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走了最大的boss(无限)》 1、鬼堡来信(一) 黑暗吞噬了二十一层楼梯,白衣的长发女人吊死在楼梯最上层。璀璨的王冠掉落在地,成为灰败与绝望中的唯一亮色。 再看这张海报,盛钰还是觉得脸庞又麻又涨,像是被一通冰水从头淋到脚,冷的人心脏抽痛,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手忙脚乱的将手机锁屏,愣是不敢再打开手机看那张海报。 “你和死者关系很好?” 经纪人从车内后视镜瞄了盛钰一眼,小心翼翼开口:“该不会是你以前的初恋男友……” “滚,你看我像是谈过恋爱的人?” 戴好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车外一片漆黑,只有忽明忽暗的路灯。这气氛看上去就不太妙,想起《21层楼》的海报,盛钰心里更慌了。 他努力平复心头异样,说:“死的是我初中同学陈敬,得有七八年没联系了。” 经纪人惊奇的看了一眼火葬场的方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长情。七八年没联系,搁我,我都不记得这人长什么样了。” 盛钰尴尬的眨眼,没说话。 其实他也不记得陈敬长什么样子了,印象中是个戴眼镜的,个子不高,不怎么爱说话。 前几天班群里发悼念,繁忙之际,盛钰抽空看了一眼。大致就是讲这位仁兄啃老族,日夜颠倒的玩游戏,这两年身体一直挺虚,年前下定决心说要戒掉游戏,朋友圈发了十几上十条立誓。 结果前脚刚说要戒掉游戏,后脚联合国就新出了一款风靡全球的全息恐怖游戏,叫做《21层楼》,基本上人人都玩,热度空前。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听说陈敬猝死的时候,连头上的游戏头盔都没有来得及摘,家人隔好几小时才发现死人了,那个时候尸体都已经僵许久了。 本来嘛,盛钰是不打算来的。 要不是陈敬刚刚给他发了那张海报,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市中心的商业游戏街了。 是的,死者陈敬发的。 海报前一条信息还是陈敬父母的群发消息,交代了下葬礼地点和火化场。期盼过往朋友同学能来送陈敬最后一程。 来自已死之人的信息,想起这个盛钰就感觉后脑勺凉凉的,瘆人的紧。 身后传来经纪人不放心的呐喊声。 “你该不会是想跑吧?我今天就火葬场门口蹲着,你除非一把火烧死在里面,不然都要跟我一起进21层楼玩逃生游戏!” 盛钰挥了挥手,加快了脚下步伐。 火葬场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也不是说臭,就是烟灰混杂潮味,闻着难受。 有人跪倒哭到晕厥,旁边有几个小辈在烧纸,不知道给谁烧。这边同时好几家办丧事,咿呀呀的丧乐交错着放。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见盛钰包裹的严严实实,满怀疑虑上前询问:“兄弟,你找哪个啊?” 盛钰:“找陈敬,我是他初中同学。” 那人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惊异,眼神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下盛钰。几秒后,他忽然凑近,压低了声线:“你也收到了那条微信?” 盛钰心里一惊:“什么?” 那人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通知葬礼地点和火化场的微信啊。今天来了十几号人,都说收到了信息,跑过来送最后一程。” “这条微信怎么了?” “这条微信本身没怎么,关键是你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来了之后,家属傻了。他们讲人死了之后手机就不见了,压根就没人发过那种消息。看那边,警/察都惊动了。这事要么家属发了信息后忘了,要么你们就是在集体恶作剧。要么,就是谋杀案,凶手杀人后炫耀。” 听了这话,盛钰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问:“没有其他可能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工作人员搓了搓手臂,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兄弟,你别吓我,要不然还能是陈敬本人给你发的?” 盛钰:“……” 他莫名打了个颤,冷气几乎钻到骨子里。 ** 车子开到市中心游戏城的时候,这边全是激动的粉丝,道路整个堵塞。 盛钰刚刚把海报和火葬场的事和经纪人说了,现在经纪人正眼睛发直的盯着正前方,满额头冷汗跐溜溜的往外飚。 “这事儿诡异。一来盗号的不可能知道火葬场地址,二来发消息的就只给你一人发了恐怖游戏海报,还专挑在你快登录那个游戏前……” 碎碎念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个结论,光顾着自己吓唬自己了。 等车子磨磨蹭蹭开到游戏城底下,经纪人忽然扭头,认真说:“要不我们别玩那游戏了?我老是感觉不太对劲。” 盛钰好笑说:“你清醒一点,游戏而已,人总不能搁游戏里把我杀了吧?相反我要是不去玩这个游戏,说不定就中了套。” 经纪人迷茫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咬牙骂了句脏话,“早知道就不给你接那个密室逃脱综艺了,瞎他妈剪辑。现在微博不少路人对你印象固化,讲你智商滑坡、抗压力差。公司这次大肆宣传你要玩21层楼,就是想扭转部分路人不好的印象,谁知道又碰上怪事。” “怪事就怪事,你也不看看多少同行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十八线也想看顶流的笑话,回头我让他们变成笑话。”盛钰嘲讽的笑了一声,眼神微微发凉:“玩,不仅要玩,我们还得玩的漂亮。” 下一秒车门大开,万千宠爱与拥戴扑面而来,让人目不暇接。 盛钰拿到21层楼的游戏头盔时,微博热搜已经爆了好几轮,粉丝拍了不少他进游戏城vip室的视频,个个播放量飙升。 视频里,他一身黑色卫衣,穿的极其居家,一路都在微笑的和人挥手,签名。看上去心情很好,人这心情一好,精神面貌就上来了。 本身盛钰在娱乐圈就属于恃美行凶那一挂。黑子们黑他的一切,唯独没有黑过他的颜值。不是他们不想黑,是根本没有办法黑。 从品行家世性格挑刺,可能还有不少无脑跟风者轻易听信,从外貌挑刺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人都长了眼睛,会自己看。 戴上游戏头盔,盛钰将自己食指附到侧边扶手上,那里有一个扫描仪。 等录入指纹,经纪人在旁边迟来的紧张:“我听说这游戏挺难的。总共21层楼,自下往上难度依次递加,现在的最高战绩也就4楼。咱们刚进游戏,初始楼层是第一层。” 盛钰说:“所有停滞在一层的玩家都会相遇?那副本背景也太大了,得是星球大战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 经纪人笑的鸡贼:“游戏为什么这么火,还不是因为大家遇见的东西都不一样。即便是同等楼层,玩家也可能进入不同的副本,只是说他们的副本难度差不多。幸亏咱俩提前加了好友,又刚好一个楼层,不然你得自己冲关。” 公司让盛钰去玩这个游戏,却没有安排人全程陪护,就是怕落人口实。盛钰本人没什么异议,经纪人对这点颇有微词。 他还想再吐槽几句,迎面走来工作人员,“手机保管在游戏椅旁边的保险箱里。” 两人将手机锁好,迅速躺平不再闲聊。 等提起保险箱走后,同事上前唏嘘:“上周也来了个大明星,还是操的学霸人设。游戏一结束哭的跟什么一样,差点玩出心理阴影。没多久上热搜说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怎么今天又来一个。” 那工作人员也无奈摇头:“上次那个想证明自己是学霸,这次这个想证明自己不是智障。拿包纸放他旁边,游戏结束肯定又哭傻一个。” 两人交谈着走远,没人注意到保险箱里的手机忽然嗡的震动了一下。 就在海报下方,聊天框又多了条信息。 ——楼里大凶,不要进楼!!! ** 【欢迎来到第一层楼。】 【玩家所属副本:古堡来信。】 【玩家将抽取一张身份卡,在逃生boss的追杀下逃出生天。此身份卡将伴随您整个游戏进程,不可转让,不可遗弃,不可交换。】 【正在为您匹配身份……】 盛钰‘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脑瓜子嗡嗡的疼,更疼的是右手手心。 那里荧光闪闪,有一张方形卡牌模样的东西正嵌入掌心,时隐时现。 【滴滴!匹配失败!匹配失败!】 盛钰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电子音又开始重新进入匹配环节。 一阵尖锐的噪音过后,耳旁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逐渐消隐,转而变成温润的男声。 【正在为您重新匹配。】 早前也听说过新手玩家都会匹配一张身份卡牌,基本都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普通职业或身份,例如医生、娱记、学生等。 也有部分潜力高的人,走来就拿到龙骑士、魔法师、牧师等一看就不简单的牌。 一般来说拿到的卡牌越高级,开局匹配的时间就越长。但他已经不是时间长不长的问题了,走来直接匹配失败又打回去重新匹配。 ……这到底是潜力高还是潜力低? 暂且搁置心头疑虑,盛钰环顾四周。 他现在身处一个欧式装潢的房间里,床前两米处是个大书桌,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角游戏风靡了整个贵族阶层。巴伐伦卡家族小少爷莱安邀请了他的三位伙伴,在自己家中首次尝试了这个邪恶又灵异的游戏。第二天,两名伙伴暴毙,莱安的幼年玩伴丹尼尔失踪。在第四次午夜铃声敲响之前,莱安希望找到丹尼尔——他可怜的朋友。” 迅速扫完上面的字,盛钰放下纸条。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身处副本的玩家们一起玩四角游戏。在‘第四次午夜钟声敲响’这个节点之前,通过四角游戏找到失踪的丹尼尔。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盛钰又仔细看了眼那句‘两名伙伴暴毙’,简单的文字下仿佛隐藏了无限的杀机。 将纸条重新放回原位,这个动作就像触动了什么瞬发按钮,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刺啦’一声巨响,灰暗与光明交错之时,窗户忽然被大风刮开,窗帘整个荡起,卷成扭曲怪异的形状。 忽然,有粘稠的搅水声响起。滑腻声响让人只是听着就感觉毛骨悚然。 盛钰扭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卧室门。 声响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等待的时间永远都是最磨人的,就在灯光暗下去的那一瞬间,两只血肉模糊的指头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掀起一片鲜红水渍。 灯光骤然亮起,那血手指像是被光亮灼烧到,又飞一般的瑟缩回去。 一张邀请函被血手指塞入了房中。 阴测测的冷风刮进屋内,盛钰抄起台灯充做防御,放缓脚步靠近了那张邀请函。 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邀请函和门就距离半米不到。 越靠近那扇门,咕噜噜的搅水声就越近。等捡起那张邀请函的时候,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这个时候盛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搅水声,是门外那只‘血东西’在扭动! 他连忙屏住呼吸,准备后退。 谁知道身子刚挪一下,手心忽然滚烫,那张方形卡片终于完整嵌入。 【您已成功匹配身份:鬼王卡牌。】 宛如平地惊雷,男声忽然拔高声线,高昂声音穿透门扉。门外那只东西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骤然狂燥疯狂砸门。 混乱中只听见一声低吟—— 【玩家死罪,贪婪。】 2、鬼堡来信(二) 门被猛的踹开。 走廊墙壁挂着无数张壁画,在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这些壁画无一例外的嘶吼出声。 台灯‘啪嗒’一声,应声衰落。 玻璃灯壁砸了一个稀巴碎。 盛钰本能的后退一步,待理智占据上风后,他停下脚步,迟疑看向屋外。 外头不是预料之中的血手指鬼怪,而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一男一女。 男的小麦色皮肤,是个外国人。女的岁数不大,长相很可爱。这两人明显也被吓得不轻,那女孩抱着头,什么也没看清就尖叫了起来。 老外显然心仪那个女孩。为了凸显恐怖氛围下的男子气概,他恶狠狠上前一步攥住盛钰衣领:“我刚刚敲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应?!” “我怎么知道敲门的是人还是鬼。” 盛钰正愁着手心滚烫无处降温,他迅速抓住衣领上的那只手。刚碰到老外的手背,这人立马就一声驴子般的惨叫,听着就凄惨无比。 皮肤表层有刺啦啦烫伤的声音,老外连忙甩开手。就这么几秒钟功夫,手上已经烫出了好几个尖端冒脓的大红泡。 别说什么男子气概,那老外现在恨不得躲人家女孩子后头去,说什么也不肯靠近盛钰。 手心温度降了下来,盛钰自顾自低头。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一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 进副本之前曾经了解过,玩家开局抽到的身份卡基本上会伴随玩家的整个游戏生涯。而手掌,就是这张身份卡牌的永久栖息地。 外人只会看见括号内写有‘可见’的文字,‘不可见’内容只有玩家本身可以看见。除此之外,身份卡牌下头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暂时空白的,很有可能某些深层次的东西暂且没有被挖掘出来。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盛钰还不够格。 那女孩终于缓过神,仔细瞧了瞧盛钰,忽然大喜:“你是不是演《情书》的那个!前段时间的密室逃脱我们全家都有在追,我知道你!” 不提密室逃脱还好,提起来就是泪。 因为这档惨遭恶意剪辑的综艺节目,盛钰良好的形象跌到谷底,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长得好看的废物’上头。 不过好在女孩是个实打实的颜狗,她才不管盛钰废不废呢。一巴掌推开老外,她激动的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介绍自己。 女孩叫肖梦,算是半个粉丝。老外名字太长,盛钰没记住,就记得这人是个印度留学生,为了方便,他在心里叫这人阿三。 刚刚踹门的就是这位阿三哥,看肖梦眼巴巴的瞅着盛钰,他满肚子火气,阴阳怪气说:“原来是个七人副本,我还以为是六个人。我们六个都在外头碰过面了,所有人都去勘察副本地型,就连孕妇也没歇着。你们这些大明星就是了不起,是不是都想着躲在其他玩家后面,等副本结束的时候刚刚好出来,躺赢。” “中文真好。”盛钰差点为他鼓掌了。 就像是一拳重击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阿三气到翻白眼。看见肖梦也被逗笑了,他不服气的就要再冷言讥讽。 话还没出口,墙上的鬼脸壁画再次尖啸,在场三人瞬间靠墙蹲下,哑然对视。 最高处一张白脸骷髅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在一声尖锐凄厉的咆哮过后,整个画框猛然震动,直接脱离墙面,直挺挺砸下。 好巧不巧,正中阿三哥。 “嗷!!!” 砸到人的下一秒钟,所有鬼脸画框不约而同的停止尖啸。白脸骷髅安静的躺在地毯上,嘴角裂开一个大口子,像极了报复成功的奸笑。 音浪平息,四周一片沉寂。 阿三头上青紫一片,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皮。他整个人也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又气又怕,想骂人又不敢随意张口。 肖梦看向阿三,哭腔中隐隐带着埋怨:“都怪你,肯定是你刚刚骂盛钰,引来了不好的东西。这还不明显么,就连鬼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阿三怒瞪盛钰。 盛钰摊手说:“看我做什么,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刚刚鬼怪在给我出头吧?” 正说着,走廊另一头传来女声呼唤。 显然刚刚到动静惊扰到队友了,那两人结伴而行,走的比龟爬还要慢。 左边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右边圆滚滚的,应该就是阿三提到过的孕妇。 等这两人走近,盛钰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长头发的女人叫刘雁,她才是孕妇。至于圆滚滚的那个,这是个男的,只不过有点胖。 刘雁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介绍自己的时候满是慌张,但好歹吐字清晰。那胖子已经有点神志不清醒了,介绍自己的时候直接说‘我叫胖子’,然后就满脸煞白的坐在地上,说话都有点气虚。 “咱们分头行动的时候约定了一分钟响一次口哨,你这边一直按时响,但一楼那两个人足足五分钟没有吹响口哨了。我和刘雁都感觉不对劲,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就特地往下看了一眼……你猜我们刚刚看见了什么?” 说到这里,胖子脸色奇差无比,这种时候他也不卖关子了,一边打哆嗦一边开口: “明明下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去看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人影,再看就变成四个人影。一个个的全都跟中了邪一样杵在原地。最恐怖的是,在我和刘雁冒头的那一刻,所有‘人’缓慢的抬起手臂,一点、一点指向了我们的方向。” 等他说完,许久都没人说话。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全息恐怖游戏,但是阴森氛围包裹上来,诡异且不合乎常理的事态发展下去,两面夹击,直接击垮理智。 两侧鬼脸壁画都咧着嘴笑,就好像无数双视线凝聚在众人的身上,让人后脑勺发寒。 “我想回房间。”女声打破寂静。 盛钰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孕妇刘雁说的。 她捂着肚子,哭丧着脸:“我要回房间,我肚子痛。” 阿三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刚刚要分头勘察地型的时候你也说肚子痛。现在大家肯定要一起去一楼看看,你肚子又痛了。” 刘雁说:“不一样。刚刚我是装的,现在我是真的肚子痛。我怀孕了,流产你担待的起吗?” “全息游戏流不了产。”胖子扶墙站起来,唏嘘说:“她不行就算了。别忘了游戏绩点是跟着你在副本游戏的操作算,绩点又和爬楼的速度息息相关。划水玩家不算分,她想一直在‘第一层楼’转悠,那就让她转悠呗。” 说着,众人簇拥在一处,朝楼梯方向走。刘雁在原地踯躅一会儿,咬咬牙也追了上来。 ** 跟胖子说的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一楼大厅的场面比胖子描述的更加惊悚,恐怖一百倍不止。 从楼梯口往下看,一开始只有两个背对楼梯口的人,左边人影有点眼熟,但叫不上来名字。右边是一起进入游戏的经纪人。 揉了揉眼睛,人影从两个变成了三个,然后是四个、五个、六个……多出来的四个人都是一身白裙子,黑发几乎要长到脚踝,看不清脸。 她们分别从四个拐角走出,齐刷刷的缓慢抬起手臂,骨头缝隙里嘎达嘎达声几乎近在咫尺。 就像有无数只蚂蚁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路爬到脸颊,咬的人脸整个都麻麻的。 随着手臂弧度的增大,脸上的酥麻感也愈加严重,等到手指直冲着盛钰这个方向时,他好像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胖子已经瘫在台阶上了。后面的刘雁、肖梦也有样学样的瘫坐下去。 阿三不想在肖梦面前丢脸,愣是梗着脖子就要上前,看上去想拼杀一番。 盛钰一把拽住了他。 他本来就有点腿软,被人这么一扯,立即顺理成章的坐到了台阶上。偏偏嘴上还在逞强:“你害怕就别去,我一个人去救他们俩。” 刘雁就差尖叫了,口不择言道:“你让那老外去啊。拦着干嘛,不做事就和我一样乖乖待着,只要别拖后腿就行了。” 盛钰说:“谁说我不做事了。你们仔细观察那四只女鬼。” 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一听仔细观察,所有人只觉得汗毛直立,浑身冷汗。 强忍恐惧与压力,众人迎着女鬼的方向看。 看了有上十秒钟,肖梦最先反应过来:“她们好像不是指着我们诶!” 与此同时,盛钰扶着栏杆。 他轻轻往下迈了一个台阶,紧接着又是一个台阶,一个接着一个,一直走到了最后一阶。 说实话,这一幕远比阿三莽撞往下冲看上去更有威慑力,同样也更有魄力。一个是需要一时的勇气,一个是需要长久的决心。 鞋底与台阶轻碰,女鬼们的视线也随着盛钰的身形而挪动,尖锐且直白。 直到走到楼梯口,那儿有一块黑台搭建起来的展示柜,绒毯上放着黑水晶。 指尖刚触碰到黑水晶,大厅的灯‘唰’的一下子全部亮起来。刚刚还满屋子黑暗,转眼间就照的整个古堡大厅亮堂堂。 经纪人和另一名玩家终于可以动弹,他们正想要欢呼。然而,很快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女鬼们还没有离开。 “啊啊啊啊动了!她们动了!” 堪比惨叫的尖叫声响起,刘雁连滚带爬的往后逃,跑了两步发现所有人都没反应。她心里头骂骂咧咧的,逃难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就被惊在了原地,哪里还顾得上逃难。 空中出现了一段漂浮着的文字。 【玩家任务:拯救丹尼尔。】 【四角游戏】 【规则1:拍□□水晶视为开始游戏的指令,届时四鬼出,将为玩家演示四角游戏玩法。一场游戏限制四人玩耍。】 【规则2:四角游戏必须在午夜零点以前玩耍,四名玩家走完一圈以后,必须立即反身跑回房间。无论听见了什么声音,绝对不能回头看。回房后禁足,隔日九点,早餐时间解禁。】 【严格遵守规则12,玩家白天将受到庇护,免遭神明抹杀。若违背规则12,玩家白天将失去庇护,进入限时逃杀模式。】 若干秒钟以后,文字消退下去,那女鬼们也纷纷退到墙角,集体右转。 先是第一个女鬼动了,她没有腿,眼珠还挂在眼眶外边。就这么飘到了前面的角落,轻轻的拍了下第二个女鬼的肩膀。第二个女鬼如法炮制,飘到第三个女鬼身后……就这样,一个轮回过后,四名女鬼忽然凄厉的高叫。 然后齐齐奔着楼梯冲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飞最快的那只女鬼已经越过众人,一溜烟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处。 最后那只女鬼磨磨蹭蹭的飘到楼梯口处,扒着墙壁不撒手,朝盛钰的方向偷看了好几眼。很快就有其他女鬼恨铁不成钢的将她拉走了。 众人慌里慌张,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女鬼们一离开,冷森森的寒气终于散去。 得救了,这是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想法。然而危机解除,新的问题很快就来临。 在场一共七个人,四角游戏却只需要四个人。玩家们的精神刚要凝聚成一团,又迅速被这个迫切又尴尬的问题击垮,各自为营。 复杂的视线在空中交织,经历了刚刚的恐怖事件,显然暂时还没有人愿意出来直面恐惧。 最后还是胖子转移话题:“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呢。咱可以先聊聊,交个朋友。” 刘雁跟捣蒜一样点头:“聊!聊什么?” “空中出现文字的时候,我的手心忽然一阵滚烫。然后身份卡片下面多了一行括号不可见的文字,是玩家任务,只有玩家自己才能看见。你们的卡片有没有多字?我房间里的小卡纸还写着寻找失踪的丹尼尔呢,转眼玩家任务就升级了,现在不仅要找他,还得救他。我觉得这可能是阶段性算绩点。” 说完,胖子满脸后知后觉道:“对了,差点忘记问,咱们任务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这个问题简单,立即有不少应答声。 “一样一样,我也是要救他。” “应该都一样的吧,这还用得着说嘛。” “……” 见众人视线看过来,盛钰笑了一声:“我们先想着怎么找丹尼尔吧。不然怎么救他。” 手腕自然下垂,手心甚至对外。 上面同样多出了五个字,只不过其中的含义却与胖子说的的任务南辕北辙。毫不夸张的说,这任务直接将盛钰推到了所有玩家的对立面。 堪称你死我活也不为过。 3、鬼堡来信(三) 【鬼王任务:杀死丹尼尔。】 又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古怪了。 不提那个莫名其妙的短信。 就拿进游戏之后发生的来讲,鬼王身份、贪婪王是什么意思?这个和所有玩家截然相反的任务又是一个什么鬼? 如果抱着杀死丹尼尔的目的去玩游戏,那岂不是和其余玩家的目的完全相冲吗? 操……这特么有点刺激啊! 演技在必要时候还是蛮有用处的,没有人注意到盛钰的异样。胖子说:“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任务,那接下来咱们说话也就不用避讳啥了。” “……” 盛钰在心里替胖子感叹了一下人世险恶。 原本在客厅的两人小步跑了过来。经纪人是直奔盛钰方向跑的,一开始盛钰觉得,这位老哥肯定吓坏了,才会一脸吃了屎的神色。 可是当另一个玩家也靠近过来的时候,他这才明白,经纪人是真的吃到了‘屎’。 “别和他撕破脸。”经纪人小声提醒。 盛钰不着痕迹点头,看向来人——裴简。 难怪刚刚在楼梯上看这人背影眼熟,感情还真的是一个熟人,熟到不能再熟。 这是一位娱乐圈的年轻前辈,十年前给盛钰当过选秀节目的导师,当时裴简一票否决将他刷了下去,并且断言盛钰绝不可能红。 结果刚退出选秀节目,盛钰就被选做《情书》的男二。电影一上映,他一夜爆红,迅速飙升至娱乐圈的一线,乃至现在的顶流。 打脸那叫一个啪啪响。 反观裴简,自此销声匿迹,过气了。 到这里,两人还不算交恶。可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盛钰至今耿耿于怀。 裴简虽然过气,但后台却不容小觑。 十年以来,他的团队一直拿这件事炒作,疯狂蹭热度。发通稿拉踩盛钰,自称导师,还扬言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盛钰。 最绝的是前段时间的密室逃脱,明明是娱乐圈人人哄抢的大资源,盛钰却毫不费力的拿到了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转头恶意剪辑的片段播出,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恶评带节奏。 这时候要还是意识不到被人下套了,那盛钰这么多年娱乐圈白混了。 追根溯源,最后查到了裴简的头上。 娱乐圈是一个你心里恨不得对方赶紧死掉,表面上还是得笑眯眯寒暄的地方。 握手,拥抱,微笑着问候家人。 一串动作下来,外人愣是没有看出这两人有过节,甚至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 阿三急着想在肖梦面前表现。他提议说:“七个人,其中四个去玩四角游戏。我们抽签决定谁去,怎么样?” 见没有人反驳,他掏出身上的邀请函。将其撕成七份,写上所有人的名字。手刚探上被打乱的纸条,最边缘处的刘雁忽然尖叫。 “等一下!等等,我有话要说!” 女人的叫声无比锐利,像是要刺穿耳膜一般。她惊恐的连连摇头:“可不可以把我名字去掉?” 众人沉默的看着她。 盛钰皱眉说:“你总得说一个理由。” 刘雁怨怼的看向盛钰,音量再次拔高:“要什么理由,不想玩还需要理由吗?我不要绩点了,我就要回房间。你们一群男人,总不能在这里强迫我一个孕妇吧,说出去丢不丢人!” 这话一出,反响万千。 肖梦首先不乐意了:“什么叫一群男人,我也是女人啊。而且盛钰说的没错,你必须给理由。副本游戏是团队作战,这一次让你躲过去了,那以后次次危险都我们上了呗?危险有人抗,捡漏你来,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经纪人也满脸不喜:“没人要强迫孕妇。我们还什么都没说,道德高帽就盖了下来。” 阿三这边已经开始找武器了,骂骂咧咧的:“一点用都没有,没准之后还要拖我后腿,我干脆先把你杀了。” 刘雁瞬间就慌了,求助看向胖子和裴简。在场就这两个人没有说话。 胖子‘啊’了一声,“我其实无所谓的。主要看他们的意见。” 话音刚落,裴简上前一步:“我同意去掉你的名字。我觉得我们应该体谅一下别人,尽量帮扶弱势群体。不过根据我的了解,盛钰应该不太喜欢这种做法,刚刚他也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 说着,裴简请求般看向盛钰:“小钰,我知道你对刘雁可能有点意见,你的想法也在很大程度影响了别人。这次就看着我的面子,让着刘雁一点,毕竟人家是孕妇。好不好?” “……” 这波仇恨拉的,明明刚刚盛钰也没太反对,到裴简嘴巴里,就好像他才是意见最大的那一个。 不同意就是不体谅别人,他几乎已经感受到刘雁那边射来宛如激光的视线,满满的埋怨。 经纪人在旁边急的不行,就差代替盛钰说话了。但盛钰也不是吃素的。 他佯装吃惊说:“前辈不愧是学霸,之前我还听说你第一次玩21层楼被吓哭了,看来都是谣言,你明明这么无私。宁可自己被抽中的几率变大,也要坚持帮助别人。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没有意见啦,毕竟宝宝最重要。” 听见最后一句话,刘雁原本对盛钰的埋怨瞬间削减了不少。只不过其他人看着裴简的眼神可就不那么友善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刘雁一走,他们被抽中几率立即拔高。 裴简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他这边刚把刘雁的好感度拉高一点点,盛钰分分钟就让他在其他几人心中形象跌到谷底。 但事已至此,裴简也只能在心里暗恨了。 致命一击还在后头。 去掉刘雁名字以后,阿三在里头掏出四张纸条,依次摊开。参与四角游戏的分别是他自己、肖梦、胖子,还有经纪人。 唯二轮空的是盛钰……以及裴简。 将所有人推向更危险的境地,他自己却独善其身。众人原本看裴简的视线还只是有些不高兴,结果名单一出,现在大家就差把恶意摆脸上了。 裴简不敢多待,连忙招呼着刘雁要上楼。 一路上,刘雁都在向裴简感谢,一直夸赞他的无私奉献,为了她甚至不惜得罪所有人。这些话句句都在戳裴简的心窝子,搞得盛钰差点笑出了声音,不得不加快脚步回房。 这房间门被阿三踹过,门锁摇摇欲坠的,但好在用点力还能关上,只不过会留道不大不小的缝隙,隔音比之前差了许多。 还能听见刘雁茫然的询问:“盛钰怎么走那么快?” 裴简被说烦了,没好气说:“没看过他的密室逃脱综艺吗,他抗压能力差,一定吓的不行了!” “没看过。不过我觉得你抗压能力肯定比他好。”刘雁再一次将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宁可自己危险也要保护别人。好在你没有被抽中,现在楼底下人才是最危险的,他们现在说不定都在心里骂你哈哈哈……” 回应的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然后走廊里没有声音了,刘雁也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盛钰终于控制不住,闷笑出声。 收拾了一下床铺,又躺了一会,想起这件事他只觉得大快人心,嘴角笑意止都止不住。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笑不出来了。 屋内有个挂钟,上面时针已经对准了12,分针也在逼近12。很快就要到零点了,足足四十分钟过去,一楼却没有任何动静。 更恐怖的是,他没有听见奔跑声,也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这就预示着,四角游戏还没有结束。 规则说零点之前必须完成游戏,玩家也要立即回房间。耽误到零点之后,第二天会受到神明的追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房间,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性。 一,四角游戏本身就是灵异游戏,可能玩家们遇到了‘脏东西’,被拖延住。这就会导致明天玩家直接进大逃杀模式。 第二个是更糟糕的可能:他们要是已经死掉了,自然不能回房。 越想越觉得瘆的慌,盛钰索性贴近房门,扒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 一片寂静中,耳旁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铃铃铃~铃铃铃~”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特别容易一惊一乍。 这铃声明明十分稀松平常,但听在盛钰的耳朵里,就好像索命铃声一样。 每响一声,他的心跳都要加快几分,心脏就好像要冲破胸膛,整个跳出来。 盛钰迅速回头,看向桌上的座机电话。 打电话的人格外有毅力,盛钰不接,那电话就一直在响,并且声音还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隔着门也许都能听见。 盛钰也不是犹豫怕事的人,他快步走到电话旁边,心一狠,接了起来。 “沙沙……沙沙沙……” 让人毛骨悚然的磁带电流声过后,是一个木讷、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发言含糊,咬字痛苦,但还是坚持说完了一整句话: “为……贪婪大人……铲除忤逆者……” “什么意思?你是谁?!” 问话得不到答复,重复了几遍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语,电话就被挂断了。 盛钰抬眼,眼珠忽然一动不动的盯紧一处。 就像是临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他整个人汗毛直立,惊到胃都有些抽搐疼痛。 电话线是断的。 秃秃的线头孤零零摆在地面上,漆黑的颜色与雪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看着触目惊心。 没有电话线连接,那刚刚和他讲话的人是谁……不,也许刚刚他不是在和人讲话。 是鬼,鬼来电! 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突然,门外响起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有疯狂逃命的声音。 ‘啪’的一声。 灯灭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走廊壁画齐声高啸,门扉在哐哐哐响动,墙壁也在微微震动,天花板的墙灰唰唰掉落。有什么东西从门外呼啸而过,门都险些被刮开。 各种噪音的夹缝中,只听见了三声巨大无比、急不可耐的关门声。紧接着,有鲜血从门底缝隙渗入,缓慢又稠腻,逐渐染红地毯。 这一刻,盛钰清晰无比的意识一件事。 ——有人死掉了! 4、鬼堡来信(四) 门外是谁的尸体。 盛钰脑子里一直环绕着这个问题,三伏天愣是浑身冰凉,缩到被子里还是冷到打颤。 鉴于鬼来电所说的铲除忤逆者,他现在脑子里只能浮现两张脸:裴简和刘雁。 但这两人都是轮空,门外那么大的动静,这两人总不至于打开门看热闹吧。 这样一算,似乎只有阿三‘忤逆’过他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半天,一会担心经纪人有没有出事,过了一会又在困惑四角游戏到底有没有在零点之前结束,万一一觉起来面对的是副本大逃杀,那他又能拿什么来自保。 想太多也没用,反正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盛钰这样安慰自己,并且十分迅速的进入了浅眠状态,一夜无事。 隔日,上午九点左右。 手掌处的卡片传来一阵电子音:【早餐时间到,幸存玩家请到餐厅集合。】 应该不止盛钰听见了这句话。很快,门外就响起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有人愤怒的大叫着什么,也有人在低声啜泣。 简单的洗把脸漱漱口,打开房门。 他几乎已经在心里做好见到阿三尸体的准备了,然而打开门,盛钰罕见的愣住了。 女孩的尸体就横躺在房门口不远处。一夜时间过去,那些流淌出来的鲜血已经凝成乌红色,斑驳的点缀在地毯上,还有少许结块的痕迹。 她的尸首被撕咬的破碎,东一块西一块的遍布走廊各个角落,就连脸上都被挖掉大半个窟窿,眼眶里空落落,是空的。 ‘呲’的一声滑腻声响,斜对面的刘雁大叫起来:“我的天啊,我踩到了她的眼珠子!” 她满脸嫌恶的跛脚又转回了房间,很快屋子里就传出水声,应该是去洗鞋了。 明明说‘铲除忤逆者’,死的却是跟‘忤逆’这个词语一点关系也搭不上的肖梦。 盛钰现在满脑子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 经纪人一脸苍白的踩着地毯,尽量避免地上的血迹。等到了盛钰的面前,他几乎要挤出一把鼻涕泪:“昨晚真的差点吓死我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这破屋子的灯还打不开。” 阿三房间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还有大叫声。他在说母语,听起来像在骂人。 经纪人整个人一个激灵,慌张说:“走走走,我们先下楼再说。那个女粉死了,老外大清早就一直在发脾气,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看他随时都有可能要爆发,你记得别惹他。” “好……先等我一分钟。” 盛钰回房间把白色床单扯了下来,手臂一震,床单覆盖在肖梦的尸体上。等女孩的惨状被遮掩上,两人快步下了楼。 ** 厨房门紧闭,里头安安静静的。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看上去极度奢靡的餐厅。 餐厅正中央是一个欧式长桌,两侧分别都有三个木质高椅,撅起屁股才能坐上去的那种。 “顺着墙壁边缘走,一个接一个的拍肩。我是最后一个走的人,按理来说我前面的那老外应该已经走到上一个人的位置了,他那边应该是空的,可是当我走到那里,却摸到了一具冰凉的身子……隔着衣服都能冻到手的那种冷。” 胖子痛苦的抱着头:“我发誓我当时真的吓傻了,拔腿就跑。其他人应该听见声音了,也跟在我后面跑。多出来的那‘人’就追在我们后面,一直嘻嘻笑,差点把我吓尿。” 见盛钰和经纪人来了,餐厅里已经落座的两人同时扭头。胖子如蒙大赦看向经纪人:“我确定我们在12点之前完成了四角游戏,但我真的没看清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乌漆墨黑的,魂都吓没了谁还关注他的长相。你看清了吗?” 经纪人迟疑说:“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我对‘那东西’的身高印象很深。看上去就一米二左右,好像还是个孩子,听声音应该是男孩。” “我知道了。”裴简忽然拍桌,大声说:“那男孩肯定是丹尼尔。莱安邀请我们所有人玩游戏,寻找失踪的丹尼尔。我们按照莱安的要求玩了,所以失踪了的丹尼尔也就出现了。” 胖子困惑说:“不对吧。丹尼尔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裴简笑的自信:“既然玩家任务是救丹尼尔,那他本身肯定是出问题了,所以才要救。” 这个逻辑是通顺的,可是盛钰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他问道:“昨晚肖梦是怎么死的?” 胖子和经纪人齐齐摇头,都表示没顾上看。裴简笑了一声:“小钰,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又不是真死人了,这只是一个游戏。” “也许她昨晚回头看了。” 说这话的时候盛钰语气很平静,其他三人脸色却猛的一变,神色开始慌张。 他们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一个规则,如果肖梦不是因为跑得慢被杀了呢。她要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同样也会被杀,并且还违背了规则2。 要是后边这种情况,那可真的是太糟糕了。进入大逃杀模式,没有人有活下来的把握。 气氛一下子冰结。 “又不是拍恐怖电影,正常人逃难的时候谁会边跑边回头。估计就是因为她跑的太慢,才会被杀。对了,老外不是喜欢她么。” 裴简意味深长看了盛钰和经纪人一眼,笑道:“看来有保镖也没用,该死还是得死……” 话还没说完,他就连椅子带人被踹翻在地。 阿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对话。他怒不可遏的给了裴简一拳,大吼道:“要不是你去掉孕妇的名字,轮空的可能是她,那她就不会死!” 裴简死也没想到,讽刺盛钰竟然还顺道踩到阿三的痛脚。 脸上被打到的地方几乎痛到麻木,艺人最在意的就是脸。他也怒了,挣扎的站起来:“那你呢?口口声声说喜欢,危机时刻还不是只顾得上自己跑。别把自己的无能算在别人头上,要是我在场的话一定会带着她一起跑!” “你轮空了,是你害死了她!” 两人扭打一处,把其余人看的瞠目结舌。胖子站起来,想上去拦架又怕被误伤。 餐厅顿时混乱一片。 很快,尖叫声让一切都停了下来。 是刘雁,她最后一个下楼。 阿三一把推开裴简,这毫无意义的争斗终于被按下暂停键。这时,刘雁满脸惊恐的冲入门内,哭道:“我看见厨房有人在做菜。” 胖子低声吐槽说:“这不是很正常么,不做菜的话,你家厨房是拉屎用的?” “……” 虽然形势不太对劲,但盛钰还是有点想笑,他忽然发现胖子这人还挺逗比的。 刘雁完全没被胖子的话影响到,她太慌张了,甚至都没有听清胖子的话。她只知道疯狂摇头:“不是人,也不是菜。” 不是人不是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迷茫之际,门外传来餐铃声。是很清脆的铃声,听上去就让人愉悦。 然而推餐车的‘人’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 一见到那东西,盛钰只觉得头晕目眩,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末日片场。 那是个人形生物,但就像刘雁说的,那不是人,顶多算一具丧尸。 丧尸歪歪扭扭的提溜着餐车边边,四肢诡异的扭曲,勉强保持直立行走。值得注意的是,他拥有着奇长无比的十根指甲,在头顶的大吊灯照射下,那锋利边缘甚至闪着瘆人的寒芒。 步伐不快不慢,但走过的地毯尽数被浸湿,一股让人反胃的恶臭蔓延而来。 “看上去没有攻击性。”胖子说:“我们先坐好,吃了饭他应该就会走。” 这安慰并没有起多大作用,盛钰甚至能感觉到身旁的经纪人浑身都在打哆嗦,连带着他也跟着有些紧张。 不过好在大家理智尚存,很快都坐到高椅上,默不作声的低头。 总共六个餐盘,丧尸一个个将其摆放在玩家面前,经过之地都会弥漫起腐烂的血腥气息。 虽然看上去吓人,但这个举动很容易让人误解,认为丧尸也许就是一个送饭的。 众人也就不由的松了口气,下意识忽略掉一旁哭泣的刘雁,只认为她小题大做。 然而刚打开餐盘拱盖,所有人的脸色都‘唰’的一下子变了,就连盛钰也不例外。 “呕——” 刘雁转过身,弯腰干呕起来。 餐盘正中央放着一块肉,经络纹理清晰可见。看上去刚从什么生物身上割下来,一点也没过水,也没经过烹饪,直接端了上来。 血从餐盘流下来,铁锈味蔓延鼻腔。 肖梦刚死了,尸体还残缺。这肉就很容易让人误解,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是牛肉。”说完胖子自己也觉得崩溃,捂脸道:“这他娘的绝了,直接让老子啃生肉。” 丧尸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这种时候不吃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就在胖子满脸绝望的准备动刀叉之时,阿三忽然大叫:“不许吃,吃牛肉会触犯湿婆的神威,你们这是在亵渎神明!” 这话一出,盛钰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阿三老家是印度的。 印度人有百分之九十都信奉印度教,那边有位神明叫做湿婆,其坐骑为牛。所以很大一部分印度人是不吃牛肉的。 他知道这事,其他人也知道。 裴简脸上还痛着呢。 刚刚被阿三摁头打,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这下子总算是逮到了机会。 他立即切了块生牛肉放入嘴中,鲜血顺着下巴流下,滴滴答答砸在餐盘里。末了,他微笑说:“抱歉,我不是针对你的宗教。这种情况下,就算盘子里放着肖梦的肉,我也照样吃。” “……!”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三眼珠通红,青筋整个爆出。他愤怒的站起身,抓紧桌布就是一掀。 带血的生牛肉撒的满地都是。 牛肉撒掉的同时,一直不做声的丧尸忽然一声怒吼,咆哮着挥舞爪子。 他以一个奇怪并且扭曲的姿势飞速逼近阿三,人们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眨眼间阿三就尸首分离,血溅了所有人满头满脸。 那头颅飞到桌面,咕噜噜的从刘雁那边一直滚到盛钰面前,将将好停在他的面前。 眼睛滚圆瞪着,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暴怒之上。看样子死前一刻都没反应过来。 整个餐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丧尸一寸一寸回头,嘎达嘎达的骨头挤兑声十分明显。就在众人惊慌的起身后退之时,他忽然扯开嘴角,两侧唇沿几乎挂到耳朵。 腐烂的皮肉啪嗒啪嗒掉落在地,胖子大声喝道:“跑!!!” 哪里还用得着胖子说,盛钰早就眼疾手快的抢过桌上餐刀,第一个冲出餐厅。 尖叫声、哭号声,众人四散溃逃。 丧尸跑的实在是太快了,腐烂的气味一直紧紧贴在鼻尖,玩家们避无可避。 眨眼之间,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5、鬼堡来信(五) “快上来。” 胖子看上去笨拙,逃起命来可一点儿也不笨拙。飞一般跑上二楼,他扒在楼梯口冲着下面的人大喊:“都回房间,房间里是安全的!” 盛钰抬头看了一眼,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一步跨好几个台阶往上跑。 紧握餐刀,‘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众人本来还不相信胖子所说的话,但瞧着丧尸只是徘徊在楼梯左侧,迟迟不进那挂满壁画的走廊,他们顿时像看到了生的希望,接连绕到另一侧楼梯,连爬带滚的回了房间。 屋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然而盛钰的心跳还是很快,他将餐刀横在身前,一直死死盯着那扇门。直到外头那焦躁、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心跳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回忆起刚才的一幕,盛钰有点咂舌。 有好几次那丧尸的长指甲都舞到他身边了,看上去只差几厘米就能割下他的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丧尸似乎不想伤害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拿指甲在旁边挥舞着吓唬人。 但吓唬人也蛮恐怖的,他是运气好,没有被长指甲划伤。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除了最先跑到二楼的胖子以外,别的玩家多多少少都有被划到。轻则一道血呼啦的长口子,重则生生的被挖去一大块肉。 有了这么惨痛的教训,这个时候谁再冒冒失失出门可就真的是傻子了。包括盛钰在内,所有人都安静如鸡的待在房间里。 这一待,就待到了正午12点。 催命一般的电子音骤然响起:【午餐时间到,幸存玩家请到餐厅集合。】 即便再抗拒,众人还是瑟缩着聚到餐厅。 一、二、三、四、五。 这一次全员幸存。 但大家一点劫后余生的喜色也没有,因为难题并没有解决,危机依然存在。 刘雁不知道躲在房间哭了多久,两只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声音都是沙哑的。踏出房门迈入餐厅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此时此刻她还是不能缓过神,捂着嘴巴呜呜哭泣。 胖子哆嗦了一下,小声说:“走廊被人打扫过,餐桌也是干净的。早餐到午餐的这段时间里,咱们有人出过门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经纪人被刘雁的哭声吵到头痛,扶额道:“你觉得会有人无聊到出来收尸吗?肯定是副本的鬼怪把尸体清理掉了。” “清理掉?我还以为他们把尸体……”说到这,胖子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没有说下去。 他的意思不难猜,很多人都脸色煞白。 刘雁茫然的左看右看,像是想起了什么,吓得哭声都止住了:“我的天啊,这游戏该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我们去吃人肉吧?” 没有人回答她。 正午是阳气最大的时候,明明窗外阳光将整个餐厅照的通透,很多人还是浑身发冷。 流程和之前一样,丧尸推着餐车进门,依次将五个餐盘摆在玩家们的面前。 掀开拱盖,众人不自觉松下一口气。 “牛肉,还是牛肉。” 胖子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妈要是知道我看到一盘带血生牛肉这么开心,吃的时候甚至还感觉幸福,她肯定会心疼死我。” 和胖子的反应差不多,仅仅几个小时过去,众人面对生牛肉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虽然还是感觉恶心,但好歹都拿起了刀叉。 经纪人将牛肉切了一小块,梗着脖子塞进嘴巴里,那味道恶心的人眼前发黑。见盛钰也是动了一筷子就没动了,经纪人心疼说:“这次结束后咱就别玩了,公司那边我帮你去说。” 盛钰没说话,抬头看了眼斜对面。 讲实在的,娱乐圈对头这么多年,盛钰还是第一次看见裴简吃像丑成这样。 五官全都皱在一起,脖子上还有没有洗干净点血渍。他一叉子下去,音速将牛肉塞进嘴巴里,又光速的吐回盘子。 最搞笑的是他还不能剩,转身干呕两下,回过头又要吃自己刚刚吐出来的东西。 ……有这么难吃吗? 盛钰狠下心,又下手叉了一块大的,闭上眼睛就丢到嘴巴里。 害,这不还是咸豆腐脑的味道嘛。 经纪人还在旁边真情实感的心疼,哭丧着脸说:“看你吃这些比我自己吃还要难受,我本来还想着你在现实里要顾忌身材不能多吃,那游戏里就随便你放开了吃,谁知道来这出。” “其实还是可以放开吃的。”盛钰怀着诡异的心情说:“闭上眼睛就行了。” “那我和你一起吃,一起受苦。” 经纪人以为盛钰在安慰他,顿时跟打了鸡血一般。他连切了几块血肉模糊的肉塞到嘴巴里,一边‘呕呕呕’一边憋着气往下吞。 那个狼吞虎咽的架势,盛钰拦都拦不住。 用餐完毕,丧尸推着餐车离开。 这也让大家稍稍放下心,看来用餐这一块只要吃干净,那就不会触怒丧尸,引来追杀。 再一次聚齐是19点,晚餐时间。 这一次大家吃的比中午还快,因为端上来的不是生牛肉,而是生肉榨汁。都已经被榨成汁了,自然不知道杯子里装的是什么肉。 盛钰安慰经纪人:“你闭上眼睛,把杯子里的东西想象成冰淇淋,再喝喝看。” 经纪人绝望说:“他自己先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恶心的玩意想象成冰淇淋。” “……” 那当然不行,毕竟他杯子里浓浓的西瓜味。 盛钰佯装痛苦的举杯,仰头喝下最后一点西瓜汁牌肉榨汁。 一杯下肚,精神都好了不少。 解决晚餐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这一次同样没有追杀,走廊的壁画也没有胡乱尖叫。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稀松平常,就好像玩家们是来古堡参观度假的一般。 暂时的平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它更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在约好了晚上9点再去一楼玩四角游戏之后,没有人再有那个精力出门探索。 盛钰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脑子很乱。 虽说进入副本以来发生的怪事很多,勉强都可以用巧合解释。但这一次总不能说是巧合了吧,没道理人家吃到吐,他吃的还挺香。 抬起手,卡牌缓缓显形。 ‘贪婪王’这三个大字就那么大大咧咧写在上头,黑金字体还闪烁着微弱光芒,看上去邪恶又神秘,给人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这会不会就是所有异样的来源?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问题,门外忽然传来轻微响动,盛钰立即坐直了身子。 那声音很奇怪,像是铁与瓷器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很小,要不是门被阿三踹出了一条缝隙,他兴许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足足响了五六分钟,‘咣当’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门口。 紧接着,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敲门的人似乎很紧张,前几声敲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跟摸门没什么两样。或许是见没有人应,门外的人有点着急,下手用了点力。 敲了几下之后,脚步声就远去了。 待会就要玩四角游戏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找他……或许是经纪人有话想说? 盛钰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 开了一条小缝,刚看清门外情形,他立马就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猛的关上门。呼哧呼哧大喘了几口气,几欲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地。 搞什么,丧尸就在门外! 它离门很近,非常近。近到盛钰甚至可以看清它脸上腐烂的肉、满身被腐蚀出来的大泡,还有丑陋中带着一点讨好的……笑? 抿唇纠结几秒,他又一次打开了房门。 那丧尸还在原地。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丧尸脸部已经溃烂到没法看,但盛钰莫名的就是觉得它貌似有点沮丧。只是门一开,那沮丧立即消失不见。 丧尸欢天喜地的朝这边迈了一步,就只是小小的一步而已,身上的泡立即炸了两个,边缘发红流脓,看上去简直惨绝人寰。 盛钰一下子就明白了。 就像动物界的领地划分一般,恐怖世界也是有领地划分的。丧尸的领地在一楼餐厅,现在他想要踏足二楼走廊,那就要承受非人的折磨。 可是它为什么要来二楼呢,这么一条不足二十米的走廊,费尽千辛万苦足足走了五六分钟,总不能只是想过来敲个门吧? 对了,还有刚刚的瓷器撞击声。 向下一看,门前地上摆着一个小餐盘,看上去精致小巧,比几次进食的餐盘都要精致许多。 一直等盛钰俯身端起餐盘,丧尸这才心满意足原地跳了几下,转身蹦哒着下楼。 看上去好开心的样子。 盛钰满心惊讶和茫然,等回房间打开餐盖,看清里面的东西,他更茫然了。 是冰淇淋。 玻璃大碗中足足盛了七八个冰淇淋球。有巧克力味的,有香草味的,有草莓味的……各种口味全盛在一起,看上去五颜六色,让人食欲大动。 诡异,这他妈也太诡异了点。 盛钰沉默着看着那碗。 本来心里乱糟糟想着许多事情,被这么一打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丧尸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还有浑身腐蚀的惨状。 他舀了一口香草味冰淇淋。 要命,还怪甜的。 ** 后来盛钰没有再去动那碗冰淇淋。 他一直等,等到冰淇淋全都化成水,钟表上的时针才慢悠悠的转到了九。 整点一到,他立即起身,将早上摸来的餐刀贴身带着,洗把脸就出了门。 刚下楼就听见经纪人讽刺的嘲笑声:“又想轮空?可以啊,昨天不是轮空过一次么,那这次我们就公平一点,把你的名字去掉,轮空的人选从剩下四个人里挑选。” 刘雁脸色发青,张了张嘴没出声。 她求助的看向裴简,后者立即转开脑袋,跑到角落和胖子去研究黑水晶了。 恨恨的咬牙,刘雁无奈说:“那算了,还是从五个人里抽四个出来吧。” 经纪人冲盛钰打了个招呼,就掏出从房间带出来的纸,分成了五份。依次写完所有人的名字,角落里的那两人终于装模作样研究完了。 几人盯着纸团,都没动。 “有句话叫早死早超生,你们又不是长了一双透视眼,从纸外头怎么可能看出什么名堂。” 胖子最先忍不住,他随手从里面抓出四张,说:“鉴于咱们五个人里有三个是昨天轮空的,那游戏规则就再讲一下。” 第一张纸条摊开,裴简。 “待会呢,被选中的四个人分别站到四个角落,按照顺时针方向走。等到了你前面的那个角落,你就把前面那个人肩膀拍一下。要是你那个角落没有人,那你就咳嗽一声,下个人照常往下走。正常情况下四个人玩,每走一圈都会有一个人咳嗽一声,如果没有人咳嗽,而游戏还在继续的话,就说明有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所以走动的时候大家注意点,待在你前后的,不一定是人。” 要是在现实世界,或者说换一个场景听这些话,盛钰不可能有没有异样感觉。但是一代入此时此刻的环境,他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厅灯光明亮,边边角角却幽暗无比。比起其他地方,那里似乎格外适合藏污纳垢。 盛钰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二张纸条摊开,是经纪人。 胖子还在絮絮叨叨着:“昨天晚上我们是玩到十多圈才发现多出一个人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咱可能要走很长时间。我们现在抽到的顺序,就是待会的站位。” 第三张纸条是刘雁,女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崩溃的蹲在原地发抖。 毫无疑问,轮空会在胖子和盛钰之间产生。 “昨天我就是第四个抽到的,绕了几圈后就撞上鬼了。我感觉第四个是最危险的,不提和鬼近距离接触,逃命的时候他也是离得最近。” 胖子脸色有点不好看,他揪起第四张纸条,关键时刻手指头打滑,怎么也打不开那纸条。 盛钰的心也跟着他的手指头打滑。 眼见着肉肉的指尖磨蹭纸条边缘,急得他都想亲自上手帮胖子一把。这几秒钟简直就和一个世纪那么长一样,纸条总算被打开。 胖子忽然长呼出一口气,同情的将纸条正面转向盛钰。 “恭喜,你中头奖了。” 6、鬼堡来信(六) 空中仿佛荡来一个铁锤,‘咚’的一下直愣愣把灵魂锤了一个对穿。 后来的事盛钰都是懵的,黑水晶已经被拍下,女鬼们演示完毕就呼啸着跑上二楼。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面对墙角。 大厅灯光猛然暗下,四周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恐惧迟来的蔓延开来,从众人脚底一直攀爬至头顶的每一寸发丝。 盛钰下意识握紧怀中的刀。 哒哒——远处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肩膀被拍的那一刻,盛钰一个激灵,脚步先于意识迈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黑暗的尽头应该没有人。 大厅所有灯光熄灭,只有黑水晶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路上盛钰都摸黑行走,他只能看清墙面,和更远处一些在反光的物体。 等走到下一个转角,盛钰深吸一口气,心跳越来越快,他盲目的摸索着这个角落。 呼……果然没有人。 “咳咳。” 他之后的玩家是裴简。 裴简接受到咳嗽的信号,很快就顺着墙壁边沿往下走,游戏继续了下去。 就这样,盛钰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圈,他感觉自己起码走了快一小时。 黑暗中玩家们的速度很慢,特别是刘雁那边。这女人估计吓惨了,每次到了她,游戏的进度就被忽然变成养老局般的存在。 盛钰一开始还有点儿紧张,可是走了这么久,其中还有个超级拖延的人。慢慢的他就不觉得紧张了,甚至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走神。 从被抽签被选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是懵的,老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眼角余光瞥到黑水晶,盛钰忽然精神一震。 这一刻,混混沌沌的大脑忽然清晰明了。 黑水晶,对了,黑水晶! 四角游戏的规则虽然自始至终只出现了一次,但盛钰本行演员。在娱乐圈里头混了这么多年,他背下来的台词数不胜数,因此他现在可以肯定,规则之中必定有这样一句话。 ——拍□□水晶视为开始游戏的指令,届时四鬼出,将为玩家演示四角游戏玩法。 包括今天玩游戏之前,也是在黑水晶被人拍了一下之后,那四个白裙子女鬼才出现。但昨天晚上不是这样,盛钰清晰记得,玩家们一下楼,那些女鬼早已经待在四个角落。 经纪人和裴简当时人都僵了,后来的反应看上去也不像是知道有黑水晶这个东西。 这就说明,也许昨天晚上,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已经先一步动过黑水晶。 这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要动黑水晶?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盛钰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太长时间了。 说句不好听的,刘雁爬也应该爬过来了。 盛钰刚刚走神,也没注意到是哪个人出了问题。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没有走动的声音,也没有拍肩膀的声音,更没有咳嗽声。 所有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解释目前的状况:少了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现在怎么办? 盛钰觉得自己背后冷风阵阵,后颈子都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视线再一次掠过黑水晶,正准备低头蓄力逃命,他忽然一愣,又抬眼看向方向。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简直是毛骨悚然。 皮毛仿佛都在一瞬间炸开,脑子里嗡嗡嗡的涨到发痛。他的脚步完全定在了原地,只感觉浑身血液都疯狂上涌,喷薄般从经络滚到眼球处。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水晶附近的反射物,某一个瞬间盛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 悲哀的是,再度睁眼的时候,反射物里的景象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在他的背后,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正漂浮在半空中。那影子看上去是一个小孩的人形,离他很近。从反射物里看过去,小孩的头紧紧贴在他耳朵旁边,看上去像是在温柔的悄声耳语。 只是结合目前的状况,这一点也不‘温柔’。 应该说惊悚才对。 “被发现了呢……嘻嘻嘻……” 耳侧传来稚嫩的童声,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柔的抚摸过,镶嵌有卡牌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周身骤然亮起青色的鬼火,将整个大厅照射出一片灵异之色。火焰带着炽热且骇人的温度,空气仿佛都被高温燃烧殆尽。 窒息感、惊悚感整个包裹上来。 这一刻,耳朵就像是一个白长是器官。所有的注意力仿佛都凝聚到了眼睛。 他看见了刘雁。 女人仿佛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孕妇,一路摸爬滚打的往楼梯的方向走,仿佛定格动画一般,她的表情还残留在惊恐之上。 他还看见了裴简。 和刘雁差不多,这人吓到腿软,不知道奔跑过程中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整个人跟要飞起来似的,猛的向前飞扑。 最后,他看见了经纪人。 这个陪伴了盛钰接近十年的男人,此时此刻正高高的吊死在台灯之上。鬼火在他周身环绕,飘荡着想要吞噬尸体,却碍于某种原因没有这样做。借助鬼火光芒,能看清经纪人青紫的脸庞。 啪嗒——黑水晶吐出来一颗更小的水晶。 这就像是什么节点一般,所有理智猛然间回巢。定格在盛钰眼中的景象终于重新动了起来,耳边再次传来孩童的嘻嘻笑声。 “好哥哥。”他说:“把你的身份给我。” “……”好哥哥? 这下子不仅仅后脖子起鸡皮疙瘩,盛钰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纯粹是被恶心的。 想都没有想,他拔腿就跑。 其实他只比裴简、刘雁两人慢了几秒钟。但就是这几秒钟,让他一直坠在最后。 好不容易跑上二楼,只听见‘碰’的一声响,刘雁几乎是连爬带滚翻进了自己的房间。 裴简站在自己门口,咬紧牙关焦急的锤门。他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反锁住了。 忽然,盛钰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几秒钟,这个糟糕的预感就成真了。 就这么几米的距离,盛钰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裴简猛然转身,靠近他的房间。 关门,锁住,简直是一气呵成。 “……!” 靠,这他妈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盛钰整个人都震惊了。他知道裴简这个人有的时候很虚伪,更多的时候还挺欠揍的。但他真的没想到裴简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抢他的房间就算了,还他妈反锁住了。 都说危机的时候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盛钰以前还觉得裴简最多只是一个行业毒瘤,现在这人在他心里唰唰变异,整个就是一社会渣滓。 已经死去的玩家房门都被焊住,尚且存活的玩家一个个都恨不得直接把门给焊起来。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个时候拍门求救,不可能有人傻乎乎的把门打开。 眼见着小孩已经追了上来。 他跑的其实不是很快,步伐其实更接近行走。就好像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放跑玩家,反正所有人最后都只会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借助走廊的灯光,男童逐渐显露身形。 他的形象很像是《咒怨》里那个蓝色的小孩。五官立体,眼窝深陷,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眼睛处有两个黑色的大窟窿。 举在身前的小小手掌上,漂浮着一朵蓝色火焰,火焰中心接近于白。附近的空气都被那炽热高温烤到扭曲,明明距离还有十米左右,盛钰已经被烧的脸庞发热,额间汗珠滴滴淌。 他猛的尖叫:“把你的身份给我!” 说着,他高举手掌,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那蓝色的火焰眨眼睛就脱离手掌,以一个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迅猛袭来。 走廊所有的壁画全部尖声惨叫。 转机就在这一刻发生。 四只白裙子女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就跟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鬼火。 她们站成一排,凝聚成人墙。 白色的光芒与蓝色的火焰形成两股庞大势力,针锋相对。 形势并没有那么乐观。 白色光芒到底还是弱了很多,它正逐渐被鬼火腐蚀,慢慢的变淡。女鬼们整个身形都沐浴在火焰之中,她们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扭曲,苍白的皮肤上出现寸寸黑红色裂纹。 有一只女鬼艰难的回头,黑漆漆的眼珠猛然对上盛钰。她大声道:“说出神明的名字,他会受到致命重击。” 神明?小孩难道不是副本里的鬼? 盛钰抛掉这些杂乱的思绪,同样大声回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人,你是知道的!” “……” 盛钰这个人,遇到灵异事件的时候其实还蛮怂的,会本能的感觉害怕。这也是那档密室逃脱综艺能够恶意剪辑的原因。 但是他有一个普通人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情况越是紧急,他就可以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将整个人都择出恐怖的氛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脑海中散乱的线索眨眼间就连成了一条线。 莱安邀请三名玩伴,两名玩伴凄惨暴毙,一名叫做丹尼尔的玩伴失踪。玩家们的任务是拯救丹尼尔,鬼王的任务是杀死丹尼尔。 仿佛看出了盛钰所想,神明小孩忽然高声大小,漂亮的五官扭曲,表情极度恶意。 “来,说出我的名字吧。那三个字已经在你的嘴边了,不是吗?” 他一步一步逼近,鬼火以同等的速度迫近。女鬼们已经到了极限,白色光芒几乎已经尽数被蓝焰吞噬,乍一眼看过去,整个走廊一片蓝光。 距离越来越近,神明也愈加兴奋。 就在这时,盛钰忽然嗤笑了一声:“不对,你不是丹尼尔。” 话音刚落,神明神情猛然僵住。 “之前我也怀疑过,似乎所有任务都是和丹尼尔有关。或许丹尼尔病了,或者说坏了,所以才需要人去拯救他、杀死他。但是不对。从始至终所有人都忽略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游戏到底是由谁发起。” 见神明脸上堆积上越来越多的恐惧色彩,蓝色火焰也试探性退缩。盛钰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他好整以暇的抱臂,在某一个瞬间,他笑的甚至比鬼怪还邪恶。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我的好弟弟。莱安?” 7、鬼堡来信(七) 盛钰无比肯定,他甚至还拔高音量,大声叫:“你不是丹尼尔,你是莱安!” 这一刻,像是欢呼雀跃一般,两面墙上所有的壁画终于不再发出刺耳的尖叫,而是换成一种很奇怪的歌颂声调,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鬼火猛然间壮大,铺天盖地的往回倒,整个反噬在神明的身上。男童五官整个都扭曲,他仓皇的后退好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团血。 在同一个瞬间,盛钰听到了熟悉的电子音。 【任务杀死丹尼尔,进度完成50%。】 嗯?为什么伤害莱安,杀死丹尼尔这项任务的进度条会改变? 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盛钰饱含深意看向神明,某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正逐渐在他心中成形。 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庞大的鬼火在一瞬间又凝聚成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一处,萎靡不振的摇曳着。 神明招过那团鬼火,抹掉下巴上的血。 即便受到了重创,他也不见一丝担惊受怕,反倒还冷笑了一声:“要不是受到鬼王任务的限制,你以为单单叫出我的名字,可以伤到我?等着吧,等我养好了伤,你的身份迟早被我吃掉,连带□□,吞噬殆尽。”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转身,身形缓慢消失。 周身灼热的温度终于冷却下来,二楼走廊迅速恢复恐怖副本该有的阴凉氛围。 见女鬼们一个个都跟小鸵鸟一样,听了神明话语以后整只鬼都在发抖,恨不得把头扭下来抱怀里。盛钰顿了一下,安慰道。 “没事,他一时半会养不好伤。纯粹被打了感觉尴尬,临走的时候为了挽回面子放句狠话。你们就当他放了个屁,不用理他。” 女鬼们面面相觑,最后‘噗’的笑出声。 神明吐出来的血是灿金色,掉落在地毯上却并没有渗透进去,而是凝聚成一团鹅卵石模样的东西。推一把还会滴溜溜的往旁边滚。 捡起那团鹅卵石,金色的纹路东扯西扯,最后扯成了一颗黑色水晶石。 水晶散发微光,与右手手掌上的卡牌隐隐呼应,像是吸铁石一般自动往那边吸。 正准备细看,右边传来‘呲’的一声刺耳响,门被人轻轻推动,有个圆脑袋探了出来。 胖子满脸震惊:“你怎么没死?!” 糟了,不能让胖子看见女鬼亲昵的模样,不然他鬼王的身份岂不是分分钟就要暴露。 盛钰心中一紧。 这种时候就要感叹拥有‘神队友’的重要性了,哪里还用得着盛钰提醒,那些女鬼反应比他本人还要快。胖子门扉刚动,女鬼们一个个的就和见到了山崩海啸一般,飞速隐匿掉了。 胖子疑惑的左看右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听见。”盛钰赶忙掩饰,先发制人说:“什么叫我怎么没死,你难道希望我死?” 胖子讪笑说:“哪能啊。我还期盼着和大明星多待一段时间呢,回头还可以和单位的女同事炫耀一下。话说,你要不要进我房间避难?” 这个邀请简直就像是及时雨,原本盛钰几乎已经做好了在走廊打地铺的准备了。 他毫不客气点头,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胖子房间布局和盛钰那间房差不多,书桌、时钟、床、厕所,大致方位都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盛钰房间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整齐有序。胖子这边,书桌上纸张摆放的乱七八糟,被子在地上,床单上满是褶皱。 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胖子脸一红,估计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主动打开话题,询问说:“请教一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是怎么从鬼娃手上活下来的。” 美男子他承认,但手无缚鸡之力是狗屁。 盛钰心中唾弃了一下胖子的形容词,随即半真半假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也就是莱安,然后他就吓跑了。” 胖子再度震惊:“什么?那鬼娃不是丹尼尔吗?怎么忽然就变成莱安了?” 这件事说的多,暴露出来的漏洞也就越多。盛钰面不改色瞎忽悠:“副本到现在就出现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丹尼尔,一个是莱安。他自己叫我喊他的名字,还一脸兴奋的说那三个字在我嘴边上,我又不傻,肯定逆着他来啊。就喊了声莱安,然后他就哇哇的吐血,见鬼一样跑了。” 胖子骂了声‘靠’:“我还以为他是丹尼尔,真情实感的想着怎么救他。结果游戏玩到现在,莱安都黑化了,丹尼尔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样下去任务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盛钰不置可否。 鉴于刚刚任务进度条有变化,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胖子和他任务相冲,归根结底他们两个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也就没有说出那个猜测。 转而好奇说:“你刚刚为什么打开门。” 一说起这个,胖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猥琐的笑了好几声,满脸得意说:“裴简房门被锁了,我猜一下,你房间是不是被他给占了?我本来以为门外是裴简,想着活着的话就搭把手救救,死了也要打开门看一眼。没想到竟然是你。” 盛钰一愣,忽然扭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门被锁了?” “你别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啊,不是我锁的门。”胖子急忙摆手撇清关系,说起这件事,他看起来还有点紧张:“你们不是在楼下玩四角游戏嘛,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本来还想着这趟我他娘的贼轻松,结果没待几分钟外面壁画忽然跟死了妈一样叫,我当时差点吓吐。” 在副本待了将近一天一夜,盛钰多多少少也摸索出壁画尖叫的规律。他说:“那些壁画不会无缘无故的叫,除非走廊来了人,或者有异常。” 胖子疯狂点头:“对哇,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反正那干尸无法靠近走廊,你们游戏也没结束,我就打开房门朝外看了一眼。” 听到这里,盛钰在心里咂舌,感叹了一下胖子的狠劲。这人也真的奇怪,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很怂,但是遇见了事情,他比谁都莽。 行动和表现简直是两个极端。 “你绝对想不到门外的是谁。” 胖子讲话让人很有代入感,他压低了音量,音调里满是惊恐的情绪:“是那个送饭的丧尸!他被走廊磁场腐蚀到全身都在流脓飚血,跟中了邪一样非要靠近裴简房门,还把人门给锁上了。讲真的,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吃饭的时候看看他的爪子就行了。我感觉光是碰一下那个门锁,他那爪子上的指甲基本上全部断掉,一个不剩。” 这个说法和盛钰接到的电话能对上。 丧尸本意应该是想让裴简滞留走廊,然后被鬼小孩杀掉。这样一来,电话里所说的铲除‘忤逆者’也就有了解释。 只不过还有一个疑点。 想杀裴简的话,丧尸明明就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借助鬼小孩的手杀掉裴简……这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见胖子还在看着自己,盛钰心知拼演技的时候到了。他猛的一拍床铺,佯装惊愕说:“什么?丧尸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锁门!” 胖子比他反应更大,有样学样的猛的拍大腿,表情更加惊愕:“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表达完迷茫与惊恐之后,胖子说:“对了,刚的四角游戏有人阵亡吗?” “有。”盛钰沉默了一下:“我经纪人出事了。” 胖子挠挠头,不太熟练的安慰说:“我看你那经纪人玩游戏玩的挺崩溃的,兴许他早点出局也是一种解脱。你也别太难过,游戏结束以后不是还能见着面嘛,又不是真死了。” 盛钰点头:“我知道。” 气氛有点僵硬,胖子坐不住,又继续安慰:“他也不是白牺牲的,你不是还拿到了四角游戏的水晶么,这可是一个所有副本玩家薅光头发都求而不得的好东西。” 盛钰一愣:“什么四角游戏的水晶?” 说起这个,盛钰倒是想起来了。 刚刚鬼火出现的时候,他确实看见楼梯口黑水晶吐了块小水晶,看起来跟产卵一样。他‘啊’了一声,看了眼手中由金血凝固起来的黑水晶。 “你说这个啊,这个不是从四角游戏获得,是我捡到的。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胖子满脸‘不是吧’的表情,敬佩说:“你玩21层楼前没有事先了解过么?虽然现在刚开测没几周,网上的人也都茫然,搞不清状况。但有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有人已经摸清楚了。” “21层楼这个游戏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想要爬楼光苟到游戏结束是没有用的。你还得在副本中拿到黑水晶,这东西就相当于绩点。拿的越多,升楼的速度越快。目前已知获取黑水晶的方法只有三种,一是完成玩家任务,二是主动涉险走剧情主线,三是神明血液。” 说到这里,胖子看了一眼盛钰:“你知道神明是什么吗?” 盛钰说:“那个鬼小孩?” 胖子深沉说:“是,也不是。你可以说鬼娃是神明,但不能说神明就是鬼娃。” 盛钰直白:“说点阳间的话。” 胖子失笑说:“我他娘难道在讲阴间的话。反正鬼娃只是庞大神明阵营中的一员。他们这个阵营可不得了,可以流窜在各个副本之间,不受限制。但鬼怪不一样,它只能待在一个副本。” 盛钰皱眉,脑子里一下冒出许多新的想法。 这些东西他确实没有了解过,刚听胖子一说,心里的蓝图总算清晰了不少。在他看来,这就相当于一个环形食物链。 神明在最顶端,他们可以吃掉鬼王的身份,雀占鸠巢。如果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那么鬼王只能任其宰割。但鬼王可以差遣鬼怪,鬼怪又可以无条件杀死玩家,玩家能够用技能杀神明。 神明——鬼王——鬼怪——玩家——神明。 就这样,绕了一圈又绕回原点。 当然,这条食物链也不是绝对的。 还是得看实力,一但有人拥有可以大杀四方的资本,那这人基本上直接空降食物链顶端。 好巧不巧的,胖子好像也在想这条食物链。 他唏嘘道:“所以说大佬不愧是大佬,网上还在迷茫怎么区分神明和鬼怪呢,人家大佬就踏着神明的尸体,已经闯到第四层楼了。” 总算来了一件盛钰知道的事情。 他立即说:“经纪人和我提过这事,现在玩家所达最高楼层就是第四层,后头就断层了。基本上大家都在一二层楼混,你说的大佬就是单刷第四层副本的那位?” “对对,就是他!” 胖子连连点头,打了个哆嗦:“早期也有不少人在第二层楼的大型副本碰见过他,所有人回忆起来都是哭爹喊娘的。讲这大佬又酷又帅。帅到没朋友,酷到没敌人,刷副本的方式就是一个字,杀。杀玩家杀鬼怪杀神明,就没有他打不过的东西。你要是不走运的碰见这人,啥也别管了,反正跑就完事了,惹啥也不能惹到疯子。” 这话讲的太有画面感,盛钰已经脑补出一个扛着电锯的杀人魔,张牙舞爪满副本追杀活物。 可怕,太可怕了。 盛钰赶紧晃掉脑海恐怖的画面,笃定说:“你知道他名字么,以后碰见了我绝对要绕着走。” “叫傅什么的,名字好像还怪好听。” 胖子懒得想,打开房门朝外看了一眼。 傅什么的——盛钰记住这个人了。 见胖子脚尖挪动就要出去。盛钰茫然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胖子奇怪的回头看一眼,说:“去拿四角游戏黑水晶啊,你们不是都没拿嘛。” “你这个点跑一楼去拿水晶?!” 见盛钰满脸吃惊,胖子比他还要不能理解,说:“不这个点拿什么时候拿。等到明天白天,指不定有什么人叽叽歪歪的屁话许多,我总不能把人杀了从他手里抢水晶。哈,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叽叽歪歪,我说裴简屁话多。” 说着他也不再耽搁,一脚迈了出去。 走廊一片死寂,连墙上的壁画都宛如陷入沉睡,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盛钰没拉住他,压低声线冲他背影小声喊:“你有把握吗?你要是死了副本就剩三人了,玩四角游戏都凑不齐人头!” “胖爷也不唬你,昨天水晶就是我拿的。” 说着,胖子回头挤眉弄眼:“提个醒,当第一枚水晶嵌入卡牌,玩家的伴生技能就会启动。你可以现在试试,试完就知道我有没有把握了。” 他是铁了心要去冒这个险,顺着走廊快步往外走,没一会就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盛钰平举起两只手。 左手上的黑水晶与右手卡牌像两块磁石,冥冥之中有什么呼应一般,一直想靠在一处。 丧尸和女鬼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目光殷切的盯着盛钰,作出低头求抚摸状。 盛钰挨个用右手摸了上去。 卡牌处散发微热温度。 很快,丧尸断掉的指甲重新涨了出来。白裙子女鬼们与鬼火相抗的伤势也转好,刚刚一个个都蔫了吧唧的,现在‘嗖’的一下精神了。 “来的正好。我有话想问你们。”盛钰扭头看向丧尸,说:“裴简房门真的是你锁的?” 丧尸愣愣点头,它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满脸骄傲的举起爪子,一脸求夸奖。 “做得好。”盛钰笑了一声:“昨天那个讲话结结巴巴的电话也是你打的?” 一看盛钰夸了丧尸,旁边的女鬼们顿时就不乐意了。嘤嘤嘤的靠近,表示电话是她们打的。 这次盛钰没有再夸奖。 脸上的笑意淡去,他兀自正经了面色,严厉说:“肖梦尸体残破,被撕扯的断成好几节。经纪人高高吊死在大厅灯具下。我记得神明的攻击手段是鬼火,那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盛钰长得虽然究极好看,但不笑的时候眼神总是微微泛着冷光。 这一下子就把女鬼们给吓着了,她们僵硬的摆手往后蹦了一下,齐齐躲在丧尸后。 末了,还整齐划一的指着丧尸,像是在说:和我们没关系,是他杀滴呀! 丧尸急了,抬起爪子就要抓她们。 眼见着鬼怪们红着眼眶就要打起来,盛钰好笑的说:“行了,我不是要问罪。只是好奇问问,人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 几只鬼怪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一个女鬼上前一步,用僵硬的语调说。 “为贪婪大人……铲除忤逆者……” 这就是盛钰不能理解的地方了,说是铲除忤逆者,怎么到头来死的是肖梦和经纪人。 这两人也没有忤逆过他呀。相反算是忤逆过的裴简与刘雁,至今还活的美滋滋。 想到这,盛钰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原本的房间。 房门至今紧闭,一点要开的迹象也没有。 裴简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准现在正在头痛,等出副本以后该怎么办,又该如何公关。 他想错了,盛钰不会出去后报仇的。那不叫报仇,那叫给脸,给蹭热度。 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锁门。”盛钰扭头看向丧尸,“或者说,你想诱导莱安杀裴简?” 鬼怪们一致沉默,嘴巴跟镶了金一样,愣是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又问了几声,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 见这几只小怪物一边摇头,一边殷切看着那块黑水晶。鬼使神差的,盛钰举起左手,缓缓将黑水晶靠近右手卡牌。 “如果这样,你们就愿意说了?” 黑水晶‘啪嗒’一下掉落在卡牌之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没入了掌心。 没有疼痛,也没有异物入侵感。 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黑水晶消失的一瞬间,鬼怪们仿佛看见了什么终其一生去膜拜的神迹,全都兴奋的全身发抖。整个走廊都在剧烈震动,所有壁画一齐尖声咆哮,哐哐哐的砸落至地面。 盛钰惊到说不出话来。 咚—— 咚—— 咚——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万鬼朝拜的迹象。他们长相稀奇古怪,有的没有头,有的有满脸的眼睛,还有根本就不是人形的怪物。 他们无一例外,‘唰’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亲吻着地面,像是亲吻他脚尖一般虔诚。 这是什么,这是幻觉吗? 面前明明是走廊的墙壁,他的视觉却好像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遥望到无数副本。所有鬼怪们都激动的打起哆嗦,尖啸着表达兴奋之情。 这是幻觉,也是预兆。 待到鬼王真正归位的那一天,百鬼游街、万鬼朝拜的气势荡魂摄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浩大盛景! 这一次响起的不是电子音,而是匹配到鬼王牌时,那道温柔的男声。 他在笑,笑的疯疯癫癫,笑的歇斯底里。 【贪婪王开启伴生技能——贪得无厌。】 【去抢夺吧,去猎杀吧。人类的伴生技能是您的,鬼王的荣誉皇冠是您的,神明的古老传承也终将被您摧毁,都是您的,都是王的!】 等这声音的回响从脑海里消退掉,壁画还是跟飞蛾扑火一样,急不可耐的往下跳。面前的几只鬼怪激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地磕头。 也许在他们眼中,盛钰才是神明。 “现在愿意说了吗,为什么要诱导莱安杀裴简?” 女鬼唇瓣蠕动,她忍不住靠的更近,就在嘴唇张开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别怕,胖爷来救你!” 乌漆墨黑的,胖子也看不清。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红着眼睛就杀了过来。 鬼怪们一哄而散。 等驱逐了鬼怪,胖子还是缓不过神,急的直给自己脑袋扇风,说:“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又要痛失一名队友。” 见盛钰不说话,胖子奇怪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夸张的张大嘴巴:“不是吧,吓傻了?” 盛钰是吓到了,不过不是被鬼吓的。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钉在胖子头顶一寸处,那里有一行血红的字,洋洋洒洒的飘荡在空中。 【鬼王:暴食王。】 【伴生技能:饕餮盛宴。】 字体的意思传达到眼睛了,大脑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容不得盛钰在这发愣。 很快,‘暴食王’三个字消失。丝毫不夸张的说,接下来出现的字体所带来的惊悚之感,已经完全超过了这两天所有的惊悚感。 他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还是这行字。 ——是否选择掠夺暴食王技能。 8、鬼堡来信(八) 胖子竟然也是鬼王?! 盛钰心里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述,回忆起短暂的相处,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 他能装,面前这个小胖子比他还能装。 鬼怪们拥护作为贪婪王的他,说不定暗处也帮过作为暴食王的胖子。但他这两天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很快,盛钰想到一个新的问题。 ——胖子的鬼王任务到底是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胖子是第一个说出玩家任务的人,这也是盛钰至始至终没有怀疑胖子立场的重大原因。但仔细回想一下,貌似四角游戏规则之前,副本就有通报过玩家的任务。 所以胖子很大可能性在赌。他猜测到玩家任务是拯救丹尼尔,想要借此打入玩家内部。 贼啊,这小胖子也忒贼了点。 就在盛钰头脑风暴的同时,胖子头顶的血红大字忽然颤动,又冒出来一行新的字。 【目前伴生技能尚在初始阶段,您在一个副本可以掠夺一次。每一次掠夺,您将拥有玩家伴生技能五分钟,技能威力涨幅五倍。】 只能一次?一次还只有五分钟? 盛钰瞬间有点庆幸,还好刚刚没起歹念。不然当真的有危险的时候,那岂不是凉了。 这边,胖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背上扛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菜刀,抖抖身子将菜刀靠墙,他愤然道:“有的时候我感觉女娲真他娘的不公平。” 盛钰一愣:“什么?” “她不是拿泥捏人嘛。我估摸着女娲捏你的时候太偏心了,铆足了劲也要捏一张人神共愤的帅脸。到我的时候,她就开始闭眼甩泥了。” 这话说的人不知道怎么接。不过胖子压根就没想得到回应,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盛钰背后,嗤笑道:“得嘞,又来两个甩泥的。” 回头看,裴简和刘雁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屋内两人都有些惊慌,刘雁红着眼眶疯狂拍门,尝试着想将门关上。 都是无用功,门锁已经坏了。 她瞪着屋外两人,哭嚷道:“我房间门怎么坏掉了,是不是你们两个动了手脚?!” 胖子骂了声‘靠’:“说你泥都抬举你了,我看你是屎做成的。” “你骂人干嘛。”刘雁见胖子凶神恶煞的,顿时就有点害怕了,小声说:“不是你们还能是谁,鬼怪又不能靠近玩家的房间。” 胖子无语说:“大姐,你还真当恐怖游戏是度假村庄啊。玩家房间就相当于一个避难所,鬼怪的确不能随便接近,但是当游戏主线推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个避难所就会被强行破坏掉。毕竟老有胆子小又非要进21层楼的玩家,副本总不会纵容这些玩家一直待在避难所里。” 说完,胖子忽然正色:“所以我们当中,必定有人任务进度条改变了。” 盛钰觉得自己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见大家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茫然,他索性装出更茫然的样子:“有人去推进主线吗?” “是你!”一直沉默的裴简忽然激动起来。 这个指控让盛钰心头一震。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裴简手指的方向不是他,是胖子。 胖子怒道:“怎么什么都能赖我头上?” “今天早上饭桌上只有我们俩,当时我问你第一轮四角游戏水晶哪里去了,你说是你拿的。”裴简不服气说:“门刚坏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在走廊里了,你是不是又跑楼下拿水晶了。” 胖子一挺胸膛,十分光棍的说:“对,就是我拿的。关你屁事啊?” “把水晶交出来!”裴简伸手,恨声说:“凭什么两天的水晶都归你?昨天你参加了四角游戏,我也不多说什么。但今天,你甚至连游戏都没有参加,凭什么这次的战利品又归你?” 胖子被裴简的不要脸程度震惊了,他气愤说:“这块水晶是我主动涉险才拿到手的。本来这些东西就是先到先得,谁他妈跟你玩共同富裕这一套。水晶我已经用了,你想要自己去拿。” “不可能。游戏论坛早就有人研究出来,在同一个副本内最多只能使用一块水晶,再使用就有可能引来鬼怪。有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多余水晶应该留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使用。” 裴简笃定说:“水晶肯定还在你身上。” 他上前一步,十分强硬的搜胖子的身。胖子张开手臂,冷笑的看着他搜。 找了足足几分钟也没找到,裴简猛的抬头:“你还没拿那块水晶,对不对?” 胖子惊奇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水晶被我用了,用了!” “你少拿人当傻子,明知道有可能吸引鬼怪,你怎么可能还会使用第二块水晶!” 说着,裴简咬牙夺过那把靠墙的菜刀,拔腿就往楼梯道跑,看样子是要去抢水晶。 胖子大骂:“操!你给老子回来!” 他也要往楼下冲,盛钰刚刚一直没有插手两人的争端,这个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胖子如果出事,那他这贪得无厌技能不也就成了摆设。 想到这里,他迅速拽住胖子的后领:“他作死,你也要跟着他一起作死吗?” 胖子推开盛钰的手,急说:“谁他妈管他死不死。那把菜刀,刀是我用第二颗水晶换来的伴生武器!” “……”盛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胖子就挣脱开来,焦急的飞速往下跑。 反正现在二楼房间已经失去了避难功效,要是胖子歇菜,他就算躲在二楼也没有用。盛钰没纠结几秒,提起脚步就要跟着胖子跑。 刘雁不敢一个人待在二楼,她也跟了上去。 眨眼间,二楼一个人都不剩。 壁画七零八落的掉落在地上,画框里所有鬼脸都扯高了嘴角,嗤嗤嗤的怪笑不止。 ** 一楼还是四角游戏结束时的那样。 整个大厅黑洞洞的,除了角落的黑水晶还捎带着微弱的光芒,其他地方都像极了泥沼。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上一眼,魂魄都仿佛要被吸进去。 胖子和盛钰来到楼梯口的时候,裴简已经到黑水晶旁边了,正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胖子猛的拍了下楼梯栏杆:“我说水晶已经被我用了,你非得跑楼下看一眼才肯相信。” 他气到翻白眼,就要摸黑下楼。 盛钰低声提醒:“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时候胖子竟然还能听得进去话,他一下子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起裴简的背影。 末了茫然问:“他怎么不动?” 盛钰摇头说:“他在动。你仔细看。” 闻言,胖子打起精神,眯眼细看。 这一看可是不得了,愣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脚步后挪,差点一屁股摔在楼梯。 刚刚他居然看岔眼了。 微弱亮光不是黑水晶发出来的,是鬼火! 裴简被整整五六团鬼火包围住,整个人都在蓝火光中疯狂颤抖。要不是腿弯处也有一团炽热高温,他估计已经腿软的摔倒在地了。 这个画面未免也太恐怖了。 就好像你被困在了一个失火的房间里,高温不断攻克着你的心理防线。那些熊熊燃烧的火苗随时都有可能扑面而来,将人吞的连灰也不剩。 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说的就是这样。 胖子也有点打起退堂鼓。他拽了一把盛钰,小声说:“要不我们先回二楼算了。” 盛钰挑眉,同样压低声音:“刀你不要啦?” 提起这个胖子就来气,他咬紧牙关说:“就让鬼娃把那傻逼烧死,等明早我再来拿刀。”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转身。 巧了,刚一转身,就瞧见刘雁惊恐的表情。胖子慌忙做了个噤声手势,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女人的声调猛然拔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几欲刺穿人的耳膜。 在两人瞠目结舌之时,刘雁一边尖叫一边往后跑,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然而已经迟了。 不远处,裴简忽然一声惨叫。 那些鬼火完全忽视掉他的身形,以直线掠了过去。有不少火光都蹭到了他的皮肤,眨眼之间他身上就有不少地方焦黑一片。 胖子三步并两步往楼梯底下蹦,费力的从他手中夺过菜刀。眼见着裴简挣扎的就要爬起来,胖子佯装不注意的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又把他给踹趴下去了。 讲实在的,即便盛钰和裴简争斗了快十年,那也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几时见过裴简凄惨成这样,身前放个碗分分钟变要饭的。 盛钰一点儿也没关注裴简。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正牢牢盯紧大厅正中央,那里是鬼火停滞住的地方。 有一个小小的、漆黑身影从黑暗中漫步出来,鬼火摇曳在他的周围,拉扯着变换成那些已死玩家的脸庞,诡秘森然的气氛油然而生。 神明踏着轻快的步伐,笑容天真灿漫。 “让我想想先吃谁。” 这话看上去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只不过他的视线从头至尾只在胖子和盛钰之间打转。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消失在原地。 “哪、哪去了?!” 刘雁已经吓傻了。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简单的几个字都讲到末尾都破音。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 他们左看右看,想要透过黑暗看清一点什么,然而那里头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看不到。 死寂之中,胖子突然大吼: “盛钰,看你左边!”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来的下一秒钟,盛钰就猛的转头,咬牙看向自己的左侧。 “……!”怎么会这么快?! 那玩意几乎是在眨眼补帧,上一秒还在五米开外,眼皮一划拉,黑影就到了三米处。再眨眼,距离竟然已经不足一米。 眼前出现一张乌青发紫的脸,冰到彻骨的寒风刮在他的背上,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就从你先吃起吧~” 说着,神明嬉笑着张开嘴巴。 他的口齿幻化为幽蓝鬼火,就像一只凶恶而又残暴的野兽,那些鬼火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不留一丝生存空隙。 9、鬼堡来信(九) “吃俺老胖一刀!” 眼见着那鬼火就要吞噬上来,危机时刻,一把半人高的菜刀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最后‘砰’的一声巨响,牢牢扎根在神明刚刚所站的地方。 鬼火眨眼间消散。 胖子撸了一把本就没几根的头发,冲盛钰叫道:“我在追的同事小美是你粉丝,她过两天生日。刚刚那一刀能给她换十来个签名不?” ‘小美’这两个字听起来太像随口胡诌的名字。盛钰怀疑胖子这厮又满嘴巴跑火车,不由笑骂道:“这一刀岂止十个签名。干脆我直接当面送祝福,顺便替你求个婚得了。” “不得行不得行。见了你,小美眼睛里哪里还能装得下我。”胖子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嘴上插科打诨,身体却诚实的很。 他估计也有点发怵,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小缝隙,一直在一楼大厅来回扫射。 不远处,裴简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哀嚎。刘雁也蹲下身子,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除了这两人,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静悄悄。 看上去仿佛已经重新回到平静,但在场众人的神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特别是裴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胖子:“你居然真的用掉了第二颗水晶?” 胖子将大菜刀拔出,耸肩说:“你不做这种事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做。这把能够限制鬼火的刀就是我用第二颗水晶换来的,没招来鬼怪。” “那只是因为你运气好。” 裴简本来还想冷嘲热讽一句‘下次运气可就不一定这么好了’。但念及目前唯一可以克制鬼火的东西只有胖子的菜刀,他只得憋屈吞下这话。 不仅嘴巴要憋屈,行动上也要更憋屈。 在其余三人怪异注视下,他尴尬的跛脚,一瘸一拐扶着楼梯栏杆,想要走到胖子身后。 谁知道这时,异变突生。 裴简刚一动,还没走两步呢,就感觉身后热度忽然暴涨,眼角余光都能看见火星子熊熊蔓延而来。 他惊悚的惨叫一声,速度拔高了几倍不止。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跛脚,他恐怕连哪只脚被烫伤都不记得了。连滚带爬的跑到胖子背后,他也没有回头看,就准备继续往二楼跑。 事情哪里有那么轻松。 要是二楼可以上去的话,刘雁早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哪里还会留给他发挥的余地。 那边早就已经被鬼火围了起来。 “原来刚刚消失,就是跑后头烧鬼火去了。看来这小娃娃想给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胖子也没意识到这话骂到了自己头上,他几步跑到楼梯正中间,声音猛然拔高:“都到我后面去!” 话音刚落,赤脚走在地砖上的声音响起。 咕叽、咕叽—— 脚步声很轻,几乎要被噼里啪啦的鬼火燃烧声掩盖下去。但谁也不会忽视掉这微弱且细小的响动,它听起来实在是太有质感了。 就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无限循环着这个声音,无数赤脚鬼娃正嘻嘻笑着,在黑暗中眨巴着漆黑眼珠,一动不动的注视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像是十分享受这个愚弄玩家的过程,一开始后方鬼火的温度还只是在‘有点热’的范畴,玩家们顶多出满背心汗。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情况不对劲。 岂止一个热可以说得清楚,吸到鼻腔里的空气都仿佛都带着骇人高温,一路烧到五脏六腑。 “啊……” 盛钰摸了下后脖颈,那里鼓起来一个又大又痒的泡,只是轻轻摸一下就破了满手的血。 嗅到鬼王鲜血的味道,神明仿佛整个人都陷入癫狂的状态,鬼火气焰再度拔高。 刘雁吓得崩溃大叫:“小胖子你把刀带到后边来,这边马上就要烧起来啦。” 前方有虎视眈眈的神明,后面的热度席卷而来,烧的人大汗淋漓。两边夹击之下,胖子把刀往后方一甩,那菜刀勉强阻拦住鬼火。 只不过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抵御神明前进的步伐。 就在刘雁捂着嘴巴陷入绝望之时,胖子忽然极度中二的一声大吼:“饕餮盛宴!” 更中二的是他还一脸慷慨就义的举起右手。卡牌发出微微光亮,小兽凭空蹦出。 传闻中的饕餮羊身人脸,眼在腋下,世间万物皆可入腹,威猛无比。然而胖子召唤出来的这只……看起来略有那么一点磕碜。 小兽身量不足一米,看上去还是呜呜咽咽吃奶的年纪。它好奇蹦到鬼火旁边,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就吞下了前方所有鬼火。 下一秒钟,腋下眼睛瞪至滚圆,它猛的趴在地面,不可置信的拿爪子盖住嘴。 不一会,就有鲜血‘呲’的一下飚出。 这还不是最让人无语的地方,在飙完那口血以后,饕餮屁颠着缩回鬼牌之中,无论胖子怎么喊,那小兽也不肯再出来。 好在这一波也给予了神明不小的重击。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孩童惨哭的声音,忽远忽近,声调中满是恨意和愤然,像是要活活撕了他们。 胖子焦急扭头:“你是什么技能?” “……”盛钰心头一梗。 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说我的技能就是抢你技能吧? 他索性睁着眼睛就开始现编:“我是增幅。可以让别人的技能变得更加强大。” 妙!他娘的这是沙漠口渴天降甘露啊! 胖子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眼见着神明的笑声愈加放肆,愈加毫无章法。 他也急了,大声说:“咱俩谁也别藏拙。和你交个底,我这技能一个副本最多用两次,刚刚已经用了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你那边能给我增多少就增多少,明白吗?” 盛钰混乱的点头。 就在胖子再次喊出饕餮盛宴的下一秒钟,他张开嘴巴,低声默念:“贪得无厌。” 【您已掠夺暴食王技能:饕餮盛宴。威力为原技能五倍,五分钟后掠夺失效。】 五分钟,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这五分钟说什么也要重创神明,想到这里,盛钰心里急得不得了。 同一时间,饕餮抖擞精神,昂首挺胸的凭空浮现。比起上一只幼年体,这一直看上去起码已经成年了,看着还算有点排面。 饕餮一爪拍向黑暗虚空。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饕餮啥也没有拍到,纯粹拍了个寂寞。 胖子怒吼:“拍左边的鬼火!” 饕餮往右边抓去。胖子又大吼右边,饕餮蹦蹦跳跳的往回抓,险些一掌将胖子拍了一个稀巴烂。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胖子放弃了。 他崩溃的回头:“为什么我的饕餮不听我指挥了?” 盛钰心里也正急着呢。 这么一耽搁,起码一分钟时间已经过去了。 神明也是贼的很,他好像知道时限问题,说什么也躲着不出来。偏偏这还是一只十分有性格的饕餮,压根不把胖子的指令当回事。 照这样下去五分钟一到,死神很可能只是稍稍来迟了些,到时候他们还是要悲惨共赴黄泉。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盛钰咬紧牙关,尝试中心里想:吃掉左边鬼火! 谢天谢地,这个念头刚闪过,饕餮就仿佛接到了什么讯息,迅速扭头乖乖去吃鬼火。 好歹比刚刚强了五倍,这一次它总算没有吃完就萎了,而是好整以暇打了个惊天饱嗝,热浪直冲天花板。 见胖子满脸震惊,盛钰忽悠说:“它太高了听不到你讲话。你爬到它背上,对着它耳朵大声喊出指令,信我,这次他肯定听你的。” 胖子将信将疑。 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加震惊,那只宛如失了智的饕餮竟然真的奔到附近,俯低身子将他叼到背上。紧接着一声怒吼,搜寻神明的痕迹。 胖子指挥,盛钰转述,饕餮攻击。 这一套组合拳打的滴水不漏,就连胖子本人都没有发觉不对劲。在一次有效指挥以后,饕餮猛然吊高锋利的爪子,重重锤下。 轰隆一声巨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童凄惨的叫声响起,明明身为神明,却愣生生的叫出了一种鬼哭狼嚎的感觉。 这一下绝对打中了,而且还打重了。 见黑暗中有莹莹亮光闪动,一颗通体透彻的黑水晶滚到盛钰面前。刘雁惊喜道:“是神明的血液。太好了,它肯定受了重伤!” 胖子艰难的拽紧饕餮脑袋上的毛,被颠到有点想吐。慌乱中他大喊:“这鬼娃在神明阵营里应该属于实力垫底的,他鲜血里的神力很微弱,只有伤及性命才勉强吐出一颗黑水晶。” 换言之,这很可能是唯一的一颗黑水晶。 来的正好,使用这颗水晶,说不定还可以延长贪得无厌技能时间。 盛钰下意识弯腰,谁知道刚把那颗水晶攥到掌心里,左边忽然横空出来一只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 抬眸一看,裴简眼中的恶意几乎毫不掩饰。 “把水晶给我。”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裴简就又迫不及待的开口:“胖子拿了两颗水晶。你既然可以使用技能,肯定也拿了一颗。这次轮也应该轮到我这个前辈了吧?别想着自己独吞战利品!” 盛钰抿唇,心里的火气直冲大脑。 三分钟,只剩下三分钟了! 本来时间就已经不够,还得跟这些人扯皮浪费。 而且这不仅仅是一块水晶的事。 他仿佛看见了过去十年被疯狂拉踩,被疯狂蹭热度的日子。就是仗着他不会闹事,所以才会蹬鼻子上脸。 凭什么? 在娱乐圈,他比裴简强大。偏偏还忍了莫名诋毁数十年,就是怕被人传耍大牌。在21层楼,他还是比裴简强大,这里没有了镜头的束缚。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忍?! 盛钰一把甩开裴简的手,笑弯眼角说:“我有点好奇,前辈刚刚都做了什么,是打了怪还是扛了血。这颗水晶为什么要给你?” 裴简先是一愣,很快怒斥道:“这就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原因。凡事不会站在大局上想,这颗水晶的确是到我手上,可他真正的意义是为我所用吗?不是,这是用来救大家的!” 盛钰笑的更加灿烂:“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 “当然。”裴简理所应当的点头。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先挪动。 “大家都是同伴,至于闹翻脸么。盛钰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 刘雁看他们有吵起来的趋势,靠近说:“我作为理中客说一句啊,盛钰已经用了一次水晶,第二次使用很有可能会招来鬼怪。到那个时候境况岂不是更难以收场,反正你拿了也不能用,不如把他奉献出来,给我、咳,或者给裴简也行。” 见盛钰依然不为所动,胖子那边又随时可能过来抢水晶。裴简急了:“你要是不想交出水晶也行,那就不要站在保护圈里。大家都是受到别人保护,凭什么你就高人一等?” 话音刚落,盛钰忽然古怪笑了。 “好啊。” 他同意交出黑水晶了? 面前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几乎已经做好了辩驳一大段的准备,甚至还准备协力逼迫人交出水晶,结果对方跟棉花一样,弹一下就直接软掉了,根本毫不费力。 喜色刚蔓延眼底,他们就瞧见盛钰唇角的笑意再度扩大,左手右掌一拍,黑水晶融进去了。 “……!” 两人都傻眼了。 这还不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更加傻眼。 只见盛钰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向大厅另一侧。 同一时间,胖子整个人一晃,吓的大喝一声。□□饕餮整个翻转,紧随盛钰而动。所谓的保护圈瞬间消失,安全地带转移到盛钰现在所在的方位。 而还在原地的两人则带着一脸痴傻表情,惶恐的暴露在神明兴奋的视线中。 ——完了!他们完了! 两人脑海中同时出现这个念头,脸色一下子惨白。 10、鬼堡来信(十)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神力就会增幅! 神明艰难的从饕餮爪下避让,浑身抓痕,走过的路都淌出一条金色血痕。 眼见着自己这边成了鬼娃首要的攻击目标,裴简瞬间就慌了。他猛的扭头看向胖子:“救我们!少了我们,你们明天的四角游戏也玩不了,到时候还是一个死!” “呕……咳咳……” 胖子被饕餮甩的头昏脑涨,此时正弯腰痛苦干呕,压根就没理会他。 一旁的刘雁已经放弃了。她扭头看向盛钰,咬牙大声说:“等着吧,等我出去就曝光你。我要说你迫害孕妇,让大家吐口水淹死你!”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推了出去。 几乎是踉跄几步自己送到了神明的手上。待死亡鬼火蔓延至浑身上下的时刻,她不可置信般看向裴简,眼神怨毒无比。 似乎在说:你怎么可以! 她当然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因为下一秒钟,鬼火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吞噬掉她。黑影在蓝色火光之中痛苦扭曲,身形看上去歇斯底里。 不足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化作一捧灰烬。 竟然活生生的给烧死了。 胖子终于停止了呕吐。他看了一眼场中沉默的两人,茫然说:“刘雁怎么死掉了?她刚刚说要曝光谁迫害孕妇来着?” “本来是准备曝光我的。现在我感觉她要曝光的人应该变了。”说完,盛钰佯装满脸痛惜看向裴简,说:“前辈您这是何必。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输了游戏也不能输掉人品啊。” 裴简真的是懵掉了。 人在情急时刻的条件反射十分迅速,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见到鬼火扑上来,他下意识就把刘雁给推了出去,根本就不带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雁已经十分凄惨的死掉了。 本来就害怕被人事后算账,盛钰这么一说,更是句句都是在往他心窝里捅。 气的裴简心头火气猛窜,几欲吐血。 人品既然已经输掉了,那么游戏就不能再输。现在外头有多少人在等待游戏结果,万一这次他存活,盛钰死掉……这都是活生生的热度啊,说不定就能借此翻身,将其一辈子都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裴简不再犹豫。 “既然没有水晶,那我就挖出一个来!” 他迈动脚步,疯狂靠近楼梯口黑水晶。 让人惊奇的是,鬼娃明明眨眼间就能吞噬他,但还是任由他靠近黑水晶。 等到裴简开始动手敲打,鬼娃忽然弯下腰吐血,满脸痛苦喊:“不!不要动那块水晶!”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快挖,快挖。 讲实在的,这个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有点不太对劲,但裴简血性上涌,根本注意不了太多。 他甚至扛起楼梯边观赏性花瓶,‘唰’的一下子直直砸上黑水晶。哗啦一声,花瓶破碎,黑水晶也被磕掉一个角,咕咚的滚到地面上。 下一秒钟,神明哀嚎的倒在地面上,似乎那一下给了他不小的重击,他挣扎到爬不起来。 裴简来不及捡起磕碎的水晶角,他满面兴奋与激动,扛起第二个花瓶就要再砸。胖子怒道:“别砸了,那是主线任务承载体。砸了它,再也没有东西可以限制神明了。” “我不信,你们就是妒忌我要拿水晶。没看见我砸了几下后,那个鬼小孩都快不行了么,难不成真靠你们那个野兽就想弑神,别做梦了。” 裴简已经疯魔,他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一推,水晶架应声倒地,水晶碎了一地。 他大笑道:“抢那么几颗水晶有什么作用,现在我才是拿最多水晶的玩家。盛钰,我眼睁睁的看着你风光十年,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好不容易让你中了套,现在全网都在等着你的笑话,我看你这次输了游戏,拿什么再去风光!” 说着,他蹲下身,发狂般把水晶往右手拢。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水晶并没有跟赶鸭子般融入卡牌当中。反倒是像遇见了什么抗拒的东西,滴溜溜的往外滚。 即便下狠手硬生生将碎水晶怼到卡牌之上,这两个物件也毫无联系,只是麻木贴在一处。 裴简脸上的笑容猛的凝固。 有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水晶,也笼罩着他。绝望而又窒息的扭头看,鬼娃就站在他的背后,蹲下身,笑嘻嘻将手附在他的脖颈之上。 蓝色鬼火烧的缓慢,先是沿着脖子,再向下,直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裴简就这么看着鬼火烧遍自己的全身,他痛苦的张大嘴巴,喘不过气来。 眼神变得空洞,濒死之际,他听到神明不屑笑了一声,轻言细语却伤人入五脏六腑。 他说——瞧,你果然比不上盛钰。 这简直就是致命一击,就在神明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裴简胳膊无力垂下。 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死的,带着迷茫与不甘,满心痛苦与愤恨,几乎是死不瞑目。 鬼火一下子拔高数倍不止,炽热温度灼烧着人的心灵,盛钰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了一块烧烤架上,隔着鞋面都能感觉到那恐怖的高温。 即便只是暴露在空气中,人就快熟了。 “靠,第一层楼猪队友就是多。” 胖子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差过,他哆嗦的扭头看向盛钰,说:“你刚刚是不是又用了一块水晶?有没有新出什么武器?” 盛钰看了一眼卡牌:“没出武器。增幅技能的次数倒是加了一次,我现在可以增两次。” 换言之,他现在可以掠夺两次他人技能。 但就目前这个情况看,这实在是太鸡肋了。胖子的技能在一个副本里只能使用两次,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次数。而他也没办法掠夺一个自己都用不了自己技能的玩家。 好巧不巧,胖子也这样想。他摇头说:“那没办法了。好在咱们还有一只饕餮可以抗伤害。” 话音刚落,他大喊:“操!” 饕餮一个恶兽摆尾,吞下了最后一口鬼火,就蔫巴的化成灵光消失。临走之前还极度讥讽的冲胖子打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饱嗝。 五分钟已过,这下彻底凉了。 神明比之前强大了太多倍,即便胖子和盛钰再一次打出组合技,也不一定能干的过神明。 楼梯口。 神明吞噬掉裴简之后,这一次他吸取教训,总算没有再缓慢的控制鬼火,欣赏玩家的恐惧。 事实上玩家已经死绝了,现在副本里剩下的两个都是鬼王,他不敢再大意。 蓝色火光蔓延周身,胖子坐在地上,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求生意志。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咱今天可能就到这里了。出了副本我找你要签名,你可不许跟我赖皮啊。” 盛钰没说话,眼神一直盯着胖子身后:“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玻璃楼梯凭空出现在大厅内。 那楼梯看上去晶莹剔透,造型精美绝伦,美中不足的是创造楼梯的人脑子仿佛被门夹了,楼梯最后一阶距离地面都有两米高。 目测就爬不上去。 胖子先是有些茫然,随后脸上出现又惊又喜的神色。他跐溜一下子从地上爬起,重新斗志昂扬喊道:“咱们达到爬楼标准了!快快快!” 神明脸上满是急色,但浑身伤痕,他也走不快,只能踉踉跄跄接近盛钰那个方向。 火焰绕在他的身旁,看上去很快就会烧过来,入眼所及皆是蓝光,没有一丝空隙。 盛钰压根就不知道游戏流程是什么。不过他脑子转的快,立即转身跑到玻璃楼梯下,蹲下身子:“胖子,踩我肩膀上楼梯。” 胖子惊了:“是我踩你不是你踩我?你他娘的确定吗,这一脚我都能把你踩趴下。” 来不及了,神明速度再慢也是走过来,他又不是用爬的。 盛钰心里焦急,骂道:“别废话,我踩你的话,待会怎么拉你上去?!” “……” 胖子感动的快哭了。 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人家一见他的外貌,不由分说的就把脏活累活都丢给他,从来都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这还是头一次碰到肯驼他一把的人,特别是这个人还不是普通人,是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联合国大明星。 怎么会有这么接地气的大明星! 胖子抹掉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渍,说:“我实话和你说,我是鬼王。不知道鬼王是什么也没关系,反正神明是冲我来的……” 最怕情况紧急的时候有人和你玩煽情。盛钰一口打断他:“我知道了,你先上楼。” “盛哥,以后你就是我盛哥!” 胖子大吼一声,一脚踏上盛钰的背。 嘴上说的真情实感,脚下可一点儿也没照顾人。盛钰闷哼一声,险些被踩到吐。 好不容易把胖子驼了上去,他反身拿脚勾着楼梯,朝下伸手。一把拽住盛钰,奋力的往上提溜,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把后者拉上去。 火光烧到两人双手交握的地方,大部分灼烧都让胖子给承受了。他痛的面部痉挛,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下,好多都滴到盛钰眼睛里。 即便如此,胖子也没有松手。 神明终于走到了盛钰身下。 小小的身子一跃,他拽住盛钰的大腿,将他用力向下拉扯。三个人一个拽一个,跟串烧烤一样串成一条线,全都已经到了极限。 砰—— 或许是手心的汗太多,胖子最终还是没有拉住盛钰。他整个人往下一坠,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全身骨头都仿佛在一瞬间挪位。 简直痛到螺旋升天。 神明也摔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他挣扎的爬起,幼稚的脸庞出现不符合年纪的癫狂笑意。 “黑水晶被砸毁,这是燃烧我生命才换来的强大。吃了你我就能恢复,变得更强大,比所有神明都要强大……放弃吧!” 他张开嘴巴,整张脸瞬间化作蓝色火光。 眼看着就要吞噬上来,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胖子猛的飞身扑下,重力加速度,他整个人跟一个棒槌一般,‘啪’的一下砸到神明身上。 火光直接烧到屁股,他脸上抽搐的站起,一脚踹开神明。末了语速极快说:“小美之前跟我讲,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要是丢下你我一个人上楼,等游戏结束我估计都内疚到睡不着觉,反正只是一个游戏,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话音落下,他‘哇’的吐了一口血,看样子也是强弩之末,比盛钰好不了多少。 神明尖声大笑:“又来一个鬼王,太好了,那我就连你们两个一起吃!” ……又? 什么叫又,这里除了他还有其他鬼王吗? 胖子抹掉下巴上的血,神色出现一瞬间空白。不过很快,他唰的转头,牢牢盯紧盛钰。 后者脸上不见一丝惊慌,相反唇角还带笑。 要知道,他选择断后可不是光凭借着义气。混娱乐圈的对刚认识一两天的人哪里有什么义气,他本意是想先送走胖子,再开场个人秀。 只不过计划中断,这场秀注定多一位观众。 盛钰从地面爬起,不慌不忙的拍掉身上的零星火焰:“想的倒挺美,就怕你吃撑。” 神明满脸困惑。 他以为盛钰是在唬人,可是很快他就发觉情况真的有点不对劲。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联系仿佛被什么东西揽空斩断,鬼火再也不受控制。 汹涌着,澎湃着,扑向神明。 “你、你做了什么?!” 他惊恐的后退,一直退到退无可退。 灼烧别人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但轮到了自己身上,神明终于能够感受到这种像是灼烧灵魂一般的疼痛,撕裂身体,撕裂大脑。 所有他让盛钰遭遇过的,现如今都被盛钰百倍十倍的奉还回来。 铺天盖地的蓝光之中,能听见盛钰一声低吟:“贪得无厌——我选择掠夺神明。” 11、鬼堡来信(十一) 神明仓皇的向后逃脱,但那些鬼火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无论他逃向哪一个方向,都能被迅速跟上来,狙击他每一个呼吸的缝隙。 这是反击的好机会。 胖子一方面惊讶于盛钰藏得够深,另一方面还满副本的找菜刀。待找到了那把大菜刀,只听见身后‘嘎达’一声脆响。 回头一看,楼梯最后一阶裂开了。 盛钰控制着鬼火,满副本撵着神明跑。 “胖子,虽然我这技能能使五分钟。但我感觉玻璃楼梯好像连一分钟都坚持不到,你快上去砍他,咱俩一起,争取赶在楼梯消失前弄死神明!” 闻言,胖子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盛钰,他瞪大了眼睛,神色间是满满的惊悚意味。 靠,到底是其他玩家太弱还是盛钰太强?这可是让21层楼无数玩家醉生梦死的爬楼阶梯啊! 别人见着阶梯都是在九死一生的困境中,甚至很多人都是眼睁睁看着楼梯一点点消失掉,最后惨死在副本鬼怪的手中。 到了盛钰这里……这特么楼梯的时效就是用来催促他快点弑神的? 啪嗒—— 最后一层阶梯已经完全碎裂。 盛钰神色一紧,也来不及耽搁。 他立即分出一部分鬼火,硬生生的让其环绕在大厅内各种家具上头。 大摆钟、沙发、花瓶……只要是大型物件,此时此刻无一例外的被鬼火团团围绕。无形的力量将它们推到玻璃阶梯之下。 耀眼的蓝光,铺天盖地的热潮,这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奢靡家具。那些珍品一扔到鬼火里,昂贵的价值立即不复存在。 它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让盛钰踏上它。 啪嗒——又碎了一阶! 明明没有倒计时,但盛钰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个定时炸/弹一般。他不知道楼梯什么时候会消失,只得一把揪住胖子,加快速度往上爬。 这简直和高空攀岩有的一拼……不,这比攀岩还要难的多。起码攀岩的时候身上还有安全措施,现在别说安全措施,随便插错一脚都可能连人带队友翻到火里去,简直是凄惨无比。 好不容易爬上楼梯,两人一下子就累瘫了。 胖子虚脱之际还不忘担惊受怕:“糟了,这一次没杀死神明。下周进入游戏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恢复了,到时候可能追到新副本来报仇。” 一句话说完,身旁人没什么反应。 好奇的扭头看去,胖子又狠狠的惊了一把,险些后退两步倒插葱摔下去。 “盛哥!卧槽你冷静一点啊啊啊啊!” 盛钰没理会他。 他凝神操控着手中的鬼火,将整个大厅古堡围住,这下子除了半空,其余地方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类似于火山喷发口的地方。 神明能躲,那就让他躲。 反正躲在哪里都是一个死。 他是这样想的,胖子能看出来,神明本人自然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 火光中,不知哪儿传来一声痛苦咆哮: “我是在银领域受了重伤,才被送到铜领域养伤的。妈妈也跟着我来铜领域了。你们杀了我,妈妈一定会循着鲜血的味道找到你们!然后用你们的鲜血来为我报仇……” 神明的声音戛然而止,与他声音一同停止的,还有那灼烧不止的蓝色焰火。 空气中的炽热终于缓慢降回常温,焰火消失,鬼娃只留下一具焦黑碳烤一般的尸体,待最后一丝亮光熄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神力不多,想的还挺多。” 见神明身死都只吐出一块黑水晶,盛钰打心底有些嫌弃。正准备和胖子商量黑水晶归属问题,谁知道扭头一看,胖子好像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不敢置信说:“刚刚那小孩说什么了,我他娘的一定是听错了吧!” 盛钰一愣,心底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抿唇,试探说:“他说他的神明妈妈会找到我们,为他报仇?” 胖子脸色惨白:“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 ……上一句? 盛钰回忆了一下,重述道:“他是在银领域受了伤,才被送到铜……”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胖子两眼一摸黑,他捂脸说:“黑水晶你拿着吧。我好歹还有个武器,你试试看能不能开出一个武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下周副本咱俩百分之八十可能性会分到一起,要是那个银领域神明真找上门,没有武器的你基本上必死无疑。” 说完,胖子又痛彻心扉锤自己胸口,大骂道:“靠!就算有武器咱们也必死无疑啊!” “……?” 盛钰心里有数不清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俩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分到一起。为什么鬼娃妈妈找上门,没有武器的他会必死无疑……银领域和铜领域又是什么东西? 他想问出口,然而情况根本就不允许。 副本结束,爬楼结束。 空中出现一行由金色血液凝聚而成的字体,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熠熠生辉。 【是否查看副本剧情线。】 【请玩家选择:是/否。】 字体自带的光纹像是水波一般,盛钰刚说了一声‘是’,那光波就轻柔的辐射开来。所有被柔软光路招抚过的地方,眨眼之间全变了。 残破的黑水晶、一地碎片的花瓶、被烈火烧到只剩一层丑陋骨架的家具。一切的一切,瞬间就恢复到它们本来的面貌。 漂亮而又脆弱。 正如那个迎面走来的小少爷,莱安。 ** 贵族晚宴上,巴伐伦卡家的小少爷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隔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帝国。 他竟然幻想自己可以看见神明。 大街小巷,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聊这个话题。显然大家都觉得莱安是一个撒谎精,就连圣女大人都没有资格见到神明的真容,莱安只是一个九岁的孩童,他怎么可能会得到神明垂青。 这件事情笑笑也就过去了。 很快大雨降临,旱涝来袭,灾情迅猛到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圣女真诚的祷告,人民热切的期盼,无论如何都换不来神明的垂青。 在旱涝之后,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灾区。 在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之中,圣女提起莱安:“他愚弄了神明,是他触怒了神明!” 愤怒的人们已经丧失了理智。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他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孩子不孩子,戏言不戏言。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用来承担这一连多日的愤懑与惶然。 骑士带头推翻巴伐伦卡古堡,斩下莱安的头颅。圣女告诉所有人这是举世无双的善行,这是唯一可以抚恤神明的方式。而灾难来临之夜,将莱安推出去的是他见到的‘神明’,丹尼尔。 屠戮夜过,太阳照常升起。 瘟疫与旱涝结束,所有人本该欣喜若狂,只是当他们看见那座本该消失的古堡时,所有的喜悦都宛如被冻结住,冷气几乎要深入骨髓。 第一周,圣女收到了邀请函。 她倒吊在古堡外头,活活被火烤死,引得无数人的围观、议论。 第二周,骑士收到了邀请函。 他的头颅被斩下,脖颈线往下的部分焦黑成块,几乎要辨别不清四肢方位。 第三周,丹尼尔失踪了。 餐桌前的孩童拿餐巾擦了擦嘴角,面前的生肉还剩下一小半。由尸水与烂肉榨成的汁装在红酒杯里,轻微晃动下还能见着皮毛组织。 今天的菜肴似乎格外美味,下周……又会有谁来做客呢? ** 这么一趟走马灯一样的看下来,盛钰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别的,圣女的形象竟然和孕妇刘雁一模一样。而骑士更是裴简,故事中这两个人的结局,似乎和副本里的下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副本主线和盛钰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大致就是高楼层的神明丹尼尔下到第一楼层的这个副本,给人类莱安设了一个局。一切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所有的舆论走向都有他的手笔,等莱安绝望中奉献掉自己的灵魂。 神明取代了莱安。 杀死骑士,杀死圣女,他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当时我喊出莱安的名字,就重击了神明丹尼尔。找出他的真身,这是杀死他的第一步。” 盛钰看了一眼手中的黑水晶,忽然明白了:“这颗水晶压根就不是杀死神明的酬劳,而是完成了鬼王任务的奖励!” 在周身场景重新崩塌之时,盛钰猛的将黑水晶靠近鬼王卡牌,卡牌散发莹莹光亮。 【在同一个副本,您可以掠夺他人三次。】 ……淦,武器为什么这么难出?! 这是盛钰昏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在谈论他。 “……刚刚我上班打卡的时候,还有粉丝哭着拽着我不撒手,问我他是不是脑死亡了。” “怎么可能。死掉的那些人好像都是心脏麻痹吧?微博上现在都在说这事,简直太可怕了。好端端的一群人,说死就死了。” 这对话太真实了,就好像响在耳边。 不对,这不是梦! 盛钰挣扎着,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鬼压了床,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好像有很多人围了上来,给他打葡萄糖,拿棉签润湿他的唇瓣。 氧气稀薄,四周都是大雨将至的闷热感。 好不容易等这群人乌泱泱的离去,楼下又好像爆发了冲突。有人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还带着哭腔,最后有不少人都跟着那个声音在喊。 在喊什么呢——坚持住? 对,他们在喊坚持住。 坚持什么东西,他不是刚从21层楼副本里出来么,现在怎么会躺在病院里。 怀着这个疑问,盛钰艰难的睁开眼睛。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手心有点痒。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找水,他太渴了,手臂摸索出白色的床铺,盛钰忽然止住动作。 他死死的盯住右手掌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站过高端摔过低谷,盛钰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茫然无措。 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卡牌还在……卡牌为什么还在?! 门被猛的推开—— 经纪人左手提着一大堆果篮,右手还拎着电脑包。手机夹在他耳朵与肩膀之间,他讲话的时候语气都透着一股烦躁:“那些曾经被污蔑的通稿现在爆出来有什么用。人都没醒能有什么回应,粉丝急公司难道就不急嘛!我觉得你们这些记者比他家人还急,他又不是机器人,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再看什么,再看不还是没醒——” “……”两人沉默对视。 盛钰还保持着要够水杯的姿势。 正要询问卡牌的事,只见经纪人忽然丢开果篮电脑包,连带着手机都甩飞掉了。 接连两日不眠不休,经纪人眼圈下漆黑。他红着眼眶猛的扑上来:“……死了。” “什么?”盛钰嗓子嘶哑:“你说谁死了?”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情绪还是无法平静。 他声音颤抖说:“裴简死了!” 12、鬼堡来信(十二) 一切异常来的太过凶猛,让人措手不及。 盛钰也顾不上口渴了,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经纪人叹息:“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 通过经纪人颠三倒四的描述,盛钰困难的将线索整合,终于弄明白了局势。 无论在21层楼里待多长时间,现实中都是两小时。时辰一到,玩家们会在同一时刻清醒。只不过有些人摘下头盔还能生龙活虎,有些人却躺在游戏椅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那天经纪人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摘了头盔,睁眼就听见走廊闹哄哄。 巧合的是裴简就在隔壁房间进入的游戏,来往人群都在说正给他做急救措施,说是人已经不行了,救都救不回来。 经纪人第一反应:出去吃瓜。 出门看了几眼,走廊里全是人。 瓜是肯定吃不到的,他只得回来。正准备和盛钰讲这件事,谁知道他都出去吃一圈瓜了,盛钰这边头盔都没摘下来,体表皮肤也是冰凉的。 “你不知道你那个样子有多吓人。”经纪人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后怕:“旁边还围着一圈人,等我把你头盔取下来,那些人又叫又拍照。我吓得连拦拍照都忘记了,上去叫了你好几声,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当时我人就吓软了。旁边也有你的粉丝,一个个都吓到狂飙眼泪。” “还好送到医院看了看。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天连轴转的工作,人一下子就虚脱了。医生说醒了就能出院,你要不要再躺两天休息一下。” 盛钰茫然:“我回家不也是躺,为什么要躺在医院休息?” 经纪人头痛说:“公司的意思是让你趁热打铁卖两天惨。你现在……算了,你看看热搜就明白了,我现在去给你办离院手续。咱不躺,咱回家休息。” 趁热打铁这个词用的简直太好了。 盛钰端着水杯喝水,刚打开微博词条,那一口差点直接从鼻子里呛出来。 热搜第一:盛钰病危。 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个‘爆’字。 点开来看是当天视频。确实就像经纪人说的那样,看上去太吓人了。 视频拍的晃动,只能在缝隙中看见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唇色也隐隐发青。周围有人在哭,还有人大叫着问有没有人会急救措施。 反正一片混乱。 单单看视频,就好像他已经死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视频拍的还挺好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脆弱病态美。 盛钰没看评论,点出去看了眼其他词条。 一连串的标爆标热,看上去触目惊心。 【21层楼出巨大游戏事故】 【请联合国给死者一个说法】 【神明鬼怪】 【为什么身份卡牌还在】 【裴简 设计网暴】 【裴简也死了(困惑)】 【楼里蓄意杀人是否属于犯罪】 有一句话说的好,人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中大小事都能把他拉出来溜溜。 最先开始是有人好奇他们这个副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号称学霸的裴简死掉了。而著名的密室逃脱困难户盛钰却侥幸存活。 或许裴简的死……和盛钰有关? 这个恶意抹黑的节奏还没被带起来,肖梦和胖子都站出来说话,曝光了裴简在副本里一切恶心行径,包括神明来袭时将盛钰锁在门外。 那个‘楼里蓄意杀人是否属于犯罪’的热搜词条就是由此衍生而来。 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精彩了,有粉丝整合了数十年来裴简抹黑盛钰的手笔。这一下子就震惊了网友,各种事迹看下来,盛钰简直是凄惨本惨。 搭配病危的那个词条,现在大风向都是心疼他,所以公司才想趁热打铁。 只是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场游戏玩下来,死到最后就只剩胖子和他了。但在现实中,为什么肖梦没事,经纪人也没事,就裴简出事了? 唯一的区别好像就是……盛钰忽然打了个哆嗦,被心底的猜测给惊到了。 有一个热搜词条飞一般的往上涨,每次刷新排名都会上几个位置——遇难者名单。 盛钰下意识点了进去,焦急寻找心里的那个名字。 字母‘l’开头的名字……找到了! 刘雁真的死了。 那些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也就瞬间清晰。 为什么鬼怪说铲除忤逆者,最后却杀了肖梦、经纪人。 这根本就不是‘杀’,而是救。只要提前出局,那么就丧失了被神明抹杀的可能性。 至于裴简,这才是真正的铲除忤逆者。鬼怪们锁上他的房间门,诱导神明杀死他。 因为被神明杀死的人,在现实中真的会死。 难怪,难怪啊! 经纪人是推着轮椅进来的。 刚把轮椅脚架放好,抬眼就看见盛钰面色极其难看:“刘雁也死了。” 经纪人一愣:“刘雁又是谁?” 盛钰说:“就是和咱们一起玩游戏的那个孕妇。他和裴简都是被神明杀死的。” 本以为经纪人同样会被惊到,结果他看上去倒蛮淡定。 不,应该说他早就惊讶过一轮了。 “你没看见热搜第四的词条吗?就是神明鬼怪那个,昨天就已经有人摸索出来规律。那些死掉的人都有两个共同点:在游戏中被神明杀害,在现实里心脏麻痹死亡。” “……” 经纪人将盛钰扶上轮椅,不放心叮嘱道:“公司派了十几个保镖,也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记者和粉丝。反正你就把口罩戴好,全程低头。不要笑不要哭也不要安慰粉丝,什么话也不要说。” 又说了好多注意事项,轮椅上的人一声都没吭,一直眼神漂浮的走神。 电梯门一开,医院外头的人说是丧尸暴动也不为过,粉丝们尖叫的往里冲。记者们扛起长/枪短炮,隔着玻璃门疯狂拍摄。 闪光灯照到人眼睛都睁不开。 肩膀被人用力按住,手心的温度透着布料传过来,好歹是让盛钰心里好受了一点。 他侧头看了一眼强装镇定的经纪人。 盛钰家境比较复杂,还没进娱乐圈之前,他父母就离婚了。 没多久各自重组家庭,母亲那边生活幸福美好,年前还添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父亲那边刚二婚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算算年龄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到了上高中的年龄。 眨眼之间,盛钰就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那段时间是真的很想死,躺在床上都感觉活着好没意思,他好像是不被人期待的存在。人前可以嘻嘻哈哈笑脸相迎,人后躺在床上咬着被子哭,不敢闭眼睡觉,不敢面对明天。 好在颓唐没几年就遇见了经纪人,这哥威猛无比,愣是一把将他从深渊里拽了出来。 就像这一次。 “舆论我来抗,公关公司给你做。谁要让你再参加这个游戏,粉丝第一个冲出来不服。从始至终你所需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听明白了吗,无论在副本里发生了什么,你给我牢记一点。” 推出轮椅,医院大门开启。保镖在前头开路,记者们追着轮椅跑,粉丝愤怒的推搡记者,还有不少小女生追着哭了一路。 盛钰低头,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看。他一直在心中默念经纪人最后那句话。 ——活下来不是错。 ** 没多久盛钰出院的事就又上了一轮热搜。 公司这次还算蛮慷慨,直接给他批了20多天的假。期间要在下次副本开启之际直播一次,稳定粉丝情绪,顺便侧面说明他人还活得好好的。 除此之外就真的没什么事了。 “那你在家好好呆着,没事不要出门。”经纪人到玄关重新穿鞋,忽然抬头说:“对了。你昏迷的时候你爸那边的小孩,叫什么来着,盛冬离吧?他来过好几次,还送了水果。” 盛钰茫然:“水果呢?” “我给扔了。”经纪人做了一个快夸夸我的表情,说:“他哭的挺惨,估计被新闻吓到。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嘛,我就连病房门都没让他进。” “我不是不喜欢他,就是不想和他来往……” ‘啪’的一声。 盛钰话都没有说完,经纪人就急匆匆走了。 打开手机,排除娱乐圈同事们的询问,亲属这边连个屁都没有。就盛冬离连着发了一百多条消息,其中还有许多几十秒的语音。 刚回了个‘我没事’,盛冬离一通电话立即打过来。看样子是见到了新闻,一直等着消息。 默默等电话铃声响完,盛钰将手机关机。 时间一晃,就到了直播的那一天。 不少粉丝都提前蹲点,心情忐忑的等待着。等终于看见直播图标亮起,心中的男神好端端的坐在电脑桌前喝水,她们的心总算放回原地。 弹幕密密麻麻的占满整个屏幕。 “呜呜呜钰钰我好想你!!!” “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真的想去炸联合国游戏局。咱以后都别玩那个游戏了。” “楼上真理。21层楼都死人了,谁还敢去玩啊。不过现在不少游戏商城被查封,就算有胆大作死的人想要玩,他们也没办法玩。” 胖子之前帮盛钰澄清的时候大致说了副本里的事。当然,他略掉了鬼王的身份。 现在弹幕都在说副本。 通过粉丝们的聊天,盛钰了解了两件事。 第一个就是爬楼问题。 如果副本内玩家一起爬了楼梯,那么下一个副本他们很大几率会被分到一起。这也是胖子上回说他俩百分之八十可能性会被分一起的原因。 第二件事就是金银铜领域。 21层楼总共有21层,但这不代表玩家们真的要辛辛苦苦爬21次楼。 一般来说楼里划分成三个阶段。 铜领域就是第一层楼到第七层。银领域是第八层楼到第十四层楼。金领域则是第十五层楼到第二十一层楼。 每七层楼都是不同领域的划分。 更苟的是就算玩家爬了楼层,那他还真就不一定升了楼。 爬楼是随机的。 玩家还有可能往回爬,反正来来去去都是在同一个领域里,除非哪一次直接升到新的领域,那么之后的爬楼也是在新领域楼层上下转悠。 “现在最高楼层不是第四层楼啦!傅大佬不是一个人单刷第四层楼嘛,咱也不知道他在副本里发生了啥,反正看21层楼论坛的身份更迭,他竟然从第四层楼爬回第三层了哈哈哈哈……” 傅大佬?就是胖子说的那个傅什么的? 盛钰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说起来我在论坛看见钰钰的身份认证了,哥哥好像也爬到了第三层,啊……你们不会遇见吧?傅大佬可是出了名的杀神一个!” 盛钰立即说:“我不玩21层楼了。” “还是别玩吧……密室逃脱综艺里智硬没啥事,但在21层楼里扑街,说不定连命都要丢掉。” 路人黑粉这话一出,不少粉丝气急帮忙说话。虽然第一次副本过得很顺利,但大众的印象是很难扭回来的,就连不少粉丝都认为,他的第一次副本很有可能是侥幸通关。 盛钰在心里连声叹气。 如果不是游戏出了事故,说不定再玩两局游戏就可以为他的智商正名。 可惜没有如果。 就连现在直播,那些嗷嗷叫的弹幕里还会夹杂着一两条攻击性言论。 “要是迫于压力再多玩几句,我看你分分钟要被副本虐杀。啧啧,估计心里还挺庆幸出事故!” 他假装看不见这些言论,只挑顺眼的回复。 然而虽然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实际上他心底老是有一种不详的预兆。 卡牌微微发热,越临近开楼,手心温度就越拔高。到了后来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来,就连手臂都被连带着烫到发麻。 借口去喝水,盛钰跑到厨房冲手降温。 弹幕还是滚动的很快。 将近一周没有时间没有见到盛钰,粉丝们现在除了激动还是激动。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在弹幕区尖叫,兴奋的表达喜爱之情。 然而某一个瞬间,弹幕忽然静止。 准确来说是少了不少人。很多人杵在电脑跟前,打字的手还按在键盘上,人就猛的栽了下去。剩下来的小部分人则是一脸懵逼茫然。 人都跑哪里去了,刚刚不是还挺热闹嘛? 很快,让他们更加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直播镜头空空落落,房间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玻璃坠地声,稀里哗啦的响动不止。就好像是有人忽然栽倒,慌忙之下拽动了桌布,连带着餐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砸落在地。 等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停下,直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卧槽……卧槽?!!!” 13、肥厨怪客(一)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三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技能:贪得无厌】(不可见) 卡牌光辉一闪而过,手心的热度终于缓慢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头痛欲裂的脑壳。 【玩家所在楼层:第三层楼】 【副本:肥厨怪客。】 盛钰睁眼,艰难的扶着头起身。 周身环境是一个牢房样式的独立空间。 算上那破旧帘布的厕所,面积大致也就三四平方米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牢房门’,那一面墙几乎是镂空的,用竖直铁杠一一扎起来,还有不少横七竖八的电线缠绕在铁杠上头。 时不时发出刺啦啦的漏电声响。 隔壁牢房传来呜咽哭泣声,口齿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稍远处传来男人的破口大骂:“明明没有登入游戏,为什么还要把玩家拐到游戏里?我他妈就上过一次线,难不成以后都摆脱不了这个出bug的游戏了吗?!” 他音量放的很大,相信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当下就有不少人作出回应。 “对,我这周同样没有进楼。” “天啊……这个游戏是被诅咒的!” “什么诅咒不诅咒的,封建迷信要不得,我更倾向于黑客改了21层楼的程序。他们这些人估计是恐怖组织派来的,肯定是在搞示威威胁。” “要示威就去针对联合国啊,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民众呜呜呜呜……” 许多人真情实感隔着牢房聊起来了。 盛钰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电网。 伸头向外一看,他人一下子就开始眩晕,脚软的后退好几步,这才勉强缓过神。 用胖子的话来说……这他娘的也太高了! 这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庞大到盛钰甚至都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如果硬要说的话,它就像是一座缩小版的金字塔。 最底层的牢房是两两之间距离最远的,再往上走一层,那些牢房地理位置往中心靠拢了些许,依次排列,每一层都是如此。 到了盛钰这一层,他和对面牢房的玩家们相距仅仅不过数百米,彼此之间在干些什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粗略算去,这次副本得有数万人。 【欢迎来到异次元食堂。】 卡牌传来一阵电子音。 盛钰下意识的举起手腕,看了一眼卡牌。 对面有不少人做与他同样的动作,这个声音应该是全场所有玩家都可以听见的。 异次元食堂是什么地方? 脑海中刚浮现这个问题,电子音适时解惑: 【千年前神明与鬼怪大战过后,双方死伤无数,无奈下签订和平协议。异次元食堂就是和平协议的衍生地域,这里是神明与鬼怪联系的枢纽,这里也没有立场的划分。所有来到异次元食堂的生物,主厨们都会让您宾至如归。】 “神他妈宾至如归给老子宾到牢房里!” 当即就有人大声吐槽。 话音刚落,金字塔最下层忽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刺耳磨砺声。向下一看,最底层靠南边的铁门猛的向外掀开——粉尘浮满整个金字塔。 咚、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由小到大,越临近铁门,那些脚步声就显得越来越急促。等到第一个庞大的怪物推开铁门时,整个金字塔已经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怪物,直到它落座。 很快,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来了足足有几百只不明生物。它们有些像最开始的那怪物一样,身躯庞大,看着像野兽。有些则还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来,只不过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器官在格外不屈生长,例如长到可以绕脖子十几圈的手臂,再例如肩胛骨外扩生生长出一对翅膀。 结合电子音的话,不难想到。 这些正坐在单人餐桌前的不明生物们,有可能是鬼怪,也有可能是神明。 楼上牢房里的人骂了句脏话:“我单知道鬼怪长得磕碜,但我不知道神明长得也这么磕碜。这还叫人怎么愉快的给鬼怪送人头啊。” 一听这个声音,盛钰心中一喜。 他连忙压低声音:“胖子!胖子!” 楼上沉默了几秒钟,随机拔高声调,惊喜道:“盛哥?你就在我楼下,太有缘了。” 盛钰去掉了寒暄步骤,急说:“胖子,你那把菜刀还在身上么。快,你试着划自己一刀。” 胖子傻了:“……你认真的么?” 周边牢房也能听见两人的谈话声。那个原本一直在呜咽的女生终于停下哭泣,沙哑着嗓子说:“你是要他试试自/杀吧?没用的,我刚进副本的时候就试过了,攻击全部无效。” 在她说话的档口,胖子似乎也试了一下,“不行。我菜刀压根就划不上手臂,距离还有两三厘米呢,就被一股看不见的阻力给拦住了。” 又有一个较为粗犷的男声插嘴:“你们看对面,那哥们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根绳子。吊在那边得有七八分钟了,到现在还在挣扎,一点儿断气的征兆都没有。” 闻言,盛钰眯眼看向对面牢房。 上吊的玩家特征还是蛮明显的,起码从这个方向来看,一眼就能看见。他貌似刚进游戏就开始自缢,吊到现在死不了又下不来,只能徒劳的在那边扑腾,看着又凄惨又滑稽。 粗犷大汉继续说:“既然自/杀不了,那我们可以等副本开始走剧情线。那个时候牢房门肯定会开,到时候你杀我我杀你,大家一起出副本。” 妹子又开始哽咽,像极了用手捂住嘴巴:“可、可是我不敢杀人啊……” “那你就叫敢杀人的玩家来杀你。” 那大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言语满是烦躁说:“死在咱们自己人手里好歹还能回现实世界。难道你想下去和那几百个怪物相处?别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被杀了,直到临死的时候还搞不清自己是被神明杀还是鬼怪杀。” 这话听起来简直太恐怖了。 死亡的镰刀就高高的吊在人们的头顶,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就会掉落下来。在残忍割去玩家们头颅的同时,或许有人心中还会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幻想着再度睁眼时,会是温暖的房间。 如果不是呢? 如果真的被神明杀死了呢? 盛钰不敢深想下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最底层的神明鬼怪们都开始饥肠辘辘敲打餐桌时,一个偌大的身影从大铁门处走了过来,缓慢的挪动步伐。 因为金字塔地型的缘故,数万名玩家都能清晰的看清楚楼底情况,当下就有不少倒吸气声。 那东西勉强算一个人形。正验证了副本名称‘肥厨’二字,他看上去确实很‘肥’。 不,或许不仅仅用一个肥可以涵盖。 乍一眼看上去,不少玩家甚至还以为有坨烂肉滚了进来。 圆滚滚的身躯套在超大码厨师服里头,服装扣子被肥肉崩到最极致。每一步的挪动好似都在试探扣子的极限,看上去随时都要崩掉衣服。 “这他娘的……是人吗?” 胖子似乎打了个哆嗦,说:“他看上去有好几个我那么大。这得一天吃多少餐才能胖成这样,我怀疑他真的有500、不,600公斤以上!” 那大汉开口:“本来就不是人。”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女生继续抽泣起来。 等肥厨走到铁门对面的高台,他面前的地面忽然凹陷,紧接着一些长方形方桌被拱了出来。让人惊恐的是,那些方桌上无一例外的放满鲜血淋漓的盘子,看的玩家们胃部简直翻了个趟。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盛钰只是看了一眼,就皱眉撇开了头。 他这个反应还算好的。不少玩家直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霎时间金字塔里什么怪味都有,层层叠加的呕吐物味交缠在一块,再加上盘子里那些不明物种的尸体,场面极其作呕。 砰—— 肥厨用力拍了下面前的方桌。 也许是由于金字塔特殊构造的缘故,他的声音很浑厚,还带着回响:“接下来每三十分钟都会有新批次的客人来异次元空间进餐。每一个批次都会有500名神明、鬼怪。白天,你们充当的是帮厨,服务员的角色,在30分钟以内,你们要献上客人们想吃的食物,不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结局实在是太明显。那些饥肠辘辘疯狂拍桌的客人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不献上正确的食物,半个小时一到,很有可能被拿来开胃的就是玩家们自己。 被鬼怪杀死顶多就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儿,但要是不走运的碰见神明客人…… 联想带这个可怕的结局,不少玩家瞬间就浑身发颤,尽量缩回了牢房最角落的地方。 然而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倏然间一声尖利的哨声,数万牢房的门被随机开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恐惧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金字塔。 对面那个一直在上吊的玩家终于不吊着了,他‘咚’的一下子摔落在地面。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就被肥厨手中的长锁链一把捆住,连人带上吊的绳子一把被拽了下去。 沿路四肢无数次撞击在别的牢房铁门上,发出‘噔噔噔’的巨大声响。 听起来就痛到脚趾蜷缩。 和他有类似遭遇的大约有500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铁链拽住,被残酷的沿着墙壁往下拖,像极了在蛮横的拖拉货物般。 事实上在游戏早期就混到第三层,大部分人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有人强硬的掰开那锁链,手起刀落就杀死了自己身旁的玩家。送走了对方以后,他一下子就兴奋了,高声道:“大家都听好了,我们互相下狠手,不要给神明得逞的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锁链就猛的贯穿了他的心脏,一瞬间那鲜血就疯狂喷涌而出。 肥厨动作僵硬的收起锁链,声调依然如初,麻木并且无畏:“我就是神明。” 这四个字几乎直接给了众位玩家当头一棒,打的人头昏脑涨,脚下虚浮。 玩家们敏锐的从中捕捉到威胁的成分:再有相似的行径,同样格杀勿论。 这一下子过后,哪里还有人敢造次。 一个个都乖的跟小鸡仔一样,原本说出去‘你杀我我杀你’的大汉也蔫了,他烦躁的嘟囔说:“要是双方都可以在同一时刻杀了对方就好了。” 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 即便两刀在同一时间捅下去,这两个人同时死亡的几率也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万一不幸的吊住一条命,被神明盯上就完蛋了啊! 不少人忧心忡忡的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一方面庆幸被选上的不是自己。另外一方面他们有开始胆怯,恐惧那迟早要到来的死亡宣判。 “那个眼睛长后脑勺的,那个肯定是鬼怪!” “像人的那个,对,就是靠门的。我感觉那个像神明,喂——谁碰上她还是抓紧找菜吧。” “我害怕……求求你们谁过来帮个忙,杀了我吧呜呜呜……” 不断有吵闹声传来。 有人在出主意,有人担惊受怕的只求一死。 盛钰站在牢房门边,唇瓣紧抿。 其实对于他来讲,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毕竟别的玩家分辨不出来神明与鬼怪,但是他可以很轻松的分辨啊。 待会轮到他下去端菜的时候,直接看有哪些怪物在对他示好就行了。等确定了鬼怪的身份之后,说什么也要逼对方杀死他。 这是安全回现实世界最稳妥的法子。 心刚放下一点点,肥厨瞄了一眼被杀死的玩家,冷漠开口:“再拽两个人填补空缺。” 这话一出,人们体现出了高度一致的默契。 原本还在激情澎湃谈论事情的玩家同时噤声,下意识的往后退好几步。 嘎达达——胖子牢房传来一声‘操’。 声情并茂,痛彻心扉,泪雨滂沱。 那声‘操’就和一个扇形统计图一样,盛钰愣是在里头听出了许多复杂情感。 还没顾得上同情胖子,忽然他的视线整个凝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空白。 有一只手正紧紧抓着他牢房铁杠。 上面缠绕的电线电到人浑身颤抖,盛冬离还是没有放开手。而是死死的咬着牙,小声说:“哥,你别怕……快找尖锐武器、我,我这就送你回现实世界……” 说的再小声也能被神明听见。 肥厨猛的收紧铁链,盛冬离整个人一下子翻转过去,直接悬空摔落在地。 “盛冬离!!!” 盛钰猛的扑向牢房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都要停下来。 见盛冬离没事,他总算略微放心。然而看清前者面前的餐桌以后,盛钰刚松下的那口气梗在了喉头,一下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该死!怎么正好摔在最像神明的那一桌! 14、肥厨怪客(二) 怎么办怎么办,盛冬离可能真的会死! 盛钰虽然面上不喜这个弟弟,但他只是因为家庭因素不去接近。怎么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 正好胖子被锁链牵着,踉跄走到了这一层。 盛钰赶忙喊:“胖子,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在下头,他叫盛冬离。” 胖子脑筋转的快,当即点头说:“你讲一下他的特征,我下去后一定记着帮他。” “……” “说特征啊!” 胖子就要被拽走了,盛钰却满脸为难。 大家都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能有什么特征。而且他故意忽视这个弟弟太久,算起来也好几年没有正经看过对方了,这一下子叫他想,他还真想不出来。 附近的玩家们都有意识的压低声调,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盛钰只得硬着头皮说:“他大概十六岁左右,额头有块硬币大小的伤疤,是小时候非要找我玩,被他妈打的。你看,就是那个靠门的桌子——他现在就躺在那儿。” 胖子只来得及往下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被猛的拽下去了。 同一时间,神明鬼怪们按动餐铃。 ‘铃铃’声贯穿整个金字塔,数万人在此刻体现出极度高的默契,所有人都是满脸惨白,目光直愣愣的盯紧下方。 在牢笼数道的寂静凝视中,肥厨忽然精神抖擞,兴奋喊道:“上菜。” 三十分钟倒计时,正式开始! 五百名玩家在经历了最初几秒钟的愣神以后,个个都拿出了高考赛短跑的狠劲。有些人上班族,可能几十年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了。还有些人害怕到腿软,但在周围急躁环境的催促下,他们同样焦急的迈动步伐。 生死竞速不过如此。 一名玩家从肥厨面前一口气端了六七道鲜血淋漓的菜肴,奋力跑到他所掉落的餐桌面前。不知道是神明还是鬼怪的不明生物嬉笑的摇着脑袋,拒绝进食。 那玩家面死如灰,满是绝望的回头看剩下的近千道菜肴。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三十分钟听起来很长,但速度慢的玩家最多只能端上一半的菜。越临近死线,他们脚下的步伐也就越仓促,有些人同一时间端太多的盘子,甚至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屎。 盛钰比自己上场还要焦急。 他看见了胖子。 这货完全靠不住,他连自己的任务都没完成。此时正大喘气的端着一盆鲜肉火锅‘邦’的一声放到怪物桌上,见怪物一如之前的摇头,他大骂道:“你他娘的还挺挑食!” 怪物:委屈.jpg 盛冬离比胖子还惨。 他那一桌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算是‘怪物’,看起来就和大街上会遇见的上班族一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笑容满面春风。 无论盛冬离端了什么菜上去,他都是摇头:“换,我不喜欢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底下逐渐有人上对了菜品,腿一软趴在地上放声痛哭。 “倒计时五分钟。”肥厨原地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场内玩家们:“看来你们得加速了。” 接下来几分钟盛钰人都麻了。 在最后两分钟的时候。胖子索性直接放出饕餮,巨口一卷小半个长桌的菜肴,摔到怪物面前,凶神恶煞喊道:“吃!” 怪物纠结的看了一眼堆积满餐桌的恶心食材,从口水哗啦中拎出一条断裂的人腿,说:“这就是我想吃的菜,恭喜你选对了。” 胖子连欣喜的神色都没有,他牢记组织安排的任务。立即吩咐饕餮转身,再度席卷半个长桌的新菜,吧唧一口丢在西装绅士面前。 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盛冬离,他又扭头冲西装绅士说:“有没有你喜欢的?” 时间只剩下一分半。 明明没有时钟,所有人心中却仿佛出现一个倒计时表盘。他们在心中默数剩下来的时间,还有人热心肠的出主意,想方设法帮助那些还没有完成任务的人。 “有没有我喜欢吃的呀……让我先看看。” 西装男像极了在拖时间,足足十几秒钟过去,他兴高采烈的摇头:“抱歉,还是没有。” 那就再来一波。 饕餮又席卷了小半个长桌的菜肴,迅速跑到餐桌面前,呕的一下子吐了西装男满头满脸。 人群都看傻了,还能这样?! 西装男抹了把脸:“还是没有。” 只剩下一分钟了! 盛钰的过人之处再次体现出来。 人家都是越惊慌越会办砸事,他是越惊慌越能挑战极限,甚至超常发挥。 “来回一趟约十秒钟,怪物看菜也要十几秒。这就是二十多秒了,还有五分之三的菜没有上,胖子就算来回三趟,万一那道菜品在最后一趟里,盛冬离也赶不上。” 隔壁传来大汉声音:“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劝还是放弃吧,那小弟弟餐桌上的客人就是在故意拖时间,他就是想吃人。” 呜咽女声也道:“节哀顺变。” 人还没死呢,附近的玩家就开始唱衰。 这么思考的过程一过,胖子又跑了一趟,还是没有猜中怪物的心思。 40秒……35秒……30秒…… 最后两趟,来不及了。 盛钰大声喊:“盛冬离,快去拿倒数第三道菜,那个西蓝花模样的!” 群众茫然,胖子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盛冬离骨子里对盛钰的信任不是盖的,几乎是盛钰声音落下的那一秒钟,他马上就转身,捧起西蓝花餐盘,拼死奔跑。 10、9、8、7……送到了! 西装绅士看着面前的西蓝花,沉默几秒钟,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矜持的放入口中。 “你有一位好同伴。” 他笑着拿餐巾抹了抹嘴。 “卧槽!”隔壁的大汉惊到嗓子劈叉,与他有一样反应的无数。对面有人竖起了大拇指,同侧的玩家够着脑袋往盛钰方向看。 “哥们,你是怎么蒙对的啊?” “不是蒙的。” 盛钰抹掉头上的冷汗,一下子瘫坐。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刚好整个金字塔鸦雀无声,很多人就听见了这个音色很好听的声音。 “可以根据已经送对菜的玩家观察。肢体肥大,赘肉较多的怪物大多喜欢吃肉,胳膊、腿这些东西,拿菜的时候可以只关注这一类菜品。一直在咳嗽,或者不停揉着身体某个关节,这类鬼怪喜欢吃肝脏,就和人类一样,吃多了肝脏会痛风、慢性支气管炎。” 如果说胖子刚刚带来的是物理震惊,那么盛钰的一席话直接让玩家们感觉到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他们瞬间好奇,“那喜欢吃素的呢?” 盛钰看了一眼西装绅士,冷声说:“他们都很极端,要吃肉就一辈子吃肉,要吃素也就是一辈子吃素。直接往极端了想,从来没有吃过肉的人会怎么样?会贫血、肌肉萎缩。” “……!” 不少玩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这个发现直接拯救了大部分玩家的生命。 统计出来,底下数千道菜品直接去掉了三分之二的错误选择。半个小时内再上其余三分之一的菜,那么现在的问题就不是运气,而是速度! “竟然有规律。靠,我他妈都没发现。” “大佬牛批哇!!!” 不少人兴奋的高呼着。 然而很快,他们的叫声就戛然而止。 肥厨并没有在意牢笼里的狂欢,他就像是看着无能反抗者一般,冷笑一声:“没有上对菜,那就变成菜吧。” 就像得到了什么指示,半数客人猛的起身,一把揪住哀嚎的玩家们,撕烂了往嘴巴里塞。 一场屠戮看的人呕吐不止。 等这场血腥停下,幸存的玩家也尽数回到了原本的牢笼之中,满脸逃脱厄难的庆幸。 危机并没有结束。 好不容易把盛冬离从生死存亡的边缘拽回来,盛钰这边刚松下一口气,他面前的铁门嘎达一声——开了。 锁链从四面八方环绕上来,一下子拉住他的脚踝。盛钰猛的向前栽倒,肩膀直接磕在铁门上头,整个手臂火辣辣的痛。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被锁链拉出牢笼,一鼓作气的拉到肥厨面前。 在上边看,还只是隐约感觉到这怪物的硕大。然而到了面前,压根就不能用‘大’字来概述,就好像有一座肉山怼在面前,遮天蔽日。 新一轮的食客进来。 有的庞大,有的瘦小,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全部都眼冒精光,饿到口水蜿蜒而下。 “上菜。”肥厨大声说。 众玩家闻风而动,迫不及待的试验盛钰所说的方式。没一会就有人尖声大笑:“没有错!我只送了肉,这才五分钟就猜对了菜品!” 不少人顿时感激的看向盛钰。 然而很快,他们全部发现了不对劲。 盛钰这边遇到了大麻烦。 按照他说的方法,别的食客很快就吃到了他们想要的菜品。 然而盛钰这边却迟迟送不到正点。 他跑的很快,比大多数人都要快。只可惜送到那桌食客面前,食客都只是嬉笑的摇头,仿佛在看一场闹剧一般看着他所有的动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怪物的视线一直盯着盛钰,连半分余光都没有分给面前的菜品。这个样子就好像在说:我对面前的菜没有兴趣,我想吃的只有你。 这是神明!这一定是一名神明! 附近有好几只丑陋的怪物都在疯狂使眼色,跟集体眼瓢一样往某处看。盛钰敏锐的接受到小弟们的提示,飞速过去端起那盆肉。 铺面而来的烂肉气味,他险些直接呕出。 就好像生肉被放了数个月,又在垃圾场里滚了好几遭,就差苍蝇满天飞舞了。 菜盘‘啪’的一下子放到食客面前。他僵硬着脸色,吃下了那盘烂肉,还打了一个饱嗝。 太好了,这次总算拿对了。 盛钰松了一口气。 三十分钟过的很快,这一次玩家的死亡率大大降低,鲜血成河的场面总算没有再次出现。 跟着人群往上走的时候,盛钰心里还在想,他不能让鬼怪杀死自己,至少先把盛冬离安安全全的送出副本再说。 很多玩家都在对他行注目礼。 其中不少人都是看过那档密室逃脱综艺的人。顶流的威力是无与伦比的,这近万人中甚至还有他的粉丝,是接机见过的脸熟面孔。 那姑娘眼眶通红,像是想说什么,又嗓子干哑到一句话说不出口。 平静的日常被打破,人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浩劫颠覆掉,她现在只剩下满心绝望。 好在盛钰存活了下来。 有的时候喜爱明星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精神支柱的,她艰难的扬起笑容,正要说什么。 忽然。 金字塔最底下传来一声:“等一下!” 所有幸存玩家同时扭头,那些还没有参与的玩家们也露出恐慌与茫然的神色,一齐向下看去。 是盛钰的食客。 他身躯庞大,拍一下桌子就会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再搭配其浑厚的嗓音,霎时间就让人觉得面前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牢牢压住人的精神脉络,无法挣扎,无法逃脱。 他恶劣的拧起笑容,说:“这肉凉了,我喜欢吃热的。菜品对了,但很抱歉,我就是不喜欢。” 这他妈就是在挑刺啊! 裁判呢,裁判都不管的吗? 肥厨充当了裁判的角色,他的偏向简直太明显了。几乎是食客出声的下一秒钟,他就兴高采烈的点头,脸上的含义简直不要再明确一些。 ——他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盛钰完蛋了,他完蛋了。 无数人心中同时涌现这个念头。 接下来等待盛钰的是什么,他们甚至都已经在脑海里模拟出了那个画面。 粉丝刚扬起的笑容僵在唇角,她只听见金字塔传来数声惊呼,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盛钰被锁链一把缴住,从四层楼的高度直接翻了下去。 “不!!!” 精神支柱在一瞬间垮塌,她浑身发麻的站在原地。明明低头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却连最后一丝气力都耗尽,甚至不敢向下看一眼。 该死!要不要掠夺胖子,饕餮打得过这些神明吗?要不直接号召鬼怪揭竿而起算了?! 这是盛钰腾空之时唯一的想法。 只不过这想法注定是多虑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猛的摔进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入眼所及都是神明与鬼怪恐惧的神色。 万众瞩目之下,脖颈和腿弯被人僵硬的搂住,皮肤与衣料的摩擦声在这一刻仿佛放到最大声,仿佛在叫嚣着一众玩家心中的彷徨。 这人是玩家?还是神明或者鬼怪? 盛钰侧过头,可以看见那人冷冽的眼神,以及宛如闲步在后花园般的从容神情。 “点菜。” 他敷衍的勾了下唇角:“我也是客。” 瞬息间,整个金字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15、肥厨怪客(三) “你还要抱多久?” 傅里邺低头看了一眼他,手臂一松。 盛钰腿弯立即摔在地上,他顺势松开自己的手臂,揉了揉被勒到疼痛的后脖颈。 再看时,那人已经落座。 从盛钰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这位大佬俊俏的侧脸,挑眉间眼神都带着一股冰碴子味。 仿佛看一眼,整个人就被冷冻住了。 也许是大佬自带气场的缘故,金字塔所有牢房都安静如鸡,玩家们一个个乖巧的不得了,都伸着头往下看,心中满是茫然。 五百名鬼神早已经落座,新一轮的食客还没有进来,这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楼有个牢房铁门是开的!”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惊呼声,连带起群众们的连锁反应。 “靠?那扇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是刚刚食客拍桌的时候打开的,我看到了。” “等等,你们管那叫‘打’开?!” 人群陷入诡异的静谧。 盛钰扭头看去,心底也有些惊愕。 就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一间牢笼铁门凄惨的挂在边缘上,歪歪斜斜的。上头的电线仿佛被什么东西徒手给扯掉了,此时正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纠结的绕成一团。 还有刺啦啦的漏电声响。 这人是真硬核——这是盛钰的第一印象。 ‘铃’的一声脆响,打断了盛钰的思考。 傅里邺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众人视线里的焦点。又或者他知道,但本性使然,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敲下餐铃过后,他冲肥厨说:“我要你给我上菜,十分钟上不到我喜欢的菜,我就拿你当菜。” 肥厨浑身一颤,赘肉都甩了两下。 很快,就在大家惊奇且困惑的视线下,这位凶神恶煞的神明当真跑了好几趟。每一趟都拎了数道菜品,摆满了整个餐桌。 只可惜每一次都换来男人的嘲讽视线。 “再换,我不喜欢吃。” 无论送上什么菜品都是这样一句回话,眼见着十分钟时间就快要到,肥厨已经大汗淋漓。附近餐桌的神明与鬼怪皆抱以同情视线。 人群在窃窃私语,所说的话题无非都是同一个:为什么玩家也可以点菜? 这件事他们弄不清楚,但盛钰可以。 他凝神看向傅里邺的头顶,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上头果然出现一行血红小字。 刚看清那行字,盛钰就惊的喉头一梗。 【傲慢王:精神控制。】 【是否选择掠夺傲慢王技能?】 【玩家请选择:是/否。】 这人竟然也是一名鬼王,并且还是七宗罪之首的傲慢。 这样一算,副本里岂不是有三个鬼王了? 内心刚冒出这个想法,傅里邺似乎有所察觉,偏头看了盛钰一眼:“你……?” 盛钰立即假作茫然神情,比纯牛奶还纯。 正巧,‘咚’的一声,肥厨上了最后一道菜。 他抹掉脑门上的汗,咬牙说:“十分钟到,所有的菜我全部给您上了!” 傅里邺盯着他,一直盯到肥厨脸上开始出现畏缩神色,他才摇头:“我都不喜欢。” “……” “都不喜欢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杀你了?” 话音刚落,玩家们一片惊悚神色。 这他妈……还可以反杀的? 不仅仅玩家们惊讶,附近餐桌上的神明鬼怪反应也很奇怪。他们惊慌起身,各个都与肥厨保持了至少五米以上的距离,像极了怕被殃及池鱼。从他们这个表现来看,显然对于他们来说,鬼王与鬼王之间一定是有区别的。 就拿这个场景来说,虽然有点对不住胖子,但盛钰还是觉得要是让胖子来搞这么一顿骚操作,后者可能已经被神明群起而攻之了。 区别就在鬼王傲慢有什么异于其他鬼王的地方,或许是技能,也或许是名声。 想了很多,实际上也不过几秒钟。 这一头,肥厨脸上的赘肉开始颤动。 傅里邺起身,脚步每向前踏出一步,肥厨都会相应的往后退一步。并且他的眼神一直在像金字塔顶端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某一个瞬间,他忽然如释重负。 “黑夜来临!!!” 肥厨怒吼出声。 话音刚落下,就像是映衬着他这句话一般,金字塔里的亮光忽然尽数熄灭。所有楼层的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单纯的装饰品,唯一还能散发出亮光的,就是牢笼铁杠上的电线。 莹莹电光忽闪忽灭,所有牢笼在同一时刻大开,整个金字塔一阵疯狂晃动。 有少数人甚至直接被甩了下来,刚刚好掉落在张大嘴巴的神明与鬼怪口中。 肥厨的方向传来狞笑声。 “一开始的规则我只说了一半,异次元空间分为白天和黑夜。在白天,你们充当的是服务员、帮厨的角色,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半小时以内为食客送上心仪的菜肴。任务失败是什么后果不用多说,相信刚刚你们已经见识过了。” 黑暗中,第一轮的五百名食客也冲了进来。 有些食客就近爬到一层楼牢笼里,抓起玩家就咬。不少玩家都下意识的放出技能自卫,电闪雷鸣锅碗瓢盆齐飞,金字塔陷入了一片混乱。 即便是混乱中,肥厨的声音依旧清晰。 “而到了黑夜,所有神明与鬼怪都会陷入极度饥饿状态。他们想吃为了异次元食堂庆典准备的食材,你们的任务就是保住食材。在第二个白天来临之前,将食材带到我的面前。而带回食材最少的两千人,就会在第二个白天全天上菜!” 金字塔每一层都有类似于拱门的地方,不少玩家都下意识往门的方位跑。 有人想互相捅刀,趁乱离开副本。只不过他们刚实施行动,附近所有鬼神忽然齐齐动身,疯狂的往他们的方位跑。 鲜血的味道刺激味蕾,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这些怪物也会循着鲜血的气味找到他们。 肥厨笑嘻嘻说:“差点忘记说了,建议你们不要想走捷径。如果杀死了你的同伴,你的确将他送出这个世界,但剩下来的你面临的将会是实时坐标暴露,甚至招致无穷止境的追杀。” 这一番话彻底让不少蠢蠢欲动的心彻底歇火。 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的人,谁会这么舍己为人。难道真的宁可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也要拼死拼活的保全非亲非故的其他人? 不可能的,没有人是蠢货。 “我的任务变成偷食材了!”有名玩家大叫一声,趁着混乱溜进拱门。 金字塔最底层是最混乱的地方。 人群都交叉着跑,有些人连门都没搞清楚在哪里,就闭着眼睛在大厅瞎跑。 盛钰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撞到,他都分不清来者是人类还是神明,又或者是鬼怪,那些撞他的家伙就已经飞速跑出视野范围。 “哥!”某个方向传来大喊声。 对了哦,差点忘记还有个盛冬离。 盛钰眯眼向上面看去。 一片乌漆墨黑的,仅有的那么一点亮光,照的还净是一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 好不容易瞥清盛冬离的方位,盛钰心里咯噔一声,险些放弃形象管理直接骂出脏话。 他被一个庞然大物提着领子揪走了! 盛钰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周围的牛鬼蛇神。咬牙就冲着声音方向就是一顿狂奔,这下子轮到他把沿路玩家撞的七荤八素了。 玩家们恍然间还以为是什么风火轮飚过去。 凝神一看才发现是盛钰。 联合国顶流大明星的脸被不少人熟知,即便盛钰刚刚点出了上菜的规律,但人们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那个密室逃脱综艺节目。 里面的盛钰胆小,畏畏缩缩,还老是拖后腿。抗压能力巨差,经不起一点点风浪与惊吓。 但现在一看……雾草! 不少人心里都出现惊恐的情绪。 在他们眼中,盛钰简直是锦鲤附身。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仿佛能预判怪物的攻击线路一般,每次遇见攻击都能够迅速躲过去。 不,应该说他连怪物是什么攻击路数都能预判出来。 使火的,他就绕开走。使水的,他能拽过餐椅直接划过去。要是遇见物理攻击那就更不得了,怪物们仿佛一个个跟睁眼瞎一样,无论出手多少次,反正就是打不到盛钰。 “啥情况啊那是。”有实力较强的人硬生生扛过了鬼神们的攻击,回头一看盛钰,他人直接傻掉了:“那个帅哥技能该不会是人间锦鲤吧?” 混乱中当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人们虽然自顾不暇,但还是有不少目光都投注在盛钰方向。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仿佛涌现出同样的惊悚——神他妈的抗压能力低,这怎么电视机里和电视机外还有两副面孔呢?! 16、肥厨怪客(四) 沿着踪迹寻到拱门后,盛钰也没看拱门后的长廊,就一直绕着楼梯在往上跑。 等爬到了盛冬离所在的楼层,他这才歇下脚,有闲心打量四周。 没想到中心看起来像‘金字塔’,但每层楼拱门后面竟然都别有洞天。 就拿这第一层来说。 雕花漆面的玻璃在黑夜中闪着微末光芒,地底踏着的是油腻的地板砖,每走一步都可以听见‘跐溜’一声响。天顶距离地面足足有十几米之高,旁边有环抱一米宽的白色水管,里头‘哗啦啦’的响,似乎正在排放污水。 往前看,两侧长廊幽深,除了雕花玻璃能勉强目视,其余地界都是一片漆黑。靠近了看,可以看见两边都有不少高大拱门。 这些门比中心区的拱门更加袖珍,看上去只有那扇拱门的1/3大。单论材料质地也要轻薄许多,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其后应该是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 “大人!”侧耳边传来小声呼唤。 一扇门扉被推开,怪物焦急的呼唤说:“我担心您的朋友被伤到,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盛钰心中一喜。 偏头看了一眼,盛冬离果然倒在那怪物的背后,看上去没什么损伤,就是有点精神不济。 金字塔的走廊是七拐八绕的,盛钰也讲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绕到这边来的。但走廊尽头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随时都会有人来靠近这个边边角角。 盛钰索性不再耽搁,直接侧身潜进门扉后。 刚把拱门关上,他就有点儿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足足十几米高的房间……不,说它是‘房间’都有点委屈这个地方了。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幽深的礼拜教堂,几扇阔绰的半角圆扇在四角撑着,上头时不时还有蜿蜒的清水流下,滴滴答答掉落在地面。长此以往多日水流汇聚在一处,这间空旷大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天然储水库,要不是门边上有台阶,他都怀疑自己下水会不会被直接淹没掉。 “哥。”盛冬离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环境的衬托下,他讲话一直有回声:“我觉醒了牧师卡牌,我来对付这个大家伙。” 见那怪物越来越近,盛冬离面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关键盛钰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直专心研究四角区域的圆扇。 说实在的,他瑟缩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勇猛的拽紧盛钰臂膀,只不过注定无法感受哥哥手心的温暖。他红着眼眶猛的推了一把盛钰,说:“你先走,我来给你断后!” 盛钰被推的一个趔趄:“……?” 见这小孩还有要来推自己的架势,他无奈开口说:“牧师不是主治疗嘛。你把我赶走了,你一个奶妈技能怎么打怪?” 盛冬离没说话,只是倔强拦在盛钰面前。 怪物上前几步,他就相应的抖了几下。一直到怪物走到了跟前,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就要举起卡牌释放技能。 手腕被人用力攥住。 “你怎么还不走?!” 盛冬离满脸茫然,焦急的就要挣脱开来。 然而很快,‘咚’的一声闷响,在一瞬间就遏制住他所有的挣扎。等再回头看怪物的时候,他一点一点瞪大双眸,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那怪物下跪了。 这还不止,他冲着盛钰所在的方位,虔诚低下头。额间触地,半个身子将水渍搅的哗啦响,一直磕了三个闷闷的响头,他这才直起身。 低吼道:“恭迎贪婪大人!” “……???” 盛冬离已经完全懵掉了。 他仿佛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将眼神在怪物和盛钰之间转悠。来回看了好几轮,他还是满脸懵逼,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忽然就跪下了啊? 那个‘贪婪大人’又是什么玩意儿? 等等……面前这人真的是他哥么?! 他那位哥哥一向对他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绝情,有事没事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多的时候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但是就在刚刚,盛钰在上菜的时候给他提示了,而且还一路追着怪物跑到了这边,最重要的是到现在还握着他的手腕。 四舍五入就是握手,就是拥抱了啊! 还想再感受一下这份难得的温暖时,怪物认真说:“大人,需不需要我杀了您的朋友。” “?”盛冬离再次问号脸。 盛钰也没和他解释鬼王身份问题。 他直接扭头看向怪物,说:“我记得胖厨子说过,夜间鲜血的味道会吸引来饥饿的神明与鬼怪。你是打算先杀了他,然后趁着鬼神还没有来的时候赶紧杀了我。等把我们两个人双双送出副本,你再想办法跑掉?” 鬼怪点头,虔诚说:“为您服务,是我等信徒至高无上的荣耀。” “走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弄清楚。”盛钰皱眉问:“为什么傲慢王是客人,而我和暴食都只能当上菜的?” 鬼怪停顿了好几秒钟,声音又钝又难听:“您要是愿意,您也可以当客人。不过是钻异次元食堂的漏洞而已,在这里,鬼神皆是客。” 换言之,只有人类在最底层。 盛钰说:“你们看起来好像都很怕他?” “不是怕他!” 怪物忽然暴躁吼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他迅速恢复虔诚的姿态,再度开口时依然是一幅谦卑至极的模样:“七位王的地位在我们眼里是不同的。” 盛钰:“详细点说。” “现在各个大小世界都在打听七王身份。从第一个世界过后,包括您在内的几位大人名声都已经传开,像技能、武器、外貌,这些是低价就可以买来的情报。而所做行径与事迹,这些甚至不需要买,鬼神会自然而然的谈论这些,也会从这些方面区别的对待鬼王。大人您口中的那位……他的事迹实在是让我等心生畏惧。” 鬼怪说到后来,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脸上再次浮现惊恐神色。 这种害怕好像都刻到了他的骨子里,就连旁边看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灵魂的颤抖。盛钰好奇说:“傲慢到底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哗啦—— 破水声传来,有一身高马大的大汉从水里钻出来。他见了台阶上几人不仅不警惕,反倒还大笑出声:“难怪,难怪啊!我就说刚刚怎么看见有玩家和怪物一起说话,老子还以为他俩都魔怔了,原来那也是一个鬼王!” 也许是因为在水里憋了太长时间,这男人满脸青紫,耳廓也一片紫红。再搭配上他兴奋到冒着精光的眼珠,看起来简直满满的恶意。 一步一步顺着台阶走上来,他拧了一把衣服,高声说:“我要第一个出去。” 盛冬离不服气:“不行,我哥第一个走。” 大汉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眼盛钰,说:“我不是追星的小男生小女生,别妄想我会没有脑子顺着你来。现在生死关头,我也就直白和你说了,必须让鬼怪第一个杀死我,等我完全停止呼吸了鬼怪才能继续杀下一个人。不然我以后各种意义上曝光你的身份,副本内外都曝光。” 见盛钰面色难看,他得意洋洋说:“这么奇怪的身份卡,出副本肯定会被调查。万一变成了污点艺人,你敢冒这个险吗?再说了,副本内曝光你的身份也有你好受的,看你们刚刚的反应,似乎神明与鬼王站在对立面?” 一通话说完,叫人无法应声。 反正现在谁最后一个走,谁就最危险。在真正的生死危机面前,总是有人迫不及待撕下伪装面具,把自私的一面暴露出来给人看。 偏偏这大汉还手握住盛钰的死穴与把柄,让人恨到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大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同一时间,鬼怪也在焦急催促。 门外时不时就会传来脚步声,有些轻盈迅速,有些沉闷厚重,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以一个无法辩驳的姿态压迫众人神经。 “再等等。” 盛钰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老是感觉自己忽略掉什么东西。有什么至关重要甚至涉及生命的东西,现在正被他抛之脑后。 又一阵让人心慌慌的脚步过去后,大汉终于忍受不住:“还等什么等,我看七宗罪里要是加一个懦弱,那倒挺符合你的。”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的冲向盛钰,骂道:“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我就来帮你做决定。老子先干掉你再说,大不了第二个出副本!” 脚步刚动几下,还没来得及靠近盛钰呢,鬼怪仿佛忽然被触动了什么逆鳞。他高高举起庞大的手掌,一掌拍下,直直砸中大汉。 只不过眨眼之间,原本还活生生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一瘫肉泥,鲜血淌了满地。 匕首‘咚’的一声甩在盛钰眼前。 鬼怪急不可耐说:“大人,鲜血的味道无法阻挡。很快就会有数不清的神明与鬼怪循着味道来这里,我还是尽快送您出去吧!” 盛钰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匕首。 在鬼怪与盛冬离双重震惊的视线里,他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的抹掉后者脖子,血滋了半张脸。怀中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下去了。 鬼怪愣神:“大人,您……?” 地面在颤动,身后水面满是波纹状的涟漪。就好像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匍匐在水面下头,门外水下,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什么惊悚的家伙。 盛钰摸了下盛冬离的脉搏,待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以后,他表情还有点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即便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但下手那一瞬间的触觉,以及盛冬离闭眼前的惊愕,一切都来的太过于真实,让人根本无法分辨。 多年演戏的功底就是在这种时候发挥功效的。盛钰压着心头的惊悚感,语气冷静说:“你演的不错,就是有点急。” “您在说什么?”茫然过后,鬼怪又满脸急色:“我已经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们正飞速往这边赶。大人,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盛钰将手中匕首握的更紧,忽然嘲讽笑了:“你说的同类,指的是神明吧?” “……” 鬼怪、不,现在应该叫他神明。 在褪下了虚伪的信徒伪装以后,神明终于按捺不住原本的恶神面貌。 他‘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半个身子,冷笑道:“原本还以为可以让你主动交出身份。不过就算你识破了又怎样,怨就怨在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遇见了我吧,把你的身份给我,我将代替你成为更强大的贪婪!” “我也想把鬼王的身份给你。” 盛钰忽然笑了,他状若惋惜的摇头:“但就算我给你了,你也得拿的稳啊。” 神明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猛的回头看。 门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一道高瘦的黑影缓步步入礼拜教堂,踩的水渍啧啧响。 那人虚空一握,捉住了一把长约一米的黑骨弓。搭箭上弓,松手,黑色的箭‘嗖’一声破空。 洞穿神明,一气呵成。 门外有数道呼啸声响起,脚步声密集到像是在擂鼓一般,踩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滴答,滴答。 鲜血的气味更加浓郁,不用多想,就可以猜到此时门外神明与鬼怪们的暴动。 “又见面了,这次要一起跑路吗?” 说着,盛钰笑眯眯的冲来人眨眼:“帅气的傲慢先生。” 17、肥厨怪客(五) 这一箭简直是透心凉,心飞扬。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给神明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然而他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污染,忽然抱头痛苦嚎叫,伸出手掌重击自己的头颅。 血渍飞溅,头骨都被他拍掉了一半。 只不过几秒钟时间,神明就倒塌在水洼中,悄无声息的闭上眼睛,身体再无起伏。 一颗莹莹光闪的黑水晶从他体内蹦出。 傅里邺捡起黑水晶塞到袋里,回头看了一眼盛钰。后者依然眸中亮晶晶,笑起来又甜又好看,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了。 手掌莫名一僵,黑骨弓瞬间化为光芒消散。傅里邺神色冷凝:“我是来和你谈……” 我的老天爷,谈什么谈。 就算是谈恋爱也不能这个时候谈啊。 “你先跟我来。” 盛钰当机立断的上前,一把握住傅里邺的手,拉着他就往水里冲。 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水洼里。 就和预料之中的一样,这水果然很深,刚走到一小半,水平线已经漫到了腰肢处。 有好几次盛钰都脚底打滑,险些一头栽下去。然而每次要摔倒的时候,身后某位大佬可能实在看不过去,都会顺手把他从水里提起来。 一来二往水声哗啦啦响,终于走到墙边圆扇处。这里侧对着小拱门,是一个天然死角。 鬼神总不会长着一双透视眼,隔着圆扇能看见他——这是盛钰原本的想法。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丰满。 刚走到这边,他忍不住心里骂了声脏话。 这里实在是太窄了! 怎么会这么窄?明明大老远看着感觉能塞下两个人,走近一看,塞一个人都实属勉强。 换地方是不可能再换的。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有些鬼神甚至直接在外头厮杀起来。不时有怒吼与撞击墙面的声音响起,门扉被拍的咚咚巨响。 地面在震动,水面也不平静。 黑夜里一切都是模糊的,这个时候五感就被疯狂放大。以往可能察觉不到的声音,此时此刻就好像响在耳边,响在心尖。 就像那个推门声,斯斯—— 宛如指甲最尖利的部位划在漆黑的黑板壁上,动作还一顿一顿的。时而给耳膜带来刺耳的折磨,时而让人感受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对不住了! 盛钰用力一推,将傅里邺抵在墙面上。 “……?!” 不仅仅如此。为了缩小暴露出来的面积,他甚至双手按在傅里邺背后的墙面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超出了社交的礼貌距离,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扑在自己颈窝上。 暖暖的,还带着潮气。 一直以来漫不经心的神态终于被打破。傅里邺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耳廓和脖子瞬间起了一片火烧云般的薄红色。 他下意识就要推开盛钰。 然而这个反应最终还是太迟,大门被人一下子推开,走廊里那场神明与鬼怪之间的争斗终于落下帷幕,胜利者走了进来。 亮光照射进来,傅里邺总算能看清怀里人……的眼睫。跟小排扇一样,又黑又亮,还很长,眨眼间的动态感极强,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嘘……”盛钰做出这个口型。 眼神在对方唇瓣上停留了几秒钟。傅里邺默默移开视线,头疼的闭上眼。 进来的不知是鬼是神。 单从声音判断,他似乎还推了一个小推车。行走间只能听见轮子咕噜噜转悠的声音,下楼梯的时候,那轮子在台阶上撞了好几下,一直撞到推车铁皮哗啦啦响,淹没在水声里面。 也许是因为这儿的环境太过于空旷,推车滚在地上的声音、下水声。即便是距离半百米都能清晰的听见,时不时还带着点回声。 终于,那声音消失,紧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怪物走了吗? 盛钰心中刚松下一口气,很快他就耳尖一颤,面上神情比之前还要严肃数倍。 怪物不仅没有离开,听声辨位,他好像还在逐渐往这个角落靠近。 哗啦啦水声一下子扰乱人的心弦。 他靠近了,他马上就要绕过来了! 盛钰深吸一口气,迅速潜入水中。 等人都到了水底,他才发现面前大佬还直挺挺的杵在水面外,看上去莫名倔强。盛钰心里急,顺手拉了一下大佬的袖口。 见没反应,他又拉了一下。 一直拉了有三四下,最后盛钰都急眼了。 手掌悄悄破水而出,顺着对方的胸膛爬爬爬,爬到领口处。等摸到衣领,指尖猛然攥紧衣料,他一把把傅里邺拽到了水面下。 面前水波搅浑几秒钟,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借着门外微弱的亮光,能看见水面下有个餐车模样的东西,正徐徐往这边靠近。 怪物走的慢,连带着盛钰也很痛苦。 原本他还在纠结,要是面前这人憋气功底实在不行,那到底要不要给对方渡气呢? 渡气吧,两人又不熟,忽然嘴对嘴零距离接触,那心里得多膈应。不渡气吧,总不能让对方活生生在水里憋死啊。 后来盛钰发现,这个纠结是多余的。 快憋死的人是他才对。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渴望过氧气。久久潜在水底,那些水流简直是无孔不入。鼻腔、耳蜗、就连嘴巴里也呛进了两口水。 求生意志跟坐了火箭一般‘嗖嗖嗖’的往上窜,盛钰压根没有考虑过对方会发慈悲给他渡气。原罪傲慢的男人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是绝境,那还是选择让自己更舒服的那一刀吧。 想着,盛钰挣扎的就要往上浮。 操,他没有力气上去了! 脚底虚浮的踏了几次水,盛钰努力的想要往上扒拉,可惜手臂在水中乱挥,什么也抓不牢。越来越无力之际,有人在混乱中用力搂住他的腰,轻轻松松一带就将他带出了水面。 “呼哧……” 盛钰张大嘴巴喘气。 刚缓过神,他立即左右察看。 水面平静,门也是关的。不管推着餐车的家伙是神明还是鬼怪,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傅里邺伸手将额间碎发往后一抓,又抹掉脸上的水:“你不会潜水?” 盛钰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强调说:“你管水底憋气叫潜水的吗?我憋了起码有四分钟,正常人都只能憋一两分钟。” 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傅里邺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开视线:“其实我可以一箭射死他。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盛钰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大写的问号,很快就回想起来,貌似人也是他硬生生拽下水的。当时这人杵在原地,说不定弓箭已经蓄势待发。 这个问题没办法讨论了,一切都应该归罪于他把对方武力值和胖子划了等号。一方面是低估了傲慢,另一方面大大高估了暴食。 盛钰转而朝门方向走:“你为什么救我?” “我看你快憋死了。” “不是,我是说一开始进门的时候。” “……” 水声忽然静止。 盛钰又往前走了两步,等反应过来后头好像没有声音了,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头看。 傅里邺半个身子出水,水滴几乎连成了一条垂直的线,沿着消瘦冷漠的下颚滴滴答答往下流。身后的门已经合上,现在周身一点儿强光也没有,只能从圆扇透出的光亮勉强看一个轮廓。 然而仅仅只是轮廓,盛钰都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帅爆了,一眼看过去都有点不像普通人类。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cg动画里的暗夜精灵走了出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摒弃光明的堕落感。就连手中握着的黑骨弓,都闪烁着骨子里的尊贵气息……等等,他怎么又把弓箭给掏出来了啊?! 盛钰突然一个激灵,警惕说:“你先把武器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只是想看起来有诚意一点。”傅里邺翻手间将黑骨弓箭散去,面上神情犹如凝结了一层厚霜:“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上菜的时候我看见有鬼怪给你提示,所以我猜测……”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藻。等盛钰终于忍不住即将出声发问之时,他慢悠悠的想好了措辞:“我们应该是同类人。” 说完,他肯定重复:“我们就是同类人。” 盛钰心底复杂的很。 一方面有点小激动,觉得大佬把自己看成同类人,那说明他也跻身大佬的行阵里头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是哪天他、胖子,还有面前的这位大佬走在一起,在别人眼中岂不就是三个鬼王跑出来炸街啦。傲慢、贪婪、暴食,光从名字来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邪恶,反正和好人阵营没法沾边。 要是盛钰只是个普通人,那这些都是小问题。但他是个明星,以后要是再有粉丝真情实感流泪‘哥哥哥哥你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那他可怎么回。 你家哥哥不仅不是天使,还非常和谐的混入了全员恶人的阵营里??? 别介,太恐怖了。 盛钰有被自己的脑补笑到。 缓了几秒钟,他抬眼看了下对方头顶上‘精神控制’四个大字,开口说:“那你觉得我是什么罪?猜中了我们再来谈谈合作。” 他同样半个身子都潜在水中,身子半侧着,弯弯的眼眸里全是挑衅的笑意。 乍一看就和勾引人沉沦的妖孽一般,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引诱人的气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傅里邺差点说出‘色沉’两个字,可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七宗罪里的色沉是最低级的诱惑,是引人共沉沦的野望。 盛钰不是这样,他骨子里还带着股傲气。 就是这么点傲气,让傅里邺始终能耐心的同其废话连篇,离题千里。 想了想,他说:“你应该是贪婪。贪婪可以窥视他人技能与身份,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神鬼阵营。而你一开始就点出了我的身份。” “好吧。”盛钰愿赌服输:“你要谈什么合作?又是为什么来找我,我记得副本里还有个鬼王。” “不行,只能是你。” 傅里邺掏出怀里的黑水晶,说:“这颗可以作为定金。往后所有所得黑水晶,我们都可以五五分成。你所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告诉我鬼神和人类的技能。” 为什么要他这么做? 盛钰用眼神表达困惑。 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傅里邺却懒得开口解释,只是问:“要合作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拿到这张贪婪鬼牌。但请你不要误会,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贪婪。” 盛钰现在满脑子的出副本,一点儿打拼的冲劲都没有。他立即折身往门外走,等上了台阶,见傅里邺还站在原地,他无可奈何开口说:“我不可能为了游戏里的黑水晶,就去冒在现实世界里死掉的风险。我没那么贪,而且我有脑子。” 这一番话说完,盛钰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酷了,礼貌且有主见,和讲台词一样的表演。 真想录下来给粉丝看。 手指搭上拱门把手,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心中的淡定就被一股恶风打的七零八落。 哒啦啦——滚轮声骤然响起。 那只怪物根本就没有离开! 他的上半身是一个瘦脱相的苍白男人,下半/身是白色的小餐车。他好像已经在门口等待良久,早早的举起手中的刀叉,只等着门开启的这一瞬间,猛然举起刀叉,落下。 这是一个神明,他眼中的垂涎无法掩饰。 盛钰就着楼梯一滚,险而又险的躲过神明的攻击,心中顿时又惊又慌。 但凡他有一把武器,但凡他的技能使用次数能多一些……他都不可能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合作吗?” 不远处传来一声慢悠悠的询问,还带着几不可闻的笑意,强调了声:“小脑子精。” 盛钰:“……” 妈的,这个冷酷绝情不可理喻的男人! 18、肥厨怪客(六) ——小脑子精??! 盛钰感觉自己被无情嘲讽了,但这种情况他完全没有心思回怼,满脑子只剩下了到底要不要合作,决定了之后的后果自己能否承担。 很显然傅里邺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嗓音沙哑又低沉:“他的技能是什么?” 凝神一看,赶在神明第二次竖起刀叉之前,盛钰大声说:“他把自己半个身体变成了行走的餐车,攻击手段是使用餐车刀叉。是物理攻击。” 至今为止,在副本里头遇见的神明鲜少有物理攻击的,大部分都是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和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有很大关系。但这也并不是绝对,上一个副本里四角女鬼是鬼怪,但她们是偏向于非自然的攻击手法。并且在这个副本里,盛钰也不是没有见过同样使用物理攻击的神明。 肥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想来要从攻击手法区分神明和鬼怪,这是非常不现实的。 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餐车神明已经第二次举起了刀叉。那些刀叉甚至还可以变大变小。 挥舞之间就变得比原先大上数倍,再戳下来的时候带起的烈烈响风刮的盛钰脸庞都痛。接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每一次都是险而又险的和锋利刀叉擦肩而过,而他已经逐渐体力不支。 再折腾下去,早晚会被捅个对穿。 盛钰在心里痛骂了一声,大喊道:“你光拉弓不射箭纯摆姿势的吗。合作,我合作行了吧!” 话音刚落,早已蓄势待发的箭破空而出,黑骨箭狠狠扎在神明的餐车部位。‘咚’的一声,半数箭弦直接没入餐车,箭尾不停小幅度颤动。 神明的动作一下子静止。 等那箭消失以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神明不仅身上没有出现伤痕,这次好像连精神都无损。他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只是稍显混沌的样子,一直在左顾右盼。 每每森冷视线从自己身上略过,盛钰都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差原地跳起来拔腿就跑了。但他强硬的按住自己的腿,硬着头皮等那视线划过去,略过他。 明明看见了他,神明却没有一丝反应。 盛钰扭头,指了指神明又茫然的做出口型:“他瞎啦?” 傅里邺单手拎弓,皱眉看着神明。 大概也就一根烟的时间,神明艰难的挪动餐车,神色有些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 啪—— 这扇门已经开启关闭数次了,但这次的关门声依然犹如天籁,让盛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神明终于走了。 他立即回头说:“你那把弓还挺会搞双标的,为什么都射到身上了,那只神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起先那只装鬼怪的神明倒是死掉了。” “这就是我来找你合作的原因。” 傅里邺从水中抽身,朝门方向走过来。他随手将弓箭隐匿掉,说:“它只有射到敌方致命点才会起到精神攻击的作用。人类的致命点在心脏和眉心,神明与鬼怪的致命点往往和技能有关。” 盛钰马上就反应过来:“那只神明的技能和餐车有关,所以你以为他的致命点在餐车?” 傅里邺点头:“打到致命点可以一击毙命。就算打不到,精神力弱小的对手也会被精神迷惑,这是一种自保手段。” “你这把‘透心凉’太酷了。”盛钰丝毫不吝啬夸赞,又叹气说:“我到现在还没开出武器。” “……这把弓叫审判日。” 聊了几句的时间,傅里邺已经上岸。 他攥住盛钰的手腕,动作迅速的将黑水晶怼到贪婪卡牌中:“这是答应你的定金。” 卡牌猛的发热,盛钰一下子惊呼出声。 他挣扎的想要收手,然而手腕上那只手掌就像被焊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用劲,手掌一点儿都动不了。正想用另外一只手去掰,面前的男人忽然正色,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他本来是冷白皮高眉骨深眼窝,眼尾还有点上挑。好看之余全是类似精灵的贵气与不可接近感。现在忽然认真起来,这种不可侵犯感变得愈加强烈,冷漠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拿到这张鬼牌并不意味着你就是贪婪,而是说,为了守住这张卡牌,你要变成贪婪。不是你抽到了鬼王卡牌,而是卡牌选中了你。” 盛钰一愣:“什么意思?” 手腕终于被松开,但盛钰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只觉得心脏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无法反抗,只能一点点感受着窒息的怆然。 【获取武器:恶诅守护。】 一只精巧的匕首从卡牌中掉出,同一时刻,电子音也从卡牌传出。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两人都听到。 【对准敌人的心脏扎下,您将直接掠夺对方所有的信仰,让敌方对您陷入狂热崇拜状态。此武器仅能使用一次,使用效用为永久。】 讲实在的,要是胖子在这里,他估计会捧着小胖脸大叫:我的个娘嘞,你这武器基本上等于收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弟啊!要是走运刺到了神明,那么这个小弟不仅能做神明阵营的内奸,还可以带到各个副本转悠!太牛批了吧! 可惜胖子不在。 傅里邺只是瞥了一眼匕首,敷衍点头:“勉强还可以。先离开这里。” 他率先走出了小拱门。 想要安安生生出副本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神明装成鬼怪呢?要是莫名其妙被反装忠的神明杀死,那他哭都没地方去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周侥幸能出去,下周说不定还要进来。没准还会遇见第一个副本鬼娃的银领域妈妈,到时候光凭借着三次贪得无厌技能,使用完后不就只能束手待擒啦?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找一个神明小弟。 一味想着逃脱是没有用的,只有不断加强自身能力,才能在乱局中活的更久。 想到这里,盛钰心里好像有点明白傅里邺那段话的意思:他现在,不就逐渐变得贪婪吗? 只不过是想要得更多而已。 ** 走廊静悄悄,还一片黑暗。 餐车神明走的不快,依稀可以听见右边拐角的滚轮声,正在渐行渐远。傅里邺没有急着追上去,反倒走到墙边沿的地方。 走廊每隔十几米距离都会有一个长长的白管道,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管道末尾静悄悄的隐没进黑暗,跟个无底洞似的。具体有多长盛钰也目测不出来,但宽度着实震惊了他。 三人合抱估计都抱不拢这条管道。 傅里邺在上头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管道契合缝位置,那里是管道光滑平面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地方。他扭头说:“你想办法自己上来。” 说完,他几步就蹬了上去,爬到了黑暗之处。没一会儿,一块铁板被扔了下来。 ‘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在幽深的长廊里几乎砸出震震回声。几乎是前脚后脚的事情,远处立即传来怪物的高声吼叫,地面微震。 是铁板落地的声音引来怪物了! “回来,我他妈的上不去。” 盛钰急到一点形象也不顾,直接飙了句脏话出来。说完后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崩男神人设了。 想他一个联合国好公民,平时除了拍戏就是走红毯上节目。除了那档子恶剪的密室逃脱综艺,就再也没有上过其他室外综艺。 就算是密室逃脱节目,也没强硬的让嘉宾无防护措施的爬十几米甚至几十米啊! 见上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盛钰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他作势往后走:“我先走了,告辞。” 这次轮到傅里邺高喊‘回来’了。 声音刚从头顶上传下来,盛钰就感觉眼前一花,腰间有一双手环绕上来,整个将他横拎起。 天旋地转只在一瞬间,眨眼他就处于管道上的通风口里。下方立即有怪物冲进长廊,四处都没有见到人,怪物很快离开。 傅里邺拍了拍手掌就要站起来,忽然感受到黑暗中,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好几次都差点摸到让人尴尬的部位。 短短两小时不到,这是他第二次被红晕爬满眼尾了,罪魁祸首还都是同一个人。他猛的皱眉,攥住盛钰的一只手:“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有尖锐的东西抵上喉结部位。 匕首的刀尖染着寒芒,一点儿都不玩虚的,似乎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力气,他的脖子就会被鲜血染红。 所有的动作在一瞬间就停止了。 傅里邺抬眼,说:“生气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生气,成年人都忙着讲道理。”盛钰笑的眼角弯弯,眸中满是蜜糖般的甜意。只不过他的语气却没有那么客气:“在合作的前提下,我有必要以这种方法让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并不是雇佣关系。” 他继续说:“你有你的长处,你爬管道窜的跟猴子一样,这个我没话说。但我也有我的长处,我也有你做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帮助你。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共赢,单打独斗不如早点散伙。” 说完这一长段话,盛钰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 他感觉自己说的话狠了点,但要是轻飘飘的揭过去。可想而知,以后类似这种情况会发生无数次,他也会被抛下无数次,甚至无数次陷入莫名危机。 只有摆明态度,对方才会正视起来。 那就无所谓再加一把火了,盛钰狠下心说:“要是拿不出你的诚意,不如我们现在就一拍两散?” 说完,他猛的抬眸,看向傅里邺。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漏水声,一声快过一声,最后同化了心跳。 砰砰、砰砰。 四目相对之间,通风口一片死寂。 19、肥厨怪客(七) 对视许久之后。 一直看到傅里邺几乎是转换思维, 重新看待盛钰。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 七宗罪里面贪婪长这么好看的吗?还是说仅仅只是因为盛钰好看? 性子也傲,他喜欢。 傅里邺抬手握住紧贴喉结的匕首尾端,一点一点的将它推开。末了, 他难得的对盛钰挤出几分欣赏之色:“我懂你的意思, 以后会警醒。” 盛钰翻手间, 那把名为‘恶诅守护’的匕首立即化成小小的闪光分子消散掉。 “那就以合作伙伴的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盛钰,盛世美景的盛,锦绣珍宝的钰。副本里面拿到的身份是贪婪鬼王,至高楼层第三层。” 说完,他看向对面:“到你了。” 有了刚刚那次摊牌说话, 傅里邺的态度和刚刚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起码这一次他肯耐着性子说些场面话了, 虽然短到不可思议。 “傲慢王傅里邺,第四层。” “哦。”盛钰点了下头, 忽然满脸质疑的回头:“你说你至高楼层是第四层?不对啊,至今为止整个联合国只有一个玩家爬到过第四层,我记得叫傅……什么的。” “你说的‘傅什么的’应该就是我。” 傅里邺满脸平静,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被人认出来了, 也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的场面。 “……”盛钰心里满是惊悚。 说好了遇见这个杀神要绕着走, 这怎么不仅没有绕着走,他俩还合作上了??! 完了完了, 这下子彻底回不到好人阵营了。 胖子说过,眼前这位杀神在第三层楼事迹名扬整个玩家阵营。可以说是遇神杀神, 遇鬼屠鬼,杀到最后红了眼,连玩家都没有放过。 说实话,盛钰很想问问这件事。 但考虑到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像一根蒲苇草,脆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还是谨慎的把这个疑问憋回了心底,默默闭上嘴巴。 跟着往前走了几米距离。 也不知道傅里邺是怎么发现这个通风管道的,让人意外的是这里面简直就是绝佳的隐匿点。管道三人合抱不住,内里也很宽敞,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敞开了步伐在里面直立行走。 地面与管道壁也没有许多污秽,充其量也就是蜘蛛网和灰尘较多,偶尔有些呛鼻。 一路上傅里邺都没有讲话,他一直将黑骨弓竖在身前,有时候会停下来观察。 一开始盛钰还以为他是在预防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危险。又或者是就这黑骨弓的零星光亮照明。直到走了好一阵子盛钰才察觉不对劲。 也许是走到了金字塔某些敞亮处,外头的光亮透过管道壁透了进来。视野清晰了起来,傅里邺却还没有放下黑骨弓,端了有半分钟左右,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他这才将弓隐掉。 “到了。”他低声说。 这边管道地上有数不清的小口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往旁边看,四处都有分叉路口,分叉里都是黑洞洞的幽深一片,像极了深渊巨兽的喉咙。虽然说盛钰本来就有一点点路痴,但就算来一个记地图记的很溜的,在这种地方估计也要转昏了头,辨不清来路也找不到去路。 咕噜噜的滚轮声终于清晰起来。 盛钰沿着小口子往下瞄了一眼。 通风口底下是一间厨房样式的房间,巨大的餐桌上只摆了20来道菜肴。餐车神明就杵在冰柜旁边,他上半/身探进冰柜,在里头倒腾了一会儿,用力拖出一只冰冻的全牛。 那牛眼珠浑浊,皮肉发青,看上去冻了有一阵子,感觉肉质都有些变质了。 拖出牛以后,他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又从里面拖出许多鸡鸭鱼肉之类的动物尸体。将它们一把堆积在身前的餐车上,神明又继续往前走。 盛钰顺着他行走的方向一起走,屏息凝神的继续偷看餐车神明的动态。 只见神明从厨房大餐桌底下掏出许多盘子,依次将动物尸首摆放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超出盛钰的认知了。 他惊讶的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看的时候,底下还是那副光景。 肉质刚一接触到盘子,烧的烧卤的卤、煎的煎煮的煮。眨眼间泛着青色的肉就变成一道道看上去美味无比的菜肴,香味扑鼻。 即便盛钰距离地面有十几米,他也能闻到那股菜香气,一直在勾动胃里的小馋虫。 太香了,这种香味香到怪异。 进副本其实没有多长时间,撑死了也就几个小时。一般来说,盛钰拍起戏来一天不吃饭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感觉饿。 而且是诡异的饿,就好像连续三天三夜都没有吃饭,忽然一下子看见了五星级米其林大厨做的美味佳肴,让人恨不得扑上去跪舔盘子。 傅里邺就在他背后,这人似乎也感觉到饿意,一直努力的往前挤,时不时还推他两下。似乎想要凑到他旁边的孔往下看。 挤着挤着,盛钰怒了,低声说:“旁边不是还有孔,你为什么非得和我挤在一起看?” “什么?” 傅里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盛钰埋头看菜的时间里,他又前进了好几米,换了一个角度看餐车神明。 盛钰先是愣神,很快背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哦,傅里邺不是一直在他前面嘛! 那身后的人又是谁? 盛钰连细想都不敢,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掉了,脸颊皮肤都痒痒的。 过去看过的无数恐怖片都在一瞬间翻涌了上来……红指甲的无脸女鬼,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在地上,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 就在脑海中进行鬼片大乱炖之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半手指紧贴着脖子侧面的皮肤,还有一半搭在衣服上。 那只手实在是太冰了。 寒意似乎可以直接穿透衣料,渗透进皮肤,然后穿透骨髓,将整个肩膀冻到酸软。 盛钰险些没有拿稳手中的匕首。 他狠狠一咬牙,猛的转身。 一张煞白的大脸贴了上来,盛钰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险些直接抬起手臂刺下匕首,理智上的最后一根弦险而又险的绷住。 “……!” 胖子也被他吓了一跳,惊恐的后退好几步,低声说:“盛哥,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呼哧……呼哧……” 盛钰大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傅里邺也发觉了不对劲,他快速的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胖子,随后看了下胖子身后的三名玩家,疑惑皱眉。 “你们认识?” 这四个字同样从某个脸生玩家的口中传出。那玩家年约四十,看上去肥头大耳,啤酒肚挺的老高,还油光满面的。他的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小细缝,一直在来回打量盛钰和傅里邺。 “两个小白脸?老胡,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们队伍不带没有能力的人。” 原来胖子姓胡啊——这是盛钰第一个反应。 紧接着他就惊了,难怪这人眼睛小,这眼神也忒不好了点。讲他是小白脸就算了吧,毕竟现在大部分国民都觉得他是个智硬花瓶。 但讲傅里邺是小白脸……哦凑! 牛逼,牛逼! 盛钰只剩下满心钦佩。 傅里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嗤笑。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反驳。不仅没有反驳,他甚至好整以暇的抱臂,眼尾挑的更高。 胖子像被踩了脚一样,满脸无语说:“说什么呢,这是我盛哥,人可厉害了。还队里不带没有能力的人,你带着卢兰我都没讲话。” 卢兰这个名字很像女孩子的名字,盛钰看向胖子身后唯一的女玩家。 被胖子嫌弃了,那女玩家也没有生气,而是好脾气的笑笑。兴许是哭了太长时间,她的嗓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盛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见过面的。” 盛钰只是茫然了一瞬,很快就想起来了。 说是见面实在有些牵强,但这个声音他记得清清楚楚。 这不就是刚进副本的时候,隔壁那个呜咽着一直哭的女声嘛。一开始就是她说玩家自杀不管用的,所以盛钰印象还蛮深刻。 原来她叫卢兰啊。 除了那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和卢兰,还有一个看上去神态透着股唯唯诺诺的男玩家。他和卢兰应该是恋人关系,两人一直紧紧黏在一起,卢兰还抱着他的手臂,看上去很依赖这个男人。 正互相打量着,通道下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简直是振聋发聩,一下子引得通道内六人一齐低头,目不转睛的向下看。 餐车神明愤怒的踹了一脚冰柜。 “谁偷了?是谁偷了?!” 他看上去很气愤,一直在厨房里来回转悠。 好在转悠了没一会,他就勉勉强强的冷静下来,又来到下一个冰柜面前。探着身子在里面取冰冻的动物尸体,这一次取的都是中型动物,像是斑马、全羊这种,所以花去不少时间。 众人收回视线。 油腻中年男人首先开口说:“我叫彭岩,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你们叫我彭总就好,旁边这两人叫徐庆安和卢兰,一个是我下属,一个是我秘书。在座的各位里头,我的年纪应该最大,那我就自荐当一下领队了。没有人有异议吧?”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压根没有考虑到有人会有异议。连一点给人插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继续说:“底下的食材就是我们玩家的任务。看着老胡的面子,你们两个新人我勉强收了,警告你们不要拖后腿,不然没人救你们。” 说完,他高昂着着下巴,拿手指指向那个唯唯诺诺的男玩家:“徐庆安,你去给两个新人演示一下怎么偷食材。你老婆交给我照顾,偷来的食材待会也交给我保管。” “……?” 如果问号可以实体化,那么盛钰现在应该已经出现满满一脑门的问号。 这是什么让人窒息的发言,这又是什么畸形扭曲的关系。什么叫你老婆交给我照顾,你偷来的战利品也归我?这也太窒息了吧! 本以为叫做徐庆安的男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异议,谁知道他不仅没有不满,反倒还露出了很狗腿的表情:“好嘞。兰兰你就先暂时跟着老板,别又瞎说话惹老板烦。我先下去一趟哈。” 卢兰担心的拽住徐庆安,眼睛霎时间又变得通红:“老公,我……”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彭岩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两人的惜惜离别,用力一推徐庆安:“还傻站着干嘛。让你下去就赶紧下去,叽叽歪歪的,再废话多老子下个星期就裁掉你!” 徐庆安果然没有废话,利索的顺着管道爬下去,匍匐在厨房死角等待时机。 两分钟过去,他还是没有动作。 这个档口上面的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彭岩假装无意的掏出七八张卡片,说:“拿食材触碰右手手掌的身份卡牌,那些食材就会变成像这种卡片一样的玩意儿。我已经有快十张了,卢兰和徐庆安比我差不少,但也有三四张。老胡就拿了两张,你们俩个新人拿了几张。” 盛钰和傅里邺对视一眼,莫名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笑意。 其实盛钰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笑,他就是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点有趣。想想看,胖子、傅里邺还有他,这他娘的三个鬼王,白天上金字塔都是可以当点菜的,压根就用不着集齐卡片。 再说了,玩家任务和鬼王任务又不一样。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这一点被看轻嘲笑。 但这件事也不好解释,他只能憋着笑意摇头,说:“我和旁边这位都没拿到卡片。” 彭岩瞬间就露出一幅‘不用你说我就能猜到’的表情,嫌弃的看了盛钰一眼,又扭头冲胖子说:“老胡,你这朋友当的还挺仗义啊。21层楼现在涉及真正的生死,一般情况下,多个特别会拖后腿的,还不如不多这个人!” 彭岩一看就是一个惯常会欺软怕硬的人,他刚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傅里邺,就接受到后者带着杀气的凝视,隔空投射的视线仿佛都能杀人。 视线一对上,他整个人忽然怂了,干咳两声拐了个大弯说:“我指的是那个小明星。” 盛钰足足反应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小明星指的是自己。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胖子一脸‘又来了’的表情,背过身偷偷翻了好几个天大的白眼,做了个口型: “你瞧那傻逼。” 傅里邺其实一直没有讲话,但听到‘小明星’这三个字,他忽然扭头看向彭岩:“你是哪家公司的总裁?” “不是总裁,我是公司本部的总管。” 这可就戳到了彭岩的心窝里去了,他早就等着有人问出口了,当即满是自得说出一个公司的名字,说完了还看盛钰和傅里邺的神色,像是期待有什么大吃一惊、刮目相看的反应。 他的公司可是联合国100强,能在40岁的年龄当上总管,用老家的话来说,这就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件,老家的路都被过来送礼的人踏平了。 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以前一样,收获两笔羡慕的目光。然而碰上了面前这两个神人,彭岩的期待注定要落空。 先是盛钰掏了掏耳朵,说:“我知道你们公司。好几年都连续求我做品牌形象大使,我觉得你们公司产品不硬,就模棱两可的婉拒了。上个星期你们公司老总还亲自联系了我经纪人,说非我不可。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钟情一个‘小明星’。改明儿出副本我把你的话转述给他,这次总算找到了正经拒绝的理由。” 彭岩一愣,脸色憋的有点发青。 这他妈还得了,老总知道了要劈死他啊! 在盛钰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他又要转头看傅里邺的反应。谁知道一眼刚看过去,旁边的卢兰就不忍直视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脸快哭的表情说:“老板别说啦。我见过他,在股东大会里。” 如果说盛钰的反应还只是让彭岩有些尴尬,那傅里邺这边就让他有点惊悚了。 更惊悚的是傅里邺意味不明的勾唇,笑了笑说:“巧了,我知道这个公司。家里人非要我入股练练手,说搞砸了没事,大不了裁员重整。”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可惜我没有搞砸。” 胖子在旁边听的快笑死了,他觉得彭岩就挺阴阳怪气的,没想到这么不走运,碰见了两个比他更会阴阳怪气的大佬。 而且人家还确确实实的有资本去阴阳怪气! 来来回回几番话对呛完,彭岩脸色又青又红,满脸的虚汗。像是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迅速的跳过这个话题,转而去骚扰卢兰。 “这么小胳膊小腿,是怎么抱的起那么重的东西。看你长的瘦巴巴,内心的技能还挺好用。” 说话间,他像是好奇,上去又是摸卢兰胳膊,又是摸她的腿。过了一会儿还非得强行抱起她,说要看看力气大体重是不是也重。 盛钰猛的皱眉,心里冒出一个词汇:职场性/骚扰。 说起这个,那他的经历可是一天一夜都讲不完。毕竟娱乐圈就是一个充满了职场性/骚扰的地方。虽说在经纪人的保护下,他很少经历这种事情,但酒桌上被灌酒拍下醉态还是难免的。 特别是一开始不红的时候,还经常有男男女女的电影投资人发宾馆房间号,有意潜规则。 他最看不惯这些。 刚要上前一步帮忙解围,胖子忽然跟抽了风一样迅速搂过他的肩膀,嬉笑的将他拉到一边:“盛哥,我都忘记和你说了,你猜我在刚刚在副本里看见了谁,我竟然看见了小美……” 见盛钰默不作声看着他,胖子立马换了一个话题,小声说:“鬼王任务出来了。我寻思着你可能还没有发现,就来告诉你一声。咱们的任务是要填饱肚子,但我现在不是感觉很饿。” 就像胖子所说,手心卡牌的确一直微微发热,抬起手看了一眼,才发现鬼王任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印在了身份卡牌之上。 不过这些现在都是次要的。 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那边卢兰都已经被彭岩骚扰的欲哭无泪了。 见盛钰还是满脸质疑,胖子终于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本来还想着不着痕迹让你转移注意力呢。有的时候人太聪明真的不好,盛哥你但凡傻一点,这种丢脸的事情胖爷我也不会开口和你说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彭岩的方向,说:“我是故意把你带到这边的。那三人之间的事情咱还是不要插手了,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话音刚落,底下匍匐的徐庆安终于有了进展。 趁餐车神明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无声息跑到餐桌边上,右掌轻碰一道菜肴。那菜肴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张巴掌大小的小卡片。 拿了那张卡片,他又重新爬上管道。 很走运,神明没有发现少了一道菜。 上来之后,见到彭岩在强抱卢兰,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笑的满脸谄媚:“老板,食材卡片给您。” 胖子把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地步:“一开始我也看不过去,还激情开麦骂了。谁知道那女的老公就是个捧臭脚的,彭岩还没生气,他就急不可耐的冲上来要打我,说我无缘无故侮辱他老板的人格。那女的也是无语,脓包一个,还帮着他老公说话。搞得我像个过度反应的道德卫士一样,白惹一身骚。” 盛钰沉默几秒钟,点头:“明白了。” 恶心是真的恶心,无奈也是真的无奈。 将卡片收入怀中,彭岩心里总有个疙瘩。他老是觉得自己刚刚被甩了脸,在秘书面前面上无光,丢了一个大丑。 现实生活中我不如你,21层楼里看我怎么重拳出击。这样想着,彭岩迫不及待的想看盛钰以及傅里邺同样出丑,把丢掉的脸再贴回来。 他假装忽然想起来一样,看向盛钰说:“接下来就你们俩去拿菜吧。就算是老胡推荐进队伍的新人,我也得起个头领作用,帮大家伙检测你们合不合格,够不够资本当队伍一员。” “……” 盛钰本来就不想和这玩意走在一起,但见到彭岩这样说,他忽然笑眯眯点头:“好啊。” 看了一眼傅里邺,好巧不巧的,对方显然是和他想到一起了。他们貌似总是在这种马上要坑人的时候,就特别特别的有默契。 根本不用商量对策,两人顺着管道下去。 彭岩看的都笑了,他扭头冲身后两名小跟班说:“连计划都不知道制定,一看就是愣头青,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第三层楼的。看着吧,一会肯定还要劳驾我下去救他们。” 徐庆安连连点头,刚要奉承几句,忽然视线凝在小孔背后,也就是厨房里。他面上的惊讶神色逐渐扩大,瞳孔里都是满满的震惊。 彭岩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又见到胖子捂脸,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要不你先回头看看,再想想要不要讲话吧?”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在听见胖子说的话以后,猛然扩大到最大。他心想再不过也就是重复一遍徐庆安的刚刚的举动,乡巴佬就会大惊小怪。 想着,他嘲讽的笑着转头。 眼神刚一对上盛钰的方向,他脸上笑容猛然僵住,眼神里的嘲讽之色一下子褪的干干净净。 “……操!那是什么情况?!!” 20、肥厨怪客(八) 不怪通道内的几个人震惊, 实在是下厨房的那两人操作太秀,简直是太秀了。 如果说刚刚徐庆安是利用躲死角的方式,趁着餐车神明不注意偷食材。那这两个人就是抢, 就差当着神明的面去硬生生的去抢食材哇! 他们甚至都没躲死角。 傅里邺下去后直接翻手拿出审判日——那把在盛钰心中名为透心凉的黑骨弓。 抬弓瞄准厨房门外, ‘嗖’的一箭射出去。 埋在冰柜里的身影猛然一顿, 他暴怒出声,狂吼不止。拖沓着餐车往门外走。 就在这时! 更秀的事情发生了,盛钰迅速上前,紧紧贴在餐车后头。利用神明难以转弯的弊端一直躲他身后,鉴于行动敏捷的便利, 神明好几次转身, 盛钰都是轻飘飘的跟着他的方向转,每次都只是有惊无险的在他旁边晃悠。 这个举动在旁边看, 可能只会觉得盛钰动作快反应快云云。但在通道里,这边可是全视角啊,盛钰干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他上手摸了下餐车, 神明还是没有发现! 一连串的骚操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卢兰吓得都忘记哭了, 正紧紧拽着徐庆安的手,满脸惊讶说:“还能这样的吗?” 徐庆安摇头:“我更好奇他们想干什么。” 一方面心惊胆战, 一方面看的满是懵逼。直到盛钰像是确定了什么,这下子他连躲都没躲, 直接撒开脚丫跑,顺着原路返回。 “是你!!!” 餐车神明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认出了盛钰,满是被愚弄之后的暴怒:“我知道你,不躲着我跑, 竟然还敢随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身份了。” 咕噜噜!咕噜噜! 滚轮声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急,继怒火冲天以后,神明满脸的贪婪与垂涎。他直接端起餐车转了一个方向,迅速的朝盛钰方向滑过去。 “嘁。年轻人就是爱张扬。”彭岩见卢兰与徐庆安两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面上迅速爬上一丝不喜,说:“本来就只是偷个食材而已,现在被这两人大张旗鼓一闹,食材没偷到就算了,说不定待连小命都要丢在这里。待会下去救他们之后,这些食材我们可不会分给他俩啊。” 话音刚落,他分分钟就被打脸了。 显然,盛钰的目的不可能仅仅为了触怒神明,他又不是吃饱了闲的慌。 厨房里又有了新的动态。 盛钰跑到一半,见实在跑不过,他大声喊:“技能确实和餐车有关,但餐车更像是盔甲,射那里是没有用的。你拿箭射他身体和餐车连接的薄弱肉层,那里才是神明的死穴。” 听了这话,最受冲击的是神明。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意,竟然不管不顾的直接端起餐车半边,一边端着餐车一边极速猛冲。速度一下子就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然而……注定来不及。 讲实在话,他的速度就算再往上提个几倍,那也快不过傅里邺手中的审判日。 黑骨弓上凝结出一支漆黑的骨箭,那箭大概只是在弦上待了两秒钟不到,就离弦而出。 嗖—— 箭太快,通道里的人甚至只看见傅里邺做了一个拉弓放手的动作,空气中就出现一道黑色的残影。紧接着,那支箭就狠狠扎在神明身上。 一半箭都直接扎在神明的肉里,另外一半箭支还在外头。 那箭像是染了什么腐蚀药剂,明明一开始扎上去的时候还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谁知道转瞬之间,与箭支相连的皮肉腐蚀的只剩下骨架。 盛钰又跑了两步,见后头滚轮咕噜噜的声音歇下,他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 神明停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的吼出声,脖子上的青筋整个爆出,唯一像人类的脸庞此时也变得通红,眼珠往外凸出了起码三四厘米,乍一看像什么鬼故事里的插画图一般,看着恐怖又让人毛骨悚然。 他咆哮着举起刀叉。 整个食堂都在他的咆哮之中隐隐震动。锅碗瓢盆什么的尽数摔下地面,餐桌之下的餐盘滴溜溜的滚出来,被挣扎着的神明踏了一个粉碎。 啪嗒—— 盘子碎裂仿佛是一个节点。 在某一个瞬间,整个厨房都被神明的大吼声震到晃动,墙灰纷纷扬扬的往下撒。 通道上的几人险些站立不稳,徐庆安第一个反应就是率先扶住卢兰。他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实力的,见彭岩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一晃就要摔下厨房。他顿在原地好几秒钟,仿佛在衡量着什么。终于,他衡量完毕,低声让卢兰原地蹲下,又跨越好几米的距离跑去救彭岩。 胖子抽出菜刀,轮在通道壁上。 借着这唯一的支柱,他勉强能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跟地震来临一样左右摇晃。 “牛逼啊!”他大笑道。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想来通道里的几个人死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一幕真的会出现。 彭岩拽着徐庆安,瞳孔因为惊讶放到最大。他指着下面大叫:“弑神,他们这是在弑神!” 就像他所说的,盛钰与傅里邺一开始就奔着弑神去的。要什么食材卡片,格局就不能放高一点么,杀了神明以后,黑水晶才是重中之重啊! 至于食材?那玩意就只是顺带的。 在盛钰与傅里邺双重死亡凝视之下,神明最终将刀叉捅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手臂一震,刀叉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忍的弧度。就像割到了大动脉一样,明明是搁在腰肢间,那鲜血还是呈现一种喷涌状喷出。 轻而易举的就飙了两米多。 紧接着,他上半身和餐车直接脱离,身体甩飞出去,僵硬扭曲的在地上爬。 他向盛钰伸出手,啪嗒一声。 手掌无力的垂下,他停止了呼吸。 “……” 厨房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彭岩还是一幅被吓到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卢兰和徐庆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煞白,跟看鬼神一般看着下面的两个人,满眼都是齐刷刷的震惊。 只有胖子好歹还保持一些理智,他嘘出一口浊气,耸肩说:“早说这是我盛哥了。我都叫哥了,他人能简单么?你们啊,估计一个个都是被密室逃脱综艺节目给蒙了,他很强的。” 又往下看了一眼,胖子说:“当然,盛哥的朋友也很强。强者一般只会和强者一起玩,就你还指望着这两人能加入你的队伍?还资格,我看要评选资格的不是他们,是你才对哈哈哈哈……” 胖子其实早就看彭岩不顺眼了,他这人不会阴阳怪气,从后者这里受了不少气。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彭岩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再往下看,他连会怼胖子都忘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骚走位、弑神……这些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捡起黑水晶,盛钰将其丢给傅里邺:“五五分啊,这颗归你,下颗可就要归我了。” 听这个意思,他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弑神了,并且之后貌似还准备一直弑神?! 彭岩终于明白了胖子那一番话。 操,他刚刚怎么会有脸去说新人资格的问题。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骚操作层出不穷,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呀。 第三层楼,可能是他的顶端。但这里充其量就只是底下两人开始的地方。 他们会爬的更高,爬的更远,让人仰望! 想到这里,彭岩心中出现一丝挫败情绪。 等再看到底下两人大扫荡一般搜罗食材卡片之时,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震惊。 是的,他已经麻木了。 刚刚还想着食材卡片不会分给盛钰和傅里邺,结果两人这一弄,轻轻松松的就收罗了近40张食材卡片,足足比他这几个小时收成都多。不,应该说比他们这一群人加起来的数量都多。 还分什么分,需要分的是他才对呀! 结束战斗,盛钰并没有松懈。 神明刚刚的动静实在太大,外头已经有不少呼啸声与沉闷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听闻动静往这边赶的神鬼,或许还有部分玩家。 对视一眼,两人一齐回到管道。 胖子知道盛钰这个人挺牛逼的,但他没想到盛钰竟然会这么——牛逼。 他就像是一个抱大腿的,第一时间凑了上去,乌七八糟吹捧盛钰一通。说完,他又马不停蹄的扭头看向傅里邺。 “大佬,你刚刚那一箭简直是酷毙了。说起来之前那个杀上第四楼的,叫、傅什么的。对,他好像也是使弓箭的。要不是你和传闻中的杀神完全不一样,我差点以为你就是他了。” 胖子急于拍新来大佬的马屁,大晚上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胡侃:“说起来,论坛里的玩家都快把他吹上天了,说他是什么二十一层楼之王。嘿,我就奇了怪。哪有王跟个愣头愣脑的杀人狂魔一样。我觉得您这样有思想又牛逼的大佬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王!” 傅里邺:“……是吗?” 盛钰满心卧槽,疯狂的给胖子使眼色。 “盛哥,你干嘛一直给我抛媚眼,要不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小美,我都要心动了。” 胖子迷茫的看他一眼,又一脸激动的把盛钰一起拉下了水:“我和盛哥之前还说以后要绕着那个傅什么的走,现在有了您,还绕什么绕啊。” 他拍着胸脯,满脸肯定说:“那个傅什么的,他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哇!!!” 21、肥厨怪客(九) 见傅里邺视线扫过来, 盛钰立即想起了自己演员的身份。他满脸困惑的摇头:“胖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和你讨论过那人啊。” 胖子茫然:“在第一个副本,就是有鬼娃的副本。咱俩还说的怪起劲的, 而且这句话明明就是你说出口的啊——以后一定要绕着他走。” 盛钰脸上的茫然更甚:“什么鬼娃?什么第一个副本, 上一个副本咱俩是在一起吗?” “……???” 这次轮到胖子满脸迷惑了。 傅里邺终于收回对盛钰的凝视, 后者弯起眼角笑了笑,依旧是满脸的置身事外。 ‘啪’的一声。 厨房门被怪物打开,越来越多的鬼神涌进来。这个地方显然已经不安全了,众人停止闲谈,沿着通风管口往下走。 一路上, 众人心情各自复杂。 胖子被盛钰鬼扯的一番话扰乱了思绪, 直到现在还在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至于彭岩,他可能觉得自己在厨房蹲了许久, 最后收获与付出不成正比,一直都在小声骂骂咧咧的。 找不了盛钰和傅里邺的麻烦,他把目光对准了徐庆安, 奚落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徐庆安走在最前头, 闻言只是身形稍微顿了一下, 过了两秒钟才回头笑着:“对对对,老板您说的对。我要是有用, 也不至于至今还只是个部门小员工,就算年纪再长个几十岁, 也不一定能坐到像您那么高的位置上去。” 徐庆安不知道有傅里邺这个财阀少爷下场,导致他以为的奉承言语,听到彭岩耳朵里,那可就是活生生的嘲讽。 后者脸色一青,更加没好气说:“卢秘书在公司里也有不少人追, 真不知道是怎么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你娶她就是耽搁她,明明可以在家相夫教子过上好女人的生活,现在非得为了你出累死累活的,你都不感觉亏欠吗?” 卢兰委屈巴巴说:“我不觉得累。好女人也是可以开创事业的,而且老公其实对我很好,和他并肩作战我很开心。老板您就不要老是说他啦。” “你这都是妇人之仁,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好妹妹才说这些的,一般人我才懒得多说。你老公估计也觉得你在家好好呆着比什么都强,他不需要你和他并肩作战,他只需要你多生几个男孩,给他传宗接代,在家乖乖带着,不要老出来抛头露面。” 彭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继续说:“拖我的福,你老公马上要升迁了。这次给他提完职,你就乖乖回家生孩子去吧,做个好女人。” 卢兰眼圈又红了。 盛钰一直低垂眼帘的看路,这些话语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精神污染,听多了三观都要被带偏。不过他也懒得上去一通辩驳,精神层面都不在同一个等级,那就让青蛙永远的坐井观天吧。 倒是胖子翻个白眼开了口:“小美也是事业型女强人,在什么领域都是最出色、最美的。我就从来都没有觉得她不好过,要是娶到了她,我巴不得替她生孩子,一点痛苦都不想让她受。” 说完,他一拍脑袋看向盛钰:“盛哥,你呢。我记得和你传过绯闻的也有不少,虽然娱乐圈的事情都是真真假假参半吧,但概率学来讲,这群人里怎么地也得出一个女朋友吧?” 盛钰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自己这儿了,而他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视线焦点,就连傅里邺也有意无意投来轻飘飘的视线。 讲真的,明明后头卢兰、徐庆安等人视线一直盯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盯出来一个洞。但盛钰莫名就觉得相较而言,傅里邺仅仅几秒钟的扫视都比那些视线更让人有压力。 或许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吧。 盛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又满是谨慎的开口说:“真没有,都是同事。” 胖子不可置信的说了几个正当红的女星,又道:“这么正的妹你都不喜欢?!” 性别就不对。 盛钰心里头默默吐槽,搬出经纪人给自己的模板回答:“目前还是专心事业,暂时没有其他想法。如果有恋情,我会告诉大家并且……” “等等,你拉倒吧。”胖子连忙摆手,明显是不想听这些套话。他又好奇看向傅里邺,想要开口问又有点纠结,他天生就有点怕这人。 想了想,他冲盛钰招手,又指了指傅里邺,做了一个口型:“你敢不敢问他啊?” 盛钰很光棍做口型:“不敢。” 胖子眉毛一竖,忽然笑的贱兮兮。 先是左手圆圈右手食指对捅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傅里邺,双手握拳到两腮边动了动,做出了一个极度夸张的哭泣表情。 盛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懂胖子手语的——他肯定没有女朋友。 不,或许他把胖子想的太纯洁了。 这货说的也有可能是‘他肯定没有性/生活’。 盛钰差点笑出声,心想这死胖子怎么这么逗。好笑归好笑,但他完全不认同胖子的想法,人家大佬又有钱又帅气,长的还高,完全就是社交场合里最吃香的那波人。 想到这些,他都有点替傅里邺鸣冤了,笑道:“他一看就是个英年早婚的。” 这句声音是放出来的,压根就没有做掩饰。前方的傅里邺忽然停下脚步,胖子一看就怂了,还以为这人发现盛钰和自己在后头编排他了。 傅里邺翻手握住黑骨弓,全身肌肉绷紧,甚至还幻化出一支黑箭搭在弦上。 见状,胖子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不对。 他娘的,这明显就是有敌情啊! 所有人在瞬间就戒备起来。 因为规则有说过上交食材,倒数两千名玩家第二天全天上菜。所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先到肥厨那边看看情况。如果危险性小,那么先把手中的食材交上去再说,以免夜长梦多。 现在一看,这个计划果然没有错。 夜晚长了,总有人会扛不住黑暗的恐慌与诱惑,开始想一些歪路子。 通风管仿佛走到了尽头,前方道路闭塞,唯有地面上有个大圆孔。微弱的光芒从圆孔里照射出来,让久不见光的瞳孔有些火辣辣的疼。 争斗声就是从圆孔下方传来的。 众人靠近,小心翼翼的伸头往下看。刚看清底下的人脸,胖子就小声骂了句,操。 不等人发问,他就抹了把脸,说:“底下那男的是我同事,怎么会这么巧!” 盛钰又往下看了一眼,底下全是男的。 大致应该分为两波人。 第一波是三人为伍,各个手里拿着锐器,有人看上去精明能干,还有人长的就是一幅急功近利的模样,看着就不像好人。 第二波人其实不算‘波’,他只有单独一个人。 那一个人被其余三人围住,怀里护着什么东西,无论旁人怎么拉扯踢拽,他都不愿撒手,有时候能从缝隙看出小方卡片模样的东西。 因为害怕引来鬼神,他甚至都不敢放声大叫,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威胁:“要是我不落单,要是她还在我旁边,你们敢这样吗?!” 回应他的是重重一脚。 拳头就像是雨点一样打在那人的身上,那人死不撒手,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要是她在’、‘你们都怕她’什么的。 通风管内。 几人看了有十几秒钟,吃了许久的瓜,卢兰才想起来好奇:“哪个是你同事呀?” 胖子现在就差哈哈大笑了。 他几乎要把幸灾乐祸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那个被打的是我同事!” 发现卢兰目光诡异,他赶紧补了一句:“也是我情敌,老是在小美面前讲我坏话,搞得小美都不乐意搭理我。我他娘的又不是圣人,吃撑了没事情做才会下去救他。再说了,我看那几个玩家就是想抢食材卡片,真要拿刀砍下去,他们自己也活不了。” 说完,胖子抱臂,准备看完这场让他浑身每个细胞散发舒爽气息的争斗。 趁着这个空档,盛钰将傅里邺拉到一边。 后者面上满满的不愿意,但行动上还是很配合。一直跟着盛钰走了快十米,他才停下脚步,拽都拽不动,就跟整个人都长在管道里一样。 “这么远,他们听不见。” 盛钰一看也是,他指了指卢兰等人,直接开口说:“你打算陪这群人玩多久?” “我不是在陪你玩吗?”傅里邺勾唇,说:“有些人讲要绕着我走,我还不赶紧表达一下诚意。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你少赖我。”盛钰被激的开始同样阴阳怪气:“尊贵的傲慢大人心细如尘啊,谋略出众啊。哪里能放下身段和我这个小小的贪婪玩。指不定心里在盘算什么折腾人的东西,分享一下呗?” 傅里邺看了他一眼,黑暗中的眼神让人琢磨不清。盛钰感觉自己又被审视了,他作势叹气转身:“得了,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合作了吧。” “我算是明白了。” 后领子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傅里邺眼尾挑的老高,“你就是上天派下来治我的。” 盛钰笑出声:“过奖了。” 看到他笑的这么开心,傅里邺表情更臭了。他松开手,冲圆孔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在等。” “等什么?” “等有人下杀手。” 听了这话,盛钰也冲那边看。停顿了几秒钟,他问:“你是说彭岩什么时候杀徐庆安?我感觉不会,他没道理杀一个对自己有帮助的人。” 傅里邺摇头说:“错了,我在等徐庆安杀彭岩。” 盛钰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再次回头看。 彭岩厌烦皱眉,好像在训斥着什么,徐庆安点头哈腰的,脸上一点儿被训斥的不满都没。全然是欢欣鼓舞,像是受到心中敬佩长辈的提点。 这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他就像是广大社畜的缩影。明明受尽了心酸与委屈,甚至在心爱女人的面前丢掉脸面,他还是只能嬉皮笑脸迎合猛踩自己的人。就算是被踩到了泥潭里,他可能还会捧起臭脚,虔诚的去舔上几口。 “有杀人动机。”盛钰摇头,不赞同说:“但这个猜想比彭岩杀徐庆安还要荒唐。他马上就要升迁,说不定都忍了几年,甚至十几年。” “打赌吗?” 傅里邺一句废话都不和盛钰多说,而是饶有兴趣的扬眉,“我输了送你20个高奢代言,你输了去把那胖子打一顿。怎么样?” 记仇!这人肯定还记着刚刚胖子骂他的仇,要是让傅里邺知道胖子还在背后编排过他的性/生活,那赌注还不直接改成杀了胖子呀。 “这个赌注没意思。” 盛钰故意说,忽然坏脑筋一笑:“输了的人要在众目睽睽下撒娇,还得叫对方‘好哥哥’。” “……”傅里邺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见状,盛钰心头一凛。 他这才发觉这个赌注gay里gay气的,听着就不太像直男之间会开的玩笑。 糟了,他在娱乐圈操的可是单身笔直男神,要是让经纪人知道他露出马脚,那还不得哭死。 正想打个马虎眼将这件事圆过去,就见到面前的男人缓缓点头,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几乎是傅里邺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钟,身后就传来卢兰惊讶的呼叫:“老胡!” 两人同时一顿,齐齐扭头看。 “你刚刚说什么?小美被神明抓走了?!” 说着,胖子眼睛里瞬间充斥着红血丝,整个人陷入惊慌与暴怒的无理智状态。他一把推开卢兰和徐庆安,不管不顾的往圆孔底下一跳,瞬间就搅进那两波人的战局中。 又是茫然又是困惑的凑上去一看,混乱中只听见底下在兴奋大喊:“通风管里有人,还不止一个!我们杀上去,抢食材!” 喊话的那人也没闲着,五指一张,一窜小火苗直直的冲通风口扑去,直窜盛钰的面门。 “……!” 腰肢被人搂住,眼前一花,那小火苗最终窜到了彭岩衣领上。那名玩家的技能目前还很弱,只是烧掉后者一些衣服与半数头发。 即便如此也让人受了不少罪,被火烫过的地方灼热无比。彭岩气到直接甩了徐庆安一个巴掌,破口大骂刚刚为什么不救他。 徐庆安松开保护卢兰的手臂。歉意十足的连连鞠躬,看上去内疚到就差磕头认错。 在彭岩大骂的跳脚声中,盛钰只觉得腰肢一松,搭在腰上的温度眨眼间消失不见。偏过头一看,傅里邺握着审判日的弓背,搭箭上弦,猛的松弦,侧脸的弧度透着一股肃杀的冷冽。 嗖——射中了! 待管道下方的玩家发出痛苦的惨嚎声,他忽然略微偏头,肃杀的气息一下子褪的干干净净。 拿弓轻敲了下盛钰的额头,他缓缓勾唇:“怎么办,有只小脑子精马上要叫我好哥哥了。” “……” 盛钰刚要回话,底下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吼声:“盛哥,那个瘪三往你们的方向跑了!快帮我逮住小瘪三,只有他知道小美被抓到哪里!” 讲到最后,胖子嘶吼到破音:“来不及了,快!!!” 22、肥厨怪客(十) 看胖子那么着急, 盛钰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当即顺着管道滑下去,长腿一跨—— 极速奔跑的人压根就来不及躲避, 跑在最前头的那人面上一滞, 焦急的想要刹住脚步。哪曾想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几乎是刚瞅到横空伸出的那只长腿,他人就飞出去了。 字面意义上的飞。 摔在地面上甚至还往前滑了一两米。连累到两名队友也跟着摔成一团,哀嚎声不止。 这些打斗的动静其实不小,不过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流大片鲜血,所以也没有吸引怪物。 拍了拍手掌, 盛钰站起身, 扭头就看见胖子屁颠颠的跑过来,瞪圆了的眼睛说:“损还是您损!” 盛钰心说还不是因为他催, 要是不催的话,不至于连偶像包袱都给丢掉了。 他想把这些说出口,但胖子脸色实在难看, 想了想只得闭嘴, 默默在一旁围观。 只见胖子一把揪起男领队的衣领口, 作凶神恶煞状问:“小美呢?!” 领队歪着嘴巴,茫然问:“什么小美?” “操, 你他娘的就不能联想一下吗!”胖子焦急的扯着他的领口来回晃悠,语气里的急切听着就让人感同身受:“小美就是廖以玫啊!你们刚刚不是讲她被神明抓走了么?她被抓到哪里去了?” 这个档口, 傅里邺等人也从通风管道里下来。余光见到傅里邺手中的审判日,领队像是忽然一下子就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混沌的大脑也在一瞬间就清晰起来。 他又惊恐的看了一眼审判日,想必被刚刚疯狂躲箭的经历吓得不轻,回想起来都害怕。 用了大概几秒钟时间组织语言, 他缩着脖子说:“那个女人被神明抓到了肉食厂。那边就是异次元食堂专门用来养肉鹅肉牛的地方,或者还有其他动物,反正肉食厂外圈只有鹅和牛。” 胖子又虎着脸问:“肉食厂在哪里?” 领队终于把注意力从审判日上挪开,他惊讶的看了一眼胖子,下意识连连摇头说:“整个肉食厂都是神明的地盘,看守的守卫、还有饲养员之类的,全部都是神明,没有一只鬼怪。现在玩家都绕着肉食厂走,就连她的同伴也放弃了她。进了神明的老巢,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你要是去那个地方救她,我看你多半是疯了!” 胖子一拳揍上领队的脸:“我问你肉食厂在哪里,你跟我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别打了!别打我们队长!” 旁边一位玩家见领队被打的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焦急双手抱头作投降的姿态,语速极快说:“你顺着这个方向走。一直往外,金字塔内部环绕的是牢笼,牢笼外头就是走廊厨房房间等地,再往外走是进入金字塔的门。那里连了一条粗大的浮空桥梁,看不见尽头,但两侧都是数不胜数的活体食材,那个女人说不定也变成了神明豢/养的食材之一。” “我们也就知道这么多,现在可以放了我们吧?” 刚一松手,那三人就满脸的晦气与倒霉,连忙互相搀扶着跑掉了。 原先被打的寸头同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脸上发青,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胖子没理他。 他脸色很不好的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忽然看向盛钰说:“盛哥,你和你的朋友先去交食材吧。这事太危险了,我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跟我一起冒险,而且我一个人行动也方便些。” 说着,他是一分一秒也不愿意耽搁,立即转身往那几人所指的方向冲。 盛钰连忙喊:“天亮之前你能回来吗?” 胖子那边没传来回应的声音,兴许是没有听见问话,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确定。 不确定天亮之前能不能回来,更不去确定这一趟过去还有没有命回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其余几人只能面面相觑,决定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走。 少了一个胖子,多了一个寸头。 这两人性格天差地别。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拿发消息聊天来说。 胖子绝对是那种就算你不理会他,他也能一个人自娱自乐发上几十条上百条信息的人。典型的我不管你看没看,反正我发出来我心里就舒服了,大不了我就当你看了。 而寸头就是他的对照面,很有可能你给这人发一条消息,隔了十几二十天,你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寸头忽然慢悠悠的回复一个‘1’。 看着就和‘朕已阅’一个道理。 想到这里,盛钰忽然看了一眼傅里邺的背影,心里寻思着这人生活中会怎么发消息。 思考了几秒钟,他猛然间反应过来:可能发出去的消息会收到一个鲜红色感叹号吧。 “噗。”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察觉到傅里邺偏头往回看了一眼,盛钰连忙收敛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且茫然的盯回去。 越临近后半夜,附近也就越寂静。玩家鬼怪与神明就好像一齐消失不见,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他们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遇见。 兴许是行走的过程太过于寂静恐怖,卢兰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开口说:“原来老胡口中的‘小美’是真实存在的。我还以为是电视剧里的角色。” 这话激起了不少共鸣。 盛钰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在疯狂点头赞同。他比卢兰想的还要极端,他以为‘小美’是胖子按照自己的理想型,瞎编乱造出来的人。 聊了几句,渐渐就扯到了胖子和小美的关系上,卢兰忽然感叹说:“听老胡形容,廖小姐似乎事业有成,又很优秀。果然优秀的女人不乏追求者,老胡为了她,连神明窝点都敢闯。” “优秀?” 寸头同事忽然苦笑了一声,说:“她以前是很优秀的女人。公司里有不少人都是她的爱慕者,可是后来……算了,她现在已经变了一个人。” 这他妈,还带说话说一半的? 彭岩皱眉,刚准备就寸头的话发表一番见解,他前面的人忽然全部停下脚步。 “这里似乎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屠杀。”徐庆安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地上的血液,说:“还没凝固起来,血是新鲜的。” 卢兰同情说:“这个人应该已经出事了,希望他是被鬼怪杀死的吧。血的味道会引来鬼怪与神明,老公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徐庆安没动,目光严峻。 “不对,受伤的人没有死。他是从楼梯下往上跑的,我们现在在三楼,血迹一直拖到了四楼往上的地方。他原本和我们是一个目的地,应该都想去金字塔大厅交食材卡片。” 彭岩叫道:“还等什么,那赶紧去啊!” 盛钰看了彭岩一眼,心里满是疑惑。 他都怀疑这个人是怎么坐上联合国top100公司的高层位置的,有的时候这人的智商简直是让人汗颜。 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想吗? “受伤玩家的原本目的地是金字塔大厅,他想上交食材卡片。但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他又拼命的往回跑,并且鲜血整整淌了一路。血迹上的脚印迈的很大,这说明他跑的很急。” “他在逃命。”盛钰开口。 彭岩一下子就慌了,他尴尬的咳嗽两声,看了傅里邺一眼,到底是没有敢造次。反而扭头选了相较而言更软的柿子。 手指冲着盛钰方向戳,就差怼到鼻子上了,彭岩假作苦口婆心状,脸上的真诚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就连笑容也虚假的很: “我看你不是很厉害么。那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要不你把食材卡片交给我保管,然后下去看看情况,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是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有危险大不了再回来,徐庆安和卢兰留下来保护我、呃,保护食材卡片,放心,一定给你们保管好咯。” 说着,他冲徐庆安和卢兰使眼色。看着估计是想要少数服从多数,先踢个人出去探路,要是这个探路的死了,正好接管食材卡片。 卢兰张了张嘴巴,没好意思讲话。倒是徐庆安反应很快的点头,捧场一般说:“老板讲的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话讲的,盛钰差点都听笑了。他压着心里的火气说:“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厉害的。但您这不是道德绑架吗?为什么我厉害点,就要去当那个替死鬼?” “也不一定是替死鬼……” 彭岩满脸尴尬,恐惧的往徐庆安后头躲了躲,小声说:“那不然还能怎么办?总得有个人要先去探路,不然到时候岂不是一起死。” 这都默认去了就会死,还没皮没脸的推别人上前,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是闹嘛,爱谁去谁去,反正盛钰不去。 心中刚出现这个念头,就听见傅里邺开口:“我去。你们有人想跟就跟上来,我可以搭把手保护,等上交了食材一起走。” 这话一出来,众人反应大相径庭。 那把名为审判日的黑骨弓在众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而且还都是带着血腥气味的屠杀印象。旁人都是一脸的兴奋与激动,反正早晚都要到肥厨那边上交食材,现在受到大佬的保护,生存几率肯定会直线上升的。 想着,他们连忙点头:“去去去!” 这个姿态,看着都不像是去与鬼神交锋,而是去奔赴一场豪华典礼,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倒是盛钰满腹疑虑的看了傅里邺一眼。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的印象里,这人绝对没有这么好心。 ‘没那么好心’的某人扭头,说:“一起?” 盛钰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他的想法很明确,反正两人现在是捆绑关系。傅里邺需要他,那就不会在坑人的时候顺道带上他,等这种捆绑关系解除以后再去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吧,反正现在应该不至于被坑。 要是傅里邺真是个疯子,直接无视合作关系坑他一把,盛钰也会毫不犹豫坑回去。 大不了崩合作,抢傲慢的技能呗。 谁还不是个鬼王啦! ** 众人小心翼翼的沿着楼梯走下去,一路上风平浪静,就是满地的血液看上去有点渗人。 那股刺鼻的血腥气味直冲鼻腔,简直能直接由气体化为液体,弄得嘴巴里也是咸腥味。 墙上甚至还有血手印,一个巴掌拍在上头。倒霉的血手印主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离开一样。那血手印一路向后划出一道蜿蜒的赤红色痕迹,使得平平无奇的楼梯道变得有些气氛诡异。 特别是现在压根没有人有心思张口讲话,这份诡异气息就一直弥漫在周身,久久无法散去。 到门边一看。 众人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倏然间直往脑门疯狂窜,这一下子就头脑充血,眼前一阵眩晕。 终于知道为什么走廊没有鬼神食客了,他们大部分都集中在金字塔中心! 再壮着胆子往那边瞄一眼,就连盛钰都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 这可怪不了他,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整个大厅一楼游荡着无数只怪物,白天上菜的时候他们是分两波走,看上去数目已经很可观,让人兴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欲望。现在更刺激了,两波合并,怪物们都聚一起了。 这是成倍打击,也是成倍恐慌。 有玩家脸色铁青的穿越怪物群体,仓皇的往四周甩技能。他的初始牢房应该在一层,只是十几米的距离,这玩家却跑出了山高水远的感觉。 一直在各种攻击的缝隙中乱窜,好不容易逃回了牢笼,铁门自动合上。门口还徘徊者不少不甘心的怪物,正龇牙咧嘴的冲牢笼另一头咆哮,黏腻的口水丝都喷到铁杠上头去了。 那玩家一下子瘫软在地,半步也无法挪动。 “给老子滚!!!”他发泄般的大吼出声。 这声音在金字塔中心久久盘旋,震动了无数同样在牢笼中的玩家。不少人担惊受怕的抬头,下意识的又往牢笼更深的角落里蜷缩。 他们满心绝望,有些人根本就没拿几张食材卡片。在发现牢笼作为本副本初始地点,可以屏蔽鬼神伤害之后,他们连想都没有想就潜入了牢笼里,一开始还都在庆幸,幸亏鬼神聚齐的不多,众人分散的跑一跑,战火也能被分散掉。 可是后来,他们逐渐发现不对劲。 随着钟表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走下去,金字塔中心聚齐的鬼神越来越多。有些甚至都不是食客,像是外头看守肉食厂的神明。 越来越多的玩家回归牢笼,也有的死在了金字塔中心。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至少也积攒了两三张食材卡片。 那些一开始进牢笼的玩家简直是欲哭无泪。 很多人手上空空如也,想要出去再偷食材又都来不及了,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鬼神就在外头虎视眈眈着呢。 彭岩满头大汗的搓搓手掌心,把两边手掌都搓热了,他才谄媚着开口:“您要现在去吗?” 这话是对着傅里邺讲的。后者点点头,说:“都跟紧。” 在这个档口,这两个字的意思那可就深了,挖空心思的想想,这不就是变相的在说:你们跟的越紧,受到的保护就越多。 彭岩当即一把冒头上前,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傅里邺。原本在傅里邺身边的盛钰被挤的一个踉跄,猛的扶住墙才稳住脚步,手上还沾到墙上化黑的血液,满手的稠腻感。 脏兮兮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是碰到了血,心里头多多少少也有点异样感觉。等手指离开墙面,那种缠绕在指尖的腥味还散不了,盛钰把手指放到楼梯上蹭了蹭,闭口不言。 他感觉心里的火气已经到了脑顶,仿佛就要冲破那层天灵盖喷涌而出。 妈的,生气还不能表现出来,好气。 盛钰在心底默念好几声‘我是个一点错误就会被放大无数倍的明星,我是个面无表情都会被猜测是不是心情不好的大明星,我不能生气’。 生气就输了形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住火气。 反正都有傅里邺开道,他还是个远程弓箭手。彭岩对这个人似乎一直抱着莫大的信心,他上前一步,压根没等其他人准备好,就猛的将只是虚掩着的门一把推开。 吱吱—— 所有微小的声响都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盛钰连恶诅守护匕首都没有来得及掏出来,抬眼就看见金字塔中心几百只游荡的鬼神猛的静止。 在同一时刻,他们齐刷刷的回头,看向大门,眼中爆发惊人的垂涎神色。 或许还有鬼怪只是激动吧,但盛钰准备不及,太过仓促。他压根就分辨不出那些怪物的情绪到底是激动还是垂涎,反正一样的兴奋。 “跑啊!快跑!!!” 牢笼里数名玩家看见大门口杵着的几人,有好心人大声提醒,急的不行。 几乎就在他出声的下一秒钟,门外的几人闻风而动,跑出了丧尸来袭的气势。 不! 丧尸来袭的时候是身后有怪物在追,他们现在完完全全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从上层视角来看,简直就像是给鬼神送菜的,一个个就像迫不及待想要送死,闭眼就扎进怪物堆。 “呼哧……呼哧……” 盛钰是第一次跑的这么没形象,即将丧命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他大声喘气,抬头就见着一个庞大的肉山怪物高高举起拳头,一拳——就砸烂一只人形怪物,那怪物瞬间就变成了一摊饼状肉酱。 即便是这个糟糕的局面,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着这场重复上演的追击战。当即就有人‘卧槽’了一声,满是崩溃与羡慕的说:“我就说他是个锦鲤吧!说了你们还不信,这他妈,运气绝了!” “……” 什么鬼运气,有的只不过是鬼怪的拥护。 盛钰心知自己不可能次次都运气这么好,他奔跑过程中回头瞄了一眼,心中顿时大骂。 苟,实在是太苟了。 你他娘堂堂傲慢,苟成这样真的好吗?! 说好的跟紧他,傅里邺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回牢笼。他连看都没看彭岩一眼,反正鬼怪敬畏他,神明也不敢上来硬碰硬,他倒成了场内最悠哉的一个人,看上去简直跟闲步后花园一样。 他甚至都没跑,他是用走的! 盛钰也没太失望,他一开始就没想着指望这个内里闷骚又坏的坦荡荡的家伙。 他现在自身难保,也不去注意彭岩等人。 在一片‘卧槽’声中,他次次险而又险的避让过攻击,某一个瞬间那些‘卧槽’声忽然拔至最高,似乎身后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他也没心思回头看,只知道怼着牢笼就是一阵猛冲。 近了,操,终于近了! 三米两米……只剩下一米了! 快,再快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的一声钝响,铁门合上。 这他妈简直和丧尸潮里跑过来没什么两样,盛钰自己都搞不清他是怎么跑过来的。一进来后,他就顺着墙滑下地面,心中大骂脏话。 干!这些神明是真的把他当软柿子了啊! 明明场内有两个鬼王,吃了都跟飞升一样的,但傅里邺却一丝战火都没有分走。所有神明跟中了邪一样,全部齐刷刷跟着他跑。 他现在都已经回到了牢笼,那些神明就跟错失一百亿一样,在外头徘徊,不肯离去。 隔着铁笼的视线像是热油,浇淋在皮肤上头都火辣辣疼,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想必他已经被杀了千百次,瓦解成一块一块的了。 拖了他的福,战火被大大的分散。寸头、徐庆安、卢兰,彭岩等人都只是挂了彩,有重有轻,但好歹都在乱局中保住了一条命。 其中‘重’,指的就是彭岩。 他腿上被怪物直接撕咬开一道大口子,几乎是跛着脚回到牢笼的。此时正躺在牢笼的小床铺上,脸色铁青,气到几乎螺旋升天。 食材卡片只集齐了几张,以他目前这个状况要是真的当选末尾两千送菜人,那跟直接去死压根就没有什么差别啊!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铁杠前,愤怒的冲一楼喊:“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已经说好了会保护我们吗!!!” 金字塔中心一片静谧,所有人保持安静。 几秒钟后,一楼某个牢笼传来轻蔑的声音,说话的人状态很悠哉,还满满的坦荡与理所当然。 “说话算话,不信你自己看。” 彭岩还真的就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大的气愤。 如果说之前还是十分愤怒,那现在就是一百分愤怒,不,是一万分。 彭岩对自己意识一直很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时候有些过分,但现在遇见了更过分的人。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 从一楼拐角开始,无数黑色箭支牢牢扎在地上,还有墙面上。一路蜿蜒向金字塔的高层走,形成了一条动态曲线,让人都可以脑补出这个人在什么时候受到攻击绕了个圈子,又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加快速度,奔赴希望的彼岸。 那些箭支一个接一个的化成空中闪亮的小光点,欢欣雀跃的在空中舞动,又逐渐消失碾灭。 无声的守护留不下片缕痕迹。 但依然很直观,又像是星海璀璨一般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浪漫的求婚现场,而不是充斥着绝望与困苦的血腥屠戮场。 所有牢笼里的人都下意识走到铁杠面前,摊开手掌接住这夺目是星点光芒。不时口中发出赞叹,又是羡慕的往盛钰所在方向看。 只有一个人怒不可遏,崩溃大喊: “说好了的保护。感情您的意思是只保护盛钰一个人吗?!!!” 23、肥厨怪客(十一) 直到这个时候, 盛钰才发现傅里邺竟然闷声不吭的干了件大事儿。 牛逼啊傲慢,看不出来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正好后者所在的牢笼在他对侧,盛钰下意识上前两步, 低眸往下看。 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一层牢笼的靠前半部分, 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吧……讲真的, 盛钰几乎都能幻想出来傅里邺刚刚的动作:一定是见他安全后,干脆利落的收弓,又漫不经心往牢笼靠里面走。 想想还有的小帅气。 盛钰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不太妙的想法晃出脑子。 空中的星光闪闪洒落在手掌,指尖微微蜷缩, 那些小光亮像是调皮的精灵一样, 在指缝间打了几个转,就消失不见了。 也正是这一刻,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打破对傅里邺的偏见。毕竟从这件事情中,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后者的诚意,并且还是不小的诚意。 卢兰所在牢笼就在一旁, 她的声音很清晰传过来:“我好羡慕你们呀。廖小姐有老胡那么踏实能干的人爱慕着, 你和他也是……” 盛钰心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他赶紧插嘴打断, 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般:“这可不能放在一个台面上讲。我和拿弓的那位只不过是陌生人以上朋友以下的关系而已,他呀, 他说不定就是发发善心才救的我,换一个人他也照样救。有什么好羡慕的, 再说了,你老公刚刚难道没有帮衬着你吗?” “没有,他全程跟着老板跑。”卢兰道。 盛钰:“……” 卢兰很快又说:“老公他其实很爱我的,我刚结婚的时候,小姐妹都说我嫁给了神仙爱情呢。唉, 算了,说了你可能也不会懂。”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怪就怪他母胎solo,不能理解这种‘神仙爱情’。 说的没错,正常人大概都不配懂吧。 黑夜还长,不时有玩家回归牢笼。 他们大多都拼死跑,跑出了绝命的气势。运气坏的当场就被不知道是鬼怪还是神明的怪物打死。运气好的,满怀希望朝着代表生的牢笼跑,哪曾想他们踏入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困死局。 不知道过了多场时间,中途盛钰甚至闭眼在笼子里眯了会觉。 他是被又一阵怪物的咆哮声吵醒的,头脑还晕乎乎的,正想要翻个身继续睡。忽然,他‘腾’的一下子从破旧床铺坐起,迅速跑到铁杠边。 是胖子,他听见胖子的声音了。 胖子回来了! 打眼往下看,胖子虽然看上去行动不太敏捷,但他其实还蛮灵活的。 低着脑袋在金字塔中心极速冲刺,鬼怪都视他为无物,余下的神明却像是看见了香饽饽,几度困局想要困死他。 “想吃你胖爷,还早着!回去再修炼修炼!”胖子一个飞跃,几乎是跳回了牢笼之中,刚摔进去,他就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盛哥,这波有点吓人啊,胖爷刚刚差点就死在下头了,你是怎么逃过来的?” “……”又是一次无法进行的对话。 之前反装忠的神明说过,鬼神对待不同鬼王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当时盛钰还以为这话是瞎说的。现在看来,倒也有那么几分真实色彩。 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鬼怪对傅里邺所代表的傲慢多为恐惧心态。对他所代表的贪婪更多的像一种拥护,示好。对胖子暴食则是无视。 就算知晓这一点,盛钰也不可能说自己是受了双层保护过来的,他甚至都没有浪费一次贪得无厌技能,就这么逃了个寂寞。 想着,他转移话题:“你找到廖小姐了?” 说起这个,胖子有些低落:“没有。我一直在肉食厂外围晃悠,里面有太多神明,我也不好贸然进去。不过我在那边发现一个垃圾场,专门丢死去鸡鸭鱼牛羊的尸体。我把尸体都翻了一遍,发现了十几具人类的尸体,没有小美。” 闻言,卢兰也参与进对话,她安慰说:“没有发现尸体是好事,她说不定还在肉食厂里。” “那是当然,她不可能出事!” 胖子又叹了口气,语气满是颓唐:“盛哥,这话我没跟别人讲过,我也找不到别人讲。原本我是打算赶紧想个办法死在鬼怪手上,你……你是知道我有办法区分的。我就想着赶紧结束这场血腥游戏,早点回家睡大觉。但我现在不能出去了,小美还在神明手上,我就算耗死在这里边,也得先把她安全送出副本,我才安心。” 这是盛钰第一次见胖子这么认真。 不过他也能理解,原本盛冬离还在的时候,他的想法几乎和胖子一模一样。 要不是刚送走盛冬离就上了傅里邺的贼船,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离开副本了。 卢兰挨不住寂寞,又插嘴好奇说:“廖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啊。这一晚上老是听你提起她,搞得我都想当面见见她了。” 说起廖以玫,胖子嘴巴简直停不下来。 他兴奋的嘚啵嘚啵讲,一讲就是大半个小时,听到后来附近的玩家都有意见了,胖子这才像是没有说过瘾一般闭上嘴巴。末了,他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很是遗憾。 虽然讲了不短的时间,但胖子好像也没有讲出什么深层次内容,排除那些无意义夸奖廖以玫的话语,总体信息其实暴露的不多。 总结一下,就是: 廖以玫一开始进入公司的时候,她是从基层做起的。一路凭借着出众的领导手段和惊人的魄力,走到了行政总监的位置上。那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她是公司老板的小女儿,不过很少有人觉得她靠关系上位,毕竟她的能力就摆在那里。 自那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开始是断绝和所有人的来往,疏离所有想要帮助她走出困境的好友。到后来,她几乎不再和生人接触,直接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天里,就连这次落入神明手中,往日和他交好的寸头同事都没有兴起一丝救人的念头。 “不对啊。”卢兰迷茫道:“老胡,你中间是不是讲漏了什么事情。她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变自闭、咳,我是说变得冷漠不近人情。” 胖子这次沉默了许久。 足足几分钟之后,他方才打起精神开口:“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这话把胖子自己说难受了,他再也不愿意开口,无论卢兰怎么尝试和他搭话。后来卢兰也不再自讨没趣,叹息了声就没有再说话。 这方牢笼区除了偶尔鼾声,并无交流。 最后是一名人高马壮的粗犷大汉飞速飙进来送食材卡片,结束了这一夜的仓皇。 ** 白天。 夜里看并不明显,直到天亮了,所有灯具都打开,盛钰才发觉牢笼空了将近1/4的人。现在打眼看过去,最多只有6、7000玩家。 夜里最后一个进来的粗犷大汉就是刚进副本时听见的那个粗犷声音。他就在盛钰所在牢笼的附近,现在正在笼子里锤床铺发脾气。 “大哥,你别锤了呀,本来精神就怪紧张的,你这一锤我心脏就没平静下来过。”有名玩家不满出声:“不就是食材卡片被人骗光了吗,大不了熬过两次送菜,夜里想办法教训一通那些人咯。” 他说的轻松,听的人却气到要死。 大汉怒吼:“信不信出去第一个就毙了你,再说一句风凉话老子打的你妈都不认识你!” 那玩家心有余悸的撇撇嘴巴,不再去触这大汉的霉头。 吱吱—— 正巧这时,金字塔中心的门被推开了。 所有尚且存活的玩家同时扭头,又是紧张又是忐忑的看过去。没有参照物,他们也不晓得自己手中的食材卡片到底有没有拿够,要是不走运被归为最后两千名,那可就完蛋了。 好不容易挨过黑夜的危险,很可能会陷入一场新的危机,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见的局面。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肥厨脸上肉堆积到往下坠,他似乎在笑,笑到坠肉全部隆起。 “假聪明,我既然叫你们回来送食材卡片,那就是变相的在提醒,不要抱有侥幸心理,选择不回牢笼。那些空掉的牢笼,有些人死在鬼怪和神明手上,生存和死亡是一半一半的几率。还有些人……呵,你们几个,去抓剩下的人,记得一个都别留,都吃干净一点。” 他随手点了几只怪物,其中有大有小,有奇形怪状者,也有形似人类者。有的口水延了满地,有的瞳孔凸出眼冒精光,眸中闪烁着兴奋。 等那群怪物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那些怪物都是看守肉食厂的,其中好几只我都在外圈见过!”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那些都是神明。 当即有人骂了声娘:“我兄弟还在外头,这样下去他不是死定了?操,我早就让他跟我一起回牢笼,他还骂我傻。” 也有人不信:“晚上躲来躲去的时候不是没有被抓到吗?说不定那些人白天也有办法躲过去呢?放宽心,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全场死寂。 一具人类的尸体从金字塔高层坠下。那名尸体上几乎没有被包扎处理过的旧伤口,这说明至少从昨天夜里的表现来看,他绝对是一位出众的玩家,至少比大部分人都强。 但现在,他死的很惨。 似乎在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他面部已经没有了完整的皮肉,眼珠暴露在空气中,下巴也张到一个似乎要脱臼的弧度。腥红将他的衣料尽数浸湿,使旁人看不清衣料原本的颜色。 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分钟,时不时就会有尸体像是被高空抛物一样抛落下来,他们无一例外的死的极惨,有些被抓过来是时候还吊着一口气,然而几层楼高度一摔,那口气就梗住散掉了。 某一个瞬间,“那是我兄弟!” 说话的玩家喊完后,嗓子眼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凄惨嚎叫声。他双手把住铁笼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将栏杆摇的哗啦啦响。 后来,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有些还是在副本接触过的人,这怎么叫人能够不动容。 大概十点钟左右,这场看不见的血腥追击才停了下来。肥厨叫怪物去清点了一下尸体和活人的数量,直到确信金字塔里没有人侥幸逃脱,他这才挥手叫人将尸体拖走。 尸体处理干净了,鲜血却怎么也抹不掉。 那些刺鼻的、恶心的气味一直盘旋在众人的鼻尖,仿佛可以冲透鼻粘膜,直接刺在心头。 “从十点钟开始,每两小时就会有2000名鬼怪与神明来食堂吃饭,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结束供饭,共有六次送菜,每次送菜时间缩短为十五分钟。” 说着,肥厨又敲了敲桌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振聋发聩,在整个金字塔内部盘旋:“目前副本内总共存活6771人,送菜人选为末置位2000人。现在,将你们手中的食材卡片放到铁笼前面,等清点完毕以后,牢笼铁杠会自动开启。” 盛钰将身上的几十张卡片丢到铁杠外,楼上忽然传来胖子的呼喊声。抬眼一望,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得说:“怎么了?” 声音刚出口,肥厨那边声线猛的拔高:“别想着用食材卡片接济别人。一但破坏规则,轮不到我们出手,副本就会直接抹杀你们。” 他的话语瞬间打消了不少人的钻空子念头。 不过胖子想说的原本也不是这件事,他焦急说:“盛哥,你看一下你的身份卡牌。” 很快就有四肢很长的怪物走到每一个楼层,收集食材卡片。每每一伸手,他的手臂就像是尼斯湖里巨大的阴影,会由小变大,由短变长,长壁一揽就搜刮掉金字塔整整一层的卡片。 只消几分钟,那些卡片就被一个不漏的收集完,开始进行让众位玩家提心吊胆的计数环节。 在这个过程中,盛钰也没有闲着,他按照胖子所说的话,抬起右手掌心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子。 ——鬼王任务标红了! 原本‘填饱肚子’的字体遥遥挂在卡牌技能的后头,字体漆黑。虽然这样说有些不恰当,但是和身份技能栏那些花里胡哨的字体比起来,这个鬼王任务栏简直就像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羞涩又内敛,低调又边缘化。 然而现在,小姑娘猛的张开血盆大口。 这四个字由黑色变成腥红色,他们就像是脱离了身份卡牌,直接镶嵌在手掌心的皮肤上。只有字体所在地界烫的人皮肤表面都隐隐发麻,还特别痒,痒到盛钰都忍不住上手抠弄了几下。 可想而知,除了一小片被抠到发红的皮肤,那些字还张牙舞爪的挂在原本的位置。 现在可以理解胖子声音里的焦急了,因为盛钰同样感觉到体内的异样。他捂着肚子,有那么一瞬间饿到几乎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这么饿?! 旁边有太多玩家,盛钰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显。他捂着肚子冲上头说:“胖子,还记得咱们上回副本里的阶段性任务吗?认出莱安是第一步,杀死丹尼尔是第二步。” 胖子哀嚎:“你不是说不记得咱俩一起闯过其他副本么?我还以为我记忆出了问题!” 这个小胖子,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盛钰深吸一口气,他就当没有听见胖子的话,压低音量继续说:“这次同样是阶段性的。只不过和上次副本不一样,上次的阶段体现在任务进度上,这一次体现在时间上。” 胖子反应很快:“我懂了,现在是第二天!” 第一天夜里,他们明明已经接到‘填饱肚子’的鬼王任务,却因为感觉不到饿意而无意间忽视掉这个任务。这就导致第二天任务词条标红,这是一种变相的警告,警告他们快一点填饱肚子。 要是持续很久都没有按照任务走,到时候面临的可能就仅仅不是饥饿问题了。 至少现在,盛钰已经感觉肚子疼有点影响行动,还牵连的脑壳也跟着痛。 吃什么呢?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算填饱肚子? 难道……他下意识将视线瞥向金字塔底楼。 就和昨天白天一样,肥厨大手一挥,面前的地面忽然凹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血腥菜肴,有人类,也有怪物尸体。 最为恐怖的是盛钰还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熟’面孔,像极了刚刚高空抛物直线砸落在地的尸体。 “……”不!应该不会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副本也接触过类似于人肉的食物,但当时鬼怪都将其换成普通的食材。这次就连鬼怪们都帮不了他了,难道真的要吃那些玩意儿?! 只是想一下,胃里就泛起了一阵酸水。 胖子很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他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说:“肉食厂不是养了很多鸡鸭鹅么,肚子饿的话,吃那些应该可以填饱吧?” 盛钰在一瞬间就想起了食材卡片。 看餐车神明是直接从冰柜里拖出动物尸体,那些动物应该就是由肉食厂神明统一豢/养。 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发现告诉胖子,一切变故都发生的太急,让人仓促到无法应对。 在同一时刻,整整两千个铁笼门倒扣在墙边上,发出‘邦’的一声脆响。那些倒扣的铁杠门在墙面上撞了一下,旋即很快弹了回去,将很多反应不及的玩家都撞到大脑充血。 金字塔不停传来大大小小的惨叫声。 “操。”胖子气急败坏的骂:“我都集齐三张还排倒数两千名,你们搞啥庆典这么能吃啊!” 盛钰惊说:“你要送菜吗?” 这个问题压根就用不着回答。 流程和昨天白天几乎一模一样,有粗大的铁链被甩到每一层牢笼,不管玩家们如何抗拒然后躲避,最后他们都会被捆的动弹不得,紧接着就被强硬的拖拽下来,面对两千名食客。 怪物数量增多,送菜是时间却减少。 大家心中都清楚,今天比之前还要难挨。 赶在胖子经过这一楼层时,盛钰瞅准机会伸出手,隔着铁笼死死揪紧胖子衣领。 无数人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了。 肥厨恶狠狠一跺地面,所有牢笼铁杠门都晃动了好几下。不少人惊慌失措的蹲下身抱住头,盛钰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将胖子拉近,说了一句话。 说完就松手了,十分干脆。相反频频回头的人变成了胖子,他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此时正瞪大眼睛,一直瞄盛钰。 那个表情像极了在说:你是不是傻啊! 隔壁的粗犷大汉食材卡片被骗走,也要参与送菜环节。他现在正处于极度暴躁的情绪下,见什么都一身的火气。 见到盛钰的动作,他冷笑一声:“你现在说什么都救不了他。昨天三十分钟送菜都费劲,现在直接砍掉了一半时间。根本来不及,来不及的!” 他的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与不甘心,这话不仅仅是在说胖子,同样也是在讲他自己。 见盛钰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大汉不屑的摇摇头,轻蔑的晃开视线往下走。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被狠狠打脸了。 不,应该说包括他在内,在场99.9%的玩家都傻了眼:食客们刚落座,肥厨宣布15分钟倒计时开始,胖子就跐溜一下子窜到了桌面上。 他高高举起手:“我要点菜。” 像是生怕肥厨听不清,他特意转了一圈,面朝肥厨大叫道:“副本允许我点菜,我现在就要行使属于我的权力!你敢有意见吗?” “……”金字塔鸦雀无声。 就连那些送菜的玩家们也都不约而同停住脚步,皆齐刷刷看向胖子,又满是惊恐看向肥厨。 他们觉得这胖子一定是疯了,难道这人也想学昨天说‘我也是客’的那位大佬? 慌乱与局促中,餐桌上的怪物们也有些愣神。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肥厨僵硬的点头: “您要想用餐,我当然不敢有意见。”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钟,立即就有反应快的玩家有样学样跳上餐桌,大声说:“我也要点菜!” 肥厨冷冰冰的扫视过去。 锁链‘嗖’的一声从空中划过,那名高高站着的玩家直接被刺穿心脏,被锁链拖在地上滑了接近二三十米,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 “……?!!” 怎么回事?! 为什么胖子可以他们不行?!!! “胖子,牛逼呀。”有人在牢笼里冲胖子喊。 都已经混到21层楼的第三层了,不少人都已经具备了极强的能力,其中很多人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胖子牛逼啊。 在被盛钰拖拽过去说话之前,胖子还和所有人一样满脸愁苦呢,摆明了也是在发愁送菜的事情。而说完话以后,他就跟拨开乌云一般明朗。 真正牛逼的人是盛钰才对! 副本不到7000人,可以说其中90%的人都看过、再不济也是听过盛钰‘智商滑铁卢’的名声。上一次点出鬼神所吃菜品不同还可以说是运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总不能还是运气吧? 当即就有不少人在心里痛骂:要不是那档密室逃脱综艺节目误导人,他们说不定早早就抱上盛钰的大腿了,哪里还轮的上那个死胖子。 不不不,现在也来得及。 唰—— 同一时刻,无数道视线齐刷刷怼准了盛钰所在牢笼,那里面汹涌澎湃的热情简直是看一眼就会灼伤自己的眼睛,让人汗颜不止。 他们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同样一行字:大佬求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24、肥厨怪客(十二) 带是不可能带的, 盛钰连眼神都没偏一下,在胖子说完那句话以后,他就默默坐回床铺。 玩家们虽然惋惜, 但也没有强求太多。本来就是生死存亡各为己战的时候, 能保住自己已经不错了, 再来帮扶别人,那得是多大的圣人啊。 白天共有六次上菜,在众人由震惊转到羡慕再到嫉妒,最后麻木的目光下。胖子还真就当了六次食客,每次都是一脸呕吐状吃下玩家送来的菜肴, 嚼巴两口就敷衍说:“是我想吃的。” 导致后来胖子几乎成了一个香饽饽, 人人都想给他送菜,因为在他这里几乎是100%存活。 这期间盛钰一直捂着肚子蜷缩在床铺上,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睡了一觉,中途还被噩梦吓醒好几次。他感觉时间过得尤其漫长,睡了好几觉起来, 金字塔上菜环节好像已经过去了, 大厅里还是堆了不少尸体的, 粗略一看得有百来具。 正值休息时间,胖子一直哎哟哎哟的叫唤, 别人问他怎么了,他都不讲话, 只是叫唤的不停歇。偶尔才会冒出一句:“我他娘的快饿死了。” 那粗犷大汉现在依旧存活,说不清是嫉妒心理还是什么的。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上菜上的这么辛苦,压根就没有考虑吃饭问题,胖子竟然还有闲工夫想着填饱肚子,这不就是妥妥的炫耀嘛! 他摁着火气讥讽说:“少他妈的在这跟人炫。命都快没了, 你还想着吃。不过是一天一夜没吃饭,还真能把你活活饿死啊?” 会的,真的会饿死。 盛钰在心底回答,他甚至没有力气张嘴。 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翻腾,熊熊燃烧无法停歇。热气烫到胃部痉挛,肚子表面跟一个送了气的皮球一样,浅浅的瘪了下去。 太饿了,饿到腰都直不起来。 某一个瞬间,盛钰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牢笼铁杠上头伸出来一只猪蹄子。 那只猪蹄子圆圆的,涨涨的,还白到透红,唰上油辣滚入油里,再撒点孜然和八角…… “咕噜。”盛钰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只见那大猪蹄子跨越楼高,好不容易攀到盛钰所在牢笼的铁杠门。指甲敲敲铁杠,见盛钰没有反应,猪蹄子像是急了,又猛的向后一扬,借着力气打上铁杠,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我的天,盛哥,你睡了一天了都。马上就最后一次送菜,要进黑夜了,快清醒一点。” ……盛钰清醒过来了。 猪蹄子的美梦逐渐远去,褪去那层主观意识上的完美滤镜,那肉不白,上面满是灰尘。指甲缝里还在藏污纳垢,圆和涨倒是真的。 盛钰捂着胃部,艰难的扶墙走到铁杠门边上,又没有气力的靠墙滑坐下去。 过了两秒钟,他才勉强张口:“醒了。” 胖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把手缩了回去。他欲哭无泪说:“好饿,这辈子我都没这么饿过。” 盛钰没好气说:“你不是下去点菜了。点了有五次了吧,这都没能填饱你的肚子?” 提起这个,胖子更委屈了。 他压低声线说:“您老先看看那是什么肉再讲话啊,我能心安理得的下口嘛!头三次送菜我都是吃了两口就吐掉了,第四次我实在饿的不行,把那一盘子吃的干干净净,就差舔盘子了。回这边的时候我就吐的稀里哗啦,不对,就算我不吐也是一点填饱肚子的效果都没有。我记得我刚吃下的时候,情况不仅没有变好,我甚至更饿了。” “说明那些不是你该吃的菜。”盛钰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他摇了摇头,改口说:“应该讲能填饱肚子的不是那些同类的肉。” 他的声音压的很小,即使这样,附近牢笼的玩家们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点。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本来就故意说的含糊不清,他们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卢兰插话说:“我也有点饿。等黑夜去偷食材,我准备上去啃一口。” 那些鸡鸭鱼肉吃起来总没负担。 听了这话,胖子瞬间就看见了希望,他甚至开始期待黑夜的到来。 那些摆盘精美的菜肴仿佛依次排开,错落有致的摆放在面前。他开始幻想自己是金字塔的帝王,鸡美人鹅才人牛贵妃和羊皇后,后宫三千佳丽,今晚他这个胖帝王就要全部宠幸。 一个也不能落下。 胖子口水哗啦啦的,就听见楼下牢笼传来一个冰凉凉的润泽音色。盛钰的语气十分认真:“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有效抗饿。” “……!” 胖子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坐起来,眼睛珠里都是充满对知识的渴求。 他怎么忘记还有这茬了! 他盛哥不是明星嘛,还是联合国流量顶峰的那一批大明星之一。这样的人要说不节食保持身材,那就是出了鬼,反正他不信。 胖子立即往下看,焦急询问楼下这位看起来很有抗饿经验的大明星:“什么法子?” 进入副本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将近两个白天一个黑夜。为了保住排位,不落到末置位两千名,那些食材根本没有人舍得动,这也就导致绝大多数玩家都是一路饿过来的。 众人听说有抗饿办法,都忍不住竖起耳朵。 盛钰也没料想到他又一次成为这片区域的焦点。他非常真诚说:“你就想象面前空气是你现在特别想吃的东西,然后闭上眼睛,幻想香气。在香气扑鼻的时候,大大张嘴咬去,嚼不嚼随便你,反正一定要吞下去。记住一定要吞。” 胖子发出质疑的鼻息:“……?” 盛钰笑了一声:“信不信由你。” 大多数玩家还没有饿到这个地步,脑子清醒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盛钰在逗胖子。只有胖子本人饿的实在受不了,他感觉自己就算没有被副本里的神明杀死,到了晚上也能被饿死。 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呗。 他按照盛钰所说的办法,将嘴巴张到最大,幻想眼前出现一盘流油的香辣炸鸡腿。附近都是血腥气与烂肉呕吐物味,他实在没有办法幻想出香气,只能死死闭上眼睛,咬了一团空气。 嚼巴两下,吞了下去。 来回几次之后,他开始打气嗝:“咯……咯……咯……咯……” 一边打着,他一边困惑问:“没效果……咯……啊,盛哥你是不是在驴……咯……我……?” “噗。”卢兰笑出声了。 紧接着,附近也有不少玩家开始闷笑。 其实大家情绪一直都很紧张,脑子里的弦就没有松下来过。被胖子和盛钰这么一逗,不少人竟然感觉浑身舒畅,心头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稍远处的牢笼传来一个声音:“盛钰,要是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给你平反。谁他妈的瞎讲你智商滑铁卢,我看着还蛮机灵的小伙子。” 这话迎来了不少迎合声。 “我也是!出去我就发帖,告诉所有人你是高光时刻,那档密室逃脱综艺就是骗人的。” “上一个副本不是也有人站出来给盛钰讲话了。当时我还不信,觉得是你们公司趁乱投的水军,借机掰回大众心里糟糕的印象。我和朋友还骂你们公司不知道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来着,卧槽,我现在真想锤死当时的自己!”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那综艺不对劲。” 轻松的谈话声中,有一个声音十分哀怨: “盛……咯、哥。我现在才……咯、发现,你这个人原来这么、咯,狗比!” 盛钰心说原来自己伪装的这么好,胖子竟然一直都没看出来他这个人特别狗比。 之前经纪人都不担心他瞎谈恋爱的,而是担心他因为私底下做事又狗又狠,被挂上热搜。到时候正能量阳光男神人设崩塌,又是腥风血雨。 也不知道经纪人现在怎么样了…… 盛钰思绪逐渐飘远。 ‘咯咯咯’的声音一直持续到第六次上菜,铁门一开,胖子被这声音吓得连打嗝都忘记了。 他艰难的捂着肚子下楼,要不是有铁链拽着,兴许他连路都走不动了。 惯例坐上餐桌后,胖子就跟夏日午后上物理课的高中学生一样,浑身上下写满了悲哀。肥厨刚讲了个上菜,他就猛的往桌上一趴,闭着眼睛对送菜的玩家说:“挑个能下嘴的就行了。” 那玩家高兴坏了,连连点头说好。 这轮菜送完,马上就要进入黑夜,盛钰自然不可能跑回去继续躺着。 他就靠在铁杠门的墙边,面无表情的往下看。 送菜的玩家貌似已经小换了一批,那些牺牲在送菜过程中的人含恨下场,新的空缺按照排名倒数继续往上填充。 末置位两千这个数字其实不准,至少也得排名半数靠前,不然都会有上去送菜的危机。 仅仅十五分钟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 也许是无论如何都送不到食客想要的菜,其中一名女玩家整个人就崩溃了。 她那桌看起来真的很像神明。不能说从体态细节判断,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要是再送不上正确的菜,这次一定必死无疑。 坚挺了五次,不能败在第六次!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食材卡片。 这个动作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不时有人发出‘她怎么还留了一张’的惊讶不解声,就连盛钰都摒弃了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坐直身子看。 他认出了那名女玩家,正是之前在笼内外打过照面的女粉丝,也是机场接机常见到的熟面孔。往日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女孩现在变得无比坚韧,眸里都爆发惊人的气势。 卢兰叹了一声气:“昨天黑夜刚来临的时候,我碰见过这名玩家。她说自己可能集齐不到足够数量的卡牌,如果有掉到末置位两千的几率,那她就赌一把。直接不上交,撑过这个白天,再把两个黑夜所集齐的食材卡片一起交上去。” 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办法。 但这种最法得是对自己有极大的信心,还得要有孤注一掷的魄力。要是死在白天的上菜环节,那一切准备都是空谈,太得不偿失了。 至少盛钰不会选择这样的办法。 思考中,那名女玩家狠狠的将食材卡片往桌上一拍,卡片立即变成一道鲜美肥嫩的老母鸡炖汤。汤面上被熬出了油,汤汁炖到接近柴黄色,一看就是入了味,再撒上小葱和切碎了的生姜,看得胖子眼泪差点直接淌出来。 好死不死的,那食客就在他的旁边。 老母鸡炖汤的鲜香仿佛可以凝聚成一个无形的大掌,拎起他的鼻子就要把他拽过去。 揉了揉眼睛再扭头看过去,那碗鸡汤又像是轻纱半拢的小美,此时正翘着脚坐在桌子上,笑靥如花道:“来呀,快来品尝我呀~” ‘咚’的一声钝响,打破了这个美丽的幻想。 负责送菜的食客将头顶汗抹去,如释重负笑着说:“胖爷,这是全场最不倒胃口的菜了。光从表面看,你根本看不出这是豆腐碎还是人脑!” 胖子:……卒。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盘子上的汤汁,就厌弃的扭开了头,随意道了声你完成了任务。 脑袋就跟不长在自己身上一样,胖子又忍不住觊觎隔壁桌的炖汤。他抹了把就差淌到下巴的口水,真的就快要忍不住起身了。 他寻思着食客不吃的话,那他吃。 ——不吃多浪费啊! 小眼睛眨巴眨巴眨,牢牢盯着怪物。那怪物一定是只神明,他本来不打算吃的,但是看见了胖子饥渴的眼神,他忽然赌气的拍掌进鸡汤,揪起老母鸡就塞进了血盆大口里。 嚼巴两下,咕噜一声吞掉了。 胖子:“……”错失了一个亿!!! 他气到眼睛都红了,脑子里都开始幻想把那神明开膛破肚,非得揪出老母鸡。然而这个不切实际念头刚闪过去,异常发生。 神明愣在原地,他忽然用力掐住自己嗓子眼,青白的面色变得蜡黄,迅速枯败下去。眼珠逐渐变的混沌不清明,他身子一歪,整个庞大的身躯就全部砸倒在地,蹬翻了胖子面前的餐桌。 胖子坐在椅子上,面前空空落落的。 僵硬着脸按住不停发抖的小腿,那些脑子碎都泼到他的大腿上了。一些浑浊发污的白块凝结在裤子上,连拍打都拍不掉。 肥厨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了一眼,他叫人讲神明拖下去。又扭头对那女玩家说:“勉强算你完成了任务,下不为例。” 金字塔内一片寂静,无数人面上茫然。 发生什么了? 是神明的问题,还是菜的问题? 可是这些菜不是为了庆典准备的吗! 事态由不得他们思维发散。 像是掩饰什么一般,肥厨迫不及待的大叫了一声:“第二个黑夜来临——” 这声音就像横空荡过来的闷锤,一下子就把众人砸的头脑混沌。 躺在床上的,送菜结束的,窝在小角落的,或者默默蜷缩哭泣的…… 无论玩家们现在是一个怎么样的状态,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瞬间起身,将伴生武器或者副本里摸来的武器握在手中,如临大敌的看着牢笼铁杠门,各个都心跳如擂鼓般紧张。 昨天只送了两次菜,一次供奉500鬼神。加起来总共就一千名凶猛的‘猎人’。而今天白天不一样,那可是送了整整六次菜,每一次的食客还都是2000名,加起来总共1.2万名猎人。 更悲催的是今天白天也牺牲了不少名玩家,猎物减少,战火集中。 他们的死亡几率正在直线飙升! 第二次黑夜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满脸绝望的看着一层拱门缓缓开启,无数鬼神涌入金字塔中心。 入目所及都是一片黑压压、尖头利嘴的怪物。说他们是奇形异状一点儿也不过分,乍一眼看过去,就没有一只是正常的。偶尔有几只像极了人类,偏偏某个器官总是的格外野蛮生长,这比怪物看起来更让人感觉惊悚。 他们脚步错落不平,每一个踩踏之间,都能让金字塔牢笼铁门跟着晃悠。仅仅只是入了一小半的怪物大军,那扑鼻而来的作呕气味就险些熏死一楼部分玩家。 铁门一开,玩家拔腿就往外冲。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再也没有人想着躲在牢笼里,来谋取这暂时的平安。 混乱中,只见那女粉丝从虚空中掀出一个大喇叭,翻身坐了上去。一路飘至盛钰所在牢笼前头,她焦急大喊:“钰钰别怕,我来保护你!” 这声音仿佛自带扩音,比寻常讲话声大了十倍不止。不出意料的话,她身下的大喇叭应该就是她的伴生武器,功效是自带扩音效果。 以防万一,盛钰紧盯她的头顶。 几秒钟之后,上头果然出现一行小字: 【身份:站姐。】 【伴生武器:扩音飞翔喇叭。】 见盛钰站在原地没有动,粉丝焦急的伸出手去够他,语速极快说:“底下没有鬼神会飞,我们坐上喇叭,至少可以保命!” 盛钰同样伸手,拽住女孩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连着喇叭一起拉近牢笼。 粉丝:…………??? 还没有来得及困惑,就看见心中体弱又阳光的男神哥哥抱起她的喇叭,眼神冷厉且严肃,是和现实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男神说:“借用一下可以吗?” 可可可可可!当然可可可可可! 粉丝满眼都是自家哥哥漂亮的眉眼。在副本里摸爬滚打一两天,人家都是灰头土脸宛如过年回老家,哥哥依然那么的光彩照人! 她已经完全忘记现在是什么场合了,只知道疯狂点头,“哥哥你随便用,坏了也没事。” 盛钰笑了一声,不管什么时候,粉丝这个群体总是让人感觉心尖暖暖的。 举起喇叭,他的声音扩散到副本每一个角落,某一个瞬间甚至都压过了怪物咆哮声: “四点钟方向,戴白帽子的、手臂特别长的、长了很多眼睛的怪物其中最大的那只眼……射死他们!” 无数忙于逃命中的玩家茫然回头:啥? 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懵逼。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了人生中最震撼的一幕。 位于一楼某个牢笼,一个人影翻手抓住凭空出现的黑骨弓,两臂轻抬,箭离弦而出。 第一箭射中某只怪物头顶的白帽子,那怪物嘶吼的掀起帽子,皮肉连着帽子被他一齐给掀开,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做‘掀起我的头盖骨’。 第二箭射中某只怪物的手臂,那怪物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左手揪住右手手臂,用力一撕。鲜血呈喷涌状飚出,撒了附近神明鬼怪们满头满脸,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箭射中某只怪物的最大的那只眼…… 他们无一例外的崩溃咆哮,对自己下手极其狠辣,不一会就死在了浑浊的血泊中。 几颗乌漆墨黑的亮面水晶蹦出,像是被空气轻柔的抚摸过,尽数飘到傅里邺面前。 这场反方向的屠戮并没有中止。 盛人站在牢笼里,任凭神明对他恨的牙痒痒,他的嘴巴都没停:“五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金字塔二楼……三楼……门边……” 一连说了有几十只神明,说到后来,傅里邺身边都堆积上百个黑水晶了。那些神明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惶恐的发现,贪婪王点出的竟然全都是神明,至今没有点错一个。 他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担惊受怕的眨眼间变成了神明,盛钰的声音就像死神的低吟,搭配上傅里邺稳准狠的箭杀,这两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去抓捕人类了,他们仓皇的掉头逃窜。十分钟前玩家们是怎么逃跑的,现在神明也就是怎样的逃跑。 真要说起来,他们有的身躯太过于庞大,好几个同时过拱门,直接就卡在门上了。几只神明焦急的挤来挤去,一个也出不去,紧迫交加间为了保命,终于有神明忍不住对自己的同伴下手。 场面壮观且惨烈。 还有神明原本跑在一万二大军的最末,还没有来得及进去瞻仰一下传说中的鬼王傲慢、贪婪、暴食,就被疯狂往回跑的神明吓了一大跳。 啥?发生什么了?忽然都怎么了?! 这个疑问同时萦绕在玩家们的心头,跑的慢的玩家索性不跑了,乖乖缩回牢笼。一个个瞠目结舌的看着金字塔内的情形。 粉丝见盛钰跟连环炮仗一样吐出许多话,终于停下来歇一口气,她赶紧弱弱的举手:“钰钰,你是怎么分别神明和鬼怪的啊?” “我没分辨出来。” 盛钰回头,笑的宛如冬日暖阳般小意温柔,唇中吐出的却是不含一丝感情的话语:“只不过是我记性比较好而已。” 粉丝满脸:虽然听不明白但是男神哥哥好厉害!现在排队给他生猴子还来得及吗呜呜呜! 再回头,又是一串新的方向与外貌特征。 从艺多年,盛钰一直明白一个道理: 当你分不清一个人是真心对你好还是虚情假意的时候,看他的行动就好了。 他所说的都是昨夜回牢笼的时候,那些穷追不舍的怪物,一举一动透着杀机。 回想起来那趟逃命路确实受到了傅里邺的保护,但他也并不是跑了个寂寞,至少想杀他的神明全被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一个都不漏的记住,再一个都不漏的杀掉! 金字塔底端一下子就空了大半。 某个神明身躯庞大,行动实在缓慢,他眼睁睁看着傅里邺步出牢笼,下一箭已经瞄准了他。仓皇之下他只得自断头颅,任由庞大身躯倒塌在地面上,头颅却依然滴溜溜往外滚。 离门只有两米了,一米了! 就在神明心生雀跃的时候,面前忽然有黑影罩了下来。绝望中回头一看,只见盛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层,此时正高高举起手中的餐椅,对准头颅就是用力一砸—— 滋溜一声,血浆溅到他的脸上,只是几滴。 盛钰皱眉,抬手抹掉脸庞上的艳红血液,轻嗤了一声:“漏网之鱼。” 这一通操作直接看傻了牢笼里的玩家,胖子倒是反应快。 见底下空了许多,他直接召唤出饕餮。骑在饕餮的背上,也顾不上敌方是神明还是鬼怪,先咬了再说,要是出水晶,那就再续一口。 一时间,鬼怪与神明全都苦不堪言。 小本本上的神明全部被消灭完毕,盛钰心中却依然牢牢记得某只这种时候尤其不起眼的神明。他猛的扭头,指向正要顺着拱门逃跑的肥厨,兴奋喊道:“傅里邺,别忘了还有他!” 回头一看,傅里邺正对准另一个地方搭弓射箭,箭已出。这个时候再调转方向,搭箭瞄准射击,一连串动作下来肯定是来不及的。 盛钰盯上了拱门附近的胖子,忙转口喊:“胖子,肥厨死了黑水晶都归你的!” 胖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他身下的饕餮都停止了撕咬动作。见肥厨还是溜掉了,盛钰也没有太失望,反正机会还有的是。指不定这次跑掉了,未来只会死的更加痛苦凄惨。 探身捡了几颗遗落的黑水晶,这场突如其来的反向屠杀已经接近末声。 盛钰直起身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人都快要站不稳了。 恍惚的扭头,就看见胖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一脸菜色的忐忑问:“你刚刚说什么?” 盛钰茫然:“什么说什么。” 胖子看起来好像三观都已经被颠覆了,他脸上的菜色逐渐转化为屎色。 “你刚刚叫那个大佬傅、傅里邺?” 盛钰一愣,这才回忆起刚刚混乱中的口误。他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看了胖子满脸的崩溃。 仿佛在说:操?那我那天岂不是在坟头蹦迪啊啊啊啊!还蹦的感觉自己达到人生巅峰?! 和他一样反应的还有许多人。那些依然留在牢笼里的玩家开始骚/动,显然‘傅里邺’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就宛如一场噩梦。 以腥风血雨横扫第二层楼,爬至四层。 这个恶名早就传遍了21层楼所有玩家间,本以为不会遇见,谁知道还是在这个副本遇见了! 不少人下意识抬眼看向傅里邺,只感觉那冷冰冰的箭光不是穿透鬼怪的胸膛,而是凌空穿过他们的脑门。再加上一个动作极其潇洒甩开餐椅的盛钰,看上去也是凶的一批。 玩家们不由眼前一黑。 联手打杀,反向虐神,又一次横扫副本…… 我滴个娘嘞,什么鬼怪什么神明哦,明明这两个人才是副本里最大的boss吧!!! 25、肥厨怪客(十三) 清点了一下水晶, 盛钰满脑子的:发了! 去除胖子自己劳动所得,这次狙击足足打下了152块黑水晶,他和傅里邺对半分, 那他也能分到76块黑水晶。 随便从怪物尸体上褪下来一块布, 盛钰瞧见胖子傻愣愣的就要把水晶往卡牌上怼, 他忙提醒道:“水晶先不要用。” 胖子懵逼:“啊?” 他实在不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揣着这么多水晶不用,那不是移动的小金库嘛。别说其余玩家了,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副本里有这么一个人, 就连胖子自己都会眼红。 “使用了第一块水晶以后, 再使用第二块就会招来鬼怪。到时候又是大动静,鬼怪一来, 神明也会跟着过来。我们现在的状态抗不过第二波。” 上次副本过后开了次直播,观众给他科普了不少有关21层楼的事情,“而且开出伴生武器和技能以后, 再有的水晶很难开出技能和武器。除非你到更高的楼层, 几率会变大一点。现在就算用了这些水晶, 很大可能也没有什么帮助。” 胖子急说:“那咱们拿这么多水晶干啥?用了也没作用,拿在身上还碍事。” “其实你可以拿它卖钱。”盛钰开玩笑说。 21层楼这个游戏刚出来的时候, 产业链就已经形成。 在同等楼层的前提下,玩家可以通过加好友的方式, 使得两人下一场游戏进入同一个副本。当时一颗黑水晶均价是两三千,在发生玩家死亡事件以后,价格又持续飙升,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十几万买一颗黑水晶,却依然有价无市的情况。 再多玩几场, 估计这个价格还会再次提高。 以胖子现在的资本,说是一夜暴富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摇头说:“那也得有命花这些钱才行。黑水晶提升实力的效果越到后面越微乎其微,我总不可能为了钱去冒险挣黑水晶。” “还可以爬楼。” 这次开口的是傅里邺,他看上去很有经验:“通关后爬楼梯,如果没有足够的水晶支持,那你就会往回爬,掉到下面的楼层。” 顿了顿,他补充道:“爬楼不随机。” 虽说21层楼论坛里都在怀疑爬楼随机,但鉴于傅里邺本人就是从第四层楼掉回第三层楼,人家本身就有话语权,高玩总是比普玩知晓的要多,相较而言还是他的话更可信。 只是仔细想了一下,胖子赶紧将黑水晶拿开,小心翼翼的学着盛钰将其包好,塞到兜里。 他心说这他娘的不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嘛。 只有升到足够高的楼层才会开出新技能和新武器,提升实力。爬楼又需要黑水晶的支持,要是不幸掉楼层,那实力没法提升,又很难通关拿到新水晶,就会一直在低楼层转悠。 在低楼层转悠其实也没事,但怕就怕在实力不够,伴生技能又有使用次数和时间的限制,一旦使用完毕再次陷入危机,到时候一点儿保命的法子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死亡。 这也是盛钰迟迟不使用技能的原因。 要是现在就使用了,以后再遇见生命危险,是要他一边傻眼一边等死吗? 胖子苦着脸揉揉肚子,说:“要不咱先把吃饭问题解决了,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盛钰也觉得胃里抽搐,饿到头脑发昏。 旁边的女粉丝收好喇叭,小心翼翼说:“额……白天好多人都在讲这件事,说肉食厂旁边的库房有很多食材。而且那边基本上没有多少神明看守……” “带路。” 傅里邺一句废话不多说,优先朝拱门走。 女粉丝被他的气势一惊,瑟瑟发抖看向盛钰。后者脸色苍白,一直捂着胃部,无精打采的冲她笑笑:“这边人太多,我们先离开吧。” 既然男神都这么说了,女粉丝当然不会有异议,她心疼的看了盛钰好几眼,心里把21层楼臭骂一顿:为什么现实里要节食保持身材,副本里还要挨饿呀!男神也太可怜了呜呜呜…… ** 金字塔构造很奇怪,白天中心亮堂一片,亮到闪眼睛。到了夜里,这边又是乌漆墨黑,壁上的灯开了就和没有开一样,只能照亮灯底下的区域,再远的地方就是满满的昏暗了。 胖子是个闲不住的人,走了没十几分钟,他就蹦哒到盛钰旁边,压低了声音问:“盛哥,我觉得我昨天可能在生死边缘淌了一遭,你怎么不提醒我他就是傅大佬呀。” 盛钰满脸无语说:“提醒了啊。我当时对你挤眼睛,你自己理解成我在抛媚眼。” 胖子眼球向上一翻,看了一会天花板,总算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况。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就转移话题说:“库房就在肉食厂旁边,我准备填饱肚子后,再去肉食厂救小美。你、咳,你和那位傅佬还要一起行动吗?” “应该一起。”盛钰点头,没有多解释合作的事情,反而说:“那食材可能有问题。第六次上菜的时候你也看见了,神明吃完食材就死了,我觉得这不像巧合。” 胖子急说:“不是吧。上菜环节的菜吃了没有作用,要是食材再有问题,这任务不是要把咱们活活逼死,不,应该说活活饿死。” 说完,他看了一眼女粉丝方向,见对方没有注意,他再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你也知道咱拿了个什么身份卡牌。傅佬和你那个女粉丝任务是偷食材,我们总不能乐呵呵的跟他们一起偷食材。他们的任务倒是完成了,咱俩成炮灰啦。” 盛钰:“……”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胖子说傅里邺的身份,人家自己都没有张嘴,他来说不合适。 胖子见他不回应,就狠了狠心说:“不是饿死就是被毒死,要选也要选一个轻松一点的死法。待会我先吃,你看我死没死,要是死了你就别吃了,兴许鬼王要吃神明的肉来填饱肚子。” 盛钰好笑说:“虽然我很佩服这个牺牲精神。但是你不是要去救小美么,你死了谁去救她?” 胖子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这遭!” 接下来胖子就不讲话了,看起来十分纠结。 盛钰也乐的清净,他现在只感觉胃里有个铁钻头在搅和,时不时就刺的胃部收缩一下,感觉像是饿了七八天,还滴水未进,特别难受。 不过胖子的话倒给他提了个醒: 三人同样都是鬼王,为什么他和胖子饿到快要螺旋升天了,傅里邺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观察他的步伐,除了比平常走的快了一些,看上去简直一点异常都没有。 想着,盛钰跨大几步凑了上去,好奇说:“你饿不饿?” “饿。” 沉默的走了几步,傅里邺扭头说:“我有个抗饿的办法,要不要教你?” “…………” 盛钰心说这个场景太他妈似曾相识了,这不就是他坑胖子的那一幕么,连话都没变。 他下意识皱眉,严肃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吞空气,然后打嗝?差不多行了啊,这个整人办法我知道。” 傅里邺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带上了点莫名的笑意,冲淡了眉眼间的冷漠。 他忽然伸手,盛钰下意识一缩:“你干嘛?” 傅里邺手在空中顿了一瞬,修长的手指微微颤了下,紧接着就攀上了他的耳廓。 冰凉干燥的温度覆盖上来,盛钰差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挣脱开来,那只手轻轻点了下他的耳廓,比他更迫不及待的缩了回去。 傅里邺将手插回兜里,罕见的露出防备松懈的样子。他干咳一声说:“这里有个穴位,多揉揉可以刺激大脑控制饥饿感的神经,模拟饱腹感。” 讲的和真的一样,看起来不像是骗人。 盛钰有心尝试,苦于傅里邺手缩的太快。刚刚他只感觉有个冰冰凉凉的温度凑了上来,一触即离,根本不知道碰到耳朵哪个地方。 他说:“哪里是穴位,你再指指?” “……” “hello?” “……” “碰我的耳朵会让你掉块肉吗?” “不会。” “是你自己说要教的,问的时候又不说。你这样搞得我很尴尬,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不是,你脸红什么??我彪黄段子了???” “……闭嘴。” 盛钰声音低落下来:“可我真的很饿。” 走了几步,傅里邺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揉了揉盛钰的耳廓说:“到了库房抓住那些神明,逼也要逼他们说出填饱肚子的办法。” 说着他偏头,就瞧见盛钰笑的眼角弯弯,歪着脑袋道了声好。指尖染上热度,这热度一直沿着手掌一直蔓延到整个手臂,再到脸庞。 傅里邺本能的感觉这不对,掌心的傲慢卡牌在发烫,烫到他想收手,但看见后者眉眼舒展的笑容,他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手。 明明说好了是女粉丝带路,走到后来盛钰和傅里邺超前,女粉丝和胖子坠在后头。从后面的视角来看,胖子老感觉他盛哥被人拎着耳朵走了一路,直觉反应就是被某个杀神欺负了。 就知道傅什么的不是个好人! 胖子为其不鸣,扭头见到女粉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一边走一边奋笔疾书。 他不可置信说:“你不是他粉丝嘛,你男神被欺负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写小作文。怎么,在写来副本的观后感?以后要留给小孩看?” 女粉丝不计较他话里带刺,一边埋头苦记一边认真说:“你不懂。男神肯定是在和大佬商量待会怎么打神明。他们境界太高,你就别尝试参与了,学学我,我相机坏了,但我可以把男神的英姿记录下来,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天天回忆。” 胖子满心的委屈。 盛钰是贪婪,傅里邺也很牛逼,但他怎么地也是个暴食鬼王啊,怎么不能试试参与进去啦! 他上前几步,正要为盛钰讲话,就瞧见盛钰忽然拍开傅里邺的手,回头‘嘘’了一声。 后头的两人瞬间就紧张起来,女粉丝掏出大喇叭,“到库房了。” 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几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温度都比大厅里低了不少。站在地面上,脚底的寒气似乎都能穿透鞋面粘上脚底板。 一开始胖子还以为这是错觉,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边的温度好像确实有点低。 走廊尽头是两个岔路口,左边是一条宽敞并且幽深的长廊,尽头通向肉食厂。胖子之前来过这个地方,还跑到肉食厂参观了一下,但右边拐角他还真没有去过,当时直接屏蔽了这个库房。 现在看来,果然当时是救小美心切。要是搁在平时,他怎么地也能察觉到这个库房不对劲。 靠近一看,库房门高约两米,一眼就能看见。门边还有个偌大的洗手池,洗手池上头折射出点点蓝光,看着像是一面镜子。 见傅里邺的动作像是在照镜子,胖子心里隐隐发笑,心道真的看不出来,大佬还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正要靠过去跟着一起照镜子,胖子却忽然一愣,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女粉丝也茫然的捂住嘴巴。 在他们的视野里,傅里邺与盛钰齐齐站在镜子前头,凑上去好像在研究着什么。不知道研究出来了什么事情,先是盛钰往这边跑了几步,随后是傅里邺转身:“别照这面镜子!” 话音刚落,镜子表面忽然爆发一阵强光,将整个走廊照的亮如白昼。那强光像是有边界线一样,还不等胖子和女粉丝反应过来,就将他们一并吞噬了进去,强闪了几下后歇下。 等眼睛重新适应黑暗,四人还站在原地。 胖子惊说:“怎么了怎么了?” 他左看右看,走廊还是那个走廊,库房还是那个库房,一切如常啊。 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傻子也能知道现在情况有点不对劲。傅里邺脸色不好看,盛钰也是眉头紧皱摸了一把洗手台,上面光洁一新。 他叹气说:“我们到了镜子里。” 女粉丝惊讶的后退一步,又茫然的眨眼,显然不明白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是胖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靠,这他娘的也太诡异了吧,是什么灵异事件吗?这面镜子里竟然没有我们的成像。” 闻言,盛钰也看了一眼镜子。 最开始看到时候,这面镜子满是灰尘,镜边包铜,铜上头都有点生锈,看着又脏又古朴。 现在看,它倒是露出了原本的样貌,鎏金边框上雕刻有一穿斗篷的人,那人戴着尖鼻高颧骨的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两个大窟窿,黑黝黝的。它高举着一支火把,看上去想要点亮什么东西。 盛钰转身,背对镜子冲胖子说:“不是灵异事件。我们应该遇见了一只有灵异技能的神明。” 说完,他发现对面三人脸色都有点古怪。 女粉丝闭上眼睛,死死抱住喇叭,看上去快要吓哭了。胖子也是一脸惨白,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那面镜子,傅里邺甚至都抓住了审判日。 他嘴唇紧抿,对他做出口型:“不要回头,慢慢走过来。” 盛钰先是茫然,紧接着就是毛骨悚然。 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被什么东西软软的搔了一下,像是动物毛,又像是人的头发。 不出两秒钟他就肯定,绝对是后者。 有黑色的头发从洗手台上蔓出,成堆成堆的挤在他的脚边。那些头发看起来黑到发凉,又细滑如丝,像是黑色绸缎一般。 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嘻嘻嘻’的一直缠绕在盛钰耳边。就像是有个立体环绕音响一样,这整个包裹住他,让他惊的后背发凉。 本能的往前走了几步,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头发并没有纠缠上来,而是保持原有速度往外涌,慢慢跨越了整个洗手池,为其披上一层黑。 这几步路盛钰走的就快要灵魂出窍了。 中间毫无记忆,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人,被人扯着线动。好不容易走到傅里邺身边,他紧紧揪住傅里邺的衣袖,等回过神的时候,后背已经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就算心里不停的提醒自己,是神明,是神明在搞鬼。但进了这个昏暗的环境,再加上耳边的‘嘻嘻’笑声,是个人都会本能的害怕。 做足了心里建设以后,盛钰这才看向镜子。 