《外卖:海底世界卖鸡爪无敌》 第一章穿越西游记 西游记没有44号 我和连生学长按照之前的约定见面时,天空正飘着零星的雪。 平安夜的出行,有着它自己特殊的意义。为了去拜访一个人,为即将离开的他送行。 纽克市的西游记住的虽多为中国人,却难免弥漫着一种有些模糊的,如同水雾般蒸腾着的异国气息。金黄色的亚光琉璃瓦片上,堆积着少许洁白的雪,微亮地辉映远处次第绽开的烟火。 此行的目的地,是西游记尽头那家新开的咖啡馆。它的名字有些独特。 陌生的旅人。 第一次经过它时,一种历经风霜的沧桑感便如同海风般猛烈地扑面而来。故意做旧的木制招牌略微斑驳,每一个字母的一笔一划都以最能直击人心的弧度映入眼帘,刻入脑海。我猜测它的主人应是一位辗转过无数坎坷的中年人,眼角带着疲惫却不失刚毅的纹路。 可现实总是让我惊讶,店主是一位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他有着一张纯正的东亚人的脸庞:鼻梁英挺,眼眸熠熠,一头棕色的短发稍稍翘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六个独特的银色耳环不管是第几次见到,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他说自己叫齐天大圣。 之后因为喜欢店里咖啡独特的味道,我与学长时时登门造访,年龄相近的三个人很快便熟识了。今日,我们前往拜访的,就是他。 咖啡馆坐落在西游记尽头的四十三号,右侧是一家冰冷的小店铺,左侧是空荡荡的夜色。连生学长呵着气来暖手,在他口鼻处盘旋而出的白雾,让人想起童话中冬日烟囱中袅袅升起的炊烟。 “呀,是你们啊。” 我们推门而入的同时,柜台后的少年回过头来微笑着和学长打招呼。 “好久不见。” 学长同样笑着点点头。 “别那么多婆婆妈妈。两杯拿铁。”我除下帽子,伸出两根手指冲他比划。 “哟呵这么横。”齐天大圣飞过一记眼刀,“待会喝咖啡的时候小心被加佐料。” 我不屑地以白眼回敬。 学长无奈苦笑着摇头,仿佛在嫌我幼稚一般。他转身坐到吧台边上和少年聊了起来,用后背来表示对我的不欢迎。 于是我刚才一句话就使自己在来时路上所幻想的高冷形象一下子分崩离析了。 “行李都收拾好了?”学长单手托腮斜倚柜台,顺势翘起二郎腿——很可惜还是没有一点痞子味道,和齐天大圣相比差得太远。 “差不多,明天下午就可以准备出发了。”齐天大圣熟练地在机器前操作着,“只是有本书找不到了。” 学长正在敲击吧台面的手指停住了,凝在半空轻微地颤抖。 我闻言抬起眼睛看向他们。“什么书?” “一本内容类似连环杀人案的小说,剧情不算特别出彩。不过是一位老朋友送给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么”学长若有所思地开口,之后又开始将刚才没有规律的敲击声继续下去,“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一定会在离开前被找到。” “你说话总是不明不白。”齐天大圣端上两杯浓香的拿铁,还如同礼物般附赠了我们漂亮的拉花——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可别忘了,在这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的队友,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齐天大圣似乎曾是某个冒险组织的先锋成员,带领着一个队员全部身患绝症的顽强小队。听说他自己也患过病,只是不知是怎么治好的——关于这些,他曾在一次醉酒后失控地向学长倾尽肺腑。 “别急啊,我还没有说完。”学长微微一笑,“我说的‘会被找到’,仅仅是指不会被丢掉。即你在自己的心中永远不会真正埋葬它们,而不代表它们不会主动离开你。” 齐天大圣用纸巾拭净手指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延迟。 他看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一向不希望听到别人对那些逝去之人的评头论足。 哪怕不是评头论足,只是简单的谈起也罢。 奇怪了,通常连生学长也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他一向温和而平易近人。 不对,不是这样。 我竟然忽略了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在齐天大圣眼里闪现出即将发怒的寒意前,我及时丢出一个与此刻严肃气氛无关的话题。 学长用令我看不明白的眼神回身瞥了我一眼。 “记不清了。”他挤出一个勉强能打上六十分的笑容,“那个混蛋送我的东西,我都不会仔细看。” 噫,傲娇的小混蛋。 “方才明明说过很重要的。” 那抹令人不忍直视的笑逐渐发展得舒缓些了。“因为他四年前就失踪了,所以我才会留着。” 看来我又做错事了。不小心揭人伤口这种行为,似乎是上天特地送给我的负面加成。 “开玩笑的,怎么会记不清楚。”也许是我无意间露出的傻子一样的充满歉意表情狠狠戳到了他的笑点,“书名叫《铭记三点钟》,是一部推理小说。结尾的时候男主角死在了凌晨三点钟,所以女主角才要永远铭记这个令人绝望的时刻。” “这样啊。” 我很自然地扬了扬眉毛。 “好啦。” 我光顾着聊天的期间,学长已经将咖啡喝尽,“今晚的送行就到此结束吧,我们空闲时间也不多的。” “哎?这就走了吗?”我惊讶。 “你不是明天还要考试吗。”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齐天大圣的肩膀,“哥们,明天可能来不了,在这说一句再见吧。” “语气怎么跟永别似的。”齐天大圣应该也消了气,对着学长一拳捶过去,“再见什么的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词,还是等你老死之前再说吧。” “也行。”学长用拳头报以回敬。 “那小孩,我们走了哦。再见!” 我故意补上了某个被他特地回避过去的词语。 “你才小孩,你全家都是小孩。”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却配合着轻轻挥手道别。 他不知道,有时候,再见真的是应该说出来的。 可惜我们谁都没挑明白。 从温暖的咖啡店出来后,我立刻加倍地感受到了寒意的刺骨。那种滋味,冷得如同即将到来的绝望般烙入骨髓。 “学长。” 我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 “什么事?”他微笑着回头,笑容温和得波澜不惊。 “” 我摇摇头,尽力忍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了。” “呐这样啊。”他眯了眯眼睛,笑得更加柔和,却令我联想起飘落指尖即将融化的雪,“所以苏越你,是在害怕吗?” 我沉默地伸出手,徒劳地试着用冻僵的皮肤感受他脸庞的温度。 是的,我在害怕,我非常害怕。 我害怕那个整个世界都要崩塌的,令人永远铭记的凌晨三点。我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到来。 “苏越,对我说声再见吧。上一次,可是没能来得及哦。” “好。” 我深深地吸了下鼻子,过滤掉多余的类似哭腔的声音,随后绽开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 恍若初见。 “连生学长,再见。” 说着,我缓缓张开双臂,透过朦胧的泪光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他没有犹豫,走过来轻轻抱住我。 “学长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我听见了他的笑声,同时想象着现在是否会有细碎的雪片飘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嗯,那你要听好。” 我抓住他衣襟的手紧了一点,带着些许不安。 “苏” 忽然,附近街道的上空绽开了数道绚烂的烟火,伴随着零落的色彩,巨大的震撼人心的爆破声盖住了他唇齿间的字句。烟火们在深蓝如天鹅绒布的夜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坐落在异国的华人们的家。 一树圣火。我想。 西游记笼罩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上一刻无比清晰的景象下一刻又虚幻得近乎消失,记忆混杂交错。我清楚眼前的格景将永远与裹挟着雪花的寒风一起穿过瞳孔,攀上神经痛苦的末端,融入在血液里,流淌至生命终结。 因为这是他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无论是否愿意接受,我必须要记住一切。 只是原谅我我没有听清你许诺的呼唤。 齐天大圣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肩上的背包因肢体瞬间僵硬而滑落到了地上。 他在惊讶。因为屋子里坐着一个有着火红头发的瘦高男孩。 那位送给他书的朋友。 那位失踪了好久的朋友。 他回来了? 其实回来的,是齐天大圣自己才对。 他在咖啡店门口坐上所谓的交通工具,兜兜转转了很久。看似行过千山,实则又回到了西游记的位置。 只是43号左侧已经不是寂寞而熹微的阳光与沁凉雪,那里,有一条门窗干净的街道,有着釉层闪亮的瓦顶。其中最近的一户,便是他的家——西游记44号。 而他阔别已久的老朋友,正在屋中静坐,仿佛等待着他的到来。 朋友的手中,正捧着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很旧的书。 ——《铭记三点钟》 在乔治看来,失踪了四年的齐天大圣此刻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比起以前还更加容光焕发。 老天你逗我。 这样看来,自己坐在这里怀念——不,近乎悼念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分外可笑了。 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拿着这本书。这是两天前才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貌似是很久以前随手甩给他的什么节日礼物。目前乔治已经看到了最后一章。 所以在齐天大圣推门而入的时候,乔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从书里走出来的。 尴尬的感觉真不好。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像以往一样吊起嘴角嘲笑自己“多愁善感”的行为。 其实,乔治自己也挺别扭的。因为不管怎么说,齐天大圣也算是他的老朋友了,看到老朋友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回来,他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欣喜激动,而是担心被其讽刺,真是从前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啊。 可齐天大圣好像比他反应还大。 怎么个大法呢目瞪口呆算底线。 齐天大圣目瞪口呆?那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还是那种一年才做一次的梦。 他不敢相信似的走过来,捏了捏乔治的脸。 “你要干什么?” 憋了很久,乔治冒出这样一句话。 齐天大圣诧异地扬了扬眉毛。随后,他放松了下面部,神情自然地问道: “乔治,你回来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乔治想。 齐天大圣瞥见了乔治手里的书,眼睛倏然一亮。“这不是你送我的那本书吗?我明明把它带走了它怎么会在这里?” 乔治突然觉得,这种齐天大圣失去逻辑性格还ooc的场景真的是自己的梦,而且绝对是噩梦。他怎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啊,难道这个家伙刚从外星回来,大脑结构发生了变化? “唐,冷静下。” 乔治沉下嗓子,用自己最具威慑力的语气平缓齐天大圣膨胀得莫名其妙的情绪。“听我说,不管现在是不是我在做梦,我都要告诉你:现实是你自从落入密密尔泉水后已经失踪了四年,而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因此,回来的不是我,是你才对。” 齐天大圣皱起眉头,捏住乔治脸的手缓缓放下。 很快,他的眼角似乎舒展开了,带上了那种回忆起了什么的真正的放松。“抱歉,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有点没回过神来。” “欢迎回来。”乔治虽不明情况,还是伸出手示意。 齐天大圣轻轻笑了,笑容里有一种名叫释怀的东西在酝酿。他握住他的手。“嗯,我回来了。” 他盯着乔治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久久不收回目光。 “好久不见。” 乔治面无表情地一拳捶过去。“混小子,看够了就赶紧去通知其他人。” 齐天大圣笑着捂着肩答应,正在转身之时却突然顿住了身体。他觉察到有哪里微妙的不对劲。 似乎在不久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同自己开过玩笑? 一旦最初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至它应存在的位置,其他的一切便都会在冲刷之下迅速地模糊。不论是以往由陌生到熟悉的面容,还是渐行渐远的某条没有44号的街道,都在回忆海洋底扬起沙粒那一刻,统统被卷走。 如有幸者,还能如贝壳的碎片般,残留一些细碎的光。 某个夜晚,好像有过在三个人之间弥漫的咖啡香气。 “你怎么了?” 乔治在他身后发问。 我是不是还曾对谁说过自己遗失了什么? 是什么? “没事。”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后摇摇头,“乔治,手机借我用一下。” “哦。”一个有着银色外壳的金属家伙被递过来。 友人熟悉的动作在他眼里被拉慢放缓。手机被一寸寸递过来的过程中,有沉眠着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想起来了。 来不及接过手机。齐天大圣迅速蹲下身子翻开掉落在地面上那本书。简易轻便的封皮和绘制在上的抽象图案,无一在不暗示其内容的风格。他一张张地翻看着插图。 不是这张,不是这张但一定是有的。他记得很清楚。 啊,找到了。 最后一章起始的前一页,绘制了一张占据整面书页的细致插图。 插图中有两个人。 少年轻揉着少女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神色温和,少女则一脸埋怨。两人坐在一个栀子花安静开放的小花园,阳光如花朵一样馥郁芬芳,有着融化人心的明亮。他们身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杯已经凉下来的咖啡,颜色深沉朴素。 是拿铁哦。 他的手抚上图片。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少年的身体是稍稍有些透明的,透过他可以隐约看到身后的葱葱绿意。 书中一直描写的大环境是干冷的冬天,所以眼前这幅初夏的场景根本不是真的对吗? 那是少女的梦吧?梦到在凌晨三点本应永远离开的少年回来了。 苏越,梦到连生回来了。 他在心底用力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他们真的存在过。不仅仅是单薄书页上冰冷的铅字,他们是活着的人。 他和他们交谈过,也拌过嘴。 他还记得苏越爱喝拿铁,连生笑容很温柔。 他都想起来了。 两股记忆并存,流淌在心底汇聚成潺潺却巨大的温暖。 乔治真是送了个好礼物啊。 他抱紧了那本书,有种阳光一样的温度蔓延至指尖,走出繁复如蔷薇藤蔓的纹路,脉脉探入心底。接着,它绽放成了洁白温润的花朵,每一朵的花蕊中央自有着泛黄照片般珍贵的记忆。 此时此刻,他很想流泪。 谢谢你们,不惜重复着残忍的结局也要帮助我回到我的世界。谢谢你们。 他想起连生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为什么这条街没有44号?” “谐音不吉利啊。” “可这里明明不是中国。”他眯着眼睛笑了。 “学长,他智商低你就别再难为他了。”苏越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孩,今天还是拿铁。” 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街道当然不一样。 还有,拿铁的确很香,很美味。 不用去担心,我会永远记得你们,不管你们是否会在书本翻开那一刻彻底忘掉我的存在。 我也会仔细地将属于你们的每一个字烙入心底那片花海,永生铭记,并且决不去触碰结局。 即便如玩笑中所说的那般老去。 我也不会忘记,那里的西游记—— 没有44号。 ——end—— 【尾声】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老去后的某一天,会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信纸上是熟悉的称呼以及两个风格迥异的签名。 “嘿,小孩,好久不见。” 如果这时候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便能在某条街道尽头寻觅到两个沐浴着阳光的身影。 一切如同初见那般。 【后记】 齐天大圣是否会从密密尔泉水中醒来呢? 或者说,在他睁开眼睛时,是否会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了呢?一个属于书里的世界。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回来啊。 连生和苏越,其实是打算写给基友的一篇文的主角。他们在文中,是乔治送给唐的书中的人物。两个人原本有着悲惨的被迫分离的结局,在唐到来后一切都被打乱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唐其实并不属于这里,但如果让他留在这里,二人便不用走向那个残忍的结局,然后忘记一切,重新轮回。 但他们还是选择通过暗示的方式,将齐天大圣送走了。 连生问他,这里为什么没有44号时,潜意识的种子就已经埋下,齐天大圣便注定会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他到底是如何离开的呢?其实他们都是不清楚原因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每个人最终都要回到自己应该在的那个位置,无论风云变幻,无论沧海桑田。 所以说,是连生亲手将自己推向了死亡吧。而苏越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最亲爱的学长死去,沉默不语。她知道齐天大圣应该回去,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回去。 乔治的作用,大概是唐与原来世界的唯一联系吧。唐相对于乔治失踪了,乔治相对于唐来说也就自然地不见了踪迹,被遗失在了记忆的海洋里。唯一能唤起某些沉睡的事情的,只有那本齐天大圣口中找不到了的书。 最后的最后,齐天大圣还是想起来了。他意识到了两个差点被遗忘的伙伴作出的牺牲,所以才会有所感触。 至于文里其余的种种线索,诸如拿铁,它们的作用还是希望看官们能够自己品味。人生各异,每个人理解到的东西应当是不一样的。 最后,感谢仔细看了文的每个人。 538 天穹之上。 一艘飞行法宝隐于云中。 林思欣站在窗边,望着地面上被包围的人族修士,柳叶眉微微蹙起。 “黑堂主,那人族圣人是什么身份?” 黑衣蒙面的神风堂堂主走上前来,恭声道:“已经让鲁问天查过了,那人族圣人名叫袁洪波,是天南圣院老院长的亲弟弟,自从那位老院长驾鹤西去之后,袁洪波就被这一任院长袁罡气奉为了天南圣院的太上长老。” “此人从小天赋极佳,但作为家中老幺,最受溺爱,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与磨难,更没有丝毫心结与困顿,所以顺利领悟了第三层天地之力。” “但也因为这样的人生经历,袁洪波历来心高气傲,好大喜功,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闻言,林思欣冷哼一声。 “南境的局面本就困难,被这个愚蠢的老东西害得更加危险了,齐天大圣还得帮他擦屁股,真想一巴掌抽碎他满口老黄牙!” 林思欣拧眉道:“神风堂其他人呢?” 黑堂主回道:“都在附近,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立马就能投入战斗。” “嗯。” 林思欣点了点头道:“先不急着出手,让齐天大圣救救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应该感恩戴德的人!等鲛人族到来,咱们再现身,我倒想瞧瞧,万古剑宗拿什么说动了鲛人族,让他们不远万里来攻打南境!” “是!” 虽然天地商会与鲛人族为敌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毕竟家主在东海布局多年,眼看就要将天地商会扎根在东海,不过大小姐手持神风令,即便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能皱一皱眉头,所以黑堂主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称是。 此刻。 西域。 林家。 林化腾放下手中的传讯玉佩,眼睛微微眯起。 作为林家家主、天地商会的大东家,林化腾的思维比任何人都敏锐。 在鲛人族刚集结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鲛人族的意图,也猜到了万古剑宗的野心。 “想要统治修行界?大可以来西域试一试嘛!” 林化腾冷哼一声,道:“万古剑宗能说动鲛人族,想来是因为夏侯白衣出生时口中含着的那枚龙珠,鲛人族这是把夏侯白衣当成龙神转世了,一个信奉龙神图腾的种族啊……” 林化腾很清楚有信仰的人多么可怕,所以鲛人族对南境产生的威胁,几乎是无解的。 “齐天大圣啊齐天大圣,修行界大劫将至,我将女儿和神风堂都送到了你身边,你能度过这一劫吗?” “星河之中出了些大麻烦,南境那些圣人怕是撑不住了,眼下万古剑宗又开启了统治修行界的计划……” “内忧外患啊!” 林化腾拎起毛笔,在宣纸上画下了最后一笔。 上面只有四个字。 人定胜天! 中州。 上古圣族。 一把闪烁着银光的青锋垂下,一滴鲜血自剑尖滴落。 方天行手持宝剑,目光如电,威严十足,身上满是血水一敌人的血! 周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539 方天阔死了。 方天阔的一些党羽尽皆毙命。 除此之外,三位联袂而来的万古剑宗圣人,被方天行斩于剑下! 周围的方家强者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光! 自从二十年前方天行选择潜修赎罪,方家人便再也没见方天行出过手,很多新加入方家的供奉强者,只认军师凌云烟,而不认方天行这位实权家主。 可是这一刻。 方天行就是整个上古圣族的目光焦点! 一想到方天行剑斩三位圣人的雄风,那些后来加入方家的供奉强者,便振奋得浑身发抖! 原来家主的实力如此恐怖! 原来这位潜修了二十年的儒士,动起真格来,可以杀得天地变色,整个中州六月飞雪!“叔,您别杀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方恒断了一臂,跪在方天行身前,涕泪纵横,苦苦哀求:“我可是您的子侄啊,我还是方家第一天才!只要您不杀我,我保证以后好好修炼,为方家……” 嗤! 一道剑光闪过! 方恒人头落地! 方天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二十年前,他就是太心慈手软,放过了方天阔,才会导致二十年后方家内部再次兵戎相见! 同样的错误,方天行不会再犯第二次! 既然已经身缠罪业,那就让这份罪过彻底一些吧! “大哥……” 方颖快步走上前来,叹了口气,安慰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方天阔他们这是罪有应得,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放心,你哥还没那么脆弱。” 方天行淡淡一笑,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方茜和方羽。 “茜儿。” 方天行冲着方茜招了招手,道:“方天阔已死,从今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追求你的幸福,没人能再阻拦你和齐天大圣在一起。只是再过两个月,他就要与夏侯白衣一战了,也不知这小家伙能不能撑得过去。” “爹……” 方茜面色惨白地走了过来,手中攥着一枚碎裂的传讯玉佩,声音微颤。 “齐天大圣他……出事了……” “出事了?” 方天行皱起眉头,沉声道:“那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爹,是这样的,我姐夫他……” 方羽追着方茜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将发生在南境的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这些天您一直在操心方天阔和万古剑宗的事儿,不能分心,南境的事情也就没敢告诉您……” 听完方羽的讲述,方天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个扫把星啊?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这种别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危机?方颖,你带方茜和方羽去休息,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估计吓坏了,方家的事情让凌云烟处理。” 说完,方天行拎着那把染血的剑,向家族外走去。 “爹!” 方茜担心道:“您要去哪儿?” 方天行咧嘴一笑,留下六个大字,然后撕裂空间,消失在了原地。 “我去救我女婿!” 540 自从圣人谷覆灭之后,中州六大势力就变成了五大势力,天机阁也得以从第六提升到了第五。 在中州,天机阁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因为天机阁并不像其他巅峰势力一样,半圣层出,神皇多如牛毛。 天机阁以推演天机为主,而且修行界各大榜单都是由天机阁负责发布与更新的。 除了众所周知的麒麟榜以外,甚至南境的万盟榜也是南天盟重金聘请天机阁帮忙定制的。 此刻。 天机阁中。 三位老天师凑在一起,愁眉不展,脸上一片阴云。 一位白发扎髻的老天师耷拉着脸,道:“要不,再算一遍?星河里真出大问题了?不应该啊?” “还算个鸡毛啊!”一位生着八字胡的老头儿眼晴一瞪,道:“都算了三十七遍了,再算一遍,咱们三个就是妥妥的死三 八!” 问天老天师无奈地道:“无为,你好歹也是天机阁三大天师之一,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你懂个蛋!” 无为老天师哼道:“你懂什么叫粗鲁吗?老子年轻的时候,在红袖招里的表现才叫粗鲁,老鸨看到我腿都发软!” “可是……” 白发扎髻的老天师顿了顿,一脸天真地问道:“姑娘腿软可以理解,为什么是老鸨腿软?” 无为眼睛一瞪:“老鸨不是姑娘啊?老姑娘也是姑娘!” “有道理。” 白发扎髻的老天师认真地点了点头。 “……” 问天无奈地白了两人一眼,道:“让阁主听到你们的对话,每人都得抄一千遍《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无为秉性如此,通玄你也跟着瞎胡闹。” “师兄……” 白发扎髻的老天师无辜地道:“我没有瞎胡闹,我很认真的。” “行了行了。” 问天叹道:“一线天那边出了些问题,万古剑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咱们天机阁管不了这件事。但天机阁老祖与陈家老祖是异性兄弟,咱们得帮齐天大圣算一算,他这关能不能过。” “还算个鸡毛啊!” 无为叫嚷道:“齐天大圣那小子的卦象一片白茫茫的,啥他娘的都看不清楚,他能不能帮南境度过这一劫,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刚才算出的那一卦……星河之中出了大问题,咱们连命都快保不住了!不行,我要退出天机阁,重返红袖招,也不知那老鸨有没有退休……” “……” 问天和通玄全都一脑门黑线。 “无为师兄,我觉得你应该改名叫鸡毛老天师,太符合你气质了。”通玄老天师很认真地说道。 “滚滚滚,快滚!” 无为翻了翻白眼儿,站起身子道:“都别在这儿瞎杵着了,这种大事儿,得赶紧通报阁主才行。” 问天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得让阁主再算一遍。” “啊?算卦?” 通玄一愣。 问天挑眉道:“不然呢?” 通玄缩了缩脑袋,道:“我以为通报阁主无为师兄要重返红袖招的事情呢……” “……” 无为看向问天,撸起袖子道:“师兄,我能干他吗?” 541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问天老天师清了清嗓子,径直从二人身边走过,向阁主闭关的地方行去。 身后,传来一阵惨嚎…… 修行界共有五大板块。 中州,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天材地宝随处可见,灵气最为浓郁,整体实力也最强。 南境,诸国林立,界域上万,是最适合凡俗势力发展生存的地方,也正因为南境凡人最多,所以被中州看作蛮夷之地。 西域,各种修行派系横行,鱼龙混杂,盘根错节,被称为修行界最乱的地方,也是各种亡命之徒逃亡的首选之地。 东海,亿万里海域,鲛人族因为可以在水里生存,所以称霸东海,信奉龙神,并有两条护族神龙,一黑一白。 北国,完全由妖族掌控的板块,强大无匹的化形期大妖随处可见,因为妖族有血脉之分,血脉威压与生俱来,所以等级森严,整个北国由一位妖皇统治,皇权高度集中! 此刻,在北国最知名的禁忌之地,黑暗森林之中,两头比山川还要高大的金刚巨猿神态威严地巡逻着。 所有胆敢擅自踏入黑暗森林的生物,无论是人是妖,都要受到金刚巨猿的制裁。 一头比鲸鱼还大的大鹏鸟,自黑暗森林上空飞过,一双如电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暗森林中的所有动静。 在黑暗森林深处,有一座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宫殿。 宫殿深处,一座幽潭之中,一头九尾小狐狸缓缓醒了过来。 感受着身上的血肉筋骨,小狐狸眼中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时隔数月,终于修出肉身了!” “小主人,你现在还好吗?” “我,好想你。” 南境。 一线天。 “杀!” 在齐天大圣的率领下,陈家、烈焰宗、圣体联盟三大势力,率领着数以万计的界域强者,朝着唐正德等人相反的方向杀去,只为将这个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呼呼呼!” 十尊四翼紫魔扇动着骇人的肉翼,裹挟着紫光,闪电般袭来! 齐天大圣眼睛一眯,握紧通天棍,作势便要杀上去…… “你干嘛?” 剑浣衣皱眉看向齐天大圣:“一个五重天修士,想和四翼紫魔为敌,找死呢?带队杀红魔,紫魔我来!” 说完,剑浣衣“呛”一声拔剑而出,纵身飞起,杀意漫天,剑光四射! “……” 齐天大圣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鼻子。 看样子奶奶在南天盟大会上说他杀过撒克逊与撒古达,剑浣衣是真的认为,那只是奶奶在给他脸上贴金啊。 不过话说回来,剑浣衣虽然凶巴巴的,但这样的盟友还是很让人感动的。 “呼呼呼!” 此时,老太君和铁振山等半圣强者,纷纷冲上天际。 齐天大圣抬头看了一眼,见己方半圣强者比四翼紫魔还多了那么一两个,也就不去凑热闹了,以他的战力,若是率领剩下的神皇境修士,可以更快地将包围圈撕开一道口子。 “出。” 齐天大圣意念一动,两百二十道圆月弯刀凝聚而出,只不过齐天大圣并未将它们汇聚成金色能量体,而是操控这两百二十道圆月弯刀杀入人群中,屠戮那些境界稍低一些的红魔。 542 红魔虽然是魔族贵族,但也有实力高低之分,有些拥有八重天、九重天境界,也有些只有一重天、二重天境界。 这两百二十道圆月弯刀杀进人群中,可以先将那些实力弱小的红魔收割掉,杀人速度要比齐天大圣用通天棍还快。 “嗤嗤嗤……” 几乎一瞬间,圆月弯刀便在人群中杀出了两百多条血路,数百位红魔化作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哇,小陈子,你好厉害哇!” 这时,一道倩影跳到了齐天大圣身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声夸赞起来。 “云青丝?” 齐天大圣看到来人,惊讶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云家去抵御魔族主力军吗?” “哎呀,我哪里会领队嘛!我就是觉着好玩儿,所以才当家主的!” 云青丝嘻嘻一笑道:“我将领队的任务交给我们云家大长老啦,我来看看你这位五重天修士,有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喽!你是不知道,我在云家的时候就听过你的传闻,可崇拜你啦!” “……” 齐天大圣有些哭笑不得。 他怎么也没想到,南境九大势力之一云家家主竟是这么一位童心未泯的小姑娘。 云家老家主心也真够大的,进星河抵御域外天魔之前,居然敢把家族交到这么一个小姑娘手里。 不过齐天大圣估摸着,云青丝口中的云家大长老,应该是老家主的心腹,家族真正的大事都是那位大长老在处理。 “呼。” 圆月弯刀在人群中收割魔族的同时,齐天大圣取下弑神弓,冲着云青丝道:“你什么境界,保护得了自己吗?” 云青丝眨了眨眼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厉害的喔!” “行吧,那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齐天大圣不再分神,以三属性灵气凝聚出一道三色神箭,然后用融合之法将三种法则之力融入碎星之中,一箭射出! 嗡! 箭矢撕裂空间,没入黑暗之中,再出现时,已来到了一尊九重天红魔面前! 嗤! 等那红魔反应过来的时候,箭矢已经透体而出,而且余威未消,又先后洞穿了六位红魔的身体才彻底消散。 见到这一幕,云青丝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色! “传闻你能击杀夏侯敬轩,居然是真的?一箭射杀七位红魔,其中还有一位九重天强者,这也太厉害了吧?” 云青丝惊讶地道:“我还以为麒麟榜是天机阁看在和陈家百万年前的渊源上,特意帮你排的呢……” 齐天大圣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云青丝,继续弯弓搭箭,击杀高等级红魔。 “嗡嗡嗡!” “嗤嗤嗤!” 每一次齐天大圣出箭,总有一位九重天红魔陨落,余威未消的三色神箭还会顺势多收割几条魔族性命。 眨眼间,已有十多位九重天红魔死在了齐天大圣的箭下。 陈家队伍里的上万修士都见识过齐天大圣的实力,但圣体联盟和烈焰宗的人没见识过啊。 见齐天大圣有这么一手好箭术,不断为他们减除压力,击杀魔族高阶强者,整个人族阵营都士气大振! 543 “陈少主好厉害的箭术啊!” “怪不得陈少主能够全权代表陈家,麒麟榜第三的天才强者,整个南境都不多见。” “是啊,驭兽宗出了一位牧七,就被评为修行界千年难遇的天才,那陈少主岂不是万年难遇?” “数万魔族大军,总共能有多少九重天红魔?只要所有九重天红魔都死于陈少主箭下,咱们的优势将能迅速扩大!” “陈少主威武!” “兄弟们,杀!” 魔族中的九重天强者死得越来越多,数万魔族大军也越来越势弱,很快齐天大圣的存在就引起了魔族王族的注意! “杀了那个弓箭手!” 一位正在空中作战的四翼紫魔厉吼一声,从天而降,振动肉翼,杀气腾腾地冲向了齐天大圣!齐天大圣眼睛一眯,作势便要收起弑神弓,取出通天棍。 “小陈子别着急!” 云青丝嘻嘻笑道:“我去帮你杀他,你继续消耗魔族。” 话音落下,云青丝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半圣气息! 齐天大圣眼睛顿时瞪起!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居然是一位半圣强者? 怪不得云家老家主如此溺爱她,这天赋也太恐怖了吧! 更重要的是,云青丝看起来怎么也没满二十岁,可麒麟榜上为什么没有她的名字? 云家家主这是在秘密培养她,担心她名头太盛,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 “真是深藏不露啊……” 齐天大圣咂了咂嘴,然后继续弯弓搭箭,击杀魔族中的九重天红魔。 此刻齐天大圣面对的数万魔族大军中,九重天红魔已不足十位! “嗡嗡嗡!” “嗤嗤嗤!” 齐天大圣一边向前面逼近,一边弯弓搭箭,每支三色神箭射出,都会有一位九重天红魔陨落。 很快,数万魔族大军中的九重天红魔便阵亡殆尽,人族优势越来越大,而魔族主力军也注意到了齐天大圣的存在! “该死!” “包围圈要被破了,先杀那人族修士!” “杀!” 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喊杀声,一位四翼紫魔率领着数十位九重天红魔从主力军中杀出。 “齐天大圣小心!” 见状,唐正德和龙云海纷纷大声惊呼! 那数十位魔族是从他们抵御的魔族主力军中杀过去的,一旦齐天大圣出事,他们难辞其咎。 正在空中作战的云青丝和剑浣衣听到惊呼,也纷纷向齐天大圣所在的方向看去,接着便皱起眉头。 一位四翼紫魔和数十位九重天红魔! 别说那位半圣红魔了,就算是那数十个九重天红魔围攻,也够齐天大圣喝一壶的! 虽然齐天大圣的箭术能够击杀九重天红魔,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啊,只要对方冲到齐天大圣近前,让齐天大圣没有出箭的机会,齐天大圣一个五重天修士,还能做什么? “呼!” 说时迟那时快! 在四翼紫魔的率领下,数十位魔族强者很快便杀到了齐天大圣近前。 齐天大圣眼睛一眯,直接将弑神弓抛向天际。 “百步穿杨!” 无数道威力堪比碎星的箭矢,连到一道白线,接连射向那尊四翼紫魔。与此同时,齐天大圣手腕一翻,通天棍在手,直接一棍轰了出去! 544 “伏虎!” “融合之法!” 天地异象涌现! 一头金色大虎骤然跃出,一口吞下十余位红魔强者! “砰!” 通天棍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大地炸裂,威能荡开,一道深壑崩裂,足足蔓延了十余里,距离齐天大圣最近的十多位红魔强者直接被轰飞了出去! 眨眼间,将近二十位红魔强者死于非命! “出!” 齐天大圣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激射而出,化作佟照箜傀儡。 金甲傀儡拥有九重天巅峰战力,一出现便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悍不畏死地冲杀了出去。 “砰砰砰!” 强大的贵族红魔们,竟没有一个人能拦住势如破竹的佟照箜傀儡! 齐天大圣冷哼一声,再次一棍轰出! “伏虎!” 又是一头堪比洪荒巨兽的金黄猛虎跃出。 这下红魔们学聪明了,不再扎根聚集,而是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齐天大圣团团包围了起来。 那头能量巨虎只吞下了两个红魔,便被周围的红魔强者联手轰散。 “砰!” 能量巨虎刚刚消散,齐天大圣的棍子便又一次砸在了地面上。 又是一声炸响! 大地再次龟裂出一道蜿蜒十余里的深壑,能量爆开,五位红魔强者当场炸成了一篷血雾! “这么喜欢玩包围这一套?”齐天大圣看着剩下的三十多位九重天红魔,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道:“来来来,给你们一次展示的机会,但就这一次,可要抓住机会哦。” 说完,齐天大圣大踏步向正释放防御罡气抵挡百步穿杨的四翼紫魔走去。 那三十多位九重天红魔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厉吼一声,纵身扑杀向了齐天大圣。 轰轰轰! 各种各样的能量轰在齐天大圣的身上,可当烟雾尘埃散去的时候,齐天大圣却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所有红魔强者的面色都变了! 这是什么恐怖的肉身防御,竟然连九重天强者也伤不了他分毫?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是你们自己没有把握好。” 齐天大圣瞥了众红魔一眼,道:“现在再杀你们,总能瞑目了吧?” 说着,齐天大圣将通天棍抛向天空。法器神通! 踏碎凌霄! 通天棍瞬间放大无数倍,天塌地陷般砸了下来。 那数十位红魔见状面色一变,纷纷向周围散开,只是他们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快得过通天棍? “轰隆!” 大地剧颤,轰鸣骤起! 那三十多位红魔强者,被放大无数倍的通天棍压在下面,每个人的面色都憋得通红,抬起双臂死死扛着。 说起来,这些红魔虽然有九重天境界,但实力和夏侯敬轩比起来差远了。 夏侯敬轩的底牌,是完全可以轻易抵挡踏碎凌霄的。 而随着三十位红魔强者被迫抵挡通天棍,动弹不得分毫,佟照箜傀儡立马开始大开杀戒。 “砰!”与此同时,弑神弓被那四翼紫魔一道劲气轰开,然后厉喝一声,裹挟着阵阵紫光向齐天大圣杀来。 “天魔战意!” “冥王镇压!” 大量紫光笼罩在了齐天大圣身上,那尊四翼紫魔的一道肉翼,忽然放大无数倍,仿佛一道遮天蔽日的天幕,重重地拍向了齐天大圣,肉翼上散发着阵阵黑色煞气! 齐天大圣冷哼一声,直接无视紫光,施展出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了四翼紫魔身前。 “呼!” 那四翼紫魔仿佛见了鬼一样,立即瞪起了眼晴,身体几乎从地上弹起来。 “怎……怎么可能?” 他既没有想到齐天大圣可以无视紫魔的天赋幻术,也没想到齐天大圣一个五重天修士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545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撒古达和撒克逊就是这么死的,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想我送你去黄泉路上陪他们,他们一定很高兴。” 话音落下,齐天大圣七星魔神之体的力量发挥到最大,黑龙变与魔神降世瞬间施展而出,一拳轰向了四翼紫魔的胸膛! “凭你?” 四翼紫魔怒吼一声,同样一拳轰来,四道肉翼疯狂振动,似乎在为他增强力量。 “砰!” 一声巨响! 齐天大圣和那四翼紫魔同时倒飞了出去! 四翼紫魔倒跌出十余丈,齐天大圣却在空中翻了六七十个跟头方才稳住身形。 “就这?” 四翼紫魔狂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敢放出如此狂言!” 齐天大圣微微拧眉。 看样子,自己的修为境界和肉身境界在半圣强者面前,还是稍逊了一筹,若是不动用底牌还真杀不了半圣强者。 “回来!” 齐天大圣倒也不气馁,毕竟自己才只有五重天境界,手腕一翻,通天棍恢复本来大小,飞回到了手中。 “融合之法!” “降龙!” “昂!” 一条充斥着龙威的金龙凭空出现,昏暗的天地立马变得金光璀璨。 金龙昂着高贵的龙首,气势汹汹地冲向了那尊四翼紫魔。 “哼!”四翼紫魔冷哼一声,四道肉翼忽然包裹在身前,大量能量自肉翼之上汇聚—— 倏地! 四道肉翼猛地展开,一道恐怖的能量波动在一阵轰鸣声中荡开,重重地轰在了金龙身上! 砰! 金光爆散,能量金龙竟瞬间瓦解溃散! “雕虫小技。” 四翼紫魔眼中满是不屑。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缩,眼中的不屑被恐惧所取代! 因为金光散去的同时,一道黑影撕裂金光杀了出来! 那黑影正是手持通天棍的齐天大圣! 降龙有七成威力在通天棍上,金龙虚影仅有三成而已! “糟糕。” 四翼紫魔怪叫一声,下意识地用紫光笼罩齐天大圣,同时用四道肉翼将身体包裹了起来。 “轰!” 一声巨响! 四翼紫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四道肉翼无力垂下,翅骨尽断! “给我死!” 齐天大圣一声厉喝,所有力量倾注在余威未消的通天棍上,通天棍的速度再次暴涨! “砰!” 又是一声巨响! 那尊四翼紫魔这次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当场炸成了一篷血雾! “哗!” 随着四翼紫魔身死道消,战场上响起阵阵哗然之声。 无论是抵御主力军的唐正德等人,还是试图撕裂包围圈的剑浣衣等人,全都震惊地瞪起了眼睛! “齐天大圣居然真的能够越境击杀半圣强者!” “老太君没有给孙子脸上贴金?撒克逊和撒古达真是齐天大圣所杀?” “如此说来,齐天大圣的实力,已能排在麒麟榜第二,仅次于夏侯白衣!” “陈家不仅出了一个半圣陈天雪,又来了一个拥有半圣之力的齐天大圣!” “天行者一族,这是要崛起的节奏啊!” “怪不得老太君愿意将家族的话语权交到齐天大圣手里,这家伙……天赋近妖啊!” 546 剑浣衣忽然想起弟弟剑尘从南天福地回到烈焰宗之后,在她面前对齐天大圣评价甚高,当时她就对齐天大圣生出了些许兴趣,因为她很清楚弟弟是一个怎样心高气傲的人,整个南境除了牧七,弟弟谁也不服,却能服齐天大圣。 现在看来,齐天大圣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铁振山看向齐天大圣,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霍铁塔将不动明王传回圣体联盟之后,扬言要去西域为齐天大圣做事,当时圣体联盟所有高层都不同意。 堂堂圣体联盟第一天才,去给陈家少主做事,岂不是丢了脸面? 现在看来,霍铁塔那孩子看得比很多大人还要透彻。 有了霍铁塔、铁桥山和齐天大圣的这层关系,齐天大圣日后若是成长起来,圣体联盟也能跟着沾沾光。 云青丝一边与四翼紫魔战斗,一边嬉笑着瞧着齐天大圣,道:“就知道小陈子没有那么简单,老爹说我虽然大能耐没有,但运气却十分不错。云家和陈家绑在一起,绝对是个天大的好主意,老爹回来肯定是要夸赞我的!” 此刻除了云青丝、铁振山和剑浣衣三人满脸惊讶,人族主力军中的几位首领,面色也都精彩至极。 唐正德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陈家还有一个后人叫齐天大圣时,齐天大圣正在苍龙界面临致命危机,当时他就想着苍龙界怕是要覆灭了,谁曾想齐天大圣不仅带着苍龙盟杀出了偌大的威名,还一人一棍杀上神羽宗宰了神羽宗的麒麟榜天才周传峰。 当时唐正德就觉得齐天大圣这小子不简单。 不曾想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齐天大圣的战力就可以令他们这些老家伙昨舌了。 龙云海、牧裕丰、张沧浪三人,对于齐天大圣的表现也是惊叹不已。 唯有宋祥瑞,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居然真的拥有半圣之力,幸好在南天盟大会上没有打起来……若是打不过这么一个年轻后辈,那就丢人丢大了。” “哼!” 宋祥瑞接着冷哼一声:“拥有半圣之力又如何?两个月后与夏侯白衣一战,还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别说两个月后了,现在魔族强者已经盯上这小子了,他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两说呢!” 此刻,随着齐天大圣击杀一位四翼紫魔,又配合法器神通与佟照箜傀儡杀了数十位红魔强者,齐天大圣确实被魔族主力军中的半圣强者们盯上了。 “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宰了那小子,他若是不死,包围圈必破” 魔族大军上空,一个散发着半圣巅峰气息的四翼紫魔微微眯眼,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他挥了挥手,然后率领六位四翼紫魔,纵身冲杀向了齐天大圣! “糟糕!” 见到这一幕,唐正德面色微变。 齐天大圣虽然拼尽底牌能与四翼紫魔一战,但也只是在单挑的情况下能够战胜对方,若是被六位四翼紫魔围攻,几乎是必死无疑的,更何况那六位四翼紫魔前面还有一个领头人,拥有半圣巅峰境界,距离成圣也只有一步之遥,是魔族大军之中仅有的五位半圣巅 峰强者之一! “龙云海,帮我挡一下,我就支援齐天大圣!” 唐正德大吼一声,然后一剑逼退身前的四翼紫魔,快速向齐天大圣方向冲去。 “你的对手是我!” 另外一位半圣巅峰紫魔看出了唐正德的意图,冷哼一声,扇动着四道肉翼,瞬间拦在了唐正德身前。 “天魔战意!” 大量紫光向唐正德笼罩而去,唐正德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如果没有人支援的话,齐天大圣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他再强,难道还强得过半圣巅峰强者撒布拉吗? 547 虽然齐天大圣率领的三支队伍负责撕裂包围圈,但和人族主力军的距离并不远,当人族主力军方向杀来七位四翼紫魔的时候,正在空中交战的老太君等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 老太君眼中爆出一抹浓烈杀意:“谁敢动我孙儿,我便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大量紫光笼罩而来,老太君的意识恍惚了一下,接着便有阵阵恶风袭来。 老太君猛地惊醒,连忙挥舞龙头拐杖抵挡! 与此同时,那七尊四翼紫魔也已经杀到了齐天大圣近前! “融合之法!” “代天巡狩!” “降龙!”齐天大圣不敢大意,连忙施展底牌。 天地异象涌现,金龙横空出世! “雕虫小技!” 领头的半圣巅峰强者撒布拉冷哼一声,四道肉翼剧烈扇动,一阵飓风涌现,瞬间轰碎了金龙虚影。 “滚!” 金龙崩碎的瞬间,齐天大圣持棍杀来,撒布拉满脸不屑,一拳轰出! 轰! 一声巨响,齐天大圣只觉一股巨力顺着通天棍传入体内,身形剧震,直接倒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望着前方那个从容淡定的紫魔强者,齐天大圣面色微微泛白。 这个紫魔强者的实力,远胜撒克逊与撒古达,自己即便施展降龙也根本不是对方一合之将! 半圣巅峰,无限接近圣人的存在,齐天大圣只有五重天境界,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哪怕齐天大圣拥有三属性灵气和七星魔神之体,也无法弥补其间的差距。 “老芋头。” 齐天大圣拧眉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在五重天境界,也能击杀半圣巅峰?” “有。” 老芋头的声音从天书世界响起:“除非你能拥有四属性灵气。” 齐天大圣翻了翻白眼儿。 自从打开天书第二篇,融合了木属性灵气,战力就翻了一番,他当然知道灵气属性越多越强,但眼下连突破六重天境界的机会都没有,上哪儿融合第四种灵气属性去? 再者说了,整个修行界只有他一个人拥有三属性灵气,可见想要多一种灵气属性难如登天。 如果不是母亲留下的天书,齐天大圣也不可能拥有三属性灵气。 “看样子……得拼一把了……” 齐天大圣微微眯眼,将天书世界中的最后几枚天元丹取了出来。 五行神光和这几枚天元丹,是他最后的底牌! “你们三个,去杀那些人族。” 此刻,见齐天大圣的战力也不过如此,撒布拉当即指挥其中三位四翼紫魔去援助那数万魔族大军,自从齐天大圣将那数万魔族大军中的所有九重天红魔射杀后,魔族大军便被人族强者们压着打,眼看包围圈就要被撕开一道口子。 魔族主力大军虽然将人族主力军杀得节节败退,可一旦以陈家为首的人族强者从这数万魔族大军中杀出一道突破口,撕裂了包围圈,然后再和人族主力军汇合,魔族主力军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所以无论如何,包围圈都不能被攻破。 “是。” 那三位四翼紫魔恭敬应声,然后便向陈家、圣体联盟、烈焰宗率领的人族大军杀去。 齐天大圣看在眼里,微微皱眉。三支队伍好不容易建立出来的优势,一旦这三位四翼紫魔加入,所有优势都将被抹平! 548 别说撕裂包围圈了,三支队伍能不能保全性命还两说呢。 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否则就算最后成功撕开包围圈,剩下的有生力量和人族主力军汇合,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小了,毕竟在半圣强者手下,那些神皇境的人族修士只有被屠戮的命。 “杀了他!” 撒布拉冷冷地扫了齐天大圣一眼,大手一挥,另外三位四翼紫魔立马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地冲向了齐天大圣! 面对这三个普通四翼紫魔,齐天大圣完全可以用降龙解决战斗,但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撒布拉。 齐天大圣不敢有丝毫大意,立马将大量三属性灵气灌入通天棍中,一道白光自棍头爆发,冲天而起! “给我落!” 齐天大圣一声低喝,白光撕裂天幕,悍然轰下! “跑!” 那三个四翼紫魔感受到致命的危险气息,面色一变,赶忙四下散开。 只是白光速度太快,仅有一人避开,另外两个四翼紫魔,一个被轰碎了脑袋,另外一人在躲闪的过程中被拦腰斩断! 看到这一幕,逃出生天的四翼紫魔面色苍白得可怕。 区区一个五重天修士,竟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招式! 太可怕了! 那四翼紫魔正心惊胆战地喘着粗气,忽然,瞳孔里映射出阵阵白光! 五行神光再现! “散开!” 撒布拉见状厉喝一声,四翼扇动飓风,将那四翼紫魔轰飞了出去,可速度还是慢了一些,那四翼紫魔有两道翅膀被白光轰碎,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战场,血酒大地。 虽然齐天大圣没能杀掉那尊四翼紫魔,但却重创了他,令其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该死!” 撒布拉死死地盯着齐天大圣,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小子,我会将你的脑袋扭下来当酒壶!,撒布拉一声暴喝,振动四翼,纵身扑向齐天大圣。 “天魔战意!” 大量紫光向齐天大圣笼罩而来,齐天大圣怡然不惧,再次吞下一枚天元丹,并施展出五行神光! 白色光束势如破竹般轰来,撒布拉冷哼一声,收拢四道肉翼抵挡。 “砰!” 撒布拉的身体被五行神光悍然轰飞,但四翼展开,撒布拉竟然毫发无伤! 齐天大圣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五行神光已经是他的最强底牌了,如果连五行神光都伤不了撒布拉,自己该如何破局? “居然对幻术免疫,怪不得撒古达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撒布拉眯起眼睛,缝隙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 “那我便不用幻术,让你瞧瞧王族真正的实力!” “星河之力!” “出!” 随着撒布拉厉喝一声,头顶上空忽然出现一道光幕,光幕中是璀璨的星河与漆黑的宇宙。 这一刻,就好像星河中的景象缩小了无数倍,投射到了这道光幕上。 “小子,魔族在星河深处生存了百万年,虽然艰苦,但却得到了星河最好的馈赠!” 549 “小子,魔族在星河深处生存了百万年,虽然艰苦,但却得到了星河最好的馈赠!” 撒布拉脸上充满了荣光与骄傲,道:“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那就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您能死在我魔族的星河之力下,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话音落下,撒布拉意念一动,那星河光幕忽然放大十倍,将齐天大圣笼罩其中。 刹那间,齐天大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灵魂仿佛被抽离了一般。 肉体还在原地,灵魂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在星河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穿梭,那种难以形容 的失重感和星河中的璀璨无垠,令齐天大圣头晕目眩,痛苦不已!但他又偏偏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这种无力的感觉。 “砰!” 忽然,齐天大圣只觉胸口一痛,却是被撒布拉狠狠地轰了一拳! 齐天大圣的身体炮弹般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只觉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疼痛难捱。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拥有七星魔神之体,这一拳足以要了自己的小命。 “好强的肉身防御啊。” 撒布拉站在不远处,微微挑眉道:“既然拳头攻不破你的防御,那就用锋利的翅膀吧!小子,你命休矣!” 话音落下,那星河之力再次笼罩向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连施展缩地成寸逃离的机会都没有,灵魂就再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坠落,眼前关于星河深处的影像不断变幻,一时间几乎花了眼睛,瞳孔痛得厉害,那种被拽着穿越无数星系的失重感,更是让齐天大圣生不如死。 齐天大圣淬炼肉身的时候自我感觉,天下间已经没什么痛苦是自己不能忍受的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灵魂上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和灵魂上的痛苦相比起来,肉身上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嗤!!” 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 撒布拉肉翼尽头最锋利的尖头重重地戳在了齐天大圣的胸膛上! 齐天大圣瞬间瞪大了眼睛,胸膛被刺出一个血窟窿! 幸好那肉翼尖头卡在了骨头缝里,否则这一下齐天大圣就要被刺出个前透后通,非死不可了! “小子,算你命大,不过接下来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撒布拉冷哼一声,再次动用星河之力。 齐天大圣的灵魂再次陷入无尽星河深处。 齐天大圣知道,这一次,撒布拉再出手绝不会有任何意外出现,自己怕是非死不可了。 “傻小子!” 老芋头急切的声音忽然从齐天大圣脑海中响起:“这星河之力,说白了就是一种领域,在他的领域之中他可以为所欲为。你别忘了,他有领域,你也有领域,而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领域之力的威力完整地发挥出来!” 齐天大圣心头一震,如醍醐灌顶! 血脉神通,代天巡狩! “代天巡狩!” 齐天大圣意念一动,方圆三丈立马成了自己的领域,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550 齐天大圣的灵魂虽然还陷在星河之力中,但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肉体和正用翅膀刺向肉身的撒布拉!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有领域吗?” 齐天大圣目光阴鸷道:“给我模拟!” 随着齐天大圣话音落下,撒布拉的身体忽然僵在了原地。 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之中,齐天大圣本就可以为所欲为,撒布拉可以让齐天大圣的灵魂深陷星河深处,那么齐天大圣也可以用代天巡 狩将星河之力中的一切尽数模拟出来。 眼看撒布拉僵在原地,齐天大圣眼疾手快,立马高举通天棍,将大量三属性灵气注入棍中! 刹那间,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齐天大圣挥舞起通天棍,便冲着撒布拉狠狠砸下! “呼!” 此刻,撒布拉利用星河之力强行清醒过来,眼看白色光柱轰来,直惊得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地用四道肉翼护住本体,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白色光束上的一道余威波动透过四道肉翼合拢之前的缝隙,轰在了撒布拉的肉身上。 “轰!” 撒布拉面色瞬间惨白,身体重重地倒飞了出去! “砰!” 撒布拉的身体跌倒在地,唇角溢血,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之 色,道:“这……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也会星河之力?那是我魔族的神通,这不可能!” “星河之力?名字起得挺好听。” 齐天大圣冷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一种领域罢了,而凑巧的是,我的血脉神通也是一种领域,更凑巧的是,我的领域比你的领域更强。你的领域只能模拟星河,而我的领域除了一大堆功能之外,还能模拟星河之力,你说厉害不厉害?” “不可能!” 撒布拉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齐天大圣的话,疯狂怒吼着,四翼扇动,纵身扑杀向齐天大圣! “星河之力!” 撒布拉有些不信邪,继续施展魔族在星河之中掌握的神通。 齐天大圣当即施展代天巡狩,破掉撒布拉的领域,然后模拟星河之力,令撒布拉深陷其中! 就在撒布拉恍惚痛苦之际,齐天大圣吞下一枚天元丹,再次酝酿并施展出了五行神光! 冲天而起的白色光束,撕裂天幕,狠狠地轰向了撒布拉。 只不过,齐天大圣并未轰向他的脑袋,而是轰向了他的腰肢。 “砰!” 一声巨响,撒布拉的身体被拦腰斩断。 他的灵魂顿时清醒过来,眼睛一瞪,想要反击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撒布拉生机即将彻底流逝之际,齐天大圣连忙施展出天书第一篇的封印之力! “嗤!” 一道金光爆射而出,直接轰碎了撒布拉的肉体。 撒布拉的灵魂被封印之力裹挟着封进了天书之中! 魔族五位半圣巅峰强者之一撒布拉,就此陨落! 而且,他是人族和魔族这几天大战以来,陨落的第一位半圣巅峰强者!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满脸震撼! 551 “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个爱玩的少女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再见了,我要去追逐梦想。” - 当人在年老体衰、卧病在床的黄昏期,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年轻的时候,那段飘摇不定的时光。 如今的我,四肢因病变而变得瘫痪,唯独头脑尚如往常般异常清醒。可几乎每天,我却只能面对着枯黄色的天花板,回忆往事,重新去品尝过去的笑与泪,咀嚼其中的酸与甜,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步入死神的怀抱中。 其中,令我回味最多、印象至深的,却是那段在冒险者工会工作的短暂时光。 因为在那儿,我邂逅了一名特别的少女。 这段忙碌空虚的工作生涯,只因有她的存在而变得闪光。 由于记忆经过了时间奔流的不断冲刷,我连她的大致样貌都记不清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记清一件事——她很美,因为有梦想的女孩都很美丽。 那大概是六十年前的范伦铁诺时代。当时还在历练的我,暂时落脚于一个和平的小镇,并从当地的冒险者工会中求得了一份伺应生的工作。我不懂得任何魔法,也不曾学习过格斗术,所以不能像一般冒险家一样去猎杀魔物、获得报酬。 我开始以伺应生的身份融入工会的生活。平时很忙,白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晚上又很闲,几乎没事可做。 从旅途开始起我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可后来因昂贵的钢笔丢失而不得不放弃。为了打发每日的空闲时间,我向工会长借来笔重新写起了日记,记下我觉得新鲜的事物、遇到过人们、以及体验过的经历等等。甚至有时候,遇见一样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奇异东西,干脆就把它画下来。所以我的日记本看起来就像是一本涂鸦簿。重新拾起的习惯,使我的生活变得不至于无聊透顶。 多亏了这份与人交流的工作,我跟这里的人们渐渐熟络起来。其中,一个时常在工会里出没的小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 尚且记得,当时她的年龄还不足以成为一个初心冒险者,但她很爱玩,所以时常混在一群少年少女冒险者之间,在工会里打闹。 这群小孩,时常占用着一张躲在工会角落里的小圆桌,并在其上面堆放了许多杂物。由于这张圆桌面积太小,平常也不会有人去用它,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的玩乐之处。 我偶尔会好奇地凑过去,看他们在玩着什么游戏。而那个女孩也常在其中。 我惊奇发现女孩竟会下国际象棋。而恰好工会里就有这么一副完整的木雕棋盘。这种高深的头脑游戏,小孩大多不懂,冒险者们也不大会去浪费谈天说地的时间去下棋。似乎她是从年长的老人口中记下了复杂的行棋规则,但更多的却是按照自己所创造的规则去游戏。每颗棋子都雕刻得很是精致,这惹得小孩们喜欢棋子多于下棋。 他们还会模仿大人去斗扑克牌,玩二十一点。女孩很快便学会了这些,且技术还不输于大人们。只是小孩从来不赌/钱,顶多是将在路上拾到的小石块作为筹码。 女孩甚至还习过些许剑术,并且能够打败一些初心冒险者。她经常偷玩挂在墙上的木剑,并在同伴面前舞起了像模像样的剑术。 听说她拥有一柄真正的剑,是一种叫做武士的人才会用的剑。 尽管女孩时常在工会里玩闹,却不怎么会打扰到其他人。工会喧闹不止时,她便活跃一些;工会人少清静时,她就变得安分一些。 她如一般冒险者一样不引人注目,加上工会又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于是也没有人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或许只有我这个每日在空虚般忙碌、机械般重复着端茶倒水动作的伺应生,才会有这个兴趣去观察她的日常吧。 她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可我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只是我很羡慕她,每天可以惬意地玩耍,没有顾忌、不存在生活的烦恼。而我,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去拼命工作。 与女孩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的契机,是那一次,我不小心把日记遗漏在了工会桌子上的时候。 她翻阅了我在上面写的涂鸦的东西,对内容充满了兴致与好奇。 她注意到了我,并朝我投过一个道歉般的浅笑。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我没有生气,同时心想,如果能和另外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也许是一件感觉不错的乐事。 当时已是傍晚时分,工会很少人进出,我们的话也就渐渐多了起来。她有一个意蕴十足的名字:洁露。她说,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取了数字中的“零”——一切的开端的意思。 刚互相结识的两人,话题总是很多,不过主要还是围绕着那本日记的内容。谈话聊天充满轻松与快乐,时间过得也飞快。她忘记了归家,我也忘记了积累了一天的疲惫。 她每天还是会到工会这里玩耍。我忙碌时,她和同伴们窝在角落里打牌、下棋;我空闲时,她就跑到我这儿来,听我讲述世界各地的奇事轶闻。我的讲故事水平不是很好,但她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有一颗没有丝毫杂质的心灵,比其他同龄人更为纯粹,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我给她提起我邂逅过的极昼极夜,尽我所能地去描述那般壮丽的华光;我给她讲乘坐飞空艇的体验、那种置身于天空当中的奇妙之感,以及那股俯视大地的澎湃之情;我还讲述了我在异域被盗贼劫持的经历,多亏一个神秘的白发骑士,将我从恶人的魔爪中营救出来。 自从认识了洁露,我渐渐不再觉得生活单调。我为一个女孩讲述我的见闻,分享我获得过的快乐与痛苦,神秘与恐惧。是她驱散了我的空虚。我本打算三个月前就动身离开此处,另寻一个落脚之地,可我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子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有一天,洁露好奇地问我:“呐,到底什么是梦想?” 对我来说这可是突如其来的难题。我思考了一会,很正经地回答道: “那是一个路标,人生旅途的最终路标,人们对自己未来最纯粹的憧憬与渴望。” 我不知她有没听懂,于是又继续解释:“梦想就是,你一想起来就感觉浑身很有干劲的事儿。”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拉着我的手,要我给她讲故事了。不过自此之后的她变得很奇怪,她很少再去接触她的同伴,独自一人在思忖着什么;听我讲趣闻时也经常心不在焉地,没有以往的那般专注,个人的思绪仿佛飘荡到了范伦铁诺大陆的外边一样。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我先提前和你道别——再见了,我要去追逐梦想。” 平日只爱玩的女孩儿突然对我说她要去实现梦想了,正当我在怀疑她是否在开玩笑时, “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她郑重地对我说,面带些许腼腆的微笑。 起初,我有点惊讶。可是,我还是决定去支持并鼓励她。 “为什么你会想去环游世界呢?”我问。 一谈起原因,她就显得很紧张,并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她想要去见识这个宽广得不知尽头在何方的世界,深入探索那些神秘未知的异国地域,去结识那些素未谋面的探险家们。她对未知的知识与体验经历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以及无尽的期待。洁露还说了一句让我很是欣慰的话,她要寻找我踏过的足迹,并超越我的足迹。至于我为什么会感到欣慰,也许是因为我在这时,遇见了一个能够延续我的旅途的人。这时候的我,其漂泊的心逐渐沉淀,已习惯了安定的生活。我的旅途也将在这小镇迎来尾声,我决定在这里定居常住。 对于这个庞大的梦想,洁露起初还是很疑惑的。那些大人们,一听这个小女孩说要环游世界,立刻就表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并且还指责她不切实际。也许只有像我这般,曾踏足过旅途的流浪之人,才会明晰洁露的梦想的意义所在。 不过,她说她尚缺乏相关的知识,所以想在离开以前多看看关于环球探险的书籍与笔记。洁露还告诉我,我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人,再加上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走,于是才提前和我道别。 “是吗……那么,累了的时候,请回来。” 她报以我一个充满谢意的甜美微笑。 洁露还答应了我,会在十六岁——达到足以获得冒险者资格的年龄时,回来这个小镇。 从这天起,她开始阅读有关冒险的正式书籍。而我能够讲述给她听的趣闻也渐渐变少了。她也肯定不会满足于我一个人的见闻,只有洁露亲身经历过的,才是她自己属于自己的最珍贵的宝藏。 洁露仍是努力地为了自己的旅途而看书,专注得忽略了周遭的存在。这时候,我都会悄悄地为她倒一杯清水,放置旁边。 有时候她会因为疲惫而趴在桌子上睡着,这时候,我都会小心地为她披上外套。 又这样过了几个月。她开始不再碰那些书籍了,并恢复了往常爱玩的性格。而且她也没有再和我闲聊有关于她那个梦想的话题。 我心想她是不是打退堂鼓了。也对,尽管看得出她对那些异域的新鲜事物很感兴趣,可是环游世界对于洁露这个未成年少女来说,还是言之过早了吧。 我这么想着,直到有一天,很突然地,洁露从我眼中消失了。 她的离开不带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在此前已向我道别过。 她可不像当初的我,在出发的地方踌躇了几天,才迈出旅途的第一步。 坐落于本镇西面、衔接着范伦铁诺海峡的海港口,承载着旅行者的梦想启航的地方,应该就是洁露的出发点了吧。 梦的起点有着这般意象——宽广的晴空、翱翔的海鸥群、任风撩动的旗帜、以及整点报时的钟声……这一切都蕴含着对洁露这样的旅行者的美好祝愿。 女孩乘着那艘以探寻世界尽头为目标的帆船,前往远方去描绘她的理想,去追逐她的梦。 在逐梦的一路上,无论是谁的心灵,都会面对恶魔般的诱惑、炼狱般的磨砺。到时请不要害怕,因为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是不会迷茫的。 范伦铁诺有一句传承下来的古话:“艾维尔河上的逆流能够涤练出更为纯粹的精髓(reflux_i _evil_rive _baptizes_out_a_lucide _hea t.)。” 我没能亲眼目送她的离去,只能在脑海里想象着在码头上与她道别的情景。 思绪回到现在,眼前仅是一片枯黄色的天花板。 遗憾地是,至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许在过去的六十年中,我们曾有过无数次擦肩的重逢。可能因为彼此都没有上前去打招呼的勇气,内心都在犹豫着、畏惧着,对方是否早已忘却了自己,所以……。 相知、阔谈、道别……一切已随时间洪流离我而去,犹如过眼云烟,但为我留下了最珍贵的回忆,以及无法忘怀的思念。 直至今天,我仍记不清洁露的模样。可是,我犹记她的坚毅,因为懂得成长的女孩都很坚毅;她很美,因为懂得追逐梦想的女孩都很美。 (作者后记:这个小故事是用来送给某人的,那个下定决心、准备扬帆起航的人。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一个bad_e d,然而我希望你可以改变这个结局,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去多写一个t ue_e d。) - 552 “你那边准备好了吗?不要被人发现了。” 雪莉此刻紧靠在左边民房屋顶上的烟囱旁边。苗条的身影被夜色和有折射效果的风之幕包裹住,即使是有人从近处往这里看,也不会察觉到少女的存在。一切周全以后,她确定道:“好的,没问题。敌人也快来了。” 菲尔萨抬头仰视了一下夜空。在空荡的夜幕上悬挂着一轮明镜之月。“对,差不多来了,现在和敌人送过来的‘杀人预告’上说的时间很相近呢。” 漆黑的衣角顺着夜风摇曳在右边的房屋顶上、烟囱旁边。菲尔萨身上同样被风幕加持,所以这片黑影同样也融入了夜色之中。两人就分别在战场之外,左右两边的房屋之上,监视着即将爆发的战斗。 “对了,”从菲尔萨远距离通信用的耳坠中,传来了雪莉清脆的声音,其中略带调皮和好玩,“你说到底哪边会赢呢?” 菲尔萨低头视察了一下战场。战场所在之处就在冒险者工会门前的街道上。这条空无一人的街道约莫三十米宽,地铺石砖。包围战场两边的是平民的双层斜顶住房,两人站立的监视点也就在这其中。当然无关的居民已被疏散。皎洁的月色幸运地照耀到了这片暂且宁静的空地之上。 “你说呢?”菲尔萨反问道,他已心中有数。 “我对战事透析不在行嘛,”雪莉的声音变得有点闹别扭的样子,“不过,委托人那边可是有三个人呢,而敌方应该只有一人。” “没错。所以我们俩看来只需要做好监视工作就行了,至于战斗嘛,用不着我们。委托人这次请我们来真是多心了,下边有那群家伙应该就够了。况且,”菲尔萨在通信耳坠外笑了笑。 “况且?”雪莉不解。 “退一万步说,即使,即使那三个人输了,也还有后援——我的朋友——仍在冒险者工会里待命的‘龙骑士’赛利斯在呢。他可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的。” “原来如此啊,那么今晚我们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菲尔萨仍然对敌方的实力抱有疑问和不安。对于我方实力,菲尔萨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是敌方到底是谁,实力如何,都不知道。这才是影响战局的主要因素。 只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那个人是一个会发预告函的暗杀者。 “来了。”耳坠里传来雪莉急促的警告声。 ---------------------------------------------------------------------- 在菲尔萨和雪莉的下方街道之中,遇见敌人前的五分钟。 “没问题的,对方只有一个人!”队长用一块丝绸布擦了擦自己的爱剑,顿时铮亮无比,锐利的剑锋吸收着纯白的月光。随后他把布随意扔弃,任风摇摆而去。 “先说明一下战术,”坐在地上的弓手冷静地说着,随手拾起路边的石头,作解释战术的棋子之用,并在地上画了一条竖直的线。然后他把其中两颗石子放在最靠近直线的地方,最后一颗石子则在它们的其后。 “你们两人——剑士辛克和女骑士蕾娜,做前锋;而我就在后方支援你们!骑士和剑士负责近战缠斗,弓手后方支援和牵制,必要时蕾娜还可以使用范围魔法。这是无论对任何敌人都很有效的万金油策略了。” “阿彻,没问题!”蕾娜对弓手回答道。 “‘暗杀者’会隐藏自己的身影,然后伺机偷袭。能这样做的人,其近战能力肯定不及我们俩;若要偷袭的话,又有阿彻在远处保护并提醒我们。”辛克分析道。 “万无一失!所以我们现在只要等待他的到来就行了。” ---------------------------------------------------------------------- 一阵阴森怪异的旋风吹过战场。在离三人三十米远的平地上,一个神秘的影子隐隐若现在迷雾之中。 那是一个模糊得不可让人看清的人影。全身、包括面容,都被一种比夜色更加阴暗的漆黑包裹着。 菲尔萨就在上方目睹到了敌人隐出渐现的全过程。“暗夜之来访者……”尽管自己身处战场之外,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兵器。“怎么样,雪莉,你那边看得清楚吗?” “唔,还好。不过,在他身上包裹着的是什么?” “那是用于迷惑敌人视野的秘术符咒,在没有光的地方就会令施展者化成一片暗影。这时候的月光也恰好被突然聚集的乌云遮挡住了。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雪莉,你用‘鹰眼’看看。” “了解。”雪莉这边,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她解放魔力,并附到了自己的绿瞳之上。在她的视野范围里,所有的景物和人都演变成一片清澈的淡绿色。可以辨认得出谁运用过魔力,甚至连被魔法符咒包裹的真身都可以看穿。 “暗杀者是一个男性、身高一百八十公分……让我再看清楚一点……啊,是一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黑发黑瞳少年!还有,他的武器我从来没有见过,是一片弯刀形状的黑色家伙。” “这样吗……继续监视。”在菲尔萨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没有多想,也继续认真观察下方的情况。 剑士和女骑士两人走到前方,同时举起了自己的兵器,面对着敌人。 “可怜的家伙,连脸都不敢露出来吗?”在剑士的眼神中迸发出燃烧一样的斗志,这场战斗他非拿下不可。 女骑士沉着冷静,双手提着大剑。 剑士凌跃上空。同时,女骑士身影侧移。两个人离开原地之后,身后的弓手拉动弓弦,五发箭矢后发制人。 三者同时进攻。几乎同一时间飞袭而来的散射箭矢;在黑影左手边卷起的沉重剑风、以及空中乱闪的寒芒。无论往哪个方向躲闪都是自寻死路,无论被哪方击中都会身受重伤。 “那么——你会怎么突破首次的围攻呢,暗杀者。”隐没在上方的菲尔萨扬起嘴角,与其说他是一个监视者,还不如道他是一个纯粹观战的人。他料想到,这个暗杀者并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困住,于是便继续饶有兴致地观看着。 “菲尔萨……暗杀者他,他笑了!”耳边传来雪莉的惊呼声,证明了菲尔萨的料想没有错。 黑影——在雪莉的视野内呈现出一个黑衣、黑发黑瞳的少年。在他的侧脸上露出了谜样的笑容,仿佛早已看穿了对方三人的伎俩并找到突破重围的对策。 暗杀者开始举起持在他右手的黑色家伙,整个人做一个前冲姿势之后凭空消失。 下一瞬间,雪莉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为了一片潜行在地上的影子移动着。 这一举,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之下,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三方的猛攻。 雪莉的眼球紧跟着黑影的潜移,发现他的目标竟然是站在后方的弓手。 弓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完全没有近战能力的他,只得再次摆起拉弓的姿势,欲阻止黑影的继续前行。 这是完全徒劳的。同作为弓手的雪莉下了这个定论。 在未摆好射击姿势之前、甚至在弓手还没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箭矢之前,杀气已经跃到了自己的脸颊。一阵透骨的冰凉和恐惧顿时包围了全身,他已经够预见自己下一秒的结果。 “糟糕!这次糟糕了!”雪莉再次焦急地惊呼。 “怎么了?”菲尔萨没有把战场的情况看得这么仔细,于是追问道。 “弓手他……被击败了!” “……” “啊啊啊————” 疾犹迅雷,声如叶落。弓手丝毫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被横刀劈中的身躯,冲击一样摔到几米远处。 横划在胸膛前的伤痕,并非用锋利的刀刃所造成的;相反,更像是用刀背一样的钝刃造成的伤迹。这样的钝击,比斩击造成的皮肉伤更要剧痛,弓手就在这样的剧痛中昏死过去。 场内两人、场外两人,都对敌人这一着惊讶不止。三人原本已严密部署了一张天罗地网,但万万没有料到,竟被敌人轻易突破,还被“抢下一城”——击倒了在后方支援的弓手。 菲尔萨的表情冷若冰霜,没有言语。事实上他在心里已经怔住了,他不是因为高估了三人的能力而大跌眼镜,而是低估了暗杀者如此深不可测的实力。雪莉似乎也从耳坠里的沉默读出了他的心思,于是问道:“我们需要做好支援的准备吗……” “看看再说。他们的‘王牌’后援没有出场,还轮不到我们插手进去。”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但雪莉已经可以听出,菲尔萨的话语中夹带着很大程度的不安,和几秒前平静如水的他截然不同。 这两个曾身经百战的监视者,心里都很清楚,敌人的实力远不止如此。现在所看到的仅仅是暗杀者的实力的冰山一角。 三人编织而成的攻击方阵因弓手的突然倒下而顿时崩溃,只剩下前锋的两人。 这一举不过数秒。可就在这数秒之内,已有一个同伴伤重倒下。这是对另外两个人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和明显的挑衅。 不过存于心里的战士之荣誉让他们俩毫不退缩,仍然坚信,能够阻挡住敌人的脚步。 这个时候,天空的乌云散去,这片发生战事的空地重新受到了月光的眷顾。就在现在这个时刻,暗杀者的样貌也清楚呈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那一袭迎风飘荡的黑袍,带着足以穿透心脏的锐利杀气;从深邃的黑瞳中放出的,是不输于任何剑刃锋芒的冷辉。 和菲尔萨的预料相反,暗杀者选择了与自己职业的信条相违背的做法——正面对峙。他提起那柄不明的漆黑兵器,往剑士和女骑士两人的方向疾驰而去。 女骑士退后,剑士大步踏前,挥动利刃接招对剑。 暗杀者和他的斗剑持续了十几个回合,互不相让。随着时间的推移,剑士越来越急躁,打乱了原有的节奏。事实上在此之前,剑士的剑锋总是摸索不到暗杀者的“黑刀”的走向,以致一直以来无法触碰到敌人的一分一毫。这就像是敌人已经在他出招之前就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剑轨、招数、力量以及所有伎俩。就是因为暗杀那片幽暗的身影总是成功躲开自己的剑击,所以剑士的心里感到莫名的烦乱。 在屋顶上方观战的菲尔萨也看出了这一点,同时也暗自惊叹敌人高超的直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刺客所能拥有的。 菲尔萨还注意到了暗杀者的武器的怪异。这柄家伙——姑且可以被称作是兵器——看起来非同寻常。剑士的剑与它碰撞发出的是一阵阵沉闷的声响,由此看来它似乎不是由一般黑钢制成,最起码不是由普通金属锻造而成。从远处看,可辨认得出,它形似一柄稍弯的刀具。 没过多久,剑士便迫不及待地使出了全力而迅猛的一劈,然而却仅仅划过了暗杀者的左肩旁。正当施技者仍停顿在这个短暂的动作的一刻,暗杀者的黑家伙凌厉一坠。结果,剑士因这鲁莽的一举进攻而付出了背脊被砍中的代价。 尽管剑士被击中扑倒在地,攻势仍未结束。铮亮的寒光和爆发般的杀气从离头上不远的剑刃上泛溅而出。那是属于女骑士的大剑发出的。逆鳞般的愤怒让她不再犹豫,提剑即对准敌人的弱点。 暗杀者见状,一脚蹬开地面上扑倒的剑士并以此借力躲开下坠的锋芒。大剑的重击使地面的碎石和灰尘冲激而起。 剑士马上握剑站起来。身上那件韧性极佳的高级冒险者外套,让刀击隔绝于皮肉之外。不过他没有受重伤的原因却其实是,暗杀者的刀并没有开刃。 剑士也顿悟到了这一点,先前从心底里溢出的满满自信逐渐转为了惊慌。但当想到自己身为一名剑士,同时也是这个团队的先锋队长,就没有了退缩的念头。 “魔力解放!” 剑士和女骑士两人同时喊出了解放真正力量的咒语,这意味着方才的互相试探,直到现在才演变成为了真正的争斗。 暗杀者则犹如回应他们俩的认真一般,再度举起那柄黑家伙。 “这次他也要使出全力了吧。”菲尔萨暗想。 只见暗杀者,他左手的食指、中指的指尖并拢,抹过那柄黑刀的边缘,其钝刃霎时露出了寒透心扉的锋芒。 “原来那是一柄武士刀!”雪莉恍然大悟,随后便把自己的发现通过传讯器告诉菲尔萨。 剑士和女骑士并肩齐上。 暗杀者也操起刚刚磨亮的黑刀,朝着那对锋芒无畏地疾驰而去。 这个暗杀者,不仅有足以压制两个战士的强大力量,还有正面对抗这两个战士的勇气和自信。 料算好一个适当的距离,暗杀者一个马步刹住了前冲之势,并摆出了举臂过头、刀刃向外、刃尖斜指地下的“风之流”攻守并行架式。 就是这一防御姿势完全招架住了来自上方的和来自前方的进攻。他的腰间骤然发力,向前踏一重步,这个动作使刀刃拥有了推开那两人的力量和气势。他顺势展开手臂,犹如一只单翼侧飞的黑燕。 暗杀者不止要接住二人的猛袭,更要趁此良机对他们实施反击,此时刀刃突然反转,朝向剑士和女骑士。 站在屋顶上方时刻监察着地下的情况的菲尔萨和雪莉,几乎同时都感觉到了风的改向。随后耳朵捕捉到三声紧密重叠起来的破空之声。 在菲尔萨和雪莉的视野中,从刀起至刀落,从上方往下方,就这么一瞬间。可就在这一瞬间,三道凌厉的弧光相互交错,顺风而起、迎风而返、逆风而止,并一闪即逝。 日本古代剑豪斩落空中飞燕的绝技再次重现。而这次斩落的则是两名战士。 “雪莉……我问你,这就是传说中的‘燕返’吗?” “没错……” “这……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的战况告诉菲尔萨,这个家伙所拥有的战斗技巧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料想之外。他不仅是一名暗杀者,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武士。 “……顺便告诉你,这一绝技不需消耗魔力,需要的仅是施技者精湛的剑技和施展时机。” 月光再次隐没在乌云当中,暗杀者也随之重新被一片无法辩清的幽暗包裹着。他垂下黑刀,长呼一口气,俯视着倒在地上重伤不起的两个战士。片刻之后,便转身朝冒险者工会的门口走去。 “菲尔萨,怎么办?要出手吗?”耳坠中传来的雪莉的话语里明显带着焦急的语气。 “不用怕,赛利斯就在附近!他不会让敌人得逞的!” 当暗杀者朝工会的方向迈出第一步时,一道利光划破眼帘,倒刺在地上的一把黑枪挡住了暗杀者的去路。 不知什么时候,工会的大门被打开。里面的灯光投射出街道的地面上。接着,“龙骑士”赛利斯,又一个战士的身影,走出工会,出现在战场之中。 既轻又薄的紫黑色铠甲,紧密地覆盖着全身;从头盔的唯一缝隙里,放射出辉耀一般的眼神光芒。 赛利斯屹立在暗杀者面前,并正视着他。暗黑骑士的威严感完全不亚于暗杀者身上的杀气。 “赛利斯……和那三个失败的家伙完全不同啊!”雪莉把自己的惊喜之感告诉菲尔萨。 漆黑之枪的龙骑士——人们赠予赛利斯的美誉。在所隶属的银翼骑士团里,也有“贯穿敌人心脏的黑色王牌”的称号。同时也是菲尔萨的挚友。 当前赛利斯展现出来的并不是龙之姿态,而是普通的暗黑骑士姿态。不过尽管如此,他双眼中的神采,也有如巨龙一样具有威迫感。 菲尔萨感觉到赛利斯的眼光瞥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朝向了自己。 “切,被发现了吗。” 直觉告诉暗杀者,这会是一个棘手的敌人。刚才应付那三人而使用过的伎俩,对面前的暗黑骑士来说绝对行不通。他从容镇定,开始“魔力解放”,同时用于隐藏自己的秘术符咒化为一丝黑雾消散而去。 在赛利斯的手中没有任何武装,除了倒刺在暗杀者面前、位于这两人之间的那柄一米长黑枪。 暗黑骑士向后一蹬,开始像猎豹一样俯冲过去。超越音速般的疾步,仅在空中留下残影。 在今晚这场战斗中,暗杀者首次作出了远距离后跃的躲闪动作。尽管没有清楚看见对方手中是否持有兵器,他仍作出了不正面接招的判断。事实上他的判断是无比正确的,因为在暗黑骑士在黑枪旁止步停下的时候,左手中已握着一把身长约六十公分的短刺剑。 赛利斯这一举的目的是要取回自己的漆黑之枪。他先把短刺剑收回后腰间,再拔出倒插在地的枪矛。 (待续) 553 一袭黑衣,犹如成功征服山峰而矗立顶端的战旗,迎着初晨第一阵寒风而飘扬摇曳。 魔族君主——佛雷德·丹利泰尔。 他临峰眺望,被染上一片纯粹而绚丽的苍茫色彩的极北之镇斯诺瓦,完全收入眼底。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实施他征服大陆的宏图大业、也不是来寻找圣石,更不是过来看望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的, “——我只是来视察民众罢了。” “啊咧,今天魔王大人来这里,不是通过杀戮来增加信徒的吗?”从身后的时空虫洞传来一阵娇柔的女声。 “多事,今天本君是来感受一下人类节日的气氛的。况且现在斯诺瓦也够‘红’了,”他遥指街道上那些打扮得七老八十、穿着圣诞老人装还戴着白花花假胡子的居民,“看来用不着我再帮他们多添点红色了吧。” “噗——”身后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即将统治这片大陆的君主大人还真是有趣呢。” “你就别磨蹭了,还躲在虫洞里作甚?” “那个……山顶这里好冷啊!”少女缩在温暖的时空隧道里不肯出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斯诺瓦是在大陆最北端的吗?你还穿这么点跟我出来。” “我哪知道范伦什么什么的大陆这边的温度这么低啊!” “你丫都修炼了五千年还怕冷么?” “冷和修炼压根没关系!” “好吧,怕你了,等会到斯诺瓦之后给你买件衣服。”再磨蹭的话,天就亮了。 犹豫了片刻,少女才从洞里小心翼翼地跳了出来,一触碰到寒风便瑟瑟发抖,身上仅穿着无袖的连衣裙。 “赶快!”已经走远的佛雷德最后一次往身后的少女催促道。 “哼。”少女不满地撇了撇嘴,颤抖地环抱双臂,快步跟上了前面的佛雷德。 榛子状的各色魔晶石以及精致的灯烛,全部都串连在细长的彩带中,这些彩带一圈圈地缠绕着那些一个人高度的小松树上。今天,几乎每家店铺的门前都会摆设着这样的圣诞树。 温和的太阳刚刚升起,才照亮了头顶无边际的天幕不久,斯诺瓦的主街道上就节日气氛十足。情侣、亲人、朋友,凡是在这里所能看得到的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过玩闹得更尽兴的还是那些稚气未消的孩童,他们头顶圣诞帽,手握五角星,互相追逐着穿梭于街头巷角之间。 不管是来自异地还是本地的冒险者们,都脱下了沉重铠甲,收好了剑盾,全身投入了一年一度的喜庆当中。 即使是在街上巡逻、身负值班职责的银翼骑士,也满腔热情地和路人打招呼。 实际上今天也是坐落于此的名校皇家学院的特殊假期,所以正值青春的校园生也不在少数。 色彩缤纷的花环、糖果、人群,融成一景点缀着这个梦与幻的圣诞节。 “对了,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不是丫头!我叫做瑞娅!”少女在身后不满地抗议着,但声音很快就被飘荡空中的圣诞歌淹没。 佛雷德并没有理会身后少女的叫嚷,而是指了指十米远的服装店,透过玻璃橱窗可以观赏到摆设在里面各种各样的少年少女装束。 “进去吧,这间店应该就是全镇最好的了。” “可恶!小心我在这里召唤火山炸了你!” “要是炸了这店的话,你也就没衣服可穿了。不过本君是没关系啦,随你选择了,寒风好冷哦。”佛雷德扬起嘴角,平静地反驳着。 “呜呜……”瑞娅气得咬牙切齿,发誓待会肯定要找个机会对这个可恶的男人实施报复。 这时候,佛雷德走过去和售货员大妈打招呼。 “父女俩在克里斯节的时候才来买礼物吗,你这个父亲做得还真是不称职啊。看看看看,这个小女孩还穿得这么少!”售货员边责备着,边用怜惜的眼光打量着“小女孩”。 父女俩…… 佛雷德的额头上黑线不断,而刚才还气得浑身颤抖的瑞娅现在则捧腹大笑。 “呀咧呀咧,父亲平时很忙的!都不管我了!哼。” “你……本君让你这丫头冻死街头算了。” “那你得起码给我根火柴!” 这时售货员大妈插嘴道,“哎呀哎呀,哪有父亲这么对女儿这样说话的呢,还摆着官架子呢。看小子你丫这么年轻,没多少当老爸的经验吧。” “父亲”顿时因大妈的神理解能力弄得了失去语言功能,“女儿”狡诈地瞥了瞥他。 “哈哈哈哈哈,本大陆的魔君今天终于给我捉弄一次了,阿哈哈哈哈。”瑞娅心里邪恶地笑着。 ……就这样,瑞娅成功诈骗了佛雷德一套在属本镇最为昂贵的时装。 瑞娅心满意足地瞧了瞧映在镜子上的自己——饰有红结的贝雷帽、附上同是深紫色披肩的丝绸外套、素白的蕾丝边迷你裙、白丝袜、琥珀色筒鞋——一套能够把任何一个女孩装扮成贵族一员的华美时装。 “小子,以后多点陪女儿呀!”大妈最后严厉“敦促”准备离开的佛雷德道。 “你真会坑人,”佛雷德边走边注视漫步于街道上的行人,发现带着自己儿女逛街的男士不在少数;同时嘴里不断抱怨着,“本君从未买过礼物赠予别人。” 瑞娅跑到了前方一个橱窗旁,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放置其中的圣诞主题油画和海报,以及下方那点点发光的装饰用魔晶石。 “嘻嘻嘻,”她狡诈一笑,随后又从魔君的话语中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你……从来没有为你儿子和女儿买过礼物?” 魔君没有回头,只是遥望了远处的一家四口:脸上流露出幸福笑容的一对父母以及夹在他俩中间的雀跃的两姐弟。 “切,真是不坦率。”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我肚子饿了!” “……当初我真不应该答应带你来斯诺瓦。跟随本君来。”说完佛雷德便转入一条人迹比较罕至的小道。 “喂!等等!你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吃的吗?是的话就不要问跟本君来。话说本君也许久没有到人界品尝料理了。” 瑞娅心生好奇,两边居然都是一些小型别墅一样的民房,这不是住宅区吗?魔君不耐烦地解释道这是一条通往主街道另外一端的捷径。 佛雷德领在前面一言不发地行走着。身后少女见状,为了避免无聊,瑞娅随便地抛出了一个话题。 “不如我们聊聊各自在不同大陆的事迹吧!” “本君的事迹?这没什么好提的。不过本君倒是对你所谓的五千年的修行感兴趣。” “虽然你这请求的态度看起来不那么顺眼,”瑞娅的头上升起一个怒气的井号,“不过姑且就让你这个魔王大人见识一下……” “……咦?” 瑞娅正兴致勃勃地述说着自己在的魔界事迹时,发现佛雷德突然停留在了一幢双层珍珠白房屋的铁栅栏前,目光失神了片刻。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中华料理’差不多到了。” “已经是黄昏了呢。虽说夜晚才是有真正圣诞气氛的时刻,不过由于通往‘那边’的时空虫洞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了。所以,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必须要在日落之前回去了。” “求之不得啊,一路顺风了,丫头!” “虽然你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且令我不悦,不过无论如何,出于礼貌我还是要说声:今天谢谢你了!” “那么我就接受了。” “唔唔!到了最后你还是这么毒舌!”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先走了!”瑞娅最后钻进了蓝色的次元隧道之中。少女刚进去,洞口便逐渐缩小且模糊不清。 “喂!你怎么不进来呀!” “忘了告诉你,因为是同一片大陆所以本君可以自由穿梭。本君再逗留一会。再见了,丫头!” 洞口闭上,没有过一丝次元裂开过的痕迹。 魔君独自一人眺望着那片来自不可触及的彼方的黄金残阳,在深邃的眼神中略过一丝不可让人看透的色彩,似往事,似回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男性的声音,以及酒在容器中的悦耳荡漾声,“不来两杯吗?” “噢,原来今天你有空啊。” 圣泽尔朝佛雷德抛过一个盛满晶莹红酒的玻璃瓶,随后两人席地而坐。 “那家伙最近怎么样。” “菲尔萨吗?” “废话,难道我家还有第二个混蛋儿子?” “……去了一趟南方大陆回来之后,技艺确实增进了不少呢。在时钟塔内,我败在了他的觉醒绝技之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是时候该引你的继承者以为荣了。”圣泽尔仰望着那片在夜幕逐渐点亮的星光,很快它就把旁边独亮的蓝色孤星的光辉给掩盖。 “……是你退步了还是怎么的。” “不过那天在和我交手的时候,菲尔萨并没有使用‘纹徽’,估计是自和你一战之后,他已经不能再使用那个纹徽的力量了。” 佛雷德沉默不语。 “但是,在他的右边脸颊上却又再次出现了新的印记,应该是在冒险者工会里流传的‘旅者之证’吧。” “还真有这玩意,起初我还以为那只是冒险者工会为了震慑魔族而散播的谣言。” “……总而言之,你们为了各自的信念而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总有一天还会再次相遇并对峙的。” 佛雷德站了起来,在雪地上留下未喝尽的酒瓶。 “本君会用一片繁荣昌盛的范伦铁诺大陆来证明给你们看,本君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今晚过后,明天我们就再次成为敌人了。” “对了,你不问问伊菲的情况吗?” “他姐姐最不需要我担心了。” 佛雷德用佩剑往前方一挥,划破次元,时间虫洞的裂缝再次打开。随后他背对着自己的友人,从衣内取出并戴上了象征魔君的冰之面具。没有回头,他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没有尽头的次元隧道中,直至消失。 待佛雷德离开后,圣泽尔拾起地上的两个酒瓶,朝着山顶上唯一的辉光——极北之皇家魔武学院走去。 飞扬的白雪覆盖了遗留在此地的一切痕迹,包括红酒的嫣香、雪地的脚印、以及人的热气。一切来去匆匆,消逝无踪。 554 龙骑士拔出倒插地上的黑矛,在空中熟练地挥舞了一阵,重获抓取的手感。接着,他双手提枪、刃指前方,并踏出马步、摆出一副英勇的对峙架势。 细长的枪身本与夜融为一体,却又因被缠绕的紫色圣息,将它与黑暗隔绝开来。 菲尔萨心里清楚,这柄圣枪是赛利斯引以为豪的得意武器,不知有多少的恶魔亡命于这锥形的枪刃上,这不灭的锋芒不知穿透了多少妖鬼的心脏。 矗立在龙骑士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灯光甚至透出门外的冒险者工会,而躲在里面的就是暗杀者今晚的猎物——工会斯诺瓦。 先头与暗杀者较量的三人,便是今早接到“杀人预告”的斯诺瓦临时雇用的冒险者对自己的性命安全万般谨慎,尽管三人在工会里的名气很响亮,但他仍是对冒险者的实力并不很放心,遂联系属银翼骑士团的菲尔萨,请求再委派一骑士作的贴身保镖。 战场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数秒,龙骑士沉着地等待暗杀者的先攻。他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坚定姿态,来迎接敌人的剑刃。 暗杀者再次潜行般瞬移,不过这次却多夹了一股杀意的波动。 剑枪交锋的清脆声响已激烈得不可用双耳辨清。被黑夜笼罩的两人,其动作也已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只知道兵器划过的地方,都变得有如断壁残垣一般。 菲尔萨想,拥有“鹰眼”的雪莉,应该观看得比较清晰吧。 不可否认,武士刀在进攻方面优越于任意一种剑,足以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枪矛是一类攻守兼备的优秀兵器,在持久的近战中优势比前者更为明显。这非常适合龙骑士现在所处的境地。 对于战况,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明晰辨认其它的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方是为了守护而进攻,另一方则是为了突破而进攻。 眼看被龙骑士的快枪节节压制的少年,退到了战场的后方。尽管两方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但到底孰领优势、谁占上风,只要是稍微踏足过战场的人都可很清楚地判断出来了。 虽然有着压制暗杀者的强大实力,但此时龙骑士却一步都不再往前。对冒险者工会来说,龙骑士仿佛就是一座结界,一座无坚不摧的防守结界。他仅坚守在工会门口的附近,龙骑士可顾及的最大范围以内。因为保护里面的委托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这和刚才那几个为了取胜而横冲直撞的冒险者截然不同,赛利斯的护卫之心贯穿了他的整个行动。或许失去初衷才是冒险者们在这次战役中失败的主要原因,而绝非单纯的实力问题。 就这点而言,菲尔萨打从心里对这个友人充满钦佩。 先前令人惊讶的暗杀者,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伎俩没使出来的呢? 事实上,在暗杀者亮出那个王牌之前,菲尔萨是永远猜不到的。 这个暗杀者,他抚起右手的衣袖,露出被暗色条纹缠绕的手臂。 那片如毒蛇般缠绕的怪异咒纹,从出现于暗夜之中、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的那一刻起,便从暗色亮成了灰色,一种发光的灰色。 “感觉到了吗?那种力量。”菲尔萨问雪莉。 “唔?好像是呢。但是……” 不会有错的,这种力量,这种扑面的呼啸,强烈的压迫感,足以翻腾在场任何一个人体内的魔脉,足以波及一切。这种不适之感,菲尔萨是绝对不会遗忘的。 纹徽——借助光之石的圣息生成、从远古召唤而来的复苏图腾,脱离魔法与魔武技范畴的第三种幻之能力。 那是被圣石选中之战士的荣誉之证。可是,为何这个暗夜的来访者也会有如此神圣的印记? 菲尔萨之所以如此清楚纹徽的特性,其原因是,自己也曾掌握着这种力量。印刻手背上那块已消磨得暗淡无光的痕迹,便是纹徽存在过的证明。如此它被白色的手套刻意掩盖着。 正当自己的纹徽尚隐隐作痛的时候,菲尔萨忽然发现那破损的街道内外、即便是自己身处的屋檐周围、被黑暗污染的高空,都被银色高亮的粒子充斥着,溢满了可见的视觉范围内。 接着是一道在高空中骤然迸起的贯光迅雷,在到临地上之前就碎作数千只坠下的雷鸟。轰雷便是鸟鸣。 雷光持续了数秒。光幕外的人只觉得那是数秒而已,可是在光幕内受到数千只雷鸟厮杀的靶子就不会这么认为了。那肯定是延长成几个世纪的痛苦时间吧。 在白光到访战场之前,没有人看见赛利斯逃出了那个范围。 在白芒散末后,只见赛利斯单膝跪地。严密的铠甲并没有一点损坏的痕迹,可已经稍微冒出了白烟。近处的话还可以看见他正一起一伏地喘气,似乎在仓促地调息。 暗杀者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施展这一式纹徽技令他的能量消耗巨大,以致在一定时间内动作迟缓。站立不动则是快速聚集体力与魔力的最佳办法。 战场——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那是结果如百人混战的修罗场。用“无尽的废墟”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根本没有一平方米的地面是完整的。 再次经过了短短数秒的调息,龙骑士重新恢复了体力,并稳站起身。 两人还要再进行一番厮杀?不,不是的。暗杀者退后了几步,黑刀上的锋芒已经消失,变回原来的那柄钝器大家伙。 似乎,暗杀者放弃了今晚的行动。 龙骑士也没有要上前追击的打算,因为他今晚的任务只是要保护冒险者工会里的那个人,而胜负与否则是任务之外的问题。 夜空的银月被移动的乌云所覆盖。受到突如其来、又马上消逝的白光的影响,眼睛还来不及适应再次降临的黑暗。而暗杀者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四周再次升起了神秘的幻影符咒,遂化作一缕黑烟,与黑夜融为一体,又消散于黑夜之中。 深夜,冒险者工会。 “委托人,请您解释一下,既然雇用了我们三人,为何还要再雇用其他人?”剑士指着龙骑士,像斯诺瓦发问。 “您也不是不知道,不同冒险者团队之间的任务是不许交叉的。”另外一女成员也对此表露出不满的情绪,尽管战败是摆在三人面前不争的事实。 “委托不许交叉”,这是存在于冒险者之间不成文的规定。为何会有此规定?很简单,因为若有人插手入任务之中,那么赏金的分给便会不可避免地有了争端。如果是一个团队共同完成的话则可按队里商量好的来加权分配,但若是对于一个多伸一只手进来分赏金的陌生人…… 如今范伦铁诺大陆内的所谓冒险者,几乎都等同于赏金猎人,金钱利益都高于一切。所有刚踏入工会的、怀着对探险憧憬之情的年轻人们,都会被金钱磨练成一个个“金钱猎手”。 年迈的斯诺瓦早就对这类莽撞的冒险者司空见惯,他平静地呷了一口茶。 “诸位,可别误会了。”发话的不是,而是原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龙骑士赛利斯。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穿透工会内外。 “诸位冒险者的委托是‘阻止暗杀者潜入工会对进行暗杀’,而我的是‘保护斯诺’。言下之意就是,当你们的阵容被敌方突破,就是轮到我出手的时候。” “可是我们在那时候还没输……”剑士仍在用言语力挽狂澜。估计是尽管战败也想要向委托人索取一些补偿金。 “三位的行动,我们在屋檐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菲尔萨踏着撒在外面的灯辉,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的是他的助手雪莉。他浅笑并深鞠了一个躬。 “你们又是谁?”三人中的弓手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们——并不是冒险者,包括龙骑士赛利斯也不是。”菲尔萨划清了与他们的界限。接着他又继续说道:“通过这次战役,你们那被胜负利益蛊惑的心暴露无遗。你们可是把委托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呢,你们的目的变成了‘打倒眼前的敌人’,因此你们也竭尽全力地去应对,并不是竭尽全力地去保护身后工会里的委托人。诸位的做法从某一刻开始便背道而驰了。先生,我的意见就是这样。” “哦,辛苦你了,监考官先生。呃,还有监考官先生的助手小姐。龙骑士先生,你的意见呢?” “我只想问一个事情。那个暗杀者,真的是你聘请过来作为这次测评中各个冒险者的对手的?” “利眼。”斯诺瓦先生简短赞叹道,随后解释:“这次是‘实战’,顾名思义,一切都是真实的。冒险者们请不要用愤怒的眼神对着我,我并没有欺骗你们。只是没有告知你们测评的真相罢了。” 可想而知,要是没有赛利斯在,早就成为暗杀者的黑刀下的亡魂。冒险者无言以对。失败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你们并不是输了,而是——三位在这次的工会实战测评中,没有一个人通过。” 555 1、圣十字学院发生一宗怪异的坠楼案。 当晚,凌晨时分,月色异常,一学生从高达七楼的图书馆楼顶一跃而下。 在管理严格的省一级重点高中里,为何半夜会允许学生爬到楼顶——谁也不知道; 他为何要跳楼——谁也不知道; 在一半摔得粉碎的面庞上为何会映着一副极度惊恐的表情——谁也不知道。 现场迅速封锁,两名警察在调查现场。 “唉,太悲哀了。这小子是为情自杀的吧?”警察a露出遗憾的表情,说出了猜测。 “八成也是了。”警察b这么回答后,突然发现了尸体上的不对劲。“你看看。” 警察a仔细检查尸体下半身,尤其是双腿。“腿骨居然碎得如此彻底,真可怕,就算是坠楼也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骨折啊!很奇怪。” 警察b回答道:“确实是很奇怪。如果在坠楼前双腿就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他是用什么方法走上图书馆七楼的呢?” 警察a说:“更奇怪的是——人类是不足以造成这种严重的伤势的。你不仔细看看?骨头都完全碎了。” “不像是人类所为?”警察b内心一股恶寒升起。 他想起了数天前的案子,都是已经被封锁了的消息,只能在重案组内流传的。 十天前,一偏僻小道的电线杆上倒挂着一个死人,惨遭剥皮,死相不堪入目; 七天前,湖边发现一具无名死尸,骨头、肌肉、内脏全部被抽出,一点不剩,被替换成石头、檀木和一些怪异的种子。 “嘿,别再想了,这事件不是我们能查的,除了「黎明诗社」。” 黎明诗社……是一个驱魔组织,其存在,有极少数一些接触过灵异案件的刑警才对此名字略有所知; 而真正了解他们内部业务的,则只有高层刑警。 a提醒b这次事件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警察的办案能力范围,别再管了,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学院的校长。 - “好的……我知道了……”周校长声音颤抖地挂掉了警察的电话,然后拨通了另外一通电话。 没想到外边发生的诡异命案,在学校也不可避免。发生这种事情,学校声誉已经败坏,他这个校长肯定也得下台。 除非他刚才那通电话请的人能够解决这宗奇案。 直到挂掉电话校长都还在怀疑,那几个人真的能够解决警察解决不来的事情? 约莫二十分钟,校长室的门被人敲响,接着从外边进来了三个风格各异的人。 不是说四个人的吗?不管如何,他们就是「黎明诗社」的成员。虽然都不是非主流,但两男一女给人的感觉很奇妙。 各个气质都非同一般,绝非等闲之辈,可三个人同时出现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带头的是个穿黑色的风衣的青年人,提着一个厚重的箱子。 校长堆着笑脸想热情招呼四个人,却被这个风衣青年摆手拒绝。“不用了。” 这个人留着一头短发,戴着黑框眼镜,只是脸色有点苍白,跟黑色的穿衣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简短地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斌叔,当然这只是我的化名。” “哦哦,斌叔你好你好!你可是我的救星……” 两人互相握手,周校长发觉对方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握断自己的手。 一股不明的劲力带着冰冷从手掌传到他心中。 斌叔简短地笑了一笑。 这时候,他身后那位女性好像早就很不耐烦,催促道:“你们能不能快点?还要赶去案发现场调查呢!” 斌叔接着继续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姐头叫桑换新,是个炼金术士,同时对法医领域的知识也很精通。 这个小伙子叫林跃,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一个魔侦,练武士刀的。而最后这个美女叫做姗姗,可是我们的「刺客」,专门收集情报的专家,比如圣十字学院这次命案的详细情况,比如周校长上一年你收了二十万的赞助费之类的,她都知道。” 周校长听完后冷汗直冒,就差要跪下来了。但他没发现那个女刺客的身影。 斌叔很平静地介绍完这些,要求道:“你贪不贪污不归我管,但这次的事件必须归我管。想要破案,就必须给我们在学校里绝对的权力。” 周校长只能连连答应。 他就这样流着汗打量这个风衣男人的同伴。 那个叫桑换新的穿着白色风衣,果然像白大褂一样,表情冰冷,一副严肃的御姐样。 那个叫林跃的小伙子看着像高中生,戴着蓝色报童帽,一声不吭,说是拿刀,但手上没有武器。 至于那个叫姗姗的,一直没现身。 “那各位大人有什么办法能够……” “我也已经制定好了详细计划。我和桑就作为新任教师到学校教书,而林跃就作为转校学生到学校上课。姗姗呢,她本身不露面,所以会潜伏在学校里收集情报。” 周校长再三拜托斌叔让她不要继续调查贪污的事情。 至于破案后的赏金,大家有好商量。 听到斌叔说要进校当老师,很担心:“你们……真的能当老师吗?我这里可是省一级重点高中……” 周校长唯一能够自豪的也就这点了,唯一能够在这些怪人面前挺起腰炫耀的也就这点了。 “我当个体育老师也是没问题的,至于桑姐——她作为一名炼金术士,毫无疑问也精通化学,你们的特级教师在她面前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周校长有些不信,但嘴上还是在夸着——“牛逼,牛逼。” “那好,带我去案发现场。”斌叔马上行动,在之前,他吩咐道:“林跃,你可以不用去,马上办理转校手续进入班里面,至于姗姗……” 斌叔就算没吩咐姗姗,她也知道要干什么。 - 肥胖的周校长踏着被吓得已经不太稳健的脚步,带领斌叔和桑换新两个人下楼,走到案发现场。 那是图书馆前的一片空地,四周有警示牌,不让学生靠近,现场有一片血迹还没洗干净。 换新蹲下来用手指蘸了蘸附近地上的灰尘,嗅了嗅,判断道:“有磷粉。” 斌叔回应,“磷粉通常用来在夜晚画绘制图案。”很快,换新在附近几处地方都找到了磷粉的痕迹,说明它的出现绝非偶然。 经过刚才斌叔的提示,换新有了想法,要校长拿来一支粉笔,把发现磷粉痕迹的点全部连接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校长看到后,大吃一惊。 桑换新很不耐烦地回答校长:“刚刚斌叔不是跟你说了嘛,磷可以用来绘制魔法阵,在夜晚的话,画出来的魔法阵会发光,效用会更好。” 桑换新把现场残存的磷粉痕迹通过粉笔连接起来后,在三个人面前的,是一个半径五米的大魔法阵的雏形,一个大圆圈。 斌叔的推理有了方向,于是吩咐校长支开所有学生,然后问:“尸体呢?” “正准备送去……” “别!给那群家伙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带我去看看尸体!” 跳楼男学生的尸体暂时放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在图书馆后的一片空地上。 只有警察知道,也只有警察在把守。三人来到了这里,桑换新揭开了白布,看到惨烈的死状连眼都没眨一下,倒是周校长吓得几乎屁滚尿流。斌叔打开了箱子,取出一样道具——居然是一座天枰。 “这有什么用?” “你怎么这么烦的?好好看着就好!”桑换新很不耐烦地「斥责」校长。 斌叔很敬重死人,在调查之前先给死者拜了拜,然后再从尸体上取了两根一样长的发丝,分别放在左右两个盘子上。 周校长以为头发很轻几乎没重量,天枰不可能会摇摆,内心很看不起斌叔所做的一切。 可是事实却让他目瞪口呆,天枰左边的盘子先下坠得很厉害,摇摆过后又相衡,左右盘的重量有所区别。 然后斌叔根据刻盘上的符号读出了判断:死者死后轻了17克。 “什么意思?” 斌叔没有桑换新那样的不耐烦,只是冷淡地回答校长的疑问。 “这是一座利用发丝来称出死者生前体重和死后体重的道具,左边是生前体重,右边是死后体重,现在一对比,两者相差了17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不是说,人死后体重会减轻,减轻的是灵魂的重量。”校长还是不懂。 “错。死神带走的灵魂的重量一定是21克,死神很精明的,要你三更死,不留你到五更; 带走的灵魂也一样,必定是21克,不多不少。可是死者失去的是17克,说明灵魂被不完全地攫取了。也就是说,并不是死神带走他的灵魂。” “那到底是谁带走了死者的灵魂?”桑换新代替校长问出这个问题。 斌叔如此诱导推理:“想想之前的灵异案子。倒挂的、被剥皮的死人、内脏、骨头全部被替换成石头、檀木和种子的死人,这次是灵魂被抽取的死人,你不觉得,这些都像是某种残忍的仪式吗?这些死者,共同点就是失去了某样「东西」。难道这不像是在「献祭」吗?” 就在斌叔和桑姐在调查的同时,林跃正走在走廊上,随后转入了向上的楼梯,来到天台。 天台是观察学校全景,感受妖气的最佳场所,也很少会有人来打扰。他临近如悬崖一样的高台,靠着栏杆,鸟瞰圣十字学院。基督教式的建筑错落有致,以蓝白为主色调,以严肃为主气氛。 这是一所省重点高中,以严苛的教学态度,封闭的管理模式而闻名。真不知道这件事传到外边去,对学校会有多大影响? 不过林跃可不管这些,这又不是他的学校,里面的也不是他的同学,完全不抱有什么感情。就算这里发生什么事,他都懒得管。 不知什么时候,在林跃身后逐渐浮现了一道魅影,全身漆黑得如黑影一般,手持匕首,鲜红的片唇勾出一抹笑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近林跃。 林跃一直专心致志地注视远方,尚未发觉身后的动静。那片暗杀的魅影举起了手,这点明显的动静才让林跃有察觉,但他已经没办法反应过来—— 女刺客一把从身后抱住林跃。 “你已经死了……” “好好,已经算不清死了多少次在你手上了啦。” 一阵短暂的缠绵过后,林跃问:“刚才你咋不在啊。” 姗姗此时跳上天台小屋的最高处坐着,以蓝天为背景,她的斗篷顺着风在摇曳。 漆黑的紧身衣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漆黑的曲线在蓝天下尤为显眼。 “刚才我逐一去「窥视」了各个班级,有了点小发现呢!要不要听听?” “说。”林跃懒得爬上这么高的地方,背靠着栏杆随意地坐下。 “不要。” “你逗我?” “你该拿什么来跟我换情报?”姗姗脸上绽出很天真的笑容,不知是真是假。 谁也猜不到这样的少女是擅长在暗夜中施展无情暗杀的刺客。 “随你。” “好吧……那就先记着!待会儿我让你去做什么,你都要去哦!”随后姗姗告诉林跃自己的发现。 她比三人早半小时潜入学校,并快速地调查过三幢教学楼的异样。 虽然她不像桑换新那样善于通过现场留下的灰尘判别出有魔法仪式的残余物的存在,但却擅长在一定空间内捕捉微小的妖气。 所以就在刚才,她从在高二c班中嗅出了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于是兴冲冲地找到了林跃。 “高二c班?好吧,那我去那个班,暂时待一段时间。斌叔桑姐那边估计也有点眉目了,下午集合时告诉他俩。高二c班,好吧,我记住了。” “你确定要去那个班?”姗姗捂着嘴哼哼地笑着,有点恶作剧。 “怎么了?你不会是怕了吧?你不是以为我怕了吧?我可是曾经跟一个军团的恶魔交过手的人。” “c班是我见过最乱最恶劣的班级了!你身高又不高,长得又不结实,在那儿被欺负了怎么办呀?在学校里可不能光明正大地拔出你那把「蓝樱」哦。” 林跃不是很喜欢别人看轻自己,于是板起脸,“我自有办法。”说罢,他踏着下课铃声,独自一个人走下楼去。 - 2、测试结果出来了,你的心理颜色偏灰色,处于亚健康状态。可能你需要接受几次心理治疗才行。 你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说来听听吧。你怎么就不相信心理医生呢? 这样以后你的心事会越积越多,会生病的。唉,这孩子……开朗一些会对你有好处哦。 蓝希谢过校心理医生后,转身离开了咨询室。 时值午休,她回到了自己的班级。接下来的情形,在没踏入教室门以前,她就预料到了。 桌面上一片狼藉。饭盒被打翻,作业本弄脏,书本上满是脚印。书包在垃圾桶里躺着。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她讨厌这个组建了两个月的新班级。跟要好的同学分开,独自一人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内向的她就已经很难受,更不要说,让她坐在一群恶劣的学生中间上课。 因为在刚开学之初无缘无故得罪了某些女生,蓝希被这些人带头欺凌,随后其他一些不怀好意的男生也参加进来。 接着她更是遭恶意地谣传是「只要男生想上床她都会答应的女生。 更可怕的是,这谣言传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耳中,使得她经常接到莫名的骚扰电话。 老师管不着谣言的传播,因为老师自己也几乎相信了。 班主任方老师在周日外出逛公园时曾经看见蓝希头戴金发、眼戴彩瞳,摆着各种姿势在拍照。 这件事发生在开学初,蓝希给了保守的方老师一个很不好的第一印象。 班主任也就因此默认了她是不良少女。 蓝希麻木地看着杂乱的课桌,不知从哪里开始收拾起。 就没人能「拯救」她吗? “喂……”有个男同学叫起了蓝希。 “我喜欢你啊。” “诶?” “我说我喜欢你啊。”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应答。 “好了,别人不是说,只要表白你都会答应的吗?快答应我啊?” 这个男的是班里的小霸王,以恶作剧的口吻继续挑逗着,身旁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捂着嘴窃笑起来,有男有女。 “你……”蓝希涨红了脸,但是组织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来骂人。 遇到这种状况,通常她只能用阿q精神来麻痹自己。相貌平平,成绩一般,原是最不起眼的女生,似乎除了这样的自己外,大家也没有好欺负的对象了…… “门卫的狗在吠,好像也在跟你表白啊!快答应啊!” 这句补刀让所有人笑得把教室都要震起来,还传到走廊外。 恰好这时,林跃按照班牌来到高二c班门口,也听见了爆出来的笑声。 他不想管,不愿意惹是生非,就这样走进课室,走过取乐的人群。林跃就在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窥见了蓝希狼狈的一幕时,想起了过去熟悉的情景。 受欺负的女孩,被糟蹋的课桌,一群恶劣的学生。 蓝希心里很难受,今天是有史以来最恶心的一次经历。 先前天天过着被欺负的日子都自觉不是很严重——对比这次而言。 那个男生一下子扑倒在她桌面上,蓝希吓得惊叫了一声,这次他又想干嘛? 难道想……她开始觉得害怕。 不过随后蓝希发现,那个首先带头取笑她的小霸王,就这样一动不动了。 她不清楚发生什么,因为刚才她精神恍惚,没能听见一个从自己面前,从那个男生背后发出的响声。 因为倒了一个人,围观的同班同学突然多了个缺口。 这时候蓝希第一次看见了人群身后的林跃。 他手里不知在拿着什么东西,好像棍子一样,随后又像变魔术一般消失了; 至于林跃本人,由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地注视前方,但不是注视着蓝希。 “老大!你怎么倒下了?喂!是不是死了啊?”其他小弟都惊慌起来,直到看到他们老大身后站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穿着便服、还戴着报童帽的少年——林跃。 “我没见过你啊?是你打晕我们老大的吗?”其中一个比较激动的小弟挽起衣袖,一副准备开干的样子。 “没啊,手都没碰过他呢,他就倒下了。”林跃作出一副摊手无奈的模样。 “再说,我也没凶器啊。” 这时候是午休时间,c班依旧是闹哄哄的,影响了隔壁班的休息。老师走过c班,也不太想管,只得快快远离。 在班里,现在几乎所有男生都想要把新来的同学干倒,然后搜身,是不是他打晕了老大这点大家都不敢肯定。 但破坏了c班午休唯一的娱乐节目的人绝对是他。 林跃低估了他们,原先他以为只要老大倒下,其他人都会怂。然而事实上,这群人,这个班,比想象中的、比过去的还要恶劣。 林跃要被围殴了。 “干嘛干嘛!你们在干嘛?不是午休吗现在?” 有谁还会有如此魄力和心机去管这么冥顽不灵的班级? 学生都望向门口。穿黑色风衣的青年人,早在外边听见了吵闹,踏着愤怒的步伐走进教室。 一进门,看见此等混乱的状况——闹哄哄的学生、被糟蹋的课桌、沉默的女生,还有那表情不对劲的林跃——他好像拔过刀? 黑风衣青年禁不住使出丹田的气吼出来,声音几乎震响了整层楼,连林跃都被吓住了。 “都给我、坐回去!” 学生感觉有一阵杀意的狂风吹过耳边,有千万把刀的刀尖掠过皮肤。 林跃心想,斌叔你这个老怪物,刚才那一吼,不小心动用了「气」吧,虽然不是很明显。 c肃静下来,各个同学都默默回到座位上,连拉椅子时都不敢让椅子发出摩擦地板的噪音。 仿佛这个噪音会激起这个老师的第二波咆哮。 斌叔一进门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但林跃无动于衷,他看着蓝希开始不吭声地收拾课桌,甚是无助。 他回想起来了些什么东西,不忍心,也帮忙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斌叔用愤怒的眼光扫视了全班一眼,所有学生——当然除了林跃——都不敢和他对视。 过了几秒,斌叔宣布:“我姓谢,教体育,从今天开始,代替方老师做你们的班主任。以后不要给我再看到刚才那种状况。否则,在场的人都必须被罚去操场跑个十圈八圈才好回来午休!” 在座的学生都不敢接话。换做是以前的方老师说这话,座下的学生早就开始各种玩笑和调侃,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学生发现这个穿黑衣的「大煞星」,大概有一米八几的身高。虽然不像北方大汉那么健壮,但表情却是凶神恶煞(斌叔故意装出来的),声音非常洪亮。但更恐怖的远远不止这些,而是从他身上散发的「杀气」。 谢老师,也就是斌叔,开始介绍新来的同学——林跃,他因为刚才的一个帮助蓝希的举动,使得全班同学恶视着自己。 就这样,整一个下午,c班的学生都未敢有多大的不良动静。 蓝希虽然很感谢这位新来体育老师的解围,但更感谢的却是帮自己收拾东西的林跃。 此时放学铃声响起,林跃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于是快步冲出教室,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站在走廊外,不断注意着课室里发生的动静。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还是什么样的理由,他不想让进入午休的那一幕再发生。 蓝希通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做作业做到很晚。 通常放学是受欺负的几率最低的时候。 因为所有人都赶着回家或者去打球。她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门,偶然发现林跃站在窗前失神地望着远方的风景。 他的眼神就好像今天中午那样地空虚,望着自己这边,但却没看着自己。 她原本性格很内向,但这次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感激之情大大超过怕生的懦弱的缘故,她向林跃打招呼。 林跃回过神来,发现是她,表情有点错愕,没说出一句话。 在窗户落下的夕阳中,林跃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其实她长相不差,面目清秀,眼睛很清澈,留着披肩半长发,给人一种邻家姑娘、会让人安下心来的感觉。 这样的女孩为什么一定要受人欺负呢。 “很晚了,一起走吧。”林跃很随意地邀请道。 “不要……” “啊?为什么?”他很好奇自己居然会遭拒绝了。 “我会把霉气传给你的。”蓝希只是想好好地谢谢他一回而已,她如此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然后低下头。 “……”林跃失笑,半开玩笑半吐槽道:“你这个拒绝的理由好奇怪啊,就不能想个更合理一点的么,比如说「你看起来不是个好人」、或者「我只是想和帅哥一起回家」之类的。” “不……不是!我是说真的!”她很认真地说。 林跃想起中午发生的事情,明白了,大概是不愿意让他牵涉到被欺负的漩涡之中吧。 “那群人有什么好怕的。胆小的是他们,被斌叔吼了一声就连动都不敢动了。” “斌叔?” “噢噢噢!是谢老师!他是我同乡,所以就经常这样称呼他啦。” 两个人这样一边聊着,一边离开了教学楼。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她说着,有点脸红,这是她上高二以来第一次对男生说出谢谢两个字。 “举手之劳。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蓝希沉默。 “据我所知高二刚分班,从一开学就开始了?” 她默认了。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如果你得罪了一个男生,这个男的只可能会跟你一个人较劲,不太可能叫上自己的哥儿们一起来,男的根本没有这么小气的想法……除非……你得罪的是女生? 还是个嘴巴很大,性格很小气的女生?这个女的到处散播谣言,让全班男生信以为真。 而能让男生都感兴趣、还信以为真的,恐怕就只有那些「肮脏」的谣言了,于是就……” 蓝希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林跃,他所推断的,一点都没错,而且还正确到句句都刺痛了她的心,眼睛里隐约有泪水在打转。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欺负是多么无助、可怜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林跃为自己因一时脑热而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断,这样的鲁莽伤人的言行连连道歉。 “没关系,都被你说对了,真厉害……” 那个小霸王叫做黄毅,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没人敢惹他。 因为他老爸给这所学校赞助了二十万。 “好吧,我这个逼装得如何?能给十分吗?”为了调和气氛,林跃的话来了个转折,如此开玩笑道。 “哈哈哈……”蓝希一下子就被逗笑得快要不行了。 确实,在这短暂的一刻,全然忘掉了先前的不愉快,包括今天午休,更包括更早前的。 林跃也陪笑起来,嘴角微微勾起,觉得这个情景也很熟悉。 此时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校门前的坡道上,两边种植有一排排的松树。 太阳的踪迹已经剩余一点稀薄的晚霞了,学校里几乎走光了人。外宿的学生大多都已经回家,内宿的也都回到宿舍,准备接下来八点开始的晚修课。 一股冷风吹到了两人。蓝希突然觉得很冷,内心还疑惑,大热天的,晚风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冷呢? 至于林跃,这股阴风把他面上的笑容完全吹僵了。 连一向对妖魔之息迟钝的林跃,此时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对劲。 “快点走吧。”林跃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蓝希很奇怪突然就严肃起来的林跃,完全觉察不出散发于四周的不祥之息。 她发现附近一棵松树上的枝头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霍」地一声,轻轻地吓了她一跳。“好奇怪啊,怎么突然就烧了起来……” 没等她说完,林跃竟忽的拉起蓝希的手,快步穿过坡道,一边还很严肃地解释缘由,不管同伴听不听得懂: “松树,又叫招魂树,枝条如果燃烧起来,用道具「恶魔之右眼」来看的话,就能看到青蓝色的冥焰,会招来地狱的使者。 如果在一条路上的两排招魂树都被点燃了。那么这条路就会变成冥河道,也就是传说中俄耳甫斯走的那条道。” “招魂树?「恶魔之右眼」?还有什么……俄耳甫斯?” “唉……总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太干净的东西,最好不要碰见。”其实关于冥河道,还有一点林跃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条道连接着七层地狱最底层被封印的空间大门。 说不定此时此刻,有人想利用这条道,将某只魔王从被封印的空间里解放出来。 “哦哦,你懂的好多。”蓝希感觉有点不自在,脸在发烧,因为此时是林跃拉着她的手在奔跑。 顺带一提,这是她头一次被男生牵着手,更是第一次跟男生有肢体上的接触。 “不好意思了,只能送到你门口了,我突然有事,要回去找找谢老师。”林跃发觉到蓝希表情的异样,立马松开手。 “这……”蓝希有点犹豫,脸红着说:“刚才你说得都好恐怖,我有点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我……怪我咯。好吧……”林跃想了想,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 几秒后,他的手以拳头状伸出口袋,里面似乎捏着什么东西。“给你,是护身符,有了这个就不会害怕了。” 蓝希发现,在林跃的右手掌心中躺着一片浅蓝色的樱花瓣。 她接过去,在触到樱花瓣的一瞬间,一阵醒脑的冰冷传入心扉。 “这樱花瓣看起来好像是用冰雕刻出来的啊,好漂亮!会融化吗?” “融化也好,说明这花瓣牺牲了自己,替你挡住了厄运。” 于是,两人在校门口分别,各自离开。 - 3、斌叔是最后一个回到「黎明诗社」暂住基地的。 他从外边买菜回来,踏着夜色,感受着学校中突然浮现的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路警惕地回来。 所谓的暂住所,是学校里一间分隔成四个单人房的教师公寓宿舍,房间配有电脑网线,床看起来也挺舒适; 厨房很干净,大厅也足够坐四个人,一张大沙发在东面; 宿舍还有个小阳台,正面对着几栋教学楼,要观察动静的话真是非常方便。 斌叔提着菜回来,发现姗姗早回到房间里去了,桑换新坐在桌子前,盯着那个半躺在沙发中,以帽盖脸闭目养神的林跃。桑似乎在问林跃事情,但后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林跃小兄弟,你最好解释一下今天午休发生了什么。”斌叔问林跃。 林跃隔着帽子都能闻到斌叔那严肃的气息,只得挪开帽子,含糊道:“就跟你看见的一样,没什么。” “听说你今天很冲动。”桑对此有点担心,怕林跃泄露了魔侦这个秘密身份,还有黎明诗社的存在。 外人可能会对此不以为意,但熟悉林跃的人——斌叔、桑姐、姗姗才知道,他一向少管闲事,很少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来。 “你把你的「蓝樱」拔出来了?被学生看见的话该怎么办?”桑如此斥责。 “你放心,只是把刀柄拔出来了而已,然后就用刀柄敲晕了他。” 桑换新还是很担心:“但当时这么多学生,如果……” “那群杂种都在围观着那个被欺负的女学生,没有一个能注意到。” 桑还是很不理解他居然会如此鲁莽,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他,他有意躲开了。 “好了好了……”斌叔打圆场,“其实林跃不解放魔力的话,跟普通学生也没什么区别,估计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他替林跃解释了一番,桑听完后松了口气。 斌叔转过来对林跃说:“你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记住,我现在是那个班的班主任,有事可以找我,就像有困难的学生求助老师一样!” 林跃听后,从面无表情到扑哧一笑:“泥煤,老怪物,说的好像是真的那样。” 556 1、接触「献祭」事件的第二天,6:30,林跃很久都没有试过这么早起床了,本想给「班主任」谢老师请个假,结果反被他从床上拖下来。 不过接下来美味的早餐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比商店卖的还要多几层的、搭配丰富的三明治,一杯正宗浓郁的甜牛奶,几颗充满维生素a红的熟透的小番茄。 当然,一直以来负责诗社饮食的正是斌叔,他也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让同伴赞不绝口。 每到做餐时,厨房就是他的战场。姗姗是夜猫子,不可能这么早起来,所以斌叔给她留了一份早餐。 林跃享用着早餐,也算是平复了先前的起床气。 斌叔也忙完,坐了下来,对林跃说:“我看昨天,c班的学生对你不怀好意,今天要不要带点武器防身?” 斌叔不可能随时随地都会在教室外出现,而这个班的表现则是前所未有地恶乱,所以他叮嘱林跃做好防备。 林跃边咬着三明治,边含糊地回答:“没关系,昨天我发现原来这学校还挺跟国际接轨的,居然有剑道社团,我加入进去了。等会就去拿竹刀,然后再去课室。” 就在两个人对话时,桑换新已经穿好了衬衣和鞋子,从卧室里出来。先做好该做的,再享用早餐,这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 听见了部分林跃跟斌叔的对话,她随口问林跃道:“不解放魔力,你能打得过别人?” “虽然没有应有的速度和力量,但对付一般人倒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只是一些乳臭未干的高中生而已。 林跃说着把最后一颗小番茄送入口中,解决掉剩余的牛奶。“斌叔,那么今天我的任务是什么?” “你继续泡妞就行啦。”斌叔也吃完了早餐,边说边收拾着自己的那份碟子和刀叉。 “泥煤啊……” “呵呵。说正经的,姗姗昨天应该早跟你说过,有股魔息潜伏在c班里,或许跟案件有关。估计它很快就会有动静,而你必须尽快找出这个人来。” “要对得起「魔侦」这个名号啊!而不是要对得起「泡妞高手」这个。”桑换新边用餐边补了这么一句,然后偷笑起来。 “卧槽。”林跃心想幸好姗姗不在,没听到这话。 不然她的下个暗杀目标铁定是自己。 他不再管调侃,继续主题:“说到不寻常的东西,桑姐,你有没注意到学校里那条坡道?就是两边都种满了松树那条。” “怎么了?” “说不出,不过还是要多点留意一下,不太寻常。斌叔也是。” “行吧。”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卧槽六点五十分了,我先走了。”林跃洗好脸后,拿起书包出了门。 还有十分钟就要上早读课,幸好教师宿舍里课室不远。 - 2、上到三楼时,林跃恰好跟在了蓝希后边,她也刚刚来到。还是先不打招呼吧,尽管自己也不是什么跟踪狂。 不过随后他就停了下来,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关心这位女生了?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忘记去社团那里取主剑! 还剩下几分钟,他马上跑下楼。 蓝希进入教室时,就听到有男生在挑逗她,还向她吹口哨。她如往常那样没理这些,而是默默坐下,拿出书。 今天是周五,应该是读语文。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望了望林跃的座位,他好像还没到。 那群男同学看到她不理不睬的样子,有点不爽,他们中间的小霸王用力踢了踢桌脚,蓝希又羞又气地盯着他。 今早读语文,语文老师是个老头子,没有魄力去管这个差班。所以也就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甚至没有来管早读课。 学生也把这个好欺负的老头子当作比空气还要渺小的存在。 因此语文课,或者语文早读课,基本上就是玩乐课,打牌课或者睡觉课。 今天动静比较小,但特别顽皮的那几个依然是捣蛋如常。 “昨天刚转过来的小子你是男朋友吗?这么护着你啊。” “对呀对呀,放学还一起走……”“这丑八怪也有人喜欢啊?”旁边几个多嘴的女生这么叽叽喳喳。 欺负自己没关系,但不要把别人牵涉进来! 蓝希这么想着,反驳道:“你们不要乱讲!” “昨天的英雄救美,好像小说情节哦!”小霸王黄毅奸笑着靠近蓝希,“他现在不在呢,看能不能赶过来救你呢?”说着,把魔掌伸向了蓝希的衣领。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四周都围着不怀好意的恶人。她默默握紧了手心里的蓝色樱花瓣,直至花瓣被体温融化。 “住手。”林跃提着刚拿回来的竹刀,刚好赶上来,上课铃声也刚好响起。 “喂!”黄毅倒是理直气壮,“怎么又是你啊?”他不是很怕林跃手中的竹刀,他认为自己昨天是被偷袭,所以才败掉的。 他身旁几个助兴的女生也不高兴,用很尖的声音骂林跃,m你这么多管闲事干嘛?”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句——”林跃并不是很想动用竹刀来干架,一来是因为他跑得有点气喘,二来是因为打架在这所学校里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可能会惹来大麻烦,也不好跟斌叔交待。“蓝希是老谢的侄女,你们敢动她?” “真的假的?”学生不是很信,但随后发觉林跃居然称那个凶神老师做「老谢」? 学生都半信半疑,尤其是「小霸王」,气焰很嚣张,竖起中指说:“正好我不爽那个姓谢的,下午我就去叫校外的哥们把他打到趴下!” 有个小弟附和道:“我们也不爽他!正好就找他侄女来发泄吧!”接着学生都笑起来。 恍惚中,林跃脑海里一下子闪现过一副以前的画面。 “我们好不爽!正好找这个女生来发泄发泄!”这句话在脑海里回荡,不是现在这群人说的,而是过去那群人说的。 他改变不了过去,他挽回不了过错,但他能阻止现在发生的事情。 “你觉得——”林跃用不解放魔力的情况下能用的最大力气握紧竹刀。 有些事,在他心目中比驱魔更重要。“打架的话,我跟你谁会被学校罚得更重?” 小霸王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林跃要动真格了。 “我只知道,你绝对会比我伤得更重。”林跃拿起竹刀就猛地横劈过去,目标是对方的腮和下巴。 但是对方下意识用手臂护着脸,挡住了第一击。虽然成功保护自己不被破脸,但这家伙觉得被击中的手臂火辣辣地疼,这竹刀简直是想要人命! 竹刀在第一击被挡后快速闪开,继续又回击第二下,猛地打中了对方的腰,他叫着痛跪下来。 身边有个小弟见到大哥有危险,林跃是来真的。于是不知从哪里拿来了根铁棍,扔到黄毅手边。 黄毅不甘就这样被打败。 他紧握着铁棍,可是并没有继续干架下去,而是指着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话: “放学后,七点整,学校门前的下坡道,有种你就一个人来应战,一对一。” 林跃没想到,带起一群人来欺负女生的小恶霸居然会如此一本正经地约战,感觉有点好笑:“还想像刚才那样再被殴一回?” “呵……”黄毅胸有成竹地大笑:“这里人多,不方便开战呐。还是说你怕了?” “到时候别叫娘。” 这时候,老师终于姗姗来迟,打断了两个人。但在此前,两人已经完成了约战。 林跃还想抱怨,怎么这老师这么迟才出现,到底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的啊? 到底心里面还有没有老师的职责的啊? 作为老师你能不能敬业一些? 不过随后他对着刚进来的白大衣老师定睛一看,大跌眼镜。 其他学生也大跌眼镜——不过他们的理由和林跃的是不一样的,学生们大跌眼镜是因为c班竟然来了个美女御姐老师! “桑……桑姐?”林跃吓了一跳是因为桑姐也来了这个班。 事后想想也是预料之中,只不过刚才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黄毅身上了。 “那边那位同学,你怎么不坐回座位上去?还有,为什么你手里拿着竹刀?你想干嘛?” 桑换新装出一副很逼真的不认识林跃的样子指着他大声斥责,接着又对全班同学说道: “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化学老师,你们可以叫我桑老师。语文老师今天请假了,由我来代课!早读课做化学测验!” 林跃赶紧把竹刀收好。坐回位置上。他看见蓝希投过来一个感激又愧疚的目光,感激是因为林跃又再一次出头帮她解围; 愧疚是因为林跃因此而被新来的美女老师斥责——给了美女老师一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班长呢?快上来发试卷!怎么你们这么墨迹的?” c班那剃了个平头、样子呆呆的班长直勾勾地望着桑老师走上前。 “表看我……”桑姐用手压下班长的头:“看试卷!然后给我发!” 班长傻傻地照做了,c班一片安静,逐渐进入到考试的状态中去。林跃觉得,斌叔那个老怪物是靠气势压倒这个混乱的班级,而桑姐是靠……靠御姐的气质?女王的气势?傲人的双峰?还是严厉的制服?诱人的黑丝? 还是……对化学一向不感兴趣的他,就算是在进行严肃的考试也会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办法,他觉得化学太无聊了,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化学课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首效果拔群的催眠曲,化学测验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万一等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呢? 必须要养足精神,未雨绸缪啊,想必桑姐也必定会这样理解自己的。林跃这么想着,逐渐趴下,进入梦乡。 蓝希一直很害怕林跃会和黄毅弄出什么大事,说到底林跃是为了帮自己才会惹到黄毅的。 如果他因此而受伤或者出现更严重的状况,她会很……蓝希开始后悔没有阻止两个人了。 她脑海里担心着这些事儿,一边在考试,想看看林跃此刻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结果一转头,却发现林跃早就熟睡了。 然后桑老师一声不吭地走到他面前,用书本去敲了敲他的桌子,把他叫醒。 “好小子!居然敢在我的化学课上睡觉!”这一斥责引来了所有学生的眼神围观。 林跃很幽怨地望着桑姐,眼神似乎在说:“你丫能不能不要那么敬业?” 接下来两人就用眼神交流,虽然没人能看得出来。 桑姐:“你给点面子我这个第一天来你们班的老师好吗?” 林跃:“泥煤啊,你教你的化学,别管我睡觉好不?” 桑姐:“你这样会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势和威信啊!” 林跃:“你的气势和威信不是靠着御姐形象+女王气势+制服&黑丝诱惑建立起来的吗?” 桑姐:“你老是这样真相我,你会没朋友的!” 林跃:“你给我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来应付突发事件,我们还是好朋友!” 桑姐放弃跟这个人沟通,然后怒视了所有停下笔来围观的学生:“看什么看?继续做!不然提前十分钟交卷!” 教室里再度响了以钢笔在试卷上答题写字发出的声音合奏的沉默交响曲。 一天下来,黄毅出奇地都没什么大动静,也没带其他学生来故意找蓝希或者林跃挑事,仿佛他确实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就在课间,林跃和黄毅两人的眼神偶然对接一会,后者的眼神中透出一种「我一定会打败你」的强烈敌意。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c班开始不安分起来,变成了菜市场。 今天他们讨论的话题全部都集中在那个新来的美女化学老师身上,林跃听着都烦了。这时候蓝希叫了叫他。 “我我我说你等下还是快点回家吧,不要跟那个黄毅打架了。” 林跃失笑,“杂兵而已。” “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他们可能会围殴你啊!你帮了我这么多,不值得冒这个险啊!”蓝希觉得很过意不去。 从昨天开始都是林跃保护她不受伤害。 “我觉得无论说多少次谢谢都不够……” “别说谢谢,没什么值得谢的地方。”林跃很随意地婉拒。 “不不,怎么能这么说呢?”蓝希不懂其中的深意。 林跃看着她,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帮自己好过一点而已。” 不过为了少惹不必要的问题,他始终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含糊着:“没啥。” 林跃是她自从上高二以来的第一个新朋友,她不想他也被卷入不好的事情里面。 “昨天我给你的樱花瓣还在吗?” “啊……”蓝希说实话:“今早我紧紧握着,好像溶了。” 实际上是今早她被黄毅那群人围困着时,便紧紧握着「护身符」,希望会有人现身保护她。 结果,事实灵验了昨天林跃的话,樱花瓣溶化,她的危机化解掉了。 “噗,好巧合。”林跃浅笑了笑,“好吧,待会再给你一片吧。” - 3、晚上六点半,早就过了放学时分,那条校门前的下坡道鲜有人迹,在路上的夕阳之色也早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深入的黑夜之色。 林跃如约赴战,单独一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人,但他事先已经联系好了姗姗,让她在暗中潜伏。 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发生,或者对手太多让林跃陷入困境,她就会出手相助。 虽然这看起来很像是不公平竞争,但这个对策也仅限于黄毅那方作弊出千的情况下。 林跃之前就特别留意这条下坡道,毕竟昨天下午在这里出现了不祥的状况。 坡道约莫有五十米长,倾斜度大概有三十度,两边种有被内行驱魔人称作是「招魂树」的松树。 昨天,其中一棵树毫无预兆地燃烧了起来,是隐约的不祥之兆。 林跃肚子好饿,想快点解决然后回教师宿舍吃饭。斌叔准备的晚饭,他一次也没有迟到过。 这次如果黄毅彻底被林跃打败的话,以后就不会再轻易去找蓝希闹事。 这是他想要的今晚后的结局。林跃不解放魔力,速度和力量都会差很多,不过总能应付得了这一战,还能难得过跟恶魔战斗吗? 松树旁的路灯亮起来了,不过好像不比先前的时候亮,却依然照得整条路惨白惨白的。 就在坡道的最上方,逐渐走来一个人影,不比林跃高多少,体形也不比他健硕多少,但带来了很浓烈的敌意。 毫无疑问,到来的是黄毅,他早就脱下了外套,露出一身精肉,手拿着铁棍,摆着架势走过来。 “勇气可嘉啊!”黄毅阴险地笑着,“今天不把你打成肉饼,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林跃没时间跟他讲什么帅气的开场白,想要速战速决,“少说废话,要是我赢了,你必须保证——” “你真觉得你能赢吗?” 林跃有种不祥预感,黄毅的自信也未免太过爆棚了吧? 他继续说:“保证别再找蓝希麻烦。” “像她这种人,是弱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被强者欺负的。” “你他妈的欺负人还有理了。” “她也逆来顺受,不是吗?” 这句话再三激起了林跃过去的回忆,一股怒火爆燃起来,仿佛……黄毅并不是在欺负蓝希,而是在欺负林跃心中的另外一个人。 “逆来顺受的性格,不是你用来侮辱人的理由和借口!”林跃紧握竹刀,握得包裹着刀柄的布都要凹了下去。 看来不好好教训他不行了,让他今晚多费一些铁打药酒和活络油吧! 此时林跃也不是太自信,毕竟自己现在是平常状态,速度和力量都跟常人无异,胜算……也只是一半多一点点。但不管输赢,他都会全力以赴。 “你觉得真的能赢我吗?你觉得我是一般人吗?”黄毅自诩着,不断逼近林跃,后者并没有后退,用没有表情的面孔迎着对手。 但随后,林跃的背脊就寒了起来,他感觉四周涌起波涛一样的杀意,还有……不弱的魔息。 围绕着黄毅,四周卷起一股漆黑的旋风。旋风散去后,只见黄毅脸上、还有裸露的皮肤上浮现起了咒语的纹络,他手中的铁棍变得粗长。但更吃惊的是,铁棍变成了能和恶魔抗衡战斗的结实的魔器。 但是黄毅把铁棍变成魔器,本意并不是用来和林跃战斗的,魔器只需一击就能把普通人打得骨折半死,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对方。 于是猛地挥动魔器,向身旁一颗结实的松树劈去,松树「啪」地一声折断了腰,倒下并横亘在两人之间。 平常跟黄毅约战的人,看到这里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他也就会因此不战而胜。 他感觉这样真好,有魔力的加持,任谁都不可能动得了他,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王者。 不过……面前的林跃似乎目睹到这个地步了依然还面不改色? 这家伙已经被吓傻了吗? “呵呵,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 黄毅断定林跃已经被吓傻了,于是挥了挥手中的魔器,“你还不滚?是想要跪下来求我不要追杀你,是吗?” “呵呵……”林跃居然还笑了,这是黄毅意想不到的。 “前天那个跳楼的学生跟你有关?是你杀的?” “那又怎么样?”黄毅觉得这样说会更加增强自己的威势。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要是你女朋友知道你明天躺在医院里变成了植物人,会伤心的哦!以后没人出手保护她了。” 林跃不跟他废话,把手中的竹刀扔到几米外。 黄毅见状,居然吓得连武器都丢开了,于是哧哧地嘲笑:“终于投降了?” 林跃继续不理,将左手深入右腰间。顿时,四周卷起了冰冻的寒风,比黄毅先前那股旋风更加凛冽。 