这一看,他就满是后悔:早知道不看了! 镜子里是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她面上敷着一层白/粉,眉毛淡淡。眼睛处有两个大黑窟窿,盯久了,那窟窿里仿佛有东西在涌动,只消几秒就涌了出来,就有血泪淌下。 一路蜿蜒过白妆,留下惊悚的痕迹。 那女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等声音拔高到某个刺耳的时刻,她猛的静止。 她一停,这块地界彻底死寂。 诡异的气氛蔓延上来,红衣新娘缓慢的举起手中的木梳子,先是哼了一段不成调的唱腔,又柔柔弱弱的笑了笑,血泪从黑窟窿里淌出:“郎官莫怕,新婚燕尔,该是欢喜。” 那把梳子滑过长发,梳齿发出‘沙沙’钝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忧愁。” 镜子里的画面变了,变成人群簇拥的机场。 镜中的盛钰戴着墨镜和口罩,被保镖护送着前进,不远的人群忽然开始躁动喧闹。女粉丝正和另外一位女生理论,似乎在争论地上摔坏相机的赔偿问题,那女生拒不赔偿,看上去想要极力的撇清关系,女粉丝直接气哭了。 人群缓缓开出一条道,盛钰走近,取下墨镜摸了摸女粉丝的头,将脖子上的相机送给了她。所有人面露羡慕,似乎在感叹这位女粉丝的好运,镜子里的女孩也破涕为笑,展露笑颜。 胖子下意识看向盛钰:“盛哥,虽然时机不对,但我还是要说。你英雄救美的样子简直帅呆了,我要是女的,我都爱上你了。” 盛钰摇头说:“你觉得我走机场会带相机?” “啊?”胖子又看了一眼镜子,那里面的景象已经消失了:“你是说这是幻觉?” 盛钰说:“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添加上美好的幻想。这件事情我记得,当时是摔了个相机,不过经纪人拉我走了。” ‘啪嗒’一声巨响,惊的胖子下意识骂一声脏话,扭头看向声响处。 盛钰也看向女粉丝。 喇叭就摔在地上,她看上去像是中了邪一样,脸上的恐惧消失不见,转而变成幸福的微笑,就和镜子里的笑容一模一样。 缓缓迈动脚,她正靠近镜子。 地上的黑发忽然兴奋的颤动,缓慢包围住她的脚,又疯狂的往她腰间爬。 胖子焦急的去拽人女孩的头发,拽都拽不回来,刚要拿菜刀砍那些伸上来的鬼发,他忽然停下动作,愣愣的看向镜子。 “二梳梳到头,无病无烦忧。” 镜子里的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在一个装潢华丽的西餐厅里,胖子拿着一大串玫瑰花,坐在一对对情侣之间形单影只。窗外在下雨,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等待已久的人,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又紧张兮兮的喝了口红酒。 不久,一个高个子的精致女人上楼,坐在了对面,满脸笑容的接过他手中的玫瑰。看胖子的口型,他说的应该是‘小美’。 中邪的变成了胖子。 他和女粉丝反应一模一样,菜刀猛的掉落在地面上。他欣喜迷醉的笑着靠近镜子,嫁衣新娘的头发缓缓包裹上他的脚,他却浑然不知。 糟了,胖子怎么也中招了。 盛钰赶紧拿手挡住眼睛,绝对不能再走这两人的后路。刚翻手拿出恶诅守护匕首,他就听见了汹涌澎湃的水声,仿若实体般灌向他的耳朵。 这还是个立体声环绕的幻觉——这是盛钰的第一想法。他的第二想法就是闭上眼睛,赶紧闭眼,他都不看了,女鬼总不能拿他怎么样吧。 “嘻嘻嘻……” 女鬼笑的格外开心,又清唱道:“三梳梳到头,幸福又多寿。” 话音刚落,仿佛有大浪潮迎面打来。 盛钰脚底一空,再抬眼时自己已经落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水库中。 脚踏不到东西,那些水像疯了一样往他鼻腔里涌,灌到气管里。恐怖阴影再次蔓延上来,岸边依然站着父亲的二婚妻子,也是他的‘小妈’。 小妈拿着一个救生衣,焦急的喊他的名字,盛钰拼命的踩水往岸边游,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了,都硬生生凭借着一个信念坚持到最后:他不能死,他一定要上去! 这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他才15岁。 小妈带他来水库游泳,谁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上岸后回头一看,盛钰已经在水库里浮浮沉沉好一会了。盛钰爸爸当时带着盛冬离去上厕所,附近都没人,小妈焦急的拿起救生衣,叫盛钰过去,她把救生衣丢给他。 好不容易游近岸边,小妈却死死攥紧救生衣,任凭他怎么哭喊的求救,怎么崩溃的求饶,这个之前待人温和的柔弱女人都只是犹豫的站在原地,脸上出现从来都没有露出过的狠色。 半分钟后,她慌慌张张、头也不回的跑了。 盛钰差一点点就死在水库里,愣是撑着一口气自己爬上了岸。后来小妈再见他的时候,吓得脸都青了,还以为见到了鬼。 这一次,盛钰同样是拼了命往上游,救生衣被丢在面前,小妈吓得哭着抱住他。父亲和盛冬离也从远处赶来,冬离当时只有五岁,吓得哇哇大哭,父亲也是面色苍白,感叹还好来的及时。 家庭幸福美满,这是他毕生所求的梦想,往日遥不可及,现在近在咫尺。 那他现在……要选择沉溺么? 26、肥厨怪客(十四) 那他现在……要选择沉溺么? 答案必然是不可能。 嫁妆新娘千算万算, 算漏了一个点。 这件事的确是盛钰的心理阴影,但并不是将这件事美化后,它就变成了渴求的一幕。 糟糕的家庭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盛钰猛的起身, 附近三人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小妈取来一个小毯子, 焦急的包裹住他的身躯, 正要笑着讲话,她脸上的笑忽然僵住。 只见盛钰用力一推,将她整个人推进水库。 水花被扑腾四溅,眼前的场景完全静止。 眼前一闪,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快要窒息了。盛钰下意识抬眸一看, 迅速的在心里骂了声脏话。这些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上了他的胸膛, 还有一缕一缕的黑发坚韧的缠绕住他的脖子,正在缓慢的勒紧, 收缩。 努力抬手想要扒开这些头发丝,依旧无济于事,扒开一缕, 只会有更多的头发缠绕上来。又冷又湿, 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情况还算好的, 前面的胖子和女粉丝基本上已经被黑头发给包裹起来。从外头看,两人就像是两个黑色蚕蛹一样, 圆滚滚的杵在原地。 镜子里的画面好像转换很久了。 现在是一个身着小西装的好看少年。 少年身骑白色的高头大马,一手挽着弓箭, 兴奋的在丛林里疾行。他挽弓射箭,几乎百发百中,猎物也越来越多。不少身着军装的男人开着越野车,跟着他后头捡猎物。 他的箭法确实很准,准到盛钰甚至一直以为审判日自带瞄准功效, 现在想想,原来自带瞄准的不是审判日,而是傅里邺本人。 再看镜中,少年版傅里邺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惊慌的勒马,迟疑的靠近。 一个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站在另一匹马旁边,他身下有个中箭的小孩,看身上的服饰,应该也是和他们参与同一个骑射活动。 是狩猎过程中不小心射中了人吗?? 盛钰虽然没有参加过类似的野外娱乐项目,但是他演过的电视剧多呀。这个时候正确的处理方式是先捂住伤口,再……思维忽然顿住。 镜子里的画面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不可置信的想要捂嘴,但黑发已经将他的臂膀缠绕的牢固,他现在就连捂嘴掩饰震惊都做不到。 画面里,青年将傅里邺身上的小西装脱下来,狠着脸将西装丢在小孩的脸上。然后猛扑上去按住小孩的脖子……他想掐死那个小孩! 镜子里的傅里邺上前,用力与青年拉扯,想要救下小孩。有时候是傅里邺占了上风,小孩像是老旧排气扇一样,忽然呼哧呼哧大声喘气,有时候是青年占了上风,小孩又满脸涨的通红青紫,几次三番的在死亡边缘徘徊。 局势越来越紧张,看的人提心吊胆。 就在胜负的结果即将分辨出来之时,‘咚’的一声脆响,黑色箭射在镜子上,将其上的画面分割的四分五裂。新娘婉转的歌声一滞,转而痛苦的惨叫,音调高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那些蓬勃生长的头发像是触到了火焰一般,嗖嗖的迫不及待缩了回去。 浑身上下那种不得劲的束缚感终于消失,胖子和女粉丝都直挺挺摔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盛钰赶紧跟着一起倒了下去,装作才清醒。 他心中简直飘过一阵卧槽:这特么不就是豪门杀人案么。 要是傅里邺胜利,说明那个极有可能是他亲人的青年,他真的杀死了小孩。要是青年胜利,那就说明傅里邺竟然后悔没有杀死小孩。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看见了都会被灭口吧! 胖子悠悠转醒,捂着喉咙咳嗽出一摊口水。女粉丝铁青着脸,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爬过去抱着喇叭不动,看上去已经整懵了。 见傅里邺目光扫过来,盛钰顺势扶着额头:“好晕。我们这是出镜中世界了吗?” 这话就是白问的。 洗手台上重新灰尘满满,镜边雕塑的面具神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他是一个托举的动作。镜子上布满了和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从中心开始向周围扩散。 显然他们闯过了这一个关卡。 还没等人缓过神来,库房忽然传来一阵仓皇的尖叫声,男男女女叫声掺和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十分诡异且惊悚的氛围。 胖子咳了一摊口水出来,别人都没嫌弃,他自己反倒嫌弃的往旁边爬了好几米。将菜刀重新握在手中,他满脸崩溃喊:“又怎么了,这他娘的又怎么了,就不能让人歇一会吗?!” 傅里邺一声不吭的上前,一脚踹开库房门。 见胖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盛钰解释说:“我们来的时候这门上了锁。我还以为钥匙藏在洗手台,才跑到洗手台前面找钥匙。绝对不是放着门不进,跑到镜子前面给神明送人头。” 胖子挠头,感恩道:“我在幻觉里其实还感觉到奇怪,一直寻思着小美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但当时人在局里,也没细想。多亏了傅佬,不然胖爷这次可真的就直接送人头了。” “看你表情似乎还挺高兴。” 盛钰好笑说:“是不是觉得没死,又和小美吃了顿烛光晚餐。这趟不仅值了,还赚回了本?” 胖子讪笑:“原来你看见了啊。” 他又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值不值,我和一个假人吃了顿饭有什么好高兴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跟着傅佬和盛哥您多学一点呢。” 盛钰笑出声:“马屁精。” 见傅里邺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库房,他也没耽搁,左手右手一边拽一个。女粉丝被他轻轻松松扶了起来,胖子根本没被拽动,最后还是他自己蹬着腿从地上爬起。 临走前还恶气胆边生的冲镜子吐了口口水:“我呸!就你这半夜对着镜子梳头的傻逼操作,还新婚燕尔,我一看你就嫁不出去!” 盛钰自动屏蔽了胖子的骂声。 库房的门就像一个界限分明的线,线外头是只比常温低一点点的阴凉感。线里面可不得了,整个就跟一个大型冰库一般。 脚步刚踏进来,身上的热汗好像瞬间就消失,衣料凉凉的贴在皮肤上。 恍然间他差点以为背上贴了一块寒冰。 入眼所及是一地的鲜血。 那些鲜血基本上一流出来就凝结成了块状体,气味不仅无法扩散,还都被牲畜的臭气盖住。也许这就是没有吸引来鬼怪的原因。 四面散落了不少半死不活的人,粗略一算得有五六十人,赶得上一个小班级了。 这些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有些是刀伤,有些是撕咬的抓痕,还有些直接被斩断了一条胳膊,大多数人都有气无力躺在地上,连掀起眼皮的余力都没有。 还有些人四肢扭曲的躺在地面上,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看上去死亡多时。 “这些死掉的玩家都在笑啊。” 胖子看的诡异,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伤者的伤势也不一样。难不成这库房会变出很多神明?还都十八般武艺使不一样的武器,或者说有个三头六臂的神明,上一秒拿刀砍人,下一秒拿爪子撕人?这一个个都伤的千奇百怪。” 盛钰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 就是这些死者的笑容让他感觉挺熟悉的,和胖子当时中邪的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全都是满满的幸福,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视线扫过去,忽然顿住。 盛钰走到墙角落,“你还好吗?” 寸头同事竟然也在,而且他在伤者中算伤势轻的,现在还有余力昂着头看他。他的嘴巴一直微张,不成掉的破碎话语从嗓子眼挤出。 胖子也靠近,这种时候他也计较不了情敌之类的了。他扶起寸头,询问场中这唯一精神状态比较好的人:“你遇见了什么?” 寸头缓了口气,说话声勉强顺畅。 他恐惧的看了一眼门外,说:“是那面镜子。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里面有很多我现在朝思暮想的东西,我想伸手抓住那些美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美好忽然变成了菜。” “变成菜?” 盛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最中心的大桌子。 那是一个黑木长桌,附近没有摆放椅子,长桌上摆着近百道菜肴,看着色香味俱全,还都是热菜。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轻易被勾动。 寸头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忽然感觉很饿。特别想吃东西,但是长桌旁边有很多人,大家都在抢着靠近长桌,但互相阻拦,互相屠杀,根本无法靠近。到遇见你们之前的印象都不深了,我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难怪伤痕都不一样,感情都是互相砍出来的。” 胖子悟了:“所以根本没有三头六臂的神明,有的一直都是外头嫁不出去的镜子女鬼。那些死掉的人很幸运啊,反正是被玩家杀死的,现在估计都出了副本,只等游戏结束就可以清醒过来。” 这话说的很肯定,但盛钰本能的感觉不对。 光从死者脸上的笑容就能感觉到蹊跷,恐怕他们在踏入库房的那一刻就中了嫁衣新娘的招。后来的屠杀都只是嫁衣新娘借别人的手来杀死他们。这样一想,鲜血和死亡的味道根本不是冷气掩盖的,是嫁衣新娘掩盖了下来。 现在镜子被破坏,再效仿着屠杀十有八/九会引来鬼怪,顺道引来一波神明。 至于胖子所说的‘游戏结束就可以清醒过来’,盛钰不去做评判。 借着帮伤者处理伤势的档口,盛钰又问了几个人。 这些人所说的话语大都差别不大,一路听下来,不少人的精神缓慢恢复,盛钰也无比庆幸。 胖子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一边收食材一边感叹:“还好咱们几个没有中招。按照寸头的说法,要是傅佬加入战局,其他人还打什么打,他一个人就可以灭一群。随便找个高点一蹦,全场随意收人头啊。我就算是这个身份,以后也绝对不会与他为敌。” 盛钰看了他一眼,玩笑说:“那可不一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准遇到一个竞争性副本,你就要头铁的冲冲冲,到时候哪里还记得刚刚说的那话,人可能不把你当敌人,你自己往上送。” “不不不……真有那么一天,我直接躺下来让他杀,根本不带挣扎的。盛哥你要是也遇见了这种情况,听我的,别废话,躺就完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胖子一直在餐桌上收菜。他就收了50多张食材卡片,分成了四等分,先是给女粉丝,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呈给了傅里邺,最后才屁颠颠的跑到盛钰这里,塞到他怀里。 “收好。”胖子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白天最好不要点菜,你是大明星,暴露鬼王身份不好。” 盛钰点头。 又看了一眼桌子上剩下来的那些菜,他说:“其余的你打算留给别人?” “凭什么留给别人。他们不感谢胖爷救、咳,我是说他们不感谢傅佬救他们一命就不错了,还想着分战利品,我看是在想屁吃。” 胖子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剩下的是留下来咱们自己吃的,我他娘的真快要饿死了。” 可惜还真的有人在‘想屁吃’。 这件库房不仅只有寸头这一个熟人,还有彭岩和卢兰。刚刚经过的时候就问了一嘴,卢兰说他们几个人逃跑之前约好了来这里集合,除了她老公徐庆安,其余三人都到齐了。 彭岩也不知道是躲的好还是苟的好,这场危机他根本没受多大的伤。 他身上最大的伤口就是昨天夜里回牢笼的时候被神明啃的那一嘴,大腿直到现在还血肉模糊,长时间过去,他现在走路都是单只脚蹦哒。 好不容易蹦哒到餐桌旁边,胖子急眼了,果断放弃与盛钰继续交流,走过去一拍餐桌:“你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些菜你想都不要想。” 彭岩被他拍的一愣,不可思议说:“你们拿的已经够多了,反正白天都不会上菜,还拿干什么。而且就上菜,你们不是都有办法避过去吗?” 胖子艰难说:“办法的确有……” 他几乎就要被说服了,咕噜噜响的肚子提醒他这些食材不能让。他把彭岩推的一个趔趄,词穷重复说:“反正你不要想拿这些食材。” 彭岩说:“那你就把当食客的办法说出来!” 胖子:“……” 彭岩见他不讲话,偷看了傅里邺一眼。后者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他的气焰顿时涨了上来,说:“副本最大的敌人是神明和规则,但你们这个小团体哟,又要独吞食材,又藏着掩着不肯说破规则的办法,合着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呗。做人不能这么赶尽杀绝吧,大家伙给我评评理,你们听我说的对不对?” 胖子急红了眼红:“你,你这是在颠倒黑白。要是没有我们,你们早就死了!” 一听这话,盛钰心说糟了。 胖子被彭岩给带沟里去了,后者那番话讲了什么根本不重要,他的重点压根就不是话语内容,而是将自己这波人和其余玩家全部划分清界限,煽动其他人的情绪,蓄意借人多压迫。 而胖子应对的话语更是直接说‘你们’、‘我们’。这不就是被话术带了进去嘛。 当下就有少部分人面色变得难看,本身受了伤心情就不好,再一点东西都没有捞到,这伤岂不就是白受了。 有人帮腔道:“你拿走一半就不说什么了,剩下来的这一半必须留着。反正你们拿多了也没用,我们全部都看着,你难不成还能把我们全都杀死,然后独吞食材啊?” “是啊是啊。”立即有人迎合。 还有大部分人比较清醒。 他们之前留在金字塔中心,亲眼目睹了整个反向屠杀的过程。而且他们当时也听见了‘傅里邺’这三个字,当下吓得脸都绿了,怪罪那些冒头的人:食材什么的有命重要么,傅里邺这个杀神,搞不好真的嫌烦,一锅把他们给端了! 眼见着局势开始针锋相对,盛钰想低调点也不行了。 他连忙挂上营业般的微笑,上前拉住胖子,冲其余人说:“食材拿多了没用,他怎么可能想着都拿。我这朋友就是皮,跟大家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大家不要介意哈。” 明星光环还是不一样的。 盛钰一出来,其余人就算是有火气也歇下去了,本能的不想和这种星光璀璨的人争吵。 至于那些知道傅里邺名声的人,他们终于缓下砰砰极速跳动的心脏。丝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真的感觉自己在死亡边缘又徘徊了一次。 要不是盛钰出面解围,这闹剧还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现在再看盛钰,那就跟看天使一样,昏暗中都能感觉他在发光。 “哥哥真是人美心善。” 女粉丝捧着脸,说出大多数人现在的想法。 彭岩在言辞中占了上风,也露出满意的表情。整个库房唯一不满意的人只剩下胖子。 “盛哥!” 胖子一脸震惊,显然很抗拒。 他是真的快要饿炸了,等盛钰将他拉到一边,他还在生闷气,“干嘛给彭岩脸看。” 盛钰好笑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他脸啦?”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胖子怒睁双目,两条小细缝被他睁成圆豆豆的形状,看样子是真的气狠了。最气的倒不是食材没拿到手,而是感觉明明他也在帮盛钰争取权益,结果后者自己先倒戈,这叫什么事啊。 一看胖子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在想着什么,盛钰抱起手臂说:“一个人是有脑子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没有脑子,搞笑的是一个有脑子的人讲不过一群没有脑子的人。这种时候不能去理论,就和买东西砍价的道理差不多,你要是真的特别想要一件东西,你别自己说要,第一步是先说不要。” 胖子懵了:“说不要不是真的拿不到了吗?” “还有第二步呢,急什么。” 盛钰扭头冲傅里邺使了个眼色,又冲胖子说:“咱先找个人试试毒,不管有毒没毒,不管拿在身上有没有用。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等人试完毒,一句废话都别说,直接抢。” 胖子听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有脑子没脑子第一步第二步的,他半句话都没听懂,但‘直接抢’这三个字他听的比谁都清楚,比谁又都要明白。 他惊讶问:“在这么多人面前抢,等出了副本不会有损盛哥你的形象吗?” “谁说我来抢的,看不出来么,我唱的是白脸,”盛钰指了指长桌,笑道:“那位才是红脸。” 胖子闻言看过去,先是一惊,随即就是满身的舒畅,就差大喊一句大快人心了。 只见傅里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长桌边上,他拿黑骨弓抵住彭岩的后脖子,一直将后者缓慢按到长桌贴脸,这才冷冷道:“吃。” 彭岩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面前刚好是一个鸳鸯火锅,香味扑鼻,即便是处于威胁当中,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边,盛钰拍了拍胖子,笑道:“看你盛哥和傅佬怎么给你出头。” 说完,不等胖子反应,盛钰笑眯眯的走上前:“啊呀,他面冷心热的,你别害怕。白天听你一直说饿,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来——” 彭岩:“唔唔唔?!” 他脸压在桌子上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盛钰还是莫名看懂了他的表情——我白天啥时候说饿了?!! 盛钰在心里笑了一声,面上满是关怀的拿碗舀了一碗红汤:“我老家有个传说,讲火锅最开始分鸳鸯锅,其实不是为了方便不同口味的人。白汤是给逝去先人吃的,你舀一碗红汤喝一口,先人的灵魂看着高兴,就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喝白汤,这就算做对酒了。这杯‘酒’喝完,日后先人就会保你事事顺遂,家道兴旺。” 说完,他把那滚烫的、表面漂浮着一层辣子的红汤端到彭岩面前。 扑面而来的热气熏红了眼睛,想起那只被毒死的神明,彭岩惊恐的往后缩。 傅里邺将他挡去了大半,从众人的视野看,只能看见盛钰心念他肚子饿,好声好气的给他端了一碗汤。彭岩不仅不领情,还一直骂骂咧咧的,话语中带妈又带脏,完全不能入耳。 听的不少人眉头紧皱。 不吃就不吃呗,干嘛出口骂脏话呀。 一片好意付诸东流,这还不是最让人替盛钰委屈的地方。 只见某一个瞬间彭岩忽然发了狠,大力抬手用力一推盛钰手中的碗。红汤撒的满地都是,他正要松一口气,就瞧见盛钰忽然后退好几步,满脸惊慌失措的摔倒在地,回首时眼圈已通红。 女粉丝第一个不满意了,她大声骂道:“你不吃就算了,干嘛推人啊?你要是觉得傅佬压着你不舒服,那你就对他撒火啊,干嘛推我们钰钰,他脾气好不是你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彭岩人都傻了:白天没有说饿还非要说他讲过就算了。他刚刚也没下手推人呀,就是推了下碗,这他妈不就是碰瓷嘛。 他连忙说:“我没有推他!” 这话一出,不少人连连皱眉。 瞧盛钰的样子貌似是摔的不轻,连眼睛都红了一圈。反观彭岩,说话看起来老是给人一种强词夺理的感觉,而且动作可骗不了人,刚刚不少人都瞧见彭岩那一下了,绝对下了狠手。 只是一对比,当然是盛钰更占理。 将气氛推向高潮的一幕来了,只见盛钰拿袖子轻轻抹了抹眼睛,笑容中带着一股让人看着就心疼的坚强:“不怪他,是我自己摔倒的。” 彭岩:“……!!!” 淦!这人他妈的还能不能再苟一点?!! 27、肥厨怪客(十五) 盛钰这话一出来, 彭岩就知道自己输惨了。 他见傅里邺又有要捉他的趋势,反正左右躲不过去,他索性冲角落里的卢兰招手, 着急说:“卢秘书, 我不饿, 你帮我吃吧。” 卢兰犹犹豫豫的没有过来。彭岩脸上的急色更甚,加大筹码说:“你老公不是一直想要升职嘛,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要过来了。今天你帮我吃了,等出了副本我就给他升职。” 说着他自己急了,不断催促卢兰。 很多人都没有将白天神明死亡的事情与现在联系起来。事实上大多数人白天都晕头转向的倒床呼呼大睡, 他们甚至就没有看见那一幕, 眼下一通闹剧,可把他们都给看懵圈了。 女粉丝看不惯一个小女生被这样逼迫, 她把喇叭往桌上一放,自己从红汤里舀了一碗出来,莫名其妙说:“不就是一碗汤么, 还是钰钰推荐的, 你们至于这么客气么?” 说着她将手一扬, 就要仰头喝下去。 “等一下!” 盛钰和胖子同时喊出声。 他们两个声音叠加起来,又都透着一股着急的意味, 听起来就特别有气势。女粉丝都被喊的一愣,迟疑的端着碗, 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 库房外传来极速狂奔的脚步声,还有徐庆安的声音:“兰兰,老板,你们在这边吗?” 一切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就在他声音刚传进来的下一秒钟,卢兰忽然像是下定决心。她一个极速奔跑上前, 迅速夺过女粉丝手上的碗。那碗边缘烫到她眉头轻皱,眼珠一滚就端着碗喝了下去。 喝完一小半,她连碗都拿不住了。 滚烫的红色汤水撒了一地,卢兰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彭岩的脚边。这个动作将后者吓的大声叫出,仓皇的就要抽脚往后退。 抽了一两下,抽不出来。 卢兰紧紧攥着彭岩的裤脚,眼白处通红,嗓音沙哑道:“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要是出去不给我老公升职,我做鬼也不会、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的头颅就像是少掉了什么支撑点,直接歪了下去,砸在彭岩的脚面上。 “兰兰!” 徐庆安目眦欲裂,优先跑到卢兰旁边,将她抱紧。脸部刚一暴露在空气中,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别过眼睛不敢再看。 卢兰的死状实在是太惨烈了。 眼周围都青了一圈,下眼睑部位呈现一种诡异的紫黑色。皮肤惨白,经络的黑几乎要透过皮肤涌现出来,她像是一个死去已久的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让人不舒服的死气。 徐庆安一言不发的低着脑袋,手上依然紧紧抱着卢兰。 旁人的视角也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一个怎样的表情,只是透过动作能感觉出他的绝望与歇斯底里,仿佛下一个瞬间他就会爆发出来。 彭岩连忙摆手,看向周围人。他像是给徐庆安解释,又像是给旁边的人群解释:“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要喝的,刑法追究不了这个。” 都身陷21层楼了,是死是活都不一定,还计较现实世界的刑法。 不少人面露讥讽意味。 胖子将盛钰往后拉好几步,小声说:“你看着吧,姓徐的马上就要发火啦。” 他这一声之后,场内玩家没有一个人开口,都默默注视着徐庆安。有些甚至还警惕的握紧手中的伴生武器,看样子是提防徐庆安忽然发疯,无差别伤害周围的人。 然而他们注定多想了。 徐庆安心态好的不得了,他只是埋头整理了一会,随即抬头看向彭岩:“老板,兰兰说你要给我升职?” “……” 彭岩心中忐忑,面上也有点恐慌。 他胡乱点头说:“升,等出了这个该死的游戏,我一定给你升职!” 徐庆安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容,那笑容坦荡而轻松,没有一丝阴霾。 “唉……兰兰就是太急了。她家境比我好,父母又一直不满意我这个上门女婿,头两年说要是我再不出头,就干脆离了。升职后工资也能高不少,到时候背起房贷就会轻松许多,到时候他父母也不会有什么话讲了。” 说完,看大家面色诡异且复杂,徐庆安笑道:“都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没事。兰兰也会没事的,她肯定知道,只有被神明杀死才会在现实世界里真的死亡,所以才敢喝下这碗汤。放心,回现实世界就回见面,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卢兰真的会回到现实世界吗? 有些人信,有些人不相信。共同特点就是他们再也不敢去碰桌上的食材。 瞅着这个档口,胖子赶紧将其他食材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揣自己兜里。 盛钰向右侧面靠了几步,叹气的小声说:“怎么办,我觉得这个赌注咱俩都要输。徐庆安老婆都被毒出局了,说不准就是真的死了,他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估计之后遇到再大的事也不会怎么样。至于彭岩……他也犯不着去杀徐庆安。” 说完,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应声。 盛钰好奇的扭头看,就瞧见傅里邺目光紧紧盯着徐庆安与彭岩,眼尾高高挑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胜券在握,他唇角甚至都跟着挑了下。 这个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盛钰原本还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但见了傅里邺的反应,他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正巧库房一角传来男生的呜咽。 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在副本待了将近两天两夜,不少人勉强保持精神稳定,还有一小部分人已经濒临崩溃。 这之中,大学生无疑是最崩溃的那一个。 他一边哭一边痛苦的抓紧武器:“你们怎么都反应这么平淡,还有一天一夜才到庆典,难道我们就真的要饿上三天吗?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和神明鬼怪争斗,食材卡片又不够,说不定天一亮就要去给那些该死的怪物上菜呜呜呜……” 这些事情只遇见一件两件还好,但前后左右都是危机,再加上随时都有可能死亡。所有逼迫人绝望的事物全部堆积到一起,轻易的就摧毁掉大学生的理智。 他大声哭嚎说:“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 情绪这个东西是会传递的。 本来库房内的各位玩家就精神紧张,大部分人都是强行撑着。一见到有人这么凄惨的哭,上前安慰的闲余他们也有点受不了。 男士们大多面色铁青,部分人低着头,已经陷入了自闭状态。少数女士们已经成团的抱在一堆,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最后还是一位长相看上去很坚毅的男人说:“大家也别太放弃希望,这些食材的动物都是由肉食厂提供,不出意外的话都是给庆典做准备。我之前去肉食厂看过,那边动物都是发青的,但是越往里面走,动物身上的青色就越少,说不定走到特别里面的时候,能碰到正常肉色的动物。吃了那些应该不会有事。” “那也得有命吃到啊!” 大学生顿了几秒钟,又开始大声哭嚎。他的声音轻轻松松就盖过了大汉的宽慰,“别说我现在的状态了,就算是一开始进副本的状态,进了肉食厂说不定也是有去无回。” 大汉尴尬的在哭声夹缝中插嘴:“其实那里面神明也没有你们想象的多。一开始是蛮多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神明大大减少,都不知道藏哪里去了。只要小心一点,被发现的几率就不会太大。” “我还是抗饿吧……” 女粉丝眼神漂移的开口,“只要拿到足够数量的食材卡片,耳朵放机灵一点。那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饿上三天,饿完出副本就可以了。” 说的轻松,做起来难。 先不提有些人能不能抗饿三天,光是滴水未进这个点就足够要了他们的老命。 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被渴脱掉一层皮。 “……” 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扯上‘吃’的,不提还好,提起来盛钰都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捂着肚子,就想瘫坐在一旁休息。 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将他一把提了起来:“不能在这里休息。外头的神明已经死亡,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先换一个地方再做打算。” 盛钰眨眼,控诉说:“我怀疑你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感觉不到饿,你是不是偷吃了什么?” 傅里邺瞥他一眼:“就当我吃了。起来,跟我一起走。” “去哪呀?” 在他茫然的眼神中,傅里邺转身朝门外走。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漫了过来,听着不像是要去一个危险至极的场地,而是下楼买菜: “肉食厂。” ** 之前女粉丝说过,库房离肉食厂很近。 但是沿路走来都没有碰到过什么神明,所以盛钰一直都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距离竟然会这么近。 大约就走了20来分钟,傅里邺忽然停住脚步,藏匿于拐角的黑暗中。 后面一串赶紧跟着他藏了起来。 以他为首,三个人拥挤的在后面站了一排。各个紧贴墙壁,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胖子老大不愿意的从鼻腔里喷气,嫌弃的看向后面的寸头说:“盛哥跟来我能理解,傅佬要跟来我一万个欢迎。你跟来做什么?” 寸头惜字如金:“救廖以玫。” 胖子竖起眉毛:“需要你救吗?啊!她需要你救吗?当时小美被抓走的时候没见你坑一声,昨晚上我自己去救,你也没什么反应。怎么,现在看见有我盛哥和傅佬开道,忽然感觉自己安全的一批,就要到小美面前刷好感度啦?” 寸头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扒着傅里邺的肩膀看了一眼,盛钰立马缩回了脑袋。过了几秒钟,他又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再看的时候眸里的惊叹还是落不下去。 忽略掉21层楼的诡异氛围,单单从建筑物的形态来看,那可真是一个辉煌的大工程。 走廊的镜头是一个90度的大拐角,从拐角向右看,是一个足足有百米高的白石门。这石门是生生用石头垒起来的,利用石头缝间的阻力硬是垒的老高,最上处的石块诡异的向外凸出,看起来没有什么支撑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石门两边是无数石柱,每个石柱大约间隔两米,看上去不甚密集。但透过石柱,可以看到拱门后横七竖八的桥梁与管道,大多桥梁都是横空搭建,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仰头看的时候,只感觉这些桥梁是天边送下来的梯子,毫无支撑点,直接悬浮在半空中。 这些桥梁看起来十分暗沉,两边布满了灯柱,只能照亮一隅之地。两侧又都连接着无数像是滑梯一般的管道,由上向下通往比这走廊更低的地基里,乍一看,颇有赛博朋克的风格。 “这也太不搭了,外头看是金字塔,内里装潢是古欧洲风格。完了神明老巢还是光怪陆离的电子风,神明还挺时尚,喜欢搞混搭。” 胖子吐槽了一声,又说:“门前那个大家伙真能睡,昨天我也碰见他了。我在门口兜兜转转二十分钟没敢上前,结果他睡得和死尸一样,我上去的时候就差在他身上踩两脚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咱别怕,这次肯定也一样。” 说完,胖子感觉自己讲了废话,他旁边这三个人,就没有一个人是担心的表情。一个个都是昂着头看着拱门背后无数桥梁。 他急道:“嘿,你们别光顾着往上看,好歹看看下面那个守门神,给人神明一点面子啊。” 盛钰被他嘚啵的烦了,这才舍得将视线从那些辉煌壮观的景象挪开,看守门的庞然大物。 门高约百米,长也约白米。这只神明高度没占多少,长度倒是占的一点儿也不漏。 他躺倒在两边门柱之间,头和脚都抵着两尊偌大的金像雕塑。 这些雕塑看起来很眼熟,盛钰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嫁妆新娘镜子上的刻画嘛! 刻画看着还不太明显,但这两尊雕塑清晰无比。他们戴着巨大的白色面具,眼底的窟窿像是两个黑洞一般,长时间与其对视,就连自己的灵魂都好像要被吸进去一般。 盛钰瞥开视线,又仔细的去看那神明。 过了大约一分钟,胖子都把潜入计划都讲出来了,盛钰忽然面色一变。 他拉了拉傅里邺的衣袖,说:“估计又是灵异技能的神明,头上写着精神攻击。” 胖子奇怪的又看了看:“头上哪里写了字?” “别看了,上面没写。是我的技能,可以查看敌方攻击手段。” 盛钰解释了一句,又说:“嫁妆新娘应该也算是精神攻击,但我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一样的攻击手段。当时情况太紧急,我没来得及看嫁妆新娘的技能。” 说精神攻击不可怕,说灵异技能胖子缩缩头,想着也能勉强忍过去。但一提起嫁妆新娘,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虽说对方的攻击手段比起金字塔其他神明来讲,那就是一个臭妹妹。但是她技能带来的惊悚感绝对是成倍叠加的,直到现在,胖子还感觉衣服里痒痒的,好像有黑色的头发丝没有清理掉。 他打了个寒颤,傻眼说:“我昨天乐呵呵的在他旁边蹦来蹦去,差点就踩他身上去。我的娘嘞,我岂不是又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 “你现在才发现,也是神奇。” 寸头冷笑的看胖子一眼:“我都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胖子不服说:“怎么还带瞧不起人的!” “别吵了,再吵神明都能被你们吵醒。” 盛钰被这两人一路的小学鸡吵架吵的头昏脑涨:“你们刚刚也看见了,嫁妆新娘那波我们纯属是运气好,她的命脉刚刚好就是镜子。光从精神攻击根本就判断不出这只神明最薄弱的地方,要是真打起来,我们胜算很小,再引来其他神明,那基本上完蛋。” 他都这么说了,表情还特严肃,胖子在关键时刻还是很上道的。想了想,他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还不赶紧走。” 这个时候傅里邺开口:“要是神明醒过来,不要管其他的。直接跑,对着拱门后面跑。” 他这话是对盛钰说的,后者点头:“你别看我现在无精打采,真要跑起来我比你都快。” 傅里邺笑了一声,迈步向外。 后方几人也依次跟了上去。 这一步迈出去,说是从天堂到地狱也不为过。首先是心态上的转变,从一个安全的地方到暴露在危险之中,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久久难以消散掉。 其次就是环境的改变。 貌似出了拐角以后,神明的鼾声忽然变大。原先还只是鼻息,现在像是闻到了什么新鲜的菜肴,光是味觉都能让他醒过来。 几人瞬间就静止在原地。 等了好一会,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几人不由加快脚步,绕着神明的躯干走。 一靠近拱门,牲畜的臭气从缝隙里灌入鼻腔。盛钰不仅不觉得恶心,他甚至还发自内心感觉到开心:有牲畜就代表有吃的了呀! 外圈都是青色中毒牲畜,但越往里走,青色的痕迹就越浅,总能碰见完全没毒的牲畜。 想着,他不由加快步伐。 谁知道这一趟也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也许是三个鬼王齐聚一堂,气味太诱人了,神明在瞌睡中都被勾动了馋虫,嘴巴砸巴几下,猛的翻身。 庞大的黑影盖了下来。 盛钰赶紧矮着身子从缝隙中险而又险的避让开来,回头一看。傅里邺自然是不用多担心,他行动很轻巧,胆子还异常的大,直接就着神明翻身的动作沿地一滑,就滑到了拱门内侧。 倒是寸头因为躲避不及,半只手被压在了神明的腿下。胖子跟小姑娘跳绳一样,跳到寸头身边,用力将他的手拔出。 见寸头看着自己,胖子哼了一声:“想不到吧,胖爷还很义气。” 看状况不错,盛钰就没看那边了。 他现在处于一个困局当中,前有神明肥大的大腿肌肉,后面是他另外一条腿。两条肉腿把他夹在缝隙中间,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正想狠下心学着胖子踩上神明,就看见已经走了老远的傅里邺忽然反身回来。将审判日的另外一端递给他,盛钰还寻思着这是要干啥,后来忽然就反应过来,傅里邺在帮自己啊。 他搭上审判日,轻轻一跃就被扯到了对面人的怀抱中。还没有等反应过来,傅里邺头也不回的往拱门方向走,步子迈的很急。 饿了,绝对是饿了——盛钰心想。 等来到拱门边的时候,胖子和寸头还在后头纠结。他们也来到了盛钰刚才被困的地方。 盛钰瞅了傅里邺一眼,后者挑眉说:“帮我的合作伙伴就算了,还要去帮他拖家带口?” 盛钰:“胖子也是鬼王。” 傅里邺表情不动,似乎在说:“所以?” 早就知道这人身份傲慢王,盛钰本来也就没指望他。就这么搭把手帮自己,他都感觉傅里邺是在格外开恩了,要不是饿狠了,他估计都直接丢下自己三人,一个人跑里头屠神。 “胖子是暴食王,他的任务也是填饱肚子。” 盛钰故意激他说:“要不咱们直接走算了,不等他们俩了。待会看见什么鸡鸭鱼鹅肉,反正我不会第一个吃,要吃你上。实在不行那就就地抓一个神明,运气不好引来起来其他神明,那就只有放弃食材和任务,饿着肚子逃跑……” “呵。” 话还没说完呢,傅里邺就吐了一个字。 他握紧审判日,看上去就要妥协。临转身前还扭过头紧紧盯着盛钰:“待会谁先试吃?” “胖子。” 盛钰眼睛也不眨的就把胖子给卖了。 试吃的办法有很多,到时候找只老虎吃掉鸡都行,又不是非要有思想的生物去吃。 他想的很清楚,反正先蒙过傅里邺再说。 谁知道路都铺好了,胖子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他直接笨象踩水一样一脚踩上神明的大腿,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了过来。 胖子骂寸头:“昨晚我一个人踩他,他跟死猪一样睡不醒。今天带上你,我感觉重了好多,你他娘老实说,你是不是比我重。” 就在这时,变故忽然发生。 某一个瞬间,鼾声忽然变大。 神明扑腾的坐起,睡眼惺忪的揉眼睛。 这个时候还不跑,那还等什么时候。 混乱中只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了下来,胖子见盛钰和傅里邺还牢牢站在原地,一点儿也不见挪动。 他满脸急色:“跑,快跑!” 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他的表情就是被挑衅的单身狗,愤怒且急切。 ——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有闲情雅致站在原地谈情说爱??! 28、肥厨怪客(十六) 盛钰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他只觉得这小胖子看上去笨重拖沓,关键时候跑起来那叫一个快。跐溜一声就跑到了他的前面,晃晃悠悠的踏上悬空桥梁。 正想要跟着胖子跑, 面前的傅里邺忽然往另外一个方向拐。 盛钰反应很快, 见到管道的一瞬间就明白这人的想法, 他二话不说立即跟了上去。 胖子跑到一半还在担心同伴的安危,想着他盛哥作为一位举世无双的贪婪鬼王,技能是增幅别人的技能,这他娘的也太惨了点,要是被守门神明抓住, 大帅哥连技能都使不出来。 不行, 要搭把手帮一下他盛哥! 想着,胖子于混乱中回头, 一眼就瞧见傅里邺和盛钰一前一后的跳进管道。就连抓住管道壁翻下去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像是复制粘贴。 操,这两人绝了——他内心疯狂吐槽。 只是反应了两秒钟, 他猛的想起来, 一把揪住还在茫然中的寸头, 将他甩进了管道:“走通道,神明太大, 他进不去。” 说着,他自己也跳进了管道。 这个决定可谓是流氓中的流氓, 处于管道中,只听见神明在外头大声吼叫。他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但愤怒也没办法,碰见了流氓一样的一群人,他只能扒着管道口无能狂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盛钰听到后头传来惨叫声,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胖子在惨叫。仔细一听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寸头是头朝下往下滑的,这个体感比脚朝下要恐怖的多,而且他本身好像就怕这种类似于游乐场刺激性项目,整个过程都是闭着眼在滑。 管道七拐八绕,由高平面往低地势往下,里头的人压根就不用动,自个就会往下掉。 直到这个时候,盛钰才反应过来这条管道应该不是随便选的,比起其余管道,它似乎格外的长。某些拐弯处撞的人一愣,身子一歪又紧接着往下掉,一直持续了有三四分钟,掉落的势头才逐渐变慢,眼见着通道前方有亮光。 时间长,就给了人充足的反应时间。 盛钰刚要唤出恶诅守护匕首,就瞧见一个冷光‘嗖’的一下滑到身前。 还没看清楚那玩意是什么东西,就听见胖子坠在最后大喊:“他娘的,这管道快要把我滑吐了,胖爷没抓稳武器!” “我给你拿了。” 盛钰抓住菜刀,同样效仿胖子吼出声。刚往前一扑拿住那把菜刀,眼前的乌云与阴霾就像是忽然被剥开,刺眼的蓝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咚’的一下子,屁股摔到一片软踏踏的地上。 五感中最先恢复的是视觉。 只见面前有漫天飞舞的青色母鸡,正咯咯咯的在空中扑腾。母鸡们似乎被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羽毛都抖落了不少,眼前的视线一度被羽毛堵住,扑鼻而来的鸡屎味让人作呕。 盛钰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站起身,检查到自己没有落到鸡屎上,他松了一口气。 抬眸一看,他险些笑出声。 傅里邺也没落鸡屎上,但他直接落到了鸡窝里,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拿手拖着下巴看向洞口。眼尾拉的老长,满脸的窒息与不高兴。 最搞笑的是他头上还落着一只鸡。 听见后方的尖叫声越来越靠近,盛钰向前走了几步,同样回头看管道。 眼前的一幕真应该搭配一个帕瓦罗蒂的男高声,最好是《今夜无人入眠》。 华丽轻巧的曲风让所见到的一切变得和电影影调画面一般,荒诞又壮观。 满天飞舞的鸡毛和母鸡穿插在一起,最先掉落出来的是寸头,他以脸着地,摔的七荤八素直不起身。因为反应不急,胖子这下真是爽了,直接摔在他背上,给寸头来了个二次伤害。 寸头像是被一个大铁锤闷了一下,神明没能把他怎么样,胖子就要快把他砸出内伤来。他拿手撑着地面,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你起开!” “你硌到我屁股都痛。” 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偷笑一边爬起来,临走前还崴了一下,又坐他身上。见寸头有要发飙的前兆,胖子不敢再故意捉弄他了,直直站起身朝盛钰的方向走。 他脸上的偷笑还没歇下,就僵住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 显然上帝是公平的,它保护了胖子的屁股,没保护他的脚。 他踩在鸡屎上了。 “没摔着就不算倒霉,我宁愿踩鸡屎上。”盛钰违心的安慰了一句,主动将菜刀递给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说:“你这菜刀叫千斤坠算了,看着轻,拿起来太伤手腕了。” 胖子一边蹭鞋底,一边苦着脸说:“我这菜刀叫食为天。” “还挺好听,比傅里邺的透心凉好听。”查收到傅里邺冰凉的视线,盛钰面不改色改口说:“我是说傅里邺的审判日更好听。” 等胖子蹭完鸡屎,盛钰也勘察完了。 这边是一个大养鸡笼,占地面积不知道多少,反正一眼看不到边缘。上方铁笼倒是只有十几米,铁丝上镶着不少蓝色的小圆珠,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东西,反正看着挺好看的。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附近不少鸡都被赶跑,正瑟瑟发抖的簇拥在一块,拿青色的豆豆眼瞪着他们这一群人。胖子刚一靠近,那些鸡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扑腾的翅膀飞到另一边,继续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 胖子兴高采烈说:“这群鸡太亲切了。” 盛钰笑道:“怎么,都是你亲人?” “滚滚滚滚滚。”胖子一连说了好几个滚,然后眼睛发出比鸡还亮的绿光,牢牢盯住傅里邺头上的鸡:“傅佬,这鸡看你帅,要在你头上做窝孵蛋。你别动,我这就捉住他,给咱们塞牙缝。” “……”傅里邺眼神危险至极。 胖子步子顿住,求助的看向盛钰。后者接收到求救,他就站在傅里邺身边,上前猛的一扑抱住傅里邺的脑袋,喊道:“胖子,快来。” 胖子把食为天隐下去,小心翼翼的靠近傅里邺。趁鸡不注意,他两只手臂划了个大半圆,左右手揪住鸡翅膀,拽着它就要往上抬。 “这鸡不愿意撒脚啊。”他焦急说。 盛钰咬牙:“你抓稳了,我掐他鸡爪子,看它撒不撒脚,要是还不撒,直接剁了鸡爪……往左,不是,胖子你别乱动,往右,对,快。” 两人手把手一起揪鸡,把一旁的寸头看的瞪圆眼睛,心中满是惊愕。 经历了一次跟云霄飞车一样的滑管道,他现在心神未定,更是直面暴击了傅里邺的杀人视线。一方面,他感叹盛钰和胖子的胆大,另一方面,他又莫名感觉这三人气氛诡异的融洽。 寸头支吾几声,还在思考要不要上前提醒这两人,就瞧见胖子一声大喝,将鸡整个拽了起来:“总算撒脚了,进我的肚子吧,臭鸡!” 那一下拽的实在是太狠,不仅鸡毛被胖子捋了几搓,傅里邺的头发也被抓成狂草。 他现在就跟头顶着一片电闪雷鸣的黑色云彩,看上去随时可能掏弓杀队友。 盛钰赶紧摸了摸他的头发,帮他顺毛,顺完以后尴尬笑着补救:“看来这鸡喜欢你。” 傅里邺站起身,痛的脸都青了:“我真应该在水库就干掉你,省的被捉弄。” “是我欺负你吗,是鸡在欺负你呀。”盛钰看出他不是认真的,也跟着开了个玩笑:“而且来不及啦,我已经深深的住进了你的脑海里~~” 最后一句盛钰是唱出来的,不成调的曲子听起来不堪入耳,但遭不住有些人就是吃这套。傅里邺呼吸一滞,抿唇挪开了视线。 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只鸡,胖子转头就把鸡给放了。他愁云惨淡一屁股坐在鸡屎堆上,宛如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这鸡有毒。他羽毛里头全是青色的,肉也是泛着青光,吃不上了。” 闻言,另外三人面色也不好看。 其中以盛钰和傅里邺最为突出,寸头还要好一些,他只是饿了两天,抗抗还能过去,不至于到为了一口吃食要死要活的地步。 但他们不行啊,也许是因为有任务加成的缘故,盛钰感觉自己像是饿了七八天。 最凄惨的是这两天要么是在逃命,要么是在追杀,要么就是和神明斗智斗勇。体力消耗的实在是太快了,又久久没有新能量纳入。 如果这个游戏可以看见人物面板,那盛钰饥饿这一栏应该已经见了红底,连带着其他体能精神条也跌到及格线之下。 勉强打起精神,盛钰走到长条饲料槽和水槽旁边,伸手指捻了把饲料,他说:“可能是饲料有毒。” 说完,扭头就看见胖子蜷成一坨蹲在他旁边,眼冒绿光的盯着水槽。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他伸手舀了一把满是鸡毛的水,咕噜噜喝了下去。 其余几人都是一愣。寸头更是上前几步重重锤向他的背,骂道:“你疯了?饲料有毒水能好么,还不赶紧吐出来!” 胖子包着水,含糊说:“没事,饲料我看了,就是普通的玉米和豆饼粕和矿维预混物,还有麸皮、次粉之类的,喂鸡的时候经常看见。是食槽有毒。它这缝里卡着青粉,混到饲料里去了。缝后面估计接着一个大库箱子,定时撒粉。水槽没事,你们要是不嫌和鸡抢吃的,喝点试试看。” 盛钰一看,食槽和水槽果然不一样。 前者缝后别有洞天,时不时就往外喷青色的粉末,水槽也有缝,不过里头都是喷干净的水。瞅着又一次喷水的档口,他凑上前喝了一口:“有干净的水为什么要和鸡抢。” “刚刚没看见。太急着喝水,我感觉再不喝就真的快要脱水了。”胖子尴尬的挠头笑,转移话题说:“咱先想想怎么上去吧,这条管道长的跟什么一样,肯定爬不上去了。往前走,兴许能看见有管道连接着矮一点的桥梁。” 其余几人也过来接水喝,胖子坐在一旁歇息,“而且走上面太危险了,我上次来就是走下面的,一只神明也没碰见,据我推测,神明应该就是定时下来捡鸡蛋、抓鸡,一般情况他们是不会下来的。” 盛钰关注点很奇怪:“你上次来就发现水槽里的水可以喝?你们公司是不是开养鸡场的,你怎么对鸡吃的东西这么了解。” 胖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寸头就在一片闷笑出声,干咳几声握拳掩饰。胖子脸急红了,十分威胁的瞪他一眼:“警告你别说。” 他不讲还好,越讲寸头就越想说: “我们公司是在做餐饮行业。几年前旗下饭店被人投诉鸡不卫生,是病鸡。廖以玫那几天忙的团团转。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危机公关,就他一个人消失不见,过了半个月回来说他去下鸡场养鸡了,还特别高兴的炫耀说找到了鸡不卫生的原因。是饲料的问题。其实刚出事的时候底下人就上报了上来,他白养了半个月的鸡。” 在胖子‘别笑,不许笑’的声音中,盛钰笑的肚子都痛了,回身一看,傅里邺也看着他,眉眼罕见的柔和下来。 只是短短的一瞬,快到人以为那是错觉,很快他又拽的被人欠了百八十万的一样。 解决完口渴,众人沿着鸡笼铁网一路往下走,就像胖子说的一样,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就遇见了新的管道。只不过那管道连接至少有千米,遥遥看过去只能看见桥梁的黑影子,众人无法,只得继续往下走。 又见着几个类似的管道后,个个都是连接数千米,别说爬上去之后还有没有力气了。 这又没有防护措施,要是一个不甚踩空摔下来,那还不得摔成一摊肉酱。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走到后面,明显能看见鸡场母鸡们青色变浅,毒性相应的减少。 后来的时间盛钰也估算不清了,反正走到腿脚酸软浑身疲惫,总算是碰见一个只有百米的通道。其实百米也很让人费力劳神,只不过比起千米来说,这要好上太多了。 管道外壁有很多凸起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胖子把铁笼上的铁丝砍掉好几大块,爬个几米就栓一道,免得掉下去。盛钰比他还要贼,他把自己和傅里邺栓在一起了。 胖子想效仿,也腆着脸要去栓傅里邺的另外一只手腕,结果分分钟就被后者吓跑了。 这一路的辛苦和艰辛不必多说,盛钰除了密室逃脱就没有录制过外景综艺。拍戏的时候吊威亚也根本用不到力气,爬完了百米长度,他人是上来了,半条命倒是跟着管道一起下去了。 饥饿的感觉一直牢牢把住他的胃,无时不刻提醒他:再不吃点什么,你就要死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恐怖的念头环绕,好几次看见寸头往下扔什么东西,每隔十分钟左右就会扔一次,偏偏距离远,喊话都没有力气。 等上了桥梁,他这才想起来要问,谁知道话还没有说出口呢,傅里邺忽然做了个禁止的手势,其余几人虽然想立即马上就倒地瘫着,但对于大佬的本能信任,他们还是乖乖爬回通道壁上挂着,沉默的等待。 不出两分钟,脚步声由模糊到清晰。 “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人场了,还是人场香,鸡场太臭了。后天就可以把它们全部端上桌,给我们的鬼怪朋友们享用哈哈哈哈……” 虽然嘴上说的是‘鬼怪朋友’,但盛钰丝毫不怀疑这两个类人类的身份,绝对是神明! 他凝神再听,有一个更为粗鲁的音色传来:“别忘了还有四个鬼王,他们才是重头。” 四个鬼王??? 盛钰扭头一看,胖子同样是满脸困惑。 他甚至还腾出手点了点再场两个人,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胖子不知道傅里邺是鬼王,但就算加上了傅里邺,那也只有三个鬼王啊。 贪婪、傲慢、暴食……还有一个是谁? 被隐藏在角落的记忆重新翻了上来,盛钰手腕一颤,险些抓不住管道壁——他想起来了! 和傅里邺初遇的那个水库里,他是先遇见神明装作鬼怪,蓄意杀死盛冬离。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就有一名玩家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记得那人当时说:之前遇见一个人,那人被鬼怪拥护,估计那也是一个鬼王。 盛钰实在记不清了,但原话应该差不多。 当时他以为那名玩家说的是胖子,或者是傅里邺,现在想想不太对劲。 傅里邺是跟着他到水库的,路线上来讲不可能会和那玩家碰面。至于胖子,他一直在走廊上头的通风管道跑,他连神明都碰不上面,更别提什么鬼怪簇拥了。 这也就是说,那玩家碰到的是一个新鬼王。 一个盛钰并不知晓其存在的鬼王。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两个神明又走了一段距离,十分靠近管道。 不,他们就是朝着这管道口而来! 盛钰咬牙,他不惧怕这两个神明,但现在的情况太过于艰难。 附近都是鸡鸭牛等牲畜的叫声,很大程度上能掩盖打斗的声音,不会招惹来其他神明。但是那也得小打斗声啊,胖子放出饕餮,估计会直接炸裂这方天地,引得所有动物暴/动。 他的技能肯定是不能用了。 傅里邺也没有好上多少,那把透心凉黑骨弓什么都好,就是射箭的时候会带上星光,再小的亮度在这里也太明显了,这不就是和方圆千米的神明说:我在这里,你们快过来呀。 盛钰能想到这些,傅里邺和胖子同样智商在线,他们也可以想到。 两只神明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走到了不足五米的距离,最多几十秒钟,他们就会靠近。 那嘲笑的讽刺声仿佛响在了耳边:“我还挺期待后天的神鬼庆典。就算我们俩分不到大头,但看着鬼王被夺走身份,一夺还是四个。这简直就是前无古人的举世壮举,从来都没有神明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参与了壮举。” 另一名神明同样激动起来:“鬼怪就是蠢,,把什么东西都推上去当鬼王。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让这群蠢货意识到,谁才是他们真正应该效忠的王!” 被这两位神明疯狂编排的‘什么东西’就在通道壁上趴着,无声的互相看。 胖子心一横,他做出口型:“我没用过黑水晶。第一次用不会召唤来鬼怪。” 他说的很快,口型模糊,盛钰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几个词组。不过结合他掏出水晶的动作,盛钰也能大概明白他刚刚想表达什么。 所有的希望仿佛一瞬间就寄托在胖子肩上。 他叼着黑水晶,空出右手一拍嘴,那颗黑水晶就融了进去。过了一秒钟,他脸上出现遗憾之色,无奈的冲盛钰摇摇头。 显然这颗黑水晶没有开出新的技能。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硬抗了! 大不了打完了就跑,总能在其他神明赶来之前找到一个新的管道。就是又要重新爬一次,盛钰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做这些。 盛钰凝神,正要看这两只神明的攻击手段,招呼傅里邺拿审判日去射。 视野里刚出现两行小字,还没看清那字上写着什么呢,那两只神明终于注意到了奇怪,其中一个大喊:“有人类潜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小规模的爆破声。那两只神明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被炸了一个稀碎,血肉都糊了一地。 冲击波像是一个巨大的气罩,迎面就是一个闷锤。胖子遥遥的挂在管道壁上,要不是腰间还有一个铁丝拴着,他估计直接坠落一百米,摔成半/身不遂。 寸头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他甩手再次往下丢了好几包东西。那些东西好像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之前盛钰一直以为他在丢垃圾,这下总算是看清他在扔什么了。 废话,炸/药包都扔他身上了! 妈的,胖子坐鸡屎都没寸头扔炸/药准。 盛钰很想吐槽这一点,但本来爆炸冲击波就让他手臂刺痛,这两包炸/药更是无意间直接闷到脸上,呼吸不畅,视线蒙蔽。 一下子就把他直直砸落下去。 连续坠下数米,盛钰反应很快,下意识掏出恶诅守护匕首,混乱中往管道就是一插。期盼着能借由这份阻力抗住坠落趋势。 这一下果然插上了管道壁。 也牢牢的插在傅里邺的胸膛边,他一手把住管道,一手搂住盛钰的腰。 盛钰不知道傅里邺现在是一个什么感受,但他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惊悚和庆幸——那把匕首,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捅进了傅里邺的心脏! 想着,他心惊的看向傅里邺。正巧后者也在同一时刻扭头,刹那间四目对视,呼吸仿佛都近在咫尺。 “你……”他们同时开口。 29、肥厨怪客(十七) 幸好, 幸好没插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盛钰正要再次开口,上头的寸头甩了甩手说声抱歉, “我这技能每隔十分钟就产出一堆可以用意念引爆的炸/药, 揣在身上带不下, 所以我都是一路走一路丢。要是遇见了危险,那就只能把敌人往我丢过炸/药的地方引。刚刚正好丢了一堆在大桥上,我看那两只神明将好走到炸/药处,就顺手引爆了,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你这技能不错。”盛钰若有所思回道。 等人翻回桥梁的时候, 他寻思着自己真的应该要正视起普通玩家玩家。也不一定只有拿到鬼王卡牌才是最强大的, 只能说拿到这种卡牌的人多了一个不用被鬼怪追杀的buff。 而被鬼怪追杀其实不会真的死亡,所以这个buff是好是坏还真的讲不定。 ** 神明交谈中透露, 这条桥梁往前走会遇见人场。众人整理好武器,原地休整了十分钟左右,就没有再耽搁时间, 而是径直往桥梁下面走。 这一路所带来的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就好像从图片里看见一个辉煌壮观的建筑, 图片外的人只会觉得它大、好看。但切身置于景致中, 人类就好像变成了浩瀚宇宙中的一个小分子,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无数桥梁和管道横在头顶上方与脚下, 看上去光怪陆离,满是梦幻的破碎撕扯感。沿着黝黑的桥梁向下走, 某一刻,就连盛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心神失防。 神明的古老传承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面前,唾手可得。有一天他会坐上王座,走上比这更加辉煌的通天大道,一步一步往上爬, 万鬼臣服,万神膜拜的场景不再是虚假的幻想。 他们仿佛总有一天会嚎叫着、信服的磕头,梆梆梆——落地有声,最后在鬼王最强盛的那一刹那为他的王座再添加一丝高光。 光影喧嚣,荣耀致胜。 一切都在脚下,被他踏过,泯灭。 盛钰眸色久久不能平静,他感觉自己想多了。但侧头去看其他几人的神色,貌似也和他差不多,就连一向多话的胖子也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偶尔还会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清醒点。”盛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抿唇说:“这些建筑物古怪的很。层层叠加给人施加精神压迫,走在光里感觉自己变成了人生赢家,走在上方桥梁投射来的黑影里,又觉得自己下一秒钟要奋起去灭世,你是不是这种感觉?” 胖子被说中了心思,嫩脸一红:“我不是要灭世啊。我就是感觉,咳、光里我好像被簇拥上了什么高位,暗处我又指挥人给我抢小美和好酒好菜,然后……躺着当咸鱼。” 每个人的感觉竟然还不一样。 盛钰更加提起警惕,他在暗处都想要去灭世了,以傅里邺的性格,那岂不是分分钟就要去灭世,根本不带思考的? 看向傅里邺,对方的表情中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就连光处的激动感都没有。他显得很平静,说:“我闻到了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 盛钰耸起鼻子嗅了嗅,还没有来得及讲话,一旁的胖子就面色一变。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咯吱窝:“鸡屎味?” “……”傅里邺说:“有食材味道。” 盛钰心说这得是这人饿混了头吧,神明老巢能有什么食材香气。想到这里,他心中嘲笑三连,谁知道又走了一小段路,他也闻到了香气。 竟然走到了桥梁的尽头。 这里仿佛连接了一座巨大不可跨越的高大墙石,以天为头,以深渊为尾,上下无法寻觅其起始与落尾,只能看见无数桥梁正通向这里。 天壁仿若被扎出了无数个窟窿,来容纳这些桥梁。看见桥梁已经觉得自己很渺小,但是这些桥梁在天壁面前,那好像就是个‘弟弟’。 通道对桥梁,桥梁对天壁。大的事物外面有更大的事物,像是套娃一样一层套着一层。 梦幻是真的梦幻,神奇也是真的神奇。 走了这么一路,就只碰见了一个管道。 长约千米,要是走错地方,那可就惨了,还得辛辛苦苦一千米重新爬上来,或者再走一段路找新管道,无论哪一种可能性大家都不想看见。 可惜不走不行。 最先跳下去的是傅里邺,随即是寸头和胖子。盛钰把住通道管口,最后看了一眼后方无数横竖交叉的宽阔桥梁,以及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管道,就矮着身子钻入幽深的管道口。 跐溜—— 就算是滑第二次也有点受不了啊啊啊! 好痛,好麻,浑身都难受。 第一次滑管道的时候还有新奇感打底,对于周遭事物的变化的好奇抵过身上撞击的疼痛。但这都是第二次了,盛钰都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找点东西包住肘关节,撞的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滑到后面别说胖子,就连盛钰也坐不住,他感觉自己坐了十几趟死亡过山车。还是中间座位安全带坏掉的那种,又刺激又难受。 ‘咚’的一声,坠落到地面。 前面的三个人已经站起了身,正围拢在一起看着什么东西。见盛钰也下来了,胖子赶紧招手,急说:“盛哥,你快过来看看!” 走到胖子身边挤了进去,乍一眼看去盛钰心中一惊,险些以为面前一男一女的神明。 这两人状态太差了,男的听声音像是二十岁,却形容枯槁,看面相得有四十。女的状态稍好一点,但她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他们无一例外,双眼紧闭。 胖子一直在拽他胳膊,盛钰迷惑道:“你让我看看他们的技能?” “不是啊,你看看这男的是不是快死了。” 盛钰更迷惑了,他又不是医生,他怎么知道这人还有没有命活。不过胖子眼神都那么期许了,他还就真的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名男性玩家技能是普通的元素攻击,身上几乎没有伤痕,都是一些类似于蹭破皮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的皮肤干涩、起皮,肌肉纹理仿佛透过皮肤就能看出,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的吸干了血液,变成一具尚且存活的干尸。 盛钰摇摇头,作出口型:“快不行了。” 胖子一哑,说:“要是被鬼怪弄成这样的还要好一些。但这里是神明老巢,他可能会真的……” 寸头插嘴:“人还没死,你就开始默哀。” 这两人呛声呛习惯了,盛钰一直搞不清楚寸头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是怎么和胖子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吵起来的。不过有来也有往,胖子翻白眼正准备反唇相讥,侧面传来一声清亮女声。 “可以默哀,他马上就要死了。” 众人扭头一看,是那名悬浮在空中的女玩家。 从外表上看,她容貌普通,长发简单的披散在脑后,乱糟糟的。她就像是大街上会碰到的任何一个姑娘,忙碌仓促中略过,不会在脑海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但是当她睁开眼睛,这印象可就深刻了。 不深刻不行啊! “胖爷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瞳孔。”胖子看了女玩家一眼:“小姑娘,你这话可就奇了怪,什么叫这人马上就要死了?你难不成还有通天眼,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死期?” “等着。”说完,那女孩只是摇头,白色的瞳孔看上去诡异又让人充满异样感。 不出两分钟,就像女玩家所说的那样,那男玩家忽然浑身抽搐,上身幅度极大的起伏。他大大张开嘴巴,从喉咙里吐出支离破碎不成句的声音,又歪头紧紧抓住离他最近的寸头。 这种状况大概持续了有半分钟,震动才停止下来,他呜咽一声,就歪倒了。 几人沉默。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这种情况在副本里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 联合国和平多年,从无战事,科技发达就连车祸与空难都非常少,许多年纪轻轻的人都还没有见过死亡,自己就优先迈入了死亡的深渊。 寸头面色难看说:“他临死前好像在讲,说他不想死。他是知道自己死在神明手上的。” “辛迎雅。” 女玩家介绍了一声自己,重新落回地面,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已经回复了正常的黑色。 见胖子一直盯着她身边的食盘,辛迎雅将食盘向前推了一点:“肚子饿的话可以吃这个,没有毒。可能不够你们吃。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人场又添了新人,神明送的饭菜也会变多。” 几人对视好几眼,最后还是寸头上前说,“我们是潜进来的,不是被抓的。” “……” 辛迎雅眼白往上一翻,瞳孔重新变成白色。她好像在虚空中看见了什么,缓缓点头说:“那就没有办法了,你们只能分吃这一盘。” 这个动作做的稀松平常,看的人却是实打实的毛骨悚然。哪有人眼球一翻直接翻过去的,整个眼睛全是眼白,多吓人呀。 寸头刚打算往旁人身后退,这个时候方才发现他周边早就没有人了,全部围绕到食盒旁。 见三人犹豫,辛迎雅自己拿勺子挖了一口肉,塞入嘴中,验证她所说的‘没毒’。 几人早就忍不住了,下手跟抢吃的差不多。胖子吃的狼吞虎咽,恨不得将头埋到食盒里,盛钰和傅里邺还要好一些,总共就两双筷子,两人一人占了一双,夹菜细嚼慢咽。 寸头在三个鬼王夹缝里,抢都抢不到。 胖子一边吃着,一边不忘问:“我们是来救人的,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你记不记得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长头发,特别漂亮!” 辛迎雅:“……” 寸头不忍直视的说:“我们要找的人叫廖以玫,她五官比较立体。比较不爱说话,可能一进来就坐在小角落里,一直睡觉。” 前面几句话辛迎雅还没有反应,一直听到最后那句‘一直睡觉’,她忽然笑了一声,点头说:“有这么一个人,进来后一直就在睡觉。她是不是手腕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对了,是有一颗痣!”胖子高兴说:“你知不知道她人去哪里了啊?” 辛迎雅看着胖子,看了许久许久。 她的视线中带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不易察觉的俯视的怜惜,说:“她死了。” 啊……这,这也太惨了。 盛钰看了胖子一眼,叹了声气。 后者连饭都不吃了,满脸的茫然与僵硬。 过了十几秒钟他才想起来摇头:“小美怎么可能死?她比我还强啊,适应能力那么好,在哪里都能好好活着,还活的漂亮,你肯定在瞎说。不,你就是认错了人,对,没错,你就是认错了,你说的不是小美!” “老胡,您先冷静一点。”寸头拉住他,又转头看向辛迎雅:“你是看见尸体了?” 辛迎雅缓慢的摇头。 还不等胖子与寸头露出如释负重的表情,她就继续说:“刚开始这里有十几个人,从今天白天开始,就陆续有人被神明带走。你们说的廖以玫,她昨天晚上就被带走了。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有去无回,除了我身边的男人。” 看向那具干尸,辛迎雅又说:“他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说自己被带到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做实验。有神明要尝试着剥夺他的身份,虽然听起来荒诞,但神明成功了。男人的身份被剥夺走,只留下失去身份后干枯的身躯。到现在为止,人场只剩我一人存活。” 胖子还是不信:“那也不能说那些人全死了,说不定,说不定还有剥夺失败的呢!” 辛迎雅没有回答,笑了一声:“你觉得她活着,那就当她还活着吧。” 这话比直接说廖以玫死掉还狠,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我说的就是事实,你在蒙蔽你自己’。 盛钰本能的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凝神看向辛迎雅的头顶。大概几秒钟以后,她头上出现一行小字,看见这行小字,盛钰有些微微吃惊。 早就知道这个游戏里除了普通职业秘书、学生、厨师等,还有一些超自然职业。 例如牧师、通灵者等。 就概率上来说,鬼王卡牌只有七张,超自然卡牌其实也不多。游戏玩到现在,少说盛钰也遇见过小几千人了,这群人到现在也就出了两个超自然职业,一个就是盛冬离,牧师牌。 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位——预言家。 辛迎雅闭上眼睛,又漂浮回空中。 “你们走吧。”她冷淡说。 胖子虽然有点讨厌辛迎雅,但还是十分场面的问:“那你呢?你要留下来等死?” 辛迎雅睁眼,白瞳转向胖子的方向,“留下来是死,回牢笼也是死。你们也早晚会死,不如留下来,不要挣扎。” “嘿,我说你这人……” 胖子卷起袖子,看上去就快要忍不住一脚把辛迎雅。盛钰立即拽住他,迎来胖子不满视线。 但凡辛迎雅身份卡牌不是预言家,盛钰就由着他踹了,但现在不能,他还有事情要问。 心脏咚咚咚的跳,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但又不想问出口。 犹豫之间,一旁傅里邺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问出的话语就和盛钰脑子里想的话语一模一样:“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辛迎雅缓缓眨眼,神色有些疲惫:“沿路走来,你们应该也看见了。所有的牲畜都带有一定量的毒素,我也不知道神明送来的菜是从哪里来的,反正附近牲畜都有毒。这些食材专门用作后天的庆典,用来款待当天前来赴宴的鬼怪。” 寸头忍不住补充:“还有神明。” “不对。”辛迎雅摇头,神色严肃起来:“这些食材一开始的款待目标就只有鬼怪。神明设了一个局,一个针对未知人群的局。而这所谓的庆典,它根本就不是让鬼神交好的庆祝典礼,而应该称它为鬼神开战的标志。” 未知人群,指的应该就是鬼王。从一开始,神明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铲除鬼王,同化鬼怪,称霸21层楼的大小世界。 野心与歹毒并进,在一开始确实让人上套。 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盛钰其实也没太担心。他现在手中卡牌的鬼王任务已经重新变成黑字了,大不了再抗个一天一夜的饿,不吃就是。 想了想,他说:“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说不定深夜神明就会抓你去做实验。跟我们出去闯一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回牢笼就安全了。” 辛迎雅闭上眼睛,又睁开:“回牢笼也不安全,到明天这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不再是鬼神追逐战,而是……献祭。” “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经病也可以进游戏吗?”胖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早就在她说小美死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意识到她脑子有毛病了。快走吧,天就快要亮了。” 说着话的档口,他已经优先爬上了管道壁,表情看上去心神不宁。显然表面上对辛迎雅说廖以玫已死亡嗤之以鼻,实际上他还老是想着,一方面心里担心受怕,另一方面又本能否认。 傅里邺正准备转身离开,见盛钰还站在原地,他问:“怎么了?” 这个问题的潜台词就是——有什么不对? 盛钰看了他一眼,勾唇笑笑说:“辛小姐,你是不是预言到了什么,才会这么笃定所有人都会死。我能看见你的身份,你预言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辛迎雅敷衍的神色猛然间一滞。她用一种类似于刮目相看的表情看着盛钰:“是你,你是贪婪王?” 胖子和寸头都已经爬上去了,见剩下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低声催促。 盛钰皱眉,没有理会上面的催促。 他也没有在意辛迎雅为什么会知道‘鬼王’身份,甚至还直接点出了他是哪一个罪孽王。明明她刚刚讲话的时候好像还对鬼王不甚了解,看样子也是一个讲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人。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 盛钰再次发问:“你预言到了什么?” “我看见四座王座的坍塌!!!” 辛迎雅捂着脑袋尖叫着,白色的瞳孔睁到最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婆娘。 这叫声刺耳而又尖利,吵的盛钰耳朵里好像有一条筋脉不断抽搐,吵到偏头痛。这个时候辛迎雅终于歇了下来,眼底发青,全眼白茫茫一片,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类,倒更像是鬼。 “能看清我身份的就是贪婪鬼王,四座王座会在这一关全部坍塌,七个鬼王阵营只剩下三名。鬼牌重新清洗,旧王死,新王出,万鬼悲鸣,追随自尽而亡,神明最终统领二十一层楼。我看见了无数种可能,大半可能最后指向这一个预言,另外一小半是倒塌三座王座。但大方向的结果是不会变的。” 说到这,她轻叹一声:“鬼怪的辉煌,看样子是要走到头了。” 胖子在上头大喊:“盛哥,那个疯婆娘忽然叫什么,吓死老子了。你们要不要我下去支援一把,我刚刚吞水晶,菜刀升级了。” “不需要,你继续爬!” 盛钰朝管道喊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男性干尸,“你的预言会不会出错?” 辛迎雅本来情绪就不太稳定,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一听这话,她又开始暴躁:“绝对不可能出错。我是预言家,我的话就是真理!” 盛钰皱眉,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态度。 就好像自己一个人放假待在家里,外头忽然传来暴躁的敲门声。打开房门就看见邻居惊恐着脸说:快跑,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首要的反应当然是不相信,其实是怀疑邻居犯病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这里是21层楼,这里一切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大大的‘预言家’三个字就顶在辛迎雅头上呢。 事实像铁一样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信。 盛钰说:“我可以死遁,逃离这个副本。” “诅咒会一直跟随着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活不了命。”辛迎雅神情笃定,她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看着盛钰,脸上又露出那种接近于俯视的怜悯。 傅里邺轻嗤了一声:“走吧。” 他懒得说许多,回身往通道口的方向走,见盛钰神色不宁,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放心,跟着我你死不了。狗屁预言家。” 这是盛钰第一次看见傅里邺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他笑了一声,说:“你应该担心你自己。不是说也有可能三个王座坍塌么,说不定里面就有你。” “不可能。”傅里邺看他一眼,“你也不可能。” 两人折身往回走,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他们攀附管道即将爬上去的时候,身后的辛迎雅沉默了一瞬,忽然急不可耐的大叫:“不对。就在刚刚,预言变了,预言竟然变了!” 盛钰质疑的回头:“什么?” 辛迎雅缓了口气,说:“贪婪王,现在只有你才能阻止这场悲剧。你是唯一可以颠覆这个预言的人!!” 30、肥厨怪客(十八) ‘只有你才能阻止这场悲剧’这几个字一出来, 盛钰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他最讨厌这种话了,莫名其妙的担责,莫名其妙的成为救世主。要知道他刚刚才看见灭世的幻象呀, 他只想守护住亲近的人。 至于其他毫无关系的人…… 盛钰没搭理, 低着脑袋踏上管道。 道阻且长, 他还是先专注眼前的苟且吧。 辛迎雅似乎还没有放弃,她依然漂浮在空中,不放弃的大声喊:“预言说出来的那一刻,未来就会被改变,我不能告诉你我看见了什么。我只能说这是这次副本唯一的生机, 你的三次技能千万不要用, 留到真正必要的时候再用。不然什么都拯救不了这次副本,到时大危机即将来临, 王座最终都会倒!包括你在内!” 盛钰:“……” 爬管道过程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跟在傅里邺身后,眼见着快到桥梁, 他终于忍不住:“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说出来。” 傅里邺说:“反正结果也是坏的。” 言下之意, 反正最终的结果也是坏的, 那当时说不说的出来就变得无所谓了。 盛钰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真正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预言, 什么又是‘大危机’。这个预言家的话语真的可信么。 ……也许她只是在故弄玄虚? 盛钰最后蹬了一下管道,跃到桥梁之上, 问:“那你觉得现在的结果是好的?” 傅里邺反问:“你怎么想。” 胖子和寸头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天快亮了,盛钰只能加速,跟在后面小跑。 一边跑,他一边不太确定的说:“我觉得那个女孩有点疯, 说话可能有夸张成分。如果结果变得非常好非常好,那她可能根本不会叫住我。除非是在万千悲剧中寻找到唯一的圆满结局,她才会这么迫切的提醒我,技能留在需要的时候用。” 傅里邺步子一顿:“你信她。” “信有什么用,不信又怎样。”盛钰回头冲他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叫做‘需要的时候’,我觉得一切会让我死的瞬间,都是有需要的时刻。” “我不信她。”傅里邺没有评判盛钰的话,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事在人为。”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观念不统一,交谈谈不上不欢而散,但也没有好多少。 后来的路途因为疲于赶路,众人都没怎么交谈。沿路要是遇见了神明,躲于管道口或者借用寸头的炮竹技能,倒是一路有惊无险的混了过去。 看守的神明有呼噜噜的睡着了,这次很走运,大家小心翼翼的从夹缝中钻了过去。回牢笼的过程中,神明少的可怜,就算是碰见了,也是神明先远远的避开,不与他们争执。 包括在金字塔中心的时候,那些神明也只是站在原地对盛钰一行人行注目礼。一个个都眼冒精光,有些几乎把兴奋与激动写在了脸上。 显然副本其他玩家也遇见差不多的情况。 有些人躺在笼里迷惑:“我感觉他们看我们就像是砧板上的肉,这次连追逐战都没有了,好像笃定我迟早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还有人兴高采烈:“大哥,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要我说呀,神鬼肯定是被盛钰今天白天的操作吓傻了,反向屠杀多牛逼啊,估计担心有玩家会重复他做的事情,这才不敢冒头追逐。” 有的时候知晓的少也挺好的,起码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副本还剩最后一天一夜,再熬过一场庆典,这局就可以安稳度过了。 知晓的多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牢笼内,盛钰一直沉着脸。 就像是迷惑的玩家们所担忧的一样,神明放弃对玩家的追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要么,是像他们所说的一样,看玩家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要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盛钰只觉得头疼:要么就是有更强大的存在,实力较弱的神明哪里敢染指大佬的猎物。 想着这些,天不知不觉的亮了。 新一轮的上菜环节开始,这一次神明好像故意放松了对于玩家的限制,一整天送菜环节走下来,只有部分玩家凄惨被杀。并且这部分玩家很有可能是被鬼怪所杀,盛钰也分辨不出来,他只是隐隐约约有这个感觉。 到了晚上,原先的六七千人再度经历残酷的筛选,最终余下人数仅剩寥寥不足五千人。 只是几天时间,金字塔牢笼就空了一半。 有些人辛苦了一整个白天,夜晚也不能放松。有些人瘫了一整个白天,夜晚的时候更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副本第三个夜晚的浩劫。 谁知道心理准备都做足,神明反倒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肥厨走上前,眼神像是无意间扫过盛钰所在牢笼:“今晚所有人都要去祭坛。打开牢笼不服管教者,死。打开牢笼优先逃跑者,死。” “……?” 有人傻了眼,隔壁的卢兰喝红汤火锅死了,但依然还是有人呜呜不止,骂道:“操,老子好不容易习惯了这个节奏,有信心能活下来。这又他妈搞什么,每天还有不一样的新花样!” 此话一出,不少人连声附和,一时之间金字塔中心一片哀嚎声。只不过等眼前的铁杠门在一片‘哗啦啦’声中开启时,他们下意识自觉噤声。 出了牢笼门,有恐高症的估计都要被治好。 原先几次要么快速逃命,要么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玩家们都没发觉原来高层牢笼这么高。站在突出的木板小道上,总感觉脚下的木板随时都可能被踩裂掉,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了大洞。 头顶传来嘎吱响声,盛钰抬头一看,发现胖子趴下木板边缘,正冲他招手:“盛哥。待会我和你走在一起吧,有危险咱俩能有个照应。” 他侧身有一块就是破了洞,估计那天白天就是从缝里伸手,敲他牢笼铁杠的。 盛钰点头说:“好。” “啊,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胖子挠头,憨笑说:“我还以为你要和傅佬走一起呢。” 附近人听见‘傅佬’两个字,连连对胖子投去关注的视线。不少人还把眼神放在了盛钰身上,即便是情况不允许,他们也忍不住感叹——电视上看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实里简直就是神颜哇。 大部分人都摸爬滚打了好几天,衣衫不整,浑身血腥与灰尘。反观盛钰,就算是衣衫不整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凌乱美感,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就那么大,淦! 他们可能想不到十几个小时之前,盛钰才刚刚钻过鸡笼,踩过鹅场,走过鱼塘,甚至还遇见过狮子大象老虎这种危险动物。 那叫一个辛酸,他们根本想不到。 看了一眼下方,有了肥厨那一番警告,玩家们果然惜命,没有尝试挑衅规则的权威。都乖的跟小鹌鹑一样,一个跟着一个有序往拱门外走。 最先离开的批次是一楼牢笼玩家,然后是二三楼层,再往上。盛钰抬眸说:“看这个样子我们肯定和傅里邺走不到一起了。和你走还是我占便宜呢,你想想我的技能。” 胖子对盛钰技能认知还保留在‘能增幅别人技能’上头,他好像总是2g网,有些关键信息老是慢别人一步知道。不过这也损伤不了他的胆大,在附近玩家惊讶的视线中,胖子把住木板边缘,灵活的往下一荡,滚到盛钰身边。 末了站起身拍拍胸脯:“没事,傅佬不在,胖爷可以保护你。美女千千万,我只爱小美,大佬千千万,我只舔傅佬,帅哥千千万,我觉得你最帅!” “差不多行了啊。”盛钰笑了一声:“还编出了顺口溜,你有本事去傅里邺面前说。” 胖子连忙摆手:“算了算了,上次马屁我就拍到了马腿上,我对傅佬有阴影。幸好他不是跟咱一样,不然岂不就是同事了。” ‘跟咱一样’,指的肯定是鬼王身份卡牌。他得找个机会告诉胖子傅里邺的身份,但现在人多眼杂,肯定不是一个好时机。 盛钰掏出匕首,跟着大部队往下走。 ** 再一次来到肉食厂,这一路走的比上次慢太多,一群人走在一起,总会有人出点状况,最后耽搁进程,不过大家也乐的轻松。 从没有哪一刻,原地等待的感觉这么美好,一点儿也不焦躁难忍。如果可以,玩家们甚至希望能走个一天一夜,最好直接走到副本结束。 但这显然不现实,大约凌晨鱼肚将现时分,大部队就走到了主桥梁的末端,也就是天壁。 这一次他们走的桥梁落点较下,宽敞幽深,抬头看全是迷雾斑驳。从高处一路走到低处,时不时有人口中发出赞叹:要是放在现实世界,这场景绝对是一个网红打卡圣地。 通过天壁上的大洞,里头是弯弯绕绕开凿出来的路。这路有时候窄到只能允许十几个人通过,有时候又宽敞到百人千人可以同行,只是轻轻撞击坚硬的岩石,这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回响在身前身后数百玩家耳边。 滴答,滴答,滴答—— 时不时又会有水声传来,从上方的尖乳石上掉落,漏到盛钰的脸庞上。 鼻间全是洞内潮湿腥味,乌漆墨黑的他也没太在意,每次有水滴落下,他都只是抬起手臂擦拭掉,连续做了有十几次类似的动作,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利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上面有东西!” 不少玩家原本被这刺耳的叫声吵的眉头紧皱,但是一听她的话,下意识都愣愣抬头向上看,这一看就是毛骨悚然,脚底仿佛都凝在地面上,一步也动弹不得了。 神明放出元素攻击,拿火烤玩家,威胁说:“都瞎看什么,走快点。” 玩家们被赶的头脑昏涨,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只得埋头继续赶路。只不过有人还是会时不时往上瞥,神色有些发怵。 混乱中,盛钰也曾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下意识抬起手又擦了擦脸,嫌恶到直皱眉。 上面岩石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洞,许许多多双眼睛穿透那个洞,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瞪着。洞太小,看不清他们全部的形态,只能看见泛着红光的眼睛,以及从嘴巴里滴出的口水。 意识到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少人感觉到浑身不得劲,头皮发麻。胖子就是其中之一,他苦着脸擦掉脸上的口水,小声说:“看来这群鳖孙把我们当菜了,虎的一批。” 盛钰抬手挡住脸,说:“你菜刀升级了?” 胖子一惊:“牛逼啊盛哥,料事如神,我食为天菜刀升级了你怎么都知道。” “……” 盛钰无语说:“你爬管道的时候自己说过。” “噢噢,那我必须要炫耀一遍。”胖子耍出菜刀,说:“我这到名字叫食为天,顾名思义,它就是跟食物有关。除了闭着眼睛拿菜刀砍人这个功效,升级之后的它还可以挥出刀风,被我刀风扫过的食物给饕餮吃下去,都会提升它的攻击力。” 盛钰说:“对了,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的饕餮一次可以出现多长时间。” 这件事胖子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只能摇头说:“我只知道这个技能在这个副本里只能使用一次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说,大概十五分钟吧。我看食为天吞食能力没加什么限制,估计这十五分钟内,饕餮吃多少,就相应变得多强大。” 说完,他疑惑问:“盛哥,你怎么忽然好奇起我的武器和技能来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技能不错。” 盛钰视线直视前方,说的平淡。 无缘无故被夸奖了,胖子乐呵的不行,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安慰拿到类似于辅助技能的盛钰。 还没等他想到安慰的话语呢,前方的道路忽然变得无比开阔,阳光照射进来,撒遍视野每一个角落,浑身都仿佛沐浴在暖洋洋之中。 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哦,原来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夜啊。 眼前确实如神明所说,是一个圆形大祭坛,长宽一眼不可及,处于更低的地势中。四面八方由高地势组成,玩家处于祭坛的左侧方,其余侧面是数以万计的神明与鬼怪。 也有玩家预感到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出鬼怪,送自己出局,但很可惜。神明与鬼怪似乎都混杂在一起了,交错而处,或坐或卧,或躺或站,一眼看不出区别。 祭坛上有多个高约百米的石柱,上面已经捆了两个人,因为距离太远,盛钰甚至都没看清那人是男是女,更别提辨认身份卡牌了。 他的注意力都被祭坛四周的雕塑吸引。 那些雕塑和镜子上的一模一样,同理,和肉食厂大门处的两尊雕塑也一样,这一次看的要更加清晰:高举着火把的面具神明,两眼处不再是黝黑的窟窿,而是虔诚疯狂的眼神。他们的视线一齐朝天看,鱼肚白下,那些视线似乎都穿过了层层厚云,直达云彩背后的新世界。 “是小美。” 胖子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庆幸的送出一口气:“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死。那个姓辛的疯子就是一个神婆,嘴里讲的没有一句是真的。” “……?” 盛钰又抬头看了一眼,还是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他视力很好的,除非胖子有千里眼,不然不可能看得清,想着,他质疑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小、呃,我是说廖小姐。” 胖子正色说:“你就没有化成灰也能认出的至交朋友么?别说这么一点距离,隔着墙我也能闻到她。那绝对是小美,我不可能认错她。” 这话讲的太过于夸张了。 能不能认出至交朋友,盛钰不知道。但转念思考一下,要是把在娱乐圈害过他的人全捆上头,那别说分辨男女了,他甚至都可以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再说出那些人做过的事。 这样想就能说得通。 身边满是嘈杂的交流声音,玩家们都压低了嗓音在猜测,这个庆典到底是什么流程。对面的鬼神阵营都在尖叫咆哮,兴奋的跺脚,踩踏到后面的天壁摇摇晃晃,不时有碎石子落下。 这种情况不用压低音量,就算是大喊,声音也不见得会扩散出去。 盛钰扭头看向胖子,说:“另一个人应该是辛迎雅,大概率是她。” 胖子抹了一把头顶的汗渍:“盛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美和姓辛的很可能是牺牲品。” “对。人场的那些人应该都是被拉去做实验的,神明剥夺身份不熟练,一个不慎就会剥夺失败。正如那些人失踪玩家的下场,估计全部都是剥夺身份失败,死掉了。只有辛迎雅和那个干尸男存活,一个是还没有来得及被拉走,一个应该是……实验成功了。” 说完,盛钰又道:“既然只有一次机会,神明至少会保证剥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甚至百分之百。不然他们不会贸然下手,至少现在,咱们还是安全的。” 闻言,胖子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倒变得更加紧张。特别是看见神明又拉了上几十个人上祭坛,他更加紧张了。 他们的确是安全了,但牺牲品更危险了。 换言之,廖以玫很有可能也被牺牲掉。 将那几十人带上祭坛后,接下来的一幕简直刷新了其余玩家的三观。 无数神明高举火把,在祭坛旁边跟跳大神一样乱跳,火把上的焰火一抖一抖,摇曳的火星几乎就等同于玩家们现在摇曳的小心脏。 有部分神明同上祭坛,在男男女女恐惧的哀嚎声中,生生撕烂了他们的手掌,从血肉中拔出身份卡牌,那些卡牌大半都是一接触到空气,就萎靡着失去了光亮,小部分坚挺了一段时间,最终也都归于沉寂。 相对应的,卡牌持有者们也迅速干枯了下去,字面意义上的干枯,皮肉瘪成干尸状。尸体被扔下祭坛,供鬼神分食。 很快,新一波的人被带上祭坛。 盛钰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一眼看过去全是黑乎乎的脑袋顶。许多玩家都担心下一个被神明带上去的是自己,都努力的往人群中心缩,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挤的混乱不堪。 时间一晃而过,量变积累起质变,在持续抓了两三百号人以后,成功率大大增长。那些卡牌被贴在神明的手掌心,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神明在夺取我们的身份!” 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他只是说出了一个浅显的事实,但还是有不少玩家惊慌。不少人在危机时刻又动起了别的心思,哭泣的请求附近玩家杀了自己,送自己出局。 引火烧身,无人敢回应那些崩溃的人。 新一轮的献祭中,十名玩家已经有八名被剥夺成功,鬼王现在也不安全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在不遇见灵异事件的时候,盛钰胆子还是很大的,他戳了下胖子:“你看那边。” 胖子朝他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无数鸡鸭鱼食材连着桌子一起端了上来,摆放在神鬼阵营前。那些跳大神的神明似乎更加激动了,就差把火把挥舞出残影。 “那些菜是给鬼怪吃的,对哦,我们到时候可以靠这一点来辨认神鬼阵营!” 胖子表情激动,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盛钰摇头说:“到你说的那个时候肯定来不及了,现在这么多神明,车轮战也能把我们弄死。所以我们必须拉拢住鬼怪,不能让这些鬼傻乎乎的把有毒的菜吃下去。而且我要你看的不是菜,是那边——有神明过来了。” 胖子面色一变:“操!怎么这么快!” 其实不快,距离第一波牺牲品死去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了,只不过玩家现在身处其中。象征死亡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时时刻刻挂在头顶,才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要凄惨的被赶鸭子上架。 盛钰:“你想不想救小美?” “想,当然想!想的不得了!” 胖子下意识的回完,回头看时,只看见盛钰唇角挂上一丝微笑,和每次坑人时的笑容一模一样。胖子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替神明感觉不太好:“盛哥,你想干啥?”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好了。一,技能不要用,我要你用的时候用。二,混乱的时候找到寸头,务必在混乱结束把他带到我的身边。” 其实他刚刚踮起脚就是在寻找寸头,只不过没找到,只能依靠胖子的意念认人大法了。盛钰回忆了一下寸头所在楼层,圈出一个方位:“待会混乱开始的时候,你去那边找寸头。” 周边玩家也看见神明过来,他们本能的想可能是神明来收人了,惊慌失措的躲。 胖子被挤得东倒西歪,还在茫然:“等一下,你说什么混乱?没有混乱啊。” “给我二十分钟,没有混乱就制造混乱。” 在众人又是惊悚又是复杂的视线中,盛钰挤开人群,一步一步,迎面走向神明。 他虽然是流量明星,但是因为出道早的原因,国民度也是毋庸置疑的。在场不少人都是看着他从小少年一点一滴成长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对于盛钰,他们的感情很复杂。 像是养成,又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当即就有小女生大喊:“盛钰,别去!” 众人眼神触动,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还有人大喊:“盛钰,假如我可以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向全联合国的人说。什么抗压力低,什么拖后腿,你是我见过最聪明英勇的人!” 大部分人以为盛钰这是想要主动牺牲了,一边感动,一边将心中对于盛钰的标签全部撕掉。有些人只有当面见到,亲眼看见他的选择,才会幡然醒悟,发觉自己原来一直都有偏见。 很多人眼眶一热,感动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眼底,就被忽然暴起的部分怪物惊呆了。 就在盛钰上前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鬼神忽然躁动不安,有些兴奋的嚎叫,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听起来更像是悲鸣。 这些悲鸣声汇总在一起,压抑着,挣扎着,哭丧着。结合另一部分怪物的兴奋高叫声,就好像形成一曲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在这曲‘交响乐’的衬托下,神明挥舞着火把,步子迈的更大,眼神更加兴奋与激动,仿佛在他们眼中,真正的庆典这才拉开帷幕。 “希望待会你也能这样开心。”面对着凶残的神明,盛钰扬起万分和善的微笑,微微张口轻嗤道:“带我上去,愚神。” 31、肥厨怪客(十九) “带我上去, 愚神。” 那神明浑身颤了一下,要是面前是傲慢,或者愤怒, 根据之前的事迹, 他或许就退却了。但眼前是贪婪王, 仔细想想对方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震惊鬼神界的大事,他也就只是颤了颤,又恢复满脸兴奋的神色,迫不及待的引盛钰上祭坛。 往前走的路上,盛钰感觉到了像机场一样的氛围。鬼怪就像是疯狂的粉丝, 神明像是一路开道的保镖, 玩家是不明觉厉的机场路人。 这样一比划,他心里还有点好笑。 等上了祭坛, 就没有那么好笑了。 这里的氛围实在是太感染人了,周边环绕着一圈跳大神的神明。就算他上来了,那些神明仿佛也不为所动, 专心的高举着火把, 摇曳火星之间, 虔诚的视线时不时盯着一个方位。 顺着那个方位看过去。 祭坛背后有一个大铁鼎,盛钰又不是这个专业的, 他也说不出来那鼎的材质。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那个东西到底是坛还是鼎,反正看上去得有十几米宽高, 中间还凹陷下去一大块。 那大鼎处于比玩家们要更低的方位,要是垂眼看过去,甚至能看见水平面,其上水波安静且祥和,丝毫不受火热氛围的影响。 周遭神明犹豫几番, 一靠近盛钰,鬼怪就开始躁动,变得不安。最终他们放弃了捆绑盛钰,任由其在祭坛上胡乱行走。 不时有神明抓过他附近的玩家,强硬的夺取卡牌。现在成功率提高了太多,只要是被抓走,那些玩家的身份卡牌一定守不住。 不,应该说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盛钰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神明觉得:诶嘿,这个成功率妥了。到时候玩家们的噩梦结束,鬼王境遇转向艰难。 他上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先和辛迎雅再交谈一番。 在无数道复杂视线的凝视之下,盛钰穿过那些哀嚎的玩家,就像是战争年代传过沟渠,沟渠里躺着无数伤势凄惨无比的兵人。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偏移,十分迅速的走到了最靠左的石柱。 “你来了。” 辛迎雅若有所感抬头,她的眼珠混沌,但好歹还是黑色的。枯槁般的长发像是一个麻球一般坠在脑后,将她旁边未施粉黛的女人衬托的更加英姿飒爽,闭目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势气息。 那应该就是廖以玫,貌似已经昏了。 盛钰没有对廖以玫投向太多关注,他看向辛迎雅,说:“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件事。” “我什么都不能说。”辛迎雅摇头,死灰般的眼神看着让人很不舒服。但她的语气是和善的:“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我看见的最好结局。说出来,未来只会变得更加不可控。” “我不是要问你现在看见的预言。我是想知道你之前说的,大半可能四个王座同时倒塌,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三座王座倒塌,那剩下来的那一座……”是他吗? 话没有说完,但盛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辛迎雅摇头:“不是你。” 盛钰也没有太失望,他转而说:“那应该就是傲慢了。” “也不是他。”辛迎雅还是摇头。 “……?” 不是他,也不是傅里邺。难不成胖子发威,在死局里还可以苟到最后? 辛迎雅意有所指说:“成功和失败是相对的,在这种可能性下,王座不倒塌。但要是结局改变,那位幸存的王在未来只会遇见更大的危机。你要知道,那位一直都有劫难,若是靠你避过了劫难,未来自己面对的时候,只会更危险。” 盛钰没听懂。 他的理解就是幸存下来的那人被改变了结局,也许在原先的时间线中,那人是靠着自己度过难关。这次靠着他度过难关,劫难只会延续下去,并不会消失。 听起来像是辩证题,盛钰也没有深想,反正是别人被下了死亡flag,不关他的事。 要是预言说的是胖子—— 还没有想好后续,旁边忽然传来一道较为随意的女声:“死了就死了吧,无所谓。” 盛钰扭头看去,廖以玫眼睛还是闭着的,但这声音确确实实是从她的方向传来。 辛迎雅似乎也有些惊讶,偏头看去:“你不是被打昏了吗?” 空气仿佛都死寂了几秒钟,廖以玫缓缓睁开眼睛,眼珠黑白分明,十分纯净。但她好像还没睡醒,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张嘴打了个哈欠,说:“谁说我昏了,我只是在睡觉。” “不可能,神明打了你那么多下,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口……”辛迎雅先是笃定摇头,随机看见廖以玫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瞬间语塞。 一物降一物般,廖以玫瞥她一眼,冷冷说:“就你那不准的预言,还会变来变去。就靠着玩家怕死的心坑蒙拐骗,得了吧,闭嘴最好。” 说完,她也没有再看辛迎雅一脸的菜色,而是转头看向盛钰。顿了两秒钟,她友好的点头:“我是懒惰王廖以玫,你是哪个鬼王?”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实在平淡,就和现实世界里剧本围读一样——我是饰演xx的盛钰。 态度太自然了,以至于盛钰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一句:“贪婪王盛钰。” 回完了他才觉得不对劲,迅速的凝视廖以玫头顶,确实看见了一行小字。 【懒惰王】 【技能:绝对守护。针对同伴,可以提供防御,副本内仅可使用一次。针对自己,可以加快伤口痊愈速度,使用次数无限制。】 【是否选择掠夺懒惰王技能?】 后面这句话就是走个过场的,盛钰一开始就没把廖以玫归入自己的计划内。 自然不可能去掠夺廖以玫的技能。 还想再和这位貌似拿到了免死金牌的慵懒王交谈几句,结果对方看上去并不是很想交谈。或者应该说,她又困了,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佛是真的佛,秀也是真的秀。 辛迎雅耸了耸肩,说:“她就是这样。你们来之前,神明像发疯一样的打她,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嘲笑神明没吃饱饭。不过你上来是干什么的,神明没吃饱饭,所以你来给他们送菜?” 盛钰没有理会这个嘲讽,他转身看了一眼,那些有毒的食材连带着长桌摆的齐齐整整,大多都是摆放在鬼怪的周围,也有摆放在神明周围的,所有鬼神都没有动菜,仿佛在等待什么。 盛钰也在等待,他在等开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某一时刻,祭坛周围的火把神明忽然停下动作。他们面向大鼎,转而改成与雕像一样的动作,虔诚高举火把。 歌颂声停止,祭坛下方数以万计的鬼神保持了绝对的统一。他们压下所有即将冲破喉咙的低吼,眼球扩张,看上去激动的快要不行了。 “神明想害鬼怪与鬼王,鬼怪却还以为这次庆典之后,两个阵营可以握手言和。”辛迎雅叹了一声气,瞪着盛钰的背影:“你还在等什么。一但开菜,就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去提醒鬼怪菜有毒,兴许还有一战之力。” “不用提醒。”盛钰摇头。 “……”辛迎雅嘲讽笑了一声:“我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虽然看不见过程,我只能看见片段的结果,但是这种事根本用不着想吧。不提醒鬼怪,那你还怎么与神明阵营对抗……”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戛然而止。 辛迎雅震惊的瞪大眼睛,眼珠终于不再混沌散乱,似乎因为惊讶都凝聚起来了:“你!你要干什么?!” 在她的视野中,盛钰的做法实在出人意料。 就在神明火把熄灭,肥厨上前喊出‘开菜’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将兜里的黑水晶全部倒到左手上,全部盖向右手的鬼王身份卡牌。 第二次使用水晶,就能够召唤鬼怪。 那一瞬间,本食欲大动的鬼怪们忽然一愣,齐齐扭头看向祭坛。在短暂的愣滞之后,他们齐齐转身,像是疯了一般扑向祭坛。 前后左右四方,都有凶猛的怪物拔地而起,又是咆哮又是激动。他们像是看见了圣光一般,比神明祭祀的时候还要虔诚千百万倍。 王在召唤他们!那是他们的王啊! ——伟大的王、不可一世的王,永远都在庇佑着他们的王!!! 鬼怪抛弃了菜肴,有些甚至激动到流涕泪。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神明们瞬间就傻了,他们茫然的看向鬼怪,又看向祭坛方向。与他们一齐傻眼的还有数以千计的玩家。 “啊啊啊啊发生什么了?” 有人在尖叫,还以为大难来临。 痛苦彷徨的情绪像是深渊一般紧紧包裹住他们,入眼所及全是暴动的怪物。心中的茫然时刻都在上涨,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像盛钰说的那样。 给他二十分钟,他就能制造一场混乱。 象征古老传承的祭坛被鬼怪们践踏,那些高举的火把被混乱冲倒在地。如果说毒食材的计划失败只是让神明有一些挫败,那火把的熄灭就像是瞬间戳中了他们的爆发点。 无数神明崩溃的咆哮,功亏一篑的苦痛折磨着他们,让心中的仇恨更加野蛮生长。 沿路开了一条小道,小道附近的鬼怪都自发退让。得了这个空隙,胖子惊恐的跑来。 危机时刻他还是很靠谱的,看见胖子手心里还提溜着寸头,盛钰松了一口气。 他轻松了,胖子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反手将寸头丢在地面上,胖子先是恐吓了一番‘不要乱动’,随即满脸惊恐的说:“盛哥,我觉得傅佬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说着不等盛钰回答,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也聚齐了大量怪物,其实刚刚盛钰也有注意到,不过他还以为是神明聚齐。现在仔细一看,那些怪物呈现圆环形状包裹着一个地方,中心的夹缝里能看见一个握弓的黑影。 胖子神神秘秘说:“他也使用水晶了。能在你手底下抢小弟,我怀疑他也是一个鬼王!” 盛钰:“……” 要他怎么说,胖子真的是2g网冲浪。他都知道廖以玫是懒惰王了,胖子还在这里纠结傅里邺到底是不是鬼王,说他2g都抬举他了,应该说他还在诺基亚砖头机时代翱翔。 这些事等解决完困局再说吧。 刚刚还是鬼怪暴动,暴动完轮到了因火把熄灭而崩溃的神明。很快,就轮到了玩家。 不少玩家激动的指着祭坛后方,“楼梯出现了,楼梯出现了!兄弟们冲啊!” 说的好听,但依旧没有玩家动弹。 他们压根不知道眼前是一个怎样的状况,就好像忽然之间,平和的氛围被打破。 那些不知道是鬼怪还是神明的家伙跟疯了一样往祭坛方向冲,还有一部分冲向了21层楼第一人——傅里邺所在的方向。 就好像观望了一场神仙打架,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事似乎和盛钰有关。但玩家并不能知道神仙为什么打架,又是为什么胜败。 完完全全就是局外人,仿若被提线牵着的木偶一般,任由局势胡乱的摆布。 他们只能艰难的站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盛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与上次副本不一样,这次的楼梯看上去金碧辉煌,被阳光照射的格外耀眼。从百米之上的高空往下延伸,现在距离地面还有几十米。 还有时间,盛钰心想。 他语速很快说:“胖子,用你菜刀技能辐射住所有的食材,快!” 胖子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伸手,他连问都不带问的,直接甩出了食为天。 菜刀在天空旋转、又旋转。尺寸越变越大,最后形成一个近百尺的大菜刀,辐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压过了所有的食材。 盛钰:“技能借用一下。” “好。” 说完了胖子才想起来懵逼:“啥?你说啥?我也想借你但是这个玩意不知道怎么借呀。” 盛钰又说:“没事,我可以抢。” “……” 胖子更懵逼了,他感觉掌心一阵火热。紧接着,根本没有收到召唤的饕餮从卡牌前钻出。 它蹦到食材前,在胖子近乎呆滞的视线下,那只饕餮巨口一卷,吞下了所有的食材。接着,他变得更加巨大,一踩一踏之间就踩死了不少神明,威猛无比。 “饕餮吃了多少被菜刀辐射的菜,就会变得多强大。”这个胖子能理解,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没有召唤饕餮,它自己就蹦了出来。 再抬眼看去。 饕餮不叫杀神明,那简直是在收割神明的性命。雕塑被它撞倒在地,拦腰断成两节。神明们悲苦的哀嚎,瑟瑟发抖的聚集,又无能狂怒。 无数黑水晶出现在空中,像是黑色的浪潮一般,汹涌澎湃的涌向楼梯。 这使得那金色变得更加闪耀,眼睛看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好像看见了一条朝圣者的通天大道,道上是加冕盛世,道下是血腥屠戮,对比极其强烈。 收割完一波后,饕餮欢欢喜喜的冲盛钰打了一个饱嗝,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求夸奖的幼犬。这个操作把玩家们看的傻了又傻。 脑子再愚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盛钰刚刚凭借一己之力捣毁了神明的祭祀! 危机解除,鬼怪忙着跪拜,神明忙着逃命,乱局变得更乱。玩家们挤成一团,又是惊讶又是惊悚的看着祭坛方向。 还能这样的吗?这是盛钰第几次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次数太多,实在是数不清楚。 但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谁要是再提起盛钰密室逃脱的事情,只怕会换来这一群人一致的嘲讽眼神。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感动撕掉了‘抗压能力低’这个标签,那么现在就是因为无法辩驳的实力,直接撕掉了密室逃脱所有不公平的标签! “傅佬也在过来,估计想爬楼。”看着那一群鬼怪簇拥的包围圈向这边靠近,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准备估算一下楼梯完全出现的时间。 这一眼看去,他就猛的一愣。 “盛哥,你快看后面!” 盛钰注意力都集中在饕餮身上。 十分钟过去,神明被伤的伤,杀的杀,下次无一例外的凄惨。有了鬼怪的簇拥,祭坛就像是一个天然的保护伞,神明根本无法靠近。 再不济也是楼梯完全出现。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梯子会短暂的存在一段时间,那他就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的多杀神明。 脑子里刚出现这个想法,祭坛地面忽然大动,盛钰下意识回头看去。 意外发生了! 肥厨冲过鬼怪簇拥,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火把丢向大鼎水面。 水遇火,却燃烧的更旺盛。 只是一刹那间,那火光就包围了整座大鼎,红色的火光甚至比金色楼梯更加夺目。热浪铺面而来,烫的盛钰脸庞都在发热。 一只苍白的手猛的从火光中伸出。 咚—— 大鼎被那只手拍的巨震,像是晨钟暮鼓般,这空灵的声音响彻在场所有人的耳边。 还没有完全露出形态,神明们就好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们一改之前的仓皇逃窜,转而变得自大狂妄,疯狂的尖声大笑。 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结局,肥厨脸上出现奇异的兴奋之色。在鬼怪们的围剿这下,他依然杀出了一条血路,拼命跑向玩家阵营。 胖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说:“第一个副本的鬼娃不就是想要夺取身份吗。他还说燃烧生命夺取身份,就会恢复伤势。唉,我实在记不清楚了,但我感觉那头猪厨子也是那样想的。” 这样一说,盛钰也想起来了。 眼见着胖子跑到廖以玫旁边给她松绑,盛钰也没管,他皱眉看向玩家阵营。 肥厨一过去,那边就乱了。 人群惊慌失措的向侧面逃窜,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好。不少人趁乱都互相砍杀,鲜血让肥厨更加激动。 彭岩焦急的呼唤徐庆安,希望借着对方的手能够出局。好不容易见着了徐庆安,他脸上一兴奋,迅速的朝那边跑去:“杀了我,快杀了我!” 徐庆安只是一顿,缓缓点头:“如你所愿。” 众目睽睽之下,他掏出武器,直接打断了彭岩的腿,在后者无法理解且震惊的怨毒眼神中,用力一踢,将其踢到了肥厨身前。 送上门来的怎么会不要。 肥厨兴高采烈的把住彭岩,强硬的掰开他的拳头,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剥夺身份卡牌。 “这是谋杀!”有人不可思议叫出声。 徐庆安不为所动,总是佝偻的身躯终于出现立了起来,他冷漠的看了一眼彭岩,似乎是要将后者凄惨的死状牢牢记在心中。 淦,竟然赌输了。 盛钰没有再看向那边,管他什么好哥哥的赌,现在身后的危机才是真正应该关注的事情。 就这么几十秒钟的功夫,大鼎中的神明终于露出全貌。 他通体半透明,看上去根本没有活物的气息,更像是被祭祀召唤出来的一缕残魂。除了面上的那个白色面具,其余地方与常人无异。 挥手间,神明残魂悬浮在半空中。 祝福的火光撒在所有濒死神明的身上,只是片刻时间,那些神明就重新焕发生机。 伤害落到他们的身上,只消片刻就痊愈,而且残魂似乎还有增幅实力的能力,原本战不过鬼怪的神明像是摇身大变,轻易就能捏死之前无论如果都不能打败的鬼怪敌人。 就这一下子。 祭坛就变得不再安全,或者应该说,现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但楼梯就在大鼎的后面,看样子还有好一阵子才会完全的搭到地面。 要是现在离开,那能不能按时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错过了楼梯,只会停滞在第三层楼。 胖子一手抓住廖以玫,另一只手抓住寸头。 廖以玫还要好一点,一脸看淡生死的站在原地,就连攻击掉落在身旁,她也不为所动。寸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提溜到祭坛上来了,他皱眉打开胖子的手,就想要爬出祭坛。 “你想死别拖着我一起死!” 胖子拽住他,接近于恳求:“再等等,就一小下。相信盛哥,他真的很厉害。” 不知道是话语还是表情打动了寸头,他犹豫了一些,竟然真的没有再动。 火把重新燃烧,庆典被毁,古老的祭祀却没有终结。 神明阵营与鬼怪阵营战成一团。 原先还是势均力敌,在饕餮技能时间过后,鬼怪们逐渐势微,比不过有备而来的神明。特别是有了残魂神明的加入,局势彻底反转,这一次,神明拿到了至高无上的控制权。 顷刻之间大厦将倾,一切浮华都像是梦中的泡沫,一戳就碎裂,不留一点儿痕迹。 神明得了势,在屠杀鬼怪之余,他们第一个转头看向玩家阵营,就想要上前掠夺玩家。 这是祭祀原来的流程,现在也在继续。 “不,不要啊啊啊啊!” 神明已涌入,玩家阵营瞬间被打散。错过了一开始的残杀时机,现在就算是想找一个同伴杀死自己,也是来不及的了。 玩家们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知道盛钰已经尽力了,但现在局势所逼,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转机,果然还是不行啊…… 绝望的死志蔓延心头,不少人放弃一般的闭上眼睛,已然放弃了生的希望。 等了好一会,料想中神明的攻击却没有落到身上,他们又茫然的睁开眼睛。 这一下可把他们惊的不行。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震惊,那么现在,就是情理和意料双重惊悚。 只见那些可恶的、强大的神明忽然顿住一切动作,许多伤痕浮现在他们身体表面。残魂的祝福痊愈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倒以一个十倍百倍的伤势直接反噬了回来。 相对应的,鬼怪变得强大。 鬼使神差之下,不少玩家下意识看向祭坛,只见盛钰抬眼望着神明的残魂,脸上的笑容轻松自在,根本不受现在的颓势影响。 混乱与尖叫并行,喧嚣与咆哮交错,人们并不能听清他说了什么。但那残魂痛苦的模样做不得假,他连悬浮都保持不了,咚的一下子摔在地面上,瞬间就被早已虎视眈眈的鬼怪分食。 别人听不见,但辛迎雅就在盛钰旁边呀! 早在饕餮出现的时候,她就不敢再轻视这个青年。而现在的一切,更是让她收回所有的成见,脸上火辣辣的,只感觉刚刚的讽刺都被对方用实力原原本本的还了回来。 “我选择掠夺神明。原本还在愁楼梯时间不够,现在正好敌人千里送人头。” 在辛迎雅接近于惊悚的视线中,盛钰微微勾唇看向附近的兴奋鬼怪:“去吧,将这些欺骗过你们的虚伪神祇……赶尽杀绝!!!” 32、肥厨怪客(二十) 胖子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廖以玫问了句:“你那朋友技能是复制别人的技能?” 胖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太像复制,不然我不会对饕餮失去控制, 应该是能抢夺别人的技能。” 廖以玫说:“那我明白了。他抢夺了残魂神明的技能, 用这个技能增幅鬼怪能力, 又治愈鬼怪伤势。绝境逢生,逆风翻盘,厉害。” “那是当然。”胖子见女神夸了盛钰,自己也觉得高兴,说:“和盛哥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廖以玫疑惑。 胖子一脸过来人的心酸:“盛钰, 这是一个敢于在狗嘴里抢食, 并且狗还抢不过他的男人。” “……” 盛钰一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他无语的掏出匕首, 敲了下胖子的头:“瞎说什么呢。我好歹还是个公众人物,警告你,以后不能说这话。” 胖子被抓包, 尴尬笑着连连点头, 他指了一下盛钰后边:“楼梯下来了!” 回头一看, 金光普照。 楼梯台阶从上至下延伸,最下面的一阶已经无限接近于地面, 看上去不过一米距离。 神明与鬼怪两方阵营来回消磨,都减去了不少。不过总体来看, 还是鬼怪占了上风。 本来盛钰是打算在楼梯下来之前,一鼓作气抢夺残魂技能,将神明赶尽杀绝。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还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不少神明都抢夺走玩家的身份卡牌, 为自己赢得一缕苟延残喘的时间。 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傅里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他指了指肥厨方向:“看。” 不止盛钰看了过去,附近的人都在往那边看。在一众仓皇逃窜的神明当中,肥厨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凡有鬼怪上来,他就疯狂的自/杀式攻击,即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会让敌人落得半点好处。 不一会他就满身鲜血淋漓,那些累赘的、堆积成一团的肉像是血袋子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眼见着神明阵营的颓势越来越明显,他着急大喊:“大家别担心,只要异次元食堂的基业不被毁掉,那我们就有重来的那一天。一次失败并不意味着永久的失败,保住性命,咱们养好伤,追去新的小世界,向鬼王们报仇雪恨!” “向鬼王报仇雪恨!向鬼王保持雪恨!向鬼王报仇雪恨!!!” 无数道咆哮声汇聚到一起,震的玩家们茫然又惊慌,他们不知道鬼王是什么,但这并不阻碍内心逐渐堆积起的恐惧。 四面八方都是恐怖的怪物,不管是神明还是鬼怪,现在的情绪都是斗志昂扬。根本无法分辨这些怪物到底归属于哪一个阵营,非要说的话,他们就好像被丢入了一个大型乱斗场,个人就是一股势力,胡乱的与周围的存在厮杀。 楼梯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妈的。”胖子烦躁骂出声:“这群糟心玩意怎么一个个脑回路这么像。上次副本的鬼娃也是,说他妈会来副本堵我和盛哥。这次又是这样!” 说着,他优先跑向楼梯,极速狂奔的时候还不忘拉着廖以玫。后者眉心满满的倦怠气息,要是胖子不拉着她,很有可能廖以玫就厌世的就地坐下,撑着下巴无聊的打哈欠了。 跑了一会,身后没有其他脚步声。 胖子回头一看,整个人就惊了:“盛哥?” 廖以玫向后看了一眼,好笑说:“他好像还不满足。杀人就要灭门,一点根基都不能给神明留,不愧是贪婪王,这张卡牌拿的好。” 就像是廖以玫说的那样,在肥厨与一众神明鬼怪的高度集中的关注之下,盛钰跑到寸头身边,说:“你之前说你在副本丢了很多炸/药,全部都可以用意念引/爆?” 寸头一惊,他很想感觉跑到楼梯那边,但是想起胖子的话,他还是勉强点头说:“是可以用意念引/爆,但是威力你也看见了,都不怎么……” “没事,技能借用一下,我能增幅五倍。” 盛钰打断他的话,紧盯寸头的脑门。不出几秒钟,上面就出现一行黑色的小字。 【身份:学者(火/药方向)】 【技能:每十分钟生产0.5公斤炸/药,无法随身携带,可随时凭借意念引爆。】 【是否选择掠夺学者技能?】 【是/否。】 “我选择是。” 就在盛钰这话出的下一秒钟,他的精神就好像被接入了一个全新的局域网。在总操控室中,他可以很轻易的看见过去几百个小时里,寸头扔下的所有炸/药,以及方位。 仅仅是心神一动间,远处传来巨大爆破声。 最先坍塌下的是异次元食堂,那个建筑模拟了金字塔的形态,也确实像金字塔一般存在了数千年的时间,但是论好运。异次元食堂明显没有金字塔那般,可以永久的传承下去。 最低层被炸毁,上面的楼层全部倾斜倒塌。即便是隔着天壁,也能感觉地面在震动,仿佛爆破的声音就近在咫尺,闭眼就能感觉到漫天飞舞的灰尘与消逝而去的神明古老文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肥厨崩溃的咆哮,他疯了一般的要朝盛钰冲过来。只可惜有无数鬼怪比他还要更加疯狂,张牙舞爪的举着爪子挡住肥,凶猛的扑上去与其互殴。 异次元食堂过后,就是肉食厂。 这一次的动静明显要更大,不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将天壁上的岩石震落。 碎石块掉落在地面上,尘土四起,昏黄的烟尘遮天蔽日,鼻尖全是辛辣的铁锈气息。眼睛被辣到睁不开,只是浅浅的呼吸一下,这种怪异的辣味就会呛入肺中,让人咳嗽不止。 神明们痛苦的伏地,像是已经丧失了斗志,任由鬼怪们将其侵蚀吞噬。 传遍了鬼神界的七王信息自今日起更迭。 传闻傲慢王傅里邺单枪匹马杀过整整一层楼,鬼怪们敬畏他,神明们恐惧他。又有传闻说愤怒王翁不顺乖张跋扈,夺过玩家的愤怒身份卡牌鸠占鹊巢,以鲜血平息怒火,以死亡慰藉心灵,明明身为神明,却与神明阵营对立,他就这样游荡在所有阵营之外,自成一派。 现在,有了新的传闻。 三千世界三千副本,大大小小引申许多,但神明的传承基业就那么几个。 异次元食堂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盛钰开创了先河,他凭借一己之力推翻了存在万年的异次元食堂,这对神明的打击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轻易之间就可以让他们难以自已,沉沦在悲痛与愤怒中万念俱灰。 这一战,贪婪王盛钰一战成名。 盛钰没有再对‘战场’投向太多关注,楼梯已经完全出现,现在首要应该做的,就是爬楼。只要站到更高的位置,才有资本获得新的技能。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他转身,步子却忽然顿住。 第一看见的就是傅里邺拉弓的背影,箭支射出去,打在楼梯的光罩上面,直接变成黑光消失。楼梯顶端破了一个大洞,黑色的虚影趴在楼梯最上方,从洞内往外爬。 胖子和廖以玫都已经爬到了中段,眼见着前方楼梯忽然结冰,并且那冰正在往下方蔓延。不知道是黑影的缘故还是冰的缘故,胖子和廖以玫一齐转身,速度极快的往下跑。 跑到后面,他们几乎用跳的。 摔落在地滚了好几圈,胖子苦着脸说:“他娘的,上面那是个什么鬼?” “不是鬼,是神明。”廖以玫将碎发拢到而后,重新扎了一个高马尾,说:“论坛有教过怎么鉴别领域,血是红色的就是铜领域,血是蓝色的是银领域,那是一只银领域的神明。” 提起‘银领域’这三个字,盛钰和胖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第一个副本的鬼娃。 胖子惊呆了:“他妈不会真追来砍我们吧?” “你还记不记得那只鬼小孩血液的颜色。”盛钰的关注点明显不太一样:“小孩说过他是来铜领域养伤的,她妈妈也在这边,会为他报仇。” 胖子想了好几秒钟,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蓝色的。我感觉那只鬼娃也不是很强,银领域听起来牛逼哄哄,看起来也不怎么呀。” 就像是回应他的话,傅里邺摇头说:“受了伤,来到底层领域还被削弱实力,即便这样,我的箭还是穿不过她的防护。” 胖子迅速扭头看廖以玫,泪眼婆娑说:“小美,我砍你一刀,送你出副本。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一定要替我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找个比我更爱你的……” 廖以玫冷酷拒绝:“滚。” 几人交谈的间隙,辛迎雅也来到了旁边。 爆炸来袭之际,她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现在竟然毫发无损。看了一眼周边一圈鬼王,她翻出了整个白色瞳孔,说:“我之前理解错了,以为最大危机就是祭祀。现在看来不是,就算是银领域里的弱神,也比铜领域强上千百万倍,你们说的鬼小孩可能就是靠亲戚关系上了一个领域,他的妈妈无法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保护他,只能一起下一个领域,成为鸡群凤首。” “还能靠亲戚关系上一层领域?” 胖子惊悚的回头看了一眼奇形怪状的神明们,一言难尽说:“长得潦草,性趣还挺蓬勃。” 这吐槽,犀利。 搁在平时盛钰估计就笑了,但是他完全没有胖子的好心态。 要是现在几人互相捅死对方,那的确是可以出副本,回到现实世界,这也是胖子的第一想法。但……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撒了好些水晶去铺建楼梯,要的不就是更上一层楼嘛,现在离开副本,那这几天几乎是白忙活了。 功亏一篑,这是盛钰绝对抗拒的。 形势轮不到他抗拒。 显然从高楼层高领域下到低楼层低领域对鬼妈妈也是一种庞大的损伤。 还没有露出全貌,就听见她痛苦的咆哮声,明明楼梯大洞上什么也没有,她却好像面对着一块无法逾越的高山与沟渠,每一寸都爬的艰难。 那尖叫声穿透云霄,只是刹那间乌云蔽日,阳光像是羞涩的小姑娘,怯弱的躲进云彩背后,不再照拂大地。残魂神明留下的火把依然在燃烧,只不过在尖叫声刚冒头的那一瞬间,火把上的火焰腾空而起,一下子结冰。 冰块‘啪’的一声落在鬼怪身上。 只消片刻就整个包裹住鬼怪全身,形成一座一座形态诡异的冰雕。要是这个时候有其余生物冲撞到冰雕,那这些冰雕就会从撞击处开始存存碎裂,化成一地冰渣子,连尸体的痕迹都没有。 局面转瞬间反转,不少鬼怪都碎成冰。 尽管攻击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有不少神明畏惧的匍匐在地面上,像是本能压制,他们本能的对银领域神明臣服。部分玩家趁机上前,抢过地上的黑水晶,就要尝试爬楼。 这次甚至都没走到中端,就被冻在了楼梯之上,给这份金碧辉煌添一丝诡秘气息。 “她快出来了。”胖子焦急的扭头说:“傅佬技能打不破防护罩,盛哥,你可以掠夺鬼妈妈吗?” 使用了这么多次技能,盛钰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谱,“我的技能和对方实力无关,更多的看对方的精神。要是精神不□□,那轻易就能掠夺过来,就像是祭祀残魂……我现在都没有办法靠近那只鬼妈妈,而且我技能只能使用三次。” 辛迎雅急说:“不是让你省着用了吗!” 第一次和胖子结合,饕餮吞噬食材,反杀神明。第二次和神明结合,增幅与治愈使得神明阵营只剩下残兵败将,第三次和寸头结合,用爆炸摧毁了神明的根基,摧毁所有在场神明的心智,剩下的就交给鬼怪,将漏网之鱼全杀光,直接断掉未来被突如其来寻仇的可能性。 无论哪一次都很重要。 盛钰下意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胖子倒是忍不住骂辛迎雅:“刚刚那么多次危险,你人都看不见。除了一张嘴会叭叭叭,你做了什么?现在来指责别人,你好意思吗?” 辛迎雅不讲话了,扭头不去看胖子。 周身都是一片火光,不时有冰渣子掉落在地,祭坛上的人群都在寻找庇佑自己的地方。鬼怪们像是疯了一样,见着有冰块砸向鬼王,他们主动以□□去挡,誓死也要守卫他们的王。 这些鬼怪单纯,且忠诚。 然而这些并不能阻挡绝对的实力,冰块正向祭坛方向蔓延,玩家们也不想着爬楼了,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往后方躲。有些速度快的,甚至已经钻入了天壁的洞,想要往金字塔方向跑。 只是恍惚间,她终于爬上了楼层。 一步一步向下走,这个距离,盛钰可以看见鬼妈妈仿佛凝结起冰霜的脸庞。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只是冰霜折损了她的美貌,眼底的血腥与憎恨情绪扭曲了她的面容,使得她变得面目可憎,又歇斯底里。 “是谁,谁杀了我的孩子?!” 她尖声怒吼,半只脚还在那个窟窿里,半个身子趴在楼梯外边。此时正死死攥住楼梯边缘,努力的往外爬,蓝色的血液混着冰块一路从楼梯上淌了下来,在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当中,血液滴在地面上的声音几不可闻。 冰蔓延的速度猛然增快。 暑气消失不见,众人仿佛置身在一个冰窟窿里,冻的浑身发抖,就连动作都比往常要僵硬了许多,死亡的阴霾随着寒气直逼大脑。 更为惨烈的是,楼梯最下一层碎裂了。 它正在逐渐消失,等碎裂到一定的程度,就算是扛过了鬼妈妈的攻击,众人也无法再登楼。 时间紧急,危机迫在眉睫。 似乎是有了余力,鬼妈妈凝聚起团团冰块,现在这些冰块并不是无差别掉落。它只冲着在场四个鬼王而去,牵连的在四鬼王身边的辛迎雅也叫苦连天,正费力的往楼梯反方向跑。 眼见着冰柱越来越多,多到鬼怪们阻挡不及,胖子的衣角都被碎冰扫到了。那块衣角立即冻得硬邦邦,还在不停往上蔓延。 刚用力撕烂衣角,抬眼就看见寸头目眦欲裂的猛推廖以玫。那块地方被冰柱一下子砸中,寸头眨眼之间就变成一块栩栩如生的冰雕。 胖子愣了。 廖以玫坐倒在地,也愣住了。 “绝对守护!”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眼圈通红的支起技能防护,将整个楼梯下方以及玩家阵营都涵盖在内。冰渣子砸落在白色光圈上,整个防护罩都在震动,玩家们都惊恐的聚成一团。 廖以玫回头,冷声叫道:“都是傻子吗?呆站着干什么,还不互相攻击!” 有了她的提醒,距离近的玩家赶紧跑向对方,胡乱的就拿起武器一阵乱敲。还真有不少人被敲出了副本,但余下距离远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即便是有廖以玫支起的防护罩,冰渣子打在地面上,还是使得地面不停震动。 他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奔跑了。 “我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廖以玫咳出一口血,看向胖子说:“你去找盛钰,让他杀了你。” 胖子急道:“那你呢?!” 廖以玫摇头说:“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死了就死了,谁没有一死。与其轻飘飘的死掉,还不如守护住更多的人,别废话了,快去。” “不,不,一定还有转机。” 眼见着防护罩摇摇欲坠,冰块也越来越多。胖子解开腰间的小包裹,将其甩到盛钰的方向,大声吼道:“盛哥,接着!” 说完也不看盛钰有没有接住那个小包裹,胖子小心翼翼的抱过寸头的冰雕,放到廖以玫身边。他也跟着坐了下去,红着眼睛死死抓紧菜刀,说:“等防护罩碎裂的那一瞬间,我这刀就会落下,我就算是死也要先把你送出副本。” 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廖以玫又弯腰呕出一口血,她眼神一狠,翻手就夺过了菜刀。正要砍向胖子,盛钰那边就传来一声:“我开出来了。” 开出来了,开出什么了? 她迷茫的看过去。胖子赶紧将菜刀重新拿回来,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抹着眼泪说:“小包裹里都是我存起来的黑水晶。我寻思着盛哥吞了那么多黑水晶,就算因为楼层限制开不出其他技能,那他那个掠夺技能总能升级吧,总之你别轻易想死,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你这样我害怕。” 廖以玫扶额:“行吧,那我先不死。你别哭,我不是安慰你,主要是你哭的很吵。” “……” 胖子哭的更伤心了,还很没有形象,就这么对着他的女神鼻涕眼泪糊一脸。 另一边。 【贪得无厌使用次数加一。】 盛钰皱眉,罕见的犯了难。 他、不,应该说他们现在所有人都是靠廖以玫的绝对守护苟着。要想使用技能,那得先出防护罩,然后靠近楼梯踩上冰,接近鬼妈妈,到达一定距离之后,才能使用掠夺技能。 这个过程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盛钰就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千万遭。 近战攻击手遇见了法师,这简直是盛钰最不想看见的画面。身后还有一位法师,傅里邺很果断的说:“你来掠夺我的技能。” 法师对上法师,两边都是远距离攻击,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盛钰立即盯上傅里邺的头顶。 不一会,上面就出现一行字。 【傲慢王】 【精神控制:击上对方的薄弱点,一击致命。击上非薄弱点,可重伤。】 【是否选择掠夺傲慢王技能。】 【是/否。】 “是。” 【掠夺失败。】 “重新掠夺,我选择是!” 【掠夺失败。】 “……?”盛钰又回头看了一眼防护罩,急说:“不行,总是掠夺失败。” “应该和身份卡牌有关。我拿到卡牌的时候就有声音告诉我,本性傲慢,不对人臣服。” 傅里邺沉吟几秒钟,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缓缓睁开眼:“拿出你的匕首。” 听了这话,盛钰不明就里,但还是将恶诅守护匕首掏了出来。 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孕育着一股不详的气息,名字里虽然带了‘守护’这两个温暖的字,但这把匕首的用法十分歹毒。 ——对准敌人的心脏扎下,您将直接掠夺对方所有的信仰,让敌方对您陷入狂热崇拜状态。此武器仅能使用一次,使用效用为永久。 鬼使神差的,盛钰脑电波和傅里邺一下子接轨:要是傲慢这张卡牌本性不对人臣服,那就想办法让他臣服,恶诅守护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手段,信仰崩塌,他会变成新的信仰。 这个想法歹毒,又要命的疯狂。 ‘轰隆隆’一声巨响。 防护罩已经出现裂痕,部分地方都被砸出了大洞。那些碎冰顺着洞砸落在玩家和鬼怪之间,转瞬又收割走许多性命。 远方传来鬼妈妈的尖利叫声,她闻到了孩子的鲜血味,崩溃又绝望。挥手间又是更多的冰块落在防护罩上,她的另一只脚也迈上了楼梯。 盛钰一点一点的抬眸,耳边呼啸着各种杂乱声响,但主观意识将那些全部都屏蔽掉了。现在在他的眼中,其余人的动作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他面前这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嗓音会干涩到这个程度: “你要通过匕首……对我臣服吗?” 33、肥厨怪客(二十一) 生来傲慢的男人从来没有对人低过头, 现在却只对他一个人低头。即便对方很有可能是对自己的控制力有信心,盛钰还是本能的觉得战栗。 不是恐惧,而是那种说不上来的麻痹感。 匕首的尖端明明抵着傅里邺的心脏, 但是此时此刻, 就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被一齐扼制住, 整个揪了起来,导致盛钰有那么一瞬间都忘记呼吸,冰块坠落,防护罩猛然碎裂。 刺啦啦—— 那些冰块连接着光晕砸落在地面上,廖以玫哇的吐出一口血, 身体直接瘫软下去。 傅里邺眼神一凝, 仿佛在无声催促。 盛钰不再犹豫。 在祭坛幸存玩家惊异的视线当中,他高高举起手臂, 对准傅里邺的心脏就是狠狠的一扎。 匕首毫无阻力直接没入了胸膛,鲜血顺着伤口潺潺流出,润湿五指, 暖意由指尖传至心底。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 盛钰面色一变。 如果说刚刚他还只是觉得周遭人的行为变成了慢动作, 那他现在几乎是感觉周遭已经完全静止了。那些坠在半空中的冰被灰尘侵蚀,变得浑浊不堪, 远方胖子还在着急搀扶廖以玫,眼神再往前放, 是无数玩家们惊慌失措的脸庞。 他们恐惧,他们绝望,他们彷徨。 这些细节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萦绕眼前。 就好像有一个斯坦尼康稳定镜头在混乱与纷杂中穿插。经过了各式各样的绝望面孔,镜头忽然向后一拉, 所有感官重新回笼。 最为敏感的,自然是五指的温热。 盛钰正要撒手后退,双肩却忽然被傅里邺强硬的按住。他慌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快速认怂:“如果是扎痛了的话,那我先道歉。”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声轻笑。还没等盛钰细想,就看见傅里邺低着头,语气从未这么认真过:“我们终止合作关系吧。” “……啊?”盛钰愣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从天上掉下来,我抱住了你,然后扔下了你……怎么办,我现在竟然有点后悔。” 说着,傅里邺缓缓抬眼,匕首扎进他的心脏,他的眼神像是利刃一般,将那刻骨铭心的感觉原数奉还,搅和的人心脏砰砰跳动不止。 那些碎冰打在身边,廖以玫艰难的维持防御技能。防护罩只剩下一个雏形,玩家们的尖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一点火星,这里却比战场要真实千百万倍,随时随刻都有人丧命。 盛钰迷茫皱眉说:“现在先不谈论这个。我来试试掠夺你的技能。” 【是否选择掠夺傲慢王技能。】 【是/否。】 “我选择是。” 说完,盛钰只觉得心灵深处多了一股联系,看不见摸不着,却遥遥指着近在咫尺的人。 双肩上按着的那两只手忽然变换了动作,傅里邺转到他的身后,浅浅抱住盛钰。两人的手一齐握在审判日上,有一股力量牵引着盛钰将弓弦拉开,面前凝聚起一束巨大的光束。 耳侧的声音冷冽,热气扑到耳廓,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暧昧温存:“如果再来一次,我会紧紧抱住你,像这样——” 那束光束凝聚到最大,光爆声噼里啪啦的响。有无数黑色的光晕环绕在周身,天地一片雾蒙蒙,他们现在就是玩家们眼中唯一的光亮。 这光亮在某一个瞬间拔高,至最亮。等刺眼到眼睛都睁不开的程度,它离弦而出,穿梭人群,穿越鬼怪,破除冰渣,翻云直上。最后势不可挡的划过长空,巨响响彻整个祭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妈妈被穿胸而过,一连退了好多步,一下子掉进深窟窿。她不甘而又痛苦的呐喊:“鬼王,是你们杀死了我的孩子,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来,为我的孩子报仇……” 后面的声音一下子淹没在窟窿里。 与之相对应的,金色的楼梯最下方寸寸断裂,速度虽然不快,大概每三十秒钟就会断裂一阶,但那碎裂的声响就像是玻璃杯掉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摧毁玩家们的心智。 反应快的玩家立即拔腿就跑,像是疯了一般的朝楼梯狂奔不止。 盛钰反应也很快。 他根本来不及深想傅里邺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只知道伸手拉住后面的人,朝前方冲刺。 那一瞬间,所有玩家思想高度一致。 大家都已经厌烦了自己的无能,只有爬到更高的地方,看见更远的风景,才能有资格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再去掌控别人的命运。 跑!必须要跑的再快一点儿! 变强的念头从未如此高涨。 楼梯断裂了,不要紧,大家搭建人梯。你踩着我,我踩着你,一起创造辉煌。 这几步盛钰跑的毫无印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踩着谁的肩膀爬上了楼梯。最下面的阶层还在断裂,左脚一空,他整个人有一半都悬空在外面,距离地面足足几米高。 傅里邺回首,抓住他的手。 盛钰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顺着傅里邺的力道爬了上去。胖子搀扶着廖以玫,危机时刻这人总是无比灵活,明明刚刚还在盛钰后面,眨眼间就冲到了最前方。 “只要我跑得快,危机就追不上我们!” 胖子几乎是拎着毫无斗志的廖以玫,连拖带拽的非得跟她一起登楼。如果廖以玫的表情可以具象化,那她现在一定满脸的:操,只要你跑的够快,队友的问号他妈的就追不上你。 好不容易跑到楼顶,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小几百人登顶。 还有不少人在楼梯下方挣扎,有人在断裂楼层上放出了绳子,还有人使用技能,想方设法的帮助自己的人类同伴们。 21层楼可以看见人性最恶的一面,同时,在不经意的时刻,也有人性善面的呈现。 聪明人应该都清楚,这场危机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他并不是仅仅一个人的战争。 登顶时再回首。 异次元食堂已经完全被摧毁,神明古老的传承由辉煌澎湃的宏伟建筑转变为断壁残垣。废墟抬眼就能看见,猩红血液蔓延了整个祭坛。 鬼怪们热泪盈眶,激动的匍匐在地。 有些甚至不住磕头,像是供奉属于自己的信仰一般,供奉着登顶的四位鬼王。 这是他们心中的神,这才是绝对的荣耀。 庆典不是神鬼开战的标志,祭祀同样也不是。大小世界三千副本,无论鬼怪与神明身处何处,他们都会确信一件事。 ——今日起,战争的炮/火已经被打响。 也许是氛围,或者是手心发热的身份卡牌。盛钰只觉得自己同样激动,看着那些匍匐在地的鬼怪,他就好像看见了千千万万的臣民,用尸体堆积起一条让鬼王走向荣耀的血腥之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傅里邺盘坐在地,靠在楼梯道上。他胸口的恶诅匕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正缓缓,用力的往深处去。 盛钰赶紧蹲下:“你没事吧?” 傅里邺抬眸看了一眼他,没说话。似乎胸膛的痛楚蔓延到他整个身体,导致他人都在微微发颤。这件事虽然是傅里邺主动要求的,但盛钰不可能就这样把责任全部推出去。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做什么,只得尝试着将手按在匕首柄上,想要将其拔/出来。 “别动。”傅里邺按住盛钰的手,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缓解痛楚:“你在把它往里按?” 盛钰不能理解说:“我把匕首往里按做什么,我是想把它拔/出来……” 话还没有说完,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准确来说,掌心的匕首正在逐渐消融。化为一道道黑色的线条,穿透鲜血淋漓的伤口,疯狂的往里钻,使得更多心头血冒了出来。 周围瘫倒一圈人,这个时候他们再也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事情,只是瘫在原地万般庆幸自己的侥幸存活,又期待回归现实的曙光。 倒是胖子和廖以玫抖擞精神靠了上来,胖子一看就傻了,惊恐问:“这匕首谁他娘刺的?是不是不想活命了,竟然敢刺傅佬,我靠,胖子第一个冲上去帮你刺回来!” 见傅里邺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胖子还以为他痛到讲不出话,迅速扭头看向盛钰,气愤说:“到底是谁他娘这么苟,趁乱劫财,不,劫色。靠,也不对,我的意思是到底谁刺的?” 盛钰冷漠回:“我刺的。” “……???” 胖子满脸的‘我人裂开了’。 一旁的廖以玫撕烂胖子的衣角,团成一团堵住傅里邺的伤口,说:“这个副本快结束了。忍一下,根据经验,下个副本你就会恢复伤势。” 她只是说恢复伤势,但匕首的效用并不会消失。傅里邺骂了一句,又道:“该死的匕首。” 眼前光芒大放,头脑逐渐眩晕。 抓紧最后一点点时间,盛钰小心翼翼的问:“我就是好奇一下哈。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 闻言,胖子和廖以玫不明就里,也跟着盛钰一起看向了傅里邺。 三个高度集中的视线注视下,傅里邺张了张嘴,看样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摇头:“我想控制自己。” “控制什么?”胖子茫然的问。 盛钰本能的感觉傅里邺下面的话会比较惊悚,他想拦住胖子,刚拉了一下胖子的手腕。旁边就投注来一道热切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我控制不住。”傅里邺抓紧盛钰的衣角,头紧紧埋着,自暴自弃般说:“深爱着你。” 这声音清冽淡漠,话语的含义却好像从天而降的天雷,电闪雷鸣风雨齐鸣,把所有人瞬间都劈傻了眼。 “……噗咳咳咳??!” 廖以玫咳了一声,被口水呛的不行。很有可能她以为这两人本来就是一对。 但胖子不可能这样以为呀,他惊悚的看了看傅里邺,又看了看盛钰,满脸的怀疑人生。 贪婪和傲慢,盛钰和傅里邺。 操!只是十分钟不见,这他娘的怎么搞出来一个21层楼内外都闻之色变的举世大瓜?!! 34、肥厨怪客(二十二) 意念返回现实世界, 盛钰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被带进游戏之前是摔倒在餐桌旁边的,桌布上的餐具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不经意间就割伤了手指头, 十指连心, 鲜血直流。 “好痛!” 只是被割伤手指都这么痛,傅里邺被匕首穿透了心脏,得痛成什么样啊…… 盛钰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虽然在异次元食堂仅仅度过了三天多的时间,但这三天里,事情的密度远超过现实世界三个月不止。再看这栋住了不短时间的房子, 盛钰只觉得恍如隔世, 像是灵魂游荡在屋里。 他老是感觉黑漆漆的房间可能会冒出一个神明,又或者是打开屋门, 会有一只鬼怪娇羞的扭捏递上自己的好意,再嘤嘤嘤的叫‘贪婪大人’。 回房间在已经黑屏的电脑前面坐了好长时间,盛钰掏出家里的急救箱, 找到创口贴。等贴好了伤口, 他又在电脑桌边发呆了快十分钟。 ……深爱着他? 不是吧, 老天爷,这是在搞他吧?! 手机一直嗡嗡的震动, 盛钰抓起手机,优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经纪人和盛冬离的交叉连环夺命来电。他俩就跟谁也不读服输一样, 一个比一个急,光是电话就打了快百通。 不过更可怕的是来自亡者陈敬短信。 【不要进楼,楼里大凶!】 他怎么现在才看见??! 都过了两个副本了,盛钰自己都佩服自己。 他的短信和微信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各方人马都时不时联络他。大大小小的艺人都想着蹭他的光, 日常的联络必不可少。 不管盛钰回不回,反正他们照样发。 这就导致重要的信息直接被遗忘在角落里。盛钰有些后悔,如果他早点看到这个消息,是否他就不会深陷21层楼,不必魂不守舍的担忧呢? 答案肯定是未知的。 人已经回到现实了,意识隔了半个小时才完整脱离21层楼。 盛钰这个人吧,有时候苟起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经纪人和盛冬离打了那么多电话,现在回电话肯定会隔着电话线听这两人疯狂暴哭,一想起这个他脑壳都痛,果断点进了热搜。 排除热搜上的神明鬼怪21层楼等前段时间就已经轮过热搜榜的词条,倒是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热搜词条——鬼王。 看见这两个字,盛钰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点进词条一看才发现不是。 这个词语的曝光来自于第三层楼的另外一个大型副本,词条延伸人为愤怒王翁不顺。 “我是镇压宝塔副本的幸存者,我必须要给大家科普一下翁不顺,这就是一个神经病!大家记住了,傅里邺是杀神没错,但他是玩家,被他杀死了是可以回归现实世界的。翁不顺是个神明,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他是一个连神明阵营都疯狂排斥的神明!” “一开始规则说我们来到了镇压宝塔副本,说要我们挖塔。玩家们挖到最后才发现,规则是翁不顺假造的,他娘的我们的任务根本不是挖塔,是填塔,卡牌上讲的不清楚,我们也全都理解错了。反正翁不顺被宝塔镇压了千年,我们把他挖出来的时候,是一个拿了鬼王卡牌的人独自和他对抗,最后被翁不顺夺走了身份卡牌。” 热评到最后简直是声声泣血: “不懂鬼王卡牌的人去21层楼论坛看科普。翁不顺拿到了愤怒卡牌,应该还有六张,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手上。大家不要急着害怕鬼王,鬼王是鬼怪的统治者,也是玩家。咱遇见了啥也别管,跪着舔大佬就行了(除了那个该死的翁不顺!),这些玩家大佬和我们拥有同一个敌人——那就是神明!” 盛钰哑然的看了好一会这个热评。 原本以为上第三层楼的应该都集结在金字塔副本里了,现在才发觉并不是这样。除了金字塔副本,第三层楼还有许多新的副本,大大小小人数并不统一,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 那就是通关率令人发指,死亡率也令人发指。前者低到人望而兴叹,后者高到人头皮发麻。 死亡者名单又新加了许多名字,白色蜡烛在词条后面坠着,看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哦,对了,盛钰又上了热搜。 【盛钰直播发呆半小时】 “……” 他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个直播摄像头。 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重新亮起,直播弹幕已经卡到没办法看了,一桢一桢的跳动。这样倒是可以看清不少有内容的弹幕。 “钰钰你没事太好了呜呜……我周边人就我没玩这个游戏,我准备上周玩的,结果一听死人了,就没敢玩。现在手机里一大串联系人好多都没联系上,我家人到现在都没回我信息,我一直哭,人都快哭傻了呜呜呜……”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大家被强行拉进21层楼了吗?上周我看见卡牌还在手掌心就有这个预感,没想到真的这么绝!” “联系不上家人的先别急,我刚刚也联系不上家人。后来才发现我们区域的通讯断了,现在全联系上了,都好好的。基本上低层副本安全性还是很高的,玩家们不能互相杀害,会引来鬼怪,鬼怪又会引来神明。但是只要你确定某个怪物是鬼怪,那活下来的概率很大很大。” “可以问!我去问怪物了,她告诉我她不是神明,他们不屑装神。神明一般情况也不屑对我们这些蝼蚁装鬼怪,所以可以上去问!!!” 看见最后一条弹幕,盛钰又想起那只装作是鬼怪来骗取他信任的神明。 他挂起营业笑容,安慰了一下粉丝,最后实在绷不住,胡乱的道别后关掉了直播镜头。 他实在不明白,就直播发呆半小时这么屁大点事都能上热搜,金字塔副本里的事情却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波澜都无法掀起。 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几个词条,例如‘盛钰牛逼’、‘盛钰三层楼’、‘盛钰操作’、‘盛钰技能’等。底下倒是有不少人发微博说这些。 但他们的微博好像被限流了,根本激不起零星半点的水花。而且微博底下还有不少评论讽刺:呵呵呵呵,这种时候还买水军,博主吃烂钱小心被车撞死哦。 当然,也有人相信,毕竟他活了下来。 只不过相信的人还是太少,更多的路人还是抱着怀疑态度。最后争论来争论去,所有的意见高度统一,都是说看他会活多久。 活到高楼层的话,密室逃脱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谣言不攻自破,要是活不到……逝者为大吧。 “……” 盛钰感觉自己还没死呢,就被不少人迫不及待的认定,变成逝世名单的候选人。 梆梆梆——敲门声响起。 敲门的人压根就没指望有人会过去开门,自己拿钥匙捅了几下门锁,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你没事吧?!!!” 经纪人满脸惨白,拉着盛钰左看右看,等确定后者真的没事,他这才放下心:“吓死我了,我在副本里一直想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盛钰给经纪人倒了一杯水,自己也拿杯子喝水。想起廖以玫说过的话,他笑了一声:“死了就死了呗,能怎么办。” “呸呸呸。”经纪人伸手拍盛钰的嘴巴:“吐掉,赶紧吐掉。这种事情不能瞎说,要是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早知道就不让你玩这个游戏了,都怪公司!” 这件事盛钰自己早就掰碎了想过。 他进游戏,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娱乐圈来了个智商滑铁卢危机。地利,当时刚好经过陈敬火葬场地点。人和,还有人装神弄鬼。 就是这么一步步把他诱入局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经变成了局内人。 “不怪公司。”盛钰叹气说:“公司给的路都是会让我变得更好。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上层估计也在头疼。” 经纪人唏嘘说:“我还担心你心里有怨气。不过你说的没错,上层现在头痛死了,咱旗下有个明星,就是上次颁奖典礼蹭你红毯那女的,记得不?她非要玩21层楼,说要草热度,这不,这周把命给草没了,粉丝都傻了,公司也傻了。” “……” 死亡在以前距离他很遥远,现在却仿佛近在咫尺,不经意就就会听见认识的人逝去的消息。 盛钰说:“热搜是公司帮我压的?” 他没有指明金字塔的热搜,但经纪人带了他十年,有些话不说也能明白。 只见经纪人点头,说:“虽然可以借这件事情平反,但这种时候不能上热搜,还是你大杀四方的消息。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你再上个热搜,那不是竖着靶子被人打吗?” 盛钰点头:“我理解,也明白。” “我就是来看你一眼,非要亲眼看见你没事我才放心,不然老感觉七上八下的。哦,还有一件事。”经纪人水也不喝了,又说:“警/察局里有熟人,我顺道问了一嘴你那老同学的案子。详细信息肯定是不能告诉我的,我熟人只是说你那同学可能不是猝死,应该也是因为游戏而死。” “我猜到了。” “不,你肯定没猜全。”经纪人神秘兮兮的摇头,说:“我熟人还说他的手机掉落在荒郊野外,已经被格式化了。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恢复手机里的信息,我的建议是警/察不找你,那你也别去找事。不过心里要做好要被请去喝茶的准备。” 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要是去警/察局,肯定又会被拍到,上热搜,网友分分钟能脑补出一系列诡秘离奇的怪事。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猜他吸/毒。 淦,好烦。 经纪人也没心思在这边坐太久,他还有几个亲戚的安危没有确定。当即又急匆匆的站起身,拿起钥匙就要往外走。 手指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一声‘哥’。 经纪人瞬间就腿软了。 一般只有盛钰发觉自己快要闯祸的时候,才会用这种试探的语气叫他‘哥’,然后一脸心平气和的说一些能把人气死的事情。 想到这里,经纪人心惊胆战的回头:“你干嘛?” 盛钰咳嗽了一声,喝水掩饰自己的心慌。他拿杯子挡着脸说:“如果副本里有人对我告白了,那我该怎么办?” 经纪人第一个反应:“粉丝?” “不是粉丝。”盛钰哼了几声,满脸淡定又随意说:“就是嗯、有那么一个人。” 经纪人第二个反应:“帅不帅?” 盛钰想都没想说:“帅到你腿软。” “那太好了。”经纪人第三个反应:“怎么告白的,你说来听听。我来给你分辨一下,看看他是爱上你的人,还是馋你的身子和脸。” 这一次盛钰想了很久。 他自我认知还是蛮清楚的,说:“不是爱上我的人,也不是想要我。他应该就是爱了个匕首。” “???” 经纪人满脸困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盛钰敷衍的推了出去:“你就当他爱了个寂寞吧。我不想聊这个话题,等有后续再来问你。” 还能有后续的吗??! 这话把经纪人听的惊悚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盛钰嘴巴里听见感情方面的‘后续’二字。以前也不是没有男男女女追求过盛钰,那才叫真的追了个寂寞,就连他这个经纪人都看不下去,还以为万千少女心中的男神以后会孤独终老。 想着,经纪人又八卦的伸脑袋,死死扣着门说:“你说的人我认识吗?” “不认识,快走。” 总算把经纪人推了出去,他又不死心的拿脚卡住门,盛钰挑眉正要说这人八卦。就见着经纪人有些不忍心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告诉你,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你弟在下面。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就蹲在路灯那边发呆。” “……” 门合上,盛钰在沙发上坐了有半小时。 盛冬离其实蛮聪明的,估计出副本就猜到自己杀死他的用意了。根本用不着想,小孩现在估计还在内疚,觉得拖了他的后腿。 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半个小时过去,路灯下的人影还在。老远看过去就像有一只受伤的小狗狗,正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盛冬离没错,从始至终他就没有做错过什么。是盛钰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水库的水很深,也很冰。 在水库里挣扎求生时,往日寄托希望的爸爸和弟弟都不在身边,往日倾注好意的小妈背离他而去,亲妈早就忘却了他的存在。 重重恶意和失望包裹上来,盛钰不敢再对盛冬离施加一点点好意。 他拉上窗帘,捂着眼睛躺回床上。 “虚假的亲情。” 以及一段莫名其妙的开始,不知道会以怎样方式结束,或许同样虚假的……爱情。 对,虚假,就是爱了个匕首。 盛钰在心里点了点头,说服了自己。 35、洋房孤儿怨(一)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五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技能:贪得无厌】(不可见) 【武器:恶诅守护】(已使用) *** 这一次盛钰其实是有备而来的。 这个星期里他登录21层楼逃生论坛, 看了不少有关21层楼的显性规则,也看了不少玩家们推算出的隐性规则。还有些一看就不太正经的。 比方说给手心卡牌喂水晶的时候,要讲究一个玄学。身处什么方位, 面朝什么位置, 隔几秒喂一颗水晶……最后开出一把好的武器。 当然, 这个玄学贴下一片骂声,说贴主讲的不仅毫无作用,还浪费了他们宝贵的爬楼时间。 “之前开不出新技能,大概率是因为楼层太低。别人也没开出新的技能。” 盛钰心想新技能什么的都不指望,要是这把能开出一个像审判日那么牛逼的武器, 再不济也要像胖子的食为天那样。弱没事, 至少得有那么一点成长性吧,他的要求真的不高。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再给个一次性的。 想到恶诅守护就想起上个星期的历史遗留问题, 盛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 掌心卡牌处传来一道电子音: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玩家所在楼层:第五层楼】 【副本:洋房孤儿怨。】 就在最后一声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外面忽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嘟嘟嘟——嘟嘟嘟——” 刚进副本的时候通常都有那么几分钟的神智不清醒, 上一次肥厨怪客副本好歹还给了人反应时间。这一次直接抹掉这个环节, 一个警报声直接把人从混沌不清里用力拉了出来。 “什么?发生什么了?!” 一个声音颤抖到不行, 从房间另一端的小角落里传来出来:“你们两个是不是人啊?”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之间可以窥见床旁边还有两个床铺。 不出意外的话, 盛钰现在应该待在一个类似于学生宿舍的地方,宿舍床位总共三个。 刚刚说话的是年纪相较而言比较小的。 男生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 身上还穿着一种类似于校服的制服。 盛钰答了声:“是人。” 他国民度高,声音的辨识度也很高。 高中生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盛钰:“你是那个明星……?” 话还没有说出口,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糟了,怎么开局跟他分到一起了! 又是一个被密室逃脱蒙蔽住眼睛的蠢人。 盛钰扭开脸, 看向另外一位男人。 他大概三十岁上下,五官英俊硬朗,就是头发和胡子不打理,看起来有点邋里邋遢。总体来说是个颓废气息很重的帅大叔。 值得注意的是,帅大叔也穿着制服。 盛钰这才把目光放到自己腰腹处,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穿着制服。方才灯光昏暗,他进楼的时候也是穿着一身白,也就没注意这款同色系的制服,扒着胸膛看,上面还绣了一行字。 ——第19届新生,盛钰。 简单的交流之间,另外两人也互通了姓名。高中生叫做何平,是从愤怒王翁不顺那个副本苟上来的。帅大叔叫做左子橙,他没说自己从哪个副本上楼,但是从表情看,这一定是一段辛酸悲催的经历。两个人的身份卡牌盛钰也看了眼,本来真的是随随便便一看,这一看就有点惊讶。 这两个人竟然都是特殊身份卡牌,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身份:魔法防御师。 ……这也太巧了点吧? 思考间,警报声猛的停止,在同一个时刻,屋内的灯也亮了起来。 就像是副本名称‘洋房孤儿怨’一样,这次的副本装修风格有点接近童话故事。 床铺是粉嫩的亮色系,有黄有绿,还有粉。被单被罩上还印着卡通人物,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可爱。包括屋子里的地毯,墙上的壁画,还有墙角堆积成山的洋娃娃,这里看上去是间儿童房,还是那种给小姑娘们睡的儿童房。 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勘查屋子里的情形,外面就传来了钢铁敲击墙壁的声音。有女人严厉的吼道:“都出来,去开夜间迎新晚会。” 虽然同为魔法防御师,但面前这两个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左子橙抠了抠下巴上的胡子,谨慎的没有出去,倒是何平看上去仰仗自己防御师的身份,翻手掏出一个像魔法杖一样的长杖,竟然就这么直接跑过去开门了。 迎面就撞上一个身着护工制服的高大女人。 房间里的两人顿时屏住呼吸,何平也没想到他人会这么衰,赶紧如临大敌的抬起长杖,牢牢盯紧面前的女人。两人在屋门口对视,气氛焦灼,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出乎意料的是,高大女人并没有为难他。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何平胸膛上的刺绣文字,然后略略挑眉,转身走了。沿路还拿着类似于教鞭的小铁棍,一直敲击走廊房间门。 不出一会儿,不少人就被敲了出来。 “操,这个环境好阴森!” 有人低声骂着,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盛钰看着也觉得头皮发麻。 外面的走廊看上去其实很正常,灯火通明,走廊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绒地毯。墙壁上画着很多海洋里的生物,像是鲸鱼、鲨鱼等,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鱼种。都是无一例外的栩栩如生,有时候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瞥到,可能还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家装潢华丽的海洋公园。 排除这些硬装潢,走廊的软装潢也很可人。 门和门之间都有放齐腰高的独栋小别墅玩具,这种玩具并不会占据多大的地方,反而会给华丽的装潢里添加一丝可爱。 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玩具里的东西。 玩具的窗户里面一片幽深,要是仔细看,能看见里面有一双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路过走廊的人。他们的眼睛甚至还会随着人的动作而动。 “是洋娃娃。”左子橙看了眼,说:“我给我侄女买过这种玩具。就跟一个小家一样,里面还住着我侄女心爱的洋娃娃。我一直感觉那玩意儿怪吓人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喜欢。” 何平嘲笑:“大叔,您过时了。现在的小孩都喜欢打游戏,都几几年啦,谁还去玩洋娃娃……”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不对劲。 那一瞬间简直就是冷汗直流,他后退好几步,看着半个走廊死死瞪着自己的人,支支吾吾说:“看、看什么,洋娃娃是过时了啊。” “洋娃娃永远都不会过时。”有人冷冷的瞪着何平,扭曲面孔愤怒大叫:“过时的是你们!” 何平:“……” 操?他这是遇见了神经病吗?!! 一遇还是一群神经病??? 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话,左子橙嘻嘻哈哈的走上前,伸手搂住何平的肩膀,笑着冲半个走廊的人陪笑:“不好意思哈,我这朋友喜欢说反话,他平时可喜欢洋娃娃了。主要是怕人觉得他一个大男的玩洋娃娃奇怪,就有点不好意思。” 说完,他掐了一把何平的后颈子。盛钰在两人身后,正好可以看见左子橙的动作。 何平赶紧点头:“是是是,我刚刚瞎说的!” 闻言,半个走廊的人面色总算是勉强和缓。 相对应的,另外一半人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不,也许他们的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这个时候要是再不明白过来,那就是傻子了。 他们其中,有些人可能根本就不是玩家。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众人走路的时候就格外的小心,老是提防来自身边的人。左子橙靠近盛钰,表情十分严肃:“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盛钰回头:“什么?” 见对方这个表情,他还以为左子橙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想问。结果就看见对方下嘴唇一撇,满脸悲痛说:“松芙大美女是不是真的爱你爱到疯狂啊?那可是我女神,天啊,女神看上的人得有多优秀,居然有幸在这里见到你。” “……” 附近也有不少人往这边看,本来还觉得蛮有危机感的,可是大家都长着人类的形状。而且走在这么甜甜蜜蜜的公馆里头,人不自觉的就会放松警惕,只是短短十几分钟,就感觉没那么害怕了,他们甚至还有余兴来关注娱乐圈的八卦。 盛钰顶着压力,满脸营业笑容说:“没有。我和她其实不太熟。” “我喜欢好多女明星。” 左子橙说了一大串女明星的名字,其中有娱乐圈的大火花旦,也有名不经传的十八线。说完以后,他笑着说:“我有时候挺羡慕你们娱乐圈的人,好看的人老是跟好看的人玩在一起。当然,你自己也很好看,不然根本混不进去那个圈子。” 盛钰笑着,谦虚摇头。 他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这个左子橙是个会来事的。刚刚这人帮助何平解围的时候,盛钰就感觉到一点了,他情商蛮高的,处事圆滑又十分上道。 后面又走来问这种私人问题,拉近关系,但凡有点虚荣心的估计都被他羡慕的眼神吹捧上天了。见盛钰本人宛如铜墙铁壁不为所动,左子橙又话锋一转,捧盛钰所在的圈子,又借着捧别的明星来捧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盛钰表面上应付他,实际上在分心观察那些正看着自己的人。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十有八九是真正的玩家。毕竟某些脏东西总不至于对他的私生活感兴趣。但是这话也不能说绝对,说不定也有神鬼见他是贪婪,扭头看几眼。又或者说不定有些人根本就对娱乐圈不上心,一点兴趣也没有。 综上,还真没有办法分辨周遭的人。 除非他硬生生一个一个看过去,一个个探查这些人的身份。这太耗费精力,而且走廊近几百人,看一圈过去肯定就忘记前面人的身份了。 思考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排队走出了走廊,穿过洋房公馆大厅。别的岔路口也有排队过来的‘人’,从表面上来看,无法分辨身份。 最后几个年级的人来齐,总数近三千。 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钻来的,正巧钻到盛钰的耳朵里,“看这个洋馆的装潢蛮可爱,还有很多洋娃娃。刚开始我还以为这里的学生都是小孩子呢,结果现在一看,我怎么感觉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了。” 盛钰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就很诡异,明明是洋房公馆,居住在里面的人却都是成年人。明明身着学生校服,这里的大部分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学生。 还有,明明面对着一群成年人,那些护工却表情疼惜,语气放缓,像是跟小孩子讲话似的。 处处正常,却又处处透着说不上来的怪异。 等待了许久,见一直没有事情发生,不少人也就打开了话茬子,去试探身边人的身份。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这是对上暗号的人。 “天王盖地虎?” “我也知道这上半句,下句话我不知道啊。操,你能不能换个简单点的……” “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吧!” 这是没有对上暗号的人。 这种时候,盛钰就是全场身份最明确的人。 由于名气太大了,周边根本就没有上来试探他的人,甚至上来搭话的都没有。都只是拿眼睛偷偷瞄着他,好奇的不停看。 也就左子橙自来熟,主动搭话缓解盛钰的尴尬,“我刚刚看见护工推了不少铁皮箱子,堆在前面的楼梯道口。还有上面那个台子,待会肯定有人要站上去讲话。我感觉现在就跟毕业典礼一样,说不定咱上去还要被颁发学位证书咧。”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拍了拍脑袋,“不对,咱们是‘洋房孤儿怨’的新生。话说回来,你对‘孤儿怨’这三个字有啥见解么?我还是挺好奇大明星和寻常人思想有什么不一样的。” 盛钰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本来就比较烦这种灵异的东西,一路走在走廊上,又不停被洋娃娃注视。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副本名称的含义,他还要忙着找队友呢。 正想踮起脚尖看看胖子和傅里邺他们,结果还没开始这个动作,大厅就有异常发生。 滋啦啦——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最上空的喇叭传来一阵女童的歌声,那声音稚嫩甜蜜,唱腔里有天真的笑音,不停的在句末展现出来,像是破旧老电影里的卷发小姑娘。 那些楼梯道旁边也摆放着‘小别墅’,里面传来‘嘎达嘎达’的响声,好似某些东西正在内部活动筋骨,窟窿里,一下漆黑的眼睛一眨一眨。 整个洋房公馆大厅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惊慌失措的抬头,看向那些喇叭。 仿佛一切嘈杂被掐断,恐怖童谣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上来,听的人后背发冷,呼吸困难。 伴随着嘎达嘎达的声音,她还在继续唱着: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 听啊谁在哭泣 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这童谣的声音实在是太会塑造氛围了,明明是天真孩童的声音,曲目也很和缓,但是听起来就是感觉不太对劲,老感觉头皮发麻。 盛钰和其他玩家一样,下意识抬起头,将心神放到天花板的喇叭上。 正对面传来‘咚咚’的高跟鞋声。 人群又齐刷刷的低头,心惊胆战的看向对面的圆形小台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站上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画着很浓的妆容,但这些依然掩盖不掉她眼底的疲惫与歇斯底里。 她的目光不断在人群里扫视着,所有与她对上视线的人,不论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会下意识低头,不敢长久注视她眼底的疯魔。 盛钰也跟着低下头,脸色不太好看。 该死,这个女人……是鬼妈妈! 她是又追了上来吗? 还是说她下铜领域之后,原驻地就是在这个副本,毕竟这个副本和小孩有关。 这些他都不知道。 现在信息实在是太少,玩家任务还没出来,鬼王的任务也没有出来。一切都显得很正常,有那么几个瞬间盛钰都快忘记自己还在21层楼里。 童谣还在播放,鬼妈妈的声音却穿透童谣,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她温柔的笑着,仿佛看着自己孩子们: “看,漂亮吗?” 说着,鬼妈妈弯腰,从护工手上接过铁皮箱子。刚一打开箱子盖,几只莲藕般的小手就钻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抓紧鬼妈妈。 铁皮箱子里足足爬出了上十个洋娃娃,各个精致又活灵活现。她们有些穿着洛丽塔的小裙子,有些只是简单的布匹裙,还有穿着纱裙的。反正都扎着小辫子,嘴角裂出怪异的笑容。 有些洋娃娃眼睛还是血红的,眯成一条小缝,看上去极其渗人。还有些洋娃娃是青色的眼睛,眼珠在里面转呀转呀,肚子还会一鼓一鼓。 鬼妈妈任由这些娃娃爬到她的头上,又爬到她的背上,勒住她的脖子嘻嘻笑。她像是一个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母亲,说:“现在,新生们依次上来,领取属于你们的洋娃娃吧。” 至少几百个铁皮箱在同一个瞬间打开,那些莲藕手臂在空中摇晃。洋娃娃们金色的头发交织在一起,有些还手牵着手,一半笑容隐藏在阴影当中,看上去诡异又让人忍不住要后退。 她们可爱,她们在笑,她们像极了小孩。但她们也比形状奇怪的鬼神看上去恐怖许多倍。 “……”在场所有人沉默。 没有比现在更让人感觉想逃的时刻了。 一切浮华的和平被打破,隐藏在甜蜜可人的洋娃娃公馆下面,是细思起来的毛骨悚然。 天花板方向,甜蜜的童谣还在继续: 叮咚窗外有双眼睛 它在时刻注视着你…… 36、洋房孤儿怨(二) “有点小恐怖。”左子橙看着那一群洋娃娃, 脸上的表情还蛮淡定,“差点吓到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身处一个群体中, 这个群体都对某项事物恐惧, 那盛钰也会本能的跟着恐惧。但群体有左子橙这种胆子大的存在, 盛钰忽然觉得也没那么恐怖了。 不就是一群洋娃娃嘛。 正好可以借着新生上去领娃娃的空档,看看傅里邺、胖子还有廖以玫在不在这个副本里。 领洋娃娃的顺序不是随机的,由左向右开始,依次上去领。领完了的人通常都会在台子边缘逗留几秒钟至一分钟不等,好似在看台子上的字, 弄得还没来得及上去的人也有些好奇。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为什么看见字的人表情会那么难看呢? 洋娃娃趴在他们的肩膀上,这些玩家却连一丝心神都没有分到洋娃娃身上。他们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子, 就连上去以前脸色平静的玩家在看见那些字以后,面色都微微正色起来。 仿佛上面写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何平恐惧的背部发抖,就差掏出魔杖给自己支一个防御性魔法了。也许是顾忌技能使用次数的原因, 他勉强憋着没有动。 啪—— 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平‘哇’的一声惨叫, 弄得周围人反应过度, 也跟着一小波尖叫起来。等平缓心情,他们齐齐愤怒且不理解的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左子橙。 左子橙好像也没料到随意的举动竟然会吓到这么多人, 他尴尬笑着道歉,说:“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 你们听说过恐怖谷效应吗?” 还不等人回答,他继续说:“一开始这个实验和机器人有关。后来就发展成一个理论:人类在看见并不是人的类人生物的时候,会本能的感觉恐惧。喏,那边的洋娃娃就是恐怖谷效应的最佳佐证。其实你们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可怕, 童谣不就是放歌嘛,还挺好听。洋娃娃说不定是派给我们的奖励,除了会动也没其他大不了的。” 听了这话,不少人脸色和缓下来。 当有灵异事件发生的时候,有人给你扯科学现象,这特么就跟萎了一样,那种身临其境的恐怖感立即被理论知识打散了不少。 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比起灵异事件,他们更应该害怕的是生死存亡的危机。 特别是看见那些已经上台的人拿了洋娃娃后,貌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大家都是拿完了后以宿舍为集体,再走回宿舍的方向。 他们更放心了。 这个过程很快很快,大家就像流水线一样的上台,然后像是流水线一样下台。 原本盛钰还有些心神不宁,担心自己上去后被鬼妈妈认出来,又是歇斯底里的要报仇。可是后来他看见胖子也上去了。 鬼妈妈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发放洋娃娃的动作一顿,然后就轻飘飘的挪开视线。胖子可能还以为自己没有被认出来,高兴的冲周边一个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 随着他的视线过去,盛钰看见了廖以玫。 这女人很强,靠着墙壁睡着了。 在众人耳朵里毛骨悚然的恐怖童谣,听在她耳朵里很有可能是一首和缓又安详的催眠曲。 要不是周围人提醒她,她可能都会错过领娃娃,一觉直接睡到只剩自己一个人。 然后拍拍裤子,看淡生死般一个人回房。 很快就到盛钰所在宿舍群上去领娃娃。 何平在他前面,这个高中生看上去比他还怂,上去的时候腿都在发抖打颤。 哆嗦的上前,他都不敢多看鬼妈妈一眼,埋着头接过洋娃娃。那只娃娃一路沿着他的手臂攀爬,何平低下腰,它就直接爬到了何平的脖子上,挂在何平背后,嘻嘻笑着。 接下来就轮到了盛钰。 当他真正踏出步子的时候,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前面的人都那副害怕的表现。 每一步踏出,都会引来无数视线的追随。 玩家们在看他,护工在看他,就连墙角小别墅里的娃娃们眼睛也在咕噜噜转悠。所有视线都在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上去的那一刻,大家的窃窃私语声就好像被屏蔽到另外一个空间。 耳朵里都是那首童谣—— 叮咚我在这里等你 你在等我吗 是什么原因让你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盛钰在心里说服自己。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鬼妈妈唇边的笑容僵硬,面色还惨白。看起来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但是盛钰现在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个人,更别提近距离接触她的美了,他只想赶快走掉这个流程。 余光瞥了一眼台子,上面果然写着字。 【规则一:禁止斗殴】 【规则二:入夜禁止夜游】 【规则三:随时携带洋娃娃】 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些规则的含义,面前有一个精致可爱的洋娃娃被取出,莲藕般的手臂软踏踏的,焦急的对他伸出怀抱。 明明是很可爱的一张小脸,但是在青紫色的灯光照射下,洋娃娃一半的脸都被埋藏在阴影当中,这使得娃娃的眼睛看起来又大又渗人,脸上甜美的笑容让人实在不安。 盛钰同样伸出手,那只洋娃娃就像认定了自己附属品,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沿着他的手臂向上爬。 与皮肤接触的地方都是一片冰凉,这种冰凉不是以温度估计的,是那股仿佛要渗透进骨髓的寒意。轻轻的重量一直沿着手臂爬到他的背上,所有接触感官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甚至都能脑补出洋娃娃的路线。 异样感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两只手臂由后向前环抱住他的脖颈。低头一看,就能看见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他身上的校服。 抬眸看,鬼妈妈也在看着他。 咕噜噜,咕噜噜。 像是喉咙沙哑发出的气泡音。寒气在他耳边不停晃荡,冻的半边脸都没了知觉,一切异常在恐怖童谣中被粉饰太平。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忽然,鬼妈妈裂开嘴唇,对他露出一个甜腻又诡异的笑容。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盛钰——你已暴露了你自己,她分明做出了这个口型。 “……!” 盛钰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掏出恶诅匕首。 手指头蜷缩了一下,只抓住了空气。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把匕首早就用掉了。 盛钰猛的转身,加快步伐下台。 最后两句童谣就跟循环播放一样,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转悠,背部也毛毛的。 “不要大声呼吸,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嘻嘻嘻的笑声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洋娃娃跟着他的动作幅度而动。耳侧和背部都痒痒的,异样的感觉蔓延至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 脚下的地毯变得和棉花一样,踩上去一点儿力道也着不到。往前走了几步,心跳加速,脖颈呼吸也变得困难,某一个瞬间脖颈力道忽然收紧,盛钰腿一软,直接向前踉跄了几步。 “啊啊啊啊!” 人群发出惊呼声,纷纷下意识向后退。 只有一个人逆流而行,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前,一把接住了盛钰。那人强硬的拽开娃娃手臂,将其摔到地面上。 娃娃尖利的惨叫一声,小声哭泣起来。 童谣声在这一刻拔至最高。 甜美的童声盖过一切声响,像是硬塞进耳朵里,地面和耳膜接近一个频率的震动起来。 抬眸看,两人霎时间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曾经对视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复杂。傅里邺好像一直都是冷冷的,挑眉的时候眼角能流露出一丝对人的傲慢不屑,曾几何时盛钰也感觉自己被俯视过。 那好像还是初见的时刻。 虽然相识的时间短,但这些时间里被填充进数也数不尽的危机与难以言喻的诸多事件。 这就导致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此时此刻,他竟然从傅里邺的眼神里怎么也找不到一丝傲慢与冷漠。 有的只是担忧,以及一丝说不上来的急切。就好像是面对所隔如山海的爱人,又好像是面对上鹊桥多年不见的恋人,真挚到让人不敢回视。 不,这是假的,仅仅是因为匕首。 盛钰迅速清醒起来,眼见着护工们就要过来,这才刚进副本,他还不想太早的成为焦点。 他把住傅里邺的手,小声说:“万事小心。” 傅里邺抿唇:“我去找你。” “不行,不要来找我。” 盛钰看见那只洋娃娃哭出了血色的泪珠,在地上一抖一抖的爬行,最后‘嗖’的一下子蹿到他的腿上,双臂一勒,脚腕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猛的用铁锤重重击下,半只腿瞬间就麻了。 好在洋娃娃没有掐多久,很快就沿着他的腿又爬了上来,牢牢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黑洞洞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傅里邺。 后者狠狠皱眉,同样盯着那娃娃看,没几秒钟又眼神下移,看着洋娃搂住盛钰的手臂。 这人的关注点好像错了。 盛钰感觉自己脖子就跟冰火两重天一样,被娃娃搂着的地方寒的刺骨,被傅里邺盯住的皮肤又烫的挠人,他实在待不住了。 赶在护工来之前,他强调说:“不要来找我。先保全自己,如果能巧遇,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消除匕首的诅咒。做出一切冲动事件前你要默念,是匕首在作怪,你不能被匕首支配。” 傅里邺缓缓的摇头:“我知道是匕首作怪。” 盛钰一愣:“你知道还……?”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整,护工就已经跑了过来,她将盛钰拉开,又拍了拍后者背后的洋娃娃,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和幼稚园小孩子讲话。 “老师说过,不能和其他班级的人交朋友哦,隔壁班的坏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就乐意拐你这种漂亮的孩子跑,拐回家做成人偶收藏。” 盛钰:“……” 看了一眼傅里邺脸上的表情,他有点想笑。 护工又说:“你想变成人偶吗?” 盛钰乖乖摇头:“不想。” 护工满意的点头:“那就跟着我走。” 说完,她拉起盛钰的手,一路将其带向走廊另外一边,也就是何平等待的地方。 行走的过程中,盛钰感觉背上被投注了无数道视线,其中一道格外热烈。他还是控制不住,趁着护工不注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略过那些对他行注目礼的玩家们,傅里邺还站在原地,脚步挪动了一下,又顿在原地。 看样子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盛钰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还听的了人话就行,看样子还能抢救,最怕连话都听不进去了。 等护工走了,何平才敢开口说话:“你刚刚怎么忽然摔了一跤?” 当然是被掐脖子了才会摔跤。 两个娃娃在两个人背后挂着呢,盛钰自然不可能挑衅洋娃娃的权威。他只是摇了摇头,含糊说:“可能是被绊倒了吧,我也不知道。” 何平唏嘘了一声,说:“我看过你那个密室逃脱逃脱综艺。你们公司真的害人不浅,明知道你外号智商滑铁卢,根本不擅长这种东西,还硬生生要你来玩。这不是间接杀人嘛。” 虽然是为他讲话为他打抱不平,但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呢。智商滑铁卢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外号了,他的外号不一直都是国民初恋么。 盛钰再一次挂上营业微笑,不讲话。 见他这么‘高冷’,何平也不再自讨没趣。 左子橙很快上去接过娃娃,不顾洋娃娃的挣扎把它头发拽着甩,跟拎皮包一样拎着。看的盛钰不住侧目,老实讲,他也想效仿。 回走廊的路就没来的时候那么平静了。 之前还是感觉有一点点异常,但那异常感觉是被寻常表象遮挡住的。但是回去的路上,这股异常感觉直接被放到了最高。 遥远的大厅还能传来稀稀拉拉的童谣声。 走廊的灯暗下了一半,只能照亮每一扇门周边的区域,更远的地方隐藏在黑暗之中。何平就和左子橙的臂上挂件一样,一手拽着左子橙的手臂,另一手紧抓魔杖,闭着眼睛在走廊走。 左子橙扭头,伸出另一只手:“你要不要挂?我看你好像也挺害怕。” 盛钰正色:“不用了,谢谢。” 左子橙点头,也没多说。 三人一路往回走,只觉得周边变得光怪陆离起来。那些灯像是深夜里的鬼火,遥遥在远方闪烁,小别墅里不断传来嘎达嘎达的牙酸声音。 无数眼珠随着他们动态而滴溜溜转。 不时有嫩白的莲藕手臂从小别墅的窗户里伸出来,冲路过走廊的人轻轻挥手。 “嘻嘻嘻……”她们在笑。 壁画也变得很怪异,走来的时候只觉得那些海洋生物画的很真实。回去的时候他们就变了样子,海豚青色的皮上起了很多黑漆漆的泡泡,螃蟹与虾变得和海怪一样长相离奇。 绘画中的海洋变成血色汪洋,它似乎在流动,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冲破墙壁,蔓延到走廊。再逐渐蔓延玩家的生机。 前面的宿舍玩家忽然几声尖叫,像是连体婴儿一样疯狂往前冲,‘啪’的一声关门。 “怎么了怎么了?!” 何平支起保护屏障,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左子橙无奈说:“你能不能别挨着我,热。” 何平睁眼,不满说道:“你刚刚不是还邀请盛钰嘛,怎么现在又改口说热了。” “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左子橙说的坦荡,“我喜欢女的,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何平:“……” 他看了一眼盛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左子橙的这句话。平心而论,旁边走着这么一个大帅哥,看上去还真的挺赏心悦目的。 他决定收回之前的偏见,就算盛钰做队友有点坑人,但就那张脸,好像坑点也无伤大雅。 普通人坑人,让人厌烦。帅哥坑人,颜狗乐意——这绝对也是左子橙的想法。 “前面有东西。” 盛钰刚刚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两人讲话,他的关注点都在前面的道路。 既然玩家尖叫,那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刚往前走了几步,他就发觉了不对劲,立即叫身旁的两人注意前方。 左子橙抬头看了一眼,眯眼说:“我有点近视,是谁在路中间挂了张表情包吗?” “…………”何平陷入复杂至极的沉默。 盛钰无奈说:“是一个白脸黑影,很矮。” 灯滋啦啦的闪烁,某一瞬间走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过了几秒钟,又重新亮起。 再抬眼看,盛钰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冲到脑袋顶端,下意识的就有点呼吸短促。 ——那白脸黑影又近了两米。 左子橙还是眯眼,说:“我近视好像好了点,能看清那娃娃的脸了。好像是个……” 他的半句话隐没在黑暗里:“……金色头发的小孩,那是活人还是洋娃娃啊?” 话音刚落,青色的灯重新亮起。 一些虚影被投射到猩红色的地毯上,将那一块区域印的发黑。原本女孩距离他们有十几米,两次灯光闪烁之后,距离仅剩五米。 在她旁边一米处,就是盛钰的宿舍门。 兹啦啦—— 听见灯具再次发出这种声音,左子橙瞬间反应过来:“跑!先回房间!” 哪里还用的着他说,在他开口之前何平就战战兢兢打开魔杖防护罩,冲了出去。盛钰反应也很快,紧跟在何平的身后,坠在防护罩后头。 这几步跑的冷汗直流,比之前数次逃亡的时候都要让人感觉异样。毕竟以前逃亡都是在远离危机,而现在是在靠近危机,寻求生路。 灯再次亮起的时候,盛钰几乎是和小女孩擦身而过,冷风直接钻进了他的脖子里。 “嘻嘻嘻~” 洋娃娃挂在背后,笑个不停。 女孩手里也抱着一个黑眼紫青的破旧洋娃娃,小裙子上全是缝补痕迹,部分区域还打着脏乱的补丁块,看着很渗人。 一进宿舍,何平反手就要把门关上。 ‘啪’的一声,门在关上前的一秒钟被大力踹开,左子橙近乎滚进房间,反身把门给踢上了。 哒哒哒。 门外响起小皮鞋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好似已经离开了房门口。 走廊就像是幽暗的绝境,而温暖童真的宿舍房间更像是甜蜜的梦境。刚一回来,盛钰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左子橙迅速的爬起来,手插兜,笑眯眯的瞥了何平一眼。 “我还没进来,你就急着要关门?” 何平支支吾吾的,也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 好在左子橙又笑了一声,自己主动扯开话题,递给何平一个台阶下。后者松了一口气,在左子橙洗漱时间里,他对盛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条件反射的就关上了门。之前都没有这种情况,我也不至于这么害队友,就是那一个瞬间,欲望好像被放大,失去了判断力。” 盛钰也不知道回什么,反正也不是把他锁门外,他只能点头:“理解。” 何平拍了拍胸脯:“还好左子橙人不错,大度。这事搁在我身上,我可能都要生气了。” “……”人不错?大度? 盛钰明智的没有接话,其实在左子橙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看见了杀意。 高楼副本藏龙卧虎,盛钰选择闭嘴。 入夜前,左子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烟,也不点,就放在床头柜上。见盛钰看他,他笑笑说:“戒烟期,我就看着解馋,不抽。” “没事,我不介意烟味。” 盛钰从衣柜找了条绳子,牢牢的把洋娃娃捆在床头柜,然后盖上被子。 他本来没打算睡觉的,毕竟身处恐怖游戏里,谁知道睡着的时候会不会忽然发生什么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挨上枕头,这困意就一丝一缕的紧紧缠绕上他整个身体,人瞬间就大脑一片空白,疲倦到眼睛睁不开。 在灯阀门被拉掉的瞬间,屋子里陷入黑暗。身体仿佛变得很重,瞬间就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盛钰猛的惊醒。 入眼所及一片黑暗,中间的床铺空空如也,角落床铺的何平缩在被子里。那块被罩整个拢起来,看上去像是有个人站在床上,顶着被单。 看上去恐怖又阴森。 左子橙去哪里了?何平又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不可能再闭眼睡觉的,盛钰还没心大到和廖以玫一个程度。他尝试着举起手,被子就像铁罩一样牢牢的把他困在床上,别说手臂了,他现在整个人都没有办法动弹。 初始点是宿舍房间,这里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是安全的,怎么会这样?! 除非……除非有人违反了规则! 那现在根本就不是被子的问题,是违反规则的惩罚,就算不盖被子不睡觉也会经历别的危机。 刚想到这一点,床头柜突然嘎达嘎达的响。 盛钰艰难的转头,这一瞬间瞳孔扩大,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 淦,洋娃娃挣脱了绳子! 它伏低身子,四肢都着在床头柜上,用一个缓慢的姿势爬上床。这姿势很有压迫感,平躺在床上,只能看见那张惨白的笑脸摇摇晃晃的逐渐靠近,漆黑的眼珠在月光下反射出玻璃质感的光彩,像是黑洞一般,一眼望不到底。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冰凉的小手已经伸到盛钰的脖颈处,五指缓缓使劲,逐渐收拢。 氧气被剥夺,眼前是一片幽深。 嘎达嘎达声再一次响起。 角落里几十个洋娃娃僵硬的扭过头颅,紧紧盯着他笑,眼珠滴溜溜的转的极快。 起来,快点起来啊。 再不起来他会被洋娃娃活活掐死的! 37、洋房孤儿怨(三) 越想挣扎, 身上的被子就罩的越紧。脖子上的两只小手像是铁链一样,接触皮肤的部分硬的宛如磐石,整个将他套牢, 根本无法动弹。 窒息中, 盛钰心一狠, 就要使用掠夺技能。 他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去掠夺何平。 然而视野偏过去,那边根本没有任何起伏。就算是想要掠夺也无从下手。倒是房间外有一种熟悉的可掠夺感觉在逐渐接近。 门一打开,闭眼仿佛都能看见蓝色的幽光。 那幽光终于与盛钰的贪得无厌技能建立起一丝联系: 【魔法防御师】 【结界守护:可形成方圆一米结界守护自身,抵御强于自身五倍的敌人,每个副本可使用次数, 三次, 剩余使用次数,三次。】 【是否掠夺魔法防御师】 【是/否】 “咳咳、我选择……”盛钰张开嘴, 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话语:“选、咳咳……选是!” 【掠夺失败,不匹配。请重新掠夺。】 盛钰眼前一黑,一股疾风扑面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洋娃娃, 它尖利的大声惨叫, 直接摔到了床下。 “咳咳咳……咳咳……” 盛钰捂着脖子, 对着床下疯狂咳嗽,像是要把自己某个器官都给咳出去。好不容易等氧气回归, 他还是有些惊疑不定,眼圈通红的看向来人——夜游归来的左子橙。 他皱眉, 声音沙哑:“你去哪儿了?” “大帅哥狼狈咳嗽都比普通人搔首弄姿好看。”左子橙吹了声口哨,又狠狠踩了一脚那只差点掐死盛钰的洋娃娃,反身去关上房门。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掐熄手上的烟,如临大敌般看向角落里的另外一个床铺。 “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盛钰也缓过气来, 他一方面气自己不小心着了道,另一方面又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完全状况外,想想更烦躁了。 就知道灵异副本是他的天敌,迟早出事。 缓慢支着身子坐起来,盛钰摇头说:“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床上。” 左子橙又点了根烟,也不抽,就搁手上拿着:“你确定现在站在床上的是何平?”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从窗户夹缝里映进来,根本照不亮任何物体。说这句话的时候,左子橙一般脸向着月光,能看见他脸上调侃的笑容,另一半脸又隐在黑暗。 这就很难不让人想象,他现在的另外半张脸,会不会同样也是另外一种表情呢? 可能是阴森恐怖,也可能是杀气环绕。 总之不会那么友好。 盛钰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对左子橙的偏见,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刚刚也救了自己。现在在心里编排,实在太苟了一点。 他晃了下头,连带心中的异样感觉一起晃掉,说:“我们聊这么久,要真的是何平,他早就掀开床铺出来讲话了。没道理杵那里吓人。” 左子橙‘嗯’了一声,道:“你说得对。” 说完,他也没有再和盛钰讲话,而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何平的床铺。 两人交谈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床上的‘人’仿佛一点儿神智都没有,对他们的谈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高高站在床上,僵硬的保持直立的姿势。 左子橙往那边走的动作顺滑的和流水一样,和他嘴上表情体现出的害怕不同,他的动作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害怕。 盛钰刚想在心里感慨这人胆子怎么会这么大,就瞧见左子橙将手中的烟放嘴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两只手把住床单边缘,用力一掀—— 随即转身就跑。 几步跑到盛钰身前,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放出类似于何平之前放的防护遮罩。 看向床铺,他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终于褪去,转变成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 盛钰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左子橙的背影,以及在某个瞬间忽然绷紧的背脊。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顿时就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坐起身,偏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就是这么一眼,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惊悚,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情形一样。恐怖片至少还隔着一层屏幕,里面骇人的生物不至于顺着网线出来夺人性命。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距离最多就几米。恐怖阴森的氛围几乎是扑面而来。 他看见床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的面容像是何平,但又好像不是。它的皮肤比之前要惨白许多,呈现一种更接近于陶瓷的质感,眼眶区域是两个偌大的窟窿,一眼望不到底。 嘴唇上下张合,破碎语调从它喉咙深处泛出,听的让人惊悚到想要干呕。 它在哼唱那首童谣: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悄悄告诉你 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左子橙抖了一下:“他是在梦游吗?” 这的确应该是人的第一个反应,任谁也想不到入睡前还在互相道晚安的人,睁眼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宛如提线木偶般的存在。 “刚刚迎新的时候,护工说不要和隔壁班级的人玩,会被做成人偶珍藏。” 盛钰不知道这些和何平的异样有没有关联,只能没话找话一般说着。 地上还躺着那只五分钟前像是发疯一样要掐死他的洋娃娃,眼珠咕噜噜转悠,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他。 老实说,盛钰现在甚至都不想拿脚沾地。 屋子里看上去很危险,屋子外也不安全。 没有武器,技能也使用不出来。 到底怎么会落到这么一个窘迫的境地。 如果可以度过这次危机,白天一定要想办法拿到黑水晶,就算是抢也要抢一个过来。 什么抵御的办法都没有,这特么的简直就是厄难难度通关啊! 思考间,何平喉咙卡顿,发出类似于气泡音的恐怖僵硬声响,“叮咚,有人在按门铃……” 话音刚落——叮咚。 静悄悄一片中,门铃真的响了。 这一瞬间说是头皮发麻也不为过,盛钰猛的扭头,盯紧那扇被紧紧关住的门。 良久,屋外还是毫无动静,只是门铃依然在响。从一开始的平缓悠闲,到后来的急促压抑,像是有什么夺命的东西站在门外。 盛钰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开门杀。” “我当然知道。” 左子橙深吸一口气,“开门杀是恐怖游戏里的名词吧?意思是开门就会遇见能够杀死自己的危机,无法抵御,无法反抗,只能靠自己不作死。” 盛钰点头:“对,所以我们别作死了。” “太好了。”左子橙作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你要是这个时候开门,我保证我会和你打起来,就算你是帅哥也不行。” 盛钰看他一眼,脸色终于逐渐放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没有傻乎乎冲上去非要开门的猪队友,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种想法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就算没有猪队友上去开门,那扇门还是咔哒一声响,自动开了。 ‘吱’的一声,木门开门的时候总会发出这种僵硬恐怖又让人牙酸的声响。以往盛钰从来没有觉得这声音有什么不好,但现在听起来,这声音简直太吓人了,一步一步瓦解人的理智。 有特别小的嘎达声传来。 左子橙骂了句脏话,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盛钰什么也没看见,过了几秒钟,他后知后觉的向前爬两步下床,十分抗拒的往地上看。 那里蹲坐着一个洋娃娃。 金色的头发,鼓起的脸颊,眼珠稀溜溜的转。满屋子的洋娃娃眼珠也跟着滴溜溜的转。 她像是在说……为什么要遗弃我? 左子橙叼着烟,后退两步:“这是我刚刚丢掉的那只娃娃,操,早知道不丢了。” 盛钰也觉得头疼,他抄起床头柜上的陶瓷装饰品,“规则上说要随身携带洋娃娃,你大半夜出去,又是夜游又是丢娃娃,你是想干什么?” 一个脏字没说,却句句都透着脏话。要不是基本的涵养还在,盛钰现在估计已经骂出声了。 左子橙摸了摸头:“我丢的不是我自己的。” “……” 盛钰条件反射往旁边的床铺看了一眼,左子橙的那只洋娃娃果然还好好的躺在中间的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倒是何平旁边空空如也,只能看见一个几乎碎裂掉的短魔杖。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哇,这人好他/妈的歹毒。”左子橙扭头,严肃正经的看着盛钰。 盛钰面无表情答:“我没有。” “你误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洋娃娃忽然跑过来掐我,我摇不醒他,就揣着娃娃出去,想着丢了也不能放宿舍里,免得我觉都睡不好。” 说到这里,左子橙强调说:“我真没想着害他,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现在回忆起来,也许摇不醒他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这话盛钰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何平被做成人偶,也许就是和隔壁‘同学’玩耍。很有可能他将神明认做玩家,然后触犯了某种现在还不知道的规则。 但是左子橙就一定是好人吗? 大半夜偷偷出去把何平的洋娃娃丢掉,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盛钰还是情真意切点头:“对,说的对。” “我说什么了你就对对对。” 左子橙一百张嘴巴都讲不清,刚要再解释几句,那只娃娃就跟飞一般爬近左子橙,转瞬之间就扑上他的面门。 巨大的力道直接把他击倒在地,混乱中只听见一句:“我靠,快拿东西打它!”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举起陶瓷,盛钰下手很狠,不仅把娃娃打飞了,还顺道打中了左子橙的头。那一下子直接给这人给整懵了。 洋娃娃飞到何平的床铺上,转眼看时,它已经端正的坐在何平脚边。床上两个生物同时张口,哼唱着那首恐怖童谣。 房门没有关,屋外也传来恐怖童谣的声响。 像是那些小别墅里的洋娃娃,无数道稚嫩的声线汇合在一块,唱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叮咚你会藏在哪里 别想要逃离 想逃出手心已来不及 被遗忘的记忆 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不要大声呼吸 你已暴露了你自己 盛钰控制不住自己,就算知道何平那边是很恐怖的景象,但他还是忍不住一看再看。生怕某个他不注意的瞬间,那两个东西就会一前一后的扑上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情况下,他连视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左子橙,对着何平方向说:“左子橙,你没事吧?” 毫无声响,一片死寂。 盛钰又喊了一声:“左子橙?” 他心想该不会那一下直接把人给打晕了吧,要是真的打晕,那说不定就被这歹毒的人给记恨上了。想着,他微微偏头,快速的看向左子橙。 一眼就瞧见对方捂着头,欲言又止。 左子橙张了张嘴巴,艰难的冲他旁边努嘴,像是想要提醒什么,又实在开不了口。 忽然间,像是福至心灵一般。 盛钰一寸一寸向另外一边转头,这一个瞬间,说是从脚底板直接凉到了头顶也不为过。 心跳仿佛都直接停掉了。 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也感觉不到自己大脑里的思想,他就像是一个只剩下空壳,灵魂出窍的人一般……死死瞪着自己肩膀处。 那里趴着一个洋娃娃,直直怼着脸。 距离最多也就几厘米,可以感觉到到扑面而来的阴凉气息,以及天真甜蜜的稚嫩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几乎要贯穿耳膜,笑到人心脏骤停。 38、洋房孤儿怨(四) 滴滴滴—— 屋外响起尖利刺耳的声响, 天还没亮,护工就迫不及待到走廊处,敲击宿舍门。 “上课了, 19届新生去三楼上课。给你们25分钟时间, 6时25分, 务必到三楼礼堂。” 虽然她的语气很严厉,而且护工貌似都是神明,但盛钰还是感觉她的声音像是天籁一般,一把将他揪出了这种恐怖阴森的氛围。 再看肩膀趴着的洋娃娃,就没有那种惊恐感了。和盛钰一样, 左子橙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气, 他捂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说:“看不出来啊, 你力气还挺大,刚刚谢谢了。” 盛钰点头,“你也救了我, 算还你的。” “我看你长的好看, 换一个人我就不救了。” 左子橙总是体现出颜狗的专业素养, 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夸赞盛钰外貌的机会。 盛钰刚要商业互吹一下,耳侧就传来陶瓷碎裂的声响。扭头看去, 何平和他身边的洋娃娃上面都出现斑点状碎裂痕迹,包括他的魔法杖, 也是在同一时间内化成了瓦片状,堆积在床上。 左子橙说:“这算神明杀的吗?” 盛钰:“……” “操。”左子橙无奈的又点了一根烟,刚刚那根烟被盛钰狠狠一击打飞了。点着烟后,他还是没吸,就叼在嘴上, 含糊不清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觉得这个人头要算在我头上。” 还不等盛钰说话,他表演欲望十分强烈,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心脏部位:“丑人这样误会我,我会打到他回娘胎重造。但你长得好看,我想想就算了吧,只能自己委屈和伤心了。” 他讲的太不正经了,盛钰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点,说:“我有个比你还会贫的朋友,你们俩要是见了面,兴许会一见如故。” 说话间,两人走出宿舍门。当然,有了夜间的经历,他们都没有忘记带上洋娃娃。 左子橙还是十分直男气息的拽着洋娃娃的头发,拎在手上一甩一甩。盛钰从脖子上揪下洋娃娃,重新用绳子将其捆住,绑在手臂上,打了个巧劲可以轻松拆卸的活结。 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些人麻木呆滞,一看就不是正常人。有些人面色如常,看上去很轻松,像是睡了一个好觉。还有些人脸色青紫,估计也有不好的经历。 灯光好像比昨天亮了一些。 墙上的海洋壁画栩栩如生,再也没有昨天晚上那种诡异离奇的感觉。小别墅里的洋娃娃们都缩了回去,紧紧关上窗户门,一丝响动也没有。 白天与黑夜仿佛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夜里,这里就像是被废弃已久的公馆,死物像活物,活物变成了死物,一切都不同寻常。而到了白天,这里又恢复成甜蜜安逸的公馆。 周身暖洋洋的,好似儿童宜居的乐园。 人群拥挤,左子橙一边避让人群,一边说:“刚刚护工要我们去几楼上课来着?” “三楼,二十五分钟内要到。” 盛钰抬眸,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焦急的左看右看,他叫了声:“胖子。” 楼梯口的人一愣,紧接着就是满脸喜色的看了过来,“盛哥,我找了你大半天!” 听见胖子熟悉的声音,盛钰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不少。他笑道:“就二十五分钟的时间,你不上去上课,找我/干什么?” “上什么课呀,我都毕业好几年了,现实里不上课还要胖爷来副本上课。我看神明是在想屁吃。”说完,胖子捂住自己的小胖脸,“小美已经上去了,我想了想还是担心你晚上出事,就在这边等。” “我没出事。给你介绍一下,旁边这位是我副本里的室友,左子橙。”说完,盛钰看向左子橙,道:“这小胖子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胖子一喜:“盛哥说我了?说我啥了?” 左子橙将‘嘴巴能贫’换了一种情商很高的说法,他笑道:“夸你英俊潇洒,能说会道,还非常的幽默风趣。” “那是!”胖子一脸感动看向盛钰:“我就知道我盛哥心里还是对我好的。” 盛钰刚要反驳难道他表面上就苛待胖子啦。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肩膀就被人猛的撞了一下,撞他的人头都没有回,快速跑上楼了。 胖子‘嘿’了一声,“你站住!让我打你!” “人家凭什么站住让你打。”盛钰好笑的拉住胖子,给他看了眼手心的纸条,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胖子反应很快,眨巴眼说:“这次算了,盛哥大度,下次还来揍到你脸变成二战废墟。” 等到了三楼教室,盛钰这才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小心室友。 他不动声色收起纸条,看着旁边已经熟到聊人生聊理想的胖子和左子橙,也跟着笑了几声。 他不信任左子橙,但他更不信任无缘无故过来塞纸条的人。谁知道这张纸条是鬼怪们的好意提醒,还是神明的故意挑拨呢? 只能暂时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 礼堂很大,足足可以容纳几千人。 廖以玫挑了一个好地方,就是那种上课睡觉特别好的地方。要不是胖子指给盛钰看,他都发现不了那个小角落竟然还睡了一个人。 不同于昨天晚上混乱的场面,这次大家都有理有序,依次入座。没有了童谣,这里就像是普通大学生办文艺演出的礼堂一样。 大家热火朝天的聊天,看不出一丝怪异。 就是聊天的内容有那么一点儿诡异: “昨天晚上我那洋娃娃动了!” “那玩意不是一直在动吗,她现在就趴在你背后笑,你要不要回头看一眼?” “嗯……不了,不了。” 傅里邺进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就和礼堂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拿着武器。那把黑骨弓随意的搭在手,洋娃娃坐在弓弦上像是跳钢管舞一样绕着弦转圈。 他的武器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不少人都扭头小心翼翼的看他,窃窃私语着什么。 傅里邺看了一圈礼堂,最后视线定在礼堂另外一处焦点——靠右边第七排。 也就是盛钰所在的方位,就算是在21层楼里,明星效应也是掩盖不住的。盛钰现在没有戴帽子,更没有戴口罩,要是大家有手机的话,估计不少人已经忍不住偷偷拍他了。 正观察着左子橙的时候,就见着左子橙惊讶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冲盛钰道:“那不是传说中的21层楼第一人嘛,听说是特别厉害的刷关大佬。你们认识啊,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你。” 盛钰茫然回头看,就瞧见了傅里邺。 胖子高兴的举起手:“傅佬,来这边。” 靠右第七排的位置已经坐满,许多人挤在盛钰旁边的位置,大多都是小女生。胖子纠结的左看右看,“他娘的,忘了给傅佬占位置。” 盛钰撑着脸:“下次一定记得。” 其实看见傅里邺的时候,他莫名感觉心里还是挺安心的。准确说应该是,胖子和傅里邺一来,就好像身边的防御漏洞重新被填补上了。 另外一边。 傅里邺步子顿了一下,像是想起盛钰昨天的叮嘱,他抿唇走到中间第七排的位置。 ‘啪’的一声,他把弓放到了椅子前面的小桌上,然后死亡凝视座位上的人。 那人连坑都没坑一声,迅速抱紧自己的武器和洋娃娃,惊恐的跑到别的位置。 现在傅里邺和盛钰之间就隔了一条走廊。不远不近,是让人感到安全又不压迫的距离。 真牛逼,既然能逼人走,为什么不逼他旁边座位的人走,非要欲盖弥彰的坐走廊另外一边。 盛钰心里有点好笑,他感觉傅里邺好像有点闹别扭,但这又实在不像这个人的作风。 就是很复杂,让人不懂。 还没有细想,礼堂的人差不多来齐。 护工牵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走到正前方,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 “很高兴能在这里看见大家,这说明大家都是乖孩子,昨晚没有违反规则。”表扬之后,护工话锋一转:“19届新生这节课上的是缝纫课。我身边这个孩子叫珍妮,珍妮有上千个破旧洋娃娃,她舍不得丢掉,只能拜托你们来替她缝补。” “如果缝补过程中发现娃娃有缺失的部分,请在公馆里找找。珍妮这个小可爱总是丢三落四的,说不定将娃娃某个部位丢到小角落里。” 护工还在说话,一旁的左子橙眯眼,“看不清,不过那个女孩有点眼熟。” 胖子调侃说:“咋了,这个妹妹你曾经见过?是你们橙子家族的小孩?” 盛钰瞥他一眼,心说胖子取外号的能力越来越厉害了。看向左子橙,他说:“就是昨晚回宿舍的时候,走廊里你看见的那个表情包。” “我近视,我真以为那是个表情包。”左子橙瞬间想起来了:“那小孩是神明?不对,她也可能是鬼怪……算了,分不清。” 分不清是正常的,要是分得清,这个游戏也不至于短短几周时间死好多人。 话筒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节课要分组,组员合力将洋娃娃缝补完毕,再交给珍妮过目。只有她点头了,你们这门课才算是完美通过,她会赠与你们精心准备的小礼品,如果洋娃娃没有被缝补好,珍妮可是会哭的哟。分组人数总共七人,现在请寻找你们的队友,午夜警报声拉响前,下课。” 说着,护工拾起珍妮手中的小盒子,打开给礼堂众人看了一眼。当即就有不少人惊呼出声,第七排的距离根本看不清盒子里是什么,不过很快前排的玩家就将消息递到了后排。 “那里面是黑水晶!” 身前的漂亮女玩家高兴说:“我超级擅长手工制作的,肯定能拿到那颗黑水晶,到时候我就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武器啦。” 生存指标有几率上升,大家当然开心。 只不过分组这个问题难倒了不少人,要知道现在这个礼堂三千人,可不全是玩家。里面会有鬼怪,更恐怖的是或许有神明在浑水摸鱼。 这种时候,选队友就要格外的慎重。 “咱三个定一组吧,至少都不是神明。我先去找小美。”胖子看上像是怕廖以玫被人捷足先登的邀请了,刚起身准备走,他像是想起什么,挤眉弄眼冲盛钰说:“盛哥,傅佬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就交给我了?” 盛钰看了一眼傅里邺那边,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傅里邺很吃香。 他那段杀神经历好像被众人主观上给屏蔽掉了,现在一个个迫不及待凑在他身边,邀请他组队。看上去跟抱大腿一样,一抱还是一群。 “上个副本好多人都看见鬼怪围在他的身边,现在都在猜他是鬼王。哦,也有很多鬼怪围着祭坛,但当时祭坛上的玩家太多了,网友都觉得祭坛上应该有鬼王,但不确定谁是。现在舆论方向就是要抱鬼王大腿,这样一来之前杀神事迹也变成了横扫副本送大家出局,傅佬现在可吃香啦。” 说完,胖子笑着挤眼睛:“不过要是你去邀请,他肯定会抛弃所有人,和你一起组队的。” 上一次副本结束前的那几分钟,给胖子留下的震撼感简直不能用话语来描述,他这个星期还脑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己补全了一段可歌可泣、刻骨铭心的绝美爱情故事。 就差被自己脑补感动到哭。心想着自己的单恋没有结果,要是傅里邺有结果就好了。 这个乌龙盛钰肯定是猜不到的,等胖子走后,左子橙也去勾搭前面那个‘特别会做手工’的漂亮妹子,眨眼之间,盛钰一个人单下来。 站在走廊上,不停的有人走来同他搭讪,想要和他一组,都被摇头婉拒。 傅里邺那边是真的围了很多人,多到周围一圈根本挤不进去。只能从夹缝里看见黑骨弓闪烁的光影,以及偶尔窥见的冷冽眉眼。 这人就坐在原位置,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明明周围一圈人邀请,他都不为所动。 盛钰看了眼,又看了眼,最后叹气。 哇,真不是他不愿意去,人实在多。他现在就算是想去邀请,也根本靠近不了这人。 胖子那边也出现了问题,他就是个小美背后的巨人,小美面前的怂逼。到了廖以玫附近,他连叫醒廖以玫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一直在周围一圈打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 按照这个表现,等到下课胖子都不一定能下定决心去叫醒廖以玫。 看那边的情况,盛钰决定先去帮胖子。 至于这边……先等人散光了再过来吧。 想着,他下意识转身。 谁知道刚做出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向前走两步呢,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大闷响。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恐慌的推搡着往四周退开。 回头一看,就瞧见傅里邺握着弓,眼神冷冷的扫视周围,他旁边立即空掉了一圈。 也许是刚刚的动作太急,那声闷响就是他站起身时,弓边撞击到桌面发出的声音。 弓弦发出脆弱的悲鸣,余音缭绕。 一大圈人就这么围在旁边,有些人看了看傅里邺,又满怀疑虑的看向被傅里邺注视着的盛钰,心中的疑惑满到几乎可以溢出来。 万众瞩目下,傅里邺动了步子。 步伐迈的不紧不慢,但不知怎么的,盛钰就是从他眼神里感觉到一丝服输般的情绪。等人站到了身前,人群的关注度也达到了最高。 一个是21层楼第一人,组队就代表了高到爆表的生存率。还有一个是游戏内外都永远是人群焦点的国民初恋男神,这两个无论是拎出哪一个来,都可以在瞬间就吸引许多视线。 更何况现在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还面对着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不少人下意识瞪大眼,竖起了耳朵,好奇心与探究欲望在这一刻几乎已经拔到最高。 傅里邺微微启唇:“我对你来说,是很容易就可以放弃的人吗?” 这句话已经很有爆点了,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更有爆点的话还在后面。 无数双视线的凝视下,就看见他们眼中的那位大佬级别人物,微微低头注视着他们眼中那位国民初恋男神,眼神十分专注。 似乎咬牙切齿,但又莫名有些无奈气急:“所以你现在是要放弃我了?” 这句话不亚于泼上火焰的热油,周边人群瞬间就炸了,整个惊悚外加茫然。 这他娘的是个啥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四个大字——震惊我妈!!! 39、洋房孤儿怨(五) ——所以你现在是要放弃我了? 这句话换个人来讲, 盛钰可能一点儿触动也没有,该干什么还是继续干什么。但现在不一样,面前这个人可是傲慢王, 是一周前还和他一起阴阳怪气的傲慢王傅里邺啊。 谈不上高岭之花为他折腰, 但这貌似也相差不大了。怎么他还沉浸在阴阳怪气的频道里, 傅里邺却悄悄的转了台,自顾自换成了狗血爱情剧本。 就一把匕首,您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盛钰不行,盛钰不可,盛钰想拒绝三联。 但对上那双眼睛, 他又莫名说不出口伤人话语。毕竟现在糟糕的局面, 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在里头,甩开头拍拍屁股, 徒留傅里邺一个人被匕首折磨,这实在有点不是人。 拖着对双方又都不好,简直是两难困局。 还不等他有所回应, 身边传来一声惊喜的童声:“是昨天的大哥哥!” 那童声稚嫩, 听起来很治愈。但不少听见这个声音的玩家都露出一脸菜色, 显然对这声音的主人有过不太好的印象。 不远处,小女孩挣脱了护工的手, 朝盛钰这边跑了过来:“昨天晚上大哥哥为什么不肯开门呢?是不是大哥哥不喜欢珍妮呀?” 现在听见‘喜欢’两个字,盛钰就是一阵头皮发麻。刚开始他还以为珍妮这些话是对他说的, 可是后来他发现不是,珍妮跑到了傅里邺面前。 瞧了一眼傅里邺,珍妮将视线转移到盛钰身上,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眼,猩红的舌头舔舐唇瓣, 她笑的甜蜜:“大哥哥身边……是一样美味的小哥哥呢。” “……” 傅里邺脸上表情变得那叫一个快,对着盛钰的时候还透露那么一点深情,对着珍妮,那就是秋风扫落叶,就差直接举弓射杀了。 双标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盛钰一把揪住傅里邺的衣袖:“规则禁止斗殴。” 他连拖带拽的拉走傅里邺,珍妮撇嘴看着两人的背影,笑的愈加甜蜜。 一到人少的地方,盛钰问:“那女孩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语气听起来太像正宫来查岗了。再看傅里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知道这贼人肯定和自己想一块去了。 盛钰干咳一声,打补丁说:“我不是盘问。就是觉得她有点古怪,那是神明吗?” 傅里邺收起审判日,说:“她是一只会吃掉记忆的神明,小心点,不要着了她的道。” “会吃记忆……”盛钰有一瞬间的迷惑:“被吃掉了记忆,现实世界难道也会失忆?” 傅里邺偏头看他。 自从上次副本后,他的视线似乎就没有离开过盛钰身上。现在近距离接触,他更是一点掩饰都没有,直溜溜的盯着盛钰,把后者看的都有点心慌,“你别老是看着我。” “可我就是想看你,你知道,控制不住的。” 傅里邺十分直白,见盛钰脸色不好看,他一顿,低眸抿唇说:“不要皱眉,我不说了。” 盛钰说:“……好吧,我不皱眉。你细讲一下珍妮的情况,如果现实世界也会延续失忆,那现在联合国的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这是他、还有千千万万人都不想看见的恐怖厄难。好在听了这话,傅里邺只是平静摇头。 “现实世界会不会延续不知道。但被她吃掉记忆,可不仅仅是失忆这么简单。那只神明挑食,她只吃美好的记忆。” 只吃美好记忆……? 盛钰露出思索的表情,一时无话。 人的记忆都是双面的,就算是对待同样的一个人,那也会有美好的记忆,和痛苦的记忆。单单吃掉美好的记忆,那岂不是再抬眼看时,周身所有人都变成了要迫害自己的魔鬼。 这种能力不会伤及人性命,但是会让人自己脱离熟知的圈子,去伤害那些关怀自己的人。 听起来又是一个剑走偏锋十分歹毒的能力。 很快盛钰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看刚刚的情况,以及傅里邺了解到的讯息,他肯定和珍妮正面交锋过。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就不是那种会吃亏的人。要是真的被吃掉了记忆,那他绝对会不顾规则,硬生生追杀珍妮八百条街道,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盛钰现在就跟在做阅读理解一样,一字一句掰开珍妮的话去理解,想着,他开口说:“那小孩刚刚说咱俩‘一样美味’,意思是我们俩都有很多美好的记忆,能让她‘吃’饱?” “恰恰相反。” 傅里邺声音淡淡的,搁在以前,他可能不会和盛钰聊这么深入的东西。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很自然的就开口:“意思是我们曾经的痛苦都很鲜明,被吃掉美好以后,这些鲜明的记忆都会重新翻上来,占据你整个人。” 听见这话,盛钰自己倒没什么,但他想起了上个副本的嫁妆新娘。通过嫁妆新娘的镜子,可以隐晦看见人最痛苦的记忆。 当时傅里邺面对的好像是一个狩猎活动,一个和他长得很相似的青年射中小孩,拿着傅里邺的外套要闷死那个小孩。 ……这些,应该就是他口中‘鲜明的痛苦’吧? 盛钰也没打算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他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再借用匕首的诅咒,强迫傅里邺撕开伤疤给他看。 正准备转身去找胖子,手腕却被人猛的抓住,回头一看,傅里邺表情难得严肃:“她既然这样说,就说明你被她盯上了。” 虽然没有流露一丝担忧,但放在以前,这种话傅里邺是不可能提醒他的。盛钰觉得老这么拖延下去也不好,他扭头,搭上对方的肩膀。 当断则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着,他表情更加严肃:“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好。全部记在心里。” 傅里邺视线往旁边飘,耳廓微微发红。 “……嗯,我都会记在心里。”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超出了社交正常的礼貌距离。不少人在找同伴的间隙中不停的往这边瞥,光看见这个‘亲昵’的动作,又听不见说话声,把人看的又是好奇又是茫然。 盛钰没有顾忌身后人群的视线。 他压低声音说:“你现在被恶诅守护蒙蔽了真正的情感,我知道有些话你可能不会太认同。但如果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那就把我说的这句话记在心里:我们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有匕首。” 傅里邺抿唇,他的眼神还在往旁边飘,怎样都不肯直视盛钰。 盛钰也没有在意,狠下心继续说:“联系我们的这条线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回应你的感情,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等解决了恶诅匕首的诅咒,回头看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 “我笑一下,你再笑一下,这事儿就可以简简单单的过去。所以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让事情到了最后,变得难以收场。明白吗?” 盛钰刚火的时候,在娱乐圈很是吃香,男男女女都有追求他的。所以论起如何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一个人,那他可太有经验了。 发觉傅里邺视线偏移,他强硬的捧住傅里邺的脸,将其扭正,直视那双冷冽清淡的眼眸。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傅里邺点头:“记住了。” 手心都被他脸上的温度带的燥热不堪,盛钰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枷锁,他心中高兴,顾不上这些小细节,“那我刚刚都讲了什么。” 傅里邺声音难得的有一丝迟疑:“你要我把你说的话都听好,全部记在心里?” “这是我第一句话,后面的呢?” 傅里邺陷入沉默。 “…………” 好家伙,说了那么长一大段话,亏盛钰刚刚还觉得有点儿内疚,感情都白内疚了。 这位大佬竟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忽然发现就算有很多拒绝人的经验,在这个人面前也跟没经验一样。 盛钰放弃般松手,“对我来说更好的办法当然是吊着你,又不答应你。这样在副本里就多了一个为我身先士卒的男人,看上去我好像能活的更加安稳,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傅里邺抿唇说:“你可以仗着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盛钰惊讶的侧目,他感觉这种情况可能之后还要经历许多次。想着他好笑的摇头:“仗着你喜欢我,然后呢?你喜欢我的时候,你在我眼里是笑话,但我要是真的回应了,那等你不喜欢我了,我在你眼里又变成了笑话。” 顿了顿,他说:“傅里邺,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感情不病态吗?” 说着他转头,去拯救水深火热中的胖子。 在盛钰转身的那一刻,傅里邺手指蜷缩又松开,又蜷缩,死死攥住。掌心被指甲扎的发白,看上去就很痛,但他好像一点痛感也没觉察到。 阴霾笼罩这一片区域,玩家们纷纷侧目。 良久,他仰头缓缓舒出一口气,好似才从这种揪心痛楚中抽身而出。 “可我不觉得这是笑话。” 傅里邺声音压的很低。 附近玩家没有听见,鬼怪与神明也没有听见,那个把这一切都当做笑话的人,也听不见。 大约半小时后,礼堂的玩家们小部分已经分好了组别,虽说分好了组,但其实大家都不太信任自己的组员,时时刻刻互相提防着。 那些已经分好了组别的七人组上前登记姓名,就可以领到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拿到洋娃娃的人都是齐齐犯难,副本里并没有针线,根本无法进行缝补。而且这些娃娃基本上不是缺腿就是缺手,甚至还有缺头的,公馆这么大,又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算是地毯式搜索也不一定能找到洋娃娃缺失的部分啊。 另外一边,左子橙还在游说那个会做手工的美女。美女有个副本里认识不久的朋友,左子橙的高情商一点作用也起不到,那女人就好像被什么蒙蔽了一样,铁了心要带他的朋友一起入队。 纠结来纠结去,左子橙最后还是妥协了。 在盛钰的鼓励下,胖子总算是下手叫醒廖以玫,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分组的事情,廖以玫就眼神后移‘啊’了一声:“我差点以为那位是愤怒王。” “……?” 盛钰困惑的回头看去,就瞧见傅里邺跟个煞神一样,走路都猎猎生风的感觉。帅当然是帅的,就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恐怖。 就像廖以玫说的那样,要不是提前知道傅里邺是傲慢王,要不是愤怒的名额被翁不顺占掉,盛钰都有那么一个瞬间的恍惚,差点以为对面走过来的人是愤怒王。 这个表现不仅吓到了他,还吓到了附近的玩家。 大家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看似在聊天,实则眼神一直偷偷往这边瞥,一个个找人组队的时候提不起精神,八卦的时候反倒生龙活虎起来。 胖子惊恐拱了一下盛钰:“你把他怎么了,傅佬看起来像要吃人了。” “……”盛钰心里一万个后悔。 早知道就不把对以前追求者的经验用在傅里邺身上了,从始至终他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傅里邺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啊,人家凭本事拿到了傲慢卡牌,本性傲慢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人这样对待。 完了,完了。他心想。 盛钰小声说:“胖子,待会他要是打我……”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胖子就急道:“帮你,我肯定帮你啊!我帮他你不就被打死了嘛!” “不是。虽然很高兴你要帮我,但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打我的话,你菜刀借我用一下。”盛钰强忍住想要后退的心,说:“我那匕首太绝了,玩到现在都不知道拿到它是欧还是非。” 胖子没听懂盛钰的后半句话,但这不妨碍他深沉的点头:“没事盛哥,家/暴的男人不值得。” “你还是闭嘴吧。” 说着,盛钰心里更悲哀了。 眼睁睁看着傅里邺走到面前,他一扬起手,盛钰就条件反射的想冲胖子借菜刀。谁知道手刚伸向胖子,就被傅里邺在空中拦截住。 他握着盛钰的手,拉到自己心脏附近,那里是恶诅守护捅下去的地方。 手心感觉不到温度,但能感觉到正在热切跳动着的心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瞧见傅里邺神情专注说:“我们再打一个赌。” ……‘再’打一个赌? 盛钰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当初他和傅里邺赌过一场生杀局,赌的是徐庆安会不会为了卢兰杀死彭岩,当时是他赌输了。 顿了顿,他问:“你要赌什么?” “赌我这颗心在为了什么跳动。” 傅里邺神色冷冽,但触及到盛钰时,那冷冽气息瞬间就烟消云散。 语气冷硬,但话语内容似乎又透着一股子恳求意味:“给我两个副本的时间,这两个副本里,你不能拒绝我的好意,不能否定我的感情,不能强迫我更改我的判断……还有,不要说类似于刚刚的话。两个副本以后,要是你依然坚持现在的想法,那我愿赌服输,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 说到这里,他嘴唇轻颤,像是自己都承担不了话语的重量。不过很快他就重振旗鼓,勾唇轻笑着说:“但要是你输了……” “我不可能会输。” 盛钰也没想着抽手,他就是个不服输的个性。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是如傅里邺一样强硬,把一旁的胖子看的目瞪口呆。 仅仅是过了几秒钟,他就忍不住问:“我输了就怎样,你还没说。” 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也许对方口中会吐出‘交往’的字样,又或许这个男人太过于傲慢,甚至会得寸进尺的直接说‘结婚’。 盛钰甚至都想到要是他真的输了,那要不要对外公开傅里邺,扶正他。脑补了一大堆以后,他又觉得这他娘的太搞笑了,赌注还没开始呢,他就已经想着怎么处理输掉的局面了。 对面这位好像也思考了一会,最后傅里邺摇头说:“我不忍心强迫你。你要是输了,那就随意处置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赌不赌?” “……” 这就是一个不公平赌注呀,结局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亏傅里邺能退这么大一步。 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给这段感情定一个时间界限,到时候这人就能知难而退了。 这样想着,盛钰肯定点头:“赌!” 附近玩家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两人的对话,但胖子可是完全听见了。 明明是2g网络接受新信息,但他好像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混到了吃瓜的第一线。 然后用一种裂开的表情持续出神。 盛钰也没顾得上胖子,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挑起了胜负欲,就想着让傅里邺见识一下,别看他表面好说话,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冷如磐石的人。 磐石那么坚硬,他是不可能动摇的!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傅里邺轻轻挑眉,眼神流露一丝笑意:“这个赌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上个赌注输了要做什么。” 盛钰一愣,勉强回忆了一下。 上个赌注他们赌的好像是20个高奢代言,还是打胖子一顿来着……不对,靠,当时他自己更改了赌注,说谁输了谁就叫对方好哥哥。 还非常自信说要在公开场合叫。 也许是看见盛钰瞳孔地震,傅里邺唇边的笑意放的更大了:“来吧,结算一下你的‘赌金’。” 盛钰:“…………” 他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淦! 40、洋房孤儿怨(六) 一说起赌注, 胖子就来了劲。 虽然不知道两人赌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想着他就乐呵呵看向盛钰:“来吧盛哥,是要金鸡独立还是要劈叉。” 盛钰心说要不是他临时改掉了赌注, 现在就是他把胖子打到劈叉。他扭头佯装惊讶:“左子橙怎么找了那么大一圈人, 该不会都是咱们的候选队员吧。不行, 我得去看看。” 说着他就走了,步子迈的很快。 胖子哈哈笑了一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赖皮赖的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我盛哥。傅佬,你们赌注内容到底是什么啊?” 话音刚落, 就看见傅里邺手指灵巧的一翻, 从虚空中抓住了审判日。胖子怂习惯了,还以为自己哪句话又冒犯到这尊大神, 正准备后退避难,就瞧见傅里邺看着盛钰的方向。 “真可爱。” “???”啥,他刚刚听见了啥? 胖子惊悚的看了一眼傅里邺的背影, 缓缓摇头:“这人已经没救了。” “不如你先救救你自己。”廖以玫从他身后挤过去, 抻了个懒腰, 头也不回往盛钰的方向走。 仿佛盛钰就是一个中心点,他移动, 所有人都跟着他这个中心点一起移动了。 胖子也是这样,他急忙跟了上去, 一边小跑一边还叫着:“我宁愿没救,我开心!” ** 一到左子橙附近,就看见他热切邀请的女孩正在开小班,貌似正在教一些不会手工的玩家缝娃娃,所以周围才会围一大圈人。 看盛钰过来, 左子橙拿手掩着嘴巴,小声说:“那妹子长得真漂亮,昨晚我就注意到她了。没想到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她现在死心塌地的非要带人入队。不过她好像是你粉丝,你试试,看看能不能踹掉那小子。” “为什么要踹掉人家。我们正好还缺一个人。”盛钰奇怪说:“你发觉那人不对劲?” 左子橙愤懑不平:“是啊,特别不对劲。那人肯定是个阅尽千帆的海王,你看他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样子就能猜到。这种人和我天生犯冲,待在一个队里肯定得打起来。” 这个理由在盛钰这里肯定是不过关的,只要对方不是神明,那一切都好说。 想着,他调侃道:“不如两个人都别要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不了再找别人当队友。” 左子橙立即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我有信心比过那个人。看着,等这次副本结束,我保证把美女从那小子手上抢过来,多好的姑娘,可别让海王糟蹋了。等着,我现在去找她要微信……” 到左子橙手上也同样是糟蹋了。 盛钰正想劝左子橙别去霍霍人家小姑娘了,就瞧见刚刚还眼睛放光盯着妹子的人,现在又眼睛放光的盯着另外一处,嘴上还念念有词的:“我这不叫移情别恋,道教都叫人修今生了,那我还不如直接沉溺美色,遵从自己的本心。” 顺着他眼神方向看过去,廖以玫双手插兜,洋娃娃在她臂弯里挂着,金色头发不停晃悠。她又走的快,看上去就跟身后带了一条金色的丝带似的,英姿飒爽,确实女神风范。 不过盛钰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廖以玫的美,他的注意力都被走在其前的傅里邺吸引。 虽然把男人和女人放在一起比有点不妥当,但是真要论起外貌和扎眼程度,傅里邺绝对比廖以玫更吸引人视线。特别是他手上还拿着一个标志性黑骨弓,看上去就神圣不可侵犯。 当然,实际上这人只会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来不及多说些什么,身边的左子橙骂了声:“那小子过来了。肯定又要和我抢人。” 就在他说完后几秒钟时间里,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人群学完了缝娃娃的基本技巧,却依然没有散去,而是扎堆一样站在附近,拿好奇的眼神不停看着盛钰,像是第一次见到明星一样。 在左子橙的描述中,盛钰原本还以为他口中的‘那小子’应该是个大叔级别人物。再不济也是个二十多的青年,没想到人走到附近,盛钰才发现这小孩还没他肩膀高,看上去还是个初中生。 之前在逃生论坛看过相关讨论,21层楼这个游戏火爆程度难以想象,基本上人手一张卡。 仅仅几周时间,21层楼就变成了一款国民大热游戏,且没有玩的人还会被身旁人嘲笑跟不上潮流,所以部分人就算是不喜欢玩恐怖游戏,也会象征意义的买一张卡,不玩也放身上备着,以免参与不了别人的话题。 但有两类人是无法玩的。 一种就是70岁以上的老年人,他们不具备购卡资格。还有一类人就是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他们同样无法购卡,除非这两类人用别人的身份证买游戏卡,非法登录21层楼。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少年应该就属于非法登录21层楼的那一类人。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眉眼温和的少年伸手,笑着说:“我叫邬桃桃,你是盛钰吧。我看过你的影视作品,演的非常不错,很厉害。” 明明是很友好的姿态,但盛钰却迟迟没有动作,看着有点甩脸子的意思在里头。 身旁的左子橙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和一个少年人‘争奇斗艳’有什么不对劲,他甚至还递过来一个‘做得好’的感激表情。 盛钰前面站着邬桃桃,左边站着左子橙,只觉得心中的茫然满的要溢出来。 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憋下心头的怪异感,忍不住又扫视了一眼邬桃桃头顶的字。等确定那几个字以后,他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左子橙,对比两人头顶的字,这一次他是真的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怎么又来一个魔法防御师?! 加上何平,邬桃桃已经是这个副本里的第三个魔法防御师了。特殊身份卡牌这么烂大街的吗?还是说魔法防御师这个职业很烂大街? 就在刚刚,盛钰还想着这小孩可能是非法登录游戏的。但是现在他又不太能确定这个想法了,面前的这一只手,他是真的握不下去。 邬桃桃却仿佛一个执拗的狂热粉丝一般,那只手就在空中尴尬的举着,友好微笑的看着盛钰,“我听过你很多事,握个手呗,沾点仙气。” 盛钰面色不动,脑子里飞速思索着,他几乎调动了自己全部的为人处世经验,想着怎么委婉又不让邬桃桃怀疑的婉拒握手。 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呢,右手边忽然横插进一个黑骨弓。 弓架漆黑,冷硬的骨弓打在邬桃桃的手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后者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缩回手,那块皮肤立即青紫了一大片。 傅里邺好像刚刚好就站了过来,就好像刚刚好把弓摆在那个位置,又好像刚刚好不注意的打到邬桃桃的手,又十分刚刚好的挑眉。 一句话都没说,姿态摆得足足的。 邬桃桃吃了个闷亏,咬牙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左子橙原先看重的美女也过来了,近距离接触,确实长得挺好看,但对于在娱乐圈见惯了帅哥美女的盛钰来说,其实也就那样。 美女名叫李暮儿,盛钰抽空看了一眼她的技能,看见缝纫师三个字,他算是放松了一点点。 总算不是再来一个魔法防御师了。 但盛钰心里还是奇怪。 就像左子橙说的那样,这个常暮儿的确是他的粉丝,看他的视线几乎是毫不遮掩的热爱,但似乎和普通粉丝又有点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常暮儿的眼神一直在他和傅里邺身上来回转悠,瞧见他们两个人站的近,她压抑不住兴奋,满脸的姨母笑。 “我上一个副本是肥厨怪客,和你们俩一起爬上五楼的。你们俩当时简直太绝妙了,那一箭射出去,直接洞穿了神明,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景象,上周睡觉做梦都梦见过!” 老天爷,竟然还是个cp粉。 盛钰‘啊’了一声:“谢谢啊。” 她似乎很激动,絮絮叨叨的一直说:“没想到我会有机会和你们一起,放心吧,缝娃娃交给我。我手工特别厉害,绝对可以让珍妮满意。” 胖子在一旁听的无聊,就一个人跑到护工那边登记姓名,捧了一堆洋娃娃的零件过来。 来这边的时候见常暮儿还在说自己手工厉害,他索性将那堆娃娃往人手里一塞:“你就算再厉害也没有用,没见旁边人都在说吗?没有针没有线,你拿空气缝娃娃啊。” 常暮儿尴尬说:“我们组没有针线,别的组也不会有的,你跟我急有什么用。” “不是跟你急。”胖子脸臭的要命,从喉咙里哼气:“我觉得那个珍妮就是个傻的。我跑去问护工要针线,护工还没讲话,珍妮忽然跑到我旁边疯狂闻,闻完说我臭,然后嫌弃的跑了。胖爷臭吗?啊,臭吗?!那小孩就是欠揍,要不是规则禁止斗殴,我肯定揪住她就是一顿打。” 一听见这些话,盛钰下意识看向傅里邺。 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们俩都被珍妮说‘美味’,十有八/九已经被盯上了。胖子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估计傻人有傻福,不知不觉的就已经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身旁玩家群体忽然一阵骚动。 “玩家任务更新了!” “什么意思,一点儿前情提要都没,我们又不是开了天眼的,哪里知道怎么做。” “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一点头绪都没有的任务。这真的不是在为难我们么?” 看见周边人的反应,队内所有人下意识的抬起手掌,看了一眼掌心上的身份卡牌。 盛钰同样也不例外。 视野里,贪婪卡牌下方空白处多了一行字,鬼王任务也更新了——杀死珍妮的家人。 再抬眼的时候,胖子就跟复读机一样,一直在说‘这任务好难’、‘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总之其余普通玩家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 盛钰看的心里好笑。 这死胖子关键时候还挺机灵,要是暴露了鬼王身份,除了让玩家们踊跃的来抱大腿,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性帮助。所以更好的办法是隐藏住身份,多多少少也能迷惑一下神明。 但鬼王任务和普通玩家任务又是不一样的,正好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左子橙和邬桃桃的身份,毕竟从概率上来说,三个魔法防御师还是几率太小了,这两人怎么看都诡异。 还没等想好怎么开口,胖子十分直率的拽住离他最近的左子橙,说:“你是什么任务啊,我看看咱俩任务是不是一样。” 左子橙翻了个白眼,扭头歪声歪气冲邬桃桃说:“我们几个人都比较熟了,你是新来的,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神明和鬼怪不可能知道玩家任务,那你说一下玩家任务自证,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 “你们不信任我,我也同样不信任你们。” 邬桃桃诡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胖子,说:“而且难道不是谁最先开口问,谁的身份最可疑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胖子。 胖子怎么地也想不到这口锅推来推去,最后竟然会推回了自己身上。 暴露身份是不可能暴露的,就算不少神鬼都已经知道了他是暴食王,但还有那种接受消息慢的神明,隐藏的越深肯定就越安全。 他这个人藏不住事儿,仅仅几秒钟时间脸就有点发红,干咳两声煞有其事说:“我也不能信任你们啊。我就对个暗号,珍妮和家人。行了吧?” 说完胖子有点心虚,和第一个副本一样,他这一把其实有点算赌了。 赌对了,至少能向别人证明了他不是神明,赌错了,那就会暴露自己的奇怪之处。 好在大家面色如常,看上去他赌对了。 他说完之后,事情就陷入了僵局。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说玩家任务,都默契的沉默着。 这个操作把常暮儿都给整懵了,她茫然开口:“不是。我们现在确定说的是玩家任务,而不是推一个人出去送死吗?为什么大家表情都这么难,该不会队里所有人都不是玩家吧?” 她这话是开玩笑的,说完她自己先笑了。笑了几声后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除了她,没人笑。 这也太诡异了一点。 常暮儿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不过看见盛钰和傅里邺,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玩家任务是让珍妮和家人团聚。我说这些不是想自证身份,就是……希望大家对队友能有一点基本的信任。如果之后发现谁不对劲,到时候再说好吧。” 话虽然这样说,常暮儿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除了盛钰和傅里邺,她现在看谁都不对劲。 总是有一种全员恶人的感觉。 希望是错觉吧,常暮儿心想。 纠结这些的时候,礼堂玩家终于全部分好了队伍,到后来大家也不注意辨认身份了。先把人给凑齐了,解决洋娃娃的事情优先。 护工在礼堂正前方拍了拍手,引得所有人行注目礼,“刚刚忘记说了,将洋娃娃缝补的好,珍妮会送小礼物给你们队伍的每一个人。但要是缝补的不好,她哭了,作为校内护工,我们会生气的哦,要是我们生气,呵呵……” 接下来的话语他没有说全,但观其脸上阴测测的笑容,众人只感觉不寒而栗。 护工接着说:“有很多人来问我针线问题。这些都算是特殊物品,校内已经没有了库存。不过你们可以问高年级的学生借,他们之前也上过缝纫课,至今还把针线留在身上。有必要给大家提个醒,校内总有些恶生让我们头疼,建议守护住自己手中的洋娃娃,以免被他们抢走。” 有玩家胆子比较大,立即追问:“不能斗殴的话,岂不是只能任由他们抢了?要是被抢走了洋娃娃,下场又会怎么样?” 护工笑了一声:“乖孩子。规则禁止斗殴,但你们可以在规则看不见的地方斗殴。” 这话说的隐晦,胖子在旁边小声说:“啥意思,什么叫规则看不见的地方。规则难道是人,还是说规则是护工?”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傅里邺见盛钰表情严肃,拿弓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腰:“放轻松,有我在。” 盛钰捂着腰转头看他,附在他耳边说:“要是有高年级抢娃娃,和他们斗殴会违反规则。放任他们抢走娃娃又会违反‘随身携带娃娃’这个规则。把洋娃娃随身携带,它本身也是有危险的,三面都是死局,有你在?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傅里邺扭头,骚话睁眼就出:“或者勉为其难退一步,先叫一声好哥哥给我听听。” 盛钰眼睛也不眨:“你先告诉我办法,我再叫你好哥哥。” 傅里邺坚持:“你先叫,我再告诉你。” 对视好几秒,盛钰怀疑问:“你是不是也没什么办法,就是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护工和高年级。” “对。我就是哄你叫我好哥哥。” 傅里邺坦坦荡荡的点头,然后问:“就算我说出办法。你是不是也不会叫我好哥哥?” “没错。”盛钰点头:“看来我们一样狗。” 高手过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另一边,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咬耳朵讲悄悄话,常暮儿兴奋的忍不住一看再看。刚要开口说话,身旁一人将她猛的一撞。 常暮儿磕冷门cp磕的正欢呢,哪里想到旁边会窜出来这么一个人。她歪倒在左子橙身边,气愤回头喊:“喂,你这个人有没有礼貌——”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惊愕的闭紧嘴巴。 回头看时,那人已经跑到了珍妮面前,手高举着洋娃娃,“缝好了,缝好了!” 众人茫然。 聊计划的,商量如何缝补的,试探身份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扭头,看向那人手中的娃娃。刚一看清娃娃,他们心中更加茫然了。 什么叫做缝好了?那娃娃缺胳膊断腿,明明还是没有修补过的模样啊。 很快场内就有六人脸色大变:“该死,有神明鬼怪混进了我们的队伍!” 听了这话,不少人露出同情的神色。 只不过还没同情上几秒钟呢,就看见珍妮接过洋娃娃,摸了摸娃娃断掉的手臂,看了又看,很快‘哇’的一声哭出来。 尖利的女童声响彻耳边: “不!你在骗珍妮,这个娃娃没有被补好!” 玩家们迅速意识到,真正应该被同情的应该是他们自己。就在珍妮哭嚎出声的下一秒钟,礼堂的气氛忽然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头顶几个大灯亮度一下子变低,兹啦啦几下忽然灭掉。除了铁窗外印进来的日光,整个礼堂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昏暗。 护工成群结队的站在礼堂最靠前的方位,挥手间就能斩去玩家的头颅。 鲜血喷洒了一地,还溅到不少玩家的身上,护工们冷漠的擦拭掉手心的血液,像是终于挣脱了副本规则的束缚,冷笑道:“都说了惹珍妮哭,我们可是会生气的。” 脚步声,尖叫声,恐惧的情绪不知道从哪里起,也不知道为什么传播的这么快。 就像是能够感染人一样,位于前排的人都惊慌失措的胡乱奔逃。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的洋娃娃死死攥住周围的椅子桌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扯都扯不开,像是故意的一样。 反应慢的玩家直接被护工掐断脖子,扔在地上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了起伏。 这让幸存的人更加害怕了。 屠杀案就在不远处,它正时刻进行着。 场面一下子整个乱掉,天堂与地狱仅仅眨眼之间。胖子掏出菜刀,大吼:“小美,盛哥,来我身后。我掩护你们走后门!” 盛钰心里感慨胖子的义气,正准备动身,他的脚步忽然一顿,人僵硬在原地。 尝试的动了动脚,还是没办法动。 低头一看,原本捆在手臂上的洋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竟然在黑暗中滑落到地面上。它力大无比,一手拽住凳子,一手拽住盛钰的脚腕,跟定海神针一样把盛钰定在原地。 黑夜里,胖子看不见这边的情况,他焦急催促:“盛哥,傻站着干嘛呢,快过来啊!” 该死,他也想过去啊! 盛钰再次尝试抽腿,动都动不了。 更糟糕的是这个时候对面还过来跑几个人,各个扬着武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明。 正焦急时,余光闪过一道黑影。 转眸一看,就瞧见傅里邺蹲下身,看了那洋娃娃一眼,眼角泛过冷光。 他手指一翻,指尖横空冒出一根黑色的箭支。抬手用力扎下,那洋娃娃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挣扎中被傅里邺倒拎起来,小裙子全部都翻了下去,露出带着小星星的底裤。 傅里邺盯着娃娃冷笑连连,眉间都聚齐起浅淡的怒意。见他这个表情,盛钰心里忍不住对傅里邺的靠谱程度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只是简简单单的拖了一下他的后腿,还不是主观意愿来害他,竟然会让这个人这么生气。看来就算是本性傲慢的人,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思维也和正常人差不多,心爱的人陷入危险,他也会着急。 盛钰感觉有点后悔。 那他之前言辞伤人划清界限的时候……傅里邺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难过呢?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傅里邺很严肃,还带着杀气:“让你瞎摸,分分钟废掉你。” “…………” 行吧,好像一点都不后悔了呢。 41、洋房孤儿怨(七) 盛钰接过洋娃娃, “规则说随身携带。” “平时没见你这么听话。”傅里邺笑了声:“你把它拆了剪了烧成灰,不都是随身携带。” 手心的洋娃娃颤了颤,仿佛被傅里邺的话给吓到了, 忽然乖的不得了, 连动都不动一下。 盛钰瞬间反应过来, 接话的速度也很快,他故作凶恶的拽了拽洋娃娃的小辫子,说:“听见没,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和胖子聚集以后,幽暗的礼堂大厅已经混乱的不成样子。 各式各样的技能都能看见, 有金木水火土元素技能, 有体能型技能,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精神类攻击技能。这些人攻击齐齐甩向护工, 幽暗环境下,他们很难打中目标,但也有运气极好的玩家一击即中。 “操, 那他娘的不是人吧。”胖子盯着某处, 神色只剩下一片惊愕。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不知道哪位玩家使用了藤蔓攻击。蜿蜒曲折的绿色藤蔓缠绕住护工,将其逼出了怪物原型。 胖子说的太对了, 那就根本不是一个人型生物。看着跟走上旱地的尼斯湖水怪似的,有那么一瞬间盛钰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克苏鲁神话体系里, 不然怎么会看见这么奇形异状的生物。 “难怪这副本里神明和鬼怪都维持人身,看上去应该有相关技能的神鬼给他们做了伪装。要是能揪出这只背后捣乱的,我们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人类队友。” 说完,盛钰转头看向后门口,根本不需要他多说, 七人团队十分高默契的一齐向后门跑去。 这种默契不是时间累积起来的,而是死亡危机当前,人的思想不自觉就共同想到了一块。 冲过后门,冲过那里就安全了。 也有不少玩家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众志成城的朝后门猛冲,将危机都抛在了脑后。然而过程中却频频遭受阻碍,要不就是来自于洋娃娃的阻拦,要么就是莫名拖后腿的队友。 “你他娘是神明吧?!” 有人怒不可遏的大吼出声,不顾其余队友的阻拦,扬起武器就砍向了刚认识没有多久的队友。后者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斩杀于刀下,尸体保留人形的模样。 没有变化,就说明那不是神明和鬼怪,他就仅仅只是一个拖了队员后腿的普通玩家。 而同队友斗殴的玩家也死在了护工手下。 仿佛触犯规则这件事对于护工来说,是一个味道鲜美的营养剂。一旦有人触犯了规则,他们的武力值就会呈倍数提高,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 这个由惨剧堆积而成的前例让大家面色都不太好看,人们再也不敢轻易的对队友提刀。 常暮儿抱着洋娃娃残体,焦急说:“别看了,我们先从后门出去,后门开了就安全了。” 她的话就像是一个美好的盼头,传到了很多玩家的耳朵里,让大家精神大振。是啊,打开后门逃出去,就能远离暂时的这场屠杀。 无数玩家卯足了劲头,争先恐后的朝礼堂后门涌去,沿路踩到了什么,撞到了什么,他们都不曾在意,脑子里只留下一个信念。 ——打开后门! 胖子‘啊’的怒吼了一声,拔腿也要往那个方向冲,被傅里邺一把拎了回来。他茫然的看了一眼傅里邺,“怎么了,咱赶紧出去啊!” “是我叫他把你抓回来的。” 盛钰表情不变,一点危机都感觉不到。 胖子和傅里邺都有意将他护在里头。常暮儿和邬桃桃这两个新认识的人绕在最外圈,左子橙站在廖以玫身侧。不知不觉的,他好像就到了队伍的最中心位置,被保护的严严实实。 见胖子表情还是困惑,盛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听。” “听什么??” 胖子还是懵逼的表情,他静下神去听,耳朵里全是玩家们的争执与吵闹声响。 刚要再询问,他的表情忽然顿住。 的确有一个声音穿插在喧嚣之中。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就、就好像学生时期的噩梦,每天都能听见无数遍的铃声。 “这是什么声音?”邬桃桃也凝神去听了,反身一脸茫然的问:“我没听过这个声音。” 这话一出,大家看他的面色都有点古怪。 就连廖以玫也不例外,她好像还没睡醒,却被邬桃桃的这句话搅和的人一下子清醒。 “是上课铃声,你没上过学吗?” “当然上过学。只不过我上的是私教,没有这种铃声,我都是靠人喊起来上学的。” 邬桃桃表情如常,像是不能理解自己的队员为什么这么惊讶,他甚至还反问了一句:“你们该不会都正常上学吧?我熟悉的朋友都是和我一样,自己请老师,最后联合国名校还不是一样上。在学校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原来是富贵人家。 众人面色终于缓和,接受了这个解释。 交谈中,队伍距离后门还有好几米。 那些擦肩而过的玩家也注意到他们,可能以为他们已经被吓傻了,扭过头没有在意。 一左一右两名玩家把住门把。 后门材质看上去是实木,上面画着一些海洋生物。从外表上看,这门很重,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使它开了一条小缝隙。 其中一人高兴的扭头冲人们喊:“快过来,大家从后门跑!门开了就有生机了!” 听见这话的玩家们像是忽然重新燃起了希望,奋力朝后门冲刺。离门越近,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越放松,眼眸里都是逃出厄难的喜悦。 “快冲!冲啊!” 无数人大喊着,礼堂里混乱不堪,这个声音却汇成一道河流般齐整,听起来很像是口号。 门边人满怀希望,一齐拉开了门。 那种喜悦之情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臂弯处的洋娃娃忽然被抽走。他们茫然的往回看,见见到走廊阴暗处飘着一张张惨白的脸。 上课铃响,高年级起床了。 他们就蹲守在门外,阻拦住唯一的生路。 玩家们齐齐停住脚步,表情难看到极点。 后方是张牙舞爪冲上来要夺走他们性命的护工,前方是觊觎手中洋娃娃的高年级。他们好像在这一刻齐齐变身为鱼,身处两头都在放水的鱼缸里,被放出去瘫倒在地窒息而死,留在鱼缸里也只是原地挣扎,逃不出死亡的命运。 太难了,这游戏简直难到人要崩溃。 个别抗压能力低的玩家忍受不住,僵硬在原地呜呜哭起来。恐惧的回头看,又恐惧的往前看,悲哀的求队友击杀自己。 现在杀死了队友,迎接他们的只会是变得更加凶猛的护工。还是那句话,大家都不是圣母,没有人愿意为别人的生,让自己死的很快。 “娘的,牛逼。” 胖子哑然冲盛钰比了个大拇指:“也就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听得见上课铃了。只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啊?” 和盛钰一起闯过三个副本,对于他脑子转的快这件事,胖子一直深有体会。特别是在四面楚歌的局面中,盛钰仿佛总是能绝地逢生,所以胖子压根就不像其他队伍玩家一样,陷入绝望。 他看向盛钰,心中的信念牢不可动。 盛钰也没让胖子失望,他拽过廖以玫脖子上的洋娃娃,强硬塞到胖子的衣服里。 “还能怎么办,高年级只是抢娃娃,守住就行了。两两一队,一个守娃娃,一个掩护。冲!” 说着他顺势拿过傅里邺手中的洋娃娃,冲傅里邺使了个眼色,随即快步跑出后门。 他两手揣着洋娃娃,用劲全部力气去守护这两个糟心玩意儿。傅里邺一直在身侧,为他阻拦住来自高年级学生的觊觎。 就这么一路冲了出去,搭配默契,给大家做了一个非常好的示范。 那些高年级就和拦路虎一样,就算没有抢夺走洋娃娃,他们也没有跟着继续追,而是停留在原地,更加谨慎的盯紧礼堂里的剩余玩家。 待跑出了高年级的包围圈,傅里邺拿弓一下子敲向唯一一个跟上来的高年级。扭头看向盛钰,他挑眉:“总共七个人,两两组队?” 盛钰左手右手抱着洋娃娃:“我故意的。” 跑之前他特地把廖以玫的娃娃塞到胖子的手里,就是希望这两个人组队。 剩下来的三个人势必会有一个落单。 眼见着胖子和廖以玫也跑了过来,盛钰说:“左子橙、邬桃桃都是魔法防御师。常暮儿是缝纫师,无论那两个人谁和常暮儿组队,剩下的一个想要守住娃娃并且逃出来,肯定要使用自己的保命手段。正好看看这两人到底是谁有鬼,还是说他们俩其实都有鬼。” 傅里邺说:“那要是他们俩组队,把那女的丢了?” “这就要感谢海王之间的互相排斥了。”盛钰扭头笑了笑,说:“看着吧,邬桃桃和左子橙不是一路人,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 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胖子和廖以玫逃出包围圈后,紧跟其后的就是左子橙和常暮儿。 这两人也是好笑,看上去都想守娃娃,一路抢着娃娃跑。常暮儿抢不过左子橙,最后无语的撒手,挥手撒针去戳旁边的高年级。 倒还真让这两人逃了出来。 “早知道不和你组队了。还说喜欢我,大难临头的时候就各自飞了!” 常暮儿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气到翻白眼,从左子橙手中拿过洋娃娃,撇过头不再理会左子橙,后者只能陪笑的上前安慰。 落单的是邬桃桃。 邬桃桃支起防护罩,跑的最安稳。 他整个人都在防护罩里,身旁的高年级根本无法穿透防护罩,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跑。到最后邬桃桃甚至都没跑了,一路走过来的,一到这边就支着腿粗喘气。 “下次……下次来个人帮着我点。就算是魔法防御师也遭不住四面敌手啊。” 魔法防御师这个身份坐实了,但是这究竟是不是他本来的身份呢? 要知道神明也是可以夺取玩家身份的。 不过再怎么说,盛钰心里对邬桃桃的怀疑程度也减轻了许多,他扭头看向左子橙。 这厮还在安慰常暮儿。 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但要是给他下次机会,估计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踩着常暮儿上路。 这个人才是最古怪的。 明明身为‘魔法防御师’,却一次都没有用过防御性技能,他甚至连攻击性技能都没有用过。 事态让人思考不了太多。 越来越多的玩家从身边跑过,礼堂里留下的玩家越少,追上来的高年级也就越多。到后来,甚至还有护工摇摇晃晃的追上来。 常暮儿肩膀趴着自己的洋娃娃,怀里还抱着做任务用的洋娃娃,说:“我们先休息一会吧,大家体力消耗的很厉害。” 这话说的没错,所有人都认同。 盛钰心跳的很快,不是紧张引起,纯粹就是刚刚极限冲刺,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但现在休息肯定是不现实的,护工与高年级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重新向着走廊跑。 如果这是个逃生综艺节目就好了,一到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极限,工作人员就会举着摄像机冲出来。大家高兴的说:你被愚弄啦,没有什么21层楼,不过是我们跟你开的一个小玩笑。 即便是逃命的时候,盛钰思绪都满天乱飞。 抬眼看了下前方。 胖子跑的最快,然后就是廖以玫。他跑在第三,一直被傅里邺抓着跑。 身后是错乱的脚步声,震的洋楼轰隆隆直响。总感觉下一秒钟,身边就会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就会见着自己身首异处。 这种危机感时时刻刻都伴随在身边,即便是胖子在前面插诨打科也无法抵消掉。 见盛钰跑的实在艰难,傅里邺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好笑说:“体能怎么这么差,你高考体育是不是不及格。要不要我背着你跑?” “你要愿意背我,那我一万个乐意。不过换动作太耽误时间,就这样吧。”盛钰气喘吁吁说:“而且我高考体育及格了。后面还有三个,我体能差的话,他们三个不就是没体能了。” 说完他也没回头看。 傅里邺眼神往后偏移了一下,迅速打横抱起盛钰说:“这样就不浪费时间了。” “……”盛钰扯了扯嘴角,一时无语。 算了,公主抱就公主抱吧。 反正逃命的时候也没人看他,大不了捂住头,丢脸也是丢傅里邺的。 想着他就把头埋到了傅里邺的胸膛间。 耳边是嘈杂的喧嚣,那些咆哮声在一瞬间仿佛变得很遥远,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一开始盛钰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平静的不得了,就差没心跳了。 抬眸看了眼傅里邺,盛钰好笑说:“哦哟,口嗨王者怎么忽然心跳加速了。” “再吵把你丢后面去。” “你丢。” “……我不丢。” “我求你丢。” “你求我也不行,不丢。” “不愧是口嗨王者。” 盛钰笑出了声:“我发现你挺好玩的。” 傅里邺表情顿了下,低头也微微笑了声:“带你上/床,更好玩。” “得了吧你,床上解锁365种姿势,您老肯定一种不会。”盛钰也跟着口嗨了一句,笑着笑着就僵了脸,形象管理后知后觉的上线,他十分严肃的说:“这话当我没说。在粉丝心里,我还是个觉得拉拉手就会怀孕的初恋男神。” 傅里邺眼角笑意扩大:“只是在粉丝心里吗?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初恋。” “一个会插刀的初恋。”盛钰握拳重力锤了一下傅里邺的心脏,笑的开怀:“改明儿把这匕首拔出来,你就知道初恋这两个字有多险恶了。” 傅里邺闷哼一声。 只是听见‘拔出匕首’这四个字,他的心脏就忍不住揪痛,仿佛被什么东西扼制住了。 但他还是挺开心的,看着怀里人乖张的笑容,他这唇角的笑意就止也止不住。 这一定不是因为匕首,他心想。 胖子在前方无声的招手,指了指身边的教室,然后打开教室门,猫了进去。 两人跟在后面,一齐进教室。盛钰给后面三人留了个门,等队友都进来,他条件反射的带上了门,安静的扛起椅子,停在门边。 几人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听着外面的声响。 一直等喧嚣声争吵声逐渐远去,脚步声也消停下来,走廊外终于陷入绝对的寂静。 胖子随意挑了个椅子坐下,大喘气说:“我怀疑有些人、他们是怎么爬到第五层楼的。这他娘全是直拐拐走廊,一直跑怎么可能跑的脱,肯定得随便找个地方猫一下啊。” 常暮儿刚刚可激动啦。 她其实能跑的再快一点,不过本着磕cp的心,她就一直跑在盛钰身后了。 在看见傅里邺拦腰打横抱起盛钰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脑门都要开花了。像是有什么协奏曲在脑海里响起,脑子里的丘壑全部都杵上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炸的她神识混乱。 一下子掉到了蜜汤里去。 璀璨的烟花在说:她的宝藏cp发糖啦! 娱乐圈里随便扯一个盛钰的绯闻女友,其cp火热程度都要比她磕的这一对热门。但常暮儿一点都不感觉孤单与怅然若失。 要知道那些绯闻女友都是粉丝找的假糖,她现在亲眼看见,这可是两位正主亲自发糖! 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常暮儿强迫自己先关注副本,她说:“我们现在没有针线,还得识别友好的高年级学生,找那些人借针线。” 左子橙往地上一坐,抹掉头上的汗:“先看看娃娃有没有缺失部位。刚刚礼堂有人说,那些娃娃站起来的时候,会指向一个方向,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指向她们缺掉的部位。” “缺了一根手指。” 常暮儿尝试将洋娃娃站起,那只娃娃果然抬手,阴测测笑着,看着她。 就跟什么恐怖片里的洋娃娃一样。 她整个人汗毛直立,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原本在她身边的是胖子,这小胖子天生不怕这些玩意儿,凶神恶煞的上前拍了一下洋娃娃的头:“笑什么笑,整这些吓人的东西,还不如给胖爷指指你的手指头落在哪里。” 恐怖氛围一下子驱散了不少。 盛钰心里松了一口气。 像是逃杀,对敌,诡计,这些他一点儿也不怕,基本上没有人能从他手上占到便宜。但他就是怕灵异现象,洋娃娃童谣陶瓷鬼什么的,这种东西一出来,他整个人就不行了。 刚进副本的头一个晚上,那可真是挑战他的极限,想起来都觉得头顶直冒冷汗。 好在傅里邺和胖子还在这个副本里。 两人一左一右一围,多恐怖的东西其实也就那样。再加上一个生死看淡的廖以玫,把淡定的等死情绪传递出来,那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了。 想这些的时候,洋娃娃也动了。 它轻飘飘的举起手,四根手指头指向右侧,仿佛在说:我的手指在那边。 邬桃桃凑近看了眼,说:“手指不一定在这个教室里。时间紧迫,事情不可能一样一样按顺序做。要不我们先看看它身上哪块破损了,标记出来。找她手指的过程可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拿到针线?” 这个提议在这种情况很合理。 盛钰也凑上去看了一眼。 几乎是他脚步刚动的一瞬间,那洋娃娃就僵硬的扭头,目光穿透人群,正对着他。 脚步一下子就僵硬在原地。 胖子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洋娃娃的头,骂道:“嘿,这狗东西还会看人下菜。它知道我们不怕,就去专门吓怕的那个人,盛哥也是你可以吓的?再看,再看我就把你丢厕所里涮马桶去!” “……” 得嘞,现在盛钰就算是想享受一下被吓到的感觉,只要胖子在一天,他就不可能享受到。 屏蔽了阴冷与恐怖,盛钰来到桌边,仔细看了几眼,只能在黑暗里看清洋娃娃的裙子。上面有点缀一些小亮片,估计是纱的质地。 有几块缺失了小亮片,很有可能是纱太脆弱,被扯开。只要用线连接在一起就好了。至于上身,那是布的质地,环境幽暗上身的布也是幽暗,根本看不清楚,也闹不清哪里缺了。 盛钰说:“谁去开一下灯。” 邬桃桃离门最近,他摸索墙壁,很快就‘啪’的一下子按上开关,教室猛的亮起。 这下子终于能看清了。 “裙子被扯烂一块,要拿白线缝起。上身背后也破了一块,到时候拿相同色系的布缝起来就行了……” 说到这里,盛钰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 刚刚还有不少人在喘气,拿手掌给自己扇风,或许还有人坐桌子上晃腿,摇的桌子嘎吱嘎吱响。但是在同一个瞬间,这些声音全部都消失了,喘气的人闭嘴,扇风的晃腿的停下动作。 是哪一个瞬间呢——灯开的那一刻。 所有人一致绷紧身体,如临大敌。 胖子掏出那把名叫食为天的菜刀,低声骂了句:“娘的,进贼窝了。” 听见这句话,盛钰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眼前的洋娃娃阴测测的笑,玻璃眼珠宛如两个黑洞,脸上的褶皱阴暗面看着就毛骨悚然。它指向教室后方,那里坐了整整半个教室的高年级学生,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在场所有人。 所有学生都面无表情,坐的笔直而又端正。 海天云蒸,明明是热到人忍不住脱衣服撒欢的季节,众人却平白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自脚底板升起,一直蔓延全身每一寸皮肤。 就像胖子说的那样,他们进贼窝了。 42、洋房孤儿怨(八) 就像胖子说的那样, 他们进贼窝了。 大家陷入一个敌不动,我不动的诡异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几分钟, 见那些学生确实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邬桃桃干咳两声上前。 众人视线随着他移动。 胖子小声喊:“你快回来!” 邬桃桃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 也不回话,自顾自上前拿手在其中一人眼前晃了晃。见学生依然不动,他回头说:“没事,那些要抢洋娃娃的高年级肯定已经出教室。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正常的高年级,不用担心。” 也不知道他这份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但这一定是盲目自信, 因为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高年级就猛的起身。 邬桃桃瞬间回头, 下意识放出防御遮罩。 那高年级学生只是拿冷冰冰的视线盯着他,几秒钟后,那人又冷漠转身朝后门看。 婴儿啼哭声响起。 众人视线高度集中之下, 教室后门大开, 一个看上去还不足月的婴儿从门口爬了进来。 之所以说他不足月, 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小了。连襁褓都没有,直接赤/裸裸在地上爬, 身上还连着脐带,爬行过程中留下一路蜿蜒的暗红色血迹, 血腥味一下子就蔓延整个教室。 与此同时,不知道哪儿传来一阵女童声: 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 四个五个六个小朋友 七个八个可爱小朋友 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胖子唉声说:“又来了。” 他掏出菜刀,犹豫的没有上前。反而扭头看向傅里邺,讨好说:“傅佬,这么小的孩子近距离实在下不去手。您老远程攻击, 要不您来呗。” 傅里邺保持握弓的姿势,听了胖子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弓弦拉的更满。从第三视角看,他随时都有可能松弦,放出那一箭。 “等一下。” 众人立即转头,看向出声的盛钰。 又仔细的看了好几眼,盛钰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说:“这婴儿没有攻击意志,他好像只是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就像盛钰说的那样,众人重新审视地上的婴儿,他只爬到了过道中间点,就转身又朝着后门。邬桃桃上前两步,婴儿也就往后门爬了两步,还不时的回头看众人,确实像个带路的。 “他这是想带我们去哪里?” 常暮儿声音颤抖,看上去已经怕到了极点。要是不注意听,她的话甚至都会被恐怖童谣的声音给盖过去,见众人没有反应,她又试探的朝教室里的学生喊:“你们有针线吗?” 桌椅摇摆声嘎达嘎达不停歇。 学生们动作出奇一致,全部缓慢抬手。 遥遥指向地上的小婴儿。 邬桃桃沉声说:“我懂了。” 左子橙天生和这人就不对付,一听这话就斜眼看过去,道:“你又懂什么了?” “这儿的学生估计都没有针线,不信你自己去搜。童谣开始的那一刻,我们就入了局,想要破局只能跟着婴儿走,要不然只会永远被困在教室里,拿不到针线也缝不了洋娃娃。” 说完,邬桃桃耸肩:“你们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一个人跟上去看看。反正我也是防御技能,鬼怪和神明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行,你自己跟上去看。”左子橙不中激将法,反而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 像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这样说,邬桃桃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女声打破了平静:“我跟你一起去。” 刚听见这声音的时候,盛钰还以为是常暮儿在说话。扭头看了一眼,这姑娘已经怕到腿软了,脸色也是惨白,眼底还隐隐约约有些发青,这个模样不可能有志气毛遂自荐跑去送死。 队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常暮儿,还有一个就是懒惰王廖以玫。 廖以玫一开口,不仅盛钰有些惊讶,就连这些与她接触时间不长的人都有些惊异。 毕竟这女人存在感一直很低很低,要是她不开口说话,众人都快忘记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可以自愈,不会出事。”廖以玫没有解释太多,仔细看了婴儿两眼,说:“走吧。” 说着,她与邬桃桃一齐走出教室,就紧紧跟在婴儿后面,也不交流。 胖子焦急的想要阻拦,又找不到好的理由。他只能跟到后门处看了两眼,然后一脸急促的说:“就在对面,他们进了对面的教室!” 教室是没有窗户的,即便那两人进了对面的教室,这边人也不会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勉强从童谣间隙中听见陌生女人痛苦的哀嚎。 见胖子有那么一点想要跟上去的意思,左子橙一把拽住他,说:“人家一个是防御技能,一个有自愈技能,正常情况下都能保命。你跟上去干嘛,去拖他们俩的后腿呀?” 胖子急的脸通红,偏偏还无法反驳。 女人的痛苦哀嚎声越来越大,这个间隙里,左子橙随机搜了几个高年级学生的身,良久他无奈摇头:“还真被那小子说对了,都没有针线。” 盛钰磨蹭的走到傅里邺身边,说:“我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对劲。” 傅里邺看了他一眼,翻手抽出一根黑色的箭,塞到盛钰手中:“我不死,这箭就不会消失。” 盛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接过箭摇头说:“不是,我不是害怕。就是感觉让两个辅助上去,他们出事的可能性小,但要是遇见了什么危险,那也只能被动承受攻击,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要是不声不响死在对面教室,这可就搞笑了,难不成那婴儿想把我们逐个击杀?” “有这个可能。”傅里邺点头,看了看周围的学生:“留在这里没什么用。” 说着,他动了动脚步,往后门走。 盛钰冲胖子使了个眼色,脚步没停,也跟了上去。胖子一看有人要冲前锋,简直要感激涕零,连忙跟上身前的两人。 人都走了,左子橙和常暮儿自然不可能留在原地,对视一眼,也颇为无奈的挪动脚步。 这几步走的安安静静。 对面教室除了女人的哀嚎声,没有一丝其余声响。身后教室也大差不差,坐了满满半个屋子的学生,偏偏安静的像是什么活人墓地。 将黑箭竖在身前,盛钰脑子转的很快。 他现在还有三次贪得无厌掠夺技能,根据经验来说,副本快要结束的时候通常都是高危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技能能不用就不用,就算浪费掉机会,也比真正死局时无法反抗来的好。 但他总得提前规划好,要是真的出现了什么夺命危机,到时候要选择掠夺谁。 左子橙、常暮儿太弱,pass掉。 胖子的技能还不错,但他自己也有使用次数的限制,而且还有时间的限制。 邬桃桃和廖以玫都是偏自卫性质的技能,掠夺过来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命。技能效果一过,只能面对神明干瞪眼,顺便等死。 想来想去,还是傅里邺的技能最合适。 刚想到这里,一旁的傅里邺似有所觉偏头:“你是不是在想,一会要是遇见了什么危险,第一个来掠夺我。” 盛钰心里卧槽,表面摇头:“没有啊。” 傅里邺偏过头不再看他,语气带点笑意:“不用掩饰,告诉你个更糟糕的事情。一想到你的第一选择是我,我竟然还觉得很开心。” 盛钰:“……” 他心说,这谁顶得住。换个人在他现在的境况,说不定已经分分钟缴械投降了。 来到对面教室的门口,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这种血腥味已经浓烈到人想干呕,腥味与潮湿的感觉交杂在一起,几秒钟的时间,人就好像被拉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 这间教室更准确来说,其实是一间实验室。 门是开的,胖子一过来就骂了句脏话。 后头的两人面色也不太好看,左子橙还要好一点,常暮儿已经弯腰扶墙,开始呕吐了。 那里面的景象实在是太恶心了。 一地的鲜血,有些还顺着门缝流了出来。不仅如此,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面目狰狞的尸体,粗略算去得有十几具。 这些尸体死相无一例外的凄惨,脚底面几乎已经不成样,上面全是凹凸不平的洞。他们身上也好不了多少,胸前背后都像是被无数支剑来来回回捅了无数下,乍一眼看过去,就没有完好的皮肤,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头皮都有点发麻。 盛钰揪着尸体的腿,仔细看了一下尸体身上的服饰,说:“是19届新生,死因失血过多。” 说着他松开手,尽管心里有点同情这些逝去的人,但生理上还是忍不住泛恶心,接连后退好几步。他一退,后头的几人也跟着后退。 “不行了。”常暮儿扶着教室门:“我再吐会。” 说着她就‘呕’的一声,弯腰开始吐。 胖子蹲下身,同样揪了几具尸体看,说:“都是19届新生,我就知道那婴儿不能瞎跟。鬼带路哪有什么好事,看,命给带没了吧。” 他放下尸体,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看你们表情都很痛苦,生前一定经受了特别操/蛋的折磨。祝你们来世不要再玩这个游戏,就算不走运玩了,也拿个好点的身份卡牌吧。” 左子橙拍了他一下:“你先关注一下还活着的人吧,哪有闲工夫在这拜死人。” 胖子收手,心说也是。 抬头看的时候,盛钰几人都已经跨越尸体,在夹缝中踮着脚尖走到教室后方去了。 那边有一个大白布被拉起来,女人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声都是从白布之后传来。那白布遮光性不是很强,可以隐约的看见有不少人在白布后面形影匆忙,女人躺在类似于手术台上头。 听起来像是在分娩一般。 邬桃桃和廖以玫站在白布前面,半天没动。 “我建议我们现在就转身走。” 盛钰看了一眼两人,说:“白布后面很有可能有什么蛊惑,导致这间实验室有这么多玩家中招。现在扭头走,规避风险,不然我们的下场很可能和屋子里的人一样。” 胖子疯狂点头,犹犹豫豫的去拉廖以玫的衣角,苦着脸说:“咱别有这个好奇心,真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就跟辩论赛一样,有正方就必定有反方。盛钰主张掉头走,邬桃桃却老大不愿意。 他扬了扬手中的镊子,说:“廖小姐说里面这个女人的声音她很熟悉,我看她不可能走的。而且我觉得高年级是在考验我们,通过这一关说不定就能拿到针线了,不然你们以为副本会随随便便把针线给玩家,这太轻松了,轻松到不像二十一层楼的套路。看看有没有长点的东西,这么短的东西去挑白布,我还真有点害怕。” “那你就别挑白布了!” 胖子就差扛着廖以玫跑了,见后者跟入了魔障一样,一改瞌睡的表现,现在精神的不得了。他原地踯躅两下,迅速从正方倒戈成反方,从地上捡了根已经断裂的椅子腿。 “用这个,这个长一点。” 邬桃桃接过椅子腿:“那我要挑了。” 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抗拒的,就连递上椅子腿的胖子也不例外。左子橙连喊了好几声‘先别挑开,让我出去’,邬桃桃都跟没听见一样。 不等众人反应,他面色有些诡异的激动,就要伸手挑开那白布。 盛钰心说糟了,他转身就要跑,谁知道那边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就被廖以玫皱着眉拦截住,邬桃桃面色僵住,笑道:“干什么,不是你想看白布后面的东西吗?” 廖以玫眉眼间都是迫人的冷色,平静开口说:“我想看是我的事情,我陷入危险也是我一个人造孽。所有人都还在屋子里,你就迫不及待的要挑白布。奉劝你最好不要动,再动一下,往后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我永远把你当成神明打。” 说完也不顾邬桃桃难看的面色,她翻手死死拽住邬桃桃的手腕,回头的时候面色略微缓和:“你们先出去。是我想看,没道理拖你们一起死。要是有危险,我死了也会拖旁边这个搅屎棍一起死,放心,这个神明活不了。” “操,我不是神明!”邬桃桃插嘴骂道。 他极力想挣脱廖以玫的的手,但后者好像用上了巧劲,死死摁住他手臂上一个穴位,导致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去挣脱。 众人面面相觑,挨个退到门边。 就胖子还杵在原地,如临大敌的举着菜刀,瞪着白布。除了快要返回原先教室的常暮儿,其余三人都是在门线以外,一步就能跨进去。 这个视角也能看的很清楚。 只见廖以玫强硬抢过邬桃桃手中的椅子腿,一鼓作气挑开了白布。 那一刹那,女人的尖叫声拔至最高。 连童谣声仿佛都有些避其锋芒的意思,听起来变小了一点。 白布后面是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她正在分娩,脸上全是虚汗。她哭着朝廖以玫伸手,惨叫着喊:“女儿,快来救救我。” 在她与廖以玫之间,是足足七大排长铁钉,倒立直插在地面上。那些铁钉尖端已经有不少鲜血,看上去都是屋内死去玩家留下的。 “是幻觉。”左子橙叹了声气:“来硬的搞不过我们,就爱搞这些软的。心理攻击最可怕。看来死掉的人都没有抵御过幻觉,身上的洞全是自己滚出来的,等失血死亡,幻觉也就结束了。” 说完,他松口气:“还好,我感觉那美女性格挺刚的。她估计不会被幻觉迷惑意志。” 如果副本可以像游戏一样给人起备注,盛钰真想给左子橙起一个‘反向flag’的备注。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钟,糟糕的事情如约发生,不例外于屋内死亡玩家。 廖以玫也没抵御住,她忽然上前。 “小美!”胖子焦急的想要上前拽住她,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很是勇猛的拽住邬桃桃,用力一推,两人一起滚上了铁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是邬桃桃发出来的,他张开自己的防护罩,但速度还是慢了几拍,身上被扎了几个孔。他欲哭无泪喊:“你有什么毛病,我真不是神明,我他/妈掀开白布不是帮你掀的吗!” “怎么了怎么了。”常暮儿在另外一个教室,声音害怕到极致,不敢上来看。 左子橙回头的时候,表情还带着残存的惊讶,说:“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常暮儿纠结一下,揣着娃娃上前。 一靠近,她就被惊的连话都讲不出来。 邬桃桃整个人蜷缩在铁钉之上,几乎是动弹不得。一旁的廖以玫咬牙,抽脚踩上铁钉,那些铁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接触她的脚面,就直挺挺捅了进去,直接从小腿肚捅了出来。 拔腿的时候,那些伤痕又会在一瞬间痊愈。廖以玫忍着痛,一边被刺,一边痊愈。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到了分娩女人的身旁。 鲜血流了一路,看的人哑口无声。 能爬到第五层楼,基本上就没有不狠的人。 这个认知再一次洗刷盛钰的大脑。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眼前的一切估计就是导致廖以玫性格大变一心求死的契机。 胖子在旁边看着又无法上前,只能碎碎念道:“不要被蛊惑,那是幻觉。小美你清醒一点,你过去了也救不了你妈妈啊。” 正在分娩的女人看上去已经快要不行了,她虚弱的抬起手,抚摸上廖以玫的脸,哭道:“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不该再生……” 她的手一路往下,缓慢的攀爬上廖以玫的脖颈,五指逐渐收拢,掐的廖以玫脸色青紫。 胖子整个人都快急傻了,除了邬桃桃,他就是距离廖以玫最近的人。 但中间横着七大排铁钉,他这把菜刀就算是扔,也不一定能扔准到分娩女人的身上,很有可能还会不小心误伤到廖以玫。 他只能焦急转头,看向全场唯一远程攻击手傅里邺,刚要开口说话,他的表情忽然顿住。 傅里邺和盛钰是站在一起的。 两人的表情出奇一致,都十分淡定平静,看上去一点肃然感都没有。心头的疑惑刚泛上来,就看见盛钰冲他摇头,说:“你要是真心爱你的小美,就不应该这么不了解她。” “……?” 胖子也是危机时刻脑子乱掉了,有了盛钰的提醒,他忽然反应过来——廖以玫一直都是清醒的,她从来都没有被幻觉迷惑过。 就像她手中的椅子腿,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我、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廖以玫脸庞青紫肿胀,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她高高举起椅子腿,砸下去。 滋—— 血液四溅,一下,两下,三下。 砸了有十几下,女人手臂忽然软了下去,幻觉与铁钉在同一时刻消失。耳边长响不歇的童谣声也逐渐隐匿。 只留下满屋子的尸体。 廖以玫像是一下子脱力,瘫在地上粗喘几声,勉强抬起手指遥遥指着邬桃桃,说:“抓住他,他刚刚那么激动的要挑起白布,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胖子立马一个飞跃压了上去。一屁股将邬桃桃坐的死死的,凶神恶煞揪着他的领子,道:“老实说,你是不是神明?!” 邬桃桃快被压到吐血了,焦急摆手说:“我真不是神明,你们听我解释。我挑起白布确实是因为知道一些事情,但是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故意想要害死你们所有人。” 听见这话,胖子面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十分谨慎反压住邬桃桃的手臂。 邬桃桃也不反抗,无奈说:“不是我说你们。进副本一晚上,你们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吗?” 盛钰心里好笑。 这人骚操作完了,还反倒怪他们不懂事。想着他皱眉说:“你打听到什么了。” 邬桃桃推开胖子,喘了几口气说:“这间房间是会移动的。昨天晚上就有不少人无意闯入这个房间,他们给这个屋子起了个名,叫做‘珍妮的梦境’。一些有过创伤记忆的人进了这个屋子,就会沉溺在创伤幻觉里,一旦沉溺进去,就会被珍妮吃掉美好的记忆,成为一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怪物,非要说的话,我更想称呼那些人为——珍妮的人娃娃。” “这和你要挑开白布有什么关系。”胖子拿菜刀把手敲了一下邬桃桃的头,后者头上立即肿起来一个大包:“别说我们欺负初中生啊,你要是再不讲重点,胖爷我分分钟就灭了你。” 胖子威胁人的时候,还真别说,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 邬桃桃缩了缩脑袋,尴尬说:“你们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们啊。珍妮吃记忆总不可能去吃神明和鬼怪的,所以中她招的一定是正常玩家。我想着看看有几个人中招,没有中招的人都会被我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多多少少提防一点。” 说完他一个激灵:“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反社会份子。就算你们中她招了,我也有办法解救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出事。” 大家一时沉默。 廖以玫抱臂说:“姑且相信你不是神明。但是你一个防御技能,你有什么资本说救人?” “唉……本来还想隐藏一阵子的。” 邬桃桃长叹一口气,说:“你们以为常暮儿为什么执意要带我一起入队。要不是我的身份很厉害,她总不至于和一个陌生人捆绑。” 这话一出,不少视线就挪到了常暮儿身上去。后者点了点头,说:“他拥有掠夺别人技能的能力,真实身份其实不是魔法防御师。我昨晚遇见过高年级学生,那是一个鬼怪,他告诉我,有一位鬼王的技能恰恰好就是掠夺别人的技能。” 盛钰挑眉,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邬桃桃终于推开了胖子,跟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站起身,一脸严肃说:“没错,只有贪婪王才能掠夺别人的技能,而我,就是贪婪王。” “……………………”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邬桃桃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个表情,他硬着头皮说:“其实鬼王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运气好拿到了这张牌,你们不用这么羡慕的看着我。” 盛钰和傅里邺对视,胖子和廖以玫对视。 四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流几秒钟,最后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齐刷刷看向邬桃桃。 在常暮儿和左子橙茫然的注视之下,这四人搭弓的搭弓,举箭的举箭。椅子腿和菜刀在空中飞舞,没有一句废话。 邬桃桃在他们心里俨然已是一个死人,板上钉钉的死人。 43、洋房孤儿怨(九) 到底是没有专门练过的人, 椅子腿和菜刀命中率都不高。菜刀砸到了墙上,还有一个椅子腿遥遥的打中邬桃桃的手臂。 盛钰手中的箭压根就没有飞出去,他还要留着这个箭保命呢, 哪能随便飞。 邬桃桃看情况不对劲, 立即改口喊道:“等会,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贪婪王!” 傅里邺的弓弦已经拉到满弓状态,只是轻轻一松手,那支箭就会不由分说射穿邬桃桃的眉心。这种危机摆在眼前,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导致邬桃桃说话的时候也很急促。 “我是鬼王, 但我不是贪婪王!我就是冒顶一下贪婪的名讳, 要是犯下了什么事,锅能推到贪婪王的头上, 你们冷静一点哇!” 这话差点把盛钰给听笑了。 什么叫犯下了事把锅往他头上推,之前脱马甲脱成他的马甲就已经很踩雷了,这句话比刚刚脱马甲的时候还要更踩雷。 他按住傅里邺的手, 下意识冲他摇摇头, 随即满是质疑的看向邬桃桃, “你是什么鬼王?” 其余几人面色都很复杂。 这种复杂不是一两个词语就能描绘清楚的,非要具体说的话, 就是同情智障的眼神,加上一点看好戏的意味, 像是期待邬桃桃还能说出什么鬼话,又会顶替谁的名号。 在场人已经占去了四个名额。 贪婪王盛钰、傲慢王傅里邺、懒惰王廖以玫,以及暴食王胖子。 还剩下愤怒、嫉妒、色沉这三个罪孽王。 现在的情况看来,邬桃桃要是真胡乱蒙,中雷的几率还是很大。除非他再顶替愤怒王翁不顺的名讳, 毕竟这是一个神明,可以掠夺玩家的身份卡牌,只有顶替翁不顺,才最让人信服。 盛钰冲其余三个鬼王使了个眼色。 默契都是培养出来的,但是在坑人的时候,这个默契压根就不需要培养。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是邬桃桃说自己是翁不顺,那就立即射杀,不留一丝余地。 毕竟现在说自己是翁不顺,这就相当于玩狼人杀的时候走了一个神职牌,还是用完毒/药和解药的女巫神牌。之后的轮次中冒名顶替这个神职,一来死无对证,二来别人也无法反驳。 这看上去实在是太巧合了点。 宁可错杀都不能够放过,一旦敢说自己是愤怒王,那其余几人也不用顾忌了。 盛钰双手插兜,嗓音戏谑:“好,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记得鬼王里面有一个神明,你要是那位鬼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这话在故意下套,在故意诱导邬桃桃。 对方这个时候好像是真心害怕了,他犹豫一会,纠结说:“虽然现在我说我是愤怒王翁不顺好像更能让你们信任。但是我一个堂堂鬼王,不至于走到顶替别人名字才能获得队友信任的地步吧……我还是如实说吧,我是那个可以隐藏身份的鬼王,我隐藏了我鬼王的身份。” 廖以玫沉吟了一会儿,说:“印象里是有一个鬼王可以隐藏身份。靠这一点,他在21层楼暴露出来的信息量最少,嗯……色沉王?” “没错。”邬桃桃终于正色:“我货真价实,的的确确就是色沉王。” “……”这就触及到盲点了。 盛钰回头看了一眼傅里邺,后者眉头微蹙,抖了一下弓,示意让盛钰松手。 这手一松,邬桃桃命就没了。 仅仅思考几秒钟,盛钰就准备松手了。 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出来,一旁的左子橙忽然笑了一声:“你说你是色沉王,那你有什么证据吗?光凭嘴巴说,那我也是色沉王。” 邬桃桃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场,十分自信说:“之前我说自己是贪婪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分辨我讲假话的。反正你们就是分辨出来了。那我现在说我真实身份,你们应该也可以分辨出来我讲的话是真的吧?” “……”这个还真不可以。 邬桃桃对他们的信心几乎已经超过盛钰自己对自己的信心了。 见众人不讲话,邬桃桃又无奈说:“我现在只不过是陷入信任危机,刚刚就不应该把锅推给贪婪。说不定推给暴食、傲慢什么的……咳,我是说,你们但凡仔细想想,就知道我说的没什么问题。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和鬼王作对,那后面的副本还想不想玩啦,大家一起去给神明送菜吧。” 推给傲慢只会死的更快。 盛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场内显然有人比他更加怒火攻心。 “嘿,给三分颜色开上了染坊,你他娘的还在这里威胁上了。”胖子捡起菜刀,凶巴巴道:“去找鬼怪,问问就知道你讲的是真是假。” 邬桃桃勉强扶着墙:“会抢洋娃娃的高年级一般就是神明,不抢的就是鬼怪。这个不是我说的,是副本玩家总结出来的,照这个理论来看,那隔壁满满一教室坐的全都是鬼怪。” 说完,他优先出了教室门。 “不相信的话,你随便揪一只鬼怪来问。” 他一出去,胖子担心他人跑了,立即跟了上去。常暮儿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反转成这个样子,担惊受怕的拉着廖以玫一起出去了。 左子橙面色似乎很难看,见盛钰看着他,他摸了把脸摇头:“我就是对这房间有点泛恶心。” 他这反射弧够长的。 人家都是一进来就泛恶心,他倒好,在屋子里待了有十分钟,这才迟来的犯恶心。 等人都出去了,盛钰拽住傅里邺,看了一眼门外。现在屋外似乎已经没人了,他说:“邬桃桃身份不可信,要提防一点。” 傅里邺收起弓:“我就没相信过他。” “因为他说的太扯了?” “不是。他第一反应说自己是贪婪,这个行为在我这里就已经不合格。无论他是不是色沉鬼王,他都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盛钰想了一会,发现傅里邺虽然角度清奇,但意外的很有道理。 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一定是鬼王就要抱成一团,也有可能会出现对立。别说现在不能确定邬桃桃到底是不是色沉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是,那也不能说就应该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同理,鬼王多了什么鬼都可能出来。 刚想到这里,隔壁教室传来常暮儿的低低的叫声,像是极度痛苦,听起来就让人不忍。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出了教室。 刚刚他们俩在教室少说也交流了一分多钟,这么长的时间,十个走廊短道都应该跑完了,意外的是人现在都还聚齐在走廊中。 不仅没进去,走廊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白色校服,就领口的颜色和新生不一样的高年级学生。 邬桃桃焦急的把住那人的手,问:“你是鬼怪吧?那你说说我是不是色沉王!” 那人被扯的晕乎乎的,惶恐的看了一眼后排几个面无表情的鬼王,又纠结的看了一眼邬桃桃。最后硬着头皮说:“我真的不知道。色沉王的信息在七鬼王里最少,他要是想隐藏,很难有人发现这位大人的身份。” “……” 见胖子又扛起菜刀疯狂吓唬他。邬桃桃欲哭无泪说:“这下子我是真后悔了,刚刚不应该讲自己是贪婪的。我直接说出我的身份不就可以了,干嘛把自己绕到一个死胡同,还有比我更惨的鬼王吗,啊!” 最后这一声是无奈咆哮出来的,听起来他确实已经后悔万分,外加痛彻心扉。 廖以玫没理会他,反而扶正那位高年级学生,问道:“教室里面怎么回事?” 这话问出来,盛钰才想起来。 刚刚他就是被常暮儿的叫声吸引过来的,现在一看,常暮儿蹲在门口低头呕吐。场景看起来似曾相识,跟刚刚进‘珍妮的梦境’一模一样。 上前两步,眼前的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想。 教室里的景象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原本还是半个教室的学生,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半边尸堆、半边白布的房间。 回头看时,导致廖以玫中幻觉的那个教室已经恢复如常。看样子,‘珍妮的梦境’再一次移动了,就移动到隔壁的这个教室。 那高年级学生茫然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好好的坐在里面上课,忽然场景就变了。我离门最近跑了出来,其余的同学都……啊对了,针线,我的针线还在教室里。” 胖子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喝道:“他娘的屁话,刚刚不是搜过你们的身吗?别说针线了,我们连你衣服上的一根线头都没找到。是不是想瞎忽悠我们,让我们破除幻觉,救你的同学?” “你们搜过我们的身吗……” 那高年级面色茫然,看起来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段了。他摇头说:“我的针线都放在桌子洞里,只是搜身,是找不到针线的。” “你的账待会再算。”盛钰瞥了邬桃桃一眼,走到教室前:“这次又是谁的幻觉。” 胖子和左子橙立即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痛苦的记忆。常暮儿歪歪扭扭的举起手,说:“如果被男朋友劈腿算是痛苦记忆,那可能这次幻觉是我的吧。” 盛钰想都没想,看向傅里邺:“是你的。” 傅里邺好笑的看他一眼,举起弓箭,一箭射穿白布,将白布尾端钉在天花板上。 另一半的场景终于出现。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温馨的公寓房间摆设,屋子里的电视机正咿呀咿呀放着旧时代的广告。茶几上还摆放着果盘,果盘里的水果都烂掉了一半,上面还有苍蝇在飞,看上去很颓唐。 小小的少年窝在沙发旁边,咬着牙哭。 一看见那个少年,胖子和傅里邺同时扭头,看向盛钰。后者面无表情,垂下去的手逐渐攥紧成拳头,指甲掐的手掌都隐约发痛。 傅里邺记忆很好,当时和盛钰第一次接触,就是看见盛钰杀死了这个小孩,送其出副本。 想了想,他沉声道:“你认识?” “是盛冬离。这是我的幻觉。” 他开口,声线有些发抖。 胖子一拍脑袋,担心的扯住盛钰:“上个副本的上菜环节我见过这小孩,你不是要我去救他嘛。当时你说这是你朋友。” “是我弟。”盛钰纠正。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在外人面前说出这层身份关系,但面对这个幻觉,心里的阴暗面似乎不知不觉的就被无限放大,那些苦痛折磨的记忆重新翻了上来,扎的人心脏抽搐痉挛。 忽然很想告诉别人,这是他弟。他弟因为和他走的近,被他的亲妈差点打死。 多搞笑,又多讽刺。 幻觉还在继续。 这场景真实到某一个瞬间,众人几乎忘记自己还身处副本里。眼前的一切就好像真实的在发生着,或者应该说,曾经发生过。 女人走到少年身边,字字泣血:“你要不要脸。他都不待见你,你还天天跑到他学校门口蹲着他,说出去要让人笑死。” 盛冬离捂着头,声音憎恶:“他不待见我的原因,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吗?要不是当初你推他下水库,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对盛钰从来没有露出这种负面的表情。就好像怒其不争,又哀己不幸。 女人仿佛被戳到痛点,一下子泪崩大骂:“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只是没有救他而已,那么大的水库,我跳下去你就没妈妈了。” 人在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语尤其不经过大脑思考,这个时候也是最伤人的时候。 盛冬离也哭崩了,起身大吼回去:“你是生了我,这点我不辩驳。但选择不了自己的妈妈,我还不能选择自己的哥哥吗?我就是喜欢他,他不待见我也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 好一出家庭伦理大剧,生活总是比艺术来的更加让人啼笑皆非。盛钰近乎冷漠的看着屋子,看着那个女人举起身旁的花瓶,一把甩下。 哗啦啦声响过,花瓶碎片碎了一地。 同时也砸的盛冬离满脸血,额头的那个伤疤盛钰问过,他说是他自己摔的。直到很久之后,盛钰才知道这是被他妈用花瓶打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更加坚定了意志。 就算不是盛冬离的过错,他也接受不了这一家人,只想远远的逃离开来。 小妈的恨意让他委屈不甘,弟弟的爱意又骄阳似火,热烈到他都恐惧。亲情在盛钰的世界里就是一个扭曲的存在,它从来不是完整的。 也从来不是让人感觉幸福的。 傅里邺拿弓挡在盛钰身前,一句话没有说,阻拦他前进步伐的意味已经很明确。 “……放心,我不会被幻觉迷惑。” 盛钰从嗓子眼憋出这句话,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抓紧傅里邺的衣摆,“帮我一个忙。” “好。” 傅里邺点头,他都没问是什么忙,就直接举起了弓箭,弓弦拉至最满。审判日发出脆弱的悲鸣,仿佛在控诉主人的不怜惜。 弦已满,箭即出。 贯穿了女人的头颅,幻觉一下子消失不见。 只留下她最后宛如诅咒一般的痛哭声:“你和他一起,早晚都会被他给害死!!” 盛钰一下子泄力,靠在墙上。 走廊一时无声。 众人视线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以往几年时间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承担了太多各式各样的视线。崇拜的、讨好的、妒忌的、心疼的……都没有这一次更让人窘迫。 余光看见弓微微扬起,傅里邺晃了一下审判日,众人视线立即转移,不再看着盛钰。 他们走进教室,默契的开始谈论其他事情。 “谢谢啊。”盛钰伸手抹了一把脸,说:“有点丢脸,让你们看笑话了。” “鬼王任务是什么?”傅里邺忽然问。 盛钰愣了一瞬,有点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的。想了想,他说:“杀死珍妮的家人?” “玩家任务是什么?” “嗯……让珍妮和家人团聚。” 傅里邺点头,语气很平静:“那就全部杀死,送她们去阴间团聚。” “……” 反应了几秒钟,盛钰这才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人是想给他出气呢,刚刚一系列事情都源自于这个叫做‘珍妮的梦境’房间。打破幻觉以后,房间又是可以移动的,傅里邺没办法把房间怎么样,那就只能把账算到珍妮头上。 想着盛钰就笑出了声:“看在恶诅守护匕首的面子上,你要给我出气吗?” “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傅里邺皱眉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气我,难道我会给一把匕首出气。” “说不好,也许你有恋物癖。” 这么一打岔,盛钰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 教室里传来邬桃桃的哀嚎声,起身缓了一会,他和傅里邺一起走进教室。 这里面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满屋子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高年级学生们的表情似乎忽然生动了起来,他们敬畏的看了一眼傅里邺,又满是倾慕意味的偷偷瞄盛钰。 ‘啪’的一声巨响。 邬桃桃双手拍在桌面上,整张脸挡在某一个高年级视线前,完完整整遮掉了盛钰的身形。他语气又是自得又是痛惜:“我没想到我隐藏的竟然这么好,你们真没有人认识我吗?!” 常暮儿在桌子洞里瞎摸,不一会还真搜出了针线,一个人跑到一旁缝洋娃娃。 接触到邬桃桃救助般的视线,她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你别看我,我没有主见。” 廖以玫随便挑了个座位:“缝好了叫我,我睡一会,睡醒了再去找手指头。叫不醒就算了,让我在这里睡到死也可以。” 盛钰坐到廖以玫旁边的空位上,撑着脸看着眼前的闹剧。 最为兴奋的是胖子,他高举着菜刀,语气满满的威胁:“要不还是杀了吧。” “求你了,再问问。”邬桃桃近乎恳求的看着屋子里的高年级:“随便想起一点什么吧,有关色沉王的事迹,一说就会发现我真的很符合。” 教室里一片寂静。 “招女孩喜欢,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能够将自己鬼王的身份伪装成别的身份卡牌,前提是自己得见过拥有这张身份卡牌的人。” 说话的是左子橙,刚刚他一直都在沉默,这个时候却忽然开口:“我是想相信你的,因为感觉你演的很真实。” “不是演,我就是真的色沉啊!” 邬桃桃抱头痛苦状,整个人都快木了。 左子橙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好吧,就当你不是演的。我就想问问,听说色沉王虽然可以隐藏身份,但是不能使用所替代的身份卡牌技能。很有可能这只是他的武器携带效果,并不是真正的伴生技能。如果这样的话,那请问你的魔法防护罩又是怎么使用出来的。” “谁说我不能使用的。”邬桃桃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外面瞎传的东西你也信。我只是很少使用。动动脑子,如果我不能使用的话,我刚刚为什么要假冒贪婪王的身份,他可以掠夺技能,我也可以复制身份卡牌的技能。” “行吧。那我没话说了。” 左子橙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放在嘴上点着,青烟宛如鬼魅一般在空中飘了会,随风飘到邬桃桃身边,呛得他直咳嗽。 看了他一眼,盛钰总感觉左子橙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但联想到这人和邬桃桃本来就有点不对付,他也就没有细究这份不对劲。 而是转头说:“你经常在外面假冒贪婪王?” “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 邬桃桃谨慎说完,试探道:“其实我有一点一直蛮好奇的,刚刚我说我是贪婪王的时候,为什么你们那么确信我在说谎。” “…………”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角落里有个高年级鬼怪悄悄举手:“贪婪大人长得很好看,超乎人类的好看。” 说完他严肃摇头:“你长这个样子,不行。” 邬桃桃沉默了一会:“好,那我以后穿傲慢王的身份。” 傅里邺极其缓慢的挑了下眉头,屋子里又有鬼怪举手:“傲慢王也长得好看。” “那我穿懒惰王的身份。”说完一看鬼怪们否认三联的表情,邬桃桃叹了声气,自觉改口道:“嫉妒王、愤怒王……不是,都长得好看是吧,就我色沉长得对不起鬼王颜值是吧?”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其实您可以穿暴食王的身份。” “……???” 胖子举起了菜刀,“操,我这暴脾气!” 盛钰心里差点笑出声音,连忙拉着傅里邺后退好几步,给胖子发挥的空间。 菜刀高高举起,却迟迟僵硬在半空中。 胖子脸色惊慌的看向盛钰身后,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小胖子胆子肥了,胆敢瞪着傅里邺,愣了几秒钟才发觉不对劲,他警惕回头看了一眼。 常暮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后。 她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宛如入了魔障般,身体扭曲的不似人形。 半天不动。 “这又是怎么了。”胖子一步跳到廖以玫身边,僵脸喊道:“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44、洋房孤儿怨(十) 看见常暮儿那个姿势, 盛钰在一瞬间就想起来好多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他心里估摸着这女孩该不会缝娃娃缝出病来了吧。 正缓慢举起手里的箭支,常暮儿忽然抬头,一脸惊异的看着提起武器的众人, 道:“你们干什么?” “你干什么, 应该是我们问你干什么!” 胖子一下子松气, 说话的时候都有点翻白眼:“差点被你吓死,好端端趴地上要向盛哥和傅佬磕头,是不是还得恭喜一句百年好合啊。” 盛钰放下箭,瞄了一眼胖子。 他早晚找个机会揍胖子一顿,要让这死玩意儿明牢牢记住‘祸从口出’是什么意思。 这边, 常暮儿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又神智回笼的摇头,指向桌上的洋娃娃:“我在找东西。它一直冲下面指着, 我在想是不是手指头就在地面上,就趴在地上找了会,没找到。” 没找到是必然的。洋娃娃冲地指不一定就是说手指头在地面上, 他们现在在洋房三楼, 说不定那手指头在二楼, 或者一楼呢。 也不知道常暮儿这个逻辑是怎么回事。 盛钰没好意思吐槽出来,就转移话题说:“你把娃娃都缝好了么?辛苦了, 我们也没帮上忙。”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谁知道常暮儿听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高兴的拍胸:“没事没事,战斗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们,那这些杂事就应该出出力。它很好缝的,纱裙用线来回碾下,就瞧不出来原先碎裂的痕迹了。至于后背心的这个小破洞, 我把衣服翻了上去,从里面覆盖上相同颜色的布料,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你们瞧——” 说着她爬起身,将娃娃提到眼前。 正面对准这洋娃娃,教室里的人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不约而同的开始疯狂跳眼神探戈,看天看地只用余光看那洋娃娃。 阴森森的鬼笑,缺了一根手指头的手直直冲地面指着,明明教室里灯光大亮,按照常理来说它的脸应该都处于光中才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就是有一小半还处于阴影当中,这一小半阴影区看的人毛骨悚然,长久不能与其对视。 在场也有不怕这些的。 例如傅里邺,他盯了洋娃娃一会,说:“手指在下层,我们需要下楼。” 众人简单休整了一下,就迈出教室。 洋房公馆才去对称性建筑,这里面的教室排布很规整,一大列一大列的过去,占地面积极广。同上个副本的金字塔不一样,这里的走廊虽然也很多,但至少不会让人感觉迷惑,都是一条道走到直,拐弯处就是楼梯口。 不至于迷路,但是相应的也有对玩家不友好的地方。在这种地势下要是遇到追击战,那简直就是往神明肚子里送菜。除非开启了什么加速度的技能,不然光凭跑路,是逃不出追击战的。 从中轴线走下去,两侧墙壁一直都是海洋壁画,海洋生物栩栩如生。 随着他们迈动的步伐,这些生物的眼睛珠子好像也随他们挪动。再加上边边角角有很多小别墅,里面不断传来幼童的嘻嘻笑声,以及嘎达嘎达的关节错位声,这一路走的众人实在不好受。 仿佛除了两侧非人类,队友都不见了。 胖子闲不住,不敢叨扰廖以玫,就去拽着邬桃桃问个不停:“你说你偶尔冒充过贪婪王,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冒充的?是不是丢给贪婪王许多口大锅,让人家给你背着了?” 一连串问题过去,盛钰也隐晦的看了过去。胖子问的也正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不管以前冒充过多少次,反正以后我是不会冒充他的了。”邬桃桃也是个人精,不正面回答问题,反倒笑着扯起了其他:“你们看了愤怒王翁不顺的事迹吗。” 胖子想了几秒钟,骂道:“就是那个掠夺掉愤怒王身份卡牌的神明?别跟我扯东扯西的,我在问你事情,你忽然提起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和他有关,我才提起他。” 邬桃桃看上去就和翁不顺狂热崇拜粉丝一样,一提起这个名字,他整个人忽然就精神了。 “传言翁不顺千年前触怒了全界神明,被好多个神明联手镇压在第三层楼。那一整个副本就是为了镇压他而开辟出来的新空间。只是没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玩家闯入副本,阴差阳错的把他给放出来了。新鬼王菜的很,几乎是双手奉上了自己的身份卡牌,好多神明听见翁不顺逃脱的消息,脸都绿了,因为翁不顺出来第二个复仇对象,绝对就是这些曾经困住他的神明们。” 听到这里,盛钰脑子里隐约闪过一道灵光,恰恰好有关邬桃桃所说的话语。只可惜这道灵光走的实在是太快,他没来得及抓住。 只能留下满脑子的疑虑。 他没忍住出声:“他第一个复仇对象是?” “是贪婪王。”邬桃桃言辞肯定。 “……” 盛钰庆幸于在场几个鬼王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听了这话没有齐刷刷将视线投向他。 压力本来就大,再被人这么一行注目礼,压力岂不是变得更大了。 胖子是唯一坐不住的那个,他看了一眼盛钰,发觉后者面色有些苍白,就急了。 狠狠一拍邬桃桃的头,说:“他娘的别以为你是初中生,讲话就不用负责任啦。翁不顺活了个几千年的老妖怪,他和贪婪王能扯上什么仇什么怨,你是在现场还是看到了?神明脸变绿这么小的细节你都知道,一看就是听到了点什么捕风捉影的东西,自己就添油加醋讲出来唬人。” “信不信由你。”邬桃桃怨念很大的捂着脑袋,又说:“我是上个副本听见鬼怪聊天,这些话论坛上都不可能有。反正有愤怒王翁不顺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我再敢冒充贪婪王的话,那就不是让他给我背锅,而是我替他去送死了。” 谈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二楼。 洋娃娃手臂还是锲而不舍往下指,众人也没就这一点多交流,直接顺着楼梯又往下走。 这时候附近玩家逐渐变多,各个行色匆匆,有些还在补娃娃环节。有些连洋娃娃残肢都已经找好了,正商议着去找珍妮看洋娃娃。 不知道为什么,不论队伍处于哪一个环节,都没有其余动作,好像都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如果是以往,盛钰肯定能发觉这一点不太对劲。但他现在思绪都被邬桃桃的话打乱了,比起洋娃娃,他更关注‘寻仇’这两个字的意思。 想着他拽住邬桃桃,佯装不经意笑着问:“据我所知鬼王好像开局都是人类玩家,把他们往大了算,堪堪一百年。这一百年间翁不顺都被镇压,难不成他在梦里和贪婪王结怨?” 邬桃桃回视说:“你这么好奇?” “我这个人,天生八卦。” 盛钰面无表情的回视过去,眼神冰凉凉的,夏日都能让人感觉到脚底一股凉风冲上来。 邬桃桃被堵了一下,挠头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听鬼怪说的。这事其实在鬼神界传的挺开,但因为时间太久,很多鬼怪和神明都不太了解内幕。非要具体说的话,这个贪婪王应该改个名字,叫背锅王。” “和翁不顺有过节的是上一任贪婪王,几千年前七王都是鬼怪。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七王陨落,这一届鬼王全部变成了人类。我听到的传说版本是,上一代贪婪王和傲慢王交好,哄骗傲慢王替他从翁不顺那里抢了个什么东西。贪婪王死前都没有归还,而是将‘那东西’绑定在身份卡牌上,这份仇怨就连带着顺延了下来,下一任贪婪王凄惨的替他背锅。” 太惨了,盛钰听了都觉得惨。 一想到自己就是贪婪王,他觉得更惨了。 手心卡牌一点异样都没有,别说绑定了什么东西,他连卡牌温度都感觉不到。 不着痕迹的拿手腕拱了下傅里邺的腰,布料下硬邦邦的,盛钰说:“翁不顺这么记仇,仇怨岂不是要牵连到这一代的傲慢王。” “……” 傅里邺提弓,好笑的看了一眼他。 邬桃桃浑然不觉,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其实怀疑鬼王是不是转世投胎的。要不然翁不顺为什么还要把仇记到这一任的傲慢王身上。排除身份卡牌,这就是不同的两个个体啊。” 这话说的有漏洞,盛钰瞬间反应过来,凝眉问:“这两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过节,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翁不顺记了傲慢王的仇。” 关键时刻有些人就是喜欢装疯卖傻。 邬桃桃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没有听见盛钰的质问一般,几步上前:“这娃娃怎么又往上指。” 他们在二楼的时候,洋娃娃手指头往一楼指。等人来到了一楼大厅,洋娃娃手臂又直挺挺的向上,十分倔强的朝天指。 胖子刚刚就没仔细听有关愤怒王翁不顺的那一段对话,此时气愤的拿菜刀在洋娃娃前方空气处比划了一下:“这玩意儿说不定是活的,故意捉弄我们。不然为啥我们到一楼它又往上指。” 现在就算是揪着邬桃桃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而且他自己都说了,这些都是传说,都是听说来的,真实度不一定可信。 盛钰就当听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神话,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就把这事从脑子里扇了出去。 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洋房本身。 第一夜玩家就是集结在大厅,这里粗略算去能容纳下近万人。中间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很多玩家谨慎站在大厅,时不时警惕周边的护工。 他们的队伍很多都已经不满七人,大厅地面上还能看见一些人的尸体。正被不知道哪儿扯过来的白布粗略挡住,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逝者惨状蒙上最后一层轻飘飘的遮惨物。 队伍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带着洋娃娃又朝着二楼爬。等人站在二楼了,这娃娃就好像专门跟他们作对一样,笑着向一楼大厅指。 它在笑,胖子已经怒了。 他举起菜刀说:“这他娘的还不是捉弄我们么?爬个一千遍也没有用,它肯定故意的。” 一时寂静,无人搭话。 最后还是常暮儿举手说:“我觉得吧,可能这跟手指头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比如地板缝里。” 这话讲出来太打击人了,如果手指头真的在地板缝里,那别说今天晚上之前能不能找到。说不定明天都要上其他课程了,他们还在这里处理缝纫课的历史遗留问题。或者说等副本结束了,他们还在这里翻地板找洋娃娃的手指头。 不至于,不应该。 盛钰第一反应就是这六个字,他环视四周,最后眼神定在了天花板的吊灯上。 那吊灯上承二楼天花板,下接一米。正好处于一楼和二楼的中央临界点。且吊灯版型是非常卡通的,像是婴幼儿床铺上的启蒙玩具一般,四角都吊着船型小灯,要是藏东西也很方便。 随着他的视线,队伍里其余人也看着吊灯。 傅里邺人狠话不多,自顾自举起弓箭,直接朝吊灯射了一箭。 黑暗中那灯摇摇欲坠,仅仅晃动了几下就猛的摔落在地面,一下子砸出了不少新鲜玩意。不止手指头,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洋娃娃的残缺肢体,随着船型玩具咕噜噜滚了出来。 玩家们大惊,随即就是一阵狂喜。 ——跟着大佬捡漏啊这是。 胖子挤进人群中,好不容易摸黑找到了断指,尝试给洋娃娃拼凑上去。 “成了。”他高兴道。 珍妮就站在前方的台子上,上头的三行规则隔着老远都能隐约看见。她身边还摆放着几个小木箱子,第一个箱子是半掩着的,从缝隙里可以看见,那里面装着满满一个小箱子的黑水晶。 “这洋娃娃看着跟店里新卖的一样,要是珍妮还不满意,我先吃了洋娃娃,再和她同归于尽。” 胡扯完,胖子甩着洋娃娃的头发就要上前,全场近几百名玩家都一致的向他行注目礼,就连珍妮和护工都不例外。 盛钰心神一凛,上前拽住胖子道:“急什么,你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说完他也没有理会茫然的胖子,而是注视着大厅内的玩家。这些人视线刚与他接触,就慌乱的挪开视线,掩耳盗铃看向别处。 还是那句话,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明明已经拼凑起洋娃娃,并且其中几个队伍手工看上去比常暮儿还要好。如果说自己手里的洋娃娃和店里卖的差不多,那么那几个队伍手里的洋娃娃几乎可以说是出厂设置了。 这么高完成度,他们依然不上去找珍妮。 是因为害怕吗? 不,不可能,第五层楼不可能一群怂逼。 这件事情一定有古怪。 45、洋房孤儿怨(十一) 胖子被盛钰拉住, 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打了个哆嗦:“他们看我就像是在看死尸一样。” “可能觉得只要上去,你就会和这满地的尸体一样, 死状凄惨。”说完, 左子橙随手掀开地上的白布看了一眼, 后退两步小声说:“都是冻死的,尸体断成好几截,伤口覆盖满冰渣子。血全部被凝结住,连味道都闻不到。” 那就不是护工杀的。 或者说,致命伤不是护工致使的。 之前在剧场遭受过围堵, 当时护工们的攻击手段大多是用刀风斩杀。现在这种用冰的手段, 倒是让盛钰想起了一位神明。 ——鬼妈妈。 同傅里邺对视了一眼,盛钰心中唉声叹气的, 心想着这个鬼妈妈还真是阴魂不散。 说来这位神明也是倒霉,第一个副本同他和胖子结下杀子仇怨,第二个副本又被他和傅里邺联手一箭捅了个对穿。到第三个副本, 双方现在几乎是不死不休, 且这个队伍又有懒惰王廖以玫加入, 以及一个或许是色沉王的邬桃桃。 得罪谁不好,这特么得罪了一群鬼王。 既然发现了不对劲, 盛钰一行人当然不会贸然行动。他们选择在大厅角落处坐下,这个视角可以时刻关注到珍妮那边的情况。 不多时, 很快有新来队伍上前。 那是一个已经残缺的队伍,人数仅剩下四人。而且幸存玩家各个都身上挂了彩,要么是臂伤,要么是腿伤,看上去无比凄惨。 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再去看大厅其余玩家的表情, 只得竭力上前,将洋娃娃送给珍妮。 就在他们递出洋娃娃的那一个瞬间,整个大厅忽然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目光一致看向那四人,眉眼带上了点同情的意味。 见状,盛钰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大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珍妮接过洋娃娃,仔细看了看,点头说:“漏洞都补上了。” 那四人松下一口气,都控制不住看向珍妮身边的黑水晶小箱子。 “意思是我们任务完成了?” 为首的人表情兴奋,迫不及待问道。 珍妮目光在这四人身上转悠了一大圈,像是在寻找什么。几秒钟后她摇摇头,眼眶逐渐蓄满泪水:“没有美味的人类,都很丑恶。丑恶的人能缝好我的洋娃娃吗?你们这是在作践它。” 说着她扁了扁嘴,忽然‘哇’的大哭出声。 那四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意识后退好几步。肩膀被什么东西扼制住,回头一看,是护工。这群护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的包围上来,扬起手,风力眨眼间割伤他们的皮肤。 被割伤的地方不仅没有出血,反而很快的被冰块直接凝结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玩家们痛苦滑倒在地,惨烈的嚎叫声让众人目不忍睹,余光能看见他们整个人蜷缩。 冰块就像是有灵魂一般,最先开始是从伤口进发,走过脉络血肉,最后冻结器官与心脏。 不一会儿,四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玩家就变成了冰凉的尸体,悄无声息的倒在大厅之中,为死难者名单添砖加瓦。 “还有人要来试试吗?” 珍妮抹掉眼角泪珠,缓慢的勾起丹红唇角。 明明是很可爱的长相,语气和表情都是甜蜜蜜的,但这幅模样放在在场玩家的眼中简直是堪比蛇蝎,或者说比蛇蝎还要让人更加惊恐。 群体陷入死寂,没有一个人出声。 护工们默不作声的退下,回到珍妮身后。 大厅又恢复了短暂的和平。 胖子偷偷拽了拽盛钰,说:“那个队伍洋娃娃缝的不好,搁我,我也生气。” “不是这个原因。” 说话的是邬桃桃,他冲珍妮的方向努嘴,“你没有听见她刚刚说什么吗——‘都是丑恶的人类’。这个小孩从根本上就否定了洋娃娃的缝纫完成度。想要通过她这关,不仅要缝好洋娃娃,还得满足她的那句话,证明队内有‘美味的人’。” 听到‘美味’这两个字,盛钰下意识一寒。 剧场里,珍妮当时专门跑过来说他是‘美味的哥哥’,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还不能确定。 反正他会主动说出这件事,说出来说不定就把自己往危险的地方推,牺牲自己去成全临时组建起的队伍,这种事盛钰不可能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左子橙从另一队中间挤出来,压低声音说:“刚刚稍微打听了一下,那队玩家已经待在这边有两小时,算来的比较早的队伍。据他们所说,至今已经有七八个队伍上去尝试,无论交上什么样的洋娃娃,珍妮的反应只有一个哭字。她一哭,队伍立即就会被护工包围,紧接着就会有一股不知名力量把他们冻成冰坨子。基本上毫无生机,这也是大家迟迟不愿意上去的原因。” 回头看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众人,左子橙补充说:“现在大家都在猜测珍妮口中‘美味’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问了,都没跟我说,一个个搞得神秘兮兮,我觉得他们可能也猜不到。” “是不是长得好看的意思呀。”常暮儿好奇说:“看见好看的人给自己做洋娃娃,怎么说心情也会变好一点。我不是在自夸啊,我是说咱队伍里不是有全场颜值最高人嘛。” 盛钰心说这话不是扯淡嘛。 要是靠脸就能通关,就能迷惑神明和鬼怪。那还真不是他自恋,他感觉自己分分钟可以坐火箭,别的玩家都是爬楼,他是飙火箭上楼。 谁知道脑子里刚讽刺完,就瞧见其余几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看过来,这个默契程度简直了。各个瞪圆了眼睛,仔细用视线来描绘他的眉眼,末了还咂巴嘴,似乎很赞同常暮儿的言论。 盛钰开口道:“你们觉得可能吗?” “……”好吧,感觉不可能。 众人轻飘飘的挪开视线,选择再观望一阵。 很快大厅内又有了不一样的异动。 这一次上前的是已经在大厅待了好一阵子的队伍,最难得的是人员至今依然保持七人,算是大厅内较高配置的队伍。 他们一上去,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左子橙拽过胖子,挑眉说:“看着吧,一般这种队伍都有了资本,感觉自己能过珍妮这一关。或者说就算过不了珍妮一关,他们都有办法从护工手底下逃脱,不然不可能这么自信。” 胖子伸头看了一眼,翻白眼说:“那个队一群男人,娃娃缝的跟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要是能过珍妮那一关,我倒立吃屎给你看。” 左子橙惊异挑眉:“厉害了,我还没看过人倒立吃屎,今天胖爷给我开开眼界吧。” 两人交谈声其实不是很大,但盛钰就在他们俩旁边坐着,就算不注意听也可以听得见。他心里好笑,胖子这回真是要骗吃骗喝了。 那队人明显就是有备而去。 事实也正如他想的那样,七人拿布包裹住洋娃娃,上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队伍里其中一名玩家向前一推:“我朋友进过安妮的梦境,就是那个会吃掉美好记忆的房间。不知道他是不是符合你口中所谓的‘美味的人’?” 珍妮盯了那人两秒,欢喜的点头:“是美味的人。接下来给我看看你们的洋娃娃吧。” 话音刚落,大厅内一片哗然。 足足几百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安妮的梦境是什么东西,更别提队员有没有进入过那个房间的了。 至于那些知晓内情的人,也都是欲哭无泪。就算知道,队内也没有可以满足条件的人,或者说就算是有,那个人也早已经死在了安妮的梦境里,哪里还有命陪他们在这里交任务啊。 要是这样盘算起来,第一天的课程岂不是注定失败? 满满几个小箱子的黑水晶就摆放在不远处,吊灯被打掉以后,那里就占据了一大片光源。 晋升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提升实力的机遇仿佛唾手可得,偏偏眼睛看得见,手却够都够不到。这对于所有想要提升自己实力的玩家们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般的折磨。 个别玩家面色灰败,开始否定自己。 另一边焦点处,洋娃娃身上的布被打开。 胖子之前说的可能都有点给面子了,那洋娃娃岂止是坑坑洼洼,上面还有好几个地方一看就没有补好,里头的棉花甚至都在外头。 就这个丑样子,珍妮还是欢天喜地的将洋娃娃抱在怀里,高兴说:“既然你们替我缝好了洋娃娃,珍妮很感激你们。这里有一份小礼品是为你们准备的,作为报答大哥哥们辛苦的酬劳。” “胖爷,倒立吃屎?”左子橙好笑的看了一眼胖子,后者自然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以及菜色:“早知道那小屁孩这么眼瘸,那我们还缝什么缝,手指头也用不着找了。拿到什么样就丢给她什么样的洋娃娃,反正她重点也不是这个。” 珍妮的重点自然是美味的人。 盛钰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满腹疑虑的看向台前七人,这几人已经高兴到找不到北了。 “太好了!” 七人兴奋的抱在一起,看上去极其受鼓舞。 这是第一个完成缝纫课任务的队伍,不少人都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可惜好景不长,这份羡慕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很快有护工面无表情的上前,从箱子里抓了把黑水晶,递给那队的成员。 队伍好几个人一看,人都傻了:“为什么是六颗,我们队有七个人啊?!” 也有胆子比较小的,连忙拉住其余几人,讪笑道:“六颗就六颗吧,总比一颗也没有好。” 其余几人瞬间就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护工,他们心寒的吞了口口水,就要扭头走。 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了,再在护工的死亡凝视下多待一秒钟,都好像要少活十年。 他们想走,珍妮可不同意。 “咳咳。”高吊着嗓音咳嗽两声,珍妮缓慢的笑了笑,说:“大哥哥们在想什么呢,拿了珍妮的小礼物,还想带走珍妮的人?” “…………” 不止那七人队伍的成员,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头皮发麻。原因无外乎其他,珍妮的笑容实在是太诡异了,个子矮,偏偏下巴高高抬着,像是在拿笑眼蔑视着那队玩家。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护工极速上前。 接下来就是一阵混乱。 盛钰身处角落,前面层层围绕着不少人,具体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凄苦的悲嚎声。 以及那队成员在危机下的无奈抉择: “弃了他,我们走!” 混乱过后,护工们总算散开。 那队的玩家早已经逃离一楼,拿着黑水晶就顺着楼梯口上了二楼。至于那个被珍妮钦点‘美味’的玩家,他正以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很快就被护工们抬走。 “珍妮又多了一个人娃娃,嘻嘻嘻……” 金发女孩捂着嘴巴,满足的看着那个被抬走的玩家,激动的浑身都在打颤:“还有人娃娃要来吗,珍妮会对你们很好的哦~” 大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常暮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踮起脚尖朝那边张望,说:“刚刚是不是有人死了?” 其余几人多多少少面色都不好看。 左子橙长得高看的也远,说:“护工包围了那队玩家,胁迫他们交出其中一名队员。不然他们下场会和其余队伍一样,刚开始几个人还象征性的拿武器抵抗了几下,后来见实在抵抗不过,而且很没有意义,索性缴械投降了。” “他们背弃了自己的队友?”常暮儿迅速提炼出话语里的重点,瞳孔震动不止。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有些话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太过于伤人,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放弃了队友。 邬桃桃忽然笑着说:“咱队伍里不是有两个‘美味’的人,我倒是想要问问要是把这两位全都献上去,水晶能给双倍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比盛钰更先有动作的是傅里邺,他冷冷瞥了一眼邬桃桃,“想死?” 邬桃桃一梗,连忙道:“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不是,你们表情也太严肃了点吧,我就是看队内氛围不太好,讲点东西逗你们开心。” “你在拿命逗我们开心。”胖子上前拿刀比划了一下,恶声恶气说:“还打小美和盛哥的主意,我看你很有可能是活的有点腻歪了。” 邬桃桃讪笑两声,只赢得一排冰冷且讥讽的视线。就连左子橙也古怪的看他一眼:“你以后在外面还是别说自己是色沉王,随便批个别的马甲吧,不然色沉王这个名号迟早要被你搞臭。” “我就说他是搅屎棍。” 廖以玫本来是闭着眼睛的,盛钰还以为她一直在睡觉。谁知道这个时候她忽然睁开眼,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出神:“要是很想要黑水晶,可以直接把我送上去。” 不理会胖子的焦急劝阻,廖以玫抱臂扭过脸,眼神远远的搭在珍妮那边。也不知道她是在看珍妮,还是透过珍妮看什么东西,“不用有负担,我只是找不到一个好的方式去结束自己。活着好像没有什么意思,也找不到死去的契机,就算今天不死,未来某一天也可能会死。” 她强调道:“所以你们不用有负担。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要感谢你们帮我做下这个了结。” “……” 哇,这个话说的。 说的都叫人不知道回什么好。 正巧这个时候珍妮那边又有了新的动作。 大厅站了少说也有几百人,这么多人僵持几个小时,没有一队愿意上去。珍妮也有点儿不耐烦了,索性摸着自己肩膀边的小辫子,娇俏的翘起手指点了在场几个人:“你,你,还有你。” 她微笑着说:“既然大家弄不清楚自己队伍里有没有美味的人,那珍妮可以破例替你们弄清楚哦。至于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决定。” 在大家茫然又恐惧的视线下,珍妮又连点出几十个人。 这个频率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那些全队落空的玩家们都极其复杂,一时之间都说不清到底是放松还是惋惜。 至于队内有美味的人的队伍,他们确实如同珍妮说的那样,陷入了一个十分两难的抉择。 抛弃队友,还是选择放弃黑水晶? 就算只是在副本里认识不久的人,大多数玩家还是做不到轻易推别人入火坑。说好听点是抛弃,说难听点,这就相当于亲手害死人。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面临这个局面,是否可以义无反顾的上去送死呢? 不可能。 那是否可以自私到逼迫别人去死呢? 三观正常的人也会说,不可能。 又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至于这么绝情。 这个时候最煎熬的并不是队友,而是那些被珍妮点中的人。 他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就算队友们几次三番的安慰,这个时候看别人,也会感觉这些温暖笑意下总是附带一丝牵强。 不管是真的牵强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牵强,都可以轻易使一个人的理智崩溃。 当即就有人后退好几大步,说:“我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对不起,就算完成不了缝纫课任务我也不待了,我要退队。” 说完,那个人表情濒临崩溃,转身就跑。 拦都拦不住。 上去拦两下,那个人就差提起武器和队友打起来了。这个时候阻拦,看上去就是心思不正。 “起内讧了。”左子橙看着那人的背影,又扭头看向盛钰:“现在怎么办?” 盛钰木着脸:“你问我做什么。” “要不然还真让那个厌世美女上去送死啊。看你的表情,你好像有什么办法?” 不得不说左子橙的直觉确实很敏锐。 盛钰脑子里确实有一个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太过离奇,离奇到他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珍妮那边已经点了大几十人,很快就点到了他的头上。 紧跟着被点的就是廖以玫,以及傅里邺。 一般来说,被点的人都会接受到许多人的注目礼。到了盛钰这里,他更是瞬间变成焦点。 联合国顶流明星的影响力不可预计。 要是盛钰折损在这里,还是因为这种让人唏嘘的原因,估计这次副本结束,外面的舆论估计直接天翻地覆,说是腥风血雨也不为过。 瞩目之下,盛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黑水晶对自己的重要性,这个险有没有必要冒。 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 蹭到傅里邺身边,盛钰说:“信我吗?” 傅里邺点头:“信。” 盛钰又说:“那我可以信你吗?” 这一次傅里邺沉默了,不是迟疑,而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甚至都懒得讲出口。 顿了顿,盛钰理解了他的意思,长吁一口气说:“你在这个位置射箭,可以拦住护工吗?” “三分钟,只能拦三分钟。” 傅里邺估算了一下,也没夸大自己的能力,而是说:“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保你无恙。” “凭什么东西保我?” 盛钰笑了一声:“拿命来保我吗?那大可不必,不需要保我。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那我站在那,他们都不会动我。你就只需要拦住护工就行,记住不要伤到他们,就吓唬两下。事情要是成了,我的黑水晶有你的一半。” 说着他从地上尸体处扯了一块白布,接过常暮儿手中的洋娃娃,就自顾自走了上去。 胖子和廖以玫还在那边拉锯战呢,转头就瞧见盛钰与他们擦肩而过,他瞬间就急了:怎么拉住了小美,他盛哥又傻乎乎上去送死! 现在都流行大公无私为人奉献的吗? 没必要啊,比起黑水晶,对胖子来说,小美和盛钰的命重要何止千百万倍。 他疾步走上前,小声劝阻:“盛哥别,你千万别。咱没人馋黑水晶,你再好好想想。” “没事,是我馋。”盛钰平静的开口。 已经受够了自己的无能。 技能只能使用三次,要节省着用。体能上也只比普通人强了一点点,要是遇见了神明追击战,他跟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差别。 武器……武器就更加糟糕了。 恶诅守护匕首听起来牛逼哄哄,谁知道是个一次性的玩意儿,用完了就没了。 这么无能下去,盛钰不死也得疯。 他就不是一个可以甘于无能的人。 他一动,队伍其余几人也跟着动了。 众人簇拥着盛钰,看上去就像为他践行。而盛钰本人看的只觉得有点好笑,这一个个搞得跟扶棺材一样,该不会真以为他要去送死吧。 事实证明很多人还真的这么以为。 “盛钰是要牺牲自己了吗?我的天啊,前几天才在微博上看见他公司发布声明。说盛钰心情不好,要休息几天,这一休息很有可能会永远‘休息’下去,粉丝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那可不。现实世界捧手心里哥哥哥哥,一场游戏下来哥哥没了,粉丝估计要崩溃。” “别说粉丝了。我是路人我都有点崩溃,操,我好想现在上去拦住他啊……” 周遭传来细碎的交流声。 胖子脸色难看到极致,欲哭无泪的转头,危机时刻胆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肥,朝傅里邺直接吼出了声音:“你他娘不上来拦吗?!” 傅里邺握紧弓,没动。 胖子见说不动他,又转头红着眼眶说:“盛哥,我知道你人好,心还特别善。” 后面的话盛钰压根就没听。胖子嘴里说的根本就不是他,等事情结束后他一定要对线,看看这小胖子对他的误解有多深。 走到珍妮面前。 女孩表现的似乎极其高兴,视线上上下下扫视盛钰,高兴道:“是上次的小哥哥。你还是来了,你要做我的人娃娃吗,珍妮会对你很好的。” “在给你看洋娃娃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盛钰紧紧按住包裹洋娃娃的白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珍妮。 这话一出来,本就高度集中的人群不由投下了更多的关注度。 他们下意识看向盛钰,看看他想做什么。 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已然发现不对劲。 但是密室逃脱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镜头中的盛钰几乎没有直面危险过。一时之间他们也不敢做下定论,认为事情有转机。 在大部分人眼里,盛钰现在依然被动。 好像下一秒钟,这个在现实世界里众星拱月一般的男人就会悄无声息消逝掉。 不留一丝痕迹,以宏伟的抉择落幕。 嘈杂声中,珍妮微微愣神,随即十分乐意的点头:“问吧。这是仅仅针对你的福利哦。” 扭头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护工们,盛钰心里计算了一下距离,心中笃定意味更加明确。 他也没有太紧张,实在不行就掠夺鬼妈妈。 反正退路千万条,争得不过是那一条唯一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前进道路。 想着,他说:“这个台子上写了三个规则。一,禁止入夜后夜游。二,禁止斗殴。三,务必随身携带洋娃娃。玩家一但违反这三个规则,是不是会被副本的规则就地抹杀?” 珍妮心情似乎很好,在她眼中盛钰几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对待自己的东西,她当然可以耐下心回答:“你说的没有错。做个乖孩子,副本规则就不会难为你们。” “禁止斗殴说具体一点。” 盛钰语气其实不是特别客气,但珍妮就像是一个舔狗一样,根本顾忌不到他的语气,反而十分高兴的冲他解释:“只要不在护工叔叔阿姨面前斗殴就可以了。一但斗殴,不管对象是人类还是鬼怪,又或者是神明,那么护工就会充当法则执行者的角色,有权利攻击并且杀害你们。” 这话讲出来,不少玩家开始思索。 如果反过来理解的话,岂不是他们不斗殴的话,护工就无权对他们进行攻击? 仔细想想,刚才几个队伍上前交洋娃娃,护工包围上去的时候,那几个队伍都是优先出手的人。随后护工才开始反击。 最后一个队伍之所以可以顺利逃脱,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击,一直都在抵抗。而且护工们的攻击其实也没有落到他们身上,严格算起来,他们的动作更像是引诱人的。 引诱人进行攻击。 谁知道那个队伍都是怂的,压根就没有想反击,迅速背弃了自己的队友,跑的比谁都快。 “这个发现简直太有用了。只要我们不主动进行攻击,至少护工这边就无法为难我们!” 好多玩家都感激的看向盛钰。 原本以为这是个大公无私要上去牺牲自己,成全队友的。没想到上去以后,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一个信息点。 丝毫不夸张的说,有了这个信息点,大家这才懂得如何在副本里保住自己的命。 各式各样的目光交汇中,就看见盛钰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除了这三个规则,副本里还有没有其余的硬性抹杀规则?” “没有了。”珍妮耐心告罄,眨眼看了下他手中的洋娃娃,说:“你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最后一个。” 珍妮在等待,大厅的玩家也在等待。 前者越来越不耐烦。 相对应的,后者却越来越期待,期待盛钰会再给他们带来什么新信息。 就看见盛钰上前两步,紧紧揪住洋娃娃上的白布,勾唇笑着问:“对洋娃娃不满意的话,你就会哭。你哭的话,护工就会帮你出气,那我想请问,这个规则和‘禁止斗殴’的规则,到底哪一个更权威。” 珍妮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当然是副本制定的规则更加权威……”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猛的反应过来,一下子愀然变色:“你想干什么!”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钟,盛钰抱起地上的一个小箱子,动作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几乎是几秒钟之内就蹬翻了其他几个箱子。 黑水晶撒的一地都是。 人群瞬间就看傻了眼。 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急,太快。 他们很多人甚至脑子都转不过来弯,宏伟的自我牺牲形象摇摇欲坠,让人啼笑皆非的骚操作迅速将其顶替。要是21层楼真的是一个游戏的话,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狂抠键盘,大叫牛逼。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抢黑水晶,抄光神明的家底。只要不主动攻击,护工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钻bug都不会嘛。既然交娃娃横竖都是一个哭,那我管你哭不哭。” 盛钰一边回头狂奔,一边大声喊话。清亮好听的音色几乎贯穿整个大厅,话语内容听的众人一百个目瞪口呆,又一万个瞠目结舌。 只见他坦荡的不得了,叫道: “你哭你的,我抢我的,咱们两不耽误!” 46、洋房孤儿怨(十二) 黑水晶一撒开, 大厅立即陷入一片混乱。 盛钰跑路的时候很少回头看,他就只感觉到周身人群都在暴/动,疯了一样上去抢夺黑水晶。不止玩家们惊呆, 就连胖子这些队友们也愣在原地, 没想到他会忽然搞这么一出。 无数洋娃娃被投掷到珍妮的脸上, 小女孩就地一坐,差点把自己活生生给气死。 这可能是她哭的最伤心的一次了,听起来也格外真实。光听这个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就能想象出她被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惨状。 盛钰抱的是最大的一个箱子,拎起来也特别沉重, 两只手臂都绷直了。像是有两个风火轮镶嵌在脚底, 机械的牵引肌肉行动,跑到后来, 两只脚甚至都没有触地的知觉。 有几支黑箭跨越他身旁,往护工的方向去。 根本用不了三分钟,盛钰极速跑到傅里邺身边, 颠了颠手中的箱子, 脚步没停:“快走!” “我断后, 你跑前。” 傅里邺身子冲着大厅,人已经进了走廊, 转身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射箭。 这种时候谁也不想废话,盛钰一点儿也没扭捏, 直接与傅里邺擦肩而过,先他一步跑出了十几米。等跑出好一段距离,傅里邺追了上来,一边开弓一边说:“三分之一的护工追了上来。” 盛钰张嘴想说话,一口冷气直直灌入喉咙里, 差点呛进呼吸管道。他索性闭嘴,死死抱住手里的箱子继续闷头逃跑。 这箱子太重了,里面装着满满一大箱子水晶,拎起来就跟石头一样。但丢又不可能丢掉,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宝贝,说什么也不可能撒手。 身后传来多重脚步声,震的走廊哐啷哐啷响。两边墙壁上的海洋生物就跟活的一样,有时候跑路速度过快,看这些墙壁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眩晕感,就好像海洋生物在随之移动一般。 最要命的是墙角的小别墅。 每隔一两米就会有一座小别墅,也许会走廊的响动实在是太大,惊扰了小别墅中的洋娃娃。这个时候小别墅的窗门全部大开,不断有稀碎的小物件从窗口门缝丢出来,砸在地上。 那些东西看上去像洋娃娃的缩小型家具,碗筷等。踩上去滑溜溜的,不慎就会滑倒。 要是往常,盛钰说不定就会中招。 但他现在抱着一个黑水晶箱子,箱子盖还没有上锁,一摔肯定就直接摔开了。到时候黑水晶全部滚落出来,捡都来不及捡。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心疼的一句话也不想说,怀中的箱子不禁抱的更紧了。 潜能在这一刻全部被激发,跑个路跑的跟跨栏似的。任凭洋娃娃们如何百折不挠的扔小家具,那些东西的抛物线仿佛已经凝实了,挨个乖乖纳入盛钰的计算范畴。 就连傅里邺都不慎踩上小勺子,身形微微晃动一下。盛钰愣是一个也没踩到,凶的不得了,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自带屏蔽设置。 屏蔽的就是那些被扔出来的路障。 走廊有很多岔路,盛钰也没去分辨这些岔路,全凭着意念在跑。身后有傅里邺断后,不多时间,竟然还真的被他们甩掉了一批护工。 “还有多少。”盛钰偏头大声道。 傅里邺一直跟在旁边,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说:“还剩二十几个。” 二十几个护工……还是稍微有点儿多。 护工不能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也不能反击。那被包围了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硬生生的抢走箱子。又或者陷入僵持,除非交出箱子。 想着,盛钰抬眸。 面前近三十米处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岔路口。两边走廊不再是储物室这种地方,而是教室。 又不少学生钻出头看他们。 其中有鬼怪,有玩家,也有神明。 两人身上还带着洋娃娃,某些高年级学生一见到他们,像是被打了激素一样,精神忽然无限亢奋。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想要抢夺洋娃娃。 前有高年级,后有护工,两侧还有小别墅不断投掷出来小家具。人一静止,那些小家具准头就高了许多,盛钰冷不丁被打中腿弯,膝盖那边直接麻掉了,一大片都是火辣辣的疼。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现在局面当真陷入僵持了。 盛钰后退两步,背脊与傅里邺紧贴。 后方的护工忌惮的盯着傅里邺手中的审判日,前方的高年级学生垂涎的望着盛钰手中的小箱子。侧面地上有无数小别墅中的阴森视线,走廊外的教室也坐着一大片学生,此时正不约而同的扭过头颅,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盛钰都感觉眼前景象很熟悉,像极了接机时候的粉丝群体。 只不过粉丝眼神都是火热爱恋的,眼前的这些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火热。 “前面有一个岔路口。”盛钰头也没回,警惕的看向前方的高年级,小声说:“右边弯道还堵着很多人,左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形成了一片空地,好像鬼怪和神明都不愿意过去。” “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身后传来傅里邺低沉的声音。 同盛钰一样,他也笔直的站在原地。 身后人极速呼吸导致的身体起伏与动态,这些感官上都能轻易的感觉到。傅里邺有些耳热,抿唇提起弓箭,冲他正对面的护工们虚晃一招,当即就有不少护工下意识护头。 等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这些护工无一例外的脸色青紫,神情愤恨至极。 拉仇恨的功底和盛钰都有的一拼。 盛钰深呼吸一下,说:“不管是不愿意还是不敢,我们都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说罢,他屏住呼吸,艰难道:“我前面全是高年级学生,邬桃桃不是说想抢娃娃的一般都是神明么,我感觉这话没什么问题,面前应该都是神明。那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穿过这些神明。”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三声钝击声。 梆梆梆—— 一开始盛钰差点要以为后面打起来了,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傅里邺用审判日在教室窗口敲击了几下,像是在命令什么。 他的反应也很快,堵塞思路瞬间通畅。 对啊,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既然高年级中抢娃娃的是神明,那么相对应还有不抢娃娃的学生,这些应该都是鬼怪。 脑海中刚翻过这个念头,教室里的学生当真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 一改之前呆滞麻木的模样,全部变得狂热倾慕,他们眼神里的尊崇视线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所有学生都顺着后门奔跑出来,两波不同阵营的学生瞬间就战成一团。 盛钰还在愣神的时候,傅里邺就一把抓过他的手臂,牵着他突破重围。 所有喧嚣声一下子都被抛在了身后,转过走廊,面前是一个狭道。道路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雕花大门,上面涂上很多鲜艳卡通色彩,和门的材质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十分诡异。 盛钰回头看了一眼,鬼怪和神明打的不分你我,就连他这个鬼王都不能将其分辨。 部分神鬼倒在地上,尸体的形状被不知名力量拉扯,逐渐现出原型。 各个都是稀奇古怪的形状,体积还膨胀了好几圈,看上去像东方神话里的怪物一般。 “门没锁,先进去。”傅里邺说着打开门,先将盛钰拽进去,随后再入门。 盛钰只来得及看一眼,门就合上了。 ‘啪’的一声。 这门上面好像附着有奇怪的力量,一合上就阻拦了所有的声音,屋子里安静的不像话。 进了新环境,两人都没有放松。 盛钰下意识用视线整个扫视房间,先是看了看里面有没有敌人,发现是个空房间之后,他这才缓缓送出一口气,就着门直接坐在了地上。 房间很大,但摆设其实不是很多。 床在靠墙位置,床单拖延及地,只露出一丝小黑缝,看上去黑布隆冬的。 傅里邺没歇着,快速走到床边,掀起被单往床底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东西,他放下床单。转身的时候视线就凝聚在办公桌上。 除了床,这么大的一个房间就只剩下那么一张办公桌。 办公桌处于正对面的位置,上面有一台屏幕很大的电脑。桌面是大理石的,光洁到几乎可以反照出人像。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小牌子立在桌子边缘,上面用花体英文写有一行字。 【vice-president】 好不容易缓过神,抬眼就看见这行字,盛钰起身,心酸的把箱子放到大理石桌面上。 顿了顿,他说:“到底是你非还是我非?” 傅里邺毫不犹豫:“是你非。” “你快省省吧。”盛钰好笑的看他一眼,指着花体英文小牌子:“往哪里跑不好,跑到副校长室了。要是我一个人跑,绝对不会这么非。” 傅里邺也好笑的看了回去:“要是你一个人跑,说不定直接跑进校长室。” 说话前,他的视线一直凝视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只有在盛钰说话的时候他才抬头认真听。说完话后他又低下头,眼神跟钉子一样牢牢钉在电脑屏幕上。 见状,盛钰绕了一个圈,走到电脑前。 屏幕上是一个从上往下照的影像,成像是一个走廊全景,正是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个。 “这是外头的监控?” 盛钰看了好几眼,皱眉说:“我们进来之后还没有鬼神敢靠近这块走廊。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一般来说,明明猎物近在眼前,boss却选择逃离,那么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种现象。” “说明有更大的boss来临,他们不敢过来。” 傅里邺接出了他下半句话,他收起弓,语气还算轻松:“不用担心。你和我,我们两个才是这个副本最大的boss。” 这话说的太酷了,盛钰连忙谦虚说:“那是,跟着傅佬混,大杀四方横扫六合。” 傅里邺瞥他一眼,张嘴就学:“盛哥也厉害,跟着盛哥混,烧杀抢掠无所不能。” “打住,不要再阴阳怪气了,胖子叫叫就算了,你叫我哥我可受不住。”盛钰笑出了声,等激荡的情绪过去,他平复心情,眼热的看向桌面上的小箱子:“来吧,准备开箱!” 说着,他迫不及待打开小箱子。 箱子盖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要看见佛光普照大地,晃了晃神才发现是错觉。不过那满满一小箱子的黑水晶,少说也有一百来颗,看着就充满了富豪以及阔佬的气息。 “我扛了最大的一个箱子跑。”盛钰挑眉,又冲傅里邺眨眼偷笑:“刚刚说分你一半来着,咱们一人一半,看谁先开出技能,或者武器。” 检验欧非的时刻来临。 傅里邺左手抠了块黑水晶出来,道:“来打个赌,你觉得我会在第几块开出新东西。” “我赌你开不出来。”盛钰开玩笑说:“跟着你非都非死了,跑路都能跑到副校长室……” 在他说话的档口,傅里邺左手拿着黑水晶,往右手手心卡牌出一怼。 那张卡牌立马散发出莹莹光闪。 老天爷啊,这特么的一发入魂?! 盛钰惊悚的看了一眼傅里邺,心道这个打脸来的也太快了点。还好刚刚没有傻缺到和傅里邺说赌注,不然真的是要亏死了。 欧皇本人似乎也有些惊讶,傅里邺迟疑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房间内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仔细听卡牌里传出的声响。 【铁石心肠】 【接触对象皆可机械化,触碰物件、生物在一瞬间变成钢铁形态,失去生存体征。此技能为傲慢王专属技能,来源自内心永不臣服的傲慢,所有蔑视的存在都将无法抵御这份傲慢。一但鬼王本身遇见臣服对象,此技能将会无限反噬。】 一听这个技能表述,盛钰心叫糟糕。 接触的生物都会变成机械钢铁,这个技能听起来很强大。特别是傅里邺原本的精神控制技能搭配审判日是远程攻击,现在加了一个铁石心肠填补上近身攻击的薄弱,简直是如虎添翼。 前提是那把恶诅匕首不要插在他的心脏上。 这个技能和那把匕首几乎是两个完全相悖的存在,一个是要人永不臣服,另一个是要人永久的臣服。长久消磨下去,技能和匕首当然不会遭受什么创伤,首当其冲的是傅里邺。 正要开口说话,面前人身形忽然一晃,紧接着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盛钰原本想要扶他的,手却硬生生的被吓停在半空中,眼皮都跟着疯狂跳动。 只见傅里邺跌倒下去所扶椅子,大理石桌底,还有地毯……乒铃乓啷的,这一连串的东西全部都从物体角落开始钢铁化,只是几息之间就变成了能够反射冷光的钢铁制物。 看傅里邺撑在地上,盛钰赶紧蹲下,急道:“我就说你非吧,你还不信!” 傅里邺脸色苍白看他一眼,挥手之间桌椅地毯全部恢复了原状。但也仅仅如此,做完这些他脑袋就一耷拉,似乎陷入了技能反噬之中。 这口锅盛钰肯定是要背的。匕首确实是他刺下去的,但是扶不扶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情急之下他拽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拎了一支笔出来。关上抽屉以后,盛钰试探的将笔戳了戳傅里邺,心虚道:“你还好吗?” 没回应。 并且那只水性笔还变成了钢铁材质。 刚出危机,又遇见了新的困难。 盛钰叹了声气,到底还是没下定决心去碰傅里邺。他起身正要拿小箱子,眼神忽然一顿,定在了电脑屏幕之上,整个人一瞬间僵在原地。 监控里,一个女人款款走来。 这张脸盛钰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同他厮杀过无数次,已然结下血海深仇的鬼妈妈。 这个女人是副本的副校长??! 盛钰心里吃惊,忍不住再看监控。 也不知道鬼妈妈是从哪边过来的,踏着高跟鞋一脸出神的模样。沿路鬼神都不敢接近她,只敢远远的盯着看,这对于盛钰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鬼妈妈暂时不是冲他来的。 且没有鬼神通风报信,要是躲在办公室里,兴许就欧气大发的瞒了过去呢。 这些思索的过程仅仅就在几秒钟之间完成。盛钰当即在办公室里四下张望,最后视线盯紧了靠墙的床,更准确的来说,是床底。 这个时候再犹豫那就太搞笑了。 他单手抱起装满水晶的小箱子,另一只手伸向傅里邺的时候顿了几秒钟。眼见着监控里鬼妈妈离门越来越近,盛钰狠狠一咬牙,伸手搀过傅里邺的肩,僵了一瞬,意外的发现自己还正常。 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根据电子音所说,傲慢王本性永不臣服。但是遇见了他,算傅里邺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电子音所说的反噬还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傅里邺的模样,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更具体的东西得等他醒来之后才能问了。 心里这样想,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 连拖带拽的将这人塞进床底深处,盛钰就地一滚,刚把小箱子也拖进去,门就吱呀呀开了。 所有动作在一瞬间僵住。 床底下是一片黑暗,床单离地面还有一条缝的距离,所有的光亮全靠这一条缝。并且这条缝还不透光,有没有缝基本上对床底不造成影响,抬眸看过去,就跟瞎了眼睛一样。 视觉被蒙蔽,听觉就尤其的突出。 只听见高跟鞋底哒哒哒踩在地面的声音,鬼妈妈似乎一直在房间里转悠。 她的步伐缓慢,听起来不像是发现了不对劲,而是自己本身在焦急困扰着什么事情,不自觉的在办公室兜圈子。 这个发现让盛钰松了一口气。 他瘫倒在地,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视线往那条缝隙外看去,鬼妈妈的红色高跟鞋离得很远,依然在办公桌周围转悠。 刚要挪开眼神,盛钰整个人一个激灵,又瞬间扭头看了过去,视线紧紧盯准一物。 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那东西还在原地。 靠,那只‘钢笔’忘了带进来! 它现在就在大理石办公桌下面,鬼妈妈几次都转悠到钢笔周围,让人提心吊胆。好像只要她微微一俯身,就能发现这只明显不对劲的笔。 迟早都会发现的。 就算不俯身,看鬼妈妈的行走曲线,总有会踩上钢笔的时侯。 盛钰在面对非灵异事件的时候,胆子还是很大的。 不过仅仅是胆大没有用,还得心细。 他抿唇,在黑暗中缓慢又小心的打开箱子。 很好,没有发出声音。 这仅仅是成功的第一步,盛钰一点儿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感觉到,反倒是满头满脑的压力。 要是还开不出武器或者技能,那就只能消费宝贵的贪得无厌技能机会了。出了床底后的距离,目测应该可以掠夺鬼妈妈。 但怕就怕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掠夺呢,恐怕就会被活生生冻成冰渣子。 话虽然这样说,试还是要试的。 盛钰在心里默念掠夺,一点回应都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看看能不能开出其他技能或者武器。 一颗,两颗,三颗…… 盛钰速度很快,手也很稳。 动作十分机械的从小箱子里摸黑水晶,往卡牌上放。一放就是一大把,手心卡牌一直都在微微发热,却迟迟没有什么动态。 那些黑水晶就像泥牛入大海,顷刻之间消失不见,根本就是入了个寂寞。 这下子盛钰总算是明白了。太苟了,明显是他非,刚刚还硬要赖给傅里邺。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耳边还不断回荡着高跟鞋声音,就跟催命一样。 哒哒哒……哒哒哒…… 时远时近,时快时慢,让人无比煎熬。 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到了后来,盛钰大脑也跟着动作机械起来。 他只感觉自己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这种压抑的环境让人实在透不过气,手指头再往里一伸,箱子基本上已经见底,只剩下寥寥几块黑水晶。 “……嗯?” 床单外传来一声疑惑声,沿着缝隙看过去,只能看见高跟鞋底,好巧不巧踩在钢笔上。 ……糟了!鬼妈妈发现了那支笔! 出神的大脑终于勉强回归正常机理,所有理智在一瞬间就回笼,心也直接沉到了谷底。 盛钰咬牙摸了几下小箱子,貌似已经没有黑水晶了,卡牌还是温热的状态。 如果可以说话,他现在真的很想揪着自己的右手骂出声:满满一箱子黑水晶都喂不饱,你怎么这么贪啊啊啊啊!! 不行,理智,要理智。 他在心里劝阻自己,勉强打起精神再去摸小箱子。刚刚都是囫囵吞枣一般的摸,这一次他细致了不少,竟然还真在箱口处摸到了一颗。 那颗黑水晶卡在箱口凹陷下去的缝里,抠了好几下才抠下来,顽强的不得了。 这是最后一颗了,最后一次机会。 盛钰深吸一口气,刚要将黑水晶怼到右手手掌处,后脖子忽然一阵鸡皮疙瘩。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也许是一分钟前,又或许是三十秒以前。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她停住了。 “咕嘟——” 下意识的吞咽口水,盛钰一寸一寸的扭头,咬着牙朝缝隙之外看。 心跳频率在这一瞬间几乎是拔到了最高点。 入眼所及是一支被钢铁化的水性笔,一双涂有红指甲的手握着那支笔。顺着这两个东西向上看,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鬼妈妈趴在床外,忽然牵起一抹血腥笑容。 “找到你了。” 她一字一顿的说。 47、洋房孤儿怨(十三) 距离最多也就半米吧。 感觉鬼妈妈呼吸的冷风都能扑在面颊上, 盛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忽然冷静下来。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可以选。 一就是现在直接掠夺,然后和鬼妈妈混战在一起。这样势必会伤到还在床底的傅里邺。 二则是爬出去, 先引开鬼妈妈再说。 床底下很深, 要是直接爬出去, 只要鬼妈妈不是长了一只狗鼻子,凭空闻到傅里邺的气息。那就不用担心傅里邺的安危,鬼妈妈很有可能都没看见床底下还有一个大活人。 没有思考太久,盛钰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抉择。 他佝偻身子,一脚踹向鬼妈妈。 后者面色一狠, 转过身子避让开来, 就地站起身,阴测测的停在原地。 盛钰就势爬了出去。 一神一鬼王对视几秒钟, 最后是鬼妈妈先忍不住开口。她眼睛血丝密布,秀美的容颜都因为仇恨而扭曲在一起:“我现在不想杀你。” 盛钰点头,这种套路他太了解了。 “你是想先折磨我, 再杀我?” 说着, 他讲两只手背到身后, 心中不断默念着‘拜托了拜托了’。最后一次黑水晶机会,要是还是什么东西都开不出来, 那他以后拿到黑水晶都存着,用在爬楼都比用在卡牌划算。 这也太非了, 非到没有资格用在卡牌。 心酸的将黑水晶怼到右手卡牌处,卡牌立即温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钰觉得这一次的温热程度,好像比之前几次都来的强。 只不过卡牌还是没有什么异动。 难道又没有开出技能或者武器…… 想着, 他更心酸了:“你打算怎么折磨我?” 鬼妈妈忽然仰着头大笑好几声,笑的眼角都挤出了眼泪,缓过神之后,她平视着盛钰:“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我孩子的血液。还有副本里那个死胖子身上也有,你们是怎么杀死我的孩子。” 尽管情况看起来不太允许,但盛钰还是心里不停的吐槽:问问问,人都死了还问,难不成是想了解自己孩子死亡的细节么。 面前出现一行小字。 【凝结冰霜(魂能)】 【触血即凝。只要接触到血液,冰霜就会顺着血液蔓延进伤口,将敌方冻成冰雕。内部降解,冰雕打碎,尸体也不复存在。】 【特性可融合魂力,短暂成长。】 【是否选择掠夺神明能力?】 【是/否】 这次和以往好像都有点不同。 以前掠夺玩家技能或者神鬼能力,从来没有看见能力后面还加个特效的备注的。‘魂能’和‘魂力’同样也触及到知识盲区,也许这是金银铜不同领域的差别吧。 是——盛钰在心里默念。 【掠夺失败。】 “…………” 内心的平静感被打破,盛钰面上不见任何慌张,睁着眼睛和鬼妈妈瞎扯:“我当时就是一个在场见证人,真没伤害你孩子。” 鬼妈妈不中套,冷笑一声:“你身上的血味比那个胖子浓郁很多。怎么,在旁边看着他们争斗,最后跑过去给出致命一击?” 盛钰沉默。 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身后是陷入昏迷状态无法自我保护的人。但他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更别提去兼顾傅里邺的安危。 能做的也只有引开鬼妈妈。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朝门的方向走,见鬼妈妈没有阻拦,盛钰深吸一口气,继续面不改色的瞎扯:“他当时和胖子打的很血腥,我能做什么啊,我什么都不会。就在原地躲鬼火,可能离得近吧,被他的血液溅了一身。至于血味浓郁……相信我,多洗几次澡,说不定就没这个血味了。” 这话扯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就权当是在拖延时间,等到了门边,鬼妈妈终于开口,表情有些急:“你说的鬼火,那个魂能最后到了谁的身上,是不是那个胖子?” 一听这话,盛钰瞬间就悟了。 鬼妈妈不杀他不是想要折磨他,而是有急于想知道的事情,只能通过他来求证。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能正面回答。 再说他也不知道鬼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凭意念瞎编:“当时在场还有许多人,我看他们打的太混乱,一直缩在小角落里躲着。印象里鬼火好像是蹦到了一个人身上,眨眼间就被吸收,然后你的小孩就……咳,走的很安详。” 一边说着,盛钰还演上了,满脸回忆起血腥场面的同情,或许还有点后怕。 鬼妈妈似乎信了,先是咬牙切齿说‘一定要将魂能抢回来’,随后缓和表情,看似友好的说:“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我就不杀你。” 放屁。盛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表面上他先是一愣,然后佯装喜出望外说:“太好了,我相信你,那我直接和你说吧。” 像是思考了一会,盛钰继续开口:“那个人是个男的,头发很短,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我看见的是背影,也许三十吧,也或许四五十。当然也有可能他长得急,真实年龄就二十来岁。短头发也不一定是男的,也可能是剃光头的女人……” 鬼妈妈皱眉:“有没有其他特征。比如身份卡牌,或者说副本结束爬到了哪一个楼层。” 手心卡牌越来越烫,盛钰将手指头悄悄勾上门把手,说:“当时有几百个人一起爬楼,最后应该都到了三楼。也就是上周副本他应该还在三楼,这周就不知道在哪里了。特征的话……让我想想啊……他长得特别丑,丑的惨绝人寰。” 鬼妈妈眉头皱的更深,质疑说:“你不是讲只看见他的背影了吗?” 盛钰重重点头,煞有其事的忽悠:“对啊!但是从其他人看他的表情来分析,那个人长得应该目不忍睹,不然大家不会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自黑起来他是一点也不输的,只要能摆脱自己的嫌疑,那当然是疯狂往反方面说。 “至于身份卡牌,这个我看的很清楚。” 讲到重点了,鬼妈妈的表情不禁严肃起来。 盛钰顿了下,像是担心般开口:“我说出了身份卡牌以后,你就会放我走吗?” 鬼妈妈点头,她的演技比盛钰差太多,嘴上连连称是,眼神却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根本不用过多猜测,只要盛钰把身份卡牌编完,面前的这个女人就会毫不犹豫发动攻击,瞬息间就会让他变成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盛钰手指头用了点力气。 这种门非常难开,也不知道傅里邺之前用了多大的劲,反正他现在反着手腕去拽门把手,那玩意跟个装饰品一样,纹丝不动的挂在门上。 使了吃奶的力气都一动不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有没有使劲。 最恐怖的是右手手心越来越烫,好似在酝酿着什么东西,烫到手臂都跟着发痒。 就跟无数小蚂蚁爬上了自己的手臂,一直沿着手臂向上爬,最后从鼻腔,耳朵,眼睛等地钻进了身体内部。爪子的倒钩无时不刻勾着体内脉搏,血液流通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痛。 盛钰强忍着疼痛,说:“我当时看见那个人使用技能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本着好奇的心理,我就看了一眼他的身份和技能。但看归看了,这个我不可能直接和你说吧,要是你把我杀掉怎么办,我都没地方去说理。” 赶在鬼妈妈动怒以前,他迅速补充道:“这个副本快结束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 鬼妈妈先是迟疑了一会,随后才问:“魂能和那个人融合之后,出现了什么现象。” 这是在考他了。 刚刚说的所有话都是编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鬼火还能和人融合,这事盛钰也是第一次听说,更别提出现什么现象了,他哪里知道。 危机感蔓延上来,盛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瞎猜,猜错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 只能避其锋芒。 他理所应当说:“我都说了我当时缩在角落里,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关注什么现象。” 局面僵持住。 鬼妈妈眉头越拧越重,眼神里的质疑也越来越多:“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这个感觉没毛病,骗得就是你。 盛钰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随后满脸的震惊和受伤:“打也打不过你,说出实情你都不信,我现在完全是无抵抗状态,根本没想和你作对……” 一句话还没说完,手心卡牌忽然开始响。 【赐福玫瑰】 【此武器可在受到攻击时自动凝结出防护盾。一但敌人的攻击打在防护盾上,之后它的血液就可以滋养赐福玫瑰。滋养到一个程度时,玫瑰将会幻化成一把剑器,以供舔血放招。】 随着这个声音,身前出现一支红色的玫瑰。花瓣全开,其实仿佛还凝结有露珠,看上去娇艳欲滴,还散发着阵阵幽香。花瓣底下没有绿叶的衬托,有的只有荆棘和干柴的枝干。 这朵玫瑰出现的时机太巧,晃晃悠悠的飘荡在盛钰身前,最后插到了他胸前的兜里。 办公室气氛沉重。 鬼妈妈一言难尽:“这就是你说的无抵抗?刚刚我们交谈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用黑水晶?” “……” 盛钰尴尬说:“我这个人做事就喜欢高效率,嘴上说着话,手上闲着也是闲着。” 鬼妈妈终于反应了过来,怒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愚弄我!贪婪王,你太自大了!” 说着,她举起手,指尖凝结出一大片小小的碎冰,跟冰雹一样冲盛钰砸来。 也就是在这时,身后的门忽然开启。 盛钰先是高兴,门开了就意味着他可以逃跑。这股高兴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蔓延开来,就被一种油然而生的惊悚感所替代。 不对,他刚刚根本就没用力,这门是被人从外面打开的! 盛钰猛的偏头,抬眼就看见有许多高年级挤在门前,为首的高年级迅速伸手,掐住他肩膀上的洋娃娃,拽着洋娃娃就要转身逃跑。 洋娃娃手还死死揪着他的肩膀,盛钰被这股大力拽的一个趔趄,险些几步摔跤。 后脑勺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闷响,应该是碎冰打在防护罩上的声音。 还有女人疯狂的大笑:“贪婪王,你很聪明,但你的敌人太多了。不愿意说是吧,大不了等高年级学生抓住你,我逼你说出来。怎么,要么你现在来求我,这些高年级学生很听我的话,只要你跪下来求我,再告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会留住你这一条狗命的。” 情况紧急,盛钰根本来不及顾忌身后的攻击,反手抓住洋娃娃,气到眼睛发红。 鬼妈妈还在兴奋的大吼:“快点做出决定吧,等洋娃娃被抢走,触犯副本规则,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这他娘的简直太绝了! 鬼妈妈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又冒出一群要来抢洋娃娃的高年级。 他死死拽住洋娃娃,两方扯动之下,娃娃发出痛苦的悲鸣,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下,这种悲鸣就特别应景,几乎是替盛钰在悲鸣。 “谁说这些高年级是来抢洋娃娃的。” 盛钰手下用力,面上发狠,忽然冷笑两声:“明明是来帮助我的。” 鬼妈妈也笑了:“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盛钰根本懒得和她多说。 赐福玫瑰,舔血放大招。 前提是敌人的攻击得先打到防护罩上。 就像他刚刚说的,面前这些高年级神明哪里是来和他抢娃娃的。 这些神明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的福音,瞌睡了就送来枕头,缺血滋养赐福玫瑰,他们比鬼怪都要积极,比小弟还要更像小弟。 这不,立马就来送血了。 “不是玩家优先攻击之后,你们才可以代替副本执行法则吗。好的,我来了。” 说着,盛钰一巴掌狠狠扇上某个高年级的脸,‘啪’的一声脆响,扇的面前一片高年级全是茫然的神情。那个被打的最为茫然,小拇指虚无的勾了两下洋娃娃,最后迟钝的看向盛钰。 就见到后者凶的一批,恨铁不成钢道:“抢什么抢,你们来打我。不打到防护罩上,算我贪婪鬼王看不起你们这群弱鸡!” 鬼妈妈:“……???” 在场有盛钰这个玩家,还有无数神明和鬼怪,按照人头来算,少说也有五十多个。但这么一大批人聚集在一起,却诡异的集体陷入沉默,似乎都在消化盛钰所说的话语。 明明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但整句话连起来,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狗啊!!! ——您做个人好么,贪婪王。 他们的视线无一例外的崩溃,仿佛都在传递着这个一言难尽的讯息。 48、洋房孤儿怨(十四) 如果没有理解错误的话, 新技能赐福玫瑰应该是个可攻击可守护的武器。 根据书面意义来看,受到攻击的时候,玫瑰会自动生出一层防护罩, 这点在鬼妈妈攻击盛钰的时候就得以验证。而防护罩是可以吸血的, 用这份血液来滋养玫瑰, 当滋养完毕,玫瑰就可以转守为攻,变成剑来进行攻击。 只有在敌人攻击防护罩以后,他们的血液对玫瑰才有效用,不然即使喷到防护罩上也是无济于事。这也是盛钰刚刚主动打高年级的原因, 打了高年级以后, 这些高年级才可以反击,这是前不久刚发现的副本规则。 高年级反击到防护罩上, 紧接着盛钰就可以想办法将这些人打出血,来滋养赐福玫瑰。至于怎么让这些人出血,这都是高年级学生打到防护罩以后的后话, 他暂时也没想好。 不过这里面有两个误区。 一是防护罩的持久性。是否在遭遇所有攻击时, 防护罩都能坚挺住呢? 盛钰认为不可能, 如果真有这么牛逼的防御性武器,那他之前就不叫非, 那叫所有的非都是在为拿到神级武器的欧做铺垫。 二是这里的血液到底指的是什么,敌人的血液, 队友的血液是不是毫无区别。只要有人攻击他,那么这些人的血就是有效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盛钰也可以自己攻击自己,然后用自己的血来滋养玫瑰。 这就衍生出两条道路,一条是求打成王路, 到处苟着,求着、或者强迫人家打自己,之后绝地逢生,踩着敌人的鲜血成长。另外一条是自/残成神路,利用自己的血来滋养玫瑰,这样听起来很危险,但也为是省事的一种办法。 以上两个误区都是他发散思维,根据电子音话语没有提到的事情来想的。具体的还要等进一步验证,一切都尚在摸索之中。 眼前的危机,正是验证武器的绝佳机会。 他能想到这些,鬼妈妈又不是傻子,一看盛钰的做法,她立即就猜到盛钰想要干什么。 “你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贪婪王。” 鬼妈妈阴测测的笑了两声,说:“高年级学生都是铜领域神明,而我是银领域下来的。就算是本能压制,他们也应该要听我的话。我不让他们攻击,他们就不会攻击你,想踩着我们的血上位,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着,有更多的冰打在防护罩上。 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反正盛钰的视线都被这些冰给盖住了,根本看不见其他。所有的冰打在防护罩上,都只是激起了一层浅浅淡淡的涟漪,一点儿也没伤害到防护罩。 是赐福玫瑰的保护效果太强了吗? 不,盛钰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眼前的冰霜比上次副本见到的小了太多,估计上次副本那一箭把鬼妈妈打狠了,她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养好,连防护罩都破不掉。 见状,盛钰也就不再看鬼妈妈。 他直接转身,迎面对上无数高年级。 “来打我啊。” 盛钰音色沉下去,眼角微微弯着,看上去像极了诱惑神明堕落的魔鬼。 高年级神明们面面相觑,最后纷纷举起手,五指蜷曲成爪状。 也许他们本身是有武器的,只不过被幻化成人形的时候,这些武器也跟着幻化掉了,这就导致这群人看上去像是赤手空拳在搏斗,然而打出来的攻击,却总是能带上一种类似于冷兵器挥舞之间的刀风。 就要神明们举棋不定之时,身后传来鬼妈妈的一声尖利咆哮:“不要打他!” 高年级神明们变得更加茫然了。 眼前的情况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实属诡异,明明是敌人的贪婪王好似迫不及待一心求死。不仅主动攻击他们,甚至还要求让他们打回去。 而某一方面算是神明领导的鬼妈妈却强硬的制止他们,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看起来都不像是对待敌人的态度。 完全反了,这两人的态度完全颠倒。 铜领域对银领域具有本能服从性,虽然心中依旧一片茫然,但他们还是逐渐放下了手。连原本要抢洋娃娃的那个高年级都松手,作势要后退,离开这片走廊。 洋娃娃顺着盛钰的手臂,重新爬回他的肩膀上,哭唧唧的待在原位置眨眼睛。 鬼妈妈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就被僵硬与凝滞代替。 门后忽然出现一层黑烟,这种黑烟很细,不是雾状,而是一种更为凝实的固体状。 它们在上半空之间环绕翻腾,最后依次下落,飘荡到高年级的面前,看高年级学生的表情,这些黑烟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也许是由于身体构造的不同,黑烟传递出的是一种盛钰听不见,也不会懂的频率。 神明们听见了,鬼妈妈也能听见,就连落在走廊最后方的鬼怪也能听见。 他们刚刚一直想挤到门前面来,无奈神明一致挤在门前,一个个牢牢杵在原地,他们根本寸步无法接近。本来还自责帮不上己方的王,一看见黑烟,立即有鬼怪激动的向盛钰传递消息:“是副本的至高神,抛去领域压制,他才是这个副本地位最高的神明,他在要求神明攻击您!” 盛钰一愣,也没说话。 明明说的是攻击他,身后的鬼妈妈表现的比盛钰更加激动,冲着那些黑烟大喊: “不可以!我们明明说好了,副本玩家的事情听你,如果遇见了鬼王,有关鬼王的事情全部都得听我。你怎么可以临阵出尔反尔!!” 代替黑烟回答的是眼前的高年级神明。 他们就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魔怔住了,口中纷纷念着:“把你的身份给我……把你的身份给我……” 说着,他们就举起手,无形的刀风切割在防护罩上。同鬼妈妈扔出来的冰一样,这些攻击就像是挠痒痒一般,无论重叠了多少道刀风,都只是在防护罩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涟漪。 初步估算,赐福玫瑰应该不是消耗品防护罩,而是临界值防护罩。 前者根据攻击次数的多少来消耗防护罩,一但积累到一个程度,防护罩就会不堪重负碎裂掉,这也是何平与邬桃桃手上防护罩的效用。 而后者,则是根据单次攻击的临界值来算。无论受到多少次攻击,只要同一时刻施加威力不超过防护罩的临界值,那么防护罩就会巍然不动,就像现在一样。 当然了,以上都仅仅是盛钰的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绝对正确的。反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这种猜测看上去还像那么一回事。 走神了十几秒钟,盛钰迅速回神。 神明们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散乱,看上去无组织无纪律,你先打一下,我再打一下。打来打去全都是打了一个寂寞,他根本毫发无损。 见到这种状况,盛钰索性也不着急了。 除非面前这些神明跟拔河一样喊着口号攻击他,像是‘一二三打,一二三打’,要不然都不会超过防护罩临界值,伤不了他。 但他就不一样了。 这种时候就要感谢傅里邺,虽然这人还在床底下睡大觉,但盛钰还是意思性的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傅里邺的未雨绸缪。 那只黑色的箭盛钰一直揣在身上,开始还是拿在手上,后来嫌弃其碍事,他就把黑箭牢牢的绑在裤腰带上,跑了一路打了一路,黑箭晃晃悠悠的甩了一路,现在还在裤腰带上绑着。 盛钰翻手解开活结,拿稳那只箭。 这一击若是中了,这些高年级的血液多多少少也能滋养赐福玫瑰。质不行,那就靠量取胜,血液积累的多,他就不信玫瑰无法变成剑。 想这些的时候盛钰手上的动作也一点儿没停,他举起箭支,对准面前高年级学生的脖子,就要用力刺下。 异常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眼见着那箭支头的冷光就要靠近神明的脖子,身侧忽然闪过一丝寒芒。 寒芒附着有冷气,只是在身侧掠过去,都激起耳后根满满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是慢动作回放一般,盛钰的视角里只能看见高年级神明惊愕的视线,紧接着神明连人带着同伴就往后狂飞好几米,翻腾的摔倒在地。 门框边倒了一大片人,原本拥挤的环境在一瞬间就变得空旷清新。 环境变好,盛钰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仔细一看,刚刚的那道寒芒正是鬼妈妈扔出来的冰块,她似乎也发了狠,用尽全力一击,将神明全部都击散开来。 这个时候追上去也没有用,鬼妈妈攻击一次,他追上去就会攻击第二次。根本摸不到神明的边,再追上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盛钰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见鬼妈妈冷笑着说:“你肯定看了我的能力,知道我的能力附着有冰霜魂能。我孩子的鬼火也是一种魂能,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应该说所有神明鬼怪都迫切需求,想要争夺这个魂能吗?” “……” 就像她说的那样,盛钰刚刚确实看了鬼妈妈的技能——凝结冰霜(魂能)。 印象里不止有这几个字,除开能力的介绍,下面还多出一句不曾见过的小字:特性可融合魂力,短暂成长。 魂能,魂力。 这些都是未曾听说过的东西,不过联系以前在现实世界玩的升级游戏,盛钰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他说:“魂能可以融合魂力,短暂成长……魂力从哪里来?” “你以为只有你可以通过鲜血让自己的技能成长?”鬼妈妈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道:“我也可以,只不过我需要的是同类的命。” 她身前凝结出更多的冰块,这些冰块比之前看到的块头更大,降温效果也要更强。 联系一下刚刚攻击神明的手段,盛钰很聪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魂力来源于神明!” 他猛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高年级神明。同一时间,鬼妈妈的视线也漂移到神明的身上。 鬼怪们距离太远,近处摔了一地的神明,现在一个个躺在地上,恐惧的看着这两个人。 现在的状况就是,鬼妈妈无法打破防护罩,也无法伤害到盛钰。而盛钰迫于冰霜压力,也根本无法近鬼妈妈的身,那些冰块的低温就可以冻到他手脚发麻,再离近些,他估计动都动不了。 他们两人都是雷打不动的‘不变量’,那么唯一的变量,就产生于高年级神明之间。 谁杀的多,谁就可以更快的成长。 想到这里,盛钰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身形一动。与此同时,鬼妈妈也开始行动。 在神明的视角里,两道黑影快如闪电,仔细看,能看见这两人眼眸中闪烁的嗜血光芒。此时此刻他们就好像沦为超市大减价的商品,被两个来买菜的人盯上,势必要夺取他们的性命。 神明们下意识匍匐在地,疯狂的往后爬。 混乱中,不知道是盛钰还是鬼妈妈大喊了一句,这声音将他们拉下更为残酷崩溃的深渊。 “那就来比比谁抢到的人头多!” 49、洋房孤儿怨(十五) 眼前一片混乱, 杀到后来,盛钰都快要杀红了眼,根本分不清敌我。 有神明仓皇的逃窜, 被箭支插在原地, 鲜血喷涌到防护罩上。玫瑰的花瓣总共有六瓣, 那些鲜血喷上来,只堪堪让其中一瓣底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深红色,其余花瓣还是玫红。 鬼怪比神明要忠诚许多,面对鬼妈妈的冰块攻击,那些神明第一个反应都是回身逃窜, 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反观鬼怪, 见自己的王有需求,他们都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 以身体拦住神明,还有把神明按到盛钰面前让他捅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盛钰还不至于觉得他们忠诚。 杀到后来, 还有鬼怪主动攻击盛钰的防护罩, 然后自裁在他的面前。 鲜血被防护罩拦下, 那层薄薄的光膜已经变成了一种看上去很浅的桃红色,鼻尖能嗅到的只有残酷的血腥味。 盛钰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总觉得21层楼越闯到后, 他自己的认知就逐渐开始模糊。那些现实世界的光影都在远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喧嚣与鬼王的荣耀。 也许到之后某一天, 他会彻底忘记人类的身份,自我代入为鬼王。等副本结束回到现实世界,面对正常的生活,他可能还会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抛弃了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现在来不及考虑的事情, 反正到此为止,盛钰还是牢记自己是一个人类的。 看见鬼怪们前来送死,他心有不忍,抗拒喊道:“不要来送人头,拦住神明就可以了!” 鬼怪们很听话,终于制止了无端狂热。 然而就算有鬼怪们的帮助,盛钰还是天然就比鬼妈妈少一层优势。 他是近战攻击手,只有身至神明身边杀死神明,血液才会溅到防护罩上。一来一回多多少少也会耽搁一些时间,这就导致战斗进行了有那么一会儿,六瓣花瓣也只染红了三瓣。 鬼妈妈却没有这个限制。 那些冰霜与冰块一靠近神明,就会将神明给冻成冰渣子,吸取魂力。 这个过程是在逐渐积累的,越到后来,盛钰体能消耗的越严重,赐福玫瑰却迟迟无法滋养成剑。反观鬼妈妈,这应该不会是错觉,盛钰明显感觉到她扔出来的冰块越来越大,威力也越来越强。 更为直观的感觉就是周遭的温度,原本只是离得近的时候能感觉到夏日冰寒刺骨,但是现在距离足足有十米之多,那股冷风就已经剐蹭到盛钰的脸上,脸颊都被冻的生疼。 即便是短暂性提升实力的能力,也比他现在的状态要好太多。也许鬼妈妈之后会受到能力的反噬,但是至少现在,她变得无比强大。 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走廊里已经倒下了太多的神明,留下的人头越来越少,其中更多的还是鬼怪。入眼所及血流成河,血腥味沿着鼻腔直逼大脑,冲的人头脑发昏,反应都比平常慢了一拍。 也许是感觉自己能力到了一个阶段,鬼妈妈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脱掉脚下的高跟鞋,原地揉了揉脚腕,先是偏头冲身后的鬼怪们冷笑一声:“别急,解决了贪婪王,待会就会轮到你们。” 接着,鬼妈妈转头看向盛钰,“我现在拦在鬼怪和你的中间,就算鬼怪能自/杀护你,那些血也溅不到你的玫瑰武器。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做到这个地步,贪婪王,你比传说中要更加难缠。” 盛钰拔出黑箭,将其重新别在裤腰带上。 杀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女人穿个高跟鞋,行动总会有些不便利,再加上鬼怪们的帮忙,论抢到人头的数量,他其实不输给鬼妈妈。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赐福玫瑰只染红了三瓣,第四瓣还差一半。但凡只缺半瓣,盛钰就可以对自己下狠手,试试看能不能用自己的血来滋养玫瑰。 但是这缺的可不是一点点,没必要那样做。 他叹了一声气,心道傅里邺这一觉睡得真好,睡醒了,套牢他的枷锁也随之消失。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感觉开心吧? 没有了恶诅守护匕首的迷惑,终于可以正常的思考。也许那个时候傅里邺就会发现,对于自己的死,他竟然一点也不感觉伤心。 紧接着就会想:原来我不是真的喜欢他。 想到这里,盛钰觉得还好,毕竟他对傅里邺也没有投入过多的情感。更让他感觉难过的是粉丝、经纪人,还有弟弟盛冬离。 有太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有太多还没有见到的人,有太多希望与期盼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也有太多的路只走到了一半。 但似乎……一切只能到此为止。 铺天盖地的冰霜覆盖上来,一层又一层的冲击到面前的防护罩上。 这股冲击力将盛钰带的腾空飞起,直接摔回了办公室,腰部撞到办公桌,那支裤带上的黑箭还给他杠了一下,半个身子直接麻掉了。 盛钰艰难的翻身,手臂一下子撑空,从桌上摔了下去。 鼻尖热热的,危机时刻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哭了,不然鼻涕怎么下来了。拿手一抹,他才发现自己没哭,热热的液体是鼻血。 这一战伤筋动骨,盛钰从小活到大,从威亚上摔下来过,也被黑粉追车导致追尾车祸。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流鼻血。 就好像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他抹掉鼻血,心想:我要死的好看一点。 鬼妈妈赤着脚,从办公室门口走了进来。 啪—— 门合上,无数鬼怪在屋外嘶吼出声,声音悲怆而有力度。 门上覆盖了足足两米的冰,鬼怪们绝望的冲上前来,踢开那些走廊里已经被打出原型的神明尸体。十根手指头无助的挖着冰块,指尖被冰的寒意冻的裂开出血,他们却好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依旧不死心的在原地挖冰块。 不少鬼怪都崩溃了。 以人的形态,和他们的王一样的形态,哭的伤心欲绝:“王,您快出来,快出来啊!!!” 这些盛钰当然不知道。 他勉强用手臂撑了一下自己,两只手臂酸软无力,胳膊痛的好像有铁钻在钻。 真的好惨,爱他的人看见了会哭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只觉得眼眶微湿。忍了又忍,好歹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杀了那么多同类,至少没有白杀。”鬼妈妈看了他一眼,折身坐到了床上,冷笑着说:“看上去你的防护罩马上就会碎掉。” 盛钰张嘴,想要发出声音。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现在就连发声对他来说都太过于困难。这一点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他轻轻抬眸,说:“不用你提醒。” 话音刚落,眼前的防护罩就碎了满地,化成空气中微弱的小闪光,逐渐泯灭消失。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支撑的手臂终于无力,他整个人向前一摔,下巴磕到了地毯上。 那支玫瑰花也摔了出去,就在鬼妈妈和他的中间,但盛钰已经没有余力去捡了。 抹了抹人中,至少这次没有流鼻血。 鬼妈妈伸出手,一个小小的冰蓝色晶体在她的手心盘旋,那个东西应该就是魂能。 欣赏了几秒钟盛钰狼狈的姿态,她咏叹般开口说:“早就听说这一任鬼王阵营长得都好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好看。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还真有点想豢/养你,生出的孩子肯定和你一样好看。” 盛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字:“我喜欢男人,你记得先变个性。不过变性也没用,我看见你那张脸,打从心底犯恶心。” 鬼妈妈:“……” 她站起身,冰蓝色的晶体在她的指尖环绕,仔细看了盛钰几秒钟,她说:“最后再问你一遍,我孩子的魂能到了谁的手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说出实情,然后把身份卡牌给我。看你脸的份上,来当我的狗,至少能保你在21层楼性命无虞。第二个选择,死咬着不开口……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别忘了神明可以自由穿梭副本,大不了我去一楼的那个副本,逼问副本的鬼怪。” 盛钰缓缓闭上眼,脸色惨白。 因为外貌的原因,他曾经受过无数优待。但无论哪一次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屈辱。 因为脸,当狗,活命。 传出去要被人笑死,那他的演绎生涯也不用继续了,丑闻就能把他给活生生压死。 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难做。 他可以苟,但不能苟的毫无原则。如果连演绎生涯都断送掉,那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杀了我吧。 六个字重如千斤,心一狠也就能说出来。 想着,盛钰重新睁开眼。 正要开口说出那句话,他的眼神忽然微微定住,不着痕迹的看向鬼妈妈的脚底。 她现在坐在床铺上,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手心里的冰蓝色晶体,根本没注意脚下的异动。 隔着鬼妈妈两只腿,盛钰看见了一双冷冽的眼睛,以及宛如凝上一层冰般的面庞。 也不知道傅里邺醒了多久,又听到了他们多少对话。反正从表情上来看,豢/养生孩子那一段他肯定是听到了,不然表情不会那么恐怖。 盛钰心中大定,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要夺眶而出。 有救了,他心里濒临崩溃。 曾经近距离远距离的看过无数次,但唯独这一次,他是真感觉到傅里邺的帅。 帅是其次,重点是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你笑什么?” 鬼妈妈奇怪的看了一眼盛钰,诱惑一般说:“讲出鬼火魂能去向,给我你的身份卡牌,当我的宠物情人。我们可以生一个很好看的宝宝,这些对你来说难道不美好吗?” 床下人的表情更吓人了。 盛钰顿了一下,伸手捂着脸,先是闷笑,眼泪直接从手指缝里渗透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放声大笑:“你说要给我生孩子?想要给我生孩子的人太多了,排队都能从第一层楼排到第二十一层楼。你要不先过其他人的关?” “其他人?” 鬼妈妈愣神,紧接着就感觉到脚腕上附着有一丝冷意,冷意瞬间就蔓延开来。 低头一看,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腕,指尖所触及到的地方全部都变成了银色的钢铁状。更让人惊恐的是,那钢铁形态正逐渐向上蔓延,从脚踝蔓延到膝盖,一直到大腿根部。 她神色大骇,直接用冰化成到,眨眼间削掉了自己的一条腿。身子向旁边一歪,她踉跄的摔倒在地,就连魂能晶体也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抢身份卡牌?宠物情人?生孩子?” 在鬼妈妈痛苦的尖叫声中,傅里邺矮着身子钻出,站直身体,冷眼看向她。眉尾挑起,眼神里煞意满满,冷到让人畏惧,浑身发寒。 他开口说:“来,给我看看你想怎么生。” 50、洋房孤儿怨(十六) 见到傅里邺, 盛钰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长途跋涉回归的旅人,肩膀上的重负被卸掉,所有强撑着的疲倦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涌了上来, 击垮他所有的逞强。 胡乱擦掉脸上的湿痕, 盛钰语序都有些混乱, 声音又低又干:“你真的好能睡,我就一个人,我刚刚差点死了。” “……” 傅里邺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他的视线先是在盛钰的腰、腿腹处扫了一眼,其上的衣物都是血迹斑斑。 仅仅看了一两眼, 他眉间就隐隐聚集起怒意, 特别是看到盛钰下巴上磕出来的青紫痕迹,他终于控制不住, 阴沉的看向始作俑者。 鬼妈妈捂着腿,面色一片惨白。 见到傅里邺的眼神,她恐惧的摇摇头, 下意识两手并用的往后挪了半米距离。 “伤了他哪里?” 傅里邺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手腕一扭, 骨骼间隙就发出嘎达嘎达让人牙酸的声音。 他迈动步伐,靠近鬼妈妈。 蹲下身的时候, 指尖猛的攥住鬼妈妈的头发,向后一扯。 后者头皮吃痛, 惨叫出声。 如果仅仅只是武力胁迫,还不至于让一个活了至少千年的神明露出如此丑态。 她惶恐的偏头去看,垂在肩膀部位的部分头发已经变成了铁状,正一缕一缕的纠缠在一起。 更让人感觉可怕的是,这种冷硬光芒还在不断的往上蔓延, 以一个压迫姿态十足的速度,正不紧不慢的逐渐吞噬她的脖颈、脸颊。 鬼妈妈不回话,傅里邺索性点了她身上几个地方,例如肩膀,腹部,手臂。 “他这里有伤,是你打的?” “……” 鬼妈妈满心崩溃。 在傅里邺点完那些地方之后,皮肤都有钢铁化的趋势。 就好像被他手指点过的地方都会瞬间瘫痪,再触碰上时竟然完全没有了知觉,并且连动都动不了,活生生像一个高位截瘫患者。 鬼妈妈原本应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余光扫到地面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梗住,尖叫着喊:“不!快拦住,拦住!!!”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盛钰已经艰难的支撑身体,靠在办公桌边休息。 原本是看热闹的心态,谁知道鬼妈妈忽然尖叫出声,高昂的音量跟毒疮一样刺激人感官。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枚明蓝色晶体咕噜噜滚到了玫瑰旁边。 在靠近玫瑰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时,晶体忽然化为一种很接近液态的物质,层层包裹上红玫瑰,不一会就将它整个吞噬了进去。 从外面看,这个东西现在就像是软琥珀一样,玫瑰花外层包裹着蓝色液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钰总感觉外层液体正在逐渐减少。似乎每一次眨眼的时候,外面的冰蓝色黏液都会缩小几毫米的体积。 “你抢走了我的魂能!” 鬼妈妈似乎也不管许多了,她拼尽全力凝结出最后一块冰,在身前盘旋。 这冰的温度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好像比以往每一次感觉到的都要更低。即便是盛钰现在的这个距离,他都感觉到眉毛和眼睫上已经凝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四肢被冻的僵直。更别提距离更近的傅里邺了,那肯定是直面承受着暴击。 怎么会这样? 按理来说失去了魂能,鬼妈妈应该连冰都无法使用出来。现在不说冰不冰的问题,光从温度上来感觉,这次攻击的威力甚至都要比以往强大无数倍,也要不稳定无数倍。 风霜凝结在屋子里,盘旋成一个球状体。 体积大概如同篮球一般大,说它不稳定简直都有点抬举它了,这都不像是一块冰,而是风暴与喧嚣组合而成的冰暴。 余光瞥了一眼鬼妈妈,这个女人已经满眼赤红,眼神里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盛钰心一沉,反应很快冲傅里邺喊:“快跑,她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有点不清楚了。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太过于混乱,有的时候眼睛都捕捉不到有效画面,只能听耳朵里嘈杂的声响。 能看见有一个黑影反身搂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塞在怀中,护着头。 风暴与冰霜在这么一个小的房间里酝酿,像是有无数细微的力量正迫不及待推着他,压着他,迫使盛钰被气流带的晃荡。 最先开始还晃的厉害,后来傅里邺抽了根黑骨箭扎在原地,固定身形。盛钰也就跟着被固定了下来,还被某人悄悄的捂住了耳朵。 那些喧嚣声在一瞬间就远离。 玫瑰花也被这股力气带的向他们的方向滚动,盛钰在夹缝中伸手,抓住了玫瑰花的根茎,只感觉手心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片麻木。 耳朵上的手掀开一条缝隙,冷风瞬间钻了进来,不过很快就有热风喷到耳廓。 ——别怕,我在。 盛钰紧紧揪住傅里邺胸膛的衣物,心里明白这句话是在安慰他,同时也是在回应他。 这个人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哭的凄惨,用抱怨的口气来委屈巴巴。当时的他没有回话,现在却偷偷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回应。 想到这里,盛钰咬牙,不再深想。 地面在震,办公桌整个挪移,摔在墙上,瞬间就碎裂成两半。地毯上全是碎冰渣剐蹭出来的洞,打眼一看根本就没有完好的地方。 鬼妈妈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自己造出来的攻击,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去抵御。 有无数寒冰刮花了她的脸颊,导致她面庞一片血肉模糊,偏偏她根本无法抬手去抵抗。全身上下好像只有胸膛和脸还是肉身,正是因为如此,她只能躺在原地,被动接受凌迟般的痛苦。 异常变故在一瞬间就发生。 盛钰的位置恰好对准门,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到门被黑色烟状物破除开来。 门上原本附着有几米厚的大冰块,鬼妈妈魂能出走的那一刻,这些冰块都以一个快到让人无法反应的速度迅速融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黑烟进来的这么轻松。 它先是环绕住风暴中心,将其卷起朝窗外丢。大概也就两三秒钟的时间,窗外就传来一声巨大的音爆,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盛钰攥紧手心的红玫瑰,心里看的很通透。 这黑烟不是来救他们的,估计是担心鬼王身份卡牌被风暴一齐卷走消失,才忽然露面搞了这么一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之前替鬼神们隐藏怪物原型的应该也是这黑烟。 很快眼前的一切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扔掉了风暴球后,黑烟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包裹住鬼妈妈,看上去想要将其救走。 操,刚刚那么惨,怎么可能让她走。 盛钰一瞬间都有点上头了,低眸看,傅里邺身后插着不少用来固定的黑骨箭。他索性一个猛扑,将傅里邺扑的后仰,这种时候他当然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满脑子的杀杀杀。 就着这个势头拔下地上的黑骨箭。 盛钰以前拍过古装戏,里面就有射箭的戏码。除此之外,在他的出道作品《情书》里,他所扮演的是贵族小少爷,当时为了符合这个人物形象,他还跑去学了许多看上去花里胡哨貌似能装逼的技能,其中就包括投射。虽然学的都不是很精通,但应付眼前的景象简直不能再够了。 鬼妈妈与他的距离最多也就一米,抽出箭,拔出箭,扔出箭,正中眉心。 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水到渠成,再细看时,鬼妈妈脸上的表情直接定格在对他的滔天恨意与恐惧之上。估计是临死之前看见他甩出一支箭,她空洞的瞳孔里甚至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后悔。 黑烟卷走了她,带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报仇了,也舒服了。 盛钰眼神里的狠意逐渐隐了下去。 斩草要除根,如果今天放走了鬼妈妈,丝毫不夸张的说,他可能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门口冒出了不少小人头,一个个叠在门框上,正偷偷往里看。 是一直等在门边的鬼怪。 他们的十指几乎是鲜血淋漓,都是挖冰块留下的伤痕。原本见到盛钰还活着,鬼怪们正要欢欣鼓舞的跳进办公室,谁知道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呢,再一看就瞧见了盛钰此时的动作。 所有鬼怪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为首的鬼怪犹豫了几秒钟,然后默默重新关上门。 盛钰:“……”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坐姿有点奇怪。 正好坐在傅里邺的大腿上,上半/身还前倾着,其实他是想往前够黑骨箭。但是在外人看来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呀,单单看这个动作,他就是扑到了傅里邺,手臂还撑在这人腰边两侧。 如果他比傅里邺高,那么这个动作应该很威武,他在鬼怪中的形象绝对会拔高千百倍不止。 然而他比傅里邺矮……这就很尴尬了。 轻咳两声,盛钰正要说话,眼神忽然瞥到傅里邺的脸,他惊说:“你怎么又脸红了!” “我没有。” 傅里邺死不承认。顿了顿,他又像极了心虚的撇开头,耳廓都是一片通红:“你先起来。” 盛钰赶紧爬了起来。 气氛太过于尴尬,他只能下意识东扯西扯:“刚刚我是要拿箭射杀鬼妈妈,你不要误会啊。我确实射中了,不信你看地上的蓝血……” 说起这个,盛钰忽然顿了顿,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红玫瑰。 刚刚经历了那么多晃荡,这玫瑰跟雕塑一样定型,压根没有一星半点的萎靡姿态。 依然是三片半的花瓣被染成深红色,还有两片半是玫红色,粗略看去,这朵玫瑰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没有不一样,不然鬼妈妈当时不至于崩溃,采取了类似于自/爆的方式攻击他们。 定睛细看,总算发觉异常。 玫瑰的花/芯有一层薄薄的蓝雾环绕。指尖触碰上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其上的冰凉彻骨。 “我记得之前查看过鬼妈妈的能力,有一个特性让我至今都感觉迷惑,就是‘可融合’这三个字。你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我和鬼妈妈在外面抢神明人头、咳,不用管理由,反正有这么一个事情。当时我就看见鬼妈妈用冰冻住了不少神明,之后融合了众多神明的魂力,实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看她技能的时候上面有写,这种提升是短暂的,听起来就像吃兴奋/剂一样。” 说这些的时候,盛钰其实也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她还说过外人可以抢夺魂能。我猜测这个应该和我的掠夺技能无关,问题出在魂能本身。” 尝试的用玫瑰花在地上的蓝血蹭了一下,玫瑰花没有任何反应,这代表赐福玫瑰需要即时撒出来的热血,这种‘过期血’对其不起作用。 不管怎么说,这次鬼妈妈都是血亏。 他只是伤了,鬼妈妈魂能丢掉,性命也跟着一起丢掉,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血亏。 抬眼看向傅里邺,这人一脸走神,明显没有听他刚刚讲的话。 盛钰也没在意,听不听无所谓,他讲他的,讲出来就行了。 想着,他自顾自继续道:“副本里还有一个鬼怪口中的至高神。就是那缕黑烟,应该是替鬼怪和神明做原型隐藏的副本神明。这只神明要格外注意一点,他的技能也许是隐藏,或者是精神攻击。跟个泥鳅一样,不一定能打的到他。要是潜藏在暗处给我们来上一下,那才叫惨。” 话音刚落,手中的卡牌忽然灼热。 抬起手,上面还有刚刚从桌上摔下来的时候蹭到的伤痕。卡牌灼热,导致伤口也跟着发痛。 这些都是可以忍的,盛钰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全神贯注的听卡牌传出的电子音。 【赐福玫瑰(魂能)】 【此武器可在受到攻击时自动凝结出防护盾。一但敌人的攻击打在防护盾上,之后它的血液就可以滋养赐福玫瑰。滋养到一个程度时,玫瑰将会幻化成一把剑器,以供舔血放招。】 【融合了冰霜魂能,在原本效用的基础上,凝结出的防护盾包含冰霜。敌人的攻击打在防护盾上,冰霜会自动顺着攻击回溯,反击敌人。此魂能势微,目前阶段无法冻结敌人,只能通过敌人的伤口渗透进骨肉,吸食血液滋养玫瑰。】 “是个反伤武器。” 傅里邺终于回神,道:“运气不错,下次有人打你,这盾会自动帮你打回去。” 盛钰抿唇:“这伤换魂能,值了。” 确实是值了,这个武器对他目前的阶段来说,比贪得无厌技能还要好用。至少能让他在面对普通攻击的时候能够保命,甚至反击。不至于向以前一样全靠智商,或者说全靠头铁来取胜。 提起伤,傅里邺沉默了一下,说:“我醒晚了。要是能醒早一点……” 盛钰原本他还以为傅里邺要说‘要是能醒早一点,你不至于伤的这么重’,这种类似的话。结果抬眼就看见对方眼神微微苦涩,说:“要是能醒早一点,我也不至于会这么心疼你。” “……” 盛钰心头一跳,面不改色回道:“别瞎想,都是匕首的错觉。” 傅里邺没说话了。 他伸手扶住盛钰,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全是迷雾,早上有人出去探路,绕了几个圈又绕了回来。看天色,现在应该是下午。” 一通话说的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盛钰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但他又不是傻子。 一个人在语序混乱的时候,头脑和心基本上也是乱的。可以想象傅里邺平静外表下已经乱成麻花藤般的理智。 有些东西看破不说破就好,盛钰眨了眨眼,转移话题说:“先别管什么下午不下午,你那技能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说你欧好还是说你非,一颗水晶就开出了技能,然后就开始睡大觉,长时间昏迷不醒。” 杀死鬼妈妈以及夺取魂能之后,盛钰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当然,这貌似只是错觉,具体的表现在于他刚刚站起身,就面色苍白的低头闷哼一声,缓了起码有一两分钟才缓过来。 太痛了。 过去从威亚上摔下来,被黑粉追车导致车祸,当时都是翻个白眼就昏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根本没有什么剧烈的,长时间的疼痛,现在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就好像全身骨头被打断,又重新组接在一起。骨头缝里都蔓延着让人难以言喻的痛楚,这种疼痛还牵连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半个脑壳都抽搐般的在痛,眼睛也有点看不清。 勉强在搀扶下走到门前,一打开门就瞧见胖子等人火速往这边跑。 鬼怪们跟面壁思过一样贴在两边墙上,看上去搞得和夹道欢迎似的…… 也许他们是应该要夹道欢迎,现在除了嫉妒和愤怒,其余五个鬼王都已经聚齐在这里。 傅里邺没有看鬼怪,更没有看胖子等人,他的视线一直凝在地面上,仿佛都把光秃秃的地面看出一朵花来。 赶在胖子过来之前,他轻声说:“我的技能和那支匕首发生了冲突,现在已经化解冲突。” 化解冲突——这两个东西总不能内部自我消化,一定是一方强过另外一方,导致弱势的那一个被压制。对于傅里邺来说,自然是匕首被压制才是最好的,要是技能被压制,电子音说的清清楚楚,他会受到反噬的。 虽然身体上痛的连话都不想多说,但盛钰还是勉强挤出几个字:“匕首和技能,哪个胜了。” “你胜了。”傅里邺扭头看向他。 盛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也看了回去,“什么意思?” “没什么可比性。” 傅里邺肯定重复:“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会大获全胜。” “……” 沉默间,胖子他们已经跑了过来。 当时抢走黑水晶,混乱中这几个人应该是一起逃跑的,不然现在人员也不会齐。 粗略一看,廖以玫是全场最完好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挂了点伤。 胖子的手臂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上面鲜血淋漓,用布粗糙的包裹一圈。常暮儿眼角高高肿起一块,青紫难看,眼圈也是红的。 左子橙和邬桃桃比他们状况要好一些,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明显的大伤口,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步伐也有些沉重。像是大战将歇后的懈怠,两人眉宇间缠绕的皆是疲惫不堪。 最先开口的是左子橙,他道:“刚刚跑散后我们一直都在躲避神明追杀,后来有鬼怪告诉我们你在这边收人头,让我们过来。看来我们来晚了,你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盛钰毫不犹豫说。 左子橙笑了一下,道:“这个还得感谢你。当时你不是蹬翻了装有黑水晶的箱子嘛,副本好多玩家,包括我们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人开出了技能和武器。刚刚来的时候我还听人吐槽现在的综艺节目就爱瞎剪辑,那人还讲自己出副本以后一定要在网上给你说话……” 盛钰打断他:“坏消息是什么。” 左子橙面上的兴奋感迅速淡了下去,挠头,脸上有些无奈:“坏消息还是从护工嘴巴里听说的,准确度应该有保证。他们讲不止缝纫课有安妮的参与,未来几天课程都会有她。你这次把她得罪狠了,明天的课她估计会专门刁难你。” 盛钰:“……” 胖子就忍不住推了左子橙一把:“你还有没有一点同理心。没看见我盛哥伤成这个样子嘛,净挑些糟心事来讲。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好多人都记着黑水晶的恩情,自发来保护盛哥。这话你怎么不知道说,你是不是故意惹人生气。” “我没有啊。” 左子橙冤叫了声,又看向盛钰。也许刚刚他没有细看,现在认真一看,脸上的嬉笑终于褪去,转变成严肃:“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鬼怪还说你收割人头,他们是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在瞎吹。我看你这伤,没几个月可好不全。” ……伤的很重吗? 还好吧,又没缺胳膊断腿。 盛钰正想回应,张嘴就感觉喉咙里痒痒的。 他下意识的弯下腰,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到最后甚至脱离了傅里邺的搀扶,单膝跪地捂着嘴咳嗽不止,松开手,指缝都是血红色。 好家伙,竟然直接咳血了。 贴墙的鬼怪们猛的发出悲鸣声,其中好几个都冲了上来,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不停徘徊。 胖子等人面色一变,也围了上来。 好像在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吸引源,吸引着再场所有生物不自觉上前。 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只感觉身旁的人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那是独属于傅里邺的温度。 ——在我这里,你永远会大获全胜。 他确实大获全胜,傅里邺却满盘皆输,输了还甘之如饴,像个傻子。 这是盛钰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51、洋房孤儿怨(十七) 再醒过来的时候, 盛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还以为自己刚下戏,这个时候在剧组里。 他躺在宿舍床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 窗外迷雾也是一片幽暗。屋子里有不少人, 离得最近的就是傅里邺,此时他正坐在床沿边上。 常暮儿乖巧的坐在他对面,激动说:“你要是想看可以回现实世界搜一下,《情书》真的很好看,就是这部戏让男神荣升国民初恋, 一炮而红。他在里面饰演男二, 是男主角的弟弟,也是女主角的同学和少年时期爱慕的人……具体剧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就记得导演说男神演的是一个臆想般的存在,是大众心中初恋该有的样子。” 絮叨一大段,常暮儿忽然表情一变, 哭丧说:“这部电影都快有十年了, 当时我才十几岁呢, 看到男神死的时候哭都哭傻了,就好像自己的初恋也跟着死掉一样。我前男友还吐槽, 说他死了都不见得我会哭得那么伤心。” 盛钰听了,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明是个悬疑伦理片, 到现在还有人认死理一样,非说那是个青春爱情电影。 眼神飘远,靠墙床铺挤了一堆人。 何平死的时候变成了瓷器一样的东西,打碎后就碎成了瓷片。应该已经有人收拾过那片床铺了,简单找了个包裹把瓷片装到一起, 然后塞进洋娃娃堆里,看上去极其潦草。 现在那边干干净净的,四人围坐在一起。 一开始盛钰还以为这群人在商量副本的后续计划,谁知道就看见胖子忽然拍了一下床,高兴说:“我就剩一张牌了!刚刚谁说要赌注翻倍来着,我记得有橙子、小美哈哈哈哈……这把过去都要欠我钱,出副本联系,一个都跑不掉!” 左子橙看样子资金充裕,在现实世界过得应该不错。他根本没在意输钱,反倒说:“行,现实世界联系。邬桃桃你还欠了我七百,记得在论坛加我好友,我要求你当面给钱。” 邬桃桃脸一僵,翻了个白眼:“现在都转账了,当面给钱麻烦不麻烦啊。” “没事,我不嫌麻烦。钱这个东西在我心里比不上女人,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攥在手上才安心。”说完,左子橙笑的十分友善:“我怕你赖账。来,说说你家地址在哪。” “你也太恐怖了,刚认识没两天就问人家住哪里,我要告诉你我不成傻子了。”邬桃桃拒不说地址,扭头看向胖子,转移话题:“廖小姐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女神么,连她的钱你也要收?” 胖子严肃说:“牌局面前,没有女神。” “你他/妈也太绝了吧哈哈哈哈……” 左子橙和邬桃桃同时大笑出声,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半天说不出话。廖以玫刚刚应该是输得惨了,满是杀意的看了一眼胖子:“钱肯定要给你,这个朋友以后咱们就不要做了。” 胖子大惊:“为什么啊!” 廖以玫冷笑一声:“我怕输钱。” 这话一出,左子橙和邬桃桃笑的更放肆了,连带的床铺都在狂震。难怪胖子多年追不到女神,想着,盛钰也觉得好笑,直接笑出了声音。 常暮儿正对着盛钰,忽然眼神一亮,回头大喊:“别打牌了,盛钰醒啦。” 左子橙反应快的出奇。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盛钰,而是抽过邬桃桃、廖以玫手中的牌,和自己的混合到一起,一把扔到床上。脚蹬两下,那些牌就全部混在了一起,做完了这些,他才满脸惊喜。 大叫道:“你醒的太及时了!” “他娘的,还带这样耍赖的。” 胖子怒火攻心的扑上去撕咬左子橙,两人滚在一处,互相揪头发。 廖以玫和邬桃桃连忙避让开来,一起挤到了盛钰的床前,一坐一站。 邬桃桃挤眉弄眼的问:“大明星,你这一觉睡得舒坦,你旁边这人带着你跑了一个下午。” 他不断冲盛钰使眼色,叫盛钰看傅里邺。后者警告意味的看了一眼,邬桃桃没敢再调侃。 盛钰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话其实是问傅里邺的,但邬桃桃好像心里没点数,插嘴说:“学你钻bug啊。” 盛钰说:“什么bug?” 邬桃桃正要再说话,廖以玫冷冷扫了他一眼,先他一步开口说:“入夜后禁止夜游,但我们是入夜前进宿舍。现在已经入夜,只要之后的时间段不出去就可以。” 解释完毕,她又说:“我有一个问题。”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 刚刚盛钰还感觉奇怪,廖以玫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不问世事,一心求死。正常情况应该不会跟着别人围上来插科打诨聊天,顶多在人散掉以后,她再过来关心一句,顺便看下伤势。 既然她愿意专门过来,那一定是这个疑问已经在心里压了很长时间,并且肯定是正事。 想着,盛钰也正色:“你问。” 廖以玫坐直身体,说:“我听傅佬说你干掉了一个银领域神明。就是上个副本我们见过的那个女人,那她的水晶呢?银领域神明和铜领域神明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一次算是她原本就受了重伤,下放到铜领域。伤还没养好就在上个副本受到重创,这次是伤上加伤。尽管这样,她水晶里蕴含的能量也不是铜领域神明可以比拼的,这不是量的积累,而是质的飞跃。” 说了这么多,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最为重要的黑水晶去哪里了。 盛钰看向傅里邺,奇怪问:“你没告诉她?” 傅里邺说:“我没看见有水晶。” 回忆了一下,傅里邺当时一直背对着鬼妈妈,没有看见也是实属正常。 盛钰解释道:“水晶连带尸体,一起被黑烟神明卷走了。其实我觉得不太对劲,按理来说水晶对神明应该不起作用,那个黑烟神明为什么把水晶也给卷走了。” 常暮儿干咳两声,不太确定说:“或许是怕水晶落到了我们的人手上,导致玩家阵营实力再次提升呗。这说明它其实也很怕我们啊。” “……”所有人一起沉默。 就算怕实力提升,黑烟神明应该也是怕鬼王阵营实力提升。而且这个说法有很大的漏洞,傅里邺和盛钰显然想到了一起,皱眉道:“不止黑水晶,它还带走了尸体。” 现在的信息还是太少,就算讨论出一个什么结论,估计还都是猜测的成分。 那就没必要参与讨论。 盛钰下床:“你们聊,我去冲个澡。” 邬桃桃愣神:“你伤成这样洗什么澡,不怕伤口化脓啊。我和胖子也没洗澡。” 他俩没洗,就代表其他人都洗了。 盛钰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黏腻感觉,白天在副本里摸爬滚打了一天,出了不少汗,还沾上了不知道是鬼怪还是神明的鲜血,领口也有自己吐出来的血。 “要不要帮忙,我可以在浴室陪……” 胖子剩下的话语碾灭在傅里邺杀人一般的视线当中,他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极强的改口:“我是说我可以在浴室外面给你加油。” 盛钰好笑的摆了摆手,从柜子拎了一套干净的校服,就着黑暗走进了浴室。 浴缸旁边有不少带血的绷带,还有好多件换洗下来的带血衣物,搞得跟杀人现场一般。 灯一亮,他着急的对着镜子瞧了一眼。 还好,脸在这,再狼狈也不丑。 确定形象还在,盛钰这才掀开衣服朝里看。 腹部的伤势已经被人处理过,应该是拿湿毛巾擦拭,还敷上一层白/霜质地的药物。冰冰凉凉的,使得伤口处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谁给他擦拭了身体? 盛钰想象不出傅里邺那样傲慢的一个存在,跟个老妈子一样挤毛巾换热水,照顾他。 所以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胖子。 可是转念一想,胖子自己都懒得洗澡,邋遢的可怕,更不可能跑来给他擦洗了。 这个问题就像黑水晶一样无解,想的再多也只是猜测,所以盛钰索性不去想了。 就当是胖子突然勤奋了吧。 简单擦洗之后,换上新的校服。再出去的时候廖以玫和常暮儿已经挤到一张床上了,两个人盖着被子,看上去正在熟睡。 左子橙和胖子,以及邬桃桃,三个人挤在中间的那张床,都大眼瞪着小眼,还在玩牌。 “盛哥,来不来玩牌?” 胖子冲他招手。 这些牌应该是他们自己做的,全都是白纸。上面写着‘123jqk黑桃方块’等字,左子橙手里还抓了一个画的花里胡哨的白纸。 见盛钰走近,左子橙捂着嘴巴,笑的跟脸上要开花一样。他扬了扬那张花里胡哨的白纸,兴奋的做口型:“拿了张大鬼。” 又不是拿了鬼王卡牌,居然这么高兴。 盛钰摇头,说:“你们玩吧。” 最左边的床睡了两个姑娘家家,他总不可能跑去和女孩子挤一张床。中间睡了三个,还都在打牌,只有右边的床只睡了一个傅里邺。 犹豫没几秒钟,还是舒服的睡觉比较重要。 他果断抛掉匕首的事情,懒懒散散走过去,顺着床尾爬到里侧。 刚躺下,床外侧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翻身,拿背对着他。 盛钰没凑上去,那边打牌的三人吵的火热,他也就没有压低声音:“我觉得他们可能都怕你,不敢跟你挤一张床,就我敢。” 傅里邺没回话,依然对外侧躺着。 沉默了一会儿,盛钰感觉不太对劲,下意识支起身体去看他。只能看见半个耳廓以及脖颈,像是火烧云一样连成一片,看上去红的都要透血了,这人还死死闭嘴,说什么也不吭声。 ——天天口嗨,真靠近就开始害羞。 盛钰已经习惯了,平静的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他晕乎乎都要睡着的时候,傅里邺那边忽然传来回应。声音就跟闷在被子里一样,又低又哑:“不是怕,我没让他们上来。” 意思是如果是他,就可以上这张床啦? 盛钰勉强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刚刚酝酿睡意也不知道酝酿了多长时间,反正少说也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傅里邺愣是动都没动一下,依然侧躺在床的边缘,其余一大半床铺位置都让出,看着都叫人替他累。 想着,盛钰伸手准备拉他。 指尖还没触碰到傅里邺的背脊,就被后者反手抓在手心里。 这人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一般,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盛钰的动态,不然反应这么可能会这么迅速,说抓就抓住了,还不带松手的。 傅里邺终于转过身体,平躺着,侧眸看向盛钰的手:“做什么。” 盛钰无奈说:“你其实可以睡舒服点。躺在那个边边角角,半夜我要是睡觉不老实,那还不伸脚一踹,你就滚到地上去了。” 说完,他顿了顿:“你是不是睡不着?” 傅里邺松开他的手,目光平视着他:“我说我睡不着,你会陪我说话吗。” “不会,我真困了。” 盛钰毫不犹豫说。 讲完这话他迅速合眼,不由分说准备睡觉。 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总是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盯在自己的脸上,盛钰一下子睁开眼,果然捕捉到傅里邺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他叹气说:“别躲了,我顶多聊十分钟。十分钟后真的要睡觉了。你想聊什么?” “想聊你拍的电影。” 傅里邺极其浅的勾了下唇角,眸子微微亮起,似乎盛钰愿意扛着困意和他聊十分钟的天,这个小小的事情就可以让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夜色已深,许多白日可以注意到的神态在黑夜都被隐藏,许多清醒时可以斩钉截铁拒绝掉的感情,这个时候也格外纠缠不清。 盛钰不自觉放柔声音,提起演艺事业,这一块算是他心中的温柔港湾。 “电影啊,我拍的片子可多了。有谍战片,有古代片,有爱情片,有卖座又叫好的高分电影,当然也有踩雷的烂片,你想聊哪种的。” “情书。”傅里邺开口:“你的出道作品。” 盛钰疑惑看他一眼:“刚刚常暮儿不是说过这个电影了,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东西。” “可我想听你说。” 盛钰愣了一下,心说行吧。 这个电影是十年以前拍的,他一般不会回头看自己拍的片子,太过羞耻。但《情书》这部片子不一样,这个电影对他来讲就像是深入谷底后拉他上去的绳索,算是救赎一般的存在。 所以情节记得也就格外清晰。 “其实这个故事还蛮简单的,说悬疑也不算太悬疑,但这绝对不是一部爱情片。” 他将自己代入成给幼儿园宝宝讲故事的大哥哥,再度放柔了声音:“故事的开始是女主爱上了校园里的温柔学长,也就是我饰演的小少爷。” “她努力追逐小少爷的步伐,将自己变成更加优秀的存在。整个高中三年时间,她无数次对小少爷表达喜爱,就跟纯情校园剧一样追逐小少爷。然而小少爷却总是一改温柔的常态,无数次严厉的拒绝她,声明两人绝无可能。” 傅里邺点头说:“拒绝的好。” “……” 盛钰看他一眼,懒得理会,接着讲述:“女主也是个狠人。她家境也好,和小少爷算是门当户对,得不到小少爷,她索性听了家里的安排,和小少爷的哥哥,也就是男主搞了一个家族联姻。” “做你嫂子,近水楼台?” “……你能不能别老是吐槽。而且分清演员和角色,她是想搞嫂子文学,但她想得到的是小少爷,那是个电影里的人物,不是作为演员的我。” “好,你继续。” 盛钰酝酿了一会,气闷说:“我刚刚讲到了哪里。” “这个女人贼心不死,竟然要做你嫂子。” “……” 憋下想打傅里邺的心,他继续说: “嫁给小少爷的哥哥以后,两人相处也算是融洽,没有感情与床/笫联系,一直都相敬如宾。可是后来,女主渐渐发现家族里许多人都在针对哥哥,想尽一切办法去迫害他,并且这些人都在拥护着小少爷。遗产只有一份,继承人也只能是一个,女主不爱哥哥,自然冷眼旁观。如果不是这些人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奇死亡,她很有可能会一直旁观下去,冷眼看着哥哥倒台。” 盛钰顿了一下,发现这一次傅里邺出奇的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像是深思什么。 也是,这人也是个大家族出来的。 当时在镜子神明那里还看见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青年杀小孩,他冲上去和青年拉锯战,企图救下小孩。这些都是傅里邺隐藏极深的伤疤,也许类似情书剧情的事情他现实里甚至经历过。 想到这里,盛钰说剧情的时候下意识略去一些不太光明的细节,生怕戳到这人的伤心事。 “想害哥哥的人都死了,女主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哥哥。她私下里联系小少爷,想要帮助小少爷,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笑着安慰她:哥哥是很好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女主一听,觉得小少爷简直就是个入了狼圈的小羔羊,她当然要保护自己的白月光初恋。后来她私下里偷偷查案,过程中撞上了同样在偷偷查案的哥哥,两人对了一下手里的证据,最后发现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 说到这里,盛钰嗓音有些干涩。 看电影的人撕心裂肺,演电影的人更是肝肠寸断。这部电影演完以后,他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出剧情,回归现实。 十年过去,再提起这些,他轻描淡写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两人同样深深爱护着的小少爷。男主和女主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相信,因为小少爷平日给人的印象太好了,就跟天边的云朵一样,温柔又善良,他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可能去杀活生生的人。再说了,他没有杀人动机,那些死者的确无数次让他的哥哥陷入无尽杀机之中,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为了小少爷好,希望小少爷拿到继承者的位置。” 傅里邺皱眉,哑声说:“有杀人动机。” 这一次轮到盛钰疑惑了,扭头看了看傅里邺,发现他终于不是害羞的脸红,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脸色和神情都是苍白无力。 傅里邺深吸一口气,说:“他在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死去的人是在为他好,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他想要的是家庭和睦呢,比较男主是真心喜爱他这个弟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人是在迫害他,分裂他的家庭。”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小少爷的杀人动机。” 盛钰惊叹于傅里邺的敏锐感知,回忆了一下之后的剧情:“查明了凶手后,女主主张包庇小少爷,甚至成为帮凶。哥哥却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不能有更多的人成为牺牲品,明天一早,就应该把凶手送上警/局。两人在屋里对话,对线,这些一直都在小少爷的掌控之中,听到这里,他情绪决堤。” 说到这里,盛钰有些唏嘘:“导演给我讲戏,让我理解这个角色这个时候的情感。我代入的想了一下,女主爱我,但她爱的是一个虚假的表象,不过是一个天边的云,一场暴风雨就能剿灭云,将其染黑,而她爱的从来都是白云。我承担不了她的爱,更接受不了哥哥为了一些杀人未遂的凶手放弃我。大义灭亲听起来轻轻松松三观正,但是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与其让他们难做,不如给所有人留一份薄面,提前做出选择。” “那个夜晚,小少爷自/杀了。死前满心以为最亲近的两人抛弃了自己,带着对自己的唾弃与赎罪般的悲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血。” 傅里邺问:“男女主呢?” 盛钰笑了一声,眼睫微颤:“这就是我荣获国民初恋的原因,这个称号一开始其实有调侃意味,后来才莫名发展成称赞。夜里,小少爷自杀的时候,镜头给了女主,她为了小少爷去杀哥哥,却没有找到人,你猜为什么?” 没有等傅里邺回答,盛钰说:“说好了天一亮就交出凶手,夜里哥哥就去警/局自首了,他想替罪。他们其实都没有抛弃小少爷,是他自己抛弃了自己,至此数年,小少爷成为男女主的意难平,同样也成为了观众心里的意难平。” 白驹过隙,男女主容颜老去。翻开记忆的篇章,少年依然笑的温和,并且永远年轻。 傅里邺简单点评了一下:“三观不正。” 盛钰笑出了声音,这下子他看傅里邺简直跟看到了亲人一样,连忙点头说:“终于找到和我想法差不多的人了。蚂蚁都不敢杀的人生生逼着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他要是不下手,哥哥就会被害死。虽然这个角色是我演的,虽然我也可怜小少爷,但他就是杀了人,结局不可能会有多好。” 说着,盛钰自己都觉得好笑:“刚刚常暮儿讲的话你就别听了,导演根本没说小少爷是初恋一般的意象。哪家的初恋这么厉害,还会杀人啊。他一直都说这个角色是一个反派,是观众自己三观全都跟着五官跑,非要在悬疑片里找温情,还硬生生把自己感动了十多年。他也很无奈。” 聊了这么久,恰恰好十分钟左右。 盛钰合眼:“不聊了,明天珍妮不是要专门针对我么。比起小少爷,这个更让我伤心。” “我在的话她伤不了你。” 傅里邺闷笑了两声,这次主动侧身对着盛钰:“电影有一个点,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什么点?” “那个女人虽然想当你嫂子,但她的爱并不虚假。白云是人群里看了一眼,惊艳了时光。黑云是冷却了热情,温柔余下的岁月。抛去这个歪到无边无际的三观,她的爱很纯粹。” 盛钰迟疑了一会,说:“其实我演的时候也挺不理解的,弄不清小少爷对女主到底是什么感情。也弄不清女主到底爱小少爷什么,一开始喜欢的是他的温柔,后来温柔表象撕开,底下全是烂到发慌的阴暗面,她愿意为这样的小少爷,去杀男主,我觉得这种爱很扭曲。” 傅里邺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反而小声的问:“如果走近我,发现撕开表象后也是烂到发慌的阴暗面。那你会喜欢我吗?” “你撕不撕我都不会喜欢你。” 盛钰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这份爱到底虚不虚假,你回去看一下电影,再来说。” 他说的是电影,也是他们之间。 然而傅里邺明显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很真情实感的问:“电影里有没有吻戏。” 其实是没有的,但盛钰看到他那个表情就心里发笑,他点头:“有啊。” 电影里其他人有吻戏,他也不算说谎。 傅里邺背过身,再一次拿背对着他,冷笑一声暗自生气,说:“那我不看了。” 盛钰没回话,闭上眼。 过了一下,旁边的人动了动脖子,也不知道刚刚这人自己在那边做了多少心里建设,现在估计是退了一步,降低了心理防线。 傅里邺又扭头,面无表情,语气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苦大仇深: “吻戏就吻戏。里面有床戏吗?” “……” “……” “没床戏也没吻戏。快睡觉!” “好的。” 迅速回完,傅里邺嘴角浅浅勾起。 这一夜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夜已深,天将明,新的危机很快就会如腥风血雨一般来临,生死决绝刹那之间。 但至少此时此刻,空气仿佛都是甜的。 52、洋房孤儿怨(十八) 和昨天早上一样, 天还没亮,护工就迫不及待的穿梭在走廊之间,疯狂敲宿舍门。 “6时25分到三楼礼堂集合!” 盛钰一个激灵, 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跟在部队生活一样, 抬眼还能看见左子橙慌忙的掐烟盒, 把烟塞到裤兜里。胖子坐在床沿,黑眼圈跟熊猫似的,穿裤子的时候甚至还差点穿反了。傅里邺从厕所走出来,发尾湿湿的,看上去起的早, 还冲了个冷水澡。 两个女孩子自然不用多说, 她们是起的最早的两个,常暮儿打开房间门, 鬼头鬼脑的往外张望,然后回头说:“玩家好像变少了。” 走廊的交谈与喊叫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原本远在天际, 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真实。好像有人在大声喊:“快点, 快点, 去占位置!” 盛钰赶紧起身跑进厕所,洗了把脸又漱口, 几乎是两分钟解决了日常洗漱问题。他将额头碎发往脑后一抓,拍了拍脸颊, 努力打起精神。 等七人来到礼堂的时候,后排已经没有位置了,有些座位上挤了三四个人,看上去密密麻麻。还有的人宁愿不坐,站也要站在后排。 就这样, 前排空了一大片座位。 “昨天大部分人都是从后门跑的,前排玩家是主要受灾区,死亡率最高。”邬桃桃看了一眼,随意在前排挑了个边角坐下:“谁知道副本套路会不会变,指不定这次后排又变成了重点灾区。” 不管他猜的是不是正确,至少目前的情况来看,挤在后排容易被藏在玩家队伍里的神明偷袭。若是遇见了危机,挪动范围也很小,特别容易被人包饺子,直接包了杀。 几个人私下里合计一下。 坐右边离前门远,要是礼堂里发生了什么,指不定跑都跑不掉。坐左边离门又太近,要是门外进来一个什么东西,到时候可能会反应不及。 想来想去,他们最后都坐在了前排靠中的地方,这里正对着护工。 比起后排玩家们的惊讶,护工走进来的时候表情更为惊讶。他牵着珍妮的手,金发小女孩眼圈红红的,气愤的瞪着盛钰。 左手边是胖子,右手边是傅里邺,这个时候盛钰安全感还是很高的。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战前储备。 技能方面。 贪得无厌还有三次使用机会,这个技能最好省着点用,算是保命技能。 武器方面。 虽然不想承认,但恶诅守护匕首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可惜是一个一次性武器。 冰霜玫瑰还在胸口前插着,上面的花瓣染红三片半,还剩下两片半才能储蓄满能量。不指望能频繁的用它来攻击,但是至少在被他人攻击的时候,防护盾能守住他,并且冰块顺着攻击路线回溯,说不定还能打回一个漂漂亮亮的反伤。 以上两个武器强归强,可惜都太过于被动,只能干等着别人先来打自己。 盛钰想了想,还是将裤腰边的黑箭解开,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在21层楼里,他不可能永远不主动出击。 想这些的时候,护工也站到了礼堂最前方的位置。盛钰再一次感叹他们这队人真是艺高人胆大,现在距离护工和珍妮也就几米不到。 因此有些话,护工还是看着盛钰说的:“这一节课,19届新生上的是潜水课。上课范围是整个洋楼,包括宿舍群建筑。因此希望大家不要本着侥幸心理,想要回宿舍歇着。要知道现在你们的宿舍也不一定就是一定安全的。” “下面大家可以看看这个地图。” 说着,他手一挥,空中立马出现了一个电子屏幕一样的东西。 最先开始是像马赛克一般的光点,那些光电齐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长方形面板。面板上画有洋楼的平面设计图,极其详细。 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走廊都有细致的标注。 一见到这份地图,玩家们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昂着头就开始记路。有人身上带着纸笔,赶紧和画速写一样去临摹这份地图。 护工看了一眼埋头苦记的玩家,说:“没必要白费功夫,与其把这些记在纸上,还不如记在脑子里。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将这个地图完美复刻在脑中,一点错误都不能出。” 这话说的玩家们纷纷愣神,停下笔。 胖子其实也带了笔,他趴在和盛钰座位中间的小扶手上,闻声抬头茫然说:“啥意思。这么复杂的地图胖爷画都画不下来,顶多随便圈几个重点框框,他们还要把这张纸给抢走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左子橙叼起烟,说:“你继续画,这么多纸,他总不可能一个个去抢。就算出礼堂的时候搜身也没关系,给我,我到时候给你藏起来。” “你藏哪里啊。” “藏嘴里,要是抢我就吞下去。完事出去的时候再抠喉咙,把纸吐出来。” “……” 胖子埋头继续画。 见到部分人脸上出现恐慌之色,护工心知肚明说:“不会游泳的人不用担心,我们这节课上的是潜水课,不是游泳课。待会会给每名玩家发救生衣,记得选一个代表过来拿衣服。而且走廊里的水也至多淹过半,会给你们留足氧气的。” 经历了昨天的缝纫课,第五层楼大部分玩家都有了经验,心里知道说规则的时候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最好把规则给问清楚。 当即就有人大声道:“既然水只会淹过半,那为什么叫潜水课。咱们还有救生衣,浮在水面上不就是游泳吗?” “问的好。” 护工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响指。 那幅洋楼平面设计图立即有了变化。原本只是黑白两色的条条框框,在他打完响指之后,上面不少房间都覆盖上颜色。大致是由浅至深的蓝色,几乎每一条走廊都不一样。 “蓝区是涝灾区,这个区域一般只会发大水。蓝色越深,地区就涝的越厉害,不过不用担心,就算再深,这些水也不至于漫到人无法生存。至于为什么是潜水课,这就要说到涨潮了。” 说着,地图上位于二楼的一个走廊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红。最开始是点状,到最后红色完全覆盖了蓝色,那一整条走廊在地图里格外显眼。 “每半个小时,都会有随机的一条走廊涨潮,形成红区。走廊旁边的房间,无论是教室还是餐厅,亦或者是你们的宿舍,都会被涨潮连累成红区。红区的水将不会再是纯洁无暇的水,而是……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那些‘水’将会在很短时间内蔓延到天花板,不会给学生留一点呼吸的空间。” 盛钰仔细看那张地图。 洋楼的确是对称式结构,但就算只记地图的一般,对于非设计专业来说也太难了。 太多的走廊和房间,他只能专注于颜色。 看久了,也就看出了不对劲。 蓝区是毫无规律的。 有些房间一开始还是浅蓝色,在护工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浓郁的深蓝色,光从颜色就能感觉出那片区域此时正危机四伏。而有些房间一开始还是深蓝,几分钟过去,那些深蓝直接淡去,变成了极其浅淡的蓝。 但红区不一样,一但红,它就是一直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粉色的小房间,时不时还会跳动一下,跳到另外一个房间。 “那个粉色是什么?” 也有其他人发现独立于蓝区和红区之外的这个颜色,当即就举手问出口。 护工顿了一下,说:“那个你们不用管。和你们要上的课程无关。” 他在上面说,盛钰也没停着,头往傅里邺的方向微微偏移了一些,说:“粉色的可能是‘珍妮的梦境’。这图你能不能记住。” 傅里邺说:“不能。” 盛钰点头说:“我也记不住。” 邬桃桃坐在傅里邺的右侧,闻言伸头过来插了一句嘴:“你不是演员嘛。我听说演员一般记忆力都不错,不然动不动十几万字、几十万字的剧本,你是怎么全部记下来的?” 盛钰瞥他一眼。 附近还有不少和他们队一样头铁的玩家,同样坐在了前排。经纪人和他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暴露在人的视线中,那就一定要有风度,表演出一个男神该有的样子。 他其实懒得回答,但想起经纪人的话,他还是解释了一声:“我们拍戏分场次的。每一场的台词都不一样,最多也就几千个字,而且会有搭戏的人,上下对话有逻辑,比较好记。再说了,记文字和记图形不一样。这图看上去乱七八糟,除了左右对称没有什么规律,没法记。” “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邬桃桃古怪的笑了一声:“你再看看,这图真的没有规律吗?” “……” 盛钰顿了一下,回头看地图。 说这张地图乱七八糟都有点客气了,反正这种设计放到现实里绝对会被吐槽。 房间有的时候是横的长方形,有的时候是竖的长方形。并且蓝区的颜色同样毫无规律,深深浅浅的凑在一堆,看上去就让人头疼。 他不再看地图,扭头看向邬桃桃:“你发现什么规律了?” 邬桃桃耸肩说:“我没发现啊。我只是听过不少有关于你的事,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要是你都看不出来,那这张图应该真的没有什么让人钻空子的规律。” 盛钰:“……” 不对劲,这个色沉王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什么叫做‘听说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情’,要知道在外面的世界,他的智商滑铁卢称号可是仅次于国民初恋称号,牢牢霸占第二的位置。 不是盛钰自黑,事实确实如此。 就算邬桃桃听说了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那也应该是怀疑他的智商才对。除非……除非他所说的事情都是在21层楼副本里听说的。 想着,他直接问出口:“你都听说了什么。” “千年前……” 邬桃桃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忽然闭嘴。顿了足足两三秒钟忽然站起身:“算了,都是胡乱听说的。我先去拿救生衣。” 盛钰站起身,跟了上去。 他小声说:“千年以前我还没有出生。色沉,这个话你要是不说清楚,你的立场在我这里也会跟着不清楚。就像廖以玫说的,真要积累的一个程度,别怪我把你当成神明去打。” “你可千万别,这叫痛击你的人类队友。” 邬桃桃满脸苦色,看上去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插嘴,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我也是听副本鬼怪说的。上次不是说贪婪王哄骗傲慢王,去翁不顺那里骗了一个东西嘛。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到目前为止,有一个猜测的传播范围最广,也是大众心里最信任,并且确信那就是事实的猜测。” 走近护工,不少人都围在那边。 盛钰心里还是满满的质疑。 千年前的贪婪王……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上一任贪婪牛逼,邬桃桃就下意识觉得这一任的他也会很牛逼吧,这也太按照标签看人了。 虽然心里吐槽,嘴上他还是接了句:“什么猜测?你可以具体说说。” 接过护工递过来的救生衣,总共七件。 都是黑色的,薄薄一层,穿在身上跟警备队一般,不像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橘红色救生衣。 邬桃桃伸手取了其中三件,回忆般开口,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确定感:“传说上代傲慢王性格很是孤傲,完全就是生人勿近。身边走的近的也就一个贪婪王,这段关系中更加主动的人应该是贪婪王。按照神明与鬼怪的说法,贪婪王是有备而来,存心利用傲慢从翁不顺那里夺东西。” 盛钰皱眉说:“他为什么不自己夺。” 邬桃桃顺着路往回走,眼中出现了一种类似向往的情绪:“翁不顺身为神明,却不为神明阵营所容忍。原因就是他一直给傲慢王做事,是上下从属的关系。他很忠心,也行踪不定,贪婪王连他人在哪里都找不到,更别说动歪心思下手了。他只能把目标对上翁不顺的老板,说来也好笑,当时傲慢王在鬼神之间简直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传说,是无人可以攀登的顶峰。” “什么意思?” “当鬼王也是论资历的,贪婪王是后来当王。论起资历,他在傲慢面前太浅。两人头顶的‘王冠’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所以当时大部分人都认为,贪婪王这一去,说不准浪啊浪,直接浪掉了自己的王座。毕竟惹怒了傲慢王,贪婪换人来当也是有可能的。谁知道他用了很短的时间,也就是一百年左右吧,直接攀登了那座无人可以逾越的高峰,震惊了整个鬼神圈。” 说罢,看了一眼盛钰的表情,邬桃桃心领神会:“不要问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事情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反正到现在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贪婪王心有原罪,见了翁不顺的宝贝念念不忘,索性搭上傲慢王,哄骗对方去迫害忠心下属,夺取宝贝。东西一到手,他就毫不留情的跑了。这件事让他的地位水涨船高,但把这两个人都得罪狠了。后来被翁不顺追杀千年,他自己好像也害怕,愣是几千年,直到死都没敢踏足傲慢王所在区域半步。” 盛钰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怂还非要浪,没事干嘛去招惹人家。” 邬桃桃点头,意味深长看了盛钰一眼:“对,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贪婪王到底从翁不顺那里抢走了什么。傲慢王被哄骗的团团转,又为什么几千年时间都没有找贪婪算总账。” “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上任贪婪王,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个普通玩家。” 盛钰差点说漏了自己贪婪王的身份,索性直接反客为主说:“听你这些话,不像是从鬼神口中听说来的。倒像是……切身经历过。” “你又怀疑我是神明!” 邬桃桃不满说,刚要开口继续说,礼堂上空忽然传来阵阵铃声响。 铃铃铃—— 这声音急促而紧张,听的人只感觉像是横空窜出来一只手,两指一捏,将人的脑神经直接给提了起来。让人不自觉绷紧心弦。 两人面色一顿,摒弃谈论八卦的闲散心情,迅速回归到队伍当中。 “我画完啦。” 胖子扬起手中的纸,兴奋的将其拿给廖以玫看。后者扫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不知怎么的,明明没有说话,嫌弃的意味却很浓。 盛钰过去一看,也有点无奈。 一个好好的洋楼地图,被胖子画的跟迷宫一样歪歪扭扭。要是真照着这个地图走,说不准还会出现路途的尽头没有房间,有的只有一扇墙的情况,简单来说,他的线条全部穿模了。 正要开口吐槽胖子,就看见正对面的几个人眼睛都瞪得滚圆,牢牢盯紧他的身后。 盛钰心神一凛,回头看去。 珍妮就站在他的腿弯附近,翻起眼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明明是可爱的金发萌娃长相,但这个表情以及这个氛围,就特别让人毛骨悚然。 盛钰几乎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后退半步,肩膀撞到一人。 傅里邺扶稳他,皱眉看向珍妮。 小女孩对着盛钰的时候还阴着脸吓人,一对上傅里邺的眼神,她就一缩脖子,怯生生说:“大哥哥昨天送的洋娃娃,珍妮非常喜欢。谢谢大哥哥。作为回报,我会送上谢礼的。” 胖子在后面使劲戳盛钰,又是紧张又是压低声音:“咱别理她,这小孩怪的很。” 说完他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盛钰面前,又梗住脖子凶狠说:“谢什么谢,你肯定没什么好事。快走,别站在这里。” 珍妮抱着洋娃娃,她一个又一个盯上盛钰周围的人,直到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给看了一遍。 像是完成了某种特殊的仪式,最后她甜甜笑着,说:“希望待会你们也会护着大哥哥。” 待会?什么待会?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周边像是忽然少了一个什么东西,叫人怪不习惯。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左子橙最先说话:“铃声停了。”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忽然起了尖叫声: “快看地图,礼堂变了颜色啊啊啊啊!” ……变了颜色怎么会这么恐慌。 盛钰心带疑惑,抬眸看了一眼地图。 最先开始的时候,礼堂的颜色是非常接近白色的浅蓝,与之对应的,礼堂内部也根本没有水。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蓝色忽然加深,深到变成一种无限接近于黑的深蓝色。 而后传来铺天盖地的浪潮翻滚之声,中间还夹杂着人群的恐慌尖叫。 回头一看,后门处跟海边浪花一样,一个水流猛冲,那扇门就混着透明的水被冲了进来。 无数人错乱的踩着对方的脚,于混乱中胡乱的推搡,努力想要逃脱浪潮的拍打。 很快水流就蔓延了过来。 至今还能在第五层楼存活,这说明玩家们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资本的。 经历了最初的慌张与措手不及后,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咆哮:“穿救生衣!” 盛钰连忙穿戴自己的救生衣。 这个救生衣设计的特别奇怪,一套黑色的救生衣裹在身上,腹部都好像被收拢。不仅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还有点行动不便。 最让人不理解的是救生衣的尾部,像是装饰一般吊着两根绳子。割是肯定不能割的,这两个绳子一破,基本上救生衣也要跟着漏气。 不少玩家来不及穿救生衣,被浪水卷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冒出头过。 见状,傅里邺看向盛钰:“会游泳吗?” 盛钰点头:“会。” 傅里邺又问:“会潜水吗?” 这一次收到的是否定答案:“不会。” 不仅后门被水冲开,天花板上也莫名开始喷水。还没几分钟,礼堂几乎变成了涝灾现场,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漂浮在水面。 有人的尸体,也有化为原型的神鬼,更多的还是座椅和救生衣,或许还有人遗失了武器。 轻松开会的氛围转眼间不再,取而代之的事灾难来临的狂乱与纷杂。 “跑!!!” 不知道是谁发出这个声音,在场所有人下意识迈动脚步,跟疯了一般朝着前门跑——更为确切的说应该是,朝着前门方向努力游。 傅里邺抓紧盛钰的手腕,带着后者向前游。 他的速度很快,比寻常人游泳好像都要快一点。也许平时经常健身经常游泳,姿势看上去也比不远处扑腾的胖子要规范太多。 不仅速度快,还很稳当。 瞧其余玩家游的那么辛苦,盛钰自我代入一下,要是单凭自己在这水里晃来晃去,不至于淹死,但也不至于游得这么轻松。 “我会游泳,不用带着我。” 盛钰冲身前人喊了一声,说完傅里邺也没松手,他分不出心神去纠结这件事,索性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是想看胖子等人的情况,谁知道扭头就看见水里飘着一个极其显眼的人。 金色的头发当然显眼。 只见珍妮在浪花中浮浮沉沉,头发贴在脸颊上,圆溜溜的眼珠跟玻璃片似的,老远就能看见这个变成了水鬼一样的小姑娘。 她依然是笑的甜腻恐怖,张嘴说了一句话,距离太远听不清。但看口型,应该是: ——大哥哥,来迎接我的谢礼吧。 在她的背后,是洋楼地图。 巨大的光幕之上,礼堂外的这片走廊出现点点红光,最开始和蚂蚁一样,而后红光扩大,很快就蔓延至整片走廊,染的地图血红。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地图,原本逐渐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人们不约而同意识到这个恐怖的事实——他们坠入了红区。 53、洋房孤儿怨(十九) 盛钰想收回之前说的话语了。 他是会游泳, 但前提得在平静的水里。 现下红区的水和平静压根就搭不上关系,这里应该称为‘愤怒的水’,入眼所及湍急狂躁, 稍有不慎就可能喝下一肚子的水。 好不容易游出了礼堂, 水位还在不停高涨。转眼间走廊就被水淹去大半。墙角小别墅全都脱离原来的位置, 在水里胡乱飘荡着。 里面一个浪头打出,不少人都被冲了出来。其中有没来得及穿救生衣,还不会游泳的人,只是挣扎几下就潜下水底,咕噜噜的冒几个泡泡。 好在有几个玩家水性较好, 自发潜水救出那些溺水的人。其中就有胖子。 他虽然体重是盛钰两个那么多, 但动作却出奇的灵活,接连潜下水救了好几个人。 将那些人扶到水面救生衣上趴着, 每一次浮出水面他都要看一眼廖以玫,发现对方没什么事以后,就又游到更远的地方去救人了。 身旁人好像偏头说了一句什么, 但水流太大, 耳蜗不断的进水, 盛钰有点听不清。就扯着嗓子喊了声:“你说什么??!” 傅里邺重复道:“那胖子挺矫健。” “你难道没有发现……”盛钰一只手拽住傅里邺,另外一只手坚持不懈的掏耳朵。他总感觉四周声音像是被罩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每次逃命的时候,胖子永远都冲在最前面。他就是惜命, 我说他就是惜命,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能听见。小点声,别扯坏嗓子。”傅里邺看盛钰一眼,又说:“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惜命。” 两人现在距离很近, 水流时不时会漫过脖颈与鼻腔,给人一种浓烈的窒息感。 盛钰两腿蹬个不停,高高昂着头以防止嘴巴进水。借着这个诡异的视角,他瞧见胖子在水里简直跟一只胖头鱼一般,亦或者说皮球,就这么咕噜噜滚来滚去,救了得有三四个玩家。 这一切说起来长,实际上也就是几十秒钟之内发生的事情。某一个瞬间,胖子潜下去救人,足足一分多钟都没有浮上来。 糟了,这只胖头鱼可能溺水了。 内心刚出现这个有几分惊悚的念头,还没等盛钰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谁知道小胖子根本就没给他抛弃自己的机会。 距离很近的水面,胖子一下子冒头,身上的黑色救生衣已经不见了。 他抹了把脸,冲盛钰的方向大喊:“盛哥傅佬,你们快脱掉救生衣!” 说着胖子猛的扭头,冲廖以玫的方向游去。 三下五除二就扒掉了廖以玫身上的救生衣,手臂一轮,将其甩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估计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敢这么理所应当、正义凛然扒自己女神的‘衣服’。 耳朵里还有一种类似于耳鸣的声音,应该是进水的原因。但这又不是聋了,盛钰当然听见胖子撕心裂肺的大声提醒,他反应很快。 脚趾头想也知道,胖子在水底的一分钟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做出这种判断。 现在要是游上去问,那得耽误多少时间啊,还不如直接相信队友的决断力。 共事三个副本,这点信任总归是有的。 “快脱。” 盛钰朝傅里邺说完,才发现这人压根就没穿救生衣。他拍了拍对方的手,示意先松开他。 傅里邺照做。 穿的时候麻烦,脱的时候只会更加麻烦。 那救生衣跟锁在他身上似的,也不知道胖子是怎么把廖以玫的救生衣脱那么快,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想到这里,就看见傅里邺伸手,从身后帮他脱救生衣。他的速度比胖子还要快,极其暴力的扯烂救生衣,一把拽了下来。 邬桃桃这才游出来,瞧见两人的动作,他一脸懵逼:“你们在干什么?” 盛钰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瞧见他‘啊’的一声,身体忽然往水下一坠。下去之前还不忘一把揪住他,跟拽着浮木一般压着他踩水。 这个……操! 盛钰一时都找不到形容词来骂他。 自己又不是真的浮木,能够毫无缘由的浮在水面之上。几乎是邬桃桃压他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水与浪花就卷了上来。 他条件反射的拉住邬桃桃,想要共沉沦。 结果刚拽住对方的手臂,就看见这人比他沉的还要快,刺溜一下就到了他腿那边。 死道友不死贫道,盛钰连忙松开手。 水底睁眼只感觉眼睛酸涩无比,异物入侵的感觉十分强烈。但他还是勉强睁开眼,朝邬桃桃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高中生也是傻的出奇,这种时候不知道踩水力争往上游,反倒双腿僵直只知道拉住他的脚,痛苦的在水底狂喝水。 一看就是一个不太会游泳的。 再定睛一看,盛钰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人两腿僵直只能动手了,他心底有些吃惊。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胖子叫他脱救生衣。 只见邬桃桃的大腿跟附着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水流湍急水底混乱,看不清那黑影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到它似乎在拽着邬桃桃。 一手拽着他的裤子,还有一只手拽着救生衣后面的两条黑带,努力的把他向下拉。 拽裤子可能还要好一点,在水里找不到着力点,随便甩两下那黑影可能就被甩飞了。 但拽救生衣真的就是让人绝望且无可奈何,那两根带子设计出来就好像是来给人拽的,轻轻松松就让邬桃桃无力反抗。 盛钰咬牙,在水底掰邬桃桃的手。 对方的表情很明显:哥们!你掰我手干什么,要掰去掰黑影哇! 邬桃桃反抗,将他拽的更紧了。 两人在水底扑腾纠缠,水流让动作比平常迟钝了无数倍。纠缠半天也没一个结果,反倒是急促的动作汲取了更多的氧气,到后来他俩都没了力气,又向下沉了半米左右。 盛钰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踹邬桃桃的时候。就看见余光闪过一道黑色光芒,应该是傅里邺射出的箭芒。 那箭几乎是破水而去,眨眼之间就穿透了邬桃桃腿上的黑影,将它钉在墙面上。 看黑影的形状,像个小人。 重新浮上水面,盛钰根本无心感受氧气的美好,他咳嗽几下,就扭头冷冷的看向邬桃桃: “你什么意思?” 水里有不少人扑腾,其中还有一些孱弱的姑娘家家。胖子和常暮儿都是心软的人,他们一直都在努力帮助溺水的玩家,忙乱之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故。 后方是左子橙和廖以玫。 和胖子比起来,这两人水性都一般。在后面扶着墙,满脸惨白。左子橙还在不断抠着自己的喉咙,像是呛了不少水到呼吸道里。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只有傅里邺目睹了全程。 他眉宇隐现迫人的冷色,直接拉开了弓弦,箭端直指邬桃桃的眉心:“你想害他。” 邬桃桃满脸‘冤’字,避让着审判日:“没有,我就是随便拽一个人。他离我最近。” 说完,他也有些怒意看向盛钰:“拽住我的是小城堡里的洋娃娃。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去弄洋娃娃嘛,你弄我是几个意思?” 盛钰学着廖以玫和左子橙,先是扶住墙。 前前后后全是玩家,其中还有不少溺水挣扎,正疯狂喊着救命的人。椅子和各种杂乱物件在水面上漂浮着,供当溺水者的临时浮木,这里就像是电影里的洪水灾难现场,不断有新的水流从天花板飙下,从地面渗出,无孔不入。 不是他们不想离开走廊,现在能稳住自己不溺水已经是勉强了。再胡乱的游,又没有胖子那般好的水性,很可能游着游着人就没了。 水平面还在不断上涨。 盛钰刚刚和邬桃桃在水底纠缠许久,他懒得和这人在水面上继续纠缠,就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这就是我的正常反应。” 邬桃桃不信:“那如果掉下水的是胖子呢,或者是傅佬,我就不相信你会踹他们。” 原来混乱的时候还真的下脚踹了,盛钰刚刚也是真急了,对此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想着邬桃桃可能也是生命垂危的时候急眼了,随便拽一个人想要求生。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想,他可以理解,但他又不是圣人,凭什么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判断这件事谁对谁错。 “如果是他们掉到水里,先不提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到想要拉着我一起死。但我一掰拽我的手,他们肯定就能明白我的想法。只有两个人先分开,我才能帮忙去弄掉那个洋娃娃。” 邬桃桃尴尬的住嘴,被这话给堵住了。 盛钰忽然笑了,眼神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你想的也没错。掰开他们,我肯定是想去救他们。但是掰开你,那可就不一定了。” 对视着沉默了几秒钟,耳侧全是水流声,还有各种各样的尖叫,大喊。 邬桃桃脸上的怒色终于淡了下去,表情转变的很快,就好像他刚刚的愤怒都是装出来的一样。怒色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古怪的眼神。 他眼睛一直盯着盛钰的脸,看了好几秒钟,忽然耸肩说:“好吧,我道歉。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拉你下水,这下子你肯定更不信任我了。” 盛钰心说自己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他。 粗略一算,何平、左子橙、邬桃桃,这三个人一开始的身份卡牌都是魔法防御师。 从几率上来说比他拿联合国影帝的几率还要小,其中必定有人有猫腻,谨慎一点想,那就是三个人都有猫腻。 后来的事情证实,邬桃桃运用了色沉王的技能,给自己套了一个魔法防御师身份。沿途副本学生确实对他又怕又敬,那就暂且相信这张牌。 如果这样想,左子橙的身份更加可疑。 这件事情暂且不提。 前方是往一楼和二楼走的方向,后方是往四楼上的方向。昨天基本上摸了一遍二楼地形,要是想活命,自然是熟悉的地形更好。 盛钰正要往前游,手心忽然一滑。 五指仿佛摸到了什么滑腻的皮肤,指腹还能感觉到那皮肤上的小疙瘩。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所扶墙面。 墙上原本画着很多壁画一样的海洋生物,和副本宿舍里的卡通画作不一样,这上面的画都栩栩如生,极其写实。现在这些写实的海洋生物更是直接突破了墙面,正疯狂往外钻。 迎面就是一个看起来宛如掉过毒液里的变异鲨鱼,表皮全都是腐烂性的大泡。它猛的张嘴,冲盛钰嘶吼出声,恶臭席卷而来。 距离最多也就半米左右。 盛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只变异鲨鱼泛黄的尖齿,还有黑皮下几乎要拉丝的口水。 靠游泳肯定是游不过这只大家伙,盛钰也没慌,反应很快的勾腿,一脚蹬向鲨鱼的头。 反作用力导致他猛的向后划了一段距离,撞上邬桃桃,连着邬桃桃一起摔在左子橙身上。左子橙顺手将他从水里拎了出来:“没事吧?” “没事。” 盛钰喝了口水,混乱中回头看。 那条变异鲨鱼横在他与傅里邺之间,后者收起弓,扬拳击上鲨鱼的牙齿,生生打断了那颗尖牙。从断裂的牙齿开始,钢铁般的冷光逐渐覆盖上鲨鱼整个身体,没几秒钟它就变成了一坨硬硬的铁,直直往水底下沉。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更多的变异海洋生物突破墙边,从画作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无数艰难险阻跨在中间,眼见着傅里邺似乎想生生扛过这些怪物,盛钰耳鸣一下子就好了。 一次打中鲨鱼,说不定是这只怪物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傅里邺总不可能每一次都打中怪物吧,说不准在他把怪物钢铁化之前,那些怪物就优先的咬伤他,分分钟撕裂身体。 明明有更好走的路,没有必要为了他,选择艰难的那一条路。 盛钰感觉世界上所有的声响在这一刻仿佛都无比清晰,清晰到他可以听见自己嘶吼声里的急促:“别过来了!你从另一边走!快走!” 傅里邺动作顿住,抿唇看着他。 隔着怪物、桌椅、人群……还有数不尽即将蔓延至头顶的水平线,两人对视。 不能再继续耽误时间了,盛钰心一横,喊道:“我会活着,等你来找我。” 就这么一句话他还呛进了不少水,见状,傅里邺总算动摇,往后游了两下。最后看了一眼盛钰,他转身,往水底一钻就看不见人影。 盛钰放下心,正要后退。 后背忽然撞上另一人,侧脸一看,廖以玫在水里浮浮沉沉,面色难看:“水变红了。” “是血吗?” 盛钰看了眼没到脖颈的水,再有几分钟,估计这水就会直接没到天花板。到那个时候考验的就不是游泳,而是潜水。 不过比淹没速度更快的,是颜色的变化。 在廖以玫说那句话的时候,眼前的水域还只是浅浅的粉红。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水的颜色就越来越浓郁,朝着血红发展。 廖以玫摇头说:“有血腥味,并且越来越浓。单凭玩家放血不可能染的这么快,这应该是红区的特色。前面就是走廊拐弯角,我们先过去,离开这片红区。” “快游啊,还聊起来了。” 左子橙从两人之间游过,焦急的回头冲两人喊:“后面有好多鱼,全都变异了。快跟上来,记得别被咬到,那些鱼咬到人死都不松口。” 话音刚落,盛钰和廖以玫就双双的游到了他的前面。邬桃桃也半点不满,很快就坠到左子橙背后,一直跟着左子橙。 逃离红区的过程无比艰险。 好几次盛钰都差点被这些变异生物咬到,还是用傅里邺给的那支箭才勉强支撑。脚下还不断有小别墅的洋娃娃上来拽人,跟海草一样,缠住了就将人疯狂的往下拖拽。 这还不是最难缠的,更让人崩溃的是心理作用。 四肢在水里泡了太长时间,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只能凭借着求生意志在水里动作。到后来几乎是憋着气往前游,眼睛都睁不开。 左子橙和廖以玫比他好不了多少,两个人水性本来就不好,要不是盛钰时不时拖拽一把,他俩很有可能早就淹死了。 “快过来!” 邬桃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了最前面,一下子冲出血海,声音从另一边走廊传来。 这就说明他们快要离开红区了。 盛钰心里重新鼓起劲,努力蹬腿。 这个时候也无法再去注意游泳姿势。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哪里还有时间再去管形象,丑就丑点吧,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眼前被血色填充,不时有尖利的东西划破皮肤,带来一阵刺痛。但血红的潮水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就连攻击的风力都感觉不到,他只能不断加快速度,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说好了活着等傅里邺来找他,要是说完那句话就死在红区,那对方估计直接疯掉。 抱着这个念头,盛钰忽然充满了力气,顺手拽过快要淹死的廖以玫,冲破走廊边界线。 啪嗒—— 两人从接近天花板的位置掉落,直直摔在地面上,好半天都没办法缓过来。 回头一看。 就像是有一个天然的屏障横跨在两条走廊的中间,形成一个水位上的差距。屏障这头是到腿弯处的纯净水,屏障另一头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满眼的血色和浪潮。 大概五六秒钟以后,左子橙也翻了出来,摔在地面上。他立即翻身起来,疯狂抠着自己的喉咙,还招呼旁边两人一起抠。 “操,这水就能把老子直接喝饱。快抠出来,水里说不定有寄生虫……呕、咳咳咳……” 盛钰也跟着吐了两下,抬眼看走廊。 这边倒了不少玩家,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疯狂逃离红区的人。从生死边缘逃出生天,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找个地方先瘫着。 走廊两侧的教室就是一个好去处。 他们的想法盛钰基本上也能猜到,每半个小时就会有有一条走廊被选定为红区。自此之后,红区就是红区,不会再回归正常。他们想的肯定是,两条走廊接连变成红区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既然哪里都是蓝区,不如先在这里休整。 左子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踢开教室门,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上之后还在窗户里冲几人招手:“一个个僵着脸干什么,先进来休息。” 队伍只剩下四人。 左子橙、邬桃桃、廖以玫,以及盛钰。胖子和常暮儿,还有傅里邺都从另一边通道走了。 等坐进教室,盛钰心跳才逐渐平复。 “地图在谁身上?” 廖以玫瘫在原位置,开始睡觉。邬桃桃摇头表示不知,最后还是左子橙抹了把脸,在地上滚了两下,借用水来洗掉身上的血污。 他不在意说:“地图在胖子那里。我觉得吧,现在这种情况就别管地图了,红区蓝区全都是随机的,就算拿了地图咱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护工不是提醒过么,最好的方式是将地图记在脑子里,胖子把它记在纸上……容我说一句不太好听的,就刚刚那些血,够搞烂一百张地图。” 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没毛病。 只是盛钰还有一个疑惑:“你觉得红区和蓝区,这些真的是随机的吗?” 左子橙茫然道:“护工不是说了随机吗。难不成你还想着珍妮会针对你,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跟着变成红区吧,这也太让人绝望了。” 盛钰笑了声,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实不相瞒,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珍妮说要送给他谢礼,紧接着礼堂外的走廊就变成了红区。礼堂里她还看向其余六个队友,说希望待会他们也会这样护着自己。 反过来想,她这话的意思不就等于:我有办法让你们无法保护他。 也许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左子橙甩了甩头上的水,破天荒的安慰说:“想太多有什么用,不如享受这半个小时的休息,养足精神。就算你到哪里哪里就变成红区,那我也不会真丢了你自己跑,还指望着你游泳的时候拉我一把呢。” 盛钰笑了笑:“那不行。你要在蓝区,也没必要跟疯了一样游泳,就当泡澡了。” “谁叫你长得好看,换个人你试试看,我分分钟踹掉。”说着左子橙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其实傅佬长得也好看,还有你旁边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的这个。但我个人比较喜欢没有攻击性的长相,要不然刚刚我就跟着傅佬跑了。” 盛钰笑出声,心里知道左子橙是故意插科打诨,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他这笑被左子橙看成了不相信的嘲笑,后者从兜里掏出烟,惊讶了一下那烟竟然没有湿,然后就仿佛很不经意的随口说:“看着吧,就算红区来了我也不会……” 叽里咕噜说一通,核心思想就是讲盛钰长得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完了还说就算红区跟着盛钰跑,他也不忍心放过和大明星的相处机会。 本来都是玩笑话,谁知道会一语成谶。 大约半小时后,一直趴着的廖以玫忽然抬头,脸色惨白说:“水变红了。” 盛钰下意识低头看地。 耳边传来众多教室的尖叫声,重重叠加在一起,像是末日来临一般的绝望呐喊。水位涨得比上次红区来临起码快上好几倍,眨眼之间脚就触不到地面,人们又变成了悬浮的状态。 与此同时,走廊里还传来许多非人生物的嘶吼声。扭头看去,窗外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只变异的大章鱼已经透墙而出,吸盘砸在教室窗户上,瞬间就飞下了不少玻璃碎。 脸颊刺痛,被玻璃划开了小口子。 伸手一摸,竟然还淌血了。 盛钰顾不上脸上的小伤口,他站起身,看见了队内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虽然不带恶意,但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 环境狂乱,尖叫声层出不穷,喧嚣和危机就在一墙之隔的走廊。仿佛下一秒钟,那些恐怖的东西就会蔓延进教室,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气氛跟死一样沉寂。 对上这几人的眼神,盛钰心头一跳。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他忽然明白珍妮当时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又是为什么那么笃定。 那个女孩的意味很明显,让所有人不再跟随他,不再保护他,办法不一定只有武力隔断。毕竟如果红区当真是跟着自己跑,那根本用不了珍妮出手,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 所有人都会自发的,去孤立他。 简单来说,这是要让他社会性死亡。 想到这一点,再去看其余人的眼神,盛钰如临冰窖,冷意顺着背脊直直泛上头皮。 54、洋房孤儿怨(二十) 这种冷意只持续了一个小瞬间, 盛钰也来不及在这上面花太多的心思,转眼那些血海就涌入了教室,将室内的桌椅冲的七零八落。 能看见外头有不少学生, 正拼命的往走廊另一边游。不知道遇见了什么, 大概几十秒钟以后, 这群人又不约而同的拼命往回游。 等血色蔓延走廊中线往上的位置,盛钰终于淌着血水游出教室,紧紧扒住窗户一动不动。 抬眼看过去,走廊的尽头是另一条接洽的走廊,那里站有数百名学生, 密密麻麻的挤在过道里, 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挣扎。 这些一定不是普通玩家。 就算真的是神明,那这些神明顶多也只是抢走玩家的洋娃娃。一个是被血水淹死, 一个是抢走洋娃娃后被规则抹杀,也难怪玩家们疯狂的往回游,对比一下, 那群人看上去太恐怖了。 玩家们纷纷抬起手中的武器, 和血海中的变异海洋生物拼杀。 盛钰也正要解开腰际的箭支, 脚上忽然一沉,连呼救都没来得及, 就被拉下血海。 这个时候血色还不至于浓到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他低头看去, 有一只洋娃娃正阴测测抱着他的脚踝笑,一边还努力向下沉。 坏了——他心想。 水底动作不方便,单凭自己很难挣脱洋娃娃的束缚。那个小东西就跟个秤砣似的,一抱上来就死也不松手,盛钰尝试着甩脚, 却发现脚连动都动不了,宛如附上了千斤坠一般。 之前邬桃桃被拽住的时候也是一点也不知道动。后来游泳倒是冲到了最前面,看来盛钰之前的猜想错误了,根本就不是邬桃桃水性不好,是这洋娃娃太重,重到会游泳的人也遭不住。 又往下沉了半米。 盛钰屏住呼吸,伸手去摸腰间的黑箭。 盲刺很容易伤到自己,但这种时候就不要考虑会不会受伤,先解决危机才是首要。 指尖刚摸到箭支,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前方血海折返回来,力大无比,拖着他一把冲出水面。 廖以玫将盛钰的两只手按在窗台顶端,说:“拽住这个东西,千万别松手。” 盛钰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廖以玫,毕竟女人的力量比起男人来说确实稍有逊色。但廖以玫似乎是个例外,去除一点消息都没有的嫉妒王,她是目前已知六鬼王中唯一的女性。 事实证明她好像是比一般的女人强横很多,无论是心智还是决断力。 现在还加上一点,那就是力气。 将感激暗藏心中,盛钰死死撑着窗台顶端,勉强从牙缝里挤字:“不行。撑着没用,我能感觉到那个洋娃娃越来越重,就算我能撑住,这窗台也撑不住。我得下水把它揪开……”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廖以玫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钻入水中。 她水性不好,在水底呛了两口水才找到洋娃娃的方位,下了死手去掰那洋娃娃的手臂。这下子盛钰对她力气的认知更深了,现在他感觉腿上不是一个秤砣,而是两个老虎钳子。 一个掐着他疯狂往下沉,另外一个掐着他,试图凭借蛮力将其掰开。 这两个老虎钳子一个比一个固执,跟比赛一样用力掐他的腿。盛钰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痛到满心无语,恨不得拿个砍刀把腿锯了。 左子橙已经游到走廊中间,发现自己两个队友还在后面纠缠,并且前方有许多高年级学生。他索性直接往回游,到盛钰身边点了根烟。 从第一次红区过来的时候,他的烟没有湿,当时盛钰已经感觉奇怪。现下瞅见他在这种危机时刻还在旁边点烟抽,这种奇怪上还加了一点不可思议的茫然,这是要干什么,看他受难然后在旁边抽根烟看热闹吗…… “你是拿抽烟当给我上香了?” “谁说我在抽烟的。” 左子橙比他更不可思议,似乎在感叹盛钰的脑洞联想能力。他将烟叼在嘴巴上,张手直接凭空抓住一只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 猛吸一大口,没有过肺,又嘴巴一卷直接将一大团烟给吐了出去。 那些烟在水面上凝成一团,不仅没有散去,反而争先恐后的钻下水面,来到洋娃娃的周围。 烟一包裹洋娃娃,后者就忽然像是中了迷障,松开手臂去抱旁边的凳子。一把拽住那个凳子沉到水底,许久都没有浮上来。 廖以玫可能以为自己掐痛了洋娃娃,才致使洋娃娃忽然改变了攻击目标。她浮上水面,满脸血水,眼神锃亮:“怎么样?” 言下之意,我厉害吧。 左子橙笑出声音:“女神,你那叫老虎钳子成精了。要不是我的武器——这烟具有蛊惑能力,你就算把盛钰腿掐断,也不见得能救他。不过我的烟主要是用来放大敌方心底欲望,干扰敌方判断,这种武器不确定性很大,我很少用。” 听了这话,盛钰想起一件事。 进副本的第一个夜晚,他、左子橙还有何平回宿舍的时候,珍妮就站在走廊中间。当时左子橙可能动用了武器,也就是那支烟。原本应该是用来蛊惑珍妮的,谁知道最后作用在何平的身上,导致何平进屋后第一个反应是关上门。 事后何平也茫然,说自己不可能做事那么绝,将活人留在门外对抗灵异之物。他的原话是什么记不清了,大意应该就是:好像那一个瞬间欲望放到了最大,本能的就关上了房门。 这也就意味着,这烟的攻击对象其实并不能确定,并且导致的结果也是不可预测的。 内心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数声咆哮,烟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高年级学生的身侧。只是他们放弃在另一端走廊等待,而是狂躁的冲入血海。 他们也没攻击沿途的其余玩家,那个动态曲线是直直冲着三人来的。 左子橙的烟像是给神明下了降头,看上去这群神明连性命也不要了,说什么也要屠鬼王。 盛钰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左子橙。 见到他的眼神,左子橙满脸冤枉,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操,你这人怎么回事,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吗?” 廖以玫说:“救完人,又将人重新推到更危险的境地,您真是我辈楷模。” “女神,你这嘴巴是真的毒。”左子橙好笑:“我又不是故意的。还能怎么办,有什么招咱也别藏着掖着了,赶紧使出来。” 廖以玫摇头,面无表情说:“没招,我只有一个防御大招。副本结束的时候一般都有大危机,我准备那个时候用,可以救更多的人。” “你生命都要结束了,还跟我在这畅想副本结束。”左子橙无语说:“我交个底。” 越来越多的海洋生物冒头,三人像是血海中的蒲苇一般,浪头轻轻一打,就全散开了。 左子橙半张脸淹没在血水之中,能看出来他不会游泳也不是装出来的,痛苦的喝了几口血水,锲而不舍喊:“我交个底,我就一个蛊惑武器烟,这玩意还有冷却时间。技能方面是个防御技能,帮不上忙,顶多保住我自己不被神明砍。” 喊完,他大声:“男神,上!” 盛钰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左子橙这声男神是在叫自己。 他估算了一下现在的傍身技能以及武器。 技能贪得无厌,这种情况下用了跟没用差不多,除非他选择掠夺廖以玫,保住自己。另一方面,玫瑰武器还没滋养成功,虽说防护罩肯定可以抵御住神明,但目前最危险的其实不是这些神明,他们最多是前行路上的路障。 最难缠的是已经快要淹到天花板的血水。 再不离开,会被淹死的。 无论左子橙和廖以玫防御手段多么牛逼,无论他的玫瑰防护罩有多能反伤。 水一淹到天花板,氧气就会全无,到时候一切的防御手段都将变成空谈。 “上什么上,用自己的防御手段,硬抗吧。我们先淌过红区,去蓝区。” 盛钰喊了一声,从胸口抽出玫瑰。 他蹬了一下水,就冲入了神明群体之间。也许是左子橙的武器蛊惑,这群神明仿佛已经遗忘了副本规则,忘记了不能优先攻击玩家。 他们跟发狂一般,刀光剑影冲着盛钰而去,最后全部都打在了防护罩上。还有三分之二的战火被左子橙和廖以玫分担。 见状,盛钰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来,邬桃桃就在走廊中线附近。 这可是色沉王,按理来说也会分去一些神明,但眼前的情况用数据说明一点,这些神明直接无视了邬桃桃,奔着他们而去。 二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算上邬桃桃这个人头,现在的数据也十分的不正常。 他和廖以玫两个鬼王,神明总不至于偏心到三分之一的人来攻击他,还有另外三分之二的人去攻击廖以玫。作为一个经常被副本神明和规则针对的非酋玩家,盛钰都有点不习惯了。 记得廖以玫和左子橙是被冲到一起的,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 百忙之中,盛钰抽空看了眼左子橙。 ——难不成这个人也是一个鬼王? 很快盛钰就否认掉自己的猜测。 事实证明那三分之二的神明确实奔着廖以玫去的,纷纷涌到廖以玫身边,又纷纷无视了左子橙。就像看不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他们的攻击都优先落在了廖以玫身上。 就算邬桃桃色沉的身份存疑,那左子橙也不会是鬼王,因为神明将他们俩都给无视掉了。 至少现在,盛钰是这样想的。 远方传来邬桃桃的大吼声:“游过来!这边有个空房间,进不了水!” 他的话就像是给血海中挣扎的玩家带来一丝希望,有些人距离走廊尽头太远,眼见着就要淹死在几乎全部填满走廊的血水中。 听见邬桃桃的话,玩家们重新燃起求生欲,拼命的往邬桃桃的方向游。 盛钰三人也不例外。 过程不再赘述,盛钰自己也没什么记忆。他感觉水里好像有人在打他,不过全都被防护罩给遮了下来,借着攻击的作用力,他跟飞一样飞到邬桃桃说的地方,差点直接飞过了头。 矮身一钻,就钻进教室门分割线。 外头是已经灌满走廊的血水,里面是空空荡荡的教室。地上铺满的尸体,还站着的人有十几个,全都是一身血水,几乎无法辨别外貌。 看见拦在中间的白布,盛钰爬起来,心里瞬间就冒出一个词:珍妮的梦境。 可想而知,这不是一扇通往生的路,而是通向一道更加残酷的绝境死路。 那白布在空中飘扬,在廖以玫和左子橙进屋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了阵阵鬼哭狼嚎。 左子橙被吓了一大跳:“谁的恐惧是丧尸吗?我怎么听着白布里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人。” 十几名玩家有坐有站,有人不懂珍妮的梦境的含义,旁人立即给他解释:“只有心底有创伤的人才能开启珍妮的梦境。在开启房间后,其他人也可以自由出入房间,但开启房间的那个人,只有在直面创伤才能出去。这个房间是会移动的,也许是刚刚好,移动到了红区之内。” 有个声音满是戾气:“现在就算是出去,也没有命活。我就好奇了,为什么红区会连着两条走廊,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奇怪吗,还是你们都顾及面子,不敢说!” 盛钰心头一跳,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卷发中年人,脸上满是血水,眨眼睛的时候,似乎还能看见血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那人说完,也没遮遮掩掩的,直直看向盛钰,怨气横生怒喊:“肯定是你昨天缝纫课骚操作惹到了珍妮,要不然红区不可能连着两条走廊。” 该来的还是来了。 社会性死亡,说的就是现在。 中年人的队友拉住他,看上去像是打圆场,说辞却不由分说的给盛钰定下罪: “现在算账也没有用,等我们先出了红区,大不了跟他分开走,这样霉运就不会跟着来了。” 另外还有一队人,大多都是年轻男女,他们跟中年人应该不是一队的。其中有个盛钰眼熟的女生,应该是在商演现场或者接机时碰过面。 女孩一直在愤怒的为他辩解: “可是昨天也有很多人拿到了水晶啊。” “为什么红区不能连着两条走廊,护工都说了这个东西是随机的。就算是珍妮蓄意报复,也不一定就是冲着盛钰,说不准冲你来的。” “你才是扫把星,少把气往别人身上撒。是不是嫉妒盛钰,到不了他的高度,你就想把他拉到和你一个水平线,你这个人龌龊不龌龊啊!” 中年人站起身,似乎想动手打人。 另一队直接站起身,维护那个女生。 除掉盛钰这一队伍的四人,在场人数还有十几个。女生所在队伍就占去了大半,粗略一数得有六人,中年人的队伍只有三人。 剩下来的应该都是整个团队唯一存活的玩家,此时都窝在小角落里,也不敢惹事。 他们只能偷偷在一旁围观,一下子觉得中年人说的对,恐惧的看向盛钰。又一会觉得女孩子说的对,又满是嫌弃的皱眉看向中年人。 跟墙头草一样,风吹两边倒。 盛钰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来休息,仿佛对面两队人的争论与他完全无关。 他这个姿态看的中年人和女孩子都更加愤怒了,女孩可能觉得自家男神受了委屈,跟个小兽一样蜷缩在小角落暗自舔伤,完全就是小可怜。 中年人就不这样想了,他冲着盛钰骂道:“都21层楼了还装什么装,你自己想死还拖着别人一起死,要不是哑口无言,为什么不回话?!” 盛钰皱了下眉,心平气和说:“你想让我回什么话。让我后悔当时不应该踢箱子,不应该让副本大多数玩家获得新技能和武器?” 中年人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回应,下意识的将手中武器往后藏了一下,又心虚说:“反正如果能出去,我绝对不会和你走到一条道。你们想跟着他就跟,这种时候跟我吵的厉害,我看出了红区之后还有谁愿意跟着他。” “跟就跟!” 那女孩也是气急,脸涨得通红,和人吵架先把自己给吵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左子橙看了眼盛钰,说:“你不生气啊,要是这样骂我,老子分分钟把他头给拧下来。” “我生气,但人太多,要注意形象。” 小声回完话,盛钰满脸平静说:“艺人这个职业什么都好,单有一点很不友好。就是一点错误都不能犯,别人骂我,我骂回去,那在大众眼睛里,这必定会变成我的错。一些寻常人会犯的小错,寻常人犯了,大家笑笑就会过去,只有自己会感觉尴尬,没有人会在意。但我犯了,全网人都会口口声声替我尴尬,哪怕我自己不尴尬。” “在密室逃脱综艺混出来的人生体悟?” “嗯。” 左子橙摸了摸鼻子,好笑说:“你才二十来岁,比我小了一轮还有的多。这人生感悟比我还要成熟,那妹子就是觉得你受了委屈,现在你跑过去安慰人,她估计哭的更伤心。” 说完他看一眼盛钰,忽然惊了一下。 后者的眼神太恐怖了,眼眸和脸上的表情都是一片平静,他甚至没有看着中年男人,只是紧紧盯着满地的尸体,唇边甚至带着笑。 左子橙哽了一下,说:“我算是明白了,你就不是一个会受委屈的人。老实说,心里现在是不是想着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再狠狠弄那个傻逼。” “……” 盛钰被说中了心思。 他拿笑容掩饰心头戾气,转移话题说:“珍妮的梦境出现的时机太巧。咱队里不是有个色沉鬼王么,我觉得也有可能她想拿红区逼鬼王进这个房间,然后借机夺取鬼王的身份。” 一夺还是夺三个鬼王身份,这笔买卖太划算了。而且这个想法其实比珍妮记恨他要成熟很多,无利不起早,有利益牵扯才会让她疯了一般的围剿,拿红区去逼迫人。 顺便还能让他社会性死亡,一箭双雕。 左子橙想了想,认同了这个想法,说:“那你觉得白布后面是谁恐惧的事物。” “自然是鬼王的。” 有可能是盛钰的,也有可能是廖以玫。如果邬桃桃确实是色沉王,那也可能是邬桃桃的。 说着,盛钰也没管中年人和女孩的争端。 之前密室逃脱综艺开播期间,哪怕他的粉丝战斗力都很强,那段时间他还是被网暴许久。在那种铺天盖地的质疑与戾气满满的攻击性言论前,中年人的措辞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的打闹。 成年人,为什么要和心智不全的人置气。 盛钰也不恼火了,扭头看向白布。 就像左子橙说的那样,白布里一直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末日电影里的丧尸一样。这个肯定不是冲着他来,盛钰想象不出盛冬离和继母与丧尸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只是厌弃这两个人,还远远不到午夜梦回的时候,将两人幻想成丧尸的地步。 想着,盛钰看向廖以玫,无声表示疑惑。 意思是问这波是不是冲她来。 在场还有这么多人,左子橙又坐在旁边,刚说了梦境是鬼王的,他总不能直接跑去询问廖以玫,那不是傻乎乎的暴露对方的身份了。 只能用这种方法传递信息。 廖以玫看懂了他的意思,先是茫然的摇头随后指了指白布前站了许久的某人。 正是邬桃桃。 白布后若真是他的恐惧,那邬桃桃色沉王的身份几乎直接坐实,毕竟珍妮肯定冲着鬼王去。如果这样的话,之前神明为什么不攻击邬桃桃也可以解释,色沉王技能是复制别人的身份卡牌给自己做伪装,听左子橙的说法,好像是只能给自己批马甲,不能连带技能一起复制过来。 但听邬桃桃的说法,这些也可以一起复制。 现在纠结谁对谁错没有意义,只要邬桃桃掀开白布,面对的真的是他的恐惧,那么结果已经很显然。他就是色沉王,并且他主张的言论肯定是对的,可以复制其他人的身份以及技能。 终于有办法确认邬桃桃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盛钰心头有些激动。 就像是盘绕在心尖的迷雾终于有机会被驱散,他忍不住紧紧抿唇,看向那片白布。 其余人也注意到邬桃桃的异样。 见他似乎想用手掀开那白布,所有人不自觉站起身,中年人抗拒吼:“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白布被猛的扯下。 见到里面的场景,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后退好几步,要不是门外就是血海,估计已经有人逃出门了。他们一个两个都瞪大眼睛,又是惶恐又是震惊的看向那白布之后,久久不能言语。 “怎、怎么会这样?!!” 55、洋房孤儿怨(二十一) 白布后面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会议室布局。只是坐在椅子上的人不太寻常。 一个个都拥有人的身子, 脖子上顶着的却犹如古代传说中牛头马面的脑袋。还有老虎、狮子……看上去都凶猛至极,下一秒好像就会扑上来,将在场的玩家吞吃入腹。 主桌上空的。 左右两个最靠近主桌的地方, 一个也是空着的, 还有一个坐着一只狐狸脑袋, 他笑眯眯的冲玩家们招手。 视线越过了邬桃桃。 看来不是邬桃桃的幻境……那又是谁的? 身边人形影微动,自然而然上前一步。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随她而去,只见廖以玫神情恍惚,说了声:“我的。” 她就走了上去。 和之前那次中招一样,玩家与会议室之间隔了整整六七排大铁钉, 高度得有腰际那么高。只不过这一次廖以玫的神情明显不正常, 她似乎很迟疑,迟疑的迈上铁钉, 迟疑的被铁钉刺穿身体,铁钉尖端从她的膝盖旁边冲出。 等拔腿的时候,那些伤势又会痊愈。 这一次她走的没有上一次艰难, 很明显是神智受到了蛊惑, 连这种疼痛都直接忽略了过去。 左子橙上前喊了声‘女神’, 见廖以玫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又后知后觉拽住邬桃桃, 问:“这妹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邬桃桃说:“好像叫小美,什么的。” 对话的档口, 廖以玫已经被扎的鲜血淋漓,偏偏坐到主桌旁边时,那些伤口已经自然痊愈。单是想象一下就能想象到其中的血腥程度,更何况是在场亲眼见到此情此景的玩家们。 个别男女玩家都‘啊’的一声,不忍心的捂住眼睛, 还以为廖以玫死定了。 上桌以后,对面的狐狸脑袋笑的古怪,连续道了好几声‘恭喜’。桌上其他牛鬼蛇神笑容讨好,也跟着连连说恭喜。 说来说去只有这个词语,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恭喜什么,反正廖以玫好像听的很开心。一直以来面无表情死志满满的脸上,都出现一丝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欣喜之色。 显然,她已经完全沉溺在幻觉当中。 “有远程攻击的人吗?” 盛钰站起身,注视着房间的玩家们。 那个刚刚一直为盛钰据理力争的女孩红着眼眶摇头,说:“我们队都是近战攻击。” 散开的玩家们也摇头,表示帮不上忙。 最后那中年人冷笑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使飞镖的,但这飞镖是昨天才开出来的。对,没错,就是踢翻水晶那次开出来的。我可以用它,但凭什么要用在不认识的人身上。” “你还不是因为盛钰开出来的武器,神气什么……” 女孩嘟囔了一声,见中年人面色铁青的瞪她,她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盛钰皱眉,他如何不能看出中年人眼中的针对情绪,只怕这人说辞基本上都是扯淡,真正不出手的原因还在于他。 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才可以幼稚至此。 他索性不再去管中年人,而是解开腰间的箭,走到白布前方。 左子橙就在旁边,他也开烟盒叼了根烟,说:“这波估计有点难过去,我看小美脸色不太对劲。就像你死了我肯定要被傅佬迁怒问罪一样,小美死了,胖子肯定也要跟着一起疯。” “……” 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还扯到傅里邺身上了,盛钰解释说:“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你还说活着等他来找你,我刚刚差点以为在看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冰板诀别。你和傅佬血水中诀别,绝了。” 左子橙吐槽了一句,没有给盛钰反驳的机会,继续说:“咱们看准了时机。待会这群半人类瞎叫唤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要准备暴起了。就看着这个时机准备救人,你先投箭,我再点烟。” 这个计划一点儿毛病也没有。盛钰刚要点头,就听见侧面传来一声疑问:“你们这么想帮她,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救她?” 盛钰一顿,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面前的铁钉群,又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邬桃桃。 要他们过去,基本上等于要他们送死。因此这话,无论是他还是左子橙都没有理会。 那群鬼魅恭喜完之后,就看见横空走出一个拥有蛇脑袋的男人。他一出现,包括廖以玫在内,所有人瞬间站了起来,像是在恭敬的迎接这个背脊有些佝偻的蛇脑袋。 廖以玫甚至叫了一声:“爸。” “靠。”左子橙语气带着一点惊叹:“她爸是蛇吗?那她岂不是神明?还是说她是白素贞。” 盛钰:“……这些都是幻觉。” 那蛇脑袋在满会议室与玩家的瞩目之中,缓缓走到主桌,然后坐下。 丝丝的冲其余人吐着性子:“为期四年的考核时期已经过去,我也到了退休的时候。该让你们小年轻施展拳脚了。这期间我的副手,也就是我的女儿表现优异,业绩一直名列前茅。几次公司运转不堪重负,都是由她想到办法解决。她的努力和成绩成正比,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把大家聚在这里,相信大家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猜测。” 话语说完,其余人都纷纷鼓掌示意。 虽然脑袋上顶着的都是稀奇古怪的动物脑袋,但他们的手却是正常人类的手。因此拍起巴掌的声音也就格外清脆,像是手掌狠狠打在人的脸上的声音,还一个接一个的不停歇。 在众人讨好的视线中,廖以玫没有拍掌,她羞涩的笑了笑,依旧是满眼激动。脸庞都随着这份激动开始诡异的潮红,使得她整个人更不对劲,就像已经被迷了神智,彻底沉沦了进去。 现实世界就经常有吵架现场和车祸现场被人围观,人类好像天生就改不了八卦的毛病。 盛钰看的认真,好一会才注意到那些玩家全部都聚拢了过来,在铁钉这头跟看电影似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个不停。 “这是公司重要职权的交接仪式吧?现实世界里是这样的么,我怎么感觉有点儿戏。” “我看电视剧里也是这样演的。老总开会议,要把职权交接给反派,这个时候男主拿着文件从门外进入会议室,唰唰摔文件。然后这个职权就到了他的头上,把反派气的要死。” “你这个描述,我怎么感觉那姑娘是你说的电视剧里反派角色……” 某种意义来说玩家们说的不错。 就在蛇头握住廖以玫的手,准备说出类似于托付言语之时,对面的狐狸脸忽然站起身:“交接这个重要职务之前,我想给大家看看这个。” 说着他转身,将电脑连上会议室背后的大屏幕,没一会儿,一份亲子鉴定证明出现在屏幕上。 对象正是廖以玫。 “不是亲生的?” 玩家们也被这幻觉吸引了注意力,挨个扭头看屏幕,又看向廖以玫。 这个时候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茫然又无措的坐在原位置上。似乎也就是这一刻,和善许久的牛鬼蛇神终于忍不住凶狠面目,私下伪装。 他们疯狂的大笑,言语中无尽嘲讽。 “副总不是婚生子么?我记得您是夫人和老板婚后才被生下来的呀。” “当时难道不是奉子成婚,而是夫人找了个接盘侠,孽种!把我们老板当成什么人了?!” “私家企业不至于把位置给孽种来坐吧,传出去的话,咱公司觉得要上财经报,也许是八卦报。难怪夫人前段时间说什么都要大龄再生,还因此难产去世了,说不定她就是知道这是个孽种,担惊受怕自己的丑事被人发现。” 廖以玫被这些恶毒的言论包围,浑身颤抖,眼泪也控制不住的直流。 她下意识看向首座的蛇头,就看见他轻轻摇头,说:“我对你很失望。” 话音刚落的这个瞬间,所有会议室的怪物们忽然暴起,团团围住廖以玫。他们口中发出类似于非人类的尖叫,听起来就跟丧尸一样。 任何一个姑娘身处这样的场景当中,可能都要被吓破胆。但廖以玫就跟具行尸走肉一样,颓唐的坐在原位置,就算有人上前来推搡她,她也木愣愣的坐在原地,不知道还手。 “快投箭,射那个蛇头!” 左子橙催促道,他凭空抓住一个打火机,大拇指已经按在之上,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点烟。这个武器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大,盛钰心神一凛,心里知道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失误,左子橙的烟说不定会把所有人一起拉到更加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箭支。 就在手臂发力准备狠狠一掷之时,那些牛鬼蛇神忽然不见了,会议室也跟着不见。 又到了医院。 廖以玫的母亲躺在手术台上,五官都在疯狂的向外涌出鲜血。她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廖以玫,痛彻心扉的拿手握拳,无力的砸着廖以玫的身体:“你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 盛钰从来没有见过廖以玫露出这种表情。 以往她是有死志,看上去总是给人一心求死的感觉。但这种死志都被隐藏在皮囊深处,廖以玫是想死,但很少主动去实践。她都是在救人的前提下想要牺牲自己,简而言之,她想死的重要一点,而不是轻飘飘的消失在世间。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哭着伸手,去抹手术台女人脸上的血迹。 这基本上就是无用功,那些血迹只会越抹越多,到最后浸湿了廖以玫胸前一大片衣襟。 和上一次幻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廖以玫却没有再闯过去,心甘情愿的彻底沦陷。 见状,盛钰不再迟疑。 他用力投掷出手中的箭支,拜那些为拍戏专门学习射击的日子所赐,这一箭还算准。 箭头穿透女人的头颅,尖端从她的眼眶刺出,等这些虚幻的场景消失时,廖以玫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抱着膝盖痛哭失声。 左子橙发挥海王魅力,赶紧上前安慰。 围观人群见没有热闹看,很快就四散而去,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盛钰上前捡起箭支,见邬桃桃和左子橙跟海王之间比赛一样,逗女孩子开心的话层出不穷。他也就没有再上去,就近找个堆满死尸没有人愿意过来的地方,坐着休息。 廖以玫哭了一会,闷闷的声音传来:“他们是不是在讨论我。” “什么他们?” 左子橙后知后觉的看玩家们一眼,那些人与他视线接触,都是有些不自然的避让过去。顿了顿,左子橙放缓声音:“没有的事。没有人在意刚刚的一切,都知道是幻觉而已。” 廖以玫深吸一口气:“你们先走,让我一个人待会。十分钟我就可以恢复。” 等两人面面相觑的离开,还真的就过了十分钟左右,廖以玫忽然看向盛钰。 “我有一个发现。” 盛钰刚刚从死者脚边扯了一块布料,正埋头擦黑箭头里的血污。 闻言他抬头,“你恢复过来了?” “我有一个发现,想说给你听听。” 廖以玫没有正面回答,跟游魂一样踩着地上的尸体,磕磕绊绊走到盛钰身边坐下。她拍了拍裤子,面部表情已经重回之前的淡然,仿佛刚刚那些崩溃的嘶吼声不是她发出来的一样。 等坐直身体,廖以玫奇怪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还在纠结刚刚到幻觉?” 表面上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谁不知道,她才是在场最在意,也是最敏感的那一个。 盛钰摇头,叹声说:“就是感觉你和我弟弟有点像。平时看上去冷静自持,做事有条有理,有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崩溃,我是说他,不是说你。每次他崩溃的时候,我都恨不得绕着他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得和疯子一样,会伤害别人,甚至还会伤害自己。有一次还暴躁的跑到大马路上,冲来往车辆大喊撞死他。” 上次盛钰深陷幻觉的时候,廖以玫也在场,她差不多能猜出两个人的关系。 “他跑到马路的时候,你上去拉了吗?” 盛钰回忆了一下,说:“我没反应过来。小妈上去拉他了,我看他被带回人行道,想着可能我在的时候他特别来劲,就转身走了。” “那就不是‘忽然变成疯子’。很多东西都是积累到一个程度才会爆发,之前的冷静都是在忍。” 廖以玫平静的说:“你得关注一下你弟弟的心理健康。听上去,他离我这个状态已经不远了。” “有时间再看吧。” 盛钰皱眉,提起这个事情他也感觉很烦躁,为什么就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呢。明明每一次都会抗拒盛冬离的示好,所有的冷漠全部用在了这个弟弟身上,对方还是不肯死心。 不想再多谈这件事,盛钰问:“你刚刚说你有发现,是关于珍妮的梦境?” 廖以玫点头,说:“很多人在奔向幻境的时候都会被尖刺刺死,我应该算个bug。有自愈能力,这种幻境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所以我才毫发无损的通过了两次,并且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些幻境都有个共同点。” 盛钰说:“什么共同点?” 廖以玫沉思了一会,开口说:“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副本的名字——洋房孤儿怨。洋房这个词语肯定是用来限定地点的,孤儿怨这三个字能深究的东西就太多了。比如说珍妮,我们的任务是杀死她的家人,既然都说是孤儿了,那这里的家人应该不是她的父母,极有可能是兄弟姐妹。” “根据这个猜测,再来看珍妮的梦境。玩家们猜测这个幻境是根据人的恐惧衍生而来,包括珍妮之前在大厅好像也这样说过。但似乎,有兄弟姐妹的人,以及与父母有矛盾的人更容易中招。” 盛钰想了一下,点头说:“好像确实是这样。目前为止鬼王任务都没有什么进展,也没有玩家说自己已经找到了珍妮的家人,让珍妮和家人团聚。我们可以从护工那边下手,问问她有没有兄弟姐妹,那些兄弟姐妹现在又在哪里。” 廖以玫面无表情说:“护工会告诉你?” “应该不会。” “那就要自己查。最好的切入点就是珍妮的梦境,每次被尖刺刺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些陌生的呼唤声,叫的是珍妮的名字,正是这些呼唤声迷了我的神智。这肯定和我的经历无关,个人觉得应该是珍妮那边出了问题,她创造出这个房间,总得留下一点属于她的痕迹。我得再陷入幻境几次,看看有没有其他规律。也许摸出了规律,就能知道她的兄弟姐妹在哪里,再不济摸出这个房间的移动曲线也是好的。” 盛钰上次陷入幻境的时候,压根没来得及上尖刺,就被傅里邺破了幻境。 他也没听过这个呼唤声,质疑肯定是有的,他都有点怀疑廖以玫被刺激到精神出了问题。这种话肯定不能直白讲出来,盛钰只能委婉说:“太危险了。看你刚刚的状态,说不定下一次还会陷入幻境,我可不能确定我的箭次次刺中。”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见盛钰还是有点不信,廖以玫索性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既然老胡这么推崇你,那我也信的过你。他人虽然胖,但脑容量不小,看人的眼光还算准。我就直说了,你可以判断一下我会不会再中招。” “……”盛钰不知道回什么,只能沉默。 “你知道信仰被撕裂的感觉吗?” 廖以玫笑了一下,说:“我活了快三十年,其中二十年都在为得到爸爸的认可而努力。一直在自己的舒适圈里热爱生活,独立自主。下过基层,为公司承担了近四年的风风雨雨。在此之前,我一直将继承公司当成我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也牢牢将这件事当成我的信仰,促使我变得更加优秀的动力。就在我以为为之努力二十年的荣光终于要来临,却被我其实是妈妈和前男友的种,爸爸其实是个接盘侠。狗血吗?” “其实还好……” 盛钰演过比这狗血多了的剧本,毕竟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他斟酌着说:“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性格大变?” 廖以玫摇头:“我没那么脆弱。” 她的眼睛平视前方,看的是满地的尸首,这些都是过去死在幻境中的人。这一刻,她好像也变成了其中之一,身体活着,心脏却百孔千疮。 缓了几秒钟,她才继续说:“其实早在这件事之前,我爸就已经知道了。他心疼我,就一直瞒着我这件事,为我创造舒适圈。是我妈内疚,她一意孤行的要生二胎,高龄产妇身体扛不住的,直到她走后,我才知道她是想用二胎来报答爸爸将我看成亲子,扶持我幸福长大。自那以后,我就彻底被拉出舒适圈,我爸还是想让我继承公司,但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这件事情里没有对错,我连找一个人去恨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怨恨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不出纠结,不如彻底放弃,进入另一个舒适圈。” “两个能让我感觉痛苦的事情,一件是我妈的死,还有一个是知道非亲生的那一刻。这两件事都已经出现。后面再有什么,珍妮都动不了我。” 盛钰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廖以玫其实算私生子。他弟盛冬离是父亲离婚后再婚生的,这种事情盛钰也没有经验,只能说:“你和你妈太看重血缘关系了。你爸都没怎么在意。” 说完盛钰就有点后悔。 他又没经历过廖以玫的一切,现在在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说实在的有点过分。 但廖以玫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对啊。钻牛角尖的人少一点,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放弃自己,选择自/杀。你让我不要太看重血缘关系,那你自己呢,又是为什么抗拒你的弟弟,你也在钻牛角尖。” “我不是因为血缘关系。” 盛钰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主要还是我和他妈之间有点矛盾,牵连了他。除了他会时不时发疯以外……算了,他怎么样我都不能接受他。” 说完盛钰又想到一个同样被珍妮夸了‘可口’的男人——傅里邺。 根据廖以玫的猜测论点,那傅里邺应该也有兄弟姐妹,也是与父母之间有矛盾。 当时在镜子神明那里看见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在杀小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傅里邺的哥哥,至于小孩是谁就不知道了,这也不是盛钰应该关心的事情。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对面的中年人忽然暴起,向盛钰的方向甩了一记飞镖撒气。 盛钰下意识推开廖以玫,自己往旁边滚了一圈,冷脸道:“你干什么?!” 说完他就感觉地面有些动荡,勉强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地上的尸体正逐渐消失。 中年人冷笑开口:“房间就要消失了,我们都会被血海淹没。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这下子不止女孩怒了,被殃及池鱼的廖以玫也有些怒意:“这是你攻击我们的理由?” 中年人放大音量:“什么叫攻击你们,我这不是送你们出局,回现实世界么。这个副本肯定是玩不下去了,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什么糟心的话,刚刚叫你用飞镖来救人你不救,现在来打人倒是溜。那么几根小飞镖怎么送人出局,我看你是想把盛钰千刀万剐吧。” 左子橙冷脸,看向盛钰:“你忍得了,我都替忍不了。我这就把他头给拧下来。” 盛钰心里也气,珍妮很有可能是冲着所有鬼王来的,又不是单单冲着他一人。 而且他也没有按着中年人的头逼他留在原地,凭什么所有罪责都往他的头上推,还不就是找个人发泄自己的无能而已。 泥人都有脾气,何况他不是泥人。 刚站起身,胸前的玫瑰因为波动掉落在地,盛钰迅速捡起玫瑰,下意识想要将他插回袋中。 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定睛看向玫瑰,耳边还充斥着中年人的怒吼,以及他队友的煽风点火。还有各式各样的劝阻和回击声,大难当头,人们却还在吵架。 仔细的又看了看,还是没有看错。 在礼堂之前,玫瑰还是三瓣半深红,其余三瓣半还是玫红。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深红变成了四瓣还有的多。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盛钰只能想起两次红区危机。 宛如福至心灵一般,他转头看向门外的一片血海,全都是新鲜涌出来的鲜血。这些血液曾经差点将他呛死过,那些海洋生物也曾经逼出过防护罩,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血液攻击过。 那根据冰霜玫瑰的描述,这些血液都是可以滋养玫瑰的。如果真的是他想的这样,那么珍妮的蓄意谋害就不是危机,而是天大的机遇! 没准这一次,可以直接祭出武器。 想到这里,盛钰扭头看向中年男人,在一片争执中缓缓开口:“你之前说死也不跟着我一起走,我问一句,你说话算话吗?” “……啊?” 中年人懵了。 不止他傻眼,房间里其余玩家也是一个比一个愣神。眼见着房间马上就要消失,血水仿佛很快就会灌进来,盛钰忽然上前一步。 直直的将玫瑰捅进血海之中。 中年人还反应不过来,见到他往血海方向走,只以为他被骂崩了,便讥讽出声:“大明星心也会这么玻璃心吗,随便说了几句就不行了,要寻短见。平时在现实世界哗众取宠的功底用在21层楼,你不会以为还有人会买你的账吧……”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像是被人忽然掐住了嗓子。和所有人的面上表情一样,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眶,再次看向那片血海。 “你做了什么?!” 他猛然扭头看盛钰,神情满是惊讶。 56、洋房孤儿怨(二十二) 玫瑰插入血海当中, 那些水中的红色像是疯了一般往玫瑰中渗透。原本插在胸口衣服里还不是很明显,现在将它拿到外边,浪水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螺旋圈, 挑拨的周边水域整个发颤。 也就大概三十秒钟左右, 房间门周边的血色就淡了不少。而珍妮的梦境也在渐渐消失。 “快走。” 盛钰回头, 冲呆立着的人群喊道。 这个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游出房门,在玫瑰周围徘徊不前。 因为他们发现一个更加操蛋的事情。 也许是水色变浅的缘故,那些一直隐藏在血水中的海洋生物终于露出真面目。小的有海星章鱼水母,大的有鲨鱼海豹海蛇, 这些生物无一例外的发生变异, 表皮变成了一种类似于蛤/蟆皮的痤疮表面,视觉上就有不小的杀伤力。 这些生物纷纷躲避玫瑰所形成的螺旋圈, 像是生怕被连着血水一起卷进去似的。 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避难‘符’,玩家们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往前游,同变异怪物们搏斗。 他们一个紧贴着一个, 像是小鸡仔一样跟在盛钰的背后, 几乎是寸步不离。 中年人咬牙, 看样子也想跟上来。左子橙长腿一蹬,横在门框上:“你最好别跟上来。” 脚尖一用力, 他这才跟上大部队。 慢了不止一步的中年人团队别提跟上盛钰了,他们出来的最晚, 也是活生生的靶子。海洋生物伤害不了玫瑰周围的人,但是可以伤害他们呀,各个卯足了劲去攻击中年人以及他的队友。 一来二去,他们的速度变得更慢。 这些在红区内部看上去不直观,人们只觉得这一趟走的很轻松。然而红区外面的人可就不这么觉得了, 上一波红区来临的时候,他们逃离了红区,伤亡惨重无法挪动。 感觉自己还没休息一会儿,红区忽然又有了异动,当即有人慌忙大喊:“是不是第三波红区来了?谁来帮帮我,我脚受伤跑不了!” 他喊完以后,不下于十几个人都发现了红区的异动,刚准备逃跑,他们忽然顿住脚步。 有人面色惊疑不定:“我怎么感觉红区的水在逐渐变浅。不是说红区不会重新变回蓝区么。” 他们努力的让视线对焦,这下子终于看清了红区内部的情况。血水的颜色变浅,只能勉强看见里面上十个人簇拥着一人,周身像是飙风一样形成螺旋形状,正疯狂的吸纳血水中的红色。 等人离得近了,血水也被吸纳的差不多。 “是盛钰!” 有人看清了盛钰的脸,紧接着声音变得更加惊讶:“之前阻拦我们的高年级学生都淹死了。” 根本用不着他提醒,大部分人都注意到在水中飘荡的怪物尸体。死亡之后,这些神明维持不了最基本的人型,纷纷回归了最原始的模样。 最紧要的,他们爆出了黑水晶。 如果说在现实世界中交易凭借是金钱的话,那么在21层楼里面,代替金钱的就是黑水晶。并且金钱在现实世界中不一定可以买到一切,但是在21层楼中,黑水晶什么都能买的到。 游戏进展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很多人眼中,21层楼已经不是一款游戏,而是能够轻易剥夺人性命的死亡大逃杀。 黑暗的产业链早已经不知不觉的形成,可以这样说,就算人们在现实世界钱财万贯,在21层楼也不一定能活的安稳。但是反过来想,若是在21层楼里表现出色,那么现实世界一定有许多富豪抛出橄榄枝,出天价数字请求强者庇佑自己。 对于更多的人,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二次机会。提升实力,直接等于飞黄腾达。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在场很多人都忍不住看向黑水晶,眼热,心也跟着热。 众多视线的注视之下,盛钰等人突破已经变成纯净水的红区。因为两条走廊还有个水位差的缘故,一群人齐齐从空中跌落,摔的严重。 盛钰尾椎直接坐到了不知道谁的武器上,痛的紧紧抿唇,缓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他立即抬起手,看向冰霜玫瑰。 已经染红了四瓣半! 红区的血液毕竟不是高端物种血液,但至少这些都是热血,能够起作用盛钰已经感觉很开心,他根本没想着能一步登天。 再说了……质不行,还能用量取胜嘛。 反正按照珍妮那个脑袋瓜子,至少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送菜了。这期间一定还会安排红区,大不了他再多吸收几次红区。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中年人的三人团队也从高水位中落了下来,摔得四仰八叉。比起盛钰这一群人只是简简单单摔了一下,他们可就不仅仅用惨字来形容了,那叫非常惨。 没有玫瑰的庇佑,想必海洋生物一定疯狂的攻击他们。只是粗略的一看,这三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身上挂着的跟破布一样,连最基本的遮羞都难以做到。 中年人尴尬的捂住关键部位,扒下地上死者的衣物套在身上。仅仅这么一个举动,就让他身上多处伤口血流不止。 在他的背后,无数海洋生物虎视眈眈,瞪大了眼珠盯着他,水里不断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这些声音简直就是他们的噩梦,中年人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他只是坐在原地冷笑连连,手腕一点也不停的指向盛钰:“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人就是个扫把星,红区是追着他跑的!” 他的本意是想要盛钰被孤立,社会性死亡。如果运气不好害死几个人,这件事还可以拿到外面去发酵,让全网人跟着他一起,去指责这个方才‘坑害’他,拿他做挡箭牌的恶人。 然而梦想很美好,现实却非同一般的骨感。 大家根本不按照他的想法来,关注点全部都跑飞了八百里之外: 红区追着盛钰跑有什么关系啊,他既然能破掉红区,那只要人们想办法将高年级学生,也就是神明引进红区……玫瑰加红区,再加上高年级。 这他娘的不就是个无情的造水晶流水线嘛! 当即有玩家忍不住诱惑,优先跳入红区,去抢夺水域中七零八落的黑水晶。比起致命的高年级学生与护工,这些水里的变异海洋生物虽然难缠,但都已经混到第五层楼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保底的办法,对付起来还不至于拼命。 不出两三分钟,水域里飘荡的十几块水晶就被风驰电掣般,全给人抢光了。 盛钰坐在原地休息,没有贸然上去。 左子橙刚刚抢到了两三块黑水晶,宝贵的将水晶塞入怀里,见盛钰一动不动,他奇怪问:“你不上去拿黑水晶吗?” 盛钰笑了声:“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啊?什么意思?” 这一次盛钰没有再回应。 他心里其实算了一笔账,把这些事情掰扯的清清楚楚。既然在第五层楼已经开出了玫瑰武器,那么按照21层楼的尿性,之后再怎么使用水晶也都是浪费,顶多攒了爬楼用。 但是十几块水晶用来爬楼,那肯定是不够用的,和玩家们争抢说不定还会遭人嫉恨。毕竟手中的玫瑰太引人注意了。与其把这些人变成自己的敌人,不如放条线给他们一点好处,将玩家转换成自己盟友,帮他做一些事情。 这样才能钓上来更大的‘鱼’。 盛钰起身,向周边教室移动。 几乎是他一动作,人们的视线也跟随着他移动。面面相觑间,他们选择跟着大佬捡漏。 珍妮和中年人都想要他被孤立,但是这个恶毒的想法注定要落空。还没有来得及被孤立呢,盛钰就被所有人追随,并且有越来越多的玩家听说了这件事,队伍逐渐壮大起来。 接下来的搭配极其顺利。 玩家们自发去吸引高年级学生前来,一般都是用洋娃娃吸引,不会主动攻击高年级。这样高年级学生也无法攻击他们,只能阴测测的站在走廊里,死死盯着教室内的玩家。 如果是之前,这些玩家也许还会本能的感觉到害怕,认为神明的眼神太恐怖。 但是在黑水晶这根胡萝卜的吸引下,他们完全抛却害怕的情绪,只满心火热。 神明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人形,而是一颗又一颗,璀璨美好的黑水晶。 红区来临之时,人们躲进安妮的梦境。 这个时候左子橙总会叼烟,用烟来放大高年级神明的欲念,迫使这些神明争先恐后的涌进红区浪潮。盛钰仗着有玫瑰武器防护罩,完全不在意神明的攻击,冲出去就是杀。 盛钰有意控制手上的人头数,差不多杀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不慌不忙是将黑水晶揣入怀中。再之后使用玫瑰武器用来吸食血水中的红色,剩下一半都留给其他玩家。 反正有血水作为遮盖,房间里的人也看不见他在做什么,更看不见这些会让他形象崩塌的举动。大家只当他水性不好,总是会比所有人慢几步,进入安妮的梦境避难。 就这样,几次红区下来。 盛钰积攒的水晶少说也有五十来个,并且玫瑰染色也到了六瓣。 现在还剩最后一瓣花瓣。 珍妮的梦境里挤了有五六十人,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顿时拥挤了起来。等人群冲出房间收缴剩下来的黑水晶,房间才重新变得空荡。 廖以玫已经完美通关幻境好几次,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几次积累下来,她坐到盛钰和左子橙身边,略有些郁闷说:“为什么每次都是针对我。” 明明盛钰,邬桃桃也是鬼王。安妮却好像跟她较劲一样,每一次出现的都是她的幻境,她那点家丑都快被这些幻境抖搂光了。 左子橙笑了一声:“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鬼王了,次次都是针对你来。” 廖以玫挑眉,没有回答他,开口说:“这几次从尖刺上过,我能非常清晰的听见两个声音在呼唤珍妮。一个男声,一个女声。女声暂时还不能进行判断,但男声,我在副本里听到过。” 没有卖关子,她直言:“是黑雾。他被关了起来,只有珍妮攒够了人偶,才能齐心协力将他放出。他一直在催珍妮动作快些,那个女声反倒劝阻珍妮和黑雾,让他们不要一错再错。” “听起来女声是个好人。” 邬桃桃忽然说。 左子橙好笑的看他一眼,反驳道:“好人?好人和坏人究竟是怎么定义的,不去杀人就是好人吗?那我们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几条人命,就算没有玩家的,也有神明的性命。我们岂不是变成了天大的恶人,作奸犯科不在话下。” 这话纯粹是讥讽邬桃桃,却把在场的几个鬼王都给骂了进去。盛钰一直都弄不清自己的定位,他说:“只是立场不同,没有好坏之分。” 左子橙点头说:“对,我们天生就和神明不在一个战线。要是遇到了那女人,别急着顾好坏,杀了再说。哦对,我们的玩家任务是帮助珍妮和家人团聚,让我猜猜,鬼王的任务指不定就是杀死珍妮的家人,那就送他们去阴曹地府团聚吧。” “……” 邬桃桃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摇摇头:“也有立场一样的神明。” “谁,你吗?”左子橙笑眯眯的看向他。 邬桃桃一哽,下意识道:“我不是神明。我指的是……对,我说的是翁不顺。他千年以前就成为了鬼怪阵营的一份子,迫害神明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就算不再帮着鬼怪,那也是中立阵营。” 没有等人发出疑问,他笃定道:“翁不顺已经回不去了,所有的神明都视他为叛徒。” 几人闲聊的档口,不少人已经冲出了红区,在下一个走廊等待。 廖以玫起身说:“走吧。房间早晚都会消失,继续带下去也会被淹死。” 几人起身,一齐闭气向外游。 刚突破红区进入蓝区,就听闻这边又有吵闹与争执的声音。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入了队伍,还脸大如盘的跟随人群,在水里抢水晶,水晶没有抢到,就被之前与他吵架的女孩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人群纷纷抱有异样的眼神看向中年人,得了盛钰的好处,他们自然分得清自己的立场。 铺天盖地的讽刺声超中年人的队伍涌去,最后他实在无法承受,狼狈逃走。临走以前怨毒的眼神扫过盛钰一行几人,看上去结下不小的仇。 盛钰压根就没理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是简简单单看了一眼,就无所谓的挪开视线。余光瞧见左子橙又叼起烟,还点着了火,他皱眉说:“你干什么?” 左子橙手臂一抖,连忙掐熄烟。 他笑嘻嘻的搂过盛钰的脖子,将他往下压:“烟瘾犯了呗,能干什么啊。” 盛钰避让,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两圈,最后佯装若无其事的挪开。 就在刚刚,他其实看见了。 看见了左子橙的烟悄无声息攀上中年人的脚踝,一直萦绕在周围,久久未曾散去。 这个时候如果天真的想着,也许左子橙只是想捉弄一下对方,那盛钰觉得自己简直太会立牌坊了。他心里很清楚,左子橙就是想要中年人死,并且还必须是死于神明,可见这个人其实也是个危险分子,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良善。 只不过知道又如何,清楚又怎样。 盛钰从来就不是一个打不还手的大善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像发生了改变,之前对娱乐圈对家裴简见死不救,导致这个人在现实世界里真死亡,他还觉得心里,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会思考如果当时救了,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但是现在,这个观念彻底被颠覆。 21层楼不再是一个游戏,那就不能以现实世界法则去看待一些东西。放任仇人肆意生长,那就直接等于亲手斩断自己未来的路。 这个决定并没有那么难做,盛钰压根就没犹豫,默认了左子橙的做法。 成长的路总是会伴随血腥,这一次的血腥却迟迟没有如约而至。 再等了一个半小时以后,盛钰终于肯定珍妮很有可能已经反应了过来,不再送红区。 这也没关系,对方不主动送,他们可以追着红区跑啊。反正洋楼就这么大,红区跑不掉。 在其余玩家的引导下,队伍来到洋房二楼的宿舍群,这边已经被血红掩盖。 左子橙看了眼外面阴暗的天色,脸上有些难看:“这招太毒了。入夜后禁止夜游,她直接把宿舍群给淹了,这边是‘w’形状走廊,对面全是通着的,肯定已经全部淹掉,就算吸掉红色,水还在。晚上没法睡人。这不就是要逼我们去违反副本的法则么。” 只要违反了副本规则,就给了充当法则执行者的护工可乘之机。但现在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护工都去哪了? 要知道下午盛钰吸食的红区可不仅仅几个,他自己都有点数不清了。这之间遇见的基本上都是高年级学生,有时候还会遇到混到里面表爱慕的鬼怪,但就是没有遇见一个护工。 这群神明好像忽然人间蒸发,遍寻无踪迹。 左子橙已经开始驱散人群,叮嘱说:“马上就要入夜了,大家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免得被出来执行法则的护工屠掉。” 大部分人都乖乖散去,毕竟小命重要。还有一小部分人依依不舍环绕在周围,舍不得接下来宿舍群红区的水晶大丰收。 很快他们心中就动起歪脑筋,这里是‘w’型走廊,有好几条走廊都可以去抢水晶,没必要非得和盛钰等人在同一个地方抢资源啊。 所有人迅速作鸟兽散。 其中部分玩家精明,提前跑到宿舍群其他入口处蹲点,默默等着面前的水色变清。 很可惜,他们的想法注定要落空。 ** 这边,盛钰已经准备好玫瑰。 五瓣,还剩下最后一瓣。能明显的感觉到越到后面,染色就变得越困难。这些血液仿佛对冰霜玫瑰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已经达到饱和状态。 将玫瑰插入红区,邬桃桃磨磨唧唧的蹭过来,说:“你猜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左子橙和廖以玫都在旁边蓄势待发,准备进红区从怪物口中夺黑水晶。闻言纷纷顿住动作,同盛钰一样,都疑惑的看向邬桃桃。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邬桃桃故意压低声音,使得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他的眼神也很古怪,说:“左子橙不是叮嘱大家找个地方藏着,以免被护工屠。可是我刚刚听见不少玩家都在谈论同样的一个话题,那就是护工不会再出现,至少今晚,他们是安全的。” 盛钰盯着眼前的红区,微微侧过头:“护工今晚为什么不会再出现。” 邬桃桃说:“咱们今天一直在打听红区,也有一批人一直在打听护工。我们追着红区跑,那批人追着护工跑,两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夺取黑水晶。只能说那边的方式更加激烈一点,咱们心里也清楚,追红区淹死高年级神明其实有点取巧,比起高年级,那些护工才是更加凶猛的存在,稍有不慎就会翻车。” “在掠夺了庞大数量的黑水晶后,他们好像也确实翻车了。在下午三四点开始,那群人就不在打听护工,也许是惹怒了神明,他们现在被几百个护工包围,全部都在三楼的游泳馆里。不少玩家都怀疑,里面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 下午三四点,盛钰盘算了一下。 这个时间正好是他意识到玫瑰可以吸食红区,并且组织玩家去薅红区羊毛的时间。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看见邬桃桃的神色变得更加古怪,说:“那批人为首的,有一人拿黑色骨弓,还有一人身型圆滚滚……副本里太多人认识他们,一个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鬼王傅佬,还有一个是被无数人怀疑为鬼王的胖子。” 左子橙瞬间扭头看向盛钰:“一个追红区,一个追护工,你俩简直就是绝配啊!” “…………” 盛钰懒得理这个没头脑的大叔。 他忽然悟了,难怪傅里邺这么长时间不来找他,想想也只能是被困在某个地方了。 他心里压根就不担心,相反还有点好笑,欠了傅里邺这么多次救命恩,这次说不定能还回去。等他英雄救美一波,到时候问问傅里邺能不能把那句‘好哥哥’的赌注给消掉。 不对,都英雄救美了,直接换人叫好哥哥不就可以了。盛钰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傅里邺面无表情叫他好哥哥的模样,觉得自己简直太坏了。 坏的还很想法,导致人都跟着兴奋起来。 不过很快,这种兴奋的劲头就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于惊悚的危机感。 他看见了周边三人的眼神,刚刚还是在严肃的谈事情,现在一个两个全瞪大眼睛看着他。更准确的来说,是看向他的身后。 手腕被一个冰冷如铁的东西覆盖上,接触的皮肤仿佛都被冰贴上了一般。森森的冒着寒意,回头一看,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其上有顺延而下的血水,啪嗒啪嗒掉落在地。 盛钰反应很快,用力一拽。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拽了出来,极其狼狈的摔落在地。她猛的张手,身后漂浮的水晶以及诸多血水都被吸纳到手心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直接在人眼中消失不见。 她猛的张手,对准盛钰:“都别过来!” 57、洋房孤儿怨(二十三) “都别过来!” 那女人吸收血水和水晶后, 一直在恐惧的颤抖,抬头的瞬间眼神也布满恐惧。 她脸上已经全部被血水浸湿,发丝跟海藻一样牢牢贴在头皮和脖颈, 脸侧也有。看上去极其恐怖, 像个刚从血水里捞出的水鬼一般。 不用她说, 盛钰也不可能贸然过去。 僵持一会儿,左子橙悄悄叼上烟,打火机在烟头附近环绕,没有点烟。 “你是什么人?” 女人迟钝了一会,见几人没有攻击她, 就放下手。只不过身体还在控制不住的不停颤抖:“我叫凯瑟琳, 是从另外一边宿舍群游过来的,我的队友将我逼进红区, 他们想害死我。” 几人听了,也没太惊讶。 副本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层出不穷,早两周之前, 就有‘蓄意诱导神明杀死玩家是否算谋杀’上过热搜。总有心思不正的人, 借着无规则的21层楼, 去挑战现实世界的法则和秩序。 见凯瑟琳的心情逐渐平复,左子橙从过道尸体上撕下一块碎布, 很绅士的递过去:“美女,你要不然先把脸擦擦吧。” 那么一张血污的脸, 也不知道左子橙是怎么辨别出凯瑟琳是个‘美女’。 她接过布,也没按照左子橙说的去擦脸,而是将布牢牢抵在腹部。 那里也许有伤口,只不过因为血水已经渗透了她的衣物,看不见有新血冒出。 按住伤口以后, 邬桃桃仿佛看不过去,又扯了块布将凯瑟琳脸上的脏污擦干净。他闭目凝神,像是在判断什么,某一个瞬间,他忽然睁开眼睛,里面的防备悄无声息减少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像左子橙一般咄咄逼人。 “你刚刚是吸收了血水和水晶吗?” 凯瑟琳一惊,说:“不是不是。我有储藏技能,刚刚见到你们太害怕,下意识就发动了技能。如果你们想要,我现在就把水晶还给你们。” 说着也不等众人答复,她自己张开手,手掌中心出现一个类似于风洞一般的疮。 血水顺着她的手掌涌出,就跟蚌吐泡泡一般,每隔个几秒钟就能吐出一小坨黑水晶。 还没几分钟,血水和水晶就都已经吐完。 盛钰和廖以玫蹲下身去捡水晶,两个人神色各异,像是都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只有左子橙没有捡水晶,他靠近凯瑟琳,态度比之前好上了十倍不止。 “小妹妹,你队友为什么要逼你进红区?” 刚刚那声‘美女’只是顺口叫出来的,没想到凯瑟琳擦干净脸后,还真是个美女。 怎么说呢,她的五官确实很精致,精致的就像洋娃娃一般,眉宇间都带着一丝没有人气的脆弱感,看上去就像柔弱的菟丝子妖精。 就连开口说话的时候也透着一股虚弱无力:“他们觉得我很没用,会拖后腿。” 左子橙笑眯眯的放柔声音:“你别怕,你队友都是垃圾。我看你就挺厉害的,那么多血水和水晶,说储藏就储藏了,带着你岂不是带上了一个移动仓库,这么好的事去哪找呀。” 凯瑟琳看上去是真的恐惧左子橙,理智让她讨好般笑了两下,只不过这笑容实在勉强。 也许是伤口被笑疼,她将腹部的伤口按压的更紧,甚至找了更多的碎布捆住伤势所在地。说什么也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 左子橙和邬桃桃一左一右围着凯瑟琳,两个海王貌似都盯上了这条柔若无骨的‘美人鱼’,轻声细语的去同她说话,较劲一般的去安慰人。 等盛钰终于辛辛苦苦捡完了水晶,就看见左子橙笑眯眯询问:“你这技能是只能吸纳死物吗?如果连活物都能储藏,那简直太逆天了。你根本用不着和别人打架,惹了你的直接储藏起来就行,听听,多省事啊。” 话音刚落,盛钰立即看了过去。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他心里所好奇的,他其实有个想法,这个想法要借助凯瑟琳的技能。 廖以玫的视线也不自觉盯了过去,在众人的无声注视下,凯瑟琳额头分泌出点点冷汗,队伍里仿佛有她很惧怕的人。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颤抖着说:“如果我能帮到你们,那你们可以带着我一起走副本吗?我的技能是辅助技能,不能保住我自己的性命。” 见左子橙马上要大大咧咧点头的样子,盛钰赶紧赶在他前面开口:“你先说你的技能可不可以储藏活物。” 凯瑟琳顿了一下,迷茫说:“什么叫活物?如果您说的是副本玩家,那大概是不行的。” 左子橙和邬桃桃两人立即要打圆场,盛钰没有给他们两人机会,继续问:“副本里的洋娃娃可以储藏么,我看你身上没有洋娃娃。” 直到他说这话,其他人才注意到这个异常。 不是他们不细心,实在是副本都待了两天,这两天做事的密度比现实世界一周还要多。很多细节也就下意识忽略了,就连洋娃娃要随身携带这一点,他们都忘得干干净净。 他们瞬间就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凯瑟琳的视线带着一种淡淡的质疑:“你的洋娃娃呢?” 凯瑟琳又开始冒汗。 她似乎很恐惧面前这群人,明明盛钰几人什么都没有做,就连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她好像就是本能的害怕,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洋娃娃……有啊,它在储藏空间里,你们别急,我找找看,肯定能找到的。” 说着她闭上眼睛,右手按在左手的风洞上,看样子是在找东西。好一会后,她摊开手掌,却有一个洋娃娃蹦出,刚出来就疯狂的往走廊尽头奔逃,两条小辫子甩的一欢一欢。 凯瑟琳慌忙的将洋娃娃抱在怀里,又硬生生的给塞回了储藏空间。做完这些,她说:“洋娃娃能动,但是它却不是活物。这些应该是副本里的特有产物,又或许是神明操控的人偶,所以我可以将它们储藏进来。我可以帮你们储藏洋娃娃,你们可以收留我进队伍吗?” 廖以玫原本一直站着旁边看着,沉思着什么。听见这句话她忽然回神,极其缓慢的挑了下眉头:“你说你要帮我们带着洋娃娃?” 凯瑟琳没有听出她语气的古怪,很是热情说:“只要你们愿意带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廖以玫皱眉,叹气说:“要是将洋娃娃给你保管,你跑了……咳,我是说,要是遇见了什么危机,我们被迫分开。那没有洋娃娃的我,在副本里不就直接等于砧板上的肉。” “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凯瑟琳面色惊慌,连忙摆手:“我不是想要害你们,我只是很害怕。” 说着,她下意识往邬桃桃身边缩了些。 一旁的左子橙满脸郁闷,冲盛钰耸肩。 明明刚刚他的语气比邬桃桃更加温柔,脸上的笑容也更多,安慰的话更逗趣,怎么妹子就是不乐意看他,老是上赶着找邬桃桃呢。 难道是脸的原因? 左子橙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心情变得更加郁闷了,“没有人觉得你要害我们。小妹妹,你这小胳膊小腿,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呸呸呸,你别紧张啊,我开玩笑的。你要是想跟着我们就跟着好了,我反正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我们这边脑子最好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们所有人赞同都没有用。那边那个颜值逆天的大帅哥,对,就是他,他有个一票否决权。” “……” 凯瑟琳顺着他手指看向盛钰,接触到盛钰的眼神,她怕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艰难开口:“我可以跟着您的队伍吗?” 联合国的敬称一般很少用,都是下级对上级用。年龄差在20岁以内的基本上也不会用敬称,不过盛钰在娱乐圈也遇见很多新人,上来就是‘您’,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凯瑟琳是吧?” 盛钰熟练的放柔声音,拿出对粉丝的耐心劲开口,说:“我有一个想法,要是你可以帮我做到,那带着你一起过副本也没什么。要是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们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入夜后不许夜游,你躲着就行了。” 凯瑟琳听了,虽然还是满脸恐惧,但还是急说:“您说条件,我可以试试看。” 虽然嘴上说的是‘试试看’,但凯瑟琳的眼神很明确,就好像无论盛钰接下来让她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只要能跟上这个队伍,那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掩盖掉心头的怪异感,盛钰直起身看了眼血海,说:“这些变异的海洋生物,你试试看能不能储藏起来。连带着血水一起。” 凯瑟琳一惊:“您要做什么?” 其余人也迷茫的看向盛钰,他没有解释,只是目光牢牢看向红区:“你先试试。” 另一边。 部分觉得自己很精明的玩家守在宿舍群边上,等了又等,等了还是等。半天过去,红区血色变淡,结果水晶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宛如等了一个寂寞。 玩家们纷纷懵逼,不敢相信。 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成群结队的来到刚刚大家分散的地方。 啥情况?怎么又多了一个女人? 在他们的视角里,女人抖着腿,哆哆嗦嗦的走到红区前,伸手进红区。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有足足几听水被她吸纳进手掌中。 反应快的玩家立即说:“她肯定是在吸收黑水晶……”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玩家就嗓子眼一卡,从喉咙以及心底发出困惑声:“咦???” “卧槽。” 另一名玩家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见红区里的变异海洋生物一起被吸纳进手掌,他恍惚说:“是我看错了么,为什么连怪都一起吸收了啊啊啊啊啊!”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走廊前端的几人,等吸收了足足上百只怪物,女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几个人都没逗留太久,与这些看墙角的玩家们擦肩而过,匆忙的往另一个地方赶。 “那是游泳馆的方向。” 有玩家先是茫然,随即恐惧道:“他们胆子怎么那么大,现在那边全都是护工哇。” 入夜以后,禁止夜游。 现在去游泳馆,那不就直接等于给护工送菜嘛。等夜深,大家违反了副本规则,到时候护工就可以不用顾忌其他,直接对玩家出手。 宿舍里肯定进不去了,除非能在哪里摸到带氧气罐的潜水设备。但这肯定是不现实的,上策还是得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躲上一晚。 左子橙为他们提供了上策,好言劝阻他们找个地方苟着,自己却选择了另一条不同的路。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好像有猫腻。 盛钰现在在他们的心中,那就基本是一个活体黑水晶制造机。本着对制造机的信任,不少胆子大的玩家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保命手段,没有犹豫太久,直接跟了上去。 沿路不断有人好奇,也都大胆跟上,这个队伍又重新壮大。 不过与上一次的队伍不一样,上次大家就跟超市大减价抢购菜品的市民一般,不见恐惧,神情皆是兴奋。这一次仿佛情绪被颠倒了一般,兴奋是一点儿也没有,入目所及是一片忐忑。 富贵险中求,但盛钰走的这一步,在他们看起来确实是太险了。 立即有人悄悄对话: “要是他们上去送死,那咱们也别看热闹。早早离开,不要和护工打起来,我们又不是傅里邺,我们肯定打不过护工的。” “我有防护技能,就算神明即将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我也要把男神捆在身上一起跑!” “你自己都不相信‘国民初恋’这波能稳,为啥不直接上去劝他别去了。” “你不懂,好的粉丝要懂得让男神自己去开阔天地,孩子已经长大了呜呜呜……” “……好吧,祝你待会能保住我们的‘初恋’。” *** 众人来到窗户边上久久站着。 游泳馆的结构布局已经不能用奇葩来形容了,三楼窗边有个儿童透明圆筒滑滑梯,上边画着很多可爱的卡通人物。 滑梯横跨三层楼的高度,从三楼直通洋楼外面的地面。那里有个百米左右的通道,通道上方的顶是一个吊桥模样,下方是用十字路铺设而成的羊肠小道,窄又长。 最让人惊悚的通道两边。 之前听玩家说这边有很多护工,盛钰其实还有点儿不相信,因为洋房总共就没看见多少护工。然而看见通道两边的景象,他结结实实的被惊吓了一下,队伍其余人也是满脸震惊。 太多了,多到数不清。 那些护工全部站在原地,黑夜将护工团体边缘线模糊,只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依然有护工的白衣服在动。前后左右,一个比寻常要大上六七倍的游泳馆被围的水泄不通。 就好像有两个偌大的白色椭圆,将游泳馆周围的地面全部染上了白色一般。 不时还有高年级学生木愣愣的上前,似乎想从通道前往游泳馆。只不过往往都会卡在了大门边上,等纠结到一定是时间,周围护工就会好不犹豫的撕烂他,将其吞吃入腹。 “诶,神明为什么要杀神明?” 见状,左子橙奇怪的说了一句。 盛钰看了一眼,说:“那门上有机关,护工进不去。上次副本傅里邺被鬼怪簇拥,一直有人怀疑他是鬼王,我就直说了。现在上去的高年级学生应该都是鬼怪,估计是想救自己的王。只不过他们也打不开门,护工神明见鬼怪没有利用价值,索性杀了了事。” “鬼怪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 说完,见众人齐刷刷扭头看着自己,邬桃桃耸肩说:“我就随便吐槽一句,别当真。要是护工不计较鬼怪上去开门,那我们还怕什么,直接打劫鬼怪的衣服,装成鬼怪上去开门不就可以了。” 这个方法肯定是不可行的。 还有半小时就到午夜子时,先不提抢夺鬼怪衣服再回来,这个时间够不够用。 就说盛钰在鬼怪神明之间的知名度,他就不相信不会有神明将他认出来。万一被困在通道中间,前后路都走不了,那岂不是只能等死啦。 廖以玫说:“我们先来说说游泳馆的门。” 她看向盛钰,“那不是机关门。我以前去虚拟游乐园玩,见到过这种造型的门。这种门一般是上个进去的人在门内设置问题,只要外面的人能回答出问题,门就会开。如果我们能进去的话,关门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顶替上一个人,去设置新的问题。” 听了这话,凯瑟琳打起了退堂鼓:“我们真的要过去么。这么多神明都被问题难住了,我们说不定也答不出问题,然后被堵在门边。”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一滞。 其实凯瑟琳说的也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在担心的,怕的不是护工攻击,午夜之前他们在外面游荡不算违反规则,护工就算是想要攻击都没办法攻击。怕的其实是护工围堵。 去的路途可能会被围堵,开不了门的下场也是会被围堵,堵到子时,所有人都会死。 这一趟比想象中要更加困难。 “你可以不用过去。”盛钰看向凯瑟琳,说了一声后又看向左子橙等人:“你们也可以不用去,没必要所有人一起涉险。” “……” 听到盛钰都提到‘涉险’两个字,众人面色均有不同的变化。 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起并肩作战的次数其实很多。大家多多少少也能了解盛钰,一般他要是觉得没什么危险,就二话不说冲上去了。就像上次踢翻珍妮的黑水晶箱子一样,那次压根就没和任何人商量——至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 但这一次,是商量的口气,犹豫的动作,以及不太确定的神情。 证明这一次其实真的很凶险。 沉默了一会,最先开口的是廖以玫,她摇头说:“我和你一起吧,老胡也在里面。而且要是门上的问题答不上来,我可以开大招,至少能保住我们俩个人性命。” 左子橙紧跟着说:“那我也一起,你都要开大了我还怕什么,反正死不了。” 其余几人纷纷应声,竟然都要一起进去。 盛钰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看不出来啊,胖子和傅里邺的人缘居然会这么好。他还以为就自己愿意辛辛苦苦跑过去捞他们呢。 队内原有的人愿意涉险,盛钰还愿意相信,毕竟大家一起走过很多危险。但凯瑟琳这个胆小的女人也愿意一起去,这件事就有点古怪了。 只不过盛钰的计划还要接住凯瑟琳的力量,他也就憋下心中的古怪,先静待其观。 预备好了,所有人都往后退。 见到这几个人动作统一的往后退,玩家们纷纷道了声‘果然如此’,还以为盛钰放弃救人了。 有人回头看了看三楼教室里的钟,说:“还有二十分钟到十二点,咱们赶紧去避难吧。” 人群刚要后退,却忽然顿住。 在他们的视野里,盛钰等人也就退了不到十米的距离,紧接着就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而队伍中新出现的女人连动都没有动,一直站在通道口附近。 她张开手掌,铺天盖地的血水倾斜而下。 就像瀑布倒流入天际,山体崩塌灰尘奋起般,血水瞬间从窗口涌下,不由分说的冲撞开护工神明。湍急的水流将这些守关人冲的飘飘荡荡,眨眼间就远离通道。 神明像是反应过来,迫切的想要回到通道附近。然而血水中却冒出了许多变异凶兽,他们张嘴间撕咬下神明的头颅,恶劣的在血水中神出鬼没,迫使没有神明能够靠近通道。 就是现在! 几人迅速迈动步伐,提起自己的武器,没有武器的人也拿了椅子腿防身。顺着圆筒滑梯一路滑下,入了血海,看上去就和几片小蒲苇入了凶猛的大江大河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人群全部都看傻了。 不少人下意识的上前几步,争先恐后的扒着窗户口往下看。 明明是开阔的平地,那些血水却像是被积攒在一个容器中,久久无法散开。更多的护工神明凶残的杀死变异生物,两方互相折磨,相互残杀,本浅淡的血色仿佛被这些新涌现出来的血液重新染红,血腥味沿着鼻腔直冲天灵盖。 回头看看钟表,还有十分钟到十二点。 这一百米如果跑步,甚至是走路,那都是绰绰有余。但是这可是游泳啊,虽说护工与变异海洋生物一直在互相拉扯消磨,给足了充裕的空间,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上来撕咬住人,或者是拖住人不要人离开的护工。 这么一耽误,十分钟很难到游泳馆门前。 最重要的,并不是游到了游泳馆门口就是结束,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大的难题拦在盛钰的面前——那扇紧闭、并且拦住了无数神明与鬼怪的大门,他们能顺利打开吗? 不是人们不愿意相信盛钰。 只是用嘴巴说,都觉得这一连串的动作足够玩家死上千百次。做起来只会更加危险,更加紧张与紧急,真的太难了,寻常人不可能做到。 人群面面相觑。 有人眯着眼睛在水里寻到了几人的身影,见到果然有护工上前不要命的阻拦,那人立即回头冲其余玩家说:“惨了,被拖住就完蛋了。” 刚说完,他就发现大家表情都有些震惊。 连忙推开人群凑到窗户边看,那人也跟着震惊了十几秒钟,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操,神明、不对,是鬼怪在给他们开道!” 58、洋房孤儿怨(二十四) 鬼怪开道, 这是何等的盛景。 单单用语言根本无法去描述这些鬼怪们赴死的决心,它们冲在了最前方,眼中赤红一片。遇海洋生物, 就用身体为盛钰等人阻隔出一条空荡水域, 遇神明, 那就用性命来铺这条路。 无数鬼怪们被杀回了原型,也有无数神明血液飘荡在水域之中。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尸体在血海中浮浮沉沉,看上去摄心夺魄。 不时有玩家回头看钟表。 还剩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 到最后两分钟的时候,盛钰等人终于奋力游到了游泳馆门前,这已然是一次壮举。 “鬼怪们为什么会给他们开道啊!”有玩家十分不理解, 茫然喊着:“难不成他们之中, 有人是鬼王?!” 立即有人反驳:“也可能游泳馆里面有鬼王。鬼怪们的目的是为了救王。” 听闻这话,众人目露思索之意。 游泳馆里面有谁呢? 有傅里邺, 有胖子,还有常暮儿……更多的是一起进游泳馆的玩家,少说也有三十来人。 这之中, 嫌疑最大的无疑是傅里邺。 上一个副本结束的时候, 就有很多幸存玩家在网上爆料, 说最后一站,有无数鬼怪簇拥着傅里邺, 在冰渣下保护傅里邺。 他的身份似乎不言而喻。 当时也有很多鬼怪簇拥住祭坛,只不过祭坛之中有太多的人, 并不能分辨鬼怪到底在为谁抛头颅,洒热血。 纠结的这一分钟时间里,盛钰几人到了门前,却迟迟没有进门。 ——进不去的。 无数玩家都抱着这个念头,就像他们之前认为盛钰一行人无法游过通道一般。但这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 时间只会更加紧急。也有人认出来这种特殊的门,将情报讲给其他玩家听。 大家听了,只觉得茫然与古怪。 得是什么样的问题,才能拦住上百的神鬼。 另一边。 水流太过于湍急,萦绕在鼻尖全是扑鼻的血腥味。某一个瞬间踩空了,就有可能整张脸都淹没在水域下方,将水呛进呼吸管道。 这一次依然是邬桃桃游在了最前面,他点开门上的屏幕,看着屏幕上的问题,似乎愣在了原地,连将题目告知队友都忘记。 等其余几人艰难的游到门边,把住门把手之时,钟表的秒针像是和大家开了一个小玩笑,没有一丝犹豫的跨过12这个数字。 11时59分。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左子橙看邬桃桃挡在屏幕前发呆,气急的一脚踹开他,怒声吼道:“快让开,你挡在前面叫我们怎么看题目!” 邬桃桃被踹的一拐,神色闪过一丝幽暗。 只是缓了几秒钟时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几秒钟很有可能就会改变一切。 他终于让开位置。 屏幕内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最先开始是一个类似于监控的小视频,放的是门里面的通道。那里灯光大亮,看上去格外安逸。傅里邺低着头,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话。 说罢,他抬头看向监控,设置完问题与答案以后,似乎还极其清浅的勾唇笑了笑。 还没等盛钰明白他笑容之中的含义,屏幕上的视频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文字: 【我是因为什么爱你。】 “这门是用语音回答。”廖以玫被水花冲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艰难的在水中高高昂头,喊着:“快点,神明全都过来了。” 盛钰偏过头去看。 入目是无数神明,他们犹如定海神针一般顿在门边,形成一个极大的包围圈。马上就要到零点,他们索性也不上前,就好整以暇的等在原地,像是看着尸体一样,眼神冰冷麻木。 四面八方全是同样的眼神。 他们在等零点,当秒针再次滑过12的那一瞬间,就是血腥围剿来临之时。 这个档口,普通人很容易就脑子一片空白,别说回答问题了,心态差一点很有可能连思考都做不到,只能瞪大眼睛绝望的看周围。 就像凯瑟琳的表现一般。 她牢牢抓住门把手,嘴上像被缝了线,紧紧闭着。不去尝试着回答问题,更不会随意开口。她的姿态说的好听一些,可能是吓傻了。但要是说的稍微难听点,那就是在等死。 其余人当然不会像凯瑟琳一般。 十秒钟的时间,左子橙尝试了多种回答: “因为好看!温柔?残暴?一切?还是你就爱他不爱你的样子?” 门一直毫无反应,最后他无奈看向盛钰:“狗/日的门,还是本人上吧。只有说出与傅佬一模一样的答案才可以,不能有一点点偏差。” 这也太难了点。 盛钰又不是傅里邺肚子里的蛔虫,他哪里知道傅里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抬起手,用早已经被血水润湿的校服擦拭眼睛,眼球还是火辣辣的疼。那些血水有不少进了眼睛,导致他现在看视频都有些不清晰。 问题和视频一直在循环切界面,仔细看视频,答案是一句很短很短的话,看上去很快就说完了。但决计不是左子橙猜的两个字词组。 时间紧迫,不管知不知道,猜就完事儿。 盛钰尝试着开口:“因为恶诅守护匕首?” 滴滴滴—— 门屏幕发出红光,警示音不断折磨人的脑神经,也让周边神明的视线更加兴奋。 刚刚左子橙猜错的时候,这门根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廖以玫抹掉脸上的血污,在盛钰尝试猜答案的同时,看向左子橙:“你猜的和答案没有一点关系,门才会毫无反应。这种提示音证明方向对了,可能说中了正确答案里的字。” 闻言,左子橙立即看向屏幕。 仔细辨认了几秒,他猛的拍盛钰的肩膀,兴奋说:“匕首!匕首这两个字对了,我看他口型像是在说匕首……那只匕首还有没有其他称谓?” 盛钰心情复杂。 这样说的话,傅里邺亲口承认是因为匕首爱他咯?当面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为什么现在要专门通过门来告诉他这件事。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只会比傅里邺更清楚匕首的作用。 危机当前盛钰一向不发散私人情绪,脑子里想着这些,嘴上也丝毫没有停。在其余几人期待的目光当中,他又硬着头皮各种转换说法。 “恶诅匕首?守护匕首?诅咒匕首?黑色的匕首……还是诅咒守护匕首?” 说到后来他都快要不认识匕首这两个字了,门上的屏幕还是放出一闪一闪,微弱的红色光芒。似乎在嘲讽着盛钰的无用之功。 廖以玫看了眼附近的神明,脸色十分难看。 不到最后时刻,她是真的很不想用自己的防御大招,毕竟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也许之后会遇见更大的危机,她自己有自愈能力倒没什么,怕就怕在自己的队友,无辜的玩家,这些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 但就算百般不想用,好像也不得不用。 总有新来事物会充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这时,滑梯上方玩家人声鼎沸,似乎在杂乱的喊着什么,到最后这些声音自发的汇聚成一条线,听上去震耳欲聋: “30……29……28……27……” “他们在干什么,”只是茫然了一秒钟,左子橙面色猛的一变,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在给我们倒计时!是在提醒我们!” 事实证明之前的合作并不是白费的,这些玩家虽然嘴上说不相信盛钰等人能够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但总归是承受了许多黑水晶的情分。当真正看见他们陷入危机与困局时,他们又忍不住身体的诚实,只能想方设法为这些人做点什么。 报时间就是他们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左子橙顺着盛钰猜测的答案,又胡乱猜测了与匕首有关的几个词组。无论给匕首搭配上什么词,屏幕还是一如既往的闪着红光。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急迫,盛钰神情顿住,不再匆忙下胡乱猜答案。 仔细看那视频,傅里邺说的答案真的很短,看上就也就是五六个字的模样。后面的话自然看不清楚,他也不会读唇语。但最开头的一个字还能勉强辨认出来,是‘yu’的口型。 鱼、遇、余、羽、雨、玉…… 或者说,这个字是‘与’? 越是危机时刻盛钰的反应就会越快,脑子里和头脑风暴一般。结合视频里傅里邺的口型,他很快就拼凑出一句话,一句绝对正确的话。 倒计时已经是10之下的数字,通道滑梯上方的玩家们紧张,门前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推了一把整个人都快要贴在屏幕上的左子橙,盛钰说:“让一下。” 左子橙一愣,转而惊喜道:“你是不是知道答案了?”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面色一个比一个激动,就连廖以玫眉眼间也透着松一口气的表情。 盛钰猜到这些人里也许有装出来的激动。古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现在不想思考这些。 满脑子只有答案。 傅里邺设置了这种问题与这种答案。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是被困在了里面,而是早早料到自己会来游泳馆,提前做了这些布置。 那游泳馆里有什么,值得傅里邺来到此处,逗留此处,甚至坚信自己也会过来呢? 看向屏幕,后方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三。 【我是因为什么爱你。】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强调的就不是‘什么’,而是‘因为’这两个字。 傅里邺还是这么剑走偏锋,惯会给人惊喜。 想起视频里他勾唇的模样,盛钰也不自觉笑了一声,低声说:“与匕首无关。” ‘啪嗒’一声巨响。 在玩家们惊异,甚至已经接近于惊悚的视线中——门缓缓开了。 59、洋房孤儿怨(二十五) 门开的下一秒钟, 周围神明忽然暴动起来,眼白处赤红发亮,疯狂往上涌。 血水被踩的劈头盖脸, 像是从高处落下来的瀑布, 全面洗刷几人的头身。这些神明的反应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 到午夜十二点了。 盛钰优先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后头的几人也不慢,紧紧跟着往里游。所有人用胳膊抵住厚重的精铁大门,但外头有太多的神明,那些神明拼死去撞击门, 导致门缝时不时会开一条线。 左子橙迅速点开屏幕。 【请设置问题。】 他焦急冲其余几人说了一句话, 但门缝里的吼叫声太刺耳,导致那句话变得迷糊不清。但此时此景, 众人都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 那就是设置一个神明猜不出来的问题。 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问题。 身旁几人陷入难色,盛钰都不知道他们在难什么,这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他立即冲屏幕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请设置答案。】 邬桃桃一惊:“你为什么要设置一个选择题, 随便猜两下就能猜对啊。问题还不能改, 完了完了, 我们白进来了,快跑吧!” 盛钰没理他。 盯着屏幕迅速说:“先有狐狸猪猴子老鼠恐龙鳄鱼绵羊……还有小兔子!” 咔哒一声响, 门终于锁上。 “……”一阵沉默后:“???” 盛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顺手舀了把地上的纯净水洗脸。等洗完脸看大家还在看着自己, 他茫然说:“又没说这个问题必须要答对,那你随便说不就行了,反正神明死也猜不出来。” 说实在的,他刚刚起码说了十几种动物,说完了自己都不记得顺序了。要是神明这都能猜出来, 那简直就太过于逆天了。 大家的眼神都在诉说同一句话:你他娘的才是逆天的那一个,太苟了! 左子橙滚入水中洗血污,叹为观止说:“盛钰,我现在是真心赞美你。觉得你就是个钻bug的小天王,混娱乐圈绝对委屈你的才能了。” 看了下盛钰在清水下洗净的面庞。 五官在暗色中似乎都好看到极其扎眼,眸子熠熠生辉,眼角眉梢染上笑意的时候,轻易就能勾着人一直看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左子橙又摇头说:“不混娱乐圈又委屈了你的脸,我要是像你一样完美,我一天睡十个人。这不叫渣男,这他妈叫造福社会。” “滚蛋。”廖以玫替盛钰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左子橙一点都不恼怒,反倒促狭眨眼笑:“我还真有点好奇,刚刚那个匕首是什么意思。你和傅佬之间特殊的暗号?还是什么东西?” “就当是暗号吧。” 盛钰抿唇,笑了一下。 他其实也很意外,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傅里邺会设置这种问题。还用这种又鸡贼又浪漫的答案,不得不说,他还真有点被撩到。 被撩到也是一瞬间,那一瞬间过后,他就勉强自己平复心跳,事业心极强的打量四周。 方才从视频里看傅里邺,这边的环境应该是通亮透光,但几个小时过去,等盛钰来到这边的时候,电闸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边全暗了下来。 只能看清前方是一个走廊形状,就像现实世界里的游泳馆一样,一条长廊通游泳池。 值得注意的是,空气总似乎一直萦绕着片缕黑雾。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担心黑雾,只是走过一阵后,见这些黑雾仿佛没有意识的四散,众人也就放下心,小心翼翼的走过长廊。 尽头是被水淹没的地面。 已经找不到游泳池的方位,从长廊尽头看,面前是一片幽深而广大的水域。全方位的淹掉之后,这里就像是一个偌大的湖泊。 水面上还漂浮着不少人类的尸体。 “被困在游泳池里有五十多个人,听周围环境这么安静,估计人都死了。你们要找的人,很有可能也已经凶多吉少。” 邬桃桃唏嘘了一声,马上就被同他看不顺眼的左子橙反驳:“你会不会数数,这水里起码飘了两三百个人。人头多了这么多,肯定有异样。” 邬桃桃不满说:“可进来的只有五十多个人啊。” “说不定是外面的情报错误。”盛钰打断两人的争执,看了一眼那些‘尸体’,说:“也有可能这些人并不是‘人’,而是神明。” 邬桃桃说:“神明死了后会恢复成原型,你这话根本就说不通。” 盛钰看他一眼,说:“如果没有死,只是沉睡呢。这样就不会恢复原型。” 这话一出,所有人沉默。 仔细看水中漂浮的人,有些确实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还有些,肚皮正在轻轻起伏。面上还一片恬静,看上去正处于睡眠状态。 他们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偌大的游泳馆,安静的像根本没有人在。 因为神明在睡觉,玩家不敢出声。 仿佛只能有这个解释可以说通了。 众人下意识压低声线,凯瑟琳胆怯蜷缩起来,说:“那他们人呢。地面已经被水淹满,就算有房间,他们肯定也无法待在房间。” 地面被水淹,那就只能在上方了。 盛钰抬头看,漆黑一片。 游泳馆占地面积大到不可思议,从外面看还不明显,进来后像是游在大海里一般。上方也十分广阔,目力根本看不到顶端。 只能看见一小片一小片的黑雾,依然在毫无目的的原地打转。 这些黑雾,就是傅里邺逗留此处的原因吗? 虽然所有人都说他们是被‘困’在了游泳馆,但盛钰本能的不相信。依照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就知道傅里邺是个不服就干的个性,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困住他,他完全就是个21层楼bug。 能让他逗留,那肯定是自己主动留下。 现在得找到上去的路。 想着,盛钰正准备凝神看周围,就听见左子橙有些惊讶的‘啧’了声:“那边水面有个小孩。” 副本里的孩童屈指可数,玩家里几乎不会有,鬼怪中也很少,反正盛钰至今没有见过。倒是神明见到了两个,一个是第一个副本的莱安,还有一个就是这次的副本,珍妮。 抬眼看去。 水面无风而动,黑雾团团围绕住稚童惨白的脸,将她轻飘飘的带到附近。 这个场景看上去太吓人了,要是21层楼当真是一个数据游戏,那众人现在的san值肯定疯狂掉落,直接跌倒死线附近。 女孩的脸宛如附上一层白霜,在暗处格外显眼。金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蜷曲,覆盖了她半张脸,还有半张脸埋藏在阴影当中,高眉骨导致她那半个眼眶像黑窟窿一般,十分恐怖。 她就这么荡啊荡,荡到了众人一米前。 左子橙恍然大悟,掐着嗓子压低声线:“难怪看了眼熟,这小孩不就是珍妮嘛。” 他左看右看,干脆从地上捡了一把别人遗落的钝刀,狠着脸就欲上前。 21层楼里,无法使用其他玩家武器的附带效果,就算抢到了手上,那也只是抢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冷兵器。这也是盛钰白天使用了玫瑰,却一直没有人动歪脑筋来抢玫瑰的原因。 “你做什么?”凯瑟琳不等左子橙上前,忽然一改恐惧的表情,十分紧张的拽住左子橙。后者茫然回视:“能干什么,趁她病要她命啊。” 凯瑟琳头顶又开始冒汗。 她嘴唇蠕动好几下,最后憋出来一句话:“你要是把她砍醒,其余神明也会被吵醒的。” 左子橙不被这话劝服,他摇头说:“我一刀把她脖子砍下来,她没机会叫。” 凯瑟琳还是拉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上前。 两人僵持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但许是动静有些大,附近漂浮的‘尸体’们都不声不响被黑雾送了过来,将几人团团围绕住。 盛钰感觉不对劲,预备跳脱这个包围圈,随便找个神明少的地方站着。 刚准备实施动作,头顶忽然打下一束直光,像是剧组拍摄用的大灯一般。瓦数极高,抬眼看的时候像是有个小太阳挂在游泳馆上方。 众人一惊,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尸体’触及光亮,像是十分抗拒这些光,都自觉飘散。没一会,就有一条攀登梯从上方垂下,一道担忧的女音传下:“上来!” 声音压的很低,宛如怕触醒沉睡的深渊巨兽一般。但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她的音色很好分辨,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气。 是常暮儿。 刚准备沿着攀登梯上去,邬桃桃忽然夺过左子橙的钝刀,冲着珍妮的头颅高举手臂。他砍下去的动作顿了好几秒钟,这个时间差给凯瑟琳机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推他。 这个反应简直太奇怪了。 就算是胆子小,也不至于小成这样吧。 盛钰面对非灵异事件的时候胆子很大,他的主张其实和左子橙差不多,在一击毙命的情况下,要是能杀死珍妮自然是皆大欢喜。所以面对格外抗拒的凯瑟琳,他非常不能理解。 就算不能理解,也来不及去深想。 凯瑟琳虽然推开了邬桃桃,但是那钝刀还是落在了珍妮的身体上。她吃痛转醒,猛的从水中睁眼,痛苦的翻腾咆哮。 响动声很快就惊醒了酣睡的神明。 无数双黝黑眼珠在水中浮浮沉沉,视线都牢牢盯紧水域中的四人,让人头皮发麻。 之前的路盛钰都有点昏昏欲睡,奔逃辛苦了整整一个白天,他感觉自己都快累瘫了。来这边的时候也还是又累又困,但是见到这些神明于黑夜中发红光的瞳孔,那一瞬间就好像凭空下来一直大手,将他的脑袋用力一提。 简单来说,整个人瞬间清醒。 他立即转身,朝着爬梯跑,几步就已经搭上爬梯末端。逃命的时候大家丝毫不啰嗦,各个勇往直前,左子橙和邬桃桃还互相踩,到最后就差踩互相去踹对方的头了。 两个人自己跑不掉,还挡在梯子上。 盛钰和凯瑟琳坠在后面,他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手一扯,紧接着就看见凯瑟琳惊恐的表情:“有个人在拉你!” 废话,他当然知道啊。 盛钰低头往下看,努力去踹那个拉自己的神明,踹走了一只,更多的神明围堵上来。有些神明甚至爬的比他还要快,跑到了上头。 一步慢,步步慢。 盛钰在心里直翻白眼。 一下子无语左子橙和邬桃桃两个人小学鸡行为,又一下子无语凯瑟琳宛如尖叫鸡一样的叫声。只感觉脑子就要炸了。 周身都是一片混乱,恍惚的看到上面掠过一道黑影,伴随着不少玩家的惊呼声。 眼前一花,盛钰被整个调转方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那人调整成树袋熊一样的姿势,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双腿还紧紧捆住那人的腰,紧紧挂在他的身上。 这个姿势……盛钰在心里痛骂傅里邺。 谁知道傅里邺比他还生气,十分不高兴的往上爬,得了空重重拍了下他的腰。 腰间别着的黑箭一颤,就听见这人气到脸色发白,说:“给你箭不知道用,我要是不在附近,你是不是就会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盛钰把头埋在傅里邺的脖颈间,鼻尖嗅到的是沐浴露的香气。 心道这人在游泳馆上面过得还挺舒服,甚至有空跑去洗了一个澡。 他心里不内疚没有使用黑箭,毕竟就算被拖下去,那也有玫瑰武器防护罩,一般来说死不了。但是看见傅里邺白白净净的衣服上又沾上自己身上的血污,这一点更让他不舒服。 就好像,白色的东西被染黑,明明那么一个傲慢的人,却始终为他颠覆自己的本能。 想着,盛钰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些。 他想的很简单,靠太近指不定待会是两个血人一起滚上去。离的稍微远点,既不妨碍动作,还能让傅里邺身上稍微干净点。 但这个动作显然让对方误会。 “你还跟我委屈上了。” 傅里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空出一只手按住盛钰的肩膀,将他用力按进怀中。 这一次的怀抱比之前更紧密,那些衣物的湿漉漉感都能切切实实感觉出来。似乎盛钰衣物上的血水被挤压出,又重新润湿了傅里邺的衣服。 盛钰好笑说:“我没委屈……” 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抱着的这人在爬梯上一顿,微微侧头。 神情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松气,就好像他刚刚不是被神明拽住脚,而是千钧一发的掉到了神明的嘴巴里,嚼吧嚼吧就能把他吞到肚子里。 明明不是那么紧急,却被傅里邺的表现营造出一种危难当头,死里逃生的感觉。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盛钰心跳忽然加快。 燥热的温度打在他的耳畔,低低的嗓音染的耳廓跟着发烫。 傅里邺声音放的很轻。 像是怕戳碎泡沫一般,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试探,又像是高高吊在云端,带着点耍赖般的笑意:“那你抱紧点,不然我现在就委屈给你看。” 60、洋房孤儿怨(二十六) 刚上去, 就看见胖子飞奔过来,泪流满面:“我想死你了盛哥!” 腻歪的话语已经在爬绳索的时候说完,傅里邺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还是给了胖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导致胖子脚步一点也没停, 直接略过盛钰, 冲向廖以玫:“更想小美呜呜呜……” “…………” 廖以玫闪身避让,头疼说:“在哪里洗澡。” 女神发问,胖子像个狗腿一样引路,牵引着她朝游泳馆沐浴房走。盛钰本来也打算跟过去,只不过发现众人看常暮儿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常暮儿自己的脸色更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 刚刚要不是常暮儿优先发现他们,估计还得在底下一场恶战, 如此才能惊动上方三十几位玩家。念着这个恩,盛钰也就格外耐心。 仔细观察了一下常暮儿。 这个女孩形容枯槁,脸上肉眼可见的惨白, 眼框底下挂着两个幽深的黑眼圈。她被扶到墙角边坐着, 忽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在她断断续续的内疚话语与周边人的安慰中, 盛钰勉强拼凑出一个前因后果。 进游泳馆的有五十人,留下的只有三十。大家相互扶持, 同下方神明战斗过。 期间常暮儿技能太过于弱小,被人保护, 一直拖后腿。最后不仅自己受重伤,还害得保护她的人也壮烈牺牲了。 她惧怕再次面对神明,更惧怕恶战来临时,自己的无能会再次害死人。所以刚刚是想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跳下去寻死。 当然, 发现了盛钰一行人后,她也没有顾得上寻死了,赶忙招呼大家放下绳索爬梯。 这就要提到常暮儿的好人缘,换一个人一直拖后腿被人保护,指不定大家心里都有意见了。但是常暮儿人际关系显然做的不错,也可能是她愿意以热情与真心待人,努力去出力,在副本里倒是收获了不少异姓‘兄弟’和异姓‘姐妹’。 这边一片混乱,新上来的人也不安宁。 左子橙和凯瑟琳起了不小的争执,问题的核心矛盾就在于刚刚邬桃桃想要杀珍妮时,凯瑟琳莫名其妙的上去挡了一下。 谈话间有推搡,左子橙差点扯下凯瑟琳腰间的纱布,导致凯瑟琳坐地大哭。左子橙忽然停下动作,似乎压抑住自己的愤怒情绪,他看了一眼纱布位置,表情空白了接近十几秒钟,忽然满脸内疚说:“抱歉,我刚刚有点迁怒。” 说完,他眼神也一直没有看向凯瑟琳,而是紧皱眉头看向纱布方位。 耳边传来傅里邺的声音:“跟我来,带你去看个宝贝。你看了,说不定会有新的想法。” 他的神情有一丝难掩的兴奋,似乎想将这个‘宝贝’分享给自己重视的人。 什么东西居然能让傅里邺也兴奋起来? 盛钰压下心中好奇,摇头说:“等我一个小时,我得先冲个澡。” 傅里邺顿了下,似乎本性特别不喜欢等待,不过接触到盛钰的眼神,他还是不由自主点头。 “好。” 盛钰心思不在他,也没有往胖子和廖以玫离开的方向走,反而上前搀扶起常暮儿。 他笑道:“带我去更衣室呗,我得拿两件新衣服,身上太脏了点。” 常暮儿哭懵了,闻言捂着脸点头:“你别看我,我现在肯定特别丑。前面左拐就是更衣室……你活着真是慰藉,副本里死了太多的人。” 听闻最后一句话,盛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直将常暮儿扶到更衣室,拿了两件衣服,扭头就看见常暮儿又抱着膝盖坐在墙角。 他走过去,坐在常暮儿的对面说:“其实廖以玫也天天想死,但你看她去实施了吗?” “……” “没有,对吧。所以我从来不劝她,因为她自己就很坚强,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也许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一段时间就能想明白。” 常暮儿压着嗓子,抹掉眼泪。 沉默了一会,她艰难的笑了笑:“男神,你居然会来开导我。我以为你……” “冷漠,无情?” 盛钰接了一句话,逗的常暮儿破涕为笑。 他满脸冤枉的说:“对敌人当然要冷漠,不然岂不是对自己无情。但是对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要是不管不理,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帮自己。” 常暮儿回想了一下,说:“我刚刚只是凑巧发现,换一个人也会招呼大家放绳索爬梯的。男神,你真不用记着这事,小到我不好意思提。” 盛钰发现常暮儿的思想特别拗。 就是那种有人帮过她,她会一直记着。但她自己帮了别人,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想着,他转移话题:“你是真的想死?” 这一次常暮儿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缓慢的点头:“我不想再拖累别人了。傅佬说最迟明天白天以前,这里还会爆发一场大战,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又会有人被我拖累至死,我真的害怕。” “但你不一定能活到明天白天。” 盛钰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常暮儿也没惊讶,顿了两下点头:“放在现实世界,我估计会被下病危通知书。再苟活几天也没有用,不如断了别人的念想,免得耽误人。” 说完,她看向盛钰,笑了两声:“男神,你人真好。难怪傅佬喜欢你。” “……” 盛钰主动忽视最后一句话,说:“要不这样,接下来时间你就在这里窝着,不出来。撑到最后出了副本就会康复,并不是多活两天没有用。” 看常暮儿还是面如死灰,盛钰也不准备多劝,到现在已经是他主观上的仁至义尽。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他说:“我认真的,最后再问一遍。想想你的家人,想想在现实世界里的等待你的人,想完了这些你再回答,你是真的想死吗?” 常暮儿似乎也被盛钰脸上的认真情绪感染,她想了好一会,得有好几分钟。最后才摇摇头:“不想。我怕死,只是更怕会害死人。” 她拿头靠在身后的墙面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眼珠已经有些混沌。像极了即将会油尽灯枯的人,说话也毫无气力:“我还没声讨我那个劈腿前男友呢,我说过这件事吗?” “好像说过。” 盛钰想了想,道:“第二次遇见安妮的梦境时,有人问那次梦境是针对谁来的。大家都摇头,就你气呼呼的说如果被男朋友劈腿算的话,那梦境就是针对你而来。怎么,现在不气啦。” 常暮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去回应盛钰的好意:“气不动了。我前男友你应该也认识。” 盛钰愣了下:“娱乐圈里的?” 常暮儿说:“对,徐茶,现在混的还不错。” 提起‘徐茶’这两个字,盛钰就忍不住皱眉。 面前的女孩说的太含蓄,徐茶岂止是‘混的还不错’,是非常非常不错。 在娱乐圈里,盛钰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跟脚,各种打榜数据都被粉丝捧的名列前茅。作品问世也能受到极大的关注度。 一般来说打榜数据,都是流量明星为首,他算是其中比较例外的,是个演员。 徐茶也算其中比较例外的,是个歌手。 并且还是一个人气高的不可思议的歌手,以前刚火起来的时候,盛钰还时常被经纪人提醒: 某某红毯活动有徐茶,一定要穿高奢牌子把徐茶给比下去,就算被说漂亮的花瓶也无所谓,只要能把对方比下去就可以,就值了。 事实上每一次盛钰都把对方比了下去,毕竟歌手和演员,外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但单凭这一点来说,就足以体现徐茶在娱乐圈的人气。 盛钰皱眉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人是他竞争对手,两个人其实在业务上交集不多。只远远见过几面,连点头之交四个字都有些勉强。 他皱眉的原因是,这个人的私生活太乱了。 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徐茶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掉身边人。 那些人就没有重样过,而且还都是他主动去追人家。其中不乏有已为人/妻的女人,甚至还会有男人。他是个不折不扣,荤素不忌的人。 所以盛钰的第一反应——常暮儿被骗了。 常暮儿自己仿佛也知道这件事,说话的时候眼眶也跟着红,“我是艺校表演系的,选修了他的声乐课。当时刚上大学,高中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喜欢我,和我考到一所学校,还想继续追我。徐茶知道了,好几次帮我挡那个男生,一来二去我就和他谈了,只不过谈了没一个月,我就能感觉到他渐渐开始敷衍我,忽视我。甚至一连几周时间联系不上。我还以为他事业忙,想给他私人空间,后来还是看了热搜,狗仔拍了他和男人接吻的照片,震惊全网,微博几度瘫痪。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单方面‘被’分手了。” 说着,常暮儿哽咽了一下:“那个时候选修课已经上完,根本联系不上他。我只是不理解,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真的让我感觉我们天生一对,前世就好像在一起。这一世他来追寻我,把我当成他的心头肉去呵护。变心的人实在是太可怕,我想见他,问问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 也许不是变心……盛钰没说这话。 他在娱乐圈里面,徐茶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当然清清楚楚,这人就是这种个性。喜欢抢别人视若珍宝的人,也许徐茶愿意追常暮儿,还得多亏了常暮儿高中同学的一片痴情。 所以从始至终,徐茶应该都没动心。 盛钰控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维,老是忍不住想到傅里邺,又觉得把徐茶和常暮儿的经历套在他和傅里邺身上还有那么一点点吻合。 这两个人都永远不会变心,徐茶是因为他压根就没动心,而傅里邺是因为匕首。 这种即便收了心也无法离开的局面,对于傅里邺来说是否太多残忍呢? 思维由不得自己控制,行动也总是被思维干涉,像是淬入毒,深埋骨髓无法逃脱。 继续想下去,对傅里邺只会更加残忍。 盛钰赶紧抛却胡思乱想,见常暮儿似乎对这件事执念特别深,他只能安慰说:“你要是想见他,我出去可以安排。但前提是你得活着,就躺在这个房间等副本结束,好不好?” 常暮儿荒芜的眼神忽然一亮,几乎是喜难自禁的看向盛钰。显然之前就算一直和盛钰走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件事来添麻烦。 高兴完以后,她忍不住问:“你们关系很不错么?你要是安排,他真的愿意见我?” “不熟。”盛钰点头:“但他欠我一个人情。” 常暮儿愣住:“啊?” 提起这件事,盛钰就有点恼火。 他无奈说:“你说的那张照片,就是徐茶和男人接吻那张照片,其实是事发两年前就已经被拍到的。拍到时狗仔就准备将这张照片爆出来,被徐茶经纪公司用钱给压下来了。但狗仔提前预告说有大爆料,又不能驴了网民,就慌忙之下拉我出去挡枪。没想到两年后这照片还是被爆料。” 常暮儿艰难回忆了一下。 事发两年前,的确有一件让微博瘫痪的大事,而且这件事比徐茶的还要劲爆。不仅仅让微博瘫痪,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件事。 而这件事,是盛钰出道至今最大的丑闻。 如果是绯闻都还好,但那是丑闻,一个险些让他锒铛入狱,变成法制咖的惊天丑闻。 常暮儿当即说:“我是相信你的!” 盛钰叹了声气:“不管你相不相信,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当时就没对我事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现在也不会。但因为社会讨论度过大,我可是结结实实被网暴了一年多,徐茶拜托公司联系我经纪人,说欠我一个人情。” 常暮儿想到那个时期的腥风血雨,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随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就算不愿意见我,承你的这份人情也会来见我……拿这份人情来圆我的执念,我、男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 说着说着,她内疚的又想哭。 盛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笑说:“所以你就好好撑着,不要自己放弃自己。出去要是看见网上有人骂我,你帮我骂回去,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嗯!” 常暮儿重重点头,重燃希望。 ※※ 拿着衣服去沐浴间洗澡的时候,盛钰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刚刚的对话。 其实没有常暮儿表现的那么夸张,徐茶的人情他从来就没打算用,也不需要用。不过要是能用这件事支持一个人的性命,那他愿意用。 毕竟常暮儿也帮过他,招呼大家放绳索是举手之劳,安排那两个人见面也是举手之劳。 帮回去就两清。徐茶也不用隔一段时间就跑来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想还掉这个人情。搞得他还不停想起当年的丑闻,简直烦不胜烦。 这个安排,于三人都有益处。 至于当年那件事。 纠结过痛苦过,不甘过冤屈过,也惊吓到不敢打开手机,不敢看铺天盖地的中伤言语,更不敢看粉丝为他据理力争的心酸苦楚。 以至于后来洗白了冤屈,这件事的阴影还一直留存心中,致使他对那些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人,永远过激对待,从不尝试谅解。 私生粉是,盛冬离是,傅里邺同样不例外。 只不过现在傅里邺对他不是那样,还能够正常交流,有主观意识在,这就可以。 盛钰唯一担心的是,傅里邺会丧失自我,变成他永远都不会谅解的那一类人。 那个时候,场面可就太难看了。 出去的时候,傅里邺就在浴室门口等,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孤零零的坐在门口。 一见盛钰出来,他看了眼,眉尾挑起:“洗这么长时间,真能洗。走吧。” 盛钰耸肩说:“所以说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宝贝,要是看一个破烂,那可别怪我怼你。” “你受什么刺激了,跟吃了枪/弹一样。我说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傅里邺走在前面,扭头笑了笑:“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行走了几分钟,越走越狭隘。周边还乌漆墨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盛钰说:“那个门的问题。你说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匕首,你自己又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匕首又不会控制我。”傅里邺回头看了眼,忽然放慢脚步与他持平,“我看你也不是纠结的人,怎么遇见感情问题,比那些刚上初中的小妹妹还要纠结。” 盛钰心道自己要是真纠结就好了。 他一点也不纠结,因为一点也不动摇。一直认定一个死理:“你真别太喜欢我。” 傅里邺愣了一下,脸上开玩笑的神情终于褪去,认真说:“如果你接下来的话太伤人,那就别说了,先攒着。等我们两个副本的赌约结束,要是我输了,我不可能一下子断了念头,那个时候你把攒着的话对我一起说,好让我彻底死心。” “傅佬牛逼,这种事还带存档读档的。” 盛钰笑了一下:“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不要因为匕首失去自我。伤人也伤己。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用比对我弟弟更残忍的办法,去忽视你,苛待你。如你所愿,让你彻底死心。” “盛哥更牛逼。”傅里邺扭头,于幽暗处轻轻勾唇,笑的比哭还让人动容,“轻易两句话就让你口中‘牛逼’的人伤的体无完肤。问题是这个人还不能表现出伤心,不然只会作茧自缚。” 两个人都在笑,眼底却宛如被雨雪覆盖,一个冰封千里,冷意横生。另一个宛如眸子里下了场滂沱大雨,洗刷了所有的热忱与希冀。 都在笑,偏偏都没有笑意。 沉默蔓延了一路,一直走到傅里邺说的地方,他好像才缓神。勉勉强强的正色,他指了下前方:“看那些黑色的东西。” 盛钰凝神细看,全是黑色。 他疑惑扭头:“你要我看什么,前面又没有光,全是一片漆黑。” “这些黑色不是黑暗。你仔细看,会发现像雾一样的形状,一直在附近飘。隔着雾的间隙,能看见里面有点点光亮,不太明显。” 闻言,盛钰又仔细去看。 盯了好几分钟,等眼睛都盯酸了,他还真发现了雾中光亮。刚要扭头说话,就看见傅里邺举起审判日,像是发泄一般朝里面射了一箭。 那些雾被箭风带散,光亮变大。 这一次盛钰看清楚了,那些黑雾团团围绕着一个玉石台,正是石台在发出光亮。石台上还躺着一个面庞消瘦宛如干尸般的……人。 盛钰完全分辨不出那具干尸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只能用‘人’在心中指代。 “那人是黑雾的本体?” 傅里邺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自诩小脑子精么,怎么就想不到。” 盛钰一顿,无语说:“什么自诩,明明就是你瞎起外号。除了黑雾的本体还能想到什么,我看这些黑雾团团围住那‘人’,像是在保护它。” “那可能是我来得早的原因吧。我看过那人还没有来得及干瘪下去的模样。” 看黑雾又有重新凝聚起来的架势,傅里邺又朝里面射了一箭,说:“那个人你曾经也见过,还结下很大的仇怨,校长室,记得吗?” 盛钰立即反应过来:“那是鬼妈妈?!” 他惊讶的朝雾里看了一眼。 好不夸张的说,在傅里邺讲清楚以前,他是真的没有把干尸与鬼妈妈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一个是面容姣好的美人,还有一个是形容可怖的干瘪尸体。 盛钰其实想走进看,看的再清楚一些。 然而现在距离仅仅间隔40米不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进一步。这些黑雾像是没有意识,只知道程序化的阻拦。 在40米开外的地方围观,那一点问题也没有,黑雾根本不会理会。但要是稍微靠近一步,这些黑雾就会疯了一般的围剿上来,企图让靠近‘禁区’的人活活窒息而死。 “这就是我一直停留在游泳馆的原因。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黑雾藏身之处。要是能打死了它,副本就算不想结束,也得结束。” 说着,傅里邺收起弓箭,忽然挑眉笑了笑,这一次眼神灵动许多,似乎把之前的不愉快交谈已经抛到了脑后。 他说:“我还发现一件事。你听了,估计会和我一样兴奋。待会控制一下,不要高兴到冲上来抱我,不然我会忍不住做些更亲密的事。到时候你又要生气,忽视我苛待我,做些让人伤心欲绝的事,再说点让人痛不欲生的话,十个我也没有命这样耗,所以你得自己控制住。”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像在说玩笑话,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这些词语听上去跟傅里邺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 所以盛钰也笑了:“你说呗。” 61、洋房孤儿怨(二十七) 傅里邺又看了眼黑雾, 神色难得的正经:“它在吸收那个女人身上的血液。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强大,没有办法打断,只能看着它成长。” 盛钰愣了一下, 像是没有想到傅里邺会说这个。思考几秒钟, 他自己也有理解:“鬼妈妈的血是蓝色的, 之前我和她打斗的时候有瞥到。廖以玫说过蓝血的都是银领域神明,也许这种蓝血对身处铜领域的黑雾神明来说是一种滋补?” 这样就能解释通为什么之前黑雾神明要把鬼妈妈的尸体带走了,原来是有利可图。 知晓了这一点后,再看面前的黑雾,倒是真的感觉这些黑雾正在逐渐扩大范围, 颜色也变得愈加浓郁。就像傅里邺说的那样, 这些黑雾正在逐渐成长,等到某一个时候, 它就会停止成长,然后对玩家进行一场迟来的血腥屠杀。 傅里邺说:“你来之前,我曾经强行突破进去, 简单的和黑雾过了招。” “……”胆子真大。 盛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看傅里邺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伤口, 他就知道这场战斗这人肯定没有吃亏,吃亏的只可能是黑雾神明。 所以他也就没搭话。 傅里邺停顿了几秒钟, 说:“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吗?” 盛钰看他一眼:“我不问都知道你没有受伤。外表看没有伤口,靠近闻也没有血腥味, 除非你当时被打出内伤了,但根据你那个触碰就会把人变成钢铁的技能来看,内伤可能性很小。” “看来有时候太强也不好啊。” 傅里邺笑了声,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受伤。当时拿着弓破掉黑雾阻拦, 冲进去能勉强屏息一段时间。就是这段时间,我看见有一个黑影窜了上来,打斗间给他划了道口子。他的血液很奇怪,表面蓝血,流一段时间会变成红血。” 一听这话,盛钰心里忍不住一惊。 他立即说:“这只神明指不定在用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换血!或者说吞噬了鬼妈妈以后,它就可以摒弃铜领域,一步迈入银领域。” 这样说起来,黑雾的本体其实是一只即将升入银领域的神明,从状态上来看,他只会比鬼妈妈更加危险。因为鬼妈妈原本是受了重伤从银领域下来避难的,而上次副本又给她造成了二次伤害,所以盛钰当时杀死鬼妈妈,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捡了一个很大的漏,典型的趁她病要她命。 但黑雾不一样啊,它可没有受过重伤。 最悲催的是黑雾的实力还在不断提升,无法打断。这种等待跟等死没有什么区别。盛钰现在倒是有点理解常暮儿的想法了,看着黎明转瞬即逝,黑暗即将吞噬这片区域,绝望只会肆意滋生蔓延,不给人一分一秒的喘息机会。 想着,盛钰挑眉说:“这就是你说会让我感觉兴奋的事?发觉敌人实力越来越强,根本没办法打,这种事会让你感觉兴奋?” 一连两个长串疑问句,与几乎要窒息的语气,足以表示出他心中的不理解。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反社会形象,你觉得敌人变得更强大会让我感觉兴奋吗?” 傅里邺好笑的回了句,拽着盛钰的手腕向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通道边沿。 原本在黑暗中的时候,盛钰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走在一个密闭环境中。直到傅里邺拉着他来到通道边沿,他才发现右手边毫无防护,也许稍微歪一下身子趔趄几步,就会重重跌入游泳池下方。 然后被下面等待许久的神明蚕食殆尽。 隐下登高的不稳定感,盛钰刚要抽回手腕,就瞧见傅里邺十分识趣的主动松手。指了指下方水面,他说:“中间那个比周围人小一半的是珍妮。我听说刚刚你们有人砍了她一刀,还没砍死绝,只是流了血。那你发现了珍妮的古怪吗?” “没,我当时转头就跑,周围还黑漆漆的。” 虽然这样说,但盛钰的眼神正逐渐发亮放光,显然是猜到了傅里邺要说什么。他嗓音控制不住的拔高,惊喜道:“不是吧!” “是你想的那样。”傅里邺笑着接了句话,终于没有卖关子:“珍妮的血液也是蓝色的。准确一点说,一开始是红色,正在逐渐变蓝。你们进来以前,我看见她表皮下血液已经成为蓝色,只是再多流一点血,就会重新变成红色。” 这个过程是循环渐进的,但既然珍妮也在逐步踏入银领域,那她肯定和黑雾脱不了关系。 保险起见,盛钰问:“其他神明呢。他们的血液是红色还是蓝色。” “红色,并且一直没有改变。”说完,傅里邺挑眉说:“现在,是不是高兴到想抱我?” “那倒没有。”盛钰笑的眼角弯弯,“就是觉得这个发现简直帮了大忙。你可别以为就你在游泳馆里查副本背景啊,我在外面也获得一些讯息。” 见傅里邺不回答,凝神倾听的模样,盛钰压低声音说:“我和廖以玫,还有其他几个人。总共进过珍妮的梦境好几次,过程就不跟你说了,直接说结果。廖以玫发现珍妮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催促珍妮,姐姐在劝阻珍妮。催什么劝什么我们当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这个——” 说着,他摇了摇右手。 上面的鬼王卡牌牢牢镶嵌在手掌心当中,鬼王的任务:【杀死珍妮的家人】。 所有的不对劲必定是从蛛丝马迹开始,由小小的细节延伸,就可以得出最终的结论: ——黑雾就是珍妮的家人之一。 盛钰问:“黑雾神明是男的还是女的?” 或者说是雄性雌性,公的还是母的。无所谓词藻,反正傅里邺能理解他的意思就行。 “男的。”傅里邺抿唇说:“副本里应该还有个女神明,是珍妮的‘姐姐’。杀死这两个大家伙,我们的任务就可以完成,根据之前闯关经验……” 盛钰立即接下他的话:“副本就会结束啦!” 两人对视,眼尾眉梢都染上笑意。 和与自己气场相合的人对话简直太幸福了,有些话只用说一个开头,对方就能明白自己还没说出口的长篇大论。就跟高中学霸之间的交流一样,许多事两人都可以想到,对话的时候格外省事,能够节省下不少的时间。 只不过就知道了珍妮家人之一,还有两个大问题摆在鬼王的面前。 一则,如何杀死黑雾神明。 二则,剩下来的女神明到底在哪里。 盛钰说:“总不至于那个女神明是鬼妈妈吧,我看着不像。之前在副校长办公室,鬼妈妈说漏嘴过,她和黑雾神明是利益上的合作关系。” “躲的这么严实,说不定是个弱鸡。”傅里邺开了个玩笑:“我们还是先谈谈怎么搞死黑雾。” 盛钰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黑雾,心里直想笑。 他们两个人简直太绝了,当着人家的面商量怎么要人家的命,这特么的苟到一块去了。 正想回话,来路忽然爆发一阵喧闹声。 那些声音又杂又乱,好像听见有不少人在悲愤的哭泣,还有怒吼声,像是有人在咄咄逼人的质问着什么。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这片黑雾翻涌的更厉害,破除黑雾看了一眼,鬼妈妈被吸收的速度明显加快,黑雾神明急了。 ……他在急什么? 容不得思考,傅里邺说:“走,出事了。” 两人一路加快脚步,几乎是前脚跟着后脚来到喧闹地点,也就是更衣室。 人群全都围在一起,粗略看上去有30几个人,就连那些重伤的玩家也出了房间。脸上苍白且愤恨,齐齐看向同一个方位。 “就是你杀的!之前我就看见你一直徘徊在附近,时不时还会进去。来来回回进去了得有十几次,心思太明显了。而且事发现场就你一个人,你的手上甚至还染着她的血!” “老实说,你是不是神明!你混到我们之间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你要杀要剐冲着我们来啊,冲一个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的女孩去,她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各种指责言论,直冲左子橙。 左子橙被众人包围,时不时还会被愤怒到极点的玩家推搡。他眼中闪过一丝血腥红芒,似乎也气到了,冷漠的掏出烟盒,叼了根烟。 众人还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义,就听见人群外包围圈传来一声焦急的提醒,那是邬桃桃的声音:“别让他用烟,那是他的武器。那烟会迷惑人的神智,他想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听了这话,周遭玩家变得更加恐慌。 他们掏出自己的武器,直对向左子橙。后者也分毫不示弱,气的脸庞都僵住。 一群与一人对峙,却营造出了两个敌对军队长久对峙的气势,好像哪一边优先控制不住打出第一发‘子弹’,这场混乱的战斗就会被瞬间打响。 形势一时之间格外焦灼,所有人面容肃穆,空气都仿佛陷入了让人能够窒息的死寂之中。 糟了,盛钰心道。 脑子里下意识浮现起过往一幕。 当时在珍妮的梦境里,有人言语恶劣的攻击他,羞辱他,甚至还污蔑他。 当时他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现在回忆起来,左子橙的语气在记忆里格外凶恶狠辣:“要是有人这样骂我,老子分分钟拧下他的头。” 抛却这个念想,人群包围中有一具尸体,正被白布严严实实的盖着。看见露在白布外面的鞋子,盛钰第一反应是有点眼熟。 他走上前,周围人都在声讨左子橙,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悲伤当头没有想到去阻拦。 就这样,盛钰毫不费力的走到了尸体身边,蹲下/身,迟疑的掀开白布一角。 女孩的脸庞定格在最为惊恐的表情,其中还包含着一丝不可置信。她的脸色惨白失真,眼睛还大大睁着,瞳孔却早已丧失往常活跃的神采。 这一刻,盛钰心底也控制不住,由心底最深处陡然冒出一丝无名火。 更浓的还是打从心底的挫败感。 好不容易才让女孩重燃对生命的渴望,好不容易才让她放弃死志,乖乖等在原地。他曾经甚至还变相承诺过,只要等到副本结束回归现实,就能了却她心底那份执念,重新拥抱生活。 等副本结束。 只需要,等到副本结束。 然而一切对未来的美好展望都戛然而止——常暮儿死了,死于一场谋杀。 62、洋房孤儿怨(二十八) 如果是被神明杀死, 那常暮儿就是真的死亡,不会在现实世界里重新睁开眼睛。 想到这个可能性,盛钰一阵心寒。 同大多数人一样, 他扭头看向左子橙。 “现场就你一个人?” “就连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怀疑我?”左子橙诧异的看了眼盛钰, 咬牙说:“还有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人群下意识避让开来,空出一小片地界。 要不是左子橙指认,估计凯瑟琳就会完美的融入环境当中,变成众多指责左子橙中的一员,默默无闻并且独善其身。 她先是苍白脸摇头, 见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逐渐染上怀疑, 凯瑟琳惊恐道:“不止我,还有邬桃桃, 他一直在我周围晃悠。” 就像葫芦藤一样,揪出一个,下面还连着两个。这么一下, 嫌疑人直接变成了三个。 有人不满冲左子橙骂:“那还是你的嫌疑大, 他们两个人身上没血, 就你有。你那片染血的衣角还没干呢,而且你怎么解释进进出出更衣室十几次, 难道不是杀人前提前踩点?” “我要是想杀,会做的这么明显?!” 左子橙不再尝试与众人交谈,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嫌疑最大,索性直接抬起自己之前捡来防身的匕首,猛冲向人群之中。 主动发动攻击。 这下子就算没有嫌疑,也已经坐实嫌疑。 盛钰急忙后退。其余玩家也恐慌之至,在他们心里, 左子橙俨然已经是一个神明。 战斗在一瞬间打响,又在一瞬间停止。 盛钰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转身跑路以前明明看见不少人都举起武器,其中不乏远程攻击武器。但跑了好几米,后方却迟迟不传来兵戎相接之声,别说打斗声,连喊叫说话声都没有。 只能听见大家急促的呼吸声,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盛钰立即停住脚步,手心卡牌阵阵发热。 抬起手腕看了看,鬼王任务不知何时发生变化。在‘杀死珍妮的家人’之后,又多了一个‘1/2’的符号……这是什么意思? 盛钰反应很快,努力拼凑一下现在散乱的线索,得出一个结论:珍妮的家人有两个,就在刚刚,其中一个死了。 宛如福至心灵一般,他猛的回头。 入眼景深纵横感极强,人群错落有致站立着,形成一个包围圈。而一开始被包围在其中的常暮儿已经在拐角,显然玩家们都有不同距离的移动,又将另外的事物包围起来。 眼神穿过人群,能从夹缝里看见左子橙用锁喉姿势掐着凯瑟琳。等松开手,凯瑟琳宛如一个木偶一般直直躺倒,她在地上不断颤抖,喉咙的血线像是洪水开阀门般,潺潺不止。 让众人惊呆的不是左子橙竟然突然发难,割喉凯瑟琳。而是凯瑟琳喉咙潺潺血液,那是一种明晃晃的蓝,比红色看上去还要刺目。 “她是神明!是银领域的神明!” 有玩家惊恐的捧住脸:“我之前还和她一起聊天,我的天啊。那我岂不是在死亡线旁边走了好几遭?” 这个言论让众人陷入浓烈的后怕情绪之中。 盛钰心中一滞。 傅里邺就在旁边,他冲这人压低声音说:“我之前看过凯瑟琳的身份,是个普通人。” “她抢了玩家的身份卡牌。”傅里邺看了他一眼,肯定说:“不是你的问题。神明要是给自己穿‘衣服’,无法辨认。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盛钰心里莫名安了许多。 就在刚刚某一个瞬间,他还有点担心是凯瑟琳杀死常暮儿。那也许正是因为他在副本里的疏忽,导致了常暮儿的死亡。 幸好,不是他的原因。 另一边。 左子橙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液,僵着脸说:“我早就在怀疑她了。几小时以前沿着绳索爬上来的时候,我假装对她发火,怨她为什么要拦着人杀珍妮,推搡间再故意扯开她腰间纱布。当时她太快堵上纱布,我看着里面血液的颜色又像红又像蓝,回忆起来的时候也无法确定。” 说着,他冷冷看向更衣室:“你们把干净的衣服和纱布全放在更衣室。我看她几次出入,就想着去更衣室里找她换下来的纱布。没想到纱布还没找到,就惹了一身腥味。” 众人盯着左子橙,似乎在权衡他的话语。 胖子大大咧咧走上前,蹲到凯瑟琳身边看了看,抬头看向众人:“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天天闲着没事,脑子也不好。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到第五层楼来的,凯瑟琳是神明,那谁杀人的不就已经很明确了吗?橙子和胖爷我风风雨雨闯关……额,也就两天吧,但他的人品还是可以的。我不是马后炮啊,别他娘的在后面窃窃私语嚼舌根,谁要是不信胖爷,出来当面讲。” 玩家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邬桃桃上前说:“就算凯瑟琳是神明,那也不能证明左子橙就一点儿嫌疑都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杀队友保自己,说不定两个人是合起伙来杀常暮儿!” 左子橙冷脸,不明意味的看着他。胖子在一旁白眼翻到天际:“桃子你这就有点不对。你要是无辜群众,那你随便说,但你现在自己就有嫌疑啊,你还不赶紧降低点存在感,非要出来逼逼。” 邬桃桃嘴唇几次张开,又尴尬合上。 最后只能用神情悲切:“好吧,可能一直组队的姑娘去世了,是我有点草木皆兵。反正现在人肯定是凯瑟琳杀的,咱们处理一下常暮儿尸体吧,多好的小姐姐啊,可别让她曝尸荒野。” 话音刚落,胖子忽然‘啊’的惨叫一声。 他往地上一跌,连爬带滚的往后退了一米之远,瞪大眼睛看向凯瑟琳:“她不是死绝了嘛!” 人群彻底将中心包裹住,盛钰又硬着头皮沿着缝隙挤进去。好在他个子在普通人里算高的,不用挤到最前面也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就看见凯瑟琳吐出一团黑色方块型石头,那石头跟有灵魂一样,先是在周围飘荡一圈,像是在寻找新的宿主。等飘完之后,石头忽然一个急射,冲向胖子的菜刀。 胖子被吓傻了,茫然抬起菜刀:“不是吧,死了还要害我一下??!” 凯瑟琳痛苦的捂着喉咙,声音破碎:“我是神明,但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想着害你们。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 盛钰终于挤到前方,他蹲下来看了眼凯瑟琳的伤势。廖以玫也靠近,说:“我想起来了,珍妮里梦境劝阻她的女声是你,难怪那个声音一直听着耳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相信你不想害人,但你在劝珍妮不要做什么?” 胖子在旁边嘴唇蠕动,悲伤到无法言语。 他其实很想插嘴——女神为什么要相信凯瑟琳啊,刚刚那个黑色晶体难道不是害他么,还是说在女神心里,他连‘人’都算不上。 “是魂能,它选择了你主人。不用怕,这是个好东西。”安慰了一声胖子,盛钰紧接着看向凯瑟琳,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两人连环提问,凯瑟琳却无法再多说一句话。刚刚就像是在回光返照似的,她仰头看着那片黑雾,不停的摇头,眼泪肆意流淌。 等她身体的痉挛颤抖停止,那片黑雾翻滚的越来越厉害,似乎被凯瑟琳的死亡惹恼了。 众人盯着那片黑雾,显然被凯瑟琳临死之前的话语干扰了判断。他们恐慌的看向左子橙和邬桃桃,两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邬桃桃不敢置信说:“神明的话你们为什么要相信,她说不想害人,你们还真相信常暮儿不是她杀的?!” “你刚刚还怀疑凯瑟琳有同伙,现在又来主张人是她一个人杀的。”左子橙冷笑一声,咄咄逼人看向邬桃桃,喝道:“是不是现在你也有了很大的嫌疑,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洗脱嫌疑。” 玩家们窃窃私语,一会看左子橙,一会看邬桃桃,左右拿不定主意。 “黑雾越来越浓郁,我这心里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大难当前。你们确定要内讧吗?” 左子橙似乎也厌烦了,他叹了口气将烟收起,看向盛钰道:“你重新看看我吧。” “……?” 众人一脸茫然。 就连胖子和廖以玫都有些不明所以,不懂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傅里邺给了盛钰一个眼神暗示,盛钰立即明白了,左子橙这是要让他看身份。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的这么隐晦。 他凝神,仔细看向左子橙的头顶。 那里凝实出一行小字。这行字的内容他之前有怀疑过,但是一直都无法确定。 盛钰抬眸,看向左子橙。 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足足十几秒钟,周围群众皆是一脸茫然。但盛钰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更何况傅里邺还在旁边站着,他们就是想开口打破平静,也不敢去开这个口。 宛如雷达信号在空中对接成功,盛钰忽然收回视线,说:“两个人都关起来吧,他们都有很大嫌疑。其余玩家在门口守着。” 这个提议很中肯,大家都能接受。 分别押送两人进独立房间之时,左子橙还在后面骂骂咧咧:“你就是蠢!” 盛钰不理会他的骂声,笑着看邬桃桃:“那个大叔一看就不正经。只是关起来就这样骂我,我看啊,他就是在做贼心虚。” 邬桃桃:“……” 两人身后还传来左子橙越来越大的辱骂声,似乎已经气愤到极致。 几秒钟后,邬桃桃感恩戴德的冲盛钰笑,焦急说:“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盛钰点头:“嗯,我相信你。” 闻言,邬桃桃总算是放心。跟着许多玩家走向另一侧的房间,转身的时候,他缓缓眨眼,唇边勾勒出一抹嘲讽笑意。 像是在说——不过如此。 ※※※ 一路将左子橙押送到小房间里,胖子也一路都在敲打左子橙,恶言恶语道:“我后悔之前维护你了。你他娘的骂盛哥干什么,你自己本身就有杀人嫌疑,再骂一句我就要打你啦!” 门被合上。 这里是一个空荡房间,屋外守着不少人,盛钰也不敢说话太大声,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好笑说:“行了,别吵了。” 说着,他主动上前松开左子橙身上绑螃蟹一样的束缚绳,道:“其实你刚刚可以骂的更狠点。口下留情的太明显。” 左子橙晃了一下被捆麻的手臂,神乎其神说:“那可不行。这种东西有个度,我怀疑那些玩家里有不少你的路人粉,要是骂的再狠点,他们估计都得提起武器上来砍我了。那我多冤。” 说着,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傅里邺。 后者抿唇,皱眉看向盛钰,不满说:“你还想被骂的多狠。我干脆一箭杀了邬桃桃。” “别别别。”盛钰举起双手求饶:“你要是杀了他,那左子橙刚刚扯着破锣嗓子白骂那么久了。来,喝口水,我听你嗓子都骂干了。” 廖以玫本来趴在桌子上,闻声抬头说:“效果还不错。我看都信了。” “那就好。”左子橙松了口气。 “………………” 胖子在旁边呆若木鸡。 眼前的一幕和谐到不可思议,跟在门外简直就是两个最极端的画风。他傻眼的看了下廖以玫,崩溃说:“咋回事?你们在说啥!” 廖以玫瞥向他,无语的扭开视线。 确是蠢,整个房间估计就胖子一人真情实感的在愤怒,脑子都不带转的。 最后看胖子实在不明白,左子橙好笑说:“哟呵,骗到自己人了。胖爷平时怪聪明,这都没看出来呀,我和你盛哥演戏给人看呢。” 胖子一惊,随即恍然大悟:“我靠,你们是演给邬桃桃看!演的都太真实了吧,你骂盛哥的时候我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嘘,小点声。” 左子橙笑眯眯的,也不对胖子恼火,反而环视面前的四人,从左到右挨个数着:“傲慢、贪婪、暴食、懒惰……” 胖子还没震惊完,又被他的话给惊悚到了。 像是在惊奇为什么左子橙能够准确无误的点出几人的身份。思索之间,他被自己的猜测几次震惊,表情变换的极其夸张,看上去很搞笑。 其余人好笑的对视,眼神在空中交汇。 只有胖子一人满脸纠结。 他感觉自己被隐藏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并且还只有他一个人在局里,其他人都是知道真相的。不对啊,胖子心想自己一直和廖以玫在一起,面前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线成功的,他怎么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完全搞不清状况。 刚准备抬头问,就看见左子橙四指插入自己的发尖,将额前碎发往后一拢。 “承蒙各位同僚关照,正式介绍一下。” 他看向所有人,语气散漫又随意,却带着一股天生如此,不容置疑的气场: “我是色沉,如假包换的色沉王。” 63、洋房孤儿怨(二十九) 房间内, 邬桃桃不断来回走动。 时不时还会到门口,沿着门上玻璃往外看。他觉得心里老是感觉慌乱,但想到盛钰刚刚说相信他, 就又坐回了原来位置。 一有不对劲, 立马夺取他人身份逃脱。 这就是他的计划。 而相隔二十多米的另一个房间里。 在左子橙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 房间里大概静了又十几秒钟。傅里邺和廖以玫都是闷的,不指望这两人能说出什么开天眼的话来,胖子似乎也被惊到了,几次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盛钰撑着下巴,笑道:“该说什么, 欢迎你加入鬼王的贼窝?” 左子橙扬起眉头:“怎么能说贼窝呢, 我一直觉得咱们都是正义联盟。为副本广大玩家主持正义与公道,同邪恶势力神明阵营进行斗争。” “别把怕死说的那么伟大。”廖以玫掀起眼皮, 看了一眼他:“我还一直好奇一件事,既然你就是色沉,为什么当时不戳穿邬桃桃。” 提起这个事情左子橙显然也有些郁闷, 挠了挠下巴说:“我在副本穿别人的身份穿习惯了, 开局就穿了室友的身份。后来看他穿我的‘衣服’, 我就抱着看笑话的心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谁知道笑话没有看到,我自己差点变成了笑话。”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道理去杀一个普通玩家啊。就算凯瑟琳有同伙, 那这个同伙也只会是邬桃桃。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吧,应该是单人作案, 凯瑟琳和邬桃桃互相推锅的那个反应,看上去不像是同伙。除非他俩都没下限,都想着要找人替罪。但邬桃桃也没理由杀人……” 盛钰打断:“神明做事需要什么理由。” 胖子一愣,问了一个颇有些傻乎乎的问题:“他是神明??!” 这件事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但肯定还是有人不清楚, 盛钰语速极快的开口解释:“刚进副本的时候,我和左子橙是室友。你们是第二个夜晚来我宿舍的,如果早一个晚上来,估计能见到我们的另一位室友。” “何平……那个魔法防御师?”左子橙接话:“我就是偷了他的身份。” 廖以玫询问:“他现在人呢?” 盛钰说:“死了。你们当时打牌,嫌碍事收拾起的那一地碎瓷片,那就是他的尸体残骸。” “…………” 胖子打了个哆嗦,被他这话说的有些毛骨悚然,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操,盛哥你开局查看室友身份,两个人都是魔法防御师?!” 似乎颇为同情,胖子唏嘘说:“这也太糟糕了。换做我,我估计以为我被神明围剿了。” 左子橙翻白眼:“话不能这么说啊。何平是真正的魔法防御师,我是复制了他的身份,没办法用他的技能。要是我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换掉身份。至于邬桃桃……色沉总不可能有两个,只有唯一一个可能可以解释现在的一切,他是神明。” 邬桃桃作为神明,掠夺了何平的身份卡牌。这也能够解释那天为什么何平会死于非命,尸体还被弄成了那个鬼样子。 虽然不知道邬桃桃是如何办到的,但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让盛钰无法查看尸体的身份卡牌,并且无法得知何平的身份已经被掠夺。 他伪装的还不错,但是有一个致命遗漏。 盛钰说:“身份再怎么贴近玩家阵营,神明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必然会露出马脚。就算他不穿色沉的身份卡牌,他也迟早会露陷。” 胖子还是不能理解:“他一个好端端的神明,非得跟着我们这些玩家掺和什么。要打要杀真刀真枪的来啊,非得搞内奸这一套。” 顿了一下,他脸庞露出沉思表情,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还是说他想混入的不是玩家阵营,而是鬼王阵营?!” 盛钰点头:“对,看来胖胖不笨。” 胖子被夸的脸一红,看上去很高兴。 “他本来就不笨,只是比我们少了很多信息量。”左子橙还是很会做人,笑嘻嘻的喝了口水,道:“所以那次在珍妮的梦境里,他先是穿了贪婪的身份,估计是在试探盛钰。照你们那个反应,肯定是被试探出来了,他能肯定你们之中绝对有贪婪王。然后又穿了我的身份,估计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我会放任他,随他穿。” 廖以玫说:“也可能他本身就不知道你是色沉。我们几个人特征都很明显,他只要试探出一个,基本就能确定其他人鬼王身份。毕竟很多鬼怪和神明都知道,现在懒惰、贪婪、傲慢,还有暴食‘玩’到了一起。但他们不知道色沉也在。所以邬桃桃可以穿的马甲本身就有色沉,他估计是在色沉、嫉妒,还有愤怒之间随便选了一个。” “不对。色沉技能是可以伪装身份。” 前面的话盛钰还挺赞同,说不定邬桃桃自己也不知道色沉正主就在场。但后面的话,他有不一样的见解:“从一开始掠夺何平,穿上何平的身份,就注定了邬桃桃会在我们面前假扮色沉。不是随便选一个去假扮,他是有备而来的。” 说着说着,话题再一次绕回原点——邬桃桃到底对他们抱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靠想是肯定想不出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邬桃桃绝对不怀好意。 盛钰干脆利落的说:“要不现在就去把邬桃桃杀了。咱们又不会单挑,要打就是群殴。” 他把不光明斗争说的光明磊落,搞得左子橙都笑了,立即摇头:“不行。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么,当时混战的时候借助失手的借口,试着打了一下他的防护罩,跟乌龟壳一样。要是没有一击毙命的能力,他绝对会逃跑。到时候面对的就变成一个隐藏在暗处随时会上来咬一口的家伙,局面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盛钰也犯了难:“真麻烦。” “21层楼里有不麻烦的副本吗?” 左子橙笑了几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凯瑟琳死前说过一句话?” 胖子迟疑说:“那个到我菜刀里的黑色方块吗?魂、魂什么的,反正我现在没有办法用。我能感觉到它暂时不承认我这个主人……唉,难道是我现在实力太弱了,还不能得到它的青睐?” “它既然选择了你,就是承认你。也许再成长一些就可以用了。” 左子橙说完,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说:“我要讲的不是这个。凯瑟琳死前被怀疑是杀人凶手,当时她指认邬桃桃也一直在,并且还跟着她晃悠。我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隐藏的事,不然邬桃桃好端端为什么一直绕在她的旁边,还抽空去杀了常暮儿。” 说起这个,廖以玫想起一件事。 “凯瑟琳是梦境里的女声……”她将在珍妮梦境里的奇遇说出来以后,又道:“我一直想不通凯瑟琳到底想阻止珍妮做什么事。她在阻止,珍妮的哥哥反倒在催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对我们是不利的,要是没有办法弄清楚,之后还有可能会中招,陷入无法抵御的危机。” 左子橙无奈说:“凯瑟琳都已经死了。就算想知道也没办法去阴曹地府问。” “有办法问。” 闻声,大家齐齐扭头,看向傅里邺。 刚刚众人讨论的时候,傅里邺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认真听,也好像是在走神。沉默了一会后,他说:“我要下一趟水。” 说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代表他压根就没有想和众人商量,而是通知的口气。 胖子一愣:“下什么水?” 等众人来到断裂一半的绳索爬梯附近,胖子才反应过来傅里邺要下到游泳馆底部,他颇为惊恐说:“傅佬你冷静一点,下面可都是神明啊!” 见傅里邺神色不动,胖子又焦急的看向盛钰,“盛哥你劝劝啊,都不知道傅佬为什么铁了心要下去,下头那么危险。” 盛钰果然说:“等一下。” 胖子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是盛钰出声劝阻的话,傅里邺多多少少都会听一点。哪知道这口气刚松下去不久,就看见盛钰转身跑了,过了几分钟拿来一个长绳索爬梯和大光明灯。 他将爬梯放下去,说:“我给你掌灯。” “…………”胖子人都麻了。 傅里邺简短的‘嗯’一声,沿着新爬梯就要下去,往下迈了两步,就看见上方黑通通的通道边缘冒出来一个好看的小脑袋。盛钰眼神有些许迟疑:“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我陪你?” “下面危险,你下来我会分神。” 说完,傅里邺就沿着绳索爬了下去,没有给盛钰再多说的机会。 等待的时候盛钰满心好笑。 他有玫瑰防护罩,傅里邺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再危险他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有什么分神不分神的。话都没讲完就跟逃一样下去了,像是生怕他头铁的跟上去。 大约十五分钟后,傅里邺重新上来。 他单手拎着一个被打晕,还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一上来就嫌弃的丢到地上,最后还是胖子任劳任怨的将女孩扛起,带进小房间。 沿路其实有不少玩家都看到了他们的举动,这个事情遮也遮不住,几人索性随他们去看。 ** 珍妮醒来后很是狂躁了好一阵子,努力去挣脱身上的绳索,然而还是跟泥地里的蚯蚓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来。 在发觉自己无法逃脱以后,她就闭上眼睛,拿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嘴巴也死死闭着,无论众人说什么,她都决计不开金口。 夜已深,足足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天明。 等到天亮之后,护工们将不会有理由对他们出手。然而天明之后,说不定黑雾就已经完全吸收鬼妈妈,变成够格上银领域的神明。 那个时候众人的状况只会更加糟糕。 胖子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终于忍不住提起菜刀,猛的将刀锋抵在珍妮的脖子上:“软的不吃,那我来硬的,你不吃也得吃。说!凯瑟琳为什么要跟着我们,黑雾的本体在哪里?!” 珍妮睁开眼睛,脖子被划出了一条血线。 那条血线涌动出来的净是蓝色血液,见状,几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还有勇气笑:“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哥哥和姐姐会为我报仇的。” 胖子顿了一下,忽然收起菜刀。 他将菜刀在珍妮面前晃了好一会,见到珍妮不以为然,他冷笑着说:“你来感受一下这把菜刀,看看这菜刀上有没有你熟悉的气息。” 珍妮:“……” 足足三十秒过后,珍妮忽然瞪大眼睛,面容凶狠的宛如一只幼年小狮子。她张大嘴巴惨嚎一声,引得守在门外的玩家频频往里看。 “你们杀了姐姐!!!” 胖子被她吓的后退好几步,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丢脸,故作凶恶道:“是你姐姐自己非要跟着我们,我们杀了她不是天经地义吗?” 珍妮愤恨道:“蠢货!她跟着是在保护你们。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自从她跟着你们后,我的梦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吗?!” “…………” 其余几人本来散在房间四处角落里,见珍妮不愿意开口说话,他们早早的商议其他事情。听了这话,所有人一齐扭头。 左子橙面色最难看,几步靠近珍妮,说:“人是我杀的。你刚刚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珍妮怨怼的看向左子橙,眼神宛如被毒疮化脓的液体泡过,浑浊不清又看着渗人。左子橙顾不上害怕,只心烦意乱说:“你要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那我还是觉得自己杀对了。” 这话其实是激将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来,就算是珍妮也可以听出来。但就算心里清楚明白,保不准就是会中激将法。 珍妮深吸一口气,恨恨说:“姐姐的理念和哥哥不同。哥哥一直推崇现任愤怒王翁不顺,他向我们承诺,等上了银领域,我们就会归入愤怒王的麾下,叛离神明阵营。他一直在催促我,要我不断将你们几人引入梦境房间,借机夺取你们的身份。只有拿到了鬼王身份卡,我们才能被愤怒王真正的相信,看作为心腹。” 盛钰凑近,“你姐姐的理念是什么?” 珍妮只是对左子橙万分怨恨,对上盛钰的时候,她赤红的眼眸稍稍恢复正常。说话的语气也趋于平静,甚至有些悲切:“她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但心底很善良。她只想安于本分,根本不想叛逃神明阵营,她也不想去做那个被全体神明背弃的反叛者,所以一直在劝阻我。我曾经看过她和哥哥争执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被哥哥暴力制服,我也不知道听谁的,只能听胜的那一个。” “姐姐可能看我们这边劝不动,就夺取了将死之人的身份——不要这样看着我!她那种人,不可能有胆子去主动杀人,所以她的身份卡牌一定是捡漏所得。你们以为神明都是邪恶的吗?那你们大错特错,我们也是不同的个体,都会有不同的想法。你们自以为自己光明伟岸?那怎么就把她误杀了呢,要不是有她在,我的梦境早就把你们全部圈在其中,挨个蚕食!” 众人一阵沉默,左子橙脸色也仅仅是苍白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的任务就是杀死她,还有你的哥哥。” 不等珍妮愤怒,左子橙继续说:“你哥哥不可能和翁不顺有联系。就算上了银领域,你们也入不了翁不顺的麾下,他在空口画饼。” 珍妮咬牙:“不可能,你在骗我!” 左子橙平静说:“我骗你做什么,翁不顺拿到愤怒鬼王卡牌的那个副本,我也在。”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珍妮愣了一下,就连房间里其余人也愣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左子橙是在说实话,还是在瞎忽悠。 毕竟这件事也没有听他主动提起来过。 盛钰倒是想起刚进这个副本的时候,室友何平自爆了从翁不顺所在副本升上来,随即问他们从哪个副本爬楼成功。而左子橙当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将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现在想起来,他只能在心里叹气:真的看不出来,左子橙居然是一个这么会藏事的人。 且看左子橙的样子,怕是还藏了不少事。 心里想这些的时候,左子橙可能将他们看成了自己人,说话也没有避讳: “虽然和翁不顺没有正式见面,我就老远的看见他夺取了人类玩家的鬼王卡牌。但我在副本里看了一段像是录像一样的东西,那段录像里翁不顺有露脸,我看他的行事作风,是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他不可能给你哥哥什么盼头,更不可能指使你哥哥去做这些事情。” 珍妮嘴巴几开几合,最后说:“我不信你。” “我管你信不信我。”左子橙耸肩:“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你哥和翁不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顶多算一个模仿犯罪,想学着翁不顺的‘丰功伟绩’,走一遍翁不顺走过的老路。而你的姐姐,阻碍了他的路,我不杀,他迟早也会杀。” 珍妮不可置信的尖叫:“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哥哥怎么会去杀姐姐!你在挑拨离间!” 左子橙冷笑:“还会这么高端的成语啊,不过会也没用,根本就用错了成语。我挑拨离间?我这叫掰开证据来跟你谈事实。” 珍妮看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蓄意不再谈。 这个反应很明确,两人聊崩了。 反正也获得了不少情报,左子橙抽身站起,回到圆桌旁边坐着。胖子在旁边嘴唇蠕动几下,然后小心翼翼说:“橙子,凯瑟琳可能是无辜的。就算她是神明也……咱们是不是做错了啊。” 左子橙面容僵硬。 良久后,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胖爷,你都到第五层楼了,还没有想明白。” 胖子:“想明白什么?” 左子橙拿手指在被子里沾了点水,从上往下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说:“这是一条食物链。” 点了点上端:“你狠一点,你对待敌人不留情面,你斩草除根,那你就在食物链顶端。” “要是空有实力,性格懦弱愚善。”他点了点线条的最下端:“那你就在这里。” 桌子被他敲的‘咚咚’两声,像是砸在了心脏上,引的心脏也跟着抽搐。 胖子沉默了好几秒钟,看向傅里邺和盛钰:“你们也这样认为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讲话。 胖子很不情愿的看向在场第六人,也就是廖以玫,他抱着一丝希冀说:“小美,我知道你比我还要更善良,你肯定不认同这些话吧?” 廖以玫顿了顿,也沾了点水。 她将那条直线拦腰画断,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讨论食物链。这些话是没有问题,杀敌才是二十一层楼唯一的求生之道。但……错了就是错了,凯瑟琳确实是被误杀,我们都有错。” 左子橙皱眉,挥了挥手说:“说不过你。当时那个情况,我要是不杀她,不将她身上的蓝血公之于众,那我自己就说不清了。” 廖以玫抬眸:“不用解释。你就是做错了,但如果我站在你当时的角度,我也会杀她。” “就是站在现在的角度,我同样会下手。” 左子橙回了一句,神色很是疲倦。 他看了一眼漆黑的过道,说:“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这份善良。” 他的神情好像是在说:我曾经也善良过。 到底还是理念不同,盛钰一直在旁边旁听,也没插嘴说话。他其实比较赞同左子橙,不管凯瑟琳到底有没有心怀恶意。 她是神明,她是鬼王任务要杀的人,并且,她的存在无意中会危害自己,那就该打。 只不过盛钰不会做的像左子橙那么绝,在证据还不明确的情况下,当场就把人喉咙给割了。 简单来说,可以反击。 但要是世人都像左子橙一样,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神明,而且对方也没有主动来害自己,就二话不说把人给割喉了。那二十一层楼闯关的难度简直太恐怖了,比神明更可怕的是人心。 谈论这个话题使在场众人有了很大的分歧,虽然都照顾面子,没有聊个天把关系给聊崩,但气氛还是不可避免的僵硬。 盛钰看向珍妮,说:“左子橙最后一句话,说的没错。他就算不杀凯瑟琳,你的哥哥也会杀她。” 他主动打破死寂,其余人目光也追随着他的背影,似乎在疑惑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珍妮还是双目紧闭,油盐不进。 盛钰也没有在意,继续说:“凯瑟琳死的时候黑雾几次翻滚,当时我以为黑雾愤怒于胞妹的死亡。现在想想有另一个解释,如果我的猜测第一步没有错,那后面每一步都在证明,黑雾是在兴奋,看见了凯瑟琳死亡,它在兴奋。” 珍妮:“……” 这些话没有用激将法,但珍妮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冷冰冰看向盛钰。 她的眼神有浓浓的不信任,甚至还有嘲弄。 盛钰直视回去:“你既然不愿意明说,那我就猜给你听。如果我说的第一个猜测你点头了,那么你就要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因为后面的话语将不会是猜测,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见珍妮眼中的嘲弄扩大,最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满是讽刺,盛钰不再迟疑,很是平静的说:“我猜测的第一件事,邬桃桃就是黑雾神明。他就是你的哥哥,对吗?” 珍妮脸上的嘲弄一顿,猛的抬头看向盛钰,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64、洋房孤儿怨(三十) “看你这个反应, 我是不是猜对了。”盛钰冲珍妮笑笑,没有理会身后几人焦灼的视线,继续说:“你不要急, 听我继续猜。” 顿了顿, 他笑眯眯的改口:“哦对, 不是猜。接下来呢,是听我给你还原事实。” 珍妮面若金纸,闭口不言。 盛钰说:“为了夺取鬼王身份卡牌,你哥,也就是邬桃桃。他假装色沉潜入我们内部, 刚开始我也怀疑过他。在看见他和凯瑟琳不认识的时候, 我有那么一个瞬间打消了这个怀疑。现在想想,应该是你们原型都发生了改变, 互相认不出对方的人型,闻到气息后,就认出了。” “他没有想到凯瑟琳竟然会有胆子阻碍他的计划, 并且你那个梦境本身对我们也没有多大效果。毕竟我们这边有个堪称bug的懒惰王, 这条路行不通, 打又打不过我们一群人。他就想着吸收、或者说是替换鬼妈妈的蓝色血液,硬核上银领域。等实力得到提升, 再来掠夺身份也不迟。” 虽然珍妮一直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明显藏不住。 随着盛钰越说越深, 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到盛钰提到那些就连她也不知道的事情之后,珍妮眸色几番动容,身子也跟着颤抖不停。 怜香惜玉这个词语跟盛钰一点也不沾边,敬老爱幼就更别提了。 盛钰把珍妮看做一个比自己大了几百岁的老妖怪,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友好, 十分冷硬: “游泳馆里,在吸食完鬼妈妈的蓝血以前,他一直跟着凯瑟琳。这一点你随便问问外面的玩家,都可以证明,因为这是凯瑟琳临死以前亲口说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跟着凯瑟琳,你的心里应该也有了猜测——他想杀死凯瑟琳。” 珍妮猛的抬眼:“不!!!” 接下来她又辱骂了几个几乎不能入耳的词汇,盛钰在她破口大骂的时候游神天外,想着好久没吃饭了,肚子有点饿。 等面前愤怒的骂声停止,他把那些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从脑子里抛出,很是平静的继续开口。 “不然常暮儿为什么会死?” 这话不止问懵了珍妮,就连后面的几人神色也微微放沉。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左子橙,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邬桃桃会杀死常暮儿。 胖子立马围了过来,坐在旁边摆出上课的乖宝宝状:“为什么啊?” 盛钰看他一眼,心想胖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带动脑子的,有些事很简单,想想就能明白。 他说:“他对常暮儿没有作案动机,常暮儿死了,也不会对他带来任何益处。所以打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常暮儿,而是凯瑟琳。”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左子橙在后方惊到打翻水杯,道:“我想起来了,凯瑟琳一直往返更衣室,她要换纱布,还得处理纱布上的蓝血。我一直跟着她,也没发现邬桃桃。但那个时候我是离开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常暮儿已经死在了更衣室外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盛钰点头,接话:“邬桃桃要杀凯瑟琳,本来趁着左子橙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打算在更衣室附近动手。谁知道被更衣室内的常暮儿撞破,他只能杀死常暮儿,来保住自己。顺便再将这件诬陷给本身行踪就有些诡异的左子橙,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还是借刀杀人,反正最后的结果……” 看了一眼珍妮,盛钰唇边的微笑带上了一点讽刺意味:“最后的结果,左子橙为了自证清白,当场诛杀凯瑟琳。邬桃桃的目的意外达成,或者说这是他的plan b,不管是他有没有事先设计,总之他的目的是达成了。” 所以黑雾当时的翻滚,是在兴奋。 这句话盛钰并没有说出口,但珍妮也明白。 她不停的摇头:“不对,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哥哥怎么会想害死姐姐呢。” 嘴上这样说,但她的神情显然已经动容。盛钰趁热打铁般凑近了些,紧盯她碧蓝色的眼眸:“要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珍妮迟疑:“怎么试?” 盛钰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说:“你想不想为凯瑟琳报仇。如果想,我可以帮你。” 珍妮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看向左子橙,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盛钰所说报仇对象并不是左子橙,迅速的收回了视线。 怎么说呢,他们三人虽然是亲兄妹,但神明在21层楼里居无定所,各个副本随意漂流。关系并不怎么深厚,她对邬桃桃更多的是无法反抗的恐惧,对凯瑟琳则是兔死狐悲的哀切。 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看见盛钰笑着,眼睛轻眨。只是生理性的眨眼,但距离近在咫尺,就连珍妮都不得不感叹上天厚待贪婪王这张脸——从上一代美到了这一代,颜值比遗传还稳。 珍妮好不容易将视线挪开,侧过头,就听见耳畔传来盛钰极致蛊惑的语调:“不如想想你自己的目标,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珍妮咬牙:“什么机会?” 盛钰将声音压到最低,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话只是让珍妮神情动摇,那么这句话,可以说是让她的心也跟着动摇了。 她面上的神情几次变换,看上去是在做一个极度艰难的决定。良久后,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背叛你,我们可是不同阵营。” 盛钰站起身,说:“阵营当然重要,但是比阵营更重要的,是利益。这件事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不是吗?” “……” 这一次珍妮没有再犹豫,狠狠点头说:“可以。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应该说,希望你哥不会让你失望。” 盛钰打开房门,给想要阻拦的玩家们使了个眼色,珍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关上房门之后,面对的是几双带不同程度疑惑的眼神。 其中胖子最明显,他挠头问:“盛哥,你最后对小女孩说了什么啊,为什么她一听完,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且你还把她放走了……她真的不会去帮邬桃桃逃跑吗?” 盛钰坐到了圆桌旁边,仔细观察几人。 胖子的态度明显是不理解,但是本能的服从。傅里邺是绝对信任的态度,以至于连问都没问。而廖以玫是懒得管,一切都随波逐流。 只有左子橙很奇怪,盛钰自问和左子橙之间没有什么风风雨雨的战友情,因此他不由分说的放走珍妮,而左子橙并未阻拦就很不寻常。 有的时候不恰当的太过信任,也是一种问题。毕竟从左子橙毫不犹豫对凯瑟琳下杀手来看,他不像是一个会轻信‘陌生人’的存在。 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盛钰勾唇说:“我有一个计划,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搞事?” “…………” 几人面面相觑,胖子搓掉胳膊上的一层鸡皮疙瘩。他睁大眼睛数了数在场人数,五个,足足五个鬼王。这么多鬼王一起搞事……估计不出一天就会传遍整个21层楼鬼神圈。 忽然有一种少年意气风发,一起创造辉煌历史的荣誉感。胖子第一个举手,兴奋喊:“我来,我来。暴食要当贪婪的头号小弟!!!”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还是活跃了气氛。见几人都意动,盛钰笑道:“行,那我就来给你们说说我的计划,要搞事,大家就一起搞事。” *** 在独自待了两三个小时以后,邬桃桃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周围很不对劲。 从门上玻璃往外看,那些看守的玩家,以及偶尔会经过房间的玩家,他们的眼神都十分古怪。像是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还总是对他所在房间指指点点,眼神十成十的警惕与防备。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 从人缘方面来说,他绝对比左子橙更得人心,也更让人信任。 至少在两个小时以前,玩家们还是相信他的,都一致认为杀人凶手是左子橙。认为左子橙才是神明伪装成玩家,打入了人类的内部。 导致这些变化,除非是盛钰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引导了人们开始仇视自己。 想到这里,邬桃桃心中暗恨,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只会等来一场围剿。 他决定逃跑。 这门根本就拦不住他,既然心里已经做出抉择,邬桃桃也就没有再迟疑下去。他火速破开门的禁锢,打伤看守玩家,一路逃脱。 无人阻拦。 邬桃桃一开始还怀疑有诈,等见到黑雾已经将鬼妈妈完全吸收完毕,他心里只剩下嘲讽。 “都说贪婪王千伶百俐,运筹帷幄。看来也不过如此,都是鬼怪在瞎吹……” 等拿了贪婪鬼王卡牌,他就能取代盛钰,成为众人口中‘智勇双全’的那一个。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多拿几张鬼王卡牌。 未来的美好好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还没有来得及着墨,就已经在他心中五彩纷呈。 黑雾在疯狂涌动,引得无数玩家注意。那些黑雾愈发壮大,张狂而嚣张。等鬼妈妈的尸体已经被吸食成一个小人,体积缩小了足足十倍之时,黑雾像是终于吃饱,停止涌动。 邬桃桃指尖成利爪,割下自己一块肉。 手臂伤口处,里面的血液已经完全是深蓝色,潺潺流动不止,不见一丝红。 ——成功了! 盛钰等人赶来黑雾附近之时,邬桃桃已经全然变成了蓝血的神明。他面色一凛,说:“你吸收了鬼妈妈。是不是这次副本结束以后,你就可以去银领域了?” 邬桃桃似乎心情很好。 他看着面前几个鬼王,说:“我还挺怀念昨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打牌的。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们下地狱去打牌吧哈哈哈……” 胖子撇嘴,嘟囔说:“牌品真差。人家打牌输了生气,顶多翻桌子摔牌。你打输了生气,要把和你一起打牌的人给杀了。” 邬桃桃冷笑连连,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他索性也不装了。他看向盛钰,说:“之前我和你说过不少愤怒王翁不顺的事,那些都是从人口中听说来的,不是胡编乱造。只不过不是从鬼怪口中,而是从神明的嘴巴里听到。你不是自诩很聪明么,如果鬼怪知道这些事,它们为什么不告诉你。承认吧,贪婪,你只是被人虚捧至高位。” 说完,他不再看面色僵硬的盛钰,而是遥望远方围观的玩家群体。 顿了顿,他放肆大笑出声:“看你们的样子,指不定在商量怎么对付我。怎么样,还没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我就提前吸食好那个愚蠢的女人。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挫败哈哈哈哈……” 邬桃桃说话的时候,在场几人面色都很不好看,视线在空中对接的时候,都能从对方眼神里感觉出一丝无奈。似乎在说:他们也没想到邬桃桃速度会这么快,确实是失策了。 见状,邬桃桃更加兴奋。 作为一个铜领域的神明,他能将五个鬼王耍的团团转。直到最后才被看破神明的身份,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即将带着这几个人的人头,震撼整个神明鬼怪阵营。 到时候,就连翁不顺也不得不承认他! 想到这一点,他只觉得心潮澎湃,立即抬手控制黑雾,围上那几人。 空气似乎都在被逐渐抽离,盛钰挣扎着,艰难张开嘴巴:“我有个事想问……” 邬桃桃兴奋的上了头,挥手扫开黑雾,“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死的瞑目。问吧。” 盛钰看了眼周围。 傅里邺、胖子他们几人已经被黑雾团团围住,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面露焦急,似乎是拖延时间般说:“鬼妈妈是银领域神明,虽然是受了伤才下来避难的。但她在银领域多年积攒下来的关系网一定很庞大,你就不担心一去银领域,就遭到她亲友们的抵触和追杀吗。到时候就算我到了地狱,你也会后脚跟我一起下来的!” 邬桃桃似乎极其好笑的嗤笑一声,嘲讽说:“我都要叛离神明了,还管这个做什么。” 话音刚落,盛钰紧接着说:“但那些神明无穷止境的围堵追杀,你就算有想做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会被那些神明阻碍住步伐吧。” “……” 邬桃桃被他说的神情冷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没有思考太久,他就抱着手臂嬉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可以找你替罪。” 盛钰:“……什么意思?” 似乎是很欣赏盛钰此时茫然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邬桃桃足足盯了他十几秒钟,方才开口说:“她根本没有亲友。小孩也不知道是和谁生的,估计她自己也不清楚。唯一的关系网,就是她所在的神明组织——魂阁。” 见盛钰神色迷茫,也许是觉得反正对方就要死了,邬桃桃愿意让他临死前真正绝望。 “银领域有无数神明组织,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鬼王残党。鬼王残党只有七个,分别是拥护上任鬼王的残余鬼怪们,他们正忠心等待你们升上银领域,不过我看……现在都要由我来接手,你是想也不用想。至于神明组织,有大有小,魂阁算其中比较大的,里面的成员全是万里挑一拿到魂能的神明,基本上都很难对付。” 不等盛钰发出质疑,邬桃桃就继续说:“但那又怎样,人是你杀的,魂能也是被你夺取的。我就废物利用了一下,等杀死你们我就把整个副本的鬼怪神明,还有玩家全都干掉。这样出了副本,谁还能知道真正的事实!魂阁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我为他们的成员成功报仇,不仅不对付我,还会想着报答我呢哈哈哈哈……” 他越笑,盛钰的脸色就越难看,说:“我死了,他们的怒火没有办法宣泄,也会找你!” “呵。” 邬桃桃像是在感慨他的天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哼。眼神里也都是残忍笑意:“他们就算是想要找人发泄怒火,这个无辜的家伙也不会是我。而是你——想要去守护的那些人。” 盛钰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的脸,最后这些脸都一一定格:经纪人、盛冬离……还有数不尽眼熟的粉丝,以及工作室的助理,娱乐圈的好友。 太多了,这些人很多都被扯入21层楼。 只是一想到这些无辜的人会被自己害死,他就控制不住心底的愤怒。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狠厉,等再多黑雾覆盖上来之时,玫瑰武器防护罩自动弹开,庇佑在他的周围。 