黄毅冲了过去,心想,手下留情吧,打断他一只手就好,于是操起魔器,对准林跃的左手。 就在他冲到对方面前不到三米距离的瞬间,林跃从右腰间抽出了一道蓝光。 就在这个瞬间后,黄毅发现自己手里变得轻轻的,转头一看,看到自己的铁棍——魔器没了一大截! 林跃的一瞬拔刀就斩飞了那柄让黄毅引以为豪、有恃无恐的大棒魔器! 失神,惊恐,吓傻的那一方变成是黄毅。 面对滥用魔力行凶作恶的渣滓,林跃可以光明正大地解放魔力!说实话,这倒是让他解脱了。 随后他紧接进攻,使出一个猛烈的突进,带着自己的怒火,发誓要以这一击,让这个黄毅为先前所说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肩撞的威力相当于一辆摩托车的撞击(这个威力是林跃算好的最小程度),对准小腹,撞飞黄毅,甩他出去好几米远,几乎还让他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败局来得太快,黄毅还不愿意接受,想站起来。就在抬起头时,发现一柄散发极寒之气的武士刀几乎要顶到自己的鼻尖,剑的蓝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先前他还很有自信能够用魔器放倒林跃。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怂了。 “给我保证两件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第一,嘴巴放干净点,不要给我听到刚才那一类让我恶心的话。 第二,通知你那群猪朋狗友,别再找蓝希麻烦。不然到时候所有的账都算到你头上,听到没?” 黄毅点了几十下头,直到快要颈动得快要断才停止。然后他捂着自己的小腹,踉踉跄跄地连滚带爬,撤退走了,头也不敢回地离开学校。 林跃觉得今晚的自己十足像网文小说里面的龙傲天,心情舒畅好多。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你太过愉悦而出现幻听,他听见好像有掌声在某个角落响起。 - 4、林跃回过神来,发觉掌声是真的! 姗姗从某棵松树后边现身,给他投过去一个眼神,似乎在说道:“今晚你可高兴了?” 林跃神气地闭眼微笑:“当然。” 不过随后林跃发现掌声不是姗姗拍出来的。 此时斌叔带着蓝希,也从另外一株松树后现身,并停止了拍掌。 “斌叔你这老怪物……咦?蓝希你怎么也在?”林跃内心大喊糟糕,自己解放魔力,拔出蓝樱来作战一事被普通人发现了。 斌叔对这出乎预料的状况也很无奈,解释道,下午在他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发现蓝希神情紧张地找到了自己,说林跃要和黄毅进行一对一决斗,求谢老师(斌叔)前去帮忙解围。 斌叔心想,这点小事儿他肯定能解决得了。但看这个女孩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也对林跃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所以也就安慰了她,说「林跃这小伙子不会输的。」然而蓝希仍是非常担心,斌叔无奈之下,就答应和她一起去两人约战的地方。但只是去观战,必要情况下才去插手解决。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黄毅居然也是一个能够使用魔力的人,两个人的战斗也就不可避免地曝光了林跃是魔侦这个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蓝希有点后怕,毕竟有关于魔法的一切东西都超乎她的常识之外。 谢老师只得轻描淡写地解释:“我们是前来调查前天那宗学生跳楼的诡异案件的。这宗案涉及了超自然领域,所以警察办不了,只得由我们来。” 暴露了黎明诗社的存在,已经是触犯了魔法使之间的规矩,斌叔真的不好解释,于是又转口道:“总之一时半会还是很难解释,你先回家吧,我们明天再说。” 斌叔以一副老师的模样和口吻如此对蓝希说道。 林跃则认为这是难以避免的状况。 况且今晚也解决了一个恃着能使用魔力来欺负人的渣滓,也算是将功补过? “总之呢……”他松了口气,摊摊手,“总算,以后没人会找你麻烦了。从今以后好好努力吧。” 蓝希很感激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哭了出来。 积聚已久的负面情绪终于迎来了终结,就在此刻爆发出来,化成了眼泪。 姗姗看着这一幕,看了看林跃,看了看蓝希,又看了看四周。 林跃肚子饿扁了,收好「蓝樱」后催促着众人赶快离开。 斌叔见已经这么晚了,便邀请蓝希到宿舍吃晚饭,然后再送她回家,也算是老师照顾学生。 “好……先让我打个电话回家吧。” 林跃给蓝希讲,谢老师的厨艺真的是一级棒,要是你不来绝对是你的损失。说着他带头离开,然而,姗姗举起手拦住了他,不让他走。 莫非她对林跃和蓝希两个人的关系有意见吗? 斌叔这么想着,随后又顿悟自己多想了,他警觉地环顾。 四周产生骤变。月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染红。黑夜像墨水一样遮住远方的景色。 松树逐棵燃烧了起来,枝头亮起了道道幽冥蓝火。坡道两边的土地上,有墨绿色的水喷出并猛烈翻腾,开始侵蚀四周。 就像是这条道带着在场的人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地狱最深处。 林跃护着惊恐的蓝希,“卧槽,好端端的学校斜坡居然变成了冥河桥?” 与中国古代神话传说的奈何桥相似,冥河道是俄耳甫斯为了从地狱里带走亡妻,而经过的那条长道。 “有点麻烦啊。”斌叔很头疼,他今晚疏忽了,没带那个黑色箱子出来,腰间只配备有一柄宝剑,一点对魔暗器和小刀,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在坡道外的黑水中伸出了无数残破的手。 大量的尸鬼逐个爬了上来,对无端端闯入了地狱的四个活人虎视眈眈。 “原来刚才的小混混给我们热身热身。原来现在才是正戏啊!”林跃调侃着,将左手放到右腰间。 姗姗护着手无寸铁的蓝希,而斌叔则打量着情况。 突然从黑水中蹦出一只尸鬼,张开血盆大嘴,往蓝希咬去,她惊叫了一声。 幸好突袭的尸鬼在还没靠近她前,就被斌叔拔剑斩开了两半。突袭成为了尸鬼群进攻的信号,它们如潮水一般涌来。 姗姗用匕首把从斌叔那边过来的「漏网之鱼」全数割喉。 林跃再度拔出「蓝樱」,拔刀的剑气将逼近的尸鬼逐一切碎。三个人如以往一样并肩作战。 “太多了,应付不来!该往哪里逃啊?”林跃最先气喘,今晚他的耐力不是很够。 斌叔也在思索着到底往左还是往右。 现在四人已经不是在学校那条平静的下坡道里了,而是身处在地狱深渊的冥河道中,其中一边是地狱最深处的不归的方向。 “往尸鬼最密集的那个方向逃!它们肯定会堵住出口的方向才对!” 三个人都相信了斌叔的判断,他打头阵,一边斩开挡路的尸鬼,杀出一条血路,先让姗姗带着蓝希走。 后边是林跃,他尽管有些疲惫,但也没时间歇息,手中的刀锋利依然。 尸鬼墨绿色的血沾到了脸上。四人一边挪移到出口,而追来的尸鬼也越来越多,斌叔、姗姗和蓝希跟最后边的林跃逐渐拉开了距离。 蓝希担心他会被困住逃不掉,转过身去想要帮他,不料被姗姗阻止:“他不会有事的,赶快走!” “好饿啊,跑不动了……”林跃越走越慢。 斌叔听见林跃说出这句话,真是又好笑又气人,“装逼时间过久,导致能量耗尽?”然后回身往他的方向走去,一路劈开碍事的尸鬼,把同伴拖着走。 直至此时,四人惊险渡过冥河道。当林跃踏出道时,四周的景色像冰川崩裂一样,恢复了原状,寒风萧萧。 “我……我不是做梦吧?”蓝希捂着嘴惊魂未定。 “我希望你在做梦……”林跃瘫坐了下来,一边张嘴抱怨好饿好饿,他好像是低血糖患者。 “都快饿晕了还想着调侃妹子,不把我放眼里了?”姗姗很无奈地摊手,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巧克力,一下剥开糖纸,一抛,经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还没等林跃反应过来,巧克力就像三分球穿针一样进入口中。 “这……怎么我想起了个词,「投喂」。” 玩笑结束后,三人带着蓝希先回教师宿舍。走到楼下,斌叔发觉窗口亮着,桑换新好像已经回来了。 “她又不会抱怨我回来得迟吧。糟糕,我把菜都扔在冥河道里了!得重新去买。” 斌叔意识到这点后,把钥匙交给了林跃,并吩咐他顺便教导蓝希做作业。 “晚修怎么办?”蓝希为了补习,通常跟内宿生一起晚修。 “没关系。刚刚经历了这么惊悚的事情,想必你也惊魂未定,我给你请个假吧,作业方面,今晚好像是英语比较多,让林跃教你就好。 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其实是专门翻译古魔法典籍的大师,懂很多们语言,甚至连失传的语言都懂一些。” “斌叔你这样赞我会飘飘然的。” “随你,我去买菜了。三女一男共处一室,别闯祸了!”斌叔留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未成年的蓝希没听懂过中内涵,倒是姗姗拿起未擦干血的匕首,用眼神警告林跃:“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拿你命。” 林跃打开门,发现光管虽然亮着,但屋大厅似乎没人? 往常桑姐应该是洗完澡打开电视追剧集的。 这么想时发现浴室门打开,桑姐只裹了浴巾就这样出来。 “哦,新转来的美女化学老师就这样裹着浴衣出现在我跟蓝希面前啊。”林跃这么说,面不改色地转身到大厅,给客人准备准备饭前的小吃。 倒是蓝希比较有羞耻心,吓得立马转过头去,不过同时她也在心里暗自赞叹,桑老师身材好棒啊,唉,对比起自己的……唉…… 这些小插曲过后,林跃简单概括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 班里的人对她不是很好,所以自己就出头帮忙了。 “哎呦,英雄救美啊,没想到你也会干这个?” “说到我好像是恶人那样?好吧,不否认,以前是。” 蓝希不懂林跃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去意会,林跃又说:“这些还是老怪物最在行,等他回来再说。” 蓝希听到林跃称谢老师为老怪物,禁不住扑哧一笑。 林跃看到姗姗准备出门了,问:“你不留在这吃饭?” “有事要出去,你慢慢乐着。” 蓝希觉得这个女刺客挺独来独往的,很难交流吧。 “好吧!现在快八点了,晚修应该也要开始了吧?蓝希同学不如你先做作业?化学方面我免费帮你补习哦!不要客气!” 557 1、等到晚饭快做好时,已经快十点了。不过蓝希不得不承认,这顿晚餐加夜宵是这辈子来最美味的一顿了! 可谓中西结合,鲜而不腻。尤其是那份沙拉,为什么跟餐厅里的一样是沙拉酱+蔬果,这里的却那么好吃? 饭后,作业做完了,已经快十一点。蓝希也要告辞,她彬彬有礼地向大家道别。 桑换新以老师的角度来看,真心觉得这个是好孩子。她担心这么晚会不安全,无论是遇到妖魔鬼怪还是强盗都很危险,所以让林跃送这位同班同学回家。 “没问题。” 然后林跃和蓝希离开了。桑换新洗洗脸准备休息,斌叔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整理思绪。 前几天的案件,一个全身惨遭剥皮的人倒挂在电线杆上,有种很独特的感觉,但那是什么,他又说不出。 再往后,湖里发现尸体,内脏、血肉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石头和檀木。 再就是圣十字学院里发生的跳楼案,死者的灵魂遭凶手剥离。还有在地上发现的魔法阵。他猜测跟献祭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他还没摸清。 是时候,要「它」出场了。斌叔这么决定后,提起自己的黑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锁好门,不是不想给桑姐发现,而是避免屋内的气息泄露。毕竟他即将做的事情有点危险,有点难度,他不想波及其他人。 他从黑箱子里取出一只粉笔,这不是普通的粉笔,是由磷粉制成的。他画了个普通的召唤阵,但这还远远不够。 阵必须要有目标召唤物的象征。他在里面画了几个复杂的连星符号。 斌叔自觉得有点难看……没办法,他又不是什么专业的召唤师,画出来的东西能用就行。 接着他用小刀割手取血,以示召唤者的忠诚。准备完了,斌叔的一滴血浸入召唤阵时,室内空气加速流动,召唤阵带着莫名的气息转动起来! 之后一道光遮挡住视线。光芒散尽后,时间静止,斌叔的房间成为独立于时间空间的幽闭角落。 斌叔花尽了力气和魔力,气喘吁吁,他看到有水滴在自己作成的召唤阵上漂浮,凭这点他知道召唤成功了。 一双灰色的翅膀展现在凡人面前。受召唤而来的是个男天使,气宇轩昂。 但比较新潮的是,他穿着白色西装。他尊名为维克钦,是上帝座下执行命令的天使众之一。 “嘿,老谢,有事找我?”那位大天使出场后便收起了羽翼,坐在斌叔的床上,点起了跟烟。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是想问问,你懂献祭不?” 天使很随口地吐了口烟雾,很随性。“懂些。我们天使不搞献祭,但恶魔那边倒是像吃饭一样经常搞这个。怎么?你的业务拓展到献祭方面了?” “我遇到了个难题。” “打着——你还记得老规矩的吧?顾问费,一秒一百块。” “我去,涨价了?”斌叔一开始也很吃惊,天使也会食人间烟火,也会抽烟,也会收钱?不过现在倒是习惯成自然。 “老友价,七五折好了。从下一句我回答你开始算起。你先讲。”说完,大天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怀表,准备计时。 “人间这里发生了三宗命案,第一宗死者全身被剥皮,第二宗死者内脏和血肉全部被替换成献祭物,第三宗死者跳楼,死前惊恐,灵魂还被抽取了一部分。刚才,我们阴差阳错地走进了冥河道。我总感觉这些并不是巧合……” 天使在讲话前,按下了计时按钮。“典型的献祭仪式啊。但这种献祭看起来很有条理且很不简单,应该是高等献祭。” 斌叔继续问:“能帮我查查这种仪式的目标是复活谁吗?” 维克钦不是故弄玄虚的骗子,坦诚回答,“这是高等献祭,涉及的奥秘很深,我等中级天使也不清楚。” “好吧……”斌叔准备结束咨询。 “但几万年前在圣魔之战中,战胜了魔界的天界人偶然搞来了本《万魔法典》,里面记载有高等献祭的绝大部分详细资料,献祭步骤、祭品、想要复苏的魔王和魔神,都一应俱全。” 斌叔简短地叹了叹口气:“你说这书,我在地摊里也能买来!十块钱一本!买一送一!叫做《所罗门的钥匙》。” “骗小孩的玩意儿不值得在我面前一提。” “真的?那你能帮我去查查不?” “只有高等天使和高等魔族才有资格查阅。”维克钦摊摊手。 “我去!你这是故意延长咨询时间对么?” “我告诉你事实而已!” “那你有办法帮我去查?” 维克钦作苦思冥想状,斌叔看他不说话,立马帮他按停了计时的怀表,让他说话时再继续计时。 “我认识个大天使,有资格查阅万魔图鉴。但是要求他,不得不用点贿赂费……” 维克钦在说话前按起了计时按钮,这句话说了快两秒半,值两千块。 两个人在金钱费用上锱铢必较。 “大天使也跟你一样贪钱?” “你这什么话?我从前也是大天使……好吧,不讲这个,你拿一万人民币来,我弄点礼物给那位哥儿,这样应该肯帮忙。” “好吧。但我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钱,你先把你在人间留下的银行帐号给我,明天打钱给你。” “好啊。那我明天帮你去问。” “你就这么吝啬么?要看到钱才办事儿?” “老兄!我也不想啊!最近缺钱……” “行,不跟你废话了。”斌叔按停计时器。 时间过了两分多钟,维克钦的咨询顾问费已经要上万了。所幸黎明诗社办案,每次都的报酬都有十万以上。 也对,这种工作可不是普通侦探或者警察那样随处可见,甚至可以称之为稀世含有。 维克钦的计时器非常精准,而且是在独立于时空的角落里使用的,绝无作弊。 “放心,包在我身上。过几天给答复你,百分百办到。” 斌叔点了点头,给了根万宝路给维克钦。 “天堂里的烟就这么渣?来跟万宝路吧!” 过后,维克钦离开了,在房间里留下了几根羽毛。他小心翼翼地拾起,放进黑箱子。 天使的羽毛有治愈伤口的作用,而且疗效非凡。但他收好羽毛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同时还用烟味遮盖天使降临时散发的圣息,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林跃知道自己曾经召唤过天使。 因为他很清楚林跃憎恨大天使维克钦。 2、一连几天风平浪静。从那以后,短短几天内,蓝希的性格变开朗了,也跟班里一些「中立分子」交了朋友。 林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感觉欣慰了。他逃避不了回忆,也改变不了,但能改变正在发生的事情。 其实是那个小霸王黄毅变化最大,他一连请了几天假,直至今天才来上课,一碰见林跃就想撞了鬼似得想要逃,比碰见凶神恶煞的谢老师的程度还要严重。 其他小弟见状,也就跟着怂了。然后从此他便没和蓝希有任何交集。 桑姐从来的那天便一直是班里「美女」话题中的焦点的焦点。 或许美女老师对于学生来说是个强大的buff,昨天学校举行的月考,今早出就了化学成绩,显示居然在这短短几天内,全班化学平均分高了10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的呢。 斌叔靠着他那副天生的凶神恶煞的脸让所有学生都表现出不得不服从的态度,c班也是如此,这点倒是让他觉得轻松许多。不过都快半个月了,调查还没进展,怪事倒是没再发生。 维克钦也渺无音讯。斌叔相信这个老朋友没收钱就不好说,收了钱就肯定会去办事的,但这耗时也太久了吧。 事实上他觉得多花点时间留在学校「度假」挺好的,体育老师并不用改作业,还能趁着空闲时间去泡泡单身女老师,真是乐得逍遥。 反正这次事件解决后,校长报酬20w,警局也有额外报酬,行业协会那边还有补助。 他挺怀念过去读书的时光,没想到这次来学校却担当了老师的角色。 姗姗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一开始「有魔息潜伏在c班」这条线索的源头其实是毫无关联的黄毅,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她继续在校内暗地调查。 “黄毅其实没杀人,他只是个小混混而已,没那个胆量,大概也跟那个让人惊悚的献祭没有什么关系。那天他这么说估计是想吓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林跃这么推断过。 蓝希是除了校长外,在校内唯一知道黎明诗社的存在的普通人,她在心中也因为这点而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有点莫名其妙地兴奋,说不定以后她还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或许是自那次「地狱之旅」后太过风平浪静,她从潜意识中认为那只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感觉没那么好怕了,于是突然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离开。 如果理所当然,林跃一解决案件后就不会再留在这所学校里了,她看得出林跃并不适合这所封闭的学校。 或者说,这所学校困不住不羁的林跃。她所结识的第一个要好的异性朋友,竟然是迟早都要离开、不知何日再会的朋友。 林跃倒是觉得做学生实在是太闲了,天天光坐在课室里听课,屁股都快起茧了(耳朵不起茧,因为他根本没听书)。 有些老师讲课就像是念经一样,他再一次觉得这些老师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奏曲高手—— 一等一的奏响催眠曲的高手。就是作业有点多,还好这个班是文科班,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文科班,没有理科那么多的练习。 别人在背诵政史地知识点,他睡觉; 别人在背古诗词素材,他睡觉; 别人在背英语单词,他睡觉——然而上次月考出来的英语成绩中,他却震惊了全班,不小心考了个149,其中被扣了1分是因为他在作文里不小心用了个古英语的单词,水平不高的高中英语老师一眼断定这学生乱造单词。 于是在红色的大勾勾上划了不应有的一划。 不过到底,对于他而言,高中英语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加减法。 明天就是周六了,是学校「放监」的日子,这点不免让他有点期待。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谢老师在课间早早就来到课室前,准备带领学生到新的上课地点。 在收拾东西时,林跃叫住了蓝希:“听说你很喜欢动漫,这边附近好像开了家动漫主题餐厅,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啊?” 她想了想,“好啊。” “诶?你这次居然不拒绝了?上次还说霉气会传染给我的来着。” 她扑哧一笑:“托你的福,霉气都跑光啦!” 谢老师看着这两个人在开玩笑,都快上课了,便催促:“你俩是故意要迟到的吗!走,跟我去跑几圈热热身!” 于是,几分钟后,全班注视着被罚去跑步的两个人。林跃因为是男生被谢(老)老(怪)师(物)多罚了几圈。当踏过终点线后,他整个人都瘫软了,足足跑了八圈。 “叫你不要太依赖魔力,平常多锻炼锻炼身体才对!”斌叔教训道,然后向他扔过去一瓶水,算是运动后的犒劳。 “你他妈个老怪物,故意整我的是不?”林跃咕噜咕噜喝完水后,吐槽着,转而又说:“不过你看蓝希,她跑过五圈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好流弊啊。” “五圈才2000米,只是个及格标准不是吗?”斌叔虽然不是正宗的体育老师,不过这些学生标准他还是在进来学校前就有补习过的。 “毛啊,这所学校只重视分数,不重视其它杂科,你看一星期才一节体育课,连美术音乐都不开,光看这点就知道了。 现在的高中学生很少运动,我观察过学院的其他班,学生大概跑个一圈就跟我现在一样了。” “这说明她平时有锻炼,不像你。” “卧槽,不跟你讲这个。话说进展怎样?” 斌叔无奈摊摊手,表示毫无头绪。他瞒着林跃去求助维克钦,这点绝不能让林跃知道,不然对方翻脸都有可能。 他打算趁着周末再召唤一次维克钦。“明天你好好休一下假,外出走走吧。” 3、周末。 “你拿着的是什么?玻璃球?” “哦,这个?这就是我先前提到过的恶魔之右眼,我觉得挺好玩的,就跟老怪物要来玩玩,用来当弹珠也不错。” 此时蓝希和林跃正坐在四周都铺满了动漫壁纸的主题餐厅里,林跃手里在玩着两颗栗子一样大小的魔法道具。 说是学校附近,实际上这餐厅离学校差不多有两公里远。 说实话,四周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宅的气息……林跃以为在这里可以看到一些酷炫的东西,然而是他输了。 来这里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宅男,而这其中的百分之八十是冲着美女壁纸和女仆服务员而来的。 林跃觉得二次元的没三次元那么让人感兴趣……于是他百般聊赖地玩着手中的「恶魔之右眼」。 这玩意儿名副其实,是从某魔王的尸体中抠出来的,晶莹剔透,魔力充盈。 “好美啊!能给我看看吗?” 林跃递了过去。蓝希接过来,发现一颗如此小的玩意儿居然有一杯水的重量。 她想着,既然叫做右眼,那么自己透过这个右眼,看到的世界肯定会很奇妙吧。 “也只能限于玩玩了。我用不着。一定要是「圣血魔女」才能用来预知未来。” “那又是什么?” “唉……简单点说,很多动漫游戏里都有这样的设定吧,天使与恶魔交合,生下了孩子,叫做拿非利。 其中拿非利,男孩叫做圣魔之子,女的叫做圣血魔女。 男孩拥有超越天使和恶魔的战斗力和魔力,女孩拥有超越天使和恶魔的,除战斗以外的各种能力,更能……” 林跃解释完后发觉蓝希完全没听,觉得好无聊。 餐厅内的电视播着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卖肉动画新番,里面的角色还娇声连连。 “唉,我们走吧……”林跃想叫蓝希离开,却发现她的表情僵硬住,夹杂着惊恐和疑惑,正在用恶魔右眼看东西。“怎么了?” “我……我看到了……” “啥?怎么可能?你看到了什么?”林跃刚说完刚才一段又长又臭的解释,没想到在几秒后的现在便成真了? “废……废墟……这里变成了废墟,着火了,到处都是死人……”蓝希透过玻璃球,四处环顾,她所看到的景色,跟现实的景色完全不一样。 恶魔之右眼可以用来预知30秒后的未来,但它要求使用者的条件非常挑剔。 林跃不知道蓝希为什么会看到未来。 但完全相信她,立马站起来拉着她:“快逃!赶快!” “喂!不给钱想跑?”这时候一个大妈cos的女仆服务员用庞大的身躯阻挡在两人面前。 “大妈!快逃!”林跃警告她。 “你叫我大妈?你丫居然叫我大妈?老娘今年才18岁!”服务员气得不行,鼻孔出烟,发誓就算两个人给了钱也不给他俩离开。 林跃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红色毛爷爷,揉成团扔到一边。 服务员看到这里立马改变了先前的想法,像恶狗扑食一样抢到,然后鞠了个躬,用装出来的甜美声线道别:“欢迎下——” 突如其来的强烈爆炸永远地打断了服务员给客人的道别。 林跃和蓝希走到了门口,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爆炸波及。他护着蓝希,两个人互相抱着被冲击波抛出去,撞碎了玻璃门,摔落到街上。 几秒后林跃醒过来,发觉一片火光的餐厅里传来浓郁的魔息。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爆炸事件! 他拍了拍同伴:“你没事吧?” 蓝希从惊魂中清醒过来,她被吓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跃本想安慰他,突然间,他感觉地面的高热猛地传到了脚底,意识到第二波危险就在脚下! 下一秒,平地爆起了耀眼的火焰。所幸林跃反应得快,拉着蓝希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这火焰爆炸就像是会瞄准目标一样,紧盯着两人实施连续的爆破。 林跃走过的路面、甚至是身边的窗门都无一例外炸了开花。 林跃心想,这施展火焰的恶魔真是好大胆啊! 居然不顾魔王定下的不得过份干扰人间界秩序的法则,像玩耍一样到处逞能! 不过随后他发现自己弄错了一点——那恶魔不是玩耍,而是有意图要将林跃给除掉! 在奔跑中,蓝希终于镇定下来。她边跟着林跃,边再次用恶魔右眼,这次她望向了奔跑的林跃的背后,然而她所看到的并不是林跃。 不是活着的林跃,而是倒在血泊中,全身被烧焦的林跃。 她的心脏几近要被吓停了。 蓝希停下脚步。 “怎么了?快跑啊!”林跃转身催促同伴。 她不是惊慌失措,而是瞬间镇静下来了。没花多少时间,她想到过去一直都是林跃保护自己,这次轮到她帮林跃一回了。 时间无多,她努力回忆着刚才从玻璃球里看到的景色,从里面找出扭转未来的线索,哪怕一点都不能放过。 她看到的是——三十秒后——从此刻来算应该是二十五秒后了——在接下来的一个十字路口中,林跃察觉到地下的高热。 但想要逃脱已经太迟(因为拉着蓝希),为了不让她受到高温火焰的袭击,他用尽力气推开了他,自己则被从地下爆出的高温火柱瞬间烧焦。 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有血泊呢? 为什么?为什么? 对了,应该是自己的血吧……蓝希自己终究也不能避免死亡…… 不不,要想的并不是感叹自己的死亡,而是怎么去扭转必定死亡的局面! 思路从头开始吧。爆炸像定点跟踪一样追杀着林跃和蓝希。 就像一柄射出「爆炸」的子弹的步枪在追杀他俩。 这样的话,必定就会存在那个枪手。枪手虽然没完全瞄准成功,但枪手的瞄准角度可以说是上帝视角。 这么一想,这个枪手在半空中窥视着一切。 她想起来了,她曾透过恶魔右眼看到的死相——四处火光的十字路口,烧焦的林跃,倒在血泊的蓝希,还有半空中的黑影。 不知道是否正确,但只能在仅存的最后十几秒中赌这一把了! “跃,你有没把握,将那个施放爆炸的恶魔一击必杀?” “我知道它在哪里的话就可以!”林跃这个判断并不是毫无依据的。 从过去的战斗经历看来,恶魔的攻击力越强,防御能力就越弱; 而估量现在这只隐身在幕后的施放爆炸的恶魔,攻击力可谓是恐怖了。 不过林跃的「蓝樱」正是这种高攻击恶魔的克星,能将其一击必杀。 两人正目对视。 蓝希坚定的眼神似乎在说着:“相信我。” 回应她的是林跃那临危不惧的目光:“你不这么说,我也会全盘相信你的!” 蓝希根据先前的未来景象,结合实际修正「坐标」,推断出其所隐藏的位置:“它现在就在你身后,八点的方向。” “谢谢你了,这个描述太详细精准了,一定能打倒它!”林跃下半蹲作出拔刀姿势,闭眼。 围绕着两人卷起了不可看见的疾风,在保护着两人,又在准备着突击。 就在这个赌上了生死的一瞬间,林跃忽然分神了。也许是闭上眼的缘故罢,他忽然觉得那个人还活着,并且在身边。这个感觉让他第二次激起斗志,左手抽出了一弧凛冽的蓝光。 疾风融化作三道不可视的剑气,分别往各个方向,如回力标一样射出去,后又在蓝希所指的那个「坐标」上重叠。 半空中一阵怪叫悲鸣告知他俩,终究成功击倒了隐身的恶魔! 因重伤不得不褪下隐身外衣,现身的是炸弹魔佛福尔,好以火焰施与人恶作剧,是魔王的随从之一。 它全身包裹着火焰的纹络,身上斜了一道难看的伤痕,可以从伤痕里看到,它体内并不是血和肉,而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正向外飘散。 “别碍事!献祭不是你们能触碰的事情!”它警告完后,从手掌中点起一团火,往自己的伤痕里塞去。 “糟糕了!它想引爆自己!” 佛福尔全身皆由火药粉构成,容易引爆他人也容易引爆自己。在火光和能量出现之前,林跃跪下趴低,最后把蓝希护在身下。 最剧烈的爆炸将四周的车辆轰飞。这一片地带成了火焰地狱。 这就像是蓝希眼中的未来之景。 4、“你还好吗?喂?喂?” 这是三十分钟前林跃给姗姗的一条语音微信。 她这几天都没有跟诗社的人联络过,来无影去无踪是她一贯的风格,只是先前每次都会保持联络。 此刻她正身处教学楼天台,凝望空无一物的前方,出了神,不然以她敏锐的嗅觉,绝对能觉察到两公里外的魔息爆炸。 要说到认识林跃时的情景,就要从一年前开始讲起。当时的他并不像现在,活得像个小说男主角,英雄救美,调侃泡妞,斩妖除魔,而是一个脱离群体,终日在酒吧里浑噩的落魄青年,失去了魔侦的责任心,迷茫地活着,也准备迷茫地死去。 直至斌叔把他揪回诗社,狠狠地打了他一顿。那时候,姗姗就和他相遇了。 他说话表面上浮夸,里头却隐藏着些什么。目光有神,却隐藏着一些什么。 行事光明磊落,却又隐藏着些什么。每每击退妖魔,胜利之时,却又隐藏着些什么。他一切的一切都隐藏着些事情。 她感觉自己跟他的关系比别人和他的关系要好。 因为他从某一时刻开始,便跟她讲起了不曾跟别人讲过的话,用不曾对别人用过的语气。 在一天凌晨,她发现林跃伫立在天台上,栏杆前凝望夜空,露出一副呆然的表情,比别人更悲伤,更无助。 他仿佛在繁星中寻找一个独特的存在。 传说,逝去的人会化作一颗星星,永存夜空。她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到这句话。 在那一刻他仿佛是透明的,让人一下子就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内心所有隐藏的东西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寻求救赎。” 不知道他过去犯了什么错,他想寻求救赎,寻求原谅。可是能原谅并救赎他的人,已经永存夜空之上,无法回来了。 他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候他遇到了姗姗,已经迷茫的他以为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去救赎自己。 “可以的话,我代替那个人救赎你,原谅你吧。”这是她的回应。 姗姗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成功救赎了林跃。 但当她再次在一个夜晚中看见伫立在天台上的林跃,他再次变得如此透明,呆然无助的表情如此依旧时,她才发现一切都还在原点。一人不同一人,一人无法变成另外一个人。 但她不解,为什么他会从蓝希身上找到救赎? 两个人很像?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个恶魔,为了向死去的人赎罪,而保护那个与死去的人相似的人,后者还蒙在鼓里,满心欢喜。不是因为她是她而去守护,而是因为她像她而去守护。 不知为何一向不想哲学问题的姗姗会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总之不管如何,她决定结束这段救赎与被救赎的虚假关系了。 5、“你还好吧?喂?喂?” 听着林跃焦急地喊自己醒来的声音,蓝希恢复了意识。 “我去!你终于醒来了!”林跃松了口气,擦掉头上的汗,然后瘫坐着。 “这是阴曹地府?” “如果你想象中的阴曹地府,是这样一片火光,建立在人间十字路口的废墟上,到处是车辆残骸的话,也不能说不是啦。” 她被这调侃逗无奈地笑了。 还活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你不久前从恶魔之右眼里看到的光景,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 “不是这样!”蓝希不再害怕,大声说出来,因为那副场景已经过去,不可能会出现了:“我……我是看见你被火焰烧焦,连下半身都被炸飞了。” 林跃听完后呆了几秒,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要真是这样,也挺恐怖的。” “何止恐怖!吓死我了好吗!” “死的又不是你……” “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啊!”脱出口后她才发觉自己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于是修正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就剩下我一个人活着的话,我该怎么走出去这片废墟啊……” “别解释了,我懂得,你是个好人。” 不对,她才不是这么想的,才认识了几天而已呢!为了转移话题,她装作四处看风景,随后又回头看看林跃,这时候才发觉他左手满手都是血。 “喂!你受伤了!还在开玩笑!” 先前他挥刀用剑气斩开了爆炸,此举才侥幸让两人幸存。不料一些飞溅的碎片仍然刺伤了他。“没啥事啊……” “还说没事!地上都一滩血了!” “……”林跃沉默了一下,不太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在内心想着两件事: 第一,她居然能够利用恶魔之右眼预知未来; 第二,她能够改变未来。照她所说,自己本来会变成一具焦尸。而现在,只是手受伤这么简单而已。 “对不起……我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蓝希替他简单包扎后,转过脸,低下头,顺势而下的中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 “你开玩笑么?” “你……我没心情给你开玩笑。”蓝希有点生气了,对方在这个危险未过的时机下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而且还是那自己这么郑重的道歉来开玩笑! “是你救了我才对。没了你预测未来并改变未来,我早就被恶魔变成烤全羊啦。” 她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气就消了,还跟他一起调侃。“没成烤全羊,不过那个恶魔倒是做出了一道「血红咸猪手」!只是没来得及享用就自杀罢了!” “什么「咸猪手」!你太过份了!我不跟你玩了!拜拜。”说罢林跃站起来想离开,但还是站不稳,一下就瘫坐了下来。 蓝希见状也不调侃了。 两人互相搀扶走出并远离了这个没有一个角落完整的地方。 据路边行人的纷纷议论,林跃得知回去学校的路都被封锁掉,暂时两人没办法回去,除非绕一大个小时的圈。 “先去我家吧,离这里不是很远。”蓝希还说不要紧的,她家在一座大祠堂里,几家人同住在一起,也经常会有陌生人出出入入祠堂。 但大多都是不坏的人,不然又为什么会前来尊拜呢。家里其实也很欢迎客人,虽然蓝希并没有带什么同学朋友来过。 蓝希还说,她妈妈是专门接待客人的。绝对不会排外,也绝对不会像小说动漫里的大妈一样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林跃。 不仅如此,这条第六街的人们都互相帮助,再小的事情大家都乐意帮忙。 林跃也想顺带去了解一些有关蓝希的事情。 他在蓝希的帮助下,再检查了一回左手的伤口,休息一会后准备动身。惯用手受伤了,做事实在不太方便,不过幸好有同伴在。 祠堂坐落在隔壁一条大街的转角边,大闸门上挂着古老的牌匾,以隶书撰写有「百家大祠堂」五个字。 这里的格局很像北京的四合院,但不同的是,中央最大的那间大堂并不是用来住人,而是摆放佛像,供人尊拜。祠堂集所有稀罕姓氏之家为一堂,共同生活,蓝家就是其中之一。 蓝希挽着林跃的胳膊出现在祠堂门口,恰好碰见了蓝希的母亲,她不知道林跃受伤,包扎的左手被衣袖遮挡住。 “女儿呀,你可带男朋友回来了?”蓝希妈妈操着一口饶舌音说着,随后发现两人都灰头土脸,给烟雾熏过的一样,准备大发雷霆:“你这小子带我女儿去干、嘛、了!” 大人一看到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女儿)「挽」着一个陌生异性回来,绝笔会脑补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混混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去打架斗殴甚至去干其它坏事,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就是带坏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 蓝希说等下再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然后带林跃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里。 蓝希妈妈边帮林跃处理伤势,边听女儿解释,紧绷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连声说原来这样,原来这样。 林跃也不再觉得,蓝希妈妈手中那柄用来挑出嵌在伤口上的镊子,那么地有杀意了。 不对,蓝希突然觉得妈妈平静过头了。她如实地把先前的遭遇,包括两人被火焰袭击,恶魔出现,预知未来,逃过一劫等等。 甚至将更早的冥河道一事都全盘托出,蓝希妈妈居然像听平常发生的事故一样习以为常,当然担心女儿的心情肯定也是有的。 “妈你不觉得奇怪么?妖魔鬼怪什么的?” 林跃也是醉了,他头一次看见听到妖魔异闻还如此淡定的普通人。 “……”蓝希的妈妈突然不说话,专心致志地用镊子挑出林跃伤口中参与的铁片和玻璃碎,如此温柔,如此细致。 “阿希你去休息一会吧,等会儿代我去接待一下客人。” “嗯……”蓝希离开了卧室,临走前嘱咐林跃不要乱跑,最起码今天要好好休息。 此刻卧室安静非凡,只听见镊子夹碎片出来,放在铁盘上的点点声音。 忽然,蓝希妈妈停下手,而林跃手上的伤口还有一些残余的玻璃渣。 继而,她开始小声啜泣,手颤抖着。她知道自己手会因此颤抖,所以不得不停下来了。林跃内心很愧疚,低下头。 “如果不是你,蓝希已经回不来了吧……” “不不,说实话很抱歉,我是拖累了她,害她陷入了危险。” “你错了……”蓝希妈妈并无怪责林跃之意,“这是宿命啊。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躲得过的。” 这番话,大概也默认了蓝希,包括蓝希的妈妈,甚至是蓝家都并非一般人了吧。 “你也不是普通人。” 林跃并不否认,亦没有承认,而是试着反问:“那我是什么人?” “你是驱魔师,或者叫斩魔使,操纵寒冰。我真是老了,到刚才我才看出来这点。” 林跃觉得面前这位年纪不到四十(实际上还不到三十五)的年轻阿姨说自己老了,还真有点不太恰当。 蓝希的妈妈是故意支开女儿来讲真相的,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好好地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 她用清澈的眼眸凝视林跃,后者也丝毫不躲避这道仿佛能刺穿心脏,窥看心灵的目光。 对此,她内心赞叹着林跃这种坚毅——这是一位对抗恶魔的使者应有的品质。 不过她还是觉得,林跃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蓝希妈妈继续说:“她提到的「恶魔之右眼」是你的,那你应该也知道,只有「圣血魔女」一族才有能力利用这个道具预知未来的吧。” 林跃表示赞同,并追加了一句:“不仅如此,她还能改变未来,否则,此刻我就不会活着与你谈话,而已经葬身火海,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 她发觉林跃对残酷真相的描述丝毫不遮掩,仿佛对死已经看透。 但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有隐藏的东西呢? 不管这些,她继续说:“不过她现在才十七岁,魔力尚未挖掘,「灵」依然不是那么纯粹。她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圣血魔女。”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救了我一命啊。” “宿命啊,我多么希望蓝希不是我的女儿。但她又确确实实是我的骨肉,难舍难分。要是她不是我的女儿,就不会背负血脉里的重担和悲剧的命运了。” “抱歉。我不应该打扰你们的。只是圣十字学院发生了诡异的事情,我是接受委托前来解决的。完成后就立刻离开,也绝不会暴露你们的踪迹。” “就算你们和蓝希没有邂逅,也迟早会有另外一批人和蓝希相识,然后再次卷入那个恐怖的漩涡中,直至牺牲。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但我不是在责怪你,相反,很感谢你能够救下蓝希。” “当时也是互相帮助而已。” “我不单指这个。”蓝希妈妈双眼开始凝望窗外。 “那孩子从小就很少朋友,和同学也不接近。直到高中也一直是这样,也从不带朋友回来玩。 这里是大祠堂,很欢迎客人的,大伙儿都经常这样对蓝希说,叫她带多点朋友过来玩。 还有,她一向逆来顺受,好的接受,不好的也接受了。虽然如此,平时还会有笑容。但从高二开始,她就比平常少笑了很多。” “一定是因为在学校里被那个班的人欺负。”林跃如此想,但并没有说出来,估计她妈妈也猜得出一点,不知道的话就不要让她妈妈知道。 “但就在一个多月前吧,她突然恢复了往常的笑,我猜她是新认识了很要好的朋友吧。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了。所以,我才要感谢你,救了她的心。” 她很真诚地对林跃说出了这一切。 为了回应蓝希妈妈的真诚,他很疲惫地淡笑着,这么说:“并不是我救了她,相反,可能是她救赎了我也说不定。” “所以呢……现在我觉得,就算你是蓝希的男朋友,我也不太反感呢……” “……”原本严肃、淡淡忧伤的气氛被蓝希妈妈的一句玩笑打破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普通人,而且我身边都是一些危险的东西,你忍心把你女儿投入一个危险的坑里么?”林跃无奈地摊摊手,而这摊手的动作只动了动能用的右手。 “你这么认真干嘛?”她微微张嘴,故作吃惊状,“我开开玩笑你就信了啊?老娘我可不喜欢做媒人……而且现在提倡自由恋爱,这得问过闺女本人才对!” “阿姨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要乱开玩笑了啦。” 蓝希妈妈听到这句话,把夹紧了一片大玻璃片的镊子从伤口用力一拔。 林跃差点叫出杀猪般的惨叫,还好他忍住了。 “是小的输了……大姐饶了我吧……”不过随后他发觉这一着并没让他喷血,想想原来这是处理伤口时必要的果断一拔。 “我不是说了提倡自由恋爱嘛,就算你从事高危工作,她喜欢你的话,甘愿「投身于危险的坑里」,我也是阻止不了呀。” “大姐您还是不要再开玩笑了,是在下输了……” “这我不是开玩笑。” “是在下输了……是在下输了……” 蓝希妈妈发觉林跃被自己玩坏了。“无论如何,都非常感谢你让蓝希重新变得开朗,更感谢你今天救了她。”说完,冷静下来,继续为林跃处理伤口。 558 5、林跃回到学校的教师宿舍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刚回来,就发现另外三人正在开会。 桑换新发现林跃的伤,“哇,你去打仗了?” “还真的算是……”他自我吐槽。 “听说第四街那里发生了来历不明的连续爆炸,估计你被那事故伤着了?和恶魔有关吗?”斌叔问。 “傻的都知道,那绝对跟恶魔有关吧!有谁那么有空在天朝搞连续爆炸袭击?这里又不是中东。”然后林跃告诉了大家自己和蓝希被炸弹恶魔佛福尔袭击受伤的事。 “还真没多少人知道那是恶魔干的。”斌叔反吐槽。 林跃看了看姗姗一眼。她没回头,就这样回去了房间。 “好吧,不逗了,告诉你最新的线索。”斌叔让林跃坐下来养伤,然后说到,“我托一个老朋友去查阅有关献祭的资料。然后他今天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他找到的线索,要不要听听?” “等等……”林跃跑去冰箱,拿出一盒奶茶,插了吸管啜了几口,“说,我听着。”他很疲惫地躺下。 “这是一种高等献祭……”斌叔搓搓手,已经到了十一点,平常人眼困的时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根据《万魔法典》,这种高等献祭仪式目的是召唤被封印在冥界最底处的魔神,以四样祭品作出最特殊的降临容器,通过冥河道,重回人间,主宰世界。 目前所知,被封印在冥界最底处的魔神,恐怕只有一尊——魔神奈丁格。 它是恶魔的始祖,掌握最远古的文明,操控最原始的邪恶,大地最严厉的父亲,上帝最头疼的敌人。” “你的老朋友这么吊,这都能查到。”林跃到这里才开始认真听。 当晚冥河道确实并不是一场巧合。至于奈丁格的传说,林跃只在翻译一些不完整的古典时偶然看到过一些碎片记录,无一不是那种隐晦甚至不敢提起的暗喻。 “想想先前的案件。第一宗是死者惨遭剥皮,失去的是「皮肤」,也就是「表面」。第二宗,死者内脏和血肉全部被清空,失去的是「内在」。这两种东西结合起来,就是一个表面意义上完整的容器。” “那么学校里发生的呢?” “我刚才说,这是表面意义上的完整容器,可是光凭「皮」和「内容物」只能拼凑成一个死人娃娃罢了。 这是高等献祭,不会这么简单,所以你回忆一下。死者学生的灵魂被抽取了一部分,那部分其实是「魂」。凶手准备好了外容器,就开始准备内容器了。” “那最后……凶手还要夺取某人的「灵」?” “聪明!” “我也是看过一些魔法书籍的,在翻译的时候。你继续。”「灵」是比「魂」还要纯粹的虚无,每个人、每位驱魔师甚至每只恶魔天使的属性都刻印在灵的上面。 比如林跃的「冰」属性,就是因他的「灵」而决定的。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最近如此风平浪静?因为凶手找不到合适的「灵」。这次高等献祭所需要的「灵」,其要求必须是,光明和黑暗两种属性都不排斥才行,这样才能容纳得下魔神的灵。 光明与黑暗属性同在,也就是所谓的混沌了。魔神一般都是混沌的存在,超越天使,超越恶魔。而混沌的灵,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人才能拥有。这个人很难找到啊。” 思维敏捷的林跃似乎猜到了答案,然而他希望自己猜错了。 “你不要告诉我……” “你听说过,天使与恶魔结合而诞生的结晶——拿非利吗?男的叫做圣魔之子,女的叫做圣血魔女。” 林跃差点一口奶茶喷斌叔脸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得直接说结果:“蓝希就是啊!她有危险!要立刻去保护她!” 林跃拖起疲惫的身躯站起来。突然,从这个角度,看到了在沙发底下半遮半掩的一根洁白的羽毛。 他僵硬着表情捡起来,“这怎么回事?”其实不用问他都知道,斌叔找了那个天使咨询线索! 被发现了真相的斌叔只能很无奈地摊摊手,“《万魔法典》我们平常人根本不能去查,只能拜托维克钦去。” “他不也只是一个中等天使?”林跃生气地吼着。 此刻桑姐从浴室里出来,“发生什么事?”她看到林跃少有地激动。 “但是他认识高等天使啊。”斌叔劝林跃镇静下来:“要不是他,恐怕我们也不这么早知道蓝希有危险!现在先别管这个,确保蓝希安全要紧!顺便……” 斌叔抢过林跃手中的羽毛,拿打火机点着,让烧成的羽毛灰烬点落在林跃的手伤中。 奇迹发生了,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快速愈合,直至完好如初。 “老怪物,qnmb!回来再跟你算这笔帐!不要以为治好了我的伤就可以让我放下了!” 斌叔骑着摩托,背着林跃到第六街的大祠堂,在呼啸的风中,林跃心里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扩散。 林跃和斌叔到了百家大祠堂,然而一切都很安静。灯火犹存,一些小卖部还没关门,还有一档在下棋的,两个下棋人在无言中对弈。林跃连夜敲响大闸门,看门阿伯骂骂咧咧地打开一条缝。 “三更半夜干鸟啊?” “大伯,现在才十一点啊!” 斌叔叫林跃别跟这人吵。 林跃改口:“你看见蓝希回来了吗?今天跟她说好了到家后回电话给我,结果现在还没音讯,有点担心。” “咦?你不就是希希今天带来的那个……因为打架而受了很重伤的男朋友吗?” “卧槽?”林跃被这话吓得差点就头晕了,谣言真是跟自个儿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乱窜。 “啊,对对!蓝希……不不……希希回来没啊?我好担心她啊。”林跃内心祈求蓝希你第二天别杀了我就好。 “你等会咧。”大伯好像从这个担心自己女朋友的年轻人处感受到了什么青春的气息,脚下一溜烟跑进去找蓝希妈妈了。 斌叔觉得林跃这谎话编得好有道理,直问:“其实你就是这么希望的吧?” “闭嘴老怪物,等下还有账跟你算!”林跃一个肘击打在斌叔小腹上,后者差点痛到弯下腰,心想,这力道,尼玛,是认真的。 两人很焦急地等着。 大伯又踏着一溜烟的脚步回来,告诉「希希的男朋友」:“小伙子,希希还没回来耶。” “whatthefuck?我明明送她到街口了?” “你其实是来告诉你丈母娘,希希今晚在你那边睡的吧!搞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坦率。”大伯看了看林跃,然后关上了大闸门。 “……”林跃不管这脑子有问题的逗比看门大伯了,现在的事实是,蓝希并未回家!她去哪儿了? 林跃把自己了解到有关第六街的情况告诉斌叔。 “今晚我明明送她到第六街的街口的,就是前面我们停车那里!她再走几步路就到祠堂了。就算这短短的路上被抢劫,也必定会有人发觉才对。这里的人都是互相关照的。” 斌叔继续帮林跃推断:“你这样想:犯人用一种办法带走了蓝希。” “催眠吗?乙醚?” “不太可能,有陌生人接近,像你所说的,大家都互相关照,所以应该也会有人察觉并且制止。” “也就是说,犯人用很不注目的方法,带走了蓝希?”林跃猜着。 “不是不注目,而是大家都「认可」,觉得很正常的方法。熟人吗?”斌叔问。 “不是,蓝希一家人都住在大祠堂里,而且来往的朋友很少。”林跃答。 “你确定她跟你分开后,不是一个人突然间去散心了?” “不可能,不可能。下午我和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散心,补回今早的心情。晚上我是看她说自己很累,才送她回路口的。” “关系真好。” “泥煤,正经点。” “那么大概就是,犯人用了一种别人都认为是很正常的办法,带走了蓝希?那这种方法是……” 林跃和斌叔同时想到了。然后去附近问了问,也证实了这点。街坊们在那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安,但是对此没办法。 “但这并不能证明,「那个人」带走蓝希,是跟献祭案件有关的啊。我们不是一直在学校里找犯人吗?”斌叔说。 林跃想了想:“确实。那我们先从过去的线索里面找突破口?” 斌叔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十几秒后,“糟糕了!”他恍然大悟,希望不会太迟。 “怎么?” “先前我们就在学校里寻找线索,然而,我们犯了个大错误!” “赶快说。现在没时间和你玩解谜游戏。” “现在我们通过《万魔法典》里对于高等献祭的描述,证实了学校里的案件和校外的案件是有联系的,三位死者都被献祭出去,召唤某个魔王了。 案件既在学校里发生,又在学校外发生,这说明,凶手不一定是学校里的人!有可能是外人进来犯案!” “确实,这点真没想到。”林跃身为魔侦,也惊叹斌叔的推理能力,他承认了,并帮斌叔继续补充: “圣十字学院是封闭式学校,那查出这段时间里进出学校的人的名单,就可以锁定范围了……” 林跃想了想,随后改口:“不,我想不需要了。有这么两个人,可以用某种方式进入学校犯案,也可以用某种让周围人觉得「正常」的方式带走蓝希!” 1、“不过——”斌叔说了个很遗憾的事实,“就算你猜到了犯人是谁,你现在也找不着他!要换做是我,找到了最后的祭品「灵」,就哪里都不回,立刻去指定的地点进行献祭仪式的最后一个步骤!” “那你所说的那个指定的地方是哪里?” “母鸡啊!” “赶紧想啊!老怪物你不是很牛逼的吗?刚才的推理不是杠杠的吗?”林跃吼叫着。 “得得……”斌叔在附近找了张本市地图,“猜吧猜吧猜吧!本市最适合用来献祭的地方!一定是个跟古老的仪式有关联,或者拥有献祭传说的地方!” “据我所知这个城市只有一百多年历史,也没什么值得谈起来的历史遗迹。” “那怎么找啊?” “不要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找,从象征性意义的角度出发找吧!” “坟场?乱葬岗?” “那只是死人的地方,而犯人找的大概是有仪式感的地方!” “教堂?” “你丫居然会去教堂中召唤魔神?我都快被你搞疯了!” 斌叔用双手搭着林跃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镇静一点!你这样急躁,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那个地方的!” “你有什么线索吗?” “只能从魔神奈丁格方面去推测了。奈丁格是恶魔的始祖。我只知道这个,你呢?” 林跃回忆着先前翻译过的古典,“很奇怪,有关奈丁格的记载的古典,全部都是不完整的。不过有一个部分我印象比较深刻,就是,它居然比天父(上帝)还要早出现。有本书确实是这么说的。对了,它同时也是光和暗的始祖。” “那召唤它的地方,必须跟光与暗有关。但是这城市历史不长,根本没有什么跟光和暗有关的地方啊。” “不要从历史出发!从最简单的意象出发!意象就是你看得到的东西!看得到的「光」和「暗」?你说,到底是什么?” 随后两人几乎同时得出了结论:“白天、黑夜!” 那么要找的就是同时存在白天和黑夜的地方,或者说要找的地方能够同时看到白天和黑夜。 “确实有这么个地方!走吧!摩托给我开快点!”林跃催促着。 2、圣十字学院。 学院的英文名为sai t_c oss,c oss为十字,交错之意,为光暗交错之意。 根据校史,图书馆最高处的天台可以看到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中。 夜深人静,他轻而易举地进入学校,步行校道上,方向朝着图书馆,一路上楼梯到最顶层。 还没到时间,他想。十二点是昨日与今日的交叉,才是最适合仪式的时机。 怀着兴奋之情,他赶上了天台。 他不想亲自动身把这么重的人抬上来,便自己先上去天台检查仪式道具和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步骤或者细节。等下他会召唤魔兵把祭品给抬上来。 等待着他的是月色空明,还有…… 在银辉月光之下,照耀着的那个坚实的黑影,大衣随夜风抖动,似乎在告诉犯人:我找到你了! “以调查案件为由利用职权随意进入学校;为了掩饰和蒙骗,还自作聪明地叫我们黎明诗社来查案; 你还利用职权,在第六街街坊的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你的最后一个祭品。你是一个警察吧?” 斌叔说的没错,犯人正是最先进入学校调查跳楼案的两个警察之一。 那人阴阴一笑,虽然被拆穿了,但他还没输。“你是魔侦,那我就是魔警。大家都是用魔法来实现自己野心的人。” “不好意思……”斌叔从最高处跳下,对峙魔警。 “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硬要说的话,就是铲除你这种妄图召唤魔神,祸害人间的犯罪者。” “犯罪者?”魔警哧哧大笑:“我也是一名警察!我也是保护市民安全的人民公仆!同时我也是奈丁格大人麾下最忠实的公仆!” “你逗我?你为了献祭,残害了三个活生生的人,还准备杀害最后一个人,你这叫做人民公仆?” “牺牲几个无所谓的人,来召唤有能力统治三界的魔神,你不觉得非常值得吗?我来告诉你这个井底之蛙,三界目前的情况。 魔界(地狱)混荡着各种无法发泄的邪恶和怨怒; 人间充斥着从原始时期便不曾灭绝的七宗罪; 而天界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天使为了享乐,体验人间,肆意附身于人类之上,从而害死本不该逝去的生命。” 斌叔听到最后一个,内心拔凉拔凉。要是林跃听到这个,估计要剐掉面前的敌人了。“你不也在害死本不该逝去的生命,对吗?” “为了即将降临的奈丁格大人而奉献一切,就是死去的祭品的意义所在!” “我不跟你废话,我的使命就是不让奈丁格重返这个世界。” “来吧!看你有何能耐阻止我!” 斌叔拔出宝剑,魔警取出已经受过魔力加持的警棍。两人爆发一场近身拼死之战。 3、林跃把战斗交给了斌叔,自己一个人去寻找蓝希。 但学校过于宽敞,此时又绝不能惊动任何人。就在他焦急之时,姗姗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发觉面前的女人,冷若冰霜,不再是那个一见面就会在自己怀中说俏话的情人。 林跃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之丝已经被某种现实扯断了。 如此一种怪异的感觉闪现在脑海,但随后林跃不管这么多,求姗姗道:“帮我找找蓝希!她有危险!” 她听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身影消融在黑暗之中,就此远去,不曾对过去的情人说过任何一句话。 于是两人在无言的默契下,分路寻找蓝希。林跃在明,姗姗在暗。 姗姗用敏锐的直觉去感知少女的气息。 但林跃则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只得进行漫无目的的地毯式搜寻。 此时林跃停了下来,想起了一件事。他曾交给蓝希第二片蓝色樱瓣。那是自己赠给她的护身符,来源于林跃的剑「蓝樱」,他曾嘱咐,万一有危险,就把护身符握紧,直至溶化。 樱花瓣若遇险消融会放出魔息。他在想,他能不能靠这个,去感知蓝希的位置? 林跃拔出了蓝樱,高指夜穹,蓝光在黑夜里闪耀。顷刻,剑在颤抖,东边,是魔息的来源! 那是一个杂物房,房前种有几棵松树。 魔法结界严密地包围着保护祭品的地方,粗暴地抗拒任何人的接近。林跃提着蓝樱,用尽全力挥出几道剑气,斩开结界一个能进人的缺口。 结界外的松树感知到魔力的影响,发现不速之客的到临,便逐一变回原形,融掉树的形状,重回魔兵的姿态。 林跃精神集中,一刀解决一个,蓝光在夜里疾闪。魔兵未坠地便被切碎成血和肉,消散在空中。短短十几秒,便把守护在结界前的魔兵全部清除。 林跃算好力度斩开杂物室的门,为的是不伤到里面的人。 被绑得严严实实、口里塞着抹布并且表情恐慌的蓝希出现在眼帘中。 林跃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放松得差点连手上的刀都要掉了。他马上给她解绑。 蓝希眼呆呆地凝视夜色下身影模糊的林跃,缓缓举起手,手掌中是已经溶掉大部分的护身符残余。 “你好啊,同学,这么晚还在杂物室里干嘛?赶作业吗?夜不归宿,明天我去举报哦。” 蓝希还处于惊慌之中,但随后被调侃的林跃拉回了现实。确实,有他在,她就安全了。 “你就是这样!暂时松一口气就开始开起玩笑来。” “不开玩笑,对不起此刻的激动之情,不是吗?” “激动个什么!” “好吧,不闹了,快走!” “好累,我想睡会。”蓝希站起来时发觉自己的双脚麻木,意识也开始有点不清晰。 “别睡啊!回到家再睡!”林跃拉她起来,但她好像真的很疲惫的样子。 “我好累,等你等得好累,只能捏着护身符不放。四周充斥着非常恶心和恐怖的魔息,让人窒息,但我不敢睡,怕以后再也醒不来了。” 说完,蓝希意识开始模糊,她确实也强撑了很久,今天本来就经历过很严重的事故。 “行,你休息一会吧。”林跃发觉姗姗已经站在门外了,也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我要赶去斌叔那里帮忙。外面有人守护着你,安心休息一会吧。” 他拿来帆布垫在地上,让她半躺。出门后,碰到正面而对的姗姗。 她从他那别过去的眼光中看出了一些事实,但仍然隐藏着些什么。 “她睡着了,你帮我看着她,谢谢了。” “你喜欢她?”她点头答应,然后用不怎么动的双唇挤出这句话。 “不可能。谁也代替不了谁。” 说完,林跃提起剑,转身准备离开。 “但她的出现,似乎拯救了你。” “但愿如此。” 说完,林跃往图书馆方向走去。 不过,眼看,在那个方向的最高处,闪出了一阵一度染白了夜空的光。 林跃知道,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了。那是高等驱魔师谢玄斌最强的魔技,葬送邪恶、诛杀恶魔于光明之中的神圣极光。 “那家伙太恐怖了……”楼中,魔警缺了一只手,少了半个腹部,拖着一堆流不尽的血,亡命地走下楼梯。 “那家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跟恶魔签订了契约,还打不过那个驱魔师?” 魔警的使魔被斌叔炸成了灰,而魔警本人也受到重伤,这战况还是刚开始不久,他已经不管什么高级献祭,觉得逃命要紧了。 三楼、二楼、一楼……终于到底楼了!然而等待着他的,却是提刀而来的林跃。 4、早晨,周校长觉得圣十字学院自从没有了怪异事件的打扰,每到白天便沐浴在神圣的阳光中。他在办公室里,堆着笑脸迎接黎明诗社。 斌叔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便开门,带着林跃前来拜访。校长和斌叔郑重地握了握手,嘴里满是背好了的感激之辞。“真是太多谢你了啊,这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啊!” “可能还有些手尾要收拾呢。”林跃说道。 “该不会是还要调查我吧?”周校长开玩笑着,其实心里也是慌得很。 “今晚请你们去凯撒五星大酒店吃自助餐如何?” “谢了……”斌叔婉拒,“今晚要回去组织递交任务报告。” “那好吧,不过再怎么样也请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我看这样,我知道学生都很喜欢谢老师你,也很喜欢新来的化学老师,不如你们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到期末再走,如何?” 斌叔思索了几秒,回答:“也行,反正我也想休休假,体育老师也不是说太辛苦。” “你肯给我随时休息,随时缺席的特权,我就留下来。”林跃要求道。 “小弟弟,这怎可以呀!高中生还是学业要紧哪!” “万一还有什么突发状况呢?我可不能因为上课不得养精蓄锐,这样会对学校的安全不利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好吧,待会我去找找c班任课老师通融一下。” 周校长居然答应了,只要不去查他家(贪)底(污),他一切好商量。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谢老师你,这个月以来,你带的c班从全校纪律最差的班级变成了全校最听话,而且进步最大的班级! 对了还要给我去多谢桑老师,多亏了她,c班的化学成绩突飞猛进!照这样下去,学生可以在期末考个好成绩!而那些土豪家长肯定又会给我送礼……不不,最后一句无视……” 周校长就这样拼命摇晃着斌叔的手,以示感谢。 “犯人是一个从外面进来的警察,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希望贵校今后要多加注意。” 斌叔习惯在解决委托后提出一些建设性建议给甲方,以显出一丝不苟的职业态度。 “行行行!没问题!钱我过几天打你卡上,注意一下短信哦!” - 解决事件后的第七天。 “干杯!”对着一桌子的丰盛晚餐,自己忙了半天的成果,斌叔高声呼喝。 今天从校长那得到高额报酬后,他立刻外出买顶好的食材。顶好的红酒,顶好的一切,来打造今晚这场派对。 “好吧……”桑换新勉强地拿起酒杯,兴致没那么高涨:“我连事件怎么解决的都不知道,干杯。” “解决不解决,其实就在那么一瞬间。”斌叔把葡萄酒喝下肚子,残余的醇香在喉头荡漾不止。 大家谁也没想到犯人居然是个警察。 而且还从学校发生案件一开始就潜入学校进行窥查。 他利用职权随意进出学校,抹杀证据,调查和带走想要找的人。“姗姗,你的感想呢?”斌叔问她。 “我的感想?对于你俩来说,案子迟早会告破不是么;对于我而言?我是从一件麻烦事里解脱了!” 说罢她面无表情地望过林跃一眼。 “我也挺值得开怀畅饮的,干杯!”说罢,碰了碰斌叔再次举起的酒杯。 桑姐觉得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这几个人都怪怪的。除了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高二学生,一个单纯的少女,还挺正常的。 “蓝希,今天就别学我们大人喝酒哦,喝点汽水就好了。”桑姐用老师的口吻对学生说。 “不要啊!今天我生日,十八岁啦!”蓝希抢过酒瓶,她老早就想试一试红酒是什么味道的了,看你们大人喝得那么起劲儿,那么过瘾,莫非比汽水好喝? 然而红色晶莹的液体一沾到舌头,她就立马受不了那完全可以称作是苦涩的味道,差点吐了出来。“好苦!” “哈哈哈……”斌叔笑道:“只有历经过万千世界,体验过人间五味,才会品尝出红酒那超脱人间的甘醇之味。” “知道啦知道啦,我才十八岁,还不懂什么人间五味啦!”蓝希移开了酒杯,喝过红酒的脸颊一下子浮现出殷红。 “哈?你说你今天生日?真的?”桑换新发觉相熟了以后,这名高二少女其实还挺活泼的。 “不然你以为今天的庆功宴兼生日派对是为谁而办的?”林跃突然接话,他正翘起二郎腿躺在沙发上,一副很不雅观,很随意的样子。 “诶,蛋糕是你买的诶!我以为是你给自己庆祝生日诶!”桑换新吐槽着。 “你认为我这个一百二十岁的人会给自己庆祝生日?那得插多少支蜡烛?你想吃蜡烛而不是蛋糕吗?” “什么?林跃你一百二十岁?”蓝希吃惊地问,“这我真是第一次知道!” “对……”斌叔逗趣地接话,“他老是叫我老怪物,其实他自己也是啊。” “不要在意细节!”林跃从沙发里起身,“来,切蛋糕!” 生日歌后,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礼物给蓝希。 首先姗姗送了柄镶嵌满宝石的匕首,用一块四方丝绸包裹着。“以后你男朋友欺负你,就拿起这刀刺他。” “我没男朋友,但还是谢谢你啦!”她接了过去,发现匕首非常轻盈,毫无累赘之感。 “好吧,开玩笑的,与其用来刺恋人,倒不如说用来防身还更实际。”姗姗送完后,准备外出。 “我要离开一阵子,各位再会了。” “你要去哪?”林跃开口问道。 “修炼。”姗姗打点好行装,走向门口。 “最近我发觉自己的嗅觉迟钝了,必须要磨练自己到原来的程度。” “好吧,一路小心。”林跃并未多说什么。 “你们需要我的时候必定还会回来的。”就这样,在众人的目送下,关上门,姗姗暂时离开了。 未避免大家沉醉在暂别同伴的伤感之中,斌叔说:“好了,接下来,请收下我的礼物!” 斌叔神秘兮兮地进入了房间,然后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普通人第一眼看上去会觉得那像一个装着地球仪的盒子。 蓝希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用支架架起来的水晶球。 “你要是对着这颗水晶球注入魔力,心里想着什么回忆,水晶球就会浮现出你想着的那个具体场景! 我想你已经能用恶魔之右眼来预测未来。所以我就特地给你挑了个能重温回忆的水晶球!” “谢谢!”蓝希抱着这份贵重的礼物。 “真不好意思,我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是,我可以答应你,除了叫你化学,我还会教你炼金术!”这也不赖,这样一来,桑姐就正式是蓝希的老师了。 最后到林跃的了,他打赌她肯定喜欢。 “什么礼物呢?” 他打了个响指,在蓝希脖子上围着出现了银光。众人见状,扬起了眼光。 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颈上沉甸甸的,原来已经戴着一条纯银的项链,坠上镶嵌着一颗蓝宝石。 “林跃,你是在向蓝希求婚?”桑姐问道。 “你别乱说!有人拿项链来求婚的么?一般不是拿戒指来的么?” “还真有拿项链来求婚的傻瓜。现在这个不就是了。”桑姐吐槽。 斌叔已经笑到差点喷酒。 “好贵重!”蓝希惊叹道。 “银对于人间来说确实比较贵重,但这不是银,是一种以圣火冶炼成的火银,能保佑你不受中等恶魔的侵害,例如那次的炸弹魔佛福尔。” “我不知该说多少次谢谢才够了……” 斌叔吐槽林跃:“什么时候给我铸一柄火银宝剑?用来处理有关中等恶魔的委托简直是事半功倍啊!” “这很麻烦的,算了吧。” “你这重色轻友啊!一百多年了还没变!” …… 四个人打闹着,开心的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559 chapte five 后记:结末就是开始 1、事件过去的两个月后,宁静如初。南方的秋爽似乎被跳过了一般,冬天毫无预兆地抢先降临。 一夜之间,人们都换上了长袖或者罩衣。 下坡道边的松树披上一种变老的沧桑,没夏阳挥洒时那么有绿意。 对于南方来说,寒气总在夜里突如其来,清晨,睡醒一睁眼,总会惊觉冬天的气息原来已经沾满了天地。 这里不会有北方的大雪,但却有象征一样的寒风。 这样的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户缝隙挤了进来,发出呼呼啸声,从外边带来了冷的信号。 八点二十分。林跃醒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斌叔和桑姐都已经去上课了。 老师一般都比学生早起,早到课室。不过就算他俩不早起,也比林跃早得多。 没错,他为了晚起,一如既往地逃掉第一节课。就算那是桑姐的课,也丝毫不留情面。 洗漱过后,林跃一如既往穿着一件短袖的纯白衬衫校衣,罩着深蓝的皮革外套,下身是一条纯黑修身裤,顺手戴起那顶独特的深蓝报童帽,就以这样一副适应秋天的简洁装束,出门去感受几近冬天的寒冷。 教师宿舍连接教学楼的小道并不很长,他以散步的速度行走,也能在十分钟内赶到。 走到半路,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林跃算好时间,让自己在第一节课下课后、第二节课上课前的课间时段内到达课室。 虽然打算用散步的速度步行,但仍不知不觉地加快。于是他呼着白气,走到了教学楼的楼下。 进入楼内时踏着下课铃声。几个学生率先从课堂里涌了出来,像从盘子里倾泻出来的波珠。他望着他们,走向楼梯。 进入课室,发觉气氛良好,从前那种混乱不堪,一如混混聚集地的状况早已消失无踪。 这是以前的c班吗?他差点想出去重新看看班牌,以确认自己没进错课室。 “你第一节课又没来。桑姐都快气死了。”蓝希把上节课用的化学教科书放进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下节课要用的英语书。 她以为林跃又会如仍受夏天笼罩的前几天一样,用一些很蹩脚的借口来搪塞过去,没想到今天他直接不回应。 “不应人……”她估计他是赶来课室上课,跑累了吧。 又或者说,还没睡醒? 林跃坐下后,拿出英语书和钢笔放在桌面,然后用手机看了看新闻,等到上课。 圣十字学院比其它学校更要和国际接轨,非常重视外文教学。也因此,学生在高一早已学完了高三全部英语课程,并从高二开始接触高级英语,包括英语翻译、英语演讲和英语文学,论先进程度在国内已经屈指可数。 教授c班英语课的换成了一位女外教,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声音甜美,教学手段丰富,甚至汉语流利,言行举止迷倒一片男学生。 甚至在女学生间的谈论里也有一定的地位。 对于高中生而言是位完美的老师。 授课第一天开始她就让学生不要叫她老师,像朋友一样称呼rose就好。 蓝希觉得rose很像那个美国女歌手泰勒?斯威夫特。 rose不仅是个偶像派老师,还是个实力派老师,同时还感情丰富。 她讲起莎士比亚,讲起十四行诗,讲起《罗密欧与朱丽叶》,讲课风格便会变得柔情似水,或热情奔放,使得全班陶醉在一片浪漫的花海当中。 她讲起《乱世佳人》,声音低而颤抖,时而痛哭流涕。她讲起叶芝的《当你老了》,对诗人的单恋抱有深深的遗憾和惋惜。 时而还会在课下讨论电影,并抽空播放《魂断蓝桥》、《卡萨布兰卡》等等经典电影片段。 学生大部分是不懂,大部分只是顺着老师的意去囫囵吞枣,大部分只是看电影里的明显是否帅气或是否美丽,就像五六岁的小孩子就算弄不懂唐诗,也默默地去读一样。 “he eve feltawou d,yeughsatmysca s.butsoft! whatlightth oughyo de (ove the e)wi dowb eaks? itistheeasta djulietisthesu !a ise,fai su ,a dkillthee viooo ,whoisal eadysicka dpalewithg ief……” (没有受过伤的人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轻点!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 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升起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 林跃在课堂中念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男主人公罗密欧的对白,咬字清晰只是对他英文功底的评价,而声情并茂才是完全的赞美。仿佛在他对面的确实是他的朱丽叶。 老师便乐于与这位优秀的学生演这类型的对白。 课堂拉开了话剧的帷幕。气氛、感情色彩,表情,有时候真的让人难辨真假。 与其说那是话剧,与其说那是真实,倒不如说那是间于二者、又别于二者的暧昧。 “原来你今天特地赶来上英语课,目的就是要和rose演这出浪漫的对白?” 放学,黄昏的下坡道上。林跃说要出去校外买些东西,便和蓝希一同走着。 “啥?”林跃从踏出课室门一开始便失神想事情。 直到同伴发话了,他才回过神来,不过还是没听清楚对方在讲什么。 “算了!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话也变少了?” “倒是你话变多了……”林跃的随口回答不无道理。 她已经不再如三个月前那样内向,反而是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结识了一些同班同学。 尽管她们在先前从未施与援助之手。前几天她回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通过测试,可喜地发现了这个事实。然后她把这个结果,除了告诉身在别班的闺蜜外,也告诉了林跃。 蓝希突然快步走到前边,挡住了同伴,好像顿悟了先前问题的答案一样,用很惊奇的语气试问:“莫非你……” “我怎么?” “你……”蓝希对自己的推测还有点不可置信,也是含含糊糊,她双目疑惑地望着林跃,最终问了出口:“你暗恋rose?” 对方差点脚滑了一下。“开什么玩笑,我都一百几十岁人了,实在没心情搞这个。”他很干脆地就否认掉。 “是么?”蓝希半信半疑,“我看得出啦,先前你和诗社里的姗姗有过不寻常的关系。” “哈……”林跃笑了一笑以淡定自己,但内心却仍然是被点中了要害,以致他脑门上冷汗直冒:“这个还真的有点复杂,不好说啊。” “也不是太复杂……”蓝希抱着双臂,仰头向前走,“不就是地下情人的关系嘛,放心,我懂,我也是看过不少恋爱小说的。” “你看的是哪门子的恋爱小说,还讲情人了……现在的高中生都喜欢看有情人那样三角关系的小说?” “我从小学就开始看了。” “唔……”林跃在过度惊讶后反而冷静出奇,“看得懂吗?过瘾吗?” “挺过瘾的。选原配呢?还是情人呢?还是昨晚睡过的那个女孩呢?原配能给予人平静、温暖和安心,是家一般的避风港; 情人能给予人悸动、刺激和重燃的感觉,而一夜情的女孩是一瞬而逝的至高激情。 到底选哪个呢?选了一个就要抛弃另外两个。男主人公那种纠结的心态,真是让人恨不得打他几拳,让他清醒过来啊。” “可以说今天我才彻彻底底认识你,请允许我用全新的目光来打量你,蓝希同学。” 说着,林跃真的重新打量起蓝希。 她今天穿着秋季流行的纯白粗呢外套; 长发披下,两段在前,其余在后。 两人笑过之后,又陷入了安静而不别扭的沉默。 今天特别宁静——倒不是毫无声息那种表面的宁静,而是没有危险事情发生的,没有风浪的和平宁静。 “你期末就要走了?”蓝希突然问。 “嗯,而且最近似乎有关妖魔的事件变多了些,组织上面开始忙活儿,本来不允许我们休假这么久的。 但我总觉得圣十字学院还不完全安全,斌叔也相信我这个判断,所以就继续留下来了。” “好吧。以后多联系,可别忘了我这个朋友。”蓝希持续走在前面,保持着原有的速度,没有回头。 “好干脆,干脆得让我有点伤心。就不留我一下么。” “强人所难也不好吧。” “其实也不远……”林跃伸了个懒腰,“大概明年的上半年内我都不会离开这城市。到时候有空,就一起出来玩好了。” “好,好。” 居然这么冷淡,林跃觉得不免有点伤心。 好歹也是一同冒死走过地狱冥河道、穿梭过爆炸火焰、惊险街角的同伴吧! 他有点懊恼地摸摸自己头上。“矮油,我把帽子忘在抽屉里了!你等我一下!”林跃说完,便进入校门,跑回教学楼。 他快步回到了课室,取回自己的帽子。 那可是那个人送给自己的唯一一件礼物。 他俨然失而复得一样,戴上了帽子。 随后他环视了一下以后将要离开的c班课室,在这里,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学生时代。 他偶然瞥到一个空置了有一个月的座位。 黄毅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 虽然林跃觉得这种人滚远点是比较好,但这似乎很不对劲的样子。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似乎又牵连到已经解决的案子当中。 不是已经判明黄毅跟这案子毫不相关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这事件依然存在有不对劲的地方,但那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虽然组织上已经宣布结案,但林跃心想,好像不能就这样简单地结束。林跃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忘掉了一切。不,他没忘掉蓝希。 因为首先考虑到不对劲的人,就是蓝希。 倒不是说她有什么可疑之处……可是,为什么「圣血魔女」的她会不对劲? 先不想这个。再想想犯人。犯人是个魔警,是和恶魔签订下契约,获得魔力。 想到这里,林跃打了个冷颤。 倒不是因为此刻接近六点的寒风吹了进来。 因为比寒风还要冰冷的,是突然醒觉,来敲击林跃脑海的真相。 被捉的犯人只是个和恶魔签下契约的魔警,签约仲魔的实力绝对不强。 要不然斌叔也不会如此轻易将敌人解决掉。 那么犯人是从何得知《万魔法典》里记载的高等献祭?斌叔说的话如在耳边,《万魔法典》只有高等天使和高等魔族才有资格查看。 “也即是说,这个献祭案件有主谋。主谋是高等魔族,还没被捉住。”林跃自言自语,全身发凉。 “也就是说,主谋再次去找到「灵」,献祭仪式还是一样会继续!蓝希还会有危险!” 林跃几乎想从窗口跳出,立刻守在蓝希身边,可是刚一抬脚,他又停下来了。 “不对……不对……这就是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这就是有关蓝希不对劲的地方。 在案件未结束时,有个人对他说过那么一句经意的话。那句话,隐隐约约地,浮现出脑海中。 “不过她现在还才十七岁,魔力尚未挖掘,「灵」依然不是那么纯粹。她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圣血魔女。” 蓝希当时仍十七岁,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圣血魔女,当时她的「灵」还不够纯粹,也就是说还不够高等献祭里的条件。 犯人搞错了? 算了,搞错了就搞错了,这已经成为了历史。 但林跃必须要找出真正的「灵」的主人,否则,献祭仍未结束。 不能再拖了!快点想!快点想! 林跃发了条短信给蓝希:“突然有事,你先回。” 发完后,不知为何,他突然从心里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管了,赶紧想!赶紧想!想想先前遇到的,还没解决的奇怪的事情! 师父曾教导过,思维如果打了死结,就试着从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走。 …… 回到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对了!黄毅出了什么事,一个月没来上课? 对了,黄毅为什么能使用魔力? 他明明没和任何恶魔签订契约! 不然在和林跃的战斗中就不会仅仅使用那根可怜的魔器了。 黄毅为什么天生就能使用魔力? 他不是人类?或者说…… 天生能使用魔力的,除了恶魔,还有恶魔的后裔。天使与恶魔生下的拿非利,也算是恶魔的后裔。 “什么?”林跃得到了一个吓破胆的结论:“黄毅有可能是圣魔之子?” 并且,他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没来上课,恐怕……已经被那个幕后主使当成祭品……而且这样一来,结果是……远古魔神奈丁格已经苏醒。 难怪最近的妖魔事件变多了。林跃最近虽然没有外出执行过任务,但也从斌叔口中听说过妖魔增多的状况。 推论似乎越来越悲观了,他但愿自己猜错。事不宜迟,他打醒十二分精神,离开教室。 他必须尽快回去举行献祭的那个地点寻求线索。 最后一缕残阳披上他离开的背影。 在校道外等待的蓝希收到林跃的短信后,有点疑惑:他怎么了?该不会是在生气,不想和她一起去商店了吧?她抱着这样的疑问,独自一人离开。 残阳披上她离开的身影。 - 夜晚十点又过十分。诗社的门铃不知让谁按响了。 “谁啊,这么晚。”桑姐在做spa,脸上敷着火山泥,不太想去开门,怕大半夜吓到来人。 斌叔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电视播放的美国电影《最后的道别》定格在某个画面。“林跃回来了吧?”他走过去开门。 让他吃惊的是,来人是蓝希,气喘吁吁,口里呼出了白雾。纯白的外套染上了夜色。 外边有点冷。时下是晚修放学不久,为什么她会突然之间拜访诗社呢? “打扰了……” “怎么了?外面冷,你先进来喝杯茶。”斌叔邀蓝希进屋。 先前斌叔在看电影,桑姐在做美容。“这么晚了,是漏东西在这里了吗?” 蓝希摇摇头,问:“林跃呢?” “他?没回来。星期五晚上,大概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好、吧!原本我是专程过来道歉的,看起来他好像并不放在心里,那就算了。” “喝杯茶再走嘛。”转眼间,斌叔已经把热水冲在装着茶包的客人杯子中,前几天茶叶刚好用完了,没办法只能用便捷茶包。 “你说给他道歉?发生什么事?” “小两口闹矛盾了?挺正常嘛。不过要让女孩子给男孩子道歉,那家伙也太不厚道了吧?” 桑姐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闭上眼在敷面膜,但还是如此吐槽着加入了聊天。 “不不不……”下午蓝希接到林跃的短信后还是有点不自在,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对他说自己就要离开的伤心话太过冷漠了? 她不希望就此伤了感情,毕竟还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于是就趁晚修过来诗社找他。“说好了一起去买东西来着。” “就这样真的留下一句短信,放你鸽子了?等下他回来了,我帮你踢他一脚吧。”桑姐这么承诺。 “其实这点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斌叔坐回自己那张老爷椅上,喝了一口热茶,摘下眼镜,“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心胸狭窄的人,可能只是真的突然有事就走了而已。” “当时我听到你们就快要离开了,我也很不舍得啊!但是我不懂像他那样开玩笑来化解情绪,所以也就没怎么做声了啊。真是的,这都不懂。”蓝希抱怨着,连续喝了几口热茶。 “哈哈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斌叔大笑,“他确实不是很懂女人心。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他前女友的事?” “斌叔……”桑姐把面膜给褪下后,走到洗手台边洗手,边说:“你在给林跃的未来女友讲他前女友的事儿,这不是存心在整他嘛!” “未来女友是什么鬼……”蓝希指着自己脸红地反驳,“还有,他前女友又是什么情况?” 然后斌叔和桑姐一直在偷笑。 斌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十点半了呀,时间也不早了,星期一再找他也不迟咯。或者你明天来玩也可以,最好下午来吧,一般他没那么早醒来的,中午醒来他那副样子也不好见人的。” “好吧。” 斌叔送蓝希到门口:“如果你对他前女友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哦,前提是他不在的情况下!” “这……” “哈哈哈不闹了,路上小心。” 送别蓝希后,斌叔长呼出一口气。 桑姐准备洗洗睡,打着瞌睡嘱咐斌叔:“我不等林跃回来了,先去睡觉,记住门别栓了哦。” “睡什么睡……”斌叔用少有的严肃语气斥责同伴,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挂在墙上的大衣穿上,准备就绪一副半夜出行的样子。“去找林跃啊!” “怎么了?”桑姐一副吃惊。 “太奇怪了。”斌叔沉吟着这句话进了房间,取出他那个装满道具的黑箱子,走出房间时仍然自言自语,“太奇怪了。” 随后他解释道:“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随意爽约的。就算是今天这种情况,想来是他遇到了妖魔。他斩魔后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管是发短信,还是通电话。他到现在还没音讯,说明,到现在还没解决……这就麻烦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不安。他的实力可不是盖的,肯定是遇到了特别麻烦的情况!为什么他当时不先告诉我们呢?” “可能是太紧急了,或者突然发现了不得了的状况,来不及通知?不管了,你快点!” 斌叔焦急地等桑换新。五分钟后,她简装出发,随身带了几瓶应急用的炼金药水。 两人连夜出门。根据蓝希先前的描述,林跃肯定是去课室拿回自己留下的帽子。 于是两人先去教室里寻找线索。深夜教室门紧锁着,桑姐洒出一些奇异的药水把门给融了。 本来安全系数很高、挡住去路的教室门瞬间化为一堆失去形状的泥团。 “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 “怕什么,待会就会恢复形状。倒是你,赶快进去找找线索。” 斌叔凭借记忆找到林跃的位置,翻了翻抽屉,发现帽子已经取走。“他来过,而且拿走了帽子,这说明他离开教室后,发生了什么事……不,教室里没有战斗的痕迹,附近也没有,说明这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状况。” “他是不是被偷袭了?” “他比我俩还要谨慎。可能是他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跑开了。” 桑换新环顾充斥着黑暗的教室,“他是不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隐藏的妖魔,出去追了?” “我看不像……”斌叔从黑箱子取出一个指南针一样的道具。 那可以暂时代替离去的姗姗的敏锐嗅觉,来判别魔息存在的情况。 随后他判断道:“这里完全不存在妖魔的气息,一点残余都没有。” “可能是拿了帽子出去时碰到了什么?” “也不可能,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了附近的情况,也没有。” “那他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才改变主意,突然失踪的?” “对啊。”斌叔一直在课桌之间的狭道中来回踱步。 “这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很正常呀……”但还是想不出来。思维打了死结。 “斌叔……”桑姐虽然在推理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只能劝他冷静点。 “你试一下用林跃的思维去想?” “好,我尽量试一下。那家伙的思维转得很快,我不一定能代入得进去。”斌叔闭上眼。 万事都有起因。所以这次突发失踪也必定有起因。 先前林跃就一直跟斌叔说高等献祭的案件还有不对劲的地方,斌叔也相信了他的疑惑,所以就一直留下来。 可能跟林跃先前揪住不放的怀疑有关。 然后,林跃是在这里看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才会突然改变主意,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的呢? c班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最近实在风平浪静,并未再发生有关高等献祭的任何异常状况。 硬要说不寻常的事情,也是脱离于妖魔事件之外的。 不对。斌叔想起来了,黄毅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他第一天缺席,斌叔就跟家长联系,可是一直无果。学校还联系上了警方,可依旧不了了之。 他想起黄毅能够使用魔力,在和林跃约架时还展现出魔力,拿出了魔器。他没和恶魔签订契约,为何会拥有魔力? “黄毅是拿非利……是圣魔之子……我们都忽略了这点!” 桑姐不知他是如何推理出来的,但想必应该不会有错。 “这……和林跃失踪有什么联系吗?莫非是黄毅再次和林跃约战了?” “不不,不可能。你想想,如果黄毅是拿非利,那么他也有可能是高等献祭里的祭品之一!” “可是犯人不是已经被逮捕了吗?” “但这并不说明只有一个犯人想复活奈丁格。” “可是自那之后再没发生过死者被剥皮、或者其它更残忍的命案。” “也对。可是,先前的祭品,我们都没找到。”斌叔一一回答了桑姐的疑问。 “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而是去找林跃。他一旦顿悟了这点,就很有可能会再次去进行高等献祭的那个指定的地方寻找线索!” 图书馆的天台早就被学校封锁掉,自从发生命案,就再也没人到过天台。 斌叔走上那道通往学校最高处的楼梯。 走到最后几阶,嗅觉敏锐的桑姐居然能透过禁闭的金属大门,闻到了浓浓的鲜血味。 “有血!”这股恶心的血腥,让她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是啊。”斌叔表面冷静,内心的急躁像是被壶盖盖着的沸腾热气一样。 在寻找同伴的过程中闻到血腥,可是一件非常不吉利,扰人心神的事情。 楼梯上有液体滴落发出的声响,像是计算死亡的水漏斗在运作。楼梯上有血。“准确来说,是有血渗过门缝,流到楼梯里来了。” 桑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冷。她赶紧跟上斌叔,无意中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吓了她一跳,松开脚。 斌叔发现桑姐的动静,转过头,捡起那个东西。是林跃那顶报童帽,已经让血浸透了。桑姐捂着嘴,把后背靠在墙上,不敢再向前了。 “只是帽子而已。” 斌叔用桑姐的炼金药水融掉了门,无尽的夜空、白得苍凉的月亮闪现在眼前。 耳边尽是寒夜特有的悲风呼啸。 地上绘有一个刚用过不久的召唤魔法阵,是新画成,而且还刚用过不久的。 更让人胆颤的是洒在上面才干了一半的鲜血,像是原本用桶装着泼出去一样。 最让人发寒的是分别被扔在各个角落的,某柄刀的几截断刃。 斌叔仰视夜空,没有答案,林跃的线索就到这里彻底断了。 谁都不想宣布在这里所得出的浅显结论。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难题出现在眼前。 “看来我们还有更强大的敌人还没打败。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桑姐默默地拿出一个大透明密封袋子,经她改良可以存放所有炼金材料而不变质。 她在四周捡起了断成三截的「蓝樱」,还有现场能找到的碎片,并把之前找到的那顶帽子,用这个袋子一齐装好。 斌叔抽了根烟。在校内原本禁止烟火。 但此刻……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可以舒缓心情的呢。“把姗姗叫回来。” 3、周一,降下了十二月的第一场雨。天色灰蒙,让人分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 “东区公园大火连续燃烧三天仍然未有停止的迹象,警方正调查事故原因……” “据登山目击者所言,西区红山上发现一个直径达二十米的大窟窿,造成原因尚未查明……” “中国西部农作区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巨大蝗灾,今年作物罕见欠收……专家表示会尽力稳定粮食物价……” 桑姐看完新闻后,好奇地回房开电脑,翻墙上网搜索。 其中第二条新闻原来还有其它细节——约数十人在大窟窿中集体自杀。 斌叔用手机查了查常规物价表,中等大米已经升至二十元一斤。 都不是什么好征兆。巨大的灾难以可感受到的速度悄悄来临。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蓝希如往常一样到来,跟桑老师学习炼金术。 她进门后收好雨伞,拍了拍沾在外套上的雨水,换上拖鞋走进大厅。 “林跃今天没来,上英语课他必定不会缺席的。所以rose今天少了个能积极回应她讲课的学生,心情也不太好。”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斌叔泡起上等龙井茶,把烧热的水冲进紫砂茶壶中,“昨晚他很晚才回来,又马上接到了组织的诏令,今早一早就出发去执行任务了。内容挺棘手的,他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他单独外出执行任务的情况还真少见。我以为你们一直都是一起合作的。” 蓝希坐了下来,从书包里取出了记了很多炼金术讲义的小笔记本,等着桑老师出来。 “哈哈,凡事都有例外。”斌叔端了一杯茶到蓝希那边,“外面好阴冷,先喝杯茶压压惊。” “今天中午我发信息给他道歉了,他没回我。”蓝希接过去喝了一口。 暖意闯进心房,并扩散全身。 “当时他肯定是在坐着飞机。不过到了那里后,也还是没有信号的。” 蓝希把玩起沙发上那个落单的皮卡丘娃娃,没有回应。 “我们也要准备离开了。”斌叔呷了一口茶,略带惋惜地这么告诉蓝希。 “这么突然……不是说要待到学期末吗?” “我们也不得不外出执行一个任务,和林跃那边也无不有联系。不过我们诗社暂时还不会被学校取缔的,有空我们也会回来。所以你放心。” 这时候桑姐映着红红的眼圈从房间里出来。 “桑老师你怎么了?” “没啥,刚才看了昨晚播的《诛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诶!你也看呐!碧瑶死得好惨啊!所谓什么武林正派,都不是好人!” 两人聊了一阵电视剧。 “我快要走了,暂时不能教你炼金术,我也挺不舍得的。”桑姐取出一本厚厚的a4大小笔记本,“里面有我当初跟师父求学时记下的精华笔记,给你了,拿去。” “这……是桑老师亲手记下的笔记吗?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拿去拿去,我早就熟记于心了。以你资质,又是圣血魔女,肯定很快就能全部消化。” 蓝希接过去,像捧着一份贵重的宝藏一般,然后重重地鞠了个躬。桑姐别过脸去,仰着头,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 蓝希觉得今天的气氛怪怪的,可能是受突然离别的悲伤而渲染到的吧。 “今天,我给你讲最后一课,你可要认真了!然后要复习过去学到的内容。” 一小时的授课时间飞一般过去。 斌叔第一次好奇地听着,但不消一会便躺在沙发上,盖着毛毯子,进入了梦乡。 “哎呦不错……”桑姐对蓝希评价道:“你可以从炼金术这门难缠的课里毕业了!” “怎么可能,才学了点而已……”蓝希腼腆地笑着。 “我是说,从初级炼金术这门难缠的课里毕业啦!接下来的要靠你自学了!” “好的!”蓝希点点头,然后盯着宿舍里那间紧闭的卧室门。 “话说,姗姗姐姐回来了?” “对呀。不过昨晚她赶回来时太累了,睡到现在呢。夜猫子就算这样的啦。” “替我和她问好……”蓝希收拾好钢笔和本子到书包里,准备回家,“前几天说好了要一起去买口红的!” 就此,蓝希道别后离开诗社,踏着残阳回家了。 不久后,姗姗从房间里出来,似乎根本就没睡过。她觉得自己不懂说谎,怕被识穿,所以干脆就一直躲在房间里看电视。 “你欠她一次逛街呢。”不知什么时候斌叔睡醒来,还听到了桑姐和蓝希的对话,还有姗姗说的话。 “放心……”姗姗出来装了一小杯水,一口喝完,继续说道:“刚刚我趁你们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往她书包里塞了道别的留言纸条,和一支送给她的口红。” 桑姐和斌叔都很惊奇,他俩根本没见姗姗的房门打开过。 “什么时候出发?”姗姗背靠墙站着,看着斌叔问道,等他发布命令。 “过会儿就走。”斌叔伸了个懒腰,精神百倍。 “对手是远古魔神奈丁格。组织已经把它的盘踞地告诉我了。等会我们要回到高等献祭的那个天台,通过魔法阵和异次元裂缝,跳跃到魔界,铲除魔神。 这是我们的战斗,是我们的复仇。如果说最终的归宿是什么,那就是我们四个人都在一起。” 原本组织还不允许他们直接和奈丁格对峙,但斌叔已经不管这么多了。 姗姗平静地听完,一想起林跃,脸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大家都清楚对抗远古魔神的胜率,但谁都不愿意说出渺茫这个词。奇迹,还是存在于这世界的某一角落的。 “其实呢……”桑姐已经整理好行装,穿好外套出来了,“少一个斗嘴的人还真不习惯。这次赢了的话,就当给他报仇了;输了,也不失可以下去同他继续斗嘴。” “不论输赢。”姗姗没有行装,随时可以动身。 “赢了就把奈丁格的首级挂在诗社门上辟邪!输了,我们刚好在地狱里可以凑齐一桌打麻将,哈哈。” 各自心里有数。 斌叔早就准备好。黑箱子里的除魔道具一应俱全,宝剑已经在昨晚磨得锋利。这次是准备得最周全的作战,却是胜率最低的作战。 临行前,他从容地打开老式留声机,播放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然后拿出了珍藏依旧的法国白兰地,每人满满的一杯。 “来,干杯!” 不寻常的雨越下越猛,豆大的雨点疯狂打着玻璃窗,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续不绝。 残余着丁点白兰地的三个高脚杯留在桌上。 谢玄斌带领同伴出门,自己先踏前一步,沐浴起战斗前的豪雨。 最后的战士,消失在水和雾中。 560 1、她出生于「长城」之内,长久生活在这座以钢铁壁围绕起来、荟萃着精英世代的中央之城。 对于长城人而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将会是衣食无忧的日子。 社会人按部就班地工作,学生如她则只需要学习、考试、拿到满意的分数,再转职成社会人,按部就班地工作就好,同时享受着大同社会里的一切福利。 免费的面包和牛奶。优越如温室的生活环境。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金钱概念。还有关于长城外的娱乐冒险故事。 如此安逸的生活,谁会想抛弃?无忧无虑,一生安然。 因为他们是长城里的居民——她,蓝希亦是如此。长城人的标志便是她一生挥霍不完的财富。 半年的日程表一天一天地揭下,眼看又到了春季的假期。还没等到假日的来临,她便与几个同学商量着旅行的目的地,当然是仅限于长城之内。 课间,他们几个又聚集了起来,在一片嘈杂声中继续昨天的旅行话题。 “说实话,好玩的地方,都被我们去光了。上一年去了海滩度假,上上年去了古堡。” 说话的是他们的头头「小明」。 这个大众名字其实并非是他的真名,只是因为他的相貌外表,言行举止和三观都酷似教科书里的主角小明。 所以众同学便把教科书主角的名字给他作为外号。 小明负责策划每次的旅行日程,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队长,长大后,应该能像教科书里那样,在长城里成为一名某个领域中优秀的领导者吧。 “嘿嘿嘿,想不到我们队长的idea,这次也不够用了啊。”苏雷调侃着。 他的成绩并不比众人好,但特长是体育。虽然他将来很难谋到文职,但在竞技体育方面发展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喂,你的意思是你有想法了?说来听听,别在这打谜语的!我们都讨论了好几天了。” 语气有点傲娇的是艾娜,当然这也不是她的本名。 据她说,以后要朝明星偶像方面发展。所以就先给自己取了个艺名,还把头发染成了栗色。 “事实上……喂,蓝希,你有在听吗?”苏雷在准备开讲前提了提蓝希。 “嗯,嗯,有。”蓝希回应道。 因为这几个人都太活跃,导致她的存在感显得比较薄弱。但她一直在仔细地听,没有发表想法而已。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这样。”苏雷回到正题:“事实上,我叔叔前天从长城的边疆里回来了!说最近空闲,可以带我去边疆体验体验军旅生活。我想,我可以让叔叔带我们去长城边界那里玩几天。” “听着不错。”队长同意道。 “我们也没有见过长城的边界是什么样子的,这回真是一个大好机会。” “挺刺激。以后我出道了,可以给媒体讲讲,当年我也是个体验过军旅生活的明星,而不像那些连做饭都没试过的温室花朵。”艾娜说。 “不会危险吧?” “什么危险!蓝希你怎么老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又不是去什么恐怖的地方。还恐怖得过上上年的古堡探险吗?对了,你这么怕,不如到时我们整点恐怖的游戏给你……” “你够了……”小明说,“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你的女朋友。” “就因为你这么正经,才没有女朋友。” 上课铃阻止他们继续闲聊下去。但总算,敲定了旅行计划。 到了那天早晨,苏雷的叔叔列文,一个个头很大,皮肤黝黑的健壮中年人,准备好轿车来接他们。今天,他依然穿着军服,吩咐着孩子要注意什么。 车子穿过隧道,前路豁然开朗。在客座的众人才发觉,已经到达了长城的北面。 通过窗口,远远可以仰望到与天际相接的湛蓝高壁。 “这就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叫做长城的原因。”列文边操控方向盘边介绍道。 “长城把我们和外边的人隔离开来。我们因为是精英的后代,所以有资格居住在这么一个乌托邦的地方。知足吧你们。” 作为经常伫立在长城上守护这座中央之城的军官,他对此无不自豪,也将这种自豪灌输给孩子们。 “我以后也要成为叔叔那样的军官啊。”苏雷承诺道,然后自信地望了一眼蓝希。 “那么长城外是怎样的?”蓝希好奇问道。 列文注视着高速公路的前端好一会儿,回答:“条件没这里这么好。毕竟他们,无论在什么方面都不如我们。” “你想这么多干嘛啊!”苏雷抱怨道。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我们特意为你这个胆小鬼准备的「锻炼」吧!” “哈哈哈,蓝希的机械学是学得挺棒的,可是并不能提高胆量。”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了边疆。五个人下了车,发觉这里很寂静,没有人的声音。 但回荡在耳边的是重物敲打金属、似是工地里修筑某样金属物件的沉重声响。 四个年轻人第一次亲眼目睹城墙的样子。 一百米开外,深蓝的钢铁壁垒拔地而起,高有遮天蔽日之势,长有延绵不绝之趋。这是何等地雄伟壮观。 列文形容其为「人类精英文明的守护者」。 小明对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他在书本上根本见不到的事物,也是他在目睹之前无法在脑海里想象得到的景色。 艾娜心想,不用等出道,现在就可以给那些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见世事的死宅粉丝炫耀这份经历,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死心塌地地崇拜我这位经历丰富的女明星了。 于是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发到朋友圈里去。没等她回退到手机桌面,就已经有人点赞了。 蓝希则发现,在内心里仿佛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被这雄伟的钢铁长城触动到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她不是很敢承认,更加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她并不崇拜长城。 她知道这是一种很危险,很叛逆的思想,危险得警察足以为此给她判一个「侮辱长城」的罪名。 从小开始,身边的长辈都是这么教小孩的:“多亏了长城,把苗子一样的你们保护了起来,跟外面的垃圾隔绝开。是长城让你们拥有了永无忧虑的生活。”1 苏雷一溜烟地跑过去,好奇地摸了摸钢壁。 “别乱摸!”列文的吼声传遍了新生基地。 他把苏雷给揪了回来:“谁让你乱摸城墙的!这么不守规矩!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军事处罚吧!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 苏雷做完后累趴在地上,喘着虚气发誓:“我再也不敢了。” 基地像学校操场一样空旷,城墙上的哨岗太贴近天空了,让人无法看清里面是否真的有人在站岗。 五个人说话的声音是这个区域里唯一的生物声源。 蓝希低声地问列文,为什么新生基地没有人。列文解释说,基地里的新生也放假回去了。 这个地区比较安全,也不需要有士兵把守。正因为这样,他才方便带这几个学生过来参观。 “我还是代替巡逻兵去附近看一下好了。今晚七点,在七号兵营前集合。你们必须是立正姿势来等我来!”说完,列文迈着大步伐离开了他们。 “附近有条小河,河里有经人工养殖后放生的小鱼。等我去拿鱼叉,我们一起去捉鱼来烧烤!” 小明和苏雷按安排好的行程办事。 中午的烧烤是苏雷的点子,因为他从列文叔叔讲的故事里得知兵营附近有条这样的小河。 “先说好,我可不去捉哦。河里的冷水对皮肤不好,我可不想将来被媒体扒出我像农妇一样到河里捉鱼的糗事。但帮帮你们视察环境,还是可以的!”艾娜说完,便走了开去。 苏雷到炊事营里取出了烧烤的架子和其它用具。 他心想,这里居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可以好好地玩一番了。 片刻后,苏雷回到河边和另外两人集合。蓝希问艾娜怎么还没回来。 小明正想回答,被远处一声尖叫吓到了。是艾娜的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蓝希的心一揪紧。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不安感觉? 三人顺着尖叫的方向跑过去,发现在一颗大树下,艾娜瘫坐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梢。 “树……树上……吊着……”艾娜脸色苍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副原本只存在于恐怖冒险小说里的惨状。 一个士兵连头颅都没有,只剩下了残肢,后背还插着刀子,就这样被吊在了树上,血不断从尸体上滴落下来。 苏雷严肃且镇静,“这……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以为蓝希会被吓得比艾娜还要严重。 他回头看看她,发现她呆住在那里不动。 就在气氛紧张之时,树枝被风吹得摇晃了一下。 一个猪蹄从被吊着的士兵那空荡荡的裤管里掉了出来。 蓝希呆了两秒,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耍、我!” “穿帮了。”艾娜站了起来,无语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唉,如果炊事兵营里的猪肉再多些的话,我就不会用猪蹄塞在军服里了!还有,如果血再多一些,指不定会更逼真……” 虚惊一场后,四个人离开了「案发地点」。 “够了!”蓝希生气地叫着:“你们要逗我也要懂得分寸呀!这恶作剧万一被其他士兵发现了怎么办?” “这里没其他人啊,都放假了。”苏雷毫不在意地回答。 “大伙儿也只是想锻炼锻炼你的胆量而已。好了,都肚子饿了,我们回去烤鱼吧!” 小明这么说,心里没把「为什么士兵会全部放假」这个疑问表达出来。 苏雷给蓝希谢罪,“老婆,原谅我!等会我给你弄条大鱼!” “哼!” 回到河边。小明继续摆弄烧烤架,装好网,也点燃了木炭准备好了底火。艾娜吹着口哨,拿来了各种调料和木叉。 苏雷遵照承诺,亲自跳到河里叉鱼。从小他就喜欢到河里叉鱼,所以今天也算是在恋人面前近显身手了。 被恶作剧戏弄的蓝希,火也就这样消了。 过了不久,水桶里已经装了一些战利品。“先拿这几条过去给小明处理一下,然后烤。”苏雷吩咐道。 蓝希提起水桶走开。苏雷遵照承诺,想捉一条大的鱼给她。此刻,他看准了目标猎物,毫不迟疑地使叉子刺过去。 很遗憾,猎物顺着流水方向溜了。而且因为力度过猛,叉子刺入了河底的淤泥之中。但苏雷根据手感,发觉自己似乎刺中了什么软绵绵的物体。 “好像捉到了埋在河底的宝物啊!”苏雷兴高采烈地用叉子把「猎物」从淤泥里提出水面。 那是一只被咬剩半截、还残留有迷彩服布片的胳膊。 - 2、“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列文叔叔听吗?” 晚上七点正,四个人按照列文的吩咐,以立正姿势站在七号兵营前,等待列文的到来。 而此刻蓝希正低声地问苏雷在河里发现半截士兵手臂的事。 “当……当然。”苏雷强作镇定。 他想想,不过半截手臂而已,如果是学解剖的学生,肯定会对此毫不畏惧的。 “也有可能是这个士兵因为犯了什么严重的罪行,遭到处决,被扔到河里去了吧。” 艾娜猜测着,用手撩拨额头上的刘海。 站军姿她连一分钟都忍受不了,已经擅自活动起来了。 但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列文叔叔怎么还没出现呢?修筑的声响从早上起便持续到现在,而且还越发紧密。这声响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也加重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已经七点过半小时。列文叔叔迟迟不出现。军人是很少会迟到的,就算是面对一群学生。 他们有点慌张。这时候作为队长的小明判断道:“我们去找列文叔叔吧。分头找。” “不行。这你就错了。”苏雷说,“根据恐怖电影的尿性,分头行事一般都会出大事的。” “说得对……”艾娜赞同,“我一个弱智女子遇到什么不测,都没办法自救啊。” “我们先到哨岗上,站得高,找人会更简单。而且哨岗上面有灯火和夜视镜。” 苏雷根据先前的路线,带他们走到哨塔前,爬楼梯上到最顶端。 爬楼梯的时候,他们通过抓紧了铁杆的手,感受到从远处传来的敲击的震动感。沉重的撞击声一刻都不曾停止。 哨岗顶楼恰好可以容纳四个人。 苏雷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备用夜视镜,型号跟业余爱好者的不同,是军用的,叫做夜视仪。 但只有三架,于是只分别给自己和小明和艾娜发了一架。 小明和苏雷接过后,便马上用它来寻找基地里列文的身影,但找了好久依然无果。 蓝希心里很不安。天完全黑了,没有夜视镜什么都看不见,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祈求他们能够发现到列文叔叔的踪影。 等等,该不会,这次也是他们合谋来算计自己的吧? 至于艾娜,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想法驱使了她,拿起夜视镜,往长城外的景色眺望。 在夜视镜片的绿色视野中,她眺望到了远处的平原上。有几只生物在广袤的土地上蠕动。 艾娜想看看那是什么动物,实体和书上的图片到底相差多少,于是调准了焦距。 这群「生物」正群兴奋地咬噬着猎物。猎物穿着迷彩服。 「生物」的其中一只似乎察觉出有人在偷窥它用餐,便停下满是淋漓血肉的嘴,转过头,与艾娜四目相对。 是丧尸。她手一松,夜视镜掉落到了长城外。 “你真弱,原来有恐高啊,手一抖,工具都没了。”苏雷嘲笑她说。 “关键时刻你比蓝希还胆小呢!” 艾娜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任何话,挤过去哨岗出口,匆匆下楼梯离开了。 “找不到列文叔叔,怎么办?”小明放下了夜视仪。“艾娜跑哪去了?” “她很慌张地跑下去了。可能是发现了列文叔叔的踪影了吧。”蓝希说着,随后狐疑地问,“这次该不会又是你们设计的吧?” 小明和苏雷头顶苍天发誓说绝对不是。 如果是,今晚就死无葬身之地。 三个人决定先下去找同伴。 此刻艾娜正百米长冲刺一样离开长城基地,也顾不着在奔跑中耳钉掉了一颗。 她摸索到了早上接他们过来的那辆轿车,找到了藏在车底的备用钥匙,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 完全封闭的空间顿时让她重新拥有了安全感,使得她终于松下一口气。 备用钥匙的藏处是今早列文告诉他们的。 “不管你们了。看到这种东西,谁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要逃跑的吧,谁都怪责不了我的。 他们体力很好,要是被那种东西追杀,也肯定逃得掉的。我体力不行,肯定逃不掉的,所以我要先离开了。” 艾娜这样安慰自己,双手握紧了方向盘,直至出汗。 从后座伸出的第三只手也握紧了方向盘。 561 1、“星星之眼,黎漫在漆夜的幕布中,注视着这片污秽的土地。” 「战火群山」,最拔出的山峰中人声鼎沸。 此处乃星黎大陆最高处,距离苍穹最近的巅峰,也是最有可能触碰到天上神界的临界圣地,象征尊贵与无上殊荣。尽管夜有薄雾,不碍大事。 金黄色魔晶散发出辉煌,把这座单峰照耀得亮如白天。 每一席酒桌分别错落在山体中各个不同高度的平坦地面上,以小路相连,层次等级可谓分明; 最顶端的峰头被夷为平地,铺就金砖,端放好雄伟的王座。宾客陆续到席,无论是互相熟悉的,还是初次见面的,都开始互相攀谈。 今夜,王将在此处开设招待群英的盛宴。 结晶师尤格?哈克贝利到访宴会,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非最迟的一个。 过半的白银客座还未等到相应的主人前来就坐。 王亦尚未现身。看来正如情报所言,宴会开始的标志是月亮升到夜空最高处。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低声抱怨:“今晚有这么冷么。” 统括星黎大陆的王——奥古斯登,广抛黄金的橄榄枝,将其作为最贵重的邀函,宴请各路各职业中最为著名的英雄勇者,共有一百余名。 他们即使除开名气不谈,光凭武艺也绝对是屹立在各色职业巅峰上的宗师。 鉴于王在大陆上的威势,这些人能有幸获得最强王者授予的「英雄」之名,自然倍感骄傲; 而处于大陆中立阵营的勇士,虽然对荣誉不以为意,可也不敢有意去拒绝。于是,两刻之后,宾客之座,一百二十八个,座无虚席。 “大陆最强的结晶师——尤格?哈克贝利……”身后响起男人的稳重声音,“无任欢迎。” 尤格回望,并应了一个点头礼。面对面的是已绝无仅有的圣骑士。 (王座下的亲族骑士团,只听从国王一人之令的英雄,叫做贝蒙德原来就是他啊。) 尤格想得没错。由于宴会主人——国王尚未到来,贝蒙德接到命令暂时作为招待人,代替王逐位问候宾客,尽主人之礼。 “应该称您作「死亡琉璃」才合适……”贝蒙德彬彬有礼,满口夸赞之词,“阁下作为这个职业中实力最强的英雄,理应获得这个由王赋予、且有别于其他结晶师的最独特尊称。” “感谢王赋予鄙人如此至高无上的称号。” 尤格低垂双眼、以示谦虚。 此时他悄悄注意到圣骑士贝蒙德的铠甲。 在璀璨灯光下,金银交辉,还散发出一股让任何魔力都无法逼近的光之圣息。 于是他大胆想象,如果自己与其进行对决,很有可能自己的魔技无法伤及他一根毫毛。 (不愧是王座下最强的圣骑士,全身上下都受到了王的荣誉魔法祝福。) 尤格抛开多余的想法,举头望天,明月正圆。时值此刻,宴会理应开始,可是王仍未现身。 看来其余宾客也注意到这点,表面不敢有何骚动,但内心肯定也同抱有疑问。 “恕我冒昧地问一下,宴会什么时候能开始……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赶时间……” 贝蒙德表露出礼仪的笑容,并从容回应:“有些英雄并不是那么守时,所以王临时决定要待到最后一个英雄出席,才开始宴会。” 尤格望了望周围,早就座无虚席。 于是他好奇再问:“不是一百二十八位都到齐了吗?怎么……” “还有第一百二十九个,没有邀请函都必定会前来的英雄……如果阁下听说过七年前,首次宴会的事详,那么应该会对此有所了解。” 贝蒙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如此含糊其辞,想必这是此次宴会中早就安排好的? 花了几秒的时间回顾过去的第一次「群英盛宴」。 虽然当时尤格并未具备足够资格出席,可他的师父却在场,并目睹全程。这件事,他从师父口中听闻过。 “原来如此。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伤重成那个样子,都非死即残了吧。”尤格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这可难说。也许他的到来,正是王为我们准备的宴前开胃菜,或许是宴中助兴的好戏,又或许是宴后的余兴节目。” 贝蒙德向尤格行了暂别礼后,继续接待招呼下一个宾客。 “他不来,才怪了。”尤格默默地想着,扬起嘴角。 2、“居然把你也给请来?该说王弄错人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不请自来的呢?” 穿了一身异域夜行服、毛毡帽下脸色苍白如雪的女人,冷指面前的老相识并嘲讽不断。 当然,他俩的确是很相熟,在利益冲突的战场上对骂了不下十次,兵戎相见了不下百次。 不过,当真要称作「熟人」的话……如果面前这只生物——形状犹如承受着高温而正融化着的半泥块半人形生物,算得上是人类的话。 「熟人」散发出的邪恶臭气一如既往地让人恶心。 如果这里不是王的宴席,女人真想马上拔出兵刃再次与它对抗一场。 “呵呵呵……”融化泥人形的魔物,其扭曲的圆形嘴巴中吐出了一串怪笑。 “「污秽之灵」——你这样也算是「英雄」吗?那我又算什么?”异域服饰的女人一直不爽,直至面前被恶称作「污秽之灵」的魔物开口说人话。 “「反英雄」这王赋予我们的称谓,正好代表了我们的立场。并且我认为,夜猫,你身为一个女刺客,其工作与名气,也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呀!按道理,你也理应纳入「反英雄」一列,跟我一样才对。” 被称作「夜猫」的女刺客,感觉自己的名字在这只恶心生物的口中吐出、并且与它相提并论,简直是有辱自身一切,更是因为它那反讥的话语而感到难堪,于是难受地朝山外吐出一口口水。 顺便,她已经暗中拔出匕首。无论是刺杀还是正面对攻,她都做好准备。 “呵呵呵……小妞……你迟早是我的猎物……我的触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夜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起身喊道:“放你的屁!” 说罢,魔息突然从她身上爆发而出,惊动了附近互相谈话的宾客。没人敢在王的脚下作乱,宾客都好奇这时到底发生什么事。 有些人甚至还以为是「不请自来」的某人现身了。 虽然各人想法不一,可却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摸着兵刃,随时迎战。 夜猫的魔息怒燃而起,污秽之灵邪笑着应对。就在这激战即将触发的一刻,一阵来处不明的旋风将愤怒的火苗及早吹散。 继而又袭来一股让人颤栗的强压。 悬崖外的高空中出现异状,踩着虚空走出了一个背负巨剑的人影。 仔细一看,这男人着一随风飘荡的褐色斗篷,披散鲜艳的红长发,潇洒无比,目光锐利——同时,魔息也非常浓郁,光这点就表明此人绝非无名小辈。 “两位,适可而止点好。这里是王的盛宴,不容你们打闹。” 看起来不像是与贝蒙德同盟的骑士,却与爱看争端的其余人不同。褐衣剑士替着王劝服两人降械。 “切。”介于面前的英雄的名气以及实力,夜猫不得不就此罢手,收起怒息,重新坐回原位。 现身的红发男人是大陆上最知名的流浪巨剑大师,没人知晓其姓名以及来历,不过根据各种轶闻传说,大家都称他作「午夜斩使」。 因此姓名虽然不详,也不碍名气。久而久之,这称谓已经成为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符号。 污秽之灵本身对战斗毫无兴趣,更不喜欢以兵刃对上这个男人。于是化作一阵阴黑风,飘到宴会场另外一个少人的角落,仅留下一串串怪笑。 夜猫平静下不少,也不带什么礼貌用语,转开话题问男人:“你是最后一个到达宴会场的英雄吗?” “理论上是的,因为我有邀请函。” 午夜斩使将黄金橄榄枝交给前来接待的骑士,并对其作最简单的问候。 完成了这一切后,继续回头对夜猫说道:“可是,实际上我并非这次宴会的最后一人。所谓的最后一个人,他没有邀请函。” “那到底是谁啊?似乎很多人都在谈论他。”夜猫感到好奇,边思索边环顾四周。 她从到达宴会场的那一刻开始,便听见身边在絮絮低语,大部分都是谈论那个「没有邀请函的宾客」。 “虽然你,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很有味道,也很投入。不过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别老是发呆了,随时注意警惕吧,别在宴会上被杀了也不知道。 若是这样的话——你的死倒不是什么损失,不过到时候损失最大的是「女刺客」这个职业的所有人的名誉啊。” “开玩笑吗?今晚是王的群英盛宴,又不是王征伐敌人的战场,怎么会存在「杀戮」呢?” 一听说这次宴会不是「战场」,午夜斩使笑她天真,王土之下皆为战场。 “因为那个人——王的敌人,也将「出席」今晚的盛宴呢。虽然他手中没有邀请函,不过肯定也会来的。这里有他不得不设法夺得的宝物。” 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午夜斩使」的双目中逼出一丝丝杀意。 “呵?小哥,知道得挺多的嘛,那能不能告诉我,关于那个「王的敌人」的来历呀?” 午夜斩使目测着女刺客,她非常年轻。 如果脸色不苍白无血色、脱下那将她自己裹得严密的刺客夜行服的话,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行是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宴会结束后你得陪我过夜。” “没问题啊,我的匕首「猫牙」会留在你的伤口上,整夜整夜地陪着你。” 「午夜斩使」吃了一口苦羹,不再开玩笑。这个女刺客脾气古怪,时而冷静得让人寒颤,时而激动得有失刺客的职业颜面,看来不是一个简单人,还是少惹为妙。 七年前的「群英盛宴」正是首届宴会。 「太阳王」奥古斯登统治这片大陆后,将其更名为「星黎大陆」,并封这个时期为「群英时代」。 绝大部分勇士都对王显出臣服归顺之意。 唯独有一个生性不羁的剑士,为大陆最著名的冰之魔剑士,他拒绝效忠。 第一届盛宴,正是王特意为这个不服从之徒而举办,目的则是要以好言劝降、甚至是以武力让其屈服于王座下。 “为什么王对他如此在意?大陆上也不是缺乏操控寒冰的大师。” “王的深意吾等难以猜测,不过,若那家伙今天在场,肯定也不会输于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还有,此前王透露过,「他掌握有神秘力量,不可或缺。」” 那个人带着身边的女同伴一同出席了宴会,可是仍然拒绝臣服于王,对王的封侯、赏赐等丰厚条件无动于衷,甚至企图与王对决。 一场血腥的对决——当然,对于那个人来说可谓非常血腥——之后,王留了这个人一条命,将其同伴杀害,并将其同伴的灵魂封入一颗翡翠宝石中,以此作为筹码威胁。 直至那刻,奄奄一息的他仍是不肯屈服。最后,那个人抱着自己的剑坠落到悬崖下,生死不明。 那个人说不定还没死,也说不定死了。相隔七年,今晚他是否会再次出现,是这次宴会最大的谜团,也是最让人期待的节目了。 如果当年他在与王的对决中未命丧黄泉,那么今天,他一定会因为某个东西而到来,甚至还会不惜一切去夺得它。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会企图夺走什么东西?” “他过去也算作是一名英雄吧,以斩杀魔族君主闻名大陆。” “小哥,你说话好婆妈!告诉我他的名字就行。” “叫做「极冰之菲尔萨」。” 夜猫再度陷入沉思。 “美人儿,再送你一个情报吧,在那家伙手中,能引起王重视的玩意,叫做「极冰魔纹」。” 说完,剑士先生喝了一口酒暖身。“今晚好像有点冷啊,还有点薄雾开始聚集起来了。不过所幸不影响宴会。” 3 “小心。前面的路不是很平坦。” 洁露?雪诺——这位金发的带刀少女走在前头,边如此小声提醒,边牵着同伴的手在黑暗的丛林中穿行。 黑夜的颜色与少女身上的行装融为一体。 “我知道了。说实话我早就习惯,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青年的同伴指了指蒙在脸上的眼罩,半苦笑着。 他并非为了耍酷或是其它理由而戴上这个东西。 与其说眼罩为遮住双眼,不如说为遮住双眼上难看的伤口。 少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捉紧了同伴的手。两人都戴上手套,彼此隔着两层棉,依然能够感觉到些许温暖。 七年前,菲尔萨身负重伤从群英盛宴中逃出,且不幸遭到毒剑伤到双眼,失去视觉。 尽管已经习惯了没有光明的日子,剑术也为此修炼得更加精湛……可是他依然看不见同伴的容颜,看不见世界的风景色彩。 半途折转的命运注定他以后永伴黑暗。 不一会,少女又恢复心绪继续前行。 “前面是一座很高的山。山顶有魔晶灯的光辉,有魔息,好像有人。应该就是这里上面了吧?” 菲尔萨无言地点头,松开手,走到与少女并肩。 “你要怎么上去?通往山顶的路肯定有很多士兵把守着的吧?而且出席宴会的都是大陆知名的强者,一旦对峙起来……” 少女对他坦白出自己的担心。 劝他放弃已经是不可能,只好叮嘱他多加警惕。 事实上她叮嘱一个大自己五六岁的同伴,这样的情况总有些微妙,不过四处无人,况且情况紧急,也无太多所谓了。菲尔萨只是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丝淡笑。 “没关系。我会在抢到那个东西前尽量活着。” “那你……打算怎么逃跑呢?” 他没有回答。 少女有些慌,“难道,你只打算抢到那个东西,却从没想过要如何逃脱?” “要是真的这样的话,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他继而又舒心了些,轻松地开玩笑,缓解自己与同伴的紧张情绪。他用手掌挨着她的脸颊,温暖的触感穿透过白棉手套传递到手心。 两人的距离虽然很贴近,可总是要相隔这么一点。 “一刻钟。要是一刻钟之后还没见你回来,我就马上去救你。不管怎样我都会冲上去。” 如果他能看见的话,应该更能感受到少女的决心。他依稀记得,她的瞳孔应该是与红宝石一样的颜色,在大陆上并不常见。 菲尔萨面对这略为鲁莽又坚决的决定,沉吟一会,点头赞同。“够了。也不能再多了。” 少女见他如此自信,一方面感到安心,一方面遗憾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你有什么制胜的方法吗?” “有,其实伤好了后,我早就想给你看看这个了。”菲尔萨扯下左手套,手背上刻着一个魔印,泛着燐光。 “这是我家族的魔纹,能够将「冰」这一元素发挥至极限。啊,光这么说好像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呢。 事实上连我都还不能足够了解。总之,面对奥古斯登虽然我胜率极低,可是也绝对不会输。” 少女点点头,又追加了「嗯」的一声。她默默注视着同伴念起魔咒。 “纹徽?升腾。” 瞬间,魔纹的亮度从燐光,耀作极光,并点燃了体内的魔力。 白光迅速包裹主人的身体。 随即他整个人化作一颗苍色的流星喷薄着魔息,从地面腾空跃起,往目标处飞去。 洁露?雪诺在此开始了漫长的一刻钟的等待。 在他归来之前,所能够做的,只有祈祷。 5 金光四射。 庄严的华光,带着灼热的气息扫过山峰的每个角落。 一度悄悄聚集的寒气薄雾尽数受驱散。 随后,夜空中传来霹雳的电闪雷鸣。一双带蓝白斑纹的麒麟,以磅礴之势脚踏雷电,拉着一架黄金马车,降临举办宴会的圣地。 华光实体化,铺出一道从马车出口延伸至宴会席场地最高处的阶梯,举办宴席的主人从富丽的马车中现出尊身。 全场沉默,众人皆行注目礼。 夜中此刻的山之巅峰,正享受烈日的照耀。烈日即是王永恒不灭的象征。 “统括大陆众勇士的王者……” “离神明最近的圣人……” “划破星黎夜空的烈日之英雄……” “太阳王……” 英雄们纷纷絮语,念颂起宴会主人的种种名号。 圣骑士贝蒙德向主人行跪礼。 得到免礼后,向众出席宴会者宣布:“我们的主人已经到达。续届群英盛宴正式开始。请大家在享用佳肴美酒的同时,欣赏舞姬们的胜利之舞。” 英雄们的欢呼声洋溢满天。 王登上宴席中最高的座位,俯视群英。 一队舞姬从一个入口细步涌入,团团聚集在会场最低处的平坦舞池中。 现场仅有这个位置,能使得任何人都得以清楚观赏到表演。 一阵如花瓣落地的沉默后,她们开始为群英献舞。 跃动的绚烂舞衣,像一朵朵飞扬的蒲公英,扩散、聚拢;腾升、飘落; 每一个动作舞到热处,纱衣与女人们的身体若即若离,富有魔性,撩起观者内心蠢动的欲望; 她们的风姿带来了千变万化,带来了瞬息更替的四季景色的幻境,带来了斗转星移的错觉。唯一不变的是,英雄们观赏这支魔力之舞蹈时的心驰神往。 这支异域的胜利之舞,祝贺英雄之王永生不息,早日大一统世界,让这个星球的所有人类共同拥戴一个王。 舞姬凭此赢得了群英的掌声以及再一次响起的剧烈欢呼。 “这十二名大陆中最美艳绝色的舞姬,就是本王今天赏赐群英的礼物!” 一阵男人的雄叫爆发,贯穿盛宴内外。一些几乎失去理智的英雄,已经涌了上去。 就像是抢夺置于眼前的宝藏的海盗一般,不顾舞姬少女们的嘶喊和求饶,将其抱起扛起,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有的人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当场撕开她们宽松的舞衣,开始兽欲的征伐。 最后一位舞姬,无视蜂拥上来的英雄,从混乱的人群中走出,并逐步靠近王座。 她与其他舞姬一样,来自异域; 其花容,看起来绝不超过十八岁,且出众地绝色。她边登上崎岖斗转的石梯,让宴席的宾客目瞪口呆、忘记阻拦; 又边褪下身上的纱衣并将其扔在一旁,直至剩下一副一丝不挂、一尘不染的身躯,以含情脉脉的双眸注视面前最强的英雄,“王啊……请让我陪伴在你身边……” 美人的伴君之愿,自古长存。 王从座上走下。她欣喜着,渴望王的宠爱,张开双手。 王掂起她的下颌,继而轻力抚摸她脸的轮廓,俯视着,“你叫什么名字?” “花颜。” 好一个大陆东方的深蕴秀名。 王注视了一会面前触手可及的尤物,赞美道:“你不愧是当今大陆中舞技最出色、同时也是拥有最绝色美貌的美人——如果不算过去的话。” 听见王的最后半句,少女容颜上的喜悦停留了半分即逝,闪过一丝惊讶和失望之色。 随后王对她失去兴趣,于是背对着这位自愿献身的舞姬,大步回到王座上。 “英雄们——” 王浑厚的喝声几乎贯穿耳膜,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全部停止下来。 千万的疯狂尽数静止在王之喝声落下的那一瞬间。 “接下来,本王将会向群英展示,从过去闪耀到现在的,最完美的宝物!她的存在,比现在任何一件被称作宝物的东西更具价值!” “终于要出现了。”一直靠在盛宴席无人知晓的角落中的「死亡琉璃」尤格,先前既没有上前抢夺美女,也没有品尝佳肴美酒,而是默默等待着,「宝物」出现的时机。 “「她」的重现,必定会让菲尔萨现身吧。不管你躲得多么隐秘,迟早都要现身!” 身在王座旁时刻待命的圣骑士贝蒙德如此断定。 若是到时候菲尔萨要对王进行刺杀,保卫王的重任就会落到自己身上了。 这次,绝对不会再放过想要伤害王的恶贼。贝蒙德暗自对着宝剑如此发誓。 午夜斩使紧盯着高高在上的王,怀有深意地坏笑。 这位巨剑大师到底有什么意图? 渴望战斗?渴望战利品?还是渴望女人?抑或是渴望王手上的最珍贵宝物? 夜猫表面上非常放松,内心对周围情况打起十二分警惕。 可当看到身边的男人都望向同一个方向,个个面露怪异笑容,身为女人的自己隐约猜到些什么。她脸上浮现的妒忌之意可不是假的。 只见王举起放置于掌心的翡翠石,口中念起解放封印的咒语。宝石喷出光,刺目得让人看不见宝石本身。 随后,一丝丝青色的雾气,带着白芒,缓缓从翡翠石的棱角中泄漏出来,在半空编织成模模糊糊的幻影。 待幻影由魔力之芒编织成形时,英雄们目瞪口呆,且目光纷纷集中到焕发着翡翠光的那一处。 这一刹,就连时间似乎也静止了。 翡翠光中映出的是一名赤发少女的处女之躯,毫无遮掩,洁白无暇,仅四肢受发光的锁链束缚。 她的肉体已经消亡,现存的只有其灵魂体。因此才会表现出如此地洁净,没有一丝污垢。灵魂体的容颜上双目紧闭,仅存半分活息。 “这就是,七年前的第一届群英盛宴时,从传奇剑士身边捕获的「妖姬」之灵魂!” 如此纯洁无暇的丽人,居然会被王称为「妖姬」。 恐怕在场仅有少数人才能知晓过中详细吧。 在场的一切鲜花、宝石以及珍珠都因正在展示的「宝物」的光芒而黯淡下去,通通为之逊色。 舞姬们纵使再漂亮,也仅是王用作衬托这朵初绽之花的叶瓣罢了——众人不免如此认为。 没错,眼前这焕发着翡翠之辉、一览无余且洁净无瑕的魂魄才是最为璀璨的宝物。 于是群英纷纷呼喊着为之疯狂,踢开脚下的女人,拨走满摆桌面的赏赐之物,弃掉一切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包括珍珠宝石、鲜花、黄金白银等等。 “这个时候……菲尔萨应该就要现身了吧……”为防其他人在即将出现的混乱中误伤了自己,夜猫已经拔出匕首,藏在袖子中。 随后她环顾了四周,暂时仍未发现有任何异动,当然激烈沸腾的群英不算异动的话。 “这……这就是第一届群英盛宴时,王所俘获的、菲尔萨的同伴的灵魂吗?”午夜斩使眯起眼,咧嘴笑着,“果然……价值非凡啊!” “喂,难道你也被她的美色迷住了吗?不就是不着一丝衣物、双目紧闭的睡着了的魅惑姿态嘛。活着的话,未必比现在站在王面前的舞姬漂亮过许多。” 夜猫不屑一顾地嘲讽「风流」的午夜斩使先生。 “这也是我想要得到她的其中一个原因……”他笑了笑,半严肃道,“事实上,得到她就等于得到风涡的力量。” “那是什么?”她表示很感兴趣。 可这时,午夜斩使不再详细解释下去,而是示意夜猫,好好聆听王的发言。 “「雪莉?豪森威儿」,正是幻象中的少女之名,现在沦落为这颗宝石禁锢着的灵魂。拥有她即拥有风涡之力!” 王说完,念起恢复禁锢的咒语; 待半空中少女的幻象被吸入翡翠石后,将其收回。 群英听罢看罢,纷纷雄叫,愿意为争夺这颗宝物而战斗,不知是为了得到她,还是为得到那股力量。总之几乎所有人都举起刀剑,杀意腾腾,愿意为此互相厮杀。 “本王在此宣布——名为「群英盛宴」的角斗赛正式开始!胜利的英雄将会获得这颗翡翠神风石以及本王亲自赏赐的「祝福之酒」!” 一瞬间,群英的盛宴化作血腥的战场。对于英雄们来说是战场,而对乐于观赏争斗的王而言,确实是一场浩大的盛宴,持续到几近黎明前一个小时也丝毫没有停息的征象。 这时的情况让圣骑士贝蒙德惊讶。没想到,王已经展现出禁锢着雪莉灵魂的翡翠晶石,并以此为诱,极冰之菲尔萨一直仍未现身。而在场的群英,早就投入厮杀,忘掉不速之客这回事了。 薄雾又开始悄悄聚集起来。 “按照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等到群英的胜负分出、最后一个胜利者脱颖而出之时,菲尔萨才会出现,并将胜利者打败,坐收渔人之利,以此获得翡翠石。算盘打得真精妙啊。” 「死亡琉璃」尤格此刻正面对着一块大个头战士。 不过他自愿在角逐中投降,并退到一旁观赏好戏。 当空的明月即将离去,皎洁的月色因被夜空的薄雾模糊了,而不复存在。勇士已经倒下一大半。 就在此时,王感觉到期待已久的「异样」。 比起存在于修罗场上的杀意的总和还要强烈的魔息,突然燃起,并迅速逼近。 “来了。”同样感觉到了异常魔息的圣骑士贝蒙德,举剑大步上前,守卫王座。 “我也等你好久了,菲尔萨。”结晶师尤格从角落走入场中,扬起嘴角,同时念起了魔咒。 一颗苍芒流星划破夜色,爆发极光,背着王座从山底射出,扶摇直上。 “极冰之菲尔萨,本王早知道你会出现的!”王睁大血红的双眼,仰视夜空中不羁窜动的苍星,大声狂喝,身后金光爆发,引起的劲风吹走四周的障碍物、以及倒下的勇者的尸体。 夜穹被光灼烧,峰顶耀如白天,一度盖过苍星自身的极光。一切的辉煌,皆为王者欲大开杀戒的前兆,皆来自太阳王奥古斯登身后具现出的太阳形金环。 群英仍未回过神。贝蒙德转身仰视上方。菲尔萨在半空稍作一秒的停顿。直至此瞬间,贝蒙德才看清他手中持着一支长达三米的冰枪。 “你到底要作……” 其余人还有时间去惊讶,而尤格早就迅速撤退。 贝蒙德提剑守卫,可在未摆出完全防御之姿时,菲尔萨早就将手中冰枪投出。 待群英从混战中觉察到从天而降的凛冽寒息,并发现袭来的冰之魔枪时,一切都太迟了。 出奇的是枪头并未瞄准任何人,直直刺入宴会场——山脉表面的中央。 完成投枪后,菲尔萨在半空中又如画北斗七连星一样瞬移开。 与此同时,冰枪发生魔动,颤抖着整支嵌入地底。 群英纷纷将目标锁定于在空的共同敌人,提刃、释放魔息。可是大地顿时产生剧烈的震动,让他们顿时无法站稳。 山体多处开始裂现大小不一的缝隙,并且从中还拔起冰刺。 甚至从山顶的不知哪个角落涌出了汹涌的雪流。 引发雪崩!这是在星黎大陆南部、最起码在战火群山上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天灾! 可是菲尔萨的魔纹威却能引发出冰天奇观,从「天时」方面上改变战局。此乃极冰魔纹的能力之一。 换做是平地,冰雪之力当然不能算作强悍吓人; 可要是在山峰中引发雪崩,就能称作是相当恐怖了。 想必菲尔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有此着。 清楚知道光凭自己甚至再加上同伴都不可能斗得过群英,也不能赢过奥古斯登王; 可只要适当运用策略,就能暂时难倒敌人。而他只要趁此时夺回雪莉之魂,再逃出此地,就算是胜利。打倒奥古斯登绝非一朝一夕之易事。 宴会场发生混乱,各自应付雪崩就已经是难事,更无暇顾及来袭的菲尔萨。 而此刻,奥古斯登王开始焕发神威。背后金环照耀出烈日之辉,散出有如太阳表面的温度。 遂射出几百道光线,将山上的雪崩在尚未波及群英宴场前烧溶并蒸发干净。 此景观亦是毫不输于极冰魔纹的威能展现。 王忙着消溶雪流,一道极光击打落山巅,千鸟一样四散而开。白银的寒光如剑锋一样持续铮亮,隔开太阳的金辉。 在这银光中间,从模糊至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人影。王停手处理雪崩之灾,让群英自己应付去,继而转身注视现身的男人。 菲尔萨出现在山巅之上,立于王座巨龙雕饰的头顶最高处。漆黑的斗篷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污秽的靴底玷污王座的神圣,此举实属藐视王权。 夜猫躲到一块巨大磐石的后面——那是一个王与那个刚刚来袭的男人都无法察觉到的极佳隐秘位置,又隔开了雪崩,能够很好保护夜猫的安全。 她开始观察那个以奇技来袭、被称为「王的敌人」的男人。 首先,引起观者注意的是他脸上那漆黑的眼罩。 似乎他双目失明,不过看刚才在高空中以流星的姿态自由移动的样子,似乎心眼未盲,并且武技超群。 他有一头失去色彩似的乱蓬白发,斗篷下是及其不显眼的浅灰装束。左手泛光,是与他刚才作为流星姿态时发出的极光相似的白光。 再仔细看,他面无表情——应该说,他未表怒色。身上爆发得气势如虹的魔息,似乎能企及奥古斯登王。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极冰之菲尔萨?) 趁群英未能赶上,两人即将以刀剑碰撞。虽然时隔七年有多,可两人之间的实力仍差距到何种程度,双方都心知肚明。 奥古斯登王炫耀似地举起右手,张开五指,手中的翡翠石再次显露光芒。片刻间,风幕包围住王,并视王为主人,抗拒一切身外之物。 在王的身边,似有雪莉的影子存在。 菲尔萨感知到久违的雪莉的气息,可却非常不友好,甚至带有明显敌意,不由得心中一颤。 “如今雪莉的风涡之力乃本王所有。若你能归顺群英旗下,本王姑且可以考虑让你俩见面一次。” (王居然当着他的面使用起他同伴的风涡之力,菲尔萨迟早会输的吧,真有够他绝望的。) 从菲尔萨左手手中现身一柄冰剑。再看他的表情,已经咬牙切齿。 “放下武器吧,英雄。你斗不过本王的。再说,本王需要你的极冰之力。” 菲尔萨将自身魔力燃烧至极限,释放出不可比拟的能量,此刻他全身包围着北极之光。此举已经表明绝对不屈服之意,并似乎打算要使出全力对抗王权。 奥古斯登王低声叹了一口气,既然不肯屈服,也就只有—— 杀。 奥古斯登王身后金光大闪。烈日再现。金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白天提早降临。 双方的决战一触即发。 不过,菲尔萨维持着这个高魔力的姿态,左手却收回了冰剑。他抑制内心的鼓动,缓而有力地举起右拳头,拳心向上,伸开五指,呈现出—— 一颗翡翠晶石。粗略一看,竟与王所拥有的那一颗无异; 仔细一看,则发觉更加相像。 王举起右手,也重现刚才的那颗禁锢着雪莉的灵魂石。 “你是想要用你手上的冒牌货来迷惑本王吗?太雕虫小技了!” 的确,是奥古斯登王亲手将雪莉的灵魂封印起来的,所以王手中的晶石必定不假。 可对面那方手中的那颗是? 菲尔萨深感到自己的扑扑心跳,收起自己手中的那颗宝石,扬起了嘴角。 他念起魔咒,解放出自己手中宝石的力量。 风幕应声而聚,吹开一切障碍。金光亦受到风幕影响,虽说威耀不减,可却动摇起来。 此刻,英雄们从王的身后,挥着战刃朝菲尔萨奔涌而至,不放过王的敌人,纷纷叫嚣着要取敌人首级。 菲尔萨虽然能以雪崩之势应战,可是也不敢轻敌。他见状,左手拔剑并挥斩半空划出新月痕,以召唤无数冰柱再次拔地而起。 换做平常情况,冰柱对于群英而言可以轻松解决; 可今天却在山脉上,菲尔萨以魔纹之力控制住天气; 山脉本身脆弱,先前已经出现太多裂痕,地面已经完全不稳。所以这回,冰柱的再现带有一股山崩地裂之势。 眨眼间,盛宴场的大片区域碎作泥石,坠落于山脉之外。 一些英雄勇士也随着消失的立足之地一同掉落到不知何方。 王站立在原地无动于衷,以烈日的圣息保护自身。 菲尔萨的破坏力可难道一波涌来的勇士,却波及不了王所站着方圆一米内的范围。 灰尘、风雪、寒气模糊了视线。菲尔萨受风幕加持,踩着冰柱一路远离,不知有何企图。 奥古斯登王正要起步追击敌人,发现视线瞬间被绿色的雾气扫清; 同时还突然感受到风涡的气息,于是四顾,惊觉其来自何方。王诧异地望了望紧握手中的翡翠石,依然完好无损,未被偷窃。 可是,风涡之力只能够由雪莉发出,而禁锢着她的灵魂容器又在自己手上,那么菲尔萨的「风涡之力」从哪里来? 王遭到绿色雾气的包围,隔绝了一切,形成了结界一般。在这「结界」中,只剩两人——奥古斯登以及菲尔萨。两人各绕风幕,一高一低地对峙着。 风息越发疯狂,卷起绿雾形成旋风,咆哮着。这风涡之力如假包换。 “你为何——” 眼前突然亮起的极光打断了王的发问。 极光穿破绿色薄雾,以本身的速度笼罩山顶。王用双臂挡住刺眼的光芒,同时亦驱使身后的金光与其抗衡。 (这就是……「极北盛辉」——菲尔萨的极冰之魔纹的威力……) 夜猫也发动引以为豪的幽暗秘术将自身与光隔开,为避免生命危险而逃离宴会。 纵使无缘再观看菲尔萨与王的决战,可还这般饶有余兴地思索着,并得出结论。 这阵极光过后,王并未有受伤分毫。尽管如此,他仍是疑惑不止。 菲尔萨正面面对王。风息与尘幕逐渐受烈焰圣息排空。 他丝毫不惧怕太阳王奥古斯登那威严屹立的雄健之躯。 王对菲尔萨以及突然现身在他旁边的人,甚是吃惊。 在菲尔萨的右臂弯中依偎着的,是一名赤发少女,身体受披风严密包裹。 王吃惊地再度查看自己手中的翡翠石,依然完好无损。 “她,居然会复活?怎么可能?” “区区禁锢之术,是无法困住她的灵魂的!风涡之力也是如此!” 似是嘲讽的一段话落下后,他捧起少女的脸颊,吻了吻她那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 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恋人的气息,缓慢睁开双眼。翠色的双瞳,正如曾禁锢她的晶石一样璀璨。 那似乎是一副恋人重逢的景象。而菲尔萨此次到来,似乎要告诉王这个事实? “你到底是何时……” 菲尔萨没有理会奥古斯登王的话,嘴里吐出似乎只有依偎的人才听得见的絮语。 奇迹发生了——少女双手颤抖,艰难捧着菲尔萨握剑的左手。刹那间,身边的风幕转守为攻,四周的风势亦变得狂暴。 菲尔萨抖一抖手,将再无作用的宝石扔出好几米之外,再度召出冰剑直指敌人; 另一手抱住少女那不稳的身躯。他似要应战,为一雪少女多年忍受的耻辱与痛苦。 好大的胆子,居然不知死活,妄图再次挑战星黎的奥古斯登王,看来他是忘记七年前是如何惨败的了。 王尚未知晓他到底用了什么伎俩,将雪莉的灵魂释放出来。 攫魂秘术出了问题?有人暗中把真正的翡翠石盗走了? 还是不知何时将其中的灵魂之息泄漏出去了? 奥古斯登准备应战,将手一挥,气愤地将再无用途的「空壳」扔出悬崖外。 划出一段优美的弧线后,翡翠神风石掉落山崖底。此时王再从腰间取出宝剑,身后烈日焕光。 (就等这个时机——) 菲尔萨瞬间爆发出自身全部魔息,极光耀眼无比。发动速度之快,让奥古斯登加紧防备。 虽说就此等劣伎对自己不会有太大威胁,可还是不愿自己的黄金铠甲受损。 如惊雷般一闪过后,菲尔萨却失去了踪影,留下刚掉落在地上「铿锵」一响的冰剑,以及紧跟随后才瘫倒在地、如断线木偶的少女。 就在眼前,敌人忽然消失无踪,奥古斯登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何事。临阵逃窜了? 事实上,菲尔萨以自身发动风涡之力,同时又驱使自己的极冰魔纹。先前他的魔力在双重消耗,几乎要等不着奥古斯登将翡翠石脱手的那一瞬。 原本风涡之力只属雪莉一人所有。 她死前将自身所有魔力凝作一道纹印,刻在菲尔萨手上,让他继承部分的风涡魔力。 今日他趁奥古斯登不注意时,悄悄将风涡魔力注入到仿造雪莉的人偶中,让她暂时「活」了过来。 虽然菲尔萨的「风涡」大不如前主人使用时的威力,可要骗过奥古斯登这般不懂风涡之力的人,再加上一点点演戏的技巧,还是绰绰有余。 顿时大悟的奥古斯登,双眼在一瞬追踪到极光疾行的轨迹——极光企图跟上坠崖的翡翠石,于是对着极光射出一连串光球。山脉上连环起了十几回爆炸,金光侵染夜空。 接连不断的异变惊动到山底下待命的洁露?雪诺,她心中不断为菲尔萨祈祷,盼望他早日归来。 夜空中亮起的烈日光辉非常不祥,特别是对于她而言。甚至奥古斯登的杀意还传来山底,仿佛要扼死一切激怒他的活物。 感知到这一切的洁露全身都在害怕、颤抖。 不过同时,她心里也清楚,菲尔萨的计策似乎是成功了! 传闻中,在公平的情况下,奥古斯登可是能轻易击败菲尔萨; 即使后者使出计谋,也未必能够弥补双方的差距。可是今天他不必将奥古斯登击败,只需要抢回他手中的翡翠石就足矣。 一刻的时限也快要到了,怎么菲尔萨还未见到踪影? 难道是被困住了吗?她恨不得不顾一切立刻前去营救。 在王识破诡计前,化作极光的不速之客菲尔萨已经逃离宴会场,逃之夭夭。 估计菲尔萨不到几秒就能与同伴重逢并一起离开。 王愤怒不已,当即布下追杀令:“英雄们!夺回翡翠石者,本王厚赏!夺菲尔萨首级者,追赏宫殿一座!” 群英蜂拥追落山崖,为了敌人的首级,为了宝物。 6、“小姐,这么晚了,在这里等谁呢?” 洁露一个惊觉,警惕起来,手已经伸向腰间的刀,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她退后两步,在夜里仔细观察来人。那是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年,毛毡帽压着金色的头发,身穿褐色夹克,没有佩戴任何明显的兵器。 也不像是魔法师。在稍微有光的夜里,她就只能看清这么多的情况。 “我明白了。你在这里守株待兔地等菲尔萨吗?”来人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准备作战。 看来此人是为追杀菲尔萨而来!身手迅速,居然比他先一步来到山底。 洁露二话不说拔刀迎战。她俯身前冲,以迅雷的速度逼近并挥刀发动进攻。 这家伙肯定隐藏着什么兵器还是魔技,必须在他亮出兵器之前获胜。 可是她的刀刃在斩向对方要害前,触碰到一丝柔韧的东西,并被全力反弹回去。 突然的障碍让她不得不放弃大好的偷袭机会。 就在收刀的一刻她看清楚了:对方以拉住一根细线抵御洁露的剑袭。 趁着洁露收刀,青年灵敏地跳开几步,离开几个身位; 同时手中的丝线像受到魔咒控制一般自发环绕起来,形成一支结实的枪矛。 不仅如此,来人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丝球,抛向空中。球落地后,其中的丝线自发卷束升起,自行编织起来,成为人形。 “人偶?” 洁露顿时惊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秘术。下一刻她就觉得情况不妙,算上人偶的话,她要同时面对两个敌人。 不过只要等菲尔萨回来就好了。只要两人一同并肩作战,二对二,就不会轻易输掉。 就在她想念同伴的此时,从天劈下一道极光,击落地面,并从中蹒跚地走出一个人影,几近跌倒。 “菲尔萨!” 神秘来人与洁露同时走到他身边,将其搀扶起来。两两因为相同的举动而感到惊奇。 “翡翠石呢?”菲尔萨一着地便迫不及待地问。 他直至落到山底,仍未发现翡翠石的踪迹,自认为不可能搜漏任何一个地方。 因为比起肉眼,自己的第七感「魔力感知」的触角更加敏锐且准确,尽管在夜中亦程度不减。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颗宝石已经先他一步躺在山脚草地的某个角落。 他所追逐着的东西,对他而言比生命更为贵重。 “放心,在我这。” 尤格摊开手掌,翡翠石被晶莹半透明的丝索严密包裹着,以防止气息泄漏,引来敌人。不过他忘记菲尔萨是个瞎子,无法凭肉眼看见手上的宝石。 “我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哦,那是因为被我裹好了,没骗你。” 菲尔萨没有再说话,安心地点点头。 从双颊的细痕中溢出的血丝流到嘴角边。 “刚刚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奥古斯登的烈日爆破伤到了……没什么大碍,总之我回来了。” “不止伤到这么简单吧?我都亲眼看见奥古斯登瞧准了你移动的轨迹,连发了几次爆破。要说没有中了一半,真是骗人了。”这么说的是那位来人,一语中的,略为带点数落的味道。 不仅如此,菲尔萨其实也几乎筋疲力尽了。魔力耗尽后,他就以血作为代替来继续动用魔纹,其负载早已超出主人血肉之躯的极限。 皮肤、甚至是脸颊上已经渗透出血,旧伤甚至也复发皲裂。 看见同伴的惨状,少女不由得抱紧同伴,“你太乱来了……”随后又抬头望向那位神秘青年。 “瞧,你都快破相了。”他继续调侃着菲尔萨,似乎对现状不太担心。 “总之我回得来就行。” 随后菲尔萨向洁露介绍,这位青年是受人们称为「死亡琉璃」顶尖结晶师,擅长制作人偶,是今晚潜入宴会的内应。 原来也是菲尔萨的朋友。听到这些少女略为不知所措,不过总算安心下来,只是对先前的鲁莽袭击尴尬得说不出道歉的话。 而尤格对此表示没有关系,毫不在意。之后洁露回过头来检查同伴的伤势,看来并不像表面所示那般的好解决。 “我不要紧。刚才真是谢谢尤格你提供的人偶,栩栩如生呢,我吻它的时候都快要产生错觉了。” 尤格假装抱怨着「材料挺贵的啊你必须付钱」之类的话,又笑了笑。 随后他解开包裹着翡翠石的透明丝索,郑重其事地将其归还给主人。 菲尔萨接过装载着恋人灵魂的沉重容器,再一次触及到那七年来朝思暮想的熟悉气息,不禁陷入沉默,从脸上无法看出他内心怀有激动还是其它的心情。 “也全靠你,才能骗过奥古斯登的双眼。” 尤格点头,接受了菲尔萨的赞赏,“那还真危险。要是……万一计策失败了呢?要是奥古斯登王不将石头丢弃,而是直接在手中捏碎,到时候该怎么办?你就真的没辙了。” “再次发动她留在我手中的风涡,以此吸引收集还未消散远去的灵魂。就算再多耗一倍魔血也在所不惜。” “那么几秒内你必死无疑。我可没替菲尔萨你度身订做过人偶给你当肉身,除开你的妹子。” “我不会死的……”菲尔萨再次重复:“所以我说过今晚一定会成功。就算伤重,只要我不死,就什么都无所谓。” 洁露怜惜地望着同伴,内心悔恨自己帮不上忙,口中不断嘀咕:“又受伤,你真是太乱来了……” 尤格此时也同样凝望着菲尔萨,收起玩笑的态度,第一次对面前这个不羁的男人产生了敬佩之情。 极冰之菲尔萨,双目已经失明,负伤累累。 尽管迎死也在所不惜地去追逐一样东西。 到底爱是怎样一种情感,能激发一个人几何的潜力? (恋人……么?) 尤格从他人的经历、他人的强烈意志中体会到一些。 心中的旧伤有些蠢蠢欲动。 他黯然失神了一会,随后收拾多余的心情,催促着:“还是先离开这儿吧,山上那群家伙叫嚣着要拿你首级呢。” 562 (起?失落的午夜) 1、酒馆一直是城镇的夜明珠。 那是不灭的灯辉,与喧闹一起贯通大堂内外; 时而在酒杯中流转,与晶莹的红酒交融。沙恩?米奈特将盛满的一杯喝尽,引来一片喝彩。 他作为星黎大陆中知名雇佣军「午夜斩使」的首领,频繁拜访酒馆,已是常客。 每晚借着酒会结识英雄豪杰,顺便布下线眼,探取线索,以追寻猎物。 “有人曾经叫我们作「王的走狗」,当然,他们如今都在土里呆着了……” 沙恩用拇指示意向背负在自己身后的赤色大剑。 没人敢碰到它,他们只能尽量远离,投以崇拜的目光。 此刻,他正以自己过去的经历为谈资与周围的人攀谈。 「午夜斩使」属雇佣军性质,是大陆上唯一一个有数名成员共同合作的赏金猎人组织。 但要细究其详细来源,则无人知晓。外人只听闻过名号; 通晓大陆内情的行家也只略知,这支雇佣军与星黎大陆的最高统治者—— 太阳王奥古斯登关系紧密,时常有地下合作。「午夜斩使」能让人闻风丧胆,现身之处必将掀起一阵血腥的杀戮。 尽管如此,今晚他们却未有行动——不如说,他们正等待着收网的时机。网已撒好,是天罗地网; 暗箭已经上弦,盯准目标。 总之今夜平静,却预示着暴风雨。 酒会的喧闹声掩盖了一切,包括来自半夜到访酒馆的客人的脚步声。 沙恩向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客人一进门脱下抵御夜寒的大衣,随手挂在墙上,仅穿有漆黑的背心; 露出一双布满刀剑旧伤的结实手臂,简直骇人至极。他双目利如毒蛇,仿佛能射杀所注视之人。 不过此刻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挂衣服上,无视周遭被引过来的怪异目光。 他随后一边以冷漠的态度,接起沙恩先前说过的话:“王的走狗……哼,多少人连王的走狗都没有资格做呢,还要谄媚着去跪舔王座,以求得日冕的照耀。” 喧闹顿时落了下来。他说话就像一根刺。 听罢,沙恩干笑了两声,不顾旁人,肆无忌惮地接着同僚的话:“「群英盛宴」那一晚的那一百几个人,不就是冲着跪舔王座的机会而来的吗?你说对不对?” “沙恩,你不就是那其中之一?”双臂满伤的男人走过来,坐在沙恩旁边,吩咐老板:“血黄昏。” 还是没变,沙恩确认着同僚。冷和黑,就是他——「续刃」的特色。午夜斩使之间不直呼名字,只叫外号。 顺带一提,沙恩的外号是「红刃」,因赤色长发以及背负赤色大剑而得来。 酒馆内的暖和,只要有续刃的存在就会被冲散得无影无踪。 同时他就是那熠熠灯光下的阴影,会让人毛骨悚然。