邬桃桃嗤笑一声:“蝼蚁。” 只是抬手轻挥间,黑雾就凝成一根根利刺,沿着防护罩的外围一击敲碎。盛钰看上去已经不顾性命,随手从地上抄起胖子遗落在地的菜刀,冲上去就要拼命。 还真让他砍中了邬桃桃。 蓝色鲜血撒在胸前的红玫瑰,从量来说,这些鲜血对比红区所得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然而从质来说,恐怕一百吨红区鲜血也比不上这么一根小拇指头长短的蓝色血液。 红玫瑰发出偌大的光亮。 像是高空星河坠地,一瞬间全部都凝聚到盛钰眼前。玫瑰武器漂浮到半空之中,逐渐幻化成一支长剑的形状。剑芒冷厉而耀眼,剑身还能映照出邬桃桃愣滞的眼神。 玫瑰武器幻化成剑,不一定是这个样子——百忙之中,盛钰还有空心思跑远。 他迅速回神,举起手中的长剑,手臂一震就要不管不顾的刺向邬桃桃。 黑雾像是鬼魅一般,不由分说的将邬桃桃包裹住,带着他极速退远。不用提,那一剑当然是刺空了,不仅刺空,黑雾还狠狠捆住盛钰的手腕,迫使他的手拧成一个难挨的弧度。 从外人视角看,他的手腕像是整个反转,像是断了一般。 盛钰惨呼一声,五指再也抓不紧那剑。 啪嗒——一声脆响。 剑掉落在地面,除了剑芒寒光,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与胖子的菜刀交叉而立。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风波,像是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扩散开来,包裹住盛钰。他跌倒在地,艰难的捂着手腕回头看了一眼。 傅里邺和左子橙看上去已经人事不知,也不晓得到底怎么样。胖子在地上不停的哀嚎,翻滚起来趴在地面,差点直接把胃酸一起咳出来。 长久的窒息以后,只有廖以玫还维持短暂的清醒,并且她的状态其实也很不好。 她张开自己只能使用一次的懒惰王防御伴生技能,用这几乎涵盖前后50米的防护罩,阻拦住铺天盖地的黑雾,以及邬桃桃的窥视。 败局已定,只剩下防御。 并且这防护罩还在不断的被黑雾侵蚀,发出宛如化学试剂碰撞的滋滋啦啦声响。不停有黑色的黏液被腐蚀掉落,又将地面烫出一个大洞。 廖以玫大喊:“我坚持不了多久!” 闻声,盛钰脸色灰败,躺倒在地。 他看着邬桃桃身后,那里早被黑雾腐蚀开来,露出几乎要露天的一个大洞。来时通道上方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吊桥,此时吊桥的锁链正连接在地面上,看上去很快也会随之断裂。 那里,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邬桃桃像是也明白这点,好整以暇的待在原地说:“你们离不开防御罩,这个防御也坚持不了多久。要是想从吊桥逃离,那得先过我的黑雾,盛钰啊盛钰,贪婪王,你好好想想,你在踏上吊桥之前,就会被我的黑雾腐蚀的千疮百孔,容颜不再,枯骨成堆……你想死的那么难看吗?” 盛钰:“……” 邬桃桃继续笑:“所以主动出来吧。刚刚是拿暴食的武器砍我一刀,那你现在拿着这把刀,再去砍暴食,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一个全尸。” 盛钰从喉咙里冷笑一声,手腕的扭曲让他的脸庞也浮现一丝痛楚。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做梦。” “那就死的难看点吧。” 邬桃桃兴奋的看着盛钰,又看了一眼在原地不住翻滚的胖子。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强大过,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办到,就连翁不顺也要承认他的能力,他如今是多么的厉害啊! 黑雾遮天蔽日,正如他的心智一般。 某个地界空出一片干净的场地,邬桃桃面色一顿,扭头看去。最先开始有些愣神,随即唇角掀起一丝嗜血笑意:“你还没死,来的正好!” 那片场地所立之人,正是凯瑟琳。 她面容惨白,眼神里全是悲痛:“哥,你现在回头,回头还来得及。” 邬桃桃被她的话刺激的脸庞涨红:“我回不了头,我要进银领域,我要成为神明和鬼怪共同的王,我即将变成第二个翁不顺。再说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和珍妮一起换血?!” 凯瑟琳眼眶通红,愣愣问:“为什么?” 邬桃桃怜悯看向她:“如果你没有自作主张跟上来,阻碍我的计划,那我还能让你活久一点。将你和珍妮换血,当然是你们两个好控制。待我吸食了那个跌落银领域的蠢神,再来吸食你和珍妮,我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他已经杀红了眼睛,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考虑不到为什么凯瑟琳会死而复生。只知道用黑雾将凯瑟琳层层包裹住,步步蚕食。 待吸收完这些‘新鲜’的蓝血,凯瑟琳就像是一只破败的布偶娃娃,颓唐的载倒在地。身上的血液早已被抽的干干净净,精致的宛如洋娃娃的容颜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干枯僵硬的皮肤。 邬桃桃看向盛钰,大笑道:“我要最后一个杀你。你来亲眼看看,看看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 吸食凯瑟琳以后,他的黑雾变得比之前要更加壮大。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压向防护罩,摧枯拉朽一般,防护罩寸寸瓦解,化为光点消失。 最先开始受到攻击的是胖子。 邬桃桃实在是太记仇了,一直牢牢记得盛钰用胖子武器砍他的那一刀。他如法炮制,用黑雾卷起菜刀,轻易就将胖子喉咙割断一半。 胖子在地上抽搐好几下,眼睛瞪大老大,嘴巴也微微张着。脸上逗趣的神情再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麻木与临死前的绝望。 “不!你该死!!!” 盛钰哀痛喊着,他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扭曲的手腕让他重新摔回原地,愣愣的睁着眼睛。 那些黑雾像山雨欲来前铺天盖地的黑云。 它们卷起地上的无数钢筋铁柱,以及无数死亡玩家遗留下来的武器,在远方众多玩家几乎要绝望死寂的视线中,互相拉扯着,追逐着。 不断有武器相接的脆响声入耳。 这些声音络绎不绝,听的人心脏碰碰直跳。抬眼看去,盛钰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武器调转刀锋,围成圆弧状,尖端皆直指傅里邺。 ‘唰’的一声,卷积着狂风。 所有武器一致,向着傅里邺狠狠刺下去,不给人一丝一毫的挣扎余地。 65、洋房孤儿怨(三十一) 那些箭支猛的向下, 将原地插成了一个马蜂窝,根本看不见傅里邺的人。 见状,邬桃桃唇边泛出一丝笑意。 他的眼神已经癫狂到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只是稍稍对视, 盛钰就挪开了视线。 他一直觉得虽然阵营不同, 但每一个人类玩家、鬼怪、神明都是独立的个体。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只是不得已,为了生存,要去剥夺别人的人生而已。 但是现在,盛钰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正是因为人类才活了短短几十年,看不破许多东西。而神明生存的时间太长了, 它们可以很轻松的在漫长时间流域中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再在21层楼这个天然战场承受许多非人的掠夺与被掠夺的折磨后,目标就显得唯一。 为了目标, 可以抛弃一切,包括底线。 也许上一任贪婪王就是经历了这样的蜕变。当然也是有本性使然,但是正是因为存活的时间太长, 看到的东西太多, 才会那么的薄情寡义。 想到这里, 再抬眼看去。 邬桃桃可能觉得自己胜券已成,咄咄逼人看向盛钰:“放心, 贪婪王,等你的身份卡牌到了我的手上, 我会做的比你更好。” 盛钰耸肩:“是吗,那祝你好运咯。” 他看向另一处,眼底深处染上一丝戏谑。 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邬桃桃本能的感觉一丝不对劲。面前的黑雾宛如大军压境,浓郁到遮挡住事物原本的样子, 忽然,像是凭空冒出来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些黑雾一一拨散。 小姑娘的身形自黑雾中走出。 是珍妮。 比起几个小时的房间密谈前,她的面容更加苍白,在黑雾的衬托下宛如一个白瓷盘,横着半空之中。脖子上被胖子划开的血线还在,蓝色血液凝在她的脖颈,以及衣领四周。 珍妮看着邬桃桃,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钟,神色有不忍,更多的还是被愚弄之后的愤恨:“你有你自己的规划,但凭什么要拉我和姐姐成为你的牺牲品。和翁不顺合作,难道比我和姐姐的性命还要重要?”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既然邬桃桃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就代表他早就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多说无益。 他看了一眼鬼王阵营,就没有依然能站着的人。在他眼中也根本没有能够再与其抵抗的鬼王,邬桃桃又冲珍妮招手:“妹妹,过来。” 在‘吸食’了凯瑟琳以后,在‘打败’了全体鬼王以后,他还是不肯放过珍妮。 或者说,他不会放过副本里每一个生物。 珍妮自然能懂,也正是因为懂,她的目光透露着一股难言的愤慨,不停的摇头后退:“你这个,实在是太自负了……” 邬桃桃冷笑一声,直接挥手。 黑雾不容珍妮抗拒,像是能自动凝成一股绳,将珍妮打横绑起,直直摔在他的面前。 主动散开一直围绕在周围的黑雾,再主动散开掠夺过来的魔法防御师技能。邬桃桃终于呈现出一种完全无抵御状态。 但他一点也不怕。 几个鬼王死的死,伤的伤,在他眼里不成大器。而面前的珍妮,更是不足为惧。 邬桃桃走到珍妮面前,兴奋的蹲下/身,拿手指沾了一点珍妮脖颈上残留的蓝色血液。手指纳入自己的口腔,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沉醉在这血腥味道之中,又像是目标即将达成前的满足。 只不过这种满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很快面上就浮现一丝惊愕。 邬桃桃猛的揪起珍妮的衣领,后者像是一个破布娃娃般被晃的松散,眼眸里还带着嘲讽笑意:“怎么,哥哥发现无法吸收我的血液?” “小看了你。你果然比凯瑟琳聪明,还知道在身上留一些保命手段。” 邬桃桃将珍妮摔在地面上,冷笑的看向盛钰,话却是冲珍妮讲的:“不过就算有保命手段又能怎样。等我掠夺了贪婪鬼王身份卡牌,你就算有通天手段,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说着,他朝着盛钰走去。 明显能感觉到周围黑雾呈包围状态围困上来,盛钰心里倒也没多大的害怕。他佯装出绝望的模样,说:“临死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邬桃桃烦不胜烦,冷声吼道:“我凭什么回答你,你就带着疑问下地狱吧!” 话音刚落,周遭黑雾无端涌动。 入耳皆是鸣爆声,遥远的吊桥对面,还有众多玩家们的尖叫声。再近些,是百米开外游泳馆的玩家,他们一直在附近徘徊,见几人落难只是满心绝望,有些人已经对自己的同伴动刀。 撒出的鲜血让底端神明与游泳馆外的神明更加兴奋。某一个瞬间,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天际。不用想,一定是神明破开了游泳馆的大门。 盛钰立即喊着:“和翁不顺有关的问题!” “……” 邬桃桃控制黑雾的手一顿,“你问。” 盛钰心道这个邬桃桃,对翁不顺的崇拜快要赶上私生粉丝对他的执念了。一听与翁不顺有关,就迅速停下攻击,简直双标的一批。 脑子里掠过这些想法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很快盛钰就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有一点我还蛮好奇的。既然上任贪婪王欺骗了傲慢王,蛊惑他帮自己抢了翁不顺的东西。万年千年以后翁不顺又掠夺了愤怒王的身份卡牌,根据你的说法,他现在一直在找贪婪王,想要拿回这个东西。或者说是要把上一代的仇怨延续到这一代,蓄意打击报复,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这个身份对于你来说不就是烫手山芋么,别提和他共事了,他不杀了你都算是好的。” 听了这话,邬桃桃第一反应是笑。 “你懂什么。” 他视线迷离,显然脑子也有些不灵光:“翁不顺是何等的存在啊。他是神明反叛军第一人,也是多年来唯一敢叛离神明的一人。当年除了傲慢王,谁也没有办法联系上他,现在傲慢王死了,就更没有人能找到他。所有人都只能追随他的步伐,走他走过的道路,嗅他存在过的空气。” 盛钰忍不住打断:“是上任傲慢王死了。”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在邬桃桃的视角里,这任傲慢王应该也‘死’了。不过没关系,显然邬桃桃根本没听人说话。 他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手指遥遥指向胖子那个方向说:“我掠夺他们的身份根本没有用,就算身为鬼王,也不会被他承认。只有你,只有夺取了你的身份,他才会主动来找我。” 盛钰说:“那我在他眼里还挺特殊。” 邬桃桃听不得这些话,尖叫嘶吼道:“是你的身份特殊,不是你特殊。把你的身份给我,在他眼里特殊的那个人,就会变成我!” 说着,他五指成爪,撕向盛钰右手手掌。 卡牌微微发热,盛钰急忙看向珍妮,叫道:“你还在等什么!” 珍妮同样喊回来:“哥,算我求你,你再考虑一下,回头是岸。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盛钰心中只感觉浓浓的厌烦。 他有时候真觉得血缘关系就像一个锁链,将一些天生不对付的人绑在一起。与其说是锁链,不如说更像是牢笼一般的存在,总会有付出的一方,亦或是不被接受的一方,逼得人将自己画地为牢,痛苦挣扎中无法往生。 到了这一步,珍妮还是对邬桃桃有所期盼。 说句不好听的,贱的厉害。 但看着也确实很可悲。 当然,盛钰本身,也从未将希望寄托在珍妮身上。他是走一步,会提前看到无数后路的人。 挥手间,卡牌发出炽热光亮。 远方成剑状的玫瑰武器消失,防护罩被重新弹动。在邬桃桃攻击他的那一瞬间,防护罩上凝结出无数冰渣子,顺着他手臂上自己割出来的伤口,以及无数表皮上的细微伤口渗入。 就像他本人一样,作茧自缚。 “……!” 邬桃桃后退了好几大步,神色惊愕。 与此同时,珍妮闭眼。 眼眶中不断渗出泪水,她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挥手间,地上倒刺横生。 足足六七排黑色的大铁钉穿刺出来,将邬桃桃从脚到胸直接洞穿,蓝血溅了一地。 黑雾散去,破晓天光重现。 邬桃桃半跪在铁钉之上,目光惊惧的环视四周。那些黑雾就像是梦境的馈赠,来的快,消失的也更快,尝试抬手与黑雾建立起联系,却发现自己以及油尽灯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偿所愿。 更恐怖的,鬼妈妈并没有被吸食完全。 凯瑟琳的尸体也消失不见。 一切就像是一个美好的幻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并不是完全变成了蓝血神明。 他一定有很多问题,只是看一眼邬桃桃的眼神,盛钰就能猜出来他想问什么。 这些问题一一回答起来太麻烦,虽然邬桃桃之前也回答了盛钰不少问题,但这个东西不讲究礼尚往来,盛钰懒得和他多说。 索性直接一句话截断他所有的问题: “你被骗了。” 邬桃桃神色大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中才浮现出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恐惧。 远方的胖子弹坐起来,揉了揉已经趴麻的屁股,嘟囔说:“盛哥都说了演技好的出来嗨皮,演技不好的躺着装死。谁知道这傻逼根本不照常理出牌,出来嗨皮的和装死的全被削。” 演技好的——胖子自诩自己算一个。 装死的自然是傅里邺。 但他俩都被邬桃桃给削了。 当然不是真的被削,珍妮卸掉梦境幻觉之后,左子橙起身走了几步,将烟踩熄。 他看了一眼邬桃桃,笑着说:“我觉得你真应该感到荣幸,一开始我们只打算用珍妮的梦境。后来觉得以你的心智,不一定能被蛊惑到主动撤下防护罩。就半途加了我的武器烟,迷惑你的神智,放大你心中的欲念,双层debuff,导致你刚刚在我们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智障。” 盛钰也有点忍不住。 胖子那个拙劣的演技,邬桃桃居然都没有看出不对劲。他看胖子演死亡的时候,差点以为要露陷了,演的不像死,更像被食物噎住喉咙的草泥马,而且还是会疯狂喷口水的那种。 让场面变得浮夸又搞笑。 胖子还不自知,十分高兴的跑到盛钰面前,像个孩子一样邀功:“盛哥,我刚刚演的怎么样?” 盛钰煞有其事说:“联合国艺术与科学学院奖要是没你,那我就不去参加颁奖典礼了。” “这么厉害的吗?”胖子高兴到手舞足蹈:“那我考虑一下转行!不做食品生意了!” 左子橙老远晃悠过来,像是烟瘾犯了想点烟。又赶紧把烟踹回兜里,笑的开怀:“你可千万别听你盛哥瞎说,食品行业要是失去了你,那可是天大的损失,演艺圈有你盛哥就够了。” 这个时候傅里邺和廖以玫也靠近了。 胖子忍不住问这两人:“真的吗?” 廖以玫瞥他一眼,无语的挪开视线。倒是傅里邺惯会捉弄人,表情跟盛钰如出一辙的煞有其事,似乎是极其笃定:“演艺圈更适合你。” 盛钰咂舌看他一眼,似乎在说:牛逼,牛逼。 傅里邺一点负担都没有的回视,似乎在回应:承让,承让。 目光于空中对接焦灼,最后纷纷看向别处。 在坑胖子这一点上,没有最苟,只有更苟。 几个鬼王里,就胖子年纪最小,心智也最不成熟。其余人都把他看成还没长大的成年人。年纪小无非就两类,团宠的名额肯定到不了他头上,那就只剩一个团欺,毕竟胖子比较天真。 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夸的轻飘飘的,满脑子纠结自己是应该在食品行业反光发热,还是到演艺圈为他盛哥披荆斩棘,身先士卒。 后来想想,发现自己想了一个寂寞。 胖子上前几步,一脚踹像邬桃桃的头,将他踹的又控制不住咳了口蓝血。 “你还想着骗我们,自己被耍的团团转。被你这么一搞,连带着翁不顺在我心里也是个埋汰玩意儿,以后见他一次凑他一次。” 邬桃桃临近死亡线,还是冷笑:“你打不过他的。他已经存活了数万年。” 胖子‘嘿’了一声:“你不也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我们还不是照样把你给干掉了。” 这句话没有得到答复。 邬桃桃看向一直站在十几米开外的珍妮,说:“你和鬼王联合起来,就是想骗掉我的防护罩?” 珍妮沉默不言。 盛钰蹲下来,与他平视:“演这场戏主要是想从你嘴里套话,有关副本的,或者说有关翁不顺的。至于你,我主要想不费一点劲,也不需要伤筋动骨,顺带的把你杀死。” 顿了顿,他又说:“这是一个没有成本的买卖,不是吗?” “……是我小瞧了你,盛钰。” 邬桃桃苦笑了一声,瞳孔逐渐放空。 黑暗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幽暗的小房间,他们坐在床上打牌。某一时,左子橙忽然兴奋的叫唤起来,在桌上摔了一张牌,喊道:“王炸!” 那是一张大鬼牌。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他,还是左子橙,亦或是胖子叫了一声,“玩牌吗?” 盛钰回眸,笑着说:“你们玩。” 黑暗里的眼眸宛如淬进星河,好看到宛如高山之巅最为寒冷的冰雪。让人无法接近,又冷的比一地的碎瓷片还要让人生畏。当时与这双眸子对视上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里面的冷冽。只有现在回忆,才能窥见其中一二。 千年以前,傲慢王是不是也曾被这双眼眸欺骗,翁不顺是不是也曾被其彻头彻尾愚弄?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机,比他强过百倍千倍的人都栽倒在贪婪王的脚下。一句简简单单的没想到,付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以及谋划长达千年的远大计划,转瞬间皆成空想。 他败了,败给了贪婪。 这是临死前仅剩下的念头。 “……” 后方传来轰隆隆巨响。 那些吊桥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天梯石栈相勾连的盛景在众人眼中徐徐铺展开来。所有的桥托转换形状,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楼梯形状,不同于上次的水晶阶梯,亦或者是金砖阶梯,这一次是破破烂烂,中层仿佛还会踏空的木头阶梯。 廖以玫说:“任务完成了。” 闻言,盛钰立即抬起手心,看了眼正灼热滚烫着的身份卡牌。上面的任务进度已经从‘1/2’跳到了‘2/2’,空中浮现出几颗黑水晶。 早在上两次副本盛钰就发觉有点不对劲。 任务完成所奖励的黑水晶似乎比从神明身上砍下的黑水晶浓郁许多。但前几次使用黑水晶都太过于仓促,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走眼。 现在终于有时间打量。 几秒钟后,他确信,的确更加浓郁。 胖子迅速拿了一颗,塞到自己的卡牌里,过了一会儿丧气说:“啥也没开出来。” 左子橙说:“水晶现在别用。待会爬楼梯用,这种任务水晶可以大大提高爬楼准确性,就算不能往高处爬,我们也不至于跌倒底下的楼层。” 其余人听了,就都没动水晶。 胖子‘啊’了一声,焦急的去抠自己的卡牌,“那我不是浪费了一颗吗。吐出来,快,给胖爷吐出来!” 盛钰从兜里倒出一把黑水晶,说:“这是我之前闯红区积攒的黑水晶。你们觉得能爬上几楼。” “这么多,起码第六层,第七层也有可能!”左子橙高兴的看向盛钰,说:“不错啊男神,我说怎么每次红区你都耽搁那么长时间。” 盛钰没有直面回答,反而扭头看向木梯。 游泳馆下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暴动声,缺失了邬桃桃黑雾掩盖,这些神明皆恢复了原型。且他们的实力也好像因为回归原型,得到了更大的提升。 不少神明都强硬的沿着墙壁,硬生生的爬上来,百米开外像是丧尸来袭的逃难现场一般。入眼皆是玩家们惊慌错乱的脸庞。 就连木梯以下,都是千军万马般的神明,黑压压一片,阻拦住洋楼的玩家。 那些玩家肯定是无法爬上木梯的了,但游泳馆里的人一定还有机会。 木梯最下一级已经搭建到游泳馆二层,中部悬空,风一刮那些梯阶还在疯狂晃悠。要是人爬上去,神明紧跟而来晃动阶梯,那已经在爬楼的玩家绝对讨不了好。 很有可能硬生生的被晃落,掉到游泳馆外的神明‘海洋’之中,恐怕几秒钟就被撕裂成碎片。 但目前的情况又没有时间去解决这些神明,毕竟楼梯是有时效性的,等解决了神明,他们也无法继续爬楼了。 盛钰看了一眼胸前玫瑰。 已经六瓣了,还剩最后一条线。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用自己的血液去浇灌玫瑰,再去与神明搏斗。那太费力。 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盛钰说:“走!” 几人同时行动。 这比想象中要容易太多,只要抓紧了吊桥边缘的绳子,就算梯子再怎么摇晃,也不至于直接被晃下去。而且吊桥本身也没有多晃。 那些神明根本就没有追上来。 他们都被珍妮所拦截住,邬桃桃死了,继承黑雾的就是珍妮。她比之前要强大太多,黑雾拦住神明时,珍妮一直都没有回头。 占本为王,一己之力拦下了所有的危机。 盛钰百忙中看了眼珍妮。 即便知道这个孩子活了很多年,但她在神明里面应该还是幼年体。珍妮是在报答他们,由于阵营相悖,她连头都不能回。 也正是那一个瞬间,盛钰忽然明白了‘珍妮的梦境’的含义。 被幻觉所迷惑的都是有兄弟姐妹的玩家,而这个梦境,也正表明操戈同室,手足相残。 邬桃桃间接杀死死凯瑟琳,又被珍妮所杀。 盛钰想不到什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下次再遇见盛冬离执意对他好,他一定要将在这个副本的所见所闻,无一遗漏的告诉盛冬离,然后再对他说。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接受你。 想这些的时候,再抬眼看。 廖以玫力大无穷,跟个爬山虎一样迅速爬了上去。胖子在这种时候跑的也格外快,又是凶险又是侥幸的爬在第二个。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跳入了楼梯末端黑洞内。临走前胖子还在喊:“盛哥,出副本找你!” 后来的玩家都爬在最后,天然的就比他们几个落后好一段距离。盛钰和傅里邺并肩置身黑洞之前,傅里邺偏头:“一起?” 盛钰:“嗯。” 傅里邺就没有迟疑,一步跨入黑洞,掉落下去。盛钰却顿住脚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等左子橙最后爬上来,他还有点懵逼:“你不走啊,不走我可先走了呀。” 盛钰猛的抬手,拦住左子橙。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对我说。” 黑雾弥漫,气流不断冲击吊桥爬梯,使得这上面越来越凶险。左子橙晃了一下差点踩空掉下去,待稳住身体,他愣道:“什么?” 盛钰说:“有关上个副本录像的事情。你对珍妮说的,但没有说全。我能感觉出来你隐藏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现在,说出来。” 左子橙人都快傻了,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痛苦挣扎的玩家们,愣道:“你确定要现在说?!” 盛钰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不现在逼你,那你恐怕永远都不会说。” “我真是服了你,你长这么好看,怎么这么疯。”左子橙这个时候也是真的佩服盛钰,他发现面前的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有魄力。 想了想,他无奈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说:“首先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我感觉你很不相信我。这可不行,因为我确实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那条短信是我发的——楼里大凶,不要进楼。” 盛钰一愣。 他也没想到随随便便一诈,诈出这么一个惊天大事。还想要问更多关于短信的事,左子橙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急说:“时间来不及说太多 ,这件事太复杂,等我说完楼梯也没了。我用色沉王的名义担保,出了副本你在论坛加我好友,我肯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盛钰说:“好。那录像呢?” 话音刚落,悬梯猛的晃动。 两人都被晃的坐地,瞪着眼睛对视。 左子橙又是惊恐又是无奈的道了一声:“我他娘的真的服了你!” 盛钰撑在地上,腿悬空的刺激感让他也有些惊慌。不过压下惊慌,他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快说吧,说完了咱们一起走。” 左子橙看实在敷衍不过去,而且悬梯晃动感越来越强烈,他只能尽量简略且达意的开口。 “上个副本我就在翁不顺所在副本,但我没有和他正面对上。要是对上,恐怕他现在就不是愤怒,而是色沉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镇压他的塔楼里发现了一段像录像的水镜。” 盛钰说:“简略说水镜内容。” “看来你也急。”左子橙大笑了一声,看向盛钰的眼神有些戏谑,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正色:“我看见二十一层楼濒临崩塌,末日一般的场景笼罩无数大小世界,神明鬼怪们哭嚎。有不少神明都自愿跳进了铸剑池的烈火之中,烧出金色的血液。也有七个人守在铸剑池周围,等神明跳进去之后,他们也紧跟着跳了进去,以身殉剑。” 看盛钰面露迷茫,左子橙补充道:“我在那里面看见了你,这也是我给你发短信的理由。其余人要么站的远看不清脸,要么不认识记不住脸。只有你我天天在电视上看见,一眼就给认了出来。我开始以为那段是有关未来的预言,但是看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感觉又不太像,那种衣服很奇怪,不像现在咱们经历的副本所穿的衣服。” 他的语句末尾被悬梯晃的一顿,又慌忙开口继续道:“而且根据水镜的视角和我上一个副本所在地。后来想想,这段应该是翁不顺的记忆,不是什么预言。当时翁不顺应该也在场,但他好像被什么困在了原地,一直挣扎的想要上去,我不知道他想解救七人还是想干什么,但从这个动作来看,他肯定不是要害鬼王。所以之前我对珍妮说,邬桃桃绝对不是受翁不顺所指使。” “翁不顺的记忆,你的意思是这是千万年之前我就……” 盛钰一惊。 来不及想为什么万年以前会有他在,就算问了左子橙估计也不清楚。眼见着越来越多的玩家爬了上来,悬梯已经断到三分之二处,他赶忙开口:“刨去长相问题,那七个人是不是鬼王?” “我猜是。因为我在里面也看见了我。要么是时空穿梭,我们到了万年以前。要么,就是转世投胎,这一世的我们依然是鬼王。” 说完,左子橙猜到盛钰要说什么,提前开口:“别问我还有谁,我都说了看不清,而且有些人第一次见到脸,之后根本回忆不起来。再好看的脸也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有你,还有我。” 说到这里,盛钰从左子橙脸上看到一种极端的冷意,他说:“你要小心廖以玫。” 不等盛钰发问,左子橙一把搂过盛钰的脖子,在悬梯完全断裂到脚踝以前,带着他齐齐滚入黑洞。飞一般坠落之中,盛钰意识逐渐模糊。 他看见左子橙的嘴巴在面前开开合合,断断续续的破碎话语飘到他的耳中: “一定要小心廖以玫。水镜里的那七个人……都、都是男人……” 66、洋房孤儿怨(三十二) 回归现实世界。 盛钰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头昏脑涨,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盯着手心的卡牌出神。 最先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应该是第一次出游戏以后, 这张代表贪婪荣耀的卡牌依然牢牢镶嵌在他的手掌心, 偶尔还会散发余热。 像个诅咒一般。 坐在电脑前等电脑开机的十几秒时间, 他想了很多,有关左子橙最后那段话。 第一反应是廖以玫男扮女装。 当然了,转念一想,这个想法立即就被他自己给否定掉。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感觉不可能, 这个想法太猎奇了一点。 第二反应, 就是廖以玫有问题。 她不可能是神明夺取鬼王卡牌,因为根据胖子的言论, 廖以玫在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她有家,还有房子和工作,一切的一切就是一个现代人该有的模样, 除非胖子也有问题。 相较而言, 第二种可能性更为真实。 还有第三种可能, 只不过盛钰不敢去细想那种可能,总觉得太过残忍。 也许……未来懒惰会换人当。 那么被替换下来的廖以玫, 十有八/九死于非命,才可以挪出这个空位。 纠结的时候电脑已经打开, 迅速搜索21层楼,进入游戏的逃生论坛。盛钰的账号是对外公开的,每天都有无数人来加他,在加好友信息里找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左子橙。 【有关录像的事情,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你要是还想知道那条信息,就加我的微信,咱们打语音电话说。】 信息后面附带的是左子橙的微信号码。 盛钰先是在论坛加上左子橙为好友,随即重新将手机开机。和上次一样,一打开微信就有许多条消息,大多在询问他的安全问题。 盛钰索性直接发了一条朋友圈报平安,然后才搜索到左子橙的微信号。 头像是一个卡通形象的橙子,微信名也着实有趣,叫‘汁肥肉嫩小橙子’。 盛钰:“…………” 忽然有点不想加这个人,要不加了好友,问清楚事情后就删掉他吧? 但下个楼层他们很有可能又会一起爬楼,现在删掉,下个星期副本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过不去。 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很严肃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盛钰有些啼笑皆非。 点击申请好友,左子橙那边好像一直在等待,他立即通过了申请,先一步发消息:我准备一下,等我五分钟。 盛钰就退出了和左子橙的聊天界面,鬼使神差的,他手指向下滑动,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陈敬。上面还是那张21层楼的宣传海报,以及一句让人看着就心生寒意的: 楼里大凶,不要进楼。 很快,左子橙像是准备好了,寻了一个角落给盛钰打来语音电话。他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一个很多很多人的办公室。 “男神,我时间比较紧张,手头还有许多事情,我就长话短说了啊。之前说小心廖以玫,你自己掂量一点吧,她肯定不对劲,下个副本没准我们又在一起,到时候我反正会提防她。” 盛钰皱眉:“你是觉得她会背叛还是……?我想法和你不一样,有些人天生就有原则,廖以玫不像是那种包藏祸心的人。” “现在不像,这点我也承认,但你怎么知道未来她不会变呢。人心不可测,言尽于此,我也只是提醒,怎么想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左子橙似乎真的很忙,电话外一直有声音在催促他。 捂着电话说了句什么,他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有一点你虽然没问,但我觉得不说清楚,那我肯定有很大疑点。就是时间线问题,我在你进入游戏之前就已经升上了第三层楼,傅佬其实比我快,不过可能我们当时都不熟悉爬楼需要水晶,进了本就瞎搞。越爬楼,楼层级数反倒越低,爬着爬着一直原地踏步。要不是这一点,咱不可能在第五层楼遇见。” 盛钰嘴唇动了下,没讲话。 其实这一点他之前就怀疑过。 他是三周以前进入21层楼的,而翁不顺所在副本应该是第三层楼。那也就是说,在四周以前,左子橙就已经爬到了第三层楼。如此才能看见水镜景象,出副本后给他短信提醒。 但有一点说不通。 傅里邺是21层楼第一人,很长一段时间记录都是由他保持。如果左子橙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很有可能他和傅里邺起始爬楼速度相同,同一时间爬到了第三层楼。然后左子橙原地踏步,傅里邺往回爬了一层,才在第二层楼遇见自己。 这样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盛钰自己为左子橙圆上了逻辑,他听这人讲的乱七八糟,也听不太懂,大概应该是这个意思。不想再纠结这一点,他开口询问说:“那你是怎么想到用陈敬的手机给我发消息的?” 左子橙说:“我和他是在第一层楼认识的,当时他炫耀一样和很多人说,讲你俩以前是同学,他还有你微信号。我把这个事情记在心里了,后来第三层楼看见水镜内容,我没办法联系你,就想到了陈敬……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吧,我的职业是网络安全顾问。我根据论坛好友信息,盗了他的手机号,破解微信,他都不标注微信名的,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就索性群发了消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汗颜道:“糟了,我忘记把号还回去,肯定耽误了他不少事……” “他已经去世了。”盛钰一口打断:“在你群发消息以前就死在了游戏里。” “……” 过了几秒钟,左子橙像是有些唏嘘,说:“那我岂不是吓到了很多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忽然给你发来消息,我的天,换了我我得吓死。” 盛钰说:“而且他的手机长时间找不到,后来我经纪人帮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上一周才找到,被人丢在了荒郊野岭。” 左子橙打了个寒颤,说:“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估摸着吧,后面可能有人在操控,替我把这件事收了一个尾。其实我之前也在怀疑,怎么刚刚好就是我看见了水镜内容呢,怎么刚刚好就是我,就是七个鬼王之一看见了那段记忆。” 盛钰皱眉,心中忽然泛寒意。 “什么叫有人在操控?” 左子橙可能是听出来他声音有些不对劲,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看事情看人背后的目的,这个事那人肯定不是要害你,但我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目的,说不定是想阻止你进楼。” 盛钰说:“阻止我进楼,不一定是和你一样,想让我活命。也许是和贪婪王这张卡牌有关。只要我不参与游戏,贪婪王就会被其余人取代,这个人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神明。” 电话杂音越来越重,左子橙嘟囔了几句,也猜不出什么有营养的内容。 某一时,他忽然有些着急说:“我先不和你说了啊。微博又要崩了,每次出副本就有好多不正常数据,我得去维护服务器。” 盛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其实想发个微博报平安,但是登录上去才发现微博已经打不开了。索性也懒得报平安了,说不定还会收获‘你怎么还没死’这种评论。 剩下来的几天对于他来说就像冬眠一般。 最热的暑气已经过去,到了立秋时节,开窗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丝冷意。盛钰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体上的疲惫其实还好,主要是心灵还有精神上的倦怠,哪怕他下一个副本也许就会死亡,但至少现在,他想好好睡一觉。 中途经纪人来过几次。 经纪人是很了解盛钰的,哪怕行程最忙碌的时候,盛钰也不会出现这种疲态。他心里担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硬是扛着公司压力,将盛钰回归计划又往后推延了一段时间。 往来就是做饭,免得自家大明星睡觉睡到饿死。每每盛钰起床都是刷牙洗澡,然后吃饭,吃完饭就滚回床上继续睡觉,接连睡了好几天,越临近下一次进楼时间,他就觉得越慌张。 之前听邬桃桃说,银领域还有一个魂阁,只要他活着,魂阁应该不会将打击报复的对象定位为他所珍视的人。 那他好像,必须得活着。 活着去扳倒魂阁。 倒数最后一天,盛钰终于不再睡觉。 他这一个星期好像和世界都脱轨了,睡觉对他来说更像是没有营养的逃避。 打开手机,登录微博。 公司已经替他报过平安,只是粉丝们还是很担心。没有见到他真人,老是阴谋论是不是人已经死了,公司这种做法是在粉饰太平。 抗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催过他开直播,估计是经纪人抗住各方压力,努力给他创造和平。 盛钰觉得很累。 微信上还是有数不尽的消息,左子橙没有再和他交流过。倒是胖子和盛冬离,两个人就比赛一样,自言自语发了几百条消息。 盛冬离发的无非是想见面之类的。 盛钰没回复,转手点进胖子的聊天框。 这货真是一个活宝,天天给他发追小美的事迹,其中有不少特别搞笑的事情。逗得盛钰精神重振,趴在床上闷笑了好一阵。 他回复:胖爷,你这样是追不到小美的。明天就要进楼了,你还是先提前准备一下吧,免得人没追到,下个副本直接撒手人寰了。 进厕所简单打理了一阵,出来的时候胖子已经回复了:我在参加葬礼。 盛钰一愣:谁的葬礼? 难不成胖子有什么亲朋好友去世了,之前几天的消息也没看见他说呀。 这一次胖子回复的很快。 他先是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然后发了一段长语音:“是常暮儿的葬礼。现场人好多,小美和橙子也抽空过来了。家属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可伤心啦,一直倒在灵位前面,好几次都要哭晕过去。我和橙子也在旁边看哭了,小美说看着心里难受,提前离场找了个酒楼包间坐着,我和橙子现在正准备过去找她。盛哥,你要来吗?” 盛钰刚刚才被胖子逗笑,现在已经全然没有了笑意,他记得自己还答应常暮儿一件事。 那就是联系徐茶,但常暮儿已经死了…… 想了想,他回复:葬礼还在继续吗? 胖子回:“盛哥,你看看时间,都晚上十一点了,葬礼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是问你要不要来酒楼坐坐,我们几个准备通宵喝酒。” 盛钰看着一愣。 左子橙和胖子,还有廖以玫都已经混这么熟了吗?还是说他想试探一下廖以玫?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胖子发了一个地址,然后发了几个捂脸哭泣的表情:江湖救急!这几天橙子一直缠着小美,我怀疑他想截胡,他肯定对小美有意思,盛哥你快来帮我控场55555…… 盛钰好笑,发觉胖子是真的逗。 他回了一个‘好’字。 ** 外面在下着绵绵细雨。 开车来到胖子所说酒楼,这好像还是一个网红酒楼,哪怕是午夜零点以后,酒楼的附近还是有不少青年男女来来往往。 一开始听胖子说,盛钰还以为这是一个吃饭的酒楼。谁知道来了以后才发现是胖子词藻太平实,与其说这里是酒楼,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慢摇酒吧,里面的酒全是用精致的酒壶所装,看上去很有古风江湖侠客的气息。 装潢也很妙,让人赏心悦目。 盛钰压低渔夫帽,一路避让所有视线。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要是胖子讲明这是个慢摇吧,那打死他他都不会来。 但来都来了……迅速找到包厢,他跟避难一样做到左子橙右手边,远远离着打开的窗户。 几个人拿了牌,三个人凑不齐牌局,只能玩小猫钓鱼,钓到的人来喝酒。 一见盛钰加入,左子橙高兴说:“你怎么来了?” 胖子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叫的!” “行啊胖爷,闷声干大事。”左子橙像是已经有些微醺,大笑了好几声,勾着盛钰的肩膀说:“来,咱们四个人打牌。我今天运气太差了,玩个小猫钓鱼老是我输,你看那些酒瓶,全是我一个人喝的,牛逼吧?!” 盛钰也跟着笑了几声。 看着左子橙的样子,不像是来试探廖以玫,倒像是真的和面前两个人玩到了一起。 这种氛围还蛮轻松的。 但是他还是摇头:“我倒是想,但开车不能喝酒,过来这边就是坐坐,透个气。刚刚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人招了计程车跟在我后面,估计也坐不了多长时间,要是被路人拍照发微博,我经纪人得哭着在我家门口吊个白绫。” 左子橙惊悚道:“你包的跟个木乃伊一样,就这样出门还有人认出你?” 胖子担忧插嘴:“是不是私生粉丝啊。” 说起这个,包厢里的四人忽然都有些沉默。 大家都记得盛钰好几年前经历的网暴事件,就是和私生粉丝有关。 特别是左子橙,当时微博几度崩,都是他熬夜去维护服务器,刚修好,谁知道又崩。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对这件事印象深的不能再深。 廖以玫扫了胖子一眼,眼神有些警示意味,似乎提醒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胖子说完后就那叫一个后悔,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缝上。 最后还是廖以玫转移话题说:“没事,我今晚也不能通宵。明天还有课。” 左子橙懵逼问:“你不是都已经工作了吗?还上什么课?” 廖以玫说:“我报了游泳班和潜水班,从出副本之后一直在学。上次副本好几次都差点被淹死,要是以后再遇到与水有关的副本,水性好活命几率能大一点。过两周我就去考潜水证了。” 左子橙更懵逼了:“你才刚学,就要跑去考证?” 胖子兴奋的脸庞通红,大笑说:“你是不知道小美的学习能力有多强!她要是真想干好一件事,分分钟就能干好,没准以后遇见了和水有关的副本,咱们都得仰仗她哈哈哈……” 他的兴奋看上去有些不太寻常。 但简单想想,盛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廖以玫的态度是‘死了就死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她现在报了游泳班,还说水性好活命的几率能大一些。这种小细节就很振奋人心,廖以玫好像在逐渐改变,就像盛钰之前对常暮儿说过的,这个女人很坚强,自己就能走出困局。 只是常暮儿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困局,就…… 想到这一点,盛钰有点伤感。 不过紧接着就被廖以玫眼中的神采打动,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她之前丧气的那段时日,都急着给她讲活着有多美好。说着说着,胖子激动的快要哭出来,就要举杯庆祝。 盛钰想了想,拿过酒杯也跟着庆祝。 他是真的很高兴,为廖以玫感到高兴。至于开车,他已经给经纪人发了短信,告知了酒楼地点,让经纪人大概两三点的时候来接一下他。 发完消息就没敢看。 经纪人属夜猫子的,肯定可以收到他的消息,但估计会狂轰滥炸让他少喝酒。 也正是没有看消息,他也就没有看见经纪人提心吊胆的夺命连环call: ——天杀的!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你没有看见吗!可能要打雷,你不是听不了雷声么,我现在就去接你,你坐好,千万不要乱跑! ——要是在我来之前打雷了,你别害怕。找个地方躲着,戴耳机听音乐,就听不见雷声。你把自己抱紧,头也埋在膝盖里,这次别缩到床底下桌子底下,上次我光找你就花了半小时。 ——我的姑爷佛爷大祖宗,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你好。前几天跟死了一样天天睡觉,今天半夜三更还忽然跑出去喝酒,还是在可能会打雷的日子里。你看见下雨难道想不到会打雷吗?! ——算了,我先去接你。 又喝了几盅酒,盛钰酒量还不错,只是感觉有点点兴奋,还没到晕的地步。左子橙已经倒在座位上呼呼大睡,胖子出包厢给他家人打电话,叫他家里的人来接左子橙。 清醒的人只剩下廖以玫,以及盛钰。 廖以玫喝了口酒,看向窗外。他们现在身处二楼,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一楼街道。 顿了顿,她忽然说:“那个人是不是你弟?” 盛钰本来在给胖子和左子橙满酒,闻言一愣。酒气让他有些混乱,说:“我没有弟弟啊……不对,我是有一个。你怎么认识他?” “珍妮的梦境,我看过他的脸。”廖以玫指了指楼下,说:“上次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关注一下你弟弟的精神状态。你看,他像个正常人吗?” 盛钰把帽子和口罩重新戴好,趴在左子橙背上,扒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确实不像正常人。 哪个正常人会在大雨滂沱的时候站在雨里,也不撑伞。明明旁边就有屋檐可以避雨,他却像个受虐狂,非要硬生生杵在街边淋雨。 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 盛钰抹了把脸,说:“我就说刚刚谁拦了计程车跟着我后面,估计是盛冬离。” 廖以玫道:“你不下去看看?” “不用。他经常下雨天跑我家楼底下淋雨。体质真好,从来没看见他感冒。”盛钰看了一眼门,说:“胖子怎么还没回来,我们先喝。” “可能他感冒过,你不知道。”廖以玫也没多劝,只是象征意味说:“他站的地方是个拐弯口,车辆拐弯看不见,所以那边经常发生车祸。” 盛钰顿了一下,说:“继续喝。” 对杯几次,他老是忍不住往窗外看,左子橙被他挤的烦躁不堪,醉酒状态差点打到盛钰。某一次往外看的时候,一辆车‘唰’的飞驰而去,只差一点点就会撞到盛冬离。 水溅了盛冬离一身,也像是淋头一盆冷水,把盛钰的酒意完完全全给浇醒了。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混账事,他立即起身,说:“我先走了。” 廖以玫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喊道:“怎么了,不继续喝啦?” 盛钰摆了摆手,迅速离开。 街道上空无一人,入目全是雨水。地上水洼也很深,刚出来的时候还是小雨,所以盛钰就抱了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应该不会打雷。 但现在雨越下越大,保不准会打雷。 他撑伞走过去,一路踩到鞋子透湿,遇到可能会打雷的状况,他是没有多少耐心的。 所以刚走过去,看见盛冬离跟被人遗弃的小奶狗一样,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的淋雨,盛钰就没有来的一阵烦躁。 烦躁中还带着一点心疼,他实在不理解。盛冬离明明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他,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的做这些无用功。 看了几眼,他将盛冬离拉到安全的地方。 这人已经冻到麻木了,手上凉如冰,眼睛也通红。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的水渍从他脸庞上不停往下落,沿着下巴打进水洼之中。 愣愣抬眼,盛冬离小声喊:“哥……” 今天必须要说清楚。 不说清楚的话,他们俩都会很痛苦。 他这边是决计不会改变念头,所以只能说狠一点,彻底断绝盛冬离对他所有的念想。 盛钰压低帽檐,拉高口罩,只露出一双醉酒微醺的明亮眼眸,借着酒意与大雨的掩盖,他眼神厌烦,语气也极尽可能表示出厌弃。 “你非要这样恶心我吗?” 话音刚落,盛冬离整个人如临冰窖,脸色一下子惨白。他踉跄的后退几步,张了张嘴,却半句话也没能吐出来。 盛钰顾不得面前人的面色惨淡,他在该硬心肠的时候比谁都硬心肠。 “多少次了,你自己能不能数清?每一次都是靠着自虐来博取我的关注。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却一直想不通,今天我就让你想通。” 不等盛冬离回答,他撇开视线,看向道路边的浅水洼:“自虐只会让真正在乎你的人心疼你。我以前也确实在乎过你,但所有的情谊都在你几年前假自杀的时候烟消云散。狼来了的故事你不懂,那我就直白点说,以后就算你真的自杀,我的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 盛冬离浑身颤抖,缓缓抬眸。 面前的人穿戴严实,渔夫帽和口罩牢牢将脸挡住,就连眼睛也不屑于看他。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盛钰总是会对他全副武装。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他捧到了心尖。 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恶语相向,无论怎样被伤的体无完肤,他还是甘之如饴。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盛钰不耐烦了,他转身:“以后不要来找我。” 盛冬离浑身一震。 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感受到,如果放任盛钰离去,他以后真的就再无机会。 也再也没有可能奢求到盛钰的原谅。 他焦急上前,一把抓住盛钰的手腕,哽咽着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我知道你忙,可能记不得,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完了我就走,我没想到会打扰你和朋友,我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你。” “我这几天不忙,但也没必要记你生日。” 盛钰其实记得盛冬离的生日。 经纪人还旁敲侧击过要不要给弟弟准备礼物。听说现在的学生都喜欢电子产品,经纪人还在网上替他悄悄看过一款电竞耳机。后来想起两人的关系,经纪人觉得自己要是自作主张替盛钰送礼物,估计会被自家艺人半夜蒙着被子掐死。 这件事也就作罢。 但盛钰一直都默默记得盛冬离的生日。 可是记得又怎样,他头都没回,声音在雨里模糊不清:“你看完了,现在可以撒手滚了吗?” 67、末日方舟(一) 盛冬离并没有退却。 他执着的说:“但你在副本里救了我。” “换个人, 阿猫阿狗我也会救。” 盛钰说着,回头看他一眼。 街道上虽然空无一人,但周边商业区人声鼎沸, 雨连绵不绝, 不是一个交谈的好时机。 本来盛钰就是在休息期, 预备下个月进组拍新戏。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剧组根本没有办法开工,一方面是许多工作人员身陷21层楼,请假的请假,奔丧的奔丧, 还有已经去世了的。 另一方面, 导演也是个不爱绕圈子的人。他前几天直接打电话和盛钰说,怕戏拍到一半, 主演死在游戏里。索性无限期延长开机时间。 明天就要进楼,盛钰想了想,说:“你现在在第几层楼?” 盛冬离似乎很高兴, 说:“我上个副本在第四层楼。这次一定可以升楼, 哥, 如果我们到一个副本,我是牧师特殊身份卡牌, 无论你受多严重的伤,我都可以治好你, 我可以帮到你的!” 盛钰抿唇,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开心。 他问这话不是这个意思。 原本想着如果盛冬离所在楼层低的话,那魂阁的事情应该波及不到他。鬼知道他爬的也不慢,就一周没见功夫也到了第四层楼。 而且明天可能还要升楼。 这样就有点危险了。 想了想,盛钰还是提醒说:“要是碰见了自称魂阁成员的神明, 你就跑。” 盛冬离愣了一下,也没问为什么,重重点头,像是把他的话记在心底。 见他这么乖,盛钰心里总算是感觉到一丝欣慰。他算是很平静的说:“下雨天不要到我家楼底站着,免得小妈隔三差五让爸打电话给我。” “她让爸打电话给你了?” 盛冬离狠狠皱眉,眉眼掠过一丝沉郁。 本身他和盛钰就是有一点点神似的,眉眼长的还有那么点像,外貌上来看很是赏心悦目。而且听经纪人说,盛冬离在他们学校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校草,作风很好,待人也很温和。 但要是让校园里的小迷妹看见他这幅模样,估计吓得什么情啊爱的,全部抛飞到脑后。 盛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每个下雨天到我家楼底站着……你妈有没有带你看心理医生?” “我没病,不想去看医生。” 盛冬离从喉咙里咕嘟了一声,似乎自己也很抗拒看心理医生:“就是雷雨天气容易做噩梦,我怕哥也会做噩梦,就去你们家底下守着。” 盛钰:“……” 这个事情其实是有前因的。 他每个雷雨天气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偶尔太疲倦了,就算睡着也会做些恐怖的梦境。几年前就有一次这样的情况。当时在酒店里崩溃的逃出房间,大半夜敲经纪人的门,把整个剧组的人都给敲了出来,这件事还上了热搜。 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也只出现了一次。没想到盛冬离居然会一直记得,还来守着他。 想起今天是对方生日,盛钰看了眼天色,又问:“你都做什么噩梦?” “梦见冤魂来找我。”盛冬离脸色惨白,被冻得瑟瑟发抖,声音也颤的厉害:“他们对我说,长江水冷,你也该进去泡一泡……” “……” 盛钰被他说的差点心肌梗塞。 这人可能属胖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比起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说这话,那铺天盖地被网暴的一年重新翻涌上来,最可怕的是已经被埋藏在心底的旧账重新被翻出来。导致他脸色也跟着微微泛白,这下子全然失去了交谈的心思。 “你不要想这些,我不做噩梦,不需要人来守着我。你这个样子,我觉得你更像是在赎罪。不用跟我赎罪,多交点朋友,也别来找我。” 说着,盛钰转身欲走,步子忽然顿了顿。 他左手撑伞,右手扯下口罩露出整张脸,忽然勾唇浅笑:“对了啊,生日快乐。” 是生日快乐,也是再也不见。 大家都很累了,以盛冬离那么通透的心,绝对可以听懂自己的潜台词。 他果然没有再追上来。 回到车上,戴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 雨声果然被隔绝,就连经纪人什么时候上车的,盛钰都不知道。 他看见经纪人嘴巴一直在动,估计在骂骂咧咧,就准备摘下耳机虚心听教。刚有这个动作,就被经纪人一脸惊慌的制止。 盛钰立即明白过来。 打雷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 盛冬离在赎罪,他又何尝不是。看来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了。 ※※※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八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技能:贪得无厌】(不可见) 【武器:恶诅守护】(已使用) 【武器:冰霜玫瑰】(可见) “……” 周遭环境很嘈杂,盛钰睁开眼睛,坐起身。 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白天又开了场直播安慰粉丝,到晚上才有机会补觉。所以这一觉几乎是睡觉前还在现实世界,睁开眼睛就到了21层楼。 十分没有真实感。 抬眼打量四周。 他现在身处于一个幽暗的小房间当中,睡板是个类似于集中营的大通铺,层层向上叠加。一个不算大的房间挤了快五十张床。 上铺床板微微晃动,看样子是上面的玩家已经醒转,正准备沿着扶梯下来。周身其他床铺也传来细细碎碎的动作声,但没有人交谈。 已经有不少人跳到了木地板上。也许是有了前面几次经历,这一次盛钰见到的面孔居然都一脸沉静,看上去都不是很惊慌。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玩家所在楼层:第八层楼】 【副本:末日方舟。】 “第八层楼?我们到了银领域?!” 终于有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打破平静,那声音很奇怪,听到耳朵里明明是听不懂的文字。但是同时间却能翻译成联合国通用话。 摸了摸耳朵,上面挂着一个翻译器。 像是耳钉一样,不大,但很牢固。 有了那一声开腔,终于有惯会自来熟的玩家开始相队友。想要在副本里合作共赢。 盛钰有队友,队友还都是鬼王。 他没必要在小房间里重新找不知根知底的人做队友,索性坐在床铺上检查玫瑰武器。看见上面还是染红了六瓣花瓣,他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可以靠玫瑰武器进行防御,要是遇见敌人,还可以用自己的血填补上玫瑰第六瓣最后一丝血线,到时候再转化成攻击性武器。 比起之前穷困潦倒身无长物、全靠头铁和智商闯关,这个开局简直不要太棒! 下方细碎交谈声被翻译器翻译出来。 “我还以为银领域玩家很少呢。但光我们这个初始房间就有五十多人。而且听门外的响动,和我们一样的房间估计还有不少。第八层楼少说也有几千人,可笑我还以为碰不到人类玩家。” “区域合并啦。之前咱们玩的都是和自己国家的人一起闯关,甚至是一个城市的人。到了银领域之后,全世界各地的人都会被杂糅到一起。” “不不不,有些人和我们可不一样,我们靠实力升上来的。还有些人,是靠着大佬一拖几百,大佬通关,他们跟在后面捡漏爬楼。别以为第八层楼都是高端玩家,还是有不少废物的。” 盛钰沿着扶梯往下爬。 联合国在世界地位很高,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全世界都在盯着。而且国内拍的电影、电视剧,甚至是综艺节目很多都传到了国外。就算国外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会认识他的脸。除非是那种一点也不看电影的人,这种人毕竟很少。 所以他一下地面,就受到了不少关注。 可想而知大众对他的印象差到了何等地步,又被那档密室逃脱综艺荼毒到何等地步。一见到盛钰也在,不少人都一惊。 像是在说:你是怎么混上来的?! 自然不会有人来找盛钰组队,他自己也乐的轻松,跑到小圆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一看就有些震惊。 开始见到自己所在场所,盛钰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类似于集中营的地方。但是看圆窗,外面竟然是一片蔚蓝幽深的海洋。 大群海鱼追逐嬉闹,从圆窗前几厘米处游过。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鲸鱼,缓慢的远离船舱,向着海底更深处畅游而去。 想起副本的名字,盛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现在应该在一艘巨大的游轮上。 刚想到这里,房间内大灯猛的亮起。 人群霎时间陷入片刻的混乱,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或坐或站着面面相觑。也没有人讲话,都在互相打量着周围人。 这个状态就很不寻常,和之前每一次玩游戏都不一样。以前总能碰见惊慌失措的玩家,甚至还有崩溃哭泣的,但这一次没有。 所有人都很冷静,或者说就算是心里惊慌,也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借着灯光,盛钰总算看清周围人的脸。 有联合国人,也有外国人。大家身着不同的服饰,看上去都是进副本以前就穿着的衣服。盛钰低头看了眼自己,心中侥幸还好他不是穿睡衣睡觉的,不然这整个副本都要穿睡衣闯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直播时的衣服,当时直播完太累,躺床上就睡了。白色的衬衫还算服帖,裤子也还好,总算是不影响形象。 有一点他格外注意到。 房间里每个人,无一例外脖子上被刻了一个小黑字,位置大概在男士喉结处。 那个字是——奴。 ……奴? 还没有等盛钰细细咀嚼这个‘奴’字的含义,房间的门自动打开,外头的嘈杂一并涌入。顺着人流走出房间,回头看一眼,房间上刻着数字‘73’,寓意这是第73号房间。 外面并不是走廊,而是一个空旷的地界。不少人都顺着房间走出来,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粗略算去,得有几千人。 很快就有身着船员统一服饰的人步入,手上拿着厚厚一沓纸质单子,挨个发给玩家。 那些船员肩膀上都带着一星徽章,他们神情麻木阴鸷,盯着玩家的视线就像是毒蛇一般。只要稍稍与其对视上,背上就不自觉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心底也不由自主开始慌张。 好在船员们没有为难玩家,只是将传单和炭笔交到玩家手上,就去别处继续发单子。 “这些人应该是神明。” “也有可能是鬼怪。” 两声细碎的交谈从后方传入耳中。 这话等于没说,盛钰也没在意,他都没回头看,直直接过某个船员递给他的传单。 那船员卷卷的长发,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兴奋,眼神也亮亮的。 她小声说:“王!” 周遭站着很多人,大家都忙着看单子,见到上面的内容,只顾着满心诧异了。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别人的动态,但是保险起见,盛钰还是将船员拉到比较僻静的地界,‘嘘’了一声。 那船员一直捧着自己被盛钰碰过的手,激动到差点晕厥过去,说:“王,我是您的旧部,我和您其他属下一直在等待您来银领域!” 之前邬桃桃曾经透露过,银领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神明组织,但是鬼王团结体只有七个。分别是七个鬼王的旧部鬼怪。 不过有过神明反装忠来蒙骗自己的经历,盛钰没有直接相信女船员。他压下心中警惕,状似随意问:“你在副本工作?” “不是啊,我是为了您混进来的。这里是魂阁分部,一级船员——就是肩膀上有一颗星的,里面还有不少其他鬼王旧部。其中也会有神明。但是从二级船员开始,就都是神明高层了。” 女船员说着,似乎不敢和盛钰交谈的太明显,很快就恋恋不舍的去其他地方,发放单子。 盛钰抿唇,看了一眼船舱大门处。 船员等级很好分辨,一级就是肩膀上有一颗星,二级的话就有两颗。这个根本不用想,因为他已经看见有一名二级船员走入了船舱内。 那人肩膀上带着两颗星星。 他似乎很骄傲,也很自得的说:“欢迎大家来到英格丽皇后号,一艘永不沉没的巨轮。现在请大家仔细观看手中的纸单,认真填写。” 闻言,盛钰低眸看向单子。 拿着炭笔的右手忽然有些下不了笔……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玩家们看见传单都是那幅表情,像是疑惑,还有些啼笑皆非。 没有什么认真不认真填写的,纸单上总共就三行字,准确来说是两个填空题。 【姓名】 【是否死亡】 最上方是一个标题:方舟普查卷。 盛钰听见一个联合国玩家在不远处发笑:“这是什么傻逼问卷。还问人是否死亡,我不填‘否’,难道还填‘是’啊。” 不少玩家也跟着发笑。 船员也笑了起来,于是玩家们就不笑了。 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那些船员都笑的很诡异,似乎在嘲讽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有多悲惨,以至于话语才会这么幼稚。 这些怪异的笑容致使玩家们不敢再随意轻视这份问卷,转而打起120分的精神去认真填写。 盛钰也跟着动了炭笔。 【姓名:盛钰】 【是否死亡:否】 等最后一笔落下,问卷忽然化为粉末状消失在空中,连带着炭笔也一并消失。 不少玩家都开始惊慌,搅和是整体气氛都有些焦躁不安。很快那名二级船员就开口:“不用紧张,这是正常现象。等需要出现的时候,这份问卷就会再次出现在你们的眼前。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写下否字。” 这话让不少人面色严肃起来。 能混到第八层楼,就算中间有些捡漏的废物,但绝大多数都是聪明人。 他们不再以调笑的心态看那份问卷,更不敢以随意的心态看待现在身处的副本。 平静,只是暂时的平静。 这很可能预示着未来会有更大的危机。 在大家思考的时候,二级船员稍稍正色:“虽然巴不得你们死快一点,但我这个人就是心软。提醒一句,接下来的话你们最好认真听,要是遗漏了某些东西致使死亡,可别怪其他人。” 闻言,盛钰也不急着找傅里邺和胖子等人了,他拿出高中听课的心态去听。 和他一样的还有在场几千个人。 大家都暂停交流,搁下手中的事情,目光齐齐看向船舱内唯一的二级船员。 整个船舱一片寂静,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二级船员喑哑诡异的声音: “英格丽皇后号甲板之上共有三层,从下到上分别为:劣民区、平民区、贵人区。” 他的话只开了头,立即有场内玩家无语道:“我他娘的到21层楼,竟然成了劣民。” 二级船员冷笑一声:“是看不见脖子上的社会等级标志吗?我以为‘奴’这个字已经很明显了。还想着当劣民,你们连劣民都算不上,是甲板下的奴隶。你们现在身处的,也是奴隶区。” “……” 众人面色难看。 二级船员根本不顾及玩家们的脸色,继续趾高气扬的说:“白天,英格丽皇后号会正常航行,你们可以自由出入自己所在区域,以及自己社会等级之上的一个区域。打个比方,你。” 他伸手点了点面前一个外国玩家,似乎有些嫌弃:“你现在是奴隶,只能出入劣民区和奴隶区。但要是你的社会等级提升为劣民,那你可以通行的区域就会发生变化,分别是自己所在的劣民区,以及之上的平民区。” 外国玩家一愣:“意思是我要是提升了社会等级,那就不能回下一层的区域?” “奴隶就是奴隶,思想也很奴性。” 二级船员冷漠道:“既然已经提升了社会等级,何必还要回那些贱地方,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只配待在贱地方,不能上升?” “不……” 那外国玩家脸色涨红,似乎有些气愤。到底是被身边的玩家拉下,才忍住没有动手。 论武力,他不一定干不过这只神明。但是有社会等级压制,他不敢动手,生怕出现变故。 这导致二级船员更加趾高气扬:“等你们升到了贵人区,才算社会等级到我们之上。就连平民区也只是和我们齐平而已。贱就是贱,有些不该妄想的事情,在贱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妄想。” 众人沉默。 一场冲突起的不算平静,落尾却很平静。 有人问:“我怎样才能提升我的社会等级?” “我正要说这一点,急什么。” 二级船员扫了那人一眼,将那人的脖颈扫的一缩,方才满意的开口: “每个区域都会有很多客人,你们只需要完成游轮客人的需求,他们会给你们相对应的金币。让我想想……劣民区的客人社会地位低,眼界也低,他们的需求最多是要一杯酒、一个小物什。至于再上领域客人的需求,你们暂时不用知道。” “凑齐一百金币之后,去二楼入口吧台处找老缠头,也就是海格列夫先生。老缠头会更改你们脖颈上的社会等级刻印,不要想着假造社会等级,相信我们,这种东西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一百金币。 盛钰将这个数字牢牢记在心中。 要是劣民区只是需要酒、小物件,那任务还是蛮轻松的,看来提升到平民区只是时间问题。 刚想到这里,就瞧见不少一级船员盯着他们怪笑,像是遥遥看到了众人的悲惨结局一般。 这个发现让盛钰心中一凛,他迅速反应过来:就算是劣民区的任务应该都很难完成。 就是不知道会难在哪里了。 这个时候,也许是介绍完一些普通事件,二级船员转身向外走了几步。还没等玩家松口气,他脚步一顿,忽然回头。 “差点忘记说副本抹杀规则。” 众人神情立即紧张,盯着他不动。 二级船员嘲笑的看他们一眼,开口说:“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白天八点,这期间游轮会停靠在岛屿边。个别客人需求的东西在游轮上缺货,这就需要你们夜间去岛屿取货。怎么说呢,取货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很危险的,所以要不要为了金币去涉险,这个得看你们自己。” “也许你们会取到别人需要的货物。又或者是取到所有人都不需要的货物。这个时候可以去找老缠头估价,兑换金币进行合理买卖。他会帮你们注意买卖需求的。我要说的副本抹杀规则就是……” 讲到这里,二级船员似乎自己也很害怕,脸色白了一瞬才继续讲话。 “一,副本抹杀直接馈赠者,无论是馈赠金币还是货物,一切都必须靠你们自己。二,副本抹杀漫天要价者,一切交易都必须通过老缠头。这第三点,就是副本抹杀自相残杀者。” 听到这话,大家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合作也显得很不必要。这次的副本更多的是靠自己。 想到这里的时候,船员们都跟随二级船员迈出船舱,那人的声音老远的传进来:“距离夜间十二时还有整整四个小时。现在,快去劣民区享受你们的英格丽皇后之行吧!”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钟,所有玩家不约而同的开始行动。闯了这么多次副本,他们很清楚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是设定了时间限制的副本,那么无论当下的情况是否紧急,未来必定会有某一刻明确彰显着——时间就是生命。 众人不敢耽搁,鱼贯而出。 盛钰被挤得脚不着地,哪里还顾得上找人,混乱中飘飘荡荡。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劣民区的闹市盛景就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由分说的在他面前铺陈开来,占据他整个视线。 68、末日方舟(二) 这里就像是一个破败的老玩意儿市场, 沿着走廊走下去,四面八方都是无规则的房间。这些房间有些被做成舞厅样式,还有被做成棋牌室, 甚至还有像旧时代电影里的西部酒吧。 入目皆是穿着现代服饰的人群, 这些都是玩家, 很快就散开到劣民区各地。 走之前玩家们还在纠结的交流。 “为什么我玩家任务和你任务不一样啊。你是要找朗姆酒,我是得找海绵蛋糕。” “你们都是找吃进嘴巴里的,问问人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唉……我得找一把叫做蔷薇少女的椅子。这艘轮船光劣民区就有数不清的小隔区,各种酒吧饭馆、下午茶厅,这么多椅子, 我得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啊。” 盛钰余光看了一眼说话的玩家, 是个皮肤黝黑的外国人。 他似乎很着急,一路边走边看各种椅子, 如果看见椅子附近带有蔷薇装饰品的,他还会高兴的跑过去用卡牌贴一下,搞得不少人都用看变态的目光看着他。 很快就有玩家忍不住说:“你别试了。刚刚我找副本里的npc问过了。朗姆酒和海绵蛋糕船上都缺货, 得夜间去取货。不止这些, 我自己的任务物品也缺货。啧啧, 我就知道21层楼开局不会这么顺利。那个二级船员还说要不要取货全凭我们自己的意愿呢,这个玩家任务一出, 不就是在逼着大家伙夜间去取货嘛。” 说着,众人唏嘘散开。 那黑皮肤的外国人也不在执着于‘蔷薇少女’椅子, 而是极尽所能和npc搭话,努力赚取金币。 刚刚玩家们讨论任务的时候,盛钰早就抬起手心卡牌看了一眼。 卡牌上面空空荡荡,没有任务。 从肥厨怪客副本的经验来看。当时那个副本也是玩家任务先出。等之后一段时间,鬼王任务才姗姗来迟的出现, 反正每次任务有更新的时候卡牌都会散发微微灼热,作为提醒。 所以盛钰也就没有太着急。 “每一次任务都和玩家任务有关联,就算现在任务没出来,跟着普通玩家的节奏肯定没错。” 想到这里,盛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黑皮肤外国人转进右手边的酒吧。 他也没思考太多,跟着转了进去。 脚尖刚踏进去,盛钰差点原地打个圈,被刺鼻香水味给刺激的掉头离开。 皱了皱眉才忍下这个恐怖的香水味。 这是一个西部酒吧样式的酒馆,不少身着维多利亚时期服饰的人坐在高脚椅上,每个人都愁眉不展,看上去心事重重。 满屋子脏乱差,偶尔脚边跑过一串肥老鼠,众人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根本不会去在意。依然皱着眉头思考自己的事情,很少有人交流。大多数都是自顾自闷着头,烦恼的喝酒。 往前走了几步,玩家和非玩家之间还是很好区分的,首先是衣着服饰相差特别大,其次是玩家脖颈都刻有黑色的社会等级。 盛钰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玩家蹲在小孩面前,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那小孩手持玩具车,一直唉声叹气。几秒钟后抬头看玩家,惊喜说:“你愿意来帮忙简直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等有善心人来帮我。” 也许是见到面前是一个孩子,红毛玩家心里还估摸着任务可以轻松一些,就耐心很好的询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呀。” 小孩眼泛泪水,揪着自己的小布裙,说:“我的玩具车被人抢走了。那个人凶巴巴的,还喝了不少水仙酒,我去问他要的时候,还被他摔到了地面上,踢了好几脚。如果是大哥哥去要的话,他肯定不敢这样做!” 红毛做义愤填膺状,说:“你给大哥哥指出来,到底谁这么无聊,竟然抢小孩子的玩具。” 于是小孩伸手遥遥一指,指向门口瘫坐着喝酒、满脸横肉的一级守卫。 “就是他,就是那个坏人!” 也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级守卫拎起手中的酒壶,冷笑着看玩家一眼。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握成拳头,大拇指从脖颈左侧滑到右侧,做了一个类似于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 顿了顿,红毛冷脸站起身:“小孩子要懂得礼让,大人想玩你就让他玩呗。告辞。” 盛钰没忍住笑了一声,见红毛猛的扭头看着他。就连忙收敛笑意,佯装盯着别处。 他的动作太慢了,骗不到红毛。 红毛气到龇牙咧嘴:“你笑个屁啊。我哪里知道守卫是神明还是鬼怪,万一为了几个金币得罪了神明,从根源上死亡,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女孩不满插嘴:“是六个金币,别人都只给一两个金币,我已经很大方了好不好?” 一听她说六个金币,原本不在意这边的玩家们纷纷停滞住动作,齐刷刷看过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孩讲的还真不错,在这满屋子的人里面,她绝对算是大方的。 别人的任务都是给一个金币,至多任务困难些,也就是两个金币,这还是头一次出现金币数量超过一只手的情况,很是诱惑人。 不过想到这个任务是从一级守卫的手里抢东西,不少人都还是有些迟疑。 不是能不能打过的问题,主要是人们本能的不想和神明打起来,害怕自己会真正死亡。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保持一个观望态度。 红毛听到小女孩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馋金币。不过想到那边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一级守卫,他就有些打起退堂鼓。最后涨红着脸冲盛钰骂:“看什么看,你难道敢上去?” 话音刚落,不少人忍不住发笑。 环顾四周,皆是外国人脸孔,偶尔有联合国人路过,也不会做太久逗留。红毛显然不懂这些人在笑什么,龇牙冲那些人示威:“你们也笑我,要不要试一下我手里的武器?!” 附近玩家生怕惹事,都连连摆手。 “你误会啦。我们不是在笑你没有能力,是笑你说的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一点。” “对啊对啊,没有看过那档综艺节目么?哦……这个比起他的电影,传播率好像没有高到那么吓人,不过普及度也很高了。反正我们国家的年轻人都看过,天天饭后看着玩。” “你如果看过,就不会这样为难人家。” 字字讲的模糊,字字都没有人身攻击,更没有直接辱骂,却万分嘲讽的谈论着这件事。似乎在这些人心里已经认定,盛钰能到第八层楼,绝对是碰运气上来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子。 红毛这个人也奇怪,本身对盛钰笑自己的行为气愤的不得了,但是看见众人一致嘲讽,他就歇了气愤的心思,转而有点同情。 听大家这个意思,也是难为盛钰爬到第八层楼了,他没必要和个弱鸡置气…… 这个情绪还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意外的看向盛钰,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盛钰像是没听到大家的说话声,笑眯眯的走上前蹲下,看向小女孩。 说:“这个忙我可以帮。” 和之前步骤一样,小女孩似乎没有什么本能意志。她愁眉苦脸的愣了几秒钟,忽然惊喜抬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语:“你愿意来帮忙简直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等有善心人来帮我。” 盛钰说:“我去帮你抢回玩具车,你就给我六个金币,是吗?” “对。”小女孩盯着盛钰的脸,忽然羞涩扭捏说:“大哥哥长得真好看。那我破例提醒你一声,那个大坏人喝的醉醺醺,跑的很慢。你可以抢了玩具车之后就跑,等甩开他再来找我。我会一直待在原地,等待我的玩具车。” 红毛愣道:“你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这个?”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先是打量了一下红毛的脸,然后扫了一眼他的头发。 “你不好看,打扮的也很古怪。” 红毛:“……” why?! 明明是副本里的客人打扮奇怪好不好,而且盛钰也穿的是现代衣服啊。 靠,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一点! 转眼看见盛钰直起身,走向那个一级守卫,红毛纠结了一下上前阻拦:“你别上去了,那个守卫可能是神明。你可能会死的。” 众人也乐的看戏。 到目前为止,这个破败酒吧里只有很少的人完成任务,而且他们完成的任务还是很简单的一些。例如去酒保那边玩酒局小游戏,赢的人拿酒,再回来交接任务物品换取金币。 暂时还没有人与守卫有过争斗。 所以他们也抱着一分看别人先试水的心。 盛钰冲红毛笑了笑,绕开他。 后者见这人不听劝,也只能顿在原地,纠结万分:他已经劝过了,就算这人被神明杀死了,那也不是他的问题,是盛钰自己不识好歹! 这些人注定都想错了。 盛钰压根和守卫起不了争斗,早在他进入这个酒吧的时候,那一瞬间就记住了不少守卫的反应。神明自然是像是被刨了祖坟一样看着他,怨恨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而鬼怪,明显不一样。 在众人以为要发生一场追逐战,亦或是盛钰还没有来得及跑就被打到惨绝人寰的时候,只见盛钰轻轻松松的走过去。 那一级守卫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满脸惊恐道:“别打我。给你,都给你。” 他将玩具车恭恭敬敬的送到盛钰手上,末了还故意大声,像是说给酒吧里的玩家听:“我之前就听说你特别厉害,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 说完,他跟见鬼一样拎着酒壶跑了。 一溜烟的跑出酒吧,仿佛都能看见他步伐踏在地上的火星子。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害怕到极点,一点儿也不敢和盛钰起争执。 “…………” 酒吧里的客人都愁眉苦脸不出声,这边的玩家又像是集体被雷给劈中了,呆滞在原地。 于是这块地界像是一瞬间陷入真空地带,显得众位玩家的神情格外滑稽可笑。 只有红毛茫然的左看右看,末了崩溃道: “你们疯了吗??还说他是弱鸡,没看见就连守卫都要绕着他走么!!!” 69、末日方舟(三)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 盛钰这一连串动作太顺畅了。拿了玩具车以后给小女孩,就轻易的收获了足足六枚金币。 相比较还有许多人正痛苦的和酒保玩游戏,玩十局得输九局, 凄凄惨惨戚戚的为那么一枚金币而奋斗。换算一下这六枚金币, 那他们得和酒保玩上六十场小游戏才勉强拿的到! 想到这里, 众人心中只剩下一片羡艳。 趁人流混乱,盛钰赶紧出了酒吧。 他向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看见那名一级守卫就在附近蹲着。 走廊里人流量太大,他过去冲守卫使了个眼色,自顾自走进喧闹的‘月季舞厅’之中。 舞厅里在放旧世纪的管弦交响乐, 声音放的特别大。除了慢摇区有卡座, 其他地方都是舞池。这里面讲话只有面对面才能听见,离得距离超过半米, 那么就只能看见说话的两个人嘴巴动弹,无论如何也无法听见声音。 一级守卫也很上道,很快就跟了进来。 一靠近他就兴奋的两眼锃亮:“王!” 盛钰问:“你是谁的党羽?” 那鬼怪一愣:“啊?” 盛钰这才反应过来, 党羽这个词含有贬义, 是泛指恶势力集团内, 除首领之外的人。 反正意思差不多,他索性换了一种问法:“你是哪个鬼王的旧部属下?” 这样说鬼怪就懂了。 满脸横肉的大汉扭捏的像个小姑娘, 涨红着脸害羞说:“我虽是懒惰大人旧部。但我崇拜您已久,从小就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 盛钰以前就经常听十几岁的年轻男女说, 他们是看着自己的电影长大的。这个话就很糟心,明明他自己年纪也不大。 想着,盛钰问:“你多大啦?” 鬼怪更羞涩了:“回大人,我才588岁呢!” 盛钰:“……” 那听的就不是他的事迹,是上一任贪婪王,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故事长大。 这个事情暂时不深究。盛钰想起刚刚在奴隶区遇见的一级女守卫,她说这里是魂阁分部。 当时准备多问几句,但情况不允许。现在舞曲声音很大,有些话也就可以毫不顾忌问出口。 那鬼怪听了他的问题,十分担心。 “大人,您的旧部属下说的没有错,这里的确是魂阁分部。作为神明组织里一个较大的组织,魂阁在大小世界有无数分部,这艘游轮只是其中一个。对了,有一件事还请大人千万小心。” 在21层楼里‘千万小心’的事情可太多了,不过鬼怪也是好意,盛钰也就没有拂掉它的一片丹心,而是十分有耐心的问:“什么事?” 鬼怪担忧说:“大人千万不要夜间去取货,二级神明可都在那里等着报复您呢!” ……报复他? 盛钰只是简单的一想,很快就想明白。 魂阁不一定会为了鬼妈妈和鬼小孩报复他,但是痛失了两个优质魂能,肯定说什么也要抢回去。且他是鬼王,之前的举动基本上等于狠狠打了魂阁的脸面,大组织最忌讳这些。 他也没有太担心,要报复他的神明有很多,想要害他的神明只会更多。有句俗话说得好,债多不压身,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倒是鬼怪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他忧心忡忡,眼圈红了一大片:“大人,您与其他王离开的时间太久、太漫长。以前七个旧部十分壮大,但长期缺失统治者,到现在势力都逐渐转微弱,大家都只能夹起尾巴做鬼怪。是我们无能,帮不了大人们什么忙……” 说着,说着,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看上去是真的内疚到一个极点,恨不得以头抢地,在盛钰面前自裁谢罪一般。 大可不必,不至于这样。 盛钰好笑的说:“谁说你帮不上我的忙,刚刚在酒吧里不就做的很好。你在副本里还见到过其他鬼王吗,都有谁?” 鬼怪被盛钰夸的脸庞通红。 像是一下子飘到了云端,整只鬼都晕乎乎的转悠。看上去就算离开月季舞厅,他都会兴奋的找其他鬼怪炫耀:贪婪大人夸我啦! 晕着晕着,他还不忘回答盛钰的问题:“我见到了!来的时候看见暴食大人在下午茶餐厅吃茶点,那里也是二楼平民区的入口。” 盛钰顿了顿:“那你见到了傲慢吗?” 鬼怪歉疚的摇头,说:“没有见到。大人,所有玩家进这个世界,一开始都是在奴隶区。如果接下来几天您都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说不定那位大人不在这个副本里。” “……” 盛钰扶额,他是真的想笑。 傅里邺跟他打了个赌,说两个副本内让他动心,不然就自此两不相见。 当时说的时候信誓旦旦,搞得盛钰都有点迟疑,觉得自己这把说不定会翻车。但上个副本已经过去了,要是这次两人甚至都不在一个副本里,那就不是他冷漠或者傅里邺不够努力的问题,而是苍天都不想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鬼怪小心翼翼的看着盛钰:“大人,传言您和傲慢大人关系并不好……” 盛钰立即说:“那是上一代鬼王。以后听到这种谣言记得制止,我和他关系还不错。” “懂!!” 鬼怪忽然激动:“您要是想见他,我一定会留意副本里有关傲慢大人的消息。如果侥幸见到了那位大人,我一定飞奔过去说,您超想见他的!” “也不是超——想见。” 盛钰好笑的摇头:“算了,你还是留意一下吧。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您说!能帮到大人是我等鬼怪的毕生荣耀!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您说我就去做!” 鬼怪目光热烈如火,激动到浑身打颤。 估计盛钰现在就是要他死,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割下自己的头,然后残存的身体本能会让他无比虔诚的,献上自己的头。 见状,盛钰目光微微放软,笑道:“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就是帮我找一下类似刚刚玩具车任务的客人。如果他们想要的东西在鬼怪身上,就把客人和鬼怪一起聚集过来。我需要金币。” “回大人!保证完成任务!” 条件反射的答应以后,鬼怪这才反应过来,忧愁说:“这种类型的任务不算太多,我能在夜间取货以前聚齐起大约几十个这种客人。” 几十个任务,加起来也得有小几百金币了。将社会等级从奴隶区提升到劣民区绰绰有余,但盛钰的眼光显然不会这么短。 实不相瞒,他比较喜欢一步登天。 与鬼怪约定晚上十一点半见面以后,盛钰很快就赶到了胖子所在茶餐厅,也就是二楼入口。 好在胖子还没有挪动地方,他依然坐在茶餐厅角落里,左右手都抓着茶点狼吞虎咽。明明是应该细细品味的少女心小甜点,到了他手上,那简直跟囫囵吞枣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能胖子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个啥,就瞪着眼睛再那边吃,时不时还要抠着嗓子干呕两声。 和他有相同动作的还有许多人,茶餐厅位数于二楼悬梯周边。 占地面积极大,光座位就有上千个,其中大半是装束很陈旧,颇具旧世纪欧洲风格的大裙摆、绅士燕尾服等。只有一小半的人身着现代服饰,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在吃。 “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有一个绑着麻花辫的金发姑娘走了过来,冲盛钰忧心忡忡说:“每天取货通道都会运太多的茶点过来。游轮劣民区的客人只喜欢喝酒,不喜欢吃甜点。过夜以后这些堆积的甜点都不能再吃了,到时候会被扔到海里喂鱼。这些甜点可都是人吃的东西呀,怎么可以拿去喂鱼呢,实在是太浪费了!” 盛钰说:“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金发女孩高兴说:“你愿意帮我么,上天会祝福你的。只需要帮我解决这些茶点,十盘茶点是一枚金币,必须全部吃到肚子里去。” “……” 难怪胖子边吃边呕吐。 这一屋子的玩家都傻得可爱。 盛钰走到胖子面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胖子连头都没抬,依然埋头苦吃。他身边已经放了几个金币,看上去得吃了几十盘甜点。 这期间盛钰转头,视线在人群中搜索,待找到二楼悬梯处一个明显画风不一样的小胡子商人,他基本上确定,那应该就是二级神明所说的老缠头——海格列夫先生。 “喂,别吃了。” 盛钰看胖子吃的完全不管外界,就直接伸手敲了两下他的桌面,好笑说:“你就算吃到撑死,也升不到劣民区。” 胖子愣愣抬头,高兴的口齿不清:“盛哥!” 他先是拿纸巾把嘴上的甜点残渣全部擦干净,高兴的同盛钰讲了几句话,随即苦哈哈的说:“我也不想吃啊,但这个最安全了。和酒保打赌玩游戏,输了小则喝酒耽误神智,在副本里浑浑噩噩,大则,我刚刚看见有玩家玩游戏输了,手也被砍掉了!我不敢赌啊。” 盛钰好笑说:“副本里也有鬼怪守卫,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啊。办法千千万万,就拿吃东西来说,你可以放出饕餮,一次性把这个茶餐厅的甜点全吃完,还怕饕餮吃不下去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吃到饕餮肚子里也算是‘吃到肚子里去’呀,盛哥您真是钻bug小王子!一百个金币可以升到劣民的社会等级,我已经提前打听过啦,从劣民区到平民区需要一千个金币,全吃完说不定能完成一大半!” 胖子激动的脸通红,看上去刚刚是真的吃出心理阴影了,就准备直接放出饕餮。 还好盛钰拉的快:“等等。” 胖子举着卡牌的手就这么顿在了空中,他困惑的看向盛钰:“怎么了?” “现在全吃完最多也就几百个金币。”盛钰冲胖子笑着眨眼:“但我有个更好的计划,怎么,要不要入伙。一起干大事?” 胖子已经很熟悉盛钰了,看到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盛哥肯定又在暗自琢磨一些极其埋汰人的主意。他不仅没有抗拒,反倒兴高采烈的问:“可以让咱们俩都升到劣民吗?” “平民都是小意思,贵人也不是不可以。”盛钰冲胖子笑笑:“怎么样,来不来?” “来,当然来啊!” 胖子眼睛亮亮,上次集体坑害邬桃桃的时候他就见识到盛钰的脑子有多灵光了。在动用到脑子的地方,他对于盛钰是深信不疑的。 因此在他问‘我们需要做什么’的时候,盛钰简单的一个‘等’字,就让胖子懵了。 等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等? 他纠结的看看盛钰,按下心中好奇。 这么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胖子跟屁股生疮一样,几次忍不住想问,但看见盛钰的表情,他都乖乖压下了好奇心。 终于,夜间11时左右,盛钰动了。 70、末日方舟(四) 在此之前, 别的玩家都忙着赚金币,盛钰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一直待在远地。坐在原位上观察悬梯之下的老缠头。 这一个小时有无数人找老缠头, 其中有玩家, 也有游轮上的客人。玩家找老缠头无非是给某项物品估价, 一般能在轮船内拿到的物品价格都偏低,很可能凑齐百来件都值不到一个金币。 而客人找老缠头,一般都是在询问某件物品的取货困难程度。要是困难的物品,那他们发布任务的时候,所给出的奖励也会相对应的高。 大概晚上十点多, 老缠头身边总算没有再成群结队的围着人。 临近零点, 不少客人都喝的醉醺醺,玩家也都心系于夜间的运货取货, 没有多余心思询问。 他这边好不容易才清净下来。 见机,盛钰连忙起身,凑了上去。 胖子紧随其后,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盛钰想要做什么, 其后看到盛钰直奔老缠头而去, 他这心里也就更加茫然了。但他盛哥做事,胖子自觉自己问了也没什么作用, 索性跟着看热闹。 “海格列夫先生。”盛钰走到旁边,垫脚坐上高脚椅, 笑道:“我能和你聊聊吗?” 老缠头是个明显的生意人。 他的装束和副本客人都不一样,看上去就是经典的旧世纪欧洲商人形象。皮肤黝黑,嘴唇上方两撇小胡子随着他说话,还会翻扬起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盛钰,细细的眼缝中闪过精光, 笑眯眯说:“来做买卖的?” 盛钰摇头:“不是。” 这个词刚出来,老缠头脸上的笑意就消退了不少。态度也变得冷漠起来:“那你是来找我估价的。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 潜台词是,那就别估价了,什么宝贝都没有,过来只会丢人现眼。 他虽然不给盛钰什么好脸色看,但盛钰却依旧笑嘻嘻的,不受其干扰。 “我也不是来估价的。” 这次老缠头可就愣住了,他古怪的扫了两眼盛钰,说:“不来做买卖,也不是来估价。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时间很紧,没有功夫陪人聊天。” 胖子在旁边翻个白眼:“我怎么看不出你时间紧,你刚刚不就一直坐在这边等人找你聊天吗。怎么,别人能聊,我们就不可以啦。” 老缠头说:“我不聊没有收获的天。” 说完,他就不再看盛钰和胖子,而是端起手中的酒杯,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眼神跟一条精光线一般,时不时扫向盛钰鼓起的裤子口袋,眼珠还会滴溜溜的转悠。 胖子把盛钰往外拉了一点,凑到他耳边说:“盛哥,这老匹夫就是个惯会见钱眼开的。你看他那个贼兮兮的小眼睛,估计现在正在琢磨着怎么把我们的金币骗到手呢。” 盛钰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正要送上前,就被胖子焦急的拦住:“盛哥?!” “诶,出手了怎么能收回去。” 老缠头眼睛像是闻风而动,自打盛钰拿出那枚金币,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后者的手。不等胖子抗拒,他就迅速的伸手,抢一样抢过盛钰手上的金币,那种趾高气扬的表情终于褪去,换成了生意人的和煦笑容:“一个金币,一个问题。” 胖子大惊,骂道:“你这也太黑心了一点。什么问题得值一个金币啊,死奸商!” “这就要看你们提问出什么问题了。你要是问我早上吃了什么饭,这个问题自然不值一枚金币。但你要是问我什么重要的问题,那我很可能就是冒着得罪高社会等级人群的危险,来赚取你这一枚金币,您说,这个值不值呢?” 老缠头笑的无辜:“而且怎么能说我奸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完全等价换取的东西,都是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挨,交易才可以顺利进行。不信的话,这位胖爷可以问问身边的小兄弟,看看我这个‘打’,他是否愿意挨。” 盛钰看他一眼:“是你做生意还是我做生意。是你收钱还是我收钱。” 这话说的轻飘飘,没有什么庞杂的感情加注,但盛钰多年演戏,台词功底还不错。一段简单的话,愣是被他说出威胁的口气。 老缠头面色一紧,笑着举掌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瞧,我都老糊涂了,竟然怠慢客人。您是有什么问题,既然拿了钱,我保证知无不言。” 见老缠头态度微微服软,盛钰也没逼得太紧,说:“刚刚我坐在那边一直听大家伙讲话,也听到了不少消息。例如劣民区的客人普遍爱喝酒,所有人都想尝一尝‘人鱼姬的眼泪’,但这种酒取货极难,也只有贵人区的人才能取到。其他几个社会等级的玩家是想也不要想。” “对,您要是打这种酒的主意啊。”老缠头看了一眼盛钰喉结上的奴字,眼睛在笑,语气却十分不以为然:“那我劝你趁早还是收掉心。” 不等盛钰说话,他继续说:“你们现在还没有去取货,不知道这项工作有多么困难,又有多么的危险。我就直说了,我在游轮上生存这么长的时间,期间见过神明取货,也见过鬼怪取货。无论是谁,都会在岛屿前方败下阵来。他们根本就取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货物,看你这么大方,我可以和你说,上岛屿之后不要想着拿什么什么货,直接拿离你最近的货,来回几次也能值。” “至于人鱼姬的眼泪,这些酒估价很高,单杯就得卖上千金币。而且有价无市。一般只有贵人区才会有人取到,并且大家自持身份,根本不会将人鱼姬的眼泪向下面的楼层运。毕竟这是贵人酒,只有身份足够尊贵的人才够资格喝它。” 这话说的,胖子撇过脸小声吐槽:“讲的神乎其神的,还贵人酒。胖爷我还贵人鸟呢。” “……” 老缠头眼神往胖子裆部扫视一眼,看的胖子一个哆嗦,下意识捂裆,气道:“我说鸟你就往下看,你们神明思想怎么都这么龌龊!” 老缠头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没有反驳胖子说他是神明,而是继续道:“如果你是自己想尝尝酒的味道,那努力提升社会等级吧。等到了贵人区,取货就会方便很多,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 说完,他道:“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 盛钰佯装吃惊状:“我还没有问你问题啊。” “……?”老缠头面上迷茫。 就看见盛钰貌似痛彻心扉,表情极度丰富:“我就开口说了一句人鱼姬的眼泪,就被你打断说话了。你平时都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砸什么都不能砸生意的招牌。 老缠头呼吸一滞,咬牙挤出笑意:“那就当我刚刚说的是附赠给你的消息吧。你到底要问什么,这次亲耳听到你的问题以后我再回答。” 盛钰笑了笑,说:“谁说我这个金币是用来买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你买什……” 老缠头的话还没有说完,盛钰就直开口:“我这个金币,是用来买你,去回答别人的问题。” 老缠头愣了好几秒钟,才理清楚盛钰话语中的逻辑,但就算弄明白了,他还是茫然。 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人家来买,都是自己有问题,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盛钰算是奇葩中的战斗机,明明他自己有一箩筐的问题,却还心大的要顾及别人。 老缠头笑了一声:“您做慈善呢?” “我是不是做慈善,这一点你不需要管。”盛钰笑着开口,音量微微压低,导致他的语气也紧跟着神秘兮兮:“全劣民区的客人最爱喝什么酒,这个我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苦艾酒。” 酒这个东西,喝多了有瘾。 但是总是花钱买酒,那经济上肯定是负担不起的。所以劣民区大多数人平时喝的就是价格偏低,而适口性又高的苦艾酒。 可以说这种酒就是劣民区不可或缺的灵魂酒品,就算客人们愁眉不展等待玩家帮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的手中往往也会捧着一杯苦艾酒。 盛钰继续道:“这枚金币给你,要是明天有客人来问你苦艾酒的取货难度,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对他们说。” 老缠头惊的都忘记掩饰表情,眼睛珠子瞪得老大,良久反应过来,连忙将怀中的金币掏出,跟塞一样向盛钰的手中塞去。 他这种见钱眼开的商人,听了盛钰的话连钱都不要了,吓得直摇头:“不不不,你可别害我。虽然经常会有客人问取货难度,来估量他们发布任务的赏金,但我不能说谎的,否则副本规则会直接将我抹杀。” 像是怕盛钰多说,他吓得抄起桌子上的帽子,逃似的就要走。 胖子一看就急眼了。 他小腿一蹬从椅子上跳下,整个人往老缠头面前一挡,凶神恶煞的摸出了菜刀。 “盛哥话还没说完,你走一个试试?” 茶餐厅可不像月季舞厅,那边的音乐声震天动地,声如洪钟,吵的人根本听不清讲话声。但茶餐厅没有音乐,稍微喧闹一些的可能就是盘子的碰撞声,以及众位玩家的咀嚼声音。 因此,这边一起冲突,就有无数双视线随之看了过来,目光皆是满满的探究意味。 老缠头想要绕过胖子跑走,盛钰在后面好整以暇的抱臂:“十个金币,买你对别人说实话。” 话音刚落,老缠头也顿住了脚步。 他缓缓回头,迟疑道:“什么意思?” 盛钰说:“字面上的意思。” 他掏出兜里剩余的五枚金币,又从胖子身上搜刮了四枚,凑齐十枚,将其摆放到桌子上。老缠头眼神发亮的盯着硬币,忍不住坐了回去。 外人只能看见盛钰的动作,并不能听见他可以压低了的声音:“夜间取货时间是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你从明天早上八点开始,一但有人问你苦艾酒的取货难度,你就说,取不到。不用急着质疑,明天这句话将变成事实,副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而我这十枚金币,就是买你在取不到货之后多加几个字。” 想了想,他轻轻勾起唇角,说:“就月季舞厅吧。你对所有人说,舞厅门边的座椅上,有个胸前别着红玫瑰的男人,他有苦艾酒。” 老缠头满脸懵逼,他晃神说:“你疯了吗?苦艾酒是每天游轮都会自动供应的货物,因为需求量庞大的原因,根本用不着玩家去取。又因为价格低廉的原因,也根本没有玩家愿意去取。到现在仓库还囤积了不少苦艾酒,大家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自己去买,低价就可以买到许多。” “这个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盛钰面色不动,平静说:“在你看来,这是一项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买卖。十枚金币买你说实话,算是赚个外快,这个交易做不做?” “……” 老缠头没有犹豫太久,立即点头:“做!当然得做。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啊,要是明天取货难度依然很低,我不可能骗劣民区的客人。到时候你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成交。” 盛钰眼眸发亮,视线里倒映着茶餐厅内的昏黄灯光,像是倒映进一炳摇曳烛火。使得他脸上的笑容跟个小狐狸似的,怎么看怎么狡黠。 ※※※ 等走离了茶餐厅,胖子忍住肉疼说:“盛哥,那可是我吃了四十盘甜点换来的金币啊!” 盛钰说:“啊,真辛苦。” 胖子欲哭无泪:“老缠头看咱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着冤大头,他肯定想着,明天还会有苦艾酒供应,这十枚金币算是他白得的。” 盛钰笑了笑,没讲话。 其实胖子说的话并不完全,老缠头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个冤大头,他看老缠头的表情同样也是宛如看着一个廉价劳动力。 刚刚坐在那边盯了一个小时左右,期间无数客人去询问各种酒品、食物的取货难度。数量多到根本数不过来,老缠头就跟一个大喇叭一样,一个小时就见了无数人,散播了无数消息。 而这,也正是盛钰缺的。 换算一下,他等于花了十个金币,就买下了副本里唯一的‘信息公告栏’。这笔买卖在老缠头看来是很划算,但在他看来,只会更加划算。 这些事情没必要对胖子说。 向走廊前方走了几步,盛钰凭借着记忆,来到一开始获得六枚金币的酒吧门口。 在门边等待的时间里,他问胖子:“你在副本里见到熟人了吗?” 胖子肚子吃的圆滚滚,倒在门边打饱嗝。闻声一喜:“你看见了小美?!” “没看见。我要是看见了干嘛还问你。”盛钰说着,问:“你看见了傅里邺吗?” 胖子嘟囔说:“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同时开口。 “那你听见傅里邺相关消息没?” “盛哥,小美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 对视,沉默。 在胖子酱紫的脸色下,盛钰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他感觉胖子真像一个望妻石,进了副本就两眼一抹黑的小美小美瞎叫唤,人廖以玫说不定都不在这个副本里,自己去别处逍遥了。 缓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吐槽胖子,因为他也一直在找傅里邺。 不过他和胖子不一样。 胖子找小美,那纯属拳拳爱意在作祟,而他寻傅里邺,是想快点结束那个赌约。 要是这个副本不在一起,说不定下次见面傅里邺就要说这个副本不算数。一拖两拖,三拖四拖,这得拖到猴年马月才能断干净。 嗯,他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没有其他原因了,盛钰心中肯定的想。 和一级守卫约定十一点半见面,但鬼怪似乎急着想和他见面,提前来了。 大概十一点十分左右,他就鬼鬼祟祟的上前,说:“王,人都在包厢里。” 指了指身后劣民齐聚的一家饭馆,鬼怪这才注意到盛钰身后还有一个人,他先是皱着眉打量了一下,似乎在质疑这人为什么会和伟大、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贪婪大人走在一起。 随后忽然被胖子用力一打,打的头上的帽子差点掉落。胖子气呼呼说:“嘿,我就奇了怪。你认得出盛哥,却认不出我?” 鬼怪惊的快要裂开了。 他结结巴巴说:“暴暴、暴……” 简简单单的‘暴食大人’四个字,差点被他说成rap。盛钰好笑说:“别抱了,进包厢你们可以抱个够。” 胖子不依:“我要和小美抱!” 盛钰一边朝着鬼怪所指方位走,一边保持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笑着说:“那正好,这位鬼怪是懒惰旧部。据我所知上任王之间很多情谊都会延续到这一代,跟诅咒或者命中注定似的。” 他不知道胖子到底是怎么看廖以玫的,也就没说上一任七个鬼王全是男人的事。而是说:“遇见了小美的旧部,你刚刚好可以问问,看上一任的暴食和懒惰有没有什么传言。” 胖子一听,果然被诱惑住了。 他没有再走在盛钰身边,而是光速贴近一级守卫,阴着脸吓唬鬼怪:“我以暴食王的名义警告你,把上一任懒惰王和暴食王的交集说出来。” 那鬼怪被他吓得腿肚子发抖,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我不知道啊。” 胖子眉毛一竖:“你不知道?你不是上任懒惰王的旧部吗,别想着唬我!” 鬼怪苦着脸。 面对着盛钰的时候,他的情感似乎是极度崇拜以及喜爱的,但面对胖子的时候,别提喜爱了。他的表情几乎写着四个大字:敬而远之。 这应该是受上任王的秉性,以及这一代王在众鬼神之间的名声而影响。 他小心翼翼的说:“万年前那几位就已经……我才出生500多年。据小人听说哈,好像是没有什么联系的,两位大人没什么特殊交集。” 胖子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很快就重振旗鼓:上任鬼王没有交集没关系,他反正说什么也要和小美攀上关系。如果说盛哥和傅佬叫命中注定,那他和小美就是后天结缘! 另一边,盛钰完全没想到胖子在想什么。 一走到包厢附近,他就开始皱眉。 和他料想的有点不同。 原本想的是一个大通铺密闭包厢,但显然他高看了劣民区的空间利用度。这边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包厢,顶多说它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桌子。 所有被聚集起来的鬼怪守卫全都跟幼儿园的乖宝宝一样,激动的浑身打颤,时不时还会往门口看。那些被他们揪过来的客人自然不能坐,全都蜷缩在桌子旁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胖子,我可能不能过去。” 盛钰有些内疚,不知道这话怎么开口:“虽然很多鬼神都知道我的身份,但玩家不知道。” 早在等待的时候,胖子就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了。无非就是借用鬼怪来集齐金币。这个行为虽然让集齐金币变得简单,但难保其余玩家看见了不会多想……守卫这么乖,太奇怪了。 说不定怀疑着怀疑着,就会怀疑他是鬼王。 看盛钰的表情,胖子拍拍胸脯,万分义气的说:“盛哥,我知道你一开始进游戏是洗刷那些难听的名声。但现在情况改变了,大家都是被无辜扯进游戏的人,要是让人知道联合国大明星有这么一个身份,在21层楼里如鱼得水,绝对会把那些受罪的怨气撒到你身上。但我不一样啊,老早就有人怀疑我是鬼王了,他们会攻击公众人物,但是不会攻击一个素人,我去吧。” “行。” 盛钰也没推脱,而是将胖子这个人情记在心里,说:“你拿了金币以后,去仓库。今天还剩多少苦艾酒就买多少,务必全部截断,最好一滴不留。” 说完,他感受到时间紧急,就要转身走。 胖子在后面愣问:“你去哪里啊?” “去取货区,停岛取货。” 盛钰摆了摆手,加快速度离开。 胖子摸不着头脑,只能按照盛钰所说的去做。一开始他以为应该没有多少金币,谁知道从守卫身上拿东西,这种任务奖励根本不是吃甜点可以比拟的,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两百金币。 怀揣两百金币,胖子还是发愣。 他实在搞不懂,这两百金币都足够两人升上劣民区了,而盛钰之前找老缠头,又是要老缠头散布苦艾酒的消息,又是花费这能提升两人社会地位的金币去买一大堆低劣的酒…… 桌上就摆着一杯苦艾酒。 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那口酒还在口腔里盘旋,味蕾还没来得及尝到味道,他就在一群鬼怪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将那口酒喷了出去。 呛到鼻腔辛辣。 但他完全不在意这酒的味道,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皆是盛钰临走前的坏笑。 他明白了! 刚刚还在困惑盛钰去取什么货物,胖子忽然回神,差点要喊出声来。 盛钰哪里是去取货啊,他分明是去截断苦艾酒的供货渠道。 物以稀为贵,只要明天供不了货,急着喝酒的人就会找老缠头问货物取货难度,到时候老缠头就会按照盛钰所说的那样,如实告知明日苦艾酒断货,并且告知这酒的唯一供货渠道。 就是盛钰,也只能是盛钰有这种酒。 在所有人都忙着根据客人喜好以及奖励金币数量,确定今晚要取什么货物的时候。盛钰已经提前规划好一切,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要跟着客人的需求走,而是从市场上,改变物品供需。 而苦艾酒这种人人都喜爱、劣民区最为普遍低价的酒,明天将会摇身一变,变成众人上瘾却难求一杯,供不应求的第二‘人鱼姬的眼泪’! 胖子已经完全呆了,他又一次洗刷自己对盛钰的认知。以前只是觉得盛钰脑子转的快,擅长绝地逢生,但现在,岂止绝地逢生。 “这他娘的智商碾压……神一般的搅局能力哇!!!” 71、末日方舟(五)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 轮船很快恢复平静。 盛钰在取货口已经待了半个小时了,四面八方都是人,这就很不方便找人。 他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粉丝接机现场, 不过现在的情况怎么也比接机的时候好些。早期接机粉丝没有秩序, 看见他就疯狂的往上凑, 那段时间盛钰老被踩脚,手臂上也都是刮痕。 但现在还好,至少大家都是互相挤,没有人过来专门往他身上凑。倒是有不少看过他电影的玩家,都念着时间还算松, 上前打招呼。 盛钰寻思着他这边也算一个小型粉丝见面会, 要是熟人在场的话,怎么地也应该能找到他。但是迄今为止, 都没有熟人上前。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一个是傅里邺、廖以玫,左子橙三人没有来夜间取货地,也许在忙其他事情。 第二种可能性就是, 他们压根就不在这个副本里。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是一起爬楼, 但他在论坛没有加廖以玫和傅里邺的好友。 这就降低了同副本的概率。 也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分分合合本来就是人生常态, 在21层楼里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午夜12点整,阀门大开。 人群纷涌上前, 却一直盘旋在出口,止步不前。其中还有人奋力的往回挤,看上去坚定不已,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取货区。 前面人走的很慢,盛钰身处后方, 他只能看见轮船临海的那一面放下了不少索桥。所有索桥直直通向海上,浪花汹涌声不绝如缕。 等了有接近两个小时,前面人才走掉一小部分人。盛钰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挤,过程中还挡着脸。 形象还是要稍微顾及一点的。 但是等来到了索桥边缘,他也就忘了顾及形象,愣愣的放下手。 像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倒退,离开取货区。又为什么老缠头说这项工作对于玩家来说十分困难,几乎是生死离别一瞬间。 眼前是无数的礁石海浪,夜深看不清前方礁石,甚至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岛屿的雏形。像是一个海市蜃楼一般遥遥坠在远方。 海雾将那座岛屿团团包裹住,使得近处的礁石也变得尤其不真实。 左右都是玩家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不去了,不去了。” 近处有玩家腿肚子直打颤,喃喃道:“我还是去船上完成客人需求吧。没准升到了贵人区,就能直接取到我任务需要的货物。” 说着,他跟逃一般往后钻。 一开始盛钰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是很快他就注意到面前不仅仅只有礁石。 粗略算去,这里离岛屿得有千米距离,平均每一米左右就会有礁石。各个礁石连成一条线,在海上铺出一条危险的‘道路’。而像这样的路,至少还有几百条,从船这头到船那头,这一侧的船体全都放下索桥,连接有取货通道。 那就还有第三种可能,盛钰来的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取货口。船这么大,其他地方一定还有取货口,也许那几个熟人走了其他索桥通道。 抬眼一看,即便是盛钰,也有点打退堂鼓。 礁石道路其实不恐怖,最恐怖的应该是游在礁石附近,正虎视眈眈盯着玩家的海怪。那些怪物比洋房孤儿怨走廊里的海怪看上去还要可怕,至少洋房孤儿怨是能看清海怪的,但是在这里,这些海怪都只有一处浮在水面上,其他部位像是被暗藏在海水之下,只能看清浅浅的黑影。 未知让一切看起来艰险无比。 船体左右两边有木板连接而成的安全道路,虽然看不清木板路上的情况,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边应该不是玩家可以走的地方。 刚想到这里,就赶紧后方一名玩家推了他一下,力气不大,不像是催促他往前走,而是叫他回头。盛钰本身就有些抗拒走礁石,就回头看了一眼。 是之前在酒馆遇见过的红毛。 红毛神秘兮兮的说:“别看了。左边是普通货物的运送通道,那边有神明把手,入口根本无法靠近。右边是贵人区玩家的通道。不过你看看就知道了,现在还没有玩家升到贵人区,那边就是个空道,跟摆设没有什么区别。” 盛钰说:“你怎么知道的?” 红毛扬眉说:“副本里有信息买卖渠道,这个你不知道吗?比如什么酒最贵啊,玩家所需要的货物在岛屿上哪个方位,这些都可以问客人买。” 说罢,红毛急道:“你走不走,不走让我先走。后面还等着许多人呢。” 盛钰迅速让开位置:“请吧。” 红毛呼吸一滞,像是没想到他真的让自己先走。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瞬间,他就踏上了礁石。后方玩家已经怨声载道,催促前面的人走快一点,盛钰也没耽搁,紧紧跟在红毛身后,一步踏上面前的礁石。 这一步,险些就让他翻到海里去。 附近海怪像是一群大张嘴巴接食物的食客,见他身体摇晃,都兴奋的游动。时而掠出海面,时而潜游海底,将浪花拍打的翻起。 盛钰被溅了一身水,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体上,白衬衫都有点透色了。 因为心中讶异,他也顾及不了身上。 ——怎么会这么滑! 明明脚底下踩的是礁石,是石头。但是从触觉上来讲,闭上眼睛,就算说脚底下踩得是冰块都不为过。只是稍微动弹一下,人就跟着向前一歪,差点直接滑到海怪嘴里。 盛钰好歹还能站起来。前方红毛整个人都趴在礁石上,身体姿态呈现出一种猥琐的蹲姿。 “你往前走啊。” 盛钰喊了一声。 红毛欲哭无泪的回头看:“操,你要不自己试试看,这他妈/的叫人怎么走?!” 他骂了一连串的脏话,翻译器事无巨细,将这些脏话全给翻译到耳朵里。还是用的电子音,没有一丝丝情感起伏,听的盛钰有点想笑。 他无奈笑道:“好,那你慢慢走。” “……”红毛泪奔的没有再看他。 他就是想慢,也慢不了。 不远处掠过来几道黑影,那些黑影脚踩悬浮器,底盘气流冲击着海面,使得他们高高悬在海面上一米处。从肩膀上的星星看,这些都是二级守卫,也都是神明。 他们一来,就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直直打向红毛身边的海面。鞭子将海面击打的水花四溅,扑了红毛满头满脸,差点将他冲到海里。 神明恶声恶气:“快走,后面还有许多人,你不要逗留在礁石上!” 红毛像是被奶奶追着喂饭的孩子,吓得六魂无主,又慌乱的向前跳了一下。 运气也真好,跳到了礁石附近,连滚带爬的爬上礁石,他哭喊道:“苍天啊!让我回去!” 盛钰视线被旁边的礁石通道吸引。 那边也有一连串的人在走礁石,神明的鞭子打上海面,海水像是卷积起巨浪,将附近七八个玩家卷到海里。其中有人速度很快,立即就爬回了礁石,还有人水性不好,在礁石附近浮浮沉沉,呛了不少水,还被海怪咬了。 即便是黑夜,都能看清那礁石道附近的海水有红色蔓延开来,同一时间鲜血的铁锈味冲到刺鼻,直直灌入呼吸道,让眼睛也跟着生理发涨。 盛钰注意的当然不是这个。 21层楼里死亡常有,一般被淹死都不是真正的死亡,还是可以回归现实世界的。但从玩家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太害怕入水了。 因为一旦入水被海怪咬到,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扎上礁石。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他们的面前会出现一张纯白纸张,在黑夜里尤其明显。 那纸张像是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周围都有一层弱光圈包围。使得海水溅到纸张上,也只是无力的滑落,顺着白光砸回海面。 有人艰难的拿起凭空出现的炭笔,在纸张上写字。几秒后,伤处全然消失。他们回复精神,像是逃脱大难般滚回礁石,粗/喘不止。 还有人被海怪拖延,只能在海里无力的看着白光痛苦挣扎。等垂死濒危之际,总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们,在纸上写下一字。 是否死亡——是。 于是这部分玩家像是忽然被抽掉所有的力气,连带着生命力也一同抽去。 凭借自己力量写下‘否’的玩家,面前的纸张是化为微小的粉尘消失。而被迫写下‘是’的玩家们,纸上的消失是残暴且突然的。 就好像凭空出现一只大手,暴躁的将纸张撕成碎片,再碾压成粉末,像是撒骨灰一样撒到海里。这部分的玩家失去生命体征,尸体就像是海面的航标,为后路玩家指引方向。 太残酷了,盛钰感觉自己浑身冰凉。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部分玩家应该是真的死亡,无论是在21层楼里,还是在现实世界。 啪—— 盛钰一下子滚到海里。 身体上的痛楚无比真实,防护罩还没有来得及弹出,那鞭子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背上和肩膀上火辣辣的疼,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跟伤口撒盐没什么区别。盛钰水性其实还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架不住周身有无数蓄势已久的海怪。 一见他落到海里,海怪跟疯了一般上涌,追逐着,撕咬着他的身体。 眼前宛如遁入长久的黑暗。 等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就看见一条类似于食人鱼的小家伙,恶劣的张开嘴巴。那里面的牙齿就跟一排刀锋般,在月光下甚至还泛着冷冽的微光,穷凶极恶的咬伤他的手臂。 大力带着他往前一冲,手臂上的肉好像都被扯下一大块,血水瞬间就蔓延周身。 痛,太痛了! 盛钰痛到脸庞发白,牙齿都不停的打哆嗦。他感觉自己意识都在逐渐脱离身体,仿佛能跳脱这个视野,从上空看见自己无力挣扎的模样。 好在食人鱼的那一下,将他冲到前方的礁石边。他扛着痛划了几下,趴在礁石边缘。 面前出现一张答卷。 【姓名:】 【是否死亡:】 盛钰咬牙提笔,在问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见到‘是否死亡’这四个字,他的脑海里忽然泛出很长时间以前,经纪人说过的话。 当时刚被私生粉追车,撞进了医院。 腿还打着石膏,痛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有时候甚至需要打止痛剂来平复。联系当时网络上的情况,经纪人想让他停工一段时间,好好修养身体,顺便修养心神。 但娱乐圈这个环境,前浪不走止步不前,就会被后浪拍打在沙滩上。他当时愣是拒绝了经纪人,在打着石膏的情况下疯狂拍广告,走商演,开直播,极尽所能让自己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再痛再难受,也要让别人知道他很好。 这样敌人就会以为,他好像不痛,这些冲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自己的迫害是白用功。 所以当时经纪人摇头叹息,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借着开玩笑的口气说真心话:“如果你明天就会死,今天也会让敌人以为你没事。” 泛黄的记忆很快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问题。 盛钰深吸一口气,万分郑重写下‘否’。 【是否死亡:否】 伤处痊愈一新,就连衣物破损也好像被倒带重来,回归到一开始完好的模样。 盛钰重新爬上了礁石。 玫瑰武器的防护罩张开,隔着光圈,神明恶意的冷笑好似凝结成实质性的武器,争先恐后的洋溢在面前,恶意几乎穿膛而过。 打别人的时候,鞭子落在水面。 打他的时候,鞭子落在身上。 这个区别对待,盛钰心中一股火气。 他忍下火气,脸上反倒露出一丝轻松笑意,说:“听说鞭子湿的时候打在身上更痛,这种痛楚是成倍往上翻的。但我怎么感觉还行。” 顿了顿,他作出恍然大悟状:“噢,一就算乘十倍,也就只是十。基数太低,就算翻倍了也还是在给人挠痒痒。” 二级守卫:“……” 他冷笑的看一眼盛钰,说:“你也就能动动嘴皮子了。不要以为有副本规则限制,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总会有阴暗面可以钻漏。” 说完这话,他就踩着悬浮器离去。 在盛钰又踏了五六个礁石的空档中,他又带回了足足六七个神明。这些神明将他围成一个圈,鞭子铺天盖地的往他身上抽。 左一下,右一下。 皆被防护罩挡下。 但这些冲击还是不停的将他打入海面,防护罩可以拦住鞭子,拦住海怪,但不能拦住海水。盛钰被海水呛到眼尾通红,几次三番的重新爬回礁石之上,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就又被抽了下去,在海水中浮浮沉沉,浑噩不清。 一千米的礁石路,走了足足三个多小时。 神明明知道鞭子打不到盛钰,也明知道海怪也咬不到盛钰,却依然如此动作。 他们绕成一圈,看盛钰不停爬回礁石,纷纷大笑不止,好像在以此取乐。 这些神明在羞辱他! 盛钰记仇的厉害。 他将几个神明的脸牢牢记在心中,默不作声的一次又一次爬回礁石。前后方都有迷雾,距离稍微远一点,玩家们就看不清礁石上的情况,因此也都没有注意到他所遭受的一切。 只有附近的十几个玩家能看清所有。 进21层楼又不会瞬间将人变成没有同理心的怪物,到后来就连附近的玩家也有些不忍心,纷纷怒视四周的神明,怨气冲天。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神明一鞭子砸向水面,驱赶着玩家。 玩家们无奈,只得继续前行。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去岛屿上取货,过程中和神明起冲突是极度不理智的行为。这也是盛钰现在所考虑的,能忍则忍。 某一时,神明的鞭子打在防护罩上,忽然像没有着点的脆皮一样寸寸断裂。他们惊惧的互相看一眼,最后质问盛钰:“你做了什么?!” 盛钰没讲话。 眼见着离岛屿越来越近,那座岛终于不像海市蜃楼,而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神明可能担心到岛屿上被报复,也就没有继续缠着他,而是踩着悬浮器迅速离去,换取新的鞭子为难后面的玩家。 这下子速度快多了。 盛钰往前跳了几个礁石,追上红毛。 “你做的?” 红毛脸一僵,回头:“不是我。” 刚刚上石下水多次,期间无数次见到了那张泛着白光的答卷。次次都是差点被淹死,不过也正多亏了答卷,他现在全身完好如初。 就是衣物有些湿。 盛钰缓了口气说:“谢谢啊。” 红毛脸一红,扭头不看他:“我妹妹一直喜欢看你的电影,她是你的粉丝。” “来现实世界联合国玩,我带你妹妹吃大餐。”盛钰抹掉脸上的水,苍白着脸说:“算是报答你对神明鞭子动了手脚。” 红毛立即说:“不用,不用了。” 其实一开始盛钰就有注意到。 神明第一鞭打到红毛附近,将红毛抽到海里,但之后几鞭子都跟柔弱无骨似的,轻飘飘的击打在水面上,翻不起一点浪花。 他下意识的对红毛头顶看了一眼。 【学者(药理方向)】 【伴生技能:海妖。】 【可以控制触及水的物品坚硬程度,每日可使用二十次。】 算起来,红毛技能应该也没多少使用次数了,但还是不计前嫌的帮了他。 盛钰说:“要是嫌路途远机票贵,我可以报销。你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啊?” 说着,两人又往前跳了几个礁石。 总算是跳到了岛屿之上。 就好像蹦极之后再落回实地,脚明明踏在地面上,却好像踏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团软软的棉花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 “我是塞尔维亚的。”说着,红毛脸色有些黯淡:“我妹妹已经死了。上上周死在铜领域。” 盛钰‘啊’了声,说:“节哀顺变。” 不知道翻译器翻译过去是什么意思,红毛耸肩笑笑,说:“不用安慰。你可能没有亲近的人死在21层楼里,不是诅咒啊,只是举个例子。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你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了。” “什么感受?” 一边说着,盛钰还在打量前方。 已经有不少玩家登上了岛屿,他们背上都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箱子盖拖在下面,四角都有类似于锁的东西拷着。这样一来,一但将盖子盖上,无论待回归途如何颠簸,箱子里的东西都不会被晃出箱子,当然直接碎在箱子里也是可能的。 二级守卫把手在各个通道口,挨个给人发木箱子。再往前看,是堆积如山,庞杂且纷乱的货物,一眼看去好像有无数小山横在眼前。 难怪老缠头说几乎没有人能取到自己想要的货物。 因为这些货物根本没有标名字。 酒也许和椅子、花瓶摆放在一起,导致整个岛屿像一个超大型杂物间。还是那种主人懒惰,疲于打理的杂物间。 红毛哭丧着脸说:“能有什么感受。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是节哀顺变。这个变故我不能接受。我的妹妹才刚成年不久,明明还有大把时间去玩乐,她还说以后要攒钱去看你。没想到还没有来得及看你就……倒是我这个对明星没什么感觉的哥哥,和她的偶像有了交集。” 两人上前,靠近神明。 盛钰也不知道安慰这人什么好。 就像红毛说的,也许只有亲人、朋友在21层楼里不幸丧命,他才能体会到红毛的感受。 红毛从神明手中接过箱子,那箱子半人高,但出奇的沉。刚把箱子背到背上,他的腿弯就往下一折,猝不及防下险些直接跪到地上。 附近的玩家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况。 费力的背着箱子,里面容量有限,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的任务物品具体长什么样,也只能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货物里挑挑捡捡,尽量拿看起来精贵小巧的事物往箱子里塞。 神明踢了红毛的箱子一脚,“赶紧走,去取货。别在这里拦着路!” 红毛被踢的往前一趴。 那箱子直接飞跃了他的头,导致他在原地打了个滚,被箱子上的麻绳捆住整个翻转。 盛钰立即想上前扶。 面前忽然横过一条鞭子,如电闪般迅速甩在地面之上,激的他防护罩都自动弹了出来。 扭头看向神明,是一个脸生的面孔。 但脸上的恶意冷笑却与礁石拦路神明如出一辙,银领域的神明似乎比铜领域的神明更加戾气横生,也更加聪明,惯会在细节处刁难人。 指了指身旁单独摆放的一个箱子,神明嘲讽的笑出声:“急什么急,你的箱子还没有拿。” 盛钰看向箱子,心道一声果然。 难怪神明放任他过礁石道路,原来是打了这个算盘。他们想让他经历了千万种艰难险阻之后,才迟来的发现自己无法装货。 神明们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坏的箱子。 72、末日方舟(六) 神明们特意, 为他准备了一个坏箱子。 箱子盖的锁生了铁锈,无法闭合上。 也就是说,要是盛钰背着这个箱子往回走, 过程中很可能再次被刁难滚下礁石, 顺便抖落所有的货物, 导致这一趟取货血本无归。 “带着你的箱子,去取货吧。” 神明盯着他,脸上还是那种嘲弄的笑容。不仅仅是他,附近很多二级守卫都往这边看,眼神与唇角都是赤/裸裸的看笑话。 红毛急说:“愣着干嘛, 走啊, 快走!” 他本意是担心盛钰在原地逗留太久,那些鞭子像是雨点一样打在防护罩上, 迟早会破开防护罩。所以出声催促了几句。 盛钰果然就走了,没背箱子。 这下子可就让附近的人都懵了。 在一群神明杀人般的阴郁视线中,盛钰直直的绕过破箱子, 一把拽起红毛:“走吧。” 红毛愣神的跟了几步, 忽然急促说:“你疯啦, 跟神明生什么气啊。不背箱子是你讨不了好还是他们有损失?他们骂你羞辱你,当耳旁风就行了。赶紧回去, 把箱子背上吧。” 盛钰摇头说:“不用。” 他一开始上这座岛屿,打的就不是取货的目的。既然如此, 背一个那么大的累赘做什么,且那个累赘还不一定能给他带来任何利益。 红毛见劝不住,无奈的摇摇头说:“那我先去取货了,你再想想吧,可别待会又后悔。” 虽然是本着关心的意思, 但他好像确定一样的想,盛钰待会一定会后悔。 毕竟没有箱子,礁石路算是白走,岛屿也是白上,今天一整个晚上都可能白忙活一场。 这是他的想法。 两人分开之后,盛钰一直往北走。 过程中经过了无数混乱庞杂的货物,这种见闻就算是在现实世界也十分少见,算是大大开了眼界。游轮上各式各样的珍品普品这边都有存货,将一个木雕花椅子挪开,就能看见底下的蓝宝石项链,以及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戒指。 附近也有不少玩家徘徊。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游轮上的价值,只能尽量赶着精贵物品往箱子里存。酒壶装饰、珠宝首饰……都捡着轻便抗摔的往箱子里塞。 一开始盛钰还想着找一下人鱼姬的眼泪。 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一路走来看过的酒品实在是太多,大多都是没有在轮船劣民区见过的酒,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酒水,以及颇为艺术千奇百怪的酒壶,这些酒都没有标名字,根本无法进行辨认。 越往北走,人际越少。 意外的是走到这边又碰见了红毛。 他背后的箱子已经装的满满当当,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步履蹒跚,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说:“我箱子都装满了,看时间还有剩余,就想着来找找我的任务目标。” 看盛钰还是光秃秃一个人,没有箱子也没带任何货物,他继续说:“你要是拉不下脸去拿箱子,我这里面还有点空余。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带的东西,我想办法给你塞进去。” 盛钰笑了一声:“对我这么好啊。” “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才对你好。”海上岛屿气候冷冽,红毛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忙搓了搓手臂说:“冷死了,还有一两个小时天将明,我们先往回走吧。” 盛钰没有回应,抬眸看向前方。 轮船左右两边都接上木质桥梁,所有木头用绳索牵连在一起,架在水面上。神明好像每次取货也是靠找,他们优先将货架铺在桥梁旁边,挨个派人去乱糟糟的货物里找普货,等所有货物凑齐了,再一齐通过桥梁运到轮船上去。 现在货架上已经堆积大半普货,其中就有颇为眼熟的苦艾酒,还有不少经常在轮船上看见,比较大众的点心和消耗性物品。 红毛有些着急:“你在这边看什么,这边不可能有你的任务物品。我刚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边全是价格低廉又常见的东西。我怀疑我一开始方向就走错了,不能往北,得往南走。” 盛钰问:“你任务目标是什么?” 红毛说:“一把椅子。” 那确实应该不在这边。 不过盛钰想要的东西一定在这里,所以他摇头说:“你先走吧,我在这边再看看。” 红毛闹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联系两人不打不相识的初见,他总觉得盛钰是个非常会藏的人。想了想,他就在旁边坐下,寻思着看看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等待了半小时左右。 越临近天明,海上气温好像越低。 这个温度,放在平时盛钰起码要穿一件外套,但是现在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衫。还是那种进了水以后,湿气横生的衬衫。 抗冷全靠抖。 两个人从货物里取了两个花瓶,直接坐在花瓶上,一起哆哆嗦嗦的发抖。 场面肯定不会就这样尬下来,因为红毛的话还挺多:“南边肯定有我想要的货物。” 盛钰眼睛一直盯着来往神明填充货架,眼神没有外瞥,嘴上回应说:“这么确定?” “当然确定了。我找了整个中部以及北部,都没有找到类似任务目标的椅子。我是跟轮船上的客人买过消息的,知道那椅子长什么样子,你看看其他人,两眼一摸黑的找,很可能和任务目标直接擦肩而过了,自己都不知道。” 说着,红毛眺望南边的桥梁。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幽暗一片,遥遥有横立的一条线架在天际,“那边是贵人区通道。听岛屿上的玩家们说,只要社会等级升到了贵人区,就可以自由通行岛屿和轮船。咱们走礁石,速度快的玩家在八小时以内,最多也就来回三趟吧。那些贵人区的玩家可不得了,走个十几二十趟都是轻轻松松,拿到想要的东西几率会大上不少。”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目前玩家都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务,那首要需要做的事,就是尽快升到贵人区,提升取货效率。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盛钰问:“现在有人升到贵人区吗?” 红毛迷惑的看他一眼:“这我哪里知道。不过你觉得有可能么,所有玩家初始社会等级都是奴隶,副本才过去不到一天,哪有人这么牛逼,这么快就升到贵人等级啊。” 说着他头都没回,往南边一指。 “你看那边,黑灯瞎火的。一看就是没有人走那条道……” 盛钰冷的哆嗦不止,掀起眼皮往那边看了一眼,本来只是随意看看,这一看,视线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挪移开来。 只见一箭破天光,从索桥这边一直贯穿到轮船,射程极远。紧接着就是即便相隔甚远,也可以听见的喧哗声与尖叫声。那边的浮华景象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递而来,十分不真实。 盛钰还以为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但是很快,他腰边一直别着的黑骨箭开始不断嗡鸣,像是在响应着某种召唤一般。 红毛话刚说到一半,立即发现不对劲,愣愣的往南边看去,惊悚的一颤。 “我靠!还真有人走贵人区?!” 盛钰也微微愣神,随即莞尔一笑。 红毛没有看出来,但他看的出来。那边的确是贵人区,但是看傅里邺射箭的频率以及次数,再加上桥梁上喧闹的表现,可以轻易推断出来,傅里邺肯定还没有到贵人等级。 然而,他又的的确确在走贵人通道。 这说明他在强行走。 牛逼是真的牛逼。 强也是真的强。 只是简单的在心里感叹一声,盛钰就起身:“赶紧走吧,天就要亮了。” 早上八点,轮船阀门准时关闭。到时候滞留在岛屿和礁石的玩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从来没有神明说过,但一定不是好下场。 所以他催促红毛赶紧走。 红毛本身肯定能想到这一点,他提起箱子背到背上,视线还是凝在南边索桥。就算距离很远,就算只能看见索桥上的冰山一角,但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那边一定有人在闹事。 一方面感叹这个人的魄力,另一方面,红毛还惊叹于那些泄露出来的光晕。 ……这得有多强大的实力与信心呀,才会搅动的南边索桥如此不得安宁。 等收回视线,红毛正准备走到海岸线边的礁石上,等了几秒钟,盛钰却没有跟上来。 他傻愣愣的回头看:“你不走吗?” 盛钰站在原地。 整个岛屿都是一片幽暗,只有萤火虫和月光的光晕洋洋洒洒的铺陈而下。但现在,南边索桥又多了数道强烈的光芒,将半个岛屿照射的清晰许多,也让盛钰的眼眸在黑暗中尤为夺目。 他笑了笑,轻轻摇头:“我可不能落后于他,要不然见了面,阴阳怪气的时候我都说不过他。” 红毛愣神,不知道盛钰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鬼使神差的,他扭头看了一眼南边。 那边的冲突还未平息,箭光频繁闪现。一开始还是在桥梁开端部分,十分钟过去,已经到了桥梁中后段。岛屿上的神明皆行色匆匆,摔着鞭子往那边极速赶,看上去是在增援。 神明们可能死都不会想到,南边告急时,北边索桥也会出现问题。 盛钰几步上千,在红毛以及附近稀少的几个玩家惊悚的视线中,一把推倒货架。 第一个货架倒下,连带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不断有货架倒下。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像是玉珠击打在玉盘上,清脆又好听。 但这么多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颇为刺耳的声音。搅动的耳膜都嗡嗡震动,酒品像是受到了排山倒海之势,一个接一个,一杯接一杯的相击,碎裂,倾撒而出。 神明都去支援南边了,根本没有想到北边也会发生状况。残留的几个看守神明像是整个人都傻眼了,只能无力的看着货架一致倾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流光泻映,各式各样的酒品混杂在一起,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液体相融,铺天盖地的酒气席卷而来。 除此之外,其余货架也被推倒了。 那些副本常见的椅子、桌子、花瓶,以及女性常用的珠宝首饰和男士们的帽檐服饰,全都被酒精浇灌,湿哒哒的粘结在一起。 “你……你!!!” 神明勃然大怒,盯紧了盛钰。 红毛原本都朝着礁石跳了一下,见状吓得魂魄都仿佛要离体,整个人都呆傻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看了盛钰。 也许是那档密室逃脱综艺的影响,他一直没有想到盛钰会主动去做什么事情,只以为他担心受怕,不敢回归礁石路。 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人竟然会这样做。 虽然心中敬佩,但他还是本能的紧张道:“你疯啦!受到副本规则限制,二级守卫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回去的路他们会更刁难你的!” 盛钰没有看他。 眼前的神明似乎怒到了极致,几十个二级守卫站在一起,看上去颇有气势。 他认出来了,其中就有在礁石路上为难他的神明。那些神明围着他取乐,迫不及待的用鞭子将他甩下海,看着他在水里痛苦挣扎。 开心吗,高兴吗。 那就让这些神明更兴奋一点。 盛钰本面容肃穆,待推倒货架之后,眼角眉梢的肃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笑意。 和在礁石路上嘲讽神明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笑着说:“湿鞭子打在我身上,力气乘十倍也就是十。您瞧瞧,刚刚那么一推,我就算力气只有一,这得乘了多少倍?” 语气、眼神、表情、话语。 没有一点点嘲讽的意思,但所有神明都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在他们的看守下,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就等于将他们的头按在地上,不遗余力的踩着脸啊! 其中一个神明看上去是话语权较高的,他深吸一口气,看上去才缓和住心中的怒火滔天。 “老缠头也是神明,你以为他没有和我们提前说过你垄断货物的事情?我们本以为你想要摔碎苦艾酒,就一直重点把手苦艾酒。没想到你一推,就推倒了所有的普货!” 盛钰还是笑,语气万分讨打:“我当然想到啦。所以曾经试探过他到底是不是神明。不然你觉得我连靠近都没靠近苦艾酒?因为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所有普货。” 玩家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茫然的互相对视。但就算听不懂,他们也可以明显的感觉出神明们脸上的怒气冲冲。 这代表,盛钰踩到了他们的痛处。 某一时刻,南边天光大现。 那是傅里邺的箭光,即便隔着万里海域,也能感觉出那些箭光所蕴含的力量。 光亮将岛屿照的犹如白昼。 盛钰半张脸都沐浴在箭光之中,瞳孔中倒映出山海一色,以及神明们错愕难挨的神色。 寂静了几秒钟,神明冷笑着说:“你就算想到了这一点,也想不到我们早有准备。” 盛钰面色不变:“什么准备?” 那神明本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也等着看着盛钰露出无力敌对的表情。因此他的声音也就更为激动,“我们早派人去取货了。苦艾酒被你推倒,但轮船上还有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酒品,这些酒远比苦艾酒低廉,作为替代品未尝不可。” “……” 看着神明的时候,也可以看到神明眼球里的红血丝,他几乎是嘶吼出声: “你想要垄断供货渠道。那你就去垄断,我们有千百万种酒品可以取代!到时候你只能看着客人们选择我们用来代替的酒品,然后空对一堆低廉的苦艾酒,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觉得这话说的还不够泄愤,周边又有神明愤恨的盯着盛钰,嘲讽开口:“早拿箱子装些贵重物品,你总能带回去一点,不至于这一趟全是白用功。但你这样做,不止夜间取货是白用功,我们能让你之前的整个部署都白费。” “……” 盛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银领域的神明也不痴傻,竟然还准备了应对方式。他本来只想做到这里,不至于把神明逼得太死,但联系礁石路结下的仇怨,以及目前的状况,看来也只能把对方逼到死路了。 想到这,他走向红毛。 那些神明见他走到礁石路附近,对视见神色都闪过一丝喜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架着悬浮器漂浮在海岸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手中的鞭子攥的死紧。 根本不用考虑,要是盛钰走上这条道,神明们将会不遗余力的折磨他,拖垮他。 甚至要让他在八点之前无法登上轮船,而是永久的沉溺在幽暗海洋当中。 但盛钰不走这条道。 他似乎总是不走神明料想的那条‘路’。 目光灼灼的看着红毛,盛钰说:“抱歉。” 红毛一愣:“……啊?” 【是否选择掠夺海妖技能。】 “是。” 说完,盛钰冲红毛笑了笑:“又欠你一笔,最多十分钟,你的技能就会回来。” 不等红毛反应过来,他就踏上了索桥。 往前走一步,后方索桥像是纸张遇到了水,顷刻间化为须臾。再往前走一步,索桥存存断裂,沉积木板打在海面上,激起浪花千万层。 海怪们嘶吼着,怒嚎着。 纷纷转着圈要扑上来撕咬他,却怎么也无法靠近。那些卷起的浪花将海怪扑的更远。 悬浮器只能在相对平静的海面上悬浮,北边索桥跟泄洪似的,即便是看到这里出事,远方的神明也无法伤害到盛钰。 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 盛钰走的不急不缓,神明们看的却目眦欲裂,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临近天明的时刻,南边索桥箭光大盛,直冲暗鸦般的云层。北边索桥波涛滚滚,搅和的整片海域都不得安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处于岛屿中部的神明最为傻眼。 他们看看南部索桥,那边有一个杀神一般的存在,审判日之下不走活人。再看看北部索桥,这边更绝,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被海浪卷积到深层海底,体会一把玩家绝望溺亡的心境。 玩家们好歹还有答卷,填下‘否’,他们就会幸存。但是神明没有,他们只能哀嚎着挣扎,疯了一般的朝着海岸上游去。 还有许多处于礁石的玩家。 他们离得远,并不会被箭扫射,也不会被海浪卷积拍下。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神情呆滞,这一个瞬间甚至都忘记要走礁石路,只能愣愣的左看右看。 像是夹心饼干一样,被夹在两个大佬之间瑟瑟发抖,又诚惶诚恐的不敢迈步。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南北边好像都出事了啊??! 另一边,南部索桥。 “那边好像也有人闹事。” 廖以玫拖着一排货箱,看向坐在货箱上的傅里邺,说:“你确定不下来帮帮忙?” “我正在帮忙。” 傅里邺从货箱上起身,举弓搭箭。 射向周围正在拉货的二级神明脚边。礁石路上神明是怎么用鞭子鞭挞玩家,傅里邺就是怎么用箭鞭挞他们,堪称原模原样奉还回去。 这一路走来廖以玫别的没有感受到,对于傅里邺的武力值倒是感受的清清楚楚。简直可以说是他走过的地方,千军万马片甲不留。 见到神明们被压迫着勤勤恳恳拉货,敢怒不敢言,廖以玫索性也不再费力气。 她爬到货箱之上,侧眸看向北边。 ……会是谁呢? “是他。” 听到身边的男人开口,廖以玫一愣,扭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傅里邺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原来她刚刚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不过傅里邺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谁的? 刚想到这里,廖以玫眼神一凝。 她看见傅里邺喉结上下轻轻滚动,紧接着,就见到这人搭箭上弦,一箭冲天际。 光亮萦绕着箭支,在黑夜里尤其明显。像是在交相呼应一般,北边索桥大动,沉没的速度忽然加快,片片海域疯狂沉沦。 卷积海水,欢呼雀跃着,在回应着。 再低头时,就见到傅里邺轻轻勾唇,语气极其笃定:“是他,也只能是他。” 廖以玫明白了,这个‘他’,说的是盛钰。 合则携手并肩,全然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另外一人。分则各自为王,将神明的世界搅动的天翻地覆以后,再用这种能让人会心一笑的方式传递着——我还安好,你呢? 廖以玫撑着脸笑了笑,看了眼傅里邺的背影,又看了眼遥远天际的北边索桥。 一南一北相隔甚远,即便不在一处,也好像始终都未曾离开过彼此。 她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挺配。 73、末日方舟(七) 将近一千米的路程, 盛钰跑的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跑出了高考百米冲刺的速度。 脚下踏的索桥一直凌驾在海面之上,前方就是轮船的接货口, 越靠近那里, 冷意就越来越明显。只不过盛钰置身于海面之上, 根本考虑不到这些细节,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跑。 要跑的再快一些。 南边箭光时不时大亮,那些光影好像也和他保持有同一速度,跟着一齐到达轮船南北两侧。 运货口比玩家们的取货口显然要小一些,盛钰弯腰低头, 赶在索桥彻底沉底以前, 咕噜噜的滚到轮船里。进去的时候后脑勺还被入口的门槛杠了一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极度寒冷的地方, 冻的四肢发麻动弹不得。 开始还以为是被门槛打懵了,等缓过来再打量四周的时候,这才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他现在, 在一个制冷库里。 上方开了几个圆形黑色孔洞, 那些空洞此时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散发冷气。四面八方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货架, 货物摆在货架上,有小标签贴在上方, 交代每一项货物的名字。 顺着两侧货架前行,整个制冷库空无一人。 原本盛钰想着, 既然北边索桥是运货通道,并且岛屿上有专门的二级守卫把手运货口。那么轮船这一侧应该也有神明才对。只不过他想着神明受到副本规则限制无法攻击玩家,这才胆大的直接闯了神明的老巢。 然而直到这时,盛钰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神明就算不能主动攻击,也会有千百万种折磨人的法子。就像礁石路上, 神明借用副本规则的漏洞致使他多次掉落海底,这次也一样。 走了好一段距离,盛钰冻的眉毛上都开始发寒,两边太阳穴像是有电钻在钻一般,不遗余力的向内挖肉,挖的脑神经也跟着一跳一跳。 一开始他还有余心去观察货物的外貌以及与其相对应的名字。可是走到后来,他只顾着寻找出口,根本来不及顾及其他。 这里面就像是一个偌大的迷宫,一但向前踏出步子,就找不到回路。 盛钰已经在冷库里耗了有一个多小时。 要是一开始不离开原地,借助货物出入的阀门还能感受到海上气温。虽然也是寒冷的,但好歹比制冷库里要好上太多。 但现在想这些显然已经迟了。 他已经走出了太多,即便这个时候再往回走,也只会看见天明以后关闭的阀门。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只能向前。 步伐逐渐沉重,用手去摸脸,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再摸眉毛,上面好像已经凝结起一些细小的冰霜,指尖能感受到刺骨的湿意。 他只能一直向前。 中途坐下来歇息,货架上有不少酒,还有食物。只不过酒和食物冻得像千万年前的化石一般,别提吃到嘴里,就是放地上踩也踩不烂。 胃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坠在身体里。足底浸的水也已经凝结成了冰,每次往前踏出一步,脚底就像踏在了刀锋之上,刺的生疼。 太冷了,从小到大没有这么冷过。 正常世界哪里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在冰库里,也只有21层楼才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情。关键是这份离奇,在21层楼好像也不过寻常。 盛钰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就算身处冷库,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除了冷,感受不到其余情绪的发散。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到后来力气逐渐抽离身体,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总算看见前方出现微弱的亮光。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亮光也变得越来越强盛,越来越刺目。 那是一道长宽接近轮船一层楼高的玻璃门。 门后面站着无数二级守卫,他们特意站的很远,还特意让玻璃门留了一条小缝隙。 盛钰小跑过去,透过小缝隙感觉到外面的暖风——针对于制冷库,外面当然算暖风。 神明们瞧见他,各个嬉闹,大笑。 同礁石路上所遇见的神明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看见上位落难后的嘲讽笑意。还能透过玻璃门缝隙听见他们在笑着大喊大叫。 “这玻璃门有副本规则加持,单靠武力破除不开,开门的按钮在外面。你就冻死在里面吧!” “要不是靠近岛屿,我们都没办法运用真正的实力,只能借助鞭子。你以为你这一趟会走的这么轻松?至少得再扒一层皮!” “那边扒不下来你的皮,没事。这边还有我们在等着你。等你死后,我们把你的皮扒下来,再把尸体吊到船帆上给鬼怪看哈哈哈哈哈哈……” “……” 皱眉看着这群小丑一般的神明,盛钰再一次意识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似乎楼层越高,神明的智商也会越高。 以前在铜领域的时候,那些神明可不会想到利用副本规则的漏洞来羞辱他,折磨他。大多数神明都是顺着规则在走的,而升到银领域之后,不仅神明的实力提升,他们的脑子也变好了。 现在想这些都是无用功,还是得先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 神明们一直在控制温度,看上去没想真的把他冻死。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他们大发善心,很有可能冻死在冷库就会回归现实世界,不算真正的死亡,所以这些神明有意维持一个让他冷到痛不欲生,又不至于真死的地步。 盛钰算了一下目前的技能使用次数。 贪得无厌技能上次有增加次数,总共可以使用四次。夜里取货已经用掉了一次,现在还剩下三次机会。玫瑰武器还剩最后一丝血线即可填充满,自/残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伤害了自己,新出的血液可以尝试着用来滋养玫瑰武器。 这样一看,优先选择项是技能。 盛钰抬眼,看向几十米开外的神明,看着看着,脸上一直以来的无所谓神情稍稍褪去。 必须得再次感叹神明们脑力有提升。 他们是故意站的那么远的! 上次与鬼妈妈的争斗就已经验证了,距离过远的情况下,盛钰不仅无法查看神明的能力,也根本无法进行掠夺。 这下子盛钰总算感觉到场面有些超出控制。 他压下心头慌乱,艰难的迈步走到右侧货架,手臂连抬起来都费力。 好不容易搭上货架边缘,盛钰几乎是靠着自身重量去压倒货架的,而不是下了狠手去推。 在极度寒冷的情况下,就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更别提用力。 面前哗啦啦倒塌一片,盛钰也跟着倒在货架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也许是见到了他艰难求生的模样,外面的神明好像笑的更大声了。 “别白费力气了。说过了这门靠武力砸不开的,按钮在门外面。与其在冰库里做无用功,不如来求求我们,态度好一点,也许就能放你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钰抬眸看了神明们一眼。 这些神明肯定以为他要拆货架铁杠,充当武器去砸玻璃门。 先不提能不能把门砸开,就算砸开了,他现在这个一推就倒的状态不可能打得过神明。他要做的不是出冷库,而是想办法与神明抗衡。 货物也倒塌在地。 里面就有酒壶,刨开已经凝结成冰块的酒,酒壶碎片锋利,往下压肯定能把手掌心按压出口子。然而碎片边缘已经抵到手心的时候,盛钰却罕见的犹豫了。 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因为怕痛。 盛钰觉得自己有一个大缺点,他老是想着把技能攒下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死不了的时候就尽量不用,而现在就是死不了的情况。 真的要因为外面这些‘小丑’的羞辱,去放弃好不容易攒起六瓣的玫瑰武器吗? 这基本上就算是保底牌,要是这次使用了玫瑰武器,下次真正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时,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也许那个时候技能也没办法用。 碎片按在手心,却迟迟无法真正按下。 也就犹豫了不到一分钟,玻璃门外忽然发生异变。他这个视角只能看见神明们齐齐往侧边看,对视的时候唇边不住泛着冷笑。 紧接着就听见胖子的声音:“盛哥!鬼怪们喊我过来救你了!你还活着吗?!” 人未至,声先至。 盛钰想回应,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嗓子好像糊成一团,连一个像样的音调都无法发出。 好在胖子很快就转过弯道,来到玻璃门前方。不用盛钰出声,胖子已经能看见他。 隔着一堆神明,盛钰爬到玻璃门边缘,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手掌里还紧紧攥着碎片。 他看见胖子还带了两个人。 一个一头红发极其显眼,就算夹缝里看不清脸,盛钰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应该是红毛。 还有一人,盛钰抬眼,立即看到那人黑乎乎的眼眸,以及愤怒到赤红的眼尾。 是盛冬离,他怎么也在这个副本? 盛钰冷到已经无法思考。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玻璃门上,一边发抖一边往外看。只是和盛冬离对视了一眼,他就挪开了视线,看向胖子。 说的是鬼怪叫人来救他,盛钰觉得鬼怪们都傻傻的,竟然叫了群自顾不暇的人过来。 红毛的技能使用次数差不多已经耗尽,而且周围也没有水,技能用不上。 排除想要救盛钰的热心肠与好意,从现实层面来说,他来跟拖后腿没有什么区别。 胖子用了饕餮盛宴技能,然而一只饕餮根本敌不过十几二十个二级守卫。在对战过程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些神明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他们似乎都很强大,联系到轮船是魂阁的分部之一,也许这些神明本身都具备魂能。 要不是仗着有盛冬离这个‘牧师’在后面疗伤,估计胖子和红毛已经被放倒几轮了。 但这样下去,怎么说也不是个办法。 三人在玻璃门外,能感觉到盛钰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胖子焦急大吼: “盛哥,你别睡,千万别睡!” 盛钰被他吼的一个激灵,抬眸。 “你们快走……” 他轻轻启唇,就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别提玻璃门外的三人了。 盛冬离也急,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像胖子,想关心的时候可以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想救人的时候也可以毫不顾忌的冲上去。他害怕自己的关心引来盛钰的恶感。 他从来都没见过盛钰这种模样。 在他的世界里,哥哥好像一直都高冷、强大,十分不近人情。雷雨天气的薄弱一面他也未曾亲眼见过,这个时候看盛钰,就好像整个人都已经被霜雪覆盖眉发,隔着一道玻璃门,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雪神降世一般。 好看是真的好看。 但这种时候盛冬离肯定注意不到这些,他看见了盛钰的口型,那是叫他们走。 盛冬离坠在胖子和红毛后方。 前面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盛钰讲的话,但他注意到了。再这么耗下去,胖子和红毛很有可能会出事,但直接走的话……盛冬离做不到。 犹豫之间,神明攻势变猛。 他们的魂能看起来没有鬼妈妈强大,但综合起来算,一定是比铜领域其他神明厉害许多的。 各式各样的元素能量凝结在空中,将冰库前的一方空地炸的巨响不断,轻易就可以将地板打出一个大窟窿,呼啦啦的钻着冷风。 这些攻击打在人的身上,更是要命。 盛钰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胖子被一道黑光带起,拎到空中三米处,然后狠狠贯向地面。 人刚砸到地上,就吐了口血。 神明们横在两方中间,似乎很乐意看见现在的状况。折磨着冰库里的盛钰,消耗他的体能,看着他逐渐变得僵硬,这对于玻璃门外的人也是一种更加残酷的折磨。 而盛钰身处玻璃门里面,又何尝不心焦。 他微微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碎瓷片。 不再迟疑,左手狠狠攥紧碎瓷片,手掌心已经冻到使不上力气。他只能将碎片抵在玻璃门上,然后用自身重量带着手臂向前。 狠狠按压那个瓷片。 即便是冷到血液不通畅的情况下,也可以感受到掌心的刺痛。 盛钰冷到无力,又痛到颤抖。 但他没有放弃,依然用力去按压那个瓷片。几秒钟之后,手心终于有潺潺血液滴落下。 那些血液一滴到地面上,就凝结成霜花状,根本就不是液态的。当然也就不能被玫瑰武器吸收,这说明现在还远远不够。 他对自己还不够狠。 盛钰转身,背靠着玻璃门。 他将左手袖子拢上去,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冻到苍白,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衡量了一下经络位置,他将手臂抵到胸腔附近,拿着碎瓷片,就要一把划下去。 玻璃门缝隙忽然传入更加嘈杂的声响。 原本外面已经很乱,但都是攻击导致地板破碎的声响。神明们笑都来不及,一直在高声讽刺,而胖子等人更是懒得和神明对话。 但现在的声响明显不一样。 攻击声好像在一瞬间就静止了,神明们也像是一瞬间就被掐住了喉咙,不再嘲讽。还能听见胖子惊喜的大呼:“我的娘嘞,终于有救了!” 盛钰整个人都已经快要僵硬。 他迟钝了好几秒钟,想要回头看。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感觉到玻璃门从缝隙开始,向着两边缓缓挪移开来。 放在往常,他当然拍拍屁股就能站起身。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都数不清自己在冰库里冻了多长时间了,浑身上下几乎是动弹不得。 随着玻璃门往左右两边挪移,盛钰能明显的感觉到后背变得空空落落,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就要向后方仰倒。 要是这么直挺挺的摔下去,一定很痛。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盛钰下意识紧紧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他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人轻柔的接住他,动作轻缓,比他这个冻僵了的人还要僵硬许多,也不敢触碰他手掌心与手臂上的血腥伤口。 只能隔空虚虚搂着。 盛钰哆哆嗦嗦说:“冷……” 于是那人才将他抱紧,用力摁入怀中。 抱着他的人很温暖。不,与冰库里的温度一对比,这个温度几乎是炽热的。盛钰控制不住的抬起已经麻木的手,往那人脖颈上摸索。 他颤抖着抬眼,忽然笑了笑。 “你来啦。” 傅里邺任由他将冰块一般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取暖,抿唇说:“一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刚刚在桥上,我还以为你很好。” 盛钰意志力微微回归,冷到两只手紧紧贴着傅里邺的脖子还不满足,净往他衣领子里钻。 “我当时确实很好,可我现在不好了。你先扶我起来,里面太冷了。快快快,快扶我走出去,再待一会我就变成冰雕了。” “走什么走,你走不了。” 说着也没有等盛钰回答,傅里邺抄起盛钰的腿弯,在屋外一众讶异的视线中将他打横抱起,稳稳的将他抱在怀中,走出玻璃门。 盛钰:“……” 他羞于看其他人的眼神,总觉得自己老脸都有点挂不住。他只是被冻僵了,又不是被冻成瘸子了,放他下来,他能走的! 他是男神,战场上社会上所向披靡的男神。是粉丝眼里全能的男神啊。现在像个小病秧子一样被抱着走,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盛钰试探说:“你要不先放开……” 傅里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看见这人的眼神,他明智的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仿佛被冻出一层霜的眼睫,看向神明。 那些神明刚刚还趾高气昂,谁知道遇见傅里邺的时候,一个个跟包子一样,忽然怯怯的后退,面面相觑间也不敢再吭声。 胖子整个人就像是忽然活了,在盛冬离那里疗过伤之后,又召唤着饕餮去灭杀神明。 他这么努力应该还有廖以玫在场的原因,女神在场,他当然想要展现出自己英武的一面。 当然,还是打不过。 到后来还是需要廖以玫去帮忙。 己方打不过神明,神明也无法伤害到己方,两边就这么僵持下来,谁也不让谁。 盛冬离一直犹豫的没有靠近,盛钰索性也没管他,而是看了眼红毛方向。 他很有可能早早听过傅里邺的名声,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两人,表情很是丰富。像是在说:我靠,你是怎么勾搭上这位大佬的?! 这个事情说起来太过于复杂,但红毛的表情看上去已经联想了一系列更加复杂的爱恨情仇。盛钰心中好笑,又觉得有点尴尬,最后掩面假装看战局,不再看着红毛的方向。 胖子和廖以玫冲在前面,廖以玫仗着自己有自愈能力,打起来虎的不得,要是忽视她的长相和身材,只看动作,看起来比胖子还要男人。 而胖子也一点儿也不落后,他指挥着饕餮,去撕咬神明。等饕餮的时效性过去,又扛着菜刀喊打喊杀,带着满身伤痕去找盛冬离。刚被治愈,就又冲上前方闭着眼睛乱砍。 红毛刚被盛钰两人亲密抱姿震惊,立即又被胖子几人不要命的打法再度震惊。 正看着专注,耳边传来低声问询:“冷不冷?” 掀起眼皮看了眼傅里邺,盛钰认真说:“我在冰库里关了几个小时,你觉得我冷不冷。” 傅里邺放下他,半跪在地搂着他,然后将脖子上的两个小‘冰块’拉下,紧紧的攥在手心。 冷意传递过去,热意传递过来。 不远处的‘战场’上,有神明的魂能是比鬼妈妈要弱上一点儿的坚冰。它扔出坚冰,却好巧不巧的砸在另一个神明扔出的火团之中。 于是坚冰缓慢的卸下防备,被融化。 盛钰心中一滞,说:“你冷不冷。” 说实在的,傅里邺现在抱着他,跟抱着一团冰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感觉自己说话的气息都像极了冬日冷风,烈烈生寒。 就这样,傅里邺还抱的这么紧。 换位思考一下,盛钰绝对不会抱着一个死不了,只是被冻僵了的人,用身体为这个人取暖。就算这个人是经纪人也没有用,他估计会在旁边哈哈大笑,然后偷偷戳对方已经麻掉的肢体。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可太不是人了。 “你要是冷,就放……” “不冷。” “可你手都冻红了。” “热红的,不冷。” “……” 红毛见战局帮不上忙,就大着胆子跑了过来,想要看看盛钰现在怎么样。 谁知道一过来就听见傅里邺的‘暴言’。 他夸张的搓了搓胳膊肘上被冷出的鸡皮疙瘩,对盛钰说:“我的天啊,这还不冷吗?我感觉现在这里的温度比昨天晚上走礁石路还要低,你掉到海里那么多次,出来又被关了冷库好几个小时,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傅里邺低头问:“你掉到了海里?” “……”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丢脸,所以盛钰遮遮掩掩,含糊不清是嘟囔:“对,是有这么个事情。走礁石路脚滑,难免的嘛。也没有很多次吧,而且我掉下去很快就爬了上来,没有受伤。” 还不等傅里邺反应,一旁的红毛满脸惊悚,直接拆穿了盛钰:“脚滑?没有很多次?很快就爬起来了?没有受伤?不愧是演员,要不是我和你一起走的礁石路,我肯定就信你了!” 顿了顿,红毛提高音量: “神明们就是在故意刁难你。他们故意把你抽到海里,想将你喂海怪。就那张是否死亡的白色问卷,昨天晚上至少出现百八十次吧?要不是你每一次都费劲写上否,你说不定已经死上百八十次了!哪里还有现在的生龙活虎啊!” 这一通话跟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原本红毛就带着一点对神明的怒意,就算看见了盛钰眼神几次三番的制止,他也执意要说。说完也算是吐槽完,心里好像就能轻松了下来。 只不过这个轻松的心境还没有维持半秒钟,眼前猛的罩下一片黑影。 傅里邺一下子站起身,默不作声走向神明。 74、末日方舟(八) 傅里邺加入战局之后, 场内形势一瞬间就发生了转变。 原本神明还自持有魂能在身,不算太担心。但真正与傅里邺对上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就算有魂能也打不过啊! 远程争斗之时, 傅里邺的审判日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无论他们往哪边移动,那些箭如影随形,总是能预判到他们的位置,然后狠狠的插上一下,致使玻璃门前蓝血横流。 他们便放弃了远程攻击, 转为近程。 近程争斗只会比之前更惨, 傅里邺可是有触碰即钢铁化的技能的。这根本没办法打,攻击还没落到这人的身上, 他们便被优先钢铁化了。 场内便多了几座栩栩如生的雕塑,在攻势余下的气流中歪歪斜斜倒塌在地。不出十分钟,那些原本为难盛钰, 为难胖子一行人的神明就被收割的干干净净, 只有蓝血证明他们存在过。 见状, 胖子和廖以玫就没动了。 就这么站在旁边,一脸吃瓜模样看着残留的几个神明痛苦挣扎, 哀嚎漫天,苦苦求饶。 胖子高声喊:“还敢求饶!” 他瞅准了之前将他拎到半空中狠狠摔下的神明, 举着菜刀就填了最后一血。然后喜滋滋的在玻璃门前闷头捡黑水晶。 也有不少神明赶来增援。 但这些神明瞧见玻璃门前的状况,哪里还敢靠近,都只能远远的围观。等杀光在场神明之后,傅里邺前进一步,那些赶来增援的神明就后退一步, 一进一退之间,距离倒是半点没变。 “猥琐的打法。” 廖以玫点评了一句神明,就快步来到盛钰身边:“你感觉怎么样?” 盛钰僵着脸说:“不太好。” 盛冬离也过来了,牧师卡牌疗伤要抓住对方的手,具体怎么操作盛钰也不太清楚。只感觉手刚被盛冬离攥住,掌心的划痕就痊愈了。 他抽出手,说:“不用麻烦。” 原本意思是,牧师治疗肯定也要耗费精力,这种划出来的小伤口压根就不用治疗。但盛冬离明显曲解了他的意思,苍白着脸放下手,说:“你得去温暖一点的地方,这边太冷了。” 这话说的倒也没有错。 盛钰抬眼看周边的人,不提自己,就说红毛。这人已经被冷到哆嗦不止,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拍,闭着嘴巴满脸难受。 廖以玫抬手量了下盛钰的额头,转头对傅里邺的方向喊:“别追了,先带盛钰走!” 说着也没管傅里邺的反应。 她从左手边掺起盛钰,先是看了眼红毛,有些嫌弃对方瘦了吧唧的身材。然后对盛冬离说:“搭把手,我一个人抬不动。” “……” 盛钰对廖以玫的力气早有认知,对自己的体重更是有认知。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廖以玫,猜到对方可能是故意这样做。 他和盛冬离之间是有裂痕,但这种裂痕并不是情感上的分/裂。就连经纪人这么了解他的人都不清楚这一点,怀疑盛钰是不是讨厌盛冬离,盛冬离自己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但廖以玫好像看出来了。 他其实不讨厌盛冬离,只是觉得很累,不想再有过多的联系和接触。这种想法就导致裂缝就那么大肆横在两人之间,许久未能调和。 以往盛钰自顾不暇,一心想着逃避,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基本上已经看开了。是盛冬离自己一个人藏在迷局中,并且困在多年前的阴影里。 也许廖以玫是对的。 一昧的逃避,那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得到解决。盛冬离永远都不会解脱,他也是一样。 想这些的时候,盛冬离看上去很为难,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盛钰的脸色,然后摇头摆手:“我、我好像不行的……” “什么行不行,抬个人还不行。” 廖以玫又嫌弃的看了一眼盛冬离,然后说:“那直接走吧,好让你哥磕磕碰碰。” 盛冬离:“……” 盛钰好笑的看一眼廖以玫。 顿了一瞬,然后主动伸手,搂过盛冬离的肩膀,“走吧走吧,我快冷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在盛冬离眼中可能是慢动作,因为后者整个人都迟钝的不得了。他都往前走了一步,这人还傻愣愣的待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在做梦一般。 盛钰说:“还走不走啊?” “走,走!” 盛冬离立即回神,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盛钰,满脸茫然,依旧是浑身僵硬。 后方。 见到盛钰一行人准备走,那些神明恶意满满,想要追上来却顾及断后的傅里邺。 最后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岛上有魂火,昨天夜里已经有不少同伴吸收了魂火,等神明变得更强大以后,你们别想着逃走!” ……逃? 傅里邺的字典里就没有逃这个字。 神明们说这话,自己心里也心虚。因为现在的场景不像是对方逃跑,而更像是对方急于做其他事情,留着他们一条小命,方便日后算账。 傅里邺的行动也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冷冷的在弦上搭箭,冲玻璃门射了好几箭。那些箭带倒货架,一排连着一排连续倒塌,各种物品碎裂的声响源源不断的响起。 神明们的职责之一就是守护货物。 他们肉疼的看着货品被损坏,看着众人离开,却无能为力,只能恨恨咬牙。 临走之前,盛钰看了眼手心卡牌。 从神明说出‘魂火’这个词语开始,卡牌就一直在微微发热。廖以玫也是面色一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随后抬眼同盛钰对视。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鬼王任务更新了。 ※※※ 因为海上温度偏低,轮船上其实大部分地方都开有暖气,但说起最热的地方,无疑是劣民区的月季舞厅。 那里人多,音乐又嘈杂,只需要将周身隔离开,就不用担心谈话内容被旁人听去。因此说悄悄话的首选地方当然也是月季舞厅。 但众人到了那里,却齐齐一惊。 人实在是太多了,比第一天见到的还要多无数倍。大多都是听闻老缠头的消息,马不停蹄赶来买酒的客人。迟迟未在门口见到‘胸口佩戴玫瑰的男人’,他们便闹事不走,嚷嚷着要喝酒。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全靠傅里邺和廖以玫两个门神吓人,才使得卡座附近空旷许多。 六人坐在同一桌,全靠眼神交流。 胖子正疯狂的给盛钰使眼色,于是盛钰从周边花瓶拔了朵玫瑰,直接折成两半,插到红毛胸口处:“交给你一个任务。” 红毛说:“难不难?” 胖子推了一下盛冬离,尴尬说:“帮我卖下酒呗。我累的实在动不了。” 盛冬离:“……” 其实大家都很累,但胖子说完垄断货物差价倒卖的计划以后,红毛整个人都精神了。不用别人说,他一个人喜滋滋的跑到门口卖酒。 盛冬离看了眼盛钰。 后者包裹着厚厚的毯子,缩在卡座之中,看上去是真的很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想了想,盛冬离也就随红毛去卖酒了。 杂人清,剩下来的都是鬼王。 四人一改疲态,纷纷坐直身体。要是让那两人看见这几人的变脸速度,说不定能惊到无法说话,齐齐感觉自己被蒙骗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被骗了。 盛钰是故意支走红毛和盛冬离的,其实卖酒这个事交给红毛,他还有点不放心。倒也不是担心对方叛变,而是担心对方大大咧咧,盈亏都弄不清楚。有了盛冬离控场,他也能放心一点。 解开毯子,傅里邺在对面挑眉:“不冷了?” 商业互夸必须安排上。 盛钰眉眼一动,笑嘻嘻说:“傅佬光辉温暖人心,哪里还冷啊,我都快被您老热化了。” “开始了是吗?” 傅里邺见他精气神不错,一直以来皱起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些。他说:“被冻在冰库里几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还能保持男神的形象,不愧是国民初恋,活脱脱的人间小少爷。” 盛钰眼睛一亮:“你看了《情书》?” ‘人间小少爷’是电影里女主对他的戏称,网络上很少有人这样叫。一般来说,只有看过电影的人才会知道这个梗,但傅里邺摇头:“没看。” 盛钰‘哦’了一声,声音拖的老长。 胖子在旁边好奇说:“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 傅里邺说着,看了盛钰一眼,见到对方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好笑的摇头:“幼稚。” 盛钰耸肩:“行,那我们来聊点不幼稚的。” 开始谈正事了,众人也就随之正色。 廖以玫说:“我们最好先交换一下彼此知道的信息,免得待会讲话的时候,有人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意有所指看了眼胖子。 后者立即大声叫:“小美!我要举报你夹带私货,你这是在针对我!” 廖以玫说:“那你知道鬼王任务出来了吗?” 胖子:“…………” 低头看了眼手心的卡牌,位于身份的下方,新出现了一行黑色的小字。 【摧毁魂火】 他茫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廖以玫摇头表示不知,傅里邺也没说话。最后三人一起看向盛钰。 盛钰说:“……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都没想法?”胖子不停摇头:“那完了,完了完了。盛哥都没想法,这次任务肯定无法完成了,咱们收拾收拾直接去端掉神明吧。” 不得不说这几个人是真的一点脑子也不带动的,盛钰扶额说:“等一下。” 见三人又齐刷刷看着他,盛钰好笑说:“得亏我们几次副本都在一起。要是分开了,你们是不是喊打喊杀的直接打神明。这样爬不了楼的,就算杀光了神明又怎样,任务都没有完成,楼层估计不升反降。” 廖以玫冲酒保叫了几份小菜,然后看向傅里邺:“他也夹带私货。他说你降楼。” 盛钰立即说:“我可没针对他。” 傅里邺之前一直保持最高楼层的记录,一直到某一层不升反降,这件事不止在场人知道,几乎是整个21层楼的玩家全都知道。而且神明和鬼怪之间,这件事估计也传开了。 好事不外传,糗事传千里。 说的就是傅里邺了。 他看上去倒是坦荡,看向盛钰:“我要是不降楼,能碰见小脑子精?” “你怎么又来!”盛钰急忙喝止。 胖子在一旁崩溃插嘴:“这又是什么梗,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我上两把真的和你们一起过的吗?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开了个聊天群?!” 廖以玫说:“是你自己脑电波2g网。” 几人碰到一起,就是爱怼。 怼半天也没怼到正事上,最后还是盛钰控场般说:“行了,都快中午了,聊正事。” 廖以玫面无表情:“谁都不要讲无关话题。偏题了就退出聊天,滚去卖酒。我也不例外。” 盛钰看了眼廖以玫,心中好笑。 其实他们几个人气场还真的挺合,要是放在现实世界,端盘花生米,他们能插诨打科一整天,都不带疲惫的。但现在身处副本,那就不能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时间等不及人消耗。 这次是真的正经起来了。 盛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魂火是什么东西,这个我肯定不知道。但我有一点猜测,你们想想,在夜间取货的时候,神明只使用鞭子,但是到了轮船上,又都能使用魂能。针对我们走时神明说的话……” 胖子说:“啥话?” 廖以玫重复神明的话语:“昨天夜里已经有不少同伴吸收了魂火,等神明变得更强大以后,你们别想着逃走。” “记性真好。” 盛钰继续说:“我怀疑夜间取货的时候,不止玩家取货。二级守卫应该也要从岛屿上获得魂能,而获取魂能的方式,估计就与魂火有关。这个过程导致他们暂时性失去魂能,这也就是说,我们摧毁了魂火,会对二级守卫有大打击。” 廖以玫说:“有一点我很困惑,二级守卫都是神明,但为什么他们都有魂能?至少从目前遇见的二级守卫来看,好像都有魂能。” 盛钰说:“啊,这个。之前我遇见过你的旧部,他说这里是魂阁的分部。魂阁只有拥有魂能的神明才能加入。之前我们在副本里遇见的鬼妈妈,她也是魂阁的成员。但是我感觉副本里的二级守卫都比不上已经重伤了的鬼妈妈。” 胖子说:“那她就是三级守卫!” 盛钰摇头说:“也许是更高的等级。” 抬眸看了眼众人脖颈上的社会等级,胖子和他一样,是奴。廖以玫是劣民,傅里邺是平民。 于是盛钰看向傅里邺:“劣民区任务是帮客人取货,很多货物都是岛屿上才会有的。我记得刚进副本的时候有二级守卫说,每个区域的客人需求不同,那平民区客人的需求又是什么?” 聊正事的时候,大家效率很高。 傅里邺想都没想,直接接话。 “他们想要魂能。” 这话一出,桌上顿时陷入沉默。 舞厅内气氛很火热,遥远的舞池有不少男男女女在跳舞。还有许多客人熙熙攘攘的挤在盛冬离和红毛之间,冲他们买货。 胖子的魂能是从凯瑟琳身上拿到的。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魂能还无法使用,这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拥有了和凯瑟琳一样的能力,也就是空间存储。 这魂能牢牢依附他的菜刀‘食为天’,而现在,菜刀就在盛冬离手上。借用存储能力,那边的卖货进行的很顺利,反观鬼王谈话,却陷入僵局。 盛钰说:“来副本一天,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一点倒是看的很清楚。神明老喜欢用社会等级压制人,平民和二级守卫同级,只有贵人才比二级守卫社会等级高。所以,平民区的客人估计自己顾忌着社会等级,不敢去抢,才会找玩家帮忙,玩家想活命,想完成任务,根本不会在意社会等级的问题。看来现在副本里还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等大部分玩家升到劣民阶层,得知了平民区任务,说不定玩家和神明之间会有大争端。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这个逻辑盛钰帮几人盘的很清楚,众人思考了一下,很快也意识到未来会面临的严峻局面。 胖子忧心忡忡说:“有没有办法能避免这种局面。真到那个时候,估计会死很多人。” 盛钰看他一眼,要是左子橙在场的话,估计会忍不住翻着白眼骂胖子。 自顾不暇的时候还管别人干什么。 廖以玫直接说:“只有升到了贵人区,才能无所顾忌的往返岛屿与轮船之间。那个时候取货也方便很多,完成玩家任务的几率也会变大。你要是有办法让玩家放弃任务,放弃升社会等级,也就是放弃了迎合平民区客人的需求,不去赚金币。那这场灾祸就能避免,但你想想,可能吗?” 胖子只是想了想,就说:“不可能。” 所有抉择都是自己做的,所有的野望也都是玩家们首先萌生。那么未来遇到再怎么残酷的事情,看见再怎么可怕的路,跪着也必须走完。 就算死了,也是为自己的选择而偿命。 别人帮不了,也不能帮。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胖子却迟迟不懂。 众人埋头吃饭,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盛钰感觉待久了都有点热。就索性起身,到月季舞厅隔壁的餐厅坐着,等待货物卖完。 傅里邺就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 胖子闲不下来,跟着盛冬离跑去卖货,还非要拉着廖以玫一起。见盛冬离对盛钰过往副本事迹很感兴趣,他嘴巴就没停下来过,控制不住的和盛冬离吹嘘盛钰之前种种有多牛逼。 廖以玫看了会,觉得没意思,也就跑到盛钰和傅里邺一桌坐着。 见盛钰眼睛睁着,像是在想事情,她就开口问:“你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钰回头:“你似乎很喜欢他。” 这里的喜欢当然不是指情侣之间的喜爱,人和人之间又不是只有爱情。他觉得廖以玫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但现在的行为又处处说明,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 廖以玫点头承认说:“是很喜欢。我那个弟弟好好长大,也许也会这么优秀。” 优秀?盛钰没有仔细观察过盛冬离,不过廖以玫这样的人都说盛冬离优秀了,那在旁人眼中,他应该真的很优秀吧。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许多熟悉的人都知道,就连娱乐圈很多不熟的人也都知道。 盛钰端着面前的酒,说:“你要是知道这个事,就算不喜欢他了,也别冲上去骂他。” 以廖以玫说一不二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所以他得提前打预防针。 这话一出,不仅廖以玫,就连一直闭目的傅里邺都微微睁眼,看向盛钰。 两人凝视下,盛钰感觉情绪得到了释放。 就连面对经纪人,他也没有详细剖析过当年的事。因为当时他自己都无法面对,不想去说这件事。但这么多年过去,基本上已经放下了,再去找经纪人聊就有些多此一举。 现在廖以玫问,他索性就当吐垃圾,把心事全部吐出来,顺便参考一下两人的意见。 从哪里开始讲都不是很好,盛钰想了想,问:“你们知道我当年被网暴的起因么。” 廖以玫问:“醉酒驾驶?” 很快她就说:“这个事后来不是已经澄清了吗,你当时没喝酒。” 盛钰摇头说:“那天我确实在片方酒局上,还没来得及喝酒就被一通电话叫走。” “那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刮雨器刮掉雨,又有新的雨层覆盖上来。一开始我虽然着急,但是没敢把车开太快,中途发现有私生追车,我就想甩脱私生粉丝,所以提速。其实那天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就感觉看见前面有很大的光亮,然后急忙调转方向盘,连人带车载到路边花坛里,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侥幸得一条命。” 说到这,傅里邺抿唇:“你进了icu。” 盛钰惊讶挑眉,这些事现在已经是网络上的旧篇章,需要特意去查才能查到。傅里邺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他私底下去查过。 当时盛钰也确实进了icu,医院几次和经纪人以及家属说,要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都是经纪人后来告诉他的,这位哥老是说盛钰是被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记得手术过程中,他心脏骤停,差点直接被宣布死亡,公布死亡时间。 想到这,盛钰脸色微微一白,说:“后来我也是从网上了解的。对面开来的是一辆大巴车,深更半夜打远光灯,我调转方向盘后,后面的私生车辆看不清,迎面直接撞了上去。两辆车都从桥上翻到江里,车上共七人,无一幸存。” 廖以玫惊讶说:“对面疯了吗?下雨天打什么远光灯,这不是害人害己啊!” 盛钰顿了顿,没回应这话。 他继续说:“因为把车开的太快,很多人怀疑我酗酒驾驶。又因为我是这次车祸唯一的活下来的人,他们觉得不应该让我‘轻松’活着,在法院判我无责之后,至此开始长达一年多的网暴。最后还是死者家属出来讲明情况,他们才歇下来。”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部分网民。 廖以玫说:“开始把你从酒局上叫走的电话,和你弟有关吗?” 盛钰点头,用叙述的语气平铺直叙说:“当时家里矛盾很深,我一直不见他。他就给我打电话,说要自/杀。我叫救护车去接他,然后赶紧开车离开了酒局,想去找他。车祸发生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我濒死倒在车里的时候,看见隔壁车道有一辆救护车呼啸离去。那是去接他的救护车,接到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盛冬离。” 廖以玫说:“他没自杀?!” 盛钰轻轻点头。 几年过去,与其说放下,不如说看清了。 这场车祸谁都有错,大巴车雷雨天气开远光灯,私生粉丝爱到失去理智,疯狂追车。准确说起来,全员恶人,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只能说他没死,所以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错全在他,因为他活下来了。 时间久了,就连盛钰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的认为,好像真的是这样。也许当时他死在那场车祸中,大家又会觉得他是一个‘完美受害者’。 仅仅是因为他没死,受害者这个身份一变,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加害者。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新篇章翻过,再也没有人提起那场车祸,只是雷雨天气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冰凉的夜色提醒着,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听到这里,廖以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僵硬几秒钟,忽然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盛钰摇头:“没事,说出来我也轻松了很多。其实我不是讨厌他,毕竟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就是看到他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想起那辆开走的救护车。” 廖以玫想了想,说:“那他这个样子,我感觉更像是在向你赎罪。” 盛钰说:“我不需要赎罪。” 话音刚落,餐厅极速跑进一人,是胖子。 他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也没注意到桌上三人面色沉重,立即道:“出事了,老缠头带着神明守卫来拦截货物,说咱们以奴隶身份搅乱市场,他们作为与平民同级的法则执行者,有义务制止这种行为……” 廖以玫皱眉:“说重点。” 胖子一堆话立即堵到了嗓子眼,最后千言万语凝结成一句话: “那些人要没收我们的货!!!” 75、末日方舟(九) “那些人要没收我们的货!!!” 胖子这话一出来, 桌上三人立即起身,前脚跟着后脚到隔壁月季舞厅。 距离本身就很近,也就两三分钟就赶到了。到达月季舞厅的时候, 这边已经人满为患, 大约有三四十的二级守卫挤在舞厅外头, 隔着人山人海,能看见舞厅里此时一片混乱。 大多都是劣民区的客人。 他们本身社会等级就比神明低,此时见了神明,就和耗子见了猫一般,哪里还顾得上买酒, 纷纷一个劲往月季舞厅内部缩。有些玩家也混在其中, 一齐向后缩去。 这一下,门口就空了大半。 酒保关掉舞厅内嘈杂的音乐乐曲, 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这是怎么了啊,有话好好说, 你们好好说, 要打也别在店里打呀!” 被神明一瞪, 酒保就吓得不说话了。 红毛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离去的客人:“你们别怕,酒照样卖, 不用理会他们。按照正常流程卖东西,我就不信了, 他们又不可能强制性掀掉咱们的摊子,这是暴力执法啊!要遭天打雷劈的!” 事实上如果有摊子,神明早就上手掀摊子了。但现在货物以及金币都在胖子的食为天菜刀里头,神明们就算死死盯着那菜刀,金币和酒也不可能遂他们的意愿忽然蹦出来。 于是客人们开始动心思。 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酒鬼跑到盛冬离身边, 说:“五倍价格是吧,快,快给我来一瓶!” 即便苦艾酒价格生生提高了五倍,也只不过是和副本内原本第二低廉的酒价格持平。喝习惯了苦艾酒,再去喝别的酒怎么也不够意思。 盛冬离刚要取货,老缠头身边的神明就向前一步:“你想要命,还是想要酒?!” 酒鬼客人被吓得一个哆嗦,立即推掉盛冬离的手,连滚带爬的跑到其余客人身边。 神明是铁了心不让他们赚这个金币钱了。 担心逼急了神明,对方抢菜刀。胖子体魄不小,灵巧度却很高,他一个人在前面跟推土机一样开道,一下子就钻到盛冬离身边。 劈手夺过菜刀,他恶声恶气说: “你们不就是仗着社会等级在这里耍威风吗?奴隶和劣民都不能卖酒的话,现在我们中有一个平民,他来坐镇总可以了吧!” 这个时候盛钰等人已经顺着胖子开出来的道赶到舞厅门口。听了胖子这话,盛钰自觉让开身,悄默默把傅里邺拱到前面去。 舞厅里自然也是有玩家的。 他们吃惊的相互对视,小声窃窃私语。 “那位是谁呀?这也太厉害了吧,短短一天时间就从奴到了平民,竟然能横跨两个阶级。” “不知道是谁,但我昨天在岛屿上的时候,见到南边索桥混乱一片,就去看了一眼。你绝对想不到,就是这人鞭挞神明,让神明帮他拉了百米的货,一举清掉劣民区大半的任务。” “难怪他社会等级升的这么快。整个副本估计也就这一人可以做到了。嗨,这就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够相比的,人比人都要气死人。” 听到最后这声叹息,立即有联合国玩家在旁边摇头,满脸深沉说:“非也非也。” 一片和谐的声调中忽然出现一个唱反调的,自然能引起许多人的关注。附近的玩家纷纷向着那名联合国玩家看去:“怎么说?” 副本区域刚合并,各种国家的人齐聚一堂,那联合国的玩家也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国际谈话’当中。不过他脸皮也不薄,这可是宣扬国威的好时机,因此他说起话来,尽往夸张了的讲。 “这人叫傅里邺,是公认的二十一层楼第一人,当初最高记录就是由他保持的。要不是爬楼的潜规则,也就是耗费水晶这一条规则到后来才被人发现,我们怎么可能会碰见他呀,估计人家早就升到金领域去了。他强行走贵人桥梁这一点,你们震惊,我们联合国的人都感觉稀松平常了,这的确是那位大佬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你们还记不记得,昨天不止南边出了事,北边也出事了啊。” 提起北边桥梁,昨夜取过货的玩家都立即回忆起来那狂风卷积海浪的一幕。 他们茫然的对视,紧接着反应过来。 南边索桥只是被强走,北边索桥,那可是硬生生直接被人毁掉了啊! 目的很明确,就是断掉神明运输普通货物的通道。联系现在月季舞厅门口的状况,不难猜测,毁掉南边索桥的人一定在卖货的人中。 但大家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合适人选。 廖以玫是劣民,但她昨天和傅里邺一起走北边索桥,这可是许多人眼睁睁看到的。而奋力卖货的一群人,全都是奴隶。 脖子上的社会等级刻印证明这一点。 最后还是一名国外玩家发声,他不屑的挥挥手,说:“那又如何,社会等级不是还没有提升嘛。那人就算可以毁掉北边索桥,但现在神明阻截卖货,他估计也是毫无办法。” “失算了,失算了啊。” 众人唏嘘的摇头,满是可惜的叹息。 联合国玩家涨红了脸,想要再说些什么辩解,但月季舞厅门口很快又发生新的状况。 众人也就不再交谈,目光灼灼看向那边。 傅里邺都已经站了出来。 从副本身份来说,他是鬼王,神明们也就仗着社会等级来压制鬼王了。但傅里邺又是平民,和守卫同级,这还能多说什么。 神明们面面相觑,半天都无动作。 胖子惯会狐假虎威,他挤到傅里邺身边,扬眉吐气般:“还不快滚,耽误胖爷卖货,等下一个个打下你们的头,做下酒菜吃!” 这话说的凶狠,但神明们都是被吓大的,不可能被胖子这一番话直接吓走。 盛钰戳了戳傅里邺后腰:“拿弓。” 傅里邺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五指收紧,在虚空一抓。光点聚齐,凝实成一把黑色的骨弓,骨弓一出现,室内就莫名飘起一阵冷风,刮得人衣摆猎猎作响,看上去气势滔天。 神明们格外有默契,齐齐后退一步。 还不愿意走,盛钰都服了这些神明。他正要再戳傅里邺,让对方搭箭吓唬人。就看见神明们纷纷往侧边横移,有一小胡子商人挤出。 这人大多数玩家都认识,正是老缠头。 老缠头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一出来就笑的见牙不见眼,道:“这都是在做什么,大家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看起来像是打圆场的,但胖子在旁边不停嘟囔:“就是这糟心玩意儿,是他带神明来的。” 不用胖子说,盛钰也知道。 他和老缠头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楚呢。 当时买下所有苦艾酒以后,老缠头在他背后捅了一刀,将他蓄意垄断货物的事情告知岛屿上的神明。要不是盛钰机智的留有后手,还谈垄断什么货物敛收金币啊,他可能直接被岛屿上的神明给害死了。 这笔账,迟早都要算。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老缠头似乎有备而来,他本身就没想着和傅里邺起冲突,也没想着和盛钰起冲突。抛去千万年来傲慢王和贪婪王积攒的余威,就算是两人现当下在副本里的事迹,那也够人喝一壶。 他上前几步,站在月季舞厅正门处,这里也是神明和盛钰中间的一个节点。 “我不帮守卫,也不帮玩家。就是作为公道人来说一句话,这位拿弓的玩家请放下弓,您现在在劣民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呀。” 胖子一听就怒了:“什么不帮守卫也不帮玩家,我看你屁股都要歪到神明老家去了。凭什么在劣民区不合适,你他娘的算老几?” “您这话说的,我当然什么东西都不是。但副本规则不容辩驳,平民的活动范围只有平民区和贵人区,逗留在劣民区里,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老缠头将姿态摆放的极低,甚至还弯腰向后方伸手:“劳驾跟我走吧。” 傅里邺理都没理他。 皱眉搭箭上弦,看着对面的神明们。 “麻烦,都杀死算了。” 这个举动一出来,老缠头面色一变,像是早就听说有审判日的威力,哪里还敢直面。他立即就着佝偻的背,缩到神明后方。神明们也面色僵硬,下意识后退好几步,控制魂能。 刹那间,月季舞厅流光溢彩。 门内一人持一弓,门外是众多神明操控着魂能,各式各样的金木水火土能量在外环绕不歇。局势一触即发,不少玩家和客人担心殃及池鱼,又是齐刷刷的后退好一段距离,恨不得直接穿墙而走,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场面看上去比拍戏还要刺/激许多。 盛钰上前一步,伸手按下审判日。傅里邺看他一眼,两人动作僵持几秒钟,最后还是傅里邺先妥协,抿唇如盛钰所愿,收起弓箭。 后方的玩家与客人都看傻了眼,傅里邺在他们眼中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佬。现在大佬都这么好说话的吗?说放下武器就放下武器啦? 特别是注意到上前一步的人是盛钰之后,他们的表情显然比之前更加讶异。 毕竟是个熟面孔,大家都认识。 玩家们不理解,神明们看的却更清楚。 面对傲慢王的时候,他们控制不住本能的畏惧。然而在面对贪婪王的时候,比起畏惧,心中更多的是忌惮与猜忌。 总体来说,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惹不起的存在,一个是武力惹不起,一个是心计惹不起。 现在两个人一起上,就是双倍的惹不起。 这下子神明是真的有点打退堂鼓了。 老缠头在后方不依不饶:“我真的是为了你们好,逗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区域里,那才是真的会遭天谴,副本迟早会和您清算违规之处……” “海格列夫先生。” 盛钰提高音量,一口打断他的话语。 老缠头见盛钰愿意与他对话,而不是上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打,连忙又挤了出来。 “在,我在。” 盛钰笑着说:“也不用在这儿唱白脸。你这心里动的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老缠头摇头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好,我们聊点浅显易懂的东西。” 盛钰站在傅里邺身侧,正好挡住了胖子一行人,他听见胖子在后面小声的说‘盛哥上,用嘴炮骂死他’,心中有些忍俊不禁。 嘴炮是肯定不行的,要讲道理。 他说:“你就是想把傅里邺‘请’到平民区和贵人区,除了廖以玫,其余人最高能去的楼层也就是劣民区。分散我们之后,让我们没办法集结在一起众志成城,也没办法无所顾忌卖酒?” 老缠头笑着说:“哪有您说的那么深奥,我这都是跟着副本规则办事。拿多年行商的名誉保证,不管我的初衷如何,您身边这位跟着您逗留在他不应该去的地方,您肯定会害了他的。” 盛钰说:“这话,我信。” 话音刚落,己方人齐齐一动,傅里邺立即转头看着他,胖子更是忍不住出声:“盛哥,你别被他带跑偏啊,什么害不害的,这个死人肯定在装神弄鬼,哪有他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21层楼一直以来都神乎其神。”老缠头似乎很高兴,对傅里邺说:“您的同伴都赞同了,您还是赶紧跟我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胖子叫道:“你滚!” 老缠头被他叫的一个哆嗦,往后挪移两步,依然不死心的看着傅里邺:“请离开劣民区。” 这也多亏了是傅里邺,换一个人来,估计老缠头直接指挥着神明把人赶上去了。不可能这么和风细雨的说这么久,又掰扯这么久。 局势好像又重新紧张起来。 盛钰忙说:“急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话我信,他本来就不应该待在劣民区。但你想分裂我们的目的,抱歉,这一点无法顺你的意。” 不等老缠头说话,盛钰冷冷一眼瞥向胖子,说:“拿菜刀,上金币。” 胖子‘诶嘿’了一声,虽然不明白盛钰的用意,但身体先于意识,几步上前抖落一地金币。 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响彻耳畔。 众多金币撒在地上,像是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毛毯,刺到人目眩神迷。那些原本远远离开的玩家都控制不住往前走了好几步,接近于呆滞的看着满地的金币,半天没能说话。 老缠头一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盛钰耸肩说:“能有什么意思,提升社会等级啊。不是说找你就能更改脖颈刻印吗?” 他的意思很明确。 既然傅里邺社会等级过高,不能在劣民区待。那好办,他自己升上去不就可以了。 老缠头一脸酱色,半晌后说:“那就进入正常流程吧。从奴隶提升到劣民,所需一百金币。劣民提升到平民,所需金币一千。再从平民提升到贵人,所需金币共一万。这些不够您提升到贵人,但可以让您提升到平民。” 盛钰说:“你都没数就知道啦?” 老缠头一愣:“目测就能看出来,这些金币顶多就五六千,肯定不够的。” 盛钰说:“我不信,我觉得有一万。” 老缠头说:“我行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金币的数量。你不信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我当场数给你看啊?” 盛钰点头说:“数。” 老缠头:“……” 两人对话时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几乎是对方说了上句话,另一边就直接接出下句。这就导致附近玩家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缠头这边脸都快绿了,勉强保持笑意说:“我这一数,少说也得要一两个小时,您要是等的起,那我就……” 盛钰说:“我等不起,也不想等。” 老缠头终于被激怒了,恨声说:“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这话说到点上了,盛钰就等着他问呢。 笑眯眯的看了眼老缠头背后几十个二级守卫,盛钰佯装惊讶说:“海哥列夫先生实在是未卜先知,老早知道我要提升社会等级,竟然还带了几十个帮手过来,帮你数钱。厉害,厉害!” “……” 老缠头快被盛钰气吐了。 他带神明来催傅里邺离开劣民区,于副本规则来说是天经地义。而盛钰让他以及一群神明跟在旁边蹲着数钱,更是合情合理。 死都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老缠头匿了声,一身怨气的蹲在地上数钱。神明们同样是面面相觑,最后也任劳任怨的蹲着一起数钱。 盛钰搬了把椅子,就坐对面。 一场即将起来的冲突被轻而易举化解,转变为这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幕。玩家们也是头次看见神明数钱的‘英姿’,纷纷笑个不停。 “好像给人打工的哈哈哈哈……” “神明也打工,牛了个逼。” “这得数几个小时啊,要是有摄像机,好想拍下来放到网络上去。还能做成表情包。” 神明们:“…………” 胖子蹭到盛钰身后,小声说:“盛哥,酒不剩多少了,地上这些基本上就是全部盈利。说实话,我感觉真的不到一万。” 盛钰说:“我知道。” 胖子一愣:“你知道还让他们数?” 盛钰拉过一旁的傅里邺,拉着他一起坐下,凑上前说:“咱们昨天把岛屿左右开了个瓢,那边的二级守卫肯定早就等着了。夜间取货不能再去,不然肯定正中神明的埋伏。那条礁石路你没有走过,要是你走,就知道有多危险了。我可以这样说,只要神明想害人,他们有千万种办法让我们在礁石路上费尽心力,就算最后能登岛也是疲惫至极,伤亡惨重。” 傅里邺说:“你有想法?” 盛钰点头说:“岛屿肯定要再上去的,魂火就在岛上。但现在不能去。这些金币在我目测看来,也就五六千,刚好够我们所有人一起升至平民区,轮船就是我们的主场,你懂。” 虽然谈话声音很小,但毕竟在场有神明,谁知道有没有耳力过人的神明。所以盛钰也就没有把话说的太明显,转而说:“我的计划是让胖子他们一起升到平民,借助他们的力量,到时候再一起升到贵人区,走那条你走过的桥。” 傅里邺想了想,说:“可行。” 闻言,盛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想的很清楚,要是全凭武力,那傅里邺一个人就能来回岛屿了。但他们还要去摧毁魂火,大家的技能各有不同,像是廖以玫有防御技能,胖子有存储能力,盛冬离还能治疗,红毛的技能虽然鸡肋,但在岛屿临水处却如有神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所有人一起走。 毕竟卖货是大家一起卖的,买货还是胖子一人买的,这些金币他私吞了,说不过去。且私吞了也没有用,他还是在平民阶层。 不如把利益最大化,人多力量大。 将近两个小时,神明们匍匐在原地数金币。偶尔玩家进进出出,搅乱金币,他们还得要重新数。数到后来那叫一个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最后月季舞厅门口聚齐的玩家越来越多,在一群人无声的注目礼之下,老缠头直起身,说:“数完了,总共五千三百六十一枚金币。” 胖子说:“不对不对。你好像数错了。我建议你再重新核对一遍,免得失职。” 老缠头一下子沉脸,喝道:“你!” 胖子嘿嘿一笑,语气十分讨打:“我?我怎么了呀,合理需求还不准让人提了呀。我这不是怕你失职么,用你刚刚说的话来讲——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还真别不服气。” 老缠头不言,就准备蹲下重新数。 来往玩家与月季舞厅内的客人像是看了一场特效极其炫目的电影,本来还有些意犹未尽。现在看神明们又要充当打工仔给人数钱,纷纷大笑出声,乐的开怀。 在各方嘲笑声中,神明们羞愤至极。 刚刚神明们唱红脸,老缠头来唱白脸。现在胖子唱完了红脸,理应有白脸上场。 盛钰做大度状:“别数了,看上去怪累的。念你们年纪大,缺斤少两也就缺了吧。” 老缠头手上的动作一顿,比之前还要更愤怒:“我是副本规则承认的交易中介,缺了什么都不可能故意给你缺金币数量!” 盛钰‘哦’了一声。 老缠头第二次被他气到差点吐,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勉强保持仪态站起身,说:“五千多金币,够你一人升到平民区,但不够升到贵人区。” 玩家们纷纷围过来,想要看提升社会等级的景象。不出意外,盛钰应该就是副本里第二个到达平民区的玩家了,同样是连跨两个社会等级。 和傅里邺一样牛逼。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盛钰。 就在老缠头靠近盛钰的时候,后者连忙后退,捂着脖子说:“等一下。” 老缠头顿住脚,疑惑看过去。 玩家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盛钰又想做些什么,最后只能呈吃瓜状在一旁围观。 “一、二、三、四……” 只见盛钰放下手腕,点了点身后的胖子、廖以玫、盛冬离以及红毛,最后才指了指自己,笑容可掬说:“人老了账也算不清。五千金币怎么会只够我一人,这不是刚刚好够五人升平民?” 老缠头:“……” 不止老缠头和神明陷入呆滞状态,玩家也是齐齐一愣。 鬼使神差的,他们想到昨天夜里莫名坍塌的北边索桥。这个场景和当时太过于相似了,昨夜先是南边索桥被傅里邺强行破开,其后北边索桥也被捣乱,虽然傅里邺快一步,但北边索桥不同南边,那可是直接坍塌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呀。 而现在,虽然傅里邺还是先一步横跨两个社会阶层,直接升到平民的社会等级。盛钰慢了他一步,但是盛钰可是一拖四,一拖四啊! 昨夜谁毁了北边索桥,不言而喻。 想到这,玩家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心中的讶异,最后齐齐看向盛钰。 ——还用得着猜么,昨天晚上绝对是这个人,不声不吭的沉掉了索桥呀! 76、末日方舟(十) 老缠头也没耽搁, 帮人提升社会等级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因此招手:“你们过来。” 几人互相对视,最后还是胖子上前, 恶声说:“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老缠头语气卑微:“我不敢。” 在众人的凝视之下, 他将手握成拳, 食指伸出,绕着胖子脖子上的奴,描绘那黑色的字体。食指指尖散发出莹莹光亮,接触的黑色字体缓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肉色皮肤。 那荧光一闪, 又转化为黑光。 老缠头慎重又严肃的在上面写下:平。 相同的手法又用了四次, 胖子早跑到一边收剩下来的金币。老缠头做完这些,似乎也有些泄力, 撑着膝盖在一旁修养心神。 盛钰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又看了眼傅里邺,低声说:“像不像猪肉被印上了标签?” 傅里邺说:“不像。” 盛钰说:“可我看胖子的印记就很像。你可别被匕首滤镜影响, 老实说像不像。” 傅里邺又说:“……不像。” 盛钰说:“你不老实。” 傅里邺看他一眼, 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你非要我说你脖子印记像猪肉标记, 你才开心?” 盛钰笑说:“不是啊。关键我像了,那你也得像, 咱们两个是要被捆绑上桌卖的。不过猪肉这个词不太好听,那我换一种说法吧, 你是兔子肉,我是老虎肉,都论斤卖。” 傅里邺迷惑:“为什么我是兔子。” 盛钰煞有其事说:“兔子好啊,兔子多可爱。光吃不叫,踹人的时候可疼了。” 傅里邺问:“你养过?” 盛钰顿了下, 忽然看向傅里邺,又盯了眼他的脖颈,方才道:“养了只会特别揍人的‘兔子’。” 说完他就笑了,还笑的停不下来。 傅里邺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里,养了只兔子有什么好笑的。不过看见盛钰脸上开怀的笑容,他愣了愣,不自觉的跟着勾起唇角。 老缠头歇息够了,没注意到两人相视而笑的氛围,就算注意到他也不会管。上前两步,这一次他将腰弯的更厉害,向后伸展手臂。 “请各位跟我来吧。” 既然几人都升到了平民社会等级,那么逗留在劣民区就是一件极其不现实的事情。盛钰也没想着和副本规则作对,他收敛笑容,优先向前走一步,弯着眼角说:“带路。” 老缠头被他语气一梗,闭嘴带路。 在月季舞厅众玩家羡慕的视线中,神明们自觉是在押送犯人。但是看在旁观者的视角里,五人被神明簇拥着前行,步伐虎虎生风,衣摆被风贯的猎猎作响,看上去好不威风凛凛。 特别是走到上二楼的旋转阶梯前之时,这边的玩家更多,几人吸引到的视线也就更多。 他们看着盛钰一行人脖颈上的‘平’字,皆是有些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眶忍不住一看再看。直到有知情人说出盛钰沉桥倒货的壮举,这些人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副本内出现升到平民区的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是整整五个。 有人唉声叹气说:“和酒保玩游戏,十局最多赢一局。帮餐厅阿妹吃甜点,十盘就只能换一个金币,升到平民?我的天啊,我得玩一万多局游戏,吃一万多盘甜点!” 立即有人接话:“别想了。咱们努力赚够一百金币,先升到劣民社会等级再说吧。” 面面相觑间,都能从对方表情感觉出无力。 “我可真的是好心提醒你们。苦艾酒在劣民区是备受欢迎的酒,但是在平民区,就无人问津。大家自持身份地位,不会去喝那种酒的。所以要是还想倒卖苦艾酒赚取金币,那我还是劝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想想别的出路吧。” 身处旋转阶梯前,老缠头喋喋不休。 要是左子橙在场,那么和老缠头语言交锋的必定是左子橙,但他现在不在。 胖子说话冲,三言两语就能挑起神明的愤怒,傅里邺和廖以玫又都不爱搭理人,一个是不屑与其周旋,另外一个是纯粹懒得开口。 这份‘重任’就落到了盛钰肩上。 他看向老缠头,笑容不变:“你把我们赶上平民区的目的就是这个?断绝收获金币的渠道?” 老缠头笑的小胡子一飞一飞:“您看您又瞎说。我是在做我份内的事情,绝不是有意针对你们的。且平民区也有客人需求,您要是对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乖乖完成那些任务。金币也是一样赚,等级也是一样升,只不过会慢一点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就算言语语气极其谦卑,但他脸上还是控制不住露出奸滑笑意。 想想看,盛钰带所有人升到平民区,的确是反将一军。但这个做法和断绝了自己的后路又有什么区别呢,要是留那么一两个人继续卖酒,就算遇到神明阻拦,多多少少也能赚一些金币。 现在所有人都到了平民区,那些剩下的那些苦艾酒,可就都要白费掉咯。 想到这里,老缠头笑容更加得意。 他喜欢唱白脸,自然会有神明跟着唱/红脸: “刚刚不是还很兴奋吗?我看你们这次到了平民区,拿什么去赚金币。” “还要我们数钱,我们数的哪里是钱,是你们剩下来活命的日期哈哈哈哈哈哈……” 神明们也不敢真上来打,只在旁边不断嘲讽。胖子举菜刀,他们缩缩脖子,又不敢多话。 “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胖子哼了声,冲着神明漫天白眼。 沿着旋转阶梯拾级而上,这旋转楼梯建造的极其辉煌壮观,左右两边难以看到边界。一路迈着步往上爬,盛钰绕了好几个弯,才真正绕到轮船的上一层,也就是平民区。 盛钰歪着脑袋问傅里邺:“你上来过吗?” 傅里邺点头:“来过。”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盛钰沉默了下,说:“什么叫不怎么样?” 傅里邺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来某些事情,眼神露出一丝嫌恶之意。 这就让盛钰看奇了。 据他所知,这位傲慢王虽然原罪傲慢,但从不会见了一个不喜爱的事物,就露出嫌恶表情。能让傅里邺感觉恶心,说明平民区很可能有大文章,很有可能还是那种让人心生烦躁的表象。 他们一行人走悬梯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升到了劣民社会等级。这些人是可以到平民区域活动的,盛钰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故意压低音量,因此很快就有知情者小声说:“你上去就知道了。” 盛钰看说话的人一眼。 同傅里邺一样,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惨无人道,让人目不忍睹的事情。满脸青紫菜色,同同伴不停的吐糟:“要不是上面发布任务的赏金高许多,我才不会跑上去。” 同伴好奇:“上面到底有什么。” 那人还是摇头:“我描述不出来。你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打赌,你看到平民区的景象,就会控制不住的往回跑,想从梯子上跳下去。” 这话让所有人都心生怪意。 胖子在一旁嘟囔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个两个全都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有什么鬼魅邪神,看一眼就吓得让人尿裤子不成。”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脆响。 一个酒瓶形状的东西砸到了胖子脚前。他连忙大退几步,把后头的盛钰挤得也是一阵后退。 下面就是悬梯,往回退的时候难免踩空,盛钰反应很快的一把拽住傅里邺,心道要滚就一起滚下去,谁知道傅里邺跟个人桩似的,就跟牢牢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景象,面不改色的将盛钰搂回来。 其余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红毛一下子踩空,往回滚了足足七八个阶梯才堪堪停下来。胖子踩在盛冬离脚上,拉着盛冬离一起摔在其余玩家身上。还有廖以玫,她也不轻松,几步崴下,差点沿着栏杆摔下去。 一瞬间就人仰马翻,怨声连天。 神明们见了这样的景象,顿时哈哈大笑。 胖子迅速爬起来,气冲冲说:“谁他娘的攻击我?!” “没有人攻击你。”老缠头笑眯眯:“平民区就是这样,一群疯子的大本营。就算神明到了上面,也得格外注意些,免得无辜被打。” 胖子怒道:“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老缠头道:“我们为什么要说?” 胖子一下子不说话了。 也对,他差点都忘记了。神明们巴不得玩家倒大霉,更巴不得鬼王出大丑,不要说好心出声提醒了,估计这些神明早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盛钰正身,这一次走的更加小心。 越临近上方,平民区的喧闹声响也就更大。这种喧闹不同于月季舞厅巨大的音乐声,后者是一直在响,主观意识上可以屏蔽。而前者,与其说是喧闹声,不如说更像是噪音。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玻璃上划拉,指甲用力往玻璃上蹭,发出滋啦啦的刺耳声响。地板被踩得咚咚咚响,一点儿节奏也没,听上去仿佛是有几万只猫在地板上来来回回的乱窜。 盛钰捂着耳朵,就跟那名玩家说的一样,刚上平民区,他就有点想要调头离开。 迎面跑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高高的颧骨映照的眼窝幽深,她快步飞奔而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大笑:“给我,给我!哈哈哈哈!” “给给给……给你什么?!” 胖子被她抓的一个哆嗦,手臂上的肉被指甲一拧,他痛的脸上五官都有些挪位。当即抽出食为天菜刀,高高举起就要砍下。 当然了,他就是做一个假把式。 用菜刀来吓唬人,这种事情胖子做过无数遍了,每一次敌方都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双马尾女孩一手提起大大的裙摆,另一手拉着胖子疯狂转圈圈。 她嘴巴里还咿咿呀呀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会儿高音尖利,一会儿低音沉顿。听起来非常不像样子,很是折磨耳朵。 胖子收起菜刀,惊慌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那女孩龇牙咧嘴大笑:“玛丽特要见到光,玛丽特要见到水,玛丽特就可以去贵人区啦!” 胖子被她拉的晕乎乎,两眼冒金星。等看到有男客人要去拉廖以玫,他整个人忽然惊醒,一把推开女孩,提起菜刀‘啊’了一声。 就冲向了廖以玫……身边的男客人。 不止他们俩,其余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迎面冲来一群身着厚重服饰的年轻男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抓住玩家。 他们均神色癫狂,口齿不清,一下子说见到了海,一下子说看见了草木拔地而起。一个个的都像是念诗一般,诗句貌似还很有意象,反正盛钰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客人像是饿狼见到了肉食,凶神恶煞疯疯癫癫的扑上来。盛钰立即想要后退,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客人有意绕着他这边,不过几秒钟他就反应过来,客人们不是在避让他,而是在避让他身边的傅里邺。 盛钰愣道:“他们为什么怕你?” 傅里邺说:“我来过这里。” 盛钰刚想问来过这里跟客人害怕有什么关联,很快就明白:“你教训过他们?” 傅里邺缓慢点头:“嗯。” 一个‘嗯’字,涵盖了千言万语。只是用想象的,就可以想到傅里邺是如何不厌其烦的掏箭搭弦,一次又一次的射杀之后,才导致现在就连疯子见到了他,都能本能的抗拒。 大树下头好乘凉,盛钰立即不动了,紧紧贴着傅里邺,跟贴着一个瘟神一样。 没有客人敢靠近。 但其余人就没有这个好待遇了,他们被客人拉走,晕乎乎的转圈,被甩的完全无法思考。 身边人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神明们就站在不远处,其中有神明牢牢记得方才数钱数到腰酸背痛的仇怨,见到这种情况,迫不及待的就要加上一把火。 他们指向盛钰:“他有光,他有火!” 可想而知,这句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无数嚷嚷着要光要火的客人霎时间抛弃手中拉着的玩家,齐齐看向盛钰。像是毒蛇盯上了猎物,瞬息间就包围了上来。 盛钰当即喊:“傅里邺。” 傅里邺一言不发挡在盛钰身前,提起审判日,眉眼凝聚出冷冽的气息。 那些客人就都止步不前。 神明们再次高声:“只有他有光,只有他有火。抢了他,你们就能去贵人区了!” 他们的声音极其具有煽动性,数道催促声响合并到一起,就连盛钰也听到心中火热。要不是神明们口中说的‘他’,就是他自己,估计盛钰心里也得打起小算盘,如神明所愿去打劫。 但天杀的,神明说的就是他。 盛钰立即又喊:“傅里邺!” 傅里邺顿了下:“别怕,不会伤到你。” 盛钰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是,唉,我不是让你保护我。我是让你走远一些。” 前方人一顿,背影都有些僵硬。似乎有些迟疑,傅里邺回头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盛钰说:“守着楼梯,不要让神明下去。” 说完,他绕开傅里邺,向前冲了好几大步。直直冲过愣神的神明和未曾反应过来的客人,寻了一个高脚桌爬上去,高声喊道:“光火草木,海天云阔,我全都有,想要就来找我。” “你……你有个屁啊!” 神明们被他这个操作齐齐一震,都愣在原地出声唾骂。老缠头优先发现不对劲,当即转过身,顺着旋转楼梯就要跑。 铮—— 一支箭插在了老缠头的面前。 箭尾还在不停摆动,震的地面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似乎彰显这箭的力道有多大。 老缠头被吓得六魂无主,抬眼一看,就瞧见傅里邺下一箭直直对准他,好像他再上前一步,那箭就要离弦而出,狠狠贯穿他的头颅。 “别急着走啊。” 身后传来盛钰的笑声。 老缠头回头看,本能的感觉一丝不妙。 客人们听了盛钰所说的话,疯狂的围堵上前,趴在桌子边缘,跟丧尸一样要往上爬。 “光,光在哪里?” “草木有灵,我要灵。” “你不是说你有的吗?好孩子不可以撒谎,骗人是要遭报应的!” 盛钰垂眸看着眼前的客人。 他也没慌,这种大场面见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脑海里所呈现出来的世界,缤纷又怪异。 那不如就跟着疯癫一把。 想着,盛钰看向胖子,“放饕餮!” 胖子好不容易逃脱女客人的魔掌,顺手赶走了想要拉廖以玫的男客人。此时正贤者时间,听闻盛钰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干什么?” 廖以玫举起椅子摔烂,从地上捡起一个椅子腿,冷声说:“还不明白吗?客人想要的东西就是魂能,想要光的想要水的,就是想要特性为光水的魂能,我们杀了神明,取魂能!” 说着,她优先冲了上去。 仗着有自愈能力,廖以玫眼睛也不眨,直直冲进了神明内部,将其冲散。紧接着就是胖子的饕餮,大口一张,虽然打不过神明,但是可以吞下神明们的魂能攻击。 最后就是死神般收割性命的箭支。 红毛在中间充当搬运工,将胖子廖以玫,以及傅里邺三人打下的魂能结晶捡起,交给盛钰。盛冬离则一直跟在胖子身后,默不作声的给胖子疗伤,以方便饕餮拦下神明攻击。 “谁要火!” 盛钰高高举起一团红色的晶体,那晶体拿在手中炽热不已,上头还有新鲜血液顺着手臂流下,砸到蜂蛹的客人之间,眨眼便消失不见。 “我要,我要!” “给我吧,我在平民区待了两百年了,让我去贵人区看看,让我离开这艘游轮啊。” “求求你,给我,给我吧!” 男男女女都要疯了,也许他们本来就是疯子,此时此刻恨不得吃下身边人的头,然后高高举起手去抢夺盛钰手中的魂能。 盛钰连忙喊:“拍卖,价高者得。” 平民区的客人根本就不差钱,他们差的一直都是魂能。拿到了魂能,他们就可以成为伪神,脱离这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末日游轮。 当即就有客人疯癫开口报价: “一千金币!我出一千!” “一千五,给我吧,把它给我。” “我出三千!谁都不要和我抢!” 留在平民区入口的玩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们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些在他们眼中强大到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明一个接着一个死于审判日之下,魂能被拍卖,尸体被饕餮所吞,每一寸骨肉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忽然有人想起老缠头上来时说的话。 他曾经提醒盛钰,平民区的客人不屑喝苦艾酒,所以如果想要用卖酒来赚取金币,那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盛钰也的确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利用中间差价赚取金币,而是直接夺取了魂能,进行拍卖。 暴利啊,这压根就是没有成本的暴利! 只怕这群人刚升到平民区,就会再度原地飙升,直接又到贵人社会等级。 坐火箭也不会升这么快吧! 玩家们几乎已经看傻了眼。 位于旋转楼梯之下的大厅,不断有鲜血从上方阶梯淌下,流入劣民区。 副本里死死灭灭本来就是经常看见的事情,不少玩家也都看过血流成河的景象。关键是这些鲜血要是红色的,他们只怕会唉声叹气的摇摇头,感叹上方又有人在经历生死劫。 但这些血液是蓝色的,这些是神明的血液! 比起身处平民区的玩家,劣民区的玩家们惊异之余,心里头还是满满的茫然感觉。 他们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愣愣的在原地猜测,猜测是不是玩家与神明起了冲突。但这也不对啊,要单单只是起了冲突,怎么可能流下来的只有蓝血。 最奇怪的是没有神明逃下来。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呆滞的看向身旁人,身旁人也只是懵逼的摇头,同那人一起呆呆的向上看。 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这件事,赶忙赶向旋转楼梯。一开始他们还有些不相信,直到看见溢满整片楼梯的蓝色血液,他们才恍然相信。 劣民区玩家越聚越多,到后来整个大厅人满为患,全都呆若木鸡向上看。 不知道多久之后,喧闹声终于停止。 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玩家跑下来,一个个都惨白着脸,看上去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人一下来就被玩家们团团围住,又是好奇又是茫然的询问:“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有玩家缓神,满是惊悚说:“是盛钰,他带人包抄了神明,抢夺魂能。又将魂能拍卖,逼迫老缠头给他们所有人升贵人!” 一话出,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终于有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人茫然又不敢相信:“盛钰,哪个盛钰?” “还能有哪个盛钰啊,副本里不就一个盛钰嘛。”那回答的玩家看众人还是一幅痴痴傻傻半天回不了神的模样,遂着急开口: “就是那个密室逃脱老拖后腿的明星啊!” 说完他老脸一红。 ……天啊,密室逃脱老拖后腿? 这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从盛钰进副本的行为来看,沉桥、垄断货物倒卖货物、截杀神明抢夺魂能、绑架老缠头,刚升了平民又要升贵人,这些事常人别说做到了,就连想都想不到。 这还是那个全网人口中的智商盆地吗? 整个大厅的人面面相觑,恍然之间忽然觉得:靠!他们自己才更像是盆地啊! 77、末日方舟(十一) 老缠头在末日游轮待了上千年, 每当有新人上船的时候,他总会说:熬着熬着,就习惯了。 那些新人永远都是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 看轮船上的任何事物都会感觉新奇。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些新人逐渐变成老人, 缓慢的从奴隶升到劣民,眼神里的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再从劣民升到平民,那份死寂也消失不见,他们开始癫狂。 癫狂的想要获取魂能, 癫狂的想要变成‘伪神’, 癫狂的想要离开这个一开始让他们感觉无比新奇的地方,癫狂是因为熬的时间太长了。 眼前这一幕, 老缠头一点也不惊讶。 他缩在旋转阶梯旁边,眼看着傅里邺将神明一一屠杀殆尽,那些黑水晶顺着蓝色的血液流淌出来, 最后被人类玩家纳入怀中。 自此, 有新的‘伪神’诞生。 看潮起潮落, 看日暮更迭,再看眼下。 盛钰从高脚桌上一跃而下, 踢开脚边堆积如山的金币,看向老缠头:“这些够不够?” 老缠头点头:“够。” 盛钰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老缠头:“……” 于是盛钰看向傅里邺, 奇怪道:“不会是那些客人把蛋糕屑抹到我脸上了吧。” 傅里邺仔细看了眼他:“没有。” 胖子和廖以玫也赶来过来,红毛和盛冬离还在后处捡水晶,胖子显然很兴奋,大声说:“他看你是因为害怕你啊!盛哥,你有没有瞧见刚刚那些跑下去的玩家表情, 一个个的跟活活见了鬼似的,我打赌,这次出副本你肯定能洗白!” 廖以玫横他一眼:“什么洗白,人家本来也就是白的。这叫澄清事实。” 胖子一拍脑门,说:“哦哦对,我杀红了眼睛,都开始瞎讲话了。我是说盛哥这次绝对可以澄清,谁他娘的再在外面乱说你拖后腿智商滑铁卢,胖爷我第一个打到他服气!” 盛钰笑了笑:“那可不一定,公司一直在帮我压热搜。我做的事情外界不一定能清楚。” 闻言,胖子可惜的叹了一大口气。 “你们那个破公司,你被疯狂黑的时候不作为,现在有了闪光点还疯狂遮。不知道脑子里是不是有泡,傅佬,你家里不是开公司的吗,要不你直接签了盛哥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傅里邺一顿,好像还真的在考虑。 盛钰连忙说:“胖子,你别害人!傅里邺家里不是搞娱乐圈的,而且我在东家待了十多年了,公司帮我压热搜有他的考量,大家都要死要活的在副本里挣扎,热搜上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这个时候给我堆智勇双全的人设,不是捣乱嘛。” 说完,盛钰不放心的看傅里邺一眼,说:“你别搞我,真的别搞。” 傅里邺眸色清浅,缓缓点头说:“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事业。” 沉默片刻,盛钰老觉得傅里邺这话有什么不对劲,不干涉他的事业,那其他地方就要干涉了吗?或者说是参与进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被匕首屠戮了神智,竟然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边,胖子已经拎起老缠头的领子,“别废话了,那些金币绝对够了,快点给我们提升社会等级。要是金币不够,胖爷就把你杀了,你有魂能不?你的魂能能卖几个钱?” 惯例威胁完,胖子忽然一顿,说了和盛钰方才一样的话:“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老缠头的视线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开始盛钰还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后天的对这些比较敏/感。但胖子大大咧咧的,就连他都发现不对,那一定就是真的不对劲,不是自己的错觉。 仔细看,老缠头的眼神像是跨越他们,又跨越漫长的历史长河,看着另外一群人。 傅里邺问:“你活了多少年?” 他很少会开口,主动问一些问题。因此这句话一出,其余人也就纷纷静默下来,随着傅里邺的眼神,好奇的看向老缠头。 后者微笑着摇头:“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如果你们想提升社会等级,那就来我的面前。如果你们想盘问有关鬼王的事情,无可奉告。” 胖子白眼一翻,冲廖以玫吐槽:“他要是不这样说,谁能想到问他鬼王。不是说自己在轮船上待了很多年吗,我怀疑这人脑子也跟着平民区客人一起变疯了,整个脱离了21层楼的信息渠道。” 廖以玫抿唇,没有回应。 老缠头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我是脱离了21层楼的信息渠道。我不知道现在鬼王和神明阵营的具体实力怎样,我也不想知道这个。” 盛钰上前:“先提升社会等级。” 这一层玩家几乎跑的干干净净,余下的全是正焦急吸纳魂能的客人。 他随手抽了张椅子,坐在上头,看老缠头并指在自己脖颈上写写画画。目光却不停的往廖以玫的方向扫过去,眼带奇异之色。 更改社会等级的工作繁重,且无聊。胖子和廖以玫挤到一旁捡水晶,盛冬离一直不敢靠近,红毛正设法拉他靠近。 这样一来,盛钰身边就只剩下傅里邺。 他压低声音,看向老缠头说:“你见过上任鬼王。” 老缠头手一抖,盛钰脖颈就跟着一痛,他无奈说:“紧张就紧张,别手抖啊。我是觉得你刚刚说的话挺明显的,在轮船上待了很长的时间,长到快要脱离现在二十一层楼的各种消息。但你又好像知道鬼王的一些事,联系起来,只能是知道上任鬼王了,你见过我们当中的谁?” 老缠头:“我说过了,无可奉告。” 盛钰又扭头,拿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拍了拍椅子坐垫,冲傅里邺说:“坐。” 等这人坐下来,盛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过。上次爬楼咱俩不是一起走的吗?” 傅里邺说:“你当时没走。” 这话不带一丝一毫的控诉之意,但对上这人黑压压的平静眼眸,盛钰就不自觉有点微妙的愧疚。他干咳一声:“我当时看左子橙也上来了,就想拿武器逼着他打听一些事。” 傅里邺果然被他所说的话吸引,问:“打听到了什么?” 盛钰也没藏着,直接说:“左子橙说七个鬼王全是男人,没有女人……别看廖以玫。” 傅里邺压根没有扭头的意思,听了盛钰的话,他沉吟:“你相信谁?” 这话问的不明不白,但盛钰就是听懂了。 是在问他相信左子橙还是廖以玫。 相信前者,那廖以玫鬼王身份必定有疑问。相信后者,那左子橙动机绝对不纯。 盛钰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实说,这个选择题太难了。廖以玫在他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可疑。而左子橙又没必要挑拨离间,除非他疯了,不然根本就没有动机。 纠结之际,身边传来老缠头的声音:“改完了。换下一个。” 盛钰从桌子上抄起一个酒瓶,借着陶瓷反光面看自己的脖颈。喉结处有一团黑色字体,看上去是一个‘贵’字。 傅里邺说:“换我。” 于是老缠头调转方向,又去给傅里邺更改社会等级刻印。手上动着,脸上的笑意却僵硬无比,他的额头都浮现出一丝虚汗:“两位鬼王大人,你们这样毫不顾忌的在我面前谈论这些……该不会是想利用完我以后,就把我杀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盛钰笑着说:“怎么会。” 傅里邺也说:“不至于。” 他俩要是直接开口承认,老缠头可能还会镇定一些,但就是这样‘和颜悦色’,才更让人感觉忐忑。想着,他说:“二位也不用这样一唱一和的拿语言激我,我就算说出什么,你们又怎么能保证我说的是真的呢。并且我要是现在站起来冲懒惰王说出二位刚刚的话,您猜她会怎么想?” 那必定是感觉自己被怀疑了。 盛钰也没慌,直接说:“那你对她说吧。” 老缠头手又是一抖,傅里邺可能也被刮痛了,眸色一沉:“不要手抖。” 老缠头:“……等我刻完这一个印记,其余鬼王就会围上来,到时候谈话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如做个交易。” 盛钰问:“什么交易。” 老缠头说:“我刻完,你们就放我走。不要为难我。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也会告诉你们,信不信得由二位自己判断了。我们所说的内容,我也不会向其余鬼王透露。” 盛钰皱眉:“你有话就说。” 老缠头:“我就算有话要说,也得把命保下来啊。杀死了我,副本其余玩家可就没法提升社会等级了。所以你先答应,我再说。” 盛钰沉思几秒钟,看向傅里邺。 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转头:“好,答应你。” “真有默契。” 老缠头笑了一声,有意放缓刻印的速度,说:“我活的时间太长啦,有些事情记得也不太清楚。但如何来到末日游轮的,这件事我死也不会忘记。” “万年以前我还是众多弱小神明之中的一员,当时神明可没有现在这么强盛。活的久什么都能见到,在那个时候,鬼怪阵营滔天之势,神明只能在鬼怪们之下苟延残喘。且当时鬼怪与神明阵营也没有这么针锋相对,一切都起源于一场鬼王之间的内讧,也正是这场内讧,使得我离开原本所待小世界,远赴末日游轮。” 听见‘内讧’这两个字,盛钰本能的就感觉头疼。他立即想起了上任贪婪王蒙骗傲慢王,从翁不顺手里盗取一物的事情。 “和上任贪婪王有关么?” 老缠头想了想,摇头:“没有大关系。” 盛钰看了一眼傅里邺,又问:“那和上任傲慢王有关么?” 老缠头说:“貌似也无关。” 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老缠头说:“是懒惰王和暴食王起了冲突,双方杀得昏天黑地。” “…………” 盛钰沉默了一瞬,下意识转头看向胖子和廖以玫。后者正弯腰捡水晶,胖子一直绕在她旁边,挤眉弄眼的说些逗趣的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廖以玫弯起眼角,笑骂了句‘滚’。 老缠头继续说:“起冲突的原因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当时我只是万千颠沛流离远离家园的神明之中一员。只记得那场鬼王之间的战争波及了许多大小世界,我就连忙逃了好多世界,一直到末日游轮方才定居,这里是后来才发展成魂阁分部的。一开始,只是逃难神明的集结地。” “游轮上消息闭塞,很多年后才逐渐有新人进入。且这些人不是神明,也不是鬼怪,充其量只是战争残魂留下来的亡者意识。很多年后才有新神来临,他们带来了消息,许久之前的那场战争,懒惰王败的彻底,被暴食王直接摧毁了王座,损坏了灵魂印记。” 盛钰说:“灵魂印记是什么东西?” 老缠头忽然笑了,看向盛钰的目光透露出一丝怜悯:“差点忘了,贪婪王也被损坏过灵魂印记。” 盛钰:“……” 傅里邺似乎是忍无可忍,手中凝实出审判日,目光也黑压压的迫人。 一句话没说,但气势很吓人。 就连盛钰也被他吓到了,更何况直面这股杀意的老缠头,他抖了一下,索性不卖关子:“灵魂印记是鬼王才会有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世世代代的王座只会承认一人,唯有一人。就算后天的被夺取鬼王身份,待这位鬼王再次出世时,身份也会自然而然的回归,而夺取身份的那人最多持有身份几年,就会无端暴毙。但被损坏了灵魂印记,可就不一样了。这代表着,鬼牌承认你,但是也承认别人,你出生与否存活与否,不影响鬼王由谁来当。” 盛钰说:“什么意思?” 老缠头笑道:“您已经听懂了,何必再问。” 盛钰:“……” 老缠头说:“这件事已经很少有鬼怪和神明知道,因为当年强盛的鬼神都死的差不多了,现在都是后生鬼神。直白一点说,没有被损坏灵魂印记的鬼王,无论多少年过去,只要他活着,那么鬼王必定是由那个人当。而那些被损坏了灵魂印记的鬼王呢,他保不住自己的位置的。” 顿了一下,他说:“就像懒惰王和你。” 盛钰:“……” 这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应该去想廖以玫的事,还是来想他自己的事。 如果灵魂印记这个东西真的存在,那么结合左子橙的话来推断,极有可能千万年前的贪婪鬼王就是他。而那个蒙骗了傲慢王,盗取物件的人也极有可能就是他的上一世。 盛钰有点不敢看傅里邺,他能想到这些,相信傅里邺一定也可以。 他只能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懒惰王座当年被摧毁过,懒惰王的灵魂印记也被损坏过。所以现在的懒惰王谁来做都有可能?” 老缠头点头:“是这个意思。” 这就完美解决了盛钰一直以来的困惑,也许不是左子橙撒谎,也许廖以玫也没有问题。这两个人都没有隐藏什么,只不过是因为懒惰的灵魂印记被毁,才导致懒惰王的性别与千万年前不同。很可能现在这个王座就是在换人坐。 那真正的懒惰王到底在哪里呢? 这件事不是盛钰应该考虑的,他有一个问题埋在心中,又迟疑的不敢问。 傅里邺和他想到了一起,直接问:“贪婪王的灵魂印记是被谁损坏的?” 盛钰:“……” 他想着,如果老缠头回答‘傲慢王’,那自己和傅里邺之间就真的是扯不清了。谁亏欠了谁,谁又损害了谁,简直是千万年积攒下来的孽缘。 看着老缠头嘴巴微微张开,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盛钰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两人齐齐沉默,死死瞪着老缠头。 只见这人手臂微颤,说:“改好了印记。” 同一时刻,胖子飞奔而来,紧张兮兮说:“盛哥,我感觉那些客人有点不对劲。” 他一来,三人就没有再提刚刚的事。 盛钰松了一口气,顺着胖子的话说:“怎么不对?” “那些客人吸食完魂能后,都看着我们。”胖子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的环顾四周。 在老缠头为其余人更改社会等级刻印之时,盛钰重点观察了一下平民区客人。 确实如同胖子所说,客人们虽然还是癫狂,但之前这种癫狂是须臾缥缈的,而现在,这种癫狂像是有了发泄对象,直冲他们而来。 准确来说,是冲着鬼王而来。 等老缠头为最后一人改完刻印,他优先跑到了楼梯口边,说:“友情提醒一声,不如你们上去看看贵人区的客人需求。” 原本盛钰答应他,放他走。 其实他准备不认账的,大不了骗到想要知道的内容后再把老缠头给杀了。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暇顾及老缠头。 客人们齐齐起身,盯着他们怪笑。 几人下意识围拢在一起,胖子焦急说:“现在怎么办?” 廖以玫说:“上去看一眼。” 这个提议很好,其余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步伐微微挪动,客人们的眼神也就随着他们的动态而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无数精神病人盯上了一般,也不是害怕,就是本能的感觉不舒服。 越往上走,喧闹声也就逐渐远离。 “贵人区好安静,估计没什么人。” 红毛说完,看向盛钰:“我刚刚看见你和老缠头聊了好久的天,你们在聊什么啊?” 盛钰:“……” 明明傅里邺也在,为什么不问傅里邺。 胖子也在一旁困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他该不会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吧。盛哥你可千万别听老缠头的话,就当他放了一个屁。” 盛钰含糊说:“也没聊什么。” 他看了一眼傅里邺,后者抿唇回视,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在意。” 有时候盛钰还真的挺佩服傅里邺这种洒脱和坦荡,他故意放慢脚步,将傅里邺拉到队伍最后方,说:“如果万年前,我是说如果。要是当年我们真的结下什么深仇旧怨,你会怎么办?” 傅里邺说:“你可能想漏了一件事。” 盛钰愣了下,说:“什么?” 傅里邺看着胖子和廖以玫的背影,“也许一开始的懒惰王就是廖以玫。暴食王和懒惰王结下仇怨,这一世的暴食依然爱上了懒惰。” “……” 盛钰问:“你想说什么?” 傅里邺收回视线,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喜欢就是喜欢,这一世的傲慢依然爱上了贪婪,不会因为任何事物改变。选择权也一直在你,不在我。” 盛钰张了张嘴,久久未曾出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被傅里邺眼神里的坚定所震动。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不想与你为敌,无论过去将来。” 傅里邺走了两步,忽然笑了一声。 盛钰所有的忧心都被他这一声笑轰到千里之外,不满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还笑。” “要是以前听了这些,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偷了就偷了,抢了就抢了,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上任贪婪王,与你盛钰有什么关系?但你现在肯想这些,肯思考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亏欠了谁。” 傅里邺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眸子里却洋溢着喜色:“这是不是说明,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盛钰:“……” 傅里邺又靠近,声音放的很轻,呼吸的热意全部扑到他的耳畔。这声音跟猫爪挠痒痒似的,挠的盛钰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紧接着就听见这人说:“看你纠结这些就开心,忍不住笑,怎么办。” 这下子盛钰哪里还有闲心思去愁那些万年前的老黄历,他连忙缩脖子:“安全距离,保持安全距离,我不纠结了,你也别笑了!” 傅里邺退了回去,唇边还是挂着浅淡笑意。 沿着楼梯一路登上贵人区,很快众人就发觉红毛一开始说的话十分错误。贵人区的确很安静,但绝对不是人少的缘故。 刚踏上来,就瞧见大厅坐着几千名客人,齐齐扭头盯着他们一行人。 这些都是伪神,都是拥有魂能的客人。 胖子硬着头皮,拽过离得最近的一名客人,问:“你们贵人区的需求都是什么?” “当然是走到更高的位置。” 那客人阴鸷怪笑,眼神下瞄至胖子手心的鬼王卡牌,忽然劈手斩向胖子的手掌。 “啊!” 胖子连连后退,惊道:“搞什么?!” 在那名客人动手的下一瞬,整个大厅的客人全部起身,眼睛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他们。 足足几千人的大厅,愣是安静到落针可闻。 廖以玫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们拿到了魂能变成伪神,就想要夺取我们的卡牌!” ‘更高的位置’是什么,不言而喻。 ——鬼王。 只不过盛钰想的要比廖以玫更长远,在廖以玫刚喊‘快退’之时,他脸色难看的回头看一眼。就像料想中的一样,方才拍卖拿到魂能,变成伪神的那一批客人齐齐上来,围堵了后方。 前后夹击,恶意满满。 这一刻,盛钰恍然间明白。 方才白给魂能的那些神明,都是其余神明的弃子。目的就是引导他们上贵人区,面对这一群如狼似虎的伪神……神明们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坐看鬼王与伪神相争,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很显然,他们全都中计了! 78、末日方舟(十二) 这种时候, 盛钰还不忘感叹一下神明阵营确实智商有提升。搁在铜领域,他们哪里可能想到这些,竟然还走一步谋划出下一步。 客人跑动之间, 难免撞歪桌子, 损毁玻璃杯以及碗碟。清脆的碎裂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盛钰后退一步,说:“不要打。” 胖子举着菜刀正想上去轮呢,听到盛钰这句话,他懵了:“什么?我们打得过二级神明,还怕一群伪神吗?” 盛钰:“……” 红毛急说:“你是不是傻!客人这么多, 打不完的, 而且你就算把所有客人全部消灭的干干净净,能得到什么报酬吗?还不是中了神明的圈套, 让那群人坐收渔翁之利!” 胖子一想也对,就放下菜刀:“那怎么办,我们能去的地方只有贵人区和平民区。贵人区肯定是不能待了, 走到哪里就会被追杀到哪里, 难不成我们还要再下到平民区啊?”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回身, 这才看见已经有无数新伪神包围了后方楼梯。正是刚刚拍卖得到魂能的那群客人,要是直接过去, 肯定又是一阵伤筋动骨。 “有个地方可以去。” 众人一愣,看向出声的傅里邺。 盛钰开口:“哪里?” 傅里邺优先动了脚步:“跟着。” 要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 大家说不定还要迟疑一番,但既然是傅里邺,众人就像是被领导吩咐办事一样,根本想不起问缘由。 都急忙抬腿跟了上去。 傅里邺记性显然很好,来过一次贵人区, 竟然已经把路记得七七八八。 一路直行没有带犹豫的。盛钰走到后来脑子都乱了,根本记不住这些弯弯绕绕,抬眸看了眼傅里邺的背影,心道一声这人好牛逼。 身后跟着大批疯癫的客人,他也没开口交谈,一路闷着声快步跟随。 胖子仓促间骂道:“他奶奶的,还好这群客人在游轮待久了,连我这个胖子都跑不过。一看就是常年不健身的,就让胖爷带他们好好锻炼。” 廖以玫看他一眼:“你跑的挺快。” 胖子立即狗腿起来:“没有小美快!” 廖以玫说:“你还能更快吗?” 盛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想太污了,他感觉廖以玫在开黄腔。偏偏这个女人脸上表情极其正经,胖子也没发现异样,高兴的说了声‘当然能’,就一把提速冲到傅里邺之前。 因为不认识路,他又尴尬的慢了下来。气喘吁吁对廖以玫说:“我能比傅佬还快嘞。” 盛钰心中好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里邺要一边认路一边跑,还得带着他们一群人。人家根本没有冲刺,胖子在这里揪着这点瞎吹,好在傅里邺现在没工夫理他,不然头都要给胖子打掉。 正欲收回视线,就看见廖以玫老神在在说:“你在得意什么,男人不能说快。” “……” 好吧,现在盛钰确定廖以玫是在开车了。 他调侃道:“行啊小美,看不出来。” 廖以玫快步疾行,面色十分平静回道:“承让承让,多年老色批了。” 盛钰还在看她,正要说话,行走间撞到一人。他回头,才发现傅里邺已经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个停摆口,黑压压一片。 靠门处有拉阀,众人进入停摆口之后,就将拉阀拉下,好让铁门合拢。 客人们姗姗来迟,只能隔着铁门又抓又挠。他们的声音像是被笼罩上一层塑料薄膜,虽然听不太清晰,但那里面的疯癫之意还是很明显。 胖子抵住门,说:“你们快走,我断后!” 红毛翻白眼怼他:“什么快走,你没有发现这里是一个密闭空间吗?别抵着门了,有你没你都一样,真要被撞开,你也抵不住。” 胖子愣了一瞬,回头说:“傅佬你这有点不厚道啊。外面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万一门被撞开,到时候咱们跑都没有办法跑。” 傅里邺看他一眼,瞥开视线。 他摸黑向前走了几步,盛钰也看不清这人在做什么,等待了几秒钟后,靠着墙壁的油灯亮起。傅里邺一半的脸庞被灯火映照成暖色调,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沉稳大气感。 他侧眸说:“这里是上南边索桥的地方。”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愣住。 鬼王们的反应自然很快,都是先想到了鬼王任务‘摧毁魂火’,紧接着就默契闭口不言。 红毛和盛冬离明显不理解。 盛冬离性子谨慎,见盛钰不说话,他虽然心中有千万的困惑,但还是选择沉默。倒是红毛直接把疑惑说出口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昨天南北两边桥都被捅个对穿,神明说不定现在记恨在心,就等着我们上去送菜啊。” 红毛确实没必要来,但鬼王必须来。 但这个事没有办法开口解释,胖子嘴快,直接说:“来摧毁魂火啊。” 红毛更愣神了:“为什么要摧毁魂火?” 胖子正要再开口解释。廖以玫猛的皱眉,看向他:“别说了,闭嘴。” 胖子顿时闭嘴,闷不吭声。 红毛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人?” 没有人回答,他看向盛冬离:“你也知道吗?合着就我一个人懵逼?” 盛冬离:“嗯……” 其实他也懵逼,但他不表现出来。这就导致全场只有一个红毛格格不入。 几秒钟后,红毛迟疑问:“你们当中该不会有鬼王吧,要做鬼王任务?有谁是鬼王?” “…………”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也许红毛应该换一种问法:你们当中有谁不是鬼王。 这种问法肯定不会让人像现在一样沉默。 红毛耸肩:“好吧,我不瞎问了。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要上岛吗?” 胖子憋了憋,还是忍不住说:“我们上岛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意间牵连了你。你要是不想上去,大不了我开门,想办法把你安安全全的送到平民区。还有盛哥的弟弟。” 他看向盛冬离:“你要是不想上岛……” “我去。” 盛冬离立即摇头:“神明上了岛屿,魂能就会被限制。但这种限制不是在负面限制,等天一亮,他们就会从魂火中吸取足够的能量。到时候轮船上只会更危机四伏,想要将神明绞杀殆尽,最好的办法是在岛屿上提前下手,先发制人的断了神明所有的上升空间。” 胖子惊道:“哇靠,你也是个狠人。” 红毛想了想,说:“我也去。危机和机遇是并存的,我的目的不是苟活,而是爬楼。” 胖子挤眉弄眼:“一个人待着害怕,就直说,不用搞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红毛:“……” 盛钰选了油灯底下坐着,盛冬离还是不敢靠近,挑了对面的地方乖乖蹲着。廖以玫走到他的身旁,和他小声交谈着什么。 不知道说起什么话题,两人都笑了。 看胖子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盛钰冲身边的傅里邺吐槽:“打牌赢女神的钱,扬言牌局面前没有女神就算了。现在女神和别的男人坐一起聊天说笑,他还有功夫和外国人聊起家乡小吃。” 傅里邺说:“你弟年纪太小。” 盛钰说:“不小了,前两天刚过十七岁生日。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 说到这,盛钰忽然不讲话了。 傅里邺侧眸看他:“都怎么,谈恋爱?” 盛钰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傅里邺毫不犹豫:“假话。” 盛钰扬眉说:“那我十七岁的时候天天谈恋爱,一次性谈七八个,周周轮着换人。” 傅里邺忽然笑了:“真话呢?” 盛钰顿了下,说:“你都听了假话了,真话没你的份。光说我不行,那你的十七岁呢?” 傅里邺学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盛钰同样毫不犹豫:“真话。” 傅里邺说:“十七八岁忙着扳倒表兄弟,送他们进局子,还忙着继承家业。活到现在也没有看得上眼的人,没了你我可能孤独终老。” 盛钰笑出声:“你可拉倒吧。就算有我,你也得孤独终老。” 傅里邺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要是不回应我,我也不过就单身一辈子。终老是终老,但绝对不孤独。” 盛钰笑道:“这话我听不懂。我要是不回应你,喜欢上了别人,你看着我和别人卿卿我我的,这还不孤独?换了我估计得自闭。” 傅里邺作势惊讶:“你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别人。要是我真的单身一辈子,那你估计也得单身一辈子,咱们一起单身。” 盛钰笑说:“有毛病啊,为什么要一起单身,真到那种情况我们不如凑合过得了。” 傅里邺立即点头说:“好。” 盛钰哑然:“我是不是被你绕进去了?” 傅里邺眸中笑意扩大:“决计没有。” 言语交锋,盛钰惜败。 他寻思着等这次副本结束,要去网络上搜罗一些骚话,到时候傅里邺说一句,他怼十句骚话。准把傅里邺说的哑口无言。 想到这里,他自己一个人还笑出了声。 笑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临近零点,聊天的几人纷纷沉默下来。等侧面船舱大开,风雨徒然刮进停摆口,胖子惊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铁门被锤的震天响,其上都有不少地方凸出,形成一个个巴掌和拳头的印记。 不能再等,众人于风雨中踏上贵人桥梁。 一路向下,等踩到桥梁上的时候,细雨连绵不绝,盛钰差点都睁不开眼睛。 附近也有不少玩家踏上礁石路,正满是羡慕的看着他们这一群人。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次的礁石路比昨夜难走许多,因为这次还下雨了,导致礁石变得更滑,不用神明轮鞭子,玩家们自己就站不住脚,堪堪就要扑到海面里。 海浪更汹涌,似有雷暴即将凝聚。 一路行去,期间盛冬离多次忧心忡忡的看着天色,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胖子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还有功夫嘲笑:“小弟弟,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该不会还怕打雷吧。” 盛冬离说:“我不怕。” 胖子说:“那你老看天做什么。” 盛冬离就控制不住看了眼盛钰。见盛钰面色隐隐发白,他皱眉说:“别讲了。” 胖子‘嘁’了声:“你好没意思。” 见他还要再说话,廖以玫心知盛钰与盛冬离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她先是看了眼盛钰,然后开口说:“不要再说了,赶路。” 胖子被她说的一愣,还以为廖以玫是在袒护盛冬离,不免有些吃醋。 走了一个左子橙,来了一个盛冬离。 胖子闷闷不乐道:“我不说了。” 盛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无暇顾及许多。他不断看向天色,内心祈祷千万不要打雷。 身边靠近一人,悄悄牵起他的手,盛钰正要挣脱,就被傅里邺向前带了好几步。抬眼看去,只能看见傅里邺暗沉的眸色。 他说:“我怕,牵着人才安心。” 盛钰沉默一瞬,抿唇说:“好,我牵着你。” 眼前漆黑一片,岛屿上的亮光都被雨水湮灭。并且这雨还越下越大,不断的冲刷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掌,带走一切温度。 以往盛钰拍戏的时候,也曾和戏里的人牵手。不论是何种情形,必然能感知到对方手心的温度,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盛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感觉手上一直有力道在按着,攥着。 莫名的感觉安心。 向前走了好一段距离,到后来附近的礁石路上都没有玩家了,傅里邺依然没有松开手。盛钰心道两个人现在跟连体婴儿一般,要是遇见了什么异常变故,怕是来不及应对。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直到登岛,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只不过就是这份平静,才更加异常。 岛屿上连发放箱子的神明都没有,远方丛林似乎有莹莹光亮在不断闪烁。远远看上去像是有一团一团的鬼火在浮空旋转一般。 胖子也顾不上吃醋了,茫然说:“我们是不是来早了,岛屿上的神明还没有开始上班?” 他往回看了眼礁石路,又道:“还是说神明都忙着对付其他玩家,没有功夫找我们的麻烦。” 盛钰叹气说:“胖子,你想的倒是美。神明确实没有功夫找我们的麻烦,但应该不是去对付玩家了。你没有发现刚刚礁石路上的神明比上一次少很多吗?” 胖子说:“我上次没来啊,这是头一次。那些鬼火一直往丛林深处移动,里面有啥?” 盛钰说:“那不是鬼火。” 胖子愣了下,又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丛林里的焰火。只可惜雨下的越来越大,丛林又十分幽暗,任凭他怎么凝神,也只能勉强看清一些似乎是人影的东西,携带各色火焰往内深入。 他惊了下:“这些该不会是神明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胖子说出来所有人的想法。岛屿上的人影,除了神明还能有谁,总归不是玩家或者客人,更不可能是鬼怪。 红毛说:“我和盛钰昨天一直往北走,期间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你们在南边发现了什么吗?” 廖以玫说:“你觉得呢,要是发现了我们可能不说?既然南北都没有魂火,神明又都向着西边前进,魂火在哪里已经很明了。” 众人顺着西边一路深入,一开始还能看见附近又不少零零碎碎的货品。走到后来,这些货物逐渐减少,脚底的水位却不断增加。 不过几里距离,水位就已经蔓延至小腿弯。 红毛苦着脸说:“咱们明明是往岛屿最中心的地方走,这怎么水还越来越深了!” 胖子从泥潭里拔出脚,看他:“你会不会游泳?” 有些事情的确要提前问清楚。红毛理解胖子的用意,如实说:“三分钟内我就会淹死。” 胖子说:“你名字叫什么。” 红毛懵问:“你是说全名吗,我名字特别长,光靠说的你可能记不住。你问这个干什么?” 胖子开玩笑说:“还能干什么呀,等你溺水逼出死亡调查问卷的时候,帮你填名字,填否字。” 红毛无语说:“那我可谢谢您嘞。” 中途也遇见过携带火焰状魂能的神明,只不过这些神明都行色匆匆,并且十分忌惮他们这一群人。也许是在岛屿上无法使用全力的缘故,神明们看见他们都绕道走,从不会靠近。 众人也乐的轻松,权当神明是带路马仔。 只是两小时后,大家神色全都难免严肃,就连胖子也放弃了活跃气氛。因为水位已经淹到了他的大腿根部,再往前走,实在是太危险。 红毛顿住脚:“我就到这里了,不能走了。” 众人也一齐停脚,红毛不好意思说:“你们不用管我,我不太会游泳,不想拖后腿。” 说完后就发现没有人有想要管他的意思,大家停脚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往前方看。红毛就歇掉不好意思的心,跟着好奇张望。 乌漆墨黑的,还下雨,看不清。 他说:“怎么了?” 盛钰说:“你看那些亮光,全都停在了同一片水域,然后在那个地方消失不见。” 红毛一看,这才发现这个小细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就胡乱猜测说:“我感觉雨越下越大,会不会是雨水把他们的魂能浇灭了?” 盛钰沉吟,没有贸然回复。 歇息的十几二十分钟里,又有不少神明靠近那片区域,也就是前方一两百米处。亮光统一的在那个地点消失,毫无例外。 胖子嘟囔说:“这还真奇了怪,难不成这些雨水都长了眼睛,看神明跑到那个地方,然后说:嘿,到了老子设的圈,看老子把你们全浇灭!” 盛钰好笑的看他一眼,心骂一声逗比。 他说:“你们看前面还有那么多丛林,说明我们肯定没有走到最西边。这岛屿很大的,我们才走了两个小时,要是想走穿,一天一夜都不行。所以我怀疑,估计是这岛屿地势塌陷,中心区比其余地方都要矮那么一点儿,雨水常年堆积聚集,就在岛屿中心形成了一个‘岛中湖’。” 胖子听的一愣一愣的,见身边人都面容肃穆,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 他茫然道:“那神明怎么到了湖心,魂能形成的火焰就全都熄灭了?” 盛钰摇头:“不是熄灭。” 胖子刚要问,一直未曾开口的傅里邺忽然抬眸:“不是熄灭,他们沉湖了。” “…………啊?” 这话一出,胖子和红毛都是有些傻眼。 盛钰赞许的看了眼傅里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但总归是有脑子转的稍稍慢些的人。他开口解释:“只能是这种情况。神明到了岛中湖某个位置,齐齐下沉。所以在我们的视野里,他们所携带的‘鬼火’无端消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位置,应该就是魂火所在的位置。” 廖以玫皱眉说:“可我们没法靠近魂火。” 红毛惊讶说:“你们在想什么,魂火如果真的在湖底,那得有多危险啊。先不提潜水的问题,万一在湖里遇到神明——他们直接沉下去,肯定带了什么在水底能呼吸的仪器,或者说他们根本不需要呼吸,在水里来去自如。但我们不是这样啊,再说了,万一湖底有凶猛怪兽,拖都能把人拖死,你们该不会想要过去吧?!” 他的话与电闪一齐出现。 一般来说,电闪之后几秒钟才会出现雷鸣声,因此一见到细微闪电,盛钰就下意识一缩,咬着牙看向黑压压的乌云。 好在这次电闪召来的是小雷,可以忽略不计。盛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局面很不好,他心里也清楚。 最好是能有个去探路的。 这个人绝对不能是盛冬离,作为一个没怎么管过弟弟的,盛钰多多少少还是知道这人水性一般。不至于像红毛一样三分钟淹死,也不至于像胖子一样矫健如海中精怪,腿一蹬就能飚老远。 从上次副本来看,能在波涛汹涌的水底保住自己的,唯有胖子和傅里邺。 这两人水性最好。 但盛钰总不可能说:你去探探路,给我们看看危险不危险,要是危险剩下的人就不过去了。 这不是在埋汰人么,哪有人这么做事。 刚想到这里,身边传来低沉问询声:“你一个人行不行?” 盛钰一愣,看向傅里邺。 傅里邺说:“打雷。” 盛钰依然发愣。 他的确和傅里邺说过车祸的事情,但他没有提过自己有点恐慌雷声。也许是在网上查到的,又也许是根据盛冬离的态度猜到。 如此说来,一开始走贵人桥梁之时,傅里邺是故意牵住他的。 当时这人说‘怕’,现在想想,的确是怕,但绝对不是害怕连绵不绝的雨,更不是害怕漆黑的天色与惊涛拍岸的巨浪,而是怕——他害怕。 盛钰立即说:“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你要是想下去,应该先担心你自己。” 没有人能够顺理成章的照料另外一个人一生,绝大多数情况,都必须自己扛着。就算这次傅里邺陪着他,那下次打雷呢? 他必须学会自己扛过去。 盛钰深知这个道理,便口是心非说:“我不害怕,我真的不害怕。” 傅里邺蹙眉,于水下轻轻勾起盛钰的手指,感受到后者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罕见的迟疑了。 胖子在远方大义凛然喊:“我去吧!给大家伙探个路!” 盛冬离看他,说:“你要是遇见了危险,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光水性好没有用,我去,我能给自己疗伤。” 胖子刚刚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听闻了盛冬离这话,瞪眼说:“你就算能给自己疗伤,淹死的时候总不能疗伤吧。” 盛冬离无语说:“我不会淹死。” “那个,我看你们都抢着想去,又争的激动。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 说来说去都没个结论,在胖子和盛冬离抢着要去之时,红毛弱弱举手: “你们没发现少了个人么?” 众人齐齐一愣,恍然的向四周看。 也不怪他们。 夜色太暗,雨水连绵,电闪雷鸣,一切都跟上了发条的老旧电影一般,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厚重屏障,眼睛睁开都已经费劲功夫,哪里还有闲心思能注意到周围少了一个大活人。 勉强抬眼看去,只能看清廖以玫的背影。 已经远在几十米开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偶尔露头出水面,又沉入湖面以下,几个呼吸的功夫才重新冒头出现。 就这样临近鬼火消失的地方,静默在那处一动不动,猛然间,她像是被一股大力直直拽向湖面之下,竟然直接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秒钟,胖子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大喊:“小美!!!” 79、末日方舟(十三) 雨忽然下大。 自天而落, 一片连着一片打击在岛中湖面处,掀起无数疙疙瘩瘩的涟漪。海上温度本来就低,再被雨水这么一冲刷, 再场好几个人都控制不住哆嗦起来, 齐齐看着那片水域。 胖子焦急开口:“我去救小美。” 盛钰连忙踩水, 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 “不用去。” 胖子带着惊讶看了眼盛钰,说:“什么不用去,盛哥,那是小美啊!” 盛钰无奈说:“我的意思是她没事,不用去。你去了也是给她添乱。” 胖子不解其意, 还是想去。见状, 盛钰也就不再阻拦,放手任他往前游。 还没游个十米距离呢, 胖子又涨红脸往回游,红毛站在原地憋气发笑。等游到了盛钰跟前,胖子先是恶声恶气的骂了句红毛, 随后肉墩墩的手往脸上一抹, 抹下无数水珠。 盛钰好笑道:“把你能的, 不去啦?” 胖子笑嘻嘻道:“盛哥,我再次明白了, 你以后说啥我都信,绝不有异议。” 盛钰说:“你下次肯定还敢。” 胖子嘿嘿笑, 也没搭话。 两人目光齐齐冲远方水面眺望,只见廖以玫又重新浮出水面,手里还攥着一把会发光的火焰。她深吸一口气,像鱼儿一般灵巧,埋头一扎, 就又扎入幽深的水面底下。 如此反复得有几十次。 一开始大家还在为她担忧,次数多了也就慢慢平静下来,随意寻了处断木依着。 附近也有越来越多的玩家靠近。看来不止他们发现西边异样,新上岛的不少玩家也觉得奇怪,遂不急着取货,都好奇的跑过来看。 “你们有没有消防常识啊,打雷天靠着树会被雷劈的!”红毛看新来的几人都抱着树,无语的冲那边大喊了几声。那几人看上去水性不太好,都只能抱着树保持身体平衡,闻言都齐齐看过来,连声喊:“谢谢兄弟诶,没事,我们不会被劈!” 红毛惊悚的瞪大眼睛,看向离他最近的盛冬离:“他们为什么那么有自信??” 盛冬离耸肩道:“你管他们做什么。” 胖子精神一直高度集中注视着水域中心,每次廖以玫浮出水面的时候,他都下意识松一口气,然而没隔几秒钟就又开始担心,一直担心到下一次廖以玫将头冒出来。 如此循环往复,十分煎熬。 后来有越来越多的玩家也效仿廖以玫,跟着‘鬼火’的指引向前游去。这样就导致众人再怎么瞪大眼睛,也无法看到廖以玫的行踪。胖子也不煎熬了,根本没有松气时间,他一直在担心。 水位越涨越高,慢慢的淹没众人的腰部,一直到胸膛附近。盛钰和傅里邺都是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站在水里的时候,时不时汹涌的水流还会溅到脸上,可见水位增长速度有多快。 盛钰看了眼天色,立即有雨水落入他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再度睁眼的时候竟然发现面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个人。 那人披头散发,双臂高高举起将碎发拢到脑后,露出素颜。她就位于胖子后方,见后者不停的向远方张望,她也伸头看了两眼,半晌后奇怪问:“你在看什么?” 胖子头也没回:“看小美啊。” 廖以玫:“……” 胖子:“……” 廖以玫:“那你不用看了,小美在你背后。” 胖子:“诶……诶诶?!” 没有理会又是兴奋又是困惑的胖子,廖以玫反身,灵巧的在水中动弹两下,就冲到了盛钰与傅里邺共同所把持的浮木周边。 她说:“水中有异样。” 盛钰心道这个不用说也知道,他开口:“我们先离开这片水域,这片区域很快就会被淹满。到时候就不是游泳,而是考验潜水能力了。” 说起这个,他又想起上次在酒馆,听廖以玫说她特意去报了游泳课和潜水课。这还不到一周的时间,没想到立即开始实践了。 且胖子所说的不错,廖以玫的学习能力的确特别强。上次副本遇见水的时候,她还在疯狂‘喝水’呢,这次都已经不是走廊里的水,而是大海的水,她还能如履平地,丝毫不受风浪的影响。 谈话间,又有电闪。 盛钰抿唇,脸色微微发青。 等雷鸣之后,廖以玫皱眉,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面前的两人,缓慢摇头说:“我们不能走。” 不等人开口询问,她又道:“第一次潜水的时候,有神明一把将我拉了下去。我在水下抢了他的魂能,后续就没有神明再来打扰我,可能把我当成他们的同类了。举着那朵火焰,我几次三番的下水,终于确定魂火就在水下。” 傅里邺面色沉静,似乎在思考什么。盛钰也没看他,直接说:“一开始我们就猜测魂能就在水下。你看清那个东西了吗?” 廖以玫点头:“是一团黑色的火焰,大概有我一个人大,靠近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炽热的温度。倒是手心的魂能火焰在隐约发烫,最后变成一道光束射到了那团黑色火焰当中。可能我与那魂能没有建立起联系,所以它进去以后,我在旁边弄了半天,也没把它重新召出来。但我看见其他神明的火焰进去,是有办法召唤出来的。” 盛钰抿唇,脑子转的很快。 这也就是说只有离得近,神明才可以从魂火中获得好处,也难怪今夜有这么神明不约而同的往这个方向赶,连礁石路都懒得把手了。 但他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为什么昨天晚上这些神明不过来呢? 刚想到这里,廖以玫在一旁重申:“要是想完成鬼王任务,我们就不能走。” 这个时候红毛和胖子抱着同一根浮木。那颗浮木很不稳定,两人一手压一端,才勉强保证浮木不翻掉,因此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盛钰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廖以玫点头,也没卖关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几次潜下去确认。我发现每一次下去,黑色火焰的位置好像都在移动,速度很慢。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其后时间我都在确定他是否真的在移动,所以这个时候才回来。” 换言之,要不是魂火无故移动,她估计就跟下楼买泡面一样,五分钟就能回来。 哪里值得她费掉个把小时。 盛钰沉吟,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一旁的傅里邺:“你怎么想?” 傅里邺就是那种没有人开口问,他就连嘴巴都不张的人。所以每次盛钰的思绪走到断路之际,都会问问傅里邺,好开阔自己的思维。 这一次也是一样。 傅里邺看了眼廖以玫,说:“你确定是魂火在移动,而不是湖下的参照物在移动?” 廖以玫点头:“我确定是魂火在动。” 傅里邺说:“那就不能走。” 这也正是盛钰的想法,见三人达成共识,盛钰推测道:“既然魂火一直在移动,那么很有可能昨天晚上它根本不在这边。结合昨天神明一直在岸边游走,我觉着吧,它也许在海里。” 廖以玫狠狠一皱眉:“你的意思是魂火可能从海里挪到了岸上?那我们就更不能离开了,之前我是担心离开以后,无法找到魂火新的位置。现在想想,它要是再度进海,我们的任务会比现在难做很多。毕竟岛中湖没有海怪,但海下有。”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大雷鸣。 这一次比往常都要凶恶许多,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盛钰下意识的一缩脖子,闭上眼睛。 远方传来无数人的惊呼声,还有浪花扑腾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凌空倒下,砸入水里。浮木被冲的一阵晃荡,盛钰赶紧收紧手臂,整个人上半/身几乎要长到浮木上边。 能听见红毛大喊:“让你们不要靠着树,还不信。现在被雷劈了吧!” “兄弟,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说风凉话啊!” 那群人逃的都很快,堪堪没有被雷劈到。但大树倒塌之际,将他们冲的四分五散,沉溺在水流中混乱的挣扎。有水性好的人,挣扎几下就寻了块新的浮木,脸色如白纸般一动不动。 还有水性差的人,痛苦的呼救。 溺水的是一名岁数不大的青少年,看着还是未曾感受到人生百态的年纪。他的眼镜都已经被水流冲走,又是惶恐又是绝望的不断喊着‘救命’,明明已经撕心裂肺,但这声音被电闪雷鸣全数盖去,众人只能看见他偶尔从水中冒出一个脑袋。 那人的同伴被冲远了,只能无奈看着他溺水,手上抱着浮木愣是不敢动。 水浪翻滚之际,他被冲到了盛钰这边。 距离他们几人也就两三米远。 现在电闪雷鸣,盛钰只感觉手脚发麻,别说救人了,他自身都难保。更绝的是雷电还不断劈魂火周围的树木,导致眼前一片末日般的厄难景象,各方巨木接连倒塌,砸的水流像是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狠狠的摔在众人脸上。 劈头盖脸,宛如落汤鸡一般。 再睁眼的时候,那青少年已经没有力气,哭嚷道‘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紧接着就沉入海面以下的部位,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 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放开浮木,屁股蹲向前一冲,整个人就滑了出去。 溺水的人特别难救,他会本能的挣扎,这种时候力气会几倍的放大。旁人就算想拉住他,也会被他无意间撕扯,说不定就一起沉了下去。 盛钰当即提起心,紧张看去。 耳边传来一声‘啊’的惨叫,胖子离开浮木以后,那浮木受力不均匀,彻底翻了个边。 左边一端高高掠起,翘向空中。右边的红毛被翻过来的浮木重重击到头部,一下子就沉到了水里,半晌都没重新浮起来。 红毛说的果然不错。 一但入水,三分钟之内他就能淹死。 盛钰觉得他可能还抬举自己了,现在哪里有三分钟,三秒钟不到他就快要淹死了。 空中雷雨轰鸣,盛钰两颊发麻,气血都在往上涌。正想要松开浮木去找红毛,身边的廖以玫一动,优先滑了出去。 见状,盛钰也就没有再动。 但他这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不断有巨木倒塌,硬石在水中穿梭,时不时就会撞击到人的大腿、腰际处,砸的人痛不欲生。 盛钰大腿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抹,摸出了满满一手被水稀释过的血。 “你受伤了?” 傅里邺眉头一拧,抓住盛钰的手腕。 他点头:“嗯,被石头划破点皮。” 谈话间,他们所扶着的浮木枝丫被卡在了水下泥潭中,稳稳当当一动不动。 傅里邺直接靠近,两手扶住他的腰,往上一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盛钰已经坐在浮木之上,终于不用受到水流中颠沛流离的苦痛。 他惊道:“你……你怎么做到的?” 水下一点儿受力点都没有,就这样,傅里邺还硬生生的把他抬到了浮木上。 他就算是个明星,平日里再怎么注重身材管理,但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傅里邺没有注意到盛钰的表情,眼神一直盯着他的腰际,眉头越皱越紧。 顺着这人视线看去,盛钰心里也是一沉。 腿根处确实划伤了一处,痛的难挨。但更大的伤口在腰间,那石块锋利处牢牢卡在腰间,半片都入了皮肉,被凉水一冲,痛觉都被模糊了。 廖以玫走了,这块就空出一个位置。 盛冬离抬眼看了看四周不断倒塌的树木,玩家们秉着危险,都尽量远离还立着的树,倔强的不挪动位置。他左看右看,没有犹豫太久,冷着脸从乱木中穿梭而过,游到盛钰身边。 危难时刻许多东西就不会太在意。 仔细掀开石块上的衣料看了眼,那些衣料都已经沾到血肉之中,轻轻动一下,盛钰就脸色发白,鼻尖都控制不住渗出了许多虚汗。 他忍着没出声。 盛冬离看向盛钰,说:“需要把石头弄出来,我才能开始治疗。” 一听这话,盛钰就眼前一黑。 天啊……石头直接卡腰侧了,雷声让他全身发麻,痛楚也让他动弹不得。简直是双重暴击,还得亲手把石头给掀开。 简直八辈子血霉,这他/妈是要把他痛死。 盛钰说:“要不就让石头待在我腰上吧,我看它好像挺舒服的,不挪开我也挺舒服的。” “…………” 傅里邺和盛冬离齐齐开口:“不行。” 盛钰立即说:“那你来。” 他看着盛冬离,秉持着盛冬离是牧师的身份,下手的时候说不定能减轻一点痛楚。这个想法是毫无逻辑的,显然盛钰脑子已经有点懵了。 盛冬离咬牙,伸手握住石头的另一边。 只是轻轻一动,盛钰就心脏一抽,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在颤抖。 他张嘴说:“你快点!” 盛冬离眼眸一抬,咬牙说:“我下不了手。” 盛钰道:“那我自己来。” 伸手探向腰,盛钰终于明白为什么盛冬离下不了手。他只是做出这个动作,腰间血液就呈喷薄状涌出,腿边的水都被染红。 这个样子看着太恐怖了。 傅里邺神色微动,说:“你下一部戏我投资了,想不想给自己加戏?” “……啊?” 盛钰茫然看向傅里邺,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这件事。他正想摇头说‘不想’,面色勃然一变,眼睁睁看着傅里邺手速非常快,一掌拍向他腰间的石块,那石块瞬息间就飞了出去。 还没感觉到痛意,盛冬离的手就覆盖上来。 他手心的卡牌正微微散发着余光,热意像海浪一般一层一层的往上涌。伤口愈合的速度不快不慢,痛楚却减轻了太多。 盛钰看向傅里邺:“你刚刚说什么?” 傅里邺说:“没什么,在转移你注意力。” 盛钰愣了一下,迟疑说:“你该不会真投资了吧?做出品方?你公司其他人怎么会同意?” 之前就有了解过,傅里邺家里公司是联合国top级别,资本世界里罕见的家族产业。但他们公司是做电子商务的,和娱乐圈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压根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果然,傅里邺摇头。 盛钰还以为他所说的‘投资’是瞎说的,正要用玩笑糊弄过去,就看见傅里邺认真说:“我以个人名义投资,和公司没有关系。” 盛钰:“……” 投资电影需要很大一笔钱,看傅里邺不痛不痒的表情,盛钰感觉人生都有点玄幻。 有钱人的世界,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这时,几米开外处传来胖子撕心裂肺的大吼声:“盛冬离!过来救人!!!” 三人齐齐扭头,看向胖子。 在和石头块斗智斗勇的间隙里,胖子已经把那溺水的人救了起来。但那人似乎呛水太久,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此时正被挂在浮木枝丫边,这种情况也无法做急救措施。 在两人周边,廖以玫破水而出,手里还提溜着一个满脑袋血的人,正是红毛。 她脸色难看的将红毛甩到浮木上,盯着红毛身前出现的死亡调查问卷,几秒后扭头看向胖子:“他叫什么名字?” 胖子脸色比红毛更难看。 他知道可能是自己刚刚走的太急,没有注意平衡问题,这才导致红毛被砸的满脸血。如果这次没把红毛救起来,那可以说是他间接的导致了对方的死亡,只是想到这点,胖子就脸色惨白。 他急忙摇头,说:“你忘记了吗?之前我问过他名字,他说自己名字太长了,根本就没说。” 廖以玫将炭笔丢开,看向胖子身边的青少年,说:“这个人怎么样?” 同红毛一样,这人身边也出现一张散发白光的问卷,并且他更惨。有一股力道正牵引着那人,握着炭笔,就要书写下自己的姓名。 这力道太大,胖子和廖以玫合力都按不下那人的手,指望对方写完姓名,再抢过炭笔替他写‘否’的想法是极其不现实的。 胖子语速极快说:“人快不行了。要是平地上还能做人工呼吸,心脏按压,现在没办法弄。” 物理援救无法进行,那就只能指望超自然援救。雷雨交加中,胖子嗓子都快喊劈了:“盛弟弟,盛冬离,小帅哥,你快点过来啊!” 盛冬离收回视线,手掌依然覆盖在盛钰的腰间,冷面不作回应。 盛钰也跟着收回视线。 胖子的视角被面前两个人牢牢挡住,估计都不知道他受伤了。但盛钰心里很清楚,就算知道他受伤,现在也不是顾及他的时候。 濒死的两人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比起那两条人命,他的伤太不值一提了。 盛钰没有犹豫,直接推开盛冬离的手,说:“快去,不要拎不清。” 那手一挪开,刚有愈合架势的伤口再度迸裂,又细微血流潺潺涌出。 盛冬离说:“我试过,溺水的人救不了。” 说着,他再次把手覆盖上伤口。 也就十秒钟左右的时间,等确定伤口不再流血,盛冬离这才心安的将手收回。 附近树木不断倒塌,还有许多巨大的浮木与石块被水浪冲的四处摇摆。这个时候待在原地不动是最明智的,等雨小下来,水面重回平静,到时候动弹间也不用担心被枝丫捅了个对穿。 盛冬离见盛钰目光一直牢牢盯着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默不作声的扭头。 直直冲胖子方向而去。 他水性一般,过程中几次被巨石和浮木临头一打,几乎是头破血流。要不是有牧师技能吊着一条命,他说不定已经死好几次了。 最后还是廖以玫往前游了点,将他连拖带拉的接到浮木周边,撒手的时候满手的鲜血。 这些鲜血自然是盛冬离的。 省去了无意义的开场话,盛冬离优先看向红毛,将手覆盖在他头上巨大的创伤口处。半分钟时间才堪堪使得伤口痊愈一些,红毛也重新恢复了神智,迷蒙的张开眼睛发愣。 他头上还在流血,盛冬离就已经抽回了手,将那张白色的答卷塞一样塞到他脸上。 说:“不要发呆,快写。” 之前红毛见盛冬离,一直觉得这人性格温和挺好说话的。此时一睁眼就瞧见他一幅公事公办宛如阎罗王般的气势,顿时一惊。 脑子还在懵,身体已经开始动。 写完一长串名字,再在是否死亡的一栏写上‘否’,红毛的伤转瞬间痊愈。 胖子在旁边死命摁着那青少年的手,说:“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快死了!” 盛冬离看他一眼,靠近。 只是观察了两秒钟,就说:“救不了。” 胖子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那青少年的手臂就被提起来,浑噩间紧握炭笔书写下名字。 是否死亡——是。 那具温热的躯体逐渐转化为冰凉,心跳也在某一个瞬间彻底停止,呼吸起伏再也寻不见。 胖子脸色难看至极,猛的扭头看向盛冬离,质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过来?!” “……” 脱离了救人状态,盛冬离刚刚悍勇气势一瞬间宛如潮水褪去。 他心知胖子很有可能是迁怒了,他也不知道胖子性情如何,只是想着这种时候要是提起盛钰的伤,说不定到时候连着盛钰一起迁怒。 于是他说:“我以为这两个人都溺水了。” 溺水的人救不活,牧师卡牌只能治疗外伤。能救活红毛是因为红毛被木头砸晕过去,救不活另一人是因为那人是窒息晕死,没有外伤。 他知道这一点,胖子却不知道。 想不通这其中关联,胖子正欲说话,一旁的廖以玫忽然开口:“别说了。” 这一下更是如同捅了马蜂窝。 胖子脸色青紫,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眼盛冬离,怨气道:“这一路树木倒塌,被砸到就算不会死,也会痛。你就是怕过来,有什么好狡辩!” “……” 盛冬离疲倦的叹气,不想争辩许多。一旁的廖以玫忍无可忍的提高音量,怒道:“你到底在怨什么东西?你是怨他不救人,还是怨自己无能,救不了这个人?那我请你抬眼看看,这片水有多少人,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所有人吗?!” 大批浮木与巨石滚动之后,水面终于平静了许多。盛钰同傅里邺刚过来,就听见廖以玫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插嘴说话。 只见胖子脸色青白,眼眶逐渐转红,紧紧闭着嘴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廖以玫见他这样,面露不忍说:“我从以前就觉得你很善良。并且从来不觉得想要帮助别人,带人脱离苦海是一种愚蠢的善良。只是凡事尽力而为,现在死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要是哪天,盛钰、我,还是你的亲人在副本里出事,到时候你会怎么样?你要陪我们一起去死吗?” 说到这里,廖以玫放柔语气,无奈说:“别难受了,又不是在骂你。我只是想有朝一日,能看你长大,看你成熟,最后看着你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这四个字,是廖以玫从口中反复咀嚼,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出口的。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因此只要稍稍和她的眼神对视上,胖子便一下子绷不住,一边冲盛冬离胡乱喊着对不起,一边‘哇’的一下,直接大哭出声。 “我救不了所有的人,我也从来没有想救所有的人。我就是接受不了,明明大家还年轻,未来很明朗,他娘的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常暮儿的葬礼你们去了没有,她父母都快哭晕了过去,两个老人倒在棺材旁边,扶着棺木,哭喊着说接受不了自己捧手心里的小孩,现在永远停在二十多岁。他们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啊,你们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死得了!” 80、末日方舟(十四) 胖子这话一出, 在场几人神情都有些复杂。 红毛愣愣的拿布按着头,颤着气说:“常暮儿是谁?这人在二十一层楼里出事了吗……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好吧, 我不该问。” 也没有什么该不该问的, 在二十一层楼里, 生死离别已成常态。 盛钰说:“是一个带着遗憾死去的女孩。” 红毛一愣,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同样也是死于21层楼,同样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眼眶微红,低下头不出声。 这个时间里, 盛钰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我要去魂火那边看看。” 傅里邺没有犹豫:“一起去。” 盛钰点点头, 看廖以玫几人都有跟上来的意思,他说:“你们就别一起了。我和傅里邺快去快回, 带着许多人还麻烦。” 胖子抹掉眼泪,轻轻的将那具尸体放平,任由他沉入水中。明明是不认识的人, 但看见那具尸体缓慢沉下去, 面容被幽深水域包围, 变得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 好像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瓦解,然后支离破碎。 晃了会神, 他两脚将红毛和盛冬离蹬到水里,说:“盛哥,你要只是想去看看,那快去快回。但你要是想摧毁魂火,我愿意和你一起赴险, 鬼王任务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话音刚落,红毛这才堪堪浮出水面,瞪着胖子满脸震惊:“你干嘛踹我!有什么话是这么不能让人听的吗?鬼王?我都知道傅佬和你估计是鬼王,还用得着瞒我吗!” 这个时候盛冬离也出水了。 胖子那一脚其实没把他俩怎么样,只是沉入水中,听不清水面上的人讲了什么。 等再浮出水面的时候,就看见盛钰认真的看着胖子,说:“我保证,只是去看看。” 胖子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乐呵呵的模样,左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那你们万事小心啊,我和小美在这边给你和傅佬摇旗助威!” 廖以玫说:“蠢死,你自己摇旗助威。” 胖子正要说话,扭头就看见盛冬离似乎十分想跟上去,转眼间又瞧见盛钰不太赞同的眼神,他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把抓住盛冬离。 絮絮叨叨说:“弟弟啊,刚刚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迁怒你的。” 盛冬离茫然说:“我不是你弟弟……算了,你先松手,别拉着我。” 胖子给盛钰递眼色,盛钰二话不说,直接往前游了一段距离。等他和傅里邺游出去了,盛冬离也急眼了,高声说:“我刚刚没有生你的气。你撒手,你再不撒手我真的要生气了!” 胖子果然撒开了手。 盛冬离立即抬眼看,耽搁这么久,哪里还能看见盛钰的身形。 入眼所及皆是一片乱木怪石,在水中胡乱飘荡,夜色又深,只有偶尔闪电的时候,才能勉强看清远方有许多人在水中动。 他找不到盛钰,便回头看向胖子,整张脸都写着六个大字:我现在生气了。 胖子看向廖以玫,明显有求助的意思。 廖以玫挎着一张批脸,勉强打着圆场说:“盛钰不会出事,他有防护罩,神明伤不了他。要是溺水了也没关系,傅佬会做人工呼吸。” 盛冬离身形一顿,胖子则是满脸惊悚的看了一眼廖以玫,心道这个圆场还不如不打,说之前弟弟只是担心,说完后弟弟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是不能再掺和了。 胖子连忙游到红毛身边,询问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将对方昂长又复杂的名字记在心中,到后来红毛自己说的都不耐烦了,胖子还是死记硬背他的名字,满脸背书的痛苦。 廖以玫冲盛冬离说:“他高考英语只有三十多分。张口‘好啊哟’,闭口‘牛三抠’。要是他拿出这份劲去学习,他老师得高兴的昏死过去。” 盛冬离:“…………” 廖以玫说:“还是担心你哥?” 她看着面前这个、不能说男人,这个年纪只能说少年。明明是一个活力满满的身体状态,但对视上的时候,廖以玫只感觉和一片枯木对上了眼,从盛冬离的眼中,她只能看见一片荒芜。 有件事盛钰一直想不通,总是弄不清盛冬离为什么如此执念于他。他是局内人,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但廖以玫是局外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盛钰看的清晰许多。 想着,她说:“你是想给盛钰偿命?” “……” 盛冬离眼神微震,恍惚抬眼。 廖以玫没有看他,而是看向正痛苦和红毛交流英语的胖子。眼神逐渐放远,说:“活不下去了,直接去死好像又没有什么价值。要是死前能为‘我’亏欠过的人做些什么,拿‘我’这肮脏的命去换一个不应该离开的人,多划算。” 盛冬离勉强笑了笑:“你是过来人?” “算是吧,我已经走出来了,现在回头看看,发现活着还挺好的。我想活着。” 顿了顿,廖以玫说:“有一件事你哥在,我不方便问。趁他现在不在,我就算问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会多嘴和他说的。” 盛冬离迟疑道:“什么事。” 廖以玫想了想,斟酌言语说:“当时……你为什么要用假自杀骗盛钰去找你。仅仅是因为他一直不愿意见你,所以才想出这个蠢办法吗?” 盛冬离沉默了有好几分钟。 就在廖以玫都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他忽然摇头,小声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 这一次话题是真的结束了。 等待了有接近半个小时,一直等到大雨将歇,雷电变小,附近的水面也重归平静。盛钰和傅里邺方才一前一后的回来。 刚一稳住身子,就看见胖子凑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鸟语,跟念紧箍咒一样,舌头都在打结。盛钰一把推开他的脸,道:“说人话。” 胖子苦着脸:“我他娘的是在说人话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背红毛的名字啊。” 盛钰心说这个还真看不出来。 指望傅里邺开口是不可能的,盛钰直接道:“那边有很多神明,全都浮浮沉沉睡着了一样,我们也没敢明目张胆靠太近。魂火确实一直在移动,而且是在往海的方向移动,照这个速度,最多天明之前,它就会回到海里。”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一旦魂火回到海,到时候形势必然比现在严峻许多。天明之后神明大批量回归,他们最好赶在夜里摧毁魂火。 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红毛尴尬道:“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哈,你们去弄魂火吧,我晚上回轮船,乖乖等副本结束。” 顿了顿,他又好奇说:“不过你们有摧毁魂火的办法吗?” 这就说到重点了。 盛钰叹一口气,看向傅里邺。 后者表情也不太好看,对视之间都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一丝无奈。 “这半个小时我们一直尝试用外力摧毁魂火,根本毫无反应。傅里邺的箭你们也知道,对准薄弱项而去,足以让对方一击毙命。但这团黑色的火焰,它好像没有什么致命的地方,无论朝哪个方向开弓,火焰都毫无反应。” 和有生命的东西打,好歹还能看到一点盼头。魂火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意儿,这简直是流氓打法,如何不叫人无奈。 不过盛钰也没太泄气:“我们不知道方法,也许神明知道。或许我们可以先回轮船,问问神明。” 红毛惊悚说:“问神明?亏你想的出来,他们和我们对立,凭什么告诉我们摧毁魂火的办法。而且你一来一回,天肯定亮了啊。” 盛钰摇头说:“没有绝对的对立,只有绝对的利益。要是拿刀架在老缠头脖子上,我就不信他那个惜命的性格,还敢不说。而且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可以走贵人桥梁的,一来一回顶多一小时,时间还很充裕。” 闻言,红毛也就没有再说话。 众人一齐反身向回游,过程中遇见了不少玩家,并且这些玩家在礁石路没有受到多少阻碍,竟然都堪堪提升到了劣民阶级。还有不少平民玩家混在水中取货,这些人有不少已经知道了平民区的任务,都眼带凶意的看着附近的神明。 很显然,他们想夺取魂能。 一路从深水区游到浅水区域,等脚步重新踏上泥地的时候,雷声几乎已经不再出现。 盛钰苍白的脸色终于有好转。 几人稍作休整,费力的将衣摆上的水拧干,就又精神满满的超贵人桥梁方向而去。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等来到贵人桥前方,众人齐齐一愣。 胖子怒斥:“神明也太阴毒了点,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有毛病吧!” 红毛一脸麻木说:“你也就看着附近没有神明,才敢这样骂。要是有,你骂一个看看。” 胖子回:“就是有神明,胖爷也照样骂,他们就是不想我们好,才故意这样做。” 廖以玫说:“废话,他们当然不想我们好。” 盛钰没有理几人的谈话,他抬眸看向处于南边的贵人桥梁,眉头微微皱起。 眼前的贵人桥和北面运货桥看起来差不多,几乎全数沉到海域之下。附近有玩家走动,言辞间还有些唏嘘,似乎很是惊讶。 “刚刚吓死我了,神明忽然自断贵人桥。那么多神明一起使用魂能炸桥,跟疯了一样。” “这不是断了我们之后的路嘛,等老子回轮船,非得夺几个魂能提升到贵人等级。到时候看我不压着他们,给爷爷修桥。” “得了吧,先提升到平民再讲这话。你以为你是傅里邺啊,你以为你是盛钰啊,还强迫神明给你修桥,我看你是在做春秋大梦。” 两人交谈的离去,没有注意到货中一行人。 胖子好笑的冲傅里邺挤眉弄眼:“傅佬,你这次和盛哥一起出名啦。” 傅里邺一个眼神扫过去,胖子哪里敢再调侃他,迅速转头看向盛钰,说:“我水性还不错,要不我走一趟礁石路,把老缠头拎过来。” 这一次胖子吸取了教训,说话的时候紧紧拉着廖以玫,免得后者一声不吭直接去了。 盛钰当然不赞同。 就算有人走礁石路,也不应该是胖子。 这一趟回去危机四伏,单单攻击力强是没有用的。要有人回去,至少得有保护自己的措施,比如疗伤,又或者是防御力高。 哦对,还有水性好。 筛选一下,貌似只有他自己和廖以玫满足这个条件。但只有廖以玫去,可想而知她就算回到了轮船,也没有办法捉到老缠头,她除了防御和自愈,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 他自己去,那得再带一个攻击力高的一起。 盛钰脑子转的飞快,努力的在分配人手。还没等他想清楚呢,后方忽然火光大动,不断有兵戎相接的声音响起,还有许多魂能打在一起的爆破声音,林中瞬间就惊起无数飞鸟。 “里面怎么了?!” 红毛眼疾手快的抓住一疯狂往外逃窜的玩家,那人本欲摆脱他继续逃跑。抬眼就看见傅里邺,很是震惊了一番,转眼又看见盛钰,就勉强停了下来,恐慌至极的开口。 “好多神明醒了,现在里面打起来啦!” “谁和谁打啊?” 红毛懵逼的问了一个蠢蠢的问题。 “还能有谁和谁啊,当然是玩家和神明了!好多玩家都想掠夺魂能,提升社会等级。游泳不错的玩家都下去找神明,趁着神明昏睡的时候抢夺魂能,游泳不行的就在水面上守着,等神明浮出水面再抢。” 说到这里,那名玩家满脸的悔意:“就昨天那些二级神明,不少人都打得过,有信心。谁知道下水一遭,他们就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一个个强大了无数倍,杀得玩家毫无还手之力。现在那边腥风血雨,哭爹喊娘,死了不少人,湖里就跟集体在水葬一样,连水面都变红了!” 胖子动了动脚,最后还是没有朝林子走。 玩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用力甩开红毛的手,忙乱说:“不能再讲了,我得赶紧跑。轮船上不主动招惹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我不要爬楼了,就乖乖待在船舱里,等着副本结束。” 红毛冲他背影喊:“那你任务怎么办?” 那人没有回答,几个跳跃间就跳上了礁石路,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海上迷雾中。 红毛愣了好几秒钟,他说:“我是真的没有走过这么没有方向感的副本,前后左右好像都是死路,任务也不知道该怎么完成,我的目标——那把椅子到现在还没找到,我的天啊。” 眼见着神明马上就要追杀上来,他苦涩道:“不找椅子了,我先回游轮。” 说着,他立即举步往礁石路走。 胖子看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大大咧咧安慰说:“往好处想,我们要是走贵人桥梁回去,还得面对门外那一群疯子客人。神明要是不追杀,这条礁石路到底由谁走,我们估计争着争着最后自己先打起来了,你们有没有看过饭店里抢着买单的客人,我下乡养鸡的时候看过,我的个乖乖,一个个为了抢着买单,扯发打鸟什么稀奇古怪的动作都能干的出来……诶诶诶!你们怎么都走了,等等,你们等一下我啊!” “……” 他们走的快,且急。 神明都还没有来得及追杀上来,估计还在岛上清剿余留下的玩家。不过能爬到第八层楼,那些玩家也不是傻的,见到打不过,自然只有一个跑字,越来越多的人踏上了礁石路。 这路跟昨天夜里一样,雨水冲刷之后,踩上去直打滑。胖子都没心思讲闲话了,一路苦大仇深的踩着礁石,中途好几次掉到水里去,被海怪追着屁股咬,啊哟啊哟的瞎叫唤。 前方身影一歪,也差点掉下去。 虽然形势好像有点不允许,但盛钰还是有些忍俊不禁,说:“你看,我就和你说这条路可滑了,你自己踩上来就知道了。” 傅里邺说:“还是小脑子精有远见。” 盛钰笑骂道:“你干嘛啊,我说什么了你就开始阴阳怪气,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些。” 附近偶尔有踩着悬浮器的神明经过,见到傅里邺手中的弓箭,都跟见了鬼一样,一溜烟的跑了。哪里还敢像昨日一样戏耍人。 盛钰也没顾得上这些神明。 周围有许多海怪虎视眈眈,向前迈出一步,将将好踩在傅里邺留下的脚印上。因为抹去水痕的缘故,这处比其余地方都干燥些,更好落脚。 连走几十米,盛钰竟然一次也没跌倒水中。 几个小时前走他走过的桥,几个小时后走他走过的路,也是清奇。 想到这些,盛钰垂眸轻笑了声。 另一条礁石路上的红毛看到这边,羡慕喊:“要不是我已经选了这条礁石路,我都想游泳到你那边去了。太舒服了点吧。” 盛钰一开始还以为红毛冲着傅里邺喊话,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 百忙中看红毛一眼,“我怎么舒服了?” 红毛一指傅里邺,盛钰就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其实一直走在后面,是看不清傅里邺的动作的,他只能感觉傅里邺有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 这次仔细看,倒是看出了点门道。 这人每走到一块礁石处,都会拿弓狠狠敲一下礁石,将圆滑的礁石敲的坑坑洼洼。海上波涛声掩盖了这些声响,但每一次敲击的时候,傅里邺都会被力道带的一歪,有些站不稳。 竟然是在给他铺路。 比起圆滑的礁石,自然是坑坑洼洼的礁石更好走,也更不容易滑下去。 盛钰心中微晒,满是复杂。 要不是红毛指出来,自己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又不是草木顽石,有人愿意这样护着他,当然是有些感动的。 想了想,他高声说:“你不用这样。” 傅里邺装没听见。 于是盛钰又说:“某些人不乐意理我。” 前方人身形一顿,道:“看你很开心的样子,别忘了还欠我一个输掉的赌约。” 盛钰佯装困惑:“什么赌约。” 傅里邺说:“一个称呼。” 盛钰心道自己可真不务正业,多年学表演就是来埋汰人的,但又忍不住想逗傅里邺。便又假装困惑说:“什么称呼啊,我怎么没有印象。” 傅里邺说:“好哥哥。” 盛钰立即‘诶’了一声,笑着做应答。 傅里邺:“…………” 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只能看见盛钰埋头走礁石路,低眸弯唇,笑的特别好看。 他心思微动,有些畏惧提及,又有些忍不住想开口:“我们还有一个赌约。” “我们怎么打了这么多赌。” 吐槽了一声,盛钰说:“什么赌约啊?” 傅里邺低声道:“两个副本为期。” 这声音很小,仿佛在故意让盛钰无法听见。但说起来也很巧合,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海浪停止翻滚,就那么一个小瞬间归于沉寂。 盛钰听见了,也想起来了。 两个副本以内,如果他不动心,傅里邺就会自觉退场,并且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他。 海浪重新翻滚涌动,变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急促。惊涛巨浪拍在各方礁石上,击落无数仓皇喊叫的玩家,导致周身变得无比嘈杂,一声叫喊连着下一声叫喊。这些声音急促,并且惊恐,听的人不断侧目,十分不安。 ——永远不会来打扰他。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盛钰心脏莫名一紧。 他觉得,傅里邺在他的心中,也许、可能、大概和别人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就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弊端了。 沉默间,傅里邺再次开口,声线好像不自觉的在轻颤:“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 盛钰说:“如果我说不行,你会离开我吗?” 傅里邺说:“你不想,我就不会。” “那如果我说行,你以后是不是还会离开我。”没有等傅里邺应声,盛钰继续说:“就连我的经纪人都和我说,他在娱乐圈给我做了十年的后盾,但无法给我做一辈子后盾。你可以吗?” 他觉得傅里邺可能会回答‘可以’,但这并不是盛钰想要的答案。 因为他这个人只看做,不看说。 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是道送命题,无论如何回答,很有可能都不会让他动容。 就连盛钰都替傅里邺感觉难。他甚至想开口说:算了,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开口晚了,傅里邺已经出声:“我没有办法给你做一辈子后盾。” 这个回答和盛钰想的简直是南辕北辙。 惊讶的抬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傅里邺继续说:“但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后盾也可以,手中利刃也可以,什么都行,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如果你不信,往后余生走着,看着,我会不顾一切的证明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身形一顿。 盛钰蹦着蹦着都蹦出了惯性,往前一蹦,猝不及防的就扑到了傅里邺的怀中。 两人齐齐一歪,好险的站住脚跟。 抱的死紧,紧到盛钰都能感觉到傅里邺呼吸的颤意,以及他眼神里的灼热与忐忑。 这一下子,盛钰也被带出了几分紧张。 能感觉到对方胸腔微震,紧接着耳畔就传来低沉的声音:“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点头。我说过,选择权一直都在你,我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却绝对不是怎样都无所谓。 这句话更像是对方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收拾行囊独身来到孤岛之中,白天黑夜,怎样都行,他只能看着日月更迭。 明明待在舒适圈,打开灯,他的世界就可以永远一片光亮。偏偏来到了孤岛,看着日落月升,再看着日升月落,不忍干涉。 四目相对之间,盛钰心跳的很快,他很想勉强自己平静下来,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制止住。也许是沉默的时间过于长,傅里邺的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变得如枯海般死寂。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比较体面的拒绝。 他主动挪开视线:“继续走吧。” 也许走完这条路,他们就真的要散了。 盛钰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下意识一把拽住傅里邺的衣角,手心都被自己掐出了几道弯月牙一般的赤红痕迹。 嘴唇动了两下,他急的额头都出了虚汗。 说话,快说话。 他得回答,这一次必须回答了。 盛钰心跳的越来越快,心脏好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满脑子都是:不要再犹豫不决,就是现在,快说话啊啊啊啊! 81、末日方舟(十五) “你等等……等我一下!” 盛钰猛的张口, 见傅里邺回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让傅里邺等什么东西。僵持之际,他只能加重手里的力道, 手心的弯月牙愈发紫红。 很显然, 他有所顾虑。 就算傅里邺与常人不同, 在自己心中占据一个无法替代的位置,但他还是有所顾虑。 顾虑匕首的禁锢,顾虑双方的事业,顾虑21层楼死死生生。顾虑任何事物,都是对这份感情的不信任, 都是对傅里邺的凌/迟处死。 不过他话一出口, 面前的人就瞬间停住脚步,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许久也没有回应, 傅里邺无奈回头,说:“如果我一直不说话,你是不是要把你自己的手掐断, 才高兴?” 盛钰愣了一下, 低眸。 这才发现傅里邺的衣角已经被他揉搓成一个麻麻赖赖的褶皱团。好在他祸害的是衣角, 要是祸害这人领口的位置,那看上去得多让人遐想。 他尴尬的笑了一声, 松开手。 那股劲过去之后,对视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钰只能道:“我有话想说。” 傅里邺点头:“你说,我在听。” 他默不作声的持起盛钰的手,同傲慢本性不同,他手上的动作很细致,正微微抚平后者手心里的掐痕。低眸的时候看上去很是顺遂。 但盛钰能猜到, 傅里邺此时内心必然是不顺遂的,要不然以这人这么坦荡洒脱的个性,不至于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谈对视。 想了想,盛钰直白说:“我身边不缺人。” “……” 傅里邺手上动作一顿,苦涩道:“我知道。你身边从来不缺人……” “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盛钰打断他,说:“我是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原来的计划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没有伴侣,没有爱人。等到了厌倦娱乐圈的时候,我就退圈,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落养老,日常就是喝喝茶,钓钓鱼,平平淡淡过日子。” “那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傅里邺准确的抓到了重点,他心怀希冀,终于控制不住抬头。眼神在夜色中,在月光中格外明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盛钰: “我能不能上位,让你改变计划?” 盛钰本来是很认真的,结果被他这句话直接逗笑了,说:“什么上位,你就不能换一个好听一点的词么。” 傅里邺沉吟道:“从情敌里杀出重围?” “我谢谢你了啊,是好听了不少。” 盛钰笑完,面色一转,严肃说:“认识这么久,你也应该清楚,我不是一个会随意改变计划的人……诶,你别又低头啊,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难受。” 他继续说:“如果这个计划有朝一日真的改变,那我身边这个位置有且,只能是你。不可能从中间再冒出一个阿猫阿狗来。” 傅里邺沉默了一下,说:“这个计划有没有可能改变?” 他好像已经被拒绝了,难受的紧。 因为盛钰这话,说实在的,有点像不接受但又不愿意让对方痛苦,所以先给个甜枣,过后再狠狠轮上一棒子,让人十分无措。 好像不敢再听,他就要转身走。盛钰无奈的反手攥紧他的手,说:“有可能的。” 傅里邺一愣,迅速回眸:“什么时候才可能改变?” 盛钰与他对视,他们二人之间所隔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也不再是满腔恋爱脑的愣头小年轻,成年人的世界要考虑太多东西。 仔细一想,所隔如山海。 所以他说:“等我觉得山海皆可平的时候,我一定会为你改变计划,认准你就再也不松手。” 傅里邺其实很聪明,他就是懒得动脑子。只需要垂眸一想,就明白了盛钰心中顾虑的事情有许多许多,这些就是后者口中的‘山海’。 匕首、粉丝、事业、逃杀……一切。 在他眼里,平山海容易,平盛钰难。但现在的情况要比以前好太多,之前可是一点儿都看不见希望的,所以傅里邺重振旗鼓,打算先从匕首开始平,他说:“我们在现实世界里见一面吧。” 盛钰扬眉:“干嘛?” 傅里邺说:“你不是一直担心匕首会给我带来错觉么,我怎么证明都不会让你相信,你只会觉得我脑子被匕首插了。那我们就在现实世界里见一面,好让你来看看我脑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这话说的可太搞笑了,偏偏傅里邺还满脸认真,盛钰憋下笑意,心道别人家情侣告白的时候风花雪月,好不美好。怎么到了他俩,浑身狼狈就不提了,背景音还有各种鬼哭狼嚎的惨叫。 盛钰说:“虽然我也想知道匕首是不是插了你的脑子,但你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放心,不会太久,顶多这个副本结束,我就告诉你要不要见面,要不要认认真真的试试。” 试什么,他没说,但傅里邺懂就行了。 谈话间,哭嚎声越来越大。 一开始只是陌生玩家所发出的陌生喊叫,到后来,红毛和胖子的骂声也混杂在其中。就连廖以玫也是烦躁的抬眼,眉头皱的死紧。 盛钰偏头向前看了一眼,忽然一惊:“你刚刚急着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傅里邺说:“对,要不然呢?” 盛钰:“……没什么。” 他还以为这人被打击到了,自认赌注失败,还急匆匆的想要把事情说开。结果他还是低估了傅里邺的心态,傅佬不愧是傅佬,稳得一批。 抬眸向前看,迷雾重重。 礁石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末日游轮却还在很远的地方,于迷雾中只能看见一个庞大的,似是而非的船型轮廓,想要游过去是不可能的。 右手边,红毛怒道:“贵人桥被毁就算了,礁石路呢?还有那么一长段距离的礁石跑哪里去了?神明是不是闲的,还把礁石给翘掉了!” 胖子怼他:“你傻啊。” 红毛愤怒转头:“我又没说错。” 胖子翻白眼看他一眼,说:“本身礁石路就只有这么长,算数都不会吗?” 红毛说:“我当时听到了,廖以玫说你高考英语只有三十多分,你好意思说我算数。” 胖子涨红脸道:“我高考英语三十分关我数学什么事,想当年胖爷我数学可是没有下过九十分的,高考全凭我数学拉分。” 廖以玫插刀:“总分一百五。” 胖子脸更红了:“小美,你又揭我短!” 虽然众人不约而同,一致怼胖子,但胖子所说确实没有错,这条礁石路合该这么长。 盛钰上次来的时候,走的那么辛苦,这条路上有多少礁石,在场几人应该都没有他清楚。所以,必然不是礁石被翘掉,问题出在轮船。 他扬声冲胖子方向喊:“轮船被神明开走了。他们想在海上将我们截杀。” “神明怎么越来越恶心了……”胖子这才扭头看盛钰,口中还念念有词的问候神明的祖辈三代,一瞧见盛钰这边的情况,一愣:“你俩为啥在同一块礁石上,这样会更安全吗?” 他就要往廖以玫所在礁石蹦。 廖以玫喝道:“你对自己的体型有点数!” 胖子憨笑的停住脚,眼睛侧到后方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转化为无比复杂的神情,正一言不发的看向后面。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后方、左侧、右边……只要是视线能看见的地方,都散发如暖玉般的莹光。那些白光不是别的,正是玩家濒死时出现的死亡调查问卷。 与其说这些是轮船的问卷,倒不如说是神明的问卷,填不上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也有不少玩家正飞速的往这边跳,到后来他们好像都难以顾及准确的掉落在礁石上方,直直的坠入海里。几乎是一路游过来的。 费劲千辛万苦才堪堪靠近,抬眼就瞧见代表了希望的轮船远在千米之外。这种打击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当即有几个七尺大汉直接跪趴在礁石上方,咬牙无声的掉眼泪。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泪水重千金。 这些在21层楼里就是屁话,被逼到了极限之时,男女老少没有什么区别,该哭还是一样哭。 别说胖子,就连盛钰也看的心生疲惫。 他看向傅里邺,说:“之前我们猜的果然没有错。一但大部分玩家提升到劣民阶级,看见了平民区任务,他们肯定忍不住想争夺魂能。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能理解。但他们可能想不到,如果是第一夜,玩家绝对可以和神明势均力敌,很有可能还要厉害许多,但现在是第二夜了。” 受过了魂火滋养的神明,用所向披靡这个成语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几个呼吸间,就死伤无数。 离盛钰很近的地方,有一人落入水中,被海怪撕咬的手臂直接断裂,鲜血喷涌间直接撒到了附近的礁石上。那人痛苦的躲避海怪的血盆大口,哭喊着向周边人求救。 很多人,看着他求救,再看着他沉下去。 问卷出现之时,无数人面露不忍,又有无数人偏开脸,不再看着那人。 噗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音。 胖子在水里很灵活,三下五除二的游上前,将那人连拖带拽的拎到礁石之上。连扇几个巴掌扇醒对方,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悲凉的看着附近的人,口中喃喃开口道:“……刘伟杰。” 胖子一言不发的替刘伟杰填上姓名,又填上‘否’字,复杂说:“副本里所有人都自身难保,你也别怨大家不救你。还有,你要是下次不注意点,那就是下辈子要注意点了。” 换言之,下次他不会救。 刘伟杰没有听出来胖子的深意,他只知道面前这人刚刚救了他。便连忙哭天抢地,感恩戴德的跪地不起:“谢谢,真的谢谢,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得了吧,还当牛做马。” 胖子扭头,就瞧见红毛无比复杂的眼神,他将刘伟杰丢在礁石上。一个人往前默不作声蹦了几下,到了盛钰和廖以玫的中间。 他低声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左右两边都是在这个副本里最信任的人,他却一直垂着脑袋,不敢与两人对视。 盛钰忙着观察后方敌情,闻言抽空说:“没做错,这是二十一层楼,又不是特工选拔赛。瞎想什么呢,等你害人的时候再来问这种话。” 胖子眼神一亮,脸上出现喜色。 他连忙转头看廖以玫,后者倒没有观察敌情,她在观察刚刚被救起来的刘伟杰。 刘伟杰一和她对视,就瑟缩的收回视线。 红毛也跳了过来:“你们认识啊?” 廖以玫摇头:“不算认识。昨夜走贵人桥的时候碰见了他,就在附近礁石路。当时他和同伴一起掉到水里,踩着另一人回到礁石。” 她的声音并没有特意放小,因此附近不少玩家都听见了这话,又是惊讶又是鄙夷的朝刘伟杰看去,啧啧的摇着头。 刘伟杰面上通红,整个人缩在礁石上,尴尬的恨不得掘地三尺找个洞,把自己活生生埋掉。 他面上只有尴尬,没有愧疚。 就连胖子也控制不住的皱眉,盯了他几秒钟,最后烦躁的挪开视线。 廖以玫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对对错错。我要你成长,不是要你变成傅里邺,也不是要你变成我,带着底线成长就好。” 胖子闷声点头,没有回话。 傅里邺莫名被cue到,也没什么反应。 转而说:“神明朝海来,不出意外,魂火应该已经移动到了海里。”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但盛钰明白,他说的是对的,“我去找魂火。” 傅里邺说:“我来拦神明。”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于战斗上实在默契的没话说。不用交流,人员分配和计划已经呈现出来。 攻击力强的有傅里邺,有胖子。他两人自然是于海域上方拦神明,最好还要搭配盛冬离这个牧师,能源源不断的为两人疗伤。 防御力强的是盛钰,以及廖以玫。正好他们水性也还行,在水下不至于淹死。 观察了一下后方的神明,盛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许多神明在玩家那里受到了重创,就会潜入海底,过十几分钟又会升上来。伤痕虽然没有痊愈,但魂能只会比之前更加强大。实力几乎是一次比一次高。” 廖以玫看着满海白卷,眼睛被闪的有点睁不开,仔细瞧了瞧,她确定了方位。 手臂遥遥一指:“魂火在那边。” 盛钰点头,几人自顾自移动。红毛在后面茫然的喊:“那我/干什么啊?” 没有人理他,他自己嘟嘟囔囔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跟上了几人。 等距离混战只有几十米的时候,盛钰冲傅里邺小声说:“帮我看下我弟。” 傅里邺答:“嗯。” 这下子他才放心,一弯腰就钻到了水里。盛冬离‘啊’的一声,也跟着要下到海水。转眼瞧见海怪咬上盛钰,却被白色防护罩所拦截。 他就停下脚步,看着盛钰往前游了几米,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往回游。 于水里看着他。 盛冬离蹲下身,说:“怎么了?” 盛钰说:“你待会一定要跟紧傅里邺。” 盛冬离认真点头:“我一定好好治疗他。” 盛钰说:“不是……唉,反正跟紧他。” 他本意是想让盛冬离好好的,别他下去找魂火了,上来的时候发现盛冬离人没了。 但这个时候肯定无法解释太多,盛钰转身,随廖以玫潜入海面之下的地方。 神明在上方虐杀玩家,这个盛钰肯定是感受不到的。傅里邺和胖子就在水面上为他们保驾护航,保准神明不会瞅准他们的位置,定点下潜。 因此这一趟还算轻松。 盛钰闭气时间没有廖以玫长,但他的防护罩能保他不受海怪侵害。后者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几次三番的被海怪撕扯,身上破了好几处口子,又在几秒钟后痊愈,痛的脸色惨白。 再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盛钰冲廖以玫喊:“要不你就在上面,别下去了。” 廖以玫看了眼胖子,摇了摇头。 海浪滔天,礁石上几乎已经看不见玩家。大多数人都凄凄惨惨的漂浮在水面,面容痛苦的同神明搏斗。胖子召唤出饕餮,控制饕餮去撕咬神明,等饕餮的时效过去,他就扬起菜刀,抢过神明的悬浮器,杀的一身蓝血。 盛冬离一直跟在他后面治疗。 原本他是想治傅里邺的,但打着打着,他发现傅里邺根本就没事。倒是胖子几次重伤,权衡几番,他还是选择先赶去支援胖子。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傅里邺举弓射箭,没有离他太远,一直在周围盘旋。 盛钰收回视线的时候,廖以玫已经游到了他的身前,说:“比起我,他们更煎熬。我们得快一点,早点找到魂火,早点结束煎熬。” 盛钰点头说:“我刚刚看见了黑色的火焰。” 廖以玫眼神一亮:“在哪里。” 盛钰说:“你先别高兴,我不太确定那是黑色火焰,还是坠落到海底的海怪尸体。那东西已经沉入海底,得游下去看一眼才行。” 廖以玫立即说:“走。”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下潜。 越临近海底身处,周身就变得愈加幽暗。好在附近还有不少拖着魂能的沉睡神明,借助他们手中的光亮,海底深处庞大的黑影隐约可见。 盛钰面色微微沉了下。 这魂火……好像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凝实,火焰动弹的幅度也更加‘嚣张’。 并且它好像有灵,一见着他们两人,就小幅度往后移动,看上去竟然是想要逃跑。 廖以玫当即上前,虎的不得了,直接伸手掏向那团黑色火焰,水中立即开始滋滋冒着气泡。 “……!” 盛钰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鼻子里呛了口水,蹬着脚就反身往上游。于海面上换气,不到一分钟又急切的往下游。 好在廖以玫还在原地,紧紧攥着魂火。 盛钰伸手,就要跟她一起将魂火往上拽。谁知道手恰恰伸到一半,廖以玫就‘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掌,眼神里满是制止意味。 她左手上前,重新拽住魂火,右手摊开。 一看她的手掌,盛钰微微皱眉,自己的手心都跟着莫名一痛。那上面全是黑色的焦痕,几乎骨肉连着皮,看起来简直是血肉模糊。 不过很快,这伤就痊愈了。 痊愈之后自然是光洁的掌心皮肤,廖以玫晃了晃手,示意让他抓着自己往上游。 盛钰低头看了一眼她手心的懒惰卡牌,眉头皱的更紧……这张卡牌,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压下心中的疑问,他也没耽搁太久。 两人合力,几乎是拔河般蹬着腿,努力的把魂火往海面上拽。魂火移动幅度本身就小,在海里也没什么重量,倒还真让他们将其提上海面。 好不容易冒头出海面,盛钰正要朝傅里邺喊出这个好消息,抬眸间忽然讶异无声。 红毛崩溃的喊:“要不是盛冬离给我治疗,你们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他坐在礁石上,指着不远处:“疯了疯了,神明们全都发疯了!他们有些已经三级了!” 刚开始听见‘三级’这两个字,盛钰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明白,红毛的意思是某些神明已经从二级守卫提升到三级守卫。 肩膀上的星衔已经发生变化。 这个消息比魂火来到海里、游轮呜呜开走还要更打击人。因为上一个副本所遇见的鬼妈妈,不出意外就是三级,亦或是四级守卫。 重伤状态的鬼妈妈都那么难打,更何况是状态完好,即便是受了伤也可以在魂火滋养下所向披靡的众多神明,这根本没法打。 而且看情况,胖子和盛冬离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两人游的气喘吁吁,根本跟不上傅里邺,等他们到傅里邺所在之地,这人都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射箭。 箭光频繁出现,与海面上的白卷交相辉映,在各色缤纷魂能下自成一脉。 到后来,傅里邺已经放弃了远程攻击,好几次都是近程触碰那些神明,将其钢铁化。这样一来,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蓝血和红血沐浴全身,远远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地狱而来的杀神一般。 一个杀神,如何阻下众多真神? 这个问题在所有幸存玩家的心中环绕,不少人走到现在已经几近绝望。他们痛苦的哭嚎,哀切的悲鸣:“我们要完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身惨呼。 “啊……” 是廖以玫的声音。 盛钰当即扭头,一眼就瞧见自海下浮起一张陌生的脸,肩膀上的三星徽章亮的刺目。 那神明就在廖以玫的背后,阴险的从后方掐住其脖颈,指尖覆盖冰蓝色的霜雪蔓延而上,迅速将后者的脖子冻出了一大块冰块。 见她面容青紫,痛苦不能言,盛钰面色瞬间一变……这是要让廖以玫活活的窒息而死啊! 82、末日方舟(十六) 这种情况下, 廖以玫还能艰难开口,嗓音变得沙哑难听,断断续续:“魂、魂火……” 她紧紧抓着魂火, 快死了也不愿撒手。 这个时候了还魂什么魂, 再去关注魂火, 廖以玫的魂就没了。红毛在一旁惊悚的尖叫,那声音仿佛都要刺穿人的耳膜,压下所有海上的嘈杂声响。 拖了红毛的福,盛钰一瞬间摒弃杂念,抽出腰间一直佩戴, 很少拔出的黑箭。这还是傅里邺赠与他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很少用。 往前游了一米, 盛钰拔起箭,狠狠刺向廖以玫的脖子——那块冰块,以及神明的手。 他的动作一丁点也没有犹豫, 以至于神明都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直直的被刺穿手掌, 后者短促的惨叫一声, 下意识扔过来一串碎冰。 很快被盛钰身上的防护罩挡下。 一击不成,神明立即后退, 坠于十米开外的地方,阴测测的看着这边。 盛钰哪里有时间理会他, 连忙举起手中的黑箭,一次又一次朝廖以玫脖颈上的冰块狠狠敲下去。等箭断的时候,冰也碎了。 “咳咳咳、咳咳……” 廖以玫脱困,脸色青紫,咳嗽不止。 盛钰一方面感叹廖以玫的倔强, 另一方面又气恼对方不顾及自身安危,提高音量斥道:“你都快死了,还不忘抓着魂火。但凡你松手,那冰你自己破不了?” 廖以玫这种时候还能笑的出来,说:“你就在我对面,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还能死,那你搞什么东西。既然死不了,那肯定要紧紧抓着魂火,不然它跑了,受难的很有可能就是副本所有玩家。” “那我得感谢来自同僚舍弃生命的信任。”盛钰更气了,口不择言说:“滚去后面。” 廖以玫好笑的看盛钰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居然气到说出‘滚’这个字。念到这也是关心自己,便一点儿也没反驳,乖乖滚到了盛钰后方。 滚的时候还不忘带着魂火。 盛钰挡在刚得救的廖以玫身前,谨慎看向那名三级守卫神明。 越过神明看了一眼他的后方,胖子和盛冬离为神明所拦,短时间内不可能赶来支援,他们两人自保都困难。 傅里邺倒是能自保,但他在更远的位置,距离足足有两个他和胖子之间距离那么远。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神明改变了打法,不再是打一下退两步。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加猛攻势,看上去也不像是真要和对方拼命,而是死命的想要拖延住这一行人。 身后传来廖以玫沙哑的声音:“调虎离山。这一定是神明的计划,他们想把我们搞死。” 廖以玫能想到,盛钰又怎么会想不到。 太明显了,明显到远方的几人都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之处,急切的想要越过神明,赶来支援。一进一退间,那方战局更加残酷。 胖子抽回食为天菜刀,捂着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见盛冬离要来治疗自己,他咬牙说:“别治了,玩游戏还要蓝,这是真实死亡逃杀,哪有人能一直使用技能的。你也别反驳,看你脸色就支撑不下去,省着点蓝,救盛哥。” 盛冬离见盛钰那边出现状况,已经紧张到浑身发麻,根本无法思考。他一边奋力朝前游,一边问胖子:“就算神明想把我们两边分开,为什么只派了一个神明去对付我哥。” 这也是胖子疑惑的地方。 盛钰的脑力是公认的好,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实力就很差,恰恰相反,他其实完全可以自保。而神明却只派了一人去截杀……胖子又仔细看了看盛钰那边的情况,脸色忽然一变。 “糟了!只派一人,就说明神明觉得那一个人已经完全够了啊!” 敌不在多,在于专门克制盛钰。 盛冬离同样是面色一变。 两人一齐紧张,面色隐隐发白。这下子也顾不上对话了,都拼了命的往盛钰的方向游。神明好像能猜出他们的目的,使出各种奇招怪招来对付两人,也伤及不了性命,顶多拖延时间。 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收回视线,盛钰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面前的神明笑的愈发张扬,说:“贪婪王,你知道‘鬼王失格’这个词吗?” 盛钰一顿:“什么?” 神明眯起眼睛,古怪至极的冷笑两声:“老缠头是不是已经告诉你,灵魂印记被损坏以后,鬼王可以随意换人当。他就是个活的久的脓包,我也不指望他能瞒住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你很强。” “……” 盛钰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三级守卫也没恼,依然兴奋:“要是想,我们银领域,甚至是金领域的神明耗费一番功夫,就可以下到铜领域将你截杀。至于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说到这里,他嘲讽的看了一眼盛钰,轻声道:“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鬼王失格。” 盛钰想要和他攀谈拖延时间,因此谨慎的顺着他的话,说:“你们觉得我不配当鬼王?” 神明立即摇头,冷笑说:“我们哪里有资格来决定谁配不配当鬼王。只有鬼王卡牌本身才能决定这个问题。一但鬼王失格,根本不用人费劲,你不想退位,也必须退位。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你到现在还没有鬼王失格……那就只有用外力了,反正你的灵魂印记已经被摧毁,这个贪婪的位置,你当都可以,我又为什么不行?!” 银领域的神明果然比铜领域的要聪明很多,面前神明深知不能多说,也没有再和盛钰啰嗦,直直举起手臂,附于水面之上。 水面寸寸结冰。 盛钰面色微沉,立即明白过来神明的想法。既然攻击破不了防护罩,那就不攻击。 直接把他给困死。 他转身想逃,但是凭借游泳,又怎么可能能快过水面结冰的速度。只是瞬息之间,那冰就掠到盛钰身前一米处。 海浪猛然翻滚,狠狠的朝下压。 弯成圆球形状,并且这些水很快结冰,形成一个天然的牢笼,将盛钰困在其中。 这‘牢笼’足足有两三米那么大,外层皆是厚厚冰层,内里是还未来得及结冰的海水。 盛钰双手和双脚皆被冰冻住,几乎是动弹不得。周身全是寒到极点的水,瞅准每一丝破绽,往他鼻子里钻,窒息的痛苦重新翻涌。 冷,太冷了。 就算不被冻住手脚,盛钰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也无法动弹。这冰压根就不是普通的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撕扯开,然后冻住。 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能动。他想要抽手,却发现自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无法做到,或许他做了,但是冰层温度太低,已经冻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挣扎。 冰圈很重,正一点一点往海面下沉没。 有那么一个瞬间,盛钰仿佛冷到出现幻觉。 他感觉自己的时间往回倒退,又来到了十几岁的那年,水库的水很冷。无论如何挣扎,河岸看上去好像都远到无法触及。 小妈弯腰入水,很快游来,向他伸手。 太远了,河岸很远,象征希望的援救之手只会更远,无法靠近,也无法拯救他。 ……等等,小妈根本不会救他。 盛钰于窒息中死死闭眼,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幻觉终于消失。也确实有人游了过来,面前的女人不是小妈,是廖以玫。 这人已经撒开了魂火,拿肩膀去撞击外面的冰圈。她痛到嘴唇发颤,也确实撞裂了一些冰。 但终究碎冰的速度赶不上结冰。 廖以玫撞碎几厘米的薄冰,就有更多的海水汹涌的环绕,将碎冰重新凝结。只不过几秒钟,原本他与廖以玫的距离只有一米,冰层厚度增加,距离直接飙升成好几米。 盛钰看见廖以玫面色焦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窒息的痛苦蔓延上来,他能看见廖以玫的口型,但大脑晕眩之下,竟然无法分辨这口型。 这个时候他还有功夫想:要是能活着出去,可以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廖以玫听。就说廖以玫得保养一下了,他居然把她看成了自己小妈。 估计廖以玫会毫不犹豫的扬拳轮他。 盛钰又想到了傅里邺。 所隔如山海,他一死,这些自然烟消云散。傅里邺再也不用平山海,因为能让他去平山海的人已经消失了,含恨离去。 他是真的很想挣扎。 想要告诉廖以玫,活着很好。想要告诉盛冬离,我不怨你。想要经纪人不需要跪在他的棺木前痛哭流涕,几度晕厥。想要成为粉丝心中的灯塔,告诉她们,游过来,别放弃希望。 还想和傅里邺说,他其实很想平山海的。 但……他已经看见了那张问卷。 曾经的礁石路,盛钰看过很多次这张象征濒死的白色问卷。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无力,因为当时的他知道,自己还能动,就能活下去。正如现在的他知道,自己动不了,无法坚持。 那张问卷被结在冰块里。 离他很近很近,也就一两厘米的距离。 这也意味着,冰块已经结到了面前。 憋了足足几分钟的气,又憋了几分钟,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闭气时间。更多的水淹没鼻腔,他控制不住的想要张口呼吸,水流却歹毒的钻入口中,滑向呼吸道,侵占最后一丝希望。 红毯上需要签名,粉丝递来的照片上需要签名,合同上也需要签名。签了几万次自己的姓名,那两个字明明已经烂熟于心,闭眼就能完完整整的书写下来,最后却要死于无法签名。 可笑,可叹。 盛钰缓慢的闭眼,听着冰层凝结的声音。 兹啦啦的,很是催乏。 他好像,有点想睡了。 大脑越来越沉沦,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那些冰层还在兹啦啦的响。声音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加大,也更加急促与疯狂。 堵着耳膜的水流似乎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盛钰一个激灵,听清了万鬼哭嚎的声音。 ……是在悲送他的退场吗? 盛钰一下子睁开眼,愣愣看向前方。 有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焰凌驾于眼前,火焰不断侵蚀着厚重的冰层,同样也侵蚀着紧紧抓住火焰不放的人。隔着冰层与水,根本看不清那是谁,但盛钰看见了魂火的边缘,正缓慢的化成铁状,畏惧的抖搂焰火,与冰层相融。 这个人是傅里邺。 盛钰缓慢的反应过来。 困着手的冰层被火焰烧化,逃脱了冰的束缚,手腕却还是动弹不得。 他好像已经被冻僵硬了,感觉不到这只手还是自己身体上的一个部位。只能迟钝的看着另一只手覆盖上自己的手背,紧紧握上炭笔。 这一刻的触觉无比清晰。 手背上炽热无比,仿佛正紧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刚从火焰上抽出,手心全是血肉模糊,十分黏滑滚烫。好像能越过表皮,直接与血肉接触。 炭笔微动,歪歪扭扭写下他的名字。 有血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一滴一滴砸在白卷之上,洋洋洒洒晕出几处玫红。 ——是否死亡,‘否’。 看见那个否字,盛钰才迟来的感觉到真实感。有人紧紧搂着他的腰,带着他脱离冰层,脱离年少溺水的阴影,一跃出水面。 