双臂上的伤正是他的战绩,而战绩则来自他腰间的两柄短刀,其刃暗红,不知舔舐过多少个喉头的鲜血—— 所幸此刻被皮鞘包裹严密。 如果红刃称自己作冲锋前线的大剑战士,续刃则是暗夜之双刃杀手,而第三位同僚「薄刃」就是擅长谋略和反间的专家。 「红刃」沙恩?米奈特听着周遭再度恢复的喧闹,向身边的同僚低声解释: “我是迫不得已要单独行动的。王只下令过要我单独一人在宴会中潜伏。不过再怎么也没想到那家伙会招出一场大雪崩,害得我完全无用武之地,最后白跑一趟。这次算是对我们午夜斩使有史以来的一次玷污了。” 尽管还有疑问,续刃也懒得追问下去,默默解决掉面前那杯鲜红的鸡尾酒「血黄昏」。 之后,他答道:“虽说你是老大,也没有下次。玷污什么的,赶紧洗掉。” 续刃暗示要赶紧完成任务。 喉头荡漾着烈酒的口感,而他此刻的双刃,也极需鲜血的滋味。 “王的命令你敢不听从吗?不过,往后的追捕就完全是我们的自由了……话说回来,薄刃在哪?” 续刃用双眼示意了一下窗外,之后,紧盯送到面前的第二杯「血黄昏」。 “我明白了。是怕遭到男人调戏吗?”说罢,红刃顺手把从身边经过的侍从搂了过来,不顾她失声大叫,开始扯起她的上衣。 随后他还觉着如此玩不尽兴,将自己手中的酒强行灌入她嘴中,继而又把她抬起来。续刃对此无动于衷,养成习惯从玩乐中置之度外。 红刃的赤色大剑被手脚乱挥的女侍从无意中拨到了,他一动怒把人扔向几米外的酒桌上。酒馆内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谁让你动我的剑的?” 续刃向同僚瞥过一眼。红刃似乎真的动怒了,只见那桌人都提着兵刃围了过来。老板生怕红刃会在酒馆里掀起乱斗,一边好声好气地劝着客人。 他也没有变,续刃如此想,他一向讨厌别人碰到自己的大剑。有一次,还和同僚为此而打了起来,当然红刃还顺手将同僚解决掉了。 老板自愿赔回一桌酒菜给那群人,并吩咐下属为他们在二楼准备好上等的单独客厅,供一夜尽情使用。 老板劝说客人的技巧高超,不愧是经营酒馆多年的道中人。至此,一场纷争全然化解。酒馆又恢复方才的气氛。 续刃发现有人趁乱进来。 原来是另外一位同僚,于是提醒红刃:“薄刃回来了,看似发现了什么动静。” 红刃走过去把受伤的女人扯入怀中,轻声说道:“今晚可能会迟些回来,记得可要在床上等我,你欠调教。” 随后吩咐下人将其抬上楼。 她已经无力推搡,被强行带走。 酒馆本来就鲜有女人来往,何况是在午夜的时刻。于是,紫衣的女性一进门就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如面具一般——不过就算真的是面具,也让人觉得那是精心雕刻过的。 待他们抱有如此想法、一走漏眼时,那片紫影就已经飘到了另外两位「午夜斩使」同僚身后。 「午夜斩使」的三位主要成员总算集结起来。 薄刃扫了两位同僚一眼,特别盯紧老大一会。老大总爱因小事与别人起争执,大伙都清楚。 薄刃虽然有些不满,可没将情绪写在脸上。 反而是语气平静地,像是作报告一般说:“根据使魔的消息,猎物有动静了。” 续刃听后,率先起身,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 他拿回大衣并穿上,一边冷语:“这次午夜斩使的污点要尽快洗掉。” 薄刃清楚他的话意味着什么。 红刃在群英盛宴中并未成功阻止极冰之菲尔萨捣乱,导致风涡石丢失,让奥古斯登王大发雷霆。 所幸王并未怪罪下来,不然「午夜斩使」的名号及其成员,今后就只留下传说再也不见踪影了。 红刃没有言语,伸手向后背抚摸着剑柄,抽出剑刃,露出鲜红的锋芒。 红刃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起手中的爱剑。 见有人将兵刃出鞘,酒馆的大伙顿时安静下来,以为又会发生什么不快的事。 红刃不管周遭的一切,注意力只集中与自己的剑。“我们的猎物自投罗网了。我们两个想去见识见识那个会发大雪崩的家伙,对吧?” 红刃细语,犹如对着恋人。周遭屏住气息,惧怕这位时而暴怒时而暧昧的红发青年。 而同僚则对红刃的怪行早已司空见惯,早就各自收拾好,准备出发。 三人一同离开。不久,酒馆外腾起了按捺已久的马蹄声。 2、这是菲尔萨夺回风涡石、起程寻求「奇迹」之旅的第五夜。 所谓奇迹,即是指能将死去的同伴复活的禁忌秘术。 「群英盛宴」前,菲尔萨结识到大陆最著名的结晶师——尤格?哈克贝利,擅长用结晶丝制作人偶的魔导士。 后者答应帮助他复活同伴,并结下约定。在未达成目的之前,暂且站在同一阵线上。同行的还有一位金发黑衣的少女,洁露?雪诺。 纵观地图,三人一直北上,不知目的地在何方。不过根据推测,应该与复活秘术的仪式有所关联。 以上便是监测者所获知的情报。暗中的双眼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尤格走在最前方,辨认着路,内心估计大概再走两刻钟就能到达歇息地。 洁露一直搀扶着菲尔萨,尽管是后者走得快些。他虽然看不见路,其步伐也平稳安定得如平常人在走白天的路一样。 他身上披着斗篷,连衣帽遮住脸上的眼罩,为防遭人认出。毕竟在星黎大陆,戴着眼罩四处走动的旅人实在不多。 三人就算在夜里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大道上,只能抄着小径前进。此刻他们身在幽静的丛林中,摸索着前进的方向,所幸带头人的方向感不错,迷路的情况并不多,直至此刻就快要走出森林了。 路途距离真正的终点而言,还些许漫长,在此间他们可不想遇到多余的麻烦事。 在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说多少话,却早已形成了默契。尤格望向远处,终于瞄到一块有用的指路标后,得知歇脚地离自己不远了,心想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幸好没有迷路。今晚就先在时都沃明贝勒过夜吧。” “时之都?”菲尔萨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般,张嘴有些沙哑。 他认得这个地方,想起往事。这处歇脚地是一个熟悉的地方,过去曾来访过。尽管如此而言,也是许久以前的旅行了。 “没错。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都,聚集了许多的各色各样的人,就连大陆外的旅人,在这里的都不少。 虽然鱼龙混杂,却很适合躲藏,想静静休养也不是不可能。王是不敢在这里乱来的,王座骑士团管不着这。”尤格边喃喃自语,脚步加快了些。 “暂时休息一阵子,把你的伤势养好些再说。”洁露虽是劝说,语气有点强硬。 毕竟一连三天的赶路,每个人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伤者更不必多提。菲尔萨自从「群英盛宴」逃出来后,只对伤口进行过简单的包扎,到底伤势轻重,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过她也能体会到同伴内心的焦躁,于是内心有些矛盾。 进入都市后,周围都亮起光,与先前的野外相差甚远。时都沃明贝勒建立在沙地之上。 菲尔萨也察觉到旅人群居的气息,本地、外地;大陆内,大陆外;人类,半人,甚至还有来历不明的类人。 生命的气息大多都已进入沉睡安稳的状态,当然也有精神着的。 他习惯多年的黑暗,锻炼得不依赖双眼,只依靠微弱的魔力感知就能对外界进行判断,还比常人敏锐好几倍。 据他描述,魔力感知就像隐形四散的触手,代替双手摸索四方,如此一来完全不借助双眼也能正常行动。 然而不完美之处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是触手,也摸不着物体的颜色。所以说,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黑暗。 每每听见这样的解释,洁露都未免有些吓倒。 不过又看菲尔萨一副自嘲玩笑的样子,似乎已经不太在意失去视觉这件事了。 能乐观对待也已经难得。星黎大陆中,多少勇士因战争而残疾。有的失去右手,有的失去双腿,有的又如菲尔萨一般失去双眼,有的还失去一生钻研的技艺; 他们大多因此而意志消沉,甚至放弃生命。 三人径直奔向旅馆。旅馆大堂内,因深夜人少,难得气氛安静,空桌很多,侍从却依然在工作。 尤格刚坐下便又起身,走过去柜台与老板聊天。几句话后,两人已经相熟起来。 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特长,能与陌生人迅速熟络,就算不为套出线索,也为广布人脉,一到落难,都能有个照应。 尤格虽然比菲尔萨年轻,所游历过的地方并不比他少,所结识的朋友肯定比他多。 尤格应该会是一位很能帮得上忙的同伴吧。 洁露正是如此认为的,随后目光又转向面前的菲尔萨。他已经翻开连衣帽,将眼罩露出在外。 周围人见此也似乎毫不在意。 混杂的时都沃明贝勒早就充满奇奇怪怪的人。 不知道可有人会认识菲尔萨呢?认识也罢,不认识也罢,各自人在做着各自事。 她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同伴,菲尔萨对此似乎毫不知情。反正他看不见,她内心有些恶作剧般地想。 她正想开口问伤势如何时,尤格已经跟老板结束掉闲聊回到座位,还端来三杯热茶。 一坐下,他便谈起:“虽然群英盛宴的「事故」已经传遍大陆。不过在这里好像没人对你感兴趣啊。这下可以好好静养了。我也要着手为你准备东西。说起这个……” 尤格忽然压低了声音,以下的话仅有桌边三人才能听得见:“我大胆问起了老板有没有听闻过让死人复活的禁术。他一听就变了脸色,断定死人不能复活,除非是变成怪物。” “那是当然的。”菲尔萨语气没有起伏地接了一句。 “我还小心地问过老板知道极冰之菲尔萨要夺取风涡石来干什么,结果他与平常人一样,认为你纯粹是想要重获风涡的力量。” “很好。”菲尔萨放下茶杯。 “这说明了,就连消息灵通的情报行家旅馆老板,都不知道你我到底想干什么啊!不过尚且不能大意,总会有聪明人的。” 尤格话语中略带有调侃意味,不过绝无恶意,反而为另外两人带来心安。 菲尔萨一直寡语,洁露本身也不太开口说话。 “我估计奥古斯登那边,早已经有人猜出并着手阻止我们了。”菲尔萨低着头,又端起茶杯,动作一如正常人般毫无阻碍。 尤格虽然与他相熟,不过多少还是心存些不可思议。毕竟大多数盲人都是靠摸索来做事。 他回着菲尔萨的话:“所幸这里的人呀,似乎对你不感兴趣,对你的追缉令也不感兴趣,对你想要干什么也不太感兴趣。 这是件天大的好事。王的手下已经开始布下计划来阻挠我们这点固然不假,可是连奥古斯登王都不敢乱来的地方,王的手下又有什么能力乱来呢?所以,暂且放下心。” 菲尔萨沉默一会,见洁露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估计是被两人间的对话给绕得不知方向了? 总而言之,今后的行程,有必要让同伴了解并清楚,于是开始解释:“我们所寻找的「奇迹」,并非指传统的复活禁术。要让死人完全复活,简直是不可能的,这个我知道。至于我要请求尤格的是……” 洁露顿时明白了:尤格是一名结晶人偶师,菲尔萨想要让同伴雪莉的灵魂,借人偶之躯复活。 她小心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菲尔萨难得地露出一个淡笑。尤格也默默点头,表示正确。 菲尔萨接着解释,这个方法理论上可行,自己也集齐了所需要的东西: 锁着雪莉之完整灵魂的风涡石,以及质量最上乘的人偶——这方面,尤格承诺会全力以赴。 “这并非真正的复活,这点菲尔萨你必须清楚。” 他重重点头。所谓的「复活」,本来是将雪莉的灵魂和魔力一同注入回死者的身上。 而菲尔萨打算实施的「复活术」是将死者的灵魂及其魔力注入到新的躯体——人偶中。 原本人死后灵魂必须归天,而王觊觎风涡的力量,遂以攫魂之术禁锢起雪的灵魂,此举反而创造出让其复活苏醒的机会。 这时候尤格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在此前我必须跟你说清事实。这个方法我已经试过,失败了。” 这话将洁露吓了一跳,是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时候。不过认清残酷的事实也是必须的。 尤格说得很干脆,让人不知他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一边协助菲尔萨完成不可能的事情,一边泼冷水。 “我一直在思考失败的原因……我想我先前……应该是……灵魂不全的问题。不过你有风涡石在,因此……可以说不用太担心,会有成功率的。” 尤格一提起自己的经历,就会有些犹豫,似乎是一些难言的过去。 菲尔萨转了话题:“事实上……风涡石的力量似乎在逐渐减弱。所以……我不想浪费时间,想尽快,所以,拜托了。” 尤格点点头,又「嗯」地答应一声。 “就算如此——”洁露忽然发话了,语气有些僵硬,似乎是积蓄已久、终于鼓足勇气般:“就算如此,你的伤势……也不能大意……” “我不要紧,真的。” “我知道……可是……最起码今晚,也要好好休息。让我好好为你处理一下伤。几天前太匆忙,只对你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听少女说话结结巴巴的,尤格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心想又不是告白,为何会如此紧张。应该是性格使然,看她平时话也不多,有点见生。 同伴则露出了淡笑,“那……交给你了。” 已经是午夜。洁露等了很久才跟侍从要来了急救箱。 一打开,药物绷带齐全。她向侍从感谢后回到房间,发现尤格又外出,只剩菲尔萨一人坐在桌子前,少见地摘下了眼罩,用双手捂住眼睛,表情有点奇怪。 “你……很痛吗?” 菲尔萨确实听见了,不过没有正面回答,“每天都这样,没关系。” 难道自从那次后,他每天都是这样渡过的吗?每每这么一想,她便觉得有些可怕。 每天都要承受如此的折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帮忙又无法分担,现在只能尽力替他处理好身上的外伤。 “休息一下吧。我来替你再处理一次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吧。” 菲尔萨点点头。他脱下外衣。全身伤得最重的地方在左肩,有一片灼烧的伤痕,并非由火焰造成,而是因奥古斯登的光子爆炸而伤。 由于前几天处理得不是很周到,加上长途的奔波劳碌,伤口呈现出溃烂的现象。 因为他是左撇子,在这有伤肯定会影响到使剑。事实上她应该早就察觉到才对。 不过估计菲尔萨自己都不知道这伤有多吓人吧。 洁露为其消毒、涂药,最后小心翼翼地包扎。 “有火焰的气息。”菲尔萨在安心任由同伴动手的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害得她以为自己弄痛了他:“什么?很痛吗?” “不不,我是说,外面燃起了火焰的气息。应该是中央广场的焰舞晚会,是这里很古老的习俗了。之前来过,所以知道。” 洁露「哦」了一声,松下一口气。至此,伤口基本上已经处理完成。 “是和雪莉姐一起来的吧?” “没错。记得当时雪莉因为与古代被称作「风涡妖姬」的普莉夏长得很像,招来过杀机。 也有人说她就是妖姬普莉夏的转生。不知事实如何,普莉夏的确是上一代握有风涡力量的人。” “到底事实是怎样的呢?” “不知道,她不想说,我也没敢多问啊。迟一些,你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菲尔萨难得地会调侃起来。 随后他穿上洁露拿来的大衣,确认着暗袋中的重要之物。随后他走到窗前,尽可能地去感觉外边火焰蔓延过来的气息。 洁露可丝毫闻不到他口中所言的「火焰气息」,眼睁睁地望着他,也跟着走到窗边,探出头去眺望中央广场的亮光。 他说的没错,有一大群人聚在一团火旁,有点像古老外族的篝火舞。这样的景象能在城镇中遇见,真是奇特。居民比起郊外,更喜欢在镇内举行庆典。 “以后再说说你们俩在旅行中遇到的趣闻吧。” “我不太会讲故事。她讲得比较动听些。” 洁露轻轻笑了一声。“要好好跟她聊聊。样子应该没变吧?” 菲尔萨沉默一会,没有回答。雪莉的模样取决于人偶,而人偶的模样则取决于尤格的技术,尤格也需要菲尔萨根据记忆,来亲自雕刻人偶的身躯以及面庞。 如此,雪莉应该会与几年前一样不变,今后可能也会维持这副模样活下去。 “话说回来,几年没见,我也不太记得你的样子了,真是有些可惜。” 同伴转话题真快,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洁露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捉住他的手并举起,慢慢靠近自己的脸。“你可以试试……” 摸脸并非很正常的异性间举动。不过两人相熟的程度,也许不能用正常来形容。 洁露可怜同伴无法看到自己——就算按照如此事实去向他人解释,也难以让人信服吧。 两人都说不出这种自然又不自然的感觉。 气氛莫名其妙地暧昧起来。灯光柔和。 正当两人都陷入沉默,不再聊天之时,房门被敲响三声,吓得两人马上规矩起来。 尤格一脸阴沉地大步踏进门,见两人神色有些紧张,马上猜到了些端倪。 不过他可没空在乎并太过特意去调侃,而是严肃说道:“虽然冒昧打扰你俩偷情不是很好意思,不过,事态不妙啊。” “怎么回事?”菲尔萨恢复原来冰冷的表情,心想,王座骑士团该不会…… 直至自己也觉察到魔力的气息。先前太过大意,松懈警惕,忽视了窗外骤然聚集的危险。“半夜居然有剑的气息在逼近。还有马蹄声。目标很明显。” “等等……也有可能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啊。像尤格说的,这里本来就鱼龙混杂。说不定他们寻仇的不是你。”洁露劝他冷静点,再仔细分析。 菲尔萨已经断定:“我记得这些气息,先前你还不在的时候,已经跟他们打过交道了。在群英盛宴时,他们中的一员也在。大概不会错。” 他还简短地补充上一些关于敌人的情况。 他们是雇佣兵,被称为「午夜斩使」。 还真如其名,是擅长午夜行动的动物啊——有那么一瞬间,尤格想如此调侃,不过现今可没有这样的兴致,于是快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先前我也不太肯定。不过现在既然菲尔萨你如此确定的话,应该不会错的了。还不太迟,赶紧离开吧。” 尤格带他俩走入另外一条长廊,幸好在先前他问过其他人紧急逃离通道在哪。 他边下楼,边解释,自己先前也大意了,居然不曾想到,奥古斯登王会不动用亲兵王座骑士团,而是改派雇佣兵前来追击。 的确,这样一来,大家都很难怪罪到奥古斯登王。想要菲尔萨首级以及风涡石的人,也并非只有王一个人。 三人走到地下室。菲尔萨感觉到杀意越发靠近。洁露检查好腰间的佩刀,以便随时出鞘。 尤格定好了计划:“雇佣兵很多,而且不是小角色。待会要出城门往北,也是一片林间路。我们要分三个方向逃走……” “为什么?”洁露听到要分头行动,就不免会有担心。 让菲尔萨单独行动的话,他就会乱来。此刻他身上所负着的伤就是证据。 “以骗过他们的眼睛。天亮前必须到先前待过的洞穴中集合。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天亮过一刻后我们之中还有人没出现,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徘徊在原地,马上离开,集合的地点改为我的家乡——紫晶镇。 虽然路途有点远,不过为了安全和摆脱敌人,只能出此下策。对方是经验丰富的猎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未能让同伴好好休养就必须开始逃亡,洁露觉得有些许遗憾。三人也只是来到此地,匆匆望过一眼而已。 “我建议不要分三头行动。这样会对其中一人非常不利。我不想失去任意一个同伴。”菲尔萨如此说着,抬起头,表明自己的决心。 3、薄刃从旅馆出来,摇摇头。 “应该是从城北门逃走了!” 「午夜斩使」得知猎物早已逃脱,旋即策马追击。 薄刃还吩咐另外几位部下同时追击南门方向。 片刻,以续刃为首的一支队伍迅速穿过时之都的北部出口。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的城镇。红刃紧跟其后,隐藏在队伍最后方。 「午夜斩使」来无影去无踪,短时间内横穿过这座都市,只留下了腾起的滚滚灰尘。 时都北部连接着唯一一条石路,猎物肯定刚离开不久,续刃骑马必定能在短时间内追上。 论行动力,他是组织中最优秀的,老大红刃曾如此亲自承认过。石铺路两边有丛林,不好看清人影,所以必须仔细搜索。 很快,他们发现前方正亡命逃脱着的猎物。在夜里借着火光看得并非很清楚,可猎物是目标的三人确实无误。 距离不断逼近时续刃再次肯定了这点。 骑乘队伍带头者快马加鞭,迅速追上并团团包围。 此时红刃也已经从队列的尾端赶到前端。 “难怪如此面善,原来你真是群英盛宴当晚的内应啊?” 红刃越过猎物。午夜斩使列队已经前后包围。 他将马停到毛毡帽青年——尤格的面前,并俯视着他。 尤格并未直接对视,也没有言语,而是退后几步,直至与身后的同伴齐肩。 续刃已经做好作战准备,抽出腰间的双短刀。 猎物有三个人——金发黑衣少女,白发戴着眼罩的青年菲尔萨,还有从未见过的毛毡帽青年。 当中最为危险的肯定是菲尔萨无误。他尽管双目失明,行动却出奇灵敏。 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他在盛宴当晚的战斗,不过仅仅听闻此事——他能在群英聚集的盛宴上夺回奥古斯登王手中的风涡石,便可以推测其实力不可小觑。 只见菲尔萨取出斗篷下的钢铁剑,头也没有抬,就指准对峙的红刃。 金发少女也拔出刀准备迎战。猎物开始要挣扎了,在午夜斩使紧缩的网内。 菲尔萨踏出一步,即将脚下发力,企图以惊人的速度冲出包围网。然而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同时,注意力只集中于前方,全然忽略来自身后的暗袭。 暗箭从包围网中射出,命中了菲尔萨的左肩。箭几乎要将伤口贯穿,他也因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这一偷袭三人根本无法发觉,更不要说防备。 激战因此一触即发。薄刃见洁露伸手向腰间,作出拔刀的姿势。于是随即跳下马,扎起步摆出非常相似的姿势。由此可知两人都是东洋的剑客。 在此隙间,尤格并未动手,而是扶起伤者。伤者已经没有动弹,估计是重伤昏迷。 薄刃与洁露相距非常近,几乎不到一米,谁先出刀谁就能抢先斩杀对方。 然而此刻两人都估量着彼此的招数。洁露紧盯对方左腰的刀,等它出鞘的一瞬再将其截住; 而薄刃却紧盯着洁露的双眼,在等她起杀意的时机。 薄刃捕捉到对手的眼神有变,下一瞬,洁露失去耐心,率先出刃,至下而上的半月光弧可惜只切掉了对手几丝鬓发而已。 薄刃无伤躲开斩击,洁露抢攻失利。半空飘动的碎发还未落地,薄刃也对准洁露的小腹挥出凛冽的一刀。 洁露转刀回防,不料仍遭重击,刀身折断,致命的利光在眼前一闪。 一阵猛风过后,红刃听见了薄刃合起刀鞘的声音。黑衣少女重伤倒在地上。如此近距离被击中,想必早就一命呜呼了。然而,奇怪的是—— “没有出血?怎么可能?”薄刃拔刀、收刀、合鞘三步一气呵成后才来得及发现此事。 少女已经倒在地上成为尸体,无法动弹,已经不存在生命的气息。佩刀折断,也掉落在一旁。 薄刃仍在不断惊疑,直至忽然身边鸣起的马嘶叫声打断了思路。 回头只见红刃驶着马,迅速脱离包围群,头也不回地往另外一个方向奔驰而去,留下他原本即将要对峙的猎物——尤格。 她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毛毡帽青年实为何人:“星黎最著名的结晶人偶师,尊称「死亡琉璃」,尤格……哈克贝利!” 疑问解明的一瞬间,眼前的「猎物」也打回原形——三个人偶的身体开始融化褪色,像失去支撑一样,变回一团团混乱的丝线。 4、真正的菲尔萨此时正单独在丛林中奔跑,绕过时都沃明贝勒,方向朝着预定与同伴集合的另一座森林。 夜里,斗篷的颜色不易在森林中被发现。 可是他听见有马蹄声不断逼近。 想不到人偶的把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识破了,不过也总算为洁露与尤格赢来了足够的时间逃脱。 尤格放出的三个人偶「大摇大摆」地跑出城北门,引午夜斩使的大部分人出到时都北部石路上,还越走越远。 此时菲尔萨三人仍然逗留在都市中。 不过当时尤格担心人偶的诡计很容易遭识破,午夜斩使是经验丰富且优秀的一群猎犬。 菲尔萨自行决定与两人分开,让他俩先带着风涡石逃离。万一到时遭他们识破,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去追击菲尔萨,而不是另外两人。 想必现在两人正在预定的地方等候自己。 不过,敌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差点就被你骗了。才想起你这个瞎子,行动起来跟没戴眼罩的人差不多,发起疯来比普通人还要猛。” 红刃挑衅的声音传遍四周,惊飞栖息在枝头上的乌鸦。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似是踏着乌鸦的拍翅声而来,还有树枝落叶踩断的声音,还有呼呼的夜风声,远处的狼嗥似乎也能听得见。 来者仅有一人,在迅速逼近。菲尔萨听觉灵敏,能准确分辨出细况。双腿跑不过四足,菲尔萨渐渐放慢脚步。 “你瞎了这么多年,感知能力早就锻炼得灵敏无比。暗箭根本就伤不到你的。对吧?难得红刃我对你有一番赞赏啊!” 即使不依靠听觉,光凭魔力感知,也能清楚发现敌人那强烈的魔息。菲尔萨来到丛林中一个宽敞的地方,树木稀少。 仿佛正是为两人决斗而准备的最佳战场。 他停下脚步,自知迟早要面对不可避免的战斗。 高空的月亮皓月已经开始黯淡起来。夜快要落幕。红刃越过菲尔萨,将马停在他面前,并俯视着他,有种蔑视的感觉。红刃的马在不断嘶鸣以向敌人示威。 “王的走狗。”菲尔萨并未退后,略微低头感受迎面的杀气。 魔力的光辉从握状的双手中一闪,凝聚出一柄比普通钢剑还要长一半的冰剑。 听见这个称号,红刃哼着鼻子笑出两声。“说过这话的人,现在全都在土里呆着。” 红刃从身后拔出赤色巨剑,驱使着马不断往敌人的右方向挪移,以避开他随时会袭来的剑。 “看来,你的同伴丢下你一个人逃窜了?真是可怜。” “等你找到他们不就知道了。” “我不管你怎样,也不知道你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只要你乖乖交出风涡石,王就会让你享受与英雄同等的待遇,我们也会收回捕捉猎物的网。” “来抢吧。” 菲尔萨已经放出强烈的冰之魔息,冰剑在暗夜中闪光。两方即将对峙。 可红刃仍不见对方使用风涡之力。先前他在对决奥古斯登王的时候,还未出手就先放出强烈盘旋的风幕干扰敌人。莫非…… “什么?原来如此!”红刃以为菲尔萨会无时无刻将被自己视为珍重之物的风涡石带在身上,真是奇怪。 不,其实不奇怪,红刃大悟,这是调离之计,所有人都认为风涡石就在菲尔萨身上。 “真是天真啊!你视为宝物的东西居然交托别人保管。你就不怕被你的同伴背叛吗?是那位金发少女,还是那位结晶师青年呢?说不定两位的其中之一,就是王的属下。” 红刃蔑视着敌人,话语中带明显的挑拨。 “午夜斩使真是话多。莫非你们通常都是浪费口舌的时间多于挥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红刃骑在马上,即将发动进攻。不过在此前,菲尔萨一个出乎预料的前冲,挥动长剑,一记横斩将马的前足斩飞。 一阵马的悲鸣后,血染了地上一片红。红刃在马向前跪下前,迅速跳开马背。 不然敌人的下一剑就会对准自己的头颅,再迟一步就必死无疑。红刃将身子侧移至右边,盘算着敌人的死角。 在黑夜中,是盲人比较有利,况且敌人还是个剑技不输任何人之下的盲人。 其操使的冰刃看起来还比一般的钢刃要锋利,因冰之魔息而发耀。主人挥剑也丝毫没有犹豫。先前的人偶与当下的真人相比,真是伪劣至极。 菲尔萨与红刃进行近身剑斗。红刃出乎预料地,挥动速度与他相当。两人的交剑让人眼花缭乱。 仿佛红刃手中的并非巨剑而是轻巧的单手剑。 菲尔萨凭借兵器交击传来的手感,魔息的类别以及剑刃挥动而搅乱空气流动的程度判断出敌人兵器的详细情况。 那是一柄魔息浓郁得与人相当的怪异巨剑,非钢铁铸造所以重量一般,剑刃约莫一米又三十公分长,颜色无法断定,不过根据那散发出妖魔般的气息,有可能是黑或者红——事实上颜色的判断对菲尔萨而言并不重要。 红刃虽然与菲尔萨在剑技方面暂时难分高下,暗地却惊叹他的敏捷。 似乎菲尔萨那家伙的双眼并不长脸上,而是长在四周一般。 自己本以为借助赤色巨剑「血恋」的轻盈及锋利双优势能将对方压制,没想到直至数十回交剑仍未占得上风。 每次迅猛而力重的一击,不论是前斩、斜斩还是横斩都尽数落空。 战况告诉红刃,若要击败面前的对手,就不得不使出真正实力了。 可是他有不能随意动用赤色巨剑中所蕴含之魔力的理由。 红刃退后几步,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分散一些注意力去看着自己的巨剑。 “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你出来啊。但是战况……” 红刃像与人对话一样低声地喃喃自语。 菲尔萨听得清清楚楚,小心提防敌人的暗招。此时有拍翅声响起,打断战斗。 天空飞来有一只乌鸦,并掠过月亮。红刃抬头看清其毛色,认得是薄刃的使魔。薄刃能派出红色使魔,说明——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了解情况后,红刃放声大笑。“我刚才看似挑拨的话,并非口说无凭的。” 菲尔萨内心吃了一惊,不知他的话何解。 “我曾在没有同伴、没有朋友、只有敌人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早就看惯了背叛的伎俩。 把背后露给别人看,就等于许诺让别人砍你一刀。同理,把重要之物交托他人,也就意味着默许他人偷盗你的东西。” 菲尔萨没有说话,在默默等待下一个进攻的时机。 “尤格哈克贝利是大陆的中立者,虽然不隶属王之旗下,可也是受利益驱使的人。没有利益驱使,估计他也不会与你结盟吧。我们午夜斩使也同是中立者,以赏金为先。所以我跟他其实是同类人啊。” “只见过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偶,就能有此断论了?看来你的判断力未必比剑技要好多少啊。” “「死亡琉璃」的大名我还是略有所闻的,他曾受邀出席群英盛宴,不是吗?” “他没有理由背叛。跟你多说无益。” 双方在兵器交战的歇息之刻,依然进行着口舌之争。 “先是助你夺取主人的宝物,然后将其偷走,送回主人手中,以此获得赏金,这就是目的——真是我们雇佣兵老到掉牙的伎俩啊。不过也总是有人上当。” 红刃收到薄刃传来的信号后,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先前他所说的一切也绝非虚假。 “你的挑拨伎俩有些低劣。”菲尔萨的怒气并未有表露在脸上,而其魔息则越发寒冷。 他再度举起剑,逐步逼近,“给我闭嘴。”说罢,他起步猛攻,速度比之前上了一个层次,且剑剑指准要害。 很难想象得到,双目失明的剑士能有此命中率,逼得对手暂时不能进攻。于是红刃转攻为防,等待敌人露出破绽的时机。 “果然疯起来和怪物没什么两样啊。”红刃内心暗想,嘴上只简短吐出了一个词:「怪物」。 他高举兵器挡住敌人跳劈向自己正面的一剑,两剑相撞,发出低沉的一声。紧接此后,红刃发现有奔跑的马蹄声逼近。 续刃赶来支援同僚,发现红刃正与菲尔萨交战,而他的马早就跪在一旁。续刃跳下马,拔出腰间的双短刀。 “老大,你真难看。” “你来得正好……” 敌人变成两个人,根据魔息判断,新到来的实力似乎还不差。这让菲尔萨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大意。 再者,新敌人的魔息非常阴冷,并非寒冰系的冰冷,而是毒蛇般的阴冷。 他推测新来的敌人应该是杀手一类的角色,阴险毒辣。如此一来,菲尔萨必须多加防备敌人任何时机的偷袭。 续刃凝视着真正的菲尔萨,发觉其魔息与自己的有些相近。他忽然有种与宿敌相遇的感觉。 “你来得正好……”此时红刃向同僚打了个招呼,“我们可以撤退了。” 续刃集中着精神,正准备动手,收到撤退命令后,疑惑地望着红刃。 “我们的目标是风涡石。对付他是稍后的事情。你刚才没看见吗?薄刃的计划好像已经开始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等待尤格哈克贝利乖乖前来献上风涡石就行。” 续刃听懂其中的意思。“薄刃也有自己的计划吗。虽然不费功夫,不过真让人不爽。” 随后他略为不快地收回兵刃,可其锐利的目光马上又回到菲敌人的身上。 菲尔萨生怕有诈,将剑握在手中,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同时内心也隐约觉察出一些不妙。 二对一,明显是午夜斩使那一方占着完全的上风。 可是他们却甘愿放弃,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们回去吧。载我一程。”红刃完全放弃了战斗,收好大剑。 说完后便走向续刃的马旁。 续刃再次回头望了菲尔萨一眼。 “我会亲手割断你的喉咙。我的刃在渴望你的鲜血。” 5、洞穴内空无一人。无须叫喊,菲尔萨以魔力感知去摸索四周都发觉不到同伴的气息。他开始心慌。 不久,洞穴外的枝叶上开始凝聚朝露。菲尔萨闻到水露的清新气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感到舒畅,因为黎明就要来临。 按照尤格所吩咐的,天亮过一刻人还没到齐,就必须离开洞穴,赶往下一个集合地点。 仅仅两刻钟就如一段不眠长夜般难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至约定时间已过,两人居然仍未出现。 他决定先回去时都沃明贝勒寻找他俩的踪迹。 两人不是出事了,就是如红刃所说的一样。他沿回之前走过的小路前往时都,途中一直散发触手般的魔力感知去极力探寻四周的动静。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魔力感知摸索到熟悉的气息。尽管很远,也能确定是属于同伴的。 是洁露?雪诺。气息微弱而缓慢,似乎她因受了伤而昏迷不醒。她就在右方不远处。可是至此却并未发现尤格的气息。 菲尔萨惊然发现,洁露受伤倒在地上; 至于尤格与风涡石,则一同消失无踪。 563 (承?开眼之征兆) 1、阿里夫、杰克、格雷、桑纳德、凯博、琼斯、亚连、维安、赛凡、拜伊—— 「红刃」沙恩?米奈特绝不会忘记因叛变而死在自己剑下的所谓「同伴」。 不仅老大,另外两人的记忆亦是如此清晰。 他们仍记得那是一个惊魂之夜。月亮洒在地下的颜色绝非皎洁之白,而是诡异的暗红。 眼中布满邪恶的雾。可那不是幻觉,存活下来的三人都很清楚。当时,刺鼻的血腥远远浓郁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战况。 事实上那次的秘密行动,目标在于肃清组织内的叛徒,而此行动仅有组织内的五个人知晓,他们都已经洗脱嫌疑。 十三人的精英雇佣兵「午夜斩使」,原先接到王的命令前往王都格兰西斯,途中经过一座名为「翠雪树海」的浩大森林。 红刃计划在森林内执行自己定下的计划,肃清叛徒后再前往王都——却未曾料到叛徒已经抢先一步展开暗杀。 他们先是借助巫术,从林中燃起神秘的邪烟,生成迷雾。老大红刃再次没想到,除了得知秘密行动的五人,其余人全部叛变。 老大不得不手刃同伴,于是连同另外四人,同时面对八名叛徒。厮杀之后,剩下的同伴心情沉重。 虽然他们所除掉的人不多,手中的兵刃却似乎沾上了非常厚的鲜血。 就当红刃以为完成肃清、并准备离开森林时,另外两人发动了偷袭。一阵死战,午夜斩使只剩下了最后三人——红刃、薄刃、续刃,并一直持续到现在,未接纳新成员。 红刃打了个盹儿,用午觉将过去发生的噩梦回忆过一遍,现在精神不是太好。 他一醒来发现续刃与薄刃在交谈,自己身在地窖中,躺在草堆上,爱剑未曾被他人动过。 地窖是三人暂时歇息的地方,有些阴暗,四周仅胡乱地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续刃见老大醒来,投过一个冰冷的目光,表示「哦,你终于醒了。」这已经是常态了。 虽然称红刃做老大,三人都不论身份。 续刃为昨晚一事责备红刃:“老大面对那家伙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听罢,薄刃也转头望向老大,表情未变,有时候真让人觉得她究竟是不是一直在戴着面具以示同僚。 若非这副「面具」如此精雕细琢,这种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真会让人有些许无奈。 “老大,你好像掉以轻心了。” 红刃耸了耸肩,坐起来。 “其实那时候我仍在犹豫要不要解决掉他,倒不如留他一命,如此一来可以往我们手中多加一块筹码,来要挟尤格。” 他起身将巨剑扣在身后,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宠物。 “要想解决掉敌人,「血恋」一招足矣。她的恐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红刃说完变了脸色。两人不再接话,忙起各自手中的活。 赤色巨剑中隐藏的秘密乃是红刃之沙恩的逆鳞。 薄刃在用玉米喂养着乌鸦使魔,其中一只赤色羽毛的,正是那晚红刃所看到的那只。 她好久才冒出一句话:“其实尤格不会轻易受我们要挟。你想用菲尔萨来牵制尤格,开玩笑?不过我确定他会前来献上风涡石。” 红刃提高声调地「哦」了一声。 续刃在擦拭着自己的兵刃。由于太过锋利,布料已经被割破掉好几块,扔在地上。 借着油灯,刀上闪着暗红色的光。红刃怀疑,过去弑杀叛徒的血迹是否还有留在那上面呢? 血迹可洗净,背叛不能。 红刃对他说:“倒是续刃你,说过要亲手解决掉那家伙。那好,他就交给你了,我已经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在哪了。 照薄刃所说的,菲尔萨生死与否都没有关系,风涡石总会自己送上门,我们只需要回去基地,静静等待就好。” 对此,续刃冷言:“不需要你吩咐,你瞧我正准备着割破他喉咙的刀呢。我喜欢主动出击,可不喜欢等人。” 说罢,他将刀收好,起身拿回挂在墙上的大衣,准备出门,说去就去了。 同时,薄刃也离开地窖,将使魔放出在外打探情报。 2、眼见两人踏入星黎大陆的中央地区。 时间离那一晚也有数日之多,菲尔萨虽然内心仍然慌乱担忧,但也要面对事实。 在途中,两人一直在打听尤格?哈克贝利的下落。 他像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音讯。如此情况,真的很难令人无法不起猜测。 “你到底会不会一直坚信同伴呢。”监测者意识到,仍未是自己露面的时机。他准备继续跟踪。 监测者非常关心菲尔萨的动向,尽管他暂时仍不属任何阵营之列。 原本监测目标此等小事可以交给手下执行,不过鉴于他与菲尔萨之间,在过去有较为密切的关系,他才会亲力亲为。 况且他尚有一件事需要确认,那就是有关菲尔萨自失明后剑技的修炼。 菲尔萨无法停下思虑。洁露身手不差,想必是遭到偷袭才会受伤不省人事,不过当时尤格应该在她身边才对。 听红刃的口气,应该他们的同伴——叫做「薄刃」的人动手的。除非对方人多,两人招架不住—— 不过为何会留下洁露一人?换做是自己,肯定会斩草除根,没必要留活口。 不过这样也恰恰说明,同伴受袭一事不会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同时他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从以前他就发现,风涡石的力量正不断消退。再多拖一段长时间的话,恐怕复活一事难成。 洁露?雪诺一直在自责,深深感到同伴内心的不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她跟在同伴的身后,悄声细语,恰好被同伴听见。 他略微转过头,心想绝对不能把慌乱的情绪表露出。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面容就显得更加严峻。“你不要自责,尤格肯定也是……” 尽管如此劝说着她,菲尔萨仍然无法忘怀红刃所说过的话。 他不断说服自己,尤格根本没有理由背叛自己,他本身也不该是这样的人。 她自觉拖了同伴的后腿。明明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让他视为重要的人重回身边。“如果是雪莉姐的话,肯定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在说什么呢?不要想太多了。她是她,你是你。” 她忽然停下脚步,表情一副不适的样子。 菲尔萨感觉到了她紧绷起来的气息,“怎么了?”是因为连日担忧,加上受伤未愈,以致精神过度紧张吗?他猜测。 洁露扶着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不仅如此,还头痛欲裂。她开始低声喘息。 他扶着无法再自己一个人走路的同伴到一旁树下,她还强撑着说不要紧,快点继续走路,被菲尔萨劝阻。两人到树荫下休息。 “我想起来了……” “你先什么都别说,静静休息一下。” “不要……我怕会忘记。”洁露强撑着精神,继续将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说下去:“当晚,在我倒下后,隐约听见了身旁有女声。那声音好像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琉璃吗?」之后我就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琉璃」……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还可能是女性的名字。 莫非「午夜斩使」以人质要挟尤格? 菲尔萨听完,一下子有了许多的思考,沉默几秒,最后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 来访大陆中部的旅人,必先会到达落脚小镇瓦德。此处与时都沃明贝勒相似,聚集有许多各色人士。 唯一不同的是,奥古斯登王已经派下驻军守卫管辖瓦德。 根据地理位置,这里也属于王的脚下。因此菲尔萨必须谨慎行动,避免招来麻烦。 至于洁露?雪诺,则仍然未被发现身份,也暂无多少人知晓她与菲尔萨在一起行动,所以也不在悬赏令范围之内。 来到此处,菲尔萨必须让同伴代替自己去四处收集情报。 冒险者公会是当地最多最杂的情报地。 一有什么动静,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什么样的真实消息,都会先从冒险者公会的各种嘴巴间传开。 王的宣告条文以及悬赏令,也会第一时间贴在公会的公告栏上。 洁露感觉身体好些后便不再耽误,只身前往公会。菲尔萨拦也拦不下她。她必须要做回一些事来补偿,不管同伴是否在意。 说起她的装束打扮,相比其他女性而言有些奇特,不太像是星黎大陆本土人。 腰间的佩刀也在星黎中罕见。她一身轻便的行装,包括短披风、布靴和手袜,全身色调为黑,衬托着仅露出的一点白皙肤色,气质神秘。 以发带扎成单马尾辫的金发,天生耀眼; 睫毛很长,一双眼瞳如红宝石般透彻。面容尚属姣好,可大多情况下不向外人透露表情,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这就是半年前与菲尔萨重逢的旧同伴。 他们两人在此前早已是深交。监测者记得。可惜与同伴重逢的时候,菲尔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极冰之菲尔萨」的通缉悬赏令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地方,画像之下还附加有对风涡石的简要说明。 丰厚的赏金引来许多人围观,议论纷纷。 “画得真难看。”洁露怀疑绘制画像的人到底有没有见过菲尔萨真人,不过这样也不坏。 在公告栏前,她遭到几位醉酒的冒险者搭讪。 洁露不像尤格那般容易与陌生人熟络,怒视一会这些无聊的人,打算离去。 走前她偶然听见身后那桌人在讨论此事,内容吓了她一跳。她赶紧找个地方重新坐下来,尽量将耳朵靠近,手中拿起茶杯装作无聊在品茶的模样。 “什么?已经找到风涡石了?” “那么悬赏令不就快过期了?真可惜啊,还打算大展身手呢。” “你还可以拿菲尔萨的首级献给王,说不定王会赏你黄金。” “不过这么一说,到底是谁如此能耐呢?” “是叫做尤格?哈克贝利的人。”说这话的人非常肯定,“据说王还准备好盛宴来迎接这位「死亡琉璃」。” “据说「午夜斩使」也有一份功劳在。这下赏金可难分摊了。到时且看他们为赏金而大打出手!” “听说尤格这个人很好相处,人脉很广。我们去巴结巴结,说不定以后还能捞到点油水。” “……”洁露回去与菲尔萨会合,将自己的所听所闻所见告知于同伴。 菲尔萨面无表情,倒不如说他不敢露出任何担忧的表情。 “幌子而已。目的是要诱我们自投罗网。先不管这些……我们首要去的地方是……和尤格说好的紫晶镇。他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也毫无着落。 当前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他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 他还想再思考一会,这时察觉到四周聚集起来不祥的气息。 此刻他俩正身在一条暗巷中。 洁露很快也发现不妙,四周环顾,说话有些焦急:“好像有人靠近。难道他们那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不是午夜斩使。”同伴凭借气息确定来者并非熟悉的人。 “可能这里发生了其它的事端。小巷里总是有干架。我们还是尽量远离的好。走吧。” 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快步远去。果然,不久后,原来待着的那个角落传来刀枪相撞的声音。 临离开小镇前,洁露回望小镇一眼,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大意疏忽,才引来了祸事。 走出大路,两人辨别出方向。在面前的是北方向,隔着一条山脉,翻越过去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 再走几步,不出意外的话天黑前就能望见那座因矿脉而发展起来的地方——紫晶镇。在那里,尤格应该正焦急等候着与另外两位同伴会合。 菲尔萨确认方向后,没有丝毫犹豫就踏上路途了。同伴跟在身后。所幸在这座山脉上,有人早已开辟出一条用于行人出入的平稳山道。 山中不时有人推着装有矿物的小车来往,也有稀稀落落的行人,他们其中一些人还好心地提醒外来的菲尔萨小心山路。 紫晶镇,正如其名所示,当地盛产一种奇异晶石,白天呈现出七彩色泽,夜里则会闪耀紫光。 紫晶石向外销售量极高,为此镇上工人特地修路,还将「紫晶」冠于小镇的名字上。 “以前虽然早有听闻,居然不曾来过这个地方。”过去的旅途曾经以极北之地为目标,途径各色城镇,先前的时之都市沃明贝勒就已是第二次来访。 菲尔萨忽然又想起了雪莉。最近,每当想起她,就会将她的影子与妖姬普莉夏重合。 他曾经在古迹之地找到一块石板,看见绘在上面的画像,发现两人惊人相似。 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所谓的宿命,她亦不曾开口解释过。不过所幸直至那次旅途的最后,两人都没有再与普莉夏扯上半点关系。 洁露同时也在疑惑着一些事:“我不是太了解星黎大陆的历史,为什么普莉夏会被叫作「妖姬」?” “普莉夏与几千年前的范伦铁诺王国灭亡有密切关联。那时正是她主使一场叫作「满月血舞」的大屠杀。此外,她还与远古英雄艾汶斯的堕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菲尔萨不喜欢星黎这个名字,仍然以旧称「范伦铁诺」来指示大陆。 换做是本大陆的居民,肯定会对「范伦铁诺王国」、「满月血舞」以及「英雄艾汶斯」三个词语耳熟能详。 也能算是广有流传的三大历史悲剧。洁露不太了解,可是能略微猜透一些皮毛,点点头。 撇开这些不谈,她曾与雪莉见过面。时隔已久,印象仍未被磨灭。雪莉温柔细腻,善解人意。 洁露还记得曾有过一次,自己身负重伤,多亏了她的悉心照顾。她身为菲尔萨的助手同时,也是一位高超的治愈师。 如此少女怎么可能会与亡国之妖姬扯上关系。 3、若是略过矿脉内叮叮咚咚的采掘噪音,紫晶镇内可谓宁静非凡。不过估计镇上居民都对此早已习惯,并视其为日常的一部分。 镇内的建筑有些单调,平房规规矩矩地排在道路的两边,全部都以普通石头堆砌而成。 人行路外长满绿草。矿脉的入口就在刚步入小镇的门口旁,有许多工人来来往往。 洁露将小镇的样貌以及其气氛仔细描述一遍。 居民原本早就对外来人不惊讶了,可当看见双目蒙住黑布还能自由走路的青年,内心还是暗感诧异。 菲尔萨最终还是戴上帽子,继续走路。洁露想要上前搀扶被他婉拒,他说这样做反而更加会引起怀疑。 两人并排走路,对话不多。不知不觉在此时,身后跟有一个人,衣衫褴褛,看起来是个乞丐。 他走路悄无声息,就连洁露都无法发觉。倒是菲尔萨对外感知非常敏锐,早就知道有人在跟踪,不过他暂时未告诉同伴。 “现在要去哪里?镇上这么大,又已经是黄昏了……” “先去酒馆。对,酒馆。” “可是也得先找到去酒馆的路。” “唔。拜托你了。”菲尔萨轻声嘱咐。 跟踪两人的乞丐越走越近,此时才暴露出气息,伸出手,想要拍菲尔萨的肩膀。 直至此时洁露才发现身后有人。她怀疑这乞丐是否就是尤格,他变装易容了? 菲尔萨转身就截住他的手。根据气息判断,并非熟悉之人,也没有武者的魔息。 他身上除了一股流浪者的味道外,便没有其它怪异的地方。“你是谁?” “看你的走路举止,你是个盲人。你身上有寒冰之魔息。你是……极冰之菲尔萨。还有旁边这位小妞,黑衣佩刀,非星黎人,是……幽影之洁露?雪诺。对了,对了,就是你们两个。” 洁露认为他是前来追击菲尔萨的冒险者,立刻护着同伴,并作出即将拔刀的姿势。 想要捉拿或者除掉菲尔萨的并非只有午夜斩使一方而已。 「星黎群英」——冒险者众也视他为眼中钉。 菲尔萨听见那跟踪的人哼笑一声,低声沙哑地说着:“年轻人真是气盛。跟我来。尤格就在酒馆中。” 菲尔萨微微抬起头,难以掩饰心中的惊讶。听起来是尤格的熟人。而洁露则退后一步,解除姿势,可内心仍防范有诈。不知道菲尔萨会有何打算,会相信陌生人的话吗? “那麻烦你带路了。我们也正好想去酒馆。” 流浪者带着两人横穿大路,脚步时快时慢,口中还哼着小曲,悠闲至极,明显与身后那两位心急的年轻人大有不同。 走到半路,流浪汉才开声问起:“你们是怎么认识尤格的?” 洁露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于是在等待菲尔萨回答。 “在一次冲突相识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有些含糊的话以作回应答。 流浪者又是哼笑一声,略带嘲讽。洁露很不喜欢他这副态度。若不是有求于这家伙,她早就拿刀指着他。 流浪汉继而又问:“那你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吗?” “交友不问过去。” “呸……” 菲尔萨不再理会他,就此沉默,可是流浪汉却不管有没听众、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以前企图要复活自己的恋人,结果做出了一只怪物。那只怪物重伤尤格后,还到镇里作乱,杀掉很多人后逃之夭夭,消失了踪影。” 身后的两人没有接话,内心不约而同地吃惊。 “虽然大陆上总是有这些事情发生,想要扭转神之意志复活死人,结果就发生了如此悲剧。” 这话是故意说给菲尔萨听的吗?洁露如此怀疑。同伴对此没有吭声,不过想必在内心肯定会有所想法。尤格先前已经隐约地提过这事,警告过菲尔萨会失败。 “尤格那家伙本来早该接受绞刑,可是却前一晚侥幸逃脱了。”流浪者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一副全然冰冷的面目:“我的妻子,就是死在他造出来的怪物爪下。” 菲尔萨即使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能彻底感觉到他涌出体外的愤怒和悲伤。 如果他是武者,那么这样的愤怒和悲伤就会化作魔息。 他心情沉重,每个人都有无法忘怀的过去。 要说他、流浪者以及尤格三者之间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的恋人都与各自生死隔绝。 洁露望向前方,发现酒馆门口已在不远处了。此时,酒馆内无法掩盖的喧闹声传入耳朵。总之不管如何,都要先与尤格会合。其它琐碎之事要待稍后再说。 流浪者带领着两人进入酒馆。出乎预料,大堂内的众人一见三人到来,便纷纷停下了玩乐。 气氛骤变,就算不是敏锐的菲尔萨,换做常人也能感受得到。甚至更有些人已经快步踏出酒馆。 是因为流浪者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极冰之菲尔萨」的关系? “尤格在哪?”菲尔萨提高声调。 这个地方,并不存在尤格的气息,甚至还不存在尤格曾逗留过的气息。 “他不在这里,好像刚走了,叫你耐心等着他回来。” 菲尔萨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强压下内心的慌张,可是也难以掩饰激动之情。“尤格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他与洁露同时拔出兵刃。 流浪者顿时眼露凶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把你们带来这里。剩下就交给老爷……” 菲尔萨猜到他口中的「老爷」是谁——因为午夜斩使的魔息正快速逼近。 仅有一人,来势凶猛,就像已经盯准目标、为此而疾行追赶的毒蛇。 流浪者把话说到一半,菲尔萨还听见一声飞刀刺入皮肉的「嗖」响。 “处……理了……”流浪者瞪大双眼,艰难地把遗言说完,就马上迎头倒在两人面前。 洁露发现他的后背插着小刀,毫无疑问,这招偷袭让他一命呜呼。 毒蛇的魔息已经逼近酒馆外边,与此一同的是一阵马蹄声。来人的确只有一个。 “小心!”菲尔萨提醒着同伴,剑,即将应敌。 洁露背靠他,以刀护在身前,警惕四周——不料此时脑海中闪过一丝剧痛,瞬间爆发,严重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怎么了?”他觉察到身后的同伴有异常。 她半跪在地上,全身颤抖,连刀柄都不能拿稳。她这副模样,几乎不可能作战。 他护着同伴,放出魔力感知,高度警惕四周。酒馆空无一人,就是一个捉鳖之瓮。 敌人似乎不打算再度实施偷袭,而是选择从正门闯进。 「续刃」早就认为同样的偷袭不会再有效果。 菲尔萨转身面对敌人,仍护着身后半跪的同伴。当前是闻到过的气息无误,是那一晚在迎战午夜斩使老大时所遇到的敌方援兵,气息阴冷,宛如毒蛇。光论魔息,他与自己有半分相似之处,可谓是宿敌。 “受骗的滋味好受么?他可不是第一个骗你的人啊。”续刃将死在一旁的流浪者睥睨一会,冷言:“垃圾东西就该在地下。” 转而他以凶光紧盯猎物,特别是菲尔萨。 记得红刃说过,挑拨这招对猎物似乎有点效用。 于是续刃学着老大的那套:“至今你还在相信所谓的同伴么?他没有拿走风涡石?那么去哪了?等到我完成任务回去基地后,想必尤格早已献上风涡石。” “午夜斩使真是话多。你也一样。”菲尔萨内心燃起怒火。 “是你身后的少女偷走石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时她也在场。”续刃恶趣味地想看看猎物发疯的样子。 先前听闻传言,不知是否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王准备设宴盛邀尤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自己会在与尤格约定好的地方遭到伏击? 为什么会被人知道?菲尔萨被熟悉尤格的流浪者带到酒馆; 而在先前,则是尤格提出在这里会合的。从出逃后开始,行程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一样。太多的疑惑与谜团,仿佛在诉说着同一个答案。 “牵着你鼻子走的,不正是尤格么?”续刃拔出了双刀,“再多说也无益,没人会给你写遗嘱。” “风涡石还不在你们手上。” “迟早有人会献予我们的。” “——那就没必要对你客气。” 洁露在恍惚间听见同伴的呼吸声非常重,就算再紧张激动亦不至于如此。 疼痛依然占据她的头脑,使她无法思考再多。 同伴身上爆发的魔息甚至让她产生畏惧。 下一秒她发现同伴忽然远离,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兵器交击声。 单剑对双刀,两人的决战一开幕便异常激烈。洁露不敢睁开双眼,甚至不敢活动头上的任意一个部位。 就算发丝被来自双方战斗卷起的风吹动,也会让她徒增痛苦。 续刃战意正酣,被迫退后几步喘气片刻。 他记得红刃描述过菲尔萨在宴会中作战的样子,有些骇人听闻。 如今他与其交手过一阵后,发出如此感叹:“传言真夸张,我就说你的剑技,也不过如此!在这里你引发不了雪崩,也不能像流星一样在半空中疾行——” 出其不意,酒馆的石墙因建筑内部产生爆炸而粉碎。 极光还将酒馆顶部的屋檐切裂。 “猎物发疯了!” 续刃边狂笑边从废墟中脱出; 而菲尔萨泛着极光紧追其身后。 洁露满身大汗,刚从痛楚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的酒馆早已化作一片废墟。 极光爆炸不知是有意无意,并未伤到她一根毫毛。她望向废墟之外的激战。 单剑对双刃,他俩一路从地面斗到半空,再从半空降落回地面,兵刃交击从未停止过。冲突碰撞的回合难以数清,就连谁已受伤、谁占上风都难以辨明。 菲尔萨借助手中的极冰魔纹让自己魔力尽开,全身心投入战斗,已经忽视同伴,忽视周遭的一切,忽视除开续刃之外的一切。 在心和眼的一片黑暗中,他只关注敌人的魔息。他一心要将敌人置之死地。 此时洁露的精神逐渐恢复,凝视起菲尔萨拼力作战的模样。 这是她重逢半年以来首次亲眼目睹他如此拼尽全力去挥剑。 续刃退开一步后亦将自身的魔力解放出来,手中的双刃同时亮起红光,各自柄端以一条光链相连,续刃的武器顿时变形,成为类似古代东方流传的双截棍——续刃手中的是双截刃。 续刃闻到菲尔萨的气息与自己的相似,他绝非人类。续刃终于承认菲尔萨不再是猎物了,而是宿敌。 过去续刃的对手,完全谈不上宿敌之名,姑且能算作猎物,只有遭捕猎者追杀的份。 如今这对手,够聪明,够难缠; 逼急了会发疯,会反扑。 续刃的双刃一直在渴望鲜血——并非是猎物的鲜血,而是宿敌的鲜血。 仅当利爪沐浴过宿敌之血,才会变得更加锋利。于是他面对名为宿敌的对手,决定使出全力。 菲尔萨顿时感知到敌方的魔息浓郁了一倍有多。 仿佛有千万条毒蛇从四面八方凶猛袭来。 就连双耳都能听见它们「嘶嘶」的吐舌,那是尖锐地刺入心脏的杀意。 他发觉自己一生最讨厌的动物原来正是毒蛇。 监测者紧盯菲尔萨,内心一惊:糟糕! 接下来,双方进行第二轮激斗。 续刃以横扫半空、不断离合进攻的双截刀牵制菲尔萨,并卷起一阵飓风。 续刃只要握住光链就能熟练操控飞舞的双刃。 腥红的刀光斩断菲尔萨的极光,使得他无法靠近对方。 交战的两人已经离开酒馆有十几米了,洁露踉踉跄跄地跟上,发现占尽上风的居然是午夜斩使的续刃。 这条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只留有在地上以及墙壁上的条条「伤痕」。 如果这些伤落到了菲尔萨身上……她想想都觉得可怕。同伴陷入危机,自己又因历经过怪异的痛状而全身无力,如今连刀都拿不起。 以前,她说好了要在雪莉复活前全力帮助菲尔萨,好好保护他的,可是此刻却无能为力。 这一秒,菲尔萨顺利躲开来自正面的明刀进攻; 他虽然觉察到,却无法躲得开来自身后的另外一刀偷袭。 他竭尽全力侧身,结果侧腹上留下一道几乎伤到要害的伤口。 菲尔萨绝非分辨不出正攻和偷袭,只是对方的攻击有如他那毒蛇的魔息般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会有毒牙在等待着。 并非不够敏捷而躲不开,而是根本没有地方躲。并非发觉不到偷袭,而是偷袭多得根本分不清。 续刃在魔力开放后,仅用两把刀即能制造出千把刀一般的进攻气势。 「续刃」——其外号果真名副其实,连环进攻,一刀接着一刀毫无间隙,一刀在明的同时一刀在暗,佯攻和偷袭同时进行。 直至此时菲尔萨身上已经有不少的伤,尽管都不致命。 其中最为严重的算左肩和后背的划伤,因剧毒而让他感到异常地火辣和裂痛。 此外,未命中的几次刀光还将菲尔萨的衣角切得残缺不全。 这次,他识破续刃的正面佯攻并再次侧身,成功躲开来自身后的突袭—— 可是他依然发现得早却来不及反应——来自正面第二度有迎面偏左的进攻,这回才是真正要致命的。他竭尽全力仰头,利刃将脸上的眼罩挑飞。 菲尔萨渡险后落地,并踉跄地退后几步,手中的冰剑因长期对撞铁刃而终究碎裂。 洁露亲眼目睹这一幕,几乎打算要冲过去。同伴的情况非常不妙,先前如此横冲直撞的进攻、加上拼命地躲开刀光,他早已筋疲力尽了吧,还有他的魔力,可能也快要耗光。 此时连监测者都担心他是否能躲得过下一次进攻了,内心祈祷着:“你千万不能……” 不过监测者还不能贸贸然地就此出手。 洁露正担心菲尔萨会败下阵来,在雪莉复活前就丢掉了小命。 而监测者却正担心菲尔萨的另外一件事:“你千万不能……” 续刃在连续不断的进攻过后也有些疲惫,同样歇停下。时间已经接近入夜。 天越黑,就越对眼前这失明的家伙有利,因此必须要尽快解决掉他。“接下来,就要送你归西了!” 菲尔萨扶着左肩,剧毒在强烈作痛,伤口有些影响使剑。他没有接话,感应到敌人重燃起的魔息。 “你真的是看不见东西的吗?还是说,你在隐藏实力呢?”续刃紧盯菲尔萨的面庞,摘掉眼罩的他依然紧闭双眼,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真的无法再睁开。 他这话刺激到菲尔萨想起自己为何会失明。 首次群英盛宴、与奥古斯登王的决战、雪莉的死……不过此时最让他感到慌乱忐忑的却是尤格的失踪、自己以及同伴一起遭到午夜斩使的暗算,同伴是否变节、还有风涡石到底落在谁手这个谜团。他内心陷入混乱。 “我迟些也同样会送尤格下地狱的,到时候你就在哈迪斯面前质问他为何要背叛吧。” 续刃庆幸自己的双刃在历经激战后锋芒不减,仍然可以用得顺手。 他二度解放魔力,连环双刃再度卷起血腥的飓风。 菲尔萨没有时间再迷惑或者去思考其它事情,只能竭尽全力去打败当前的敌人。 全身的血在咆哮,战斗战斗战斗。只见从他的双手中喷出两道寒光,凝出双冰剑。 自己的身体非常疲惫,不过体内的血似乎异常兴奋,想要逐步控制住身体。 他忘记了痛楚,忘记了伤势。他全身爆发出耀眼的极光,嘶喊一声后,如抑制不住速度的苍星一般冲撞向敌人。 “糟糕!” 见状,监测者无法再袖手旁观,快步从暗处走出。从街道的某个角落,一个男人的影子现身。 洁露惊讶地回头,望向这位不速之客——其实是隐藏已久的跟踪者。他身材高大,看似北方大汉; 穿着黑色大衣,并未佩戴有武器。洁露想举起刀防备陌生人,可是手却依然颤抖着,光握紧刀柄就已经竭尽全力。 “小姐你放心,本人跟你不是敌对的。”神秘人简短地澄清,随后观望起远方开始第三回交战的两人,向她说着自己的判断: “菲好像失控了。他很容易因情绪不定而失控。此刻想必他内心非常慌乱,还夹有无比的愤怒。过去他就一直如此。” 毫无疑问,神秘人很清楚她的同伴,甚至还比她更清楚。神秘人简称同伴作「菲」。 随后洁露也回头观看同伴的战局,发现当前的进攻方——菲尔萨的攻势异常猛烈。 他的移动速度比以前迅捷了不知多少,洁露眼前尽是一片眼花缭乱的光,已经看不清他的动向,看不清他何时拐弯,何时直行,他是在盘旋还是在升降?只知道他在暴走。 神秘人则认为,与其说菲尔萨在靠自身意志在瞬移,倒不如说他正被一股魔力牵扯着全身,如玩偶一样被摆弄着往四周乱窜。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菲尔萨完全躲开续刃的连环刀锋,不止如此还绰绰有余,能在极其细微的间隙中实施抢攻。很快,续刃就再无法牵制菲尔萨。 此时已经不知是何时的情况。赤色的飓风瞬间遭极光切散。续刃的双刀分别被极光击断,碎片飞散到四周,有一片尖刃还几乎刺到洁露的脚下。 菲尔萨凭俯冲直上并停留在半空,势头不减。续刃拔出最后的匕首,疯狂笑着跳跃到半空与他对峙。两人历经三回合后,再度以兵刃进行近身决战。 夜空中看不见续刃的人影,只见极光在不羁晃动。 洁露第一次害怕着菲尔萨,害怕他认不得同伴,认不得四周,迷失自我,忘记原来最重要的目标,就如同堕入魔道一般。 高空有血挥洒下来,染在满是伤痕的街道上。她先前因为天色昏暗没能看清,后来才逐渐发觉此事。 先是一丁点一丁点的血沫,随后是飞溅而下的血滴,接着就变为一片片落在地上的血花。 那……不是菲受伤而出的血,一点也不是。 续刃在这回交战中并没有伤及他一根毫毛。 神秘人仰望高空,如此判断,洁露也觉得应该不会有错。 “敌人……已经气绝了好一会。” “什么?胜负已分了?可是菲尔萨仍在半空中与续刃交手呀?”洁露吃惊地问,神秘人指向半空,“你还没发觉吗?敌人那毒蛇般的魔息早已经消散无踪了。” “可是……” 没等洁露说完,有东西从空中坠落。 仔细看发现那是满身鲜红的续刃的尸体,早已气绝。极光也暂时停留在半空,可仍不打算放弃。 菲尔萨的手中又聚起寒光,凝成一支冰之枪。他趁尸体未落地,往其奋力投掷过去。 冰枪贯穿续刃的胸膛,让他加速坠地。「噗嗒」一声后,他连动弹都没有。 菲尔萨手中又有几道寒光闪过,数支冰枪连续投掷,刺得尸体血肉模糊。倒刺在地上的一共有十多支,与续刃一同陪葬。 她庆幸地上气绝之人不是同伴,可是也仍在剧烈地惧怕着同伴——因为菲尔萨直至此时似乎还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冲撞向其它建筑物,又飞到高空。洁露高声呼喊同伴的名字,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空中划动着,消耗剩余的体力魔力。然而谁也不知在那之前,会不会伤及无辜…… “等他魔力耗尽才会消停下来了。可是再不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说罢,神秘人似乎要有所动静,不过洁露一听完就提起了刀,即将往同伴的方向冲上去。 她已经恢复不少力气,头痛已无大碍,能勉强一战。不顾结局,只要能让菲尔萨停下来就行。她是如此打算的。 没想到神秘人马上出手却阻止她,“你没必要对同伴动手。本人来。” “可是……”洁露生怕他会伤害到菲尔萨。 “没关系,不会伤到他。他是本人的学生。”神秘男人挽起手袖,大步上前,口中如此解释:“你可以叫本人作圣斐斯先生,是菲的老师。很早以前他就是这个样子,容易失控,因为菲体内流淌有一半的魔血。敌人的刀上似乎涂有剧毒,反而加快了魔血的沸腾。” 菲尔萨的老师也同是操纵寒冰的武者。 他从手中凝聚出一柄冰剑,似乎要预备应战。不过洁露猜错了,圣斐斯先生将冰剑投掷出去,直指半空的极光。 菲尔萨轻而易举而挪动身躯躲开,却发现冰剑回过头继续攻击自己。 此时,圣斐斯先生又凝聚出第二柄剑,同样投掷出去。一连五把,在半空中旋舞,共同牵制起失控的菲尔萨。 先前续刃用双刀制造出压制菲尔萨的刀锋飓风; 而圣斐斯则动用着五柄剑。空中白芒乱闪。唯一不同的是,后者并非想要拿掉他的性命,而是尽力牵制着他,如漩涡一样控制着菲尔萨的活动范围,让他再无法顾及四周,只能耗着体力与魔力在剑之阵中躲闪,直至筋疲力尽。 圣斐斯的剑亦同样闪着极光,此刻夜空中有六颗流星在互相窜动。洁露内心祈祷着同伴快点停下来,一方面又担心圣斐斯的剑会伤害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菲尔萨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下来,最后坠落到地上。先生收回五柄冰剑,和洁露一同跑过极光降落的前方。 菲尔萨坐在地上歇息,喘着大气。感觉到圣斐斯先生的气息,惊讶抬起头,可是完全没有力气去说话。 “不必多言,跟本人来。怕他们援军会赶到,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 洁露搀扶起菲尔萨,跟着前方快步行走着的圣斐斯先生。他径直离开小镇,来到出口旁的矿脉边,找到一个山洞口。入夜,矿脉周围已经鲜有工人来往。 在洞穴中,圣斐斯点起火把,漆黑中亮起了昏暗的光。菲尔萨让洁露递来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涂上药后,再敷好自己的眼睛。 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双眼的疼痛会剧烈不止。之后,三人都陷入沉默。 菲尔萨不知该说什么,让老师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内心不太滋味。对于老师而言,他只是老师的教条下其中一名默默无闻的学生,学成后不像其他同窗一样名扬四海,而是逐渐地隐匿了踪影,应该早就被人遗忘。 洁露悄悄望向圣斐斯一眼,发现他头发半白,目光深邃,是沧桑之人。 圣斐斯先生凝视起他,招呼着:“菲,多年不见了。本人对你的故事略有所闻,你总算还活着。”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提起劲说话:“今天也是多亏老师的……” 圣斐斯先生打断他的感谢,“本人一直寻找着你的踪迹。听说你要……复活死人?这是禁忌,难道你不知道吗?” 菲尔萨听老师的语气变得严厉。 自己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谨遵教导的学生。 一旦下了决心,就算触犯禁忌也会不顾这一切去完成夙愿。 他没有说话,老师已经看见他脸上的坚决。“为此你还与王对立,在七年前失去双眼。” “我还失去了同伴。” “本人知道,你失去的同伴……也是你的恋人——雪莉,本人曾经见过她。” 圣斐斯转眼望向菲尔萨身边的少女。 火光下,洁露触碰到老师那双几乎要直刺内心的锐利双目,不免有些畏缩,于是别过脸望向自己的同伴。 圣斐斯叹下一口气,凝视火焰,良久没有说话。 火光中浮现出菲尔萨身在学院的那段时期。 他追随圣斐斯老师修炼寒冰系剑术,其天赋虽然不比绝世天才,但老师相信他终究会大器晚成。“现在可不是你丢掉性命的时候。你必须要活下去。” “当然!我还有目标……” “你现在身处于对抗星黎的反叛一方,迟早会遭受星黎群英的围攻。不要自以为每次都能逃得过,大陆中未曾出手的宗师比比皆是,而他们早就归顺于奥古斯登的王旗下。” 老师的话语……有暗示。菲尔萨隐隐约约地听出,可还是有些不相信。 “本人这次找你,是想劝你。” 菲尔萨想反驳,又一次被打断。 “加入奥古斯登王旗下吧。现在可不是你丢性命的时候。” 菲尔萨霍地起身,面容错愕。洁露从未见过他如此惊讶,他的脸色都苍白了。 想必他从过去起就一直非常敬重面前这位恩师,而如今恩师却叫他加入仇人麾下。这种心情真是叫旁人难以体会。 “投身王座下是星黎之英雄的最终归宿,为王而死是星黎英雄的最高荣誉。他是群英之王。你必然遵从大势。” “不可能!尽管只剩我孤身一人也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王。他让范伦铁诺大陆沦落成只剩野兽咆哮的原始森林,充满兽欲、血腥和残暴。所谓星黎,也只是掩饰之词,也只有小孩才会相信!”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最大最广泛的游戏规则,王要在这个时代中培育出英雄,来对抗日后真正的要敌,保护国家。你的敌人,绝非是王。放下恩怨吧。” “可那家伙亲手杀了雪莉!我依旧清晰记得那晚的情景,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梦见,每当梦见我的双眼就会剧痛不止。 当时我的远古极冰剑都碎裂了,而我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是雪莉,她为了保护我,娇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耗尽魔力体力接住了一连二十多发的光子爆炸,最后连灰烬都不剩!” 洁露吃惊地捂住嘴,不曾从他口中听说过此事的详尽情况。 她忽然感觉到同伴的呼吸又开始变得很重,跟失控前的情况差不多。于是赶紧捉紧他的手,叫他冷静下来。 圣斐斯先生年过五十,岁数几乎是学生的两倍,何曾不经历过这些?他早已看透生死。 “历史上,不论各国,有许多君主与英雄因为瓜葛而结交。大多也都成为了传说。这就是大义的体现。”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英雄只是王的走狗为自己取的好听点的外号罢了。” “不,在星黎时代来临前,你已经是以斩杀魔君闻名的英雄。” 菲尔萨眼前一片黑暗。 洞穴中的火光只能为他带来一些暖和,并无法让他看见光明。火的暖息让他的内心稍微缓过来,过去所经历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斩杀魔君……那正是一段与雪莉同行的冒险经历。旅途艰难,可是有同伴相陪,相濡以沫,最终渡过难关。 她的音容笑貌、鼓励的话语甚至吵架斗嘴都正是让他支撑下去的动力源泉。 他多么想念这一切,不愿这么快让这些成为埋藏心里、终有一天会淡忘的回忆。 他想挽回,从死神的手里抢回同伴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让她重回身边。 “圣斐斯老师。”菲尔萨已经恢复平静,不过坚决如常,“老师您身为我辈恩师,自我离开母亲后,是您继续教我做人的道理,还教我剑术,传授我魔武技,我一身技艺皆传承于老师。 我本该听从您的教训。可是,您要我为杀害同伴的仇人效忠,也就是要我背叛同伴无异!这绝对不可能!” 圣斐斯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没有移开,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你是依然如此倔强,一点没变。看样子,你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作战宣言,总之洁露已经悄悄将手伸向腰间的刀柄。 她靠得同伴很近,察觉到菲尔萨也有战意。倘若圣斐斯先生再说下去,他似乎就要打算……与老师一战。 菲尔萨已经负伤,其魔力消耗过度尚未恢复,尽管如此他亦誓不屈服。 就他一个人而言,可能毫无胜算,即使两个人也不好说。 圣斐斯老师仅用五把剑制造出剑之漩涡就能将失控的菲尔萨牢牢牵制住,他视情况还可能会放出更多的剑来应战。 对于菲尔萨与洁露两人而言,这将是一场苦战。 “老师……我希望您能回答。莫非您……已经归顺奥古斯登旗下?” “没有。本人是中立者。” “那……为何您要劝我效忠奥古斯登?” “你可不能这么快就丢掉性命。你若不加入奥古斯登王,在星黎大陆面临真正要敌前,就会遭到星黎群英追杀,最后战死。你能对抗一个两个,甚至五个十个,也不可能同时对抗所有人。” 就算我加入王旗,群英也未必会放过我。菲尔萨如此认为,不过不能说出口,生怕老师会认为自己抱有投效王旗的想法。 “既然你如此坚决。本人也没办法了。”圣斐斯先生摊摊手,表示就此放弃。 他觉得年轻人血气方刚,真是容易冲动,自己本来就不打算动武,两人也许是因为同伴的突然失踪而乱了心神。 事实上圣斐斯先生最清楚菲的性格,倔强又易冲动; 他于此次现身劝服,其实不抱有很大的希望。 “奥古斯登王将归顺于他的勇士称为「英雄阵营」,反抗于他的则被划分为「反英雄阵营」,其余未有表态之人则是「中立人士」。 菲,虽然我们身处阵营不同,可师生关系依旧不变。今天看到你一战,觉得你的魔技精湛不少,可仍未发挥出真正的极限。 菲,本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你的了。今后你要靠自己继续修炼,千万不可在真正要敌来临前丢掉性命!” 圣斐斯先生认为他需要再历练多几年,就会逐渐成熟,得知星黎大陆所埋藏的真相。 也许,待他成功将同伴雪莉复活后,就能消除对奥古斯登王的仇恨了吧。到时候,他将撇开一切的恩怨,睁开蒙蔽的双眼。 “原来如此……刚才我的确有想过要对老师动起兵刃,真是鲁莽,非常抱歉。” 圣斐斯觉得他会如此冲动真是不奇怪,会为此道歉才是奇怪之处。他呵笑一声释怀。 这些天来他一直追踪着菲尔萨,确认了他的生死同时还确认他并非堕入邪道,并非使用自己传授的武技去残害生灵,只是因为同伴的死一事与王对抗。 不过他容易失控是不争的事实。对此,老师想要指点他一个方向。“在修炼武技的同时,你还要找到镇压下魔血的方法。过去是怎么做到的?” “过去是……只要有雪莉在,除非很极端的情况,我都能控制住魔血。”菲尔萨的「极冰魔纹」是与体内魔血相连的——可以说那是力量源泉。 “这个我会努力去克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问,是关于今天我与午夜斩使的交手。” “那时候你的确失控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第三回交战,我看见了。” “什么?”圣斐斯先生大惊。 第三回,亦即是菲尔萨开始失控的时候。 “我看见了——我好像看见了自己在作战。” “怎么回事?菲,你详细说。” “我仿佛在俯视地面,看见了大地,看见了紫晶镇。看见了已成废墟的酒馆,也看见了洁露……”他顿一顿。 洁露无语,继续听着他那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于是他进一步描述自己当时的视觉:“甚至看见了自己正与敌人交手。而此时,我像用手操控着玩偶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躲开敌人的双刃连环进攻。” 圣斐斯听完沉默了几秒。 “真难以置信!这么一说,无论由体内还是体外,你仍然以自身意志来操控着自己作战。 这种情况,可以说双眼已经不再长在你的脸上,而是四周了。也就是说你并非失控,而是「开眼」了。” 难怪当时菲尔萨的动作迅捷得几乎让人无法看清,简直可以媲美光速。 身体在作战; 自己的意志却已经处于战外; 化身为局外视野的菲尔萨之意志能够彻底看透作战全局的细节,并以此来驱使身体作出最快速度的移动,以及最优的进攻对策。 “不不……当时我虽然能看清一切,可是……我很兴奋,兴奋得想要毁灭掉所能看见的一切,直至我看见老师的五把极冰剑,开始疲惫。” 圣斐斯先生听罢长长地「唔」了一声,脸色正肃,判断道:“那的确是「开眼」之征兆无误。你与平常的武者不同,不能依靠视觉来作战,只能根据「魔力感知」来判断敌人的动静。 由此你在无数次的激战中不断锻炼这项能力,从生疏到娴熟,再到完美,最终超越极限,让其成为你的双眼。 菲,本人明白了,你今后的魔技修炼方向就是修炼「开眼」。 一旦成功,你向四面八方散发出的魔力触觉即是你的视觉范围。拥有极冰魔纹的你,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是圣斐斯先生过去偶然从古书上阅读到的记录。 那时先生正沉醉于修炼剑技,渴望自己能够突破自身界限。于是他读到这里在苦苦犹豫,最终还是放弃。 他还是不愿意为修炼剑技而舍弃双眼。 他并非畏惧艰难,只是在当时,剑并非是他的唯一。 “开眼与剑术的结合。剑不可能两端都锋利,总会有盲点和死角。可是开眼后的你不管进攻和躲闪都不再会有盲点和死角。到时候,你将超越本人,成为屹立于剑技之巅的王者。”圣斐斯先生将自己永远不能达成的「夙愿」传承给自己的学生。 洁露也替他感到高兴。同伴在战斗中失去双眼,本来是一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如今却换来进一步提升剑技的契机,不仅如此似乎还能恢复视力。 “但愿如此。谨遵教导。”菲尔萨向老师深深地点一下头。 圣斐斯先生见时间已经不早,自己的任务也已完成,是时候离开此地。 临行前,他忠告自己的学生:“不曾有人让复活禁术施展成功。就算如愿成功,后果可不知会如何。” 菲尔萨又想起尤格。同伴拿走了风涡石后消失无踪,恐怕是不争的事实了。 不过他依然相信同伴,他肯定有什么苦衷。“只要我再找到风涡石,就绝对能成!”、深夜时分,尤格?哈克贝利到达约好的地方。 眼前是一座基地,据说是「午夜斩使」雇佣军的总部,设立在荒山之外。 那宛似一座要塞,由坚硬如磐石的木材筑成,窗口中透出辉煌的灯光。 他向门前守卫示出宾客牌,得到允许后踏入基地大门,之后径直走向大堂。 「午夜斩使」早已等候良久。红刃已经设好盛宴等待宾客到来,自己先喝了几口酒。 薄刃在一旁默默无语,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出席宴会只是礼仪之举。午夜斩使缺少一个人。 青年宾客终于现身,进入大堂。他脱下毛毡帽,面容毫无表情,紧盯红刃。客人面对一桌豪华菜肴无动于衷,并未走向自己的席位。 “我早就猜到你会来的。这席宴会已经等你好久了。还有,她也等你好久了。” 尤格将目光移到薄刃身上。 当日正是她为自己带来「琉璃还活着」的消息。 经过一番思虑,他还是决定前往与午夜斩使的约定之地,探清究竟。在此前,他已经布置好一切。 此刻,他似乎没有心情去调侃,只是冷冷说:“我没兴趣与你共享晚餐。闲话少说,先让我见见琉璃!” 564 1、“闲话少说,先让我见见琉璃!” “男人就是急性子。”薄刃本来滴酒不沾,此时却有了拿起酒壶的兴致。 她举止轻盈而缓慢地倒了满满一杯酒,向客人示意。“来,先喝杯。”她原本冰冷的面具脸马上变得妩媚。 薄刃知道自己心急如焚,是在嘲弄自己。尤格默默握紧拳头,将脸别过一边去,平日的冷静早已消失无踪。 虽然内心焦急,不过嘴上功夫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亲爱的雇佣兵,你们的办事效率……真是此刻所示人那般地慢条斯理?” 薄刃忽地挥手将酒杯摔到尤格的跟前。 酒水沾湿了他的鞋底。他对此不在意。 红刃冷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应声后,从酒席的幕后走出来一位个子很小的黑长发少女。 她步伐细碎,容颜稚气未消而表情羞涩; 双目如黑珍珠般闪耀,不过此时目光黯淡低垂,不敢直视任何一个人; 直至她发现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才顿时打起来精神,几乎要冲过那边去。 尤格一把紧紧搂住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满脸激动与欣慰。“你没有变!” 少女只是埋在他的怀抱里哭泣,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感情。 “你没对她做过什么吧?” “大爷我不好这口!”红刃断然否定,再喝了一杯酒。 “好感动的重逢,好一对忘年恋。”薄刃冷讽了一句。 看尤格正值青年,外貌成熟,留有胡渣; 而琉璃看起来则不超过十六岁,至少还没有达到大陆普遍约定俗成的成年年龄。 事实上薄刃早就有所了解,尤格已将恋人复活,将其灵魂固定在人偶身上,造就了此刻依然活生生的琉璃。 “你真的没有变!”尤格稍有激动,拉着琉璃就要往外走出去。 薄刃起身想要马上阻止他,而红刃已经抢先喝止。“风涡石呢?” 尤格回过头,双目并没有望着任何人:“我得先查查你们到底有没做过什么手脚!” 薄刃认为尤格太过小心眼,如果续刃完成任务回来了的话,早就对这磨磨蹭蹭的家伙拔出了双刀。 话说回来续刃居然会迟到,虽然他早就说过不会回来乖乖坐在这闲着。 红刃不耐烦地回了句:“就算我真动过手脚,你想带着他逃?也逃不过我们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尤格狠狠地盯了红刃一眼,没有说话,随后径直带着少女走出大堂。酒席上的两人没有再阻止他。 “也不需要动手脚。”等尤格离开,红刃以疑惑的眼神望向薄刃,不知她何出此言。 她没有解释,此刻也怒气已消,只是默默说着:“「死亡琉璃」……真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称号。” 红刃对此不再理会,只是下命令:“你反正对这桌菜不感兴趣,不如赶快去跟着他,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出手。” “其实我不需要出手,不过还是跟过去看等会的好戏好了。”说罢,薄刃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堂。 整桌酒席仅剩红刃一人,继续享受玩乐。他打了个响指,叫几个女侍从过来。 2、月色迷醉,四处空无一人。他俩走出了雇佣兵基地,还走远了好几百米。 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虽然荒山野外并不是最理想的幽会场所。 不过此刻能享受一时半刻的安静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了。 这对恋人聊起了许久以前的事。琉璃在遇见他的那一天,目睹到这位青年能够熟练运用手中的细丝,编织出各色各样的事物,觉得非常神奇。相识由此展开。 之后尤格打算离开小镇,于是变卖掉自己所有留在那里的家当,换取金钱带走琉璃去游历大陆各地,并希望从今后起能够一直陪伴她。 那是一段艰苦的旅行,过程中双方的感情逐渐建立起来,变得不可割舍,彼此认为对方已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白天,两人在大城市的街道上表演卖艺; 夜晚就挤在一个马棚里休息,足迹踏遍南北。尤格与琉璃曾穿越过冰冷的雪暴,也渡过了酷热的火山,到过王都旅游,也曾在山村中歇脚; 遇到过胆大的恶匪,遇到过好色的领主,也试过在皇室贵族的家中表演,最后却只拿到寥寥几个铜币; 得罪过权势,帮助过同是落难之人; 曾品尝过珍馐,也啃过烤焦面包; 日子过得艰辛却无比幸福。这原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只要彼此能陪伴相依,就没有所谓的终点。 于两人而言,艰辛与痛苦尽是过去,活得最好的永远是当前的一刻; 而目的地则永远是下一个地方。 再之后……尤格就没有说下去了。 两人将开心的回忆都从内心里挖出来回味过一遍。 此时,皓月洒下了银辉。月色描绘着琉璃的面容,再一次能从眼中重现,是如此清晰与唯美,尤格曾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看见。 尤格没再说话,就这样一直与琉璃对视,直至后者脸红低头。他也终于下定决心,因为再犹豫的话,就会留恋。 “我真的爱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以人类的姿态死去。” 没有给琉璃反应过来的时间。 尤格将手中的结晶丝编织成一支长枪。 在带着泪的诀别落下的同时,就快速刺向琉璃的腹部。锋利的枪刃直直贯穿少女的腹部,惨叫声响彻四周。 监视中的薄刃也差点喊出声来,这一幕就连她都不曾会想到。 他真是个狠心的人!原来尤格此次前来只是为结束本来就已经变成怪物的琉璃的生命! 如此推断绝不会有错,而且还有一个事实已经能推断出——那就是,尤格根本从未打算要交出风涡石! 琉璃的脸色旋即变得不对劲,稚气天真的面庞抹上一层阴沉,她用力地一手甩开尤格,后者因前者无比蛮横的力量而摔到几米外。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克制住了……”琉璃拔出长枪扔到一边,随后又抱着双臂痛哭。 “你刚才不就没有克制住么……”尤格艰难地爬起来,自己的腹部也受到重击,剧痛得不禁用双手用力捂住。 琉璃的蛮力果然是怪物级别的。 估计自己的内脏……已经破掉好几处了吧。 尤格吐出一口浓血,面对跪在地上痛哭无助的琉璃。 “我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附近城镇的怪闻。” 起初他绝不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固执认为那只是其它作恶的怪物而已。 “附近都传闻……每晚有吃人的怪物出没,目击者证言是一只白色的蜘蛛,长有八足镰刀……我就猜到是你,对吧。” 待他查到这些时,已经不能去否认事实了。无疑那正是琉璃,自己亲手复活出来的结晶体怪物。 琉璃像按掉开关一样停止痛哭。“既然被你发现,那也没办法了——” 毫无预兆,瞬间袭来的阴影遮挡住尤格头顶的月色。 此瞬间,在尤格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八足魔怪,四对锋利的镰刀在月色下闪亮着银光,这就是琉璃在复活后真正形态下所呈现出来的肢足。 复眼注视着猎物,能从中看出兴奋至极的凶光。 尤格灵巧地往右侧身,躲开白蜘蛛向前方胡乱而挥的「扫堂」镰刀斩。 可是他一动到腹部的伤势,就不得不大口喘气,以缓解伤痛。 看来腹部的伤势……已经达到致命的程度了,他如此深知。 白色巨型蜘蛛在咆哮,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悲伤:“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模样的!” 他无法不承认面前的就是琉璃——自己亲手复活出来的怪物。也正是这只怪物,曾夺走无数无辜的生命,包括自己的旧相识所爱之妻的性命。 几年前,尤格最终在仇人的围剿下失去了琉璃。 后来他侥幸逃脱出,艰难地回到自己的家乡紫晶镇,也即是初次与恋人相识的地方,开始暗地策划复活仪式。 他废寝忘餐地翻遍古书,根据书中零星的线索,试图将琉璃的灵魂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并固定在人偶中,以此将恋人复活。 他失败了几百次。最终,酷似琉璃的人偶动起来了。那一刻,他以为与琉璃延续幸福的心愿成为可能,且即将实现。 琉璃一睁开眼便用怪力将尤格甩到墙上。 她的身体产生莫名其妙的变化,从肉体内部不断有东西在膨胀扭曲,新的肢体不断生长出来,最后化成一只白色的蜘蛛形怪物。 它疯狂地撞碎房子后逃离出去,到处袭击紫晶镇上的居民,死伤无数。 琉璃为紫晶镇留下无数的伤痛,随后便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回来。 尤格绝不相信眼前的一幕。过了许久,他才承认事实,清楚琉璃再也不能回来了。 就算能够将她复活,也不能将她的灵魂完全重塑。换句话而言,尤格所复活的只是琉璃的空壳而已。 咆哮声震耳欲聋,将尤格拉回现实。眼前的他已经身负致命伤,很难将再度怪物化的琉璃击杀了。 不过也没有理由让他再次手软。 如果此时菲尔萨在的话就肯定有转机……尤格如此认为,不过随后就抛掉了幻想,集中起精神以结晶丝再度编织出一支枪应战。 正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左小腿就被不知从哪里投掷过来的小刀刺伤。 “可恶!谁偷袭我!”尤格怒骂着,忍痛压下身子避开几乎要横扫到自己鼻尖的镰刀,瘸腿退后几步。 随后他又吐出很多血,腹部难受至极。 战局非常不利,身后暗处有刺客。 尤格估计是午夜斩使的人跟踪来到这里,看情况不妙就出手。尤格此刻行动缓慢,躲得了一次就很难躲得了第二次。 手上的结晶丝本来可以用于捆绑住敌人以限制活动,不过琉璃长有八柄镰刀,绳索于她而言不起作用。 在这个刹那,因左腿无法跳跃的缘故,他没来得及挪移到一旁,利刃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入骨的伤。这已经是第二道致命伤了。 尤格将怪物引入附近的森林内,一路还负上不少的新伤。他最终倒在一棵大树旁,再也没有提起兵器的力气,而且不断出鲜血,还夹带着一些凝块。 他已经奄奄一息,就算能侥幸逃脱琉璃的利爪,也难以逃脱伤重死亡。 他眼睁睁望着怪物靠近。 琉璃的身影再次遮盖住他头顶上的夜空,分别举起两把镰刀,作出一副即将用餐的姿势。这次真的是即将带来死亡的阴影了。 “料想之内啊……”尤格笑了起来,不知是对自己半生的嘲笑,还是因最终能死在恋人下而欣慰地笑。 临终前,过去与琉璃相处的一幕幕又再度浮现,此次是如此地清晰,彷如自己又再度亲身经历过一遍。 他感觉回忆过去的这瞬间又让自己多活了一次。 如今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静静等待琉璃的獠牙来剖开自己。 至于未帮友人菲尔萨完成的事情……尤格有些遗憾,不过却早已经布置好一切,聪明的他肯定会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与暗示。 临终前,尤格祝愿菲尔萨能够一切顺利,也由衷希望他不要重蹈悲剧。 “你应该能行的……” 正当琉璃挥下镰刀的前一秒,尤格忽然听见一旁的草丛发出声响。他艰难地转头一看,发现一女子从暗处飞出,半空拔刀与怪物的两把镰刀对劈。 薄刃适时出手,化解怪物的进攻,让尤格暂时脱离险境。琉璃退后几步,以复眼紧盯猎物,伺机而动。 薄刃暗中刺伤尤格,然后此刻又救了他一命。 她护着身后重伤的人,开口作交易:“交出风涡石,我就帮你击退……” 没等她将条件说完,尤格忽然猛地竭尽全力跳起身,挥动手中长枪偷袭薄刃。 由于他重伤太多,动作不快,她轻易地闪到一旁,由此两人分开好一段距离,这使得薄刃再也无法护住尤格。 就在这个刹那,琉璃见是接近猎物的好机会,一个全力跳跃前冲,瞬间将身躯压住尤格。 为防猎物反抗,怪物顺手将他持枪的右手连根切断。 尤格忍着痛没有吭声,却对薄刃斥喊一句:“臭女人别给我碍事。” 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见怪物张开血盆大嘴,獠牙已经撕扯开尤格的上衣。 随后薄刃忘记愤怒般呆望着这一幕,怪物将猎物的身体撕碎、吞食,享用久违的晚餐。 薄刃别过脸,不忍看到怪物吃人的情景,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愿意去看这一幕。 就算是已经见惯杀戮的午夜斩使雇佣兵。 然而嚼肉声与咬碎骨头声依然刺耳。她内心在盘算此后的对策,不知是否该将这只怪物杀掉。 不消一会,就在薄刃的内心还在犹豫是否动手的时候,怪物的嘴里最终吐出不能消化的染红布片,完成一顿美餐。 可是怪物似乎还未满足,继而又将目光转移到薄刃身上。面对怪物投来的饥饿凶光,她全身颤栗,看来不得不应战了,于是举起刀。 尤格最终不肯说出风涡石的下落。 薄刃心想就将责任全部推卸到怪物身上就好,这样好交代。 只不过这次的赏金肯定是要泡汤的了。 “今晚真忙,还要我来收拾残局,尤格这家伙直至死都还是害人不浅。原先以为是我把他给算计了,到头来却发现是我遭到他算计。” 怪物与薄刃相隔六七米左右的距离,仍未有所动静。薄刃仔细一看,发现它在莫名颤抖。 她见这个是绝妙的偷袭机会,提刀前冲,刀尖对准怪物脸上的复眼。不料它的反应更加灵敏,左镰随手一挥便化解掉薄刃的偷袭,因为力度极大还将她推到远处。 怪物之后在嘶喊,全身不协调地乱动着,镰刀似的八条腿还不断刮着地面,刨起一堆土在四处翻飞,不一会儿又四处弹跳,像是其体力无处发泄一般。 过了一会,在它那纯白的躯体表面开始染上了一层墨黑色,并不断在扩散,直至全身。 薄刃看它的苦状,似乎是中毒? 莫非……她猜出点端倪。 原来尤格早就猜到自己不敌怪物化的琉璃,最终应该会被她吞食掉。于是在战前便喝下致命的毒药,这毒药也许是能让自己全身毒化的,企图与琉璃一同死去。 怪物张开嘴,可是除了吐出一堆泡沫外便再无其它,它全身抽搐不止,以头撞树,往四处挥动刀刃。 这正是怪物发疯的时候,薄刃不敢冒然靠近,只得提到作出防御的姿势。 怪物的力度非常大,一连撞倒好几棵巨树,她生怕连自己都难以抵挡。 怪物在不断挥动刀锋去劈砍周围的树木与草丛。 怪叫响彻四周,想必在不久后会引来夜巡士兵。薄刃打算撤退,这么一想时又发现它的动静稍微小了。 怪物在彷徨地四处打量,却无视几米外的猎物。最终它薄刃目睹怪物发疯逃走,便放下刀,心松一口气。 琉璃伤害无辜可不是薄刃该管的事,也与她完全无关。她是时候回去基地向老大说明情况,并能想象到红刃大发雷霆的模样。赏金泡汤,肯定会像别人不经他同意就触碰他的剑那般恼怒。 临行前,她发现自己放出的使魔归来了,不知它会带来什么消息。 她以哨声命令使魔。从森林中飞出一只乌鸦。 薄刃定睛一看,目睹到使魔的颜色为墨色后,便胆战心惊。 墨色使魔归来,这意味着,午夜斩使永远失去了一个同伴。 也就是说——这让薄刃震惊——续刃在决战极冰之菲尔萨时丢掉性命。 午夜斩使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同伴。 3、临行前,圣斐斯先生仔细嘱咐过菲尔萨与洁露两人,历经过今日一战后暂时勿回紫晶镇,更不能去投诉当地旅馆,而且最好尽快远离此处。 离开时也不要走山脉的人行道,走另外一条偏僻路径。说到这里老师大概指明了一下方向。 圣斐斯离开此处后不到一刻钟,菲尔萨也动身出发。 临行问了一下同伴的身体状况有无大碍,洁露笑笑表示能赶路。 直至凌晨,两人走出到野外。这里是一片大草原,一望无际的景色除了天际的黑夜还有地上的绿野。 他俩走了几近半个晚上,不说菲尔萨,洁露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脚步渐渐跟不上。 全身无力,看似今天莫名的痛状留下不轻的后遗症。 她忍着疲惫再走了一刻钟,步伐已经明显拖慢。 迟钝的菲尔萨此刻才发现身后同伴的不适,决定先让她休息到天亮再说。 他让洁露先四周环顾看有没有能歇息的地方,恰好望见远处一片稀疏的丛林。 “再走几步吧……我没事。” “现在也太晚了,先休息再说。前方不确定还有没有其它丛林,你想没有遮掩地睡在草地上吗?” 菲尔萨解释半夜其实并不适合赶路。洁露听罢无奈答应,心中有些愧疚。 她在树下生起一堆篝火,以驱赶夜晚的寒冷。 菲尔萨本想打算靠着树干就此歇过一觉,最后还是决定躺着比较好。尤其对洁露而言,躺着入睡会舒适很多,这样一来第二天也会精神些。 洁露收集来一些树叶,而他则拿了自己的斗篷张开最大限度铺盖在聚好的树叶堆上,制作好一张临时简单的床,然而不够宽敞是肯定的。 “背靠背睡吧,这样也许会暖和些。” 洁露考虑了一会后点点头,两人睡得如此靠近的情况是第一次。过去在野外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俩要么都是忍着疲惫走到附近的城镇或者村庄再做打算,要么就是依靠在大树的两旁,卧睡简单渡过一晚。 菲尔萨还脱下自己的外衣当被子,毫无遮盖地睡在地上会着凉。 两人都不知道明天有何打算,只能先睡一觉再说。洁露摘下发带,背靠背的时候马尾辫会不方便。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发带了,更没有好好地躺上一回,所以连头发也没有好好梳理过。 她发觉发带变得粗糙了,可能是太久没动过的原因吧。尽管没有镜子,也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憔悴; 如果同伴看得见,也应该能发现。 菲尔萨已经躺下。洁露也随之躺下,以背靠近同伴,并紧紧抱好自己的佩刀。 大衣当两人用的被子明显是不够的。 不过她的确能从同伴身上感觉到温暖。 他呼吸均匀沉稳,看来也一直盼望着能好好睡一觉。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本来是可以的…… 她明明很疲惫困乏,可却睡不着,脑海里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同伴所说过的话。 菲尔萨直至今天才向圣斐斯先生讲起自己失去同伴那出惨剧的详细情况,他回忆起这些想必非常痛苦。 更何况据他自己而言,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每当梦见双眼就会剧痛。 不知此刻菲尔萨是否已经入梦,入梦后是否依然还是梦见同一个情景,他是不是在梦中依然痛苦着,重复经历着失去雪莉的惨景。 他如此思念雪莉,才会萌生想要将她复活、带她重回人间的念头。 而这次的意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过失呢——尤格与风涡石一同失踪,让目标又与菲尔萨远离了一大步。 想必他无时无刻都心急如焚,只是外表上不善于表达出来,或者不想让洁露自己自责。先前她不了解这些,不然一早就开始愧疚了。 如此一想,洁露就怀疑,其实同伴是否已经开始在讨厌自己了。 她曾承诺会好好守住风涡石,结果却食言了。不仅如此,自己帮不上忙不说,在那以后还一直耽误着菲尔萨的行程。 洁露越想就越难过,觉得自己的怀疑越来越真了。奥古斯登王是杀害雪莉的罪魁祸首,依照如此推理,洁露自己正是拖延着让雪莉复活之计划的罪魁祸首。 此时她已经很确信菲尔萨早在痛恨自己了。 换做平常人,肯定也会有这种心理的,肯定会有。洁露眨眨眼,有泪水流出。 不过她的动静不敢太大,也不敢啜泣,怕让背靠自己的同伴会发现。 她想就此离开,不愿再耽误同伴。反正他只当自己是个包袱而已,尽管他没有这么说。 洁露确信他内心肯定会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就不得不离开。 菲尔萨的呼吸非常均匀,想必已经深入梦中。洁露悄悄翻开盖在他俩身上的大衣,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睡不着吗。” “我……我……” 菲尔萨明显听出她的哭腔,先前肯定在啜泣过。他一直在浅睡,不敢放松警惕,可尽管如此有时候还是会入梦。 同伴的一点动静就让他醒过来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随后他听出了同伴有不对劲。“你在哭?” “对不起……我……我……我先走了。”说罢洁露准备起身要离开。 菲尔萨牢牢捉住她的手,连忙制止。 “这么晚要去哪?不是说好了先休息完再说吗?”他已经隐约猜到不对劲。 “我……不想再……耽误你。我弄丢了风涡石……我还耽误了你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好好睡觉。”菲尔萨如此催促,随后把她拉下。 没想到她却用力挣脱了。 “其实你有在怀疑我。” 菲尔萨边听边露出惊讶的表情,睡意全消,“午夜斩使那家伙胡说八道,别在意。他都已经命丧我剑下了。” “可是你肯定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 “……” “换做一般人也肯定会心生怀疑的。”洁露很坚决,同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候她继续自顾自说下去,边啜泣着:“我一直都碍手碍脚,不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还是你在一直照顾我。像我这种包袱……” “不要多想!”菲尔萨大声打断。 洁露吓一跳:“果然你是在生气……” 他发觉自己也从未如此喝过同伴,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不知所措。的确,他一直都非常不安,时日一久,愈发加重,这无可置疑。 他发现洁露准备再次站起来,这次真的要离别了。再不做点什么,他就要失去一个重要的同伴。无奈之下,他牵起同伴的手,将她拉回来,并抱入怀里。 洁露完全呆住,停止了思考,只知道自己砰砰心跳,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暖和感,但却因此而更加内疚。 “放开我……” “那就别走。” 菲尔萨觉得同伴的身体是如此玲珑柔软,能确切地感觉到她的颤抖和啜泣,以及越发急促的呼吸。 时间在流逝,两人一直不说话,直至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内心开始萌生一种异样的情感,一股异于普通同伴关系的情感。 “对不起……” “什么也别说。” “真的很对不起……” “听话,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多想。” 洁露也燃起一种渴望。她想要「赎罪」。不过她死也不愿承认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是一个借机发泄曾深深埋藏在内心之真意的借口。 她握住他的手,“你想知道……我现在已经长成什么样吗?” 菲尔萨轻轻点头。他用牙咬下左手套,右手不愿放开怀里的同伴,生怕一松手会让她逃之夭夭。 手在缓慢靠近,她并未躲闪,静静等待。粗糙的手指触碰到洁露的脸,略有微热,且弹指即可破。 他首先摸到尖尖的下巴,然后是脸颊——光滑细嫩,毫无妆粉的粘稠感,如凝脂一样毫无瑕疵; 拇指轻划过浅浅的嘴角,又划过小小的鼻子,再顺着鼻翼、鼻梁抹过紧闭的眼睛,还无意中擦掉留在眼角的泪。 他摸到了双眼皮,还有长长的睫毛。 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块无比珍稀的宝玉。 “你真漂亮,我知道。”他忽然想起雪莉的……不,不,此刻面对的人不是雪莉,最好不要想太多。 “我不好看,你……在骗我。”洁露脸颊在发烫,嘴里吐出絮语,却未曾推开他的手。 “怎么会。” 洁露感到有些头晕,不知是过度疲惫还是此刻太过紧张,几乎埋入同伴的胸中,意识却清醒着。 她再次抬起头,发现彼此的脸离得很近,能互相感受到越发急促的鼻息。两方不是在对视,其实眼睛并非传达心意的唯一桥梁。 随后,双方最终能确信彼此之间的感觉,不想放过亦不想错过,双唇迅速交接。在绝妙的陶醉中,头脑开始发热,他将洁露压倒在地。 这一晚,两人不顾一切,发生了原本不该发生的事。 短暂如片刻的快活让菲尔萨和洁露全然忘却野外的寒冷。 忘却不安。 忘却将来。 忘却时间。 忘却彼此以外的一切。 4、余温尚存。 “刚才的事,你会不会告诉她?” 菲尔萨沉默不语。洁露知道他肯定没有睡着,只是不回答,于是生闷气地哼了一声。 好一会儿,她才嘟囔一句:“千万不能告诉她,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绝对的秘密。” 菲尔萨翻过身,将同伴紧紧搂在怀中。 不知不觉,夜色逐渐褪去。洁露睡着一会,随后又清醒过来,脑海满是先前的点滴。 空气越发寒冷,可是温暖却从心中生出。背靠着同伴,能感觉到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就已经满足。 虽不可能,她也但愿此刻能化作永恒。这一晚她没有抱着佩刀入睡,因为她除佩刀外,还有了其他能够依赖的「同伴」。 天色接近黎明。洁露想先起身,做好准备,以便等菲尔萨醒来后就能立刻出发。 她微小的动静也让他顿时醒过来。洁露以为是自己弄醒了他,事实上是他一向睡得很浅。 这次他也同样立刻捉住了洁露的手,“你该不会是又想……”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故意挣脱他,伸手去拿放在附近的发带。“咦……” “怎么?” 洁露直至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发带里嵌有奇怪的东西,露出一个线头。她将其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是一根透明柔软的细丝。 洁露递给同伴,菲尔萨摸了摸,仔细思索后确认出为何物,并惊讶地说着:“是尤格的结晶丝?” “怎么回事?” 菲尔萨马上吩咐同伴:“尤格的结晶丝被施了魔法,能够自己活动起来。你快放到地上试试。” 洁露点头照做。此处是草地,非常粗糙,她还担心会不会因此而影响。 结果不出菲尔萨所料,结晶丝像是有一根笔头连着似地,在地上「写出」一串连笔的字母。仔细观察后任谁能将其认清,是「湖边简居」。 绞尽脑汁,洁露依然一脸迷惑。 她为同伴读出结晶丝所写出的字,“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菲尔萨猜测:“尤格先前叫我们去紫晶镇,我想这个所谓的湖边简居肯定就在紫晶镇中。” 这是尤格留下且隐藏在洁露身上非常重要的信息,说不定风涡石就是被他藏到那个叫做湖边简居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是被威胁了吗?难道是被午夜斩使威胁了吗?” 菲尔萨思索了一会,综合先前所遭遇的经历来看,事实应该是这样的: 那天夜里尤格受午夜斩使的一名叫做「薄刃」的人要挟,那人要他带风涡石来见午夜斩使,以交换一个叫做「琉璃」的人质。 尤格并不打算出卖同伴,或者说他已经临时想好对策,具体是什么谁也无法猜出。 总而言之他并未打算将风涡石交出,而是将其藏好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在留下线索于洁露的发带上,恰好那时候洁露受袭,并未得知,直至今天。 “你好久没有摘下发带……”菲尔萨面朝洁露,忽然想起,“也就是说你在此前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真对不起,我居然没有发现。” 洁露别过脸,内心的难受已经一消而空。“我没事。” 菲尔萨发现她的语气变得很温柔,没有了以前那股冰冷的感觉。“有件事我还不明白。” 他继续说,想要再寻得更多的线索:“你不知道发带被动过手脚吗?” 他语气尽量平静,生怕同伴误会自己是在责备她。 “真的不知道……” “当时肯定是取下来了,而尤格怎么会懂得帮女孩子重新结发带呢……”菲尔萨记得尤格在很久以前就说过自己很少与女人接触,认为她们很麻烦,很多时候会碍事。 他再次仔细去研究尤格留下的结晶丝,又有另外惊人的发现:“不对,这不是尤格的结晶丝,他的并没有这么柔软……据我所知每位结晶师的丝都不会完全一样…… 当时,在尤格身边肯定还有另外一位结晶师……还有可能会是一位女性,可能就是她帮你重新结上发带的。” 菲尔萨对自己的推断也半信半疑,因为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不过他已经执意要重回紫晶镇,以一探究竟。 “你不怕又是陷阱吗?” “就算是陷阱,也一定要闯进去看看!我不会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洁露点点头,「嗯」了一声以示赞同,然后将那根细丝小心收到暗袋中。 两人依然有许多事情尚未弄明白清楚。 不过此时他俩能做的就只有根据目前的线索去前进,哪怕最终通往向莫大的陷阱。 这样总比起在完全没有希望的绝境中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 洁露站起身,觉得小腹下仍然有点疼痛。想着昨晚的事情,那一幕一闪而过,她忽然缩回牵着同伴的手,脸上布满红晕。 所幸的是同伴不能察觉到她的表情。她走了几步路,发现并没有很严重的障碍,同伴虽然有魔力感知,也应该不会觉察自己的不适。 她回头,却发现菲尔萨像被定身一样站住不动。 这回换做洁露催促他:“还不快走。” 菲尔萨并未回答,没有反应。 洁露发现他似乎在静静地听着远处吹来的风声,或者有可能是他放出魔力感知的「触手」去摸索远处的动静。 几秒过后,洁露逐渐听见来自远处的马群奔跑声,而同伴也终于确认: “有人追上来了。带头的是午夜斩使的老大。肯定是盯着我而来,方向是往紫晶镇。” 此刻两人身处的丛林非常稀疏,根本不能用来躲藏; 外边的草原更没有能够隐匿的地方,而唯有逃跑才是现今的上策。 此刻并非决一死战之时,所以必须尽可能避免与他们碰面,以找回风涡石和尤格为最先目标。 “菲尔萨你先去目的地,我来挡住他。” 洁露的提议出乎预料,他马上拒绝:“不行,要一起走!” 菲尔萨想起那次与同伴分开,结果是一个不知所踪,一个遭袭倒地。 分头行动对他而言总不是那么吉利。 洁露摇摇头,退后几步,固执反驳:“我一个人能行。” “对方人多势众,你不能和他们正面碰撞。再说了,就算你光是面对午夜斩使的老大一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听话,快走!”没有时间允许他俩再争辩下去,菲尔萨焦急地催促。 “我……跑不动。”洁露悄悄低下头,声音微弱下去。 马蹄声在逼近。一刻也已不能再拖,菲尔萨谅解同伴。但还是猜不透她不便跑动的原因,于是牵起她的手,将她一把抱起。 洁露被同伴突然的举动吓一跳:“你?” “——魔力解放!” “不行!你的魔力还未恢复!” 菲尔萨抱着挣扎的洁露,爆发的极光将两人包裹住。顿时化作流星升腾而起,开始逃窜。 他虽然抱有同伴,疾移速度却如作战时一般丝毫未减——因为他付出双倍魔力的代价。一会儿后洁露不敢再挣扎,生怕拖慢他疾移。 红刃从远处便目睹到瞬发而起的极光,心知猎物觉察到动静,已经拔腿要逃跑。 他旋即快马加鞭,驱使着马以最快的奔跑速度脱出同僚的队列,决定独自一人去追击猎物。 他先前接到薄刃带来的噩耗。 相识已久且曾多次共患难的同僚续刃,惨死在极冰之菲尔萨的乱剑之下。 他的刀刃还断开几截,不知所踪。据说他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满是血和伤,死相无法直视。 “待我把猎物逮住,就去拜祭你。” 无法原谅。不可饶恕。 如此一想,红刃不知不觉就将魔力解放出来,全身染至火焰般鲜红。 他甚至还将其中一部分注入到自己的马匹内,使得它在短时间如发疯一般狂奔。 赤色的流星在碧绿的草原上疾驰,目标却是半空中飞行的极光流星。 两道魔力之光划破大地与苍穹间的接缝,彷如在进行一场比赛,是捕猎者与猎物的竞逐。黎明之幕仿佛就是由他俩拉开似的。 红刃在逼近,死命地鞭打马匹,双方的距离越发缩短。红刃的杀意已经波及身后。 时间只是过了十几秒而已,菲尔萨就开始慢下来,可还是不依不饶地前进。 红刃就快要追上菲尔萨与洁露,不过其胯下的马早就无法承受住主人庞大的魔力,快得无影的马蹄在一路上留下连续的血迹。 马在不断地惨烈嘶鸣,菲尔萨听得非常清楚,这也意味着红刃已经离自己不远,咬着尾巴。 红刃正等着猎物筋疲力尽,坠落的那一刻。到时就是猎物丧命的死期。 距离再继续缩短,他才发现极冰之菲尔萨并非一个人在逃窜,而是还抱着一个人,于是嘲讽道:“喂!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带着所谓的同伴。” 极光没有回头,依然注视着前方,只是其体力已经无法回应他想要加速的期待。 红刃已经与菲尔萨齐头了; 而他的马早就撑破极限,甚至已经气绝,其奔跑的四肢完全是由红刃的魔力来操纵。 这颗疾驰在地的流星,其颜色一半是魔力,一半由马血染成。红刃丝毫不顾马的生死,使其不羁狂奔,“你逃不过我手掌心的!” 菲尔萨大喝一声打断,同时魔力耗尽,而他与洁露并未坠落下来,依旧高速飞行着。 从此瞬间开始,菲尔萨以消耗魔血来维持自身。 他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脉络就要撑破了,血在沸腾,在咆哮,快要控制不住。 洁露紧紧抱稳同伴,紧盯身后,内心也做好随时下地应战的准备。 此时极光流星的速度提升了一个层次,也越发耀眼,堪比初升的旭日。菲尔萨再度将红刃甩在尾后。 前方远处是一片断崖。 再靠近些则能看清这是一道巨大的裂缝,离对崖有几十米远。红刃的马除非长有翅膀,否则不可能跨越过去。 所以菲尔萨只需要撑到飞向对面并着地就可以完全逃脱——只不过,他的魔血能否撑到那个时候,则是一个疑问了。 连菲尔萨自己内心也没抱有太大的胜算。 崖下无疑是万丈深渊。 红刃也同样发现前方的断崖,猜出菲尔萨当前的情况,大喊:“还不丢下包袱?宁死也不肯放弃同伴吗?” 接下来是一场深渊之上的生死较量。 极光从悬崖边射出,目指对岸; 与此同时,红刃驱使着马一个猛然蹬地,跃到半空,撞开敌人。 菲尔萨身上的极光忽然完全褪去,他已经无法再操控魔血——这个瞬间,他连同着洁露一起停留在半空,眼看再也无法触碰到对崖; 而红刃的马就算竭尽全力也没能跃过——这个瞬间,也连同着主人一起停留在半空。 红刃提脚,从马鞍上蹲站起来,接连用力朝马身上一蹬,以马为踏板,放弃死马,自己飞身脱离。 借助这最后的一跃,红刃最终渡越这片大地的裂缝,用手捉住对崖边凸起的一块尖石。 菲尔萨终究没有足够的体力魔力,已经失衡坠落悬崖——红刃正当如此料想的时候,忽然感到头上有一阵强烈的疾风呼啸吹过。 他抬头一看,惊然发觉菲尔萨身上的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为紫色,其飞行速度依旧不减。 他成功渡过悬崖,并在一刹间远远抛离红刃。他的魔力似乎已经重新充满一般。 “怎么可能?”红刃大惊,可是就算抱有如此疑问,也没有会告知他答案。 菲尔萨在半空中体力魔力耗尽——正值那个瞬间,洁露解放魔力,以自身的紫色之光接替极光,协助同伴一起渡越悬崖。 红刃爬上来,发觉紫色流星连残影都看不见了。他「切」了一声。 两人依然不断冲刺。直至完全远离敌人,洁露才愿意松懈,解除魔力。 失去平衡的两人几乎要摔落到地上,是菲尔萨抱紧并垫着她抢先落地,所幸是草地。 洁露晕倒在同伴怀中,呼吸微弱。菲尔萨将其轻轻搂着,不久才觉得手上一片湿润。 闻了闻,是血的味道,可是自己却不曾受伤。 仔细回顾先前的一幕,他心颤抖了一下,顿悟:红刃在渡越悬崖的过程中蛮横地撞了过来。 肯定就是在那时候,敌人以兵刃斩伤了洁露的后背。他心惊地想要叫醒洁露,可是她已经昏迷,没有任何反应。 尽管身负重伤,她依然解开魔力,强忍着伤势,与自己协同渡过生死的难关。 如此想着,他怜爱地抚摸洁露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稳,尽量不触碰到背上的伤。 两人暂时脱离险境。可敌人随时会追上。 而两人离目的地又远了一大段距离。 565 (合?风涡的苏醒) 1、尤格?哈克贝利终究没有交出风涡石,而是带着其下落一共赴上黄泉。 今天凌晨,红刃从薄刃处得知此消息后,立即吩咐下属散播传言,称尤格因背叛而惨遭极冰之菲尔萨毒手,前者临死将风涡石毁至粉碎,不复存在。 尤格叛变菲尔萨一事原本已是众人默认。 如此煽动,群英必定将仇恨全部集中到菲尔萨身上。 一旦他被杀,真相就会永远沉默,而午夜斩使失手的事实也一同沉默,王也无法怪罪下来。 只不过,就算如此,他们的同僚也不能复归了。 虽说要借群英之手除掉菲尔萨,红刃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亲手为同僚报仇雪恨。 于是这个午夜他没有休息,而是带领一支精英队列,横扫草原。 算准猎物两人在昨日与续刃一战后体力魔力尚未恢复,肯定不能以全面的状态迎战; 再者他俩肯定不会傻傻逗留在原地,也应该不会按原路逃脱。 所以唯一一条逃脱路线就直指草原方向。 估测到菲尔萨的受伤状态,猎物绝对不会走远。红刃自信能在黎明前将其拿下。 于是便发生双方追逐、越过悬崖的一幕。 2、这是一个梦。 她梦见在一间木屋中憩息。四周的气氛非常宁静,没有星黎大陆那股腥风血雨。 窗外传来小孩的玩闹声。一切非常祥和,也并非暴风雨前夕,而是真正的和平。 她下床穿衣,发现身上没有伤口。内心平和,没有往日的纷扰情绪。这时候有人敲响房门,然后进来一位女性。 赤色的长发分成几段披散在肩上,留海下的碧绿双瞳非常独特迷人。女性端来早餐,露出甜美的笑容招呼着刚起床的同伴。 “呵呵,你总是这么晚起床呢。” “雪莉姐早。” 她不敢直面雪莉,低头整理起纽扣。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位同伴,于是跑出房门,往四处张望。 屋子不大,一览无余。除了没有上楼寻找,底下不见他的踪影。她很疑惑,也很不安,可是又不敢开口问,毕竟……她心有愧意。 雪莉拿起挂在墙上的外衣,递给了门边呆呆站着的她,随口说着:“公会那边有要事,他一早就外出了。” 她松下一口气。 “下个月的今天,就是你俩的婚礼了。真是期待。” 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惊讶地望着眼前乐呵呵的雪莉,“你说什么?谁和谁?” 雪莉清朗地笑了两声,“当然是你和菲尔萨啦。” “怎么可能?”仅一瞬间,她的脸颊已经红透。 雪莉见她害羞的样子,咯咯笑开:“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这件礼服就是我亲手帮你缝制的!来,穿穿看,今晚也让菲尔萨看看。” “可是……你不是和他……” “我只是他的助手而已啦,不要想太多了哦。来,穿穿看!” 仔细一看,雪莉手里拿着一件暗红色的连衣裙。与自己的金发非常般配,光是脑海里都能想象出自己穿上礼服的模样。 光是如此想象,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是一个梦。洁露?雪诺清楚明白。尽管这是一个梦,她也不愿醒来。 但愿这个梦能多延续一个月,直至那个晚上。既然现实中无法实现,至少也要作一个小小的痴梦。谁又会知晓这些呢? 就当她强烈地这般祈愿之时,眼前的梦境开始模糊溶解。雪莉消失了。 房屋消失了。声音消失了。就连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礼服都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洁露越清楚这是个梦,也就越离梦醒不远。任谁也无法逃脱这个真理。背上的剧痛也终究将她拉回现实。 洁露一醒来,便发现自己俯卧在床铺上。她竭力地抬头,背后的伤势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已经是白天。自己身处在帐篷之中。阳光隔绝在帆布之外,可依然能感受到其温暖。 同伴在一旁守候已久。虽然看不见他的双眼,可就观察他的面容,已经能够得知他一夜不曾休息。 “你醒来了。” “嗯……” 这时候忽然有阳光照射到洁露的脸上,原来有人翻开门帘。来人蹲身走进来,是一位穿着洁白异服的女性,奇特的是她的肤色,是久经日晒的小麦色,与洁露的白皙恰恰相反。 菲尔萨在跨越悬崖后,一直逃离,巧合在那不久后就遇见在草原中碰见一个游牧群落,于是便请求救援伤者。 他们将在附近歇停一两天,答应接纳这两个陌生人。直至现在,其中更有一位好心的女性为洁露仔细包扎好伤口,让她好在帐篷内休息。 洁露回想起不久前的经历,马上催促道:“你不用管我,马上回紫晶去找……” 菲尔萨轻轻摇头打断,“既然已经知道了线索,就不用这么着急。你先休息。” “可是……” “乖,先躺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态度坚决些,同伴就不会有意见。 可是洁露非常清楚菲尔萨内心是很焦躁不安,他一直如此,表面上却不当一回事。 “对不起……又要耽误了。” “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菲尔萨握紧她的手。 洁露虽然依然能感到伤口的痛,却没有感到伤心。她将同伴的手故意拉近,好让自己用脸蹭蹭。 这是她最安心的一刻。她想起了刚才的梦,这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同伴戴着丝质手套,可她依然能触摸到他的温暖。她就这样继续闭上眼,听着同伴与那位女性的轻声对话。 “你和她似乎很要好。” “嗯,没错。不久前她在危急中救了我,还为此受伤。” “不要再这么说啦。”洁露悄悄插上一句。 只听见那位女性叹了一口气,然后如此感概道:“我们的族群,没有谁会完全信任谁,也没有谁会去舍命去救谁,当然是除了夫妻之外……吧。你们两个真好。” 看来,正在帮助着自己与同伴的原是个冷漠的族群。 洁露同时能听得出她的话里抱有羡慕之意。 这位帮助自己对女性,似乎比洁露还要年轻。 “是我们跟你们的习惯不一样而已。每个地方的习俗习惯都会有所不同。” 同伴含糊地如此回答,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气氛。 洁露听着两人的对话,意识逐渐入梦。 女性开始讲起了自己族群的故事。声音如民谣一般悦耳。他们一直过着游荡的生活,足迹踏遍草原,自称是塞外的流浪者,尽管这片草原仍属星黎。 虽说大家是同一族人,各自却过着谁也不依赖谁的独立生活,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 不过有一点,就是族群中的夫妻才有互相依存的心。 只有缔结起血缘关系,人才会亲近。这就是游牧族群的习惯,因为他们一直过着飘忽不定的生活,收获猎物的多少要看上天的心情,提防着旁人,怀疑着旁人,有时还要面对忽然夜袭的野狼与魔物。 他们饱尝这些,内心早已无法安定下来,就只能一直如此了。 “也就是只有夫妻才能做到生死相依了,对吗?” 这位女性岁数不大,尚未被族群的「习惯」侵染,依然天真。她如此问道,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换做是自己族内的人,肯定会嘲笑她太过幼稚。 菲尔萨肯定地点头。 “对……对……就像你们俩一样,是一对夫妻,真羡慕。”她确认后开心地笑起来。 菲尔萨这次沉默了一秒,最后依然点头。而洁露则被这话惊醒了,把红透的脸埋在枕头中,不愿被人看见。 “我叫做欧拉。” “我……叫做菲尔萨。这位是我的同伴,叫做洁露。”他确定欧拉并非奥古斯登王的手下,也不会加害自己,于是报上自己的姓名。 “同伴……也就是……妻子的意思吗?” “……”他俩在昨夜的确做过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 让她安慰的是,同伴并未否认这个事实。 她有一种在梦中的错觉,“下个月的今天,就是你们俩的婚礼……”这句话依然悦耳。 可是…… 当今才是现实。现实——雪莉发现他们俩的关系后,会有何反应?除了愤怒,肯定还会有伤心吧。 洁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守这个秘密。 想必菲尔萨也是如此决定的。 3、游牧族提供的刀伤草药非常有效,加上治愈魔法,洁露已经能够无阻碍地活动手臂。 可是见此,救下他们的游牧族人便开始如商人般势利起来。 总而言之就是想要拿自己的精制良药换取一笔金钱。 游牧族人同样贪恋钱财,他们渴望到城市里吃喝,更想定居,摆脱飘荡生活。 菲尔萨将自己身上的全部金币都拿来换取草药,结果只能买到五六包。 其实在外旅行,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而伤药才是比金钱更为珍贵的东西。 一连数日。这天晚上,洁露已经拿起自己的刀,继续练习了。她在想,几天不动,就算刀没有生锈,自己也会生锈,于是趁着夜里好好练习一番。 欧拉并非是修炼武技之人,不明白这些觉悟。反而担心她后背的伤会留下疤痕,在白皙的肌肤下留有一道疤肯定会不好看。 洁露露出害羞的笑容,对此表示不要紧。 “可是……这样你不就不能穿上露背的晚礼服了吗?就像城市里卖的那些,很漂亮的!” “礼服不一定要露出背的哦。” 礼服……洁露想起不久前的梦。这是仅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终究也仅是梦幻。她摇摇头,举起刀,继续摆出即将拔刀的架势。 菲尔萨此刻靠在树的一旁,虽然无法看见,可是根据魔力触觉,能知道洁露正在以不动如山的站姿,让自己高度集中精神。这是练刀的基本。 欧拉对武技完全不感兴趣,告诉菲尔萨自己已经为他俩准备好帐篷,并将修补好的衣服放在里面。不久后她便离开。 洁露心想,今晚又要睡在一起了。 不知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呢?要好好珍惜。 “喂,你分神了。”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的确,自己正以预拔刀姿势站立,内心却想着其它事情。 她有些后悔,不知不觉便走神,看来这几天的确是睡多了。菲尔萨的魔力触觉也是非常灵敏,觉察外界动静的同时,还能准确捕捉到身边人的呼吸; 根据其它细微的动静还能判断对方是否在状态中。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了。” 洁露嗯了一声,收好刀至鞘中,“明天一早和欧拉道个别吧。” 菲尔萨点头答应。他与洁露走到属于两人的帐篷前,检查有无破漏。今晚夜风有些大,绝不能为此而着凉。洁露已经钻进去,点起灯。他感觉到油灯燃起的温暖。 今夜,又像那次一样,背倚着背一起睡——可是,洁露以不碰到伤口为由,转过身来了。 “我眼睛看不见,问你一件事啊。” “说。” “你没有化过妆?” “你又看不到。” “可是别人会看见啊。” “又没有多大区别。”洁露在嘟囔。 “难道雪莉姐经常化妆吗?” 菲尔萨听罢扑哧一笑,“是不化妆就拒绝出门的怪类。” 洁露见过雪莉,赤发碧瞳与其甜美的笑容印象深刻。 所以在梦中才会清晰出现雪莉的笑颜。 两人不约而同地不说话了,双方都猜测彼此在想着同一件事,也肯定同是一样不太滋味。 最先开口的是洁露:她絮语道:“绝对不要让她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哪怕是一点都不要。” 菲尔萨此时也转过身,面对同伴,点点头,然后轻吻一下她的额头。 他尽管是如此答应的,内心却很忐忑,这真的瞒得过吗?雪莉善解人意,亦心思细腻,善于明察微小的细节——譬如细微的破绽。 就算是菲尔萨,在过去也少有事情能够瞒得住她的双目。 雪莉的碧瞳清澈无比,仿似能看穿他人内心。 4、菲尔萨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最后停在帐篷前。他悄悄起身,动作依然惊醒洁露。欧拉翻开门帘,喘着气地催促起两人。 “什么事?”菲尔萨猜到了一些。 欧拉让他俩尽快离开。族中的不知谁的消息如此灵敏,已经接到午夜斩使所散播的传言。 他们大多势利,都觊觎着不可放过的猎物,纷纷觉得将菲尔萨与洁露交给午夜斩使的话,肯定能获得比他俩身上更多的钱财。 他没想到前几天才被他们救下,今晚就要成为敌人。为避免与他们冲突,菲尔萨听从欧拉的话,尽早离开,所幸行李不多,马上可以动身。 “这是几剂伤药,我偷偷拿来的,希望够用到洁露复原的时候。” 洁露连声道谢,菲尔萨也点点头,表示谢意的同时也表示可以马上出发。 欧拉也重新回到族群中,装作如今才发现两人失踪。 两人远离原来扎帐篷的地方,往目的地出发。 “这个方向……是要重回紫晶吗?” “对……”菲尔萨肯定,并解释:“不能再跑太远了,也不能再让尤格等下去,否则会让他首先等来午夜斩使。我们要抢先一步与他会合,也要做好全面与午夜斩使作战的准备。” 午夜斩使为星黎王暗地雇佣的军团,至今为止已经让他俩吃亏过好几次。 不久前菲尔萨以魔血暴走应战他们其中一位名为「续刃」的成员,并将他葬在冰刃之下。 就在前几天两人又遭遇雇佣军老大的追击,渡过悬崖后侥幸逃脱。「午夜斩使」如猎犬般敏锐,紧追不舍。他们不仅动用自己的士兵,还以谣传煽动他人协助自己。 洁露想起那天菲尔萨决战续刃的情景,他将敌人斩死于剑下不说,还以数支冰枪刺毁尸体; 不仅如此,他还在半空暴走了很久,直至他的老师现身制服。要是当时圣斐斯先生不出现,洁露就算以全面状态,也很可能无法将他制止住。 她从未有见过同伴如此疯狂。菲尔萨暴走起来,可以说是一种白色且冰冷的恐怖。 “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暴走了。我会害怕,除了圣斐斯先生,真的是谁都不能让你停下来。”洁露悄声说着。 菲尔萨沉默着没有回应。有时候他的确很难控制住自己。“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必须要这样来打破局面,博得生机。” “那你得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用。” 魔血暴走并不是一种武技,其实并无用不用之说。菲尔萨还是点点头。 奔跑中对话会消耗更多的力气,于是两人都不再开走,目的地直指紫晶镇。 两人终于走回原定的路线。即使会被敌人预测到,即使在紫晶里等待着的并非尤格而是敌人,他俩也不得不回。 两人再次遇到那片断崖,回想起当日与敌人的追逐战。不过这次并不存在敌人,也就不存在追逐,只需要消耗少许魔力,飞跃过去即可。 事实上在这个时刻随时会迎来敌人——除了午夜斩使更有夜间出没的魔物; 所以此时必须同等重视魔力与体力。 跨过悬崖,两人重新步行赶路。 又是一个不眠的黎明。直至现在,小镇的矿脉已经近在咫尺。菲尔萨和洁露曾经在镇内出现过,并掀起了战斗,恐怕不会受镇上居民的欢迎。于是两人重新披上披风,隐藏身份继续踏近。 镇内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当属酒馆,可是那个地方如今成为了废墟。 因此就不得不去旅馆这样人多的地方。 “去问问这镇内有没有湖泊就行。” 话说回头,两人在上次拜访紫晶时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湖畔,更不用说什么湖边简居。 洁露有些畏惧流浪汉,毕竟都是些不明身份的人物,上次流浪汉还让自己与同伴落入了陷阱。 她忐忑步入旅馆,发现里面都是些喝酒的矿工。原来酒馆被毁,他们就转移到这里来喝酒作乐。 菲尔萨在外头静候佳音,无聊之际放出魔力触觉去感知身边的事物,包括来往的人。 所幸的是尚未发现危险的气息。 镇上的居民一如既往地对外来人投以冷漠的目光。 菲尔萨虽然无法看见,但也能感受到路人对陌生人的冷漠。不过这样也好,他不需要多余的关心。 熟悉的气息回来了,洁露牵起菲尔萨手直直往一个方向走去,并一边说明: “湖……原来小镇西面还真有一个湖。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湖边确实住着一位女性。我假装很感兴趣,那群大叔一高兴就把所有情况告诉我了!” 菲尔萨轻笑了一声,“果然你没化妆都那么有吸引力啊。” 洁露故意不理会他的玩笑,拉紧他的手加快脚步,继续说着:“住在湖边的是一位女结晶师——跟你的猜测一样!嗯,先不说,附近有人跟踪着吗?”她谨慎地问。 “没有,你放心。” “以前不是一直被你的老师监视着,你都浑然不知吗?哼。” “那也是……总之要多加小心。”菲尔萨觉得奇怪,怎么她忽然间变得如此口齿伶俐了? 难道是此刻附近别无他人的原因吗?平日她话不多,就算是对着自己,也就多那么两句而已。 洁露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菲尔萨不反驳呢?平日他一般都是不肯认输的。 两人如此想着,不久后来到紫晶镇的西面。月光映在湖中,波光粼粼。 面前修建有一座桥,闪耀着银辉。洁露以为是用紫水晶砌成,可是走近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以结晶丝制作成的,非常结实,看不出哪个地方与尤格的技艺有何差距。 仔细摸摸,惊奇发现其上还雕刻有精致花纹。由于夜黑,洁露无法看见桥的另一边通向何处。 “对面有座小屋呢。也有人在。”菲尔萨以魔力触觉探索四处环境,范围超过湖泊,摸索到另一边有一间小屋存在。 两人翻下连衣帽后,渡过小桥,洁露发现有一位女性开门出屋。她望见半夜来客,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神态平和。 她虽然并未目睹到他俩的清晰样貌,不过似乎已经猜到来者为何人了,内心依然留了一个心眼。 三人面对面,却一时没有什么话说出来。洁露仔细打量这位女结晶师,外貌有东方人的特征,尤其是那漆黑的长发。她的服饰也非常朴素,搭配起面容,在月色照耀下呈现出唯美。 洁露和菲尔萨双双翻下连衣帽。 “白发还有眼罩……是极冰之菲尔萨吗!那么这位……金发赤瞳黑衣……就是洁露雪诺小姐了。果然是你们俩!我等你们好久了!” 不过随后她却怀疑起来,“能不能先将师父留给你们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洁露猜,所谓尤格留给自己两个人的东西,可能就是那根结晶丝。于是将其从内袋中取出,小心翼翼地交给那位女性。她仔细一看,松了一口气,神情欢快起来。 女结晶师自我介绍着,单名叫祈,是尤格几年前收下的徒儿。具体事情她都清楚,并解释洁露受袭当晚的详细情况,一边让他俩进屋歇息。 “师父一直为未能保护洁露小姐,让她遭到午夜斩使偷袭而到底一事内疚。事实上在那之前我一直暗中与师父联络,当晚决定会合,可是当晚的情况骤变了很多次。 首先是洁露小姐身后受到一个女人袭击,师父逼她现身并缠斗了很久,未分胜负,直至那时我赶到,与师父联手。 那女人见自己二对一处于劣势,打算逃走,可是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记得琉璃吗?」让师父震惊。师父当即决定不得不立刻离开,去寻回这个女人。” 祈冲好两杯红茶,递到两位客人面前。东方盛产香茶,一时间香味飘荡与小屋内外。 她继续:“无可奈何,师父决心不可能将你的风涡石交出,于是命令我带着风涡石回到这里。还有他在洁露小姐的发带里留下了线索,希望你俩能尽早发现。” 祈想起师父的吩咐,说菲尔萨非常在意那颗石头,必须要妥善保管,不能有一丝损坏。 “请问你知道「琉璃」到底是……谁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好……” “尤格是我们的同伴。”菲尔萨斩钉截铁地回答。 祈无言了几秒。“先不说这个,师父有两样东西要我亲手交给你。他说……他可能无法等到你们回来,所以叫我转交给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祈以一根结晶丝,打开一把奇特的银色锁。 菲尔萨悄悄以魔力触觉探测那个锁头,发现乃由结晶丝制成,坚固得如黄金一般。祈并未发现他的动静,从容地于箱中取出师父交托的东西。 第一样——不必等她说明,菲尔萨已经率先感觉到溢出的风涡之力。 虽然比之前衰弱了一些,可是依然存在。至此,他已经动容了。祈小心地捧着石头,郑重交还给菲尔萨。 这份重量……不仅是风涡石的重量,也是雪莉灵魂的重量。如今它已经平安重回到自己手中。 这也同时意味着,午夜斩使所言——所谓背叛,所谓怀疑,所谓信任,所谓同伴皆非一言能蔽之,全都是低劣的挑拨离间。 祈取出第二样东西——她知道菲尔萨无法看见上面的字,于是转交给洁露。 “这是一支卷轴,里面记载着如何将灵魂固定在人偶上,使其「复活」。当然,师父早就将人偶准备好了! 师父虽然早就准备这些,也随时可以使用禁术,不过未能得到菲尔萨的同意,他还是不想随意乱来。” 事实上祈知道师父不敢乱来的另外一个原因。 “师父有一个警告。谁也不能保证这次复活能够顺利进行。就算成功,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他早就警告过我很多次了。”菲尔萨轻笑一声,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他心意已决,走到这一步就不能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否则前功尽废。“我有个请求。请尽快带我去放置人偶的地方,我想尽快完成。” 祈点头,后又「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师父早有吩咐,你们一来到我就让我立刻带你们俩去湖底下的仪式祭坛中。跟我来。” 祈打开小屋的角落中一块木板,现出一条暗道。以她带头,三人陆续往下方进发。 待三人完全进入到地道中,她就点燃起油灯。白色的光辉照亮四周,此处是挖成已久的秘密通道,根据方向,的确是通往湖泊的最底端。 越往里走,湖水的寒气透过石壁袭来,洁露不知不觉捉紧了同伴的手,虽然他的手也是同样地冰冷。 洁露发现祈的道具全都是由结晶丝制作成。 无论是那座横渡湖泊的桥,还是那个用在箱子上的锁头,还是现在她手中的油灯,无一不是出自祈之手。 她感叹其工艺精湛,说不定在日后会超过师父尤格。她猜测尤格精通以结晶丝来作战,而祈则精通工艺品,两人方向不同。 那祈为什么会拜尤格为师呢? 哦,对了,尤格还擅长制作人偶。光是这点,便足以吸引少女的眼球。洁露如果了解过尤格的经历,便会明白自己并未猜错。 菲尔萨心情紧张,马上就要进入最后一个步骤了。 复活仪式——一旦成功,雪莉便会……重新回到身边。至于以后的事,则等到以后才慢慢解决。 尽管那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不过只要她能够回来,便已心满意足。 “那个……打扰了……我其实想问一下……”开口的是祈,她轻声絮语,不敢大声。 “你不需这么客气嘛,尤格的同伴也就是我们的同伴。”洁露的话让她放松。 “我想问问师父与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提到过我吗?” “这个……”洁露似乎从未听说过尤格提起自己有过徒儿? 他还一直抱怨女人很烦。 “有啊。”菲尔萨毫不犹豫地回答。 洁露有些惊讶,不过,毕竟菲尔萨与尤格也是旧识。“尤格经常跟我一起喝酒,有一次便说起自己其实还有个徒儿。从那次后他就经常会夸赞你,挺能帮得上忙的。” “也不是这样啦……” 洁露已经猜透祈的心思。她也许一直恋慕着自己的师父。星黎大陆没有明文禁止师徒相恋; 就连洁露过去身处的那个地方,此习惯已经成为平常。她过去所在的师门,就有徒弟间必须联婚的规矩。 她想起自己的过去,一阵汹涌的紧张袭上心头,握紧同伴的手同时,也不知不觉握紧腰间的刀「红莲」。 “你怎么了。”菲尔萨发现同伴悄悄握紧自己,似乎有些紧张,于是问道。 “没什么,继续走吧。” 前方带路的祈并未发现身后的微小动静,思考着自己与师父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像你俩一样,可以一起游历各地,见识各种好玩的事物。” “我想尤格他不会不愿意的,毕竟他一直就孤身一人。” “可是师父他一直都放不下另外一个人。”祈说到这里,顿了顿,并停下脚步转过身,“就是那位叫做琉璃的少女。” 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虽然心里早就猜着,「琉璃」是为人名。 “两个女孩啊。想不到尤格还有这一手。”菲尔萨开着玩笑。 “你不也一样吗?”洁露如此想着,不过终究没把话说出口。 她看见祈已经转过身,继续为两人带路。 看来就快要到达暗道的终点了——同时也是这次旅途的终点。 “我不想再看见师父为琉璃而痛苦不堪。所以想跟随着他一起,想要好好照顾他。” 菲尔萨对此认同,“他的确需要你这样的同伴照顾。傻瓜往往会忽略掉身边最关心他的人,直至他失去。” “说到你不是那样!”洁露如此暗想。 菲尔萨并未觉察到她在想什么,继续闲聊,不知为何在这里他的话忽然就多了起来: “你师父挺有谋略的,布置下这么一个计划,也骗过了雇佣兵的耳目。下次……下次会合的时候,我会帮你说说好话的了,你也的确帮过我们大忙了,在此非常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啦,师父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祈终于讲起她师父与名为琉璃的少女之间的故事,并讲明尤格去会晤午夜斩使的目的就是要将魔化的琉璃斩杀,绝非如传言一般打算献出什么宝物。 “果然。果然是这样。我明白了。”菲尔萨似乎暗含着其它意思。 洁露也好奇,他明白的似乎不仅是祈所说的话,更有其它? 暗道中的对话结束后,三人也最终来到了目的地。菲尔萨一步入便感受到魔力结界。 这是一个「祭坛」——其名由尤格一时兴起而提出,事实上则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四周散落着很多工具,更有凿子、小刀之类的雕刻用具。 祈走到石台旁的一面座镜前观望。她似乎并非在照镜子,稍后洁露才发现,原来那面座镜也同是结晶丝制品,能清晰看见小屋外的动静。原来是监视用道具。 “四周有紫晶灯,一共七盏,灯光不是很亮,不过也足够照明的了。中央有一座石台,上面好像躺着一个人?不不,应该就是尤格所准备好的人偶吧?”洁露向菲尔萨详细地描述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听后点点头。“你帮我看看,人偶的样子。” 洁露问祈方不方便走过去观察,后者说:“仪式还未开始,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走进仔细端量,脑海里浮现梦中雪莉的模样。人偶确实以结晶丝制成,似乎祈也帮过忙,非常细致。 她握紧人偶的手臂,柔软得如真正的人类躯体,甚至还捏到了骨架; 不仅如此,就连细微的关节与手指,都与真身无异。人偶还穿着洁白朴素的纱衣服饰。在如此昏暗的光辉下,平常人从远处看来估计会产生错觉。 “脸只有轮廓,头发也是白色的。”洁露如实向菲尔萨描述。 “我跟师父毕竟没亲眼见过她,所以就只能大概做个模样出来了。不过师父说不要紧,只要将灵魂注入其中,人偶的身体就会产生变化,重塑成她生前的样子。” 洁露感叹这实在是太神奇了,后来又想这毕竟是传闻中的禁忌之术。 随后祈又解释:“毕竟是人偶而非血肉之躯……所以重量也许只有普通人的一半……这一点我跟师父是没办法改变了。希望她不会为此感到不适应吧。” “体重轻了吗?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个好事呢。雪莉习惯使用疾风魔法,追求的是速度与敏捷。” “这样吗!那就太好了!”祈同样为此而高兴,洁露看得出她心地善良。 尤格居然能够捕获这样一位少女的欢心,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接下来是仪式前的准备。祈让洁露打开卷轴,仔细阅读过中记载的步骤,还有要记住每一步要施展的魔咒,每一步都不能错,每一段魔咒都不能缺少。 首先,要将灵魂炼成溶液状态。第一步就要借助祈的能力,她的结晶丝正是通过熔炼而成。祭坛中也还存有工具与火源,所以这一步并不困难。 在星黎大陆,结晶师其实是炼金师的一个分支,事实上前者更为专精些。 祈立刻拿来各种炼金药剂,还有坩埚,点起火,开始动手。 洁露继续研究并提前「仪式」的第二步,时不时问问另外两人的意见,看自己有无理解错误。 风涡的气息随着蒸汽漫布整个祭坛。洁露眼前产生了淡绿色的雾,觉得惊奇。 菲尔萨解释道:“那是风涡石里蕴藏的神风之力,以淡绿色的雾气状态释放出来了,没关系,不会伤害到人的,我清楚。” 魔咒之步骤不必冗谈。直至祈将熔炼步骤完成,风涡的气息才逐渐消散。 洁露观察透明试管中的液体,“是翠绿色的……”之前不曾目睹,也不曾听闻,原来灵魂也是有颜色的,而生前擅长风魔法的雪莉,其灵魂为翠绿色,彷如流动的翡翠般耀眼。 仪式第二步,则是要将液态灵魂灌注至人偶的后颈中,那是一个不容易遭发现和破坏的部位,也是直达人偶体内最中央的入口。 祈小心翼翼将试管中的液体导入,细致得没有遗漏掉一滴。奇异的是,试管中更无一点残余。这一步也算成功。 这一刹那,菲尔萨感受到忽而燃起的魔息,从人偶体内喷发而出。不仅如此,洁露与祈也亲眼目睹到,有风幕层层包裹住人偶,形成一道以人偶为风眼的龙卷风,抗拒其他人靠近。 三人纷纷退后。四周的紫晶灯忽明忽暗,受到了强烈的魔力波动影响。 祈解释道:“雪莉小姐果然是使用风魔法的高手,她的魔力开始苏醒,快要吓倒我了。” 她还这么说,当今这个过程便是魔力、灵魂与人偶自行互相融合的过程,任何人都不能冒然靠近打断,否则后果自负。 人偶有风幕保护着,人偶在此期间会重塑成灵魂中所记忆的人形。 风幕层层重叠几近形成一堵螺旋而半透明的墙。 这样的情况大概会持续半天。此时三人只能向上天祈祷,希望这最后的一步,一切都平安无事。 5、“在这期间,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站起了身,理好凌乱已久的衣襟。 “菲尔萨先生要离开吗?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候……”祈为菲尔萨突然的决定感到惊奇。 从进入祭坛起,洁露就一直不明白菲尔萨到底在想什么,她也打算劝菲尔萨暂时不要冒然离开。 “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守护着雪莉,我就放心了。我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午夜斩使就快来到紫晶镇了。” 菲尔萨打算不等雇佣兵们找着,而是主动出击迎战午夜斩使。祈听罢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结晶镜前观看小屋外形势。 不仅如此她还将监测视野调至最大。果然发现到有一支雇佣军队伍,来势汹汹,接近紫晶——不,他们似乎已经抵达紫晶了。 有一点洁露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菲尔萨没有当面回答,而是向祈谢过后,走出祭坛。洁露见状紧跟上,这时候他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先前估计是有使魔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而如今,他们来到紫晶的目的…… “他们可能早就猜到我们还会重回紫晶的。就算不是这样,他们也绝对会来到紫晶,来拜祭他们死去的同伴。” 菲尔萨在几天前,将午夜其中一名重要成员斩杀,不仅如此,还让其死相惨不忍睹。 换做是死者任何一个同伴,必定会对凶手恨之入骨。事实上这也是那天黎明,红刃带队奋力追杀菲尔萨与洁露的原因之一。 洁露想起那时候失控的同伴,给她带来一种白色且冰冷的恐怖。对于这次,想必他还会再次奋力去战斗,因为敌人是午夜斩使。 “伤好了吗?你还是留在这里守着雪莉姐吧,我一个人出去应付就行。”洁露说着,在那一刻,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如果自己战死在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傻话?光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午夜斩使那群家伙。就算是应付他们老大一个人,你也未必是对手。” “可是就你一个人也是一样啊……” “我还有王牌在手。而且,我必须要亲手报仇。” 王牌……莫非他是指他自己的「魔血暴走」吗? 不,重要的不是这点,他刚才好像提到了「要亲手报仇」? “报仇?什么意思?” “对……必须要报仇。” “替谁报仇?啊,难道是……他?尤格?怎么可能呢?”洁露终于明白,可是又不可置信。 “我太熟悉尤格的为人了。他言出必行,不会拖沓。这回他的失踪已经让我感到了很大的不安,后来听说他原来是要孤身一人去午夜斩使那边,估计现在已经……希望是我猜错了,但愿如此。” 菲尔萨没有回头,一路往出口走去。 虽然暗道分岔路很多,可是这些对于双目失明的他而言,是真正意义上的视而不见,他依靠着感觉便能走回出口。洁露一直跟着他走了很远,不断在劝他回来。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不是死于那群雇佣兵的剑下,也是死于他们所布的陷阱下。不会有错。” 原来不久前,他听见祈提到的尤格的行踪,说的那句「果然,果然是这样」是有这般意味所在。 想必此刻他内心很不好受,失去了一个深交的同伴。于是打算要向午夜斩使复仇。 “他们老大的目标是我,要为同伴亲手复仇,我也要为同伴亲手复仇。” “就算是你一个人也不可能击退这么一大群雇佣兵吧?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必须要留在这里守护着雪莉,不能出丝毫差错。我不会输的,相信我。” 洁露点点头,可是握紧他的手依然不愿放开,“我知道你不会输……但是也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死。不光是我一个人等着你,还有……雪莉姐!” “那当然。等到雪莉一苏醒,你们就立刻赶过来吧!” “说好的!” 就此承诺后,洁露与菲尔萨半途分开。她重新回去祭坛,却发现暗道的分岔口太多,几近迷路。 最终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回了原路。 临近祭坛,她闻到一阵血腥味,于是心头一紧张,害怕出了什么乱子,加快步伐回去。 洁露亲眼目睹:祭坛之中并未出现异样——可是祭坛外却有人来袭。 扑通一声——祈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在她身旁站立着一个手持血刃的女人。 她转头望向洁露,以一副无表情的面具脸示人。 这个人正是当日偷袭自己的刺客,自己昏迷前看到了这个人的面目,不会有错。 先前才得知她是午夜斩使的一名要员,名叫薄刃,今日终于面对面相见。她才发现,原来薄刃也是武士刀使用者。 为什么菲尔萨的魔力触觉会发觉不到有人潜入的呢? 如今不能再思考过多,只得拔刀面对当前的敌人。 薄刃咧开嘴笑,回忆起那天晚上与假的洁露对峙之时,她一个拔刀便将假人偶砍飞; 从那之后又过了不久,薄刃终于找到真正的洁露并实施了偷袭,成功将其制服—— 只是最终结果并不如人意,遇到尤格与其徒儿两人。她隐蔽了自己的魔息,偷偷跟踪来至此地,终于发现菲尔萨一行人的目标。“真想不到啊,你们竟然想复活死人?神会诅咒你们的!” 洁露并未回多余的话,逐步逼近,直至适当的距离拔刀横斩。灵敏的薄刃算到这着,抢先跳开,如今洁露与薄刃互换身位,前者护着倒在地上的祈。 祈尚有呼吸,可是无力爬起,腹部的重伤不断有血涌出,甚至已经快漫到洁露的步靴下。 “祈小姐,你没事吧?” 她听得见洁露在呼喊自己,却无力应答,只能使尽全身力气指了指石台之上,以表示敌人的目标是正被风幕包围的人偶。 洁露明白,随即收刀,紧盯敌人。 几乎在同一瞬间,薄刃也收回了自己的刀,作出与她相似的出刀姿势。 双方相隔约莫三米距离,都不动如山,静静等待最佳出手时机。石洞内仅回荡着风涡的不断呼啸声。 薄刃可以猜出洁露容易在这样的时候分神,也知道能让她分神的最主要原因,于是首先开口进行扰乱: “那小子——一出到紫晶镇就会被万箭瞄准。就算能躲得过箭雨,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我们的精英部队。就算是被称为「极冰之菲尔萨」的英雄都不能。我们的弟兄都喊着要他的命!” 薄刃见洁露不动神色——她那双赤色的红瞳嗜血般紧盯自己,使得自己的内心有半分畏惧,不过稍后又继续自说自话,内心也小心严防对方会偷袭: “老大发誓要将他斩首!老大动用了血恋的力量后就不会输。那小子死定了!” 这时候洁露稍微动了动神色,随后又紧绷起来,继续集中精神。薄刃见敌人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她的弱点正是同伴极冰之菲尔萨——自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更为致命。 薄刃继续出言,没闲着嘴上的功夫:“跟你开玩笑的!王要我们捉活的,并且命令我等,失去了风涡就不能再失去极冰。现在看来,风涡与极冰都好好的,都可以纳入囊中了!不过刀剑无眼,他遇上红刃,没准会缺个胳膊少个腿,谁叫他将续刃给杀了!” 薄刃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呼喊而出,与此同时洁露踏前一步即将拔刀。就在这一瞬间,薄刃算准洁露接下来的行动,念动魔咒让自己隐身。 洁露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几乎要慌乱起来。可随后便马上静下心,早就深知对方精通偷袭之技。 她放下先前敌人对自己的语言扰乱,默默闭上眼,倾听四周动静。菲尔萨作战也不靠双眼,有时候光靠耳朵就能捕捉到敌人的动静。 心如止水。全身心维持着如此状态即可; 等待敌人出手的时机,再抢先出刀。 隐身中的薄刃现今如蜘蛛般紧贴在墙壁之上,发现洁露居然就在瞬间便冷静下来,视先前的话如若无睹,感觉有些棘手。 她也正在静等敌人露出破绽之机。风涡的力量对她也有不小的影响。 她的视线偶然略过石台上缠绕着的风幕,于是又心生一计。 “小妹,你有没想过——” “闭嘴!”就在薄刃吐出声音之时,洁露的双耳捕捉到空气的震动,并准确往那个右上的方向拔刀,放出两道迅疾的剑气。 薄刃动用全身力气闪身挪移,最终剑气只切中了她右鬓的发丝。 薄刃趁机跳落地面,躲在石台之后,以风幕包围的石台为障碍物,与洁露对峙。 她很恼火敌人会忽然厉声打断并喝自己闭嘴,便强忍着怒气继续把话说完:“这个女人醒来后,你就不会好过了!” 这句话让洁露再次分神。 果然——薄刃如此猜测是正确的,一旦牵扯到与菲尔萨的关系,洁露就会心神不安,从而露出破绽。 “你闭嘴!” “他不会再对你好了。男人就是这样,贪新忘旧。” 薄刃一直以石台为障碍,让洁露难以出手,果真狡猾。洁露咬着牙紧盯敌人。 她继续用语言挑衅:“那一晚真开心啊。” 洁露听罢头脑一阵热,使出最快的速度绕圈逼近,可是依然无法捉住这只狐狸的尾巴。 “小心不要碰坏人偶哦!你的同伴会责备你的!” 洁露再也无法平静,只是心想着如何让她闭上嘴巴。 “或者你可以杀死她。”薄刃明指着雪莉。 “将责任推卸到复活仪式出了事故而失败告终,这样就能重新得到你的男人了。” 薄刃声音落下后,却见洁露许久没有动静。薄刃猜测她可能是已经松懈下来。 于是她闪身而出,却发现洁露早已远离了自己,走到了祭坛外边,并作出预拔刀姿势。 洁露紧闭双眼,姿势凌厉,受阴影笼罩。刀鞘似乎将溢满火焰般,有魔力的波动涌出,且丝毫不输于此刻肆虐着四周的风涡之力。 “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同伴!”洁露厉声呼喝,双瞳如血。 “你想要干嘛?”薄刃看出洁露即将使用附加了魔力的武技,而且是结合拔刀术一同使出的大范围破坏技。 洞穴空间不大,洁露的拔刀魔武技肯定会波及整个空间。 “你果真……想要连我跟这个人偶一起都埋在洞穴里吗?还口口声声说不会背叛同伴……” “你太天真了。”洁露一如既往紧闭双眼,平静地吐出话语。 “你居然说我天真?”直至如今都没人敢喝止薄刃,更没人敢说她天真。 于是怒火大起,心想就算放弃这次捕猎都要争回这口气。 薄刃前冲并快速抽刀,一心来夺洁露的命,刀刃对准她的喉咙。直至紧要关头,洁露依然不动如山,心如止水。 然而动则侵略如火。妖刀「红莲」的真身终于出鞘。笼罩洁露的阴影顿时炸开,魔息侵染四周。 火焰如巨大的红莲一般,以洁露为中心极尽绽放。瞬燃的高温暂时压制风涡的咆哮。洞穴中充斥着火的魔息。 洁露拔刀并放出积蓄已久的魔力,将四周以火焰之瓣扫尽。 然而她算准平地三尺乃魔焰无法波及的低处,让倒地的祈躲过这一击; 石台上的人偶由于受到风涡的保护,亦未伤分毫; 唯有先前正面对峙洁露的薄刃,完全吃下这魔焰的其中一瓣。薄刃遭强大的魔力甩至石墙上,全身灼伤,并吐出鲜血; 鲜血未低落地上便被高温蒸干。 她的剑刃抵挡不住火焰的吞噬而化作碎片。 洞穴顶产生细小的裂痕,甚至有小石子掉落,可依然坚固。 洁露也同样算准了第三个方面——魔焰的破坏范围。 洁露终于让薄刃「闭嘴」了——她只能干咳并吐着血,难以发声,近距离爆发的魔力击碎了她的内脏,让她此刻半跪地上痛苦不堪。 洁露并未打算动手了结掉她的性命。因为根据薄刃的状况,她也不会活太久了。 薄刃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输给洁露,仅以一击便使自己受致命伤。 她抬头仰视起自己所败给的人——名叫洁露?雪诺的女人。她的身影在眼中摇曳不止; 火焰的色泽染在她的金发之上; 以及她那双怒视自己的红瞳; 还有她手中持着的武士刀发出妖气,如有日冕缠绕; 这一切共同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对于自己而言,这是火的绝望。 东洋岛的妖刀、似邪非邪的剑道、还有以莲花为形象的武技……莫非这个人是…… 薄刃继续仰视洁露的身姿,终于明了敌人的真正身份。 于是咧开嘴,困难地发声:“原来你是「弑夜之莲」的人!可是你……” 火焰中,洁露听见自己的师门之名从他人口中道出,不禁吃惊,随后也并未否认:“是又如何?” “那么你就永远不可能会有同伴!他们都会为你而死!啊哈哈哈!” 洁露举刀过肩,其眼神与语气都非常坚决:“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我、以及我的同伴。” 薄刃自知命不久矣,便使出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遗言:“即使你赢了我,也没办法改变你的结局。一旦那个女孩苏醒,你就永远是被抛弃的一方!” 洁露沉默。她并不否认这点,甚至早已默默接受,所以才会如此坚决,毫不动摇。 薄刃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去嘲笑她,刺耳并响彻四周。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了洁露的发丝,吹起了薄刃的发丝,更是仅一瞬便吹灭了四周连绵的火。 四周变得寒冷,这让洁露再度警惕起来,环首四顾。 薄刃趁机站起身,拔出匕首,向洁露的方向猛地冲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薄刃偷袭的好时机。 洁露回头,发现薄刃已经近在眼前,她的匕首就要刺向自己的喉咙! 呼啸一声,风在咆哮。 洁露亲眼目睹到这一情景——薄刃迅袭而来的右手被不知什么样的锋利物体连根切断,飞出好几尺远。薄刃当场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呆望着自己血淋淋的右肩。 并非是洁露出手,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她退后几步,瞥见了龙卷风中石台的动静。 在层层风幕的包围下,石台上的人偶终于苏醒——在那里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双瞳发着绿光。 “是……雪莉姐!” 只见人偶稍微动了动胳膊,从包围自身的龙卷风中射出四道风刃,肉眼几乎无法看清其形状与轨迹。 莫非这正是……风涡的力量? 风幕仍未消失,在往四周咆哮。 这魔力充盈的全盛状态简直要吓洁露一跳。 “雪莉姐!你终于醒来了!”洁露放下刀,内心感叹,此次苦行终究没有白费。 想必菲尔萨也会非常高兴。那是时隔数年的重逢。 苏醒不久的「雪莉」隔着风幕注视起洁露?雪诺。 566 (终?风涡之怒) 1、红刃率领一众雇佣兵涌入紫晶镇,马蹄声踏遍四周,湮灭过平日的宁静。 他们径直奔向已被摧毁成废墟的紫晶酒馆。 红刃下马,面露一副肃穆的表情,凝视着废墟。 红刃目睹过续刃的尸体后,没有言语,其表情如刀刻般凝固。 人在最愤怒的时候却会显得异常冷静。 他将同伴葬于废墟中,同时打算买下原先建成酒馆的这片地域,用以搭建灵堂,安放墓碑。 不管紫晶镇的居民是否愿意,他都已经如此决定。居民要么答应要么找死。 老大进行过简单的拜祭,没有撒花这类的仪式。这是午夜斩使一向惯。 续刃献于午夜斩使的丰功伟绩不言而喻,他双臂上的伤正是确凿的荣誉之证。 值得为这样一个成员献上的祭品,就只有仇人的鲜血。 红刃自言自语:“我们的同伴先走了一个。” 四周的雇佣兵不敢出声,也从未见过老大如此严肃,更未见过这三名要员的其中一名会失手丧命,落得悲惨下场。 “薄刃去暗杀他身边的小妞,还没回来。现在就只有你陪我了。” 雇佣兵的弟兄们发现老大正在与自己的剑对话。 谁都不觉得惊奇,只是觉得有些诡异罢了。 红刃对待自己的赤色巨剑犹如对待自己的恋人一般,午夜斩使的人都知道,可是谁也无法理解。 他的双耳听见不祥的风声。 红刃的双目顿时变得凶狠锐利,注视着街道的远方,大声呼喊:“敌人要来了!怎么守在小屋旁的混账们没有搞定他吗!都是吃干饭的?” 随后他发觉有极其强烈的冰之魔息高速逼近。 弓箭手摆好架势,剑士也蓄势待发。 一道极光从众人注视着的街道远方疾驰而来,以闪电般的轨迹躲开箭雨。 红刃喝停射击。极光也暂停在半空之中,现出真身菲尔萨。他手持凝冰长剑,直指午夜斩使的老大。他双目受眼罩遮掩,并将脸别在一处,一副蔑视之样。 红刃拔出巨剑,将愤怒咆哮出来:“我正好要找你了!风涡石、赏金什么的我都不要了!今天我就要你的小命来祭奠我的同伴!” 菲尔萨感觉到地面上有血的魔息在爆发,甚至波及到半空。 在过去,红刃都只是以「同僚」来称呼自己的伙伴,直至如今他才改掉。尽管过去有时会提起同伴一词,也多是贬义。 菲尔萨一直觉得午夜斩使的人话都很多。 所谓的背叛,所谓的怀疑,还有所谓的挑衅挑拨; 这次轮到菲尔萨还治其人之身:“你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同伴,到最后却喊着要为同伴报仇。估计你还把剑都当成同伴了。” “你丫肯定是嫌活得太久了!”红刃挥起大剑,搅动空气,向四周扩散血腥之息。 在场的雇佣兵们纷纷脸上变色,稍微提起赤色巨剑都等于触动老大的逆鳞。 红刃喝停自己的兄弟:“你们都别动手,乖乖看好!面前这颗头颅,我跟「血恋」都拿、定、了!” 菲尔萨再度释放魔力。在还未开战前便第二次解放力量,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他手中的冰剑再附上极冰之魔力,即使在白天也熠熠生辉。“你不是说过同伴都会背叛的吗,也就是说,终有一天你的剑也会背叛你。这是你自己认为的。” 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两次触动红刃的逆鳞。 “你、居然说、「血恋」会、背叛我?” 红刃一声怒喝冲向半空,与菲尔萨激斗。赤色之光与白色之光在交辉,血的魔息与冰的魔息不断来回扫荡。 菲尔萨身轻如燕,拖起白光之尾瞬移; 可是红刃却如老鹰般猛攻,紧追不舍。一时间红光几乎覆盖整个半空,白光只能博得一丝生机般幸存着。 菲尔萨暂时放弃空战首先着地,迅速拔出第二柄冰剑,以双剑交叉的防御姿势半跪抵挡来自头上的巨剑重劈。 红刃的怒气以血雾的形式爆发而出,掩盖起所有人的视线。虽然至此再也难以看清战斗,不过剑与剑的碰撞声哪怕一瞬都从未停歇过,不绝入耳; 甚至交叉的剑光逐渐划开血雾,让人清晰地判断出战局——红刃依然在压制着菲尔萨。 之前大家都无法相信双目失明的极冰之菲尔萨剑技高超,不输于任何一位有名英雄,甚至一度以为那只是过于夸张的谣传; 直至当今亲眼目睹到他的姿态,才勉强信服。 与红刃对抗的敌人若换做是其它猎物,早就在乱剑之下化作碎肉,喂给「血恋」; 而失明的菲尔萨却能一次又一次而抵挡或躲开那柄魔性赤剑的轨迹,且尚未受到重伤。 虽说如此,菲尔萨丝毫未能占上风,再如此下去,被巨剑斩开两半只是时间问题。 红刃疯狂挥动巨剑如丝毫不费力气般,怒气如强心药一样驱动着自己的身体突破极限。 他一心想要取下敌人的项上人头,双目喷火。 战局如此下去,不知道是菲尔萨先被巨剑斩下,还是红刃体力不支先倒下?弓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瞄准敌人。 “别给老子插手!”红刃退后一步,停歇半刻,如此喝止弟兄介入。 随后又转眼紧盯菲尔萨:“光你的人头还不足以祭奠死者。我还要你那金发小妞的人头!在那之前,先让她的身体给我的弟兄们享受享受!” 这回轮到菲尔萨开始起怒。身上的极光如燃烧一般剧烈,却不见温度。 “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他如此决定,让自己的血都献给体内的魔脉,以突破极限。 于是体内的血转换成魔力并放出高能,而自身的极光也变得刺眼。他张开手持双剑的双臂,如低飞的疾燕一般俯冲向红刃,一路只留下极光残影。 面对发疯般的敌人,红刃也决心使出全力,驱动「血恋」。他将赤色巨剑护在身前,而赤色巨剑则开始喷涌出鲜血,凝成了半人形,如手持双剑的少女模样。 在紧要关头之际,血凝的人形瞬间跳起,驾驭住菲尔萨的突击。血之魔女的双手就是剑刃,她先以单手抵挡,另一手反击,使得菲尔萨被硬生生弹开。他退后很远并稳住脚步,集中精神去感知对方的异状。 血凝的人形最终脱离开巨剑的本体,以少女之姿漂浮半空,协助红刃作战。 午夜斩使的大部分弟兄初次目睹红刃召唤出血之魔女,也初次得知赤色巨剑中隐藏的奥秘。 “小子,你说过,我的剑会背叛我,对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俩已经永世不分离了。” 菲尔萨的魔力触觉马上触碰到浓烈的鲜血魔息,也得知红刃身旁有血魔存在。 如今的情况……是二对一。 此乃「血恋」之真面目。 菲尔萨被血魔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 在他脑海里所呈现的,红刃的血之魔女并非少女姿态,而是庞大的双刃恶魔形态。血的气息已经让他开始判断失灵了。 “长久以来很少敌人能把她逼出来。如今多亏你,我终于能再度与她并肩作战。作为谢礼,就由我来告诉你何为血恋。” 菲尔萨压低身子,不断往后方撤退。 身边左右的树木和石栏被追击的血之魔女连连砍飞。 他必须摆脱血气的侵扰,重新集中精神。若他能看得见的话,就能发觉红刃亦同样在不断逼近,其持剑的右手在焕发诡异红光。血之魔女听从主人命令,追杀敌人。 “西亚丝是我的恋人,在我成为雇佣兵前就身患重病。她是一名铸剑师,死前为了能永世守护我,自愿跳入铸剑炉,将自己的血肉炼化成一柄赤色巨剑。” 午夜斩使大部分人都昏迷于血息之中,听老大道出赤剑的秘密后再也没有知觉; 仅有部分逃开了血息侵染的范围。 “你竟然敢说她会背叛我?你懂什么?啊?你懂个什么?” 随着主人一声怒吼,血魔迅速越过菲尔萨并挡在他身前,举起双臂,一道交叉斩凌厉切来。 就在那血腥之风呼啸、血之双刃几乎要命中的一瞬间,他双剑护在身前,同时还以一个滑闪斜躲。 血之刃仅切中右臂的皮肉,还有左脸颊等等未能防到的地方。菲尔萨所闻到的血之气息,已经分不清是属于自己的,还有属于血之魔的了。 不过所幸,稍微的痛楚让他能够再度集中精神,从今开始他再不会盲目四处逃避。 他先前听了红刃所说的话,才解开当晚的疑惑。这柄巨剑原来是赤色的,与血相同; 其材质难怪如此怪异,就连经常与剑士交手的菲尔萨自己都不能凭借碰撞手感与音色来判断出来。他不再趁歇息之机思索多余的事情,一心回到作战之中。 情势……是压倒性的不利。尽管菲尔萨能恢复集中力、判断出血魔之姿而不再受迷惑,亦不能霎时扭转战局。 他已经没有风涡之力的加持——就算还有,也不能轻易使用。风涡之力便是雪莉之灵魂。 每使用一次便会消耗一点; 即使存着不动用,也有可能会「挥发」散去,毕竟那是风的力量。他希望能尽最大可能将其保存好,直至复活仪式之时。 “有西亚丝在,我就绝对不会输。” 血魔得到命令后疾冲向敌人并连续进攻。 冰之双剑的速度与血之双刃的速度不相伯仲,只是丝毫无法伤及血魔分毫。 甚至,她被斩开的部分不久后又以血重新凝聚起来,堪称不死之身。 菲尔萨仅是应付血魔便已经很吃力——血魔的气息忽然迅速退开,换做红刃正面袭来。 他紧急防守,双剑护着头,顶起重劈的巨剑。随后他即听见自己的双剑在悲鸣,短短一秒过后便噼啪几声裂解。失去兵器的他迅速退后几步。 纵观红刃与他的「恋人」之间所谓的合作,他俩并没有试过同时攻击。 一方进攻之时,另一方便退后。红刃进攻时,血魔便会退后,没有动作。 “原来你只是操纵着血魔作战,你只是把她当作牵线的傀儡。这就是你们不能同时进攻的原因。” “她是我的剑!” “你只是把她当成剑吗!”这次菲尔萨只结出一柄剑与红刃进行近身决战。 双手握着巨剑的红刃将单剑的菲尔萨完全压在下风,并不断疯狂地向其砍击。腥红的怒气从红刃身上不断喷发。 菲尔萨仅凭听力躲开巨剑轨迹,内心盘算着反攻之机。就在这一刻,他放弃躲避而是直接以脆弱的冰剑抵住巨剑的进攻,并腾出右手,一个肘击撞向对方的脸颊。 双方因此退后了一步。 红刃一心进攻并不曾预料到对方的肘击偷袭,呆了一刹那——而就在这一刹那,菲尔萨抢着反攻。他以右脚为轴心反身,借势提剑斜劈向红刃腹部。 菲尔萨就在以为自己能够取得胜利的瞬间,发觉血腥扑面。血之魔女瞬移至双方之间。他斩中了血魔,而魔血也使着剑刃将他狠狠挑飞。 “她也是我的盾!亦剑亦盾,这就是完美的配合。” 菲尔萨调整身姿使得自己并未狼狈摔下地,站稳后用手擦了擦从脸颊伤口溢出的血。 主人只借助她来进攻或者防守,必要时让她正面力拼,主人自己则躲在一边; 而主人有危难时就拉她来抵挡让自己躲过一劫,这就是所谓的完美配合?菲尔萨觉得,这样的步调算是诋毁「配合」二字。 照红刃所言,他的恋人以血肉铸剑。 那么她的灵魂应该就会从此寄宿在剑中。 而此刻现身的血之魔女则应该就是她的灵魂具现。 这么一判断,红刃在利用自己的恋人之魂来作战,为自己进攻,还为自己抵挡进攻。 菲尔萨想到自己宁愿半死也不愿动用风涡的力量,恐怕会消耗掉雪莉的灵魂,红刃真是与自己截然不同。 不过此刻的菲尔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机与时间去反驳这些。 他再次踏前一步,动作有些踉跄,小腹的剧痛与伤势无法不忽视。战局再这样下去,就胜负已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剩让魔血暴走的体力和意志力,不过若再不打开局面,没等到同伴增援,他自己就会先倒下。就算雪莉苏醒,也未必有体力立刻作战。 “无论如何都要等她们来到,在那之前,一定要活着!”他如此想,心意已决。 孤注一掷是最后的选择。 自己身上的极光开始摇曳,直至剧烈燃烧之态。 任由魔血沸腾,尽管那是没有温度的沸腾。 四肢开始无痛觉知觉,若有隐形之线牵扯起来一般。 至此,在他的眼前,从一片黑暗逐渐化成暗灰的阴影。圣斐斯先生所言不虚,菲尔萨有「开眼」之征兆。 估计那是魔血开始暴走的症状,他将自己献给了心魔。 这是孤注一掷的选择。就算取得了胜利,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停下。 也许他停下,他的生命也会停下,迎来魔力衰竭的枯萎之刻。他不管这么多,无论如何也要活到自己与苏醒的雪莉重逢的那一刻,即使随后他会死去。 然而,就在魔血即将爆发之时。 2、就是在下一刻,菲尔萨的眼前开始突变。 翡翠色的薄雾吹开了眼前暗灰的阴影。 与此同时,菲尔萨察觉出一股崭新的魔息来访战场。 红刃命令血魔向开始变异的菲尔萨进攻——也同时在这一刻,发觉空气凝固起来。不是血之魔息凝固了,而是空气本身。 继而四周呼啸起狂风,吹散血腥之息。 风的流动从魔息来访的那一刻起便急剧得吓人。 狂风吹散血息——准确而言,是无数的风刃切散了血息。 红刃发现四周的血之气息被翠色的薄雾取代。 菲尔萨恢复了心智,是归来的人让他恢复了心智。他感受到了风涡的气息,绝不会错! 雪莉已经苏醒,并且在这关键的一刻赶到,来协助菲尔萨作战!尽管他不能看见雪莉的身影何在,可确实感知到了复苏的风涡之息。 红刃在雾气中勉强看清来人。 虽然她以风幕包围,身影模糊不清,却依然让他不止地震惊:“这……这到底是?” 不仅如此,血魔受到风涡的影响,首次摆出防御架势,以未陨的潜意识颤抖着,似乎到来的是绝对棘手的敌人。 菲尔萨克制住呼喊雪莉的冲动,当下最重要的是面对敌人,虽然他没有理会敌人为何震惊。 风源——雪莉的身影受魔息包围,漂浮在自己的身后。这是他能确认的情况。 “来吧!真正的决战要开始了!” 没等他说完,风之影便立刻释放出更加强烈的魔息。 雪莉原本也有魔纹,而她的魔纹释放能量之时,就会让神风结界扩散开去,以翠色薄雾的形式笼罩战场。 雪莉的实力可是与第一代风涡之力继承者「妖姬」普莉夏的实力相当,甚至此刻的风涡更加强大。 薄雾无处不在。神风与薄雾融为一体。结界中,菲尔萨发觉眼前一片翠绿,甚至能看清一些影子。 他还发现魔血不需暴走,四肢仍如放松一般无痛觉知觉。在神风中,兵刃就如毫无重量般轻盈。 这是时隔数年的再次并肩作战。雪莉虽然在身后,可是却维持着整个结界,让魔力以薄雾的形式守护菲尔萨。 而他则可以不再顾虑防备的问题,全心全意进攻。 两人正是以这样一种形式依赖彼此来作战。 极冰的力量在神风的加持下更能发挥潜力。 极冰与风涡才是真正的融洽配合。 菲尔萨同样受到风幕缠绕。他这次以冰凝出一支长枪,与剑一样乃是他擅长的兵器。 他想起同伴尤格生前也一样爱用长枪。 于是暗自发誓,这次必须要亲自将红刃斩杀,以报仇雪恨。 “就让我来刺穿你的盾!” 菲尔萨留下作战宣言,其身影在雾中消散。红刃命令血魔注意他自己的身后,严防偷袭。 风息急剧流动,红刃紧紧注视前方,却发现自己的皮甲前襟裂开了两道痕,左手臂上溢出血,小腹也感觉到遭锋利之刃切伤。 他无法看清到底谁在进攻,也感觉不到袭来的魔息,哪怕是一瞬的一丁点。 他知道绝对不是菲尔萨所为; 但也不可能知道,红刃自己其实已经身处于无数的风之利刃的中间。 红刃再也不管不断裂开的创伤,终于注视到前方浮现一黑影——菲尔萨迅速逼近,以前进的枪刃为首,誓要夺取对方首级。 红刃已经来不及完全躲避,便举起右臂,以红光瞬间操纵血魔,将其拉在身前抵挡住这致命一击。 “就让我来刺穿你的盾!”红刃的耳边忽然回荡起菲尔萨的宣言。他心头一跳。 锋利的冰之枪刃穿过血魔,半身的血沫飞开四周。原本除开臂上双刃,血魔之躯就是以血凝成,没有实体。 红刃见血盾已破,便全力侧身。尽管如此拼力,矛头依然刺破了他的右肩,划出一道足以见骨的伤,有鲜血喷出。 而血魔则不顾贯穿自己身体的枪,以自身意识举挥双刃反击,交叉斩落向菲尔萨的额头。他全心进攻,已经没再考虑躲闪或者防守的情况了。 风之影依然以一双发光的碧瞳凝视战局,凝视敌人,凝视红刃与血魔,凝视同伴菲尔萨。风涡的怒吼再度激烈。 交叉斩击中了极冰之菲尔萨,无疑是致命一击。血之双刃将他的头颅切碎,红刃就在如此近的距离目睹偷袭者被自己的血之魔女一击斩杀,这绝对不是幻影,幻影不可能还带有与其本人相当的强烈冰息。 红刃张嘴大笑,苦战已久,胜利就此拿下了。 战局此刻似乎是被放慢了一般。 接下来的这一幕才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狂风的肆意呼啸下,菲尔萨维持前冲姿势的身体如雪人一般被吹散成飞雪,包括那尚未落地的头颅「碎片」。 雪屑群聚着伴随风吹的方向驶开,直至半空,重新塑成人形,他毫发无伤。 这一幕,是菲尔萨与雪莉一方尽数扭转局势的一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描述的最佳体现。 此次现身的菲尔萨,通身雪白之色,如恶魔一般,手连双刃,疾冲再来,进行第二次猛攻。 血之魔女顿时腾起,欲以尚未复原的残缺之身誓死守卫。不料这已经无法如愿,遭极冰乱光与乱刃劈成完全的血沫。 冰锋疾闪的速度远远快于血魔自身的复原速度,且毫无疲劳,毫无停歇,最终又再次猛力一横斩,破开血盾,同时给予了红刃最后且致命的一击。 直至决战终幕的这一刻,薄雾逐渐散去。再此前,血腥之息早就不复存在。 午夜斩使的老大全身是血迹与刃伤,跪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他以赤色巨剑为支撑不让自己瘫倒。 可是仅仅维持这样一个姿势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西亚丝……西亚丝……” 血腥之气消失。就连战意也连同怒气一起熄灭。 红刃仅剩最后一口气也依然念着恋人之名,其生命之烛逐渐微弱。 良久,菲尔萨确认敌人的生命之息已经消失,松下一口气。幸亏雪莉及时感到,为战局带来了决定性的转机。 说到雪莉……菲尔萨转身,正面面对着她。不知道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想法? 他已经无法再看见她的容颜了。想到这里,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 至少也要将她重新抱入怀中——他内心如此剧烈地想着,往雪莉的方向走去。 菲尔萨有些忐忑,这种心情比起以往而言更加严重。他完全放松防备,几乎还来不及吃惊,左肩就被猛烈地切开一道深槽。 这迅速、这凛冽之势……敌人已经死于剑下,而这回偷袭明显来自前方。 为什么? “快离开她!” 远方响起洁露急促的呼喊,打破菲尔萨的呆立。就与此同一瞬间,前方有风息暴起,凝成七八道利刃疯狂向菲尔萨进击。 他跳离原地,若再迟疑半刻,他就与地面一同被切成碎片。 “喂,怎么回事?”菲尔萨不顾肩上的重伤,错愕地求问那片暴怒的风之影。 然而回答他的是再次袭来的十多道风刃。 菲尔萨往洁露的方向狂奔,一路几乎被切中。 洁露与菲尔萨会合后,焦急地解释:“雪莉姐她已经完全……魔化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感知到了风涡的气息!”他依靠魔力触觉判别外界,不可能区分不出人类与妖魔,绝对不可能。 “你看不见她现在的样子!” 洁露恐惧地望向前方那片摇曳的风影。 名为「雪莉」的妖魔,终于解开了缠绕自身的风之幕。她双瞳发光,少女之躯全身苍白,鲜红繁茂的长发有一半包裹着身体,一半如烈焰一般飘散。 她还以意念控制着四周的风息,只要有风,她就能成刃,而且还是比一切都要锋利迅猛的致命利刃。 “骗我的吧?她刚才还与我一同击败了午夜斩使的……”话没说完,菲尔萨不堪重负倒在洁露怀中。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尤格将恋人复活,最终变成魔物; 自己将雪莉复活,最终也…… 风之影莫名停顿了动作,碧绿的双目注视着两人,未曾停止过。 “她……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两个的关系……”洁露悄声絮语,说话开始颤抖。 这并非不可能,雪莉仍在祭坛中受到龙卷风包围、灵魂与躯体正互相融合之时,可能听见了薄刃所说的话。 薄刃曾以洁露与菲尔萨的暧昧关系为切入点企图让洁露在作战中分神,她知道只要牵涉到他,洁露就会现出破绽。 菲尔萨在同伴的搀扶勉强站立,嘴里喃喃自语,吐出了悲伤的判断:“我明白了……” 「风涡」确实如愿苏醒。风之影漂浮上半空并环顾四周,发觉有一大波人靠近。 午夜斩使其余的人全部再次集中,打算拿下「风涡」。虽然失去了首领,可他们终究是雇佣兵,能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 洁露问菲尔萨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呆望着午夜斩使众人围困「风涡」。 只见弓箭队将万箭齐发,可是却无法射中猎物——箭雨穿透过雪莉,射了开去。她彷如幻影,远程武器无法伤及其分毫。 翠色薄雾再次扩散,然后急剧流动,化作千万道风刃。雪莉再度让风幕缠绕自身,回到风之影的状态,并开始摇曳,如回旋舞蹈般动起来,将所有风刃尽数放散,往人群肆虐般进攻。 一时间血光遮天。利刃如切菜般斩杀敌人。无人能看清其形状,亦无人能看清其轨迹,只看得见血涌成河,残缺的尸首遍地。 风刃依然不止地来回飞动,切断喉咙,切断四肢,切断生命。地面一片暗红,真如惨遭恶魔屠戮过的血洗之地。 洁露见状,连惨叫都不敢发出,全身颤抖。 菲尔萨透过魔力感知了解到这幕惨状。 强大得窒息的风涡之力、暴戾得恐怖的邪恶魔息,以及残忍得不堪入目的虐杀手段…… “她不是雪莉!” 菲尔萨拉扯着洁露不断退后,只因感觉到薄雾马上就要扩散到这边来。 “她不是雪莉!她是普莉夏!苏醒的是「亡国妖姬」普莉夏!”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拿到的风涡石是假的?” “是真的,尤格没有骗我们!可是……” 雪莉生前不曾告知、也不敢告知的秘密,就是自己其实与普莉夏本是同体。 她为妖姬转生并未谣言,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菲尔萨早就有怀疑,最近更是每当想起她,就会将她的影子与妖姬普莉夏重合。 洁露先后听过同伴几次提过这件事,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她听同伴说过妖姬普莉夏与千年前的王国灭亡有关联,还主使过一场名为「满月血舞」的大屠杀。 就算洁露不曾亲眼目睹所谓的满月血舞大屠杀之惨状。 可是今天所遭遇之景估计已经能算是其中一斑。 风之影不断逼近两人,他俩不断退后,直至无路可走。 他俩即使以全盛状态迎战,也根本不是普莉夏的对手,她可谓是来自远古的魔女。 况且菲尔萨现今还身负重伤,左肩无法抬起,连握剑都不可能。若光靠洁露一个人,不到一分钟内就会丧命。 洁露内心有所决定,举起刀,忽然护在菲尔萨身前,以预拔刀姿势站立,即将作战。 “不要!快走开!”菲尔萨不顾自己的伤势赶紧制止她。 “要是我死了的话,应该能够平息雪莉姐的怒气吧。” “你说什么傻话?她不是雪莉!” “的确……不过若真是如此,我就能毫不犹豫地挥刀了!” “别这样!退下!” 可是这次洁露不再乖乖听同伴的话,而是将他推开在后,自己走前一步。 这回决战不能逃避。她闭上眼,一刹那就想起许多——过去有苦有甜的经历,以及那个遥远的梦…… 就在她即将要集中精神之时,身后爆发的极冰魔息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她吃惊地睁开眼——菲尔萨暴走了! 这是正在悲鸣恸哭的最后之光。在他漆黑的眼罩之下,流出两行血泪。 极光与绿光冲撞。 …… 3、尚存余息的菲尔萨醒过来。身体无法动弹。他发现自己半卧在树干旁,身上裹满绷带。 眼前一片冰凉,依然什么都看不见。眼罩早在暴走时就被极光燃尽。他的衣服也同样已成褴褛。 洁露在自己的胸口前疲惫地入睡,双手紧紧缠着自己的腰。所幸她并无大碍,呼吸平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菲尔萨很头痛,不愿想起。 自己与午夜斩使的首领决胜负,苏醒的雪莉赶来,使自己逆转而胜。 后来雪莉却袭击自己。自己为了保护同伴,不惜驱动魔血暴走,最后依然不敌魔力全盛的雪莉。在绝望的风刃袭来之前,他就失去了知觉。 这是此次旅行的结局——悲哀的结局。 “菲尔萨先生你终于醒来了!”他听见尤格的弟子——祈的声音。同时,胸前的洁露动了一下。 菲尔萨艰难地动起嘴唇。 他一开口就问:“你有见到过一个……包围着风幕的人吗?” “那个怪物……往北方向飞走了。随后我就见到你俩重伤倒在地上。四处……四处都是尸体还有血。”祈说话颤抖。 换做是其他人,也同样会为那幕堪比满月血舞的惨景而惊骇。 别人将雪莉称作怪物,这种感觉让自己非常难受。不过他随即想起来,那只怪物不是雪莉,而是普莉夏。 如此说来……她并未下狠手杀掉自己与洁露。 为什么。到底有什么原因。换做是雪莉则完全有可能是心软; 不过若是普莉夏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她可是连杀戮过千万人都不会眨眼、反而会以此为乐的残忍恶魔。 这时洁露也醒来,一看见菲尔萨依然清醒,不禁低声啜泣。 在此前,祈在苏醒后发现祭坛空无一人。于是打算离开,随后小腹的伤痛让自己想起自己曾遭偷袭。 她简单包扎伤口后,离开地穴,赶出屋外,发现紫晶的天空变得非常昏暗。 她最终来到那片血洗后的战场,发现了这两名幸存者,并细心为两人疗伤。 “菲尔萨,雪莉姐……她在哪?” “已经回不来了……吧,已经回不来了。” 洁露在他怀中痛哭。祈也受到感染,内心难受,安慰着两人。 菲尔萨什么话都没有听进去。 在他内心只是不断想着同一件事—— 北方向……普莉夏往北方向飞去,那是她的目标之地。 567 (起?三方重逢) 1、星黎大陆最西面乃一片干裂之地,寸草不生,荒芜得如白昼的地狱,连妖魔都不敢靠近。 队伍初次踏入这片地域。 都是一些自发聚集的英雄勇士——他们先前得知王布下悬赏,以西面敌人为目标进行讨伐,能者重赏。 队列经长途跋涉一天,已经疲惫不堪。 至此他们还没能看见所要讨伐的目标。 事实却是——他们已经正踏足在目标之上,而浑然不觉。龟裂的地面开始震荡,四面卷起沙风暴,队列被冲散。 模糊的沙暴中,逐渐呈现一片庞然之影,怒吼将沙暴化作破坏力袭来。 讨伐目标——地裂巨龙居然已经近在眼前。 眼见敌人现身,群英纷纷拔出兵刃,早就对这场屠龙计划期待已久。这将是另外一场群英的盛宴,他们如此认为。 这条潜伏于大地之上的巨龙非同一般,与史书所记载的飞龙种相异; 其皮肉看似已经被太阳烤尽,仅剩骸骨。双翼的翼膜如破烂的布,由「支架」撑起,因长期留在地上而完全退化——尽管如此却反而锻炼出一双有力的巨爪。 大胆的人已经上阵。而身在第二阵线的魔导士众则静静吟唱魔咒,召唤元素魔法。 密集的风之刃飞向那庞大的身躯,之后却莫名湮灭无踪; 几道通天的炎龙之柱盘旋至巨龙身边,遭一阵横爪扫击碎作零散的火花; 水魔法在还未放出前就被龟裂的大地全部吸干。 聚集的剑士借助自身魔力,如一群流星飞斩目标,可大多有去无回。 当他们得知魔法与武技通通对龙族毫无作用时,已经太迟了。它一声怒吼,随之地面裂开几道巨缝,将他们全部葬送于深渊; 一些侥幸逃出的人,不久又被剧烈的沙暴盖过了踪影。讨伐队龙吼之中几近全军覆没。 至此,远方出现一点耀星,并迅速焕发金光。光论来人的魔力,就已经完全将沙暴吹散。 “本王太高估蝼蚁了,怎知汝等竟如此不中用!” 雕像一般严酷的面容,怒眉竖目;身穿黄金辉煌战甲;背后有太阳光轮之形象。 奥古斯登王现身于地裂巨龙面前。王本想待在远方,边喝酒边观赏此次屠龙好戏,顺便看看群英能耐几何。 不料他们不消一会便落得如此下场。王立刻发动魔力,飞往目标的方向,打算亲自动手。 “王……魔法对其不起作用……”王座骑士团将唯一的幸存者救起,他奄奄一息地吐出这句,以向王进谏,自以为能由此获得一些嘉赏。 不过这个人由于能力不济,估计很快就会遭其它英雄的排斥。 “然。本王今日魔力全盛,就让汝等见识超越魔法之「奥秘」到底为何物!” 王双手高举,掌中凝成一颗光炎球。天际同时亦产生异变。 阳光猛烈,向那颗光炎球发射能量。王的双手之间聚集高能,形成一颗小太阳,直至逐渐膨胀,越发耀眼,快要遮盖住王的身影。 沙暴因第二颗太阳的出现之神迹而静止。 众人看不见王的投掷动作,只看得见王手上那颗太阳被投掷出去。 巨大的光球触碰到地裂巨龙后,便燃起一道让人无法再睁开眼的光幕。 巨龙的怒吼化为惨叫。片刻过后,光幕消散,巨龙全身冒起黑烟,一时间难以动弹。 「日冕奥秘」——乃是王所掌握的力量,来源自星球外的宇宙,超越地上一切魔法以及武技。 唯独这种力量能够伤害甚至毁灭被古书称作「地上霸王」的龙族。 它受重伤后摇头摆脑。可是王并未让它有喘气之机,马上以太阳之力凝聚出一道发热的锁链,紧紧勒住它的颈。继而王咆哮一声,拖起巨龙的头。 往后战况便不再描述,任谁都能知晓结果,详细叙之只是徒劳之举,为奥古斯登王的辉耀仅再添一点星光罢了。 王仅以一人之力就将龙族屠杀,并向众人展现「奥秘」之威能。正因为他掌握有此力量,才具备屹立在星黎最高峰的资格,称王权霸,统括大陆。 此次乃奥古斯登王继统一星黎大陆后的第二次御驾亲征。 “星黎群英居然如此弱小。他日若要面对真正要敌,岂不就要真正地全灭了吗?” 回到皇殿,奥古斯登王对群英如此评价,连连摇头。 “龙族仅仅是「要敌」手下的喽啰。可惜汝等连喽啰都无能应对!” 所有的魔法以及武技都对龙族无效,这是在场众人所亲眼目睹的事实。 若如此强大的龙族只是「喽啰」,那么所谓真正的「要敌」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座骑士团团长贝蒙德为让王息怒,赶紧阿谀奉承道:“只要有王在守护星黎,任何敌人也……” “免谈废话!”王大喝一声,背过身,陷入沉默。 看来直至如今这群废物依然不了解「要敌」的危险以及强大。 如此下去,星黎黯然,大陆迎来末日。 王最后面对皇殿上的众臣,留下如此一句命令:“奥秘并未只有一种,而星黎大陆上也并非只有本王掌握着奥秘。必须要将掌握奥秘的英雄全部聚集起来!” 2、临近黄昏,在某地方的冒险者公会中,有一群英雄聚在一起、他们围在一张桌子旁,场面如开着会议的情景。可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却心不在焉。 这是今天才组建起来的多人旅团,甚至互相都不太熟悉。 各方怀着相同或相似目标的人临时缔结起合作关系,并组成一个队伍,名唤「旅团」。 这次他们的共同目标无疑是传闻中的「极冰之菲尔萨」。 “居民们都疏散完毕了吗?全部都安置在我布下的另外一个结界里了吧?战场上的海洋结界可以让冰魔法无效,以此来封锁菲尔萨的战斗力。” 如此嘱咐的正是旅团团长,也是一名短发少女。她的衣着不似普通人,还披有深紫长袍。 在星黎大陆,披紫袍的人大多是贵族出身,而且是以学识闻名并取得了荣誉的贵族。 事实上亦正是如此,她出身炼金世家,不过却爱好舞刀弄枪。她随身携带的短枪正平摆在桌面上,其刃由一种奇特晶石做成。 无论在哪种颜色的光辉下都只会焕发紫光。 “可是,芙蕾雅……他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女的。”见大家都对名为芙蕾雅的「指挥官」沉默不语时,她身边的男性提出了这点。 “嗯。根据传闻尤格已死,而菲尔萨身边的确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女性,我不知道是谁,不过凯林,你到时候就带一队人去围困她。 任谁都不可能孤身一人对付这么多人。话说回来,这次他又换了跟谁一起去旅行了?” 她的紫衣忽然抖动了几下,从她肩膀上冒出个小东西。 “哎呀,现在我进行着战略会议呢,不要钻出来!” 在芙蕾雅把那个「小东西」的头按回去前,众人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生物,纷纷吓了一惊。那是一条通体纯白的幼龙。 “回到正题,按照刚才所说的计划进行。” 名叫凯林的男性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是这里唯一认识芙蕾雅的人,身穿绿衣,正是星黎大陆上俗称的「绿衣贵族」——以工匠之技闻名并取得荣誉的贵族。 “一旦进入小镇,可以逃生的路就只有一条。第一小队去城南门守候着。凯林你千万别射死了他! 我们要捉活的。也不要让他重伤……让他失去活动能力就行。还有还有,还要考虑他可能会按原路退回的情况。找几个人守着原路!” “好……好……行。”凯林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嘴上答应着。 今日前来商量对策的有十多人,可是旅团有七八十人,外加十多个弓箭手。 只要依照计划进行,就能看见成功的曙光——芙蕾雅如此认为。最后她扫视了一下身后的座钟,发觉时刻已经接近傍晚。 这时候她觉得身后痒痒的,紫袍又在抖动。那只幼龙又再次忍不住,探出头来,以玛瑙般的双目好奇地扫视四周,小小的翼在拍动。 芙蕾雅将它抱在怀中,再度引来众人的目光。它非常奇特,完全不像古书所记载的一般凶猛,估计是尚处于幼年期的原因。 她最后总结:“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样子。” 随后她又思考有无余漏,转头问凯林:“喂,天象有没有什么异变?” “今天中午似乎看到有一颗绿色的流星飞过高空,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异变吧?”凯林身为弓箭手,视力非凡,认识的人都叫他「鹰眼」。 芙蕾雅思索片刻后点头,“这好像与我们无关,算了。” 这两个人同为贵族,互相为熟人,这点群英都看出来了。不过因为芙蕾雅并非太年长,脸上稚气未消,这点就让在场的群英不太服从她的决定。 话虽如此,旅团确实是由她出资组建而成的,大家对此也未有异议。事实上群英表面上志同道合,实际却各怀鬼胎。大家都并非想要活捉目标,而是想直接取目标首级。 “小妹,菲尔萨那家伙真的会来这里吗?”在场其中一个汉子不耐烦地向「指挥官」问道。 他身负的巨锤显示出主人的蛮力。 “他会的!如此深秋之夜,太寒冷了,他必定会就近选择能够憩息的地方。况且他还带着有人。关照同伴多于关照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擅长布置结界、还当任旅团团长; 运筹战术,自己还委身作战,对敌人也了如指掌,芙蕾雅看起来就是一个掌握了大局的指挥官,就连身边的绿衣男性都比不上她,只能担任助手。 只不过她实在是太年轻,不到二十岁; 而队伍里其他的冒险者大多年长,谨记住王赋予冒险者的称号「英雄」—— 英雄怎会甘于听从小女孩的命令?群英的目的并非活捉菲尔萨,而是直接取其首级。 加入旅团只是借用集体的方便而已。 而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却对此全然不知。 “听说连王的雇佣兵,午夜斩使都失手了。这次我一定要捉住他。” 这次见面,一定要让你解释清楚!她如此想着,满肚子怒火。“我饿了,凯林,拿点吃的来。” 3、大陆临冬,气候骤变,夜晚寒气袭人。两人在野外徒步,盼望着今晚能歇息的地方。 菲尔萨与洁露一同披起披风,蒙好面。此举并未单单要防止他人认出自己,更是因为夜晚的寒冷,也能阻挡风沙。 这样的季节,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用来御寒,加上披风好像也不太够。 要是准备有皮衣或者毛衣之类的该多好。 两人正在北上,紧追着「风涡」的去向。 菲尔萨在与雪莉——事实上是普莉夏——激战过后身心都受到创伤,在床上躺过半月才勉强恢复了精神,最近才有拿起剑的体力。 而洁露当时负伤不重,于是就足足照顾了同伴半个月有多。 基本痊愈的菲尔萨决定了下一段旅途——他要找回雪莉。她为何要袭击菲尔萨? 她为何要等与菲尔萨配合击败红刃后才动手袭击他? 她到底是不是雪莉?这三个问题不断充斥在脑海里,引申出多种怀疑。 他俩向祈道别后便踏上旅途,直至此刻。 原本同行的人还应该有另外一人的——尤格?哈克贝利。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生死更是不明。 菲尔萨深信他已经死亡,虽然内心还不肯承认。就算成功报仇雪恨,终究也换不来同伴的性命。他与洁露同样遗憾着这点。 “不远好像有一座小镇!太好了终于看到了,今晚可以在那里休息。” 洁露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同伴听,语气尽可能地愉悦和高兴,为的是打起他的精神,让他不再沉闷下去。 谁知他稍微觉得差异:“为什么我会觉察不到的呢?” “可能是太远了吧。” 菲尔萨双目失明,头戴眼罩; 却擅以魔力触觉去探知外界情况。也正因此他行动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两人趁着天色未完全沉落步入了小镇,这时候他才承认自己的魔力触觉不灵敏: “这里真的是小镇。不过为什么人的气息会这么稀少呢?稀少的程度根本不足以称作一个群居小镇啊……” 他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以免同伴认为他不认输。 不过他还是很在意这个疑问,毕竟他一向警惕。 一阵肚子的咕咕叫声打断了他的疑惑。 “肚子饿啦。”洁露越说越小声。 菲尔萨暗地一笑。说来也对,两人一心赶路,整天都没食物进肚子,他都快把吃饭忘得干干净净了。 天色完全入夜。城镇内亮起了寥寥的一两盏灯。奇怪的是他俩找了半天,很多店铺都没开门。 于是只能折回到小镇门前那间小饭馆。 洁露牵着菲尔萨走进门,发现狭小的店面连二十平方米都不到,却挤满了人。 每张桌子旁都坐有客人,喧闹非凡。也难怪,毕竟是城镇中唯一一间开张的饭馆。 这时候年轻的老板娘连忙走过来向他俩躬身道歉。 “对不起,已经没有位子了。” 洁露在同伴身后悄悄露出沮丧的样子。 可是菲尔萨却继续问:“真的没有其它能坐下的地方了吗?” “有是有……不过呢那是工人休息的里间,有些肮脏哦,也没有亮灯。” 店内客人大多向菲尔萨投以不悦且蔑视的目光,嫌弃这个盲人可能会因为动作迟钝而碰到自己或者桌子上的酒菜。 “没关系,请带我俩过去。” “请这边!”老板娘如此回答,内心暗想,这个人面戴眼罩,可是举止很灵活,言语也与其他客人不太一样。 老板娘带着路,菲尔萨小心翼翼地穿梭过桌子间的间隙,店面本来就狭小。 最后她让两位客人来到了里间,这里一片黑暗,不过要是用餐的话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而且工人都在外边繁忙着,没人留在这儿。 因此里间也特别安静,隔绝了外边的吵闹。 此时此地只有菲尔萨与洁露两个客人,享用晚饭起来,气氛似乎会不错。 老板娘递来一张木制餐牌,还关心地问:“这么昏暗,能看得见吗?” 这句话原是对洁露说的。 菲尔萨勾起微笑的嘴角,“我不需要用眼睛看。”说罢他让她递过菜单,自己用手摸着其上面的字迹—— 那是用浓墨水写下的菜名,干后会有明显的突起痕迹。 他借此摸清楚了牌上所写,于是吩咐道:“面包和牛奶两人份,再加一个……梅干饼,谢谢。” “好的,请稍等!” 老板娘应声后离开,里间只剩下菲尔萨与洁露两人。 洁露发觉同伴似乎学会了尤格的调侃语气。 这样也似乎能说明一件事——菲尔萨能有心思调侃别人,他内心似乎已经暂时驱散了沮丧,恢复平静。 回想逝去的同伴尤格,洁露又回忆起了过去。 于是趁着里间没人,向菲尔萨透露了一些自己过去的经历:“几年前我自己一个人在大陆南方冒险的时候,组建过旅团,从而认识到很多朋友,交情也很好。” 菲尔萨点点头,“大陆南方啊……的确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我也去过。” “旅团的合作契约终止后,大家就各奔东西,至今为止都没有再见过面。” 洁露这里所说的旅团,算是她结识到的第一群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们。 菲尔萨奇怪她为何没有提起在那更早之前所认识的人。 据洁露以前所说,她从小就在东洋的一座岛上生活并学习武技。 那段时候应该也认识有朋友才对。不过既然她没有提起,应该另有难言之隐。 “如果他们跟我们再见面,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菲尔萨所认识的洁露是很重视朋友、视羁绊为守护之物的女孩。 不过他不得不告诉她一个事实:“过去还好……不过如今大陆已经被奥古斯登划分出阵营。不同阵营的人容易引起纷争,这是事实。 我是身处对立于群英和奥古斯登的所谓的「反英雄」阵营,遭人追杀,遭人唾弃。 如果你的朋友们身为群英阵营的话……那即是我俩的敌人。除非你也离开我,回归群英阵营。”说完,他陷入沉默。 洁露不可置信地望着同伴:“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虽说这是事实,也仅不过是可能性之一。 她坚信友谊绝不会因什么阵营区别而破灭。 “怎么可能呢?你和圣斐斯先生也是不同阵营的,也一样保持着师生关系!” 圣斐斯先生还一心希望我不计杀害同伴之仇,去投奔奥古斯登呢—— 菲尔萨如此想着,嘴里不太滋味地呢喃:“我那时几乎要跟老师动手了。” 洁露看他居然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番话,内心有些气愤。 “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换做是其他人这么说,她已经心生厌恶。恰好晚餐已经全部送到桌面,洁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起东西。菲尔萨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理会。 两人各自用餐,气氛尴尬。 直至最后,菲尔萨略带歉意地问:“吃饱了吗?要结账走人了。” 她才冷冷地「嗯」一声。 两人走出里间,发现外边的气氛已经凝固,异常地安静,仿佛在静静等候着什么一般。 客人走了不少,余下的大多冒着让人不爽的气息——甚至可以将其判断为杀气。 菲尔萨提高警惕走在前面; 洁露在身后跟着,迎着客人的冷眼,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刀。两人又再次穿过桌子之间的路。 “极冰之菲、尔、萨!”坐在角落的一位胡渣大汉猛然喊出这个悬赏令中瞩目的名字,继而拍案而起,举起大锤,对准了菲尔萨的后脑勺。 出手如偷袭般迅猛,那位大汉自以为即将得手了。 洁露比菲尔萨先一步反应过来,转身瞬间拔刀,在敌人袭来之前便将其斩落在地。 馆内剩余的人全部站起身,手里早就握紧了武器,即将涌来。两人迅速退出狭小的饭馆,来到镇内大街,顺便再次蒙上面。 虽然对于已经引起骚动的两人而言此举作用不大。 不过他俩依然想尽量不惹起潜在的麻烦。 “自从进入小镇,你好像变得不太警觉呢。连身后偷袭都没有反应过来!”洁露想嘲笑一下同伴以借此机会发泄内心的气愤。 “有你在身后,怕什么?” “你……” 菲尔萨不再开玩笑,“这小镇真的很奇怪,四周没有亮灯对吗?我感觉不到有灯的暖息。” “都夜晚了,大家都上床睡觉,这个当然了!” “不是才刚入夜吗?不仅没有灯的暖息,而且还很少有活人的气息!” 洁露至此才发现四周的诡异。除开饭馆,四处一点灯光都没有。同伴所言的异状确实存在。 她在等菲尔萨决定是按原路出去还是穿过小镇,继续往北进发,而他思考过一瞬后最终选择了后者。 “居民都去哪了?”没有灯光。 没有居民。只有饭馆里逗留的冒险者。 莫非……“警惕四周,有人追上来了。” 四周有跃动的暗影。菲尔萨即将凝出冰剑应战。他就在念动魔咒之时,猛然发觉胸口出现窒息感。 四周有什么魔法发动起来了,似乎是个巨大的结界?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咒语过后在他手中并未如愿出现冰剑。 “你怎么了?快点拿出武器来啊!好像有敌人要出现了!”洁露催促罢,才逐渐感觉到奇异结界的存在。 她眼前的景色有些摇晃,如水中的海草般。 两人同时感觉到有种身处海中的窒息感,而菲尔萨更为严重。 他估计是魔脉因结界的压力而忽然紧缩,从而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 “糟糕,我的冰魔法好像遭到封印,被算计了!这结界是冲着我来的,看来我俩步入了陷阱。”菲尔萨确认自己的魔力已经涌出,却毫无建树,于是如此判断。 “那怎么办啊?”洁露一边焦急,一边提防四周动静。 果然就在菲尔萨的前方,有杀气奔腾而来。黑暗的街道中央,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手持长剑的大汉,链甲裹身,有魔息散发。 菲尔萨根据魔力触觉得知对方是一名骑士,只是到底正义与否就很难看得出了。 那位来意不明的骑士面对菲尔萨,一字一字地吐出开战宣言:“在下里昂纳多,人称黑骑士。今日在下要来领教你的剑技!” 说罢,他举起长剑,快步逼近。 真是讲究礼仪,战前还要特地自报家门,菲尔萨如此想。不过尚未失明前他也是一名骑士,于是不免有些自嘲。 他双手没有握剑,附近也不摸索不到能用来决斗的兵器,就赤手空拳听完敌人的开战宣言。洁露见状先举刀护在同伴身前,以凛冽之姿面对敌人。 夜间视线阴暗,加上她用连衣帽遮盖住面孔,让人看不出样貌。 那位骑士见突然有人插在自己与菲尔萨中间,这个人的身材甚至比自己与菲尔萨矮小。 于是他表情不悦,稍微摆低了剑,蔑视道:“是女人还是小孩?滚——” 洁露猛然压低身实施偷袭,刀刃斩中敌人的右膝盖,让他跪倒,吞回没说完的话。 这又并非什么正式决斗,她没有在意是否光明正大。成功后她退开一旁,环顾四周。 菲尔萨立马上前,给半跪着企图起身的敌人一个面部肘击,力重得几乎要让其脖子扭断。 他趁大汉骑士晕倒后,顺势夺过其手中的钢铁长剑,边感知周围动静,边与洁露背靠背。 他感觉又有几股魔息靠近。果然,洁露发现从前后两方都涌出了人,有的手拿枪矛,有的挥动着锁链,有的甚至双手举锤。 菲尔萨感觉自己手中的钢铁长剑有些沉重。 过去他习惯用冰结长剑,轻盈又有不俗的杀伤力。面对逐渐逼近的群敌,他只好将就,举起了长剑,护在自己面前。“注意四周的屋檐上,有暗箭手!” 洁露简短「嗯」一声,扫视头上一遍以观察,之后便冲前去与敌人近战。 菲尔萨应付后方,洁露应付前方。群英围攻,弓箭手伺机偷袭。她身手敏捷,娇小的身躯逐一放倒围攻的冒险者。 他虽然不能很好习惯过重的长剑,结界的存在让他的动作没以往那般灵敏,不过要应付当前的敌人依然绰绰有余。 洁露开出一条血路。前方的敌人开始变得稀少,大部分倒在地上。于是两人持续片刻后便不再恋战,以前方为突破口——他俩正按原路撤退,返回到小镇入口。 洁露快步走在前方,而其身后的菲尔萨却忽然停下。 “你看看上面!是不是……” 洁露听罢立即抬头,发现一颗耀着绿光的流星划破夜空,往两人奔跑的反方向进发。 “是她……” 毫无疑问是魔化的「雪莉」。 不过洁露依然不清楚这风涡之妖魔究竟是雪莉还是普莉夏。 “是她!北方向!”菲尔萨面对身后,北方向即是自己的身后所指的方向。 可是那里却有越发密集的敌人奔涌而来。 如果自己选择逃脱,绕过小镇再继续向北前进,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和与雪莉相碰面的机会。 “菲尔萨,先离开再说!”洁露劝同伴不要犹豫,先保命再说,自己也不断挪步远离。 “不行。”菲尔萨已有决定,扔下沉重的钢铁长剑。 是绿星的突然出现让他改变了选择。“我要冲破人群,你得跟上我!” 洁露深知镇内结界将冰魔法封印。她就在想要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时,发觉他的呼吸变得很重,身上同时爆发出不寻常的魔息。 她曾经见过这种征兆——菲尔萨即将暴走! “你疯了吗?” 任谁都清楚此刻绝非与群英死战的时候,菲尔萨也是不久前才恢复体力。 太硬来了!可是洁露无法阻止同伴。他如此果断,如此坚决,如此焦急要去寻找雪莉。 菲尔萨身上极光喷薄,手中凝成两柄极冰长剑。 极冰的力量最终冲破禁锢此地的结界,惊动到远处维持着结界的芙蕾雅。 她手中的晶球不堪压力的膨胀而碎开。 “怎么可能?明明已经把冰魔法封印住了啊?”她未曾失败过,自己所布下的结界亦不曾有过被冲破的情况。 四周的魔力流动异常紊乱,海洋之息逐渐消散。直至结界裂解,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怎么可能……我明明把冰魔法……冰……魔法?莫非……菲尔萨的「极冰」并非魔法?” 回述作战,菲尔萨怒喝一声,一跃而上,双剑乱舞。 今日围攻的群英并非如当日聚集在盛宴之中的各职业宗师一般强大,几乎一遭菲尔萨命中后就应声倒下。 洁露紧跟而上,一边担心着菲尔萨的情况,一边警惕四周有无人偷袭。 极冰的魔力在怒吼,余下的敌人都不敢再靠近,纷纷退开,任由两人往小镇北方飞速逃去。 这时候屋檐上的弓箭手逐一出动,架起箭瞄准移动的目标。然而箭雨只能射穿极光的尾巴,不曾命中菲尔萨本人。 洁露以「之」字步移动一边躲闪箭矢,一边前进,速度逐渐跟不上同伴。于是她决定先脱离菲尔萨身后,跳上屋檐开始清理弓箭手。 菲尔萨斩开挡在身前的障碍,不管是人是物,并不断前进。而洁露则在屋檐上一面斩落敌人,一面躲开身边的箭,同时又紧跟着同伴。 直奔一路,两人已经奔跑至小镇最北面,出口在望。 围攻的冒险者都已经倒下得七七八八,剩余几个也扔下兵器临阵逃脱。 菲尔萨放慢脚步,发现有新的魔息挡住小镇出口。根据魔力触觉,可得知对方是一名年轻少女,其兵器是独特的水晶刃矛。 “怎么都那么不中用?我亲自来!” 菲尔萨对少女的怒喝充耳不闻,不过少女的魔息让他有些熟悉,不知在很久以前从哪里闻到过。 换做是以前的菲尔萨肯定会先去思考敌方为何人。 不过此刻的他只在意如何击败敌人罢了,没有过多的想法。他以双剑飞舞而袭。 凯林在一个远处的角落架好弓,以便偷袭敌人或掩护芙蕾雅。他无法阻止她亲自出手,只能在暗中进行掩护了。 少女面对极冰之菲尔萨,并未面露惧色,双手举起短枪。枪刃在夜间闪耀紫光,是主人魔力开启的征象。 紫光一闪,抵挡住袭来的极光。两种魔息的冲突,引起魔力的波动。 洁露解决掉最后一个冒险者后,从屋檐跳下,准备与同伴并肩作战,此刻却发现极光与另外一股魔力之光相撞。 芙蕾雅横举紫晶刃勉强抵御住菲尔萨的双剑,对峙中她凝望起对方,随后怒视的目光转作惊讶。 “你的眼睛……怎么了?” 菲尔萨没有回答,越发用力。随后芙蕾雅用力将对方推开,自己退后几步,先看清局势再进攻。 今日见面才最终确认,传闻非虚,极冰之菲尔萨的确失去了双眼。可是她也同时惊叹他的武技,居然能在不依靠视觉的前提下如此厉害,甚至能压倒群英。 多年不见,你越变越强了。芙蕾雅如此暗想,不过正好,她可以借此机与他一拼高低。 菲尔萨则滑步退后两步后即刻蹬起前奔,再度以双翼乱舞般的极冰双剑猛攻,势头如老鹰一般想要吞食面前的猎物。 凯林见状赶紧连续射出几支箭,目标瞄准菲尔萨。 不料洁露赶上前挥刀将袭击的箭一一斩落。 芙蕾雅与菲尔萨继续对峙。她决定先将他制止,再问情况。为了能够压住对方的进攻节奏,她变换起魔力。 水晶矛的利刃霎时从紫光转换成凛冽的红光,同时菲尔萨也觉察出对方的魔息凶猛袭来,可猜出她即将猛攻。 赤红的刃尖划破黑暗,以迅雷之势直刺菲尔萨小腹。双剑与枪刃再度交击,比不久前激烈得多。 此时洁露顺着先前射出暗箭的方向追去,发现暗中埋伏的凯林。她提刀逼近,凯林亦拔剑应战。 这边又燃起激斗,不过是洁露占着近战的上风,一面进攻一面防守的战况非常明显。 凯林被逼至墙边,无奈之下沿起墙边逃跑,绕至芙蕾雅身后的远处。 洁露紧追而上,瞥见正在激战的芙蕾雅,不禁停下动作。 此时芙蕾雅即使驱动全部魔力以进攻,也无法压下对方双剑的节奏,反而渐渐处于下风。凯林见她有危险,举起装在手中的十字弓,对准菲尔萨的头。 芙蕾雅暂时撤退几步以作歇息,猛然发现凯林的意图,立刻喝止。 “快停下!”她仅仅是想让菲尔萨停下而已,并不想杀掉对方。 “快停下!”异口同声的是洁露,她在黑夜中看清楚了水晶矛的主人后如此喝停自己的同伴。 菲尔萨此时也因过度消耗魔力,不得不半跪喘息暂停下作战。 芙蕾雅注视起以连衣帽遮住面孔的少女,心想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于是她暂时放弃了运用魔息,水晶矛亦随着主人卸下进攻状态,重回紫光。 黑夜中,洁露翻开了帽子,双鬓的金发随风飞舞。她有些激动地注视芙蕾雅。 旧友相认。 一阵噤声,四个人都停下了战斗。 “芙蕾雅?真的是你?” “洁露!” 568 (承?决裂) 1、旧友重逢。两位少女同时解除魔力。凯林放下十字弓,并不知晓金发少女为何人,也不知道芙蕾雅居然会与她相识。 洁露在初次来到星黎大陆南方,开始组建旅团历险。那是她初次远离师门,来到陌生的地方结识朋友。 而芙蕾雅则是其中之一,两人交情很深。今夜,阔别多年的重逢突如其来,让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只得互相对视着。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明白,以及太多的话要倾吐。 菲尔萨感知到四周动静,站起身,以剑护着自己,同时以魔力触觉注意着四周,感知着同伴的安危。 洁露打算首先开口。过得还好吗?还有见到过其他朋友吗? 他们身在何方?就当她激动得不知先从哪问起时,菲尔萨打断了她。 “洁露!有王军!” 同伴惊醒了她,才听见四处传来无尽的马蹄声。 菲尔萨先一步感知出来者为第三波的敌人,奥古斯登军队,王座骑士团。 他再一次催促同伴后便转身奔向小镇出口,速度不快,希望她能尽快跟上。 洁露望了望身后不断奔离的同伴的身影,也望了望不久才重逢的朋友芙蕾雅,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她听见了芙蕾雅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2、“第二天黄昏前,落风城炼金术士公会见面。”洁露最后听见这句话。 时刻已经是翌日白天。先前两人找到一棵树下憩息了一晚,直至两刻前继续进发,此时两人身在郊外,正往北前进。 洁露本来打算详细地向同伴介绍旧友,不过万万没想到…… “我认识她。” “诶?” 菲尔萨并没有洁露那种喜悦,反而似乎更为平静。“在那之前,我也是一名骑士。” 洁露清楚所谓的「在那之前」即是说在菲尔萨还未与奥古斯登决战、双目还未失明前。 “曾经有一次正是我负责护送芙蕾雅回吹樱岛的。” 原来三人都互相认识!与其说是一种巧合,倒不如说是一种缘分。洁露如此想着,越发喜出望外。她内心有些责备同伴,当晚居然对峙了这么久都认不出对方。 洁露随后想起过去,自己与芙蕾雅道别后,彼此经常以书信来往。 芙蕾雅就在那段时候经常提起一位比她年长的骑士,莫非就是指菲尔萨? “我听见她在昨晚最后说到,让我们去落风城与她见面。” 听罢,菲尔萨没有拒绝,只是沉默不语。 落风城正是北上路线的下一个目的地。 他也没有阻止她俩会面的理由。 “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认识她!” 菲尔萨摊摊手,“的确不可思议。”他好像还有话要说,最终没有出口。 洁露看透他的遮掩,便催促着,“然后呢?为什么?” “……” “说嘛!” 他停下脚步,稍稍转过头,“她是位麻烦的大小姐,一路上要人服侍。明明出身紫袍贵族,为炼金世家,却喜欢舞刀弄枪。 真是让我头疼死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全都由我来负责。真不知道当年吃错什么药,会接下这个委托。” 从他透露出的话中可以猜出两人似乎还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解不浅。 洁露至此不得不承认这完全是真的。“最后不都平安无事,不是吗?” 菲尔萨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地着快步走路。 这时候洁露紧跟上,看得出他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她鼓起勇气想要探清一件事:“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主从关系。当然现在早就不是了。”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只顾着走路。 “不止如此简单吧?”她进一步问。 “朋友关系。” “也不止吧?”她紧追不舍,内心有些紧张。 为何一提起芙蕾雅他就会比往常沉默许多? 菲尔萨有些不耐烦:“那时候我已经认识雪莉,只是因为骑士团内各自有任务,而分头行动罢了!” 她最终默不作声,跟在同伴身后。此时他顿时停下脚步,她差点就要撞到他的后背。 “有点奇怪。你还记得昨晚的战斗吗?” “嗯。你还会在作战中看见东西吗?” “我正想说这件事,好像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洁露说完也觉得,昨晚同伴的速度并未如以前一般快。 甚至连自己如果能再快一些的话就能跟得上。 换做是再前一段时间的他,洁露可是连其影子都看不清。 菲尔萨逐渐学会如何以意志控制魔血暴走,却由此丧失掉「开眼」。 洁露猜那可能是菲尔萨身体尚未恢复的原因,并严厉嘱咐他今后不要再冒险。 按照这个步行速度,两人能在黄昏前抵达落风城。 菲尔萨将斗篷的连衣帽掩好自己的面孔。 两次初次来访这座繁茂的城市。一进城门,喧闹声便不绝入耳,似乎每天都会充斥节日的气氛。时值临冬,秋高而气爽,更是诱引人们出门娱乐的好天气。 这里聚集着各色商人,还有他们的商铺。贵重有加工好的璀璨宝石,精巧有手工草结项链。铸剑屋里各色兵器应有尽有,饭馆内美酒菜色琳琅满目。 城内也不见有王军骑士的身影,如此混杂的地方估计他们也无法管及太多。 时间尚早,因此他俩可以将自己埋身于人群中,在黄昏前尽情游玩。 菲尔萨一直低头往前走,穿梭过来往人群,逐渐与身后的同伴拉远距离。 洁露放慢脚步,故意远离,看他会有何反应。如果他的魔力触觉还灵活,肯定能很快就发现到的。她如此想着,偷偷拐入角落的一条小巷中。 洁露因为与喧嚣有一墙之隔,内心忽感平静。她时而喜欢热闹,时而喜欢安静,不过什么时候喜欢什么的气氛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也许是过去的经历让她内心饱尝不安与寂寞的缘故吧。 过去只有刀才会给予她安全感,如今还有他。 她落寞地扫视四周,目光却被墙角上的一个涂鸦紧紧吸引。 “怎么可能?” 她立刻走近。 那肯定是涂鸦!涂鸦!涂鸦!肯定是涂鸦!绝对不会是那个东西! 不过她仔细一看,顿时全身颤抖,有种脖子上仿佛架着夺命利刃的窒息感。 墙上及腰高度的某块砖上,绘有一朵漆黑的莲花图案,本有八瓣,故意画缺一瓣。 对于洁露?雪诺而言,目睹图案即目睹到那柄在漆夜中沾满鲜血的黑之刀,那是她一生难忘的情景。 那个名号忽然在脑海中浮现。 忽然间头部剧痛,双耳嗡鸣。 一想起不愿想起的事情她就会这样子,毫无防备。 她没能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就在洁露失神的那一刻,身后伸出一只手,拍一拍她的肩膀。她惊叫一声,慌忙转身拔刀袭去。 不过,在发觉来人是菲尔萨后,她想尽力收刀已经太迟了。所幸的是他反应及时,在拔刀前就感知到瞬燃的怒气——除开怒气还有恐惧——于是仰身一躲。刀只切断了菲尔萨的眼罩。 洁露以刀攻击同伴是头一回,如此慌张以致攻击错同伴也是头一回。 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遇到王军了吗?”菲尔萨用手遮住双眼,暗自感到不适。 洁露只是悄悄摇头,没有作答。 她随后见到同伴有异状,便说道:“我出去帮你买回一块眼罩,等我一会。” 她正要离开,同伴赶紧捉住她的手,“不必了,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暂时用黑布代替就好了,顺便换药。” 菲尔萨感觉到此时的阳光不再那么猛烈,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便迎来黄昏,已经不算早,再去办其他事会耽误会面。 两人重回大街,喧嚣声依旧。 洁露自目睹那个神秘图案后,就一直有种四周都不安全的错觉,于是小声请求同伴:“你能不能走在我后面?” “为什么?好吧。”为什么她忽然如此害怕偷袭?菲尔萨没有多问,默默放慢脚步,退到她身后,同时警惕着。 她这才心安一些,不过依然无法释怀。“菲尔萨,答应我一件事。” “说。” “以后不要离开我独自一人行动。” 今天不正是她自己故意走开的吗。他不明所以,但知道她心情不对劲也没有反驳,依然点头许诺。 在他不曾察觉之际,洁露回首,无言地微笑着,更像惨笑。 2、落风城的炼金术士公会装潢得非常华丽,光看外表便可得出此结论了。 筑墙的每一块石头都像是被仔细打磨过一般。 两人初次拜访对其印象颇深——菲尔萨亲手触摸起外墙。过去都他没敢进过这样的地方,怕引来麻烦。 打开大门,步入公会大堂,洁露发现气氛静谧。灯光柔和而足够亮度,有毯子铺盖地面; 大堂中央设有招待来客的桌椅,稀稀落落坐着人; 门口左方有通向上层的楼梯; 靠墙的桌上摆有很多试管器皿以及各种颜色的试剂,是试验台; 而另外一边则坐落有一排书架。不少穿着黑袍的学者在四周走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而菲尔萨步入大堂后,首先听见坐在里头的人正在小声讨论着一件事,其细节让他驻足倾听。 “是「星坠之象」么?” “没错。就在昨晚深夜才发生的异象。有一颗碧绿的流星坠至落风城附近,我们连夜外出搜寻,却没能发现任何陨石,却在陨石坑附近发现有强烈的魔息。” 菲尔萨不顾遭人认出身份的风险,走上前去插话,加入讨论。“请问两位,是强烈的疾风魔息么?”他没有抬头,让斗篷的连衣帽很好地遮盖住上半脸。 刚才的说话人瞪大了眼睛,“阁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阁下昨晚也参与过搜寻行动吗?不可能,阁下似乎不是本公会的人。” 根据声音,说话人是一名老者。 以魔力触觉感知后,还发现他身上隐藏的魔息比一般冒险者强大得多,估计是在这炼金术士公会中的元老级人物。 “我是外来人,对「星坠之象」略感兴趣罢了。”菲尔萨还想多探些消息,“请问流星是在哪坠落的?” 老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近到他的耳旁细语:“阁下是极冰之菲尔萨,对吧?” 他没说话,也算默认。洁露则悄悄将手伸进腰间,以防对方动手。 “阁下是谁都没有关系。本公会依然处于中立阵营,奥古斯登王的悬赏令我们都不感兴趣。只不过——” 老者低声警告菲尔萨:“擅自以魔力触觉去探知对方的魔息,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希望您在此要适可而止。” 他默默点头道歉,随后问道:“我想知道流星坠落的地方。” 洁露劝同伴先别问那么多,怕惹来麻烦。 两人来到公会的主要目的是与芙蕾雅会面。 “就在城外几里外那片丛林中,仔细找应该就能发现。老夫好心提醒一句,流星的真面目乃是妖魔。” “多谢提醒。”菲尔萨不想告知自己与那颗流星的关系。 其实他知道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而不动手后,已经谢天谢地了。洁露也悄悄松下一口气。 原来芙蕾雅早就知道菲尔萨的处境,特意选择这么一个不容易惹起纷争的地方来会面,可谓是心思细密了。 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洁露望向那边,发现是芙蕾雅下楼到大堂,身后是她的同伴凯林。 她一见洁露拜访,喜出望外,随后她还看见了以帽子掩着面目的菲尔萨。 “先上来。” 芙蕾雅先请两人上楼坐下再说话,她视落风城的炼金术士公会为自己的家一般。 这里的学着也尊敬这位紫袍贵族大小姐。 上层以单间实验室和卧室为主,在红地毯长廊两边排列。芙蕾雅领着两人走到长廊最里端,用钥匙打开了左边的房间,那是专门用于接待客人的宾客间。 洁露忽然想起芙蕾雅的父亲是炼金术士公会的总会长,所以芙蕾雅也对本公会熟悉非常。 芙蕾雅如对待侍从一样呼唤凯林倒茶,然后对洁露与菲尔萨说着,目光有些偏向菲尔萨:“先澄清一点,昨晚并不是想对你们怎么样,这点实在是对不起。” “那个拿锤子的,一来就瞄准了这里,你不想对我怎样,可是那家伙想。” 菲尔萨指着自己的脑门。 洁露暗自觉得他这种抱怨方式有些好笑,似乎他在以诙谐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抱怨。 “你……”芙蕾雅有些恼怒,交叉起双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倒是凯林冲好茶后,走过来,替她解释:“昨天的冒险者原本是芙蕾雅组建的旅团成员,大多都不太熟悉。后来他们变卦,纷纷想要夺极冰之菲尔萨的首级。”同伴兼助手的凯林为芙蕾雅如此回答,后者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是一场误会啊。”洁露总结,终于化开了疑问。 “当晚我真的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是洁露你。” 洁露微笑着表示没有关系。 “所以说当晚你是知道我是菲尔萨的吧!那么你如此兴师动众,让我身困结界,封印我冰魔法,还派弓箭手与剑士进行围攻,算是天罗地网了,到底找我有何事呢?” “你说话为什么这么难听啊!”芙蕾雅气愤得握紧拳头。 “就当你说的没错,今天终于见面了。菲尔萨,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他的回答冷漠得没有感情,就像他此刻的表情一般。 洁露在猜测,是不是过去芙蕾雅做了些让菲尔萨觉得生气的事情呢? 她从未见过同伴如此冷淡。 不过事实却出乎预料。 芙蕾雅深吸一口气,怒视着菲尔萨质问道:“八年前——” 他沉默不语。 洁露与凯林注视着芙蕾雅。 “为什么要刺伤我父亲?” 怎么可能呢?洁露绝对不相信同伴会故意伤害朋友的亲人,肯定是个误会。 “是我亲眼看见的!你害得父亲昏迷了一个多月!几乎醒不来了!”说到这里,芙蕾雅眼圈略红。 凯林亦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 凯林深知芙蕾雅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父亲。 因为她的目前在她出生不久后便战死沙场。 他也不了解面前的人为何会伤害她父亲,不过早就认为让女孩子不开心的大多不是好人。 洁露等待菲尔萨解释,谁知道他一直默不作声。 他最后只是低声吐出一句:“真的很对不起。” 同伴承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芙蕾雅告知洁露,自己就在旅团解散后,便结识到菲尔萨。他接受了委托,负责护送她回吹樱岛,两人由此结下友谊。 她回到岛屿的当天晚上,父亲盛情邀请菲尔萨一同共进晚餐,还决定要向骑士团写信赞扬这个年轻人。 然而在当夜,她发现父亲留在自家城堡内的实验室中,久久没有现身。 于是好奇跑过去一看,发现菲尔萨正与父亲对峙,前者一剑刺入了后者的胸膛。 父亲就这样倒在血泊中。这是芙蕾雅亲眼目睹的景象,不是梦境也并非幻觉,不会有错。当时菲尔萨却没有过多解释,随之一声不吭地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魔血暴走。我一失控就……对不起。” “不可能!”她尖叫着:“你当时清醒得很!是故意而为的!” 凯林拉着激动的芙蕾雅。 魔血暴走的确会让他失控。 最近他逐渐学会收回暴走状态的技巧,使得自己不必等到魔力耗尽才能停下。 不过当时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他失控呢? 这也是芙蕾雅的疑问。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亲手刺伤爱尔兰琪殿下的。听见他现今并无大碍,真是太好了。” 芙蕾雅一直怒视着他,无视他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肯定有什么误会在里头。”洁露安抚着她:“殿下醒来后有说过什么吗?” 芙蕾雅直摇头:“父亲昏迷一个多月才苏醒过来,他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刺伤了他自己。” 洁露焦急地望向菲尔萨,希望他作出解释。 不过他除了「对不起」外就没有说其它话。 在凯林的劝说下,芙蕾雅冷静下来。 父亲从重伤中苏醒并平安无事是事实。 可是她担忧的确是最近发生的事变。“其实,就在最近……我的父亲失踪了。” 菲尔萨微微抬起头,洁露连问怎么回事。 “就在三个月前,父亲突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信交托炼金术士公会会长的全权职务予副会长后,至今一直未曾回过家。” “可能是公事繁忙吧?” “父亲已经将职务暂时放下了。”芙蕾雅否认,进一步倾吐自己的担忧。 “原本炼金术士公会处于大陆中立阵营,不与王为敌,亦不与王同谋。可是最近副会长获得全权后,却想借机拉拢与王的关系。 这本来就已经是大势所趋了,所以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父亲会不会与此事有关联?” “你是想说,殿下受到了王的劫持,对吗?”菲尔萨如此开口问。 同时他觉得芙蕾雅说话很奇怪。 “不可能。”芙蕾雅断然否认,却并未说明理由。 “那么你是认为有除了奥古斯登的其他人将爱尔兰琪殿下陷害了,对吗?” “有可能。”芙蕾雅有些厌恶菲尔萨的反问语气,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很对,心想他不愧是有所经历的人。 “你怀疑副会长为了尽快拉拢奥古斯登王,从而将殿下困禁起来了。企图是想要自己领功,以便坐上正会长之位。” “没错,他知道父亲与王的关系不好,毕竟两方处于不同阵营。而副会长则一心想要与王搞好关系。” 炼金术士们大多陶醉于学术,比起介入无谓的纷争,他们宁愿将生命消耗于实验与书本中。 这就是他们选择处于中立阵营的主要理由。 “不会如此简单。”菲尔萨觉得芙蕾雅还有事情不曾道出……就跟自己一样。 他还注意到一点,中立人士一般不把奥古斯登直接称作「王」,而是将其称作「奥古斯登王」或者「星黎王」、「太阳王」。 可是在过去,尤格为了假装讨好,也时不时会称呼奥古斯登为「王」。 “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帮助你查个水落石出!”如此决定的是洁露,顺便能给个机会让菲尔萨补偿过去犯下的错失。 芙蕾雅满怀感激地望着她,一时间想不出像样的谢辞,只得连连说:“谢谢……谢谢。” 这样一来,四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就在她俩即将继续讨论今后大家的行程之时,菲尔萨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 “抱歉,我没有办法帮忙。我要继续北上,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尽快找到她。” 洁露觉得他今天反常得多,先前不是说好了的,不要离开自己一个人行动的吗? 不到一会便将承诺抛于脑后了。 于是她有些气愤:“你还记得今天答应过我什么的吗?” “跟我一起的话,你们会引来王军,更有群英的追捕。我不喜欢连累别人。” “以前不也一样吗?” 芙蕾雅看见两人为自己一事开始争吵,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想办法缓解。 稍后,她说道:“下个目的地先去流月水都「奥利威茨」,从这里出发,方向正好往北。” 她也决定在这段期间,找个时间问清楚他刺伤父亲一事到底有什么缘由。 这番话才让两人停止下来。 凯林一直都插不上嘴,毕竟面前这两位客人于他而言都是初次见面。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阵营原因,他对菲尔萨抱有敌意。 “水之都中有座教会,主教与父亲熟悉,也对我很好。我想先去那里请求主教,看他能不能给些建议。” 菲尔萨没有明言答应,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即告辞。 “我要先去城外那片丛林寻找一些东西。”接着他单独对洁露细语:“我记得答应过什么,不过此刻你可以放心,你在同伴身边的话就应该不会有事。” 说罢,他独自一人离开宾客间,沿着长廊楼梯口走去。 3、搜寻无果。丛林里的确残存有少量的魔息,也能确认出那是风涡的魔息,只不过,雪莉早已不见了踪影。菲尔萨白跑一趟。无奈只好按原路返回落风城。 四周点起了灯,原来已经是深夜,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喧闹声有所减少却依然不绝入耳。 菲尔萨以干粮充饥后便回到炼金术士公会,在大堂里碰见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凯林,似乎不太友善,刚从楼上下来后便看见菲尔萨,于是走到他面搭话。 “你袭击爱尔兰琪殿下一事就算芙蕾雅不再追究,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这点你可要记住了。” 凯林一改平日的平和,对他如此警告,话带威胁的语气。 他第一次见居然有人能让芙蕾雅如此生气,导致她露出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要知道她一向如男性一般坚强不屈。弄哭女孩子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与你无关。”谁知他别过脸到一旁,蔑笑着,“在她面前便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换做别人便改成盛气凌人的姿态吗?” 奔跑半天无果,原本就让他不太开心,甚至可以说心情糟糕得很,于是他说话不再遮掩,毫不客气。 凯林散发出怒意,“如果这里不是公会,真想马上跟你来一场决斗。如此一来还可以顺手奉还刺伤殿下的那一剑!” 贵族就爱说决斗决斗,公平决斗。 菲尔萨自己都不知从敌人多少的阴险暗算中逃过出来。 自从与王一战惨败后,他失去双目,也失去了骑士之荣誉,在黑暗中挣扎。 他过去所面对的大多数都是险恶的对手,譬如午夜斩使的续刃与红刃。 于是对此,无论决斗公平偏颇,他都丝毫没有畏惧之心。“随时奉陪。” 凯林凝视菲尔萨,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摇晃:“可要是战胜了失明的你,会被人耻笑胜之不武。” 他无动于衷,冷静地说:“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体重七十千克,武器有护身短剑、背负的长弓箭矢,还有暗藏臂铠之中的十字弓。还有,你穿的皮甲根本无法抵挡住我的冰剑。” “你……怎么知道的?”凯林有种全身被透视看穿的不适感。 菲尔萨全然无视他的惊讶,魔力触觉早已让大多数人吃惊得很。 他想起昨晚的战况,于是进一步推测说:“不擅长近战,甚至可以说近战是弱项。” 这是昨晚他感知到凯林与洁露战斗时不到三招就处于完全劣势,所作出的评价。 “你是个弓箭手,可是一箭都没能射中我,估计你从没有过射击移动目标的经验,完全没有。至于你现在在我面前做的愚蠢动作,就不必多言描述了。” 这番话让他毫无反驳能力,就连芙蕾雅都不曾如此批过他。“说得头头是道,决斗的时候看看实际斤两如何!” 菲尔萨自从双目失明便再也没有用过弓箭,可是对于过去的同伴——雪莉使用弓箭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他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事实上洁露也不曾知晓——雪莉是一名「风舞者」,即专门协助同伴的一种职业称呼,懂得以风的舒缓之力来实施治愈,或者以风幕加持在同伴身上以辅助作战,又或者风舞者自身以弓箭作远程干扰。 而雪莉的射术了得,百发百中,更懂得结合风魔法凝聚出群箭扫荡敌人。 菲尔萨曾开玩笑地说让她只专精弓箭就好了。 两人结束对话,背对背离去。菲尔萨没有理会凯林会去哪里,自己也不想那么快会卧室,于是选择去后花园走走。 4、从晚饭后直至此刻,洁露与芙蕾雅滔滔不绝地聊起过去的经历,一起到神秘的地方探险,一起去寻宝,一起遭遇强大的魔敌,一起去将其击退并完成委托; 时而大笑,时而絮语。 女孩子们在聊天前就将凯林「赶」出了房间。 公会为四人提供两间双人间,分别属于芙蕾雅与凯林,洁露与菲尔萨。 洁露一直在芙蕾雅的卧室中叙旧,还一边逗玩着她身边的白色幼龙。 芙蕾雅说这幻兽一般的生物是从蛋中孵出,如今已有三个月大。 她还开玩笑说视它作自己的亲生宝贝一般看待。 直至此刻,已经是深夜,于是洁露告辞回到自己的卧室中。 她发现菲尔萨依旧没有回来。卧室内一片黑暗,这不免让她回想起今天所看见的七瓣黑莲图案。 这个图案意味着追踪,意味着暗杀; 就算其他人不了解,她对图案的意义与碰见它的结局都非常清楚。 由此她非常惊骇,今日就已经确定自己是遭到跟踪。一有机会他们绝对会出手; 他们一出手,谁都无法阻挡,就连菲尔萨恐怕也不能…… 弑夜之莲。这个名号及其标志无时无刻都在恐吓着洁露。 自从她离开,这种恐惧便一直没有消除过。 她躲在房间中,不敢开灯,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一有点风吹或者窗帘曳动都足以让她吓一跳。他现在在哪里? 不久后她终究决定,与芙蕾雅一起去找菲尔萨,不过不知道她肯不肯答应呢? 她与同伴有过节——她相信那只是误会而已。最后,洁露还是敲响了芙蕾雅的卧室门。 没有回应。不巧,她已经外出了。 就在这时的五分钟前,芙蕾雅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聊天。几年前,在与洁露分开后,还有一段值得回味的经历。 芙蕾雅出身炼金世家,为紫袍贵族。贵族的闺女本该文静贤淑,可是她却喜欢舞刀弄枪。 父亲认为她「继承」了身为女骑士的母亲那般的性格,如大海般活跃。 因此小时候她与其他少女性格不合,人家喜欢洋娃娃,她却喜欢铮亮的刀枪,没能在一起玩耍。 而其余的贵族子弟则认为女孩不适合这些东西,亦同样疏远了她。 芙蕾雅的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后便战死沙场,当时魔域暴动。所以父亲是她唯一的至亲。 因为女儿从小很难有朋友,父亲就让她到极北山脉上的魔武之方学院念书,一年回岛两次,由吹樱岛的骑士列队负责护送。 不幸当时魔域暴动,骑士列队半途遭到魔敌埋伏,没能见到芙蕾雅就葬身海中。 就在那个时候,她结识到仍隶属骑士团的菲尔萨。除开学院所认识的同学,以及洁露的旅团战友,他是她第一个比自己年长的朋友。 她记得当时菲尔萨仍未失明,双瞳如天空一般澈蓝。他毫不犹豫就答应护送芙蕾雅回家。 由此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甚至菲尔萨答应教导她练习剑术。他姑且能算是她的第一任师父吧。 至此她初次掌握持枪的姿势以及用枪的要诀,被夸赞天赋比一般男孩要高得多。 如今她在挥枪之时多多少少还留有过去的影子。 总而言之,菲尔萨对她来说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 所以芙蕾雅更加不明白,他为何会袭击自己的父亲? 这些疑问她想不明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离开卧室,到公会的后花园散散心。 这里四周种植着各色药草,在白天的话能看见鲜艳的花色。夜风将浓郁的香味吹入鼻孔,虽然混杂了起来,却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芙蕾雅没将药草的种类识别完全,毕竟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也不敢乱碰。 夜色中,在路的尽头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惨败乱蓬的头发,以及深灰的旧衣。 芙蕾雅握紧了腰间的枪,有些紧张,来到菲尔萨身后。 他直至此时才发觉到她靠近过来的气息。 似乎花园中芳香浓郁,几乎要麻痹掉灵敏的魔力触觉。 “这里别无旁人,你应该可以说出真相了吧。我不相信所谓的魔血暴走,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偏偏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才会?” 菲尔萨没有搭话,这回他连道歉都没有。 “我明白了。”芙蕾雅如此断言着,又走近两步,想确认他此刻有何表情,“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干的对吧?到底是谁?” “不是。”他转过身,沉默片刻,答道:“听闻过爱尔兰是殿下与奥古斯登王有着关系……” “骗人!”她厉声打断:“那个时候,王还未身临大陆!你怎么可能知道?” “……” “你真是太笨了,编个好听点的谎话都不会吗?既然你不说,”芙蕾雅抽出身后的短枪,紫光闪耀,放出了作战的魔息,“接着昨晚未完的战斗,再比试一次看看!你要是输了,就一定要给我说出缘由!” 她不等菲尔萨答应,便擅自如此决定,提枪即将袭来。她并非在开玩笑。他无奈地退后几步,直至无路可走。 就在他也即将应战时,有人厉声喝止。 洁露适逢此时将两人找着,冲上前来阻止朋友间的战斗。 她跑到菲尔萨面前,紧紧捉住他的手臂,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是说好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行动的吗!” 他有些错愕,随即低声地连连道歉。 芙蕾雅初次发现洁露竟然会如此慌张,以及如此在意一个人。她有些明白,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惊奇。 菲尔萨放弃战斗,说自己今天到森林里,结果一无所获。 “那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呢?” 他发现洁露有些撒娇的样子,不禁淡淡一笑。 芙蕾雅默默望着这两个人,放下短枪,战意消去。她想起凯林,对比面前的两人,发觉自己跟他也从未如此亲密过。 虽说她跟凯林也即将…… 菲尔萨正思考着如何诙谐地略过这件事时,停止了笑容。 剧烈的狂风将花瓣吹了起来。四周空气紊乱。菲尔萨首先感知到有极度不祥的气息在逼近。 “洁露!你看看我指的方向,是不是——” 洁露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仔细观察却暂未发现有任何异象,暗想菲尔萨一心想要打岔话题。 就当她转头正要埋怨之时,发现前方有一点绿光忽闪。随即有几道风之刃袭来,迅猛至极,已经没有时间再躲开。 她与芙蕾雅各自举起兵器,作出抵御姿势; 万万没想到风刃在接触到兵刃后迅速瓦解并引起强烈的爆破,将花草与泥土激了起来。 洁露以拔刀放出的火之魔武技抵消了爆破,而芙蕾雅则没能完全抵御住,依然受到了轻伤。 菲尔萨冲前,以双冰剑乱舞硬生生地斩碎另外几道风之刃。 绿光逐渐逼近,现身出原形。 两人都看清那片摇曳之影——那是少女形态的妖魔,碧绿的双瞳注视着两人; 其苍白之躯受风幕包围; 繁茂的赤红长发一半裹着身体,一半在如风中烈焰般飘动。 受伤的芙蕾雅看见极光刺破了同时扬起的灰尘,并依稀听见他留下的一句话: “夜晚你俩是看不见风之刃的,快离开!我一个人应付雪莉就足够!” 洁露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插手菲尔萨与雪莉之间的战斗,没想到芙蕾雅不听劝告,反而大步上前,与菲尔萨并肩。“我已经看出了她的出招套路。接下来不会再害怕她的风刃。” “说什么傻话!快退后!”他焦急地怒吼,发觉不出芙蕾雅有所反应,自己便踏前几步,迅步冲前。 作战时还会关心他人安危的菲尔萨绝对不会怀有恶意伤害自己的父亲! 芙蕾雅如此确信。不过她并未跟着冲前,而是就地开始变换魔力。水晶刃闪起了绿光。 此时菲尔萨顿时感觉自己的脚步比以往轻盈得多。 随即发现是身后有魔法气息影响着自己。 芙蕾雅放弃进攻,转而为同伴加持魔法效果。 “去吧!我在你身后加持着魔法「风之气息」。” 他想起了过去的雪莉。她也曾如此协助自己作战过。那时候的风涡与极冰,堪称绝妙的配合。 而不久前,正是风涡与极冰的配合将午夜斩使的老大红刃击杀,姑且不提往后如何。 他马上回过神,继续前进,而风刃一直没有再次袭来,这让他感到奇怪。可是雪莉的魔力波动一直存在,不曾削减过。 菲尔萨的剑斩中那片风之影,却没有碰到任何实体。那是雪莉以魔息制造出的风之幻影,她似乎清楚菲尔萨不能再使用肉眼辨别事物,故意以魔息迷惑他。 菲尔萨就在犹豫间,猛然感知到夜空上方有动静,致命的风涡魔息铺天盖地般洒落。 那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箭雨,目标并非是菲尔萨,而是菲尔萨脚下的大地。甚至是包括菲尔萨自身附近的一切。 远处的芙蕾雅与洁露都来不及阻止,更来不及提醒他小心了。发着绿光的箭如流星一样坠地,并激起埋在地底的炸药一般引起爆炸,不断地让大地翻滚。 尘雾青色,严密遮挡住视线。片刻之后终于陷入沉寂,两人亦被吓得不敢出声。 尘雾散去,菲尔萨在喘气,其不羁的身影依然屹立。先前他放弃双剑,改持长枪竭尽全力地将射向自己的箭打落。 不幸的是,他依然受到不轻的伤。 绝不会错,这是雪莉所擅长的群攻魔武技,威力非同小可。 他深知自己与对方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就只有一直被攻击的份。于是他以极光包围自身,从地上腾起,试图逼近半空停留的雪莉。 然而他一飞到半空,发觉风涡的波动已经消失。他随即以四散的魔力触觉仔细分辨,发现它残余的魔息指示着北方。 雪莉今夜现身那么一刻钟,往大地倾洒一片箭雨后便不再理会任何事情,继续往北进发。这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谁能答得出他内心的疑问。 在菲尔萨降落着陆后,迎面走来了洁露与芙蕾雅。他摇摇头。今夜一战简直就是意义不明。 雪莉现身并非想去取任何人的性命。然而她一心要杀戮时,恐怕连魔力暴走的菲尔萨都不能阻止她。 此时,他依稀听见有大量的炼金术士赶来此处。 好好的一个后庭花园,今夜却遭受到风涡的摧毁。 洁露没有去多问菲尔萨先前的战况,因为看见他身上血迹斑斑——尤其是右肩与左腿染红了一大片。 虽说都并非致命伤,可其狼狈的模样看起来也足够让人担心。 她二话不说赶紧过去搀扶。 芙蕾雅放下水晶刃,回顾起刚才,菲尔萨曾喝止自己上前。可以视作是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对吧? 她如此自问。随后她凝视着菲尔萨,下定决心再一次问个清楚:“我知道你是不会恶意去攻击他人的!可是……你为什么要……” 菲尔萨依然对此沉默不语,这时候他连「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口了。 芙蕾雅等他的答复,等来的依然是失望。不久后,在她身后涌来了众多炼金术士,纷纷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凯林从他们之中挤出来,与她会合,见她平安无事,松下一口气。芙蕾雅面色很差地简略解释过后,又回头看看菲尔萨,见他依然守口如瓶。 至此,她气愤至极,痛下决心:“好吧!既然如此——” 凯林惊愕地望着菲尔萨与洁露两人,还有脾气莫名愤怒起来的芙蕾雅。除了今晚有妖魔袭击,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痛下决心,说出这句话时,泪水亦止不住地流出。 这是她几年来的初次哭泣。她不想任何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于是不等凯林跟上,以手掩着脸就此快步离开。洁露向她呼喊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就算你她憎恨你,也在所不惜吗?”洁露目睹芙蕾雅远去,直至身影消失。 她如此焦急地问菲尔萨。从前的好友,如今却决裂,这是最让她悲伤的事情。 芙蕾雅与菲尔萨——两方,她不想失去任意一方。 “没有办法。她要是知道了真相,铁定会崩溃的,以她的性格肯定会这样。芙蕾雅外表坚强,内心却非常柔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洁露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看见同伴低下了头。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的情绪有表露不出来,只能默默低头。 他绝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且一直是替芙蕾雅着想的,并非如外表那般冷漠。 随后洁露扶着同伴一起回到公会,她在担忧地看着他一瘸一瘸地走路同时,心生怜惜以及一丝怒意,如此说道:“菲尔萨,我决定了。” “什么?” 她已经不再顾虑自己是否是插入菲尔萨与雪莉之间的第三者,她暗自发誓要保护同伴,或者与他并肩作战。 任何伤害同伴的都是敌人。 “下次……若见到它,我再也不会客气了。” 菲尔萨最后听见洁露如此喃喃自语。 5、一直以来,他觉得自身的记忆并无缺陷。他是如此确信的。直至最近,他越发觉得,在自己脑海深处,有一个黑暗的角落,尘封着记忆的碎片。 他未曾将其读取过,也许是将其全然忘却了,也许那记忆只是无关紧要的,无须去在意罢了。 自从苏醒后,他就是如此认为的。然而日子逐渐逝去,他越发在意那片失去的记忆。 脑海因此有股空洞的感觉。直至有一天梦醒,他发觉自己在梦中之时充满恐惧,充满黑暗,充满了邪恶。 他还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道奇怪的伤疤,像个符号,有像一个字母。 可是他终究想不起到底是因何受过此伤。 稍稍一碰就会莫名剧痛,同时内心会涌起无名的恐惧。 他已经是拥有一个女儿的父亲了,生活并未有多大波动,相反,还非常安逸。 他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到底那片消失掉的记忆会是什么。 总之有关这一切的都让他产生了畏惧,越发膨胀的、对未知的畏惧。 他觉得自己的潜意识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并且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他甚至因此而害怕女儿那双炯亮的眼神。 城堡里一直有一间封锁的实验室,他身为堡主却不知道为何会将那间实验室封闭。 然而根据侍卫所言,正是自己严令封锁的。 他猜测与自己那消失掉的记忆有所关联。 可是内心那股不敢面对事实的畏惧使他不敢踏入里面一步。 他在那里杀人了吗?他连这都不敢确定,因为他害怕那模糊的记忆真是杀人的记忆…… 直至不久前他终于有勇气去面对,毕竟自己已经是年过半百的成年人了。 自己都不敢面对真相,又如何有脸去教导女儿呢?他于是趁着白天,拿起钥匙将实验室的门打开,迎面一阵扑鼻的尘埃。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发现尸体便要查明其身份。然而并未如想象一般有血腥味,他松下一口气。 倘若他真的是一名杀人犯,今后到底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呢?所幸不是。 实验室已经有八年没人进入过,油灯早已枯竭,多次点火也于事无补。 房间狭小,四处墙壁陈旧。总共摆放有两张桌子,一张用于做炼金实验,另外一张则是用于吃饭。 第一张桌子上的炼金器皿一切完好,只是那些试剂大部分已经过期,要么早就挥发。 他发现坩埚上有盛过东西的痕迹,不过早就被倒掉了。房间角落有一个密封化学废料的桶,在那旁边还有一张靠墙的木床,床上只有一张已经发霉的草席。 他想起来了,这间正是自己专用的炼金实验室,自己曾为了研究,一度废寝忘餐地不断做实验,做实验,几夜不睡,以求结果。 那股勤奋,那种追求,那种狂热,真是让人回味。自从自己受伤痊愈,并正识成为炼金术士公会正会长后,便将一切的实验交给手下去完成。 在那之后,自己每天除了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就是品茶休息,很少再去亲力亲为地操作实验台。一等到女儿从学院里放假归来,便陪她聊天,或者外出游玩。 他猛然发现床底下掉落有一本残旧的笔记本。 他捡起来,想要回顾过去的研究成果,内心越发渴望重燃当时的狂热。 由此,爱尔兰琪殿下从亲手撰写的记录中,终究了解到自己的「罪」。 569 王国时代的最后一个月份。 据古书上描述,这是象征着终结的,最后一场战役。 由「白银之豪」骑士团领导的反叛革命军兵分数路,分别从西边控制住王国的海域以及大陆的海岸线; 从南边围堵封杀了可能的逃跑之径; 而「白银」的核心主力骑士,则围攻王都,直取王国的心脏。 一张战网已经牢牢包围住衰弱的范伦铁诺王国、以及它的政权势力。 「白银」兵临城下。可是,从王都格兰西斯内涌出大量的不死丧尸,密集成群,似无畏惧地迎战反叛的革命军。最后的战役,沉陷在一片阴黑之气中。 双方激战三天三夜,革命军无法攻下敌人最后的以死人堆成的坚固堡垒。 为了在危急劣势中赢得逆转的战机,「白银之豪」其中一人,点燃血肉,舍身发动炎龙之魔法,战场上一时火光燎起。 从魔法发射源头,直至王城入口处的直线范围,阻挡着的丧尸军团尽数燃成灰。 「白银」以此一举破城,并开辟出一条暂时的火焰之路。 原本阴暗乌黑的天幕上升起一片火红,聚成巨大的梵印,驱散王都外大部分的瘴气。 队友的牺牲搏得深入敌军心脏的良机。 最后,在其他骑士的掩护下,白银团长艾尔方斯独自一人杀入王城。 白银的圣骑士艾尔方斯提剑闯入皇殿,其身上的银辉堂皇的铠甲已经残缺不全,负伤累累,血红染到主人苍白的发丝上。尽管如此,主人斗志不减,仍然大步逼近那最后的地方。 皇殿中,王国的暴君与妖姬无顾几百米外的激烈人尸交战,正寻欢作乐,将活生生的侍从与俘虏当作玩具一样肆意地蹂躏斩杀。 黄金的地面铺上一片浓浓的红,四周弥漫着雾一般的血腥与暴力的气息。 暴君正侧躺在宏宽的王座上,怀里依偎着妖艳的女人。 他俩边享受着嗜血与肆杀带来的乐趣,边等候即将到来的最后的敌人。他俩清楚,能够闯入王城的仅有一个人。 艾尔方斯与暴君妖姬相遇。 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中,最后的一次对决。 艾尔方斯上前一步,没有任何开战的宣言,举起持剑的左手。高举的手背上,焕发出极光一样的辉煌,驱散血雾的浓息,并穿过皇殿内外、映到天幕上,刺破了层层乌云,提早唤来黎明。 这对恶人,必须要用这样的力量将其正法。 光的源头是艾尔方斯的力量之印记。也正是这个印记,引发出了奇迹的光——那是意味着,此次战役即将完全胜利的希望曙光。 「纹徽」——超越魔法与魔武技的第三种力量,具有驾驭于一切之上的威能。 纹徽「极北之辉」的重现,使得王国的漫漫长夜就此终结。朝霞逐渐亮起的同时,大陆迎来了第一个和平的黎明。 白银圣骑艾尔方斯取得最终胜利后,王国覆灭,范伦铁诺公国得以创立。 -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 570 “…… 神明的子嗣再一次向圣父恳求,祈望您能够呼应我的祷告,施圣愈之光于大地上受难的我的母亲,使得她得蒙圣父的拯救,洗脱恶魔附身带来的万般罪孽,得以重享神赐之福。 ——于此,祷告完毕。” 这是一个满月降临的明静之夜,且正值俗人梦深的时分。 维克多镇中唯一的一座古老式教堂——克里斯大教堂中,稀疏的烛火被夜风拂得明暗忽闪。 轻声呓语般的祷告词,断断续续从少女的口中吟诵而出,正如祷告者的嗓声一般,存有一丝青涩别扭的感觉。 她的嗓声以及所带来的感觉,可让旁人想象出一幅奇特的画面——那宛若徐徐河流中的枯枝与卵石逐渐析出河面的近景。 虽这与庄严的祷告词不大恰合,不过却相当独特。 在高大庄严的圣父雕像面前,一名诵词的少女双手相握,并躬身半跪。 很明显她并非传统的克里斯教徒,对正式祈祷的方式一无所知,也不知该怎么做才会让自己的声音传达到圣父那边。 可她的身姿还是极力展现出了最大的虔诚。 她又将祷词吟诵了一遍。 一刻的时间悄然过去,少女缓慢睁开双眼,从祷告中回过神来,翠绿的瞳中失去了平日的清澈,满是挥之不去的愁绪。 此时注视着她的,除了忽闪的烛火、流淌的月色以及高洁的圣母雕像以外,仍有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长久居住在教堂中的牧师。 牧师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有活生生的人来访教堂了。 “真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孩子呢。都这么晚了,仍在为生病的母亲作祈祷。” 目睹这一幕良久的老者终于从教堂的里间走出,并这么说着。 “牧师先生,你说圣父他……能听见我的话吗?” 抬头朝教堂的主人望过一眼,少女继而又低下头去,轻声问道。 “上天一定会回应你的,好孩子……” 这个人靠近少女,并和蔼地轻抚着少女那宛若丝绸的赤色缎发,目光不知从何时起,从温柔变得异常。而少女也一直低头,沉默不语。 “听说小镇上的小孩子们都受到了魔化病的感染呢。甚至,他们其中的一些已经跟随着魔性,堕落到地狱里边去了。” 低着头的少女,恍惚听见一声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不要害怕哦。因为……你和他们很快就会在地狱里团聚了!” 贯穿大堂的黑暗越发浓郁。激灵一般,她就在微微抬头的一瞬间,瞥见牧师那张猛然变得扭曲的凶脸。 少女在内心中喊出一声「恶魔」。不祥之风开始席卷起来,仿佛穿透过一切可视之物。 慈祥的圣父雕像下,无辜少女的眼前,牧师的克里斯教服被其内鼓动着的块头涨破。 渐飘落地的破碎布片间,那些呈让人恐惧三分且灰黑硕大的肌肉筋骨乍现。 狮首、鹰眼、鳄脖、犬鬃毛、比灰熊还要健硕的身躯,与浑厚雕翼连结于一体的翼猿长臂钩爪,以及那双猛蹦有力的猎豹后足。 这样一个兽族恶魔的迷幻身影,巨大得几乎要把从各个窗户射进来的月光都遮蔽住,更是挡在少女的身前。 恶魔伪装用的牧师眼镜跌落在地。碎剩半边的玻璃镜片上,借光源倒映着恶魔对着猎物凶笑狰狞面孔。 在暧昧难辨的、从窗台外泻入的月色下,只在远古传说中记载并活跃的恶魔,其让人无止畏惧的身姿重现人间。 浑黑的魔物,那个脱去人类牧师那副神圣外貌的恶魔,不再在进餐前作冗长的祷告,不再为食物祈祷转生,不再说出「愿你轮回」之类虚伪的话语,就直接举起一双钩爪,将要对猎物作出迅猛的扑击。 说时迟那时快。那是一个肉眼几乎难以辩清的瞬间。 少女在双爪出现在头顶上的那一刻前,迅速拔出藏在粗麻布衣袖里的匕首,并千钧一发地以刃锋抵住了怪物的爪击。 虽说匕首有着接近普通阔剑一半的长度。 可对于少女来说,怪物的力气大得难以想象。被强烈冲击力撞开的她,以紧急的几步后跳作为缓冲,几乎退到教堂大门边才得以稳住身体,同时也与怪物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紧盯着那原本已唾手可得、却又因自己失手而逃脱的猎物,袭击少女的恶魔惊讶于她早有的戒备。 而且它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每个动作都伴随有风的流动。 不仅如此,即使她静止着不动,也有着神秘的风幕所嘉佑。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看穿魔物的偷袭、并在一瞬间拔刀接击的主要原因。 “果然……就是你。”少女根据先前的经历,判断道。 “居然从一开始就能看穿了我的伪装……不过小女孩,你今晚算是自讨苦吃了!” “不管怎么说,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恶魔!” 扔下那件套在身上叫她厌恶至极的粗糙布衣、以及损坏的匕首,少女伸起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此时浅色衣角下的风势凛冽依然。 少女还为自己那尚且过得去的演技而暗自得意,并凭此如愿以偿地引出了栖息于教堂中的恶魔。 如此一来,可以证实维克多镇上关于恶魔的传闻果真不虚。 “你在之前就杀死了那个在维克多镇中最德高望重的牧师先生,然后乔装成他的样子,一直潜伏在教堂里伺机作恶!” 一改半刻前那「无辜少女」的形象、与念祷告词时的柔弱嗓音截然不同,少女此时的话语清澈明亮,犹如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神风般,穿透过教堂中的可视之物。 “区区一个人类中的黄毛小孩,竟敢在本尊面前撒野!人类骑士团曾派过所谓的精英前来,扬言要剿灭本尊,结果还不是如此—— 他们的血肉成为了本尊胃里的营养,其骨碎作本尊巢穴里的森砖白瓦! 可惜呀,今天本尊的收获,既不是骑士也不是军团,仅就尚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一个罢了!” 恶魔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倒了倒胃口,并学着人类用语言去挑衅。 “不过,我也好久没有尝过小女孩身体那份鲜嫩的滋味了!” 见面前的魔物竟大言不惭地侮辱自己,少女不高兴地绷紧了脸,“不——对付魔物,并不只有我一个。而且,这里有我和同伴就够了!” 说到同伴,她自信满满地宣言着,眼光在不知觉中飘到了另外一处。 “两个?”恶魔反应过来,原来少女还在等待着同伴的「增援」。 他俩对于今晚的猎魔行动早有准备,并精心布置。 恶魔以与自己的健硕身躯不相符的高速移动着,搅动着空气的魔息夹带一股劲力,将挡在身前或靠近身边的长凳椅子都一一撞开,目标正是早遭自己锁定的猎物——少女。 “那我就让你在等到救兵前变成一堆白骨——” “菲尔萨!” 仿佛回应着少女的话一般——在泻满月色的地面上有一黑影闪过。随即,窗户玻璃被利器击碎,碎片四散而开。 从外突入一名男子,他踏着上方坚固的栏杆,然后一个蹬离,滑翔一样从空中迅速俯冲逐近,并斩下恶魔用于挡在身前的右臂。整一个过程几乎就在眨眼间完成,让敌人完全无法防备。 就连唯一的光源——摇曳不定的烛光也被男子首先带来的冰冻瞬息一扑而灭,继而的灼热之息又扑面而来,混入了教堂的漆黑。 恶魔以一双腥红扭曲得接近恐怖的鹰眼,复仇般凝视着斩下自己一肢的敌人。 血与剧痛与怒火并未让这只恶魔失声发狂,反而让它在内心里越发地兴奋。 不知何时,右臂的被斩断处已经长出了粘糊状的肉球,受伤处迅速复原中。 “居然能以连我也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我与猎物之间掠过,并「带走」了我的手臂!这到底是……” 恶魔谨慎盯着闯入教堂的男子。他因身着与夜同色的大衣,其身影有一种逐渐步入黑暗的趋势,让人模糊难辨; 而与此相对地,他却有着一头脱出一切暗景的白发。 至于他手中握持的长剑,于这一瞬间在夜里奇特地闪耀着——它亮出了火舌的红光,并在透明如冰的剑刃中不羁地燃烧。 黑与白、冰与火,闯入教堂的男子就如矛盾的结合体,把两种极端的元素融合于一身的存在。 恶魔露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阴笑。 “难道人族里所有强大的战士,都在北伐一战中全部阵亡了吗?居然派来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过来。这让本尊全然没有蹂躏的兴致啊!” 说罢,它放声尽情嘲笑着。 确实,面前这对讨伐恶魔的战士,仅是刚步入成年阶段的模样。 少女罕有地面露怒色,而男子则用沉默来回应恶魔的挑衅。不仅如此,以他的身影作为中心,炎的色彩褪去,并悄然发散着足以侵蚀周围暗景的寒冷之息。 以蓝色粒子为形态具象化的魔力因子,同样也逐渐融入这样的寒息当中,并迅速蔓延开去。 操控双元素的魔剑士——菲尔萨?丹利泰尔。这个青年的名字。 而一直受神凤加护的少女,在不为人注意间开始提速吟唱。直至翠绿色的光芒从地上腾升而起,魔力范围覆盖全教堂的封魔之阵瞬间作成。 逐岚者——雪莉?豪森威尔。这是少女的名字。 “克里斯的教徒们,居然要在圣母玛利亚面前成为亡魂了,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啊!我会好好在你们的神面前享用你们的血肉的!” 随着狂语和大笑传入耳中,两人也感知到恶魔独有的暗黑魔息也越发弥漫。 它的「狩猎」尚且未展开前,其魔息就已经呈现出一股吞噬的势头。 “以为在克里斯的圣母面前我就会手下留情,这样想真是大错特错了。玛利亚,并不是我的神。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有慈悲为怀的神!” 喃喃自语一般吐完战斗宣言后,男子念了一句简短的咒语。顿时,属于他自身的冰息大量涌现。隐隐约约地,与冰元素对立的炎元素也悄悄复苏。 - 深夜,凌晨时分。 从教堂凯旋而归的两人,约定在冒险者公会正门前会合。在此前,菲尔萨首先要去本镇维克多镇的骑士公会处说明驱魔任务的完成情况,而雪莉则回去更换装束、上妆。 就在几天前,菲尔萨所属的银翼骑士团收到了来自冒险者公会的宴请。 骑士团让菲尔萨和雪莉作为代表,参加这次隆重的深夜宴席。 可是这时,菲尔萨仍迟迟没有出现。雪莉单独一人站立在正门前,呆望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原来迟到的还不止咱们俩啊。不过,你倒是赶快来呀! 上好的妆都快溶掉了…… 雪莉心中未免有些许焦急,这般想着。 直到在漆黑的视线中步入一个熟悉的人影。 雪莉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菲尔萨没有注意到她的细微表情,而是惊讶她着上了许久不见她穿过的纯白礼装,一阵喜悦,“不错的衣服啊……我们赶快进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还好意思说,你比我还慢呢!” “……”雪莉发觉从刚才起,他就有意无意地把视线往自己的脸上扫过,不消一瞬又把眼睛别过一边去。 “我的妆歪了吗?” “不,不是……”菲尔萨小叹一口气,“真是抱歉,今天都这么劳累了,还要你陪我过来参加宴会。不过,「今天」嘛……” 原来是他觉察到了雪莉那用妆也掩盖不了的疲累,觉得今天实在辛苦了她,才怀有一种内疚之感。 正因如此,菲尔萨决定改变「计划」。他神秘地笑了笑,故意不把前话继续下去,左手不为人注意地伸进腰包中。 “什么啊?”她确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问也没显出多余的力气,仅靠连发的哈欠勉强打着精神。 “雪莉,生日快乐!”祝贺的同时,在菲尔萨摊开的左手上多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哎?”听到此话、看到此景的雪莉,把哈欠吞了回去,光洁的容颜上顿时染满了樱晕。 一向粗心大意的菲尔萨居然注意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让她实在惊喜万分。 事实上,自从与他一起、作为同伴出来冒险后,就无暇顾及自己的琐碎事情了。 “谢……谢谢。”她羞羞答答地回应着,接过礼盒。 “恰巧今晚有宴会,而本来心想在宴会上送给你会更有气氛些。但又不忍心看到你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唉,不如趁现在打开来戴上吧,我想……应该会……很适合你的!” 鲜红的小盒子非常轻盈,里面也许没有装着什么贵重的宝物。 雪莉捧在手中的并不单纯是一份礼物。 打开一看,白绒布中静躺一颗镶嵌着菱形翡翠的精致耳坠。 在月下仿佛比一切都璀璨的翡翠色,就如雪莉那双清澈翠绿的眼瞳一般。 雪莉小心翼翼地将其戴上,耳间的冰感让她全然忘却了先前的疲惫情绪。 菲尔萨暗自喜悦着,今晚这个异于日常那些杀敌驱魔的「特殊任务」,终于可以宣告完成了。 随后两人便迅速步入了公会的殿堂,并由招待员带领着前路。两人到达中央的宴会大厅,虽说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可宾客们的晚会也仅进行到一半而已。 今晚的场合隆重得远超出菲尔萨的想象。 各界的名人贵族几乎都聚集于此,歌舞同堂、开怀畅饮,或许是因为深夜正是忙人最为空闲的时间。 而冒险者公会居然能够邀请这么多的名人前来一同聚会,可见其名望,今非昔比,且非同一般。 在两人踏入大厅前,舞曲已经奏响了结尾的段落。 “似乎这里是名门望族的主场啊,我们会不会显得有点寒酸呢?” “你不要说出来……不然这种感觉会越来越强烈的。” 这时,菲尔萨才想起从口袋里取出那副准备已久的纯白丝质手套,并穿戴上去。 “话说……”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方恩特团长为何不亲自出席、或者派别的更加符合贵族身份的骑士,却要我们俩前来呢?按照身份来说,我认为出身于龙骑士家族的赛利斯更加适合出席这样的宴会呀。” “唔……也许他们此时都很忙吧!” 见雪莉心情极好,他也就不废话太多了。 其实能够参加这样的聚会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对雪莉个人而言,今天确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往常,她一直为自己不停忙碌着,而今晚只要能让她尽兴就好。 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报答吧,只要今晚玩得尽兴,某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稍微有点令人可惜的是,今晚宴席的主题之一的万花舞会已经接近尾声。 特意为此精心准备的菲尔萨和雪莉与其无缘了。 晚会进行到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下聚会的人们互相交流畅谈的自由时间。 从贵族聚群当中,向菲尔萨走来一个人。 经一番端详后,问道:“阁下佩戴着银翼的片羽徽章,莫非阁下是隶属「银翼骑士团」的骑士?” “在下正是。”回答的人同时也细数这个人肩上的三条嵌纹,“原来是「祖母绿」之艾利克斯侯爵阁下,久仰久仰!” 从简短的交谈中得知,艾利克斯侯爵同时也是一位名闻大陆的历史学家,研究并崇拜公国先史。 侯爵在附近找到了两个空着的座位,示意菲尔萨与自己一同坐下,并热心地为这个刚结识的年轻人盛满了一杯红酒。 两人开始谈起祖国的建国史。 虽然如此正规的谈话对菲尔萨来说不大习惯,也是初次接触,不过碍于自己身为银翼的代表,也只能竭尽所能不让银翼丢脸。 “自范伦铁诺公国建立一百多年以来。无论是政治、经济抑或是魔导科技方面,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发展的导向与前途也有一帆风顺之征兆。 公国的国民终于完全摆脱了王国时期的厄难,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如今公国的种种成就,一切的一切都要得益于先人们创下的成果!” 菲尔萨点头接话,“侯爵阁下所言极是。据公国通史记载,古老的范伦铁诺原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封建王国,却因国王暴政,埋下了灭亡之果。 统治者只倾心于扩张国家版图的野望,而忽视民众的苦难心声,最终不可避免地引起强烈的民愤。在此之中,首个领导起革命的是……” “开创革命先河的先驱者就是白银骑士团的团长,被称作「极北之辉」的艾尔方斯。并且,他用自己的生命开创了今天的「圣石时代」。而古卷中记载的白银骑士团,也就是贵骑士团的前身啊!” 艾利克斯侯爵每每谈到这里,都会情不自禁地击掌赞叹。 “我骑士团只记行军杀敌之战绩,而建立公国这一创举,其中涵括制订律法、推崇魔导科学、布安民之道、复苏经济与复兴文艺,则要归功于范伦铁诺长老院众贤者的努力。” 这番俗气客套的话,对于作为一名骑士的自己来说,已经算是固定的大场合用语了。 说到这里,菲尔萨的表情变得有无奈严肃,“尽管「圣石时代」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范伦铁诺繁荣、昌盛、安定,可身负保卫人民之责的我们仍是不能松懈。特别就在近日,有一批魔物在暗中蠕动,并开始作崇人间。” 听罢,侯爵问到何出此警言。菲尔萨提起了维克多镇的恶魔传闻,以及今晚的圣堂魔袭一事。 “原来如此,难怪菲尔萨阁下今晚姗姗来迟,没想到在参加宴会的前一刻,仍在抗魔的前线上战斗!” “不仅暗中蠕动的魔物会给我们带来威胁,就连古书中作为禁语记载的传染病「魔化病」也重现人间了!” 这绝非菲尔萨的一面之辞,也没有言过其实,而是骑士们近日在小镇上遇到的真实情况。 感染魔化病的人群,随处可见。 若不及时接受治疗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两个结果:痛苦地死去,或者作为丧失人性的魔物继续存活下去。 直到被骑士或冒险者们斩杀的那一刻。 “「魔性复苏」的现象确实日益严重……”侯爵皱起眉头,稍后又明朗地说道:“因此,公国更加不可缺少像菲尔萨这样的后起之秀!” “前辈夸奖了!希望终有一日能够有幸与侯爵合作,身赴战场,并肩杀敌。”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 被晾在一旁的雪莉,一直把目光别到一处,听着这番互相恭谦的谈话越发觉得无聊。 她心想着,大人们打交道的方式真是虚伪。 尽管这个侯爵看起来是真心赞叹菲尔萨的。 其实菲尔萨自己也感到无奈,因为无论在何等场合中,包括这次几乎都是贵族出席的宴会,始终都是礼仪为先。 况且自己还身为银翼骑士团的出席代表。 可万万不能在众多大人物面前丢了自家的脸面。 不过他还是非常庆幸,遇到的是艾利克斯侯爵这样健谈且毫不夸耀自身的贵族。 自己也能算是后起之秀吗……这样说来,那个本应作为银翼骑士团代表的家伙,才更能称得上是后起之秀吧。 那个年轻有为的龙骑士,自己的挚友。 时间已经不早了,菲尔萨躬身向侯爵告辞。 目送他远去的身影,艾利克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万分感叹:“银翼的团长方恩特果然说得不错,这小伙和艾尔方斯真是太相像了!然而令人可惜的是,他尚未具有艾尔方斯的实力之证——「纹徽」呀……” - “跟他对话还真是让我神经紧绷,我老怕自己会说错话……就在刚才我终于意识到,平日在骑士团内所学习到的贵族交际礼仪是多么重要的了,虽然我还远算不上什么贵族。” “不过我在一旁看你还聊得挺起劲的嘛,不是吗?”雪莉有意无意将自己话中的「我在一旁」稍微加重了语气。 “唉……对不起,把你晾在了一边。”菲尔萨无可奈何地扶着额,汗珠沾湿了手套的表面。 “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了。” 离开了喧嚣的中央宴会大厅没几步,菲尔萨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的惨白,眩晕之感随即侵袭大脑。另外,伴随着的则是左手的剧烈得如涂毒般的疼痛。 先前一刻仍在兴致极高地聊天的他,转眼间变得浑浑沌沌。 “喂,怎么了?”察觉到他的不适,雪莉马上转身搀扶起菲尔萨,回到近处那间属于两人的客房中。 回房后,她马上端来一盆冷水替菲尔萨洗了一个脸。 眩晕的大脑经冷水的刺激后,他逐渐清醒起来,感觉上也暂时缓和了许多。 过了一会,他大字一样躺在松软的床上,面带明显的困倦之意。 焦急的雪莉也平静下来,开始面对着镜子进行卸妆。一刻钟过后,丢下染满彩妆油污的餐巾纸,她恢复了平日的素颜,一撮斜碎的留海随指尖任意撩动; 可她并没有摘下菲尔萨作为生日礼物赠予她的翡翠耳坠。 原本,她并不喜欢任何的东西为她带来拘束。 雪莉犹如来去自如的风一样,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的状态。 如今,终于有一个人,成为了她的归宿。就如有这么一处地方,能令风留恋着舍不得离开,成为风永远的归宿。 “那个……雪莉,今天的作战,你没受什么伤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反问你的才对,一直身在前方与恶魔搏斗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好像是这样。” “还有,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近来你好几次都这样了!包括今晚的作战,有好几次关键时刻的失误,都是因为魔脉不通而造成的眩晕引起的吧?”她关心并急切地追问着。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 最近,菲尔萨体内的魔脉流动并不是很通畅,关于这点雪莉也老早注意到了,而且今天的症状尤为明显。 要说今晚的作战,他可是非常危险的。 若不是多亏身在后方的雪莉的箭雨掩护和援助之下,历时约半个小时的作战,菲尔萨多半要受伤。 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前来参加贵族们的盛宴,更不可能与艾利克斯侯爵畅谈公国先史。 虽说菲尔萨历经几个月的修炼后,他在剑术方面大有长进,可是魔脉不畅的问题仍是一直没有办法解决。 魔脉是一个战士战斗与使用魔法技能的基础,它与经脉相似,遍布全身。 对于菲尔萨来说,魔脉的作用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他并非像一般的战士一样光靠蛮力,相反支撑着他作战的主要是魔力。 每次挥击、每步跳跃、每回转身、每个动作都伴有魔力的加持。 可以说,魔脉是菲尔萨与强大魔物作战的资本。 而左手作为惯用手、同时作为自身体内魔脉中魔力最为充裕的一个节点,最近时常感到如涂毒般的剧痛。 如果说是僵痛的话还说得过去,因为那是寒冰系魔法使用者固有的症状。 然而,这种涂毒般的剧痛,到底从何而来,他却无从所知。 菲尔萨带着疑惑和不安沉思着。 冰块随着雪莉摇晃酒杯的动作,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微弱祥和的风息回荡空中。 “对了,这个耳坠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应该不是普通宝石商人手中的便宜货吧?今天有很多贵族都向我这边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咦喂?” 身后的菲尔萨良久没有回应。当雪莉回首时才发现,劳累一天的他早就熟进入梦乡了。 “哼……老是这样。” - 附: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一页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水之月十八日…… 公会委托- 圣堂魔袭。栖息教堂中的是再生类恶魔。在雪莉的配合下成功将其斩杀,可因自身的魔脉问题自己出现了很多失误。 不过我们两人都并未受到多大的伤,这算是幸运至极了。 日常- 今天是雪莉的生日,恰巧遇上了冒险者公会晚宴的日子。除了遗憾错过的万花舞会,我们都玩得很尽兴。 存钱五个月买下的翡翠耳坠终于送出,她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 晚会遇见「祖母绿侯爵」,与他畅谈公国历史。 - 维克特雷尔镇的一个破旧小旅馆中。 躺在床上不止数日的少年,此刻终于苏醒过来。疼痛又开始在虚弱的身体内作崇了。 在他那模糊又昏暗的视野范围之中,端坐在附近小圆桌旁的少女站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近。 映在眼帘中的少女的轮廓并不是非常清晰。 但少年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素未谋面的白衣赤发少女,身段绰约,其容颜也一定非常俏丽。 “咦……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好倒在雪原上了,身后还有几只紧追不舍的魔狼。” “……”少年依靠着剧痛依旧的背脊,从床上艰难地坐卧起来,脸色如自己那失去色彩般的头发一样苍白。 “现在,你没什么大碍吧?”陌生的少女关切地为他倒了一杯清水,话语像微风一样温和地拂过耳边。 “对了,冒险者,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依然沉默不语。 “意识还没有恢复吗?很累吧?唉……想必当时你是在竭尽全力地逃跑了。” “我……叫做艾尔……方斯,艾尔方斯。”少年艰难地张开嘴巴,勉强回应着。 “哦,我叫做普莉西亚,也是一名冒险者!” 少女见他可以开口讲话,心里也暗自安心。 艾尔方斯缓慢地移动着脑袋,瞧了瞧附近。窗棂外一片宁静的天空,并且可以隐约眺望到布利扎大雪原的白皑之貌。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桌前的红木雕日历上。 艾尔方斯身处的时代是,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二三年。 571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二三年。 这一年,是王国灭亡前最为繁荣鼎盛的一年; 同时,范伦铁诺也处于一个国家状况非常混乱的时期。 在艾尔方斯苏醒大约过了半个月以后,一年中真正的严寒开始像猛兽般侵袭大地。 在维克特雷尔的旅馆中,因为虚弱的身体再加之魔物袭击时所受的重伤,让疲惫不堪的少年一直处于半昏睡的状态。 说实话普莉西亚至今未见过身体素质如此虚弱的冒险者。 即使是一名刚踏入旅途的初心者,被袭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吧? 不过古语有言,女性普遍心思细腻,天生具有照顾他人的因子——在普莉西亚半个多月以来的悉心照料下。 直到目前为止艾尔方斯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一度恢复到往常的状态。 这一天,少年花了不长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其实也就一个行囊的日常生活所需之品以及一些药品而已。 “这些天来,实在是太多谢你的照顾了。” 与少女衷心致谢并道别过后,艾尔方斯提起背囊准备继续踏上旅途。 正当满怀着自信、刚要踏出旅馆第一步的同时,他的衣袖突然被身后的人紧紧地拉拽着。 普莉西亚面带不可玩笑的严肃凝视着艾尔方斯。 而艾尔方斯也投过一个表示疑惑的眼神与她对望。 “出门前要看清外面周围的状况!笨蛋!先回来。” 察觉到喧闹非凡的门外有潜伏着的危机的普莉西亚,不解释其缘由便硬生生把艾尔方斯拉拽回原来的房间。 “怎么了?”趁着普莉西亚松开拉拽自己衣袖的手并小心关上房门之时,艾尔方斯问道。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了窗外,示意艾尔方斯亲眼看看外边的状况。 窗外俨然一片独特的景色——清澈洁净的冬日之空…… “不是叫你光顾着呆望天空!傻瓜。” 被普莉西亚没好气斥骂着的艾尔方斯,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到街道上。 静物一般的浅色的房屋,被雪消蚀着应有的轮廓; 而在雪堆早被被扫清的整洁大道上,皮革着装的外来冒险者们以及本地的布衣平民混杂在一起…… 还有几个把身子半掩在街道转角、杂货堆放处等不易被其他人发觉的角落的不明身份之人。 “看到那伙人了吗?那些藏在各个角落监视着旅馆的神秘人,就是最近活跃于范伦铁诺的「北之盗贼团」。” 原来就在刚才艾尔方斯踏出门口的一刻,普莉西亚恰巧发现潜伏在旅馆四周的盗贼团的爪牙。 并且直觉告诉她,这股强烈萦绕的暗杀气息不为其他,就是冲着这个病情初愈的少年而来。 普莉西亚曾从长辈处得知盗贼团的详细。 他们本不属于范伦铁诺国境内的国民,并且就在数年前,或是垂涎于富有的范伦铁诺人民口袋里的钱币,或是由于王国松懈的管辖制度,又或是出于种种原因使得他们立足于此并开始为非作歹,扰乱民生。 估计他们是王国以南的其他小国的盗贼组织。 因为他们着装与王国国民的日常服饰不尽相同,漆黑连体的着装给人一种来自异域的奇怪之感。 “你看那些神秘人的服装,很明显和我们的都不同吧,又看他们那寸光的鼠目,不难看出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艾尔方斯猛然惊醒,“对哦!他们的确是盗贼团!真是好险。”同时他也暗自惊叹于少女鹰般的眼力。 “咦,你也知道盗贼团?” “也就只知道其名字而已了。” 普莉西亚又再次显露出那样的眼神——碧绿的眼眸如湖水般清澄无比,仿佛能倒映出艾尔方斯内心的一切。 女性独有的敏感直觉告诉她,在艾尔方斯那副看似全然无辜的脸庞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首要做的是,把盗贼团现身维克特雷尔镇、并且盯上了你这件事告诉驻守当地的骑士团。我先出去一下,在我回来前不要踏出旅馆一步!” “不,没用的,骑士团是不会相信的。”艾尔方斯淡然道,似乎先前就有过这样被他人视为谎言的经历。 普莉西亚对于这个答复出乎意料之外。 “为什么这么断定?驻守当地的骑士团可是「皇家骑士团」耶!” “试想一下,一个盗贼团居然会盯上并追踪一个冒险者,听起来也太不可置信了吧。况且皇家骑士团也不会有空得去理会一个冒险者的生死的。” “别这么悲观!等下,你说「追踪」?莫非,在布利扎雪原上袭击你的,也是那伙人?” 被道破事实,艾尔方斯以短暂沉默作表示肯定的回应,并继续说道:“所以说,也不需要麻烦骑士大人们了,天黑前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逃出去。” 艾尔方斯再追加了一句,“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可盗贼团盯上你,这是事实,不是吗?” 普莉西亚不理会脑子里充斥着悲观想法的艾尔方斯,她已下定决心,“等我回来!在之前躲在旅馆中不要走掉!” 艾尔方斯放眼窗外,目睹着少女的身影没入街角的那一刻。 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的叮嘱时刻被记在自己的心头。 在空无一物的阴暗小巷中,普莉西亚对空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随后听见身后有人落地的轻微声响。 “主人,有何吩咐?” 一个猛禽般身躯的黑衣人半跪在地,并尊称普莉西亚为「主人」。 “你的话应该也觉察到的吧——北之盗贼团的爪牙居然延伸到了这样的一个小镇上。雷,你把这件事报告至皇家骑士团,让他们派人来剿灭。” 普莉西亚突然想起了艾尔方斯的话,他似乎对皇家骑士团的工作有着极大的不信任。 于是她强调了一句:“以你的主人,同时也是他们的主人——普莉西亚的名义。” “遵命,主人。” 得令后的随从,跃翔般跨过身后的高墙,然后消失无踪。普莉西亚也转身准备离开。 在旅馆中焦急等待少女归来的艾尔方斯此时感到烦躁不安。 实际上他是在担心少女的安危。说起来她也真够胆大,明知外边有危险也仍然敢独自一人外出。 抱着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一刻过后,艾尔方斯惊讶地望着窗外,他等来的并不是少女,而是一列来自皇家骑士团的队伍。 他们并未有进入到旅馆的里面,而是在附近的各个角落进行严密的搜寻,仔细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在搜查国家通缉犯一般。 前一刻仍在监视艾尔方斯的盗贼们,逃生得很快。直到现在,骑士团搜寻无果,可为防范未然,依旧留下一个小分队的骑士在大街上持剑巡逻。 看他们面上刻画着的严峻神情,像是上司已下达了不可违抗、定要细心完成的命令一般。 “不一会儿,那伙人就会从小镇上消失,不管是被捕捉还是逃脱而去啦。趁着那个时候,你就继续启程吧。” 当艾尔方斯看见普莉西亚进来房间时,她平静地说着,仿佛事情已被轻松解决一般。 “你真厉害……上次我也去过皇骑那边……可是,那时可没有一个人去理会我呀!” “唔……也许当时,他们有什么要事在身吧。” “怎么可能,他们一个二个都坐在大厅里喝茶闲聊。” “唉,怎么可能呢?” “信不信由你了,我可要准备走了。” 此时在旅馆的门前,特意留神着四周的普莉西亚,这次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暗杀的危险气息了。 全然松下一口气的她欣然为艾尔方斯送行。 少女临时因有要事要过几天才离开维克特雷尔。 “对了,相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旅途的目的地是哪里呢。”少女临艾尔方斯离开这般问道。 “王都格兰西斯。”艾尔方斯提起行囊,回首说着。 “你要去王都?为什么?”一听到王都格兰西斯这个目的地,少女显得有点惊讶。 “因为有些事情。”艾尔方斯含糊地说道。 “真巧啊,我的目的地也是王都。” 普莉西亚见少年并非恶人,而且经过一个月的和睦相处,得知艾尔方斯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故现在告知于他自己的身份。 “告诉你吧,其实我是王国的贵族,前一个月偷偷跑出来这边探险。现在离家这么久了要回王都,不然……父亲大人会不高兴的。” 普莉西亚说话的声音渐小,她不想让家人担心自己,同时也惧怕着自己那个严厉的父亲。 另外,她出行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要寻找关于一种神秘印记的详细线索。 事出起因就在最近魔法光复重现于世的几年,范伦铁诺的学者在无意中发现了古代经文上一些用精灵语撰写的神秘记录。 古经上面预言着一种新的类似于魔法的力量存在,并且它们今后将会以印记的形式降临于世。 学者尊称这种幻之印记作「纹徽」。 印记的用途至今不明,可确定的是,在纹徽之中封印着与魔法威力相当的能量,并且很有可能地,其能量爆发性甚至还要优越于传统的魔法。 这种力量一旦投入于战争,无疑胜利的天平会倾斜向拥有纹徽之力的一方。 如此一来范伦铁诺王国的军事力量也就如虎添翼,不再惧怕任何外敌。 普莉西亚对这种力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原因不为其他,就因为在她的胸口前,也与生俱有了这么一个印记的雏形。 那是一个形似三叶草的暗绿色纹徽,王国学者称这是神风的象征。 拥有这个「神风」标志的人无时无刻都会受到风之女神的嘉佑。 只是普莉西亚如今尚未成年,无法发挥纹徽应有的效用。 普莉西亚想尽早获得到这种神秘的力量。 流传千年的王室血脉沉淀着一份对力量的不可消却的渴望,并时刻拥有着以追随强者为荣誉的自豪感。 虽然她以纤细柔弱之貌示人,内心却比任何一个男武者都要坚韧不拔。 于是她冒险离开王都,前往王国各处寻找线索、以及所有的纹徽持有者,让他们聚集起来,为王国效命,并誓死追随范伦铁诺的王者的步伐。 可以说,为了邂逅强者、壮大王国,她可以舍弃一切身外之物。 可是进行一个月的探查最终无果,这次算是无功而返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可以说服皇家骑士团的人前来搜寻盗贼团的下落啊。既然我俩的目的地相同,要不……一起结伴而行呢?” “这倒是没问题,反正我一直担心你,没走几步就被那伙人给捉走了。” 普莉西亚爽朗地答应了。 “那么,今后的旅途还请多多指教了!” 就这样,艾尔方斯为了和她同行前往王都,也在维克特雷尔上逗留了数日。 幸运的是,这几天再也没有见过北之盗贼团的踪影,从普莉西亚敏锐的视线中隐去了一般。 而接到巡逻命令的那队骑士也一直徘徊在大街当中。 至于那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平民,以为是最近又开始有魔物出没了。加强戒备是好事,可这反倒弄得小镇上不知情的人心里惶惶不安。 维克特雷尔要是没有今天这样晴朗的阳光,恐怕会给人一种比任何一个城市都更加阴冷的感觉。 然而,正当准备出行的艾尔方斯这样想着的时候,路上居然纷飞起了雪花。 普莉西亚感叹着小镇与王都的不同,一直没有外出的她此时终于明白镇与都之间差异了。 不仅是居住人数上的差距,就连房屋规模、甚至是街道宽窄也相差不小。 人也是一样。王都里的仿似艾尔方斯年龄的少年大多都会呆在学院里学习魔法、武术以及文史知识,直至毕业成为一名具备足够资格的冒险者。 所以家长并不会允许太过年轻的儿女外出至远方旅行。 在这方面,普莉西亚的家人更是如此。 为了节省花费在路途上的时间,她拦下一辆马车,并打算乘坐着它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车上飘逸着宁神的清香。 要是不理会前边领路马匹传来的踢踏声的话,车里可算有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了。她这么想着,直至坐在对面的少年开口说话。 “真是太感谢你了,居然愿意陪伴一个被盗贼团盯上的危险人物。” 艾尔方斯对于自己在前几天提出要结伴同行的不情之请感到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些许愧疚,与他同行的旅伴无疑也会受到连累。 “你大可放心,在到达王都前我都会尽力保护你的。因为我本来就和那些恶人匪徒势不两立。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告知一下,你被那伙人盯上的理由?” 此刻少年把视线别到窗外,似乎那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犹豫着是否要透露给外人。 “不方便的话,那就不要说了。” 见艾尔方斯这副迟疑不决的样子,普莉西亚当即放弃了追问下去的打算。 没想到,这次艾尔方斯终于肯透露出来,他低声道:“你真善良……其实,盗贼团的目标并不在于我,而是这样东西——”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那柄被皮革包裹着刃身的护身短剑。 “这个?”普莉西亚疑惑着。 艾尔方斯小心地解开皮革的扣子,一丝金色的灿光透露而出。 一柄黄金短剑的全貌展现在两人眼前。 它的柄有如一般常见的柄,而剑刃的长度也与此相当,真是相当奇异。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它在日光的照耀下,居然也可以闪烁着如此夺目的光辉,且与日光抗衡着。 普莉西亚将其把握手中,惊觉匕首轻盈无比,因而断定其材质并非笨重的黄金。 这柄类似于匕首的短剑,看来并不只有护身的用途,又非用贵重的黄金制成。 所以她实在参透不出,盗贼团为何会对这个玩意抱有掠夺之意。 但无论怎么样,它是一件贵重物品无误。 “他们盯上的就是这件宝物?” 艾尔方斯点头肯定。 “这柄并不是普通的短剑,而是一柄传说圣剑的雏形。抚养我的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 历经一个时辰的车程,两人下一个目的地——时之都沃明贝勒就在眼前。 时之都里到处充斥着摩肩接踵的行人。 在各色商品琳琅满目的中央大街上,买卖成交的商人们正嘻哈大笑、吝啬鬼仍为一个铜币的价差在讨价还价,还有暗中作崇的如盗贼团般的恶人,他们在紧盯着此刻入城的两人。 时都暗藏着与那时无异的谜之杀机。 跟踪者的一举一动逃不出普莉西亚的鹰眼,她在进城前就万般嘱咐艾尔方斯不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同时也要警惕四周围的状况。 因为在时之都,不仅有盗贼团在紧密跟踪这两人,这次还多出了一些职业刺客的身影。 普莉西亚并没有明确发现刺客们的藏身之处,他们或许会乔装成身前身后任意一个路人的样子跟踪着,或许他们正透过望远镜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又或许已经做好计划,潜伏在屋顶上准备进行暗杀。 唯一可以察觉得到的就是他们身上弥散的杀气。 她心想,到底艾尔方斯手中的短剑为何物,居然引来了杀身之祸? 看他还是一副无辜并且一无所知的模样,真是替他焦急。 “说起来,今天是节日吗?” 艾尔方斯完全无法察觉到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危险,而是着迷于时都热闹的气氛当中。 “唉?好像是呢,今天好像是时之都独有的节日「丰收之日」。” 适逢丰收之季,沃明贝勒中一片喜气洋洋的美景。 据普莉西亚所知,时之都主要是种植一种要在雪水环境下方能茁壮成长的农作物。 而在瑞雪的今年,时都迎来了硕大可喜的丰收。 农民认为这是雪之女神斯诺瓦再临时都并带来了天之恩惠。 所以就在这几天,趁着每年一度的「丰收之节」的到来,举办了一个名为「瑞雪丰年」的庆典。 来自异地的旅行者们,似乎也感染到了节日的气氛,纷纷收好了剑与盾,换上往日的休闲服装,并全身心投入一年一度的喜庆当中。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时之都最著名的建筑——逆时之塔?” “唉?可是……等下……”没等普莉西亚回答,艾尔方斯已经不由分说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并拉着她往前方那座高耸建筑的方向跑去。 “喂啊,周围乱走的话会有危险的!”普莉西亚警告道。 “没关系的,逆时塔那边人多,估计他们也不敢乱来,走吧走吧。” 这个艾尔方斯,到底是脑子少了根筋还是怎么样的。普莉西亚没有反驳,说起来自己也的确从未去过时都的名胜古迹,趁着这个唯一的出行机会去参观参观也是不错的。 古铜色的塔身,似乎凝聚着历史残留下来的时间之痕迹,满身皆是战争的伤疤。 尽管如此,逆时之塔历经千年风雨依然屹立不倒,战争与风雨与伤痕成就了今天这座历史的见证。 可以说,它是范伦铁诺王国里最古老的建筑物,犹如巨人般亲眼目睹着王国的崛起、兴盛至今。 直至登上塔的顶峰,两人足足用了两个小时。 当普莉西亚开怀呼吸着只存在高空之中的新鲜空气时,艾尔方斯则气喘呼呼,一副几乎都要累得倒下的样子。 通过这边的瞭望台,可以眺望范伦铁诺的全貌。 一幅远景映入普莉西亚的翠瞳中。 范伦铁诺的国界,东至斐莱安德大荒漠之尽头,西达神秘之亡灵海域,北靠冰结之斯诺瓦山脉,还有的就是在这里无法观望到的南界,贴近一些南蛮小国的南边之界。 这就是自己的国家,并非广大辽阔,而是如此之小,小到居然在这里就可以目睹其完整的领土。 如果可以与父亲一起,征服多些领土就好了。 为此,自己必须拥有「纹徽」的力量。 自己对力量的渴求,是他人不可理解的一种执拗。让王国长存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 “在想什么呢?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艾尔方斯忽然把脸贴得很近,问道。 “唉?”普莉西亚面带殷红,把头转到另一边,飘逸的发丝从他脸上拂过。 “我在想,在塔的顶端,能不能看得到艾尔方斯的家乡呢?” “就是那里……”他指向了一片树海前方的布利扎大雪原,自豪地说道:“雪原就是我的家乡。” “可是,据我所知,布利扎雪原里渺无人烟哦?” “没错,的确如此……”说话时,艾尔方斯的双眼一直凝视那片曾经生活过的雪原,脑海里浮现出一段段回忆。 “我是被一条白龙抚养成人的,她叫做黛丝菲尔。” “你……开玩笑的吧?纯白之圣龙黛丝菲尔?那可是古书中记载的幻兽!即使是现在这个魔法复苏的时代,我们仍旧没有发现过任何一头传说幻兽的存在啊。” 普莉西亚正不可思议着眼前少年所说的话,可他应该是不会说谎的。要是有什么不愿告人的事,他也只会沉默不语,并不会以谎言敷衍他人。 “既然魔物也和人类一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么有幻兽的存在也不出奇吧?魔兽与幻兽,除了一字之差外,其实也是一类同源双生的幻兽物种。以前黛丝菲尔是这么教我的。” “我要亲眼看看纯白之圣龙。你能否带我回去你以前的所住之处?” “所住之处?”这个词似乎击中了艾尔方斯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脸色顿时暗淡下来,“我……回不去了。” “不然我实在是无法相信啊。” 少年又沉默着。稍后又自嘲般喃喃自语道:“的确是没有人会相信呢。” 普莉西亚感到自己失言了,“对不起,可是……” 此时为了向少女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艾尔方斯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缓缓举起了左手,“证据的话我有。让你看看这个印记,这是黛丝菲尔亲自为我刻上的。虽然她说过不可在外人面前随意亮出,说是会招来杀身之祸。可是……你的话……” 说罢,艾尔方斯取下了戴在左手的粗布手套,亮出了手背上的「印记」。 当这个「纹徽」出现在普莉西亚的眼中时,她感觉四周的空气、甚至是魔力粒子都化作寒冰的气息集结起来了,仿佛回应着纹徽的呼唤一般。 在这个象征冰之寒辉的龙之图腾中,正涌流着充盈的青蓝魔力之光。 普莉西亚捧起他的左手,仔细端详。果然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纹徽。 过去学者普遍认为纹徽持有者具有强大的力量,是能够改变王国命运的存在; 而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纹徽持有者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初心冒险者。 “我去王都的目的,就是要加入王国的皇家骑士团。在几年前的某一天,黛丝菲尔参透夜空中北极七星所暗示着的预言,料到范伦铁诺将有灭国大难。为了避免王国灭亡,她让我前往王都说服王族,并加入骑士团。” “王国灭亡?怎么可能呢!”普莉西亚半信半疑,只要这个冒险者加入皇骑,就可以避免所谓的灭亡之灾? 真是太可笑了,他自己还被盗贼团追杀着,自身难保呢,何以谈起保家卫国? 而且,范伦铁诺王国至今繁荣昌盛,犹如腾翔空中的觉醒巨龙,正为世人展示着它的光辉与风采。 以时之古都沃明贝勒的喜庆丰收之景,普莉西亚深信王国的鼎盛,定会永世长存。 艾尔方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然后被扔飞而出,摔到几米之外的坚硬石块地板上。 正当自己踉跄起身之时,双眼突然瞅到,在普莉西亚身边多出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 毫无疑问,方才自己所受到的那记摔击是由这个人使出的。 “少年……”那个黑衣人严厉说着,“我要以「散播对王国不利的谣言」以及「金苹果」之罪逮捕你” “等下,喂,住手!”他身后的主人普莉西亚喝止。 “公主!此人……” “不知者不罪,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鉴于主人严厉的喝令,随从也不得不收手。 随后,普莉西亚转身对艾尔方斯严厉地说着,语言中含着一丝坚定:“范伦铁诺是绝不会遭受灭亡之灾的。王国的昌盛,并非一层虚幻之纱,是实际存在的,正如今天你我在时都中的所感所受一般。 若有外敌入侵导致王国的灭亡之灾,隶属王族的精英们——皇家骑士团定当竭尽所能,保家卫国。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正如我身边的黑之骑士——雷,一样的强大,即使没有纹徽的力量也足以抵抗外敌。” 当时,艾尔方斯并没有告诉普莉西亚,王国即将灭亡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的他只是沉默不语,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公主,是时候回王都了,让小人为您准备车马。” “不,不必了,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将与艾尔方斯同行回归王都。” 普莉西亚友好地向瘫坐地上的艾尔方斯伸出手,并且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之颜。 “可是……这个少年……公主您还记得圣泽尔菲斯导师曾经为你讲解过的典故吗?阿芙洛狄特的「苹果」会引发特洛伊战争!” “够了够了,你好烦呀,昌盛的王国并不存在什么能引发战争的「祸端」!就这么说定了!”普莉西亚显得有些不耐烦,而随从也对公主的任性无可奈何。 “艾尔方斯,不要让刚才的事破坏了旅途的心情,我知道你非故意而为。” 艾尔方斯没有说话。 “难得今天遇上丰收之节,不如我们今晚放松一下,就在时都逗留一晚,与众国民一起享受聚餐的乐趣,翌日再继续回归王都之途!” -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菲尔萨从睡梦中醒来,意识仍然有些许模糊,身体无端地沉重,精神迷离不清。 雪莉蜷缩在自己的身旁,睡姿像只小兔,小嘴微张,仿若呓语着。 仔细回忆,在上半夜,仿佛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个梦境,如存在于脑海内的记忆般真实、如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冒险; 又像是一个别人为自己叙述的故事,自己只是那剧本中的一个角色。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叫做艾尔方斯的小伙,与普莉西亚一起旅行,到达时之都、登上逆时之塔……梦境直到这里就嘎然而止了。 手上荼毒般的剧痛让菲尔萨一下子清醒过来。 因为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 他举起麻痹的左手,在漆夜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剧痛的来源。稍后,他发现手背上居然烙印着一个发散着青芒燐光的谜之痕迹。 充盈的魔力之辉在菲尔萨的眼前一亮,他暗自诧异道:“不会吧,这是……纹徽?” 572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水之月…… 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空间内。被困其中已数年之久的恶魔之王,久经长眠后再次睁开了青之双眼,意识苏醒。 可是,睁眼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眼前的还是沉睡时候所面对的无尽黑暗。 在这个空间,洋溢着浓郁的不可被任何人利用的魔力粒子,其密度高得可以像海水一样托起沉没其中的重物,浓郁得让身困于此的罪人不得动弹,让人畏惧得赤身颤抖。而这个恶魔,仿佛正沉没于这样的魔力深海中,承受封印之苦。 这段耻辱般的封印日子,于今天彻底告终。 即使是茫茫的魔力深海,如地狱般黑暗的阴森海域,又怎能轻易困住魔君——佛雷德呢? 况且还是在这个恰巧的时机,魔君获得新力量的契机。 这股恶魔的力量,着实与佛雷德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魔君认为是这股力量唤醒了被封印的自己。 神秘之力源于范伦铁诺王国中最伟大的英雄,曾为解放王国苦难而献出生命的「开拓者」。 不仅如此,佛雷德甚至还从力量中继承了这个英雄的部分记忆。 “艾尔方斯卿,这段记忆是?原来如此!真正的强者,都会经历这般修罗苦难。真正伟大之人,都会铭记这段被扭曲的历史! 艾尔方斯卿,你的记忆、你的抱负、你的仇恨,已经通过这秘传之力传达于本君了!” 佛雷德脸上尽是理解透彻的释然与微笑。 艾尔方斯对王国的怨恨、对王族的怨恨,对暴君统治者的怨恨,佛雷德感同身受。 “艾尔方斯卿,你的决心,如本君如出一辙。你也是在众多历史名人中,最让我值得敬佩的英雄。你的抱负,就让本君帮你完成吧!” 其实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比以上程度更为强烈的怨怒,这完全是出于艾尔方斯个人的情感,只因那是对普莉西亚的纯粹而深刻的怨怒。 深海爆发,浪潮不安,魔力粒子在颤抖、受震慑。 幽蓝的火炎在魔君的掌中燃烧,从摇曳直至凝结,成为一副以冥炎淬炼出的寒冰之面具。 - 近日,间断发作的头痛症状困扰着凯雷瑟?歌罗利亚。 神经被痛楚拉扯起来的一瞬间,思维回路被强行截断,眼前出现一片雪花般的模糊,并且就在这样的幻觉之中,若隐若现一个浮空的漆黑印记。 根据回忆,那是一个类似于时钟面的图案,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个图案并非静止,而是缓缓地、像真正的时钟一样活动着。 里面的两根指针,却往逆时针方向不停转动。 时间持续了不过数秒。当他回过神来时候,发觉一切如常。头痛顷刻袭来,又瞬间消失。 在发作次数越发频繁的最近,凯雷瑟不禁思考:这到底深蕴着什么样的含义呢? 他一度怀疑,这个印记就是传说中的「纹徽」。 甚至是与时间的力量存在紧密关联的纹徽。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纹徽是在呼唤着自己吗? 时钟的寓意,根据常理,应该有催促、警告之意。 凯雷瑟?歌罗利亚是银翼骑士团的其中一员,因战绩赫赫而身居「将军」一职,「北伐一战」中幸存的六名圣骑士之一,且深受团内其他骑士的爱戴与崇拜。 事实上他已经是一名纹徽持有者,肩上的深紫纹徽「耀之千鸟」正是他实力的最佳证明。 于是这次又有另外一个纹徽正呼唤着凯雷瑟这件不可思议之事,让其百思不得其解。 同时他也非常崇拜被尊称为「白银之开拓者」的艾尔方斯,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凯雷瑟加入了银翼骑士团。 自从自己也有了纹徽,感觉自己的步伐又再一次靠近艾尔方斯了。 想到这里,凯雷瑟终于下定决心,到骑士团总部的内设图书室查找有关这个印记的详细线索。 他先从有关「纹徽」这个方面的书籍着手。 银翼骑士团,前身名唤为「白银骑士团」,现今则是以黑色团服、银色单羽为其标志,为对抗恶魔、保护平民、守卫平民所生活的地方而专门成立的非隶属于任何皇室贵族的骑士团。 其总部设立在一架庞大的飞空艇之上,作为并常年远离地面在空中悬浮。 那是一架集结着公国内最先进的魔导科学技术的大型飞行交通工具,以风能为辅、魔晶石提供的魔能为主要动力源,并经由多位技术人士驾驶掌舵。 骑士团的内设图书室是专门提供给银翼骑士进行查阅与任务相关资料的场所。 总藏书量虽不可与范伦铁诺图书室媲美,可就仅魔法、历史的相关书籍来说,其量绝对远超大陆内任何一处藏书的地方。 凯雷瑟就是希望能够再此寻求到有关「时之印记」的线索。 不顾疲劳与精力的过度消耗,他在堆沓的图书中间翻阅了大半天。对于一个常年身在战场的将军来说,从书中查找线索—— 光是从目录中查找关键词这样的活儿简直是一件苦差。 实力高强的将军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抱怨,原来还有比魔物更加难缠的敌人。 他随手找来一本记载着有关「圣石」的古书。 以前他就听闻团内其他研究历史的学者说过,纹徽与圣石似乎有那么一丝关联。 在范伦铁诺,古语有云:命运的邂逅总在冥冥之中。 当凯雷瑟翻到有关「大圣石」那一页时,一种剧痛欲裂的感觉袭上大脑。 这次来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模糊的幻觉中呈现的时之印记越发清晰,持续时间也更加地短暂。这是否意味着,方向正确、线索已经有眉目了呢? 大圣石,当今范伦铁诺和平时代的象征之物,经艾尔方斯在王都的最终一战后,才被世人挖掘发现的神圣之石。 如今大圣石被放置在圣都格兰西斯的王国遗迹博物馆中。 恰巧,两天过后,银翼的飞空艇也要在圣都逗留一段时间。 圣都格兰西斯是一座满载历史故事并身负历史伤痕的城郡。 几百年前它曾作为王国的王都,王国内最为繁荣的地方。 如今则作为一座铭记王国伤痕的悠久古城,以战争的伤痕警示着世人。 窗外的黄昏晚霞照到泛黄的纸张上,难得的第一天假期就这样过去了。 凯雷瑟心知不可错失这个如此良机,遂决定前往格兰西斯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 圣都保留着不及以前王国时期一半的繁荣风貌,甚至可以说是比以前安静得多。 营造这股安静气氛的不是其他,正是充斥周围、并深入人心的神圣庄严之色。 初到圣都者不必专门去深入了解,便可以透过矗立在此的建筑楼房特色感受其浓厚肃穆之一二。 尽管那只是肤浅的皮毛,也足以让凯雷瑟这样的初次探访者对圣都格兰西斯膜拜有加了。 怀着旅游之心的健壮青年,以一个普通旅客的身份闲逛大街,身心放松,惬意之极。 游玩半天过后,他收拾心情,根据游览大街时打听到的路线,前往王国遗迹博物馆。 博物馆的前身就是范伦铁诺王国的王宫。 如今已被当作古代遗迹完好保存下来,人们并在外层建立了一座展览馆。 一方面作为新增的一处旅游名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古迹。 放置大圣石的场所位于展览馆最里端、藏于王宫内部的「尘封之间」。 没错,略闻范伦铁诺历史的人大概都知晓,这个尘封之间就是曾经艾尔方斯决战最后一代国王范雷克索的命运之地,旧称是「范伦铁诺祭祀之地」。 值得注意的是,此间意义重大,隐蕴深刻,在唯一出口前一直有公国骑士严密把守,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而佩有公国勋章、且在骑士公会里拥有一定发言权的凯雷瑟,则可以行使一次特权进入里间,带着自己的私人疑问一探究竟。 得到看守者允许后,凯雷瑟首次踏入这命运之场所。 里间的极端残貌让来访者惊讶之极。 所能看见的六面墙壁、天花板、以及地板,尽是不可数的剑痕、爪痕,还有一种用特殊风魔法制造出来的弧形刃痕。 曾经摆放于此的祭祀用具甚至是活人祭品。 时至今日,早已化为回旋空气中的尘埃,化为腐朽的历史。只因实物消尽,虚物犹存,萦绕百年的血戾之气仍未消除,正如从王国灭亡起就开始积聚的怨恨一般,无法抹去。 凯雷瑟首先注意到的则是布满间内可见之处的三种利器刮痕。 这种与历史书籍上描述不符的违和感,让他心生诧异。 “艾尔方斯卿和范雷克索国王的最终决战……当时的祭祀之地除两人之外,还有第三者?” 凯雷瑟正惊异历史记载与事实的出入之处,此时带领他前路的骑士对提醒他道:“阁下,这就是大圣石。” 会面大圣石才是此行的最重要目的。 于是凯雷瑟再也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与其不甚相关的王国秘史方面上。 “被艾利维尔选中之人,为圣剑贝尔加雷德之继承者。” …… 听似空荡、却又好像满载着不好预兆的人声,回响在凯雷瑟的耳畔。 声音侵入大脑之时再度引发了剧烈的头之裂痛。 蜂鸣与雪花把周围的一切都覆盖了,在凯雷瑟脑海里剩下的只有瞬间涌入的疼痛。 他勉强睁开双眼,痛苦地在灰白的雪花间极力分辨着圣石的容貌。 那是一座在表面上镌刻有古代文字的黄金磐石,表面具金属质地的光滑,反射着灯光的辉煌; 棱角分明,且七角的规则形状,如人工雕塑,并细致得与神匠之作如出一辙。 这样的神匠恐怕不是天上的神明就是地下的魔鬼吧。 “被艾利维尔选中之人,为圣剑贝尔加雷德之继承者。” 凯雷瑟在极端头痛的状态下,居然能够读懂镌刻在上的古代精灵文字。 大圣石上记述的字句,与方才听到的神秘之声传达过来的信息,字句居然一点不差。 他在此间获得了能够解读古语的神秘能力。 可是这种能力却会带来无尽地狱的苦楚。 从这种苦楚解放出来的那一刻,凯雷瑟的精神灵魂沉入了一个缥缈无界的空间。 他感觉到四周的一切都被谜般的雾遮得模糊不清,而面前则再次若隐若现着,那个神秘的时之印记。 凯雷瑟深知这次并不是幻觉,他尝试着向时之印记问道:“是你,在一直呼唤着我?” 印记以另一种方式回应凯雷瑟将军的疑问。 一股无声的意识涌入他的脑海,让他顿时明白时之印记召他前来的所含之意。 这个印记正是象征操纵时间之力的古代纹徽「艾利维尔」。 这段时日,算来应该是从一个月前起,古纹徽就开始用意识交流的方式去呼唤凯雷瑟。 可却因自己越发薄弱的力量,每次正到关键之处时却遭遇阻挠,连连失败。 凯雷瑟?歌罗利亚在会面大圣石前早已拥有纹徽「耀之千鸟」,正是其实力之证; 他作为在数年前北伐一战中幸存的六名圣骑士之一,转职入为将军之列,这正是其资格之证。 鉴于此,古纹徽认为凯雷瑟具备足够的实力与资格去替古纹徽解开范伦铁诺历史之谜—— 「时之惨剧」。而关于这个事件的唯一线索仅是古书中的四条预言短句。 到底凯雷瑟能否解开当今学者的未解之谜,一切都要看天意,更要看他的努力。 当灵魂离开幻之结界、回到尘封之间的时候,时间仿佛只逝去了毫秒不到。同时,他惊觉在自己右手手掌心中多了一张神秘的银色咒符。 “继承者请以此作媒介召唤圣剑贝尔加雷德。” 凯雷瑟正想按照符上的提示跃跃欲试,脑海里刚动起「想要让圣剑出现」的念头时,咒符立即回应凯雷德的意识,飘到空中,正对主人。 这个奇妙现象让身旁不知内情的骑士惊讶起来。 让他惊讶的可不仅如此。咒符在从自身发散的夺目银光中,逐渐隐去并现出一柄巨剑的剑身。 那是不比金光闪耀却金光更为肃穆威严的银辉,圣剑贝尔加雷德应主人之召唤降临人间。 四分之一个「艾利维尔」之纹徽,镌刻在靠近剑柄的宽大剑身部分。 今后,凯雷瑟?歌罗利亚的又一称号「圣剑之继承者」也因此而得。 - “在时之洪流的结冰之尽头,容置一座前进至不可触及之方的逆时之塔。在那衔接乾坤的时之阶梯的末端,魔君踏着冰华岚暴,应时纹觉醒降临于世。” 