还没有来得及动,他就已经被面前的人牢牢摁入怀中,仿佛要揉碎在怀里的那种抱法。 “傅里邺,你的手……” 察觉到拥着他的人正不断颤抖,手心血肉模糊,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摁着他的腰,愈发用力,暖热的鲜血直接越过了衣服,直接传达到被冻僵的腰侧皮肤上。 这人好像比他还要更绝望。 盛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拍傅里邺的背,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傅里邺声线颤动的厉害:“你刚刚差点……” “听我说,我已经没事了。”盛钰加重音调,强行将傅里邺从无尽苦痛中唤醒,笑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鉴别笔迹的,我字哪里有那么丑。” 他想要借着玩笑话,让傅里邺放轻松。但好像这句话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 傅里邺将头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处,声线沙哑到不行:“这个否字,是我这辈子写下最亮眼的一笔。” 盛钰哑然抬眸,正巧就看见红毛和廖以玫就在对面,距离也就一两米。 廖以玫已经重新接过魂火,她脸上的表情和红毛简直是一模一样。 两人皆是面色空白,仿佛刚刚看见了什么震撼到极点的事物,现在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更远处,所有玩家也是齐齐呆愕看向这边。 在他们眼中,傅里邺走的并不轻松。 几分钟的时间跨越遥远海域,越过无数拼死阻拦的神明。神明们疯了,这个人好像比神明们还要疯魔,他几乎是遇神杀神,遇到活物就杀活物,疯到完全不去分辨来者身份。 一路排除万难而来,伤痕累累浑身浴血,到了哪片海,就能把那处的海水染红。 是染红,不是染蓝。 傅里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流过这么多的血。 也直到这一刻,盛钰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真的活下来了。 那些绝望与年少时所经历的阴影被彻底抹杀。一个顽固的痕迹想要消除,必定要借助另一个更顽固的痕迹,而眼前铺天盖地的潮水,与身前满身鲜血的男人,就是这个更顽固的‘痕迹’。 水啊水,他好像命中犯水。 盛钰艰难的抬起手臂,手指轻轻磨砺傅里邺的黑发,在他耳旁说:“小时候我亲妈找人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命里缺金,我妈左思右想,给我取了个带金字旁的‘钰’,作为名。” 傅里邺没有回答,认真的听他说。 盛钰语带笑意,说:“要是让我找到那个算命先生,我一定狠狠找他的麻烦。什么命里缺金,我命中犯水,缺的明明是火。巧了,你的名字刚刚好就带着火——业火。哈,更巧的是,你我正负抵消,貌似十分般配。” 傅里邺身子微微一顿,这句话直接让他从差点失去盛钰的后怕中完全脱离。 他一下子握住盛钰肩膀两侧,拉开一点距离,眼神直直看到盛钰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刚刚……说什么?” 这一次盛钰没有回避。 他轻声开口:“我说,我现在想平山海了。” 傅里邺微顿,似乎很是激动。 明明盛钰说的话很隐晦,但他就是懂了。连点了好几次头,巨大的惊喜之下,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更怕的是随意张口说话,导致盛钰又改变主意,小心翼翼的退回舒适圈。 他上位了——傅里邺想着。 盛钰认真说:“我很记仇,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这第一需要平的,就是伤你至此的神明,就是辱我至此的神明,就是面前这片怒海。” 不等傅里邺回答,盛钰目光坚定,眼神在月光下润泽如玉,“还记不记得祭坛上我们合力射出的那一箭,我找到摧毁魂火的办法了。” 傅里邺垂眸,只是简单的思考了一下,立即明白了盛钰的想法。他是一点儿也没有犹豫,更没有抗拒,重重点头:“来。” 【是否选择掠夺傲慢王技能:精神控制】 【此技能依附伴生武器审判日,开弓击至敌方薄弱点,即可一击毙命。】 【是/否】 “是。” 盛钰轻轻答道。 有很多玩家看着这边,他们的视角只能看见愈发强大的神明,便沉浸在绝望之中无法脱身,只能愣愣的放空视线,幻想死后的场景。 也有更多的神明看向这边,他们就是玩家眼中愈发强大的存在,超出本身实力数倍,这让神明们比之前更加张扬,发狂大笑。 他们知道傲慢王技能,因此才发笑。 “魂火没有薄弱点!鬼王又如何,你傲慢王保的住自己,保的住所有人吗?!” 这个‘所有人’里,就包含了盛钰。 盛钰觉得神明们可能都误会了什么,他并不是需要保护的存在,也不需要傅里邺拦在他的身前,为他披荆斩棘,浴血铺路。 他是那种,傅里邺给他武器,他就可以持有那把武器,硬生生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人。 手握审判日,盛钰眼神扫向红毛。 两人一对视上,红毛就面露菜色:“不是吧……你他娘的又来?!” 盛钰冲他抱歉笑笑,动作一点也没停。 看向红毛头顶几寸处。 【是否选择掠夺学者技能:海妖】 【此技能生于水,灭于水。所有与水相接事物,皆可改变其软硬程度。】 【是/否】 “是。” 一连使用两次贪得无厌,这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但盛钰还是勉强自己站起身。 几米开外,廖以玫死死抓着魂火,将其按在礁石之上。她的手,以及后方礁石都被腐蚀到无法下眼,只是随意一扫,盛钰就眉头狠皱。 这个时候,神明们好像也察觉到不对劲。 但他们不知道盛钰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几分钟后将会面临什么。所有神明本能的向盛钰所在的方向围拢,速度快如闪电。 要是从海域上方看,必定会惊奇于这番景象:以盛钰为中心点,四面八方都有各色魂能飞扑而来,远可跨越万米,近达百米。 滔天之势,让人忍不住闻之色变。 “傅里邺,快。”盛钰提高音量,喝道:“给我一个方向!” 面前人站起,以一个很快的速度绕到他的后方拥住,双手紧握他的手腕。这股力道促使盛钰抬起手臂,拉满弓弦,对准魂火钢铁化处。 海妖技能柔化魂火已经变成铁的地方,审判日重击被海妖技能所柔化的地方。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盛钰的目标很明确。 如果魂火没有薄弱点,那他就让神明看看:就是造,他也能硬生生造出一个薄弱点! 拉满弓弦,弓凄厉发出悲鸣。 神明们仿佛明白了他的想法,终于不再无脑的胸有成竹,开始迟来的紧张。他们怒声嘶吼,将海域上方还幸存的玩家们震的面露茫然,比起茫然,更多的还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彷徨。 万众瞩目之下,盛钰冷漠的松手。 铮—— 弓响,箭出。 像是迎合着审判日一般,海浪翻滚的更加凶猛,远方近处都有穷凶极恶之像。同一时刻,黎明破晓,天光大现,所有的光亮似乎都要汇聚到这一箭上,顷刻间将盛钰映照的犹如神祇。 但所有神明都知道,那个身处礁石之上的人并不是神祇,他是鬼王,是贪婪王座的继承人。 他不是神明,他是最为可怕的敌人。 这个敌人摧毁了存在千万年的异次元食堂,摧毁了神明的万年基业之一。现在,他又将目标对准了魂火,又一基业即将面临危机。 神明们面露惶恐,又更加绝望。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闪烁白光的光束一下子钉上魂火,力道将魂火向后一带。又将魂火牢牢的钉在礁石之上,分寸不偏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明们眼眶赤红,见魂火的火焰被染白,他们愤怒并且崩溃的吼叫出声。身上的魂能却齐齐反噬,魂火消失,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被抽离,孽力反馈之下,万神衰败已成定局。 远方轮船忽然大动,船舷船粱船身重新组装,变成了一条幽深的隧道。 “那是楼梯!我们可以爬楼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一声,但也多亏了这一声激动的喊叫,像是一记耳光抽醒所有呆滞的玩家。他们惊恐扭头,发现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盛钰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竟然直接结束了这整个副本!!! 83、末日方舟(十七) 众玩家欢欣鼓舞, 他们高兴,他们觉得得救了,他们如蒙大赦。 这些和盛钰都无关。 他眉头紧皱, 看着魂火:“还要逃。” 这话一出, 傅里邺和廖以玫同时转头, 脸色微沉,看着那已经被侵蚀到半白的火焰。 蔫蔫的,再也没有之前的气焰。 随着那些白色逐渐扩大,魂火带给神明的滋养也愈发稀少。部分神明已经眼下青黑,动作比平时慢了不少, 还有些已经深受反噬。 可想而知, 要是让魂火溜了,神明必定会卷土重来, 拼死拦截他们通往生的道路。 红毛惊慌失措大喊:“不要管魂火了,梯子都已经出现了,我们还不赶紧走!” 几乎是他开口的同一个瞬间, 傅里邺和盛钰同时上前, 紧紧抓着魂火。将其按在黑箭之上, 免得它不受力,直接穿箭而跑。 说起来简简单单, 做起来却痛苦万分。 盛钰的手一接触魂火,立即烫出了几个大泡, 整个手掌像是有电钻在钻一般,挖着肉,削着骨,痛到他眼前一黑。傅里邺另一只手将他搂开,单手握着魂火, 十分艰难。 魂火仿佛也知道自己再不逃就会彻底了结,临‘死’之前的反扑十分厉害。搅和的水花四溅,那些水都被烫的咕噜噜滚泡泡,周边海面升腾起无数蒸汽,一接触到皮肤就能将皮肤烫红一大块。 这一下,在场的人呼吸都有点困难。 往后退了一些,盛钰刚想叫傅里邺走,不要管魂火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耳边传来廖以玫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剩一次技能。” 盛钰愣道:“什么?” 廖以玫看着魂火,似乎做了一个什么对她来说也有些艰难的决定。隔了好几秒之后才说:“你那个掠夺别人的技能,次数还有没有剩?” “还剩一次。” 盛钰怕时间不够,不想多谈。且看着傅里邺手掌被烧的骨骸毕现,他更不想多谈了。 混乱间就想上前,拉着傅里邺走。耳边再次传来廖以玫的声音:“来掠夺我吧。” “…………” 盛钰悚然回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魂火在反扑的同时,神明们也在反扑。那条由游轮重新组接而成的隧道前,已经有不少神明疯狂拦截玩家,举着魂能就要杀。 这个时候如果能掠夺廖以玫的防御技能,将其的防御力数以几倍的扩大,他们一行人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隧道。不用担心在半路遇见反扑神明,再伤及自身。 想到这里,盛钰也没有再犹豫。 他看向廖以玫的头顶小字,心中默念了一个‘是’。很快,一股强大的能量仿佛穿越千山万水,与他建立起联系。 这股能量温和而润泽,恍然间抬眼,好像就能看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间走来一人。周身弥漫的气息都是按耐不住,心系天下的温柔。 盛钰立即抬手。 从手掌心开始,有一个白色的光环逐渐扩大。这莹莹白圈缓慢而温和的踏遍礁石,笼罩住方圆几百米的地界,刹那间照亮海域。 不能再耽搁下去。 盛钰咬牙向前游了几米,紧紧拉住傅里邺的手臂,被附近的海水烫到声线颤抖,“快走,快走,我们不要管魂火了!” 后者没有犹豫,立即收手。 两人一齐转身,都游到五米开外的地方了,回头看才发现廖以玫压根就没有跟上来。她接替傅里邺,面容肃穆的紧按魂火。 盛钰又往回游,气道:“你干什么?!” 这边海域太烫了,整个人像是被甩到了油锅里边,然后驾到最为炎热的地带,摆到最为炽热的火山口,多待一会儿仿佛就能被煮熟。 廖以玫却好像一点儿都没感觉热。她眉眼平静,看向胖子的方向,说:“你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胖子正身处于隧道前百米的礁石之上,凶恶无比的举着食为天,同那些神明殊死相争。在他的身后,身前,是无数疯狂往隧道游的玩家。 他在拦神明,给这些人游过去的时间。 当然了,光凭胖子一个人肯定是无法阻拦住众多神明的。 也许是轮船重新组装的原因,其上的玩家鬼怪,以及神明,甚至连客人都被摔向海里,一个照面就与临死反扑的神明对立上。 不少鬼怪被神明削去头颅,鲜红的血液将海水染的赤红千米,步子却一点儿都没有后退。他们阻拦在神明之前,正保护着人类。 丝毫不夸张的说,只是看一眼,就感觉来到了十八层地狱,看见了世间最为恐怖的景象。 鬼怪们被斩下头颅,斩下手臂,被神明硬生生扯烂身体。也有鬼怪疯狂回击,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狠狠咬掉神明的一块肉。 他们高高昂着头,也不知道是冲着哪里热泪盈眶,又是愧疚又是热切的呐喊: “我们能力低微,地位低下,帮不了王什么。也只有现在,用性命给王铺出一条路。” “王想保护人类,我们就是您手中最为赤诚的剑!您心之所恶,就是我们剑之所指!” “恨我资质愚钝,恨我无法提升,恨不能看王座重建,恨不能与王并肩作战!” “为王!” “为王!!” “……” “为了王,所向披靡!!!” 滔天热切,竟然比被魂火侵蚀过的海还要更加滚烫。这些鬼怪们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即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们有时候傻傻的,但那份赤诚总是让盛钰忍不住鼻头微酸,心中简直是翻江倒海。 这些都是鬼王的臣民啊。 同样也是他们最为忠诚的子民。 盛钰一开始并不是自愿接过贪婪王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已经完全代入了这个身份。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贪婪,也总感觉鬼怪们不该如此,他们应该在王的庇佑下安然生存,幸福美满,而不是身涉险境,九死一生。 他不想让鬼怪们遭受这样的劫难。 廖以玫轻轻开口:“盛钰,你去那边吧。用防护罩隔离开神明,替我护人类同僚,替我守胖子,再替我为我的子民遮风挡雨。” 盛钰仿佛明白了什么,咬牙说:“我护他们,可以。但你呢,你又该怎么办?” “我给你看个东西。” 廖以玫看着他,眼眶微红。 以前遭受再大的磨难,受到再大的苦痛,她从来都没有低头放弃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最为脆弱的一面。 她好像很怕,看上去快哭了。 深吸一口气,廖以玫缓缓抬起没有握住魂火的那只手,将卡牌亮给面前的两人。 视线刚挪到卡牌,盛钰呼吸就一滞。 就像是明珠蒙尘,本来应该光鲜亮丽的卡牌变得乌黑一片。就连上面的字迹也无法分辨。 之前在海底盛钰就注意到不对劲,但他以为是海下没有光的原因。现在天光破晓,魂火魂能,还有箭光,各种各样的光辉交相辉映,导致整个海面亮如白昼,然而这张牌还是一片灰暗。 傅里邺一看见那张卡牌,神色就微微一变,下意识将右手掌心藏于身后。他本来就处于较为靠后的位置,因此盛钰和廖以玫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沉默几秒钟,廖以玫嗓音干涩道:“我好像已经……失格于我的王位。”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胖子的方向。 后者还是在与神明相争,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正不断的咳血。在他身前,是数以万计的神明,身后更是无数受苦受难的平凡人。 要不是魂火一直被侵蚀,单凭胖子和鬼怪,是绝对拦不下这些死前奋力一搏的神明。 收回视线,廖以玫开口:“只要魂火被侵蚀干净,那些神明就会消失的彻彻底底。现在放它跑,玩家们来不及逃进隧道的。总有人要留下来拦魂火,我学了游泳,水性变好了,这个人由我来当,最为合适。盛钰,我从来没有拜托过你什么,我、我现在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你帮我和胖子说,要照顾好自己,善良不是他的错,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又怎么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还有,万一再碰见喜欢的女孩,打牌的时候不要光想着赢,让一下那个女孩子。时间会证明,他值得被爱,本就应该幸福。” “这话你自己去和他说啊!” 盛钰气血上涌至头顶,上前拉住廖以玫,想要强行带着她走。 廖以玫闪身躲避,坚定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了解我的,既然已经做了选择,无论后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顿了顿,她眼角微弯,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说的话只是以防万一呀,别忘了我可是能自愈的。大不了等魂火消失,我一个人游到隧道。沿路神明伤不了我,我可能就比你们晚一点到而已。” 盛钰终于放弃带她走,沉着脸说:“你跟我保证,你一定会过来。” 就算不能进隧道升楼,也要活着离开副本。 “好,我向你保证。” 廖以玫重重点头,随即看向傅里邺,喝道:“快带他走!” 话音刚落,傅里邺拽过盛钰的手臂,带着他在汹涌的海浪中向前游。 离魂火越远,周身灼热感就越少。 盛钰慌乱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廖以玫。 刚刚谈话的时候,廖以玫神色一直如往常般坚定,在他们二人转身之际却忽然低头,仓促的背过身子,胡乱的擦拭眼泪。 见状,盛钰心中更为悲切。 这一路几乎是被傅里邺架着往隧道方向而去,游了近百米他才回神。 所有他经过的地方,白色的防护罩就像它原本的主人所愿一般,牢牢将神明阻拦在外。玩家们在死线边缘存活下来,见到盛钰过来,宛如看到救星来临,纷纷崩溃的大哭出声。 他们跟在盛钰身后,逐渐形成一个十分庞大的‘军队’,跟随他一同靠近隧道。 玩家们得救了,鬼怪们得救了。 胖子便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耗费太多的力气,到最后也是被盛冬离连拖带拽到隧道附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他愣道:“小美呢?” 盛钰说:“在拦魂火。” 胖子一惊:“什么?!” 红毛刚刚可是围观了全程的,他浑身狼狈,哭的也十分狼狈,“你难道没有发现神明们变得越来越泄力吗?要不是她拦住魂火,一直在消耗魂火,说不定现在神明们早就借助魂火恢复实力,到时候连这个防护罩都拦不住他们!” 随着红毛嘴巴张张合合,胖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 见状,红毛不忍的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她不是能自愈嘛,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不能爬到上层。而且你看隧道身处。” 胖子没反应,盛钰随着红毛的话往内看。 那隧道黑漆漆一片,大约百米的地方有一层亮黄色的薄膜,正不断被涌进去的海水冲刷着。这海水好像在逐渐消耗那层薄膜。 仔细一想,他就懂了。 过往的几次爬楼,楼梯的凝聚总是需要时间的。这一次的轮船组接却奇快无比,想来是用黄色薄膜代替了楼梯的凝聚。 随着海水涌入,那薄膜也愈发摇摇欲坠。 红毛冲前方玩家大喊:“里面有层薄膜,等这层膜被海水冲碎,我们就要爬楼了。你们游快点,快点过来啊啊啊啊!” 听闻红毛的话,近处玩家好似看见了希望,纷纷一言不发的加快速度,往隧道靠近。 越来越多的玩家进入了隧道。 但是有那层黄色薄膜阻拦,他们没有办法爬楼,只能在巨大的隧道中浮浮沉沉。 最为恐怖的是,海平面好似一直在上涨。 一开始隧道里的水还只是到脚踝,走动间浅浅的涟漪散开来。十几分钟后,那海水已经已经蔓延到了腰腹之处,疯狂上涨。 刚逃出生天,不少玩家立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也许薄膜被冲开之前,这个隧道就会被海水灌满,活生生的将他们所有人淹死在其中! 死难当前,为了活下去,众人无比亢奋。 立即有人扬起武器,试图靠着蛮力去击打那块巨大的黄色薄膜。力道击上去宛如蜉蝣撼大树,根本对其造不成什么伤害,自然也无法撼动面前一片亮黄色。 还有人颇为细心:“这里有阀门!关了阀门我隧道内外会形成水位差,我们就不会被淹死!” 当即有人要去关阀门。 盛钰脸色猛的一沉,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傅里邺就已经拦在那群人身前。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没来呢。 廖以玫是为他们拦住魂火,海水才淹到腰腹处,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要关上阀门,这也太不是人了一点。众人自觉后退,焦急的朝隧道之外的地方看,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胖子脸色一直不好看,他像是终于忍不住,咬着牙说:“我去带小美来。” 脚步刚动,他就被红毛拦住:“不用去了,你看,神明好像快不行了。” 胖子愣愣的往神明方向看。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神明们不再疯狂击打防护罩,他们坠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周身开始腐烂。 这一次比魂火受到重创的时候还要惨,之前只是魂能反噬,这一次他们七窍都开始流血,浑身被灼烧出板栗大小的疮口,几乎痛不欲生。 其中还有之前差点杀死盛钰的那只三级神明,他像是受不了这种痛苦,忽然抬起手掌,使用魂能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颅。 刹那间,他就结成一团厚厚的冰雕。 竟然是亲手将自己给了结掉了。 有玩家兴奋大喊:“魂火肯定被摧毁了!太好了,那个女孩子一定也能过来!” 不用他说,盛钰也能知道。 手中卡牌微微炽热,上面写着任务已经完成。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技能时效已过,偌大的防护罩忽然寸寸碎裂。 看傅里邺低眸看自己的卡牌,一直抿唇不说话,盛钰奇怪问:“你的任务没有完成吗?” 他这话一出,傅里邺像是触电一般放下手,面色不动说:“已经完成。” “那就好。” 盛钰点了点头,注意力被玩家分散。 这些人仿佛很激动,就好像他们就是廖以玫一般,恨不得替后者在海里游。 有人高声冲外呐喊: “快过来,我们等你来再关阀门!” “你一定可以的。” “加油!加油啊啊啊啊啊!!!” 盛钰定睛看去,见到廖以玫的身影越来越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像她承诺的那样,她一定会过来。 时间越来越紧,水位上涨的也越来越快,从腰腹一直蔓延到脖颈,最后到下巴。廖以玫距离还有不到一百米,一定能进隧道。 盛钰高高昂着头,确保鼻子在水面上。 他其实已经有点看不清了,海水沾了神明的蓝血,又沾染了玩家与鬼怪的红血,一入眼就刺目的不行,整个眼眶都火辣辣的疼。 死死闭上眼睛,揉了好几次都揉不开。 不少玩家互帮互助,确保大家都可以将鼻腔横在水面之上的位置。有些水性好的人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还不忘感叹廖以玫游的太快了。 她专门学过,学习能力又强,游的当然快。 要不是专门学过,说不定那个拦魂火的人就不是廖以玫,而是其他的什么人。 “近了近了,还差一点。” “只剩二十米了,大家再撑一下!” “十米、九米、八米……” 盛钰好像听见许多人都在给廖以玫倒数,玩家们兴奋且激动,这份情绪带的他也忍不住跟着兴奋起来,要不是睁不开眼睛,他肯定一起喊。 刚想到这里,眼眶里的灼热感终于缓解。 盛钰睁开眼。 他高兴的想,这下子可以跟大家一起喊了。抬眼看去,却冷不丁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倒数。 这个数字止步于‘三’。 紧接着盛钰就听见胖子愤怒到极点的嘶吼声,声音大到直击耳膜。 “你做什么!!!” 随着他的视线而去,有一个面熟的男人浮出水面,慌张的说:“我不小心碰到了阀门开关,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玻璃阀门关闭的速度很快很快,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众人身前就已经隔有一片巨大的厚玻璃,将他们,和廖以玫相隔开。 明明上面还有空隙,还不至于淹死,阀门就已经早早关上,这如何不叫人气愤。 红毛张口大骂:“刘伟杰!之前就不该救你,让你在这里瞎比比,那开关又不是松的,一碰就倒,那是摇把手的开关,老子使吃奶的劲都不一定能撼动,你他娘的随便碰碰?你骗鬼去吧!” 刘伟杰被他拆穿,面色涨红。 见不少人怒目瞪着自己,他尴尬挽救道:“我这不是救了大家嘛……而且被关在阀门外又不会死,顶多爬不了楼层而已啊。” 盛钰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恼怒。 救了大家……隧道里明明还有呼吸空间,谈什么救。真正救了所有人的是廖以玫! 正要上前说话,身后忽然传来数道惊呼声。 身边所立之人是傅里邺,盛钰能明显的感觉到傅里邺的身子忽然一僵。幅度不大,但因为两人靠的很近,他也就很容易的感觉出来。 心中忽然出现一丝不好的预感……盛钰猛的回头,由于惊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空白。 来不及作反应,也无法作反应。 就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廖以玫本想向上游出海面,脚下却被一人拖住。 准确来说,是一个神明——老缠头。 红毛大惊失色,说:“神明怎么还活着,这整个副本的神明难道不是一起死去了吗?魂火都已经消失了啊,他为什么还活着?!” 盛钰脸色难看:“老缠头没有魂能。” 只能有这个解释了。 当年大战的逃难者,到达轮船上。老缠头是独立于魂阁之外的一个存在,他没有魂能,自然不会受到魂火的滋养,更不会受其反噬。 刘伟杰还在一旁磕磕巴巴,紧张说:“我、你们别看我啊,我哪里想得到会有神明来……” 胖子深吸一口气潜到水里,他数次扬拳,去击打阀门的玻璃。刘伟杰尖叫道:“拦住他,玻璃碎了黄膜没破,我们所有人都会淹死的!” 没有人听他讲话。 盛冬离本一直待在一旁,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却忽然扭头,视线如刀一般剐着他,冷声说:“胖子之前还救了你。” 刘伟杰一愣,面色通红不再言。 盛钰没有时间理刘伟杰。 随着胖子一同潜入水面之下,隔着玻璃,能看见廖以玫被老缠头死死拖住,动弹不得。 她被魂火消耗了太多力气,手臂上,脖颈上,还有脸庞全是炽热灼烧后的伤口。这些伤口不断的向外渗血,染红周身海水。 努力的挣扎,疯狂的想要向上游,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老缠头拖到水面之下。 就连盛钰都没有想到,老缠头藏的如此深。面对面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就原形毕露:他想要那张懒惰卡牌。 在副本的轮船里,他一直都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能力,之前盛钰一直以为是他过分弱小的缘故。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不是这个原因。 老缠头的能力是防御。 之前一直没有遭受能够致死的危机,他也就从来没有张开防御罩。而现在,在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巨大的防护罩阻拦住鬼怪们。 哭嚎声,大喊声,各式各样的悲愤的大吼交错在一起,形成一道颇为壮丽的悲歌。 咚、咚、咚—— 巨大的闷响源源不断,胖子的拳头上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砸到深可见骨。 他一直冷着脸,眼眶却逐渐通红。 为什么打不碎……无论如何都打不碎! 隧道内的水面上忽然射来一箭,重重击打在玻璃上,却只是带出了一个小小的裂缝。 这对于胖子来说简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连傅里邺的箭都无法击穿楼梯的玻璃,他又如何能够,怎么能够?! 眼见着廖以玫越发窒息,面容一片惨白,胖子也逐渐窒息。 前者被老缠头拖了多久,他就一直在水里憋了多久,竟然一次都没上去换气。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两人骤然对视。 海浪击打隧道边缘,如深渊巨兽一般都嘶吼着,整个隧道剧烈晃动,久不停歇。 廖以玫冲胖子不断摇头,眼眶通红的张了张唇,于水下对他做出一个口型。 辨别出她想要说什么的那个瞬间,胖子整个人直接崩溃到极点,就好像恍然间看见了山海崩塌,世界仿佛都被死一般的黑暗笼罩。 黑暗中,仅剩廖以玫的那句话: ——我可能,再也不能看着你独当一面了。 84、末日方舟(十八) 廖以玫曾说想要看着胖子成长, 想要看着他独当一面,但是现在又说,她不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胖子怒吼不断, 一次又一次的扬拳击打面前的玻璃, 又一点点的看着廖以玫向下沉。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廖以玫身前出现那张白卷, 力道牵引着毫无知觉的廖以玫。牵动着她在纸张上书写下自己的姓名,在胖子近乎绝望的哭声中,再写下那个字,‘是’。 是否死亡——是。 见到这一幕,所有在场玩家皆面色哀泣, 有些心软的玩家们念及自己垂死挣扎的那一幕, 都有些忍不住鼻酸,低头轻声啜泣。 玻璃门外, 廖以玫正逐渐下沉。一直沉到看不见的深海去,在那儿长眠。 鬼怪们的哭声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也能听的很清晰。 其中必定有懒惰王的旧部。 所拥戴的王逝去, 这对他们来说, 几乎是千百年漫长生命中最为黑暗的一刻。是雪山崩塌, 掩埋在厚雪中被剥夺呼吸,也是泥足深陷, 在沼泽里痛苦挣扎,却只能有越来越多的黑暗笼罩上来。看不见光明, 也看不见希望。 他们的信仰已然崩塌。 盛钰后退半步,浑身都在打颤。 人们立在周边,瞧见身后的黄膜终于有所松动,皆神色大震,露出逃脱生天的喜意。有人靠近胖子, 面露不忍的低声安慰。 安慰的人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声音混乱/交杂在一处,叫人听不清,也不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胖子愣愣的浮出水面,没有去理会不断安慰着他的人群,慌乱的找到盛钰。 他一把抓住盛钰,手上血肉模糊,瞬间就染红了后者的袖子。嘴唇几次开合却无法发出声音,胖子眼泪无声的掉下来,哽咽道:“盛哥、盛哥,我只相信你,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就说小美不会死。上次我说过,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真的,你只要说了我就会信,我绝对不会再多想。” 盛钰眼眶通红,沉默不言。 以前胖子做事不经过大脑,碰了壁,跟他说一定会听他的话,只要是他说,就一定会信的那种。这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就连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表情都犹在眼前。 现在所有欢喜,所有乐天,以及所有的浮躁都随着廖以玫的离去,跟着一起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哭到崩溃的一双眼睛,红肿难看。 他很想回答胖子,但他张不开口。 见盛钰不说话,胖子哭的肝肠寸断,声音嘶哑:“求你了,说句话。盛哥,你快回答我,小美到底怎么样了,求求你说句话啊。” “……” 随着盛钰的沉默,胖子眼中的光亮逐渐熄灭,变得死气沉沉,又十分茫然。只有两只手还紧紧抓着盛钰的胳膊,像是抓着溺水之时的一块浮木一般,无意识的不愿撒手。 他根本无法控制力量,不出一分钟盛钰的臂上就出现了几道血红的掐痕。 傅里邺上前,将胖子拽开。 后者也由他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混沌。这个时候就算有人对他动武,举刀杀他,估计胖子都毫无知觉,于混沌中平白赴死。 “啊!” 有一声短促的惊呼响起,除了胖子,附近几人视线都看向出声的人。 是盛冬离,他正惊讶的看向玻璃阀门。 门外有一闪烁着白色光芒的物件,因为周身光亮太亮,以至于众人都无法看清那物件的形态,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那好像是一个长方形的扁平物体,有点像……像身份卡牌! ——是那张失格了的懒惰王卡牌。 这一发现让盛钰整个人都开始发冷。 附近玩家纷纷惊讶。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张卡牌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更不晓得为什么它一直在门外盘旋,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老缠头勾手去抓那张卡牌,它像是有生命一般,十分焦急的穿过玻璃门。 ‘刺啦’一声响。 老缠头的手打在玻璃门上,同样也只是刮出一条细细的痕迹。见一击不成,他满脸愤懑,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张卡牌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几息之间就游出了好远距离。 卡牌一丁点也没有迟疑,迅速穿过面前的几人,掠过胖子和盛钰,飞向盛冬离。 别说盛冬离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就看见盛冬离痛苦的捂住手心,口中溢出颇为惨烈的呻/吟。 原本的牧师卡牌像是见到了什么强大的高位者,惊慌失措的想要从他手心中活活剥离。刚翘起一个角,撕裂出鲜血,新出现的那张卡牌就十分强势的挤进掌心皮肉里,将牧师卡牌原原本本的覆盖住,凶狠的吞噬对方。 盛钰上前一米,掐住盛冬离的手腕。后者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痛,好痛!” 这就等于掀了一层皮,又朝着皮里硬塞了一张长方形‘铁片’,当然会痛。盛钰跟着皱眉,道:“快,你给你自己治愈。” “……不行。” 盛冬离回绝的十分艰巨,几乎是从牙缝里将这两个字给挤出来,下唇不断打哆嗦。 他满面慌张,心知要是使用治愈技能的话,很有可能这张卡牌就再也出不来了。到时候胖子如果再迁怒于他,盛钰横在中间实在难做。 想着,盛冬离强忍痛意,左手努力去撕扯那张懒惰身份卡牌。 奇怪的是,指尖明明能触碰到卡牌,撕扯下来却是一层皮,甚至挖下一块肉。他整只手都不像人手的形状,活像被烧裂的骨骸一般,挂着稀碎的肉,等卡牌彻底融合,自愈能力开启。 可想而知,卡牌再也取不出来。 盛冬离心感绝望,又是愧疚又是忐忑的抬眼看向胖子,本以为会看见一双赤红带有杀意的眼睛,谁知道胖子根本没有看他。 之前死了一个陌生人,胖子有意无意的怨怼盛冬离救援不及时。这次卡牌转接,也许怪罪盛冬离,就能分裂心中巨大的痛苦。 但胖子这次却没有这样做。 耳边充斥有各式各样的安慰声音,胖子愣愣的抬眼看去,入目皆是玩家们感激的眼神。以及替其不幸,愿其节哀的表情。 不身临其境,不切身经历,那就永远不能感觉到当事人的后悔与绝望。他们只能哀切几秒钟,悲伤几分钟,或者可惜几小时。 待明日太阳升起,所有人都能看见希望,向着更好的未来迈步前去。也许有人会评判这件事,又也许会指责当事人的不作为,但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沉溺太久,太阳升起,明日照旧。 沉浸在永久痛苦中的,也只有当事人。 胖子扫视人们的表情,只感觉十分荒诞。荒诞到他忍不住惨笑,忍不住流泪。 小美出事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在救人。 他所救之人又是如何报答他的? ——害死了他最想守护的那一人。 荒诞吧,可笑吧。 能怪谁,他又能迁怒于谁? 怪只怪他自己,过分愚善。 ‘咚’的一声巨响,打破这份死寂。 盛钰反应很快,立即回头看。 一直以来阻拦升楼的黄膜已破,完成任务的黑水晶凝聚,一一投入黄膜之中。水流全部向着黄膜另一端冲去,玩家们在水中找不到着力点,一个愣滞之间,就被水流带向后方。 铺天盖地的水漫入眼前,盛钰被水流狠击到水下位置,等再付出水面的时候,他已经距离黄膜很近很近。身边是优先冲入黄膜的红毛,以及盛冬离,两人近乎一前一后消失在后方。 紧接着就是傅里邺。 像是大坝泄洪一般,水流湍急至极。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水中找到他的。 “胖子!!” 盛钰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他看见胖子正死死拽着阀门开关口,那个开关是单向口,只能关无法开。拽着那个东西,顶多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水流冲走。决计无法开启阀门玻璃。但胖子好像根本不在意。 待水流停歇。 他一次又一次的举起拳头,狠狠击打玻璃。 等盛钰冲到黄膜之间时,仰头向后倒去,模糊中只能看见玻璃门外流光泻映,魂能枯败,魂火熄灭,各色光交相错杂,映照岛屿。 像是一幅巍峨壮观的山水画,魂火的热度普照岛屿,整个岛上的枯木重长,绿芽新拔。与这盛大的春景对比,胖子的背影凄苦,又弱小。 春去春又来,廖以玫永远葬在海里。 ※※※ 意识从浑噩中抽离出来,每一次回归现实世界,盛钰都得缓上好一会儿。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缓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清晰觉察到脚踏实地,衣物干燥,周身安全。面前是他在现实世界的家,明明已经住了好几年,这种时候盛钰却一点儿归属感都没有感觉到,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副本里,还在那艘末日游轮之上。 “末日方舟……” 盛钰轻轻咀嚼这四个字,眼眶发热。 不愧是银领域,不愧是‘末日’。这一趟凶险无比,几次濒死,竟然连廖以玫也折损在里面。 直起身子,手机就在床头柜上。 整整二十分钟有余,竟然没有一通电话拨打进来。他尝试的打了几个熟悉的电话。 经纪人是无人接听,胖子是无法接通,左子橙干脆直接没有开机。全都联系不上。 他们该不会……都出事了吧? 盛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喝令自己不要乱想。拿了车钥匙就准备出门找经纪人,手机又响了,是盛冬离,他连忙接起电话。 “你怎么样了?” 盛冬离那头很混乱,似乎一直有人在踹门,他的声音也抖的很厉害,“我妈刚刚看见了我的卡牌,现在拿着水果刀在外面。她说她要把我的卡牌刮下来,说这样一定行得通。” 盛钰面色一沉:“她是不是有病!” 盛冬离忍不住哽咽:“哥,我不想当鬼王。现在鬼王都在风口浪尖上,我真的不想当。” “……” 盛冬离就和小时候一样,哭着和盛钰说他不喜欢吃青菜,能不能不要吃。但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不吃青菜可以不吃,不当鬼王却不能不做,事态会逼着人接手这顶王冠。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盛钰说:“你有没有报/警,别和你妈正面对上。我现在就去你那边。” 盛冬离声音还是抖,但比起之前已经镇定了许多:“不不不,你别来。她过一阵就好了,等好了还会和我道歉。我房间门是特意重装过的,就是为了防止被破开,没事,她进不来。” 盛钰哑然。 房间门还要特意组装,就是为了防止他亲妈强行破进去。他难以想象盛冬离在离开他的这几年里,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沉默之际,盛冬离继续说:“我怕我手机被收,提前打个电话。要是我妈联系你什么的,你千万不要管,也不要听她说任何话。” 盛钰刚想回答,电话就被仓促的挂断了。 这通电话让他心情更加糟糕,等人都坐在车子上了,电话再次响起。 一看见来电人,盛钰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是经纪人,声音还生龙活虎的,其中还带着点崩溃:“祖宗,你在副本里都做了什么啊!” 盛钰说:“什么?” 经纪人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 盛钰打断他:“先听坏消息。”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说:“你升到银领域了,在副本里做的事全被人盯着。这一次公司就算是想帮你压,也压不下这个热度。还记得我们之前做过的风险评估吗?这种时候洗白智商滑铁卢绝对不是好时机,人们见不得有人比自己好,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以前疯狂嘲笑看不起的人。” 盛钰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语气平平淡淡的:“好消息是我洗白了?” 到这里,经纪人一直以来崩溃的语气终于稍缓,变得由衷庆幸:“是也不是。这次你运气简直太好了,你去看看热搜就知道了。” 经纪人卖了个关子,嘿嘿笑着挂断电话。 盛钰却全然没有玩乐的心思。 一出副本,所有事情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很多事情还不能一件一件的处理,要一起来。这样就让人感觉压力很大,大到没有时间去发散痛失同伴的痛苦,只能机械的按经纪人的话去做。 打开热搜,盛钰一愣,仔细看了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热搜词条基本上是他的交际圈了。 排除那些玩21层楼的娱乐明星,政要人士等。傅里邺、廖以玫、左子橙竟然全都上了热搜,分别排在三、二、一的位置。 他自己在第四位,跟着后面的是翁不顺。 不止前五,后面也有许多认识的人。这要不是确信自己打开的是热搜,盛钰险些以为自己打开了微信,看见的是微信通讯录。 仔细点进词条一一看过,盛钰终于明白经纪人为什么笑的那么庆幸,盛冬离又为什么说‘鬼王现在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上’了。 他的事迹已经暴露了,还有热烈的讨论度。那则密室逃脱留下来的黑点在21层楼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肯定不弱。既如此,洗白确实是洗白,但没有人攻击他。 点开评论一看,从上到下,全是‘卧槽’。 没有什么很长的评论,一溜的卧槽。高赞的‘卧槽’阵列后面倒是有不少回复,综合来说就是:想不到,好牛逼,我爱死了。 除此之外,大家的关注被另外两件事分散。 这次银领域只开了少许的几个副本,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所在的末日方舟。 廖以玫所做之事一传十十传百,被幸存玩家们夸张了的去讲述,而她被刘伟杰害死的惨痛收场,也就更让人惋惜。 在大众的眼里,能够升到银领域的已经是一群大佬。现在这群大佬正疯狂推崇一个为救所有人死在副本的女人,这件事本来就带有一丝传奇色彩,因此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相信大佬们一致的言辞,十分哀切的抨击刘伟杰。 眼睛扫到‘刘伟杰’这三个字,盛钰眼神一暗。 这个血海深仇,他必须报。 好不容易从气闷中回神,这第二个出名的副本,就是银领域的‘鼓点桥’。 左子橙就在这个副本当中。 单从热搜上的描述来看,这个副本也是难如上青天,最难的地方不是与神明抗衡,而是人心:玩家们被分裂开来,分别丢在桥梁合方,两两形成对垒之态,每一次鼓点响起,就要选择是否按下身前的按钮。 在鼓声停止之前,要是双方都没有按下按钮,那么双方都会没事。要是自己一方按下按钮,那己方必然无恙,出事的是对方。 要是两边都按了按钮,那么两边就一起死。 每一次的按钮按下,必然有人摔下桥梁,砸到神明大军之中,被分食的干干净净。 末日方舟副本幸存者是如何推崇廖以玫的,鼓点桥副本幸存者就是如何骂左子橙的。盛钰没有被骂,部分原因是百分之五十的人去骂刘伟杰了,还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在骂左子橙。 这人也是牛逼,他暴露了色沉鬼王身份。 不仅暴露了身份,还在副本里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点,无论哪边按按钮,他都不会死。但他按下了身边的按钮,导致所有玩家全部摔下桥梁,死伤无数。要不是翁不顺忽然出现救人,说不定左子橙做的事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 也正是翁不顺救人,左子橙才会被骂。 原神明,现任愤怒王救人。原人类,现任色沉王却杀人,这个对比实在强烈。 “难怪左子橙关机了。” 盛钰心神微动,满眼复杂。 虽然知道左子橙手腕十分狠辣,但把全副本的玩家都扔神明堆里……好吧,左子橙确实做得出来。盛钰不在那个副本里,也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想评判许多。 这一下子,鬼王立即被推至风口浪尖。 目前暴露身份的只有愤怒王翁不顺,色沉王左子橙,以及在肥厨怪客副本中明显暴露身份,但大家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一罪的傅里邺。 有人说左子橙身为人类鬼王,残害人类,该杀,鬼王一定也与其蛇鼠一窝。还有人持有反对意见,说身为人类的傅里邺在副本里救下了无数人,不能以偏概全,将鬼王一棒子打死。 两边吵的腥风血雨,跟打辩论赛似的。 盛钰看着看着,在车里忽感窒息。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做过暴露实力的风险评估,那个风险已经很高很高。但要是现在重新做暴露鬼王身份的风险评估,数据一定先于前者百倍不止。 目前来看,他绝对不能暴露贪婪王身份。 ※※※ 秋意渐浓,天气转凉,五天时间转眼过去。 经纪人提着外卖进屋,看了眼躺在按摩椅上的盛钰,问:“还没联系上你朋友吗?” “没联系上。” 胖子、傅里邺、左子橙全都联系不上。不过他们都还活着,这一点他能确定。 盛钰掀开盖在脸上的湿巾,无奈说:“就算有我家的钥匙,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意思一下敲敲门。进来又没声音,每一次都会吓到我。” 经纪人佯装惊讶说:“你家不就是我家,我进我自己家还需要敲门吗!” 盛钰:“……” 经纪人看这几天盛钰心情一直很抑郁,是故意说这种话逗乐子的。显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将外卖拆开,筷子都给盛钰掰好,放到一旁桌子上,说:“我伺候你比伺候我爸还孝顺,来,亲爱的爸爸,该吃饭了。” 这次盛钰轻轻笑了一声。 很快笑容就消失了,爬起身来吃了几口。感觉没什么胃口,盛钰放下筷子,说:“我真的不用工作吗。我感觉我快要过气了。” 经纪人翻白眼:“你还知道你有工作啊,我看你待在家里挺舒服的。还过气,你口中的过气就是三天两头上热搜啊,你副本里的那些事全被翻出来了,现在走出去看看,谁不知道你脑子好。前几天还有人联系业务,我还以为是广告综艺什么的,结果那个金主说想雇你当他21层楼里的保镖。我他妈差点笑死在那里。” 盛钰被呛了一下:“我?保镖?!” 经纪人好笑说:“别讲这些虚的。本来上个月你就应该进组拍戏的,现在那戏被耽误了,不过主题曲和片尾曲的演唱歌手已经敲定了。” 盛钰说:“谁啊?” 经纪人说:“就是那个天天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奇葩。你知道的,徐茶。” “……” 当然知道,常暮儿前男友。当年他还替徐茶挡了一次狗仔爆料,并且徐茶还欠他一个人情。虽然不怎么熟,他们之间恩怨倒是不少。 常暮儿死之前还想见徐茶一面,但她已经死了,总不能盛钰代替常暮儿去和他见面吧。 想了想,盛钰问:“前几天我叫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经纪人说:“葬礼?” 盛钰沉默了一会,点头说:“对。” 就像他在粉丝和网民心里失联了一般,就算傅里邺等人现在也是失联状态,但他总感觉,如果是廖以玫的葬礼,大家都会来的。 因为他们是同僚,更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经纪人没有注意到盛钰灰暗下去的眼神,挠了挠头道:“她的葬礼是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关注的事情,联合国外都有很大的讨论度。她爸选择了秘密葬礼,只有收到了邀请才能去。本来我都不报什么希望,谁知道前天他爸拖关系联系我了,说希望你有时间可以过去一趟。” 盛钰一愣,有些迷茫。 廖以玫和他是在21层楼里认识的,她爸爸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很好的。看廖以玫,好像也不是会和亲人聊副本朋友的性格。 想着,盛钰半是茫然,半是迟疑的问:“她的爸爸还说什么了?” 85、末日方舟(十九) “她的爸爸还说什么了?” 经纪人思索一番, 说:“好像没说什么。就是希望你能过去一趟,唉,你要去吗?” 盛钰说:“你不希望我去。” 经纪人收拾外卖的动作一顿,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盛钰, 说:“也不是不希望吧。就是你在副本里认识的人都……我还没问呢, 那个姓左的什么情况,你和他很熟吗?” 盛钰说:“还行吧。” 真要说和左子橙特别熟,那也不至于。但好歹是共同患难的交情,不能说完全不熟。 经纪人忧心忡忡说:“他现在可是热搜常住户,这五天的微博点击率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我听说好像还有人找到他家里去了, 在他门外泼红油漆, 但他应该不在家。你要是真和他一般般熟,那就趁早远离吧, 鬼王这个群体惹不起,咱们躲的起,别跟着一起嚯嚯。” 盛钰:“……” 他有点好笑。要是经纪人知道他也是鬼王阵营的一份子, 估计下巴都得掉下来。然后在他屋子里落个三天三夜的眼泪, 跟哭丧似的。 还有两天就要进入新的副本, 想了想,盛钰还是照顾经纪人的情绪, 暂时没打算说这事。 他转而说:“你现在在第几层啊?” 经纪人脸一红,道:“你问这个干嘛!” 盛钰说:“第四层?” 经纪人还是脸红脖子粗, 不讲话。 盛钰挑眉,有些震惊:“你该不会还在第一层吧?” 经纪人怒道:“你也太看扁我了,我现在在第二层楼!好不容易才提升了一层,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坐了火箭/筒啊。知道网友是怎么说你的吗, 他们说你那不叫爬楼,叫飞翔,飞翔!” 这几天经纪人老是担心之前的风险评估印证,故而隔三差五的就上微博看一眼。天天往公司跑,想看看公司上头的人是什么脸色。 本以为暴露了实力,自家带了十年的艺人会被群起而攻之,谁知道无论是看微博,还是到公司,经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彩蛋砸中了一般。 不仅没有被骂,还处处夸! 见盛钰满脸不信任,经纪人急掏出手机,道:“你还真别不信,我不是在安慰你。” 盛钰面色一紧:“说就说,你别读评论。” 为了保持良好心态,公司建议他不上风向。前几年被网暴的时候,他连手机都被收走了,整个人活的跟落伍于世纪的野人一般。这五天时间里,他很少打开微博,因此只是从经纪人口中听说自己洗白智商滑铁卢的名声,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他还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在他的强烈制止之下,经纪人依旧顽强的念着微博评论,可能结婚的时候他都不一定能笑的这样开心:“诶,你又上了热搜!” 盛钰:“……” 经纪人点进去,继续兴奋的念微博评论。 “我在现场!我真的看见了!哥哥把神明的祭坛一把摧毁,然后把食堂直接炸掉了!我的天啊,你们真的不能不信!!!” “游泳馆那趴真的绝了,我以前对盛钰没有什么感觉的,但那个副本真的太恐怖了。那些洋娃娃眼珠子死大,又黑又亮,简直可以说是我一生的阴影,当时我就在游泳馆对面,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盛钰在游泳馆里,爬上了楼梯。我的洋娃娃还笑嘻嘻的在我耳边说:你也去爬吧。咋可能啊,隔着那么远……唉,要是没有那档密室逃脱综艺,我肯定跟着盛钰跑,进游泳馆。说不定我现在不在第五楼,早上了银领域了诶。” “密室逃脱剪辑团队!出来,别装死!!” “我是钰钰十年老粉了,实不相瞒,上周隐隐约约有少数人说钰钰强的时候,我还不信,觉得公司老阴阳人了,竟然在这个时候买水军。谁知道一周过去,我他妈完全被打脸。上周网友口中的事竟然都是真的,为什么我被打脸了我还这么高兴呜呜呜呜呜……” 诸如此类和副本相关的评论,盛钰觉得还好,听的还很开心。抬眼看去,经纪人眉毛一扬,脸上的笑意忽然加深,明显要干坏事了。 盛钰立即去抢他的手机,笑骂道:“打住。哥,我错了,我不该笑你还在第一层楼!” 经纪人闪身躲避,道:“那怎么行。之前发通告拉踩你智商的有那么多人,现在全被人翻了出来。全他妈的自掘坟墓哈哈哈哈哈哈……” 他继续念: “哥哥是上天坠落的星辰,凡间的我们都想要伸手去接,去感受星辰的美好~” “钰钰所拥有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美好未来,向南向北向西向东,他都可以去。而我们,有且只有,只想向着他。” “曾有幸同盛钰对视过一眼,在无数人流拥簇的夹缝里,他回眸对我笑了笑。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星辰的璀璨,宇宙的浪漫。每夜辗转反侧都不断回味着那个眼神,到后来我才明白,星辰璀璨,宇宙浪漫,都不及他浅淡一笑。” “……” 经纪人看向盛钰,恶寒的抖了一下:“粉丝都是人才,我五根脚趾头都能扣出四室一厅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念。”盛钰好笑的看他,说:“她们也是喜欢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不知道年龄越大,感受快乐的能力就越低吗,她们能高兴,那我也高兴。” 经纪人说:“既然你高兴,那我继续读了。” 盛钰立即起身,逃似的往房间跑,一边跑还一边严肃的捂着耳朵。经纪人好笑的大吼:“你不是说你不尴尬的吗?那你害羞什么!” “我没有害羞,我是战略性转移!!!” ※※※ 很快就到了进副本前最后一天。 街上人迹罕至,似乎大家都很珍惜现实世界的美好,一想到明日夜晚就要再度面临恐怖,他们一点玩乐的心思也没有,只想躲在家中。 这就导致往常车流拥挤,无论何时都能堵车的首都宽窄大道现今畅通无阻。然而等车子开过了宽窄大道,再往前行驶一段距离之时,盛钰还是被堵路上了,还是堵到寸步难行的那种。 经纪人烦躁的按喇叭:“我们专门等葬礼快要结束的时候过来,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盛钰说:“社会事件,人多正常。” 车道旁边是人行道,路上有很多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远远看过去乌压压一片,十分压抑。那些人都带着口罩,有些手上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请还廖女士一个公道’。 看了一会儿,见堵车堵的实在厉害,盛钰压低帽檐,拉高黑色口罩:“我自己过去吧,也就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 经纪人担心说:“要不要我陪你?” 盛钰摇头说:“你陪我一起去,然后把车丢在车道上,好让堵车更厉害吗?” 经纪人:“……那你快去快回。” 一路上盛钰一直在压低帽檐,到最后都快看不清路了,周围还是有年轻男女好像认出了他,紧张兮兮的想要上前说话。不过也许是考虑到了这个场合,他们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上前。 廖以玫的葬礼地处于一个四分叉路口处,那边车流不予通过,只能靠脚来走。这个时候夜色已深,盛钰跟着人流,几次都找错了入口,兜兜转转接近半小时才找到正确的入口。 这边也有很多人。 举牌讨公道的路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围观人群。想要进去只有这一条路,故而这边还有很多举着摄像机的摄影师,还有拿话筒采访的记者。 靠近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戴口罩的女孩在摄影机前哽咽:“我可能有些感同身受,面对鬼怪,甚至是面对神明的时候,我都不会害怕。但有时候面对队友,我会觉得很怕。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人品怎么样,很多次我受伤都不是因为鬼神,而是来源于人类队友的背弃。” 盛钰从摄像机后方经过,还能听见记者问:“请问你对这次事件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讨回公道!这难道不是蓄意杀人吗?为什么在现实世界做出这种事,会遭受惩罚,在21层楼里就会轻飘飘的抹过去!刘伟杰必须得到他该有的惩戒,不然于情于理不能服人!” 一靠近入口,摄像机齐齐调转,盛钰感觉后面有不少人在朝这个方向看。他快速的冲门卫往下拉了一下口罩,就溜了进去。 玻璃转门外还有不少人疑惑的窃窃私语声。 “不是说只有邀请函才能进去吗?” “看背影好像有点眼熟,会不会是盛钰啊,网上不是说他和廖小姐关系不错吗?” “卧槽,你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像!” 这些人是如何的惊奇,盛钰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了。一进这栋大楼,他就被一股阴凉气息笼罩至全身,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走动一阵,盛钰眼神微微向后偏转,借助走廊玻璃反射看了一眼身后。 有一个男人正跟着他。 要是没有进过21层楼,盛钰可能都察觉不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但多次副本生死历练出来,要是连被跟踪都无法发现,那他后面也不用继续爬楼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魂归西天。 绕过长长的走廊,越往葬礼所在的三楼行去,过道里的人就越来越少。 经过某一个安全通道的时候,盛钰心跳无可避免的加快,脸上却还是面色如常。很是随意的绕进安全通道,消失在门后。 跟踪男人似乎很急,担心自己会跟丢人,一路小跑的跑到安全通道附近,开着门就要往楼梯上冲。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他就被门后一人绊倒,双手于身后交叉,狠狠按倒在地。 盛钰眼神冷冽,低声喝道:“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老实点,不然我要报/警了。” “等等等等,别报/警!” 那人痛苦的惨叫一声,慌张喊着:“我呀,我靠,我你都不认识了?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盛钰果然仔细的看了看。 这人……包的太严实了。 帽子口罩眼镜,甚至还有围巾,从头至脚几乎没有一寸皮肤露在空气里。光凭看,盛钰就算长了一张透视眼,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声音还是能听出来的。 盛钰无奈道:“左子橙?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我差点以为你是私生粉丝。” 左子橙气道:“你丫的叙旧前能不能先松开手,痛死了,老子胳膊差点被你扭骨折。” 盛钰连忙松手,将左子橙拉起来。 两人排排坐在台阶上,左子橙从裤子兜里掏出烟盒,点烟后吸了一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要不要来一根?好烟,要不是情况特殊,旁边坐着天王老子我也不散这烟。” 情况确实挺特殊的。 上一层是同僚冰凉的遗体,下一层烟雾缭绕,呛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盛钰摇头:“我不抽烟。” “不懂欣赏。” 左子橙也没强求,一个人闷闷的将烟抽完,掐熄,“我戒烟好久了,这次实在没忍住。在你来之前就上去过一次,害怕被人认出来,我也就没待太长时间。之前我是真没想到,七个鬼王都是男人……竟然是这个意思。” 盛钰沉默了会,问:“你在上面看见另外两个人了吗?” “胖子好像根本就没来。反正我没看见他,也可能是早上来过,又走了。” 左子橙又点了根烟,说:“还有一个你说的是傅佬吗?如果是他的话,那他来不了。” 盛钰‘嗯’了一声,带着疑问看向左子橙。 后者唏嘘说:“他是人类阵营里唯二暴露身份的鬼王之一,住的又是大别墅区。现在他们那个区堵着好多人呢,网线都被人给掐了,根本出不来。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他,不过我还是得庆幸一下,幸亏一出副本我就跑了,压根没敢留在家里,要不然现在我也来不了。” 盛钰哑然一会,忽然明白为什么联系不上傅里邺了,网线都被掐,这也太惨了点。 思考之际,左子橙说:“廖以玫这波有点强,直接轰动了联合国。她们家公司这周上市了,好多人在给她爸申请烈士子女/优待,刚刚我上去的时候,她爸还在葬礼上和人谈笑风生呢,我感觉一点也不伤心。奇怪,他老婆、女儿全都离世了,他还有功夫吃吃喝喝,搞工作。” 说这话的时候,左子橙显然有些不满,似乎是在给廖以玫打抱不平。 盛钰说:“人家伤心为什么要在你眼前伤心。说不定没人的时候……算了,我们也别再背后说这些事了,左右不是当事人。” 左子橙一惊:“我们还不算是当事人啊。这话要让廖以玫听见,她再坚强也得难受一下吧。都生生死死走过这么多遭了。我还没问呢,网上说的是真的吗,刘伟杰那个家伙?” “基本是真的。” 盛钰的意思是廖以玫爸爸陪了她那么多年,他们几个才相处多少时间,背后去谈论人家家属不合适,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了。 转而说:“我也还没问。你那个鼓点桥副本怎么回事,你自己都跑到安全的点了,好端端做什么把所有人一锅端了。” 提起这个,左子橙有些恼火:“我被翁不顺给坑了。” 盛钰看他一眼,说:“你和翁不顺对上了?怎么样,是敌是友?” 左子橙说:“是个疯子!” “……” 这个评价,还真的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等盛钰询问,左子橙自己就有一箩筐的话想要讲,“那个副本基本情况你应该也了解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在网上吃瓜,很有可能吃的全是假瓜。就好像网上说的鼓点桥全是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是到达了安全地点。你知道我那个地点为什么安全吗?因为无论我按哪边的按钮,我自己都不会有事,但我必须要按,不然鼓声结束以后,我就会掉下去,被神明给杀死。” “翁不顺也是个狠人,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上辈子和他结过仇,他竟然把鬼怪和玩家分到桥梁左右两端。按左边,鬼怪会掉下去,按右边,玩家会掉下去,这是要逼我在鬼怪和玩家之间作出选择。鼓声越来越急,两边都在哭嚎,我当时也急,急到腿都在抖,在最后一声鼓点敲响的时候,我终于作出了选择。” 盛钰了然说:“你选择让玩家死。” 左子橙摇头说:“如果我真的作出这个选择,那和翁不顺无关,出来就算面对唾骂,我也绝对不会后悔。老实说我当时真的有考虑过害死玩家,保护鬼怪。因为在到达安全地点以前,我总共和人对垒过七次,这七次里,每一次对面都选择按下按钮,你也知道,明明两边都不按按钮,那两边都可以生存下来。但每一次,毫无例外的,从来都是我这一边掉下去。要不是有一点保命手段,我在那个副本里就被神明杀死了。” 说到这里,左子橙已经完美消化了原本的怒意,语气也终于平静下来:“我选择的是左边,救玩家。” 盛钰一愣:“可是掉下去的也是玩家。” 左子橙说:“一开始是翁不顺告诉我,按下哪边的按钮,哪边就会掉下去。我也没怀疑,自顾自做完选择以后,才发现按了哪边的按钮,哪边就能保住,另一边才会掉下去。他骗了我。” 盛钰:“……” 他脑子反应很快,立即明白过来。 翁不顺这一招……实在是毒! 左子橙选择放弃的是鬼怪,最后却无意间害了玩家,最毒的是翁不顺还把那些人给救了。这就导致在21层楼里,左子橙与鬼怪离心,在现实世界里,左子橙被人类唾弃。 两边不讨好,两边都不是人。 盛钰说:“那你觉得他是敌是友。” 左子橙抹了把脸,无力说:“可能你误会了,我刚刚说他是个疯子,不是在骂他,我是在陈述事实。他害我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仇,而是因为,他就是想害我,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应该说他就是这样的神明。” 见盛钰沉思,他继续说:“我想我可能要给你提个醒,这场副本我应该可以升楼,你那边我不太清楚。不过咱们碰到一起的几率还是比较小的,要是你还是和胖子、傅佬一起,我估摸着他这次得去你们副本,因为鬼王多,热闹。” 盛钰说:“胖子升不了。” 左子橙一愣:“啊?” 盛钰说:“他当时没有爬楼。” 左子橙‘哈’了一声:“那惨了。明天很有可能你和傅佬一个副本,我和胖子单独两个本。我和他随便哪一个遇见了嫉妒王,凑齐两个鬼王的人头,那准保能引来翁不顺。毕竟柿子捡软的捏,翁不顺应该很不乐意见到万年前的老大转世,还有万年前偷自己东西的人。” 一听‘偷自己东西的人’,盛钰就有些汗颜。 其实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有用,说不准左子橙升楼,他和傅里邺也升楼,三人刚刚好就升到了同一楼,又在同一个副本里。又说不准他们以为自己能升楼,其实在原地踏步,没准所有人都碰到了一起,还是在第八层楼里转悠。 想这些的时候,左子橙也在絮絮叨叨。 “嫉妒王到现在还没出现,我之前觉得我能藏,结果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鬼王了,他居然还没有出现。”吐槽了一声后,他继续说:“对了,胖子为什么没有成功爬楼?” 盛钰思考了几秒钟,这件事太复杂,最后只能说:“他也许想多陪廖以玫一会儿。” “……” 左子橙眼眶微红,晃了晃头将那些儿女情长抛出脑后,极其现实的问:“廖以玫出事了,那她的懒惰王位怎么办。咱们该不会要等新王出生吧?还得等长大,那得等她个二十年。” 楼梯上方传来哀乐声,紧接着就是哭灵,一阵细碎的低声哭语,听起来哀怨凄婉。 盛钰闭口不言,左子橙也难得的没有出声。两人安安静静的听完了那首哀乐之后,盛钰才开口:“你这次不在,缺了太多的事。” 他将灵魂印记和鬼王失格解释给左子橙听,又道:“也许廖以玫前世当过懒惰王,所以这一世的卡牌才会选中她。在她离世以后,卡牌自觉选择新的主人,又不是强行掠夺,所以我猜测,这个新的懒惰王,前世也许也坐过这个位置。就是不知道他是后来的掠夺者,还是王座一开始的继承人。” 左子橙整理这巨大的信息量,说:“管他最开始是谁,我只想知道现在的懒惰是谁。” “是盛冬离。” “盛……操,这不是你弟吗?!” “嗯。” 这一次左子橙表情空白了很长时间,他一下子起身,来回走动,皱着眉口中碎碎念许久。在哀乐映衬下,旁人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重新坐下,用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表情,说:“我想到一件事情。你听了也别难受,这只是我的猜测。” 盛钰微顿,道:“什么事?” 左子橙说:“你说鬼王失格,廖以玫总不可能是因为太过勤劳失格了吧,你想想,你弟也不懒啊。抛去前世今生那一套神乎其神的道理,他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懒于生存。廖以玫现在想活了,所以她就失格了。” 盛钰面色一变:“你是说……” “你明白我的意思。失格于王位,卡牌就不会承认这个王,一但卡牌全黑,卡牌主人必死无疑。而不失格呢?对我们其他六个鬼王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于懒惰来说,不失格就等于一直想死,没准哪天想不开了,就自己选择离开。” 说到这里,左子橙脸上的表情从认真,转而怜悯:“所以这就是一张高危牌啊,只要是拿到了手,那个人的结局早已经注定,必然……惨烈收场。” 86、伞下亡魂(一) 左子橙的话其实很中肯, 不带有任何个人色彩的去推测这件事。但听到耳朵里,这话就不太好听了,盛钰脸色趋于苍白。 他说:“你给我根烟吧。” 左子橙看他一眼, 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 说:“你和你弟关系不是一般般吗?他这个懒惰王位还不知道能坐多久, 没准很快又换人了。” 顿了下,他无语说:“刚刚我还在猜你肯定私下抽烟,但面上不好说。毕竟明星抽烟要是被外界知道,没准又要屠几轮热搜。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他妈绝对不抽烟, 乖宝宝一个。” 盛钰茫然抬眼。 他左手拿着烟, 右手拿打火机去点。点了几秒钟也没看见红星子,他还对着烟头吹了两下。 火星子兹啦啦飞到空中, 盛钰嫌弃的往后退了一点,道:“你这烟是不是假烟。” “滚蛋吧你,是真烟, 还是贵货。” 左子橙看的更好笑了, 劈手夺过盛钰手中的眼, “来,让橙子哥哥教你怎么点烟。” 他将烟放嘴里, 手半挡着烟头,打火机一点深吸一口气, 那烟就着了。放下打火机后,他将湿哒哒的烟嘴取下,递过来说:“喏,给你。” 盛钰:“…………” 左子橙说:“干嘛,拿着啊!” 盛钰一言难尽说:“你觉得合适吗?” 左子橙愣了一下, 然后笑骂说:“你竟然还嫌弃我。不就是烟嘴上有口水吗,我和兄弟点烟都是这样的,你别告诉我你没喝过别人的水杯茶壶。换个人我肯定白眼连天了,既然是大名鼎鼎的联合国初恋男神,还长得那么好看,那我委屈巴巴的再散一根吧。” 盛钰接过一根新烟,学着左子橙的模样将其点燃,但也没抽,他就这么看着烟草在指尖燃烧,一直等燃到末尾,烟灰已经积攒厚厚一层。 左子橙用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问道:“你觉得自己会失格吗?” 盛钰毫不犹豫说:“不会。” 左子橙一笑:“看你这个肯定的语气就知道绝对不会失格了。还是贪婪好,人性本贪,随便造造都没事。要不咱俩卡牌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一下,我不想当色沉,我想换个王当。” 盛钰说:“盛冬离还不想当懒惰王呢,要不你去和他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换掉手臂。现在接骨再生技术应该还不错。他手很漂亮的,跟你换,你绝对是捡了大便宜。” 左子橙连说好几个‘不了不了’,惊悚道:“懒惰那张牌,谁拿谁倒霉。我还想多活几天。” 盛钰开玩笑说:“别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愿意跟他换,我替你们出这个手术的钱,反正我也不差钱。” 左子橙佯装悲切说:“原来我们之间的情分这么塑料的吗?你就出个手术的钱,难道不应该吃穿喝全包,然后给我拉皮条,让好多漂亮身材好的女人当护士,天天绕着我伺候吃喝拉撒。” 盛钰笑说:“是不是还得顺便给你落实婚姻,然后找个学区房,包你孩子下半生?” 左子橙兴奋点头:“没错没错。最好两个房子,一个是名校学区房,还有一个是市区大别墅,如果只能选一套,那我选市区大别墅。孩子怎么样无所谓,我也不想负养孩子这么大的责任,大不了不生了。还是自己舒坦最好!” 盛钰伸脚踹他,好笑的骂道:“你居然还选上了,我自己都买不起市区大别墅。年龄老大不小,钱没赚多少,想的倒挺多。” 左子橙叫了声:“好精辟!” 他‘刺溜’一下子窜了起来,果然滚了,还是往楼上滚的。跑了几步又回头催促:“你又不抽拿着烟干嘛,楼梯口等你,搞快点上来。” 盛钰将烟丢地上,踩熄。 要不是左子橙也在,他很有可能没有勇气上去,就在楼梯里一直坐到天亮,坐到葬礼结束。然后未来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上去。 合该看廖以玫最后一眼的。 向着左子橙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盛钰正要推门出去,就被左子橙猛的拽住。 他慌张的拉高口罩,用围巾将自己下半张脸包的严严实实,忐忑说:“怎么样,还能不能认出我?” 盛钰无奈说:“你妈都不一定能认出你。这还是秋天就围围巾,你不热吗?” 左子橙先是松了一口气,同样也很无奈:“热啊,热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只是热热,还能忍,要是被人发现,那就不是热的事了。” 一边推门,他一边说。 “你还不知道那些人又多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这次真的是给搞怕了。有家都不能回,我他娘天天住桥洞底下,几天没洗澡了……你别用这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我真好几天没洗澡了。还好我出门的时候带了钱带了香水,不然肯定臭死。” 盛钰说:“刘伟杰估计也这样。” 左子橙说:“你干嘛拿他和我比,他那个渣滓,要是有机会在副本碰见,不用你们说,我绝对坑死他个糟心玩意儿。害人害到鬼王头上来了,真当鬼王没有同僚吗。” 走廊里没有人,左子橙才敢这么大肆聊鬼王的事。然而绕过拐角的时候,两人步子齐齐一顿,盯着拐角那人不出声。 那人回身,笑着点头:“盛钰,好久不见。” 有一说一,这人在娱乐圈外貌不算是顶尖的,放演员群体里根本不够看。但他本身也不是演员,是靠嗓子吃饭的。如果说在歌手里面,那这人应该算颜值天花板那一个批次。 想这些的时候,盛钰动作一点儿也没停,立即挂上商业笑容:“徐茶?” 左子橙方才说话声音很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徐茶应该没有听见。他礼貌笑了笑,点头说:“是我。前几天我的团队还和您经纪人联系,想见您一面,聊一下主题曲立意的事。不过您经纪人婉拒了,说您这段时间在忙。” 盛钰同样礼貌微笑:“对,是在忙,不好意思。我也很想聊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您看抽个时间,我们下次再见面聊聊?” 忙是不可能忙的,这段时间他闲的快要长草了,纯粹就是不想工作。‘下次见面’,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我现在没时间,我以后也没时间。 再直白一点就是:别叙旧了,我想走。 徐茶混娱乐圈也有好多年了,这种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因此礼貌且生疏的笑笑,道:“那我就不打扰您做事了。下次联系。” 等他走后,左子橙拱了一下盛钰的肩膀,说:“这不是著名的,那什么男女通吃海王歌手吗?你和他很熟啊?” 盛钰说:“不熟。” 左子橙无语说:“你和谁都觉得不熟。” 吐槽了一声后,左子橙又说:“他唱歌还挺好听的,我那侄女天天听他的歌,刷他的视频。小美他们公司上市,拍了个食品广告。就是找他代言的,不得不说小美爹是真的牛逼,女儿去世的这一周里,他二十四个小时当四十八小时在用,趁着这热度,分分钟让公司上市了。” 一边聊着,两人一边向前走。 哀乐的声音渐渐变大。 葬礼在三楼,却不是整个三楼都是葬礼会场。它有一个主室,摆放着遗照和白色花圈,室内两边分布着两排罩着白布的座椅,供家属歇息。除此之外,整个室内都一片压抑,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坐在椅子上,有人进来也没抬头。 满满的白色花圈与各种花束花篮的包围下,廖以玫的遗照正正摆在对门的位置。 以往盛钰没有见过廖以玫化妆的模样,似乎对方开始有死志之后,就很少化妆了。这张照片比她原本年纪小一些,应该是几年前拍的。 照片上,廖以玫浅浅的勾起唇角,笑的漂亮温和。没有化妆的时候,素面朝天很是清雅,化了妆又格外好看。比印象中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青涩。看的人眼眶不住发热,心中酸涩。 盛钰和左子橙两个人跟复制粘贴一样,全都是深深埋头,上去仓促的上了一炷香,就逃似的逃离了这个十分压抑的房间。 走过一大段长廊,哀乐声才小下去。 这边分好几个不同的酒席,有家属席,也有友人席,还有同事席等。 盛钰一进屋,就在友人席和同事席里仔细看,一旁传来左子橙闷在围巾里的声音:“别找了,半小时前我就说没看见胖子。” “他真的没来?”盛钰问。 左子橙说:“不知道,可能不想接受这件事吧。而且刚刚不是说了么,也可能是早上来了,跟咱们俩个夜猫子错过了。” 盛钰说:“他要是来,不可能早上来下午走,一呆估计就会呆一整天。” “那他就是没来。这个死胖子,还是跟小孩一样,唉……”左子橙声音沧桑,有些恨铁不成钢说:“他现在不来,以后肯定要后悔。” 到午夜的时候其实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许多酒桌上都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这些人倒也不是喝着闷酒,都举着酒杯跟身边人说话,说一些和廖以玫有关的事情,再狠狠痛骂刘伟杰。 有时候说到开心的事,还会大笑出声满是忍俊不禁。待酒过三巡,拿起酒瓶给自己满酒的时候,又会悄悄红了眼眶,几度哽咽。 可以看出,廖以玫人缘很好。 就算后几年将自己画地为牢,不与他人过多结交,但大家还是拿她当至交好友。 两人最后选了友人席入座。 桌上的菜差不多都被人吃完了,还有一些倒酒手抖的人,将酒全抖到桌布和碗筷里。他们都没有吃人家剩饭的兴趣,就饿着肚子听人聊天。 某个喝多了的女人说:“当时我跟她说,真不行,你现在多少多少岁了,再谈个恋爱,然后拖几年结婚,指不定四十生小孩。这不行,必须去相亲,我还以为她抵死不同意,没想到答应的特别痛快。我寻思着,廖姐牛逼,居然转性了,终于肯找个人陪陪自己了,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一桌人齐齐摇头,晕乎乎说:“怎么了,该不会是答应了又没去吧?” 女人连忙摇头说:“是不是朋友!她是那种爽约的人吗?当时她去了,化了个特别漂亮特别好看的妆,跟个大明星似的。提着名牌包穿着名牌衣,往桌子上一坐,然后甩了一串高档车的钥匙到桌上,说‘你就是那个想被我包养的人’?” 众人大笑出声,笑的眼泪齐飞。 盛钰也没忍住笑了几声,心道:“看不出来,小美竟然也会有这么野的时候。” 刚想到这里,那女人的声音再度提高:“别笑,都别笑。还有更绝的。你们想想啊,当时都几几年的事情了,她还是个小白领呢,哪有钱买这些东西,我就好奇啊,我就问她,你这钱都咋来的,该不会从你才是被包养的那个吧。” 有人搭话:“所以到底怎么来的啊?” 女人笑出了眼泪,说:“她看我一眼,特别理直气壮。说包是假的,衣服是租的,车钥匙是模型,就连那餐特别贵的饭钱,也是偷了他爸的卡,愣是要装逼给刷上的!后来她爸说算了,她拗的跟头牛一样,非要拿一个月的工资还她爸,自己又是个月光族,那个月吃饭全靠蹭饭,天天抢我碗里的菜吃。”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要是我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天天好吃好喝的给她灌。再也不护着碗里的菜了,都给她,全给她吃。” 情绪这个东西是可以感染的。见她哭了,桌上也有其他人也跟着哭,说:“上个星期她去学游泳,如果当初我能早知道,我死也要拦着她学。能什么能啊,学会了游泳,好死的更快么。”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这四个字恐怕是世界上最奢侈的四个字了。如果当初盛钰知道此一趟有去无回,他肯定也是,绑也要把廖以玫绑到隧道里。 然而如果当初这个假设,显然不成立。 左子橙也在一旁肩膀耸动,盛钰抽了张纸丢到他膝盖上,哑声安慰:“别哭了。” 左子橙愣愣抬头:“啊?我没哭啊。” 盛钰说:“那你跟个蛆一样扭什么扭。” 左子橙不计较他把自己比成蛆,拉高围巾说:“我觉得有人可能认出来我了。我害怕啊,你还要待多久,一小时我就跟着待,你要想坐一晚上,我就走了啊,不能待下去了。” 他冲靠门的位置努努下巴,“帮我看一下那里,有几个人盯着这边,看看是不是来者不善。” 盛钰无语说:“你搞得比我还像流量明星。” 顺着左子橙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压根就没有人盯着他看。那几个人只是刚刚好身体冲着这个方向,在对一个发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说话。 几人都面带笑意,大声寒暄。 仔细听了听,是在谈商业上的合作。 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是廖以玫爸爸,也许是合作谈的很成功,他笑着扶住身旁的椅子把手,腰都笑弯了,半晌直不起身子。 盛钰低声说:“没人看你。那边是小美爸爸,好像在跟人谈生意。” “我就说他谈笑风生吧。” 左子橙唏嘘一句,拿手机屏幕对着盛钰,说:“你来这边的事上热搜了。有人认出你经纪人的车,完了还拍到你进这栋楼的视频。现在楼底下挤着很多粉丝,倒也没乱,就一直在底下等着。好多人都说自从二十一层楼出现后,你在公众视野里就少了很多,粉丝都说担心你。” 盛钰:“……” 他这才想起经纪人还在楼下等着呢。估计都等了个把小时了,竟然催都不催。 再抬眼看的时候,廖以玫爸爸已经离开了原来位置。想起经纪人说过的,说她爸爸想见自己一面,盛钰也没犹豫。 又听了一会桌上的聊天内容,气氛越来越消沉,他就没有再听了。而是起身朝着门外走,左子橙连忙跟了上来:“怎么,待不下去了?” 盛钰说:“不是。想去看看小美爸爸。” 左子橙点头:“本来觉得她爸要是太伤心,好歹安慰几句。现在觉得不用安慰了,人家公司上市开心着呢,不过见还是要见的。” 盛钰吐槽说:“你怎么说话老是带刺。” 左子橙说:“我想不明白啊。为什么他都不伤心的,我都伤心,刚刚在楼梯道抽烟的时候差点哭出来,小美爸跟个没事人似的。我要是死了,我巴不得熟悉的人在我坟前哭个三天三天,我爸妈也必须哭。不然我得从坟里爬出来,警告你们:都给我哭,别省着眼泪。” 盛钰好笑的看他一眼,爽快答应:“行,等你死的时候我保准哭个三天三夜。” 左子橙说:“也行。憋着不好,会把自己憋坏的,看你们哭一场,自此身后事就烟消云散。我也就能安安心心的离开了。” 盛钰:“……” 他是真的没想到,左子橙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答复。原本还觉得他的话有点幼稚,现在听听他的看法,盛钰觉得还真不能说他幼稚。 这个想法成熟的可怕。 就好像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去坦然接受这个最坏的打算,没有一点点抗拒。 开玩笑的心情瞬间褪去,盛钰抿唇说:“你不会死的。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左子橙笑道:“废话。我就打个比喻你还当真了,放心,我就是死,也非要死在你后面。要是遇见了什么危险,记得保护你橙子哥哥啊,我肯定躲你后头,躲你防护罩后面。” “还橙子哥哥,橙子叔差不多。” 一边聊天,一边朝门外走。可能以为两人要离开葬礼会场了,一个手臂上绑着黑条,眼眶红彤彤的小女孩上前,胆怯开口。 “是盛哥哥吗?” 左子橙说:“是,还有橙子叔。” 那女孩不理会左子橙,拿小兔子一样的通红眼神看着盛钰,说:“我二叔在侧室。” 一听‘侧室’这两个字,两人皆一愣,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慌乱。他们刚刚去过那件摆放了遗照的房间,那是主室,旁边就是侧室,当时房间门是锁着的,问了一声才知道棺材摆在里面。 门都锁着,他们自然不会不识趣的要求进去,都只是上了香,就离开了。 然后没有猜错的话,小女孩口中的‘二叔’,应该就是廖以玫的父亲。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来这边的时候,正室还是一片压抑。顺着侧室屋门进内,里面只有一个人。 他长久的坐在棺木旁边,手上捧着保温盒在吃。也没搭配酒菜,就吃着干巴巴的白米饭。听见有人进来,廖父回头看了一眼,迟钝的抹了把脸,对着棺木笑道:“朋友来看你最后一面了。” 盛钰眼眶一下子发热,鼻子也跟着微酸。 他几步上前,跟着蹲坐在棺木旁边,说:“听说您和我聊聊,是想问副本里的事情吗?” 廖父将保温盒放下,看着饭盒里的米粒,说:“那些事胡小子都告诉我了,他昨晚来过,陪我坐了一晚上,也说了一晚上。具体细节我也都知道,不敢再听你说一遍。” 盛钰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胡小子’指的是胖子。最终胖子还是来了,而不是选择蒙蔽自己。 想了想,他说:“那您……” 话还没说完,廖父忽然哽咽,又是强笑着想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眼泪掉到保温盒里,他慌忙的拿起保温盒,扒饭吃,挡住哭的丑态。 廖以玫跟他爸爸性格简直一模一样,又拗又倔,哭的时候都要在人后哭。 左子橙可能明白自己误解廖父了,一声不吭的坐到廖父对面,埋着头不讲话。 许久之后,廖父才重新平静下来。 “在小辈面前丢脸了。” 他扯动下嘴角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小声说:“我是想当面问问你,刘伟杰是不是故意拉下阀门开关。前几天他来找我,说他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有难处,想要我出面帮他说说话,希望大家不要再骂他了。” 听到这里,左子橙终于忍不住。 他想开口骂,但是顾及身边的棺木,最后还是没有能骂出口,脸色一下子全阴。 他不在场,没有发言权。 但是盛钰是在场的。 沉默了几秒钟,他低声说:“这些事既然胖子已经告诉您了,那您应该已经问过他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盛钰心里还在想着。以胖子的性格,绝对会添油加醋说是‘故意的’。当然刘伟杰也确实故意拉下了阀门开关,这一点不容辩驳。但他就是想问问,胖子怎么说。 廖父脸色有些惨白,嗓子也许是哭太久了,声音变得嘶哑:“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一定会报仇。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我不敢想他会做什么,我也不希望仇恨让他害了自己一辈子。” 盛钰:“……” 他好像懂了,胖子已经不在意刘伟杰是否故意,反正都拉下了阀门,那就必须死。 左子橙就在旁边,想来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惊奇的挑了挑眉,似乎在感叹什么。又看向盛钰,心道:“这是个会糊稀泥的。” 毕竟是个公众人物,说话肯定是要负责任的。他以为盛钰会说‘我不确定’、‘我没看见’,以及‘我也不知道’。三句话一出口,就能完美的将自己择出来,不受这次的社会事件影响。 但很显然,左子橙又要惊讶了。 盛钰冷静说:“他没有难处,他就是故意的。请您不要听信他所有的辩解,也请不要原谅他。” 一言出,满室沉寂。 廖父像是解脱了一般,哽咽开口:“那就好,那就好,我不原谅他……” 离开三楼,楼下果然堵了很多粉丝。各个神色忧虑,安安静静的在原地等待。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一起走了,左子橙也没让盛钰难做,忽然勾手将盛钰脖子往下压,笑道:“行啊乖宝宝,态度刚到我都有点害怕。你们都变了,你变了,胖子也变了。” 盛钰一时不察,被他压的弯腰。 “哪里变了啊?” 左子橙笑的更开怀:“当然是变得更让我喜欢了哈哈哈哈!!!” 盛钰无奈的看他一眼,眼见着已经有粉丝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他连忙推开左子橙。 优先向前走几步,玻璃转门外是无数的粉丝,她们纷纷红着眼眶,一言不发看着盛钰。很多人想靠近,最后都只是站在原地。 有人低声安慰:“哥哥不要难受……” 嘴里说着不要难受,粉丝们倒是自己先哭了起来。众多悲戚哭声的环绕中,盛钰抬眸,十分平静的看了眼天色。 漆黑一片,无星无光。 也许就像左子橙说的那样,他们全都变了,变得更适应于左子橙曾经所说的那套食物链法则:只有走到最上端,才能亲手点亮这片失去光亮的天空。 移开视线时,盛钰更加坚定。 他要走到最上端,要拿稳自己的卡牌,也要戴稳贪婪王冠。最后的最后,更要守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人。 这种惨痛,经历一次就已经足够! 87、伞下亡魂(二) 临近21层楼开始的时间, 整个联合国一片愁云惨淡,很多人担心这一去就回不来了。网上都是一片宛如要上战场的发言,甚至还有人未雨绸缪, 提前准备了遗书放在家中。 悲伤的气氛感染了经纪人, 他说什么也要在盛钰家中过夜, 游戏临开始前还泪眼婆娑的握着盛钰的手:“你可千万别死啊……” 盛钰好笑说:“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经纪人眼泪汪汪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子不大,要是醒过来看见你死在我旁边,那我肯定动都不敢动你。” 盛钰更好笑了:“那我进屋里,死也不要死在你眼前,好吧?” 说着他还真就起身, 往房间走。 开门之际, 身后传来经纪人犹豫的呼声:“等等!” 盛钰扒着门往外看,说:“又怎么了。” 经纪人满脸犹豫, 吞吐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盛钰惊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回话,经纪人就继续说:“别编造谎话骗我。我带你十年了,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女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你给我的感觉和之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啊?” “就是感觉, 男人的第六感。快,说实话, 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恋爱了!” 盛钰笑了一声,说:“事情还没个谱呢, 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放心,要是能结婚,我肯定邀请你做伴郎。你要是想当证婚人,也行,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爸了。” 经纪人怒道:“我才三十多怎么就你爸了。” 盛钰开玩笑说:“你都快四十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等我结婚你肯定四十多了,怎么,给我当证婚人还委屈你了,要不当伴娘试试?” 经纪人无语半晌,说:“什么叫事情没谱,不会是你倒追人家吧。” 盛钰说:“你觉得呢?” 经纪人说:“我觉得应该不会。” 盛钰笑道:“那不就行了。他喜欢我,我也对他有感觉,就差互相确定心意了。等我这次进副本把人给拿下来,回头就带他来给你看看。” 一听这话,经纪人面色突然一变,惶恐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副本里认识的?你们是网恋?盛钰你可太牛逼了,从艺好多年闷声不响,一来就给我整个大的。网恋怎么行,网恋不靠谱啊,他人怎么样,不会到处乱说吧?” 盛钰道:“我不让,他就不会。不过我也没打算藏着这个,等时机到了,我会主动公开的。” 经纪人动了动嘴巴,最后还是没能劝阻,而是叹气说:“从公司的立场,我当然想你瞒这个事。但是从长辈的立场上来说,娱乐圈只是你漫长生命的一段经历,爱人才是能和你走一辈子的人。既然你喜欢,那就公开吧。” 盛钰笑道:“行了,别煽情。等我出副本就能给你报好消息,到时候知道了我对象是谁,你可一定得收起你的下巴,不要太震惊。” ‘啪’的一声,门合上。 经纪人在门外愣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联想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忽然如遭雷劈。 等盛钰躺倒床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咆哮到破音的崩溃声音。 “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左子橙吧?!” “…………” ※※※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十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技能:贪得无厌】(不可见) 【武器:恶诅守护】(已使用) 【武器:冰霜玫瑰】(可见) 翻身从破败街道上坐起,这一次盛钰清醒的很快,全拜经纪人的那一声喊话。 “竟然怀疑是左子橙……”他头疼扶额,千百句吐槽话语最后汇聚成一声:“有毛病。” 抬眼打量四周。 这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破败老街,周边两排房屋都是老平房,推开门就能看见房间里所有设施的那种。此时此刻所有的平房都大门紧闭,盛钰试着上前推动房门,宛如推上一堵墙般。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玩家所在楼层:第十层楼】 【副本:伞下亡魂。】 天色明亮,只不过因为没出太阳的缘故,街道看起来上一片萧瑟,空空落落的。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只能听见鞋子踏在落叶上的稀碎声,所有房屋都紧紧闭着。就算推不开门,也是能勉强透过玻璃窗看见屋内的景象的。 众多房屋都一样,里面摆放着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床铺。衣柜里是男女老少的衣物,大多缝缝补补,残破不堪。有些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破瓷碗,瓷碗里有热气腾腾的汤饭。看上去好像房屋的主人刚离去不久,就在附近。 偏偏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盛钰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鬼村一般,走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身边长时间没有人,他只能自行推测这次副本:“伞下亡魂,听起来又是一个灵异副本。” 话音刚落,盛钰步子一顿。 前方有一高耸瓦灯,灯下站有一身着长裙的女人,灯光由上及下,将女人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歪斜影子,影子末端几乎要触盛钰的脚尖。 再仔细看,这名女子长发及腰,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是死一般的惨白,看上去毫无血色。 最为恐怖的是,女人正撑着油纸伞。 没有下雨,没有艳阳,气温阴冷,她就这么撑着伞,脸庞被伞面挡下。身上的红裙子破破烂烂,里衬也由白变黑,站在那一动不动。 伞下亡魂,伞下亡魂。 默念了两遍副本的名字,盛钰面色冷静,立即调转脚尖,想要往后走。 那女人没有跟上来,还是站在原地。 见状,盛钰心跳稍缓,不由加快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跑起来。大约跑了十几分钟后,那高瓦灯由远及近,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红裙女人还是站在原地。 这一次盛钰没有再调头跑,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胸前的玫瑰上。沿着街道右边走,几乎要贴到墙上去,绕了一个大圈绕开那女人。 过程中,他一直有意无意打量油纸伞下的女人,离得近方能看见,那女人身形窈窕,裙摆染血,胸前也染了大片蓝色血液。 蓝中还隐隐约约透着不易察觉的浅金色。 左子橙说过水镜内容,万年前神明鬼王以身殉剑,当时的神明就是被烧出了金色血液。这其实并不是很难联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金领域的神明血液应该就是金色。而眼前这只红裙子女人,应该就是离金领域只差一脚的神明。 如果正面对上,盛钰绝对讨不了好。 他不再看,抿唇加快脚步,心中有一丝猜测:没有人能确定21层楼是否有单人副本,也许他这一次遇见的就是单人副本。 不然怎么解释鬼打墙一般的街道,且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面鬼打墙,连个活人都没碰见。 又走了十几分钟,抬头一看,路灯就在不远处,撑着油纸伞的女人也还在原地。 说实话,盛钰都有点走累了。 将玫瑰抽出紧握在手心,他心中提高警惕,方才靠近那红裙女人。 直到走到她面前,她才微微动弹了一下。 似乎是在伞下抬起了头。 油纸伞也跟着微微抬起,向后方微倒。街道无端起了一阵阴风,将房屋门窗刮的呼啦啦响,落叶纷飞,盘旋在半空之中。 这股凉风让盛钰后脖子发麻。 他在心里做足了心里建设。 也许会看见一张满是鲜血的惨白脸蛋,又也许会直直看进两个被挖空了眼球的血窟窿里,又或者是嘴角裂到耳后跟,女人盯着自己嗤嗤发笑,反正怎么也不会是一张正常的脸。 这个心里建设显然白做了,出乎预料的是,油纸伞下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庞。 细眉圆眼,鹅蛋脸。看上去像极了联合国旧时代的婉约美貌女子,如果脸色不是这么的惨白,她看起来就和一个正常活人一般。 卡牌微微发热,电子音响起。 【玩家可问遗灵三个问题。待问完后,根据问题的答案,替遗灵完成未了心愿。届时可带遗灵前往地铁底站,入驻亡魂驿站。】 【问题为:是何人、死于何、愿为何。】 【每名玩家每天至少完成一名遗灵未了心愿,否则神明可代规则,抹杀玩家。】 这电子音出现的突然,整个萧瑟街道就只能听见电子音,将盛钰惊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规则说每名玩家每天至少完成一名遗灵未了心愿,现在天色已经隐隐昏暗,也就是还有大约六小时的时间,很可能还不到六小时,他必须完成面前红裙女子的心愿。 盛钰也没耽搁,问道:“你是谁?” 红裙女子目光呆滞说:“奴家隐娘。” 声音又细又小,仔细听还很甜腻。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听见这种声音,绝对不是太好的体验。盛钰忍住头皮发麻,继续问:“你死于什么?” 隐娘眉间微动,这一次沉默了足足几秒钟,方才继续开口:“奴家死于万年前鬼王大战,身葬于此,已在此徘徊万年有余。” 万年前鬼王大战,盛钰能想到的就是暴食和懒惰的那场大战。看来当时那场战争确实死了不少神明与鬼怪,末日方舟里有,伞下亡魂也有。 他继续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隐娘面容呆滞,道:“万年前战火燃起前,我曾赠与郎君相思子,亲手埋入郎君腕间。战火纷飞中,相隔大小三千世界,他去参战,我在家中等他归来。至此五十四年,我最终等到了他予人赠我的决裂书信。我不解,我不愿,我难依,便千里迢迢赶去见郎君,最终被郎君斩于刀下。”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中忽然留下两行血泪,泣道:“既然君有两意,不如放他离去。我愿亲手收回所埋相思子,祝君前路坦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与他永不相见,两不相欠。” 盛钰不解问:“你郎君为什么要杀你?” 这一次隐娘没有再回答。 她只是摇头,再摇头。紧接着就撑着油纸伞,愣愣的朝街道另一端走。 盛钰赶忙跟了上去,道:“你得告诉我你郎君在哪里吧,不然我问谁挖红豆啊。” “……” “好吧,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 “你是不是只会回答那三个问题。那我再问一遍,你是何人,家居何方。” “奴家隐娘。葬于此地。” 盛钰弯腰从油纸伞下看了一眼隐娘,确定这遗灵已经没有了自主思想。他叹息了一声,心道:“问题里挖坑都不上钩,只会回答那三个问题,又不肯说郎君在哪里。想帮你了愿都难,难怪徘徊了万年,这样下去就算是转转悠悠千万年,都不一定能找不到那负心汉。” 跟随隐娘一路走,总算是没有再鬼打墙。 也就是走了十分钟左右,面前就出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铁站台。 名唤地铁,但这和盛钰认知的有很大不同。 轨道是直接悬浮在空中的,地面上还撒了很多黄色的纸钱,还有给死人烧的房子,地契等物。没有等几分钟,远处就掠来一长约十米的铁皮车,那车黑气环绕,诡异森森。 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面前,车门上方断裂,整个门往下一摔,发出巨大的震响。 纸钱,地契全被吹飞到半空中。混乱中只能看见隐娘沿着门的斜面轻飘飘一踏,就进了地铁。末了还站在门口,撑着油纸伞回头看他。 盛钰说:“你的意思要我上车?” 隐娘撑着油纸伞,目光呆滞。 盛钰也不同她讲话了,双手扒着地铁门,几乎是完全靠手臂力量爬了上去。刚翻身进到车厢里,身后的门就兹啦啦的重新翻上来,合好。 虽然门合好了,但是两边车玻璃实在让人无言以对,那玻璃全是漏的。车辆高速在轨道上滑行之时,两边一直往里钻寒风,时不时还会有纸钱糊到脸上。偶尔拐弯的时候,人就会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倾斜,不注意就会被甩到车外。 盛钰在座位上东倒西歪,有时明明拽稳了把手,车辆一个摇晃,那把手就被他拽开了。 倒来倒去,见隐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跟个活体柱子一样。盛钰实在无法,心道一声抱歉,就一把抓住了隐娘的手臂。 后者撑着伞,呆滞的看着窗外荒凉的风景,似乎都没有觉察到自己被人给抓住。 不管怎么说,反正盛钰现在稳当多了。 车厢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一直揪着人家姑娘的袖子,得了空闲,也跟着往车窗外面看。 地铁外是一个又一个的街道,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要不是平房破败程度有细微区别,盛钰险些以为这地铁一直在绕圈。 不过隔着车窗,倒也让他看见了零星几个活人。车辆一下子掠过去,看不清那些玩家的脸,只能勉强看到他们之中有些人,同样携带有撑着油纸伞的遗灵,应该也是在想办法完成任务。 一直坐了六七站,每每地铁停下来的时候,盛钰总会看向隐娘:“这站下吗?” 隐娘总是呆滞的看着他。 等快到第八站的时候,盛钰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纯粹喜欢坐地铁。” 隐娘:“……” 盛钰说:“你郎君在这个副本里么?” 隐娘:“……” 车辆忽而疾停,盛钰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形桩子,还没稳住身形就听见暴躁的骂声。 “你丫直接飞上去了,我呢?你给我下来,姑奶奶我上不去,还想不想完成遗愿了?!” 在盛钰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长袍男人立在铁门前,面容呆滞的看着地铁外面。无论外面的人怎么骂,他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形看上去还有一分倔强。 那玩家不上来,车就不开。 盛钰无奈起身,快步靠近车门。 刚和车外的女孩对视上,那女孩就震惊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盛、盛盛盛……” 盛钰伸出手,说:“我拉你一把。你拿脚踩在铁门的凹陷里,这样好爬。” 那女孩整个人快要魂归西天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等车子重新启程时,她不停搓手,涨红脸干咳两声:“我平时,咳、我平时不怎么骂人的,刚刚纯属被遗灵给气到了。我、我叫微雨,你叫我齐微雨就好……不对!我是说我要齐微雨,你叫我微雨就好!” 盛钰笑道:“什么叫被遗灵气到?” 齐微雨狠狠瞪撑伞遗灵一眼,说:“我都怀疑他是故意整我。遗愿是想吃一顿故人做的饭,然后带着我在各个地铁站点窜,我好不容易把他从地铁上拉下来,叫他带我去他故人那里,谁晓得他又把我往地铁上领,也不知道下站。” 说罢,齐微雨看了一眼隐娘,说:“这些遗灵估计都急着去地铁底站,那边是亡魂驿站。但又没有了却他们的遗愿,光把他们往驿站带根本就没意义,无法入驻,也没办法完成任务。” 盛钰挑眉,心道套话的时候来了。 他长长叹息一口气,佯装可惜说:“是啊,得先把他们的遗愿了去,才能入驻亡魂驿站。我其实觉得这次任务有些难。” 齐微雨大大咧咧的,一看见盛钰皱眉,就立即迎合说:“我也觉得难。想想看,完成一个遗灵的遗愿已经很困难了,还要我们每天都完成一个,不然就是死。最后还得将全市的遗灵全送到驿站里去,那可是有一千所房间啊,全部送进去,这个副本得耗我们多久啊。” “……” 齐微雨想到的是这个副本耗时颇久,难度又很高。盛钰看见的却是副本里隐含杀机。 根据她的话推测一下,玩家任务必定是纠集全市遗灵,使他们入驻亡魂驿站。但驿站只有一千所房间,那么遗灵也只有一千位。 要是这次副本人少,那还要好一些。要还是和末日方舟差不多的人数,可想而知,到了副本后期,玩家们必定要为了抢夺遗灵相互残杀。 到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完成遗灵遗愿的问题了,而是众人能不能抢到遗灵,以达成每日一次完成遗愿的硬性指标,否则就是死。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副本人数不多。 齐微雨是个小话痨,压根没有注意到身旁正微笑的大明星已经开始游神天外。她兴奋说:“我是鼓点桥副本升上来的,你是从末日方舟副本来的吧?我早就在网上看过你的事啦,真的好厉害,我想着如果我到那个副本,没准要当一辈子奴隶,死都升不到贵人社会等级。” 这话盛钰全当放屁了。 都已经第十层楼了,能爬到这一层楼的,也许有心机不深天真灿漫者,但绝对不会有实力低微毫无能力的人。就算真有这种人,那也是运气逆天的好,有的时候好运气也算是一种真实力。 盛钰没有深聊末日方舟的事,这四个字提起来,他都觉得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想了想,他问道:“你见到翁不顺了?” 齐微雨点头,说:“见到了!超酷!我就远远的看他从天而降,落在桥梁另一边,紧接着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翘起来了,好歹是幸免于难。网上一直争论鬼王阵营是正是邪,但我觉得吧,这种事情就不能以偏概全,翁不顺在我心里就是好鬼王,比那什么恶臭的色沉王好多了!” 盛钰笑着点头,心道左子橙真惨。 常暮儿死的时候,是左子橙背锅。鼓点桥副本,也是左子橙背锅。与其说他是色沉王,还不如说他是不折不扣的背锅大王呢。 刚想到这里,地铁缓慢停下。 之前已经有很多次停站的情况,一般四五分钟,最多十分钟就得停一次。中间几乎不会有玩家上车,所以齐微雨还是保持扭着半个身子,人冲着后方,面朝向盛钰的高难度姿势。 她眉飞色舞说:“我听说二十一层楼第一人,那个杀神也是鬼王。光听他的事迹,我感觉他可太会埋汰人了。我不是骂他啊,我是在夸,就是没找到好词。毕竟他之前横扫一整层楼的玩家,一战成名,现在想想就是在变相的保护玩家呀,那他在我心里也是好鬼王,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个鬼王了。” 盛钰眼神越过齐微雨头顶,看向地铁口处。他整个人一愣,原本松垮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实意,比之前的营业微笑真诚不少。 眼看着那人迈步走来,他笑的眼角弯起,冲齐微雨说:“你可以猜猜他是哪个鬼王。” “一声不吭的横扫一整层楼,救下所有的玩家,还表现出我本意不是救你们的模样。”齐微雨毫不犹豫,目光坚定道:“那必然是傲娇王啊!!!” 盛钰抬眸,笑到呼吸不畅,“哟,我还以为是谁走路带风酷炫帅气,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傲娇王嘛!” 88、伞下亡魂(三) 傅里邺果真是走路带风。 一个星期不见, 盛钰感觉他好像又帅了不少,装束看起来格外适应21层楼。 在齐微雨遭雷劈一般的表情中,傅里邺闷不做声的走到盛钰身边的位置, 坐下。他也没理齐微雨说他是‘傲娇王’的事情, 而是看向盛钰:“有人看见你在这辆地铁上, 我绕圈到你前面,等你的车到。” 盛钰笑着说:“难怪,我说怎么这么巧。要是我中途下车了,那你岂不是白绕圈,白等我啦。” 傅里邺说:“再绕到你前面即可。” “诶诶诶……”齐微雨在两人对面懵逼。 盛钰没有在意她, 低头从下至上看了一眼傅里邺身上的装束, 这人穿的跟特种部队似的,一身黑, 就连手腕上也绑有防具手套。一眼看去,竟然只有脸和手指头是露在外面的。 个子高的人穿这一身就特别帅,刚刚远远的走过来, 盛钰险些以为是男模在走秀台。 他说:“你不热吗?” 傅里邺说:“还行。” 盛钰又说:“这一身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傅里邺轻轻点头:“嗯。” 车辆颠簸之间, 盛钰就没有再说这件事。他看向跟随傅里邺上地铁的持伞人。 那也是一个妙龄女子, 脸色惨白眼神呆滞,眼尾高高吊起, 从面相上来看,生前也许是性子十分张扬随性的女人。然而现在却和所有遗灵一般, 她看上去很是呆滞麻木。 盛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遗灵愣愣答:“奴家祝十五。” 齐微雨忽然‘嗯’了一声,惊道:“我带的遗灵叫祝三十。该不会你就是他的故人吧?” 有了齐微雨这一声,盛钰皱眉仔细看了眼,这两个遗灵五官还真有点像。特别是眉眼那一部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种眉眼放在女人身上, 就是张扬艳丽,放在男人身上,就是英气逼人。再问‘死于何’时,两个遗灵的回答竟然出奇一致。 皆是:死于万年前鬼王大战,九十六号房神明之手。 “他们会不会是姐弟?一个叫十五,一个叫三十。那岂不是还有祝一二三、十六十七十八?”齐微雨打了个寒颤,看向隐娘:“你该不会也叫祝什么什么的吧,你死于什么?” 隐娘呆滞答:“奴家隐娘,死于万年前鬼王大战。葬于此处,已在此徘徊万年有余。” 齐微雨不解说:“为什么祝十五和祝三十都能准确的说出谁杀了自己。这只遗灵回答这么模糊……来的路上我见过其余的玩家,他们所携带的遗灵都是死于那场大战的。” 盛钰说:“她是被她郎君杀死。遗愿也是想收回赠给她郎君的相思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也许是这个原因,才不计较谁杀了她。” 齐微雨茫然说:“相思豆是啥玩意?” “红豆。”说罢,盛钰又看向祝十五,问道:“你的遗愿是什么?” 祝十五声音比隐娘还要难听,后者只是甜腻,她是甜腻中还带着一份嘶哑,宛如死前嘶吼过,将嗓子都给扯裂般那种嘶哑。 她哑声说:“愿九十六号房神明接受奴家的致歉。自此了却前尘,重入轮回。” 这一段说着,在场三人面色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化。齐微雨更是捂住耳朵,直白道:“天啊,好难听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人在说话。” 要是祝十五还活着,肯定得好好找齐微雨的麻烦。但她现在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缕残魂,因此也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缓了几秒钟,齐微雨放下手,满脸不解说:“九十六号房是神明的名字吗?这个神明也太牛逼了点,杀死祝十五和祝三十,完了人家祝十五的遗愿竟然还是亲口向这个刽子手道歉。” 盛钰说:“也许是驿站的房间号。” 齐微雨惊说:“怎么可能?驿站不是专门给遗灵入驻的吗,神明怎么会住在里面?!” 盛钰没有回答。 这些事他也不清楚,也没办法回答。 列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见天色已经隐隐昏暗,齐微雨思考再三,她得找到祝三十口中的‘故人’,让祝三十吃一顿饱饭。 想了又想,最终她还是决定提前下车。 临分别前,齐微雨恋恋不舍的看着盛钰,说:“我还是第一次和明星近距离接触啊,你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好想再待一会呀呜呜呜……” 还没呜呜几声呢,齐微雨眼神触及到盛钰身后,立即停止假哭。她拽着祝三十就跑,一连跑出了好远的距离,愣是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盛钰反身一看,就瞧见傅里邺坐在原位,冷冰冰的看着齐微雨的背影。 他好笑说:“你是不是吓她了。好端端一个小姑娘,被吓一跳,跑起来跟丧尸一样。” 傅里邺收回视线,说:“是她太吵。” 盛钰沉吟说:“吵归吵,大事上还是挺有主见的。祝十五和祝三十应该是姐弟,再不然也是亲戚关系,现在天都快黑了,换别的女孩,估计想跟着我们走,说什么也不分开。齐微雨倒是拎的清,就算这两个遗灵是亲戚,他们的遗愿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走一起说不定是浪费时间。至于她为什么没有怀疑九十六号房神明是祝三十的故人……她应该还隐藏了一些东西。” 其实这也算正常,二十一层楼里很难分清玩家好歹,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就抖干净底子,这种做法才是十分愚蠢。因此盛钰也没介意。 他继续说:“你现在是要去驿站找九十六号房的神明吗?让那神明接受祝十五的致歉,万一对方要是不接受怎么办?” 傅里邺抬眸:“能怎么办。打到他接受。” 盛钰顿时笑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也找不到隐娘的郎君,我不如跟着你去驿站看看,也许会有新的消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消息,没法完成隐娘的遗愿,那也是神明代替副本规则来惩戒。” 傅里邺说:“你想打到神明没法惩戒?” 盛钰坐下,说:“那不然呢。通过前阵子副本,我算是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紧紧跟着你,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傅佬记得要保护我呀。” 傅里邺眸中染上一丝笑意,说:“小脑子精还需要让人保护,你自己就能坑害一驿站的神明。” 盛钰说:“商业互吹开始了是吗?” 不等傅里邺回应,他憋着笑说:“你家网线修好啦?” 提起这件事,傅里邺就有些郁闷。 他将半指战术手套重新绑了下,说:“等风头过去我就悄悄搬走,懒得叫人修。” “反正修了还是会被人剪断。你打算搬到哪里去。”刚问完这句话,盛钰自觉接了下句:“哦,我差点忘了,你个富二代怎么可能就一处房产。” 傅里邺说:“我不是富二代,我是创一代。没钱没房,欠债无数,活了二十多年全靠亲朋好友接济。也没地方住,你家还有空房吗?” 盛钰惊异的挑了下眉,这些话也亏傅里邺说得出口。他还没钱没房,他还欠债无数,他还全靠亲朋好友接济,只怕前面那些全都是瞎话,最重要的是最后那句——你家还有空房吗。 顿了几秒钟,盛钰好笑说:“现在都是这么玩的么,你能不能再苟一点?” 傅里邺点头说:“要是没有空房也没关系。我可能睡你房间的地板上。” 盛钰说:“我家是瓷砖,不是地板。” 傅里邺说:“多铺两层被子就行。” “你差不多行了啊!” 盛钰握拳狠狠敲了一下傅里邺的手臂,本来脸上还带着笑意,这笑意却忽然一顿。 那一下敲的痛到骨髓里去,好像不是敲在人的身上,而是敲到了坚硬钢铁上。 傅里邺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他急忙握住盛钰的手,那双手上的手指关节都敲出了青红的印记。盛钰冷不丁遭这一下,脸色都有些微微转白,半晌才缓过来,说:“明明是我打你,怎么感觉我自己被打了,痛死了。” “你打在骨头上了。” 傅里邺抿唇,低头帮盛钰揉手。 盛钰怀疑说:“是吗?” 从这个视角看,只能看见傅里邺低下去的眼睫,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 对于不熟悉的人,盛钰其实不太爱管闲事,对方就算是病入膏肓,那也不管他的事。但傅里邺不是‘不熟悉的人’,因此盛钰正色,翻手抓住傅里邺的手腕,指尖按在那双冰凉的半指手套上。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穿的这么严实?” 傅里邺说:“……防护。” 盛钰狠狠抿唇,气急说:“你是不是当我傻?你傅里邺什么时候需要防护了,远程攻击靠审判日,百发百中。近程攻击,那我请问,能有人近的了你的身吗?就算有人能靠近,那还不是分分钟被你钢铁化了,我再问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傅里邺:“……” 这时候,地铁忽然一个急转弯,整个车厢都不受控制的向□□斜。座椅上的白布纷纷跟着向左边歪倒,窗外呼呼啦啦吹进许多淡黄色纸钱,甚至还有从盛钰眼前几寸处掠过去的。 祝十五和隐娘的裙子皆向左扬起,一片大红和一片纯白交织,十分刺眼。 两个遗灵也不知道是借助了什么,都跟桩子一样牢牢定在原地。但傅里邺和盛钰不可能坐的动都不动,惯性作用,两人一齐向左边歪去。 盛钰下巴直接磕在傅里邺的胸膛上。 虽然还是很痛,但这一次他多多少少放下心。这个触觉总算不是像刚才一样,虽然依旧感觉很硬,但不至于跟磕在铁上似的。 两人齐齐转头,向车外看去。 列车到底站了。 远远看去,有一座城堡一般的驿站凌驾于乱平房之中。夜色深时,周围似乎起了沼气,迷迷瞪瞪的将驿站笼罩其中,即便是只能看见驿站的正门,也能感觉出驿站隐藏在沼气中的庞大。 “咳咳咳……咳咳……” 盛钰捂住口鼻,开始咳嗽。 傅里邺也被呛了几口,他立即扯下座椅后方的白布,两手一扯将盛钰下半张脸包起来。随即又扯了一块,将自己的脸也包起来。 他起身,说:“先下站。” 盛钰撑着座椅起身,他一动,隐娘也跟随他移动。两人两遗灵快速下列车,刚站稳脚步,就感觉沼气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不仅开口说话困难,眼睛也像是进了什么异物一般,格外酸涩。 紧紧捂住口鼻,盛钰心道这个时候算账,只怕账算完前他和傅里邺就给闷死了。想到这里,他无奈开口,声音像是被闷在被子里一般。 “得找干净水源浸湿白布。” 傅里邺点头:“嗯。” 两人齐步向前方走去。 附近是市内最常见的低矮平房,几小时前盛钰经历了鬼打墙,可没少见这种房子。当时又推又拉也没能将这些房门拉开,现在这些平房依旧是大门紧闭,街上一片萧条。 走过这条街,前方就是亡魂驿站。 两人走到街道中段的时候,某处平房门前躺倒一人,看身上的装束,应该是玩家。 那人面容青紫,身上落满了纸钱,直到这个时候还是会有风将纸钱带起,飘扬间落到他的身上。看样子这个人在这里应该躺了许久。 再靠近一看,盛钰蹲下身,检查一番后抬头说:“死了。窒息而死。” 傅里邺点头,没有接话。 盛钰也没顾及他,盯着死亡玩家面前的平房门看了一会,说:“之前我也试图打开这些门,光凭借蛮力无法打开。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有武器的原因,不过这人身边有短刃,门上也全是被短刃划出来的划痕,他死前一定是疯狂的想进这扇门,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找到进去的办法,就已经被附近的沼气憋死。” 说了这么一大段,盛钰也吸入了不少沼气。 倒也没有感觉窒息,就是嗓子痒痒的,老是想咳嗽。也许待久了,才能感觉窒息。 又看了一眼街道。 这街道上空无一人,实在是有点奇怪。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在地铁外瞎晃悠,既然任务与亡魂驿站有关,那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眼。有人来有人走,总有人留在这边查看情况。 但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莫非这次的副本只有十几人,亦或是几十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之前盛钰的担心就是多余的。根本不用担心副本人数过多,后期遗灵数量不够引得玩家们为夺资源自相残杀。 刚想到这里,身旁的平房门忽然传来‘扣扣’两声闷响,扭头一看,门边空无一人。 …………闹鬼了? 盛钰起身说:“你有没有听见那边的门响。” “听见了。” 傅里邺也正看着隔壁平房,原地站了几秒钟,那门又‘扣扣’的两声响。声音好像比之前要急促许多,似乎是在催促他们过去。 这一次盛钰听清了,那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而是从门内——屋子里面有人在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迈动脚步,十分警惕的靠近房门。尝试着用手推了一下,眼前明明是一堵破破烂烂的木门,却格外结实。 盛钰这么一个大男人,即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撼动木门半分。 正这时,门内传来细细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被罩在锅炉里一般,就连纸钱飞舞的声音都比门内的说话声大。盛钰将耳朵贴在木门之上,皱着眉头凝神去听。 门内人说:“遗灵……推……用……” 虽然听不清一整句话,不过听见‘遗灵’这个关键词就已经足够。盛钰直起身子,略有些迟疑的看向隐娘:“你推的开这门吗?” 隐娘呆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僵持了几秒钟,傅里邺抬腕,几乎是将祝十五拎到门前,冷声说:“推门。” 命令的口气下,祝十五立即动了。 苍白失色的小小手掌附在木门上,看上去根本没有用什么力,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那门仅仅只是开了一条缝隙,门内的声音立即大了起来。还不止一个声音,高音调低音色全部混杂在一起,听起来足足有十几个人在讲话,说的话还全都不一样,乱糟糟一片。 “快进来,你们快进来!” “呕咳咳咳、咳咳关门……我们在屋子里喊了好久,这该死的门跟结界一样,声音都传不出去。好在敲门声能被你们听见。” “别都堵在门口啊,你们让人家怎么进来。” 门缝又开大了些,傅里邺优先踏入平方内,打头阵。见里面十几人确实都是普通玩家,他才让开身子,让盛钰进到屋子里面。 两个遗灵紧随其后,她们一踏入房门,屋子里顿时起了不少惊呼声:“竟然有两个遗灵!” 这屋子里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拿布蒙着脸,看着就和贼窝据点一般。脸都蒙上了,自然相互看不清五官,但能看见屋里有一个撑伞的男人。 这一屋子十几个人,竟然都是靠着那唯一一个遗灵进来的。 有人双掌附有两个水球,徐徐靠近,说:“把脸上的布湿一下,免得沼气被吸到鼻子里去。这些水是技能产物,要是不介意就用吧。而且你们不用担心,那些沼气好像进不来屋子。” 盛钰将脸凑过去:“谢谢啊。” “谢什么,都是遭二十一层楼罪的人。”笑答了一声后,那人开口说:“你们来的也是巧,其实这边沼气之前没有这么浓,我进屋后就一直开着门,见有人在外窒息,就唤那些人进来。一来二去竟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看沼气越来越浓,而且我们的遗灵遗愿都没完成,怕神明过来打击报复就把门给关上了,你说巧不巧,还没五分钟呢,就从门缝里看见你们过来,还在外面瞎晃。” 盛钰笑着点头:“是巧了。” 屋内十几人在副本里走走停停一整天,也都累了,上来说了几句话就跑到拐角歇息。只不过盯着盛钰和傅里邺的眼神还有些惊异。 似乎他们两人带着两个遗灵这件事,给他们的打击很大。见盛钰不解,携带水球的男人笑笑,说:“别看整个屋子就一个遗灵坐镇,我们之间有不少人之前都带着遗灵。还没带几个小时呢,没看住,那些遗灵自己跑了。” 盛钰说:“跑了?” 男人点头,唏嘘说:“可能觉得我们没办法帮他们完成遗愿吧。不过也奇怪,遗灵根本没有思想,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无法帮他们完成遗愿。” 这个问题盛钰自然也无法解答。 反正隐娘和祝十五都乖的很,这一路都寸步不离紧紧跟着,一点要跑的意思也没有。 傅里邺将布润湿,冷冰冰的道了声谢。礼貌是有的,只不过这个道谢的口气听起来太冷漠了,好像不是在道谢,而是在讨债。 搭配他一身黑的装束,还有露在白布外一双冷冽的眼眸,那男人都不敢长久盯着傅里邺看。见盛钰一直笑眯眯,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又说:“兄弟,你们是打算去亡魂驿站吗?” 走过这条街就是亡魂驿站,祝十五的遗愿完成在即,自然是要去的。不过看见男人充满不赞同意味的眼神,盛钰还是留了个心眼,斟酌着开口:“怎么,难道你之前去过那里啊?” 还不等男人开口说话,角落里歇息的人群就愤然开口:“当然,在这里的人谁没有去过!” 他们的愤怒不是冲着盛钰而来,而是冲着亡魂驿站。 言辞间,有些人还控制不住朝亡魂驿站所在方向看去,虽然能看见的只是厚厚的一堵破败墙砖,但他们眼神里还是浮现出淡淡的恐惧。 男人叹息开口:“别看这边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实际上这一溜平房都挤了不少像我们一样的人。就算去掉遗灵,这里面少说也有几百个玩家。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亡魂驿站看一眼。” 说到这儿,同其余玩家一样,男人脸上也浮现出浓浓的恐惧之色。他手指颤抖,指尖的水球竟然都无法凝聚,‘哗啦’一声全部撒到地面上。 按照常理来说,这都已经是第十层楼了,大大小小的场面都已经看过不少。大家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会因为一些小事惊惧。 想到这里,就连盛钰也对百米开外的亡灵驿站起了一丝疑惑,“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你们没有去过,自然不了解。”男人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又是一声长叹: “你可以在一屋子里随便挑人,问问他们进去遇见了什么。我敢说就算是随便挑一个,听了他们的描述,你就不会想要去看看了。不是不想去,是没那个胆子去啊!” 89、伞下亡魂(四) 说完这句话后, 男人就静默了一瞬,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本以为他们会双双露出惊恐后怕的表情, 结果仔细看面前这位眉眼格外好看的青年, 他依旧笑眯眯的。 似乎没有被男人的话给吓到。 没有收到预料中的反应, 男人又看向站在旁边的傅里邺,这人比盛钰表现得还要随意。 站着一动不动,听了他的话,别说害怕了,就连惊讶也没有。根本是毫无反应。 ……这两人该不会是在装做不害怕吧? 男人想着, 煞有其事说:“您二位还真别不相信。我说一件事, 你们就懂了。几小时前我去那边,驿站大堂摆了很多桌子, 桌上也满满当当,桌边坐着的全是人。也许是神明。我一进去,那些神明就全盯着我看, 表情阴森恐怖。” 盛钰说:“只是坐在那里看吗?” 男人急说:“你往里再走两步, 他们说不定就全扑上来了。而且驿站整整一千个房间, 住满了神明。任务还说完成遗愿后可以讲遗灵领到驿站,带他们入驻房间。里面待满了神明可怎么让他们入驻呀, 难不成我们还要先打过神明,用武力让那些神明将房间给腾出来?” 盛钰看了一眼傅里邺, 心说这些不都是常规操作嘛。他收回视线,笑道:“不行吗。” 男人惊讶的瞪大眼:“可行吗?那些可全都是神明!有些神明可能比较爱热闹,一直在楼梯上看着下面,他们身上还有伤,血液是金色的!” 这一次盛钰笑容总算收敛, 不过不是如男人所料想的那般害怕,而是怀疑:“金色血液应该是金领域的神明,一般来说只有付出惨痛代价,他们才能跨到下层领域来。你当真没有看错?” 男人赌气说:“我骗你干什么!” 也许是看到面前两人似乎都不是很上心,男人忽然回头,唤了一声那男性遗灵的姓名。等男性遗灵持伞走到跟前,男人又扭头对盛钰说:“光凭说的,我觉得你们可能不会信。固执己见在二十一层楼里可是大忌,不信你问问遗灵。” 盛钰笑着安抚说:“我们不是不信你。呃,我身边这位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有不信任的意思。兄弟,您刚刚说的问遗灵又是怎么个问法,白天的时候我几次三番同我所携带遗灵搭话,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复。翻来覆去就只会回答‘是何人’、‘死于何’、‘愿为何’这三个问题。” “哈,那是你问的方法错了。” 男人看向隐娘,说:“你愿为何?” 隐娘自然是与之前一样的说辞,麻木说想要取回埋在郎君腕间的相思豆。这一点没有什么奇异之处,男人只是感叹了一番隐娘过去也是个经历悲苦的女神明,就又问:“你是否还有其他的遗愿。回答是或者否。” 隐娘一顿,呆滞点头:“是。” 盛钰:“……?” 白天和隐娘苦口婆心说了许久的话,这遗灵都不带理人的,除了那颠来倒去一样的说辞,盛钰就没听到隐娘口中吐出过其他字。 他反应很快,说道:“意思是必须问题的最后要带上‘是或者否’?那我再问,隐娘,你的郎君是否在这次的副本里,回答是或者否。” 隐娘:“……” 盛钰:“……” 要不是遗灵看上去是真的毫无思想,他险些都要以为隐娘在针对自己了。正这时,一旁的男人哈哈大笑,说:“兄弟,你这样问是不行的,不仅要注意问的方式,还要特别注意提问的内容。具体得是什么内容,这个我也不清楚,我都是白天没事儿,在这里面瞎试探。倒还真给我试探出几个他们能回答的问题。比方说驿站房间是否住满了神明啊,整个驿站是否归门口的老头管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另外,所有遗灵似乎都有两个遗愿。完成第一个遗愿,就可以带遗灵入驻亡魂驿站。完成第二个遗愿……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这个怎么问他都不回答,而且同第二遗愿相关的一切,他们是半点都不肯透露的,我怀疑至少得先把第一个遗愿完成,这第二个遗愿才能看出一点点苗头。” 说到这里,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叹息的看了一眼隐娘说:“就是不知道提问内容的区间了。要是能知道这个,这次副本怎么说也能简单一点。” 盛钰同样看向隐娘,说:“你的郎君是否住在驿站里面。回答是或者否。” 隐娘还没有回答,男人就先笑了:“嘿,你别看我之前举的例子全都是有关驿站的,就提问驿站相关。我之前还问过许多有关驿站的问题,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了,遗灵都没有什么反应……” 话还没说完,隐娘斩钉截铁道:“是。” 男人愣住,话语末端渐渐削减了声音。他困惑的看向盛钰,还以为眼前青年是瞎蒙蒙到的,结果就看见盛钰面色平静,再一次开口。 “你的郎君是否住在那一千间客房之一。回答是或者否。” “是。” “你是否知晓你的郎君具体住在哪一号房间。回答是或者否。” “否。” “……” 盛钰看向傅里邺,挑眉说:“麻烦了,我可能要一一和客房里一千名神明对峙。看看他们到底谁的手腕里埋了红豆,又是谁做了这个负心汉。” 傅里邺说:“不麻烦。” 盛钰想了想,点头说:“一个一个打过去有点麻烦,但要是巧取的话,那就不麻烦。我得想个办法查看他们所有神明的手腕。” 傅里邺说:“打过去也还行。” 盛钰顿时笑了,正要说话,身边男人忽然惊异的提高音调:“等等,等一等!” 两人一齐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玩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他们一扫疲倦,皆兴致颇高。男人同样是满面惊疑不定:“为什么你问的问题她都回答了?我白天测试的时候,问了几十个问题,我的遗灵都不一定能回答一个。你是蒙的吗?” 盛钰说:“这种事情靠蒙怎么行。你没有发现吗,只有和驿站,以及遗愿相关的问题她才会回答。必须要两个都包含在内。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她们第二个遗愿应该也与驿站相关。至于客房神明以及驿站主管这种问题,应该是被视为了遗愿的阻碍,所以也一并回答了。” 闻言,不少玩家都起身,走到了那名男性遗灵身边,七嘴八舌的问一些问题。 那些包含了驿站以及遗愿的问题,男性遗灵都一一作答。只有极少数问题换来的是沉默。 立即有人不解说:“为什么还是会有些问题,他们不回答呀?” 盛钰说:“简单。说明他们也不知道答案。” 借用提问的方式证实盛钰所说的话以后,男人满脸惊讶:“这种事你是怎么联想到的?!” 盛钰比他还惊讶:“这种事还需要想吗?” 男人:“…………” 当即有人作懊悔状:“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在遗灵跑掉以前说不定能问出点信息。也许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干等。” 盛钰道:“没用的。” 说着,他歪过身子,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全黑,街道上不停的刮着一阵又一阵的小风,无数纸钱与纸房被带到空中,咕噜噜的转悠了几个圈,紧接着掉落回地面。沼气似乎也越来越浓烈,三米之外就已经是一片乌压压暗沉之色,只能隐约从暗沉中寻觅到一丝物体的轮廓,再精细些的地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初步推测一下,至多还有三小时就会到零点。皆是无法完成每日一遗愿的任务,面对的将会是神明代替副本规则进行惩戒。 这种事自然是能不遇见,就不遇见。 从门缝前挪开身子,盛钰一回头,就瞧见许多双瞪的圆溜溜的眼睛。 他迟疑说:“怎么了?” 那些人一幅求知的表情,其中有人急的眼眶都红了,说:“你刚刚讲‘没用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我们的遗灵为什么跑掉啊?” 傅里邺身形微动:“现在走?” 盛钰点头说:“再不走就迟了。” 唤祝十五推开平房大门,身后一群人还是瞪大了眼睛。念及这群人之前也好心带他们入房,盛钰便说:“很简单。遗灵所求夙愿也不过是一些没有完成的事,没有来得及见到的人。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在副本里,一定是在某个地点可以完成。部分遗灵的遗愿在驿站就可以完成,部分遗灵却不是这样,你们将遗灵带走,带到离他们完成夙愿地点越来越远的位置,他们能不跑嘛。” “……是这样吗?” 傅里邺已经优先一步跨了出去。盛钰紧随其后,头也不回说:“提个醒。万一遗灵遗愿是在地铁某个站台处,建议你们询问与那站台以及遗愿有关的问题,问驿站也是没有用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步跨了出去。 这一步,就是清新空气与恶毒沼气之间极其明确的分界线。刚跨出门槛,鼻子就猛的一堵,眼睛里的异物感重新出现。好在鼻尖白布有水润湿,不至于再呛到咳嗽。 众人不敢出去,只能在门边目送两人离去。 “他们这是要去驿站吗?很危险啊!” 不少人顿觉心慌,同时还对盛钰方才所说的话保留一份质疑。只不过这份质疑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街道上忽起刺目的光亮。 一箭直穿云霄,驱散开不少沼气。 借助光亮,有人震惊道:“操,那把弓我认识啊,审判日,那是审判日!我在网上看过大神模绘过审判日的图片,这样说起来,那个人该不会是……” 话语没有说完,但其他人都懂他的意思。 有人反应很快接话,“如果那个人是傅里邺,那么另外一个人一定是盛钰!” 众所周知,从前三周开始,傅里邺与盛钰一直都是一同行动,一同爬楼。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在场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靠,那我刚刚岂不是和明星共处一室了?我他娘的居然没有认出来??!” “仔细一想,声音是很像的。应该就是盛钰没错了。我的天……为什么我刚刚要坐在墙角休息,什么时候休息不可以啊,非要这个时候休息。” “啊啊啊啊啊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吗?!” 七嘴八舌之间,众人关注的皆是盛钰娱乐圈明星的身份。等头一波后悔过后,方才有人反应过来,愣愣说:“等等,我记得上周看过他在副本里的事迹贴。微博热搜都上过好几轮了,说他脑子特别好,那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这话一出,有几人面露苦涩。 他们无奈的摇摇头。 想不到一门心思的带着遗灵往驿站赶,竟然一直朝着成功的反方向跑。要不是盛钰点出这一点,估计明天还是有人会傻乎乎带着遗灵在副本乱窜,迟迟找不到遗愿突破点。 而且……他们会有明天吗? 已经接近零点,这一片平房几百人,不敢说全部,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有完成遗灵的遗愿。也许等不到明天白天,今夜这条街道就会被神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让人猝不及防。 只是想到这一点,众人面容更加苦涩。 一路沿着街道前行,身后两个遗灵走路轻飘飘的,没有声音。两边的房子也是一片静默,但透过门缝往里看,时不时就能看见通红的眼珠子,显然玩家们都在盯着他俩。 盛钰说:“你这一箭可太威风了。” 傅里邺收起审判日,说:“嗓子好点了吗?” 盛钰轻咳两声,喉咙里痒痒的感觉终于有所褪去,便开口说:“好点了。” 看了一眼身后的隐娘和祝十五,盛钰抬手捂紧口鼻,说:“我们进去以后就找九十六号房神明,把祝十六的问题先解决。至多三小时到午夜,这三小时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就给了神明向你下手的机会。” 傅里邺说:“那你又怎么办。” “我?我的问题急不来。”盛钰又一次回头,看向隐娘。一边摇头一边说: “隐娘啊隐娘,你这郎君真叫人好找。整整一千间客房,又有一千个神明。我总不能将神明全给拉出来,一个个叫你辨认吧。” “……” 隐娘依然不回答。 她步子迈很小,从走路姿势来看很是婉约。步伐间带动红色衣裙,那飞扬起的裙摆煞是好看。隐娘身边的祝十五步子倒是迈的很大,看上去很有英勇气概,她们持伞的方式也不一样。 之前在平方内看见的男性遗灵是单手握伞柄,直直撑杆。这种握法和齐微雨的遗灵祝三十有那么一点相似。隐娘握伞方式是双手持柄,将伞靠在肩膀上,祝十五同样将伞柄靠在肩上,只不过她是单手持住伞柄。 观察了几秒钟,盛钰说:“这些遗灵还保持有生前的习惯,却已经没有神智。” 傅里邺说:“只是残魂而已。” 盛钰点头说:“她们是残魂,驿站里的神明可不是。平房里的男人刚刚说,驿站里的神明都是金领域神明,这话你信么。” 傅里邺说:“信不信,进去看一眼就知道。” 谈话间,百米街道已经走进末端。驿站的庞大也终于全部显现在眼前。 与其说它是驿站,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小型城池,只不过建筑都合拢在一块了。抬眼看去,光驿站的门就长宽达百米有余,脖颈都仰酸了,也看不见门上段的牌匾写的是什么字。 估计也就是‘亡魂驿站’之类的。 这种小细节不重要,盛钰提高警惕,随着傅里邺迈步进入驿站以内。 同街道上的低矮平房一样,一跨过门槛,鼻尖围绕的呛人气体顷刻间消散。就好像从塑料袋里冲了出来,肺部都重新活了回来。 这里面的装潢像是联合国古时候的客栈,一层是酒桌饭堂,最中心是楼梯,沿着楼梯上去便是二层,那儿住满了神明。此时此刻就有零星神明扒在二层观光台处,摇着酒杯自斟自饮。 一见到那些神明,盛钰心中顿起好笑之意。 平房男人的话果然不能全听,许多事得自己看过眼才能确定:这些神明的确身上带伤,部分伤痕是新的,更大一部分伤痕早已结痂。衣服上的血液已经凝结成一种接近暗蓝色的颜色。 仔细看,才能从蓝色中瞅见一抹金。 这些不是金领域神明,他们只不过是距离金领域临门一脚的神明罢了。 且平房男人说一层酒桌皆是神明,盛钰一看,酒桌上也确实坐了很多‘人’。只不过不同于男人所说的‘阴森看人’,这些‘人’各个眼神锃亮,目光一下子飘到傅里邺身上,一下子飘到他的身上,好似看不过眼,慌乱之下都不知道该看谁。 这个反应,是鬼怪无疑。 盛钰说:“看来这件驿站给外头的玩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傅里邺看向他:“嗯?” 盛钰说:“估计酒桌上的鬼怪调皮,吓他们了。不然他们不至于夸大其词,把十分的恐怖想象成一百分,然后说成一千分去吓唬人。” 也许有的玩家还没进过驿站呢,就被其余玩家所说的经历给吓住。将这些事情夸大到一万分的恐怖,再去吓唬别人。 你一句我一句讲过,即便是有再大的勇气也不敢来驿站探一探。 但玩家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既然零点之后没有完成任务,神明才可代替副本规则执行抹杀。换个角度看,还没有到零点的时候,他们没办法对我们下手。之前几次副本都证明了,副本规则限制玩家,同样限制神明。” 未被限制的只有鬼怪。 盛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提脚,走向驿站门口的长条形状柜台。 有一发鬓斑白的年迈老人坐在柜台之后,枕着老人椅晃晃悠悠。见人来,他方才抬起头,脸上的伤疤立即暴露出来。那条伤疤从右边眉尾斜跨整张脸,一直到左边唇角才消失。 伤疤神明瞥盛钰一眼,开口就是一连串问题:“找人?还是带遗灵入驻驿站?遗灵的遗愿有没有完成,没完成可入驻不了。” 盛钰身体前倾,趴在柜台上说:“要是完成了,就可以带遗灵入驻?” 伤疤神明还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直到瞥到盛钰后方满满几十桌鬼怪的表情,他方才一愣。 仔细打量几眼盛钰露在白布之外的眉眼,又仔细看了看傅里邺的眉眼,他忽然‘跐溜’一下直起身子,嘴唇几次开合,都未能挤出半句话。 盛钰没有那个耐心等待,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伤疤神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拐弯,满是复杂的看了一眼盛钰,终于不再敷衍。他甚至从懒人摇椅上起身,站直了身体说:“得有空房才能让遗灵入驻。过几天就能腾出空房。” 盛钰也没问为什么过几天就能腾出空房,脚趾头想也知道,神明去抹杀玩家,必定会有被玩家反杀的,到时候驿站客房自然而然就能空出。 他开口说:“我们找人。” 伤疤神明看了一眼隐娘,神情是全然的陌生。待看到祝十五时,又是满满的了然。 “你们找九十六号房的那位?” 没等盛钰开口,他似乎极其确定这件事。自顾自放下茶壶,道:“等着。我得先上去问问他,要是他不愿意来,那我也没办法。” 说着,伤疤神明往楼梯方向走去。 等待了两分钟左右,期间驿站内安静的出奇,几乎是落针可闻。无数鬼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俩,神色又是惊奇又是激动。 被这种热切的视线盯久了,即便是盛钰这种经常性被人关注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他拉高脸上的白布,略微有些不自在。 正这时,傅里邺忽然身形一动。 他走到距离柜台最近的一桌,那一桌鬼怪立即扫榻相迎般,弯腰拿袖子使劲擦长椅,诚惶诚恐的齐齐退开,又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傅里邺看。 傅里邺回头,说:“来坐。” 盛钰心道这人还真是会给自己找舒坦,不过他喜欢,正好也累了。便挪动脚步,一屁股坐上了长椅,还不忘拉着傅里邺一起坐。 隐娘和祝十五亦步亦趋跟随上来。 盛钰朝鬼怪们说:“还有位置,不坐?” 鬼怪们惶恐摇头,接连道了几声‘不敢不敢’,又扭头盯着祝十五,脸色十分古怪。这种古怪之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许多鬼怪看上去都欲言又止,像是顾忌着什么又不敢主动开口的模样。 见状,盛钰皱眉说:“刚刚我就想问了,我怎么看着那伤疤神明,以及这整个大厅的鬼怪,总觉得你们好像都认识祝十五。怎么,莫非你们都是熟人,要不然为什么跟见鬼一样看着她?” 此话一出,鬼怪的脸色更古怪了。 90、伞下亡魂(五) 盛钰都这样问了, 誓死效忠鬼王的鬼怪们又怎么可能不答。立即有鬼怪上前,语气又是纠结又是满满的劝阻意味:“王,建议您还是换一个遗灵作为突破口吧, 祝十五她……不行的。” 傅里邺看向那名说话的鬼怪, 挑眉说:“嗯?怎么不行?” 那一声‘嗯’拖的略长。好像说的不是‘怎么不行’, 而是:嗯,你是不是想死? 鬼怪们被齐齐吓愣,面上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恐慌,看上去像是被覆盖上一层痛苦面具一般,一个比一个担惊受怕。 盛钰算是明白了, 就不能让傅里邺开口说话。在平房里吓玩家, 来了驿站开始吓鬼怪,说不定上了二楼, 还要继续吓神明。 “看我看我,别看他。” 他往前挪了点,忽然伸手在傅里邺面前招了招, 待鬼怪们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盛钰才开口:“祝十五的遗愿很难完成吗?” 鬼怪们纠结半晌, 最后上来一领头,悄默默的小步挪动靠近, 低声说:“您是不是已经问到了,祝十五的遗愿是想跟神明道歉。” 盛钰点头:“对, 没错。” “问题就出在这里哇!”那鬼怪满脸的嫌弃,看向祝十五,说:“她是个坏的。自己想着道歉,道完歉了却身前事,她是解脱了, 也不想想别人是否会接受她的道歉。更不想想自己万年前干出了什么事儿。就算是用逼的,把那神明给逼死了,他就是死也肯定不会搭理她。” 盛钰和傅里邺对视一眼。 其实两人在列车上尝试过询问祝十五一些往事,但后者翻来覆去也只有‘道歉’,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道歉,她曾经做过什么,这种事连提都不带提的,敲敲打打也无法问出来。 有了鬼怪,事情顿时明朗许多。 想到这里,盛钰问:“那她到底做了什么,死后还念念不忘,要向杀死她的神明道歉?” 这话一出,鬼怪的神色更加鄙夷。 整个驿站大堂嘘声一片,扭头看去,那些鬼怪全都是一幅瞧不起的模样。接触到盛钰的视线,这种瞧不起迅速褪去,转化为热切崇拜。 领头鬼怪再次压低声音,说:“她呀,害死了九十六号神明最为心爱的女人。这里面有一直滞留在这个小世界的同僚,王,您问问他们肯定就清楚了,这个祝十五,不知道多少次无意识的找到驿站来,头两次驿站主管的小老头还会帮她联系九十六号房神明,每每都是不见。后来知晓了事情原委,小老头也不帮她联系了,只要是来,就立即轰出去,一路撵上列车送她回老家。这次要不是您二位在,估计小老头还是会赶她走。” 小老头——指的应该是方才见面的刀疤神明。 这一通话说完,祝十五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撑伞站在原地,神情呆滞麻木。 盛钰说:“祝十五是怎么害死那女人的?” 鬼怪们面面相觑,神色茫然。 很明显这个问题他们也不知道。估计就只是知道害死了神明爱人这一点,具体的事情就搞不清了。但仅仅是这一点,就充足的证明了九十六号神明死也不会接受祝十五的道歉。 换位思考一下,盛钰也不可能接受道歉。 说到底,祝十五是傅里邺所携带的遗灵,自己的三言两语当然不能决定这件事。到最后还是要看傅里邺自身的意愿如何。 想到这里,盛钰看向傅里邺:“你怎么想?” 后者回视:“再等等。” 盛钰也没异议。 借着这个空档,他再度询问鬼怪:“你们有没有见过楼上的哪个神明,手腕埋有相思豆。” 鬼怪愣住:“相思豆是什么?” 好家伙,又来一个跟齐微雨一样傻乎乎的。它身旁的鬼怪狠狠拍了一下出声鬼怪的脑袋,恨铁不成钢说:“红豆!红豆!你不知道你问我们呀,为什么要拿这么愚蠢的问题去问王!” 被打的鬼怪捂着脑袋泪眼汪汪,惨兮兮说:“是我污了王的耳朵呜呜呜……” 其余鬼怪不理会它,屁股一拱就将其拱到了后方,振奋答:“我见过!七百七十七号神明总是拿布包着手臂,肯定是埋了红豆!” “笨蛋,那是因为它长了瘤子。” “我也见过!四百六十七号房神明肩膀上有一处刀伤,万年前的刀伤,至今未曾痊愈。” “你快滚蛋吧,王说的是埋在手腕上。” “还有我,我也见过,六百五十九号房神明,它……” “九百九十二号房神明也……” “还有四百七十二号房神明……” 众多鬼怪七嘴八舌的回答盛钰的问题,到最后连股沟长了黑痣这么小都细节也给挖了出来。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晓得人家屁股长了痣的。 明明才二十多岁,无一儿半女,盛钰却恍惚间看见了膝下儿孙环绕的景象。一群乖孙在底下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高高举手,什么乱七八糟的答案都能凑出来,凑完了还一脸骄傲,像是在跟他要糖吃,要完糖还想要表扬要抱抱。 盛钰晃头,赶忙将这个糟糕至极的臆想甩出脑海。扭头一看,傅里邺就在一旁,拿手掌撑着下巴牢牢盯着他,眼神里还能寻觅到几分来不及遮掩的笑意。 盛钰心道一声:“好啊,你还笑我。” 深知粉丝彩虹屁的威力,他立即看向鬼怪们,打断这些鬼怪天马行空的猜想。笑着说:“我们一人来夸一句傲慢,好不好呀?” 傅里邺浑身一僵,忽然直起身子。 众鬼怪被盛钰的笑容迷的目眩神迷,显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更辨不到傅里邺的僵硬。 他们兴奋举手:“我先来!” “傲慢大人长得好看!” “大人武力高强,能一打十。不,一打百。” “他是至今在位时间最久的王!其他大人几度更迭,轮回转世,王位换人。就他不是,他连轮回转世都最少,大人超厉害的!” “王还非常洁身自好!万年前身边就没有人,万年后身边还是没有人!” 傅里邺:“…………” 盛钰在一旁憋笑,狠命的掐自己大腿。最后这句话哪里是在夸傅里邺呀,这明明是在吐槽他,吐槽他是个万年单身狗。 见他笑的开心,傅里邺无语半晌,忽然问道:“贪婪王万年前身边有人?” “没有人。追随者倒是有一大堆,贪婪大人经常染上情仇,被撵的三千大小世界到处乱跑。万年前就没有鬼王大人没有接济过他的!” “…………” 这次轮到盛钰无语了。 说下去铁定是互相残害,正想叫停鬼怪们兴奋激动的谈论声,有鬼怪不服气说:“贪婪大人也是很厉害的,把傲慢大人和现任愤怒王哄骗的团团转,让这两位决裂。愤怒王到现在还没讨回自己的东西,这难道不强吗?!” 一言出,热热闹闹的大堂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说话的鬼怪同样是面色一白。 有人推搡了一下它,呵斥道:“你吃饱了没事干么,好端端提这件事做什么。” 那鬼怪可能也知道自己兴奋之下失言,忐忑的抬头,小心翼翼打量桌上两人的神态。 傅里邺面色如常,盛钰低眸不言。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就导致满大堂的鬼怪重新陷入恐慌状态。 之前是看盛钰看上去很好说话,傅里邺又没有阻止,他们才大着胆子八卦这些东西。现在理智回笼,众鬼怪才恍然间回忆起来。 面前这两位……是真王。 他们不是类似于愤怒王这种窃取王位的不耻神明,更不是王位随意落到别人的头上,也无法反抗的存在。至始至终,贪婪的位置只有盛钰坐过,傲慢的位置也一直属于傅里邺。 就算经历了轮回转世,灵魂还是原来的那一个。万年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这些都是劣根,无法独立于灵魂之外。这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让万年前的一切重现。 傲慢盛世,贪婪后来者居上,平起平坐。 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位大人都牢牢占据七位鬼王的上端,麾下统领鬼怪无数。 要不是他们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傲慢王自己将自己锁在领地中,再也不愿踏出一步。贪婪王同样是躲避数千年,闭门不见客。 要不是这两人都不问世事,懒惰和暴食的大战不至于会发展成之后的惨剧。本来只是两位王之间的矛盾,因为想抗衡的人无法抗衡,能抗衡的人也没有去阻止,才会有这么多的伤亡惨重。 念及此,鬼怪们神色哀伤。 有鬼怪鼓起勇气,向盛钰说道:“大人,鬼怪势力已经不同于往日。要是您几位再次发生矛盾,到时候神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盛钰抿唇,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傅里邺冷声说:“万年前我和他就没有起过争执,你们觉得现在会翻账重新清算?” 不得不说这话让盛钰安心了不少。 他坐直身体,借开玩笑的语气说:“有你这句话,我打个保证。就算当初是你把我灵魂印记毁掉的,我也不会找你算这个老黄历。” 傅里邺说:“不会是我。” 盛钰‘嗯’了一声,笑道:“这么自信啊?” 傅里邺没有正面回答,抬眸时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说:“你的账要算,迟早要算。” 盛钰点头应了声,笑意加深。 他明白傅里邺的意思,这是想帮他报仇。只不过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真是傅里邺毁掉的,难不成他还和自己算账呀? 盛钰将这个疑问按在心中不表,反正现在都不知道谁害了他,想这种问题纯属难为自己。看向鬼怪,他道:“你所说的害怕有矛盾,应该不是指我和身边这位吧?” 众多鬼怪连连点头,神色忧虑。 鬼王位置空悬了接近一万年,这期间鬼怪们过得是怎样猪狗不如,现在提及已经太迟,而且很没有意义。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的王重回于世,他们是真的很害怕旧事重来。 因为一些血海深仇根本就没有解决。 这些矛盾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随着鬼王们轮回转世就此消逝。也许日积月累之下,仇恨只会越来越深刻,越来越严峻。 鬼怪眼眶通红,说:“我们都很害怕。怕懒惰大人和暴食大人又会……” 提及这件事,盛钰神色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带有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言语间尽是艰涩:“懒惰已经换人了。” 懒惰既然已经换人,那么万年前的矛盾就很难延续下来,因为旧人已逝。再等廖以玫登上王位,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谁知鬼怪们听了盛钰的这句话,神色比之前还要难受。有鬼怪激动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所有事情的轨迹都和当初重合,我们才会担心!” 盛钰一惊,皱眉说:“什么叫所有事情的轨迹都和当初重合,你的意思是指王位更迭?” 这下子无论怎么问,鬼怪们都不肯再说了。就算盛钰摆出贪婪王的威严,它们也是言辞模糊,拒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像是怕提前告知,导致事情无意识间,竟然真的像万年前一般去发展。 僵持之间,刀疤神明,也就是鬼怪们口中的‘小老头’慢吞吞下楼。 他也没有在意大厅的气氛,直接来到盛钰所在桌前,说:“他不肯见她。” ‘他’指的是九十六号房神明。那话语里的‘她’,说的就一定是祝十五了。 傅里邺翻手握弓,站起身。 这个动作是很随意的,但是看在小老头眼里就不是那么的‘随意’了。他立即后退两步,脸上的闲适冷静消失的干干净净,转而变得十分警惕。 不仅警惕,好像还非常紧张。 小老头额头上渗出许多虚汗,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秒钟后方才开口,斟酌着说:“没有入驻遗灵引路,您不能上二楼。” 傅里邺轻嗤一声,忽而上前一步。 这一步走动间,所有人神色大变。小老头又是接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抵到了身后的桌子上,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二楼观光台不断有神明伸头往下看,手掌中的酒杯攥的死紧,有些都已经攥出了裂痕,导致酒水沿着观光台一滴一滴落下,滴滴砸落在地面上。 鬼怪们同样警惕起来。 只不过他们的警惕是针对于小老头与众多神明的。根本不用怀疑,只要傅里邺一动,他们绝对会跟随而上,不顾性命的拥护自己的王。 一时之间,驿站大厅一片死寂。 盛钰懒洋洋的抻了一个懒腰,说:“不是我说啊,你们一个个这么紧张做什么。” 所有鬼怪神明一起扭头,齐刷刷的看向他,没有顾及这些鬼神的视线,盛钰轻轻弯唇,笑道:“我们都准备走啦,今晚不打算犒劳。” 说着,他站起身,拉了一下傅里邺。 后者回眸看他。 两人视线对上几秒钟,傅里邺就收弓。 在一众神明鬼怪们的注视之下,他们齐齐转身,一直走到驿站大门处。这个时候鬼怪们方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的将眼神黏在两人的背上,等他们二人消失在沼气迷雾之中,鬼怪们还不愿收回视线,似乎在回忆与王共处的荣光。 “看,还看,人都走了。” 小老头斥了鬼怪们一声,自顾自回到了懒人椅上坐着。要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走动间腿脚不停的发颤,像是被吓的腿都有点软。 这些后续盛钰自然是不知道。 一直领傅里邺绕过驿站大门,来到驿站侧面众多窗户的外墙,他才笑道:“你倒真是相信我,我说走立即就走了。” 傅里邺看他一眼,了然说:“看你刚刚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又有鬼点子。” 盛钰耸肩说:“我只是觉得直接打上去这条路可行,但是太耗费体力。而且谁知道距离金领域只差一步的神明是什么实力,万一要是很强呢,那打起来的时候咱们不是傻眼啦。还不如走捷径,反正都能上去,为什么不选更舒服的方法。” 傅里邺说:“什么办法?” 盛钰抬了抬下巴,指向驿站外墙:“爬呗。” 傅里邺好笑的道了句‘小脑子精’,就按照盛钰规划的路线,举起审判日对准外墙一阵‘轰击’。数道箭光频发,在沼气迷雾中都隐约透出光晕。 已经有零星几个神明伸出头朝着窗户下面看,一见到审判日,他们跟见鬼了一样,‘嗖’的一些将头缩回了房间,再也没有探头过。 “我想着对方是神明,不管它愿不愿意接受祝十五的道歉,就单单神明和鬼王这么深的阵营裂痕,它就是给我们使绊子,估计能接受也不愿意接受道歉了。所以来的路上我就在物色这边外墙了,看上去很好爬的模样。它既然不愿意见祝十五,我们不妨带人上去,给它一个‘惊喜’。” 说着,盛钰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大男人爬上去还算容易,隐娘和祝十五这两个遗灵是傻的,连坐都不会,更别提做出爬——这种略复杂的动作了。 思考间,盛钰说了一声‘得罪了’,就蹲下/身,牵起隐娘裙摆一角。 只是牵起了两厘米,看了一眼隐娘的脚踝,他就将裙子放下来了。身后传来一声坠落声响,傅里邺尝试抓箭往上爬了几步,又跳了下来。 一回头,就看见傅里邺盯着自己看,盛钰连忙解释说:“我怕她们俩裙子底下没穿裤子,往上爬的时候走光了。” 傅里邺:“……” 盛钰心里面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没有什么问题,这不是照顾人家女孩子嘛。但是被傅里邺盯上的时候,他又莫名羞愤,便提高音量说:“你别看我啦。咱俩一人背一个,把她们背上去吧。” 说罢他也不看傅里邺了。 弯腰将隐娘两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随意从她裙子外层扯了一层纱,将她两只手裹在一块。就背着隐娘沿着箭侧往上爬。 其实也不需要带隐娘上去。 但之前平房男人都说了,遗灵是会自己逃跑的。虽说隐娘所说负心汉就在驿站中,但谁知道那个神明今晚有没有出去狩猎未完成任务的玩家,要是他自己上去了,隐娘在下面乐颠颠跑了,到时候盛钰哭都没地方去哭。 不得以之下只能用这个孬法子。 向上爬了几米,盛钰就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还不如打上去呢,毕竟就算是打,也用不着他出力。傅里邺一个人就能横扫六合,他就在旁边支起防护罩看热闹就好。万一傅里邺打不过,那他估计也打不过,根本不用出手。 到时候两个人再一起跑路就是。 现在用爬的办法,可太累了一点。自己一个人爬上去就堪称攀岩,背上还背着一个少说也有百来斤的女人,这就更累了。 盛钰一边爬一边说:“你都遗灵了,就一缕亡魂,怎么还这么重。” 隐娘:“……” 盛钰说:“你郎君知道你这么重吗?” 隐娘:“……” 盛钰说:“你等着。我觉得你看上去就八十斤,还有二十斤绝对是头上的金银首饰,还有你肩膀上这把伞。我这就把你首饰拔了。” 隐娘:“……” 盛钰:“……” 他只是在激隐娘说话,当然不会去真拔人家姑娘的首饰。话都讲到了这个份上,隐娘还是一言不发,看这个模样,她应该真的丧失神智。 盛钰叹了一声气,小声说:“死了还这么惦记这件事,你又是何必。” 隐娘裙摆扬起,肩膀上的伞嘎达一声响,像是再回应着什么。盛钰偏头去看那伞,也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只当是风声作祟。 再抬头时,傅里邺竟然已经到了他上面。 这人是个牛逼的,盛钰采取的是背的办法,傅里邺则是用抗。他硬生生将祝十五抗在肩头,几步一蹬,祝十五身子摇晃,从盛钰的方向看,还能看见祝十五倒挂着的一头乌黑长发,后脑勺在摇晃间还不停的打到墙沿边上。 发出‘邦邦邦’的沉闷响声。 盛钰:“…………” 难怪这人爬的那么快,有如坐了窜天箭! 心中正吐槽的起劲,就瞧见傅里邺几步上去,一直到目测估计出的九十六号客房窗口处。那处客房窗户紧闭,傅里邺在窗沿捣鼓了一阵,还是没有将窗户打开,他就一脚抬起踹上去。 竟然直接踹开了窗户。 盛钰心里只剩下一片愕然。 他再一次意识到傅里邺这个人,是真的莽。关键人家动作还做的很优雅,一点也不坠落傲慢王这个颇具逼格的称号。 再抬眼看时,就瞧见傅里邺抬手拽着祝十五的腰带,单只手臂提起她,将她直接扔进了房间。紧接着就长腿一跨,翻了进去。 那窗口里‘咚’的一声巨响,应该是祝十五被扔到了什么东西上面,撞翻了瓷碗。 一时之间,房间内人仰马翻。 91、伞下亡魂(六) 盛钰也没继续耽搁下去, 沿着墙上的箭迅速往上爬,很快就来到了那窗户处。 到达窗口时,傅里邺正靠在窗沿边上。盛钰就着傅里邺的手, 同样是稳稳当当的翻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客房, 装潢古色古香, 浴室和床笫之间隔有一层厚厚的屏风。餐桌上摆放有一个茶壶,单有茶壶,却没有茶杯。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祝十五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绕过浴桶和屏风,盛钰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 上面摆放了不少书本以及画作。书本边角已经被翻毛边, 也许主人经常翻看这些书。那些画作齐齐对整,随意翻看几秒钟, 盛钰惊讶说:“这画的……略有些鬼斧神工啊。” 傅里邺还以为他是在夸奖,就凑近也看了一眼,视线顿在画卷上几秒钟。 他皱眉说:“难看。” 盛钰说:“也不算难看。奇怪的是线条落笔很流畅, 就是线和线之间头搭不到尾巴, 看着五官都挪位了一样, 而且这些画都没上色。” 又仔细看了一眼,盛钰又道:“这些画, 画的应该是它那位被杀死的恋人吧。身形看上去都差不多,并且五官也都很……鬼斧神工。” 傅里邺垂眸看向那些书本, 像是发现了什么异样,眉间微动。顺着他的视线,盛钰也抄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了几下,好笑道:“是个假学习的。这些书就边角被翻毛了, 内侧还是崭新,说明书的主人就是经常拿着书作秀,也不看里面的内容。久而久之就把书造成这个模样了。” 傅里邺说:“你看这些书的封面。” 盛钰低头看了眼,封面上的字体都不认识,但纸张上画有不少方块圆周形状,还有许多小人。细心看,会发现这些小人似乎在排兵打仗。 内页也有不少书页画有这些阵型。 “这就奇怪了。”盛钰眉头微微皱起,将书放回原位置,说:“笔记做的这么认真,应该也仔仔细细的翻过了整本书。但内页和外边磨损程度又很不一致,莫非以前这个神明也认真过,之后犯了懒,就只是爱拿着书把玩?” 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关心这些东西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脚步微微向前一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盛钰‘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前摔去。他眼疾手快的扯住傅里邺的手臂,想要借助这人稳住身形,谁知道这人心思全然在案上的画卷书本上,都没有回神,或者说这人压根就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拉扯,便直直的坐到座椅上。 ‘砰’的一声响,盛钰摔进了他的怀抱中。 “…………” 正想着自己是get到了什么八点档狗血剧情,低头一看,盛钰心里更加无语了。 方才绊倒他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歪斜的茶杯。他的脚无意间踩在茶杯侧壁,不小心被茶杯带着滑了一下,才会摔倒的。 ……所以说茶杯为什么会在地上? 正想要扶住椅子边站起身,身下人忽然微动,将盛钰的后脑勺一按,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一愣,恍惚抬眸:“你……” 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盛钰就自觉噤声。是因为傅里邺制止意味十足的眼神,当然也是因为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沉默了还没有两秒钟,就听见门扉被拉开的吱吱呀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咚咚咚’,剑鞘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进屋的神明似乎已经很熟悉屋内设施摆放,进来以后就没有继续用剑鞘敲击地面,而是摸索着走到酒桌边,将手中的崭新茶杯放置到酒桌之上。 又自顾自的倒了茶,浅浅小嘬一口。 ——原来刚刚是出去拿茶杯了。 待这神明扭过身时,盛钰才算是真正的看清他的样貌。 排除双方阵营和立场的因素,从客观上来说,这神明长着一副十分潇洒的外貌。看上去就好像是古时候刀光剑影间穿梭的剑客一般,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侠气之意。 只不过这种侠气皆被他那双眼睛所毁掉。 那是一双死寂的眸子,里头了无生趣,也无法定焦于任何一个位置。就和失真的老旧照片一般,瞳色混沌,还一直低垂着眼睫。 盛钰无声的扭回脸,冲傅里邺做出口型: “他是瞎子。” 傅里邺点头,耳廓微红,神情僵硬。 他的手臂一直搭在盛钰的腰上,拿起来也不是,放下去又有点不对劲。只能虚虚的搂着,老感觉脖颈有清浅的呼吸声环绕。 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两人就维持着这么一个艰难的动作,齐齐看向那位瞎眼神明。看着他在室内倒茶,看着他擦剑鞘,又看着他到床铺上坐着发呆。 也许是到了夜晚,到了洗澡的时间。 那神明解开衣襟,顺手又抽出腰带。外衣瞬间就散开,露出纯白的里衬。 还没仔细看,盛钰双眼就覆盖上一只手,牢牢的挡住他所有的视线。 “…………” 大可不必,他心想着,就将脸上的那只手拉了下去。抬眸之间有一丝讶异。 瞎眼神明正摸索着往屏风后面走。 隐娘还在窗户边站着,祝十五更是倒在浴桶旁边,伞还在地上。但凡神明往内踏一步,保不准就会踩到祝十五,到时候一定会发现异样。 盛钰刚要冲傅里邺做出攻击手势,就瞧见瞎眼神明忽然后退两步。 心里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到他又直冲冲往自己这边走来。一直走到跟前,两人都没有什么动作,看着他弯腰,在地上瞎摸索。 应该是在找那个被摔到地上的茶杯。 盛钰小心翼翼的抬脚,尽量不出声音的将膝盖跪在傅里邺的双腿之间。这个动作让傅里邺身形更加僵硬,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终于摸到了茶杯,瞎眼神明将茶杯摆放到案面上,又摸向椅子。 这一下子,就摸到了傅里邺的手臂肌肉。 “………………” 三人一齐沉默。 像是无法确定,瞎眼神明微微歪了下头,皱着眉松开手。眼见着又要摸到盛钰的大腿,傅里邺忽然冷冷开口:“别摸了。” 瞎眼神明:“……” 盛钰尴尬的轻咳一声:“你好?” 神明不好,神明当然不好。 自己的房间里忽然多出了两个陌生人,还以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姿势共同坐在椅子上。 他接连后退好几步,腿侧撞到案沿,将书桌上的书本和画卷一齐扫落在地上。一时之间书本齐飞,不少画卷全都掀开,凌乱的分布在地上。 瞎眼神明表情一滞。 他甚至都没有顾及到身边的两个‘敌人’,就慌忙的蹲下/身子,去摸索地面。将画卷收拢起来,又规整的放回桌面。 这个动作对于眼睛能看见的人来说自然很简单,但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画卷纸张十分脆弱,很可能卷的方向不对,就将画卷给卷坏掉,亦或者是直接撕烂掉。 盛钰提醒说:“要扯坏了。” 瞎眼神明停住手部动作,摸向身边的剑鞘。那把剑上刻有‘曲承’二字,很有可能是剑的名字,不过盛钰直接在心里这样称呼瞎眼神明了。 曲承说:“你们是谁?” 盛钰起身,弯腰揉了揉跪疼的膝盖,说:“别急着摸剑啊,你要是想打架,待会有你打的时候。我先问一句,你认不认识祝十五?” 这一句出口,曲承顿时了然。 他低头继续整理画卷,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画卷收拢好,又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至于地上的书本,他有时候无意间都踩到了书本之上,整理好画卷之后也没有管地上散落的书本。 待一切做好,他才起身,眼神看向虚空。 盛钰说:“我在这边。” 曲承转眸,说:“午夜子时后,现在这个时代应该说十二点以后。未完成遗灵遗愿,第二天就会解除副本规则限制,神明可以随意对你们发动攻击。一直到第二个十二点这种规则才会取消。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建议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白天无暇应对。” 盛钰说:“又没问你这个。你认不认识祝十五。” 曲承面无表情说:“认识又怎样。” 啊,那就是认识了。 盛钰想了想,走到屏风后面。 扶起倒地的祝十五,一直将祝十五牵引到曲承面前,说:“道歉。” 祝十五呆滞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嘶哑,听在耳朵里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折磨。曲承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皱眉,他皱眉,仅仅是因为他对祝十五厌恶到极致。 厌恶到竟然直接说了一个“滚”字。 这个态度明显不接受,盛钰也料到了曲承会有这种反应,便自觉后退一步。傅里邺握掌,于虚空中抓紧审判日,拉起弓弦。 也许是听到了弦绷紧的声音,曲承也不在意。这下子才想起地上的书本,便重新蹲下去,将书本又整理好,摸索着回到床铺坐着。 他说:“你们随意吧。” 说罢便手握一本已经毛边了的书,一直摸索着书的侧面。也不曾翻开查看。当然了,他就算是翻开书本,也无法查看。 傅里邺同盛钰对视一眼,抿唇收弓。 盛钰吓唬曲承:“考虑到你眼睛看不见,那我就直接对你说了。现在有一把弓箭正对着你,要是你不按照我们说的做,箭立即离弦。而你,很快也会身首异处,死在当下。” 曲承还是那句话:“你们随意。” 盛钰便又说:“你这些画,我看着不错。” 曲承一愣,抬眸之际死死咬住牙。 盛钰说:“我在这边,你又看错了地方。” 也不管曲承是什么反应,他继续说:“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你有你的难处,不想接受道歉我理解,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总不能因为同情你的可怜遭遇,就让我,以及我的同伴陷入危机。” 曲承说:“你们可以换一个遗灵。” 盛钰挑眉说:“只剩一个小时了。这个点问哪里换遗灵,你觉得可能吗?” 曲承重新低下眼睫,像是经历了一番极其剧烈的思想斗争,好一会才重新抬眸。他冷冰冰说:“那你们干脆就撕掉画吧。画没有了还能再画,一些死物而已,我连死都不怕了,你们觉得我会被这种事情威胁?我说不接受道歉,就永远也不可能接受道歉,啰啰嗦嗦,不如打一场。” 盛钰说:“打一场,然后呢。你要是输了,还不是不肯接受道歉,只求一死,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们这边要是输了,那岂不是更得不偿失。况且你现在是个瞎子,二打一或者车轮战打你个看不见的,你觉得谁的胜率更大。” 曲承:“……” 盛钰笑着说:“不如我们聊聊呗。” 前面一切威胁与话术都是虚晃一枪,其实这句话才是盛钰最开始的意愿。 怕就怕曲承连聊都不肯聊。 好在有了前面的威胁,兴许是考虑到利弊,他将手边的书本放到床侧。 说:“可以聊。但我有一个条件。” 盛钰扯过酒桌边和书桌边的两把椅子,放到床前,又唤傅里邺过来坐下。递过去一个‘交给我’的眼神,他就笑着看向曲承。 “你说,什么条件。” 曲承说:“把那个女人丢出去。” 盛钰说:“好。” 刚坐下就又起身,拽着祝十五到窗边,将祝十五挂到窗沿上。 回身时说:“她已经不在屋子里。” 曲承坚持:“不行,我没有听见落地声。” 盛钰:“……” 其实也不是不能丢下去,今晚都是非战斗的体力劳动,累的慌。现在把祝十五丢下去,万一事情有了转机,到时候累死累活把祝十五重新扛上来的还是傅里邺,太麻烦了。 想了想,他避开这个话题,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祝十五?” “讨厌?我不讨厌她。” 曲承忽然冷笑了一声:“这个词语怎么能囊括万年的恩恩怨怨,你莫非太天真。” 盛钰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天真。他弯唇说:“好吧,那我换一个词语。你就这么厌恶她?” 曲承情绪激动说:“她害死了我的妻子!” 激动之际他的手还往剑上摸,傅里邺立即皱眉,同一时刻动了动指尖。 现在的距离很近,根本不需要动用到审判日,他就可以直接上前几步,将曲承钢铁化。 好在曲承也只是摸上了自己的剑,没有攻击意味,他只是摸了摸剑鞘,神色哀切说:“变成了遗灵就可以无所顾忌让人接受她的歉意?我凭什么接受,又为什么接受。她是解脱了,那我呢,我的妻子呢,有谁又能为她的死买单?” “……”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道理盛钰懂的不能再懂,换一个立场,他不可能去掺和这种事情。 然而二十一层楼里,最忌讳的就是心软。 盛钰下意识皱眉。 这件事是真的不好解决。但之前经历的不好解决的事情多了去,总会有办法的。 正纠结于如何开口询问,一旁的傅里邺忽然道:“你遇见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拿剑鞘挡,而不是拔剑。擦剑的时候也没有将剑拔出鞘。” 曲承一僵,沉默了几秒钟。他将剑举起,抽出剑柄,那剑柄后方竟然空空落落,没有剑身。 “我曾经也是不出世的天之骄子,那场鬼王之间的大战,也曾庇护了千万神明。妻子去世以后,我苦寻千年才找到唤灵法,可以找到妻子轮回转世。教给我这种方法的人有一个条件,他想要我的剑作为交换,剑鞘是我与妻子的回忆,剑身是稀世奇材,这种用材可以破坏掉鬼王的灵魂印记,我不知道他要这种材料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找到我的妻子。他教给我唤灵法,我将剑身交付给他,这笔买卖很划算。” 盛钰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曲承说:“是个神明。我也不认识。” 盛钰扬眉:“你不认识你就直接把剑给他了?你不害怕他骗你啊?” 曲承低下头说:“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盛钰说:“后来呢,你找到了你妻子的转世?” 曲承说:“没有。他骗了我。” 盛钰:“…………” 猜到了,他甚至都不感觉惊讶。如果已经找到了妻子的转世,曲承怎么可能还是现在这幅潦倒窘迫的模样。 正想着,曲承痛苦说:“那个法子需要两个物件做引,是至少半步金领域的两个神明。我当时失了武器,在妻子去世后实力再也没有长进,甚至还有些倒退。要是与其他神明争斗,我拼死也许能杀死对方,但要将人活捉起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到这里,他的表情更加痛苦,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盛钰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说:“你该不会用你自己作为引子了吧?” 曲承点头:“只有这个办法。” 盛钰心里惊了一下。 其实他很不理解曲承,要是想找到妻子,和她再续前缘,前提也必须是自己活着呀。自己都死了,临死前看一眼妻子,那有什么好看的,看对方转世了,还活在世界上就好? 这件事情兴许还有隐情。 带着这份不理解,盛钰说:“你说需要两个半步金领域的神明,那还有一个是谁?” 曲承拿手遮挡住眼睛,嗓音干涩说:“两个半步金领域结合所诞子嗣,也是半步金领域神明。” 这句话不难理解。 盛钰惊悚的同傅里邺对视了一眼,从后者眼神里也瞧见了一抹惊意。 他下意识转头,皱眉说:“你用你的孩子做唤灵术引子?你是不是疯了?!” 曲承放下手,混沌的眼球转了转,说:“我没有疯,我很冷静的在做那些事。最开始作为引的是我,术法弄瞎了我的眼睛,我感觉浑身血液正在逐渐流失。紧接着我就听见了孩子啼哭的声音,有人抱走了他。我被赶出了阵法,阵法却依然在继续,后来我才知道,是祝十五带着他的弟弟充当引子,替我填补了阵。这也是我至今都没有对她的遗灵下手的原因。” 被曲承所设下阵法所杀,同样也是被曲承所杀,难怪祝十五和祝三十异口同声说‘死于九十六号神明之手’,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盛钰感觉自己关注点可能有点跑偏,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孩子呢?” 曲承说:“不知道。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阵法也失败了,找不到妻子的转世。她不可能没有转世,所以只能是唤灵术有问题。” 盛钰说:“这阵法是只针对于神明起作用?还是鬼怪也行,也许你妻子转世为鬼怪了,神明的阵法无法探寻到鬼怪。” 曲承斩钉截铁说:“这也不可能,神明的转世只能是神明,鬼怪也是这样。且那阵法是探寻灵魂,和被唤灵者是神明还是鬼怪无一点关联。” “……”那估计真的被骗了。 盛钰微微往后靠,扶着椅子把手。 他还是十分不理解。 一是不理解曲承为什么要用自己作为唤灵术引子。他死掉了,到时候就算找到了妻子转世,那时候又当如何。二是不理解曲承为什么要用孩子做引,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曲承看上去很爱自己的妻子,就算是本着爱屋及乌的心理,也总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这两个不理解,只需要询问清楚一件事,盛钰觉得自己也许就能理解了。 他问道:“你总是说祝十五害死了你的妻子,楼下的鬼怪们也是这样说的。祝十五以死谢罪,并且徘徊万年也不肯真正离去,只想求得你的谅解,这说明她自己也很愧疚。我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害死一个半步金领域的神明。” 类似于献剑被骗,唤灵术引子,天才固步实力倒退……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后续,只有妻子的死,对于曲承来说才是真正的痛心之处。 他揪紧心脏处的衣襟,脸色一下子惨白。低下头深呼吸几口方才缓过心脏抽搐的疼痛之意。 这过程中盛钰一直在耐心等待。 他注意到一个很小的细节,从始至终曲承口中,以及鬼怪的口中用的都是‘害’这个字,而不是‘杀’。这也就是说,曲承之妻要么是死于祝十五或故意或无意所导致的意外,要么,另有杀害他妻子的人,动手的那人并不是祝十五。 而曲承接下来的话也正印证了盛钰的猜想。 “我的妻子死了。罪魁祸首有三人,祝十五、我和妻子的孩子,以及……” 沉默了几秒钟,曲承眼眶通红,悲切至极的说:“以及我自己。” 92、伞下亡魂(七) 罪魁祸首有三人。 祝十五是绝对占一个坑的。他们的孩子占一个坑, 对于盛钰来说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太惊讶。而曲承自己也占一个坑,这就有些离奇了。 说实在的, 盛钰很想和傅里邺吐槽一些东西, 但顾忌到曲承本人就在这里。他总不能当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吧, 便只能忍着无语心情看了一眼傅里邺,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傅里邺看了一眼他,默不作声的低头绑半指手套。在这次的副本里,他似乎总是做这些小动作,要么就是将本就牢靠的战术手套绑的更紧, 要么就是将袖子往下扯。 等绑好后, 曲承也整理好头绪。 他神色哀恸,眼神里宛如一滩漆黑的泥潭, 看不见任何光彩,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停颤抖。 “我和祝十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说我是小世界闻名的天之骄子, 那她就是非常有名的天之骄女。小世界的人总是把我们凑成一对, 说我们是强强搭配, 玉女金童。谣言传的多了,就连祝十五本人好像也是这样认为的。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对祝十五做过任何越距行为, 也可能是我顾念儿时情谊没有强硬拒绝的缘故,她就一直当我在欲拒还迎, 心里从不认我的隐晦抗拒。” 盛钰不自觉又靠上了椅子,说:“这事我可太有经验了,你隐晦抗拒个什么东西,越隐晦,在喜欢你的眼中就越是可爱。说不定人家还当你是在害羞, 所以一定要直截了当说出来,直接说‘我不喜欢你’,或者‘离我远一点’。你不直接说,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又怎么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说完,盛钰敏锐的感觉到身旁有一股十分强烈的视线。他一愣,等再看傅里邺的时候,这人已经转眸,不再盯着他看了。 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两句话,好像是他曾经用来拒绝傅里邺的话。 盛钰略有心虚,赶忙轻咳两声转开话题:“你说你隐晦,具体是怎么个隐晦法?” 曲承说:“她送的东西我收下,但事后会给她回一份更大的礼,作为回报。外出有不会看眼色的人调侃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时,我会严肃的叫他们不要再提这些。她登门来玩的时候,我会闭门不见,但她要是来切磋的,那我愿意见,打一架之后就把她送走,不留她住……还要继续说吗?” “不需要了。” 盛钰应了声,心里也很清楚。 一个拒绝的不直接,顾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有一个是恋爱脑,将人情往来当做特殊对待,将隐晦抗拒当成对方体贴。误会是正常的,不误会也是正常的,性格左右事态发展罢了。 “后来便遇见了我的妻子。” 曲承提起祝十五的时候,眉间皆是厌恶。但很快这些厌恶消失的干干净净,转而轻轻勾起唇角,笑的很轻松,像是追忆起什么甜蜜的往事。在盛钰进房的这段时间里,曲承一直都是一张要死不活的脸,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看见曲承笑,还笑的这么自然幸福。 “她比我大三千岁,我出生的时候她还来满月宴上喝过酒,往后岁月一直用这件事来调侃我。” 说着,曲承眼角也带上了笑意:“但我总会调侃回去,满月宴上她是半步金领域神明,我成年后遇见她时,她是半步金领域。最后我们结亲了,她竟然还是半步金领域。她说自我满月宴后实力一直不长进,是因为料到了以后我会成为她的夫君,有我的保护,她就不用急着增加实力了。但我知道,这就是她懒于历练的借口而已。就算知道,我也乐于保护她。” “如果不是后来战火蔓延过□□速,我本可以保护她一辈子的。” 说到这里,曲承眼角的笑意消失,眼神重新归于一片死寂,抿唇久不开口。 他省去了与妻子相识相交相爱的过程,也许是因为时过境迁,再提及那些甜蜜的往事,更像是一碗浓浓的毒/药。多说一句,毒/药越下肠中一寸,腐蚀到心脏都有些抽搐。 所以他不愿多说,盛钰也不想多问。 相爱的过程毕竟不是主要的事。更主要的事情是,“战火来临之后发生了什么?” 曲承说:“我和妻子成婚的时候并未邀请祝十五,她却不请自来。来了之后也没有搅乱酒局,只是进来敬了我一杯酒,祝我婚后日日争执,年年苦痛,岁岁无后。说完她就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 盛钰:“…………” 曲承说:“从成亲开始,一直到战火打响,这之间几百年的时间里,我和妻子的确无后。但这并不会影响我和她之间的感情,相反还加长了蜜月期,我们都很享受这种状态。战争开始前一年,她诞下一名男孩。那个时候小世界的战争规模庞大,男子几乎都要上战场,半步金领域的神明更是难辞其咎。我带着孩子去参战,神明就是要在历练中成长,孩子是男童,更要历练。妻子因实力长久无长进,上战场生还几率很小,便躲藏在未被战火侵蚀的地方。至此五十四年。” 听到这里,盛钰一愣。 五十四年这个数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只要给他时间,他肯定能想起来,但曲承话语没有停。他也就停止想‘五十四’这个数字,继续侧耳听。 “祝十五请愿参战,和我在一个战区。期间我顾念家室,一直不理会她。开始还好,后来她越发癫狂,几次都扮作我妻子的模样来引诱我,第一次差点着了她的道,要不是交谈过程中发现不对劲,我可能已经做出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后来每次她扮作我的妻子,我都将她赶走,次数多了,我便说,再有下一次我就杀了她。” 盛钰说:“她是什么反应?” 曲承摇头说:“她不相信。” 盛钰:“……” 曲承继续说:“这五十四年里,我的孩子一直在成长,兑换成你们人类的年龄,他应该是三四岁的年纪,但心智也应该有十二三岁。我是男子,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战火当前也没有心思去开导小孩子。时间久了我才发现,他和祝十五竟然有私交,隐隐约约将祝十五当成了他的妈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一直认为我的妻子不要他了,生而不养。我抽空去劝导他,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我,只肯信谣言,还质问我,既然他出生就是半步金领域,那我的妻子应该也是半步金领域,为何她不参战。只怕早就已经抛弃了我们父子,自己享乐去了。” 傅里邺微动,眉头轻轻一皱。盛钰听到这里也是有些烦闷,说:“你妻子不是实力不行么,参战了生还几率不大,你跟小孩说这件事啊。” 曲承忽然惨淡一笑:“你以为我没有说过?我解释过无数次了,但半步金领域神明实力不长进,这件事本身就很离奇。我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我自己以外,也就见过我妻子一人,血统明明已经半步金领域,实力却战不过任何银领域神明。有些强劲的铜领域神明都能轻轻松松打败她。这种离奇的事情,要不是我自己遇见了,不然我不会信,我的孩子自然也不会信,只认为我在安慰他。” 盛钰奇怪说:“没有原因的不长进?” 曲承轻轻摇头:“不是没有原因。” 顿了顿,他继续说:“得到我孩子的支持,祝十五愈发疯魔。她竟然模仿我的笔迹,寄给我妻子决裂信件,我的孩子考虑再三,最后将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赠给祝十五,附加在书信上,以增加书信的可信度。” “……” 听到‘决裂书信’这个词,盛钰脸上的表情一僵,心道一声卧槽,下意识同傅里邺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是有些奇异,简直是一万个复杂。 他们肯定想到了一起。 见曲承表情哀痛,似乎已经沉寂在这些往事之中。盛钰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为了防止乌龙一场,他也就没有开口,而是选择安静倾听。 这个时候曲承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腰背躬起,脸色惨白说:“妻子自然不能接受。她带着书信来找我,我当她是祝十五故技重施,扮作妻子来纠缠,心生不耐烦,便、便……” 盛钰神色微动,不忍说:“便一刀杀了她?” 曲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祝十五没有想到我妻子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她只当这是一场恶作剧,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我说杀了她,便会真的杀了她,没有虚言。我的孩子也没有想到,他想报复自己的母亲,报复她‘生而不养’。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妻子已经不在。” 盛钰心道现实生活里永远比他拍的电视剧更加狗血,貌似……现在还有更狗血的后续。 他有想法,但有些不忍说。 这一个犹豫之间,曲承眼睛看不见,也没有注意到面前两人颇为复杂的神色,唇瓣颤抖说:“我的孩子意识到自己犯下严重错误,便带着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远赴另一小世界的战场。至此千年我都没有见过他,一直到我寻求唤灵术,他才回来,自愿充当术法引子。” “那术法太痛苦,见我的眼睛被弄瞎,他就在一旁哭,一直哭着说对不起。我想,他真正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的亲生母亲。” 盛钰说:“后来祝十五和祝三十填补了唤灵术阵法,你孩子就带着定情信物消失了?” 曲承点头,说:“定情信物是我满月宴的时候,她赠的礼物。是两枚相思豆,赠给我父母的,但我父母感情不好,很快就合离了,那两枚相思豆在我成亲后重新被翻了出来。那不是普通的相思豆,只要将其携带在身上,远至千里都能感受到爱人的存在。我们约定过的,无论何时都不能收回这相思豆,要一直恩爱。战火来临时,我和儿子要上战场,她将她的那枚给我,叮嘱我将其放在儿子身上,以免儿子发生意外的时候,我不知道,也不能赶去相救。附在书信上的相思豆其实是儿子身上的那一枚,但我的妻子不知道,她以为是我将我的那一枚返还了回去。” 盛钰叹了口气:“正常,毕竟谁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儿子,会这样坑害自己。” 曲承沉默了一下,说:“我的实力不长进,是因为这万年我一直都龟缩于此,无心历练,如果我肯历练,一定能提升实力。但我的妻子不是这样,她就算历练,也不会进步。” 盛钰说:“嗯?” 曲承眼眶微红,说:“这件事,在妻子死去很久以后我才知晓,从我父母的口中得知。最开始她和我在一起,触怒了我的父母,不仅因为她比我大很多,还因为她天资不高,我父母觉得她在未来会变成我的软肋。他们瞒着我决一死战,如果我妻子胜了,父母将不会再干涉我们,如果她败了,就是死。” 盛钰说:“她败了?” “不,她胜了。”曲承摇摇头,说:“但是也重伤难孕。但她终究还是胜了,我父母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由我们去。一开始她的实力不进,是因为她一直在疗伤,一历练就会暴露自己受了重伤,她不想我知道这些,也就不肯历练。后来实力不长进,则是因为她运用术法为我诞子,筹划几十年伤及根本,实力越发倒退,退到连银领域底层神明都无法斗过时,她才诞下子嗣。” 说完了这些,三人一齐沉默。 曲承像是难以忍受这种死寂的氛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听了这些,换位思考一下,你们会原谅祝十五吗?” 盛钰嘴唇轻抿,心中叹息。 世事最爱捉弄人,原本曲承和他的妻子可以恩恩爱爱一直走下去,要不是战火来临,要不是祝十五心生妒意,事情又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难以收场,又让人不住扼腕。 曲承垂下眼帘,说:“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你们走吧。天明前找个地方躲起来,说不定白天神明就找不到你们,可逃死劫。” 盛钰连忙说:“等等,你有件事没有说清楚。这个事对你可能不重要,但对我和我身边这位,那可就重要的紧,非常、特别的重要。” 曲承疑惑说:“什么?” 盛钰说:“你用剑身换了唤灵术的法子。那柄能伤害鬼王灵魂印记的剑,神明是否用他来做了什么……比如毁掉了谁的灵魂印记。” 曲承微顿,说:“被毁去灵魂印记的鬼王不过只有两名,一个是懒惰,一个是贪婪。你们问这种事做什么,和遗灵有关么?” “和遗灵无关。” 盛钰看了一眼傅里邺,后者也正看着他,眼神十分专注,眸色也极深沉。 他转头,略带无奈的说:“十分不巧,你说的贪婪以及懒惰。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弟弟。往前延伸的话,上一任懒惰王还是我的好友,所以那把剑最后用在什么地方,这可太重要了。” “……” 曲承似乎被他的话惊到了,半晌都不知道作何回复,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后知后觉的惊讶说:“你是鬼王吗?!” 盛钰说:“对。想打架的话也是待会打,你先把我的问题给回复了,想打多久我就陪你打多久。还是二打一,或者车轮战,你选一个。” 曲承质疑说:“有区别吗?” 盛钰挑眉说:“当然有区别啦。二打一是两个人合起伙来打你一个,车轮战是我和我身边这位轮流上,打你一个神明。你可以选。” 如果不是盛钰提及傅里邺,曲承甚至都感知不到这个房间里除他两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一直存在,连呼吸声都感知不到。 这让他感觉很恐慌,对于未知的恐慌。 想了想,曲承摇头说:“我不和你们打。你问的问题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回答你也没什么。唤灵术失败后,我也曾尝试寻找过那个骗了我的神明,一直都找不到人。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声,懒惰和暴食的争端在战发以前,那个时候懒惰的灵魂印记已经被毁掉了。我是战后才将剑身送出去,懒惰的灵魂印记必定和那神明无关。” 盛钰说:“贪婪呢?” 曲承摇头说:“不知道。如果你是贪婪,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灵魂印记是战后毁掉的。接近于七鬼王覆灭之际被毁,中间的时间极其短暂,所以你的王位也就没有旁落。因为在大家刚意识到可以争抢你的王座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盛钰自嘲说:“那我还挺幸运。” 傅里邺动弹了一下,却没有看盛钰,也没有说话。 曲承疲倦说:“你们走吧。”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送客了,之前几次又是坚决又是烦躁,这一次却不同于以前。也许是讲述了这些早已被尘封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疲倦过,强撑着精神重申:“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对鬼王的位置也没有想法,我只想在驿站里浑噩度日,什么也不去想。” 盛钰说:“你放弃找你的妻子了?” 曲承好像已经不抱希望,惨淡的笑了声,说:“放弃能怎样,不放弃又能怎样。事情会因为我的意愿而改变吗?” 盛钰肯定说:“可以改变。” 曲承一愣,浑浊的眼球盯紧盛钰,这一次他总算是看对了地方。表情几度变化,最后也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虽然阵营不同,但我到底是万年前存活下来的神明,那个时候鬼怪与神明的争执还没有这么强烈,大家都和平共处。我对鬼王也没有多大的仇恨,所以谢谢你的安慰,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盛钰无言半晌,有些迟疑。与傅里邺对视一眼,他作出口型:“要不要说?” 傅里邺点头:“说。” 这个字是直接说出口的,因此曲承也能听见。他茫然了一会儿,道:“说什么?” 盛钰心道曲承是真的惨,盲目找寻了千年万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灯下黑这个道理。 他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神明没有骗你。他教给你的唤灵术其实是真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你没有办法找到妻子的转世。” 话音刚落,曲承已经是浑身僵硬。 愣了足足好几秒,他面色发紧,声音也颤抖的厉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钰说:“字面上的意思。假设唤灵术是真的,你却没有找到你妻子的转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你的妻子,她压根就没有转世。” 这下子曲承也不僵硬了,他一下子起身,却由于腿软摔回了床铺上。挣扎着重新站起来,他的手探向虚空之中,好不容易摸到盛钰的手臂,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你们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告诉我,说句话啊!” 盛钰对上他浑浊的眼睛,心中略感复杂。他低眸拉开曲承的手,又将他的两只袖子拢起。 曲承仿佛心完全乱掉,连盛钰在做什么都感知不到。等袖子被拢起来,他的左手手腕有一处很深的伤疤,像是被刀剜过皮肉一般。 盛钰抬手点了点他的手腕:“你这处伤疤底下,是否埋过一枚相思豆?” “……” 窗外的风轻刮窗扉,屋子里皆是窗扉打在墙侧的‘砰砰’声。这个声音一下比一下打,像是重捶敲击在耳侧,将曲承捶落在地,几乎直不起身子来。他几度张口,唇瓣也跟着颤抖。 这些话他几乎是剜着自己的心脏说出口的:“当初我去参战,临别前念到我和妻子的约定,永远不送还信物,更不会主动要回。为了让她安心,我让她亲手将相思豆埋在我的手腕间,以后要是背弃了这个诺言,我就要承受剜肉之苦。这件事只有我和她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承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过去无数次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他竟然都不敢张嘴去问,以免换来更大的失望。 他不敢,但盛钰和傅里邺敢。 两人一起起身,傅里邺前去屏风后面,领人到床前。盛钰低眸搀扶曲承,几次用力都没能将其搀起来,最后只能无奈说:“我知道这些,自然是我见过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曲承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凄然的坐在地上,混乱的摸索着地面。待摸到盛钰的鞋,他紧紧攥住盛钰,低着头哽咽开口。 “隐娘,她叫隐娘!” 果然如此,世事无常。 盛钰在心中长叹一声,扭头看向傅里邺,或者说是看向傅里邺身边的红裙遗灵。 副本限定的那三个问题,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问出口。 顿了顿,盛钰说:“你是何人?” 红裙女子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只是撑伞站在原地,不看曲承,也没有看任何人。她就只是站在原地,窗外的风带起了她的裙摆,轻轻柔柔的扫到曲承的脸上,又滑落。 曲承若有所感,忽然侧头追寻裙摆落下去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死寂之中,有一个声音似乎跨越了千年万年的浑噩时光,恰如两人初见一般。当时那甜甜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现在这声音却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声音,陌生的是语气。 她冷漠说:“奴家隐娘。” 93、伞下亡魂(八) 明明已经找到了追寻万年的人, 曲承却好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连笑都不会了,只是愣愣的坐在原地,用手去摸索隐娘的裙摆。 指尖无力的攥紧红裙, 他喃喃的叫着隐娘的名字, 半晌没有后续。 良久后, 抬眸说:“隐娘为什么不回应我?” 他的语气极其无助,像极了孩童一般,看着家长将糖分发给其他小朋友,然后无助的问:为什么没有我的份,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不是这样的, 曲承已经做的很好了。 盛钰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 虽然知道曲承看不见,但他还是执意将曲承扶起, 叹息说:“她现在没有办法回应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曲承像是猜到了什么,浑噩的站在原地, 唇瓣动了动, 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盛钰继续说:“她现在已经变成遗灵。” 曲承一下子僵硬, 如遭雷击般停滞。 接连后退好几步,他一下子跌坐在床铺之上, 愣愣的坐着。盛钰也没有催,一直等他缓过神来, 方才说:“遗灵是没有自主思想的,用这种方式‘存活’于世间,说明她心有执念。” 曲承红着眼眶说:“什么执念?” 盛钰:“……” 面前人形容实在是太过于凄惨,万年希冀一朝之间犹如泡沫般碎裂而去,徒留惨淡现实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换一个人说不定已经伤心到晕厥过去, 但曲承险而又险的稳住心神,也许是怕眼睛一闭,睁眼时面前三人又会消失不见,像之前数次一样,这不过是黄粱一梦。 见面前两人都不答话,曲承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端正的向盛钰的方向行礼。 也许是神明之间的礼仪,盛钰没有看过这种行礼方式,但这不妨碍他感觉到对方动作中的诚恳与真挚。行完礼后,曲承认真说:“我很感激你们,能在活着的时候再见一面她,这已经是超出我所预期的了。所以你们不用顾及我,无论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将对你们永存感激。” 盛钰面色微动:“你当真想听?” 曲承顿了下,缓缓点头说:“想。” 盛钰扭头看向隐娘,视线不经意间同傅里邺对视上,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应,他也就撇去内心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心理。 正色说:“你死于何。” “奴家死于万年前鬼王大战,身葬于此,已在此徘徊万年有余。” 隐娘每说一个字,对于曲承来说都是凌迟一般都痛苦。他浑身颤抖,不断复述着‘万年’这个词语,视线一片黑暗中,他摸索着靠近隐娘。 像一个百岁老人般的迟缓动作,将隐娘白皙的手紧紧包在掌心中,用温热去暖对方冰凉的小手。做完了这些,他哽咽道:“万年,是我来晚了,是我没有找到你,你受苦了……” 盛钰说:“还要继续吗?” 曲承坚定点头:“继续。” 盛钰便又说:“你愿为何。” 这一次隐娘沉默了足足有好几秒钟时间,待启唇时,眼眶处缓缓流下两行血泪。几乎是字字泣血般开口说:“万年前战火燃起前,我曾赠与郎君相思子,亲手埋入郎君腕间。战火纷飞中,相隔大小三千世界,他去参战,我在家中等他归来。至此五十四年,我最终等到了他予人赠我的决裂书信。我不解,我不愿,我难依,便千里迢迢赶去见郎君,最终被郎君斩于刀下。”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曲承哽咽的更加厉害,也更加无助。 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性话语,又是他心心念念万年的熟悉声音,此时却让他犹如油锅煎炸一般,翻来覆去无法找到求生法门。 这时候,隐娘的声音还未停下。 血泪一滴滴砸到地上,在木地板上晕开一抹浑浊的痕迹。言辞间却又透露隐娘的决绝。 “既然君有两意,不如放他离去。我愿亲手收回所埋相思子……”曲承不断的摇头,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死死的抿住自己的嘴唇。听着这些几乎能够让他窒息的话语:“……祝君前路坦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与他永不相见,两不相欠。” 说完,隐娘闭上嘴巴,呆滞立于原地。 窗外的风好似更大了。 狂风卷积入室,将屏风吹的兹啦啦响。这些声响恼人,却又叫人无奈。 盛钰上前几步,绕过屏风才发现祝十五还挂在窗台之上。他无语的将祝十五重新拎回来,探身出去关掉窗扉。回眸之时,就瞧见祝十五面朝墙壁,神情一片空白,仿佛无知无觉。 之前他和隐娘说过一句话,现在见到祝十五这幅模样,盛钰想将这句话转赠给祝十五。 他摇了摇头,小声说:“你这又是何必。” 祝十五自然不会有回应。 盛钰也不指望她会有什么回应,等重新回到屏风之前时,曲承已经哽咽到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他伸手,替隐娘拭去脸庞上的血泪,却无法起到一点作用,他越擦拭,隐娘脸上的泪就淌的越畅快,偏偏还是神情呆滞。 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曲承嗓音颤抖说:“什么永不相见,什么两不相欠,隐娘,我们之前做过约定的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收回赠出去的相思子,这个约定你难道已经不记得了么?” “…………” 隐娘未作答复。 很明显,两个人的约定只有一人还记得。 曲承恍然低下头,又抬头。 他拿手指细细描绘隐娘的五官,指尖颤抖的不成模样,嗓子也跟着发干,发涩。 他轻轻勾唇,任由脸上的泪水肆虐,说:“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替你记得。” 听到这句话,隐娘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了,有反应的是盛钰和傅里邺二人。 他们立即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本身来九十六号房,是为了祝十五的遗愿而来。听完了祝十五曾经所做之事,盛钰心里差不多就清楚,她的遗愿肯定是没有办法完成了。 但现在看这个走向,貌似隐娘的遗愿也无法完成?那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就是来听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好让自己心情变抑郁吗? 盛钰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说:“那什么,我问一句啊,你是不准备归还她相思子了吗?” 问完后他自己都有些头疼。 面前景象太难为人了,难不成他还要强行逼着曲承挖出相思子,再度棒打这对鸳鸯? 贪婪人设果然不倒,盛钰恍惚之间都觉得自己像个反派,棒打牛郎织女的那种反派。 比他更像反派的人在身边。 傅里邺上前一步,还未有动作,盛钰就赶紧拽住了他。触及到对方询问的视线,盛钰冷静的作出口型,说:再等等。 “……” 再看向曲承时,他神色哀切,脸色惨白。十分不舍的一次又一次用手指描绘隐娘的双眸,半晌后,又是坚决的摇头:“要归还。” 盛钰惊的‘嗯’了声。 想不到曲承竟然会有这样的回复,他不解问:“你不是已经找她万年了吗,现在终于找到了,就立即要送她离去。你舍得?” “舍不得,我怎么可能舍得。” 曲承沉默了一下,说:“不是送她离去,是送她轮回转世。当初用唤灵术法寻她,用我自己作引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这次我死了,但死前能够看到她重新轮回,幸福生活就好。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加深她的痛苦。” 盛钰:“……” 曲承继续说:“约定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够了。终究是我负了她。” 盛钰说:“你没有负她,只是世事弄人。” 曲承转头,冲着盛钰虚弱的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安慰,我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盛钰挑眉说:“没安慰你,我说的是事实。” 曲承说:“我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盛钰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进入副本已经有几个小时,现在应该已经很接近十二点了。不过说几句话的时间肯定还是有的,他便开口道:“遗灵只能被动回答三个问题,分别是是何人、死于何、愿为何,其他问题都只能回答是或者否。” 曲承点点头,道了声谢。 他看向隐娘,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面前一片漆黑,但记忆好像已经为他填补起心爱女子的容颜。顿了顿,他说:“你愿为何。” 隐娘麻木开口说:“万年前战火燃起前,我曾赠与郎君相思子,亲手埋入郎君腕间。战火纷飞中……祝君前路坦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与他永不相见,两不相欠。” 字字诛心。 但这声音又让曲承甘之如饴。 他不断重复着‘你愿为何’这个问题,每每都得到隐娘相同的答复。次数多了,盛钰也反应了过来,眉间微动,神情漫上一丝哀意。 只怕曲承不仅仅是想听隐娘的声音,他还想借着隐娘的无数次重述,不断坚定自己的抉择。 马上,他就要亲手送走最心爱的姑娘。 万年前挥刀无比决绝,万年后却犹如被毒/药腐蚀心脏,每一个字都对他来说十分痛苦。 曲承说:“我准备好了。” 盛钰说:“其实还有时间。” 曲承摇头说:“不必。再拖延下去……我会犹豫,我怕我害她一世,还要害她生生世世。” 盛钰叹气说:“那你开始吧。” 说着,他就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了傅里邺的身边。这期间不过几秒钟,但他想了很多。 时间一长,再无心尘俗的人也会惹上一身仇怨,百年都会遇见许多是是非非,何况是万年。与隐娘和曲承一对比,盛钰忽然觉得他和傅里邺简直太幸运了,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波折,就已经双双倾心,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前提是抛去万年前的恩怨,只论当下。 脑海里思绪万千,现实里只不过是过去了几秒钟而已。身形刚刚才站定,就看见曲承抽开腰带,缓慢的将外袍解开。 盛钰一愣,疑惑看去。 相思子不是埋在手腕之间么,曲承怎么开始解开外袍了,不对,他连里衣都解开了。 等曲承的胸膛露在空气里时,盛钰神色很是讶异了一瞬,同傅里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眸子里也瞥见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胸膛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这道伤疤狰狞而恐怖,像是蜈蚣一样分布在他的心脏附近皮肤处。 从小到大,盛钰反应一直都很快。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希望自己反应不要这么快,以至于这么快就意识到一件残酷的事。 ——过去万年间,曲承竟然早已自行挖出腕间相思子,并且将其埋葬在他的心脏间。 挖出相思子,等同于挖出他的心脏。 想到这些时,曲承轻轻执起隐娘的手,牵引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探向自己心脏里处。 剜心的疼痛让他面部肌肉都隐隐抽搐,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豆大汗珠,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有些流到了隐娘的手臂上,还有些则是掉了地上,混在那些污浊的血泪之中。 曲承深吸一口气,说:“傻隐娘,我从来就没有两意,也从来不愿离你而去。相思子还给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了。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你的未来,我的前路怎么会一片坦荡。” 他一点又一点的回应隐娘那些机械的话。即便知道隐娘无知无觉,不能清晰感知到他话语内的含义,但他还是在继续说着。 破碎的话语混着鲜血,室内血腥味浓郁。比血更刺人的,是眼前的惨烈景象。 曲承又是哭又是笑,视线虚无的凝在隐娘的脸上,哽咽说:“我不和你桥归桥路归路,更不和你永不相见。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认,你既然收回了这枚相思子,也必须收回这些话。隐娘,你能听见我说话么,隐娘,隐娘啊……” 奉上相思子,同样也是奉上了满手血污。 隐娘麻木的接过那枚相思子,紧紧攥住,掐到掌心发白。她露出了万年来的第一次笑容,这个笑容恬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她说:“我愿已了,自此我们两不相欠。祝君往后安好,再觅良缘。” 之前的一切,曲承一直隐忍,即便是哭也是默默流泪。直到听到隐娘的这句话,他一下子低头呕血,咳到面色一片惨白。 摇头,又是摇头。 他紧紧拥住隐娘,崩溃大哭道:“往后不能安好,也不能再觅良缘。我们不要两清好不好,你合该恨我的,最好恨到下辈子来找我寻仇。我怎么会不欠你呢,我欠你的,用这条命来还。” 曲承已经接近于油尽灯枯,只不过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而已。 他的悲伤并未传达给隐娘,后者轻轻攥住那枚相思子,逐渐化为光点隐匿于肩头的油纸伞中。没有了隐娘的支撑,曲承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一边呕血一边往前爬。 一直爬到油纸伞前方,伸出手抓紧伞柄。鲜血染红了伞面,他低下头,再无声息。 房间里一片死寂。 很快,屏风后方传来一声纸伞落地声,祝十五的愧疚已经寻觅不到道歉对象。她同隐娘一样化为光点,消失于油纸伞的周围。 盛钰后退几步,一直后退到椅子周围,膝盖一软恍惚的坐了上去。 眼前就是曲承的尸体。 他抬头看向傅里邺,道:“你说,隐娘最后有没有听懂曲承的话?他们死在了一起,下辈子也还会再续前缘吗?真的会吗?” 傅里邺说:“听懂了。会。” 盛钰抬眸,有些疑惑。 他觉得隐娘应该是没有听懂的,不然也不至于说出最后两清的言语。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傅里邺看了他一眼,眸色转深:“我们上辈子同样死在一起,这辈子依然能遇见。” 盛钰眸色微动,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门忽然被敲了两下,邦邦、邦邦响个不停。 他扬声说:“进。” 刀疤神明,也就是鬼怪们口中的‘小老头’推门而入,见到屋内两人绷紧的神色,他迅速开口说:“不要动手。我不是来赶你们走,我是来收遗灵留下来的油纸伞的。” 说着,他上前两步,见到屋内一片狼藉也没有太惊讶,一幅习以为常的模样。 待捡起了隐娘和祝十五的伞,他冲着盛钰说:“隐娘的遗愿已经完成。恭喜你,零点以前完成了一位遗灵的遗愿。” 盛钰看了一眼傅里邺,说:“祝十五呢?” 小老头说:“九十六号神明可接受了她的致歉?” 盛钰说:“没有。” 小老头顿了下,也是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说:“所以刚刚鬼怪就让你们换一个遗灵了,她是这个小世界最难完成遗愿的遗灵之一。既然没有接受致歉,遗愿自然也未被完成。” 祝十五是傅里邺的遗灵,这就意味着盛钰的任务成功了,明天白天神明将无法主动对他攻击。然而傅里邺的任务却失败,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而是说:“隐娘转世了?” “没有。” 小老头回答的很是干脆,说:“所有遗灵都有两个遗愿。这第一个遗愿,是他们生前未了的执念,促使他们存留于世间。这第二个遗愿,是小世界所有遗灵共同的遗愿,只有完成第二个遗愿,遗灵方才能够转世入轮回。” 话音刚落,盛钰的手心卡牌就是一阵灼热。 看傅里邺的反应,似乎他们两个人的鬼王任务都一起更新了。记得之前齐微雨说过,玩家任务是送一千名遗灵入驻客栈,也就是说要帮一千名遗灵完成他们的第一个遗愿。 鬼王任务必定不同。 想着,盛钰悄悄摊开手,看了一眼手掌。一对上上面的文字,他就心头一梗。 【鬼王任务】 【送遗灵再入轮回】 这不就是替所有遗灵完成第二个遗愿吗! 玩家们任务结束了,鬼王还要加班! 过分! 盛钰将手放平,看向小老头:“遗灵们的第二个遗愿都是一样的,那是什么?” 小老头说:“我也不知道。” 至于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就不能确定了。他挥手唤屋外几个打杂神明进来,这些神明应该是后来才入小世界,血统还是银领域,只是驿站的临时工。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几人一抬,就将曲承的尸体抬到了屋子外面。 运用技能重新洗涮客服,血污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连着曲承的剑柄一起带走了。顺便还更换了浴桶和床上的被褥。 看上去特别像保洁阿姨。 盛钰摇头晃掉脑海里天马行空的幻想,再看时,打杂神明都已经出了房间。 客房已然焕然一新。 往前走了两步,盛钰脚底忽然一疼,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杠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那枚相思子。 “把这个也带走……”冲那些神明喊了一声,盛钰话语一顿,低头看向手中的相思子。他翻手时,相思子便出现在手掌心,动了动指尖,那枚相思子就消失于无形之中。再动,便又出现。 竟然和副本伴生武器一样活灵活现。 这难道也算是一个‘武器’? 盛钰将相思子收起来,没有再说。 另一边。 小老头打量了一下桌子上剩下的书卷和画卷,说:“九十六号在我的驿站也居住了接近万年,痛苦了万年,也彷徨了万年。他和祝十五都算是害死了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不原谅祝十五,同样也是不肯原谅他自己。” 顿了顿,小老头摇头往外走:“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终于能解脱了。” 傅里邺冷声说:“书画不收走?” 小老头似乎很怕他,闻言立即忐忑回头,道:“你想收,自然也可以一起带走的。” 盛钰说:“就放那吧。” 晚上无聊还可以翻看一下,而且曲承刚死,把他的东西就全部扔掉,未免有些惨无人道。且那些书画,给盛钰的感觉很复杂。 曲承和隐娘的约定,到最后只有曲承一人记得。 两人至死,也未能解开这场惨痛误会。 想着,他便重申说:“就放在那。” 傅里邺自然没有异议。小老头便安心的退出房间之外,说:“房间原主人已死,按照亡魂驿站的规矩,现在,这间房归你们两人的了。” 正要关上门,他又犹犹豫豫的看向里面。 盛钰说:“又怎么了。” 小老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傅里邺的神色,纠结万分的开口:“驿站房客们基本上都有痛苦过往,心情抑郁大多浅眠。你们两位晚上就算想做什么事……动静也请千万小一点,不要吵醒其他人!” 说着他像是害怕傅里邺发作,火速关闭了房门。‘啪’的一声重响,屋内两人下意识扭头对视了一眼。 什么叫‘晚上就算想做什么事’? 盛钰觉得自己可能和傅里邺想到了一起,不然对方的表情不会和他这么同步。 一时之间,房间里一片诡异安静。 94、伞下亡魂(九) 为了使得尴尬的气氛不再继续下去, 盛钰假装没有听见小老头的话,几步上前将自己扔到床铺中间,又霸道的将手脚铺开呈‘大’字型。 “不许和我抢。” 他侧过身来, 拿手掌拖着下巴, 转眸笑看着桌前那人, 又说:“今晚我要睡床!” 傅里邺道:“你想睡,就睡。” 说完,他也没特意避开盛钰所霸占的地方。膝盖首先跪上床铺,手掌不偏不齐按在盛钰的腰侧,身体略微前倾之际, 看上去压迫意味十足。 感觉到周身床铺隐约陷落几寸, 盛钰脸上的笑意猛的僵住,就和背脊由下至上窜过一层强劲电流一般, 他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杆。 “停,停!” 盛钰下意识提高音量:“你打住!我说我要睡床,意思是我想一个人睡!你要是觉得不公平, 大不了下次你睡床, 我来打地铺就是了。” 傅里邺动作依旧没停。 他向前探身, 手掌伸向盛钰的耳侧。 那股冷风带动的床架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盛钰耳侧一下子全麻了, 他惊了一瞬,下意识裹起被子猛的向旁边一翻。竟然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下面, 回头看时,傅里邺指尖攥着枕头,略带疑问的偏头看他。 原来只是想拿枕头啊。 说不准心里头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泄气。盛钰索性就着这个姿势,用被子将自己包成蚕蛹形状, 闭上眼睛说:“我睡觉了。” 傅里邺说:“你不是要睡床?” 盛钰睁开一只眼,哼哼说:“我是要睡床,但你人不是在床上吗,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傅里邺说:“不用。” 盛钰好笑的看他一眼,故意激他说:“你今天白天还问我家里有没有其他位置。如果没有位置的话,你睡我房间地板也行。这才几个小时你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隐娘说的没错,君有两意,君总是会有两意啊!” 傅里邺说:“此一时彼一时。” 盛钰笑了一声,也没介意。他将下巴往被子里缩了点,说:“我之前在娱乐圈经常拍戏,那个时候进深山老林,剧组都会给我最好的待遇。不过早期还是新人演员的时候,可就惨了。睡过桌子,睡过地板,等着上戏的间隙里,我就算是站着都能睡着。我还以为再也不用睡地板了呢,没想到进二十一层楼,我又体验了一把‘新人’的感觉,想想还真有那么一点怀念。” 傅里邺声音平静:“你理解错我的意思。” 盛钰困惑看过去:“嗯?” “我说此一时彼一时,”傅里邺起身,手臂一拦,就将盛钰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不顾后者的大惊失色,他勾唇笑了笑,说:“意思是我现在不想睡地板了,我想和你睡。” “……??!” 盛钰立即紧张起来。 一瞬间心里过了好多乱七八糟的限制级景象,他费力的挣扎,半晌无果。都怪刚刚用被子将自己捆的太严实了,竟然挣脱不开。 他立即惊说:“傅里邺,你,你别干坏事。在这里不合适啊。” 等躺到了床上的时候,盛钰更加紧张。几乎是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傅里邺一起来到床上,缓慢的靠近他,温热气息侵蚀颈间皮肤。 傅里邺说:“什么不合适?” 抬眸之间,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仿佛不知道盛钰在说什么。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将色气和纯情结合的这么好的!结合的再好,合起来还不是色/情啊! 盛钰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解释。他奋力的从被子里抽出手,说:“你说要和我睡?!” 动作似乎有些大,导致床架动的厉害。 这床少说也有几百年没有换了,整个就是一个古董,盛钰都担心自己动作再大一点儿,这床就直接散架了。他偏头,内心依然疯狂跑动草泥马,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经纪人。 他心中悲愤的想:哥我对不起你,你一手带大的艺人马上就要不纯洁了。绝对不是我方太过随意,都怪对方太过猴急! 这时候,墙壁忽然‘邦邦’两声敲击。 傅里邺偏头看向墙壁,“什么声音?” 盛钰抱紧被子说:“你没有住过大学宿舍吗?哦对,你是富二代,我都忘记了。一般宿舍隔音效果不好,想要隔壁人不那么吵的时候,把墙壁敲两下,这样就能提醒对方:别吵了。你看,隔壁神明都在提出抗议了,你下去,快下去。” 最后两句话说的都快破音了。 傅里邺忽然翻身躺到床外侧,转眸深深注视着盛钰,叹息道:“从刚刚我就想问,你一直在紧张什么。我又不会逼你。” 盛钰小声说:“你不是说要和我睡……” 傅里邺眼角轻轻弯起,说:“睡一张床的意思。你看起来还有些期待,你在期待什么?” 盛钰:“……” 如果傅里邺不笑,那盛钰可能怀疑是自己想太多,理解错了这人话语的意思。但他笑了,这就说明对方在故意逗自己,绝对没有错。 这局是他输了。 但是没有关系,混娱乐圈的艺人,谁没有输的时候。输不是问题,重点是在哪里倒下,就要敢于再哪里重新爬起来。 深知对方是个喜欢口嗨的,要是真到上本垒的时候,脸红的比谁都快。盛钰当机立断,立即翻身坐起来,长腿一跨坐到了对方腰间。 傅里邺一僵,挑眉:“干什么?” 盛钰眯起眼睛,笑的眼神一闪一闪,道:“能干什么,把你刚刚没做的事情做了呗。” 傅里邺:“……” 盛钰学着傅里邺方才的动作,缓慢靠近对方,手掌也若有若无的攀附上对方的胸膛。从上至下滑过,带起一阵挠骨般的痒意。 傅里邺看着他,忽然开口。 “你这招是从哪里学的?” 盛钰直截了当说:“片子里。” 傅里邺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盛钰说:“干正事呢,不许笑。” “好,我不笑。” 傅里邺颔首,任由他动作。像是想要看看盛钰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直到盛钰的手即将推起他的上衣时,傅里邺终于忍不住,抬手攥住那只作祟的手腕,嗓子干到发哑,听起来很是低沉,“你确定?” 盛钰抬眸看他一眼,笑了笑。 傅里邺开口:“你想做什么,我很清楚。” 盛钰说:“嗯?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现在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虽然脸上已经满是燥意,耳后根接近于全红,宛如天边火烧云一般。但傅里邺的眼神却格外冷静,沉声说:“你在怀疑我。” 盛钰顿了顿,也没有否认。 他想要抽出手腕,但对方握的太紧,尝试几次均无果后,他叹了一口气,说:“何必用这么伤人的词语,我不是在怀疑你。傅里邺,我在担心你,你明不明白,我这是在担心。” “……” 这话换来的是一阵沉默,傅里邺眼神微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竟然不敢再与盛钰对视。只是轻飘飘的移开视线,看向墙壁。 那墙还在锲而不舍的‘邦邦’响。 之前敲击,只是善意的提醒。这一次隔壁的神明似乎都带上了一点情绪,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迅速,促使盛钰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快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小心翼翼问:“你身体的某些部分,是不是也钢铁化了。是因为技能的反噬吗?” “不是。” 傅里邺否认的很快,似乎都不过脑子。 顿了顿,他说:“你先下来。” 不得不感叹这人的敏锐,盛钰寻思着自己的演技还算不错,不至于演不出来一个急于求色的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傅里邺的身体到底如何,如果真的是钢铁化,很有可能就是铁石心肠技能的缘故。那技能一开始就说,傲慢永不对人臣服,一但臣服,很有可能技能会反噬到主人自己身上。 也许那技能与他的恶诅守护匕首相冲突了,一个是永不臣服,另一个是使人臣服。 就像曲承担心自己害隐娘一世,又会害隐娘生生世世一般。盛钰也担心,他又担心又害怕,担心一柄匕首,让傅里邺惨遭反噬重伤。怕的是上辈子哄骗这人,这辈子又旧事重来。 不管有意无意,不能再害眼前这人。 沉默的对视了将近半分钟,盛钰心里很清楚,要是傅里邺不愿,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想着,他只得先翻身起来。 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他的眉头忽然皱紧,愣愣看向傅里邺的手掌心。 方才混乱的局面,与互相推搡之间,半指手套已经松松垮垮,最上的纽扣都有些开裂。手套已经褪下半寸,底下的卡牌也露出一个边角。 这张卡牌……是不是变暗了许多? 夜深,屋内仅桌前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晕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这就导致视线有所局限。盛钰不太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然而仅仅是这惊鸿一瞥,也足够让他心惊。 反噬只是会受伤,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 但是卡牌一但出现问题,变黑变暗,到时候祸及的是鬼王的性命啊! 盛钰面容更加严肃,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失格于傲慢王座?” 傅里邺:“……” 盛钰后退一些距离,见他一幅打死不开口的模样,心中便又是一阵恼意。 索性直接伸手,强行扒对方的衣服,傅里邺不敢大动作弄伤盛钰,便只是反手去拦。 一时之间,床架响的更厉害了。 *** 时间往回倒退半小时。 九十五号客房门内,貌美的女神明点上灯火,说:“你不去找遗灵,来找我做什么?” 同样是昏黄灯光,房间内的气氛却与隔壁截然不同。女神明对面坐着一个英俊男人,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宛如一个笑面虎一般。 他说:“驿站外的平房全都住满了人,我敲门也没有人开,没有办法,只能沿着墙壁爬上来了。说来也奇怪,墙上不知道为何插了好多箭,一直延伸到第九十六号房。” 女神明说:“那你应该进那间房。” 男人笑着耸肩,说:“不了不了。我一到那个窗户口,就闻到一股扑鼻血腥味,从鼻腔一直贯到天灵盖,闻一下整个人差点直接升天了。再进去不是自找麻烦么。扭头时又闻这间房香风阵阵,想了想,还是进这间房吧。” 女神明轻轻皱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你要是想留,那我就走。” 男人一愣,说:“那倒不必。我就是进来闻闻香气的,你这间房可太香了。” 女神明提高音量,怒斥说:“色沉王,我早已有心仪之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口中的色沉王,自然是左子橙。 左子橙也提高音量,佯装委屈说:“我就是来蹭一顿饭的啊。充梅,你白天救了我一命,怎么到了晚上,竟然连顿饭都不肯施舍一下。” “……” 充梅无语半晌,说:“你讲的香气,是说我房间里的饭菜味道?” 左子橙说:“要不然呢!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还能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啊,那我不成狗鼻子了。不仅是狗鼻子,人岂不是也很龌龊。” 充梅看他一眼,无奈说:“你还是和万年前一样,油嘴滑舌,并且自命不凡。” 明明是在骂左子橙,但话语中的熟稔与亲近作不了假。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左子橙就算再心系美人,也绝对不会夜间留宿于此。 他嘿嘿的笑了声,自顾自走到饭桌边坐下,掀起饭菜上的白布,惊异说:“这饭菜还是热的,你该不会专门做了饭等我吧?” “饭菜是我做的,却不是为了等你。” 充梅同样坐到了桌边,抬眸看向左子橙。 昏黄灯火下的美人尤其好看,特别是身着旧时代女子衣裙,裙摆轻轻缓缓的飘起时,总是自带着一种岁月安好的氛围。 左子橙的关注点却不在眼前的美人。 他弯起眼角,笑着说:“夜深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个驿站的神明与鬼怪,都是一幅复杂的表情,无论如何也避不见我。鬼怪我还能理解,毕竟我上个副本抛弃了他们,一周时间,也够这件事传遍整个二十一层楼了。但神明,我还就真的不能理解了。” 充梅说:“你可以问别人。” 左子橙说:“问别人也是问,问你也是问。那我不如挑一个长相合心意的,仔细盘问。而且你白天救了我,见到我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那什么,我就是问问啊,你和我之间该不会……” 充梅立即说:“你想多了。” 左子橙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充梅说:“你又放心早了。” 左子橙迟疑说:“什么?” 这一次充梅笑了,笑容中隐隐带着幸灾乐祸般的狡黠。也许是察觉自己有些逾越,她迅速收敛了笑容,说:“色沉王的旧情人那可是遍布大江南海北岸,你现在没有遇见那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仅仅只是因为万年前的你眼光太高。你只看得上金领域的神明与鬼怪,像我这种半步金领域的废人,以前可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这话也算是在自嘲。不等左子橙回应,充梅意味深长说:“等你到了金领域,你就懂了。” 左子橙关注度再一次歪掉,他有些惊讶说:“你说我的旧情人里还有神明?!” 充梅似乎不解他的惊讶。 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说:“七位鬼王高高在上,鬼怪都敬你们,怕你们。威严长久堆积,怎可能心生爱慕。你的旧情人更多的是神明。” 左子橙僵了一会,很快自己跨过了心理上这一关。而他跨过这一关的理由也十分奇怪,“神明就神明吧,我不能和同类谈恋爱,其他鬼王也不能。我就不相信这么长时间,其他人没有和神明在一起过……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和神明好过。” 充梅笑而不语。 左子橙提起筷子,夹菜吃。 填饱了肚子后,他笑着说:“我劝你不要卖关子,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聊天,是在威胁你。” 充梅点头说:“我知道,我没有打算卖关子。你要是一个不开心,杀了我也是有可能的。” 左子橙一愣,说:“那就有点夸张了吧。” “不,一点也不夸张。” 充梅道:“刚刚我就说过,你的性格和万年前一点也没变。油嘴滑舌和自命不凡既然延续了下来,那么整个三千大小世界用来描述你的另一句话,必定也会延续下来。” 左子橙疑惑说:“鬼神真的是闲的慌,竟然还专门用一句话来描述我……什么话啊?” 充梅忽然抬眸,眼神直直的看进了左子橙的视线里,说:“沉溺美色,却不耽于美色。” 左子橙是真的没有听懂,他说:“这两个词有区别么,都沉溺于美色了,还不耽于美色?” 充梅摇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方才你问的问题,据我了解,鬼王们有内部消耗者,有一心原罪者,也有自始至终都不与旁人亲近者。仔细算起来,只有你和神明有牵扯。” 左子橙提着筷子的手微僵,面如菜色。 他说:“一心原罪者是在说谁?” 充梅回:“愤怒王。他的灵魂印记没有被毁掉,很快就会重新执掌王权。现在这个愤怒,他当不了多久的,在真正的愤怒王重回之时,说不定他生生世世都要被扼杀于襁褓之中。” 左子橙又问:“内部消耗又是在说谁?” 充梅正要回答,却忽然扭头看向墙壁,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头痛欲裂。 “好吵。” 她抬起手掌扶眉,额头隐约可见细汗。 左子橙起身,敲了敲墙。待隔壁声响稍微弱下,他说:“咱们继续说。” 充梅还是扶住头,这一次脸上的血色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是摇头:“太吵了。” 左子橙皱眉说:“你听不了相似频率的响动声?那你做饭炒菜是怎么炒的?用技能?” “……” 充梅头痛欲裂,难以搭话。 眼见着隔壁声响越来越剧烈,左子橙留了句‘等着’,就怒气冲冲的推开了房门。迈着脚步直接往九十六号房走去。 步子迈的很大,脸上的表情很凶。 左子橙甚至都拿出了烟盒,点了根烟叼在嘴上。血腥味就血腥味吧,他堂堂色沉王,还怕什么。大不了待会推开房门,也不管里面是什么厄难地狱一般的景象,先上武器烟打掩护就行。 迷惑了对方的神智后,再狠命的去打。 这个计划很简陋,但也很完美。至少左子橙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这也就让他变得更有信心,步子迈的又大又重,仿若气势滔天。 待来到了九十六号房门前。 刚刚还隔了一层墙,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像是什么木架子在摇动的声音。这一次只是隔了道房门,听的也就更加清晰了。 不是木架子在摇,是床架在摇。 身处二十一层楼中,时刻危机四伏。因此左子橙第一想到的是,必定是有玩家潜入了神明的房间,同神明厮杀一番后,将其在床上分/尸。 如此残忍行径,必定是个狠角色。 左子橙心里暗暗警惕起来,重重的吸了一口唇上的烟,就一脚踢开了九十六号房门。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怒斥一声,脸上故意堆积出来的凶狠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就猛的和床上之人对视上。 傅里邺半靠在床架之前,半只手臂‘抚摸’着身前人的背脊,衣衫不整,面色还诡异的潮红。而他身上那人半趴着,气喘吁吁坐起身子。 视线跨越身前人的头顶,傅里邺冷冷扫向门口的左子橙。这个眼神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刺啦’一声将后者直接穿了一个透心凉。 “…………” 沉默了足足有几秒钟,左子橙呆若木鸡的张嘴,包含着嘴里的那股烟柔柔弱弱的消散在空气里。像是一缕亡魂也跟着那烟一起从他口中逃窜了出来,他整个人都快傻在了原地。 ‘啪嗒’一声轻响。 唇上的烟也掉在了木地板之上。 之前还想着拿烟打掩护,先迷惑对方的神智,再冲上去狠命的打。 现在想想,刚刚可能计划了一个狗屁,全他/妈的瞎放屁。 左子橙跟一尊石像一般,就差原地裂开。他恍惚的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满面惊悚的出声:“傅、傅傅里邺??!!!” 95、伞下亡魂(十) 左子橙第一个反应就是退出房间。 他步子咚咚两声响, 跟见了鬼一般掉头往回跑,还特别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背脊靠在房门上,左子橙表情空白了足足有好几秒钟, 神智才重新回归。忆起刚刚那两人的姿势, 他纠结一瞬, 又是十分悚然的转身将门重新推开,他能看清傅里邺,却看不清另外一人的外貌,只以为傅里邺被神明缠上了。 左子橙喊道:“做小三是要遭天谴的!” 等盛钰也转头的时候,一切就和倒带重来一般, 左子橙张了张嘴, 没说话。他默不作声后退几步,又是贴心的想要关门。 关门之前还窒息说:“对不起, 打扰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盛钰就从床上起身, 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 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左子橙。 “你怎么在这里?” 左子橙依旧是满脸悚然:“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好不好, 你们俩又怎么在这里?” 还是以那种……难以言说的姿势在床上。等这份悚然的情绪过去,左子橙的表情转化为佩服, 佩服中还带一点儿调侃:“两位同僚之心大,就连我这个色沉都远远不及。” 盛钰道:“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哈, 被隔壁的女神明带跑偏了。” 左子橙借着油灯的光,走到书桌边。另一头傅里邺正在低头整理衣物与半只手套,见他和盛钰表情都不太好,左子橙还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人家‘好事’的缘故,更是不好意思抬头。 随手翻看桌上的兵书, 看不懂。他又去翻那些画卷,诡异黄光的照射下,那些五官扭曲的画就跟鬼画一般,吓得左子橙眼睛瞪的老圆,扬手一扔:“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盛钰穿完了鞋,回来捡起这些话,说:“这些画是原本住在这个房间的神明所有物。” 左子橙了然说:“难怪我来的时候闻到你们这边有特别浓的血腥味,是不是你们俩合起伙来打人家一个,打赢了直接灭口?” 盛钰说:“原本是打算这样做的,可是后来还没打起来,他就自尽了。” “自尽?” 左子橙很明显的一愣,说:“该不会是你嘴炮功力太强,把神明都给说自闭了吧。” 盛钰好笑说:“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他自尽是因为一些别的事,说起来太复杂,总之和我们带来的遗灵有关系。” 一听‘遗灵’这两个字,左子橙立即就懂了,唏嘘说:“和遗灵有关系,那一定很复杂,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一方或者多方执念太深。我进副本后都忙昏头了,懒得再听这些乌七八糟的爱恨情仇,你有话也憋在心里,别和我讲。” 盛钰说:“我也懒得和你讲。” 原本死过人的屋子,在现实世界里都算是凶宅,就算拿出去拍卖,也是价格奇低无比的那种。但现在身处二十一层楼中,这种事情莫名其妙的就麻痹了,屋内三人都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傅里邺那边也重新整理好衣物,走到书桌边。 左子橙凝神看他。 傅里邺:“……” 左子橙继续歪着头,在他脖子处找吻/痕。 傅里邺:“……” 盛钰忍无可忍:“赶紧收回你的视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左子橙立即收回视线,露出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煞有其事点头:“对,是我想太多。” “……” 低头收好书桌上的画卷,盛钰一边动作,一边问道:“你刚刚说你进副本后一直在忙,忙着帮遗灵完成遗愿么?有没有进展?” “我没有勾搭遗灵。” “嗯?” “但我勾搭上了一个美女。” 盛钰和傅里邺对视一眼,皆面无表情的看向左子橙,眼神仿佛在说:死性不改。 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一点的就是:“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厉害厉害。” 左子橙好笑的冲盛钰翻了个白眼,说:“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长得好看你就已经发火了。行了,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不用提醒这么多次。”盛钰打断他的话,继续道:“她现在住哪里?” 左子橙说:“就住隔壁。白天我在市里瞎晃,想看看有什么落单的遗灵,谁知道遗灵没找到,人差点栽到玩家的手里。要不是那个美女出手搭救,你们再看见我的时候,估计我已经轮回转世变成了小婴儿,哇哇哭着找你们要奶吃。” 方才左子橙说话文绉绉,说是被‘隔壁女神明’给带跑了,盛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这人,“你讲的美女,是白天救了你的女神明?”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左子橙笑的见牙不见眼,正要再次开口说话,屋外忽然传来两声轻缓的敲门声。见面前两人脸上一下子正色,眼神警惕起来,左子橙连忙说:“别紧张,估计是充梅,哦,就是女神明,她可能见我好久不回去,就过来看看。” 说着也不等人回应,他立即起身跑到房门前,将门口犹犹豫豫徘徊着的充梅拉了进来,一直拉到了盛钰与傅里邺的面前。 盛钰皱眉与充梅对视,看向左子橙的时候眉头皱的更紧,一言不发。 不怪他神情冷淡,就连一旁的傅里邺眼神里已经掠过轻微杀意了。神明和鬼怪本就是两个敌对的阵营,与鬼王更是这样。 曲承心早就随着隐娘而去,他也是盛钰见过的第一个未敌对起来的神明,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曲承只是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会发生一次,会发生两次吗? 更何况等太阳升起,第二个白天来临之时。说不准面前的女人就会褪下柔弱表象,举着武器在副本里与他们为敌。救左子橙,说不定只是为了让后者放松警惕,这种事情在楼里都见多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盛钰的神情更加警惕,冲着左子橙说:“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左子橙笑着答完,眼眸深处同样警惕。 他是个聪明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看出盛钰所思所想。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充梅,只不过是想借充梅的口套话而已,现在话还没套出来,叫他和充梅撕破脸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左子橙背对着充梅,对着盛钰的方向递过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扭头的时候又是满脸舔/狗一般讨好笑意,说:“你来找我呀?” 充梅没有注意到三人的眼神交流。 她的视线一直在屋内摆设上环绕,大约两分钟后才收回视线,说:“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怕你伤害唐曲承,特意来阻拦。” 盛钰一顿,心道:“原来隐娘的夫君真的叫曲承,和他的剑居然是同名。只不过多了一个唐姓,这样说起来,他的孩子估计也姓唐。” 左子橙压根就不知道唐曲承是谁,他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只是笑着,佯装惋惜说:“得嘞,又是我自作多情了。饭不是给我留的,来这间房也不是因为担心我,看来你说的果然没错,万年前我们一定没有情感纠纷。要不然充梅,你这个女人可是太无情了。” 充梅不理会他,视线在盛钰和傅里邺之间环绕了一下,前者唇角勾起,笑容疏离。后者面无表情,眼中冷意更甚。 同样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因气质作祟,盛钰看起来还是要好说话一些。充梅就看向盛钰,说:“你知道这个屋子的原主人去哪里了吗?” 盛钰敛去眸间防备,抬眸说:“死了。” “什么,他死了?!” 充梅愣了好一会儿,抿唇间神色哀恸。待缓过悲伤的情绪,她重新抬头说:“我和唐曲承也做了几千年的邻居,听闻死讯,一时之间有些惊讶,让几位见笑了。冒昧的问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盛钰说:“我找到了他妻子的遗灵,带着遗灵来见他。想要送他的妻子重新入轮回,就得取出埋在他心脏的相思子。他挖心送还给自己的妻子,同他妻子一齐死亡。” 左子橙庆幸说:“一听就觉得好悲惨,幸亏刚刚我没仔细问,要不然得抑郁一个晚上。” 充梅看他一眼,眉间愁绪满满。晃神一会儿后,她说:“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同样是等人,他到底是等到了,我却依然还没有等到。” 左子橙问:“你等谁啊?” 充梅说:“与你无关。” “这件事确实和我无关,但另外一件事肯定与我有关。”左子橙笑着说:“刚刚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我还没有问呢,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又是为什么要救我?” 充梅看了看盛钰和傅里邺。左子橙立即说:“不用防备,都是自己人,你要说直接说。兴许我们还能知道你要等的那人消息。” 充梅疑惑说:“你怎么会知道?” 左子橙说:“我就是知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么,这个副本很多遗灵都与驿站神明有密切关联,说不准你等的那人也是遗灵之一,诶,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我又不是在咒他,我是实事求是的说出事实。你去外头找过遗灵吗?” 充梅险些就要被他给说服了。 顿了顿,她惨白着脸摇头,说:“同频率的音响对我来说负荷过重,吵闹的声音让我寸步难行。这万年间,我很少迈步出驿站。” 左子橙说:“这不就对了。你没有迈出去过,又这么知道你等的人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遗灵。” 充梅:“……” 盛钰无奈扶额,得亏眼前这个女神明脾气好,要是换一个脾气暴躁的,说不定要和左子橙打起来。良言逆耳,但也不是这么个逆法啊,眼见着充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眶也逐渐红了起来,盛钰出声:“你别听他瞎说。” 左子橙说:“我怎么就成瞎说了啊。” “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遗灵与驿站神明有密切关联,这些都是你猜的。”说着,盛钰看向充梅,笑道:“不过你可以说说和左子橙是怎么认识的,我也挺好奇万年前色沉的风采。” 左子橙说:“我怀疑你在讽刺我。” 盛钰挑眉,笑道:“我没有啊。” 左子橙说:“那你一定在讽刺了。” 两人互怼交谈过程中,傅里邺一直在一旁不吭声,视线凝在自己的手腕处。他和盛钰之间的气氛很奇怪,明明开门的时候是那种亲密的姿势,现在看来,却好像是大吵一架一般,也没听争锋相对,就是氛围很不对劲。 左子橙心中疑惑,也不好开口问。 这个停顿间,充梅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抬眸,红着眼睛说:“在驿站已经停留了几千年,我的寿元已经快要被消耗完了,再不主动迈出一步,很可能直到死,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好的赴约,又为什么不来赴约。但我的耳朵……既然不能迈出驿站,同你们问问也是一样的。” 话语落下,也不等其余几人反应,她就低下头行了一个和曲承相同的礼节,真挚说:“若他真的变成了遗灵,还请诸位带他来见我。我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报答你们,只能想到一种办法。这间驿站全都是半步金领域的神明,只有我一人是金领域,迫于威压,他们本身就俱我,不敢与我为敌。如果你们能帮我找到那人,我愿在小世界内帮护,保你们不受其余神明的侵害。” 这个提议很是让人心动。 虽说直接打的话,傅里邺说不定也能打过那些神明。但还是那句老话,能不打就不打,有捷径可走的话,又为什么不去走。 盛钰正要点头,一旁的左子橙忽然困惑说:“你是金领域?可你半小时前还和我说你是银领域底层啊,该不会刚刚是骗我的吧?” 顿了顿,他笑道:“还是说,你现在是在用这个筹码,骗我们帮你做事?” 这个笑容冷静友好,却让人无端害怕。 盛钰都是有些侧目,更何况与左子橙敌意直对的充梅,那更是犹如冷水浇头,浑身冰凉。 她身子一颤,着急说:“我刚刚不是骗你,当时我说的是万年前。在万年前,我确实是银领域底层神明,入不了你的眼睛。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我、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的。” 充梅等一人接近万年,执念比起唐曲承来说 ,只多不少。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硬是并拢双指,指甲在左手手掌上一划,立即将其破出一道几厘米的大口子。血液潺潺流出,刚清新没一会儿的房间再次蔓延开血腥味道。 呛的人忍不住皱眉。 不过充梅也不是白白划伤了自己。狰狞伤口下,那些血液确实是金色的。见此状况,左子橙上前,作势心疼道:“哎哟喂,你是不是傻,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想要证明的话戳一个小针孔不就可以了,至于划这么大一个口子么。快快,赶紧用布包起来,先止血。” 充梅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缓缓的抽出手心,摇头说:“不用麻烦你。” 左子橙也没介意,笑着收回了手,说:“万年时间,的确够你从半步金领域到金领域了。你既然已经到了金领域,又为什么在银领域徘徊?” 充梅说:“我不是靠自己到金领域,血统是偷来的。我的实力只会停滞在这,绝对不会进步。一但到金领域,我没有办法保住自己,不如在银领域做凤头。” 一言出,屋内几人愣住。 又来一个实力不会提升的神明。盛钰说:“血统是偷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要从一万年前说起了。” 充梅叹了一口气,取过餐桌上的茶具,为几人煮茶,说:“我本出生于一个大世家,家族子弟很多,且能人也有很多。年轻一辈细数起来,我算是天资最低下的那种人。在神明的世界里,天资低下就等于地位低下,更何况是更加看重实力的大世家。年幼时期,我的童年一片黑暗。” 说到这里,充梅眼中隐含泪水。 她继续说:“自小我就不讨父亲母亲的喜欢,家中长兄长姐带头欺辱我。放弃提升实力,梦想着要学习做菜后,这种欺辱行径更是达到了顶峰。在我四百多岁时,长姐学习术法,需要同源血脉,就拿我当术法的引子。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实力强很多,术法却学的一塌糊涂。那次实验自然是失败了,我自此也失去了听力。为了防止我向父母告状,她更是想毒哑我的嘴巴,将我丢到万蛇窟窿里去。” 左子橙惊讶说:“你的姐姐也太歹毒了!” 充梅以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了看左子橙,半晌才说:“当时的我也和你一样想。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比长姐更加歹毒的,更有两人。那天我拼死从蛇虫鼠蚁的撕咬中爬了出来,青肿着一张脸寻到我的父母,告知他们这件事。” 盛钰说:“你父母维护你长姐了?” 充梅缓缓摇头,深深的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她重新睁眼,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说:“他们没有维护我的长姐。我的父母安静的听完我说话,唤了屋内的长姐出来。原来我爬出蛇窟以后,她害怕我前来告状,又找不到我的人,只能自己先来请罪。我们的说法大差不差,都十分忐忑等待父母的处罚。” 左子橙说:“罚,你姐是应该罚!” 充梅说:“他们罚我再给长姐做一次实验术法。这一次,喝令我不许挣扎。” 左子橙:“……” 屋内沉寂了半晌,这一次就连盛钰都是有一点窒息,这个世界上的极品是真的很多。 他问:“后来呢。” 充梅深吸一口气,说:“长姐术法学的稀烂,第一次做实验的时候我确实挣扎了,术法失败,我失去了听力。第二次我强忍着痛苦没有挣扎,术法依然失败,这一次我失去了味觉。” “你们知道失去味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充梅浑身颤抖,哽咽说:“我的梦想就是学习做饭菜,这在你们眼中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重中之重。我年幼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是饱一顿饿数顿,能够自己给自己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犒劳阴暗的人生,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能尝出饭菜的味道,甚至、甚至做菜的时候也不知道油盐放了多少,导致做出的菜极其难吃,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他们都说,我实力最弱,天资最低,一无是处,想做什么都做不成,是家族里最大的败笔。” 左子橙忽然往后一靠。 他整个人靠在书桌上,眼神直直的看着上方的房梁,丧气说:“没想到躲过了唐曲承,没躲过你。我觉得再听下去,我都想穿越时空到一万年前,把你父母姐姐全给按到蛇窟里去。” “不用穿越到万年以前。”充梅停止颤抖,看向左子橙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感激:“本身万年以前你就帮助了我,这也是我今天救你的原因。不过是还一份万年以前的人情。” “难怪。我刚刚心里还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你没有味觉,这个没法证实。但你说你听力也没了,这就奇怪了,因为我们交流还挺顺利的。莫非是左子橙帮你恢复了这些?” 盛钰首先扬眉,看着左子橙说:“行啊,看来你性格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万年以前的你估计也把这些人按进蛇窟了。” 左子橙笑眯眯说:“那可不一定。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人,除非你父母姐姐惹了我。” 充梅点头:“确实如此,他们惹了你。” 说着,她将煮好的茶水倒进面前的几个茶杯中,一一奉上,随即也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浅浅的轻抿一口茶水,她平静的看向左子橙。 “他们惹到了你,所以万年以前,你屠了我满门,只留了我一人。” 左子橙正喝茶呢,闻言‘噗’的一声将茶水呛了出来,扭过身子干咳了好几声,方才回过神。 他惊悚的回头:“我?” 充梅颔首:“你。” 左子橙还是惊讶:“你说我屠了你满门?不是,你确定没有弄错人么?会不会是其他鬼王做的,你自己认错了人?” 充梅说:“不会,就是你。” 左子橙立即摇头,说:“不可能啊。” 视线余光扫到一旁的盛钰和傅里邺,皆是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对视几秒钟,盛钰摸着下巴说:“你脾气还挺大,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惹到过你,感谢同僚的不杀之恩。” 说着,盛钰抱拳拱了一下,满是钦佩。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说风凉话!” 吐槽了一声正看热闹的盛钰,左子橙又看向充梅,满脸质疑说:“我又不是愤怒王那种神经病,不可能小题大做,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因为和一两个人的恩怨,把那一两个人全家给杀了。除非你家里人真的做了什么让我特别仇恨的事情,不然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像是什么杀了我父母啊,我只能想到这个,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因为一人而牵扯你全家。” 听到这里,盛钰敛去脸上的玩笑之意。其实结交这么久,对于左子橙的人品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了解的。 这个人的底线在正常人之下,却又自己画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底线,一切都按照自己定下来的规矩办事。简单来说就是,他是那种有底线的三观不正。 左子橙说不可能,那就绝对不可能。 ——难道充梅的家人还真的杀了左子橙父母? 脑子里刚想到这个问题,就听见左子橙自己先否认了,“这也不可能。要是你家人当真动了我父母。既然屠你满门,就绝不会留你存活。” 顿了顿,他还是满满的质疑,困惑说:“你的家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96、伞下亡魂(十一) 充梅将茶杯放回桌上, 又开口:“关于您为何要在战火纷纭之时忽然灭我满门,这件事当时有许多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您是因为女人,也有人说您沉溺美色, 却不会因为女人坏了大局。战火当前, 鬼怪与鬼怪斗, 鬼王与鬼王斗,各处都在斗,几乎是剑拔弩张,神明们本来就颇有微词,您这一下更是将我们的怨言推到了最顶峰, 无限激化了神明与鬼怪之间的矛盾。” 左子橙挑眉说:“照你这么说, 肯定有人怀疑我故意激化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充梅说:“大人别急, 事情总归要一件一件的说。灭门之事与我而言,已是后话。” 既然是后话,那么这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其他事情。说到这里, 充梅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表情终于好转, 眼神里重新有了光。 在被术法弄聋耳朵、毒失味觉之后, 充梅本就难挨的处境变得更加难挨。以前整个世家里还只有年轻一辈子弟讽刺她,欺辱她, 到了后来,就连世家里扫地奴仆, 低级门客都以找她麻烦为消遣,更是以看她出丑为乐。 失去听力,再独自出门历练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得已之下,充梅只能藏匿与世家之中,痛苦的忍受这种煎熬许久。 一开始, 神明与鬼怪之中的矛盾并不尖锐,并且主战场还是在金领域,银领域与铜领域未被波及。充梅也就得过且过的挨着每一天,被迫忍受四面八方的滔天恶意。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恶意逐渐变少,不是大家对她的态度改变了,而是因为战火终于开始烧到银领域,鬼怪与神明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一触即发。 充梅说:“大家都忙着逃命,忙着立功,忙着早日升到金领域去大展身手,无暇顾及我。说起来也是十分好笑,旁人都因为战火备受煎熬,我的日子却因为这场大战,变得逐渐好过起来。” 盛钰说:“那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充梅点头,说:“没错。没有旁人隔三差五的打扰,我逐渐尝试着拾回厨艺。我本以为只不过是失去了听觉和味觉,只要两只手还在,那必定能做出和往常一样味道的菜肴。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它只会更加棘手。” 原本左子橙特别想听充梅剧透,他对这些做饭战争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灭了人家满门。都是好端端在和谐社会长大的正常人,在二十一楼里杀人不眨眼,坑害别人已经是极限,结果忽然有人告知自己:你之前灭了我满门。这也太过于惊悚了点。 不过随着充梅的讲述,他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想了想,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你们那个年代是怎么做饭的,要是起火用灶台,用眼睛应该能观察到火候,以及菜有没有熟。调味品这种东西如果之前有经验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有点肌肉记忆,不至于像初学者做饭一般,要么齁死了,要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盛钰不会做饭,他觉得傅里邺估计也不会,因此惊异的看了眼左子橙:“你还会做饭?” 左子橙说:“社畜一个人住,不做饭难不成还天天叫外卖?又浪费钱又不干净。” 盛钰看向充梅说:“就像色沉说的那样,你的手艺顶多是不那么尽善尽美,怎么能说难吃。” 他还以为充梅是在自谦呢,结果后者表情认真且严肃,说:“我原本的手艺就一般。之前一直在被迫的历练提升实力,无法抽空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当时终于可以了,却面临着听觉味觉双重阻碍,更大的阻碍,是自己内心的这一关。” “做完饭菜后,我自己也无法试吃出味道,无奈之下便只能尝试着找世家里的人试吃。我想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怕虚与委蛇,同他们的说法是借着餐食寻求庇佑。那些人可能信了,每次望着我的眼神都嘲讽而挖苦,说一顿饭收买不了人心,何况我做的还难吃至极。每次都是动了动筷子,讽刺之后,就摔翻了我的食盒。后续的屈辱行径不必多提,傍晚都是一身伤痕,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院落,盯着满室荒凉,再看到夕阳落日渐下,看着黑暗笼罩一切。” “次数多了,我开始丧失信心。渐渐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对道路,是否踏错了一步,之后步步错。那段日子重新开始痛苦煎熬,每天我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讨得同样的屈辱。年纪小时,更不服输,疯狂的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来证明我并不是他们所说的一事无成。现在回头看看,我不是和别人较劲,是在和我自己。” 左子橙安慰了两句,说:“后来呢?” 充梅笑了笑,说:“家族地位不高,我住的是世家靠近小门的一处矮房。破败凉薄,但胜在温馨通风。每每都能看见准备校考的年轻神明从我窗前街道经过,到模拟场进行筛选。” 盛钰说:“筛选什么?” 充梅说:“自然是筛选进入金领域参战的神明。这对所有世家来说都是莫大荣耀,即便是战死沙场,尸体上也刻有荣耀二字。对于庞大世家如此,对于普通神明更是如此。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能看见许多人往模拟场方向去,我的长姐就在其中,羡慕自然是有的,但我已经选择了一条别的路,就不会再动摇理念。他们去参加筛选,我继续做菜,继续承受挖苦与讽刺。” 盛钰听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说:“你这个就是白用功啊,找的是自己的仇家试菜。就算手艺有提升,他们都不可能告诉你的,毕竟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充梅看向盛钰,叹息说:“如果这话是对当时的我说,就好啦。那个时候已经鬼迷心窍,一心想得到过去侮辱过我的人的认可,根本未曾考虑过许多,也不曾往深处想。要不是后来遇见了一个男人,我可能会永远坠在迷障之中。” “男人?” 左子橙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立即警觉说:“你说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盛钰:“……” 讲实在的,现在充梅就坐在他右手边。左手边是左子橙,对面是傅里邺。一眼扫视过去,颜值和自信心几乎是完全呈反比的。 要是傅里邺说这种话,那还情有可原,毕竟就事论事的来说,要是以后有应酬带傅里邺一起,不提前告知其他人傅里邺的身份,单单从脸和身材来看,盛钰都会倍有面子。 但说这话的是左子橙。 他很英俊,但也只是这样。还没好看到让所有人疯了一般爱上他的地步。 想这些的时候,对面的傅里邺似乎也若有所感,先是抬眸看了眼盛钰。视线还没有对上两秒钟,他就偏头挪开视线,看向左子橙。 后者茫然:“都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 盛钰说:“没有没有,你说的都对。” 左子橙好笑:“你丫是不是敷衍我。” 盛钰说:“我没有啊。” 左子橙正要说话,充梅就开口:“不是你。那个男人很年轻,也很青涩。” 年轻又青涩? 这就是变相的在说左子橙又老又油条嘛! 盛钰立即笑出声:“噗哈哈哈哈……” 左子橙:“……” 正巧就坐在盛钰旁边,他平常野惯了,下意识伸手想要堵住盛钰的嘴巴。这个动作刚准备实施,膝盖就猛的一痛,竟然是被傅里邺重重的给踢了一脚。左子橙愤怒的回头,接触到傅里邺冰凉的视线,心里的愤怒就像是冰遇见了火,消融的飞快,但总归还是有些不满的。 他窒息道:“你踢我做什么?” 傅里邺反问:“你扑他做什么?” “我有扑他么,难道不是他先笑,我想要堵住他的嘴巴啊。” 见傅里邺面色不动,眼神却在自己的腰际扫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一旁的盛钰还在不停小声偷笑。 左子橙总算是明白了,小声嘟囔说:“亏老子刚刚还担心你们吵架了,结果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都是情调,情调啊。” 盛钰又给他来了一脚,笑骂道:“你自己一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有什么意见说出来。” 左子橙立即收脚,白眼道:“你当我傻啊,现在你们俩对我一个,形式不允许我乖张放肆。但凡胖子、不对,但凡盛冬离……也不对,靠,这两人都站你那边啊,就他妈嫉妒和愤怒不在,后面这个还和我有仇,这样一想我混的太差了。” 自暴自弃完,他振作起来:“没事,我也站你这边就行了。打不过就要学会融入敌军。” “你快滚蛋,别贫。” 说着,盛钰又是一阵笑。 一边笑还一边若有似无的偷看对面的傅里邺,这人唇角几不可闻的勾起一瞬,似乎也忍俊不禁的笑了下。如此,盛钰心里的大石块总算是放下来了。 现在想想,方才确是他太强硬,不懂迂回。 好在傅里邺没生气,不然一边应对副本里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机,一边思考鬼王任务应该如何完成,还得纠结怎么哄人,这也太惨了吧! 三人笑闹间,充梅一直没有说话。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宽袖之下攥的紧紧的手已经暴露出内心的紧张。她的鼻尖都隐隐约约有细汗冒出,眼神也十分虚浮。 沉稳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很害怕。若是不装出沉稳强硬的模样,说不准会被色沉看轻,以为她好拿捏又无趣,顺手就给杀了。 万年前色沉王行径狠辣。这种事情只有切身经历过,近距离接触过,才能百分百感知到她对面那个男人性子里的绝情。杀伐后浑身的血腥,屠满门后,那个看向她的冷漠眼神,以及一句玩笑话般的:风和日丽,你不该死。 本以为这些可怕的记忆都已经被时间洪流掩盖,谁知道再见故人,这些恐怖的回忆瞬间就重新翻涌了上来,让人忍不住战栗。 充梅害怕色沉王,但这不是让她游神的主要原因。更为主要的是色沉王身边这两人。 一个色沉已经很恐怖了,现在看情形,左子橙似乎还受制于面前两人。言辞交往间又是熟稔又是无奈,似乎左子橙拿他们二人毫无办法。 万年前充梅局限于银领域一角,从未踏出世家领地半步。万年后局限于亡魂驿站之中,同样也未曾踏出去半步。这就导致她无法对照鬼神们的传言,以此来推测面前两人的身份。 但这不妨碍充梅心有余悸。 她不敢抬眼仔细看盛钰,更不敢看一旁的傅里邺。只是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等左子橙回过神来说‘瞧我们,你别介意啊,我和我朋友们一碰到一起话就说不完’,充梅才抬头。 摇摇头,她笑说:“没关系。” 盛钰这个时候终于也回过神来,说:“你讲的男人,应该就是你这次想找的人吧?” 充梅点头,眼神沧桑说:“是的。” 左子橙说:“名字叫什么?” 充梅说:“我不知道。” 左子橙顿了一下,又问:“长相呢?” 充梅说:“记不清了,很年轻。” 左子橙无语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年轻这件事,一万年都过去了,那人能年轻到哪里去。名字和长相都不记得,这叫我们怎么找。” 充梅面色一紧,有些迷茫。显然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最后只能沉默。 气氛一时僵持住。 盛钰打破寂静,说:“那个男生是怎么带你冲破迷障的。” 充梅摇头说:“他什么也没有做。” 盛钰和左子橙都是有些愣,傅里邺也没有什么表示。三人都是一片沉默。 于是充梅继续说:“那段时间我一事无成,时常看着年轻男女们结伴同行,去参加校考。每每看见他们朝气蓬发的模样,我都会自惭形愧。某日我将被世家人摔散了的食盒放到窗外,准备夜里洗,回屋睡一觉后却发现食盒里的饭菜空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附近馋嘴的猫儿,可是不太对劲,因为筷子尖上也沾了荤腥与油水。接连几天都是如此,我兴奋且激动,想着那人吃光了的话,饭菜应该尚可吧?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会不会喜欢吃我做的饭,他是去参加校考的吗?” 说到这里,充梅的眼神越来越亮。 她仿佛已经忘却了现在的处境,竟然由衷的为万年前的自己感到开心。 几人也安安静静的听她讲话。 缓和了下雀跃的心情,充梅说:“我时常思考着这些问题,索性也不去世家子弟那边寻求羞辱了。每天就是尽心做饭,到了天将暗之时再将空空的饭盒收回,校考持续的时间很长,这样的无声交互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后我也越来越好奇,我做的饭菜对那个人来说,到底怎么样。” 盛钰说:“全吃完了,应该是好吃的。” 充梅抿唇说:“当时的我也这样认为。我的期待堆积的越来越高,于是我终于忍不住,有一次将食盒放在窗外后,就一直待在街对面偷偷看。然而那一次我等到校考剔除的神明回家,等到通过校考的人回家,一直等到太阳升起,都没能等到有人取那饭盒,吃里面的饭菜。但第三天,饭盒里发饭菜还是会消失,于是我知道了。” 左子橙迷惑:“你知道什么了?” 充梅说:“知道他不想让我看见他。校考每天都在进行,他既然不想,那我也不看了。” 左子橙更迷惑了:“你不是好奇吗?” 充梅低眉说:“比起好奇,我更想有人吃我做的饭。他能全部吃完,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乐事,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左子橙‘额’了一声,就没有说话了。 三观不同,不必强说。 充梅继续道:“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那也不错。但在一年以后,世家子弟来寻我的麻烦,他们校考筛选失败,便来寻我不快。那天砸了我的家,砸了我所有的做餐工具。我打不过他们,悲愤之下只能看着他们动作,根本是毫无办法。” “在最绝望的时刻,我看见他来了。逆光而来,年轻高大,很帅气。几招就打败了在我看来不可战胜的敌人。从世家子弟口中,我得知他也是来参加校考的,并且还是最有望登上金领域的神明之一,比我的长姐还要厉害许多。” 左子橙感叹说:“果然是英雄救美。不过他这种神明,应该各方面都受大家都讨好吧?” 充梅点头说:“他不是世家子弟的神明,是穷苦地里冒出来的尖笋。即便如此在成名后也应该吃多了山珍海味,既如此还每日来问我讨剩饭吃,每次都是面色通红,说话结结巴巴。” 盛钰好笑说:“你不会真以为人家是小结巴吧。我看啊,他肯定是喜欢你。” 左子橙补充说:“一定不是馋你的饭,是馋你的脸,馋你的身子。” 盛钰:“…………” 充梅笑了笑,说:“在实力为尊的神明世界,我从来不奢求这些。只当是做的饭菜合了他的胃口,也越来越有信心,敢于尝试各式各样的菜品,每每都是他第一个来给我‘试毒’。吃完后只道一声好吃,问他哪里好吃哪里不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脸红的说,特别好吃。” 左子橙刚刚吃过充梅做的饭菜,只是普通菜色,香也确实香,入口也不错。但要是说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那还真的不至于。 因此他怀疑说:“真的特别好吃?” 充梅笑容扩大,轻轻摇头说:“当时的我是不知道的,只是每天做饭放在窗外,和他聊天。我没有听觉,两个人又都不会手语,交流全靠写字,以及做手势,深入话题是一点也聊不了。” 盛钰问:“后来呢。” 充梅笑容一下子消失,沉默了足足几分钟以后,方才开口:“校考快结束时,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强。虽然他在我面前从不表露这些,大抵是知道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来来往往的校考参加人员会交流这些事,从他们口型中也能窥见一二。” “我得知有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竞争对手是我的长姐。当时长姐不知为何实力大增,竟然已经一步跨入金领域,不再是半步金领域。实力比以前强劲许多,算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劲敌。感知到他心情郁闷,整日像有心事一般,我也替他着急,却无法帮上忙。” 左子橙扶额,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应该要到我出场了。” 充梅说:“你猜对了,我见到你的第一次,便是你屠了我的满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长姐练习术法,两次失败的事情吗?” 盛钰坐直身体:“怎么?” 充梅也是有些唏嘘:“长姐练习的术法名为‘秘术换血’,需要以至少半步金领域的神明做引,并且这神明必须也是自己的同源血脉。那两次失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我的实力不匹配。这些也是我后来才得知的,她竟然想要以秘术,来换你的血。” 最后这句话,是看向左子橙说的。 左子橙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我看她是活腻味了,跑来打我的主意。” 顿了顿,他又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把你姐全家都给杀得干干净净?不至于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显然左子橙本身也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出这种事,想了想,他重申:“不至于。” 充梅说:“确实不至于。” 这话没法接,几人便沉默下来。 还没等有人回应,充梅声线冰凉,继续说:“但她还做了其他事情,这些事触了你的逆鳞。” 左子橙说:“比如?” 充梅说:“大战在即,若没有变故,神明和鬼怪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尖锐。她灌醉你,设计你,强爬你的床,又让所有人校考人员看见你们关系不纯。后对天下鬼神说你们是真心相爱,动用天下舆论,强逼你娶她,娶一个神明,以此来稳定鬼怪与神明岌岌可危的关系。” 左子橙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森然冷笑一声,说:“凭什么要用我的未来,为天下鬼神买单?我为他们买单,谁来为我的未来买单?!” 他的语气,表情,都是未曾出现过的。 浑身戾气挡也挡不住,一直接触到傅里邺默然的凝视,以及盛钰担心的视线,左子橙才缓和些许,却还是不住的冷笑。 “确实是我的逆鳞。我现在不好奇我为什么屠了她满门,而是好奇我怎么可能留下她的胞妹,放她存活。” 说着,他看向充梅,忽然缓缓勾唇。 那一个瞬间,充梅整个人血液都仿佛冷了下来。她强行控制住手臂的发抖,安静坐在原位,心道:“早该知道的,和色沉王一起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另外两个人,他们清楚这些吗?” 窗户外冷风烈烈,将窗口刮的哐哐响,像是有什么凶猛的兽类在外不断冲击窗门。 鬼使神差的,充梅想起灭门惨案那日,左子橙浑身浴血的回头看她。同样是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里面不带一丝感情,笑容也同今日一般,无害又透着一股子诡异的热忱。 那天他说:风和日丽,你不该死。 今日云迷雾锁,昏天黑地,并且阴风阵阵。这是否就意味着,现在她应该死? 念及此,充梅满背冷汗,不知不觉早已浸湿了衣襟,呼吸也变得困难。 97、伞下亡魂(十二) 盛钰轻咳一声, 将茶杯放回桌面。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叮’的清脆响动。 于是左子橙收回视线,同样敛去笑容。充梅这才如蒙大赦, 不经意间已是汗如雨下。 她再次看了眼盛钰, 心中的畏惧与惊异已经堆积到了顶峰。之前看他只是觉得好看, 又很随和,似乎盛钰是面前三人里最好讲话的。经过方才一通状似不起眼的动作,充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盛钰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竟然是她眼拙了。 充梅沉默了下,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放过了我, 大抵是我太过于不起眼。” 左子橙不置可否。 这个回答他是不接受的, 世家再怎么强盛,总有蝼蚁一般都底层人物, 他都杀了个干干净净,怎么说也不应该留下充梅。 这些他只是在心里想想,也没说出口。反倒是询问:“我灭你满门, 顺带把你长姐一起解决了。这样你那心上人就捡了个大便宜, 少了竞争对手, 直接晋级校考,升到了金领域?” 充梅摇头说:“没有那么简单。当时你气不过, 见我也刚好在场,便用那秘术换掉了我和长姐的血,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血统才变为金领域。事成后你就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左子橙耸肩说:“我觉得吧,这事不能想的太复杂, 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说不定单纯的看你长得好看,顺手留你一命。” 充梅说:“长姐容貌远超于我。” 左子橙说:“你这就谦虚了吧?” 充梅又摇头说:“不是谦虚,是事实。世家内外推崇长姐,皆说她是金领域之下第一美人。这和实力无关,在长姐年幼实力低微时,她就已经有了这个名头,每日都有许多神明挤在世家门外,就是为了见长姐一面。” 盛钰说:“可以啊,辣手摧花。” 左子橙挑眉说:“你也不想想她做了什么事,我说我摧的是朵霸王花,有毒的,这不过分吧。” 盛钰笑而不语。 充梅说:“我晋升金领域后,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世家内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日头照常升起,血腥铺满了整个世家,味道刺鼻。不少人都围在门庭外,对墙内指指点点。那时的我只觉得解脱了,从魔窟中逃离般庆幸。秘术换血成功,我的味觉恢复,听力也好了许多。只是听不得吵闹的声响,这会让我精神无比紧张。我左思右想,还是在那里等待他来。这一次我等了许久。” 左子橙说:“许久是多久?” 充梅脸色一滞,苦涩笑了笑:“抱歉,是我失误了。其实也就等了七天,但听力受损,来往喧闹与指点声都太大,还十分喧闹。那七天我度日如年,恍惚间总记得自己等了许久。很快来到校考的最后一日,第二天就是他和长姐的最终比试。外人还不知道长姐已经身陨,我想他应该也不知道的,便想着再等,亲口告知于他。” 左子橙扬眉说:“那他还不得高兴死,平白无故的捡了个大便宜。这不就和忐忑的等了十几天摸底考试,结果考试莫名其妙取消了一样。” 充梅听不懂左子橙后面的话,但也能大概理解其中意思,便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她似乎总是在说这句话,这就说明当年的事情,很多都不能顺遂人愿。果然,充梅眼神悲戚,深吸一口气说:“在校考最后一天前,我终于等到了他。那天他行色匆匆,看上去像是赶时间,赶着去校考地点。我们说话的时间非常短,见他目光忧虑,愁眉不展,我便隐下味觉与听力恢复的事情,送他去那场没有敌人的擂台。” “好事情要一起来,才更让人感觉惊喜。等他胜利归来,我再同他说家里的事情。约定待他事成归来赴宴以后,我便在家做好一桌子饭菜,自己尝了尝,难吃至极,无法下咽。” 说到这里,充梅短暂的笑了声,很快又眼尾飘红,竟然有些哽咽:“硬着头皮摆菜上桌,等他归来,我便告知他:我不做菜了,难吃就难吃,忍一顿。往后我想和他共赴金领域。” 盛钰问:“你不用参加校考?” 充梅说:“参加校考的全都是半步金领域神明。我已经是金领域,可自行前去。” 盛钰点了点头,说:“你没有等到他。” 充梅紧紧闭眼,任由泪珠从眼中滑落。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能理解的心碎,“我想不通,明明那是一场没有对手的战斗,他定然没有危险,可以全身而退。为何他不来赴约。” 盛钰沉吟一会,问:“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充梅哽咽的更加厉害,说:“耽搁了几百年吗?我在那破败府邸等了几百年。看院内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所有人都说那破落世家中住着一痴情女子,执念过深。他们三言两语便料定我执念深,好哄骗,局外人又怎知局内人的艰辛?他们没有看过黑暗,不知道唯一一束光亮照进黑暗是什么样子,于是便理所当然的以己度人,说如果是他们遇见这种事情,他们会如何洒脱,如何绝情决意的对待那负心之人,又是如何的迈出困局,走向新的光明。” 越说到后来,充梅越来越激动,胸膛起伏剧烈,语气也更加愤懑:“殊不知从光明走向光明,与黑暗中走向光明,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人人都道那破败世家内女子执念深,可有谁知道她为何执念深?又是为何想不开!” 话音刚落,充梅忽然捂住耳朵。 两手紧紧按住耳朵,额上青筋与冷汗齐出,脸色也忽然一下子变得煞白。 左子橙无语的给她倒一碗茶水,说:“没人说你什么,你这么激动干嘛。喊这么大声,还把自己给喊头痛了,何必呢,歇会喝口水。” 充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说:“我有怨,想平怨。” 这话听的盛钰神色微动。 这整个伞下亡魂副本,遇见的遗灵都是‘我有愿’,也只有充梅不一样,她说‘我有怨’。 左子橙说:“你有什么怨?” 充梅说:“在破败世家住了几百年,那几百年时间我想不通。在三千大小世界流窜千年,战起战落,见惯了生死离别,我还是想不通。在驿站又是住了几千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万年时间,我一直想,却依旧是想不通。” 左子橙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来赴约?” 充梅却摇头,说:“想不通他去哪儿了。” 左子橙一愣:“不是去校考了吗?” 充梅惨笑一声,说:“这就是我/日思夜想,并且夜不能寐的原因。他没有去校考,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这万年之间,我总会梦见他临走以前对我所说的话。样貌看不清,那些话却犹如昨日刚说,记得不能再清晰。” 左子橙感叹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让你记到现在。” “他说他想去完成愿望。” 充梅眼神闪过一丝追忆,叹气说:“他有愿,我有怨。没有过多的是是非非,只有想不通。” 盛钰想了想,说:“其实我之前遇见了一位遗灵,他的愿望是想吃故人做的一顿饭。” 说罢不等充梅和左子橙反应,他看向傅里邺,问道:“车上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傅里邺点头说:“记得。祝三十。” 话音刚落,充梅已是浑身颤抖,表情空白。左子橙大惊道:“不是吧,效率这么快。你们刚刚怎么不说啊?” 盛钰说:“我也不太确定。” 左子橙看向充梅,说:“你那良人叫什么名字?哦对了,你不知道。长相也不记得,这就有点儿麻烦了,确实不能确定。” 见充梅神色大动,忽而狂喜忽而悲切,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左子橙安慰说:“你也别急,现在就算着急去认亲,我们也出不去啊。外面全是瘴气,看这个情况得天亮才能消退。这样吧,明个一早我就出去帮你看看。” 充梅缓缓点头,珍重说:“多谢。” “谢就不用了,各取所需而已。”笑着回答完,左子橙又看向盛钰,说:“你当时看见他,是什么情况,他一个人吗?” 盛钰艰难的回忆了一下。 他刚听完唐曲承和隐娘的故事,又和傅里邺滚了半天,连休息都没有,立即又听了充梅的故事。这一天过得不算惊心动魄,但也特别耗费精神,以至于脑子都有点混乱。 停顿几秒钟,他方才开口说:“当时我在地铁上,是一个女玩家带祝三十上了列车。我和傅里邺都没问那遗灵愿望是什么,是那女玩家转述的,也只是提了一句,说祝三十的愿望是吃故人做的饭,更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罢,盛钰面色微微一紧,看着充梅有些迟疑的说:“你也不要报太大希望了。白天来驿站的时候,我还碰见了一些玩家。他们之前有些带着遗灵,中途遗灵跑了。也有些留着的,估计和驿站神明有关的遗灵才会跟随玩家往这边走,那个女玩家说过,祝三十中途一直要下车,朝着亡魂驿站的反方向走……” 话语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也许祝三十不是充梅想找的人,不然他肯定是往驿站来,而不是在市内兜兜转转。 充梅刚燃起希望的双眸又重新死寂,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我已经等了万年,不急于一时。诸位忙碌一天也应该累了,就不继续打扰各位了。明早我再来找你们。” 说着她就回了房间。 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看着有些腿软的样子。关门的动作也是悄无声息,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十分小心。 左子橙唏嘘说:“估计是祝三十的消息给了她一定程度的震惊,才会这么魂不守舍。” 盛钰将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拿手掌撑着下巴,斜眼看左子橙,说:“不是魂不守舍,她在怕我们。” 左子橙惊讶说:“怕我们,为什么要怕?” 盛钰说:“你不要忘记之前屠了人家满门。” 左子橙立即摇头:“这关我屁事啊,上辈子做的事这辈子还认,那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仇怨,讲不清的。况且我是屠了她满门,这不是事出有因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我也算是解决了她的危机,还没找她讨一声谢呢。” 说完后看面前两人表情古怪,左子橙无奈说:“不是,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在狡辩吧?我一直觉得我和胖子三观不同,但我和你们俩,甚至是小美的三观应该差不多,你们这个反应我要伤心了,再不安慰一下我哭给你们看。” 说着,左子橙就假哭了起来。 傅里邺眼睛都没抬:“滚。” 左子橙的假哭声一顿,抽开手,手掌下的表情是忍着笑的。他耸肩说:“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又是因为什么?” 盛钰扶额说:“因为祝三十。” 虽说是祝三十的几率比较小,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的是祝三十的话,那他差不多知道这人当初是去干什么了。 是去送死的。 帮着祝十五给唐曲承的唤灵术法做引,这可不就是在送死么。 说到底都是别人的恩怨,想太多就是在自找麻烦。盛钰自己都有一箩筐的麻烦事,懒得再想,便对左子橙下了逐客令。 后者当然是万分震惊:“我以为我今晚要住在这个房间的!这都入秋了,天气太冷,两个人睡床不一定保暖,加我正好。” 盛钰:“……” 傅里邺:“……” 左子橙又抬手,十分做作的拿手指拂过鬓间须发,扭捏笑着道:“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家,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呀。” 傅里邺雷霆手段,将左子橙给扔了出去。 离天亮估计只剩三四个小时,左子橙自然不会去充梅的房间。一者充梅是女孩子,左子橙爱美色,但又不是流氓。二者充梅是神明,共处一室只会担心一晚上,不可能睡得着。 因此也就在外面晃了十几分钟,他就再一次推门而入,本来已经准备好一大通说辞,谁知道进来以后,油灯都已经熄灭了。 桌边坐着一个人,黑乎乎的,把左子橙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发现是傅里邺。他凑近了去看,盛钰就睡在床里侧位置,一动不动。 出去之前,他还听见盛钰和傅里邺商讨对策。在周身全是神明的地方睡觉自然是不安全的,再加上只有一张床,所以两人决定轮流睡,另外一人来守夜,防止突发状况。 等了半夜,傅里邺迟迟不叫醒盛钰,并且看这个样子,他打算直接让盛钰睡到天明。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左子橙却暗暗心惊:“傅里邺这回是真的栽了,原罪傲慢,竟然主动不睡床。不仅如此居然还心甘情愿的为人守夜。” 知道的当傅里邺是傲慢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色沉王呢,被美人给鬼迷心窍了。 如此,一夜无话。 盛钰是真的很累,再加上从事行业问题,都是在各种地方争分夺秒的睡觉。因此一沾床就人事不省,再起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人坐在床上,脑子还是懵的。 左子橙叼着牙刷,调侃说:“哟,终于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这一觉要直接睡过副本。” 盛钰揉了揉额头,起身打开窗户。 早餐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墙边上的黑箭已经被处理了,估计是小老头带人弄掉的。外头阳光正好,沼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神之时,左子橙在后方着急的漱口,含糊不清说:“小老头给准备了一次性牙刷。我们都洗漱过了,你搞快点,刷完牙过来。” 盛钰疑惑说:“去哪里?” “一楼大厅,有人闹事。傅里邺已经下去了,本来不打算叫你,你既然醒了就一起吧。” 左子橙吐掉口中的漱口水,胡乱的洗了把脸,就带着一脸水往外冲。 盛钰洗漱完毕,很快下楼。 他的动作非常快,因为楼底下的打斗声与争吵声几乎要传到二楼来。隔着一层门都能隐隐约约听到争执的声响,看着随时要打起来似的。 队友自然不用担心的,他主要是想看热闹。 待出了房门,充梅也推开了门。 往外踏出一步,她的身形已经是摇摇欲坠,脸色惨白一片,差点站不稳身子。 盛钰皱眉说:“你耳朵不行,先进去待着。争端平息的时候再出来也不迟。” 充梅点点头,依言退回房间。 过道里时不时有神明急匆匆的跑下楼,见到盛钰都是一愣,下意识的僵硬在原地。顿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 盛钰也没理会他们,只往前走。 等下了楼梯的时候,一楼大厅已经是一片混乱。大约几十个人类玩家围拢在门扉处,有些已经踏了进来,有些还在外面观望。鬼怪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玩家,眼神十分狠厉。 不断有神明从二楼冲下,面色严肃的立于大厅之中,一幅不想管事又不得不管的模样。 为首的人类玩家是一个大胡子高大男人,高鼻梁深眼窝,大喊着:“既然早晚都要被神明追杀,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小老头冷笑一声:“愚蠢。” 言辞又是轻蔑又是看不起,让许多玩家更加愤慨。于是那些徘徊在亡魂驿站外头的玩家也鱼贯而入,刚刚竟然是盛钰看走眼了,这不是几十个玩家,粗略算去居然有小几百人。 神明们一下子机警起来。 两方对峙,局势看上去一触即发。 这时候,小老头与玩家阵营之间传来一声欲哭无泪的喊声:“别打,先别打!” 听声音是个女人,还有点儿耳熟。 盛钰一直站着楼梯中间,没有引起人注意。这个视角可以很好的观察到全场人。仔细看了眼,那女人正是齐微雨。 她泪眼婆娑,又是焦急又是无语的被神明挟持在手里,喊道:“妈的,倒了天大的霉,带着遗灵来完成任务,你他/妈狙老子干什么!” 她这一喊,玩家们均面色紧张。为首的大胡子男人说:“你们神明就是喜欢干这种脏事儿,挟持一个弱女子当人质,亏你们做得出来。你们有种就把她放了,干净利落的和我打一场。” 齐微雨面色惶恐:“大哥我求求你了,你闭嘴吧你。我不需要你们救,我和你们没关系啊,挟持我威胁不了人,要不你们先打,等打完了我再完成我的遗灵任务,绝对不掺和。” 小老头狐疑的看着她:“你和他们不是一边的?” 齐微雨更加欲哭无泪:“我比他们早来十几分钟啊,怎么可能是一起的。” 小老头说:“那也要杀。” 大胡子男人气愤说:“你动她一下试试看!” “…………” 齐微雨心里卧了个大槽,差点直接原地跪下来给那个大胡子男人磕头,求他别再逼逼。 她的表情太丰富,轻易就能想象到那张可爱面容下飘过的满屏弹幕,还全是祖安国骂的那种弹幕。想到这里,盛钰都看乐呵了。 齐微雨显然已经察觉了,再这样下去她绝对要无辜血溅当场,忙举手说:“大哥,您别想着救我。神明老大,您也别想着杀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打你们的,我真的就是路过。” 大胡子男人说:“妹子别怕!” 齐微雨又气又好笑,大声喊:“我不怕,我他/妈的是茫然,我站在这里很茫然啊!为什么要抓我,又为什么要救我,你们真的不要关注我的生死存亡,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蛆啊!” “…………” 室内都回荡着她那一声如雷贯耳的‘蛆’字,一时之间一片诡异静默,鬼神与人类阵营表情达到了高度的统一,皆是一脸古怪与复杂。 “噗……” 一声笑打破了平静。这笑声好听,但特别突兀,所有鬼神齐齐回头,人类玩家也茫然抬眼,看向楼梯道中端,所有视线转瞬凝聚。 盛钰收敛笑意,缓慢下楼。 看了眼傅里邺和左子橙方向,这两个人已经找到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置,桌上还有鬼怪沏的一壶茶,两个人端着茶杯,姿态散漫。 朝着那两人所在方向走,沿路神明畏惧,鬼怪崇拜,都下意识的为他让路。在人类玩家茫然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盛钰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到了一楼大厅最中心的位置,平静落座。 驿站大厅落针可闻。 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徘徊,又触及到齐微雨一脸‘天要亡老子’的祖安表情,盛钰接过傅里邺递过来的一盏茶。 轻轻抿了一口,他转眸冲着呆若木鸡的众人笑道:“玩家要完成遗灵遗愿,神明要了却执念,既然大家都目标一致,何必这样剑拔弩张?” 98、伞下亡魂(十三) 神明们还没有什么反应, 大胡子男人首先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钰说:“字面上的意思。你们身后带有那么多遗灵,想来肯定也是想完成遗灵任务。而遗灵到现在还没有逃走,那他们的任务必定和驿站神明息息相关, 不信的话, 可以试试。” 他没有说具体试什么, 却有不少人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当即有人上前几步,看那个架势,应该已经憋很久了,正好趁着盛钰提出这个解决方案,索性直接顺水推舟。 那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大厅内的一位神明, 拉过身后遗灵说:“你还认不认识她?” 神明神色大动, 眼眶湿润。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接下来又是一个娓娓道来的缠绵悱恻爱情故事,同样又是以悲剧结尾。有了这玩家打头, 很多携带遗灵的玩家蠢蠢欲动,心一狠也就冲进了大厅,寻找心中的目标神明。 一时之间驿站大厅宛如一个认亲茶话会, 如果说的更具体一点, 倒像是地震后流离失所的亲人们重新得以相认。哭声连绵不绝, 还有神明悲愤的搂住遗灵,以拳相击想要让遗灵醒过来, 再同他们说一句话,玩家们看不过去, 纷纷上前拉扯,以防止遗灵真的被伤害到。 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阵营之分,神明哭,玩家拉, 鬼怪在旁边喝茶围观。 说一声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盛钰放下手中茶杯,看向齐微雨的方向,笑着说:“现在可以放了她吗?” 挟持齐微雨的神明早就已经按耐不住,跟抛却一个包裹一般毫不犹豫的抛却齐微雨,眼睛通红的闯入那将近一百个遗灵之中,寻找自己万年以来日思夜想的面孔。 齐微雨被推的一愣。 见没有人关注自己,她哆哆嗦嗦的走到盛钰那一桌,四方角正好缺一人。她直接坐下,又是崇拜又是兴奋的看向盛钰:“太厉害了!” 盛钰笑了笑说:“你刚刚也很厉害。” 齐微雨一愣,一下子想起自己方才被挟持时所说的话。那一瞬间脸色就涨的通红,害羞摆手说:“不不不,你别误会。其实我平时还是很温柔端庄的,一般不说脏话。” 左子橙调侃说:“哦?记得上一次我们遇见的时候,你还脏话连篇,把那些玩家都给骂愣住了。要不是你嘴巴厉害,说不定咱俩都得死。” 齐微雨这才注意到左子橙,惊讶说:“竟然是你!” 盛钰困惑的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认识啊?” 左子橙好笑说:“认识啊。严格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出生入死过的好伙伴。” 齐微雨点头,说:“你们也认识?” 她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左子橙和盛钰两人。 混乱的交流一通后,左子橙总算是反应过来,原来齐微雨就是盛钰在列车上遇见的女玩家。而他和齐微雨的相遇也颇为戏剧化。 说起这个,齐微雨眉飞色舞,声音元气满满:“下了列车后,祝三十跑的飞快,我只能骂骂咧咧、咳咳,我的意思是温柔的呼唤他,一边追了上去。哪知道沿路竟然会遇见玩家的埋伏,要不是右北郭叔叔搭救,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右北郭是谁? 盛钰眼神迷茫了一瞬,一见到左子橙的尴尬笑容就反应了过来:这人害怕自己色沉的名头引来麻烦,竟然直接给自己取了一个假名。 右北郭,你咋不直接叫又背锅呢?! 鉴于他现在和左子橙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有平白无故戳破人家的道理。想了想也只能按下不表,装作没有听见这个称谓。 他能想到的,傅里邺也能想到。 不过这个人本来就不怎么爱掺和别人家的事情,只要左子橙没有说自己是‘傅里邺’,估计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就像现在,依然散漫闲适的饮茶,目光朝着窗外远景看。 齐微雨朝左子橙感激三联后,又继续说:“那群歹人太过分了,将我和右叔叔困在那里还不肯罢休,竟然想直接杀死我们俩。我都不明白他们脑子里哪根筋出了问题,大家都是玩家,有没有特别尖锐的利益冲突,至于一上来就下杀手嘛。到最后还是神明姐姐救了我们,贼他妈玄幻。” 话音刚落,齐微雨一下子捂住嘴巴,暗骂自己怎么又在帅哥面前口吐脏字。她干咳两声尴尬掩饰说:“我的意思的‘这也太玄幻了’。杀我们的是玩家,救我们的是神明,这不是颠倒了立场,所有东西都乱了套么。” 左子橙有点不高兴:“那神明比我大一万多岁,你叫她姐姐,却叫我叔叔?” 齐微雨迷惑说:“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左子橙想了想,想不到,最后无奈跳过这个话题,说:“所以你当时带的男性遗灵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人——祝三十?” 齐微雨愣说:“你们找他干嘛。” 左子橙没有回答,只是说:“刚刚被挟持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带遗灵入驻驿站么,他人呢?” “他早跑了!” 齐微雨愤愤说:“我们分开没有多久,祝三十趁我不注意直接跑了。我昨天就没有完成任务,今天起来个大早逮住一个遗灵,带他来驿站。刚交付完任务,我就莫名其妙被神明抓住,威胁前来讨伐的人类玩家们,倒霉死了。” 盛钰说:“那应该不是他。” 齐微雨懵逼说:“啊?什么不是他?” 左子橙和傅里邺听懂了盛钰的意思,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大约一分钟后,左子橙颓废的将额前碎发拢到脑后,说:“充梅可能期待了一个晚上,她白白期待了。我记得昨天白天遇险,她可是和祝三十直接照面了。她没有反应还属于正常,毕竟她也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子了。但祝三十也没有反应……也许我们真的弄错人了。” 几人交谈之际,‘认亲大会’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又是哭又是安慰,好不热闹。 已经有不少玩家完成了遗灵任务,前往小老头处交付遗灵,再获得驿站的入驻资格。那些并没有携带遗灵的玩家也没有闲着,他们商量再三,估摸着反正神明也没有心思杀他们,还一个个眼巴巴的期待他们带故人来相见。 这也就是说白天市区内应该是安全的,众人便商量着分配地区到人头上面,按照小组模式去搜刮余下遗灵,小组成员中甚至还会有神明参与帮衬。找遗灵的过程中,顺便告知流落在外的人类同伴,不用想着避忌神明,现在人神合作了。 对于这个颇为滑稽的局面,玩家们内心说不惊异,那自然是假的。 他们不仅觉得惊讶,甚至还觉得有些惊悚。 以往升楼过程中,除了副本剧情设置以外,神明几乎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阻力。谁曾想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和神明合作! 想到这里,许多人忍不住看向盛钰。 大多数人只在电视屏幕中,亦或者是大银幕上见过盛钰。当时只是觉得这人长的好看,角色魅力下对真人的性格不太了解。现如今见到了真人,只觉得这人比电视上的还要好看,而且盛钰早期经常演柔弱斯文的正面角色,这一眼看过去,言笑晏晏之间哪里有半点柔弱。 说不清是哪里改变了,也许这才是这位大明星的真实性格才对……好像还更有魅力了! 再一想起盛钰落座时所说的话,初时听十分不可理喻,现在一想简直是石破天惊。 “你住六十七号房,你,三百三十二号房,你是七百……还有你,四十三号房。”说完一大圈驿站客房分配以后,小老头忍不住嘟囔说:“我还以为要好多天才能等到玩家入驻,没想到昨天晚上就有人入驻。今个又被他带飞这么多人。” 他只是不经意说出这些话,说完就离开了,徒留一群原地震惊的玩家。 “小老头口中的‘他’说的该不会是盛钰吧。我记得刚刚就他一个人是从二楼下来的。” “不是盛钰还能有谁啊。” “昨天人神还没有合作,他胆子也太大了吧,就在这里睡了一宿?” “普通人做这种事叫胆子大。牛逼的人做这种事,那叫什么胆子大,人家叫艺高人胆大!” 还有人一脸讳莫如深的摇头,说:“这你们就不懂了。之前网上传的那些事迹我还有点怀疑,说推翻神明基业异次元食堂,毁掉神明基业魂火……等等等等。听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情,而且单有武力能做到么,武力谁没有,混到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保底的牌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满意的看见周边一圈人好奇的模样,这人才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有武力不行,还得这里好。脑子好。眼前一幕还不明确吗?说不定啊,人家昨天晚上就料到了现在的局面,早早想好了合作事宜!” 此话一出,所有人脑回路全都被带跑偏。闻言又是忌惮又是叹为观止的看向盛钰。 桌上。 左子橙疑惑的冲后方看一眼,又对盛钰说:“我怎么感觉他们看你的眼神好奇怪。” 盛钰迷惑说:“我也觉得。” 要是让他知道大家这个时候在想些什么,指不定笑的茶都要喷出来。哪里有什么未雨绸缪,哪里有什么提前预知,这些都是他人下到大厅以后,灵机一动才忽然想到的。 只不过盛钰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自然也不可能出声解释。于是这个美妙的‘误会’一传十十穿白,越来越多的人看向盛钰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惊异,叫盛钰一万个摸不着头脑。 待玩家们组队出行,大厅喧闹声响小了不少,充梅也下楼了。 她步伐摇摇晃晃,在齐微雨惊喜的‘神明姐姐’叫声中盈盈一拜,说:“奴家自知现在的情况已经帮不上你们的忙,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齐微雨一下子弹起来,说:“有话好好说,神明姐姐你比我大好多。被长辈拜是要折寿的。” 左子橙好笑说:“你这哪里来的歪理?” 齐微雨拉着充梅和她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说:“右叔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一通絮絮叨叨的歪理来源,桌上总共有五人,除她之外的四人皆各怀心思,压根就没有仔细听。等齐微雨说完,充梅疑惑道:“右叔……?” 左子橙面色一紧:“我,我就是右叔。” 说着他疯狂给充梅使眼色,也不知道充梅是看懂了他的着急,还是心思本就不在这里。没有过多计较称呼问题,她忐忑说:“奴家可以让出我的房间,只求诸位在外办事时,能多少帮奴家留意些。不用特意去做,只是顺带就好。” 左子橙为难说:“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啊。原本我们以为你的良人就是祝三十,准备白天去找的。结果人丢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现在线索全断,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充梅一听,失望的勉强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不再麻烦诸位,平白惹人厌烦。房间你们还是可以随便住,反正驿站也只是我暂时歇脚的地方,并不是长久的家,奴家去哪儿,都只不过是一样漂泊。” 说着她就起身,不顾齐微雨阻拦,又是深深一拜,看上去是不作伪的感激。等拜完了以后,就要抬脚往驿站外面走。左子橙连忙拉住了他,说:“你这个耳朵跑出去不是自找苦吃么。别跑了,外面的遗灵这么多,我们也不缺你一间房。赶紧上楼,别瞎折腾了,又没说不帮你找。” 充梅正想婉拒,齐微雨终于是按耐不住,小心翼翼说:“虽然不知道你们找祝三十干什么,但……其实我有办法。” 闻言,左子橙和充梅齐齐愣住。 盛钰抬眸,状似不经意扫了一眼齐微雨的头顶,那里有一行小字。 【学者(侦查兵)】 【伴生技能:千里侦查】 【只要是见过的生物,无论对方身处何处,都能顺着气息找到对方。已升级:见过该生物的随身物品,也可追寻踪迹。】 “是个辅助技能。”盛钰心想。 他明知故问:“你可以找到祝三十?” 齐微雨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看穿了,她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欣赏神造工艺品般的花痴。 见到帅气的小哥哥的迈不动腿了。 因此见到盛钰的时候,好几次她都是强行逼着自己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努力营造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温柔形象。 且旁边还有个一言不发,又十分赏心悦目的傅里邺。这不是一个帅气的小哥哥,而是两个,两个!双重夹击双重绝杀! 那就要好好的露一手了。 齐微雨神秘一笑:“你们信我的话,不如跟我来。我保证带你们找到祝三十。” 本来也是要出门寻找遗灵的,见齐微雨兴致盎然,几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去破坏人家小姑娘的兴致。将充梅好生哄回驿站客房后,几人点了一下随身武器等,很快便出发了。 一路齐微雨都在冲左子橙搭话,询问为何要寻找祝三十,听完了充梅的故事,她郁闷的叹了口气,好久没有回复过心情。 这也让左子橙犹如逃脱生天,见齐微雨不注意,他挤到盛钰和傅里邺中间,吐槽说:“她为什么只找我,不找你们两个人说话。” 盛钰说:“有女孩子找你,你不高兴?” 左子橙更加无语了:“我又不是什么女孩子都喜欢的。她——她要是再迟出生个三四年,都能当我女儿了,我疯了才对她有想法。” 盛钰好笑说:“那你喜欢哪种的?” 左子橙笑眯眯说:“像你这种的。” 傅里邺忽然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盛钰看来是平静无波,在左子橙看来,那就犹如天上劈下来一道粗雷,将人劈的外焦里嫩,只剩下一个透心凉。 左子橙哪里还敢胡乱开玩笑,忙补救说:“但我只喜欢女人。真要说起来,我就偏爱那种胸大,脑子也不太好的漂亮废物。原本在底下楼层还能碰见几个,现在人越往上爬,就越遇不到那种女人了,可惜啊,可惜。” 这话给盛钰听笑了。 胸大漂亮就算了,为什么还必须是脑子不好的废物。他下意识说:“充梅的姐姐应该就是你说的类型,漂亮并且脑子不好。” “你别提她。” 左子橙厌恶的皱了下眉头,说:“人人都有讨厌的事情,我最烦有人替我规划未来。她不仅自己规划了我的未来,还妄想参与进我的未来。世界那么大,女人千千万,为啥要被一个女人阻住脚步,大家都是你情我愿,认真的才傻。” 顿了顿,他说:“那个女人也没认真,她就是一个利益熏心的,想起来就恶心。” 盛钰哑然一会儿,正想要说话,前方传来齐微雨的喊叫声:“已经找到地方了,快点来呀!” 几人不再闲聊,立即加快脚步。 等到了齐微雨所说地方,左子橙一愣:“小妹妹,你那寻人办法稳妥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啊。” 盛钰:“……” 其实他也觉得不对劲。 理智在说:齐微雨技能应该不会出现问题,这个地方就是祝三十所在之地。但情感这个小妖精又在一旁吹耳旁风:你是不是傻,技能也不一定就万无一失,绝对是找错了地方! 齐微雨拍着胸脯说:“稳妥,绝对稳妥!这里就是祝三十最后出现的地方,我嗅一路嗅着他的气息过来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闻言,盛钰迟疑打量眼前的……菜市场。 面前的菜市场不是敞开式的大棚菜市场,这里更像是一个装潢精美的酒楼。牌匾上写的字龙飞凤舞,也看不太清具体写了什么,只能看清一个‘菜’字。往里面迈进一步,布局宛如现代社会的零食铺子,每一格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菜。 素食有青菜萝卜菠菜豆皮,肉食有鱼肉虾蟹牛羊等,能想到,这里都有。 盛钰尝试着拎了一把菠菜起来,那处空位立即填补上新的菠菜。他将菠菜放回原位,又听见左子橙在身后说:“这里有点眼熟。” 少顷,他大惊:“你这妹妹好搞笑,这里不就是我们遇险的地方吗?昨天白天害我们的玩家只是被充梅打跑了,说不定那些人还在附近埋伏。当时运气好遇见了出门买菜的充梅,这一次运气不一定能那么好,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齐微雨大感委屈:“不是我带你们来的,是祝三十的气味指引我带你们过来的啊。昨天祝三十和我就是在附近走散的,我也确实闻到了他的气息最后停在了这里,不会出错。” 左子橙和齐微雨还在那边掰扯,盛钰也懒得听这两人斗嘴。扭头看见傅里邺盯着一处不动,他快步靠近,问:“怎么……?” ‘了’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盛钰便愣在了原地,盯着那处一样发呆。 方才有柜台挡着,还看不见具体情况。现在绕过了柜台,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那边躺了少说也有七八具尸体,各个形容恐怖,四肢枯槁。 齐微雨靠近,立即捂住嘴巴‘啊’了一声。左子橙也不和她斗嘴了,小心翼翼的靠近尸体,观察了半晌,脸色难看抬头说:“不是昨天埋伏我们的玩家,这些人应该也是被那群玩家给害的。尸体上破开了好几道大口子,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应该是被吸干了。难怪刚刚没有闻到血腥味。” 说完,齐微雨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几步上前翻看尸体,“有些已经尸僵,死亡时间在十二个小时到二十四个小时以内。有些还没有尸僵,这些玩家不是结伴而行,而是被分批谋害。” 说罢,她脸色难看道:“那些玩家到底想干什么,没有利益纠缠还这么残害同类,一群变态!” 盛钰看了一会,忽然说:“糟了。”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他说:“那些出驿站寻找遗灵的玩家,都以为神明不为难自己就不会有事。大意之下,恐怕这些人都会出事。” 闻声,左子橙与齐微雨都是皱眉。 自相残杀绝对是有能力者最不希望看见的局面,更何况现在是毫无缘由的单方面欲行不轨。 傅里邺说:“先走。” 几人一点儿也没耽搁,下意识就要随他的话,转身向外走。不管怎么说,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和那些有备而来的玩家迎面撞上。 哪知道刚转身,大家一僵,齐齐顿在原地。 不知道何时,身后的门已悄悄关起。 99、伞下亡魂(十四) 几人都身处菜市场内, 门就在后面。一般来说有人进来,或者有人靠近门,怎么的也应该有人能发现, 然而直到要走时, 众人才意识到。 左子橙嗓音干涩:“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他蹲在干枯尸体前, 一只手还保持有前伸的姿势,正对着门半天不动。盛钰从门那边收回视线,回头的时候一愣:“又背锅。” 左子橙没有反应。 齐微雨颤声道:“右叔。” 左子橙这才抬头,面色茫然的看着对面的三人。这三人都是齐齐盯着他,面色肃穆。 愣了几秒钟, 左子橙又是浑身一寒。 在他对面, 傅里邺举起了审判日。箭已搭在弦上,弓拉满, 目标正对着他。左子橙不明白发生什么了,神情仓促间刚要起身闪躲,又听见盛钰一声急喝:“你不要动!” 左子橙便硬着头皮停在原地。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箭‘突’的一声射出, 紧紧贴着他的头皮而过。与此同时, 身后的寒气猛的消失, 浑身上下好像轻松了不少。 回头一看,箭将一人钉在墙上。 齐微雨感叹道:“好厉害的默契!你们应该认识了很久吧, 这种情况竟然忍得住不躲!” 左子橙苦笑两声,没有搭话。 恐怕天才会知道他刚刚的心思, 哪里是‘能忍住不躲’啊,是心里知道就算起身闪躲,也不一定能躲过傅里邺的准头。既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总不至于好端端害他。 起身后, 左子橙抹掉额头冷汗,看向那个被钉在墙上一动不动的玩家,“面相有点眼熟,应该就是昨天害我的那群人之一。” 盛钰说:“不对。” 左子橙一愣:“什么?” 盛钰无奈看他一眼:“你觉得他眼熟,是因为在几十秒之前,你还在翻看他的尸体。” 事实上不止左子橙觉得这人眼熟,在场每一个查看过尸体的人,应该都觉得他眼熟才对。这话一出,左子橙又是一声:“什么?!” 两声同样的疑问句,话语内隐含的意思却完全不同。不等左子橙疑问,齐微雨从虚空中翻出一个罗盘形状的武器,事态紧急时,她就和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静,看上去莫名可靠,她语速极快说:“这罗盘是我的伴生武器,可以检测方圆十米是否有危险。有危险就会标红,没有危险就是普通罗盘。” 方圆十米——差不多就是菜市场的地界。 左子橙问:“有哪里标红?” 话语是冲着齐微雨说的,他的眼神却是看着钉在墙面上的玩家。 更准确的说,那好像都不是正常玩家。因为它的身体正四肢扭曲的倒在地上,被钉在墙面的,是另一个完好无损的它。 换言之,有两个它。 齐微雨‘卧槽’了一声,触及到盛钰困惑的视线,她也顾不上操婉约温柔小意的人设了,面色苍白说:“方圆十米全部标红了!” “……”盛钰心头一梗。 傅里邺二话不说,折身去拿箭射菜市场的门。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的箭射到门上,竟然全部穿透了门,直接射到外边去。 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门,不仅无法和箭一样直接穿透,还没有办法将这门钢铁化。 “是幻境。”他转眸说。 盛钰说:“也许是神明的灵异技能。我们现在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大家小心点。” 说着,他伸手攥住了胸前红玫瑰。 有一句话盛钰隐藏了没有说: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的,看见的人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很有可能现在可以托付信任的同伴们,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随时可能反手一刀。 不管怎么说,警惕为上。 另一边。 左子橙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钉在墙上面无表情的人。那人身上破了一个大洞,却没有鲜血流出,不仅如此,他好像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也没有做出挣扎动作。 就和一个人型布偶一般挂在墙上。 想了想,他问:“你是谁?” 原本没有指望那人开口说话,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左子橙问出这句话以后,那人竟然毫无心理负担的张嘴:“我叫田群。” 说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 左子橙不得已又问道:“你好端端的干什么埋伏我们?地上这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死者是双胞胎?还是尸体是假的烟雾/弹?” 田群面无表情直视空气,没有说话。 左子橙不耐烦说:“问你话呢,你不看我,看着空气干什么?” 田群:“…………” 盛钰下意识皱眉,仔细观察了一下田群的神情,竟然还有些眼熟。这种眼熟并不是面相五官的眼熟,而是眼神与表情有些似曾相识。 宛如福至心灵般,他问:“你死于何?” 这四个字一出,左子橙和齐微雨都是一愣,猛的扭头看向盛钰。还不等出声询问,更让他们两人震惊的还在后头。 田群听到问话一改呆滞表情,立即回话:“我死于此地,死于神明之手。” 齐微雨惊讶道:“他已经死了??!” “尸体就在地上,已经死了。”盛钰答了一句后,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冷然。在二十一层楼里,死人已经屡见不鲜,然而死而复生,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的新鲜事。只是现在复生了的,是原本的那个人么?还是说,他已经变成了遗灵? 难道玩家也可以成为遗灵? 盛钰又问:“你愿为何。” 田群麻木说:“杀死同僚。” “……” 室内一片沉默。 见齐微雨面色难看至极,左子橙开口安慰说:“这肯定不是他一开始的愿望。应该是杀了他的神明从中动了手脚。别太担心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齐微雨眼神死死盯着手中的罗盘,说:“罗盘能检测方圆十米的危机。上十米,前后左右十米,这些地方标红我全都见到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地下十米也标红了。” 左子橙骂了句脏话,手掌不自觉的摸向烟盒,“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亡魂驿站的神明有所求之事靠我们做,早就歇掉了攻击意味。谁知道他们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内有神明反间反水,外有玩家埋伏内讧,还有死去玩家遗灵虎视眈眈,这局不难,就是太恶心了。” 盛钰说:“没那么复杂。” 左子橙疑惑:“啊?” 看向左子橙和齐微雨两人,盛钰沉吟说:“昨天白天攻击你们的人,你们确定是玩家吗?” 左子橙:“……不确定。” 齐微雨也是哑然,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方才惊醒:“对哦。他们埋伏我们的时候衣着说话什么的都很正常,对于副本规则也很了解,我就没有想太多,直接将他们当成玩家了。现在想想有点不对劲,那群人受伤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将伤口包起来,看上去好像在隐瞒什么。” 左子橙接话:“如果是蓝血,自然要隐瞒。” 盛钰没有开口回话。 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往日见到的神明,都巴不得告知天下自己的身份。好让他这个鬼王知道自己是死在神明的手上。昨天左子橙也在场,神明没有道理会将左子橙与他区分对待。 这样看来,也许神明不是在隐藏蓝血,而是在隐藏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盛钰说:“如果这样想的话,一切就合理了。玩家阵营内的神明有求于人,利益纠缠下,他们傻才会搞什么反间计。昨天害你们的很有可能是外来神明。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神明在玩家未参与游戏的那周里可以自由穿梭各个副本,但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外来神明。” 左子橙摇头说:“没发现。” 齐微雨尴尬的张了张嘴,说:“我也没发现。难怪我总感觉这个副本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几人交谈之间,一直安静不动的田群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宛如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竟然让箭身直接穿过了自己整个身子,踉跄间往前一扑。 傅里邺立即举弓,就要再补一箭。 盛钰急忙说:“等等。” 傅里邺顿住手中动作,看了他一眼,说:“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盛钰摇头说:“不是。” 遗灵只能回答三个问题,再多的就只有回答是和否。且后续的问题还只能和遗灵本身的遗愿有关,田群已经没有了拷问价值。 他叫停傅里邺,自然不是这个原因。 盛钰后退两步,说:“左、又背锅,还有齐微雨,你俩别杵在尸体旁边。到门边来,田群的目标不是我们,是地上的尸体。” 搭配久的反应速度也要快一点,在齐微雨愣神的时候,左子橙已经飞快的跑到傅里邺身后。他凑到盛钰身边,压低声音说:“哥哥喂,你讲话注意点,别一个不小心把我马甲掀了。那个小妹妹脑子被网上水军荼毒了,一路都在骂‘左子橙’。要是让她知道我就是她破口大骂的人……” 话还没说完,齐微雨已经过来了。 盛钰看了左子橙一眼,“事多。” 左子橙无辜说:“你丫的被网暴试试看。再怎么牛逼的人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盛钰笑说:“巧了,我还真被网暴过。” 这个时候齐微雨已经靠近了,左子橙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暴露自己的话。触及到盛钰脸上随意的笑容,他很明显的一愣,小声补充说:“咱们几个啊,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胖子私底下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你,我觉得他形容的还蛮对。他说你是一个敢于跟狗抢食,并且狗还抢不过你的人。这是私底下聊天说的啊,你别当面和他对账,不然他肯定要找我麻烦。” 盛钰耸肩说:“没事,他当面也和我说过这话。” 齐微雨在一旁茫然:“什么话?” “没什么。” 盛钰和左子橙异口同声答。 三人都挤在傅里邺身后,四双眼睛齐齐盯着田群,眼瞅着他从墙角一直爬到了七八具尸体中。又爬到他自己尸体身边,指尖一触碰到那苍白的皮肤,他就好像被大海里的螺旋浪吸入海底一般,整个人瞬间揉到尸身当中。 左子橙说:“复活了?” 齐微雨应该是想要回答他的,但嘴巴一张,就弯腰对旁边‘呕’了一声。缓过神来刚要再开口说话,看见田群那边的景象,她又是埋头干呕了好几声,这下子说什么也不朝那边看了。 盛钰替她回答:“不是复活。” 其实这个时候也不用回答了,左子橙自己长了眼睛,也能看见。他皱眉将视线挪到一边,只拿余光看着田群,视线正对着盛钰与傅里邺。 这两人表情出奇一致,皆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田群,像是在思索什么。 左子橙无语说:“你们不恶心吗?” 傅里邺:“……” 盛钰说:“还好。” 忍住反胃,一直盯着田群遗灵整个融入尸体当中。过程中的恶心不便赘述,总结起来就是遗灵仿佛带走了田群体内一半的血,它一回到尸体内,脉搏内的经络像是承受不住忽然出现的血,整个肿大隆起,在皮肤上鼓起一座座‘小山脉’。 伤势处鲜血喷涌而出,要不是几人站的远,说不定早就已经被溅是满头满脸。即使如此,这个位置也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 很快鲜血就蔓延到脚下。 盛钰刚要再后退,见前面的傅里邺一动不动盯着血,他也就强忍住没有动。后头左子橙和齐微雨已经退到门边了,看他们俩的视线仿佛像是看着勇士一般,满是复杂与钦佩。 观察一番,盛钰说:“这也不是神明的灵异技能,应该是术法之类的东西。” 左子橙说:“术法?” 盛钰‘嗯’了一声。 到目前为止,从神明口中听说过的术法已经有好几个。类似唐曲承为找到隐娘转世所用‘唤灵术’,还有充梅长姐构陷左子橙所使用的换血术法。后者在铜领域就见识过,当时邬桃桃使用的也是换血术,只不过这人了解的估计也不深,缺了半步金领域神明血液为引。 也就是说就算当时盛钰胖子等人不做出那一出戏,邬桃桃的换血术十有八/九还是会失败。 眼下,应该就是一种没有听说过的术法。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左子橙和齐微雨要是再顾及血液脏污不愿靠近,那他们俩也混不到银领域来。只是停顿了几秒钟,两人毫不犹豫的踏入鲜血中,上前几步仔细查看。 血液下面,有一道道红纹。 方才还未显露出来,一碰到血,那些古怪复杂的纹路一点点展现,左右交织成一个诡秘的图案。疯狂吸收着暗红的血液。 左子橙说:“这术法在以玩家鲜血为引,用处应该就是要困住误入的玩家。到现在已经有好几批玩家被困住,困死。他们后来应该还遇见了其他危机,只是困住的话,不至于全死掉。” 盛钰说:“危机就是玩家的遗灵。” 左子橙一听,无语说:“神明脑子越来越好了,真想念他们以前傻憨憨的时候。他们这个算计也太歹毒了,利用玩家的血做术法,又利用玩家的遗灵去谋害其他玩家。其他人大意之下,说不定就被遗灵给害死了,又变成新的遗灵去害下一批玩家。你害我,我害他,害来害去,神明们面都不要出,玩家们自己就内部残杀完了。” 顿了顿,他又说:“数量上消耗‘完了’,处境上基本上也要‘完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下一个被困死的就是我们。” 齐微雨瑟缩了一下,“你有办法出去?” 左子橙说:“你这个问题问的真好。我要是有办法出去,现在还在这里踩血?” 齐微雨白眼说:“那你分析的头头是道。感情是一通分析猛如虎,一看操作二百五。” 左子橙气笑了:“你有办法?” 齐微雨说:“没有。” 说罢,两人一致扭头看向盛钰。 “……”盛钰扶额说:“你们别看我。上下左右攻击无效,人又出不去。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四处张望,直接找了一处高起的柜台,坐了上去。末了还晃晃腿,说:“提高警惕就不会中玩家遗灵的招。神明见困不死我们,估计还会搞骚操作,见招拆招吧。” 盛钰表情淡定,动作也很淡定。莫名就让其他几人跟着他一起淡定了。 傅里邺走近,靠在他所坐柜台边,说:“你有出去的办法?” 盛钰说:“没有。” 傅里邺说:“什么办法?” 盛钰:“……” 前方,左子橙和齐微雨两个人凑在一起,蹲下/身研究地上的诡异图腾。一会说像剪窗花,一会说像联合国素质教育课本上的纹路。 盛钰看向傅里邺,好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有办法?” 傅里邺说:“表情。” “你真的是越来越了解我。” 顿了顿,盛钰笑着说:“我是有一个想法,但这个办法不可行。要是我一个人困在菜市场里面,我管他三七二十一,肯定先试试。但现在不止我,还有你,还有左子橙,甚至还有一个普通玩家,那个法子不确定的因素太大。” 没有等傅里邺开口,盛钰继续说:“你想想,图腾术法是用来困住人的。那要是毁掉了图腾呢?这个术法岂不是不攻自破?” 傅里邺问:“不确定因素在哪里。” 盛钰很享受这样的高效率谈话,他说:“一来在于齐微雨的安危。要是她不在这里,我肯定试一下。我们可以自保,她不一定能行。二来,谁知道毁掉图腾后,是什么样的场景。别忘了地上还有几具尸体的遗灵没有出现,要是遇见了什么危机,遗灵阴损的在后面插刀,那咱们哭都没地方去哭。” 傅里邺单手提弓,说:“那就等吧。” 盛钰叹气说:“其实我担心的不是现在的困局,我怕神明把副本里的遗灵、或者客房里的神明杀了。到时候驿站客房住不满,玩家任务没有办法完成就算了,鬼王任务也没有办法完成。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不杀遗灵,单单抓住遗灵也很麻烦。” 傅里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勾唇笑了一声。盛钰古怪问:“你笑什么?” “笑你成长了,以前都是为自己的生死存亡担忧。现在还有功夫担心神明杀神明。” “承让,我摸爬滚打到十几层楼,好不容易摸到银领域,不至于整天担心自己莫名其妙死掉了。可是转念一想,我现在的状态不就是铜领域的你嘛,所以还是傅佬的境界更高大牛逼。” “不敢,比不上小脑子精。” “……” 憋了两秒钟,盛钰想不出来话怼回去,最后扬眉笑了声,“你就会说这些话来哄我。” 傅里邺忽然扭头看他,说:“我第一次哄人。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盛钰一愣:“嗯?你说什么?” 傅里邺妥协般,嗓音有些低落:“昨天晚上,床上。” 只是简单是点出时间与地点,换一个人来听指不定能听出多少层暧昧的意思来。盛钰却一下子就懂了,这是在说昨晚他强硬扒傅里邺手套查看卡牌,后者却强硬拒绝的事情。 昨晚后半夜,盛钰还担心傅里邺生气。结果天一亮,傅里邺倒反过来担心他生气。 绕是盛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 ——于情于理,昨晚都是他错了才对。怎么现在是傅里邺来跟他道歉?? 盛钰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傅里邺养成三观不正蛮横不讲理的个性了。因此汗颜一瞬,斟酌说:“昨天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去干涉你的私人问题。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唉,总之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会倾尽全力帮你。” 这话一出,傅里邺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脸色变得更差,抿唇不说话。 盛钰也不知道哪句话又触了这位大佬的逆鳞,因此心下惴惴不安。僵持两三秒钟,正要开口,前方忽然传出两声变了调的惊呼声。 是左子橙和齐微雨。 两人就和提线木偶一般,动作简直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他们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然头都没回,立即起身后退了好几大步,一直退到了盛钰跟前几米处。 盛钰下意识跳下柜台,刚站定身子,就看见左子橙身形猛的往下一坠,消失不见。 临掉下前左子橙还下意识的喊叫,那声音仿佛被地面忽然截断,导致喊声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听起来十分急迫。 盛钰面色一紧,反手抓住齐微雨的手臂,扬声问:“你们动了地上的图腾?!” 100、伞下亡魂(十五) 盛钰刚说完这句话, 脚下就是一空。 齐微雨吓得哇哇大叫,双手胡乱的在两侧隧道上抓,倒是让她抓住了一些东西。 只不过这阻挡不了落势, 不一会两人就七拐八绕的落到了底, 双双重砸在边上翘起的石块, 又一起甩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齐微雨咳了好多声,一爬起来就大惊失色:“我好像瞎了!!!” “你没瞎,底下没灯。” 盛钰爬起来,坐着缓神。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上面有响动声,面前也是一片漆黑, 睁眼和闭眼根本没有区别。待缓过身体的疼痛, 他说:“你怎么样?” 齐微雨说:“擦伤,你呢?” 盛钰说:“膝盖一直在出血。” 齐微雨:“啊?” 盛钰有些心梗, “我摸膝盖摸到一手的血,应该只是刮掉层皮肉,忍着痛能走动。还好不是骨折, 不然走都没法走。” 齐微雨愣道:“我发现以前对你的认知完全是错误的。” 盛钰说:“什么?” 齐微雨感叹说:“以前我还觉得娱乐圈的大明星都是精贵死的人, 下地走路都要人背的那种。听你刚刚的说法, 好像只是刮掉一层皮肉还蛮庆幸的,完全不是啊!你现在受伤了!” “……” 盛钰没接这话, 想了想说:“傅里邺没掉下来,我却跟着你一起掉下来了。你和左……咳, 你和又背锅刚刚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齐微雨艰难的回忆了一会,不太确定说:“我们一直在那里观察地上的纹路。右叔说地上的花纹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出来的,我说可能是蜡笔,他骂我傻,我就生气的反驳……” 盛钰:“说重点。” 齐微雨一口气说:“我们没有讨论出结果, 就拿手指头蹭了一下那些图腾。” 盛钰窒息说:“你们都碰了?” 齐微雨讪讪说:“对啊。” 盛钰:“……” 事到如今再去指责什么完全没有用处。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右手边墙壁站起身。右腿膝盖像是有针在扎一般,走一步就要出一身冷汗。也许是听见了他微喘的声音,齐微雨说:“我过去扶你吧,你先别动……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一声惨叫。 盛钰说:“你怎么了?” 等了几秒钟,附近静悄悄的,等他又问了一遍时,齐微雨才出声。 她的声音一直在颤,牙关仿佛都在不停打哆嗦:“我被一些东西绊倒了。” 盛钰眼前一片漆黑。死命睁着眼睛朝齐微雨的方向看,还是什么也什么也看不见。偏偏齐微雨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出声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忍着膝盖的剧烈疼痛,跛着腿靠近。 刚走了一米,脚尖就踢到一物。 这时候齐微雨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嗓音颤抖的比刚才还要厉害:“我摸了一下。附近全是人,都躺在地上。” 盛钰问:“活的还是死的?” 齐微雨说:“死的。” 话音刚落,盛钰眼前就有一小片红光亮起。是齐微雨掏出了伴生武器罗盘。她高兴说:“还好罗盘能发光,不然真是睁眼瞎。” 盛钰语气凉嗖嗖的:“你之前说,什么情况下你的罗盘能发出红光。” 红光映照下,可以很明显看见齐微雨脸上的笑容一僵,窒息说:“四面八方有危险的时候。” 盛钰下意识握紧胸前红玫瑰,反正有危险的时候玫瑰武器能张开防护罩,抵御敌人的攻击。这样想着他也就不担心了。 借助红光,可以隐约看清周围场景。 他现在身处一个狭长甬道之中,再往前迈几步,就是齐微雨所在的暗室。暗室另一头又是一条更长更深的甬道。仔细一看,暗室面积不是很大,长宽也就六七米的样子,等同于一个普通精品房客厅的大小。但暗室高很低,以盛钰的身高都直接戳到顶,有些地方甚至要稍稍弯腰。 尽管暗室不大,尸体却堆积如小山。 角落里堆的尸体最多,粗略看去得有十几具。中间还只是横七竖八倒了一些人。 齐微雨摸不清危险从何而来,便一直拿着罗盘在周围扫。忽然,她翻开一具尸体,惊讶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盛钰凑上前:“我也有印象。” 两人对着的,正是早上神明挟持齐微雨之时,代表玩家阵营出声的大胡子男人。此时他双眼紧闭,面色如金纸般泛着诡异的黄。身上血液仿佛也被抽离了一半,皮肤瘪平枯槁。 齐微雨又翻了几具尸体,表情严肃说:“室内总共有三到四批人。角落里的尸体死的时间最长,估计昨天刚进副本就死了。其二是我左手边这些,他们已经尸僵,大概率是昨夜找不到栖息住所,被神明给逮了。还有中间这些横着的,这些是第三批,或者第四批,死亡时间很近。” 盛钰问:“你怎么知道,第三批玩家和第四批玩家不是一起遇难的?” 齐微雨说:“这两批人都没死太久。第三批血凉了,第四批人血还是热的,体温也是温热。”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盛钰。 见盛钰眼神牢牢盯住她身后的墙角,齐微雨有些愣神,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说是七魂六魄吓的只剩一魂也不为过。罗盘的红光照物其实不是很清晰,因此方才齐微雨以为,那边墙角是一个平面,现在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平面啊,是接连七八个人站在那边,恰恰好形成了一个平面! 人,活的,面无表情站着。 而且还目不转睛看着他们! 齐微雨差点直接心肌梗塞,腿一软就差点赖在地上,求生欲迫使她坚强的爬起来,拽着盛钰就想要往甬道里跑。 见盛钰一动不动,她焦急说:“这个时候不要顾及面子了,你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跑!” 盛钰说:“谢谢,但是不用跑。” 齐微雨折身,想强行扛起盛钰。一听这话,动作便止住了,茫然说:“为什么?” 盛钰说:“那些不是人。” 齐微雨又是一惊。 一般来说,听见这句话,正常人的反应是‘那些不是人,都是鬼’。齐微雨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很快就强行拗回自己的思想,默念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科学力量打倒一切封建迷信。” 叨叨完,她才说:“是神明?还是鬼怪?他们为什么站着不动啊,多吓人。” 盛钰无奈的看她一眼,说:“也不是鬼神。你仔细看,大胡子玩家也在那边。” 这样已说齐微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哑然说:“他们是死去玩家的遗灵?” 盛钰‘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红光映射下,盛钰的侧脸变得更加立体,眉眼间温润褪去,只剩下一片肃然。常言道总是笑着的人,有朝一日忽然不笑了,带来的威慑力绝对是翻倍提升,难以计数。再加上盛钰本身就生的好看,精致又有威慑力的脸庞在眼前晃悠,导致齐微雨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哆嗦一下,赶忙继续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盛世美颜打倒一切科学力量。看一眼都玷污了那张脸,一定要记住了,我就是个蛆,蛆啊!” 盛钰听她嘟嘟囔囔的,奇怪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去看看遗灵。” 齐微雨蹦哒到墙角,首先对准大胡子男人的遗灵,问:“你是何人?” 大胡子男人说了一个名字。 齐微雨又问:“你愿为何?” 大胡子男人含糊几声,面色茫然:“我愿为何,我愿为何……对了,我的愿望是什么?” 