一小时前,根据从古书上查到的第一条预言,凯雷瑟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时之都沃明贝勒。 凯雷瑟决心解开「时之惨剧」,这是古纹徽赋予自身的圣职。这个惨剧,或许被污泥埋藏,被光芒覆盖,或许牵连着范伦铁诺王国一连串未被发掘的秘史,或许还能够借此良机更加深入了解自己一直崇拜着的古代英雄「白银之开拓者」——艾尔方斯。 时之都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到处都充斥着摩肩接踵的行人,而是安分祥和了许多。 仿佛那是饱受了过多的历史磨砺的结果。 凯雷瑟行走着的这条宽广大道上,属外地的异装奇貌旅客居多,实话实说这个健壮的银发灰衣青年也正是他们「异装奇貌旅客」派类的其中一员。 他的着装其实并没有与往日不同——一件显灰烬之色的披风、以及隐藏在其下的漆黑骑士团制服; 论配备武装的话,除标配般的护身短剑外,从两天前就新增了一柄白银巨剑——圣剑贝尔加雷德。当然,它现在正以符咒的形式隐藏在主人的口袋里面。 普通人都会认为他是一名来自外地的冒险者,稍有眼光的同道中人则明了他的银翼骑士职位。 可这两者都无法从外表参透出他最特殊的身份。 他是一个被暂且称为「艾利维尔」的古纹徽的继承者。 时之纹徽啊,第一个线索,是否就藏于这里? 当凯雷瑟来到历史名胜——逆时之塔面前,从自己内心的深处发问着。 四周戒备森严,有黑衣骑士巡逻。 仿佛最近在逆时之塔附近发生过什么大事,以至于现在的态势并不是很妙。 其实不需询问,魔力的共鸣就已经通过意识告知了答案。 已踏入未知结界的凯雷瑟,有一种全身魔脉逆向而流的不适之感。 “结界?” 凯雷瑟感觉到,存在于这座塔四周围的时间,都在逆流着,似乎有一种要重演过去历史的势头。 难道这是幻觉? “你也察觉到了么,这座历史之塔的不对劲,凯雷瑟将军。” 他闻声回望,“艾利克斯先生?” 祖母绿色的雍容着装让艾利克斯侯爵在人群中看起来格外耀眼。 这个中年人迎面走来,打招呼的话语显得不再像以往那般轻松,他脸上的表情也因困惑而紧绷着。 “艾利克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不适之感,也就只有我等「纹徽持有者」才会感知得到。骑士公会今早便落下命令,让我带领黑曜骑士团前来探查。” 侯爵与将军在偶然的一次晚会中经畅谈结识,并互相了解对方都拥有强大的纹徽力量,实力得到彼此的认同,遂以友人相称。 虽然两人的年龄并不是相差特别大,但也给人一种是忘年之交的感觉。 “你来到正好,和我一起上去查个究竟吧!” “不行,我必须要把看好塔底的情况。我怕会再次有暴动发生,就像时都一百多年前那场暴动一样。” 凯雷瑟沉默着,因为前几天他在寻找时之纹徽的线索时,也从古书上也略微了解过那次时都的暴乱。 大约在王国炼金历123年,时之古都沃明贝勒发生了一次惨绝人寰的人魔侵袭事件。 那是一个丰收之日的盛夜,来自异域并活跃于大陆北端的北之盗贼团,竟率领一群魔物袭击时都。 抢掠、残杀化为来势凶猛的火光,燎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也为时都划下一条永不愈合的伤痕。 一切,都是从逆时之塔的变异开始的。所以在塔再次发生奇异现象的今天,人们为了防止再次的暴动,提高警惕,加强防卫。这完全无可非议。 “不管怎样,还是请允许我登塔查明塔产生变异的缘由。” 于公于私,凯雷瑟向艾利克斯侯爵请求道。 “事实上在两个小时前,已经有一个银翼的骑士进入塔内了。” “原来如此,那我马上上去找他。” “好吧。塔内气氛怪异,或许会有妖魔作崇,所以你得小心警惕。” 侯爵带领着凯雷瑟来到逆时塔门前,向看守门卫说明一切,然后让凯雷瑟进入里头。 临走前,凯雷瑟脑海里仍思索着那句预言短句,这次他特别注意到了后半句——“魔君踏着冰华岚暴,应时纹觉醒降临于世。” 于是他又转过头来,朝艾利克斯侯爵问道:“对了,你知道「魔君」的传说吗?” 侯爵停下了与其他队友的谈话,像是被惊吓了一般。虽然表情和动作并不是很明显,但认识侯爵已久的凯雷瑟确切感觉到侯爵的内心之惊。 “为何有此一问?说起来,凯雷瑟你不也正是北伐一战中幸存下来的六名圣骑士之一吗?” “说来惭愧,当年一战中,我的任务仅是对付「六贤」者的其中一名。所以,对于魔君的传说,甚至是样貌我都不得而知。” “原来如此,难怪啊。魔族君主佛雷德,白发青瞳,面目俊俏如人类无异,但常戴着幽冥蓝炎一样的面具。 擅用极端强大,且无人能及的冰之魔法,曾横扫过大陆无数强者。他在北伐一战中战败给银翼骑士团的殿前十圣将,现已被封印于黑魔深海中。” “白发青瞳……冰之魔法……戴着面具……” 根据预言,在时之阶梯的末端,也就是逆时之塔的顶端,魔君会再度觉醒,降临世上。 凯雷瑟这时心想,刚刚苏醒的魔君,其实力肯定尚不如前。如果在顶端遇见魔君,自己定当全力击败。 圣剑、纹徽,是自己决胜的重量级砝码。 凯雷瑟正想和艾利克斯道谢,可突然发现,身后已经完全听不见人的声音了。 恍惚间,他又有了一个疑问。自己不是身处逆时之塔内的吗,怎么……这里尽是一片外景?简直就是……凯雷瑟正处在一个虚幻的空间内。 这明显是一片王国时期古时之都的景色,王国盛景的其中一斑。 摩肩接踵的行人、来自异地的旅客、讨价还价的商人以及吝啬的店主,还有隐于市、暗藏杀机的北之盗贼团以及神秘刺客。 时之都的旧景如话剧般活灵活现,在逆时之塔内。 凯雷瑟惊叹王国的鼎盛之景,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在那恍惚的眨眼间,前一刻的繁荣昌盛,就在这时化为了泡影。 画面犹如话剧般迅速切换,头顶的烈日也在不经意间变成黑夜。 火光接天,掠杀也如野火蔓延大地。沾血未干的遍野横尸,以及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这个画面的时都已沦落成为恶魔的觅食场所,盗贼们的天堂,盗寇与恶魔的宴会。 情景继续切换到别处。身负重伤的少年和少女,正亡命地往外奔跑着,以逃出这座被恶人占领的废都。 凯雷瑟一早就对时都暴乱这件历史著名事件有所了解。 可是比起书上的苍白且有所隐瞒的赘述,现今如身临其境的幻觉,让他体验更深,震慑心灵。 要是自己也身在其中,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又能否铲除这帮行凶作恶的歹徒,以及这群天生魔性使然的恶魔呢? 他并没有忘记这里还是逆时之塔内,也明晓自己身处在虚幻空间内。 因为来自纹徽的剧痛正让他保持着应有的清醒。 幻觉中鲜血淋淋的惨状,可是在曾经,一百多年前,确切发生过的。映在眼帘的即使是幻觉,也不可能去否定它的存在,历史不是一道可任意抹去的伤痕。 无论是对时都,还是对时都里生活的人民来说。当然,在暴乱中丧生的人们就更不用提了。 即时很不愿,凯雷瑟也必须要承认惨剧的存在; 并且,自己身为骑士,也必须向活着的、与已经逝去的人们许下誓言,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在范伦铁诺公国任何一寸土地上。 是啊,凯雷瑟清醒了: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必定将竭尽全力对付恶魔。 无时无刻都要去守护手无寸铁的平民,这不正是自己贯彻至今的行为准则吗? 不仅是自己一人,而且还是团体银翼骑士的誓言。这是在宣誓成为骑士的那一刻起,就生效并终生奉行的对人民的承诺。 即使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个,即使将战死于群魔乱舞下,也要以那份倾洒在战场上的热血来证明自己的誓言,展露自己的荣誉。 凝聚着自豪与坚韧的决心,又怎能够忘记呢?既然被赋予了力量,就必须把它使用到正当之处,来实现自己那份崇高的夙愿。 非为骑士的他人是绝对不会了解这种近乎信仰的责任心的。 而且也只有骑士才会保留有这样的责任意识了。 古纹徽「艾利维尔」感受到了主人凯雷瑟在虚幻中重新被唤起的决心,符咒从口袋飞出,并放出了射穿一切虚影的光芒。 重演的历史惨剧像刺破的的镜片一样尽数碎裂,并化成光粉飘散于空中。 不仅如此,右臂上的另一纹徽「耀之千鸟」也呼应着艾利维尔的激动。 接着是一道在不可看处落下的贯光迅雷,且到临地上之前就碎作数千只的雷鸟。轰雷便是鸟鸣。 千鸟腾翔,一瞬白昼,那是由光编织而成的白芒。 悬在四周、布置成天罗地网的数千、乃至数万条透明丝索,仅在眨眼间被散射的圣光灼烧,化为不可视的灰烬以及残存的焦味。 被雷光之鸟当作靶子的似乎还不止是这数万条丝索,更有丝索的主人。 这只冒着白烟并嘶叫悲鸣着的八足吐丝者终于现身,它正是存在于逆时之塔的恶魔、重演时都暴乱之幻象并企图迷惑凯雷瑟的罪魁祸首。 “是你,利用紧密布满在这里的蜘蛛丝,来给进入里面之人制造幻觉的吧?”凯雷瑟提起发着银耀的光之巨剑,指着恶魔说道。 被雷光重创的蜘蛛恶魔已经受重创得难以再发出声音,而凯雷瑟自顾自地解释下去: “想问我为什么会发现得到吗?很简单,因为只要细心一看,正常人都可以发觉,所有的幻象都不是完整无缺的! 就算是皮影戏,投到白纸上的影子都是整体的,无缺的。但是我刚刚看到的画面,都会有很细微的「断裂」现象。 蜘蛛丝即使再密集,也不可能像平滑的幕布一样,构成完整无缺的影像。时之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于这类蜘蛛使魔,因有着制造过去幻象的能力,以及在人形时一副老人的模样。 于是它一时之翁的名称代号流传于骑士之间——这并没有丝毫褒扬之意,完全只是因为易记。 凯雷瑟在北伐一战中曾经遇到过这类的魔物。 所以才会对它的迷惑伎俩知了得一清二楚。 “以为仅凭这点小聪明,就可以探寻到「时之惨剧」的因果吗……” 这个时候,这只巨型蜘蛛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嘲笑着。 “你说什么?时之惨剧?” 这只恶魔居然也会知道时之惨剧,莫非它还与时之纹徽有关?凯雷瑟一边提剑警惕着恶魔,一边小心问道。 “愚蠢的人们,逐渐步入古纹徽的深渊中吧……”恶魔的喉咙开始溃烂,但还是极力地放出刺耳的笑声,“而且……你太迟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吾主已经苏醒了。” 在最后的一瞬间,恶魔用尽剩余的力气喷出数条坚韧的丝索,朝凯雷瑟的方向猛袭而去。 凯雷瑟躲过蜘蛛丝飞过的轨迹,并疾行而上,挥剑横截斩下巨型蜘蛛的半身。 恶魔抽搐着躺在凯雷瑟的眼皮底下直至不再动弹、气息消尽,他松了一口气。 空荡的塔内再次沉入一片寂静。 正欲离开之时,他惊觉,不对,这里好像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与其说是不对劲,确切点说是逆时塔之谜并没有解决,古纹徽的反应还没有消失。 在这层塔的某点,像是有一股同类相吸的力量,引导着凯雷瑟。虽然这股吸引力显得微弱,但最终还是被凯雷瑟发现了。靠近发出点时,他发现那点正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那正是古纹徽「艾利维尔」的第二个缺失部分,就印在刚才时之翁盘踞着的那寸地方。 也许,这只恶魔的特殊能力是时之纹徽赋予的吧。 至于过程与因果,他就不得而知了; 所幸之事是,这只恶魔已经不能再使用纹徽的力量在塔内作恶了。 那微弱的荧光最终一点点消尽,印记随之消失无踪。而且与此同时,在凯雷瑟的圣剑之上,新出现的四分之一个古纹徽与旧的部分拼接在一起。 凯雷瑟喜悦于成功寻找到古纹徽的第二个部分。 按照现在的情形,也就是说,一句预言对应四分之一个纹徽了?不对,古书剩下还未解开的有三条预言,而纹徽残缺的部分只剩下两个可以收集的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逐条去解开预言所蕴含之意,就可以回收全部部分了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凯雷瑟不再思索这么多,准备离开塔的底层往高处进发。 他比较在意的还是预言的后半句——“在那衔接乾坤的时之阶梯的末端,魔君踏着冰华岚暴,应时纹觉醒降临于世。” 这意味着,凯雷德要在顶层决战魔君了吗? 登梯对凯雷瑟这样健壮的青年来说,完全不费体力。 而他也把这项活动当作是开启能量阀门的契机,战前的热身。 越接近塔顶,魔力气息就越发浓郁,在肆意挥散的魔力中所暗含着的寒冰气息,非强者莫属。 十七层、十八层、十九层、二十层……凯雷瑟登上了塔的最高层。 逆时塔的顶层是范伦铁诺公国内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凯雷瑟在此深切感受到高空中的异变。 乌云密布,不听雷鸣只见闪电。 事实上,塔顶与凯雷瑟来到之前就早有人在了。 如君王般屹立于此的,正是一个身穿一袭大黑衣的年轻人,白发青瞳,面目俊俏,手持着飘出悠长蓝白色薄雾的冰之剑,在他的四处尽是飘散的寒冰系魔法粒子。 更为奇特的是,这个少年并不是人类,因为其气息与恶魔如出一辙。这就意味着,在他体内流淌着魔性之血,为魔族中人。 肆意散发的王者之气,肆意散发的寒冰魔力之息。 “魔君……你还真是年轻啊。” 凯雷瑟提剑而上。 他曾经落下誓言,不管强大与否,面对恶魔必定全力以赴,竭力击杀。 -在塔的外围四处巡逻的艾利克斯侯爵,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 侯爵低首沉思着,“白发青瞳、冰之魔力……咦,这样描述和那个年轻人很是相似啊。我方才的话会不会让凯雷瑟误会呢……” - 距离凯雷瑟斩杀时之翁五小时前,菲尔萨正身在银翼总部的飞空艇之上。 鉴于不可思议的梦境,以及以猝不及预料之时机在自己手背上出现的神秘纹徽,他决定前往总部图书室查个究竟。 雪莉紧跟在其身后,边忙着穿外套边问他为什么要此等焦急地赶往图书室。 “纹徽。”菲尔萨简短地回答道,并摘下手套,亮出新出现的纹徽的真身。 那是一个在白色灯光之下仍呈现出魔力之光辉的羽翼印记,它由两片单羽从羽根部互相咬合而成,犹如远古传承下来的、象征着某样重要事物的记号。 于是菲尔萨借此机会向雪莉大概地谈起梦境一事。 说话中的他忽然惊觉,雪莉与梦中的普莉西亚,在外貌上极为相似。 “我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简直就像是我个人经历的放映回想一样。有关公国的历史,我只在学院读书时偶尔学习过。 况且那也只是公国的概史罢了,并不是艾尔方斯的个人经历。所以公国历史与这个梦境没有太大关联。” “我想有这么一种可能,虽然我还不是很确定……或许你是,艾尔方斯的转生?” 菲尔萨本来也想这么认为的,可是,转生这事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可置信了。 梦境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去诱惑人猜测其真实与虚幻,它像是一种引导,更像一种预言。 做梦是人都会遇上。可是菲尔萨在梦境中醒来之时,神秘的纹徽在自己身上出现了。这才是引起菲尔萨注意的主要之处。 图书室内静谧无比,充斥着浓郁的书香。这样的环境,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寻求或者思索答案的好地方。 根据图书管理员的指示,他迅速在「魔法相关」那一列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叫做《纹徽通鉴》的相关书籍。然后他来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开始翻阅。 对着古书上的描述与简陋的图案,他筛选着与自身不匹配的信息。 雪莉并没有闲下来,也是同样地卖力,徘徊于各个书架间,在「历史相关」一列书架上搜寻有关王国历野史、秘史一类的记录。 如果菲尔萨的梦境是犹如记忆般真实的存在。 那么,总有一些秘史记录会与此有着牵连。 既然那是细致得如冒险日记一样的细节,通史则不会把这样的细节涵括在内。 所以雪莉只着重于不被历史学家们承认的野史秘史一类的记载。 菲尔萨居然会在梦中梦见有关艾尔方斯的经历,这说明在两人之间很可能有着一定的联系。 白发青瞳,擅长冰魔法,菲尔萨拥有着与艾尔方斯相似的身影。 想到这里,雪莉满是喜悦,菲尔萨或许在今后会有着与艾尔方斯相当甚至还超越于他的成就。 自己的同伴居然是英雄的转世。即使不是雪莉,就算是菲尔萨本人身旁的朋友们,也都会以此为荣吧。 为了更加详细地去了解清楚艾尔方斯这个人,以及他那未被人提及过的事迹,自己必须得更加卖力去探寻了。雪莉这么想着。 少女找到的书本有十本之多,她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把它们搬到菲尔萨的位置旁。 此时,菲尔萨也对自己的纹徽有些眉目了。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找到自己的纹徽的确切信息。 可是,他从书中发现,自己的纹徽却与属于艾尔方斯的古纹徽「极北之辉」非常相像。 “也就是说,你的纹徽,是历史不曾记载过的?”雪莉惊喜地说着。 与其说菲尔萨的纹徽属于超越一切历史、最新发现的印记,倒不如说,那是「极北之辉」的雏形。 看见雪莉一副因纹徽出现而喜悦的模样,菲尔萨莫名地想起了梦中的普莉西亚。 普莉西亚自身也拥有纹徽,且崇尚强大,对强者的追求是一种常人不可理解的执拗。 为了遇见强者,她甚至可以抛弃一切东西。 这是菲尔萨对梦中的普莉西亚的认识。 然而眼前这个与她相似的少女,又是否会与她一样呢? “雪莉……如果我没有纹徽,也不是什么强者……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陪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冒险,和纹徽、以及你是不是强者有什么关系?” 不明菲尔萨到底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的雪莉,疑惑为何会有此一问。 菲尔萨暗自斥责自己多心了。雪莉是雪莉,普莉西亚是普莉西亚,两个人身处两个不同的时代。 要是一开始雪莉和普莉西亚一样崇拜强者的话,也就不会跟随自己一同冒险了吧。于是他把内心的不安强压了下去,继续埋头书中。 还有一件事,是菲尔萨极其想得知后续的。那就是梦境中,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两人到底在时都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因为,「时都暴动」发生的时间与艾尔方斯到达时都的日子非常相近,当然艾尔方斯到达的日期还要靠前些。 这就是说,在他们两人到达时都后不久,时都发生了暴动。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古书除了记载了这么一事件之外,过中详细就像是被人抹消了一般,没有任何记录。这是一片多么让人在意的历史空白。 到柜台前还书时,菲尔萨从图书管理员处得知,近日也有人在查询有关时都的线索。 “哦?是谁这么有空会来图书室这里翻查历史呢?” 菲尔萨半开玩笑地问着。 “小子你可不要乱说话呀,过来查询历史的可是我们的将军凯雷瑟大人!” “哦,原来如此。” 凯雷瑟?歌罗利亚,菲尔萨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其名声还是曾听闻过一二的。 纹徽持有者、北伐一战中幸存的六名圣骑士之一,获银翼骑士团将军称号,同时以「殿前十圣将」其中一将的身份闻名于骑士公会,听闻他还在近日会面大圣石时,被选作为圣剑贝尔加雷德的继承人。他拥有各种荣誉称号,其实力可见一斑。 这位将军时常外出,几乎不逗留在空中的飞空艇总部之中。 所以自自己加入银翼以来,菲尔萨对凯雷瑟将军的认识也仅限于「只闻其名声,未会其貌」的程度罢了。 随后菲尔萨并不再去注意这个人,直到离开图书室时,他的心里满是刚才对时都暴动的疑问。 从雪莉口中得知,根据银翼的行程表,飞空艇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时都沃明贝勒,而且大概半小时之后就要到达。 因为要接以及逗留在时都的骑士们上艇。 无疑这是着陆前往时都探寻线索的绝佳契机。 就这样,在获得下艇允许的半个小时后,菲尔萨收拾好行囊,急切地等候着出艇的那个瞬间,就像一名爱好于外出的旅人。 银翼飞空艇的登陆之处正是离逆时之塔几百米处的平地上。 一着陆,他的全身神经紧绷了起来。 比任何一个骑士还要敏锐的对恶魔感知能力,以极度不适之感,给他传达了一个危险的信息。 在菲尔萨的可视范围内,妖魔之气以紫色雾状为具象化呈现出来,并团团围绕着那座不远的高耸之塔的四周。 越往上看,紫色雾气越发浅薄,取而代之则是更让菲尔萨为之震慑恐惧的青蓝的冰之魔息。 自己也是身为驾驭寒冰的魔技武者,对同类的魔息更甚熟悉。然而这次遇到的「同类」,它的魔力不知要比自己强大得多少倍。 即使身在远方,也能够体验到严寒的恐惧,冰点的窒息。 他想,这团雾也许已经化为结界包围住逆时之塔了吧。 不用再丝索太多,自己必须要赶快前往那处。 吩咐雪莉在总部静候自己归来后,菲尔萨一路小跑到塔前。 艾利克斯侯爵叫住了菲尔萨。昨日相识的两人又再次碰面了。 这次两人并没有太多的寒暄客气之词,艾利克斯直入主题,“这座塔产生了异变。” “请让我进去一探究竟。顶层弥漫着强大的冰之魔息,据我所知贵骑士团内寒冰使用者不多,而我身为寒冰操控者,对此比较熟悉,自身武装又有可克制冰系的「冰炎剑」,所以……” 得到艾利克斯侯爵应许,并听从嘱咐后,菲尔萨转身即入。 塔内阴暗无光,菲尔萨举起佩剑,注入魔力之后,火舌在透明的剑刃中不羁燃烧着,逐渐照亮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一米的空间。 “原来这里还遍布在四周的透明丝索。” 他摘下其中一条,发现丝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锋利与坚韧,不可用来切割迅速移动的猎物。 “这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他摇了摇头不再考虑这么多,继续赶往顶端。 数刻过后,到达顶层的他发现高空中乌云已经密布,只看得见闪电却听不着雷鸣。 十二尊散发明显魔气的雕像,分别矗立在塔顶的六个角上,凶面獠牙,形象各异。 “以为……变化成石像的样子,就能骗得过我的魔眼么!” 菲尔萨左手举剑,一发突然的剑气波横扫出去。而离他左边最靠近的那尊假雕像,来不及现出真身便被击成石块碎片,掉落到塔外。 与此同时,另外十一尊雕像——准确来说是十一只青面恶魔,纷纷褪下虚假的外貌恢复原来的模样团团围住猎物。 在这个高空的修罗场上,菲尔萨挥舞着红蓝两道光,以极快的速度斩杀恶魔。 蓝冰的寒光,红莲之火光——紧握在主人双手并非实体的双剑,而是由一柄叫做「冰炎剑?佛兰赞恩」所幻化出的双生幻影。 它们就像拥有自我的精灵一般,寒雾与炎雾交错着蔓延至空中。 拥有双重极端的属性、且剑刃并没有固定的长度,以及如空气等同的重量——集以上优点于一身的幻影态冰炎剑,便是菲尔萨的标准驱魔武装。 火光与冰辉的交替接击,那从掌中利剑划出的赤与青之轨迹,光是视觉上就让人眼花缭乱,光彩夺目。 剑光疾闪。不消一会,在幻影双剑的乱舞之下,满地皆是墨绿色的恶魔的残血,而他的双剑则全然没有染上这样的污染之物。 赤与青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地纯粹。 存在于塔顶上的十一只恶魔成为了菲尔萨的剑下亡魂。 为了不虚耗魔力,菲尔萨让冰炎之幻影重新变回原来的实剑形态,同时让剑内的火舌熄灭消去。 失去魔力维持的冰炎剑现在只剩下一具透明中空的冰魄。 正当准备收剑入鞘之时,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位刚到来的来访者。 那是一个银发的健壮青年,身披灰色披风,披风下的银翼团服让菲尔萨引起注意。 半隐于腰间却散发着明显神圣之息的银灰色巨剑,昭示着主人的圣职身份。 鉴于此独一无二的外貌以及武装,他心想这个人应是银翼的将军凯雷瑟?歌罗利亚。 来访者不问缘由,提剑而上。 “魔君……你还真是年轻啊。” 没错,他的圣剑所指的目标正是菲尔萨。 其来势之凶猛,犹如来自沉闷天空中的一道耀光疾雷。 尽管菲尔萨在千钧一发间已经举剑抵御,可是仍然受到巨剑重击的他,不由得向后滑了好几步。 “这个人……很强!”菲尔萨暗叫不妙,在这个时候,居然被凯雷瑟将军发现了自己的魔族血统。 可是,从刚才的酣战直至现在,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面临恶魔且怀着除魔决心力拼敌人的凯雷瑟?歌罗利亚。 回应着主人的决心,纹徽「耀之千鸟」开始放散光辉。 此时目睹纹徽辉煌的菲尔萨,其动作有半分迟疑,更加心惊。 将军居然要对自己使用纹徽的力量了! 看来将军除魔的决心非常坚定,不论是队友还是陌生人,只要流淌着魔性之血,凯雷瑟都必定会斩杀除之。 将军的剑技精湛,圣剑贝尔加雷德挥动起来完全不迟钝,而且与此相反地灵活轻盈,让菲尔萨毫无还手之力。 更之,他已经动用了纹徽的力量,打算在下一击结束战斗。 就算自己拼上纹徽去对抗,也不一定有多大的胜算吧。不不,对方既不是敌人又不是恶魔,自己绝对不能随意动用本是用来驱魔的力量。 菲尔萨时刻告诚自己,赋予自身的幻之力并不是用来力拼与自己怀有相同夙愿的将军凯雷瑟。 这可是自己身为骑士坚守着的底线,不可受到随意的动摇。 就在菲尔萨尚且犹豫的那一刻,凯雷瑟那边已经被耀眼的光芒掩盖,随后光之罩又碎成数千只雷光之鸟向自己飞袭而来。 从塔顶端掉落至地上的滚滚碎石,引起了巡逻骑士们的注意。幸好,他们并没有因高空落物而受伤。 “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人喃喃自语。 在塔的顶端。此时菲尔萨负伤倚靠在残存的一根柱子旁,即使是战败也毫不后悔。 那个高大的身影面临着自己,他举起巨剑,打算了结。 天空在悲鸣,风雨在咆哮。空气骤然变冷,气压像是收缩起来一样往同一方向凝聚。 比前一刻遇到的还要巨大的异变,足以让凯雷瑟停下了动作。 翻覆的乌黑云海,以及近在眼前的电闪雷鸣,一切不吉征兆预示着魔族真正的君主,将要降临。 一串暗雷坠落地面,把塔顶铺设的坚硬石地板砸得凹凸不平,碎石翻飞浪滚。在这猛烈势头中夹杂着的,是一股降至冰点的窒息之气。 “你是……” “艾利维尔的继承者,还记得第一句预言吗?本君应时之纹徽而苏醒过来,特意过来会一会被时之纹徽选中的勇者了。” 天上的暴雨似是接受了寒冰之气的魔化,逐渐凝结成片刃一样的数千冰花,并盘旋着吹向大地,吹向逆时之塔的最顶端。 在这个高空的战场上卷席起前所未有的冰华岚暴。 面对着飞来的锋利片冰,凯雷瑟用手臂护住了脸。 在魔君的操控之下,所有具备寒冷属性的事物。不管是风、雪、冰还是雨,都是其手中的玩物,都是袭敌的武装。 仅是接住魔君的冰华岚暴就已经异常吃力的凯雷瑟,就连反击的机会都寻找不到。 他勉强睁开眼,手中的巨剑带着银光剑气,一把扫开袭击之物。在眼前稍微不迷乱的这么一瞬间,凯雷瑟怒视着魔君。 更让他着实地恐惧的,却还是魔君那副由冥炎淬炼而出的冰之面具,火炎燃烧一样的摇曳狂乱之形,凝结在最扭曲的那个状态之时、尽显威严。 为了克服由内心而生的无谓的恐惧,凯雷瑟举剑同时定了定神,随后突袭进攻,施展一个最快速度的瞬步前冲。 可他全然没有注意到魔君面具下的阴笑。 临着逆冰花流而上的凯雷瑟,魔君毫不慌乱也毫不犹豫地,把右手搭在左腰间的佩剑剑柄上。 当凯雷瑟与他离得更近、以至于注意到这个危险的预备动作的时候,内心后悔着却已经来不及了。手中的圣剑仍然遵从着主人的命令,不惧一切往前冲刺。 那是迎着凯雷瑟正面的犀利的拔剑一击。 由剑生成且带着冰之魔息的冲击波,迅捷地往四周扩散,毫无死角。不仅凯雷瑟被冲击波击飞,就连四周的瓷砖石柱也应声粉碎。逆时之塔的顶端,也因着这一剑式顿时崩塌了半边。 凯雷瑟身负重伤,瘫倒在地下动弹不得; 圣剑已经脱出手外,斜刺在石壁之上。 魔君在面具下表露出一副略显失望的神情,感叹银翼的战力不如当年。 正沉思着的他,随手一挥,在四周本来散开着的冰花迅速凝聚成一个冰盾接下了来自左旁的袭击。 没想到冰盾被火舌击中后顷刻碎裂。魔君半吃惊地向左旁一瞥,发现菲尔萨正持举着完全显露出火之幻影形态的冰炎剑,直指魔君。 同为魔族的两人一阵冷漠的对视。 “你,为什么要帮助人族?难道你不知道在你体内流淌着的,是魔族之血?” 魔君动怒地斥责着菲尔萨,对相杀的同族感到极其失望。 魔族君主居然会少有地动怒,使用斥责的语气,看来那个少年绝对与魔君有所牵连。 凯雷瑟在意识尚且清醒的最后一秒,这样想着。 菲尔萨对着魔君的质问不以为然,“你是谁?我对恶魔的仇恨,比存在自身体内的魔族之血还要浓郁百倍!” 提起这些,他手中的炎之幻影呼应着主人的怒火,旺盛地燃烧着。 “菲尔萨,本君对你极其失望。魔族引以为荣的血脉,并不是你这种仇恨的程度可以比拟的。 记住本君的名字——佛雷德?丹利泰尔,下次见面的时候,本君希望你会重回魔族,并纳入本君旗下,成为「贤者」之一。” “丹利泰尔?这个姓氏……你究竟是……” 菲尔萨正欲追问下去,可就在这时,他被远处传来的一个沉闷的老头嗓音强行打断。 “居然想要这个小子成为我们「六贤者」之一?魔君,您未免太会开玩笑了吧?” 从空中,一串暗黑之雷击打在佛雷德的后方,并从中现出了一个鹤发老者的苍劲身影,他对魔君的「玩笑」嗤之以鼻,夸张地笑着。 “这就是,魔君口中刚才所说的,「贤者」?”菲尔萨不敢放松警惕,以最大的力度紧握手中的炎之剑。 不知什么时候,一团火球坠落地面。一个壮硕的青年,其四肢燎着纯炼的火光,面露强烈的杀意从中走出。 “瞧见你手中那黯淡的火之幻影,还真是羞辱了我等炎之使者。” 另外四尊「六贤者」也随后驾到,但都对菲尔萨这般弱小的敌人毫不在意。 因此没有多言,只是把身影隐在魔君的披风之后。 “本君的魔将们,你们也醒来了么。” “区区一个十字封魔阵根本不算什么。要不是一个自称是圣骑士的家伙在老身身后施袭……”把话说到一半,苍劲老者忍不住弓腰咳嗽了一下。 “老头儿,养好你的病再出来献丑吧。”火之青年不顾辈份调侃着老者。 “你们都——退下,不要让本君再听见你们的闲语。你们都先回去白银圣殿,等候本君的归来。” “遵命!” 身后六种不同的声音,其中有男有女,回应着主君的命令。 六尊贤者的身影逐一随着瞬移法术的施展而消失,直至最后一个…… 那个操炎之青年,临走前转过头,面带强烈得让人不由颤抖的杀意,向着菲尔萨挑衅道:“艾尔方斯,你的心脏就由我来亲自捏碎!” 说着,他举起闪耀火光的右拳,重砸地面。 火拳的力量波及整座逆时之塔,使得一切都强烈地震荡起来,其震级甚至比地震的最强烈的程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数条迸发出熊熊烈火的裂缝,大大小小,随处可见,并且还在不断地生成。 仅整个塔顶,已然被火海吞噬。其余的火舌也像饥饿的猛兽一般,沿着塔的外壁爬行并肆意吞噬着。 身在底端的艾利克斯侯爵首先发现这个不妙的态势,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当他意识到不妙的那一瞬间,逆时之塔已经崩溃,碎石残瓦带着火星,火之雨一样落下。 为了附近居民着想,不让他们被带火的砖瓦砸伤,骑士只能放弃逆时之塔,全身心投入保护附近居民的紧急疏散当中。 他们——骑士以及平民们,只能眼睁睁地见证,这座历史之塔的在火海中倒塌、从范伦铁诺公国的土地上遗憾消失的景状。 - 附: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二页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水之月二十日…… 在我骑士团身居将军一职的凯雷瑟,不问缘由地对我发起猛烈攻击,估计是已经发现了我的魔族血统了吧。 最近应该不能再回骑士团那边了…… 今天身负重伤,凌晨醒来后感到胸间一阵钻心的疼痛,在写日记时仍然忍受着这样的剧痛。 当然比我更为严重的我想应该还是将军凯雷瑟。 因为他好像是被冰剑拔击直接命中了。 魔君佛雷德自传说中的北伐一战后再度苏醒,并带来六名强大至极的魔将,自称「六贤者」。 时都的名胜古迹逆时之塔,在其中一人的重创之下,被全然吞噬于火海之中。 魔君的气息很让我熟悉,并知晓我的名字,其姓氏也和我一样,他是我曾认识的人吗? 573 (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二三年…… 众所周知,热闹非凡的今天是时之都的一年一度的喜庆「丰收之日」。 特别是这里的居民,他们都清楚并都热切期待着。 据说是雪之女神斯诺瓦亲眼目睹了时都人民长期以来撒播下的努力与汗水。于是再临时都并带来了天之恩惠,以慈爱之心降福于民。 以上是广为流传于沃明贝勒的传说之一。 自立都以来,沃明贝勒的人们一直都非常信奉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多多少少也有时都建立在一片冰雪之地的原因。 在这片冰雪之地上,种植一般的农作物的话,存活会变得很困难。 所以硕大的丰收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异样的瑰宝。 自发现新的耐寒作物并大量引入种植后,这座立于冰雪之上的古老之都开始蓬勃发展,硕果均在每年的丰收时节如约而至。 长期定居此处的老人们亲眼见证了这段艰辛的历史。 于是他们对丰收时节的到来与庆祝很是重视,其程度甚至不亚于新禧之年的喜庆。 而来访于此并适逢为庆祝丰收而举办的「瑞雪丰年」庆典的少年与少女—— 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也与其他人一样投入洋溢着的活泼气氛当中。 一直由于家规严厉,从未被允许过出远门的贵族少女普莉西亚,这次可谓是大开眼界了。 “咦?这种红得像火的果实,怎么不曾在王都里见过的呢?唔——尝起来有点甜又有点酸溜溜的……” “喂,艾尔方斯,那个人的着装好奇怪哦,你看看那个大叔,臃肿的穿着看起来像个染上了蓝色颜料的包子!” “咦,那个东西……” 同样怀着惊异于新事物的心情的艾尔方斯,其程度完全不比于此刻满溢激动之情的普莉西亚,所以只能在一旁陪笑着。 旅行的珍贵之处就在于,能够在各个地方尝到各种新鲜的事物,邂逅各式各样的人,并从他们身上获得独特宝贵的经验经历。 普莉西亚小时候曾从书上读过其他旅人写下的旅行日记,读过他们的经验与经历,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与自己的家人,一同外出把王国大陆游玩一番。 后来她才知道这样的幻想并不现实,终究只能是梦想。尽管如此,这个幻想如一颗等待发芽的幼种,一直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直到从长辈眼皮下偷偷溜走出门的那一刻,才真正发芽、真正实现。 普莉西亚正大步走在正街上,雀跃地向同伴少年述说着自己内心的欣喜,以及对旅行的向往之情。 对于少女所说的这些,艾尔方斯也是同样这么认为的。 艾尔方斯是被圣龙黛丝菲尔在雪原中发现并拾起抚养的少年,在此之前他也曾一直居住在雪原里的冰之宫殿当中,陪伴于圣龙左右。 黛丝菲尔先是对这个被遗弃雪原中的婴儿心生怜爱,在他的逐渐成长中又对他宠爱有加。 她曾想过要把艾尔方斯培育成一代的英雄。 于是化作人形,以一己之力教授了他许多的知识,包括当今王国学者所懂得的。 甚至是古往今来也不曾有人懂得的各种秘识。 艾尔方斯在今后所展现出来的杰出的领导才能,以及运用于王国抗战中的极其丰富、变化多端的战术战略,也正是源于黛丝菲尔的心血传授。 可不尽人意的是,艾尔方斯在剑术方面的表现甚是糟糕。 情况可以说,他那超于常人的剑术天赋却与他挥动手中剑的愚钝姿态有着天壤之别。 黛丝菲尔曾经尝试过她所了解的一切锻炼的办法,可艾尔方斯始终像是一块顽石一样,毫无进展。 最终无可奈何,她决定让艾尔方斯踏出布利扎雪原,到王国大陆四处历练,同时要他自行苦修剑术。 黛丝菲尔万般地不放心,思前想后,最后还是为他刻上了纹徽「极北之辉」。 尽管她不知道艾尔方斯到底能否真正发挥这个最强印记的全部力量。 虽然这般艰辛的旅行,对于一个剑术与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来说的确是残酷了些。 可是,一个人想要这个乱世中有一番作为的话。 尽管那将是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也必须得脚踏实地地走过去。 不经历这般苦难,即使是金子也难以发光。 事实上,艾尔方斯是被黛丝菲尔赶出来的。在外出之前,艾尔方斯曾嚎嚎大哭地跪下,抱着她的双腿怎么劝说也不愿离开,她也只好下狠心把他驱赶出去,并不再允许他踏入冰之宫殿一步。 艾尔方斯曾满是悲伤地对普莉西亚说「再也回不去了」的原因就在于此。 就在今天,时都中最盛大的日子,也可以说是王国大陆中最为庞大的喜庆,艾尔方斯第一次见识到了布利扎雪原外面那广阔的世界,各类新鲜的事物,以及各种的人群。 让他初次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旅行,也让他暂时忘却「离家」之痛,放下「思乡」之苦。 繁华的大街上,满挂着闪烁这七彩之光的魔晶石装饰品,以及精致无比的闪耀灯烛遍布在开张的店铺之前。 一个广场之中,一群人在围着冲天的大篝火跳起了喜庆之舞。 跃动之影映在地上,照在夜空间,随着摇曳的火光一起疯狂着,快乐着。 受到了当中一些人的热情邀请,少年与少女当然也加入其中。普莉西亚牵起艾尔方斯的手,成为舞队中的一双。 醉心于此等其乐融融之景的普莉西亚,甚至拉着艾尔方斯脱出原来的队列,与他跳起了一支高贵的王族之舞。 素色的羽衣迎风飘动,与火相衬。 两人在群众间迎来了热烈的掌声。 步伐轻盈流利的少女与动作笨拙得可爱的少年,一时成为广场中舞之盛宴的话题。 艾尔方斯暗自想道,身为贵族的普莉西亚。于这群普通民众之间,真是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确认了三件事,所以普莉西亚玩得很是尽情,心安理得。 第一,她察觉到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黑之骑士——雷,正在不远的高处看护着她。 第二,她确实体会到了旅行的快乐,懂得了其真正的含义。这些经历与体验,是从书中的文字里所不能汲取的。 再之,她坚信,她已亲眼证实,存在于范伦铁诺的王国盛景,绝非虚假之物。艾尔方斯这回定是多心了。 是的,没错,时都的光景就今晚来说,可谓是大陆内最盛大的了。 这最后的一夜,作为王国时期内尽显繁华的沃明贝勒的最后一夜,将以惨剧收场被铭记于史册中。 如此光辉的一瞬间,尽管下一秒所迎来的将会是破灭之门的开启,也被历史学家们以冷静而客观的文字描述记入历史通鉴之中。 - 与人们一同跳舞的艾尔方斯,在玩乐间约莫听见一声奇怪的惨叫,但很快就被其他人的歌声淹没了。 也就直至刚才的那一刻,一个平民竟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踉踉跄跄地靠近中央,并投身入他面前那烧得正旺盛的巨大的火堆中。 没错——这个人并没有头; 准确来说,他已经失去了头颅,就连颈部刚被割断的动脉都还在喷射着血柱。 可尽管如此,他的残肢躯体却还像是若无其事般,行走着,直至步入火堆,引起一行人的失声惊讶叫喊。 这个无头之人的所走之处,每一步,都印着沾血的歪斜脚印。 这些脚印以及在火光中摇曳的灰烬正是他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先前一刻仍不亦乐乎、心安理得的普莉西亚,受到这一血腥的情景的深刻刺激,呆若木鸡。 正想喊醒惊呆了的普莉西亚的同时,艾尔方斯发觉有人正拍着自己的肩膀。 一转头,发现原来是刚才热情邀请自己加入舞列的大叔,便失声地好心提醒着:“小心!这里有……” 没想到,不等艾尔方斯说完,这个已经变异的大叔张开了满是锋利尖牙的血盆大嘴。 这个大叔的身躯突然剧变得健壮巨大,甚至可与熊类魔物的体型有得一拼; 衣服被涨破,其露出的肢体黝黑并过半地覆盖着鬃毛。 他以野兽的蛮力扑倒艾尔方斯,并满是兴奋地活动了一下嘴边的肌肉,秀出残存血迹的尖牙,准备享用猎物。这一惊变让少年拼命挣扎,却依旧被强压得不能动弹。 放弃无谓挣扎、准备等死的艾尔方斯猛然被魔物的惨叫惊着。 当他颤抖地睁开双眼的同时,血花就在近于咫尺的眼前绽开,暗红色的血滴飞溅到脸上,甚至是瞳中。 这只想要吞食同伴的魔物,被远方的普莉西亚以一支高度凝聚着风之魔法元素的利箭命中头部。 顿时失去了活动能力,同时也失去了生命。 普莉西亚上前把惊魂未定的艾尔方斯搀扶了起来,“喂,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魔息浓郁。像是响应了某个主人的号令一般,夜空中翻飞起众多的魔翼之影。 从高处,传来怪异的鸣叫以及用力而为的翅膀拍打声; 从远处,已蔓延至此处的腥血之气扑鼻而来。 普莉西亚还察觉到,不断包围着的魔物,还有……已经产生变种迹象的人类。 不能再把它们归入「人类」范畴了,断定它们为一具具行尸走肉实不为过。 藏在阴暗角落之中的盗贼、刺客们,肆意放笑,用邪灵幻术操控着已经死去的群众们,袭击着两个年轻人。 时都围困于魔物与敌人的掌中。他们所觊觎的宝物,也落在掌中,无法逃脱。 到底该怎么逃出去呢?普莉西亚四周环顾,同时思索着。 她在无意中瞥见艾尔方斯那双决绝的眼神,他似乎了解到隐藏在这次惊变背后更深的含义。 “普莉西亚……这里很危险。” “我知道,可是……总之,先跟我来。” 普莉西亚先是凝聚魔力,放出巨大却不可视的风墙,以此阻碍从前方靠近的变异魔人。 随后她拉着艾尔方斯,逃入一条空荡小巷,躲开魔物徘徊的足迹,一路奔跑到一间破旧的粮食仓库中。 探出半个头望见破窗外,那群民众,那群心灵已被魔性全然侵染的民众们,互相厮杀、啃咬,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刚进仓库的普莉西亚几次都想冲出仓库外,意图阻止这惨绝的状况继续发生,但都被艾尔方斯竭力拦下。 普莉西亚正心疑着,在这个全然暴乱的时候,皇家骑士团居然还是毫无动静。 “那个……”艾尔方斯气喘呼呼,还未从奔跑的疲累中恢复过来,“对不起,一开始是我骗了你……现在这个紧急关头……我必须和你说说……关于「北之盗贼团」和其他一些最近才出现的刺客们的详细。” 普莉西亚取下腰间的皮质软水壶,摇晃了一会,递给艾尔方斯,“好好好,我听着,你慢慢说。” 畅饮一通,饱足地擦了擦嘴,并深吸一口气后,他解释着:“看见刚才民众异变的那一幕,我就明白了,那些民众,早已在异变前被盗贼尽数杀害。不仅如此,他们还被暗中隐藏着的死灵术士们用幻术操控着,意图袭击我们。” “也就是说……今晚我们所看到的所有东西,包括游街、庆典和舞宴等的大型活动,都是……” 说到这里普莉西亚哽咽了,无疑这是一种相当的讽刺。 “对,那只是死灵术士们操控「人偶」所表演出的幻象而已。”艾尔方斯不忍心再打击少女,对王国的繁荣安定一直深信不疑的她,已经伤心得泪流不止。 “怎……怎么会这样……那么,皇家骑士团他们人呢?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你……看到了活着的骑士的踪影吗?估计没有吧。就算看见,那都是已成一副丧尸的模样了吧。想必,他们都沦为死灵术士们的人偶了。” 前一刻艾尔方斯在奔跑之时,偶尔发现几个皇家骑士,那时他们正躲在一条小巷的深处,眼发青光地啃食着自己的同伴。 “居然,连骑士团也……全灭。” 艾尔方斯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安慰着。 “而那群盗贼刺客们的目标,我想你也猜出来了吧。没错,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手中的黄金短剑。 实际上这柄短剑,正是冰之圣剑「丹利泰尔」的雏形。不过很可惜,现在的我……不可能召唤出冰之圣剑,更不可能驾驭得了。” 普莉西亚陷入沉默。 “可以说,盗贼与刺客们做这么多手脚,其目的就是我,以及我手中的圣剑。让时都陷入灭亡状况的罪魁祸首吗……正是我呢。” 艾尔方斯自嘲并愧疚着,同时在心中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普莉西亚,现在我先把圣剑交给你,接着我出去作诱饵引开它们。趁着那个时候,你尽快逃离沃明贝勒。” 听见这个建议的她,凝视了艾尔方斯一阵,随后愤怒地一手挥下,扇了他火辣的一巴掌。 艾尔方斯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惊吓了一跳。 “笨蛋,谁要你独自留在这了!最起码,要一起逃出这座被魔物攻陷的都市!” “可是这样的话……不可能的,两个人一起存活的机会,很渺茫的!” “你……现在想要无故打破我的承诺吗!我说过,作为同伴,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 “你……不是说圣龙黛斯菲尔抚养你的吗?如果让她知道你现在这副懦弱得要放弃自己生命的模样,她会高兴吗?” 尽管少女还不是很相信圣龙的存在。但就这个危急的关头,无论是什么的样话语,只要能让艾尔方斯打起精神、不放弃自己,就都无所谓。 艾尔方斯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惊觉,并喃喃自语着,“对,我必须要回去见她。” 普莉西亚一把紧抱住艾尔方斯的双肩,伤心啜泣着,“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一个人逃出去」这样残酷的话了……我们是一起经历过旅途的同伴,所以,一起逃吧。” 最为伤心的莫过于普莉西亚,两人旅途的第一天、今晚的玩乐,连同曾经一直坚持的「不败且安定繁荣的王国」的信念化作一抹泡影。 于是艾尔方斯不再有过多悲观的言语,他只是默默地,竭尽所能,安慰着在怀中哭泣的少女。 - 大街的每个角落几乎已被斑驳的鲜血染红。 邪恶之焰蔓延沃明贝勒,遍地都是沾血未干的横尸残躯。时都民众的灵魂,也被践踏在这条浸染着冥府之息的街道上。 一夜之间,血光挥洒在这座死都之中,变异的人类尽显魔性,化作极饿的魑魅魍魉,争夺猎物,互相厮杀。 “注意不要靠近那些尸体,虽然那些已是死人,没有了生命迹象,但还是可以被死灵术士们作为人偶操控起来的。” 与普莉西亚一同疾走在空无一活物的这条时都主街上,艾尔方斯小心警醒着同伴。 “那些死灵术士们……居然会有这样的能力!可是我们无论在哪里,都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本是隐藏在阴影之下的恶徒,只需身处暗中,以黑暗邪术去操控已死之物即可,故不必特意现身,作为敌人的活靶子。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时都城正门好像不是在这个方向吧。”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普莉西亚快步如风,如果不是被她拉拽着手的话,艾尔方斯根本跟不上她的步伐。 “这个时候,正门那边肯定布满了魔物。所以我们要从另外一个门与我的随从会合,再一起逃出。唉,联络了这么久雷,怎么还没见他出现的呢?” “不,他好像就在前面……” “啥?” 普莉西亚重新仔细凝视着前方,确实发现了那个魁梧得如猛禽般的漆黑身影。 似乎他就这样站立在一堆涌来的魔物前方,纹丝不动,他手中的锋利长剑已沾满了未干的血迹。 “雷!” 遇见随从的普莉西亚,激动着正想脱开艾尔方斯的手,与前方的同伴会合。 “小心!” 细察出雷的姿势有些许不对劲的艾尔方斯,几乎呼喊般地警告着普莉西亚。 雷,他颤抖着身子,姿势骤然变得异常扭曲。 就像是用细丝绳索吊起关节、被操控着一样。 他生硬地转过头来,用充满血丝的双眼与普莉西亚对望。 她的随从,满身尽是斑驳的血迹以及数十处接近溃烂边缘的残破咬痕。 “雷……你,怎么了?” 他那早已被利刃割破的喉咙,发出近乎嘶哑的悲鸣,无法回答。更确切地说,雷早已在与丧尸的搏斗中死去,现今则沦为受死灵术士们任意操控的人偶。 在雷扑过来的那个瞬间之前,普莉西亚被艾尔方斯猛地推进小巷里面,并失足跌倒在地。 而艾尔方斯自身则被雷紧紧擒住喉咙。 他用尽蛮力,欲置艾尔方斯之死地。 被掐得透不过气的艾尔方斯,在腰间摸索着,拔出短剑,用尽力气砍下掐住自己的其中一只手。 获得一丝良机的他接着一脚蹬到雷的胸膛间,将他一把踢开。 艾尔方斯挣脱了雷的束缚后,颤抖地举着沾血的短剑护身,呼吸起伏颇大,并注视着已经变异得面目全非的黑之骑士雷。 “——圣剑「丹利泰尔」,终于出现了。” 高空中传来一个阴险的男声。紧接着,一个异域装扮的刺客,从一座建筑的房顶一跃而下。 这个充满杀意的褐发青年,在其每个指缝间均夹着一支匕首。 “把你手中的玩意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让你逃出这座丧尸之都。” 艾尔方斯举着短剑不肯松手半点,反而握得更紧。 很明显这个刺客就是操控着死去人们的死灵术士头目,并对艾尔方斯手中短剑带有明显的掠夺之意。 “小孩,我数三声,三——” 一支锋利匕首从刺客的手中飞掷而出,刺中他的膝盖。艾尔方斯失去重心一把跪下。 “下一支将瞄准你的心脏哦,如果再不交出圣剑的话!” 艾尔方斯强忍着剧痛,仍然无动于衷,瞳中倒映着与平常的懦弱截然不同的坚决。 于是,刺客第二次将匕首投掷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来得更加迅捷凶猛。 艾尔方斯集中精神,凝视迎面而来的利器,看准时间一挥短剑,将匕首劈开。 没想到短剑锋利无比,仅仅是一个挥击。 而且还是艾尔方斯这个力度大不到哪里去的少年发出的挥击,都可以把坚硬的金属匕首劈开两半。 虽然勉强成功地截下这支匕首的袭击。 可是他的左肩,却还是受到陆续而来的另外一支匕首所刺伤。 “我可没说过,第二次只投过一把匕首过去吧。”死灵术士戏弄般笑道。 艾尔方斯顾不得捂住涌出鲜血的伤口,两手紧握短剑,直指敌人。 面对着受伤却仍是顽固的少年,死灵术士的笑声从低沉逐渐变为刺耳,且越加阴险。他把玩着手中剩余的几支匕首,以摆弄生命为乐。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一……” 未等说完最后的「一」,他惊觉四周的风息急聚,形成岚暴,将徘徊大街上的丧尸,连同所有散落的东西一并吹起卷起,盘旋了几圈最后甩到远处的各个角落。 这股强大得足以驾驭飓风的魔力,正是来源于从小巷中走出的普莉西亚。 在这前一刻,褐发的死灵术士凭借黑暗魔法,改变由自身作中心、方圆一米内所有事物的重量—— 这样的效果作用当然包括死灵术士自身。 受到黑暗之力诅咒的事物,侵染上邪恶之息,无视强风的吹劲。 这个强大的死灵术士,绝对是棘手的对手。普莉西亚这样想着,准备再次去驱使风之息。 她胸前的纹徽「神风之证」,透过轻薄的白色羽衣发着翠绿色的光辉。 “纹徽……的力量……啊,普莉西亚,小心你身后!” 少女被隐藏于身后的一只无头丧尸勒住了颈部,捉住了一丝偷袭机会的死灵术士,毫秒之间利器出手,刺中少女右胸,发亮的纹徽像标靶一样被刺穿。 少女一声惨叫,风息因纹徽之力的骤然无踪而消散。 艾尔方斯弓腰躲过死灵术士朝自己方向放出的利器之雨,不顾膝盖的伤,迅速逼近受伤的普莉西亚以及那只紧勒住她的无头丧尸。 这只魔物用仅存的右臂勾住普莉西亚的颈部,残缺的左臂不知所踪。尽管这样,力度还是大得让受伤的普莉西亚不能挣脱。 艾尔方斯用锋利的短剑,从手关节处割断魔物的右臂,并用肩膀将其撞开。 无意间触碰到肩上伤口的他一阵剧痛,但仍是搀扶着少女,一起逃入那个阴暗的小巷中。 两人从小巷的另一个出口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城都东门的方向奔跑着。 时都有三座城门,分别是作为城郡正门的南门、作为运货马车出入地的侧边西门,以及东门。 事到如今,已经不管这么多了,哪个出口离自己近就前往哪里,只要逃出了这座死都,就还有存活的希望。 艾尔方斯脱开了普莉西亚牵着的手,失去气力跪倒在地。 “我……快不行了,不如还是你先……” 普莉西亚心知他又想说那些让自己弃他不顾先逃脱之类的话语了,立刻打断道: “不要再说了,快点站起来!你要是一直呆在这里的话,我也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好了!” 普莉西亚那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感情,让艾尔方斯的内心涌起一阵感动。 他不顾膝盖的伤痛站立起来,紧握住普莉西亚向自己伸过来的右手。 直到这个时刻,黎明已悄然降临。 第一缕阳光透过东门照入这座已沦陷为丧尸之地的死都沃明贝勒。 东门的出口之外是一片染满雪色的翠绿树海。 成功逃出这座废都,两人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俩的脚步缓慢了下来,但还是以最低限度的奔跑速度迈进树海中。 “我可没有耐心和小孩子们玩捉迷藏哦。赶快给我滚出来!” 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个褐发术士的阴险毒辣的声音。 “可恶……以为逃出了时都,就可以逃出死灵术士们的手掌心了。结果……” 与艾尔方斯一同躲在一颗大榕树下的少女,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撕下了衣角先为受伤的艾尔方斯包扎膝盖处涌血的伤口。 “普莉西亚……” “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千万别放弃。”普莉西亚猛然打断了艾尔方斯。 “我并没有放弃,我想说的是,我们俩分开方向逃脱吧。”艾尔方斯正色道,这次的语气比以往更要严肃。 “唉?” “我想到了一个逃脱的办法,可是,这个方法只对单个人奏效。我想,你自己一个人应该可以借助风的力量迅速逃离的,而我不同,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逃脱出他们的手掌心。” “不懂,你的话我不懂!” “我们就在下一个岔口分开吧,你走右边,我走左边。放心,我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我还要回去冰之宫殿那找黛斯菲尔!” 这次,少年的态度甚是坚决。 艾尔方斯终于说服了普莉西亚,并承诺,成功脱出树海休养好病伤,并回去找到黛斯菲尔之后,立刻前往王都去找回普莉西亚。 “我们……「拉勾」吧,这是我昨天在沃明贝勒里,从几个小孩那里学会的。据说两个人拉勾的话,承诺就会实现。” 她小声并害羞地提议着。 “好。” 临别前,少年与少女,为了他日的再次相见,郑重地互相勾起尾指,希望这个承诺可以如愿以偿地实现。 往日出方向奔跑的普莉西亚,不断向后回望艾尔方斯,直至两人互相再也无法看见对方。 尽管一路以风之加持的魔法效用疾走着,那股危险的气息还是越发逼近普莉西亚。 想必是那个难缠的敌人,逐渐追上她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说明艾尔方斯那边已经脱离危险。 没有人告诉过她,死灵术士只有一个人。 话说,艾尔方斯所说的「自己能够逃出去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呢?直到临别前,他都没有详细告知她。 莫非……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逃脱方法?普莉西亚回忆起来,艾尔方斯所前往的方向的尽头,是一片悬崖绝壁。 糟糕,自己糊涂一时,竟然会被那个笨蛋骗了! 当普莉西亚回头,正焦急着想回去寻找艾尔方斯。却赫然发现,那个正逐步靠近的死灵术士阻挡在路中央的身影。 “找到你了,少女。”发现猎物的术士咧开嘴笑着,手中仍是把玩着几支匕首。 普莉西亚后退了一步,如今的状况真是进退两难——继续往后方向奔跑便可以逃生,可普莉西亚又放心不下艾尔方斯; 若想要沿着原路寻回少年,就必须先打倒面前的敌人。 “那个小子,估计我的手下正在热诚地招待着他呢。你们俩——是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普莉西亚公主殿下。” 面对不断逼近的死灵术士,受伤的普莉西亚仍旧打算全力迎击。她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闲去理会,为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对方发现这样的小事了。 二话不说的她,利用魔力让四周扬起了势头可与岚暴匹敌的风之力。 就算自己全力一拼,也未必打得过面前这个强大的死灵术士。 可是……也许正在这时,艾尔方斯也面对着同样危险的敌人吧。 艾尔方斯除了懂得一点点的体术之外,完全不会魔法,剑术也完全谈不上是熟练。 必须要回去救他!普莉西亚暗自下定决心,风势也因此变得更加凛冽、凶猛。 就在这个风幕完成前的瞬间,几道从不知何处放射出的耀眼光芒,蔓延覆盖了整个树海,让人无法睁开眼。 只听见死灵术士一声惨烈的嘶叫。 光属性魔法对死灵术士这类邪门之士来说,无疑是一大重创。 光华散末,脚下的草地被白芒灼光,雪水蒸发至尽,就连曾经存在于四周不远的成丛树木,都已被耀光吞噬得不见了踪影,而死灵术士也不知往哪个方向逃离而去。 唯一残存着的就是那些仍未消散清光的灼热的魔法粒子。 光之大魔法——圣光之大十字,普莉西亚认识的一个同龄人懂得这种超绝的魔法。 离普莉西亚遥远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大地因此而震荡起来。 还有那让人怀念的、王之战马的破空嘶鸣。 从前,每当普莉西亚蹲在家门前,半闭双眼打着瞌睡,苦苦等待从战场上归来的父亲之时,这一阵熟悉而又带着霸者之气的马蹄声总是率先出现。 接着,才是那映入眼帘的,父亲骑乘着战马、率领着庞大队列凯旋而归的魁梧身影。 每次跟随着父王归来的还有一个人,是一位与普莉西亚同龄的光之魔法使,自小天赋异禀,仅志学之年就作为父王的得力手下,伴随着征战沙场。 那是个俊俏的金发少年,普莉西亚在宫廷内唯一的玩伴,自童年就开始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往日,女儿总是家中的第一个,迎接父王的归来。 如今则是,父王前来迎接这个因一时冲动离家出走的女儿——普莉西亚的归来了。 “父王……” 普莉西亚此时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女孩,满脸泪花地呼唤着父亲。 范伦铁诺国王带领着一列骑士队列疾驰而来。 经过了接近半个月的寻找,终于在这片树海中遇见了普莉西亚。 国王一把跳下战马,女儿二话不说投入父王宽广的怀抱中。 “范推测得不错,你果然在这儿……不过,普莉西亚,你是怎么受伤的?” 先前一早准备的斥责之言早就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是关心着女儿的伤势。 于是普莉西亚啜泣着,把在时都的遭遇尽数告知于父王。 “果然还是异地刺客以及盗贼们造的祸。父王现在要去继续追击他们,先让范陪着你,到附近的城镇中治疗伤势。” 接着,王对身后的士兵众喝令:“第一勇士们听令!跟随本王追击贼寇们!” 王在半个月前才从手下处得知,普莉西亚离开王都到大陆探险。 于是一直沿着返程的路途寻找自己的女儿。 途中,王也偶尔听闻到那群最近活跃于范伦铁诺王国的异地恶徒的消息。 父亲再次踏上坐骑,立在王身旁的范,将受伤得几乎晕倒的普莉西亚搀扶起来。 王继续领着士兵众,踏着沙草扬尘而去。 “范……拜托……”目睹父亲远去后,普莉西亚以尚存的微弱之息向身旁的范请求着; “快去树海的另一个方向……帮我寻找一个少年……他是我的同伴,快去救救他!” 范对这个很是让普莉西亚在意的人疑惑起来,“他是谁?” “他是我在旅途中遇到的同伴,既不会剑术也不懂任何魔法,就在前一刻,我与他分开了!我怕他会有危险!所以拜托你……” 普莉西亚居然会如此关心一个普通少年,看来她颇为重视这个伙伴。范心想,这样的事还真是罕见。 “好吧,你说了算,他在哪儿,马上带我去!” 范将普莉西亚扶上自己的坐骑战马,往着艾尔方斯前往的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普莉西亚一直勉强地保持着半分清醒的意识,她那随着战马而飞驰的视线目光,不放过映入眼帘的任意一个角落,急切搜索着那个受伤的少年。 艾尔方斯的血迹,滴落在雪地之上,时而拖沓一片、时而斑驳点点,延伸至那条路的尽头,悬崖绝壁之前。很可惜,至今仍未发现那艾尔方斯的身影。 更让普莉西亚触目惊心的是,悬崖前的一滩大量而又未干的血水。 “艾尔方斯!艾尔方斯!你在哪里?”普莉西亚捂着伤口,四处呼喊他的名字,希望能够听见他的回应。 “笨蛋——好歹也要应我一声啊!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少女嘶哑的喊声,回荡在整个树海之中,哀转久绝,直至于林中栖息的候鸟再次惊起飞散。 范发现普莉西亚正想不顾一切地前往四处寻找同伴,马上伸手捉紧她的双臂,阻拦着,“喂,你还是负伤之身,不要乱跑!” 可范阻拦不了她的失声呐喊。 遗憾的是,艾尔方斯久久不曾回应。叫喊得力气耗尽的少女,失神地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只是低声啜泣。 范弓下腰仔细观察那滩伤者留下的血水。 深褐色的鲜血,渗杂至地上融化的雪水当中。原本的鲜血也略显异样,约莫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看来这潭怪异的血水中并不止有人的血液,应该还有另外一种生物的血液,而且很有可能是属于魔物的。 他又把视线转移至悬崖旁,斑驳的血迹一直延伸至边缘才消失。现在,范基本上可以猜出个大概了。 “普莉西亚,你说的那个少年……应该曾经和魔物打斗过,并且还受了不轻的伤势。估计……他已经掉落在悬崖之下了吧……很可惜,他存活的机会不大。” 普莉西亚顺入范的怀中,痛哭不止。 想必她也早早发现了这个事实了吧,只是内心不愿承认而已。范内心这般想着,同时也为那个不幸的少年感到惋惜。 “范伦铁诺古语有云:「幸运之人自有神之庇佑」。我们也只能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了。你先顾好自己的伤势,待他日,我们会再次去寻找这个少年的踪迹。” 普莉西亚一直波动着的心绪稍微平静下来,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晕倒在他的怀中。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二三年——两人邂逅、相识、共同冒险、直至分离的那年,艾尔方斯十八岁,普莉西亚十九岁。 574 (公国篇) 忽闪的星星之色,洒满在茫茫的夜幕中。 这个时分的天空、这种让人陶醉其中的夜色、这种美,范伦铁诺大陆中,历经百年依然不变。 位置并没有明显迁移的华丽的启明星,以及各种按照自身特色来进行排列的灿烂的星座星系,组成宏观上的静态之美; 在此间,悄悄映衬着它们的却是那些若隐若现、并缓缓地流动着的无名的点点星火。 观星者在心中感受着——这正是所谓的星罗万象吧。 大字躺在草地上的青年,暗叹许久没有静下心来观赏祖国的星色夜空了。 而「许久」这个程度,对于青年来说,应该是「跨越百年之久」的含义吧。 从王国时代至今,细数起来,时间已经悄然走过了一百三十多年。就算不论其时间的跨度,光是从「王国」跳跃至「公国」这种体制的变迁,就已经是非常巨大的了。 尽管如此,青年的心里异常清醒,他爱着的祖国——所谓祖国,正是范伦铁诺王国,一百多年前繁荣强盛的王国; 而绝非当今,企图以一片和平假象来蒙蔽世人的范伦铁诺公国。 他深爱着自己的祖国。这份感情,无人能及,当今更无人能懂; 直至转生,也丝毫不曾改变。 就是这股深沉的爱国情愫,唤起了青年转生前的记忆。 在王国时代,他曾是直属王室的皇家骑士团之首席团长,一名以视保家卫国为至高任务与荣誉的战士。 直至保卫王国、铲除乱贼的最后一战,皇骑被歼灭,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面对着叛贼的千军万马。 即使皇骑被起义军击败已成定局,自己也身负重伤,胸膛被敌人的利剑刺穿——尽管如此,身躯也屹立不倒。 那个时候,王国灭亡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记忆唤醒后,青年也继承下了身职团长时所拥有的炎之纹徽以及习得的技艺。 如今的他则是举世无双的炎之操控者。 他发誓要在心中烙印下灭国的仇恨。 于是他重新拾起他活在王国时期的姓名——梵?提泰伦。为了报灭国之仇,为了获得力量,梵才加入魔君旗下,成为六魔将「贤者」之一。 据说魔君在被封印于黑魔深海中的时候,夺取了部分艾尔方斯的记忆,并对这个伪英雄大加赏析。 艾尔方斯,北之起义的领导者,则是让王国灭亡的罪魁祸首。 梵是不会让任何人阻挠在自己的复仇之路上的。 他的意志,并不屈服在当今的任何一个人之下、任何一个国家,他的意志只为古代一个名唤范伦铁诺的王国而生,并为其而战,为其而亡。 梵自知复国无望,所以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复仇,向艾尔方斯的转生——菲尔萨?丹利泰尔复仇。 正因为他如此地爱着王国,才会积聚如此程度的怨恨。 这股怨恨已经化为心中剧烈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 梵对着星色的夜空,这片从王国跨越至公国并存在至今、永恒不变的夜空,暗自起誓,他对灭国者实施复仇的道路,第一步即将迈出。 -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火之月…… 骑士公会。 躺在伤患床上几天没有好好活动过筋骨的菲尔萨。 在今天,旭日仍未从山头上出来的时候,便早早起来,重新拾起佩剑,恢复往日的剑术练习。 魔脉内的魔力粒子,流动正常; 供给魔力的魔脉,畅通无阻。 由于体内流淌着的是魔族之血,菲尔萨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料中要快。几日不练就略显迟钝的剑技,经过今早一段练习后便马上重回昔日的状态。 其实一切还是多亏了雪莉的悉心照料。 这让菲尔萨忽然想起了范伦铁诺的一句古语。 虽然并不是很记得具体的字句,但估计应该是什么「女性普遍心思细腻,天生具有照顾他人的因子」之类的吧。 反正他觉得这句话很在理,这用来形容雪莉很是恰当。 听团友说过,当时,她一听见菲尔萨受了伤并昏迷不醒的时候,便从准备飞离时都的飞空艇上跳了下来,并借助着风之加持,降落到已经崩塌的时塔附近。 如今是中午时分。在擦拭完身上满溢的大汗后,他更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衣。 适量运动过后的菲尔萨精神饱满,正披着外套,端坐在公会二楼自己房间的书桌旁,翻阅起今日才派发的公国报纸。 “逆时之塔遭恶徒袭击倒塌,一代古塔遗憾消失。” 读到这个标题,想起当时塔上与凯雷瑟将军的一战,菲尔萨内心仍是有些许心惊胆颤。 那是他初次见识到「纹徽」的力量,凯雷瑟面对魔敌时所完全释放出来的毫不留情的实力。 凯雷瑟将军对魔族之人怀有深深的敌意,实在是无可厚非,只能说菲尔萨「半人半魔」这种处境非常让人尴尬。 事实上,身边的朋友,并不只有雪莉一个人才知道他的魔族身份。 首先要讲的是他的昔日同窗兼挚友赛利斯?狄兰哈特,也是除雪莉外最为了解菲尔萨的人。 在两人同校读书并学习魔武技的时候,赛利斯就发现了菲尔萨的秘密。 第二个则是银翼团长方恩特。 自菲尔萨第一天入团、初次与方恩特会面时,便一眼看出。尽管如此方恩特还是爱惜人才,加上这个少年是被推荐入骑士团的。 于是也没有对他的魔族身份太过在意。 顺带一提,菲尔萨入团的引荐者,正是他在学院读书时的恩师——圣泽尔菲斯。 恩师与凯雷瑟一样,为骑士公会中「殿前十圣将」之一员。 菲尔萨自从学院离开后便没有与老师联系了。 他想,老师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秘密了吧,只是一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罢了。 也许,老师比赛利斯还要发现得早。 菲尔萨心想最近不是很适合再次与凯雷瑟将军碰面,于是暂不打算回银翼总部。 抛开一切烦恼念头,菲尔萨扭头过去,视线从沉闷的报纸上转移开,注视着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过十分……已经是这个点了,还是赶快整理好着装,准备去楼下参加聚餐吧。 这么想着的菲尔萨,拾起刚才掉落在地的黑漆外套,拍了拍灰尘,认真地穿起来。 他随身携带的武装并不是很累赘——一柄佩剑「冰炎剑?佛兰赞恩」,平时它并没有被注入魔力。 所以剑内的火舌暂不呈现,只是全然一副冰剑的形态。 它的刃则被特制的皮革完好地包裹着,隔绝了来自冰刃的寒气的对外扩散,将其紧锁于皮鞘内。 另外的就是一把银翼骑士的标配——护身短剑,主要用于日常的作业。 这类简便的护身武装,可谓是公国内骑士的标准装配了。理论上虽然不可用于战斗,可是在日常方面,能当作匕首之类的工具来使用,非常方便。 一刻过后,菲尔萨步出房间门,从楼梯走下公会的最下层——聚餐大厅。 刚从走廊进入大厅的同时,一个女服务员前来招呼着菲尔萨,并告知他一件事。 “菲尔萨先生,刚才有一通电话找阁下,是来自银翼骑士团的赛利斯?狄兰哈特先生,说是有要事找阁下。” “咦?” 已经连续两个月不见这位友人了。一听到「要事」,他谢过服务员后,转身离开大厅,跑往公会的电话设备用室。 在范伦铁诺大陆,由于国内的魔导科技才刚起步不久,魔晶石作为能源的用途尚未完全发掘。 所以这类新兴的远程通话设备并不是很普及。 即使是骑士公会此等的大型会所也只存有一台,并且还放置在专门的设备室中。 像酒馆、医疗院一类的公共场所,并不见得会引进如此昂贵却利润微薄的设备。 科学家们发现提炼过的魔晶石液体可用作能源,这个惊天的发现打破过去煤炭矿产占能源主导地位的局面,开辟了一条理想的无污染、高效率的能源新道路; 顺势地,「魔晶工业」也因此崛起。 几百年前,追溯至十三世纪末为开端、十六世纪为兴旺期的那个时段,「文艺复兴」成为了世界轨道的分叉点。 魔法的复苏始于这个人文、精神意识高度觉醒的时期,世界的走向也因此而改变、改向行驶到了一个崭新的境域。 从某个时间点起,科学与魔法,两种互相违背的事物,共同存在,直至今天。 为了纪念魔法的再生,人文研究学家在范伦铁诺的辞典上创造了一个词语—— 「光苏」,由「光复」与「复苏」两个词素合成的新词。 直至现在,这个合成词并不显得古老。 这样的世界,就是菲尔萨他们所生活并奋斗着的世界。 而范伦铁诺公国,就是菲尔萨引以为荣的祖国。 在专门端放远程交流设备的「远程通话室」里,与管理员说明来意后,菲尔萨拿起了话筒。 通话人工转接中。没过多久,话筒对面传来了赛利斯清晰的嗓声。 “喂?” “嗨,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听你说的家族成人礼的修炼,顺利吗?” “当然。”话筒那边传来了他自豪的肯定答复。 “寒暄的话我就免了,听说你有要事找我?” “哈,我不这么说,你是肯定不会引起注意的。我想跟你说的是,圣泽尔菲斯老师赠予你的武装——护手盾,在昨天就通过银翼的信使运达圣都了。” “真的?那太好了!” “现在你还没有防御型的武装,所以建议你趁早过来拿吧。我听说你现在在时都,今天有没空?” “这几天都没问题。” 于是菲尔萨与赛利斯约定,在黄昏之时,两人在圣都的炼金术士公会内会面。 菲尔萨一直想抽出空闲时间,与雪莉一同前往并游玩著名的圣都格兰西斯,顺便去探访定居在圣都的妹妹哈路嘉。 加上时都离圣都并不很远,也只是隔着一片树海而已,如无意外,天黑之前他肯定能到达圣都。 “对了,身上的伤好了没?”赛利斯关切地问道。 菲尔萨笑笑说受伤不重,几天休息下来已经完全恢复体力。 “有一件事你知道吗?与你同行的凯雷瑟将军,似乎在时塔崩塌时失踪了。搜索队寻找时并没有发现他,但艾利克斯侯爵曾说过他前往逆时之塔找你。” 于是,菲尔萨把在塔顶与将军兵戎相见、并遇见魔君佛雷德的事简略地告知了赛利斯。 “你的伤,居然是将军的「纹徽」造成的。凯雷瑟将军也太莽断了吧,不问缘由就动起武来了。” “当时我没有穿团服,也没有佩戴团章,当然,他也不认识我。”菲尔萨无奈地解释着。 “总之以后,你碰见他的时候,必须在他使用纹徽前,解释清楚。” “碰面吗……”在菲尔萨心中不由得回忆起,凯雷瑟使用纹徽时所发放出的耀眼的光辉。 “就这样说定了,你只要在黄昏前到达格兰西斯的炼金术士公会就行,我一直在那里办着事。” - 菲尔萨为自己端来一杯清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他打算一等到雪莉回来,就立刻动身前往格兰西斯。 无聊地啃着杯中清水的他,偶然间听见身旁的两名骑士,正讨论着今天报纸上的特大新闻——关于逆时之塔的倒塌。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们俩后来的话题,关于魔君的话题。 (看他们俩的服装,是隶属黑曜骑士团的骑士。) “魔君佛雷德出现了。自那次惨痛的战役以来,这个敌人又出现了。” 身旁的骑士其中一个人——听声音判断,显得沉稳,大概是年龄比自己大几岁的青年骑士。 这个人无奈地向同伴诉说着。 “无需担心,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伴你身边的。”另外一个人——青年骑士的同伴是一名女性,声音柔和,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磁性。 随后,菲尔萨在充斥着附近的嘈杂间,隐约听见一声清脆的硬物碰撞的响声。 (是从一男一女的那边传来的。莫非这是他们俩互相间约定好的暗号?算了,继续听吧,与我无关。) “「北伐一战」中只幸存了六名圣骑士,其中之一就是昨日在塔内失踪的「十圣将」之一的凯雷瑟?歌罗利亚。” “昨天的「事故」,还真是充满了各种谜团呢。” 男声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阵喝水的吞咽声。 他说着:“据说,有一个其他团的骑士先凯雷瑟将军一步,前往时塔调查时塔异变一事了。而这个人,据艾利克斯侯爵所说,他的长相,基本符合传说中对魔君的描述——也就是「白发青瞳」。莫非……” “莫非什么?” 青年骑士大胆猜测着,“莫非……这个人就是,魔君本人?而魔君引凯雷瑟将军踏入时塔内的陷阱,随后又为了毁灭证据而击塌时塔,这些蒙骗的伎俩,都是魔君一手策划的?要是这样的话,目的极有可能是想除掉北伐战中所有幸存的圣骑士。” 女性听完后,觉得颇有一番道理,“唔,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在一旁偷听着的菲尔萨,内心越发紧绷。要是这两个人当着面,如此质问自己,自己恐怕还无从反驳。 白发青瞳、同为魔族,并且拥有相同姓氏——连菲尔萨都在怀疑,凯雷瑟不问缘由就攻击自己的另外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魔君佛雷德。 不,不对,随后,真正的魔君也现身了,连凯雷瑟也有目共睹的。 这不是很好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吗?不过这件事,也只有在场的三个人知晓了。 他顿时脑海里一片麻乱。 与魔君扯上了关系——实际上是魔君与自己扯上了关系,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烦恼。 “我想,你们肯定是误会了。” (咦……这是,雪莉的声音!从今早就出去了的她终于回来了……她一向不喜欢和其他人去争执些什么的,而现在……) 菲尔萨闻声回望。不仅是他,就连那对讨论着的男女也望向这个女声的主人。 雪莉正对着两人,面无表情; 而正视着那两人的双瞳,严肃有加。 “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白发青瞳的骑士的同伴。实话告诉你们,我的那个同伴,与凯雷瑟将军一样,同是隶属银翼骑士团的成员。至于你们是否要相信我的话……大可以去查明。” 那个男青年本想争论下去,却先一步被他身旁的女性阻止,她抱歉道: “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仅是凭空臆测罢了,并没有存心诽谤你同伴的用意。真是对不起。” 那个女性道歉着,而青年其实也在偶然间发现一直坐在身边桌子旁的「白发青瞳」少年菲尔萨,意识到了尴尬,心里对自己方才的胡言乱语满是愧疚。 雪莉一改刚才的态度,报以释然的一笑,“其实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去澄清误会而已。光是他自身,无论是有意无意地,引起的误会实在是太多了……”话语间,她无奈地瞟了菲尔萨一眼。 菲尔萨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手势。同时心想,雪莉所指的「误会」,也许还包括那天凯雷瑟袭击自己一事吧。 “那么,你应该见过凯雷瑟将军吧?听说他也是传闻中的纹徽持有者。你见过他使用纹徽吗?” “当然。” 这是当然的了。凯雷瑟向着自己发动纹徽的那一瞬间。 因此而受伤的菲尔萨是不会忘记的。 他也是尽量地实话实说,只是略过了自己与凯雷瑟一战的详细而已,他生怕又会引起另一番更大的误解。 四个人澄清了先前的误会,并同坐在一张圆桌前,谈论起逆时塔倒塌以及魔君再临的话题。 在聊天期间,尽管菲尔萨与那个男青年不是隶属同一骑士团,因是相同职业,且怀有共同的保家卫国之愿,话语还是很投机,完全让人看不出先前有过误解的样子。 蛮有兴致的谈话接近尾声,雪莉一直用眼神暗示着菲尔萨——有要事,尽快结束谈话并与她一同回房。 “喂,我给你买来了这个——” 菲尔萨跟着雪莉走进房间,随后她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小声地这么说着。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小袋的东西,递给了菲尔萨。 他拎起这袋东西在耳边摇晃了一下,从东西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猜测,在白色小纸袋里面装着的似乎是,一些固态的小晶块。 “是……什么玩意?” “这是我托熟人那边,从「黑市」里面买回来的。这些药物的作用是可以让你在短暂时间内,增幅魔力,并让魔脉畅通无阻。这样一来,你以后就不会再战斗中受到魔脉不顺的阻碍了。” 菲尔萨早就对自己的常发病无可奈何了‘今天,雪莉为他带来一个症状缓解的转机,他惊喜不已。 雪莉依然小声地说着,“尽管说不上是什么禁药,不过在范伦铁诺公国中里,还没有合法的销售渠道。所以,一般情况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件事。 还有,记住,随身带好,要知道什么时候会与魔物的战斗,是不可预测的,所以要随时准备周全。” 菲尔萨把药收入大衣的内侧口袋中,连连答应着。随后,他跟雪莉讲起了与赛利斯通话、在今日黄昏前抵达格兰西斯炼金术师公会的行程。 “那就尽快动身吧,已经快下午了呢,今天上午我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 说完,雪莉再次拿起在前一刻才放下的腰包,将其熟练地扣在纤细的腰间。 随后才穿上那件一贯的褐色大衣,把腰间的包完全掩着。 当她撩起夹在两件衣服之间的长发、让其完全披露在外时,耳边的碎发偶然间散了开来,这才让菲尔萨注意到,雪莉一直佩戴着自己在生日时送她的耳坠。 看来她对这颗翡翠耳坠真是喜爱得不得了,不舍将其摘下,每每外出都要仔细戴上。 菲尔萨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此时两个年轻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出发。虽然他们俩来到时已经有好几天,也没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办—— 可就因为逆时之塔的事故,让菲尔萨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 而雪莉也因要照顾这个受伤的同伴,在他恢复前也不曾离开公会半步。 因此两人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时都畅游一番,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遗憾。 在楼梯口,菲尔萨再次碰见了刚才的两位黑曜骑士。 “咦,菲尔萨先生也要准备离开时都了?我和奥莉娜也是一样。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我俩的目的地是翠雪树海对面的古王都格兰西斯。” “古王都……咦,也就是圣都格兰西斯吗?” 雪莉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还有人会以古王都来称呼格兰西斯。 “哎呀哎呀,兰帕德真是的。真是抱歉呢,我俩都是在格兰西斯出生的。所以,我们比较习惯叫格兰西斯做古王都,真是让雪莉小姐困扰了。” 奥利娜友好地解释着。 得知与他俩的目的地相同,菲尔萨提议,干脆四人一起结伴同行。 这个建议得到了另外三人的一致同意。 旅途上多两个同伴,总比往日会有趣得多。 四人走在从时都东门通往树海的小径上。 两个男生走在前头,忙于交流着各自的见识与经历,随后又讨起论与魔物对抗时,各自的对策与战略。两名骑士很快就建立了友谊,甚至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雪莉与奥利娜跟在后的不远处,同是微笑地往着前方的两人。 “冒昧地问一下,你和菲尔萨先生正在交往吗?” “唉?” 雪莉被奥利娜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着了,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也未否认。 少女害羞了——奥利娜乐呵呵地边笑边想着。没想到只是偶尔的一问,就把雪莉这朵花蕾逗得红透了,像快要绽放了一般。 “那我就当作你默认了咯。其实从上午认识你们俩起,我就觉得你和他的感情好像很好呢。” “算……算是吧。唉,这家伙实在是太会让人担心了,又不懂得照顾自己……” 雪莉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地自语着。 “对于这方面,虽然你是在向着我抱怨,但可以看得出,实际上你还是蛮心甘情愿的嘛。” “才……才不是这样。” 雪莉把红到耳根的脸别了过去。 “呵呵,没想到,雪莉小姐真是……太可爱了。”奥利娜笑得像散飞的海棠,逗玩着身旁的朋友。 “那么,奥利娜小姐与兰帕德先生的关系是?” 奥利娜的目光变得了柔和很多,“我与兰帕德的关系,也和你们相似呢,不过,我们俩已经准备着结婚了。我们打算在家乡格兰西斯中进行婚礼。兰帕德挑挑日子得正巧,那天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呢。” 未来的新娘,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之色。 “真的?”雪莉惊呼道,结婚可是每个女生都一直向往着的梦幻的时刻,“恭喜你们了!” 事实上,婚前的奥利娜心事颇多。就在最近,两人总是存在着一些小摩擦。 虽远说不上是什么严重的矛盾,可还是会让奥利娜忧虑往后的生活,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像以往一样相处和睦。 怀着这般忐忑的心情,奥利娜把一切诉诸于雪莉。 “没、没问题的!兰帕德先生又不像菲尔萨那样,整天心里有话憋着不肯说……” 雪莉又在不自觉地抱怨着同伴了,便不好意思地就此停住。不过奥利娜倒是觉得,这看似不满的抱怨实际上是一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是两人感情好的另一种表现。 “咦,某种程度上,那家伙和菲尔萨先生差不多。要记住哦,不是所有男生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的,他们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他……他像女子一样心思细腻吗……唉,他的「心思细腻」大概都表现到了对付敌人的战略对策之上了吧。” 这回,雪莉并没有把心里的所想漏口说出。 菲尔萨有对自己心思细腻过吗?正存在这个疑问的时候,耳间的冰感传来了答案。 雪莉满是欢欣地握着菲尔萨送给自己的精致耳坠。 奥利娜已经从她那从愁转喜的眉宇间,窥见她在心里思考着什么,便继续道出自己如何与同伴相处的经验: “有时候,他们对存在于自己心中的不安与孤独、自觉弱小的略微的自卑感,也是很难开口的。 即使是长期陪伴身边的朋友也不易发现。 他们不想让人知道,在看似无坚不摧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脆弱的心。 所以,当你发现他,又犯着这连他自己也解释不通的毛病的时候,你只需投过一个令他熟悉无比的眼神、一个令他安心的动作,让他知晓,他并不是孤独一人——一直以来是,现在也是,以后也将会是这样。” “原来如此……” “例如我跟兰帕德,当两个人间的其中一人,发觉对方垂头丧气、想为对方打气的时候,就会触碰一下各自戴在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互相鼓舞对方的特殊动作。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是奏效呢。” 雪莉对奥利娜钦佩有加,心想两人正是有着如此特别的鼓励方式,互相依偎着同甘共苦,才得以共同携手走到准备迈入婚姻殿堂的这一步吧。 不仅如此,她对同伴,尤其是对未婚夫兰帕德,真是体贴入微。如果作为菲尔萨的助手的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那实在是太好了。 另外,雪莉还羡慕奥利娜的美丽。紧束的女装骑士服,勾勒出奥利娜高挑的身材。 那沉淀的深紫之色,更是衬托出她的稳重。明亮的双瞳以及流淌金沙般的长发,无法让别人的目光从如此的美人之颜处移开。 雪莉觉得,与自己相比之下,奥利娜显得非常地成熟。无论是其端丽的容貌,还是细腻的心思,都是自己所无法企及的。 “咦,看看,前面不远的那片森林就是有名的「翠雪树海」了!” 雪莉顺着奥利娜所指的前方望去,发现一片染着雪色的树景进入眼帘。 可是前面的两个男生,不知为何就此止步。 “怎么了?” 奥利娜赶上去,迎着兰帕德的严肃表情,问道。 兰帕德望向菲尔萨——他目光不移地凝视着树海之内,青蓝之瞳,亮得格外耀眼。 兰帕德就在刚才得知,菲尔萨与生俱有一种特殊的可分辨魔物所在之处的能力。 恰巧谈到这里时,菲尔萨就通过这种特殊能力觉察出前方的不对劲。 只是菲尔萨并没有详细去解释,这其实是一种感知同族的身体反应罢了。 “树海里藏有恶魔。”菲尔萨已经解开皮鞘,亮出佩剑。 气息很熟悉……不知最近曾在哪里遇见过?他这样思索着。 魔敌就藏于这座如迷宫般庞大的参天丛林内,但具体方向与位置尚不清楚。 树海内结界的存在,阻碍了菲尔萨探知恶魔能力的正常发挥。 待到天黑的话,更会徒增探索树海的难度。只有趁着现在,以四人之力,分别往各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搜寻,揪出魔敌并击杀之。 商议好后,四个人分成两个队伍——菲尔萨与雪莉,奥利娜以及兰帕德,分别往前方进入树海的两个入口进发。 于是,菲尔萨踏上了这条似曾相识的林间道路。 道路宽敞得可以同时容纳十匹战马并排前进。 若是一个标准规模的军队,整体想要快速移动、穿过树海则完全没有问题。 途中,他还遇见了那棵大榕树——根据梦境,那是普莉西亚曾为艾尔方斯包扎伤口的逗留之处。 很快,他们俩前进至第一个分岔口。普莉西亚与艾尔方斯,正是在此处分别的。而那一别,再会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该走哪边呢……”身旁的雪莉走到他前面,面对两个前往不同方向的路口思索着。 菲尔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 “跟我来,走左边!” 雪莉被菲尔萨突然的牵手举动吓着。虽然现在四处无人,可少女很少肯让别人牵起自己的手。但见他一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便不再多言。 往日,为了让魔敌尽早击退,菲尔萨可是会采取「两人分别前往不同方向」的做法,意图尽量缩短时间。然而现在,他却没有这么做。 菲尔萨在害怕,在恐惧着,像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那样的别离。 那时,艾尔方斯是因为害怕拖累了普莉西亚,才不得已提出分开逃亡这个方法。 如今,菲尔萨,已经有能力去保护同伴,又何必「分开」呢。一直以来,每当遭遇患难,不正是因为两人的共同扶持吗。 这次,他把感情放在首位,作为「理性思考」的前提。这次,正是他「任性」的一次。 雪莉顺从了菲尔萨的意思,同时为了紧跟他快速的步伐,另外一只手也拈住了他的手袖。 被紧握着的左手,纤细的手掌像是被顺滑的丝绸包裹着一样舒适。 让她感到安心的正是那份越过手套所传递着的温暖。 就这样,两人前进了一段路程。 菲尔萨此刻满脑子仅是混乱的梦境回忆,以及一连串难解的疑问。 “雪莉,你有没有在哪里听过「翠雪树海」?你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我不知道。” 事实上,任何的历史古书都不曾记载过,普莉西亚与艾尔方斯曾到达过树海这件事。 不仅如此——如果说,菲尔萨的梦境,确切是艾尔方斯的个人记忆。那么他有理由去怀疑,有部分的历史记录是虚假的,甚至还可能是伪造的。 首先是时都的惨剧。菲尔萨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校内修习过的王国古史,依稀记得,有句话是这么写着的:“北方的盗贼率领一众魔物袭击沃明贝勒,一夜之间,火光接天。” 虽然梦境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清晰程度犹如历历在目。 首先要分辨清的是,在当时的时都并没有看见任何一匹「魔物」,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由平民人类魔化变成的「丧尸」。 其次,菲尔萨虽不能确定是否有盗贼的存在——可是除此之外,他还确切地遭遇到了「死灵术士」。 历史对于这个神秘职业的记载,则是少之又少,在这里更是不曾提起——也许是,不愿提起吧。 第三个,“一切变异都是由逆时之塔引起的。”对于这句由资深学者们总结出来的综述性概括,亲身经历过「时都暴乱」的菲尔萨觉得:“简直是胡说八道。” 本来是内心的怒斥,可还是不小心发出声音来,甚至惊动了紧跟身后的雪莉。 “不好意思……没啥。” “哼,又是一副有话不肯说的样子。”稍微有些生气的雪莉,脱开了菲尔萨的手,独自在其身后走着。 对于莫名生闷气的同伴,菲尔萨有点无可奈何。 于是继续回到刚才思考着的问题当中。 艾利克斯侯爵也是一位专业研究历史的学者,难道他没有发现端倪吗? 或许早就已经发现了吧,只是出于何种原因,未曾向菲尔萨这样的门外汉提起。 时都暴乱……以当时的情景,那程度哪只是暴乱,简直可称为「沦丧」了。 菲尔萨的梦境紧接着的就是延伸到了时都东门外,翠雪树海所发生的事了。两个年轻人被死灵术士追杀,随后约好分方向逃亡。 千钧一发,普莉西亚被父王救下。 可艾尔方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已经与普莉西亚分开了的他,并没有得到王之军队的前来搭救。最后他留下一滩血水不知所踪。 按照现今这个时代的医学理论来分析,那样的出血量,足以致命。 …… 想着想着,菲尔萨与雪莉来到了艾尔方斯失踪的那个悬崖前。 正当菲尔萨,学着范去猜测艾尔方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胸中一阵涌动的魔力反应,让心跳骤然加速,菲尔萨的思绪被打断。 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炎之魔力,在树海中的某一个角落肆虐着。与此同时,树海中燃起一片火光,在白日之下仍是如此耀眼。 “那个方向,不正是刚才奥利娜与兰帕德前往的方向吗?” 雪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连她也能深切感受得到的那股旺盛的炎之魔力,其威力可想而知。 奥利娜与兰帕德都不是精通炎系魔法的「操炎者」。 所以,这样的魔力只可能是敌人所发出。 雪莉与菲尔萨越过道路间的草丛障碍,迅速赶往火光的源头之处,同时呼喊着另外两个同伴的名字,祈求他俩的回应。 待到这两个人前来营救之时—— 兰帕德身负重伤,嘴角溢出鲜血,正昏迷在一棵烧焦的枯木旁。 受魔咒加持的骑士团服已经被火焰灼烧得破烂不堪。 而在他身前,奥利娜仍然加持着薄弱的水之盾,抵挡着敌人所放出的巨大火球的前进之势。 吞噬着四周围的魔力粒子、并将四周水汽蒸发至尽的炎之大魔法「日冕光炎」,让奥利娜的水之盾逐渐丧失了抵御效果。 炎之魔力异常强大,就连克制着它的水属性抵御魔法也不起作用。 菲尔萨认得——敌人正是佛雷德旗下的六魔将之一,曾经仅用一拳就摧毁了逆时之塔、并让其送葬于火海中的炎之青年。 这个青年正轻松应对着那两个黑曜骑士,仅是一个强化过的火球术便将他们制御住了,并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这两个弱小的黑曜骑士并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猎物。 炎之青年在树海中等待着的,正是那个让王国灭亡的罪魁祸首——艾尔方斯。 他心想,历经百年,这个虚伪的英雄,也应该早就把记忆与纹徽传承给了某个转生者吧。 而继承了艾尔方斯的转生者,正是菲尔萨?丹利泰尔。 梵?提泰伦,再次转生的目的便是寻找到艾尔方斯,为祖国报仇。 在青年的眼帘中,不经意闪过了一丝寒芒。正是这寒芒,让梵目睹了一幅奇观—— 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球,被突然现身的白发少年,挥着发耀的寒冰之剑劈开两半。 此举所引起的火焰爆炸让两边的树木在炎光中化为灰烬。 菲尔萨所举着的佩剑,正是冰炎剑的完全冰之形态。剑内的火色完全褪去,留下的仅是受寒雾萦绕着的冰刃。 对于此景,一直以火之力量为荣的操炎者梵?提泰伦,不由得瞠目结舌。 绝不可能。依据元素相生相克的法则,冰元素永远被火元素克制这个规律。 即使到世界的天荒地老也绝不会改变。 这种单方面克制的属性地位,永远不可能更替。 最起码,在魔法领域内,不存在有可以逆转客观规律的因素。 然而,如果是「那种传说中的力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纹徽——借助大圣石的圣息而生成、以持有者的魔力来维持印记状态却脱离魔法范畴的另外一种幻之力。 菲尔萨正因为得到新印记的力量,使得冰剑有了足以与炎抗衡的魔力。 面对「六贤者」之一、这个来自魔族君主旗下的炎之宿敌,菲尔萨毫不犹豫地解放了纹徽的力量。 纹徽发动的瞬间,有关于这个纹徽的具体用途、来源出处、以及它那连历史都不曾记载过的真名,尽数涌入使用者的脑海中。 菲尔萨的纹徽,其正式名称是「冰之燐光」,实为艾尔方斯之纹徽「极北之辉」的雏形。 它可让使用者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魔力,以打破元素间循环不息的生克规律,甚至还能让「冰」这个魔力元素屹立于众多元素的巅峰。 其原理,正如范伦铁诺中的一句古谚语所言:“一滴水珠不足以浇灭整片火海,甚至可被火蒸干;一点火星不足以熔化整座冰岛,甚至可被冰凝结。宇宙领域中,元素的相生相克之理,并无绝对。” ——用临时爆发的魔力来强压一切、颠覆因果规律。 也许这句谚语,一直以来就暗示着纹徽这种神秘幻之力的存在吧。 “这个冰之纹徽……哼,艾尔方斯,范伦铁诺之罪人——终于让我再次会见你了!” 梵咬着牙,对仇人放出强烈的杀意。 雪莉与奥利娜同时望向菲尔萨。 艾尔方斯,范伦铁诺公国的开拓者、白银骑士团的开创人。 无数的功绩让这个英雄自讨伐王国暴君一战后闻名大陆。 然而眼前这个青年,为什么会称他作「罪人」? 奥利娜更是时常听闻艾利克斯侯爵大加赞赏艾尔方斯的才能,可还是没想到,今天新认识的菲尔萨先生居然就是继承艾尔方斯卿的转生者。 想到这里,体力透支的奥利娜,靠着身旁唯一一棵完好的树干喘起重气。 “雪莉,送奥利娜小姐和兰帕德先生到安全的地方。敌人由我对付。”菲尔萨快速地说着,对雪莉下了指示。 身后的事就交给雪莉了,菲尔萨只需专注于眼前的敌人。 梵面对仇敌,面露杀意,抛开了披在身上的皮夹克,紧束上身的上衣映出猛虎般健硕的身躯。 裸露在外的一双结实铁臂与铁拳,臂铠上充满怨恨地迸发着火气。光是这武者的雄姿就足以让人震慑。 属性不利、体格差异——鲁莽的正面对碰,菲尔萨绝对吃亏。 可是他因有了纹徽的加持,起码在这段时间内,在魔力上完全不会输于任何人。 冰之力完全可以压制炎之力。对于这个,两个人都是知晓的。 “艾尔方斯……转生之后,居然是一个可怜的魔剑士。虽然仍是自称为骑士,可还是弱小之极。” 梵对着菲尔萨挑衅道,活动着指关节,摆出架势。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看来,你是一个忠于范伦铁诺、却加入了以毁灭范伦铁诺为目的之魔族军团的,矛盾之人呢。” “可笑,太可笑了!毁灭范伦铁诺的,不正是你,艾尔方斯吗?” 菲尔萨对梵所说的「自己便是亡国之人」很是不明白。 直到他终于理解,梵口口声声的「范伦铁诺」的含义。 “范伦铁诺……你指的是,范伦铁诺王国?” 居然在这个文明的公国时代,还有盲目忠于暴乱的王国时代之人。某种意义上,这比刚才菲尔萨对梵的认识更为矛盾与纠结。 “公国?”梵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全身燎起火光,反问着,“从来就没有公国。有的只是你们这群叛乱之徒建立起来的虚假国度!” 梵对着这个极恨的罪人,已经不想与其多做争执,这样实在是无谓之举。 于是他猛拳朝下,击向大地。藏于地核内的热焰被激起,并从裂缝中迸发而出。 热气笼罩着四周,火舌像猛兽一样吞噬,其气势比在逆时塔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刹那间,树海燃成火海。 修罗炎狱——梵?提泰伦积聚一切怨恨所形成的炎之奥义。 他的怨恨将要把仇人淹没在火海之中。 在这熊熊的烈焰间,再次亮起了青蓝的寒芒。 菲尔萨再次举起受纹徽之力加持而发耀的极冰之剑,切开了汹涌而来的火之波浪。寒冰之息排开了烈焰的冲击。 在火海中,迎着菲尔萨的面,显现一个迅速逼近的赤红之影。 对方赤手空拳,而我方手持武装。于是菲尔萨用剑上前迎击。 料算到一定的距离,梵开始刹步; 同时,五指关节紧握成冲拳状,缩于腰间,积蓄力量。 菲尔萨凌空一跃,想在上段的方向给予对方致命一剑,同时想借此躲开拳击。 梵的出拳速度,疾如神风,并带着炽热的气焰。一发拳击,随之爆发出能够洞穿敌人身体的劲力。 这股力量,毫无畏惧地迎击着冰剑的刃尖。 菲尔萨全身的神经尽数被震慑起,冰剑剧烈地颤抖,发出轻微的悲鸣。 虽然此刻的冰之魔力强压着炎之魔力。 可是敌人那拳头的力量,单论物理方面的力量,远远超于冰剑。 有了纹徽的加持,「冰」完全可以压制「炎」; 可是就近身战而论,格斗技巧与体能优势比魔力更为重要,才是决胜的关键。而菲尔萨在这两个方面来说,则完全落于敌人的下风。 梵还能借助炎之魔力来增幅体能。焕发的火光如熠。这样一来,就使得这个炎之修罗在近身搏斗间。 除非是遇到拳技与体格均要超越自己数倍之上的宗师级对手,否则这个状态下的梵,接近无敌。 菲尔萨过去所遭遇过的强大武者,一贯以来都会在身上放发出一种冷至冰点的恐怖; 而面前这个炎之宿敌,却是以灼热的气焰震慑对方,以热浪中的绝望之息,让对方窒气。 菲尔萨与敌人拉远一段距离。梵紧追不放,步步逼近。两方的进退之势异常明显。 宿敌拳拳迅猛,甚至在空中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即使拳击未能命中敏捷的对手,也可以以火花擦伤对手。事实上在菲尔萨的脸颊上,已经有几道被火花擦伤的痕迹。 虽然敌人是「六贤者」,但菲尔萨还是不禁暗自惊叹,这个对手的拳法确实与众不同。速度与劲力兼备,丝毫不花哨。出拳、行拳形似虎啸龙吟之势。 进攻无比凶狠。铁拳直取诸如心脏、头颅等的要害之处; 刚劲有力,让菲尔萨不敢鲁莽接招; 每每落空,便又转移至下一最接近的要害点。总之,不击毙敌人,铁拳便永不停歇。 对于这种与来自东方的神秘拳技相似得形同一体的套路,菲尔萨实在想不出名堂。 唯一可确定的是——这个敌人,非常强,是名副其实的魔中猛将。 菲尔萨的实体佩剑已经发挥出最大的功能——进攻与守护,剑的主人甚至还将两种方式融入每一剑式,一并运用。 若是贸然使用如同无形般的冰剑幻影态,则将无法进行有效的防御手段。 此刻仍未配备任何防御武装的菲尔萨。 在宿敌的火拳之前,几乎身体的每处都成为致命的弱点。 即使现在,佩剑能够用以进行防御,只要被梵洞察出自己的疏漏之处,再给予猛烈的一击的话…… 只要被梵命中一拳,哪怕是仅仅的一击,也是致命的重伤,程度足以让菲尔萨粉身碎骨。 有了纹徽的加持,使得「冰」在面对宿敌「炎」的情况下,不再处于下风,起码可以使得冰剑有了抵御火炎重击的魔法防御力。 否则,即使是传说中的「冰炎剑?佛兰赞恩」,也会在连续不断的火拳重击下,不堪重负,碎为残片。 搏斗持续了一刻钟,菲尔萨的「冰之燐光」的持续时间已所剩不多。 难道要……学着百年前的艾尔方斯那样,选择逃亡? 不,面对这个宿敌,有什么理由能让菲尔萨逃跑呢? 在这桶狭间,菲尔萨觉察到了于暗中流动的风之气息…… - 赛利斯?狄兰哈特正坐在格兰西斯炼金术士公会内的柜台前,边与旁人举杯畅饮,边等候菲尔萨的到来。直到这时,天空的颜色渐入黄昏。 今日他是特意过来炼金术士公会这里,目的是为骑士团团长传递书信至公会长处,顺便与偶然相遇在此的骑士朋友喝了两杯。 自己的要事早已办完。 炼金术士公会同时也是圣都的大型医馆之一,来往之人不仅有专职的炼金术士,还有其他外来之人。 这样的公共场所甚至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尽管如此,仍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于迟到的好友,赛利斯并没有产生任何一丝的抱怨。相反,他很是疑惑。 菲尔萨一向很是守时。准确来说,他一贯来,肯定还会比约定的时刻早到不少。 他曾说过他不喜欢等人,也更加不喜欢别人等待自己。 作为菲尔萨的昔日同窗,甚至是今日的挚友,赛利斯很是了解他,了解他的性格、为人以及做事方式; 甚至还有强大之处,以及弱小之处。 赛利斯再也没有心思去品尝下一杯美酒。 他的武装——作为一名龙之骑兵的证明——一杆漆黑油光的短刺枪就躺在脚边。 在他全身覆盖着轻薄的漆黑紫边甲胄,与其他在场的骑士相比,多了一丝威严,少了厚重与累赘之感。 与此配套的、刻着龙之怒颜的头盔,正挂在不远的墙中弯钩上。 “抱歉,失陪了。” 他不再单等,赛利斯果断提起刺枪,检查好配备,戴好头盔——就像将要出去征战的勇士无异。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喧嚣之地,心中盘算着要在天全黑之前,前往时都找到菲尔萨。 从格兰西斯西门远眺过去——其实也不需远眺,然而赛利斯只是想更加清楚地去观察视线内的状况罢了——远方树海的某个角落,正摇曳着火光。黄昏之下,甚是耀眼。 无疑那只可能是用魔法制造出来的火焰,才会剧烈得如此夺目。 体内的炎之魔脉膨胀起来,似是感到了共鸣。 对于火属性魔法,赛利斯很是熟悉。因为他所精通的魔武技,属性主要也是炎。 同时,他也是一名纹徽持有者。 纹徽「炎龙逆鳞」——那是自赛利斯成功通过本家族的成人礼修炼后,导师亲手为其刻上的家族传承下的荣誉证明; 同时获得的还有以家族姓氏命名的武装刺枪「龙之心?狄兰哈特」。 从今后起,赛利斯?狄兰哈特就是一名正式的家族继承者,并以除魔杀敌、守卫范伦铁诺公国为圣职的龙之骑兵。 - 稍微一失手的菲尔萨,马上被梵抓住致命的漏洞。他从菲尔萨那毫无防备的右肩下手,由左边出的猛拳瞬时张开,五指改为鹰爪之势。 菲尔萨的右肩被铁爪紧紧擒住,恐惧、与那灼热对应的冰冷从那痛处传来。 同时,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梵正要发劲将敌人的右肩捏碎,在这个瞬间,树海内扬起狂风。 四周的火光顿时像微弱的烛火一般欲要熄灭。 风势非常凌乱,几乎以一切存在着的事物作为卷席的目标。 然而,不知从哪个方向,顺着此刻的风向的轨道,飞出了两道回旋镖。 突转的风势加速着这两枚锋利的刃器,气势冲往紧擒菲尔萨右肩的敌人的左臂而来。 风之魔武技「翡翠之刃」对梵那结实的皮肉毫无痛痒。 但那风的气势还是让他稍微有些松懈。 趁着此时,菲尔萨迅速使出一记直往敌人小腹的蹬踢,脱离了危险的铁爪。 纹徽「冰之燐光」持续时限快要到达,仅剩最后的五秒。手中的极冰之剑,泛着最后也是最为夺目的耀光。 菲尔萨的魔脉高速流动着,释放出强大的寒冰之息,态势再度超越过炎之息。 全身萦绕着青光。那是从魔脉中满溢而出魔力粒子。 与此同时,雪莉在暗中不断放出风之魔力并尽数加持在自身。 雪莉是风之魔源,风之漩涡转动得最为剧烈的地方。魔力经压缩、再释放,从魔脉中溢出的魔力粒子化作翠绿的光芒。 疾冲的断空之势。耀光的冰剑直取敌人心脏。 凛冽的逐岚之剑——神风凝聚的利刃,雪莉将其双手紧握,从梵的背后袭击。目标直取后脑。 到底梵是迎击菲尔萨的冰华烈舞,还是要接住雪莉的风刃猛袭? 只能够接住其中的一击。即使成功抵御住,也会被另外一剑刺中。 梵心里盘算着。既然如此,那么—— 同时拦截。 为了能够同时迎接两方来的夹击,青年半侧着身躯。 菲尔萨与雪莉都无法相信眼前不同角度的同一幕——梵竟用双手分别抓取了从两方袭来的利剑。 接触的瞬间,戴在梵双手的臂铠已经分别被冰与风的魔力毁灭成四散的碎片。 梵深知在此刻,冰与风的魔力是极端地强大。 于是并没有打算与之有长过半秒的接触,而是顺势拉扯着凌空的两人的剑,让他们俩撞在一块。 梵趁着双手脱开剑刃的这个时刻,双掌满是魔力的灼痕; 同时,他不顾伤势将「修罗炎狱」的气焰再次发出,意图把两个敌人一同送入地狱。 就在这一瞬间。以迸发着火焰的肱肌作为产能的马达。 以此刻停留在交叉动作的前臂作为武装。 以胳膊作为武装的加速推进器。自身就是奥义所在。自己就是为敌人创造修罗炎狱之人,自身就是敌人的生死主宰者。 菲尔萨和雪莉同时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有的只是一片冲入眼帘的火光,以及从小腹边传来、直至全身所感受到的灼烧之痛。 受到梵的「修罗炎狱」反击的两人,被大红色的高热旋风包围,热浪如同猛兽啃咬。 直到这时,日落西山,只是那片燃起的火光,把天空染得仍是黄昏的样子。 大片面积的树海已经燃成灰烬。 在这前一刻——菲尔萨脑海中残存的意识并不是要逃离这个火海,也不是这剧痛,而是…… 他搂过雪莉至怀中,并用自身将她好好护着。 ——保护同伴。 蜷缩在他怀中的雪莉,并没有受到很强烈的灼伤。 同样所幸,纹徽「冰之燐光」的效用在消失前,其极寒之气驱逐了部分的热焰,也没有让菲尔萨受到致命伤。但是,火的残痕依然布满在这个骑士的身上。 他一时半刻还无法很好地直立起腰,靠着佩剑撑起身子的同时被雪莉搀扶着,迎面的则是再次逼近的炎之魔鬼。 已经没有了足以对抗敌人的力量。纹徽暂时失去了魔力,黯淡无光。 或许,他并没有从印记中继承下应有的艾尔方斯的真正实力…… 这次是自菲尔萨从事骑士一职以来,所遭遇到最为糟糕的状况。两人携手,居然还是败在这个魔将之下。有了纹徽,却还是不敌对手。 此时菲尔萨想起了艾尔方斯,他为了不拖累普莉西亚。于是编了一个谎言,说服她与自己分开,好让她抛弃自己这个累赘,得以独自逃脱。 现在的自己,可能也要再次用到这个伎俩了。 “雪莉,不如你先……”菲尔萨警视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敌人,放开了手,想这么说。 然而,打断菲尔萨的是,眼帘前破空的一道利光。 那道利光之后,一杆黑枪倒刺地上,挡住了梵的前进。 刺枪是从自己的左旁进入视线的。他满怀猜测地望向那边。 那是一个不断往这边贴近的漆黑之影。 由于这个人的铠甲着存在神秘符咒的加持,让这个人牵动着的风色也染上了漆黑。 他的逼近带着如巨龙般的威迫。 “赛利斯……” 遇见友人,菲尔萨的心中亮起一丝希望的曙光。就在这时,他终于体力不济,失去意识而昏倒。 疾跑至两方中央的赛利斯,拔出倒插在地的短枪,并直指着共同的敌人——梵?提泰伦。 赛利斯将武装重握手中,一米长的刺枪缠绕着紫色圣息。 在他未解放炎之纹徽前,仍然是一副身裹暗黑的骑兵姿态。铠甲内覆盖着的结实之躯,确实是龙人之血肉。 尽管如此,龙之怒颜头盔的缝隙间透出的双眼的神采,也有如巨龙一样具有威迫感。 “雪莉,先将菲尔萨带走,并迅速逃离树海,去圣都等我。这里的魔将由我对付。” 赛利斯背对着两个友人,这么说道。 “好!拜托你了。” 雪莉搀扶着重伤昏倒的同伴,行着受风加持的疾步,消失在枯木之间。 梵原本对面前的阻拦之人不屑一顾。 直到仔细端详敌人手中那柄刺枪、以及敌人臂上逐渐亮起的印记之后,又再度燃起了杀意。 “原来你就是「炎龙逆鳞」的继承者——芬奇利?狄兰哈特!”摸清了敌人的底细,梵摆出拳式,全身再度燎起火光,准备应战。 芬奇利?狄兰哈特正是赛利斯的家族祖先,古代白银骑士团成员之一。 关于这个传奇人物,最为举世惊人的一项事迹则是在一百多年前——王城之外,阳炎之间,全面解放纹徽的状态下芬奇利以极炎圣剑的终极日冕光辉,一举将皇家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扫尽、吞噬于日光之中。 史称「范伦铁诺公国最初的决胜光辉」,艾尔方斯也因此得以进入被封锁的王城,铲除暴君。 赛利斯心中疑惑,面前这个敌人,难道与狄兰哈特家族的祖先有什么牵连? - 成功逃脱的雪莉,回头一看——发现远方的树海处,那阵阵闪烁的火光在夜幕中再度亮起。 想必在那座枯木丛林内,再度爆发了一场恶战。 雪莉心生可怜地望着因保护自己而重伤的菲尔萨,抚摸着他那受火花擦伤的脸颊。 事实上,受伤的并不止他一个人。被雪莉救出的那两名黑曜骑士,也早就身负重伤,并逗留在格兰西斯。 圣都——格兰西斯,庞大、宁静而又庄严的古之城郡,近在眼前。 “奥利娜姐姐……她的婚礼……” 看来,那两人的婚宴要推迟一段时日了。 雪莉满怀遗憾可惜之感,搀扶着同伴步入了圣都。 575 (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零年…… 继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于树海离别的七年之后。 这个时期的范伦铁诺王国,繁荣、混乱;极盛、极荒。 自时都之殇后,普莉西亚?范伦铁诺公主一直待在王宫内,偶尔有过几次外出的游玩,但却没有踏出过王都格兰西斯半步。 所以,格兰西斯外的景色,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那座亲眼目睹着失去生机、堕入人间地狱的都市; 那片她连做梦都想再回去一遍、希望能再一次去仔细寻找少年的踪迹的翠雪树海; 那段冒险的旅程,已经成为少女时代记忆中的一块画满悲伤痕迹的残片。 七年前这个偷偷外出,独自外面冒险的叛逆少女,如今早已行过王国的成年礼。 保留年少时的俏丽之颜与绰约之姿,她俨然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子。 七年前——当她回到王宫之时,内心仍旧挂念着那个名叫艾尔方斯的少年的安危,甚至茶饭不思; 她的举止让旁人心疼。可是他直至现在也从未出现过。 朦胧少女时期的记忆中,她对艾尔方斯的印象一直没有改变——一个初入冒险旅途、行事又鲁莽的新手冒险者; 身体不健壮、却又心地善良,不愿拖累别人的少年。 直到分离前,在他身上仍是充满了普莉西亚至今不解的谜团。 她曾命令手下,力寻艾尔方斯的下落; 也曾下过指示让他们前往布利扎平原去探寻所谓的「冰之宫殿」。 后来发现跟预料中的一样,雪原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一座神迹,也没有寻找到圣龙黛斯菲尔的踪影。 父王、同龄青梅竹马范以及其他人,为了不让她有过多的忧愁以及担心,都一致劝说普莉西亚尽早忘掉这个同伴。 然而,她还是时而会回想起与他一同冒险的日子,他那莽撞的身影,未曾完全忘却。 - 王宫内洪亮的号角响起,并传遍整座格兰西斯。 今天是火之月二十四日——按照时日的推算,今天是皇家骑士团从北方的冰结之斯诺瓦山脉征战归来的日子。 守城士兵齐齐拉动机关,敞开格兰西斯宏大的城门; 其余的士兵则挺身立正,整齐列在城墙之上。他们吹着雄叫的号角,扬起胜利的旗帜,高呼着归者之名,迎接归来的皇家胜军。 城门,让离家的战士们将久违的王都景色映入眼帘。 城门,让平民从开启的缝间窥见征战者获胜带来的第一丝光辉。 规模宏大的兵马队列游过大街,穿过正道,直至王宫内的骑士角斗场,让王都居民可以有幸地去一见祖国精英的各种威严与英姿。 为了让世人目睹、崇拜范伦铁诺的振国之威,同时向王都内征召愿意加入骑士团实现报国理想的勇士,皇家骑士团决定,就在今天这个胜利回归之日举行一场浩大的演练。 为获取进入骑士团的资格——勇士们必须在角斗场中,在王的面前,接受并通过皇骑精英们的试炼。 普莉西亚急切想亲眼见识集中于此的强者们,便哀求着父亲让其跟随左右。 深知她那崇拜强者的心,范出面极力地劝说——说是也要让普莉西亚体会目睹并体会范伦铁诺勇士们的强大,并承诺尽量会不让她随意离开角斗场——国王无奈允许了。 其实只要有范——范雷克索这个王的得力助手跟随其左右,普莉西亚无论跑去哪儿,都不会面临难以跨越的危险。 今天,王破例允许范作为公主的随身守卫,待候公主身边。普莉西亚欣然答应。而范也当然是乐意遵命了。 得到父王的允诺后,普莉西亚便先一步离开父王,兴致勃勃地到角斗场下的外围跑了一圈,想会面那些准备接受试炼的勇者们—— 然而却被告知,他们已经在场中执好武装、站好队列了。 于是她又只好回到父王身边,乖乖坐好。 “普莉西亚,你回来得正好。今天有一勇士,短时间内就已经连续打败皇家骑士团的十名精英了。” 王毫不吝啬地向女儿表露出对这个十连胜的勇士的赏析。 “父王,他会过团长吗?他与范雷克索对决过吗?若不能与这两人平手,才不是我所承认的「强者」呢。”话语间,普莉西亚悄悄投给范一个眨眼。 范摊了摊手,无奈表示,技艺超越自己的应该大有人在; 可是,可以与皇骑的一团之长平手的勇士,在大陆内应该是极少见的了。 他心中感叹着,想要普莉西亚承认为真正的「强者」,还真是难过登天啊。 范认为,以魔法修为来说,她也可算是属于「强者」一列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崇拜那些超越自己的强者啊。 同龄少女间相互攀比的一般都是美貌以及首饰之类外在的事物,而这个特别的公主,却是与男子一样崇拜力量。 可是——她虽然不去在意这些虚伪的外在,却偏偏又那么地美丽,美得凡人不可比拟。 如果有一日,普莉西亚的纹徽觉醒了的话。那么,在这个大陆上,应该已经不存在论实力可以超越过她的勇士了吧。 这就是,普莉西亚?范伦铁诺,王国的公主。 “女儿!不要外人面前如此张狂。瞧,那个立在角斗场正中央的灰色铠甲骑士,便是今天十连胜的勇士!” 王把手一扬,指向立于场下正中的骑士。 普莉西亚从高处凝视着今天的胜者。 角斗场内,随着传遍四周的嚎叫扬起了黄沙,而这个胜者的身躯在沙影中毅力坚挺,不动如山,强气明显。 灰之骑士,他双手分别持着两柄重量级的双背大砍刀——那原本是双手共同使力才能掌握的巨剑; 现今,在这个健硕骑士的手间似乎可以单手地挥洒自如。 他往着王与普莉西亚这边走过来; 踏在黄沙上的步步脚印,深刻可辨。然而他的行走姿势却毫不显出笨重,反而气势有加。 他将双剑倒插地面,向范伦铁诺的王行了一个恭敬的骑士礼。 随后他从头盔缝隙中透出一双威迫的眼光,以此再次环顾四周,寻找并「邀请」着其他剩余的对手与他酣战一场。 这双目光似乎已经在舔着胜利的美酒。 光是他挥动巨剑的姿态便让人感到畏惧——其他尚未出战的骑士便几乎都这样畏缩着。 被那两柄巨剑碰着的话,无疑会受到重伤,即使他剑下留情——他们几乎都这样胆颤着。 也就是说——如果不再有人接受他的挑战的话,灰之骑士将是今天的胜者。 骑士又看向了王,急切想要王证实自己的胜利。 王通过手下赐予他一杯美酒,并与其共同畅饮,问道,“勇士,看你应该不是王都之人吧。是何等愿望,驱使你前来王都加入皇骑?” 他解开头盔的下颚,露出干涸的喉核。随后他将杯中的晶酒一饮而尽。 “俺的夙愿除了要加入皇骑外——还要娶公主普莉西亚为妾!” “……”黄沙静止了下来,鸦雀无声。 灰之骑士的狂言,不断回荡在空气之中。这像是凝结剂一样,凝固了气氛。 在王答复巨汉前,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咽下口水,就连汗也要掂量着冒出。 “什么?” 那可是触犯禁忌的话语。 范顿时吃惊得停下了把酒送入唇间的动作; 普莉西亚则当场乍跳了起来,怒视着看似在胡言乱语的灰之骑士,气得说不出话。 “到底是何等英雄才会有如此胆大的要求?摘下你的头盔,勇士。”王指着他如此说道,不带有一丝生气,反而平静得让人可怕。 “嘿嘿嘿……” 伴随着古怪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灰之骑士脱下金属头盔,显出满是横肉的面颊。脸上表露的是一副凶狠恶极,不怀好意的模样。 “王啊——俺会效忠于你,只要肯赐公主于俺。” 想不到今天十连胜的骑士居然是一个南蛮巨汉——他是居住在范伦铁诺大陆南边的蛮夷之人,长期过着自由放荡的生活,遂养成一种与野兽无疑的野蛮性格。 在普莉西亚看来,眼前这个巨汉哪能称作骑士,只是一匹身披铁皮的野兽罢了。 可是,这个野蛮粗汉居然扬言要娶公主。 更让普莉西亚愤怒的是,他居然要自己做他的「妾」! 就因为这点,她的粉颜被气得通红。 范用手捂着下半面,试图掩着自己那副抑制不住的表情,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同时,他心中也对这个巨汉的轻佻与傲慢甚是不满。 “王的决定如何?俺统领着南界三万勇武之士。王的一句决定,便可以让他们统统归顺王的旗下;也可以促使他们怒占南方之地,独立为国!” 面对巨汉粗暴无礼语言,简直可以称之为威胁的语言,王不回答,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 谁都不敢透气。 巨汉像是因王的无视而触怒,举起拳头,大喊道:“俺统领的勇士,个个杀敌勇猛,什么皇骑,他们根本不放在眼内!今日俺也是皇骑演练中的胜者……” 范望着巨汉的身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粗言。 “不,还有一个对手,你尚未打败。” “今日俺的对手们不都畏缩成鼠辈,不敢吭声了吗!” “来自南界的勇士啊,请看看你的身后。” 巨汉转身,发现在决斗场外,那口供骑士出入的门边,的确是有一个身穿纯白铠甲的骑士。他似乎正打算步入场中。 进入者戴着普通的头盔,因此无法让人看清样貌长相; 只能清晰看见的是,扎在脑后飘荡着、如条叶般宽松的白色发辫,如此看来,这个骑士甚是年轻。 可是纯白色的战甲让人为之担心,无论怎么去掂量,都仅有薄纸的厚度,防御能力很是脆弱; 同时,却显得轻盈无比。 他的身型远不及南蛮巨汉,气势也不比他有震慑力。就连战甲,也薄了别人几分。 更之,这个骑士并没有带上枪剑之类的兵器,而是直接空着双手,步伐端正勇敢,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角斗场中的黄沙之地。 “呵,这小子,你是走错地方的吧?”巨汉指着所谓的对手,大加嘲笑道。 “不,他正是最后一个到达角斗场,愿意接受皇骑试炼的勇士。” 范这么说道。 其实范并没有对这个最后入场的骑士抱有多大的胜算。 但是如果能在巨汉与他的一战中,找到这样那样的借口——诸如巨汉故意重伤对手、有损骑士道德为由,范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场将这个南蛮置之死地。 而这个可怜的对手,也算是功有一件了…… 纯白的骑士毫无退缩之意。难道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迎着灰之武士的面,纯白骑士踏入黄沙之中。他稍微环望了一下四周,随后在最靠近自己的木栅栏处,扯断绳索,从中抽取了一根细长笔直的木棒。 纯白骑士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集中精神地端详着手中那简陋的兵器,似是思索着对策。 “喂,你手中所拿的木棍,是用来逗虫子的吧?” “没错——就是用来逗你这种虫子的。”白骑士首次发言挑衅,声音甚是轻松,镇静得很。 并没有人宣告角斗的开始,巨汉仿佛在重新拔出剑的一瞬,就倒数着对手的生命剩余时间。 巨汉连头盔也不戴,恨不得在下一秒就夺取对手的首级。他舞起那双巨剑,朝对手急冲上去。步伐带起的沙尘掩盖视线。 他企图仅一击之下就将对手击倒——不仅是击倒,还要让他再也起不来。 巨汉的重足一蹬地,强大的力度将庞大的身躯浮置于空中,同时双手分别挥动巨剑,破开凝聚的空气。 范将酒杯放下一旁,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两人间的角斗。 普莉西亚心里为纯白的骑士着急。 那是让人吃惊的一刻——面对猛攻而来的灰之武士,纯白铠甲的骑士终于动起了手中的木棍,将其横亘于前,下身扎下马步,摆出一副标准的防御姿势。 当巨剑正要与木棍接触的前一瞬间—— 重剑的气势强压而下,脆弱幼细的木棍怎么能够接得住这击呢。 不仅木棍会被斩断,恐怕连护着身体要害之处的铠甲也不能抵挡得住那举剑蛮力的砍击,纯白骑士也想必会当场头破血流吧。 黄沙受沉重的剑气搅乱,覆盖着角斗场,至于实际的情况如何,无法明辨。 普莉西亚别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她简直不敢去想象纯白骑士的死状。 范已经有了充足理由下场对抗南蛮武士——这个巨汉并不顾什么骑士的礼仪,只把对手看作任意鱼肉的敌人,并将其杀死。 这样的行为完全是污蔑王国的骑士之道,玷污今天的演练的神圣目的,完全是野兽行径。 王向范雷克索透过一个坚决的眼神,并命手下赐予他一柄剑。 王似乎也已经做出了驱赶巨汉的打算。 然而,众人都没有实际看到纯白骑士被斩中的那幅景状,甚至也没有亲眼目睹木棍被巨剑截断。 他们只是在一厢情愿地臆测而已。 此刻,包围的沙尘被莫名变得强大起来的剑气排开。 纯白骑士此时已后退至木栅栏边,安然无恙。手中木棍不仅没有被一刀两断,而且还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首先辨析清楚状况的普莉西亚暗自惊叫着。 范此刻回想起过去学习过的剑术知识,在剑术中。 据说存在一种叫做「剑气加护」的技巧,只有可能是一位同时精通魔法与剑术的武者才可能懂得。 持剑者解放自身魔力,化作加护在在剑体上的一层浑厚的气罩。 实际上这个技巧在行军中并显现不出有多大的用途。 于是范也未有花多大的心思去修习。虽然曾经听闻过「剑气加护」,可是没想到今天却在角斗场上碰见了。 这位纯白的骑士巧妙运用了「剑气加护」,使得作为兵器的木棍在魔力的加持下完好无损,抵挡住灰之武士给予的致命一击。 同样修习剑术的范,对娴熟使用剑技的纯白骑士产生了钦佩之情,同时心中想着,这个人有可能会打败南蛮巨汉。 普莉西亚乐得拍手叫好。尽管她不认识这个高超的武练者,因为对巨汉恨之入骨,也在纯白骑士的身上寄托了获胜的希望。 惊人的一幕。从手持木棍的武者的身上,首次焕发出魔力的光辉。与范所见过截然不同的是,那光辉的色泽,竟是极其少见的青蓝。 学习魔法者都晓得那显然是属于寒冰系魔法的特征。 对此,普莉西亚看起来居然觉得颇为熟悉…… 青芒燐光。同时,角斗场内外卷起一阵寒风。 眼见灰之武士的动作有些奇怪,他甩动着稍微颤抖着的双手臂。 这回轮到纯白骑士疾驰而上,速度之迅捷,让人无法看清。 纯白骑士在眨眼间贴近了巨汉。对于他来说,敌人已经身在一个兵器斩击的范围内。 相比巨汉的庞大身躯而言,纯白骑士显得瘦小。可因在非常近的距离,巨汉此时又来不及应对,这个瘦小的白色之影,为对手带来了无尽的恐惧。 白影用手中被魔力加持着的木棍,从上而下,给予对手胸间一击劈砍。 “哐——” 木棒敲中巨汉坚硬的金属战甲,所产生的震荡波动经甲胄传遍巨汉的全身,足以使其眩晕麻木。 钝器打中金属铠甲的响声回荡于灰之武士的耳畔中。 顷刻,他瞪着浑圆的双眼,紧盯着纯白之骑士。终于,巨汉像崩塌了一样,大字瘫倒在角斗场上。 合金胸甲上显出凹凸不整的痕迹,估计他的肋骨已经因剧烈的震荡波,折断了一半。 南蛮巨汉与白骑士的决斗就此落幕,让高高在上的观战的众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他们立刻为这场精彩的决斗鼓掌喝彩。 纯白骑士忽略倒下的对手,抬头望向王——以及王身旁的其中一人。 普莉西亚觉察到,那个骑士正眺望着自己,那双急切的眼神彷佛想要说些什么,心中顿生奇怪。 “王啊——” 此时范走到王的面前,请缨道:“请允许我下去角斗场,与那个身穿纯白甲胄的武者进行一局比试!” 王难得看到范如此有劲头,恐怕是因为他与那个骑士同是修习剑术之高手,并燃起了想与之一试高下的斗志吧。 王欣然应许。 又一个身影,年轻挺拔,跨过栏杆,跃入场中。 同时范向对手抛过一柄与自己手中的完全无异的长剑。 范紧遵骑士礼仪,向着对手报上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范雷克索?范伦铁诺,隶属王族护卫军,皇家骑士团指挥官。见阁下剑术精湛,仅用一木棍,在三个剑式内便击倒前来捣乱的南蛮巨汉。在下心中佩服,怀着切磋剑技的来意,进入决斗场会面阁下,望赐教。” 仅是这三言两语,就带着明显的魔力波动。非魔力修炼者的话,只要被魔力波及到,便会失去重心、像是被狂风扫荡一样跌倒在地。 这是范故意而为的。目的是想揣测对手是否能否能迎着这波动屹立不倒,魔力方面的实力如何。 身穿纯白甲胄的谜之武者,很明显并未受到波及。准确来说,他视魔力波动为无物。 他丢下手中的木棍,接住对手抛过来的利剑。之后,他脱下了头盔,并应范的骑士之礼,报上名堂。 “在下艾尔方斯,来自布利扎雪原。” 这是个额头绑着黑色缎带的爽朗青年,他将雪白的长发脑束于脑后,成一条叶条般的发辫。看样子似是来自大陆远方的冒险者。 如果说,刚才的一战被称作人与野兽间的搏斗,那么现在才算得上是骑士间真正的对剑。 可是,在普莉西亚的眼前,已然无法看清那在下方场中纷飞的剑影,有的仅是被唤起的昔日的记忆——曾经一起共赴旅途的少年的影子。 有些怀念,同时有些幽怨。 怀念的是七年前的冒险——以时都之殇为开端,遭遇死灵术士的袭击,并以翠雪树海的离散作为旅途终点的冒险之旅。 幽怨的是,为什么艾尔方斯不守承诺,非要等到现在才前来王都找她? 记忆模糊了双眼。 角斗场上的最后一场比试已经有了结果。 艾尔方斯的右手持着长剑,技巧并不很熟练地对抗着范的猛攻。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瞬间,他左手拔出腰间的黄金短剑,趁着范对自己的松懈,将范的剑挑飞。 左手才是他的惯用手,正因如此才会有这般的力气,用短剑将对手的兵器撩飞。 曾经的那柄黄金短剑,为少年惹来杀身之祸的不祥之剑。他一直好好保藏着。在今天,这柄短剑再次向众人炫耀自己应有的光芒。 胜负难辨——就连王也这么认为的。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判断,艾尔方斯这一「偷袭」之举到底是否犯规。 - 青年拍了拍王宫外的一棵长得较为结实的榕树,熟练地爬了上边,并靠在树干旁,稳坐在树枝间,眺望远方。 从这个方向望过去,如果没有任何障碍物的话,应该还能够看见布利扎雪原呢……青年这般思索着。 自从在树海中获救后,他从大陆上消失了几乎有七年之多。 一举将追击而来的死灵术士尽数消灭、并将他从树海中救脱的,是一名叫做「泽莱雅」的女子。 身上时刻背负着七种「剑」类兵器的年轻女子,能将所有被定义为「剑」的神兵掌握并操控得娴熟有加。 仿若与自己身体浑然天成的一部分。 在艾尔方斯心中,这样的高手,仅在一式如同豪雨一般落下的群剑的「扫荡」便把敌人尽数灭至殆尽,能够这般淋漓尽致地运用剑式的豪杰,已经堪称是「女剑豪」了吧。 这个人也便是他往后七年间的「师父」。 学成之后,他于大陆中辗转,最终到达王都格兰西斯。 这就是他来到王都、决斗巨汉前的经历简要。 艾尔方斯将腰间的酒壶取出,蛮有兴致地吸了几口。正当酒壶离开嘴边时,一颗不知从哪个方向蛮横飞来的石子,将其击落到树下。 “艾尔方斯!你给我下来!快点告诉我……” 树下的普莉西亚朝上边呼喊着,而树上的青年并未给予理会,无动于衷。直至少女挽起宽松的衣袖,准备也爬上枝头,将他拽下来。 “太乱来了你!穿着纱衣也想爬上树?喂……” 艾尔方斯无奈收起酒壶以及眺远的心情,从三米的高处跳下,脚尖轻盈落地。 这时,普莉西亚凝聚双瞳,想好好地端详着这个七年未见的同伴。 同伴的身躯已不像以前一般矮小,那时候的艾尔方斯只是与普莉西亚等高罢了; 而这次回来见普莉西亚时,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 这要让普莉西亚稍微抬头仰望才能好好去端详他的面颜。 额头上绑着黑色缎带。雪白的头发经多年留长,成发辫束于脑后。 青蓝的双眸,与以前一样,柔和之色不减; 今天重逢时从这眸间又多出了一份坚定的气魄。 艾尔方斯的双眸,感觉就像是,两洞遭遇到任何风吹都波澜不惊的平静湖面。 脱下沉重的战甲后,身上是漆黑色的普通布质上衣,衣襟一直延长到膝盖处,服装让他看起来似是一个来自外地的青年冒险家。 同样地,在左手上戴起了漆黑的护套。普莉西亚依稀记得,在他左手手背上是刻着纹徽的。所以,护套的用处很明显,就是要将纹徽掩盖起来。 无论哪个方面,都显得稚气全消,艾尔方斯成熟了许多。 “你刚才说要我告诉你什么?”继而艾尔方斯又喃喃自语着,“其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普莉西亚急切想要知道的是,当年在翠雪树海,分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七年间,艾尔方斯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很多很多的小问题。 艾尔方斯不加思索,随意地答道:“那次,自从和你分开后,我就一直往着悬崖的方向跑……其实我所说的逃跑方法,就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因为下面是一片湖泊嘛,如果当时跳下去的话,应该死不了的。” “果然如此,你骗了我!”普莉西亚挥动握紧的拳头,怒道,“当时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说不定就被我父王救下了!” “可是,这样的话,就没有机会遇到我的师父了啊。” 艾尔方斯接住普莉西亚那因生气而捶向肩膀的拳头,“没有师父的话,我今天又怎能战胜那个南蛮巨汉呢。” 普莉西亚大力挣脱了青年的手,边说着,“假如在我父王以及范的「训导」之下,说不定还会比今天更有成就呢……” “哈哈,你开玩笑吧,我的师父——泽莱雅,可是以「女剑圣」称号闻名异域的女子呢。要不然,我今天怎么能够在与范雷克索的决斗中获胜呢?” 艾尔方斯为自己的战绩,满是骄傲地笑着。对此普莉西亚觉得,说话随性、性格稍微带些小孩子气这两点,艾尔方斯至此也从未改变。这两点,是缺点的同时也可算是他的优点吧…… 虽然未曾见过「女剑圣」,也未曾听闻过她的名号,可就因其徒弟艾尔方斯今天出色的表现,普莉西亚也同样钦佩着这个人,以及她的教徒有方。 “你的师父还真是厉害呢,你也是啦。先不说那个可恶的巨汉——你居然能够在比剑中赢了范! 他可是父王的养子哦,身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光之魔法使的同时,还是一位在公国内无人能敌的优秀的剑士。可是,你犯规啊!为了胜过对手居然还用上了护身的短剑。” “什么?不是说过了比「剑」吗?短剑也算是剑的一种吧!”艾尔方斯拍了拍右腰间,隐藏着短剑的那个部位。 “你……”普莉西亚今天第二次气得涨红了脸,怒嗔着,“你胡说!不要拿这种理由来为自己的犯规开脱!哼。” 面对她的严肃,艾尔方斯很是不解,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她不了解「剑」的奥妙。 剑的广泛定义涵括几乎一切的长形兵器。 刃比柄长、并以斩、劈、刺为攻击方式的都可以算作是剑。 其中至于「劈」,木棒的攻击方式是劈击。仅仅是不属于利器范畴而已,所以在艾尔方斯对剑的概念中,木棍这样的钝器仍然可算作是剑。 理所当然,短剑也符合「剑」的概念。至于其用处,他认为只是取决于使用的场合而言,并无绝对。 “喂喂,你的黄金短剑,不是刃和柄等长的么?” “它可是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雏形哦。魔力解放后,冰之刃就会生成,无缝地衔接在短剑的剑刃上。这的确是一柄剑。” 见艾尔方斯解释得头头是道,普莉西亚简直无法从任何方面反驳。 可是在心中还是暗暗为替范的落败感到不服气。 “看你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让人气结!我突然好想亲手击败你,好挫挫你的锐气。” 普莉西亚正视着艾尔方斯,下定决心道。 “好啊,随时奉陪!” 同时,艾尔方斯觉得,普莉西亚那倔强的脾气,有增无减。 她继续用着很不服的语气说着:“肯定是你师父的脾气也同样地奇怪,才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吧?” “不不……”艾尔方斯否定道,“师父对我很好,是继黛斯菲尔后对我最好的人了。” 对方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时,普莉西亚回想起一支曾经前往布利扎雪原,探索幻兽踪迹却无功而返的探险队伍。 那是她派过去的手下们。 回来后他们一致否认了有幻兽的存在。 就连冰之宫殿这样的神迹也未曾发现过。 “那个……分开前,你不是说过要回去见圣龙黛斯菲尔吗?我试过去布利扎雪原寻找冰之宫殿呢。 可是,茫茫雪原中,并没有发现到有这样一座宫殿啊。你所说的圣龙黛斯菲尔,到底在哪里呢?”普莉西亚继七年前,再一次好奇地问道。 “是呢,我还要回冰之宫殿一趟。”艾尔方斯似乎在此刻想起了什么,使得他无意间忽略了普莉西亚的疑问,没有回答。 “你……居然敢不理我!真是让人……好生气啊!” - 艾尔方斯,第一次来到景象如此盛大的王都格兰西斯。 今天,女儿获得了父王的特赦,带着今天角斗的胜利者兼友人,外出游玩。当然,王暗中有命人跟随保护。 普莉西亚一直记得她曾答应过,待艾尔方斯来到之后,带他将整个王都游玩一番。 承诺终于在今天实现。她曾经还遗憾着,孩童时代的诺言恐怕再也不能有实现的一天了。 直到今天,艾尔方斯再次出现,奇迹般地出现。 都双双长大成年的两人,都不好意思再像以前一样,两小无猜地,互相牵着手,贴得很近,到处游逛。 可是,对于他们俩来说,七年前建立下的友谊之情依旧不减。甚至还朦胧地觉得,如今还多出了一份特别的情感,在暗中萌动着。 普莉西亚认为,那是历经苦难才能够建立起来的感情桥梁吧。 这使得她又再次回想起,时都丰收之日那天,那个最后的夜晚,惨剧异变的发生之刻—— 惨绝人寰、红光接天,到处都是异变得不能再称作人类的人形恶魔,眼前的活人也就只剩同伴一个。 这经历确实不应是少年少女所该拥有的。 回想起的不止这痛苦的回忆,还有与其截然相反的、惨剧异变的发生之前—— 初次出门远行所体验到的喜悦。映入眼帘的各类新鲜事物,以及各种的人群,能够倾其所有去醉心的其乐融融之景。 这才是孩童时代所应该拥有的,冒险的回忆。 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洪流冲刷而去了,仅在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与今晚,实实在在的王都繁盛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总之今晚,艾尔方斯在普莉西亚这个王都导游的带领之下,玩得很是开心。 当艾尔方斯送她回到王宫时,已经是夜月当空了。 范在宫门前等待着。 “艾尔方斯阁下,王要召见你。” - 范伦铁诺的王正坐于宫殿之中。 王赐予艾尔方斯一杯美酒,祝贺他今天获得了角斗的胜利。先不说与范的比剑,光是艾尔方斯与巨汉一战,便让王对他赞赏有加。 这个来自大陆远方的骑士,居然能够以一根木棒,及其优秀的剑术击倒对手。 要知道,那个南蛮武士,可是曾经一举战胜过皇家骑士团十名骑士的难缠之人。 至于今天,艾尔方斯与范雷克索比剑的那一场…… “范呀,对于今早与艾尔方斯的比剑,你有什么看法?” 当着众人,王向范问道。 “我承认技艺不精。”范如实回答。 “比试之后,我思考了很久,一度回想起导师的教诲。短剑也算是剑的一种。所以,比剑我输得心服口服。艾尔方斯,还望下次指教。” 艾尔方斯稍微扬起了嘴角。坐在父王身旁的普莉西亚撇着嘴,满是不服气地转过头去。似乎,范的落败,就是普莉西亚自己的落败一样。 “唔……”王点了点头,赏析范的谦虚,同时又指着艾尔方斯说道:“可是啊,小伙子,你获胜的方式非常特别——用上了本来并不于战斗的护身短剑。所以,皇骑里有一部分的成员对此感到不满。如果艾尔方斯现在加入皇骑的话,恐怕会引起团内的争执。” 听到这里,艾尔方斯暗自苦笑着。 “在此,本王决定,为了证明你的实力,本王将赋予你一个使命。完成之后,皇骑定当对你刮目相看,也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到底是什么任务呢?普莉西亚暗自思考着什么样的「使命」以及父王的用意。 “艾尔方斯,本王将赋予你团长职位——作为范伦铁诺第二个王国承认的骑士团「猎鹰骑士团」之团长一职。” 艾尔方斯听罢王的任职宣言,内心一阵狂喜。 普莉西亚一听父王的决定,满是焦虑。她偷偷捏着父王幕布般的披风,小声道,“父王,你怎么……” 王没有理会女儿的打扰,继续宣言着,“原本他们也是一等一的精英勇士,各个生性豪放,好战沙场。可现在,正因为缺少了团长的带领而集体休养中。 本王想,如果是一个有能力之人,应该能够将他们再次团结起来,与皇骑并肩扩张领土——愿你能够带领「猎鹰」们,将王国的疆土,扩张至天空之外!” 普莉西亚不知为何,满是焦急。 忐忑中她只听见艾尔方斯那一声充满干劲以及信心的「遵命」。 “同时,由于今天南蛮武士的落败,其余的南蛮之众定会引起骚乱。范伦铁诺的南界肯定会变得不安定。 于是你,艾尔方斯,本王希望可以你尽快率领猎鹰,前往范伦铁诺之南界,平定纷乱。这就是范伦铁诺赋予你的使命。” 宫殿内的其余臣子,也都向「猎鹰的团长」投过似是期待的眼神。 “猎鹰骑士团之团长艾尔方斯呀,经今日一日的劳累比试,给我们目睹了范伦铁诺王国骑士应有的风采。 待你今晚休息过后,明日一早,本王派人带引你去「猎鹰宫殿」,与猎鹰的骑士们相见。” 艾尔方斯兴奋地彻夜难眠。翌日一早,他早早起身,穿戴好铠甲,擦拭好佩剑。 从王宫出发,直至到达王都外的猎鹰宫殿,需要四个小时有多的骑马路程。 加上途中,头顶的烈日一直暴晒着。即使是艾尔方斯,也会感到筋疲力竭。 他骑乘在马上,大汗淋漓。胯下的战马正无精打采地提着蹄子,行走在被烈日晒得皲裂的泥土大道上。 艾尔方斯想到两边的树荫下乘凉,可是,领在前方的骑士,并没有要停下步伐的意思。 今早,普莉西亚并未出来送行。恐怕是昨天在王都玩乐得太累了,今早舍不得早起吧。 没关系,将来,等自己成功率领猎鹰赢得第一场征战的胜利,一定再次回到王都,正如昨日皇骑一般威风,让万人迎接。艾尔方斯就能以真正的胜者之姿,回来与普莉西亚相见。 虽然暂未加入皇骑,但是起码也实现了黛斯菲尔当初许诺下的愿望了吧——她要艾尔方斯作为骑士,守护范伦铁诺。 同时,他的师父也希望自己的徒弟有所成就,希望他可以用剑来守护他自己所要守护的事物。 艾尔方斯,他确实与少年时代时截然不同了。 从远处就能望见宏伟的猎鹰宫殿。殿外空无一人,完全寂静,也没有操练的声响。 带头的骑士,领到他这里,就话也不说地转身离去了,艾尔方斯没来得及去问他如此安静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心生疑惑,只好独自一人,打开宫殿的大门。昂首挺胸着,身为猎鹰骑士团团长的艾尔方斯踏着稳健的步伐进入到里头。 迎接这位团长的却是一副他完全意料不到的景象。 猎鹰的骑士们,全部聚集在大堂之上。光这点是没错的。 对此,猎鹰骑士团,给艾尔方斯的第一印象是—— 乌合之众。 576 (公国篇)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火之月…… 已然是翌日的凌晨时分。 夜深人静、圣都格兰西斯的炼金术士公会鲜有人出入。 柜台间,年轻的女服务生正手撑着额头打瞌睡,直至听见从正门方向发出的一丝动静。 一般居民,在这个深夜的时刻几乎都已归家熟睡了,这么晚到底是谁,会前来拜访公会呢? 从门外的夜色踏入公会的,是一名服务生从未在公会内看见过的少女。 她紧搂着半昏迷的同伴的肩膀,另外一手托着承受起同伴快要倒塌的身体的前胸,少女就这样步伐不稳而急迫地步入公会。 见状,她睡意全消,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伤者吗?请过来这边!” 炼金术士公会的服务生很负责、也很友好地带领雪莉到单人的伤员室中。 格兰西斯的炼金术士公会,同时也是当地的一所公共治疗院。 公会里面的每一个获得正规资格的炼金术士,皆是合格的治疗师,精通炼金原理的同时也懂得炼药。 不消一刻钟,女治疗师赶到了伤员室,雪莉简要地向医师说明伤者情况。 她马上为伤者检查身体,并施展治愈手段。 夜深天寒,与白天的温度有着天地般的差距。雪莉对着冻僵的双手哈气,而工作着的治疗师则满头大汗。 魔法放出的微弱光辉成为昏暗伤员室内的唯一暖和的气息。 几刻钟过后,治疗师说道,菲尔萨的身体情况逐渐趋向稳定。可是要清醒过来的话,则还需一时半刻。 “小姐,请问你是伤者的朋友吗?” 治疗师将雪莉带出门外,关上病房的门,轻声地这样问道。 “是的。” 随后雪莉焦急地问对方,菲尔萨的病情是不是存在些什么难言之隐。 “的确是让人有些头疼……”治疗师并不否认,“老实说,我的治愈系魔法居然对他不起作用!” “……”对此,雪莉无法回答。 明亮的灯光下,她透过玻璃窗望向伤员室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菲尔萨。从远处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 “「神系」的治愈魔法,居然对其不起作用……”治疗师自言自语着,“只有心中拒绝「神」存在的人,才会下意识地去拒绝神给予的治愈。” 随后她转过头来,瞟了少女一眼,“你的同伴,是「人魔混血」吧?” 听外人提起这个秘密般的词语,雪莉先是一惊。但想到对方是治疗师,迟早都会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没有否认。 “是的。” “正是因为他体内流着的是恶魔之血,所以今天他才大难不死!尽管他不接受神的治愈魔法,可是他的魔脉因为「人魔混血」的自愈特性,正在自我「修复」中。” 雪莉松了一口气,一副满是过意不去的神情。 “真是抱歉,隐瞒这个秘密,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个秘密对于一个骑士来说,很……难以启齿。” “没关系……”女治疗师友好地笑了笑,“本来,一个平常人,能有这般勇气去拿起剑,去成为一个为保护人民而战的骑士,就已经非常非常地了不起了。 你的同伴,更是如此!这条路虽然不好走,可是也终有所获。 收获最大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受保护的手无寸铁之人,而是去保护他人的的勇者自身。” 听见一番鼓励的话,雪莉像乌云被阳光拨开一样晴朗,心中充满感谢之意。 “因为你的同伴受火系魔法重伤,体温调节的方面出现了问题,出现了全身极高烧的症状。 对于一个寒冰系魔法的使用者来说,这可是不轻的病。所以,为了不让他有任何意外的状况发生—— 那很有可能是生命的危险,今晚你必须在伤者的身旁守候。记着,他一旦有什么不良反应,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女医师最后在严肃的叮嘱话语中,略带了柔和的语气这般说着。 雪莉猛点头答应。 夜的时分悄悄流逝,对于熟睡梦中的人们来说,那仅是一段梦的时间; 可对于守候在同伴身旁、并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的少女来说,简直是漫长的煎熬。 菲尔萨平躺在病床上,面色微红,汗流不止。 虽然表面皮肤并没有多大程度的烧伤。 可是体内的魔脉却被今天敌人那炎之魔力重创。 治疗师已经尽最大的能耐去为伤者治愈外伤; 可内息的调理,还是要靠菲尔萨自己。 魔脉类似于血流的脉络,密集且有规律地遍布人的体内,且不和其他脉络形成交叉。 按照魔导生命的科学原理,所以,魔脉在人的体内是一套独立的系统。 可有一点无疑是相同的,就是一旦有了紊乱的症状,就会产生比外伤更为严重的后果。所以现在菲尔萨的处境,或许可以称为「内伤」了吧。 而在菲尔萨的魔脉系统内循环流动着的,是冰之魔力。他的魔脉受到了「炎」的重创,其严重性可想而知。 墙上的挂钟,用滴答的声响陪伴两人,默默记录着流逝过眼前的分秒,倒数着黎明的到来。 已经快日出了,雪莉撑起疲惫的眼皮,望向窗外。 凌晨的寒气透过窗户呼啸着通入只有两人的室内。 为了不让病人着凉,她起身走过去关上窗。结果,靠近窗户时她自己却因为寒气的侵袭,小声地打了一个喷嚏。 感冒的感觉可不好受。高烧更是如此。雪莉这么想着,满是担忧地望向了高烧的菲尔萨。 此时,被窗棂裁剪的旭日之色,洒入清冷的伤员室内。 它从微弱的缓和早晨之息,变成猛烈的午间阳光; 再逐渐衰弱,化为夕阳的朝霞; 直至从一成不变的地板上完全抹去,格兰西斯迎来了夜。 一个白昼,就这样从守候着同伴的雪莉的身旁,溜过去了。 所幸的是,她的苦等并没有白费。从今天中午开始,菲尔萨已经在逐渐地退着烧,身体不再滚烫,面色也不再是百般痛苦地紧锁着了。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雪莉在脑海里不断呼唤着,直至也安然地入睡。 - 赛利斯,拖着一副快要崩塌的身躯与沉重的甲胄,回至骑士公会。 一听闻,菲尔萨正在离骑士公会不远处的炼金术士公会出接受着治疗,便不顾自己的疲惫,向公会交待一些事情后马上赶往。 雪莉告知赛利斯,他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可是在这段时间内,菲尔萨的状况仍是不太稳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有时的精神状态甚至介乎于半昏半醒间。 “赛利斯你呢?与那个人战斗肯定受了伤吧。”雪莉关心地问着。 “我并没有伤得像菲尔萨那样严重,可是……”赛利斯老实地摊了摊手,“我也几乎筋疲力尽了。” 敌人非常强大,即使同是精通火系魔武技的赛利斯,与其战斗了几乎一个昼夜后,也不得不对梵?提泰伦这样强大的对手产生恐惧。 敌人的体力正如烈火一般永不衰竭,进攻的铁拳如燃烧着一样永不停息。 梵只要认准了敌人,便会放出极端的仇恨烈炎,誓要将敌人葬身于修罗火海中。 “那个人……会不会追过来?”雪莉满是担忧地问着,“以菲尔萨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 “你放心,我已经向骑士公会那边汇报了在树海中遭遇的事情。相信此刻,骑士公会已经加派人手守着圣都。 敌人很强,然而他面对的是整个骑士公会,稍微会思考的话都不敢随意胡来。你尽管放心在这里看好菲尔萨就行了。外边的事,有我和骑士公会的其他战友在。” 尽管自己已经是非常疲惫,可赛利斯还是勉强地打起精神,这么安慰着雪莉,同时也透过窗户望向同伴。 - 菲尔萨?丹利泰尔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他勉强地撑开疲惫的眼皮,眼前的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盏盏发亮的白炽灯。 挪动起瘦弱却沉重的身子,他靠在了床头上,以一个歪斜的姿势瘫坐着。 一串混乱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打转,占据全部,他竭尽全力地回忆着自己昏迷前所发生过的事情。 翠雪树海。遇见操控炎的敌人。他那修罗般的炎狱一击。 恍惚中看见提枪而来的龙骑兵赛利斯。 他突然慌乱起来,连忙在床头边的桌子上寻找一样东西。 自己的佩剑——冰炎剑?佛兰赞恩表面看似完好无损地静躺于桌面。 菲尔萨拿起自己的剑,顿时感觉使劲的手臂虚弱无力。他吃力地解开了皮质软剑鞘,其魔力凝聚的寒气一如既往地逼迫而出。 所幸,所幸,他松了一口气。那颗镶嵌在剑脊间的七角紫水晶,也完好无损,灯光下依然闪烁着无毁的光辉。 这颗奇异的宝石是冰炎剑佛兰赞恩的魔核,将使用者所注入的魔力转化为剑的能量、并产生共鸣的晶石。 可以说,只要魔核完好无损,冰炎剑就不会被损坏。 先前菲尔萨所担忧的是,魔核是否会因为纹徽「冰之燐光」的强大能量而不堪重荷。 毕竟他面对的炎之敌人,绝对是冰系的克星。 虽然纹徽能够使得冰在短暂时间中不再惧怕炎,并立于元素之颠。可是,加持了如此逆天效果的佩剑在战后是否会遭受损坏则是一个疑问。 现在他放心了。 一想到纹徽,菲尔萨回想起了,他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又再一次地,他梦见了叫做艾尔方斯的王国时代的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所梦见的艾尔方斯已经俨然一个青年了。 这就是,梦中的延续…… 归来之日,青年千里迢迢来到王都格兰西斯,参加皇骑的角斗赛,轻松挫败来自南蛮的巨汉、以及堪称「王的左右手」的范雷克索,也重逢了公主普莉西亚。 受命成为团长的他,遇见了最初的烈鹰骑士团。 首次面对这群失去首领、又疏于训练的「乌合之众」,艾尔方斯露出的表情何止是惊讶,更是有无尽的失望。 梦境,到此结束。 进入视野的某人,用带有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的柔软手掌,碰了碰菲尔萨微红发烫的额头。他就像是小孩一样,一动不动,没有抗拒。 “唉……”她发出了一声放下心头重石的叹气。 “雪莉……” “你终于醒来了。”映入菲尔萨的是在雪莉的容颜上,那像轻轻绽开一样的浅笑。 桌面上除了自己的佩剑外,菲尔萨此时才注意到,还留有一份简单的早餐——一杯白开水与一盘白面包。 瞧见盘内的食物,菲尔萨忽然感到空空如也的肚子,仿佛在暗中鼓动着。 一周过后,病人的伤势基本痊愈。 炼金术士公会为他办理了手续,让他搬进另外一间单独的房间,以方便再作一周的修养。 病人隶属大陆内著名的银翼骑士团,而他又是在离圣都不远的树海中受伤的。 对此,炼金术士公会当然是尽其所能照顾周到。 这一天,菲尔萨的卧室门被敲响了。未等他下床开门、甚至是给予回应,外面的来访者就已经拧开了把手,擅自进来了。 “咦……” 这个无礼的习惯……菲尔萨在来访者进门之前,就已经猜到是谁。 于是下意识地从脑海中浮现一个少女的影子。 多年不见,对于她的印象甚是模糊。 他现在才想起来,她就定居在此地——圣都格兰西斯啊。本来说,来到圣都,等一切要事都办完后,就会抽空去看望她的,可是没想到自己会受如此重的伤…… “哥哥?” “唉?哈,哦……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现在一副病人的样子,可不好看啊。” “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呢?”少女歪着头疑惑着,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菲尔萨时而含糊不清的话语了。 “哦没啥,哈路嘉,好久不见了。” 这是菲尔萨以前到圣都执行任务时认识的委托人。 因为经历了某些事情,这个少女成为了他的义妹。此后他们俩便以兄妹来互相对方。 虽然有点像是年轻人之间的调侃与玩笑,可不可否认的是,菲尔萨与哈路嘉的感情还是一直维系着良好的状态。 尽管一直有着书信来往,可细数起来,两人都有大半年不曾见过面了。 隔了这么久到现在,菲尔萨再次听见「哥哥」这个称呼,有种甜腻腻的感觉。 原来哈路嘉从炼金术士公会里打听到,菲尔萨受伤被送到圣都接受治疗,于是翌日便前来看望。 在她心目中,义兄是一名很有实力的战士。外表像是寒冰一样,冷漠、坚强; 其实他待人则有些许外冷内热的感觉,经常还会为保护他人而受伤。为他人、包括哈路嘉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更是尽心尽力。 他很好地坚守了骑士这个职业的信条。 这个印象是从第一次与他邂逅时就留下的深刻的烙印。 哈路嘉,心中仰慕着作为一名厉害的骑士的哥哥。 “看来你受了好重的伤啊……” 少女端坐在床前,细心地将买来的鲜花插入摆在桌上的空陶瓷花瓶中。 “可以这么说啦。不过,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几天后我就要离开圣都。真不好意思,并没带什么礼物给你……” “谢谢了,不用啦。”少女乖巧地摇了摇头,触肩的漆黑短发清爽地晃着,犹如黑珍珠般闪亮。 “话说,哈路嘉,你身上这套漆黑的礼装,是公国当今最流行的少女套装吗?感觉你穿起来挺合适的!” 少女面色樱红地低下了头。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赞赏她的服饰。 这套极似哥特风格的服饰,漆黑稠密的丝状手袜与足袜才是其最大的亮点。 既保暖又轻盈,还能恰如其分地显出少女的体态之美。 在如此神秘的黑色调映衬下,她的肤色更是显得白暂匀净。 菲尔萨心想,这果然是一套能风靡全公国、少女间流行的漂亮礼装。 “唔,还真是挺不错的……”他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当享受着哥哥给予的赞赏的她、正洋洋得意之时,菲尔萨忽然来了一句:“喂,你的剑术修炼,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惊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平时学习不怎么努力的学生,突然被亲戚问起最近成绩如何,脑袋嗡一声,内心有些慌,可是表面仍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还行啦,进步还是有的。” 少女在半年前与菲尔萨分别时,面对哥哥的千万叮嘱——要好好修炼剑术,以便在不可避免的紧急关头保护自己,她连连答应。 不过在分别后也就把哥哥所说的话抛在脑后了。 离上一次的剑术练习……好像也有半年之隔了。 “要不……过几天等我休息好了,去公会道场那边试一下?” “不要不要,最近状态不佳!” 少女连忙摆手,拒绝着。到时候若被哥哥一试,就什么都露馅了! 真是一个容易看穿的借口啊,哈路嘉吐了吐舌,菲尔萨投过一个斥责的眼神,对少女的懒惰无可奈何。 “不要在意细节嘛!哥哥什么时候离开格兰西斯呢?带我一起离开可以吗?” 哈路嘉小声对哥哥述苦着,近日她被一个行为古怪的男子纠缠,害得她的日常生活受到了影响。于是她打算暂时离开圣都,跟哥哥一同去冒险。 妹妹想要去菲尔萨曾经居住过的飞雪之城斯诺瓦,想要入读闻名公国、并坐落于斯诺瓦的极北之方魔武学院。 她羡慕菲尔萨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菲尔萨也曾是这所魔武学院的一名学生。 “我……我不打算回学院啊。”尽管他婉转回拒时面无表情,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浮现起一些学院时的记忆。 不仅目的地并不是定在斯诺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菲尔萨不想让哈路嘉身处险境。 在这个银翼骑士的身上,有着许多牵连王国的秘密。正因为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才会招来梵这样的敌人,以及更多未知的杀身之祸。 菲尔萨不想让无关的人有所牵连。 “没关系啦,哥哥想要去哪里都行,只要肯带我离开格兰西斯以及那个讨厌的人。” 哈路嘉边卖乖边请求着。 卖乖可是少女最为熟练的讨喜技能之一了。 “喂,这样可不行啊。你的亲人呢?要不我送你到他们那边去……” “难道哥哥忘记了?我可是独居在格兰西斯的。” “其实呢,有一个很快就可以到达斯诺瓦的方法,就是前往西港口乘坐直达的魔导油轮……” “不要不要,我讨厌乘船!要是遇到暴风雨的话就糟糕了!也没有人陪我。” 看见哥哥百般拒绝,哈路嘉的神情黯淡下来,低着头忽然不说话了。 说到底,这个丫头只是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出去冒险一回,她微小的梦想也就仅此而已。 对此菲尔萨真的无能为力。并非说不肯,只是,菲尔萨觉得自己的周遭已经变得非常危险了。 与懂得风系魔武技、身为助手的雪莉不同,哈路嘉只是一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少女。 菲尔萨实在不想让她牵涉于自己造成的险境之中。 万一哈路嘉因此而受到了什么伤害,他绝对不会饶恕自己。 他只能望着哈路嘉那闷闷不乐的容颜叹气。 正当这时,卧室门再次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双手端着一盘简单早餐的雪莉,不知为何面带几分不耐烦的颜色。 “啊,雪莉……”菲尔萨向她偷偷投过一个求救的眼神。 雪莉明了了他的意思,便若无其事地望着天花板,含糊道:“咦?赛利斯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呢?” “啊,对了!”他灵机一闪,“我想起来了,最近病得脑子不灵活了呢。我现在准备出门,有要事要找我的朋友。至于你要离开的事情,先搁着,在我离开圣都前会给你答复的。” 菲尔萨满是感激地偷望着救星,雪莉微微地巧笑着。 “呜呜……”满是失望的同时,哈路嘉瞟了一眼突然闯进房间打破两人重逢的雪莉,用不被他人听见的音量嘟囔道:“可恶的女人!” - 几天之前——也就是水之月的最后一日,魔君苏醒。他挣脱了黑魔海域的枷锁,逃离深海的黑暗牢笼,于逆时之塔的顶端重降世间。 随后他唤醒了六名魔将。不仅如此,那些自北伐一战后便销声匿迹的魔族魔军,也应君主的苏醒而再次现身。 魔界军团日益壮大,并向人类扬起了战旗。安定的生活暂离平民而去,战火降临。 范伦铁诺大陆很快又将卷起一场场人类与恶魔激烈对峙的腥风血雨。 魔族的骚动,逐渐增多。各个公会组织,每天都会连续不断地接收到来自各地的、魔族侵袭的不幸消息。 规模越发扩大的黑暗鼓动,已经让骑士公会以及魔法师公会此等的正规机构提起高度的警惕。 