齐微雨担心自己这一番话提醒了对方要杀玩家,便立即打断:“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还有一个问题,你死于何?” “死于神明之手。” 在她问话的过程中,盛钰也没闲着。 从这里走到墙角要跨越好几米距离,盛钰腿脚不便,只能就势蹲下翻看周边的尸体。正如齐微雨所说,横躺着的尸体有些还是热乎着的,摸上去能感觉到皮肤余温。 他不太了解人死亡多少时间内,体表温度还能保持,只能自己胡乱推算。 如果是几分钟以内,那就糟糕了。 一来,几分钟以前这些人死在了这里,这就说明危机并没有远离,一定还潜伏在附近。二来,左子橙说不定现在就躺在众多尸体中。 盛钰在心里给左子橙点了一根蜡,默默祈祷这人不要英明一世,栽在这么一个小地方。 想着,他加快手中翻看尸体的动作。 罗盘离的远,红色光晕也就离得远。借助这些微弱的光芒,盛钰只能看清手下尸体面庞的大概轮廓,艰难辨认其中有没有左子橙。 在翻看到第四具尸体时,他的动作顿住。 手下之人身形孱弱,五官虽然看不清,但能隐约窥见是偏柔和的长相。无论从身形还是从五官来说,这人都绝对不会是左子橙。 盛钰停下来,是因为这人像另外一人。 正巧这时,一旁的齐微雨也问到了第四个遗灵,“你是何人?” 那遗灵答:“盛冬离。” 一听这三个字,盛钰整个人从头麻到了脚,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人都有些飘。 他猛的回头,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说实在的,这个冲击太大,他好像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先照看手中的……尸体。还是应该先去墙角,去看那遗灵是不是盛冬离。 齐微雨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又问:“你死于何?” 盛冬离答:“死于神明之手。” “……” 盛钰缓慢的瘫坐在尸体边,明明不远处有罗盘的红光在闪烁,他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这一次听清楚了,的确是盛冬离的声音。 齐微雨说:“你愿为何?” 盛冬离静默了一瞬,喃喃道:“想我哥好受一点,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好受……不对,不对!我的愿望不是这个……” 齐微雨疑惑的‘啊?’了一声,又惊异的‘啊!’了一声,慌忙后退好几大步,以躲避盛冬离的攻击。再抬头时,盛冬离眼中一片沉寂,血液不断顺着他的手臂,滑到手掌心,再砸落在地,他麻木道:“我愿,杀死玩家。” 齐微雨当即喊道:“这些遗灵在被蛊惑!” 盛钰说:“对。”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件事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无论是盛冬离的愿望,还是他已经死掉了的事实。 之前盛钰还纠结过,到底应该怎么对待他这个弟弟。两人之间的隔阂从来就不是内部因素,而是隔有许多外部解不开的仇怨。 除开仇怨,要是他单方面接受了盛冬离,这对盛冬离就是一种更深的迫害。因为只要他一表现出交好的心思,说不定盛冬离就会改变现在要死不活的状态,开始向往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对于普通人来说当时是好事,但廖以玫的前车之鉴就摆着,一但盛冬离动了这种念头,等待他的就是鬼王失格,遗憾而亡。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困局。 现在不用烦恼这些事情了,盛冬离已经死了,盛钰应该感觉轻松才对。 轻松……现在轻松吗? 不是的。 盛钰不仅不轻松,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同廖以玫身亡时一样,迟迟感觉不到悲伤,潜意识里还以为她还活着。一直到葬礼现场,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这个人真的已经离去,以后再也见不到,也再也不能并肩而行。 恍然间,只看见齐微雨忽然面色急切,大吼道:“你身后有人,快离开那里!” 盛钰是那种越是沉底的局面,就越是冷静的人。他不仅没有起身跑,反而还一动不动坐在原地,一直等身后之人极速掠近。 防护罩猛的张开。 耳边‘咚’的一声巨响,应该是攻击打在了防护罩之上。盛钰高声道:“把罗盘扔给我。” 齐微雨一愣,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用意,但还是扬手一扔。 那罗盘正好落在盛钰身前。 他是一点也没耽搁,迅速捡起地上的罗盘,反身一照。身后神明兜着一件大黑袍,被红光照了个准,立即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地上的尸体不仅绊倒过盛钰,绊倒过齐微雨,现在还十分尽责,又绊倒了神明。 眼看着黑袍神明在地上翻滚惨嚎,盛钰拿着罗盘步步逼近。膝盖的痛楚让他行动困难,内心的悲愤又迫使他抛却疼痛,加快脚步。 一直逼进到神明身前,盛钰伸手掀开神明的黑袍,一愣,“唐曲承?” 黑袍神明也是一愣:“那是我爹,我叫唐豆子。你、你认识我爹?” 借助红光,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唐豆子和唐曲承面部五官八成像。剩下来的两成,大概是唐豆子下巴短些,人中也短些,看起来更加稚嫩。 齐微雨小心翼翼的蹦了过来,说:“你怎么知道神明害怕红光啊?” 盛钰说:“不是害怕红光,是害怕光。昨天你们遇见神明的时候,不是说一打伤他们,他们就迫不及待的用布把伤口包起来了吗?又背锅说神明在隐藏蓝血,我看不一定,毕竟神明从来不会在玩家面前隐藏真实身份。想来想去,要么是皮肤不能见空气,要么就是不能见光。” 齐微雨叹道:“我真想买你的脑子。” 顿了顿,看唐豆子畏畏缩缩的苟成一团,齐微雨又好奇说:“你认识他爹?” 这个问题很明显也是唐豆子想知道的。虽然害怕眼前的红光,但他还是拿手掌遮住脸,一边痛苦颤抖,一边在手指的夹缝里看盛钰。 “你是怎么认识我爹的?” 盛钰:“……” 其实也不算是认识。就昨夜听了一轮唐曲承和隐娘的故事,互赠相思子误会下斩杀爱人。就是眼前这个唐豆子,莫名其妙听了祝十五的谗言,将保管的相思子归还给隐娘,才间接的导致这一场悲剧的发生。 这件事说起来太长,又特别耗费心神。盛冬离的尸首与遗灵就在几米开外,盛钰实在没有精力说,便简洁概述:“你爹死了。” 唐豆子一惊:“你爹才死了呢!不愿意说就别说,干嘛要骂人!” 盛钰反手抓住他的领口,将唐豆子提了起来,语气平静问:“玩家死亡时间很短,这个时候遗灵回到身体里,能不能复活?” 唐豆子眼珠一转:“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攻击你?” “不好奇。”盛钰说:“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耐烦的掐住唐豆子的脖子,五指用力,手中的罗盘几乎要怼到对方脸上。 罗盘并不是四四方方,而是各处有尖角,此时某处尖锐就直直的对准唐豆子的眼珠,手一抖,也许就将他的眼珠扎了个对穿。 唐豆子呼吸困难,目光触及到盛钰的眼神,害怕的一缩脖子,小声说:“我在你身上感知到我娘亲的气息,想和你打个招呼。谁知道你这人这么不好惹,早知道就不惹你了。” 盛钰:“……” 唐豆子说:“复活当然可以复活,既然刚死没多久,那就不叫死,叫假死。遗灵是神明用术法招魂弄出来的,你要是硬生生把遗灵怼回失血的身体里,只会导致你想救的人爆体而亡。那人就算没死也能被你整死。救他的办法只有一个,还必须是遗灵离体十五分钟以内救,不然不行。” “你来之前这里的几批人,我都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最后一批死了到现在也有十多分钟了。还有最多五分钟就超过抢救时效。” 盛钰目光一紧,“怎么做?” 唐豆子忽然笑了:“你是我的谁呀,凭什么你问,我就必须得回答你!” 刚说完这句话,唐豆子就笑不出来了,敏锐的感知到盛钰耐心告罄,眼神逐渐凶狠,他连忙说:“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你既然认识我爹,身上又有我娘亲的味道。你应该是见过他们的,我找我娘亲找了一万年了,你要是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怎么让玩家复活。” “……” 神明的话,信了就是傻子。 没准盛钰告知唐豆子想知道的事情,这人就会嘻嘻笑着滚远,末了还嘲笑他蠢。 到时候救不回盛冬离,那他就是活该。谁叫他错信神明,危急关头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 想了想,盛钰面色平静,四下张望。 唐豆子困惑的看着他动,又不敢出声。最后还是齐微雨说:“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说着,盛钰顺手从附近玩家尸体边抽出一把尖刀,那刀是人家的伴生武器,到了盛钰的手上自然无法使用,不过是一把尖锐的刀。 他需要的,也只是一把尖锐的刀而已。 左手持有罗盘,右手握着刀柄,盛钰眼睛眨都没眨,高高举起刀,一下子扎在唐豆子手臂处。刀尖入肉几寸,半蓝半金的血液飞溅。 唐豆子瞳孔猛缩,下意识‘啊’的一声惨叫。这凄惨的喊叫声把齐微雨吓的后退好几步,抬眼一看,只能看见唐豆子痛苦翻滚的身体,以及盛钰半边脸染血的平静脸庞。 等面前人惨叫声平息,盛钰开口说:“第一下是手臂,第二下会是你的头。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我言出必行。我最后再问一遍,怎么复活已死的玩家。” “我说,我说,你别激动!” 唐豆子高声喊了几句,见盛钰果然停住了动作,方才松一口气。 齐微雨已经在一旁看傻眼了。 唐豆子也没顾及她,坐起身捂住流血不止的手臂,说:“办法只有一个。” 盛钰说:“什么?” 唐豆子忽然一笑:“就是杀你!” 语毕,他一下子扑向盛钰,扬手凝聚起一团微光,就要重重打向盛钰的后脑勺。 后者早有防备,立即翻身一滚。 十分轻松的滚过了唐豆子的攻击,低头时忽然觉得不对劲,便冷脸抬眸一看。 只见唐豆子手掌中的光晕离手,直直冲着暗室上方而去。‘轰隆隆’一声巨响,光晕不偏不倚的打在暗室上方正中间,转瞬之间就有不少大石块砸落下来,暗室疯狂晃动,有塌陷的迹象。 这人的目标不是打他,是击塌暗室。 如此便能直接将人活埋! 盛钰刚站起身,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巨大的力道,他顺着这个力道直接腾空飞起,重重摔落在甬道之中。齐微雨紧跟着窜了出来。 回眸看时,盛冬离的遗灵竟然已经回到身体里,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推他出暗室。 唐豆子的笑声传来。 “我可没有骗你啊。遗灵只能通过自主意识回到身体里,杀你,让你陷入危机,他要是心里当真念着你,就会回到身体里去救你。” 话音刚落,暗室已经整个塌陷,出入不得。 唐豆子最后一声嬉笑还在空旷的甬道中回响:“这个人我先带走啦,咱们后会有期,娘亲!” 101、伞下亡魂(十六) 盛钰立即起身, 上前好几步。 暗室的坍塌是不可逆性的,各种形状的碎石堆积在一处,将整个口子堵的严严实实。即便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搬动那些碎石, 也只是清剿掉一部分, 更深层的碎石是动也动不了。 齐微雨拿着罗盘靠近:“你的腿好了诶!” 盛钰愣了瞬, 低头看了一眼。 红光下,膝盖处伤势已经痊愈,只能从周边布料上的血污窥见这里曾经的斑驳。 一定是盛冬离治愈的。 坐下来歇口气,盛钰说:“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我要去救他。” 齐微雨焦急说:“唐豆子就是想引你过去, 你现在去, 说不定就中计了。” 盛钰抬眸:“你说什么?” 齐微雨愣了一下,说:“你现在过去就是中计啊。” 盛钰说:“上一句。” 齐微雨歪头:“唐豆子就是想引你过去。” 盛钰:“…………” 齐微雨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吗?” 盛钰眸色变深, 脸上也有一闪而逝的困惑。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他说:“你想想,唐豆子要是想杀我, 明明可以冷眼看着我们在里面蹉跎。然后回去呼唤其他神明前来, 以多打一直接围剿我们。” 齐微雨咳了声, 捂脸说:“应该是以多打二。虽然我没有什么战斗力,但神明不可能直接把我忽视掉吧。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弱弱的补充完以后, 她继续说:“仔细想想,唐豆子不仅没有伤害我们, 还间接的救回了你那个朋友。我有预感,他好像本意也不是与我们为敌。仅仅是因为他在你身上感觉到父母的气息了吗?” 盛钰摇头说:“恐怕不止这个原因。” 齐微雨困惑道:“那还有什么?” 盛钰揉了揉额角,说:“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我一般直接不管对方的行为逻辑,凡事往利益盈损上想。既然他不想与我们为敌, 而是将我们引到他要去的地方,指不定那边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办法做,却又迫切想做的。” “那就只有玩家可以帮他做到……”齐微雨面色一白,说:“无论是什么事,神明肯定都没安好心。你确定要去找唐豆子吗?” 盛钰点头,沉吟一番说:“被掳走的是我弟。几分钟前他还救了我。” “啊?” 齐微雨又张口:“啊……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反正这里面黑灯瞎火的,没准我一个人瞎晃悠还会遇见神明,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前面的路已经堵上了,你怎么找唐豆子?” 盛钰想了想,平摊开没有卡牌的那只手,指尖轻轻一捏,就凭空的捏出了一枚小圆豆。 “凭这个。” 相思子是唐曲承自己挖心脏给挖出来的,因为两人是互赠相思子的缘故,手上的这一枚理应属于隐娘。还有属于唐曲承的那一枚,据说在术法失败后就被唐豆子带走了。 这两枚相思子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轻易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或许这也正是唐豆子说,在盛钰身上感觉到娘亲气息的缘故。 万年前唐豆子坑爹坑娘的行为昨天晚上才听说,现在这个便宜儿子,盛钰自然不认。 说是这么说,相思子还是要用的。 闭上眼睛,盛钰说:“齐小姐,你手中的罗盘能不能暂且先收一下。” 齐微雨说:“当然可以。” 待收起罗盘以后,齐微雨扭捏半晌,说:“那什么,你不用叫我齐小姐,听起来怪别扭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哈哈哈哈……” 盛钰眼睛没睁:“其他人叫你什么?” 齐微雨憨憨笑了一声,尴尬挠头说:“我的姐妹们都叫我精神姐、祖安妹之类的。” 盛钰说:“……” 齐微雨立即说:“你叫我微雨就可以了。” “好的,齐小姐。”盛钰握紧手中的相思子,睁开双眸说:“我知道路了,走吧。” 说来说去称呼又回到了原点,齐微雨心头一梗:莫吐槽莫吐槽,帅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帅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前方暗室被堵上,往前走自然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往后方甬道走。 越走下去,齐微雨内心的惊愕就越甚。 这地下好像是一个无光的地下城池一般,整个将上方的市区架空。甬道七拐八绕,还有数不清的交错分支路,她记路能力不算太强,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绕了几圈后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只知道迷迷瞪瞪跟着前方背影走。 红光照上去,盛钰的背影又直又挺,演员的身形不是盖的,齐微雨从小长到大,在现实世界里就没有见过连背影都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但是这个男孩子走的太快,太快了! 快倒是其次,偏偏他好像还记路。就连沿途遇见了巡逻神明,都能像是先知一般预见,进而早早避开,冷静看着黑袍神明们走远。 叹为观止的看了接近半小时,齐微雨终于忍不住问:“请教一下,你都是怎么记路的?” 盛钰身形一顿,回头茫然说:“没记路。我方向感不好,半小时前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齐微雨一滞:“那你……”还走的这么快?! 盛钰好笑说:“祖安妹妹,你细心点看脚下。每个拐弯的路口都会有三角形标记,每个神明即将巡视的地方,都会有弯月标记。” 齐微雨一看,果然如此,她惊讶说:“刚刚我也注意到这些了,不过看线条画的歪歪扭扭的,我还以为是前人留下来的剑痕之类的东西。这些是你弟弟留下来的吗?” 盛钰说:“不是。” 齐微雨说:“这么确定?” 盛钰点头说:“我那弟弟年龄不大,生活习性和性格跟个小老头一样。他现在被神明掳走,脑子里百分之九十九想着希望我不要跟过去,免得遇见危险,还有百分之一是想着逃出来找我。他不可能留下这些痕迹。而且你也说了,线条歪歪扭扭,我弟要是真下手画图案,准保线条跟直尺圆规画出来的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记号。” 齐微雨被逗笑了:“那这些记号是唐豆子留下来的?” “恐怕是的。” 盛钰回答完,就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路沿着甬道前行,时而遇见篮球场那么大的暗室,又时而走到逼隘到只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要不是附近的灯具无一例外的熄灭,盛钰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即将升起袅袅炊烟的地下城,扭头就能看见人民安居乐业的场景。 “这里估计是万年前避战处。”盛钰开口说:“以前打战的时候,很多地方都会提前建好防空洞。一旦敌方打来,老幼妇孺还有贵重物资都一并到防空洞里避战。神明鬼怪之间战争涉猎范围很广,杀伤力也很惊人,建造这么大一个‘地下防空洞’,倒也不是很奇怪。” 齐微雨已经走累了,她对防空洞什么都完全不感兴趣,抹掉头上的汗,“右叔不是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啊。” 盛钰笑了一声,说:“你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他在哪里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齐微雨刚要说话,就瞥见盛钰回眸制止的神情。她立即逼近嘴巴,随着盛钰一猫腰,一起躲进了某间暗室里的尸体下。 大约两分钟,由远及近的声响传来。 “……打的可厉害了,我和兄弟们都不敢靠近,就老远的看着他们在那边打!” “让他们打呗,反正最后肯定有一边要被打败,到时候鬼王卡牌,见者有份。实在不行就等他们打到两败俱伤,到时候咱们捡漏。捡哪边都能捡到鬼王卡牌,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 “哈哈哈那你就要失望了,还两败俱伤?你是没看见那个场面,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一边倒这个说法都是给色沉王面子了,他一直被追着打,在整个地下城乱跑。” “再弱好歹也是个鬼王,色沉王的王位可没有换过人,要是给他时间让他成长成本来的模样,哪里还有我们钻空子的余地。走,色沉王一败,咱们就冲冲冲,抢卡牌夺王位!” 神明们越说越激动,迅速略过了这处暗室,根本就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两个人。 等他们走后,盛钰拍了拍裤子,走了出来。 左子橙在和人打架? 并且和他打的还是另一个鬼王? 难道傅里邺也掉了下来? 不对啊,傅里邺为啥会和左子橙打起来。 还是说和左子橙打的是盛冬离……这也不对。盛冬离刚继位没一个星期,当时卡牌更迭时现场一个鬼神都没有,全是玩家。唯一的老缠头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为了防止自己被鬼王与鬼怪追杀,他应该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了,不可能会跑来跑去告诉天下人:这一任的懒惰是盛冬离。 方才在暗室里,盛冬离被神明无差别攻击而亡,神明都没想起来夺他的卡牌。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鬼王身份目前为止还不被鬼神知晓。玩家就更不知道了。 不是盛冬离,不是傅里邺,还能有谁? 想这些的时候,齐微雨在一旁高兴拍掌说:“哈哈哈,活该。色沉王这个老狗比、咳,我是说这个小可爱,谁叫他上次鼓点桥副本坑害那么多玩家的,这次遭报应了吧!” 说完,就看见面前的盛钰身形一闪,快步追上了前方两个神明。齐微雨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帮忙,原地犹豫了几十秒钟左右,前方就空无一人。 她也不敢在这种地势错综复杂的地方乱走,只得原地惴惴不安的等待。 五分钟后,盛钰回来了。 扬手将手中的黑袍扔给齐微雨,他自己也将黑袍罩上,说:“刚好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齐微雨愣道:“你去打劫神明啦?” 盛钰笑的眼睛眯起:“怎么能说是打劫呢。二十一层楼里,应该说是借,借来用一下。” 齐微雨默不作声套上黑袍。 原本还很好奇为什么忽然要套黑袍遮蔽身形,正想要开口询问,谁知道刚走了十几米距离,齐微雨立即了然。 他们走到了一个十分开阔的地界。 从最底端往上看,四周岩壁莫名有一种高耸入云之感,上端没入一片黑暗当中。往前走两步,岩石一块紧接着一块,同样也没入更深的幽暗,叫人看不清前后。四处都无照明设备,只能从最上端偶尔撒下的月光来辨认方向。 两人所出来的岩洞只是数以百计岩洞其中的一个。这些岩洞有大有小,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而来,最后都会一齐汇聚到这里。 而每一层岩洞,都会直直的伸出一条悬空的桥,搭建在最中心的巨大水晶柱之上。 “会不会看路!” 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烦的低喝。 齐微雨被推的一个趔趄,咬牙怒视回去,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拉低帽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清!” 那神明冷哼一声,急匆匆的沿着桥往晶体高柱方向奔去,看样子是有急事在身,没有功夫同齐微雨计较。等那神明走了,齐微雨才愤愤然低声骂道:“明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走路不长眼睛,反倒来骂别人不会看路,傻逼一个。” 盛钰看她一眼:“没事吧?” 齐微雨立即乖巧状:“没事,神明那个小身板撞我一下,也就只是给我松劲动骨了。” 盛钰点头说:“走吧。” 沿着桥板走了几步,四下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斑驳月光。有些人眼睛在黑夜里,天生就看不见东西,就算有光亮,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齐微雨就是这种人,她只能模糊的看见盛钰在前面走,便十分警惕的踏着他走过的步子走。 好一阵后,终于到达晶体柱边。 一路上都在担忧往来神明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齐微雨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怎么走过来的,现在回头一看,立即吓出一身冷汗。 那桥板路到最后,细到宽度不超过半米,走动之间万一一个脚滑,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盛钰没在意身后。 他无奈的看了眼脸色煞白的齐微雨,说:“你可以在角落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齐微雨摇头,坚定说:“爱拼才会赢。” 也许是担心盛钰还想再出声劝阻,她当即先发制人问:“感应到了这里就没了?” 盛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皱着眉看了眼往来神明,他说:“唐豆子应该就在附近。” 齐微雨仓皇说:“他会不会是要把我们引到这里,再来个瓮中捉鳖。呸,不对,我怎么骂我自己是鳖啊。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待会带着一大堆神明过来围剿,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 盛钰摇头,抿唇笑了一声。 齐微雨能想到的,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方才来的路程中他才三番五次劝齐微雨先走,他想要救人,还能用防护罩自保,救的还是个能用牧师技能的鬼王,如此方能有恃无恐。 以上是唐豆子当真心怀鬼念时的做法。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盛钰说:“唐豆子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将我们引到这里来。刚刚路上有许多暗室,那些地方够神明来发挥了。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过桥以后,神明少了很多。” 齐微雨一愣,左看右看后说:“诶?我刚刚还没发现,为什么神明会变少啊?” 盛钰抬眸,看向顶端。 岩洞最上方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有月光倾撒在水晶体之上,靠近了仔细看,这些黑水晶竟然是由一粒一粒的小黑水晶揉成一团。不少小黑水晶都磕碰碎裂,愣是卡着裂口盘了上去。 而这些黑水晶,正是爬楼所用黑水晶。 蹲下来,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地面,盛钰抬头说:“这里死过无数神明,鲜血凝聚成厚厚的土层,又被人画出一个奇怪的法阵。” 齐微雨说:“是那些外来神明吗?” 盛钰说:“不是,外来神明都活的好好的。这些黑水晶应该是防空洞原居民留下来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最终还是死掉了。并且幻化出的黑水晶还被人扭成了这种奇怪的形状。” 拍了拍手掌站起身,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盛钰和齐微雨都格外注意着,宁可蹦蹦跳跳的走路,也不愿意将地上的图腾再毁掉。 盛钰低声说:“前面来人了,小心。” 一听这话,齐微雨立即端正身姿,将头顶的兜帽拉的更下,愣是连头都没抬。她这个模样明显是不能干潜伏工作的,实在是太显眼了,正常人走路哪里会把帽檐拉到下巴附近。 只不过走运的是,也许是不能见月光的缘故,在这中心走动的神明全都是低着帽檐也低着头,根本没有余力去关注别的事物。 匆匆与神明们擦肩而过,盛钰松了一口气,刚要加快步伐绕柱而行,身后就传来一声暴喝。 “你们等一下!” 齐微雨身子一僵,苦着脸小声说:“走,走,快跑。有七八个神明呢。” 盛钰就要加快步伐,身后神明却忽然一个扭身,阴着脸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从哪里来的?” 盛钰:“……” 不是他自恋,事实是他的声音辨识度是真的很高。特别是死对头神明们,在知晓了他的身份后,这些神明运用各种法子得知他的外貌和信息,估计就连做梦都能梦见他的声音。 因此,盛钰故意压着嗓音说:“从色沉王那边来。” 神明果然没有注意到异常,也只有齐微雨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在想为什么盛钰忽然改变声调。这时候神明都聚集过来,为首神明笑着冲其他神明说:“就说吧,正事不干,一个两个的全都跑去看热闹了。” 顿了顿,神明问:“现在战局如何?” 盛钰哑声说:“色沉快败了。” 神明挑眉,说:“这个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问的是那两个鬼王现在在哪里,又有几派神明堵在那边捡漏。天杀的,咱们这派动作慢,净赶着让那帮孙子抢先了。” 盛钰眸光一闪,心中暗暗摇头。 早就听说从银领域开始,神明之间就有各式各样的组织,魂楼就是其中之一。这些组织从古至今都只会有一个效用,那就是分/裂本来众志成城的一个群体,使其内部斗争不断。 心中这样想,嘴上也没歇着。 因为要改变语气与语调的原因,盛钰说话十分简短:“色沉跑,众多神明争相追逐,混乱中无法辨别派系。” “你这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那神明怒急,还以为面前这神明在敷衍自己,便上前一步想要理论一番。盛钰唇线抿紧,默不作声的盯着地面,玫瑰武器早已蓄势待发。 齐微雨一紧张,叽里咕噜开口:“他们两个人打的可厉害啦,就在那边,对,那边。现在好多派系蹲在那边捡漏,特别多,分不清到底是那边的。咱们死对头也在那边!” 一听这话,对面神明齐齐惊愕。 “什么?那我们得赶紧过去!” “绝对不能让那群神明捷足先登!” 齐微雨一直‘deideidei’的狂点头,说:“现在过去,两张卡牌说不定都能拿到手!” 闻言,不少神明立即转身,就准备朝着齐微雨胡指的方向跑。只有为首的神明依然停在原地,狐疑的看了齐微雨一眼:“你说他们两个打的很厉害?” 齐微雨又迟疑的‘dei’了一声。 她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显然面前的神明已经起了防备心理,寒声说:“你把兜帽摘下来,给我看看你的脸。” 齐微雨:“……” 盛钰道:“这边月光太盛,摘兜帽恐怕不太好吧?” 他的声音依然喑哑,但语气里的强硬一点儿也不少。之前神明还以为这两人是银领域底层,因此才敢呼来喝去,这下子一听语气,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轻易间又不敢多问。 虽然脸上狐疑之色稍褪,但神明还是依旧执着的站在原地,即便身后同伴催促,他还是没有掉头离开,而是犹疑的看着盛钰。 正当气氛焦灼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巧的笑声,还有小步跑来的脚步声。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臂,扭头一看,是唐豆子。他将自己的兜帽往后捎了些,被月光照的的面庞扭曲,偏偏语气里还带有古怪的笑:“什么时候我的老大,要你们魂楼来指点了?” 唐豆子怎么说也是半步金领域的神明,面前这些都是银领域神明,见到他就仿佛见了鬼一般,一个两个恨不得退到岩洞里去。 为首神明万分惊愕,赶忙说:“误会,都是误会。我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既然是您上面的大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滚!” 说着,他们惊恐的看了一眼盛钰,连忙鞠了几躬,恨不得一边朝着盛钰的方向跪拜,一边往后退,很快就簇拥着滚远了。 远去之时还在互相埋怨: “既然是他上头的人,说不定那人已经是金领域了!别以为银领域低楼层就没有金领域神明,这次是咱们运气好,下次……下次那些大人物一个不高兴,宰了咱们打牙祭也有可能!” “快跑,别讲这些了!” 唐豆子笑嘻嘻的将盛钰兜帽拉的更低,低声说:“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罢了,不用理他们。你现在得赶紧跟我来,再不来,你那朋友就死定啦。” 102、伞下亡魂(十七) 随着唐豆子进入一处岩洞, 向前走了大约几百米,沿途遇见三四次神明,那些神明见了唐豆子, 都面色惶恐的避到老远, 更别提去关注他身边跟着的这两人了, 一路算是无惊无险。 齐微雨说:“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唐豆子一直缠在盛钰身边,不停询问他亲爹亲娘的事情,盛钰没见到盛冬离之前,对于他只有一个‘不知道’的回答。偏偏唐豆子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依旧笑嘻嘻的问个不停。 此时听了齐微雨的问话, 他步子稍微慢了些, 回头说:“神明之间血统压制森严,就和鬼王天生让鬼怪们拜服一样, 高血统神明也可以天生压制低血统的神明。他们不是怕我,只是走到我旁边呼吸困难而已,当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齐微雨‘哦’了声:“那你们神明里的强者应该过得很幸福, 不用受小虾米烦。” 唐豆子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道:“强者也是从小虾米升上来的, 哪有人天生就是强者。而且升血统难如上青天,这样告诉你, 你肯定能懂:我出生的时候是半步金领域,万年后还是这个搓样, 这一万年我都在坐稳这个血统。” 齐微雨惊异说:“你为什么出生就是半步金领域啊?” 唐豆子笑容收敛:“我爹我娘是半步金领域呗,严格来说我算个强二代。我爹当年可是闻名小世界的天之骄子,提升实力的速度叫人望尘莫及。我要是有他一半的天资,我早就晋升到金领域去逍遥了,哪里会在这里窝一万年。” 闻言, 盛钰忽然扭头看他:“那你娘呢。” 唐豆子一愣:“我娘?我娘啊……” 沉默的向前走了好几米,盛钰一直没有听到回复,他也没有追问。 好一会后,唐豆子脸上原本的笑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轻声说:“我娘是个很优秀的人,也是一个可怜人。” 盛钰心想‘她可怜不就是你造成的嘛’。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也不至于情商低到直接说出口。之前唐豆子询问他关于父母的事情,得到的答复一直都是‘不知道’。同理,盛钰询问有关盛冬离的情况,唐豆子也是笑嘻嘻答‘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神明没法聊。 嘴上说盛冬离性命攸关,脸上还笑嘻嘻的,让人看着就窝火。盛钰不再看唐豆子,只能闭嘴加快步伐,一人超前行走。 就这样拐过几处弯道,某一刻唐豆子忽然停下叽叽喳喳不停的嘴,长腿一跨就飞快的跑到了最前面,还将声音压到最低:“鉴于你那朋友的精神状况,还是我先进去吧。” 盛钰:“……嗯?” 很快他就明白了唐豆子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人刚靠近前方的半大暗室,从黑暗里就伸出两只手臂,跟恐怖惊悚里的丧尸突袭一样,一声不发的将其拉入黑暗之中。唐豆子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狠狠掼到地面上,双手反交叉被人压在身后,半边脸庞还牢牢压制在地上。 “啊!是谁?!” 齐微雨一声低呼,显然是被眼前忽然发生的变故吓到了,有些难以反应。 唐豆子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惨叫几声,高声喊:“我就说必须我先进来吧,免得你们同伴无意相残,最后反倒要怪我搞小动作。” 话音刚落,盛钰已经迈了进来。 暗室内一片漆黑,睁着眼睛都什么也看不见。身后忽然亮起红光,是齐微雨拿出了伴生武器罗盘,借助光亮可以隐约看见盛冬离此时坐在唐豆子的背上,一只手压着匕首,暗暗使劲。 他半边脸还染上了血,听到齐微雨的声音,冷冷向侧边一瞥,眼神宛如困局凶兽一般尖锐。然而在触及到盛钰的那一刻,这种尖锐之感瞬息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恍然站起身,第一反应居然是将匕首藏于身后,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盛钰靠近,说:“你受伤了?” 盛冬离一愣,仓促抹掉脸上的血,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倒地的唐豆子忍无可忍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他脸上都是我的血。” 盛钰便低头看了眼。 方才这两人撕扯间,唐豆子身上的黑袍已经歪斜。一眼看去,手臂上有刀伤,肩膀也染血,腹部好像还中了一刀。从暴露出来的地方来看,竟然嫌少有完好的地方。反观盛冬离,虽也有不少染血的地方,但好歹没有看见伤痕。 盛钰狐疑的看向唐豆子:“你不是说他快死了吗?你骗我的?” 唐豆子大叫冤屈:“你这朋友凶死了,醒来后一直试图杀我,我全身上下不知道被他捅了多少刀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最后我只能把他打晕,自个儿跑来找你。我可没骗你,再待下去,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 这话听的盛钰都为他心酸。 盛冬离可没听唐豆子叽里咕噜的抱怨,他悄悄将匕首丢到身后,上前拉过盛钰。 “你受伤了?!” 和盛钰之前的问话一模一样,语气却焦灼了许多倍。顺着他的眼神一看,盛钰瞥到身上确实有些细小的擦伤,还是从菜市场掉到地下城滚出来的,刚想说‘这屁大点伤不用治’,他就被盛冬离强硬的掉了个面,从下到上治愈伤势。 唐豆子好笑说:“得亏治得早,再晚一点你那些伤就痊愈了,娘亲~” “谁是你娘亲。还想再挨一刀?” 盛冬离回头,冷冷看向唐豆子。 后者立即摇头,说:“打个商量。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化干戈为玉帛吗?咱们就不能和谐一点讲话,不要动不动打打杀杀的么。” 齐微雨举着罗盘靠近:“你走来就伤害我们,还想化干戈为玉帛,我看你在想屁吃。” 唐豆子立即裹紧黑袍,拿手臂挡住眼睛,惨叫道:“把光熄了,快熄了!” 齐微雨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犹豫。见盛钰冲自己轻轻点头,她就乖乖收起了罗盘。 室内重新回归一片黑暗。 如此唐豆子才停止了惨叫。 气喘吁吁倒在地上,他说:“我觉得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见面时我不是要伤害你们,只是试探一下。神明世界的试探都是点到即止。” 盛钰皱眉说:“那你抓人走做什么?” 唐豆子理直气壮:“带你来这里啊。” 话音刚落,齐微雨忽然踉跄几步,嘴里含糊不清嘟囔了两句话,很快就有倒地声响起。 “…………” 静默了几秒钟,唐豆子奇异说:“那个女人倒了,你们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我还以为又要花大力气和你们掰扯一通,累死个人。” 说完,他在黑暗中朝盛冬离的方位笑:“能下狠手往死里捅人的人,想必对陌生人的生死存亡也没那么上心,我可以理解。” 盛冬离完全没有理会他,就好像旁边没有这个神明一般。默不作声替盛钰治愈了身上多处小擦伤后,他又抹黑走到齐微雨身侧,探查了会儿说:“没有伤,你对她做了什么?” 唐豆子惯性叫冤:“只是弄了点小手段,把她给弄晕了。十几分钟后她就能醒过来。” 盛钰在整个地下城横七竖八走了将近三个多小时,早就累了。 索性直接盘膝坐在地上,说:“谢了。” 唐豆子笑道:“没事,举手之劳。” 盛冬一愣,“哥,你谢他干什么?” 盛钰半带讽刺说:“谢你这么为我们着想,没有当着普通玩家的面戳穿鬼王身份。接下来你要说的事情,十有八/九会要涉及鬼王。” 唐豆子拍掌:“对了,真聪明。我不仅知道你是贪婪,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无意中发现你身边这位小朋友也是鬼王,而且竟然还是著名的高危王懒惰。能和您两位坐在这处谈话,这还真是莫大荣幸呀。” 盛冬离身形一滞,忽然抬头:“贪婪?” 顿了顿,他一下子扭头看向盛钰的方向,愣愣说:“哥,你是贪婪王??!” “嗯,我是贪婪。” 盛钰没什么反应,这件事迟早要告诉盛冬离,先前不说只是因为后者是局外人。现在他变成局内人了,同样身为鬼王,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可能稳稳当当的瞒一辈子。 唐豆子本人也十分惊异,说:“不是吧。你们兄弟俩都是鬼王已经是概率很低的事情了。看现在的情况,你们好像还互相不知道身份?” 盛冬离说:“我哥知道我身份。在现实世界里,我打电话和他说过。” 唐豆子说:“你怎么这么甜,我一问你就说了。你这样在神明世界里绝对活不了多久。” “……”盛冬离郁闷闭嘴。 唐豆子却还是不依不饶说:“而且你的关注点也很奇怪。比起你哥也是鬼王这件事,难道我说的‘高危王懒惰’,你就不好奇吗?” 盛冬离说:“好奇。什么意思?” 唐豆子笑道:“不想告诉你,你就好奇着吧。” 盛冬离:“……” 盛钰在一旁听的无奈。 他这个弟弟啊,遇事的时候冷静自持,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但是偏偏不遇事的时候,就是一幅涉世未深的模样,三两句被人牵着鼻子走。 任由这两人继续说下去,估计盛冬离能被唐豆子气死。想了想,盛钰开口问:“你费这么大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快点把我引到这里。总不会只是想问你爹娘的事情吧?” 唐豆子说:“这只是其一。我现在很好奇我爹在哪里,我还怀疑你是我娘亲转世。因为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娘亲的气息,但性别有不太对。” 顿了顿,他语气惊愕:“你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盛钰无语说:“不是。” 唐豆子语气似乎有些失望:“哦。” 盛钰继续说:“你娘那枚相思子在我的身上,所以你才能感觉到你娘的气息。所以以后别乱叫娘亲。你爹……他一天前去世了。” “……” 这一次唐豆子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开口说:“他走之前,找到我娘亲了吗?” 盛钰说:“你娘变成遗灵,在这里徘徊了万年。你爹亲手送她轮回,之后也跟着去了。” 唐豆子又喃喃的‘哦’了声,这一次语气没有了以往的古灵精怪劲,只剩低哑沉闷。 盛钰说:“要具体说给你听吗?” 唐豆子顿了下,说:“不用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类、鬼王以及神明都难以逃脱这个宿命。我寿命已到极限,实力却还是迟迟无法突破,不久后也会死。死前能得知他们二人重逢,也算是了却一桩愿望了。” 盛冬离说:“跨越金领域就能增加你的寿命?那你还不赶紧提升实力,在这里耗有什么用。” “谁说我在这里是耗着啦。我是在干正事。” 唐豆子挑眉,笑说:“在你们来之前,我在这边已经待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我什么事情都没干,一直在逛这座地下城。这里面有多少甬道,多少暗室,多少桥梁,我都一清二楚。” “因此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所待的暗室,是距离中心黑水晶柱最近的一处暗室。想来你走过黑水晶柱周边,应该也发现了地上的术法残阵。” 盛钰说:“那阵法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唐豆子耸肩说:“但我知道有些派系致力于恢复这些法阵。但你也看见了,越靠近黑水晶柱,从上到下的月光就越盛。别说那些银领域的小鱼小虾了,就连我这个半步金领域的神明都没办法长久待在那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恢复法阵。” 这话一出,盛钰顿时窒息说:“你想要我帮你恢复法阵?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唐豆子控制不住的笑了声:“我知道你不好惹,不仅你不好惹,你弟弟也很不好惹。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当你傻,要你帮助神明重振法阵。我想要你做的,是摧毁那法阵。” 不等盛钰开口,他继续说:“神明之中也有很多派系的。比如刚刚拦住你们的那群人,就是魂楼成员,他们屁大点地方,屁大点能耐,却总是和我所在的派系对着干。魂楼想恢复法阵,那我偏不让他如愿,就是要毁掉他们的所望。” 盛钰问:“你是什么派系?” 提起自己所属神明组织,唐豆子十分骄傲,语气也带着雀跃:“我所在派系叫做‘拾荒神’。内部成员都是出生自带血统的神明,神明的世界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互相维护,成年的神明,也就是超过五百岁的神明都要被父母重新冠名,丢弃乳名,直接踢到大小世界里自行历练。” “因此我们拥有强大的血统,实力却无法与之匹配。久而久之就成了靠自己提升上来的神明眼中的香饽饽。都说了提升实力难,提升血统更难。要是用秘法跟我们换血,那些神明得少历练个几千年,这么大的诱惑,换你你不心动吗?” 盛钰说:“还好吧。” 盛冬离也说:“不心动。” 唐豆子心梗了一瞬,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说:“拥有足够高贵的血统,实力却不能与之匹配。我们就成了众多神明眼中,行走的天材地宝。这样下去当然不行,于是大家伙合计了一下,成立了一个神明组织,就是拾荒神。” 盛冬离愣愣问:“捡垃圾的吗?” 唐豆子怒视他一眼,说:“拾荒的意思是独自历练,不是捡垃圾!你别小看我们的组织,好歹也是银领域排名前二的组织,魂楼在我们面前,也就那么一点点能耐,一个不高兴就灭了他们。” “排名前二?” 盛冬离忽然的笑了声,说:“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东西,但这句话我能听懂。我所在高中是联合国都城第一,下面还有个高中,升学率之类的处处被我们学校压一头,旁人都戏称他们是万年老/二。但他们自己不这样说。” 唐豆子有一种不妙预感:“他们怎么说?” 盛冬离笑说:“他们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联合国排名前二的高中。前二、前二,既然这样说了,你所在组织上面应该还有个老大哥吧?” “……”唐豆子无语凝噎。 很显然盛冬离扳回了一局,把唐豆子气了个半死。盛钰眼看情形不对,便转移话题说:“拾荒神和魂楼作对,后者想重振法阵,你们就想摧毁法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帮你?” 唐豆子说:“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还记不记得在铜领域杀死过一对神明母子。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了,这件事在整个银领域传了一个遍,带给神明的震惊程度仅次于你摧毁了异次元食堂。那对母子恰恰好就是魂楼的人。” 盛钰:“……” 要论起他杀过的神明,那可太多了。十根手指头加上十根脚趾头都数不过来。不过要是套上魂楼这个限定词汇,总算有那么点印象。 子——应该说的是刚进游戏就遇见的那个神明小孩,好像叫做丹尼尔。当时爬楼在即,盛钰匆忙下直接掠夺了丹尼尔手中的蓝色鬼火,将其反杀,事后才得知那鬼火就是魂能。 母——说的是鬼妈妈。是在洋房孤儿怨副本内完全将其灭杀。盛钰现在的玫瑰武器还附着有鬼妈妈的魂能,导致他的武器有一定反伤功效。 才艰难的回忆起这对神明母子,斜对面的唐豆子嬉笑说:“其实你还真是不走运了。要是杀了普通的神明呢,肯定没有那么多亲戚去寻你的麻烦。神明都忙着自己历练,只要不是直系血缘亲戚,才懒得管别人是死是活,毕竟有些阵法是要靠直系血缘神明做引子的,这就等于侵害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有人要找你报仇。当然了,我要说的不是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而是你杀得那个女人,她有大来头。” 盛钰得罪的神明多了去,此时也没有慌乱,十分平静的说:“她是魂楼高层?” 唐豆子说:“比这还大。” 盛钰道:“你直接说吧,懒得猜了。” 唐豆子‘哈哈’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说:“不愧是贪婪王,这种定力还真叫人佩服。她自己确实是魂阁高层,但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魂阁实力不上不下,不足为惧。重点是她那已经和离掉的老公,那可是个大人物。” 听到这里,盛冬离忽然插话,语气凉嗖嗖道:“再大能有鬼王大?” “那倒没有。” 唐豆子又被怼了一下,总算不故弄玄虚了。抬头看了眼暗室后方,那边正是黑水晶的方向。 他说:“另外两位鬼王差不多应该打完了,色沉王必败无疑,只怕不久后卡牌就要易主。另一位杀他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虚弱状态的色沉王,估计会有不少神明去抢他的卡牌。等尘埃落定后,那些去观战的神明就会回到黑水晶柱边,时间所剩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盛钰点头,道:“你早该这样。” 唐豆子应该也是真的急了,罕见的没有回应盛钰的话,语速极快说:“她的老公是银领域第一神明组织‘锋芒’的主人。这神明控制欲极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老婆才不堪重负,提出和离。他同意了,却派人不断杀害他老婆后来遇见的心仪之人,导致他老婆越来越神经质。” “这次你杀了他老婆,又杀了他唯一的孩子,简直可以说结下了天大的梁子。锋芒里有我们的内应,说组织上直接下达了追杀令。无论你身在何处,都会被锋芒的成员疯狂追杀。” 盛钰:“……”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他这个身份到哪里都要被神明追杀。但看唐豆子语气很是严肃,他也就跟着正经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魂楼和锋芒的成员现在都视我为宿敌,到这副本来对付我。那他们好端端的跑去恢复法阵,岂不是也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唐豆子‘嗯’了声,“所以帮我们拾荒神,同样也是在帮你自己。要不是一周前所有外来神明被构陷,导致不能见光,你早就遇见那些拼死也要追杀你的神明了。” “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盛钰语气平静,黑暗中的笑容却是十足的古怪,眼神里还闪过一丝冷笑。 盛冬离不安分的动了动——到底是亲哥,盛钰这个语气太熟悉不过了,这是要坑人的节奏。 本能当然是信盛钰,但盛冬离又听不出来唐豆子的话有什么不对劲。想了想,他只能强行憋住万千想要开口说的话,蹲在一旁抱住膝盖,安静吃瓜。 103、伞下亡魂(十八) 说完那句话后, 盛钰就没吭声了。 唐豆子急道:“你不着急吗?” 盛钰说:“我为什么要着急?” 唐豆子说:“等魂楼和锋芒的神明恢复了法阵,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啊。” 盛钰说:“不是有月光吗?他们没办法恢复法阵。天亮了还有日光,他们更没有办法靠近法阵。既然无法恢复, 那我着什么急。” 唐豆子无言一瞬, 忽然看向盛冬离的方向, 道:“你刚刚捅我的时候还百般维护你哥。现在这么大的危机摆在眼前,刀几乎就吊在脖子上,你都不劝劝你哥??!” 盛冬离微笑说:“我哥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不用我劝,我也不认为要劝。” 唐豆子摇头说:“你们真的是没救了。” 静默三四秒钟, 角落里的齐微雨终于悠悠转醒, 茫然的爬起来:“操,我怎么睡过去了。喂, 这暗室里面还有人吗?” 唐豆子喊:“有人有人!有神明,别打开你那个带红光的玩意儿,简直是要命!” 齐微雨怒斥:“是不是你把我弄睡的?!” 唐豆子无辜说:“不是我啊。” 齐微雨表示质疑, 但又没有证据。 盛钰其实一直在纠结另外一件事。 一个小时之前就听到神明说, 左子橙被人追杀, 一个小时后,左子橙还在被人追杀。也不能指望这人真的跑到天荒地老, 保命的手段总有用完的那一瞬间,到时候就得给左子橙收尸了。 盛钰自然不想替左子橙收尸, 他觉得还是活着的左子橙好一点。 可就这么傻愣愣的冲上去救,没准到时候他自己也一起栽了。毕竟左子橙打不过,他很大概率也打不过。这个时候总不能上去搬傅里邺,来去这么长时间还不一定能搬的到傅里邺,等到左子橙那边的时候, 估计这人只剩下骨头了。 没准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当务之急,得想个办法引开那边的神明。 思考之时,唐豆子说:“来都来了,不出去看一眼?” 齐微雨说:“看什么?” 唐豆子优先起身,不顾室内突然警惕的众人,自顾自走向暗室另一端。他将黑色袍子批的严严实实,从上到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色眼珠在眼眶里面滴溜溜乱转。 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了几步,前景顿时一片开阔。 之前唐豆子说这处暗室离黑水晶柱最近,所言不假。刚踏出暗室往前走了三四米的距离,面前就是一条窄小短促的桥梁,目测也只有十左右。跨越这十米,就是黑水晶柱。 也许是靠近中心法阵的缘故,这边的神明比之前看见的都要多一些。他们都一致站在百米开外,远远的避让着月光,停滞不前。 唐豆子说:“其实也就是忍着一万只蚂蚁啃皮肤的痛,能忍住,就能在月光底下待着。关键是待久了实力好像也跟着一起倒退了,所以那些神明才迟迟的不靠近,只能远远围观。” 盛钰看了眼地上的法阵。 “怎么摧毁地上的阵法?” 唐豆子惊喜道:“你改变主意啦?这个决定绝对是你一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其实也不是很麻烦,那法阵本来就是损坏的,修补起来可能还要费一点儿功夫,但损坏,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只需要用强大的攻击手段毁掉地上的图腾,基本上就将法阵损坏的七七八八了。” 盛钰说:“我没有强大的攻击手段。” 唐豆子静默了一瞬间,说:“这是你们人类的幽默吗?我是不是应该笑两声捧场?” 盛钰遗憾摇头:“没骗你。我说真的。你不是知道我是谁么,估计对我的技能和武器如数家珍了吧?你自己盘算一下,我哪有‘强大的攻击手段’?” 唐豆子:“……” 过了桥梁就有许多神明,齐雨薇害怕被神明发现,就没有靠近。一直在暗室边缘扒着,往这边瞅。这个距离说话她自然是听不见的,但唐豆子还是下意识压低声调:“你胸前的玫瑰不是还差最后一丝血么,用我的。填满血线拔出剑来,这攻击力绝对够摧毁法阵了,绰绰有余。” 盛钰挑眉说:“你都说‘绰绰有余’了。玫瑰武器是我用来保命的,不可能用在这种地方。” 唐豆子不甘心说:“你的技能呢?” 盛钰说:“这个档口我掠夺谁。后面一个治疗,一个辅助,掠夺你吗?” 唐豆子立即摇头,说:“别掠夺我,我就血统能吓唬人,实力其实不怎么样。” “……”盛钰笑而不语。 沉默了一瞬间,唐豆子忽然反应过来:“你在试探我!试探我对你了解有多少!” 盛钰无辜说:“我没有啊。” 唐豆子目光灼灼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无奈说:“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还能稳坐王位的。武器舍不得用,技能也和鸡肋一样,就单凭脑子吗?” 盛钰说:“我脑子也不是很好,在副本里被人骗得团团转,能走到现在全凭运气。各种神级武器随便捡,我不珍惜,都是用完了就扔。扔完了就有新的武器送上门来,神明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往我的武器上撞,撞完了还昭告天下说我下手杀死了他们,弄得我也很茫然。” 唐豆子狐疑说:“真的吗?” 盛钰认真点头:“真的。” 唐豆子又看向后方的盛冬离,说:“你哥讲的是真的吗?” 盛冬离看了看盛钰的眼色,迟疑点头:“……是真的,我哥运气,额,特别好。” 唐豆子:“……好吧。” 他先是看了一眼盛钰,又看了一眼盛冬离,最后肉疼的从黑袍里摸索。盛冬离奇怪问:“你身上痒痒?神明都不洗澡的吗?” “我找东西,不是身上痒!” 唐豆子动作一顿,十分气愤的将一个小弹丸形状的东西扔给盛钰。后者下意识的一接,稳稳当当的将弹丸拖在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瞬间弹丸又易主,到了盛冬离手里。 盛冬离接连退后好几步,咬牙冲着唐豆子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以为带着我跑的时候,我一直都是昏着的,过程中我其实醒了好几次。其中就看过你将这个东西扔出去,刚接触地面就把敌人炸死了,你想炸我哥?!” 唐豆子说:“他不是接住了吗?” 盛冬离说:“你本意不是炸他?” 唐豆子顿感茫然:“你是不是疯了,还是傻了。我人就站在你哥旁边,炸他不就等于炸我么。而且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炸他。” 盛冬离:“……” 纠结几秒钟,他主动上前将弹丸塞回了盛钰手中,小声说:“对不起,我惹麻烦了。” 盛钰看他一眼,无奈说:“不用道歉。” 说罢又冷眼看向唐豆子,说:“你直接递过来,哪里有那么多事。” 唐豆子窒息道:“这个也要怪我??” 回答他的是两个相似的眼神,都是温和中带点防备,还都弯着眼角,笑的坦然。 “好吧,怪我怪我。”唐豆子无奈说:“再耽搁下去,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你们想救的人,必然也没办法救,色沉王现在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众多神明虎视眈眈,你觉得他可能逃脱?” 盛钰说:“你有办法?” 唐豆子说:“炸掉法阵,吸引神明。” 盛钰:“……”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如果说之前盛钰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对劲,那现在就是觉得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唐豆子对炸掉法阵这件事执念太深了,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绕回这一点。 且这个人还十分聪明。 知晓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先是将自己的利益摆清,摆到和盛钰同一个战线上。见后者不吃这一套,他又搬出左子橙来,期盼能借由左子橙的安危问题,让盛钰代替他炸法阵。 越是这样,就越可疑。 接触到盛钰的视线,唐豆子深吸一口气,说:“我给你的是浓缩法阵的弹珠。将其丢在地上就能造成一定规模的爆破,懒惰所说的确不错,我一路都在用这种弹珠炸魂楼和锋芒的敌人。我实力差,能活到现在自然有长处。浓缩法阵的弹珠就是我保命手段。” “炸其他人的是小型爆/破法阵,这种我身上还有几十颗。但你手上的,是我全身上下唯一一颗大型爆/破法阵。按动表面的按钮,将其丢到地上,你有二十秒钟的逃亡时间,远远够逃掉爆/破所带来的冲击,放心,很安全。” 盛钰说:“很安全?” 唐豆子说:“我既然造了这个东西,肯定要把自己的后路想好的。总不能炸死了敌人,也把自己给炸伤了,那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盛钰点头:“嗯。” 他还是不信。 没准这种大型爆/破弹珠还要搭配别的逃脱系浓缩法阵用,谁知道唐豆子有没有说一半藏一半。要是傻乎乎直接信了,那盛钰也走不到现在。说不定在铜领域就已经被邬桃桃坑死了。 视线扫了一眼黑水晶柱,盛钰说:“那我去了。” 盛冬离急忙上前一步,说:“我去吧。我受了伤还能给自己治疗。” 盛钰说:“我受伤,你不也能给我治疗吗?这之间有什么区别?” 盛冬离顿住。此时盛钰的身子已经完全转了过来,脸是完全背对唐豆子的,他张了张嘴,做出口型:“待会准备跑。” 盛冬离抿唇,站在原地没动。 唐豆子说:“可以走了吗?为了防止你担心我做手脚,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不过我只能把你送到月光照射区域边界线,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首先迈动了步伐。 盛钰也没耽搁,立即就跟了上去。 桥梁也不过只有十米,这一次情况比之前要好太多,也许是方位的缘故,这边月光远比其他方向盛许多,视野也能清晰许多。 总不至于再哆嗦一下,直接踩空掉下去。不一会就走过了桥梁,来到了月光临界线。 盛钰现在身处幽暗,还没到月光真正照射的地方,但仅仅是如此,好像就已经让唐豆子足够痛苦了。他沙哑着嗓子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所有的外来神明都被下了法阵。皮肤不能见光。” 盛钰说:“这不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吗?” 唐豆子没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说:“对,所以现在我是真的爱莫能助。前面几十米距离只能靠你自己走了,我在这边等你毁掉法阵。” 说到最后,他的句尾忽然扬起,嘻嘻笑道:“娘亲加油,我在这边接着你哟。” 盛钰皱眉说:“不要叫我娘亲。” 两人在月光边界线处已经站了好一阵子了,旁边本来就有许多神明,也同他们一样默默站着,凝视地上的法阵纹路。因此多了唐豆子和盛钰两人,这些神明也没有觉得奇怪。 左侧有神明高声对话,像是生怕他们两人听不见,就差冲着这边喊了。 “拾荒神不就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嘛,单有高贵血统,随随便便就能将他们抹杀。他们这个组织还能存在,不就仰仗咱们锋芒的鼻息生活。” “你怕唐豆子干什么,他爹娘肯定嫌弃他是个拖累,不要他了。要不然为什么活了一万年,用的名字还一直是五百岁之前的乳名。” “还能因为什么,没人给他取名呗,他只能叫这个挫名字哈哈哈哈……” 盛钰扭头冲那边看了一眼。 大约有七八个神明聚拢在一起,都披着黑袍裹的死紧,轻易看不见容貌。但其中有一道身影颇为熟悉,似乎就是一小时以前拦住他问话的魂楼神明,此时也只有那神明最为惊恐。 “别说了!唐豆子上头的人也在!” “从金领域下来的?” “不知道,大概是吧……” 闻言,围拢魂楼神明的那一大圈神明哄堂大笑:“大概是——那就肯定不是了!你也不想想唐豆子是从哪里出来的,拾荒神,里面的高层人物能是什么东西。肯定是单有血统,实力不能与之匹配的神明呗哈哈哈哈哈……” 盛钰收回视线,敏锐的感知到身旁的神明浑身都在颤抖,呼吸起伏十分剧烈。 他好像理解为什么唐豆子要那样和锋芒对着干了,这群神明说话,确实直戳人痛处。 想了想,他说:“冷静,他们故意说给你听的,想要激你失态。” 唐豆子深呼吸几下,与唐曲承八分相似的面容被牢牢掩盖在黑袍之下,眼神凶煞说:“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讲给我听。你去做事,不用管我。” 也许是看到他们两人都不反驳,神明们眼中闪过讥讽之色:“两个脓包。” 不仅出声讽刺的七八个神明看不起,周围还围绕了许多来自其他神明组织的神明。见到锋芒和拾荒神起冲突,他们自然不会多掺和,只是远远的围拢在月光边界线之外的地方。 神明崇尚实力为尊,拾荒神这个走捷径的群体对于所有神明来说,那就是一个让人又是嫉妒又是不耻的矛盾存在。此时看见拾荒神的人被这样欺辱,竟然连反驳都勇气都没有,周围神明们很快也露出了一样的不屑表情。 可是很快,这种不屑表情就一下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迷茫与惊讶。 “他为什么能走到月光里?!” 四面八方传来阵阵惊呼声。 众多神明茫然的面面相觑,只能看见身批黑袍的高瘦背影,以及在月光下仿佛被镀了一层微弱亮光袍角,亮闪闪的十分好看。 那是盛钰,他很冷静的一步步向前走。 魂楼神明面色惨白,唯一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同样满是惶恐,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那人是唐豆子上面的神明。唐豆子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到现在有服过谁吗?就算是拾荒神里的同僚,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好脸色。” 见身边神明一个两个都呆滞不动,那神明恨铁不成钢一般补充道:“就唐豆子那个滑溜溜的性子,都亲口承认这人是他老大。那还用问吗,这人能这么平静淡然走进月光,想必我们身上的诅咒阵法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肯定是从金领域下来的啊,不然哪能把唐豆子治得服服帖帖,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唐豆子听的郁闷:“……” 自己……有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吗? 想了想,他还是心怀悲催没有辩解。 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进行下去吧,总比盛钰真实身份被发现,导致他,还有他所在的拾荒神被指控‘叛离神明阵营’来的好。 这些神明是如何的心怀鬼胎,盛钰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把周围的惊呼声都自动屏蔽了。 等真正靠近黑水晶柱的时候方可看见,地上的暗红图腾线条错综复杂,各处萦绕,最后都指向同一个阵眼点,也就是黑水晶柱前方三米处。 抬头向上看。 地下城顶端自然是凭空高高架起的土壤,地表上的地铁线就是这些土壤的粱,险险支撑着上方不坍塌。然而此时,最上方却被人划开一个十分大的长条形状裂口,是字面意义上的‘划’。 那道裂口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武器造成的,只能看见前后两端口细,越到中间,裂口就越大,到了最中心时,恰恰好正对着底下的阵眼。这也就导致这处月光最为亮眼,神明根本无法靠近。 盛钰拢住黑袍,站稳不动。 面前就是阵法的阵眼,只要毁掉这个阵眼,想来围观左子橙的神明们多多少少会离开一部分,前来挽救法阵。但是真要这么做了,到时候这附近的神明要是一个不乐意全都开始发狂,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月光里避难吧。 而且唐豆子真的可信吗? 说不定将手中的弹珠扔出去,阵眼炸没了,他自己也跟着一起炸没了。 左子橙不能不救,阵法却不一定要毁。 盛钰绕过月光最为强盛的地方,朝着黑水晶另一侧走去。众多神明的视线也就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跟随着他的身形而动。 等站定,心头困扰的问题迎刃而解。 只是绕了几米距离,就看见了之前一直没有看清的庞大机器。这边正好是微微歪斜的黑水晶柱投射下来的影子区域,月光侵蚀最少,即便如此地上还是有不少刮刮蹭蹭的痕迹。 “唐豆子,你老大要干什么?” 有私交还不错的神明问道。 唐豆子:“……” 问他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见唐豆子不回答,神明们便自发的开始窃窃私语,言辞中全都是满满的不堪回首。 “一个星期前那人给我们种下了这么恶毒的阵法,导致我以后都不能见光。我以为这已经十分狠毒了,想不到他还在黑水晶正上方劈开这么大一个裂口。月光日光天天都在照着这边,咱们就是想恢复法阵,也无从下手啊。” “唉,他也不算是赶尽杀绝,地下城的控光装置也被他关掉了。” “你怎么反而帮着他说话,他这是想帮助我们么,这不是想把我们困死在地下城吗!” “……” 盛钰没有回头看,只是在心中默念‘控光装置’这四个字,黑水晶右侧的就是控光装置。而地上那些剐蹭的痕迹,想必是之前有神明想要彻底摧毁这装置,却只进行到一半就被月光阻拦。 神明口中的‘他’,如果猜的没有错的话,说的应该是另一个被所有神明一致仇视的玩家。要不然大家也不会如此一致的出声辱骂那人,提及的时候都是满眼的厌恶。 也正是那个‘他’,将控光装置的推拉杆压下,导致整个地下城所有的灯都不亮。 想这些的时候,周身神明互相说着话,忽然都激动了起来: “咱们把法阵修复了,到时候一起去找他报仇雪恨!” “把我们遭受的原原本本给讨回来。” “修法阵!报仇雪恨!!!” 念及此,无数道充满催促意味的视线看向盛钰,还有神明高声道:“快点修复法阵吧!” 唐豆子默默低眸——还想修复法阵,这群神明全都在异想天开。 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神明们的催促声音像是被人忽然按下来一个暂停键。所有声响一瞬间就戛然而止,振臂高呼的神明都傻了。 应该是扔出了弹珠。唐豆子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谁知道抬眼一看,他也跟其他神明一样傻了。 盛钰根本没有扔弹珠,他推动了推拉杆! 神明们齐齐惊愕,立即想要掉头跑。 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整个地下城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忽然大亮。光亮宛如接力棒,从这头亮到了那头,一片地域连接着另一片。璀璨夺目煞是好看,然而对于所有神明来说,这些光亮,无异于在要他们的命! 104、伞下亡魂(十九) 光线亮起的一瞬间, 四面八方忽然起了阵阵怒吼与哀嚎声。无数神明痛苦倒地,将黑袍紧紧缠绕住自己,生怕让皮肤见到光。 锋芒的神明们之前还出声讥讽, 现在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了。他们比地下城其他神明实力强劲些, 至少还能堪堪保持直立。当即有神明猛然掉头, 想要朝着桥梁后的甬道跑。 很快就有惨叫声:“甬道里也有光!” 盛钰同样将黑袍裹紧身体,心跳的越来越快,腿肚子也跟着一起打颤。 眼看着不少仇视的目光齐刷刷朝着自己的方向掠过来,他当机立断,裹紧黑袍就是冲。几步之下就跨越了唐豆子身边, 朝着甬道跑。唐豆子一开始还很惊愕, 可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下意识也跟在盛钰身后一起跑。 无数神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追上两人。 盛钰回头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唐豆子边跑边说:“我不知道啊,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盛钰说:“你想好,我现在几乎是得罪了整个地下城的神明。你要是和我一起, 他们说不定也会仇视你, 连带着仇视你背后的组织。” 唐豆子纠结两三秒忽然扭头, 冲那些追上来的神明大喊:“锋芒!你们的人不要欺人太甚了,不是你们叫我打开那个机器的吗?谁知道那是控光设备,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残害其他神明!” 闻言,追击神明齐齐惊愕。 本来混杂在追击神明中的锋芒成员也是面露惶恐, 焦急解释:“他在诬陷我们!组织里从来没有说要打开控光设备,不要信他的鬼话!” 唐豆子语带悲怆:“锋芒,你们好狠的算计。人人都知道我唐豆子寿元将近,没有多少日子好活的,临死之前我为什么要诬陷你们?可笑我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做了这个替罪羔羊!” 锋芒成员:“…………” 众多神明也不知道应该信唐豆子,还是应该相信锋芒的神明。他们左看右看,痛苦之下都齐齐戒备,小心翼翼的离锋芒神明又远了些。 这下子锋芒的人当真是百口莫辩。 唐豆子回头看盛钰,笑嘻嘻说:“解决了,不会连累我的组织。” 盛钰差点笑出声:“你还挺机灵,跟紧点。” 唐豆子懵神:“你又要干什么?” 盛钰没有回答,头都没有回,扬手向后扔了一物。正是唐豆子给他的弹珠。 那弹珠颇有弹性,扔到地上弹了好几下,差点直接弹到桥梁之下。被追击神明一踢,好歹是滚到了桥梁正中央,滴溜溜直转悠。弹珠的冷却时间大概有十几秒钟,神明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唐豆子肯定知道啊。 他眼珠一转,迅速回头喊:“锋芒,虽然你们骗了我,让我去打开控光装置,但我还是不忍心伤害你们。快跑,别被炸到了。” 唐豆子是特意赶在爆炸前喊的,还故意喊的特别大声,好让身后所有的神明都听见这句话。话音刚落弹珠就炸了,侥幸逃脱的神明恨急爬起,目光灼灼的看着中心的断桥。 再回头一看,在场锋芒神明全部幸存。 有神明寒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锋芒神明急忙开口解释:“锋芒和拾荒神一直都是敌对势力,唐豆子这是在抹黑我们。想想啊,我们没有道理去打开控光装置。” “拾荒神也没有道理打开控光装置。万一你们想借机抹黑拾荒神,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出呢?!” “…………” 在场锋芒神明面如菜色——这个道理还讲不清了,老天爷,真的是天降一口大锅! 另一边,唐豆子笑的好大声:“锋芒那群人都贼的很,吃过我浓缩法阵弹珠好多次亏,肯定都有阴影了,见到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往回跑,跑的比谁都快,这玩意还真不一定炸到他们。别的组织都炸死人了,就连拾荒神也不例外,就他们锋芒全员幸存,他们就算是有嘴巴也讲不清了哈哈哈哈哈哈……” 甬道这头,盛冬离和齐微雨两脸懵逼,看盛钰冲过来,三人聚齐在一处。 盛冬离说:“受伤了吗?” 盛钰摇头:“没有。” 唐豆子说:“我受伤了,我浑身上下全都是伤,你给我治治呗。” 盛冬离冷眼瞥他:“你怎么还在。” 唐豆子说:“我不应该在吗?” 甬道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不断回响,效果听起来就像是有百万大军入侵城池一般。这些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一时之间还真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盛钰看向唐豆子,甬道灯光亮了以后,身边的这个神明也全然暴露在灯光之中。只不过他特别聪明,从始至终都一直用黑袍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见光,那双眼睛不停的乱眨,像是近视眼看不清东西一样眯成一条线。 “你之前说你用了一周时间记清了地下城所有的路线以及暗室?” 唐豆子说:“对,怎么了?” 盛钰说:“色沉现在在哪里?” 唐豆子茫然说:“我怎么知道。我虽然记清了路线,但人是会动的啊。他要是整个地下城乱跑,我哪里知道他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盛钰说:“他最后出现在哪里。” 唐豆子说:“他现在肯定不在原地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在我遇到你以前就有幸远远的见过色沉了,他滑头的很,跟个泥鳅似的。被人追着乱跑,一直点烟制造幻境。” 盛钰说:“你刚刚还说他现在很危险。” 唐豆子坦荡说:“当时我不是想诱惑你去毁掉法阵嘛。” 盛钰说:“你现在不想诱惑了?” 唐豆子点头,笑的格外开心:“我的本意就是想要锋芒的人倒霉。毁掉法阵只是让他们计划落空,远远比不上被诬陷打开控光装置。现在我的愿望完成了,作为回报,我可以勉为其难带你们出去,回到地面上的市区。” 盛钰说:“现在不能走,还少了人。” 唐豆子说:“色沉王吗?” 盛钰没有回答,他也很头疼。 左子橙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抛去这么长时间共患难的同僚情谊。从理性上想,要是他这张卡牌落到神明的手上,那简直是绝望。 附近脚步声咚咚咚的直响,时不时还会有各式各样的惨叫声传入耳中。整个地下城像是地下十八层地狱一般,眼前明明一片光明,但总感觉各地都是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这些声响很难主观意识上屏蔽掉,因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有无数脸部溃烂的神明扑入暗室,惨叫着翻滚。 齐微雨犹豫说:“虽然不知道你们找色沉王那个人/渣做什么,但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如果你们有色沉王的物件,我就能找到他。” 盛钰:“……” 唐豆子从黑袍里掏出一根烟头,那布料裹着手递上那根烟头,说:“这个行不行?” 齐微雨说:“可以。” 接过烟头,她缓缓闭上眼睛。表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头却百般困惑。 一来不知道盛钰为什么要找色沉王。 二来,烟让她想起了右北郭,齐微雨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盛钰说:“你怎么会有他的烟?” 唐豆子说:“捡的啊。我看这烟好像是他的武器,能让靠近他的神明陷入幻觉当中。我寻思着说不定内有乾坤,可以试试模仿着做带有致/幻效果的浓缩法阵,就把它收起来了。” 盛钰感慨的看了一眼唐豆子。 从之前短暂的交锋可以感觉出来,唐豆子的实力属实一般般,攻击打在他的防护罩上像是没有攻击一样。近身作战能力也很差,先是被他按地逼问,又是被盛冬离将其反手交叉到身后,压的动都动不了,似乎随便来个人都能打过他。 但能在神明的高危世界里活到现在,肯定是有某项特长的,阵法似乎就是他的特长。 套用游戏的话语来说,唐豆子就是个法师,皮相当脆,但是可以远程进行‘魔法’输出。只要存货充裕,那他就能源源不断的进行输出。 齐微雨睁眼,说:“感觉到了色沉的方位,快跟我来。” 几人在地下城里兜兜转转,本以为最多半小时就能找到左子橙,谁知道一直都在绕路。有时候往前走了千米距离,齐微雨忽然又气恼的转头,朝着他们过来的方向狂奔而去。跑到后来盛钰有点心累,说:“他一直在跑吗?” 齐微雨生气说:“他在绕圈子。” 不仅将敌人和神明带着绕圈子,还将他们几个也带着一起绕圈子! 盛钰说:“你可以预判吗?” 齐微雨愣了一下,迟疑说:“他跑动其实不是定向的,似乎自己也不认识路,在这里面瞎跑。也可能是被撵急眼了,没顾上看路。我们可以抄到他前面去,但这有一定的风险,也许他又不往前跑,换个方向跑,到时候我们只会离他更远。” 盛钰沉吟说:“去他前面。” 齐微雨轻轻点头,在唐豆子还原地下城道路的帮助下,很快就带领众人来到了左子橙的正前方。这个决定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很显然大家运气很好,齐微雨惊喜睁眼:“他离得越来越近!” 盛钰便松了一口气。 几人现在身处一间十分巨大的暗室之中,周边围绕着细长的灯管,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借着光,可以明显看见前方甬道尘土飞扬,有无数人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跑动,这些跑动的步伐将地上的灰尘掀起,导致前方乱尘迷眼。 齐微雨屏息,说:“大约还有五分钟,那个人/渣就能跑到这间暗室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他,或者说为什么要救他。你们很熟吗?” 盛钰说:“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说罢,他看向盛冬离,说:“一会儿准备好,他可以带着伤跑来。” 盛冬离点头,“好。” 嘴上应着,盛冬离心里其实也很迷惑。 不过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联系到之前副本的所见所闻:傅里邺是鬼王,廖以玫是前任懒惰,胖子也是被大家高度怀疑为鬼王的人。 那么色沉是谁,好像根本不用猜了。 他能明白,齐微雨却还是茫然。 耐下心听着面前的脚步声,一直看尘土越来越大,远处混乱的交锋声音也越来越近。唐豆子在一旁说:“给你们提个建议。” 盛钰说:“什么建议?” 唐豆子说:“和色沉王打的人,你们就算没有见过面,应该也听说过。鉴于这人喜怒无常的个性,建议你们借到色沉王之后,先不要急着治疗他。只要死不了,那就先带着一起跑。我知道怎么回到地面,相信我的话,就跟着我跑。” 齐微雨古怪的看着他,说:“回到地面?你不是不能见光吗?” 唐豆子笑嘻嘻说:“对啊。所以回到地面后,还得劳烦娘亲带我一起走啦~” 齐微雨更奇怪了:“你待在地下城避光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回到地面去。” 唐豆子叹息说:“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待在地下城吗?整个地下城的神明都以为,是我带着人推开了控光拉闸,就算推给锋芒组织,我也难辞其咎。” 说着,唐豆子还看了一眼盛钰。后者在娱乐圈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卖惨套路,一点也没上钩的意思,说:“准备好,人要来了。” 脚步声已经很接近。 齐微雨下意识凝神,定睛看向甬道深处,尘土飞扬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近。 一见到那人,齐微雨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右叔!你还活着!” 喊完后,她又踮起脚往左子橙身后张望,然而只能看清一个高瘦身形在不断接近。烟头带给她的感应直指向左子橙。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呆滞,半天说不出话。 左子橙几步跑近,一见到盛钰,简直跟见到活菩萨一般。他脸上的表情比齐微雨还要惊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迅速逼近,狠狠抱了一把盛钰,末了还重重拍了拍后者的背。 他说:“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惨!” 盛钰好笑说:“我知道你惨,被人撵的到处乱跑。这不是开灯来救你了么?” 左子橙又是狂喜又是激动说:“灯是你弄开的吗?盛钰,哥哥!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真的是救了我一命,我从来没被这样追杀过!” 盛钰说:“你可以这辈子就当牛做马。” 左子橙说:“不了,还是下辈子吧。” 他伸手拉过还保持震惊表情的齐微雨,焦急说:“快跑快跑,那个傻/逼马上要追上来了!” 在他开口说话以前,盛钰就已经折身做出冲刺姿势。盛冬离和唐豆子就紧紧跟着他身后,一边跑,盛钰一边气喘吁吁说:“是不是愤怒?” 左子橙惊讶说:“有人告诉你了?” 就连唐豆子都惊讶的看了盛钰一眼,其实他刚刚一直含糊不清没有直接点明愤怒的身份,就是想等盛钰主动开口来问他。哪知道这人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这么长时间连问都没问一句,原来是早就才出来追击之人的身份。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盛钰嘴巴没停。 他说:“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猜的。这不是很明显嘛,说是鬼王在和你打,傲慢不在地下城,暴食上个副本没能爬楼,他应该还滞留在第八层楼。贪婪和懒惰不用说了吧。那就还剩下愤怒和嫉妒了。嫉妒和你没有结怨,平白无故追击你的概率很小。” 这些话,齐微雨在一旁听的惊愕不止,在这个副本以前,她还是众多玩家中十分普通的一个。此时此刻却好像加入了什么神秘组织,听到了机密国/情一般的情报。 傲慢为什么不在地下城? 盛钰又怎么知道暴食没有成功爬楼的? 贪婪和懒惰为什么不用多说? 一连串的问题,答案仿佛都带着巨大的谜团。要是弄清这些谜团,没准底下暗藏的真相只会更让她吃惊,念及此,齐微雨只感觉自己逐渐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左子橙没顾得上她的吃惊,急促说:“谁他/妈告诉你,我在和鬼王打架。这他娘的叫打架吗,他一直撵着我跑,我/操,傅佬在吗?傅佬人呢?傅佬该不会真的没有掉下来吧!” 盛钰:“…………” 有的时候沉默是一种体贴的回答。 左子橙更恐慌了,说:“完了完了,这下咱俩得去掉半条命。愤怒一直在追我,但又不杀我,还逼问你在哪里。” 盛钰迷惑说:“他为什么要找我?” 左子橙说:“你不是哄骗傲慢,从他那里夺取了一个东西吗?他肯定来要债啊!” 盛钰想了想,借用左子橙之前说过的话来回复:“上辈子做过的事情和这辈子要是还有关系的话,那天底下人人都有仇怨了。” 左子橙说:“虽然我也这样想,但很显然愤怒不是这样想的,你回头看看,他特别凶残。” 闻言,盛钰果然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总共分成两波人,一波是裹紧黑袍的众多神明,其中有气愤于灯光大亮的人,也有一开始就跟着左子橙,想要捡漏的人。第二波只有一个人,就夹在他们和众多神明之间。 前后距离各相差一百米左右。 准确来说那是两个人,因为翁不顺手上还提着一个瘫软的人。那人整个用兜袍围住,头一直拖在地上磕磕碰碰,身体还在动,应该还活着。 盛钰说:“翁不顺手上是谁?” 左子橙说:“老缠头。” 盛钰一愣。 齐微雨终于忍不住,问:“老缠头是谁啊?” 左子橙和盛钰双双沉默,目光同时便冷,仿佛都被勾起了十分不好的回忆。 盛冬离想了想,说:“你在现实世界里应该听过‘廖以玫冤案’吧。上个副本就是老缠头,那个神明致力拖住廖以玫,导致她不能进入隧道里,活生生的被隧道外的海水给……” 讲到这里,盛冬离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就算他想说,形式也不允许。 前方长道传来更多的脚步声,有大批神明见势不对,选择绕路从前方包抄。盛钰等人只得停住脚步,免得直接冲到了敌军包围圈之中。 周围环境有点眼熟,还没有来得及深想,唐豆子就说:“这里是你们掉下来的地方。” 齐微雨震惊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从哪里掉下来的,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想跟着我们么?” 唐豆子说:“不是跟着你们,是跟着‘娘亲’的味道。现在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吗?” 齐微雨哑然:“……” 前后路都有神明前来包抄。身后忽然掠过一个火球,炽热的温度将几人烤的汗流浃背。那火球很快飞过,砸在身前的甬道中。 于是山石崩塌,填满甬道。火遇土是烧不起来的,但对付那些提前堵着路的神明来说,这简直就是猝不及防天降横祸,还没堵到人呢,就被火球整个包围在其中,惨嚎不止。 “这是翁不顺的魂能攻击。”左子橙心惊胆战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还好我弱,他连魂能都懒得使,不然我可能已经变成焦炭了。” 盛钰心道这人语气好像还挺骄傲的。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要出声调侃的,但很明显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前面的甬道被堵了起来,咱们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坏消息是——” 盛钰冷冷转身,做足了心理准备。 虽然没有明着说出口,但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坏消息就是愤怒王翁不顺,以及数不清的神明都已经追击了过来,只相隔约二十米。 细细打量翁不顺,盛钰心里有些惊讶。 长时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之间盛钰也曾幻想过翁不顺是一个怎样的长相。 听网络上的人说翁不顺是个‘神经病’,又听左子橙数次斥翁不顺‘做一件事没有理由,也不动脑子,全凭高兴’,所以他一直脑补对方是个狂妄邪恶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能动手杀人。 可现在看,却不是如此。 严格意义上来说,翁不顺长相十分俊秀,用当下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幅不折不扣小狼狗的长相。眉宇间点缀一条红血线,也正是这条细红的血线,为他的面貌增添了一丝乖戾之感。 对视时间长达数十秒,盛钰在观察翁不顺的同时,这人也在观察他。 并且翁不顺的眼神很复杂,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洪流,看到了记忆中的另一个存在。 终于,他扬起手,轻轻一抛。 老缠头直接被摔到盛钰前方两三米的距离,一见到盛钰和左子橙,他惊恐的想要起身逃跑,却只是原地瑟缩的蠕/动了几下。 他全身被包裹在黑袍之中,触及地面才几秒钟,身下就凝聚起一个小水潭般的血水洼。 见状,翁不顺讽刺开口,声音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格外暴戾: “砍了他的手,剁掉了他的脚。为了防止他跑,我设下了让他皮肤不能见光的法阵。” 每说一句话,老缠头眼中的绝望就扩大几分。他蠕动的爬到盛钰身边,几乎磕头认罪。 “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这个时候远处神明都已经靠近,只不过碍于中间还隔了一个翁不顺,即使这人是背对着他们,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一个两个都和雕像一样伫立在后方,又是恐慌又是忍不住好奇,盯着眼前这群鬼王。 盛钰冷漠的看着老缠头,又抬眸看向翁不顺,“你这是什么意思?” “抓他来当做见面礼,你也可以当做我在向你邀功。” 说到这,翁不顺忽然笑了,眸中的暴戾情绪稍稍褪去,“万年不见,旧友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逸,神采非凡。这种见面礼,现在的你喜欢吗?” 105、伞下亡魂(二十) 因为一直身处在娱乐圈, 这个环境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人。以往盛钰见过捧一大束花的粉丝,各个脸上通红,表情兴奋问‘喜欢吗’。还见过演绎大赏被击败的对手, 他们看着自己手中的金奖杯, 礼貌又不免嫉恨的问‘喜欢吗’。 更多的还是那些想要和他发展一段地下恋情的圈内人士, 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送了不少,被退回去后又一脸茫然说,‘你不喜欢吗’。 不管是怎样的人,怎样的状态问出这种话,似乎和眼前的翁不顺都不一样。 这么大一个‘人情’说丢就丢来了, 末了问一句这份大礼你喜欢吗, 这就不能不让盛钰多想了。 当然,不是自恋的想会不会面前这人又是自己的追随者或者爱慕者, 因为翁不顺的眼神不是这样讲的。他的视线一直凝聚在盛钰右手卡牌之上,眼神十分兴奋,看上去异常诡异。 想了想, 盛钰说, “你是想用老缠头, 和我交换东西?传说中被我骗走的东西?” 翁不顺说:“看来已经有人告诉你了。” 他的视线向后方一扫,围观神明毫不示弱的回视回去, 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不是我们说的!!!” 盛钰体贴道:“是老缠头说的。” 于是翁不顺又看向地上的老缠头,轻蔑道:“如果这不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会先下手杀了他。” 老缠头浑身一抖,瑟缩的躺在地上哆哆嗦嗦,也不敢出声回应。 他此时是真的后悔了。 安稳的想末日方舟待了一万年,要是当时没有鬼迷心窍尝试掠夺懒惰卡牌,那他现在依然可以颐养天年般安全待着, 哪里会陷入这样一个僵持的局面。 面前是视线就能杀人的贪婪与色沉,一旁还有作壁上观的现任懒惰,身后还有一个就算视线不带杀意,也可能随时下杀手的愤怒。 虽然上次在轮船中也是被鬼王包围,但那一次众多鬼王都没有强烈的恶意,导致他一点也不害怕。但这一次……情形已经大不同往日。 老缠头面露绝望,心知今日必死无疑。 他的心路历程盛钰自然不知道,盛钰也不想知道这些。这时候,对面的翁不顺再次开口:“你,和我光明正大打一场。” 盛钰:“…………” 所以献来大礼,就是在盘算这个的? 左子橙小心挤到盛钰身边,见翁不顺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没说话,他也就放心开口,小声说道:“别和他打,他是往死里打的那种打法,就算无意杀你,可能打高兴了就失手杀掉了你,这也太冤枉了点。刚刚我被他追杀了几个小时,多亏跑得快,再加上用烟来迷惑神明去帮我挡杀招,不然我铁定死了。连骨灰渣子都不剩都那种死。” 盛钰颔首,暗地里有些头痛。 面前的这个局面,好像并不是他说不打,就可以不打的。眼角余光瞥到唐豆子忽然退后几步,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盛钰心稍稍一定。 唐豆子在还原阵法,想必不出一小会,他们就可以重新回到地面上了。为今之计,是要先将面前的翁不顺给拖住。 盛钰尝试着套话:“为什么是‘光明正大’的打一架,我们有不光明正大的打过吗?” 翁不顺说:“有,在你死的时候。” 话音刚落,后方神明也面露好奇之色。 甬道狭长,他们不可能一字排开的站,只能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往后排队。因此只有前方的神明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后面的只剩满脸茫然。 茫然之际还能听见前面的神明窃窃私语。 “亏老子活的久,竟然连鬼王都能见到。还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个鬼王!色沉打不过愤怒,你说要是愤怒和贪婪打起来,到底是谁胜啊?” “谁说色沉打不过愤怒的,他现在刚新生。万年之前他可是能够完虐愤怒的……诶不对,万年之前翁不顺不是还没正式叛离神明阵营嘛,万年前真正的愤怒王确实打不过色沉。现在,翁不顺这张卡牌也是抢来的,还真说不定。” “谁说愤怒和色沉啦,我是问愤怒和贪婪。” “这也说不定啊,等他们打起来就知道了。待会咱们放机灵点,说不定可以捡漏抢卡牌咧!” 听见前方神明的交谈声,后方神明又是激动又是兴高采烈。他们疯了一般的往前挤。如果盛钰见到他们的表情,一定能联想起现实世界网络上一张流传已久的表情包。 就是: 表面上:你们不要打了嘤嘤嘤! 内心:打起来快打起来啊啊啊! 看鬼王们自相残杀的吃瓜为兴奋的理由之一,更多的恐怕还是想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神明们算漏了甬道的地势环境,他们往前挤,最前方的神明又不愿意往后退,这就导致甬道口堵了一大堆神明。还各个都激动的踮起脚尖往前看,又不敢真正跨入暗室之内。 许是挤得太厉害了,终于有神明站不稳脚跟,整个人向前踉跄的窜了好几步。一个神明摔入暗室,仿佛就和拽瓜藤一样,牵连出一串的神明同时摔入暗室,迎来了众多瞩目。 左子橙一言难尽,高声喊话:“你们的吃相未免有点难看。” 神明们:“…………” 他们一言不发,又退回了甬道之中。 盛钰收回视线,看向翁不顺,说:“我死之前还和你打了一场?” 提及这件事,翁不顺眼神闪烁,抿唇不言。只是依旧固执说:“我们打一场。” 盛钰说:“可我不想和你打。” 翁不顺说:“我不会杀你。” 盛钰满脑子嗡嗡响,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众多神明。事实上就算翁不顺不杀他,也有大批神明等着捡漏,到时候总不能指望左子橙带着他跑,这人根本自身难保。 这时候,盛冬离忽然上前几步,拦截在盛钰身前。他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和你打,我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盛钰就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揽到了身后,说:“你一个辅助技能,往前凑什么。” 盛冬离说:“可是……” 盛钰说:“没有可是。退到后面去。” 这个角度盛冬离是看不见盛钰的表情的,他只能看清自家哥哥的背影。他是一点儿也没纠结,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说:“那我给你治疗。” 盛钰:“……” 他真的不想和人莫名其妙的打架! 为什么已经延伸到受伤后如何治疗这个环节了,有人能听听他的意见吗?淦! 自然是没有人考虑他的意见的。 翁不顺的眼神在盛冬离身上一扫而过,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再一次拿到了身份。” 盛钰说:“你认识他?” 翁不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而是说:“就这一次做个了结。你要是胜利了,那东西就当我送你的。你要是输了,把它还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 盛钰刚要说话,身侧倒地的老缠头忽然一动。 他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原本是一摊死鱼样的瘫在地上,好像随便来个人攻击,他都不知道还手。谁知道在几人交流之间,他寻得了空子,迅速的爬起身,一言不发朝着甬道跑。 那边是大批神明。 见有人冲过来,神明下意识后退。 左子橙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大声叫道:“还想要跑,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左子橙说的不错。 就算是为了小美,老缠头今天也必须死,要是让他跑掉,以后还真不一定能将其抓住。 盛钰就是这样想的,眼神紧跟着一冷,提起脚步就追了上去。 原本准备退开的神明们一看贪婪王也冲了过来,当即停住不动,目光灼灼的死盯着盛钰。 当临近死亡的时候,人的潜力往往都是无限的。这个道理在神明的身上同样也适用,老缠头跑的非常快,快到盛钰只来得及抓住他的黑袍兜袍,扬手一扯,这就已经够了。 黑袍飞扬到半空之中,宛如一片黑色的蝶般徐徐落回地面,看上去很是静谧。然而在黑袍之下,场景却极度血腥恐怖。 老缠头脱离黑袍,整个暴露在灯光之中。 明亮的灯光对于盛钰一行人,甚至对于翁不顺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害,毕竟这种恶毒的阵法就是翁不顺本人下的,他自然不可能连带着自己也一起中阵法。光亮对于老缠头来说,宛如一万片小刀片在他的身上滑动。 不一会他就全身皮肤溃烂,整个人都看不出来人型,宛如一滩烂肉在地上爬。 是的,他还在往前爬。 奋力的朝着甬道里爬,盛钰刚想上前,翁不顺脚步一动,堵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敌人是我。” 盛钰没看他,依旧皱着眉看着老缠头。 也许是老缠头的样貌太过于凄惨,神明们纷纷不寒而栗,像是联想到了自己见光之后的局面一般,傻愣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这样,老缠头靠近了甬道。 见盛钰神情不专注,翁不顺的耐心终于告罄,扬手凝聚出一团大火团。 盛钰注意力立即回到了他的身上。 刚提起警戒做好防御姿势,就瞧见翁不顺随手将那火团向后一抛,正中老缠头的腰际。 在经历了光照如刀割,如毒/药腐蚀全身一般的痛苦后,老缠头还没有来得及缓过神,就又凄凄惨惨的面临烈火焚身的痛苦。 那些火焰宛如长了眼睛,上下两端都在蔓延,一边沿着他的胸腔向上烧,燃烧到头为止。而另一边,沿着腰际往下烧,一直燃烧到脚。 火候控制的刚刚好,就连燃烧的范围也是控制的刚刚好,不波及到周围。且还不燃烧老缠头的脑袋,翁不顺的用意十分明确,就是要让老缠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生生烧死。 明明下手极其歹毒,翁不顺却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没有回头看老缠头现在如何。而是目光牢牢的盯准盛钰。 “解决了他,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当年你让我先走招,我输得一败涂地。现在我想要原原本本的奉还回去,你可以先出招。” 盛钰叹息,指尖摸向胸前红玫瑰。 “这一战避无可避?” “自然。” 翁不顺点头,眸中燃起好战般的狂热情绪,语调也跟着放高:“动手吧,贪婪王。” 这话一出,最先愣住的是齐微雨。 她下意识踉跄一步,又是震惊又是茫然的看着盛钰的背影,满脑子只剩两个字:卧槽! 盛钰是贪婪王??? 卧槽卧槽卧槽,我了个大草!!! 106、伞下亡魂(二十一) 右北郭其实是左子橙, 真实身份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差点谋害全副本’的色沉鬼王,比这件事情更震惊的事情是什么? 之前齐微雨觉得肯定不会再有事情,能超过这事带给她的震惊程度, 但现在她不这样觉得了。她甚至想穿越到半个小时以前, 狠狠的给自己脑门扇上几下, 拎着耳朵喊:你是不是傻! 盛钰,这可是盛钰哇。 就连齐微雨这种不经常看电视剧看电影的,都多多少少听说过盛钰的名头。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不管她到哪个地方读书, 就算是换了一个城市, 也总是能遇见喜欢盛钰的室友。这个概率就能说明一切问题了。 盛钰的影响力在齐微雨看来,简直不能用语言来修饰, 反正就是很大。一旦外界知道盛钰的真实身份,可以料想那时的腥风血雨。 不,不仅仅是腥风血雨, 简直可以直接说是毁天灭地一般的灾难场景。 等等……齐微雨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此时左子橙和盛冬离都站在她的身前。 前者是色沉王, 后者刚刚提及了自己的身份, 好像他的身份同样也是秘不可宣的那种。 操,她好像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盛钰之前说‘贪婪和懒惰就不用多说了’。 因为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空出时间, 跑去追杀左子橙这个色沉王。 操,她好像忽然又明白了,为什么盛钰之前说‘傲慢没有掉入地下城’。 现实世界里人人都怀疑傅里邺是鬼王,只不过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一位鬼王而已。联系到‘什么样的人,就拥有什么样的圈子’这种齐微雨奉为真理的格言, 傅里邺说不定就是傲慢王啊。 初次见面的时候齐微雨还一不小心口误,猜测傅里邺是傲娇王……好像找个地洞钻进去! 自我唾骂完毕,齐微雨世界崩塌了。 她傻愣愣的抬眼,心里又‘操’了一大声。 她到底是怎么混入这个光鲜亮丽的鬼王圈子的?这里面的人说话好听,个个都是人才……不对错频了,重点是自己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从盛钰之前的话语推断,七位鬼王说不定私下里都有了很深的交情,只有愤怒和嫉妒盛钰不太了解。愤怒就在对面,至于嫉妒。 齐微雨恍惚的低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中心的卡牌:还是那张学者牌。 她年纪小,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胡乱想,整个人也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烈火直直扑面而来都不知道躲,最后还是左子橙慌乱中拉了她一把。 “小妹妹,理解你会走神。”左子橙将她护到身后,咧开嘴巴笑了一声,说:“但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待会打起来的时候,记得保护好自己。场面一乱可没人能注意到你。” 虽然话语的意味带着一点吐槽的感觉,但能听出来,这人的本意其实是关心。 齐微雨愣愣说:“我还以为我是嫉妒。” 说罢心中悲愤万分:不然自己到底怎么够资格混进来的呀,她不配啊啊啊啊! 在她说这些话的同时,翁不顺又扬手抛出一团火团,这一次他似乎完全失掉了耐心。 火球就丢到盛钰身前一米处,将地上炸出一个大坑。幸好附近都是湿润的土壤和坚硬的石头块,要不然这火铁定能烧到盛钰身上。 翁不顺抬起手腕,掌心凝聚起炽热的温度,兴奋道:“第一下是打个招呼。你要是再不出手,这第二下,会冲着你的脸而去。” 盛钰说:“不是说我先出招吗?” 翁不顺说:“你出。” 盛钰眼神一闪,忽然勾起唇角笑了,道:“算了,我这个人比较讲礼貌,还是你先吧。” 翁不顺满脸不高兴,但还是点头,说:“那就听你的。” 围观神明们:“…………” 他们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了好吗! 翁不顺怎么会这么有耐心,他被镇压了千年,一出塔就跟个疯批一样到处找人寻仇。往日的仇人要么早陨落了,要么升到金领域去享福了,翁不顺一个个找上门,叫那些往日敌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秋风骤雨刮得人透心凉。 这也是众多神明厌恶翁不顺的原因,眼神瞥到他的方向,都纷纷冷眼道一声叛徒。 神明们又默默看向盛钰。 贪婪又怎么可能这么有礼貌,这两个人打架是回合制的么?你一下我一下?? 清醒一点啊盛钰,你是千万年来身份从未更迭的贪婪鬼王啊,传说中的贪婪王不是那种,管你三七二十一,惹到我我就叫你倒大霉的吗! 沉默间,神明们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算了,咱们就看个热闹吧。神仙在打架,我感觉我就是来吃瓜的。” “只有你这样想,能不能有点追求。等他们两败俱伤,卡牌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吗?!” “哇,你好有追求哦,捡漏嘛。” “……其实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开了这座地下城的灯,我记得是唐豆子带着人打开的。这个仇必须得报,做的这种事情,兜帽还戴的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你招仇恨的时候会广而告之,说自己姓甚名谁,要寻仇就来某某地方找人吗?” “……对哦,那到底是谁?” 神明们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只是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黑袍,焦灼的在原地唾骂。 另一边。 正是火求击打地面的巨大的声响,导致左子橙没有听清齐微雨在说什么,他茫然问: “你说什么?” 齐微雨面色一紧:“啊呀!” 她的眼神直直的望着盛钰的方向,好像看见了什么极度危险的情形,导致她下意识的尖叫出声。左子橙也跟着心脏一抽,迅速回头。 紧接着左子橙就看见了颇为震惊的一幕。 他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翁不顺扔出一个火球,那火球也许是用来吓唬盛钰的。 嘴上毫不留情的说下一个火球照着你的头打,但翁不顺却没有这样做。他手中的火球其实偏离了盛钰身前几寸,是往墙上打的。 左子橙震惊的自然不是这枚火球,而是震惊于盛钰的反应。 他看的很清楚,火球没有打到盛钰,翁不顺可以说是人体描边大师,那火球是擦着盛钰过去的。但后者却原地腾空而起,宛如被一下子重击,晃晃悠悠摔倒在地面上。 左子橙愣了,翁不顺也愣了。 虽然心存疑惑,左子橙还是下意识上前,右手扶起盛钰,左手已经从烟盒里掏出来一根烟,低声询问:“你被打到了?” 盛钰同样低声回答:“没有。” 左子橙掏烟的动作一顿:“那你怎么……” 盛钰作势痛苦干咳几声,拿手捂着嘴巴说:“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应,翁不顺是个认死理的,我和他讲不清道理。又不愿意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能给我直接给了,用不着打这一场,我怀疑……我欠他的说不定是这条命。” 左子橙眼神严肃起来:“你想怎么做。” 盛钰压低声音说:“推锅会不会?” 左子橙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瞧见盛钰放下手,表情是十分真实的讶异与悲愤,他怒声道:“做了这么多,你现在开心了吗,灯光全部打开,神明和鬼王全都一起倒霉!” 翁不顺:“……” 神明:“……啥???!” 众脸茫然加困惑。 左子橙率先反应了过来,不得不说人和人走的近了,慢慢就会互相同化。左子橙的脑回路瞬间就和盛钰的接轨,很快就明白了盛钰这是想做什么,他拿出了社畜向老板请假的演戏精神来。 愤恨说:“你用我的命来威胁贪婪,叫他替你打开控光装置的推手。明明我们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们。” 盛钰声情并茂的咳嗽了一声:“为什么!” 翁不顺:“……?” 如果视线可以转化为文字,他面前恐怕已经堆积出了成百上千的巨大问号。 身后是一片寂静,明明有非常多的神明聚拢,但此时此刻那些神明好像忽然集体失了声,他们都死死看着翁不顺,眼睛一眨不眨。 视线满是怒意,还有被愚弄了的恨意。 “灯光是你指示人打开的?” “原本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要打开这整座地下城的灯光,现在我懂了。原来就是你,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你对我们所有人下了不能见光的阵法,又自己一个人关掉了控光设备,想要困死我们。发现这招行不通以后,你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灯,叫我们都死!” “翁不顺,你到底想怎么样?!!” 107、伞下亡魂(二十二) 众多指责, 翁不顺就跟没听见一般,反正在他叛离神明的那一天开始,这些神明说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了, 最好全都来讨厌他, 这样杀起来才更加开心, 更加让他高兴。 说是这么说,但已经开始有神明奋起了。 想来是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拉翁不顺一起倒霉。小鱼小虾虽然伤害不到翁不顺,但多多少少也是能拖住他的脚步。 唐豆子在一旁捣鼓法阵,这个时候忽然抬头, 插空吼了一句:“锋芒, 原来你们早就和翁不顺狼狈为奸勾搭到一起了!难怪那头叫贪婪打开灯,这头又使唤我给贪婪指路, 如此恶劣行径,其心可诛哇!” 锋芒的神明们正看热闹呢,忽然被cue, 他们齐齐傻眼。附近的神明立即退让, 远离锋芒的神明, 还摇头晃脑的仿佛发现了真相。 “你们做什么不好,非要和一个叛离神明阵营的人一起谋事, 这是也想跟着一起叛离神明吗?!” 锋芒:“……!!!” 百口莫辩,真的是百口莫辩啊!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组织里下达的保密指令了, 当即有锋芒神明忍不住大喊:“上头的人叫我们来追杀贪婪王,我们怎么可能和翁不顺联系?” 有人问:“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锋芒神明:“……” 对哦,好像是没有。 道理已经说不清了,神明们仿佛都和失了智一般,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或许这些神明只是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撒火目标, 在发现这个目标是极度招仇恨的翁不顺以后,他们想也不想,就认可了盛钰所说的话。 且又发现锋芒组织好像也牵扯在其中,神明们只会更加的愤慨:他们稳坐银领域第一的位置太久了,平日就欺压他人,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在神明心里看起来都像是在狡辩。 更毒的是,左子橙在旁边不慌不忙点烟。 这简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烟有致/幻效果,就算原本有神明心存怀疑,被左子橙的烟味一熏,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一时之间,众多神明怒视锋芒成员。 后者自己辩解不清楚,只能期待翁不顺能辩解一下,至少也能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谁知道翁不顺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他恨不得惹怒所有的神明,神明不高兴了,他就高兴。 因此翁不顺不仅没有发怒,甚至还笑了笑。 眉间一点红线在笑靥牵扯下变得熠熠生辉,翁不顺看向盛钰,依旧道:“来打一场。” 这个态度和默认基本没有什么区别了。 锋芒神明们眼神一下子全部呆滞,惶恐的站在原地,见周围的同僚都若有似无的避让自己,他们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盛钰说:“你说我们要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但我现在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战胜我,算是光明正大么?难道不是胜之不武?” 闻言,左子橙扶着盛钰的手一顿。 他默默看了一眼盛钰,心道:“出现了,嘴炮攻击!还好这人是我队友,要是敌人,指不定我能被坑到什么南极北极去贴瓷砖。” 心里这样想,左子橙嘴上还尽职尽责的帮腔:“不如解决你身后的神明再来打?” 话音刚落,翁不顺身后的神明们早已忍受不住,怒斥道:“我们身上的阵法到底怎么消失?” 翁不顺头也不回:“死了就能消失。” 这话无疑是在挑事呀,神明们被光亮照的周身难耐,神智又被左子橙的烟所蛊惑,现在看翁不顺,简直就像是在看杀人父母的仇敌一般。 他们想着:让我们不能见光,却又非要让我们见光,这是想要我们死啊。 神明们不再忌讳甬道和暗室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纷纷向上涌动。 有人想逼迫翁不顺接触不能见光的阵法,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夺得鬼王卡牌。还有人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跟着一起冲。 瞬息之间,场面乱的不能看。 以盛钰这个视角来看,只能看见翁不顺站在最前方,后面的神明跨越几十米的距离,飞快逼近。一条狭长的甬道仿佛都要被这些神明用身体来撑大,暗室地面嗡嗡直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将所有人都给掩埋在此地。 盛钰下意识起身,连同左子橙一起后退了好几步。后者焦急问:“你弄好了没有?!” 唐豆子急的鼻尖出汗:“再给我半分钟。” 左子橙说:“你快点。” 唐豆子:“快不了。这个阵法原本是能够融通地下城与地表之间的土壤,让你们直接掉下来的,就和猎人狩猎时布置的陷阱差不多。我现在在逆这个阵法,重新送我们上去,这需要时间。” 左子橙没听懂,但他知道这人说了这么长一串的话,估计也占去了半分钟内一大半的时间。 想了想,他立即转身去抓盛钰。 谁知道抓了个空,盛钰和盛冬离就差抱团了,自己是落单的那个。左子橙心中吐槽几声,又马不停蹄的跑去抓齐微雨。 这次让他抓到了手里。 左子橙说:“别怕,我保护你!” 齐微雨心里不排斥右北郭,但是她有些排斥左子橙,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身份。 前者是副本里又会照顾女生,做事还很有情商的帅气大叔,后者是传说中弃万千玩家于不顾,选择拯救副本一群怪物的色沉王。 她心里复杂,又下意识警惕:“你该不会想要拉着我,有什么危险让我挡撞吧?” 左子橙笑了笑:“怎么办,被你猜中了。” 齐微雨整个人一下子就木了,僵硬了几秒钟,她心中怒骂了几声国骂,立即想要挣脱开左子橙的手腕。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出来,她就感觉上方忽然涌现出一股气流,将她,连带着左子橙一起往上一吸。 就和乘坐ufo飞船似的,呼啦一下就回到了地面。过程中完全是晕乎乎的。 但齐微雨感觉自己还好,好像也没被撞,更没有被拉去抵挡乱飞的石块。 也许上来的过程根本不危险? 心里刚动了这个念头,就瞧见左子橙右臂裂开一长道口子,血红色润湿了衣衫,伤痕皮肉还牵连着衣服,一眼看上去简直是血肉模糊。 齐微雨这才想起,刚刚好像确实有乱飞的石块,她一下子更复杂了。 眼前这人嘴上说会拉自己挡刀挡石,实际上却将她牢牢的护在了怀中。这个人……好像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上一周在网上激情撕逼,辱骂左子橙。这一周在副本里也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继续辱骂左子橙,甚至都骂到了左子橙的面前来。 经历了两周根深蒂固一般的洗脑,现在齐微雨,有那么一丁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左子橙并不是网上说的那么糟糕? 在她想这些的时候,左子橙根本就没有顾得上她。他连自己手臂上的巨大裂伤都顾不得,焦急的抬头,胡乱张望寻找傅里邺。 还没找几秒钟,这人就自己出现了。 很明显,傅里邺在上面根本就没闲着,他像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手上还提着审判日,唇线绷紧,眼神也带着一股还没褪去的杀意。 左子橙惊愕的看了一眼傅里邺的手背,那上面已经隆起淡淡的青筋。 “你怎么了?” 傅里邺没回答这个问题,皱着眉问:“盛钰呢?你们没有一起上来?” 左子橙一拍脑袋。 对啊,他刚刚找傅里邺就是为了这件事,盛钰没能上来! 不仅盛钰没上来,就连盛冬离也一起滞留在地下城里。至于唐豆子,左子橙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焦躁不安的心情。 末了,语速极快说:“我们在下面发生了太多事,地下城很乱,我们还遇见了愤怒王翁不顺。那个疯子非要拉着盛钰,要和他打一场。说是赢了就要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我和盛钰都说可以不打,能还的话直接还,但他说不行。必须打一场,还说赢了自然能拿回去。” 说到这里,左子橙已经有些慌了,开口道:“靠,你说什么东西非得打赢了能还回去?说不定他想讨要的,是盛钰的那条命啊。” 傅里邺一声不响起身,低眸看地上的阵法。 没有一点儿迟疑,他眼神扫向左子橙,问:“你之前怎么动地上的图腾?” “你要重新下去?!!” 左子橙震惊张嘴,十分讶异。 与此同时,地下城里。 盯着眼前挡路的火球,盛钰有那么一瞬间的无奈,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他将盛冬离一推:“快走。” 盛冬离动都没动。 盛钰:“……” 弟弟大了,现在不仅不听哥哥的话,还推不动,身板瘦弱没想到还挺重。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 翁不顺现在忙的很,不断有神明上来挑战他,还是那种一群人挑战一个人。光是将这群神明击退,就已经让他无法再腾出空闲对付盛钰。 唐豆子无奈说:“法阵重新闭合了,我要重新弄,起码得需要十分钟。别这样看着我,上一次用了十五分钟,我就算再怎么天才,能浓缩掉五分钟,就已经是极限了。” 盛钰说:“那你弄。” 唐豆子低头,不再理会前方的混乱。 翁不顺就像是一个分割线,将众多的神明阻拦在后头,盛钰也乐的观战。他发现从翁不顺与神明的战斗中,可以学到许多。 比如四面八方有神明围绕上来时,他就拽着其中一个往死里轰火球。其他神明被震撼,又或者是被炽热的温度阻拦在外,都愣着不动。等他们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翁不顺就会将火球对着地上打,他自己使出的手段,自然伤不到自己,那些火球一触碰到地面,以他为圆心,直接向周围铺散开来,热浪滔天,滚滚未歇。 盛钰喊道:“你说我死之前和你打过一场,可是我记得色沉王说过,我是祭剑而亡。” 不止他祭剑而亡,其实其他六个鬼王也是一起跳入了铸剑池当中,被火焰吞噬的干干净净。当时还有很多神明也一起自愿祭剑。 且左子橙还说过,当时翁不顺也在场,好像还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无法靠近铸剑池。 想到这里,他继续问:“你还说我用不光明的方法战胜了你。是不是把你禁锢在原地了?” 翁不顺扬手推出火球,道:“你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在神明们歇斯底里的怒吼当中都有些听不清。不过看口型也可以勉强辨认出来他说的是什么,这个意思很明显,说明盛钰的猜测是对的。 盛钰说:“那我斗胆再猜一下。我将你禁锢在原地,是不是为了不让你跳进铸剑池?” 翁不顺打斗的动作一顿,神明们寻得机会,不要命一般继续攻击。其中有拿着锋利武器的神明,扬手之间就给翁不顺脸上划出一道伤。 那神明自然被火焰焚烧而亡了。 翁不顺不在意的抹掉脸上的血痕,微微偏头看向盛钰:“是,你用不光明手法,阻止我死。” 盛钰说:“那我们万年前关系还不错啊。” 翁不顺不再看他,不置可否。 盛钰说:“铸剑池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当时那么多人都跳了下去?” 翁不顺:“……” 盛钰说:“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我换一个问题。我记得你刚才对我身边这位说‘你又一次当上了懒惰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翁不顺:“字面上的意思。” 两个鬼王一来一回的问话答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将一大群神明放在眼中。不过这也是地势的原因,能进暗室的只有十几个神明,这一批杀完了,下一批才能踩着前人的尸体进来。 对于翁不顺来说,这场战斗简直就像是他站在这里,面前的神明一个个来送人头。 偏偏神明还毫无办法。 最后端传来喊叫声,有神明怒斥:“前面的弱鸡让开,别挡我们锋芒的路!” “要不是你们打开了地下城的灯光总控装置,我们至于这么弱鸡吗?你还有脸喊。” “不是我们打开的啊!” “狡辩,到了现在你们居然还在狡辩。” 后方混乱,神明甚至开始窝里斗。 方才局势混乱,翁不顺只能说很短的句子。现在得了空闲,他偏头凝视盛钰,说:“懒惰王灵魂印记被暴食王毁掉了,我记得你和原任懒惰王关系还不错,那个人现在就在你身边,世人都传你们长的像,说不定是兄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真的变成了兄弟。倒是后来的这位懒惰么,那是个女人,印象里你好像都不怎么提及她。” 说罢,他就继续投身战斗。 鲜血的味道让他时而放声大笑,时而高声怒骂,再加上他本身就长的十分有攻击性,这个场面看起来莫名有一种意气风发之感。 他高兴了,盛钰却不怎么高兴。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概念,原本他一直以为原任懒惰是廖以玫,盛冬离是后来者居上。谁知道听翁不顺这个说法,貌似盛冬离才是原任懒惰? 那传说中暴食和懒惰积怨已深又是怎么回事?胖子到底是和廖以玫结仇还是和盛冬离结仇?这个时间线盛钰已经掰扯不清楚了。 他在混乱中勉强理清头绪。 如果自己万年前和盛冬离关系不错,那胖子和盛冬离打起来的时候,他不可能作壁上观。除非有什么外因阻拦他参战,不过这个几率很小。 然而他当时又确实没有参战……难道说和胖子打起来的其实是廖以玫? 不会吧……胖子这一世爱惨了小美,没道理上一世毁去了小美的灵魂印记,还杀死了她。 潜意识里就不相信胖子会伤害小美。 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盛钰还想再问,抬眸的瞬间忽然一愣。 甬道处的神明们像是受到了什么统一的指令,又或者是达成了统一的共识。在如蚂蟥上身一般涌进暗室后,这一瞬间却又如潮水般疯狂向后退去,原本满满当当的暗室瞬间清空。 留下一地的鲜血。 翁不顺的魂能与火有关,地上的尸体都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各处幽暗的灰尘。 又呛又腥,十分难闻。 盛钰皱着眉捂住鼻子,心里面暗叫一声糟糕,神明倒霉完,现在轮到他了。 眼见着对面那人已经走近,盛钰警备起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唐豆子。 后者还在捣鼓地上的阵法,急得满头是汗,看那个样子估计没一时半会弄不好。 他便回头拖延时间:“你想啊,万年前我那不是不想让你死么,就非要讨回来吗?” 翁不顺停住脚步,“我不想与你为敌。” 盛钰说:“那不就行了……” 翁不顺打断他,开口说:“东西必须还我。” 盛钰尝试问道:“你想要的‘东西’,该不会是我这条性命吧,要不然为什么说赢了就能拿回去?” 翁不顺一愣,皱眉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盛钰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沟通,虽然面前这人满身鲜血,脸上还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但莫名很……幼稚。 幼稚的不停强调:我想吃糖。 就是这种感觉。 他无奈道:“要不咱俩商量一下,我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如果能还,我直接还你。” 翁不顺说:“不是你拿的。” 盛钰:“啊?” 翁不顺说:“是傲慢大人从我这里抢的。准确来说,那个东西原本是傲慢大人的,在我归顺后直接赠给了我。而后他先是讨要,我觉得你居心不良贪心想要,所以哄骗他来要,就拒绝归还。他直接抢了,抢完还与我划清界限。” 说到最后,翁不顺有些哀怨。 盛钰说:“怪我吗?” 翁不顺说:“你原罪贪婪。” 盛钰说:“到底是什么东西,天材地宝还是神级武器。你觉得我贪心,所以才想要的?” 翁不顺重申说:“你毕竟是贪婪。” 盛钰叹气:“好吧,我的确是贪婪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好歹也是坐拥一方的鬼王,什么宝贝没有见到过,至于千辛万苦跑去和傲慢王搭建关系,以此来从你那里骗个宝贝吗?如果那个东西有什么特殊效用,说明我不一定是贪心,很可能是有急用,不得已才出这个下策。” 翁不顺目光震动,良久未回话。 盛钰继续说:“我不是在为我自己辩解啊,毕竟从你的反应,从周围所有神明鬼怪的说辞就可以知道,那个东西我确实拿了,我也确实骗了傲慢王,这一点我无可否认。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想多辩解什么,重点是不希望你误会。” 顿了顿,他说:“我原罪的确是贪婪,但要是见一个东西好,就想要它,那就不是贪婪。” 翁不顺说:“是什么?” 盛钰说:“那叫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我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没有特殊功效。” 翁不顺皱眉看他,这次看了许久。 大约十几二十秒钟以后,唐豆子在后面骂了句脏话,于是盛钰的心又是一沉:说不定太赶着逆法阵,导致法阵出问题了。 盛冬离接收到盛钰的眼神示意,很快跑去唐豆子身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翁不顺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盛钰,像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事实上如果左子橙或者胖子在这里,说不定就要感叹一句‘嘴炮的力量’了。 嘴炮是无敌的,至少盛钰说服了翁不顺。 他终于松动,说:“我怀疑你别有居心,也不是毫无理由。当时原任懒惰王与暴食王争端不断,灵魂印记被毁。三千大小世界奇异的灵果妙宝无数,能重新凝聚起灵魂印记的却只有一物。那东西在我身上,这个时候你接近了傲慢大人。” 话语其实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盛钰很快就能猜出其中原委。 前后联系起来,他和盛冬离关系好,盛离的灵魂印记被胖子毁掉了,于是盛钰就去帮盛冬离找修复灵魂印记的物件,盛冬离那边则是和胖子展开了一场长久的鬼王大战。 老缠头说过翁不顺好战且乖戾,行无定所,要找到他很难,但想要找到身为傲慢王的傅里邺,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于是盛钰找到了傅里邺,先是和傅里邺打好了关系,再哄骗傅里邺去找翁不顺抢回宝贝,以此来医治盛冬离。 貌似已经还原出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盛钰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一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廖以玫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好像根本没她什么事…… 二来,盛钰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想要,就会直接去争取,不会欺瞒那些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更不会利用这些人来帮自己做事。 第三,他明明拿到了那样东西,可是盛冬离的位置却还是被廖以玫所替。说明那件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有用在盛冬离身上。 众人猜测的目标,和最后的结果其实并不一致,这也就是说,大家都猜测很可能是错的。 那所有的推测,就要全部推翻重来了。 盛钰目前还没有头绪,翁不顺却已经等的心焦难耐,他说:“我以前不讨回,是因为那东西对我没用。现在的我,必须将它拿回来。” 话音刚落,上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盛钰还以为是唐豆子逆法阵成功了,谁知道回头一看,这人也呆在了原地。再抬眸,就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傅里邺!!!” 盛钰万分惊喜,翁不顺却心虚后退。 108、伞下亡魂(二十三) “傅里邺!!!” 盛钰惊喜的叫了一声, 再回头时,翁不顺竟然已经不知所踪。 神明们褪的干干净净。 傅里邺说:“先走。” 盛钰立即点头,冲那边还在捣鼓逆阵法的唐豆子以及盛冬离喊:“走!” 几人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一接触到地面的光, 唐豆子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物, 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左子橙右臂也是鲜血直流, 瞧见盛钰重新回到地面,他松了一口气,说:“还好你上来了。” 盛钰:“嗯?” 左子橙说:“你不知道,傅佬刚刚脸色太吓人了。我也想救你,但那时候我这不记得自己在干什么, 几乎是在他杀人一样的视线里动地上的图腾, 我差点以为我被绑架了。等他到地下城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动图腾是为了救你。” 闻言, 盛钰微愣,抬眸看向傅里邺。 这时候后者正半蹲在盛冬离身边,两人一起按住地上不断抽搐的唐豆子。其实方才盛钰见到傅里邺时, 没能从这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此时听左子橙这么一说, 盛钰还觉得有点奇妙。 奇妙之余内心有点小开心,这种被人担心着的感觉……只是这种时候想不了许多。 本以为唐豆子的抽搐只是暂时的, 谁知道他这一抽,直接抽了将近两小时, 从菜市场一直抽到地铁,久久不能平息。 左子橙问:“我和小妹妹上去后,你们在底下和翁不顺打起来了吗?” 盛钰说:“没有。” 左子橙有些惊讶:“那你们在底下干什么?” 说起这个,盛钰也有些奇怪,看向傅里邺说:“神明都去打翁不顺, 他腾不出手来打我。但在你下来以前,也就几分钟的时间里吧,那些神明忽然全都退离暗室,目标格外一致。” 顿了顿,他又惊讶说:“你受伤了?” 傅里邺衣衫不整,形容仓促。看上去和自己是不相上下的狼狈,想着盛钰又问:“你在地上该不会也受到了神明攻击吧,我以为地上很安全。” 傅里邺点头:“神明想引开我。” 盛钰说:“你受伤了吗?” 傅里邺说:“没。” 盛钰这才松一口气,说:“那就好。” 左子橙夹在两人中间:“……” 和现实世界不一样,副本内这地铁列车有许多排座位。唐豆子身体状态不太好,又不能直接躺在地上,只能躺在一排座位上。盛冬离和齐微雨在一旁拉着黑袍紧紧盖着他,以防止四面通风玻璃吹风,将它身上的黑袍吹飞。 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从牙缝里发出痛苦的低吟,含糊不清的说些胡话。 一下说寿元将近,很害怕死。一下又说自己不是没有爹娘,他也不想一直叫乳名,他也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名。还会叫娘亲,说对不起之类的,所有话语全都是含含糊糊,只能听清少许的关键词,声调被哭腔扰的混乱。 傅里邺皱眉看了一眼,说:“神明?” 齐微雨生怕傅里邺发难,小心翼翼说:“是神明,而且还是个外来神明。不过唐豆子在地下城一直帮我们,能找到左子橙,还是多亏了他呢。” 傅里邺:“……” 左子橙好笑说:“喂,我才是你的人类同胞吧。都没见你这么维护过我这个同胞。” 齐微雨无声低头,暗骂自己是个傻逼。 进副本两天,她已经不知道在左子橙面前破口大骂过多少次了,还都是骂他本人。此时回想起那些场景,只觉得万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过她本身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在地下城里怼唐豆子,回到地面看唐豆子凄惨成这幅模样,还一直喊着‘娘亲’,难免母爱泛滥。 想着,齐微雨小声道:“唐豆子看起来有点可怜,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呀?” 话出,众人一片沉默。 盛钰叹气,说:“先带回驿站吧。” 齐微雨点头,没有再说话。 其实左子橙和盛钰都在等她开口询问,问两人身为鬼王的事情。不过齐微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是一句话都没提,假装不知道。 盛钰也头疼。 这个副本还没结束,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出副本以后得找经纪人处理这件事。要是齐微雨嘴碎说出他是鬼王,那到了外面,他就完蛋了。 一路无话,直到驿站。 众人前往菜市场原本是去寻找祝三十的,人没找到,还差点折在了地下城。来回数个小时,这个时候太阳落山,天已经蒙蒙黑了。 驿站聚集了不少玩家,全都坐在一楼大厅的地上,桌椅上是进副本后都没挪过位置的鬼怪。这些玩家多多少少都有负伤,有些肩膀绑了绷带,还有些手臂断了,拿白布胡乱的吊在脖子下面,有些更惨,腿断了,动都不能动。 并且玩家们表情都是忧心忡忡。 驿站内并未燃灯,只有外界有微弱的光亮可以透进来,导致离得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人脸了。因此盛钰一行人进入驿站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那些玩家还在窃窃私语。 “被神明追杀,又被神明所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我进二十一层楼这么久,这次副本是我经历的最玄幻的一次,跟活在梦里一样。” “你们看清黑袍人的脸了吗?” “没看清呀!裹得严严实实叫人怎么看清。跟阵风一样上来就攻击,问话也不回复。等抢到了遗灵,他们就卷着遗灵逃跑了。” “你的遗灵也被抢了,我的也是!” “天杀的,那些外来神明抢遗灵干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和我们作对,不想要我们完成玩家任务?话说你们有没有看见,遗灵被抢走的时候,驿站原住神明脸都快要绿了。” “那不得生气嘛,搁我我也气。好歹也一起在驿站里生活了几千年了,当了几千年的邻居,多多少少也有点情分。估计他们都能猜出那些遗灵到底是来找谁的,也许是兔死狐悲吧。”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 左子橙扛着唐豆子,齐微雨在一旁帮唐豆子拉黑袍,前者还高喊:“让一让。” 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是一条宽且长的大楼梯,很多玩家坐在鬼怪之间,老感觉背后毛毛的。寻思一下也只能坐在楼梯上了。此时楼梯堵满了不少人,乍一眼看去差点没有地方可以下脚。 左子橙不出声,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大家聊天聊的正起劲呢。但他现在出声了,瞬间就有不少视线看向他,在看到他背后被黑袍罩的严严实实的人以后,所有人视线瞬间警备。 都是在副本被外来神明坑过的人,那黑袍就像是眸中十分具有标志性的物件一般,一见到黑袍,众人下意识就想起来白天被追杀的惨状。 当即有人起身:“你背后是谁?!” 那人的声音很大,一吼出来,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形的人也都注意到了。一时之间这里凝聚起更多的视线与目光。 左子橙脚步顿了顿,僵硬几秒钟后,又笑着说:“别紧张别紧张,是玩家。我们在外面受到了外来神明的伏击,我这队友跑的慢,身上受了不少刀伤,不能见风。这黑袍是我们从神明那边抢过来的,免得我队友伤口感染了。” 这一番话,左子橙说的理直气壮,不慌不忙,语气还带有浓浓的抱怨与痛惜,听起来十分真实。别说楼梯上的玩家了,就连齐微雨也差点信了,半是感叹的看了眼左子橙。 心道一声,牛逼。 一听见有人在神明手底下受了重伤,玩家们自然都不会多阻拦。要知道死在神明手下,在现实世界里也会一起死掉。他们要是阻拦了,那不就等于间接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嘛。 大家纷纷避让,楼梯很快空出一条小道。 左子橙、唐豆子等三人上去,盛钰这边也很快就跟了上去。 方才他在入口处找了会充梅,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因此上去的时候也比左子橙慢了半分钟。 现在驿站里面一片昏黄,就好像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一般,有人开始燃起了蜡烛。借助蜡烛的微弱光亮,可以看见部分玩家仰躺在楼梯上。氛围像极了日落前的野餐,各家各户席地而坐,围拢在一处谈话,互相看不清脸。 沿着楼梯往上走,身边的交谈声听的清清楚楚。 “刚刚那人是不是左子橙?” “左子橙是谁啊?” “哎呀,就是色沉鬼王啊。我记得网上已经有大神人/肉出他的证件照和生活照,还有家庭住址,工作单位,连他家人都照片也都给找出来了。那照片我看过好几遍,绝对不会认错。” “噢,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鼓点桥副本里以一己之力坑害所有玩家的那位?操,我怎么跟他一个副本啊,咱们得防着点他。” “不仅要防着他,还要防着其他鬼王!这些鬼王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 “…………” 盛钰撇嘴走过。 盛冬离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傅里邺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说话的玩家。 三个鬼王一起上了楼。 左子橙捣不开盛钰和傅里邺所居住的那件房屋,他又背了一路,这个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便只能无奈的扭转脚步,前往充梅的房间。 看见伤患,充梅十分惊讶,但还是让面前三人进了屋子,顺便让出了自己的床。等盛钰到她的房间时,这里面已经是一片黑暗。 充梅特意前去灭了桌上的油灯,掀开黑袍摸了摸唐豆子的额头,忧虑说:“他额头好烫!好像是在发高烧,得想办法让他降温。” 唐豆子挣扎说:“不用……” 左子橙调侃:“哟,终于不叫我妈了。” 唐豆子:“光灭了,我一个人躺一会就好了。” 盛钰上前,问:“今天白天有不少外来神明披着黑袍出去虏获遗灵。你知道他们要遗灵做什么吗?” 唐豆子喘了口气,强撑着眼皮说:“不知道。翁不顺设的阵法有点毒,即便有黑袍罩着,对我来说也有点难以忍受。那些还能自如行走,甚至和玩家作战的神明,实力一定比我强劲百倍千倍,他们那个圈子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说完这么一大段,唐豆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差闭着眼睛晕过去了。盛钰叹一口气,走上前帮他捻了捻被子:“你先睡吧。” 唐豆子蜷缩成虾状,闻声抬眼看了下盛钰,眼圈发红说:“你身上还是有我娘亲的气息,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误会的。” 盛钰:“……睡吧。” 隔壁就是唐曲承的房间,那也是他爹娘身死之处,唐豆子要是知道这一点,说不定病重都得挣扎的爬起来,去隔壁房间看一眼。念及他脸色惨白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盛钰也就没有出声提醒,他转眸,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们没找到祝三十。” 左子橙一愣,疯狂给盛钰使眼色,示意让他不要说话。末了扭头安慰面色大动的充梅,“你也别着急,说不定祝三十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充梅颔首,说:“还是要谢谢诸位,为奴家费心费力。我在二楼也能听见一点下面的谈话声,他们说遗灵都被抓走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盛钰没理会左子橙的眼神示意,后者能顾念女士的情绪,他不行,他现在很累。只想赶紧说完这些有的没的,去隔壁房间躺着睡一觉。 “这整个市区下面,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城。外来神明都被愤怒王翁不顺设下了阵法,导致他们的皮肤不能见光。白日我们已经到地下城看过了,在下面的时候我和左子橙走散,他被愤怒追杀,我遇见了唐豆子,也是床上这位神明。” 简单叙述一下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后,盛钰语气变的更加严肃:“在他的带领下,我在地下城最中心见到了一个高约百米的水晶柱。那柱子的材料竟然全是黑水晶凝结而成,并且柱子以下有一个十分庞大的破损法阵,锋芒组织的人暗地里筹划要修复那个法阵,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就是神明们最后全部撤离的原因,他们也许已经准备好了。” 左子橙沉吟说:“修复法阵和神明撤离有关,那是否和遗灵被虏获也有关?” 盛钰沉默,他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 也许黑水晶柱内的水晶,就是众多遗灵万年前死亡时所凝聚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要虏获遗灵进地下城? 如果单单想要阻止玩家,亦或者是阻止鬼王完成任务,那直接杀死遗灵就好了。何苦还要千辛万苦的活捉遗灵,将其一路捆绑带走。 这个道理盛钰能想到,其他人也可以。 盛冬离说:“我不明白,外来神明为什么要修复那个法阵。”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盛钰叹了一口气,看向傅里邺,说:“白天你被神明引开了?” 傅里邺点头:“引开多次。” 盛钰说:“很可能就是趁着引开你的时候,重新动了地上的图腾,将遗灵送进地下城。他们应该进副本以后就一直在筹划这件事了,也难怪齐微雨追踪术只追到了菜市场,很有可能祝三十已经被虏获到地下城以下。” 齐微雨急道:“哎,在地下城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当时应该试着找一下祝三十的。” 左子橙说:“当时那个情况也不允许。” 齐微雨想了想,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只不过看向充梅的眼神还时不时流露一丝歉意。 后者安慰般笑了笑:“不必担心奴家,万年都已经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么。” 充梅不笑还好,这一笑,齐微雨更加歉疚了,说:“你一定会再见到那人的。” 充梅毫不犹豫点头:“奴家深信不疑。” 沉默几秒钟,齐微雨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玩家任务是……” 说到这里,她话语忽然一顿。 仿佛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靠! 齐微雨腿肚子有些发颤,恍惚抬眼。 盛钰、傅里邺、左子橙、盛冬离是大名鼎鼎的鬼王,唐豆子和充梅又是阵营完全对立的神明……这他妈,只有她一个人类哇! 这也太玄幻了一点吧???! 齐微雨表情宛如裂开了一样,她这个表情根本就藏不住事,左子橙郁闷问:“你该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吧,我们几个任务跟你的可不一样。”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齐微雨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她的腿都有点软,缓过神来又小心翼翼说:“我这个人嘴巴很紧的,我保证出去后不会胡乱说话。连我妈都不说,你们不要杀我灭口啊!” 话语中说的是‘你们’,但齐微雨说话的时候,眼神是只盯着左子橙一个人的。后者都被她给气笑了,无语说:“你当鬼王是什么神秘特工组织吗?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劫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你灭口,你出去不乱说就可以了。我自己倒是不担心,反正我身上的污水已经多的不能再多了,倒是盛钰那边有点麻烦,人家毕竟是明星,你怎么证明你出去以后,不会乱说。” 齐微雨喃喃说:“我没办法证明。” 左子橙笑道:“那就杀了你!” 齐微雨一下子垮下脸:“不要哇。” 盛冬离身形微动,忽然靠近齐微雨。 其余几人都不同程度的惊了一下,齐微雨也是脸色刷白,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灭口了。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小帅哥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又面无表情的经过她,齐微雨这才松一口气。 回头一看,盛冬离摸黑到了唐豆子身边。 扬手将被子扯开一角,唐豆子声音嘶哑,又小:“我刚刚一直在说话,你们没有听见。” 盛冬离说:“我听见了。” 唐豆子在黑夜里也看不见这人,只能对着黑暗说:“那要我谢谢你吗?小舅舅?” 盛冬离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盛钰就黑脸说:“不要乱认亲戚,我不是你娘亲,他也不是你小舅舅。再乱叫就丢掉你。” 唐豆子带着哭腔说:“娘亲好凶啊。” 盛冬离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开,说:“看来你已经清醒过来了,刚刚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说胡话,还要人抱着你睡觉。需要我去点上油灯,好让你变得更加清醒一点儿吗?” 唐豆子哭腔一顿:“不用,我有正事。” 左子橙挑眉:“你能有什么正事啊?” 唐豆子说:“我刚刚听见你们提及了我的一个熟人,祝三十。” 话音刚落,盛钰先是一愣。 对哦,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想到这件事,他下意识看向傅里邺。 然而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借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光,看见一个十分模糊的身形。 绕是如此,也足够叫他安定。 先前的头疼头晕,浑身乏力的困倦感消失的干干净净,盛钰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差点忘记了,唐豆子是唐曲承儿子,当年战场上和祝十五关系匪浅。既然如此,说不定也认识祝十五的亲弟弟,也就是祝三十。 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就看见唐豆子说:“万年以前,祝十五姐姐经常提及她这个弟弟,还说祝三十心里藏着一个人。总是听她说,导致祝三十对我来说,应该也算是一个非常熟悉的陌生人了。且万年以后,地下城里,我见过祝三十,他也被人虏获了。” “他被虏获了?” 这是左子橙的疑问。 充梅却关注另外一件事,声线颤抖说:“你说他心里藏着一个人……” 唐豆子说:“对,他说那个人是‘红门姑娘’。我和祝十五姐姐私底下也是这样称呼那个人的。” 话音刚落,充梅身形已经摇晃不稳。 好歹是左子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没有让充梅原地跌坐下去。缓了几秒钟,充梅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哽咽道:“红门姑娘,红门姑娘。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见到我总是害羞的满脸通红,吃完我做的菜就离开。有一次他说漏了嘴,称呼我为红门姑娘,因为我们的大宅子,门就是锈红色,还漆了一片红砖。” 左子橙困惑说:“那祝三十就是你想要找的人吗?可还是有点奇怪啊,不是说遗灵会自发朝着想要见的那人去,你一直在亡魂驿站里头,他却朝着反方向跑,在市区里漫无目的的走。” “我换了血,我和我的长姐换过血。” 明明已经看见了寻找万年的希望,这个时候却宛如凌空一记闷锤,将充梅锤的眼前发黑,面色惨白:“我能找到他,但是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充梅已经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109、伞下亡魂(二十四) 虽说大批遗灵被掳走, 但还是有部分遗灵见到了自己想要见的神明。那些神明自然让出了客房,因此今日的亡魂驿站新入驻了一批玩家。 还有些神明追寻遗灵,彻夜未归。许多客房都是空的, 左子橙随便寻了间客房, 入驻睡觉。其余人也差不多, 房间一多,盛钰和傅里邺自然不用再挤一间,他们住在隔壁。 简单洗漱后,盛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很少见, 想来想去, 可能是因为副本内不安全,他才睡不着。 黑暗中, 眼前又浮现充梅哭的梨花带雨的那张脸,看上去又委屈又无助。 正思索着充梅那边改如何收场,窗户处忽然传来‘邦邦’两声轻敲。 盛钰倒也没慌乱, 一般来说真有危险的时候, 敌人不可能还跑来敲两下窗户, 提前告知‘我要打你了’。所以敲窗的应该是友军。 披着外套起身,盛钰推开窗户。 外头月色正亮, 黑雾浓郁,三四米开外的景物都已经被罩着黑雾当中, 辨认不清。右边又扔来一个小石子,恰恰好打在窗户上。 偏头一看,是左子橙。 这人半个身体都已经探出窗外,脸色菜青说:“晚上没吃饭,我胃病犯了。” 盛钰奇怪说:“二十一层楼里也会犯胃病?” 左子橙说:“不然怎么解释我现在胃痛。你也没吃饭, 你不饿吗?” 盛钰实话实说:“饿,我也好饿。” 左子橙说:“你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盛钰说:“不知道。” 左子橙说:“打牌吗?” 盛钰好笑说:“你居然带了牌?你是不是来副本度假的,怎么每次都带牌。” 左子橙摸着后脑勺,尴尬一笑:“我没带牌,我是白天看见几个小姑娘在楼底下打牌,她们今晚应该就夜宿在底下。我想着我去借牌,人家不一定原因,可能还要黑脸。但你去借的话,不管那些女的是不是你的粉丝,看着你这张脸的面子上也会借你的。” 盛钰说:“你这问的还挺迂回,是不是借牌的顺便,再帮你找一下吃的,直接送到你的房间里,免得你晚上胃痛死?” 左子橙笑容更尴尬了,说:“被你发现了。我们程序员天天三餐不按时吃,久了都有胃病。现在我实在走不动道了。帮帮忙,帅哥。” 即便是面带笑意,左子橙的脸色也难看的不行。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活脱脱像是鬼片里跑出来的大叔鬼,眼神也是惨淡无比的。 盛钰自己也有胃病,不过疼起来的时候不会严重成左子橙这个样子。 他笑道:“行了,多大事啊,还在这里求人。我穿个衣服就帮你下去看看。” 左子橙感激说:“我爱死你了!” 这时候,左子橙右边的窗户也被推开。唐豆子用黑袍将自己从头包到脚,外面还罩了一层厚厚的被子,他探头的时候,只有一个被子鼓包探出来,声音闷在被子里:“楼下没吃的。” 左子橙说:“你怎么知道的?” 唐豆子说:“半步金领域之后的神明就不用吃饭了,饿个把月都没事。还在吃饭的估计都是想满足自己的饱腹之欲。我老家就是这边的,你能有我清楚这些?” 左子橙捂着肚子,神色如霜打的茄子,颓废极了:“那怎么办。” 唐豆子说:“不是说了有满足饱腹之余的神明吗,那些人肯定私下里买菜,自己做饭吃。刚刚见到的女神明房间就有饭菜香气。你怎么不去找她啊?” 左子橙说:“充梅现在指不定有多伤心,这个档口找她蹭饭吃,我可要不是人了。” “你本来也不是人。”唐豆子撇嘴说。 这些对话倒也不担心充梅本人能听见,他们几个人,盛钰、傅里邺、左子橙、唐豆子是住在同一边的,房间也是相邻,充梅和盛冬离住在对面,按理来说听不见这边的谈话。 还有齐微雨,她也住在这一边。 许是女孩子的准备工作要稍长一点,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推开窗户,说:“我记得这条走廊尽头,就是靠近楼梯的那一间客房。白天经过的时候我闻到里面有饭菜香气,找他应该可以。” 盛钰说:“神明吗?” 齐微雨点头:“对,不是玩家。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那人身上有伤,血色金蓝,是个半步金领域的神明。” 盛钰说:“我去看看。” 刚退后两步,窗户那边就传来左子橙焦急的喊话声:“回来,盛钰,别去!” 于是盛钰只得回到窗边:“怎么了?” 左子橙捂着肚子,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声音气若游丝说:“我发现你现在虎的很,都敢直接去找不认识的神明要饭吃。万一人家是个嫉恶如仇,呸,不对,我是说万一那神明要是非常非常讨厌鬼王,你这一去不就直接歇菜了。” 盛钰说:“我有防护技能。” 左子橙被梗了一下,发现盛钰好像还真的不会遇见什么危险。但他还是说:“你别去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要是出事,还是为了帮我找饭吃这种无语的原因,那我下辈子也难安心。” 盛钰忍不住笑出声:“你的联想能力怎么这么厉害,从找饭联想到我出事,然后还脑补自己难以心安,是不是还有午夜梦回的时候哭出来。” 左子橙说:“对,所以你别去。胃痛嘛,忍一下就好了,明天白天就能恢复过来。” 盛钰说:“成,那我不去。” 左子橙怀疑说:“你真的别去,不值当。” 盛钰点头说:“嗯。” 几扇窗户重新闭合。 左子橙缓慢的从窗边回到床上,坐下来的时候腰背忍不住弓起,五指不断按着自己的胃部。他低声骂了一连串脏话,痛到五官扭曲。 隔壁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紧接着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左子橙还以为是盛钰,挣扎着起身开门,看也不看就说:“你别去,真心疼我的话,出去再请我吃大餐。” 齐微雨:“……是我。” 左子橙舒出一口气,说:“有事吗?” 齐微雨说:“你不是胃疼吗?神明不能找,一楼的玩家总能找,那么多人,总不能全都饿一天,肯定有做菜吃饭的办法。” 左子橙忍痛笑道:“你这是想向我道歉?” 齐微雨脸色一红,赌气说:“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苦衷吧,副本里相处过,你好像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还保护过我。反正我也饿了,一天都没吃饭,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啦。” 说着她就转身,作势要走。 左子橙单手按着胃部,尔康手道:“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靠,我快痛死了。” 齐微雨又心软回头,跑去扶左子橙。 另一边。 盛钰穿好外套,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就准备出去帮左子橙找吃的。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杵在门前,手里还拎着一个包着塑料袋的盒饭,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盛钰:“……” 傅里邺:“……” 盛钰说:“干嘛?” 傅里邺说:“听说你饿了。” 盛钰说:“听谁说的?” 傅里邺说:“刚刚,窗户。” 盛钰说:“你扒在窗户旁边听?” 傅里邺说:“没有扒,站着。” “…………” 沉默几秒钟,盛钰‘噗’的一下笑出声,上去给了傅里邺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谢谢。” 傅里邺耳根微红:“快吃。” 他将手中的盒饭递上来,就准备转身走。盛钰一把拉住了他,说:“跑什么,一起吃呗。” 因为迈出房门两步的原因,刚好可以看见左子橙房门上也挂了一份盒饭。不过那份就没有盛钰手中的包装精致了,看上去极其磕碜。 傅里邺开口,难得解释了一声:“顺便给他带了一份,免得你吃完还要出去。但他不在。” 两人进房。 盛钰将盒饭拆开,饭菜香气瞬间就充斥满整个房间,他说:“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傅里邺说:“楼梯尽头的神明。放心吃,已经试吃过,没毒。” 盛钰说:“谁试吃的?” 傅里邺说:“楼梯尽头的神明。” 盛钰‘哈哈哈’笑出声,一边动筷子,一边说:“你怎么这么损呢。抢别人的饭菜,还怀疑有毒让那人试吃。你去的时候碰见左子橙了吗?” 傅里邺也跟着笑了一下,说:“没有。” 盛钰说:“那他应该去楼下了。” 反正回来的时候也能看见门把手的盒饭,没必要再跑到一楼去找左子橙。想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狼吞虎咽几分钟,忽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盛钰抬头问:“你看着我能饱吗?” 傅里邺:“……” 盛钰无奈的给他拆筷子,说:“你也吃。昨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床,你活生生坐了一晚上,本来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又是我一个人吃饭,叫你在旁边看着,更不好意思了。” 傅里邺顿了下,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我知道。” 盛钰弯起嘴唇笑了笑,心道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大半夜饿了还能有男朋友来送饭,心里还特别高兴,跟浸在糖水里似的。 以前经纪人也大半夜来送饭,怎么那个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呢? 用餐片刻,盛钰说:“赌约是你赢了。” 傅里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盛钰说的是什么赌约。上上个副本之时两人定下约定,两个副本之内看盛钰是否会动心,要是没心动,那傅里邺就再也不去打扰,要是心动了呢,那这段关系就随盛钰怎么说,傅里邺全都接受。 僵硬了一会,傅里邺嗓音发涩:“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盛钰抬眸:“你觉得呢?” 傅里邺说:“我……不知道。” 桌边有油灯点亮,昏黄的光亮将两人的脸部轮廓都柔和了数倍不止。使得平常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傅里邺,都变得罕见温柔。也使得眼眸深处总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盛钰,此时看起来平易近人,与之前有很大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盛钰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来盘盘逻辑,让你心里知道。” 傅里邺专注点头:“嗯。” 这个开头,无论是谁来听都以为盛钰会有一番长篇大论,谁知道他只是微微顿住,然后笑的眼角弯弯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傅里邺愣神。 像是有巨大的喜悦冲刷脑海,这个惊喜来的太快又太突然,他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盯着盛钰,眼睛一眨也不眨。 承认自己动心,说实话挺难的。 盛钰自己也有点脸热,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这种话,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他说:“你不应该说一些什么吗?” 傅里邺说:“因为我给你送饭了吗?” “啊?”盛钰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又好笑又无奈,最后还笑出声了:“什么东西啊,我会因为一顿饭被你收买吗?我动心,自然不可能因为一顿饭,也不是一时上头说出这种想法。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知道的,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啦,多到我都想孤独一生。” 傅里邺认真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知道。” 这是今晚第二次说这三个字了,被人偏爱着的感觉盛钰体会过很多次,很多粉丝也说过这种话,但明显,这两种感觉是不同的。 他能分辨出来,正是如此,也要更加谨慎。 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碗筷,盛钰坐正身体,这个姿态很认真。导致对面的傅里邺也不知不觉跟着紧张起来,脸庞绷紧。 两人都像是要面对一场大战。 盛钰说:“因为某些原因,嗯……就是被网暴的那件事。我很不喜欢有人爱我爱到失去自我,这种爱我不稀罕,我也不想要。你能明白吗?” 傅里邺点头:“嗯。” 他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心力,才强忍住没有缩回手,只是还是下意识握拳,来掩盖手心卡牌。 夜色昏暗,盛钰脑子也有点懵,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心里又乱又紧张,没有注意到旁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怕你受到匕首的影响太深刻,害了你自己。” 傅里邺立即说:“不会。” 盛钰说:“你又怎么能肯定?” 傅里邺:“……” 盛钰叹了声气,说:“你现在身体已经出现问题了,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不给我看,上次捶到你的时候,还把我自己给捶痛了。虽然赌约是你赢了,我确实动心了,但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说的是,输了你就离开我,赢了,随我处置。” 傅里邺脸上失色,唇线抿紧:“记得。” 他好像已经明白盛钰要说什么了。 一楼好像起了喧嚣声,众多玩家集聚一堂,还有鬼怪们在餐桌边面无表情的盯着,其实前夜就起了好几次争端,没什么好在意的。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那些争端的喧嚣与吵闹声又特别应景,搅和的房间内气氛低沉。 傅里邺说:“你还是想我离开?” 盛钰说:“不想。” 傅里邺一愣,忽然抬头。 本来已经心生绝望,这声‘不想’,简直就像是强心剂一般,让人一下子焕然新生。 盛钰说:“我不需要人宠我爱我,我也不需要一个人把我看的比自己还要高。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爱自己,并且善待自己的恋人。”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 傅里邺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上‘善待自己’,盛钰心疼,却也毫无办法。 他是个很拗的人,傅里邺却比他还要拗。 紧紧闭眼后,又睁开,傅里邺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坚定说:“不用在乎匕首。” 盛钰挑眉,惊讶说:“不用在乎?那你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只要有匕首一天,你就会越来越危险,会死的,你看我现在像是想和你开玩笑吗?你可能真的会死的。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大不了死掉吧,只要能珍惜现在就好。不然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你犹豫是否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吗?那站在另一个角度想,只要有这匕首一天,我就永远分不清,你到底是因为匕首喜欢我,还是真的发自内心喜欢我。” 也许是担心自己语气说的太重,盛钰伸出手,轻轻掰开傅里邺紧紧攥起的手掌,语气郑重说:“不需要只珍惜眼前,因为我想和你拥有更好的未来,想要拥有更长远的陪伴。” 傅里邺眼眸微微发亮,被盛钰这一长段话说的心神震动,良久才说:“你想去掉这匕首?” 盛钰点头说:“对,虽然现在没有合适的办法,但我想这样做。匕首对你的身体,对你的王位,都有很严重的影响。甚至还会影响我对你感情的判断,我很想相信你,但有时候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瞎想去怀疑,我害怕我以后也会这样想,然后无意间伤害你。” “咱们把这个当做目标,可以吗?” 傅里邺摇头:“不行。” 盛钰一愣:“为什么不行,这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啊。你的身体可以恢复,我也能安心。” 傅里邺固执摇头:“不行。”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行,但态度很坚决。 烛火摇曳,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冷风,竟然将蜡烛吹熄了。 黑夜中,听觉就格外发达。 一楼的争端和之前几次好像都有些不一样,之前是许多人有来有往的吵,大概也就五六分钟左右就能平息,这一次争端持续有小半个小时了,好像还是一边倒的在骂。 隔着一整层楼,都能听见齐微雨的怒骂声。 还是那种一串脏话,字字不能入耳的。她似乎很愤怒,时不时还叫两声喝退众人。 似乎有人提到了左子橙的名字。 盛钰立即起身,说:“下去看看。” 傅里邺紧随二来。 一楼灯火通明,能看见大厅内呈现一种对峙的阵容。楼梯左手边是众多驿站神明,他们双目赤红,俨然已经气愤的说不出话来。右手边是鬼怪们,都围拢在一处,将左子橙护在中央。 齐微雨就挡在左子橙身前。 后者面色很难看,一直捂着肚子,到后来甚至还忍不住就近拖了个椅子,大岔开双腿坐在椅子上,苦不堪言的揉着自己的胃。 很明显,他们下来要个饭,要出事了。 还有众多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玩家,都聚在楼梯下方,又是惊慌又是茫然。还有部分人抱起手臂,脸上全是看热闹的闲适。 “那不是左子橙嘛,鬼王。被神明针对也没什么稀奇的。瞧,鬼怪都护着他。” “一群衷心的狗。也难怪鼓点桥副本里,左子橙选择救鬼怪了,可以理解。” “那就让他们对峙吧,反正鬼王和神明的恩怨,和咱们人类无关。” 玩家们讽刺的声音不大,但盛钰刚好就在楼梯上,可以很明显听到这些人的谈话声。 鬼王如今声誉惨淡,这真是悲惨。 这时候盛冬离也注意到盛钰,赶忙跑过来,说:“哥,你也被吵醒啦?” 盛钰说:“嗯。” 其实他根本就没睡。 盛冬离忧心忡忡看向左子橙,说:“我刚刚问了一下,玩家说左子橙下来,大家忌讳他的身份,而且痛恨他做过的事情,都没理会他。还有人出声大骂,结果引来了驿站二楼的神明,神明们一瞧是左子橙,都围了上去。” 盛钰说:“有点奇怪。” 他现在左边就是懒惰王,右手边是傲慢王,自己还占了个贪婪王的位置。三个鬼王就在这里呢,驿站神明们为什么独独针对左子橙。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鬼怪与驿站神明不知道盛冬离就是懒惰,但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是贪婪,知道傅里邺是傲慢。鬼怪们区别对待就算了,难不成神明们也是柿子捡软的捏? 傅里邺身形微动,就要下去。 盛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说:“别去,先看看情况。你还记不记得左子橙说过,讲副本里鬼怪和神明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傅里邺:“记得。” 他停住脚步,低眸向下看。 他们俩记得,左子橙自然也记得。 忍着胃痛重新站起身,左子橙拍了拍身前鬼怪的肩膀,面前鬼怪们立即散开一条道。虽然看向左子橙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点纠结,但危机之下,鬼怪们还是选择拥护唯一的色沉王。 两方宛如针锋对麦芒,戾气十足。 左子橙叹气,看向为首的神明:“亡魂驿站的神明好像都只想见心里的人,不怎么针对鬼王。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独独针对我一人,难道因为我在七王里最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太伤心了。” 110、伞下亡魂(二十五) 听闻左子橙的话, 神明们眼神仇视,久久不开口。充梅竟然也站在神明阵营中,此时她身形摇晃, 耳廓呈现一种诡异的紫红色。 也许是耳疾犯了。 充梅强忍着没有离开, 而是上前一步充当和事佬,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色沉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色沉。你们现在找他算账,又有什么用呢?” 神明们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看见左子橙那张脸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愤懑不平。语气也就格外冲。 “本不想与你做争端, 现在遗灵都被抓走了, 我们的祈愿也就此破灭,不如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左子橙无奈道:“我真得罪过你们啊?” 驿站神明们情绪更加激扬。 “你不记得了, 你竟然不记得了?!” “也是,施暴者如何能记得自己做下的事情。也只有受到影响的人,才会永生难忘。” “杀色沉, 为我们的亲人爱人报仇!”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这一声, 驿站神明纷纷神色大动, 就要逼近左子橙。齐微雨吓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进二十一层楼月余, 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大场面。相比较之下,左子橙镇定的不能再镇定, 也许是胃痛不想做任何表情。 他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诬陷人?”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齐微雨人都傻了。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认真的吗?这不是在激化矛盾嘛,这人有没有一点脑子啊! 齐微雨都想拉着左子橙跑了。 谁知道左子橙是半点也没动,脚步就和生根长在地上一般,拉都拉不动。齐微雨心急之时, 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神明们虽愤怒,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纷纷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这时候,左子橙偏头,“别动。” 齐微雨只能梗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色沉王贵人多忘事,不如我来替您回忆回忆。”这时候小老头忽然钻了出来,站在两方对峙的正中央位置,说:“一开始是暴食王与懒惰王争端不断。期间两方阵地多有摩擦,但都只是小摩擦,根本算不得什么。” “事情的转机在暴食王重伤懒惰王,毁去懒惰的灵魂印记之时。自那以后,懒惰起兵,多次攻占暴食王的领地,后者也毫不犹豫的发动小规模战役,同懒惰王争一个胜负。” 小老头说的话与左子橙无关,因此左子橙一直都是一脸茫然,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了。但这些事情和盛冬离是息息相关的。 此时盛冬离表情也有些发愣,茫然扭头看向盛钰,说:“我和胖子有这么大的矛盾吗?” 盛钰安慰:“别想太多。” 盛冬离犹豫点头,安安静静的继续听。 左子橙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王战役?” 小老头摇头,说:“并不是。” 左子橙:“这还不是啊?” 小老头:“……” 在小老头说这些的时候,驿站神明们皆陷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痛苦回忆当中。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盯着左子橙的视线也愈发可怖。 “当时一直都是两边领地有摩擦,就算两个鬼王打起来了,也根本不涉及到旁人。真正的鬼王战役,于情于理来说应该是你造成的!” 左子橙:“……是吗?” 鬼怪用超小的声音说:“是的。” 见他的神色是真的迷茫,神明们心中即便有滔天血恨,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无力感。这是一种找不到寻仇对象的愤恨。 时代在变,鬼王也在变,神明和鬼怪都随着时代发展,只有他们依旧固守原地。 何其无力。 又何其可悲。 心知如此,却又无可奈何。 左子橙面色古怪说:“你们说是我造成这场战役,很抱歉,我实在不明白。暴食和懒惰两个鬼王恩怨由来已久,也一直有冲突,他们两个打起来了,难不成还能是为我打这一架?” 有神明怒吼:“谁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左子橙说:“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 齐微雨欲哭无泪的扒拉左子橙手臂,小声逼逼:“你少说两句啊。” 好在虽然左子橙一直有回怼,但神明们都没有就地发难。一来有鬼怪簇拥,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原因,他们想让色沉王知道这些事。 仇怨必须要找到倾泻点,而左子橙,就是现如今驿站神明们的迁怒对象。 在这个前提下,没有人拦着小老头说话。 “暴食和愤怒大战,原因自然不在于你。但千不该万不该,你做了一件事。” 左子橙说:“什么事?” 小老头语气恨恨:“暴食和懒惰领地相接,你的领地紧紧接着懒惰。当时那个情况,两个鬼王谁也无法从对方手里讨得好处,僵持了许多年。你竟然主动联系暴食,诱导对方来到你的领地,从后方包抄懒惰,至懒惰王身死!” 话音刚落,左子橙还没什么反应,一边楼梯上的盛冬离又吃到了自己的瓜。 他震惊说:“所以说杀我的人是胖子,左子橙还是胖子的帮凶。我这一世还和他们成了朋友?” 盛钰说:“想开点。” 盛冬离说:“怎么想开?” 盛钰说:“我不是千辛万苦,跑去给你弄能修补灵魂印记的东西了嘛。” 这话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说完后他就觉得这种话说的简直太雷点蹦/迪了。盛钰便心虚的看了一眼傅里邺,好在这人没有什么反应。 左子橙依然不明白,捂着肚子说:“好吧。也许我确实做过这种事情,但该来质问我的也应该是懒惰王吧?再不济也是懒惰的旧部鬼怪,你们神明这样做……难不成是在给懒惰王出头?” “呸!谁要给懒惰王出头,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和暴食三人蛇鼠一窝!” “……” 不仅吃瓜吃到自己并且还无辜被骂了,盛冬离表情一言难尽,极其复杂。 小老头说:“初任懒惰王身死以后,新王继位。此后数千年相安无事。初任懒惰王轮回转世,一回来就夺得了属于自己的王位,自此开始歇斯底里,动用一切手腕向暴食王寻仇。如果说之前的摩擦只是小打小闹,范围并不会扩散太大,那么从他重登王位的那一日开始,鬼王战役就开始真正的打响,牵连无数无辜民众。” 说到这里,盛钰终于理清了时间线。 万年以前,胖子和盛冬离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冲突,前者毁去后者灵魂印记。这时候自己出发前往傲慢阵地,开始谋取能恢复灵魂印记的物件。等取到手回归的时候,盛冬离都已经被打死了,自己也被记恨上了,便只能龟缩于贪婪的领地当中,千年与傅里邺不相见。 这期间继任王座的自然是廖以玫,等盛冬离回归,又夺回了自己的王位。过程不用多说也能联想到,他说不定杀死了廖以玫。 胖子对盛冬离仇恨加深,盛冬离也心里惦记被杀之仇,两边从争个胜负,到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盛钰扭头看向傅里邺,说:“你觉得我以前是为了宝物,故意靠近你的吗?” 傅里邺说:“不是。” 盛钰一愣:“为什么?” 傅里邺勾唇,说:“你想要,会来抢。” 盛钰‘哈哈’笑了声,说:“你还真是了解我。我也觉得我不会用骗的方式。” 两人谈话的时候,左子橙更茫然了。 他不解并且冤枉的说:“所以你们现在是觉得,如果不是我打开领地放暴食入境,掺和了这么一手。他们两个只会一直小有交锋,不会将战役规模发展到整个二十一层楼?” 小老头叹了一口气,在所有神明激情反驳之前,他优先开了口:“色沉大人何必这样说。” “您开空门,总会牺牲一部分居住在那处领地的原住民。而我们现在脚下所踏的这片土地,恰好就是当年开空门之地。在场所有神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还‘多亏’了您啊。我们懂您拥有着远大的抱负,您想拉懒惰下位,您看见的是大局,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您实现您的抱负,牺牲的却是我们的小情小爱,只要想到这一点,心中就难免愤恨难平。” 左子橙:“……” 也许遗灵被掳走,就是压倒驿站神明的最后一根稻草。直到现在,左子橙终于才明白,为什么神明们看他的眼神这样奇怪。 也许一开始只是仇恨,但心中有所念,就强忍住没有找他的麻烦。现在念想断的干干净净,就像一开始有神明大喊: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只不过更让左子橙惊讶的是,在发生鼓点桥副本事件后,鬼怪们现在竟然还愿意护着他。 他轻叹一声:“对不起。” 是给盛冬离道歉,也是给鬼怪道歉,更是给驿站内所有受到牵连的神明道歉。 大家都听见了这句话,鬼怪们动容,盛冬离也是微顿住,神明们唇线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原本的满腔怒火像是打到一团棉花上面,愣是找不到一个能够倾泻怨气的着力点。 神色各异间,人神鬼都没有动。 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盛钰平静的走到左子橙身前,顺手将后者按回座位上。 这期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就连人类玩家也不例外,不少女孩都忍不住担心,恨不得上前将盛钰给揪回来:看上去马上就要打起来啦,你这个时候上去干嘛啊小可爱! 碍于傅里邺这个人型恐吓机器,那些女生虽然着急,但惊吓之余也没有上前。 盛钰扭头看向神明们,在左子橙愣愣的视线中,一字一顿道:“如果有办法找回遗灵,你们是否愿意原谅他,是否愿意平息怒火?” 这话一出,全体惊讶。 “你有办法找回遗灵?!!” 111、伞下亡魂(二十六) 不管怎么说, 盛钰的话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驿站神明,然而就连左子橙都以为他只是在拖延。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忧心忡忡的找到盛钰, 说话的语气很是疲惫。 “你还是别管我了, 我现在就是招了众怒, 你替我撒谎,说不定也会卷进来。” 盛钰正在洗漱,闻言转头:“我什么时候替你撒谎了啊?” 左子橙一愣:“你说有办法夺回遗灵,难道不是随便说说的吗?我现在都准备跑路了!” 盛钰说:“你跑得了一时,跑得过整个副本吗?遗灵要是夺不回来, 到时候玩家和鬼王, 所有人都要一起完蛋。” 左子橙说:“也是。” 盛钰继续说:“而且你本身就是被误解的。这个误解不澄清,大众对鬼王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翻下去了,其余鬼王也讨不到好,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左子橙惊异的看了一眼盛钰, 最后长叹道:“我总算知道傅佬为什么喜欢你了。” “……”盛钰被漱口水呛了一声, “为什么?” 左子橙说:“你这个人, 实在是太特别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想要趋利避害。你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唇亡齿寒, 佩服。” 盛钰洗漱完毕,穿外套。 “你去找过盛冬离了吗?” 左子橙尴尬说:“找过了。他安慰我说没关系, 叫我不要在意这种陈年旧事。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大开空门,让胖子去杀你弟,我觉得我当时脑子可能被门给夹了。” 盛钰说:“别担心,他说没关系, 那就是真的没关系。不用想着这个事情。” 左子橙好奇问:“那他要是觉得有关系,会是怎么样的表现啊?” 盛钰说:“可能当场杀了你吧。” 左子橙:“……” 盛钰好笑说:“啊,我开玩笑的。你表情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和傅佬万年前那么多恩怨情仇,你看我们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 左子橙还是没笑,眉头紧皱说:“我只是在思考。万年前很多事情都和现如今能对的上,有些人骨子里就犯冲,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你弟弟和胖子还是会对立。而我,可能也……” 盛钰一口打断他,表情十分认真的说:“可能会再一次选择帮胖子,去杀死盛冬离。你自己都说可能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门夹脑子一次,还会夹第二次吗?” 左子橙说:“大概不会吧。” 他又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自处。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亲弟弟,你会站在哪一边?” 盛钰笑道:“我站中间。”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看你能不能安安稳稳的站中间。”吐槽了一声之后,左子橙面容转向认真,说:“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吧,但也不会毒到恩将仇报。” 昨晚盛钰替他解围,傅里邺给他带了饭菜,这些左子橙全都会牢记于心。他想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论是什么不可抗力挡在面前,他也会站在盛钰所选择的那一边。 也许是左子橙表情太严肃,盛钰也跟着认真了许多,说:“别想太多,不会有那一天的。” 左子橙点头:“希望如此。” 交谈之时,齐微雨忽然推门而入,紧张兮兮说:“不好了,充梅姐姐不见了!” 左子橙一愣:“你说什么?!” 傅里邺走进门,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说:“准备好了吗?” 盛钰点头:“鱼已经咬饵,就算没有准备好,咱们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神色如常,淡定步下楼梯。所有驿站神明早就急不可耐的等在那里。 左子橙和齐微雨茫然的对视一眼,前者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比齐微雨要淡定一些,毕竟也是和盛钰共患难许多副本的人了,看见盛钰那个样子,左子橙就知道这人心里头肯定早已经有计划,要不然充梅消失不见,怎么不见盛钰一丁点的惊讶呢? 一定是有古怪。 一楼的驿站神明们全部面色焦灼,谈论着同一个话题:今天天一亮,他们就出去寻找进入地下城的入口,最为惊恐的是,趁着昨夜满城瘴气,外来神明将那些入口全部毁掉了。 不过这难不倒盛钰。 很快他就带领所有驿站神明,以及副本内所有的玩家,来到了黑水晶柱所在的地表。上次进入地下城的时候,就发现这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听说是翁不顺活生生劈出来的,现在倒是变成了他们入城的捷径。 从黑水晶柱一路往下,沿着裂口进入地下城之中,这里还是形同昨日,一片漆黑。 地下城的神明们仿佛忽然消失不见,从中心柱往各方桥梁看,全都是一片空。外来神明们也许全都龟缩于甬道与暗室之中,伺机而动。 左子橙说:“也许我们离开以后,外来神明借助遗灵,又把控光装置给关上了。” 盛钰说:“这可不仅是‘关上’。” 左子橙又看了一眼控光装置,罕见的沉默了几秒钟,说:“神明真毒。” 闻言,驿站神明们纷纷凝视他。 左子橙连忙补救道:“我是说外来神明真毒。没有讲你们啊,不要对号入座。” 神明们冷哼,并未理会他,心中应该还是积攒满满的怨气。玩家们也做壁上观,并未帮衬着左子橙,倒是鬼怪们有意无意的包围着左子橙,做出防备姿态,以免左子橙被神明谋杀。 “一群衷心的狗。”有玩家骂小声道。 控光设备已经被劈的稀烂,拉闸明显已经没有了作用。众人只得在漆黑的地下城之中提着油灯,惴惴不安的待在原地。 小老头也在其中,他其实不相信盛钰有办法夺回遗灵。但现在除了相信盛钰,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因此疑惑问:“为什么你要我们都披上黑袍,我们明明不怕光亮啊。” “当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有玩家回答:“我们直接进地下城,不做任何掩饰,那跟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明摆着对外来神明说,异族入侵,快来打我们嘛。” 小老头说:“可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穿着这一身黑袍,不仅他们分不清我们,我们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人啊,到时候岂不是乱打。” 先前回话的玩家一愣,黑袍下的脸涨的通红,嘴巴蠕动两下,最后同样是一脸茫然看向盛钰:“对啊,到时候会不会自己人打自己人?” 盛钰说:“黑袍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嗯?”不少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盛钰也没解释,直接开口说:“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现在要兵分两路,傅里邺、我,还有齐微雨,以及神明一路,前往寻找遗灵。左子橙、鬼怪,玩家一路,在此留守。” 有玩家茫然道:“留守等什么?” 这也是左子橙困惑的地方,他不仅困惑,还有些着急。天杀的,他现在最怕遇见的就是玩家,比起神明们毫不掩饰的仇恨,玩家们表面上笑容满面,背地里却暗自提防,这种才更烦人。 只不过就算他们心里疑惑,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就是了。现如今鬼怪、神明都听盛钰的指挥,就连不少玩家也被明星的号召力影响,毫不犹豫的听了盛钰的话。就算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想服从指挥,也抵不过大多数人的想法。 很快傅里邺一行人带着神明离开了。 走之前,盛钰还悄悄对左子橙说了句话。 不少人都好奇看着这两人,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话,非要悄悄将左子橙拉到一边去说。当然了,距离过远,这话他们肯定是没有办法听到的,只不过大家都长了眼睛,能看见。 在盛钰走后,左子橙走回黑水晶柱旁边。 他的脸色很差,很差。 比昨天晚上犯了胃病的时候还要更差。 玩家们自然不可能多此一举跑去关心他这个‘人类中的叛徒’。只有鬼怪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小声询问道:“王,怎么了?” 左子橙面如菜色,压低声音说:“贪婪王嘱托我,说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保证完成!” 鬼怪们眼露兴奋的光:左子橙这个色沉王,他们其实多多少少有些芥蒂。但贪婪王就不一样啦,盛钰在鬼怪中的人气,不比在玩家中差。 只不过左子橙一开口,鬼怪们都傻了眼。 他说:“你们穿着黑袍,现在沿着桥梁走入甬道,寻找散落在地下城的外来神明。不需要和外来神明打起来,你们只需要传达一个消息。” 顿了顿,左子橙无奈且心酸的说:“这个消息是:贪婪王在黑水晶柱边,待愤怒王一战。” 鬼怪们惊讶:“王,我们走了,那您怎么办啊?!” 左子橙说:“不用管我,快去。” 鬼怪们只得四散而去。没过多久黑水晶柱边就只剩下左子橙以及诸位身着黑袍的玩家。 一来,盛钰不在这里。 万一愤怒王翁不顺真的听了传话,跑到这里来,也只会看见左子橙。而到时候玩家们说不定还以为左子橙故意派鬼怪引愤怒前来,本来他在玩家们眼中就已经很吸引仇恨,这样一来,说不定直接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二来,现在鬼怪们全都走了。 眼瞅着附近玩家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左子橙心中苦不堪言,这一次真的是把命都交到盛钰手里了,完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心中默念:“盛钰,这次可要全看你了!千万、千万要靠得住!” 112、伞下亡魂(二十七) 另一边, 盛钰等人正摸黑前行。 众多神明手中的油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齐微雨攥着小手帕,走到某处还会闭上眼睛去感知充梅的方向。待十分靠近充梅时, 她松了一口气, 说:“还好遗灵没有被带着移动, 你们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充梅的手帕呀?” 嘴上说着‘你们’,其实齐微雨视线只看向了盛钰。后者说:“提前留着的。” 齐微雨:“……” 道理她当然懂,所以说为什么会想到提前留下充梅的手帕呀! 又走了一段距离。 顺着甬道进入一间巨大的暗室,此处暗室与其他地方有些许不一样。别处的暗室大,且空, 而眼前的暗室横七竖八立了不少铁栅栏, 牢牢困住一群撑伞的遗灵们。 充梅赫然在列。 她撑着油纸伞,脸上神情麻木且空白, 站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有外来神明在此处守着,时不时还会大声谈笑,交谈声让充梅身形摇摇欲坠。即便如此她还是顽强的站在原地, 憋的脸色惨白。 ‘嗖嗖’两阵风从盛钰身边刮过。 根本不用他多说, 驿站神明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 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看守神明。到底是多活了几千年,那些看守的神明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被人强硬的塞了一团抹布在嘴中,头顶上方还挨个的挂上油灯, 即便是痛苦的想要惨叫出声,迫于嘴里塞的抹布,也无法出声。 一见到盛钰,充梅终于撑不住,油纸伞飘飘忽忽的落到地面之上。她整个人也向一旁倾倒, 齐微雨赶忙跑上去扶住她,惊讶道:“充梅姐姐,你该不会在这里站了一整个晚上吧!” 充梅深深闭眼,又睁眼。 “只要能找到他,只是站一晚上又如何。” 齐微雨闻言,神色动容,下意识扭头在一圈遗灵当中寻找祝三十。 唐豆子也跟着这一队,也许是前夜损耗过重,下到地下城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过话。此时看见充梅的样子,叹口气,说:“久闻其名不如今日一见,你就是红门姑娘?祝三十、他心里是一直有你的,还和祝十五说过,想娶你回家。” 充梅:“……” 唐豆子说:“当时他祝十五来助我爹行唤灵术之法,被祝十五拉去填了法阵。身死当下。我记得他以前说过,等提升到金领域之后,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你轰轰烈烈的娶回家。” 充梅:“……” 齐微雨紧张说:“你不要再说了。” 回头看了看充梅,只见这个漂亮的小姐姐眼圈通红,隐忍着未哭。即便如此也足够叫人心疼了,齐微雨强调:“我们还是先找到祝三十吧!” 唐豆子摇头,说:“她想听。” 充梅嗓音沙哑说:“对,我想听。” 齐微雨只得原地捶胸顿足,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的到处找祝三十,跟蒙头苍蝇一样乱飞。 等她走后,四下只剩两个人。 唐豆子说:“你知道为什么祝三十要随祝十五助我爹行法阵吗?” 充梅浑身一震,猛的抬头:“你知道?!” 因为音调忽然拔高的原因,她又出现耳鸣的迹象,只得难受的揉着额角。要不是这个原因,充梅肯定已经哭出声来了。 她真的想不通。 明明是一个那么想提升到金领域的男人,明明是那样一个有抱负的青年。为什么擂台临场之时却不赴战呢?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比提升到金领域还要重要,为什么又不来赴她的约? 既然想娶她回家,为何又如此不重视她。 充梅想不通,只能无声的流眼泪。 唐豆子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一旁静默的盛钰,最后还是狠下心,说:“他一直揪心于你味觉与听力有损的事情。我的母亲隐娘实力受损之后就一直醉心研究药理,她的医术在小世界闻名。如果能唤她回来,该是有办法医治你的。” 充梅一愣,恍惚抬眼:“你说……什么?” 唐豆子说:“他想用自己的性命,换我母亲回来,替你医治味觉。他知道这是你的梦想,失去味觉无法完成梦想,失去听力只能困在家中寸步难行,他叫你红门姑娘,是因为知道你恨透了那红门,他、他想带你离开那扇红门。” 充梅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盛钰也听愣了,心里空落落的。 这叫什么事啊。 想想看,充梅为了祝三十,行换血之术,就此放弃自己的梦想,也要提升实力陪他前往金领域。而祝三十更是放弃了自己生命,也想要心中的红梅姑娘完成自己的梦想,不再困于红门中。 两个人都是互相成就,却只能遗憾错过。 这时,唐豆子叹了一声气:“只可惜我的母亲没有唤回来,他也死在了阵法运行之时。” 充梅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唇瓣。 血腥味充斥整个口鼻之间,她却恍若未闻,只感觉这一瞬间天地都好像在旋转。 这个时候神明们都格外激动,提着油灯在偌大的暗室之中艰难辨认。不出几分钟,暗室内就传来了多道低低的啜泣声音。 驿站神明将遗灵拥入怀中,很多遗灵只是刚碰到,就化为一缕光,转到他们手中所持的油纸伞之中。 神明们自然不能接受得而复失的巨大打击,一个两个都凄然坐在地上,宛如失去了全世界。 盛钰退了好几步,拉着傅里邺小声说:“我原本以为隐娘和唐曲承是最惨的。现在一听,祝三十和充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间暗室里的所有神明,似乎都等到了自己想要等到人,但等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更加痛心的事实。” 傅里邺说:“还好。” 盛钰一愣:“还好什么?这个场景有什么好的,我看的都快哭出来了。” 傅里邺看了一眼盛钰,眼眸在明明暗暗的昏黄光晕下格外深切。 他重申道:“还好,你还记得我。” 盛钰含笑说:“那是因为我死的时候没有什么执念,要是我也变成了遗灵,贪婪王的位置说不定也要给别人去做,那我可不干。” 说着,他走到被捆绑起来的看守神明面前。傅里邺紧随其后,两人动作如出一辙,皆抱着手臂冷冷的低眼看,视线还极其凶煞。 看守神明们瑟瑟发抖:“……” 盛钰蹲下,将其中高个子神明嘴里的抹布抽出来,嫌弃的甩甩手后说:“你们对自己倒还挺自信,这么多遗灵,居然只派了两个神明看守。” 高个子神明一边抖,一边冷哼:“对付你们,两个就已经足够了!” 盛钰顿了下,十分神奇的偏头去看傅里邺,说:“是我刚才在梦游还是什么,我明明记得这两个神明很轻松的就被解决掉了啊。还两个就已经足够了,我的天啊,两个就已经足够,那现在被捆成毛毛虫一样倒在地上的又是什么?” 傅里邺轻笑一声。 盛钰继续说:“我还当神明有多大的能耐,为什么只放了两个神明看守遗灵。现在看来,在实力上可能是我高估了,在盲目自信这一点上,我可能又低估了你们。” 没说一句话,高个子神明脸色就青紫一分。迫于近在咫尺的油灯,他愣是憋住一口气,再次冷哼一声:“堂堂鬼王,竟然也要借助神明的力量来残害神明,传闻中的贪婪也不过如此。” 盛钰点头说:“你讲的简直太对啦。” 高个子神明:“……???” 盛钰眼角弯弯,笑道:“正是‘不过如此的贪婪’,将你给捆在了这里。借助神明的力量来残害神明,请问我现在有残害你们吗?不过只是把你们捆住不能动吧?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一点,都捆住不能动了,怎么折磨你们还不是顺手就来。” “……” 高个子神明脸色更难看了。 一旁的矮个子神明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视线还十分急迫。她扎着羊角辫,年龄看上去不大,当然了,只是看上去。 盛钰耐下心将矮个子神明口中的抹布去掉,斜眼看她:“你有话想要说?” 矮个子神明:“有!我有!” 盛钰说:“什么话。” 矮个子神明急道:“我身边这个神明是锋芒的,他们组织下令追杀你。” 盛钰说:“这个我知道。” 矮个子神明一愣,又道:“派我们俩守在这里,是因为人手不够。其余的神明都去研究黑水晶柱下面的阵法了,他们想要恢复阵法。” 盛钰说:“这个我也猜到了。” 矮个子神明:“……” 盛钰说:“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不说我身边这位就要动手了。放心,傲慢的箭赫赫有名,出其不意又极快,你死之前一定很安详。” 矮个子神明高喊:“不!”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傅里邺,特别是瞥到这位特别配合盛钰,翻手掏出那把比傅里邺本人还要有辨识度的审判日,她就忍不住腿抖。 这下次有什么藏着的话,也根本藏不住了,矮个子神明当即说:“我知道神明恢复法阵是要做什么,你们不要杀我,我全都告诉你们。” 高个子神明怒骂:“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矮个子神明委屈巴巴说:“你才该死呢,现在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嘴巴紧不紧。” 高个子神明怒斥:“你就算说了,鬼王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是会照样杀了你。” 矮个子神明道:“这就不劳你们锋芒费心了,毕竟我是拾荒神的人。” “拾荒神?”不远处传来一声疑惑询问。 唐豆子撒着脚丫跑过来,笑嘻嘻的看了眼矮个子神明,说:“哟呵,小矮子,又见面了。” 盛钰说:“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一个组织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小矮子连忙点头,见到糖豆子宛如见到了希望一般,那是一种披着金光,名为‘生’的希望。还没有来得及感叹自己运气好,唐豆子就十分不留情面的给了她致命一击: “不要相信这个小矮子说的任何话,她也是一个破乳名叫了几千年,至今还没正式的名字,在组织里地位比我还要低。我好歹在阵法上还有天赋,她啥也没有,就一张嘴能坑蒙拐骗。” 顿了顿,唐豆子说:“她说知道黑水晶柱下面的法阵是干什么的,那就代表,她绝对不知道。她说不要杀她,简单,现在可以杀她了。” 小矮子心头一闷,一口凌霄血差点当场喷到唐豆子的脸上,气到羊角辫倒竖。 “唐豆子,你这个叛徒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个子神明冷眼看着这两个神明,十分高贵冷艳的又哼了一声:“狗咬狗,一嘴毛。” 盛钰:“……” 吵死了,要不都杀了吧? 113、伞下亡魂(二十八) 这么一耽搁, 回神去看的时候,暗室里已经少了不少遗灵。大多数神明都是呆呆的抱着油纸伞,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只是坐在那里抱着故人的遗物。 遗灵所剩越来越少, 想要找人也越来越好找。虽然不想承认,但外来神明确实给玩家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原本玩家去找人,还得顾及夜晚有沼气、顾及神明残害,找人的效率极低。外来神明们这一番操作, 倒是给他们省事了。 所有遗灵都聚集此处。很快齐微雨就找到了祝三十, 强硬拉着他来到充梅面前。 故人相见,却两不相认。 充梅含泪问:“你名唤何?” 祝三十答:“祝三十。” 充梅便笑了,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一直落到勾起的唇瓣处,她说:“我叫充梅。” 跨越了万年的错过, 这是迟到的自我介绍。 充梅顿了顿, 说:“你死于何?” 祝三十答:“万年前唤灵术阵法, 作为引子奉献生命,以换取能人归来。” 充梅大悲, 几乎忍不住上前拉扯祝三十,她哀声道:“对于我来说, 你才是能人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能,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 祝三十自然无法给出答复的。 充梅深吸一口气,又问:“你愿为何?” 祝三十面容呆滞,声线也古板平平:“我愿为, 赴故人之约,再吃她做的一顿饭。” 充梅愣愣坐倒在地,不停的抹眼泪:“既然已经认不出我,又何必想着赴约,何必念念不忘我那糟糕的手艺。”说着,她下意识转头握住身旁人的手臂,哭道:“怎么办,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被抓住的盛钰:“……你先别哭。” 充梅泪眼婆娑抬眸:“什么?” 盛钰无奈转头,视线跨过傅里邺,看向他身后的众多神明。除了那些见到故人久坐于地,迟迟反应不过来的,还有不少在遗灵被虏之前就已经找到了故人,此时无所事事的神明。 “我让你们带的东西,现在拿出来吧。” 话音刚落,立即有神明靠近。 有人掏出了柴火,有人掏出了锅铲,还有人掏出了一些蔫巴的食材。这些厨具被一一摆放到充梅面前,神明们也蹲守在前。 有人烧柴,有人放水。 充梅愣道:“这是要做什么。” 盛钰说:“做饭啊。” 齐微雨惊讶说:“在这里吗?” 盛钰说:“不然呢。难不成还得带所有人回一趟亡魂驿站,专门做饭?还是说和外来神明打起来的时候,让她在旁边做饭?” 齐微雨恍惚说:“不是……就是有点奇怪。” 何止有点奇怪,简直是非常奇怪! 这暗室本是无光的,多亏了众多驿站神明手中的油灯,才使得一片黑暗当中亮起数个的小光点,因为要顾忌在场还有一个怕光的唐豆子,神明们手中的油灯光亮都十分微弱。 乍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是从下往上忽起一阵光,将脸部轮廓勾勒出阴影。有些神明身上还是带伤的,半蓝半金的血染了满头满脸,这和鬼片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看上去十分恐怖。 这种地方,这种情况,做饭?!!! 如果这句话齐微雨是喊出来的,想必句末的时候她可能已经不小心破音了。然而她错过了喊话的时机,也只能在一旁呆滞的看。 盛钰说:“事态紧急,出行不便,也只带了这些食材,还请见谅。不过火你不用担心,有神明的魂能是控火,水也不用节省,有神明的魂能是控水。你不用着急,我们都等着你。” 充梅愣愣点头,上前搅和锅铲。 这么一搞,她连哭都忘记了,很快投入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事物当中。唐豆子一直在暗室外围欺压小矮子,此时见到充梅掌厨,他高兴说:“咱们要有口福啦,祝三十说红门姑娘做饭超好吃。” 充梅:“……” 盛钰干咳了一声,又跑到唐豆子身边,指尖不断摸着下巴,眼睛还瞅着下面两人。 小矮子不停偷看盛钰。 唐豆子一巴掌拍向她的头,怒骂道:“看,你还看。我娘亲也是你随便看的吗,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你娘亲?你可拉倒吧。”小矮子脑后羊角辫一晃一晃,委屈说:“本来就好看嘛,还不许人看。要是一开始我就知道贪婪王大人长得这么好看,那我绝对学着翁不顺,说叛离神明就叛离。” 高个子神明说:“呸,你这个叛徒!” 小矮子说:“我不是叛徒。我只是从心。” 唐豆子看向盛钰,说:“娘亲,你可千万不要信她说的话。啊,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这个小矮子满嘴乱讲,这种时候肯定在说甜话讨你欢心,你小心被她给骗了。” 盛钰:“……” 唐豆子小心翼翼说:“你现在在思考如何处置他们两个吗?” 盛钰摇头:“我在想怎么杀他们俩。” 唐豆子当即‘哈哈’大笑两声,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底下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两个神明。脸上的神色同样是‘唰’的一下就惨白,简直是欲哭无泪。 已经跳过处置,现在想着怎么杀了吗? 高个子神明梗直脖子:“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我吭一声的话,我就不是男子汉。” 一边说,还一边疯狂腿抖。 小矮子大叫道:“我吭我吭,我不是男子汉。不要杀我哇,我肯定还有利用价值的!” 盛钰说:“你知道黑水晶柱下的阵法是做什么的?” 小矮子说:“其实我不知道……” 盛钰又说:“副本内遗灵都有两个遗愿,第一个遗愿通常是见故人,了却执念。第二个遗愿是所有遗灵共有的,只有完成这个遗愿,他们才肯真正往生,你知道是什么遗愿吗?” 小矮子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茫然说:“玩家任务不就是让遗灵完成第一个遗愿,入驻亡魂驿站……哦对了,你们是鬼王,任务肯定不一样。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来这个小世界。” 盛钰说:“那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小矮子憋了口气,说:“我肯定有……”仔细想了几秒钟,她忽然高兴抬头说:“知道了,遗灵的第二个心愿我猜到是什么了!” 唐豆子说:“你都说自己是猜的了。” 小矮子道:“我猜的肯定正确。” 盛钰说:“是什么?” 小矮子说:“你放我走,我就告诉你们。” 盛钰说:“杀了吧。” 唐豆子高兴:“好嘞!” 小矮子焦急,立即说:“等等等等,不用放我走了,我就求你们把我当空气。我是真的冤到奶奶家了,对天发誓,我来这个副本真的就是看热闹的,听说锋芒内部对贪婪王下了追杀指令,我就想来看看他们被您虐的样子。谁知道看个热闹还惹火上身了,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当苦力啊,只有底层神明才会被这样呼来喝去做苦工,我们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子呜啦啦哇哇哇……” 唐豆子不耐烦皱眉:“闭嘴!” 小矮子不理会他,眼泪汪汪的还要哭,盛钰在一旁忽然平静道:“你说完了吗?” 小矮子当即闭嘴。 ——呜呜呜麻麻我想你了我想回家,为什么贪婪王看起来是最好说话的一个,实际相处起来却好难骗,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心思如海,麻麻你果然没有骗我呜呜呜!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小矮子万分狗腿的道:“说完了,请问贪婪大人有什么指示。” 盛钰看她:“遗灵第二个遗愿是什么?” ※※※ 另一边,左子橙已经要紧张疯了。 在场全部都是玩家,鬼怪都派去传递消息,鉴于他低到谷底的声誉,也没有人原因上来和他交谈,都只是站的远远的斜眼看他。 只有盛冬离愿意站在他旁边。 其实左子橙也不明白,盛钰为什么要让盛冬离留在这里,但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也不太好。想了想,左子橙说:“一会要是愤怒王打过来,发现盛钰不在,会不会把你当成盛钰?” 盛冬离用表情表示迷惑:“……什么?” 左子橙说:“你们侧脸还挺像的。黑灯瞎火的,黑袍一罩,谁知道谁是谁。” 盛冬离说:“哥哥是唯一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他,我也不能。” 左子橙被堵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我就是想说……嗯。” 盛冬离说:“我知道。你想问愤怒王打过来的时候,我会不会帮你治疗。” 左子橙说:“对了。” 盛冬离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想,队友有难,我去治疗,这是身为牧师该做的事。” 左子橙说:“你就一点儿也不介意吗?” 盛冬离说:“你是说你帮胖子杀了我的事?不介意,都过去了。前路不可控制,未来却是可以由自己掌控的,怎么选择都看我自己。” 左子橙说:“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盛冬离:“……” 左子橙说:“我觉得你还是想死好一点,要不然鬼王失格,你恐怕会走了小美的老路。” 盛冬离说:“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左子橙说:“我闲不住,我慌啊。” 盛冬离说:“那你换一个话题。” 左子橙说:“换什么?” 盛冬离说:“譬如愤怒王真的打过来的时候,在场玩家必定没有人帮你。甚至可能还会有人插空害你,到时候你应该怎么办。” 左子橙说:“我不知道啊。我现在就是期许他能来慢一点,在盛钰回来之后再过来。哦,不对应该说等傅佬来,我肯定抗不过翁不顺。” 盛冬离说:“你现在期许落空了。” 左子橙:“……” 两人齐齐抬眼,身边均是玩家们的惊呼声。肉眼可见桥梁上的神明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听闻贪婪王盛钰约战,来此旁观的。其中有神明想杀翁不顺,也有神明想杀鬼王,更多的神明想恢复地上巨大的破落法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水晶柱附近竟然已经被这些神明堵的水泄不通,抬眼看过去全是黑袍神明。 只不过鉴于油灯原因,他们没有靠近。 外来神明都怕油灯的光亮,但其中有一个外来神明是不怕的,这个人就是翁不顺。 眼看着桥梁上的神明依次分开一条走道,翁不顺在众多神明仇视的目光中缓步走过桥梁,又来到众多玩家面前,轻轻抬手。 火球在手中凝聚,玩家们皆恐惧后退。 “愤怒王翁不顺,前来应鬼王之战。” 话音刚落,所有视线‘唰唰’,齐齐看向左子橙,在大众的视野里,四方天地除了翁不顺,貌似也就只有左子橙这么一个色沉王在场。 就这样,他周围又空了一大圈。 “……” 左子橙欲哭无泪,简直想一头撞死。 操!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啊啊?! 114、伞下亡魂(二十九) 有时候左子橙觉得愤怒王翁不顺和神明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就比如现在。 翁不顺找不到盛钰,发现自己被驴了,他自然是生气了。并且这些怒火还直接倾泻到在场的另两个鬼王身上——左子橙和盛冬离。 鉴于翁不顺有叛离神明阵营的黑历史, 以及布施阵法导致所有副本内外来神明不能见光的有毒操作。外来神明们大多希望翁不顺被虐的死死的, 最好是被左子橙往死里打。 但是他们一边希望翁不顺惨败, 又一边希望他能赢,这样神明们就可以借着大树乘凉,无所顾忌的谋杀在场玩家,自己才可以掠夺卡牌。 这种情况下,场面很是混乱。 在翁不顺逼近左子橙之时, 玩家们齐齐后退, 努力与左子橙划清界限。 而桥梁上的神明也不甘寂寞,开始迈步踏上桥梁, 虎视眈眈的逼近玩家。 翁不顺左顾右盼,最后看向左子橙,说:“他人呢?” 问的自然是盛钰。 左子橙扛着压力掏出烟盒, 深吸一口气挤上满脸的笑容:“我来对付你, 不行吗?” 翁不顺皱眉:“我们之间没有仇怨。” 左子橙惊了:“你昨天还在追杀我!” 翁不顺说:“那是因为你不愿意说他的下落, 你要是说出口,我也就不追杀你。” 左子橙心里紧张, 面上还是挑衅的笑笑说:“我现在也不愿意说,你待如何?” 翁不顺顿了一下, 缓缓抬起手。掌心有一团浓郁到赤黑的火焰不断摇曳。即便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也能感觉到火焰的恐怖高温。 他说:“那我们现在就有仇怨了。” “……” 左子橙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想要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打不过还能跑得过。然而这时身后却起了数声尖叫,男男女女声音交错在一处, 显得杂乱无章,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哪儿起了一阵邪风,将他们手中所提油灯尽数吹灭。 有人恐慌的拿火折子点火,慌乱之下两只手还不停发抖,结果火还没点着呢,油灯就被逼近的外来神明们一一砍掉在地,而后摔碎。 “快到日光底下避难!”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齐齐扭身向后跑。又十分恐惧的看着桥梁上正逐渐逼近的外来神明,纷纷挤在光亮之下。 黑水晶柱上方开了一道约百米的口子,日光从中倾泻而下,照亮幽暗的地下城。一道百米的口子之下挤了上百人,日光之外的地方外来神明们皆身批黑袍,像是黑夜里孤狼的视线一般,一双双瞳孔在黑暗中反出光芒。 这下子左子橙知道了:他不能退。 这一退,受难的将会是所有的玩家。 左子橙手臂也有些发抖,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火。 火星子明明灭灭,最后长亮。 鬼怪们传递完消息回到这边的时候,左子橙和翁不顺已经打了好半晌了。 虽说之前逃难过程中左子橙就使了不少保命底牌,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展示过攻击意向。 这一次他明显想要抗争,身形不断变换之间,手中烟所飘散出的烟雾也不断迷惑着翁不顺的神智,致使他的攻击都胡乱往地下城岩洞上打,几乎是次次落空。 鬼怪们都看傻了,比他们更傻的是玩家。 大家面面相觑,都能从附近人眼中看见一丝惊慌失措的神态。有人惴惴不安说:“现在怎么办啊,神明们避光不能伤害我们,但鬼怪可以啊。他们万一跑过来驱赶我们,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众人心思被那人的话语挑的焦灼,原本就很紧张,这下子变得更加紧张了。 即便翁不顺数次攻击落空,然而总是能打中几次的。就是这数量稀少的几次,使得左子橙几乎是在地狱边缘来回蹦哒,身上几处都染上焦黑,身形狼狈的简直不像话。 有鬼怪大声喊:“王,我们来助您!” 话音刚落,左子橙和翁不顺同时偏头。 鬼怪们一看,全都犯了难。 这下可如何是好,两个人都是鬼王呀。 一个是神明抢夺了愤怒王的卡牌,从根源上来说,翁不顺还是一个神明。然而从血脉压制来说,就算他是神明,拥有愤怒鬼王这个头衔,鬼怪们也不得不臣服于他。 抛去翁不顺,左子橙这边也很让人纠结,虽然从始至终左子橙都是色沉鬼王,血脉上没有任何可以让鬼怪质疑的点,但是这个人……在鼓点桥副本中抛弃过鬼怪,大家心里都有疙瘩。 这不是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选择题,而是左边右边都不想帮的世纪难题。 好在左子橙没有让鬼怪们为难。 火球从天而降,几乎是擦着左子橙的后背滑过,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他就地一滚,背部焦黑的皮肤沾了大片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 百忙之中,左子橙回头高声大喊:“去拦神明,保护玩家!” 玩家们齐齐一震,心下动容。 这句话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和现在众人头顶的那一束光芒一样,不经意间就驱散了内心原有的阴霾。想想看,原本大家还以为鬼怪要来攻击自己,那敌方就有神明也有鬼怪,这是何等的天崩地裂的恐怖场景。然而左子橙的这一句话,直接打消了这个让人万分惊恐的假设。 对于鬼怪来说,左子橙的话也是神祇。 ——太好了,总算不用左右为难了! 鬼怪们齐齐包围玩家,拿正面对峙神明,背后交付给玩家。这当然不是信任玩家,而是从本质上来讲,他们还是不自觉衷心于左子橙。 只是现在被他们衷心的人十分惨淡。 左子橙根本就打不过翁不顺,他也从来没有期盼自己能打过。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拖时间而已,身上已经满是疮痍,但他还是数次艰难的爬起来,立于玩家身前。 翁不顺都打累了,左子橙挨揍还没挨累。 几次交锋后,翁不顺主动停了下来,又是不解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左子橙,说:“上次鼓点桥副本,你不是得罪了所有人类吗?” 左子橙起身,拿手背擦了唇角的鲜血,气喘吁吁说:“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一听两人的对话,玩家们禁不住竖起耳朵。 翁不顺也懒得顾忌那些人,直说:“被人类憎恨,甚至抛弃。即使这样你还是要选择人类?” 左子橙:“……” 不止玩家,鬼怪们同样竖起耳朵。 左子橙忍不住哀叹一声:“你还真是恶劣。” 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命题啊。 本身左子橙在玩家,亦或是人类心中就是一个叛徒。身为鬼王,名声极差,甚至还连累了傅里邺,连累了所有的鬼王。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是’,到时候岂不是给本就寒霜的鬼王名声再添加重重一笔罪孽,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要是说‘是’,代表他选择玩家。这的确能让左子橙在玩家心中的形象稍稍改变,但身后那么多鬼怪又该如何想呢? ——我们保护你,我们忠诚你,但我们也是有感情的。在我们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永远不是我们,遇见了需要选择的情况,最先开始抛弃的也永远是我们。 ——那我们为什么要忠诚于你? 这样一来,左子橙身上简直可以说是凝聚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玩家们忐忑不安,鬼怪们心中难挨。 只有翁不顺一个人兴致盎然。 左子橙想了想,说:“这个问题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想说你叛离神明阵营的事情?被所有神明憎恶,你就要报复所有神明?” 翁不顺暴戾的笑意一僵,整个顿足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开始逐渐沉下。 良久后,他说:“你真没意思。” 左子橙烦躁说:“之前觉得我有意思,鼓点桥副本给我埋坑,这个副本又觉得我有意思,刚刚的问题也给我埋坑。我就奇了怪,你是不是自己叛离了神明阵营,觉得好孤单,也想拉一个人给你垫背?” 翁不顺缓缓勾唇。 俊俏的脸庞使他这个笑容看上去像是不经世事的小少爷一样,然而眉间一竖血线,使得这份闲适笑意又增添一种无端暴戾之感。 他说:“你猜对了。” 左子橙说:“那我得庆幸你觉得我没有意思了。这种情况再多来几次,我迟早被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神明仇视我,人类憎恶我,鬼怪背弃我,反正里里外外都讨不了好。” 两人的对话虽然省略了很多重点,像是沉寂在一个大众所不知道的世界之外交谈。然而追本逐末,很多聪明人还是猜到了一点矛头。 当即有人心中震动:“难道鼓点桥副本还有反转?桥梁左端是人类,右端是玩家,左子橙最后按了按钮,不是选择抹杀人类了吗?” 有鬼怪茫然转头:“你们在说什么?王选择救你们了啊。” “啊?可是最后不是全部玩家沉到桥底下了吗?最后还是翁不顺救了我们。” 玩家们同样一脸茫然。双方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边,然而现在一对峙,玩家们发现事实的真相好像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们纷纷看向左子橙背影,心中满是复杂。 如果所有人都误解了左子橙,那他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受到了左子橙的保护,背地里还憎恶左子橙,希望他赶紧输掉这场争斗? ……这也太不是人了一点。 僵持之际,翁不顺说:“我之前觉得你有意思,所以想逗你,看你是什么选择。现在觉得你没有意思了,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左子橙脸色一白:“杀我?” “猜对了。” 翁不顺笑了一声,轻抬手掌。 之前每次攻击都只打出一个火球,每个火球直径也不过一分米左右。然而这一次,他的周身凝聚起数十个火球,个个半径都有半米。乍一眼看过去,地下城中端宛如一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又像一个蒸汽笼将人困在其中。 毫无疑问,这一击……左子橙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玩家们立即慌了。 一个问题困扰着所有人——现在该帮他,还是不帮? 115、伞下亡魂(三十) 该帮他, 还是不帮? 现在到底要不要上前?! 帮的话,众人几乎就是要直面死亡。可是不帮的话,他们和之前骂的左子橙又有什么区别? 左子橙还是受到了冤屈, 他们没有。 虽然情况和鼓点桥副本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将心比心, 玩家们现在终于能理解到当时左子橙的处境, 这简直是将良心架在火焰上烤哇。 这种时候,终于有人做出了表率。 盛冬离率先冲了出去。 他迎着火而上,越靠近左子橙,脸颊侧面就诡异发红,流下越来越多的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消瘦温顺的下颚垂落, 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地面, 就被热气蒸腾的一点儿也不剩。 既然有人做出了表率,剩下的玩家也不再犹豫。能爬到如今这个楼层, 很少有人是浑水摸鱼上来的。众人狠狠一咬牙,几乎是要将压箱底的底牌拿出来,跟发了疯一般去攻击附近神明。 有人瞬间突出重围, 想去解救左子橙。 “那是盛钰的弟弟!”有人惊呼出声。 盛冬离是最先到达的, 他将手按在左子橙背后焦黑的皮肤上, 咂舌说:“原本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哥让我和你一起留守黑水晶柱,现在看到你身上的烧伤, 我懂了。你都不痛的吗?” “痛啊,我当然痛。” 左子橙嘴上条件反射的回答完, 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对这个问题毫无概念。他的心思全在背后,全在那些想要来与他共同御敌的玩家。 这个场面简直……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玩家们竟然会来帮他! 左子橙愣愣转头,冲盛冬离说:“其实我刚刚已经做好死掉……” 盛冬离打断他:“就算是为了我哥,我也不可能让你就这样死掉。” 左子橙说:“不是说你。我是说我已经做好我死掉的时候, 后面那群人鼓掌叫好的准备了。” 盛冬离抿唇笑了一下,“那你的准备白做了,不仅没有人拍手叫好,大家还很为你心急。” 左子橙依然很震惊的说:“一个星期以前我还、不,昨天我还是被万人唾骂的状态,出门走路都需要蒙着脸,以免莫名其妙的被人打。而且我还特地起了一个假名!快快快,你来掐一下我,让我看看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盛冬离也没废话,果然伸手掐了他手臂一下,将其掐的‘嗷’的一声惨叫。虽然手臂是痛的,但左子橙内心其实是万分激动的。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很轻松,好像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然而左子橙内心其实也很煎熬,被误会倒是无所谓,就是连累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一点才最让他忍受不了。 好在现在,情况终于改变了! 左子橙身体恢复如初,只有破损的背部衣料彰显着这里曾经伤痕累累。 他气宇轩昂的起身,帅气的点了根烟放在嘴巴里,又帅气的将头发往后一捋,最后帅气的用电影里主人公崛起之前的表情,冲翁不顺严肃的说:“玩笑已经过去,我也不想再和你玩。从这一秒钟开始,我要开始来真的。” 玩家们听了他的话,激动的振臂高呼。 盛冬离惊异的看了他一眼,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看见左子橙腾空而起。 这人直接被火球蹿起带到了岩洞墙壁之上,摔得七荤八素神志不清。倒地之时掀起了阵阵惊呼声,刚被医治好的身体再度伤痕累累。 玩家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遏制住脖颈,最后发出尴尬的‘额’。 盛冬离:“………………” 翁不顺收手,不解道:“你说什么?” 左子橙:“没什么。” 翁不顺点头说:“那我要杀你了。” 左子橙:“……” 这一次左子橙直接被狠狠摔到了火焰之中,盛冬离将他扒拉出来的时候,他头发都给烫掉了一片。头皮又红又秃,惨状让人目不忍睹。 几次遭受重创,左子橙这下子总算明白了:原来影视作品都是骗人的!主角被虐之后狠狠反弹什么的,为什么他不会这样?! 翁不顺想打他,这他妈还不是照样打。 有人这个时候才发现,惊喜喊道:“我们的玩家任务完成了!” 众人另辟蹊径,反正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但跑还是能跑掉啊,当即有人向鬼怪求助,求着鬼怪杀死自己,好让自己赶紧回到现实世界当中。 鬼怪们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手。 送走了玩家,可以料想左子橙只会更难挨。有玩家怒道:“你们把他一起送走不就可以了。” 鬼怪瑟瑟发抖:“可我们不能对王动手啊。” 玩家们还没有来得及回应,翁不顺缓缓勾唇,道:“想走?今天谁也别想走。” 说着,他再一次拖起火球。 周身被火球牢牢环绕,翁不顺看起来就想是一个从焰火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一般。这个魔鬼表面看上去温顺良善,实则万分邪肆。 他进一步,左子橙就后退一步。 左子橙后退,鬼怪们也跟着他退,玩家们被鬼怪一挤,下意识也要跟着后退。场面看上去又是滑稽又是无奈,似乎没有人能战胜这人。 这时候,左子橙忽然停住脚步。 他惊喜的看向翁不顺身侧的一处桥梁,那边有大批身着黑袍的驿站神明赶来。为首的自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盛钰与傅里邺。 黑水晶柱周围顿时被围的水泄不通。 这一刻,驿站神明、外来神明、玩家鬼怪,以及鬼王们齐聚一堂。似乎副本里所有活的生物都挤在了这边,粗略看上去有大几千人。 “盛钰!是盛钰啊!” “盛钰带着神明回来了!” “不是说他智商滑铁卢吗?” “村里还没通网吗?你这都是早八百年的消息了,上网看看,他的事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啊?什么意思?” “他回来了,就说明我们有救了啊!” 玩家们简直要热泪盈眶,这一次的欢呼声比之前要更大,也更加雄厚。 另一边。 “感谢愤怒王不辞辛苦,替我们引来外神。” 盛钰笑着看向翁不顺,触及到对方的茫然眼神,他笑的更高兴了。微微偏头,他冲着周身驿站神明说:“不是说好了要报答我们吗?” “杀!!!” 驿站神明冲过桥梁,举刀向外来神明。 到底全都是半步金领域的神明,他们的实力绝非外来神明可以企及。转瞬之间局势逆转,外来神明们被打的七零八落,却诡异的聚散在黑水晶柱周围,即便是死也不愿意离开。 “以内神灭杀外神,你果然和我记忆中的没有一点儿变化。”翁不顺停手,看向盛钰:“记忆中的你总是懂利用一切细节,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盛钰好笑道:“你说的未免有些难听,我只是想活下来,仅此而已。话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位熟人,你想见见吗?” 翁不顺一愣:“什么熟人?” 也许是神明之间的交锋气焰过强,不经意之间就刮起数道邪风。这些邪风将玩家们吹的东倒西歪,将盛钰的黑袍吹的猎猎作响。最后气流向上一兜,傅里邺的黑袍帽同时向后掀去。 “…………” 焰火照射下,那张熟悉的面孔看上去冷漠又彰显强大,视线里也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所有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翻天倒海蔓延而上。 翁不顺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脸色难堪,心虚的连看都不敢看傅里邺,退了半步之后,又是接连退了好几步。 左子橙艰难的从地上撑坐起来,就这盛冬离的搀扶缓缓起身。满是怒火的抹掉嘴角的鲜血,他讽刺笑道:“哟,害怕了?” 翁不顺理都没理他,没有半点犹豫的立即转身,竟然直接从身后桥梁跑了。 他跑的这样快,这样干脆,导致出声讽刺的左子橙都是愣了几秒钟。还不待反应,就看见一支黑箭破空而出,直直刺穿翁不顺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带的向前踉跄几步。 翁不顺默不作声的拔出肩头箭支,回首之时看向傅里邺,又看了一眼盛钰。最后露出一个压抑不住兴奋的笑容:“再等半个小时,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走,建议你们不要信我,留在这里。” 打起来风风火火,跑起来也是风风火火。翁不顺一离开,黑水晶柱边的黑色火焰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唯一剩下他离开的那条道路依旧黑焰横生,叫人无法靠近。 左子橙低声咒骂:“还说今天谁也不能走,结果他自己是跑的最快的一个。” 傅里邺上前几步,盯着黑焰皱眉。 盛钰快速跟近,说:“怎么了?” 傅里邺说:“很熟悉。” 盛钰说:“熟悉就对了,我也感觉他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左子橙说:“那是因为你们俩上辈子和他有过熟交,我就一点儿也不感觉他熟悉。我感觉我对充梅都比对翁不顺还熟悉。” 两人一起回头,这才注意到左子橙凄惨至极的形容。盛钰讶异说:“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你再迟来个几分钟,可能就要给我收尸了。”开了个小玩笑后,左子橙面容趋于严肃,道:“翁不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外来神明都被驿站神明绞杀的干干净净,场内局势简直就是一面倒。 这种情况之下,到底是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让翁不顺断定所有人都会惨遭其害,愣是一句话都没多说,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盛钰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盛冬离也缓缓走近,先是看了一眼盛钰有没有受伤,待发现他活蹦乱跳之后便放下了心,开始给左子橙治疗烧伤。 后者伤心问:“我的头发还能长出来吗?” 盛冬离:“应该不能。” 左子橙更伤心了:“本来就挺秃的。这下子变得更秃了,会不会妨碍到我撩妹?” 盛冬离抬眸看他一眼,笑出了声音。 “大概会吧。” 左子橙意思意思的做了个捶胸顿足的表情,很快就恢复精神。反正回到现实世界里头发还能再长出来,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且场内局势整个翻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此以后他就是个半边鸡蛋秃头,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会忍不住拍掌叫好,哪里还顾得上头发。 外来神明三下五除二,被绞杀的干干净净。 小老头上前一步,抛出手心的一物。那物体呈现椭圆形,在半空之中不断旋转,最后越变越大,成为一个带有湛蓝色光晕的浅池塘。 “这是往生门,请各位放下手中的油纸伞。” 他这话是对着众多驿站神明说的,神明不舍又,释然也有。强行将遗灵留在身边,那又如何,不过是留一个空壳子在身边而已。倒不如放手,期许来世能够再续前缘罢。 无数油纸伞被放置于地面。 盛钰心脏一缩紧,下意识抬眸。 他的视线刚好撞进傅里邺的眼神里面。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高兴之意。 只要遗灵往生,他们的鬼王任务就可以完成了。可想而知,不仅盛钰和傅里邺高兴,左子橙和盛冬离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四个鬼王站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四处的油纸伞。 伞面无人托举,却自然而然的漂浮到半空之中,一个又一个光晕重新从伞面中凝聚出现。神明们激动又忐忑的看向遗灵,然而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遗灵的表情还是呆滞麻木。 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无法清醒吗? 失望过后,驿站神明重振精神。 到底是至亲至爱之人,这一刻对于神明们来说,绝对是未来漫长岁月中时刻回想的画面。 送爱人亲人前去往生,放手让他们迎接更美好的未来,这一刻应该是幸福的,他们不想在未来回忆起来时,只能回忆出自己哭的肝肠寸断的丑陋模样。因此即便是再想哭,所有神明也疯狂的按捺着这种情绪,努力挤出微笑。 被鲜血浇淋过的四方天地中,火焰燃烧后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焦黑。在这处焦黑的土地之上,神明们的笑容悲壮而又惨烈。 看着就让人动容不止。 盛钰小声冲傅里邺说:“还好当初我们一起死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傅里邺:“嗯?” 盛钰说:“要是一个人活一个人死,这漫长的万年岁月,你我又怎么能够熬过去。” 傅里邺沉默半晌,悄悄牵起了他的手。 掌心翻转,十指紧扣。 盛钰心中更动容了。 他不满足于十指紧扣,他想拥抱身边的这人,亲吻也可以。在这个副本看过无数擦肩而过的痛心悲剧以后,这种情绪上涌的更加迅速。最终理智还是制止了他——附近有太多玩家。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等待了有两三分钟,小老头一开始的表情还是释然且安逸的,万年以来接待这群神明,看着一个又一个神明沉溺于痛苦之中。现在他们终于能解脱了,小老头自己好像也跟着解脱了。 然而这种安逸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小老头还察觉不到不对劲,还是有驿站神明心焦难耐,按耐不住道:“他们为什么都不动?” 小老头这才反应过来:“遗灵们不愿往生!” 驿站神明顿时就慌了: “什么叫不愿意往生?可是还有夙愿未了?” “他们难道一直要以这个形态生存下去吗,这和没有来世有什么分别,我不想要她这样。我想她好好的,再嫁给旁的男人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幸福就好。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一阵慌乱之后,玩家与鬼怪虽为旁观者,却也身临其境的开始焦急。经历了这么多,大多数人的脑子都是一片混乱。 最后还是盛钰扶额,长叹道:“差点忘记了,遗灵还有第二个共有的心愿啊,不完成这个心愿,他们不愿往生。” 这样鬼王任务也无法完成。 立即有人茫然的问道:“第二个心愿是什么?” 116、伞下亡魂(三十一) 遗灵的第二个心愿是什么。 在祝三十食用充梅所做的饭菜之时, 小矮子曾经说:“这整个亡魂驿站神明有数千,他们蹉跎岁月,画地为牢, 停滞不前。万年后终于等到了想要等到人, 甚至还等到了色沉王左子橙的致歉, 但遗灵没有,他们也蹉跎了万年啊。” 这只是一个推测,但盛钰觉得有谱。 使得众多遗灵背井离乡的不就是鬼王么?战争发起的目的是自私的,受难的群众也十分无辜。就这样承受了万年的等待,无数让人心碎的错过,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为那场战役负责。 想到这里, 盛钰上前一步。 “你们是不是想寻求一声致歉?” 话音刚落,所有遗灵一改呆滞前状, 忽然齐刷刷的抬头,愣愣的看着盛钰。他们太久没有这样鲜活的动作,以至于不少人一瞬间还以为遗灵都复活了, 再定睛一看, 发现遗灵只不过是抬了个头, 没有什么多余的下文。 仅是如此,也足够让人心情振奋。 有玩家茫然问:“什么致歉啊?” 相较于人类玩家的茫然, 神明与鬼怪们曾经是利益直接受到侵害的群体,他们立即反应了过来, 皆紧紧抿唇,脸色不自觉变得苍白。 盛钰试探着开口:“为了那场让无数神明鬼怪背井离乡的战役,对不起,为了那场改变了你们人生轨迹的战役,对不起。” 人类玩家们这才反应过来, 盛钰所说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过反应过来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表情都很茫然。 特别是看见遗灵们毫无反应之后,玩家们更加茫然了,“应该不是这个遗愿吧?” 盛钰抿唇,也有些迟疑。 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 可是如果他猜错了的话,刚刚开口的时候,为什么遗灵会一致抬头呢? 不是想寻求道歉,又是想寻求什么? 该不会是想报仇吧…… 这个恐怖的猜测刚浮现到脑海,不过几秒钟,身边人忽然抖着身子上前。偏头一看,正是满身疮痍的左子橙。 全场视线立即又挪移到左子橙身上。 他脸上有些燥意,不过本身脸皮就厚,缓了缓,左子橙很快正色,道:“这些话不是想送你们往生,才临时说的。我的心里本身就有歉意,我也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会空门大开,让暴食王顺着我的领地去攻打懒惰王。但伤害确实是实实在在造成了,你们因为我的原因,受尽了艰辛苦楚,与亲人爱人天人永隔,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东西,反正就是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左子橙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真挚。见惯了这人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模样,忽然见到他这样真挚的一面,盛钰都有些不太习惯。很显然不止他一人不习惯。 玩家们也齐齐侧目,瞪着眼睛一时无言。驿站神明们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不得不说左子橙的话确实让他们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万年执着,到现在执念都未曾消散。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怨天怨地,怨世事不公,怨鬼王残忍,怨自己无能。一万年的等待永远都被一片灰暗所笼罩,很长一段时间,抬头看天,天色好像都是一并灰暗无光。 这么长时间,终于等来了一声致歉。 左子橙眼角发红,嗓音沙哑说:“一万年以来,想必从来没有人要为这场战争负责。别人是负不了这个责任,但我应该要负责。我是鬼王,我是色沉王,我代表色沉的名义,向你们所有人致歉,当初是我错了,对不起!!!” 语毕,他弯腰,深深鞠下一躬。 沉寂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五秒钟,很快小老头兴奋大叫:“动了!道歉有效!” 左子橙愣愣抬眸。 一旁的盛钰也跟着转眸。 视线里,无数遗灵迈动了脚步,僵硬且麻木的向后转身。他们身后是那片浅蓝色的湖泊,那是能让他们往生的‘门’。 仿佛无数的蹉跎岁月在这一瞬间化为流沙,随着指缝流下,消失不见。驿站神明们脸色总算不像刚才那样难看,那样苍白。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已经没有用,驿站神明不想去指责左子橙过多。就像曾经在驿站大厅中的那场对峙一样,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动手,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让左子橙知道这些事。 为什么想要他知道这些惨痛过往呢? 追本逐末,不过是想要得到一声道歉罢了。 遗灵们动了,就代表左子橙的致歉被接受了。就此前往往生,未来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它只会变得更加美好。想到这个提及起来就能让人幸福微笑的假设,驿站神明们也释然了。 他们高兴,就差欢呼。 然而这种激动的情绪只持续了半分钟不到,很快就要人发觉了不对劲。不、应该说大部分人都发现不对——遗灵们就只是转了个身。 “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 有人茫然的开口询问。 相比玩家的茫然,盛钰和神明们知道的更多,想到的自然也要更多。 他道歉,遗灵没有反应,并不是代表他的道歉不被接受,而是遗灵们认为,他本身就不用为这场战役负责。在遗灵们的有限视野中,鬼王大战前偶有摩擦,这时候的盛钰忙着与傅里邺搭建关系,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事情。而大战开始之际,盛钰更是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封闭自己,一躲就是几千年,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翻天覆地,又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罪魁祸首是另外三人。 一者,大开空门的色沉王左子橙。是他打开了领地,导致居住于此的神明们离别、诀别。 二者,发动战争的暴食王,以及参与战争的另外一位主力鬼王,懒惰王。 左子橙道歉了,还差两人。 其实这两人才是所有怨念的来源。 有神明无奈凄然说:“现在该怎么办,暴食王和懒惰王根本就不在这个副本里啊。” 此话得到不少人的应声。 抬眼看过去皆是一片无奈的面孔,盛钰略微偏了一下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盛冬离。 末日游轮副本以后,盛冬离接任懒惰鬼王之位,当时现场全都是不明状况的玩家。唯一知道真相的神明,也就是老缠头,他已经死于昨天。剩下来的人当中,也只有傅里邺、左子橙,齐微雨等相熟的几人知道真相。 傅里邺自然不会插手这些事情。左子橙顾及盛钰这个朋友的面子,并且心中本来就对盛冬离有愧疚,他也不会多嘴说。齐微雨很早以前就拿头担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保密。 这时候的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视线漂移半晌,好似游神天外已久。 盛钰又看向了唐豆子和充梅。 在众多驿站神明之中,唐豆子身为外来神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视线一直凝聚隐娘的背影上,这是他的母亲,他间接害死了的母亲,还未来得及替他取下正名的母亲。 女子的背影纤细孱弱,红裙在幽暗无光的地下城中仿佛也极其扎眼。 唐豆子想迈步上前,却又停滞不动。 他有愧,他更不敢。 这种情况下,唐豆子连自身的状况都理不清楚,毫无头绪。脑子里也是乱糟糟一片,根本无法思考,更不可能出声点出盛冬离的身份。 那么唯一所剩之人,就是充梅了。 充梅一直紧紧抓着祝三十的手,手心一片冰凉,她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僵硬了几秒钟,充梅眼眶通红的看向盛冬离。眼神欲泣欲诉,红唇微微张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盛冬离刚好也在看她。 这一眼跨越了无数人,仿佛能直击心灵一般。盛冬离身形猛的一颤,再抬眼旁观四周,身前是遗灵,身后是鬼怪,身侧是数不尽的玩家与驿站神明。明明站在了最中央,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好像一直沉默下去,也能一直被忽略。 真的是这样吗? 盛冬离内心煎熬,下意识看向盛钰。 以往他们二人关系还未恶化之时,许多次举棋不定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听取了盛钰的意见。因为他坚信,盛钰的意见永远都只会对,不会错。关系恶化,盛钰疏离他以后,母亲强烈的控制欲让他根本没有施展余地。 他好像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一个重大决定。 这一次看向盛钰,当然也是想听取意见。 然而对视上之时,盛冬离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期盼注定要落空。 盛钰的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没有鼓励,也没有制止。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盛冬离下意识后退半步,依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小老头无奈高声说: “既然另外两个鬼王都不在这个副本当中,看起来这第二个遗愿是无法完成了,那么……” 后面的话盛冬离都听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眩晕,看天看地,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很想说,“不是的!遗灵停滞不前自然有他们的理由,那是因为我在这里!” 如果胖子和他都不在,说不定遗灵们自愿前往往生,但是他在。 盛冬离视野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身前数千遗灵不再是遗灵,而是那场车祸中沉到江下的冤魂。这些人面容呆滞僵硬,玩家们与神明们都未曾注意他。这种情形像极了几年前,那场车祸所致所有的悲惨后果都由盛钰来承担,他一直都躲在人后,从未担责。 没有人发现,过错难道就会磨平吗? 盛钰的先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其惨痛的教训,至亲至爱的哥哥从此疏离了他。在盛钰走出困境以后,他却长久的留在困局之中。 一次身陷牢笼,第二次还要重蹈覆辙吗? 盛冬离猛的抬头,心跳快到了极致。 砰砰砰—— 心脏好像要脱离胸腔,一声一声迅猛的跳动声在他的世界里喧嚣嘶吼,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彰显着,他还活着,还在呼吸。 既然活着,那就当个人吧。 只不过几秒钟,盛冬离就已经满头大汗,浑身都在发颤。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但盛冬离还是做出了决定,并且这是他短暂生命之中唯一不依靠盛钰,唯一不受制于母亲的决定,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么无论出现怎样的后果,他愿意承担。 满场寂静之中,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静态中的唯一动态自然备受瞩目,在盛冬离走到盛钰身前之时,他终于抬起了头。 “我是懒惰王。” 盛冬离的嗓音干涩,惊起了数个震惊到极致的视线,无数道匪夷所思的目光望向了他,他开口:“我以懒惰的名义,向你们,向那场战役中所有受苦受难的灾民们致歉,所造罪孽,由我背负!” 117、伞下亡魂(三十二) 话音落下, 所有人惊讶到静默。 很可能整个副本堆积起来的惊悚程度都不及盛冬离的这一句‘我是懒惰王’。如果二十一层楼可以将数值具现化,想必众人的san值已经跌到了谷底,拎都拎不起来的那种。 还有比盛钰的弟弟是鬼王更加惊悚的事情吗——在场玩家觉得不可能再有了。 盛冬离说完那句话, 心跳也如同擂鼓一般。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视线, 四方天地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种情形让他更加忐忑。 是他做错了吗? 难道暴露鬼王身份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遗灵给了他答案。 某一瞬间,遗灵们忽然齐齐迈动脚步,向着湛蓝色水池走去。他们一动,不少玩家立即惊喜叫道:“成功了!遗灵可以往生了!” 盛冬离猛的抬头。 和他料想的不一样,原本以为说出身份, 面对的将会是一双又一双仇视的眼神。甚至可能会有神明气不过, 前来杀他。然而并没有,大多数神明都专心致志的看着遗灵们的背影, 少数神明在看他,也是用一种释然的感激眼神。 玩家们的视线更多的是好奇,鬼怪们知晓在场还有一位鬼王, 就差哭天抢地表达衷心了。 这比料想中简直要好了太多。 盛冬离下意识跑到盛钰身边, 激动的脸上通红, 说:“哥,这一次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盛钰失笑, 摇头道:“没有。” 盛冬离脸上更红了,眼神都迸发出闪亮的小星星, 眼眶也跟着变红变热。 他哽咽说:“那就好。” 有了盛钰的这一声肯定,再抬眸看向遗灵时,盛冬离心中观感已经与先前全然不同。 万年前那些事,他其实一丁点印象也没有。就好像战役的始作俑者被套上了他的名字,听那些过往事迹, 也好似在听一个个传说一般,让人感觉十分不真实。但这些并不是推卸责任的理由,做错了的事情,本就应该承担。 这一次,盛冬离选择了承担。 左子橙跛着腿过来,勾搭上盛钰的肩膀,触及到傅里邺的杀人视线,他又心梗的把手放下。顿了顿,他小声说:“等这波遗灵进到往生池里,我们的鬼王任务也就完成了。到时候楼梯估计也就能出现,准备好爬楼。” 盛钰点头:“嗯。” 左子橙犹豫一下,又说:“出去后还得想一下怎么应对,你弟是懒惰王这件事,瞒是不可能再瞒住的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盛钰说:“我如果有好办法,你也不至于落难至此。早在你被唾弃的时候可能就已经用了。” 左子橙一边感动,一边冲盛冬离说:“那完蛋了,小帅哥,上个星期我一直睡天桥底下。我看旁边还有空位,你要不要一起来?” 盛冬离:“……” 左子橙说:“你看傅佬也没用。傅佬家网线都被掐了,出副本就是失联状态。但他和咱们可不一样,他住高档别墅区,那片区域外人进不了。” 盛冬离皱眉,看向盛钰:“我……我会不会影响到你?” 盛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叹气说:“别想这么多,你要是不站出来,遗灵这事儿没完。到时候鬼王任务也没办法完成,大家只会一起死。” 左子橙拍掌:“对,差点忘记这茬。” 盛冬离没说话,还是忧心忡忡。 几人交谈时,前方也发生了变化。 已经有遗灵步入了往生池,很快化为光点消失不见。而那些亲眼看着他们往生的驿站神明均泪如雨下,此时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大约走进十几位遗灵后,正如左子橙所预料的,爬楼的楼梯出现了。 然而众多玩家脸色并没有明朗,不少人脸色甚至变得更差。因为在楼梯出现的那一瞬间,地面也忽起大片亮光。那些亮光皆是由地上损毁法阵的图腾所映射出,法阵图腾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恢复,残缺地方一一补足。 “发生什么了?!” 有玩家惊慌失措的抓紧小老头,后者脸色青紫,大喊道:“这是万年前战争残留下来的阵法,快,保护遗灵,先让遗灵进往生池!” 话音刚落,驿站神明们已经自发而动,牢牢围在遗灵周围,护着他们前行。鬼怪们也瞬间警觉,下意识缩拢在几名鬼王侧手边,一个两个都如临大敌,死死瞪着地面上的阵法。 这两方的阵势浩大,神情严肃,弄得玩家们茫然又慌张,也跟着一起紧张了起来。 唐豆子护住隐娘,猛的扭头看向小老头,说:“这阵法干什么用的?” 小老头说:“你不是神明么,你不知道?” 唐豆子说:“我年幼时就离开了这个副本。临走的时候战役还没结束,地下城也没这个鬼东西。我印象中也没有这个阵法。” 他口中所说‘鬼东西’,指的是地下城最中心的黑水晶柱。此时此刻不仅地上的法阵图腾在发光,黑水晶柱也轰隆隆嗡鸣,不断有稀碎的黑水晶掉落在地面上,融入法阵当中。 小老头面如土色:“这阵法是万年以前御敌用的,与其说是御敌阵法,倒不如说是一个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邪恶法子。当阵法图腾被灌溉以足够数量的鲜血,这阵法就会启动。” 盛钰说:“做什么用?” 小老头说:“还能做什么用。自然是想要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呀!” 左子橙急了:“那刚刚驿站神明杀外来神明的时候,鲜血流淌满地,你为什么不出声?” 小老头说:“我哪里知道外来神明能人将士有那么多,一万年前的破损阵法都能被修复。难怪愤怒王跑那么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左子橙沉下脸说:“愤怒这个梁子结的可太深了。先不管他,我们赶紧爬楼!” 所有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如果能够成功爬楼,那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到时候管他这法阵怎么翻天覆地,都和他们无关了。然而说是这么说,实施起来极其困难。 抬眼看过去。 楼梯靠近岩壁,是由一座座土堆堆积而成,从下到上大概五十阶梯。速度快点能赶在阵法完全发挥效用前爬完,只是鬼王们现在还不能走。 遗灵尚未往生,任务还未完成。 至少也要等遗灵们成功往生。 不仅鬼王们走不了,在场的所有人类玩家也走不了。楼梯在最前方,中间是遗灵、神明和往生池,他们与鬼怪恰恰好站了个最远的距离。 某一个瞬间地上的阵法忽然大亮,刺的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再度睁开眼睛时,众人彻底绝望。 “那些玩意儿是什么鬼啊?!” 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最先开始是黑水晶柱忽然崩塌。它矗立了少说千年时间,像是所有的重负都在这一时刻瓦崩土解,崩塌的让人措手不及。慌忙后退几步,地上已经满是黑水晶。 黑水晶‘唰’的一下子融入阵法,促使所有图腾被弥补完全,一个诡异的巨大图案映入眼帘。 耳侧翻腾起无数道鬼哭狼嚎的声响,吵的人耳膜嗡涨。充梅捂着耳朵痛苦的惨叫一声,无助的跪倒在地,几欲昏厥。 左子橙皱眉,正想上去扶她,却忽然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看见祝三十偏了一下头! 遗灵不是已经毫无知觉,只剩下空壳子了吗?为什么祝三十动了?! 左子橙下意识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看时,只觉一道冷风呼啸袭来,眨眼之间就袭向他的面门。可想而知,如果这东西真的砸到他的脸上,说不定会直接穿头颅而过。 来不及反应,后腰处被人猛的一踹,左子橙一个踉跄翻倒在地。 盛钰骂道:“你愣着干嘛,想死啊!” 左子橙呆滞说:“我刚刚看见……” 盛钰说:“先站起来。” 左子橙便晕乎乎的站起身,眼睛余光还看见傅里邺站在一旁,面色冷淡。他苦着脸揉了下后腰,小声冲盛钰吐槽:“你要是遇见了危险,傅佬肯定不会踹你,他这绝对是在双标。” 盛钰安慰说:“往好处想。换个人他连踹都不踹,说不定直接看着你死。” 左子橙认同点头:“这样一说,我感觉心里好像好受了一点。我谢谢你了啊。” 遗灵有驿站神明保护,暂时应该遇不到危险。人类玩家就苦了,他们萧瑟的站在冷风之中,四面八方都传来莫名的鬼哭狼嚎之声,眼睛闭起来倒真像是无边地狱。 冷倒是其次,重点是楼梯就在往生池前面一点点,虽说现在貌似还在搭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真正搭建完成,但他们总得过去啊。 有这些冷风,站立都困难,更别说前进。 这时候,有鬼怪喊:“你们过来啊!” 玩家们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连忙屁颠屁颠的跑到鬼怪身边,倾诉衷肠。 “刚进副本的时候我还觉得鬼怪丑。虽然丑,但是你们的心灵是善良的!” “现在想想,你们杀我们原来是想要救我们啊。” “以后我再也不会针对鬼怪了呜呜呜……” 鬼怪们:“……您们还是别说话了吧。” 盛钰没在意身后,他看向左子橙,好奇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人形容失色,连危机都忘记躲避了。 想了想,他问道:“你刚刚说看见了什么?” 左子橙抬手一指:“祝三十……” 只说出三个字,剩下的话语自动消声。不仅他震惊到失语,身后诸多玩家与鬼怪也齐齐发出惊呼之声,一个比一个更慌张。 难怪一直有鬼哭狼嚎的声音。 凭借肉眼就可以看见,从阵法下方飘出不少黑色灵魂形态生物,心脏内核是黑水晶。这些黑魂与遗灵看上去很是相似,只不过浑身都是幽暗的,甚至有些五官都已经模糊不清。 方才袭击左子橙的正是黑魂之一。 此时这些黑魂像是数量上永无止境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眨眼便凶恶扑来,气势汹汹,十分恐怖。 118、伞下亡魂(三十三) 黑魂占据了整个地下城最中间的部分, 前有遗灵后有玩家,一前一后分拨攻击,对于他们来说, 这也许是一次十分豪华的午宴时间。 遗灵齐齐顿住脚步, 停滞不前。 左子橙挤开盛冬离, 冲着盛钰急促说:“你快看看手掌心的卡牌。” 盛钰低头一看,眼神闪过一丝惊异。 右手掌心卡牌还是老样子,大大的‘贪婪鬼王’四个字极其扎眼。只不过现在有更扎眼的一行字:【鬼王任务:中止状态】。 左子橙问:“中止状态是啥子意思啊?” 盛钰回:“不知道。” 左子橙惊讶:“你怎么也不知道?” 盛钰看他一眼:“我是二十一层楼的ai吗?还是技术测试员,为什么我会知道?” 左子橙说:“你有没有什么推测?” 前面几句话两人都有意压低声线,这句话左子橙倒是没有故意低音。于是话音刚落, 附近几人视线齐刷刷的就看了过来。 “……” 盛钰无语几秒钟, 说:“黑魂一出现,遗灵们就停止动作。说不定就是因为黑魂的出现, 才导致任务中止,建议大家思考下先解决黑魂。”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犯愁。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地下阵法与黑水晶融合, 一个又一个的黑魂像是不要钱一般从地底冒头。刚一出现就自动分成两波, 一波朝着往生池的方向冲,那边有许多遗灵。还有一波原地调转方向, 朝着玩家们的方向冲。 这个场面看上去极其恐怖。 盛钰不知道遗灵那边是什么状况,反正从他这边视野来看, 眼前就像是一个鱼眼镜头之下的扭曲世界,邪肆狂风卷起一片喧嚣。 无数黑色魂魄状不明生物疯狂涌动,原本还在百米开外的地方,腿脚一迈,眨眼间距离就缩进了十几米。再眨眼, 竟然已经到了眼前。 耳畔皆是嘶吼呐喊声,还掺杂着玩家们恐慌到极点的崩溃尖叫,大家都被吓着了。 这些时候不必要的默契总会增加。 鬼怪、玩家还有鬼王们都一致哒哒哒后退,黑魂前进多少,众人就后退多少。有些玩家比较珍惜生命,一声不吭立即掉头,朝着甬道与暗室跑。等反应过来楼梯在另一边,他们才纠结的停下脚步,从甬道里悄悄伸头往外看。 稍远处。 黑魂张牙舞爪的朝着玩家方向扑去,众人吓得连忙掏出当家家伙,拼死抗衡。只是技不如人,几息之间就被打的节节败退。很快就看见黑魂踩上那玩家的身体,体型像是软骨动物一般,附着上玩家,沿着嘴巴和眼睛往里钻。 那玩家满心绝望,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了结在这里了。危机时刻,有鬼怪扑向黑魂,两者向一旁滚去,互相撕扯狠咬。 ——活过来了! 玩家抖着腿站起身,急忙前去救鬼怪。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鬼怪被黑魂附着,摇摇晃晃的起身,瞳孔漆黑,五指翻飞间向附近盟友攻击。 “不要被黑魂沾染上!” 小老头大喊一声,瑟缩的挤到遗灵中间。他比较惜命,只敢躲在驿站神明后方。 左子橙朝那边吼道:“这些黑魂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距离甚远,且中间还有不少嘶吼的黑魂与尖叫的玩家,就连驿站神明也骂声连连。左子橙的声音只有这边人能听到到,小老头那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左子橙一咬牙,就要加大声音。嘴巴刚张开,唐豆子就狠狠拉住小老头,语气森寒:“这些黑魂是什么,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到过?” 小老头一急,爬到黑水晶柱残留的那一截之上,高声说:“大家注意不要碰到黑魂。这些都是万年前战役死去的神明,地下阵法是用来还原此地当时情况,一切事物都可以还原成原本的模样。只不过阵法本残缺,修补起来也没有完全修补成功,所以黑魂是没有神智的。” 他的声音很大,但盛钰这边依旧只能断断续续听见某些词语。 众人茫然,不过从小老头严峻的神色也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些黑魂必定不好对付。 盛钰被左子橙拽的连连后退好多步,盛冬离急匆匆的在人群中穿插,救治倒地伤员。傅里邺脚步横跨,稳稳的站在盛钰身前。 几个鬼王都没有投身战斗。 左子橙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叼着一根烟,烟的末端还在不停抖:“我觉得我是彻底戒不了烟了。现在怎么办,驿站神明撑不了多久,他们万一死光了,到时候就会轮到遗灵,咱们的任务也得搞砸……卧槽!” 句末,他忽然语调上扬。 顺着左子橙的视线看过去,盛钰的瞳孔同样是微缩,心中哑然。就连他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以前楼梯出现时间长,留存时间也长。这次怎么回事,它好像就停留了几分钟?” 盛冬离挤过来:“楼梯要消失了。” 几人对面,那个由黑土所垒成的阶梯从下到上大约五十米,早在黑魂出现之时楼梯雏形已成。这才几分钟过去,首端的第一阶梯就已经隐约有了溃散的意思,粉末落了满地。 左子橙僵持几秒钟,冷声说:“不要管楼梯了,现在爬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遗灵,楼梯消失时就是副本结束时,得在这个时间点前将遗灵送入轮回,不然我们肯定要完蛋。” 盛钰看了眼前方。 别说将遗灵送入轮回,他们现在连过都过不去。地下城中间拦了无数黑魂,要想靠近遗灵,必须先穿过宛如无间地狱的黑魂群体。 这个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 最难办的是……遗灵现在有危险。 等楼梯最下端阶梯已经粉碎三阶之时,地上的诡异图腾忽然大亮,沿着那些纹路,有无数道光晕照射出来。整个地下城中部都被笼罩在一片刺眼光泽之中,这些光芒使得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一瞬,就连黑魂动作也微顿。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档,小老头大声喊:“同一个地方不能有两个强大阵法。往生咒与唤魂咒现在相冲,注意不要走进这些光芒里。” 有神明问:“走进去会怎么样?!” 小老头怒骂道:“我怎么知道。让你不要进去就不要进去,瞎问什么,反正会有不好的后果。” 众玩家面面相觑,最后无奈叹气。 看来爬楼是不指望了,现在赶紧往甬道里跑,说不定还能苟到副本结束。 更多的人转身,向后方快速行进。 在场玩家有人认识盛钰这张脸,本来已经跑到了桥梁之上,纠结几秒又跑了回来,喊:“男神,不要想着爬楼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呀!” 盛钰回头,勾唇笑了笑,冲她摇头。 那姑娘见盛钰不听劝,无奈咬牙,转身逃命。逃命的时候他还在想:男神为什么要留在原地啊啊啊啊!和我们一起逃命不香吗?!要是男神出了事,外面舆论岂不是要翻天……操! 虽然意念中很是关心盛钰,但她就是阻止不住自己瞎想,老觉得盛钰可能会出事。 等跑到甬道,还能听见众人惴惴不安交谈。 “为什么还有人留在原地,我的天。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个时候还想着爬楼,小老头都说了中心光芒区不能进,黑魂也不能碰。” “盛钰竟然也在,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他为什么也在,卧槽,千万别出事呜呜呜……” 如果要让左子橙知道玩家们窃窃私语的内容,他必定口吐芳香骂个小论文出来。 ——难道他们就不想走么,躲到甬道里很大几率能够保住性命,正常人谁不躲? 现在留下来的,要么就是对自身实力很有信心,要么就是不好意思让鬼怪拦在前面,说什么也要并肩作战。除了以上两种人,还有一种就是和他一样的:被迫留下,被迫作战。 左子橙摸了摸自己烧秃半边头发的脑壳,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是真的要头秃了。 他扯了下盛钰的衣袖,小声说:“中间全是光,进不去。咱们总不能绕到地下城外面,再从上面开个洞到遗灵旁边吧,这么一趟下来,楼梯绝对已经消失。” 盛钰说:“光芒区为什么进不去?” 左子橙一愣:“小老头刚刚还说了啊,两个法阵相冲,进去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盛钰‘噢’了一声:“也不一定出事。” 左子橙急了:“你别乱来。就算光芒不会带来影响,中间还有那么多黑魂呢,你能保证你不被黑魂碰到么?” 盛钰说:“我能。” 左子橙不信:“你怎么保证?” 话音刚落,侧面有交锋间砸下一块乱石,左子橙下意识的抬起手臂要挡,就瞧见盛钰头也不回的侧迈一步,冷静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乱石‘碰’的一声,砸上盛钰的防护罩。 再抬头时,就看见盛钰冲他挑了挑眉,意思是:“我就说我能吧。” 左子橙妥协了:“好吧。” 他又说:“你到遗灵那边的时候注意些。我刚刚看见祝三十动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就,反正你记得也注意遗灵,别被反手插刀。” 盛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祝三十动了?” 左子橙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色一紧,急忙拍打盛钰的肩膀,叫他去看身后。 盛钰下意识转身,同样也是一惊。 往生池附近,光芒映照此处。 不少驿站神明伤势惨重,蓝金色的血液都快蔓延到遗灵脚底。同一瞬间,所有遗灵忽然抬头,神色不再麻木,眼神也像是有了光彩。 左子橙大声:“我就说我看见祝三十动了吧!你刚刚还不相信我!诶等等,遗灵们这是清醒了吗?他们怎么忽然就清醒了。” 盛钰来不及讲话,猛的推开他,迈步向前。左子橙被推的一愣,抬眸之时明白了盛钰为何这样着急。不止盛钰急,他看了,他也急。 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感叹一声: 傅里邺是真的闷不吭声干大事儿啊! 在他们二人交谈之时,傅里邺已经冲到了中心光芒最强盛的区域。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明亮刺眼的光中,四面八方都是如凶煞般的黑魂。 黑魂像是饿了八百年的恶鬼,疯狂朝着傅里邺的方向涌动而去。然而一触碰到傅里邺的身体,那些黑魂就浑身僵硬倒在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座座铁雕塑。 脚步踏上去,铁雕塑立即碎成渣子。不消一会,阵法图腾上就堆积无数黑魂残渣。 这是傅里邺的技能【铁石心肠】——见到这一幕,盛钰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撑开防护罩,在甬道内众多玩家的惊呼声中冲入黑魂齐聚的地方。几步跑到傅里邺身边,盛钰目视遗灵方向,张嘴说:“打个商量,下次你做什么事情之前,不求商量,你能不能先知会一声。不然我到处找你人。” 傅里邺没说话。 盛钰正专心致志的看着遗灵方向,确实如同左子橙所说,遗灵们在动。 只不过动作幅度不是很大,像是沉睡了许久之后初醒,懵懂之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般。绕是如此,也足够使得在场的驿站神明们激动到热泪盈眶,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武器。 遗灵们为什么忽然清醒了? 盛钰思索着这个问题,忽而眉头一动,看向地面上的阵法。 黑魂出现时,遗灵停住脚步。所以当时的盛钰认为,也许任务中止与黑魂有关。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更相关的也许是地面的法阵。 这些光芒,才是一切异变的起源。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小老头扭头询问唐豆子,这人对于阵法的研究让众多神明望尘莫及。遇到有关阵法的问题,问他准没有错。而唐豆子也没有让众人失望,早已有了一番推测。 “往生咒在于让死者残魂往生,唤灵咒在于让已往生的死者回归。这两个阵法搭建在一起,相互之间效用有冲突。也许是这个原因,才阴差阳错的导致遗灵们有了清醒趋势。” 一听这话,驿站神明们就像是久久处于绝望的深谷当中,忽然看见了希望的光束。 他们震惊,他们激动。 就连远在甬道之中的玩家都为他们高兴。 只不过好景不长,唐豆子又偏头看向隐娘与唐曲承,眼眶一下子通红,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阵法效用一过,遗灵马上会变成原样,错过了时机,他们永远都会以一幅没有神智的模样生存,永远没有来世。” 不等神明们反应过来话语中的意思,唐豆子又道:“光芒的效用是让人回归最开始的模样,你们想让遗灵短暂的清醒十分钟,之后永远坠入黑暗吗?想就不要动,不想就要快送他们入轮回!” 这个问题对于驿站神明来说用不着思考。 他们立即拥向自己的恋人、亲人,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逐渐唤醒神智,神明们心仿佛也要跟着碎掉,惨然苦苦哀求,求遗灵前去往生。 只不过无论他们如何哀求,又是如何的声泪俱下,遗灵们都半分不动,牢牢扎根原地。 “回归人最开始的模样……”盛钰重复了一遍唐豆子的话,有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一切如常。又看了眼手掌心的卡牌,还是老样子。 正茫然之时,身边忽然起了一声闷哼。 似是十分痛苦,又夹杂着万分的复杂,最后这些情绪都被隐忍的吞咽到喉间。 偏头一看,盛钰愣了。 周围光芒太刺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傅里邺的胸膛处,竟然又出现了那柄恶诅匕首。 那柄他当初亲手插进去的匕首! 119、伞下亡魂(三十四) 恶诅匕首还是一如从前, 稳稳的扎在傅里邺的胸膛之上,衣物附近渗出不少鲜血。 盛钰愣愣抬手,去触碰那匕首。指尖刚碰到匕首柄, 卡牌就是微微一热。偏头去看, 武器一栏恶诅匕首后面带有的‘已使用’字样正微微波动。 “你……” 盛钰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视线对视, 他读不懂傅里邺眼眸里的情绪,只是觉着那视线看起来比以往要复杂,似乎夹杂着难以窥见的不舍与不甘。为什么不舍?又为什么不甘?这些都是盛钰所读不懂的。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阴差阳错,恶诅匕首竟然也出现了,这是一个机会! 盛钰当即伸手, 咬牙说:“你忍一忍。” 手掌附到匕首柄上时, 他却罕见的有些迟疑。就像末日方舟副本他被巨石卡上大腿之时,伤口处鲜血淋漓, 只是稍稍碰一下就如同剜心般疼痛,当时盛冬离不敢取出巨石,于是他推开盛冬离, 准备自己来。等自己真要下手之时, 又开始发怯, 浑身上下突然开始冒汗。 巨石是巨石,匕首是匕首, 甚至这两件东西扎在不同的人身上,盛钰的心境却是一样。 忐忑、并且不安。 取下匕首会怎样? 就和当初约定好的一般, 直接取下匕首,傅里邺就可以再也不用受到匕首的困扰,自己也可以不用行事之前顾念匕首,总是去怀疑傅里邺一颗赤诚到不能再赤诚的真心。 这恶诅匕首,应该要被取下。 “我现在替你拔出匕首, 不过我们先后退一些距离,好让盛冬离为你治疗。” 盛钰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犹豫的时间不过一两秒钟,这几秒钟时间却足够发生太多的转折。傅里邺说:“不用。” 黑魂在附近张狂,他们不敢靠近傅里邺,对于盛钰同样也无计可施。两人站在地下城中心,就好像实足的两个异类,与周围格格不入。 盛钰说:“不用什么?” 傅里邺说:“不用取出匕首。” 盛钰眼现急色:“为什么,这对于你我来说不都是一件好事么?取了匕首,你的身体情况也会好转,铁石心肠技能与匕首相冲,技能总不可能去掉,那就只能去匕首了。而且你以后就可以正视自己的心,不用再被匕首影响,做出违心的事。这样不好吗?” “不好。” 傅里邺缓缓垂眸,忽然偏头:“我从来没有被匕首影响过内心,做出的事也从来不是违心之时。我想对你好,这些都是发自内心。” 绕是盛钰,也有点承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球告白,特别是周遭的环境实在是不堪入目。抬眼看过去皆是一片形容恐怖的黑魂,一个两个全在虎视眈眈,时不时还鬼哭狼嚎几声。 这种情况不仅不适合告白,还不适合讲话。 眼见着两人在中间行进速度暂缓,左子橙在后方着急喊道:“你们怎么还聊起来了?!” 众玩家与鬼怪也同左子橙一样焦急,身体在抵御黑魂,艰难逃脱,视线却牢牢盯着两人的背影,又是紧张又是担忧。 傅里邺现在身上还插着匕首,没准刚刚这些话都是他被匕首蒙蔽内心后才说出口的。盛钰心里有这个怀疑,同一个道理,身处传/销组织的人被洗脑,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只会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找到了自己的康庄大道,这匕首功效,与传/销没有两样。 既然如此,一昧否定只会起反作用。 盛钰不得不软下声音,用接近于哄的语调道:“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不提这一点,单论你的身体状况,你现在敢不敢将军事半指手套脱下来,给我看看你的手掌卡牌?” 傅里邺:“……” 技能的存在需要傲慢王恪守本心,不对任何人臣服。匕首却强制性的让傅里邺对盛钰臣服,这两者之间是存在绝对冲突的。 “不敢是吧。咱们就这一点来说,去掉匕首,你的身体状况才能好转。我不想看着你鬼王失格,逐渐死去。一想到这也许是我导致的,我只会更恐慌,你……难道不愿意陪我更久吗?” 这个提议盛钰说的轻缓,练了十几年的表演台词功底,竟然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随便换一个人,可能早已经缴械投降,顺着他的话去做任何事,但傅里邺显然不是这群人之一。 他略略抬眸,伸掌摸了摸盛钰的头,有些好笑说:“哪学的口才,差点被你说动心。” 盛钰赶紧趁热打铁:“初一不如十五,十五不如现在,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既然已经动心了,赶快开始实践,我这就帮你拔匕首。” 说着,他就相应的有了动作。谁知道傅里邺忽然错开半步,随手打向盛钰的侧边,那里有一只蓄势待发的黑魂,早早盯上了盛钰,却苦于防护罩无法靠近。后者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他又要靠近匕首,却次次被傅里邺躲开。 并且每一次还是帮他清理附近恶意满满的黑魂,出发点是好的,叫人根本找不到缘由苛责。 一来两去,次数多了,盛钰也泄气了。 他是真的不解:“我一直觉得我反应快,脑子灵活,以前在网上做智商测试也都能得到很高的分数,参加访谈回答益智问题,别的演员都僵硬的愣在原地,就我反应最快能回答出来。但这一次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为什么抗拒去掉匕首?” 感觉到盛钰话语里的泄气,傅里邺神色有些复杂,又有些忐忑的轻轻勾起他的小拇指,几度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出声安慰。 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往生池那边就传来数声愤怒到极点的嘶吼声。 方才两人虽然在交谈,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此时已经十分靠近往生池的方向。左子橙等人皆已变成他们身后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隐隐约约都有些难以分辨五官的位置。 许是中间领地被两个鬼王‘入侵’,黑魂们格外狂躁,加大火力攻击玩家与遗灵。玩家们本就身处甬道之中,要想杀死玩家,就不得不先过鬼怪这一关,于是黑魂们首先攻击鬼怪。时间长了,终于有玩家忍不住从甬道中跳出,热血一下子涌现到头顶:“躲在鬼怪后面算个什么事,躲得了一时,躲的了一辈子吗?鬼怪出了事,下一个受难的就是我们,不如大家齐心协力,并肩作战!” 审时度势,合作的提议好的不能再好。 所以玩家这边还稍稍可以与黑魂抗衡,不至于被打的一面倒。然而驿站神明这边可就惨了,说他们惨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更严格一点说,那就是十分惨烈,惨到不能再惨。 不少神明都凄然倒在血泊中,不甘心的朝着遗灵伸手。更远处,隐娘也遇见了危机。 黑魂像是一道闪电,上一秒还在盛钰身前,下一秒钟又无限逼近隐娘。唐豆子嘶吼奋起,一连向黑魂群体甩出无数个弹丸形状的阵法,将地面炸出无数个深坑,也毁坏了部分地面图腾。 黑魂们的行动迟迟顿了一瞬。 小老头立即反应过来,站在黑水晶残柱上大喊:“攻击地面!毁去阵法,黑魂也会被影响!” 话音刚落,他就被无数黑魂包围,撕咬掠夺,大睁眼睛倒在一地残垣中。 小老头死了。 这件事对于驿站神明们来说,是一个十分大的打击,他们愤恨却无能为力。遗灵还在自己的身后,爱人亲人尚未转世,他们就算是死,也得站着死,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也得护住心爱的人。 就像唐豆子,弹丸的确是拦住了部分黑魂,然而总归是有漏网之鱼的。有黑魂穿过弥漫的黑烟,扬爪击向隐娘。唐豆子目眦欲裂,当即上前几步,挡在隐娘身前,他的腹部被黑魂直接穿过,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隐娘身形一顿,忽然低头看向唐豆子。 一直以来麻木的双眸渐渐唤醒神采,视线凝在唐豆子腹部巨大创伤之上。 盛钰赶到的时候,唐豆子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你怎么样?” 唐豆子嗓音像是破旧老电风扇刮着,呼哧呼哧的喘气:“我快死了。” 盛钰抿唇:“坚持住。” 唐豆子明明已经濒死,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出来。他看了一眼盛钰,又迟钝的移开视线,看向身前站着的隐娘,道:“不坚持啦,本来我的寿命就所剩不多,不过就是早死几十年而已。趁着我娘意识还没恢复,早早送她入轮回吧,她醒来,看见我这个样子,会哭的。” 盛钰焦急抬眸,环视四周。 遗灵们这次格外坚定。直接拖拽又拖不走,想要抱着他们放入往生池,手臂却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根本碰不到实体。 距离盛钰一两米的地方,有一眼熟的驿站神明几乎要跪倒在遗灵面前,声泪俱下的恳求她转身,步入往生池。遗灵看着那神明,直愣愣的眼眶忽然凝聚起泪珠,无声的砸落在地。 离别已让人悲戚,生死离别更让人动容。 盛钰咬牙说:“只要毁掉地上的法阵,遗灵就会恢复成无知无觉的模样,安静步入往生池?” 唐豆子眼下已一片青黑,面庞隐隐有了油尽灯枯之向,愣道:“你要做什么?” 盛钰说:“你就说能不能。” 唐豆子瞳孔无意识扩大,嗓音嘶哑说:“这么大的一个阵法,想要毁去,以你,甚至以傲慢王现在的实力都不可能。你明白吗,不可能。” “……”盛钰无声的回视。 唐豆子终于妥协般松口:“好吧,算我服了你。只要毁去阵法,就可以送走遗灵。”说着,他动了动身体,示意盛钰从他怀中取物。 取出来的是一个指南针形状物件,上面的表盘一一标有数字,末尾数字是百万。正疑惑之时,唐豆子拼命让自己打起精神,刚开口就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还未将唇边鲜血擦净,他就急忙说:“这个是我这一生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顿了顿,他惨笑着改口:“没有之一。” 他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之一不之一的。 “做什么用的?” 盛钰将表盘对准傅里邺的方向,他正站在遗灵前方,举弓射箭。表盘一对上他,上面的指针就宛如受到传召,猛的向右偏离,最后卡在七十万这个数字上。这时候,唐豆子也开了口。 “表盘用来测魂力。地上法阵是远古大阵,想毁去大阵,你攻击的魂力底线至少也得百万,不然伤不了本。傲慢王似乎身有限制,这点我前几天就发现了,他的实力本不该如此。可惜了。” 盛钰惊异的看了眼傅里邺的背影。 也就是说傅里邺若是没匕首限制,实力只会比现在更强……明明现在已经很强了! 肉眼可见的,傅里邺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护身符,有他挡着,黑魂根本无法靠近遗灵。 就这样,还是限制后的实力?? 盛钰晃头,连忙摇掉内心深处的惊愕。 他左看右看,最后瞅上了附近驿站神明留下的断剑。右手握住断剑,盛钰毫不犹豫的猛划向左手,掌心立即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血液很快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在地上积起暗红色小洼。 唐豆子被他的动作惊的又吐了口血,哀叹道:“我都快死了,临死前还要被你吓一下。” 说着,他就要缓缓闭眼。 这一闭,说不定日后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盛钰狠狠咬牙,愣是把唐豆子又给掐醒了,对上那双无奈又挫败的眼神,他认真说:“坚持住,至少坚持到我把隐娘送走。” 唐豆子愣愣点头:“我尽量。” 说完,他又是一惊:“你能送走她?” 盛钰没有回答,而是沉静的站起身。 暗红色的血液沿着他的手掌侧面滑落,这一次没有砸落地面混入泥土,它掉在了鲜艳欲滴的透红花瓣上,缓慢的融入花/蕊。 在唐豆子惊异的注视下,盛钰手掌中的玫瑰花忽然以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速度迅速抽长,凝聚成一道兵不血刃的剑意寒光。乍一眼看上去,剑滑丝下,光过风匿,仿佛地下城中一直莫名而来的邪风与喧嚣声都陷入了绝对静止。 黑魂们本扎堆冲向傅里邺,一个接着一个的送人头,看上去丝毫没有畏惧心理。 然而见到这剑,就算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但本能还在,他们全都停住攻势,沉默几秒,最后竟不约而同的后退数米。 “…………” 喧嚣停止,全场静默。 “怎么了怎么了??” 不少玩家小心翼翼的从甬道内探头出来,好奇的朝着外边看,其中不乏有先前劝盛钰退到甬道的玩家。待见到往生池前的一幕,她们纷纷讶异捂住嘴唇,以掩饰口中几乎抑不住的惊呼。 有人又是惊悚又是惶恐的说出了众人心□□同的那两个字:“卧——槽!!!” 120、伞下亡魂(三十五) 那剑看起来光华耀眼, 表面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微光,老远的就能看见剑芒寒气。这种耀眼甚至要超越地面上的法阵,隐隐约约有一种要与黑魂们争芒夺势之感。 盛钰以自己的鲜血填满玫瑰武器的最后一丝血线, 化玫瑰为利刃。待做完了这一步, 他咬咬牙, 掩下左手上一片鲜血淋漓。 上前几步,黑魂们就后退几步。 一直快要退到鬼怪们的身前,他们才颤颤巍巍停住脚步,胆怯的看着盛钰手中的剑。 盛钰却迟迟没有动作。黑魂们不记打,很快就又往前靠近, 虎视眈眈看着盛钰。 傅里邺垂下审判日, “怎么了?” “只有九十多万。”盛钰拿着手中的罗盘,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唐豆子给的这个罗盘能检测魂力, 他说地上这阵法是远古大阵,魂力至少得达到百万,才能摧毁法阵。但我只有九十万。” 说着, 他回头看了眼楼梯。 这一次副本阶梯存留时长非常短暂, 印象中最下一层阶梯临接地面好像还没几分钟, 就又迫不及待的土崩瓦解,与地面悬空。 现在, 楼梯低端距离地面已有两米。 楼梯快要消失,遗灵却还没有送去往生。想要将后者送走, 那就必须先解决面前的黑魂,使得任务从‘中止’状态转变,继续进行。 只是……这剑的攻击力竟然还是不够。 盛钰咬牙举刃,剑指黑魂。 场上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黑魂、玩家、鬼怪神明全都是一动不动, 他们连声音都不发出,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都在不约而同的等一件事——等待盛钰挥下手中的剑。 唯一所剩声响,就是遗灵们的啜泣声。 是的,啜泣声。 他们一改麻木不堪的僵硬模样,各个眼眶通红,视线看向自己的亲人爱人。虽还是口不能言,但到底还是恢复了一部分的神智。 其中就有隐娘。 唐豆子可能比隐娘哭的还要惨,身旁的红裙身影蹲下来,替他掩住腹部血肉模糊的伤口。这只是一个极度微小的动作,对于唐豆子来说,这个动作的力度却不次于黑魂掏向他副本的那一击。只不过一个是身痛,一个是心痛罢了。 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内心,最后呈现在眼眸中的,只剩下了愧疚与悔意。 他开口,说出了浑浑噩噩积压了万年的一句话:“是我不孝,害了你余生。” 隐娘愣愣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眶里的泪水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落。几息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唐豆子说:“我好像快死了。” 他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将脖颈向后仰,后脑勺磕在冰凉的地面上,眼神不经意间跨越了隐娘,看见了盛钰持剑的背影。 光芒倾泻而下,给他的背影度了一层柔和的亮线。仰躺着去看,能看见他身前有无数黑魂,明明是看不清五官的,但从身形来看,这些黑魂都在害怕,都在忌惮眼前的贪婪王。 真漂亮——他心想,盛钰活的好漂亮,而他多活了一万年,为什么只剩下满身疮痍呢。算起来,他其实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刻,那时候父母还未去世,他在战场上可神气啦。 要是打赢了,别的神明都争相来奉承他,要是打输了,父亲会帮他找回场子。还有源源不断的高阶伤药为他医治,别人都羡慕的不行。 对了,伤药是怎么来的? 唐豆子眼神混沌,目光明明是看着隐娘的,视线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定焦。某一时刻,他看着隐娘,忽然笑了:“那些药……是你送的?” 隐娘目光闪动,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唐豆子也没介意,拼着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哑着嗓子开口说:“寄给你的休书是祝十五仿的,信件内夹了一枚相思子,那是你给我的那枚。最后杀你,也是一场误会,他为此痛苦了万年。爹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啊。” “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不……罢了。娘亲,你此番转世,一定要寻个好家庭,不要再遇见像我一样恶毒的人。” 语毕,唐豆子已经一丁点力气也不剩了。 他缓缓抬手,触及到隐娘垂落的乌发,指尖仅仅是触碰了一瞬,就无力的掉下去。 险而又险间,是盛钰拽住了那只手。 他又把唐豆子给掐醒了。 唐豆子:“……” 盛钰:“……” 唐豆子:“……干嘛。” 盛钰看了眼隐娘,快速开口道:“你醒了?” 隐娘没答复。他也不在意,低头又看向唐豆子,语速极快说:“罗盘检测我手中的剑有九十万魂力,这剑我只能使用一次,再使用就要重新积蓄血线。” 唐豆子说:“所以?” 盛钰说:“所以你有没有增幅攻击力的法阵。” 唐豆子说:“没有。” 盛钰说:“毁坏远古阵法所用魂力,你确定必须要达到百万?” 唐豆子咳了声,说:“确定以及肯定,不是百万,是要达到百万以上。” 盛钰:“……” 楼梯最低端距离地面已有五米,从往生池方向看过去,已经是无法攀登上的距离。除非玩家们搭建人梯,一个踩一个上去。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中间有这么多的黑魂拦路,不仅鬼王碍于遗灵走不了,玩家碍于黑魂也走不掉。 纠结之时,前方传来低声呼唤。 盛钰只来得及和唐豆子说了声‘坚持住’,就起身跑到傅里邺身边,道:“怎么了?” 傅里邺微微偏头:“来攻击我。” 盛钰一愣:“啊?” 傅里邺抬臂点了点自己的胸膛,也就是扎着匕首的地方。他重申:“朝着这儿攻击。” 盛钰眼眸一转,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想卸掉匕首,好让自己的实力恢复?”不等傅里邺回答,他就颇不认同说:“那我直接拔就可以了。” 说着,他就要动手。 这一次傅里邺总算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就这么冷静的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的看着盛钰,眸中仿佛堆积了万年的风雪。 尝试施力,匕首未动。 又尝试,匕首还是一动不动。 盛钰惊道:“怎么回事?” 傅里邺敛下眼睫,说:“果然。” 盛钰不解其意,疑惑说:“你早就知道我拔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傅里邺说:“因为我不愿。” “……”盛钰哑然。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不愿意,但他知道傅里邺做一件事,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盛钰也不想强行多问,想了想,他开口说:“你怎样才能心甘情愿?” “永远不会心甘情愿。” 说完,傅里邺忽然抬眸,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强行取匕首。” 顺着他的视线,盛钰看向手中的剑。 指尖像是忽然卸力一般,甚至都有些拿不稳手中的剑。他是想解决匕首这个难题,但他不想以这种方式来解决匕首啊! 两人交谈之时,外人并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只能从远方看见他们的动作。 当傅里邺紧握盛钰的手臂,迫使后者抬剑指向他心脏方向时,无数惊呼声响起。 盛冬离下意识要上前,左子橙一把拉住了他,茫然说:“你疯了?中间有这么多黑魂,你一个人跑过去,到时候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没看见我哥很抗拒吗?” “剑尖又不是指向盛钰的,他就算抗拒,那剑也伤不了他,你在这瞎担心什么。” “可是我哥很抗拒啊。” “他还抗拒你呢,难不成你收拾收拾就要原地去世啊。别担心了,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们如果去干涉,那不叫朋友帮忙,叫外人插手。” 盛冬离思考几秒,最终还是停下步伐。 还有玩家惊讶道:“那人是傅里邺吧?二十一层楼第一人,我绝对不会认错!” 待看见傅里邺左手握住剑身,牵引着盛钰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众人心中的惊讶很快就转化为惊悚,茫然道:“他们在干什么?” 盛钰不知道其他人看见这种情形会作何感想,反正他现在无法保持镇定。 眼睁睁的看着剑尖逐渐漫入傅里邺的胸膛,直直插在匕首之上,又微微撬开匕首,导致更多的鲜血流淌而出。他下意识的松开手,免得剑身没入更多。意志纷乱之时,身前人又牵着他的右手,将他拽到匕首之前,距离也就几厘米。 “你……你这是干什么!” 盛钰呵斥一句,心慌意乱的去堵他的伤口。 傅里邺认真专注的看着他的脸,忽然卸力,直直往地上栽倒。好险的被盛钰搂在怀中,半跪在地面之上,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原本想着靠蛮力取不出来,还能再拖延一阵时日,至少能晚点让你知道。现在看来,没有蛮力取不出来的东西,包括恶诅匕首。” 盛钰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取出匕首你就不会鬼王失格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说完这句话,一种恐怖的危机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背部,最后掀上头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钰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发抖。 他可能忽略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傅里邺不可能会这样异常,这样抗拒取出匕首。 盛钰想问,傅里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右手被紧紧攥住,皮肤接触的地方有鲜血的滑腻感,还有一股让人心中发慌的潮湿感。傅里邺握住盛钰的手,就着他的手再握上匕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缓缓将那匕首抽出。 鲜血潺潺流出,溅到了盛钰的脸上。 等匕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玫瑰武器所幻化出的剑也重新变回玫瑰,掉落在傅里邺的身下。 半指手套已经被尖利的剑身滑破,稍有动作就掉落在血泊当中。他捻起玫瑰,轻轻放置到盛钰的手中。后者愣愣的接住玫瑰,视线却一直跟随着他的手掌,半分不挪移。 准确来说,是他手掌心的那张傲慢王卡牌。 ——这张卡牌,已经全黑。 直到傅里邺起身,挽弓,盛钰才回过神来。 全黑代表着什么? 廖以玫的惨痛先例已经摆在眼前,卡牌全黑,就等同于鬼王失格。 怎么会这样?! 恶诅匕首让傲慢臣服,这违背了铁石心肠技能的本意。取掉匕首,再也没有东西能和铁石心肠技能相抗衡,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分析,傅里邺的身体状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除非……除非让傅里邺鬼王失格的事物,根本就不是匕首。 那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盛钰猛的抬眸,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正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错了,他之前全想错了! 从一开始,盛钰就将他和傅里邺之间的情感纽带绑定在恶诅匕首之上,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也许傅里邺喜欢他,与这柄匕首完全无关。 喜欢他这种情绪,本身就违背了傲慢王的本性——这才是鬼王失格的真正缘由! 盛钰站起身,一时之间也弄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情绪。愧疚与爱意交织之下,他缓缓开口:“你不想让我取出匕首,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这并不是你鬼王失格的真正理由。” 傅里邺身形微滞,将审判日弓弦拉到最满。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盛钰的话,毫无反应,只不过手臂隐隐约约迸出青筋,彰显着他并不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这番平静。 盛钰说:“所以在我第一次提出拔出匕首的时候,你沉默了很久,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决定瞒下这件事,对不对?” ——与其说是在思考要不要隐瞒,更不如说是在思考,在生命和盛钰之间,他选择哪一个。 最终他选择了盛钰。 傅里邺眼眸微闪,并未回答。 只有审判日的弓弦在发出细微的嗡鸣,好像死线之前不甘的哀声般。 盛钰心中悲切,语调也不再平静,整个人的身形控制不住的摇摇欲坠。 有匕首在,就会有盼头,他就能一边和傅里邺在一起,一边商议如何解决匕首,好让这张傲慢卡牌不失格。现在一切都被推翻了,事情的起源根本就不在匕首,而是在他们自身。 盛钰终于明白傅里邺为何那么抗拒,换做了他,他也会十分抵触,万分抗拒: “你怕我因为这件事,选择与你分手。” “……” 弓已拉满,蓄势待发。 黑魂们这一次终于察觉到十足的威胁,立即转身,朝着玩家的方向疯狂逃窜而去。见这群妖魔怪物蜂拥而至,玩家们瞬间慌乱,一下子从‘盛钰刺了傅里邺一剑’的震惊中抽身,下意识往桥梁方向跑,很快没入甬道。 再探头时,只看见一箭破天光。 ‘砰’的一声闷响,唐豆子所给罗盘掉落在地,指针颤动嗡鸣不止,唰的一下子向右掠去,到了百万的数值还不满足,直接戳破了指针外壁。 这一击,所携魂能绝对超百万! 121、伞下亡魂(三十六)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摇晃不止, 无数废石被掀到半空之中,还不等地下城恢复平静,就又坠落回地面, 砸向地上的人群。众人惊慌失措的躲避石块, 却发现脚步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就好像有推力在迫使着他们往前走。 地上阵法图腾一遭毁坏, 黑魂们就极其痛苦的嘶吼出声,身体化为黑色粉末消散在空中。这些黑色粉末导致地下城昏蒙蒙一片,即便如此,也能清晰的看见遗灵们被推往往生池。 “快爬楼!”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样一句,玩家们很快就反应过来, 一个接一个的从甬道深处冒头。他们庆幸刚刚自己没有走太远。刚穿过桥梁, 一股推力促使他们几乎是飞到了楼梯下端,用不着爬楼, 他们几乎是滚上楼梯,又滚进楼梯后的黑洞。 盛钰离得楼梯更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和傅里邺都已经被掀上楼梯。 周遭是一片混乱。 他刚稳住身形, 就感觉有人紧紧抓住他的手, 将他带到了楼梯最上端。 抬眸一看,这个人是傅里邺。 盛钰喊道:“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巨石打在地下城岩壁上, 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这句话他自己都听不清,更别提其他人。 傅里邺微微偏头, 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盛钰正要再说话,就感觉楼梯下端的风力再次拔高,他被人拥在怀中,齐齐翻入黑洞。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秒钟,还能听见唐豆子宛如回光返照一般, 撕心裂肺大吼出声。 “娘亲!!!” 应该是隐娘也被送进了往生池。 紧接着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再次醒过来,是在家中卧室。 进入游戏前没有开灯,现在已经是深夜,屋子里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屋外时不时响起低声哀嚎。 盛钰爬起来,懊恼的将被子掀起。 ——那句话傅里邺没有听到。 等屋外的哀嚎声逐渐变大,隐隐约约都压过窗外的细雨滴滴答答声时,盛钰才勉强摒弃掉懊恼的情绪,赶忙站起身往外走。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经纪人躺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个毛巾,一直捂着头。 盛钰无奈说:“你该不会是出游戏的时候滚下沙发,把头给磕到了吧?” 经纪人瞥他一眼,抖着嘴唇将毛巾拿下。 “你看我这是磕到的伤痕吗?” 盛钰一看,惊道:“刀伤?” 经纪人点头,这个时候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思也没有了,直道:“我在铜领域遇见了对家,那个副本鬼怪一直保护玩家,神明数量稀少,安全性还蛮高。只是我和那人结梁子太大了,副本里他一直害我,当然我也害回去了。头上的刀伤和他打架的时候,他给划出来的。” 要论起娱乐圈中经纪人的对家,那数个三天三夜都数不完。盛钰疑惑:“哪个对家?” 经纪人说了个名字,盛钰茫然几秒钟,表示不知,最后经纪人说:“徐茶的经纪人。” 于是盛钰就知道了。 徐茶是歌手之中的王者,和他这个本质为演员的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冲突,两人关系一般,甚至都算不上点头之交。但徐茶的经纪人和他结的梁子就大了,毕竟身为经纪人,手底下不止徐茶这一个艺人,他手中还有女明星松芙。 几年前,松芙只是个娱乐圈二三线女明星。某次颁奖典礼结束以后,她的助理跨越了几十间休息室,专门找到盛钰这一间,说松芙换下礼服后,发现替换常服被人剪破。希望能找盛钰的助理借一件女士外套,助理秉着娱乐圈内尽量少结恶的理念,将自己的外套借给了松芙。 第二天,热搜上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发布消息,猜测盛钰和松芙在谈地下恋爱。有记者拍到松芙出入盛钰家中楼层,并身着盛钰助理的外套,疑似已在盛钰家中过夜。 这之间的逻辑让盛钰听的一脸懵,他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给坑了。经纪人火速开掉助理,又准备了几十种处理方式,律师函都差点发出去时,松芙自己站了出来。 她讲明当天是去那栋楼层找编剧聊剧本,衣服是自己‘不懂事的助理’和盛钰助理借的,同盛钰本人没什么关系。 解释归解释,还顺便宣传了一下她的新剧。 有了这个东风,自此松芙一炮而红。不仅如此,她还被人夸是直性子,赏罚严明,个性刚直。就连有些闹不清楚情况的粉丝都纷纷去松芙微博底下感谢,说谢谢姐姐及时解释。 这个套下的成熟又让人措手不及,事后还不能多说什么,绕是经纪人这么身经百战的人,在当时都懵神许久,最后无奈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事你别太发善心,把人想的太好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她就刚刚好借了那件衣服,当天晚上还跨越半个城市,跑到你所在的楼层?然后第二天所有和她公司通过气的营销号不约而同发通告,让绯闻上热搜?” 当时经纪人是这样说的:“这群人就是吃定咱们会咽下这个哑巴亏。反正热度都被蹭了,他们自己也先一步做出了石锤解释,咱们再去多说,倒显得咱们阴谋论,说不定人家背地里还说咱要谢谢他们,拖他们的福气免费上了次热搜。” 这些话盛钰一直记到了现在,足以见得当时那个哑巴亏,他吃的有多憋屈。 脑中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经纪人忽然握住盛钰的手腕,惊讶道:“你手怎么回事?” 盛钰低头一看,也有些惊讶。 左手掌心有一道长又深的划痕,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血。因为痛觉从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导致他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处理了手上的伤势与经纪人头上的划痕后,两人沉默对视,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一丝震惊到极致的寂静,他们都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 副本里所受的伤……被带到了现实世界! 盛钰腿软的坐到沙发上,说:“完了。” 经纪人说:“怎么了?” 盛钰说:“我在游戏快要结束的时候,捅了别人一剑,还捅到了心脏附近。” 经纪人一懵:“你先别急。” 嘴上这样说,他自己比盛钰还要急。 捅了一剑,还捅到心脏上!这伤势要是被带到现实世界,那人还有命活吗?!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说:“你和那人在争斗过程中,失手捅的吗?可以报个正当防卫。” 盛钰说:“不是。” 经纪人脸色一白,不过很快盛钰就继续说:“他握着我的手,攥住剑捅的。” 这句话所涵盖的信息量过大,经纪人反应了好一会,见盛钰面色苍白好像随时会晕倒,决定先搁置下这事儿,“进副本前你说可能要谈恋爱了,估摸着表个心意这事差不多就能成。” 顿了顿,他好奇问:“成了吗?” 不问还好,问了这个问题,盛钰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惨白:“我捅的就是他啊!” “……” 经纪人:“啥??!” 沉默良久,他又‘靠’了一声。 这下子,信息量好像变得更大了。 盛钰起身穿外套:“我去看看他。” 经纪人一下子站起来,说:“不行。” 盛钰转身:“我要去。” 经纪人说:“你想想你的身份。要是被人拍到你这个时候出去,网上还不知道怎么编排。” 盛钰说:“哥,你说过的,你关心我的事业,但更希望我在生活上有不同的发展。我的人生并不是只有娱乐圈,我迟早要退圈。” 经纪人捂脸说:“你别叫我哥,一叫准没好事。这话我的确说过,但你不能现在退圈啊。” 盛钰刚要开口说话,窗外雨声忽然增大,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雷鸣。他熟练的掏出耳机戴上,播放音乐,又继续往外走。 经纪人扯住盛钰,取下一只耳机。 “外面在打雷!你戴耳机怎么开车?!” 盛钰说:“做出租车过去。” 经纪人简直不相信这话是盛钰说出口的,沉默几秒钟,他也明白盛钰现在是真的急了:“算了吧,你坐什么出租,这不是等着人拍你嘛。坐我的车,我带你过去。” 说着,他跟个老妈子一样靠近盛钰,给他戴口罩,戴围巾,最后戴帽子。一边整理着装还一边心酸的抹眼泪,盛钰无语道:“你哭什么?” 经纪人骂道:“我不能感性一下吗?我带你的时候你还没我肩膀高,现在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之前总担心你找不到对象,担心你没有人陪,还担心你孤独。现在你终于有了喜欢的人,我他/妈就跟嫁女儿一样,这水一泼就没了!” 盛钰严肃修正:“是嫁儿子。” 经纪人怒骂:“滚!” 两人一起滚到了车上,市内街道已经堵的水泄不通,大多数都是自驾前往医院的人。这些人都是在副本内受了伤,并且伤势没有痊愈的。盛钰调出导航放在一边,就戴着耳机开始发呆。 车外电闪雷鸣,经纪人的心情也是电闪雷鸣。 他数次从后视镜看盛钰的脸,瞅着对方戴耳机听不见,经纪人就放出声音骂骂咧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头猪拱了我家的白菜。白菜养这么大我容易吗,工作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工作的时候,让关灯就关灯,让拉窗帘就拉窗帘,让跑腿我就去跑腿,养这么多年……” 盛钰说:“我听得见。” 经纪人一下子噤声,悻悻然道:“外面打雷,你不是戴了耳机吗?” 盛钰说:“你骂的声音都能盖过雷声和音乐了。我全部都听见了。” 经纪人:“……他被捅了一剑,会死吗?” 盛钰坚定说:“不可能。” “那他有钱吗?” “有。” “长的帅吗?” “帅。” “足够疼爱你吗?” “足够。” “你也喜欢他?” “嗯。” 经纪人顿了下,更加坚定说:“你这不是被猪拱了,是被小妖精迷惑了神智。以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人追你,也没见你动过心。” 盛钰说:“有些东西一万年以前就已经注定,时间都割裂不了的命中注定。” 经纪人没听懂,还是摇头说:“我看你就是被小妖精迷惑了心智。” 盛钰耸肩,没有再说话。 跟着导航一路前行,越临近目的地,附近街道景区就越繁华,随便一栋别墅都占地颇广。一开始经纪人还不知道盛钰口中的‘有钱’是什么概念,他以为只是有几栋房子,亦或者有几处产业这样的‘普通有钱’,等开到这一片区域,见盛钰还是没有出声,经纪人越来越心惊。 再往前开,那片别墅区光用钱,是买不到的。住在这里的人,几乎就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双重认可,不能单单用‘有钱’两个字衡量。 等开到别墅区门口,前方一百米处围拢了许多记者车,还有媒体直播车。 经纪人愣愣转头:“我觉得之前说的没错,猪拱了白菜,小妖精迷惑了人的神智。” 盛钰挑眉:“什么意思?” 经纪人感叹道:“不过这个主体要换一下,现在我觉得你是那只拱了白菜的猪,你才是那个迷惑了巨佬神智的小妖精啊!” 夜色掩盖之下,盛钰额头已经跳出青筋来,经纪人却看不见,他还在作死的忧心忡忡:“我最后问个问题,他年龄大吗?该不会都能当你爸了吧?你们是忘年恋?” 盛钰梗道:“我和他差不多大。” 经纪人报以佩服的视线,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我也想找个富婆包/养!” 盛钰懒得理他,矮下身子从车窗看向那辆媒体直播车。 这些记者应该都是来堵傅里邺的,准确来说应该都是来堵傲慢鬼王。 翁不顺在副本里有提过傅里邺的身份,现在网络时代信息传播迅速,想来应该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傅里邺原罪为傲慢。 绝对不能让记者看见他在这里,要不然一万张嘴巴都解释不清。但傅里邺现在情况很危险,要是他身边没有人的话,就完蛋了。 盛钰狠狠咬牙,没有犹豫太久。 人命重要,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这还是傅里邺的命,这是重中之重。 不管了,下车! 盛钰压低帽檐,拉高黑色口罩,打开车门的时候,外头一片电闪雷鸣。 这种声音连耳机里的音乐都压不过去,他索性直接摘掉耳机,腿软的在大雨中行走。 当有足够的信念支撑时,往常避之唯恐不及的雷电仿若无物,无法牵动起任何波澜。 这个信念无时不刻的督促盛钰: ——去找他! 122、伞下亡魂(三十七) 还没走出几步路, 盛钰就被经纪人狂奔过来拉住,后者面色焦急:“你进不去啊。” 盛钰说:“总得试试。” 经纪人说:“门口警/卫肯定要拦你,你要和警/卫拉扯赖皮吗?被拍下来你就完了。” 盛钰无奈说:“我没那么容易完蛋。” 两人交谈是在大雨中进行, 都没有撑伞, 许多记者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最后经纪人强行将盛钰按回了车里,自己跑了上去。 得庆幸这边的记者基本上都不是娱乐记者,鲜少有人能一眼认出经纪人。过了一会儿,经纪人又小步跑了回来,示意盛钰按下车窗:“真进不去, 他这片区域安保做的太强了。你有没有那人联系方式, 要不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盛钰掏出手机:“这边没有网。” 经纪人说:“电话号码呢?” 盛钰沉默了下,说:“我不知道他的号码。” 经纪人说:“你真行。” 嘴上这样奚落, 行动上还是暴露了经纪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实质。他又钻回车里,举着手机翻通讯录,想着看看有没有熟人住在这边。 这过程中盛钰一言不发, 一直看向窗外。 因为本职工作的缘故, 他经常与记者打交道, 也有很多次被记者堵在各种地方。所以眼前的情形还是蛮熟悉的。这些人熙熙攘攘的聚集在一处,所关心的问题无非就是傲慢鬼王的身份, 即便傅里邺受了重伤,他们也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人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关。 但盛钰不一样,他很着急。 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将进入二十一层楼之后的一切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有记忆点的却只有捅出的那一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经纪人还没能联系上熟人,前方记者忽然一哄而散。 为首的黑色车辆优先闯出别墅区,大雨倾泻下看不清车标,只能看见那量车后面有许多车辆紧紧跟随。它们围绕成一个圈,将中间的车包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出了几百米。 经纪人抬头,惊讶道:“诶,那里面有辆车我认识。二十一层楼不是导致咱们新剧无限期延期嘛,好多投资商都撤资了,公司差点以为这个项目要黄,谁知道两个星期前忽然有大佬来公司签合同,说要加资,愣是把这个影视项目给重新救起来了。当时大佬开的就是那辆车。” 盛钰身子都快探出窗外了,也没能看清车牌号。 经纪人继续说:“也没说为什么要加资,总不能是觉得这个片子必火,稳赚不赔吧。” 盛钰说:“跟上。” 经纪人茫然:“啊?” 盛钰重申:“跟上那些车!” 见到盛钰急匆匆的表情,经纪人便没有出声问太多,当即调转方向盘跟了上去。中间误差也就两分钟左右,后方的媒体直播车与记者们很快就追了上来,把经纪人给吓了一跳。 “他们认出我们来了?” 盛钰说:“不是,他们也在追那些车。” 经纪人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大惊道:“你对象到底是谁啊!不是,我现在特别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媒体都在蹲你对象吗?你对象不是素人?不对啊,住这么好的地方,身份地位肯定不低,脑子正常的就不会来娱乐圈遭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些媒体都是来蹲……” 盛钰打断:“蹲傅里邺的。” 经纪人说:“对对,就是那个二十一层楼第一人。有钱有颜值有家产还有实力,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里都能混的开,后面不止有媒体,估计还有不少其他家族产业派来打听消息的。也不知道这位公子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连绯闻都没。” “……”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经纪人后知后觉的扭头,满眼满脸全身都写满了‘震惊’二字,几乎是不可置信的骂了句脏话,“是我想的那样吗??你他娘的这是要捅破天吧?!我靠,你直接退圈吧,不要努力了!” 盛钰凉凉开口:“开车看前面。” 于是经纪人就不说话了,头也不回。只是时不时的还透过后视镜向盛钰投向敬佩的眼神。 和来路一模一样的行为,他脸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来时觉得自家小白菜被人家的猪给拱了。 返回时,又觉得,明明是人家无数资源与心血培养出的人才,被自家的大白菜给坑了呀! 城市街道已经拥堵的不成样子,主要交通干道上几乎是水泄不通。 有些人甚至已经下车,在拥堵的车流中行走,哭着找在场车辆的人借绷带和退烧药。 傅里邺好像也知道这一点,他所在的车辆没有往交通主干道上开,而是抄小路走。他的目标地好像也不是医院,而是朝着不知哪儿前去。 他周围绕着一圈车,再加上盛钰所乘坐的车,还有无数记者们跟车。一行人就像是礼队前行一样,引来了无数人的茫然侧目。 最后车又开回了盛钰家附近。 经纪人停车,看着前方几百米处的一家私人诊所,道:“他是认真的吗?” 盛钰也有些无奈,扶额说:“也许是医院人满为患,只能找这种私人诊所了吧。” 经纪人窒息说:“开三个小时的车跑到这里来,不是说被捅了一下吗?” “他车上应该有医生,十有八/九伤口已经处理了。” 这个时候盛钰也恢复冷静了,眯眼看向窗外。虽说是私人诊所,但自己所住本身也是地价颇高的区域,能在这边开一家私人诊所,背地里应该是有背景的。看见那家诊所从院长到护士全部出来迎接,盛钰更加肯定。 “这个诊所可能就是他家族产业之一。” 经纪人看向连绵半个商业区的私人诊所,目光逐渐痴呆。 他愣愣道:“那我们要进去吗?” 盛钰说:“不用,走吧。” 经纪人说:“来都来了,你手上还有伤,正好进去重新包扎一下。” 盛钰说:“进去一趟说不定就是几十万块。媒体拍到了我,对他也不好。本来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再加一个和我有关的绯闻,他得麻烦死。” 经纪人毫不犹豫:“那我们还是走吧。” 正要调转车头,有一撑伞男童从远方极速跑近,‘邦邦邦’的用力敲打车窗。经纪人将盛钰按到座位之下,打开车窗说:“怎么了?” 那男童解开外套,从怀里掏出一大束黄玫瑰,稚声稚气说:“花!” 经纪人说:“我不买花。” 男童鄙视道:“又不是给你的。” 经纪人:“啥?” “有个大哥哥叫我把花送给后座的小哥哥。”说着,男童好奇的往后座看了一眼,只能看见一双露在口罩之上的清亮双眸,男童眼睛一亮,语调也拔高:“大哥哥叫你别下来了,要是被拍到,指不定能传出你重伤濒死,明天下葬。” 盛钰被逗笑了,伸手接过花,说:“是哪个大哥哥叫你送花的呀?” 男童抬手一指,说:“车上的帅气大哥哥,就是胸口上全是血,可吓人啦。” 盛钰说:“他怎么样?” 男童说:“车上的医生叔叔说死不了。” 交谈之时,经纪人也反应过来了,怀疑说:“重伤濒死明天下葬,你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且为啥送黄玫瑰,送红玫瑰不好吗?” 盛钰还没来得及讲话,男童就一脸鄙视看向经纪人:“肤浅啊,叔叔你真的是太肤浅了!” 他开口说:“黄玫瑰代表至死不渝的热情与真爱,还有深深的歉意。我卖花好多年,人人都送红玫瑰,一看就是在敷衍。” 男童年纪不大,张口闭口就是‘我卖花好多年’,脸上的稚嫩与话语的正经形成一种反差,叫人啼笑皆非。 经纪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又被这种奇特的秀恩爱方式扑了满脸的狗粮。最后他转头看向盛钰,说:“他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啊?” “……”盛钰沉默了几秒钟。 手中的黄玫瑰娇艳欲滴,在漆黑的车内呈现出唯一的饱和色亮度。也许是外面刚刚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花瓣上停留了不少圆溜溜的水滴,轻轻一动,就湿了满手的水渍。 这种与刺下那一剑以后,满手鲜血的感觉一模一样,闭上眼睛好像就重回了那一刻。 经纪人问的问题也是盛钰疑惑的。 傅里邺为什么要道歉,他根本不需要向自己道歉。甚至他才是需要被道歉的那一个。 从始至终,纠结于恶诅匕首的只有自己,中间很多次都将两人的感情联系在匕首之上。这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也是对傅里邺的不尊重。 想了想,盛钰问:“有没有星辰花?” 男童眼睛一亮,一方面是又来生意了,另一方面是惊喜:“小哥哥也是个懂行的人!” 说着,他又鄙视的看了经纪人一眼,把经纪人看的一脸茫然,又不知道啥意思。 盛钰买了一大捧,戳了戳经纪人的背:“快给钱,从我工资扣。” 经纪人一脸麻木:“没带现金。” 小男孩掏出二维码小卡,眼神锃亮说:“没事,我这里支持二维码付款。” 经纪人:“……” 给完钱以后,小男孩又忍不住伸头看了眼盛钰,说:“感觉小哥哥有点眼熟。”这句话把经纪人说的毛骨悚然,连忙把他的头推出窗户,说:“快走,别瞎看,小心老虎吃掉你的眼睛!” “多大的人了还吓唬小孩,老不正经。”小男孩‘哧’了一声,转头看向盛钰的时候又是满脸欢喜,脸上的笑容被诊所外墙的霓虹灯照的十分暖心,他笑说:“大哥哥和小哥哥要幸福呀。” 说完像是怕经纪人骂,一溜烟跑了。 经纪人纠结几秒钟,最终还是开口询问:“星辰花是个啥,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盛钰说:“星辰花语,永不变心。” 经纪人被塞了满嘴狗粮:“…………” 妈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开口问?!! 这个冷酷无情,愚蠢的粉红色世界! 123、伞下亡魂(三十八) 一路开车回家, 经纪人欣慰说:“你好像对雷声没有那么的抵触了。” 盛钰说:“在副本听多了,练出来的。” 经纪人心疼说:“要是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顿了顿,他又改口:“算了, 儿大不中留, 反正你有其他人陪。也不缺我一个。” 盛钰双手扒在车座后, 探头笑道:“吃醋啦。缺啊,谁说我不缺的。最缺你了!” 经纪人冷哼一声:“嘴上永远这么甜。” 盛钰说:“那是,也不看看谁教出来的。” 经纪人气呼呼:“我教你嘴甜了吗?” 他将车停在-楼栋之下,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临近天明,许多人都驾车外出前往医院。往日拥堵的停车位现在空空落落, 随便一找就能找到一大排停车位, 经纪人顺手停进了最近的那个。 盛钰说:“明天就能传出新闻,说某s姓艺人的经纪人胡乱停车到别人的车位, 特别没脸皮。” 经纪人:“…………” 重新将车停到原本该停的位置,经纪人仔细观察了周围,说:“应该没有偷/拍的狗仔。就算有, 到时候直接说我开车带你去医院了, 一路都没找到。你要不要在车里坐半小时?” 盛钰说:“坐着干嘛?” 经纪人说:“等人啊。” 盛钰说:“傅里邺受那么重的伤, 这几天都得在医院修养,他来不了的。”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谁说他啊, 我说的是你弟弟,今晚雷雨闹的这么严重, 以前这个时候他可能都在你家楼底等几小时了。” 盛钰说:“他不会来。” 经纪人一愣,回头看盛钰,迟疑说:“你们是不是在副本发生了什么,对你有损害吗?” 盛钰说:“不知道。” 经纪人眼皮一抽,拍脑门说:“差点忘了, 出来一直急匆匆的,到现在都没看微博热搜。” 掏出一看,经纪人脸色霎时变了,一瞬间简直是姹紫嫣红,半晌说不出话来。等人回到客厅与房间,他还是懵逼的望着手机屏幕。 盛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倒了杯水喝。 手机没电了,所以刚刚买花的时候他让经纪人去付款。不过他对热搜也不是很好奇,想来也就是傅里邺暴露傲慢王身份、左子橙鼓点桥副本事件有反转、盛冬离暴露懒惰王身份,以及伤势从二十一层楼里顺延至现实世界。 等充了点电重新开机,一打开热搜,盛钰猜的果然大差不差,这些词条都在热搜上。并且评论区讨论度十分热烈,转发量瞬间超几十万。 盛钰挨个打开评论,仔细看高赞评。 “我就猜到傅大佬原罪傲慢!某瓣扒贴都看了吗?我的个乖乖,那个身价那个身家,那个身材那张脸,他要不是傲慢我能把自己头给卸下来吃掉!” “姐妹大可不必……” “最新消息:大佬受了伤,现在在某高级私人诊所救治,听警卫说流了很多血,也许撑不过这一夜了。操,他是家族唯一继承人啊。” “我的重点是他是怎么受伤的,我以为这种大佬在二十一层楼都是畅通无阻的。” “说话可以自信点,把‘我以为’去掉。傅大佬在副本里就是畅通无阻,他和个副本推土机一样,走到哪推到哪,连神明好像都怕他。” “诶,那他是到底怎么受伤的啊??” “憋不住了!微博上怎么没有人说啊,伞下亡魂副本的人应该都看见了吧,绝对都看见了啊。副本快要结束之前,盛钰捅了傅里邺一剑!” “……哈?盛钰?我知道的那个盛钰吗?!” “就是那个盛钰,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盛钰:“……” 虽然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不过传的这么快,这还真超出了他的预料。由此也可以看出大家对游戏的关注度多高,就这一个月内他就上过无数次热搜,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二十一层楼,还有百分之十九因为鬼王。 可能仅剩下的百分之一,与工作有关。 这段时间他都不像一个从事娱乐圈工作的艺人,倒像是某个竞技游戏的高玩。 点开另外一个热搜词条:鼓点桥事件反转。 比起有关傅里邺的那个热搜词条,左子橙这边的评论区明显要暴躁许多,各种祖安问候满屏幕都是,两边各持立场,吵的爹妈不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可去你/妈的非我族类,学会了一句话就在这里瞎用?他救了玩家啊,在伞下亡魂也救了玩家,已经两次了,你们这叫恩将仇报。” “既然事情有反转,就要还他一个清白啊。明明就是我们当初搞错了,为什么现在一个个还是和他有仇一样。左子橙选择了救玩家,只是阴差阳错搞混了,才会救鬼怪。这是事实。” “滚,狗屁事实,谁知道是不是水军下场。” “左子橙那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还是色沉鬼王,女孩子注意了,不要被狗骗。” “不是,左子橙照片暴露到网上,这难道不算是人/肉吗?被侵害还要被骂,他连一点人权都没有吗?” “神经病,鬼王要什么人权!” 虽然骂的是左子橙,但盛钰总感觉自己也被地图炮了……好在现在鬼王已经不是单纯一面倒的骂,更好在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二十一层楼伤势带到现实世界,这个微博词条位置排第二,评论区大多一片茫然加恐慌。盛钰并没有多关注这个词条,一来大家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瞎猜测,这样还不如盛钰自己推测来的准确。二来,微博热搜第一名实在是太吸睛,盛冬离的名字高高悬挂在之上。 【盛冬离懒惰王】 “哦豁,又一个鬼王暴露身份。现在只剩下贪婪、嫉妒和暴食了。这些人可真他/妈能藏。” “我是伞下亡魂副本出来的。其实我感觉这个小哥哥人很好的,当时一种奇怪的黑色魂魄要来杀玩家,要不是这个小哥哥不惧危险四处救治伤患,很多人可能挺不过这次副本。” “雾草我高中同学啊,这兄弟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级别人物,风评超级好。在校期间成绩名列前茅,从来不闹事,还乐于助人,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仗着很多人喜欢搞得自己很神气。反正人真的挺好的……怎么会是鬼王,真不敢相信。” “人家也不一定是自愿当鬼王的,卡牌的选择不是随机的吗?他肯定也很难过吧,唉。” “有一说一,他长得好好看啊……” “靠!你们太真实了吧??左子橙那边吵的要死要活,网络暴/民把他祖坟都快刨出来了。盛冬离这边,还有傅大佬那边,清一色的辩解和心疼,你们都是看脸说话的吗?!” “因为他们没有做过错事啊,左子橙鼓点桥副本到现在还掰扯不清楚。最主要的是傅大佬长了一张让人很想嫁的脸,然后盛冬离长了一张人畜无害貌似很有礼貌的脸,还有点神似盛钰。” “对对,我们不是看脸说这些的。主要是他们太会长了,正好长了张我不好意思骂的脸。” “你们这还不是看脸吗?!” 盛钰再次被cue,心情很复杂。 凝神一直盯着热搜,果然不出几分钟,就有牛逼人士挖出了盛冬离和他之间的关系。然后‘盛钰盛冬离异母兄弟’的词条就被送上了热搜。 每一次出二十一层楼,微博热搜都会爆好几轮,也许是幸存下来的玩家精力无处发泄,必须找些地方发表言论,证明自己尚且存活。所以每一次出副本打开热搜,都能看见大众的‘狂欢’。 经纪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体质。亲弟是懒惰王,对象是傲慢王,前几周我还看见你和色沉王左子橙玩到了一起。微博上到处有人说,愤怒王翁不顺在副本里疯狂追杀你。” 盛钰眉心一动,这才想起来经纪人并不知道他的楼层身份。 以往瞒下这件事是不想看见经纪人在公司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现在倒是看开了。公司提前知道,也可以提前做出防御手段,免得到时候铺天盖地的谩骂打的人无法翻身。 他正准备张嘴说这件事,就看见经纪人话锋一转:“算了,我有件事没和你说。过两天,也就是周二有个记者直播招待会,算是给你新剧预热。别的工作都能推,这个实在是推不了。到时候肯定有记者问你盛冬离的事,甚至还会有傻逼逼你在弟弟和人类之间做出选择,咱们先想一想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事情吧。” 顿了顿,他痛苦的挠头:“要是一个回答不好,指不定你就被当成靶子遭骂了。” 盛钰说:“我没办法选择。因为我本身就是……”鬼王阵营之一。 经纪人说:“我知道你是他哥,没办法选择。唉,折腾半天我快饿死了,你不饿啊?我先出去一趟,楼底下便利店买点吃的,待会上来。” 盛钰:“……有点饿。”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经纪人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犹豫几秒便只能目送经纪人出门。大约五分钟后,就传来了敲门声。 盛钰打开门缝:“没带钱吗?” 外面楼道黑灯瞎火的,只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盛钰反应很快,立即准备关门,大的那个身影眼疾手快将手卡在门缝里,被门夹的痛嚎一声,说:“你这是谋杀!” 盛钰惊道:“左子橙?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左子橙压低帽檐,指了指身边的大约六七岁的小孩,“他告诉我的。” 盛钰眼睛瞄过去,就看见一张圆嘟嘟的脸,五官看上去十分眼熟,就连暴戾的笑容都一模一样,与记忆里的某个人一个模子刻出。 小孩阴恻恻笑着开口:“又见面了。” 盛钰沉默几秒,“翁不顺私生子?” “…………” 小孩脸上的笑容猛的僵住。左子橙在一旁‘哈哈哈’爆笑出声,不断捶身旁小孩的肩膀,含糊不清说:“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哈哈哈哈!” 说着他就自来熟的要进屋,盛钰赶紧拦在了门口,警惕看向那小孩。 “这是谁?” 左子橙说:“不认识么,老熟人了啊。” 盛钰一惊,说:“该不会就是翁不顺吧。” 这次回答的是翁不顺,他冷笑着开口,出声的音调却奶声奶气:“请叫我愤怒王。” 竟然真的是翁不顺。 盛钰只是随便开口诈一下,没想到翁不顺这么傻白甜,直接承认了。本来他应该是要震惊的,但已经有了伤势带到现实世界这个先例,再加上一晚上没有睡觉的缘故,导致他现在看翁不顺,大脑神经总有一种后知后觉的麻木感。 想了想,盛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翁不顺说:“如你所见,我来到了你们的世界。几个星期前我就发现自己可以自由穿梭。” 盛钰探身在门后摸索,一边摸一边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翁不顺说:“不必在意。” 左子橙翻了个白眼,说:“好像就他可以来回穿梭,也许是鬼王的特权吧。来这边之前我已经逼问过。他在现实世界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去,而且他也毫无武力,几个小时前我差点失手把他摁死。我还奇怪他为什么都不还手,原来根本打不过我,还不肯开口求饶。” 翁不顺:“别说了。” 左子橙继续道:“眼巴巴的让我带他来见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们俩说。不说就拽着我往大街跑,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钻。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名声,我哪里敢见人啊。” 翁不顺说:“闭嘴。” 这两个字由翁不顺说出口,理应有足够的威慑力才对,但由现在的翁不顺说出口,不仅没有威慑力,还显得像左子橙欺负小孩。 可能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翁不顺恨恨的看了一眼左子橙,毫不留情骂道:“秃子。” 左子橙怒了:“你骂谁秃头?我头发没了不是你烧的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炖了。” 翁不顺冷漠说:“你要是炖了我,就永远也别想知道手机和铸剑池的事情。” 铸剑池左子橙知道,水镜记忆中,七个鬼王与大批神明争先恐后跳进了铸剑池中。但另一件事他就不太清楚了,左子橙愤怒转为茫然: “什么手机?” 他茫然,但盛钰可一点儿也不茫然。 毕竟最初进二十一层楼,就是与手机上的消息息息相关,陈敬、火葬场、海报,以及‘不要进楼’这四个大字,以上种种都给盛钰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就是想忘,他都忘不了。 虽说后来已经破案,那则让他不要进楼的消息就是左子橙发的。他是看见了水镜内的记忆,猜测到盛钰的身份,决定提前告知危机。只可惜当时的盛钰没有看见消息,依然进入了游戏。 摊牌以后,左子橙还留下一个疑问:手机消息虽然是他发的,但手机被抛到荒野无人区,这事绝对不是他所做,他也无法做。 那是谁做的呢,答案貌似已经昭然若揭。 盛钰抿唇,缓缓看向翁不顺。 翁不顺还在冲左子橙冷笑,哼一声开口。 “你们人类古人说‘绝顶聪明’,聪明的人才会秃头。我看你也不聪明,看来古人都是瞎说的。” “这个词语不是这样理解的!”左子橙又说车轱辘的话,“而且我秃头不是你害的吗?” 翁不顺说:“是你自己往火上撞,我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左子橙几欲窒息,最后不经意间瞥到盛钰,忽然眼珠一转说:“听说傅佬所在医疗所就在附近,不如我们送姓翁的去见傅佬?” “……!” 翁不顺身形一僵,弱化了不少气势的五官整个纠结起来,眉心就要皱成一团。 他毫不犹豫妥协:“我错了。” 左子橙冷笑:“哪里错了?” 翁不顺说:“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烧死。” 左子橙:“…………” 楼道外还有稀稀拉拉的雨声,雷声已经渐小,几人之间的对话声还会有回响。 左子橙梗了一瞬,就要伸手去掐翁不顺,嘴里念念有词:“我谢谢你提醒我,现在我就把你弄死,免得在二十一层楼里找我麻烦。” 翁不顺被掐的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盛钰,说:“我是当年铸剑池边唯一的幸存者,我也是最知晓鬼王关系的人。外人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总有偏差,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亲眼所见即为事实。贪婪,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语气十分真挚,眉尾轻轻一挑,又露出一个邪肆的微笑。只是五官太奶了,这种邪肆的气质在他身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左子橙冷声:“你站盛钰这边?拉倒吧你,睁眼说瞎话也要有点底线,副本里你百般害我,搞得我名声臭到不能看,这个你怎么解释?” 翁不顺说:“我害你,跟我站在贪婪王一边,这之间有冲突吗?” 左子橙:“……” “疯子!” “秃子!” 两人话不投机,又要打起来。 这两个人性格都比较外放,左子橙还要好些,能保持少许理智。但翁不顺没有理智,他可能是想嘶吼加大威慑力,但一开嗓,就能让整栋楼层都听见小孩的叫声,逃生楼梯口当即传来脚步声,还有不少开门后的窃窃私语。 再不拦着,估计得有人怀疑这边在虐/童。 盛钰叹了一口气,左手提住翁不顺的后领,右手拽住左子橙用来挡秃头的棒球帽檐。两只手一起用力,一把将他们拉入室内。 “两位王,先进来说话吧。” 124、决裂天空城(一) 盛钰去厨房倒茶的几分钟功夫, 客厅里的两人目不转睛对视,皆一身戾气。 左子橙说:“我还是不相信你。” 翁不顺说:“不需要你相信。” 左子橙嘲笑说:“你觉得盛钰会相信你?” 翁不顺说:“也不需要他相信。” 左子橙说:“那你来现实世界找他干什么,难不成就是宝宝饿了要吃奶?” 翁不顺一顿, 小脸抬起, 正色道:“我不是宝宝。我也不是主动来现实世界, 更不是为了找他。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信不信由你。” 左子橙说:“我信你个鬼。” 这时候盛钰端了三个杯子入客厅,刚刚两人的谈话他在厨房能听个大概,将茶杯放在自己和左子橙面前,他又将马克杯放到翁不顺面前。 翁不顺说:“为什么给我的水是白色的?” 盛钰说:“是牛奶。” 左子橙继续嘲笑:“你该不会没有喝过牛奶吧?” 翁不顺不理会他, 严肃要求:“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可能会颠覆你们的价值观。” 盛钰挑眉:“所以呢?” 翁不顺说:“所以要把牛奶换成茶。” 盛钰举杯喝了口茶, 没说话。翁不顺皱眉,“贪婪王, 你这是在折辱我。” “你喝一口试试看。” “你们人类谈事情,茶水才是主要饮用物品。牛奶这种东西还是难登大雅之堂。” “你喝一口试试看。” “如此折辱,我坚决不喝。” 盛钰瞥他一眼, 说:“那直接谈事吧。手机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几分钟的中场休息, 左子橙也终于想起来手机这回事。他皱眉说:“我盗号发消息给盛钰, 是不想让他参加这个游戏,太危险了。你呢?你好端端把手机丢掉干嘛?” 翁不顺说:“那段水镜记忆是谁给你看的。” 左子橙一愣, 当初致使他发出消息的主要诱因就是水镜内的记忆。万年前翁不顺被阵法禁锢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七个鬼王投入铸剑池, 其中就有盛钰。 想到这里,他惊讶道:“难不成是你?” 翁不顺说:“我的记忆,自然是我给你看。” 左子橙不明白:“你想让盛钰不要进游戏?为什么啊,和我一样担心他有危险?” 翁不顺说:“愚蠢。我给你看记忆是为了提醒你,提醒你谁是鬼王, 叫你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谁知道你会这么蠢,故意阻止鬼王同伴进入二十一层楼,事情做完尾巴还没处理干净,要我给你擦屁股,真的是愚蠢至极。” 左子橙被鄙视的一愣一愣,回神道:“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点,难怪你在副本多次报复我!” 翁不顺说:“不,我不是报复你朝着我期望的目标背道而驰,我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左子橙:“…………” 这话还真是欠打又理直气壮。 翁不顺抬眼看向盛钰说:“虽然色沉办事不利,但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你最终还是回归了原本的位置,恭喜你,贪婪。” 盛钰无声半晌,说:“当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自愿跳入铸剑池?” 翁不顺说:“这就要牵涉到几位鬼王之间的关系。不要觉得鬼王就是绝对的利益共同体,现在的一切只是假象罢了,你们最终还是会沿着历史的轨迹,站上绝对的对立面。” 见左子橙神色不善,翁不顺立即开口补充:“但是现在,事情有了转机。” “什么转机?” “现在的愤怒,是我。” 左子橙轻哧:“这个是转机?” 翁不顺懒得理会他,开口说:“对于当年的那场大战,你们知道多少?” 左子橙组织了下词藻,说:“知道的不多,大多都是推测。当年暴食和懒惰小有摩擦,暴食杀死了懒惰,推第二任懒惰王上位。数年后首任懒惰王回归,向暴食宣战。对吗?” 翁不顺点头:“不重要的事,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左子橙梗了一下,正要开口怼回去,盛钰先一步开口:“铸剑池与当年那场大战有关?” 翁不顺满意的看了眼盛钰,说:“对。鬼王战争涉及地区太广,当时几乎是生灵涂炭。我所知道的,便是暴食不敌懒惰,索性摧毁圣器来获取扭曲的力量,想要召回第二任懒惰王。他并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左子橙脸色一沉:“什么后果。” 翁不顺说:“整个二十一层楼,皆因为他此举濒临覆灭。” 说这话的时候,翁不顺脸色惨白,手掌心也微微发颤,仿佛能回忆起当年覆灭的场景。他下意识端起马克杯,双手捧着喝了一口。 小脸严肃的一顿,又喝了一口。足足将那杯牛奶喝了大半杯,最后还是左子橙忍无可忍:“你继续说啊,说到一半停下来嘬牛奶算什么。” 翁不顺放下牛奶:“重要的我已经说完了。圣器就是铸剑池内的神剑。鬼王与神明共同祭剑,神器已被修复,现在唯一所要担心的,就是圣器所带诅咒,我们需要改变这些已经被规划好的命运路线,避免重蹈覆辙。” 左子橙无语说:“什么重要的说完了,我现在还是茫然,而且是很茫然。” 翁不顺说:“你们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盛钰眼神一亮,首先开口:“万年以前我真的欺瞒傲慢,叫他拿了你身上那个修复灵魂印记的东西?” “不知道。”翁不顺说:“我只知道他拿了,不知道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其他。你们死后,我混沌的过了几千年,一直找暴食王领地的神明与鬼怪麻烦,不久后我就被镇压在高塔之下,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大家都很确定,说你哄骗傲慢。” 看来这件事是掰扯不清了。 盛钰说:“我为什么要拿那个东西?” 翁不顺不太确定,“或许是为了救懒惰?暴食与懒惰小有摩擦就是因为两人争夺领地之时,暴食无意摧毁了懒惰的灵魂印记。这个时间点你来到了傲慢领地,如果说之间没有关联,也太巧合。” 盛钰深吸一口气,问:“那我的灵魂印记是被谁摧毁的?” 翁不顺说:“你自己。” 盛钰一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左子橙就‘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冷着脸看向翁不顺:“编造谎言也要有个限度。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他又不是懒惰,没道理自我毁灭。” 翁不顺捧着马克杯,默默喝了口牛奶压惊。 “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知道的。至于信不信,这个得由你们自己判断。” 盛钰心里也不知道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反正很复杂,一边庆幸不是傅里邺,他们之间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另一边又有些心悸。 