就连人数不多、不常活跃于第一战线的的地方性组织「炼金术士公会」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所要帮忙的事情便是尽可能地将附近的伤者送往公会接受治疗,以及把大批的药物运往其他地方去。受伤,对于一些活跃于战场的职业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菲尔萨?丹利泰尔正是抗魔战场上的伤者的其中一个。 不过经公会医师的精心治疗后,他已经痊愈了,并随时可以重归战线。 这天清晨,他在公会的大厅中碰见了赛利斯。两人便一同坐在一张靠窗的圆桌旁,聊起最近的事情。 因为银翼骑士团尚未发出紧急召集令。 所以赛利斯将要离开总部,出行一段时间。这次出行并没有很明确的目的地,只当作是环游范伦铁诺大陆,成人礼后的第一次外出历练。 “一起不?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银骑士团的旧址,宫殿遗迹。” 菲尔萨这样提议道。 “免了。”没想到赛利斯摆了摆手,回绝着友人的好意,“本来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仔细一想,我还是不打扰你和雪莉的双人旅行、二人世界了。” “哈?喂……”菲尔萨被呛得无言以对。 赛利斯为人稍微有点严肃,很少会与他人开玩笑。 菲尔萨着实被他那突如其来的调侃吓了一跳。 “好歹你俩去,也要去一个浪漫点的地方呐,例如附近邻镇的「片花之地」什么的,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参观白银宫殿遗迹呢?” “唔,这个……有些事情想要去遗迹那里了解一下。” 赛利斯见他又是一副有意隐瞒的模样,便不再追问,只是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那么你俩得小心点。可能——我说可能而已,很可能会再次遭遇到上次那个打伤你的人。 我在与他对峙的时候,几乎拼尽了全力。可是依然没能打败他,甚至未能伤及他。 虽然他的来历我并不是很清楚,可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与已经灭亡的范伦铁诺王国有着很深的牵连。 他很可能是王国时代一名爱国将领的子孙后裔,并继承了先辈复国的强烈愿望以及对公国的仇恨排挤。” 尽管那个敌人还会追上来,更可能又会引起一场恶战,菲尔萨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子孙后裔……我觉得更加确切应该是,他就是那个所谓的爱国将领的转生。赛利斯,你相信转生不?” “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我从来都没有见闻过有关转生的人和事。”赛利斯还是一如既往地理性。 “其实当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直到这事降临到我身上的时候……你看看这个。” 说着,菲尔萨脱下了左手的白丝手套,亮出了近日才出现并亮起的纹徽。 从窗入的阳光下,由两片单羽从羽根相互咬合而成的纹徽「冰之燐光」仍呈现出湛蓝的魔力光辉。 “咦……「极北之辉」?这不是,「范伦铁诺的开拓者」艾尔方斯才有的纹徽吗?” 赛利斯吃惊地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惊呼道。原来菲尔萨也得到了纹徽,准确点说是继承了古英雄的「极北之辉」。 不过菲尔萨的冰之燐光又好像与艾尔方斯的极北之辉存在着些许差异。 记载于史书上的「极北之辉」,是三片圣龙之羽从根部互相嵌接而成,其中央的三角地带还有一个七角石的印记。 据描述,古纹徽总体呈极亮的青色,就连烈日也无法盖过其北极光般的辉煌。 而他的纹徽,仅是由两片单羽咬合而成。颜色虽然亮堂,与其称作「光辉」,还不如用「燐光」(特殊材质只在暗夜中才会呈现的较明亮的绿光)来形容更加合适。 “你这个是……雏形吗?”赛利斯经过仔细思量后,一下子便明白了。 赛利斯一向善于分析情况,拥有侦探般的头脑。不仅战斗方面很是在行,作为一名骑士的实力甚至超过菲尔萨,熟知他的人,包括骑士团内的武士,都清楚知道他绝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普通人物。 “应该是吧,我不清楚。多亏这个纹徽——它使得我在与敌人的战斗中,不再惧怕炎系魔法。甚至让寒冰这个元素瞬间发挥出最强的力量,立于众多元素之巅。” 随后菲尔萨解释着,他之所以要去白银宫殿的遗迹。除了确认梦境的真实性外,还想更多地去了解艾尔方斯这名被历史刻画出来的英雄。 “赛利斯,你是第二个知道我是转生者的人。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我要去调查清楚。” 赛利斯对已下定决心的菲尔萨表示支持。 “你去吧,说不定在旅途中,我们会再次相遇。啊,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可能要回一趟魔武学院,向校长报告骑士团的情况,顺便看望一下圣泽尔菲斯老师。” “噢……”当听见赛利斯这么说着的时候,菲尔萨在心中忽地萌生出了一个好主意。 - “亲爱的妹妹哈路嘉: 我已经找到友人带你离开格兰西斯了。 赛利斯?狄兰哈特,他也是一名银翼骑士,并曾经是我在极北之方魔武学院里的同窗。 他最近打算在大陆游历一段时间,最后的目的地则是回去极北之方魔武学院。 我想他绝对是一个比我还要合适的带你出去冒险的人选,他比我更懂得保护他人。 真是抱歉,我并不是不肯与你一同冒险,我确实有要事在身。 而且这件事也只能够允许我独自一人去调查以及解决。 还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告知你,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来找我,这样会让你很危险。希望你能体会哥哥的苦衷。菲尔萨?丹利泰尔……” 在今天一早,已经与雪莉离开圣都的他,为妹妹哈路嘉留下了这么一封信。 “哥哥我讨厌你,我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 真是无可奈何,如果不是受那个家伙痴情纠缠的话,哈路嘉也不会考虑到要离开居住已久的格兰西斯。 同时本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与哥哥一同旅游冒险,可是没想到…… 没有办法,那个纠缠的混蛋真是太过烦人了。 从那倒霉的一天——这个混蛋向哈路嘉表白的那一天开始,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知道自己独居与一座别墅,就天天过来敲门「拜访」; 每天傍晚,都会托附近小孩将一束玫瑰花摆放在门前; 几乎每天,这个家伙都会投一封甚至两封肉麻的「情信」到自家邮箱; 几乎每当自己要出门的时候,都会在门前「很恰巧」地碰见这个难缠的家伙; 甚至无时无刻地,当哈路嘉自己身处家中的时候。无论是看书、睡觉、用餐还是洗澡,都莫名地感觉到有一双特别厌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真是害怕在某天夜里,这个家伙会按耐不住情绪,破窗而入,然后发生一些惊人的事情…… 不可想象! 一连几天下来,她担惊受怕,精神状态都快要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都怪自己没能很好地向他详细说明自己的情况……唉……都怪那个女人,我快要入正题的时候进来了。” 哈路嘉无精打采地逗留在炼金术士公会。 她一路迷茫地进入了其中的附属酒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直留在这里不愿回家。可是,公会一到夜晚的月出之刻,便不允许外人在此处逗留,更不允许过夜。 少女双手托着腮,懊恼中。 “小姐,需要喝点什么吗?”服务生见哈路嘉坐在桌子前久久没有动静,便走上前来问道。 “暂时就一杯双黑威士忌吧,加冰。”哈路嘉学着大人在酒吧里点饮料的方式,回应着热情的服务生。 事实上她并未尝过所谓的双黑威士忌,其实未成年的她,连一点酒水都未曾沾过。 哈路嘉只是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按照公国法律规定,是不允许喝酒的。 她有着一张洋娃娃般可爱的童颜,可身段又接近成年少女一般发育成熟,此时还穿着黑色调的公国时装。只要她不道出实际年龄,也就没人能看得出端倪。 不是说大人们在烦恼的时候都会借酒消愁的吗? 我姑且也提前体验一下吧。哈路嘉这么想道。 “以前也偷偷见过哥哥喝这种酒……据说有点甜。” 可是当啜上第一口的时候,刺激的酒气从心头涌上脑海,稚气未消的容颜红着扭曲到了一块。 甜味被苦味完全覆盖,哈路嘉无法体会那种被大人极力推崇的「酒的甘甜美感」。 她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头,胃里翻江倒海。 难喝极了。 “酒可不好喝啊。” 那是一个从不远处传来的男声,掠过耳畔,令神经接近衰弱的少女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那个日夜纠缠自己的家伙。 事实并非如此。原来这声音是来自一个在哈路嘉进来前就一直坐在吧台前聊天的骑士。 他迎着一脸痛苦的少女走了过来。 “唉?”哈路嘉见这个人长得气宇轩昂,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服务员,麻烦来两杯冷冻的牛奶,加糖。” 陌生的骑士好心地将那杯让遥喝不下去的苦酒换下,改为了冻牛奶。 “啊,谢谢。” 不过少女似乎仍在拒绝着眼前的饮料。 骑士看穿了少女的想法。 “牛奶不仅是供小孩饮用的哦。身为武士的我,也爱好牛奶。” 哈路嘉捧起冰冻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原本苦得扭在一块的心头顿时松解开来。 果然还是牛奶最美味了,比起那些什么鬼威士忌,不知要好得多少。 哈路嘉毫不保留戒心地向着眼前的陌生人述说起自己最近的遭遇。 骑士静静地聆听着少女的抱怨以及烦恼。 正当这时,哈路嘉忽然瞧见窗外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毫无疑问正是这个身影让哈路嘉百般烦恼,甚至想要离开一直居住着的格兰西斯。 她「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那个……”哈路嘉双手合掌,小声请求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刚刚所说的那个痴汉……又来了。” “痴汉?”骑士不得不对少女那夸张又神经质的用词感到冒汗,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孩,都会非常讨厌这类猥琐的人群吧。 公会门外。那个跟踪少女而来的身影,苦等数刻终于看见少女从里面徐徐走出,内心兴奋不已。 可是随后他又发现,跟着她身后多出了一名身着漆黑铠甲的青年骑士,并且互相间有说有笑,内心蓬勃的兴奋一下子被浇了一盆冷水。 哈路嘉觉得今日黄昏这段路是近日、乃至半个月来走得最为安心的了。 不仅身旁有好心的骑士陪伴着,心情也如晴天般开朗。最后到了自家别墅的门前,哈路嘉依依不舍地与青年道别。 “请问,贵骑士尊姓大名呢?” “呵,不用客气,我叫做赛利斯?狄兰哈特,隶属银翼骑士团。” 一听见这个让自己颇为熟悉的名字,哈路嘉愣了一下,随后惊觉似地从口袋中掏出哥哥留给自己的信。 “你是……菲尔萨哥哥的朋友?” “不错。那么你?” “啊,我是他妹妹!” 说罢,少女将信递过给赛利斯,他用快速的眼光粗略地扫了一遍。 “咦……我只听说过她有一个同为骑士的亲姐,并没有听说过他居然还有一个妹妹。” 赛利斯喃喃自语,将信阅毕后又半开玩笑似地说着,“原来如此啊,他将要托付我护送的小女孩原来就是你啊。” “重申一句,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以哈路嘉的外表上看的确不是一副女孩模样了。 赛利斯重新端望着眼前的漆黑礼装少女。 年仅十四岁的她已有一几分成年少女般的魅力,这是同龄人中少有的成熟。 赛利斯答应着,会将哈路嘉带去极北之方魔武学院。 “哥哥真是讨厌,老是想避开我,然后和另外一个女人逍遥快活!” 赛利斯偶尔听见了少女的喃喃自语,忍不住扑哧一笑。 “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发现赛利斯听见自己所说的话,哈路嘉脸红地辩解着。 他的内心这样想,小女孩果然是小女孩,思想永远是那么地单纯。 “哥哥说他现在他的身边非常危险,是真的吗?该不会骗我的吧?” “实话说……”赛利斯严肃道,“他正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敌人追杀。我想他应该是为了不让你也无辜受到那个敌人的伤害,才刻意要避开你、不让你待在他身边的吧。” “真的吗?该不会是你也在替他掩饰吧?”少女多疑着。 “呵,怎么可能呢。” 沉默了一会,哈路嘉转了一个话题,继续说道:“不过呢,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可靠的人陪伴我旅行的。而且听哥哥说你很厉害啊!” 赛利斯笑着摇了摇头,以表谦虚。“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可以开始旅行呢?” “等等,我还没收拾好东西呢……后天吧……噢,其实明天就可以了!干脆就今晚吧,越快越好!” 哈路嘉迫不及待地说道,内心向往着初次的冒险之旅,同时也希望能尽早离开格兰西斯,离开那个「痴汉」。 赛利斯见状浅笑着,“不急不急,那么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就这样,哈路嘉与赛利斯约好明天一早在炼金术士公会碰面,然后就开始展开范伦铁诺大陆的冒险之旅。 晚霞未褪,日薄西山。 比平日鲜有人来往的骑士公会中。 菲尔萨正等候雪莉的归来,恰好碰见身体刚刚复原的奥莉娜以及兰帕德。 两人告知菲尔萨,他们接到黑曜骑士团的紧急召集令,马上要离开格兰西斯。 至于两人的婚礼,看来要再延迟一段时间了。菲尔萨内心遗憾着,并再一次祝福两人。 于是,这对黑曜骑士在日落前与菲尔萨分道扬镳。 目送这他俩走出门口,直到完全看不见影子,菲尔萨想起了哈路嘉与赛利斯。 他们俩也应该相遇并结识了吧? “赛利斯,你的话肯定能够安全护送哈路嘉到达学院的。其实我的用意……并非如此简单。 哈路嘉有着与我仿似的身世,可以说那是比我的更为凄惨的身世。 她必然会遭遇上一连串因此招来的灾难。 我的话,光是「六贤者」的其中之一都无法对抗,更不用提什么「死兆星五角」这样的幻魔军团了…… 我真的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保护多一个少女了。不过她往后的事,有龙骑士你在的话,必然会逐一化解的。” 菲尔萨凝望着渐渐黯淡的夕阳,暗自沉思着。直到从远处发现了雪莉归来的身影。 - “西海的尽头是永岚之夜;水平线下的遗迹,传承宝藏。获得印记之力的石之巨人,鼓动波涛。” 范伦铁诺西海港,旅行者航海的起点。 宽广的湛蓝晴空、翱翔的海鸥群、任风撩动的旗帜、以及整点报时的钟声……这一切都蕴含着对旅行者的美好祝愿。 海风清爽悠然,夹带着海水的咸味拂过脸颊,这不由得让凯雷瑟?歌罗利亚在临走前多吮吸几口。 手中紧攥发皱的西港船票,胸襟里怀着雀跃的欢快心情,他首次登上了预备在此起航、目的地为大陆极北之地「斯诺瓦雪城」的魔导油轮。 他之所以选择斯诺瓦作为下一个目的地,原因在于几天前的晚上,他又再次梦见了时之古纹徽,并与其对话,最终确认了第二个目标所指之处。 “多亏了圣将的努力,成功在魔物手中夺回了第二个纹徽缺失部分,使得吾再次获得语言能力,与凯雷瑟卿的交流不再受到阻碍。” 凯雷瑟一听古纹徽的感激之词,心中不免有些许飘飘然。 可随后,凯雷瑟又正色地继续向古纹徽发问道:“那么请问,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将会是?” “正如预言中的第二句,永岚之夜的大海上。” “什么?”凯雷瑟听得不是很明白,事实上他并没有预先去读第二条预言。 所以不知道这次的预言所暗指的是什么。 经一番简单的思索,开来说回答道:“西域的大海上吗……没问题!” 可是几天前,据公国内观测天象的官方机构预报,大陆西方的海域将卷席起数场强烈的暴风雨。 凯雷瑟不免有些担心,不过肩负着的深紫纹徽「耀之千鸟」再一次告诚主人。 身为圣将不要惧怕任何未知或是已确定的困难,纹徽与圣剑的力量始终可为之所用,正如上次被困于逆时之塔时一样。 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个事实:最近的天象与预言中的「永岚之夜」的描述相吻合。 也就是说,尽管道路越发艰险,方向绝不会有误。 于是凯雷瑟不愿在病床上拖沓下去,等伤势接近痊愈之时便赶往西海港,准备乘船。 他好不容易找到,肯在未来将有可能会遇见暴风雨的几天出海的油轮。 这些敢冒险出海的船只也有紧急的运输任务,就是把从炼金术师公会那边委托来的药草药剂运送到大陆北部去。 此次的海上旅程必然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为艰辛以及惊险。 历经暴风雨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历练。 凯雷瑟坚信着范伦铁诺传承下来的一句古话:“艾维尔河上的逆流能够涤练出更为纯粹的精髓;黑夜中的风暴,成就白银的英雄。” - 附: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七页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火之月零七日……重伤昏迷了好几天。期间一直受雪莉照顾着,真是难为她了。 决战六贤者时,第一次使用纹徽。尽管纹徽的力量很是强大,可还是败在了敌人那修罗般的炎之魔法下。自己学艺不精…… 定居格兰西斯的妹妹哈路嘉前来看望,想要离开圣都。 可是我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去保护其他人了。 于是我将她托付于可靠的好友赛利斯。 他们俩的旅行应该就在近日启程了吧。祝福他们。 577 (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零年…… 王宫中的万盏灯辉,不灭般明亮。宫殿内,范伦铁诺王与臣子间的酒席持续至月明星稀的凌晨。 对饮的臣子只留下了心腹范雷克索一人。 “原来那个叫做「艾尔方斯」的小伙子,还真是当年普莉西亚偷偷出逃王宫后,冒险时所遇到的同伴啊。几天前女儿还满颜喜悦地跑过来告诉本王,这个青年就是七年前失散的伙伴。”王借着酒兴,又谈起了当日在决斗场中以武技惊艳四方的青年。 皇骑完场征战回归王都之日,在那个王国勇士群聚的决斗场上,艾尔方斯一举击败了来自南蛮的巨汉武士。 至于这个粗野大汉,实力不凡,居然连皇骑也无法敌过。 可是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帘中的艾尔方斯却仅持一根木棍,去勇搏他的巨刃。 不只如此,还仅用一式剑道技巧便把他击倒在地,动弹不得。习得此等高超武技的他,与普莉西亚曾描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艾尔方斯」,简直是天壤之别。 若王国多得如此一个奇才,王坚信,定会壮大王军。 艾尔方斯甚至还在与范的正面对剑比试中,以出奇的伎俩将对方的剑挑飞,让范落败。 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 如果他日,艾尔方斯作为将领驰骋沙场。不仅武技无人能及,用兵谋略也出其不意。艾尔方斯将是个好将才。 只是,他不适合加入由范雷克索管理的皇家骑士团。 长期在外的生活,他从未受王军正式训练过。 从他的不羁眼神中透露出的是豪放的侠客之气。 艾尔方斯不适合军纪严明的皇骑,天生不合正规军。 一山不得容二虎。艾尔方斯是一个难得的将才,而皇骑只需要一个将才范雷克索便足够了。 “若非当年他与普莉西亚失散于树海,他早就归入王国旗下,早已成为名将了。可是就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皇骑啊。 于是王便让他接管「烈鹰」了。如果艾尔方斯真是一名有才能的人,肯定能够带领个个生性刚烈、实力一等一的烈鹰众。王为了培养他,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知本王者,莫心腹也」,就连亲生女儿普莉西亚也了解不到本王的用意,却被你觉察到了呢。” 范雷克索的一番话赢得王的赞赏。 事实上范是故意说给藏在宫殿中帷幕背后的普莉西亚听的。 他用眼角瞥了瞥身后,露出就连王也难以察觉的微笑,然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切,范真是……越来越有父王的一套了……”以宽大的幕布作遮掩,半跪着偷听的普莉西亚努了努嘴。 同时心中也暗自替艾尔方斯感激王的一番用心良苦。 不过到底是否能够完成父王的试练呢,一切都要看他自己了。 “范啊……你知道吗,当年本王看中年纪尚小的你的时候,也同是这种感觉啊。” - 成天饮酒作乐。喝空的酒瓶任意摔碎在地上,陶瓷的碎片并不比肮脏的脚印少。 士兵们疏于训练,秩序散乱,与街头中穿梭的浑噩一辈没有多大相异。 兵器生锈,残刃钝化。弓弦断,盾角裂开。 这就是王国第二骑士团——烈鹰骑士团给艾尔方斯的第一印象。 此时他呆望着夜空,回想起让人恼怒的一群乌合之众,心中满是失落。 王居然要自己接管这样一个骑士团……不,他们不应该叫做骑士。 第一天就已经与他们产生了不和。事情是这样的。 日落之时,艾尔方斯特意召集烈鹰中除了士兵外的所有骑士,宣告南征一事。 先不说一个常规的集合居然花了整整两刻钟,也不提出席的被称为骑士的仅有六人——各个面目无神,无精打采。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象征自由平等的巨大圆桌。 据说这是前团长为了模仿西方传说中的圆桌骑士,而特意为烈鹰骑士们订做的。 前团长希望自己的武士也能够像圆桌骑士般的勇武、坚守自己的信条、弟兄般平等互待。 可若是他在天之灵看见今日这般状况,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算上艾尔方斯,圆桌旁出席会议的仅有七个人。 姑且不提那个出席会议时手中还端着酒壶的浑噩大汉,以及那个穿着落魄灰衣的青年——他们的其中居然还有尚未成年的小孩。 这就是所谓的王国第二骑士团? “范伦铁诺王要我前来与烈鹰中的各位会面,并布下任务,要我带领烈鹰骑士团出征王国南方,平定战乱。” “南征?”喝酒的大汉装糊涂般问了一句,随后又打了一个酒嗝,不再在意此事,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除纷纷表露出不愿意的面孔之外,他们便再也没有其他像样的神情来回应新上任的团长艾尔方斯了。 半晌之后,圆桌旁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就这事,特意召集我们过来?王居然会这么看得起我们,要我们南征?小子,你耳朵没长全,听错了吧?” 发言的是旁边一个披着破旧灰衣、仍然身穿甲胄的青年男人。 比起在座的其他人,他更像是一名武士了。然而,本应存在于他身上的武士的锐气却丝毫不见踪影。 唯一姑且「尚存武者气息」的,只能算上他那双此刻蔑视着艾尔方斯的无比锐利的双眼了。 不得不说,他那双乱发留海间的眼神,甚是犀利。 艾尔方迎着这个人的面,同时也是向烈鹰众反问道:“你们,不是王国第二骑士团吗?” “哈!第二骑士团!我好久没有听到这个令人感到讽刺的名号了!”大汉侧身坐着,左手架在桌上,不以为然,“哈,哈!” “到了这个时候王还将我们放在眼里吗?王这次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来,意在想遣散我等的吧!” 在座的武士们都蔑笑了,然后是一阵让所有人包括艾尔方斯在内的尴尬的沉默。 一个嘲笑居然比一个南征宣告还要获得更多人的回应。 艾尔方斯感到很莫名其妙,可是心中更多的是失望与愤怒。 “你,你们……这样的态度,还算是一个骑士团吗?你们,还算是王国的骑士吗?” “我们还是骑士。可是,你不是我们的骑士长。” 道出这句含着些许轻蔑与怒火的话语后,灰衣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堂。 很明显,灰衣男人蔑视艾尔方斯。可是实在不知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烈鹰众对这个前来扬言要接管他们的年轻「团长」,很是不以为然,心中充满了排斥之感。 今日,艾尔方斯「团长」被烈鹰众当面灭了威风,让他在第一天便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在这一刻,他真切地觉得,要是把他们全都比作飞翔外散的烈鹰。 那么,想要团结他们的军心,就相当于要将他们全部聚集到一处地方一样地困难。 无比困难。 “大哥哥——” 艾尔方斯此时倾躺在无边的草地上,直至不远处传开了呼喊自己的稚嫩的声音。 他利索地起身,发现原来是今日与烈鹰众一同出席的少年。 他的年龄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双目清亮,发色在夜间模糊,似是赤褐色,皮肤白净,衣服整洁,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受军队训练过的士兵。 “什么事?” “大哥哥……还在想今天会议的事情么?” 小孩的触觉永远是如此地敏锐,居然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同时他还觉得小孩很是天真单纯,居然还直截了当地这么问。 艾尔方斯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小孩与艾尔方斯一同躺在草地上。他叫做奥利维,是骑士团中年纪最小的见习骑士。虽然年纪小小,却和其他人交情甚好。 “团长大哥哥,其实……他们真的不是什么坏人,真的!” 奥利维坐了起来,稚嫩的脸颊上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是小孩坚信着的真实。 艾尔方斯心中苦慰着,第一个叫自己做团长、把自己当作团长的,居然是一个小孩。 从奥利维口中,艾尔方斯得知了烈鹰骑士团落得如此衰败下场的缘由。 烈鹰骑士团曾是王国中最勇猛的骑士团,名声甚至一度盖过直属王室的皇家骑士团。 烈鹰的前任团长也同样地英名盖世,实力在王国中无人能够匹敌。 烈鹰的战旗曾经让无数的敌人、甚至还能让栖息极地的恶魔闻风丧胆。 他们的报国忠心,也曾是人民有目共睹的事实。 五年前,北方征战时,烈鹰众在与魔物的殊死战斗中,因未能等到皇家骑士团的增援,全军溃败。 团长为了让其余的骑士能够保命撤退,独自一人挡在整支恶魔大军前,最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时,眼中失去生命之色时,身影仍屹立不倒。 就像是立在沙场上无法被敌人拔倒的钢柱。 无首的烈鹰从归来后,渐渐颓废,失去昔日的风采。 王念在他们有着过去的功劳,便让他们休息一段时日,等待重回战场之时。 “那个仍然穿着甲胄的哥哥叫做芬奇利,是前团长的挚友。他是最忠于骑士团的人了。不过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听者无法感受到奥利维心中的激动。 “那身甲胄,就是芬奇利哥哥最后一次出征时所穿着的!” 这句话让艾尔方斯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点头回应着,心中还是充满了无奈。 第二天清晨,骑士团的训练场一如既往地喧闹起来。 他们作为士兵,唯一还保留着的良习便是早起。这让他们看起来还不至于非常堕落。 喧嚣声如杂市。准确来说,像是一个属于骑士团自家的赌场。 原来还有人在练习。不过走近一看,只发现他们正百般聊赖地投掷飞镖、以此作彼此间的娱乐竞技罢了。 完全算不上是什么练习,只是平常的一场休闲活动。 真正用来投掷的飞镖却早已生锈,退出他们的娱乐。他们以带木柄的短匕首作代替物,更笨重,难度更高,却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传来利刃钉入木块的响声。他们中的一个,随手将匕首投掷而出,仅命中标靶外缘。 蹩脚的伎俩引来一阵笑声。就连献丑的本人也笑了。 “玩了这么久还不懂得怎样投吗,伙伴。” 灰衣的青年,扔下吃剩半边的苹果,逐渐走入他们群中,手上带着一柄匕首。 随手一挥,利刃脱手,并在迅雷掩耳间命中了贴近标靶中央的红心。 五米外精准命中。可由于只是随手而掷,力度并不是很重,匕首只是轻轻刺在木块上,没有深入。 “喂,芬奇利,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什么技巧不告诉我们?”端着酒壶的大汉顿了一下,调侃道。 芬奇利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不以为然地说着:“我只是瞄准中央而已。” 他所留下的高深莫测的话,让大汉眯着眼,摆出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毫无疑问,芬奇利是这里最厉害的投镖好手了。 “若是前方的标靶是魔物的头颅,不管是否命中红心都会击毙吧?” 他的话又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 魔物…… 原来他们还残存有猎杀魔物的渴望。确认了这一点,他们依然是骑士。 可是,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完全脱离不了他们自身的颓废。 刚步入训练场的青年这样想着。 没有人注意到艾尔方斯的到临。 也没有人会想到去注意艾尔方斯的到临。 “啊,团长大哥哥——”最先注意到艾尔方斯的奥利维,喊了一句招呼。 围在标靶前的武士们,纷纷转过头,用复杂的目光扫向这个被称作「团长」的青年。 最锋利的莫过于芬奇利那双猎豹一般的眼神,不满、轻蔑。 场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明显并不是被「团长」的气魄所威吓着,可是谁都不语。 团长来这里做什么?是想严厉斥责并命令他们马上开始训练、抑或是想融入他们一起作乐? 没有说一句话的艾尔方斯,用脚尖提起掉落在地的其中一把匕首,并用管用的左手将其熟练地接住。 他猛力一个投掷,动作很大。按照常识,投掷的动作越大,破绽越多,精准度也就越低。 众人不明所以,便以为他仅是一个第一次拿起飞镖的新手。 直到他的镖同样地命中红心,与芬奇利原先那支几乎相靠着。这才得以让他们改观。 力度很大,深深刺入木块,引起的标靶震荡最后甚至还震落了芬奇利先前刺入的匕首。 其实他的动作就如丰富经验的武士一般,一气呵成。至于力度大小的控制,只是符合他额外的需要。 前一刻想放声大笑的武士们,吞下到嘴的嘲笑,肃静了下来,瞪圆眼睛注视着这个一举惊人的青年。 “不仅要瞄准中央——还要让其他对手出局。” 训练场上寂静得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艾尔方斯的话语。 芬奇利再次用锋利的目光凝视着艾尔方斯,简直比比手中的匕首还要锋利得多,怒色从冷峻转变成燃烧的烈焰。 众人对此甚是吃惊。新来的小伙子,居然能够在投掷飞镖这个方面胜他一筹。 从这一举也让他们得知,面前的并非所谓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而是藏有一定实力的武士。 而且更让众人吃惊的是这个人,竟然能让芬奇利,这个自团长死后就一直意志消沉至今的武士,再度点燃了强烈的斗志。 艾尔方斯似乎有意挑衅。 他很是不满芬奇利在昨日会议上的所作所言,以及其中的无礼与傲慢。既然你不服从我,我便要用实力彻底打败你,使你屈服。 芬奇利燃起的不仅是斗志,更是有满腔的怒火。至今为止,实力能在他之上的仅有一人。 然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再也没人能有资格凌驾于他。然而眼前这个青年,先不说这个家伙居然会有资格去继承烈鹰骑士团团长的职位,今天还在众人面前挑衅我? 这是在让一向不羁的芬奇利难以容忍。 两人的争端就此开始了。 艾尔方斯第二次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已是七日之后。 在前一天晚上,芬奇利「邀请」艾尔方斯再一次与他比试一番。 至此,他对艾尔方斯的轻蔑态度已经完全消失。 虽然心里并未完全承认他为骑士团团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竞争相较的比拼之心。 今天,又是一回圆靶中的对决。 芬奇利用抹布擦亮了手中的利刃。 一点点的钝锈、包括掷镖者自己的迟钝都不允许存有。 从上次掷镖那一幕就可以看出,面前这个名叫做艾尔方斯的对手,是一个实力与自己不分上下的武士。 与上回相同,芬奇利第一个投靶。他手中的利刃依然是往日的精准,这次更是凶猛至极,仿佛目标并非单纯的标靶,而是活生生的魔兽的头颅。 几乎半个长度的匕首刃尖入靶。 芬奇利的娴熟投技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呼。 就算整个靶子被震落在地,也无法把其与匕首分离开来。 恐怕也只有用剑去挑才能够让这支利刃脱离目标了。 红心完全被尖刃刺中,红心内的窄小区域已经裂开。 这次芬奇利完全没有留下一厘的位置让将要后继而来的艾尔方斯的匕首趁隙而入。 看似这回掷镖,他稳胜了。 艾尔方斯无视众人为芬奇利喊起的欢呼声,默默地举起了持镖的左手。 与以往一样,不失力度与精准。可是这次,艾尔方斯的目标,却是芬奇利的匕首的木柄末端。 后继而来的匕首紧紧咬在第一支匕首的尾端上。 垂直地看,毫无疑问,艾尔方斯也命中了「红心」。 如此惊人的一幕。见状,欢呼声霎时停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上一回,伙伴所问自己的问题,这次却从心服口不服的芬奇利的口中说出。 “尽管你遮挡住了红心,可是我的目标一直都在。我所瞄准的其实并不是你的镖,而是一直存在于原本位置的红心。” 芬奇利无言。 “你的目标也被其他障眼物遮挡住了吗,芬奇利?” 艾尔方斯抛出一句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话语,很期望他、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会有所答复。 可是芬奇利却继续无言。 面对周遭这些一直在吃喝玩乐的士兵骑士们,艾尔方斯这次确确实实地感到了自己说了一些对芬奇利、对他们完全无用的话。 于是脸色沉了下来,也无言地转头,离开训练场。 这次的决斗中不分胜负。 芬奇利并不是无动于衷。经过一番思考,也跟着跑了出去。 艾尔方斯沿着走廊外围,神情失色地路过马厩,于是心生好奇走进去。 从五年前便被主人们抛弃的马匹,受好心善良的奥利维照料着。不过除了充足的饲料外,也就没有其他东西可留给它们的了。 艾尔方斯拾起散落在地的马鞍,拍了拍其上的尘土。已经久无人理,自战马被留在此后,马鞍便废弃不用。 驰骋过战场的战马们,曾是不逊于武士的英雄。传说中,死去的骑士会转世成为骏马。 它们寄宿着勇者的灵魂,如今却神情呆滞地留在各自的位置中,年轻无比的它们似乎打算躲在马厩中安享晚年。 战马们的凄凉景状,并不比骑士团的颓废之景夸张多少。 烈鹰骑士团。 为什么眼前的烈鹰骑士团会是这样,为什么失去首领的第二骑士团会变成这样…… 艾尔方斯闭上了双眼,心中开始想念黛斯菲尔。过去,自己遭遇无法解决的困难之时,第一时间便是回到圣龙的身边,哀求帮助。 每次,黛斯菲尔都让艾尔方斯贯彻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事过七年有余。如今,黛斯菲尔已经成为艾尔方斯自身的信念了。 当芬奇利穿过长廊时,偶尔听见久未有人踏入过的马厩,传来男人低声祷告的喃喃自语。 “我实在无能为力,去带动他们。烈鹰的武士个个生性不羁,自由豪放,且都是实力一等一的强者。 从他们对我的每一言每一行中可得知。 作为烈鹰继承者的我,无法与前任团长相比,相差甚远。我无能为力,去重新唤起他们昔日的勇武。 你要我尽自己所能效忠王国,我已经在履行着自己的承诺。王清楚我并不适合皇家骑士团,便要我前来此地,带领第二骑士团。可是…… 如今南征当前,烈鹰尚未团结。面对南蛮,必定不战而败。 当那个覆没之刻降临于我与我的武士身上之时,我愧对你、愧对王的期望、愧对烈鹰的前团长……” 芬奇利仿佛再一次目睹了某个人的影子——那个在最后一次共同征战前,长跪于神明前为自己的武士同伴们虔诚祈祷的团长的背影。 “艾尔方斯,我不喜欢向神明下跪的男人。” 他惊觉,忽地回头,发现正从门口走进马厩的芬奇利。 “黛斯菲尔并不是神明,而是我的亲人。可以说,她是我的老师,我的母亲。” “一遇到困难,就急着向你的老师、你的亲人求助了吗?新派来的所谓团长,果然又是一个幼稚的小毛孩!”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艾尔方斯。他用力紧握拳头,第一次向着同伴从双眼放出火焰。 芬奇利不理会他的愤怒,自顾自地拾起了一个漆黑的马鞍,套好在属于自己的那匹战马的马背上。 他抚摸着曾与自己出生入死、视同手足的英灵之驹,“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我讨厌你的懦弱!我们仍然渴望着战场的风沙、渴望着战场的烈日,以及胜利的雄叫。 可是,与其让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来带领我们上战场,让我们到战场上送死,还不如让我们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艾尔方斯怔住了。 懦弱…… 芬奇利从甲胄中取出了一样沉重的东西。 那是前任团长遗留下的白银面具。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将这个面具郑重递给面前的人,示意着:“这是前团长留下的信物。在南征之前请想好。什么时候懂得了该用怎样的气势与威严来面对你的伙伴,就戴上它。” 此刻艾尔方斯明白了——他们正苦苦等待着一位能够重新率领他们上战场的将军。 可是漫长的五年,并没有这样的适合之人出现。 每个烈鹰的骑士都存有一颗不屈的心。 正如芬奇利所说的,与其让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来带领骑士上战场,让他们到战场上送死,还不如让他们像现在这样继续苦等下去。 “你若是有如前团长那般的领导才能,我第一个跟随你。以剑起誓,说到做到。不仅是我,烈鹰的众人也同时抱有这样的想法。” “即便如此,你们……也要与往常一样的英勇之姿来面对你们的新团长。你们不仅要面对我,还要面对凶残的敌人。” 艾尔方斯最后向芬奇利这么说道。 - 自那以后,烈鹰众逐渐恢复了往常的训练。艾尔方斯觉得,绝不是因为不羁的烈鹰众臣服自己,也不是因为南征之日在即,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在他们内心中,曾经存在着的某样东西,慢慢苏醒——到底是对沙场的气息还是胜利的渴望,艾尔方斯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趋势良好,在南征前,烈鹰众的气势与战力应该会恢复得与以往一样。 变化,从王国教会的主教到访烈鹰宫殿的那一天开始。 主教的到访同时带来一道王的命令——那是一道让烈鹰众始料不及的遣散之令。 无疑这是一盆浇灭骑士们渐起雄心的冰冷之水,也更让艾尔方斯为王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疑惑不解。 自己来到烈鹰才不到三个月,王居然就急于遣散尚未恢复士气的烈鹰? 命令规定,所有烈鹰骑士团的士兵将「解甲归田」,必须在三日后撤离宫殿。 骑士团的根据地——烈鹰宫殿将被王军,也就是皇骑收回,归公所有。至于日后的用途,根据地将会重新还原为养殖畜牧场。 众人自五年来,没有创造过何等的功绩。于是在这个解散之刻,他们不仅没有得到一分一毫王的镐劳,也不能获得任何遣散的钱财物品。 遣散后,任随他们的意愿,要么独自还乡,要么留在王都,王任第二骑士团的成员们就此自生自灭。 可是,当年的强制性征兵制,使得他们背井离乡,并且自这一去便再无回过家乡。 士兵们不知多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了,除此,再也没有可去之处。相隔十多年,尚且认识熟知的亲朋与好友,不知还剩下多少? 亲耳听见主教带来的这个王的决定,烈鹰众心有不甘。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颓废堕落的最终恶果,无法反驳。 大汉把手中的酒壶用力猛摔下地,愤愤不平地起身离去。 众人间,一双双迷茫不知所措的眼神互相传递,有一个人,小声弱气地问了一句:“现在……该怎么办?” 似乎他们急切需要一个洪亮的命令,来凝聚他们的军心,并将他们导向正路。 “等会——继续训练!养精蓄锐,三日后进行南征!” 作为团长的艾尔方斯,用无比响亮的声音,向自己的武士们喝令道,语气与气势,前所未有并无与伦比,震惊四座之人。 芬奇利嚯地站了起来,面容平静。他走到训练场的角落处,拾起久未触碰的宝剑。 “烈鹰第一分队,跟我来!半刻钟后在第二练兵场集合!迟到者,军法处置!”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遵照艾尔方斯的命令,为南征作准备了。 烈鹰为提前到来的南方征战进行的紧张的训练。 他们连夜备好充足的粮草,修理损坏的武器,缝补破旧的布甲以及安排行军的路线。 更重要的是,艾尔方斯重整了军心。 忐忑的最后一日。主教前来收回烈鹰宫殿。这一天,烈鹰众聚集在大堂外。 主教为防止烈鹰众引起骚乱,特意带领了一队皇家骑士团的分队,进行威吓与「镇压」。 皇骑分队的骑士们,明刀明枪,一副强硬的态势,任谁违反王的命令,便是皇骑的敌人。 主教见烈鹰的流氓众仍未撤离、并照常日夜训练而感到动怒,恫吓扬言任何人再在宫殿内逗留一刻,自带的皇骑便以刀剑相待。 看着烈鹰众无动于衷的样子,皇骑便要开始动手了。 然而就在这时—— “谁敢动我的人!” 手持长剑武装的艾尔方斯从宫殿内走出,带着视命令若无物、无所畏惧的语气厉声喝道。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子,正是奥利维。看情况,应该是奥利维将皇骑到来这件事告知艾尔方斯的。 厉声贯穿宫殿内外,宫殿外形成包围圈的皇家骑士们被气势震慑,纷纷退后了几步。 他身上所穿着的正是当日角斗场上决斗时的纯白战甲,此时的团长艾尔方斯更是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冰之魔息,让所有人,包括烈鹰众,都在惧怕着。 触怒的艾尔方斯以低至冰点的魔息来昭示他的逆鳞。 “你……竟敢违抗王令!” 主教躲在皇骑大军后方,让数名皇骑护着自己身前,并指着纯白的骑士,直起颤抖的身子,大声骂着。 艾尔方斯反驳:“我也是遵从了王令,预备南征!我可是在王面前亲自受任的。比起主教带来的所谓的王令,我更相信我亲自听到的王的任命。” “屁话!你们站在那儿做甚!给我捉拿他!” 三名皇家的武士气势汹汹地挡在艾尔方斯前方,手持武装,准备作战。 在他身后的烈鹰众中,其中一人——那个往日仅拎着酒壶的大汉,此时却拎着一双巨槌并肩上前,想要援助艾尔方斯,却遭到他的喝止。 艾尔方斯见到前方的三名皇骑已经以突击之势冲了过来,转念将长剑收回腰间皮鞘,随后用脚尖踢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并打算以此迎敌。 “小心!” 不知道是烈鹰众中的谁朝艾尔方斯喊了一句。 与此同时,从烈鹰宫殿的最顶处,射出了数支无声的暗箭。 艾尔方斯头也不回,可右足迅速后踏一步,右手往后一扬,铠甲之后随着翻动的披风带起一阵寒冷的风幕,这样一股强势的魔力迎箭扑去,让几乎就要触碰到奥利维的暗箭尽数折断并掉落在地。 奥利维心惊肉跳,倒吸一口凉气。 “魔法……竟然是魔法!”主教意识到烈鹰的团长身为魔法修炼者的同时,也感到了骤然变寒的空气。 施了这样一个动作后,艾尔方斯面临着皇骑的三道剑锋。 左手的武器——木棍尚未有受刚才的后袭而惊动,待命着并准备恰时的「拔剑一击」。 奥利维还未从刚才几乎被袭的情形中回过神来,恍惚看见皇骑已经开始动武了。 半空中,一道弧形的白色亮光由施予横斩的木之剑挥出,将袭来的皇骑武士劈落倒地。 如果用以施展剑术的不是木棍而是鞘中真正的利剑的话,这附上魔力的犀利的拔剑一击,早就将皇骑那几名鲁莽冲上前的武士们拦腰斩杀了。 继而又有几名武士倒在艾尔方斯的「木剑」之下。 看见此状况,皇骑内谁都畏缩不前。即使分队的全部人马一起提剑而上,也不见得能够轻易攻下宫殿。况且,看样子艾尔方斯仍未动真格,烈鹰众也还没有动手。 艾尔方斯掏出了白银色的面具,扣在脸上。 这是不久前芬奇利在马厩中给予艾尔方斯的物品。 鹰之面具,此乃烈鹰骑士团团长的标志象征之物。 主教暗想,新上任的烈鹰团长不仅不比前团长弱,反而看起来更加棘手。 “竟敢违抗王令,艾尔方斯,你的末日到了!” 看着那个被多名武士护在后方、有着一副比任何人都要畏缩的模样却口气很大的主教,艾尔方斯丢下了木棍,缓缓取出了腰间的长剑。 见状,烈鹰众也纷纷上前,大汉喊着迎战的口号,芬奇利更是与团长并肩,手中双剑映照着烈日的光辉。 皇骑自五年前不曾目睹过,作为王国第二骑士团的烈鹰,有如此激烈的战气了。 “皇家骑士团,撤退!艾尔方斯,你的末日不久就会来临了!你等着瞧。” 主教留下了这么一句狠话,愤愤不平地率领着皇骑分队,撤离烈鹰的根据地。 - “这么说,艾尔方斯那小子,今天违抗本王的命令了?” 王着惊地将持着棋子的右手停顿于半空,转头望向禀报的主教,不可置信地说道。 主教连连点头。 王又看向了与自己坐在同排的棋盘上的对手——范雷克索,不再在意主教的禀报。 虽然棋盘上胜负未分,可是,王像是取得了胜利一样向范雷克索断言道: “范啊……这盘棋,看来是本王赢了。你看,白色的「车」——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呐。” 纵观棋盘上的战局——王手中持着的白色的「车」子,从其原处挪动,出其不意地径直穿过黑棋的天罗地网,到达黑棋领域的底线。 直线相连着被困的黑棋皇帝以及白棋的车——这是一个纵横十字的杀手。 范尽力寻找着解决白车或者保王的绝处逢生的方法。 不久后,他放弃了棋局,服输地笑了笑,“在下资历尚浅,棋艺不精,未能看出王所精心布下的棋阵的奥妙。看来南界的难题,不再需要王过于操心了,有了能够再次振翅飞翔的烈鹰在的话。” “不对啊,本王还要多操心一个人啊……” - 当天傍晚,门外,奥利维帮忙将兵器与粮草搬运到停置附近的马车之上; 门里,艾尔方斯难得地与烈鹰众一同饮酒作乐。 “事实上,如果不是艾尔方斯喝止,本大爷早就冲上前去把皇骑揍个七零八落的了!” 大汉又啜了一口酒,借着酒劲向士兵们吹嘘道。 “哈,拿着槌子止步不前、光喊着「冲啊」的不正是道格拉斯你吗?”芬奇利毫不客气地向同伴调侃着,一边啃着山梨,一手提着一支匕首,娴熟地掷出并准确命中标靶红心。 引来一阵大笑。 接着,众人一同盯向了一直不说话,光坐在一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艾尔方斯。 他战甲未脱,可是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芬奇利走上前来,递过一壶酒给艾尔方斯,“想了这么久,要是想出什么对策来的话就说出来吧,仍毫无头绪的话就别再浪费精力了,继续与我比拼投掷!” 艾尔方斯将酒壶接过,一口气将壶中的甜酒喝得一滴不剩。 “不久,皇骑又会再次来到烈鹰宫殿这里。下次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幸运的了。所以我打算趁早,明天就动身出发前往南方。你们……没有异议吧?” “艾尔方斯你不该这么问,而是用今天那样的气势吼着「明日征战南界,视死如归!」”道格拉斯捶着胸,学着艾尔方斯今天震慑所有人的气势。 可是他此时的表演甚是滑稽,又引起士兵们一阵大笑。 团长先是苦笑了几声,随后鼓足气势,高举剑,向自己的武士命令道:“用你们明天的战绩,来弥补今天所犯下的抗命之罪!” 士兵们,包括那几位不羁的武士,都用同一种无所畏惧的呼声与口号回应着团长。 “翔鹰裂天!” 在艾尔方斯内心中存在有些许自嘲,与烈鹰相识了接近三个月,直至今天才首次听见他们如此气派的迎战口号。 他也不免担忧日后的行军。 这是他首次带领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上阵杀敌,前途未知。任由是谁,就算是前任团长吧,第一次带军,也许也会有如艾尔方斯一样的担忧吧。 担忧自己的战策是否不足严谨,不够天衣无缝、担忧自己的领军水平是否有限、以及担忧同伴的伤亡随时发生…… 经酒水的刺激这种复杂的情感变得更为强烈了,当然他的心里所想并未被其他人觉察出来。 芬奇利拍了拍艾尔方斯的肩膀。 “我想看看你的短剑。” 听见这个请求,艾尔方斯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从腰间取出那支一直陪伴至今的护身短剑,递给同伴。 芬奇利慎重接过,随后仔细观察黄金短剑的全貌。 两个拳头宽度的金色柄、以及与前者有相当长度的金色剑刃。 具有金属质地与光泽,拿起来却无比轻盈。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柄除「材质特殊」这个特点外便无比平常的短剑。 “当日的决斗场,我也隐没在观众席中。突如其来的袭击可真是让对手措手不及呢,也让身在观众席的我吃惊不止…… 吃惊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更多的是你这柄尚未被其他人看出端倪的「短剑」。虽然你并未将短剑现出真身,可是……果然,极冰寒光剑?丹利泰尔。” 艾尔方斯还是第一次从除黛斯菲尔外的别人嘴里听到圣剑的真名,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哑然无声。 “真正的「剑刃」,应该是从这里延伸出来的吧?原来的长度……大概有这么长,对吧?” 接着,芬奇利根据自己曾经的听闻,用手指比划着这柄「圣剑」的原来的长度——比短剑此刻的总长度大约还要多出一半。 “真正的刃,是持有者以冰之魔力凝聚出来的。既没有厚度,也没有重量,就像是极光一样的存在。” 士兵们都听得面面相觑,只有那几名接近艾尔方斯与芬奇利的武士,才懂得他们两人间涉及了秘宝传闻的谈话。 不知从何时年代开始,也许是从范伦铁诺王国建国时就一直存在的吧——大陆上广泛流传着几个有关于秘宝奇技的传闻。 这些传闻,不仅口耳相传于骑士之间、修习魔法的魔导之间,甚至还扩散到了异域大陆之外。 第一个,便是拥有未知力量的幻之印记「纹徽」。 其次,是一种只让人听过其名堂、却未有人亲眼目睹过的传承名剑技「破晓剑煌?八方式」。 以上是广泛流传着的传闻。前面两个在此姑且不提,至于第三个,则是神秘到可以称作是「秘闻」的,有关七柄圣剑的传说。 这个传说仅有少数的修习剑术者才得知,并且他们像是恪守某种诺言似地很少向人提起,秘而不宣,因此才鲜有人知晓。即使是烈鹰骑士团内,也仅有几个武士了解其皮毛。 道格拉斯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天呐,又一个拿着圣剑的!” 艾尔方斯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向芬奇利问道:“难道……” “没错……”他爽朗地打断了艾尔方斯的疑问并肯定地作出应答,“我也是「七极元素剑」的其中一个持有者。极炎日冕剑?米朗森斯,我继承我之家族「狄兰哈特」的家宝,今天终于能够再一次与其余的剑之继承者相会了。” “再一次?难道这里还有其余的……” “前团长正是「极岚烈翔剑?伊奥拉斯」的拥有者!不过自前团长殉职沙场后,其剑也莫名失踪了。” 芬奇利打断了道格拉斯的自言自语,“别提亡者的事情了,现在,我有一个正式的请求。” 艾尔方斯闻言,也立刻猜到是什么了,于是果断地站起身。 “来一场武士间的剑之决斗,如何?” “愿意奉陪!” “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用圣剑的真正姿态来应战,我也同时如此。” “那么,你的剑呢?” 艾尔方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听见芬奇利吹起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似乎是一种特有的呼唤鸟禽的命令。 不过几秒,一只猛禽,宛如赤红彗星一样,穿过大开的练兵场大门而入,纳入众人视线。 艾尔方斯定睛一看,方知原来是一只成年的椋鸟。它立在主人芬奇利的右肩上,毛色炎红,拍翅时羽尖如剑般锋利,目光如主人的双眼般刺透人心,并不时高声鸣叫。 他不由得再次吃惊:“你的圣剑雏形,居然是活物!” - 宫殿外用于大型兵训的草坪之上。中央的一片区域,被完好无损的墙壁围着。 艾尔方斯又一次与芬奇利进行决斗。不过这次不同以往,可以说是正规的骑士间的比试,就连兵器也同出一处传说,两人的兵器种类更是同为剑类。 冰剑之继承者举起了黄金短剑。 空气骤寒。随后,点点的青幽光粒,从艾尔方斯的身上散发而出,并尽数朝举着的短剑上方凝聚,一时还卷起了漩涡。 已经不可用常规去论其锋利度、重量以及厚度了,那是由透亮的魔法粒子构造而成的兵刃。 形成的魔法剑刃宛若极光,完美无暇地衔接在短剑原来的短刃之上。 半透明的湛蓝中略带着反射灯光而成的七彩之辉,炫耀夺目。 圣剑的完全态,第一次呈现在烈鹰众面前了。 芬奇利这边。炎红椋鸟化作耀眼的赤色光粒与扑面的热度,禽鸟的形态消散于空中。 可是光粒并没有消失,而是在芬奇利的右肩旁不断地活动着,直至构成了炎红色的右护肩、右臂铠,还有一柄剑,一柄无论是哪个部位都凝聚着最精华的炎之元素的战刃长剑。 居然是连着铠甲一同呈现的圣剑……艾尔方斯惊叹着。 从极炎圣剑被唤醒的那一刻起,他便深切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热之息了。 围观的士兵都因不断在冰冷与炎热之间频繁变换的温度,纷纷退到了好几米远。 此时握着炎之剑的芬奇利,已经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改往日的懒散,身上爆发着不可小觑的炎之魔力。 同时,他还具有龙的压迫与威严。 从「炎」与「龙」这两个属性可以看出,芬奇利的的魔息非比寻常,强大得非比寻常。 艾尔方斯开始对烈鹰改观了,想不到在他们之众居然卧虎藏龙,芬奇利不仅是圣剑之继承者,更是一位实力出众的武者。 至于其他人,虽然还不清楚其他人的过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大多绝非泛泛之辈。 传闻中,烈鹰骑士团被唤作散兵游勇,可是艾尔方斯这时却觉得,这只是人们对烈鹰的无知罢了,也有可能是有心之人的谣传。 炎剑——包括炎之臂铠四周,升腾起灵魂一般的火雾,将芬奇利站立着的一方之地照亮得如日光一样。 “艾尔方斯,你再不动手的话,我可要攻过来了!” 说着,芬奇利提起炎剑,连同右臂的铠甲同时迸发出火花,驾躯上前,打算抢下第一个先制。 应对着芬奇利这式猛袭的是青蓝的剑芒,如疾闪的极光,交织着火焰划破夜空。两者互相冲撞,互不谦让。 魔力活跃。两个驱使着魔力的武士就这样交战在一起了,他俩放下了初建的友谊、所谓的团中职阶以及各方的荣誉,内心只是渴望着毫无界限的纯粹的比武。 分开的时候,双方迅疾移动,脚下的位置不断改变,不断变换方位,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交锋的时候,数不清的混合着红蓝双色的火花,四处喷溅。 烈鹰众为他们高声喝彩。不仅是为芬奇利,还有为艾尔方斯。 因时辰流逝而逐渐变换色彩的天空,见证着两个武士间的对决。从开始,直至高潮,直至未分胜负的结末。 夜半,筋疲力尽的两人倒在伤痕累累的空地上。 虽然尚未分出胜负,可是打得甚是痛快。 比这两个人更为可怜的便是这片经历过两位武士的激战后的土地了。 两人将露天的练兵场化作无顶的废墟,杂草已然化为纷飞的灰烬,剑与魔法与武技留下的痕迹处处皆是。 也对——一旦明日过后,这里便不再是冠上名「烈鹰」宫殿,不再作为烈鹰骑士团的根据地而存在了。 “我输得心服口服。”芬奇利这么说着,手中的炎剑重新化为雏形椋鸟,其羽毛色泽因魔力的消耗而暗淡了不少。 它往逐渐明亮的高空飞去。 “少说,胜负未分!他日回来后,再来一场……” “我动用了纹徽「炎龙逆鳞」的力量。”芬奇利解开右手的轻甲以及麻布护臂。 这是一个刻在臂上、以暗红为主色、被舞动的烈焰纹络环绕着的正面龙首印记。 魔力的痕迹仍未消退。 艾尔方斯咬着手套的皱痕,扯下左手套,同样亮出了纹徽,是与炎相对立的冰之印记「极北之辉」。 “本来想着,炎的力量是完全可以克制冰的,当时我认为胜负已经到手了,可是没想到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将你击败啊!” - 已是接近黎明的时分,离预定的出发时间还尚早。艾尔方斯刚回到卧室,满身疲惫。 一个士兵轻声用暗号扣了几下木门。 士兵的到来让艾尔方斯提起了精神。这是一位专门为某人送信的信使。 “居然让你连夜赶来送信,她还真是任性呢,辛苦了,请稍等一会。” 艾尔方斯致谢着,将崭新平滑的信纸展开。 “艾尔方斯: 真够大胆!居然敢违抗父王的军令! 我还以为能够再次看到你了! 你……打算如何向我交待?如何向父王交待? 父王应该不会太怪罪你的,毕竟你还不大习惯正规军的规矩。如果你能早日回来,我可以让你当我的近卫骑士。这样的话便不会再像现在一样,远隔许久不能相见。” 当他看完信上接连下来的一大串的抱怨以及一些近日的经历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随后他在信纸背面简短地写上一句——“无须担忧,今早启程南征,相见之日即是我胜利归来之时,艾尔方斯留。”交给信使,自己便躺床静休。 艾尔方斯合上眼没过多久,旭日的光便爬上脸颊了。 - 出战前一刻,属于烈鹰骑士团——白银骑士团改变命运的一刻。 启程前。 艾尔方斯已经穿戴好身上的铠甲。正当他要将头盔戴上之时,芬奇利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有要事相求。 “艾尔方斯,我们决定了——我们的骑士团需要重新命名。战绩荣誉以及其他即将成为过去,我们的大起大落,也成为过去。 今天可以说是我等战士的重生之日。象征重生,我等必须以一个新的名称,来将过去掩埋,重获一个新的未来。至于「命名」这个任务,就交给团长你了。” 不仅是芬奇利,身后的士兵众都用着热切期待的眼神,凝望着团长。 “可是……你们真的不会介怀吗?你们前任团长的在天之灵,真的不会介怀吗?” 回应了艾尔方斯这个疑问的是众人中,属于元老级的道格拉斯。这个大汉,早就将酒壶放好并束在腰后,并穿戴整齐,威武无比,此等身姿,让他看起来仿佛回到了战场。 他一改往日悠哉游哉、满嘴调侃的态度,并用粗犷的声音,严肃地说道: “团长,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服从你的领导。这就是我们信任你的证明。” 艾尔方斯低首思考了片刻。 接着,他用能让任何人听得清楚的洪亮之声,意在向所有人宣告:“那么,我便以芬奇利给予我的、前团长留下的白银面具为骑士团重新命名—— 汝等武士,身经百战,传承烈鹰,为白银之豪!吾之骑士团,现为「白银骑士团!」” 白银骑士团。这个名称既传承了过去,又象征着重生。 白银骑士团的武士们,都振臂高呼,雄叫的口号让大家燃气一阵志气,久久不绝。 过了好一会,艾尔方斯首先注意到了门外的异变——从天空散出的白亮无比的光芒,射入宫殿大堂。 蜿蜒跃动的黑影,投射到地面上,让在场的士兵们无一不感到惊讶。 芬奇利嗅到了从外边弥漫进来的一股异常浓厚的魔力之息,诧异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尔方斯未等芬奇利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这种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蜿蜒着长长身躯的纯白圣龙,不断在宫殿外的天空上跃动盘旋着。其身上每一片龙鳞都闪耀着的圣辉,甚至完全遮掩了日光。 肃穆的珍珠般的双目,凝视着走出宫殿外的人,饱含慈祥之意。 连着巨羽的龙之尾,划过空中留下七彩之虹。 真正的幻兽。 名为「黛斯菲尔」,在布利扎雪原中,将艾尔方斯哺育成人的圣龙。 艾尔方斯朝圣龙呼唤着,内心与外颜满是激动。 在白银骑士团中,有人曾听闻过幻兽的传说。 但从未有人真正地亲眼目睹它们的存在。 最惊讶的并非是他们,而是刚踏入根据地门口的白纱衣少女——普莉西亚。 收到艾尔方斯的来信并得知他将要离开此地,出发南征,普利西亚彻夜未眠,连夜收拾随身物品。自七年前,她再一次偷跑出王宫,决定跟随艾尔方斯前往南界。 不知是命运的安排,抑或是偶然性的趋势,让她在此时此地碰见了圣龙翔空的这一幕。 她失神地微张着小嘴,这是她有生以来,除时都暴乱外最让她感到震惊的奇遇了。 -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菲尔萨?丹利泰尔从冗长的睡梦中苏醒,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的他似乎记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让他的大脑瞬间明朗了起来。 可是,身体却莫名其妙,感觉相当地辛苦。 自己的意识……居然以艾尔方斯作为自己的视角,在梦中度过了半年的时间。 若非不是桌子上显示着今日日期的日历,他还真以为自己睡了半年之多。 从这个梦中,菲尔萨了解到了烈鹰的过去、知晓了它们为何改名为白银、也亲眼见证了白银豪杰的崛起。 此时,左手背的纹徽似乎因为这个神奇的梦,起了什么反应。顺着纹徽脉络流动着的青之光辉,呈现出充盈满溢的状态。 “「极北之辉」……「冰之燐光」……” 578 (公国篇?上)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凝冰之月第六天…… 魔君佛雷德?丹利泰尔从冰雕冥都的战场上神秘撤退后不久,便率领无数的魔兵魔物归来。 侵袭者呼喊着战斗的口号「白银圣战」,掀起无尽的战火,迅速卷席范伦铁诺大陆。 如果说前段时期的魔袭只是一股偶尔起浪的暗流,那么它们今天便彻底打破这个说法,活动频繁,其魔蹄所到之处,无人施加阻止的话即一片狼藉。 面对突如其来的海量般的敌人,骑士公会来不及详细去制定策略,暂时只能以守为攻。 为了在短时间内补充兵源,骑士公会考虑到了向冒险者公会寻求援助。 可是他们先前与冒险者公会多少有些不和,两方也几乎没有联手合作过的记录。 冒险者公会是现今大陆中规模最大的赏金猎人集团,只有金钱才能驱使他们干活、甚至是做牛做马。 什么荣誉、责任、保卫人民的说法与思想。 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乌托邦才有的无理空谈。 看来这次,骑士公会要放下前嫌,就对付魔袭的策略方面与冒险者公会商定合约了。 范伦铁诺公国自建国百年以来,迎来第一场较大的魔动浩劫。 - 村后的山丘上长满低矮却茂盛的绿草。 虽然没有鸟语花香,可那确实是一派生机勃勃的自然景象,与竖在中央的两座简陋石墓形成鲜明对比。 墓中的死者正是为保护这派生命的迹象、为保护弱者、为保护范伦铁诺而壮烈殉职。 黑衣白发的青年踩着矮草步上山丘,其原本苍白的脸孔被晨风吹得失去血色,神情严肃又带些许哀伤。 天空灰蒙,有乌云。从这个月起天空已经没有了魔海潮汐的迹象,不过天气却变得非常寒冷,其程度正如这个月份的名称「凝冰之月」所描述,冷得足以将水凝成冰。 在离开此处前往北方前,菲尔萨?丹利泰尔再次前来看望殉职的友人。 他想要立下为友人报仇的誓言。 不过……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立誓又有什么意义呢……立誓能使自己更加的信仰与决心坚定吗? 不知道。方向已经迷茫。他曾立誓,为替母亲复仇,因此踏上斩魔之路,半途阻挠的却是自己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父亲剑下苟且偷生过来的,好一会儿才回想起,原来一切都是多亏了同伴雪莉前来营救。 身后传来人踏着矮草走过来的细微声响。 “菲尔萨。” 雪莉走到同伴身后不远,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从今早收拾好行李后,她就一直在镇上寻找着同伴的踪影。结果她找来了这里,发现他果然在此。 “准备出发了。” 菲尔萨低沉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来。 他发现雪莉与往日相比,有些改变。 她的发式不变仍是披肩长发,与梦中的普莉西亚相比还是短了一些; 左耳佩戴好的翡翠耳坠,隐于发间。 不过她的装束与昨天不同,也许是顾及到北方的寒冷气候、以及途中无法避免的风雪天气,雪莉换掉了以前那件单薄的褐上衣,改穿上全黑的女式敞开式大衣,翻领程度小,长度及臀。 仔细观察的话还可发现在黑色中涂有隐秘符文,效用是遮蔽魔息。 在她大衣里仍是以往的纯白衬衫; 腰间斜扣灰褐皮带,一贯携带的小型腰包估计也挂在了腰间,只是隐在了大衣中看不见而已。 听她提到过,皮带中挂有暗器,腰包有少量急救药,都是以防万一。下身穿着及膝的黑紧束裤,勾出好看的形状,以此为底还配上最近流行的迷你短裙。 一双轻便长靴与往日一样没有换去。 这般的搭配,是一切都在行动尽可能方便敏捷的前提下,再去要求观赏度的结果,其色彩不惹人注目也保有一定气质。 菲尔萨欣赏着雪莉的新装束,这几秒间他暂时忘却失去友人的悲痛。 此时的雪莉还抱着两样行李,一样是菲尔萨的行囊,一样是刚从骑士公会里领来的长钢剑。 “武器呢,本来想到冒险者公会买的,不过听说那里的兵器质量似乎不太好,也很多人。” 为了避开追缉自己的冒险者,菲尔萨也不得不换掉容易引人注目的银翼骑士团团服,改穿普通的黑色大衣。相比雪莉那件来说较宽较长,保暖效果不错,行动起来也不碍事。 “没关系,武器只要在到达学院前,足够拿来防身就好。” 菲尔萨先接过行囊,挎到右肩上,左手再接过长钢剑,顿时觉得有一股沉重感。 他使劲挥动,短时间内无法适应。 毕竟已经毁掉的「冰炎剑?佛兰赞恩」的重量,不及现在手上的普通长钢剑的一半,手感当然差了一大截。 “我们出发吧。” 雪莉最后催促道。 - 大约十天前,幽暗之月第二十八天。 魔君佛雷德?丹利泰尔乘着临时召唤来的魔龙坐骑紧忙赶回魔界,朝着远方明显映入眼帘的最高塔——银曙圣殿驶去。天幕因绯红的云雾而显得异样地浑浊。 魔界的建筑,包括城门、房屋、祭坛、教堂、魔盟集会所等等,千篇一律地黑压压一片,失去气氛般无比严肃。 子民在沉睡着,不到黑夜时刻都不出来活动。待到魔界降下夜幕后,逐家才亮起灯辉。这是一派与人界截然不同的景象。 唯一日夜不息焕发曙光般辉煌的是魔君的圣殿。 银曙殿的第一道入口——厚重的黑石巨门,并非普通武者与魔族人可以强行推动并突入的。 外边施加了禁锢魔法的咒印,是第二道屏障。门外的巨人守卫,为分别燃烧着红色与蓝色火焰的两名石人魔兵。 他俩也正严密把守着圣殿,时刻保持警惕状态,日夜不眠。 此三道几乎无坚不摧的屏障确保圣殿常年不受外人打扰。 光从圣殿正门来看,并不存在遭人强攻进去的迹象。可圣殿的主人还是怀有不祥预感。 发现主人归来,守卫魔兵弓下巨大的身子,单膝跪迎致礼。空气因巨型物的挪移而受搅乱。 “最近有何状况?” “回魔君大人,无人入侵。” 佛雷德稍微点头作出回应后,念起启动石门的魔咒。石门往里打开,欢迎主人进入,摩擦地板的噪音震耳欲聋。 门缝中一片阴暗,比石门的漆黑色泽有过之无不及。 待门缝张开到足够让自己进入的宽度后,魔君头也不回地踏入,消失在这阴暗中,走入大堂。 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魔君年起第二道魔咒。从他头顶上方大概十米处,忽地亮起一盏灯辉,晶莹纯白,乃上等魔晶灯。 从这一刻开始,天花板上数百盏相同的魔晶灯,被继而启动了开关似的,从近到远逐个点起,驱散黑暗。大堂重回辉煌,亮堂得如闪烁着最亮的银光一般。 银曙殿的大堂非常宏伟,墙若镜面,空间看似无穷无尽。地砖黑白相间,让人想起一张无比巨大的棋盘。 鲜艳的红毯子从正门铺至对面的尽头——也就是同样更里层的入口。红毯铺设的长路两边,错开矗立着十二座栩栩如生的骑士石像,威严无比。 “炎龙逆鳞——芬奇利、无上神力——道格拉斯、英躯勇剑——艾德蒙、九方裂破——卡兰萨……” 魔君每经过一名骑士,默默诵念其名字与称号,这是他一贯的做法,更是习惯。 同时他还一边仔细观察四周是否存在异常。 最后发现,并没有潜入者的迹象。 魔君穿过大堂,进入里层,眼前放置了一座七角形的大型祭坛,每个角的末端都燃烧着银光燐火,中央侍奉着一座骑士石像。 准确来说,这并非石像,而是艾尔方斯卿已经化作了石像的肉身。 公国所挖掘到的只不过是古人的伪造品,历史的欺骗物。这名白银骑士的身姿,重现昔日风采,其目光神色已经随着灵魂而消逝。尽管如此,双眼却永远凝视向北方。 艾尔方斯卿以这种方式不朽地永存于世。可是—— 魔君证实内心不祥预感的来源。受魔族尊奉的英雄石像上,爬满无数小蛇般的裂痕,挥起的双臂、前倾的胸口、甚至是脸颊上都不可避免。 英雄肉身的损坏,这预示着什么? 包围石像的盘龙之影若隐若现,似乎有龙息在喷吐。 “魔君大人,艾尔方斯卿的肉身到底怎么了?” 一听到身后有入侵者传来声音,魔君杀气喷然,转身拔剑,寒冰的魔息从半空的四面八方凝聚成数不清的剑气,攻击者根本就不需去瞄准,而是直接大范围地进行轰击,直袭发话者。 “魔君大人!别——” 发话者已经无法阻止那瞬间生成的寒冰剑气了,只得驱动魔脉,竭尽全力展开一张最大最坚实的无形防护罩。 魔君是动真格的,无论今天面对着何人。 发话者撑开双掌以最大的能耐抵挡住一秒不够,无奈剑气威力实在过于强大,防护罩被摧毁得连碎片都来不及裂开就消失了,抵挡者自身像箭一样后退,猛撞到后方坚硬的银墙壁上,连连喊疼。 “没本君的许可,任何人都禁止踏入圣殿一步!”魔君朝受伤者喝道,“身为「黑魔公子」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因闯入圣殿而遭魔君惩罚的人是一个黑发红瞳少年,两人似乎相识。「黑魔公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拍拍身上的冰屑,狼狈不堪。 “是我等过于焦急!” 从里层入口外传来一把成熟女声。不过再听脚步声,来人却似乎有两个。 “原来是亲爱的「魔月女皇」与「混沌公爵」。” 魔君脸色转和。「魔月女皇」是一名身材外貌妖艳、穿漆黑连体礼服的魔族贵妇,一派高傲气势; 而「混沌公爵」则是一名浅灰燕尾服礼装的灰发老者,面上满是谦卑平静,与前者有鲜明对比。两者散发出的魔息,都与魔君的有得一拼。 “这回的魔动实在是太过剧烈了,让人无法不怀疑发生了什么事!因此我等三人才冒昧前来,魔君不要动怒。”混沌公爵恭敬地向君主解释这次前来「拜访」的原因。 魔君收回剑以及魔息,对三贵族今日闯入圣殿之事不再追究,“「黑魔三贵族」,以后请你们适可而止一些。” “可是君主大人……”魔月女皇抑制住自己的急性子,同样恭敬地请问道:“我们也感受到了圣龙的魔动,便有意前来询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魔界族谱而论,佛雷德的辈分比这对夫妇低一级。不过,他却是统治魔族的至高无上的君主,光凭这一点,便可以无视族谱中的辈分划分。 除去黑魔三贵族中年级与资历最小的「黑魔公子」,两人对自身的辈分尊严可是捍卫得无以复加。 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言以及作出闯入圣殿的行为。 “还有,艾尔方斯卿的肉身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魔君大人,请就这些异变,不仅为我们三人,还需为那群在圣殿外边急切等待着、想知道异变详细的魔界贵族们好好解释一番。” 混沌公爵脸色平静地吐出话语,话中带有向魔君施压的成分。混沌公爵表面的谦卑只是一张面具,实力却不可估量。 以人族骑士军团作比较的话,魔君估计,得骑士公会所有人联手才能够牵制住公爵。 佛雷德重新戴好面具后,步出圣殿,发现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聚集在圣殿门口,议论纷纷,又畏惧君主威严,不敢大声喧哗。 无奈之下,魔君破例请各位贵族进入圣殿。 不过他可不会让他们逗留很长的时间。 待全部贵族逐一进入圣殿、稍微安静下来后,魔君发表演讲般,扬声解释: “昨日本君回人界派下任务给「六贤者」时,也同样发现异变。本君所建造的「幻冰冥都」被神秘力量分解成碎片。圣龙黛斯菲尔的影子在身边若隐若现,本君强烈感受到熟悉的龙息……” 听众再度沸腾般议论纷纷,猜疑不止。 “本君认为,艾尔方斯卿所遗失的圣剑「极冰之荣耀?丹利泰尔」,将要重降!” 全场肃静,数百双眼睛齐齐注视发言人。他们听闻到这个天大的消息后,先是沉默,后又再度爆发一场议论。 象征魔族英雄的实力与身份的圣物将要重降于世,这是魔族子民反攻人族的胜利曙光与预兆。 只听见身在其中的混沌公爵发问道:“那么艾尔方斯卿的肉身有破损是怎么一回事?” 贵族们又听闻英雄肉身有损,担忧的情绪一下子盖过刚才的激动,场面更加沸腾。 佛雷德沉默,贵族们纷纷安静下来等待他的答复。然而他们等待到的只是魔君的沉默。他们怀疑魔君为何不作解释,也无法看清面具下的表情。 “魔君大人,您为何对此缄言?” “魔君大人请务必解释一下!” “魔君大人……” 这个时期,佛雷德绝对不可以说出真相,包括自己的肉身面临极限、艾尔方斯所隐藏的秘密。 否则魔族将会产生比人族更加混乱的局势。 而原本虎视眈眈魔族君主之座的人也会采取行动,企图在乱世中将其夺到手。 可是下面一片激动的情绪,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再加上有人故意煽风点火,魔君一时想不出安抚的对策。 「黑魔三贵族」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有意望着魔君,心想,如果连此等场面也无法镇压下,那么「魔界之君王」佛雷德真是徒有虚名。 不过,没过片刻,佛雷德忽然做出一个举动,在场所有人纷纷心生好奇地凝望着他。 “各位——” 佛雷德摘下面具,首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目睹魔君容貌的他们纷纷诧异不止。 “这……不正是艾尔方斯卿的光辉面貌吗?” 不仅如此,佛雷德摘下手套,高举拳背,向众人展示艾尔方斯的证明。 这可是要比自报家名更加具有说服力。 纹徽「极北之辉」——三片圣龙羽首咬着尾,互相嵌合,紧紧围绕着中间的七角形。 这个印记,焕发出的无上极光,就连银曙殿上所有魔晶灯的光辉相加在一起都不可比拟。 魔族同仁首次亲眼目睹古代英雄艾尔方斯卿活生生的面容,不禁喊起了被历史长河淹没、遗忘已久的白银骑士团的起义口号:“白银圣战!白银圣战!” 声音一致地亢奋、一致地雄厚。 「黑魔三贵族」不曾预料过有这种状况发生,更不知道魔君面具下的容颜竟如此酷似英雄艾尔方斯。 原本他们企图借此异样魔动来袭之机来撼动魔君的地位。 没想到,反而让他出了一张让自己的威信变得更加稳实坚固的牌。 佛雷德解释,艾尔方斯卿的原肉身,历经百年的风霜,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时日了,即将要逝去,在极乐世界那边,与其灵魂重归一体。 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故意扭曲,他所说的话仅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已。 “魔君艾尔方斯大人,为何您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呢?原来英雄一直在领导着我们魔界!”魔月女皇试探性问道。 佛雷德心中早已猜透黑魔三贵族在打什么算盘,绝对是心有不轨。 于是以凛冽的目光凝视故意发问者,“本君之所以一直佩戴面具、隐匿身份,只是不想有人认为本君光借英雄的样貌与名气,才取得今天的成就,登上魔族最高王座。” 当场,魔族中有部分性情激烈、对魔君忠心耿耿的人厉声指责黑魔三贵族对魔君的不信任以及肆意揣测。 魔君凝望天花板上的辉煌,缓缓说道:“让各位担忧魔界的异动,没能及时告知其原因,确实是本君考虑得不周全。本君决定在下个月—— 也就是晨曦之月的最后一天,设宴招待各位,在此之后相聚一堂详细讨论魔族政事,如何?” 魔界的贵族们听罢纷纷点头赞同,情绪一下子被浇灭了许多。 “到时请互相转告今天未到来圣殿的其他贵族们,各位务必前来出席,本君无任欢迎。” 随后他又转头望向黑魔三贵族。 他们三人以为魔君将要降下惩罚,其中的黑魔公子与魔月女皇有些不敢正视魔君,只有混沌公爵仍然面容平静。 “到时候,黑魔三贵族也必须赏面出席。魔界是一个大家庭,何必计较这么多。” 魔君这样才安抚好众人的情绪,好不容易控制住几近陷入混乱的场面。 见魔界贵族们已经因盛宴而雀跃起来,他心想直至盛宴结束前,都无法再有空去理会菲尔萨那个小子了。 于是决定将铲除菲尔萨的任务交付到下属去执行。 执行此任务最适合的人选,佛雷德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梵?提泰伦。 - 幽暗之月第三十天。 梵?提泰伦自与菲尔萨一战后,未曾回过魔界,只是逗留在范伦铁诺大陆寻求仇人踪迹。 昔日战中,差一步便可以将他杀掉,没想到半路杀出一队冒险者,碍了自己的复仇良机,真是悔恨不已。 他因自己身上的伤势不轻,且一直没有过多的理会,时常不得不边走一会歇息一会,这也害得自己不断错失追杀仇人的机会。 阳光正猛,梵仍然走在荒芜的沙漠上,大概判断出自己的位置后,便朝着一个不变的方向跋涉,希望能在天黑前离开沙漠。 加上现在还没到凝冰之月,魔海抄袭依旧会在真正天黑的前两个小时降临。 所以离开沙漠、找到一个有人迹的地方成为生存的首要任务。 从十分钟前开始,梵一直发现头顶的天空中,有一黑点在来回徘徊,始终跟随着自己,可又不像跟踪。 哪里会有不隐藏自己气息去跟踪他人的蹩脚新手? 最终,梵不耐烦地从手里射出一团火球,将让人不悦的那个黑点打下来。 从天空追落下一只乌鸦,羽毛被火烧焦得黑上加黑。 梵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只从魔界飞来的黑暗乌鸦,似乎是来送口信的。 人族用白色鸽子传递信件,而魔界则用截然不同的黑色乌鸦来传送口信。 它躺在地上十分畏惧地直颤抖,不断眨着那双豆粒般大小的红色眼。 “你为什么跟着我?”说罢,他又从手中招出火球,足以将乌鸦烧成今晚的填肚子的烤鸟。 魔界乌鸦非常害怕梵也害怕他手中的致命火球,可是因伤拍打着翅膀飞不起来,鸟喙打震,叽里呱啦地吐出人话:“魔魔魔君大人让小人给梵将大人带来任务……” 听后,梵这才灭掉手中准备放出的火球,不耐烦也毫不礼貌地回绝:“魔君他要跟我讲什么?我可还有其它重要事要办。” “魔魔魔君大人派下了追杀菲尔萨的任务……” 梵眼睛一亮,自言自语:“哼,正好。” “根根根据魔君大人的推测,菲尔萨的目的地似乎是北方的尽头——极北之方魔武学院。”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早就嗅到那小子的气息所向了。” 魔鸦见对方打起精神,双目亮堂,正如重燃的火焰,以为要烧掉自己,急急忙忙又追加说明另外一样魔君大人让带来的东西: “等等等会!魔君大人得知梵将大人与敌人战斗受了不轻的伤,还特意吩咐我带来伤药……” 事不宜迟,乌鸦念出一串简短的咒语,在半米高的半空召唤出一个初级魔法阵,并且,从中掉下几包用黑色袋子包装并封好的草药。 梵觉得这个魔兵很烦,一副软弱势,说话结巴,做事拖沓,“没其它事了吗?你可以滚了!” “感感感激不尽!小人先告辞!” 梵并没有无聊到要对一只魔兵大开杀戒,可是它却以为梵本有此意。此时可怜的魔兵以为他放弃杀戮了,连连道谢。 终于那残破的双翅可以让自己起飞了,便赶紧离开这个暴躁的杀人魔。 魔兵离开后,梵注视着地上堆放的几包来自魔界的药,无动于衷。 “我为何要接受仇人的施舍?” 前几天,其中一尊「六贤者」与梵联系上了,是唯一的女性,即被同伴间称为「夜魅魔蝶」的幽紫。 她好心前往沙漠看望梵,打劝服让他跟自己通过传送魔法暂回魔界休息。 不过梵拒绝掉她的好意,固执地跋涉在沙漠上。因为当时他认为菲尔萨,也就是艾尔方斯,仍在沙漠的范围中。幽紫深知这个青年的脾性,留下几句关心的话后离开。 梵从她的口中偶然得知,两天前,魔君在银曙圣殿中露出面具下的真面目—— 他的尊容酷似艾尔方斯。 幽紫本身不知道梵对艾尔方斯的憎恨,只知道他不惜一切逗留在范伦铁诺大陆追杀仇人,所以很随便地将这个事实抖出来。如果知道梵会为此背叛魔君,她绝对会闭口不提这些。 梵是正统的人类,根本就不知晓艾尔方斯是魔族英雄。 他与佛雷德间也处于一种似敌人又似主仆的微妙关系。 同伴此番话激燃了内心的怒火。 果然他的怀疑是正确的——魔君为了利用自己成就大业不惜对自己撒谎。 此次假惺惺地派魔兵带来伤药,看来是企图继续利用自己了。梵将地上的药包一脚踢开,愤愤地继续前进。 自己的伤痛是自己的事,而自己的复仇只能自己来实行; 自己的爱国心无人能懂,因此自己的亡国恨也无人能体会。 - 幽暗之月第三十天,黄昏时分。 旅馆二楼的静养卧室,无人言语,清净。卧室提供的家具不多却摆放整洁。 病人早就从昏睡中醒来,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黄昏色静静倾洒在房间的另一边。 端坐床头旁的少女——雪莉?豪森威儿,此时正手拿一本《王史通鉴》默默阅读着。 她本不对范伦铁诺的历史感兴趣,她只是想了解身边同伴,以及其前世的经历故事而已。 把历史书当作一本故事书来读——这么来看待的话,倒也挺有趣的。不过她认为这本「故事书」中,讲故事人的主观想法太多,有种想要强行灌注的倾向,大大限制读者的想象。 一查看著书人,发现原来是前日碰到过的大人物——艾利克斯侯爵。 当读到书中的《普莉西亚之章》时,同伴从床上缓缓探起身子。少女见状,放下书,忘记夹上书签便举手搀扶同伴下床。 “别当我是久病不起的病人……自己能行。” 雪莉担心他是否在逞强,嘱咐了一句:“不要勉强!” 久违的站立的感觉。菲尔萨张开双臂,在注意着不动到伤口的程度下,尽量舒展筋骨,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接过雪莉递过来的外衣穿上。 菲尔萨这时候觉得双脚有些麻痹。他走到窗前,双眼透过玻璃欣赏外边那被淡淡的黄昏色染满的街道景色。 “要不出去散散步?”同伴走到自己身后,提议道。 半刻钟后,两人就从旅馆大门轻步走出。 大约十天前,两人跟随骑士团大队从沙漠离开后,来到这处宁静地暂作逗留。 骑士团大队是由黑曜骑士团的部分成员与银翼骑士团部分成员共同组成的临时战略组织,成立时有五百多人。 可在讨伐魔君的时候,派去的一半兵力除菲尔萨与雪莉外无一生还。 黑曜损失接近一半的剑士与三分之二的弓手,而银翼也不比前者好多少,失去了一个团的伙伴。 直至三天前,银翼队长方恩特接到总部的集合命令,率所有银翼骑士返回。碰巧,集合名单中并未写有菲尔萨的名字。 堪栏的冒险者公会已在追缉着被发现真身的「人魔混血」菲尔萨?丹利泰尔。 与过去的其它时期一样,非纯血种人普遍遭到歧视。 更何况说一个人类与恶魔混血的半人,更是遭到驱逐与追杀。 这些最近所遭遇的状况,正是此时雪莉所担忧着的,而菲尔萨暂时而言并不担心。 队长临离开前告知两人,这名叫「丹茵」的小镇暂时来说比较安全,在这边暂时休息几天的话应该不会让冒险者知道。 来自堪栏的通缉令起码要到下个周一,与送报人一起翻越沙漠才能够传达到公会。 队长还提到,这个镇因为消息不灵通、信息交通不发达。 所以为了改善这方面的设施,早在几天前装好了魔导通信装置——魔导电话,不过工作人员仍在调试中。 队长还提醒两人,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请第一时间离开丹茵,银翼的大伙、包括黑曜的同伴都懂的。 黑曜的友人,兰帕德与奥利娜,得知种种情况后终于了解菲尔萨,以及他那「魔力感知」能力的由来。 那并不是引以为豪的能力,只是特殊身份带来的苦衷与难言之隐罢了; 不过为了斩魔,菲尔萨又不得不用上这样的能力。 丹茵不大,是一座尚未发展起来的迷你城市。从城东到城西,在散步的一路上,两人没有多少言语,只是默默欣赏着这沿途的充满克里斯教风格的房屋建筑。 不过他们俩并未因沉默而感到无聊、沉闷或者不自在。 相反,沉默正是属于他俩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菲尔萨身上没有佩剑,腰间没有应有的重量,觉得不大适应。原奔他还觉得很没安全感,不过一想到身后有雪莉伴随,也就消除了顾虑。 散步的两人几乎已经将丹茵游个尽,此刻正往城市中央走去。散在天幕上的晚霞已经逐渐褪着色。 城中央已建好一座克里斯风格的圆形水池。 因此四周空气清新,有漫游水中的美妙感。 水池旁,坐着一对熟悉的身影。 女的正为男的细心包扎右手臂上的伤口。 至于有多严重,看渗出在纱布外的淡淡血色便可得知。 这两位正是黑曜骑士团的兰帕德与奥利娜。 “嗨!”菲尔萨率先走过去与友人打招呼。 经一轮散步后,他的面色好了不少,摆脱了那副病人样。 “挺精神的嘛!” “倒是你,手怎么受伤了?” 兰帕德谈到今天的遭遇。 他带领小队外出丹茵外例行巡逻——这是黑曜骑士团订下的规矩,每到一处地方都必须每天巡逻那地的四周,以保当地居民的安全。 当时,他俩偶然发现躲藏在沙丘中的魔物群,大战一场,打退敌人,而兰帕德受了轻伤。 不仅他,队伍中还有一个伙伴也受了重伤,正在骑士公会接受治疗。 兰帕德遵守约定,黄昏时在城中央水池旁等待奥利娜完成今天的工作。 两人因分配到的工作不同,他外出作巡逻,她到骑士公会资料室整理文件,几乎两天没有见面了。 “辛苦了,我们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两位还是小心为上。” “我的伤已无大碍,菲尔萨你呢?” 菲尔萨谈起遭遇魔君一事。虽然黑曜两人略有所闻,不过还是不知详细。 菲尔萨只是简单概述,自己发现矗立沙漠中的冰雕都市有异常、与魔君相遇、无法避免地动手、最后不敌魔君。 雪莉知道菲尔萨隐瞒了魔君的真实身份。 事实上他在昏迷中醒来后就将这些告诉雪莉了。 毕竟「魔君就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话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向外人开口的。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不过你能够活着,还真算是幸运了……” 这个时候,奥利娜发觉天色已暗,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先瞧了瞧早已被晾在一旁的雪莉,后又对还在谈话的两人,满是抱怨地说道:“为什么你俩一见面就谈公事啊?” 两个男人终于停下来。 奥利娜扑哧一笑,然后提议四人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晚饭。 对骑士公会餐厅的普通饭菜早已厌倦,四人步行移动到丹茵最出名的「雷神宾馆」。 “我想起来了,我似乎来过这里呢。” 进入宾馆一楼的餐厅,一就座,菲尔萨就回忆着,“记得那次正在执行任务期间,不过当时来晚了,晚餐时间早就过去。于是只能和雪莉一起在门口啃面包。” 奥利娜与兰帕德听他这副幽默中带着些许遗憾的口气,咯咯笑了起来。 “这里人挺多,不过很安静呢。”雪莉不理菲尔萨那无趣的笑话,四周盼顾。 上次的确来晚了,本应该的晚饭没有吃成。 而从那时起雪莉就莫名对雷神宾馆的饭菜充满了期待。 “我们则是第一次来,不过这里不愧是星级的宾馆,气氛不错,不知菜肴如何?” 奥利娜从服务员处接过两张菜肴介绍牌,又将其递给在座的两个男人,“交给你俩了!” 菲尔萨接过来,浏览上面的文字介绍。无论是菜名还是简介,都让人在没有见到实物前就垂涎三尺,他一时难以抉择。 “咦,介绍牌是用香木做的呢!难怪会散发出一阵阵宜人的香味……光是闻到香味就让人大开胃口啊!”感叹完,兰帕德点选一份双人牛排套餐。 “唔……我们……也一样吧……”菲尔萨决定道,心想,跟着比自己更有「点餐经验」的人点套餐准没错。 雪莉在桌底下小力踢同伴一脚,低声道:“没有主见。” 四位客人等待着服务员送来套餐,他首先送来了餐前饮料。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上次来丹茵是什么时候呢?”奥利娜啜了一口橙汁,向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问道。 她与兰帕德在黑曜共事已经五年,随着骑士团工作办事,都从未到过如此偏僻的城市。 于是她对菲尔萨与雪莉两人的旅途经历抱有好奇。 “我想起来了,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三年前偶尔经过,和雪莉来的那次大约是一年前吧,当时「雷神宾馆」还没这么大呢,不过一直没变的是招牌上那个闪电标志。据说是模仿希腊神话主神宙斯的长矛构思的……” “你从三年前就开始工作了啊?三年前,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奥利娜惊讶道。 她与兰帕德一起考取骑士资格后就一同进入黑曜,当时就已经二十岁。虽说如此,不过二十岁才是骑士合格的年龄。 “没错,我从学院离开后就开始工作了。” 雪莉在一旁静静听着,菲尔萨很少会提起过去的事情,他不是一个受过去束缚的人。 “原来你和雪莉从同一个学院一起毕业的啊……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呢。” “呃,不,不……”菲尔萨摊手否认,“实际上我未从学院正式毕业就离开了……” 雪莉追加道:“之后我才认识这家伙的。” 菲尔萨仍在学院读书时,听一位老师提起当时的侵袭大陆的魔兵军团的情况,规模还不是很大。 不过,那位老师漏出一个细节让菲尔萨注意到。 当时率领魔兵军团的头领是一只牛头种的魔人。 这个细节让菲想起母亲因魔族侵袭而去世的痛苦回忆。 年幼的他依稀记得当时率领魔族袭击村庄的正是一只牛头恶魔。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同族的其它恶魔吧。 不过老师随后又提到牛头魔是稀有魔种。 他为了替母亲报仇,提出请求,让老师带自己去对抗魔兵军团,遭拒绝并狠狠责备。最后,他还是偷偷跟着老师去前线对抗恶魔了。 “那位老师每当提起这件事都会这么说我:「当时连自行包扎伤口都不懂的你,没在前线死掉还真是大命!」” 一直在一旁安静的雪莉听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怎么你没对我说过呢。难怪你到现在都不懂包扎和用药,原来是因为你没在学校里学完知识就跑出来了啊!” “雪莉说得没错……”这次奥利娜与兰帕德也同意雪莉的说法,并掩嘴笑着。 不懂包扎就鲁莽上战场作战,是件非常危险的行为,对此菲尔萨和雪莉还谈得津津有味,面前这对年轻人真是……太乐观了。 不久,服务员将四分套餐端上餐桌。在诱人香味下,这四人因为互相很熟所以也就没多客气,一起用餐。不得不说,牛排的质量确实对得起这间宾馆的名气。 “话说回来,你们俩最近到底在干什么,见你们到处跑的。”兰帕德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橙汁,然后继续提起刀叉解决盘中的肉。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菲尔萨发现这两位黑曜的友人完全值得信任。 于是打算告诉他们有关自己的秘密。 “你有听说过艾尔方斯卿的故事吗?” 兰帕德心想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位王国英雄起来了,回应着,“略有所闻,团长艾利克斯侯爵大人就经常在我们面前提到过。” “事实上,最近在我的身上浮现出类似于纹徽一类的印记,查过相关书籍后发现与艾尔方斯卿的纹徽「极北之辉」很相像。但不完全一样,于是我想查出我身上这个印记的来源。” 菲尔萨因宾馆人来人往,不便将纹徽现出两人眼前。 兰帕德听得很糊涂,倒是奥利娜对纹徽的事情比较了解,加上近日也亲眼目睹过雪莉胸前的纹徽,于是惊讶道:“你们两个……都有纹徽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菲尔萨也吃惊地转头望向雪莉,“你的纹徽……也觉醒了?” 雪莉默默地点点头,露出浅笑。 菲尔萨联想起最近有关王国记忆的梦境。 艾尔方斯出军前往北方、与普莉西亚争吵; 她在湖中沐浴时遇到范雷克索的手下,被其说服的同时纹徽觉醒,之后整个人变了一副模样。 菲尔萨预测到,在这之后所要发生的事可能会让人不安。 不过梦境终究是梦境,就算那是曾经所发生过的历史的重现,终究也只是历史,无法实质影响到现在的人。 普莉西亚也只是普莉西亚,一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王国公主; 而雪莉是雪莉,自己的同伴。这两人完全不同。 然而菲尔萨不由自主回想起普莉西亚裸身在月光与湖水中沐浴、跳舞的情景,转而又望见与她容貌上极为相似的同伴,脸上一阵红。那身段与那美貌,绝对是美得没话说啊…… 总而言之,菲尔萨对雪莉觉醒纹徽一事的预感不太好。 不过此时不再多想,抛下一切无聊想法继续解释:“总之我觉得艾尔方斯卿或许与我的家族有所关联,所以想要去了解一下。” “根据史实……”兰帕德已经将最后一块肉吞下肚子,边用餐巾擦嘴边说,“艾尔方斯最终没有与公主成婚,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不会吧,怎么可能?”雪莉听到这里似乎对此有些惋惜。 兰帕德解释说,还有一种艾尔方斯在人世留下痕迹的可能,那就是古书中简略记载过的「转生」说法。 据说是神为了让寿命通常不过百年的人类的英雄,不至于被历史与时间的长河冲刷与遗忘,用神力让他们经百年轮回后重回人世,再造辉煌。 说到这里,兰帕德忽然停顿下来,凝视着菲尔萨:“想到这里……我越来越发觉到,你的容貌的确很像艾尔方斯卿!” 菲尔萨心想他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又或许是真心的赞赏。 不过被别人听到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这太夸张了吧?” 实际上兰帕德并不是随口说说,公国内的确有一座大理石雕像,出于王国名匠之巧手,完全模仿艾尔方斯的尊容与英姿雕刻而成,全国仅此一座,价值非凡。 据说这还是艾尔方斯卿牺牲后化成的真肉身。 现在这座珍贵的雕像似乎已从西海那边运送到北方去了。 “真有此事?”菲尔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在梦中记得要用镜子什么的,照照梦中的自己的样子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转念一想,相貌跟转生貌似没有多大关联吧? 正在大家都在纠结这个细节时,最后的甜品已经送上餐桌了。 “还有谁知道你俩最近的行程吗?”兰帕德又随口问道。 “有的,是我的另外一位挚友,团内的绰号是「龙骑兵」。” “赛利斯?狄兰哈特吗?「龙之心」家族的继承人。” “正是他。” 菲尔萨心想,原来那家伙的名气还传得挺远,不愧是银翼骑士团的「王牌」骑士。 “他最近捣鼓掉一个魔化病巢穴。”兰帕德的消息挺灵通,不过菲尔萨在意的是其它细节:“是吗……两个人贸然深入这样危险的巢穴,真是有点让人担心。他的同伴又不懂魔法。” 雪莉在之前也见过龙骑兵赛利斯,“他不是一直都独自一人的吗?” “不不,自从在圣都格兰西斯分开后,他就带着我的义妹一同旅行。” “哦……那个烦人的女孩……”雪莉喃喃自语,没被其他人听见。 “唔……看来最近到哪里旅行不大安全……”菲尔萨继续杞人忧天着。 “你恨不得让她留在你身边吧?” “什么?怎么会呢,我俩的处境更加危险好不好,遭仇人追杀、遭冒险者通缉……我实在想不到还有比我更加倒霉的人了,现在。 而我认为赛利斯会好好保护她的,我放得下心,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也值得信任。” “也就是说他不值得信任、你放不下心的话,还是会让她跟着你咯……”雪莉嘀咕道,用力地使着叉子,刺入面前那块奶油蛋糕上。 此时奥利娜与兰帕德默默看着对面两人,听他俩之间那有趣的对话,嘴边挂上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说……”奥利娜打断道,“我俩以后的婚礼必须要请雪莉和你当伴郎伴娘呀!” 两人对在这方面爱开玩笑的奥利娜无言以对,为了岔开话题,雪莉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其实……我注意好久了,两位的左手中指上都戴着同一款戒指,那是传说中的订婚戒指吗?” 提起这点,奥利娜有些自豪,“果然女孩子的心思比较细腻呢,的确如此,也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在心情低迷时为了激励对方,就互相碰撞一下戒指。” 两人都同时现出刚刚所提到的订婚信物,镶嵌着不大的红宝石,却因主人所赋予的意义而变得异常珍贵。 菲尔萨是这么觉得的。 - 餐后,他们四个有说有笑地漫步回骑士公会。 进门时,里面一个等待已久的黑曜士兵到兰帕德耳边细语。 兰帕德点点头,又转头告知菲尔萨刚才收到的消息:“这边的魔导通信装置已经调试好了……第一个电话是找你的。” 菲尔萨指了指自己,“我?” 随后他立刻跑到三楼的通话室,提起等候已久的话筒。“您好。” “菲吗?这边是圣泽斐斯。” 菲尔萨一惊,原来是许久不见的老师。 自从寻求纹徽来源的旅程开始后便一直没有来往了。 于是他改口问候:“啊,老师您好。” “唔。听队长说了你的事,伤怎么样?” “已无大碍。老师这么晚跟我通话,有什么事吗?” “哦,因为刚下课,所以晚了,本该早就想通知你的。不过最近又听说,你因为某些原因遭冒险者们通缉。” “暂时没事……”其实盛泽斐斯老师也很清楚「某些原因」是指什么。 因为老师是第一个知道菲尔萨的身份的长者。 那边见菲尔萨对话时还挺有精神,没有寒暄太多,直接进入正题,说话急促:“据说你的冰炎剑被魔君毁了?” 菲尔萨口中满是内疚,充满遗憾地承认这个事实:“真是非常抱歉。没能保管好老师的宝剑……” “菲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在遭遇魔君后还能活着跟我通话,你真是大幸了!” 听后菲尔萨有些莫名的感动,“我已经没有事了,不用担心……倒是冰炎剑,只剩下一块碎片了。” 老师安慰道:“你就不要在意已经失去的武装了……” 一阵短暂的停顿后,老师继续接话:“你刚才说,还留有冰炎剑的一块碎片?” “是的。怎么……” 那边沉默一阵,再次传来圣泽斐斯老师声音,此次略显激动。“接下来,你得好好听我说——” “好。” “听我说,等伤养好些后,回来学院这里。” 菲尔萨听完后,有些不愿,“为什么?” “要重铸你的剑。”老师很严肃地说出理由。 “……”这回轮到学生这边沉默,他心想老师的玩笑是不是开大了,“老师你认为……学院的长老们会为了我去重铸剑?” 忽然那边的话筒传来「沙沙」的噪音。 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点,猜到通话时间快要到极限了,于是简短回答: “菲,我清楚你最近正追寻什么。回来学院吧,这会有助于你继续了解纹徽与艾尔方斯卿的详细。「北旅」,也正是艾尔方斯卿所走过的路!” 老师好像知道些什么内情,菲尔萨正想追问下去时,通话「咔」一声切断,随后就闻到从身后机房传来的阵阵刺鼻浓烟。 他走出通话室后仍在细细咀嚼老师的意味。 雪莉与兰帕德在室外静静等候。 一看到菲尔萨出来,兰帕德板起严肃面孔提醒道:“既然魔导电话已经调试好,那么,堪栏冒险者公会所发出的通缉消息随时都会传到。估计你们不能再逗留在这里了。” 他点头同意,表示已经了解当前的状况。 之后,兰帕德说了一声「告辞」后,回到公会大厅与奥利娜会合。 看同伴深深呼出一口气,雪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菲尔萨内心决定好今后的旅途目标及方向,对同伴说:“明天一早,黎明刚出时就出发吧。看来……不得不回去我的学院一趟。刚才与我通话的是盛泽斐斯老师,也就是今天提到的那位带我去前线的老师。他说……他会为我重铸剑。” 雪莉点头表示了解,有人帮忙,真是让人可以稍微安心下来些。 “不知道途中会不会遇到赛利斯呢?他俩的目的地也是极北之方魔武学院。” 菲尔萨转身准备离开。 “你……该不会是想说——”雪莉在身后莫名调侃道:“「不知途中会不会遇到我那活泼的妹妹呢」吧!” 与此同时,公会大厅外,兰帕德找到等候已久奥利娜,今晚两人要一同外出巡逻。 离开公会前,奥利娜回味今天的趣事,“你看,他们俩多可爱。年轻就是好呀。” 兰帕德同意道:“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试过这样的呢。” “是呀,以前你是有多么呆板,我就不提了!” “好吧好吧,以后我学聪明点!” - 夜深,月亮被层层乌云遮蔽,露不出一点辉色。 丹茵城东门外,亮起不祥的火光。 骑士巡逻队发现东门外走来一名爆发着不明魔息的可疑青年。 他们握紧即剑柄小心警惕着。这个人二话不说,也没有念咒,手里便放出火球,将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士烧成焦尸。 黑曜巡逻的骑士全部进入作战状态。 青年朝他们鄙夷地笑着,撕开包扎在手臂上的布,亮出具有火焰之色的纹印。 骑士们目睹到它的那一瞬间,眼前已经被光亮得极致的火焰所掩盖。 那是他们在生命中最后看见的绽放的火焰。 夜空也顷刻染上火光,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 城东的石门被突然喷发的烈火烧毁掉一大半,仅剩一根枯树一样摇摇欲坠的乌黑石柱。 他发现一个被火焰重伤、一息尚存的骑士,正仰躺在地上痛苦抽搐。 他于是走到那个人身边,用脚尖压着他的喉头,威胁般问:“你们的公会在哪里?” 伤者神志不清,可还是清楚面前这个敌人的危险。他只是紧盯着青年,一句话不说。 青年对伤者那副顽强的样子非常不悦,脚一用力,将其脆弱的喉咙踩断。 他再次寻找是否还有存活着的人时,发现四周已经没有了活的气息。 “我自个儿去找好了。” 满身缠绕着燃烧火舌的青年,见阻挡在自己的复仇之路面前的障碍已被火焰扫清,目光投向丹茵城深处,握紧拳头往里走去。 - 骑士公会灯火通明,前台服务员已经在打瞌睡。 兰帕德与奥利娜刚从城西门外巡逻归来,已经疲惫不堪,幸好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影。 他俩厌倦骑士公会提供的简陋住宿。 于是在今晚从雷神宾馆那边订好了房。 完成工作、向有关人员作好报告,歇息一会喝杯奶茶,发现公会里值班的人已经不多。之后,他俩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骑士公会。 兰帕德正要去握把手打开大门时,大门「嘭一声」被用力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奥利娜失声大叫,被火烧得奄奄一息的同伴扑倒在兰帕德身上。 “很危险……快……快阻止……” “振作点!” 兰帕的目睹着同伴那被火毁掉的可怕面容,其干涸的嘴角颤抖着说话。可是遗言还没说完,他的头便歪着垂下去,随后没有了气息。 兰帕德默默放下死者。 奥利娜试探性问道:“会不会是……” “很有可能。” 两人所隐晦提到的正是几个月前,在翠雪树海中遭遇的那个极强的火焰青年。 若真是他前来袭击的话,这座城市将会非常危险。 兰帕德以团长代理的身份马上向同伴吩咐道:“立刻聚集所有的黑曜骑士,一刻钟后出发讨伐强敌!” 十分钟内,黑衣骑士部队聚集在公会一楼。严格检查武装、清点人数后,黑曜骑士准备出发。 临行前,菲尔萨与雪莉也赶到公会。 菲尔萨半夜因魔力感知被惊醒,也马上知道敌人是谁,于是立刻从卧室赶下来。 黑曜骑士已经在门外集合好,随时出发。兰帕德将佩剑收入鞘中,作好准备。 此时菲尔萨请求道:“请让我跟着也一起去吧!” 根据魔息,前来袭击的敌人必定是梵?提泰伦,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虽然身上有伤,可他还是请求一同作战。 “不可以……”兰帕德严厉拒绝,语气与平日截然不同,他不可能让伤者出战,“你有伤在身!”说罢,他往门口快步走去。 菲尔萨顽强地跟上,雪莉拦也拦不住,“带伤作战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没有剑!怎么去对抗敌人?” 菲尔萨避过这点,强调着:“这次敌人完全是冲着我来的,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应该退缩!” 已经没什么时间争执这个问题,兰帕德说服不了固执的友人。不过他可绝对不能让菲尔萨去作战。 一个受伤、手上又没有武器的人,无论是谁,即使多么勇猛,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吼着:“你别这么鲁莽!” “作为骑士,不应该回避啊!” “……” “作为骑士,我必须……” 话说到一半,菲尔萨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雪莉不忍心随他冲动行事,又劝不听,无奈之下,趁不注意,使一个手刀狠力劈向他后颈,将其击晕。 “大道理还是等你醒来后再继续说吧。”她默默扶起倒地的同伴。 兰帕德松了一口气,临离开前嘱咐雪莉,“拜托你照顾菲尔萨了。要是敌人没来袭击,此地也是不宜久留的。西门比较安全,你俩从那里逃出吧。一直往西走还有个小村庄,可以先去那里避难。” 她点点头,“敌人很强,一路小心。” - 从前方、从各路巷口、从四面八方奔涌来浪涛一样凶猛的水元素粒子。 目前,在自身处于的一定范围内,已经结成一座水之结界。不仅如此,「水」是一直活动着并永不停息的,结界正不断扩张。身在结界内部的人,其视界呈现一片厌恶的海蓝。 梵?提泰伦感到呼吸困难,身上缠绕的火舌因遇到克星也黯淡了不少。 暂时来说他必须在敌人布下的结界中应战。 虽说如此,也不代表梵会心存畏惧。 这个大范围性的辅助魔法结界,仅靠一人之魔力是无法建造出来的,起码要动用一队魔法师或者魔法骑士。 梵推断,在这座城中,光算魔法师或者魔法骑士,其数量绝对不少。 火焰元素在结界中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梵正思考着对策,忽然发觉大地上扬起一阵骇人的鼓动。 接着,不明的魔动团团围绕自身,地面传来的相应鼓动也越发剧烈。惊人的震级使得梵不敢轻举妄动。 一刹那间,几十道尖柱同时拔地而起。梵下意识跳离,企图逃脱被围困的区域,可是已经来不及,肉体使出最大能耐也没能成功逃脱。 由泥土转化、经特殊魔力凝结成坚硬得像磐石般的尖柱群,同时刺向半高空的一点,围绕成一座巨大的圆锥,将敌人死死困住,毫无缝隙,且密不透风。 假若真的存在一丝漏洞,那么透进去也只是同样能让火元素畏惧的水元素。 从外面观察,石头群中暂时没有了动静。 奥利娜的水结界「虚无的净界」配合上兰帕德的高级大地魔法「盖亚的地牢」将敌人暂时围困。 聚成石墙的柱子群只要魔力源还在的话,其硬度就可以与钢铁媲美。 想要以更高一级的魔法突破以大地女神盖亚为名的魔法屏障。 除了修炼等级最高的大魔导贤者外,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得到了。 他们将敌人成功困在「地牢」里面。可是,梵只是暂时被围困而已,生命气息并没有就此断绝,这点他们还是清楚的,所以也不敢大意。 一阵阵整齐而快速的踏步声后,魔法骑士呈队列纷纷从巷口涌出,排好阵后马上开始吟唱魔咒。唱到一半,魔咒被忽然袭来、来自大地的另外一波鼓动打断。 兰帕德并未使用大地魔法,所以干扰吟唱的鼓动并非出于他手。 与其说是鼓动,不如将其形容为「颤抖」——此时大地正有规律地颤抖着,一波又一波。 就像是吨级的重物在捶击地面一般。 数十双惊讶的眼睛齐齐落在石柱群上。 正是如此,声音与震波皆来自团团围在一起的坚硬石墙。 那围石柱群在颤抖,每一颤都能让在场者背脊发凉。坚硬如钢铁的墙上,细痕裂现并延伸扩大。颤抖越发猛烈,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只能逐渐呈现瓦解之状。 能对「钢铁」造成此毁灭般破坏力的,并非常人、甚至是普通武者能够施展出的武技。 兰帕德对眼前的现象也不可置信,要知道「盖亚的地牢」可是无坚不摧的屏障。 黑曜的魔法骑士们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 反而加快速度吟唱魔法,看来地牢被击碎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所要做的是,在敌人逃出来时,让他吃上弹雨般的魔法攻击。 被死死围困住的梵,一拳一拳、结实又猛劲地击打着障碍物。 他先将自身内所蕴含的全部火魔力,经纹徽转化成灼热的能量。 肌肉与筋骨吸收了超乎寻常的能量后,四肢的灵活性、力量甚至是体力都突破至人类界限之上。 既然火魔法在水结界中无法发挥正常水平,那么干脆将火魔法所要消耗的魔能据为己用,强化自身。 梵的拳道,在过去能够一击将王国司令赛迪拉重伤成残废,如今的石墙又怎能难倒他? 他腰部发劲,将火魔能收缩入经脉中,发出威力最为强大的一道寸拳。 此拳技可在极其狭窄的范围中发挥出最猛烈的爆发力。 地牢始终困不住发狂的猛兽,石墙被轰然砸开一个大洞,石块碎片横飞。 与此同时,为应对敌人逃脱,骑士们早已结好垂直半空的魔法阵,形成一座座「魔法发射台」,瞄准多时。 一目睹到敌人的身影,魔法发射台同时狙击。 冰、火、风、雷等等各种元素的魔法炮弹齐齐射出。 梵见状,马上跳跃着往闪进离自己最近的巷口中,以建筑物作为暂时的防炮堡垒。 多亏火魔能的加附,梵的身手敏捷许多,身体毫发无伤,在刚才躲闪「炮弹」时并未中任何一弹。 可密密麻麻的魔法弹幕就像一股飓风,瞬间吹塌梵身后的建筑。他快速思考逆转反击的对策。 朝四周观察后,他发现自己的眼界所到之处都不能脱离敌军的水结界,估计这个范围魔法已经覆盖掉整个城市。 黑曜早就料算到梵绝对是一个近战中接近恐怖级别的战士,奥利娜与兰帕德在上次的对抗中就吃过这样的亏。 所以才会结合结界、采取远程的魔法牵制。 如果梵要离开结界,就必须要打败在场所有的魔法骑士。 魔法炮弹的「飓风吹袭」仅持续了几秒。 可对于不断更换地点来回避的梵来说足足有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见敌军的攻击「炮火」暂时停歇下来,猜他们应该是在花费时间吟唱第二轮魔法。 这是一个绝妙的逆转机会,梵从已经半毁的隐蔽处闪出,以极快的移速接近敌军,发誓要用拳头将敌军全军摧毁。 可是,这次他估算错误了。他漏算掉黑曜骑士的弓箭手。 数百支箭蓄势待发,瞄准跑出来的活靶子。 “第二轮!攻击!” 为了对抗比刚才还要密集的箭雨,梵被迫出此下策——将体内所储藏的魔能尽数爆发出来,作为暂时的屏障。 可屏障是瞬间的,箭雨却持续而不息,魔法师们也唱好第二波魔法,投掷出大量的旋风刃。 梵丝毫不畏惧箭雨的来袭。由于他之前利用火魔能强化过筋骨,皮肤也变得坚硬,普通的箭矢很难伤及他,就算想刺入这个钢铁的靶子中并停留在上面也不可能。 箭头在梵身上留下轻微的皮外伤后就掉落地面,成为废物。 可是魔法旋风刃就与普通箭矢截然不同。 原本这种低级的风魔法对人的伤害并不是很大。 可将其集中发射、一群群袭击的话就另当别论。 梵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箭雨而是「刀雨」。 梵的「肉身硬化」只能有效防御利器伤,对魔法丝毫没有免疫作用。所以此时的梵并非箭靶子,而是「刀靶子」。 由旋风刀聚集成的飓风呼啸着如残烛一样的梵。 皮肉被魔力粒子级别锋利的刃「嘶嘶」切割,产生剧烈的痛苦。 不知道这是身体的悲鸣还是利刃的撕咬声? 这种痛苦满身皆是,已经分不清哪里才算最严重的了。 黑曜的魔法骑士与弓箭手同时狙击敌人,而他们还有第三波攻击——剑士们在最后方待命。 伤痕越积越多。梵的魔能消耗尽,无力并痛苦地倒在血泊中。看来,兵败已成定局,黑曜不敢松懈,在敌人断绝气息前都不敢松懈。 就这样倒下了吗……兰帕德怀疑着地方是否有诈,不过任其谁饱经此等狂烈的魔法旋风之袭,都无法很好再站立起来了吧。 除非是那些已经将痛苦、死亡完全视若无睹的「战鬼」了。 就这样倒下了吗……未能完成复仇的梵恨恨不平地想着,四肢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双手想抓住一些依靠,这样都无法做到。双眼被血渗进,已经模糊…… 在最后一刻,他回忆起了过去的种种经历、情景与想法—— 主人范雷克索在皇殿上为自己加冕的封礼仪式、仇人艾尔方斯在战场上所给予自己的侮辱; 祖国范伦铁诺曾经的盛景、现代范伦铁诺公国那让人憎恶的繁荣假象; 报国的盟誓、复仇的意志。 一切都凝聚成心中的一句话、一句催自己再度站立起来对抗仇人的咒语: 绝对不能在此处结束! 纹徽应主人心中强烈燃烧着的意志,重焕出光辉。 与此同时,兰帕德发现梵不对劲。先下手为强,他命令士兵在敌人再次站起来前赶快强袭! 箭雨、风刃、魔炮弹铺天盖地。 一阵狂轰乱炸,梵始终没有起来,若非还能觉察到敌人微弱的气息,别人早就以为他已经一命呜呼。 梵身上的伤口不断溢出血,流落地上。一些许的摩擦让其燃起火苗。 “不可能!在结界中怎么会有火焰?”从奔腾的灰飞烟雾中目睹到星火一样微弱的光后,奥利娜惊呼着,内心开始恐惧。 他们低估了纹徽的威能。 那可是能将元素相克原理颠倒得面目全非的神秘幻之力。 极炎纹徽将梵的血转化为魔血,恶魔流淌的血,用作产生魔能的来源。 梵的魔血在地上蔓延,分成八道痕迹,有生命一样「爬行」。它们瞬间画成一个巨大的徽印,火苗在其纹络上沿行并旺盛燃烧,甚至发出与平常不同的极亮的白光。 “这……”兰帕德大惊失色,马上命令士兵进行第四波攻击,在这个敌人站起来前,必须要抢先取得完全的胜利。 可已经来不及了。梵已经缠绕着白亮的「究极之火」,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两团不羁燃烧着的怒火作为目光直视敌军。 由纹徽生成的究极烈焰,就连水元素都可以轻松无视,甚至还能将其当作引燃的介质。而这种介质,早就漫布了全城。 梵使一脚重踏在地上,魔动引起了山崩地裂之势。脚下巨大的徽印活了起来,无数的火花像逆雨一样腾起。 578 烈焰重燃。城内爆发出一片惨烈的绯红。 是火?还是血?已经无从得知了。梵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血已被纹徽洗涤,并融入烈火中,引发逆转战局的「奇迹」。 火光烧白了夜空。 不知道此时,是否还有人能够活着目睹这样一轮由「修罗炎狱」之男所引发的「奇迹」呢…… 远方一袭血影这般想着。 “哼哼……”这血影映出一脸诡魅的笑,“这样也好,我的骑士团,你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使命了,就此安息吧!” - “你醒来了?” 刚苏醒、恢复意识的菲尔萨呆坐在床上,瞳孔睁得大大的,转头盯着雪莉:“是你从身后偷袭我的?” 她生气地反驳:“你知道你当时想要做什么傻事吗?” 菲尔萨咆哮道:“我睡了多少天?” 雪莉用尽力气、对抗一般喊着:“两天!” “他们呢?” “我不知道。” 他爬起身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发觉自己已离开丹茵,来到一个小村庄中。 “这里离丹茵远吗?” “这里是丹茵西边的一个小村庄,距离估计有两、三公里,两个地点间隔着一座不大的山丘。” 虽说不是很遥远,可是想当初,雪莉为自己加持了「风之舞步」都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同伴抬到这里来。 风系的辅助魔法可以加快加持者行走的速度,却不能减轻加持者所抱着重物的重量。 菲尔萨不断自问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不安?都两天了,怎么他们都没有了消息? 至少也要派一个信使来告诉自己当日战况究竟如何了吧? 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我要回去。” 没有多加思考,菲尔萨决定马上出发返程。 雪莉知道此时已经完全阻止不住失控的同伴。 于是从桌子上拾起已配备好各种暗器小刀的皮带,快速扣好后,紧跟菲尔萨的脚步出门。 他俩往东边方向,沿着唯一的道路返回。一路上,菲尔萨在前方头也不回地奔跑着,沉默不语。 伤未痊愈的他,身体仍然还没有像前段时间一样充满能量。 跑到一半时他已经气喘吁吁,可并不打算就此停下脚步。 雪莉在同伴身后默默为其加附上风之舞步。 赶路赶了一段时间,前方仍没能看见丹茵的影子。已经很近了,菲尔萨感知到,敌人的魔息早已消逝无踪。 可是……居然连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了……这迹象让菲尔萨倒吸一口凉气。 雪莉也觉察到了菲尔萨几乎吓得发白的脸色,知道不妙,也害怕即将面临的事实…… 丹茵原是一座迷你的城市,可是也生机勃勃……所以,也不至于会沦落到面前这副惨景吧…… 这简直就是一片历经过凶猛火灾的废墟,短短两日内,所有活人的气息消失、浓烟熄灭,变得死静。就像是从火灾到现在,已过隔了好几个世纪似的。 菲尔萨的心砰砰直跳,挪着不稳的脚步踏入那个原来是城西门的入口——现在只剩下两道低矮的破墙。 他在一条原来是宽阔大街的地方,发现残存着大军作战过的痕迹——破碎得只剩根部的石柱堆、少量因来访人带来的风息而飞扬起来的灰烬,以及满地难以辨认面目的烧焦已久的尸体。 看来这次作战,黑曜的兵力又损失惨重。 他俩还在地上发现一个巨大的血印,血迹早已干掉,可非常清晰,看起来像是某人的纹徽。 “梵?提泰伦……”菲尔萨嘴唇颤抖,咬着牙吐出了纹徽主人的名字。 简直就是以火焰为刑具的无限屠杀,惨绝人寰。 菲尔萨目光朝地,寻找着谁的踪迹,可心里又祈求不要发现到谁的踪迹。 雪莉的心情也同是如此。如果当初不阻止菲尔萨,恐怕…… 在这里找不着一具女尸。 菲尔萨暂时松一口气。奥利娜是黑曜骑士团中唯一的女性,这里发现不到她的踪迹,说明她很有可能还活着。如果能找到她,也就能知道兰帕德的状况了。 “她应该没走多远……重伤的话。”菲尔萨心里抱着一丝对生者的希望,脚步跑起来,往东边奔去。 他经过昔日的骑士公会,大木门已经烧得不剩,其穹顶已经被火焰炸飞了踪影。 他没有理会这些,他现在所要做的是去寻找生命的踪迹,而不是停下来叹息原本宏伟的建筑物的下场。 “菲尔萨。” 雪莉忽然叫停了前边奔跑着的同伴。 “怎么?” “不用找了……” 菲尔萨回头,只见雪莉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吓得不动。她受到了什么打击一半捂着嘴,那透露出极度惊惧的双眼,凝望公会的内部。 他已经猜到了些什么,跑回来,挪移着不愿的目光,穿过毫无遮掩的公会入口,看见里面的惨状。 侧靠在火焰中幸存的前台边的,男尸与女尸,紧紧拥在一起,其面容已经无法辨认,也没有人敢去直视。 雪莉已经呆若木鸡,而菲尔萨,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为了否定内心某些想法,他上前去确认尸体的身份。 阳光射穿没有玻璃的窗户,照到两具死者身上。即便如此,也无法辩清模糊的样貌。 他走到近处,发现,在两具焦黑得毫无光泽的死者中竟然闪出了两点红光,分别位于两名死者的手上、紧紧重叠的左手无名指上。 “红宝石戒指……” 璀璨不灭的光辉,几乎能灼伤眼睛。 那两点红光正是红宝石反射太阳光所发出的。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那原本在中指上的戒指,被移戴在无名指上。 原本无生命的物体完好无损,生命却逝去了。 此时已经完全确认出死者的身份。 兰帕德与奥利娜在对抗梵?提泰伦一战中牺牲,离去之相甚是惨烈,可他们的牺牲仍是光荣的。 面对残酷的事实的菲尔萨已经崩溃,跪坐在地面。 黑曜骑士团全员遭受巨大威力的火纹徽魔法重创,大部分人就此命丧黄泉。 也许……奥利娜与兰帕德两人,当时虽然遭受了致命一击,还剩下一口气。 于是躲过敌人耳目、又或者敌人等离开后,逃到公会此处,歇息着。 也许……他俩自知自己所余下的分秒已无几多。 趁还活着时,以这副模样完成了简单的婚礼,彼此为对方佩戴好戒指到各自的无名指上,并就这样紧握着手,到最后一秒都不离不弃。 也许…… 不过这仅是美好的幻想罢了,谁也不知道,在举行「婚礼」仪式的当时,新郎或者新娘是否都还活着呢? 双方是否听到了为彼此所立下的誓言呢? 又或许,两位在未完成仪式前就…… 能唯一确定的是,他们俩,应该是直至死前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吧,互相分享着生命的气息,祈求能够一起活下去…… 雪莉已经泣不成声,无声拥抱着菲尔萨的后背。他强忍着泪,为牺牲的友人默念起简单的安息词。 克里斯教会的安息词是从学院学来的,菲尔萨从来没有念过这东西。他从不信神,也不信会有天堂地狱。 可这回他认为,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此时宁愿去相信有天堂,这么一处牺牲者们的美好归宿。 “祝福两位在天堂上,同心永结,天长地久。” 之后,他喃喃自语一样向身后的同伴提醒道:“雪莉,记住将我们的朋友杀害的仇人的名字——梵?提泰伦!” - 一连几天,菲尔萨沉默不语,除了友人的牺牲造成的巨大打击外,雪莉猜着,他大概还在生自己的气吧,他可是很固执地认为。如果当初自己也出战的话,必定不会有如此结局。 真是何等天真的想法!要是他也这么死在敌人手上的话,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追寻敌人?复仇?复仇成功就能唤醒死去的受自己珍视的同伴了吗? 可她不敢对同伴说这些,毕竟他也够痛苦的了。 这天,他又没有只字片句就独自一人外出去了。 菲尔萨打算在离开前去一趟骑士公会,说不定会发现一些有关黑曜、又或者仇人梵?提泰伦的线索。 在门口,他恰巧遇见银翼骑士团派来的信使。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早已灰白的中年男人。 “你是菲尔萨?丹利泰尔吧?” 他点了点头,心里对信使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个事实感到惊奇。 “或许你不认得我,不过我可是见过你的。最近大事不断啊,你可要小心了。” 菲尔萨再次向他点点通,对同僚的关心表示感谢。 那个人望了望东边,问道:“你知道丹茵发生什么事了吗?” 菲尔萨将事情经过简要概述,因为自己对友人的死非常内疚,不能及时去营救他们,他把这样的心情也添加到叙述里面去。 “如果当时我也……” “菲尔萨先生,你无须自责……”这位年长的信使说话很直接,估计是年长于菲尔萨的原因吧,其话语中还带有一定的分量,“如果伤者出战,同伴就会为了保护伤者而分心,这样战场上又会多一个负担,战况只会变得更严峻,不会因你的存在而变得更轻松。” 这位年长的信使过去似乎也是一名骑士,他所说的话,也似乎在重现他自己过去的经历一般,很有感慨。菲尔萨心有不服,可又哑口无言。 “到时的结果就是,那座废墟中又多一具尸体,又多一个泣不成声的人罢了。” 他的每字每句都重重打在菲尔萨的心上,特别是最后那句。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心中浮现同伴雪莉担忧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只是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内心多了些触动。 信使看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不过仔细看,又觉得他仿佛平静、安心了许多一般。 “真是非常感谢你的提醒,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下次见面好打招呼。”菲尔萨的表情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彬彬有礼地询问。 “我叫做艾德蒙。” “我记住了。我马上要收拾行李,与同伴离开此处。后会有期。” 道别后,菲尔萨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不知道在哪儿听到过呢…… 不过,应该不是熟人的名字。他决定先放下这些琐碎事,一心想着回去旅馆,与雪莉会合,并希望马上启程。 回到卧室后,他发现同伴正坐躺在床上,连外衣都没脱、被子没盖就这样睡着了。 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直至黄昏,雪莉才缓缓醒来,揉了揉眼,发现身上暖和和的,原来在自己睡梦时,有人为自己掖好被子。菲尔萨此时并不在卧室。 她睡得很熟,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与菲尔萨参加了兰帕德与奥利娜的婚礼,场面非常盛大,而且银翼与黑曜的全员都出席了这次婚宴。 方恩特队长也抽空前来祝贺。艾利克斯侯爵也与菲尔萨再次见面,并继续谈论范伦铁诺公国的历史。 梦中有这样一个情景相当深刻——婚礼的男主角与女主角深情亲吻、并互相为对方戴上戒指。 想着想着,雪莉鼻子一酸,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如果这才是真实的,该多好啊…… 此时,菲尔萨端着一盘食物走进卧室,恰好碰见正在哭泣的同伴。 她赶紧用衣角擦干眼泪,一闻到香喷喷的饭菜,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同伴的归来缓和了雪莉的情绪。 见状,菲尔萨忍着笑,将两份热腾腾的套餐端到床头的桌面上。 雪莉双眼一亮——那是最爱的番茄肉酱烩面条,配一碟餐后蔬菜沙拉,再加上一杯能瞬间让人充满活力的甜牛奶,真是一顿简单又美味的晚餐! 没想到在这个小村庄中居然会有懂得做城市主膳食的厨师,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同伴带来的晚餐让少女暂时完全忘却掉失去友人的心痛。 菲尔萨才不会告诉她,他一个小时前下楼时,正好碰见旅馆厨师们在对一堆新进的食材面前发呆,他们只懂得做炒面与烤面包。 于是菲尔萨经过许可后,亲自下厨。他自信地笑着,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还掌握着一种让女人都羡慕的生活技能。 雪莉望着同伴的面孔。他虽然伤势好了些,面色还是有些惨白。他在笑着。 “到底谁才是病人啊?”她略有不满地自言自语。 “人呐,饿起来谁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深知,别看他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内心仍是伤痛着、彷徨着。她动起叉子。 用牙齿将一根根面条轻轻咬断,味道绝对是好得没话说,口感也极佳,肉酱酸酸甜甜、面条爽口。无论要评论哪个方面,都毫无瑕疵。 她正细细品尝并回味着,听见同伴在身旁小声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吧,启程去极北之方魔武学院,去重铸圣剑。然后,为他们报仇雪恨。” 两人都清楚,这次的路途非常遥远,即将跨越的地方也比较险峻。 不过今天菲尔萨去骑士公会那边了解到,前往极北之方魔武学院的路有两条可走。 第一条,回去西海港乘坐定期的魔导邮轮。不过最近的一轮定期船早已出发,下一轮则要等到半个月后,所以这个方法会耽误不少时间; 另外一条路则是从此处直接出发,朝北步行至目的地。 步行的话,又可以分成两条途径,其地势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种是草原至雪原地势,比较安全; 一种是瀑布至冰河地势,非常险峻,可是能尽早到达目的地。 目前菲尔萨有伤在身,不宜冒险穿过瀑布与冰河。 因为这两种自然环境中的险况是最难预料的。 餐后,两人经过详细商量,决定步行跨越草原和雪原,以最踏实安全的方式前往目的地。 “放心,我会和你在一起,跨过布利扎雪原,到达学院!”雪莉给菲尔萨一个坚定的回答。 “好。” “先说好,以后不要再那样了!一遇到危险情况,就不顾自己生命安全去救对方!上次你不知让我多担心!” 上次,菲尔萨通过魔力传送点送走了雪莉,自己孤身一人与敌人作战。 “对不起……当时的想法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现在我也有纹徽,不会再拖累你了。所以请你相信我,尽管将你的后背交给我。” “纹徽……” 菲尔萨听雪莉提起纹徽,内心并未因此定下来,反而还掠过一丝不安。 普莉西亚因神风纹徽的觉醒而离开艾尔方斯,而且她本人也变得完全另外一个人似的。 “雪莉……”沉默片刻,菲尔萨鼓起勇气向同伴说道,“有一件事我想要确认一下。” “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的……”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纹徽?” 雪莉吓了一跳,“啊!?你你你在说什么……” “怎么?” 她腼腆地指了指自己右胸的略上方,眼神别过一处,不与对方接触。 菲尔萨脸上一热,马上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纹徽居然在这个位置……” 静下心来一想,普莉西亚的纹徽似乎同样长在右胸略上方的部位,由此不难猜出,在雪莉的身上觉醒了普莉西亚的神风之纹徽。这让他更加不安了。 见菲尔萨那急切有不安的面色,估计是与自己的纹徽有关联的吧,又或许是有关于王国时期艾尔方斯的记忆,总之,事情看来有些复杂。 于是,雪莉深吸一口气,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面颊微红。 她将外衣褪到一半,着手开始解开衬衫的纽扣,无奈而含糊答应道:“其实,给你看看也不是说不可以……” - 附: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十五页 魔君摘下面具现出与我父亲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是我父亲?不,这点我绝对不承认。 前一天与黑曜友人共进晚餐; 后一天,他俩双双离世……最让人痛心的是他俩的婚礼。赌上我的性命与名誉,此仇必报。 (翻页) 冰炎剑已经毁坏,其魔核已经消失,它已经不复存在,也不可能重生了。 不过盛泽斐斯老师却催促我赶回学院重铸圣剑。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在此必须提醒一下自己,在梦中的那个情景——月夜,于湖泊中飘飘起舞的普莉西亚好美啊! 579 (公国篇)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大陆迎来了今年内日照最短缺的月份「幽暗之月」。 公国仍处于秋爽季节。实际上,真正的昼夜更替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日夜分半。 造成日照短缺的主要原因并非是普通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叫做「魔海潮汐」的特殊奇观。 每到这个时候,一股数量堪比恒河沙数的元素粒子——一种人人熟知且我们都惯称为魔力粒子的东西—— 从外太空穿过大气层,涌入这颗人类居住着的星球。期间内每日,在白昼将更替为黑夜的前两个小时,这股广若海域的元素粒子便覆盖满了整个天空,与天空融合,产生酷似黑夜的色彩; 它们消散的时间也要比黑夜更替为黎明的时分迟两个小时。 这就是日照时间比暗夜时间足足少了四个小时的原因。 不见黄昏,黎明不晓——故称为「幽暗之月」。 每天有一段狭缝般短暂的时间,可以目睹到一幅接近末日征兆的奇象——一轮金色的太阳从黑夜浓密的东方升起。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对反差较大、不按常理组合的色彩较为敏感,常因这个奇观而感到莫名恐惧。 这是连好奇心也无法覆盖的本能的畏惧。 可以想象得到,与柔和的月光截然不同——黑夜中的金辉,很是刺眼。 公国为此还将所有学院的上学时间进行了调整——一律要到白天,黑暗粒子完全散开之后才可开放校门。 「魔海潮汐」现象自圣石时代后便开始出现,且很是影响公国人民的生活。 幸亏,这个现象仅能延续一个月份。人们对此并没有保佑多大的烦恼。 到了幽暗之月的最后一天,这些元素粒子便像一支遵从了紧急命令的军队一般,短时间内尽数撤离,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宇宙之所以被魔导学者描述成一个无尽的黑暗领域,其原因大概是宇宙也充满了具有漆黑粒子形态的黑暗元素粒子吧。 公国内学术界中对魔海潮汐的假说,也就只有这个算得上有信服力的了。 幽暗之月过后,大陆便进入真正的昼比夜短的寒冬季节。 而这个季节的首个月份,被公国元历创立者命名为「凝冰之月」。 当然,现在离凝冰之月的到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 白天,难得的晴空,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个远足旅行的绝佳日子。 从圣都格兰西斯的北门出发,经过一片景色美好的绿油油的野外。 旅人踩出来的土黄大道与路标一同指引着邻镇的方向。 四处都很安静,不存在任何让人感到嘈杂的噪音,有的仅是微风拂动浅草而发出的让耳朵感到舒适的沙沙响声。 白发青年指了指眼前的路标,绽开微笑向跟随身后的少女说着,再需要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便可以到达邻镇来弗雷姆了。 这个小镇,是菲尔萨与雪莉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期间的一处必经之地。 此时两人身处的圣都野外,方圆数千米。 除了来弗雷姆之外便再没有可靠的落脚点了。 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两人在约定的时刻前分开、各自行动。 一个小时后到小镇东门集合。雪莉负责为旅行补足干粮与水量。一切琐碎事都交给助手后,菲尔萨依照惯例准备到骑士公会那边签到。 在此前他一直在街道上游逛着。 和平的小镇——这里看似未曾受近日突然涌现的魔物军团来袭,一片安详,让菲尔萨这个除魔骑士感到安心。 小镇气氛如常,毫不喧哗。镇中居民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正如在他眼前这单物品交易一样,平凡顺利。 递过一个银币,菲尔萨从街边一位老实巴交的摆摊者中购买到了一样当地的土特产。 一顶毛毡帽。与他身上的大衣几乎同色,帽顶旁还嵌有一片白色羽毛。 这顶帽子与菲尔萨的服饰完美地搭配。 如果和外人说,帽子其实也属于银翼服的一部分,应该会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在本镇的骑士公会中,居然遇见了熟人,让菲尔萨惊讶不已。 身穿祖母绿燕尾外套的艾利克斯侯爵,面无表情地与当地公会人员交谈着。 向菲尔萨草草打过一声招呼后,便没多对他说什么,继续投入与公会人员的交谈中。 菲尔萨心生好奇,边在柜台前持笔签名边想着侯爵那时的奇怪神情,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鹅毛笔,在空空如也的墨水瓶中随便撩了几下便书写了起来。 他想着,与其说侯爵那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一副克制着尽量不让严肃表露出脸上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紧张? 难道是因为手下的黑曜骑士被敌人重伤的事情吗? 菲尔萨写了好久才惊觉,手中的笔并没有沾上墨水,他「哎呀」一声并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好心的公会人员微笑着为菲尔萨换来一瓶墨水。 当他完成惯例的签到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小子!” “咦,侯爵先生。”被吓到的菲尔萨再次朝侯爵打了一次招呼。 菲尔萨猜的不错,原来侯爵刚才正向公会人员打听着那个将黑曜骑士打成重伤的炎之魔使,怪不得神情如此严肃。 “兰帕德与奥利娜都还好吧?说起来真是愧疚,我与他们两人在进入树海前是一起的,后来又分开了。” 侯爵安慰着青年,他称受伤也是一种经验,一种历练。更何况,他们俩早已痊愈,并且已经在执行着另外的任务了。 菲尔萨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 继而侯爵少有地躁动,“真是想会会那个操控火焰的魔将呀,居然将我的两个徒儿打成重伤……” 这个敌人牵涉到了王国的历史——菲尔萨很想将这条线索告知侯爵,可是又不知道一时从何说起。 关于王国历史,他想起了过中一些蹊跷,于是疑从中来。 “对了,我想问问关于「时都暴乱」一事,当时到底有没魔物出现?抑或是其他一些作恶的人?” “一切变异都是由逆时之塔引起的。” 这句话让菲尔萨惊了一下。不为其他,只因梦中的记忆早已告诉自己,这压根就是无知学者的胡扯。 侯爵没有看出他的心中所想,继续解释着:“当时让时都处于混乱状态的的确是一些魔兽,凶魔之类的巨型魔物,它们像约好似地大量出现并进袭时都,可悲地是当时无人生还。而且也并没有出现什么作恶的人,如果有的话,应该也在魔兽袭击中死光了吧。”艾利克斯很确定地断言道。 “有什么证据吗?” “魔兽的残骸。我们在时都中发现了魔物大量的残骸。估计是居民与它们抗争时所尽力除掉的死去的魔物吧。我还留有证据。” 菲尔萨沉默不语,心中震惊。 “不过,历史对魔物的详尽描述却是首次出现在艾尔方斯卿的南征一战当中。由此看来,可以得知,当时时都内发生了一些很神秘的事情。” 菲尔萨的心情有些不快,“哦,原来如此。” “你怎么会这么问?” 菲尔萨表示自己是从一些不知名的野史书籍上得知的。 最后,侯爵下定誓言,将继续以一个历史研究者的身份调查下去。 于是,两人结束了漫长的历史话题。 “今晚这里又有一个宴会,我想你可以借此机会接触更多的贵族,以方便你日后的人脉关系。”侯爵对,面前这个青年暗示道。 菲尔萨婉言谢绝,“我伤势未愈,不敢多沾酒水。况且,我从同伴那里出听说,银翼似乎有召集令,可能等下我便要动身离开来弗雷姆。”他借口推脱。 侯爵还想挽留,菲尔萨转头看了看柜台旁的座钟,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与雪莉约定好的集合时间。 他站立起身,“我的同伴在等着我,再不动身便赶不及了。再会,侯爵先生。望阁下宴会愉快。” 菲尔萨从墙上取回帽子,向侯爵鞠了一个躬,转身告辞。 他拉低帽檐,匆匆离开。 还指望能从侯爵口中得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事实证明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也是掩埋历史的其中一人。 纹徽告诉自己,与梦中记忆不符合的描述都是虚假的,是人为的伪造。 至于为何这么做,菲尔萨还不知道原因,恐怕是要埋藏一些不见得光的「真相」? 也许只是他自己多心了,侯爵其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无辜之人。 但怎么看,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侯爵将这段历史解说得实在是果断了。 夸张点说,仿佛就是亲眼看过一样。并且,还对部分细节进行了「充分」地隐瞒以及伪装。 菲尔萨在离开时,步伐匆忙得在门口外撞到了人。 “对不起……咦,原来是雪莉啊。”菲尔萨见是同伴,也就省了道歉。 “我的鼻子……”雪莉摸了摸被无头苍蝇似的菲尔萨狠狠撞了一下的鼻子,痒得厉害,继而掩着,声音变得像感冒了一般,“是我又怎么了,难道我就值得被你撞吗……” - 他们俩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白银骑士团曾经的总部根据地,也就是旧称「烈鹰宫殿」的王国旧址。 自进入圣石时代后便被公国划为重要的王国遗迹,它矗立于来弗雷姆附近的沙漠的中央之地。 前往参观的旅客实际上不多,一切都是因为那片环绕着遗迹、且面积颇大的沙漠地带。 辛苦的跋涉让参观的旅游人士望而却步。 菲尔萨与雪莉朝着猎鹰宫殿遗址的方向已经跋涉了几乎大半天,再过不久,天空会因为魔海潮汐的来临而被染上虚伪的黑夜之色。 不过在此前,阳光仍是猛烈无比。空气中似乎也在散发着酷热的气息。 青年为自己的严重失误而自责。不过说起来,艾尔方斯当年从王都出发,直至到达烈鹰宫殿时不是仅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吗? 自己从来弗雷姆出发,按理说路程还比从王都出发的要短。 这片脚下的土地,历经了一百多年,从王国时代的茂密森林,次生演替成一片沙漠。 部分区域甚至连沙砾都不存在,仅留有干裂的地表。其中,让原本可以通往宫殿遗址的直路变得不可行走的,正是一些裂开的地缝,更有几处已经形成了陷地裂谷的雏形。 旅行者若是冒昧靠近这些破坏了地表坚硬结构的缝隙遭遇崩塌的危险。 综上所述,菲尔萨与雪莉必须要绕着这些严重龟裂的危险地势,兜一个大圈,这导致行程徒增了两倍。 他拍了拍脑袋,早知道就留个心眼,买一张地图,先观察地势再做准备好了。身为一个冒险者的一贯常识,从自己转职为骑士后便遗忘在脑后。 “干粮充足,我按照你的吩咐准备了两个人能用一天的水量,可是望着这没有尽头的沙漠,我还是担心不够啊……” 同伴雪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并理了一下额际的留海。 “这次大意了……” 没过多久,两人将水壶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走了几步,干渴之感再次来袭。 然而,他们俩距离目的地还很遥远,起码此时还望不及建筑的踪影。 菲尔萨想出了一个临时补充水分的下下之策,他深吸了一口气。 “雪莉,你退后一下。” 听着,同伴感到了周围的魔力流动。燥热的风,骤然变冷,扑面而来,甚是凉快。 菲尔萨左手一挥,从地上冒出了一根冰柱,在烈日下晶莹剔透。 “你……” “喂,不「吃」一块吗?” 菲尔萨用力咀嚼着冰块的玩笑般的表情,引来雪莉扑哧一笑。 “休息一下,然后继续赶路吧。”他柔和地说着。 驱动魔力,凝结空气中的水元素,以此生成冰元素。 这一着比生存手册中所描述的技巧「烈日下找个大坑,铺上塑料膜,用桶收集水汽」来得要快,而且简单。魔力一使出,繁琐的步骤全部跳过。不过—— 魔力的消耗却是平常的五倍,相当于在战斗中施展一个大范围的魔法。 原本他的魔脉就不大顺畅,眼前的状况又加上五倍魔力的迅速消耗,让他感到阵阵眩晕,使其不得不坐下歇息。 这就是在炎炎烈日下强制凝结冰元素的结果。 现在为了解决干渴这个燃眉之急,即使明知是下下策也不得不使出了。 他深知自己的冰之纹徽能够减轻凝结冰元素时带来的负担,可是…… 这个时候释放纹徽的力量的话,要是不久遭遇魔物来袭该怎么办。使用纹徽必须相当谨慎,这是自己的王牌,更是「秘密武器」。 说来,促使他想出用魔力凝结冰块这样一个对策的,是一个偶然从脑海中闪过的有关于艾尔方斯征战时的典故。 其相似之处是,艾尔方斯与菲尔萨一样也是将水凝结成冰。 顺利解决面对的难题。 烈鹰骑士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改名为白银骑士团了——前往南方,行军至一座诡异的峡谷,遭遇一条宽广的河流拦截了白银众原本计划好的行军道路。 这条河流被唤作「荷鲁斯河」,横跨整座峡谷。后面有魔物与南蛮紧追在尾,于是白银众不得不渡过河流。 否则就要与敌军进行毫无胜算的正面一战。 可是,众人都在互相疑惑着——渡河可有良方? 艾尔方斯首次在白银众眼前,释放了纹徽的寒冰力量。山谷中亮起了白色的极光,河面瞬间凝结成晶莹并稳固的冰块,这让白银众得以顺利跨过河流。 听从了白银众与黛斯菲尔的建议,艾尔方斯识破敌军的弱点,在此处一举击败南蛮的魔物与武士军队。 尽管菲尔萨的纹徽「冰之燐光」是艾尔方斯的「极北之辉」的雏形。 可是,「冰之燐光」并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将一条河流瞬间结冰。 他暗暗地想,艾尔方斯的身影还真是不可企及啊。 这时候,他发现,一脸神秘笑容的雪莉正招手让自己过去。 她用一块具有尖锐棱角的石块,在一块没有多大损缺的地面上画了一个魔法阵。 阵中的各种符号画得很是完整且端正。 雪莉有一种初学者的认真融入在魔法阵里面。 这时她已经驱动着魔力,让魔法阵运行起来了。 在阵的中央之处闪耀着翡翠色的光粒,那是游离的暂时以有形的形式存在于空中的风之元素魔粒,正不断盘旋运动着。 阵的外围边缘,同样以魔力凝聚起来的无形的风之元素,形成一堵环绕雪莉自身以及菲尔萨的能够隔绝热量的「墙」。 因为魔法阵所需要的魔力与阵的范围大小成正比,为了尽量节省魔力,她只画了三米的直径。 菲尔萨先是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同伴,后又转为赞许。雪莉低下了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会使用元素魔法阵……”菲尔萨惊讶着。 原来雪莉还未离开圣都前,从奥利娜那里学来的。 “那么,你能不能用元素阵来协助我战斗呢?能够用来实战吗?” 同伴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否认似地摇了摇头,“目前我还不是很精通,不过我会努力的。” 同时她内心也闷闷地嘀咕着,就关于作战的事情呐你的脑子转得最快了! 事实上,元素阵的用途——当初雪莉学习的目的,正是要用它于协助同伴作战的。 雪莉曾告知奥利娜关于自己与菲尔萨在树海里与敌人一战的情况。 奥利娜听后,建议尽量不要让两个人一同冲上前锋与敌人对峙。 像雪莉这样纤细的女子,更加不可。对于菲尔萨与雪莉这样的组合,一般的战略是从「一前一后」的搭配基础上进行构思的。 所谓的「一前一后」,就是一人后方辅助一人前锋杀敌。 雪莉若是作为菲尔萨的后方支援的话,还能够咏唱范围魔法,干扰敌人。 奥利娜对双人战术、以及联手对付敌人的经验甚是丰富,于是雪莉请求她教授多一些经验。最后,奥利娜让她学习元素魔法阵的使用。 “这是刚学不久的……”雪莉刚才看见菲尔萨驱动魔力解决缺水难题一事,同时想起了近日学习到的风之魔法阵及其效用,灵光一现,就现在她将阵法用于实践,虽然不是用于作战。 “靠……靠近一点吧,阵好像画得窄了一点哦。”雪莉建议道。 菲尔萨撩起过襟的大衣衣角,盘坐到坚硬的地面上。同伴也背对着他端坐下。 两人的后背彼此贴近,同伴呼吸的起伏通过互相依靠着的身体传了过来。 难得有一个休憩的机会,他闭上了双眼,认真歇息起来。 不过,他好像怎么样都静不下心来呢。 - 眼前是屹立于干裂地带上的遗迹,历经变迁不断的百年,这座巍峨庄严的王国建筑,犹如一名活生生的巨人骑士,受伤半跪地上。尽管如此依然存活在蓝天之下,坚韧不拔,如同烈鹰众的精神。 古有白银骑士团不满王国之政变、统治者只倾心于扩张国家版图的野望、而忽视民众的苦难心声。 于是听从极北斯诺瓦山脉中隐居的众贤者之进言,以北为开端发起起义; 今有自己,率领复苏的魔族战团,重归大陆——这片本属于魔族、却被人类占领的范伦铁诺大陆,誓要覆灭这个在大陆上建立起来的虚伪国度。 为了重新体会艾尔方斯卿领军出发时的澎湃之情以及烈鹰群雄之心,这个佩戴着幽冥寒冰面具的男人,郑重踏入烈鹰宫殿的正门。 魔族君主——佛雷德?丹利泰尔,驾临人族的烈鹰宫殿遗迹。 身后跟随着的是被同族称为「六贤者」的其中一名魔将,以极强的炎之魔力著称的梵?提泰伦。 “魔君,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重视艾尔方斯的记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老实遵照着自己的灭亡命运剧本而扮演英雄角色的小丑罢了。可是这样一个小丑居然会带来了我王国的灭亡!”梵毫不保留向魔君表露出对魔君所敬仰之人的轻蔑与强烈敌意。 半晌,佛雷德未对下属给予理会,而是继续自己的步伐穿过长廊,到达宫殿的大堂门口。 “倘若魔君才是艾尔方斯的转生,那么我今天的敌人将不是菲尔萨,而是面前的魔君你了。” 佛雷德停下脚步。空气中隐约夹杂着微微灼热的魔息。尽管梵面对着自己的主人,也并没有胆大到要倒戈相向。 可是佛雷德还是感受到了梵那股并不是针对着自身、而是肆意向四处发散的强烈杀意。 从破坏逆时之塔后回到魔界的万魔殿的时候,梵偶然得知魔君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误以为魔君才是艾尔方斯,后竟然出手偷袭魔君。 万魔殿还因此被梵的烈火烧毁了一半。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魔君毫不犹豫把突然暴怒起来的梵制服,并动用魔力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虽然内讧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总要让手下尝尝魔界之主的实力的滋味。 得知魔君确实并非艾尔方斯后,梵才知道误会魔君,并重新立誓,为魔君效忠。 六贤者的其他成员,一向都对梵的暴躁脾气无可奈何的。 现在,不像梵,魔君情绪平静,更没有丝毫恐惧,只是感到了些许不耐烦。 “梵将,你对王国的忠心确实值得赞赏。本君对王国、对艾尔方斯卿的看法与你不同,可是有一点却是同样的,那就是吾等都一致否认今日公国在这片大陆上的存在价值。” “这是肯定的,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与你同盟。可是魔君为何会得到艾尔方斯的记忆?这正是我的疑惑。” 梵的语气稍微恭敬了一些,于此时此地触怒魔君、与魔君开战可不是一件好事。 “请谨记,不是本君得到了记忆,而是记忆寄宿到了本君身上。” -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到达目的地——烈鹰宫殿遗址。 菲尔萨与身处干裂地带近乎迷路时截然不同,很是熟悉宫殿内的环境。 他感受似地闭上了双眼。景象仿佛回到了王国时期,白银的崛起像剧场一样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雪莉跟随着菲尔萨穿过正门,这时发觉他停顿了脚步。刚踏入这个门口时,心生憧憬与期待——以及之后,对颓废的烈鹰的无比失望之情。 殿外。艾尔方斯违抗王令,固执地坚持着要完成训练,将烈鹰领军到南方征战,并以此重新取回昔日的名誉。 训练场中。艾尔方斯与芬奇利,两次决战在标靶的红心之上,那时候的激烈战况历历在目,紧张的心情顿时涌起。 马厩中。芬奇利给予艾尔方斯一样贵重的物品,那就是前团长曾经佩戴过的、作为领导者之证明的白银面具。 室外的练兵场上,他们俩进行再一次的对决。 艾尔方斯首次向烈鹰众现出了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真实形态,也亲眼目睹了芬奇利的日冕圣剑「米朗森斯」。 两名出色的武士交战在一起,放下初建的友谊、所谓的团中职阶以及各方的荣誉,内心同样渴望着毫无界限的纯粹的比武。 两方经久对战不分胜负,一起累倒在地上。 雪莉吃惊地问同伴,为何会对烈鹰宫殿的结构如此之熟悉? 同伴从来没有提起过曾经到过这里呀。 就算是曾经参观过一两次,也不可能会熟悉到就像是逛自家后院那般地步。 “我啊……”菲尔萨笑了笑,解释道:“艾尔方斯在这里居住了几乎半年了。” “可是……”听罢,雪莉似乎想起了,菲尔萨其实是继承了艾尔方斯的记忆的继承者啊。 “昨晚的梦境,把我带回这里来了呢。仅一个晚上的梦,就让我在王国中度过了半年的时间。”同伴半开玩笑地说着,可他所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难怪我今早看你起来的时候,一副疲惫得就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呢。原来你回到王国里「游魂」了!” 雪莉此时明白了英雄传承下来的记忆所为他带来的负担。 在一个人的心中、脑海中,却容纳了两个人的记忆,好比一个水壶,强行容纳了两份水量,几乎要将容器撑破了。 这样的状况,可以称之为沉重了吧。 先前一段时间,雪莉还在为菲尔萨继承了英雄记忆而感到高兴,现在体会到了他的真实情况,不免将其转为担忧。 “喂……不要摆出一副很担忧的样子。”同伴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转而又像是发觉了什么事情一般,将话吞了下去,只是简短地说道:“敌人来了。” 她同样警觉了起来。 大堂中,古老的圆桌依然存在,只是木块有被腐蚀的迹象,有些许残破。 菲尔萨与雪莉、佛雷德与梵,四人在此相遇。 拥有硕大桌面的圆桌,将两队人隔开。 梵压了压手指的关节,全身亮起火光,准备迎战。这边的菲尔萨,也已经将魔脉中的魔力尽数驱动了起来。 “且慢——” 魔君佛雷德用命令的语气喝停了梵。 “本君对面前的人有话要问。” 梵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魔君,极不情愿地收回四散的炎之魔息,并退后一步。 菲尔萨与雪莉满是疑惑。 佛雷德挑选了一个适合的座位,正对着他们俩坐下。稍后,他将腰间的佩剑—— 一柄萦绕着青紫色魔息的宝剑——亮出并映入众人眼帘,平放到桌面之上,以向对面的两人表示无诈。 身为魔族君主的佛雷德,即使不必使诈也有能力将敌人击败,不让他们俩再次踏出大堂一步。况且鉴于自己高贵的身份,鬼祟的伎俩简直是有辱魔君的名誉。 “坐下。”魔君向两个年轻人示意道。 雪莉犹豫着,却眼见菲尔萨将包裹着皮革的佩剑解开,横放在桌面。菲尔萨端坐下来,可眼神中的警惕依旧不减。 他所警惕的并非魔君,而是魔君身旁随时会扑上来的炎之魔将。 他不必放下兵器,双拳便是他夺去敌人性命的兵器。 梵并没有坐下,而是退后一步,站在魔君身后。 仿佛他与艾尔方斯的转生者同坐一张桌子旁,是一件天大的耻辱。魔君并不理会属下的举止动静,面具中露出的目光依旧没有从同族的菲尔萨身上移开。 骑士与魔君,这两个不同戴天的仇人同坐一台,这看似非常荒谬。然而于此时于此地,菲尔萨与佛雷德,确实是如此平静地,面对面,像谈判一样,同坐一桌。 “古老的传说中,圆桌象征平等。今天,坐在圆桌旁的我俩,也同是如此,起码就在这一刻,同时是如此。”魔君用平静的语气,像宣言似地说着。 菲尔萨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对面的人说下去。 “在这里,我不是魔君,而是佛雷德;你不是骑士,而是菲尔萨。”说这句话时,魔君改掉了「本君」的自称。 “那么,阁下——”菲尔萨同样静下心来,也向佛雷德用着礼貌的称呼,可是接下来简短至极的问句却毫不客气:“有何贵干?” 魔君回答道,“让我们来回想一下,命运对我们所做出的选择。” 菲尔萨不明所以,沉默着。 “首先——艾尔方斯卿真正的记忆选择了我,可是他的纹徽却选择了你。在这里要让你知道的是,艾尔方斯卿也同是魔族之人。” 菲尔萨猜着,这番话似乎在暗示,身同魔族正是获得纹徽力量的契机。 不过他对此存有疑问:“不可能——你也获得了艾尔方斯的记忆?还有,他不是被圣龙黛斯菲尔抚养的人类吗?” “关于我的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佛雷德跳过了对面之人的第一个问题,“关于黛斯菲尔,实际上她是光属性的幻兽种,但不属于圣龙种。另外还有一点你有所不知的是,极冰圣剑「丹利泰尔」的特性。 那是必须要用魔血才能使其完全显现为真正形态的「圣剑」。现在,你懂得了吧,为何艾尔方斯卿会选择我们两人作为继承者的契机。” “因我们都同是魔族中人,艾尔方斯也同时如此。所以他选择了我们两个作为了继承——我知道你想这么说。 可是,很遗憾,尽管如此,也无法证明我与你所走的道路必须等同一样。假使一定要走向相同的道路,那么,我现在所走着的这条才是绝对正确的。”菲尔萨反驳道。 佛雷德摇了摇头,“你对我的话理解得太肤浅了。我问你——”他将语气的分量加重,音调如常,话语却增添几分威严,似是质问:“你本继承了艾尔方斯之纹徽,为正统的魔族血脉之人。可是,若说你选择的路是正确的,那为何要沦落至与人共伍?居然还要残忍到要杀害魔族同类?” 佛雷德原本以为,菲尔萨会以一贯的冷静语气回答自己的质问——可是,结果出乎自己预料。 他站了起来,湛蓝的双目在一瞬之间凝满怒色,并紧盯佛雷德,激动地说着:“你们魔族——袭击了我的村庄——并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次轮到魔君哑口无言。 沉默数秒后,“你的母亲——洛芙娜,并不是被魔族亲手杀死的!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佛雷德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尚且平静地反驳着,“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母亲,到底是谁的牺牲品呢?是我们魔族,还是神?”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太多了,触动了菲尔萨的心弦,“你为什么会……得知这么多?” “回答我!”佛雷德喝道。 “母亲……为了保护村庄……为了保护我和……我的姐姐,动用了身为半神族才拥有的……禁忌魔法,消灭了恶魔。可是……自己却遭受了神的天罚而痛苦死去。”这段回忆是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他忍痛断续地说着。 “那么,亲手将你母亲送进地狱的,到底是谁?是魔族还是神明?” “别狡辩了!要是没有你们魔族的入侵,母亲就不会动用神的力量,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罪魁祸首还是你们!魔族!” 佛雷德沉默了数秒。“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母亲居然会为了保护曾经背叛过她的村民,舍身发动了禁忌魔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亲手将你母亲送入地狱的,是你们所信仰着的神!哼,难道,你因为恐惧强大的神明,才将仇恨的情绪尽数转移至同族的身上?” “你错了。” “什么?” 菲尔萨一改刚才的激动,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他的剧变让在场的人屏息。 “我是无信仰者。我与所谓的神明已经划清了界限。今生我不再接受神的恩赐,神的治愈,神的搭救,假使有一天,我身负重伤,我陷入绝境,几乎要死在神的面前,也绝不会向肮脏的神求救。可是比起神,我更憎恨你们,一切悲剧皆因你们魔族而起。” 他的面容已然扭曲,无比强烈的魔息,贯穿大堂内外。 佛雷德内心惊讶,再次不吭声。他居然因亲人的仇恨,以两种不同的形式同时憎恨着两方。 这种强烈的情感,过分得有些违背常理,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又似乎是合符常理。 “可怜之人呐。” 他的憎恨极端地强烈,甚至比任何一个魔族之人还要强烈,甚至扭曲。 佛雷德有种预感——假使菲尔萨将魔族尽数消灭,他的下一步将可能会去「弑神」。 雪莉此刻终于懂得,同伴为何如此憎恨恶魔,以及为何会成为一个非神信仰者。 回想起一个月之前,菲尔萨受伤接受炼金术士公会治疗师的治疗。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居然反抗着拒绝神系治愈魔法,让治疗师与雪莉很是头疼。 从这里,雪莉又想起更早的时候,在神圣克里斯大教堂中,自己遇见魔物前的一幕。 那时的雪莉临时学习着向神明祈祷的姿势,被菲尔萨看见,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喂,你为什么要向圣母跪下呢?” 雪莉感到话中有刺,虽然不是针对自己的,不过还是感到多少的不高兴与不耐烦:“传统习惯啊。要得到恩赐就要跪下虔诚地向神明祈祷。” “神明「恩赐」了人类某些法力,却还要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还叫恩赐么?神明居然还要让信徒跪下来祈祷,不是过分了点么。”他满是轻蔑神明的语气,自言自语。 那时,雪莉并没有再理会同伴莫名的牢骚。 眼前,圆桌旁的两人仍在争执。 魔君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名长辈,仿佛在严厉训导着一个走了弯路的后辈。 魔君似乎认识菲尔萨,并非常清楚他的过去,甚至比雪莉还要知晓得详尽。可是菲尔萨却对魔君毫无印象。 “人类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七宗罪,生性偏激,自私好争斗,迟早会引来灭亡之灾。菲尔萨?丹利泰尔,你既然背叛了魔族,那么——” 魔君佛雷德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等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的事情?” 魔君拒绝不答,只是冷冷地向下属命令道:“梵,这个叛徒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杀掉他。” 菲尔萨存有很多疑问都来不及道出——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他为何会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他到底是谁? 可是这时,大堂内积蓄已久的烈焰魔息,引起一阵剧烈的大爆炸,程度堪比万吨炸药。 烈鹰宫殿大堂的穹顶整个被掀飞,呈现一片黑夜的天空。内外皆为废墟,景状惨不忍睹。 烈鹰遗址中,原本保存得最为完整无缺的建筑——烈鹰大堂,就在此时崩塌在六贤者的魔将手上。 火光闪烁。梵将对艾尔方斯的怨恨,不管宫殿此处的历史价值还是文物价值,尽数释放、破坏,还持续发泄至废墟之上。 “真不愧是被魔族兵团惧称为「炎狱修罗」的强大魔将。从这一刻起,本君发放予你的任务仅有一个——就是将今天所遇见的两个人,赶尽杀绝!” 魔君在半空漂浮,身后的披风剧烈摇摆着,面具上映着火光。向下属下达这道命令后,身影化作幽蓝色粒子群,影像一般逐渐消失。传送魔法让魔君从废墟中离开。 梵服从似地点了点头,嘴里却喃喃着:“就算魔君今天要将艾尔方斯重新纳入魔族,也不会改变我对他的怒恨,以及将他杀死的计划!” 梵一脚踩踏在石砾堆起来的最高处,探寻猎物一般寻找敌人。 一瞬间他警觉了起来。 菲尔萨的招式,其形影还没有现身,强大的魔息就首先扑面而来。 满铺着砖瓦石砾的地面,裂开两道巨缝。 分别从这两道裂缝中喷溅而出的红蓝两股魔息,共同聚成互相缠绕着合二为一的元素之龙,并发出耀眼的红蓝两色光,翔跃至夜空中,继而俯冲而下,直咬敌人。 梵的一记重拳向凹凸不平的地面砸去。 一刹那,所有躺着的沙砾砖瓦被震得大幅度跳了起来; 下一刹那,方圆五米红光亮起,比面前冰炎元素龙的红光要更为浓郁以及纯粹; 再一刹那,八道粗壮的火龙之柱,卷起所能够浮空的任何东西,并将其熔化为热量。 最后,火柱挪移,迎击菲尔萨用冰炎剑放出的龙形绝招。 火柱将元素之龙碾压至零散游离的冰元素粒子; 至于剩下的炎元素粒子,则被梵的招式吸收。 招式被破,一个敏捷的身影终于现身。 菲尔萨因黑色的着装、更因为被同伴施加了「风息环绕」之魔法而一直隐入夜色。 魔法「风息环绕」利用光的折射原理,将他的肉身「隐形」; 这一着在本来就让人视线模糊不清的夜色中,成效更佳。 火柱的挪移速度与他的跳跃躲闪速度相比简直无法企及。 不过一会,火柱离背远去,菲尔萨越过障碍,冰炎剑?佛兰赞恩化作红蓝两道似虚而实的幻影被主人持于手中。他迅速贴近梵。 火拳接击剑刃。这对宿敌再次对峙起来。 菲尔萨借助同伴为自己加附的「风息环绕」,如乘风般飘移。吃过一回败仗的他,这次看穿了敌人的所有拳法技巧,再加上风的力量,此时的他处于战斗的略上风。 瞬至的冰之剑刃指向敌人裸露的颈部,嗜望敌人的鲜血。梵将头一斜,寒气逼人的剑从右耳上方呼啸而过,仅切断几根发丝。 他避开了锋利的斩击。可是刃尖仍从脸颊上划过,幼细的伤口溢出鲜血。 与此同时,梵的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痛。 不知什么时候,菲尔萨的右手反手抓着炎之剑横劈中了梵。 虽然深知火焰不能够重伤梵,可他还是继左手的冰剑斩空后,用另外一只手、另外一柄剑,竭力并迅速地追加了一剑。 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互相敌视着对方。 与上回不同,直至此时菲尔萨仍然毫发无伤,可是魔力却不知为何而加倍消耗着。 从激战开始,魔力便加速运行以及加速流失。不知是情绪原因,抑或是身体内隐藏着的病患之因? 梵的小腹吃了一个劈击,夹克被剑刃扯开一道斜长的裂痕,除此外也并无任何创伤。 经修炼后的身躯皮肉因魔力加持,俨然坚硬的铜皮铁骨。只是先前几秒,他因为暂时还适应不了敌人菲尔萨突增的移动速度,吃了一点亏。 “将王国带向灭亡的人,果然是不可小觑!”梵定了定神,再次摆出龙虎般的自家拳式。 菲尔萨不给敌人留有说话的余地,挥起双剑直冲向前,下一式剑舞紧接而上。 他借着风之加持向前方瞬移一段距离,挥动双剑施展出一个朝上的交叉斩击。 双剑确实斩中了东西——可是却没有任何实在的斩击感——被斩成四块的红夹克翻飞散落,除此之外,剑刃再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梵在受到斩击前,向前抛出身上的红夹克,并以此为障眼,借机猛跃于空中。 梵反击的瞬间。驱动体内的炎之魔力,任其膨胀,就连双臂的臂铠也被双拳中喷发的火焰刺穿。金属臂铠碎作残片。 此时,在梵裸露出的右臂上,燃烧般熊熊亮起了让菲尔萨为之吃惊的印记。 这个印记的出现,刹那间聚集了附近所有的炎之魔力,化作了主人的魔力来源,让主人的全身此刻被火焰的能源缠绕着,宛若一尊从炎狱中苏醒的修罗之魔王。 “这正是因吾之怨恨而凝聚生成的炎狱之纹徽!” 能量化作漩涡缩聚于纹徽之中,纹徽亦从赤红逐渐转为亮白。 梵的火焰之拳如翔龙般迅速坠落,不让敌人留有思考以及躲闪的时间。 “你居然……也有……” 眼看,流星之拳、及其剧烈摩擦着空气的耀眼火花马上就要吞噬菲尔萨。 而且他也来不及进行防御或者躲避之类的需要准备时间的动作了。 “冰之燐光——” 从菲尔萨的脑海里,闪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刻印。不必喊出气势的咒语,也不必摆出多余的姿势,只需意识—— 脑海中动起「想要使用纹徽」的念头,连一毫秒都不用花费,便可以释放纹徽。 交叉的冰柱亘在双方的拳头距离之间,让梵流星炎拳不得再近一分一毫。 由「冰之燐光」生成的特殊冰柱,不惧怕火焰的侵蚀,完全将火拳视若无睹般抵御住。 与此情况相反的是,附近的碎石砖瓦都因梵带来的高热呈灼红色,周围宛若一片赤红地狱的景状。 只有菲尔萨所站着的一方之地,受纹徽加护,完好无缺。 火红的亮光渐弱,梵身上的熊熊烈火居然被「冰之燐光」的寒气吞噬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反击机会。菲尔萨反应迅速,且在梵还未发觉他想要干什么的那个瞬间,用意念驱动纹徽,让冰柱膨胀并产生爆炸。 四散的无形冲击波将梵吹飞。 菲尔萨尽占激斗的上风,此时他本想冲刺上去,跳跃再追加一式下斩剑技,不让敌人轻易地自由坠落,而是将其斩落。 以目前同时受「风息环绕」以及冰之纹徽加持着的他,完全有能力实施这一剑技。 今天就要将面前的敌人斩杀。 可当他举起冰剑,刚踏前一步,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菲尔萨的动作在一刹那间变得僵硬,停顿下来。 眼前突然一黑。原本轻盈得几乎无重量的剑,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沉重的并不是手中的剑,而是手臂本身。 此时菲尔萨清楚感觉到,体内的魔脉凝固般歇停。 冰炎双剑失去魔力的维持,转变回单剑状态; 他身上湛蓝色的光辉逐弱消褪,纹徽也黯淡成深蓝色。 他甚至无法呼吸,直至魔脉重新流动。 ——魔脉开始逆行!眼前的视线,从漆黑变为血红。 魔脉失控。菲尔萨单膝跪地,全身颤抖,痛苦不堪,嘴角溢出了鲜血。 这时,四周被重新燃起的烈焰包围,景状重回到一片炎狱之色…… 菲尔萨低下头并用手扶着额,持剑胡乱地挥指着前方。 他完全感觉不到敌人的魔息——准确来说,他仿佛觉得,敌人的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失去了原本自己引以为荣的对魔判断力! 他提醒自己必须要冷静,冷静。可是刚这么想的时候,危险袭来,已经太晚了。 腹部被拳头嵌入,腹肌几乎要被撕裂。其带来的灼热剧痛,似乎燃烧至肋骨。被击中者,口中喷出大量鲜血,染至攻击者的臂上。 火拳的冲力,将菲尔萨扔出几米之外,飞出视线外。吃了这记几乎让梵使出全力的拳击,对方非死即重伤。 对于梵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胜利在即了。 梵瞥了瞥沾满手臂的敌人的血,他对艾尔方斯的血感到厌恶无比,便随手捡起碎裂的夹克布片,悠然地将其擦拭干净,不留痕迹。 “下一拳,便要取你的心脏!” 梵扔下破布,准备朝着菲尔萨的方向追上去,并给予敌人生命了结的一击。 他环顾了四周——转眼间,这里除了火焰与碎石,再无其他。 他大意了——菲尔萨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可是依照他的伤势,基本上是连站立起来都不可能了,更不要说逃跑。 这一刻,他再次悔恨自己大意了——他一直在与菲尔萨作战,全然忽略了之前一直在他身边、战斗时却消失踪影的赤发少女。 菲尔萨的同伴将他救走了。 可是梵连她接近时发散的魔息都没有觉察到。 梵对错过的复仇机会,悔恨不已。 - 雪莉搀扶着身负内伤外伤的菲尔萨缓慢地跑着。 敌人随后就要追上,让两人畏惧的炎之魔息不断逼近。 至今菲尔萨的视线仍是一片血色,模糊得看不清近处的景状。可是根据感觉,他很清楚,自己与雪莉正走在烈鹰宫殿中最宽大的走廊之上。 他下指示道:“沿着走廊直至尽头……拐右……进入马厩……里面有密道的入口。” 直至步入马厩的时候,菲尔萨突发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他脱离搀扶,走到此处最深的角落,踢开掩盖着的干草,并在墙上摸索着,直至在黑暗中摸到一条笔直的凹痕。 他用剑柄敲了敲这块诡异的墙壁,传来空洞的回响。 “是这里了……”他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判断道,然后四处环顾,焦急地寻找开关。 可是,对着这样一个隐藏至深的机关,他毫无头绪。他并不擅长解谜家的技巧,雪莉也同是如此。 敌人的魔息越来越靠近……想到这里,菲尔萨内心一阵惊惧,可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敌人……快要过来了!”雪莉催促道,顿了一刹,紧接着说:“要不我出外面应付着,你找到了密道入口后先走!我稍后!” 说完,同伴开始咏唱风的加持咒语,准备孤身应战。 “不要……”菲尔萨喝止,为了不让同伴出去冒险,临急想到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法,“直接将这道石门击破吧!” 雪莉停止了咏唱,“这样……不会引来敌人的注意吗?” “然后用你的魔法「雷光引爆」,将……”他低声咳了几下,“将整个马厩引爆!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方法。” 原本,菲尔萨可以直接用自身的魔武技将整间马厩破坏得粉碎,可是目前他还不能动用魔脉。她听从了菲尔萨的方法。 雪莉将自身的魔力注入到同伴的冰炎剑上。 由于这是与佩剑属性不同的魔力来源,剑并没有亮起原本的红蓝双色的光芒。 然而它因受到风魔的加持,其刃变得比原来锋利。 菲尔萨用自身全部的力量,持着剑向遮盖着暗道的石门刺去。与此同时,雪莉的双手摆成抱球状,翡翠色的粒子从掌心中升起,她再度开始了魔法的咏唱。 脆弱的石壁被刺出一个放散形裂痕的洞,但未完全裂开。 可是仅刚才的刺击动作就让菲尔萨气喘,暂时再没有力气举剑,无法连续举剑刺击。若要歇息的话,敌人便会追上来,来不及了。 咏唱中的雪莉不得不分神,将一小部分魔力凝聚成一个足够力量的风之漩涡球,向石壁裂痕砸去。 暗道的障碍门碎裂成石块,从中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神秘入口。借着同伴咏唱魔法所亮起的光,依稀可以看见暗道的走向是斜下的。 所以估计马厩的倒塌应该为暗道不会带来多大的损坏。 这个时候,雪莉的魔法已经完成咏唱了。 整个马厩亮起了翠色的雷光且不断向外界吸收着魔力。 以风之魔力凝聚而成的雷之光芒,离引爆还需要两秒的时间,两人趁着此时快速步入密道。 未走多远,身后亮起白光的几乎同时,还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你熟悉这里的道路吗?”雪莉搀扶着同伴问道。 既然这里是烈鹰宫殿,那么他的梦中记忆应该会对密道有所印象吧,可他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完全没有印象……王国时代的猎鹰宫殿并不存在这样的密道。” 虽说先前来到马厩之时,菲尔萨便发现了角落中那块空洞地板的诡异,猜测可能暗藏着密道,可是当时并没有给予过多的理会,也不想因自己的好奇心去破坏遗迹的一砖一瓦。 如果不是现在,他也不会想到要利用这条密道来逃生。 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地在暗道迷宫中乱转,有路就走,有弯就拐。 让他们俩恐惧的炎之魔息,隔着厚墙蔓延过来。敌人已经进入了密道,并且就身处在身旁被墙隔着的那条道上! 两方的追逐战就像是上演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戏剧一般。 菲尔萨可以根据对敌人魔息的灵敏感应来逃避。 而梵只能根据自己的方向感来找出两人的位置。 可是,菲尔萨是伤者,无法移动得太快; 而梵则可以迅速到各个角落搜寻两人的踪迹。 尽管已经互相地感觉到,彼此就在附近,可是梵不敢冒险用火魔武技将墙击碎。 因为密道中的承重结构并不非常稳固。 若受到一点震荡,就随时会有崩塌的可能。 梵左边的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风息。 联想起菲尔萨身边的同伴少女的魔法属性「风」,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结果,他直至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死胡同,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就连那阵吸引他到此处的风息,也只是不断在此处徘徊着。 雪莉利用迷惑敌人的迷宫战术,故意制造出迷惑敌人的虚假的风息吹动,诱他走进死路的方向,为逃脱争得不少的时间。 眼前是一道可以推动的石门。雪莉与菲尔萨一同使劲推开,到达一个充满光亮的石室。 石室非常宽广,长宽大约都是十米。光源不知从何处发出,也许是每块堆砌的石砖都发着光。 中央摆放着一面一个人高度的椭圆镜子,镜面斜向着门口,并带有魔力的气息,甚是怪异。 这面怪异的镜子是一个利用大量魔力浓缩而成的空间跳跃点。 另外,四处还散落着不少的金币。 估计是一些非法的冒险家——诸如偷盗者之类的,到宫殿遗迹寻宝,通过密道并到达了这个石室。 这里的宝藏,应该基本上都被盗走了吧。至于这个镜面形状的空间跳跃点,应该是他们用于逃生的。 菲尔萨和雪莉惊呼,终于有救了! “我们赶快……”雪莉把话说了一半,用手捂着右胸口,神色黯淡,感到莫名的不适。 “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菲尔萨也同样感到了不适。 他发现,自身不适的来源居然是手上无端再次亮起燐光的纹徽! 与此同时,在同伴雪莉的右胸口上,透过深色的外套映出了翠绿色的光辉。 整个石室中,大气的魔力流动产生了剧变。湛蓝色与翡翠色的粒子一同升起,不断交织与混合,将整个石室照耀得比原来还要光亮。 在门左方的空白石壁上,也散发着白光,并吸引着石室内的全部粒子。粒子在墙壁上聚集着,当它们在石壁上停止运动时,两人惊呆了。 风与冰的魔力元素粒子,在空白的石壁上构成了一幅无比宏伟的壁画。 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充满灵气。 画上的大概内容,涉及到艾尔方斯与白银骑士团与南界击退魔物军团一战。 画中的山谷,闪耀着宛如极光的辉煌。 敌人是恶魔种的有翼魔物,数量庞大。不仅如此,还有南蛮的人类一同协助恶魔对抗白银。 骑乘着圣龙之躯的艾尔方斯,高举圣剑,指示着白银一众,并共同杀敌。 让观者引起注意的是,白银众中出现一名长发的女子,她驾驭着风的力量,施展着风的魔法,驰骋战场。 菲尔萨一时看得失神,脑海中涌现出实在却又模糊的记忆。 这时,不断逼近的炎之魔息,将他拉回现实。 正当他准备转过头来催促同伴的时候——他发现雪莉正畏缩一般蹲下来,抱着头。 同伴的异样让他万分焦急,他同样蹲下来,关切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可是菲尔萨完全不了解雪莉此时的痛楚。 对于雪莉来说,这是一阵源自内心、可又不知是从内心哪个角落涌现的莫名的痛楚。 不祥、悲念、悔恨,糅合在一起肆虐心头。 身子在颤抖着……耳边尽是回声。 内心深处…… - “艾尔方斯你本不应该这样的!” 为什么说这话的声音和我的一样? 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根本不懂我。” 这是……菲尔萨……艾尔方斯的声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并不够皇家骑士团那样强大!”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不!不! “——其实自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抱有不满。”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我」说?为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记忆……这是记忆! 可这是哪里的记忆?谁的记忆?我想要知道! - 雪莉的内心正如此般不断挣扎着,不断挖掘着正在苏醒的记忆。 菲尔萨见状焦急万分,同伴的转生记忆居然选择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觉醒,还对雪莉造成了莫名的惊惧。难道雪莉的转生记忆,都是一些让人感到不愿去回想的记忆? 他朝雪莉耳边大喊,“冷静!不要想!不要去想!” 敌人的气息不断地逼近,恐怕将要在下一刻闯进来了! 这次,换做菲尔萨搀扶着同伴,颠簸地走到镜子前。 他猛地将同伴一推。雪莉跌入半斜的镜面中,就像坠入水中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轰隆—— 石室门被敌人的火拳击碎,化作四散的石块! 地面剧烈震荡,菲尔萨头上的天花板,落下一些带着灰的碎石。 梵闯了进来,仇视着菲尔萨。 半身没入镜面的雪莉,此刻终于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并想捉住同伴的手一同逃生。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梵的手中,利用火之魔力凝聚成一柄炽热的烈焰标枪,他用力并迅速投了出去,目标直指逃生的魔镜。 菲尔萨不顾伤势,强制般运行凝固的魔脉、为佩剑注入魔力。 为了不让这面雪莉正用来逃生的镜子被破坏,他拔剑劈开迎面的炎之枪。 他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将敌人那柄对准了镜子的炎枪斩开,化作细碎的焰火。 雪莉目睹到了迎面来的火枪被斩成零碎的火星,溅散到镜面上。她拼命地伸手,却只触碰到灼热的空气。 在镜面破碎的一刻前,眼睁睁看着与同伴分离。 她独自一人被魔法传送到另外一处地方。 用于逃生的镜子碎裂成水银的碎片,散落地上。 其中高度缩聚的魔力粒子挥发至空中,不复存在。 宽广的石室中,雪莉在千钧一发间,成功从此处逃脱,只剩下菲尔萨与梵两人。 菲尔萨咬紧牙面对敌人。体内的魔力运作似乎稍微正常了些。他定了定神,毫无顾忌地再次驱动起魔脉。 全身再次受到了冰之光芒的加持。魔力运行成功,下一步便是释放纹徽。 实际上这一举实在是冒险至极。纹徽力量在第一次使用过后,一段不短的时间是不可再次随意动用的。 否则会对持有者的魔脉、乃至身体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 更何况,菲尔萨的魔脉就在先前,还出现了类似逆流的症状。 可是眼前的他并不管这些理论。他只清楚一点,拼命与敌人搏斗,自己不一定会死; 可是停止反抗,就一定会被杀死。 要是雪莉知道自己要这么做,肯定马上会上前阻止的吧……因为菲尔萨就是一个做事这么不顾后果的莽撞之人。 “在我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所要做的就是打倒你!” 菲尔萨向敌人宣言道。 “来吧!亡国的恶徒!” 梵将火的能量释放至极致。 “在再次交战前,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敌人冷冷拒绝着,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与强硬。 “你……”菲尔萨猜测着,“你……是范雷克索?还是……” 敌人猛然打断,“不许你擅自叫出我团最高指挥官之英名!” 听到这里,菲尔萨微微扬起嘴角。 虽然不能确定接下来的战斗能不能取得胜利。 不过他总算知晓了敌人的一些底细。 “原来如此,你是原隶属皇家骑士团的武士!”菲尔萨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正与传说中勇猛无匹的皇家骑士团成员进行战斗! 敌人是如此之强大,连连让他陷入险境,估计敌人在皇骑中是一个有职位的武士。 因无意间漏出线索,梵被菲尔萨探出了底细,这样仿佛让自己蒙受到了耻辱,大骂一句:“畜牲!居然想要探我的底细!” 因愤怒,从他的右臂正面,象征炎狱的火之纹徽再次亮起。全身燎起让人畏惧的不祥之炎光。他也打算不顾死活,发誓要手刃敌人。 双拳被炽热的魔力缠绕,抢先进攻,瞄准菲尔萨的心脏之处。 动念之间,手中的纹徽「冰之燐光」泛着自这次对决第二次以来的燐光,光迅速将主人的全身覆盖。 魔脉中的冰元素粒子正高速流动着。菲尔萨因魔力的膨胀,暂时忘却了伤势与痛楚。冰炎佩剑因魔力的负荷,发出阵阵颤抖与悲鸣。 不管怎样,菲尔萨都要在今天之内与他作个了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迎着猛烈的火拳,他上前应战。 - 与此同时,雪莉惊呆了。 视野内外,一片荒漠,完全分不清南北方向。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天与地的交界线,仍是昏暗一片。 “菲尔萨——菲尔萨——” 在这片无尽的荒漠中,回荡着呼唤同伴名字直至沙哑的雪莉的声音。 580 (艾尔方斯篇) “(白银)于森林受反伏击,迅速撤退至千米外十字山谷,然唯一通畅退路遭荷鲁斯河阻断。 进退两难之形势,莫过于前有湍急险峻之浊水流河,背临人魔混合之南蛮追兵。白银兵士提剑携盾,以六分未复原之气被迫应战。” ——典故「狭间极辉(上)」,摘自《王史通鉴》,艾利克斯爵士著。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一年…… 白银骑士,行军至南方已有三个月份。出发前,艾尔方斯与唯一之亲圣龙黛斯菲尔,经久别后重逢,圣龙化作有翼幻龙坐骑紧随左右。 普莉西亚偷跑出王宫,不理会父王与范雷克索的训诫,毅然加入南征队伍,与恋慕之人艾尔方斯同行。 越接近范伦铁诺南界,天气变化越发明显。直到此时,艳阳的态势无穷无尽,天气酷热无比。 对于长期居住王都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不过对于身为武士的白银骑士团,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按照眼前的情况,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他们整个军队正避开敌军,迅速撤退着。根据地图,不久后,他们将要抵达一座巨大的山谷。此处也已经可以遥望见山谷的峰峦。 在此前,他们与南方蛮族有过几场战役。双方交战激烈,有胜有负。 首战发生于两个月前,白银刚抵达南边的时候。步入南方第一个村庄的那一刻,他们惊讶发现,已经惨状连绵。 人烟稀少。 瘟疫横行。 作物荒废。 非人住之地。 蛮族留下的侵略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南方。白银若是再迟来多一个月,恐怕南方就要被外来的蛮族吞并,完全割离范伦铁诺领土之外。 南方以村庄为主。这里的村庄,从几年前开始就被蛮族尽数霸占,过半的居民遭受他们残忍的虐待以及杀害。 偶尔发现森林间的一口大锅,以及散落的细碎残骨。白银经仔细打探后才得知,这些野蛮人甚至还举办了几次食人盛宴。 女人、小孩大多被蛮人掳走,尽受蹂躏。遭暴过后,便成为蛮人的口中美肉。 此惨状持续了数年之多。一直以来,王军久久不派士兵前来拯救国民,驱逐外类。直到白银接到王令,经过大半月的行军,抵达南方。 这些村庄群聚一块,因背靠着南界山脉,故被王国称为「南墙」。以往,接近过半的粮食从这里送出,运至其他地方。 由于蛮族的侵袭,各地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粮食短缺问题。 而王都的粮食供给从没有隔断,因此国王注意不到各地的粮食短缺问题,疏忽了南方的苦状。 蛮族存在少数的魔法师,只不过他们拥有别的名称,叫做「巫师」。 驻守南方的王国士兵早就全部死在他们的手上。 巫师们穿着人皮制成的外衣,戴着凶恶的面具,以统治者的身份霸占南方。 据幸存的村民描述,他们能够呼风唤雨,召来恶怪,借助牛鬼蛇神图腾中蕴含的邪恶力量,掌控自然之力,法力无边,无人能敌。 蛮族巫师们甚至还强迫村民改变信仰、做蛮族的奴隶。 白银商讨好策略,以南墙的山脉为起点突击敌人。他们绕过敌人的视线,在山脉上埋伏,静候天时地利人和之契机。 在第二个夜晚,白银发动军势,闪电般袭击蛮族驻守着的南墙,迅速拿下南部山脉的主导权,俯视敌人。 第二步,芬奇利用火攻,再借助普莉西亚的风导之力,流星火雨一般袭击蛮族根据地。 趁敌军处于一片慌乱之势时,艾尔方斯率领大军从正面攻击,一举拿下南墙的控制权…… 首战大获全胜,当蛮族从南墙慌忙而逃时,时辰才刚迈入下半夜。 安置一切,白银继续追击蛮族,目标是将其尽数驱赶出范伦铁诺的领土。 不久,两军迎来第二次碰撞。这一次,白银算到了南军的动向以及目的地,便决定在他们必经的森林中布下埋伏,打算「瓮中捉鳖」。 计谋策略,几乎是如天罗地网般的严密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南蛮这次居然利用已驯服的魔物来协助作战。 南蛮的战力包括了魔兽,兵量激增。这些魔兽在森林中盘踞已久,最终受到伏击的居然是白银骑士团。 南蛮此战如虎添翼,而白银在兵力还未受到严重损失前,决定暂时撤退,并且边撤退边进行游击战术。 撤退间,普莉西亚一直为艾尔方斯这次鲁莽的作战,责备不已。 此时,白银众迈入前方的一座山谷。芬奇利驱使椋鸟,飞越山谷,探察地势。 这座山谷,鸟瞰起来,像是一座高山被一把开山巨刀从顶峰劈成四个部分,巨大的「裂缝」成十字状。 其中一道裂缝,已经形成了一条宽广的河流,并阻断着被横亘了的道路。 这条道路正是白银撤退的原定路线。 以为阻隔着他们的只不过是一条直流小溪。 可是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荷鲁斯河居然宽达二十米之多。 后方有数量庞大的南蛮以及魔物追击,不久后就要追上。若两军正面对峙,胜算不大,对于元气没有恢复完全的白银军,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白银骑士们大多不会游泳,他们毫无办法不借助任何工具渡过这条河。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眼观荷鲁斯河,水势湍急,深渊不可见底。就算是水生的鱼兽,也未必能在被猛流冲走前横渡过河。 众人所不知的是,「荷鲁斯」这个南方人起的名称,本身的意义便是「吞噬猎物的深渊陷阱」。 芬奇利从马上跃下,蹲伏,以右耳贴近地面,听出了前方千米远敌军的动向。估计再过一刻不到,两军就要对峙了。 芬奇利再度乘上战马,并以口哨招来赤红椋鸟。 普莉西亚跟随艾尔方斯身后,边跑边提议着:“我可以用风将你们全部送过对岸!相信我的力量!” 艾尔方斯匆忙扣好甲胄,披起披风,转头反问:“你能一次过将整队人送过去?” “得分几次。” “不行!时间不多了,而且这样做对你的魔力损耗会非常大。若到时没来得及将全部人送过对面,剩下的人马——包括你自身,将会面对几万的人魔混军!” “我先过去对岸,能送多少则多少……” “那么遗下的人呢?你要他们面对敌军、打必死的仗?”艾尔方斯严辞反驳。 “可是……”普莉西亚越发焦急,从远处已经隐约传来蛮族的战鼓声。 他将手搭在她的双肩,好让她稍安勿躁,“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艾尔方斯不再理会普莉西亚,转身走向黛斯菲尔。 纯白的龙种坐骑,在这时扬起了双翼,低声鸣叫。 他亲切地抚摸着黛斯菲尔的颔部,像对待母亲一样问道,“黛斯……你还记得,我出发前,你为我刻下的纹徽吗?我一直遵照你的意思,非危急关头不要亮出;而现在,正值我军生死存亡之际,无论如何,也要使用上它了。” 说罢他咬着扯下手套,亮出了印记。 “孩子……”黛斯升起至半空,焕发圣辉盘旋着。 孩子坚定的意志以及前所未有的气魄,彻底打动了圣龙。它开始为艾尔方斯祈祷,向万物祈祷,将万物的力量都聚集到这个已经成熟的孩子身上。 普莉西亚惊呆了。面前这匹圣兽,将唤来的白光尽数凝聚至艾尔方斯。 寒冰之纹徽「极北之辉」,魔力充盈,亮成白色。从中四散蔓延出的极光,将主人萦绕。 “各位……”他向众军承诺,“请相信我,相信你们的团长;”后又向普莉西亚承诺着,“请你相信我,我的力量。” 与此同时,蛮族战鼓声,越发逼近,甚至已可以互相望见对方的影子了。 从山谷中央,一束白光射穿苍穹。尔后,烈日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天空此时就像是一块无缝无边的青砂之镜。 寒冰飞雪,连绵而起,漫盖整座山谷。湍急的荷鲁斯河被极冻寒气征服,瞬间冻结成坚固的厚冰层。 芬奇利用剑倒刺冰面,估量厚度。 结果发现——长剑并未刺穿冰层。刚凝结的冰层的厚度,估计要厚于三分之一米。 只要让全部车上的人下来,并且尽量散开来行走,如此的冰层,完全可以让拥有成千上万士兵的白银骑士团,快步渡过,且丝毫不会遭遇冰层崩塌的危险。 士兵们从未执行过冰上的任务,心有余悸。 直到踩踏上如平地石砖一样坚硬的冰层,才渐渐放下心来。 “虽然我们能够顺利通过这儿,然而敌军仍是紧追不舍,可要小心。” “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不要方寸大乱。” “咱们小心点过去吧。” “……”白银的军士们互相警醒着队友,尔后陷入沉默,山谷中只听见四轮马车发出的「轱辘」的车轮转动声。 此时几乎每个身在漫雪山谷中的武士,战甲上都被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衣。一阵阵冰冷的山风袭来,让人从内心升起寒意。 艾尔方斯走在前头,故意不让坐骑黛斯腾飞而起,而是踏实地走在冰面上,探试着冰面的安全程度。白龙与骑士之影引领着白银众军。 直至完全穿过「荷鲁斯冰河」,脚下的路从没有震荡过。白银顺利迈过冰面,越过阻碍。 刚迈过冰层,芬奇利追上了前头领军的艾尔方斯,耳语着; “我通过椋鸟观察得知,蛮族此次追击,居然动用了过半的兵力。看来他们早猜到我们会被荷鲁斯河拦截,从一开始就打算要赶尽杀绝,想在此处将我们击溃。” 芬奇利还追加了一句,似乎暗示着什么:“追来的军队由他们族人的大统领带领着。” 艾尔方斯听后,点了点头,扬起了嘴角,“蛮族不知「极北之辉」的存在。没想到现在还赠予了我们一个反击的机会!” “正如我从外地听来的一句古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一次战役的失利,原来早就为这次的胜利铺好了路。” 部分的人回到车上,队列重新集中。白银的步伐回到往常。 他们不再刻意将步伐加速、以逃离蛮族的狙击,因为艾尔方斯另有打算。 一个士兵跑上前来,向团长报告我军后方的状况:“敌军也同样迈过了荷鲁斯河,并加速前进着!估计两军相隔已经不到百米!” “我们也要加速前进吗?”普莉西亚向艾尔方斯问道。 “不必,我另有打算。此时,我尽掌握天时地利人和,决定趁此反击。” 他下令让所有人停下步伐,准备好兵器,预备作战,迎击敌军。 士兵不知胜算几何,纷纷犹豫。 普莉西亚更是连忙阻止,“以白银尚未恢复的战力……你确定,能够在这一战中取胜?” 她认为艾尔方斯这一举甚是疏忽,甚至比前一次还要鲁莽,“你刚才……不是还在惧怕着,与敌军正面会惨败的吗?” “你走开。”艾尔方斯没有时间为她解释战术,如此喝道,并推开她,径直走向装载着兵器的马车,取出一筒箭矢,扔到普莉西亚面前,“准备作战,我向你保证胜利。” 艾尔方斯骤然变得冷漠,还喝着她,仿佛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一样,让她感到些许惧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居然触怒了他。 艾尔方斯不再理会公主,向身旁的芬奇利嘱咐着:“现在,白银的命令权将暂时交予你,我到前方布置战术。你带兵的时候,不要贸然与之交战,并一直要与敌军保持一段距离,待收到我的信号后……” “敌人军中有巫师,且并不比你我弱,我们得小心。”芬奇利提醒艾尔方斯后,背起箭筒,收好剑,驾马往后方跑去。 “道格拉斯,队友们就交给你了。” “你吩咐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义不容辞。” 大汉为自己的战马戴好战甲与头盔,检查好兵刃后,便跟随着芬奇利而去。 “普莉西亚……相信我,相信这里的所有人!” 普莉西亚还未反应过来,艾尔方斯轻吻了一下她冻得发青的脸颊。 随后他骑上黛斯,扬起披风,带领另外一支五十人的弓兵小队,脱离原队,向前方疾驰而去。 那个威风的纯白骑士的身影,渐渐远离她的视线,消失在前方被众马蹄踏起的雪幕中。 - “俺从未听说过,山谷这里会下雪!”统领朝着跪地报告的士兵吼道。 天空聚集起乌云,扬雪不断。 天空下,漆黑如墨的群旗任风撩动着。 十字山谷的天气骤然变得异常。南方的这片地脉,首次遭遇严寒。纯白之色全面覆盖着视野。 南蛮的战鼓声震天彻地,威吓四方。队列前进迅速,追击着他们的敌人——白银骑士团。 蛮族的武士,个个都是仅身着轻薄的兽皮的皮甲,且裸露出上半身的大部分,其中一些较为瘦弱的士兵,禁不住突至的严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巫师让他们取出火把,点燃并举起,继续前行。 飞扬的雪花遮挡住原本还清晰的前方的视线,这目前让他们无法看清远处敌军的动向。 这个原因使得部分士兵惶恐不安。 不过他们为之惶恐的最先的根源,却是在目睹到那条本不结冰的河流凝结成厚实冰层、并且四处飞起惨白雪花之时。 不少蛮族士兵都惊呆了,随之袭来的是对寒冷的恐惧。 “统领,想必他们是使用了某种强大的巫术。不仅让整条荷鲁斯结冰,还将山谷染成白色!这简直是……恶魔般的力量!” 蛮族的统领骑着巨牛,凝视前方。一名士兵走向前方环顾四周,后又跑回来怯生生地如此报告道。 统领听完,顿时抓起那名士兵的长发,将他凌空揪起,然后再将他狠摔到地上。 “你这么说,想乱我军心吗?还是说你很害怕?” 士兵跪地求饶,统领的牛坐骑将蹄踏到那个士兵的脑袋上,并未用力。 “给我好好闭嘴。” 士兵用蛮族语言不断祈祷求饶着,直到牛蹄离开他的脑袋上方。 “统领——” 另一个蛮族——穿着兽皮长袍的披头散发的男人,脸上满是伤痕以及深色的涂料,甚是怪异。 他就是蛮军中的巫师。骑着马赶了上来,小声报告着自军后方跟随着的魔兽群的状况。 南方极少出现严寒天气,更不要说下雪。而长期盘踞森林的魔兽群,第一次外出森林,就遭遇到极端寒冷的环境,纷纷惧怕不止,失去精神,部分魔物甚至是一副副想要冬眠的疲累模样。 士兵们驱使着它们,可它们仍然停留原处不肯前进。 “刺死想要冬眠、不肯前进的野兽,将它们的尸体抛到一边!”统领毫不犹豫地下令。 这时巫师提议着:“倒不如,让这些尸体都挂在装载兵器的木车之上,以此威吓同类,杀鸡儆猴,让它们不敢再不听我们的话!” 统领点了点头,允许巫师的做法,然后继续领军前进。 不久,他们在雪幕中,看见了已经停下来、并等候着蛮军的白银骑士团。 统领用口令喊停身后的士兵,并警惕着注视前方敌人动静。 蛮族士兵仇视着前方几乎不能看清的敌军人影。 两军相隔不到两百米。 雪停了。所有人都静默下来,互相观察对方动静。最先出手的是蛮军。 “弓兵!” 统领喊来了弓手,欲要试探敌军的人马是否已纳入自军弓手们的有效射程。 一个上身裸露、臂弯粗壮的弓手走到蛮军的最前方,并竭力向上空射出了一支箭。 蛮军前方的士兵、包括统领,他们的目光纷纷随着高空中箭矢的移动而移动。 直到坠落到冰面上,箭矢根本没能触到敌军的一分一毫,甚至还存有一段不断的距离。 “距离还太远。”巫师判断道。 “我知道!”统领停在自军前方,不让士兵轻举妄动。 至于白银这一方,当他们看见敌军的箭矢无法到达这里、便不敢有所动静的时候,芬奇利咕哝着:“看来他们需要我们的挑衅!” 道格拉斯举起了弓。 “距离不够!”普莉西亚注视前方,持弓犹豫着。 可是,芬奇利无视这个女人的劝告,也从后背的箭筒取出三支箭矢,架在弓上。 弓弦因强力的拉动而发出紧绷的声音。 “啪咻!”一个声响,道格拉斯与芬奇利的箭同时射出,其声音几乎重叠。 由白银骑士们射出的箭矢,飞速穿过灰蒙蒙的天空。 没来得及惨叫——最先倒下的蛮军最前方的弓手,继而身后几个士兵也不幸成为了高空袭来的箭矢的靶子。 芬奇利回望普莉西亚,她哑口无言。 白银的骑士听见前方敌军的统领喊了一句听不懂的命令,随后目睹到蛮族的整个军队开始前进,逐渐逼近。两军的距离不断缩减。 位于白银最前方的一排武士——道格拉斯、芬奇利等人,包括普莉西亚,纷纷举起了弓。 山谷中再次扬起了风雪,可箭矢的精准度丝毫未减。 蛮军的士兵,首先是两翼的部分,一个个成了凌空箭矢的靶子,惨叫着倒下。他们的军势开始有些许混乱。 统领不能让自己的兵力就这样白白损失在敌人的弓下。 于是做出了决定,对巫师下了命令:“放出魔兽群!咬死他们!” 后方的士兵吹起了诡异音色的号角。蛮军的盾兵聚集成一排,保护着鸣吹号角的士兵。 受诡异号角操控、突然变得异常凶猛的魔兽群——黑熊、雄狮、猎豹、老虎,来自森林的猛兽顿时血红了双眼、鼓起肌肉,产生异变化作巨大的魔物。 它们从蛮军中窜了出来,渴望着前方的猎物。 白银见蛮军派出了魔兽作战,便改变了战术,芬奇利指示着,“弓箭不管用了,后退!准备交锋!” 武士纷纷扔下无用的弓与他们身后的箭筒,拔出佩剑。 道格拉斯首先冲上前,面对身躯比自己庞大不少的魔物,武技犹如对付蝼蚁一般轻松。 一只雄狮扑了过来,大汉抓准时机,抡起大锤,将魔物狮子的脑袋砸成血花。 大汉杀红了眼,高声喊着作战的口号,几乎贯穿整个战场,为同伴带来鼓舞。 一部分聚集着的魔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龙卷风出现在战场的中央卷席起自身所到之处的一切东西,包括雪花、魔物,然后撞到坚硬的山壁之上。 普莉西亚在后方施展着狂风的魔法,协助着战斗。 白银的骑士正迎战着敌人第一波战力——魔物,而南蛮军队士兵趁机继续前进,加入交锋。 白银按照芬奇利的指示,不断招架着魔物,并后退着。 激战持续了数刻,这片雪山中居然逐渐形成了暴风雪。南军有些惧怕,对于他们来说,暴风雪简直就是白色的地狱。就连那些凶化的魔兽,都本能地产生了对严寒的畏惧。 巫师开始不大镇定,可还是竭力嘶喊着让士兵镇定下来,南军开始有些许混乱。 “谁自乱阵脚我亲手杀了谁!” 两军激战数刻,白银军后退了三百米有多。普莉西亚注意到,两边的山壁与原来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艾尔方斯的杰作!可是,他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两边的山壁上结起了怪异形状的冰块,从形状看并非自然杰作,似属人为。 冰块的形状如作战的塔台一般。这样的冰雕有七八个之多,并且在其上面都待命着白银的弓手。 等到敌军来到了这个区域,位于山壁上方,所有的白银弓手俯视着敌人,举起了弓,集中狙击,将敌军的所有人当作标靶。 蛮军的弓手准备还击,都纷纷向塔台的方向射击; 可是,塔台分散得很开、冰雕的对光折射,再加上雪幕的遮挡,让他们无法很好地瞄准,袭向白银弓手的箭矢几乎全都射偏。 “点火!用火箭!” 巫师指示着,改变策略,让弓手点燃箭头,打算用火箭。其它的士兵搬来投弹器,并将要在涂满特殊燃料的石头上点火。 蛮军改用火攻,击向山壁上的冰之塔台。 普莉西亚看穿了敌人的诡计,迅速咏唱,驱使起狂风。 剧烈狂暴的山风受普莉西亚操控,袭向敌军。火苗在如此猛烈的风势下无法点着,巫师用蛮族语咒骂着。 统领注意到了将身影白银军中施展着风之魔法的魔法师普莉西亚,命令士兵将这个女人射倒。 她明知自己已经身处于敌人的射程范围中,却无法在施法中移动。在那个瞬间,几个白银士兵在她身前举起盾牌聚集起来,实施保护。 暴风雪因普莉西亚施展出的风之魔法而变得越来越猛烈,这是对两方都不利也不可控制的自然因素。 此时,从旁边的山顶上,射出一支带着亮光的箭至天空上,并爆裂开,甚是耀眼。这是由白银军发出的某个命令信号。 “艾尔方斯下指示了!全部远离敌军!”芬奇利呼喊着士兵同伴,迅速后退。 “什么?撤退?”普莉西亚惊讶着,战况明明是两方不相上下,白银军也不可能要落败! “公主!”道格拉斯呼喊着,“相信艾尔方斯!他们曾经给我们保证过胜利!” “可是!” “这并不是撤退的信号,而是在命令我们远离敌军!” 于是,普莉西亚跟随着道格拉斯的身后,与自军一同撤离这片区域。 就连冰雕塔台上的弓兵都全部顺着由冰凝结成的滑道滑落至山脚,与自军会合,一同退后。 蛮军不明白银军的举动,以为他们惧怕蛮军,纷纷想要从战场上逃脱。蛮军绝不放过白银军,准备紧追上去,就在这时—— 高空中若隐若现一个拍打着翅膀的奇异身影。 它的形状越发映入眼帘,渐渐降落。 艾尔方斯骑乘着完全态的圣龙黛斯菲尔,降临于这个寒冰的战场上。寒冰圣剑是战场上唯一耀眼的光辉。 “把他射下来!” 统领指着天上的敌人高喊命令道。 艾尔方斯没有躲避,而是高举着手中发出极冰光辉的圣剑,凝聚着四周的寒冰之力量。就在这时,暴风雪越发猛烈。 黛斯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袭来的箭矢失去力量一般,未碰到艾尔方斯的一分一毫便掉落下去。 圣龙的咆哮所产生出的震动波,向四面扩散。 没过多久——敌人的脚下感觉到有从远方传来的剧烈震波,随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恐怖的轰隆巨声。 巨大的不祥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敌军的上方,起了动静。 山体开始崩塌,积聚在两边山上的雪就像缺堤的洪水一样,顺着山壁滑落。 那是带来了冰冷的死亡气息的白色流体,冲击地面。 强烈的雪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来不及全面撤退的南蛮军队、包括魔兽群,卷走、淹没了将近大半。 雪崩的态势比洪水还要猛烈,吞噬着敌军士兵的生命。 南蛮军队的魔物,包括所有南蛮的士兵,都绝对不会想到,居然会在几乎不下雪的南方,被雪崩吞噬而亡。 借着黛斯菲尔的神圣力量,艾尔方斯尽数释放纹徽的超常威力,将山谷化做白色的地狱。 直至最后,连敌人的惨叫声都被淹没,只剩少数几个极其幸运的幸存者,瘸着腿迈出被崩雪完全吞没的区域。 虽然没有死去,却落得伤痕累累的结果。 然而——虽然他们侥幸逃过雪崩,并未被雪吞噬生命。 可是即将迎来的却是白银士兵们的密集箭幕的招待。 蛮族的统领逃过了雪崩,避开了白银军的箭幕,朝白银的反方向奔跑着,落荒而逃,且吓得不敢回头。 他发现,一匹翼龙的身影映在了他的头上、以及地上,覆盖着他的影子。 任他再如何竭力跑也跑不出这个阴影。 黛斯飞到他的略前方,一个转身,甩尾击飞奔跑着来不及躲避的蛮族统领。 他撞到一旁的石壁上,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艾尔方斯将蛮族的统领活捉,扔掉他身上的所有兵器,并用锁链将其铐了起来。 除了受俘虏的南蛮人外,再没一个南蛮士兵能够活着走出山谷,他们化作亡魂,永远葬于这片白色的地狱当中。 此时,灰蒙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开,太阳重新出现,为白银带来胜利的曙光。 - 白银骑士团此次的兵力损失,仅限于与魔物作战中牺牲的那一小部分。 这次获胜,可以说是损耗极小,且取得了极大的胜利,甚至重挫了南蛮军队,活捉了南蛮一族的统帅。 他们顺利穿过山谷,并为山谷留下了一片雪海。 傍晚,白银扎营在草原上,并点燃篝火,众人围在一旁,欢呼庆祝着今日的胜利。 “他们再怎么也想不到,从未看过雪的南蛮们,今天有幸第一次看见了雪,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雪。” 道格拉斯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肆意地哈哈大笑。 在艾尔方斯身旁经过的骑士都纷纷向他祝贺着胜利。 “艾尔方斯团长,那种在寒冷到极点的环境中作战的感觉不错。当然,在寒冷的环境中庆祝胜利也不错,你现在能不能让这里下一次雪?”道格拉斯说着醉酒的胡言,引来其他骑士的大笑。 “然后大伙们趁你睡着的时候,用雪将你埋了,把你留在这里,陪伴那些被雪崩淹没的敌人的亡魂。”骑士团中不知道是谁这样调侃道。 “还有魔物的亡魂!”芬奇利接着说,“饥饿的它们嗜望你的血!”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赢他们!”喝醉的道格拉斯发誓道,自信地捶着胸口。 “我的武士……”艾尔方斯站了起来,“你们来到南方之时,不怕酷热,在烈日下持续行军数日,其不屈之意志与精神让我深感佩服; 今日你们更不惧严寒,勇猛地与敌军作战,比光论耐寒能力,我军就比敌军更胜一筹。 因此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所以才布置下今日的战术。今日的胜利,并非单靠我纹徽的力量,更多的还是有赖于白银一众的英勇作战。” 从白银的众人中响起了胜利的欢呼。这是他们一直所渴望着的雄叫。 艾尔方斯忽然发现,在自己身边少了一个重要的人。 - 南方的月光,甚是皎洁明亮,其下的湖水,波光粼粼; 月染的天空,充满迷幻。这片受丛林环绕的寂静之地,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洋溢仙境的气息。 艾尔方斯离开营地,进入附近的一座森林之中,并在森林中央的湖泊旁边找到了独自一人的普莉西亚。 她背对着来访人,凝望月水。湖中萤火虫宛若来自水中仙境。湖中仙女的宠物,舞于水面。 她那如缎的赤色秀发随夜风撩起,双肩微微颤抖。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身后出现一股熟悉而寒冷的气息,想不到躲到这里来居然还是被他找到了。 惊讶回头,腰被恋人的双手环搂,并低声耳语着:“今日白银大捷,难道还不开心吗?” 普莉西亚赌气着不吭声。 “喂……为什么又生气了?” “你的纹徽真是厉害,居然能瞬间让荷鲁斯结成冰河、使暴雪覆盖山谷、更引发了足以将敌军覆灭的雪崩。”普莉西亚略过了他的问题,赞着艾尔方斯。 “哼哼……”他合上嘴唇用鼻息笑着,像孩童一样得意,这副稚气的模样犹如当年——七年前的时候。 “笑什么……”普莉西亚推开了他,“要是当年你能将纹徽的力量如今日一样释放出来,时都也就不会发生惨剧、我们也就不会在树海中分离了!” 艾尔方斯感到诧异:“那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还有,你生气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吧?” “你今天的态度好吓人啊,艾尔方斯团长。难道你就是以这倔强的气势去将烈鹰他们屈服的吗……” “哈……”问出了对自己生气的原因,艾尔方斯松了一口气,于是双手合掌,低头「求饶」。 “对不起,我错了!求公主饶命!” 月色下,骑士向公主行单膝跪礼。 “行了行了,以后不要再那么鲁莽啊。” “鲁莽?我怎么会鲁莽呢?今天的战术,天衣无缝。” 普莉西亚陷入沉默,转头凝望月水,徐徐说着:“艾尔方斯……你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不靠任何浪费时间去准备的多余的战术,以绝对王者的姿态与气势去击败敌人。强者的战术只有一个——正面迎击,以力量压过对方,取得胜利。” 艾尔方斯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内心有些许失落,有好多想要表达出来的解释的话语。 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只是说道:“普莉西亚……你变得越来越固执了。” - 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回到营中。大伙还未休息,一看见团长归来,便向他招手,热烈地打着招呼。 夜空中有一翼影掠过,并降落至附近的草地上,缓缓向艾尔方斯走来。 “黛斯。”艾尔方斯亲切地揉着圣龙的尖耳。 道格拉斯清醒了许多,向他问着:“我们都在讨论,今天你所用于击败蛮军的奇术!” 艾尔方斯用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看了旁边的普莉西亚一眼,后又向大伙解释。 “第一个赞同我回头反击的,是黛斯菲尔。” 圣龙说着人类的语言,柔和如一阵舒服的气息,掠过耳边,接着艾尔方斯的话: “南蛮族人常年生活在南方,几乎不遇冰雪天气。经妾身观察,那群魔物少长皮毛,大多绝非耐寒之兽种,每逢稍寒的环境便昏昏欲睡,甚至冬眠。蛮族与魔物同样惧寒,而艾尔方斯的纹徽之力,却是他们的克星。” “而且,这次他们还无知愚鲁地派来了过半的兵力,并且由蛮族大统领带领着。想必他们对胜利的渴望,真是渴望到疯了。”芬奇利喝了一大口酒,平静地这般说着。 “另外,他们的魔物群,居然没有一只长着翅膀的!这应该是蛮军驯服魔物的能力问题吧!啊哈哈!”道格拉斯粗着嗓子大笑着。 “正是如此。”艾尔方斯从草地上站起,“在森林中受伏击的确是我们的失误——” 他望了望普莉西亚,后又继续说着:“可是,我们从失误中汲取了教训,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好!” “真棒!” “我们到底是白银啊!” 骑士们纷纷自傲着。 “艾尔方斯,事实上,这回南界之战,你已经是胜券在握了。”黛斯菲尔慈祥凝视着自己的孩子,并表示祝贺。 “首先,你闪电般收复了南墙凯米瓦,夺回粮食之地;接着,你将蛮军兵力折损大半,就算再增添上一群飞禽走兽,面对我们也无还手之力; 再之,你活捉了统领,此举用以威吓蛮军打击蛮军士气,非常奏效;最后,你的纹徽终于觉醒了,可以说,在这片大陆内,无人再是你的对手。” 白银骑士团感到无上的光荣。今日从山谷中亮起的圣剑极光,正是象征着白银军取得胜利的曙光。 - 他们又取得了尔后几场战役的胜利,战役的结末都以敌军的残余士兵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而告终。 冰之艾尔方斯、风之普莉西亚、炎之芬奇利,这三个拥有纹徽的魔法使的身影俨然成为敌军的噩梦。 南界征战,历经两年,范伦铁诺彻底获得了胜利。 白银军回到了南墙凯米瓦,为村民告知征战的喜果。 艾尔方斯解放了长久以来一直受外族蹂躏的人民,为南方再次带来了和平。 这位英雄的名字与骑士团的名号、他们的名声与所创造的功绩,将代代相传,永被南方人民歌颂。 过去侵占南方的蛮族,亲眼目睹自军大统领的尸首,满身伤痕挂在了城墙之上,纷纷吓怕,朝着南墙城门跪地叩头,表示无言的投降。 白银军还将艾尔方斯的纹徽「极北之辉」的印记刻在山脉悬崖之上,永世正对南界旁的蛮族区域,震慑蛮族。 要是他们再敢侵略我国南方的任意一寸地方,便让他们再尝一次白色地狱的滋味。 - “然「极北之辉」一出,战势剧变。时天若无缝青镜,呼冰吹雪,匀覆峡谷,南方热地遭遇北极之寒,防不胜防。仅此一战,南蛮总军半数覆灭,再无还手之力。 白银之战旗,自此添上极北之辉印记,两为一体,与骑士团之荣誉永存于世。” ——典故「狭间极辉(下)」,摘自《王史通鉴》,艾利克斯爵士著。 -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二年…… 白银军的南征捷报,一个月后经快马加鞭的信使传到王都。 军队已经在回都的途中。捷报的书信,由女儿普莉西亚亲自下笔。 王期盼着第二骑士团的胜利,期盼着胜者艾尔方斯的归来,期盼着女儿的归来。 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在决斗场中获胜的小伙子开始,王便在他的身上寄予了厚望。 说不定有朝一日,艾尔方斯也将成为范伦铁诺国王的继承候选人之一。 不,王心中早已对他有所倾向了,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女儿。 这一天,王照常与范兵战于棋盘之上。王心情大好,行兵猛,战术若宏图,杀得范连连失去重要的战力。 “范,你得改一改你下棋的战术了。你的战术虽然密不透风,可也只是一昧故技重施,本王早已看穿了。用兵作战,切勿仅靠墨守成规的纸上战术呀!” 王按照往常,用棋局训导着自己的臣子兼干儿。 “范一直以来,谨遵王的教导——可是这回,您看漏眼了。” “什么?” 范将自己的黑色皇帝棋举了起来,越过黑白之界,直取白军心脏——黑色皇帝吃了白色皇帝。 “王啊,范实在是失礼了,这局棋弈,其实是范获胜了。”范得意地说着。 王对对手的逆转,惊讶得目瞪口呆。 “许久前,我从书上获知,在范伦铁诺王国中有一种未命名的狐类动物,为了捕获比自己体型更大的猎物,常常假装愚蠢地仅出没于两个树洞间。 有些大型动物想要捕食这类狐狸,以为自己已经熟悉了它的习性,便跑到它常去的树洞中埋伏,谁知道一踩进去,就被早已布置好的粘液陷阱困住了。 最后,它们成为了狐狸冬天的食粮。所谓的重复战术与动作,只是用于麻痹对手眼球的虚掩伎俩罢了。” “也就是说,你为了今天这局棋的胜利,竟然不断重复着虚假的战术,来麻痹本王的眼睛、让本王小看你吗?可是,你竟然放弃了过去的数十局棋,来换取今天的胜利,这实在是不值呀。” “是的。范的战略与行棋经验无法与王相比较。所以,范只要能赢王一次,便心满意足了。” 范起身向王躬身行礼,面带不让人察觉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微笑,告退后离开宫殿。 581 (公国篇?上)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幽暗之月第五天…… 火之月是一年十二个月中,天数最少的一个月份,仅有七天。 而接下来的「幽暗之月」则要持续三十天——这是一个常规的月份天数。 天空的「魔海潮汐」奇观,也要从今天起开始光顾范伦铁诺大陆了。 在圣都格兰西斯,赛利斯与哈路嘉原定的行程,因公事推迟了四天。 这个月的第一天,听说,艾利克斯从别镇回到格兰西斯,听闻魔君与其手下在离这里不远的沙漠中出现,并破坏了烈鹰宫殿遗迹建筑的大半。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侯爵决定马上回到格兰西斯,向公会请求其他骑士团的支援,加派人手想要尽早讨伐魔君。 另外,此次,冒险者公会也加入了讨伐队列。尽管他们的名声,在骑士间的口碑并不是很好,大多都是因为冒险者们以功利为首的处事方式与态度。 可是骑士公会终究还是没有施加阻挠。 不过,两个公会并没有达成一致的合作共识,而是分头行事。事实上,冒险者公会并不乏实力出色的勇士,只是他们中的每个人并非都心怀正义,更多的是只为赏金而活的魔物猎人。 「中立」这个词正好可以准确形容这个组织的总体性质。 要是根据一些老骑士这样的内行人所言,用「唯利是图」来描述他们的行为或许会更加恰当些。 以上包括对冒险者公会的言论,都是赛利斯从当地骑士公会中听取到的情报。 他接到命令,加入着讨伐魔君的队伍,前往遗迹。临走前,他答应哈路嘉,为了不让她被骚扰,在公会中留下了一间客房,好让她躲开骚扰的人,直至住到一同离开之日。 赛利斯想,说不定能在遗迹中遇到菲尔萨,前几天他曾透露过下一个目的地正是那个地方。 两个人合作的话应该能很好地解决手头上的任务的。 可是,当骑士公会的讨伐队伍抵达遗迹的时候,那里已经全然成为一片废墟,而敌人早已从此处离开。历经三天,仍是搜索无果,赛利斯也没见到菲尔萨。 回来后稍微和哈路嘉说明了一下情况,准备翌日启程。 - 今天是一个适合外出、风和日丽的日子。 梦想旅行的第一天——被耽误推迟了几天的第一天,哈路嘉第一次踏上了野外的郁青草地,雀跃不已,不时脱离原路,跑开去追逐着惹人眼球的长于野外的美丽蝴蝶。 赛利斯感叹着,她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虽然她自己好像并不承认。 眼前同伴的身影,似乎在恍惚中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印象,重合起来了。 混杂着悲伤的复杂情绪无端涌起。他凝望着天空,双眼眯起,回忆着记忆中那个人的仿似太阳一般色泽的秀发。 是的,他过往的旅行生活,也是曾有人陪伴着。 只不过直到现在却成为了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罢了。 唉,这么开心的一天,为什么要刻意去想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他在内心向自己承诺着,这次可要好好去保护眼前的女孩啊。 说起来,难道就没有人能带哈路嘉出来玩吗?家人的门禁还真是严厉啊。 咦,不对,那为什么她又能够求得家人答应,让自己出来长途旅行呢? “喂——关于这次的旅行,你和家人们都说清楚了吗?” “当然!”哈路嘉蹲在一旁,用手指抚摸着鲜花的花瓣,眼睛没有从手中离开,继续说着:“亲人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听完答复后,他感到有些许不对劲。 为什么她不用「家人」、而是用「亲人」呢? 到底是因为家人亲人都没有区别,还是因为亲人并不等于家人? “哦。可不要骗我,我要负很大责任的,我会把你送回去的哦。” 一听见「把你送回去」,哈路嘉顿时用小孩子般充满怨恨的眼神瞪了同伴一眼,不过不到半秒又改为求饶的目光,“不要啦,才刚刚出来……你开玩笑的吧?” 赛利斯摊开双手,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姿势与表情。 最后,哈路嘉偷偷摘了一朵灿黄的野花,收回玩乐的心情,回到原来的路上。 少女踏上由石子铺成的道路,筒鞋伴着步伐与歌声,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她所穿着的服饰,真是好潮啊。 少女的个子不高,身段却发育得很标致。 漆黑神秘的主色调正好与少女的白皙肌肤映衬,她甚至还穿戴着黑色手袜与足袜。礼装将少女装扮得早熟。 女孩子真懂打扮。赛利斯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听见她关于菲尔萨的抱怨。 “要是听哥的话,乘船出海去斯诺瓦,恐怕就要被暴风雨吞没了……他是故意的吧?” “什么?暴风雨?” 赛利斯想起来了,几天前,公国内观测天象的官方机构便提前发出了警报,范伦铁诺大陆西方的海域将卷席起数场强烈的暴风雨。 “然后哥哥还比我们先离开圣都了!” 菲尔萨的确是没有与两人联系,甚至连一个告别都没有,就匆忙离开了格兰西斯。 “现在嘛,他肯定是边执行着任务,边享受着二人的世界。” “这个……”同伴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少女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正当她说累了,刚要闭口沉默的时候,遥望至远处,发现那边莫名升起了一丝浓烟,在蓝天下甚是明显。 “你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浓烟的起点并不离原来的路线有多远。 于是赛利斯与哈路嘉打算加快步伐,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浓烟的起源是一堆烧得旺盛的干草,散发的恶性烧焦味非常呛鼻。草堆几近一个人高,四周围着七八个个手持长矛的布衣中年人。 他们是来自附近小镇的居民,正恐慌地聚集到一起。 “这样做……应该能赶走它们了吧?”一个居民怯怯地说道。 另一个回应着,“还是要警惕一些,它们并不是只有一只啊。” “镇长!好像有两个冒险者走过来了,我们可以求助他们!” 灰色上衣的中年人被唤作镇长,他犹豫着,“冒险者吗……不晓得他们会收多少赏金呀。” “可是……再没有人能够帮得了我们了!” 镇长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龙骑兵着装、身躯挺拔的青年男人,以及身旁一个矮他一个头的少女。 这两个身影渐渐映入众人的眼帘,使得他们像是遇见救世主一般面露喜色。 先不说那个脸上稚气未消的黑短发少女。 眼前这个青年的气势以及其身上那副透显出威严的紫黑甲胄,看得出他应该是一个实力不差的冒险者。 他的兵器则是束于后腰的一米多长的短枪,他应该是一个擅长近战的战士。 看他的双目炯炯有神,正气凛然,看来不会属于唯利是图那种冒险者吧…… 至于在他身旁的那个少女……看样子并不像是魔法师……总之,也是一名冒险者就是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青年开口问道。 这群将干草堆点燃的人是来自来弗雷姆镇的居民,就在三天前的一个夜晚,他们镇上的人受到了魔物的袭击,死伤数十人。 小镇上虽然有挂名的骑士公会,不过形同虚设,一般很少会有骑士,空闲得来到来弗雷姆这里逛的,他们大多都会聚集在圣都,只有接受了有关来弗雷姆的任务才会来访这个小地方。 黑曜骑士团团长艾利克斯侯爵,以及另外一个骑士曾经来访过来弗雷姆,不过都没有逗留超过一天就离开了。说来真巧,当他们都离开小镇后的那个夜晚,魔物就凶猛来袭。 来弗雷姆本来是一个和平的小镇,不曾受过魔物的侵扰。 “那个……至于赏金……我们到时候会尽量支付的。如果金钱还嫌不够的话,我们这里还有很多特产……” 镇长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只要能解决那些魔物,承诺不惜花费一切财物。 “什么?”赛利斯还没反应过来,惊愕问道。 镇长以为自己的话,让他不悦了,搓着双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们来弗雷姆并不富裕,所以……” 赛利斯释然笑笑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不是冒险者,而是隶属「银翼骑士团」的骑士。至于赏金什么的我可不能收,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你们解决魔物的。” 听完赛利斯的解释后,他们消除了原先的不安,暗中感谢神明为小镇赐予了拯救者,并连忙道谢。 “不过,在帮助你们之前我要先了解一些事情……” 当赛利斯问到魔物的来处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南边不远处那块特别的地带。 他望向那边。那片与自己身处着的草原截然不同的草甸地带,满地生长着一种有细长叶尖的草本植物,目测应该是一种禾草,不过生长势头呈现出不一般的茂密,色泽青翠,大约一米多高。 简直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高草原啊,翠绿的草海与蓝天相接着,地平线被掩盖。他心中想道。 “魔物是长什么样子的?” 居民们七手八脚地比划着,综合了他们所给出的恶魔的外貌信息,赛利斯大致了解到其主要特征。 他推测那应该是一种叫做「人面魔」的恶魔种。 顾名思义,它们长着一副类似人的面孔,以及粗黑的毛发。这类恶魔的四肢非常发达,有利爪,既能用双足在平地上行走、又能沿壁爬行,而且跳跃力非常强。 另一明显特征是它们的后背都长有一只巨大的硬质角,而皮肤的颜色大多为赤或者褐之类的深色。 “它们经常藏在里头,袭击居民。”一个人追加了一句,说道。 “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希望你们在我解决它们之前,都不要靠近这片高草原。”然后他回头望着同伴,“那么你——” 哈路嘉笑嘻嘻地打断道:“当然是跟着你啦。” “好吧。可是,你懂武技,或者什么魔法吗?”赛利斯期望她能懂得一点点防身的武技就可以了。 “会,会一点点。” “骗人。你的兵器呢?”赛利斯一言揭穿。 “嘻嘻,对不起……” “得了……”赛利斯早看穿了她的谎话,她基本不懂得怎么战斗,留她在这里与陌生人待在一起也不是让人很放心,于是决定道,“你可要跟好了。” - 来弗雷姆的居民目送着他们俩离开,并守在原来的地方。赛利斯戴好头盔,仔细检查好兵器。 准备周全后,两人迅速钻入高草间的缝隙,将半身没在草原之海中央。 人面魔的背脊上长着一只巨角,尽管在这片一米多高的高草甸中,应该还是会露一点点尖头出来的,很好辨认。 赛利斯时不时担心地回头看看,哈路嘉是否又贪玩,脱离原路走远了,却发觉一直很安分地紧跟随着身后。 原来她也知道了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了吗。 “我们会不会踩到什么东西啊?比如蛇啊蚯蚓之类的。”同伴怯生生地问道。 “哦这个你放心,我身上这副铠甲会在附近生成一股圣息,能够驱散一些小动物,甚至是一些低级的魔物。” “那你能不能驱散那些人面魔啊?” 赛利斯笑着摇头,“不行,若是在此处将圣息释放得过于浓郁的话,你会晕倒的!” 他用手摸索着前方,继续前行。他在下一步踩到了淤泥,幸好未在陷下去前抽开了脚。 他向后方的同伴提醒道:“虽然说是免除了踩到魔物的担忧,不过你还得小心你的脚下,草甸中都是淤泥。” 哈路嘉点头表示明白,会多加小心,同时她告诉赛利斯不必过多回头担心自己,好尽快找到魔物并斩杀。 其实赛利斯本想悄悄释放出魔力,向四处扩散,借此引诱恶魔主动前来,以致可以轻松地将其一举消灭。 以往龙骑兵就是利用这种战术来歼灭恶魔的,效率非常高。 可是现在身后有手无寸铁的同伴跟着,面临群战的话会不好应付,而且面临一边作战一边保护同伴的情况,应该是以哈路嘉的安全为优先。 不过不能全怪同伴,因为两人同身处在一片草甸之海中。如果是换做别的地方,赛利斯或许还会轻松点。 他所擅长的火魔法,要是释放出来的话,这片连绵的草原会化作火海,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伤及无辜。因此,赛利斯也只能用短枪作战了。 “喂,赛……” “怎么了?”听见同伴呼唤自己,赛利斯猛地转头。 就在那个瞬间,双耳捕捉到了从左右两边传来的「簌簌」声响; 双眼的视野内,草海上有两只突起的角尖,正快速移动着。 哈路嘉居然比自己先发觉了恶魔的潜行。 赛利斯从后腰拔出短枪,准备在下一刻迎战。 紫色的圣息随着枪的出鞘弥漫而出,起着守护效能,萦绕着两人。 “小心。” 哈路嘉点了点头,紧靠在赛利斯身后。 波动一样的魔息袭了过来,赛利斯举起枪。 “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人面魔貌似只有几头而已。”他自信地说着,心中料算着最近的一只魔物与自己的距离,看准时机一枪刺去。 割断的草尖顿时飞了出来,与此同时,草丛中溅起一片墨绿色的液体。 枪尖刺中了魔物。赛利斯并不是很喜欢盯着这类长得有点与人类面孔相似的魔物,于是没有用枪将它挑出草丛。枪头部分剧烈地抖动几下后,便再没有动静。 这匹人面魔的魔息随着生命气息一同消散空中。 他成功刺杀了第一只盘踞在四周的魔物。 其余的人面魔躲到一处,不再露出角尖。赛利斯与哈路嘉唯有继续前进。 “人面魔的气息真的与人类很难区分,我又不像菲尔萨那样具有特殊的辨认恶魔的能力「魔力感知」。”赛利斯在心中暗暗思索着。 “啊——”同伴的失声呼喊引起赛利斯的注意。 哈路嘉落于身后几米远,被几匹已经从草丛中露出半个身躯的人面恶魔包围着。 “这……这是什么怪物?” 出现在少女面前的魔物,长有一副悲怆般扭曲的人类面孔,简直就是由真正的人类魔化而来的恶魔。 这张面孔吓得哈路嘉动弹不得,忘记了逃跑。 魔物凌空一跃,扑向少女。 与少女相隔有数米远,赛利斯已经来不及赶冲过去了,于是将手中的短枪脱手掷出。在少女的上方,迅飞的短枪从面部刺入头颅,与魔物一同落地。 赛利斯以右肩铠上的尖角,冲撞开另一匹悄悄潜伏到少女身后的人面魔。 他用身躯护着哈路嘉。 短枪刺在倒在一旁的魔物的头颅上,他挪着脚步慢慢靠近,回收自己的武器。 沉闷的吼叫从四面八方传来,赛利斯紧盯着每匹魔物的一举一动,也不忘身后的同伴。 人面魔群也在等待着赛利斯疏忽的那个瞬间,齐齐扑上。 赛利斯踩着魔物的尸体,以最大的力气拔出短枪,以剩余的力气再接多一个向前的劈击。 在同一瞬间,包围着两人的魔物群开始纷纷跃起进攻,群扑的身影遮挡住了头上的阳光。 带着紫色之辉的兵器刃尖快速跃动。甚至比挥动长剑还要迅捷,让人无法辨清轨迹。几招之下,所有的人面魔纷纷带着致命的伤痕,坠入草丛。 魔息尽数消失。赛利斯还不能确定全部的魔物是否斩杀干净。 不过最起码,栖息在附近的都已经全部死在自己的枪刃之下。 “你……你好厉害……”哈路嘉惊魂未定,紧紧躲在他的身后弱弱地赞叹道。 赛利斯用警惕的视线将四周环顾一遍,确认状况。草海中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我在草甸中斩杀了八只人面魔。如果还未消灭干净——其余的也应该不敢再靠近这片地方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过几天向骑士公会请求帮助,将魔物剿清。” 镇民们纷纷道谢,并邀请他们俩到来弗雷姆休息一晚,翌日再赶路。 “可是……去来弗雷姆的话,要绕回圣都那边才去得到来弗雷姆啊。” “嗯,这样的话,今天这段路就白走一趟了。” 赛利斯并不打算去来弗雷姆,哈路嘉也持有同样的想法。交待完事情后他婉拒了镇民的好意,继续踏上原定的路途。 完成临时的斩杀魔物任务后,已是下午时分。尽管午阳依然猛烈,可是这时隐约听见小溪的潺潺流水声,让哈路嘉有一阵感到凉快的幻觉。再过两个小时,「魔海潮汐」将要出现,夜幕就要降临。 “赛利斯……” 哈路嘉似乎在用哀求的语气呼着同伴。 “唔?怎么了?” “我……” “你有什么不适吗,还是累了?” “咕咕——”一阵阵饥饿的信号从少女的腹中传出,恰时地为她代替了回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赛利斯呵呵地笑了两声,“原来赶路赶了这么久了呢,我这里有干粮……” 说着一般,他犹豫一会,马上改口道:“要不……” 他用眼神示意向不远处的一条潺潺小溪。 肚子饿的小孩,对食物最为灵敏了,哈路嘉顿时明白了,双眼变得闪亮:“你是说……要吃鱼?” 他点了点头。 “不过呀,你要用什么工具来捕鱼呢?” 赛利斯将斜亘后腰的枪矛拔出。 “不过,使用前需要认真地清洗一下呢。我怕你会嫌脏。不如……你先到小溪的下游,将它洗到你认为干净为止,而我过去上游那边准备一下,怎么样?” 哈路嘉很乐意接受他为自己着想的建议,接过他手中的短枪,顿感异常沉重,同时有种「杀猪焉用牛刀」的感觉。 枪刃上还沾染着些许墨色的污染物。 不过她肯定会将沾染过魔物之血的枪尖清洗个一百遍的。 “小心刃尖啊!”赛利斯仔细嘱咐后,走向小溪的上游。 哈路嘉几乎是以抬着的力气与姿势将那柄沉重的短枪搬到小溪旁边,同时心想,赛利斯可真是厉害呀,面对魔物的时候,居然还能将这柄重得不像样的兵器挥动得毫无阻碍一样。 不过,用这柄枪真的能当鱼叉来用吗? 哈路嘉将肮脏的枪刃插入河面,让顺流的河水任意冲刷。 枪刃的长度几乎占了整柄枪的四分之一,大约三十公分长,烙着一道道暗红色的纹络。 枪的刃尖看起来非常锋利——刚才赛利斯在于魔物对峙的时候,一击就将巨大的魔物击坠,并留下长长的伤痕,很好地证明这一点。哈路嘉不敢随便用手直接去触碰。 避免沾水,她脱下手袜,小心翼翼地用抹布将枪刃上的污渍擦拭干净。 没想到稍微一擦,残存在上面的痕迹就消去了一半。她重复了好几次,直至枪刃被擦拭得看起来像崭新的一样。 她很满意自己这次清洗工作,甚至天真地觉得自己有做家务的天赋了…… 哈路嘉呼喊赛利斯过来,满面成就感地将清洗得一干二净的短枪归还主人。 此时,赛利斯脱下了上半身的铠甲,穿着一件白色短衬衫,并满头大汗。他感激地接过短枪,满意地重新打量一下手中的「鱼叉」。 哈路嘉注意到了刻在他手臂上的暗红色烙印,图案形状虽然有点骇人,可她还是禁不住好奇心,问着:“刻在你手臂上的印记……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叫做「纹徽」的印记。”赛利斯简短地回答道,没有做过多解释,“好了,夜幕就要降临了,我该去准备准备晚餐的食材了。” 赛利斯让她到附近的树荫下稍作休息,自己到附近的河流,实行他的「叉鱼」作业。 虽然太阳还没有想要落下西山的样子,不过因为这个月已经是幽暗之月了,夜幕会提前落下。 他打算要在天色入黑前将这件任务完成。 赛利斯脱下战靴,步入河中。 在河上,他的下半身静止不动,单手持枪,弓着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河中鱼儿的动向。 忽略那双随河鱼不断追视着的目光,他整个人宛若一座立在河中的雕像。 由于光的折射,肉眼所看到的河面的鱼儿游动之景都是虚像,出手时必须要算准偏差的角度。 河鱼的身型幼小,游速极快,这又增加了瞄准的难度。然而,这一切对于有经验的捕鱼者来说,都不成问题。 准确用矛叉鱼的关键有两点—— 第一,算准由于光折射造成的偏差角度; 第二,预测鱼的游动轨迹。用矛捕鱼的经验一多,就很容易理解,变得简单了。 一条体型较为粗大的鲶鱼游过脚边,赛利斯利索地将枪刺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水花,可是河内不免引发了一股微弱的水浪。 其他被水浪惊动的河鱼惊慌散开,而那条来不及躲避的鲶鱼,已经被枪尖从鱼头刺穿腹部,动弹不得。 这条河鱼非常生猛,不断跳动着想要挣脱刺着它的利器。赛利斯将他的战利品从河中撩起,扔到河边的草丛上。 他继续着自己的活儿,一刻也没有停下。 哈路嘉到附近的大树下休息,一天下来她感到有些许疲倦,一坐下就将双眼赶紧合上。 她在这个时候闭眼并不仅仅是因为劳累,更多是由于即将要到来的「黑夜与太阳一同出现在天空上」的怪异景观。 这是一段存在于魔海潮汐来临后,直到真正落日前的夹缝时间。 一想象到一轮金色的太阳,在夜空中刺眼地发耀,这幅景观宛若预示着世界末日的来临,总让人感到不是那么安心,甚至会产生没有源头的畏惧。 哈路嘉与一部分人一样,讨厌这样的夹缝时间。为了回避,不想看见,她养成一种在魔海潮汐来临一刻前进入睡眠状态的习惯。 于这个安静、无人纷扰的时刻,就在离大树的不远处、无人察觉的茂密草丛中,一双若隐若现的眼睛正紧紧监视着熟睡的少女。 他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隐藏得非常巧妙,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 直至天黑前,赛利斯从河中获得的战利品甚为丰富,一共收获七条肥美的河鱼,包括四条鲶鱼、两条草鱼,甚至还有一条黄鳝。 他在附近找来一堆坚硬的树枝,还特别地从其中挑选了两支比较笔直、没有分叉的,作串鱼之用。 他细心地将每条鱼清洗干净,去鳞去腮,并用树枝串上。 毕竟不是一名职业厨师,所以赛利斯不懂得如何在不破坏鱼身的条件下清除掉内脏。 所以只能在吃的时候,提醒同伴注意不要将肮脏的东西吃进肚子里。 至于火源,这个对于赛利斯来说更加容易了。不要说点燃一堆篝火,就算是将一棵大树燃成灰烬。 对于擅长火魔法的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现在的状况,还不至于要动用火魔法来做得这么夸张罢了。 自己身上没有随身携带香料。他不像某人一样,身旁有助手会为他随身携带各种各样的物品。 不过他从某一刻起,就习惯独自一人到野外执行任务。对他来说,身在户外的必需品就只有三样——武器、水和食物。 现在可不是野营活动,他只不过是要做一顿平凡的晚餐。因此也不需要太精心去准备,做出来的食物能填饱肚子、补充活动所需的能量即可。 虽然他自己是这般想的,不过手头上的活儿可是处理得如此一丝不苟。 此时他正蹲在篝火旁,双手分别持着两串鱼,将其悬在离火苗有着一段距离的上方,开始烘烤。 其它的鱼串则架在干净的树枝堆上面,使其不碰着泥土与草。 火势不是很大,要将手上的生鱼烤熟估计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赛利斯望着火光,渐渐回想起自己初次外出任务、深入密林的时候。 那次的任务目的是要在密林中的某处,击杀一头宛如巨龙的庞大魔物。 是的,那时与现在一样,他与一个异性的同伴一起。那个人自称自己是赛利斯的助手,却经常越帮越忙,老是将事情搞砸。 不过,就在这个任务的最后关头,这个女助手却选择牺牲自己,挽回赛利斯的性命。 而她,则与那头凶猛庞大的龙形魔物一同被困在一个山窟中,直至现在生死未卜。赛利斯心里明白,她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 从此以后,除了团内规定的集体行动,他拒绝与任何人一起执行任务。 不过他偶尔也会与菲尔萨一同解决事件,只有这个友人,深知他的过去。 赛利斯深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居然在烤鱼过程中走神了。不过幸好,鱼的颜色才刚刚开始发生变化。 不久,手中的鱼串经过精心的烘烤,其外皮颜色变成了惹人垂涎三尺的金黄色。 他用树枝挑了挑鱼身,发觉鱼骨不再粘到鱼肉上——这表明,鱼串已经烤熟,成为今天野外制作的第一道菜肴,随时可以将其送入口品尝品尝了。 哈路嘉睡醒时,发现自己带着饥饿感入睡了足足两个小时。 此时天色完全入黑,潮汐已经从天空退去,时辰迈入真正的傍晚。她朦胧地揉眼,看见不远处亮着一点火光,在其上方有轻烟升腾而起,香味更是扑鼻而来。 赛利斯见哈路嘉走了过来,无需过问她是有多么肚子饿了,直接递给她一串刚烤熟、发出诱人香味的鱼串。 她哈着气,小心翼翼地将鱼肉送入口中。 “好、好好吃啊!” 哈路嘉天生最喜欢吃鱼了,特别是这些被烤得金黄灿烂的,很少能在大城镇上看到的河鱼。 “对了,小心不要把鱼内脏吃进去了!”赛利斯笑笑着,提醒道。 野生河鱼的味道鲜美,哈路嘉不消一会就把整条烤鱼送入腹中,舌头顽皮地舔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不要急……还有很多。唉,你还真像一个小孩子呢。”不过最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不然又会遭受同伴的一顿白眼。 “真、真的好好吃!”哈路嘉边咀嚼边不停赞赏同伴的烤鱼手艺。 对于野外生活来说,她觉得这样的烹饪水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流的了。 “呵呵,其实我的烹饪水平,也就只够入口不吐的程度而已,相比菲尔萨来说,还差远了。” “什么?我哥他居然会烹饪?”哈路嘉向一旁吐出细小的鱼骨,然后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了,你不知道吗,他的技术在我们骑士团中可是数一数二的。不过他并不是炊事兵,而且常年外出各地执行任务,不待在总部,所以很少人能尝到他的手艺。 就连我,也只在那次偶尔在魔武学院中聚到一起、共同合作的任务中,才尝到了他的手艺。” 想不到哈路嘉对魔武学院抱有更多的兴致,“魔武学院啊!那次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呢?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因为这个将三个人都联系起来的话题,赛利斯与哈路嘉渐渐熟悉起来。 对于那次自己与菲尔萨两个人一同回到母校、执行任务的事情,他的印象还是很清晰的。 那是两个人完成学业从学院离开后的第三个月。 一个夜晚,在极北之方魔武学院的上空,出现一道次元的裂缝,并从其中涌出了大量的洪水以及魔物。 学院坐落在山脉上,为了不让山下斯诺瓦城的居民受到未知魔物的侵扰,各位导师连夜展开封闭的结界,严密包围学院,不让一滴洪水一匹魔物落到山下。 从裂缝中奔涌出的水量非常惊人,足以将山下的城镇漫盖,光论洪灾的话,后果也不堪设想。 因为结界的存在,极北之方成为了一座「威尼斯」——水上学院。一片汪洋甚至还将教学楼的第一层完全淹没,到处都是水、水、还是水。 幸好学院内学生不多,并且大部分都是即将要成为魔法使或者魔剑士的优秀生。 因此与其说担心学生的安全问题,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赐予他们的很好的实习机会。 学生们白天的时候外出捕杀魔物; 夜晚则到还未被水淹没的教学建筑二楼处集体进行休息。 那时候赛利斯和菲尔萨已经完成了学业。 为了尽早解决这次奇异事件,校长决定不向外人援求,而是将这两个毕业生召回帮忙。 “听起来好像好有趣的样子耶!”哈路嘉对此非常感兴趣,也对充满冒险刺激的「水上乐园」非常向往。 “当得知四米深水下游着一条令人惊骇的「海龙」的时候,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有学生在休息的教学楼附近发现了一片如扇子一样大小的翠色鳞片,从而推测出有海龙种魔物的存在。 这是非常危险的,赛利斯和菲尔萨接到校长的紧急命令,要以最短的时间将这条危险的魔物铲除。 “那天夜里,为了准备作战,为了补充体力和能量,你哥哥——菲尔萨他提议到水中捕鱼,然后烤来吃。唔,看来你和他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是吃货。” “好啦好啦,别管这个继续说……”哈路嘉将最后一串鱼吃入肚子,催促道。 不可思议的是,从次元裂缝中出现的鱼居然是能吃的。 估计那些水是来自某条江河或者某片海域的吧。 也就是那时,赛利斯第一次尝到了菲尔萨高超的烹饪手艺,吃的同样也是烤鱼。 只不过那时候,菲尔萨从他的助手那里拿到了一些香辛料。 高超的手艺加上独特的佐料,使得烤鱼非常美味,变成一道佳肴,至今让赛利斯回味无穷。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菲尔萨早知道赛利斯的魔武技不能在水中释放,也知道他并不擅长水中作业。 所以就趁着捕鱼的时候,他自行深入水中,探测状况。所以到了第二天,大家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海龙引出来。 “经过了一整天的作战,加上有各位强大的魔导老师的帮忙,我和菲尔萨将海龙的尸体拖了上岸。事件也就告一段落了。” “你们都好厉害啊……我也好想去看一看这样的水上乐园,可惜我不熟水性呢。唔,不管怎样,无论魔物学院有没有水上乐园,我都去定了!” 哈路嘉自信满满地承诺道。 - 从哈路嘉的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赛利斯警惕着,抓起躺在身旁的兵器。 几个奔跑着的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原来是今天那几个来自来弗雷姆的镇民。 看他们慌张不已的样子,看来并非发生了什么好事。 “骑士!终于让我们给找到你了……” 镇民顺着篝火亮光的方向,花了很大力气将两人找到。 赛利斯放下未吃干净的熟鲶鱼,严肃地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面魔……它们……” 赛利斯惊道,“难道它们又来袭击你们了?” “不不,准确来说并不是这样……”另一个镇民解释着。 就在魔海潮汐刚退去、月亮从黑夜中出现的时候,来弗雷姆中发生了一宗惊骇的异变。 一名正在夜路上散步、看起来很正常的男性行人,毫无预料地突然朝着月亮吼叫了一声,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膨胀。 当时还在路上的几个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从活生生的人类变成凶恶的人面魔的过程。 最后,这个路人只留有一张人类的面孔,全身覆盖着褐色的皮毛,并从长满利牙的口中发出让人惊骇的吼叫,简直与人面魔无异。 其他人都没有来得及逃跑,这个魔化的人类就开始对周围进行袭击了。 直到现在,已经造成了好几个人伤亡。 “人类居然会变成人面魔?”赛利斯第一次听见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听起来并非虚假。 他向镇民吩咐道:“让来弗雷姆的镇民全部躲到教堂或者其它安全的地方,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他又转过头嘱咐着哈路嘉:“这次行动比较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同伴乖乖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们会看好这个小女孩的!至于来弗雷姆……就拜托你了!”其中一个人似乎受到了不轻的伤,失去力气跪下地,受旁边的人搀扶。 他说着这句话,拜托道。 “大叔,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 赛利斯利索地戴好头盔、穿好战甲,让一个人为他带路,用最快的跑速赶往受袭的小镇。 一刻钟后,当他抵达小镇门口的时候,遥望到小镇中最高的建筑物顶端,有一只怪异的身影,在月下晃动。它正兴奋地啃食着一些什么东西。 “就……就是它了!” 另外一个中年的镇民从路边跑出来,告知道:“骑士,附近的居民全部都疏散完了!” “好,我知道了,同时也请你们躲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我要开始狩猎它了!” 赛利斯手熟练地挥动着短枪,枪杆在双掌中不断转动,刃影留痕,顺势将龙之魔息释放出。 众人的眼前扬起一阵紫色的旋风,这阵风过后,龙骑兵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他们抬头一看,龙骑兵那迅捷的身影早就越过了房顶,去追逐猎物。 今天并不是因为自己有所疏忽,而是人面魔早已潜伏到镇中等待捕食人类的时机。 该死,如果当初多留一个心眼,多费一些力气,到来弗雷姆这里看看,说不定还能觉察到它们的踪迹。 月下的人面魔注意到了有人跳上房顶追击过来,便停止啃食,并朝追击者扔过去,随后灵敏地转身跳下建筑。 赛利斯一个侧身动作,躲开了扔过来的物体。 面部被啃食得不堪入目的人类残尸,迎面而掠过。让赛利斯心中一紧。他身上的神圣的龙之魔息越发强烈,围绕自身。 同样从高处跃下,到达地面后,深紫的赛利斯的身影疾走在笔直的大道上,如游龙般追击前方逃跑着的四脚魔物。 大街两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多具被魔物啃食过的尸体。 必须要尽快将它斩杀,不然会造成更多人的伤亡。 目标恶魔从前方的拐角处消失。赛利斯前进到它不见踪影的地方,急刹下脚步,警惕地朝四处环望。 左方魔息突现,赛利斯双手举枪作防御姿势,抵挡住突如其来的凶猛咬袭。 可让龙骑兵猝不及防的是,身后再次传来的剧烈鼓动着的魔息—— 另外一只人面魔,用双爪钳着他的双肩,锋利的牙齿朝他的面部咬去。赛利斯的头盔被啃咬得咯咯作响。 挣扎中的赛利斯,喊出一句咒语。 “魔力、释放——” 臂上的纹徽应主人的意愿变得亮红,透过深紫色的臂铠映出一个龙首的印记。 一刹那间,从龙骑兵的身上燃起爆发般的炎之魔力,将缠身的两只魔物瞬间吞噬,片刻间将它们烧成再也无法动弹的、倒在地上的焦黑尸体。 在龙骑兵正面对着的原来的大街道路上,发现又有三只人面魔,边发出沉闷的低吼,边爬行逼近。 不过,另外一件事让他感到诧异——先前躺在地面上的尸体,似乎少了几具? 这些人面魔……又从何而来? 赛利斯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魔物集体攻过来之前,提枪上阵。 他躲过迎面扑来的爪击,侧身,提起枪刃准确割断魔物的喉咙。此时的他又觉察到身旁扬起一阵风。 一脚踢开面前的魔物,以此借力跳开,他巧妙避开了另外一只人面恶魔的冲撞。 脚尖落地后,他立即转身施予后方魔物一个突刺,而魔物也转身举起手腕做出一副抵挡的姿势。 可是带有强大破魔力的锋利枪刃最终穿过手腕,直刺魔物的心脏,夺取其生命。 身后又有魔息袭来。龙骑兵横举枪矛,转身一个横扫,猛劲挥动枪刃,将离自身几近一米之差的魔物拦腰斩断。 被月光映照着的大街,染尽一片片人面魔那赤褐色的血。 赛利斯眼前一黑,身体被不明的重量压倒。在他疏忽的一瞬间,从上方的房顶空袭下一只人面魔。 从头盔的缝隙中,看见这只恶魔那副如人类般的面庞,已被啃咬得破碎不堪。 赛利斯忽然惊觉,这只恶魔,正是刚才被人面魔啃食着的人类的尸体! 也就是说,被人面魔啃咬过的人都会…… 糟糕!赛利斯心中暗自喊道,有一个人,目前的处境比他更为危险! - “叔叔,你受伤得好像很重呢……” 城镇外的草丛中,哈路嘉抱着双膝,坐到草地上等待赛利斯归来。偶然的一个瞬间,她瞥见一个正身处自己旁边,保护着她的中年镇民,弓着腰,露出一副好像极其痛苦的样子,便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的肩膀被刚被人面魔咬伤了而已。” “没有止血吗?” “已经止住了。可是我现在有点肚子饿……” 说完,他嚯地站起来,变得好像没事一样,招来另外一位几米远的同伴。 当同伴正不耐烦问着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张开嘴,朝同伴的脸上咬去。 “啊!”目睹这一惊变,哈路嘉失声地叫出来。 这个受伤的中年人突然对着月亮低吼,皮肤渐渐变黑硬化,在转眼间,完全魔化成人面恶魔。 - 如果那个正在保护者哈路嘉的受伤的镇民,是被人面魔咬伤的话……那么哈路嘉……她现在有危险了! 必须得尽快救哈路嘉!可是,他又不能就这样撒下这群在小镇中作恶的魔物。 据自己观测,居民似乎已经全部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了。 于是,赛利斯迫不得已作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人面魔会啃咬人类,并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类。因此,留着这个城镇不管的话很危险。 别地的骑士公会又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过来进行处理。 要抓紧时间,一举将存在于小镇中的魔物尽数剿灭。 然后再回去营救哈路嘉。 「哐当」一声,龙骑兵为了更好地实施刚才决定的策略,将兵器扔下。而就在这一刹那,附近的几只人面魔伺机扑上。 龙骑兵不紧不慢地吟唱咒语。 “炎龙的纹徽啊——请回应我的呼唤。” 臂上的龙首印记再次亮起,直至从暗红色转为纯白。龙骑兵不断向外释放炎之魔息,转化作耀眼的大红色之光辉。 周围的景色被一片火光包围。 …… 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小镇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从远处遥望过去,在来弗雷姆的中央,迅速升起一条数十米高的全身被高热赤炎缠绕着的巨龙。 且在巨龙身躯的下方,燃起的火海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 熊熊的烈焰将整个城镇吞噬,不留一个活口——如果说小镇里面还有过活着的生物。要么是人面恶魔,要么就是即将要魔化成人面恶魔的人类了。 随着炎龙之吼,燃烧的火光照亮半个夜空,要将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蹂躏至灰烬。 炎龙扬起火焰的双翼,双目怒视着火海,以及其中发出悲鸣的恶魔的被烧灼的丝丝残影,丝毫不怜悯。 火光渐渐从夜空中黯淡。从小镇里,余下的浓烟中间,赛利斯气喘着。 消耗了过半魔力的他,竭尽全力跑出小镇那个被火焰毁得只剩半边的门口,往原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拜托!哈路嘉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曾将她托付给自己的菲尔萨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就连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步伐跨过原来的草原,回到自己与哈路嘉遇到镇民的那个地方。 少女已经晕倒在地。在她的身旁,倒下几只早已气绝的人面恶魔。它们的喉咙被利器准确地割断,一刀断气。 幸运的是少女并无大碍,身上并没有人面恶魔造成的任何的伤口。赛利斯安心了下来。 他呼喊着哈路嘉,希望能将她唤醒。 赛利斯将她抱到河边,往她的口里灌入清水。几声咳嗽过后,虚弱的少女终于睁开了双眼。 “赛利斯……” 哈路嘉一醒来,带着哭腔呼喊着同伴的名字,将其紧紧抱住。 - (公国篇?下) 与此处于同一时间,处于同一纬度的海面上的凯雷瑟?歌罗利亚将军,正惬意享受着航海的旅程。 幻觉中的时之纹徽,暗示他要到海的另一边寻找残缺的纹徽部分。 经过仔细思虑,凯雷瑟规划好了旅途路线。 几天前,他登上了定期的魔动邮轮,从范伦铁诺的西港口海岸出发,目标是跨越海洋,抵达大陆的北部,前往极北雪城斯诺瓦。 轮船冒着可能会遇到剧烈暴风雨的风险,带着紧急的运输任务,前往目的地。 天上的星辰明亮,罗列在夜幕上,如宏大的棋阵一般布置,每颗「棋子」清晰可见。 除了纯粹地去观赏星景,懂得天文理论的船长还可以将其作为夜晚引航的标志,甚至还要比指南针可靠得多。 宽敞的甲板上有很多人。 水手们一直板着脸在加班,似乎因为手头上辛苦的搬运工作,心情并不是很好。 与此相对地,乘客们在甲板上休闲地观赏星景,以及享受迎面的咸味海风。 凯雷瑟的着装与他们截然不同,不仅如此,正规骑士装束的乘客就目前看来非常稀少。 乘客大多都是来自圣都当地的冒险者。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是因紧急事务而赶上邮轮的贵族。 不过这些高贵的人们不屑于与冒险者们相处在一起,而是共同聚集到一张桌子上,饮着自带的昂贵红酒,聊着文雅的话题。 所以凯雷瑟现在看到的是一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现象。 「嘭」一声巨响。凯雷瑟被吓了一跳,转身后看,原来是那群水手们,将一起搬运着的手中的重物砰然放置到甲板上,集体坐下歇息。 那是一座用上等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的艺术作品,主题的表现大概是一名驰骋沙场的骑士,而他的坐骑则是罕见的圣翼龙种坐骑。 凯雷瑟从下往上打量。 圣翼龙的全身都没有明显覆盖着的龙鳞,非常奇特,不同于史书上记载的任何一种龙种; 单足立地,支撑起整个龙身以及其上的人; 扬开那双剑一般锋利的翼爪,显冲刺之势; 精悍的龙首仰视着前方,似乎正朝空鸣叫。骑在龙背上的是一名骑士,面戴着只罩住双眼的独特面具,左手举着剑。 凯雷瑟发现,英骑雕像的骑座上的人,样貌甚为熟悉。 虽然说只在逆时之塔上见过一面,到现在也过了几个月,印象早就模糊。可是,今天看见这座雕像后,就将那个人的样貌完全记起来了。 太奇怪了,那个人居然会被人们刻成雕像来做纪念? “打扰一下,这座雕像刻着的人物是?”凯雷瑟满怀好奇地向其中一个坐在甲板上歇息水手问道。 “呼呼,看名字吧,呼,底座旁有写着,呼呼。”水手边喘息边回答。 凯雷瑟蹲下观察。雕像的底座是一个四棱台,四边的其中一面果然有其上人物的全名,以及世人赠予他的尊称。 “艾尔方斯?丹利泰尔,范伦铁诺的先驱者……” 这串字母用金字慎重地镌刻,估计这座英雄的雕像,价值连城。 原来是艾尔方斯……那么,这座雕像的存在价值就说得通了。 不过最让凯雷瑟惊讶的可不是这些。 而是这座艾尔方斯的雕像与那次遇到的恶魔少年,长得实在是太像了!雕像的英雄是用左手举着佩剑,而那次看见的少年,也同是如此。 “真的是艾尔方斯?就是那个开国的……”凯雷瑟仍然不可置信地追问着。 “对对,就是那个人。”水手漠不关心地回答,与凯雷瑟不同,似乎他不大仰慕雕像上的英雄。 如果这真的是艾尔方斯卿的尊容……那么他和那次在逆时之塔上遇见的散发着恶魔之息的少年,无论哪个方面,都实在是太像了。 石像简直就是完全按照着他的外貌特征,雕刻出来一样! “太像了……”除了这句,凯雷瑟实在没有再多的感叹了。 “或许你还能在「亡灵海域」中看见的亡魂!”水手开玩笑道,直至被其他同行瞪了一眼,马上意识在自己的错误,于是连忙向客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向你提起那些不好兆头的东西……” 「亡灵海域」正是水手间相传着的海上幽灵传说之一,说是存在于西海尽头的那篇阴暗的海域中,有一座孤岛,孤岛中埋藏着珍贵的宝藏。 虽说水手以及其他船员都对宝藏很感兴趣,每天晚上也同样做着发现宝藏的梦。 不过乘客们可不是这么想,他们只是想要一次愉快安全的海上航行而已。 宝藏什么的,都不比生命重要。 凯雷瑟没有回应水手的道歉,甚至可以说是忽视了其存在,他想着刚才的事情自顾自地离开,害得那个水手以为客人正在生气。 此时美丽的星空被蒙蔽了起来,从海面上漫起一片浓雾。 沉思中的凯雷瑟发觉脚下的木地板开始颤抖,迎面扑来了一股狂躁的风势。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魔动邮轮在海中航行的第四夜,遭遇到暴风雨。 风助浪势,煞是吓人。 船员焦躁不安地处理着手头上的工作,将甲板上的物件都安顿好,包括那座沉重的雕像。 先前一刻还在歇息的水手们,马上动起身子,卖力地干活。这让人怀疑,他们都将惊恐的神色,借工作做掩饰,隐藏了起来。 与此同时,凯雷瑟还听见最大的船舱内,正举行着晚宴的乘客们开始骚动。 突然而至的风雨让他们感到不大安宁。 “不是早说过了么,搭上这班船的话会有遭遇暴风雨的风险,那些乘客还在那瞎骚动个什么!” 其中一个工作得不耐烦的水手小声抱怨着。 为了不让风雨打湿衣服,凯雷瑟回到聚集人群的客舱中。 他恰巧遇见邮轮的船长现身客舱。他大约是年纪半百的样子,宽大威严的船长帽显示出这个中年人在船上的地位。 船长亲自出面安抚乘客,用镇静老成的声音说着,他们这艘邮轮正是特意为了在暴风雨中安全航行而设计的。 比现在更大的暴风雨也不知遭遇过多少次了,乘客们无需担心,并且很快就会摆脱风暴。 大部分乘客们都觉得他所说的话听起来挺真的,也就相信了船长的话,纷纷安静下来。 不过凯雷瑟好像不大相信。先前回到客舱的时候,偶尔听见几个船员在小声抱怨—— 说船虽然是非常稳固,可是这次运载的货物好像超载了不少。 本身那些准备运往北部的药物,并没有占多大的载重。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堆乘客们的货物,诸如那座艾尔方斯的雕像之类的多余的重物。 这些货导致轮船吃水很深,并且一直在水中剧烈地摇摆颠簸。 凯雷瑟也同样是这么认为的——正是那些占着过多载重却又毫无实际作用的货物,才会让这次的航行变得更加危险的吧。 刚才遇见的那个对艾尔方斯并不感兴趣的水手,估计其实并不是因为不崇拜仰慕这位古英雄。 而仅仅是对那座作为累赘货物的雕像产生了厌恶罢了。 他默默地靠在窗口旁,观望着窗外的风雨狂势。 为了安全起见,船员让船只在海的中央停泊,并放下了锚。 现在就算有再多的担心也没多大作用。 无论是担忧、抱怨还是祈祷都不会让风雨立马停止。 反而会为自己的心里带来更大的负担。 于是他打算回到自己的舱房稍作休息。 临离开前,他告诉水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来敲门。水手感激不尽,热情地答应后挥手送他离开。 回到房,凯雷瑟躺在床上,在摇摆中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也同时发现,邮轮已经远离了暴风雨地带。 凯雷瑟还听见偶尔从舱房外面走过的船员们欢呼起来。 风雨过后的空气特别清新,于是睡醒的凯雷瑟准备到船头的甲板上透气。 海面回归平静,夜空再现,只是星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间距离天空变得白天般光亮的时刻尚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纯粹的夜空特别美丽,估计是历经暴风雨过后的原因吧。 在范伦铁诺有一句古语——「风雨过后的彩虹无比绚丽」。现在看来,凯雷瑟将军也要根据自身经历,即兴地创作一句与其相似的现代谚语了——“暴风雨过后的夜空,无比纯粹美丽。” 未知的危险悄悄接近。 当他正如其他乘客一样享受着海风的时候,也如其他乘客一样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船身似乎被硬物撞击了一下。凯雷瑟像前方的海域望去,发现并没有什么冰山之类的物体阻碍着邮轮前进航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间视线变得倾斜,脚下又传来第二次、而且比上一次更为剧烈的震荡,凯雷瑟在摔倒前紧紧抓住了栏杆。几个动作并没有他那样敏捷的乘客,却因此掉落水中。 同时,有几个人开始失声尖叫。 既没有海浪,也没有阻碍物,这震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思索着的时候,凯雷瑟隐约听见从栏杆外的海中传来怪异的叫声。 魔息将邮轮紧密包围。 还没来得及发现,另外一个惨叫的乘客就被一条触手拖走,拽入水中。不久,海面上浮起了片红。 凯雷瑟拔出圣剑,准备迎击。 潜伏已久的大量的鱼蛙类魔物从海中跳起,沿着船身外围爬进甲板。 长有发达四肢的变异魔物「海魔」,居然趁着这个时候袭击邮轮了! “这里是在船上,可不能释放出破坏力极大的纹徽之力……所以只能一只一只去清除了!” 凯雷瑟将军将雷之圣息尽数释放并加持上自身,冲入聚集的海魔群中。在斩杀魔物的同时,也竭力保护着船体,尽量不让其受到损害。 他专心应付着盘踞在船头上的海魔,心想,其他地方应该有其余的冒险者在,不必担心。 他将不断逼近客舱的海魔逐个挑飞,死守着人群最密集的客舱。 应付魔物的将军轻松自如,没过多久,就将眼前所能看见的魔物斩杀清光。敌人剿灭后,他松了一口气。 忽然间,脚下一滑,还不及站稳的凯雷瑟摔在栏杆上。甲板呈大角度倾斜,整个船头像是翘了起来一样。 凯雷瑟暗叫不妙,按照这样的态势推测。 难道船尾已经毁坏进水、并沉入水中了? 客舱内传来一阵阵惨叫。 由船尾传来的一阵巨大的轰隆声,证实了凯雷瑟的猜测。 他踏出第一步,想要赶回客舱拯救乘客。可是,从脚下爆破而产生的冲击波,将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他甩出船外,坠入海中。 冒险者被大量的海魔杀死,船尾的部分没有保住,在海魔的疯狂进攻下彻底毁坏。 充满乘客的客舱早已成为了海魔觅食猎物的场所。 海中挣扎着的凯雷瑟,目睹着爬满海魔的邮轮发生剧烈爆炸的瞬间,在漆黑的浓烟中化作残骸碎片沉入海里。 在此前,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乘客跳海逃生,估计他们早已经被海魔杀死了吧。除了凯雷瑟外,似乎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从袭击中幸存下来。 不会游泳的凯雷瑟在海中极力挣扎着。 没过多久,已经精疲力尽,四肢抽筋了,逐渐失去意识。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估计,自己早已来到地狱了吧。 不对,凯雷瑟觉得自己应该会升到天堂才对…… 意识模糊的凯雷瑟充斥上述般荒谬的想法。 直至阵阵海浪冲击沙粒的声响回荡耳边,海水的味道刺激着鼻子与喉咙。 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俯身搁浅在沙滩上,双手紧紧抱住发亮的圣剑贝尔加雷德。 凯雷瑟在海中昏厥过去后,由于受到了圣剑的保护,在海中侥幸捡回一条命,并随着海浪一同漂到一座孤岛的沙滩上。 天空一片漆黑昏暗,不见太阳也不见月亮。 自己身处的这座孤岛上弥漫着浅薄的白雾,有些骇人。 凯雷瑟想着,或许自己要实行一些措施,好让路过的船只发现这里有活人在求救。 他也就只能这样慢慢等待救援了。 凯雷瑟将整个孤岛逛了一圈,发觉这里很小,他估量着,几乎与先前乘坐过的邮轮面积的两倍不差多少。 他徘徊了半天,发觉头顶的天空依旧是一片黑暗。 582 一个恐惧的念头从心中冒起。 “我……是不是很「幸运」地被海浪抛到亡灵海域中的一座孤岛上?” 这简直是倒霉透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旅行都要倒霉。 凯雷瑟对亡灵海域中的宝藏并不感兴趣,可是命运却偏偏挑选上了他,利用海浪将他甩到这里。 而千千万万个热衷于探寻宝藏的冒险者以及水手则在海上探索了一辈子都没能有所发现。 孤岛上生长的植物甚为怪异。不管事什么类型的植物,无论是根、茎、叶还是成花,都呈现出一种灰黑的色彩,并散发着浓郁的魔息。这就是孤岛上唯一一类活物了。 当然,这是如果不把隐约在孤岛的每个角落中飘游着、身体半透明的各类亡灵算上的情况下…… 不过似乎是因为凯雷瑟身旁有带着神圣之息的贝尔加雷德加护着,这些亡魂并不敢靠近。 “我……难道我来到了亡灵海域中的亡灵孤岛?” 这不是亡灵吧,应该是一些半透明的魔物而已……凯雷瑟这样判断着。 虽然「亡灵」不敢靠近凯雷瑟,不过面前的景色还是让他感到畏惧。 岛上除了这些魔化的植物以及亡魂,就是怪异嶙峋的石堆。 凯雷瑟回忆着圣石预言中的第二句话语,对比现在的情景。 “西海的尽头是永岚之夜;水平线下的遗迹,传承宝藏。获得印记之力的石之巨人,鼓动波涛。” 仔细琢磨后,凯雷瑟才猛然发现,原来这次来到亡灵海域,居然是探寻纹徽的良机。 至于预言中所提到的宝藏,估计就是纹徽「艾利维尔」的第三个残缺部分了吧。 预言上面还提到了「获得了印记之力的石之巨人」,这座岛上的一个石巨人魔物获得了纹徽的力量。 也就是说,凯雷瑟只需要打倒这只魔物,就能够回收纹徽。 目前他已经得到两个纹徽残缺的部分,合起来正好是半个「艾利维尔」。 第一个部分是圣剑本身就携带着的; 第二个是凯雷瑟在逆时之塔中,将寄宿者魔物斩杀后取得。 凯雷瑟恢复精神,小心翼翼地行动,在附近探寻着预言中所谓的石巨人魔物,准备作战。 同时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脚下,因为地面上,时常会莫名出现一个或者数个漆黑的坑洞。 这些猝不及防的陷阱,会将不小心掉落里面的魔物吞噬。 凯雷瑟不曾看见过有活着的魔物从坑中爬出来。 前方是一座占地面积比正常的还要小的森林,里面的树干和树叶都是漆黑一片。 所以尽管小型,可还是无法看见在中间到底有什么,不过一股强烈的魔息从里面喷发出来。 凯雷瑟心想,在这座小型树林里面肯定有些什么诡异的东西。 或许就是那个所谓的石巨人魔物? 不,不对,石巨人的体型应该不会这么小吧? 他鼓起勇气迈入第一步。 没走多远,前方的路从一片漆黑直至豁然开朗。是一片湖泊。让人觉得诡异的是,湖水也是漆黑的,而且黑得几乎不见湖底。 凯雷瑟猜测着这应该算是岛屿的中央吧? 湖泊的中央有一块腹地,距离来访的人大约有五米远。 腹地上放置着一块奇异圆润的大石头,并且……它像是活物一样有规律地鼓动着。 “也许冒险者们梦寐以求的宝藏,就是眼前这块与宝藏毫无关系的巨石了。咦……” 魔息浓郁。眼前的怪异石头,居然散发出与魔物如出一辙的气息。 原来它就是从森林中涌出的魔息源头。 如果攻击这块巨石,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凯雷瑟决定赌上一把。 他以魔力凝聚着雷之圣息,准备用神圣的雷击,将眼前的怪异巨石击毁。 受到雷之神将凯雷瑟的呼唤,夜空中群雷疾闪。轰鸣破空不断。可是与此同时,漆黑的湖泊像是感应到了魔力流动而起反应,活跃起来。 湖泊中的水像是粘液一样,互相胶着卷起,化作一张柔软的防护罩,保护着湖中腹地。 雷光尽数凝聚到将军的身上,与他的魔脉产生共鸣。 从圣剑的剑刃中放出了耀眼的雷电,随后化作雷之巨龙,咬击湖中的粘液防护罩。 周围四散的雷光也编织成一张猎魔之网包围着目标。 群雷的猛击原来是所有魔物的克星。 可是在这张由漆黑液体结成的防护罩前,便显得无所作为了。 凯雷瑟竭力释放魔力,灌注到魔武技上,力图将魔物的护罩刺穿。 守护着奇怪巨石的液体并不是水,而是不明的绝缘液体。对于这一点,凯雷瑟直到前一秒发现雷击并没有通过液体导到全湖中这个现象才恍然大悟。 雷之光芒直至消失前的一刻也没有触到腹地的一分一毫,过度消耗魔力的凯雷瑟将魔力收回,气喘地半跪歇息。 雷之圣息暂时褪去,湖中的漆黑液体也恢复原状,湖泊表面恢复平静,腹地上的巨石一如既往地鼓动着。 真是怪异之极了……湖中液体状的东西应该也算是一种魔物吧。 可是它只守护着腹地,即使是受到了如刚才那样猛烈的群雷袭击,也不主动反击来人。 而且它的对魔守护能力非常强大,甚至还要比高级魔法使施展出来的魔法防御罩还要坚固。 凯雷瑟停下来歇息,不再鲁莽去攻击,因为这样只会白白消耗掉魔力。于是他坐到地面上,静下心来好好去考量对策。 从刚才看见腹地中那块奇异巨石的那一刻起,凯雷瑟就觉得它很像一样东西,可是到底像什么,他又无法说出来。 圆润……活着……鼓动……鼓动……跳动着…… 外边有「护卫」严密保护,这一点也许说明,这块石头很脆弱……这块巨石拥有生命,而且很脆弱…… 地面动荡起来,毫无预料,陷入沉思的凯雷瑟,心脏骤停了一下,吓了一跳。 “吓死我……”凯雷瑟用手掌去抚平因惊讶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阵阵鼓动从胸膛传到手掌。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脑子忽然清醒; 又或者是刚才一个随意的动作激发了他的灵光。 此时他似乎有了惊人的发现。 “难道说……那块诡异的会跳动的巨石,就是岛屿的「心脏」?由此推论……这座岛的本身,就是预言中「石之巨人」的身体?” 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同时,地面再次传来动荡,这次震级似乎很高的地震,让凯雷瑟没法站稳。他用力将巨剑刺入地面,并以此作依靠,不让自己滑倒。 地面变得倾斜,直至岛屿的平面,直立了起来! 由于地面突然变得垂直,巨剑从裂缝中滑落,凯雷瑟与其一同掉落海中。 此时圣剑再次发亮,他受到了圣剑的保护,漂浮到远处的海面上。吐了几口难咽的海水,他发现了惊人的奇观。 孤岛已经不是孤岛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座活动着的石巨人。岛屿上的巨石,与岛屿本身堆砌组合成人的模样。 咆哮划破天空,甚至还下起了暴雨,波涛开始汹涌,其势头就像先前乘船时所经历的暴风雨无异。 虽说凯雷瑟是一名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军,可还是第一次目睹到如此庞大的魔物,体型甚至比传说中的巨龙还要庞大。 这么大一只魔物,凯雷瑟到底要如何对付呢? 身后一个海浪盖到他的身上,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随剧烈摇摆的波浪漂至更远处,在圣剑的保护下他并无大恙。 从更远处看,从海面露出上半身的石之巨人狂暴地挥动双臂,咆哮着,仿佛在呼风唤雨,蹂躏大海。 与它正面作战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派一整支军队来作战也不可能获胜。 凯雷瑟思考着,如何去攻击他的弱点。 根据先前的经历,毫无疑问,巨人的弱点正是那颗心脏。可是,在其周围却有强大的魔法守护罩将其很好地守护着,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其破坏呢? 凯雷瑟想到了一点。根据魔导学中「防御效能平衡」的原理,当一样魔法物质的魔法防御能力极其高的时候,其物理防御能力必定会极其脆弱。 也就是说,如果凯雷瑟能够靠近巨人的心脏部位,用巨剑实在地将魔法防护罩斩开就可以了。 可是这点很难办到。巨人的身躯非常庞大,很难近身; 二来,即使能够成功近身,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攀爬到巨人「胸膛」的部位。 从远处已经可以看得到目标的部位了。 巨人胸膛中那片漆黑的地方,正是刚才凯雷瑟所待过的密林。虽然视线的方向和所处位置变了,可他还是能分辨得出。 “将我投出去。” 恍惚中,凯雷瑟听到有个声音,为了胜利而急切地请求着他。此时,原来世圣剑贝尔加雷德回应着将军想要胜利的意志,它正熠熠闪亮,焕发魔力的白银光辉。 “你……要我怎么把你投出去?” 凯雷瑟心想,就算自己有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将一柄巨剑投出去,并且还要准确命中目标。 圣剑上的纹徽发出亮光,也一同回应着主人:“驱动意念,将圣剑的形态改变成你之所需!” 凯雷瑟仔细揣测着,尝试理解圣物的意思。 他问自己,为了能够一击将巨人的心脏摧毁,此时自己需要些什么兵器? 远距离发射型兵器,威力强大,一击必杀。 凯雷瑟明白了,“我……需要一柄弓,以及一支箭!” 随着将军燃起的意念,手中的巨剑化作虚体融入光中。 受到了神圣兵器带来的海神之加护,凯雷瑟站立在海面上,凝视远方肆虐着的石巨人。 将军左手握着一柄巨大弯曲的苍蓝之弓,右手持着一米长、由雷之光子聚成的虚体箭矢。 神圣兵器的第二形态——海王神弓形态,吸收周围的神圣元素凝聚实体,现身于银翼将军凯雷瑟的手中。 站在海面上,将军摆好拉弓的架势,持弓之臂如弓弦一样紧绷。他调整着射击的倾斜度,并以一个独特的姿势举着神弓。他的双眼如鹰般锐利,瞄准那个远在百米之外的目标。 而架在弓上的箭矢则如猛禽一般蓄势待发。 “咻!”一声爆裂之响划破苍穹,充满炽热魔力和杀气的箭矢往目标的方向射去。 雷光之箭穿过空气、穿过狂风、穿过雨幕、穿过垂直的密林、甚至穿过粘稠的液体防护罩,越过了重重障碍,准确命中魔物的「心脏」。 象征着石巨人的生命之源的石头,像是被针刺破的皮球一样应声爆裂。 它被强大的光之箭摧毁。魔物的魔力供给瞬间截断。巨人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止下来。 轰隆倒塌的巨响从远方传到凯雷瑟的耳中。 从远处看,在巨人的身体表面上,一块块石头失去了粘合力的作用而剥落下来。 组成身体的巨石接连不断地分开、崩塌。 没过多久,巨人化作千万块碎石,失去原有的声势,沉默一般沉入海中。 多亏了圣剑第二层力量的觉醒,化作威力强大的神弓,才将这只庞然魔物一举击杀。 “咦……”取得完全胜利、将魔舞毁成不复存在的碎片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凯雷瑟大喊糟糕!整座岛屿都消失了,自己该怎么去找纹徽的下落呢? 该不会是要自己亲自潜入海底,把岛屿上的石头一块一块重新找着,花费漫长的时间去把刻在岛屿的碎片的某个角落的残缺纹徽印记找到并回收吧? 这可是一件比与刚才的巨大魔物作战还要艰辛困难百倍的活儿啊! 不过随后,事实证明,其实是他多虑了。正在巨人倒下的那片海平面上方,亮起一个蓝色的光点。 凯雷瑟凭借着神圣兵器带来的海神之加护,赶紧踏着海面跑到那个亮点的源头处。 他仔细一看,亮点正是纹徽「艾利维尔」的第三个残缺部分。 那蓝色的亮光,像是被吸收一样,一点点光子而消尽,随之完全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在凯雷瑟已经恢复成巨剑形态的兵器之上,新出现的四分之一个古纹徽,与旧的那部分拼接在一起。 第三个部分,也算作是回收成功了。 这就是这次艰难无比的海上旅途中最大的收获。 后来,凯雷瑟借着圣剑的力量、漂浮在海中时,恰巧被路过的船只发现,并再次加入了目标指向大陆北部的旅途。 当他费尽剩余力气登上轮船、踏上甲板后的下一刻,便昏倒过去。 此次的航行没有再遭遇过暴风雨,甚至是连下雨的天气都没有遇到,真可谓是一帆风顺。 然而凯雷瑟心有余悸。 当踏上陆地的第一步时、心里重新获得踏实的感觉的时候,凯雷瑟暗自发誓。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他再也不会去乘船旅行了。 从此以后,凯雷瑟不再将自己的圣剑称作「圣剑」。 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柄巨剑,更是一柄万能的神圣兵器。 它能根据战况变化成两种不同的形态——巨剑与弓,或许在今后的旅行中,它还能化作其他的形态。凯雷瑟决定将其这件神圣的武器,尊称作「圣武」。 对于凯雷瑟来说,寻找残缺的时之纹徽的旅途,只剩下最后一段了。 - 附: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十一页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幽暗之月零五日…… 和那个纠缠不清的王国宿敌的作战中战败……自从被冒险者们救回来,醒来后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少天了? 那天,魔脉开始呈现亚正常状态,估计是后遗症吧,现在想不相信因果都不行了。 要是魔君没有离开,我想我已经没命活着回来了。 大概猜到他到底是谁了……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没做,可恶…… (翻页) 在遇见敌人前,特地前往烈鹰宫殿遗址,寻找「梦中记忆」的线索。 自亲身体验到他的个人经历后,真是越来越崇拜艾尔方斯卿了。 特别是亲身经历过他的南征之战过后…… 我的纹徽,能够变得和他的一样强吗…… 与雪莉分开……现在她到底在哪里呢……想见她…… - 深夜,菲尔萨艰难地举起左手,从桌上拿起一条幼细的白面包,慢慢往嘴里送。由于肚子饿得慌过头,喉咙被面包屑呛着,他猛烈地咳嗽了几下。 自从与梵的死斗中落败——虽说准确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可是菲尔萨伤得更重—— 之后,他被一队偶尔经过的冒险者们救回。他们接受冒险者公会的命令,前往遗迹寻找魔君佛雷德以及其身边的魔将。 结果是他们并未搜索到敌人的踪影。可随后他们发现了其他的不妥之处,便决定继续深入探索,最后在密道迷宫的最里端发现了与敌人一直搏斗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菲尔萨。 自知敌不过前来增援的众多冒险者的梵,用火魔法将迷宫中并不稳固的密道击毁,自己趁乱从遗迹中逃亡。 等到冒险者搀扶菲尔萨走出崩塌的密道后,梵的踪影早已消失。 冒险者们好心将菲尔萨送到附近的一个叫做「狄普」的小镇中。 而身为重伤者的他自从遗迹被救回来后便与同伴雪莉失去了联系,并昏睡了好几天。 直到现在,他的伤势才刚刚开始好转。 “下次……一定要将敌人打败!”菲尔萨暗自发誓着。 - 梵?提泰伦迈着一瘸一瘸的脚步,重伤逃亡到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上。 与艾尔方斯之转生者的一战,几乎让自己的魔力耗尽,却最终仍未能将他杀死。 反而被一群突然现身的冒险者们碍事。 以现在身上的伤势,自己必须要好好休息一阵,才能继续追杀仇人了。 他暗自立下毒誓,下一次碰面,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艾尔方斯杀死,即使是要同归于尽。 疲累的梵靠在一棵树下,静下心,内调魔息,闭目养神。 模糊中,王国时期的记忆又再次涌起。 583 (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二年…… 范伦铁诺第一任国王——路卡里斯一世,与世长辞。 噩耗风吹般传遍整个王国。举国同殇。 普莉西亚当从臣下口中听见父王逝世的消息时,在艾尔方斯的怀中哭得不成样子。 就算有再坚强的外表,内心也不敌由失去亲人产生的伤痛。更何况除去一切后的她,也只是一名少女而已。 她回到王宫,暂时与恋人分开一段时间。 君主的逝世对范伦铁诺王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甚至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动荡也不为过。 先前,由国王直接任命并指挥的王国正规军,本来一直与范雷克索的皇骑不分彼此合作着,共同守卫国家领土。 鉴于范雷克索与王的关系,王军与皇骑的地位一直以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国王的逝世,促使两者分裂二方。自以为掌握有王国最多兵力的王军,自主子不在后开始蠢蠢欲动。 范雷克索从此开始有所行动。 他下令召集皇骑以及王军中的重要人物,让他们共同聚众到皇殿上,商议王国军事权力的分配。 王军司令赛迪拉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皇骑所提出的种种建议,以他一向倔强嚣张的态度,商谈的过程铁定充满不比战场弱的硝烟味。 对此,多谋的范雷克索早有准备。 这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过的深夜。没有盛餐酒席,没有歌舞伎演。有的仅是来人众一张张严肃的脸。 皇殿中央空出一大块红毯铺就的空地,面积估计有三十平方米。 围着这片空地的十二个座位上都坐上一位重要人物。 一边是代替着王暂时管理王国的范雷克索、皇骑副团长以及两个皇骑支队长; 一边是不服范雷克索、一副嚣张模样的王军司令赛迪拉,以及另外一些诸如参谋长之类的王军要职人物; 一边则是曾与王共商过国事的四个臣下。 殿中的形式就如三方商议,为了王国未来的三方商讨。 范雷克索看了看左方。四位臣下正小声议论着。他心想,卑微的臣下不足以成为今天的阻碍。 他又看了看右边。年过五十、一向因以强硬手段处理一切事情而著名的王军司令赛迪拉。 与骑士不同,他穿着一身漆黑庄严的正规军服,进入皇殿后也不摘帽子,满面白胡,沧桑却气势逼人。 他一直不将范雷克索放在眼中。如果今天商议不和,第一个动手打起来的恐怕会是他。 至于其他的王军手下,对于皇骑来说,不足以成为今天的棘手难题。 今天的对手只有一个,王军司令赛迪拉。 范雷克索命令手下将皇殿大门关上,隔绝外部的一切。殿内一片辉煌。 “范雷克索,我先要问你一件事。” 会议还没开始,赛迪拉就已经发言了。对于今天的会议,不知道是因人还是因其他事情的关系,在场的一切都让他非常不悦。 “请说。”面对不大和悦的客人,范雷克索礼貌顺从。 “四天前的骚动,你不会不知道吧?” “在下略有所闻。” 面对王军的元老,面对这个人的咄咄逼人的语言以及语气,范雷克索却越发地礼貌,并带着让赛迪拉非常不爽的微笑。 “有个家伙,自称是隶属皇骑的成员,扬言要独自挑战我,要取我心脏。还说着,要是他赢了的话,就将王军所有的军事权都转交皇骑。 他连续打伤了我们一百多个伙伴,最后逃之夭夭。我说范雷克索啊,国王才逝世没有多少天,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代替国王处理着国家的一切大事,现在还想要独揽军权?你的挑衅,对于王军,对于整个王国来说,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凌厉的声音穿过了殿堂,让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下。所有人都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出声。这个老头子,可是相当厉害。 “我皇骑居然有如此狂徒?在下心想,在下所遇见过气势逼人之人物,也不过于赛迪拉司令了。”范雷克索以一副不可让人了解的笑容回答着司令。 赛迪拉遭到反诘,想要爆发,可他稍后还是克制住,继续说道:“要是皇骑有这样的家伙在,惹到了王军,你也未必敢承认吧?” “怎么会呢?皇骑一向军纪严谨,再怎么说也是王国的正规军队之一。”范雷克索举起酒杯,向司令敬道:“先喝下这杯酒消消气!” 司令怀疑着酒杯中的液体,命令身边手下取来一根施过驱毒魔法的钢针,朝酒杯中搅动了几下,目测没有任何下过毒的征状。 这一举在殿中实在不雅。 不过在场的人都了解赛迪拉多疑的性格,而且在这里他又是最年迈的长辈,所以也不好说些什么。 待司令一饮而尽,范雷克索继续说道:“我这边也有一件有趣的事。” 赛迪拉见他迟迟没有进入会议主题,而是一昧闲扯,便不满地打断:“今天我们是来讲闲话的吗?” 范雷克索不理司令继续说下去:“今天,我们捉住了一个人。他扬言自己曾经去过王军那边捣乱,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伙呢?” 他对属下低声下令,他似乎早有准备,想要将这个人带到皇殿中来。 殿门大开。从外边飘来一股灼热之息,让在场的人都以为外面发生一场火灾。 直到那个人进来的时候,他们才惊觉,原来那是他所带来的魔息。 那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范雷克索并未对待他如犯人一样,他没有穿上象征犯人身份的囚衣,也没铐上铁链。 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漆黑的紧身无袖上衣,映出猛禽一般壮实的身躯,下身还穿着破旧的牛皮长裤。看样子,他是一个来自王都外的冒险者。 他自由地步入皇殿中,无视一切朝向自己的细碎闲语。 这个不羁的青年,瞧了瞧王军那边,不屑地自言自语着,抛出一句不经意的话:“原来王军的走狗也在啊。” 这句话,引起王军一方的震怒,都纷纷拿起武器,怒视着发狂语的青年。 范雷克索并未施罚这个大言不惭的「犯人」。 反而对他的勇敢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报上你的名堂!” 犯人向范雷克索屈膝半跪,低头恭敬地回答:“在下来自王国东域,名叫梵?提泰伦。在下来王都的目的,是要加入皇骑,为范伦铁诺效命!” 声音非常响亮。 范雷克索大笑,似乎满是赏析之意。 “司令,就是这个人,在王军军营中大闹,打死伤我们很多同伴!”身旁的王军参谋长告知司令。 司令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你!你这家伙扬言要取我心脏,杀死我,虽然不知道你能否做到,可你能说出这番话,还真是够勇敢啊。” 梵转头盯着赛迪拉,将他仔细打量了一会,继而嗤嗤道,“原来王军司令是一个,年纪到了甚至拿剑都要喘一喘、顺风撒尿还会尿湿鞋的岁数的老头子?” 赛迪拉说不出话,双目圆睁,几欲喷火,怒不可遏。 “王军果真是走到头了,就算我不出手,也维持不了多久吧?”梵不断挑衅着。 然后他扫视了周围,仿佛仅靠双目就想要将全部人击毙。 这样的眼神唯一没有投到范雷克索身上。 “这个人不把你们王军放在眼中。那么我现在就将他交给你们王军,就地解决吧。”范雷克索摊了摊手,向赛迪拉如此建议道。 司令不知范雷克索是否是有意而为,不过今天若是不将这个狂妄青年的血祭于王军死去的士兵同伴,放他活着离开皇殿,真是说不过去。 “好!那我可不客气了!” 赛迪拉「嚯」地一声站起,将帽子扔下,接过助手拿来的西洋剑,走到三方观众围着、由红毯子铺就犹如为两人的决斗而准备的空置地方上。 特殊人员施展无形的保护结界将决斗的两个人包围起来,以免他们使出来的魔武技造成三方观众的损伤。 司令发现对手并未携带兵器,手中也没有任何防御武装。然而,对方身材高大,自己只及到对方的肩膀。 不过尽管如此,司令也毫不畏惧,因为再高大强悍的对手,他曾一一会过了,“青年,你赤手空拳,我赢了你也不大好意思。你还是先回去选一柄剑再过来决斗吧?” 王军见青年不带兵器就急着想要挑战赛迪拉司令,简直是急着要送死,纷纷发出明显的讥笑。 “完全没有必要。”梵毫不客气地回绝,仿佛兵器已在自己的手中,“我倒是觉得老头你应该放弃你手中的剑,与我一样赤手空拳,以免等下让我看见你用发抖的手拿剑的可怜模样。” 赛迪拉一生中面对过无数的敌人,有来自蛮族、语言不通的大统帅,也有来自异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冒险者。 可是这些人的嚣张,加起来也不够与今天这个狂妄的青年相比较。 赛迪拉第一次这么想要杀一个人,而且还想要残忍地绞杀这个人。 梵以自己那双铁拳作为兵器。他向前踏出一步,右肩前倾。左拳束腰间作预备冲拳姿势,右手前臂举起架于侧姿的胸膛前方,摆出一副独特的拳式预备动作,迎击敌人。双拳的火光在空中摇曳,聚集着浓厚的魔息。 赛迪拉泄愤一样快速拔出西洋剑,不理会敌人摆出什么的打架姿势,只踮着轻盈的步伐,第一击就朝梵的头部直刺过去。 赛迪拉的出招非常狠毒,不瞄心脏,而是特地盯准了梵的头部。 梵手中并不存在任何可以用于防御的武装。 看样子也不可能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西洋剑以细长的剑身、强大的刺击能力而出名,它甚至可以将骑士的护胸甲胄戳穿,就连隔着皮肉的心脏都可以轻易将其刺破且一招毙命,更不用说裸露出铠甲外的脑袋了。 梵本能地举起右臂,抵御刺剑的进攻,内部魔脉运息,定住身躯,让自己的皮肉凝成一座坚硬的盾牌。 赛迪拉的西洋剑从梵的右胳膊突击刺入。 伤口几近十厘米深,剑尖甚至还到达了锁骨部位,至此鲜血大量溢出。 尽管梵利用魔力将自己的身体硬化,还是无法完全抵挡住凶猛的刺击。 赛迪拉发现自己的剑嵌入了敌人的硬化肌肉内拔不出来,也无法再深入一分。 梵似乎全然感受不到痛楚一样,朝赛迪拉阴笑着。他用左手握住剑身,火光从手掌传到剑刃上,将整柄由金属制成的西洋剑燃烧起来。 由于火焰受魔力加成,比普通的火猛烈得多,所以瞬间使得金属氧化成黑炭。 极高的热量从剑刃传到剑把手,也同样像火烫的石炭一样,使得赛迪拉将手松开,退后几步。 转眼间,西洋剑的剑刃焦黑钝化得不能再用。 梵拔出嵌入自己肩上的西洋剑拔出,触过剑刃的左手掌满是鲜红的血。 可是他却将西洋剑往赛迪拉身旁一掷,将被火烧焦的兵器还回给对手。 失去兵器的赛迪拉退到结界的角落,范雷克索的右前方。此时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了,这是从军以来一直没有从任何敌人身上感受到的感觉。 从他的身后,范雷克索用手撑头,观赏着对决,并用非常诡异的笑容面对着受迫的赛迪拉。 似乎他心中早已知道胜负。 梵无所畏惧地一边靠近对手,一边将右臂缠布解下,亮出了一个火红色的印记。 赛迪拉心里暗叫不妙:“这是……纹徽!” 据他所知,目前只有普莉西亚公主才生有这种幻之力纹徽。 不过最近听说,白银骑士团的新团长艾尔方斯好像也生有这么一个印记,万万想不到的是,今天这个让自己陷入苦战的狂妄青年也会拥有! 纹徽将火光焕发至最亮的程度,变成白色的极纯之焰。众所周知,魔力生成的烈焰色泽越接近白色,则越精炼,越纯粹,温度越高,杂质越少。 这如白天烈日一般的火焰,受梵的双手操控着。 梵驱使着魔力,将其加附到自己的身上,顿时使力量以及敏捷度大增。 他向逼到角落的赛迪拉施展一阵拳袭。 拳袭带着灼热的火花。尽管赛迪拉能够躲过这般的猛攻,也不免会被火花擦伤脸颊。 幸亏他身手敏捷,敌方欲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凶拳暂时还没有碰到自己的一分一毫。 可他还是隐约闻到火焰烧到自己胡须发出的焦味。 赛迪拉手上再没有兵器,只能再借助地上躺着的那把几近烧毁的西洋剑。 他祈祷剑还能用,哪怕只有一分的用处。可是此时的他无暇顾及其他事情,迎面的拳袭让他完全无法分散精神。 赛迪拉挪步向后,直至他的后脚跟踢到了地上的剑。机会来了,一个快速的侧身,他用爪手式擒住梵的手臂,接住梵的一拳,稍微遏制住对手的攻势,可是顿时间闻到从自己掌中传来的烧焦气味。 就在梵的猛攻停下了那一个刹那,赛迪拉突然将手抽离,弓腰俯身,从地上抄起剑。 赛迪拉似乎看到了胜利的转机。幸好剑尖的部分没有毁坏,锋芒尚存。 于是这次,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操剑往梵的心脏刺去。他选择心脏而不是原先的头部,是因为这样做会更加有把握。 数十年来战场上,因心脏被刺穿而死在他手上的敌兵比因头部被刺穿而死去的还要多得多。 瞄准了对手心脏要害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 正当自己正要取得胜利的那瞬间之前,似乎有什么尖锐的暗器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不,不对,那似乎不是暗器,那到底是什么…… 赛迪拉还没来得及低头,就发现穿过他心口的「暗器」了——那是一道细如自己手中刺剑的光柱! 它毫无障碍地穿过并折断离心脏只有一公分距离的肋骨,光所接触到的物质都化为了粉末。 而光源的发出者……他不用猜测了,坐在赛迪拉身后的正是范雷克索! 他的动作因痛放慢下来,被梵看穿,剑刃被梵擒住。梵的右手掌溢出鲜血,一用力,将脆弱的剑身折断。 赛迪拉立马放弃进攻,侧身,右肩向前,保护自己的胸口,以免成为对方猛拳的落点。 他的右肩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梵的火焰之左拳。 粉碎毁灭的痛楚,卷席半边神经。 身上似乎有火在燃烧,脑袋嗡鸣的赛迪拉仿佛听见自己的骨头和肌肉在一同悲怆。 “呃啊啊啊——”他最终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力的嘶喊。 右肩乃至沿袭整个肩膀部分的被粉碎的剧烈痛感几乎要让他的脑袋麻痹掉了。 他右边肩膀的形状再也无法维持住,塌了下去,估计那个部分的骨架已变成了碎片。 王军的其余士兵,见状立马愤而起身,用剑刺破结界,跑上前搀扶重伤的司令。 王军的参谋长,赛迪拉的下属艾克早就窥见了范雷克索暗中偷袭司令的情形,厉声指责道他行为卑鄙。 此时范雷克索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的面庞毫无半点羞愧,只是很平淡地抛出一句:“本来,梵可以靠一己之力将赛迪拉打败的。不过我实在不想看见未来的皇骑团长以一副负伤的身躯来接受我的骑士的洗礼罢了。” 王军纷纷咒骂,欲要动手,还击皇骑。 至于王的旧臣下们,都吓得不淡定了,可是也不敢吭声。因为在此处,他们的势力是最为薄弱的,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你们都太愚昧了,王所使用的方法,只要能达到目的,都是正确的!”范雷克索宣言一般说道。 参谋长艾克瞪大眼睛:“范雷克索你居然称王?” 皇家骑士团的士兵已经包围住了皇殿的出口,将其他人都困在当中。想要逃命,就必须将以范雷克索为首的包围皇殿的皇骑打败。 不过对于此刻人少势薄、甚至首领重伤的王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来,你今天的目的,是想要一举铲除王军么?”王军的其中一人厉声责问。 范雷克索借会议商讨,将王军的首脑聚集到一起。 他回答道:“非也,非也。你以为,我掌握的兵力就只有皇骑吗?你以为,我会怕你们王军吗?其实今天召集你们到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投靠我们皇骑罢了。至于你们拒绝的下场——赛迪拉的下场你们可以看见的。” 参谋长艾克没有说话,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身后的随从也不敢随便吭声。 “告诉你们一件事——南蛮已经在半个月前投靠皇骑了,这是连国王、白银都一无所知的。” 几个月前,南蛮族群才被白银骑士团打败,峡谷一战更是让他们损失过半兵力。皇骑趁机吞并其余的南蛮军队,将他们召入皇骑。 王军一听此事,都纷纷惊讶得哑口无言了。 “再告知你们一件事吧,你们还记得,八年前时都暴乱吗?你们是否记得,当时出现的死灵术士们?” 关于八年前时都一事,可谓是王军们感到噩梦般的经历了。王自接回公主普莉西亚后,再次派王军前往时都,剿灭都中已经化成丧尸的居民。 可是,潜伏在时都中的敌人——死灵术士们,用诡异的法术使王军士兵的心智产生混乱,甚至互相残杀自己的同胞。 最终,那群不足一百人集团的死灵术士将派过去的大部分王军士兵变作自己手中的尸体傀儡。 面对着已经操控好一切局势的范雷克索,参谋长艾克无能为力,低头认降。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艾克参谋长比赛迪拉司令识趣多了。赛迪拉司令呀,原来堂堂司令也不过如此吗,将祖国的未来交给像你这样如蝼蚁般弱小的人手中,还真是太让我担心了。 所以,你们王军今后也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全部都投靠皇家骑士团;要么,死路一条。” “不要!” 赛迪拉仍然在剧痛中悲叫着。艾克作出决定,不顾他上头的痛楚,强行翻开赛迪拉的胸前口袋,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象征着王军统领权力的军印,就如拇指一样大小,以神秘的紫色魔晶石制作而成,在白纸上可以留下一个独特的魔力印记,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权力之证。 艾克将军印泄愤似地投向范雷克索,后者轻而易举地用手接住了,并笑道:“动作果然够利索,我们皇骑是不会亏待你的!” 梵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没有言语。 他今天所要做的仅是打败赛迪拉而已。 他非常感激范雷克索在危急的关头出手救了他一命。 虽然自己早就已经胜券在握,取得战斗的胜利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今天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已经圆满结束了。各位,大概都没有意见吧?那么,让我们进入下一项议程。” 范雷克索佯装试问着。 皇殿正门内外,仍然有皇骑士兵严密把守。在今夜的会议真正结束前,任何人都无法离开。 此时,大势已去的王军,为了在范雷克索的手上活命,不敢有所异议; 至于那些一直不敢吭声的臣下们,更是乖乖站到一边,保持一副沉默的旁观者态度。 范雷克索以庄严的目光望向梵,“王国骑士——梵?提泰伦。” 被念到名字的青年,似乎是被激灵了一般,随后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向范雷克索做出一个标准至极的跪礼。 “你助皇骑统一王军,实为戴罪立功。念你想要加入皇骑,本王便给予你这次机会。不过于纳你入皇骑、为你洗礼之前,本王要问你两个问题,你必须如实作答。” 梵受伤的右肩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他仍是勉强举起了右手,握拳贴近左胸,响亮地回答:“遵命!” 范雷克索让手下端来一本魔导书。 这是一本专门在为骑士封礼时用到的仪式道具,传承自范伦铁诺开国之时,便附着强大的荣誉祝福力。 魔导书能够为骑士施展与荣誉一同长存的祝福魔法,让他们时刻受到胜利女神的眷顾。 梵即将要成为骑士,一名在王国中拥有至高荣誉的皇家骑士。 主人将魔导书翻开到封礼一页,念起其中的内容。 他的声音,与光的力量一般贯彻皇殿:“圣书首问:汝之荣誉,皆为何物?” 随着紧遵了圣书的发问,大堂内升腾起了大量的辉光,萦绕并集中于至高的穹顶之上。这幅骑士洗礼的景象甚为壮观,甚至让王军一方也目瞪口呆。 梵斩钉截铁地向主人作出答复:“立誓忠心报国!” 光听见这个答复后,盘旋不断,往四周散发白日般的辉耀。 这正是梵的永恒的志向,为王国而生,为王国而亡。崇高圣洁的目标,今生来世都绝不会改变分毫。只要王国长存,梵的荣誉也就时刻同在。 范雷克索露出满意的微笑,向准骑士发问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汝主是为何人?” “范伦铁诺王国之王,大陆的主宰者!” 一片微光如鸿毛一样落在他的身体上。 然后让他的身体包围在逐渐变得明亮的辉光中。 坚定的信念使得他受到了光之力量的额外庇佑。 光火同源,梵也能很好地接受这来自范雷克索的祝福。 范雷克索点了点头,合上书,简单而郑重的封礼第一部分到此结束。 “那么,我们进行下一项洗礼「血之盟誓」吧。梵,将你刻有龙之纹徽的右手臂伸出。” 主人还吩咐下属端来了血之洗礼中最重要的道具——一小瓶极其稀有的古龙之血。 范雷克索将要让这龙的血脉融入梵的体内,让纹徽的力量增幅至最大。 梵手臂上的龙首纹印朝着上方,面对穹顶的辉光。每一刻纹上魔力的涌动非常显眼,正如初生小蛇一样异常活跃。范雷克索亲自上前,小心翼翼打开瓶盖,为纹徽滴灌龙血。 龙血遇空气后,色泽由暗黑变成鲜红,顿时如重生般焕发出生命的辉煌; 待其接触纹徽后,又迅速汽化作魔力粒子渗入纹络中,与原来梵所拥有的炎之魔力融合。届时,在场的人都感到一股强大的魔力骚动,几近要让人眩晕。 梵也感觉到体内的魔脉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不断搅动、适应。 仿佛体内正饲养着一条不羁的炎龙。不消一刻,魔脉与龙血相适应,梵的感觉变得舒适,脉络顿然顺畅。 “看来「古龙之血」与你相性吻合呢。经过「血之盟誓」后,从现在开始,你的荣誉与皇家骑士团共存,与范伦铁诺王国长存,与主人长存。本王在此宣布,皇家骑士团团长梵?提泰伦,正式就任!” 王都格兰西斯上方的夜空,一个庞大的漩涡扭动着平静的夜幕,就像一个可以吞噬一切星辰日月的无底黑洞。 风云雷电,正不安地斗移闪动。 “天象映福祸,地灵通古今。”这句话来自范伦铁诺的一位古贤者。 是的,这个无底贪婪的黑洞,也开始张开它的血盆大嘴,去吞噬所有的日月星辰了。 - 多天后,一名女子身手熟练地从宫殿外围跃入,成功潜入皇宫。 她施展瞬步,疾走在皇家后院中。 女子身上的漆黑斗篷印着神秘符文,受视障魔法加持,让自己变成不可被别人发现的存在。 当她与夜巡的卫兵们擦肩而过时,卫兵只会认为那是千万阵夜风中的其中之一。 尽管她很自信暂时没有人能够发觉自己,可她还是不大喜欢将脸露出,宽松的连帽将她半面遮蔽,只现出勾着一抹浅笑的红润薄唇。 女子身后背有一堆物件。不是宝藏,也不是偷来的器材。这是她爱用的各种冷兵器。 无论何时都会随身携带。 刀、剑、棒——单刃、双刃、甚至是无刃的,都一应俱全。她要真是一名刺客的话,应该不会携带这么多笨重的兵器出来行凶吧? 熟知特性各异的冷兵器、并能够灵活运用它们来对付敌人,才是她真正恐怖的杀人技巧与手段。 前一刻手中的是灵活操使的短剑,在下一刻换做杀伤力极强的弯刀,而且不知再到什么时候,或许那是用利器刺入敌人心脏的前一秒,又会变换成一招毙命的刺剑。 - 夜深。范雷克索正要往一张写有特殊条例的合同文件上签字。 待到这份合同对外公布并生效后,皇骑便正式取缔旧王军,成为最新、拥有最高权力的国家军队。 同时,这份「合同」也是一条「法令」。皇骑再次向全国大量征兵,要求凡十六岁以上非残疾男性必须参军,尽忠报效祖国。 为了在短时间内扩充军队兵力,扩张国土版图,实施宏图野心,范雷克索特意起草这份残酷的征兵制,并准备独断地将其实行。 此时先王的臣下正在殿中等候范雷克索完成签字。 虽说,这个年轻范伦铁诺继承者的确有着先王的身影。 不过众臣还未看清他目前所做所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范雷克索的实力是有目共睹并无容置疑的。 他是由先王亲自培养的人才,连王女普莉西亚都要为之仰慕敬服三分的皇家骑士。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亲眼目睹到的人所无胆提及的——最近,有一股隐约的黑雾,时常萦绕在范雷克索的身旁。 王之继承者最后将起草中的征兵制扫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签上了亲名。 “范雷克索殿下……” 正坐在四方桌对面的老臣似乎有事要请示殿下。 他微微抬头,略为不悦,“说。” “恕下臣直言,殿下,为何要如此焦急地扩充皇骑的兵力呢?无论怎么想,在这个时期征兵,此举都不大合适呀。” 他的意思是,国王才刚去世不久,范雷克索就要大举征兵,肯定会招来各方的不满。 事实上,皇宫中早已有范雷克索篡夺王位的阴谋一说。 而且这个时候的范雷克索,已经自称本王了。 进言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范雷克索熟悉这位老者,他已经跟随先王半生了,先王也很敬重这位范伦铁诺的元老。只可是,先王的时代已经过去。 范雷克索瞟了他一眼,“本王的鸿鹄之志,轮不到汝等来探量。” 老臣心有怒气却不敢反驳,只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殿下,不要忘记……白银骑士团或许会对此不满的。” 此时,艾尔方斯领导的白银骑士团,其战绩与名声早已传遍整个王国了。特别是在南界征战之后,而团长艾尔方斯的名字更是家喻户晓。 白银与皇骑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从不合作一同出战。国王去世前,两方的关系实为互相牵制。不过,白银与皇骑确确实实皆为守卫王国的中坚力量。 范雷克索正视了老臣一眼,“汝不必担忧。先王已下遗令,欲将白银调出王都,让他们驻守北方之墙,免得他们碍我大业。” “真……真的?” “先王的遗令,还会有假吗?” 老臣对此半信半疑。不仅是他,就连殿中众臣都一直在怀疑,范雷克索为了登上国王宝座,策划出一系列不择手段的计谋。 “还有什么问题吗?” “臣下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想必也是皇骑众都想要知道的。臣下想要问的是,那天就任皇骑团长的青年,到底是何人?” 范雷克索放下鹅毛笔,将完稿的法令交到手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老臣的问题。 “「炎狱修罗」——梵?提泰伦,身为一名骑士的他同时也是一名来自东方的武僧。他为武术与信念而严于克己,是一名对于范伦铁诺来说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的修为,无论哪个方面,都是无人能及的。 梵是由范雷克索亲自挑选出来的强大武士,掌握着深不可测而又独特的拳之魔武技。 他曾独自一人,并赤手空拳对付过西方的雄火巨龙,还从龙的身上获得了实力的证明——炎之纹徽。 就算敌人持有重量级的兵器,也未必能敌得过梵的赤手空拳; 就算敌人再来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未必能够逃过他的纹徽「炎狱修罗」。 就算是白银骑士团的最强骑士艾尔方斯,也未必能与他平手。毕竟,「冰」是永远斗不过「炎」的。” “原来如此……殿下的计策果然能够远谋,臣下真是目光短浅,不得不心服口服。先王若是能看见殿下的才能,也会感到欣慰吧,范伦铁诺定能在殿下的统治之下,永存于世。” 范雷克索扬起了嘴角,他对卑微下臣的赞析并没有感到不悦。 “本王要休息了,汝退下吧。” 臣下得令后,鞠躬后便从殿中离开。 此刻的皇殿,在夜里仍是灯火通明。一丝黑雾躲过士兵的耳目,悄悄侵入皇殿,并停留在范雷克索的身后。 范雷克索并没有在意黑雾的存在,而是继续着他所余下的事务。 “一国之君,还真是繁忙啊!” 在他的身后,渐现一个说话的声音。范雷克索仍然不多加理会,没有回头。 黑雾渐渐露出人形。这个神秘来客的模样像是一名来自异域的男性暗夜使者。 宽檐帽下,紫唇白发,一副半人半鬼的面庞。身材苗条,萦绕着怪异的魔息。 服饰异于常人,夹克与紧身裤因受咒符加持而在肉眼中变得模糊昏暗。 只有被称作「死灵术士」的人,才会有这副面貌与服饰。 而自从「时都沃明贝勒之暴乱」后便消失无踪的神秘术士,于今天,此时此地又再度现身了。 “君主大人还真是野心勃勃啊,你的野心绝对不仅限于范伦铁诺王国的土地吧?你当真会实现当初的承诺,分一块领土给我?” 范雷克索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回答仿佛撕破了承诺,不过,又意味不明。 “你在开玩笑吗?殿下。”死灵术士感到疑惑不解,习惯地把弄着手中的几支匕首,反射的金属银光跃动在半空。 “想要我将领土「给」你,是绝不可能的。本王打算,助你攻打西方的一些小国,取得胜利后便赋予你这些小国的暂时管理权。” “哦?然后呢?” “本王的军队,再次从东方出发征伐,将这个星球绕过一圈,直至到达你所管辖的这些小国。 到时候我就会收回管理权,不管你是否愿意。亲爱的朋友,请趁着在那一刻到来前,好好享受本王赋予你的诸侯之权吧。” 术士开始咯咯地笑起来,“果然不愧是一国之君,高超的谋略以及手段,比你们的先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只有如此贪婪的你,才会持这样的想法吧!” 范雷克索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后,继续把注意力集中至手中的文件。 “你们死灵术士的「傀儡巫术」,对于本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有了你们,本王的兵力可以扩充接近一倍之多。 表面上,我们有正规的人族军团作为战力。可是除了你我外,便再没有人知晓我们还有强大的「不死军团」。” “——打住,殿下。”与生俱来的如动物般灵敏的直觉让术士警觉了起来,“外面似乎来访了一个很厉害的客人呢。” - 皇宫中秘密潜行的女子——泽莱雅?赛文索兹,停下了脚步。在她眼前,灯火未泯、从内而外却充满神秘阴森气息的皇殿引起了她的注意。 泽莱雅背负着的「家伙」们正不祥地颤动。 皇殿门外无士兵把守,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不仅如此,四处甚至没有一点生命的脉息。 鉴于此,她将加附于自身的隐匿符咒解开。像是褪去了漆黑宽大的风衣一般,一阵风过后,符纹失效融于空气中。与此同时,妙龄女子的苗条身影渐渐现出。 面容苍白却美丽异常; 褐色的束发用发簪结在脑后; 身穿此刻染上夜色、却华丽不改的湛蓝丝装; 身后背负着数种「剑」类兵器,论外貌泽莱雅彷佛是一个来自东方异域的女剑客。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在曾居住过的东方,她又被其他人称为「女剑圣」。 她解开了「匿符」——如此冒险的目的是以便好好观察眼前的情况。 这股似乎在宣告着死亡的魔息,与当年身在时都沃明贝勒的时候非常相像——不,应该说简直是无异。 当年,泽莱雅迟来一步,没能拯救沃明贝勒人们的性命。在她到达前,整座都市早已化为血光漫天的丧尸之都。 所幸的是,她最终在附近的树海中救下了一名少年。 后来这名少年还成为了自己的弟子。 泽莱雅为他教授自己平生所学之剑术; 她满怀愧疚,并对他灌入了亲情的爱。两人相依为命,即是师徒又是亲人。 皇殿中散发出的魔息与当年时都所存的魔息完全无异。 泽莱雅提剑往前。剑气随着身躯的移动搅乱此地固有的魔息。 她突然想起,范伦铁诺的主人此刻应该也在灯火未灭的皇殿中。 魔息之源——死灵术士也确定身在其中。这么说的话,他们俩很有可能已经认识并串谋在一起了。 前往皇殿的大道走到一半,她停下了脚步。 “范雷克索……你的对手并不是我。” 泽莱雅再次展开隐匿符纹,待自身与黑夜融于一色后,施展瞬步离开。 - 黄昏落日前,艾尔方斯乘上坐骑圣龙黛斯菲尔,从烈鹰宫殿出发,夜晚银月升起之时到达皇宫。 从正门步入时,他便警觉起来,隐约中感觉到,附近有一双神秘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艾尔方斯今天与白银骑士团的其他伙伴一同训练了整整一天,身体和精神上都有几分疲惫了。 休息时忽然想到,与普莉西亚分别几乎有三个月之多,强烈的挂念再次涌起,便不顾疲惫,动身前往皇宫。 艾尔方斯已经从信使那边听闻过最近在皇宫中所发生的事情,包括范雷克索借会议比试之机将王军司令击伤、并一举吞并王军一事。 国军的改变,是范伦铁诺继先王逝世后的第二波不小的动荡。 在他心中,隐约存在有一股不安。危机感时刻萦绕自身。 这个国家……艾尔方斯的祖国,正面临着危机。 他不管这么多,今天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看望久未相见的普莉西亚。 黛斯菲尔幻化作如管狐般身躯大小的雏龙形态,收起羽翼与气息,跳上艾尔方斯的肩膀。一人一龙一同前行。 艾尔方斯走在皇宫中,发觉异常平静。 此刻他身处于一个被众多巨大树干缠绕包围着的庭院中。 这是一座皇家后院,一座皇宫贵族们才有资格享受的伊甸园。 诸类魔力植物生长得异常茂盛,即使是夜色也不能掩盖住它们那近乎发耀的碧绿。 青翠的点点微光如萤火虫般分别在树干的缝隙中缓缓升起。 艾尔方斯在过去曾听普莉西亚提到过,她自己一旦心情不畅,例如被父王斥责后,便会过来庭院这边散步。 艾尔方斯还曾开玩笑说,我现在终于懂了为何你的双瞳是绿色的了,那是因为看多了这些青翠得发耀的魔力植物啊。 可是今晚,艾尔方斯却没能在此处寻找到她的身影。 正准备离开时,偶然地嗅到了一阵香气。 艾尔方斯四处环顾,直至动用了魔力并将其加附到感官上,才能发现到香气的来源。 “孩子!小心后边!” 敏感的黛斯菲尔提醒着艾尔方斯。他一回头,一支利剑便迎面袭来。黛斯菲尔灵活跳开,艾尔方斯迅速拔剑,透亮的魔法粒子在那一瞬间构造成兵刃。 艾尔方斯的拔击接一个往上的挑击把几乎要刺伤到双眼的暗袭利器击飞。 清脆的交击声过后,被击飞的利剑忽然在空中解体,化作粒子消失无踪。 “这是,由魔力粒子凝结成的剑气?”艾尔方斯暗暗想着,能够运用到如此上乘的魔武技,看来偷袭的家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 不过,这个人来皇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立在庭院正中央。 艾尔方斯无法辩清其身影,估计这个人利用了隐匿魔法,一直藏在这个地方。 如果这个人是来实施暗杀计划的话,为什么会主动暴露并攻击自己呢? 这点让艾尔方斯不得其解。他让黛斯菲尔跳离自身,自己单独应战。 “来者何人?”不速之客没有吭声,而是以三支漂浮半空、由魔力凝聚而成的虚空兵刃施展第二波攻击来回应骑士青年的问题。 不速之客将手向前一挥,利刃听令一般破空飞出,目标是面前的骑士青年。 艾尔方斯以一个弧击将三支剑一齐挑开。 敌人的飞剑被斩断后立刻散作粒子。可是此时,他发现神秘来客的周围又凝聚起更多的魔力粒子兵器。 这次是十二支比前两次更大更长、袭行速度却不减的利剑。 艾尔方斯料想到,要一次过顺利躲开十二支利剑而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将魔力强行灌注到左手手背,瞬发纹徽「极北之辉」。 在神秘来客眼前化作一道极昼白影的艾尔方斯,跃动着穿过剑雨,贴近那个袭击者。 神秘人动作不慢,反应奇速,从腰间抽出兵器,准备进行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近身战斗。 