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竟然会决绝到摧毁自己的灵魂印记? 想着,他也就问出了口。 翁不顺说:“不知道。” 左子橙挑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翁不顺递出空空的马克杯,说:“可以续杯吗?” 盛钰好笑说:“不是说牛奶是对你的折辱吗?刚刚是谁说坚决不喝来着。” 翁不顺脸色一僵,郁闷的将杯子放回桌上。 “当年的恩恩怨怨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重点是避免重蹈覆辙。很多事件与当年都已经吻合,也许你们不知道,暴食在上个副本已经知晓了圣器的存在,危机就在眼前,我们却在喝茶。” 左子橙看他一眼:“你不是在喝牛奶吗?” 翁不顺瞪了回去,忽然冷笑一声:“色沉王好有定力,是觉得我说的话都在放屁?” 左子橙点头,不等翁不顺暴怒而起,他赶忙开口:“这个还真不是不信任你,是我太熟悉胖子了。他——他干不出这种事的。也许万年前干得出来,但现在大家性格总归有变化,我熟悉的胖子,也就是暴食王,他特别善良。” 翁不顺凉凉开口:“我所知道的傲慢王是最接近神的男人,他是超脱鬼王的存在,最后还不是被贪婪扯下神坛,回报以满身凉薄。” 盛钰:“……” 翁不顺语气更凉:“我所知道的贪婪王同样是贪得无厌、欲海难填。他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唯一的软弱处大概就是太过于重情重义。当时懒惰有难,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千里迢迢赶去救他,就连你领地内的神明鬼怪都做好参战准备了,谁知道重情重义的你,最后竟然见死不救。” 左子橙皱眉:“差不多行了啊。” 翁不顺又端正着一张稚嫩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左子橙,说:“我所知道的色沉王,游戏人间,沉于美色却不耽于美色。世间发生任何事,只要火烧不到你的头上,你就不会去管。但万年以前你让我刮目相看,第一,你在那场大战中帮助了暴食。第二,你自愿祭剑。” 不等面前两人开口,他快速说:“都说懒惰心善温柔,暴食软弱无能。以往这两人是鬼王之中十分不起眼的存在,最后结果如何?战争由他们发起,覆灭也由他们带来。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竟会是暴食和懒惰。” 左子橙头疼扶额:“我还有两个问题。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去帮暴食吗?” 翁不顺说:“不知道,大约是有病。” 左子橙骂:“你无缘无故骂谁呢?” 翁不顺说:“骂你,且并不是无缘无故骂。你当时和暴食一点都不熟,见面的次数可能都没几次,所有人也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他。这一点要是弄清楚了,说不定这一次的轨迹会有不同。” 左子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觉得我还是会去帮胖子,我有病吧帮他,不对,是你有病。” 翁不顺说:“你会帮他。” 左子橙一梗,怒到说不出话。 盛钰叹气说:“你这样说,我其实不太能肯定。圣器的诅咒会导致所有事物重蹈覆辙,再次上演悲剧,但现在事情已经有了改变啊。” 翁不顺说:“什么改变?” 盛钰说:“胖子和盛冬离关系还没差到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退一万步来说,万年前大战之时,色沉站了暴食,我和傲慢选择避战。就算他们俩真的对上,色沉不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一次的我也绝对没有理由避战。” 翁不顺正要说话,抬眸就看见盛钰冲自己微微一笑,眼角弯下说:“而且愤怒不是换人了吗?是你啊,这个改变才是最大的。” 翁不顺脸上一红:“我想续杯。” 盛钰起身给他冲牛奶,一将杯子放到桌面上 翁不顺立即捧起马克杯,小口小口喝着,脸被杯内热气蒸的越来越红。最后他小声说:“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救你们,只是不服命运安排。” 盛钰问:“牛奶好喝吗?” “好喝。” 翁不顺脸更红了,掩饰一般粗着嗓子开口:“祭剑前大家隐隐有战队趋势,只不过所在领地并没有出军,大众也不得知晓。当时,以暴怒为首,同僚有色沉、愤怒三王。对战懒惰与嫉妒两王。色沉王当年很强,他是三王中最能打的,另外一边根本敌不过,几次都输得一败涂地,最后还是傲慢王出现,反败为胜重定局势。” 这些话信息量过于大,盛钰眸色闪个不停。 翁不顺的语气不像是在虚构,要是真如他所说,那当年鬼王直接分成了两个对立阵营。 一开始还只是胖子和盛冬离之间的矛盾。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左子橙、原愤怒王选择了胖子,嫉妒与傅里邺选择了帮助盛冬离。这就导致这场战役规模不断扩大,最后牵连了整个二十一层楼,将所有生灵扯入这场浩劫。 左子橙为什么帮胖子?傅里邺又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出来帮盛冬离? 这两个疑问萦绕心头,致使盛钰久未发言。 左子橙被cue了下,“我很能打?” 翁不顺强调说:“当年。” 左子橙说:“那我也是很能打。盛钰呢,怎么没有听你提到盛钰?” 翁不顺说:“他一直避战。” 左子橙‘哇’了一声,看向盛钰:“如果鬼王内部颁发一个‘最能苟奖’,那这奖绝对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这你都能苟的住。” 盛钰并不是很想要这个殊荣。 聊了大约十分钟,他现在也很明白翁不顺到底想说什么。说来说去就是怕现如今会重蹈当年覆辙,他一直在努力做出改变,甚至还夺取了愤怒王位,迫使真正的愤怒王在还未成长时,就无奈退场,无法参与这些事。 然而这些作用好像都不大,廖以玫还是死去,盛冬离还是重登王位。 所以翁不顺来求助了。 他说:“色沉当年为什么帮助暴食,只有弄清楚这一点,才能提前规避色沉站队暴食。” 左子橙说:“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翁不顺抬眸,语气咄咄逼人:“现在的愤怒是我,我势必会选择贪婪,也就是懒惰这一方。如此,按照当年的轨迹就只有你站在暴食那一边,所有会摧毁圣器的微弱可能,我绝不会姑息。你考虑好,想要与我们敌对吗?” 话音刚落,抬眸时已是满眼杀意。 125、决裂天空城(二) 如果翁不顺还是原来那个俊秀的成年男子, 那么这个眼神势必十分有威胁力。但他现在只是个还不到左子橙腰高的小孩,这个带有杀气的眼神看上去就很……没有排面。 左子橙憋了几秒钟,没忍住笑出来声。 翁不顺:“……” 左子橙说:“你得庆幸技能在现实生活中没办法使用, 要不然你坟头草都几寸了。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 胖子还没走到无可饶恕的那一步, 因为他的过去否定他的未来,这事情我做不出。在我这里,他还是那个傻憨憨的小胖子。” 翁不顺皱眉:“所以你还是要选择与我们作对?” 这一次开口的是盛钰,他无奈说:“你可能没有听懂橙子想说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就急不可耐的将胖子架到对立面去, 这事橙子做不出来, 我也做不出来。你要是实在担心,我甚至可以带你去现实世界找他, 你有接触过万年以后的胖子,也就是暴食王吗?” 翁不顺说:“没有,但是……” 左子橙说:“没有接触过你说过屁啊。网上现在还有人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并没有那么差劲。难道因为看了网上的言论, 我的朋友们就觉得我这个人变了?难道听了你的一面之词,我就觉得胖子不是以前那个憨憨了?”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的怀疑胖子, 还不如怀疑你挑拨离间,故意分/裂我们。” 翁不顺皱眉:“我没有挑拨离间。” 顿了顿, 他好奇道:“有人在骂你?你是鬼王,快去把骂你的人都杀了!” 左子橙眉头一抖,奚落道:“他们骂我还不是拖你的福,鼓点桥副本那样害我。我还不如把你给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虽说‘心头之恨’, 但左子橙的表情也并没有出离愤慨,他好像只是随便提一句。 翁不顺想了想,说:“可以续杯吗?” 他将空空的马克杯往前一推,眼神亮闪闪的盯着盛钰,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小时候大概率也是个萌娃,还是削弱戾气后的嫩萌娃。 这个眼神就很难让人拒绝。但面前的两人显然都不受影响,左子橙说:“你在转移话题。” 不等盛钰有动作,左子橙飞快的站起身,将牛奶罐驾到橱柜最上方,说:“这里你要是能够到,我跪下来叫你爹。” 翁不顺冷笑:“蓄意报复。” 盛钰解释:“你已经喝了两杯牛奶了,再喝对身体不好。” 翁不顺说:“会中毒吗?” “不会。” “会死吗?” “也不会。” “那我为什么不能喝第三杯?” “……因为喝多牛奶会上火。” 得到答案,翁不顺闷闷不乐的坐回原位置,将双手揣到袖子里端正道:“我并没有那么想喝。这一点不是我的弱点,我只是渴了。” 左子橙坏心笑着说:“那我给你倒杯茶。” “……”翁不顺更闷闷不乐了。 这时候玄关穿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盛钰只来得及说一声‘藏起来’,经纪人就大刀阔斧打开门,一步迈了进来:“我买了自热火锅和螺蛳粉。” 脱了鞋,经纪人拎着大袋零食进入客厅。 哗啦啦—— 塑料袋掉落在地,摔了满地的零食。 他震惊抬手,指着左子橙:“你、你!” 左子橙学着他震惊的模样:“我,我?” 翁不顺‘嗖’的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盛钰还以为他不想暴露在普通人面前,要逃跑。正想阻拦,就看见翁不顺小跑到塑料袋前,蹲下/身看了好几秒钟,末了捏起螺蛳粉袋的一角。 “这是什么?” 盛钰答:“螺蛳粉。” 翁不顺行为举止像个好奇宝宝,偏偏表情又冷漠又不屑:“好吃吗?” 盛钰说:“还可以。” 翁不顺毫不犹豫丢掉螺蛳粉,又捧起自热火锅:“这个好吃吗?” 盛钰说:“好吃。” 于是翁不顺就将自热火锅抱在怀里,僵着小脸说:“无功不受禄,你现在还缺什么?” 盛钰走近,蹲下/身子好笑说:“我什么都不缺。你把它给我,这个东西要用水泡才能吃。” 翁不顺坚持说:“不行。你必须缺。” 盛钰随口说:“那我想结束二十一层楼。” 翁不顺皱着脸,说:“换一个。” “我想廖以玫活过来。” “换一个。” “我想盛冬离的身份不暴露。” “再换一个。” “不如你直接说,你觉得我缺什么?” 翁不顺毫不犹豫说:“你可以说自己想活着,以此交换,换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只要你开这个口,我就会永远保护你。” 盛钰笑了,抽出他怀中的自热火锅。 “好。” 翁不顺当真因为一包自热火锅被收买了? 不尽然。 他可能只是想找个理由站在盛钰这边。 此举骗盛钰,也是在蒙蔽他自己。 两人交谈时,经纪人心里已经跑了一万头草泥马,他慌忙跑去把窗帘拉上,窒息看向左子橙:“你不是那个、那个嘛。” 左子橙说:“哪个?” 经纪人说:“那个十恶不赦的色沉鬼王啊!” 翁不顺抬头:“他骂你,杀了吧。” 经纪人:“……这是谁家的熊孩子!” 翁不顺起身:“我是愤怒王。” 经纪人反应很真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二病啊!” *** 等螺蛳粉和自热火锅都泡好后,翁不顺小心翼翼的在火锅里挑菜,塞到嘴巴里细细品尝一会,像品尝米其林甜点一般严肃正经。 “还可以,不难吃。” 然后他风卷残云一般干掉了那包自热火锅。 吃完后一言难尽的看着左子橙嗦螺蛳粉,默默捂上鼻子,好奇问:“你在吃屎吗?” 左子橙呛住:“噗咳咳咳!” 因为这句话,两人差点又打起来。经纪人以不能欺负小孩子的名义,想赶左子橙出去,后者可怜巴巴的看着盛钰:“我没地方住了。” 盛钰说:“还有桥洞可以住。” 左子橙捂住心脏:“你忍心吗?” 盛钰说:“忍心。” 原本经纪人这几天是睡在盛钰沙发上的,今天他打算回趟老家,结果一看左子橙和翁不顺,他索性不回去了,抽了床被子在客厅打下地铺,说:“我就在这里盯着,你要是敢去打扰我家艺人,明天你在网络上就会被骂的更厉害。” 左子橙指着翁不顺,怒说:“这话你应该对我身边这个人讲!” 经纪人不以为意:“他是小孩子。” 左子橙更怒:“他不是!” 盛钰奔波一个晚上,这个时候困得眼睛都无法睁开,他没有理会客厅里的乱相,回到卧室关上门,想了想还是反锁住。 紧接着倒头就睡。 剩下来的几天过的出其轻松,翁不顺与左子橙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人各自坐在沙发一头,一个玩手机一个边吃东西边看电视。盛钰还挺佩服这两人的,几天时间竟然都不怎么交流。 星期二一大早,咸鱼两个月的盛钰终于迎来了一份推不掉的工作——新剧记者招待会。 因为要提前去美容室准备妆发服饰的缘故,盛钰凌晨四点钟就起床了。简单洗漱以后,打开房门,客厅里亮着一团团诡异的幽光。 两人竟然都还没睡。 “我现在才感觉到原来你是个大明星。” 左子橙脸被手机照亮,头也不抬说:“你经纪人下去提车了,他说让你弄好了自己下楼。” 翁不顺打着手电筒,在厨房举手够奶罐。 闻声回头问:“你要去干什么?” 盛钰说:“去工作。” 看翁不顺半天都没能够到牛奶罐,他索性上前替其取下奶罐,回头看向左子橙,叹气道:“奶罐又是你放上去的?” 左子橙点头:“他喝太多牛奶了。” 这几天他都捧着手机,从白天到黑夜手指头一直滑,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打游戏。触及到盛钰询问的视线,左子橙抹了把脸说:“我在看微博风向。盛冬离这几天被骂的有点惨啊,好多人扒出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次估计有记者提问这方面的问题,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盛钰说:“想好了。” 左子橙说:“我也就是提声醒,要是一昧撇清关系,以后你的真实身份被扒出来,到时候被打脸,肯定会挂在耻辱柱上指指点点。” 盛钰说:“我没打算撇清关系。” 左子橙一愣,说:“记者一定会问你对鬼王的看法,到时候你怎么说?现在鬼王的风评差到极点,傅佬所在医院到现在还被围的水泄不通。要是你帮鬼王说话,网上估计得有人要骂你。” 还有一句话左子橙没有说出口。 不帮鬼王,日后被爆出贪婪身份,指不定大家还会怎么编排盛钰,这是一个两难局面。 盛钰倒很淡定:“公司会拦着部分提问的,实在拦不住我就推拉,他一问我就转移话题。或者说些模棱两可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左子橙失笑说:“苟还是你苟。” 盛钰戴上棒球帽,手都搭到门把手上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回头问:“你既然看了盛冬离的网络风评,应该也看见了自己的吧?” 说起来,骂左子橙的人绝对比骂盛冬离的人多的多。现在七个鬼王,风口浪尖的也就只有左子橙,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替其他鬼王挡下了网民们的大部分愤怒与语言报复。 这种事情盛钰以前经历过,当时年龄不大,只感觉世界都好像崩塌了。他担心左子橙是个素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会想不开。 这个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左子橙耸肩,云淡风轻说:“喂,你这就有点看不起我了吧。我好歹也有三十多岁了,风风雨雨也看过不少,比你多吃了好几年的油盐。网上人怎么骂我,我还真不怎么在意,就是比较烦他们去打扰我兄弟和父母。我一个个发消息,让他们故意疏远我,在社交平台假装跟我不熟。” 盛钰:“……” 左子橙说:“这样他们就不用做出选择了,以后风波过去,大家面上也好看。” 盛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在刚认识左子橙的时候,盛钰还觉得左子橙情商虽高,但总有种莫名的油腻感。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这种油腻感是社会生活中摸爬滚打后的识时务。 有时候觉得这人行为怪幼稚的,会故意抢翁不顺的奶罐,有时候又觉得这人思想比自己还要成熟。总是能在旁人想不到的角度看待问题。 翁不顺抱着奶罐小跑过来,严肃说:“要不要我替你去杀了那些人。” 左子橙一愣,说:“哪些人?” 翁不顺说:“骂你的人。” 左子橙又好笑又无奈,最后狠狠拍向他的头:“喝你的牛奶吧,别他妈给我添乱了!” 很快来到记者招待会地点。 这次的招待会是针对新剧而言,所以在场嘉宾不止有盛钰,还有电视剧的核心职工,导演制作人等。他此时就坐在导演身边。 再往旁边一位,是徐茶。 虽不熟,两人之间的渊源倒是颇深: 一来车祸网暴替其挡灾,徐茶欠盛钰一个人情。二来盛钰答应过常暮儿,说带她见这负心人一面,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赴约,她就去世了。三来徐茶的经纪人给盛钰下过套,让旗下女艺人松芙硬生生踩着盛钰的肩膀上位。 第四,这次的新剧制作曲目,徐茶一个人包了主题曲片尾曲插曲,全他妈是他唱的。 记者招待会还没开始,徐茶就已经抖了两小时,从美容室抖到休息室,又从休息室抖到了无数摄像机前,脸色惨白,虚汗频出。 面前的麦克风没有开麦,盛钰拿台本挡住嘴型,借着混乱不着痕迹说:“你在紧张?” 徐茶一僵,似乎没有想到盛钰会来问他。 顿了几秒钟,他不动声色笑笑,嘴唇几乎没动,从唇缝里挤字:“不是紧张,我没事。” 盛钰便没有管他了。 闪光灯亮起,记者招待会按部就班的开始。提前规划好的例行提问之后,到了娱记自由问答环节,场面就开始有些hold不住。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盛钰。 接近两个月没有在公众视野亮相,盛钰今天的状态却很好。剪裁合适的高定礼服贴合在身,眉眼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男般,笑容温柔又得体,一丁点儿也不坠国民初恋男□□声。 大家心情复杂。 原本都以为盛钰活不过一轮游戏,谁知道现在好几轮游戏过去了,人家不仅还活着,还一路飚升到了银领域,绝对算是大佬。这个时候再提及密室逃脱智商滑铁卢,那不是自取其辱嘛。 有记者开门见山,犀利发问:“这个问题是提问盛钰的。请问您对于弟弟盛冬离是懒惰鬼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您很早就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有意隐瞒大众?” 盛钰举起话筒,笑的自然:“二十一层楼是一个很残酷的游戏,能活着站在这里是我的荣幸。未来会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的。” 记者:“…………” 又有人提问:“您和盛冬离私下关系怎样?” 盛钰答:“这个问题不太好定义。” 等了好久都没听见下文,记者只能无奈换问题。可是很快他们发现,盛钰的回答是真的狠! “您是否存在包庇亲弟弟的心理?” “我个人是不太能容忍作/奸犯科的行为,要是他这样做了,希望大家向警/局举报。” “您对鬼王这个群体有什么看法?” “导演似乎有话要说。” “您的身份卡牌是什么?” 战略性喝水……‘咕噜咕噜’。盛钰微笑答:“大家都一起提问,我听不太清。是问我这戏的角色吗?我饰演的是……他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角色,做了很多的准备,延期拍摄让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更加深入……相信能……” 叽里咕噜讲了十几分钟,众记者憋屈至极还不好出声打断,只能瞪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记者们闷着许久的劲重新掀起来,正准备提问新的犀利问题。就听见场控大声说:“盛钰的提问时间已经到啦。请大家多多提问别的演职员吧!” 记者们:“…………”淦! 他们无奈的将视线投向歌王徐茶,这人在娱乐圈咖位与盛钰差不多,且回答一般更有爆点。 “徐茶,听说这次游戏你在银领域内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感觉怎么样?” 徐茶身体颤抖的症状比刚才要好了很多,他脸色苍白,勉强开口说:“还行吧。” “面对神明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听说你在游戏里运气很好?” “对。” 盛钰:“……” 能看出徐茶身体状态不大好了,就连回答问题都不同于往常,这次格外简洁。 但记者不会放过他。很快有人起身拿过话筒,咄咄逼人看向徐茶,问:“有人说你是小三专业户,喜欢拆散情侣,你有什么想法吗?” 盛钰表情不动:近距离吃瓜.jpg 徐茶顿了下,表情茫然的朝后方的大海报看了眼,说:“这里不是电视剧发布会吗?现在连三流八卦周刊狗仔都能进来了?” 一言出,闪光灯频率提高了数倍不止。盛钰从‘默默吃瓜’转变为‘精神抖擞的吃瓜’。 那记者脸色一白,冷笑一声不依不饶说:“每次参与影视剧目创作,都会有记者爆出您与同剧组演员的绯闻,其中男男女女都有。且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已有伴侣。这一次,请问你将目标放到了谁的身上?” 话音落下,记者目光灼灼看向盛钰。 盛钰:……吃瓜吃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他的提问环节,他自然不会多嘴说话。但他认出了这个提问的记者,方才他的提问环节,许多有关盛冬离的犀利问题都是由这人问出口,没想到推拉一番,这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徐茶敲了敲话筒,‘咚咚’两声响,又重新召集大部分人的视线。他脸色惨白的笑笑,温言细语说:“我记得你刚刚问盛钰和他弟弟私下关系如何。是你吧,我应该没有记错。” 盛钰一个激灵。 好不容易混过去,干嘛又把话题扯回来啊! 记者们也都纷纷精神起来,盛钰本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难道徐茶有话要说? 会不会爆出什么内幕,大新闻啊! 数道期待的目光之下,徐茶看向那记者:“这个问题,刚刚我就觉得有点奇怪。” 一连看了十多秒钟,把那记者看的如坐针毡,冷汗直流。他才微笑着、温和的开口。 “你和你妈私下里关系怎么样?” “额,还好。” “我不信。” “啊?” “你肯定没妈,要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弱智问题。如果有,很抱歉失礼了,看来是她教育问题。与你本人无关。” “……” 那记者一脸菜色,最后愤然离席。 盛钰深呼吸,好歹是忍住了想大笑的情绪。他没有骂出口的话,徐茶给他骂出口了! 眼看局势就要僵持下去,导演都在一旁焦躁,准备尴尬的转移话题之时,在场人群忽然窃窃私语,不时有人看向手机屏幕。 俨然有新的新闻爆出。 眼看着众人视线时不时看向自己,盛钰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很快这种预感就应验,有人不顾这还是徐茶的提问环节,站起身朝着盛钰大喊: “盛冬离在微博澄清了你和他的关系,他说你们同父异母,关系一般。如果不是大家提起来,他都忘记还有你这个哥哥。身为懒惰鬼王的这件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毫不知情,请问他说的是事实吗?” “……”盛钰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主动撇清关系,盛冬离想自己担责。 这个用意和左子橙简直是一模一样,主动给大家发消息,让其疏远。免得对方无奈之下做出选择,搞得以后见面对方抬不起来。 只要盛钰点头,所有舆论日后与他无关。 但他不想承认。 越是知道盛冬离的用意,盛钰心里面就越是复杂。小时候跟着身后他要糖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想挺身保护他。 清晨左子橙说主动要朋友疏远的时候,就算表情再怎么自然,眼神里都会流露一丝无可奈何的伤感。左子橙是很看的开的人,而盛冬离个性其实略有些敏感,他很重视盛钰这个哥哥,说这些违心的话的时候,他只会更加痛苦。 犹豫之际,记者连连追问。 闪光灯与‘咔擦咔擦’的快门声交相辉映,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盛钰犹豫的攥住话筒,面上带着八风不动的笑容,背后却已经凉了一片。 这时候,桌面忽然无端抖动。 一开始还只是手肘相接的地方感觉到微微的震动,很快桌上的矿泉水开始摇摆,话筒摇曳间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盛钰懵了一瞬,见记者们皆惊疑不定的看向徐茶,他就也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徐茶。 徐茶抖的太厉害了。 他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抖,不停的擦着冷汗,视线牢牢盯着桌面。 半晌,他抬头说:“我有点不舒服。” 导演和副导立即起身,有场务飞奔上台,想要搀扶徐茶起身。后者就跟腿软站不起来一般,几次都摔回座椅,最后甚至不小心摔到了盛钰的身上,引起片片惊呼声。 盛钰半是茫然半是惊悚的扶起他。 撒手之时,手心触觉湿润又滑腻,有淡淡的血腥味道终于冲破徐茶今日过分浓郁的香水味,简直是顺着盛钰的鼻腔往大脑里钻。 抬手一看,已是满手的鲜红。 徐茶受了伤?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去医院?是否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 瞬息之间,记者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饿猫,暴/动前涌之际,闪光灯大亮。 126、决裂天空城(三) 记者招待会中途暂停, 潦草收场。 徐茶昏厥的消息很快就上了热搜,这跟盛钰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有跟上去看热闹, 而是简单收拾了一下, 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 家里有两个人形炸/药, 他不放心。 开门一看,盛钰松了一口气。 翁不顺睡在沙发边缘,左子橙长腿架在沙发上,将其挤到了小角落。他眼下青黑,和早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依然在刷微博。 见盛钰回家, 左子橙惊了一下。 “我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你这么隆重。” 盛钰茫然说:“什么?” 左子橙起身,走到盛钰面前, 两只手又是揉又是搓后者的脸,直到他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左子橙这才松手, 惊叹说:“我要是长了你这张脸, 那我的人生得顺遂多少啊。” 盛钰说:“我的人生也并没有很顺遂。” “大明星, 你这话真的是伤透了我的心,再惨也没我和姓翁的惨吧。”左子橙笑着调侃了一句, 转而正色说:“徐茶怎么样了?” 盛钰说:“你关心他做什么?” 左子橙说:“松芙是他小师妹啊。徐茶要是死了,松芙肯定可伤心了。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好像就和你提过, 松芙是我女神,她伤心了我也难受,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徐茶死不了。没有热搜上说的那么严重,经纪人了解了一下告诉我,说徐茶受得伤不是特别重, 只是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去医院,头两天都硬扛着,今天终于扛不住,在镜头前直接栽了下去。” 盛钰憋气,懒得和他说松芙真实人品。 “你有这个追星的功夫,不如想想下次副本应该怎么办。咱们的楼层只怕会更高。” 左子橙幽怨说:“你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不睡觉。我是熬夜吗,啊?我是睡不着啊!就和上高考考场一样,一想到离进副本时间越来越近,我就忍不住心慌乱想,天天晚上想些有的没的。” “别想太多,你不会出事。” 盛钰跑到厕所卸妆。左子橙在一旁靠着门框看手机屏幕,忽然惊讶说:“到现在,网上竟然都没有人怀疑你是鬼王。” 盛钰说:“猜到了。” 左子橙说:“你这波还是挺稳的。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和盛冬离要向遗灵道歉,但他们知道我和他是鬼王,并且道歉遗灵接受了。你当时也道歉了,你的道歉却没有被接受,在大众的眼里,这足以说明你不是鬼王。” “如果忽略战争立场,这个逻辑确实不错。” 洗完脸后,盛钰看着镜子里的左子橙,说:“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 左子橙说:“住到我死可以吗?” 盛钰说:“那你会死在我家,房子会变成凶宅,不太好。” 左子橙宛如胸口中箭,捂着心脏佯装悲伤道:“淌过这么多次副本的浑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凶宅’,谁还没看过几具尸体啊。兄弟一场,行行好,给我收个尸呗。你如果死了,我会哭着喊着给你收尸的。” 这话明显在开玩笑。 盛钰就笑了:“我们都不会死。” 左子橙一顿,红着眼眶点点头,这次的回答正经了不少:“前几次副本走过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后面的难度会越来越高。伞下亡魂副本里我差点就死在外来神明的手上,后来又被翁不熟追杀,当时也是感觉人马上就快不行了。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赶来救我。” 盛钰擦完脸,撑着洗手台沉默了一会。 他扭头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副本难度已经有点超出你的能力了。下次难度要是再提高,没准你会挺不过去,要是睡在宾馆里悄无声息的死掉,都没人给你收尸,所以才赖在我家不走。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我给你收尸吧?” 左子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我和你说过,在我的葬礼上要干嘛。” 盛钰答:“哭。” 左子橙笑着拍了拍盛钰的头,道:“记得就好。” 说完左子橙就离开了,盛钰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已经有太多的离别,而这场游戏就连翁不顺也不知道何时会停下来。 后续几天过得还算顺遂。 盛钰有尝试过联系盛冬离,他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估计已经有不少记者和路人拿到了手机号,日夜骚扰他。徐茶也已经被送往了医院,据说他很抗拒治疗,旁人也不知道缘由。 进楼前倒数最后一个小时,盛钰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时候经纪人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一打开门就惊慌说:“你们看热搜了吗?” 左子橙从睡梦中惊醒:“什么热搜?” 盛钰也出了房间。经纪人的脸色很差,有一种似解脱似纠结的痛感,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顾及盛钰,说:“所有人的卡牌都变成黑色了!” 此话一出,盛钰和左子橙惊讶的对视一眼。 也许经纪人不知道‘卡牌变黑’具有怎样的意义,但他们俩人不可能不知道:鬼王的卡牌变黑,就代表着这位鬼王已经失去了王位资格,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他人取代。 但玩家卡牌变黑是什么意思? 经纪人伸出手掌,掌心处的卡牌一片漆黑,但还有几行小字顽强的镶嵌于之上。 【您已暂时失去游戏资格。】 【请在以下七王中挑选一位鬼王,成为其附庸。在接下来游戏当中,鬼王生,附庸生,鬼王死,附庸死。请谨慎挑选所要效忠的王。】 【傲慢、贪婪、暴食、愤怒、色沉、懒惰、嫉妒。】 【倒计时一小时。一小时后若您没有做出选择,二十一层楼将会将您就地抹杀。】 “……”左子橙缓缓吐出两个字:“我靠。” 经纪人崩溃的抱头:“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不用参加游戏了,直接买鬼王股。买到优胜股,那我也能跟着大佬混生存。但要是买到跌停股,那我就莫名其妙的跟着死掉了?” “恐怕是的。”盛钰安慰了一番经纪人,心情糟糕的打开热搜。 距离游戏开始只剩下最后一小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外出,只能捧着手机在家中怨声载道。与经纪人一样,网民们大多庆幸,其次才是惶恐与纠结,庆幸于自己不用再面对楼内诸多恐怖,惶恐的是往后命运自己无法掌控。纠结的,则是所剩最后一次掌控命运的机会。 到底应该选择谁—— 点开热搜第一,评论区叫的凄惨。 “不是所有人的卡牌都变成黑色了,只有铜领域的玩家,我们铜领域没有人权吗?!” “你们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我就是银领域,羡慕的快要哭出声来了。我也不想努力了,想要鬼王大佬带我躺赢。” “想的倒是轻松,二十一层楼能出这个规则,不就是说明接下来的游戏中,就连鬼王那样的大佬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生存。要是我们选择了错误的人选,那就要为别人的死亡而陪葬!” “所以都在吵什么啊,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一起商量到底选谁么。银领域的玩家请不要跟着掺和了好吗,谁看不出来你们嘴上哀嚎,心里却感觉自己优人一等,不用做这种没有人权的选择。到了游戏里苟一苟,说不定存活几率能大一点。” “银领域没有人这样想吧,大家都是真情实感在羡慕,难道不是你们铜领域的人过于自卑?” 盛钰滑过这些吵架的言论,这些对于他来说毫无营养。又往下看了几条评论,退出这条热搜时,又有一个新的词条翻了上来。 【怎么选择鬼王】 【此分析贴由二十一层楼逃生论坛转载而来,以获得原贴楼主许可。还有不剩一小时就要进入楼层,大家一定要看这个帖子,千万不要做出让家人朋友痛苦一生的错误选择!】 经纪人和左子橙都埋头看这条转载贴。 前者还惶恐的问:“你们要选择谁?” 盛钰和左子橙异口同声:“我们不用选择。” 他们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经纪人理解错了,恍然大悟冲盛钰说:“对,你现在在银领域,根本不用选择。” 说完他就继续看帖了。 一旁翁不顺从橱柜取下牛奶罐,说:“你最好不要选择愤怒王。” 经纪人看他一眼,道:“小孩子不要掺和这些事,都几点了,快去睡觉。” 翁不顺轻嗤一口气:“……” 经纪人又说:“帖子上讲,目前最推荐的就是选傲慢和愤怒。前面这位是二十一层楼第一人,生存几率比其他鬼王都要高。后面这位是神明,按照常理来说,神明生存几率肯定比人类高。” 左子橙问:“那你要选谁?” 经纪人说:“我不知道啊,我还在看分析贴。反正不会选你,色沉王在帖子里最不被推崇。” 左子橙:“……” 这个档口,盛钰也翻出了那条帖子。 不得不说能登上热搜第二,这条帖子分析的还是蛮有水准的。它先是列出了几位已知鬼王在副本当中所做过的事迹,其中就有左子橙在鼓点桥副本中凭借一己之力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还有傅里邺在伞下亡魂副本一箭破残阵。就连翁不顺几次闹事的壮举也原原本本写上去了。 在列举完事迹之后,帖子又对这些事迹逐条分析,最后总结出一些言论: 【最优选:傲慢、愤怒。选这两个主要是他们武力值很高,就算玩不过副本规则,至少也都能保住性命,推荐大家选这两人。】 【第二选:贪婪、嫉妒、暴食。选他们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三位到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我私心觉得最强的不一定就要展示出来,到现在还能隐藏在人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强悍。不过大家选择要谨慎,你并不知道这三人是因为太强所以才能轻轻松松隐藏身份,还是因为太能苟。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很大几率苟不过难度更高的副本。】 【这三人之中排名无先后,不过要是我的话,根据神明鬼怪的态度,我会选贪婪王。他在非人类中呼声很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 【第三选:色沉、懒惰。也就是左子橙和盛冬离,这两人身份已经暴露。左子橙的强悍在于他的心足够狠,不会犯一些低级错误,比如救不相关的人导致自己死亡。盛冬离的技能已经被广大网友扒了出来,自愈和治愈。选他可以求稳,只要治的快,那就死不了。】 【以上选项不分先后,只是就事论事说了下现在的局势与情况。大家一定要谨慎选择,这次的选择并不是早上纠结吃什么,吃什么都无所谓,选错了可能会导致自己遗憾死亡!】 看完帖子,盛钰久久未出声。 虽说这人分析的很完全,但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玩家,很多鬼王才知道的内部消息,外界的人并不清楚,盛钰也不可能跑出去说。 比如傅里邺的傲慢卡牌已经全黑,要是外人知道这件事,他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最受推崇。再比如暴食王胖子已经有被其他鬼王架到对立面的趋势,他的处境很危险,外人也不知道这一点。 再比如说,选择色沉王的人们绝不可能知道,色沉王本人都对自己没有信心。就在刚刚,左子橙还朝着盛钰大倒苦水,眼眶通红差点没在厕所里哭出来。 这必定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越临近进楼时间,网上氛围就越恐慌。已经做出选择的玩家们惴惴不安,还未做出选择的玩家们茫然无措,十分犹疑。 经纪人说:“我选色沉王,我相信你!” 左子橙惊恐说:“不不不,你别选我。我可不想负担那么多人的性命。” 经纪人也就是华国式客套了一下,很快说:“那我选傲慢王。” 左子橙干咳一声:“你要不换一个人?” 经纪人看他一眼:“懒惰?” 左子橙说:“再换。” “暴食?愤怒?” “再换。” 经纪人无语说:“你直接说你推荐谁。” 左子橙说:“我觉得贪婪王挺好的。” 盛钰:“…………” 经纪人说:“贪婪王是谁,你认识?” 左子橙纠结的没有说话。正要再劝,忽然见经纪人一鼓作气点了下手心黑色卡牌,脸色惨白说:“不用再说,我已经做好了选择。” 盛钰说:“你选了谁?” “愤怒王。”经纪人一通分析猛如虎:“我觉得这种情况要么选最强的傲慢王,要么选最能苟的懒惰王。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身份最特殊的愤怒王 虽然我觉得这人有点疯批,但……” 话还没说完,担心他说出更多的错话,盛钰连哄带骗的把经纪人推出了家门。 “你朋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翁不顺说着,又开始安安静静的嘬牛奶。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透明,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快要抽离现实世界,翁不顺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加快了嘬牛奶的速度。 陷入黑暗之前,盛钰又听见了熟悉的电子音,冷漠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玩家所在楼层:第十三层楼】 【副本:决裂天空城。】 睁开眼时,盛钰脑海中还在思考翁不顺所说的那句话:你朋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什么叫错误的选择? 难不成翁不顺和左子橙一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信心?不、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翁不顺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一些事。 手心卡牌忽的一阵刺痛,抬手一看,盛钰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上面的字体宛如能直接脱离卡牌,化为一把锋利的剑,直咧咧刺穿人的瞳孔与头颅,叫人浑身血液一瞬转凉。 【贪婪王】 【您将为七亿人民的死,而负责。】 127、决裂天空城(四) 有七亿人选择了他?? 盛钰有一瞬间的头疼, 其实刚刚经纪人做选择的时候,他没有出声,就是希望经纪人不要选他。谁也不想背负上这么多条人命。 本以为最多一亿, 竟有七亿。 选他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脑海中刚出现这个念头, 意识深处忽然一阵混沌,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飘在云端。等落回实处之时,潜意识里好像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盛钰现在坐在车子主驾驶之上,眼前是熙熙攘攘的车流,与一盏红绿灯。红灯附近有个鲜红的倒计时,在夜色中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凶魂。 按下车窗, 无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路边有一个非常大的指示牌——天空城:您的梦想, 与遗憾的摇篮。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盛钰脑海中忽然出现这个念头, 他已经在天空城住了二十余载。 晃神之时,后方传来‘嘟嘟嘟’的喇叭声,有司机摇下车窗, 催命般骂道:“前面人在干什么, 绿灯亮了看不见吗?还不快走!” 盛钰下意识踩了一脚油门。 车子扬起灰尘, 似离弦之箭一般射出。一路上盛钰都在打量路边境况,时不时就能看见天空城的宣传标语, 宣传图是一个巨大的云朵,无数人醉生梦死的生活在云朵之上。很快, 他的注意力就从指示牌上挪移开来。 这条路,他总是感觉很熟悉。 路边的小草小花,鳞次栉比的楼房与灯红酒绿的小巷,无一不例外的熟悉。但他分明记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车子上高架桥。 这时候, 附近车辆已经很稀少,所以一旦有异常情况,很容易就可以发现。盛钰朝后视镜看了好几眼,心里急切不已,他现在迫切的要去找盛冬离,但车子后面有人在追车。 是私生粉丝。 私生追,他就踩油门,私生按喇叭,他还是踩油门。车外开始下起稀稀拉拉的雨,随着时间的流逝,小雨变成了大雨,间或还夹杂有雷鸣之声,扰的人心神不宁。一开始还能听见私生摇下车窗,疯狂大叫‘我喜欢你’、‘我爱你’,后来这声音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只余下汽车从高架上呼啸而过的轰隆隆声响。 眼前忽然闪过一束大亮光线,有人在夜雨天开了远光灯。 再这样下去,会撞上的! 盛钰下意识的想要调转方向盘,向一旁的花坛栽去。这个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对面车道就拐过一辆车,‘轰’的一声撞上他的车尾。 车辆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猛的向右拐去,卡在了高架桥边沿。再往前一步,就是湍湍大江,若是掉下去,不可能有命活。 盛钰起身,他竟然没有受伤。 眼神向一旁撇去,恰好可以看见追车的私生粉丝与远光灯大巴车擦肩而过。 撞他的那辆车,车门大开,盛冬离急忙从驾驶位跑了下来,一把将盛钰给抱住。他的声音急切的快要哭出来:“成功了,我救下你了,我终于把你救下来了!” 盛钰说:“什么?我正准备去找你。你不是说想要自/杀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盛冬离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询问,快速说:“我们先走,私生下了车恐怕会纠缠你。” 就这样,盛钰莫名其妙的丢下自己的车,又莫名其妙的上了盛冬离的车回家,回到他原本的那个家。 ——盛冬离哪来的车,他还没考驾照。 ——自己出了车祸,为什么连擦伤都没有。 这两个问题如果是往常,盛钰绝对能想到,但现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 一进屋,就闻到浓烈的呛鼻烟味。 屋子里摆了一个大碳盆,门窗紧闭。盛冬离眼眶通红说:“你是不是在酒局?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你那边的声音了,我妈准备带着我烧炭自/杀,我太害怕了,就给你打了电话想叫你过来。” 盛钰问:“小妈人呢?” 盛冬离迷茫了一瞬,摇头说:“不知道。”很快他脸上的迷茫之色褪去,说:“她做什么我都不反抗,我不敢反抗她。但这一次不反抗,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样死掉,我真的好怕。” 说着,他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哽咽。 盛钰将门窗打开,浇灭了碳盆内的火,愣愣的看着盆内忽明忽暗的火星,说:“你说你要自/杀,意思是你妈想带着你自/杀吗?”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过去一直以为盛冬离是假自/杀。当初唯一一次反抗就是想叫自己过去救他,谁知道这个行为导致了更坏的后果,所以后来,盛冬离再也没有反抗过自己的母亲。 想到这,盛钰复杂说:“大巴车与私生车沉下桥后,网上人都在骂我。我找过你,问你为什么谎称自己自/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盛冬离的回应则是一脸茫然:“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救下你了么,什么沉桥?” 盛钰也是一脸茫然。 对哦,他怎么知道那两辆车会掉下桥? 两人茫然对视半晌,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盛钰比盛冬离稍稍清醒一些,他强行抬起后者的手腕,惊讶说:“你的卡牌呢?” 盛冬离看着自己一片空白的手掌心,愣愣说:“你是不是提名大奖太激动,这几天没有睡好。什么卡牌,我不玩卡牌游戏啊。” 盛钰摇头,愣了几秒又摇头。 “这里本来应该有一张卡牌的,不是吗?不止你有,我也有。一张写满了字的卡牌。” 说着,他抬起自己的手掌。 掌心同样是一片空白,盛钰也没有卡牌。 这一眼心下惊慌,但盛钰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慌……手上长了张卡牌,老天啊,他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 对视无言时,门边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盛冬离惊慌失措道:“她回来了!” 不等盛钰说话,盛冬离怕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将低矮茶几推到门边。刚做完这个动作,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的女人歇斯底里在楼道内大吼: “盛冬离,我生你养你,你连陪我去死都不愿意。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也是受罪。你不如跟我一起走,我们只有彼此了。” “除了我,没有人真正对你好。你以为盛钰是真的喜欢你?他身体里有一半的血都和你不一样,他就是累赘,你爸前妻留下来的累赘!” 明明只是一个小茶几抵住门,别说一个成年女人,就连小孩子也能将其轻轻松松推开。但女人好像受到了重大阻碍,无论如何歇斯底里的大吼尖叫,拿脚去踢门,那门都纹丝不动。 盛冬离捂住盛钰的耳朵,眼眶红的像只兔子:“哥,你别听这些话,求求你别听。” 半小时后,屋外的女人似乎是累了,总算歇下来呼哧呼哧喘气,没有再骂。这半个小时,盛冬离就像是一个一惊一乍的小动物,一直缩在房间的小角落里,满脸恐惧的看着那扇门。 屋外一平静,他立即抹掉眼泪进房收拾行李,决意道:“这是我第一次反抗她,未来的人生,我想由我自己来掌控。” 他的行李只有一个小书包,里面装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个看上去价格高昂的方礼盒。 整理好这些后,盛冬离跑到窗边。 “我们从这里走吧。” 盛钰惊悚的往下看了一眼:“这是四楼!” 盛冬离一言不发的一跃而下,在地上滚了两圈,起身拍拍裤子向上招手:“快走,来不及了。她会来这条巷子堵我们的。你别怕,我在底下接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盛钰:“…………” 作为哥哥怎么好意思让一个还没成年的弟弟来接自己,他闭上眼睛向旁边一跳。从四楼落到一楼,滚了好几圈,站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 两人都没发现不对劲,起身就跑。 盛冬离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眉宇间再也没有死气环绕,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应该有的意气风发。跑出那条巷子,霓虹灯从他的脸上扫过,将黑暗驱赶走,又度上一层梦幻的红光。 他大笑大喊:“我解脱了!” 盛钰停下奔跑的步伐,原地撑着膝盖大喘气,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来往路人看着他们,像看两个傻子。 “我终于解脱了,我从来没有感觉人生这样轻松,这样美好。”盛冬离扭头看向盛钰,喜极而泣的泪水悬在下眼睑处,激动说:“别人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吗?没有压力,没有恐惧,呼吸都是通畅的,气也不闷心脏也不痛!” “对,大部分人的人生应该不会恐惧来自亲妈的屠刀哈哈哈……” “我好开心,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以后我要自己挣钱付学费,考名牌大学,娶善良的女孩,和她生孩子,只生一个,这样我所有的宠爱就能都给孩子的妈妈,还有那个唯一的小孩!” 盛钰失笑说:“你才几岁就想这些。” 盛冬离还是大笑,冲到街道上大喊:“我以前十四年都白活了,我死了十四年,从今天开始,我是天空城的新生儿,我是真正活着的人!” 盛钰呼吸一顿,迷茫道:“你是不是高兴疯了,什么叫之前的十四年都白活了,你今年都十八了。” 盛冬离笑声也跟着一滞:“我十四岁啊。” 盛钰指着他背上的小书包,说:“这里面的小方盒,是我在你十六岁成人礼寄给你的礼物。你十四岁怎么可能拿到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 两人对视,都是一脸迷茫。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冥冥之中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只要细细想这些明显异常的事物,头脑就会一阵又一阵的发晕。再抬头的时候,他们连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沉默之时,街道对面有人疯狂招手。 经纪人慌张的闯红灯过来,车辆来来往往在他身边穿梭,愣是没有撞到他。一路狂奔而至,他又掏出口罩和渔夫帽,给盛钰戴上。 “你疯了啊,这么多人的街道,要是有人把你认出来,明天热搜就登报:某s姓巨星领奖前夜街头买醉,得意忘形。网民会把你骂死的!”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 盛冬离迷惑的左看右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盛钰,以哥哥的名气,这不应该。 正想深想下去,脑海又是一阵昏沉,逃离家的喜悦立即冲散一切异常之处。 盛钰迷茫的则是:“领奖,领什么奖?” 经纪人满脸惊讶,担忧的摸了摸盛钰的额头,说:“没发烧啊,怎么人好像傻了。当然是领国际电影艺术与学院奖,这是你梦寐以求的国际大奖,是你的艺术生涯的最终目标啊!” 128、决裂天空城(五) 机身从天际线处滑过, 留下一道淡淡的弧线,很快降落到地面上。 “醒醒,该起来了。” 天空城很大, 绕是从城市左端到城市右端去, 必要时也会用上飞机这种代步工具。盛钰迷迷糊糊的被经纪人叫醒, 掀开身上的毯子。 经纪人询问说:“七亿人是什么意思啊?” 盛钰‘啊’了一声,道:“什么?” “你刚刚睡觉的时候,嘴里好像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凑近一听是‘七亿人’。”盛冬离从后座起身,说:“这个数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盛钰摇头说:“我不知道。” 经纪人安慰说:“别想太多了, 我觉得你最近几天都有点恍恍惚惚的。这次领完奖, 公司给你放几天假,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盛钰:“……” 其实他感觉自己已经休息很久了, 但看最近的日程,明明连夜拍戏来着,根本没有休息过。 等到了机场外面, 一切都十分熟悉:接机的粉丝、机场外的酒店, 以及身边的人。 距离街道见面已经过去一日有余, 一开始盛钰还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忘记了重要的事情,现在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的情绪很快就被接机的粉丝影响, 开始期待接下来的颁奖典礼。 被提名的艺人都住在同一所酒店之中,盛钰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第二天白天不需要赶早,他也就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起床时天空城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打开窗帘,酒店下已经围拢了大批粉丝,各个戴着口罩安静蹲守。 简单洗漱了一下, 妆发师和服装师很快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屋,嘴巴里面念念有词:“今天一定要给你化个惊艳全场的妆……衣服也借了高奢品牌的最新款式,已经提前打听过了,没有人和你撞衫。谁和你撞谁就丑,哼。” 盛钰笑道:“我只是提名,你们这样隆重,搞得好像我已经拿奖了似的。” 经纪人从屋外进来:“你肯定会拿奖。” 他的语气坚定而有自信,不像是鼓励,倒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认真到盛钰还以为这奖背后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交易。 显然不会,这奖如果有问题,盛钰也不会将它当做是从艺生涯的最终目标了。 闭目化妆时,盛冬离也起床了,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他瞳孔微震,小声冲盛钰说:“齐微雨的画,拍卖价格炒到了两亿。” 盛钰扭头说:“她不是学生吗?” 盛冬离说:“哥,你这就有点偏见了啊。学生为什么不能去拍卖自己的画,现在外界都在期待她接下来的画作,说不定价格还要升。” 盛钰无语笑道:“别乱给我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说学生不能有这样的成就,这个世界上天才多的很,我就是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 两人交谈时,经纪人一直没有说话,终于瞅准一个缝隙,他忍不住问:“齐微雨是谁,你们俩看上去好像都跟她很熟。” 盛钰一愣,恍惚说:“一个……朋友?” 盛冬离更加茫然:“我们的交际圈不相接呀,怎么会拥有同一个朋友。” 无声对视之际,电视机的声响灌入两人耳中。这下子盛冬离瞳孔不是微震,而是‘地震’。 “温湃凌男子射击竞技一等奖,这是他继肩伤三连败后首次登顶一位,他透露肩伤后无数次拿不稳射击枪,这次能夺冠,是神迹降临……” “玛丽娅.肯尼斯双人花滑勇夺冠军,与著名男子花滑冠军刘昌宏的搭配……他选择这个花滑界的新人女孩作为搭档,震惊了无数世人……” “可丁汉堡企业继三年前丑闻股份跌停后,携新款汉堡配方归来,风靡全球。” “财阀三世叶诚胜日前透露,自己已经拿到了本家51%的股份。原本他是最不被看好的龙九子,如今所向披靡,胜过更有竞争力的龙太子。” “高中女孩一夜之间大变样,从烧伤毁容到美貌校园女神,记者采访中声称自己拿到了灵泉。” “曾被大学劝退男子破解世纪算数难题,创下壮举。日前已有五十多国专家组织前往华国,连续一人算数验证,最后证实男子破解难题方法超前,无甚错漏。” 天才这个名词,似乎在天空城随手可抓。 且这些‘天才’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跌入低谷之后卷土重来,登上想都不敢想的高峰。 盛冬离不断换台,每一个台都在播报类似新闻,直到看见某台在播放一段让人匪夷所思的录像,他才停下了换台的手指。 录像内容是一个电闪雷鸣之天,一男子腾空而起,飞到了半空之中承受数道婴儿手臂那么粗的雷击,录像背景音还有嘈杂惊讶的高呼声: “修仙!是修仙者!!!” 盛钰:“…………” 到底是他不对劲还是这个世界不对劲?? 一旁的盛冬离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兴致勃勃说:“天空城有修仙者诶,看起来好厉害。那个高中女生说自己拿到了灵泉,如果拿灵泉里可以改变容貌的水来卖,这个世界上岂不是没有丑人了,大家都长的好看!” 经纪人接话茬:“所以说天空城是个伊甸园咯,这里没有痛苦,你们生活在这里,也会感觉很幸福的。理想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 盛钰想说‘你们不觉得修仙灵泉有点夸张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们赶快去颁奖典礼吧。” *** 这一路上,盛钰的心情处于平静、惊悚、更惊悚、究极惊悚之间递进。短短两个小时,他把以前遇见从未遇见过的意外全都遇了一遍。 到最后心情已经不是卧槽可以概括的了。 出酒店粉丝摔倒,莫名其妙飞了十米摔到了他的怀里,差点把他砸出内伤。另一个女粉丝去工作,又莫名其妙接到了车子抛锚的他,还把他送到目的地。买奶茶,未成年的服务员小妹把奶茶泼到了他手上,慌忙抽纸巾给他擦手,一个神奇的旋转,又他/妈的摔到他怀中。 此类意外数不胜数,今早盛钰接到女粉丝投怀送抱次数约二十次,扶起摔倒女生约十次,追尾约七八次……他像是一个行走的无敌吸铁石。 女粉丝就算了,还有男粉丝当街求婚,要不是盛冬离拦着,他就莫名其妙开口答应了! 就连进了颁奖典礼现场,通道口都遇见扫地小妹被众人刁难,盛钰腿就跟不长在自己身上一样,奔跑救下那女孩,替她奚落众人。场面秒变偶像剧,还有很多人在旁边啪啪啪鼓掌。 “…………” 盛钰一脸生无可恋,麻木的看向盛冬离:“我去换套备用礼服,你先去场里候着。” 盛冬离忍俊不禁的看了眼盛钰,憋着笑点头:“你快去吧,别又被逮到。” 自家哥哥真的是倒了天大的霉运,早上出门的时候礼服笔直,发型帅气。一路遇见无数奇奇怪怪的偶像剧情节,此时一身衣服皱巴巴,领口还有无数蹭上去的口红印。 于是盛钰去了。 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被迫上演偶像剧。不过进入颁奖典礼会场以后,情况好了很多,也就是在男厕所遇见了误入男厕的女员工,那女员工野心大的很,不止遇见了他,厕所里还有数十个光鲜亮丽的小鲜肉男明星。 那些男明星争抢着给女员工打掩护,盛钰夹杂在其中,心头宛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各位同事们,你们清醒一点啊!直接把她送出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墙咚地咚公主抱,还精神奕奕的排队搭讪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扛到了休息室,盛钰提前锁好门,又里里外外的检查一番,看休息室里有没有‘疲倦睡着的懵懂少女’、‘不小心偷/窥到换衣服准备被掐腰按在墙上的女学生’、‘带球跑追妻火葬场遇小鲜肉新欢的豪门贵女’等等。确信休息室里没有人后,他这才放下心,开始换备用的颁奖礼服。 以防万一,他还躲在沙发后面换。 刚把裤子换上,上衣脱掉一半,原本锁好的门‘啪’的一声打开,反弹到墙壁上震天响。 “……”盛钰脱到一半的手微微颤抖。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巧合的是两人的声音他都很熟悉,而且这两人都和他有不浅的瓜葛。 “你就是今晚资助颁奖的幕后富豪么,听说你身价上百亿,身边莺莺燕燕一定很多,怎么老是对我穷追不舍?”松芙娇笑着,开口说:“左子橙……我以前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左子橙笑声很绅士:“很少显山露水,大众不知道也是正常。再说了,我可没有对你穷追不舍,难道不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吗?” “我得去拿最佳女演员奖了。” 松芙又笑了一声,随手从旁边抽出一张小纸条,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想了想,又暧昧的在纸上印下一个鲜红的唇印:“等你联系哟。” 抬步正要离开,左子橙一把抓住了她,将其按在墙上,低头嗅了嗅松芙脖颈边的香水味,他沉吟一番,表情很是严肃。盛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很有内涵的话,结果他说:“好香。” 松芙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 她说:“哥哥想叫我做你海里的鱼,是嘛。” 句尾软糯,似在撒娇,听的人耳朵酥麻。左子橙不受干扰,闷笑道:“难道不是我心甘情愿做你的裙下之臣,请问还有空余位置吗?” “……!” 海王和海后互撩现场,被盛钰撞到现成的了,他实在不想看左子橙抽风,无论这人怎么有魅力怎么游刃有余,他都控制不住想笑。 想着,他就笑出了声音。 一般情况来说,天空城人民的观察力都令人发指,只要不跳到他们面前,他们是不可能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围观的。但这两人明显不一样,都是微微一愣,然后冷厉转头低喝。 “谁在那里,快出来!” 129、决裂天空城(六) 盛钰穿好上衣, 磨磨蹭蹭从沙发后出来,尴尬说:“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走的人是松芙, 盛钰被左子橙拽住了, 后者语气严肃:“你怎么在这里?” 盛钰说:“我来休息室换衣服。” 左子橙说:“不是, 我是问你怎么在颁奖典礼。” 盛钰茫然说:“我来拿奖啊。” 左子橙说:“你哪部电影拿奖啦?” “……” 盛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可能临时忘记电影名字了吧,也可以理解的。 他皱眉说:“你又怎么在这里?” 左子橙说:“我来资助颁奖。” 盛钰更迷茫了:“哪来的钱,你不是社畜么?微博网暴我的时候,还是你来维护网上基本运营的。我记得你好像还和我抱怨过这个。” “对哦, 我哪来这么多钱。”左子橙也很茫然, 顿了顿,说:“你觉不觉得现在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盛钰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惊慌,下意识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他含含糊糊说:“我得去拿奖了, 有时间咱们再聊。” 左子橙拽的更紧, 眼神在恍惚与清明之间来回摇摆, 脱口说:“假的!你拿的奖是假的,盛钰, 你不应该拿这个奖!” 也许他原本的意思并没有这样尖锐,但这话听着, 盛钰总感觉自己的业务能力被质疑,他挣脱开左子橙的手,冷声说:“我不该拿,难道你该拿?你还是去关注松芙吧,别来打扰我。” 说完, 盛钰逃似的跑了。 留下左子橙一人在休息室,他捂着头,神情无比痛苦,似乎脑海中在经历天人交战。眼神也只清明了几瞬,就又罩上一层迷幻的雾。 “遭了。” 左子橙一拍自己的头,懊恼说:“我他妈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跟盛钰说那种话。他肯定生气了。左子橙啊左子橙,你怎么会这样没情商,兄弟的业务能力都敢跑去质疑。” 抓紧松芙留下的那张小纸条,他又亲了亲纸上的电话号码,高高兴兴离开休息室。 窗外,飞鸟从天际线边划过,扎堆云层之间,凭空消失不见。路边的标示牌在日光下闪烁——天空城,您的梦想,与遗憾的摇篮。 *** 颁奖典礼流程盛钰可太熟悉不过了,但这一次的奖项对于他而言,有非同一般的影响。他愿意跟着场控再去熟悉一遍流程。 等确定好路线之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先是明星走红毯环节,这个环节盛钰毫无记忆,一路都是挂着营业笑容,看着闪光灯努力保持不眨眼。入场以后,厅内有专门的影视从业人席位,这片席位就在台侧,前后大约有十排长沙发座椅,按照咖位来排布坐席顺序。 盛钰当然坐在第一排,他身边就是娱乐圈几个不太熟的男明星,见到面自然寒暄一番。抬眼一看,松芙就坐在同列长沙发上。 此时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上,眸色被耀眼的场灯冲刷的破碎。那里头的兴奋与野望就算百般遮掩,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情绪这个东西是会感染人的,盛钰很快也被带起了兴奋。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奖啊! 只是想到能将那奖杯捧在手心里,周身血液好像都能沸腾起来。这一天盛钰已经等了太久,足足十年,他都在为了这座奖杯而奋斗。 勉强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心脏却尤其不听话,如同擂鼓般咚咚咚跳个不停。 前面颁发的都是和盛钰无关奖项,例如最佳外语片、最佳美术片等。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他心中的期待也愈加浓郁。颁发到最佳女演员的时候,松芙果真上去领奖了。 下一个奖项就是最佳男演员奖。 这时候,经纪人忽然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伏在盛钰耳边说:“有个人找你,被警卫拦住了。他说你认识他,会见他的。” 顺着经纪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唐豆子被几名警卫拦的严严实实,面色焦急。盛钰说:“我是认识他,让警卫放他过来吧。” 经纪人说:“不行,你们交谈的画面会被拍下来。你得自己过去。” 盛钰准备起身,经纪人又将他按回座位,说:“等拿完奖再过去,别耽误了正事。” 于是盛钰只能坐着不动。 松芙的获奖感言十分模式化,不出格也不亮眼,而且特别短。短到盛钰都没有来得及想好要不要直接过去见唐豆子,她就说完了。 有了这个插曲,盛钰内心很乱,这时候也不紧张了,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认识唐豆子的。深想下去就会感觉头脑一阵又一阵的晕眩,看远方的唐豆子都能看见好几个重影。 “最佳男演员——盛钰。” 镜头猛的调转方向,盛钰挂上营业微笑,和附近恭贺他的男演员们击掌拥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寂寥的世界一下子就被喧闹声填充满,整个人浮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恍若一场梦境。 他迈出步伐。 登上颁奖台的斜梯和唐豆子所在方位恰好对立,盛钰朝着那边走,不时用余光瞥向唐豆子。肉眼可见,这个大男孩脸上血色正一点点的失去,眼神比之前更加焦急。尝试几次都无法突破警卫的阻拦,唐豆子索性直接调转方向。 他从另一边斜梯冲上了颁奖台,面色狠厉的要抢夺奖杯。这个行为引起了无数惊呼声,人们茫然又无措,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出直播事故了! 放映在大屏幕与直播的镜头,本是正对着为他颁奖的老艺术家,唐豆子一上台,场控就立即把对着盛钰的镜头调成主视镜头。 现在盛钰任何微表情,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他立即小幅度喘气,保持微笑。 慢吞吞的走上台时,唐豆子已经被台下警卫们合力拽了下去。站在颁奖台还能看见唐豆子剧烈挣扎的模样,还有一众慌张的台下人。 为他颁奖是个虽年华老去,但雍容仍在的女人。盛钰出道时有幸见过这位女士,她在他低谷期给予鼓励,也许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但那句话盛钰记了很久——不顺利才有机会书写传奇。 也正是因为她的鼓励,当时的盛钰咬牙坚持了下去。所以即便是十年以后,盛钰内心深处都十分敬仰这位女士,此时站在她的身边,盛钰只感觉眼眶微热,激动很快压下了异样感。 “恭喜,你成功了。”迟暮女人冲他轻轻眨眼,调皮的笑了笑,就让出了立麦话筒。 这是要盛钰发表获奖感言的意思。 一切都太美好了! 眼前是耀眼的场灯,这些暖色光芒将盛钰包裹,像是一个暖洋洋的摇篮,让人精神无比安逸。身边是多年前曾经雪中送炭的精神导师,此时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手上——手上是他梦寐以求的奖杯。 如果人可以随着心情起伏,那么盛钰现在已经飘起来了,腿脚发软宛如站在美好的云端。 他感谢了公司,感谢了摄制团队,感谢了弟弟,还感谢了经纪人……感谢一圈后,盛钰已经接近于哽咽,手心被奖杯灼的发热。 “如果只是一个梦,我不愿意醒过来。” 亲吻奖杯赢得一片欢呼声,盛钰总算是憋下眼泪。他转过身子,与身旁的迟暮女人轻轻拥抱。他控制不住说:“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您了。十年了,我一直想要和您说声谢谢。” 女人微愣,温柔笑道:“傻孩子,都在一个圈子里,怎么会见不到我呢?快下楼梯吧,最后这个流程走完,你才算真正的拿到这座奖杯。” ——都在一个圈子里,怎么会见不到我呢? 其实在发表完获奖感言以后,盛钰的心情就稍稍冷静了一些。激动就像是漂浮在汤面上的油脂,被眼前女人的一句话去的干干净净。 对,自己为什么会见不到她呢?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迷惑的捧着奖杯走了几步,很快来到了台前正方的阶梯。就像女人所说的,颁奖是一个完整的流程,从走上台,到发表感言,再到下台,这个流程走完了,他才算真正拿到了这项奖。 只要走下台,以后他就是国际影帝了。 如此殊荣,让大部分人甘愿沉溺不醒。 但盛钰明显不是这‘大部分人’之一。 他在恐慌,他在质疑,他觉得很不对劲。 唐豆子像是危机之下爆发潜能,挥手甩开警卫们,大吼:“不要下去!!!” 盛钰恍惚,脚步悬空阶梯之上,前后左右都是期盼的目光。明明脚下几寸处就是实地,他却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剧烈的危机感。 就好像这一步踏下去,就会迎来某种不可预计、凄惨至极的后果。 也许是迟疑的时间太久了,迟暮女人缓缓上前,微笑鼓励道:“这是你人生最荣耀的时刻,可不要在最后一步出了差错,快下去吧。” 盛钰转眸看她,“差错?” 为什么他感觉,这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错误,就像左子橙说的,他好像不该拿这个奖。 女人催促道:“有七亿粉丝在等着你拿奖。” “……” 七亿……粉丝吗? 比起催促,这句话更像是潜意识层不甘挣扎,向他发出一个微弱的提示。这个提示猛然破局,盛钰眼神一瞬间清明。 以往她鼓励他,是在催他生。现在她鼓励他,是在催他死。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盛钰终于不再犹豫,眼眶微红的看向迟暮女人:“十年前您在我低谷时安慰我,鼓励我。我想着,等我成功的时候一定要找到您,当面感谢您愿意认真开解一个一事无成的新人。” 女人耐心倾听,疑惑发声:“嗯?” 盛钰缓缓吸了一口气,轻声说:“等我真的有了成绩,站稳脚步,却再也无法当面感谢您了。您在十年前就已经病逝,如何出现在这里?” 女人笑容不动,宛如一个提前设置好的精密仪器。盛钰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 “感谢这场梦境,让我重新遇见了您。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手,才更有成就感。您应该也是这样以为的,毕竟您说过——不顺利才有机会书写传奇。” 话音刚落,盛钰高高举起奖杯。 在台下众人惊异的眼神当中,以及唐豆子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中,狠狠将那奖杯掷下。就好像一个沉重的负担跟着摔下,盛钰终于解脱。 震惊的呼喊声明明还在耳边,眼前场景却一下子抽离。等盛钰看清眼前场景之时,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顺着脸颊流下,浑身几乎是凉透。 他在云端,真实的云端。 身后是无数行色混乱的人群,各个沉溺在梦境当中,癫狂着去喜悦。而他已经走到了云朵边缘,再向前踏一步,就是跌落云层,粉身碎骨。 完成梦想的同时……也死在这场梦当中! 130、决裂天空城(七) 回头一看, 脚下云端面积极大,一眼看去看不到边际线,只能看见近处有无数双眼无神胡乱走动的玩家, 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 说些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语。 “我获得冠军了!今晚我请客, 这整个酒店都由我来包场,钱?钱不是问题哈哈哈哈……” “三天以后,这所学校会经历恐怖袭击,因为我切实经历过这些事,你们不信的话, 三天以后都等死吧!到时候不要再来怨天尤人。” “啊啊啊啊啊我竟然穿到了一本书里, 按照剧情,我现在是个假千金。卧槽卧槽, 那真千金现在在哪里,我要不要提前阻止她回家?” “……” 这些人在同一个圆环里行走,自说自话的同时, 他们互相接触不到彼此。 只有当某个特定的时刻, 玩家完成梦想, 亦或是挽救回自己的遗憾,这些人就会迈出圆环, 走到云朵边缘。紧接着,毫不犹豫走向死亡。 这其中就有一女孩走到盛钰身边, 这人盛钰见到过,正是新闻播报当中获得双人花滑大奖的新人。此时她满脸兴奋,口中念叨着:“我居然能和我的偶像一起参加比赛,还拿到了一等奖,太好了, 总算能要那些势利眼看看,他们当初对我下的判断都是错误的。新人怎么了,新人也能拿下这个金牌,这是我的,是属于我的金牌!” 说着,她面色一狠,伸手在虚空中抓。 盛钰想要阻止她,手掌却直接穿过女孩的腰,只揽到一片空气。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女孩一步踏错,随即在无意识中跌落云端。 “她死了。”唐豆子从几米开外的地方跑来,刚站定就有些腿软,说:“我们快离远一点,千万不要一不小心掉下去。” 盛钰被唐豆子又拉回圆环当中。 手心的卡牌重新出现,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姓名:盛钰】(可见) 【至高楼层:第十三层】(可见) 【身份:贪婪王】(不可见) 【技能:贪得无厌】(不可见) 【武器:恶诅守护】(已使用) 【武器:冰霜玫瑰】(可见)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都是进副本的同一刻,电子音会播报一下玩家的基本信息。然而这一次,这个声音却迟来了整整两天。 【玩家持有卡牌新增信息:命运点数。】 【此项信息彰显玩家剩余生命力。命运点数的增减与您在天空城中的行为息息相关。同时每逗留在本楼层一日,则扣除命运点数10。若能拯救其余玩家,则增添命运点数50。】 【玩家初始命运点数,共100。】 盛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云层上数十万人,随着电子音话语递进,他的面色也越发沉重。 如果没有理解错副本规则,那这些话就是变相的在说:这十万人都活不过十天! *** 同一时间,现实世界当中。 距离银领域玩家们进入游戏,已经过了两天。这一次人们惊奇的发现,二十一层楼的时间流速竟然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比起这一点,还有一个发现更让大家惊恐。 那就是手掌心卡牌的命运点数。 他们没有进入游戏,无法主控自己的命运,因此这个点数,十有八/九与自己所选择的鬼王息息相关。比如选择懒惰鬼王,也就是盛冬离的人们此时无比焦灼,他们的命运点数只剩40了。 卡牌上将副本规则写的清清楚楚,正是因为知晓命运点数归零,自己就会跟着鬼王一起死亡,人们才更加惊讶:这次副本的内容到底是什么,鬼王们的命运点数简直是直线坠落。 已经不是掉落了,而是坠落! 微博上乱景横生,所有人陷入空前焦虑。言论间都是模棱两可的猜测与崩溃。 “天啊,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命运点数这个玩意儿。我以为选盛冬离,他至少能自愈吧,就算遇见了什么危险,各种治疗手段往自己身上一扔,指不定就能原地满血复活。谁知道……唉,失算了,他怎么这么菜,所有鬼王之中,他的命运点数是最低了吧?我想知道有多少人选择了他。” “这个我知道,我选的就是他。卡牌下面有写附庸人数,大概有46亿人选择了他。估计都是想着他能自愈,战斗副本中肯定能自保。” “说别人菜的,可以停一下了。副本开始第一天,有超过一万人当场死亡,好多人死了几个小时,家人才发现那人的尸体都已经凉了。这些人可都是银领域的啊,搁在二十一层楼论坛都是大佬级别人物,我们连银领域的边都没摸到。” “操,这次副本到底在干啥,命运点数很难获得吗,至今所有鬼王都低于100。” 比起清晰可见的事物,不清不楚的东西更容易滋生恐惧。许多人脑补了地狱般的副本环境,又脑补出惨绝人寰的竞争规则,一边惶惶然又一边心存期盼,期盼自己所选鬼王命运点数不要再往下掉了,然而这种期盼没有什么作用。 到第二天深夜,人们开始绝望。 热搜词条不断变换着,本次副本死亡人数也在不断的增加。这个恐怖的数字触目惊心,更让人惊恐的则是鬼王们的命运点数。 盛冬离的命运点数已经跌到30了。 选择他的46亿人民,其中不少已经痛苦的放弃祈祷,开始心死如灰的交代后事。 每一次鬼王的命运点数下跌,都能上热搜。也许上一秒钟热搜说某鬼王命运点数70,下一秒钟就有新热搜,说这名鬼王命运点数只剩下50。 这种变相直播,虽然看不见副本内画面,但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现实世界当中。人们眼睁睁的看着鬼王们的命运点数一点一点变少,看着参加副本游戏的银领域玩家一个接着一个死亡,只觉得人生无望,天空仿佛都是灰蒙蒙的。 卧室房间内,经纪人脸色惨白。 他如此惊慌的原因,倒不是愤怒王命运点数跌到低谷,导致自己也跟着一起陪葬。有一说一,翁不顺这次出奇的牛逼,所有鬼王当中,就他的命运点数纹丝不动,还是100整。 经纪人担心的是盛冬离,更为准确的说,他是担心这人若是没有扛过这次副本,盛钰作为亲哥哥,出副本以后得作何感想。 他都不敢想盛钰能不能接受亲弟的死亡。 经纪人打开热搜,忐忑的扫了眼热搜词条,好在没有看见盛冬离的命运点数再次跌落。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手点进一个汇总热搜。 【七位鬼王命运点数汇总(实时更新)】 【按附庸人数排此名单】 【傲慢:55亿附庸】 【命运点数:90】 【懒惰:46亿附庸】 【命运点数:30】 【愤怒:43亿附庸】 【命运点数:100】 【暴食:12亿附庸】 【命运点数:43】 【贪婪:7亿附庸】 【命运点数:80】 【嫉妒:7亿附庸】 【命运点数:55】 【色沉:2亿附庸】 【命运点数:54】 “早知道我就选贪婪王了!!我看分析贴说最优选择是傲慢和愤怒,我这人偏不信邪,我非要选还没暴露身份的。我想着没暴露身份的说不定才是真大佬,靠!这个想法本身没有错,我当时在贪婪和暴食之间犹豫几十分钟,最后偏偏选了暴食!我应该选贪婪的呜呜呜……” “愤怒王翁不顺是神明,他绝对有bug……第一天夜里所有鬼王整整齐齐全掉了10,就他没掉。” “别问,问就是后悔。在三个还没暴露身份的鬼王之间乱押,押到了嫉妒,早知道就该押贪婪王……啊啊啊真的好后悔啊!” “后悔+1” “后悔+10086” 一排后悔当中,总有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唱反调,那人不屑留言:“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吧,这才两天,后面还有的熬呢。再说了,贪婪王到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我可不觉得他是大佬,单纯就是太能苟了。遇到这种貌似更需要苟的副本,他肯定跟如鱼得水一样。” 后面还写着——能苟≠大佬,望周知。 言论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部分人的支持,那些人纷纷说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经纪人看的正起劲呢,揉了揉眼的功夫,支持的人们话锋一转:不早不早,这声爸爸我先叫了! 他一愣,下意识退出,看了眼热搜。 眼神刚定在热搜第一上,经纪人脸上的表情从迷惑迅速转变为吃惊。 【贪婪王命运点数提升至180!】 方才唱反调的那人已经羞愧难当不再出现,评论区则是一众精神奕奕的复读机回复:能苟≠大佬,但贪婪王一定是大佬,望你知。 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贪婪王是至今七鬼王当中,唯一一个命运点数提升了的鬼王。最被众人看好的傲慢王与愤怒王都只是维持在90和100,他虽然一开始跌到比这两人都低,但架不住后期发力呀。 180,换算一下。 要是明天都必须掉落10点命运点数,那么贪婪王比一开始进入游戏时,足足多了8天寿命! 不仅现实世界的人们很是震惊,就连身处于云端之上的盛钰也是一脸茫然。 唐豆子凑近,说:“我现在命运点数是130,去除掉两天扣除的20点,估计这多出来50就是救你所得。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你自己清醒的,但副本似乎也把功劳算在了我的身上。” 盛钰看他一眼:“你不是死了吗?” 提起这个,唐豆子忽的高兴:“娘亲,你简直就是我的福音呀,上个世界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真以为我快要死了。谁知道死到一半,我突破金领域了,寿元又延长了一大截!” 盛钰‘哦’了声,“恭喜啊。” 他环顾四周,很多都是在颁奖典礼见过的面孔,其中有不少都是白日飞奔到他怀中的小女孩,再远处就是陌生面孔了。 手心卡牌发热,180这个数字闪烁不止。 唐豆子摸着下巴,略有些迟疑说:“我记得你刚出来的时候命运点数是80,应该是逗留在第十三楼两日,也相应的扣除了20。这100是后来加的,到底是怎么加的啊?” “命运点数的增减,与玩家在天空城中的行为息息相关。”重复了一遍副本规则,盛钰又开口说:“如何增加命运点数现在还不清楚,还是得再进天空城实验几次,才能弄清楚。” 这话盛钰说的平平淡淡,唐豆子却听的心下一惊,道:“你疯了,竟然还想进去?!” 盛钰抿唇:“你什么时候脱离天空城?” 唐豆子迅速说:“第一天。梦境是我爹娘,天空城让我以为我还在年幼时期呢,那个时候我还小,根本没有什么力量。我觉得好憋屈,越呆越憋屈,就早早勘破梦境来到了云端。” 盛钰问:“那你第二天为什么会在颁奖典礼?” 唐豆子理所当然说:“我又重新进去了呀。我发现云端上有太多的玩家,当时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娘亲,就随便找了个玩家。透过他进入天空城,然后在天空城里去追寻你的踪迹。” 说完,他特别骄傲的抬头,整张脸表情极其丰富,眉飞色舞像是在说:“快夸我!” 盛钰笑了声,眼神扫向附近的人。 命运点数不知何缘故增加了100,现在有180。就算是赖在云端随副本去扣,这也得扣整整18天才能扣完,当即最好的应对方式其实是随便找一个地方苟着,等人死的差不多了再进入天空城,以寻求增加命运点数的契机。 但……他不能这样做。 就算再次进天空城得冒一定的风险,盛钰觉得自己还是得进去。 不进去的话,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他可以苟,可以耗,其他同伴却等不了。 想到这,盛钰一分一秒也不想多耽搁,他立即扭头看向唐豆子,问:“你是怎么重新进入天空城的?” 唐豆子看实在劝不过去,索性也妥协了。他说:“方法我可以教给娘亲,但有几个注意的点,这些注意的点重新进入天空城的时候,会有电子音提示,到时候你自己听也能明白。娘亲,提示你可一定要谨记,最好是倒背如流。不然不小心触犯了天空城忌讳,可都是会扣除命运点数的。” 盛钰心感无奈。 每次他觉得二十一层楼难的时候,副本规则就跳出来嬉皮笑脸:我不仅难,还特别狗比! 就像这次。怎么在天空城加分还没有弄清楚呢,减分项都可以列出一个清单了。 “在交给你方法之前,你先跟我来一个地方吧。不远,就在前方一百米。” 说着,唐豆子自顾自转身向右侧方行走,扭头前的那个眼神似无奈,又有些后怕。 这让盛钰有些好奇。 整个云端都是一片白茫茫,唐豆子这是想要带他去哪儿呢? 131、决裂天空城(八) 走了一段距离, 盛钰目光凝在附近玩家的脸上,还在继续往前走。唐豆子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有些无奈说:“你在想什么呢, 注意脚下。” 盛钰低头一看, 脸色一白。 脚下云层本厚实无比, 层层堆积,除了脚底接触面有点松软之外,走在上边就感觉走在实地一样。然而现在,前方就是个宽约一分米左右的窟窿,窟窿下也是云层, 只是那云层要稀薄很多。不难想象, 要是无意之间一步踏上去,说不定人也就直接跟着掉下去了。 他凝神, 说:“我在听附近人说话,没有注意到脚下。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窟窿?” 唐豆子说:“不止一个窟窿。云层上边类似这种的窟窿还有无数个,其中有大有小。我们眼前这个还算比较小的, 我第一天脱离天空城的时候, 就注意到这种颇为阴险的‘陷阱’了。” 盛钰:“……” 唐豆子继续说:“所以娘亲, 你要是想重新进天空城救人,这一次我可不能与你一起。我得在外面看着你, 防止你不小心掉下去。” 盛钰问:“那你之前进天空城找我……” 岂不是冒着会掉下去的生命危险? 唐豆子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转言道:“随便在旁边找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看。就会再次进入天空城。” 顿了顿,他慎重说:“万事小心。” 盛钰点头,依照他所说的办法照做。 身边人流太大, 有些人影看上去都是重叠的,就像游戏穿模一样。 很多人都在绕圈,有少数人站在原地不动,盛钰找的就是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的小姑娘。 巧了,这小姑娘他认识,正是副本第二天无数飞了十米摔进他怀里的奶茶小妹。 记得在天空城看见她,眼神清澈脸庞通红,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可可爱爱的,但脱离了天空城,这姑娘双眼空洞,眼神也虚无的凝视前方。 与她对视十秒钟,那双空洞的瞳孔就像两个巨大的沼泽,一步步拉人步入深渊。 身子一沉,再抬眼时他已经不在云端。 【欢迎玩家来到天空城。】 【这里是您梦想,以及遗憾的摇篮。】 盛钰现在身处一个宾馆房间内,电视机还是开着的,里面在重播几小时前颁奖典礼的画面。镜头拍摄下,他满是笑容的接下奖杯,随即顺利的步下楼梯,回到原本的坐席。 看来世界意识已经自动修正了。 自己摔奖杯这件事,是清醒以后的挣扎,是超出天空城所能容纳的一个举动。天空城不能容忍这类举动,便直接抹平了他所做过的事情。 这个是次要的,也算是解决了一些麻烦。 还有更加主要的事情:盛钰是看着奶茶小妹的眼睛重新进入天空城,回到这边的时候,却不是直接降落在奶茶小妹身边,而是回到了旅馆——拿奖以后的他应该在的地方。 这就很不方便找人。 想这些的时候,正如唐豆子之前所说,电子音会播放注意事项,盛钰歪着头认真倾听。 1每副本逗留一天,扣命运点数10 2触碰一次命运物品,扣10 3脱离状态下言语透露世界本质,扣1—100 4脱离状态下阻拦其他玩家完成梦想扣20 5大幅度清醒后,依旧沉溺梦想扣20 “好多扣分项……命运物品和脱离状态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条目讲的不清不楚,他又不可能找人去问,盛钰只得皱着眉戴上帽子与口罩,心中默念着这些注意事项出门。 这些遮挡脸庞的物品就和没戴一样,短短一个走廊的时间,他又遇见了许多偶像剧情节,被认出来无数次。这些女孩头顶都有一行鲜红数字,每次碰到了他,那些数字都会像水中波纹摇曳一般,摇着摇着那个数字就减少了10。 早先盛钰心态平稳,还习惯了这些触碰,但自从发现触碰他会让女孩们的命运点数减少以后,他就跟避瘟神一样避着人了。 “盛钰?”右侧方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声,扭头一看,左子橙满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他此时的动作是推门而出,盛钰眼神朝他身后的门瞄了一眼,意味深长说:“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讲,你又怎么会从这个房间出来?” 这是松芙的房间。 一般艺人入驻同一家旅馆,特别是同等咖位的艺人,为了防止莫名其妙的绯闻出现,经纪人都会提前打听好其他艺人所居住的房间号,三令五申警告盛钰不要靠近。 现实世界中盛钰当然会听经纪人的话,但这里是天空城,绯闻传的再厉害也和他没关系。 左子橙一愣,好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在打牌,里面好几个人呢。” 盛钰点了点头,看向左子橙的头顶,这人的命运点数还剩54,不急,还能再苟一下。 他又扭头看向松芙隔壁的这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盛冬离很快就来开门了。 “哥,你找我有事吗?” 盛钰眼神凝在他头顶上方,瞳孔微缩:盛冬离的命运点数只剩下30了。 怎么会掉的这样厉害?! 绕是做了再多的心里建设,盛钰这个时候也是十足十的惊讶。原本他想着,盛冬离在天空城拿到的剧本应该是类似于重生,合理规避掉了那些他不想发生的事情后,他的命运点数一定会大落,但照理来说不会落的这样厉害。 估计他是栽在了其他扣分项之上。 盛钰挤进了他的房间,一进去就往床上一躺,帽子盖脸。盛冬离无奈的关上房门,说:“你不是不舒服吗?” “我不舒服?” “对啊,你拿了奖以后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在旅馆休息一下。因为这个原因,庆功宴都推迟了,你不记得了吗?” “……就当我不舒服吧。”盛钰一个激灵坐起身,面色严肃说:“你觉得天空城怎么样?” 原谅他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切入点。 就在刚刚,盛钰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一点关键之处,‘脱离状态’,指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现在的状态。这种状态之下言语透露世界本质会扣除命运点数,阻拦其他玩家完成梦想,也会扣除命运点数,那给他发挥的机会太少了呀。 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盛冬离也好生冥思苦想了一会,笑着说:“天空城很美好,我很喜欢这里。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像伊甸园一样。” 盛钰说:“那你有想过离开这里么?” 盛冬离毫不犹豫说:“没想过。” “……” 看来靠言语来引导是行不通的了。如果说陷入天空城的玩家症状分轻重,左子橙是轻症患者,那么盛冬离一定是重症患者。 盛钰决定换一种思路。 他轻咳两声,正色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盛冬离愣了好几秒钟,忧心忡忡的开口:“哥,你是不是拿个奖,人都给拿傻了。”说着他还来摸盛钰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后者拍掉额头上的爪子,说:“我说真的。如果遗憾已经完成,你却依然逗留在……那么一定是有什么还没有完成的梦想。” 盛冬离听不懂这话,但还是开口。 “我没有梦想。” “骗人。” “我真的没有梦想。” “你个混吃等死的咸鱼。” 听到盛钰怨念满满的骂声,盛冬离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抿唇笑了:“难道这年头没有梦想也是罪了吗?我就想过得开心,幸福。” 盛钰被这话给难住了。 他其实准备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靠言语来让盛冬离自己脱离天空城,但副本规则限制,这种方法太过于冒进,盛冬离不可能自行清醒,说不定盛钰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第二个方案,就是打听一下他的梦想。 必要时候直接断绝他完成梦想的途径,虽然自己的命运点数可能会扣除,虽然这对于盛冬离来说也有些残忍,但本质来说,强行打破他的美梦,总好过让他浑浑噩噩的死在二十一层楼。 现在看来也行不通,梦想是肯定有的,只是盛冬离可能不愿意说,他又不好逼问。 一二方案都失败,只能选择第三个方案了。 盛钰从床上起身,状似不经意说:“你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有送给你一个东西。后来在你离开家时好像把它给揣在包里了,现在那个东西还在这里吗?” “当然在,我只带了那个出门。”盛冬离理所应当的回答完,又迷惑的说:“怎么了?” “给我看看。” 说着,盛钰心跳开始加速。 现在这个副本展露出来的规则实在是太少了,所有的东西只能靠一点点线索来胡乱猜测。比方说自己脱离天空城之时,是摔掉奖杯阴差阳错才脱离了这个鬼地方。 那么合理猜想一下,也许奖杯就是规则中所说的命运物品——属于他的命运物品。 那么盛冬离的命运物品是否是生日礼物? 脑中刚飘过这个念头,就看见盛冬离小心翼翼的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方盒子,紧接着又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水晶球。 下一秒钟,他的头顶飘过一个大大的‘-10’,命运点数立即由35变成了25。 原本已经不富裕的命运点数顿时雪上加霜。 盛钰:“……” 触碰命运物品会减10点命运点数,看来没有错了,盛冬离的命运物品大概率是生日礼物。 那么毁掉这个生日礼物,就能救盛冬离了! 这种时候就是格外考验演技的时候,盛钰保持面部平静,尽量控制住自己对水晶球的‘杀气’。他开口说:“我可以看看吗?” 盛冬离好笑说:“当然可以,这是你送给我的啊,哪有不给你看的道理。话说,你今天是真的有点儿奇怪啊,我总感觉你话里有话。” 他递上水晶球。 盛钰接过,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 他的命运点数并没有变少,这也就是说,规则所说的第2点扣分项‘触碰一次命运物品,扣20’,单指玩家触碰自己的命运物品。 心中在想这些,手上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停。盛钰不由分说的高高举起手,将水晶球举过头顶,用力的朝地面一摔。 水晶球一下子脱手。盛冬离愣了一瞬,忽然表情惊愕且急切,连忙伸手去拦。 明明那水晶球已经快要摔碎在地面上,按照他对于盛冬离的了解,这孩子傻傻的,绝对不可能反应过来。但天空城惯会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盛冬离险而又险的,接住了水晶球。 抱紧怀中之物,他立即后退了好几大步,又是茫然又是胆怯,小声问:“你为什么摔它呀,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 盛钰一言难尽的看向他的头顶。 鲜红的25后,又闪过一个‘-10’。好极了,这下子盛冬离的命运点数从25变成了15。 比他心情更加复杂的是现实世界中,选择了懒惰鬼王的附庸人群们。 几分钟之内,懒惰的命运点数接连狂掉20,此时此刻大几十亿人面露绝望—— 到底为什么会掉的这么快啊啊啊! 您真的是鬼王?难道不是神明派过来清剿人类的间/谍吗? 命运点数只剩15了,大家都必死无疑了吧! 盛钰可不知道,他现在随便一个举动就能变相的牵动几十亿人民的心情。 说实在的,他怕自己会害死盛冬离。 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能表现的越冷静。定了定神,盛钰沉声说:“你先别激动。” “……”盛冬离满脸‘不是你在激动吗’。 盛钰说:“我不会再去抢那个水晶球。” 他算是看明白了。 只要盛冬离主观意识上不能毁掉水晶球,那么天空城就会按照他的意愿来。那么就算抢到了水晶球也毫无作用。况且要是一个不小心又被抢了回去,盛冬离的命运点数就要扣光了。 另一边,盛冬离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盛钰说:“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毁掉那个东西。” “……为什么??” 盛冬离眼神净是不理解,摇着头退后了好多步,说:“可是我不想毁掉它啊。” 盛钰说:“我可以给你买新的。” 盛冬离犹豫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感觉这个水晶球对我很重要。其他的、新的不能替代。” 盛钰叹气说:“你连自己为什么那样看中这个东西都不知道,却还是要拼命守护着。” 盛冬离摇头:“我知道的……我能想起来。” 这段对话要是外人来听,估计会听的云里雾里,但盛钰却听懂了。 在盛冬离十六岁那年,车祸早已经发生,他们关系已经非常生疏,但他还是叫人帮忙拖送了水晶球。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送过生日礼物。 因此在盛冬离潜意识里,这个水晶球就是‘唯一’,并且是‘最后一个’。不会再有新的生日礼物,所以他也就格外看重水晶球,不想将其毁去。 他现在沉溺在天空城之中,想不通其中关卡,但盛钰想的通。也正是因为想的通,才更不忍心下手,去逼迫他毁掉命运物品。 僵持之时,左子橙推门而入。 “门没锁……”解释了一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内对峙的两人,说:“你们吵架的声音隔壁都能听见。不是我说,一个水晶球,至于么?” 两双带有杀气的视线猛的一转,齐齐看向他,将左子橙看的喉头一梗,下意识后退半步。 “别把火往我这里发啊,我就是个来拉架的,不是来加入你们的争斗的!” 132、决裂天空城(九) 左子橙嘴上说是来拉架, 实际上他总是拉偏架,有意无意的帮着盛钰去打盛冬离。 次数多了,盛冬离忍无可忍。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左子橙无辜说:“我来拉架啊。” 盛冬离气的抱紧水晶球:“我们又没打起来, 你在中间夹着纯粹是添乱。而且你刚刚趁乱打我, 绝对是故意的, 你这叫伺机报复。” “不是吧弟弟。”左子橙茫然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我和你又没有仇,又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跑来报复你。” 盛冬离憋了半天,本想说‘我们应该是有仇的’,但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仇,他只好作罢, “那你别在中间拦着, 让我和我哥对话。” 盛钰心道‘别呀’,他还指望着左子橙和盛冬离两个人自己能聊出天空城的bug呢, 他们当然是有仇的,万年以前色沉王大开空门引暴食过境,直接导致懒惰王的第一次战败、陨落。 如此血海深仇, 两个人竟忘得干干净净。 盛钰想要前进一步, 忽然顿住, 面色古怪的看向脚下。 他现在心里很着急,这是一种束手无策所导致的焦虑。打又不能打, 说还不能明说,现在竟然连动都不能动了。 脚底就像是扎根与地面, 可以后退,但前进之时,总感觉肩膀处有一种莫名的阻力。 应该是唐豆子在云端拦住了他。 好死不死,怎么刚刚好就是现在面前有大坑呢,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别急别急, 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淌过来了,还怕一个天空城吗?连神明都没有,怕什么。 盛钰在心中安慰自己,一抬眼,刚刚那番安慰的话语立即抛到了天际,他喊道: “左子橙!” 因为太过于焦虑,声音里的烦躁也丝毫没有掩盖,听起来很凶。凶到左子橙一愣,下意识将刚拿到手的水晶球又塞回盛冬离手中。他还委屈巴巴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抢什么东西,看都不让人看了吗?” 盛钰懒得理他,眼神死死盯紧盛冬离的头顶。 15后方缓慢飘起一个‘-10’,变成了5。 盛冬离的命运点数只剩下5了。 此时此刻,现实世界中。 “完了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懒惰王的命运点数比我的高数成绩还下降的快,这次副本到底是什么内容,这得是多难啊。” “我妹妹不听劝,非要选懒惰,她说懒惰王长的挺好看的,有点像盛钰。我他妈现在就想敲死她,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还能有转机吗?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人们心中的焦虑与彷徨堆积的越来越高,许多人都掩耳盗铃一般不去看卡牌。 当生命只剩下几分钟的时候,会想做什么? 这个社会实验许多人都回答过,但是真的面对只剩下几分钟的生命时,人们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他们的眼前一片黑暗,命运点数还没有归零,自己就好像已经提前迈入死亡。 还能有转机吗? 这是百亿人民此时共同所紧张的一个问题。 盛钰的焦虑比起他们,只多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说:“你现在拿到了水晶球,不要把它再给别人,安静听我说。要是你办不到这点,会死。明白吗,你会死的。” 盛冬离抱着水晶球,面上茫然。左子橙表情与他如出一辙,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盛钰。 盛钰心里也把左子橙当个傻子。说实在的,他现在想把左子橙按着打两下,以宣泄心中源源不断的闷气,但情况显然不允许。 他看着盛冬离,正色说:“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停顿两秒,很好,没有扣除命运点数。这个度实在不好把控,为了防止自己说出实情以后命运点数直接扣光,上演一场原地去世的戏码,盛钰只得小心翼翼的从其他地方下手。 “这个水晶球,你知道我是在哪里买的吗?” “不知道,你好像没有说过。”盛冬离茫然的摇头,担忧说:“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你这样我好害怕……” “在莫斯山脉脚下买来的。” 盛钰打断了他,继续说:“当时我遭网暴,事业一度跌至谷底。好多原本已经谈好的电视剧临时撤资,片方撕毁合同,宁愿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叫我去演他们的角色。经纪人无奈之下,给我接了这个综艺,说是要演绎人挑战极限。” “综艺团队来到莫斯山脉底下,那里常年冰霜雪域,大雪覆盖满地面。一脚踩下去,能直接将膝盖以下的部位掩盖在雪下,你知道这个概念吗?待在那里已经难以忍受,而节目组给我的任务是爬山,要我去征服那座雪山。” 盛冬离眼神闪过一丝挣扎,道:“什么网暴?我记得你的事业一直很顺利啊,昨天还拿到了你最想要的奖项,就在昨天啊。” 说完,看见盛钰神色间的悲哀,盛冬离宛如触电般后退半步,迟疑问:“你说这些做什么?” 盛钰说:“那个水晶球是我在莫斯山脉下的商店看见,很漂亮,漂亮到我都心动了,但是我当时却没有买。因为我觉得我不可能活着下山。而我必须要上山,我当时不具备撕毁合同的经济实力,并且这也是我唯一的翻身机遇,于是我顶着风雪上山了。那段旅程很艰辛,最艰难的时候,我和摄制组煮开水,只能煮出一杯,从头传递到尾,每个人喝几口,到我的时候,杯子已经见底,水也早就凉了。”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盛冬离微愣:“什么?” 盛钰抿唇说:“我想着我要活着下山,买到那个水晶球,给你做十六岁成人礼的礼物。那是我在严寒中拿命买到的东西,是在人生最幽暗的谷底里看见的希望。比起你,我更不想毁掉这颗水晶球。” 盛冬离声音发颤:“那你为什么还……” “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盛钰皱眉,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美好。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记得,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玩家触犯规则3:脱离状态下言语透露世界本质,扣1—100。玩家扣除命运点数15,目前您所剩命运点数165。】 这个提示音只有盛钰本人能听见,面前两人都还沉溺于天空城之中,听不见。但盛钰和他们一样,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水晶球是这样,车祸也是这样。 盛冬离都不愿意记起,但这些确实发生过。 左子橙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见盛冬离面色灰暗无光,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心软,说:“少说点吧,你把你弟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盛钰毫不客气说:“你不是打牌玩的正高兴吗,去隔壁打你的牌。” 左子橙郁闷:“我打牌又不是为了玩乐。” 盛钰看他一眼,暂时没有心情深究这句话。他想了想,冲盛冬离叹气说:“我拿命来买到的东西,现在,你却用它来谋害自己的命。” 这句话简直是暴击。 盛冬离跌坐在床铺之上,面上的神色变换个不停,时而清醒时而迷茫。这期间盛钰一直严防死守,防止左子橙心血来潮拿着那水晶球玩儿,好在后者并没有这样做,他的表情也逐渐沉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人生重大问题。 足足十分钟过去,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十分钟对于现实世界的人们来说,简直是行刑前的最后时刻,大家仿佛都已经看见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不甘死亡却又无法抗拒。 良久后,盛冬离缓缓抬眸。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说:“如果世界没有那么美好,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 盛钰一顿,知道他这是清醒了。只有身为懒惰王的盛冬离,才能问出这种问题。 他与廖以玫是不同的存在,后者的求死是隐匿于无声之间,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已经枯萎、凋谢,也许有一天她会悄无声息的死在一个冰冷的冬夜,许久之后人们发现,只会茫然:她平时看起来开朗乐观,怎么会忽然想不开呢。 而盛冬离更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会用歇斯底里来伪装自己,告诉大家:求求你们了,快来救救我,我好难受,我快撑不下去了。 沉默之时,盛冬离无声的掉眼泪,又问道:“我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你能告诉我吗?” 盛钰放低声调,视线柔和下来:“世界没有那么美好,但还有很多美好的人呀,他们在你的世界里来来去去,总有人能陪伴你度过艰难,让你在不美好中发现美好,让你支撑下去。” 左子橙感觉这个话题很危险,又找不到缝隙插嘴,只能默默在一旁瞪眼睛。 听了这话,盛冬离沉默了很久,忽然抬手抹掉眼泪,认真问:“你那段最艰难是时间,是谁陪你撑过去的?” “经纪人,粉丝。” 盛钰同样认真回:“还有每个雷雨天来我家楼下的你,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支撑力。要不是这样,水晶球我也不会送给你。” 盛冬离眼泪又开始决堤。 他轻轻松开了手,任由水晶球跌落在床铺之上,又咕噜咕噜的滚下地面,碎成一片一片状。水晶球内的尽管正是莫斯山脉,那里常年冰封,做工精巧真实的‘雪’覆盖上他的脚面。 “你当时应该很冷的,对不起。”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泪水落在地上,与‘雪’融在一起。 盛钰紧盯盛冬离的头顶上方,那个数字从‘5’,变成了‘105’。 后者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头顶的命运点数消失了。 应该是他脱离天空城了。 盛钰松下一口气,手掌心卡牌再次发热。 【玩家成功引人脱离天空城,命运点数增加50,您的命运点数为215。】 两人命运点数的变动,在第十三层楼里显得平平无奇,但是在现实世界当中,简直能叫人的心脏提到喉咙眼,又晃晃荡荡的掉回肚子中。 懒惰王命运点数从5到105,丝毫不夸张的说,这跟从死到生没有区别。 “这都能救回来,话说懒惰王和贪婪王现在是不是在一起过副本啊,他们命运点数好像涨掉的时间一致诶。他们认识?” “鬼王应该都认识吧……啊!色沉王是不是也在一起,靠,为什么其他两个鬼王命运点数都涨了,就他掉了。左子橙你太垃圾了吧!” 被骂‘垃圾’的左子橙毫无所觉。 就仿佛睡了一场觉迷迷糊糊之间被闹钟吵醒,他又毫不犹豫按掉了闹钟一样。 规则第5条:玩家大幅度清醒后,依旧沉溺梦想,扣命运点数20。 左子橙按掉了闹钟,又跟死猪一样‘睡’了。 他头顶的数字从54变成了34。 一个小时以前盛钰还觉得这人还能再苟苟,现在一看,刚松下的一口气又被重新吊了起来。 “你刚刚在想什么?”盛钰开口问。 左子橙捂着头,哎哟哎哟的叫唤:“我好像偏头痛犯了,最近怎么老感觉不记事。刚刚好像在想你弟的职业,我记得他是个医生啊。” 盛钰说:“他今年刚上大学。” 左子橙敲了敲自己的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盛冬离’,说:“你真的不是医生?” ‘盛冬离’摇头说:“我还是学生,而且不是学医的。” 左子橙说:“这就奇了怪,我怎么记得你医术了得。就算是身体碎了,只要头还连着脖子,你就能把人给救回来。” ‘盛冬离’说:“……那是不可能的。” 左子橙疑惑的揉了揉额角,依然迷茫,满腹疑虑的不停打量盛冬离。 其实他的命运点数降得也很厉害,但不像盛冬离那样的大幅度跌落,也有可能是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导致命运点数一直在降。 虽然说现在无法确定左子橙有没有找到命运物品,但盛钰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 若左子橙有命运物品,依照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他的命运物品会是什么呢? 刚想到这一点,有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 很轻,也很有节奏。听起来是个心思细腻的淑女,又像是个举止温和的绅士。 左子橙说:“应该是松芙来找我了。” 盛钰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人动作可真快,这才两天就和松芙熟到房间打牌。中途跑路,松芙竟然还专门出来找他。 打开门,果然是松芙,头上还顶着鲜红的‘50’,这是她的命运点数。 松芙竟然也到银领域了。 她是一个玩家! 这是盛钰未曾想到的。他还以为松芙是天空城专门为左子橙而虚构出来的呢。 此时,松芙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埋怨道:“我在房间里等你好久,牌局都已经散了。她们等到不耐烦,现在都走了。这事儿你办的简直太不漂亮了,想要人脉又不尽心尽力。” 左子橙连忙陪笑,松芙的表情这才好些,视线向房间内一扫,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两个人。目光触及到盛钰,松芙面色一变。 或许是做过坏事的心虚,又或许是害怕同房间会传绯闻,她语速加快说:“不和你打牌了,你总是输,玩着一点儿悬念也没有,老是赢你的钱,我也不好意思啊。不过念在你还是过来陪我打牌,之前你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她递上一张邀请函,冲盛钰点了点头,就火急火燎的转身回房了,生怕多待一刻。 邀请函主色调呈现黑金,中心用烫纹裱着一行花里胡哨的法语,看上去很是高档有格调。 依照盛钰的知识水平,辨认不出来那法语是什么意思。但这张邀请函右上角的logo,基本上可以说每一个华国人都认识。 这是一张约书亚围猎赛的邀请函。 可以这样说,约书亚围猎赛是华国权贵人士的地下赛会,人们将能参加赛事当做毕生之荣幸。华国之内有名望的大家族子弟都会收到邀请函,且约书亚围猎赛还会附赠给他们一张附函,意思是邀请人可以再携带一人一同参加盛会。 娱乐圈里,只有少数顶尖阶层明星才能参加这等盛会,不、应该说只有每个圈子里顶尖的人物才能参加。这些尖层人物在赛会上扩展人脉,交流生意,协商合作,让金字塔顶尖更加稳固。 在现实世界里,很长时间内盛钰在娱乐圈一直没有站稳跟脚,流量并不是实力,只有长久的流量与各项重量级奖项才能让他站稳。 这期间他没有资格拿到这张邀请函。 然而等他真正有资格的时候,约书亚围猎赛却忽然永久停办了。 盛钰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听说那年不幸参加约书亚围猎赛的人们全都讳莫如深,一有人询问起,他们就惊恐的连连摇头,不敢多言。 没错,权贵们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恐惧笼罩在脑袋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猛然坠落。 这张黑金色邀请函已经很久没有在现实世界出现过,没想到在天空城竟然可以看见。 并且左子橙竟然想参加赛事。 另一边,左子橙高高兴兴的摸了摸邀请函的金边,回头的时候却忽然一愣。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盛冬离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此时的他是天空城虚拟出来的人,根本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所以左子橙这话是对盛钰说的。 盛钰的眼神很古怪,一直看着他头顶,导致左子橙也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啥也没有啊! “打牌我是故意输的,我刚刚都说了我打牌不是为了玩乐。” 左子橙看向盛钰,忽然后悔说:“早知道我找你了,你和松芙都拿了奖,按理来说你们俩应该都能拿到邀请函,并且还有附函。我何必跑去输一大堆钱,惹那些女人开心,唉,失算了!” 盛钰艰难开口:“不是……” 他表情古怪的原因不是这一点。 左子橙想参加约书亚围猎赛就参加吧,也许这人散漫的外表下有一颗拼搏的心,想成为人上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盛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或者需要隐瞒,大多数人都想成功。 “不愧是原罪为色沉的人。”盛钰心里想着这话,好歹是忍住没有将这吐槽话语说出口。 就在刚刚,松芙将邀请函递给左子橙的时候,手指触碰到左子橙的手指。那一瞬间,左子橙头顶的命运点数,由‘34’立即变成了‘24’。 左子橙还在问怎么了怎么了,盛钰却眼前一黑,又是咂舌又是担忧的看向左子橙。 担忧,自然是担忧对方命运点数越来越低,咂舌则是……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刚在走廊里的时候,那些姑娘们也是这样的。一触碰到自己,就会立即扣除10点命运点数,导致盛钰后来都躲着她们的触碰。 这些小女孩将自己看做了梦想,正如左子橙,难不成他也将松芙看做了梦想? 这也太难办了吧! 通过现在的情况简单分析,盛钰自身和盛冬离第一次脱离天空城,都少不了一个契机,那就是或无意,或有意的毁掉命运物品。 置换一下因果顺序,这就说明毁掉命运物品可以让玩家直接脱离天空城,那如果玩家的命运物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该怎么办? 毁掉命运物品简单,毁掉一个天空城虚拟出来的人也很简单,但毁掉松芙……她的头顶有命运点数,这说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左子橙身系几亿人性命,包括他自己这条烂命在盛钰心中,也是十足的珍贵。 这种情况下,盛钰依然难做抉择。 左子橙完全看不出他的纠结,收起邀请函高兴说:“我发现松芙真人挺有女人味的,不愧是我好多年的女神。诶,刚刚松芙走的时候,我感觉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你看她背影的眼神更奇怪,你俩之间不会真的有一腿吧?” 盛钰说:“我没有,别瞎说。” 左子橙不信:“那你刚刚怎么那样看她,你都有对象了,虽然我不记得你对象是谁,但我分明记得你有对象。不许打松芙的主意啊,不然兄弟我、我就只能含泪给你当伴郎了。” 盛钰皮笑肉不笑点头:“我有对象,你别担心。我要是劈腿,你才应该担心松芙。” 这话太有深意,深到左子橙听不懂。 他只得疑惑说:“所以你为什么一幅纠结的样子看着她的背影,难道不是喜欢她?” 盛钰:“…………” 傻孩子,我不仅不喜欢你女神,还有那么一点点想杀了她呢:) 133、决裂天空城(十) 约书亚围猎赛日期定为两日后, 盛钰果然收到了邀请函。在他将盛冬离送出天空城以后,当天夜里,经纪人就来找他了。 来时匆匆, 跟掏大宝贝一样掏出邀请函, 还神秘的遮住logo:“猜猜这是什么。” “约书亚。” “……” “……” “你怎么知道?!”经纪人先是惊的瞪大眼睛, 随即无语的将邀请函丢给盛钰,“我发现现在带你越来越没有乐趣。还是带傻兮兮的艺人更好,聪明的人也更精明。” 盛钰看他一眼,这是天空城虚拟出来的经纪人,不得不说还原度还挺高。这话经纪人以前也说过, 竟然原封不动的复制到天空城了。 对于真实的经纪人, 盛钰愿意促膝长谈。但是对于这个复制品,他懒得浪费感情。接过邀请函以后, 他就醉心继续研究大地图。 经纪人凑过来,好奇的看着电脑屏幕:“这是什么?天空城的地图吗?” 盛钰说:“约书亚丛林的地图。” 经纪人再次震惊:“你连邀请函都没拿到手,就已经开始研究起约书亚的地图了?” 盛钰说:“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经纪人说了声‘早点睡觉’, 乐呵呵的回房。这一边, 盛钰嘴上应着‘嗯’, 实则熬了一个大通宵。 他将约书亚丛林的大地图死记烂背到脑中,保证自己能将大致地图画到纸上。 这项任务很重, 但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同伴的性命, 他还是硬着头皮挑灯夜战。背完地形之后,他又上网搜了下约书亚的来历。 这项围猎活动起源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华国势力初次划分完毕之后,贵族之间就兴起了这个‘小游戏’。一开始只有约书亚,以及他相熟的几人一同参加围猎活动, 到后来,这项赛事越来越壮大,慕名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就有意识的设高门槛,利用邀请函来阻拦一些身价不够、又贪慕虚荣想攀登高位的人。 盛钰能参加,纯属侥幸。 金融行业顶尖与娱乐圈顶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身价也完全不同。从根本上来讲,他与约书亚围猎赛其他人身份其实不对等,里面很多人都是他老板,也可以称之为甲方。 左子橙这边已经不能搁置了,现在重中之重就是让他一次性清醒,最好直接脱离天空城。要是再来一次清醒后又混乱,到时候死的不仅仅是左子橙,还有色沉王的上亿附庸。 盛钰也不知道该拿左子橙怎么办。 但凡左子橙换一个命运物品,盛钰都敢当着他的面把命运物品给毁掉。但他的命运物品是松芙,活生生的一个人,叫他如何毁。 没准救了上亿的人,回到现实世界中还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以及松芙粉丝歇斯底里的报复。恩将仇报与农夫与蛇的故事他可看太多了,如果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那上亿人不如不救。 唯一让他迟疑的其实是左子橙。 这个朋友他想救,现在也正为此而努力。 命运物品无法下手,只能从左子橙的梦想下手。现在可以肯定的一点——左子橙的梦想一定与约书亚围猎赛有关。 盛钰看了大半夜的资料,除了地图与约书亚赛事来历,其他有用消息是一点都没。这方面,赛方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参加过赛事的人也不约而同不发表任何言论,共同保守秘密。 到后半夜,眼皮似乎都在打颤。熬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昏昏欲睡。 盛钰捧着咖啡,在待机室发呆。 盛冬离从老远的地方磨蹭过来,纠结的小声说:“哥,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盛钰看了一眼他头顶,命运点数还是105。他皱眉,有些不赞同说:“你又进天空城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去。” 盛冬离说:“我发现清醒后技能又可以用了,我想着进天空城可以帮你的忙。” 盛钰一愣,想了想说:“你附庸有多少人?” 盛冬离说:“四十六亿。” 盛钰一震,略有些同情说:“那你压力比我大。记得保护好自己,这次别再滑坡一样跌命运点数了,怪吓人的。”见盛冬离跟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他又没忍住笑了笑,继续说:“对了,你进天空城,唐豆子在外面怎么办?云端里有不少窟窿,无意识状态下,我们都有可能踩到窟窿掉下云层,这些唐豆子应该都和你说过了……他一个人能看住我们俩吗?” 盛冬离想了想,认真说:“我一直跟着你,咱们在云端步伐就能同步前进。要踩窟窿也是一起踩,他能拦住我们俩的。” 盛钰笑道:“那你可得跟紧我了。” 说着,他从随身包里拿出黑金色附函,慎重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约书亚围猎赛?” 盛冬离茫然一瞬,说:“听过,但不了解。” 盛钰只得把昨天晚上查询的资料又给他说一遍:“能查到的东西只有这些,赛事规则也只有到场地才能弄清楚,我也好奇为什么过往参赛者都守口如瓶,闭口不谈围猎规则。这趟飞机就是要前往约书亚丛林的,六个小时后我们应该就能到。左子橙也在,记得别和他说漏嘴,平白无故扣除了你的命运点数……” “什么别和我说漏嘴?”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呼声,是左子橙风尘仆仆而来,围巾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我说外面怎么围着那么多人,原来你也在这边。有一点我觉得好奇怪,明明我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素人,但一到人多的地方,我就忍不住遮脸,害怕被人追。难道是我的魅力太大了?” 盛冬离忍不住吐槽:“是你的名声太差,害怕被追杀唾骂。” 左子橙翻白眼:“什么名声太差,认识我的人都往死里夸我好不好。我活了三十多年,就没有见过比我更有魅力的男人。盛钰不算,他脸比我吃香,但没我会讨女孩子喜欢,这话你得承认。” 盛钰连忙说:“我承认,我承认。” 左子橙问:“你们刚刚说要瞒我什么东西?” 盛钰说:“没什么。” 左子橙狐疑的看了眼这兄弟俩,正想再开口询问,待机室门口又传来一阵尖叫声。不多时,松芙披着米色风衣,戴着大大的墨镜走了进来,她见着左子橙在盛钰旁边,纠结几秒钟,正想趁这几人不注意找反方向坐下,就瞧见左子橙朝她挥手,笑的八颗牙齿齐整锃亮。 “…………” 松芙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 她在心中把左子橙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靠近,说:“好久不见。昨天晚上忘记恭喜了,祝贺你拿到影帝。” 盛钰点头:“也祝贺你。” 就没有下文了,气氛忽然尬住。 左子橙在中间充当润/滑剂,说:“给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个弟弟是盛钰的亲弟,是个医生。” 盛冬离:“不……”他真不是学医的啊! 松芙好奇的看向他:“医生?年轻有为啊!” 左子橙就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高兴的拍了拍盛冬离的肩膀,说:“而且他医术特别好,甭管您五马分尸还是碎尸万段,只要还没过头七,就能一定把人给救回来。” “噗……咳咳、咳。”盛钰被咖啡呛了一声,震惊的看了眼左子橙。昨天这人说只要头和身体连着,盛冬离就能把人救回来,当时他已经觉得这话太夸张了,结果今天还有更夸张的。 没过头七就能救回来??? 你怎么不说人还没火化就可以救活啊! 松芙只当左子橙在开玩笑,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 左子橙说:“女神不信你啊。” 盛冬离一脸木然:“她是不信你。” 左子橙笑眯眯说:“就算女神不相信你也别难过哇,反正大家都是去约书亚围猎赛的。这个赛事可不简单,肯定有人受伤,到时候就是你施展拳脚的时候了,给她来一个原地起尸能行不?” “…………”盛冬离掏出手机,低头严肃打字。 半分钟后盛钰收到微信消息:【哥,天空城蒙蔽了人的意识,是不是还会降低人的智商?我感觉色沉王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盛钰回:【我也感觉。】 左子橙还在旁边瞎捣鼓: “你们俩从刚刚开始就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小秘密还非得手机打字说。不能直接说出来吗?什么事情瞒着我,说,快和我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饭!” “已经冲进下水道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 “你,你!我肯定忘记了一些事,不然不会找不到话来说,我记得你做过好多埋汰事。” “我们谁也不比谁干净,都脏。” 左子橙与盛冬离阴阳怪气互相怼,就这样一路怼上了飞机,盛钰在旁边围观传说中的色沉和懒惰两大鬼王嘴炮,谁也不帮。 昨夜他一宿未眠,困倦难挡,在飞机上睡的不省人事,而后直接睡到了约书亚丛林。 一下飞机,热浪扑面而来。 左子橙赶紧摘了围巾,迅速脱掉外套,他连将大衣拿在手上,都嫌热。 “好热好热好热!” 从机舱口出来的乘机人员谈论的都是这一点,约书亚丛林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火炉。 很快就有主办方派遣的接机人员前来引路,一行人坐上数辆越野车,在林间荒道上颠簸的头晕脑胀。盛钰与盛冬离共乘一辆。 前方司机头顶无字,所以盛冬离说话也就不避讳他,只是微微压低音量:“哥,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约书亚围猎赛是两天后举行,为什么我们提前两天过来呀。而且刚刚我下机场,看见好多人都头顶命运点数,似乎这次多了很多新人狩猎者,并且这些人好像都是还未脱离天空城的玩家。” 盛钰反问说:“左子橙那个命运点数,你觉得他能等两天吗?” 盛冬离想了想,说:“应该不能。” 盛钰沉默一会,说:“而且,左子橙并不是因为天空城蒙蔽神智而降智。” 盛冬离其实也发现左子橙不对劲,疑惑说:“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约书亚围猎赛。” 盛钰扭头看向他,声音压低说:“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因为这个赛事,他一直在兴奋,情绪持续亢奋,左子橙肯定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 而这个所谓的‘内幕’,必定是众人心照不宣、不在外言明约书亚规则的原因。 在现实世界中,约书亚因故中止运作,这个秘密赛事本应该长久的掩盖于时间流河之下,但正因为无数银领域玩家将其看做毕生梦想,这才导致本不应该出现的约书亚围猎赛异常重启。 丛林密叶之景在车窗上倒退,久久凝视,人的大脑就会跟着视线一样慌乱,再看下去就要晕车了,盛钰连忙收起视线,心下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既然是权贵人士的狂欢盛事,傅里邺、他也会在这里吗…… 他的梦想与遗憾,又会是什么? 134、决裂天空城(十一) 约书亚丛林昼夜温差极大, 白日气候炎热,到了太阳落山之时,冷气嗖嗖的从地底冒出来, 直直寒透人的五脏六腑。 为了抵御这种莫名寒冷, 又为了给即将到来的约书亚围猎赛预热, 旅馆外面的空地上正在筹备篝火晚宴。来的都是权贵人士,他们有钱有势就喜欢弄点调剂生活的乐子,一个个撸起袖管原地生火,借由筹备来与其他人搭关系。 这种情形,以往盛钰不得不去。 但这又不是在现实世界, 他就算给自己拉了几个代言又有什么作用?朝不保夕之时, 还是待在旅馆里更加安全,他准备哪儿都不去。 正想拉上窗帘, 盛钰眼神一凝。 ——空地上的人群有些不太对劲。 人们看起来热热闹闹,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天空城虚拟出来的人物,姑且称之为npc。而其中头顶命运数字的玩家们, 一开始都貌似很兴奋的跟着npc一起筹备晚宴,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些人总会从同一条小道上溜走。 就算是不想参加这个篝火晚宴,也不至于心有灵犀的走同一条小道离开吧? 且那条小道看起来杂草丛生, 不太像约书亚丛林划分出的‘公道’,换言之可能并不安全。 看了一会, 盛钰便坐不住了,他看见左子橙也走了,还顶着一个命运数字9……左子橙啊左子橙,你这一走,说不定就要将两亿人的性命一起带走, 你自己的命可能也要搭进去! 盛钰不再迟疑,赶紧出旅馆。 他自然是跟不上左子橙的,这人脚力极快,等盛钰走到无人小道上之时,左子橙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小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两片低矮的灌木丛,此时灌木丛蔫气的朝两边扒拉,看上去是有许多人踏过去,硬生生踩出来一条路。 沿着这条诡异的路向前走,不多时,就听见了人声鼎沸,扒开面前阔叶,大约有二三十人齐聚前方。那些人见到盛钰来此,只是警惕防备的看了一眼,便又埋头争论本在争论的事情。 “黑色邀请函是我先发现的!先来后到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在暗赛面前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要么价高者得,要么有能者得,你算哪一种?” 说的是‘你算哪一种’,表情却凶狠无比,堪比在说‘你算哪根葱’。 矛盾顿时升级,几人争论不休。 “第一次来参加暗赛?”身旁传来一道女声,说话人长相甜美,审视的眼神在盛钰身上徘徊几下,嘟囔说:“总算来了个长的好看的攻略对象,之前的攻略对象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我还以为小说里都是长的好看的呢。” 这好像是一个梦想为穿书的玩家。 盛钰装作没有听见她嘟囔的话,疑惑问:“暗赛是什么?” 穿书女大惊说:“你连暗赛都不知道,就跑到这里来了?” “看在你是攻略对象的份上。”穿书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扬声说:“跟我来。” 盛钰原地思考两秒钟,跟了上去。 一路上,穿书女似乎坚信盛钰听不见她的‘小声嘟囔’,一直在和一个叫做‘系统’的玩意儿交流。时而兴奋时而低落,宛如精神分/裂。 盛钰目不斜视,安静走路。 不多时,前方传来一道不屑男声:“你带一个土著来干什么,我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 穿书女不依不饶说:“你不是说发现两封黑色邀请函,还说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你旁边这个女的又是谁?” 男人说:“你来的太慢,她找上来,我有什么办法。邀请函还在原地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穿书女郁闷,狠狠瞪了眼多出的女人。 从林草灌木丛中挤出,那些细小的枝杈刮的人手臂疼痛。盛钰抬头的时候,面前的场景总算是清晰起来。 方才离得远,还看不太清楚,只能大致瞧出黑色邀请函通体漆黑。现在离近了仔细看,便可以看出黑色邀请函上的logo。 是约书亚围猎赛邀请函。 这种邀请函盛钰也有,只不过他拿到的是黑金色,而这一封除了颜色不同,其他的小细节都同约书亚围猎赛邀请函一模一样。 视线从邀请函上挪开。 男人身形高大,眉宇间尽是戾气,一幅怼天怼地的模样。他旁边的女人是松芙,见到盛钰,松芙似乎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只有两封邀请函,现场却有四个人。 穿书女冲着男人说:“我是穿书的,你是穿越的,咱们都是命运之子,最好站在同一阵线。” 穿越男一惊:“你在土著面前说这种话?” 话虽然是对穿书女说的,但穿越男视线却一直紧盯盛钰,特别是触及到盛钰的脸时,他的眸色闪过一丝妒意,说:“一个土著而已,长的这么好看干什么。我要是穿到他身上就好了。” “他是我的攻略对象,要跟我谈恋爱的。你要是穿到他的身上,那我跟谁谈恋爱去。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穿书女有些不高兴,还是开口解释说:“而且咱们讲话也不用避讳他,反正半小时后他的记忆会被我的系统消除,这事我有经验,土著在系统面前都没什么人权。” “……” 某‘没有人权的土著’深深叹了一口气,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两人头顶命运点数。 一个13,一个15。 因为这两人的数字太寒碜,导致盛钰被cue的时候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起,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关爱智障一般的同情。 他沉默,是因为对邀请函并没有野心。 松芙却不是这样,她站在穿越男身边说:“如果你和她合作的理由仅仅只是命运之子这一点,我想我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穿书女惊讶:“你不是土著吗?” 穿越男解释:“松芙是重生。” “…………” 周边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不知名鸟雀从低空飞过的穿林打叶之声,稀稀落落的恼人清闲。 好家伙,穿越男、重生女、穿书女齐了。 盛钰无语的看着面前三人,每当这种匪夷所思的时刻,他总会感叹人类的想象力无穷无尽。 而面前三人还在喋喋不休争论。 穿越男说:“我必须要参加暗赛,暗赛特地划出一个无人区,那块地方有我的机缘。届时抢夺了机缘,修仙问道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你们把这封邀请函让给我,有难之时我一定相救。” 穿书女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我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就会死,这两封邀请函,必须得有我的一个名额。” 两人看向松芙,松芙烦躁说:“重生以前我不择手段想往高位置爬,一直都没能如愿。好不容易重生,抢了别人的戏,拍之前我就知道那戏会大爆,果然拿了奖。现在我离梦想只剩下最后一步,只有参加暗赛才能真正打进上位者的圈子,从猎物转变为狩猎者。这邀请函,我就算是死,都不会让给你们的!” 三人各执一词,说的话也是不同的力量体系,纷纷自以为窥见了世界本质。 这期间,盛钰默默看着他们吹牛逼。 等了五六分钟,这三人还没有吵累,盛钰便自顾自走到了邀请函旁边。 这邀请函外部有透明玻璃遮罩,那几人似乎认定了盛钰无法破开玻璃遮罩,因此毫不在意他的举动。又或许是他们觉得,彼此之间才是上得了台面的敌人,根本不用防备盛钰这个‘土著’。 就这样,盛钰伸手,毫无阻碍的穿过玻璃遮罩,拿到了那张漆黑的邀请函。 指尖摸上邀请函,才发觉邀请函并不是纸质,而是类似于一种电子卡片。 停顿几秒钟,电子邀请函传出机械声:“您的指纹已录入暗赛名单,约书亚狩猎赛两日后,即将举行暗赛,请您静候佳音,等待赛事开始。” “……!!!” 身旁的争执声音戛然而止。 三双视线震惊的扭向盛钰,穿越男优先反应了过来:“怎么可能,这是我设置的结界,是仙法,你个土著怎么可能轻易破除掉?!” 他面色不善就要上前。 盛钰皱眉,下意识摸向胸前的冰霜玫瑰。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仙法,有的只不过是这个男人在天空城可悲的臆想而已。 同理穿书女的系统消除记忆,也许他们的伎俩对于天空城npc能起作用,甚至对于玩家也能起作用,但是对于盛钰这个早已经脱离天空城的人来说……降维打击也不过如此。 盛钰处在比他们更高的纬度当中。 他心里明白这些因果,但穿越男不懂呀。他只觉得盛钰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破开了他的结界,因此语气十分冲:“快把邀请函给我。” 穿书女赶忙拦在盛钰身前:“他可是我的攻略对象,你要是伤了他,等于断我生路。” 穿越男眉宇堆积起戾气:“我管你什么生路不生路,他一个土著拿邀请函有用吗?” “有没有用这张邀请函只能是他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暗赛邀请函都是一次性的,一旦有人先指纹录入了,那这张邀请函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个废品,卖了都不值钱。除非参赛人连约书亚围猎赛百强都没到,不具备资格参加暗赛。” 说完,穿书女回头看了眼盛钰,眼神里有责备也有埋怨,似乎在不满说‘你怎么这么多事’。不过转念一想,她就喜笑颜开了。 盛钰是她的攻略对象呀! 如果把盛钰给拿下来,黑色邀请函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 穿书女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还虚伪的道:“不是还有一张邀请函吗?我想了想,咱们合力把新来的重生女干掉,剩下来的这张归你。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丛林中应该还有未被录入指纹的黑色邀请函。” 穿越男狐疑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让给我。假如别的地方没有了怎么办?” 穿书女自信说:“这个就不用你来担心了。你只管拿到邀请函,并且记住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假如我有难……” “知道,我会帮你。”穿越男不在意点头。 许诺就只是许诺,真要有难了,大家大难临头各自飞,他才不会去蹚浑水呢。两人各怀心思,蛇鼠一窝,一致不怀好意的看向松芙。 松芙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就好欺负?” 她抬起手腕,腕上的翡翠扳指熠熠生辉,这东西应该是她的武器,但身陷天空城之中,松芙将其认做使得自己重生的契机。扳指光辉四溢,穿书女和穿越男面露惊愕。 “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两人身体僵硬无法行动,穿书女将视线投向盛钰,恳求道:“拦住她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松芙转头:“你要拦我吗?” 她的视线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气。盛钰吃瓜吃的正高兴呢,连忙摇头,不仅没有上前阻拦,还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给她让路。 这个举动看的穿越男冲穿书女破口大骂:“他不是你的攻略对象吗?我怎么感觉他一点也不喜欢你,莫非你连个土著都拿不下来?!” 穿书女恼羞成怒:“闭嘴,滚!” 松芙嘲讽的看他们一眼,便走到了另一封黑色邀请函的旁边。外头的‘结界’着实让她费了一番功夫,不过两分钟后,她还是突破了结界。 这两分钟两个命运之子也没有闲着。 一个和念念有词催系统为自己解围,另一个抬手结术法印记,搞得神乎其神。 就在松芙的手穿过结界的同一时刻,穿书女表情一喜:“成功了!” 兴许是她终于说动了系统,又或者是松芙的武器过了使用时效,总之那枚翡翠扳指很快从浮空状态掉落到地面,失去原有光辉。 穿越男尝试动了动手腕,发觉自己恢复行动力之后,他急切喊道:“快去拦住她。”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您的指纹已录入暗赛名单……” 穿越男眸间凶煞,立即扭头寻找跌落在地的翡翠扳指。穿书女愣了一瞬,很快也就跟着反应了过来:毁掉翡翠扳指,说不定也能杀死松芙。 既然是重生的媒介,扳指一定很重要! 两人如同豺狼虎豹一般,扑向地上的翡翠扳指。松芙却毫不在意:“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一个穿越一个穿书,自诩命运之子,凭什么就认定重生归来的我就一定比你们弱?” 盛钰:“……” 该怎么说呢……貌似只有他一人是醒的,其他三人就好像活在梦里。所谓的重生媒介是武器,所谓的仙法是技能,而所谓的系统,更是天空城所酝酿出的一个巨大谎言。 唯一真实的,只有他们头顶的命运点数。 鲜红耀眼,仿佛在嘲讽这场闹剧。 松芙的不在意显然是心有定数。那两人拿到了翡翠扳指,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将其毁去,最后穿越男愤怒的将其摔落在地。 “为什么毁不掉?!” 翡翠扳指咕噜噜滚到灌木丛边缘。 松芙冷笑连连:“没有人能毁掉……”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那灌木丛中忽然迈出一只长腿,啪叽一下子踩到了翡翠扳指之上。在几道沉默的视线当中,左子橙跃出灌木丛,挪开脚时,翡翠扳指已经碎成了渣渣。 他大悟挠头:“难怪刚刚觉得硌脚。” 掀起眼皮的时候,左子橙才发现眼前几人表情都有些不对劲,看上去十分古怪。 松芙大惊,惊到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一男一女满脸幸灾乐祸,盛钰视线中则满是钦佩。 ——追女神追到这种地步,左子橙绝了! 135、决裂天空城(十二) “松芙!” 左子橙从破碎的翡翠扳指上移开脚, 惊喜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另一只脚从翡翠扳指上又踏了过去,无情的来了个二次伤害。 “……”松芙脸都绿了。 她慌里慌张小跑到灌木丛前, 惨白着一张小脸看向地面, 眼神都仿佛空洞起来。 左子橙茫然不解, 问盛钰:“怎么了?” 盛钰:“……” 不是他不想回答,是他不敢回答。左子橙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明明离开篝火晚宴的时候命运点数还有十几,现在竟然只剩下9。 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左子橙绝对能给大家表演一个原地暴毙。 一旁的穿书女不甘寂寞, 幸灾乐祸道:“还问怎么了, 你害死了她呗。”穿越男则是面色不善看着左子橙手中黑色邀请函,嘟囔说:“一个土著拿到就算了, 这怎么还有另外一个土著也拿到暗赛资格。土著拿这玩意——这不是浪费资格嘛。” 两人自命不凡,且目光不屑。 左子橙可不是包子性格,他皱眉看了一眼这两人, 将手中的黑色邀请函塞到西服外套内, 又笑眯眯冲盛钰开口:“无人区果然什么物种都有, 我听见野狗在吠,你听到了么。” 盛钰搭腔:“哪边?” 左子橙说:“就在面前吠, 这都没听见?” 盛钰含蓄一笑,没有说话。 “……”两个‘穿越人士’脸色一阵青白:“该死的, 你说谁是野狗!” 另一边,松芙眼神空洞只持续了十几秒钟,这期间,她头顶的命运数字一阵波动。 就像是有鲜红的字体淹没到湖底,在‘水面’上看的时候, 并不是十分清晰。需要仔细睁着眼睛辨认,才能辨认出那些字体仿佛是数字。 至于是哪一位数字,就更加看不清楚了。 就在盛钰几乎要认为,左子橙的这一脚当真是‘踩’死了他的女神之时,松芙头顶命运字数终于停止波动,渐渐消失于虚无之中。 一开始,盛钰以为松芙死了,可紧接着他就发现,左子橙的命运数字从9变成了59。 只有救了一个人,才会增加50点命运数字。 这也就是说——松芙竟然脱离天空城了! 那么不难猜,翡翠扳指对于松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重要,重点是它是松芙的命运物品。 松芙身体摇晃,就要跌倒在地。左子橙赶忙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上前搀扶。 盛钰一惊,一个‘等等’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左子橙已经扶到了松芙的手。 他的命运点数没有再减少。 上次左子橙就是碰到了松芙,才扣了二十……这次为什么没有再扣分。 难道说他的命运物品其实不是松芙?! 记忆回溯到昨天夜里,松芙进门,递出一张黑金色邀请函。左子橙伸手去接邀请函,触碰到松芙的手指,命运点数立即扣除二十。也许盛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也许……左子橙的命运物品其实是那张黑金色邀请函! 盛钰简直想捶死自己,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想明白。 一定是因为色沉王的名头太过深入人心。 等松芙回归天空城,她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变数。万一言辞间使得左子橙短暂清醒又再度沉沦,到时候后者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命运点数会再次降低。 盛钰不再犹豫,上前拉过左子橙:“走。” 左子橙愣住:“什么?” 盛钰沉声说:“先回旅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左子橙说:“那松芙呢?” 盛钰看了一眼旁边蠢蠢欲动的两位穿越人士,又看了一眼松芙。这个时候松芙头顶的命运数字再次出现,由不足10,变成了100多。 看来她又从云端进入天空城了。 已经脱离天空城的玩家,在面对依旧沉溺于天空城的人时,会具有绝对的优势。因此松芙这边根本不用担心,她能保护好自己。 就算不能,盛钰也没心思管。 在他心里,左子橙比松芙重要的多。 因此他语气变冷:“你走不走?” 左子橙犹豫的看了一眼松芙,正想摇头,转眼瞧见盛钰的脸色,他立即说:“走,我走!” 两人走后,场内只剩下三人。 一个自诩穿越现代修真的穿越男,一个自诩穿越到小说中的穿书女,还有一个刚刚才大梦初醒的重生女——松芙。 她的意识很混乱。 方才脚踏云端,理清思路没几秒钟,就无意间与附近玩家对视,又再度回归天空城。 虽说离开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分钟,但是这一来一去,心境早已是大不同。 穿书女瞧见松芙意识恍惚的模样,嘲笑道:“你那枚翡翠戒指肯定没有办法再用了。土著毁掉了你赖以生存的东西,又抢了你的名额,你就甘心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松芙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许久都未曾说话,眼神上移几寸,又看了一眼这两人命运点数:13和15。 她终于明白方才盛钰看自己的视线为何意。 松芙不禁冷淡的勾了勾唇角,说:“坐井观天的青蛙总会认为自己特别厉害,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左子橙是不是土著暂且不论,他身边那位,厉害的很,劝你们不要招惹。” 这是忠告,但忠告总是会格外难听。 穿书女立即想讽刺回去,穿越男眼珠一转,插嘴说:“什么叫他‘厉害的很’?” 松芙却没有再回答,直接转身离去。 留下剩下的两人惊疑不定。 比起话语,更让他们不安的是松芙离去之前最后看向他们的眼神。那其中的意思很明显,是怜悯,松芙竟然在怜悯他们! 他们是命运之子,怎么可能会被怜悯?! 穿书女冷声道:“她一定是在故弄玄虚,我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你我,比穿越重生逼格更高的存在?” 穿越男说:“别急。过两天就能知道了。” 穿书女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吗?”穿越男寒声笑道:“两天后就是约书亚围猎赛,他们要是连百强都进不去,暗赛邀请函就会回收。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穿书女不屑的笑笑,笃定道:“他们肯定进不了百强,一群土著而已。” *** 回去的路上左子橙还摸不着头脑,絮絮叨叨个不停:“我就想和女神多待一会儿,你怎么还生气了。你俩该不会真有一腿吧,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叫出轨,特别渣……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别这样看着我呀,兄弟为了你连女神都抛弃了,你就算真出轨了,我也会帮你瞒着的。” 盛钰冷漠说:“不需要。” 左子橙说:“不需要?可我记得你对象还蛮凶的,你要是出轨,他能疯掉吧。” 盛钰心头一梗,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出轨,我和松芙只是同事关系。” 左子橙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她接触。” 盛钰脚步一顿,转眸看向他。 交谈之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旅馆前方。篝火晚宴筹备的有模有样,权贵们升起的火堆在黑铁罐内摇曳不止,这样的黑铁罐在空地上随处可见。火光宣泄到盛钰的脸庞上,将他的脸映照的明明灭灭,眉眼霎是好看夺目。 不少玩家都在用余光偷偷看盛钰。 他们只觉得这个刚获得演绎大奖的明星光彩耀人,风光无限。左子橙正面对上盛钰的视线,确实有被a到,他终于正色起来,说:“你是不是讨厌松芙?我想知道她做过什么,让你讨厌?” “这件事从来就不是我讨厌、亦或者我喜欢这样简单。我没事管你的交友圈做什么,你爱和什么样的人结交,我也没有立场去干涉。” 说完,盛钰收回视线,朝旅馆大门走,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显得有些萧瑟: “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原罪拖累致死。” 左子橙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明白盛钰所说‘原罪’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为什么盛钰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心急又无奈。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呼之欲出,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更大的野望所掩盖下去。 约书亚丛林中也有天空城的标语,广告牌大肆竖在旅馆门前——您的梦想,与遗憾的摇篮。 身边是参加篝火晚宴的权贵人士,大家热火朝天的筹备晚宴,借机攀附关系,聊着即将到来的约书亚围猎赛。一切显得陌生又熟悉,左子橙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心中却依然迷茫。 因为一个困扰他数年的疑问,这次的约书亚暗赛,他必须要参加。但……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能想起来,就好像自己不再会执念于暗赛了? 怎么可能啊,暗赛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左子橙不在意笑笑,心说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他摇了摇头,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摇出脑海,赶忙快步追上盛钰。 “喂,你刚刚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问我?” 旅馆内,盛冬离刚起床,人还没倒过时差,就被盛钰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还有一个人,左子橙闭目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盛冬离茫然:“他怎么了。” 盛钰打开笔记本电脑,头也不抬说:“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盛冬离惊讶道:“怎么死的?!” 盛钰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没死,我让他躺着别动。” 盛冬离被噎了一些,说:“为什么。” 左子橙凉凉开口:“为了防止我死。”说罢,他又不甘心的爬起来,“我总不能在你的房间倒两天,好不容易和女神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你这是要谋杀我下半辈子的幸福!” 盛钰说:“暗赛是什么,告诉我这一点,你随时可以出门去追求你的幸福。” 于是左子橙又躺了回去。 他无奈的捂住头:“我真的不知道。” 盛钰说:“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左子橙一僵,就着躺倒的姿势侧脸看向盛钰手中的笔记本,说:“你在干什么。” 盛钰说:“查资料。” 左子橙问:“什么资料?” 盛钰开口:“暗赛。” “……”左子橙叹气,说:“放弃吧。网络上要是能查的到,我也不至于只身犯险了。” 盛钰关掉笔记本电脑,沉默几秒钟说:“你并不是只身犯险,你还有同伴。有很多同伴,只是你现在为了不知名的执念,选择了遗忘。” 盛冬离连忙道:“哥,说话小心。” 盛钰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左子橙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被这兄弟俩折磨的头脑发晕。他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总听不懂你们说话啊。” 太阳下山,旅馆外闹腾起来。 许多玩家与npc聚集在篝火边,唱唱跳跳,从小桌子上拿烧烤与甜点吃。窗外是暗红色的光芒,窗户里边的房间却是一片白煞煞。 像是虚幻与现实的极度碰撞。 盛钰知道这事急不来,但左子橙总是沉溺其中,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就连说话也要小心翼翼,让人看着都急躁。 算了,人各有命数,急不来,也求不来。 盛钰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内的浮躁总算褪去,他抿唇说:“橙子,你先回房吧。” 这次轮到左子橙耍赖了。 他眼睛一瞪,急忙往后挪了些,用被子裹上全身,扬声说:“我不回去。” 盛冬离骂他:“你刚刚自己要走,现在又说不走。自己有房间为什么要睡我哥的房间。” 左子橙却不理他,只是凝神看着盛钰,难受说:“你们两个人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像是看着一个无药可救的人一样看着我。这种情况谁还敢走啊,你们已经要放弃我了吧?” “不是放弃你。”盛钰安抚道:“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应对两天后的围猎赛。我不擅长射箭,以前只是简单学过一些皮毛。” 左子橙说:“你在撒谎。” 盛钰:“……聪明。” 他确实没有打算放弃左子橙,这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必忧心两天后的围猎赛,事实上,盛钰只是想支开左子橙,和盛冬离单独说话。 但左子橙显然误会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点上,最后才点火。转瞬见房间内烟雾缭绕,呛得盛冬离直皱眉。 良久后,左子橙说:“我可以告诉你暗赛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们能把隐瞒的事情告诉我。我能感觉出来你们想帮我,但……盛钰,我是一个成年男人,不是像你弟那种未成年小孩。” 盛冬离说:“我不是小孩,而且我今年成年了。” 左子橙没理他,继续看着盛钰说:“我不希望在我们之间,扮演一个被拯救的角色。” “……” 道理盛钰都懂,但是二十一层楼的事情真的不能说哇。左子橙不一定能靠他的话语完全清醒过来,而自己说这些话,却一定会被扣分。 见盛钰很长时间不开口,左子橙再接再厉:“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救我,我也可以救你,有来有往。如果一直被救,那你直接让我自生自灭吧。我不想做一个会拖累你的‘同伴’。” 盛冬离终于忍不住:“可是和你说这些话,对于我哥来说就是一种拖累。” 盛钰呵斥:“盛冬离!” 盛冬离低落道:“我说的是实话。” 左子橙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解决办法。这个办法能让我自救,也能不伤害到你们,堪称两全其美之计。” 这番话倒是勾起房间内另外两人的兴趣,就连盛钰都想不到的方法,左子橙能想到? 两人都是十成十的怀疑。 盛钰疑惑道:“什么办法?” 136、决裂天空城(十三) 左子橙笑了一声, 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说:“我把我知道有关暗赛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告诉我……” 盛冬离打断:“这个办法不行,我们不能说出隐瞒的事情。” “别急弟弟, 先听我说完呗。” 左子橙嘿嘿一笑, 说:“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什么应该做, 什么事情又不能做。我想了想,还是愿意盲目相信你哥。如果你哥要我不去干什么,那我就不去干,这不就成啦。” 盛钰失笑道:“一个缓兵之计而已,你看起来貌似很得意。” 左子橙说:“大帅哥, 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盛钰将笔记本收起来, 敲了敲面前的桌面,道:“来吧, 暗赛是什么?” 左子橙举手:“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暗赛感兴趣吧!” 盛钰:“……” 这叫他怎么说哇。 有盛冬离这个前车之鉴,盲目去摧毁命运物品可能并没有作用。 只有玩家本人主动,或者像松芙那样子猝不及防来一下, 才可能将命运物品给毁掉。 左子橙警惕又固执, 显然不属于这两种情况。只能从他心心念念的事物下手了。 那就是约书亚暗赛。 但盛钰总不能直说‘因为你感兴趣, 所以我也感兴趣’,他半真半假的瞎扯:“我有个认识的人要参加暗赛, 我担心他出危险,就想问问。” 左子橙可不是好糊弄的, 当即疑惑问:“问问?我记得刚刚看见你拿到了一张黑色邀请函。” 盛钰立即改口:“不仅仅认识,还很重要。我想跟他一起参加,防止他出事。” 左子橙说:“你对象吗?” 盛钰:“……你为什么会想到他!” 左子橙理所当然说:“因为我记得你对象是拿弓箭的啊,只能是他了,要不然还能是我呀?” ——就是你, 就是你啊傻叉! 痛骂声被按捺在喉咙里,盛钰微笑说:“没错,是他。所以我也想参加暗赛。” “说起来有点奇怪,我明明记得你有对象,也记得我和你对象很熟。但是老想不起来你对象到底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名字……”左子橙都把烟嘬到尾巴了,都没能想起来傅里邺叫什么,最后只能无奈说:“算了,先聊正事吧。” 左子橙知道暗赛,纯属意外。 事情还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当时我还是个初中生,什么都不懂。隔壁班有个小女孩,松芙和她长得很像,气质都……” 盛冬离叹气说:“我就知道,一定和女人有关。” 左子橙顿了下,继续说:“算是我初恋吧,暗恋未果的那种初恋。我和她关系还不错,她至少知道我是谁,叫什么名字。初一和初二两年我都偷偷喜欢她,不敢迈出一步去接近。本来想着初三毕业就去告白,我们那个镇子小,就只有几所高中,按照平常考试分数来看,我和她进同一所高中的可能性很大,当时的我想着,可以初三毕业告白,不管她答不答应,还有整个高中的三年时间可以对她好,把她追到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左子橙的声音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但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轻松: “她应该也是对我有意思的,听那些女孩说过,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唉……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现在追寻这个也没有意义。初三升学考试之后,我去她家找她,没有找到人。” 盛钰问:“她来参加暗赛了?” 左子橙笑着说:“对,她家庭环境蛮好,在我们那个镇子属于首富。但这个条件是没有办法参加约书亚围猎赛的,我也不知道她怎样拿到邀请函。我只知道一点,她家有个亲戚够资格参加约书亚围猎赛,并且拥有一张附函。” “我想,附函可能给了她。” 盛冬离不解皱眉:“附函一般都会给亲近之人,如果是家境好的家庭,这种邀请函更不会留到外戚手中,更何况只是小女孩。” 左子橙又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之间,那些烟雾都缭绕在他眼前,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视线。 “这就是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我们那个破学校,不可能开设射箭课,据我所知她连弓都拉不开,要是指望她能在围猎赛中突出重围引得其他富豪和权贵的注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盛钰沉吟说:“所以你怀疑……?” 左子橙沉声说:“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我肯定她一定是被富有的亲戚骗来了暗赛。围猎赛多为权贵参加,安全性有一定的保证,但暗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拿到黑色邀请函的人其中一半人是权贵,还有一半,则是权贵所带平民。” 既然能说出这些话,说明左子橙对于暗赛的了解其实也不是非常深刻。他只是想追寻当年无疾而终的初恋痕迹,而那个小女孩…… 左子橙猛嘬一口烟,抹了把脸,说: “她再也没能回来。” 嘴上再怎么无所谓,心里一定是很在意的。 屋子里沉默了大约有四五分钟,最后以未成年人不得熬夜为由,左子橙将盛冬离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拎了两瓶烧酒。 他抱着两瓶烧酒说:“现在,开始谈谈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做的吧。” 篝火晚会一直进行到深更半夜,窗外热热闹闹,无比喧哗。后半夜的时候,旅馆外那片空地就逐渐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地杂乱。 盛钰这间房,灯一直亮到了天明。 两日后,约书亚围猎赛。 约书亚小镇迎来了五年一次的盛会,小镇本地居民都带了瓜果篮,来到丛林入口处看热闹。除了这些原住民,围猎赛中还有不少玩家,都头顶鲜红的数字,焦心于这场重要的比赛。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正性,赛事官方有分发配套弓箭,所有人手中的弓箭都是一模一样。盛钰也从入口处领了一个不太趁手的弓箭。 稍微有些费力的拉开弓,身边传来一阵闷笑声。扭头看去,是一群玩家。 盛钰不明所以然。 身边还有许多人拉不开弓,他至少把弓给拉开了,这些人怎么专门盯着他笑? 疑惑之时,左子橙提着弓前来,小声说:“盛哥,你姿势错了。” 盛钰说:“什么姿势。” 左子橙说:“拉弓的姿势。谁教你的?” 盛钰说:“拍古装戏的时候学的。” 左子橙立即了然,说:“拍戏的时候主要讲究好看,姿势好看就完事儿,但你这种拉弓姿势,天然的就有劣势,很难瞄准猎物。” 接下来左子橙给盛钰科普了一番正确的拉弓姿势,盛钰学了半天,感觉太难了。他又换回了原先更熟悉的姿势,引来一阵善意的笑。 盛钰终于无奈:“他们笑什么啊。” 左子橙调侃说:“你长得好看呗,可能觉得你认真的模样可爱。也不看看旁边是怎样一群歪瓜裂枣,我估计本地居民可能都是来看你的。” 这话说的其实没有错。 不仅本地居民,就连参赛的权贵之中,都有不少年轻人在悄悄往这边看。 明星效应在哪儿都盛行,更何况盛钰刚拿下了演绎界大奖,此时更是风头无量。 有人喜欢,自然有人讨厌。 在盛钰离开发放弓箭的地方后,部分参赛者终于得了空闲,言辞不满。 “拍戏那么厉害不就可以了,非要来参与这个热闹。我看他在哪里都喜欢出风头。” 说这种话的人,头顶上方大多顶着命运点数。让他们不安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这几天,玩家们总是能感觉到暗处有人在盯着自己,手握暗赛邀请函,等同于匹夫怀玉。一定有许多人等着他们围猎塞无法突出重围,丧失参加暗赛的资格,他们需要加倍的努力。 “你听说了么,盛钰好像也拿到了黑色邀请函。盯着我们的人多,盯着他的人更多!” “软柿子最好拿捏了。要是我这次围猎赛进不了前一百名,我就干脆在这边等着,反正盛钰肯定也进不了,还有一次抢的邀请函机会。” “你就这么肯定他进不了前百呀?” 原先说话的那名玩家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就有一个戾气满满的声音插嘴道:“这难道不是一个既定事实?” 众人向声音来源看去。 说话人不仅声音充满戾气,就连眉宇之间都是戾气环绕。一见到他,玩家们作鸟兽状散去的干干净净,穿书女闲步走来,嘲笑道:“都知道你没拿到暗赛邀请函,等着抢呢。现在手上握着黑色邀请函的人都躲着你走。” 穿越男冷笑:“有什么好躲的,既然对围猎赛不自信,又为什么要拿黑色邀请函。” 穿书女说:“侥幸心理而已。我建议你去丛林那边,大家赛道入口不同,拿到黑色邀请函的人中有很多会从那边的出口出来。这边很少。” 穿越男说:“盛钰会从这边出来。” 到底是自己的攻略对象,见穿越男这么不屑于盛钰,穿书女感觉自己也被一同鄙视了,她说:“万一他突围,可不会从这边出来。” 穿越男说:“土著而已,不会突围的。” “好吧,随你怎么想。” 穿书女耸肩不再劝,自顾自走到另一边出口,等待失败而归的‘猎物’。 裁判员举枪,对准天空‘砰——’的一声。 随着这一声枪响,参赛者按序从各个入口进入约书亚丛林。大家装备整齐,有些带着护具,有些背篓子里装满了箭,还有些在当地买了一份约书亚丛林的地图。 一个个装备的格外累赘。 乍一眼看过去,就只有盛钰最为清闲,他就带了三支箭,以及一把木头弓。 待他身形隐入绿意盎然的林草之间后,当地居民啃着瓜果,激动的交头接耳。 “卧槽,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比我玩游戏的建模脸都要精致,上帝捏我们的时候肯定是拿脚捏的,捏他的时候,估计捏了好长的时间,怎么就有人能长这么好看呀。” “这次比赛可不是选美大赛,我记得盛钰刚出道那会儿专拍电影电视剧,什么综艺都不参加。网上一直怀疑他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这次的围猎赛虽说划出的安全区,不会有猛禽,但还是有点担心啊,他的身体能扛下来吗?” “几十年前有一届约书亚围猎赛,当时参赛者里有影帝,还是刚拿了奖的影帝,本来前途无量,谁知道折在了约书亚。希望咱们镇不要再出一个‘夭折’的大明星,要不然又得出名了。” 众人叽叽喳喳,看着入口处面板。 有尚不明白围猎赛规则的路人盯着那面板,满脸的茫然:“咱们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打到猎物,就这么在这里干等一整天吗?” 这话一出,引来一阵哄笑。 有人指了指后方空地上百架直升机,笑道:“你以为那些直升机是土豪们的座驾吗?等着吧,再过五分钟那些直升机就要出发啦!” *** 丛林内。 盛钰扒开面前的阔叶,抬眼看向前方的湖泊,湖泊附近有很多小鹿在饮水。 因为入口相近的缘故,在距离他不足三十米的地方,还有个头顶76命运点数的玩家。 这几天盛钰见到的玩家有不少,大多命运点数很低。算起来,这位算是他见得玩家之中比较高分的了,因此他就多看了两眼。 这位玩家发型很招眼,发色也更加招眼,是个紫毛。天光正好,恰好可以看见紫毛玩家轻轻松松拉开弓箭,一箭射中一只鹿。 这还不是结束,很快,他一次又一次的拉开弓箭,射中了足足四只鹿。鹿群被惊扰,撒开蹄子跑的飞快。不一会儿湖泊边就不见半只猎物。 紫毛走近五只躺倒在血中的小鹿,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冲天炮,拉掉尾线,那炮朝天一射,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立即有直升机闻声而来,在附近寻找落点,这个过程大约要消耗五分钟。 紫毛回头,冲盛钰歉意一笑:“抱歉啊,我把鹿都吓跑了,你白埋伏了。” 盛钰摇头:“没事。” 紫毛心里过意不去,拽着一只小鹿蹄子费劲拖到盛钰面前,说:“我家里有个妹妹,她是你的超级粉丝,要是知道我把你猎物吓跑,非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小母老虎我可不敢惹。喏,这只鹿送你了,食草动物5分,是个不错的开局。” 约书亚围猎赛之中,猎物只分四种:食草动物、小型食肉动物、大型食肉动物。 以及危险性食肉动物。 这四种猎物的分数分别是5、10、20、50。 紫毛原本以为盛钰还要谦让一会儿,他急着去打猎,满脑子想着怎么快速说服盛钰,就瞧见后者一点儿也不谦让,直接点头:“谢谢。” “……啊?”紫毛傻眼了一瞬。 盛钰又说:“待会还你一只。” 紫毛茫然:“……” 鹿全都跑了,不可能再有猎物送上门来。且围猎赛是单人赛,直升机计分以后两人就会分头走,这么大一个丛林,两人就连再次见面都是十成十的困难,盛钰却说要还。 他怎么还啊? 正想着这个发展怎么有点不对劲,他就看见了更加不对劲的一幕。 只见盛钰从丛林里钻出,将紫毛好不容易才拖到阔叶边的小鹿又给拖了回去,放到湖泊边。随机后退大约两三米,站着不动。 小鹿的血液顺着湖水往下流,瞬间就染红了附近一小片水域,水面都变得浑浊起来。 紫毛大惊,出声提醒:“喂,别离湖太近啊,那里面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有一鳄鱼猛的窜出水面,叼住小鹿,将其往水里拽。有了食物,鳄鱼就不会攻击更远处的人类,因此盛钰是安全的。 紫毛刚松下一口气,抬眼时瞬间大愕。 视线中,站在湖泊边的那青年快速前进几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玄幻,简直颠覆了紫毛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他什么也没有看清,就看见鳄鱼张嘴想要咬盛钰,不知道是杠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鳄鱼没有咬成,竟然被盛钰直接拖出水面,一箭刺的动弹不得。 这还不是结束。 血腥味下,有更多鳄鱼围了上来。 一只还行,这么多只鳄鱼,但凡是人类就打不过吧,又不是超人啊! 紫毛心下慌张,掏出一个颜色不同的礼炮。 与唤直升机来计分的礼炮截然不同,这种礼炮每名参赛者就只有一个,向天发射就代表着:“我有难,自愿退赛,别他妈磨磨蹭蹭,快来救人!”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用礼炮唤直升机救人,直升机里面的人配枪,应当可以射死鳄鱼。 五分钟后,直升机悬停在低空。 巨大的风力鼓的周边丛林哗哗哗不止,有一身着迷彩服的武装男人从吊锁上滑下,解除了身上的安全带之后,武装男人看着一地的鳄鱼咂舌。顿了顿,他看向紫毛。 “收获不错啊。” 紫毛手握礼炮,呆若木鸡。 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武装男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连忙慌张摆手:“不、不是……” 武装男人古怪的看他一眼,不在意说:“五只鹿算作五只食草动物,算作25分。九只鳄鱼是大型食肉动物,但远程射击可以射中,且速度比较慢,不主动作死的话就不算危险。因此鳄鱼算大型食肉动物,一只20分,算作180分。” 说到这,武装男人敬佩的拍了拍紫毛的肩膀,道:“你可太牛逼了!” 紫毛尴尬捂脸:“鹿是我的猎物,但鳄鱼不是我的。” 武装男人一愣,疑惑问:“那还能是谁的?附近就你一个参赛者啊。” 还有一个在水里啊…… 紫毛生无可恋的指了指武装男人的背后,也就是那片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湖泊。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男人回身看去。 就看见一浑身湿透,满脸冷冽的青年从水中步行而出,毫发无损却又满身鲜血。 这些都是猎物的血。 武装男人表情顿时和紫毛一模一样,满脸的怀疑人生。事实上就在下直升机之前,听说盛钰参赛,他还兴致勃勃的掏出盛钰的出道作品《情书》,进行第五次重刷。 那里面的盛钰,就是活脱脱从贵门之中走出来的小公子,看上去温柔且乖顺。 “听说直升机可以补给,我需要的补给可能有些特殊……有替换的衣服吗?” 温柔且乖顺的荧幕形象褪去,青年的五官变得比十年前更加深刻,看上去也更加光彩夺目。他勾起唇角,笑容一如电影那般温和亲切,眼神却完全不同,就想是从乖顺是绵羊变成了一只狼,只是所有锋芒都掩盖在笑容之下。 愣了足足几秒钟,武装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有、有服装补给。” 盛钰点了点头,正准备跟着绳索上直升机换衣服,忽然后退几步,拎起一只鳄鱼尾巴。 脚一踹,那鳄鱼就滚到了紫毛面前。 “还你的。” 紫毛:“……!!!” 他给了他一只鹿,他还了他一只鳄鱼?! 等等……紫毛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方才他们两人都在湖泊边埋伏,只不过自己埋伏的是鹿群,而盛钰埋伏的是鳄鱼啊! 想通了这一点,紫毛整个人都麻了。 武装男人也一脸麻木的计分,等盛钰换好衣服回到丛林之中,分数已经记好了。 回到直升机,开直升机的同伴凑上来。 以往只能在电视机里看见盛钰,现在竟然看见真人了!同伴异常兴奋,说:“和大明星不熟,我不太好意思问战绩,就要了一个签名。讲真的,他太好说话了,看上去特别亲民。不过我还是有点儿惊讶,盛钰这个小胳膊小腿竟然真能得分,那些鹿是他的吧?千万要是他的啊!” 低空视野并不清晰,同伴只看见了鹿群,那些鳄鱼与一地杂草融为一体,他没有看见。 武装男人看智障一般看了眼同伴,麻木开口说:“地上五只鹿,九只鳄鱼。鹿是其他玩家的,鳄鱼都是盛钰的,不过他们交换了一只猎物,算下里,盛钰分数是165分。” 同伴缓缓张大了嘴巴:“啥?” “告诉你一件更震惊的事情,那些鳄鱼……”武装男人嗓音干涩,同紫毛一样,他的人生观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同伴等不及:“怎么?” 武装男人看向手机屏幕暂停的电影画面,里面的盛钰精致孱弱,笑容腼腆温柔……妈的,刚刚湖边那一幕太吓人了,现在看电影都出戏啊。 他捂脸直接关掉电影,开口说:“那些鳄鱼,是他徒手抓的,他直接下水去抓了!” 同伴瞳孔地震:“卧槽?!” 再往下看,湖泊边已经没有了两个参赛者的踪迹,“快快,不能只有咱们俩震惊,盛钰的分数赶紧发到控制台,叫他们重新排一下排行榜。开局就是165分,入口边那些等着看大明星笑话的能直接惊掉下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装男人这才反应过来。 直升机起飞之前,他就听见许多人在怀疑盛钰,倒也不全是在看笑话,其中也有许多人担心艺人会在丛林之中出事,搅黄这次约书亚围猎。 这个担心必定是多余的。徒手抓鳄鱼,就连他们这些军方出身的都有点发怵啊,更何盛钰还一点防护都没有,全身上下就他娘的一支箭! 男人咂舌的掏出联络器。 不多时,新的分数被发到了控制台。 控制台的接听原接起电话,满脸惊讶,懵逼的往下级打电话。下级接起电话,很快又多了一个懵逼脸,就这样一级一级往下传,每一次的排行榜大型变动总会引得无数相关人员奔走。 终于,几分钟后,有诸多工作人员靠近了展示用的排行榜,一边走还一边震惊。 他们满口卧槽,站在排行榜前都在卧槽。 这个时候只有少数参赛者拉响求救礼炮,被直升机接离丛林。这些人寸步不离的看着排行榜,和他们一样的还有许多围观人士。 一见有这么多工作人员蜂拥而至,大家立即反应过来,排行榜必定有大变动! 众人立即围拢上去,万分好奇。 就看见有一工作人员弯腰从最下端摘下一个名牌,又直起身子垫着脚尖,伸长手臂,将那名牌贴到了排行榜非常靠上的地方。 跨度这么大吗?这是哪路神仙下凡呀?! 等工作人员让开身,众人心中更加好奇,纷纷朝着排行榜看去。 后方人挤来挤去看不见,只能听前方人口述,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的人竟然不约而同静默下来,愣是一个人也不出声。 有人忍不住钻进去人群当中,十分费劲的抬头看排行榜。 一见那名牌,他惊到嗓音都变了调,这个声音传到了附近所有人耳中:“靠!是盛钰啊!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开局165分,这他妈是打了只老虎吗?!他进排行榜前20了!” 一言出,所有人瞬间哗然。 “什么?竟然是盛钰??!” 137、决裂天空城(十四)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 盛钰的排名稳居前20,一直未掉落。 他打了很多猎物,直升机到后面都悬停在他的上方, 索性跟着他一起走。 用飞行员的原话来讲:“就算盛钰拉弓的姿势不对, 也能战胜围猎赛的一群菜鸡。” 另一名飞行员吐槽:“他根本不拉弓好不好, 弓箭就是个摆设,他单靠自己就能把那些猎物整治的服服帖帖,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 又一次伏击之后,盛钰解决了一只野狗。野狗算作危险性食肉动物,分数再次增加50。 他似乎总是能知道这片丛林里哪里有羊群, 哪里又有正对羊群虎视眈眈的狼。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羊这猎物, 而是将养看做猎物的狼,这种狩猎者, 才是他的猎物。 此时盛钰的分数已经是一千多。 排行榜之前早已经围拢了一大片人,这些人大多都是约书亚原住民,其中甚至还有拉响求救信号之后, 无奈退赛的参赛者。 “我不明白, 盛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天天拍戏,根本没有时间训练射术。前二十名参赛者除了他以外, 哪一个人不是为了约书亚围猎赛做了长达半年的准备,而这半年盛钰甚至只拍了戏!” “这难道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吗?我听说天才做什么事情都很优秀, 还用不着花费庸才所需要的大量时间。我们花十天半个月才能学明白的事情,他可能看一眼就会了。” “谢谢,扎心了呜呜呜呜呜呜……” “别夸的太早,还要等晚上才能知道。” 一片倾慕声中又出现一个唱反调的,众人回头一看, 正是眉宇间净是力气的穿越男。不等大家疑惑,他冷声道:“丛林里多的是食肉动物昼伏夜出,他白天表现的这样突出,还不是因为大部分参赛者都在蓄力,等待即将到来的夜晚。到了夜里,他的排名可就不会这样稳定于前二十了。” “就算不能稳定前二十名,再怎么滑落至少也能在前一百吧。”有退赛玩家替盛钰打抱不平,翻了个白眼出声讽刺说:“盛钰就算夜里后继无力,肯定也会在前一百名。你不死心守在这个出口,难不成是给他突围归来庆贺的?” 穿越男脸色一僵,掩饰一般说:“我一开始就在等其他人落赛。” “谁啊?”众人追问。 穿越男顿时有些烦躁,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盛钰竟然会这样牛逼,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从盛钰手中拿到暗赛邀请函显然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他眼神从排行榜上一扫,随手点了点最末方的一个名字:“他也有黑色邀请函。” 众人一看,立即有人疑惑出声。 “左子橙……我记得这人好像和盛钰是一道的,他是不是在丛林里摔昏过去了,怎么大半天也不见分数动弹一下,到现在还是零?” *** 左子橙当然没有摔晕。 盛钰是在安全区边界线碰见他的,左子橙一看见盛钰,就惊叹了一声:“缘分啊!” “不是缘分。” “啊?” “我背下了整个约书亚丛林的地图,知道哪里有猛禽栖息,也知道这儿是路程最近的边界线。”盛钰淡定上前几步,说:“早猜到了你会跨越安全区,去无人区狩猎。在这等你很久了。” 左子橙笑道:“聪明的人办事总能事半功倍。你猜的没错,我打算去无人区,那边的猎物分高,随便打几只就能进前一百名了。” 盛钰看他一眼:“分高,危险性也会高。” 左子橙挠头,说:“我印象里好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转赠给你——富贵险中求。” 盛钰道:“这话是我对你说的。” 左子橙:“……是吗。” 参加约书亚围猎赛的人有很多,中间还分abcd不同的组,盛钰和左子橙都在c组,与他们竞争的都是同一片安全区的c组人。清早盛钰看排行榜的时候就有观察到,里面除了左子橙和盛冬离,几乎没有与自己熟悉的人。 这也就是说,安全区内不可能碰见熟人。 但跨越无人区就不同了,有野心的参赛者总会到无人区碰运气,其他组也可以来无人区。 两人并排而行,一同无视了梳理在无人区边界线处的警示牌,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泥潭。 夜深时,他们到了无人区外围。 直升机不安分的在两人头顶高空悬停,嗡嗡直响,随时准备下来救援。飞行员还扔了空投,空投箱里是两件黑色的兜袍,一方面可以抵御深夜丛林的低温,另一方面黑色可以有助于参赛者隐匿身形,避免被猛禽追踪。 穿上兜袍,盛钰手脚冰凉的症状总算得以缓解,他说:“还有三小时比赛结束,你现在还一只猎物都没有,有什么打算吗?” 左子橙说:“不着急。” 他在地上捡了一些枯枝与易燃叶,堆放到一起,摘掉嘴里叼的烟,将烟屁股扔进枯木堆。不一会儿,就有乌乌黑烟盘旋而起。 火光在夜晚的丛林,象征着死亡。 旅行的人生火,有很大可能会招来一些昼伏夜出的猛禽,譬如野狗与狼。但对于左子橙来说,他在夜里生活,就象征着猛禽的死亡。 以火光做引,很快附近就有狼群的高嚎声,不出一个半小时,火堆边就堆满了狼的尸体。 左子橙占据了一处高点,几乎是来一只狼他就射一只,不一会儿就把分数给干到了前一百名。狼群走后,又来豹群。 “我打累了,你要不要上去打几只。” 盛钰不太确定自己半夜没有忙活,分数还能不能稳居前列,他点了点头,就上去了。 还是如同白天一般的操作,但左子橙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用着一种理所应当的表情看盛钰徒手与猛禽相争,在一旁讲段子逗乐。 距离比赛还有一小时。 排行榜之前,众人已是目瞪口呆。 就连穿越男都看傻了眼,音调高到几乎要破音:“他们俩在干什么?分数怎么会提高的这样快,绝对是在作弊吧!” 工作人员不高兴的看他一眼:“你倒是来给我讲讲。进安全区之前搜身,所有参赛人员都只许带弓箭,上空还有飞行员随时盯着动态,这种情况这两名参赛者如何作弊?” 穿越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那他们是怎么……?” 抬头看向排行榜,穿越男眼神黯淡无光,心里也濒临崩溃。白天也有不少手持暗赛邀请函的退赛者,原本他也有很多机会拿到邀请函的,但他就是固执的认为,自己能拿到左子橙手中邀请函,就算拿不到盛钰的,左子橙的也一定行! 这个期盼注定要落空。 事实上,盛钰与左子橙的名字已经稳居c组榜一与榜二。在他们之后,其他的参赛选手几乎是断层落后,分数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就、就好像开了挂一样。 这两个人不都是土著吗,自己才是命运之子,怎么可能被两个土著给比下去?! 穿越男百思不得其解,让他心情雪上加霜的是……就连穿书女都抢到了黑色邀请函。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那些他看不起的人比下去,穿越男终于忍不住:“比赛总得有公正性,这样不公开,谁知道是不是赛方在包庇他们!” 一言出,众人纷纷古怪的向他看过去。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同约书亚公开叫板,谁不知道这个赛事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组合而成,一得罪,几乎是得罪了整个华国上层势力,这人莫不是个蠢的? 工作人员面色也冷淡了下来,“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围观人群纷纷竖起耳朵。 穿越男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很没有脑子,但巨大的挫败感还是战胜了理智。他颇有些不依不饶说:“那你说啊!除非他们把安全区里的活物全杀了,要不然分数怎么会这样高?” 工作人员不屑看他一眼,冷淡道:“他们不在安全区,几个小时以前就跨越了无人区。” 无人区——一听到这三个字,穿越男脸色一白,他听见群众们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下子,穿越男总算是认清了事实,那可是无人区啊,就连他原本的计划都没有进无人区这一环,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白天他还颇为自得说,不少参赛者正在蓄力,等着夜晚伏击那些昼伏夜出的动物。结果这两人直接跑到了无人区狩猎猛禽,这样一对比,这些经验老到的参赛者们仿佛瞬间变成了对照组,还是登月碰瓷的那种对照组。 没有人注意到工作人员离开。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打着手电筒看着排行榜,夜色越来越深,更没有人注意到几个武装男子靠近穿越男,不顾其挣扎,森然将其带走。 约书亚丛林从来没有抗争,有的只有秩序,以及一群在规则内游走、服从秩序的人。 另一边,盛钰和左子橙可不知道穿越男已经惨遭杀害,就算知道,他们估计也不会在意。两人心里藏的事儿都多,压根就没有将这个跳梁小丑记在心上,他们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此时他们更在意的,是面前的火堆。 火焰肆无忌惮的抽长,风稍稍一鼓弄,火星就四舞,被吹到了附近的低矮灌木丛之上。一阵提心吊胆过后,还好火星没有点燃灌木丛,但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火烧的越来越旺。 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法熄灭眼前高达半米的火焰,终于,附近有灌木丛被点燃。 温度骤然拔高。 “为什么这火扑不灭?!” 山火若是起,霎时间就会黑雾弥天,届时直升机辨认不到他们的方位,更无法赶来救援。杀死他们的,不会是灼热的高温,也不会是喧嚣而起的火焰,而是自火焰中滚出来的浓烟。 这个过程甚至不需要一分钟。 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138、决裂天空城(十五) 盛钰脸庞被黑色兜帽挡去了一半, 抬眸的时候满眼难色:“为什么扑不灭?” 左子橙茫然说:“我也不知道啊。网上说这个时候应该……方法我都试过了,就是扑不灭。” 许多山火灾的起因都是一个小火堆、亦或是一个小火星。放火烧山这种事,现实中盛钰肯定做不出来, 但这是二十一层楼, 就算整个约书亚丛林烧光了, 也不碍事。因此他倒也没有多紧张,倒是左子橙迟来的涌上责任感。 “我非要把这堆火给扑灭。” 左子橙试了很多种办法。 比方说人工扑打,减少氧气的供应。用土灭火,损伤燃火条件等等等等。 这些都没有作用。 火光已经映了满眼,烟雾弥漫在周围。盛钰捂住鼻子, 视线在周围扫。 很不巧的是, 他与左子橙正处于一个小矮坡之下,后方无路, 要想活下来,只得冒着火光往前冲。趁火焰还没有真正燃烧起来,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直接往火里冲。 冲过那片火光, 方能逃出生天。 但盛钰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开始只是小火苗, 在他们狩猎结束之时, 谁知道火会越烧越旺。这火烧的未免有些太过于不合时宜,且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扑灭。 这件事实在不合常理。 为什么火会扑不灭? 天空城是玩家梦想与遗憾的摇篮, 某种程度上,在天空城发生的所有事情, 都受着玩家的主观意识影响,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前几天盛钰与盛冬离从高楼层跳下,竟然毫发无损。 当时一定是受到了盛冬离主观意识的影响,他不想他受伤,所以自己高楼坠落无甚大事。 而现在, 恐怕是左子橙在影响这堆火。 他潜意识中不想火焰熄灭,所以无论两人做出何等努力,都像是与天斗,斗不过世界意识。 那么问题又来了,左子橙为什么会潜意识里不希望火焰熄灭?他总不能自己求死吧……火焰继续烧下去,受难的不止盛钰,也包括他自己。 多想无益。 左子橙扎身于扑灭火焰,未注意后方情形。他担心自己的邀请函被火给烧掉,在投身灭火之前就已经将两张邀请函掏出,放置于离盛钰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之上。 黑金色邀请函与黑色邀请函重叠在一起,两张邀请函设计一模一样,只有颜色不同。黑金色那张被压在了底下,只露出一个小边边。 “管他为什么不希望火熄灭。前几天触碰到黑金邀请函的时候,他的命运点数下降,也就是说橙子的命运物品不是松芙,而是这张邀请函。那如果我毁去了这张邀请函……” 盛钰心下忐忑的摸向身旁的弓箭,要是直接过去毁邀请函,恐怕会遇到当初毁盛冬离水晶球一样的状况,不如直接用箭射。 届时左子橙必定反应不及。 只要他脱离了天空城,找回了自己真正的位置,这团火又怎可能扑不灭? 想着,盛钰缓缓举弓,拉弦至满弓。 ‘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出。 箭尖啪的一下射在了石块之上,偏了准头。 没射中。 盛钰并未气馁,很快搭上了他的第二支箭。这时候,左子橙忽然扭头喊道:“盛哥,快过来帮忙啊,这团火后劲可太足了!” 盛钰心中一惊,偏眸看去。 浓烟呛鼻,也隐匿了人的身形。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大火之前站着一个黑袍身影,并不能看清动作。他看左子橙是这样,后者看他也必定如此,左子橙可能根本看不见自己在举弓。 盛钰提高音调,应声:“这就来。” 话音刚落,第二箭出……又他妈射偏了! 该死! 早知道拍戏的时候跟着武术指导多学点了,要不然真正用到箭的时候,也不会总是射不准。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三支箭,现在手中拿着的,是仅剩的最后一支。 浓烟中虽然看不清动作,但盛钰一旦靠近邀请函,必定会引起左子橙的警惕。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搭上最后一支箭。 这也是盛钰的最后一次机会。 今晚过后,再想毁掉左子橙的命运物品,就得要重新找寻机会,又或许不会再有机会。 这次必须要射中。 盛钰心想着这点,搭在弦上的指尖却无端发疼,弄得弓都在不停摇晃。 忽然有破风声响起,一只箭射中了邀请函,将其牢牢的钉在大石块之上。随即就是不远处左子橙应声倒地,陷入昏迷状态。 盛钰看了看还在手中的箭,右耳有些耳鸣,那支箭不是他所出。他后知后觉向后一望。 动作间兜帽向后翻,他的整张脸暴露在火光之下,犹如火中精灵一般。 较高坡站着一个同样身批黑袍的男人,半张脸被掩盖在黑袍兜帽之下。 “我以为围猎赛是个人赛。” 男人从高坡滑落,稳稳当当着地。 盛钰惊了一瞬:“傅里邺?!” 傅里邺挑眉说:“你认识我?” 他将兜帽向后微微一扯,脸庞同样暴露在摇曳的火光之中。双眸对视有十几秒钟,傅里邺首先移开了视线:“你的朋友要被烧死了。” 盛钰这才想起来左子橙。 他赶忙上前,伸手去探左子橙的鼻息。好在这人只是昏迷过去,他的头顶已经没有了命运点数,想必真身应该已经回到了云端。 直升机在半空中轰隆隆直响,一直在周边环绕,找地方停机。趁着直升机下来救场之前,盛钰费劲的将左子橙向后拉扯,挪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个过程中傅里邺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盛钰的身影,将后者看的那叫一个如芒在背。 终于,他忍不住回头:“你看我做什么?” 傅里邺还是那句话:“你认识我?” 二十一层楼果然可怕,一个小小的天空城,就可以将人的记忆完全抹去。傅里邺竟然不记得他了。想到这一点,盛钰的心立马凉了半截,有些赌气说:“不认识。” 傅里邺抿唇说:“可是你刚刚准确的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们以前认识吗?” 盛钰没有回答。 两人静默了有大约五分钟,低空盘旋的两架直升机终于找到落点,在附近降落。 两个飞行员互相招呼着,将昏睡过去犹如死猪的左子橙搬起,往直升机上扛。盛钰朝那个方向走了好几步,回头的时候发现傅里邺竟然还在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视线极度专注。 盛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气。 这人就算不记得他了,视线也依然会环绕着他,这已经证明了许多。 他小步跑了回去,站在傅里邺身前,抬头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傅里邺垂眸,看着火光下精致的眉眼,明明十分陌生,他的视线却一直无法挪开。唇角也控制不住的溢出一丝笑意。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他立即恢复面无表情,语气却不经意间放缓: “你想要帮我完成我的梦想?” 盛钰尴尬一笑,心说不好意思,我是来毁掉你的梦想的。他道:“对,我帮你。” 傅里邺摇头:“我没有梦想。” 盛钰一愣,瞳孔微张。 这句话有些熟悉,盛冬离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当时盛钰觉得盛冬离只是不想说自己的梦想。但同样的话语由傅里邺说出口,盛钰的感觉又不一样,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没有梦想。 对视之时,这双眼眸是暗沉无光的。 想了想,他又说:“那你的遗憾是什么?” 浓烟四起,十分呛鼻熏眼,傅里邺轻轻皱眉,顺手揽向盛钰脑后,替他将兜帽重新戴上。极其顺遂的做完了这个动作,傅里邺也有些发愣,他触电一般收回手,略有些傲慢的抬高下巴,说:“只有失败者才会留下遗憾。” 盛钰笑弯了眼角,说:“可是我也有遗憾,你觉得我是失败者吗?” 傅里邺显然潜意识里就极其双标,他迅速接话说:“不是。” “那你这套理论就是歪理。而且你在撒谎。”盛钰冲他轻轻眨眼,说:“如果你没有梦想,也没有遗憾,那你就不会在这里。” 傅里邺说:“不会在约书亚?”他十分不赞同:“我跟我家人一起来……” 盛钰打断他,说:“暗赛见。” 直升机起飞之时,另一架直升机也悬停在低空之上。两人隔着窗户玻璃与滚滚浓烟对视,直到直升机转向,盛钰这才收回视线。 “什么都没有,你就不会在天空城了。” 飞行员茫然偏头:“什么?” 盛钰摇头轻笑,道:“没什么。” 飞行员仿佛很内行的看了眼后方的直升机,挤着眼睛笑说:“刚才看到你和傅家那位大少爷在交谈,估计是被他怼了吧。别在意,他对谁都是那个傲慢的模样,我怀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能看得上眼的存在。” 盛钰疑惑重复:“傅家大少爷?” “参加约书亚围猎赛的有谁不知道啊,傅家最近乱的很,老爷子身体扛不住了,在他手底下有两个传承人。按照规矩来说,家产最好要传给有后代的儿子,但这事说来也糟心,他两个儿子都有后代,且都是一脉单传。” “这次他两个儿子把自己的小孩子都送来参加约书亚围猎赛了,一个就是刚刚你看见的那位大少爷,才十六七岁,还有一个年龄更小了,好像不到十岁。据说啊,两边都打着弄死对方小孩的打算,反正每次约书亚赛事都会死几个人,‘意外死亡’的事故屡见不鲜,也不奇怪。” 说到这里,飞行员提醒道:“这种情况下,你说傅大少爷心情能好吗?昨天才听说有人惹了傅家小少爷,被这小屁孩一箭射穿了腿,不到十岁的孩子下手这样狠,也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一个恐怖的成长环境。小的这个下手狠辣,大的那个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盛钰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温声说:“你又没有接触过傅大少爷,怎么就知道他为人怎样。” “我接触过啊,我刚刚还和他对视了一眼呢。”飞行员咂舌说:“长的还挺俊,但那个眼神可吓人啦,特别是我从你手上接过后座这位兄弟的时候,我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大明星嘛,就忍不住多盯了你一会。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他扫了我一眼,你有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啊?” “……没看见。” “幸亏你没看见,不然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盛钰有些迷茫……其实他感觉还好啊。 就算傅里邺已经不记得他了,但看他的视线也如同以前一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且在天空城之中,这种视线还热烈了许多,也许是受到年龄与心态的影响,‘十六七岁’的傅里邺显然不懂如何隐藏真实情感。简单回忆一下,倒也没飞行员说的那样恐怖。 这样一个走神,飞行员已经在旁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意就是傅家这个高枝普通人不要去攀,免得粉身碎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又说想攀还不如去和傅小少爷结交,小孩子心智不健全,还能稍微糊弄一下,傅大少爷想都不要想。 以往也有不少想从傅里邺这里打入傅家内部的,哪知这人生性傲慢,宛如盘旋在高空的神龙一般超脱常人,竟谁也看不上眼。 说着说着,飞行员视线向后一瞄,忽然惊讶道:“咦?d区直升机跟咱们c区不顺道,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当然,完赛以后回哪个区都可以,但他没理由去另外一个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闭上嘴巴,将未尽言语吞回喉咙里,表情变得有些惊恐。 聒噪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盛钰正闭目养神,察觉到不对劲就马上睁开了眼睛。顺着飞行员的视线向后一看,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傅里邺所乘直升机悄默默的跟了上来。 139、决裂天空城(十六) 盛钰和左子橙分别为c区第一与第二, 他们自然能参加暗赛。盛冬离围猎赛未进前一百名,他本身也没有暗赛邀请函,再三叮嘱后他就回了云端, 帮助唐豆子看着这三人。 以防备三人中哪一个不慎踩落云端。 左子橙第二天上午才真正清醒过来, 头顶多了一行鲜红的命运点数。他原地愣了几秒钟, 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老是感觉有点奇怪,原来不是我奇怪,是这个世界奇怪。” 盛钰说:“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参加暗赛了,我知道你之前没有说全。” 左子橙心中感叹了一番盛钰的机敏,随即道:“我不说全是因为不想将你牵扯其中, 这太危险了。现在看来, 暗赛再危险也没有二十一层楼危险,告诉你也没事, 暗赛规则是人猎赛。” 他忽然丢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就连盛钰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反应不及。 “人猎赛,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就是去猎‘人’。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暗赛参赛者有一半都是权贵中的权贵, 还有一半则是平民?我那可怜的初恋就是当了人猎赛的靶子,自此再也没有回到家。” 说到这里, 左子橙有些气馁:“本想着参加一次暗赛,看看那些充当猎物的平民都是什么下场。或者搜集证据曝光, 搞垮约书亚暗赛,现在看来,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我去参加暗赛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我的梦想就是个假的!” 盛钰说:“你可以把松芙当成你的梦想。” 左子橙说:“谢谢安慰。” 简单聊了几句,盛钰也终于知晓昨天夜里的那团火为什么会无法扑灭。因为左子橙潜意识里就想烧掉无人区, 长时间暂停暗赛。 窗外传来嘈杂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在小声说话,这些声音纷乱交错,最后汇合成一个巨大的、庞杂的声响,听上十分聒噪。 两人来到窗户旁边,左子橙掀开窗帘向下看了一眼,有些惊讶说:“这是怎么了?” 旅馆外的空地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聚成一团一团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盛钰缓缓闭眼,睁眼的时候无奈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左子橙毫不犹豫:“好消息。” 盛钰说:“昨天的围猎赛我们俩包揽前二,完全够资格参加暗赛。暗赛就在两天后,为期三天,以团队形式参加,这些我提前打听好了。” 左子橙没明白,他茫然说:“我都脱离天空城,不执着暗赛了,为什么你还要参加?” 盛钰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左子橙:“……什么坏消息?” 盛钰说:“昨天你昏迷以后,我见到了傅里邺。他是d区参赛者,现在记忆受损。” 左子橙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说:“所以昨天毁了我邀请函的不是你,是他?我就说你准头怎么会这样准,不符合常理啊。不过他为什么要毁掉我的邀请函,他在帮你?” “应该是的。” “他为什么要帮你?” “你觉得呢?” “当我没有问吧。” 左子橙一开始还有些担忧,在确定了傅里邺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并且命运点数比他自己还要高一大截的时候,他就幸灾乐祸道:“傅佬竟然也会沉溺于天空城,而且他还忘记了你!等他醒来我要在第一现场看他的表情,一定特别精彩哈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怀疑傅里邺会永远沉溺在天空城之中,而是笃定这人会清醒。 说实在的,这个反应让盛钰心安了不少。 这两天盛钰出门时都会在墙角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亦或是在各种地方与傅里邺‘偶遇’,对方都装不理他,下次继续‘偶遇’。 天空城里获得了暂时的平静,现实世界中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虽说各个鬼王的命运点数都还比较稳定,就连最接近死亡的懒惰王盛冬离命运点数都没有再大幅度下降,但人们还是控制不住的忧心忡忡。 这种忧虑一直持续了整整两天,就在大家以为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之时,意外最终还是出现了。 “嫉妒王命运点数跌了四十!” 嫉妒王的附庸们还没有来得及伤心,热搜上忽然出现几个新的词条——贪婪、傲慢、色沉三位鬼王的命运点数同样狂跌四十。 众人纷纷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命运点数怎么会这样整整齐齐的跌下去呢? 贪婪与傲慢的附庸们心态倒还算稳定,这两人就算跌了四十,他们的命运点数还是在100以上。色沉王稍逊,但命运点数也是稳稳当当的保持在50以上,嫉妒就惨了。 选择嫉妒王的人们面如土色,迟来的体会到当初懒惰王附庸的感觉。 ——嫉妒王命运点数只剩下20。 他们不了解状况,只是对二十一层楼的恐惧再度加深。但在天空城之内,盛钰和左子橙两人格外清醒。 “我的命运点数基数很大,跌落四十还能稳住。傅里邺基数趋近一百,他前两天还毁掉你的邀请函。毁掉玩家的命运物品,救你出天空城,他的命运点数增加过五十。” 盛钰冷静的分析着。 左子橙听了,点头说:“原本我的命运点数也很低,好在那天脱离天空城,又增添了整整一百。这才能扛得住忽然降低。” 说完,他沉吟道:“不止鬼王命运点数降低了,所有参加暗赛的人命运点数都有降。” 这一点其实还挺明显。 之前盛钰在围猎赛碰见过的紫毛,他的命运点数原本是七十多,两天不见,再在旅馆见面之时,他的命运点数只剩下三十多。 与此同时,四个区域的人都整合到一个新的入口,为即将开始的暗赛作筹备。 暗赛并非如同围猎赛那般公开,并且也没有直升机全程陪护。暗赛也没有任何目标,有的只是独自一人穿越无人区,在最危险的时候同死神抗争,能够走出来便是胜利。 至于左子橙所说人猎赛,这一点只不过是为了暗赛助兴而已。 总而言之,暗赛危险程度无可比拟。 最糟糕的事情更有之,在暗赛开始前一天,丛林下了一场泼天大雨,冲刷了无人区所有的旅人痕迹。道路泥泞,不少区域还有山体滑坡,也许一不留神,又会踏入泥沼之中无法逃脱,只能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深陷、溺亡。 左子橙说:“如果不是我那四十分已经扣掉了,我绝对不会来暗赛。这他娘是人进的地方么,你有没有感觉今天温度更低了。” 前些天还能穿短袖,今天就已经套上了厚重肥大的羽绒服,说这些话的时候,左子橙整个人都包在羽绒服里,就这样还是冷的打哆嗦。 盛钰也在打哆嗦,说:“昨天下雨了,气温骤降。你没发现参加暗赛的部分人退赛了吗?” 左子橙不太赞同:“那些人可不是因为气温骤降担心危险而退赛。估计是命运点数一并滑下四十,他们没能抗住,死在了天空城。” “……”盛钰没有接话。 丛林前聚集了很多人,都手握黑色邀请函。大家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虽然冷,但大多数人还是保持住了风度,言笑晏晏互相交流。很快有大约十五辆大卡车轰隆隆而至,那些大卡车以往都是用来运输牲畜,现如今后箱被一块大灰布覆盖住,风都刮不起那块厚重的灰布。 等大卡车停下,人群爆发一阵热烈又激动的欢呼声。十多个穿着迷彩服的高大男子走到灰布旁边,伸手一抽将那些灰布拽下。 风一下子灌入卡车后方的铁笼。 有数声细细的啜泣声响起,铁笼内有男有女,大多是面貌姣好的少年人。他们身上穿着相同的服饰,都是一件灰扑扑的短袖褂子,以及一个尚不及膝盖的短裤。冷风灌入,这些人冻的手脚麻痹,面色通红,眼睛也哭肿了。 欢呼声越大,他们颤抖的越厉害。 盛钰微微皱眉,心理有些不适。 左子橙连忙扯住他,安抚道:“假的,都是假的。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天空城,那些人都是npc而已,受不了就不要看。” “嗯。”盛钰挪开目光,恰好看见身处傅家人之中的傅里邺。 他被很多人包围着,垂着脸不说话。他身边是一个看上去还不满十岁的小男孩,正兴致勃勃的指着大卡车,看上去在好奇询问着什么。 似有所感,傅里邺微微抬眸。 等他看到盛钰的时候,后者已经收回了视线,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发放物资。 此番跨越无人区之行大约有五百名参赛者,其中还包括少数未参加围猎赛,而是注资空降暗赛的群体。这些只是参赛者,用来助兴的‘猎物’们也有上千名,枪声一响,这些少男少女们被吓的四处逃窜,慌不择路的往无人区深处溃逃。 这好像一个具有标志性的信号,在他们逃离不久后,盛钰拎到了一把比围猎赛时更重的弓,以及几支箭尾涂抹金环的箭。 第二声枪响,飞行员脚踏上直升机,冲机下换上全新装备的参赛者们招手: “我在终点等待你们。” 左子橙低声道:“咱们一起?” 盛钰点头:“一起。” 虽说约书亚暗赛名义上是个人赛,但是无人区实在是太危险了。比起围猎赛,暗赛少了直升机陪护,却多了无数还未被人清理过的猛禽与凶兽,人们不得不结伴同行。 还未真正进林,就有三三两两的人聚集。 他们欢呼雀跃,搜寻地上残留的痕迹,快步寻找之前被放跑的少男少女们。似乎这种时候人性真的消失,那些活生生的人,在此刻都变成了不会说话,更不会思考的牲畜,任人宰割。 这种氛围让人非常不舒服。 但盛钰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就算再不舒服也要硬着头皮上。抬眼向前一看,他与左子橙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压根没有分歧,都一并跟上了傅里邺所在的傅家队伍。 至此……为期三天的约书亚暗赛正式拉开帷幕! 140、决裂天空城(十七) 大雨过后, 约书亚丛林的地面奇滑无比。左子橙懵逼的摔倒好几次,摔的一身泥之后,终于忍不住吐槽:“猎物一只都没看见就算了, 我连活人都没有看见, 这半个小时光摔了。” 盛钰说:“前面就有活人。” 两人双双抬头, 只见一身着白色短袖的长发少女躲在灌木丛之中,眼睛睁的很大,正满是惊恐的看着他们两人。虽说这是npc,但看起来格外逼真,左子橙绅士的安抚道:“别怕, 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女孩还是抖的厉害。 盛钰拽了一把准备上前的左子橙, 说:“我们从旁边走就行了,你上去, 她更紧张。” 左子橙点了点头,依言而动。 两人转身的那一瞬间,少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然而这个表情还没有持续几秒钟, 就有‘嗖’的一声箭响, 刺穿了她的胸膛,血液霎时溅到不少阔叶之上, 在鲜红的阔叶当中,她缓缓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 有争执声传来。 “不是说穿越丛林就可以了么,不需要玩这种恶心的游戏。你再这样,就滚出我哥的队伍!” 说这话的声音有一丝稚嫩,应当是还处于变声期,稚嫩当中带着无尽沙哑。而回答他的显然是一个更为年长的男人, 他陪笑着说:“手滑,真的是手滑。瞧我,手滑一下还真的是脏了二少的眼,下次保证不这样惹您不高兴。” 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开阔叶,探向少女的脖颈处,沉默几秒,他说:“死了。” 说罢,持弓男人缓缓抬头。 透过阔叶丛与少女的尸体,盛钰与他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言。 在他身后,那两人还在争执。 少年语调带上了愤怒的哭腔,骂道:“你这是对我的挑衅!我说东,你就往西走,这一路都故意惹我生气,你现在就滚出队伍!” 另一人像是也厌倦的掩饰,语调变冷了许多,所说之话还是惯常的场面话:“您想多了,我哪里敢挑衅您,只不过您说的都是错误的抉择,我控制不住想走正确的道路而已。” “再说了,傅大少要是想赶我出队伍,任我自生自灭,那他合情合理。但二少您来做这件事,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吧?” 听到这里,盛钰与左子橙对视一眼,双双撇嘴,极其默契的交换一个警惕的眼神。 这人话术了得,是他们俩人都厌恶的那种存在。只是寥寥几句话,听上去有理有据十分尊敬,实际上专踩痛处、故意逼着人生气发疯。 指出对方所做之事全是错误,贬低对方地位的同时,还顺便来了波挑拨离间。这种人放在队伍里,堪比搅屎棍中的战斗棍。 等那人走近,露出真正面貌,盛钰着实惊了一瞬,小声道:“这人我见过。” 左子橙说:“哪里?” 盛钰说:“前几次的副本里,有一个镜子神明,能勾引出人最真实的恐惧。当时我看见的是我自己溺水,到了傅里邺那里……” 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看见一个狩猎赛,正是这新出现的男人杀死了一旁的变声期少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傅里邺冲上去阻拦,却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这男人用力掐死了自己的弟弟。 并且这男人五官还与傅里邺有那么一两分的神似,也许他们是亲戚关系……刚想到这一点,就听见傅里邺带着警告意味的语调: “表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他这句话一出来,那男人立即妥协,略带无奈道:“好,好。我不杀猎物就是了。” 说完,他抬眼看向盛钰这边,笑道:“哟呵,大明星居然也来参加暗赛,不怕这事情被捅出去,黑料满天飞吗?” 左子橙帮盛钰怼回去,笑容款款道:“这事情捅出去,可不止他一人黑料满天飞。对于黑暗的社会新闻,财经频道应该才是大家更关注的?” 男人一梗,提着弓扭身走。少年暗骂一句,便跟上了那男人。 剩下的傅里邺看着盛钰,后者迷茫道:“有什么事情吗?” 傅里邺说:“一起?” 盛钰说:“不用,谢谢。” 傅里邺也并未强求,冲盛钰微微点头,跟上了离去的两人。等他走远了,左子橙方才急道:“我们参加暗赛不就是为了傅佬吗?他刚刚邀请,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啊?” 盛钰将镜子神明那所看见的景象同左子橙一一说来,后者几度震惊,很快就明白了盛钰的想法。他说:“你这是想钓鱼执法?” 盛钰低声说:“我们要是真跟他们走到一起,那男人不可能对少年下手。这样只会拖延时间,倒不如悄悄跟上去。” “跟上去,然后呢?万一男人真的对小孩下手,傅佬阻拦成功的话,那他的命运点数一定大幅度下滑。因为他完成了自己的遗憾。”左子橙想了想,最后做出一个惊人的决策:“要不我现在直接上去杀了小孩?” 盛钰看他一眼,说:“你就算杀了小孩,傅里邺也醒不过来。说不定还会追杀你。” 左子橙打了个哆嗦,“那怎么办?” 一边说着,两人小心翼翼的跟上前方的队伍,另外两人有没有发现他们在跟踪暂且不知,但傅里邺一定发现他们在跟随行进,不过意外的是,他就算发现了,也并没有点破。 从泥潭中拔腿,盛钰忍着恶心说:“前几天救你的时候,我第一想法是先毁掉你的命运物品。现在救傅里邺也是这样,最好先看看他的命运物品是什么,能毁掉就毁掉吧。” 左子橙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点了点头,便开启了一个新话题:“好像越来越冷了。不幸中的万幸,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不会再下雨。” 几个小时后,左子橙骂骂咧咧道:“神他妈狗屁天气预报,我就不该相信这玩意儿。还说不会下雨,现在从天上落下来的是尿吗?!” 盛钰脸色也是微白。 他们两人又没有经过特种兵训练,也都不是全能人士,说的是跟踪,其实只不过是跟着傅里邺等人的脚印前进而已。雨水冲刷之下,先不提身上透湿的狼狈感,就说地上。这地上一片滑滑腻腻,泥潭越来越多,哪里还有什么脚印。 果不其然,只不过是过了几分钟,他们就跟丢了傅里邺。 左子橙首先停下了步伐,拿叶子遮住眼睛,笔直的站在原地,仰头不动。盛钰无语的看他一眼:“你在干嘛?这里又没女人,你耍什么帅。” “嘘……你听见了吗?” 左子橙掀开覆盖在眼睛上的叶子,之前一直的吊儿郎当神情终于褪去,眼神里少有的出现认真的情绪。他严肃说:“右边有争斗声。” 盛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没有多疑虑,直接抬脚往那个方向走。 两人步伐一个赛一个的紧张,一个赛一个的迅速,很显然想到了一处—— 他们只不过跟丢了傅里邺几分钟,若是有声音,那这声音99%是傅里邺一行人造出。并且这声音好死不死是还是争斗声,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男人已经对小孩下手了? 等赶到了争斗发生地,盛钰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遇到了1%的情况。 泥潭中打滚那人不是傅里邺。 从身形上来看就不是,这人要更显瘦弱一些,身量也矮上一丝,看上去和盛钰差不多高。此时他与一身着短袖的少年在地上打滚,扬着拳头互相殴打,少年口中大声怒骂:“我和她已经是生死绝境了,你还这样缠着她。要不是你诱惑,她怎么可能出躲藏的地点,陪你在丛林里走!她死了,死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掉,你甚至都没有一丝半毫的愧疚!” 说着,一拳向身下之人狠狠挥去。那人脸被打偏,刚好被盛钰瞧了个准。 竟然是徐茶! 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茶吐了口带血的口水,冷笑道:“又不是杀的,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是你诱惑她出躲藏地点,至她于险境!” “我逼她跟我一起了吗?” “……” 少年口头说不过,神情大怒,再次高高扬拳,这时候徐茶忽然高呼:“盛钰!” 这一声把在场几人全都喊愣了。 少年眼眶通红回头,看见盛钰与左子橙的那一瞬间,他狠狠咬牙。自知寡不敌众,他也没有多犹豫,立即爬起来,迅速窜入林中。 不一会就瞧不见身形了。 徐茶哆嗦的从地上爬起,抹掉脸上的血,看向盛钰,道:“你怎么在这里?” 盛钰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因为徐茶的视线并不是瞥过他,而是瞥向他的头顶。 那里,应当有一行命运点数。 左子橙胆大心细,这种小细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并且他还特别鸡贼,选了一个十分狗比的说法:“你活不过三天了。” 正常人听见这句话,都会发怒,臭骂左子橙一顿。然后徐茶听了只是微微一顿,看了眼左子橙的头顶,说:“你也活不过五天。” 很好,暗号完美的对上了。 这两人,徐茶命运点数为34,左子橙命运点数为57。按照二十一层楼副本的规则,每在楼层中待一天,就会扣除命运点数10。所以两人之间才会出现这么一番匪夷所思的对话。 盛钰看了眼少年离去的方向,那应该是个npc。他问道:“你都醒了,为什么不回云端。在这里陪没有思想的npc玩。” 徐茶耸肩:“回去多没意思,云端上的那些人才没有思想,睁着眼睛到处乱走。还是副本里有意思,就算npc是天空城虚拟出来的假人,他们的表情也还蛮真实,看着就取悦我。” 左子橙说:“刚刚……?” 他问的是那个少年的事情。徐茶十分给面子,语气无所谓说:“哦,那个啊。我就算脱离了天空城,天空城也会给我弄点乐子。我看他和一个小女孩躲在隐蔽的山洞里,好像还是情侣,不过两人都有点儿缺水。我就问那个女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找水喝,一开始她不乐意,我在旁边跟她聊了一个多小时,她就出来了。后来半道遇到一个三人队伍,女孩被射杀了。” “……” 这个解释……还真是简略。 盛钰和左子橙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这一番话下是如何的波涛汹涌。并且还能听出徐茶这人极其不厚道,又做了回男小三。 左子橙虽名号色沉王,性格也有些海王,但他最为不耻的就是插足别人的感情。以往从娱乐新闻听过徐茶不少八卦,早就知道这人是惯三,现在真正见了,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盛钰递给他一个‘习惯就好’的眼神。 左子橙回了一个‘我tm无语’的白眼。 正交谈着,侧面阔叶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一双包裹在长筒皮靴与军装裤中的长腿迈了出来,紧跟着就是熟悉的面庞。 盛钰惊讶道:“傅里邺?” 左子橙也惊讶道:“好巧!” 两人同时出声,傅里邺默不作声看了眼盛钰:“我和同伴走散了,特地寻你。”他这句话算是回应了左子橙的‘好巧’,等了几秒钟也没有听见盛钰有什么表示,有些泄气的侧身,看向场内第四人,忽然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徐茶脸色煞白,勉强定下神。 左子橙意识到不对劲,问:“你们认识?” 徐茶说:“刚刚我说有人射杀了女孩……开弓者就是他队伍里的一个男人。” 盛钰立即了然,估计傅里邺和队伍走散也是这个原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过不许伤害人,不许玩这种卑劣的游戏,男人却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兴许起了争执,队伍走散。 他倒不是很担心这个期间男人会杀死小孩,毕竟世界意识是围绕傅里邺而走。男人和小孩都是npc,只要傅里邺不在场,那边的两人决计不可能自己上演一出好戏。 虽说盛钰知道这一点,但傅里邺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的眉宇间,还能窥见一丝急色。 他可能担心男人对小孩下手,急着找人。 然而这种情况下别说找人了,仅仅只是站在原地都有些困难。雨下的越来越大,就像有人在天上泼水一般,雨水冲刷到身上都干疼。 在场几人身形都有些狼狈,更加恐怖的是从脚底蔓延至大脑的疲倦感。在瓢泼大雨的世界之中,听着雨水淅淅沥沥掉落在阔叶上的啪嗒啪嗒声,可以很大程度让历险者们反应迟钝许多。 而在丛林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万一这种情况下遇到无人区的凶禽猛兽,这个才是叫人头疼的一等大事。 也许人没有找到,自己先栽掉了。 傅里邺问:“找个地方避一避?” 左子橙立即道:“好,好,就等有人说这句话了。这个该死的天气,走几步路感觉负重一百斤一样,我是一点儿也走不动了。反正雨下的急,估计去的也急,一会儿就停了,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省的被雨冲到感冒……” 一番话絮絮叨叨说出来,左子橙像个话痨一样,也没有人打断他。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傅里邺却没有反应,眼神依旧直勾勾看着盛钰。 盛钰笑道:“行啊,先避避吧。” 傅里邺这才收回视线,唇角轻轻勾起,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恢复冷漠傲慢的模样。 左子橙吃了几个副本的狗粮,反正也习惯了,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奇怪,一边挤掉裤子上的水,一边问:“去哪里避?” “可以去山洞避雨。” 徐茶开口:“女孩死了,男孩跑了,那个山洞现在应该没有人。就在附近,你们要去吗?” 这个提议宛如及时雨。 几人纷纷点头,顺着他所说方向走。 没有人注意到走着走着,徐茶状似无意的坠到了队伍最后方。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傅里邺与盛钰的背影上盘旋了好几圈,特别是注意到傅里邺几次三番的悄悄看向盛钰时,徐茶忽然不明意味笑了一声。 这个笑容使得他的视线闪出一丝狂热,在大雨连天之中都散发着一股惊人的疯狂。若是此时盛钰回头,定能看见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热切眼神,只可惜盛钰专心寻避雨场所,并未回头。 也并未察觉到,后方那个极具有掠夺意味的眼神,早已经凝视了他很久、很久。 141、决裂天空城(十八) 等众人来到徐茶所说山洞之时, 雨已经下的非常大,左子橙都快变成了落汤鸡。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湿透。 好在山洞里原本就有残留的柴木, 左子橙对点火有阴影, 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碰木头。盛钰只得无奈的自己去钻研。 他将柴火隆在一起, 埋头专心致志的蹭打火石。打火石与金属棒飞速交际然后错位,磨出了些火星子,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着火。 很快旁边就落座一人。 盛钰偏头看去,就瞧见傅里邺低垂着眼眸看向火堆,他笑道:“你会打火吗?” 傅里邺没回答, 伸出手。 盛钰便将打火石丢到他的手上, 那块打火石在自己手里犹如顽固的磐石,怎么都不肯听话。到了傅里邺手中又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听话的不得了,只消轻轻一碰,火堆就燃了起来。 热度驱散寒意, 盛钰脱掉军装外套, 在一旁挤水, 又默不作声看向傅里邺。有清澈的水滴沿着后者的下颚弧度缓缓滑落。 滴落在地,很快变成雾气升腾而起。 山洞外的雨淅淅沥沥, 就像是白噪音一般叫人安心。这种环境之下,盛钰的心境也跟着平复下来, 难得的在二十一层楼中体会到宁静感。 这时候,傅里邺忽然问:“他为什么坐的那么远?” 盛钰疑惑的‘嗯’了一声,这才看见几米开外的地方,左子橙正冲自己挤眉弄眼,眼神颇具调侃意味。他瞬间明白这个狗儿子在想什么东西, 肯定是想叫他趁着这次机会,和记忆有损的傅里邺好好培养感情。 ‘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这句话左子橙就差写到脸上了,他真是非同一般的很上道。 “前几天生火差点把林子一把烧掉,当时你不是也在场么,他可能有心理阴影了吧。”盛钰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 傅里邺接话:“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并不是啊! 盛钰理智的避让过这个话题,说:“等雨停了,你是不是就要出去找你的家人?” 傅里邺点头:“是。” 沉默了一会,他认真提议:“我们可以一起走。穿梭过深林与茂叶,一起跨越无人区。” 盛钰说:“你希望我和你一起走吗?” 傅里邺答:“随便。” 听到这个貌似十分无所谓的回答,盛钰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他。 傅里邺看起来比印象中要稚嫩一些,眼角眉梢都带着少年气息十足的别扭。说完那两个字以后,盛钰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傅里邺自己倒是先浑身僵硬,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他又干巴巴的补了一句:“暗赛无人区比围猎赛划出的丛林危险许多。” 盛钰憋笑,“所以呢?” 傅里邺继续干巴巴说:“那天你也看到了,我的箭术还不错。” 盛钰假装茫然,“然后呢?” 傅里邺:“……” 盛钰笑出声:“你就直接说,你希不希望我跟着你一起走。” 傅里邺还是那两个字:“随便。” 盛钰故意道:“那还是不了吧,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太欢迎我啊。万一跟着你混,到你的队伍里受你表哥或者弟弟的气,你又不可能帮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个受气包,一路受欺负。” 傅里邺直了下背脊,语速不自觉加快:“不会这样,我弟他不可能不喜欢你。” 盛钰问:“为什么?” 傅里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喜欢的,他肯定也喜欢。”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微愣。 盛钰假装没听见,满脸好奇问:“外面雨太大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傅里邺松了一口气,抿唇道:“我说,我弟他经常看你的电影,也说过很喜欢你。” 盛钰终于忍不住低头,捂脸轻笑。 傅里邺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盛钰摆手,心里的小人早已经笑的满地打滚了。少年状态的傅里邺实在是太好玩了! 他弟弟是npc,在npc的时间线上来说,这个时候的盛钰可能还没有出道,或者出道了,尚且在娱乐圈十八线摸爬滚打。 按照常理来讲,傅里邺的弟弟绝对不可能看过自己所演的电影,所以一定是这人扯谎。 盛钰深知看破不说破的道理,要是直接点出纰漏,说不定傅里邺能直接提弓冲到大雨里。 于是他笑道:“好啊,等雨停了我们就一起走。不过我同伴也得一起,我总不能丢下他。” 这话专指左子橙,傅里邺却误解了其中意思,眼神瞥向后方烧开水的徐茶。 脸、身材、家世、财产、忠诚度……随便拎出一点都是他完胜。于是傅里邺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不在意说:“自然不能丢下你的同伴。” 火还没有彻底燃起来,趁着这个空档,盛钰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句:“我想看看你的手掌。” 顿了顿,他补充:“右手。” 傅里邺顺遂抬起手,指节修长,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那是常年持弓磨出来的茧。 “算命吗?” 盛钰对答如流:“对,我最近在学这个,可以给你看看姻缘线和事业线。” 说着,他低眸看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失望。傅里邺的手上没有鬼王卡牌,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张鬼牌已经全黑了。 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牢牢扎在盛钰的心头,致使他无时不刻的回想起来。 傅里邺说:“学过算命?” 盛钰尴尬了一瞬。学个屁啊,他连自己的艺术课都没学明白,怎么可能跑去学算命。但刚刚才放下豪言,这个时候又不能否认。 他只能睁着眼睛,瞎瘠薄鬼扯道:“嗯……事业线很不错嘛,你看这条线笔直又挺、咳,我是说你手掌心上的线。未来你的事业一定发展的很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那种。” 说完盛钰就感觉自己扯过了。 傅里邺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富二代、权二代。飞黄腾达或许和他有关,但平步青云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绝对不合适,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已经在青云之上了。 盛钰略有心虚,好在傅里邺并未多说什么,忽然轻笑着低声询问:“姻缘线呢?” 这个问题可了不得,盛钰一下子精神起来,故弄玄虚的拿指尖在傅里邺掌心打旋,轻拢慢捻若即若离。 不远处的左子橙一脸‘我没眼看’的敬佩。 傅里邺脸庞也微泛薄红,见盛钰面色端正庄重,没有一星半点的挑逗之意,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怎么样,大师有什么见解。” 盛钰问:“你希望你的姻缘线怎样?” 傅里邺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梦幻,只有童话里才会一生一世双人。”盛钰说:“听过七宗罪吗?” 傅里邺偏头想了想,道:“了解一点。” “这一点是哪一点?” “我知道七宗罪里有贪婪。” “还有呢?” “……” “你还真是只了解‘一’点。” 盛钰忍俊不禁,想笑又觉得这个时候笑有些不厚道,便耍赖般说:“我不管。在我这里,七宗罪就是童话故事。” 他的目光在火光下映的格外温柔,呈现出一种浅淡的茶色,叫人忍不住盯着看,无论如何都挪不开眼睛,只想盯着看一辈子。 双眸对视间,盛钰含笑道:“恭喜啦,傅大少爷,您的姻缘线比事业线还要顺遂,一条线走到尾巴,是您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要收手,傅里邺却忽然翻过掌心,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抿唇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姻缘线?” 他的视线十分专注,仿佛在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就可以给你想要的模样。 盛钰将这天马行空的想法扔出脑海,答道:“我自然也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顿了顿,忽然开玩笑说:“巧了,既然我们都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如我们俩直接凑……”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之间忽然插/进来一个人,硬生生的将他们二人交握的手隔离开。 徐茶左右手各端着杯子,一杯给了面如菜色坐过来的左子橙,还有一杯递给傅里邺。 左子橙一脸‘你tm是不是疯了?!’的震惊,傲慢王都敢去撩,这是活腻味了吧? 傅里邺冒火气的话,丝毫不夸张的说,他绝对能把徐茶给一箭射穿! 盛钰默不作声的看了眼徐茶,搞不清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冲傅里邺轻轻点头,意思是可以接过那杯水。后者接收到他的意思,却没有照做,而是不耐烦的看了眼徐茶,显然方才与盛钰之间的谈话被打断,这让他很不满。 徐茶也是个狠人。 他就那么不尴不尬的平举着水杯,看着傅里邺平静问:“喝水吗?” 傅里邺皱眉,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左子橙硬着头皮接过那杯水,宛如接过一个定时炸/弹一般放到傅里邺脚边。 做完了这些动作,左子橙心下忐忑不安,正想着怎么委婉的提醒徐茶清醒一点,不要去烦傅里邺。词藻还没有来得及组织好,抬眼就看见徐茶满意的笑笑,撑着脸冲盛钰露出一个无比乖巧的笑,然后不慌不忙抛下一个真正的‘炸/弹’。 “我就烧出了两杯水,给他们俩了。现在水壶下面的火堆点不着。” 听到这里,左子橙还能勉强保持平静,握着水杯嘬了一口,默默压惊。 可是接下来,徐茶又说:“盛钰,你能陪我去那边,帮我点个火吗?” “噗咳咳、咳……” 左子橙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惊悚的抬眼,差点就要原地表演一个金蝉脱壳,脱离天空城。 他现在完全不敢看傅里邺的脸色,只能震惊的看向徐茶。 原来这人的目标不是傅里邺,而是盛钰! 左子橙彻底放弃劝说徐茶。 之前还想着这人要是去撩傅里邺的话,后者脾气上来,可能一箭把他给弄死。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徐茶想撩的是盛钰,这已经不是弄死不弄死的事情了,而是尸体会被分成多少块。 这可是傲慢王啊,无论是万年前还是万年后,傲慢都高局七宗罪首位,也只有巅峰时期的贪婪能与他一战,其他鬼王对上了傲慢,那都是送菜的,资历上就要短一大截。 而现在……左子橙都不知道该说徐茶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该说他脑子有毛病。 盛钰就是傅里邺的底线与逆鳞,徐茶触碰什么不好,竟然跑去触碰这个。 这种情况下,就连左子橙也不愿意去当和事佬,他甚至不想留在原地,只想赶紧跑出山洞。但忽然跑掉又有点欲盖弥彰,左子橙只能尴尬的坐在原地,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溜。 要死不死的,徐茶像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危机感,站起身冲盛钰说:“走吗?” 左子橙脚底一滑,险些没有坐稳,忧心忡忡的抬头看向盛钰。与他相同动作的还有傅里邺,同样是迅速转眸,眼睛一眨不眨看向盛钰。 转瞬间,他就成为了在场人的视线焦点。 142、决裂天空城(十九) 盛钰抬眼, 就瞧见徐茶毫不遮掩的视线。 他在娱乐圈风风雨雨看过太多,要是早个十年,很可能是一脸茫然。但好巧不巧, 现在盛钰又不是十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少年了。 “我喝他的就可以了。” 说着, 盛钰伸手拿起傅里邺面前的水杯, 轻轻抿了一口,又随意的递了回去。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在场几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连傅里邺也是微愣。接过水杯,他勾起唇角, 仰头一口气喝光了其内的水。 “……”徐茶脸色有些僵住。 左子橙在旁边憋笑, 就差直呼高手了。 一场即将到来无星火的喧嚣,就这样被盛钰果断且无情的虐杀在摇篮之中。 但徐茶显然不会就此退却, 他淡定的又坐回原位,正好挤在盛钰和傅里邺的中间。山洞内沉默了有好几分钟,只能听见洞外雨打阔叶的滴滴答答声, 左子橙受不了这份让人窒息的尴尬, 说:“大歌王, 你不是要去烧水吗?” 徐茶:“嗯?” 左子橙说:“我会点火,要不我来帮你?” 徐茶面无表情说:“不用。” 左子橙‘呵呵’笑了一声, 还以为徐茶是放弃了,结果转眼就看见这人又忽然侧身, 作死的凑到盛钰耳边。左子橙十分确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盛钰后退了几厘米,似乎想要避让,不知道徐茶说了什么,盛钰又顿在原地。 接着, 徐茶退后少许:“现在,去点火吗?” 盛钰:“……” 他跟着徐茶走到几米开外的另一处火堆。 左子橙人都傻了,小心翼翼看了眼傅里邺的面色……表情似乎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拿箭挑火堆的那只手,手臂上隐现青筋。 这得多亏了傅里邺现在记忆有损,以为自己和盛钰认识没有多久。要是他记忆完好,徐茶哪里是点火,简直是在老虎头上点炮仗哇! 另一边。 盛钰的面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拿着打火石与金属棒,借着两物相击的噪音小声说: “你确定?” “确不确定,你自己试试就行了。”一边说着,徐茶眼神还似有似无朝傅里邺的方向看,见到后者面色不好看,他好像很高兴,转头冲盛钰温声道:“山洞里太黑,你刚刚也许没有注意到,在你们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他头顶的命运点数就下降了十,这个意思不用我明说了吧?” 盛钰确实没有注意到。 烧完了两杯水,他如坐针毡,又返回了原先的火堆,将其中一杯水递给傅里邺。 “喝水吗?”盛钰尴尬开口。 傅里邺盯了他两秒钟,伸手接过水杯。 指尖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他头顶鲜红的数字瞬间下滑了10,变成了86。 盛钰像是触电一般收手。一旁的左子橙也是面色微变,十分为难的咂舌。 完蛋,傅里邺的命运物品竟然是盛钰! 这个发现让两人都太过于震惊,一时之间竟然都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的表情过于反常,傅里邺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 盛钰连连摇头,忍不住坐的更加端正,免得歪歪斜斜碰到了傅里邺。 几次拿箭搅和火堆供氧,他都有意无意避着傅里邺,十分担心再损害到对方。 疏远的有些明显。 傅里邺抿唇,不解的偷偷看了盛钰好几眼, 他似乎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导致后者忽然出现这种异常的反应。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徐茶。 徐茶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十足挑衅。 ‘啪’的一声脆响,傅里邺折断了手中的箭,眉峰隆起,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盛钰其实有注意到这些。 只不过他到现在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实在没有心情去顾及徐茶的那些小伎俩。 傅里邺因为他,而鬼王失格。 现在又是因为他,命运点数跌落。 盛钰又是感动又是惶恐……实在是太操/蛋了!万一这一次又害到了傅里邺呢? 好像连上天都不愿意看见傲慢与贪婪两大鬼王在一起,所以才频频出手,在他们之间添加或这样的、或那样的阻碍。 他甚至都不能触碰傅里邺! 山洞外的雨渐渐转小,好在没有打雷,要不然盛钰的处境就是雪上加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头脑清醒后,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就连盛钰自己都没有能注意到的东西,徐茶却注意到了。 也许这人观察力惊人,又也许这人老/毛病再犯,想要在自己和傅里邺之间插上一脚。那么以命运物品这道天然屏障作为契机再合适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导致事与愿违,盛钰不敢、也不能轻视徐茶。 不知待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所有人头顶的命运数字同时下降10,其后傅里邺与徐茶出山洞撒驱散凶兽的药草。 他们准备在山洞之中过夜。 这个时候盛钰再也坐不住了。他将左子橙拉到一旁,说:“我得回云端一趟。” 左子橙吃惊说:“老弟,你这个时候回云端不是闹着玩嘛。你看看山洞外面的两个人——也就看着你在,要不然早就打起来了!” 盛钰说:“徐茶打不过傅里邺的。” 左子橙无语说:“这是重点吗?!” 盛钰说:“是重点。反正他打不过。” 左子橙的无语转化成无奈,看盛钰表现的十分坚定,他也就不再劝阻,而是好奇问:“你回云端干什么,不救傅佬啦?” “当然要救。”盛钰平静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一项技能,可以查看玩家的身份卡牌。当初识出胖子的暴食王身份就是靠着这项技能。这几个小时里我试过无数次,无法查看徐茶的身份。” 左子橙困惑说:“难道他和我一样,可以窃取别人的身份?” 盛钰否认道:“不是。你和傅里邺的身份我也无法查看。我怀疑现在的景象都是天空城虚构出来的,玩家的真身在云端。要是我回云端,说不定就能查看出徐茶的身份卡牌与技能。” 左子橙还是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他的身份。要是实在看他不顺眼,明天出山洞以后找个机会把他抛下了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山洞外边。里面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但想起来那两人共处一室的场景,左子橙就感到窒息,心有余悸补充说:“我觉得这样对徐茶也更好。” 再随他嚯嚯下去,傅里邺肯定会爆发,到时候徐茶受难,说不定自己也会被殃及池鱼。 这种景象左子橙一万个不愿意看见。 他提议道:“咱们出山洞,就说找路,分头行动。你和傅佬找个地方等我,我绝对能把他给甩掉,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盛钰摇头说:“不是甩掉他,事情就能简简单单结束掉。我有点怀疑他的身份。” 左子橙表情一惊,知道事态紧急,便没有细问,而是选择了无原则的信任。 他沉吟一番,说:“我们在天空城位置接近,在云端位置估计也近。你出去后就能看见徐茶,快去快回,天空城里面有我控场,争取不让无意识的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着了徐茶的道。” 盛钰谢过左子橙,不再多言。 缓缓闭眼—— 这种感觉很玄妙,就好像夜晚做梦,知晓自己身处梦境当中。在梦里努力的想着睡醒,快醒过来,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一片白茫茫。 左子橙是眼睁睁看着盛钰头顶命运点数逐渐消失的,但后者表现的还是如同往常。 两人坐在火堆边烘火。 现如今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人,左子橙闲来无聊,冲‘盛钰’问:“你谁啊?” 由天空城虚拟出来的‘盛钰’表现的十分正常,笑道:“盛钰。” 这可太乖了,乖到都有点不像盛钰。 左子橙尝试引导:“叫声爸爸来听听?” ‘盛钰’微微一笑:“儿子。” 左子橙顿时满意了:“这才像他嘛。” 正想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口头占点盛钰的便宜时,山洞外的两人忽然一前一后的归来。且他们明显在外面起了冲突,徐茶的眼角有一道明显的划痕,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左子橙顿时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傅里邺,心中感觉十分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傅里邺根本不屑和徐茶这种人起肢体冲突,十个徐茶都打不过一个傅里邺。 因此只要徐茶不主动挑事,傅里邺是不可能放下身段,和一个他看不上眼的人去计较。 眼珠转悠几下,左子橙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徐茶是故意讨打的。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证实了。 徐茶一坐下来,就‘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看上去是动到了自己的伤处。 ‘盛钰’出声:“你怎么了?”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面色都微变。 傅里邺脸色一僵,眉头皱的更紧,有些在意的看了眼‘盛钰’。左子橙则是在心中大骂糟糕,他根本没有想到天空城会忽然来这一出,只有徐茶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我没事。” 左子橙插嘴:“山洞角落还留有一些阔叶,估计是之前待在里面的小伙子和姑娘留下来的。咱们今晚就凑合一下,别聊天了,早点睡……” 话还没有说完,徐茶又‘嘶’的一声,有些艰难的动了动自己的腿。 ‘盛钰’起身,“你好像受伤了!” 说着,他想要上前搀扶徐茶,后者有些惊讶,眼神定在‘盛钰’头顶几秒钟,待确定其上真的没有命运点数,徐茶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盛钰现在回云端了,眼前这个是虚拟的npc,只能被动模仿众人心目中的盛钰。 想通这一点,徐茶的行为变得更加大胆。 他扶住盛钰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含沙射影道:“你的朋友好凶……” 傅里邺与左子橙同时看向他。 前者的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身边的弓箭,眼底聚齐起泼天怒色,碍于盛钰在场,又不好发作。 后者则满心都是妈卖批:来了来了,传说之中绿茶的经典语录! ‘他好凶,我好可怜’,徐茶一定会这样说。 左子橙见识过太多的女人,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绿茶,这些套路都是他玩剩下来的了。 就在他无比肯定之时,徐茶也张嘴道: “你好可怜啊。” “……???!” 左子橙一下子就懵了。 不是‘我好可怜’,而是‘你好可怜’吗? 是他理解不了绿茶吗,不、不是。 左子橙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实,也许徐茶的段位比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们要高,并且还高的多。意识到这一点,他更是不敢看傅里邺此时的表情,想必已经要在爆发边缘了吧…… 左子橙颤抖着手,点了根烟: 盛钰啊,敌方不守武德,我方实在坚持不住,你快回来啊啊啊啊啊!!! ** 云端之上。 足足缓了两三分钟,盛钰的眼睛才适应云端之上的白茫茫,瞳孔不再刺目到发疼。 睁开眼,唐豆子瞪着眼睛看向他,面容有些惊恐,眼神里也略微带点心虚。 “娘亲,你怎么忽然来云端了?” 盛钰环顾四周,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傅里邺、徐茶等人,左子橙也在。 唯独缺少了一个不应该缺少的人。 “我弟弟呢?” 显然唐豆子演技不太好,这话一出来,他就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结结巴巴说:“他啊,他去、咳,嗯……娘亲,你救出傲慢王了吗?” 盛钰凝实他,一字一顿说:“盛冬离呢?” 唐豆子更紧张了,又结结巴巴胡言乱语了几句话,对上盛钰越来越冰冷的视线,他终于泄气道:“他叫我帮他掩饰一下,不行,我实在编不出来理由。感觉在云端没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盛钰皱眉问:“所以他去做什么了?” 唐豆子支支吾吾说:“你们在天空城内走动,顺带的在云端上也在走动,位置不断发生变化。我们一直跟着你们走,这个过程中旁边有很多玩家忽然跑到云端边缘一跃而下,但更多的人还是双目无神的胡乱走动。在这群人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忽然变得很着急……那人,娘亲你应该也是认识的,而且还十分熟悉。” 越往下听下去,盛钰心里就越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是盛冬离又有什么熟人呢?并且这个熟人还是自己也认识、且熟知的。 是演艺圈的人么?还是哪位亲戚? 就在盛钰十分迷惑之时,唐豆子猛的抬眸,像是下了狠心,提高音量道: “是暴食王,他去救暴食王了!” 143、决裂天空城(二十) 万年前这两人可是打的不可开交, 万年后他们之间也是有不可调节的夙愿。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躲着已经算胆子大了,这怎么还有人往上凑的。 盛钰表示质疑。 唐豆子无奈说:“我也劝了, 阻止了有十几分钟, 他看实在拗不过我, 就直接跟我说了。” 盛钰头疼扶额:“他都说了些什么?” 唐豆子道:“他说自己一直对拿到了懒惰卡牌愧疚不已,不管万年前鬼王格局如何,现在的情况,确实是他接手了这张卡牌。他觉得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存在作为备选,前任懒惰王不会鬼王失格, 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他还说……前任懒惰王的死, 他觉得自己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万年前是这样,万年以后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一直避讳这件事不去和暴食王说开,那他们两人只会一直这样互相恐惧, 互相尴尬的相处。只会让你在中间难做, 这并不是他想看见的局面。” 这些观点盛钰并不认同, 鬼王失格从来就不是谁或者谁的责任,而是单单一个人的心之所向, 以及世道在为难迫害。如果小美还活着,估计也会把盛冬离骂个狗血淋头。 于是盛钰更头疼了:“所以盛冬离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去找胖子了?” 唐豆子点头说:“几小时之前就已经去了。现在的懒惰王应该已经见到了暴食, 就是不知道进展如何,我需要看着你们两边不踩到云端窟窿,没法进天空城帮忙。” 听完后,盛钰的神情几度剧变。 盛冬离性格单纯,把一切都想的过于简单。 如果说左子橙万年前帮助胖子坑害盛冬离, 导致左子橙和盛冬离之间有间隙,那么暴食与懒惰之间岂止是间隙,是巨大矛盾。 不仅仅是廖以玫,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万年前用尸山血海堆积出的血海深仇。 这两人碰面,一个不小心就会旧事重提,人上头了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到时候盛冬离别说救胖子,他可能直接对胖子下手。且胖子也不是好惹的,盛钰太长时间没有见过胖子了,根本不知道胖子面对盛冬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血亲,无论哪边出了事,盛钰都不敢去想象。 说完了这些,唐豆子也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一个大包袱。他说:“既然都已经告诉娘亲了,那么再多说一点也没关系。事实上在你回来以前,我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盛钰看向他:“什么事情?” 唐豆子一脸虚脱道:“我一直两边来回看护,担心你们踩到窟窿。我能感觉到你们在往相反的方向走,现在也许还能顾及过来,但距离越来越远,总有顾不上来的时候。我一个人看不住啊。” “……” 这确实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盛钰一下子接收太大的信息量,竟然都没有考虑到这个显而易见的难题。 唐豆子祈求说:“天空城里太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莫名扣除命运点数。要不,娘亲你留在云端,随我一起看护这些人?” 盛钰立即摇头:“不行。暗赛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离不开身。就算回到云端,我也会去找盛冬离,不可能留下来做后备军。” 他意已决,唐豆子看劝不住,便叹气说:“那娘亲你还是先顾着傲慢王吧。懒惰王离开之前有预料到这样的局面,他说如果你知道了这些,托我和你说,不必顾及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盛钰:“他原话是这样说的?” 唐豆子点头说:“就只有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吧,懒惰王已经成年了,他在做什么事情,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娘亲你可以尝试着相信他。至于云端距离、至多一天,我还能看护一天。一天以后你与懒惰王的距离就太远,我无法兼顾。” 还好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盛钰勉强安定下来,无意间瞥到一旁眼神空洞的徐茶,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来云端到底是做什么事情的。 将眼神定在徐茶的身上,唐豆子在一旁惊讶说:“这人我见过!” 盛钰随口回:“哦?” 唐豆子说:“他已经脱离了天空城,在云端待了一会就又回去了。我们聊了几句,感觉他挺普通的,也不知道怎么活到了现在。” 盛钰笑说:“我可是专门回云端勘察他的身份卡牌,你这样说,我的脸往哪搁。” 唐豆子悻悻然说:“可我对他的印象确实一般般,除了嗓音挺好听,其他的都很平凡。再牛逼的身份,能牛逼到哪里去,就算是特殊身份卡牌,也不过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盛钰就收回了视线。 “我看见了他的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啊,学者海妖?特殊身份卡牌、还是就只是个普通的闭眼玩家?” 盛钰安安静静的等他说完,才开口道:“他是鬼王之一,原罪嫉妒。” “……” 唐豆子倒吸一口凉气,把自己给吸呛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盛钰,又看了眼徐茶,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这才缓过神来。 回神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身上找武器,找了几秒钟才抬头喊道:“不对,云端无法接触到玩家,娘亲,要不你在天空城里杀了他吧。” 盛钰听愣了:“什么?” 唐豆子理所当然说:“杀了他啊。他是嫉妒王诶,在万年前,他虽然投靠了懒惰王,但整个大小三千世界谁不知道他古怪的性格,当时就没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懒惰王。谁知道万年以后他会不会又改变主意,选择投靠暴食王。” 盛钰感到窒息:“你是认真的吗?” 唐豆子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绷着一张小圆脸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故意害他扣除命运点数,等他扣光,自然会死的干干净净。” 盛钰微微皱眉,转身看向傅里邺。 万年之前,暴食、愤怒以及色沉为一队,共同对抗懒惰、嫉妒。后来战争愈演愈烈,还是身为傲慢王的傅里邺拯救了懒惰王盛冬离。 按照唐豆子的思维逻辑,比起徐茶来讲,愤怒王翁不顺、色沉王左子橙,更有甚者是暴食王胖子,这三人岂不是更应该杀的? 盛钰不想和唐豆子过多争辩,神明和人类的思维方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叹气说:“嫉妒王身上,足足悬着几亿附庸,那是几亿条性命。” 若是真下手,不是杀一人,是杀亿人。 恐怕他永生永世都会在愧疚难安中度过下半生。这种事情盛钰实在做不出来。 唐豆子正想脱口说‘那又怎样’,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有些话不用说出口。 最好不要危害到盛钰的性命,不然……唐豆子看向徐茶,眼底闪过浓浓的杀意。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在山洞内。 眼底的光刚聚焦,盛钰就敏锐的察觉到这里的气氛貌似有些不太对劲。 火堆边有血迹,徐茶和傅里邺不知所踪,左子橙一脸惆怅的坐在原地吞云吐雾。 余光扫过来,左子橙惊喜的掐掉烟,有些欲哭无泪喊着:“你总算是回来了!” 这人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失散八百年的亲人一样,盛钰从来没有在左子橙这儿感觉到这么大的热情。一时之间他都有些警惕。 “你搞什么东西?” 左子橙气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你在搞什么东西,竟然去了那么久,我怀疑天空城就是想整我,或者整你。它虚拟出来的‘盛钰’简直太厉害了,来者不拒,跟个中央空调一样。” 听了这话,盛钰暗叫不好。 天空城模拟出来的从来都是大众对于这个人的认知,以往盛钰在大众心中,更多的是谦虚有礼,并且总是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可这些不是真正的他啊! 身为艺人,谁敢在外不戴面具生活。 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山洞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火堆边的血迹也呈现凝固状态,跟一块小铁锈一般扒在岩石之上。这些血迹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让人滋生更多的担忧。 盛钰定了定神,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左子橙说:“巧了,我也有。”他坚定补充道:“你的事情一定没有我的重要,管他什么身份,再大也大不过咱们几个人。他做的事情才更气人!” 盛钰心系傅里邺的去向,憋下反驳的话,转而道:“那你先和我说吧。” 左子橙拍了拍盛钰的肩膀,表情一万个悲壮与逃出生天的侥幸:“还好你及时赶回来了,再晚回来一会,这里就要出人命了!” 144、决裂天空城(二十一) 出人命? 盛钰一点儿也没有被左子橙焦急的情绪影响, 就算出人命,那也是徐茶出事儿。 只不过徐茶身上到底还是吊着几亿人的性命,盛钰继续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子橙说:“徐茶和傅佬在外面好像打起来了, 回来的时候徐茶一瘸一拐的, 还对你说傅佬好凶。” 盛钰感到莫名其妙:“凶怎么了, 不主动招惹傅里邺,那他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换言之,自作自受,不值得可怜。 左子橙叹气说:“要是天空城的你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盛钰顿了顿:“天空城虚拟出来的我,是怎么做的?” 左子橙叹气声顿时变得更大了, “他说傅佬好凶, 你好可怜,为你感到心疼和惋惜。你竟然也没有反驳, 看起来就像默认了徐茶的话,甚至在思考这话的准确性。当时傅佬的脸色是真的很难看,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个表情, 还没来得及打圆场, 他直接拎着徐茶出去了。” 听了这话, 盛钰也深感头疼,没想到出去一小会, 天空城就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且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些事情,难道要说刚刚的‘盛钰’不是自己吗? 先不说傅里邺会不会相信, 这个事情说出来,难保会不会触碰到世界本质,导致傅里邺命运点数下滑。这也就是说,盛钰能做到,只有背下这口黑锅,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毕竟毫无损害,但怕就怕在委屈到了傅里邺。 想到这里,盛钰问:“你没有阻止他们吗?” 左子橙喊冤:“阻止了啊,我没有拦住。我和天空城虚拟出来的你还想一起去追来着,谁知道傅佬走的太快了,一下子就走没了影。没办法,我也只能强行带你回山洞等待。算起来,他们离开也有十几分钟了。” 盛钰虽急,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跑上去追,那肯定是追不到人的,不如坐在山洞里乖乖等待。左子橙把这个难题抛出来后,自己就轻松了许多,转而好奇问:“你刚刚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查出了徐茶的身份卡牌。”盛钰语气很淡,眼底却染上浓重的暗色,被眼前的火光映照的明明灭灭,“他是嫉妒王。” “啥?”左子橙瞬间懵逼了。 震惊了好几秒钟,他才开口:“这个龟孙子居然藏的这么深,我还想着现在就嫉妒太他妈能苟了,到底是苟在了哪里,谁知道竟然是苟在了我们身边!我怀疑过,我真的怀疑过他。” 盛钰:“我也怀疑。” 左子橙捂脸说:“但我还是觉得有点过于巧合,幸亏你也怀疑他,并且还义无反顾出去验证了这个怀疑,不然咱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唉……说起来之前我还觉得你根本不用去云端,现在觉得这一趟走的简直是太值了啊,一下子居然把最苟王嫉妒给拉了出来。” 盛钰沉吟道:“你和傅里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队伍里有两个已经暴露的鬼王,很难不怀疑徐茶在故意接近我们,他绝非无意。” 左子橙却还是沉溺在上一个话题中,恍然大悟说:“难怪这孙子这么毒,喜欢给人当惯三。他就是不想看见别的小情侣儿有美好爱情,他什么都没有,非要在中间掺和一脚。嫉妒是原罪啊,他和你弟弟简直一个模样。” 盛钰有些茫然,“这和盛冬离有什么关系?” 左子橙说:“徐茶、你弟弟,甚至是小美,他们三人是鬼王当中受原罪拖累最深的人,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懒惰王懒于生存,一生都挣扎于选择生存还是选择死亡。嫉妒王本性善妒,如果他见到一对神仙眷侣就像插手,那他的一生都在追寻‘被爱’中,永远也获得不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两张鬼王卡牌太悲哀了。” 盛钰看了他一眼。 拿到鬼王卡牌的人谁不悲哀? 傅里邺原罪傲慢,仅仅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就鬼王失格,只能燃烧生命、飞蛾扑火一般去爱他。而左子橙原罪色沉,沉于女色却不耽于女色,一生都在万花丛中过,不容片叶沾身。 也许徐茶的一生的确在追求被爱,但左子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爱。而他竟然还觉得徐茶悲哀,事实上左子橙自己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甚至连自己的悲哀都不知晓。 这些暂时不提。 盛钰道:“我说有重要的事情,不是指徐茶身份为嫉妒。是因为我在云端知晓了另外一件事。” 左子橙惊讶:“还有比他是嫉妒更重要的事情么,什么事啊?” 盛钰:“盛冬离去救胖子了。” 左子橙:“……” 山洞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一片死寂。 只剩下两人面前的火堆依旧在绽放光亮,山洞外雨歇,火堆也像是燃尽了,在一阵刺眼的火光之后,半空中开始飘起袅袅黑烟。紧接着,火堆快速灭了下来,洞内一下子陷入黑暗。 沉默了许久之后,左子橙说:“你是怎么想的?” 盛钰说:“还没想好。” 左子橙又说:“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盛钰抬头看了他一眼,借着山洞外昏暗的光芒,能看清左子橙眉目间隐约透出的凌厉。这一眼就能看出,左子橙认真起来了。 不等盛钰答复,左子橙自顾自说起来。 “比起徐茶这边,我其实更在意胖子。不止你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胖子,我也是这样。我有时候在想,胖子现在怎样,他还好吗?小美去世以后,他有没有困在这个死局里无法出来?为什么这两周,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们打?” 顿了顿,他直起背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深沉:“最重要的——翁不顺曾经说过,胖子已经知道了神器的存在,他有着什么打算。” 有太多的问题堆积在心头,左子橙十分担心胖子,还有点怀疑盛冬离这个小胳膊小腿能不能hold住胖子,别被一把给摁死了。 左子橙完全没有考虑这两人友好相处的可能性,他仿佛已经看见懒惰与暴食两大鬼王,在天空城内打的你死我活、谁也不服谁。 终于,他坐不住:“我要回云端,重新进入天空城去帮你那个帅弟弟。” 说完,左子橙又解释道:“我这可不是在傅佬和胖子之间进行选择啊。纯粹就是傅佬这边有你就够了,你们两个都挺牛逼的,另外那边的胖子和盛冬离,感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盛钰完全理解,点头说:“唐豆子只能看住我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胖子和傅佬距离过远,他一个人看不住,所以这一天时间里,你要是毫无进展,就直接出来帮唐豆子。” 左子橙惊道:“一天,你确定?!” 盛钰同样深感头疼,说:“我也不想这样,但人手实在是太稀缺了。” 左子橙想了想,说:“我可以带一个帮手。” “谁?” “松芙。” “……” 盛钰报以怀疑的视线:“她凭什么帮你。” 左子橙眉宇间正经意味褪去,换上一幅玩世不恭的坏笑:“你别以为我在以公谋私,好好想想吧大明星,松芙现在已经清醒了,她的命运点数所剩不多,为了能够存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唤醒一人。有这个前提,她绝对愿意帮忙。而且你看看我们身边,还有什么人比她更合适?难不成去找徐茶帮忙吗?” 事实上徐茶不捣乱就不错了。盛钰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得点头:“注意安全。” 左子橙沉默几秒钟,忽然探身用力抱了盛钰一下,嬉笑着说:“这一趟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来见你,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毫无保留去帮你弟弟和胖子。拼死把这两个人给平平安安的带回云端。” 盛钰心下感动,拍了拍他的背认真叮嘱说:“不要毫无保留,尽力就好,你也要注意安全。你的命不比他们低廉,对我来说一样珍贵。” 左子橙正色说:“既然我跟你保证了,就一定努力会做到。你之前跟我保证的事情还记得吗?” 这话问的盛钰一脸茫然。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有跟左子橙承诺过什么事情了,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来,盛钰有些愧疚,还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不记得了。” 左子橙也没生气,挑挑眉头笑的更高兴了:“如果我死了,你在我的葬礼上要做什么?哭啊,大声哭,你不哭我会变成鬼来找你的哟。” 盛钰一脚踹向他。 “你给我滚!” 左子橙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麻溜的滚了。这个聒噪的鬼王一离开,山洞内就安静了下来。 外头大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天色处于一种将暗未暗的程度。丛林之中的树叶都被度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仿佛它们本身就生长与黑暗之中,在幽暗中肆意攀爬蜿蜒而上。 盛钰等了有一会儿。 傅里邺与徐茶迟迟不归来,粗略估计一下,他们离开应该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以上了。 之前左子橙说过,是傅里邺拎着徐茶离开的,两人的武力值也是徐茶更为劣势。有了这样一个前提,盛钰其实还不算特别担忧。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越发察觉不对劲。 ——天空城里可不仅仅看武力值。 在这一楼层当中,能害死一名玩家的从来都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梦想与遗憾。若徐茶抓紧这个痛脚加害傅里邺,那武力值只会变成一个摆设,命运点数才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想通了这一点,盛钰终于坐不住。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云端,这个时候唐豆子不在身边,应当是去护胖子那边了。盛钰也没有迟疑,在周边找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徐茶与傅里邺,紧盯后者的瞳孔,他重新进入天空城。 所料不错,这边果然出事了。 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间,前方十几米处就传来了痛苦的惨叫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盛钰一个激灵,抬眼看过去。 这一眼,他全身汗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迟了——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小溪边有四人,傅里邺的弟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上有一圈掐出来的青黑痕迹,腹部没有起伏,俨然死亡已久。 之前见过面的男人歪倒在一旁,声嘶力竭喊:“他不死,死的就是你啊!” 傅里邺站在一旁,举着弓箭,箭尖直指那个男人。他似乎已经气到了极致,就连盛钰的到来也没有发觉,只是举着箭僵硬直立。 徐茶也在一边,用诱导的语气说:“他杀了你的亲弟弟,你为什么还对他留情面?” “……” “杀了他吧,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这是暗赛,死几个人很正常,也不会有人无聊到来深查死因,你不用负任何责任。” “……” “杀了他,傅大少爷!” “……” 无论徐茶说什么,傅里邺都不予回应。最让盛钰感到害怕的是,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傅里邺的命运点数竟然已经降到了48。 而徐茶的命运点数提升了,他现在是76。 一提一降,很难不把面前的场景与徐茶联系起来。在盛钰不在的时间里,徐茶必定是做了些什么,才导致现在的这个局面。 盛钰喊了一声:“傅里邺!” 傅里邺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倒是徐茶悠悠转眸,说:“他好像没有那样爱你,不然为什么都不理你呢。” 盛钰眼神暗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茶笑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同在娱乐圈,比起他,我更适合你,不是吗?” 盛钰说:“并不是。” 徐茶也不在意盛钰的抗拒,呵呵笑道:“我很少会把场面弄到这样难看,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来喜欢我。相信我,你迟早会选择我的。” 盛钰嘲讽的看他一眼,说:“你自己都说这个局面难看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会选择你。” 徐茶歪了歪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比方说现在!” 盛钰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现在。你的伴侣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身边事物了,他的‘遗憾’陷入僵局,马上就要沉溺于天空城之中。我再多说几句,再暴露几下天空城的实质,你觉得他的命运点数会怎样降?” 说着,徐茶抬起手,做了一个云霄飞车从上到下滑落的姿势:“会不会一下子降到零呢?” “……” 盛钰咬牙不应声。 徐茶继续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毕竟我还欠你一个人情。现在你选择我,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把身边的位置腾给我。那我就不对他多说任何,这位傲慢王还有四十八点,够活四天。” 他瞧见盛钰的表情,笑的十分高兴: “这就是我为你营造出的‘理由’。一个迫使你必须要选择我的理由。” 盛钰盯了他几秒钟,忽然也笑了。 徐茶皱眉,“你笑什么?” 盛钰耸肩,说:“虽然同在娱乐圈工作,但你好像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呢,压力越大,迫害越强,我的反弹也就越厉害。换一句话来说,我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徐茶眉头皱的更厉害:“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的提议不怎么样,甚至还很蠢,蠢到我怀疑你是怎么离间了常暮儿与她的男朋友。”盛钰看了眼徐茶,对方那个眼神,明显是记不清‘常暮儿’是谁了。 这让他感觉更加讥讽。 这个姑娘死在了洋房孤儿怨副本当中,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着徐茶,希望出副本后能够见徐茶一面,问问清楚,对方为什么那样爱她,又那样决绝的抛弃了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然而事实证明,他没有任何难言之隐。 因为徐茶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看见别人的爱情时,他可以豁出一切去抢人。而把人弄到了手以后,他又会很快厌弃,转而盯上新的目标。 叫别人要死要活,他又能独善其身。 对于这样的人,要是真按照他的节奏来,那盛钰和傅里邺之间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盛钰缓缓抬起手掌中的弓箭。 直指徐茶。 “杀了你,就不用担忧你会危害到傅里邺。” 徐茶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意,还十分无辜的耸肩说:“何必闹到这一步,我只是无意中向他透露了一些天空城的真相,导致他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命运点数跌了些。这样还算帮了你,一半清醒的人总比完全沉溺下去的人更好拯救,不是么?” 盛钰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猜中了,我就是这样觉得。你现在已经去云端勘察过我的身份了吧?而我也差不多猜出了你的身份。贪婪王,杀我简单,杀我身上的亿人附庸难。你现在是想为了一己之私……” 说着,徐茶看了一眼傅里邺,又道:“决意害现实世界中无数的家庭破碎吗?” 诡辩,他在诡辩。 盛钰清醒的很,不仅没有被徐茶的话语吓退,相反还将弓拉到最满。 “你不要忘记了,傅里邺是傲慢王。放你生,害他死,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据我所知,傲慢王的附庸人数,比起嫉妒王,多的可不止一点点。” 徐茶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不再有恃无恐,也不再满是自信。 这个时候,盛钰手中的弓弦发出悲愤的微鸣,仿佛已经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随时都有可能让箭离弦而出,一击必杀。 徐茶额间隐隐渗透出冷汗,他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笑,说:“我赌你不敢杀我。” 盛钰也笑了:“那我就赌你,满、盘、皆、输。” 话音刚落,他猛的松弦。 嗖—— 一声响,箭离弦而出! 145、决裂天空城(二十二) 这一箭刺穿了徐茶的肩膀。 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盛钰,仿佛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会出手。 盛钰搭上第二支箭,说:“第一箭瞄准了你的肩膀, 这一箭瞄准了你的头。” 徐茶咬牙, 捂着肩膀说:“你杀不死我。天空城内致死办法只有一种, 就是消耗完命运点数。” 盛钰说:“是吗,你有验证过?” 徐茶:“……” 盛钰笑道:“要不要帮你验证一下。” 这一次轮到徐茶怒极反笑,他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很不错’,最后说:“你是我见过最难啃的骨头, 不愧是贪婪王。” 盛钰说:“我难啃, 与我是贪婪毫无关联。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吃你这一套。” 徐茶说:“相信我,你迟早会吃的。” 盛钰挑眉, 拉紧弓弦。 就在第二箭即将射出去的时候,徐茶终于败在了心理战上,连着后退好几步, 捂着伤处逃之夭夭。盛钰也并没有打算追。 其实他也只是吓吓人。 要是真杀死了嫉妒, 这份罪孽实在是太过于沉重, 盛钰自觉无法承担。 等徐茶背影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小溪边恢复暂时的平静, 盛钰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弓箭,靠近傅里邺。后者僵硬直立, 仿佛毫无察觉有人来到了身边。 “傅里邺?” 盛钰尝试着呼唤了一声。 傅里邺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微微偏头,手中举弓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有偏移。 在他的身前。 弟弟躺着,死去良久。表哥在一旁瑟瑟发抖,脸上有淤青, 眼神透着一股子狠劲。他依然直言说:“我只是帮你清扫了宿敌!你要是杀我,岂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盛钰皱眉:“他好像并没有叫你这样做。” 表哥只是天空城虚拟出来的npc,但天空城在这方面做的尤其逼真。听闻盛钰的话,表哥甚至还扭头看了他一眼,冷笑说:“你又不是傅家人,你懂什么?家产只有一人能继承,将他们俩送到暗赛来,注定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傅里邺下不了手,不如我来替他下手。等日后继承家业成为人上人,他会哭着来感激我的!” 盛钰讥讽道:“你难道不是在为自己谋取利益,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何必把利益关系说的这样大义凛然,听起来倒像是挟恩求报。” 表哥冷哼一声,不继续争辩。 盛钰看了眼地上的弟弟,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位表哥,其实这两人都只是npc。之前在肥厨怪客副本中,盛钰就见过这两人的面孔。 当时傅里邺沉溺于镜子神明的幻境当中,这种奇异的能力总是能勾引出人最大的恐惧。现在看来,表哥杀死亲弟,这件事对于傅里邺来说,既是恐惧,又同样是遗憾。 他当时年龄还小,眼睁睁看着表哥亲手掐死了弟弟,几次阻拦却毫无作用。 因徐茶插手,这件事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傅里邺的遗憾最终还是落空。 念及此,盛钰心中沉闷。 这时候,傅里邺忽然动了。盛钰还以为他意识有清醒,还未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傅里邺缓缓放下手中弓箭,走到了弟弟身边。 蹲下/身,探向了弟弟的颈侧。 几秒后,傅里邺坐倒在地,一言不发。 盛钰在一旁,下意识想拉起傅里邺的手,给他一些温暖,但指尖刚动他就停住了。 ——傅里邺的命运物品是他。 这就代表着,盛钰现在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傅里邺,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痛苦。 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有肉还在呼吸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爱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也无法帮忙,这都是十分难挨的折磨。 盛钰只能在一边轻声轻语的安慰。 这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傅里邺的状态越来越差,眼眸中的光亮也在逐渐消失。 盛钰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他感觉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要是继续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就再也见不到傅里邺了。 但他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 终于,盛钰眼眶通红,语气都有些哽咽,“你别这样,我好害怕啊。” 傅里邺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偏头,“害怕?” 盛钰用力点头,说:“对,我好害怕。” 傅里邺抬手,想要抚上盛钰的脸颊,后者却顾忌命运点数,惊吓的后退,避开了他的手。 这一举动太过于伤人。 傅里邺愣了愣,收回手:“我杀了我的弟弟,所以你在恐惧我?” “什么?” 盛钰猛的反应过来,连忙急着解释:“不,不是!我不是怕这个,你没有杀你的弟弟,是别人杀的。我也不怕你,我是怕你出事。” 傅里邺垂眸,说:“我的胜利果实,是利用很多人的悲剧堆叠而出,并不光明。” 盛钰:“……” 傅里邺说:“我享受的一切,也都是踩着鲜血,恶心至极。你不愿意让我碰,也好。” 说着,他再次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明明弟弟是缺氧致死,按理来说没有流血。但傅里邺此刻双手却沾染满血液,修长的指节处尽是鲜红,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手心血污,沉默了几秒钟,哑着嗓子开口。 “你走吧。” 听到这三个字,盛钰宛如被雷霆击中后脑勺,脑海中一下子陷入良久的空白。 林林总总发生过这么多事,傅里邺总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伴随在他左右,与他并肩而行。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无论敌人又多么强大,这人总是会辛苦寻觅到他,低声说一句‘我来了’。 现在却说,你走吧。 这怎么可以?! 自己陷入危险,对方永远不管不顾前来相救。现在傅里邺困于泥沼当中,盛钰若是听了他的话,转身离开……不,没有这个假设。 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盛钰深吸一口气:“我不走。” 傅里邺说:“太脏了。” 盛钰茫然:“什么脏?” 傅里邺摇头说:“我的世界太脏了。”他像是做了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恍然的抬头,紧接着深深凝视着盛钰,道:“不想将你也拉进深渊。” 说这话的时候,傅里邺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的脸色惨白,额角有渗出虚汗,沿着轮廓锋利的下颚线滑落,迟迟高悬未落。 “你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嘴上说着这句话,他的眼神却好像在说:不要走,我需要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可想而知这样的话,不仅仅盛钰听的伤心,傅里邺说的时候只会更加伤心。 对视许久,盛钰说:“你希望我现在走?” 一般这种话,后面接的一定是‘那我走’。傅里邺眼神几度闪烁,最后像是被巨轮碾压过的无数灯火,化为一地灰暗的碎渣。 “我希望你离开。” ——也希望你能永远‘干净’。 傅里邺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亮。他甚至不再看向盛钰,而是平静的转回头,一言不发。 安静的坐在林地之中,一旁的小溪忽起湍流,天空也一下子灰暗的下来。无数鸟雀惊起,在阔叶林中胡乱翻飞,哀鸿遍野。 这些都是傅里邺的心声。 他是在场唯一可以影响天空城的人。 盛钰看出来他此刻的挣扎,更让他感觉惊讶的是,一旁的表哥突然举起了身边的弓箭,对准傅里邺,而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 npc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傅里邺也绝对不可能防备疏漏,连即将被攻击都无法发现。 这一切,只能是一个原因:傅里邺丧失了生志,竟然已经心存死念。 天空城看出了这一点,决意推他一把。 他想死,那就让他死。 这一刻,仿佛全身血液逆流而上,沿着脉搏直冲心脉,促使人心跳疯狂加速。盛钰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箭,手脚不受控制的发麻。 眼看着那支箭离弦,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逼近傅里邺,盛钰连思考都未曾思考。 他将手中的箭一把掷出,用力搂过傅里邺,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箭射中对方的腰,对方的箭却正中了他的心脏,胸膛衣物瞬间染红。 盛钰就势倒下,滚落在溪边。 意识混乱之时,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紧,抱着他的人浑身僵硬。盛钰还看见天空城虚拟出的npc表哥眨眼间化为灰色粉尘,飘散于一地。 这是傅里邺的潜意识想让他灰飞烟灭。 眼眸上抬,傅里邺的命运点数正极速下降。 48……42……39…… 盛钰刚想说话,张嘴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咳嗽一声,咳出了许多鲜血。傅里邺指尖冰冷发颤,一点一点为他擦掉那些鲜红的血液。 “不要擦。”盛钰撑着一口气,疲倦的笑了笑,说:“现在我也和你一样‘脏’了。” 大家同样是满身鲜血,谁也不要嫌弃谁。 想必傅里邺一定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周边溪水变得更加湍急。河流卷着他们,将两人冲到深水区域,周边的水域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盛钰攀着傅里邺的肩膀,微微使劲往上够。傅里邺也拖着他的腰,将他向上送。 本来是想将盛钰送出水面,谁知道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等到了某一时刻,盛钰忽然侧过脸,亲昵的蹭了蹭傅里邺的额间以及鼻梁。 “瞧,溪水把我们都洗干净了。” 眼眸再向下,视线触及对方薄唇,盛钰没有继续动作,而是开心的笑了: “我也永远不会弃你而去。” 说着,他缓缓松开了手,眼眸低垂,像是抵御不住浓浓困意,即将陷入深眠。 傅里邺急道:“我送你上岸。” 他越急,溪水也变得越急。 无论如何奋力朝岸边游去,那绿茵茵的河岸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根本无法靠近。察觉到怀抱中的人渐渐失去力气,傅里邺眼神中原本的死寂终于被求生意识覆盖,光亮也重新点燃。 “坚持住!” 他在盛钰耳边喊道。 盛钰垂着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傅里邺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呼吸。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他活。 就这样,看似遥远的河岸终于不再像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它变得越来越近,踏着溪水向前,那些草木在冷风中不断摇曳,清晰可辩。 傅里邺单只手臂搂紧盛钰,仿佛要将他按进身体里。 后者太长时间没有回应,也许他濒临死亡,又也许他早已经离去,只留下空壳。 傅里邺眉目俱震,凶狠的咬向盛钰的耳垂,用一种沙哑到不像他的声音喊道:“醒醒,醒过来,你不能死!”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这样失态。 盛钰……盛钰这边痛的差点睁开眼睛,但他还是硬生生憋住耳垂疼痛,死死的闭着眼。 是的,他其实在装死。 傅里邺对他喊的那句话,其实就是他现在最想对傅里邺说的:醒醒,醒过来。 不要再沉溺在天空城了,你不能死! 他现在完全就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从npc表哥举起弓箭,自己下意识替傅里邺挡箭以后,后续的一切其实就都在盛钰的计划当中。 傅里邺遗憾未满,并且这个遗憾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状态。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能够让他脱离天空城——梦想破碎。 问题来了,傅里邺的梦想是什么。 曾经盛钰问过傅里邺这个问题,当时对方说自己没有梦想。现在看来,他的命运物品都是盛钰了,这还能叫没有梦想吗? 只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梦想。 于是盛钰很坚决。 他对傅里邺狠,亲手给他设了这样一个局,叫他梦想破碎,强行逼着他醒来。但他对自己更狠,心脏附近到现在还是鲜血直淌,痛的他都不想装死,而是直接真死掉。 太疼了,整个心脏像是被人捏在了手里,冰凉的冷水几度冲刷伤口,除了伤口附近烙铁生烫般疼,其他身体部位仿佛已经坠入了冰窖。 要是傅里邺醒不过来,他们俩都得死。 趁着在水流中混乱,盛钰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瞥向傅里邺的头顶。 这一眼看过去,他险些再呕出一口血。 命运点数只剩12了! 同一时间的现实世界当中,无数人民早已陷入焦躁与崩溃当中。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那就是选择成为傲慢王附庸的人数是最多的。 二十一层楼的最强战力,同样也是二十一层楼第一人,现在命运点数正疯狂下跌。 人们感觉世界一片昏暗。 网络世界也陷入癫狂当中,无数人痛苦的在各种社交平台留下遗言,还有未选择傲慢的人民恐惧至极,所有人都在担心受怕,害怕亲人死亡,更害怕这连最强战力都无法淌过的难关。 第十三层楼里到底有什么? 这还只是银领域啊,为什么所有的鬼王都几度落难,鬼王们已经是如此,那些还在银领域闯难关的玩家们还有的命活吗?! 室内。 经纪人也是惊恐万分。 他看着手心的卡牌,用力睁大眼睛确定了好几次,直到确定他所选择的鬼王——愤怒王的命运点数正滑坡式下降,他终于迟来的恐惧。 副本开始仅仅三天时间,这三天里大家的心情仿佛坐上了过山车。 第一天,懒惰王命运点数跌下10。 第二天,色沉王命运点数跌下20。 好不容易看着这两人绝地翻盘,不知道在副本里经历了什么,又勉强将命运点数给拉了回来。第三天,傲慢王与愤怒王命运点数大滑坡。 这简直比过山车还要让人忐忑啊! 除了这四位命运点数仿佛受到了降维打击的鬼王,其余鬼王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关注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一直稳步下降……从来没有提升过。 仔细一算,好像只有贪婪王的命运点数在高位。经纪人刚要在心里赞叹一声这位贪婪王出类拔萃,就看见网络上出现这样的言论: “我的朋友们刚刚晕倒了!好像是贫血,她们两个人都是选择了贪婪王!” “我也感觉呼吸困难,天啊,我选择的也是贪婪王。他的命运点数很高啊,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快看不清屏幕了,感觉快死了。” “副本里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啊……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求求贪婪王和傲慢王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加油!” 就在一周以前,由于色沉王左子橙鼓点桥副本所犯之事,大众对于鬼王的风评并不是很友好。但这一周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他们为色沉王辩解,说色沉王是被翁不顺构陷。 这只是一个契机。 真正让大众对鬼王改观的,是二十一层楼这神来一笔,将人类命运与鬼王紧密联系。 他们依然恐惧鬼王,但并不是反感。这次副本让大家了解一件事,那就是鬼王们并非无所不能,并非冷情绝性,他们好像也会受伤。 正是因为了解了这些,人们才愿意敞开心扉,真心的为鬼王们加油。 即便自己并不是傲慢与贪婪的附庸,他们也不希望看见这两人死亡。 这些祈愿仿佛能化为源源不断的力量,跨越时间与空间,传递到二十一层楼之中。 ‘咚’的一声闷响,傅里邺终于攀上河岸。 与此同时,他的命运点数也跌下了10。 盛钰感觉自己在和死神赛跑一般,疯狂的想要从死神手中抢回傅里邺。 他毁了傅里邺的命运物品,毁了傅里邺的梦想,同样也是毁了他自己。做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天空城博弈,抢回傅里邺。 他紧紧闭眼,屏住呼吸。心中默数着傅里邺头顶的命运数字,这就像是一个死亡倒计时: 10、9、8…… 6、5、4……3、2…… 与死神博弈是否能存活,成败在此一刻! 146、决裂天空城(二十三) 3……2……1……!!! 在他倒数结束的那一秒钟, 附近忽然安静了下来,虫鸣鸟叫的丛林世界猛然消音。转变为静谧祥和,耳边只有粗粗的喘气声。 “咳咳咳、咳咳……傅少爷, 快松手, 我要被你勒死了!” 盛钰咳的惊天动地。 刚睁开眼, 就瞧见傅里邺将自己搂在怀中,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皱眉看着他。盛钰一下子就心虚了,尴尬的‘哈哈’一声: “你总算是醒了!” 傅里邺:“……” 盛钰眨眼,无辜说:“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嘛。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想出这下下之策, 好歹是把你给救了回来。你的命运点数也回升至一百了。” “……” 傅里邺松开手, 维持原本的姿势闭目,似乎在整理情绪。他的神情终于不再急躁, 很快就镇定下来,起身环顾四周。盛钰赶忙跟着爬起来,凑上去问:“生气啦?” “没有。”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话。” “这里还是天空城?” “不是, 这里是云端。天空城沉溺于虚幻世界, 我们附近这些漫无目的游走的玩家, 就是依然困在天空城之中。你小心一点儿,云端地漏,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掉下去。看那边,唐豆子看了我们有一段时间, 就是他防止我们在天空城中胡乱行走,以至于在云端陷落。” 说罢,盛钰凑到傅里邺眼前,仔细端详他的面部表情,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傅里邺说:“没有。” 盛钰‘哈’了一声, “你就是生气了!” 傅里邺无奈:“我只是还在想刚刚的事情,你差点死在天空城里。” 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后怕,又仔细看了看盛钰心脏位置,完好无损,也没有那成片恐怖的鲜红血污。见状,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盛钰担心傅里邺心情不好,连忙扯开话题说:“我有一个疑问。” 傅里邺说:“什么?” 盛钰组织了下词藻,颇有些小心翼翼问:“你表哥杀了你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坐牢。” 盛钰就没有再问了,自己脑补出一大堆豪门狗血爱恨情仇后,说:“你不夸夸我吗?” 傅里邺:“……?” 盛钰笑嘻嘻说:“我可是费了大力气将你给救下来诶,快,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我。” 说着,盛钰攀上傅里邺的肩膀,还挑逗的挠了挠他的下巴,说:“我看不如以身相许。” 傅里邺顺手捏了捏盛钰的脸,又是气又是好笑说:“我行,就怕你不愿意。” 两人笑闹半天,等唐豆子满脸菜色的走到近处,盛钰才后知后觉发现唐豆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赶忙抛去劫后余生的兴奋感,正色道:“怎么了,是不是盛冬离和左子橙那边出事了?” 唐豆子气喘吁吁:“不是。” “那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不怪盛钰说话这样直白,实在是唐豆子表情太过于凄惨,他不仅表情凄惨,腿还跟着软。话都没说两句,自己先赖在了地上: “我好像闯了大祸!” 他崩溃的捂着脸,声音痛苦。 盛钰与傅里邺对视一眼,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别急,你慢慢说。” 唐豆子深吸一口气:“我在云端勘察地上陷落之处,需要走很多地方。大约在十分钟以前,你们绝对想不到我看见了谁。”不等盛钰询问,他直接开口:“我看见了愤怒王!” “翁不顺?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我遇见他以前,他的情况应该还不错。但……我只是和他对视了两秒钟,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直接被拉进天空城,看见了他所沉溺的世界。”说着,唐豆子眼眸中溢满了恐惧:“他的世界……实在是太糟糕了。翁不顺很敏锐,他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头顶的命运点数开始大幅度下降。” 盛钰没有迟疑:“先带我们过去。” 这一路上,盛钰都在心里估算各鬼王附庸人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傅里邺和翁不顺的附庸应该是最多的,少说也有几十亿。 且当时经纪人也选了翁不顺。 可以这样说,翁不顺的命运点数下降,若他死在了天空城之内,对于处在现实世界的人类来说,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 盛钰不敢深想后果。 一路前行,附近的玩家们大多意识模糊,胡乱行走,像是在做无实物表演。不过倒还真让盛钰碰上了几个已经脱离天空城的玩家,这些人无一例外,靠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沉默。 就连有人在附近走过,他们也毫无反应。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盛钰老远的就看见了翁不顺,这人太显眼了。 在一群站立的玩家当中,他是跪着的。 翁不顺就这样低着头,跪在云端最中心的位置。在他的前方有层层云团堆积而上,演化成一个云朵造成的楼梯形状。唐豆子说:“我试过了,那些云梯无法承重,根本无法踩实。” 盛钰:“那些云梯是做什么的?” 唐豆子摇头表示不知,他很快就停下了脚步,距离翁不顺得有五十米以上。 “不能再走了,我怕又被拉进天空城。” 盛钰也跟着停下脚步,见傅里邺面露思索之意,他问:“你在想什么?” 傅里邺说:“进入天空城需要达到什么条件。” 盛钰:“随便找一个还沉溺在天空城的玩家,紧紧盯着对方空洞的视线,大概二十秒钟以后,就可以回到天空城,并且地点还是在你所选择的那名玩家周围。我找你就是用这个办法。” 傅里邺看向唐豆子:“你说只用了两秒。” 唐豆子更加崩溃了,他警惕的拿手掌挡住眼睛,不敢看翁不顺的方向,“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真的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莫名其妙的被拉进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梯上的云层不断涌动,像是海浪一般一波一波的向前推。无数白色的雾气萦绕在翁不顺的周围,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仙境一般。 但唐豆子的后怕反应证实,翁不顺所处的天空城绝不是仙境,而是一个人间炼狱。 盛钰平静说:“这里交给我们吧。” 唐豆子惊讶抬眸,“娘亲,你该不会是想要进去救他吧。暴食王那边还没有解决呢。” 盛钰说:“我只是想看看情况。你去照看暴食王那边,快去吧。” 在劝阻盛钰这件事上,唐豆子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因为盛钰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一旦确定了目标,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很难让他改变决定。 唐豆子深知这一点,只能无奈离去。 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看上去十分不舍与担忧,只不过余光瞥到远处的翁不顺时,他整个人一个激灵,跟耗子见了猫一般逃窜而跑。 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静默。 共同沉默了几分钟后,盛钰说:“我要靠近他看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傅里邺点头:“当然。” 他说的十分自然,就好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天经地义。盛钰有些惊讶:“你不劝我吗?” 傅里邺挑眉:“为什么要劝。” 盛钰说:“比方说危险啊,最好不要靠近他,以免再次被拉进天空城啊什么的。” 傅里邺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二十一层楼里有安全的地方?” 这一问,直接把盛钰给问笑了。他点头:“说的对,走吧。” 有了唐豆子这个悲催的前车之鉴,盛钰靠近的时候十分小心,一直低垂着头。等距离翁不顺只有几米的时候,他甚至抬起手腕挡住视线,以免一不小心与翁不顺对视上。 挡住的视线只能看见翁不顺的脖颈以下。 他双膝及地,单手撑在第一阶云层。单从动作来看,这是一个十分颓废的姿势,就算看不见翁不顺的脸,也能想象的到这人浑身疯癫戾气褪去,只余下满身死寂的模样。 “天空城是梦想与遗憾的摇篮,他这个模样,恐怕是陷到了过去几千年时光中。据我所知,暴食与懒惰的战役之后,翁不顺就被众多神明联手镇压在塔楼之下,直到前段时间才放出来。” 放出来的时候还顺便夺走了愤怒王的身份,捡了个鬼王的头衔。当时左子橙也在那一楼层中,后者不知道多少次对盛钰吐槽,说幸亏翁不顺抢的是愤怒,要是抢了色沉,他就没命活了。 想到这里,盛钰继续说:“其实在天空城里,注意规则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命运点数不下跌,那就没事。唐豆子说翁不顺一瞧见他,命运点数就开始下跌,因为他本不应该出现在塔楼之中。这就难办了,我们也不应该出现在塔楼里,不能被他看见。” 准确来说,所有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塔楼之中。上千年的时光,翁不顺也孤独了上千年。 讲了半天也不见傅里邺有什么反应,盛钰遮挡着上半张脸,迅速的瞥了一眼傅里邺。这一眼看过去,他就惊了:“你为什么不挡眼睛?” 傅里邺说:“我已经和他对视二十秒。” 盛钰:“……” 傅里邺:“……” 沉默一会儿,盛钰说:“到底怎么回事。翁不顺还可以选择性拉人进天空城吗?” 傅里邺说:“也许。” 盛钰说:“我在想要不要试着与他对视。” 傅里邺说:“你想救他?” 盛钰说:“我经纪人选了愤怒。愤怒要是完蛋了,我经纪人也跟着一起完蛋。” 傅里邺问:“只是这个原因?” 盛钰沉吟一会儿,摇头说:“翁不顺是神明,他活了很多年,也知道很多内幕。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觉得他的遗憾应当是和鬼王有关的,我想进去看看,有些东西是值得追寻的。” 傅里邺说:“那你就去。我在云端为你保驾护航,记得平安归来。” 听了这话,盛钰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他知道傅里邺肯定是担忧自己的,但是这人从来不会阻止他去做些什么事。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盛钰感觉自己被肯定了。 被旁人肯定,他心里面可能不会有什么波澜,但面前这位是傲慢王,是傅里邺。 这就给他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也没有迟疑太久,盛钰只说了一句‘我会保护好自己’,很快就放下手掌。 与翁不顺对视。 “……!” 这双眼睛是血红的! 脑海中只来得及出现这样一个念头,身体忽然疲软下来,向旁边歪倒。傅里邺迅速接住盛钰,将其后脑勺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皱眉,抬眸看了一眼翁不顺。 血红的瞳孔呈现一种空洞的琉璃质感,后者面部表情也十分迷茫,像是酣睡已久,只是睁开了眼睛,脑子里还没有跟着醒过来一般。 唐豆子两秒进天空城,盛钰却在一瞬间就进去了……翁不顺选人的机制,到底是什么? *** 盛钰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显然他的心理准备还是没有做够。 不怪唐豆子反应那样激烈,不想进入翁不顺的精神世界,实在是面前的景象像极了人间炼狱。如果二十一层楼能以数值幻化出玩家的惊吓值面板的话,盛钰的惊吓值可能早就已经飚满。 刚站稳身体,右侧就飞来一把刀。 盛钰反应十分快,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矮下身子,快速的躲避刀锋。他没有直身,而是借着这个姿势就地一滚,躺平倒在满地尸体中。 是的……满地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人的形状,但身上各有破损,有些缺了胳膊,有些断了腿,还有的头都已经被踩了个稀巴烂,金色、红色的血液和豆腐脑般的脑浆混杂在一起,流淌了满地,将黑色的土壤润湿,腥臭味扑鼻而来,直冲天灵盖。 当年镇压翁不顺有这么大阵仗吗? 这些神明鬼怪该不会都是翁不顺所杀的吧,他一个人、呸,是一个神明,他怎么可能与这么多人为敌,还将这些人屠宰个干干净净! 盛钰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 这里应该不是镇压翁不顺的场景,这也就是说,翁不顺的遗憾并未是自己被镇压。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周身拳拳到肉的声响,让人惊讶的是,这些正在争斗中的‘人’,并非严格划分为神明与鬼怪。有些是神明与神明在打,也有些是鬼怪与鬼怪在打。 杀到最后,大家都红了眼睛,也不管友军敌军,只要是活物,就直接提起武器上。 嘶吼声、呐喊声,还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声声入耳。这些悲怆的呼喊合在一处,形成一首恢宏壮观的哀歌,音调层层起伏。在这种很容易感染人的氛围之下,盛钰还听到了血液流淌的声音,就在他近处,几厘米的地方。 这具尸体大张着嘴巴,像是万年干尸一般,身上的血液全部被放出。它的眼睛同样瞪的很大,空洞死寂,直愣愣盯着盛钰的眼睛。 盛钰被它看的一阵彻骨寒意。 正要挪开视线,他却忽然一愣,仔细的又看了看这具尸体,准确来说是它的额头。 那里刻着两个黑色小字,像是用烙铁生生印到皮肉之上,字体附近还有泛白的肉翻起。 ——暴食。 ‘砰’的一声响,盛钰腿被一个重物压住,隐蔽的低头一看,那是一具新的尸体。 尸体额头同样用红色小字,懒惰。 这一瞬间,盛钰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愣愣的抬头看了下天空。 血月罩空,乌云翻滚,地皮与农舍大火连片,遥遥看去几乎与天际线接壤。黑色的硝烟卷的到处都是,迷了眼睛,刺激鼻腔。 狂风呼啸而过,吹散刺鼻的硝烟。不远处一个跪在祭坛之下的人影显露身形。 他好像……来到了万年前的战场! 147、决裂天空城(二十四) 祭坛, 即铸剑火池。 翁不顺的遗憾从来都不是被镇压在塔楼,而是被镇压之前,没能挽救以身祭剑的鬼王们。 这个发现使得盛钰再也待不住了。 借着黑色浓烟的遮挡, 他缓慢的直起上半/身, 靠近前方的祭坛。距离越近, 重重锁链之下的身影也就越鲜明,翁不顺几乎是跪趴在原地,发了疯一般去扯身上银铝质感的粗大锁链。 他努力了,却毫无作用。 也许锁链并不是平凡物件,它像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弥天大网, 牢牢将其罩在其中。 在云端的时候, 唐豆子曾经说过,翁不顺一瞧见他, 头顶的命运点数就大幅度下降。于是盛钰有特地瞥了一眼对方的命运点数,只剩36。 要是让翁不顺看见了他,指不定命运点数得下降成什么样子, 甚至有可能直接跌到零。 盛钰根本就不敢靠近翁不顺。他只能在祭坛附近徘徊, 还要防止被后方的神明鬼怪们误伤到, 没一会儿就已经是焦头烂额。 就在他准备从尸体上撕下一块布挡脸之时,几米开外传来一声呼唤:“贪婪王?” 盛钰猛的扭头, 看见一个生面孔。 这人脸庞偏圆,眼尾上挑, 看上去稚气未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狼系少年。 如果是在校园,亦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盛钰恐怕不会在意这么小的孩子,但此时此刻他们身处血腥战场, 周身是无数的咆哮与嘶吼声,干净整洁的少年与这儿格格不入。 既然来到了天空城,那么天空城内虚拟出来的‘盛钰’应该已经被他取代。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盛钰正在心中斟酌,准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作为回应,眼前少年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熟络的上前,顺势甩了甩手。 一团幽蓝的火焰在他的掌心浮现。 他悠悠开口:“如果你是担心与傲慢共处过于尴尬,不如来我这边。反正战前你是中立势力,只是来我这边坐坐,又不代表你支持暴食王。” ……啥? 你在说啥玩意儿?? 与傲慢共处尴尬、中立势力,支持暴食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啊! 盛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面上还是演出一副八风不动的高人风范。 少年果然没有怀疑,他似乎早就习惯了盛钰的冷漠,微微偏头看向翁不顺:“蠢货。” 这两个字似乎有意用了某种阵法,声音就像是凝聚成一条直线,朝翁不顺的方向逼近。后者猛的回头,咬牙瞪向他们两人。 盛钰连挡脸都没来得及。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翁不顺见了自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头顶命运点数并未变化。 这就意味着,他万年前本就应该身处祭坛。 少年动了脚步,闲步后花园一般靠近翁不顺,开口说:“看来你对傲慢王怨念颇深,竟然将他过去的下属囚禁于祭坛。你是想让他的下属眼睁睁看着他赴死吗?” “……” 盛钰谨慎跟上他的步伐,悄悄审时度势。 已知条件: 1目前祭坛上约摸50余人,一左一右分成两波,其中有神明也有鬼王,并无鬼怪。 2少年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痕,位置在手臂,衣物附近有伤口染上的鲜红血液。 3少年与暴食王同边势力。 4少年的攻击手段是幽蓝色火焰。 根据已知条件,只能求得一个结果。 他开口唤道:“愤怒王。” 少年立即应声,略带惊讶说:“你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唤我名号,之前都是叫我奶娃娃的。” “……是吗。” 盛钰只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虽说隐隐有猜测,但他也不是特别确定。 祭坛上只有鬼王和神明,铸剑池附近有许多飞灰与鲜红血液,鬼怪们应该已经投身入铸剑池。那么身边少年只可能是鬼王或者神明。 他的血液是红色的,而祭坛上的神明皆为金领域,血液呈现金色。那么他只可能是鬼王。 他与暴食王同边势力,万年前帮助暴食王的只有色沉与愤怒,再加上曾经盛钰见过翁不顺的攻击手段,是幽蓝色火焰。 那么少年,只可能是愤怒王。 一步步向下削减,最后削减出这样一个结论,盛钰心中还是控制不住惊讶。 愤怒却不肯放过他,声声紧逼着询问:“你忽然唤我名号做什么,是不是改变了想法,决意不中立了?来我阵营,我帮你打傲慢……算了,我肯定打不过他,不过他舍不得打你,这种时候我可以在旁边偷袭他,准保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盛钰说:“不是要铸剑么?” 愤怒愣了一瞬,叹气说:“也对,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意什么阵营。待会要不要来我这边坐坐,反正你估计也不想和傲慢靠太近。” 盛钰说:“你就这么想邀请我?” 愤怒点头,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看见你和我们一起,傲慢与懒惰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虽然现在鬼王休战了,但之前打了那么长时间,他们难过,我自然就好过。” 盛钰不明白这之间的关系纠葛,听这话,他和傅里邺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调节的宿怨? 一靠近铸剑池,高温热度扑面而来。 比起这叫人难以忍受的热度,两边神明的视线才叫他更加难以忍受。这些神明目光完全一致,均谨慎又恐惧,像是在忐忑他往哪边走。 盛钰还没有来得及纠结,一旁的愤怒就停下步伐,说:“等我几分钟。” “什么?” 愤怒没有回答,轻轻抬起手,毫不犹豫的朝翁不顺扔下一团幽蓝色火焰。 火焰触碰到锁链,像是碰到了油一般,‘砰’的一声剧烈燃烧,将翁不顺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 翁不顺像虾子一样整个佝偻起来,倒在地上想要翻滚扑灭火焰。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他承担着巨大的痛苦,整个人烈火缠身,偏偏那火还不燃上他的衣物与皮肤,只是在锁链上燃烧,叫他承受着恐怖的高温,无法逃脱。 愤怒低垂眼皮看着翁不顺,凉凉说:“其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盛钰:“……” 愤怒继续说:“你求饶,我就熄火。” 翁不顺大吼:“给老子滚!” 愤怒被骂的一滞,五指略微收拢,幽蓝色火焰的势头顿时变得更猛。翁不顺惨叫声越发凄厉,听的盛钰都有些不忍心了。 看来左子橙的担忧是无用的,当初翁不顺不是随便选了个王位掠夺,他肯定是报复愤怒王。 这时候翁不顺还在大吼:“一点都不痛,我感受不到痛苦,你是没吃饭吗?” 愤怒手掌握拳,火光将其整个包裹住,很快火焰中心就传来了声声惨叫,间接性还夹杂着:“舒坦!天冷烧火就是舒坦!” 盛钰:“……”太强了! 愤怒甩了甩手,熄掉火焰,脸色难看的瞥了一眼翁不顺,说:“叛离神明的蠢货,你就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吧,贪婪的阵法可没有人敢破。” 翁不顺维持跪趴姿势,一直垂着头低喘,闻言抬头看了眼盛钰。这一眼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复杂到盛钰满心茫然,只得避开视线。 “走吧。”他说。 愤怒眼眶微微瞪大,兴奋说:“你要来我们这边?” 盛钰点头:“嗯。” 其实他也想去傅里邺那边啊! 但那边的不少神明都提起武器开始防备了,只怕他一靠近就会被众人混合疯打。 傅里邺与盛冬离两个人的面孔熟悉又陌生,远远的看过来,也看不清两人是怎样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们一直热切注视着自己。 盛钰不想多生枝节。 他扭头,朝胖子和左子橙的方向走去。 翁不顺咬牙看着盛钰的背影,等后者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直起身子,大喊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盛钰身形顿住,疑惑的回头。 他需要说什么吗? 这句话当然是不能够直接说出口的,毕竟这整个战役都是翁不顺的记忆,他来到这个鬼地方,也单单只是为了翁不顺。 于是他没有再走,而是回身蹲下,说:“你希望我说什么话。” 愤怒等不及,一直催促:“走不走?” 盛钰摇头:“不去了。” 愤怒怄气却又毫无办法,只得拿视线刮了一下翁不顺,一个人先回到了胖子那边。 等他走后,翁不顺才开口:“你回头看看。” 盛钰身后是祭坛之下,那边全都是交战的神明与鬼怪,他回头看了一眼,说:“怎么了?” 翁不顺咬牙说:“所见之人皆自相残杀、所过之处皆黑暗丛生,这就是你们想救的世界?” 盛钰:“……” 听不懂的时候,只要不说话,然后装作高深莫测的点头就可以了。他就是这样做的。 翁不顺气急:“战役导致二十一层楼濒临崩塌,届时无数生灵死亡。但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世界物种本来就是一波又一波的轮换,你们鬼王本可以幸免于这次的灾难,谁要你们好心去祭剑的,唤醒圣器有那么重要吗?” 盛钰继续高深莫测点头。 翁不顺愣了一下,忽然泄气,“看来是我的思想觉悟跟不上你。” 盛钰:“……??” 他摁下心头的茫然,半是试探半是谨慎的说:“唤醒圣器可以挽回这次的灾难。” 翁不顺的反应告诉盛钰——他猜对了。 记得在现实世界中,翁不顺就有透露过,圣器可以满足人的一切愿望,但相应的要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那么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盛钰多多少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 想来是暴食与懒惰的鬼王大战,导致整个二十一层楼迎来灭顶之灾。 等鬼王们不想打的时候,战士们背负血海深仇,早就停不下来了,这个时候的鬼王们俨然骑虎难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因为自己而破灭、损坏,这太恐怖了。 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以物种金字塔中的顶尖者们祭圣器,硬核结束战役,换取金字塔底端更多的人生存。 只有大部分人活下来,世界才能趋于稳定。 至于鬼王本身,反正执掌王冠,身负鬼王之位,若干年后还是可以转世的。 刚想到这里,翁不顺道:“傲慢、暴食、色沉……他们都可以转世,你不行。” 盛钰说:“为什么?” 翁不顺眼神微闪,说:“忘记了吗?贪婪,你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灵魂印记。也许现在的你很强大,没有人能夺走你的位置。但转世之后呢,灵魂印记破碎的你,将会成为无数神明的靶子。” 这话盛钰可就不爱听了。他说:“我相信转世之后的我,同样能守护住我自己的位置。” 翁不顺不想与他争辩这个问题,认真说:“你们可以用圣器救世界,那我也可以在你们死后,以身祭圣器,将你给救回来。” “恐怕不行哦。” 这话是从翁不顺后方传来的,盛钰与他同时侧脸去看,就看见徐茶抱着手臂悠闲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听说贪婪王早就安排好了,等我们一祭剑,立即有神明会将你镇压在塔楼之下。压个上千年,到时候圣器早跑了,你还能救谁。” “……!!!” 盛钰再一次被真相给冲击到。 所以说翁不顺被镇压,并不是因为他叛离神明阵营,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太招仇恨了。 竟然是盛钰安排的,盛钰本人都吓到了。 而且翁不顺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要不是进入天空城,他可能就这样被瞒一辈子。 这一趟走的收获颇丰,盛钰知晓了太多曾经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以前也思考过其中关卡,但每每都会让思维走进一个死胡同。现在这些关键性信息一提点,脑中顿时清晰的许多。 在他震惊的时候,翁不顺也是满脸惊讶:“你、你对自己太狠心了!” 盛钰:“……” 其实他也佩服万年前的自己,这个魄力,简直叫现在咸鱼的他自愧不如啊。 这是有多不想活,自毁了灵魂印记,自愿跳入铸剑池,甚至还斩断了所有后路,叫别人想救他都无从下手,只能看着他死。 徐茶凉凉说:“不狠心怎么当贪婪。” 说罢,他扭头看了眼盛钰,又开口:“战役中保持中立才是所有人忌惮的,大家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忽然奔向敌方阵营,想拉拢你又不敢。不过所有人都要死了,考虑这些也是没有用,你打算在这里一直待到开始祭剑吗?” 盛钰说:“我应该待在哪里?” 徐茶说:“自然是懒惰王这边。你与他不是一直交好么,虽说战役中你没有帮他,但他根本不在意,在意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盛钰心道一声机会来了,这可是绝顶套话的好时机。他佯装叹气说:“可是傲慢也在那边。” 徐茶嗤笑出声:“虽说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发生过什么事,但二十一层楼里所有人应该都知道,自始至终不想见他的,也只有你。而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边找你?” 盛钰接话:“为什么?” 徐茶冷嗖嗖说:“还不是因为那边两位鬼王一直在看你,你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递过去。好歹是在战役中长时间并肩作战过,既然他们不敢来找你,不如我来帮他们,来找你。” 盛钰看向他,心中思索着。 看来想套出傅里邺相关信息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的恩怨只有万年前他们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一知半解。知晓最多的翁不顺,此时还重伤躺倒在一旁,被重重锁链捆着呢。 想知道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弄清楚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想办法,解决翁不顺的遗憾。 天空城之中要反着来,万年前盛钰以身殉剑,这是翁不顺的遗憾。想要让他打破遗憾,那就是重演一次以身殉剑,叫他看清世界本质。 这和毁掉傅里邺的命运物品有异曲同工之处,都特么是叫盛钰去找死啊。 太难了,盛钰感觉自己太难了。 他现在看到铸剑池里的森森烈火,就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种恐惧并不仅仅因为高温带来的疼痛感,它更像是已经投身过火焰,那种三魂六魄全被撕裂的痛苦就算已经忘记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 他是真的不敢。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敢就可以不去做的。 眼睛一闭,一跳,打碎翁不顺的遗憾,强行叫他脱离天空城。到时候诸事顺遂,盛钰的命运点数不降,顶多只是承受些痛苦。 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脑中思虑万千,现实中也只不过是过了几秒钟,徐茶询问:“走不走?” 盛钰看他一眼。 其实左子橙以前说过,他在水镜中看见过今日的场景。他只看清七个鬼王都是男人,并且因为这件事还怀疑过廖以玫的身份。与此同时左子橙还提及一件事,那就是鬼王们脸上都有图腾,并且身着华丽且繁重的异族服饰。 这些目前都没有。 这就代表着,鬼王们恐怕还要准备好一阵子才开始祭剑,盛钰没有那么多耐心等待。 目光转向正中央的铸剑池。 此时已经有不少神明围了上去,鬼王们皆是男人,神明的高层却大多是女人。大家都是在用性命来挽救这场灭顶之灾,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在他跳入铸剑池之前,还有一个疑问。 盛钰看向徐茶,说:“我一直很好奇,你与懒惰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帮他?” 148、决裂天空城(二十五) 讲实话盛钰都怕徐茶会蹦出一个‘我不认识懒惰但我认识傲慢啊’, 还好他没有这样说。徐茶只是耸耸肩膀,冲胖子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你不觉得他与上一任懒惰王之间,看起来很刺眼吗?” 盛钰迷惑:“什么意思?” 徐茶说:“我试过向上一任懒惰王抛出橄榄枝, 多次示好。那个女人犟的很,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犟的人。得不到, 不如毁掉。” “……”盛钰脸色微沉。 徐茶不解说:“这个想法不是很正常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还可以顺便告诉你,色沉王在战役中为什么要站在暴食那一边。” 盛钰冷淡说:“不用你告诉,我已经猜出来了。同样都是得不到的爱恋,你想毁掉, 他想守护。不愧是色沉, 也不愧是嫉妒。” 徐茶双手相击,愉悦的鼓掌说:“原罪的诅咒我们都逃脱不掉, 贪婪,你果然很聪明。” 因有徐茶的缘故,盛钰是半点也不想去他那边, 他最终还是选择朝胖子的方向走。 这一举动引来无数惊呼声。 好像盛钰每每迈出一步, 都承载着无数道复杂的视线, 一直到愤怒前来迎接他时,周边那些忌惮的视线都没有停止下来。 左子橙朝盛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盛钰心知面前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左子橙, 他是翁不顺记忆当中、那个万年前的色沉王。 而左子橙也确实非常不一样。 记忆中的他总是吊儿郎当,眉眼间都是游戏人间的洒脱笑意, 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大叔。但眼前这位……笑意之下总有种难以掩盖的郁气。 盛钰点头:“好久不见。” 愤怒困惑说:“你们见过面吗?” 盛钰:“……”看他干嘛,他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只要高深莫测的不讲话就行了。很快左子橙就开口:“战前贪婪大人最爱在二十一层楼游历,当然也来过我的领地。就这样有过一面之缘。我算哪根葱啊,贪婪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个小角色也是正常。” 话语之中隐隐有讥讽含义, 然而他面上又带着一点儿也不出错的热切笑容,叫人无法辩驳。 周遭围绕着不少神明,她们反应尤其一致,皆齐齐后退,小步子挪呀挪,一直挪到五六米开外的地方,才敢放下心来默默吃瓜。 盛钰也不知道她们在恐惧什么。 愤怒在一旁解答了这个疑惑,他耸肩,笑道:“谅解一下呗,你之前和傲慢、懒惰关系貌似都挺好的,冷不丁来这里,大家害怕也是正常。” 左子橙抬头:“不是已经闹翻了?” 愤怒恍然大悟:“对哦,早就已经闹翻了。”他忽然缓缓回头看向那些神明,咧嘴笑了一声,阴森森说:“那你们在害怕什么?我费了大力气请来的‘客人’,由你们在这里给他使脸色看?” “不敢,不敢!” 众神明连连惊呼,几乎要三跪九叩给盛钰行下大礼,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出了眼泪。 愤怒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转过头,邀请盛钰在他左边坐下。 说是坐,其实也只不过是祭坛上的一处空地。在神明们退开以后,本被掩盖在人群之中的一个人背影显露,圆滚滚的身材在硝烟四起中并没有那么伟岸,乍一眼看过去都有些凄凉。 见盛钰一直看着那边,左子橙也看了过去,嘟囔一声:“都这样好几天了。堂堂暴食王,好几天不吃东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是胖子?! 从背影上来看,是真的看不出来。除了体型相似,这个胖子和盛钰记忆中的胖子简直是天差地别,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 四个鬼王排排坐,实在没有话聊。 场面顿时尬住。 他们四个气氛可以说是十分平静,但后排的神明们可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往往正主淡定,吃瓜群众总是能脑补出一系列爱恨情仇,并且为了这些脑补出来的东西要死要活。 有几个往日关系较好的金领域神明在这边实在待不下去,结伴走下祭坛。 正巧就站在了翁不顺旁边。 圆脸女神明压抑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跺脚说:“贪婪大人长的真好看!” 其余几人一阵沉默:“……你把我们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强调他长得好看?” 圆脸女神明:“他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咱们马上就要祭剑了,实在没有心情欣赏……操,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刚刚笑了,笑起来也太吸引人了吧!” “要是他参战,我绝对三观跟着五官走,管他战役谁对谁错,他在哪边我就去哪边。如果确定不了谁才是正义的一方,那就跟着帅的走!” “天啊,难怪连生人勿近的傲慢王都被贪婪王勾的五迷三道,往前那么多时光,多少人都以为傲慢王不具备爱人的感情。看来不尽然,他只是还没有遇见对的人而已。贪婪大人美貌又强大,还有气质,这谁能抵得住啊。” 翁不顺垂着脑袋,悄悄翻了个白眼。 听了许久的彩虹屁,就在他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呵斥这些女神明时,忽闻这些人话锋一转: “我打赌在祭剑以前,他们绝对会打起来。贪婪大人单挑其他几位的话,是肯定能斗过的。但其他几位要是不讲武德一起上……” “怕什么,贪婪大人有难,你看对面那两位大人能不能坐的住。方才贪婪王来咱们这边的时候,傲慢大人与懒惰大人那个脸色,唉,一个比一个难看,就差过来抢人咯~” “我觉得这个赌不太对。” 听了这话,其余几人纷纷看向那位圆脸女神明,就连翁不顺也不例外。他扛着全身剧痛抬头,就看见那女人信誓旦旦开口。 “不用等到鬼王祭剑以前,我敢说咱们神明还没有来得及祭剑,他们就会打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赞同。 这时候,她们身后忽然传来‘嗤’的一声轻笑,几人不服气的回头,看向翁不顺。 “死叛徒,你瞎笑什么?” 翁不顺收敛笑意,面无表情说:“我笑你们想太多,他们没有必须要打起来的理由。” 听了这话,圆脸女神明满脸理所当然:“鬼王打起来需要理由吗?这场灭顶之灾由暴食大人与懒惰大人所起,而他们的理由竟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 “其实理由还有懒惰王的王位。”女同伴补充完毕,又直了直腰板,“你瞧那边的四位鬼王,虽然几位大人云淡风轻的坐在一起,但那种领域强者的争端又岂是你我可以看见的。指不定现在他们已经过了好多招,只不过速度太快,我们不配看见。” 闻言,翁不顺诧异的偏头,看向盛钰。 ……有吗? 为什么他感觉贪婪都有点困了。 盛钰确实有点困了,从第一夜进天空城遇见盛冬离,到后来的约书亚围猎赛以及暗赛,再到现在的鬼王战役,他几乎没有深眠过。 总是像惊弓之鸟,随时准备弹起来应付突发情况,现在他在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体与精神。 他在前面昏昏欲睡,后方人们瑟瑟发抖。 最终左子橙扛不住寂寞,起身投入一众女神明当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他一离开,盛钰和胖子之间就没有人隔着了。 盛钰唤了声:“暴食王。” 胖子停顿了五六秒钟,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瞥了眼盛钰,敌意道:“你怎么在这里?” 盛钰说:“我来祭剑的。” 胖子端详了盛钰的脸庞,意味深长说:“你和懒惰有几分相似。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盛钰:“……” 他现在浑身不舒服,特别是看到胖子眼底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他就有些坐不住,便直白说:“我想提前祭剑,不按照流程来。” 这话一出,胖子与愤怒都惊了一瞬。 他们的反应都挺大,一个坐直了身体,另一个就差原地跳起来。三人的动态无时不刻被众多神明所关注,一见这几人动,众人暗呼不好。 “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神明们纷纷躁动,下意识又往后退了好些距离。他们一退,对面懒惰王阵营的神明们也是一惊,有些游移不定的看向这个方向。 盛钰无奈的环顾四周,他周围空了一大圈。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过如此。 愤怒沉吟说:“其实没有什么流程,大家只是不想那么快死,非要有仪式感的搞一些东西。你要是想快点死,没有人会拦着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对面的两位也许会拦,但你死快点,他们反应不过来。” “……” 这个对话还真是十分神奇。 盛钰点点头,没有多犹豫的起身,长痛不如短痛,先去做,痛苦什么的全抛在脑后吧。 迈出一步,两步。 他刚离开,愤怒就傻眼了,一双细长眼愣是瞪到了滚圆:“你怎么不拦着他?” 胖子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拦。” 愤怒说:“我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他竟然真的上去了!” 胖子说:“想死的人,你拦不住的。” 愤怒:“……” 胖子看了一眼对面,一直疏离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他忽然笑出声,眼神里满是恶意:“贪婪死在我们前面可太叫人愉快了,正好可以欣赏一下懒惰王的脸色。转世之前还能看见他痛苦哀恸,不枉费我今天走这么一遭。” 愤怒一听:“对,那就一起看好戏吧。” 他脸上浮现出与胖子如出一辙的恶劣笑容,眸底的冷意几乎可以化为一道冰冷刀光,直指对面的傲慢、懒惰两大鬼王。 神明们见没有打起来,都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们看见盛钰越来越靠近铸剑池时,这口刚松下去的气又禁不住重新提了起来。 祭坛下的几位女神明聊八卦正聊的兴起,忽然注意到这异常景象,大惊:“他要干什么?” 翁不顺立即反应过来,疯了一般撕扯身上的锁链,那些锁链嵌入皮肉,刺出潺潺流动的金色血液。但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朝附近的女神明们怒吼:“放开我!” 女神明们吓得一动不敢动。 翁不顺眼眸中净是戾气,吼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他啊,贪婪王要去祭剑了!” 他的声音很大,在祭坛下战役的掩盖下,能听见的人却很少。这声声急切的喊声就像是与天争斗,又像是在海浪波涛汹涌下无力挣扎,根本没有人在意到翁不顺的一声声喊叫。 身处众人视线的焦点,盛钰回身看了一眼翁不顺——执念渐灭,遗憾也将破碎。 他这一跳,能救下翁不顺,救下经纪人,还能救下愤怒王所携附庸几十亿人。 只是有些痛,只是痛而已。 盛钰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忍忍就过去了。 每走一步,恐慌的感觉就越强烈。 即使明知道跳进去命运点数不会下降,自己死不了,但面对那熊熊烈火的时候,灵魂深处还是忍不住的发颤,不断的告诫着他,停下来。 距离不断缩进,一直到只有三米。 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火焰的气息仿佛能顺着鼻腔一直钻进大脑,太阳穴附近刺痛不已。 神明们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在铸剑池之前的男人。祭坛之下交战的鬼怪们仿佛放下武器,疯狂的朝着祭坛方向跪拜,鲜血流淌满地。 傅里邺与盛冬离同时起身,刚要迈出步伐,徐茶一左一右拉住两人,嘲讽道: “两位不觉得有些晚了吗?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他想死,那就叫他死。你们现在做出这幅舍不得的姿态,到底是给谁看呢?” 盛冬离咬牙:“……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身边的身影就一闪,再扭头看的时候,傅里邺早就已经甩开徐茶,迈着大步伐快速逼近盛钰,面色沉的吓人。 “傲慢要拦贪婪了,哈哈哈!”愤怒兴奋的起身,顺手拉起了胖子,说:“快,咱们去拦住傲慢,你和我一起,多多少少能拖住他。” 眼睁睁看着爱人赴死,这得多绝望啊!一想到这个画面,愤怒就兴奋到浑身打颤。 不等胖子有反应,愤怒已经上前,双手拖起幽蓝色火焰朝傲慢扔去。霎时间就有一堵火墙,张狂的拦在盛钰与傅里邺之间。 傅里邺皱眉,虚握住审判日。 两人对峙。 盛钰当然注意到了后面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没有回头,真正的傅里邺还在云端等着他。 他又迈进了一步。 已经有火星子飘来,前方熊熊烈火燃烧,池内有一柄长剑。在火势凶猛下,长剑的形态看不清,但猜也能猜出,这就是圣器。 他要祭剑,徐茶拦住了盛冬离,愤怒拦住了傅里邺,翁不顺被锁链困住,现在没有人拦他。 偏头看去,所有人都在观望。 愤怒拦不住傅里邺的,他拦不了太久,趁着这个机会,盛钰心一狠,迅速迈前几步。就是这几步,他已经置身于铸剑池旁边。 后方,愤怒忽然惨叫一声,捂着伤处翻滚着,远离宛如杀神的傅里邺。眼尖的看见胖子上前,他一喜,“暴食,快来拦住傲慢……” 暴食若阻拦,傲慢不可能靠近贪婪。 这是所有人的念头,也是翁不顺的念头。众人几乎已经看到未来,在贪婪王祭剑而亡之后,在场的几位鬼王之间必定有一番凶恶争端。 有人愿贪婪生,也有人恨不得他死。这是不同的两波势力,且这两波人都是鬼王。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胖子逼近傅里邺,又眼睁睁的看着胖子越过傅里邺,最后一把扑向盛钰。 他要上去推贪婪王! 看着对方死还不为过,竟然这样急切的想要对方死,看来暴食王对懒惰王的仇恨确实深。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有人高呼:“他跳下去……”话还没有说完,话语忽然全部吞回腹中,转变成:“诶诶诶?!” 胖子此去不是推,而是拉。 他将盛钰一把拉了回来。并且还满脸劫后余生,看上去十分庆幸。 这又是什么操作? 就在大家十分不理解胖子的时候,就看见胖子大骂一声‘妈的糟心玩意儿’,就拔出自己的武器‘食为天’,挥舞着菜刀甩向倒地愣神的愤怒王,菜刀直接斩在愤怒裆前几寸。 愤怒王吓得呆若木鸡。 盛钰也懵了,茫然的看向胖子。 “幸亏还没跳,幸亏还没跳。这里面的圣器是真的,你要是跳下去就真祭剑了!”胖子拍着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用力抱住盛钰,重重的拍了几下他的后背。这个动作把所有人都给看愣了。 暴食王……和贪婪王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刚刚不是还恨不得他快点跳下去吗?! 盛钰推开胖子,皱眉打量他。 