弯月般的银光闪过艾尔方斯的眼帘,神秘人单手取出神秘的兵器进行抵御,让艾尔方斯的剑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 “武士刀?”他再次暗自吃惊。 他发现这个神秘人居然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不过似乎她力大无穷,居然只用单手便轻易抵御住了他那受着纹徽加持的攻击。 此时贴近敌人的他再次嗅到了那迷人的香气。 艾尔方斯的注意力从气味方面转移开。 敌人那纤细的左手,灵活地从身后抽出了刺剑,寒光熠熠,并朝艾尔方斯的腹部刺去。 艾尔方斯往自己的剑上使力,依靠弹力将自己弹离至半空,使得自己身处刺剑的攻击范围外。 半空时,他以圣剑丹利泰尔朝下挥击。 从剑锋上溢出的寒气如猛兽一样将大地纳入口中,而咆哮着拔地而起的冰柱宛若利牙,并将地上的一切作为猎物全面吞噬。 尽管如此,女子不慌不忙,像是预测到冰柱的数量以及它们刺破地面升起的准确位置一般,蜻蜓点水般灵巧地一一躲开。 艾尔方斯熟稔各种剑类兵器的强弱利弊以及攻击范围,并懂得在面对成为敌人的这些兵器时迅速作出对策。 不过似乎眼前的敌人,比他更为精通剑器。 而且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很熟悉艾尔方斯的进攻手段。 这个敌人,不好对付。皇宫的人有危险。 意识到了这些,艾尔方斯打算进一步解放纹徽的力量,要将敌人击败并捉拿。 “黛斯菲尔……准备作战吧!” 圣龙准备将储备已久的光芒释放出来。 可是这时,神秘女子的动作出乎预料外。她停止进攻,却愤愤揭开了自己身上那受隐匿符咒处理过的黑色风衣,并以最大的力度朝艾尔方斯的方向甩去。 艾尔方斯挪身躲开,目光满怀惊讶,紧盯着那个女子,剑仍然指着前方,未敢松懈警惕。 女子看见他这个举动以及神情,似乎更加生气了,用纤细的声音咆哮道:“艾尔方斯,乃居然不认得我了!” 艾尔方斯再度吃了一惊,“什么……你是……啊!不会吧?” 褐色束发、湛蓝丝装、背负群剑……抛开裹身外衣的女子,整一副东方装扮的女剑客,正是几年前艾尔方斯与普莉西亚分开后,在树海中邂逅的女师父泽莱雅?赛文索兹。 终究意识到对方是何人的他,心中大喊糟糕。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着自己的「师父」动武了! “师父你……这也怪不得我啊!为何你要装扮成刺客的模样,偷偷摸摸潜入皇宫,还袭击我呢……喂,等一下!听我说!” 没等徒弟解释完,泽莱雅便提着不知什么时候取出来的棍棒,生气地追了上来。 见师父来势汹汹——这回她真的是生气了,艾尔方斯带着不明所以的黛斯菲尔亡命奔跑在漆夜中无人的大道中。 奇怪……今晚为什么会没有守卫过来巡逻的? 不管了!现在逃命要紧!从师父的棍下逃命要紧!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黛斯菲尔竭尽全力用双爪紧抓着他的肩膀,追问道,它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不知道是艾尔方斯从哪里结识到的。 “她是我自离开冰雪宫殿后遇到的师父!我的剑术还有一切都拜她所赐……不过,她现在好像好生气啊!” 带着圣龙一起逃跑似乎很不方便,艾尔方斯先让黛斯菲尔飞离皇宫,自己随后跟上。 而他不让黛斯菲尔幻变回原来的腾龙模样,其原因是怕引起皇宫内的一阵恐慌。 他迅速穿越过皇宫的长廊,拐过几个弯,试图甩脱身后的追击者,可却没能成功。不愧是师父,泽莱雅对艾尔方斯行动和反应可谓是了如指掌。 直道的尽头是一间没有亮灯的大厢房,按当下情况估计暂时没人住在里面。 待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他更是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上。 于是他打算利用转角的这间房间,甩开师父。 「嘭」地一声撞开半掩的门,艾尔方斯冲进房内。四处昏暗一片,借着从窗户外投入的月光,可以依稀看见这间屋的布局。 屋内到处都是蕾丝花边丝绸做装饰,而且桌子上、窗台上都摆放着一些洋娃娃,椅子上还散落了一些晶莹得可以反射月光辉煌的石头。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判断此间应该是贵族少女的私人厢房。 他不管其他闲事,凭借微弱的光芒四处环顾,寻找可以逃窜的另外一个出口,最好就是窗户。他盘算着,只要不碰到厢房的女主人,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在屋内没走两步,艾尔方斯马上觉察到,似乎有一股熟悉的风息缭绕四周。 “是谁?”从厢房的另一边出来,普莉西亚朝闯入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厉声喝道。 她的出现伴随着一阵阵未散的花香和湿润的气息,朦胧的月光下,浴巾裹着身体,未干透的赤发随着夜风摇曳,双瞳怒视着来人。 当普莉西亚仔细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时,不由得双颊微红。 “你……怎么会在这?”感受到艾尔方斯身上那未散的魔息以及手背上余光仍在的纹徽,马上问道:“你……和谁动武了?” “对不起,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了,麻烦你借路,让我离开!”艾尔方斯想了想,急中生智,立马改口道:“不,麻烦你……帮忙把我的气息隐藏起来!这样她就不会找到这里了!拜托!” 艾尔方斯双手合掌乞求着。 “她?”普莉西亚意识到,他正被一女子追踪。 面对艾尔方斯急切的请求,普莉西亚虽然还有疑惑,不过也不再多问,立刻往四周展开不易被他人察觉出的风之结界,斩断屋内人的魔力气息,也切断了外来人对屋内的感应。 泽莱雅追着追着,拐弯后正准备继续前进时,忽地发现徒儿的气息从某处开始便中断消失。 “那个家伙……”泽莱雅四处环顾,此时又感觉到,有士兵正要往自己这个方向巡逻过来,便不情愿地放弃了追逐艾尔方斯,一个轻跃,跳至宫殿的屋檐上,伺机逃跑。 躲藏在屋内的艾尔方斯连大气都不敢喘,脸颊焦急紧张得通红。普莉西亚见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拼命追他的女人到底是何人,居然还会令艾尔方斯畏惧成这个样子。 “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过了好一段时间,普莉西亚交叉双手在胸前,满脸不悦地望着突然闯入自己卧室的艾尔方斯。 他瘫坐在椅子上,逃过师父的魔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过此后,他还要接受普莉西亚的「盘问」。 “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那个女的是谁?” 果然普莉西亚对「追杀」艾尔方斯的女性非常在意,为什么不是男性,而偏偏会是女性呢? 她绷着脸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外边,欠下了什么情债吧?” 艾尔方斯连忙摆手,“你别误会啊!那个人……她……是我师父啊!” 然后他将今晚的事情详细道出,这才让普莉西亚解开先前的疑惑。 “原来如此……不过你师父为什么要追杀你呢?” 艾尔方斯无奈摊手,“我也不晓得!她的脾气一向都很怪……”说完他还小心谨慎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看见他这副害怕的模样,普莉西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托着下巴说道: “不过说到你师父……实话实说,你的师父还真厉害,居然能教出你这个徒弟来!” 两人自先王去世后,便隔了几个月不曾相见。这次偶然的重逢,让两人间的话语多了起来。 互相久违地寒暄几句,确定了彼此最近的状况后,两人相拥而喜。 而当普莉西亚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是裹着一层薄薄的浴巾、未曾穿上任何衣物的情况下与他聊话的时候,双颊再次变得苹果般通红,并责备艾尔方斯光顾着看,忘记提醒她这回事。 她急忙跑回浴室,艾尔方斯也在内心责备自己太过得意忘形。 短暂的重逢后,艾尔方斯向普莉西亚道别,向外面环顾了一眼,在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离开她的卧室。 走出外边,他心想,再怎么躲,始终都要去见师父的。 而且现在师父的情绪应该也稳定下来了吧……但愿她不要再这么激动,徒儿真是吓怕了。 离开皇宫后,走出王都,果然,在一片草叶正翩翩起舞的平原中央,一袭蓝衣正等待着艾尔方斯的到来。 远处目睹了泽莱雅那熟悉的、时刻背负着各类剑系兵器的纤细苗条背影,艾尔方斯轻呼了一声「师父」。 泽莱雅稍微回头,用眼角瞟了徒弟一眼。 忧伤的表情在美丽苍白的半脸上呈现。 不知什么时候,束发簪被取了下来,无拘束的长发在空中波浪般飘动。 当年从树海中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少年,经过多年磨砺,已经长成一名气宇轩昂的青年。 月色下,泽莱雅所背对着的艾尔方斯是如此地挺拔。 束于脑后的银桑般长发任风撩拨,漆黑的链甲包裹全身,腰间悬挂着极冰圣剑丹利泰尔。 精通师父所教授的剑术与知识,左手更是掌握着神秘纹徽「极北之辉」的力量。 和预言上的说法一样,他确确实实是「极北的曙光」啊……可是,范伦铁诺那注定的亡国命运,真的会因为这一丝曙光而完全改变,甚至颠覆吗? “和我……一起离开范伦铁诺吧。”师父那双月眉般的瞳凝望着虚空,对艾尔方斯呓语一样说着。 “什么……啊?” “和我一起离开范伦铁诺,回东方生活吧。” 艾尔方斯确认自己的双耳听清楚后,无奈拒绝。“对不起,我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先王去世不久,国内动荡不断。现在的范伦铁诺正需要我和我的骑士们,我是不会在这个存亡之秋退缩的。师父……” 艾尔方斯乞求道,希望师父能够了解徒儿的夙愿以及体会他那报国的情愫。 泽莱雅转过身,正视着艾尔方斯的双眼,像是为他纠正错误一样说着: “单凭你一人……即使是算上白银骑士团,也几乎不可能拯救得了这个国家的。” 一阵带有魔息的风从天空上降下,并吹向艾尔方斯。 吃惊的泽莱雅隐约听见了潜龙的低吼。 白龙黛斯菲尔之影盘绕着眼前的青年,在夜中发散着光耀。 “报效祖国……也是抚养我的「母亲」黛斯菲尔的本意啊!”此刻正受黛斯菲尔的光之力量萦绕着的艾尔方斯,如此回答道。 - 泽莱雅只是纯粹不愿意失去艾尔方斯而已,只是不愿意亲眼目睹到自己最疼爱的徒弟,明知结局还要奋不顾身地投入亡国的火坑中。 且不论他是继承了自家剑术的传人,也不论他是掌握着白银兵力的骑士,超越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是与自己生活了七年的、感情联系已如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对于泽莱雅来说,这个青年已经成为了心中无可取缔的存在了。 这正是所谓的「超越了一切情感的亲情」吧。 飞蛾扑火,伤心的不是飞蛾本身,而是亲眼目睹到这悲惨一幕的有关联之人啊。 范伦铁诺灭亡的命运是注定的。可是,这个青年的命运却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何必,一定要将这个青年的命运与范伦铁诺联系到一起呢? 确切地说,何必要将两者强行捆绑在一起呢? 艾尔方斯这个名字,应该是作为一个「经一生钻研、剑术之武练达到了巅峰造极的剑之宗师」如此名号受世人传颂而流芳百世,而不是作为一个「率领白银骑士团的团长最终为国捐躯」的英勇烈士啊。 “艾尔方斯……你真的知道……王国中正涌动着的暗流阴谋吗?” 他没有言语。 “你所期望的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还是沉默。 “皇家骑士团,在东部尽数诛杀我等异族。还记得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平原吗?你…… 你是否能想象到,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全因那些所谓的骑士,而变成了人间炼狱之地吗? 重税、抢夺、征兵、蹂躏……我们东部原先是王国疏于管辖的自由地区,自你离去、皇骑前来驻守后,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和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当时我就明白,这就是,范伦铁诺的铁腕啊!这就是,你所要报效的祖国所用于对待平民的铁腕手段!” “师父……我敢担保,在干这些恶事的人当中绝对不含有我们白银的骑士。而且我……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报效祖国,改变祖国。” “你除了推翻范伦铁诺的政权,就别无他法了。否则,这样的循坏会一直轮转下去。” “什么……”这点艾尔方斯不曾想到过,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所以……艾尔方斯,你还是跟我一起离开吧。范伦铁诺,不是一个值得让你为之捐躯的国家!” 此时泽莱雅的语气已经接近乞求。 艾尔方斯抬头仰望着上方的黛斯菲尔,然而只能望到龙首的下颚。 “艾尔方斯,你的道路,也只有你才能选择。”黛斯菲尔如此回答了他无声的疑问。 复杂的心情在胸中骚动。 何去何从? 为了什么? 为了何人? 此时,在他心中浮现一个跃动的身影,是属于那个少女的倩影。这样内心中的一幕,促使他有了做出决定的勇气。 “对不起,师父。我不能就这样跟你离开。” 艾尔方斯坚决拒绝。 泽莱雅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答复。为什么解释到这个地步了,都还是听不进去呢? 看来这个家伙,已经做好飞蛾扑火的准备了。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只能茫然接受这个结果。 “果然,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 “如果祖国的命运是注定的,正因如此我才要去改变它,即使要赌上自己这条性命!泽莱雅师父,珍重了。” 没有解释太多,他准备转身离开。 - 最后一份文件阅毕,范雷克索在桌前伸了一个懒腰。此间,一张信笺从一本打开的书籍中滑落下来。 “致爱子范雷克索: 自那局对弈后,本王已了知你的雄心。大智若愚者,非你莫属。 此前,本王私自决定了范伦铁诺的继承者候选人。 一为爱子,另一个为当今白银骑士团团长艾尔方斯。 在你与他两者之间作出抉择,真是难为本王。后经过深思熟虑,最终也得出了结果。 在本王的教导下,你自小已懂得何为弱肉强食,何以实施宏图大业。此王才不可多得。 本王对你偏爱有加,也信任于你,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定能让王国长存于世。 另外,为避免你们两人因王位引起争端,本王已对他人下过亲口密令,派遣白银骑士团前往北墙驻守边疆。 此信一公布于世,便无人能阻碍你登上王座。路卡里斯一世,亲笔……” 这封父王留下来的遗书,无论看上多少遍,都能够让范雷克索内心蓬勃涌动。是啊,有了这封信就可以让横亘在自己王路上的最大障碍给扫除。 “差不多是时候,让白银离开王都,好好休息了。”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二年,白银骑士团受于先王之命,被派遣至北墙,以十年为限驻守边疆。 - “艾尔方斯自南战后回归王都,接受嘉赏,不乏金银爵位。未几,先王暴崩,国殇,女泣。 后艾尔方斯乘机暗谋,不断壮大白银,集军结兵,嚣张不已,气焰将升,妄自称王,惹诸军不满,疑是叛变前征。先王有眼,遗言流放白银至北疆。” 此处仅摘艾利克斯爵士之著作《王史通鉴》。 -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幽暗之月。 皇家骑士团前团长梵?提泰伦,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之梦中苏醒过来。 他铭记那次百年前的皇骑封礼,「血之盟誓」中那股魔力的涌动。 此时,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掌中血迹斑斑,看来是在睡梦时,无意中碰到了腹部的伤口。 他将那沾血的手掌,按在刻有纹徽的手臂上,让纹徽将血吸入,正如那次「血之盟誓」那般。纹徽的色泽从暗红转变成朱红。 “范伦铁诺是我心中的圣洁。那是我的荣誉所在。可是你却把它摧毁了,你的叛变……致使我的祖国灭亡。艾尔方斯……下次……绝对不会放过你!” 584 (公国篇) 八年前——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四五年,晨曦之月,魔族动乱前期。 此乃一个已被历史与人们忘却了名字的海边无名小镇,就连小镇正门都已经破旧不堪,只剩下半边的断壁残垣。 也正因被大多数人遗忘,小镇才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未被卷席全大陆的魔族动乱波及。 一切如常。小镇上的人们享受着平凡而又安静的日常生活,不甚宽敞却整洁大方的横竖纵横着的街道上,买卖的商人顾客进行买卖,搬运的工人进行货物搬运。 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各自为了生计,他们忙碌地进行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无忧的孩童也不受任何外事困扰。通过城镇出口向不远处望去,有一对姐弟正在镇外的山谷上玩耍。 野外不大,却仅洋溢着这两个孩童的欢声笑语; 山花烂漫,两人在金黄的花丛中追逐,姐姐裙影翩翩,弟弟快步如风。 这对天真无邪的姐弟为祥和的环境增添了一分声色。 不知不觉已到日落时分。很快,太阳的颜色变得淡薄模糊。不久,天空便迎来油金般的薄暮。 离开自家——没想到,姐弟俩外出郊外,一晃就失神到了这个钟点。生怕父母责备,于是两个小孩快步往家的方向奔跑回去。 他俩同时希望能够在父母回家前就赶回各自的卧室,装作一副从今天早晨起便一直乖乖呆在卧室中认真学习的样子。 可是已经太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家门口附近,焦急地四处盼望。属东方佳人独有的面颜,因愠怒而绷紧。那无疑是两人的母亲。 没办法了,迎着母亲几欲冒火的视线,两个小孩上前低头认错。 虽然小镇宁静祥和,尚未被战火污染,还算安全; 可城镇外的状况便大大不同了。外界报纸与货物一样,通过交通运输传入镇民耳中,其中不乏人类被恶魔袭击致死的骇人新闻。 因此,为了确保孩童的安全,大人大都不允许他们擅自出门玩耍,设下门禁已经是各家各户不成文的家规。 而「丹利泰尔」这家人的父亲对此更为严肃对待。 自三个月前、自战火被点燃、公国宣布抗魔战争全面爆发、自己出征讨伐魔族的那一刻起,便留下了叮嘱。 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不允许家里的孩子擅自踏出家门一步。 就算是到自家邻近的千屈草花圃玩耍也不可。 小孩的父亲身为名闻全国的除魔组织「午夜斩使」之一员,对魔袭的危险程度自然是了如指掌,所以才会设下如此严厉的家规。自由,对于这个动乱的时代而言,并不比生命更珍贵。 难得今日是父亲出征归来之日,小孩的淘气却弄得母亲有些不安。不过现在,见孩子俩都平安归来,她便放下了心,可怒火还是依旧不减。 “爸爸早就回来了,正等你们俩吃晚饭呢!菲尔萨、伊菲娜丝!你们俩……做好受惩罚的准备吧!” 母亲生气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回屋。 一向和蔼、很少生气的母亲,今天居然会如此恼火。想必,今天孩子的所作所为真是让她非常担忧。 看来这两个淘气的小孩,晚餐前免不了要严厉父亲的一顿责骂了。 一想到会被责骂,他俩顿时觉得头顶上的天空与脑海中一样一片灰黑。 姐姐和弟弟扭扭捏捏地地走入起居室,直至发现父亲正端坐在家主人的专座—— 檀木椅子上,脸色略显疲惫,可仍是平静而专心致志地扫视般阅读着手中的报纸。 弟弟——菲尔萨蹑步上前,生怕发出的声响大了,会让父亲更加不悦。 他胆怯地、微微抬头仰望着父亲的仪容,直至父亲转过头来。即使是坐着,父亲也比他的身高高出一截。 姐姐此时下定决心,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同时也打算为弟弟袒护。 “是我觉得在家中学习无聊,所以硬拉着弟弟出去城镇外玩耍的。”在心中她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借口,并准备用以当作袒护弟弟的「挡箭牌」。 虽然好像不大能让大人信服,不过用来为弟弟开脱,肯定是够的了。于是她上前,将菲尔萨挡在身后,面对着一向严厉的父亲,一副天真且毫不畏惧的模样。 从弟弟那方面看来,当时自己的姐姐是非常勇敢的。 “噢,回来了?” “是的……爸爸。” 父亲用鼻子轻「唔」了一声,随后便若无其事般,随口催促道:“肚子饿了吗?好了,回到座位上,乖乖吃晚饭去。” 菲尔萨和伊菲娜丝同时感到不可置信。 见孩子们光站在那儿半天仍无动静,父亲问着:“怎么?玩了一天……肚子还不饿吗?” “啊,不,不,我这就去洗手!” 说罢,弟弟先比姐姐跑得快,消失在原地。一旁看着的母亲,面带疲惫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父亲并未对孩子责骂,仿佛将今天孩子的一番淘气都故意忘掉似的。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原因,两个孩子觉得晚餐的菜肴非常丰富且无比美味。 两人最喜欢吃的菜肴都一一摆在餐桌上,每一滴汁液似乎正闪闪发着光。 换做旧时,父亲可不会这样做的啊。往日,若是犯了错误,两人任谁都逃不过他的责备。就算他仅是投去一道目光,也足以让孩子吓得浑身发抖了。 至今,菲尔萨对父亲的印象仍是非常深刻,没有丝毫模糊。因为那可是烙印在血脉中的,亲人的记忆。 父亲非常年轻,甚至从未老过,记忆中的他的面孔,棱角分明、宛若钻石般坚毅,更是不曾出现过一丝皱纹。他的双瞳截然相异于凡人,呈现出红蓝双色,锐利无比。 父亲是一位论实力在组织中数一数二的骑士,名声也如他的战绩一样丰厚。 即使是面对着强大得让其他人感到畏惧的恶魔,他都能够轻松应对。 他掌握着连母亲也不曾知晓的隐秘剑技。 据说能在「拔刀」的那一瞬间内斩杀敌人并清除干净。 傍晚,孩子们熟睡入梦以后,父亲毫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走出孩子们的房间,并步入隔壁的卧室。紧跟在后的是母亲。她取来了父亲出征的战袍。 父亲临将决战,今天回家是和亲人道别的。组织告知,时间紧急,今晚半夜就要动身出发。 所以今天也没有必要再为孩子们的小淘气而动怒了。 “给,「闪刃斩魔使」裘朗士大人。” 一听到这个基本上不会从妻子口中提起的自己的「称号」,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此刻他的表情与成熟的面庞完全不符,“自从离开魔族后,都好久不曾听到过这个不那么好听的名号呀。” 说着,他熟练迅速地穿上外衣。一身漆黑泛蓝、衣襟及膝的制服,穿起来非常合身。 朴实无华、没有丝毫多余露出的部分,仿佛正是为其度身定制一般。 母亲含笑为丈夫——裘朗士——即菲尔萨的父亲——理顺其胸前垂下的衣领,这是母亲最喜欢为他服务的活儿了。 如当代海军式的大翻领,其柔软的手感让人感到舒适,正如这件衣服的主人给她的内心感觉一样。 裘朗士是一名骑士,可与众不同的是,他是一名体内流淌着魔族之血的骑士。 而他即将面临的那场战役,则是要对抗魔界中的王公贵族,以及曾经一起共事过的亲友。由于价值观以及种种的分歧,他与魔族亲友分道扬镳。 裘朗士在被魔族众驱逐前就已经离开了魔界,认识了母亲,与之堕入爱河,并投身于人族的「午夜斩使」组织中,从事斩魔工作。 父亲裘朗士是一名流淌着魔族之血的骑士,而母亲芙兰朵则是来自东方的神之子嗣。 按照东方人的说法,母亲正是「半神族」。他们两人结合所诞下的一对儿女,男丁—— 菲尔萨?丹利泰尔继承了魔族的血脉,长女伊菲娜丝?丹利泰尔保留着半神的力量。 菲尔萨天生拥有一双异于双亲的湛蓝瞳色,宛若平静的无毁的湖面。事实上拥有澄清蓝瞳的人,都与生俱来一种称做「寒泊之瞳」的魔法天赋,学习寒冰系魔法或魔武技时可以事半功倍。 可是,相对来说,拥有「寒泊之瞳」的人通常意志不够坚定,性格固执,容易走上歪路。 至于「菲尔萨」这个名字,是父亲参考自魔界族谱中、名列第七的冰之魔神「莱扎夫(resa f)」之尊名。 他将冰之魔神之名所组成的字母按照逆序写出来,就成了「菲尔萨(f ase )」。 魔族传说中,莱扎夫掌握着连神明都畏惧的极冰力量,全心主宰着魔界的寒冬季节。 他的意志如凝结的寒冰般坚毅,对待同伴却如春天融化的冰水般柔和。 父母希望菲尔萨可以像该魔神一样,意志坚定,无论遇到何事,自己的信念都不会动摇,并坚持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父亲坚决反对菲尔萨加入骑士团成为骑士。 而且,今后也打算尽可能不让他过问战场之事。 裘朗士凝视了手中的佩剑,沉默良久。 “曾经,我有一个同是魔族、并持有与我一样想要脱离魔族的想法的亲密战友,在一场战役中,「堕落」了。” 母亲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理顺父亲身上的衣服,抚平其上的皱痕。 “正因为「堕落」,蕴含在他血脉中的魔性觉醒了,以致他从尚存理智的半魔人,完全变成了一只只为战斗而生并疯狂杀戮的恶魔,杀死同伴,最后丧命于同盟的剑下。” 裘朗士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万一……他,迫不得已要经历这个过程……相信他会意志坚定、不受魔性吞噬的。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而且,孩子他是「菲尔萨(f ase )啊!」” 裘朗士点了点头,转身凝视妻子。 好半天,他搁开话题,说着:“其实,曾经也存在过人类与魔族和睦相处、最起码是河水不犯井水的情况的历史啊。只不过,那是天地洪荒时期的事情罢了。” “不管历史如何,你的天职也永远不会变。” “真的吗……我……我朝着魔族的亲朋好友拔剑相向,真的是正确的吗?” 裘朗士再一次抱紧妻子的双臂。 “你应该听说过「艾尔方斯」这位英雄吧?传闻,他正是一个这样的英雄。不管敌人是人,是魔,抑或是神,他都只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斗。 不论其它……正因为有这般坚定的战斗意志,最后,他才成为范伦铁诺公国的第一个开拓者。” 裘朗士闻言后动容,心中无限起伏。 “的确如此,也正因为要像这位英雄一样,我才会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丹利泰尔」啊!「丹利泰尔」,正是他开拓公国的圣剑——极冰之「丹利泰尔」!” 博学多识的芙兰朵时常用英雄的传说神话来鼓励支持自己,多年来,若非不是她的话,裘朗士也不会坚持信念走到今天这一步; 更有可能早在以前的某一日,因魔性复苏而成为恶魔、死于他人剑下了。 伊菲娜丝一直在半掩的房门外站着,偷听许久。其实从某一瞬间起,父亲就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也许——至今已经无从得知——裘朗士这些话都是故意讲给伊菲娜丝听的。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正是促使伊菲娜丝立志成为骑士的主要原因。 裘朗士轻轻推开门,让伊菲娜丝进入卧室。 “伊菲,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女儿默默地点了点头,未等父亲开口,她便抢先说道:“爸爸,我……我希望,代替弟弟成为骑士!” 父亲亲切地摸摸女儿的头。伊菲的发色继承自父亲,纯白,洁净,无暇。而其弟弟菲尔萨发色,则略带浅灰。 “对了……我要当骑士……需要现在发誓吗?” 伊菲娜丝这句充满稚气的话语逗得双亲一阵轻笑,但他们并无轻蔑之意。 母亲在担忧,让女儿成为骑士,到底会不会等同于推她进火坑呢?斩魔道路非常艰辛,时常要将性命豁出去,誓死相搏。 不过毫无疑问,姐姐的剑术天赋绝对是比弟弟要高出许多。 即使弟弟拥有「寒泊之瞳」,也是不可比拟的。更何况,女儿伊菲娜丝还继承了母亲的半神血统,这两个关键因素让她足以获得成为斩魔使的资格,并且前途无限光明。 “不,你不需要发誓,你只要从现在起,努力练好剑术,保护妈妈和弟弟,超越爸爸,就行了。” 父亲出征。不久,魔族战乱越发扩大,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这座不起眼的城镇。 母亲,为保护城镇的居民,不惜一切,舍身发动半神的力量。最后,她因遭到无情的「天谴」而死去。 痛失母亲的菲尔萨,为了向伤害亲人的魔族报仇雪恨,许下誓言,立志成为斩魔使。 同样,因为母亲的死,他不再信奉人类所敬仰所谓的神嗣,成为无神论者。 直到现在,菲尔萨已经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骑士。 时而回想起父母的训导,他的心里不免有一些愧疚。如果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会非常生气吧。无论自己犯了些什么错误,母亲都会非常生气的。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如此说服自己,父母都希望自己能够贯彻信念,坚定不移地走自己所选择的路。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会选择走上斩魔之路。这样一想,父母应该也会很支持自己吧。 - 范伦铁诺公国炼金元历二五六年,幽暗之月第十四天…… - 菲尔萨的旅途日记-第十三页 回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离开家,出征时的那个下午,以及姐姐曾对我说过的话。 多年来,只要一提及父亲禁止让我踏上斩魔道路这条叮嘱,我都会和姐姐发生争吵。 她直到最近才肯告诉我,父亲这么嘱咐的原因,以及她立志当骑士的理由。 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姐姐,一直以为她妒忌我的「寒泊之瞳」而不想让我施展才能…… - 旧时的回忆,毫无预兆地以梦境的形式浮现在脑海中。 菲尔萨?丹利泰尔起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后,进行洗漱。 经冷水的刺激,头脑清醒了许多。现在想了想,其实相比起来,自己这段经历,真的不算什么。 十一年前的魔族暴乱中,失去亲人的无辜受害者不计其数,而自己的经历也绝对不是最悲惨的一个。 只不过,若是只以悲惨程度这个方面来谈论衡量各个人的经历过往的话,那也太过分了。 菲尔萨检查着身上尚未痊愈的小伤口,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稍后,他拾起了静躺在桌面上的佩剑。 冰炎剑?弗兰赞恩——在当日与死敌的一战中,也同样受到了重创的「同伴」。他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并带着复杂情绪凝视剑身许久。 似是金属而非金属、却又带有些许金属光泽的刃锋上,出现了几个细小的缺口。 铮亮的光辉,大不如前。镶嵌在剑格上的魔核,相比以前而言,黯淡不少。 菲尔萨在战斗中惯用冰炎剑的冰形态。 在与梵的死斗中,处于极端的不利形势下的时候,他手持弗兰赞恩,曾多次正面迎击或抵挡炎之魔法和魔武技。 不过,佩剑的损耗并非完全来自这个方面。 他的纹徽「冰之燐光」将逆转的力量加附于剑上,使其在不再惧怕炎之损伤的前提下得以完全发挥冰系技能的全部实力。 尽管强大的纹徽让武装拥有了此等优越的效用。 可是,它对武装的内在损伤则无法估测。因此,冰炎剑的损耗,据主人估计,也许主要来源自纹徽施与的「负荷」。 “看来,用剑去抵挡是不大现实的呐……”菲尔萨默默地想道,而且心中涌起一股想向这位长久以来一直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躬身致歉的冲动。 同伴…… 菲尔萨的另外一名同伴——雪莉?豪森威儿,在自己与敌人战斗前,已经从次元跳跃的裂缝中逃出生天了,现下落不明。 不知道雪莉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自从在神秘的地下室中亲眼目睹那幅有关白银骑士团的绵长得如卷轴般的壁画后,雪莉觉得精神不适,就像千万吨洪水同时涌入脑海中一样混乱痛苦。 菲尔萨一开始还惊喜着以为她的前世记忆也要开始觉醒了。 可谓是从与敌人对抗的逆境中发生了一丝转机。 不过,稍后他便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连续的记忆之链让菲尔萨又回想起烈鹰宫殿地下那时候,与连名字都还未知晓的敌人的战斗。 当日两个人进行了数百个回合的激战,都身受重伤,而最先倒下的则是菲尔萨。 千钧一发间,一支来自冒险者公会的探索队伍抵达现场,及时救下奄奄一息的菲尔萨。 冒险者公会比骑士公会先收到沙漠遗迹中发生莫名爆炸的情报,于是派人前往调查。 由冒险者组成的探索队伍从被突破的暗道入口中进入,穿过墙壁的迷宫。 搜索的结果是他们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伤者。 敲门声打断了菲尔萨的思路。 大步进入卧室的正是他的「恩人」——辛克,将他从危急中救下的冒险者队伍「零度之暗」的其中一名队员。 辛克是处于大陆中立阵营的冒险者,职业是大剑士。 健硕的体魄以及束于脑后的短金发引人瞩目。 除了不俗的战绩外,干练的外表也成为这个人的标志。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辛克问道:“身体状况怎样?” 菲尔萨点头表示已无大碍,并再次向他致谢。 “其实……”辛克不再寒暄,见对方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便直入正题,“今天我是有一件事想要你作「见证」的。” 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羊皮信纸,用绳索捆绑得严密结实。他解开了绳索,菲尔萨发现信纸上写着东西。 “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毫不费力。”辛克补充了一句,随后将信纸递到他眼前。 他粗略扫视了一遍。这是一份「见证书」,证明中大致内容是,「零度之暗」冒险团在搜索任务中将菲尔萨?丹利泰尔救下并送回旅馆治疗。 这份证明需要当事人菲尔萨亲笔签名。 “菲尔萨先生……我想你应该懂了吧,这样一来,冒险者公会便会给我们增加额外的报酬……” 标准的冒险家的处事方式,公私分明,毫不含糊。虽然会让人产生「救人只是顺便,报酬才是关键」这样的想法。 不过其他人的想法又不会让他们所应得的报酬中少一枚金币。 菲尔萨没有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往信纸上签下自己的全名。 “还有这里——医疗和住宿的费用也请你仔细核对一下。” 他在心中大喊倒霉,若是在骑士公会中接受正规治疗并休养的话,这些费用本可以大部分地免除。 这正是范伦铁诺公国为每个身为职业骑士之人提供的至高的福利保险。 菲尔萨要是支付了这次的费用的话……估计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离开高档餐馆的客座了。 辛克似笑非笑地谢过后,转身离开卧室。 而菲尔萨也打算离开现在自己所身处的旅馆,放弃冒险者公会的收费治疗,动身前往骑士公会。 虽然范伦铁诺古语有云:“旅馆才是旅者的家!” 可是……这「家」的住宿费可不便宜啊! 菲尔萨一边心中如此无奈喊苦,一边勉强装作一副正常的样子,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并步行前往目的地。 因为胳膊伤口很深、不方便做大动作而随意披上外套,浅灰的头发如草丛一样乱蓬,这整副模样给其他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前段时间斗殴受了伤、现在在街上闲逛的落魄不良青年。 不过谁也无法猜到,这样的一个人边缓慢移动,边根据自己的记忆,寻找着能前往骑士公会的路。 一刻的路程后,菲尔萨到达当地骑士公会的正门口,恰好遇见前来送信的信使。 他认得这个信使胸前所佩戴着的单羽白银徽章——正是菲尔萨所属骑士团「银翼」的所有物。 菲尔萨赶忙上前打招呼,两人互相出示了银翼的徽章。接着,虽然两个人初次碰面,但凭借着同属一团的原因,很快便熟络起来。 要知道,能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上遇见自己的伙伴,真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 互报姓名后,信使给菲尔萨传递口信,还亲手递给他一张手掌大小的领取包裹凭证。 口述者说,如果再无法找到菲尔萨的话,就要通过魔导电话让有关人员在各地的骑士公会留言板上留言给他了。 抱怨一番后,接着口述者便取出笔记本,根据简要的笔记,告诉他口信的原内容。 银翼骑士团第七小队——也正是菲尔萨所隶属的小队——的大队长方恩特先生将要召回菲尔萨,前往总部商量要事。 除他外,小队内的所有队员都已经一一到达总部,并随时听候待命。 信使完成口述任务后,匆匆与伙伴道别后离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菲尔萨挥手过后,转身进入骑士公会,找到一个靠着墙的座位坐下,陷入沉思。他所思考的并非其它,正是方恩特大队长紧急召回菲尔萨一事。 紧急召集小队所有成员的原因,无疑是打算共同商量击败魔君佛雷德的对策以及作战方案。 不过他倒不是在考虑召集原因,而是…… 虽说菲尔萨这样想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不过……自逆时之塔上与将军凯雷瑟一战过后,时隔这么久,凯雷瑟居然一直都没有向上级汇报「那件事」。 所谓的那件事,正是菲尔萨是魔族人,也就是「恶魔」这件事。虽说他一直履行着骑士应有的职责,斩魔杀敌,也可以发誓未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过「自己是魔族人」这个事实怎样也无法改变。 被凯雷瑟击败后,他一直惶恐着,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极力所隐藏的身份「恶魔」会被正义人士暴露出去,还怕遭到其他同行的排斥和引来围攻。 让他惊讶的是,他所还怕的事并未发生。 就算凯雷瑟将军一直因事务缠身而漂泊他方,也不可能没有想不到,通过信使来与骑士团保持联系才对。 凯雷瑟是故意放过自己的吗?不,不对,他立马否认了这个想法,曾经那从凯雷德的纹徽中放出的雷耀之光,给人一种不置自己死地誓不罢休的威严感。 可想而知,这位继承了雷之纹徽的银翼将军,对侵略人界的恶魔甚是深恶痛绝,恨不得立马除之。 半刻,菲尔萨猛地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些思考不到尽头的想法。稍后,他离开自己的座位,通过那张领取包裹的证件卡,从公会二楼的信办处获得了包裹。 捧在双手上的包裹非常轻盈,不过无疑是一件贵重之物。事实上,这正是自己的恩师盛泽斐斯先生为菲尔萨在骑士团内工作盈满三年而特意赠送的礼物,是一块特殊的防御武装护手盾——赛利斯是这么说的,不过在打开包裹后,菲尔萨却发现里面仅静躺着一块通体漆黑的套环。 这块套环并不比一般的手镯大多少和重多少。 回到卧室,菲尔萨二话不说将它试戴在右臂上。 一阵陌生的魔力鼓动通过触碰套环的皮肤,从脉搏传入魔脉,这种感觉开始从体内蔓延的同时,套环上裂开般出现黄金的花纹,花纹中还升起了微弱的光点,在空中有规律地盘旋运动着。 光点一样的魔力粒子在贴近右臂处凝结成一个七角形,这是魔法光盾的正面。 防御武装似乎可以很结实地正面抵挡住大部分魔法以及魔技攻击。 不过究竟实际性能如何,要到实战才得知。 菲尔萨收回魔力,但没有脱下,而是任其戴在手腕上,正与自己的佩剑一样打算随身携带。 上次的惨败,其主要原因,他想大概是当时自己的手头上并没有能够防御对手魔武技的武装吧。 关于上次的惨败,菲尔萨决定所要做的下一件事——便是要查清那个操炎敌人的底细。 他正前往公会五楼的图书室,一边扶着扶手走上冗长的楼梯一边想着,这个紧追不舍的家伙,到底会是谁呢? “在再次交战前,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范雷克索?还是……” “不许你擅自叫出我团最高指挥官之英名!” 菲尔萨回想起,这个人当时无意中默认了自己身份,这个人正隶属范雷克索所指挥的皇家骑士团。 于是他综合出几个关键点—— 本是王国时代的武者。隶属皇家骑士团。能够娴熟使用火拳之魔武技。 且拥有炎之纹徽。这四条线索的交叉点,有且只有一个。沿着这些线索的所指之处,并通过翻阅有关皇家骑士团的资料文献,菲尔萨得到了一个让他惊讶不止的答案。 「炎狱修罗」——梵?提泰伦,本为一名东方武僧的他,通过范雷克索的亲授封礼后成为了皇家骑士。 他执着于武术与信念,并严于克己,尊奉范雷克索为自己唯一的主人。 同时,他也是由范雷克索亲自挑选出来的强大武士,掌握着深不可测而又独特的拳之魔武技。 他还曾独自一人,并赤手空拳绞杀过西方的雄火恶龙,还从恶龙的身上获得了实力的证明——炎之纹徽。 菲尔萨的宿敌原来也同是一名骑士,并非十恶不赦之人,甚至曾为王国立下许多功绩。 近乎满身王国荣誉的梵?提泰伦,因为王国的灭亡。因为对祖国的爱,愤而追逐,寻找菲尔萨——也就是艾尔方斯来复仇了。 菲尔萨自行惭愧,面对这样的敌人。无论是武技上还是信念上,都无法与之相比。 面对这样的敌人,自己有胜算吗?换做是每一个武艺精湛的人,都不敢夸下海口,有百分百的胜算吧。 就算是曾经击败过自己的凯雷瑟将军,也未必能够将梵轻松击败吧。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一声从窗外传来的尖叫就打破了思绪。 紧接而来的便是由远至近、直至现在才被菲尔萨的知觉捕捉到的魔息。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用自己身体所能够承受的速度跑到楼下。 随后,他向公会三楼的药物供给处索取了几支镇痛针。 这是属于紧急用药,具有短时间内麻痹伤口周围的痛觉神经之特效,菲尔萨为了在行动中不让伤口碍事才不得不用上的。 他将包装迅速撕开后,使着锋利的针头对准自身伤口就是一扎,一阵足以让他掉泪的激烈的剧痛后。 虽然伤口如旧,不过已经没有丝毫的痛感,胳膊活动如常。再用绷带紧紧包扎起来的话,应该就不会再碍事了。他二话不说,从第二个伤口——左小腹的烧伤处扎了第二针。 目睹这一幕的护士们都惊呆了,虽然他的伤口不再有痛楚,不过血还是因为硬物刺伤而从伤口冒出。 护士们连忙端来了几卷绷带,并帮忙包扎。 从他到达直至离开的前一刻,骑士公会一直门可罗雀。偏僻的小镇,并没有受到骑士们的热烈光顾。 原因也许是在担心这个贫乏之地中药物供给不足吧,而且他们又不想接受昂贵的收费治疗。 因工作受伤,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有时候可是很致命的。 “其他人呢?” “对不起,很少人会来这里的骑士公会……”其中一名护士低声回应。 “那些冒险者……会来帮忙吗?” 「应该不会吧」在菲尔萨的追问下,她继续说着,“因为冒险者公会那边没有这样的委托,一般情况下冒险者们都不会理会此事的,他们还会说,「有骑士大人们在就足矣」云云……”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将骑士团的黑色外套利索穿好,连衣领也没空理会,先检查好自身的装备——一柄佩剑以及新增的护手盾,之后便快步跑出公会。 循着魔息传来的方向,菲尔萨一路追逐,原本还算整洁的路面,此刻像是受到惊讶似地乱糟糟的,有的人甚至不顾刚买到手的东西,随意丢弃,早就逃到附近安全的地方去了。他隐约只听到奔跑逃窜的脚步声,人影却不见一只。 菲尔萨自责着,平时一向敏锐的自己,为什么这次又无法在恶魔到来之前便发现其魔息呢。 是自己看书太过入神的缘故吗?不,不对,「魔力感知」只要一触发,魔脉便迅速涌动,全身细胞以及魔力粒子都进入备战状态。 这样的身体反应,完全脱离大脑中枢的控制,与过敏有些相似。 他利用双目往前方扇形搜索,不消一刻,从视野中发现了猎物—— 以蓝天为背景的屋檐脊上,跳蚤一样跃动着一只乌黑的点影。它正往远处逃跑。 地上划着几道血痕,以及一些不堪入目的细碎残存痕迹。尽管如此,也足以吓晕普通人了。同时这也证明,已经有人遇害。 正当他环顾四周,思索着如何利用最短的路径追上恶魔时,附近传来了一声破空枪响。 未几,远方那片跃动的魔影,发出一声似人的悲鸣过后,失去活动机能,骤然从空中坠下,堕入十几米远外的旅馆建筑后方。 一击毙命,魔息顿逝。 菲尔萨感叹这位狙击手枪法精准的同时,从脑海中搜寻着这似曾相遇过的枪声以及弥漫着的火药味。 随后,他恍然想起来,拍了拍不好用的大脑,以最快的步伐往恶魔失去生命坠下的地点「集合」。 要是被他的猎魔射中,先不讨论猎物是否当场失去生命,重点而是在于,猎物绝对是被命中要害而死。 数名与菲尔萨穿着同样款色制服的黑衣人聚集在小镇旅馆的后院中。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戴着墨镜,背着担任现场指挥官,板着严肃的面孔命令手下做事。 其实,现场并不只有银翼的骑士,还有几个来自其他骑士团的成员,紫色衣着,外衣上套着铠甲,估计是黑曜骑士团的人。 果不其然,菲尔萨认出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正是前不久刚认识的兰帕德先生。 在上前和他打招呼前,菲尔萨首先要去大队长那边报到。 没错,那个身材魁梧、戴着墨镜、背着的现场指挥官正是菲尔萨所在分队的大队长——方恩特。 他用那从墨色镜片中透出的眼神,瞄了一眼正往这边过来的菲尔萨的身影,待完成手头上最后一个指挥命令后,才转过身来与菲尔萨对话,劈头一句就责备道: “口信发出已有半个月了,你却一直没有出现。本来打算给你送出第二个口信的。” “非常抱歉!”菲尔萨端正站姿,毫无怨言地准备接受责备。 “原来你,最近受伤了?”方恩特的目光移到对面人的左边小腹处,只见那里有一片不显眼的水渍。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团服上湿润的水渍,一般都是从伤口溢出的血迹,只是团服的颜色掩盖了血液原来的颜色。 虽然通过紧急药物处理,伤处的痛楚是消失了,不过药物可没有保证止血。 一连串的奔跑运动下来,伤口在没有痛楚作为提醒的情况下任其裂开,造成大量出血。 大队长也通情达理,心中明了他不能按时回团的原因后,没有多加责备,只是嘱咐了一句,以后小心。 接着,方恩特简要告知,银翼支队此行来到来弗雷姆的主要目的。 赛利斯通过魔导远程联络,向银翼报告了近日所遭遇的状况。 他先是在离此地不远处发现了稀有魔种——人面魔,并偶然间发现,人面魔正是有人类魔化而成。 这样的魔化症状,曾在一个叫做来弗雷姆的小镇内蔓延,当时的情况相当严重,镇民不是死去就是被魔化感染。 考虑到后果,赛利斯决定将整座小镇,以纹徽发出的神圣洁净之火摧毁,不留一活物。 一言蔽之,当时赛利斯所遭遇的情况简直是惨不忍睹,赛利斯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菲尔萨用余光瞥了瞥不远处躺着的魔物的尸体。 魔物似乎是由灵长类动物魔化而成,临死前被狙击爆头,一击毙命,威力极大,导致头部血肉模糊。 让人惊骇的却不止这些,而是……它长有一副悲怆般扭曲的人类面孔。菲尔萨推测,这正是所谓的人面魔了。 关于这类魔种的资料并不多,其中最新收集到的,也就是赛利斯所带来的报告了。 赛利斯的报告引起了方恩特的重视。 堪栏——他们现在所身处的小镇,是离那个被烧毁的小镇最近的人群聚集之地。 适逢接到报告那时,方恩特也正在附近办理事务,于是便率领小队前来观察状况。 果然,就在到达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小镇遭遇到恶魔袭击的事故。 趁现在,情况还处于可控制阶段,方恩特马上联系黑曜骑士团,并首次与他们合作,将堪栏严密包围,为伤者提供治疗。 这样做的为的就是不想让魔化症状大量感染的情况再次发生。 否则其最终结果就会像那个被烧毁的小镇一样。 “菲尔萨,我这里有一个任务。” 大队长话锋一转,虽然菲尔萨的伤势尚未痊愈,不过看起来他最起码还能到处走动,估计已经没什么大碍。 所以并不想让自己的手下休息太久。于是,他给菲尔萨布置一项跑腿式任务。 “你应该也知道,走出堪栏外,附近尽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今早我接到空中总部的报告,说是总部观测台今日发现了这片沙漠中,存在一个魔力极为浓郁的地方。 我估计那是魔君佛雷德最近所设下的根据地。 所以,这次你的任务,就是凭借你的「魔力感知」去找出这个地方的所在之处,而我们就在堪栏待命。 找到后,请立刻发出信号弹,发现你的信号后,我们联合黑曜骑士团一起赶往那个地方,剿灭恶魔巢穴。” “了解。”菲尔萨点头,简短地回应。 “此行你可能会遇到魔君佛雷德,千万不要在我们到达之前贸然动手……” 对话结束后,方恩特继续投入到指挥工作中。到了午间休息时,菲尔萨找到黑曜骑士兰帕德的身影,老远便打着招呼。 虽然兰帕德脸色疲惫,不过还是尽量堆出了笑容,互相寒暄过后,兰帕德说道:“这次你又是凭借「魔力感知」的能力赶过来的吧?” 菲尔萨无奈地笑了笑,并轻点头表示肯定。 其实,自相识以来,兰帕德对魔力感知这种独有的能力非常感兴趣。 于是这次趁着空闲,不断追问着,这种能力是如何锻炼出来的。或者说,是不是和纹徽一样可以从别的地方获得。 魔力感知实质上是同族感知。 菲尔萨并没有、也不打算告诉他魔力感知的实质,只是应付式地含糊解释,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罢了。 兰帕德略感失望,他也想拥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话,执行任务时就方便得多了。 不过他完全不知道得到这种能力的人,基本上都是骑士的敌人。 结束这个话题,兰帕德又问道:“对了,你认识凯雷瑟?歌罗利亚吗?听说他是银翼骑士团的将军。” “是的,凯雷瑟将军的名声我略有所闻,也曾见过一面。”菲尔萨没有告诉他,自己在逆时之塔上与凯雷瑟将军一战一事。 谈话中,兰帕德对凯雷瑟将军充满了景仰,主要原因是几天前,他偶然遇到了凯雷瑟并有幸一起执行任务,且深深被其强大的实力以及荣誉至高的办事态度所折服。 凯雷瑟的荣誉并非自夸。机缘巧合下,他被两个纹徽选中作为继承者,其中之一更是时光之古纹徽「艾利维尔」。 公国上下,估计就只有他能够获此殊荣。 “凯雷瑟将军才是真正的骑士啊!只有将荣誉视为至高之物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才值得景仰!” 菲尔萨还从兰帕德口中得知了将军近来的旅行经历。 据说凯雷瑟前段时间在海上航行过,不幸遭遇到暴风雨,经过传说中的亡灵海域,还在那里将魔物石之巨人打败,并因此得到了时光纹徽的第三个残缺部分。 总而言之,凯雷瑟将军最近在各地冒险,并没有回过总部。 菲尔萨草草结束休憩,收拾好随身携带物品,检查自身装备。 武装——稍微受了些损伤的冰炎剑、全新的护手盾; 随身物品——行囊、以及其内的几支刚从骑士公会里取来的紧急用镇痛针。 另外,他还从行囊中翻出了一包药物。 那正是一个月前雪莉从地下市场买来用于缓解菲尔萨的魔脉病变的晶体状药片。 最近他才注意到这些药的用处,如果能够早些意识到的话,上一战就不会败得如此惨状。 他特意将这包小晶体塞入胸前口袋中。 这样一来,就能记得在战前服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他与大队长以及友人道别。 离开堪栏,没走几步,菲尔萨的头开始产生剧痛。 这是「魔力感知」反应过于强烈的症状,强烈得连双耳也受到了影响,开始嗡嗡发鸣。 魔力源头放出的魔力波动,干扰了魔力感知者的脑电波。不过这次,菲尔萨的情况却更为特殊。 菲尔萨沿声索迹,而魔力波动的源头,似乎是来自北边。 - 雪莉?豪森威儿胸前的风之纹徽正发着荼毒般的剧痛。 从右锁骨附近浮现出的新觉醒的翠色印记,其焕发出的光辉穿透过深褐的外衣。 自从与菲尔萨分开后,雪莉被传送到宫殿之外,现正独自一人在荒漠中行走。 她曾试图寻回能够回到宫殿的道路。于是不顾劳累,脑海只是在想着怎么能够最快回到菲尔萨的身边,可是最后却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心情越是焦急,体力就消耗得越快。 在几乎要倒下的前一刻,天色因「魔海潮汐」提前落下夜幕,雪莉的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一座村庄的影子。 不过那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分辨出到底是海市蜃楼还是真实景象了,只能使尽着最后的力气,脚步不稳地慢慢靠近。 踏入村庄门口之后,确认了景象非虚,还遇到近日相识的黑曜女骑士奥利娜。 没等到友人过来搀扶,下一秒,她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当雪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一醒来,雪莉便向奥利娜请求,与她一起回去烈鹰宫殿拯救回自己的同伴。 “也就是说……菲尔萨先生还在宫殿中,独自对抗敌人吗?” 雪莉将情况的概要告知奥利娜。她与菲尔萨前往烈鹰宫殿,遭遇到魔君佛雷德以及其手下,奋战敌人,同伴受到重伤,一起逃到宫殿地下室,自己目睹壁画时记忆觉醒,头脑混乱中被同伴推入魔法传送点离开地下室,来到荒漠并迷路,最后倒下在村庄门前。 “他是为了不让混乱中的你受到伤害,于是将你送到别的地方。这么说,他已经打算独自战斗了,所以应该也考虑到了战败逃跑的情况了吧。所以,雪莉小姐你不必担心。” 他哪可能会这么聪明啊! 明明还受了不轻的伤!这些都是雪莉的内心所想,不过此时心急如焚的她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了。 来到这里之前,她的脑海里一直都只存在着一个想法,如何能够在茫茫荒漠中寻回宫殿的所在之处,回到菲尔萨身边并肩作战; 可是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菲尔萨将自己送出宫殿的原因。经过旁观者奥利娜的仔细梳理后,她终于明白了同伴的用意,内心对同伴的鲁莽满是责备。 “雪莉小姐,你先多休息一天。我联络我的其他伙伴,帮你想想办法。” 雪莉谢过奥利娜,由于自己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继续躺下床休息。她打算明天一早,到村子上了解附近的地理状况。如果明天黑曜还不能出发行动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出去寻找。 “找到他后,到底是先责问他呢,还是先踹他一脚呢……” 抱着这样调皮的疑问,雪莉捂着右肩附近荼毒般的痛处,逐渐入睡。 意识沉入梦中,正如沉入深渊的海底一样。 意识不断往最里头的黑暗前进、下潜,梦境赋予的知觉,让她感受到四周螺旋着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深海的旅程迎来了终点,景象豁然变更。 眼前的景色荡漾了一会,又恢复平静。雪莉脱开了意识的洪流,来到一个未知的空间。 大概可算作是大脑中的一个未被其它东西占用过的角落吧。 四周不见光明,却也算不上黑暗,准确来说,那是一层浑浊的雾气,被唤作「混沌」。 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名女子,梦见者发现眼前的人,居然长得与自己非常相像。 存在于意识流中的这个人,半闭双目,毫无力气般随浪漂浮在一片浅海上,像是一个脱力的人偶,被遗弃的洋娃娃。 不浮不沉,也不清楚水有多深,梦见者只是看到,水面漫过了她的衣角。 她有一头赤红且如丝缎般的秀发,正在海面上随着轻微的波浪而浮动; 头戴一顶白蔷薇花冠,原本鲜活的花瓣被海水打湿,花朵显得憔悴无比; 翠绿的双瞳失去神彩,却饱含着对某种事物极度渴求的不灭坚毅; 身着素色纱衣长裙,腰间束着翠翘; 裸露的右臂戴了王室象征的金环,颈上项链闪闪发光。 高贵、典雅、光彩夺目、优美非凡。雪莉觉得,面前的女人虽然与自己样貌相像。 不过她无论气质抑或其它方面,都是自己所无法比拟的。而且,无论是从着装还是样貌上来看,她都像是一名生活在古代王宫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贵族公主。 梦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一次,自己从意识洪流中脱出、在一个深层空间内遇见她之后,就不由自主地惊醒过来。 雪莉有时候也想把这个神奇的梦境告诉自己的同伴,可是每当开口之际,又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她可不像菲尔萨一样对梦境这般虚幻事敏感。 这次,那个女人微微颤动着丹唇,似乎想对雪莉诉说些什么。 没有了先前那漩涡洪流般的阻碍,雪莉正身处半空中,就像身处于无重力影响的宇宙领域一般。 她运用四肢,自由泳一般逐渐靠近,想要听清楚她的话语。 “艾尔方斯……” 雪莉竭力游近,此时的她已经离漂浮在海面之人不到十步之遥的半空上。 “艾尔方斯……快去救他……就在北边……” 无力的说话者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仅如此,身在这个空间的她——普莉西亚,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雪莉向她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拉离海面。此时,空间内,不知从哪个方向袭来了飓风,先将几乎要触碰到普莉西亚的手臂的雪莉吹远,还卷起了一阵堪比野兽的巨浪,将普莉西亚淹没。 梦境至此,雪莉猛然惊醒,意识重回到现实。 “艾尔方斯……快去救他……就在北边……”疲惫却急促、沉重又清脆的普莉西亚的声音,自醒来后一直萦绕耳边。 雪莉头痛欲裂,不过脑袋却异常清醒。她很清楚这次的梦境意味着什么,艾尔方斯—— 也就是菲尔萨,即将或正面临危险,若遵循她的指示,沿着北边方向的路寻找应该就能找到他的所在之处。 她第一次决定相信梦境的指示。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浮现在右肩深处的印记,内心由衷感谢着普莉西亚所给予的提示。 同时,因为醒来后只专注于梦境一事,迟迟她才发现了一个事实——印记不再带有剧痛; 而且,休息过后的她体力充沛,魔脉运行也无比顺畅。 纹徽因觉醒泛着比以前更为耀眼的翠绿色光芒。 若是说菲尔萨的纹徽之光被称作是「燐光」。 那么此时觉醒的雪莉的纹徽之光则可以足以被称作是「翠光」。 发现了这一点后,纹徽的主人感觉到一股新的神风之息如守护精灵般正萦绕自身。 “有了这样的力量……我就可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光被菲尔萨保护了……” 雪莉暗自祈祷,再度感谢普莉西亚能够回应自己的愿望,赋自己予强大的纹徽之力。第一次,她也与普莉西亚一样,心中有了对力量的渴求。 雪莉在旅馆一楼找到了奥利娜。村庄里没有骑士公会,奥利娜的活动地点仅限于村庄的旅馆。 她只是因事务而来到这块偏僻的地方暂住歇脚而已,并不打算久留。 雪莉解释说她推测出了菲尔萨的所在之地——当然所谓的推测只是编造出来的,她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有关梦境的事情。 “我……整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我想,我只需沿着向北的路一直搜索,应该可以找到他了。” 起初,奥利娜不太相信雪莉毫无根据的「推测」,直至雪莉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到旅馆的女更衣室中,想要她确认一件事。 面对同性友人的疑惑面孔,雪莉迟疑一会,褪下外衣,扔到衣架子上。 此时她只穿着一件单薄而紧贴的洁白衬衣,勾出身体原本的曲线。接着,她解开贴身衬衣的大部分纽扣,裸露出半个如玉雕琢成的圆柔右肩。 奥利娜被她突然的脱衣举动惊住了。 面带微红、别过一边的雪莉,指着如纹身般存在于雪白肌肤上的翠色印记,问道:“奥利娜小姐……你相信这个东西吗?” 雪莉向她亮出直至今天才觉醒的纹徽,那是神风之普莉西亚的力量觉醒的证明。 说这话的同时,纹徽的主人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她竟然发现纹徽的大小与以前有所不同。 纹徽充盈着翠绿的魔力光辉,活跃并涌动着。其中央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十字架,四周缠绕着枝叶一样的精细纹络。 她再次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纹徽的脉络就像真正的枝叶一样缓缓生长着,延伸开来,最长的那条枝还爬越了锁骨。 奥利娜一阵惊诧过后,便立马心领神会,对此不再存疑。 有关纹徽的传说,在骑士团中早就有广泛的传闻; 不仅如此,那似乎也成为了冒险者公会茶余饭后的话题。 不过却鲜有人亲眼目睹到传说的真面目。 今天算是奥利娜的第一次,目睹到纹徽的真实面貌。 雪莉之所以如此确信自己的推测,原因应该是她的纹徽,拥有一种类似搜索同伴气息的能力。 这个能力使她感知到菲尔萨的所在之处吧。 不知这么推断错没错,反正她就是这么认为的,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我今早已经联系到了黑曜的同伴。过多一会,等你收拾好东西后,我们便可以立刻出发。” “咦,对了,兰帕德先生到哪里去了呢?好像昨天也不见他呀。” “噢,他,因为黑曜骑士团团长艾利克斯侯爵外出办事了,团内事务暂由兰帕德打理。近日兰帕德接受了银翼的增援请求,率领另外一支小队前往并会合。” 她还接着说道,现在他应该就在附近的城镇中歇着脚。 “是吗。两位的婚礼,看来又要推辞一段时间了呢。最近总是不太平……”雪莉遗憾地自语道。 奥利娜无奈回应着,起码也要等到兰帕德处理好黑曜的公事,并且侯爵任务归来,婚宴这等私事才可有机会继续筹办。 她也认同雪莉所说的,最近不确实太平。 若是要举办一场让大家都可以不顾外事、安心前来参加的婚宴,让两人抛除一切烦恼、可以尽情享乐其中的婚宴,估计还要等待大家将魔族剿灭、大陆重归和平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此外,奥利娜还半开玩笑地揉捏了一下雪莉,还害得她脸红耳赤了一阵不短的时间。 从认识起,雪莉就给奥利娜一种「美丽的花朵含苞待放」的感觉; 今天的经历过后,不论她的外貌还是身体方面,奥利娜都觉得这样的比喻实在是恰当极了。 雪莉暂别奥利娜后,回到二楼卧室收拾好腰包里的应急药物,顺便将藏在腰包里的备用暗器取出。 那是几支与手指一样长度与大小的匕首,她将其逐一嵌入腰间皮带的小圆环上,以防万一。 收拾好所需的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窗外望去。窗口所指向的正是北边。她心里默念着,菲尔萨你要等着我,我就快过来与你会合了。 雪莉下意识集中精神凝望远方,而纹徽也不知不觉在这过程中,回应主人的意念而发挥效用。 纹徽的力量将雪莉的视野范围扩增数倍,视界内的所有存在着的有实体之物,包括荒漠中快要枯萎的几棵仙人掌、嵌入地面且几乎要与地表融为一体的磐石、甚至是地上的大大小小每一道龟裂之痕都可观察得一清二楚。 她的视力一向不输于任何人,被菲尔萨称为「鹰眼」; 今后有此拓展视界的能力,将更是如虎添翼。 除此荒漠中一如既往看惯的景象外,雪莉还看到了一座从未发觉过的建筑群—— 她几乎能数得清其数量。几公里、甚至是十几公里外,在几乎不可触及的缝合天地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蓝色的冰雕都市。 普莉西亚所指的虽然比较含糊,说是北方;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所指的目的地实际上就是那座怪异的都市吧? - 沙漠某处的半空,毫无预兆地张开一道次元的裂缝。不久,裂缝幻变成原来的物件形状——浮空镜。 不属于人界且魔族独有的魔力粒子奔涌而出,带来一股极其不祥的魔息。 魔君佛雷德的全身影子从椭圆形的浮空镜内呈现。 他穿过镜面,从中走出。 这面镜子实为一个利用魔力粒子,根据复杂的量子跳跃原理而制造出来的空间跳跃点。 这样的魔导用具,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稀有。因为在广袤的范伦铁诺大陆上,懂得这个层次的魔导科技的科学家并不多。 不过,魔君旗下的六魔将中,却有这么一位天才,他根据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知识,为魔君制造出这么一个空间跳跃的道具。 魔君刚从「银曙殿」离开,到达此地。 「银曙殿」又称为「白银圣殿」,是一座存在于魔界最高峰、同时也是居于魔界地位最高峰之君主才能拥有的圣殿。 利用空间跳跃的魔法道具,魔君实施了从魔界到人界两个次元域间的穿梭。 踏入这一片无边无际的荒漠后,四处渺无人烟,于是他摘下青蓝冥炎的面具。 数十年间历经过魔族多场战役的佛雷德,面庞上却不存在有丝毫沧桑的迹象,仍是一副年仅过三十的青年模样,只是表情过于冷峻,如钻石般「坚硬」; 而从红蓝双瞳中透出的神色,不怒而威。 魔君的装束朴实无华,却有着相当的威严感。一身漆黑泛蓝的长袍,如度身定造般合身; 胸口、双肩、双腕处闪有黑色的金属光泽,还穿着一双金属黑履——那自然是整套由强大而浓厚的魔力编织而成的漆黑铠甲。 腰间束着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佩剑,魔息完全凝聚于剑鞘中,不漏一点在外。 他的身后还加披了一件燕尾的短披风。 一点点串线珍珠一样的血滴,顺着袖口落到龟裂的荒地上。 这完全并非因为魔君受伤——在过去数十年间,他从未输过。魔君流血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简单。 历经过数十年间无数场的战斗与磨练。 即使是钢铁的筋骨也会磨损,更何况是恶魔的肉体。原非属于佛雷德的肉身,如今开始磨损的现象,并且从不断利用魔力空间跳跃点进行空间转移后才,渐渐显现出来。 一言蔽之,佛雷德的肉身不堪忍受空间跳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出现了崩溃的现象。 不仅如此,除了身体出现崩溃外,就连手背上新出现、如艾尔方斯的记忆那般重要的印记—— 纹徽,也出现了损耗的迹象。微微泛出燐光的纹徽周围,肿起了一条条红黑的皱纹。 585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佛雷德,抬头仰望着虚空,谁也不知道,他向着什么东西,或是谁,在暗自发誓。 “裘朗士,本君亲爱的朋友,本君再次立下誓言,在你的肉身陨落前,达成你所寄托于本君身上的夙愿。朋友,你的牺牲,绝不会白白浪费!” 身后忽然燃起两团盘旋的业火。两片不羁的火影中,分别逐渐呈现一个鹤发老者的苍劲身影,以及一个渐渐显红的血之身影。 “拜见魔君时居然不现真身?”脾气暴躁的鹤发老者刚从转移魔法「业火之盾」的火焰中走出,便出言指责另外一个受魔君指示而前来的同伴。 受指责的「血影」并未回答,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见魔君许久不说话,老者也收起自己的言语,等待魔君发言。魔君这次召唤两位贤者,应该有所指令。 “朱斯曼,「范伦铁诺南翼大陆」的计划是否已准备得当?” 老者闻言,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稍后,他恭敬地向魔君发问:“关于在大陆南部建造「莱安伊甸」的计划,魔君可否有其它要求?” 佛雷德点头,思索片刻后,回答道:“「计划」的启动,提前到「日光之月」的第十九日。另外,本君考虑加派「夜魅魔蝶」幽紫以及「影翼魔骑」杰奥拉协助你完成计划。” “魔君能够加派其他的「六贤者」成员协助老夫自然是好。可是这样一来,留在北翼大陆的魔将不就仅剩梵了吗? 「辉光皇翼」之华莱迪正坐守白银圣殿中的「转生殿」而无法离开; 而「炎狱修罗」之梵则完全是一个不听从任何人命令的固执青年。这两个人都无法在北翼大陆这里协助魔君!” “老头子……”血影终于开口,“你忘记我的存在了吗?” “哼,你不是骑士团那边的「爵士」吗?”朱斯曼朝血影嘲讽道。 “放你的屁。” 两人正要争执时,一股足以将万物扼断咽喉致死的寒冰魔息从主人身上泛出,足以让朱斯曼与血影体内的魔脉为之颤抖。 两人原本互不相让的怒气被此硬生生地压下。两名手下不敢多言。 “银翼与黑曜汇合于附近的来弗雷姆。他们的动向,至少黑曜的动向,我是一清二楚的。”血影的声调恢复平静,如此说道,并瞅了朱斯曼一眼。 魔君点头认可,“无论何时,都是以计划为先。到此为止,你们可以退下了。” 接到退令,两人鞠躬行礼,走回「业火之盾」中。未几,火焰带着两人的魔息一起熄灭。 接着,魔君持续步行,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存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散发着寒冰魔息的蓝色都市。 这座冰雕之都是纯粹由魔力构成并坐落在沙漠上的特殊领域。 内部景观,包括居住房屋、公用设施等建筑,一草一木等园林景色,互相交错的大街小巷,以及上述所构出的城市规模布局,皆根据自身记忆,以冰之魔力粒子「建造」而成。 这原是一座连名字都被世人遗忘得一干二净的小城镇,过去的佛雷德曾居住过的故乡。 能够以「冰」作为载体,将一座已经消失的城镇重现于世,那么实施这个工程的雕刻工匠所展现出的技艺绝对是非常了得。 冰雕都市的每个细小的部分都堪称一件件绝妙的艺术品。 无论路边的一朵鲜花还是街上的一片树叶,都可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不过,若工匠是要以「完全还原」作为最高目标的话,那么栩栩如生已经不能算作是至高等级的称赞。 撇开精细度以及还原度不说,建造如此庞大的结界所需要的魔力绝对不是一个人所能够供给的。 不要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上百人同时运用魔力,也不可能建造出如此规模的冰之结界。 若是得到「纹徽」这种内在蕴含神秘且庞大力量的传说之物帮助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通过纹徽制造次元结界,这种做法古往今来并非第一次见。 范伦铁诺公国中流传着一个典故,称为「白银初曙」、或者「狭间极辉」。 古英雄艾尔方斯率军南征时受敌人伏击,撤退至荷鲁斯河岸。艾尔方斯听从圣龙指示,发动纹徽「极北之辉」,在酷热的山谷中制造寒冰之结界。 根据《王史通鉴》中所提及的——“时天若无缝青镜,呼冰吹雪,匀覆峡谷,南方热地遭遇北极之寒,防不胜防。”则能够恰如其分地描述当时情况以及纹徽的威力。 获悉记忆的魔君佛雷德仿照前世,通过结界再度向即将来访之人展现极冰纹徽的真正威能。 - 菲尔萨?丹利泰尔的双眼凝视着气势恢宏的冰雕都市正门。 那是一座正方的框架建筑,从宏观来看它非常之简约并稳固,左右两旁的冰柱上镌刻着极其繁琐多样化的浮雕。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同族的魔息。各种魔物的气息,只要经历过一次便可以像背书般记住,下次再次遭遇就能够辨认出来。 不得不说,多亏异于常人且优越于常人的第七感官能力「魔力感知」,菲尔萨就像犬一般灵敏。 而此时渡来的魔息,菲尔萨确定,属于魔族君主佛雷德。 魔君这个敌人,正是当今范伦铁诺大陆所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 几年前「北伐一战」中,他与来自大陆各个骑士团的六名圣骑士进行一场旷日持久之战,最终被封印于魔族最底处的魔海领域中。 魔君的实力无容置疑,撇开他的一切罪状、身份和名声来说,他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剑士。 菲尔萨记得当日在逆时之塔上,因重伤处于半醒觉状态中的自己亲眼目睹到魔君仅以出手的一击便将凯雷瑟将军击败。 从出剑到收剑,作为旁观者的菲尔萨都没有清楚看见魔君的剑,其特征以及长度。 唯一得知的是,当时魔君使用的是寒冰系魔武技,特征似乎还和东方流传的「拔刀流」相似。 不过,魔君使用的是直刃长剑。 所使用的魔武技类别及其主要的元素属性——这些有关于魔君的重要的战斗情报,估计除了已败在剑下的凯雷瑟与当时半昏迷的菲尔萨,其他人都尚不知晓。 尽管如此,菲尔萨并不敢贸然突入面前的怪异都市,直接与魔君对峙。 他从行囊中掏出队长交托的信号发射装置。 这是一个并不比他拳头大多少的小型机关,只要往里面注入少许的魔力,里面的魔导晶石能源材料便会剧烈地互相反应,产生魔导能量,为冲上天空的颜色信号弹提供足够的动力。 准备就绪,操作方法也确保无误。信号弹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往天空的至高至深处进发,其尾巴无声划过天幕,留下赤红色的垂直轨道云。 其实,至此,菲尔萨的任务就算是成功完成了。临走前,他好奇地从正门向都市中肉眼所能到达的最深处瞥望。 那一瞬间,都市的景象激起了内心中沉睡已久的回忆。 正因如此,在骑士团的援兵尚未到达前,菲尔萨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踏入这座冰雕都市。 在都市内部,他不可置信地四处张望。实际上,他非常惊讶,惊讶于这座都市的道路、房屋建筑、以及整体的布局,都与自己的故乡非常相似—— 不消一会,他不再欺骗自己,这里简直就是自己的故乡,比例为一比一的冰雕模型。 菲尔萨的故乡,是一座已被历史与人们忘却了名字的海边小镇。 当时也正因被大多数人遗忘,它才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未被魔族动乱波及。 不过,经过一轮仔细的观察,他发现了这里与故乡不同的地方。 冰雕都市中的房屋风格稍有不同于十年前故乡应有的哥特风格——甚至还不同于当时其他的欧式风格,而是近现代才兴起的范伦铁诺式风格。 关于近现代范伦铁诺式建筑特色,其实从刚才穿过的冰雕都市正门的特征就可见一斑。 这种风格大体简约,而细节却出乎意料地繁琐精致,也就是现时工匠口中所谓的「拥有简单外表结构的房子,雕刻有很多且很漂亮的浮雕」。 然而,用冰块雕刻而重现出来的一系列范伦铁诺式建筑,其色彩都因材料颜色的单一完全沦为千篇一律的纯白,失去了此风格特别著名的色彩多样性。 以上正是此处冰雕中凝聚着的艺术精髓。 可是,此刻心神不宁的来访者菲尔萨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艺术风格。 一方面,晶莹的冰雕如一面面镜子,让人彷徨; 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有关于故乡的记忆,特别是有关于母亲的死亡。 城镇受袭、母亲为保护村民牺牲、村民除自己和姐姐外无一生还……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光景,似乎映照在这座竖起一面面镜子的冰城中。 这座城市毫无生气。因为在记忆中,自己的故乡已经死去。 如果把曾经的故乡比作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现在这座模仿故乡的冰雕都市则是一头复活的丧尸。 菲尔萨一呼一吸的声音,方圆几米外都可以听见。 他试图想从这座都市中寻回自家的房屋。 于是他来到了曾经是自家房屋的所在之地。 此处的自家改为一座比其他平民房无论是高度还是级别都高出一截的别墅。 有心人将菲尔萨的故乡以冰雕形式重现出来。 可是这个有心人却又将菲尔萨的家更换成一座宏伟的别墅。 他惊讶地望着都市中的「自家」,不明所以。 另外,自家的花园还真是一切如旧。冰雕的榕树上,飘下一片白色平滑的树叶。菲尔萨顺手将其拾起。 四周非常寂静,可是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开始从手中那片「冰镜」中窥看自己的面孔。 白色的头发,其中原本还应略带的浅灰,在冰镜中化作浅蓝; 本应充满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光彩的面容,因伤憔悴,更因为在冰镜中而抹上了一层不吉的寒色; 端正的鼻梁,与常人无异,在那下方的双唇紧闭,几乎没有血色; 而那双透出些许疲惫也不失决毅的青瞳,自己看起来,觉得冷得有些骇人。 他不断凝视着自己的面貌,并试图通过此举理清自己的思绪,找到心中的真实想法。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眼神开始颤抖、波动。所谓的决毅,也逐渐沉没在波纹不断的瞳之湖面中。 我——在彷徨吗? 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同时,镜面裂现了几道纹。突变不仅如此,魔物的魔息从别处传来。 骑士的身心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从别墅的后方,几只冰雕魔物——有爪鹰、有夜叉、有魔猿,有魔狮,都一一跃出,并分别以自身独有的形态与姿势盘踞在别墅的屋檐上方。 菲尔萨面临突发的战斗。 冰炎剑?佛兰赞恩一出,受主人意念控制转化成炎剑形态。不灭的火光幻影映在剑身上,放出炽热的气焰; 同时它也映照在四周的冰雕面上,为这座城市抹一层新的色泽。 他并没有因为别墅是都市中自家的象征而手下留情。 手中的火焰如抢掠一样扫荡过身前的一切,冰雕遇见克星,刹那间化为乌有,包括「自家」的冰雕别墅,包括未能够逃之夭夭的冰之魔物,它们全部化为蒸腾的水蒸气。 前几秒突现的魔息,受火焰威能的施虐,消失得全然无踪。回头一看,这个街角中的大部分建筑也因受火焰余热的影响,都溶化得不成形了。 正得意地纳剑入鞘之时,菲尔萨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以及胸口出现裂痛。 他面露苦状,内心没想到魔脉的毛病又再度发作,左手拔出剑,警惕着偷袭的发生; 右手从胸口袋子掏出那袋小晶块——魔脉病状的特效药。他用手指夹起其中的两颗,搁着喉咙咽下。药效传递全身,症状终于减轻不少,然而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 他心想,如果不是雪莉先前为自己准备的特效药,在这个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自己早就倒在这座冰雕群中,甚至还化作其中一座冰之雕像了。 直觉告诉他,随时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战斗,魔脉的老毛病可能成为这个情况下的致命伤。 因此,菲尔萨提醒自己必须多加小心。 冰之故乡中还有一处地方,与记忆中截然不同,那就是坐落在城市正中央的宏伟高耸的建筑。 他继续走近,试图要将它观察得更加清楚。那是一座下宽上窄的塔式高楼,顶端顶着一块圆饼形的承载体,如一朵最大程度绽开的多瓣鲜花。估计那是一座大型的露天观测台。 原本,在旧时的家乡中,这个地点所矗立的是一座不高的古式瞭望塔。 那时,菲尔萨就听父亲提到,镇长打算将残旧的瞭望塔拆除,建一座崭新的观测台。镇长与镇民未了的夙愿,居然于此时此地实现。 一幕幕如梦般怪诞离奇的景象接连出现,让来访者越来越糊涂。恍惚中,他发现,似乎有人正从某个高远处俯视自己,如同天空的老鹰紧盯地上的兔子,利爪未至、气势在先。这股气势的发出者,也不打算隐藏自身的目光与气息。 他顺着魔息的源头,往上望去。杀气来自高处的观测台。 菲尔萨虽然没有如雪莉那般的「鹰眼」,不过还是足以将那个人的服饰与样貌看清了一个大概。 魔君的装束,父亲的面孔。 如果自己正在做梦的话,那么肯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噩梦。 菲尔萨立即寻找方法前往观测台的顶部,他步入建筑底层的入口,以最快的速度爬过通往最高处的冗长阶梯,期间魔君的魔息也越发明显。 顶端,豁然开朗。空旷,高空的清风刮脸。 所处之地是这座冰城中离苍穹最近的场所。 精心为来访者准备冰都中的一切的主人,已经在此处久等多时。 魔君佛雷德第一次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 非常年轻,几乎十年不见,却从未老过。他的面孔,棱角分明、宛若钻石般坚毅,更是不曾出现过一丝皱纹。双瞳截然相异于凡人,呈现红蓝双色,锐利无比。 “你是……” 毫无疑问,这正是父亲。 怒色、冷峻、以及一种明显的失望——三种互相夹杂的眼神凝成一柄责问的小刀戳穿内心。 先前,菲尔萨认为在冰雕之都市中遇见的无非都是冰雕幻象,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眼前并非冰雕,并非幻象,而是活生生的人,多年不见的亲人。 巨大的冰雕观测台上,他与父亲重逢。过去,与他相依为命的只有姐姐一个。此刻,因遇见血脉因缘的至亲之人,他情绪激动。 同时,菲尔萨的身体正遭受另外一种激动感的碾压。 体内的魔血与魔脉,遇见主人同族中最为强大的君主,产生剧烈的共鸣,以至于每滴魔血、每颗魔粒都为此而沸腾。 无论是持剑的左手、还是空着的右手,都在不住颤抖。 心灵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感到战粟。 与亲人对峙——是拥有恶魔血脉的骑士所能遇到的最残酷的情况,也正是菲尔萨曾经料想到最坏的状况。 当时他不断这么说服自己,只要贯彻自己的信念,将心寄托在剑上,毫不迟疑去挥动它,打败敌人,斩杀敌人,事后不后悔,就一切都会过去。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父亲竟是身为魔族最强大的君主佛雷德。 面对魔君,同时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菲尔萨毫无胜算,更不用说要打败他,斩杀他。 摘除相隔两人的面具后,佛雷德就这样一直凝视着菲尔萨。良久,终于开口说话。 “你的故乡——卡拉帝纳。还记得吗?菲尔萨?丹利泰尔!” “父亲……” “正是我用「极北之辉」的力量,将死去的故乡再次「复活」。” 父亲对故乡的执念,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他铭记城市的布局、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每一个角落。 甚至是那已经被绝大多数人遗忘了的城市真名。 他不惜一切代价,利用纹徽将它重现于世。就连城市未了的夙愿,曾经作为其中一份子的魔君也替它实现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这里……正是首个为了「计划」而牺牲的地方!” 佛雷德亲自为菲尔萨诠释自己的信念,就连语气也与往常不同。 魔族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我渴望消除战争。可是开辟和平的道路的开端,必然是战争。” “魔族……不正是魔族……引起大陆战乱的不正是魔族吗?” 菲尔萨的发问,从未像今天一样颤抖。 那可是触动着自己内心最深处伤痕的问题。 “你所看到的是真正的和平吗?你的「寒泊之瞳」所看到的仅是那层虚伪的表面吗?对于艾尔方斯卿的抱负,继承了他的记忆的你,到现在还一知半解吗?”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菲尔萨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古怪起来。 “在考虑你所说的这些东西前,我清楚了一点。是你,杀害我妈妈。” 闻声,魔君无言。 “就算不是亲手杀害,你也是间接凶手。因为源头,魔族的动乱,正是你发起的。” 菲尔萨所最不能容忍的存在,便是直接和间接杀害亲生母亲的凶手。 放下一切想法,包括什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此刻情绪几乎失控的他,只追究内心最深处的怨恨。他咬牙切齿。 “你母亲为卡拉帝纳牺牲的时候,我还没有重回魔族,也不是君主。不过我承认,是我延续了动乱的战火。” 魔君保持冷静,陈述事实一样说着。 父亲的话语中并未含有丝毫后悔过失的态度,这让菲尔萨握剑之手的颤抖,从战粟转为愤怒。 “菲尔萨?丹利泰尔,成大事必须要牺牲一些重要的东西,目的是取得更为重要的东西。” 魔君佛雷德收起了刚才的语气,以及刚才一并流露出的一切感情,咆哮道:“愿你和母亲在黄泉相聚那时,正是我夙愿达成之日!”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魔君的「拔刀术」激鸣起一阵鬼神般的恸哭声,将整个观测台震得粉碎。 坚固的巨大建筑从破坏力发起的最上层开始崩塌。 巨冰雕至上而下碎作无数的小冰块,没有灰尘飞舞,只是寒气飘散。 没有落足之地,菲尔萨随着碎块坠落。 以地面为落处的「落石」,雨一样落下。在这中间,亮现一个发出青色耀光的身影。 佛雷德全身泛着燐光,在冰块雨中迅速往下俯冲,追击菲尔萨。他半空「拔刀」,凝聚愤怒与决绝的两道寒冰剑气从腰际发出,化成叠月牙状,离开剑锋后交叉成致命的利刃。 佛雷德为了这一战,似乎已释放出纹徽之力。那片围绕在魔君身旁的光,与菲尔萨自己的光有几分相似。 菲尔萨咬着牙,眼眉间燃起决意。意发在先,他的专有纹徽「冰之燐光」在一刹那间发挥威能。 不仅如此,护手盾也与纹徽一起联动。 纹徽的光芒让盾结起强大的七角形防御魔法阵,抵挡重叠月牙状的犀利剑气。 两种同根相生的力量,在因激烈碰撞而产生的刺眼白光后互相抵消。 见状,佛雷德驱动纹徽,让自己化为一道极昼之光,并以光速穿过纷飞的落石雨,移动到另外一座七层建筑的最顶端。 待他再俯视地下时,菲尔萨的身影也消失得无踪,可魔息尚存。 在比佛雷德所站立的地势较低的半空中,划出一道亮影。菲尔萨拖着长长的燐光尾巴,反拱抛物线般越过魔君,最后停留在上空。 此时,菲尔萨手中的佩剑幻化成摇曳的绯火之影,就像是冰海上的一点朱华。从手中喷出的粗壮火舌,射向魔君。 那是一个惊人的瞬间。佛雷德将剑往半空一个弧抛,换手稳接,将持剑手换为左手,顺连做出预备「拔刀」的姿势。 如果魔君用于蓄力攻击的武装是东方武士刀的话。 那么这个姿势可以叫做「居合腰」。 魔君的「逆拔刀」将呈现出另外一种与众不同的破坏力。 在结界内盈满的寒气,大量在魔君身旁聚集,不断怒吼,不断盘旋,直至魔君的真刃一拔出,障壁一样的寒气也随即转守为攻,化作数百道四散的真空锋刃,切花一样斩碎咆哮而来的火龙。 「拔剑旋岚界」斩开魔法攻击。 被劈散的火柱碎成漫天的一片片火花瓣和零碎的火星,密集地布满四周。 佛雷德的纹徽正是「极北之辉」,其特性正如刚才一刻所示,完全不惧怕火焰魔法。 可是,明知这点的菲尔萨为何鲁莽用招?该不会是面对杀害亲人的仇敌时,被愤怒和疯狂冲昏头脑了吧? 佛雷德低估了菲尔萨的实力与头脑。在魔君眼前,燐光骑士的身影在散落的碎火红莲中再次乍现,并以前所未能达到的极速向魔君以冰之剑突击。 菲尔萨所持的纹徽将要到达持续时限,释放的冰之魔力也达到了临界点。因此,他打算要拼力一击,尽管深知一击必杀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面临带迅雷袭击之势的菲尔萨,佛雷德不得不放弃「拔刀」姿势,举剑护身。 菲尔萨那道带着青色光芒的剑锋,迅落至佛雷德所举着用于防御的剑上,并将其连鞘拦腰斩断。 多亏断剑的抵御功劳,菲尔萨那「冰华烈舞」的攻势稍有缓冲。 所以佛雷德轻易地侧身躲过剑锋,还加以手肘的一击撞向对方的脸颊。 菲尔萨轻受一击足以失去平衡,整个人歪了开去,与魔君拉开一段距离。 失去纹徽加持、此时半跪立的菲尔萨,身上的燐光也渐渐消失殆尽。 佛雷德不打算追击,手里的武装已经报废,于是果断将其丢弃在地上。 他再度化作极光与菲尔萨拉远距离,不消一瞬出现在另一座建筑的最高处。 菲尔萨边喘气边凝望着伫立于高远处的魔君佛雷德。 他不能再依靠纹徽、加附燐光实施瞬移,一时半刻是追不上魔君的步伐了。 然而,魔君正是精心算计到了这点,趁对方无法短时间内赶至自己身边,口中开始咏唱魔法咒语。 地上歇息的菲尔萨按兵不动,心里估测着对方的把戏。 佛雷德是要咏唱强大的范围魔法来轰杀自己吗? 菲尔萨根据「魔力感知」能力所告知自己有关四周围的魔力波动情况,辨析着咒语的类别。 之后,当即否定魔君要使用攻击魔法的想法。 他发现魔君咏唱的是传送魔法。 佛雷德想要逃跑?不,不可能,方才的战斗,自己并未占上风。反而是佛雷德连连压制着自己,自己处于被动的作战状态。 无论是纹徽的力量、魔武技还是体术方面上,他都逊色几个等级。 正思考时,菲尔萨发现,在佛雷德面前出现并裂开了一道时空之缝。 这道裂缝像是一只怪物的血盆大嘴一般,逐渐张开,并吐出一柄利器。 暗蓝细长的剑柄、左右不对称的怪异剑格、最后现出一米多长的黑金锋利剑刃。 魔君的第二柄双刃的佩剑,通过魔法完整传送至主人手中。 魔君将爱剑临半空挥舞,黑锋划出银光。剑的长度惊人,甚至让剑尖将地面划出一道浅剑痕。可是尽管如此,魔君的试剑依然洗练。 先前,菲尔萨以火柱攻击引佛雷德出剑拔击。 刀剑拔击过后,必须将其纳入剑鞘,才有可能实施第二次拔击。这就造成了攻击的间隙。 菲尔萨正是巧妙利用这个间隙,实施强袭,成功让魔君失去武装。这一着看似成功了,不过菲尔萨并没有因此而占得战斗的上风。 魔君召唤出了真正的佩剑。 魔君佛雷德根据记忆,菲尔萨应该是被其姐姐禁止学习魔武技、成为骑士的。 事实与愿望相反,他违背家人意愿,苦练魔武技并学有所成,踏上斩魔道路。 “你执迷不悟呀……菲尔萨?丹利泰尔……” 魔君暗自叹息,继而心生愤怒。 他用剑指着菲尔萨,清楚他对这柄怪剑的疑问,以贯彻空气的洪亮之声解释道: “冠于本君这柄剑上的并非名气与传说,而是本君与友人的共同夙愿——统括人魔两界、实现和平的决心与意志!” 魔君身上的纹徽之光从未消退过一分。 反而应其内心不断膨胀的宏伟抱负感而越发耀眼。 目睹发耀着燐光的佛雷德,菲尔萨心知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再依靠纹徽,唯一能够依赖的便只有身上的两件武装。 见自己的身体暂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真是多亏了雪莉的特效药。菲尔萨默默念起魔咒,进行进一步的魔力解放。 魔力流动的感觉从魔脉扩张至全身,护手盾则一直保持着由魔力之光编织成的七角形。 双手持着的佩剑因充盈的魔力而改变形态,幻化作一对分别生着红蓝双色雾的双剑,那是冰炎剑?佛兰赞恩在魔力完全解放的情况下的终极形态。 菲尔萨与佛雷德两方约好似的,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内做好第二次周旋的准备。 魔君一跃而下,长达一米五的魔剑斩向菲尔萨,同时斩向大地。 菲尔萨集中精神凝视即将落下的剑锋轨迹,以肉体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往一侧躲闪。 除了长剑带来的巨大裂痕外,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剑势尽数激起,冰块、碎石、尘土漫天皆是。 前一秒菲尔萨成功躲开魔君致命的一击。 不料被向外扩散的寒冰剑气所波及,肩膀以及身上多处负了剑气造成的伤势; 除此之外魔脉中还有不轻的内伤。他的嘴角溢出血沫。 接下来,两人开始剑术上的比拼。操使着一米五长剑的魔君,其剑技有一股大气磅礴的感觉,进攻的银光锋芒如流水般游走,防守时却坚如铁山。 魔君将剑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有赖长剑超乎一般利器的长度,魔君处于近战的上风。 而菲尔萨的双剑如一对灵活有力的燕翅般飞舞,红蓝光残影交错,速度极快,攻守之势不断变换。 右手的炎剑绯光遮眼,明击魔君; 左手的冰剑出其不意,暗地偷袭。 舞双剑者试图以速度的优势一点一点地抢夺战斗上风。 四处的冰雕建筑受两人不断膨胀的魔息影响,其表面开始产生裂痕,甚至内部也逐渐败坏。 互相挣脱对方的武器攻击范围,稍作歇息了一会后,两人再次互相贴近。 第三回合的决斗,愈演愈烈,似乎都打算拼尽力气,取对方的首级。 菲尔萨与佛雷德,彼此透过自身敏锐的直觉,每每躲开剑锋的轨迹,往对方的弱点斩去。互相缠斗剑舞眼花缭乱,两人已经无法顾及除进攻外的事情。 菲尔萨再次斩空。挑到这个落空的机会,佛雷德放弃进攻,往跳开一段距离,长剑蓄腰间,出乎预料地作出「拔刀」姿势。魔力在缩聚,似乎也正为咆哮而积蓄能量。 佛雷德的武技自成一派。从先前的战况可以得知,他擅用直刃剑施展「拔刀」。 东方流传的武士流派中也有「拔刀斋」的传说,不过东方的武士们都是以单刃的「武士刀」来施展此技。 而直刃的长剑,原本既没有优越于武士刀「拔刀」时所能产生的爆发力,其一米五的长度也绝对不可能将「拔出」、「斩击」两个动作连贯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魔君仍能以直刃「拔刀」发挥出极大的破坏力,这点实在是无人能及。 实际上,魔君的流派是自创的「虚?拔剑流」。 无需剑鞘,以剑蓄力于腰间,再以「拔刀」的动作从腰际斩出,将先前积蓄的力量以及注入剑中的所有魔力,全部以破坏力释放。 斩击对方的通常并非是自己的剑,而是由此产生的魔力真空刃。更因为执刀手势不同,虚拔剑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 战场上,撇开种种因素,佛雷德作为一个魔技使用者,其已达到巅峰的实力值得让人钦佩。 因在此战前已经先后两次遇见过魔君,菲尔萨对他的气息颇为熟悉。因而在此战中,他可以凭借其魔息微妙的变化来应对,这也正是菲尔萨唯一占优势的方面。 菲尔萨根据先前的经验,逃离佛雷德的拔剑剑气波及范围。可万万没有没有料到的是,背离佛雷德冲刺时,感受到身后有一阵突然爆发起来的白光,不少于三道的剑气已经斩中背部。 背部受袭的菲尔萨,被如巨手般的冲击力甩出几米外,直至撞向一座类似旅馆的建筑,整个身子埋入冰雕的残片中。 此次,魔君拔剑时附加上从未消失过的纹徽之力,使得武技威力上升,范围扩大。 佛雷德深吸一口气,调整魔脉的运行,往对方的所在之处走去。 半边毁塌的冰雕「旅馆」中,菲尔萨一手撑着左膝、一手稳抓「柜台」边缘勉强站立。 他的身体吃了一次不轻的攻击。身体的感觉告诉主人,体力也将要达到极限了。 如果再不想出什么可以逆转局势的办法的话,他就会命丧于这座冰雕都市中。 菲尔萨握紧左拳,咬紧牙关,默念起禁忌的咒语。 拳背上的「冰之燐光」应主人的强求,再度泛起微弱的青光。他打算不顾一切,爆发纹徽残存的力量。 魔脉再次超载运动,快速地收缩、膨胀,收缩、膨胀,就像喘气一般。 他拾起变回佩剑的冰炎剑,将新生的魔力重新注入。佩剑的每一个部分,都承受着纹徽所给予的超越极限的力量负载; 几近残钝的剑刃附上极冰之力后,异常锋利,甚至焕发出超越了燐光的白光。 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菲尔萨还能依稀听见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能够在魔性复苏前保持人类的姿态死去。对于一个拥有魔族血脉的骑士来说,可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佛雷德回想起曾经一同并肩作战过的同僚,在一场战斗中因魔血觉醒,残杀同伴,最后死在同盟的剑下,终结了屈辱的命运。 而对于眼前的菲尔萨来说,比起当同伴剑下、向悲哀命运低头的亡魂,还不如终结于魔君佛雷德——父亲的剑下。 喃喃自语着的佛雷德,就在这一刻,感受到菲尔萨再度燃起的魔息与意志。 为了确保胜利,他也进一步解放「极北之辉」的力量,全身焕发出光芒,正如那仅长存于北极之地的极昼之光。 最后一次对峙。菲尔萨就像一颗莽撞的苍流星,爆发所剩余的能量从残破的建筑里冲出来。 魔君佛雷德以长剑拔击,向四周释放出极冰的剑气。 拔剑引出破坏力,释放出强烈刺眼的冰光。无数的剑气驶着光速四袭,都市的每一座建筑、每一个角落都受到其影响。 剑气如洗涤的流水一样穿透每一个地方,切割、斩击每一处障碍物。所到之处,一片冰砾。 结果,已然分晓。 作为正面对峙魔君的苍之流星、为其首的菲尔萨的佩剑,在无尽破坏力以及纹徽负载的双重压力下产生裂痕,并不断延伸,与其它小裂痕互相交合,形成断处。最后,冰炎剑的剑体再也无法承受住强压,毁成碎片。 菲尔萨被甩飞、摔倒至地下的那一刻,整座冰都尽化作断壁残垣。无数扬起的粉尘顺着北风飘去,仅留下一个重伤者。幻冰都市出自魔君之手,最后又毁自魔君之手。 对方一息尚存。佛雷德走前一步,对准伤者,举起长剑。他要了结重伤倒地不起的菲尔萨。 几秒内,菲尔萨将会成功回避那被人类斩杀的不公命运,佛雷德也不再会有计划的后顾之忧。 菲尔萨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佩剑化作碎片。他饱尝着惨败的痛苦,满身是伤。 魔脉的不适感又再度袭来。 精神上、身体上已经充斥着绝望的他,隐约感到渐渐逼近的死亡气息。 他将要在重新「复活」的故乡中结束多年的斩魔生涯。只是,他心愿未了。 此处正是他作为踏上自己所选之路的缘由与起点。 没想到,就在今天,起点即将成为终点。 ——可恶,也就是说,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吗。菲尔萨愤愤不平地暗想,受伤的左手负着受伤黯淡的纹徽,拼命握紧拳头,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试图重新激发自己的力量,或许是想要纯粹抓住其它的东西。 纹徽,引以为豪的力量,已经耗尽; 佩剑,不复存在,比自己先一步牺牲。 佛雷德注视着菲尔萨狼狈的样子,惋惜的同时,内心其实颇有几分赞许。 毕竟他也努力过,只是,冥顽不灵的性格为他带来了这样的结果。 不过,这样的结果总要比魔族骑士一贯的命运好得多了。 正当他即将挥下长剑时,空气凝重。 一股新的魔息悄然来访战场。佛雷德根据其特征,辨认着出自何人,以及来自何方。 “那是普莉西亚的「神风」……” 佛雷德得到了答案。与此同时,散乱的风息在凝聚。 风的流动从某一时刻起,急剧得吓人,就如锋利的片刃一般,切割着空间。 动念间,魔君驱使纹徽,让自身化作白光快速移动、后退,逃离即将被疾风魔法切碎的范围。 以菲尔萨所倒下的一方之地作为安全的暴风眼区,四周的风息突然暴怒起来,化作几十道翡翠色的利刃,不断盘旋、重叠、呼啸着,无情切割所触碰到的一切。 释放者利用疾风魔法「翡翠利刃」将伤者好好保护起来,并以锋利的魔力真空风刃威慑魔君,让他不敢贸然突破。 魔君以目光搜寻着来访战场的不速之客,谨慎警惕这个人的突发偷袭。 他摆出居合腰,随时迎战。双眼一捕捉到敌人的出现,他便打算以「拔刀」一击解决。 前方风幕中,依稀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位于这个苗条身影的右胸上,发着绿色亮光的印记隐隐若现。 一见到敌人的露面,魔君毫不犹豫地以拔剑之势将积蓄的剑气挥出去。 神风之纹徽应主人意念,回收「翡翠利刃」的风息魔力。接着下一个刹那,盘旋斩空的利刃势头顿时消失。 纹徽的主人利用回收来的风息魔力,以自身方圆两米、包括身后的伤者的范围,结起坚固的对魔力结界。在敌人的剑气到临前,她将以上的动作逐步完成。 风之障壁尽数发威,奋力将敌人的剑气一一抵消,并将其撞碎成浮游的魔粒,随风的流向而逝去。 两股魔力不断产生碰撞,放出剧烈的冲击力。女孩只是交叉双手,护着头部,衣角不断地摇摆。不过,除此之外,她丝毫不动摇,也从未退后过一步。 神风之纹徽让这纤细柔弱的身影,有能力筑起足以抵抗敌人强大魔技并保护同伴的「风之堡垒」。 冰与风的对峙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魔力被高速运行的魔脉汲取,转化为能量供魔武技的使用,使主人与敌争辉。佛雷德是如此,女孩亦是如此。 直至此时,攻方的佛雷德势头首先呈现减弱的趋势。 当魔君收刀、停下剑气的施放时,女孩的风之障壁也随之瓦解。魔技消停,双方歇息,并且开始仔细观察对方。 雪莉集中精神,以目光打量重伤菲尔萨的魔君,一半仇视、一半惊讶—— 摘下面具的魔君露出与菲尔萨颇为相似的面容,甚至还比后者更为冷峻、决毅。 不过还存在有所不同的地方。 菲尔萨拥有一双青蓝的「寒泊之瞳」,而魔君的双瞳则颜色不一,左青右赤,让人心惊胆寒。 阻止佛雷德向菲尔萨挥下致命一击的正是当日在烈鹰宫殿,与菲尔萨会面时,一直相伴着菲尔萨的年轻女孩。 她赤发碧瞳,身材苗条,穿着品色与自身年龄不符的深褐大衣。 她作为纹徽的主人,尤其是释放出纹徽力量的此时此刻,受对外波动力极大的风幕萦绕。 正是这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获得了神风之纹徽,并继承普莉西亚的力量,对抗魔君。 从刚才起,魔君因为过于专注眼前的敌人以及思索着她为何会继承这个纹徽,少有地忽略了周遭的情况。一大批骑士团的弓箭手,极尽己能隐藏气息,潜伏至三人附近。 当第二批的骑士团剑士的脚步声从冰都外的远处传来,将要来访战场,魔君才回过神来。 这时,过半部分废墟的冰雕都市已经被由银翼骑士团与黑曜骑士团联手组成的特殊部队严密包围。 弓箭手群涌现在错落的建筑顶端,纷纷以锋利的箭矢瞄准敌人。而慢一步的剑士稍后也会现身助战。从现在的状况看来,魔君佛雷德已经插翅难飞。 雪莉边抱起受伤的菲尔萨,边环顾协助自己的同伴们,心中充满无法言喻的感谢。 同伴那染在自己衬衫上的片片血迹让雪莉心痛不已。 前一刻,纹徽告诉她,身处冰雕都市的艾尔方斯——也就是菲尔萨在与魔君一战后不幸惨败,性命危在旦夕。 经两骑士团的临时总指挥官——方恩特许可后,她立即带领现有兵力中行动速度最快的弓箭手以及被称为「风舞者」的双剑士,率先赶往目的地营救。 此时,「风舞者」们也纷纷到达战场的外缘,各路涌入包抄都市中央。从此处,已经可以依稀窥见他们手中如流水般滔滔不绝的剑光。 不论是魔族中的何者,面对人数众多、远近程兵皆有的战力,他的胜算微乎其微。 弓箭手的领队一声令下,一排排利箭射向天空,豪雨般密集,目标直指大地,以及大地上的敌人。 在此前,雪莉抱起同伴向后退离箭雨的范围,远离魔君,局外地凝视魔君的一举一动。 佛雷德的身后被风舞者阻断了退路。 而在前方挡着的则是那个继承神风的女孩。 只见魔君手上的纹徽再度焕发至极亮,为一米五的剑身附加上白光幻影。 而从腰际「拔刀」挥出的月牙剑气,开花般散作数百道四散的真空锋刃,数量比箭雨还要密集,与箭雨激烈对抗。 四周的建筑房屋,受强大的冰之魔力波动影响,在事先就残破不堪的基础上又新添一层伤痕。 有几个站在上方的弓箭手,不幸跌落,未摔倒在地上便被魔君的魔力波动所碾压。 剑气与箭雨经过一阵激烈的对峙,雪莉看见魔君收刀,可仍未弃械投降。 他受冰之纹徽所散发的光包围,全身化作一道亮白残影,跃往空中,继续与未曾消退过的箭雨对抗。 魔君穿梭于漫天盖地的利器之雨间。 雪莉也举起了利用风之魔力凝聚成的弓与箭,在乱箭幕中试图瞄准魔君。纹徽赋予的清晰视界,可以让射术的精准度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无奈雪莉从未修炼过射术,目光不断游弋,无法准确掌握松弦放箭的时机。 纵使此时她拥有超乎常人的视界,可也不能弥补射击技术上的缺陷。她一连射出好几支箭。 即使她可以在短时间内以魔力生成箭矢、有着因此几乎无射击间隔的优势,可遗憾的是,箭箭均未命中。 借纹徽之力化作白光的魔君在半空蛇行躲闪箭雨一阵后,出乎预料地改变方向,往雪莉和菲尔萨这边冲刺过来,企图直击。 在白光袭来的那个瞬息,雪莉以意识驱动起纹徽。几乎同时,她的身体半透明化,并受翡翠之光的萦绕,同样也化作一道光,一道翡翠色泽的光。 她心知魔君的目标主要是菲尔萨,不顾拖延疾移速度的后果,抱起昏迷的同伴一起疾移。 她带着同伴以风为速地闪开突袭,并从地上腾跃起。 继地上的对峙后,两方又再度在空际中掀起激烈的追逐战。 他们俩不曾接触过,追踪者没有逐上逃跑者。 可白色与碧色的轨迹互相间已经交叉几十个圈。 白色流星咬着翠色流星的尾巴紧追不舍,而后者虽然兼并负担,速度上也毫不逊色。 弓手们的双眼,根本就无法跟上半空中那两个互相竞逐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弓。 天上两者,凭借超越魔法之力的纹徽,爆发出极限的速度,进行「竞技」。 弓手们在无法瞄准魔君的同时也生怕误伤菲尔萨、雪莉两人。 于是也就无从下手,仅是下尽眼力观看两方在天际上的追逐。 尽管白色流星般的魔君移动神速,可雪莉在速度方面仍是占优。渐渐,两方拉开一段距离。 魔君从意识到这点开始便将超负荷的极限速度放慢,目标转移。魔君一个闪电式的回转,对措手不及的弓箭手们发动流星突袭。 白影一个大圈环绕,穿梭过大部分弓箭手之间。当魔君在半空中停下时,只见长剑上沾满粘稠的血迹。 一时间血光遮天。将近一半的弓手被带着长剑突击的魔君刺中,一击毙命。 致命的伤口喷洒出过量的鲜血后,纷纷从参差的建筑顶端坠落。空中目睹此等惨状的雪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浸淫着战场气氛的血气从半空逐渐褪去后,天幕转暗。 魔君身上的白光散失空中,他渐渐降落至地面,而手背上的纹徽之光却出乎预料地不曾消减。 估计他尚保留着能够持续战斗一段时间的实力。 可是雪莉此时内心焦急,因为她自知自己的纹徽时限将到。如果不在这之前击败魔君的话,战役的胜利将化为泡汤。 她内心祈求着,自己的纹徽之力消失前,奥利娜与方恩特能赶到战场。 魔君佛雷德以刚才的所有举动与招式,震慑在场所有士兵。他四处环顾,将持剑手转成左手,并蓄力作出预备「拔刀」的「居合」姿势。 不知此剑技威能的双剑士们,趁机奔涌而上。 天在逐渐转暗。 在双剑士们接近魔君时,以魔君方圆两米的地面区域内,映现出一只盘龙的影子。 龙之影放出极强的魔力波动,卷起凝固的空气,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 这并不是魔君的魔武技所产生的效果,盘龙也并非魔君的召唤物。这是魔君无法预料到的突发情况。此时,他的冰之纹徽产生了反应,白光忽明忽闪,极其不稳定。 魔君保持居合势,仰望异变的天空。 天之幕布受不明外力而扭转。 雪莉将菲尔萨带到一个魔君暂时无法追上的高处,逗留下来歇息。她轻轻放下重伤的菲尔萨,尽量避免让他徒增痛苦。 只见他因伤痛、同时也因突现的魔力波动而露出一副极度难熬的模样。 雪莉觉察到延伸至自身周围的异变。 冰雕都市的残破景象遭受莫名魔力的影响,断壁残垣渐渐碎做无数块细小的碎片,不断往上方升腾。 就像是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托起一般,无法抗拒。残破的战场内一副末日将临的景象。 对于魔君、骑士团两方而言都显得不甚吉利的寒风,在不住咆哮。 魔君经过详细的思索后终于弄清楚,这足以将万物震慑的龙之魔力,原型是什么。 “极冰圣剑?丹利泰尔……难道,你要重降于世了?” 所有双剑士手中的剑都不住颤抖,就连魔君的长剑也不例外。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仅是魔君个人的疑问,也是所有在场遭受魔力波动的人的疑问。 魔君第一时间想到了魔族圣殿「银曙殿」的存在。 今天所遭遇的异象,不仅关联到极冰圣剑,应该还关联到艾尔方斯。 此时,魔君作出撤退的打算,不得不放弃原先肃清同族、歼灭骑士团的计划。 不过骑士团的士兵们并不想轻易放过敌人。 剩余的弓箭手们纷纷恢复斗志,将手中的箭矢射向敌人; 而双剑士们也守着敌人的退路。 面临骑士大军,魔君从容不迫。纹徽亮光再起,他重新作出居合势。极冰魔力在缩聚,积蓄破坏力,其势头也更迅更猛。 雪莉下意识为魔君即将发动的魔武技感到惧怕。 此时在她脑海里就只有「保护菲尔萨」的念头。 于是相信直觉,将自身纹徽发挥极限,再次筑起风之结界。 其他骑士在意识到魔君出招前,魔君已经将真刃,以及所积蓄的剑气一同拔出。 爆裂一般的剑气冲击波,光速扩散。被剑气波及之人,在发现自己被击中这个事实前,就已经血光四溅。冰雕都市,化作随风飘散的魔粒银尘。 被「拔刀」冲击波击中的人无一生还,大片鲜血还在涌流着。所幸的是,她拼尽纹徽的最后一分力量将冲击波挡下,成为幸存者。 可两个人仍是不可避免地因坍塌而坠入粉碎的建筑中。 她与菲尔萨并未受重伤。 刺眼的极昼之光散尽,魔君早已不见踪影。 纹徽之力与魔力一同耗尽的雪莉跪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也无法知道魔君为何会突然离开,放过他们两人。 此时徘徊在她脑海中的想法是:自己和菲尔萨脱离了魔君的魔掌。 一想到这里——菲尔萨重伤不醒、协助的同伴全灭——内心错综复杂的情绪凝作眼泪。 雪莉扶着重伤昏迷的菲尔萨,吃力地一步一步在荒漠中行走。激战一场,内心仍然惧怕魔君是否还会紧追不舍。 先前她还可以借助纹徽的力量,在速度方面与他一较高下; 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可以对抗甚至是逃离魔君的手段。 不过,当她盼望到远处正有一大队人马与自己面对面驶来时,心安了许多。 待到双方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后,奥利娜率先跑过去。 见到满身是血的菲尔萨、狼狈的雪莉。 除此之外便再没其他人跟随着时,她将冰都的战果猜到了一半。 “对不起……队长。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来。至于其他人……” 方恩特来到雪莉面前,无声地听她那带着啜泣的话语,过后,为牺牲同伴默念悼词。 奥利娜搂抱着雪莉,尽己所能安慰着她。 雪莉依依不舍地松开紧握同伴的手,将昏迷的同伴交给其他卫生兵做紧急治疗。 “我们现在要回去堪栏吗?他……的伤势很严重。” “我们不能再回堪栏了。”方恩特断言道,迎着雪莉疑惑的表情解释,“菲尔萨的身份已经被某些冒险者们识穿。现在,冒险者公会已经布下捉拿菲尔萨的悬赏。” 雪莉闻言大惊,“为什么会这样?” “据说是菲尔萨在堪栏治疗期间,被其他冒险者发现了魔族的身份。于是好事的他们向公会上报。” 走过来的黑曜骑士兰帕德这么解释道。 之后,他向恋人奥利娜打了一个招呼。 “那么你们是否把……” 奥利娜清楚雪莉要问什么,抢先回答并否认:“不,我们并没有告知他们菲尔萨的去向。虽然冒险者公会借机问责银翼骑士团,不过方恩特大队长并不打算……” “我并不打算出卖同伴。”方恩特队长回答道,“如果认为同伴是魔族便将他驱逐,那就和种族歧视没什么区别。而且,我们银翼的成员也并不全是人类。” 大队长这一番发话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例如龙骑兵赛利斯?狄兰哈特,他是「龙之心」狄兰哈特家族的传人,体内流着龙人混血,并继承了炎之纹徽; 又如极北之方魔武学院的院长——丹?圣法尔,同时身兼「殿前十圣将」成员的银翼骑士,他是半神族。 如果你们还不熟悉以上我们的成员,那么我再举一个例子——王国时代的英雄、公国的开拓者艾尔方斯卿,他正是人魔混血。” “队长……你刚才提到的极北之方魔武学院……不正是菲尔萨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吗?” 虽然满脸疲惫,不过雪莉还是如此问道,她之前经常听菲尔萨提起自己的学院生活、同时还会露出一副怀念的样子。 “的确如此。事实上,他的老师,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不仅老师,就连丹院长也一清二楚。所以,我们银翼绝对不会因他是魔族人而将他驱逐,我们必定会保护他。” 方恩特向菲尔萨的同伴如此承诺,奥利娜与兰帕德也相继肯定点头。虽然与他相处不久,不过有一点是他们俩可以赌上骑士荣誉来担保的,那就是菲尔萨绝对不是一个坏人,也不是杀人嗜血的恶魔。 雪莉向大家露出了衷心感谢、带着泪花的笑容。 586 (艾尔方斯篇) 范伦铁诺王国,炼金元历一三三年…… 有关白银骑士团受先王遗命——实质上是流放——至北方后的经历,古书上确实有所记载。 可是著书人采用仅当时通用的单词与语法来撰写,又鉴于流传下来的资料稀少,现代学者解读起来困难重重。 而在艾利克斯侯爵所著作的《王史通鉴》中。对于白银这段经历,作出了这样的翻译与解释:“较为符合事实的说法应该是:艾尔方斯卿接受赏金、封侯等丰厚嘉赏,自此后有所想法,暗地里扩张白银骑士团军力、整备军队,当时已有当范伦铁诺第二代王的打算。 不久,王宫内传出先王逝世的噩耗,王军正与国民一同哀悼时,也怀疑这是否是艾尔方斯卿所为。 历史似乎就是这么表明的,艾尔方斯不满王国暴政,企图发动政变,第一步正是派人潜入先王卧室刺杀先王。 艾尔方斯卿因此与普莉西亚反目成仇…… 为了躲过众人耳目以及暗地策划实施政变的下一步骤,艾尔方斯卿借与范雷克索不和的机会,决定暂时淡出众人怀疑重重的视线外,率军前往北方。果然,五年之后,艾尔方斯卿率领众军强攻王都。” 这样的说法受到广泛接纳。 艾尔方斯卿颠覆王国强暴政权、为范伦铁诺大陆的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功不可没。 因此尽管他推翻的手段有些灰暗,他最终还是被冠上了「英雄」的称号。 不过史实却呈现出与这种说法从根本上截然不同的面貌。 诚然史实与古书上的客观描述完全符合。 可是其解读出来的主观看法却与史实有所出入。 - 古代范伦铁诺大陆的南北翼分界线非常清晰,也是一道当地农民约定俗成的地理分界线,名唤「乌基莱斯线」。 这分界线的由来并非毫无根据。 只要跨过这道由连绵山峦组成的天然屏障,到达对面,再走多一段不远的路,穿越那片分隔了炎热与寒冷两重天的神秘森林,行人就会明显感觉到突降的气温以及反常的天气。 几个小时前,白银骑士团已经跨越这道天然屏障,来到真正意义上的北方。对于艾尔方斯来说,则应该是「回到了北方」的说法。 他们沿途经过一些零散的村落,不过没有进去打扰。 从外围的防御野兽的木栅栏窥看进去,房子很窄小,大概只能住两三个人; 房顶成圆锥形,很矮;房子的外边不规则地堆放着茅草,看似用来堵住缺口,防风御寒。 从靠近到远离村落,都很少听到禽鸟的鸣叫,看不到外出的人。似乎这里很是贫困,更说不上发达。 这些衰败景象让士兵们想起了过去征战时去过的荒芜南界。 至此,白银军终于经历到真正的严寒。 一直住在南方的士兵们从未遭受过如此天寒地冻的日子,纷纷瑟瑟发抖,行军步伐开始紊乱。 比起那次艾尔方斯在峡谷中制造的暂时性寒冷天气,士兵们今天经历的是一直持续并且永无止境的,真正的凛冬。 同时他们也满面冰霜——不是因下雪而沾在脸上和头盔上的冰霜,他们的内心也满是冰霜。 他们很气愤、气馁,他们最看重的事物——荣誉被先王的一句命令剥夺。 一句「流放白银」,将先前打下的丰功伟绩付诸东流,还正好是「白银之豪」这个名号家喻户晓的时候。 正在父王逝世之际,王宫内流出艾尔方斯企图政变的传闻。 没有确凿证据前,普莉西亚对此绝不相信,她也不相信会存在这样颠覆真相的证据。 她打从心底里认为,艾尔方斯绝对不会是谋朝篡位的伪君子。 于是,她毅然离开王宫,跟随白银军队一起前往北方。 一开始,普莉西亚不断责备艾尔方斯,对他的沉默非常不解,为何不反驳这些造谣人? 每次面对这个疑问,艾尔方斯都只是笑了笑,似是而非地敷衍道:“本来我也打算要回我的故乡——北方。” “为什么不愿意待在王都呢?”王都格兰西斯是贵族的盘踞地,也是普莉西亚公主可以呼风唤雨的范围。 在那里,与公主在一起的话,即使是一个小卒,也可以享尽荣华富贵。 况且,王都还有大批正式训练过的精英勇士,她认为艾尔方斯与他们切磋武艺、一同训练的话,就能日益长进,不过几年就可以变成王国第一的骑士。 最强的骑士配最美的公主,一起守卫王国,那绝对是最美好的结果。 可艾尔方斯对这些却视若无睹。明明只要普莉西亚允许,他就可以自由出入王宫不受阻挠。 可他很少逗留在王宫,每次与她见面后就匆匆离去,不留恋权势地位,不与高强武者同道,只是回到白银骑士团那座破旧的宫殿。 他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冰和雪吗? 马车中,普莉西亚又再次想到这些让人郁闷的心事,并靠着竖起的枕头渐渐沉睡。 天很冷,披在身上的毛衣不够暖和,自己又不习惯北方的天气,身子颤抖蜷缩。 马车外,艾尔方斯顶着飞雪率领众军前行。 他本人早已适应北方这样极端的气候,可是其他士兵可并非如此。 芬奇利从队伍后方快马加鞭,追上在队伍前带头的团长,简短报告道:“艾尔方斯,昨天逃跑的士兵都捉回来了,一共六个。” 在马背上紧握缰绳的艾尔方斯,抽出一只手打开头盔,投射出比天寒地冻还要冰冷的目光,命令道:“先让队伍停下来歇息。然后,带那些叛徒上来。” “得令。”芬奇利回答后,驶马回首,传递歇息的命令,之后回到队伍的最末端,吩咐看守士兵提上那些捉回来的逃兵见团长。 在白银骑士团行军的过程中,有部分士兵企图逃脱。这些士兵本来不属于白银军,只是因不接受皇骑而脱离王国正规军才跟随白银一起离开王都而已。 真正隶属白银的骑士则非同一般,就算再苦再累,也不会如此退缩,更不会舍弃一切荣誉当逃兵老鼠。王国军的逃兵们被捉回来后,正要接受严厉的军法处置。 “脱光他们的上衣,用铁链抽打。” 两个行刑的骑士听到要用这个本用来对待俘虏的残酷方法来处罚自己的同伴,都犹豫着站立不动,芬奇利更是吐出一口寒气。 “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艾尔方斯的一声怒吼,似乎带有魔息一样有震慑力,逼迫行刑的骑士开始挪步至马车上取出刑具。 这些车外发生的情况,惊动到另外一辆马车内熟睡着的普莉西亚。 她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缓缓醒过来,拨开窗帘向外窥看。 逃兵从离开王都、行军开始便存在,而且有增无减。对此普莉西亚也略有了解。 而艾尔方斯团长对捉回来的人的处罚也日益严厉。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容易为军中的事情发火。 军队纪律赏罚分明,处刑严厉是理所当然的,训练有素的白银骑士团甘于遵守军规。 同时他们也非常敬重团长、这位将他们带出昔日的阴霾并重创佳绩的领导者。 “故意放松力度的,同罚!” 逃兵的阵阵悲鸣比呼啸的山风还要凄惨,比铁链环互相敲击碰撞的声响还要冰凉。 皮开肉绽的情景简直不忍想象。面前受罚的不是俘虏,而是同伴。在场的士兵无不动容,别脸避开。 只有艾尔方斯团长,用近乎残忍的目光紧盯逃犯,给予十足的心理压力。 冰天雪地下抵受不住严酷军刑以及来自团长的威迫力,两个人不自觉颤抖着张开嘴,翻白眼倒在地上。 不知逃兵是不是假装晕过去,反正行刑骑士终于找到了机会,停下手中的刑具。 脱掉上衣、遍体鳞伤的士兵、沾着血痕的链条以及血斑点点的雪地…… 这是一副比正在经历着的凛冬还要让人心寒的景象。 裹着粗布麻衣下车看察情况的普莉西亚也不由自主地捂住嘴,惊讶地望向面无表情的艾尔方斯。 整队军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或者随意做一个动作,站立的、蹲下的,无不像凝固的石像,气氛比平日屏息训练还要寂静与严肃。 良久,艾尔方斯用吼叫打破沉默,声调由低沉到高:“现在是歇息吃饭时间,怎么没有人分发面包?” 他用愤怒的目光扫视所有人,“炊事兵出来!” 有人暗暗倒吸凉气。没有多久,从并排立正的士兵之间钻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低头不敢与团长对视,连「对不起」都不敢说出口。 炊事兵是奥利维,一个赤发、面庞白净的十四岁少年。 这个小孩正是当艾尔方斯来到白银骑士团时,第一个与艾尔方斯交好的士兵。他觉得昔日友好的艾尔方斯,在今天简直跟从前换了一个人。 艾尔方斯此时正大怒着,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再次触动他的逆鳞。 炊事兵可能要受罚,与其相识已久的芬奇利打算上前劝团长网开一面,这并非奥利维的错。 这只是一个小孩子,而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艾尔方斯瞪了奥利维几秒后,没多说一句便转身。 芬奇利看到艾尔方斯面上的怒气似乎已消去不少,神情恢复到行军时的平静。 “别光站在那里,我的同伴们都饿了,赶快去准备分发面包和水。” 留下这一句略带有温和语调的话后,团长离开大队,走到距此地不远的小山丘上,拍了拍黛斯菲尔的脖子。 - 艾尔方斯苦恼着,最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大多数同僚都已经发觉到他这种改变。 除了几个关系较好的,比如芬奇利和道格拉斯,其实还要算上今天自己差点就要处罚的奥利维,其余人对艾尔方斯的态度除敬畏外,更多的是畏惧。 每当遇到一些不足为其生气的小事,或者本来就是很平常的琐事,内心总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呼唤着,要奔涌出,要发泄。 火苗被莫名点燃,怒气积少成多,无法隐忍,仿佛这就是一股天生的冲动。 艾尔方斯并非人族。在他体内流淌着的有一半是魔龙的血液。 二十多年前,还是婴儿的艾尔方斯被丢弃在布利扎雪原中,被黛斯菲尔捡回到冰雪宫殿。 当时婴儿已经奄奄一息,为了救活他,黛斯菲尔不惜为其灌注自己的魔血,使他得以继续存活。 人们对黛斯菲尔有「圣龙」的尊称,只是因为它懂得使用光之魔法、以及与古卷中对「圣龙」的描述有几分切合罢了。 他俩的秘密也只有黛斯菲尔以及艾尔方斯他俩才了解。 艾尔方斯第一次对这些事实感到如此地不安彷徨。 他瞥了瞥自己左手手背上的徽印,非使用状态下不呈现白光,而是微弱的燐光。它有一个秘密,就是只有魔血才能够驱动这个极冰纹徽。 团长专用的单人营中无外人,艾尔方斯脱下铠甲与贴身的布衣。 宽广的后背上满交叉着由鞭笞造成的伤痕,其程度并不比今天受罚的士兵轻多少。 唯一不同的只是这些伤痕积累已久。 这是他一直苦苦与自己内心的魔性作斗争、将其勉强克制住的痕迹。 他自嘲,再多的约束与戒律、再多的克制与鞭笞也改变不了自己身为恶魔的事实。 鞭笞者是同僚兼挚友芬奇利,军中唯一一个知晓艾尔方斯身份的人。 每隔固定的几天、几乎抑制不住魔性时,艾尔方斯都会前去请求芬奇利,一同去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利用这种残酷极端的手段试图让自己重回清醒。 此时从军营外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赶紧穿上衣物,避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后背的伤。 普莉西亚撩开幕布,躬身进来,见他一副奇怪的表情,问了一句:“怎么了?” 营内比外面温暖许多,但并未有点着取暖用的炉灶,普莉西亚脱下了御寒的狼皮毛衣。 艾尔方斯摇了摇头,神情恢复平静,眼光别到一处,穿上战甲。 普莉西亚自认为看穿他的心思,认为他还在对今天自己无故发火而内疚,便靠过来搂着他的后背,闭上双眼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低声沉吟:“保持你的气势与威严,团长。” 艾尔方斯转过身,回应了一个环抱。 “所以今天你本应该处罚那个炊事兵,应该一视同仁。” “什么?” “军中的纪律必须赏罚分明,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做错事就必须受到惩罚。” “实质上今天早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乱发脾气而已……” 艾尔方斯并未告诉她自己控制不住怒气的内在原因,只能含糊地这么说。 “保持你的气势与威严,团长。”普莉西亚又重复了一次,这次还带有暗示意味,“铁面无私才会使下属顺从,严酷刑法才可以消灭下属背叛的念头。” “你说得太严重了吧?” 怀中的普莉西亚一把推开艾尔方斯,表情略显失望,“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懦弱?连一个小孩都狠不下心去惩罚!” 听到「懦夫」一词,他又再次控制不住怒火,朝对方瞪眼吼着:“你说什么?” “你逃离王都,是因为畏惧皇家骑士团吧?怕被他们的打压?争取不到战绩?对于「叛变」的谣言你也沉默不语,也没有反驳!你只是想躲开这些,避开众人的视线!”她将平日积累的不满一下子发泄出来。 艾尔方斯听到这些不知来自什么源头的话后,怒得涨红脸。 “艾尔方斯你这样做……和刚才那些逃兵有什么区别?” “你……”体内又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激动,想要奔腾,爆发出。 五指有种想要掐人的冲动,整只手臂有种想要提剑的冲动。魔息抑制不住泛开。 营内的温暖被极冰的寒气驱散,普莉西亚像是被扼住喉咙一样感到窒息。 这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想要屠戮敌军、茹毛饮血的白银团长艾尔方斯才会有的杀气。 她吃惊地紧望着已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小声挽回:“不过不要紧……懦弱是一时的,你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一个女人居然对我指手画脚。我才是白银骑士团的团长,我团的事务轮不到你来管。” 艾尔方斯好不容易抑制了怒气,扣好佩剑,披好披风,准备离开军营。 随后,他回头,双眼却没有望对方,用冰冷的语调说:“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放逐」我团至北方的,正是你的父王。而你,就是他的女儿。” 艾尔方斯翻开幕布,呼啸的寒风涌进军营。 - 灰蒙的天幕中有一亮点,散发着模糊不清的辉芒。那是被乌云遮挡住的太阳。 这种天气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黄昏。芬奇利估量着,没过多久,就到士兵集中的时刻。 于是他结束探察任务,从距离军营五百米的远方赶回。他下马步行时,其灵敏的双耳捕捉到一丝声音。 他四处望了望,应该是从结冰的河流岸边传来的,听起来像是小孩伤心的哭泣声。 应该是他——认识时间比艾尔方斯还要长的小伙伴。 艾尔方斯今天的发怒使得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惧怕,更不用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了。 奥利维站在那河岸旁,背对来人,迎着呼啸寒风凝望对岸。芬奇利拍了拍他的肩膀。 奥利维转头仰视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哥哥。 他的脸庞白里透红,晶莹般的双眼挂着泪,抽噎着鼻子。这一副模样让芬奇利心生怜惜。 “……”芬奇利乃一介武夫,实在不懂得如何去安慰小孩子,又不能贸然告诉他有关艾尔方斯的事实,只是结结巴巴地向他解释:“团长也是有苦衷的,平时他不会发这么大脾气,你应该了解他。” 奥利维颤抖地点了点头,撒娇般一把抱着他。 “好了,擦一下脸,跟我一起回去吧,准备集合了。” 随后,芬奇利全身激灵了一下,涌现一种莫名的感觉——正当奥利维的胸脯贴近自己的时候…… 奥利维也发现自己的失态,赶忙推开他,满脸染上害羞的红色。 “你……”芬奇利吃惊,“你居然是女孩子?” - 夜幕骤然降临,四周尽是染上雪色的昏暗。普莉西亚伤心地往回南北分界线走。 她不清楚自己将要走向何方,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离军营已经有多远。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天已经没有再下雪,估计是沿了返回路线走的原因吧。 越回到乌基莱斯线,气温越暖和,回复到让她熟悉的程度,使得她半路扔下毛衣才继续前进。 她踩着枯黄的树叶步入森林,虽然漫无目的,不过心里还是保持警惕。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塞满艾尔方斯以及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种种困难与征战、以及王宫中与他一起的无忧的享乐生活。 她突然很想念去世的父王,模糊的双眼看到他和蔼的面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父王教她知识,教她如何保护自己,还训导她要追逐名为「强大」的人和物。 女儿对这些武者的追求并不抵触,因为父王身为一国之君,正是强者的代表。 她坚信正如父王同等实力的强者,才能够给予自己与父王同等程度的温柔和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足够的资格给予这些。 “艾尔方斯,你不可能懂我的想法……只有强大的武者才能够给予我足够的安心……你不懂的……” 普莉西亚抽泣着,边擦眼泪边喃喃自语,就算大声呼喊出来也没人能够听到,不过她可不能哭。 “遇到一些小事就只会哭,正像那些要依赖其他人的柔弱女子一样!”父王在的话会这样责备她的。 似乎,前方存在一股吸引力,强烈诱惑着普莉西亚。这并非与恶魔的魔息相关,而纯粹是一股只有大自然才会散发出的魅力,在这几近枯萎的稀疏丛林中更显突出。 她好奇想前进一探究竟。如果能够发现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应该就能驱散今天这郁闷的心情了吧。 她受这股天然的诱惑、引导,不久来到丛林的中央。 从这里可以清晰仰视到夜幕中高挂的明月。 不过更让人觉得秀丽的并非这轮遥不可触的明月,而是近在咫尺的湖泊。 偶然发现的梦幻仙境让普莉西亚惊喜万分。 没想到枯萎残木的重重包围之中居然有这么一片如此美丽的湖泊。 四周幽静,朦胧月色的照耀下,湖面闪烁着童话般的粼粼波光,如涌动的泛光宝石流。 也许倒映在湖面上的光,才是月亮的「真身」吧,观者这般想象,月亮虽然遥不可触,不过曾经有先师提到过,天上的月亮正是由无数的铮亮宝石凝聚而成的,不然又怎么能有发光的能力呢? 月亮应该就是一颗巨大且有魔力的晶莹宝石吧? 湖里的水应该非常澄清吧,而且还很浅。借着月光,粼粼波光的间隙中可以窥看见水底的真容,没有沙,没有石,没有水草,是真正的澄清。 普莉西亚眼睁睁望着美不胜收的湖泊入神,并向往不已,所有不好的情绪与想法瞬间抛到脑后,内心变得平静。 忽然间,从普莉西亚的脑海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要借这月亮的光芒以及湖水将自己漫浸。 正值夜色朦胧,无人打扰。 至于天气——这里很神奇,处于南北分界线中,不冷不热,残枝枯木似乎有隔绝北方寒气的功效。 她只感到有让人觉得舒适的凉意。 与水亲密这个想法不断诱惑着普莉西亚。 美丽的月色、美丽的湖泊、美丽的女人……这不是很般配吗?普莉西亚褪下纱衣,摘掉身上所有饰物放置好在岸边,一步一步走入水中。 脚尖触碰到水,全身不禁打了一个颤。湖泊受丽人来客的惊动,欢迎似的,荡起一浪浪波纹。湖中的「宝石」因此而涌动。 普莉西亚半身没入湖面,与水接触的下身感到渗入骨髓的冰凉,不过很快她便适应过来。似乎湖水的深度就仅此而已了,真是恰到好处。 她蹲下,让全身除头外与湖水融为一体。赤色的长发随波浪而四散涌动。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她又再度站立起身,抬头凝望月亮,披肩的长发湿润又染着月色,晶莹赤亮,其中几段顺着纤细圆柔的双肩倾斜下,源自耳鬓的另几条则掩过锁骨、落到玲珑微凸的胸部曲线边。 她又萌生出另外一个想法。 普莉西亚对着天上的月亮伸出右手,摆出一个舞会中公主邀请王子跳舞一样的姿势。 此刻的她所散发的魅力,比起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被邀舞的如果真是堂堂王子殿下,那么作为邀请人的普莉西亚着实让人无法拒绝。 月亮从未有一丝变暗,仿佛这就是接受邀请的回答。之后,她那精灵般的身体开始在水中起舞。 明动的眸子以及暗动的情绪亦随波变幻。 沐浴在水中、沐浴在月光中的身体俏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双手聚拢、分开,宛若花蕾在顷刻间聚拢、绽放; 秀发随之四散飘动。舞姿连贯、轻盈,动作不断变换。月色为其添上妩媚的光彩,在肌肤上化作熠熠的柔光滑行开来。 右胸上的纹徽仿佛饱满地吸收了月光的能量,泛出微弱的翡翠色。今晚,这个印记第一次自发地散开光芒。 水花飞舞、普莉西亚在湖中跳舞、水珠与月光仿佛也在她的肌肤上跳舞……水光是那么粼粼,肌肤是那么潋滟…… 这是一支娴熟且唯美的妖精之舞,因为它真的是远古妖精族流传下来的舞蹈。 普莉西亚在还小的时候,渴望着参加强者满席的王邀盛宴。可是当时,小孩子并没有资格出现在如此庄严的宴会中。 机缘巧合下,她接触到有关妖精族之舞的书籍。书中写道,在学习妖精舞的过程中可以逐渐获得强大的精灵力。 为了早日接触到强者们,为了获得他们的承认与赞赏,她苦练妖舞。 她首次展现出妖舞,是在十年前参加时都丰收庆典的那天、也就是时都灭亡的那个晚上。 第一个有幸成为她的舞伴的正是年少的艾尔方斯。 那时候艾尔方斯还是个什么都很懵懂的少年。 作为丽人的舞伴的他,跟不上普莉西亚的舞步。 步伐轻盈流利的普莉西亚与动作笨拙得可爱的艾尔方斯,这对年轻人还一时成为广场中篝火舞宴的话题。 十年后的今天,普莉西亚对着月光、对着虚空独自跳起妖舞。 她完全沉醉于舞蹈与回忆当中。无论其诱人的舞姿还是娇艳的身躯,都是那么美妙绝伦,简直可以称之为黑夜中的倾世光彩、凌驾一切的无上高傲。 她不再需要舞伴、不再需要音乐、不再需要跳舞的固有法则,也不需要观众、不需要赏析、不需要理会世俗的眼光。 此刻,月、水、人三者成为一体、互相交融,三者的光辉彼此萦转。 除此之外的周遭一切事物都成为月水妖舞的背景,仅化作衬托普莉西亚的渺小存在。 舞毕,她感到神清气爽,于是乐得合掌捧起一勺水,举过头顶,献给赋予了自己华丽光彩的月亮。 水丝从指缝和故意微分的掌中漏出,顺着高举的双臂流下,滋润所过的部位,或溜过乳沟、或紧贴后背而滑落、或沿腰际曲线而流,几乎每一寸…… 此时的普莉西亚,多么让人神魂飘荡、多么使人陶醉…… 观者渐渐发现这并非纯粹意义上的舞蹈了,而是一种仪式,一种与自然亲密接触、突破了人与自然间界限的仪式,庄严而唯美。 就算是天生亲近自然的精灵,其技艺与灵气也未必能够达到如此高的境界。 离自己不远处的树丛中发出的簌簌声响,被普莉西亚的双耳灵敏地捕捉到。 “谁?” 她转头凝视那个发出声响的地方,沐浴过的身子就这样背对着那儿,毫不遮掩与躲闪,唯美从这一瞬间开始就变成凛然的存在。 普莉西亚摸摸胸前的纹徽,在没有惊动湖面的情况下,在四周悄悄聚集起风息。 她可不会让偷窥者大饱眼福后轻易逃脱。 “出来!何人?” 普莉西亚厉声质问。 树丛中再度发出骚动,似乎里面的人禁不住她所不断向四周施加的风压,有露面的打算。 不速之客从躲藏处出现并站起身,对视普莉西亚愠怒的双眼。 “居然是死灵术士?” 普莉西亚驱使风息将湖岸边的衣物卷起,飘过半空呈到手中,边穿上边一步一步走回湖岸。 踏上岸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纱衣,眼里透着凛冽的杀气,紧盯那个现身的不速之客。 细长双耳、银色瞳孔、紫黑肤色……不速之客是一名暗夜精灵,穿着异域死灵术士的怪异装束。 普莉西亚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为自己带来过死亡般恐惧的死灵术士,以及他们的外貌特征。 “公主……”死灵术士先开口说道,“是主人让我带你回王都的。” “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话?还有,你的主人又是谁?”普莉西亚毫不客气地拒绝。 死灵术士在介绍自己的主人前,虔诚地躬身,像是朝公主行礼,又看起来只是一个自发的表示敬畏的动作,“我的主人正是范伦铁诺第二代王——范雷克索。” “什么?”普莉西亚听到这个事实后,微微张嘴吃了一惊,内心加强警惕。 十年前自己从时都沃明贝勒逃出来后,遭死灵术士首领狙击,奄奄一息时,正是范雷克索,先父王一步前来相救,为她解决掉面前的敌人。 为什么今天他与死灵术士会…… “我们死灵术士军团,早已归顺皇家骑士团旗下了。我们死灵术士,天性比较「愚钝」,只懂得跟随强者,不对吗?普莉西亚公主。” 站在普莉西亚对面十多米远的暗夜精灵,其双瞳闪着碧绿夜光。尽管本质上不同,可还是与普莉西亚的翠瞳有几分相像。 他从身上抖出大量的匕首、暗器甚至是精灵族主兵器魔杖——这是他身上所有的武装了。 他将它们丢弃一旁。看来他打算与公主在这个夜里进行一番充满诚意的长谈,目的则是为主人说服公主返回王都。 普莉西亚此时并没有佩戴任何武装,也不需要任何有杀伤力的武器。 她任意使用一种魔法就可以置面前自愿失去武装的暗夜精灵于死地,而且还易如反掌。 暗夜精灵对此毫不畏惧,因为他坚信,有一样东西,都是自己与普莉西亚共同拥有的,那就是追随强者的渴望心。她绝对会信服自己,一同返回王都为主人效命。 已是深夜时分,明月受乌云遮掩,收回月光,暂时撤离出公主与死灵术士之间的对峙。 普莉西亚的身后感受到从湖中漂浮起的凉气,双肩稍微颤抖。“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和范勾结在一起……” “公主所言有误。” 虽然这样冒犯的打断,随时可以让死灵术士在风压中粉身碎骨,不过有一点,死灵术士必须、也甘愿顶着死亡的威胁去说明与解释,“我等只是卑微渺小的异族,怎么会有资格去与王者「勾结」?是我们死灵术士军团自愿归顺主人!” 普莉西亚对他的话抱有好奇心,“为什么?” 暗夜精灵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这就要牵扯到暗夜精灵屈辱的生存历史。 普莉西亚尊重异族,静静聆听。 原本,这个种族因夜行特性、诡异举止作风以及不与常人为友的孤僻性格而遭其它种族唾弃。 历经种种屈辱的精灵们逐渐渴望变强、或者去追随强者。 不断在歧视与恶毒的眼光中苟且偷生的暗夜精灵们,学会了独特的死灵召唤术。 因此某种意义上,这片大陆中的暗夜精灵与死灵术士本质与地位上等同,相同程度地遭人嫌弃与厌恶。 它们卑微而渺小,所以要靠让人畏惧的死灵术来捍卫自己的家园、甚至是报复人类,时都惨剧正是它们报复人类的其中一个「节目」。 又或者,他们会追随更强的王者来获得庇护伞。 它们曾认为,自己的种族永远地遭到唾弃与排斥。这个时候,在它们面前出现一个强者,扬言要接纳暗夜精灵族,让它们成为部下,一同统治大陆。 这个人并没有食言,每当战争胜利后,精灵们都能够同坐在胜利者宴会的最高席上,与这个人同分一杯羹。 这位让死灵术士们无一不臣服的,正是范伦铁诺第二代尊王,范雷克索。 普莉西亚明白了,原来在这几年间,范成功降服死灵术士并让其归顺于范伦铁诺。 难怪从此之后死灵术士就销声匿迹,原来它们在暗中替范与外敌抗争。 她点了点头,认可了站在面前的暗夜精灵,肯定道:“原来如此,你是范的部下,那就不必多礼了。” 她又追加了一句,拒绝范带来的回宫请求,“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主人曾说过,公主你放不下王宫里的权力以及荣华富贵。最重要的事,王宫才是你的归宿。” 听到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她有些许不满,“不需要你管我的事情!” “其实……公主与我相似。” 暗夜精灵这句话再次触怒普莉西亚,让她燃起怒火,“卑微的精灵居然拿我与你们相提并论?” 尽管普莉西亚正要发怒,可是暗夜精灵的气势与坚决将其压过了,他说道: “诚然我等卑微的异族怎能与高贵的范伦铁诺公主相比?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公主也有一颗渴望追随强者的心,因此公主正不断变得强大。我等亦如此。而且——” 暗夜精灵以自己这双幽光的绿瞳正视着普莉西亚那双翠得无杂质的绿瞳,满是无比的骄傲,“难道公主不认为,主人范雷克索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所有人追随的强者、王者吗?” 仅仅因为这句让她无法反驳反问,她的风压与气势都消去了一半。 “主人有先王的影子。” 普莉西亚闭上双眼,回味暗夜精灵所说的话。 身为臣下的范雷克索自小就得到父王的承认以及高度赞扬,并受父王亲自教导。 在十六岁那年,他就成为大陆上最强的光之魔法使。 这个事实一度让得不到父王亲自教导魔法的普莉西亚妒忌万分。 不过不可否认,普莉西亚的确能从范雷克索身上感受到霸者的气息,他能力卓越,战略知识丰厚,能与父王在棋盘与黑白棋子中周旋。也许这些都是所谓的父王的影子吧。 “主人仅用了一晚的时间,将拒不服从皇骑、早就有造反之心的王军司令赛迪拉铲除,并让王军臣服、吞并于皇骑旗下。 同时,主人派我等司令军团横扫边境小国——值得说明的是,我等死灵军团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我们的士兵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即使变成尸体他们都还会站起来继续战斗! 哈哈!主人正因为看中我们的实力,才会对我们善加利用!善用贤才,难道这不是一位王者的能力的最佳体现吗? 如果不是一个内心与外表都同样强大的王者,能在短短时间内横扫数十个小国、为范伦铁诺王国作出此等伟大成就吗?这不就是,先王理想中的继承人所能够达到的强者高度吗?” 普莉西亚紧盯着因歌颂主人功绩而激动无比的暗夜精灵,思索片刻,同意道:“我认同你的想法,范的确是一个接近我父王步伐的强者。” “公主,难道你不应该紧紧追随这样一个主人吗?” 暗夜精灵将眼神别过一处,想了一想,继续说着:“你现在跟随的是白银骑士团与艾尔方斯,公主请好好想想,他们正在做什么呢?在我的主人日夜忙着为王国扩张领土、补充国军兵力的同时,白银骑士团与艾尔方斯他们又在干什么呢?他们自南征一战夺回过去的荣誉后,又干了些什么呢?” 普莉西亚发自内心回答道:“他们只是在行军,行军,走啊走,前往北方镇守边疆。自南征归来,他们便没有多大的动静了。至于那些小打小闹级别的疆土收复战,简直不足为提。” 暗夜精灵笑道,“公主,你的答案已经非常明了了!” “可是……艾尔方斯他……” “我的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王国政权,为了让王国的鼎盛持久下去,并永世长存。 让这个星球的所有小国都纳入范伦铁诺的版图中,让这些小国都共同拥戴一个王。 这个星球就叫做范伦铁诺! 这不是公主所祈愿的吗? 主人善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并吸收一切能够操控的「力量」,这不正是王者的展现吗?” 力量……实力……繁荣……普莉西亚也心情澎湃,即使身为一个女子,也渴望着自己的祖国能够繁荣长久。 这些思想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能够怀有的,也不是她们有资格去追逐的心愿与期望。 普莉西亚也曾想过,为何自己与她们如此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才逐渐意识到,这必定是王族血脉的因缘所致吧。 拥有王族血脉的男人有资格成为强者、王者; 拥有王族血脉的女人虽然无法成为王者,但是正因如此她们才会有强烈追逐强者、王者的心。 这是王室之血中的基因早已决定好的、联系起来的共同命运,无法抛弃、无法否定。 “你说得没错。看来范除了领导能力卓越外,教导手下的技巧也挺高超。” “万分感谢公主夸奖。”暗夜精灵并不是因为公主赞叹自己而喜悦,而是因公主认同主人的实力而喜悦。 “即使从范所作出的丰功伟绩中任意挑一件出来,白银与艾尔方斯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普莉西亚对暗夜精灵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这是自己无法否定的事实。 “想必公主内心也曾经这么认为吧,艾尔方斯是个懦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才会与猎鹰骑士团的懦夫们在一起。公主也清楚吧,猎鹰——也就是白银骑士团还有很多逃兵。”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普莉西亚说到这里,四周的风息变得猛烈。 尽管艾尔方斯有一些弱者才有的不足与缺点,可她还是坚信,“他能够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暗夜精灵将双眼别过一边,嘴角翘起,「哼哼哼」地冷笑着。 普莉西亚看到对方对此嗤之以鼻,继续辩解道:“父王曾告诉过我,父王在考虑王国继承人时,曾经在艾尔方斯与范雷克索间难以抉择……” “果然如此!”暗夜精灵又一次无礼打断。 “什么?” 暗夜精灵此时已经不屑一顾了,完全否定普莉西亚的想法。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解释说:“是时候对公主道出残酷的真相了。主人千叮万嘱,非必要情况不可将其告知公主。” 普莉西亚同样不屑一顾,内心却有些虚,不过语言还是那么顽强,“那要看你是否能说服得了我!” “我无能力说服公主的想法,我只是希望公主能够看一样东西而已……”暗夜精灵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函,封口处有一个狮头章印。 很明显,这是范伦铁诺王室内才流通的信件。 普莉西亚操纵风,接过信件,呈到手中。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内心涌起一阵阵莫名的不祥预感。 这会是与父王的死有关的信函吗…… 普莉西亚将密函从信封中抽出,借着重回的月色浏览一遍。 这原本是父王临终前留给范雷克索的亲笔信,信上大概写到,经过一番仔细思量,决定将范雷克索?范伦铁诺选定为王国的继承者。 “这是先王的亲笔。” 笔迹无可置疑,至今仍焕发着魔力光辉的章印也是有力的证据。 魔力印章只有在本人自愿注入魔力的情况下才会显效,乃是王族身份的最有效证明。 不过还有一个点,普莉西亚仍然想去验证一下…… 她注意到父王在信纸左下角落款的亲笔签名,故意写得非常大,笔迹刚正有力,每一弯每一竖都有一种硬朗苍劲,不过普莉西亚并不是想要验证父王落款亲笔的风格。 当她发现签名中的秘密时,禁不住伤感,「呜呜」抽咽起来。一旁看着的暗夜精灵不明所以。 她以特定的笔画,将写着签名的那部分纸折叠,之后,父王的签名「还原」成一个印记。 “父王……” 普莉西亚自小就与父王共同保守一个秘密,也是父女间的一个约定。父亲的签名,如果沿着特定笔画折起来,就会显现出普莉西亚的神风纹徽的模样。 这个签名无法伪造,其技巧也无法模仿。 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普莉西亚的纹徽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是普莉西亚亲自设计的,只要是签在可以折叠的纸张上,就可以将父王的名字还原成神风的纹徽。 因此这个秘密只有父女间才知道。 暗夜精灵虽然看不出普莉西亚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验证这封密函,不过看来她已经确信了密函是真的。 “这就是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明艾尔方斯的所作的一切。” 普莉西亚用袖子勉强擦干眼泪,思考着暗夜精灵的暗示,很容易推断出父王的死—— 信中说明,父王在艾尔方斯与范雷克索这两个优秀人才间难以抉择。 这封密函宣告范雷克索作为王国继承人,所以范不可能对父王存在杀机。 普莉西亚想到了受威迫的可能,不过随后即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父王可不是一个屈服于任何恶人膝下的懦夫。 还有可能是其他正暗中密谋政变的王宫权势派。 不过他们的大多数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父王以及范雷克索紧紧控制住。 可疑的人只剩艾尔方斯了……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公主。只有弱者才会想着要靠恶人的伎俩。” 普莉西亚抱着头,不愿多听。 很难想象…… 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可是我至亲的父王啊…… 不想再想下去了…… 无法不让人怀疑……你变了……我对你好失望…… 有什么东西能够驱散此刻迷茫不已的情绪吗? 普莉西亚环抱双臂,发自内心自问,手指不知不觉触摸到了右胸上发光的纹徽。 风暴怒着,不受普莉西亚控制在呼啸。四周的残木正不稳地摇曳。 从此刻开始,神风纹徽像是获得了生命力一般,异样地活了。其中央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十字架中,循环着魔能的光辉,翡翠色的纹路像枝条一样在生长、延伸,甚至爬到主人的肩膀上。 纱衣掩盖不住发光纹徽的活动,映了出来,让暗夜精灵亲眼见证神风纹徽真正觉醒的这个瞬间。 普莉西亚的心放下一切负担,沉醉于觉醒的神风之力中。片刻后,她从中再度苏醒。睁开双眼,绿瞳如旧,坚定而执着。 见状,暗夜精灵暗喜,“看来公主是答应与我一同回去归顺主人了!” 神风之普莉西亚扬起嘴角。 下一刻却是暗夜精灵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普莉西亚操控狂暴的风息,凝聚成数只无影的巨手,重叠又重叠地扼住暗夜精灵的喉咙,甚至还将其提到半空。 他蹬着双脚不断挣扎,无法呼吸,也无法求饶。体内的魔脉,每一寸都被扼紧,每个细胞都窒了息。 仅仅几秒钟,暗夜精灵的魔力被抽取得一干二净。狂风巨手在抽干他的生命力的同时,也榨干他的魔力。 就当他几乎就要断气的时候,无形巨手突然像粉碎一样消散,宝贵的空气冲入喉咙的一瞬间,暗夜精灵摔落在地,趴在地上无力起身,胸膛撞着地面猛咳不止。 “这次,姑且念你是范的下属放过你。下次再这么无礼,绝对会将你碾成碎片!” 她说话间也吐出魔息,剧烈震荡着空气,暗夜精灵对面前觉醒了的公主万分恐惧,不敢正眼看向她。 普莉西亚重新佩戴好饰物,顺便满足地拢了拢脑后的长发。 “你们暗夜精灵族太过肮脏,我不会与你们同行。我会独自一人返回王都格兰西斯。” 普莉西亚留下仍伏在地上喘息的死灵术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她忽地又回头追加一个命令; “不要跟踪我,否则,你会连碎片都不剩!” - 半夜,月亮隐于云中。大地上倾洒黑暗。离熟睡的军营好几百米远处,传来铁链磨动、抽打皮肉的「噼啦噼啦」惨烈声响。 夹带着雪花的夜风像猛兽一样呼啸。艾尔方斯赤着上身。胸膛上多了几条新鲜的血痕。长及腰的白发沾上不少的血。 匍匐在附近的魔兽,早就嗅到浓郁的鲜血香味。虽然饥渴,却一步都不敢靠近,仅用腥红的双眼射向艾尔方斯。 面前赤膊上身的男人,体格不比魔熊强壮,杀意却比魔龙还要猛烈。 它们目睹着这个拥有恶魔血性的男人手持铁链自己鞭打自己,不禁怀疑着,到底他是在抑制血性还是在释放血性? 铁制的刑具来回甩动,新的伤痕重叠在鲜血未干的旧伤痕上,皮肉之痛已经临界。用力越猛烈,双眼的蓝光越亮。这不是恶魔,而是修罗。 艾尔方斯感觉到来自隐秘树丛中的猎食的冲动。 终于有一只按耐不住的魔狼从潜伏处跃出,扑向艾尔方斯。如果此时有月光照耀着的话,还能看得出这匹亚种的雪原巨狼,因魔化而毛色显得赤红鲜艳,扑杀的猛烈程度堪比狮王。 艾尔方斯抑制不住厮杀的渴望,从血淋林的伤口中喷出魔息,用双手的十爪钳住魔狼的嘴巴。 他就这样接住魔狼的扑击并将它停在半空。 他呜喝一声,将制服在自己手中的魔物发力地过肩甩出。 魔狼其后背猛地撞到一块巨大磐石上,磐石碎开两半,魔狼背脊断裂,身型扭曲,一命呜呼。 艾尔方斯觉得体内的血液正激动着,停不下战斗因燃起的兴奋感。 原本潜伏在附近的魔物纷纷涌现,用眼睛代替匹数来数他们的话,几乎有上百双红眼围住艾尔方斯。 艾尔方斯快要抑制不住魔性、几乎要突破忍耐的界限了,重新拾起地上的铁链,内心涌动两种想法——作为武器?还是作为抑制自己的刑具? 直至从某个地方涌来了龙怒的魔息。魔物群的怒气被更强烈的龙怒压制。坚硬的树枝在颤抖,风雪呼啸得更厉害。 被猛然惊醒的艾尔方斯双眼的视界不再扭曲,开始清晰起来。 第二波龙息波涛一样颠覆空气。已经是危险到来的警告信号。魔物哀叫几声,纷纷逃离,无一留下。 艾尔方斯跪在雪地上,扫视着自己留在雪地中的血斑。 如果不是黛斯菲尔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异变,以喷发龙息惊醒自己……自己早就受魔血操纵住,变成无法回头的恶魔了吧…… 黛斯菲尔的龙息散去后,艾尔方斯发现又从不远处传来它微弱的哀唤。 他丢下铁链,没顾着穿上衣服,就这样赤膊着上半身沿声音的源头搜寻黛斯菲尔。 艾尔方斯举着火把走到离军营更远的地方,不久,他来到一个山洞的入口,借着火光发现里面并不深,勉强能够看见在里面蜷缩般躺在地上的龙体。 “黛斯。” 魔龙黛斯菲尔此时闭着双眼,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神情祥和。他抚摸着龙体,它身上的毛像是几近枯萎的干草一样刺痛手掌,让人难受。 “孩子,瞧你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它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养子。艾尔方斯赤膊的上身满是伤痕,这个自残的孩子让黛斯心痛怜惜,不禁伸出舌头为他舔舐骇人的伤口。 它后悔没有提前告诉孩子,自己是恶魔的这个事实,让他早有准备,不会过多地去迷茫。红宝石一样的眼中落下悔恨的泪。 “我到底在干什么……”艾尔方斯也不由自主地责备自己,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给我的任务也还没完成,就这副样子了……带领白银骑士,报效国家……还没完成……” 他拥抱着黛斯的脖子。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恶魔的吧?” 黛斯勉强张开嘴吐着气。 “王宫传出谣言,怀疑我刺杀先王,于是范雷克索将白银调离王都,驱逐至北方荒芜之地。一切都半途而废了吗……黛斯,你让我继承的夙愿,已经没有可能去完成了吗?” 黛斯抬起头,观望洞穴外的星空,低声说着:“艾尔方斯,范伦铁诺古贤者曾经传出这么一句谚语,「大限将至者可先知未来」。妾身预感,在范伦铁诺大陆的极北之处已经准备好你想要的答案。” 黛斯菲尔这句话除了给予了艾尔方斯前进的方向,除此之外似乎还暗示着什么。 “黛斯你……”猜出养母即将要离开自己的这个事实,艾尔方斯不禁落下了眼泪,像小孩一样抱着它那与其寿命一般同样快要枯萎的龙体痛哭。 “妾身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多久的日子,所以最后,有两个请求。” 心情稍微平静些的艾尔方斯猛地点点头,承诺必将做到。 “第一,极冰圣剑丹利泰尔必须时刻守在身旁,不可像今晚这样,让其他人替你保管。只有它在身边,才能抑制你的魔性。它是你的护身符。我后悔没有提早告知你……” 艾尔方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其实我应该早就发现才对……” “第二,艾尔方斯请尽快北进,妾身希望在自己的生命蜡烛熄灭前,再回布利扎雪原看一眼,这就是妾身最后的心愿。” 他含泪答应着,“没问题!我团在明日一看到黎明时,就立刻出发!” 艾尔方斯与黛斯菲尔互相贴近,彼此感受着此刻无比温暖的亲情,将洞穴呼啸的寒风视若无睹。他俩有着同源的血脉,比人类的母子关系还要情深。 - 翌日的第一缕光辉从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放出,照亮朦胧的天空。白银骑士团整装待发。 艾尔方斯已着好铠甲,双目炯炯有神,昨晚的事情让他想通了许多东西,内心接受黛斯就要逝世的事实。他凝望北方。 出发之际,芬奇利跑到面前。 当他准备小声向他报告军中情况时,艾尔方斯先开口问道:“奥利维在吗……见到他的话替我跟他说声抱歉。” 芬奇利一怔,提起奥利维——不,应该是奥莉薇,想必团长还不知道这点她是假男孩吧。 他点头后,紧接着继续报告道:“团长,所有士兵已经准备就绪,可普莉西亚公主仍不见踪影。” 艾尔方斯沉默不语,良久,回应芬奇利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起程吧。” 然后他又向另外一个骑士吩咐道:“行军沿途留下一些符号,好让她找着。” 见团长急着出发行军,在一旁连连打着哈欠的大汉道格拉斯觉得奇怪,小心询问着:“团长,有必要这么赶吗……” 艾尔方斯转过头,对属下的懒散态并没有责备,因为那是道格拉斯的常态了。 只要一行军,他就会立刻变得比任何人都要严肃的。 艾尔方斯于是正色道:“在范伦铁诺大陆的最北方,有着我们所想要的答案。” 团长这玄之又玄的答复,让白银众听得不明所以,纷纷不解。 艾尔方斯继续沉静地解释:“此次白银军北行的真正意义何在?如何以我们的方式去实现报国的理想?师父所说的「王国正暗涌着的阴谋」又指什么?圣龙黛斯昨夜告诉我,大陆的最北方已经准备好这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