原先的恶意已经消失不见,郁气也紧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眼神如云海般纯净包容。 胖子委屈巴巴任盛钰打量,等他打量够了,又笑嘻嘻凑近小声说:“翁不顺这个狗贼,他的遗憾只有盛哥你才能解决,这边只有你才能进来。唐豆子能进来,还得多亏了你们俩都握有一枚相思子,建立了某种联系。至于我嘛,我是抢了他的相思子进来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别急,傅佬就在后面,过一下估计也要进来。左子橙、盛冬离、松芙大美女,都眼巴巴的在后头排队呢,我抢相思子的动作最快,盛哥你要不要夸夸我啊!” 盛钰说:“……你是胖子,真的胖子?” 胖子嘿嘿憨笑道:“完蛋了,盛哥你是不是傻了。不是真胖爷的话还能有假胖爷啊。你就放下心好了,我可是承诺过,就算是死,那胖爷也必须得死在你前面,谁叫盛哥你太招人喜欢了。” 盛钰眼神微震,眼眶一阵温热。 差点没给他当场哭出来。 这是胖子,不折不扣的真胖子! 暴食王会幸灾乐祸的说‘我想你死在我前面’,但胖子不一样,他会说‘就算是死,我也必须得死在你前面’,前后替换,意义天差地别。 盛钰立即上前回抱他,恶狠狠的揉了揉胖子肥墩墩的圆脸,骂道:“死胖子,你总算是愿意出来见人了!” 胖子疼的哎哟哎哟叫唤: “我可想死你了好不好,但叫我胖子行,盛哥你叫我死胖子,这我可就不太乐意了啊。快住手,痛,痛啊!” “……” 这熟悉的聒噪与话痨,是胖子无疑。 周边神明被这两个本应该势不两立的鬼王吓到了,就差被他们亲昵的互动惊掉下巴,现在一个两个都宛如灵魂出窍般。 有没有哪位来替他们解读一下,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149、决裂天空城(二十六) 在一众神明们观望之时, 左子橙正瘫坐在一群女人中间,左拥右抱舒坦至极。 瞧见‘暴食’与‘贪婪’异乎寻常的熟络,他右手边的一个女神明忐忑开口: “大人, 暴食王与贪婪王……早先认识么?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很熟呀?” 事实上这位女神明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胖子表现的岂止熟络, 他就差拎着盛钰转几个圈跳芭蕾了。这个反应着实惊呆了众人, 大家忍不住偷偷瞄其他鬼王的表情,其中左子橙的反应最强烈,他眉头紧皱,话语中十足的怨怼。 “暴食究竟在搞什么,贪婪王立场摇摆不定, 他无缘无故的去交好, 叫我们这些帮助他的鬼王如何自处?” 一听这话,神明们更加惶恐, 开始担心左子橙因此对胖子抱有怨念,不顾场合的去找胖子与盛钰的麻烦。这时候,盛冬离终于甩开了徐茶, 几步上前小跑到盛钰的身边。 神明们太阳穴都绷紧着发疼, 祭坛之上的神明好歹还能掩饰一二, 祭坛之下,在翁不顺前方的那几个女神们已经尖叫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懒惰王和暴食王越来越近, 他们正面对上了!“ 上一次两位鬼王这样近还是在战场上相争,那一战牵连无数无辜生命, 使得二十一层楼生灵涂炭。女神明们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她们可不想被这两尊恶王牵连啊! 翁不顺同样紧皱眉头,又是紧张又是担忧的看向盛钰的方向。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暴食与懒惰宿怨已深,打了若干年的仗,不仅将二十一层楼所有生灵牵扯其中还不够,他们还把大部分鬼王也带入了泥沼中。试问这两人哪一次对上不是腥风血雨呢? 这种时候贪婪站在两人身边, 毫不疑问一定会被波及到,甚至很可能被两边误伤。 祭坛两边的神明十分有默契,不论他们所处何方阵营,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大家跟惊弓之鸟一般,唰唰后退好几大步。 一直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神明们才敢抬头,忐忑不安的在一旁观望。 “要打起来了,肯定会打起来!”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懒惰王逼近暴食王,看着两人的距离无限缩短,心里不禁感到越发恐惧。一直到两人面对面,他们的恐惧已经堆积到了顶点,翁不顺的担忧也已经溢满眼眶,正准备高呼叫盛钰离开是非之地的时候,忽然见暴食王熟络的搂过懒惰王的肩膀,重重的就是一下熊抱。 “……什么情况?!!” 无数双视线瞬间就齐刷刷瞪向懒惰王。 后者似乎也愣了一下,有些犹豫的举起手,紧接着释然般回报回去,笑的很温和。 左子橙‘腾’的一下直立起背脊: “他们两个疯了吗!因为私怨挑起争端,牵扯了整个二十一层楼的生灵为他们疲于奔命。等所有人都染上浑身血腥同敌方不死不休的时候,他们却握手言和了?这是在耍我们玩吗?!” 这番话说的又气又急,听上去恨不得跳上去,给两个反应异常的鬼王一人来一下。 但这话也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比起左子橙的怒其不争,神明们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又崩溃的态度。他们当然不可能如同左子橙一般去批判鬼王的任何决定,这种时候只是由衷的感觉玄幻,像他妈做梦一样。 难道最先打起来的不是你们两人吗?! 等咱们都站好了队、与对方回合制打了几圈结下血海深仇的时候,你们俩私底下和好了?这叫我们这些人怎么办,我们很尴尬呀! 情感上又茫然又不敢相信,理智上还是紧紧绷着最后一根弦。祭坛上众多女神明表现出高度的一致,纷纷担心左子橙上前找麻烦,便使出浑身解数各种转移话题,来分散左子橙的注意力。 只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左子橙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宇间皆是不能理解同伴的冷意,以及堆积出的重重郁气。 好几位女神明冒着被一掌打死的危险,这才勉强留左子橙在温柔乡中。 一时半会左子橙是不会上去找麻烦了,众多神明们心中刚松下一口气,这时候余光看见傲慢王也上前了,她们霎时间齐齐腿软。 虽说懒惰与暴食之间有着解不开的宿怨,他们之间相争已久,几近不死不休。但最终导致现在这场浩劫的,却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事实上一开始懒惰王不敌暴食王,后者几乎要被打败抹杀于二十一层楼。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发展,那战役早就结束了,根本不会有现在这种覆水难收的恐怖局面。 就在暴食、色沉以及愤怒联手打击懒惰、嫉妒的时候,傲慢王忽然参战,以一种无法抗衡之势扭转乾坤,将暴食阵营直接击退。 本来是一边倒的局面,因为傲慢王无缘由帮扶懒惰,导致两边势力趋于均衡。要不是色沉王的能力偏隐匿,恐怕暴食王阵营已经团灭了。 能与傲慢正面对抗的,当今的二十一层楼唯有一人,那就是贪婪王。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贪婪并未参战,他躲了傲慢王上千年,现在终于躲不过去,要被傲慢王算总账了吗? 大家心中就是这样怀疑的。 他们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但翁不顺知道啊。 祭坛之下的翁不顺早就僵硬在了原地,他脸上不敢相信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明显,明显到一旁的女神明都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翁不顺并未回答,只是依然已一种迷茫的表情看着盛钰,在瞧见盛钰没有挪动步伐转身避让之时,这种迷茫很快就转变为十足的惊讶。 ……他这是在做梦吧? 翁不顺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黑雾与血月交缠在一起,宛如一对亲密的恋人。 低头看向身后,鬼怪与神明杀得难舍难分,土地好像都已经被金色、红色的血液润湿,呈现出一种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漂亮光泽。 如果不是在做梦,又怎么会看到这样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翁不顺第一次对眼前场景产生了怀疑。 大家的视线都在铸剑池边,牢牢钉在四位鬼王大佬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祭坛之上,左拥右抱的左子橙表情忽然变化。 一开始是有些迷茫,环顾四周后,他心安理得的躺在一众美女间。哪里还有方才半点气愤的眼神,他看上去十分享受。 大局在前,左子橙还是能明辨是非的。 等享受了几秒钟以后,他就直起身子,想要上前与同伴们团聚。谁知道刚有这个动态,他就又被按回温柔乡之中,好几个美女环绕着他,笑的十分勉强:“您要去哪里呀?” 左子橙被按的一脸懵逼。 他指了指盛钰的方向,说:“那边。” 本以为说了这句话,神明们就会放他离去,谁知道说完后,女神明们跟打了鸡血一样,黏他黏的更紧。就差分配任务,一个搂脖子两个抱腿,还有一个千斤顶般坐他身上。 霎时间左子橙就宛如背上了无数重负,比一群人压的动弹不得。 他茫然又焦急,想要挣脱出这个画风渐渐恐怖的‘温柔乡’,殊不知的他的表现在周边神明眼睛里看起来更恐怖:天哪,色沉王终于忍不住了! 他要上去找麻烦了,他要单挑一群鬼王了。没有傲慢王的话,左子橙也许能从几个鬼王手下过上几招,留一分颜面,但加个傲慢……左子橙的确狠厉害,但他厉害的点在于能苟。 要是正面对上,死的恐怕会非常快,众人还巴望着他祭剑呢。 想到这里,女神明们像是任督二脉,使尽浑身解数拼死拉住他,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最后左子橙终于被逼急了: “都从我身上起开!” 女神明们恐慌状作鸟兽散,几乎是目不忍睹的看着左子橙起身,朝着盛钰的方向走。 祭坛上已经退无可退,再退就要混入下方的战场了。部分的胆小神明权衡一番,由衷的觉得战场都要比鬼王身边安全。 有女神明当机立断,立转身跳下祭坛。 好不容易跳到祭坛之下,纠结的在两方对战中勉强苟全性命。那女神明小心翼翼的回头,本以为会看见色沉王凶神恶煞找麻烦,谁知道抬眸一看,那位几分钟前还口出狂言、大骂暴食王是个叛徒的色沉王,此时友好的混入其中,成为了自己口中不折不扣的‘叛徒’。 众多女神明:“……” 你早说你去投诚,我们就不这样拦你了啊! 等等……色沉王为什么会投诚??? 她们以为眼前这个场面已经非常玄幻了,谁知道接下来有更加玄幻的事情。 只见傲慢、贪婪、懒惰、色沉、暴食这五位鬼王坐在一堆,后来就连嫉妒也加入其中。 六名鬼王,两波势力汇合,不仅没有刀光剑影恨不得对方死,还十分熟络的坐在一起唠嗑,更让人震惊的是懒惰与暴食这两位战役发起者,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竟然纷纷大笑起来。 这个气氛和谐到让人觉得像在做梦。 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神明跳下祭坛后就杵在翁不顺的身边,她们都不信邪,私底下悄悄脑补暴食王与懒惰王的对话: 暴食王友善的笑容下,其实藏着嗜血气息:“等你转世,身下的位置还不知道会由谁来坐,承受不了王冠,就不要尝试去戴。” 懒惰王羞涩的笑容下,其实满是不屑:“我只知道真正的懒惰王是我,其他人……只不过是雀占鸠巢的小偷而已。” 对对对,虽然两位鬼王看起来很和谐,但傻子都能猜出来这种和谐只是表象。 他们的对话内容一定这样互插痛脚! “……” 翁不顺再度怀疑的看了一眼那两人,迟疑开口:“你们确定吗?我怎么感觉他们两个围在铸剑池旁边,就差一杯酒敬天地拜把子了……” 战役长达数千年,阵营之分在神明看来早已根深蒂固。她们坚信的摇头,一幅你不懂的模样开口说:“那是你蠢,看不出来平静潮水下的暗波汹涌。两位大人扛着巨大的压力,和死敌面对面,如果不是有旁边几位大人拦着,他们很有可能早就打起来了,或者……他们很可能已经过招,我们贫瘠的水平还不足以窥见大人的招式!” 翁不顺心头一梗,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肌梗塞的糟心感觉。 ‘如果不是有旁边几位大人拦着’——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他们有拦吗?! 这不是都坐铸剑池旁边烘火呢嘛,要是给一串鞭炮,一群人估计能在祭坛上把年给过了。 走亲戚都不带这样友好的啊。 “快看,我说的果然没有错。”一个女神明忽然惊呼出声,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见暴食王起身,捡起了自己原先扔出去的武器。 懒惰王在一旁笑的温和,开口说着什么。众人又一次脑补了他的话语: “我有自愈能力,除非我自己想死,不然你是杀不死我的。” 口型都对上了,他说的肯定是这句话! 终于要打起来了。 众人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惊恐的发现,原来鬼王们友好聚齐的场面看起来竟然比打起来还要恐怖,并且恐怖无数倍。 只见暴食王举起了他的武器,食为天。 “后退、快后退!” 不知谁喊了这样一句话。 根本不用人提醒,两边阵营的神明们害怕自己惨遭殃及池鱼,便自觉跳下祭坛,纷纷围拢在翁不顺的前后左右处。 形成对峙之势。 毫不怀疑的是,这一击之后,两边阵营也会使出全部的手段,疯了一般致对方于死地。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胖子发动攻击。众人的视线达到了高度的凝聚。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胖子抬起手……然后收起菜刀,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他们的方向。 好像在说:你们下去干啥? “………………” 如果怨念可以化为实质,恐怕祭坛早已承受不住这份重量,轰然倒塌。 所有神明一脸麻木,只有翁不顺凉凉道:“你们确定这两位刚才交谈的,是那些内容?” 神明们:“……”淦啊! 脑补真的就只是脑补,不能当真。 当真的话,人就废了。 眼前的场景过于魔幻,叫人诧异的不仅是这群水火不容的大人物们,好像一夕之间抛去前仇旧恨,友好的称兄道弟。还有愤怒王……那两位鬼王默契十足,把愤怒王给排出去了。 愤怒想要靠近,立即有几道冷冰冰的视线扫视过去,直接把愤怒给吓停了脚步。 原本被胖子一刀差点砍到命根子,他已经很委屈。这个委屈劲还没有压下去,转眼就看见自己阵营的两位与敌方阵营混到一处。 他这是被孤立了吗? 不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愤怒王一万个懵逼,很明显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看话本直接跳到了大结局。 另一边。 胖子捡回菜刀,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又坐回鬼王之间,乐呵呵的说:“这回咱要是再闹分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盛钰坐在傅里邺旁边。 他们身上所承载的震惊视线,其实并不比胖子和盛冬离身上的少。 他凑近,小声耳语:“胖子好像不知道圣器可以许愿救人。如果他知道了,恐怕要闹。” 傅里邺低声:“你有没有受伤?” 盛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说:“没事,还好你们来的快,要不然我恐怕已经着了圣器的道,直接跳火坑里了。” 顿了顿,他没有继续压低音量,而是转头看向胖子,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圣器是真的?” 胖子刚要说话,眼神忽然眺望盛钰的后方,挤眉弄眼低喝道:“快把脸挡起来!” 盛钰下意识回头看去。 就瞧见熟悉的两人,皆慌忙的拿手挡脸,无措的站在原地。 左子橙小跑到女神明旁边,弯下腰绅士的笑着,说了些什么,那些女神明们本就情绪紧张,闻言立即从身上衣物撕下几块布。 左子橙揪着那些布,无奈了一瞬间。 很快他就重新走了回来,将手中碎布递给两位女生,说:“唉,我说我要一些遮挡物,谁知道她们好像很怕,直接撕掉了衣服。特殊情况只能委屈一下两位了,你们的脸不能让翁不顺看到。” 这两位在场鬼王都认识,左子橙也就没有再做介绍,而是引她们坐在自己的左右两边。 一人眉目精致些,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好像有些嫌弃祭坛露天环境。这人正是松芙,是盛钰从艺多年,唯一将他碰瓷出一身绯闻的女人。 还有一人身量娇小,眼睛珠又大又亮,一边走动一边发出小小的‘卧槽’声。见到她,耳边就仿佛回荡起一串熟悉的祖安国骂。 正是祖安姐妹齐微雨,应该是在左子橙救胖子的途中,与她碰见的。 也不知道这几人都经历了些什么,现在看起来关系十分铁。齐微雨口中还一口一个师父,貌似死心塌地的崇拜着左子橙的风采。 这一波走来,别的可能没有什么进展,桃花运这方面,左子橙可以说是赚的十分足。 海王之所以海的坦坦荡荡,就是因为海王本身端水技巧了得。左子橙贴心的帮两名女士系上碎步挡脸,绅士的说:“祭坛上都是金领域女神明,你们正好可以假扮一下神明。” 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倒是远处的愤怒王愤懑不平,连带的都有点怀疑起人生:就连神明都可以参与进去,为什么他不可以,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鬼王呀! 注意到周边带着探究的无数视线,愤怒王只得端起一个高贵冷艳脸,憋下一肚子委屈。 等一切安定下来,这个小圈子竟然已经坐了足足八个人。其中六名鬼王,两名普通玩家。 齐微雨坐在一群鬼王中,显得十分不自在,脸上满是‘我何德何能’与忐忑。松芙则是小心翼翼的垂着头,窥探般看了盛钰好几眼。 她是真没有想到,盛钰竟然也会是鬼王之一。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能,现在看来……这可是个天大的新闻,要是回到现实世界将消息卖出,盛钰的演绎事业一定会毁的干干净净,不,应该说他的人生也跟着毁掉。 届时娱乐圈势力重新洗牌,也许她就能登上更高的金字塔,只有改变才能创造机遇呀。 想到这些的时候,松芙一转头就猝不及防的与左子橙对视上。她连忙低下眉眼,以防止眼眸中过于激动的情绪,使她暴露野望。 左子橙对于松芙女神的热络笑容一点儿也没变化,仿佛压根没有将异样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便转头说:“胖子的消息来源是否准确,这点大家自由心证吧。他是从一个将死的老鬼怪口中听说的,具体怎么回事,还得由胖子自己解释,我肯定说不清楚。但我可以说一下我的想法,那就是盛钰绝对不能祭剑。” “不止他,我们所有人都不可以。因为我相信圣器就是真的。” 胖子急忙说:“就是真的啊!那个鬼怪年龄可大了,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大许多,就算加上现任愤怒王翁不顺,咱们也抵不过他的年龄。他早就和我说过,说圣器很有可能会在第十三层楼出现。他还说所有鬼王齐聚之时,所出现的圣器一定是真实的圣器,不可能有假。” 盛钰不解:“为什么?” 胖子似乎也不明白,只能复述老鬼怪的原话:“因为不是我们找它,而是它找我们。” 这个‘我们’,应当就是指在位鬼王。 只是一瞬间盛钰就联想了很多,他将圣器想象成一个活物,现如今这个活物处于重伤状态,只有鬼王祭剑才能恢复。 这样说起来,七名鬼王目前齐聚一堂,对于圣器来说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好时机啊。 只不过……它能用什么办法逼鬼王祭剑呢? 现在陷阱已经破掉,盛钰不可能再为了翁不顺活脱脱跳火坑找死。他比较倾向于想其他办法救翁不顺,想那种不会死人的办法。 既然盛钰不祭剑,圣器一定还有后招。 脑海中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手掌心忽然一阵灼烧般的刺疼,盛钰下意识的抬起手腕低头看去。与此同时他身边所有人出现了同样的动作,皆齐齐低头,就连松芙和齐微雨也不例外。 摊开手掌心,卡牌下方多出一行小字。 【鬼王任务:摧毁圣器。】 盛钰眼尖,再加上周围鬼王对他都没有防备,他就迅速的瞥了眼其他鬼王的任务。 其中盛冬离、傅里邺、左子橙、胖子,还有徐茶,大家的任务都是一样的。 他不由放下心来。 原本还有些担心圣器会在鬼王任务上做手脚,使得鬼王被迫对立。现在看来,倒是他将二十一层楼内的事情想象的太过于糟糕了。 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见到松芙放下手掌,下意识的将手心朝着地面。 盛钰眉头一皱,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这话一出来,松芙愣了愣,笑容十分自然:“我就是一个普通玩家,玩家的任务一直都是自保,这次也不例外啊。” 她是个演员,盛钰就当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也当听不见她的话。 反正都是在表演。 徐茶身处娱乐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不由分说的上前,直接拽起松芙的手查看。后者也许是被吓到了,面色仓皇的低声‘啊’了一下,小鸟依人的朝左子橙身后藏去。 左子橙嘴上说着‘不要为难女神啊’,手上跟打太极一样,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一来二去倒是把松芙给团到了他的前面。 那边还在纠缠当中,这一边,傅里邺冷冰冰的视线跟道剑光一样,直刺在场另一个玩家。 “……!!!” 齐微雨十分识时务,二话不说立即抬起手腕,在众多鬼王当中直接摊开手掌。 这一看,不少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玩家任务:促成鬼王祭剑。】 比起面前的松芙与齐微雨,几人明显考虑到了更多。他们仿佛能透过这两张白皙的面颊,看到云端上千千万万的玩家。 如今的二十一层楼,所有人都只会想他们死。为了生存,他们不会考虑到鬼王身上有多少附庸,也不会考虑到自己能不能敌过鬼王。 更可怕的是,任务并未规定祭剑鬼王的数量。如果全部祭剑,那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和所有玩家对立……而已。 但要是只需要一位鬼王祭剑。恐怕大家想的就不是众志成城去对抗第十三层楼玩家,而是……这个祭剑的鬼王,该由谁来做呢? 盛钰恍惚的抬眼,明明众人围拢在一起,背后就是铸剑池的炽热高温。这种热度很快就传遍浑身上下,但怎么也传不到他的心尖。 就好像身体在火炉里焚烧,心脏却在万年寒冰下冻裂,这是他最害怕看见的局面——兄弟阋墙,鬼王决裂。 150、决裂天空城(二十七) 沉默之时, 胖子忽然挠头说:“大家表情为什么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我有一件事忘记说了,就是那个老神明还和我说了另外一件事。” 闻言, 众人纷纷看向他。 胖子斟酌着开口:“他说, 鬼王任务由二十一层楼发布, 玩家任务由圣器发布。前几次任务都只是圣器在麻痹玩家,最后一次才是最终目标。” 这‘最后一次’,就是以任务为掩盖,实则为逼鬼王死,来换取圣器生。 盛钰表情几度变化, 一开始还有些茫然, 仔细想想,确实好像如此。如今的任务, 可不就是在乘着圣器的道,要不是胖子知道这些,单凭自己想, 他就是思维再敏捷也想不到这个层面来。 想了想, 他立即说:“我有一个想法, 可以避让开圣器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什么想法?” 众人的视线又朝他递过去。 盛钰说:“既然二十一层楼给出了鬼王任务,直接跟着任务来就是——摧毁圣器。” “…………” 这话换回来一阵惊恐的杂乱无章, 左子橙惊叹盛钰的小脑袋瓜子实在是太灵光了,他咂舌说:“你这波有点狠啊。” 盛钰说:“狠吗?” 胖子翻白眼说:“它对我们狠, 我们就狠回去呗。谁怕谁啊,正好摧毁圣器直接爬楼。圣器一毁,支持天空城的本源毁掉,我们等于变相的破除掉所有人的遗憾和梦想,还救了不少人咧。” 这话其实也是盛钰的想法, 他补充道:“还可以把翁不顺给救下来。他身上的附庸人数,可能比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多。” 说到这里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迅速的瞄了一眼傅里邺,盛钰改口说:“我的意思是除了傅里邺,比我们其他人的附庸人数加起来还多。这个想法你们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实施?” 胖子头大道:“不实施还能咋办,难不成还真推一个人下火坑呀。我反正是赞成的。” 盛冬离也立即表态:“我也赞成。” 左子橙和傅里邺也紧跟着点头,在场还未表态的鬼王只剩下徐茶,见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隐含有催促意思,徐茶正要点头,一旁的松芙忽然插嘴说:“可是玩家的任务完成不了,会死。” 她抬眸:“你们只不过是站在鬼王的角度考虑问题。盛钰,你有站在玩家的角度考虑过吗?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你是故意回避了玩家安危?” 一涉及到污蔑盛钰,胖子也许不是次次都冲在第一个,但他每次都当仁不让冲的极快。 他立即咄咄逼人说:“这位女神,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大家都说赞成了,你怎么就只针对我盛哥一人啊,难不成他得罪过你?” 松芙表情一变,虽说盛钰没有得罪过她,但她倒是得罪过盛钰。因此她总是觉得盛钰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冷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晃了晃头抛开这些杂念,松芙说:“我不是针对他,不是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吗?” 胖子被怼的一滞,张了张嘴憋了一肚子气。齐微雨在一旁解围般说道:“盛钰没有不考虑玩家呀,如果可以毁掉圣器,到时候所有人都能得救,一起爬楼,总比现在许多人都困在天空城里,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命运点数跌停死亡好吧?” 松芙语带嘲讽说:“命运点数跌停的确会死。但是不完成任务也会死,反正玩家都是死,这两种方案有什么区别吗?只不过是顾全了鬼王的利益而已。” 齐微雨听的都有些不高兴了,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这样做对于那些沉浸在天空城的玩家来说绝对是好事。最顾全的其实是他们的利益,你纠结这些,不过是因为你已经退出了天空城,根本不用担忧命运点数,只用担忧任务。你说他们顾全鬼王的利益,你难道不是在顾全自己的利益,凭什么你要代表所有玩家发言?” 只能说一山更比一山高,胖子被松芙怼到闭嘴,松芙被齐微雨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齐微雨像是打开了话茬子,又是愤懑不平说: “你要是真想促成鬼王祭剑,这才是恶心至极。鬼王身上有多少附庸你不清楚吗?难得有一个两全的方案,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的利益!” 松芙满怀冷意的看一眼齐微雨,把后者看的一身鸡皮疙瘩,她才开口说:“我只是觉得这个提议太荒唐,玩家任务完成不了死亡,谁来负责。盛钰来负责,他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齐微雨提起勇气:“那你想怎么样,你想鬼王祭剑?现实世界万亿人死亡你来负责吗?” 松芙:“……” 原本齐微雨是来劝架的,谁知道中途被惹恼,跟松芙吵了起来。两个女生吵架气势很是凶猛,在场的男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期间盛钰一直冷静的旁听,就连松芙几次三番污蔑他,他都没有出声辩驳,一直等这两人吵累了,他才平静说:“谁告诉你,不完成任务就会死?” 松芙愣住:“大家都这样说。” 盛钰说:“大家都这样说不一定就是对的。在你的印象当中,有人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死了么?难道不都是被神明杀死的?” 松芙:“……” 盛钰继续说:“据我所知,无法完成任务只会导致无法爬楼。玩家会滞留在原本楼层里。” 松芙条件反射的想要反驳,却发现盛钰的这些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从根本上就推翻了她话语的基准点。她只得恨恨道:“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所有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就是个普通玩家,我在你面前没有人权。”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就变了。 啥意思,这是含沙射影在说鬼王武断咯? 松芙也是被齐微雨和盛钰语言上的混合双打气昏了头,那番气话一出就后悔了,她正想补救,盛钰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说:“谁说你没有人权了,你想怎么做说出来就是,我都听你的。” 一干人皆愣住,迷惑的看向盛钰。 就见到盛钰脸上的笑容十分和善,只是话语的意思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在场鬼王你随便挑一个,当事人愿意的话,就叫他去祭剑好了。” 胖子脑电波立即接上,私下偷笑两声,跟着阴阳怪气道:“对对对,反正鬼王一条命,加上现实世界亿万条命,也比不过你的任务重要。就按照盛哥说的,你随便挑,谁要是不愿意,就是不站在玩家、也就是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嘛!” 松芙眼尾一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我不跟你们说了。” 她看上去很害怕,瑟瑟发抖的朝左子橙身后缩去。齐微雨一看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慌张,对左子橙说:“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以后不骂你了就是,你哭什么啊。” 事实上齐微雨还是太嫩了,她根本不用道歉。徐茶在一旁毒舌道:“经纪人叫我去学表演课的时候我不去,觉得没什么用,我又不拍戏。现在看来倒是我目光短浅了,回现实世界得学学,该怎么在三秒钟以内掉下眼泪。” “……”松芙哭的更厉害了。 她悄悄扯了扯左子橙的衣摆,后者扛着巨大的压力出声说:“松芙也没有想那么多,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该怎么摧毁圣器吧。” 胖子不可置信说:“你维护她干嘛?” 左子橙笑了笑,没说话。 盛钰接受到左子橙无可奈何的歉意眼神,耸肩表示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相处时间也很长了,盛钰知道左子橙是个什么尿性,在女神面前他可能连腿都迈不开。不帮着松芙一起讨伐自己,盛钰已经很欣慰了。 只不过松芙一哭,气氛着实尴尬起来,毕竟在场有个人一直在呜咽,他们根本讨论不了正事。徐茶说:“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抱着手臂盯着松芙与左子橙,看了有足足十几秒钟,表情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你们是恋人吗?” 一言出,一片死寂。 这几个字说的很轻,听到左子橙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风暴噩耗。 就连盛钰也不忍直视的捂了下脸,扭头的时候看见傅里邺勾唇,他也忍不住勾了下唇。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三个人肯定一瞬间想到了一起。 ——徐茶恐怕起了心思,要换目标了。 只有战场上时不时响起爆炸与怒吼的声音,充当几人沉默之时的背景音。 左子橙斟酌着说:“松芙是我女神,我的初恋就是长她这个模样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松芙显然内心深处不屑一顾,快速撇清说:“我们不是恋人。” 齐微雨怒了,为左子橙打抱不平,说:“不是恋人的话,你躲在我师父后面干什么?” 松芙立即直起身子,冲左子橙抱歉说:“不好意思,是我刚刚太慌,逾越了。” 左子橙被女神近距离的大眼睛迷的七荤八素,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思考能力。这种时候只知道摇头说没关系,应该的。 说着,他瞪了一眼齐微雨。把后者瞪的委屈泡泡直冒,看左子橙的眼神宛如看着一条海后海里的活鱼,又是怒其不争又是无奈。 徐茶顿时笑了,他放弃坐在盛钰身边,转而插到松芙身侧攀谈。言辞大意是给松芙免费配电视剧主题曲,松芙则是捂着脸颊,满眼惊喜。 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左子橙一脸屎色,眼睛抽筋一样疯狂给盛钰使眼色,一脸震惊的表情,仿佛呐喊着:‘他这么快就换了目标吗?!!!’ 盛钰耸肩,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同时他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感谢天感谢地,无时不刻总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总算没有了。与盛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松芙貌似还很享受这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一改哭颜笑的越发开心。 这种走势,左子橙自然不服。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强势插话,将松芙的注意力从徐茶那边扯回来。谁知道天好像都在跟他作对一般,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声尖叫: “有人要刺杀鬼王!” 左子橙回头,只看见祭坛上一众女神明们惊恐的表情,以及正极速逼近他的玩家。 那玩家头顶有命运数字,手上持着短匕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出现在这祭坛之上。并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单单冲左子橙而去。 左子橙内心大惊,刚要就地一滚避让开攻击,耳边忽然飞过一阵凉风。 再抬眼看的时候,胖子的菜刀已经甩了出去,正中玩家的天灵盖,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一地,甚至还有一些溅到了左子橙的脸上,神明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暴食大人威武!” “竟然敢刺杀鬼王,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姐妹们,一起来鞭尸!” “暴食大人好厉害啊啊啊~” 胖子雷霆手段,不仅惊到了神明与左子橙,还惊到了在场的其他鬼王。见到大家惊讶的视线,他一边起身捡回菜刀,一边说: “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又没真死,那人的命运点数没掉。现在应该是又回到了云端。” 他变得很果断,下手不留情,不再优柔寡断,却依然能保持本性善良。 这些变化,盛钰还是乐于见到的。 胖子好像都没察觉到自己有这细微的改变,他沉吟说:“现在玩家们依然沉浸在第十三层楼当中。大部分玩家都没有清醒,也没有看见自己的玩家任务。但时间一长,摸到这里的玩家恐怕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玩家到了鬼王的对立面,我们在现实世界里还怎么做人啊。” 说话的时间已经有几个玩家进来攻击色沉左子橙与懒惰盛冬离,显然在一众现今已经暴露身份的鬼王之中,玩家们都捡着软柿子捏了。 唐豆子估计顶不住云端的玩家,思虑再三,胖子提议说:“得有个能打的人出去帮唐豆子。我的技能是饕餮,上个副本正巧升级了,现在可以坚持一个小时的兽形,这期间绝对不会有人敢靠近翁不顺。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有办法摧毁圣器,要尽快,我也顶不过一个小时。” 进入天空城的玩家越来越多,众人来不及多做商议,胖子就急匆匆的回到了云端。 等他离开,其余人也没有心情纠结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纷纷来到祭火面前商议对策。 到底该怎么才能毁掉圣器呢? 见到鬼王们聚集在铸剑池边,神明的情绪开始再次紧张,她们面面相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鬼王们不是关系忽然变好,而是决意祭剑后,围在一起商讨祭剑顺序! 这个猜测才更像事实嘛。 女神明们的话再一次传到了翁不顺的耳朵里,他抬眸看向铸剑池旁边的重重人影,内心焦虑不堪。最终,还是决定要祭剑吗? 其实大家只是在讨论怎么毁掉圣器。 如果叫这些围观群众知道他们此时讨论的内容,恐怕会瑟瑟发抖,又一次的怀疑人生。 只可惜她们距离太远,并不能听到鬼王们的对话内容。但她们可以脑补,通过鬼王们的口型,能看出不少次有人说‘你先’这两个字。 这是在推诿谁先去祭剑吗? 一定是这样的,这次脑补肯定没有错。 神明们满怀忐忑,看着一众鬼王‘你先你先’、‘我来我来’,争论再三后将傅里邺推到了最前面,众人经不住惊讶: 竟然是傲慢王要打头阵吗?! 在一众高度紧张的视线之下,傲慢王走到了最前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跃而下的时候,只见他张手从虚空中握住审判日。 扬起弓,拉开弦,‘狰’的一声响。 一箭直指圣器。 “…………?!!!” 所有人都傻眼了。 靠,他们好像又一次脑补出错了啊! 另一边,盛钰无奈的摸了摸鼻梁。 “周边这些火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我感觉你的箭刚射出去,就已经被火融掉了。” 傅里邺点头:“圣器的防护措施。” 盛钰说:“也对,能够这样大张旗鼓出现在所有鬼王面前,听了我们这么久的‘暴言’,也不逃跑。这就代表它确信,我们无法伤害到它。” 话音刚落,身边起了一声尖叫。 是齐微雨的声音,盛钰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个小女生本身就有一点咋咋呼呼。刚准备继续研究圣器,又听见左子橙与盛冬离的惊讶低呼。 盛钰在一瞬间警惕起来,立即回头看向后方。傅里邺反应也十分迅速,直接扯过盛钰的手臂,将其搂到自己身后。 两人同时抬眸。 这一眼看过去,盛钰也惊了。 这次还真的不怪齐微雨咋咋呼呼,要不是亲眼所见,盛钰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幕。 松芙竟然挟持了徐茶! 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这一手当真是出乎人意料,不声不吭忽然朝着徐茶攻击,想要推徐茶进铸剑池去祭剑。 一瞬间盛钰就想明白一件事,一件他刚刚没有深想的事情:大家都是同样长久驰骋于娱乐圈之中,徐茶知道松芙在装哭,松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徐茶惯三的本性呢? 但松芙还是乐呵呵的接过徐茶的话,在已经吊着左子橙的情况下,还于徐茶走的那样近。聪明人都知道,这样只会两边不讨好。 盛钰一直觉得,松芙并没有那样蠢。 毕竟当初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那一手就连盛钰都是有些惊艳,惊艳于她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毅力。这样的人,不应该蠢才对。 这个问题盛钰直到现在才想通: 松芙并不是蠢,原来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在意徐茶抛出来的橄榄枝,能混到这一层的没有短见之人。她根本就没有信任过鬼王的任何一句话,那么到底是谁在愚弄谁呢? 徐茶把松芙当成猎物,殊不知他早就已经踏入了松芙精心设下的陷阱。 “我只是想完成我的任务。”松芙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之前玩家用来刺杀左子橙的匕首,横在徐茶脖颈间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附庸,但死再多人和我也没关系。我不信任你们的鬼话,游戏和鬼王之间,我当然选择相信游戏的指引。” 在她身前,几人站立不动。 左子橙唤道:“你先冷静一点!” 齐微雨大骂说:“我说她自私自利吧,师父你还不信。” 左子橙:“……” 大家面色均有不同程度的游移不定。 只有徐茶面色不动,他的脖颈间已经被匕首逼出了一丝血线,说:“你确实是个狠人,但很可惜的是,你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松芙怀疑的看他一眼:“什么?” 徐茶:“那就是……你太弱小了,并不具备足够制服嫉妒王的能力。” 这话一出,松芙瞳孔震动,表情剧变。她不再多言,立即想要推徐茶进铸剑池。 然而也就是这一下让她露出了破绽,快到所有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她被徐茶瞬间反制住。 “……” 这一波操作看的左子橙愣是说不出话来。 在他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就瞧见徐茶冲齐微雨轻轻勾了勾手,后者就宛如飞蛾扑火一般,几个踉跄之间直接扑向徐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被徐茶按在了铸剑池边缘,与她共同被按在旁边的还有松芙。两人的脸十分靠近池内高温火焰,仿佛随时都会被火星子烫到眼球。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到两个女人都忍不住尖叫出声,疯狂挣扎着。 “再动,立即丢你们下去。” 徐茶笑眯眯的说了句,感受到左右手的两人挣扎力度一下子变小,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技能。” 下巴冲齐微雨微点,他说:“可以短暂控制人的行动,就是前提有些麻烦,必须得和她本人,或者她亲近的人建立起某种联系。” 松芙怒火中烧,愤怒道:“你在设计我!” 徐茶笑道:“安分点,谁说我设计你了?在你想要害我的时候,我想害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个局中局,套中套。 松芙不解。 不止她不解,在场所有人都不解。徐茶这个人脑回路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的做法,只会什么也猜不着。 就在大家警惕的看着他时,徐茶终于开口,这一次他的恶意直冲左子橙: “你徒弟,还有你爱的女人。这两条命换你一条命,现在,从铸剑池边跳下去。” 左子橙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徐茶笑意加重:“我知道你听清楚了,不要装作听不见。探索鬼王原罪一直是我最大的乐趣,你会愿意为了这两个女人,去死吗?” 左子橙:“……” 全场沉默之中,齐微雨见到左子橙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她咬了咬牙,眼神一狠。 左子橙要是真为了松芙死,那可就牵连了现实世界中的太多人了。 想到这里,齐微雨视死如归般喊道:“我一个人当人质就够了,你把松芙给放了。” 左子橙面色一边,呵斥:“齐微雨,不要说傻话!” 齐微雨心狠的没有看他,对徐茶继续说:“反正你的目的不过是诱导我师父跳下去,祭剑救圣器吗?” 徐茶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种情况下竟然大笑起来: “圣器是好是坏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死不了。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看见色沉王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爱松芙,甚至都不敢为了她去死而已。” 说罢,他愉悦的看了一眼齐微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说:“你喜欢色沉王?” “……” 齐微雨脸都绿了,像是人格被侮辱了一般,一串祖安国骂堵在嗓子里。 啥玩意儿??这话是在侮辱她吧?! 审时度势之后,齐微雨还是决定憋气,她强调说:“你放了松芙吧,我可以当你的人质。” 徐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左子橙。他忽然笑道:“可是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徐茶兴奋到接近战栗,‘唰’的一下子扭头看向左子橙,说:“我忽然感觉刚刚的提议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到一个更有意思的。这两个女人只能活一个,选谁推入火坑呢?色沉王,这个选择交由你来做。” 他每说一个字,左子橙脸色就沉下一分。 待徐茶说完,左子橙早就已经黑了脸色,又是焦躁又是无奈的在原地站着。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项死亡选择题。 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徐茶就像是等不及,他一下子加重手心的力道,将两人又往火坑里按了些许。惨叫声立即传来,齐微雨与松芙吓得疯狂后退,有些火星子已经烧到他们的头发了。 不能再迟疑了……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151、决裂天空城(二十八) 在左子橙百般纠结的时候, 另一边的云端之上,翁不顺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清醒玩家。 粗略一算,足足有上千人, 他们不敢上前, 只敢在附近徘徊。但圣器明显也急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压力下反弹苏醒,就代表有越来越多的人抗不过天空城的诱惑,从云端边缘跳下去,这儿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死亡。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就在大家伙提起勇气,正准备用人海战术攻上来的时候, 胖子忽然把菜刀向地上一摔。 他发狠使用技能, 唤出一只怒声向天咆哮的巨大饕餮。凶兽重重的跺两下脚,‘咚咚’两声震天响, 整个云端的云层都仿佛要被它一脚给跺散,人们几经摇晃才勉强站稳身形。 稳住后,众人面色惊恐的看着那巨兽。 这头兽身形十分大, 长宽高皆约近两百米, 云层震荡出一缕一缕的雾气, 环绕在它爪侧,营造出吞云吐雾般的场景。乍一看, 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话传说中的食人怪兽咧。 唐豆子重伤倒在一边,嘴巴里‘嘶嘶’的冒着凉气:“你放出了个什么东西?” 胖子横着脸喊道说:“凶兽饕餮, 我看谁他妈还敢靠近翁不顺一步,分分钟叫饕餮吃了你们!” “老胡你冷静一点啊。” 在胖子身后,几个人瑟瑟发抖围拢在一起,一边照顾唐豆子,一边看护翁不顺。 他们几人均是在天空城遇见胖子, 当时只感觉胖子这人逗比又有担当,实力还蛮强大。于是几人毫不犹豫的跟着胖子行事,本想着依靠能人就可以在第十三层楼里苟活下来,谁知道后续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他们的预料当中。 最先开始是懒惰王盛冬离来寻胖子,而后是色沉王左子橙,后来更夸张了。回到云端以后,他们先后见到了傲慢王傅里邺以及愤怒王翁不顺,现在更是在照看着一个神明! 几人面面相觑,从同伴们眼中皆能瞥到不同程度的震惊与惶恐——不是吧,他们几个是不是误入了反派boss的阵营啊! 唐豆子安抚道:“你们不用紧张,我这个情况,不可能忽然爬起来把你们都给杀死的。” 这话说的大家下意识的松下一口气,唐豆子又凉凉补充道:“现在你们应该担心的应该是对面的人类玩家。如果不是有饕餮拦着,他们应该已经杀过来了。” “……!!!” 几人瞬间又是提心吊胆。 顺着唐豆子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有不少玩家满眼憎恶的看着他们。只不过碍于饕餮的可怖,这些人暂时没有这个胆子上前讨伐。 时间一久,那可就不一定了。 当即有人向胖子提议说:“要不我们干脆把翁不顺杀了吧?不是说必定有一位鬼王要牺牲铸剑么,如果把翁不顺杀了,圣器没有载体,自然也不复存在,那就不用牺牲其他鬼王了。” 唐豆子捂着伤口轻咳:“你们是不是忘了翁不顺身上还有亿万附庸?杀不杀他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那几十亿条性命和我没关系。但你们可得想好了,那可都是你们的人类同胞。” 这话将附近人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当然没有忘,只不过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而已。 胖子想的则要更多。 现在做任何事的不确定性太大,万一把翁不顺给杀掉,鬼王同伴们很可能就此停留在天空城之中,无法找到逃脱的法门。 不能就这样杀死翁不顺。 这时候,对面围拢在一起的人类阵营也出现不同的声音。有人想起鬼王身上所携带附庸,其中不少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要是杀死鬼王,他们的亲人朋友也会受到牵连。 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合作关系岌岌可危。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从云端跳下,他们根本无法阻拦这些人去寻死。 “不行,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唐豆子身边一名玩家忽然撂下这样一句话,提着刀起身,快速靠近翁不顺。刚举起刀,他就被胖子眼疾手快的拦下,低声呵斥: “你干什么!” 那玩家环顾四周,能看见饕餮之前的上千人都在热切注视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人类的拯救者一般。这个错觉使得热血不断蔓延而上,直冲大脑,他不管不顾的说:“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你就是害怕杀死翁不顺,你的那些朋友回不到云端。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他们这么厉害,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为这个微小的概率看着人们死实在是太残忍了,先杀死翁不顺,救沉溺于天空城的玩家清醒,至于鬼王们,就算他们当真困于天空城之中,办法明明也可以再想。” 胖子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这人。 “他们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鬼王。救几千人将几十亿人陷入危险,这种事情以前我可能傻乎乎做了,现在的话,不可能。” 玩家不服气:“都说了这只是一个微小的概率啊!他们那么厉害,没准能有办法出来呢,到时候鬼王和玩家都不用死,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胖子就已经举起了食为天菜刀,在一众惊呼声之中,他毫不犹豫的用刀柄砸向对方的太阳穴。 “如果看不下去,那你就不要看。” 玩家应声倒地,人事不省。 胖子收起菜刀,看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惊惧眼神,冷冷道:“我控制了力度,没砸死。” 虽说没有下死手,但这个动作还是惹怒了人类阵营的部分玩家。除了怒意,他们还感觉到十成十的不解:“你也是人类,你为什么要帮鬼王?如果你不拦着我们,叫我们进天空城想办法,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这个死局!” 群情愤慨之下,大伙高呼团结起来,先把饕餮解决,再进入天空城。 “别害怕,一起上!” 胖子灵巧的踩着饕餮尾巴,沿着它背后的鳞片一跃而上,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到达凶兽的脑袋上。他直直站着,面对着一众玩家平举自己的右手掌心,紧接着将掌心面对准所有玩家。 众人还以为他要放大招了,惊慌失措的往后退。退了好几步以后,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胖子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远处,平举手臂。 他的脸色有些发红,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看上去也是一个忐忑不安的状态。 很显然,做出这种举动,他本人也是纠结的。所有人还在茫然不解的时候,前排忽然有人惊声喊道:“收起武器,不要伤到他!” ……这是怎么了? 后排的人群更加不解,特别是看见前排人们怀疑人生的表情,他们心中的好奇不禁达到顶峰。这下子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的了,只知道卯足力气往前面钻,好不容易才推开呆滞的人群。 这一看,不得了。 “他怎么会是暴食王??!!!” 围在唐豆子身侧的一群人鸦雀无声,他们竟然和一位鬼王待了这么久?! 见唐豆子表情平静,十分淡定,有人问:“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老胡是暴食王啊!” “哦,这个啊。”唐豆子想了想,说:“这个好像在神明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了。除了暴食王,你们人类阵营应当还不清楚贪婪与嫉妒的身份。这两个人真实身份绝对能震惊你们所有人。” 几个玩家更好奇了:“他们是谁。” 唐豆子冷静说:“我不告诉你们。” 玩家:“…………” 这个神明绝逼是故意的! 虽说心里知道这一点,但他们还是像海鱼咬饵一般,心甘情愿的咬了唐豆子抛出来的鱼饵。什么叫知晓了那两人的身份,他们会震惊? 难道那两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等等……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大部分人其实都认识那两人? 从唐豆子的表情中,几人无法再分析出任何深层次的东西,只能眼巴巴的在一旁疯狂好奇。 位于饕餮对面的人类阵营气氛截然不同。 人们面面相觑,原本怒意冲冲的心情终于缓下来,表情是接近于茫然的愣滞。同为人类偏偏要阻碍他们的不理解,现在终于得到合理解释。 然而……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要。 在现实世界当中,他们的朋友、亲人、同学等一系列熟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是选择暴食王的。再不济就说现在的云端,就算自己的亲朋好友没有选择暴食王,但其他玩家的朋友选了呀。 这种时候再要上前攻击,指不定还没靠近胖子呢,就被后方人群先给揍了。 胖子收回手,说:“这就是我要守护他们的理由。你们口口声声说进入天空城不会伤害鬼王,只是想找寻一种合理的解决方式,是的,我相信部分人是真的这样想,但其他人呢?” “你管的了自己,管得了其他人吗?你的亲人也许选了傲慢,你不想去攻击傲慢,甚至想保护他。但你会去拦下其他鬼王所遭受的攻击吗?” “你不会拦的,你只会看着他死。在他死后,嘴上说‘我可没有动手’,心里却想着‘还好死掉的鬼王和我毫无关联’。那么死去鬼王身上的附庸又该怎么办,不,应该说他们的亲人又该怎么办?” 一通话说完,对面的人类阵营鸦雀无声,胖子也胸腔起伏,呼吸急促。他深吸一口气平缓心情,冷声道:“你们现在就乖乖待在原地不要动。我拿人头担保,事情会得到合理解决。现在谁再往前踏一步,就要承担杀死暴食的罪名,承担杀死我身上若干附庸的罪名,想想看,就算在这里活下来,在现实世界你们还能活得下去吗?” 这一番话剖析的十分正确,终于将原本焦躁不安的人类阵营安抚下来。 人们停下所有动作,杵在原地保持沉默。 殊不知他们恢复了平静,现在全场最焦躁的人却是胖子。他微微偏头,看到了一个接着一个从云端跳下去的玩家,一个个都想着奔赴梦想。 他还看见了在现实世界中,小美曾经十分喜爱的一位跳水冠军。这位运动员曾经多次为国夺得金牌殊荣,后来却因伤退役,再也没有站在跳水板上过,就这样逐渐的销声匿迹。 现如今,这位运动员再一次站在‘跳板’上。 他做着起跳动作,一次又一次的垫脚,双颊染着一片绯红之色。他看上去十分激动,面前是即将夺冠的跳板,是他渴求了许久的机会,这一次过后,他就可以重新站上世界舞台,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 念及此,运动员期待不已的一跃而下,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在坠落以前,他的表情还定格在一种怪异的满足上,似乎完全觉察不到死亡在逼近。 胖子不忍心的挪开眼睛,身形却半分都没有动,依然牢牢的守着翁不顺。 负罪感越来越大。但胖子一点都没有质疑自己的选择,他知道,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盛哥,快点啊!” 胖子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 *** 另一边的天空城。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好,但盛钰确实一点儿也没感受到胖子的焦急。 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左子橙身上。 同傅里邺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决意联手,正缓慢包抄徐茶。 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付出行动,左子橙忽然开口,表情有些迷茫的说:“你在得意什么,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太好做了。” 徐茶动作一滞,“少废话,你选谁?” 左子橙:“我选松芙。” 语调满是理所当然,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松芙松了一口气,俨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齐微雨在几秒钟失望后,又是苦笑的释然:原本她这条命也是左子橙在天空城里救的,现在能派上用场,也算是不辜负这个救命恩情了。 他们师徒二人,初次见面是在伞下亡魂副本中,她被当做人质用来威胁神明,侥幸逃脱这才赚回了一条命,只是没想到……现在还是逃不过做人质牺牲的命运。左子橙的命运大转折也是鼓点桥副本,翁不顺叫他选择神明或者鬼怪之中的一方,他选错了,自此名声一落千丈。 这两种情况,不得不叫人感叹命运就像是一个轮回,不断重演着,推他们进更残酷的境地。 想到这里,齐微雨面露无奈。 眼前有熊熊火焰腾空而起,火星子扑面而来,烧焦了她的发丝。身侧松芙一脸‘我就料到’的欣喜表情,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齐微雨缓缓闭上了眼睛,安静等死。 她听见徐茶嗤笑一声:“果然是色沉原罪。”接近着,脖颈就传来一个很大的力道,将她往铸剑池中用力一按,这一下子导致她的后半/身几乎是腾空而起,悬在池边。 口中的尖叫还没有溢出,有人比她尖叫的还要大声,是左子橙。他像是见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吼道:“你干什么?!” 徐茶顿住动作,迷惑的往回看。 “不是你选的松芙吗?改变主意了?” 左子橙也很茫然,皱着眉说:“不是,我一直说的都是,我选松芙去死。” “………………” 整个祭坛一下子死寂,没有一丝声响。 松芙整个人直接呆滞住,脸上的欣喜表情还无法褪下,眉宇间的不可置信就已经蔓延上来。导致她的表情十分滑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的回头,尖叫出声。 152、决裂天空城(二十九) 不要说松芙, 就连盛钰都是十成十的惊讶。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左子橙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抉择,这根本就不像他的风格。 齐微雨当然也傻眼了, 不仅满心茫然, 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在左子橙的心中, 竟然是自己的分量更重? 不敢相信! 她忍不住扭过头,复杂的叫了声‘师父’。 左子橙冲她点了点头。 两人互动之时,徐茶眼疾手快,提起松芙将她用力一推,霎时间火星子四起。 以盛钰的视角, 刚刚好看见铸剑池之中忽然上涨的火势。这种声势比之前壮大了无数倍, 瞳孔像是也被火燎到,刺到几乎睁不开眼睛。被迫闭目抵御热意前, 盛钰所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松芙娇媚的脸庞被火焰一下子吞噬,干灰飞的漫天都是, 死前她的表情还凝聚在震惊上。 像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自己竟然会是被左子橙抛弃的那一个。 她不是女神吗? 她不是像极了他的初恋吗? 为什么?! 松芙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 这个决定很好做,原来说的是放弃她很容易吗? 这些疑问注定没有人可以给她解答。 她连尖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就在众人注视下化作火光中的一个瘦小干枯黑影。 左子橙慌忙接过被抛过来的齐微雨,后者吓得死咬住嘴唇, 脸色惨白。 “松芙人没了。”说着,齐微雨擦掉眼泪,担忧的看向左子橙,“你怎么样?” 左子橙拍了拍她呆滞僵硬的脸庞,没好气说:“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啊。我可是为了你放弃我女神了,你必须得请我一顿海鲜大餐,来弥补我错过的一个亿。” 说着他又自顾自松下一口气:“还好徐茶不像翁不顺那样毒。要是我选谁活,他就让谁死,那 我可真没地方哭去。” 盛钰凑近说:“所以你才犹豫这么长时间,原来是在猜测徐茶的心理?” 左子橙理所应当点头:“对,要不然呢?” 盛钰:“……” 齐微雨面如黄土说:“师父,我还以为你在犹豫要救谁,我以为我死定了。” 左子橙茫然:“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人心里都有杆秤,左右两边放上去,很快就能衡量出孰轻孰重。徐茶不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是个傻的,你们难道也跟着他一起傻吗?” 这是第二次左子橙把众人说的哑口无言。 人心里有杆秤他们当然知道啊,重点是这个东西吗?重点是为什么齐微雨比松芙分量更重呀!难道你平时说喜欢,就只是口嗨而已?! 不管左子橙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可以这样说,所有人都想错他了。 对面,徐茶的脸色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在烈火之前整个都在冒绿光。 他张了张嘴,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目光一触及到左子橙和齐微雨师徒友好、以及左子橙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的模样,他悻悻的将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奚落语句吞回腹中。 左子橙还看了他一眼,欣慰说:“还好你言而有信,没有在我选齐微雨活的情况下,疯批一样把小齐又给推下去。那样我估计得痛苦到死。”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满级嘲讽吧!!! 徐茶脸更绿了,他哆嗦着嘴唇挤出一个微笑,语气有些有气无力: “谢谢提醒,下次我可以试试看。” “你觉得还有下次吗?”盛钰挑眉,伸手探向胸前口袋里的冰霜玫瑰。正想再上前一步,徐茶后方的铸剑池忽然大规模暴/动。 一时之间火星四溅。 徐茶赶忙一个箭步,离开了那处。他的身形一个虚晃,刹那间竟然从原地消失。 “他退出天空城了!” 左子橙骂了句娘,见盛钰似乎有追出去的意思,他赶紧拉住盛钰,语速极快说:“你就算真的抓住他,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先解决圣器,恐怕是松芙的血激化了铸剑池。” 顿了顿,他低呼:“你的命运点数在下降!” 盛钰眼眸却盯着左子橙的头顶,“你的命运点数也在下降。” 两人对视两秒钟,不约而同的一齐看向傅里邺,后者头顶的鲜红数字同样也在下降。 这个频率并不是很快,但确实在降。 不止他们三人,还有盛冬离,似乎所有鬼王的命运点数都在下降。 几人当中,盛冬离的命运点数最低。 他是最快倒下的那一个,单膝跪地,痛苦的皱眉死死拽住心脏附近的衣料。 见状,左子橙急了。 他掏出随身烟盒,点上烟,还没有来得及呼出一口烟,面前的铸剑池火焰更甚。战场上无数咆哮声无时不刻侵蚀人们的神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邪风歪气同样吹的人东倒西歪,无法站稳。 所有人下意识后退,一直后退到祭坛的边缘,那股炽热的高温仿佛才略有降低。 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低腰背稳住身形,转眸一看,火焰吞噬了所有祭坛之上的神明。那些神明临死之前,疯癫的高声欢呼着‘祭剑’与‘荣耀’。 他们一步步走向铸剑池,带着恬静的笑容纵身一跃,将火焰扑的更凶悍。 左子橙冒着风大喊:“怎么办,我们甚至都没有办法靠近铸剑池!” 盛钰看向傅里邺:“试试攻击?” 傅里邺举弓搭箭,细长的箭支愣是从歪风邪气中突出重围,拖出一条像气流般的白尾。 那箭一靠近铸剑池就被融化,根本无法触及到圣器。他抿唇摇头:“不行。” 盛冬离这边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 盛钰逆风走近,将盛冬离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连拖带扛的又将他拖下祭坛。一直拖到翁不顺的身边,盛钰面色发紧:“翁不顺。” 翁不顺还处于震惊状态。 他看了看铸剑池,又看了看身边一群悍然赴死的神明,最后才将视线投向盛钰,说:“你们这是干了什么,我第一次看见圣器这样发怒。” “圣器,发怒?” 盛钰敏锐的抓住了两个重要关键词。 翁不顺点头说:“对,圣器就相当于一个没有感情的非生命体。过往有太多人用鲜血和灵魂滋养他,想用生命换取心愿。这些造就它越来越壮大,甚至拥有了神智,但有神智不代表它就能拥有感情……我第一次看见它这样的气愤。” 用气愤来形容如今的圣器,竟然意外的合适。如果硬要打比方的话,它现在不像是被抢走了糖无礼大闹的孩子,而更像是被人杀死了全家潜伏几十年后,一夕爆发的中年人。 狂风卷积火焰,将烈火掀起如黄鹤楼那么高的红色火墙。炽热的高温使得祭坛上下一片焦烤气味,辛辣刺鼻让人泪腺失控。 左子橙一边擤鼻涕一边说:“要不我们先退出天空城,现在打也打不过,耗在这里也没有用。” 盛钰说:“可是我们的命运点数在下降。” 左子橙心怀侥幸:“也许去云端的话,命运点数就不会下降了呢?” 两人交谈的时候,左子橙十分上道的捂住翁不顺的耳朵,以防止他听见两人的谈话。只来得及交谈几句话,翁不顺就不耐烦的晃头晃掉左子橙的手:“我们很熟吗?” 左子橙骂道:“小/逼崽子,谁跟你熟。” 骂完,他看了眼翁不顺头顶的数字,忽然镇住,迅速的拽了下盛钰的手臂:“快看!” 盛钰转看去,同样镇住。 傅里邺在祭坛上尝试用审判日射出了好几箭,均没有什么作用。他只得提着审判日跳下祭坛,靠近盛钰等人。随意的瞥向翁不顺的头顶,他面色一顿,“他不一样。” 翁不顺被几人的反应搞的摸不着头脑,他焦急看着铸剑池方向喊道:“愤怒王要去祭剑了!” 话音刚落,火势变得更加盛大。应当是愤怒王已经跳进了铸剑池,但盛钰毫不在意这件事,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翁不顺。 这位现任愤怒王……只有他的命运点数十分稳定,一丝一毫要下降的趋势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盛钰的眸色一点一点变暗,沉声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翁不顺看了看自己身上重重围困的锁链,他现在动都不能动,只得迷茫的抬眼: “什么事?” *** 天空城之中情况无比危机,另一边的云端也没有好上多少。所有人都长了眼睛,所有人也都能看见——那位站在饕餮头顶上的暴食王,他的命运点数正以一个稳定速度下降。 速度不是非常快,但命运点数这个数字的潜在含义实在是太特殊了。 特殊到让众人都不自觉为之焦躁不安,刚平静下来的大众再次掀起波澜。 众人窃窃私语,话语庞杂听不清楚。 唐豆子也慌了,他勉强提起气力冲胖子喊:“天空城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胖子回:“你他娘净讲废话!” 唐豆子一梗,见胖子果断的跳下饕餮,来到翁不顺旁边,他压低声音:“要不算了。就让这些玩家进入天空城吧,我担心娘亲他们抵御不住圣器,人多好歹力量大。” 现在唯一一个支持胖子的人,想法也开始动摇。整个云端只有胖子坚定不移,他无视了头顶的命运点数,说:“这些人进去就是给盛哥傅佬他们添麻烦的,还嫌现在麻烦不够大吗?” 唐豆子:“但是……” 胖子打断他,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玩家进入天空城。现场这么多人,总有心怀不轨的玩家,不能辨别的话只能一棍子全打死。” 唐豆子沉默几秒,点头:“你说得对。” 胖子就没有再说话,他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严肃,不再嘻嘻哈哈无脑乐天。 事实上不止鬼王的命运点数下降,玩家们也出现了很大的危机。云端边缘一直响起绵绵不绝的尖叫声与惊呼声,相信已经有不少清醒玩家发现,现如今的云端正在极速缩小。 这个速度可要比鬼王的命运点数快多了。 清醒的玩家们尚可以向云端中心,也就是翁不顺身边的云梯围拢。那些依然沉浸在天空城的玩家们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很多时候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直接坠下云端。 第十三层楼的死亡数字疯狂上涨。 这个变化,现实世界的人们也注意到了。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几近于瘫痪,无人可以控制,连联合国政/府都无法控住人们慌乱的心绪。 微博热搜几度轮换,评论已不堪入目。 “除了愤怒王,所有鬼王命运点数都在下降!之前看见个别鬼王命运点数下降,我还觉得可能是那些‘个别鬼王’名不副实,不中用。现在我觉得明明是第十三层楼太恐怖了!” “这是一个阴谋,资源越来越匮乏,二十一层楼一定是□□针对我们的阴谋。他们想把全人类都给灭绝掉,只留下一小部分人,这一小部分人就是选择了愤怒王的人!” “凭什么,我本持着我是人类,才抗拒选择身为神明的愤怒。忠于我的种族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不是□□的阴谋,这明明就是神明的阴谋,他们筛选出的人全都是背叛了自己种族的人,如果最后你们能存活,不觉得可耻吗?一群在神明的鼻息下苟延残喘的狗!” 一片骂声中,选择了愤怒王的人们也怒了:“你们不就是嫉妒吗?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赶紧找个出气筒发泄一下是吧?说实在的你们现在肯定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愤怒。” 这种言论一出现,网上骂战再次升级。 除了这些在网络上冒头的人,还有更多的人面色惨白的看着电脑屏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多人崩溃的哭泣,眼前走马灯一样掠过前半生种种,或波涛汹涌,或古井无波,亦或者未能圆满。不论经历过怎样的人生,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一样的恐惧,也一样的茫然。 他们看着自己手掌。 有些人所剩的数字尚且还多,超过一百,这是选择了贪婪王或者傲慢王的人。有些人所剩数字几近于零,这是选择了色沉或暴食的人。 一点点看着生命线几乎耗尽,一点点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无故抽离。以往可以轻易的拿起一个杯子,现如今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重新站起,临死之前连喝一口水都做不到。 比起无能为力的挫败,更多的是恐惧。 恐惧自己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世。 齐微雨眼眶通红,风将她的刘海全吹起来了,以往的她一定会慌张的把刘海重新按下来。然而现在她却顾不得许多了。 她转头看向左子橙,嘴唇刚动就没忍住哭出声来:“师父,很高兴在二十一层楼里认识你。虽然你没教我们什么实用的东西,教的全都是撩妹技巧,但我还是很感谢你。” 左子橙:“……” 看对方头顶命运点数所剩无几,齐微雨吓得哇哇大哭,啜泣道:“感谢你愿意在刚刚那个情况选择我,感谢你之前救了我。虽然我表面上一直吐槽你,但我心里其实是很敬佩你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全世界污蔑的情况下,还能轻松自在的做自己的事,甚至安慰自己的朋友不用担心。” 左子橙先是愣了愣,随即失笑的摸了摸齐微雨的头,将她的刘海梳顺。 “就说你年纪小,之前还反驳说自己成年了。多大事情啊,还没到剖析自己内心的时候呢。” 齐微雨傻傻张开嘴巴:“啊?” 左子橙笑的眯眼:“看你右边。” 齐微雨满是怀疑的看去,随即惊讶的瞪眼,不敢相信道:“盛钰在干什么?!” 视线当中,盛钰突然闷声不响的撕扯翁不顺身上的锁链,本来这种锁链是坚不可摧的,毕竟翁不顺几次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无法冲破这些束缚。但盛钰的手指一触碰,那些锁链就像长蛇遇到了硫磺,‘吓’的嗖嗖退缩。 这个时候,左子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们在为即将到来是厄难哭泣的时候,总有人要站出来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 齐微雨疑惑转眸,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本已经渐渐绝望的眸子忽然焕发光亮。 只是几秒钟翁不顺就恢复自由身。 他还是有点懵的状态,依靠本能说:“不管你拜托我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盛钰一言不发,提溜起翁不顺。 后者比他稍微高一线,看上去和傅里邺差不多高,盛钰只得招呼了一声傅里邺,两人强行按着翁不顺,又回到了铸剑池边。 翁不顺惊讶道:“你们怎么……?!” 他惊讶的理由好像并不是贪婪与傲慢两大鬼王莫名其妙把他拉到铸剑池边,并且还有将他丢下去的趋势。而是惊讶两位鬼王‘联手’这件事。 所以他的关注点很歪:“你们终于不互相躲着了?” 盛钰和傅里邺都懒得理他这句话。 越靠近铸剑池,周身热度越高,就像是身处在火炉之中一样,热到几近昏厥。热倒还是其次的,主要是在这股热气流中,还夹杂着颇为刺人的烫,烧的人本能的想要后退。 风暴不断的推搡三人,就好像在努力的、故意的将他们往铸剑池之中推。 这种情况下,盛钰什么都不去想。 他凑到傅里邺耳边,轻声说:“我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傅里邺:“嗯?” 盛钰:“之前几次在天空城之中,那些沉溺在天空城里的人都是无所不能的,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们想干什么事情,只要不受到已经清醒‘外来玩家’的干扰,那他们就一定会成功。” 说到这个程度,傅里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也是在天空城之中,或许是天空城边缘处一个靠人力无法到达的地方。环顾四周,就只有翁不顺这么一个沉溺在天空城之中的人。 所以翁不顺,现在不能醒。 他是目前摧毁圣器所剩唯一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该如何叫翁不顺相信一件事——鬼王可以摧毁圣器。 只要他肯相信,那么鬼王定能成功。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齐齐转头,默默凝视着翁不顺。 狂风烈火中,所有人的脸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喧嚣与嘈杂的声响从不间断,但这一刻,祭坛下凶恶争斗的神明鬼怪们好像也停止了相互攻击,整个天空城仿佛死寂。 翁不顺一阵窒息。 “你们想干什么???!” 153、决裂天空城(三十) 除了目前在祭坛之上的鬼王, 那些身处云端与身处现实世界的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这样惨景的结局会如何。 好像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除非有奇迹、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这种局面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恐怕也难以逆转。无数人看着自己掌心越来越低的命运点数, 禁不住这种迫人恐慌, 下意识声嘶力竭的哭泣。 云端上, 唐豆子捂着伤处勉强直起身子,就要往翁不顺的地方走。胖子一把揪住了他,呵斥道:“你疯了吗,伤的动都动不了,还敢乱动。” “我要去救娘亲。”唐豆子挥开他的手, 眉头早已经紧紧皱成了一团:“一定是天空城出了变故, 才导致云端地域骤缩。说不定他现在正陷入危险当中,我这就进天空城将他带出来。” 胖子急得‘诶’了一声, 说:“你这个样子进去有个屁用啊,还得劳烦未成年弟弟分心治愈你……哦,我说的弟弟就是懒惰王, 他也是盛哥的亲弟弟, 你应该是见过他的……” 见他说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唐豆子不耐烦的啐了一声,就想继续甩开他。 谁知道胖子就像是一个牛皮糖一样, 任凭唐豆子如何走位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甩开胖子。 就在两人僵持时, 云端也有了异变。 不知何故,云端缩减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还只是未脱离天空城的玩家们反应不及,直接从天空城跌落而下。到了后来,甚至还有部分已经清醒的玩家, 因为速度赶不上而跌落。 哀嚎声与尖叫声交杂错乱的重叠在一处,纯洁透白的云层堆积中,到处可见痛苦挣扎的人。 刹那间,整个云端缩小无数倍。 到某一个节点,云端之上‘轰隆’一声巨响,有人崩溃的大喊:“天空城崩塌了!!!” 话音刚落,云端所有人大梦初醒。 伴随着那声莫名巨响,数万人眼神恢复清明,意识回归的第一瞬间,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立即注意到迫在眉睫的危机。然而此时能占面积已经极少。 整个云层变得无比稀薄,随处乱跑的话,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踩漏掉下去。接近死亡的时候,陌生人都能达到高度的默契。 众人不约而同,一律跑向云梯。那个层层叠加,一级一级向上蔓延到天际的纯白阶梯。 原本搀扶照看唐豆子的玩家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两个都抛开唐豆子,跑向云梯。 他们距离最近,同样也是最先到达的。脚步向上一踏,几张面孔就出现相同的喜悦。 ——脚底下可以踩实! 人们像是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沿着云梯向上攀爬。一众向上的人群中,逆流而行的人总是格外显眼。 胖子和唐豆子都使劲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形,不叫人带着自己跑。 两人目光紧紧盯着盛钰一行人。 约摸几秒钟以后,胖子忽然振奋的一拍唐豆子,兴高采烈喊道:“醒了醒了!弟兄们都醒了!”这一巴掌好巧不巧拍在唐豆子伤口处,将他拍的直接倒吸一口凉气。然而这股怒气还没有来得及飚到脑门,就被盛钰的脸冲散了。 “娘亲!”唐豆子惊喜的大叫。 鬼王们能够按时出来,不要说本就十分担忧的唐豆子,就连对盛钰与傅里邺能力深信不疑的胖子,他都是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齐微雨却依旧是懵逼状态。 在她的有限的视角当中,真的就只看见盛钰像是想朝着火里走,紧接着傅里邺射箭,然后、然后……整个祭坛就开始崩塌。 “……” 讲真的,她是不是错过了无数集? 还是说刚刚自己心大到在祭坛上睡了一觉,以至于啥也没有看,啥也没有做,直接躺通关。 齐微雨满是窒息的看向左子橙,屏息道:“师父,祭坛那些女神明说的是真的吗?” 左子橙说:“不是,我谁都不爱。” 齐微雨顿了一下,更加窒息说:“我说的不是你的私人生活啊!我说的是她们讲过,说鬼王们速度很快,快到普通人看不见。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刚刚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你们做了什么我看不见,或者说不配看见的事情。” 话音刚落,左子橙就‘哈哈哈’大笑。 笑了没两声,瞥见齐微雨脸色越来越难看,左子橙明智的屏住笑意,坏笑着挑眉扔下一句话:“这是我们鬼王之间的小秘密。” “…………” 齐微雨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 殊不知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左子橙脸上的笑容收敛的干干净净,转而掠过一丝唏嘘意味。 就在刚刚,左子橙看的很清楚: 翁不顺以为盛钰执意祭剑,傅里邺开弓射圣器,紧接着圣器尖啸一声冲破天空城的天际,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所有天空城广告牌应声碎裂。不难推断出一点,那就是翁不顺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念头根深蒂固——为了贪婪,傲慢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包括不限于摧毁圣器。 想到这里,左子橙啧啧称奇。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维持跪趴姿势的翁不顺。 恰恰脱离天空城,他应当还处于混乱与清醒之间,就像云端现在的无数人一样,看上去宛如大梦初醒,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年。 但这并不妨碍云端边界线紧缩。 胖子拔腿就往楼梯上跑,一边跑一边还头也不回大喊着:“兄弟们,叙旧的话以后再说,现在先爬楼啊啊啊啊啊啊!” 盛钰立即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想都来不及想,他正准备回头找傅里邺,就感觉手臂被一人拽住,向楼梯上冲刺。 拽住他的是左子橙。 应当是担忧云梯人众多,届时人挤着人直接被挤落下去。左子橙好歹有个烟武器可以迷惑身边的玩家,使得玩家们自觉避让开他们几人。 总归是好意,盛钰心下感激。 待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脑海深处猛的一沉,像是忽然坠入了甜美的梦乡。 睁开眼……睁开眼就能回家了。 盛钰是这样想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然而包括盛钰在内,所有人也都想错了。 大错特错,错的十分离谱。 睁开眼,他们明显没有回到家。 一开始还有人弄不清楚情况,待在原地兴奋大喊:“我从第十三层楼里活了下来!” 很快,大部分人都在短暂的兴奋以后,接近于本能的警惕起来。他们都觉察到了不对劲,并且对这异于常理的局面开始迟来恐慌。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齐齐抬头看向天空,眼神中有迷茫,也有震惊。在那一双双眸子里,倒映出一个完整世界的剪影,那块剪影就是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怎么会在天上?! 人们交头接耳,忍不住窃窃私语: “我记得那里应该是伦比塔吧?传闻在航空母舰中也能看见的恢宏建筑。” “那片湖水是圣彼得阔湖呀!那儿的水是湛蓝色的,是整个联合国里最大的湛蓝色湖泊,没想到从另一个视角看,它就像是块蓝宝石。”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蚂蚁是什么东西?是人吗?哦……不,那是我们的房子!” 盛钰只是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在意识到上方并不会掉落物品之后,他就没有投入更多的关注力。与其说‘他们的家在天上’,还不如说,他们所在世界被投影到了二十一层楼之中。 打个比方,海市蜃楼。 同海市蜃楼一模一样,现实世界宛如一个无法触碰的光影模型,被整个搬到了天上,并且还是倒立的方式。抬头看天的时候,若是长久盯着某一个建筑,都能感觉到头脑晕乎乎。 身边树立有无数广告牌。 在天空城里随处可见的牌子,在这里也随处可见,只是他们完全不同。天空城的广告牌纯白无暇,标语为梦想与遗憾的摇篮,而这里的广告牌通体漆黑,血红字体是扑面而来的杀伐。 “欢迎来到天空城,这里是您的梦想,与遗憾的摇篮。”左子橙凭借记忆复述这段话,又神情复杂读出身前广告牌的标语:“这里是您的杀伐,与罪罚的坟墓。” 他扭头,半边脸淹没在阴影当中:“胖子,我以前好像和你说过,倒立世界,最能吸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渴望。” 话语尚未落下,有电子音响起: 【欢迎来到第十四层楼】 【镜面天空城】 他们从第十三层楼离开以后,又来到了第十四层楼! 中间呢?中间不是还有一个星期缓冲吗? 现在连缓冲都直接没啦?! 人群皆是满满的震惊脸,这之中,左子橙的震惊脸在其中基本上是毫无违和感。 他左看右看,最后道:“难怪说完话也没有人迎合,我还说胖子怎么变得这么高冷,他平时不都是傻呵呵乐呵着嘛……胖子人呢?” 盛钰同样左看右看。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沉下去。不仅仅胖子不知所踪,傅里邺、盛冬离、翁不顺全都消失不见。云梯持续时间很长,盛钰确定以及肯定,当时一定有超过三万人成功爬楼。 然而现在周围哪里说三万人,恐怕连五千人都到不了。另外的数万人又去哪里了呢? 借着找人的空档,他还顺便观察了一下地形地貌。原本以为并未回到现实世界、以及玩家无故减少同伴消失已经够古怪了,谁知道晃眼一看,周遭地形才是最为古怪的地方。 齐微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恍惚的喃喃:“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左子橙不比她好多少,转头看向盛钰说:“大明星,你拍戏经常天南海北的跑,见多识广。我就是想问问,你见过这种地方吗?”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看向盛钰。 见到明星的喜悦早已被眼前异状冲散的干干净净,恍惚之间,大家甚至都有一种刚出狼穴又入虎口的错觉,刚燃起的希望一瞬间熄灭。 盛钰摇头:“平生没有见过。” 左子橙眼睛都看直了,愣愣的接话道:“你要是见过,那才叫出了鬼。” *** 玩家们连连咂舌之时,现实世界的人们也是一片慌乱。 在几分钟以前,鬼王的命运点数骤降,连累的附庸们也如同乘坐过山车,一个趔趄朝着深渊猛扎,差点就直接扎了下去再也起不来。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狗命,回过神的时候又听见手心卡牌有电子音响起。 “欢迎来到第十四层楼。” 第十四层楼、十四层楼、层楼…… 这一层楼的副本叫什么名字并没有那么重要,大多数人都只听见了这个数字——十四。 十四就代表着,金领域。 这是第一批登上金领域的玩家,他们是从无数挫折与磨难中活下来的勇士! 正当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一个个沉睡的亲人友人时,却发现这些人好像没有醒过来。 他们,是死在了二十一层楼吗? 许多人都感到不可置信,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房间内,经纪人已经痛哭了半个小时。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经纪人一边哭一边掏出手机,“喂。” 电话另一头的助理声线绷紧,像是受了大惊吓,现在方才勉强平静下来。他刻意压低音调,惊叹说:“哥,有大新闻!这次副本好像死了个大明星,还是个话题度特别高的一个明星。” 经纪人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盛钰,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憋下哭意: “死了谁?” 助理茫然:“你声音怎么哑了?” 经纪人哭到打嗝:“你管我声音怎么了,到底死了谁啊!” 助理也不卖关子:“松芙死了,已经没气了。这个消息现在还没传出去,估计一传出去就能爆掉热搜的那种,热搜第一预定。” 经纪人哭声一顿,着实惊讶了一下。想到‘热搜第一预定’,心态又继续持续崩塌。他哽咽说:“盛钰好像也快不行了,他现在一动不动。” “什么?!!!” 助理惊讶到嗓音直接变了调。 这特么,松芙的热搜第一要被抢了啊。 助理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听到听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意识到经纪人这个时候估计关心则乱,慌到找不着北。 “盛哥不一定出事了,你去碰碰他。” 经纪人哭:“什么叫不一定出事。以往哪一次游戏结束不是爬起来就活蹦乱跳的,这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助理坚持:“你去碰碰他。” 经纪人骂:“你是不是有毛病!” 说实在的,经纪人根本不敢去碰,他现在还心怀一丝侥幸,觉得也许是盛钰在副本里太累,一出副本就睡着了。所以他一直不去碰,万一碰了,触觉冰凉,到时候连自欺欺人也不可以。 助理也顾不上娱乐圈尊卑了,加大音量:“你快去看看吧。万一还有救,你现在就是在错过他的最佳救援时间啊!” 一听这话,经纪人瞬间清醒了。 他不再哇哇痛哭,而是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的爬起来,冲到床边试探盛钰的鼻息。 几秒钟后:“有气,他还有气!!!” 经纪人再次痛哭,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助理也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种热搜第一还是让松芙拿吧,他们盛哥实在消受不起。 抛却杂念,助理叮嘱:“先送医院吧?” 经纪人连连点头,赶忙扶起毫无知觉的盛钰,硬是扛着往外走。 经过客厅时,进二十一层楼之前就开启的电视机到现在还未关掉。经纪人本来不准备理睬,谁知道随意的瞥了一眼后,视线就难以挪开。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容貌姣好的虚拟新闻主播微笑,说出一个惊愕住所有世人的报道: “载入第十三层楼玩家总计十万余人,目前游戏已经结束,60%的玩家失去生命体征,10%的玩家已经苏醒。剩下30%的玩家生命体征稳定,意识仍然处于二十一层楼当中。经由专家组紧急讨论,初步推断为爬楼成功的玩家进阶第十四层楼,继续游戏。苏醒的玩家未成功爬楼,但是他们在游戏结束之前存活。失去生命体征的玩家预计已在第十三层楼内死亡。” 经纪人一下子犹如新生。 他总算是放下了心,盛钰还有呼吸,这就代表着他还活着,并且他还成功爬楼了。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酝酿出各种或喜或悲的浓烈情绪。类似于经纪人这种状况比比皆是,但更多的还是发觉亲友失去呼吸、脉搏不再跳动的人们,他们有些放声痛哭,有些尖声怒骂,还有些不停摇晃逝者的遗体,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本台将继续为您播报相关信息,如您的家属依旧保留生命体征,请勿紧急送医,勿轻易搬动您的家属……” 虚拟主播声音一顿,形象开始变得模糊,脸部有些区域甚至还有马赛克冒出来。这让无数蹲守在电视前的民众心下茫然。 七十年前虚拟主播投入各大新闻台后,新闻播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事故。 时隔七十年,他们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竟然见到虚拟主播出现了故障! 某处商贸区地上广场,这里占地面积极大,绿化与景观做的极好。许多情侣、密友以及无亲眷的孤寡老人都会结伴来到广场之上,自己取出携带的蒲团或者小椅子,不顾警卫劝阻在此席地而坐,与陌生人共同高举篝火进行餐食。 本意是防止鬼王死亡,自己也跟着死亡,死在家中孤零零的,也没有人收尸。谁知道鬼王牛逼是真的牛逼,一场游戏下来淘汰了70%的玩家,七个鬼王竟然一个都没死。 整个广场约摸500余人,全员幸存。 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侥幸看见了这一幕:天空之中密布乌云与电闪雷鸣,像是有一个黑暗阴郁的新世界被切割分/裂,重新拼接到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之中,一个新世界的雏形正缓慢成型。 无数人走出门外、走到窗边,与伴侣亲人携手,浑身颤抖的看向天际。 偌大的‘黑幕’笼罩大地,在这庞大邪恶的新世界之下,他们显得瘦弱可怜、不堪一击。 那里面的人都是一星一点,看着和小蚂蚁一样,无法从中分辨哪个是他们的家人,又有哪些是敌人。就算用天文望远镜去看,也好像受到了什么天外力量的干扰,无法看得清晰。 这是目前人类科技无法探究的领域,那个属于神明和鬼怪的领域。 人类历史上的新世界……正式开启! 手心卡牌响起电子音,所有人的卡牌都响起来了,汇聚成一个偌大的声音响彻上空: 【恭喜玩家选择了正确的鬼王,作为其附庸,您从第十三层楼成功存活。现在您有一次更改选择的机会。是否选择更改。】 【请选择:是/否】 【倒计时:59:59】 【此次选择将永不可改。】 ‘滴答’一声,最底下的数字由59跳到了58,紧接着57、56、55……一点点变少。 人们迅速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之前的选择很有可能只是小打小闹。也许第十三层楼十分危险,这一次有太多的人抱憾离开,但是不管怎么说,鬼王依旧全员幸存。 这种好运,也许日后不会再有。这一次的选择将不会是小打小闹,而是动真格的了! 点下‘是’的选项,有七个新的选择浮现。 【傲慢、愤怒、暴食、贪婪、嫉妒、懒惰、色沉。】 抬头看天空,鬼王如今就身处于新世界当中。遥远的距离并不能看见他们具体身在何处,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将期盼寄存天际。 人们只有一个小时,来进行最后的抉择,而这场抉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几乎就是生死赌/博,赢存活,输赌命。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154、决裂天空城(三十一) 人们只有一个时, 来进行最后的抉择。 而盛钰在这一个时内也并没有闲?,当时爬上云梯,左子橙左手拉?他, 右手拉?齐微雨, 因此他们三人落点在同一处。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不少或脸生或脸熟的玩家们。 抬眼打量四周。 说‘平生没有见过’, 这话盛钰说的丝毫都不夸张。任凭他的行程路线跨越大江南北,合计起来绕球好几圈,然而面前这幅景象,他真的是闻未闻,见未见, 就连在游戏里也没有看过。 因为眼前的场景根本不符合常理嘛。 哪里有?字路口型景观的? 玩家们站区域, 就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字路口。 前方是宽广幽暗的辽阔海域,相隔几米的距离外, 右侧面已经被层层堆砌而成的岩石覆盖,在阳光下分割出一片巨大的阴影。若是转过身子回头看,还能看见到腰部那么高的茂密草丛, 以及仅仅距离草丛几米?外, 那寸草不生的河床。 玩家们面面相觑, 皆摸不?头脑。 “明明这里的空气湿度差不多,怎么?滋养出四方完全不同的景观。沙漠、海洋、河流、旱……这些全部都和谐共存, 这可能吗?” “嘁,在二?一层楼里有什么不可能。” “说是这么说, 但真正见到,还是觉得很古怪啊。” 左子橙悠哉的点根烟,说:“这一时之内副本估计不?拿我们怎么样,等现实世界的人们做完选择,我们的逃亡之路才?真正?始。” 他的声音并不大, 因为附近玩家站的拥挤,各自交谈显得附近?分嘈杂,以齐微雨没有听清他的话,半是惊叹?口说:“这个方也?神奇吧!你们有没有看见那里有条红线?” 盛钰抬眸:“不是红线。” 齐微雨茫然:“啊?” “……”盛钰凑近几步。 其实也就是短短几米的距离,他现在正好就站在‘红线’附近。若是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见红线上面有一层半透明的屏障,一直连接到天。就像泡泡的内壁,仿佛一戳就?被戳破。 当然,盛钰不可能尝试戳这屏障。 在场的玩家能混到?四层楼,多半都具有一?的实力以及运气。 大家都是谨慎的人,在绝对安全的‘一时内’,没有人?尝试触碰这些显而易见的屏障,万一戳就死,岂不是白送人头。 齐微雨道:“那边也有红线!” 她指?约摸五?米?外的方,红线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沙漠。 左子橙拿手做个望远镜的手势,说:“咱们好像杵在哪个交界处。每一条红线的内外两侧,都算是不同的‘图’。?放类游戏大家都玩过吧?我说的就是那种图。” 盛钰点头说:“照你这样说,我们现在应该在河流图里。” 左子橙叹道:“可不是嘛,我鞋全进水。” 面上分布有无数细的河流,有些宽约一两米,有些宽度仅仅约摸一个脚长。 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成群长条形状的水洼分布在玩家们的脚下。 水洼实在是过?密集,只要是稍微不留神,就可能踩的满脚睡,压根找不?方下脚。 许多人干脆直接站在水洼之。 齐微雨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盛钰:“等。” 齐微雨说:“等什么?” 左子橙答:“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外面的人选择咯。乖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附近的玩家全都没有动作吗?有人都在等,等鬼王们的附庸人数确?下来以后,副本就?正式?启。” 这齐微雨都给说愣。 “啊,现在副本还没有?始?” 左子橙将烟头丢进水洼,‘嗯’一声。 相较?附近将这一时看做休整时间的玩家们,他和盛钰的脸色简直一个塞一个的难看。皆低垂?头,唇色惨淡,脸庞也失血色。 选择他们的人数越多,肩膀上的担子也就越?,这份?担常人根本无法承受。 时长过半,盛钰?口:“看那边。” 左子橙抬眼,下意识皱眉说:“真是倒霉催的,他怎么也在这里?” 兴许是两人的凝视?具有攻击性,徐茶似有觉,凉凉的回头看过来。他的眼神仅仅只在盛钰身上停留一秒钟,很快就转向左子橙与齐微雨,饶有兴趣的挑下眉。 盛钰道:“看来他对你还有兴趣。” 左子橙捂脸:“他对你倒是跟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前不久还殷勤的送水,这变得也?快。” 盛钰笑说:“你好意思说他。” 左子橙理直气壮:“我怎么?我可从来不?破坏别人的感情,也不?欺骗。”吐槽几句后,他正色道:“徐茶现在也在河流图里,而且就站在红线边上。也许他跟咱们想到一起,要是待?有什么异变,就一时间跨过红线,前往另一端的沙漠图之。” 盛钰说:“一般来说几个图难易程度区别不??大,不过也不一?。跨几?米距离其他红线处意义不大,待?万一有什么异变,你也不用管我,拉好齐微雨,一起跑向海洋图。” 左子橙说:“行,那你待?自己跑。” 盛钰无奈道:“你还真是,‘我怎么?不管你’这种客套话都不说一下?” 左子橙瞪大眼睛夸张说:“你在说什么呀,兄弟,遇到危险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盛钰眯眼:“算,闭嘴,谢谢。” 齐微雨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听到这里忽然捂嘴偷笑。在她原本的观念当,左子橙看上一点儿也不稳?,总是吊儿郎当的。而盛钰则要稳?的多,然而看刚刚两人的互动,两人给她的感觉和最初完全不一样。 好像更有烟火气,笑容也更加真实。 能伴随在这样有魅力的人身边,参与他们的话题,齐微雨觉得自己可?幸福啦。 现实世界。 网络舆论进一步发酵,已做出选择的人能够看到选鬼王附庸人数。 因此微博上几乎是实时更新各个附庸总人数。也许是有从众心理在影响,附庸多的鬼王到后来携附庸越来越多,附庸少的鬼王携附庸增长极度缓慢,两者差值愈加扩大。 有网友做出一个实时附庸人数变化条形图,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一次的附庸分布与上一次大不相同,几乎是有翻天覆的变化。 “我还是选傲慢,不管怎么说,有实力总比没有实力好。” “选傲慢的是不是忘他某天命运点数直线下降,差点直接死在当场。不仅傲慢王,愤怒王的命运点数也直线下降过,之前的大神分析贴压根就不靠谱嘛,根本就不能信。” “傲慢、愤怒、懒惰,这三位鬼王命运点数都直线下降过,应该是在副本里遇见什么大难关,差点折在里头。好在他们都挺过来,不过这一点也提醒咱们,鬼王并不是全能的。既然有鬼王都不能保证存活率,那我还是选最有实力的吧。” “比起你们讨论的那三位,其他鬼王基本上……一直很菜。像是色沉、嫉妒这些,他们的命运点数虽然不?直线下降,但怎么说也是稳步下降,要是副本晚几天结束,说不?命运点数?被扣光,到时候命都没。感觉他们几个是比较保守的类型,只?守命不?挣命,倒是那三位命运点数直降的,他们降完后不是提回嘛。” 一片混乱的讨论,有人默默提出:“你们是不是忘这次副本的一位黑马鬼王?” 看到这言论,不少屏幕前的人们一愣——提及黑马鬼王,还能有谁,只能是贪婪王呀! 在有鬼王挣扎?命运点数的时候,贪婪王简直可以说是一道不一样的烟火,将整个黑夜照的透亮。在这次副本以前,比起其他已经暴露身份的鬼王,亦或是做许多争议极大事件的鬼王,贪婪王这个名头其实并不是非常响亮。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贪婪王的名头大是大,他是二?一层楼认的强者,许多壮举都是由他做下。然而名头大,不代表讨论度就高。 天空城副本过后,贪婪王的讨论度拔至巅峰,算是一次站在众人面前。 在经历各式各样庞杂的讨论以后,不少人终?做出自己的选择。 短短一时飞逝而,临近末尾。 左子橙脚底已经堆积满烟头,丢到手上最后一截短烟,他垂头说:“尽力就好。” 四个字说的没头没尾,寻常人听这话,应当满脑子茫然。然而盛钰只是微微愣住,很快点头应声:“对,我们尽力就好。” 话音落下,两人手心皆一阵高热。他们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掌,低眸看。 左子橙面色微缓,松一口气:“我附庸大概?亿多一点儿,比上一次多不少,不过还在我的承受氛围之内。你呢?” 问完话,盛钰久未答复。 左子橙终?察觉不对劲,偏头看。 这一看,他就感觉到一丝不妙。 盛钰的脸色?僵硬,眼神直愣愣的盯?自己自己的手掌心,看起来并不是故意不答复他的问话,而是压根没听见这个提问。 ‘咕嘟’一声,左子橙口干舌燥的咽咽口水,满是同情的问:“你有多少附庸?” 盛钰放下手掌,一脸生无可恋。 “五?亿。” 左子橙懵:“多少?” 盛钰面无表情?复:“五?亿整。” 左子橙竖起大拇指:“牛逼。” 突然,电子音响起。 【玩家在副本为镜面天空城,如您见,这里是杀伐与罪罚的坟墓。有您秘而不宣的丑恶,在这里都?得到释放。】 【本次副本分为六个区域。有晋升玩家随机降临,目前您初始区域为‘六区’。】 【规则一:同区域内只含一名鬼王,超出区域能容纳极限,将?启除害机制。】 到这里,整个六区陷入短暂的寂静。 众人苍白?脸,明明身体已经警惕起来,意识到游戏已经?始。然而大脑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电子音的意思。 什么叫同区域内只含一名鬼王,他们又怎么知道谁是鬼王,哪个鬼王在哪个区域? 这些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 电子音不仅仅响彻六区,它还响遍?四层楼的其他区域。甚至不仅是二?一层楼,它还在现实世界犹如天音降下。 同一时刻,有人抬头。 人们细细观摩天上另一方世界,仔细看的话,偌大的天空城好像的确分成六个区域。 有荒漠,有废土,有深海,有险峰……而这些区域外层有浅浅的白雾环绕,依稀能分辨出白雾组成的数字,从一到六。 总共只有六个区域! 人们飞快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一共有七位鬼王,六个区域。单看规则一,无论何时,?四层楼最少有一个区域共存?两名鬼王,换句话来说,始终有一个区域?启‘除害模式’。 虽然不知道这个模式具体是什么,但从名字上来听,这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呀。 能不违抗规则一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掉一名鬼王。”左子橙?口。 齐微雨惊讶:“什么?!” 盛钰点头:“他说的没错。?四层楼的规则看上就是冲鬼王而,普通玩家这局玩的是躲猫猫,一直躲在安全的区域就不?有事。至?鬼王,要是不死掉一个,让鬼王总数变成‘六’,那这场游戏谁也不得安宁。” 齐微雨听懂。正是听懂,她说话才磕磕绊绊:“死、死谁啊?” 左子橙说:“这我们哪里知道。” 齐微雨说:“你们说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要杀谁吗?我以为你们要联手杀谁!” 几人交谈的时间也不过半分钟,这期间附近的人群神色慌慌,面面相觑。 “六区有鬼王吗?” 有人提出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 长达半分钟没有动静,就在大家以为六区安全,并且因此万分庆幸之时,电子音犹如黑夜炮仗忽然燃起,响彻整个六区与现实世界。 【因六区聚集鬼王超过三位,分别为贪婪、嫉妒、色沉。六区?启除害机制。】 【化学异常灾害,水质污染。】 人群一下子炸?,有人脚底发软。低头看,他们脚底竟然都踩在水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烫,好烫啊!” 脚底就像是踩到岩浆当,那股热度很快蔓延至全身,搅和的周身上下异常发红,人们逐渐也感觉到无法呼吸。他们疯狂的向溪流图临近的海洋图狂奔,那里也是三区。 盛钰和左子橙一?始就站在三区附近。 然而同一个区域不能同时容纳两名鬼王,可想而知,他们不可能一起前往三区。 左子橙压根就没犹豫。 他顺手将盛钰往前一扒拉,将其推到三区当。原待几秒钟,见三区并未?启除害机制,左子橙迅速转身,朝?干涸区域狂奔。 那里是四区。 【贪婪王离?六区。六区留存两名鬼王,分别为色沉、嫉妒。除害机制继续。】 盛钰跑的时候,许多人都在跑。 没有人注意到‘贪婪王’是何时跨越区域,更不?有人知晓他就是贪婪王。 另一边,齐微雨下意识想跟?左子橙跑,脚步刚一动,后者声音已然飘到耳侧:“你呆在原不要动,留在六区。一?儿我在四区,盛钰在三区,徐茶在六区,你在间给我们传话。” 她立即顿住不动,只努力避让上的水。 左子橙皮肤通红,呼吸愈加急促,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跑到四区,厄难般的电子音响起: 【色沉王离?六区。六区关闭除害机制。】 【因四区聚集鬼王超过两位,分别为色沉、懒惰。四区将?启除害机制。】 【特殊岩土灾害,膨胀土胀缩。】 这一声左子橙都给捶懵。 ……盛冬离也在四区? 回头一看,原先干涸的土仿佛变成一块块膨化土,它可以转瞬之间如云朵般涨大,也可以转瞬间就骤缩,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泥潭。原先从六区跑到四区的人们泥足深陷,有些甚至已经半个身子没入沼泽,正惊恐的挣扎。 根本看不到盛冬离在何处,他说不?都远在?几里?外,同样无法移动。 盛钰反应极快,一见四区容不下左子橙,他?高声大喊:“左子橙,回六区!” 人们都听到这个声音。 来不及逃跑的人早已被水质污染侵害皮肤,倒动弹不得,只能大张?嘴巴呼吸。他们虽处境艰难,但到底是知道,左子橙即色沉王。 六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若是让色沉王左子橙回来,岂不是又?掀起乌烟瘴气? 但他不回六区,四区就?遭难啊! 这就像是一个死亡选择题。 无论哪里,总有人为之痛苦,因之而亡。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左子橙的时候,他也是愣神,心不明白盛钰那话的意思。 无论哪个区,似乎都不好呀。不过他还是本能的回到六区。 没有一点点悬念,在众人绝望又彷徨的眼神当,电子音再次响起。 【因六区聚集鬼王超过两位,分别为嫉妒、色沉。六区?启除害机制。】 【化学异常灾害,空气污染。】 一次是水质污染,二次是空气污染。 虽说污染源不同,但这些对?玩家们来说,这都是一样的痛苦。 呼吸道阻塞,只能张大嘴巴呼吸,然而即?是如此,灌入喉咙的空气也如同烈火,混杂?腥气吸到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整整一条烟草,他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肺无限变黑。 就在众人即将放弃希望时,盛钰的声音犹如天籁,又沉又稳,再次响起。 “徐茶,离?六区!” 155、决裂天空城(三十二) “徐茶, 离开六区!” 盛钰的这一声叫喊直接左子橙给喊愣了,比起周围蒙圈的玩家们,后者的反应倒是极快。他迅速看向徐茶, 大声喊:“你快走啊!” “……”徐茶站着一动不动。 左子橙看的急上心头, 他对于自己的生死算豁达, 但抵不住在场有这么多无辜玩家。 这里恰好是四个区域的多边形交汇口,盛钰目前待在三区暂时安全。而盛冬离待在四区,左子橙自然不可能去四区,想来想去?只能往六区跑。既然这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徐茶离开。 徐茶距离五区沙漠地图, 仅一步之遥。他却一动不动, 冷笑回视。 “为什么?暴露我的身份?” 这句话是冲着盛钰说的。 虽然声音没?发出,但口型叫人看的清清楚楚。盛钰看的瞳孔骤缩, 眉头紧蹙。 徐茶眼神扫向齐微雨,又看向左子橙。仿佛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挟持齐微雨的事情,做出恍然大悟状:“我懂了, 你在给他们出头。” 这口型给盛钰看的, 都快?气笑了。 诚然, 他对徐茶确实心?警惕,甚至有些不喜。但现在是什么状况? 无数人浑身烫红, 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颈倒在地上,翻来覆去涕泗横流。还?无数人在四区泥沙中挣扎, 每一每一秒都有人丧生,永远的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世界。 只要徐茶向着前方踏出一步,小小的一步,他就可以离开六区, 前往五区。届时玩家们重新求得生存空间,这些人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徐茶却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一动不动,盛钰又怎么可能直接从一众人中单独拎出他来? ?知道在出声的那一刻,盛钰就已经做好了徐茶会反向暴露自己贪婪王的身份,他早就做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 毕竟若是旁人被暴露了身份,并且强行喝令离开六区,就算起了报复心理,他们的做法?应该是反向暴露盛钰的身份。谁知道徐茶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仿佛总是能精准踩到人的痛点,并且一踩再踩,乐此不疲。 他意味不明笑着向前一步,踏向五区。 【嫉妒王离开六区。六区关闭除害机制。】 “徐茶是嫉妒王?!” 人们这个时候才迟钝的反应来,一个两个瞪大了眼睛,满心茫然与震惊。 如果说盛钰是演艺圈的天花板,那么徐茶就是歌手界的天花板。 在场有多少看盛钰电视剧的人,就会?多少在音乐软件上付费听徐茶歌曲的人。 这种感觉十不真实,非?描述的话,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了,在人们诚惶诚恐四处奔逃的时候,忽然发现歌王在给世界末日配bgm。 这种好笑的滑稽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上来,人们单单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的功夫,徐茶忽然又后退一步,从五区回到六区。 左子橙惊了:“五区又没开启除害机制,你退出五区又回六区干什么?” 徐茶微笑耸肩:“我就想待在六区。” 【因六区聚集鬼王超两位,别为嫉妒、色沉。六区开启除害机制。】 【化学异常灾害,地方病传染。】 “…………!!!” 左子橙活这么大,就连在鼓点敲副本被翁不顺坑害的时候都没这样不可思议。翁不顺是个神明,可以理解为神明活的时间长,性情本就凉薄,但徐茶、徐茶他是个正常人类呀! 哪有正常人类这样……他都无法描述。 盛钰也是感觉十的不可思议,正要开口,忽然听闻前方传来声声惨叫。 短短几钟内,六区已经经历了三波不同的化学异常灾害,别是水源污染、空气污染,以及现如今正蔓延开来的地方病传染。 如果是仅仅一种污染长时间的进行,那么在场多名玩家总有个别个中翘楚能够堪破难关。关键就在于时间太短了,并且还都是没?缘由的不同污染源,叫人防不胜防。 不少人刚刚才勉强站起身,就又摇晃着跌回四处小溪流中,溅起朵朵破碎的浪花。 反应快的玩家迅速散开外套裹紧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对徐茶怒目而视:“你这是要杀人!” 徐茶双手插兜,看向盛钰。 视线只在后者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不到,然而这几秒钟的平淡,内里蕴含的却是满满的警告。 不同的逐梦历程造就不同的性格,两人在娱乐圈地位不伯仲,做事的方法却截然不同。 盛钰在二十一层楼里束手束脚,总是顾忌做错事,回到现实世界后无法面对粉丝。 但徐茶不一样,他在现实世界本就臭名昭著,他没什么好怕的。 ?玩家看到自己的同伴全身皮肤鼓起脓包,想要带同伴离开六区,又不能轻易触碰同伴,否则自己??可能被感染。无奈之下,他们纷纷调转视线,提起武器冲向徐茶。 各方攻击看上去就?接触到徐茶,却每每错开,人们无论如何?打不到他。 “这是怎么回事?!” ?人气愤的开口,还?人猜测:“他不是嫉妒王嘛,嫉妒王藏匿身份这样久,不止人类,许多二十一层楼的神明鬼怪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没准他就是擅长藏匿,擅长躲避?” “那我们可怎么办?” 又?人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一次却没?人可以回答。贸然前进说不定就会剐蹭上传染病,远程攻击又莫名其妙的打不到。 他们根本拿徐茶毫无办法。 齐微雨偏头说:“他的技能不是隐匿躲避。” 盛钰抬眸:“嗯?” 齐微雨抿唇说:“上一次我靠近祭坛,感觉身上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拉扯。是那条线扯着我去,但徐茶当时说……不对,他说什么根本不重?,没准他说着是骗我们的。” 盛钰说:“你的意思是那条看不见的线拉扯他人手腕,导致攻击偏移目标?” 齐微雨点头:“对,我是这个意思。” 说罢,她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忽然向前迈出几步。侧面忽然有人扑来,痛苦的在身上抓挠,抓出满身鲜红的血液,齐微雨吓了一跳,又接连向前跑了好几步:“如果远程攻击会偏移,那我就直接去他面前,将他推到五区。” “齐微雨,你不?冒险!”盛钰神色一紧,想要跟着上前。 脚步刚抬起,他猛的顿住,又僵硬在红线之前寸步未可移。 他是贪婪王,他不能进六区。 ?许因为整个视野中人群皆静止,所以移动的齐微雨显得特别明显。左子橙注意到了齐微雨,他立即上前,想要穿梭重重人群。 如果这个时候?人从上空往下看,应当可以看见齐微雨与左子橙两人同时斜跑,共同奔赴向徐茶,他们的速度都非常快。 齐微雨离的更近,她很快便靠近徐茶,孤注一掷的伸手一推。谁知道徐茶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脚步挪动间就变换了位置。 这可就糟了,齐微雨猛的推空,整个人像是扎入湖面的潜水员,一下?扎入五区的流沙当中,疯狂往下陷落。此时此刻左?橙才跑了半距离,他眼眶都红了,几近声嘶力竭喊:“五区附近的人都死了么?快拉她出来啊!” 五区附近的确有零星的玩家,只不他们基本上都倒在地上,别说救人,他们自身难保。眼眸所之处,唯一还站着的,只有徐茶。 “求我。” 徐茶缓缓笑开,他的左手边是在泥沙中挣扎的齐微雨,她陷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腰部之下已经全然栽进流沙当中。右手边则是距离他尚且?一段距离的左子橙。 齐微雨撑着泥沙,朝徐茶的裤子吐了口口水,怒骂:“师父你不?求这个鬼迷日眼的玩意儿!明明知道自己继续待在六区会害死很多人,明明知道五区离自己就只有一步之遥,明明、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会去五区,他却非?损人不利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求的,太恶心了!” 徐茶混迹娱乐圈多年,早就被骂习惯了。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旁叫骂,冲着左子橙重申道:“求我,我就救她。” 另一边,左子橙脸都快绿了。 从游戏真正开始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奔跑当中。此时此刻无论他?多么想爆发,想要跑的更快一些,都无济于事。这之间的距离像是一条天大鸿沟,看上去难以跨越。 ?他跑到五区与六区的界线,齐微雨说不定已经没有命来活了。 左子橙深吸一口气:“算我求你。” 徐茶笑的高兴:“大点声,我听不见。” 左子橙放缓脚步,呼哧呼哧的大喘气,眼白处尽是疲惫的红血丝。附近只有泥沙陷落与海浪相击的声音,人们好像在一瞬间都被封上了嘴巴,不约而同的鸦雀无声。 他知道徐茶真正想要什么。 于是左?橙提高音量,满是屈辱喊:“色沉王恳求嫉妒王,快救救她!” 这一声出来,两人身份点的不?太清楚。 盛钰听的满心复杂,他距离两人都很远,但六区内已经?不少玩家逃到他所在的三区。 附近忽然炸起阵阵唏嘘的交谈声:“左子橙可真倒霉,前些阵子被愤怒王翁不顺耍着玩儿,刚洗清冤屈,他又栽到了嫉妒王徐茶手上。”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人能救到,徐茶不是嘴上占点便宜罢了。这么多人看着,他还真能不救那小姑娘呀,正好瞅着救小姑娘的机会去五区,六区的除害机制也能暂停。” 似乎所?人都是这样想的。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徐茶缓缓转身,盯着齐微雨,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角度救人。 左子橙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躁意有些许缓和,不很快,他瞳孔微缩,几乎是咆哮喊:“徐茶!!!” 与此同时,无数惊呼声响起。 徐茶终于找好了角度,只不他找的不是救人的角度,而是杀人的角度。电光火石之间,他抬起脚,竟然狠狠踹向齐微雨的头。 即便距离甚远,盛钰仿佛都能听到一声‘咔哒’——头骨碎裂的声音。 齐微雨生生的被踩入流沙当中。 这一刻,许多人都呆了。 盛钰也僵硬的站在原地,?他反应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去了多长时间。左子橙终于姗姗来迟,跪在那处流沙附近。 那块沙土松软,挖开最上面一层,立即就?附近流沙覆盖坑洞。使用浑身力气,?只不向下挖掘一两分米。 【因五区聚集鬼王超两位,别为色沉、嫉妒。五区将开启除害机制。】 【土地退化灾害,土地盐碱化。】 顷刻间,五区原本就光秃秃的草皮渗透出如霜雪般的细小尘土。流沙整个凝实,刚挖出的几米小坑洞眨眼间重新覆盖,无法深挖。 徐茶在一旁冷眼看着,忽然开口:“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应该已经闷死了。不她也不是白死的,瞧,我现在不是到了五区。” 左子橙手臂一顿,满眼通红抬头:“你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 徐茶微笑说:“她用命换我到五区,结果你?跟着来到了五区。趁五区的除害机制还没有造成大损害,我劝你现在就回到六区。” 左子橙目光凶狠:“你说求你,就会救她。” 徐茶笑容微微僵住,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指了指五区后方土地盐碱化的景象,说:“我打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很多玩家都在五区。你确定?和我在这里争论这些不重?的事情,以致无数玩家死在五区里面吗?” “你说这是不重?的事情……” 左子橙胸腔起伏,眼白已经密布红血丝,乍一眼看上去,他的面容如同鬼煞一般吓人。 徐茶反应极快,半点废话都没?多说,转身就往五区深处逃跑。在他后面,左子橙像是发疯了一般,紧追不舍。 两人一下?消失在五区红线之外。 扑通、扑通—— 盛钰心跳的特别快,脑边太阳穴突突的发疼。耳边是乱糟糟的嘈杂声响,他努力忽视这些声响,勉强盘算着当前局势。 他现在就在三区。 此时盛冬离在四区。左子橙追杀徐茶,两人一起深入了正处于土地退化灾害中的五区。六区反倒无人,他是可以去六区的。 不难想到,徐茶间接杀害齐微雨,就是为了引左子橙随他一起去五区。去五区之后,?待左子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盛钰心下紧张,刚?迈动脚步踏入六区,谁知道三区忽然掀起一阵狂风骤雨,他所在的海域风暴卷积着礁石。 大浪席卷而来,又乌泱泱褪去。 尖叫声、痛哭声,各种声音充斥着耳边,这些声音最后都被雄厚的海浪声所掩盖。它们变得越来越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盛钰已经离红线有千米远,原本在他身边的玩家们都在海洋里浮浮沉沉,离他最近的人都在百米外。 滔天巨浪与狂风骤雨却没?歇下的意思。从天而降的雨幕与海平面相连,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巨幕,间或夹杂?电闪雷鸣之声。 脑?快过动作,盛钰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骤然暴起的灾难只能说明一点: 【因三区聚集鬼王超两位,别为贪婪、暴食。三区将开启除害机制。】 【海洋地质灾害,潮流沙坝。】 该死的,胖?怎么?来三区了?! 能让鬼王放弃安然环境,前往另外一个区域,胖?在原本区域一定是和其他鬼王相撞,触发了除害机制。迫不得已之下来到三区,哪知道刚来又和盛钰相撞,又一次触发除害机制。 海浪一掀起,想回去可就难了。 无论是刚逃离六区又坠入三区、五区的玩家,还是远在现实世界之中,正抬头看着镜面天空城的普通人,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样两个字——灾难。 六个界线明确的地图之中,已经?两块别被白雾罩起,别为五区与三区。 五区土地退化,三区巨浪滔天,此时此刻这两个区域同样共存两名鬼王。 正是知道这一点,人们才更加恐慌。 他们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成为某个鬼王的附庸,鬼王死,他们也跟着一起死。 论坛讨论帖迅速飚热,人群彻底沸腾。 “你们听见刚刚的电子音了吗?副本只有六个区域,七个鬼王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和谐共存,肯定?死掉一个的,?不然永远?一个区域开启除害机制。五区的色沉王、嫉妒王,三区的暴食王、贪婪王……我打赌,今夜必死一个!” 156、决裂天空城(三十三) “噗、咳咳咳……” 弯腰干咳了几声, 帐篷里漆黑一片。 盛钰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记满眼的海浪之中,有数块浮冰。在昏睡前的最后刹那, 他拼死拼活的爬上那些浮冰, 紧接意识就全然陷入黑暗, 不省人事。 有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掀开帐篷,进来看?一眼后,惊喜道:“你终于醒?!” 不等盛钰回答,她‘嗖’的一?缩回身子,冲着外面喊?句‘他醒啦’, 就哒哒哒的跑远。不一会儿, 有一个矮个子的卷毛男人掀开帐篷帘子,说:“你为什么不处理他头上的伤口?” 马尾辫女孩解释说:“他昏着的时候不让人碰, 我一靠近他就忽然睁眼瞪我。” 盛钰歉疚说:“我不是故意的。” 马尾辫女孩递上一叶子水,摆说:“没事啦,二十一层楼里有点警惕心是正常的。我还看过有人睡觉不闭眼睛呢。你先?脸上的血擦擦吧, 大半夜的看怪渗人。” 盛钰:“这?是哪里?” 马尾辫女孩说:“不知道, 可能是三区里的某个小岛吧。岛?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敢深入,一直在岸边徘徊。你、还有这位大哥都是后来漂到小岛的, 说起来,你的运气还真好。” 这时候盛钰已经将脸上的血擦掉?大半, 额头靠近发际线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粗略盘算一?,应当是一个将近两厘米的横向切口。 也许昏迷的时候不知道撞到哪里去了。 阔叶中的水被染红,盛钰将其递回去,问道:“为什么说我运气好?” 马尾辫女孩唏嘘说:“你乘浮冰漂上岸边的时候, 天已经蒙蒙黑?。当时你身下的浮冰就剩几厘米厚,看上去非常脆弱。而且在你登岸后不到十分钟,天色完全暗?,海洋?咕嘟嘟直响,像是有洪水猛兽在海?打架一样。我将你拽上来的时候,就看?有特别大的海怪在你后面游荡,说不定它准备拿你当食物呢。” 她还要再说,矮个男直接打断,不耐烦问:“活下来可不是单靠运气的。你膝盖上有处挫伤,先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盛钰抬眸,尝试?一?,无法站起。 夜色中没有任何光亮来源,人的五官其实看的不是很清晰,更别说脸上的表情?。但光从声音,也能听出卷毛男人一瞬间的烦躁。 他啧了一声,转身离去。 马尾辫女孩尴尬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那大哥就那性格,他刚刚也怼我来着。在他眼里貌似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有用的,一类是没用的,咱俩在他眼里就是老弱妇孺的组合。” 盛钰被逗笑?。 好不容易摆脱智商滑铁卢的名头,转眼又被人看做老弱妇孺的行列。 笑完后,他问:“我晕?多长时间?” “少说也有五六个小时吧。”一边说,马尾辫女孩将帐篷前帘整个掀起,“这岛上除了你我,还有两个人。一个你刚刚已经看过?,还有一个是个生存类大佬,这帐篷就是他随身携带的。” 直到这时,才有大片细碎月光倾泻而入。 借月光,能看?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围绕长条形状的东西忙活着。听马尾辫女孩的意思,是生存类大佬在做竹筏,卷毛男人?大佬打?,他们想度过浅海区,到对面的岛屿。 盛钰又尝试?一?,一开始腿脚麻/痹的感觉过去后,这次倒是不费功夫的重新站起。只不过动弹间膝盖生疼,难以快速走动。 艰难的走近那两人,生存大佬是个话少的男人,?到盛钰的时候,他打?个招呼,就没有再说话。倒是卷毛男人皱眉:“你也要去对面岛?” 盛钰:“嗯?” 卷毛男人烦躁说:“带个女的已经够烦人?,现在还要加一个残疾的。海上有多危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实在不行我?你俩再做个竹筏,你们干脆自己走算?。” 生存大佬看他一眼:“又不是带不?四个人。” 卷毛男人焦躁说:“竹筏能带是能带,但谁知道他们俩半路会不会拖后腿。” 马尾辫女孩立即表态:“我的身份卡牌是魔女,属于千万?挑一的特殊类身份卡牌。我的技能是本魔法书,?面有很多攻击类咒语和防护类咒语,甚至还有感应类咒语,可以提前预知附近的危险,我绝对不会?两位拖后腿。” 听到这话,卷毛男脸色才好看?些。他转头看向盛钰:“你呢,你的身份卡牌是什么?” 盛钰:“……” 这叫他怎么说啊。 如?说魔女这特殊类身份卡牌是千万分之一,那他的贪婪王卡牌就是百亿分之七。 ?他长时间不说话,卷毛男白眼已经翻出天际,最后还是马尾辫女孩和生存大佬合力打圆场,十分好心的将话题引开。 女孩开口说:“我登岸之前看?过对面有个岛,那个岛没有我们现在脚?踏的岛屿大,但上面聚集有不少玩家。而且不知道你们白天有没有看?,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条很长的红线,如?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三区和四区的分界线。” 生存大佬说:“看??。” 马尾辫女孩继续说:“我还看?他们那座岛屿的人尝试往四区逃离。” 卷毛男的注意力?然被转移,“四区现在只有懒惰王一位鬼王,除害机制并没有开启。三区聚集有暴食王和贪婪王,除害机制就没有关掉过,他们想往四区跑,实属正常。” 马尾辫女孩摇头:“不对。” 这两个字说的过于斩钉截铁,在场的三位男士都有些迷惑的看向她。马尾辫女孩却涨红着脸,表情带着浓浓的神秘感:“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在那座岛屿看??谁。” 她再三强调自己绝对不会看错,要不是海浪过于凶猛,她说什么也游到对岸去。 终于,卷毛男忍无可忍:“到底是谁啊?” 女孩不再卖关子,按捺住激动说:“我看??暴食王!” “什么,暴食王在对面?!” 卷毛男与生存大佬都着实吃?一惊,两人惊讶的表情与一旁镇定的盛钰形成鲜明对比。只不过夜色浓重,他们连盛钰的脸都看不清,更别提耐心去分辨盛钰此时的情绪了。 他们只觉十成十的恍然。 普通人是接触不到鬼王的,距离暴食王最近的一次,很可能就是云端之上。那时的暴食王脚踏饕餮凶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拦下?无数想要冒进的玩家,宛若天上的能神。 现在告诉他们,能神就在对面。 生存大佬首先平静?来,沉吟说:“这样看的话,暴食王可能不知道懒惰王在四区。他想去四区,是为?避免在三区与贪婪王共存。” 马尾辫女孩急了:“他要是去四区,发现自己和懒惰王撞上,说不定又会回到三区。到时候三区会经历另外一除害机制,没准是海平面上升,或者海怪变异,我们会被困死在岛屿上的!” 生存大佬点头:“我们得尽快到对面岛屿,告知暴食王这个消息。” 说罢,他们不再闲聊,只默默加快手中编织竹筏的动作。盛钰捣鼓?一会,最终被卷毛男以‘不要添乱’的缘由,将他呵斥到一旁。 这倒是给?盛钰思考的机会。 胖子这次也太惨了,原先不知道和谁撞上,被迫来到三区,结?和他又撞上。感觉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雷点,现在又要去四区和盛冬离对撞。 惨归惨,也有幸运的一面。 目前三区虽然开启除害机制,但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缘故,这?不至于像六区水源感染、空气污染,地方病传染那样将玩家逼得无法生存的地步。苟在岸边的话,还是能存活一段时间的。 很快,竹筏做好,新的难题到来。 原本四人都已经乘坐上竹筏,但只要一靠近海边,原本在附近流来游去的海底生物就会十分躁动。研究了一阵以后,最后发现是血液的铁锈腥味使它们振奋。 在场四人,受伤的有两人。 一个是盛钰,额头小面积切口以及膝盖处碗大的皮外挫伤。还有一个是生存大佬,他的臂外侧有一条划痕,是方才卷竹筏时,不小心被尖锐的竹子?刺到的。 可想而知,他们不能上竹筏。卷毛男人再三保证会带人回来接他们,不顾马尾辫女孩的挣扎,强行带人上竹筏,隐匿于黑暗的夜色之中。 速度快到人根本反应不及。 “他肯定是怕我们上竹筏引海洋生物躁动,连累了他。至于他说会派人过来接我们,这话就当做没有听见吧,最好不要指望他。”生存大佬无奈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就当踩到狗屎了吧。我去岛上再看看,待会咱们再做一个竹筏。” 盛钰用树叶沾水,一边擦脸一边说:“不用再做一个竹筏,在这等就可以?。” 生存大佬更无奈?:“他不会回来接我们。” 丢掉满是血污的叶子,盛钰的脸终于重新变得白皙干净。 半小时前,卷毛男人?他不捆扎竹筏,反倒在竹筏侧面写写画画,便呵斥他‘不要添乱’。 想到这?,盛钰弯眸笑笑:“放心吧,他就算不想回,也必须得回来接人。” 生存大佬压根就没听清这话,瞅盛钰有些眼熟,但又不能确定,最后只得无奈只身一人去收集竹子,打算重新做一个竹筏。 一片漆黑当中,简陋的竹筏在宽广的海域上飘飘荡荡,几次都险些被惊涛骇浪掀翻,最后都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 ?到对岸上成片的火把,卷毛男松了一口气,说:“我们到了。” 他眼珠子一转,转身警告说:“暴食王不是慈善团队的大使,他可是传说中的鬼王。一会儿你不要苛求他的人到对面接人,免惹恼了他们,也连累了我。要接你自己去接。” 马尾辫女孩瞪着眼睛盯着岸边。 卷毛男不耐烦说:“你听没听见?” “我们之前好像猜错?,这岛上不是有很多玩家,而是……很多鬼怪!” 马尾辫女孩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向岸边,满脸震惊。这个样子要是再觉察不到不对劲,那卷毛男神经也太大条了。 他猛的转头,?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离得远的时候,只能感觉到岛屿上火把连成一片,看很是壮观。离近?看,岂止是壮观呀,岛屿上足足几十号人,其中不少人都是奇形怪状,模样虽有细微差别,但他们振奋的神情与为首的胖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纷纷翘首以盼,高兴的不?。像是一群列队欢迎神祇到来的虔诚信徒一般。 卷毛男懵了,又是茫然又是惶恐:“是我的错觉吗?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 157、决裂天空城(三十四) 竹筏一靠岸, 浩浩荡荡的鬼怪大军就围了上来,卷毛男与马尾辫女孩蹲??瑟瑟发抖。 胖子在竹筏边绕了两圈,一脸迷惑的左看右看, 到后来他甚至蹲下来, 掀开竹筏查看底部。 “人呢???” “什、什么人啊……”卷毛男被掀翻在沙滩上, 他认出了面前的胖子就是传闻中的暴食王,态度也就更加诚惶诚恐,“竹筏上就我和我的同伴,您是在这里等什么人么?” 胖子压根不想理他,皱着脸看向身边担架上的俊俏少年, 没好气说:“不是说闻到了味道吗?” 少年正是唐豆子, 他腹部包了几圈纱布,强行撑??一口气看向鬼怪:“你们骗我这个神明就算了, 现在连你们的王都敢骗?” 鬼怪们大感委屈,差点悲伤到掉眼泪。 在卷毛男与马尾辫女孩茫然又害怕的注视之下,鬼怪们差点将这个小小的竹筏?拆了。 找了半天, 还是没有找到, 最后还是有眼尖的鬼怪兴奋举起手:“大人, 看这里!” 胖子一个激灵,大步流星走过去。路被卷毛男挡住了, 他皱眉不耐说:“让开。” 卷毛男:“……” 嗨,让开就让开吧, 谁叫面前这位是暴食王呢,这可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也得多亏了这周围是一圈鬼怪,他们太过忠诚,一想到即将能见到的人,兴奋的就差?竹筏翻个底朝天了。这不, 还真让他们发现竹子与竹子夹角中塞??一片叶子。 准确来说,那是片染血的阔叶。 唐豆子一把抢过阔叶,伸长脖子在上面嗅了几下,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忽然锃亮。 “是他的味道!” 胖子说:“你伤的这么重,赶快去一旁躺着,小心人没??到,你先死了。” 这话说的可太过分了,要是往日,唐豆子可能早就和胖子打起来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胖子说的没错,他伤的确实太重。 整个腹部都被一块铁片洞穿,从前撕扯到后,并且那块大铁片到现在都没有拔出。这种情况下,唐豆子说话都费劲。 他依言坐到一旁:“是娘亲的味道。” 胖子也凑到叶子边闻了闻,鼻腔边是二十一层楼随处可见的铁锈腥味,原谅他实在分别不出来,这片叶子与刚刚海里捞上来的死鱼味道有什么不同。不过既然鬼怪与?明都这样说,那出错的概率应该很小,这片叶子是他盛哥留下暗号。 只不过……他盛哥人呢? 那么大一个人呢,该不?掉海里去了吧?! 慌乱之下,胖子强行镇定下来,又瞧见竹筏上刻画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简体画。 仔细看能辨认出,这是一群小人围拢在一起打牌,有男有女,场面看上去很眼熟。 胖子灵机一动,忽然回忆起——这不就是末日方舟副本之时,他们打牌的模样嘛。 这个暗号简直太妙了,别说玩家和?明,就连他这个当事人都差点没有看出来。 唐豆子指了指简笔画像中唯一穿裙子的小人,好奇道:“这谁啊,怎么还有个女的?” “她是小美,是上任懒惰王。”胖子垂下眉眼,面容难得的沉静下来,抚摸着简笔画小人嘀咕道:“也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一听到‘上任’这两个字,唐豆子已经能预料到这个女人的结局。他摇摇头,转而??急询问卷毛男:“我娘亲人呢,是不是你害他跌海里去了?” 卷毛男大叫冤枉:“竹筏上就我们两个人啊。” 唐豆子瞪眼,摆明了不讲道理:“你要是敢害我娘亲,我把你抽筋扒皮下酒吃!” 卷毛男听的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岛上的人脑回路就对不到一起,讲了半天他都没听懂对方在找谁。?明的‘娘亲’,那应该是一个女?明,他来的岛屿上只有一个肌肉隆起的生存大佬,以及一个有喉结满脸血的不明男子,这两人中间有?明吗? 不,应该说他们中间有女的吗? 绝对没有!所以卷毛男才更加茫然,到底、面前这群人找的到底是谁呀?! 最后还是马尾辫女孩尝试开口:“我们来的岛屿上有两个人,他们没有上竹筏。” 胖子迷惑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上竹筏?” 一听这个提问,卷毛男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了,他生怕身旁的女孩说他把人赶下去的。好在女孩只是说两人受伤,不便上竹筏。 谁知道这句话就像是炸开了马蜂窝。 周身围着的一圈鬼怪出奇一致,全都瞬间直起腰,?色肃然又愤怒。胖子和唐豆子脸色更是一个比一个黑,瞳孔里净是担忧。 “受伤了?伤多重?谁伤的?” 一连串的提问像是炮仗一样砸过来,吓得马尾辫女孩不敢说话。卷毛男也不知道胖子等人问的是谁,只能试探性开口说:“其中一个伤了手臂,大概十五厘米的划口。还有一个伤了脸和腿,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 “谁伤的?” “前面那个竹子伤的,后面那个冰块伤的。” “伤多重?” “这个……竹子伤的那个脸色灰败,可能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冰块伤的那个走路都困难了,我走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还没有清理干净。” 话音落下,周围早已一片惶然。 胖子二话不说,招呼着大家准备往对面岛屿去。在卷毛男呆滞的凝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搬出大船,准备开船丢下两人。 卷毛男人都傻了:“我刚来他们就准备走?” 好在胖子等人像是感觉到了卷毛男内心的崩溃,又或者出走的智商终于回归。他们意识到这片岛屿离四区的红线比较近,那边的人反正也是要过来的,没必要去那么多人。 于是新的难题到来——谁去接人? 原本在卷毛男看来,这一趟路程只赔不赚,又危险又没有收益,是十成十的苦差事。应当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的,哪知道这一次他又错了,这个岛屿上的生物不仅去,还抢着去! 为了登船的少数名额,部分鬼怪还差点打起来,一个两个像是争抢绝??珍宝一般。 这一连串的奇幻经历看的卷毛男三观颠覆,他怀疑人生看向马尾辫女孩,“我们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大人物?” “……貌似是的。” 同一时刻的对面岛屿。 生存大佬花了大功夫才收集起足量硬竹,??盛钰一瘸一拐的凑过来,大佬没忍住笑,调侃道:“不是说相信他?回来接我们么?现在又不相信了啊。” 盛钰笑笑,“这个怎么扎起来?” 生存大佬只以为年轻人在尴尬,他秉持??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专心致志??扎竹筏。 大约两小时以后,竹筏完成了一个雏形。这一次盛钰没有在竹筏上做手脚,毕竟生存大佬不像卷毛男那样,后者可是几次三番的想甩下人。 “这个地方扎进去……对,就是这样,拿绳子捆起来。二十一层楼里变换多端,很多都是现实生活中没有??到过的地形,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多学学怎么手工做工具,你刚刚饮用的淡水就是丛林中一种特殊树木的木汁……” 熟起来后,生存大佬滔滔不绝,某时他闭上嘴,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你是不是在电视上出来过?” 盛钰点头:“嗯。” 生存大佬一拍脑袋,高兴道:“我就说,小伙子生的太好看,看起来还有点儿眼熟。” 他还要再细问,这时海面传来呜呜呜的声音,远远听上去就像是小兽在呜咽一般。两人齐齐扭过头,同时向??海面看去。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海平面就像是一大块平滑的镜面,盛进满满细碎的湖蓝色光芒。有大鱼在海底潜行,时而跃出海面,打碎镜面牵连出片片涟漪,一点一点的扩大开来。 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出现,黑影朦胧,其上似乎人头攒动。 “那是什么?”生存大佬茫然了一?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震惊道:“船,那是船!” 他一把拽过盛钰的手臂:“从行动轨迹和船型可行驶距离来看,这艘船只能是从对面岛屿过来的。你说的没错,他们真的回来接我们了!” 去的时候是一片薄弱看上去随时可能侧翻的竹筏,回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艘船! “这也太有排面了。”生存大佬感叹了好几声后,这才平复下来激动的心情,转而询问说:“你都知道他们要来接了,怎么还跟我一起做竹筏。” 盛钰无辜眨眼,说:“我只是想学一学怎么做竹筏。” “……”生存大佬满脸敬佩。 两人注视下,船终于缓缓靠岸。 小小的一艘船上‘人’满为患,胖子早就忍不住,趴在栏杆上伸着头张望,满脸的焦急之色。 一旁的卷毛男与马尾辫女被迫在海上识别方向,一路上都在心里乱猜。 “他们想找的人到底是谁。”马尾辫女孩小声询问。卷毛男自信说:“肯定是生存大佬,竹筏就是他做的,另一个人靠近竹筏没一?就被我支开了,他哪里有时间做手脚。” 闻言,马尾辫女孩将信将疑点头。 抵达岸边,胖子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从船弦上一跃而下,如乳燕投林一般朝??盛钰蹦哒而去。在他身后,一众鬼怪也像是下水的汤圆,一个接一个的提溜下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在海里踩,乍一看宛如丧尸下/海。 一群鬼怪呼呼啦啦飞速奔向生存大佬,与其擦肩而过,最后不约而同,担忧的奔向盛钰,‘唰’的一下,眨眼间河岸边就跪倒了一大片。 158、决裂天空城(三十五) 岛上一片静谧, 也跪倒一片。 卷毛男左看右看,犹犹豫豫的跟着屈膝,吧嗒一声跪倒在海岸上, 跪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就是看大家跪了, 他站着好像不合适。 胖子回头使了一个眼色,鬼怪们又呼啦啦整齐划一的站起,就好像他们受到过良好的军事训练一般,眨眼间只剩卷毛男一人跪着。 他又呆傻的站起,满脸恐慌。后来, 卷毛男终于知道这位传说中的暴食王找的人是谁。 废?, 就连傻子也应该知道了,胖子直接指挥着鬼怪们, 把青年直接抬进了船舱。 鬼怪群体浩浩荡荡经过他们两人的时候,马尾辫女孩眯着眼睛瞅了半晌,这一次没有鲜红血液覆盖, 倒是叫她迟来看清青年的脸——盛钰! 没有过??花里胡哨的形容词, 女孩脑子??只蹦出‘盛钰’这两个字, 她从茫然迅速转化为了然,又迅速转化为兴奋:“盛钰, 是盛钰啊!” “盛钰是谁?” 很显然,卷毛男与生存大佬都是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人, 马尾辫女孩只得解释说:“是演《情书》的那个,电影??的小少爷。” 这样一说,两人立马就懂了。 “那电影我看过啊,我靠,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吗?我以为他还是到我胸那么高, 刚刚一看,比我还要高一个头了。” “我见到真人了?!啊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不是说他智商滑铁卢吗?” “你那都是多久以前的新闻了,密室逃脱智商滑铁卢的事情已经被证?,是节目组胡乱剪辑。不说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变相的证明他的?力,你就看刚刚暴食王将他奉为座上宾,以及鬼怪们夹道欢迎,还有金领域神明甘心当他儿子这种种恐怖事迹,你看这像是智商滑铁卢吗?” 智商滑不滑铁卢他们不知道,盛钰是个真大佬这件事,他们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 简单收整一下,快艇再次出发。 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瓶盖膏,扣扣搜搜的用指甲盖挖出一点,往盛钰额头上抹。 后者抗拒的连连后退。 “干什么呢,你这抹的是什么东西?” “消炎药啊。”胖子大感委屈,碎碎念说:“盛哥,这次可不要怪我胖爷跟你唠叨,你这脑门上的伤口,要是放到胖爷脸上不算什么,但是放到你的脸上,那就是全人类的损失啊!” 盛钰无语:“你怎么越来越??贫了。” 胖子又轻轻拽了下盛钰的裤腿,小心翼翼查看其膝盖伤势,忧心说:“怎么??流这么??血。” “没事,小伤。” “这还小伤吗?!”胖子气冲冲说:“你这是在二十一层楼里待久了,只要不死,那都算是小伤对吧?搁现实世界割块屁大点小口子,你爸妈不都得心疼死啊。” 盛钰说:“我爸妈离婚,都懒得管我。” “对哦,我给忘了。” 胖子晃头,扬声说:“不对,就算你爸妈不心疼你,胖爷我也心疼啊。就算你不在意我的心疼,傅佬呢,傅佬心疼你总该在意了吧?” 盛钰用死亡视线凝视着他。 胖子却依然在火盆上跳探戈,一点儿也不恐惧烈焰,沉吟说:“看来我们必须去四区一趟。” 这下子盛钰终于忍不住,说:“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伤口,去找盛冬离。他现在在四区很安全,我们在三区也还算安全,这一去触发区域性除害机制,没准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完蛋。” 胖子摇头,叹息说:“不是因为你的伤。” “哦?” “是唐豆子。” 盛钰抚平裤脚的动作一顿,猛的抬头:“他受伤了?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胖子冲快艇外努下巴,“喏,就在对面岛屿。他跟我是一起上岛的,上岛之前我们都在一区。时运不济,他被铁棍扎了个对穿。” 盛钰急切问:“伤势如何?” 胖子说:“快不行了。” 盛钰面色微变,渐渐失去血色。 见状,胖子又补充说:“铁棍从他的腹部一直插到背脊,在靠近骨盆的地方斜刺出来。说实在的,今天我算是见识到神明的毅力有??强悍,我看他带着铁棍走来走去的,还以为他没事儿呢,结??快艇出发前,他呕了大口血直接扑街了。” “……为什么不拔铁棍?” “嗨,是我们不想拔么?”说起这个,胖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盛哥,你还记不记得末日游轮副本里,有一次你也是被大石块卡到了腿,当时血肉模糊的,愣是没有人敢帮你把石块弄出来,最后好像还是你自己一咬牙弄掉石块的。石块一走,你那个腿就跟喷泉一样,血直接往我脸上飚,要不是冬离弟弟在,你指不定得失血过??嗝屁……这次也是一样的情况。” 说了这么??,胖子的意思很简单。 要是贸然直接将铁棍拔出,可能会大出血。为今之计就是找盛冬离,在拔出铁棍的那一瞬间叫盛冬离替唐豆子治疗,使得伤口瞬间愈合。 看来必须要去四区寻盛冬离。 “哦对了,快艇出发前唐豆子非要拽着我,叫我记住一件事。”胖子满脸无奈,说:“他自己都性命垂危了,还有功夫满脸凶狠的威胁我。” 盛钰:“什么事?” 胖子叹了口气,说:“来之前我们就知道你受了伤,只不过不知道有??严重。要不是不能这样颠簸,他肯定要亲眼过来看你的。虽然不能亲自来,但他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还给我扣上了神明与鬼王关系修复这个大帽子,说要是你伤的重,不用回岛接他,叫我直接带你去四区找弟弟。” 盛钰愣神,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他这可比你亲儿子还要亲。不过盛哥你也不用太担心,神明的恢复能力比人类好上太多了,没准我说的都是不做数,那铁棍根本不??要他的性命。” 知晓对方在安慰自己,盛钰深吸一口气平复焦躁的心情,这个时候焦躁没有任何作用。 他开口:“我的初始地是在六区。” 胖子茫然说:“六区?难道盛哥你不是一开始就在四区吗?原来咱俩一样,都是从其他区域逃难过来的,我还以为是我抢了你的地盘呢。” 盛钰:“你在一区撞见了谁?” 胖子一脸便秘色:“我撞上傅佬了。” 盛钰眼睛一亮:“他怎么样?” 沉默几秒以后,胖子捂脸说:“我没有直接碰上他,只是从电子音播报了解到傅佬当时也在一区。傲慢与暴食共存,激发了一区的除害机制,也就是地壳活动灾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附近的火山就喷发了,我差点当场被烧成烤鸡,当时啥也没有想,赶紧慌不择路的就往四区跑,结??刚跨进四区就听见和你撞上了,直接淹到海??变成个落汤鸡。我当时就寻思着你俩是咋回事,夫夫携手来埋汰我这个单身狗呢?” 盛钰早就习惯了胖子?痨,久违的听见这稍显聒噪的声音,他竟然还觉得有些欣慰。 想了想,他说:“这样说起来,你和傅??邺初始地点应该在一区。” 随手在膝盖一按沾了点血,在胖子替人肉疼的呼声中,盛钰就快艇底部写字: 傲慢,一区。 贪婪、暴食,?区。 懒惰,四区。 嫉妒、色沉,五区。 愤怒,未知。 前?个写下,胖子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等第四个写出来的时候,他惊讶询问:“橙子和徐茶都在五区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初始降落地点在六区,当时左子橙和徐茶也在六区……六区经历了连番几次灾害,死了不少人。”听盛钰说到这??,胖子眼神??已经满是同情,只是接下来盛钰的?带来的不仅有同情,还有出离的愤怒,“当时的情况太过于复杂,简单来说,徐茶不离开六区,左子橙?法离开六区。若是继续任情况发展下去,最后在除害机制下痛苦挣扎的人们,他们一定??将武器指向左子橙。” “毕竟谁也不知道嫉妒王是谁,但谁都知道色沉王是谁。长时间饱受灾害,他们会做出的选择实在是太明显了:杀左子橙,保万人生。” 胖子怒道:“橙子?法离开六区,徐茶又是为什么不离开六区?” “不知道。” “我看他就是贱的!” “……” “后来呢?” “后来我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喊出了他的身份,让他暴露与人们的视线中,让他的危险程度与左子橙到同一个水平线上,若是玩家想杀鬼王,不再只有左子橙这一个选择。当时的我已经做好了被他反暴露出身份的准备,反正我也不在六区,只要能叫他离开六区,一切都不算什么。” 听到这??,胖子在内心偷偷给盛钰的机智点了个赞,下意识脱口而出‘喊得好’。可是很快,他就发现盛钰的脸色不对劲,很不对劲。 “是我失策了。”盛钰抿唇,眼眸幽深:“没想到他依然留在六区,一动不动。” 胖子皱眉:“死王八。” 盛钰继续道:“他留在六区,左子橙来不及去五区,导致六区死的人越来越??。齐微雨想推徐茶去五区,自己却无意中失足陷落流沙,又被徐茶踩了一脚,陷到里面窒息而亡。” 胖子彻底愣住:“……她死了?” 盛钰点头:“嗯。” 这一串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以胖子的脑负荷,??了好长时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来不及整理惋惜悲伤的心情,他忽然一个激灵说:“所以橙子追杀徐茶,才跟他一起跑到了五区?” 不等盛钰反应,胖子一下子起身,焦虑的在快艇唯一的小房间内来回踱步。 “不行,这可不行。徐茶这不是明摆着存坏心眼嘛,橙子肯定是脑子乱掉了,复仇心切什么也没管就跟了上去,要不然他不??连这样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六个区域、七个鬼王,谁知道徐茶那搅屎棍在想什么,没准他插足橙子的感情生活不成,由爱生恨想要灭了橙子!” 越想越紧张,胖子差点自己将自己给吓破了胆,他一巴掌拍在盛钰的肩膀上,正色说:“我们得去五区看看,迟去了橙子有大危险。” 盛钰开口,刚要说话,快艇忽然一阵震动。 ‘呜呜呜’几声,船靠岸了。 由远及近的兴奋声音响起:“娘亲!” 出快艇房间一看,只见唐豆子虚弱的倚靠在几名鬼怪身上。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高兴的想撑着身体坐起,这一下就像牵动了水阀,腹部伤口立即又渗出金色的血液,染湿整片衣角。 低头看了眼腹部铁棍,他苦笑道: “看来我们得立即去四区寻懒惰了。” 159、决裂天空城(三十六) 一行人乘上快艇。 唐豆子重伤未愈, 光是将??搬?到快艇房间里,就花了大家不少功夫。胖子将一圈看热闹的鬼怪轰出房间外,推门进来就看见盛钰手上持有一个蓝色方块, ????奇问:“这是什么?” 唐豆子的??音细若游丝:“我花了?千年时间收集材料, 做??的法器。若是受到危及性命的伤, 我就可以缩回法器中疗养。这法器是为我量?定做,只要还有一口气,进去就能吊着命,届时再做长久打算。待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后,到时候出法器, 我可毫发无损。” 胖子高兴说:“那你现在直接进去啊。” 唐豆子看??一眼:“依照我现在的伤势, 休整十年应当勉强能够出来。” 胖子无语:“……你还是先别进去了。” 盛钰将法器塞回唐豆子怀中,安慰说:“你的伤交给懒惰王盛冬离, 用不到十年,??十秒钟就能给你治??。你现在留着的可不止一口气,把东西收??, ????睡一觉, 不要想太多。” 听到‘十秒钟’, 唐豆子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一不?心牵?腹部伤口,??‘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引得盛钰与胖子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快艇摇摇晃晃,房间内三人均昏昏欲睡。 胖子晃着脑袋, 拍了拍脸叫自己快速清醒过来,索性随??找了个话题闲聊,“唐豆子是不是还没正式名字,你这乳名也用了?千年了吧?” “……” 愣了?秒钟,盛钰才反应过来。 与人类社会幼儿出??就会获得姓名不同, ??明的幼儿在前五百年一直用乳名,等五百年后,会由??们的亲爹亲娘给??们赐名。这个传统曾经在伞?亡魂副本就听闻过。 唐豆子的爹娘,也就是唐曲承??隐娘,??们两人走的早,没有来得及给唐豆子取名。后者就一直顶着这个有些不正式的名字,被各路??明取笑,也被各路??明戳着脊梁骨。 ——你没爹没娘,没有人给你取名字! 这种话盛钰就曾经在伞?亡魂副本听到过,不过时间太长,??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没想到胖子还记得,不得不感叹胖子的粗中有细。 另一边,唐豆子也愣了??一会。 ??的反应比平时慢许多,迟缓的点了点头后,有些不明就里的看向胖子。 胖子贼笑说:“要不我来给你取一个吧!” 这会唐豆子的反应又莫名快了??来,抗拒道:“谁要你取,我要娘亲给我取名。” 盛钰立即说:“我不会取名。” 唐豆子泪眼汪汪撒娇:“娘亲……” “盛哥都说了自己不会取名,你就别在这里强人所难了。”胖子高兴说:“依我看的话,你就叫唐葫芦吧,听听,多可爱啊。” 唐豆子猛的转头瞪??,表情由乖顺恳求转变为凶悍,咬牙切齿说:“请问你取的名字,??我乳名有什么区别吗?” 胖子惊愕说:“一个是豆子一个是葫芦,当?有区别啊。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我这边又给你想了?个,唐醋里脊、唐醋鱼、唐醋排骨。” 盛钰都忍不住了:“??是姓唐还是唐醋。” “那就唐伯虎、唐玄奘,唐、唐……”胖子说着说着就翻??白眼来:“姓唐的名人我咋一个都想不??来,古代有姓唐的吗?没有吧!” 也许是被这个文盲给气到了,唐豆子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就闭上眼睛陷入深眠。 两人不敢靠近吵闹,??来到靠近门的地方席地而坐,左耳听着快艇外的海浪滔滔,右耳听着唐豆子均匀的呼吸??。半晌,胖子?心翼翼的开口:“咱们真的就这样不管橙子了吗?” 盛钰说:“先找盛冬离治疗伤口。” 胖子纠结说:“我总是感觉徐茶那个?/逼崽子不怀??意,亏我以前还在付费软件上买过??的歌,等回去我就投诉,就说??唱的特别难听,我要退款。这次??竟?想要害橙子,??要是在我面前,我一拳打的??妈都不认识??。” 盛钰??笑道:“你怎么就这样肯定,是橙子被徐茶设计,而不是徐茶被橙子追杀呢?” “……” 盛钰继续说:“说老实的,你这么想去找左子橙,这么想去五区,是不是因为不想去四区找盛冬离,或者说害怕见到??。” 胖子被猜中了心思,脸色一变,死犟道:“没有的事儿,我??弟弟早就冰释前嫌了。我这不是担心橙子出意外嘛,咱们?个过去??歹能帮衬。” 盛钰索性爬??来跛了?步,又指了指睡在地上盖着一层薄薄被子的唐豆子,说:“一个走路困难,另一个坐都坐不??来,你觉得这样的两个‘半残废’,能帮到左子橙什么?” “?哦,咱们?个过去没准就是给橙子添乱的,五区??经有两个鬼王了,再加上两个,那基本上就是世界末日地图呀。”胖子憨笑挠头:“还是盛哥想的周到,胖子我还嫩了点儿。” 说是这么说,胖子脸上的表情却一直迟迟不见光,一直都是忧心忡忡,不见??转。 *** 四区是个荒漠地图,红线前面是接天黄土,红线后面是汪洋大海。这之间没有任何过度,就??像九天??祇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三区四区一分为二,两区从地形上来说毫不相关。 抵达红线处,快艇前端扎在泥土之上,引得船?一阵震?。在众人忐忑的注视之?,??经有数个?时都没有听见的电子音忽?响??: 【因四区聚集鬼王超过两位,分别为懒惰、暴食。四区将开启除害机制。】 【特殊岩土灾害,黄土湿陷。】 ??音刚刚落?,四区有‘嗡嗡嗡’震?的??音响??,紧接着黄土外翻,似有巨龙地底上游过,导致地面时而隆??,时而陷落。 静待一会儿,四区重新恢复平静。 唐豆子轻咳一??,费劲开口道:“这里只需要避让颜色较深的黄土,以免陷进去。”顿了顿,??又看向盛钰,说:“娘亲,我给你的相思子,你还带在?上吗?” 盛钰伸手,掌心凭空出现一红黑相间豆子。 胖子站在红线之外垫脚,眯眼问:“这是什么?” “红豆。” 这个问题盛钰以前也回答过左子橙,现在用同样的答案来回答胖子。 胖子细看一会,忽?连连摇头:“不?,不?啊!这哪里是什么红豆呀,这东西在我们老家叫鸡母珠,有毒的,剧毒。吃一粒?去,这个人基本上直接被送走,抢救都来不及。” 一听这话,盛钰心中惊讶。 相思子其实是唐豆子父母的定情信物,同时也是二十一层楼中一种不可多得的定位法器。以往只觉得唐曲承与隐娘之间的错过叫人痛心,现在听到??们的定情信物是个剧毒物,竟???出一种命运竟?如?作弄人的毛骨悚?之感。 ??看向唐豆子,却见后者表情没有什么大波?,像是早就知道自己怀揣了?千年的毒药。 “娘亲若是陷落进黄土中,攥紧这枚相思子,不管你被流沙带去何方,我总能找到你。” 盛钰点头:“??。” 胖子在红线另一头都等急了,招呼说:“弟弟现在还在四区,过一会可就不一定了。盛哥,你快进来。” 盛钰收??相思子,向前迈步。 早在??做出走路的架势时,鬼怪们就??经严阵以待,各个脑门布满虚汗,满脸警惕。 这个反应看的在场唯二两个局外人茫?不??。??存大佬决定留在三区,卷毛男??马尾辫女孩跟来,??们不懂为什么大家要这样谨慎,就??像是在防备??快就要到来的一场大战。 马尾辫女孩说:“你还记不记得快艇登岸时,鬼怪们全部都跪拜了?来?” 提??这个,卷毛男记忆犹新:“记得啊,当时我们俩不也跟着跪了……”说到这里??面色一变,结巴说:“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尾辫女孩也慌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 【因四区聚集鬼王超过三位,分别为贪婪、暴食、懒惰。四区开启除害机制。】 【特殊岩土灾害,黄土湿陷加剧。】 两人瞳孔震?,异口同??: “我靠?!” ??们甚至都没注意到?旁黄土接连陷落,只满脸震惊的瞪着前方的高挑背影。‘沙沙’碎响,马尾辫女孩被胖子从原位一把推开:“你傻了吗,站在原地一?不?,等着被埋进沙子啊!” 女孩站稳,呆滞的看着盛钰。 “你是……贪婪王???” 盛钰没说话,一旁的胖子竖??眉毛,佯装凶??恶煞的威胁:“这是个秘密,你要是敢说出去,亿万鬼怪追杀你到天荒地老,懂吗?” 女孩捂嘴点头:“懂!我懂!!” 胖子又看向卷毛男:“还有你,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你就完蛋了。” 卷毛男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心底盘算了些利害关系,面上还是乖乖点头:“我不会说出去。” 胖子皱眉打量??,现如今有正事在?,也不??在旁枝细节上浪费时间。????没有与卷毛男计较,而是转?吩咐鬼怪出去寻人。 有鬼怪擅长追踪之术,??快寻到了一处构建特殊的鬼村庙宇,内部荒无人烟,但留存着活物??存过的痕迹。其上黄土坍塌,庙宇的梁柱勉强支撑棚盖。也有鬼怪擅长掘地,弯腰趴在地上静听,旋即硬????挖出了一条通向庙宇的道路。 顺着道路往里走,??快听见滴答滴答的??响,众人进入空旷的庙宇内。 “??一个堂堂懒惰王,怎么会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等等,这滴滴答答的??音又是什么?” 胖子有些发怵,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低??骂娘:“该不会有鬼吧?” “……”一群‘鬼’怪欲言又止。 盛钰侧耳倾听了一会,说:“也许是庙宇棚顶有积水,长年累月的往?落。” 胖子纠结说:“可我听着这滴水??不太均匀。要是屋顶漏水,应该是滴答滴答,可现在是滴答、滴答,??滴滴滴答答答。” 盛钰其实也觉得奇怪。 四区看上去就是个大荒漠,虽说现在的除害机制‘黄土湿陷’中带一个‘湿’字,但不代表庙宇地宫上方就蕴含湿气。恰恰相反,这里干到发燥。 唐豆子侧耳倾听一会儿,说:“前方左拐。” 鬼怪们怀疑的看着??,见胖子与盛钰相继颔首,??们无奈,只得?心翼翼搬?着这位叛离??明。??快庙宇内时不时传来简短指挥。 “右拐。” “再右拐,直走。” “接?来左拐,滴水的??音??近了。” 鬼怪们尽职尽责探路,越往深走,就越能感觉到这处庙宇的庞大。唐豆子的指挥??越来越虚弱,鬼怪们的??情却越来越兴奋。 ??显?,??们闻到了懒惰王的味道。 滴水??难道与盛冬离有关联? 怀揣着这个疑问,盛钰一直跟在鬼怪大军之后。滴水??一直在变?,??们也就跟着??音来源在庙宇中绕了许久。最终那滴水??停留在一间暗室之外,长久未改变位置。 这一次盛钰学聪明了,??一把拉住要进暗室的胖子:“先别进去。” “怎么了?”胖子迷惑。 “伞?亡魂副本内,我曾经坠落到地?世界,到地?城之中。当时也是这种情况。”说到这里盛钰忽?扬??,冲里面高喊:“盛冬离!” “…………” 暗室寂静了足足有?秒钟,紧接着就传来刃器落地的脆响,盛冬离哽咽又激?的??音传来:“哥!” 胖子瞪眼看向盛钰侧脸,心中暗暗心惊:??家伙,竟?还埋伏在暗室里。要是盛钰没有拦着??,任由??冒冒失失的进去,到时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啦。 盛钰却没有看??。 略有些焦急的抬脚走入暗室内,与伞?亡魂副本地?城中漆黑不同,这里的角落处亮有微弱光芒,恰??在进门的右方一米处。 “哥……”盛冬离的脸被微弱光芒映亮,见到盛钰,??瘪瘪嘴,眼眶立即红了:“我听到你来四区了,我出不去,走了??长时间都出不去。” “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盛钰心疼的拍拍面前的脑袋,说:“你是怎么掉到这个庙宇里的,进来休息后被黄沙淹没?还是土地泥陷后坠入庙宇中?” “不?,不是的。” 盛冬离脸色惨白,手臂??经承担不住一盏??的提灯的重量,“我是被人关进来的。” 提灯位置?移,光源也跟着?移。 盛钰这才注意到,盛冬离肩膀上的衣物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像是被人用利器划开,血肉迸发染红衣物,尽管伤口??经愈合,这些被攻击的痕迹却依?残留,且触目惊心。 不仅肩膀,??的侧腹、?腿,甚至是背上,各处都染满了红色的鲜血。 这也就能解释??的面色为什么这样惨白。 就算伤口痊愈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也无法治疗。见到这些,盛钰心中一?子??了怒意,阴着脸说:“谁打伤了你?” 不问还??,一问,盛冬离只觉得委屈油?而??,眼泪夺眶而出。 浑?上?全都是伤痕,??一个治疗翼哪里打得过一个杀疯了的人?比??那些记忆犹新的肢体疼痛,更叫??痛心的是被朋友背叛的不解与荒谬感,或许还夹杂那么一点儿愤怒。 直到现在,盛冬离还觉得那像是一场噩梦。也许?体上的疼痛,??不忍心告诉盛钰,但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盛钰。 想到这里,盛冬离努力平复心情,擦干净眼泪,慎重说:“我们的队伍中出了叛徒。” “叛徒?你是说翁不顺?” 盛钰只能想??这个人,这个叛离了??明阵营,选择??为鬼王的‘??明’。 “不是??。” 盛冬离连连摇头,苦笑说:“你绝?想不到我说的是谁。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上这样残酷狠辣的数百刀,要不是我的技能为治疗……” 忽?,??的?作猛?顿住,??音也跟着戛?而止。盛钰抬眸,只能看见盛冬离浑?都在颤抖,恐惧的看向??的?后。 霎时间,盛钰跟着警惕。 若是伤害盛冬离的人还在这暗室附近呢?若是盛冬离根本没有逃离那人的追杀呢? ??立即扭?,向后看去。 心中提??的那股子气又慢悠悠的放?,?后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睁眼摸瞎进来的胖子。 也许是暗色浓重,又也许是盛冬离??经??为了惊弓之鸟,总之这看??来像虚惊一场。 再度看向盛冬离,只是一眼,盛钰刚放?的心又出现提了??来,这一次??汗毛直立。 貌似……不是虚惊一场。 盛冬离依?恐惧,并且随着胖子的接近,??颤抖的愈发厉害,嘶哑喊道:“哥,你快逃,不要管我!??就是我说的叛徒,我这?上百余刀伤,刀刀拜??所赐,??想杀死我啊!!!” 160、决裂天空城(三十七) “他想杀死我啊!” 盛冬离这样一声叫喊出来, 盛钰立马懵了,比他更懵的是胖??。后者回头看好几眼,只能看见暗室外伸头伸脑的鬼怪们。半晌后, 他才反应过来盛冬离所指控之人就是他自己。 “你说啥??!” 他??脸被雷给劈了的样子。 盛冬离咬牙:“敢伤我, 为什么不敢认?” “你们兄弟俩在这寻胖爷开心呢?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胖??还是状况外, ?意识上前几步,谁知道这个小小的动作引来盛冬离更剧烈的颤抖,脸色也跟着苍白了许多。 盛钰头疼说:“你先不要过来。” 胖??果然乖乖停住了脚步,动作上十分听话,表情却是一万个‘老??很委屈’。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过去的六七个小时, 我??直和你哥在一起。你哥、还有我身后这群鬼怪们都可以证实我的行踪。” 既然提到了鬼怪,鬼怪们也就十分上道的钻空进来, 将唐豆??放置在一边。见暗室内气氛不见好,鬼怪们生怕惨遭殃及池鱼,又不着痕迹的小心退回廊中。只有重伤未愈的唐豆??靠在墙面, 打量着他‘娘亲’的这位弟弟。 盛冬离丝毫不在意侧面视线,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胖??身上:“你是副本刚开始时伤我。” “那个时候我在一区。”胖??有些焦躁。 “谁能证明你在一区?”盛冬离冷声答。 这???胖??说不出来话了。 他的表情就像是普通的??天, 普通的走在路上,普通的?楼买菜, 最后不普通的天降鸟屎,恰恰好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而且不砸别人, 只砸他。 越想越气愤,胖??愤怒回身,冲着廊外疾走数步,鬼怪根本不敢阻拦。 只是几秒钟,他的身影就隐在暗中。 盛钰呼唤:“你去哪里?” 二十??层楼可不是闹着玩玩的地方, 鬼村庙宇何其诡异,在这?面乱走,基本上就等同于影视剧里的掉队,脸上就差写上领盒饭了。 想到这里,盛钰正要起身带鬼怪去追,结果好死不死的,唐豆??已经支撑不住了,连连咳血,金色的血浸湿盛冬离的衣角。 盛冬离嗓音沙哑:“你怎么了?” “重伤,你现在还有力气给我治疗吗?” “内伤还是外伤?” “外伤。” “那就能。” 说罢,盛冬离不再废话,强撑起精神到唐豆??身边,替他检查腰腹处的贯穿伤势。 盛钰皱眉问:“你和胖??是不是有?么误会?” 盛冬离手上动作??顿,扯到了唐豆??的伤口,引发后者??声倒吸凉气。 他却不管伤患,只眼眶通红的看??盛钰,哑声说:“哥,要不是我能给自己治疗,现在这个时候,你进来只会看见我的尸体。” “……” 盛钰抿唇,太阳穴隐隐胀痛。 相处这么多年,到底有??层亲厚的血缘关系,他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了解。要知道,盛冬离从来不会对他说谎,也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他说的话可行度在盛钰看来,很高。 但是……胖??又真的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就像两人之间的对峙,胖??在三区、四区一直与盛钰同行,他行踪最不明确的就是来三区之前。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在一区碰见了傅里邺,可是据盛冬离的说法,他是从四区离开的。 胖??不像在撒谎,盛冬离又不会撒谎。 这就矛盾了,完全矛盾。 盛钰想不通,抬眸却见盛冬离面色难看。 “怎么了?” “要先把他身上的棍??弄断,然后再拔/出来。减少棍体抽出的时间和摩擦,免得大出血,届时我来不及治疗他。” 盛冬离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小,有鬼怪趴在暗室巨门边,早就等着献殷勤了。 “大人,接着!” ??把锋利的匕首被抛出,呈现抛物线状向盛冬离投掷过去。盛冬离闪躲了???,任由匕首‘叮当’??声掉落在地,这才起身捡起匕首。 他准备凭借蛮力将铁棍切开。 铁棍只是凡铁,匕首却不知是鬼怪从哪里弄来的兵器,颇有??种削铁如泥之感。 “有点痛,”盛冬离在给人治疗时,总会比平常更不近人情些,“忍着。” 唐豆??泪眼汪汪看??盛钰:“娘亲,我怕痛,你可以握着我的手吗?” 盛冬离说:“痛的话你会?意识攥拳咬舌,依照你的臂力,石头都能攥碎。” “那还是算了。”唐豆??怕自己伤到盛钰,想了想,最后还是遗憾的摇头。 盛钰主动到唐豆??身边,安慰拉住他说:“没事,我就在你旁边。几秒钟后就不疼了。” “娘亲的手真暖。”唐豆??弯起眼角笑了笑。 刺啦—— 盛冬离??言不发拿匕首割铁棍,他的臂力算是正常男人臂力,第一次切割只割到棍体边缘边缘,引的铁棍轻微震动。唐豆??脸色更白了,额间频频出现冷汗,高挺鼻梁也凝聚起虚汗。 这对于?人来说都是折磨。 某??时刻,盛冬离没有控制好力道,手臂??用力,匕首刃从铁棍边滑落,发出‘滋’的??声刺耳响动,紧接着暗室内就响起了兵器落地声。 铛、铛、铛。 “抱歉,没抓稳。”??边说着,盛冬离弯腰去捡那匕首。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有飞来武器越过盛冬离,直指盛钰的面门。后者毫无防备,就算有防备,他的腿伤也容不得他躲避,只能原地眼睁睁看着。 “……!!!” ??旁的唐豆??瞳孔骤缩,动作已经快过思想,使尽浑身力气??把推开盛钰。 那忽然飞出的武器以??种让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越过重重鬼怪以及盛冬离。等盛钰摔的晕头转??,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黑影已经击中唐豆??腰腹处的铁棍,将那铁棍直接击出。 霎时间,潺潺金血喷薄而出。 铁棍断了??半,叮叮当当在暗室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静止。 温热滚烫的血撒满了半个地下。 事?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如今也是讶异到无法说话。 “咳、咳咳……” 唐豆??弯腰,痛苦的呕出一大口血。 似是魔方的蓝色法器从他怀中滚出,贪婪的吸纳附近金血,蓝色逐渐褪去,方形也像是被削苹果??样削圆,长久的打磨后,??变得越来越小,像是一颗金色的小猫眼石一般。 这是他之前说过的续命法器。 盛钰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一阵发麻,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明显。 原本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再次撞裂开,??摸额头,只能摸到一指缝的鲜红血液。 抬眸看去,视线的边缘。 唐豆??侧卧在地上,脸色惨如金纸,唇瓣紧紧抿着,眉宇间皆是萦绕的死气。盛冬离快步上前,手掌按在他腹部的洞穿伤口。 那个伤口实在是太大了。 乍??眼看上去,他的腹部就像是破了??个巨大的洞,大到盛冬离??只手掌都不能将其完全覆盖。他想尝试使用技能愈合伤口,却得不到任何的反馈,唐豆??腹部的洞依然在冒血。 “怎么会没有作用?”盛冬离吃惊。 盛钰脸色煞白,近乎爬到唐豆??身边,“止不住血吗?” 盛冬离焦急说:“对。” 他摊开手掌心,补充:“我的鬼王卡牌上显示技能使用失败,无法愈合这种伤口。” 懒惰的技能只能治外伤,这点盛钰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这种伤口’是哪一种伤口,明明贯穿伤就属于外伤。显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盛钰心跳的越来越快: “没有其他办法吗?!” 对上视线,盛冬离哑然:“……” 这???盛钰是真的慌了。 转头看??唐豆??,让他意外的是,唐豆??的眼神十分平静,就像是历经风雨后的清澈湖泊,眸子里是浓浓的不舍与后怕。 费力擦掉唇边的金色血液,唐豆??低笑??声,“呵……” 盛钰鼻尖酸涩:“你笑?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还笑的出来。 唐豆??笑容扩大,说:“还、还好刚刚我反应快,推开了娘亲。我若到了油尽灯枯时,还能到法器中自我修复。娘亲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真的油尽灯枯了,还好、还好。” 他紧紧握着盛钰的手,舍不得松开,更舍不得说再见。 泪水混着金色血液,烫的手背发痒,“??定要活到最后,我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娘亲……你来给我取??个真正的名字,好么?” 来不及等到回答,那只手最终还是无力垂落,怀中的唐豆??化为金光,缩到猫眼石之中。 金色的小猫眼石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唐豆??,在振奋的挥舞着手臂,安慰盛钰不要难过、也不要悲伤。 他想伸手去捡猫眼石,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盛钰这才发觉掌心有个硬硬的物件,硌的生疼。摊开手掌??看,是一枚染血的相思??。 属于唐豆??的那枚剧毒物。 盛钰坐了很久,周身满是鬼怪,均跪倒不敢出声,瑟缩不敢出声,偌大的庙宇鸦雀无声。 眼睛干涩,满腔悲伤,他却哭不出来。 终于,出去找寻袭击者的鬼怪们纷纷回来,都是茫然的摇头,说辞出奇??致: 没有发现人的踪迹。 “你们自然找不到人的踪迹。”盛冬离看??鬼怪,再怎么温和的人此时也忍不住表露出几分讥讽,他压抑着愤怒喊:“因为袭击我的根本就不是人,更因为你们不得不帮他掩盖恶事!” 他不容辩解,从泥土中扒出来击穿铁棍的黑影。那是一把刀,所有人都熟知的刀。 ——那是暴食王的本命武器,食为天。 161、决裂天空城(三十八) 正?因为对这把刀再熟知不过, 庙宇内的静谧才更叫人感觉窒息。 这时有脚步声响起,众人齐齐回头。 胖子回来看见庙宇内的情况,猛的一愣:“发生什么了?” 暗室内落针可闻。 像?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氛围, 盛冬离怒不可遏骂道:“你居然还在装?!” 胖子茫然说:“装?我装什么了我?” 盛冬离咬牙说:“你究竟?做什么, 潜伏在我哥哥身边意图不轨?”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我……” 看见地??一大滩金血,胖子脸色剧变,音量加大:“唐豆子呢?”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我。我?????不过、不,我?说我???出去逛了一圈,?累了自己??回来了, 你们不??看见了吗?我刚回到这??。” 茫然的解释完, 胖子还?弄不清楚状态,看向鬼怪:“我辛辛苦苦搬到这??的?明呢?” ?我们辛辛苦苦搬过来的。 即便这种情况, 还?有鬼怪们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着,战战兢兢说:“人没、没了……” “人没了?什么意思?!”胖子震惊。 盛冬离指向地下,喝道:“这把刀又该怎么解释?” 胖子说:“哪??有刀?” 众人皆?一愣, 下意识扭头看向地面, 这一看, 哪??还有刀。地??只剩下金黑色泥土。 盛冬离皱眉:“你把刀收起来了?” 这个时候要还?不懂盛冬离的意思,那胖子这??十几年的人生?白活了。 人没了……通俗点理解不???死了嘛。 胖子这次?真的动怒了, 满脸煞意:“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刀,真以为有?????可以随便说的吗?你???心存怨念, 故意污蔑我!” 盛冬离?恼了:“我心存怨念?没错,十几个小时之前我?被你害了,但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记恨你,以至于污蔑你。我所担忧的由始至终只有一点,那???你待在我哥哥身边, 到底?要干什么,你害我??算了,难道还?害他?” 胖子说:“我没有害过你!你不要颠倒黑白了,我说你心存怨念,?万年前的事情。万年前懒惰被暴食所杀,你??真的不在意?” 盛冬离:“在意这件事的从来只有你,不?因为你愧疚,而?你害怕,你怕我会报复你!” “我害怕?” 胖子都要??笑了。 正?因为被戳到了痛点,他才更加生??。 没错,他???害怕。因为过于害怕,以至于他都抵触与盛冬离见面,但他怕的从来都不?这个人报复,而?怕因为他的个人恩怨,导致他们整个团体土崩瓦解,一夕崩盘。 为什么这样努力的去维持关系了,最终还?会发展到这样一步? 到底?哪??出了差错。 胖子迈动脚步:“我们先冷静……” ??还没有说完,盛冬离??防备的持匕首,锐利的尖端直指胖子。他手臂??的衣袖下滑,不经意间露出众多刚刚才愈合的大小伤口,细碎斑驳交织在一起,看??去触目惊心。 ??好像胖子再??前一步,往日情义都化作飞灰,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其下手。 场面看??去一触即发。 在场鬼怪都?金领域的强??,但真要说起来,他们基本??都?从小听着鬼怪的故事长大的。血脉压制加??年代隔阂,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像?梦一样。 懒惰王和暴食王……这两位可?万年前那场大战的始作俑??哇,这两位起了冲突,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情吗?还能有吗?! 鬼怪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地挖出一个大坑,将他们自己活活埋进去。 马尾辫?孩与卷毛男不明????,两人都在暗室之外,前??忍不住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暴食大人与懒惰大人起冲突了。” “很严?吗?” “严?,非常严?!??一次他们起冲突的时候,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牵扯所有鬼王与?明厮杀,几乎直接灭了整个??十一层楼!” 这不?????十一层楼版‘世界大战’吗! 对视一眼,唯??两个普通玩家齐齐傻眼。毫无疑问,现场又多了两个?把自己埋起来的人。 说不通盛冬离,胖子大喘??,脸色铁青看向盛钰,道:“盛哥,我真的刚来。” 盛钰紧攥相思子,一言不发。 胖子不可置信的摇头,往前都据理力争,这下子却像?凌空被?物所击。 “你在怀疑我?” 他有??站不稳了,?情一片空白,“你?怀疑我……竟然连你、?怀疑我?” 强调了三遍这句??,似乎在强调他的不可置信,又像?在等待盛钰的否认。 只可惜他没有等到?要的答复,这时久违的电子音响起,飘荡于第十四层楼??空: 【规则??,即刻起开启除害机制,所有区域无一例外开始除害。】 楼内无数人抬头,?情惶恐,现实世界中?有许多人关注着漂浮在天空的这座偌大的城池。 “怎么回事?” “之前要求同一个区域内不得聚集超过两个鬼王,现在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所有鬼王必须共存于??区,所有人类、鬼怪、?明必须远离??区。若有鬼王未至??区,则缺一王加?一层除害,若有非鬼王逗留??区,则体验??区除害机制,仅鬼王免疫此机制。】 规则繁复缭绕,又播报的非常快,许多玩家都没有听明白规则,??只?云??雾??的听了一个大概,他们只能茫然的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啊,我没有听懂。” 有理解能力稍强的玩家一拍脑袋:“这有什么不懂的,不???说让鬼王都去??区,让我们其他普通玩家,甚至鬼?都不要逗留在??区嘛。” “哪怕有一位鬼王来不及赶到??区,或???鬼王身陨,那相应的其他区域??会开启一层除害机制。打个比方,要?只有四位鬼王聚集在??区,那么除了??区以外,其他区域??要同时遭遇三个不同的除害机制。” 理解规则后,各区大动荡。 拿盛钰所在的四区做比方,鬼村庙宇多次震动,不时会有细小的碎石子跌落下来。 盛钰毫不迟疑:“先回地面。” 盛冬离蹲下为他治疗伤口,冷眼斜看着胖子,后??同样眼底带着冷意。直到四处摇晃愈加厉害,这两个正在??头的人才迫不得已暂且搁置恩怨,转而随着盛钰向庙宇之外逃。 天旋地转中,电子音仿若天外来音: 【因??区暂留一位鬼王,为愤怒王。四区开启六层除害机制。为??殊岩土灾害:黄土湿陷、膨化土胀缩、冻土冻融、沙土液化、淤泥触变、盐泽土腐蚀。】 接连的六个新奇词汇?得四区玩家茫然又恐惧,很快他们??充分理解了这六个词汇的具体含义。与此同时,其他区域?正经历着浩劫。 【一区开启六层除害机制。地壳活动灾害:地震、火山喷发、山体滑坡、泥石流……】 【三区开启六层除害机制。海洋地质灾害:海水入侵、海港淤积、浅层??害……】 【五区开启六层除害机制。土地退化灾害: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盐碱化潜育化……】 【六区开启六层除害机制。化学异常灾害:水质污染、空??污染……】 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每播报一个区域,他们??感觉头更疼一分。 这样恐怖凶险的??十一层楼,玩家还能活的下来么。鬼王们能在赶往??区的路??,不遗憾的死在??区的某个小角落吗? 答案自然?未知的。 对于现在的玩家来说,这一关俨然?赴死局,几乎?避无可避。 花费大力??回到地面之??,这时候四区已经开启了多?除害机制。 在生命安全难以保全的情况下,盛冬离?不?与胖子内讧,他说:“必须尽快赶到??区。” “我知道最近的路。”胖子说。 盛冬离皱眉:“你言行不一,又说自己在一区,又在四区对我喊打喊杀……” 胖子不等他说完,直接转身???,语??冷硬:“你要?不信,那??不要跟??来。” 盛钰揣好唐豆子留下的金色/猫眼石,迅速的跟了??去。盛冬离原地迟疑几秒钟,最后一咬牙狠心,?提起脚步跟了??去。 一路无??。 到达??区边缘的时候,天已经再次蒙蒙黑。人的目力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能看清旁人模糊的五官与身形,细节已?无法分辨。 叫人意外的?,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打听之后才知道,大部分玩家都?从??区逃难出来的,留在此处休整。还有小部分玩家???意从远处而来,来此‘观光’。 “观光?什么意思?”盛钰不懂。 “总有强硬的玩家觉得自己能活下来,要?他们?出去,直接找一个鬼怪,逼对方将自己杀死??好,到时候他们不??可以永远脱离??十一层楼啦。”胖子摇头晃脑说:“他们在这边留着,估计??看个热闹呗,毕竟这???电子音唯一点出来的地方。” “……” 没有人接他的??。 胖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由来沮丧。 其实盛钰并不?故意不理会胖子。 他现在满头乱绪,在暂时失去唐豆子的悲痛与自责中回?后,种种异样的感觉这才迟来的漫??心头。虽然说不准这异样从何而来,具体又?什么,但???这样一种本能的感觉,叫盛钰还愿意相信胖子,不至于现在赶他?。 他不说??,仅仅只?在观察红线。 近三百人身前,??区的红线?盛钰所见最短的红线。如果预计的没有错的??,很有可能??区??整个第十四层楼最小的区域。 旁区如海洋、沙漠,长可约摸千??。??区则窄小精悍,他的入口仅仅?一条破败小巷。 由小巷穿过厚厚的城墙,尽头?一座颇具有赛博朋克风格的脏乱城市。沿路破败、前卫、具有科技感又十分落后,野狗在路边翻找垃圾桶,玩家们行色匆匆,于萧瑟冷风中向外逃离。 待逃离出来,他们能看见??区与四区接壤的地方照耀有点点明灯。 ?在为逃难玩家引路吗? 一开始逃难玩家,甚至盛钰都?这样以为的,可?很快,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 在红线之外举灯的那??人,灯不向着巷子??照,反倒向着巷子外照。??算有逃难玩家逃出??区,他们?吝啬向其分去一个眼?,只全?贯注的瞪着??区红线之外往来人群。 这个模样不像在引路,倒??……捕猎。 像?饥肠辘辘的猎人,举着手中的□□。每一个靠近??区?要进去的人,??像?他们的圈入领地的猎物,时刻都被数双目光凝视着。 “难道这??人?要捕猎鬼王?”盛钰在心中否认自己的猜测:“不对。要?捕猎鬼王的??,其他区域??会一直处于除害机制中,现在鬼王进??区,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利,他们不可能阻拦。” 那他们又?为什么在此处虎视眈眈呢? 盛钰?不明白。 夜色已深,除了??区红线的巷子边有人工灯光照射,其余地方都只有浅淡月光。甚至已经有玩家掏出帐篷,开始??地露营。 ?有人不拘小节,在地??铺了块布,放置了一??防身的法器,准备??地睡觉。有玩家精?亢奋,围拢在一起窃窃私语: “现在进去的鬼王都有谁啊?” “愤怒王吧。他一直在??区,??没出来过。以他那个杀人犯的??格,不出来才?怪事咧。我感觉他很可能?卡在??区城市??某个地方出不来。” “比较好奇几小时前一前一后追杀进去的。” “逃的那个?嫉妒,追的那个?色沉。你?没有看见,他们不仅打,还号召鬼怪一起打,两边打起来阵仗可大啦,还好现在都跑进??区。鬼怪们不能跟他们进去,不然??区?要被嚯嚯。” 众人唏嘘了几声,感叹鬼王实力与号召力极为恐怖。有人忽然长长一声叹息,说: “嗨,这??都不?要。我们不?早??知道了么,目前进入??区的愤怒、嫉妒、色沉身份分??为翁不顺、徐茶、左子橙。还没有到达??区的鬼王有暴食、傲慢、懒惰、贪婪。” 听到这??,盛钰一行当事人静默。 马尾辫?孩混在一群鬼怪之中,有??坐立不安,只能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群人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有??处玩家高声迎合道:“还没到的几位鬼王?有暴露的,傲慢傅??邺、懒惰盛冬离,暴食?那个胖子,现在只剩下贪婪王了,咱们到这??,不????要知道他到底?何方?圣嘛……” 后面的??没有听清,只知道随之而来的?一阵哄笑,人人眼睛发亮,似乎十分期待。 “糟了。” 盛钰嗓音低沉,又往胖子身后缩了缩。 胖子茫然,?跟着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盛钰深吸一口??,他都有???为人类的无聊而拍掌: “这??人,竟然都?在这??蹲我的。” 162、决裂天空城(三十九) 胖子不明白:“既然他们想知道贪婪是谁, 那就让他们知道呗,满足这个好奇心。他们就算知道你是贪婪,也不??能作死的追到二区里。” 盛冬离连连皱眉, 轻咳一声。 胖子不耐烦看过去:“你是有什么意见?” 这么?时间过后, 盛冬离已经冷静了不少, 只不过面对胖子的时候,还是有浓重的戒备,“这次的副本,重点就在?鬼王的行踪。所有已经暴露的鬼王,从另一层面??说都是玩家潜意识里的活靶子, 他们不对活靶子??手, 只因为现在还没有到那个绝境。” 换句话??说,盛钰选择不暴露, 其实与现实世界已经没有什么?系,全然是?层保障。 胖子想了想,愤然说:“你是不是又怀疑我??馊主意, 存心害你哥?” 盛钰想劝架, 他知道胖子只是没想到这个层面, 但盛冬离不给他这个机会,平静点头: “是。我还是怀疑你。” 胖子怒极反笑:“那么请问, 聪慧的懒惰王,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盛冬离的确想到一个好办法。 他问盛钰要了一枚相思子, ?且约好在进二区巷子的转角见面,若是因为突发??故不能逗留,也??以通过相思子得知双方的具体位置。做完了这些准备以后,他就动身了。 办法很简单,由懒惰王盛冬离靠近二区红线, 吸引众人视线,趁玩家们的注意力都在盛冬离身上的时候,盛钰再冲进去。 只??惜在二十一层楼中有一个真理,那就是?论如何计划,计划??终也赶不上变??。 在盛冬离离开不久后,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内,马尾辫女孩神色慌乱心虚,平地摔很?次。 盛钰看向??:“你接????准备怎么办?” 他与胖子都是要进二区的,其余鬼怪忠心耿耿,要不是胖子阻拦,只怕这些鬼怪都要跟进二区。几番劝阻??后甚至还搬上了鬼王的身份,这才好不容易让他们改变想法,退而求其次的驻守在二区红线之外,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鬼怪有了着落,人类的小姑娘??还没有。 胖子搭腔说:“你要是怕死呢,就留在这里不要动,鬼怪们会保护你。至?我?盛哥,我俩要进二区,不??能再?你有交集了。” 女孩一愣:“鬼怪会保护我?” 胖子也愣了,说:“不然呢?你要是不相信鬼怪与我们的话,也??以现在离开,我们不会阻拦你的。就像之前?你一起的那个卷毛男,他刚刚偷偷??了,我不是也没有阻拦他嘛。” 听闻他说的话,女孩一惊。 “你知道他??了?” 胖子点头:“知道。” 女孩神情复杂,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仿佛??的内心有一个两难的抉择?法定夺。??终,??开口:“??前那个人劝说,叫我跟他一起逃。” “逃?” 胖子皱眉,有些不喜欢这个字。 他以??大的善意对人,??被对方以??大的恶意揣测。从他身边离开这个行为用‘逃’??形容,就好像他胖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般。 这个时候盛冬离已经靠近了二区。 夜色浓重,时不时会有好奇的玩家靠近二区红线,向小巷子里张望。 因此盛冬离的形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直到他坚定不移、离红线的距离越??越近的时候,周围才有零星几位玩家将注意力放置在了他的身上,就连坐姿都忍不住端?了几分。 众目睽睽??,他还在一点一点的靠近红线。 留给盛钰的时间不?了。 外套已经扔给盛冬离避体,现如今再用衣物挡脸过?招摇,只能借着夜色稍作掩饰。 ?准备小心翼翼靠近红线之时,身后忽然传??马尾辫女孩认命的叹息声:“我不喜欢欠人情,既然你们将我从三区那个破岛屿上带到四区,又答应让鬼怪们保护我,我要是处处隐瞒,那也太不是人了点。就当还人情了吧。” 顿了顿,??说:“??的那个男人,心有不轨。” 盛钰回头:“怎么说?” 马尾辫女孩说:“他??之前断定你们会担忧我?他两个人暴露你贪婪王的身份,强行将我们扣??,甚至直接杀了我们。?是先??一步。” “忧患意识与防备心强,这没什么。” 盛钰平静的接话。 马尾辫女孩则一脸凝重的摇头,否认道:“?不止这?。他暗示我,说你的把柄现在握在我?他的手里,现在人人都想知道剩????的贪婪王是谁,要是合理运用这个信息差,说不定能借此大捞一笔。” “大捞一笔?”胖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情的严重性,翻白眼说:“那个人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在这二十一层楼里命都快保不住了,他竟然还想着钱。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用这个消息赚到了钱,谁能保证买主能活到游戏结束,又或者说游戏结束后买主翻脸不认人,不给他钱,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一次说话的不是女孩,而是盛钰。 他还是很平静:“那个人想赚的不一定是钱。也许是武器、魂能。” “对对对。”马尾辫女孩认同的连连点头。 这?一说,胖子就明白了。霎时间,他的脸立即白了,焦急的满头大汗。 什么?的人会想知道贪婪的身份? 第一种,好奇心旺盛的人。 第二种,知晓具体鬼王身份以应对此次副本规则,要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以及第三种,想要当鬼王的人。 那么什么?的人,会用不???得的武器、魂能,去买这个消息呢? 第一种显然不??能,没有人会花这?大的代价,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第二种也十分牵强,牺牲了武器与魂能,岂不是间接的就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只有第三种人,才有??能。 进入副本这么?的时间,胖子学过??惨痛的教训,那就是不要忌讳用??大的恶意揣度人。 他的道德底线也许恰好是别人的道德上线。 想到这里,胖子慌忙问:“他往哪里??了?” 马尾辫女孩私底??一直?注着卷毛男的动向。毕竟后者也要确定盛钰的位置,便没有??远,一直在附近徘徊。 ??立即抬手:“在那!” “我去追那个人,盛哥你先进二区,咱们在约定好的地方见!” ?键时刻胖子的眼睛宛如火眼金睛一般,眯眼细看,竟然还真叫他发现卷毛男的行踪。他是一点儿也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去。 搭档?次的默契体现????,盛钰回头冲鬼怪们说了句‘保护好小姑娘’,就匆忙绕开人群,从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靠近二区红线。 此时盛冬离已经暴露在灯光照射??,同时他也暴露在?位玩家的视野当中。 “看,是懒惰王!” 唰唰—— 现场宛如响起了实质性的声响,诸位玩家手中的照明装置一??子全部指向盛冬离。 就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盛钰! 他迅速掀起卫衣兜帽,?要横冲直撞突破重围,脚步还没有??得及挪动,异变忽生。 也许是胖子追的太紧,卷毛男慌不择路,慌乱之??竟然直接跑进了二区红线。 他不服气的大喊着:“我不就是想卖个贪婪王的八卦嘛,你何必这?敏/感!” 这一????就吸引了太?人的注意力。 “贪婪王?!” 众人视线又从盛冬离身上挪开,部分人看向卷毛男,部分人看向胖子。很快,有心人认??了胖子的身份,兴奋大吼道:“他是暴食王!” “……” 胖子气的脸庞胀红,恨不得当场放??饕餮,叫饕餮去咬死卷毛男。 看见对面那个满脸不在乎的人,他也终?明白方才盛冬离为什么会对他那?愤怒:在这个副本里暴露贪婪身份,就是在害盛钰,偏偏有人不知道??情的严重性,一点儿负罪感也没有。 众人目光的高度凝视??,胖子?盛冬离的反应如??一辙,他们是看都不敢向盛钰看,生怕自己的视线会暴露盛钰所在地。 偏偏卷毛男坏心眼喊:“诸位,我知道贪婪王是谁,我也知道他现在就在这里。” “你闭嘴!”胖子与盛冬离压抑怒火。 从他们二人的反应中,玩家们也间接的得知卷毛男所说应该为真。后者又大声道:“如??有想买这个消息的人,拿魂能??换。” “他疯了,有谁会拿魂能跟他去换啊!” 立即有玩家不敢置信??声。 众人面面相觑。如胖子预料的那?,大部分人只是因为好奇心作祟,小部分人想知晓贪婪身份,好让自己?一条退路。要赌就赌在场有没有第三类人,天生赌徒性格疯癫之人。 “我跟你换!” 有一浑身隆起肌肉的凶悍男人????。在他只会,陆陆续续有男男女女??列,意图一致。 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且还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人? 能混到现如今楼层的,基本上没有傻子。旁人只要仔细想一想其中?卡,也就想通了这些人的意图。这??子??就有好戏看了。 不少人就差捧起个瓜,兴致勃勃等待贪婪掉马。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左看右看,试图在几百个人中分辨????,究竟谁才是真?的贪婪王。 胖子与盛冬离左右包抄,齐齐逼近卷毛男。后者则是一退再退,一进一退之间,他已经深入二区的小巷子,身形在夜色中变得模糊起??。 【暴食王进入二区。因二区暂留四位鬼王,为愤怒、嫉妒、色沉、暴食。四区开启三层除害机制。为特殊岩土灾害:沙土液??、淤泥触变、盐泽土腐蚀。】 【懒惰王进入二区。因二区暂留五位鬼王,为……四区开启两层除害机制……淤泥触变、盐泽土腐蚀。】 有人站在红线外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他现在真的在这里吗?” 卷毛男大喊道:“他在东南方向。” 听闻这?一声,许?人朝东南方向看,范围一??子缩小,盛钰被人看见的??能性相应增大。 “干/他!”胖子大喝了一声。盛冬离脸色同?极其难看,只不过他一个辅助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跟着胖子,满是冷意看着卷毛男。 比起那两人,盛钰心态还算平静。 他在等。 抬眸看向小巷尽头,高科技感的航道架在半空之中,地上??是?数已经风干了的垃圾。 如今已经有五位鬼王进入二区,对?普通玩家??说,二区真的还会这?安全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也许是三秒,又或许是两秒钟,自城市上空忽然射???数道蓝色的激光射线。就好像有?名狙/击手在高空瞄准一?,他们自四面八方扣动扳/机,将卷毛男轻而易举的打成了个筛子。 “……二区的除害机制被触发了!差点忘记了,规则二警告过,普通玩家不得逗留二区!” 场内响起阵阵惊呼声,众人不由自主的退后数步。眨眼之间二区红线处立即空了一大片,这个时候要是‘逆流而上’,实在是太过?显眼。 看??大局已定,盛钰心中??惜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此趟?不是全?收获,至少卷毛男用生命试探??了二区的凶险程度。 想到这里,他?要后退预备从?计议,肩膀处忽然抵上一只有力的手。 “……?!!!” 有人靠近他,鬼怪们为什么没有拦? 盛钰心??警惕,?要侧身挥开那只手,这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有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 “不用担心,直??就好。” “你……”盛钰愣愣转眼,这人是什么时候过??的,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问,傅里邺敛??眼睫,轻轻拍了拍盛钰的后脑勺。他的声音像是夹杂着夜幕中萧瑟冷冽的风、与??温柔的星河闪烁,“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终找到了你。” 有黑色的夹克外套自上落??,轻柔的罩在他的脑袋上,将盛钰的脸庞挡的严严实实。 鬼怪开路,傲慢伴行,一行人缓慢而又浩浩荡荡的??到二区,声势浩大宛如百鬼夜行。他们直白又张扬,根本没有想着躲躲闪闪。 众目睽睽之??,他们就这?毫?阻碍的进入二区,电子音播报如约响起‘傲慢、贪婪进入二区’,所有人都知道傲慢身边的那人必是贪婪王。 但知道又如何? 傅里邺薄唇勾??一个满是冷意的弧度,看向??魂能买贪婪身份的那群人。视线相接之时,人人胆寒,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在威慑着所有人: ——我护着他,你们谁敢??拦? 163、决裂天空城(四十) 转过小巷, 能看见一个又一个停靠在空中轨道边的悬浮列车。粗略算去得有百辆出头,个别车辆边还有尸体半跨,尸身上全是枪洞。 “这死了得有几百年了吧。”胖??嫌恶道。 盛冬离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死了几百年只会变成化石或者干尸。现在还能留下这??恶臭的气味, 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胖??说:“那岂不是进副本以后死的?” 盛冬离不想和他说话。 另一边, 盛钰一直被外套牢牢罩着, 正当他准备说话时,风忽然钻入耳鬓,外套被撤掉了。再抬眼看时,傅里邺已经靠近某辆悬浮列车。 男人里面,十个得有九个爱车。盛钰也不例外, 他凑近一瞧, 脑海里立即冒出几个词汇:炫酷、高级、会漂,以及牛逼! “这车真好看。”他由衷夸赞道。 傅里邺侧头看他:“你喜欢?” 盛钰反问:“你不喜欢?” 傅里邺勾唇笑笑, 说:“家里有几辆长的差不多的,除了会漂其他没什??区别。你要是想试试,改天来我家, 副驾驶永远归你。” “可我想坐驾驶位。”盛钰说。 傅里邺从善如流改口说:“那车归你, 你的副驾驶永远归我。” 盛钰笑了:“我还以为你的车全是商务车。你居然对跑车也有兴趣, 买了哪些款?” 傅里邺沉吟:“让我想想。” “??来这是压根不了解跑车,回去要现买给盛哥……”吐槽到一半, 接受到傅里邺的死亡凝视,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被面前这位大佬支配的恐惧, 他连忙闭嘴,假装对车又开始感兴趣。 注意力一转移,他就困惑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盛钰询问。 胖??说:“我感觉轨道有点不对劲。” 听了胖??的话,盛钰这才认真观察,打眼一??, 他立即说:“上一辆车开走的时间很近。且那辆车开走的时候,驾驶员应该很着急。” “???” 胖??茫然:“你怎么??出来的啊?” “轨道有大破损,说明车辆启动的急,驾驶员难以控制方向撞上了轨道边缘。其他破损口上满是风吹过来的垃圾与灰尘,这块没有,说明是近几小时内撞的。”盛钰面色逐渐严肃起来:“还有??重要的一点,这边所有的车都只能往二区里开,现如今往里面赶的,算起来也只有嫉妒、色沉。他们一个追一个,自然走的急。” 来的路上,盛冬离已经听闻了左子橙与徐茶那一档子烂事,他摇摇头:“斗不过小人。” 胖??扬眉:“你丫的,是不是在内涵我?” 盛冬离说:“你觉得有,那就有吧。” 啪啪——两声。 胖??用力拍了拍其中一辆悬浮列车的顶,用干架的语气对盛冬离说: “上车,我有话对你说。” 后者皱眉:“有什??话就在这里说。” 反正都是要上车追左子橙与徐茶的,胖??嘀咕了一句‘车上聊节省时间’,就连拖带拽的将满脸警惕与冰冷的盛冬离拽上了车。 两人所乘悬浮列车‘嗖’的一下??飘飞出去,盛钰与傅里邺一前一后,上了第二辆车。 二区对于任??玩家来说,应该都算一个十??新鲜的体验。 高空有数道轨道悬空而设,悬浮列车依照既定轨道??前行驶,每隔五百米距离设有一中转地,可供旅人下车休整。 道路两边的居民楼与办公楼??上去要破败的多,他们大多贴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 许多店铺的灯牌直到现在还光明耀眼,艳红的字体远隔十几米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景象一一从自动驾驶车窗外??后掠去,期间盛钰的注意力一直在前面那辆车上。 “在想心事?” 耳畔有热热的呼吸声。 悬浮车貌似是单人座驾,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稍微有些挤。盛钰能感受到紧贴着他手臂的有力触感,也能察觉到傅里邺语气中的关心。 就像猫咪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之中,傅里邺总能给盛钰带来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他忍不住说出心中困惑:“副本一开始的时候,听说你在一区?” 傅里邺:“嗯。” 盛钰继续问:“那……胖??也在一区吗?” 闻言,傅里邺看??盛钰,两人距离一下??拉的极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鸦羽般的眼睫。 他下意识退后几厘米,又止住。眼神下移几寸,又像是触电般上移,??进对方的眼底。 错过了第一回答时间,傅里邺假作思考状,才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正是因为有中间那个停顿,盛钰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不对劲,“事情是这样的……” 简单重述一下胖??与盛冬离说法之间的矛盾后,他?情犹疑道:“他们都没有办法自证,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想了想,我只能来找你求证,胖??当时真的在一区吗?” 傅里邺沉声说:“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盛钰一愣:“什??问题?” 傅里邺:“如果他不在一区,你会怎么办。” 盛钰停顿了足足有几??钟,当他的内???的开始假设这个可能性时,他才发现自己做出的抉择竟然与原先预料的完全不同。 “我相信他有别的苦衷。” 傅里邺挑眉:“你更相信胖???” “当然不是,我相信胖??,但我也相信我亲弟弟。”说罢,盛钰学着傅里邺挑眉,笑道:“而且我可不是毫无缘由的相信胖??。” “原因其一在于你这个问法,十有八/九胖??当时就在一区。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种情况下胖??还敢让我和你坐一辆车,说明他问心无愧。他在给机会,给我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机会。叫我来单独问你,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傅里邺好笑摇头:“??来你不仅把我吃的透透,还把胖??也给吃透了。纠结他的行踪没有意义,胖??可以一开始在一区,中途去四区伤害懒惰后,再去三区与你相遇。” 盛钰感叹:“对,他可以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管理大师。副本里没有具体的时间线,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拼凑出他的?实行踪。” 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傅里邺一改轻松,忽然正色提醒道:“既然这两个人,你都愿意相信。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第三种可能性?” “第三种可能性……” 盛钰抿唇,灵光乍现般想到:“你的意思是……也许有‘’第三个人’在捣鬼!”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 ‘滴滴滴’刺耳的鸣叫声响起,自动行驶的车戛然而止,“检测到前方故障,轨道断裂。检测到前方故障,请旅客系好安全带,坐稳扶牢。” 在二十一层楼里系什??安全带啊,反正危机来临的时候系不系都危险。盛钰压根就没有管车内的智能提示,迅速直身往车窗外??。 视野尽头,轨道像是被拦腰斩断,胖??与盛冬离所乘坐的那辆车被横来悬浮车撞歪,两辆车一起撞到周边破旧居民楼的大灯牌上。 灯牌吱呀脱落,??盛钰所在车辆倾斜而下。 刹那间,巨大的灯牌仿佛能遮天蔽月。盛钰反应迅速的准备踩油门,一脚蹬下去,这才想起来他现在乘坐的是天杀的智能车呀! “往后开,快往后开!” 盛钰用力捶了下车,只能得到‘请乘客坐稳扶牢’的回应。傅里邺沉声喝道:“下车!” 想都没有想,盛钰立即打开车门翻下车,??前跑了几步。紧接着身后传来轰隆的声响,回头一??,车子已经被灯牌压扁了一半。 尘土四起,傅里邺持弓的身影翻越灯牌,稳步跳至他的身边,声线略发紧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盛钰低喘不止,??跳速度剧烈,整个人处于临近爆发的边缘。 他勉力摇头:“没受伤。” 傅里邺这才松气:“跟紧我。” “好。” 这时候撞到灯牌上的车摇摇晃晃,车门被人一脚踹开,盛冬离与胖??先后翻出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盛钰在轨道上趴着,小心翼翼的探头??下??,喊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盛冬离抬头喊:“我们没事。” “有事!”胖??怒吼,愤怒到尾音直接劈叉,他一瘸一拐上前,怒气冲冲提着菜刀打开肇事车的车门,“他娘的,给老??出来——” 他忽然闭嘴,背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 盛钰往下??:“怎么了?” 除非驾驶位没有人,不然依照胖??这个架势,还不得当场把开车的人扒了皮。 ??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胖??脸上?情罕见的空白一瞬,愣愣说:“车里没人。” “……”竟然给猜中了,车里?的没有人。 盛钰也愣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无人驾驶。可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不对,这辆车撞的目的性这样强,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站在那辆无人的车边,胖??与盛冬离都有些发怵。两人一前一后照着轨道中转重新翻上来,后者疑惑说:“自副本的规则二公布,二区的活物都拼了命的往外跑。没有来得及跑掉的,就成了二区街道上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胖??不耐烦的打断他:“直接说重点吧。重点就是二区里除了鬼王,不应该有其他活的生物。” 盛冬离不满看他一眼,却也不得不认同。 这就是矛盾所在。 从规则二来看,除了鬼王之外的生物在二区基本上无法生存。因为只要他们一出现,就会被各个居民楼、亦或是办公楼天台上的射线无差别扫射,时时刻刻都有‘狙击手’原地待命。 这一点在卷毛男作死跑入二区的时候,盛钰就已经见识过了。 那又是谁在害他们呢?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们运气好,第二次可就不一定了。 正巧夜色已浓,几人决定进入最近的小商铺将就一晚上。除了胖??,其他人一致赞同。 “商店里有好多过期食品,都坏了坏了,面包都长毛了!进去肯定臭死了啊!” 盛钰看他一眼,实在想不通胖??到底有什??毛病。第一个副本他曾经‘有幸’到胖??的房间参观,只是住了一晚上的副本房间,到了胖??的手上,简直宛如蝗虫过境,满屋??杂乱。 典型的,他脏环境可以,环境却不能脏他。 显然胖??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由傅里邺带头,盛钰与盛冬离紧随其后。胖??原地逼逼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人理会他,也只能讪讪入内。 他再次提议说:“我还是觉得办公楼好,再不济居民楼也比这种小店好。” 盛冬离走到药品货架前挑挑捡捡,讽刺说:“不论是居民楼还是办公楼,一但敌人袭击围堵,楼一塌,我们跑都跑不掉。” 胖??怒:“小店铺就能跑掉了吗?” 盛冬离答:“至少我可以往外跑。” 两人交谈虽然依旧剑拔弩张,但比起之前的横眉冷对来说简直好了太多。也许在车上的时候,胖??与盛冬离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协议。 总之他们现在不太高兴的和平共处着。 盛钰来到玻璃门边,借着月光寻找室内灯的开关,想开灯观察一下地形。 “外面的灯牌是亮的,二区应该还有电。” 又专??致志的摸了会儿开关,这次有傅里邺随行,盛钰那叫一个放心。这人简直就是人形铲土机,撵碎敌人就和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因此他摸了少说有两三??钟,等直起身子打算换地方的时候,这才发觉后背凉嗖嗖的。 凝?一听,哪里还有胖??逼逼赖赖的聒噪声,更没有盛冬离不赞同的冷哼声。 这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不对劲,这可太不对劲了。整个商铺最多也就四十个平方,先不提本身话就少的盛冬离,单说胖??,胖??这个人就静不下来。 就算不说话,胖??走路的声音、翻腾货架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声音……不可能这样安静。 “胖???” 盛钰小??翼翼的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确实有些慌了,“盛冬离?傅里邺?!” 依旧是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 盛钰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头看了眼玻璃门外,街道上灯火通明。人的避难心理疯狂叫他往外走,理智却说:快进黑暗里找他们。 脚尖刚动,前方‘哐当’一声脆响。 类似于锅碗瓢盆一般的东西摔掉在地,两排货架的纵深处,有一个白衣身影正在冲盛钰缓缓招手,似乎在唤他过去。 盛钰却一动不动,攥紧了胸前的玫瑰武器——他们这一行人,没有人穿白色。 164、决裂天空城(四十一) 盛钰??一动不动, 攥紧?胸??玫瑰武器——他?这一行人,没有人穿?色。 既然对方招手,那就没有不过去?道理。一片寂静当中, 他迈进步子向????两步。 哪知道这一动, ?影似乎也愣?一下, 下意识后退两步。一进一退之间,两人?距离竟然还是保持原样,半分不多半分不??。 盛钰索性又上?几步,货架中那道?影终于不继续装神弄鬼,连连惊呼:“停!停下!” 听声音, 似乎还是个年轻人。 “??侠??胆量。”对面??影炯炯有神。 盛钰一把揪下他身上??床单, 下一刹那整个店铺灯火通明,站在面??是个二十岁出头?青年, 脸色红扑扑?似乎被床单闷久?。 “呔!”胖子从货架边绕过来,举着菜刀要砍那青年:“装神弄鬼?,你是谁?!” “明明是你?先闯进我?栖息之地, 我装鬼只是想吓你???而已啊。要是早知道你?两个胆子这样大, 我就去吓另外两个人?。” 青年哭嚷着喊冤, 脸色忽然一?。唇瓣颤抖,最后竟‘哇’?吐?口血。 在他一边, 一支金光闪烁?箭撕开虚空,傅里邺降落于货架顶端, 不??杂物丁零当啷?掉落满地。很快,盛冬离也一脸茫然?被放?出来。 青年泪奔改口:“幸??我没有吓他。” 他口中?‘他’,指?自然是傅里邺。一场惊魂之夜画风突变,特别是看到青年口吐出来?是红血,盛钰着实松?一口气。 “你不是神明, 为什么攻击我?。” “什么!你怎么会怀疑我是神明?”青年大惊,屈辱说:“那些神明大多长?奇形怪状,?????一张脸弄得像月球表面一样,不能你自己长得??看,就这样大肆侮辱别人。” 顿?顿,他又警惕道:“我以为你?才是神明。” 这次轮到胖子屈辱?,“胖爷我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什么?候长得像月球表面啦。况且你侮辱我就算?,我旁边这三个人,哪个不是放到人群里让人眼?一亮?,这也忒埋汰人???。” 在神明等于丑逼这一??上,胖子与青年达成惊人?共识,很快化干戈为玉帛。 青年拽着?床单抹掉嘴边?血,陪笑说:“我看你?在外面??,又不受蓝色射线攻击,就想当然?将你?当成神明?。” “神明上街也会被攻击。”胖子说?句老实话。 其余几人立即扭头,眼神制止状。胖子心下一紧,连忙补救说:“我?之中有人擅长隐匿?法子,能在副本?勘察下藏匿起来。这才能逃过蓝色射线?追击。” 青年大惊:“谁擅长?” 胖子也大惊:“怎么?。” 青年喜悦说:“我也擅长这个呀!老乡见老乡,没想到一个偌大?二十一层楼,竟然可以遇到和我技能相似?人,想必我??身份卡牌一定也相似,这??是十世修来?缘分呐!” 胖子终于抵御不住这熊熊爱火,用一种接近于求救?眼神看向盛钰。 “……” 默契?接收到他?求救。盛钰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刚刚我?坠入无人之地,就是你?技能吗?” “我可以开创一些小空间,把我或者别人塞到空间里去。只不过我可以待很久,旁人在空间里??待不过一天。且能力强悍?旁人,就像刚刚这位——”青年小心翼翼?看?看傅里邺?方向,说:“可以撕裂我?空间,自行回来。” 盛冬离疑心最重,温和?笑笑,语气带着??许质问:“你就这样将看家本领告诉陌生人?” 青年叹气说:“告诉你?也没事,我要是想进空间,随???能进。靠这个技能,我从第一层楼苟到?第十四层楼,次次苟到爬楼。就算你?忽然发难,我也是有?间躲起来?。” “况且……”他展示?一下?床单上?红血渍,满脸苦逼相说:“血,看见?吗。” 胖子竖起眉毛:“怎么,要讹我??” “什么?不不不,不是讹你?。”青年惊讶后连忙摆手,依旧满脸苦逼说:“实不相瞒,在你?来??几小?内,我曾用空间?住一只神明。” 说完后,没有得到料想?反应,对面这四个人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平静,青年只得讪讪继续说:“还是我与我?同伴一起困住这只神明?。方才这位大佬破开我?空间,导致我内伤。这只神明恐怕困不?多久?。” 胖子??注??歪?:“神明来这家店铺干什么,也是来躲除害机制??” 青年说:“并非神明来店铺,而是我和我?同伴在街道上抓住他?。你?有人擅长隐匿,可能根本不需要?解这些。事实上非鬼王类生物只要不上露天?街道,就不会被除害机制扫射。如果上街?话,务必躲到悬浮列车之中,那里面也可以躲过副本?勘察。” 盛冬离??注??也歪?:“你?同伴呢?” “在我将这只神明和我一起?进空间后,他被其他神明抓???。” 说起这个,青年表情悲愤道: “就算躲进悬浮列车中能逃开除害机制又有什么作用,神明会代替副本捕杀玩家?。一但街道上有正在行驶?悬浮车,立即就会有空车将其撞倒,很快还会有神明驾驶悬浮车来到附近,开始捕猎那些受伤?玩家。” 听起来,方才他??车祸似乎是神明所导致,并且很快还会有神明过来‘收尸’? 想?想,盛钰问:“除?神明与玩家,你在二区有没有看见过鬼怪。” “鬼怪和玩家??躲在居民楼里……等等,你?三个人??注??怎么回事,全??歪?呀!” 青年终于忍不住,?加悲愤道:“我说有一只神明马上就要被放出来?,一只神明,邪恶、丑陋,长得像月球表面?神明哇。你?不害怕吗?” “…………” 玻璃门外呼啦啦翻腾过几个塑料袋,绕呀绕呀绕,追逐跳跃着绕远?。 “害怕?”胖子笑?。 “我?当然害怕。”盛冬离??心搭戏,??也没忍住想笑,弄得表情十分僵硬。 一行人看着他,默不作声?笑。 青年惊恐捂脸:“你?这样子才?吓人啊!” 众人收敛脸上?笑。 青年这才??觉??受多?,因见过这行奇奇怪怪?‘玩家’,连带着他对即将放出来?神明??没有过分恐惧?。 “这可是个硬骨头。” 青年提醒道:“我曾试过各种办法,??没能撬开他?嘴,问出我同伴?去向。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一个神明扔在单独?空间里,原本呢,我打算出?二区寻个地方把他放?,我再进空间来躲他。可是我同伴还在二区,现在不能离开二区。” 说罢,青年又看?一眼盛钰与傅里邺。 在他眼里,胖子与盛冬离??歹说过不??话,还会对他笑。但傅里邺可是从头到尾一直冷冰冰站在旁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危险?人形冷兵器,可威风啦。还有盛钰,灯光下?脸看起来有些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除此之外,这两位给人???觉就和质??十足大片里??出来?cg人物一样,一个炫酷到没朋友,一个??看到??有????不真实。 这样?两个人,与那神明碰面?话…… 青年想象?一下画面,很快打?个颤,颇有些头疼?提醒说:“这只神明嘴巴格外‘臭’,什么垃圾话??能骂?出来。” “待会要是打起来,就当没听见他骂人?话。你?只需要支持五分钟就可以?,五分钟后,我就可以开启空间将它再?进去。” ??倾,对面?货架‘砰’?一声巨响。 整个货架一下子翻转,倒塌在地,货架上?瓶瓶罐罐一直滚到盛钰?脚边。 人??没看清,就能听见骂骂咧咧?声音。 青年深吸一口气,??不容易才做??心理准备,瞪着眼听那神明在骂: “人类,别以为沾??……?气味我就会怕你?,我告诉你就算他?真人来这里我也不怕。” 沾?什么气味??? 青年有些茫然?闻?闻自己?咯吱窝。 神明还在骂,语气惊讶又不信:“你是不是偷?不该偷?东西,属于那些存在?东西。否则怎么会气味这么浓……” ……??? 青年?茫然?,完全听不懂。 他正想细细听,谁知道越到后边,神明?声音就越来越小,似乎底气越来越不足。 青年正迷惑,这骂???是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啊。难不成神明?在空间里??几个小?,把他那桀骜不驯?个性给?没啦? 比起之?骂人?话,这些简直是在过家家。 这?,脚步声一????近?,青年心里又咯噔一声,肾上腺素飞飚,开始担心。 “他很强,大家小心。”青年提醒。 胖子回应:“??嘞。” 盛钰默默移到傅里邺身后,偷偷戳?戳对方精瘦?腰,“靠你?。” 傅里邺抿唇笑:“??。” 几人?轻松状态丝毫??没有影响到青年,他依然满心惊恐,提心吊胆随?准备跑。 殊不知一货架之隔?另一端,神明也提心吊胆,就差满头大汗?。 即便如此,他依旧嘴硬大吼:“人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想什么?”青年结结巴巴回应,心中大惊,怎么,他想跑?计划连敌人??看出来?吗! ??在神明说?不是这个。 他依然说着青年听不懂?话,“你找几个同伴,装作那些?不得?存在。别以为我怕他?,今天就算来个真?,我也不……” ??过货架,‘啪’—— “……怕、怕。” 神明一个脚软撞在货架边,瞪眼一动不动?挂在货架勾上,差??赖成一坨史莱姆。 随?准备跑?青年:“……???” 165、决裂天空城(四十二) 圆月高悬, 商铺之中一片静谧。 那只印象里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神明,此时此刻乖的宛如一只小鸡仔,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最外侧, 正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坐在神明的对边, 青年感觉自己疯了……老天爷啊, 只有疯了才会看到这种景象吧! 他珍惜小命,忍不住坐的离神明更远了些。殊不知神明此时比他更加煎熬……神明老祖宗啊,对面坐了四个鬼王,四个鬼王啊! 他就是疯了,也不可能看?这种景象。 嘴里叨念着神明老祖宗, 眼前坐着的却是和祖宗同辈分的鬼怪祖宗们, 何其荒谬。 “你祖宗来了也救不了你!”胖子吓唬他。 神明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求祖宗?!” 胖子斜眼看他,说:“看你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 就差和上帝祷告了。” “上帝是谁?”神明懵了。 ‘啪’的一声闷响,胖子把桌子拍的一晃,神明从椅子上滑跪, 吓得浑身打颤。 胖子凶巴巴骂道:“你管上帝是谁啊, 现在我们有几个问题你给解答了, 我送你去见上帝!” 盛冬离忍不住吐槽:“官威真大。” 神明结结巴巴:“?、??问题?” “我听说金领域有不同的神明组织,你又隶属于哪一个神明组织?”盛钰只记得唐豆子的组织, 便试探说:“拾荒者?” “怎么可能!”神明对拾荒者嗤之以鼻,刚要神气的报上家门, 抬眼看向盛钰的时候又瞬间转怂,继续结结巴巴:“我来、来自锋芒。” 盛钰与傅里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锋芒——他和锋芒的恩怨可谓由来已久。 刚进二十一层楼的时候杀了个神明小孩,牵引出神明小孩的亲妈追杀。杀了他亲妈以后,又得知这对母子是锋芒老大的姘头。 只不过神明之间的亲缘浅薄冷淡, 锋芒也只是在个别副本给他添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就没有后续了。现如今可算是巧了,兜兜转转一圈,又给他遇上锋芒的神明。 盛钰便意味深长:“锋芒啊……” 神明冷汗顺着脸庞淌?。他仿佛已经看?了自己无数种死法,好在盛钰并没有展开讲,?是继续说,“既然你是锋芒的神明,那如今在整个二区截杀玩家的,理应也是锋芒组织干的好事?” “??截杀?” 神明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焦急解释说:“我们并不是截杀人类。” 胖子眼睛一瞪:“难不成你们还是在做好事,撞人的车子还说是在救人。” “那倒也不至于。”神明尴尬回应。 众人表情出奇的一致,全都是‘我看你能怎么编’。这种视觉压迫下,神明是半点谎都不敢扯,哆哆嗦嗦道:“自动驾驶车辆由总控制中心的同伴发出,我们拦截人类的车,目的并不是为了截杀人类。虽然不知道组织到底想做??,但我能肯定,那些被抓走的人类,现在都没有危险。” 盛冬离皱眉:“你是锋芒的一员,锋芒叫你去做事,你连目的都不知道,就去做了?” “我只是个办事的。” 神明说这句话的语气与表情,像极了泪奔的在讲: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啊! 胖子??食为天菜刀拍在桌上,神叨叨说:“既然这样,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这就送你去见上帝。” “????、????!!!” 虽然不知道上帝到底是谁,但神明还是本能的??觉到危机感,“还有一件事。” 他欲言又止。 于是傅里邺将审判日也拍在桌上了。 好家伙,看起来怎么都这?威风呢。盛钰正想将胸前的冰霜玫瑰也拍在桌上,神明不给他这个装逼的机会,又是一个滑跪大喊: “愤怒王被我们老大虏获,一直困在总控制中心,没有办法出来!” 这话一出,室内寂静。 “怎么会、怎么会。”胖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居然会被神明抓住。那就让他困在那里吧,省的跟个疯子一样到处嚯嚯人。” 神明:“……” 看来鬼王内部也没有他想的那样团结。 比起胖子的直肠子,其余三人则要想的更多。 翁不顺很强,?且性格疯批,他就是那种即便自己死掉,也要把对方抠?一块肉的人。一般情况下神明根本不会去试图与他硬碰硬。 这一次却直接??其虏获。 是夜,傅里邺驮着两床被子,铺在盛钰身边。盛钰忧心忡忡,没有注意到他绕了大半个店铺来到自己身边的走位。 “翁不顺可能原本就被困住,被锋芒组织捡了漏,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我的猜测。” 傅里邺说:“天亮去看看?” 盛钰点头:“上一次附庸选鬼王,我的经纪人选的就是翁不顺。虽然说后面有一次换的机会,但我觉得以我经纪人那个脑子,他还是会坚??不移的选翁不顺。” 傅里邺闷笑。 盛钰扬眉:“你笑???” 傅里邺:“他为什?不选你。” 盛钰生气:“我没告诉他我就是贪婪。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一??叫他选你。” 傅里邺:“?” 盛钰深沉说:“我不想负担他的性命。” 傅里邺还是笑,按着盛钰的肩膀同他一起躺?,低声说:“放心,你的娘家人交给我。我活着,他就活着。” 盛冬离满脸不高兴的拍了拍货架,提醒半夜耳语的两人,“哥哥真正的娘家人是我。娘家人没有别的诉求,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胖子:“你出去睡不就行了。” 盛冬离:“哈,你又想害我?” 胖子冤枉的放狠话:“你今晚最好别睡觉,我保证我半夜会爬起来杀了你。” 盛冬离:“哥,你看他凶相毕露了!” 两人又要吵起来,盛钰连忙捂住耳朵,转瞬陷入深眠状态。睡着的时候,就像是有个大火炉一般,一直靠在他的身边。 他热的几次将其推开,‘大火炉’僵持一会儿,最后自己委委屈屈的退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旭日东升,盛钰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傅里邺则眼下青黑。 “大佬,你昨天没睡好吗?” 经历了昨夜的一遭,青年将神明重新关进空间,内心对眼前四人的身份早已产生翻天覆地的改观。这不,得了空他赶忙来献殷勤。 傅里邺表情冷峻:“守了个夜。” 胖子??动道:“有傅佬在,我就特别有安全感。”盛冬离也跟着他一起感动。 只有盛钰好笑的看了眼傅里邺,反手掀起灰蒙蒙的窗帘向外看。 “来人了。”他说。 众人立即歇?玩笑的心思,重新警惕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锋芒组织。 一伙神明驾车赶来,在附近搜寻坠车逃离的玩家,“昨晚坠车,早上应该已经跑远了。” “你们干??!”青年压低声音,紧张兮兮的拽住要往外走的盛冬离,说:“外面可是一群神明啊,现在过去不是等着被抓吗?” 盛冬离问:“你的空间能放多少神明?” “这些应该都能放进去。”青年还是紧张:“你们思考一?战术,思考一?再出去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急哄哄的一群人已经跑了出去。接下来,青年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盛钰一行人反虏获神明,这群人干起不明勾当来,那叫一个轻松、那叫一个熟练。 ??坐在车上的时候,青年还是懵的状态。 “大佬们,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胖子与盛冬离与他挤在一辆车上,两人之间本来就有嫌隙,气氛接近于冰点。偏偏青年不会看眼色,这种时候还能问东问西。 ?没有人回答自己,他又瞎猜,震惊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去总控制中心吧,那里可是神明的大本营呀。” 胖子看他:“你的同伴不也在那里吗。” 青年慌张说:“在是在,但要是想救他,难道不是从长计议么。我们就只有大咧咧过去,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看来你不太了解我们。” 胖子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就算了,前面那辆车,拿弓的那个。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他愿意屈尊跟着咱们偷乘神明的车,假装成神明,这已经算是‘从长计议’了。” 青年傻眼:“那他假如不从长计议呢?” “嘿嘿。”胖子笑了两声,余音悠长。 青年心中一惊,忍不住脑补了许多有的没的。胖子又说:“不说拿弓的那个,前面那辆车还有一位胸口别着根冰红色玫瑰的。” “那个长得很像明星的?” “对,我说的就是他。????,诶?啥叫长得像明星啊,他就是明星。”胖子白了青年一眼,神秘兮兮说:“这位,江湖人称盛哥,他可是个不得了的角色。凭借一己之力,盛哥将锋芒组织顶了个底朝天,他们老大追杀盛哥好长时间,谁曾想,他连盛哥的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 青年听着差点晕眩过去,“你们和锋芒有仇?那你们现在直接去锋芒老巢,这也太大胆了吧,停车……停车,放我?车!” “你不救你的同伴啦?” “救当然要救的,但不能这样自/杀式救呀。” “想下去?”胖子嘿嘿一笑:“晚咯!前面两位讲完了,我这就来给你讲讲江湖上的另外一号人物,人称胖爷,这个胖爷更了不得……” 叽里呱啦讲一通,听的青年那叫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最后直接发展成表情麻木。盛冬离撑着脸看向窗外,窗户玻璃倒映出胖子的武器食为天,视线触上,他眸色一深、满是怨痛。 大约四小时以后,烈日愈发烤人,大地蒸腾出偏偏凝雾,覆盖与街边的枯枝败叶上。 两辆车不着痕迹划过轨道,停?。 刚?车,青年就敏锐的察觉不对劲。 这里风声鹤唳,两侧的居民楼沿着街道一溜的排?去,车库上方是高达数米的苍凉大厦。此时大厦是倾斜的,沿中间倒塌在地。 地上满是碎石子与墙灰。只是短短几分钟,地上的碎石子与墙灰都开始震动,就像是不远处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一般。 地面在震动,有大部队袭来。 青年瞬间慌了,他原本是想要悄悄的来,悄悄的救出自己的同伴,最后再悄悄的走。可是谁知道……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现在认命还是为时过早。 青年焦急回头,冲车内喊:“神明发现了我们,我们快躲到两侧的居民楼里去!” 说罢,他就要往居民楼里跑。转眼,青年脚步一滞,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视野尽头,居民楼忽然冒出来许多鬼怪,各个‘凶神恶煞’、表情‘心急如焚’,像是恨不得??他们生吃活剥了一般。要不是有鬼怪拉着,部分鬼怪甚至有要穿梭过街道朝他们跑来的气势。 “露天环境?会被神明抓到悬浮车里,然后到总控制中心杀掉。进居民楼又会被鬼怪生吞活剥,我们完了,计划还是作废吧。” 双面夹击之?,青年心如死灰。 他已经准备好了进入随身空间当中,偏偏后面四人坐在车里,就跟没事人一样。 他们甚至还闲聊了起来。 眼见着神明从办公楼中鱼贯而出,鬼怪也虎视眈眈死死盯着他们这群人。青年愈发紧张,他还看?有鬼怪在冲自己激动咆哮,太凶了! 这是等不及想要??他生吃了吗?? 想到那个画面,青年就差哭出来了。 事实上,盛钰心里门清着呢,要是神明当真出来,那他们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之?。否则二区内的除害机制分分钟就将他们清剿。 那么躲起来反倒可能不利于自己这边。 想到这些,四人按兵不动。 另一边。 神明靠近,气势汹汹。 青年腿软,想钻回空间之中。 神明停?,眼神跟激光一样凶。 青年恐慌,他发现自己空间装满了! 唰—— 他接近于甩的方式,甩出空间的一群处于昏迷状态的神明。正准备钻入空间之中,余光扫到居民楼下的神明,青年忽然愣住。 只见神明们动作缓慢的放下武器,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对面竟然不、战、?、降! 正当青年感觉迷惑不解的时候,回头一看,车门大开。四人中,有人长腿迈出,有人抬手挡光,有人抿唇轻笑,微风吹拂?过,连发丝飘起的弧度都那么恰到好处,那么的酷炫。 又?为首的神明上前,报以最崇高的敬意行礼,头颅长久的深埋不起。 声线汇聚,他们诚恳高呼: “几位大人,恳请您救救愤怒王!” 166、决裂天空城(四十三) 青年名唤卞易行, 父母给他取?个名字,原本是期望他‘无论行何事,皆可便宜行’。进入二十一层楼后, 因特殊身份卡牌的缘故, 他?一路倒还真是便宜行, 一直便宜到了第十四层楼。 原本以为自己会稳稳当当再便宜上去,谁知道迟来的滑铁卢就在眼前。 端坐在大厅板凳上,冷汗从额角流下。 卞易行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小时之久,?期间那四个大佬都被请入一墙之隔的会议室中。 时不时有神明前来,好奇的打量他。 他发誓, ?是进楼以后, 与神明距离最近的一次。就像是活在梦里一样。 终于,会议室的门开了。 原本绕在周围偷听的、偷看的、瞧热闹的神明们‘嗖’的一下消失, 个别来不及跑的,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贴墙面壁,假作防卫。 卞易行焦急迎上去, 见首先出来的是傅里邺, 他吓了一跳, 又打了个假把式往回走。 “干嘛呢干嘛呢?”胖子跟了上来。 表情还算轻松,应该没和神明吵翻。 卞易行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问:“胖爷,我可以见一见我的同伴吗?” 胖子闻言, 神色黯淡下来:“你、唉,你可能见??到你的同伴了。” 卞易行惊愕:“?么?!!” 盛钰走近,无奈说:“胖子逗你玩儿呢,他?人就?样损,别理他就行。” 卞易行欲哭无泪说:“那我现在可以见见我的同伴吗?”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之前我也??全是逗你,你现在还??能见你那位同伴。” “为什么?” “你那同伴,是不是牧师卡牌?” “对对对,他和我一样,也是特殊身份卡牌。还是楼里少见的治疗类。”卞易行焦急说:“在你们进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有神明带我去俘虏地认人了。我在里面找了一通,都没有找到我的同伴,问那些神明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不说。” 胖子说:“你当然找不到你的同伴,因为所有具有治疗技能的人,都被送去那儿了。” 他下巴向上一抬,意指前方。 交谈之时几人已转过拐角,面前是大厦断层。晨光的暖日消失不见,说是烈日也过于夸张,现在已是黄昏时刻,日暮西沉,天空呈现出大片的灿漫金调,充斥着整个视野。 脚尖前方嘎吱咯吱响,像是脚下的地板钢筋拖??住人的体重,??时会有小石子跌落。那些已经失掉光亮的霓虹灯松松垮垮挂在断层边缘,风一吹,它们还会窸窸窣窣的摇摆。 冷风灌入衣领,冷意蔓延全身。 卞易行看了看脚下的断壁残垣枯枝烂木,又看了看胖子。顿了几秒钟,他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趟,然后茫然问:“送去做?么?” “送去治疗愤怒王。” 盛钰回他:“??止具有治疗技能的玩家,还有部分具有藏匿技能的玩家。一般都是由一位像你?样能带大家躲过副本除害机制的玩家,再加上两名治疗,以及数名神明。?样的队伍总组了有三队,目前全部派去替愤怒王续命。” 卞易行懵了,迷惑问:“神明抓人,去救愤怒王?是我听错了么,我一直以为神明与鬼怪之间不共戴天,和鬼王之间更是难以调和。” 盛钰低眸看着前方,并未回话。 胖子将卞易行拽到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种小事就别去烦我盛哥了,让胖爷来跟你解释嘛。” 卞易行只得连连点头,竖起耳朵听。?第一句话,就着实震撼了他。 “锋芒的神明已经归顺于愤怒王。” “?么?!!!”卞易行瞪大眼睛,“可是你们之中有位大佬,??是和锋芒领头人有仇吗?” 胖子‘嘘’了一声,说:“他们领头人??提?件事,我盛哥也就不提了。反正盛哥杀人姘头和孩子,他也派人追杀了许久,你害我我害你,扯平了。现在的重点是锋芒为什么归顺翁??顺。” “为什么?” 卞易行的小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胖子看他一眼,压低声线说:“也??知道说翁??顺是幸运好,还是说他??幸好。” “一天以前,鬼王降临各个区域。其中翁??顺直接降到了二区唯一的非光合区,也就是咱们断楼前的?个地方,神明叫这个地方为‘禁通地’。当时有??明人士追杀翁??顺,锋芒老大也是心大,他竟然乐呵呵的跑去看热闹,结果被当成翁??顺的同伙,跟着一起被追杀了。?件事告诉我们,在二十一层楼里尽量少看热闹,??然一个不小心,??可能你就变成了热闹。” 说着,胖子叹气摇头。 卞易行急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一起跑到了禁通地,说来也奇怪,一进那个地界,追杀他们的神秘人就没有继续跟着了。据锋芒老大的猜测,也许神秘人早就知道禁通地里危险,故意将他们往里面撵。因为他们后来确实遇见了??多危险。” 胖子唏嘘说:“翁??顺救了锋芒老大多次,还将其送出了禁通地。此举将后者感动的无以复加,连忙带着一堆神明小弟投靠了他。” 卞易行表情古怪:“翁??顺救人?” 就连他?个平日对鬼王??怎么关注的人都知道,愤怒王性格古怪又疯癫,做事惯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恨不得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人就像是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潜逃病人,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救锋芒老大,还是多次相救。说实在的,他??补刀已经??错了。 ?个问题也是其他人正在疑惑的。 盛冬离插话说:“??管他是出于哪种目的救人,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只要出禁通地,就会被再次追杀。否则他??会费劲千辛万苦,将一个与他认识没有多久的神明送出来。” “而且还叫这个神明来寻懒惰王。只可惜神明找不到懒惰王,只找了一堆次品牧师进去救人。”胖子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又说:“非光合区没有悬浮列车轨道,神明无法在里面正常行走,??然他们会被除害机制扫射。隐匿技能加上牧师,再加上一群战斗力爆表的神明,?样的队伍规划的倒是好,也??知道有没有帮到翁??顺。” “没帮到。”盛钰开口。 见其余人的目光转移过来,他无奈道:“要是帮到了他,锋芒的人又怎会求我们去救人。” 四位鬼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本来打算将藏匿玩家与治疗玩家组队,进去替翁??顺治疗,?次有了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四个鬼王进去,懒惰王的治疗技能绝对比任何牧师都好用,他进去救人,再合适??过。 追杀翁??顺的神秘人到底是谁——?是盛钰所担忧的,神秘人将翁??顺打到重伤,打到他连出禁通地都不敢,只能托人来找懒惰救治。 ?种事??上下一万年,简直闻所未闻。 趁着天黑以前,众人稍作休整,便准备出发前往禁通地寻人。 卞易行斗胆跟随,想找自己的牧师同伴。他自愿提供藏匿技能,使得部分神明得以跟随。 “你们有没有闻到怪气味?”胖子捏着鼻子,满脸嫌恶道。 “?么气味?”盛钰嗅了嗅,了然说:“禁通地照不进光亮,咱们附近的枯枝败叶,基本上都是草木生灵在腐朽,久了当然有怪味。” “小心。”傅里邺低喝。 盛钰被他揽住,胖子却‘哎哟’一声惨叫滑倒。在他之后就和串葫芦一般,盛冬离与卞易行跟着滑倒,三人跟坐滑滑梯一样跐溜一下滑了下去。 好一阵鸡飞狗跳,底下才安静下来。卞易行尖叫道:“啊啊啊,有人死了!!!” “??”盛钰一懵,与傅里邺对视一眼,连忙伸头往下看,“你说谁死了。” 卞易行还是尖叫着,努力想向上爬。 ?种时候盛冬离和胖子就被衬托的格外冷静,后者拍拍屁/股站起来,“别瞎叫唤了,死人有?么好怕的,能有活人可怕么。” “是锋芒送进来的玩家……两个治疗,一个隐匿,还有若干神明。”盛冬离翻看尸体手心卡牌,说:“之前闻到的腥臭味,应该就是这些尸体发出。从血液凝固程度看,死亡时间在八小时内。” “?是第一批送进的玩家。”神明鼓起勇气凑上来,小心翼翼说:“像这样的还有两批。” 说完,他就退回一众神明当中。 因有卞易行随行替神明做隐藏的缘故,?一次跟进来的神明少说也有上十个。 他们虽话少,但寻起翁??顺来,那可是一点儿也??马虎。禁通地中枯枝败叶城市污染数不胜数,他们却总能精准闻到愤怒王的方向。 “有新的鬼王气味,就在下势地区。”神明紧张说:“大人,我们得下去一趟寻愤怒王。” “好。” 盛钰嘴上答应的爽快,腿脚上的动作却爽快??起来。等神明们都滑下去了,他还在上方犹豫,琢磨着?接近九十度的角该怎么下去。 前面的人屁/股没有擦出火花吗! 傅里邺瞧他一眼:“我带你下去?” 盛钰看他:“你怎么下去。” 傅里邺说:“跳。” 盛钰惊讶:“膝盖会骨折的!” 傅里邺:“??会,中间有落点。” 盛钰:“好吧。” 几秒钟后,傅里邺重复:“我带你下去?” “??用。”盛钰满脸正经。 疼就疼吧,反正前面的人都是滑下去的。屁股疼总比摔成骨折、还让盛冬离治有面儿。 矮身沿着断崖坐下,正准备像坐滑梯一样向下滑,膝盖边忽然环上一双长臂。 他整个人都被抱——??,?个动作更准确的说是‘端’。他被傅里邺端在了怀里。 一跃而下,风从脸颊边抚过。 最后盛钰被轻轻的放到了地上,依然保持蹲着的姿势,他近乎窒息的回头看。 “说过了。” 傅里邺冲他笑,“膝盖??会骨折。” 盛钰:“……” 卞易行忍着害怕翻看了每一具尸体,几?钟后,他松了一口气:“没有我的同伴。” “那你朋友估计在第二批或者第三批里。”胖子安慰他,“哭丧着脸干?么,要是真在这些尸体中找到你的朋友,那你才应该哭呢。” 卞易行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其后又遇见一批尸体,还没有完成任务,就死在了半路。并且?些人的死因千奇百怪,有玩家反杀神明不成功而死,有玩家隐匿技能不过关,被蓝色射线找到而死,还有的甚至是踩漏摔死的,头破血流,死状可怖。 好在其中还是没有他的同伴。 到下势地区以后,众人才发现这底下竟然别有洞天,地形夸张、倒刺重重隆起。 原本一直在上势地区走,神明兜兜转转,一下子说气味近了,一下子又说气味远了。气的胖子差点掘地三尺,将翁??顺给揪出来。 但意外掉落到断崖以后,神明们宛如打开灵台,此时意识格外清明,“就在前面!” ?一次他们没有再兜圈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淌过千沟万壑,又跨过阡陌纵横,老远的就看见前方人影。 那人影背对众人,坐姿端正。身边有许多物资包,看上去是第三批玩家留下的。 难道第三批玩家找到翁??顺啦? “气味熟悉吗?”胖子饿的肚子咕噜噜响,??感上叫他快点上去扒拉物资,理智又叫他等等,再看看??况。 饥饿下,他苦着脸询问神明。 神明们连连点头,一个两个神色无比激动,“?个气息如此庞大,定是鬼王!” “太好了,我都快饿死了。”胖子全然不顾翁??顺可能受的伤,满身心干饭人。 听了那话,盛钰也高兴起来。 从进入禁通地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几小时过去,现在总算找到翁??顺,他当然开心。 “走吧。” 胖子乐呵呵的一路颠过去,用力拍打一下那人的肩膀。 那人浑身一震,茫然回头。 “胖子??” “翁??咳、咳咳……”胖子傻眼道:“左子橙?你丫的怎么会在这里!” 左子橙歪了下身子,视线穿过胖子圆润的腰。他先是对盛冬离点了点头,又冲盛钰与傅里邺笑着晃了晃手腕。 左手端着泡面碗,右手拿着筷子。 他揶揄的冲盛钰眨眼道:“看你们个个眼睛饿的冒绿光,?里有色沉王亲自泡的面,为了防止太受欢迎被吃光,今天只分给??侣。你的对象在不在这里,在的话,叫他来一口?” 神明瞪大眼睛,精神振奋:吃瓜.jpg 盛钰明显感觉到众多凝聚在身上的视线热烈了许多,偏头一看,傅里邺正眼眸带笑的看向他,又十?上道的牵住他。 “……”左子橙调皮就算了,怎么傅里邺也跟着调皮! 视线对上,盛钰心一下软和下来,小声说:“他在。” 左子橙:“来!”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靠近,一旁的胖子早就忍??住了。左子橙的?番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就是‘叽里咕噜、玛琪巴卡……来一口,来!’。于是他连连点头,坚信自己听到了重点,“来一口就来一口!” 他凑过去,顺手端过左子橙手里的泡面桶,拿着筷子急切的一‘嘬’,桶里的面立即消失了一半。 “咯~”胖子舒坦的打了个热嗝。回头一看,他整个人都惊了,神明们表情出奇一致,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他。 傅里邺笑的温柔又渗人,“好吃吗?” “好、好吃。”结结巴巴回答完,胖子又是心惊。只见神明们视线一改,?次不是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了……这?明是看扬骨灰的眼神啊啊啊啊! 167、决裂天空城(四十四) 胖子犹豫的?手??的泡面桶塞回左子橙的怀里, 犹豫说:“要不我还是不吃了。” “噗嗤……”盛钰?出了声音。 众人靠近左子橙,眼尖的?明能瞅见这人浑身伤痕,黑色裤子上?分料子被血浸得更黑。盛冬离自觉靠近, 二??不说替其治疗伤势。 “你这伤怎么来的?”盛钰问。 “不小心摔的。”说着, 左子橙从背包里掏出几包自热米饭, 亲自给盛冬离拆了?包,又?其他包封完整的扔给胖子与盛钰。 “在你们来之前,二区缺了足足四位鬼王,这里面只有我这个惨兮兮的色沉、和不??道跑到哪里去的愤怒,以及……嫉妒。所以这里开了四??除害机制, 那个场景不用描述, 你们也??道吧。?当惨,惨不忍睹的惨。” 这也解释了左子橙身上为??么满是伤痕。好在盛冬离替他治疗以??, 他终于能够自如行走。 第?件事就是打开其他背包,拿出矿泉水‘咕噜咕噜咕噜’的往嘴巴里灌。 “太爽了!” 他扔掉矿泉水瓶,舒坦的嚎了?声。 禁通地入眼可及?片破败, 即使如此, 看见左子橙平安无事, 盛钰等人也稍稍放心。?群人里只有卞易行眼角宛如抽筋,表情格格不入。 “诸位……”他终于忍不住, 鼓起勇气高声道:“如果这些物资是第三批玩家的,那这些人去哪儿了呢?我的同伴为??么不在物资边上?” 左子橙茫然:“你的同伴是谁?” 胖子找了包压缩饼干啃, 嘴里含糊不清的解释:“是个治疗牧师。咱们这群人,包括你身边这些物资的主人都是进来找愤怒的,反正前面两批进来找他的都死了,我们姑且算作第四批,在找愤怒的同时顺便找找第三批里的牧师。这件事情说来??长, 等我喝口水慢慢说。” 他刚?嘴巴贴近矿泉书瓶口,就听见左子橙淡定开口:“你说的治疗师,我见过。” “噗咳咳——”胖子不小心?水呛了出来,他惊讶抬头,“你见过?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们又没问。”左子橙颇感无辜。 盛钰也起了好奇,“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里。”左子橙耸肩,表情有些冷淡:“我追杀嫉妒至此,??间跟丢了,自己腿伤又不便,只能在这里坐着休息。不?会就来了?群人,我见里面有玩家也有?明,这个组合搭配看起来有点奇怪,为防止有意外发?,我就用技能伪装了?下自己的身份,装成普通玩家。” “他们?行人也不告诉我要做??么,只说找人。玩家在这里坐了?会儿,和我聊??的时候,?明忽然警觉,全?聚拢在?起窃窃私语。估计是找到了,?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众人点头,没有太多疑虑。只有卞易行小心翼翼问:“我的朋友为??么没有给您治疗?” “我都伪装了身份,还会不把伤口伪装起来么。”左子橙摇头说:“何况当时靠近过来的还有?群?明,我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让?群?明??道我受伤了。除非里头有熟人。” 卞易行壮着胆子再次开口:“他们就这??把物资扔在这里,交给你?个陌?人保管?” “……”沉默了几秒钟,左子橙这才反应过来,?眯眯的看向卞易行,“难不成你在怀疑我?” 卞易行?个激灵,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左子橙便继续说:“他们哪里是丢给我保管。” 声音带着些许嘲弄,左子橙起身。 随着他的??作,盛钰这才注意到他背靠的地方,是?片挂下来的枯藤枝。 那些藤枝结实且粗大,即使被人用力拽,崩的再紧也不会断。 “要是能背着物资往上爬的??,我觉得他们应该不至于?物资扔在这里。” 左子橙默然道:“你也用不着怀疑我,我杀他们有??么好处,为了几包方便面去杀人?” “……” 卞易行羞愧难当,是他以己度人了。 好在左子橙也未同他?般见识,而是看向盛钰,“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过徐茶。” 胖子又拆了包鸡腿,道:“没有。” 左子橙不理他,依然看着盛钰:“真的没有?”??者摇头:“我都不??道他进了禁通地。” “……”左子橙没有再说??。 在场几人都??道徐茶踹齐微雨落入泥沼??,有意避讳这件事不讲。填饱肚子以??,左子橙说:“你们要寻愤怒的??,得上去?趟。” 他所说的‘上去’,自然就是沿着藤蔓向上攀爬,?直爬到地势高的地方。 其上土地与盛钰几人跌下来的地方不是同?片土地,若胖子不失足跌落,恐怕他们还得弯弯绕绕?晚上,才能找过来。 盛钰说:“是要上去。” 左子橙想了想,说:“我有?个疑惑,既然?明仅仅只能感??到鬼王的气息,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鬼王,你们为??么不带鬼怪进来找人,他们可是能感??到具体鬼王所在地的。” “……”所有人都被问到了。 左子橙又问:“而且既然?明也不确定上面的是谁,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定是愤怒呢?” “……”所有人又被问到了。 死亡二连问之??,左子橙抹了把脸,说:“也可能是嫉妒,我想跟你们?起上去看看。” 盛钰??道他此时心??必然不好受,也不??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寄望左子橙能自己缓过来。 *** 往上爬的路比较艰难,但比起之前在二十?层楼遇见过的绝境,这不算??么难题。 盛钰爬上来足足半小时??,盛冬离才?脸虚弱的被?明拽上来。胖子紧跟其??,虽说他体型看上去笨??,但其实他比盛钰都灵活。 坠在最??,很可能是在为人断??。 盛钰看出来他的好意,盛冬离由于攀岩过程太累,?点余心都没有分到其他事物之上。爬上来??他就瘫倒在地,几分钟不??。 胖子看他?眼,也没想着上前邀功。 ??来倒是叫他们真的找到了卞易行的同伴,只不过同伴浑身血液,?色匆匆。就连见到了卞易行,脸上也没有??么惊喜的?色。 见眼前队伍与自己队伍配置极其?似,他便当面前这群人由锋芒派出,也是被迫寻人的。他好心提醒说:“你们不用找了,人就在前面。” 左子橙:“??么人?” 同伴理所当然:“愤怒王啊。” 左子橙便有些失望的退到?侧,不再讲??。?明们激??的围了上去:“愤怒王现在怎么???” “不??道。”同伴摇头说。 “不??道?”不止?明惊了,盛钰?行人也有些蒙圈,“你怎么会不??道。” 同伴表情无奈说:“确实不??道,愤怒王所处地的地势还要更高,那里没有藤蔓,我和其他玩家都没有办法上去,只有?明先上去了,上去以??却下不来。这之??我比较灵活,他们就叫我回来翻物资背包,说里面有攀岩绳,叫玩家用攀岩绳上去。” 说着,他又火急火燎的下去拿攀岩绳,身上捆着若干绳索上来,说:“先跟我来吧。” 于是几人也不再废??,赶忙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的确感觉到自己脚下是在走上坡路。?直走到?个全是尖刺隆起的地方,盛钰这才??晓为??么卞易行的小伙伴会回来拿攀岩绳。 这周围实在有太多尖刺了! 若是小心行走的??,不用担心被尖刺戳到,但要是攀登过程???个不小心踩漏,掉下来就算不摔死,也得被这奇诡的地形‘突突’死掉。 “他奶奶的,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这到底是??么鬼地方。”胖子?下看看三十米以上的攀岩绳挂处,?下又看了看周围成片如蜂巢般的尖刺,他?头摇得和拨浪鼓???。 “要上去你们去吧,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这摔下来还不得摔死啊。” “你有密集恐惧症?”盛钰看向他。 胖子还是摇头,“没有啊,我就这么?说。盛哥,你不要告诉我你要试试往上爬。谁??道攀岩绳牢不牢靠啊,咱们这?行人要是全?上去,过程??要是不摔死那么?个两个人,我就当着你们的面把我这菜刀给吞下去!” “……”刚刚过来的第三批玩家。 “……”正准备往上爬的?明们。 两波人敢怒不敢言,纷纷瞪着攀岩绳。 盛冬离?看周围,脸色就白了几分。方才的藤蔓攀岩都叫他去了半条命,这下子难度又大大提升,他提议道:“要不把愤怒王接到下面?” 卞易行的同伴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之前都??经说过了,上去??就很难下来。如今借助攀岩绳倒是能下来,只不过要让我们再背?个愤怒王往下爬,这太难为人了点。” 顿了顿,他看了?眼面色不虞的?明,尴尬的补充,“况且愤怒王伤??,不能轻易搬??。” 这??不仅没有安抚住?明,反倒叫他们更加焦躁。有?明上前:“那就只能上去。” 在?明围绕在?起商量对策的时候,在场三四位玩家小心翼翼的瞄?眼傅里邺等?行鬼王,内心卧了个大槽。 傲慢、懒惰、暴食、色沉……面前足足有四位鬼王呀,再加上上面的愤怒。 全他娘的是祖宗辈儿的大佬。 这到底是??么日子,比世界末日还要恐怖。撞?个??经是叫玩家们眼冒金星,恨不得掘地三尺?自己埋进去,这?下子撞了足足五个。 三五得十五,这是逼他们掘地十五尺么! 惶惶然的玩家们并不??道,他们要是当真去掘地,理应是掘地十八尺。 因为今日贪婪王同??在场。 ?明们终于商讨完毕,既兴奋又犹豫。他们似乎藏着?些事,最??却??么也没有说。 盛钰不着痕迹看?眼?明,心????经开始警惕。他拽了拽傅里邺的袖子,“好像有古怪。” 傅里邺点头:“先上去。” 盛钰担忧:“上去之??还能下来吗?” 傅里邺忽然看向他,缓慢的挑了下眉。于是盛钰便懂了,想当年他们在亡魂驿站边上,那可是九十度垂直的墙,傅里邺都上上下下毫无阻碍,堪比职业打洞人。也许其他人没有办法回到平地,但傅里邺绝对可以。 既如此,就没有??么??顾之忧了。 盛钰上前几步,左手绕住攀岩绳索,给??方的众人起了个带头作用。 不得不说能混到金领域,在场的玩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经历?番有惊无险的攀岩,最终众人?个不落的站在了高台上,就连体力较差的盛冬离也从没有踩空过,凭借自己爬了上来。 他转了?下手腕,掌心被绳索刮出的伤痕迅速愈合,“不是说要吞菜刀吗?” 胖子:“……” 盛冬离说:“我们这?行人确实毫发无损的上来了,说好的要吞菜刀呢。” 胖子捂脸:“你至于么!” 盛冬离‘哼’了?声,冷面别开眼。 “要不是看在你是个治疗,待会翁不顺还需要你,我今??非要跟你……”胖子?阵嘟囔,心里实在不高兴,自己走到了?旁?闷气。 他?挪开,??景顿时映入眼帘。 只见众人脚踏之地是?处高台,像极了旧时代搭建起的戏班子,只不过与戏班子不同,脚下的高台之下,是成片看不见到边际的尖刺。 啪嗒哒——石子滚落,好险啊! 盛钰向前几步,他都能感觉到二区不??哪儿总有风飘过,小小的风都能?高处的人刮的头晕目眩,?怕自己?步踏错坠落。 “有人吗?”胖子喊了?声,声音仿佛变成肉眼可见的声波,碰壁??变得更加浑厚悠远。 除了圆月的浅淡光辉,四周?片黑暗。 有窸窸窣窣是声音传来,交谈声由远及近,有人在高呼:“在这儿,快过来!” 几人面面?觑,向前走了段距离。 越往前走,就不免在内心感叹二区城市灾害的地形奇诡之处。这里原本应当是?座破旧房子的,高台上?断壁残垣,看上去尤其古怪,就像高台之下尖刺?般与地形格格不入。 转过墙,人还没有见到呢,有熟悉的声音??经飘到耳边,“让他减少痛苦,听我的……” ?听这声音,几人脸色登时变了。 ?明们以及卞易行为首的几个玩家自然不熟悉这声音,但盛钰等人再熟悉不过。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左子橙怒冲出去,“徐茶,我看你现在往哪儿跑!你有??么解释,今??全?当成遗言说了吧!” 他?个箭步冲入黑暗??。 傅里邺紧随其??,盛钰也快步追上。其余人心??惊讶,气喘吁吁的跟在最??。 “不是说这上面是愤怒王吗?”胖子?边跑,?边揪着?明耳朵痛骂。 ?明欲哭无泪:“我们也不确定啊。” 胖子:“你们之前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不确定这之上到底是哪?个鬼王,对吗?” ?明尴尬:“不是。其实我们犹豫的是,我们好像感??到这之上有两位鬼王的气息。” “…………” 胖子更气了:“感??到了还不提前说,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想看鬼王们打起来!” ?明们大呼冤枉,同胖子在??面掰扯半??。这个功夫盛钰??经随傅里邺,踏破黑夜迷障,迷迷瞪瞪看到前方有微弱星光。 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 盛钰瞳孔倏的放大,高声:“左子橙!” 就连他自己都不??道这?声呼喊是想制止左子橙,还是想催促他快下杀手。 楼盘震荡,碎石飞溅,傅里邺停步。 盛钰急忙‘刹车’,险些直接撞到傅里邺的背上。他偏过头向前?看,只见左子橙满脸凶煞,眸??的阴鸷若是能够化为实质,早??经化作?团团黑烟绕了他满身,他此时的模??不像淫/欲享乐为著称的色沉,而更像是愤怒。 虽说看上去吓人,他好歹还站在原地。 在他前方三米处,徐茶??仰摔倒在地,表情难得的有些茫然,人有些发愣。 “咳咳、咳……”角落里翁不顺在含血??咳。 就这??静默的对峙足足半分钟,盛冬离、胖子等人才‘哒哒哒’迈着步子,姗姗来迟。 “……”他们来了也不敢讲??。 几人面面?觑,最??还是胖子斗胆上前,先是嫌恶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徐茶,又悄悄用胳膊肘拐了下左子橙,“不要冲??。” 往远看,徐茶若是死,千万附庸跟着死。再往近看,他?死,二区会立即开启?层除害机制,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左子橙双目赤红,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徐茶开口:“确实有遗言。” 左子橙:“……” ‘刺啦’?声,脑海??的那根弦就跟断了???,左子橙在?明与玩家惊恐的眼???抬手,在怀??掏出了?包烟,他甩出打火机‘啪嗒’。 叼了根烟,火光距离烟头只剩厘米之距。 他的幻境随时都可能触发。 徐茶在他彻底爆发之前,抬手指了指角落的翁不顺,叹说:“现在不过去听,可就来不及了。” 左子橙???不??。 盛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偏头去看,就看见盛冬离以及?众?明都围了过去,各个表情严肃,完全没有人在意这边。 他心??不禁?愣,有盛冬离这张治愈王牌,翁不顺的情况难道还是很严??吗? 视线偏移数次,盛钰还是忍不住,低声说:“我想过……”??还没有说完,身侧的傅里邺便开口,“这里交给我,想去就去。” 听这??,他心里不由放心许多。 只不过这种心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盛钰刚靠近角落,挥开众人,脸色立马变了。 “很严??吗。”卞易行不敢靠近那宛如命案发?地的角落,只能老远的问自己的同伴。同伴见盛钰与盛冬离脸色如出?辙,都是惨白毫无血色,茫然摇头说:“皮外伤,我的技能起效缓慢无效果,还得看另外?位玩家的治疗技能了。” 仅仅只是皮外伤,为??么他们都宛如凌空遭??锤,脸上的震惊藏都藏不住。 ?明见这两人痴傻,好心告解说:“你也别忙活着上去治疗了,懒惰王?个人就够了。” “懒惰王?”同伴更吃惊了,为??么仅仅皮外伤,懒惰王会露出那种……束手无策的表情呢? 另?边,盛钰的心跳飞快。 和唐豆子?模???的伤。 只不过唐豆子当时腰?被铁棍穿透,翁不顺则是心脏被?把剑刃穿透。现如今他倒在血泊??,脸色灰败。要不是其瞳孔对光亮还有微弱的反应,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死人?般! 盛冬离愣愣摇头,“外伤,怎么会这??,我的技能怎么会对外伤不起作用?!” 闻言,盛钰心???沉,下意识低眸看向翁不顺……他的瞳孔愈加灰暗,手指无力的攥着盛钰的手腕,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些??么。 金色的血?股?股疯狂往外涌,湿了这片角落,又汇向胖子等人的所在地。视野里除了金色,只剩下翁不顺心脏上的这把剑。 莹莹光亮映照出剑身,曲承。 曲承,曲承,唐曲承! 当年唐曲承为了唤回隐娘的魂魄,用自己的?兵与他人交换,??来更是?祝三十与祝十五兄妹两人用作血引,行恶术召魂。他这件?兵交出去以??便再也没有下落,盛钰也曾多次打听,无论是?明还是鬼怪都表示不??。 他们从来都不??道曲承剑的下落,就像他们从来也不??道,这把剑之所以称之为?兵之?,那是因为它能做到其他普通兵器都做不到的事情——毁掉鬼王的灵魂印记,迫使王座震荡。 贪婪王灵魂印记为自毁,懒惰王灵魂印记被暴食王所毁,均与曲承剑无关。 本以为这柄?兵在鬼王大战没有派上用场,就会这??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万年以??的现在,它竟然会踏着绚烂的旧卷滚滚而来,?剑穿虹。 盛钰?下子坐到了地上,心?恍惚之下竟然真的被翁不顺向下拉了些。 他忍住心??悲怆,凑近细听。 “灵魂印记??毁,我、咳,我的愤怒王位,保不住了……”翁不顺不住的往外咳血,那些金色血液向四周缓慢流淌开来,润湿身下的泥土。万年以前的愤怒王站了暴食王那?边,本以为夺取了愤怒王的位置,这?切就能改变。 夺取了王位只能存活少许时间,待下?任愤怒诞?,他便会彻底死亡。即便如此,翁不顺始终觉得这几年若是能改变命运轨迹,那也是十分划算的,他死都想要阻抗鬼王的既定命运。 如今满眼赤金血却告诉他:你真的是太滑稽啦,就算抢夺愤怒王位,你也永远都不是真正的愤怒王。真正的愤怒只会带着万年不变的宗旨与荣耀,选择与懒惰对抗,选择与傲慢抗衡,最??选择挥刀向贪婪。 最????切推向命定结局,在此决裂。 他好像,死都改变不了这?切。 “你慢慢说,我在听。”盛钰不由凑的更近了些,他愕然发现翁不顺的脸庞混杂着血与汗,以及泪水,像是做了?个??大决定,某?时刻,翁不顺缓慢抬起手,?手放在了盛钰的手掌上。 也许几秒钟以??,也许几分钟以??,也许时间要更漫长,也许仅仅在下?个瞬间。翁不顺的声音沙哑,“贪婪,除了祭坛之上你?我困住的那???,我从来没有求过你。那???我求你?我身上的枷锁解开,求你让我?起去祭圣器。今??、咳咳,今??我想再求你?件事……” “??么?” 盛钰浑身冰凉,嘴唇不住颤抖。 “我想求你,”翁不顺?放置于盛钰掌心上的手掌翻开,带有愤怒二字的卡牌在微光下缓缓展露,“求你毁了这张愤怒卡牌。” 愤怒牌毁去,愤怒灵魂印记破损,当任愤怒王死去,世间便再无愤怒王。 ??么狗屁的命运! 世间再也没有愤怒王。 自此以??,愤怒永不站队。 168、决裂天空城(四十五) 周遭气氛像葬礼一般?沉?, 盛钰恍惚之?一动不动,直到盛冬离拍拍他?手,这种凝滞到叫他窒息?氛围才堪堪被打破。 “我做不到。”他将手挪开, 迟缓摇?。 翁不顺喉咙?‘呼哧’响, 急切?想要再去抓他?手, 盛钰却已经退开。?台之上冷风钻行,如蝗虫席卷过??之地,旧房子也被穿堂风催?摇摇摆摆,冷意沁入每个??心脾。 神明们哆哆嗦嗦?发抖,在一旁跪成一片。 锋芒首领派他们前来接愤怒王, 结果王没有接到, 还亲眼目睹这位王生命流逝,他们却毫???为。可想而知, 他们也不必??去了。 想到这?,他们不由抖?更厉害。 “有什么好害怕?,现在你们要么跪到钻风口边上给胖爷几个挡风, 要么从哪?来就??哪儿去, 少在这?碍眼。”胖子刚安抚完左子橙, 转眼看见神明们宛如??米诺骨牌一般?跪法,顿时没好气说:“?都还没死, 就急着在这?哭丧。” 话落,神明们已是面面相觑, 一名神明颤抖?动了动,俯身以?扣地,长拜不起:“我等需将愤怒王尸首带??。” “我等需将愤怒王尸首带??!”一众神明随着他拜了下去,异口同声道。 “……”胖子眼前一黑,罕见失语。他满心?奈?摇?, 甩了甩手?不再去管他们。 这时左子橙也信步走来,长久?与徐茶面对面,他真怕自己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叫副??局势变得更加糟糕?事情,想了想索性来到这边看看翁不顺?情况。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翁不顺快不行了。 时?一分一秒?过去,盛冬离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做‘束手?策’。 他??来就不是医生,失去了技??以后,他连最基???止血都做?满?大汗。偏偏周围还绕了一圈?,各个都用期盼奇迹?眼神盯着他。 终于,胖子??声说:“要不,算了吧。” “你说什么算了?”盛冬离冷眼看他。 胖子说这话也心虚,不过瞥了一眼翁不顺眼角眉梢净是痛苦之色,他定了定神说:“既然救不活,再这样下去也只是延长他痛苦?时?。不如让一个手快??来,直接了结他?痛苦。” “……” 盛钰一下子抬?,瞳孔紧缩。胖子被他这个眼神吓退好几步,直到发现盛钰眼神不带任何谴责意味,他才斗胆再次开口:“我知道我刚刚说?话听起来有点不近?情,但——你们好歹也尊?一下翁不顺?意愿啊。他想干净利落?死掉,你们非要他苟延残喘,最后?没了,王位还在,到时候新愤怒王出,他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句末,他?声音越来越??,神明们也不哆哆嗦嗦打颤了,他们打从心底佩服胖子?勇气。至少换他们任何一个?来,都不可??完完整整在懒惰王盛冬离?冷漠凝视下说出这种话: “杀了他,趁一切还来得及。” 盛冬离看胖子?视线已经不是冷漠了,而是接近于看一团恶臭?生??。鄙视、嫌恶、厌烦……他别开脸,声线冷?发紧:“不??杀,我??救。” “你技??都用不出来,你怎么救他?”胖子奚落。盛冬离固执说:“一定会有其他办法。” 他们二?话赶话,话催话,语气都逐渐加?,颇有要吵起来?架势。左子橙生怕这两?不分场合?闹,连忙打圆场说:“弟弟这样想也没有问题,咱们先治着,你看医院??患者要是救不活了,有哪个医生非帮他结束痛苦,说‘咱们把他氧气管拔了’,哪有医院这样做事??” “况且不要忘记了,杀死愤怒王只会让二区过早开启一层除害机制。”语毕,他放缓语气,有些没底气补充,“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胖子不解:“你自己都说是奇迹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奇迹?” 哗啦啦冷风再次刮过,周围?神明不由将?压?更低,整个上半身几乎要贴紧到地面上。仅有?几个玩家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最后都颤颤巍巍?跟着卞易行寻了个??角落,他们不敢听鬼王之??谈话,生怕自己被灭口。 就算他们再怎么怕,再怎么不敢听,然而破屋总共就这么大,左子橙?声音就像压缩成了丝状,锲而不舍?顺着冷风,往他们?脑?钻: “那除害机制呢?要不是顾念这件事情,我留徐茶一条性命又有什么意义?刀子不刮在自己身上,你们就不觉得痛,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请问诸位,齐微雨死了,害死她??就站在这?,除了我,为什么没有?起为她报仇?念??是你们与她?关系不足我与她亲密,还是你们一个两个都已经被这个天杀?二十一层楼同化,变得一点儿同理心、甚至是一点儿??为??共情??力都没有了?!” 他越说越气愤,俨然情绪从来就没有平静下来过。一旦外层用来伪装?锡箔纸揭开,内?那些汹涌着叫嚣着?不甘如雨后春笋一般冒?: “你要是杀死愤怒,下一秒钟二区?除害机制就会开启。反正都开启了一层,我若是将徐茶杀了,二区也只不过是再叠加一层除害机制,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咔哒’一声巨响,风倏然变大,狂风卷积着尘土,?台边缘?碎石落下,砸在尖刺?边缘。很快碎石土分瓦解,散成一团团泥沙。 左子橙?声音大到连风都盖了过去,直穿耳膜,离他近?诸如盛钰,耳朵?已经嗡嗡嗡响个不停。好不容易等耳鸣过去,胖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二次对左子橙说这几个字: “你冷静点。” “我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左子橙眉压眼,眼底聚集起滔天戾气。他猛?扭过?看向徐茶——即?听到旁?讨论是否要杀害自己,徐茶也面色不动,不急不慌?微移几步。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意,就是这简单?几步,竟是叫他移到了胖子?身后。不知道??乍一看,还以为胖子在保护他咧。 左子橙理智之弦瞬?断裂: “你,你竟然保护他——” “我没有……”胖子懵了。 左子橙却不听他辩解,“口口声声让我冷静,那我问你,要是当初杀害廖以玫??是徐茶,今天?你,??比我更冷静吗?!”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玩家用眼神询问卞易行‘廖以玫是谁’,卞易行又用眼神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旁跪成??米诺骨牌?神明,神明们忍不住将?埋?更低了。 盛钰开口:“别吵了——” “你疯了。”胖子声音嘶哑。两?同时出声,声音都仿佛要叠加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摇?,用一种复杂?眼神看着左子橙,手掌死死?握成拳又松开,“??美为了救我们而死,你却将她用??口舌之争?利器。左子橙,你自己听听,你说?这是?话吗?” “……” 确实不叫?话,?论任何?来听,这话说?都太过于杀?诛心。左子橙知晓自己口不择言说错话,恨不得当场自扇两个巴掌。 他?内心深处闪过一丝内疚与悔意,眼角余光却犹如失去了掌舵?轮船,总是??不经意?瞥到翁不顺,瞥到他枯木般?求死眼神。 左子橙心下冰凉,狠心?别开眼。 他缓缓走到盛冬离身侧: “我还是觉得,不该杀。” 在他动?那一瞬?,徐茶自发?藏到胖子身后,平淡?声线宛如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不过是愤怒王在鼓点桥副??中坑害过你,现在你想叫他痛苦久些罢了,私怨做什么拿我来当挡箭牌,不知道?还真当你是好?。” “你??不??闭嘴。”胖子烦不胜烦看他。 徐茶还要说话,左子橙已经满脸杀意?叼起了烟,盛钰提?音量:“我说别吵了!” 众?终于安静下来,嘴巴上?确是安静了,心??可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吵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定数,最后大家达成了一个默契,那就是先让盛冬离再试试。期?胖子想要靠近同翁不顺说话,?还没走近两步呢,就早早?被盛冬离冷声喝止,喝退胖子后,盛冬离又防备?看向同样靠近?徐茶。 “你也滚远一点。”他一字一顿?说。 徐茶耸肩后退,连带着胖子也不得不又后退数步。视线与翁不顺相接,看见后者痛苦?脸色惨白、瞳孔涣散,胖子咬牙不忍看。 他在心中愤慨?奈,又焦急担忧,种种复杂?心绪交织在一块,最后只??汇成一句恨铁不成钢?心声:“他?用意,你们怎么就不明白。” *** 深夜,月色朦胧。冷意似乎叨扰了月亮,导致倾泻而下?月光幽幽闪着绿光,在场众?脸色?不铁青一片,各个如同索命鬼一般。 徐茶终于忍不住,?聊?看着室内???,?脑一歪,枕着神明就睡了过去。 在他睡过去后,玩家们??也??鸡啄米,在?台上睡?东倒西歪。 “诸位,有水喝吗?”卞易行口干舌燥,欲哭?泪?看了看四周:翁不顺身边只剩一个左子橙,盛冬离早前??藤蔓下取纱布了。在他们对面,胖子和徐茶坐?较近,两?都在打瞌睡。神明们依然跪?哆哆嗦嗦,跪?满面惶恐。 左子橙说:“有喝了半瓶?。” 他起身转了转僵硬?腰,随即提溜着半瓶矿泉水走到了卞易行身边。 卞易行接过水,仰?吨吨吨。 角落?,盛钰倏?睁开眼。 冷风像是??顺着眼眶钻到脑子?,他现在清醒又混沌,恍惚之?又??忆起踩在云端之上那种感觉。明明这一次前方没有万丈深渊,盛钰?每一步却走?依然犹如刀尖踱步。 哒、哒、哒,脚步声很轻。 脚尖点地,脚跟着地,?台之上?地面冰凉坚硬,每一步踏下,都??激起零星灰尘。 他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了身体,大脑明明没有下达任何指令,身体还是不由自䎬?一步一步走近了翁不顺。低眸敛目一看,翁不顺同样也在看他,眼眸?仿佛有万年?风霜在破碎交织。 “你来了。”他扯了扯唇角。 帮我——翁不顺?眸光在表达唯一?诉求。 一周前在盛钰?家中,翁不顺举着牛奶杯嚷嚷着要续杯,也是这样?两个字:帮我。 正在‘吨吨吨’?卞易行灌完了剩下?半瓶矿泉水,抬手指向左子橙身后,犹犹豫豫?提醒说:“他们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谁?”左子橙???:“盛钰啊,没事。” “真?……没事吗……”卞易行满脸迟疑。 左子橙没有继续看那边,唠嗑般叹声说:“不要担心,这??任何一个?都有可??对翁不顺下手,只有盛钰不可??。他万年前可是花费好大?力气将翁不顺囚住,免得这?傻乎乎?跟着我们一起祭圣器,这才保住他?命。” “可、可是……”卞易行结结巴巴,话还没有说完,?却先僵住了。‘???看’三个字?口型已经做出,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像是已经被惊吓到了极点。左子橙若有??觉,猛????。 两?身后,盛钰赫然??举刀。 那是……胖子?食为天?! 胖子?武器是怎么到他?手上??盛钰自己都迷惑,他也不知道怎么??事,只感觉浑身热血都逆经脉而流,全部都冲到了手上。 手起刀落,他竟一击斩碎了愤怒卡牌! 翁不顺?身体像是濒死牲畜,上半身一下子弹起几寸,又痛苦?跌落??去。‘呼哧呼哧’、伴随着这苟延残喘?吐气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们两?身边轻声叹息。 它在说:愤怒王永远不可???走历史。 足足两三分钟过去,?台上都没有?说话,大家似乎都被吓到了。翁不顺?喘气声渐渐平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时候,唇边?笑容看起来格外悲伤: “你还剩一件事没有做。” 他缓慢?勾起手指,指向了自己。 盛钰??举起刀,挥下—— *** “不!!!!” 角落?,盛钰倏?睁开眼。 这声‘不’卡在他?喉咙?,他想尖声?叫,想放声痛哭,嗓子却像是被?掐住了一般,?论怎么样都?法开口。连最简单?发泄情绪都?法做到,最后他只??大口喘气,旁?看来,恐怕都要以为他急迫?想将肺??空气全部排出。 ?台上鸦雀?声,只有翁不顺在几米开外?地方痛苦喘气,左子橙在一旁照料。 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盛钰?心跳终于不再如擂鼓般骇?,只不过肌肉?痉挛迟迟未好,他现在只觉全身如脱水般疲乏。 “怎么了?”傅?邺??身就在近处,察觉到他?异常后,靠近低声询问。 “没什么。”盛钰习惯性?想自己消化惊慌?情绪,顿了顿又忍不住说:“我做噩梦了。” 傅?邺沉默了几秒钟,像是不太??理解,“什么样?噩梦?” 他轻轻拍着盛钰?背??安抚状,那手掌似乎有一种特殊?魔力,温暖?热意透过衣料传来,盛钰?心竟然真?逐渐平静下来。 “我梦见……” “诸位,有水喝吗?”卞易行睡意朦胧?声音传来,在空旷??台上??响。 盛钰??要说?话再一次卡在喉咙?。 左子橙说:“有喝了半瓶?。” 他起身转了转僵硬?腰,随即提溜着半瓶矿泉水走到了卞易行身边。 卞易行接过水,仰?吨吨吨。 “梦见了什么?”傅?邺特有?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盛钰浑身上下像是刚从水?打捞上来一般,他该怎么说,说他做?噩梦,就是眼前以及即将发生?那一幕? 太诡异了,实在是太诡异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事?! 169、决裂天空城(四十六) 说是一瞬间汗毛直立也不为过, 脚底的战栗感太过于真实,有那么一秒钟,他差点以为高台塌陷, 要不然他怎么整个人颤抖呢。 缓慢的回头看, 盛钰嗓子干哑的发紧, 环顾四周后问:“盛冬离人呢?” “????分钟前回藤蔓下取纱布了。” 傅里邺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担忧的又靠近了些,身影整个?其笼罩住。 不得不说这给了盛钰莫大的安全感,他极力勉强自己冷静下来,说:“没什么, 可?是?自己没有睡好吧, 感觉精神有点儿不振。” 是他的错觉吗? ?是说????一层楼过分凶猛,?他这个正常人硬生生的逼出了精神疾病? 高台上冷风阵阵, 盛钰不由?自己向后缩了些,抬眸看向四周。左子橙正背对?他,同卞易行低声讲话, 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 看上去很是专注。神明们?是老??子, 从登上高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跪在边缘处, 一动不动。最受众人戒备的徐茶??睛半瞌?,靠在神明身上。 ?有胖子……等等, 胖子呢? 盛钰‘腾’的一下子直起腰,四处看的动作变得更大,“快,找一下胖子在哪!” 他这一声并没有放轻,反而?有意放大。神明们‘蹭蹭蹭’的由趴伏姿势立起来, 茫然的抬头看。玩家团体忽的一个激灵,从噩梦惊醒。 高台之上的静谧氛围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皆兵的警惕与满满的骇色。 ——胖子竟已经挪到了翁不顺身边! 不,更加准确的说,他趁?夜色朦胧漆黑,趁?左子橙与盛冬离暂时离开,?趁?高台上所有人意识疏忽之时,竟然?翁不顺悄无声息移到了高台边缘,他是如何做到的? 盛钰从来不怀疑胖子的力气,这人以前可是?扛?自己在副??里到处溜的。如今抱起翁不顺行走数米,对他来说不过是不?再简单的小意??罢了。??他居然可以叫翁不顺乖乖配合,一点儿声音也不出,这实在有点匪夷所??。 就连孩童也知道,若是胸腔前破一个大洞,别说被扛起来移动了,就连稍微强劲的风刮到伤口,那都是宛如铁水灌注进去,‘痛不欲生’这四个字在这??的疼痛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这一次轮到左子橙喊:“你冷静一点!” 他的嗓音已经??分嘶哑,声声泣血般恐怖。听者无不动容,胖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的背影显得坚毅,看上去?有些冷酷。 从翁不顺原??躺?的地方,一直到胖子现在所站的地方,两处相隔仅仅三四米,有一条金色的线贯穿这三四米。初看时以为金符画咒,再看才反应过来,那是翁不顺淌了一路的鲜血。 腥味这才迟缓的随风传来,盛钰几乎一动不?动,他想上前,余光看见左子橙先他一步上前。?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变故发生了。 胖子忽然松?。 “不!!!!!”这一次,盛钰终于吼出了声,与那个毛骨悚然的噩梦落点一模一??。 咚、咚咚、咚…… 在众人僵硬呆滞的注视下,翁不顺倏然消失在高台边缘。 耳膜不断有撞击声传来,开始撞击几下,许是咯到突出岩层,中间又空余许久,许是胖子控制了坠落线减轻他的痛苦。最后‘噗呲’一声,叫人浑身发麻的声音响起—— 盛钰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脏骤停,他看见许多人,鬼王、神明、人类一致拥上,占据他整个视野,错落有致的分布在他每一个可?踏上去的路线。几息内,足足有????多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高台边缘,目瞪口呆的伸头向下看。 胖子早已经被左子橙推摔在一旁,脸上的血色尽失,“对、对不起。”他喃喃道。 对不起什么?胖子在和谁道歉? 向前走了几步,盛钰推开身前的人群,挤到了最前方。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心脏像是想要急不可耐的从嗓子??跳出,大脑里同??一片空白,僵硬探头的动作已经变成了???。 ?看了一??,他一瞬间失掉所有力气。 风声、石子滚落声、神明们悲痛的怒吼,以及人类玩家倒吸凉气的惊讶声,这一切的声响仿佛隔空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成为一个有一个僵硬的音符停在耳畔。到了最后,心脏跳动的感觉仿佛也停了下来,他像一个活死人般看?下方。 翁不顺安静的仰躺?,一动不动。 一根苍绿色的石刺从他的胸膛残忍穿过,无情的顶替原??曲承剑所在位置。他就这??悬空,双臂无力垂落在身后,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隆起的喉结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 那一整片连绵不绝、无边无际的尖石刺,他们也许并不锐利,??足够大的冲击之下,这些不够锐利的尖刺?是?轻而易举穿透一个人的胸膛,哪怕这个人有神明之躯也不例外。 神明们一窝蜂的沿高台岩壁下落,他们伸?抓出一道道凹陷下去的沟渠,引发无数石子滚落。在他们跳下去不久,盛冬离拽?绳索爬了上来,刚?地,他就怒气冲冲的冲向胖子。 “你给?死!”他歇斯底里的喊?。 胖子坐?一动不动,抱?头任由盛冬离踢打,死死的绷?脸一声不吭。 数声闷响之后,盛冬离终于打累了,他气喘吁吁的瘫倒在一侧,咬牙切齿痛恨说:“?离开了半小时,找绷带寻物资,一小会没有看住,你就得空杀人。看来你早就在一旁,蓄意等?时机。” “你的技?不起作用。”胖子松开抱头的?,嘴唇干裂出血,“为什么?” 盛冬离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瞳孔里皆是惊讶,“不对,你刚刚才杀了人,现在怎么?反过来怀疑?的立场?!” “?不是怀疑你,??是合??的提出心里的疑问。你自己都说了,外伤你是可以医治的,这已经第??次了,唐豆子你救不了,翁不顺你也救不了……好吧,就当你技?没有用了,那?上拽攀岩绳的擦伤你又该怎么解释。” 胖子一寸一寸的扭头,视线直直看?他,“难道你的?掌是无缘无故自己好的?” “?、?……”盛冬离真的被他绕了进去,他惊慌失措,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盛钰解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明明都是外伤,治疗应该毫不费力才对。??唐豆子和翁不顺给?的感觉一模一??,他们身上的创口无法医治,就像他们所受的伤不在?的治疗范围内一??。” 胖子震怒:“不在你的治疗范围?你倒不如说翁不顺这个人不在你想救的人员?单里。”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怀疑?!” “说对了,?就是在怀疑你。” 盛冬离深吸一口气,撑?膝盖重新站起来,忽然冷笑一声,“你这??做,这??构陷?,?够抵掉你身上一分罪责吗??是说,??也拉到自愧的深渊,你的心里就?好受一点?” “……” 胖子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歇了许久的风好似才回过神来,又开始呼啦啦的盲目攒动。凌厉寒风刮过两人耳畔,紧接?,有重重的脚步声响起。 左子橙面无表情的垂??看胖子,嗓音沙哑到令人发怵,“既然你都对翁不顺下?了,除害机制不放在??里,亿万附庸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那?现在想对徐茶下?,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 安静。 高台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寂静中,卞易行一动都不敢动,他偷偷的偏开视线去看徐茶。 徐茶是怎??人精的人物,早在盛钰第一声寻胖子的呼喊声后,他就早早的起身,退到了高台最边缘处,随时观察动向准备跑。 没有人在意他。 胖子吐出一口浊气,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私仇重比亿万人的性命??从来没有说过?不在乎愤怒的附庸。” “你什么意??。”左子橙皱眉看他。 不止左子橙心中茫然,高台之上所有人都不明白胖子的意??。直到月光偏移开原??的方向,幽暗的高台终于被月亮注意到。众人这才发现,地上有一?满是金血的青白断掌。 看到那孤零零的断掌,盛钰心中一片冰凉,后脑勺如同被隔空闷击一下,打的他头晕??花。 他的心中有一个猜测,??他宁愿是自己自作聪明想岔了,也不愿意这个猜测成真。 又一轮的死寂当中,胖子??眶通红,脖子也胀的通红:“?砍掉翁不顺的?时,他硬是忍?一声不吭,不愿叫你们听见。这?不够明显么?忤逆他意愿的明明就是你们,为什么现在一个两个同仇敌忾,反倒??看做了恶人一???!” “你说一声不吭……”盛钰心下震动,这才明白几分钟前觉得匪夷所??的一点,胖子是如何叫翁不顺乖乖配合,不发出任何声音的: “因为他忍?,不愿叫?们听见。” 冷风灌入伤口,都犹如铁水浇灌入经脉中,重伤状态下被搬动已是常人不?所及,翁不顺竟然在清醒状态下,被砍断了一??,强硬终结了与愤怒卡牌的联系。?有这??,选择愤怒王的附庸才不会被牵连,因为现在的翁不顺已非愤怒王,他是活生生的被扯下了王座! 这得是多大的痛苦啊。 ?是稍微想象一下,在场不少人都觉得痛苦作用于自身,好像自己也被砍掉了一??。 盛冬离不停的摇头,不敢去看断掌,“?分明就可以救他。” 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就好像说的次数够多,这句话就?成真,?变成事实。 胖子看他的视线逐渐染上悲哀的颜色,他摇了摇头,再摇头:“你谁也救不了。” 这时,高台之下忽然传来一声痛心疾呼: “愤怒大人!” 紧接?,神明们乱成了一锅粥,通通围在苍绿色尖刺周围,“?活?”,“不要移动”…… 胖子表情一滞,不敢置信的冲到了高台边缘向下看,“翁不顺,你……” “他没死!”又有数人冲到了高台边缘,盛钰等人脸上惊喜的表情?未来得及褪去,瞳孔里就已经早早蔓延开来极致的荒唐之色。 有痛苦的喘息声顺风而上,被风一直带到所有人的耳边,听上去像是破旧的鼓风机。??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又怎么可?有鼓风机?再一看,他的眸子亮的惊人,像极了结冰湖面上踏冰来的孤狼,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曙月在高台之上投射出阵阵阴霾,高台之下圈出大片幽深,唯有翁不顺所处的地方,有清寒的月色像绸缎一般铺展开来。 金色的血液沿?他的唇角流下,流过脸颊,又流入发鬓,最后隐没在黑发之中。 四周都是急促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高台边缘,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盛钰保持半跪的姿势,指尖与指腹颤抖的触碰到地面。闭??好一会儿,这种心骇到头晕??花的迹象才逐渐褪去。胖子的状态比他?要糟糕,站都站不住,直接双膝跪下,神情崩溃。 “这就是你说的,要帮他减轻痛苦吗!”盛冬离怒气横生,??话不说上去给了胖子一拳,?其打的歪倒在地都不解气,他啐了一口,骂道:“不仅没摔死,?摔得更加痛苦。你这是帮他么,你这是赤/裸裸的在害他,杀人父母不过如此报复,他上辈子是怎么得罪你了?!” 胖子依然愣愣的向下看,鼻血顺淌下来。 “?、?做了一个梦。” 滴答答、滴答答。 鼻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胖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端传来,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听不太真切:“?梦见翁不顺冲?招?,让?举起刀杀了他。??梦见他对?说……” 每一个字都重达千金,说完后,胖子就像凭空揽下了亿万吨重负,他被这股重量压到无法直起腰杆,心里充斥满满的三个字,负罪感。 待他说完,盛钰内心的惊愕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因为他发现胖子所说的梦境,竟然与他自己所做的那个梦一模一??。 细节、话语、神情动作就像一出早就排练好的戏码,?不过这一次戏剧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食为天真正的主人——胖子。 “?也做了这个梦。”低沉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有人托梦给?们。” 有那么一瞬间,盛钰?以为自己在说话。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看向后方缓步走来的人。 傅里邺单?提弓,审判日的弓弦在月色中泛?冷光,发出浅浅的嗡鸣声。 咯噔一声轻响,黑色的箭凭空出现,稳稳的搭放在弦上,“他在催?们动?。” “是谁在催?”胖子困惑。 傅里邺不言语,默不作声的看?一个地方。胖子?没明白怎么回事,盛钰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懂了,愣愣的的偏头顺?他的视线方向看。 “咳、咳咳……”翁不顺缓缓睁开眸子。 更多的金血从他的唇角流下,很快他的半张脸都被金色血液交叉覆盖,原??如火烧云般的黑红瞳孔如今开始泛起浅淡的金色,每一次敛睫闭眸仿佛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也许下一次,他就无法再睁开??睛。 ??现在,他?是费力的睁开??,冲盛钰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从中发出。 “他在说什么?”胖子愣愣的问。周遭玩家见他望过来,连忙慌慌的摇头表示不知。 盛冬离满脸复杂的看向傅里邺,不可置信的说:“你的意??是翁不顺在给你们托梦,为什么确?就是他,而不是别人?” “是他。”胖子忽然开口,满目苍凉。 “?”盛冬离茫然。 很快,盛钰也开口:“是他。” 这一次,盛钰终于读懂了翁不顺的嘴型,他在说——你?剩一件事情没有做。 就像梦境中的一??: 【翁不顺的喘气声渐渐平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悲伤: “你?剩一件事没有做。” 他缓慢的勾起?指,指向了自己。 盛钰高高举起刀,挥下——】 翁不顺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催他们三人尽快动?,以免愤怒王卡牌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导致不可变量再次出现。他的??神已经很明确了,若真如此,他恐怕死都不会瞑目。 这是借?梦境,说无法说出口的话! 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一点,盛钰的心绪才更加纷乱。万?以前,他是否也是怀?这??的心情,才?翁不顺牢牢禁锢在铸剑池边呢? 这些过去了一万?的事情早已经被时间长河掩埋的干干净净,就连盛钰自己也不知道,一万?前的自己曾经想过什么。 万?前救下,万?后?依旧看他赴死。 ?见傅里邺挽弓松弦,‘锵’的一声响,黑箭离弦而出,射向不远处的断掌。 箭尖没入掌心的愤怒王卡牌,又好似摧枯拉朽般射进地面,足足扎了半?箭下去。那?断掌就像高台之下的翁不顺一??,牢牢的被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金血流了满地。 ?一击,愤怒卡牌化为粉末。 尘土被箭的力道冲起,高台之上皆是细小的粉尘,迷??又冲鼻。这些尘灰像是跌落在震动的鼓面上,浮在半空中颤动个不停。 少倾,狂风变得更加喧嚣张狂,由小见大,高台之下神明纷纷悲呼,????一层楼大小三千世界的鬼怪们跪地不起,满面惶恐不敢动作。狂风过后忽起骤雨,豆大的雨水冲洗所有,化开了金色的凝固血液,落入翁不顺半睁的??睛。 突然,高空中有一巨型王座缓缓现世。 这王座四端尖瘦可怖,处处有尖刺向外刺出。其上画有图案,是一个于烈火中焚烧的生灵,它怒气冲冲,双臂向外伸展,化为刀与剑,刀上鲜血淋漓,剑上穿?一颗黑色的心脏。 它实在是太大了,单单宝剑上穿?的心脏,看起来就?遮蔽这一方的天空。更不要提王座??身的尺寸,横千里竖目不达,幼?学过的鲲之大好似从书中幡然活了,变成王座占据了整个天空,肆无忌惮的在上空‘遨游’。 在这??的庞然大物之前,无论是人类?是鬼怪,亦或是神明都显得这??渺小。然而不等众人惊叹于这鬼斧神工的恢宏王座,令人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王座竟然崩塌了! 刹那间,明月稍弊恐耽其半点光辉,像是有一块巨大的黑布从视野这头扯到了视野另一头,黑暗在不经意间笼罩?大地。 轰隆、轰隆,王座塌陷的声音是这??的真切,即便知晓半空中是伴随卡牌碎裂的幻觉,众人也忍不住蹲下来,唯恐那些塌陷的残骸从半空之中跌落,砸在自己的身上。 “快逃啊——” 不知道是谁惊恐的喊出这??一声。 大家都没有动,因为人们发现,高台连一星半点的震动也没有。有的?是瓢泼大雨唰唰而下,以及伸?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半分钟的时间里,盛钰总是?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重复: “你?剩一件事情没有做。” 重复?、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轰击他的耳膜,太阳穴处犹如针扎一般剧痛。 神明们悲呼的涕泪横下,盖不过这个声音:“你?剩一件事情没有做。” 玩家们恐慌的窃窃私语,盖不过这个声音:“你?剩一件事情没有做。” 时间也失去了计量意义,盛钰不知道多久过去了,月光初现的那一刻,他的??睛被浅淡的月光刺到无法睁开。 也正是此时,傅里邺的第??箭射出。 鬼怪们的哭嚎仿佛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伴随?那道夺命般的催促。 ——你?剩一件事情没有做。 黑箭划破长空,一箭穿颅。刹那间,破旧的鼓风机声停下,高台之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也停下,鬼怪们哭嚎的错觉也消失,那声声紧迫的催促声也宛如被人卡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终于,翁不顺于死寂中瞌??。 全天地?剩足够真切的,?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响彻整个????一层楼以及现实世界的电子音。 它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冷漠: 【愤怒王死亡,新王未出。】 【王位未更迭。】 “愤怒王死亡?!” 现实世界中,人们惊慌失措的抬??,被电子音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吓到六神无主。 广场之上有许多人聚堆,当下就有承受?力不行的人嚎啕大哭,腿软到无法站起。他身边的人去拉,心中也是惊愕不止。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鬼王死亡,大众??中的第一次。在此之前,即便发生王位更迭,大多数正常人都没有渠道得知。 这也是他们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距离他们到底有多近。 鬼王怎么会死呢—— 可是现在,鬼王就是死了啊。 正当大家面色灰暗,??绝望等死的时候,电子音再次响起。 【愤怒王灵魂印记毁坏,卡牌损坏。】 【王座坍塌,愤怒……】 这一次就连电子音也微顿: 【……自此除?。】 这一声过去,现实世界的人们已经不是惊愕,而是呆滞。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解电子音话语中的含义。 王座坍塌是什么意???除?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愤怒王会被除?? 这时候,有人惊讶的大喊:“快看?们?心的卡牌,它变了!” 广场之上,选择愤怒的人连忙抹掉??泪,慌忙的低头看。其他鬼王的附庸也急不可耐的靠近,凑过来看他们?心的卡牌。 一??看去,众人纷纷呆在了原地。 他们卡牌上的字??在自动变化。 有些变成了嫉妒,有些变成了暴食,在这之后,人们纷纷报出了不同的原罪。他们竟然被分配到了其他鬼王?下,成为了新的附庸! “奇怪,不是说这次的选择不会再变么。”某处高楼之上,经纪人茫然的看??掌心,原??写?‘愤怒’??字的卡牌一阵抽动,有新的字体覆盖之上,他瞬间愣了:“……傲慢王?” 就在大家迷惑不解的时候,电子音给出了解释:【因愤怒灵魂印记已毁,故象征身份的鬼牌可毁。自此愤怒王从七鬼王除?,剥夺愤怒王所有权益,即日起????一层楼仅剩六原罪,其附庸随机分配至其他鬼王?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盛钰总感觉这次电子音格外冷漠,冷漠中似乎?带?一些淡淡的怒意,每个字都像是咬?牙吐出。 ?不等他细细去听,又是一声: 【??区开启一层除害机制。】 卞易行慌忙站起来,“除害机制开了!??区是城市地质灾害,城市地质灾害有哪些啊?” “不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玩家们总是格外埋怨自己当初高中地??没有学好,“不管怎么说,咱们先下高台再说吧。不然这高台拦中间一倒,搞得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众人?上去拽攀岩绳索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大雨湿了??眶,混乱中有一?剑颤颤巍巍浮空而起,一冲而上。 锵——它掉落在盛钰的??前。 盛钰张开掌心,一颗小小的黑红相间的相??子出现,面前的曲承剑剑光跳跃的更欢了些。 他伸?持?这把剑,心中宛如翻江倒海一般复杂,半点都不落于??前的狂风骤雨。 最开始也是因为相??子,唐豆子?他认做了自己的娘亲,隐娘。现如今又是因为相??子,唐曲承的剑竟然又?他认做了唐曲承。 这一家子……跟他到底是怎??的孽缘啊。 盛钰闭??,有雨水顺?他的??角流下。天上仿佛有大水泼下,?胖子与盛冬离冲向不同的方向,他们在泛滥的大水中费力行走,想要重新聚集在一起,?被雨水打的颠簸后退。 就这??越退越远,一直退到互相看不见对方,他们终于放弃了,决意转身分道扬镳。 “盛钰,把曲承剑借?!”左子橙高呼。 盛钰转头看他,“什么?” 左子橙这一次总算是学聪明了,方才的争端他半点儿也没有参加,专心做一件事,那就是趁徐茶不注意,抓他。 很显然,他成功了。 此时的他死死踩?徐茶的背,?其双?往后折,重重地压在膝盖之下,后者动弹不得。 “愤怒王灵魂印记毁掉,他的鬼王卡牌也?毁掉。这话可是副??规则说的,不可?出错,既然这??,那??嫉妒王的灵魂印记毁掉,直接?徐茶一起从七宗罪里除?。” “这??做的话,?也不用背上亿万附庸的冤魂。”左子橙从来没有这??高兴过,他满目怒意看?徐茶,“今天你就要给?下地狱!” 盛钰立即明白,扬?用力一扔—— “左子橙,接剑!!!” 170、决裂天空城(四十七) 盛钰立即明白, 扬手用力一扔—— “左子橙,接剑!!!” 曲承剑在大雨滂沱中闪着凛冽寒光,‘锵’的一声丢到了左子橙的手中。他是半点也没有迟疑, 大拇指与食指勾起将剑竖拿, 臂膀一沉, 剑尖噗呲一下,就刺入了徐茶的后背。 徐茶一下子佝偻起来,痛苦的喷出一口血沫,血顺着地上的泥洼化开。 看到这一幕,左子橙心中大感快意, 即便眼睛被雨水冲的都睁不开, 他还是死死瞪着身下人:“你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了吗?” “咳、咳咳……什么碎裂?”徐茶挤出几个字,这?时候竟然还?的出来, “哦!??知道了,你是说一直跟着你的女人,她头骨碎裂的声音?” “……”左子橙缓慢的压下剑柄, 冷眼看着剑刃切开徐茶的皮肉。在后者痛苦的哀嚎声中, 他又向前倾了几寸, 几乎是贴到其耳畔一个字一个字说:“是你灵魂印记碎裂的声音。??给你一个忠告,来世再做嫉妒王的时候, 不要再到处招引仇恨获得存在感,哦, 对了。” 他模仿徐茶刚刚的语气?着,眼神在月光下折射出冷漠的光,“差点忘记今天过后,你不会再是嫉妒王,且这世间再也没有嫉妒王。” “是吗?那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徐茶趴在地上, 脸向一侧无力贴近地面,虽然不能直视到左子橙,他却好像能猜到左子橙的表情,在后者略有些迷茫时开口:“杀人之前羞辱对方没有问题,但前提是你得命中要害。” “?”左子橙一动不动,听不明白这话。他分明已经瞄准了徐茶的心脏。 盛钰好不容易才在雨水?滑中站起身,抬眸之时眉头紧皱,大喊:“左子橙,瞄准他的手!” 手上有嫉妒鬼王卡牌。 徐茶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左子橙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准备拔剑。还不等他有动作,曲承剑早已经借力而起,又是‘噗呲’一声从皮肉中抽出。 这时候,徐茶脖子向后仰,后脑勺用力一撞,左子橙吃痛的捂住额头,竟然直接被掀翻,他咬牙痛呼:“徐茶,你给??站住!” 徐茶自然不可能乖乖站住。 高台上雨水向下冲刷,很快淹没了底下的尖刺。许多玩家向下坠落,落入湍急的水流当中,一旦沉下去就难以冒头。 他捂住心脏疾退数步,随着玩家们一起坠落。他张狂的?声被雨水冲刷的粉碎,左子橙恨恨的追上去,随之跳下高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盛钰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消失在高台边缘,等他跑到边上看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落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两个咕噜噜的大泡泡。 曲承剑认主,又回到他的身边。 盛钰伸手握住刀柄,只感觉手中是沉甸甸的分量。那些红色的血水还残留在剑刃上,很快随着雨水一点点流到指节,最后落入地面。 他反手一按,曲承剑化为黑色的细小分子,瞬间消失于雨夜??中。 这时候,二区的暴雨已经愈来愈大,大到天上像是在下冰雹一般。这些‘冰雹’?在人背上又疼又冰,几秒钟内裸/露的皮肤已经红肿乌青。 乌紫色的云朵之后,时不时闪过如丝线般的青光,那是闪电。 “要?雷了。”盛钰脸色苍白看向傅里邺。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在这?处境艰难的境况下,再加上一个能够让他心神失守的??力因素,这实在是地狱模式闯关。 傅里邺伸手搂住盛钰的腰:“相信??吗?” 盛钰立即点头:“当然相信。” 下一秒钟天旋地转,他们已经从高台坠下。盛钰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次醒过来,依然是黑夜,不过看天光来判断,此时已经接近黎明。 雷声已经停了。 要么他昏迷了几个小时,要么他直接昏了一天,一直昏到了第二个黑夜。从头脑昏昏沉沉的感觉来判断,盛钰更相信是后者: 他应当昏迷了整整一天。 他现在在一个迷宫模样的地方,身侧全都是模样诡异的怪石从地面突出,单从地貌来看,这里还真有点像高台之下。只是有一点证明了这里不是原??的地方:地面非但不湿润,还格外干燥,伸手捏起指甲盖大小的石块,稍稍用些力,那石块就化成细小的粉末被风吹散。 这里是哪里? 这里还是禁通地、不,应该说,这里依旧还是二区吗? 身边没有旁人待过的痕迹。 傅里邺不可能放任昏迷不醒的他不管,所以只要两个可能,一?可能性为在他昏迷以后,雨水越下越猛,将他们直接冲散开来。这?可能性很小,因为再大的雨水,也不可能将他腾空冲到另外一个干涸的地方。即便能,他此时不可能毫发无损,一点儿伤痕也没有。 那么只剩下第二?可能,这也是唯一的可能:在雨水中漂泊??时,因为某?不可控的??力,他被转移到了这个地方。 盛钰起身,恨恨闭眼。 旧的恩怨明明已经解决,大家握手言?,但架不住新的血海深仇冲昏了头脑。 如今鬼王已经分崩离析,大家都试图努力过,到底是错在了哪一步?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沿着前路走了几步,天光逐渐变亮,黎明即将来临。不知道走了?久,眼前这迷宫仿佛永无尽头,盛钰已经坐下来休息了数次。 终于,前方传来人声。 这人声庞杂无比,似乎有数人在争论,㖞?绪听上去都十分的激动。 有胖子,还有盛冬离,甚至连徐茶都在其中。盛钰不禁松了一口气,加快脚下的步伐,绕过一个个拐弯角,朝着声源快步跑去。 ‘嗖’的一声,一道亮光直冲天际。 争论声戛然而止,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㖞?,大家一时都愣住了。 盛钰心中只觉得诡异,用最快的速度奔过长长的走廊,与一人迎面撞上。 是徐茶。 左子橙就在徐茶几步路??后。 无论任何人看见这样的景象,脑海中只会出现一?念头,那就是左子橙又在追杀徐茶。盛钰正准备侧身让开,让这两人自己算账,谁知道徐茶反应极快的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抓到了!”他大呼。 “……?”盛钰茫然。 这时后面的几人也追了上来,胖子、盛冬离,甚至是傅里邺都在,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复杂,都顿在原地不说话。 当下,盛钰一人面对所有人。 徐茶的心脏附近破了个口子,衣服上的红色血液已经干枯,呈现一?诡异的黑。草草的做了包扎以后,他只能勉强站立。 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力量分毫不减,攥的盛钰手臂生疼,眉头也跟着轻皱。 盛冬离忍不住说:“你??放开他。” 徐茶不可思议的回头看:“怎么,你要袒护他吗?” 盛冬离说:“??没有袒护的意思,只是想冷静下来听哥哥是怎么说的。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你现在抓的太用力了。” 左子橙插嘴:“对,刚刚不是你攻击,他才跑的么,现在不是已经折返回来了。” 放手——众人用眼神无声逼迫徐茶。 徐茶哪里是听人说话的个性,他不仅不放手,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匕首,就准备往盛钰的脖子上架。‘叮’的一声脆响,黑箭击中匕首,将匕首击落在地,徐茶也慌忙后退数步。 在他身后,傅里邺缓慢的放下审判日,盯着徐茶的视线幽幽的泛着冷光,将后者看的忍不住又后退一步,半点不敢再动手动脚。 不用多说,刚刚那支箭是由傅里邺放出。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有人动手了,第一个‘开荤’的人做下如此举动,其他人也不必再顾忌什么,纷纷拿起自己的趁手武器,面色十分冷峻。 盛钰只觉得更茫然了。 他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这些人在干什么,在说什么。 比他更加茫然不接的还有一人。 “好,你们好的很。”徐茶侧脸吐出一口浊血,冷笑着抹掉嘴角的残血,“你们双标到我都想为你们鼓掌,他刚刚做的事㖞?与我??前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吗?在所有人努力想找到圣器,想要摧毁圣器,结束这个狗屁的二十一层楼的时候,忽然在背后捅一刀。” 顿了顿,他又目光赤红的大骂:“盛钰放走了圣器,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直到现在,你们一个两个的,还要护着他吗?!” 左子橙冷眼看他:“??不提盛钰有没有真的放走圣器。你做过的可不止背后捅刀。” 徐茶被他怼住,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质问。 “你们在说什么?”盛钰忍不住皱眉,“什么放走了圣器?” 一句话出,所有人诡异的沉默。 “哥……”盛冬离嘴唇蠕动几下,脸色苍白说:“你不记得了么?就在刚刚,圣器即将成为完成形态,??们所有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遏制住?,差一点就能摧毁?了——” 差一点,差了哪一点? 盛冬离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完全,他只是盯着盛钰,似乎有很?的事㖞?想不明白。 这个表㖞?就和当初食为天飞出来杀死唐豆子那一瞬间一样,十分困惑不解。 整整一天时间的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他当然不解,更为不解的是盛钰此时的表现。 他看起来好像比谁都茫然。 当然这?茫然也仅仅持续了一小会,盛钰思绪转的很快,一下子就拼凑出前因后果。方才那条冲天的光芒,应当就是圣器,他立即说:“??没有放走圣器,有人冒充??。” “怎么可能,??们和圣器打了一天,最后一刻你攻击了傅里邺,圣器才逃掉的。”徐茶信誓旦旦说:“而且你刚刚就是从这条路离开。” 他指向盛钰的身后,那是一条幽深狭窄的迷宫道路。正是因为狭窄,盛钰才格外确定,那条路只有他一个人,绝对不会有人越过他逃跑。 他再一次重申:“??没有放走圣器。” 说完,他看向傅里邺。 傅里邺的膝盖处的确有一道伤口,看上去不像是利器划伤,反倒像生生用脚踹出的。 那一下一定用力很重,他膝侧的布料都已经被磨破,腿上青肿渗血,肉眼看着就痛。 这处伤痕好像能化为实质性的攻击,看的盛钰心脏一刺。如果说之前还能勉强冷静,那么现在他确实有些慌乱了。 他不禁不合时宜的想到另外一件事,高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当时很快的就否认了那个想法。 也许……盛钰有点害怕,不敢细想。 正准备说话,左子橙开口,目光里闪烁着迟疑:“刚刚你转身跑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你,忘记了手上还拿着烟。??确定烟头烫到了你的左手掌心,所以当时我才松手,你……” 他没有将话说完,盛钰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倒没有怪左子橙怀疑自己的想法,这?时候能给出这?自证方式,他简直想上去拥抱一下左子橙,以表示自己的感激激动之心。 总算有办?自证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盛钰检查过自己,也许背上这?地方检查不到,但手掌心这?地方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次,绝对没有伤痕。 他确信,并且坚定的翻开手掌。 这一瞬间,周身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一瞬,就连盛钰自己也不例??。 苍白的掌心上有一个圆圆的烫伤口,伤口还有部分烟灰,风一吹散向别处。 这、这怎么可能?!!! 徐茶之前说忍不住想为大家的双标鼓掌,他现在竟然真的开始鼓掌,说:“自挂东南枝,不愧在娱乐圈混的比??好,这个胆识??自愧不如。??要是你,那么大一个漏洞??编都没办?编圆,不可能傻傻的给人看。你还有什么话要编吗?” “……”盛钰编、编个屁啊。 他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与所有人站到了对立面。经由高台上翁不顺之死,胖子有一?隐隐约约被孤立的感觉,站在最边缘处。若不是他现在才是众矢之的,胖子一定会被继续问罪。 除了徐茶,其他几人看起来比盛钰本人还要无措,这?㖞?况要是换成徐茶,甚至换成其他什么人,他们早就挥舞着武器先将人打废了再说。 但面前站着的是盛钰,别说?废人了,他们连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兵戎相见。 盛冬离看着盛钰,表情有些急切,不停的用眼神催促:哥,你快编个理由! 盛钰读懂了他的眼神,却又实在编不出来。他没有做过的事㖞?,叫他怎样去编一个假话,心甘㖞?愿的背下这口黑锅? 僵持几秒,他说:“??刚来这里。” 话音落下,有一?十分熟悉的感觉笼罩着盛钰,这话听起来可太耳熟啦。 这不是胖子曾经说过的话语吗? 当时唐豆子濒死之际,食为天从外飞入,一击击中铁棍,直接将唐豆子?回?器中。下一秒钟胖子从外进来,慌张的说:??刚来。 想到这里,他立即转眼去看胖子。 在此??前,胖子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如今他却用一?悲哀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张了张嘴巴,到最后也没有出声。 以他的处境,说什么也没有用。 盛钰如遭重击,心中钝痛。 唯一有正当理由能够相信他的人,已经被局势逼到站在他的对立面,同他们不共戴天。 那么现在,还有谁愿意相信他呢? 171、决裂天空城(四十八) 狂风卷过小小的迷宫, 地面的尘土震动浮起,迅速卷成一个????方方向?延伸的庞然大物。过了好一会,盛钰才认出, ??是由土做的泥台阶, 是天空城副本即将结束的标志! 这个时候还吵什??吵呀, 回家才是头等大?。盛钰也不管这楼梯是怎??出现的,又是为什??出现,他当机立断的要往??边跑。 徐茶甚至已经超前跑了过去。三十米的距离说远也不远,他很快就跑??了楼梯??下,在狂风中手脚并用的向?攀行,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 左子橙算完了盛钰的账,就会来找他的麻烦。 ??前忍着不杀他, 只不过是因为众人要齐心协力屠圣器。如今圣器都已经被盛钰放跑了,他要是?不跑,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想??这?, 徐茶不禁加快了步伐。 果不其然, 身后立即传来‘蹬蹬’的脚步?, 左子橙毫不犹豫的追了?来。 两人一前一后,都爬?了阶梯。 狂风大??, 尘土飞扬,将大半天空染成了黄沙漫天的景象, 模糊众人的视线。 胖子焦急喊了句:“傅佬腿伤了啊,他跑不了,必须得先给他治一下。” 盛冬离看他一眼,几步靠近,蹲下来将手附在傅?邺膝盖处, 过了两秒钟,他神色苍白的摇头:“和??前两次一样,治不了。” 胖子惊讶:“这不是外伤吗?” 盛冬离不?想理他,转头见??剩下两人也看着自己,他才开口说:“唐豆子和翁不顺当时所受的也是外伤,你们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胖子问:“什??感觉?” 盛冬离刚要开口说话,三十米开外忽然响起阵阵沉闷响?,一?接着一?十分急促。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盛钰厉?喊道:“快跑!” 这一?就像是某??奇异的开关一般,话音刚落,身体行动快过于大脑,胖子和盛冬离已经冲了出去。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于狂风呼啸中跑??了泥土阶梯的最下端。也正是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方才的‘阵阵闷响’??底是什??。 ??一?接着一?的,竟是泥土阶梯土崩瓦解??时,泥土掉落??地面的?音。 而现在,最下面的三阶已经软化。胖子伸脚往?一踏,压根没用什??力道,阶梯就已经化??新一轮狂风席卷?天的黄沙。 “呸、呸呸!”胖子吃了满嘴的沙子,吐了几口口水以后连忙向?跳。 好在现在只有楼梯的最下层消失,他伸手一捞,把住了离他最近的??层阶梯。剩下来的可就轻松许多了,双臂用力、右腿?抬用力一跨,胖子圆墩墩的身体就扑腾着翻了?去。 只躺了一秒钟不??,身下阶梯又有变松软的迹象,胖子哪?敢耽搁,连忙直起身重新爬了起来。正准备一鼓??气冲??阶梯最?端,转头一看,盛冬离竟然还站在阶梯??下。 胖子心中大惊,连他这个吨位这个身高都靠着自己的努力爬了?来,比他更轻巧挺拔的盛冬离没道理爬不?来呀。 难不成这人看起来顶天立地男子汉,实际?却是个肌无力,引体向?完全不行? “你怎??还在下面杵着?”危机时刻胖子个大老爷们也懒得顾念??些私人小情绪,他将手向下伸,喊道:“快?来,我拉你一把!” 盛冬离对他依然心存怨怼,连话都不想说,竟然自顾自转身背对着阶梯。 胖子骂道:“他奶奶的,胖爷脑子被驴给踢了,才天天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他被气出了大串脏话,盛冬离就像听不见一般,依然背对着阶梯,就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他。 “……” “……” 僵持几秒钟,胖子又从楼梯?跳下: “快去爬楼啊!”他面色略急的去伸手拽盛冬离,不顾后者的反对强行将他推??了泥梯???。 盛冬离脸被气的通红,咬牙说:“你没看见吗?我哥他还没过来。” 胖子嘴巴?说‘看见了看见了’,随即在盛冬离惊讶的视线中,?二次跳下了阶梯。 这次可就没有像??前??样轻松了。 一来一回多次,泥梯下端?五层已经断裂,胖子跳下去后向前猛窜,人就像一个圆溜溜的汤圆般?了个滚。他也不是什??金枝玉叶的人,忍着疼痛爬起,就背着楼梯向风沙前进。 盛冬离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惊愕的大喊:“你过去干什???” 胖子捡起一物,扬手扔??盛冬离身后:“盛哥和傅佬没过来,你站在???看站在???等他们就会过来吗?我扔给你的是攀岩绳,??前一直随身带着它,这次总算派?了用场。拿好,待会你哥能不能成功爬楼,可就全看你了。” 盛冬离原本想要?次跳下阶梯,一听这话就止住了动??,抱着攀岩绳不知所措。 曾经的他十分痛恨自己的技能为治疗,在所有同伴冲锋陷阵的时候,他永远不得不待在众人??后,在最安全的地方苟且偷生。?在??后的逃生过程中,也正是因为他的治疗技能,才救活了许多同伴的性命,彼时的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偏见,真诚的接纳自己懒惰王身份。 然而在天空城,又一次的滑铁卢??来。这已经是?三次了,?三次!??底是哪?出了错,为什??他的技能对外伤不起??用。 若他的技能没有用,??他的存在又有什??意义,他这个懒惰王??底当来做什??? 盛冬离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懒惰王卡牌,心中的复杂心绪已经无法用语言概括。 另一边。 黄沙弥漫遮天蔽月,盛冬离与胖子跑的?快,盛钰?叫他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拽过傅?邺的胳膊,搀扶着他走了几步。 只是这几步,他就知道不行。 ?慢了,等他们走??目的地?抬头向?看的时候,说不定都看不??泥土阶梯的低端了。届时即便是插?翅膀,恐怕也无法赶在阶梯消失??前登顶。三十米的距离确实说长不长,?对于腿?有伤的人来说,这可就?长了一点儿。 盛钰当机蹲下:“?来。” 等了几秒钟,身后的人毫无反应,他不禁扭头,焦急说:“愣着干什??,快?来啊。” 眼角余光撇??身后人鲜血淋漓的膝盖侧面,盛钰瞳孔骤缩,心跳因惶恐跳的更快了些。 谁也不知道他??底在惶恐什??。 其实??前的游戏过程中已经验证过,就算爬不?楼也没有关系,至多只是会滞留在楼层中无法?升,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怕的是连傅?邺也会误会他、怀疑他。 平心而论,要是有一个人对盛钰这样,先是共同对战敌人时毫不犹豫的反手伤他,过后又满脸茫然无辜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便不将怀疑摆在面?,他的心?一定在不断戒备质疑。 若他是傅?邺,他绝对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傻乎乎的?前任由‘嫌疑人’背起自己。 若他是傅?邺,权衡利弊以后,他一定选择不爬楼。大不了下一局一个人闯副本。 若他是傅?邺…… 这时候,背?忽然一沉。 盛钰愣愣偏头,耳畔传来熟悉的低沉?音,刚刚迟疑的??两三秒,傅?邺果然在怀疑他。 他皱着眉怀疑问:“你背的动我吗?” “…………” 即便心?有?多的自愧茫然,这时候也消失的干干净净。盛钰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仅背的动,还能背着他跑的飞快。 边跑边气喘吁吁说:“你的伤不是我踹的。” 身后传来一?若有若无的‘嗯’,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或者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盛钰正要?向他自证,这时候胖子已经穿过风沙靠近。这些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往胖子的鼻孔?钻,他不得已将衣服脱掉,只套??脑袋?,眼睛处还挖了两个小孔。哪知道将鼻孔挡起来以后,风沙又一个劲的往眼睛?钻,盛钰看??他的时候,他正不断的揉眼睛呢。 盛钰气喘吁吁的从他身边跑过。 胖子一惊:“诶,等等我啊!” 盛钰很想把傅?邺扔给胖子背,?有了??前??一番对话,他得证明自己背的动人。就这样一口气背??了泥土□□正下方。 听起来耗时长,其实也不过一分钟左右,只是这次的泥土梯垮塌的格外迅速。等他们重新靠近这?的时候,阶梯已经垮的有半栋楼房高。 盛冬离将攀岩绳吊在泥土梯中间,焦急的催促:“快?来,楼梯支持不了多久了。” 一起闯过????多副本,几人早就锻炼起默契程度,一般不论何时,只要有危险?????头阵的永远是傅?邺,扫尾的永远都是胖子。 这一次虽说没有危险,??态紧急,他们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如此。 因此傅?邺毫不犹豫的?一个握住攀岩绳。 在他爬?去以后,盛钰正想要也?去,却忽然微微皱眉:傅?邺现在有腿伤,不一定能爬完全程,要是中途落下,凭他这个体格是不可能接住对方的。换成胖子来接还差不多。 想??这?,他退后一步让位。胖子迷惑的看他一眼,也没有问?多,顺势爬了?去。 这攀岩绳应当是其他玩家专门带来逃生的,看起来极其专业,盛钰爬的还算轻松。即使黄沙遮掩了目光,也不妨碍他的动??。 心中正要松一口气,最?方忽然传来惊呼,是盛冬离的?音:“绳索挂不住了!” 盛钰心中一惊,立即抬头。 什??叫做绳索挂不住了,是说这条攀岩绳承受不住他们三人的重量吗?可是他们都快爬??楼梯最下层了,现在?说会不会有点迟。 仔细一看,他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原来盛冬离的意思是绳索所挂的地方很快就要化为黄沙粉末,而以盛冬离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拖拽着他们三个人往?走。 他们不得不?次加快速度。 有时候盛钰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抓住绳索,单单凭着本能向?爬。好在直??看见泥土楼梯最低端,他也没有失手脱落。 若在这个高度掉下去——??可就?恐怖了点。来的时候距离地面有半层楼房高,现在足足有两个楼层????高。脚下与身?又毫无防护措施,低眸向下一看,人的头脑都阵阵晕眩。 这要是摔下去,没有重伤也得缺胳膊断腿。并且更为可怕的是这伤势还得延续??现实??界。医院人满为患,估计还得不??及时医治。 越想越糟糕,盛钰不?想,专心致志于收下的攀岩绳。不一会傅?邺已经登顶,他回身伸手,胖子握着他的手,就力也翻了?去。 胖子效仿傅?邺,向下伸手。 盛钰抬起右手向?伸去,两只手即将接触??、甚至就差几厘米的时候,他左手所握的绳子忽然一松—— 就好像赖以维继的支撑点忽然变得涣散,绷紧的绳子在一刹??间松散。偏头一看,攀岩绳弯勾所挂??地变成了黄沙。而盛钰的手心恰恰从胖子手中滑过,他猛的向下坠去。 “盛哥!!” “哥!!!” 两?疾呼?随风掠来。 胖子与盛冬离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都定格在呆滞与彷徨,还有些无法回神。他们一瞬间想不????样多,只是单单看着这两层楼的高度,就有一??发自内心的担忧与恐慌。 千钧一发??际,侧面突然跳下一人。??人眼疾手快的拽住盛钰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楼梯最下方的阶梯。他的手臂都快被盛钰的重量拉成了一条直线,并且抓住的阶梯也在逐渐变得松软。 “快点……”傅?邺面不改色,只有话语中几分沙哑才稍显他的艰难:“拽我们?去!”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拽:“好重!” 他龇牙咧嘴的试图拽两人?来,谁知道险些自己也被拽下去。就算有盛冬离帮忙也毫无用处,狂风呼啸着卷积黄沙,似乎在有意拖拽着阶梯??下的两人,与他们进行着这场力量的‘拔河’。 两人几乎是一起被缓慢的向下拖。 ‘梭梭’一?响,原先的攀岩绳重重摔落在地面?,又被狂风卷??了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奇异又古怪的图案。 恐怕?僵持下去,他们??人都会变得像这绳索一般,重重的跌落下去。 盛钰不??他想,大?喊:“松手!” 胖子与盛冬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也不知道是风沙?大,他们没听见,还是不愿松手。两边僵持??时,盛钰感觉??傅?邺正用力向?拽他,凭借一只手臂的力气,将他向?送。 他面色立即一变,胖子和盛冬离拽两人拽不动,也许他们拽一人可以拽动。而傅?邺的举动很明显,他想送盛钰?去。 盛钰又哪?肯依他,狠狠一咬牙,心道摔断腿就摔断腿吧,只要不是头着地就好。这样想着,他下狠劲去掰傅?邺的手指。 就在所有人?定?意牺牲自己的时候,又有一人的手穿过黄沙,紧紧抓住傅?邺的手臂。 来人正是去而折返的左子橙,他拧眉看着周身的狂风,另一只手从烟盒中掏了根烟放在唇间,‘啪’的一?按下?火机。 烟雾腾腾而起,迅速包裹风沙。 幻觉对现实,他们身边的狂风竟然当真变安静了许多。这一次是三人拖拽两人,在胖子一?崩溃的‘嗬’下,他们两人总算脚底重新着地。 ?度起身,有一??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就好像蹦极以后?次接触??地面,??些与鞋底接触的台阶都仿佛变得如同空气一般,有些松软……顿了一下,盛钰猛然反应过来。 脚底的台阶哪?是‘仿佛’变松软呀,它就是变松软了,因为这□□的垮塌并未停止! 话不多说,几人抬脚就向?跑。 左子橙吐掉嘴?的烟,骂道:“还好我回来看了一眼,要不然你们一起掉下去,??个人整整齐齐的全部摔成残废。” 他一来,胖子就又尴尬的不说话了,自觉当个边缘人。盛冬离边跑边问:“徐茶呢?” 左子橙次次追杀失手,总有这样或者??样的理由使得他无法顺利报仇。??了现在,他反倒变得更加冷静:“本??算追,看你们都没?来,我就先下来看了一眼。现在他应该已经成功爬楼了,只能下次副本?找他算账。” 说完,他又看向盛钰,皱着眉问道:“你真的放走了圣器吗?” 盛钰脚步一顿,心底微凉。 这又是在怀疑他了,否认了????多遍还要?问,他抿唇:“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有一件?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翁不顺曾经说过圣器身?携带有诅咒,会让一切悲剧?次重演。所以今天一整天,我们都试图摧毁圣器,徐茶不知道什??缘故,竟然也在帮助我们。 刚刚是唯一一次摧毁圣器的机会,无论你刚刚在不在场,去问问盛冬离,他的话你总应该相信吧?圣器强大??我们根本无法想象,错失了这唯一一次摧毁圣器的机会,如今的圣器已经不是我们几人可以对付的了,就算能,也必定会有人牺牲。” 左子橙并没有正面回答信或不信,他脸?吊儿郎当的笑容褪下,眼底宛如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只有在转头看向盛钰的时候,??些冰霜才消退了些许,不????刺骨寒冷。 “有一个方法,可以走捷径‘摧毁’它。” 交谈??时,他们已经跑??了阶梯最?端。身前是幽深的黑洞,几分钟以前,徐茶刚刚从这?跳下去。身后是垮塌速度越来越快的泥土阶梯,傅?邺等人紧随其后。 盛钰止步不前,问:“什??方法?” ??根烟熄灭,左子橙制造的幻觉消失,周身的狂风重新变得彪悍起来。他的?音被飙风扯的稀碎,话语中所蕴含的情绪比这风还喧嚣: “我们还可以……使用它!” 左子橙猛的扭头,眼神亮的人毛骨悚然。 他的?音变得十分激动: “你想想看,万年以前不就是大战造成了?多伤亡,整个二十一层楼生灵涂炭,是鬼王们利用圣器,拯救了本应该消失不复存在的二十一层楼。万年以后圣器?现,我们可以做相同的?情啊!二十一层楼的毁灭,不正像是现代无数人死亡吗?若是能效仿万年前,说不定死去的??些人都可以重新回来!” “……” 盛钰都听愣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在离开高台??后,左子橙对胖子的敌意没有????深了,他甚至对徐茶都冷静了许多。因为他重新看见了希望。 这时候,胖子从他们两人??间跳过去,急匆匆跳入前方幽暗。 与此同时,左子橙开口念着一个又一个姓名:“廖以枚、齐微雨……你还记得常暮儿吗???个死在更衣室?的小姑娘。还有翁不顺,也许我们可以安慰自己,她们还可以转??投胎,她们只是这一??运气不好,??翁不顺怎??办?他已经死透了,他甚至连转??都没有。” 盛钰被他说得鼻子一酸:“……” 说着说着,左子橙眼眶也逐渐变红:“死的人?多了,你明白吗?二十一层楼若是将尸骨堆积起来,一定会变成一片又一片的尸山血海。” 随着他话语的递进,盛钰仿佛真的看??了尸山血海,各个死的凄惨无比。略微眨眼?看,又好像能看见故人的音容笑貌,十分鲜活。 如果是一日以前,以盛钰混沌不知自己在干什??的思绪,说不定他还真的会心动。会异想天开的救这些人回来。 ?不知怎地,他好像略微清醒了一些。 想了想,盛钰嗓音发紧:“你是不是忘了,万年以前我们是怎??救下二十一层楼的?所有的鬼王,还有许多神明从铸剑池边跳下,生生用自己的血肉祭剑,才逆转了二十一层楼覆灭的悲剧。” “……我没有忘。” 对?盛钰满是悲伤的眼神,左子橙如同被当头棒喝,热血?头一整天的大脑终于冷静了许多。他自然不可能强逼其他鬼王随自己?次祭剑,于是拯救所有人这个宏伟的计划夭折。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翁不顺还说过,当时胖子想利用圣器的力量,召回廖以枚。这代表这条路是可行的,我也可以利用圣器的力量,召回齐微雨。” “你为什??听话只听了一半,翁不顺为什??要说这件??因为胖子没有成功啊,他不仅没有成功,还差点毁掉了二十一层楼。” 盛钰终于忍无可忍,心脏砰砰砰的跳动,说出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现在说的话、做的?,和万年以前的暴食王一模一样?!” 噔噔—— 左子橙后知后觉的大惊,脸?一下褪了血色。 172、罪孽王冠(一) 噔噔—— 左子橙后退两步, 脸上一㤘?褪了血色。 盛钰目光复杂的看着??,??时候??觉得左子橙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但这人又总是做一些叫他不懂的事情。 比如万年以前左子橙为什么要开领地, 助暴食王攻打懒惰王。又比如鼓点桥副本当中被诬陷, 现实世界中又被人类唾骂, 再一次来到副本的时候,??竟然还是愿意帮助人类。??并没??愤恨的转身,真正完全地投?鬼怪阵营。 又比如……他对‘死亡’这件事看得那样开、那样洒脱,又为什么对于齐微雨的死如此执着。 左子橙似乎总有一条旁人不懂的道德衡量法。?作为他好友的盛钰,一点也不理解。 这时, 盛冬离冲盛钰打了个招呼, 闷头冲下幽深的楼梯前端。左子橙紧随其后,跳下去之前, ??微微偏头: “不管你??没有放走圣器,现在我们很多人都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说完, ??扭身一跃?㤘?。 狂风卷积乌云, 将??带向了更加黑暗的地域。盛钰闭上眼, 跟着跳了㤘?去。 ***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经历的很多次。 从副本中剥离的时候,次次都会??一种昏昏沉沉甚至眼前发黑的感觉, 一般情况等一会儿就能好。??时候等一两天,??时候则是几分钟就好, 总而言之盛钰已经驾轻熟路。 只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仅没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相反还觉得大脑无比清晰,眼前所??事物分毫毕现。 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像是一个旁观者走完了全程。现如今大梦初醒, 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 更为准确的说,??像是从醉酒状态转醒,宿醉后的身体疲惫疼痛,意识却无比清晰。 盛钰从床上坐起,久久未动。 门外的经纪人心中早已焦急如焚。 十几分钟以前,??从网上看到了最新热搜,说是这次副本已经结束,不少玩家都从游戏世界醒转,言语中皆是那一楼层的恐怖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当然,也??部分玩家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们的性命就这样交代在二十一层楼中。 这么长时间过去,屋子??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很难不让人怀疑盛钰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也许他也……经纪人满脸崩溃。 ‘吱呀’一声,??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门。 屋子??一片漆黑,还不等??的眼睛适应黑暗,迎面就扑上一人。那人不顾他‘啊’的惊叫,愣是掰开??的右手看了一眼。 “随机为傲慢王的附庸?” 说完这句话,黑暗中的人影转身?外。客厅外的门‘啪’的一声合上,玄关久久轰隆作响。 经纪人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好几秒钟以后,??才慌忙打开门冲漆黑的楼道喊:“盛……你去哪啊?外面现在特别乱,快回来!”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外面确实特别乱。 电梯已经停运,盛钰是硬靠着脚力从八层楼高一直跑出了楼栋。一走出屋檐㤘?,??就怔住了,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黑夜。 那里??一座美轮美奂的城池,在二十一层楼之中,它拥有一个梦幻的?字——天空城。但在现实世界之中,它象征的唯有恐惧与杀戮。 在这座城池㤘?方,??无数惶恐在外奔走的人。??们有些将伤员扶到车上,正焦急的启动车辆。还??些捂着额头满脸血,或许还??满脸泪,正无助的在街边拦途经车辆。入眼所及一片动荡与喧嚣,和平年代竟也民不聊生。 小区外的女人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她的女儿在一旁像猫儿一般蜷缩,大大的眼睛??尽是对未来的恐惧,“妈妈,??我陪着你呀……” 女人还是哭,抱着女儿声嘶力竭。 只不过盛钰一走近,她就止住了哭泣,防备的望着盛钰做贼般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装束。一直等盛钰经过了她,女人这才放下心来。 类似这样的景象时不时发生,??人痛失伴侣,也??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街道上人与人互相防备,联合国经济与治安仿佛倒退了百年不止。要不是必须得买药治病,想必现在街道上一定空无一人,大家都恨不得待在家中。 只不过出来买药,就一定买的到药吗? 就盛钰所看??的那些药店,哪一个不是早早拉㤘?了卷闸门,恨不得再在上面套上几层锁。也??混乱中坚持开店的,只不过这些商人要么冒着违/法的危险疯狂哄抬价格,要么已经被人打劫,整个药店的各类消炎药都被人席卷一空。 等??走到想要去的地方时,这??早已经人满为患。无数人围在防护栏外面面色铁青,个别性格急切的人已经尝试翻越过防护栏。 那里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还真??人成功翻过防护栏,慌不择路的???跑。??了一个两个人作为示范,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效仿前人,防护栏很快就形同虚设。即便如此,围在街道对面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看起来仿佛还越来越多。 ??四面八方的人正赶来这??。 盛钰自然是进不去的,??站在街道对面看了一会,?后退了几步安静的坐在商铺台阶下。 商铺紧紧关闭,卷闸门下似乎??冷风,此时正嗖嗖的往人背上吹。不一会儿,天上开始落起细密的雨滴,??人还在街对面吵吵闹闹,??人抗不过秋日冷雨,拢紧衣服跑远了。 身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经纪人打了十几个电话,??是了解盛钰的,知道这种时候恐怕打不通电话了,索性直接留言:“我不知道你在副本里经历了什么,能活着就好、活下来就好。家里煮了汤,你回来记得热一㤘?,不饿也必须喝两口……” 紧接着是胖子的微信语音,??一连发了三四条长语音,语气带着万般无奈:“盛哥,副本里我不方便和你说这些。这㤘?子你总该信我了吧,我真的没有杀唐豆子,更没??追杀盛冬离,我也不知道??遇??的人是谁,肯定不是我。至于翁不顺,这个错我认。听翁不顺的意思,摧毁圣器后游戏就能结束,等游戏结束了,我会偿命的。” 然后是亲朋好友、合作伙伴的消息。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盛钰低眸一看,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连带着视线也变得??些复杂。这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不知怎么地,??就是有冥冥之中的预感。 指尖轻动接起电话,盛钰没??出声。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气凝?:“你在哪?” 盛钰看了眼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医院对面。从左数到右第三间店铺门口。” 那头静默了一瞬,说:“等我。” “什么?医院门口的人太多了,我进不进去,你也出不出来……”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就传来了忙音。盛钰再想要拨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㤘?意识的起身走了两步,台阶下端已经被雨滴浸湿,口罩潮潮的黏在他的脸上,弄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附近的人又太多,这个时候贸然摘㤘?口罩不好。盛钰只得埋头,小口小口的喘气。 四面八方都有呜呜呜的哭声,混杂在初秋细密的雨滴之中,萧瑟的凉意几乎侵蚀骨髓。也许世界末日并不像电影中那样,山崩海啸临到人们的眼前,人们才恐慌的奔波避难。它也可以是无形中催人崩溃,即便没有山崩海啸,即便世界大体上依旧平静,它还是叫人畏惧。 盛钰在一片恐惧的负能量中蜷缩着坐了许久,街道边的路灯将??的影子拉的肃清狭长。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人逆着人流从医院门口挤出,明明手上拿着黑色的雨伞,身上却还是被雨淋的透湿。待??靠近蹲下,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冷的盛钰一个哆嗦,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僵硬。 ??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滑落,傅??邺抬手,指腹细细从上抚过:“怎么哭了?” “没哭,是雨水。”盛钰摇摇头甩开额角的雨水,忍不住将卫衣帽子又?㤘?拉了拉,说:“左子橙觉得圣器是不是我放走的不?要,??是个只在意结果的人。盛冬离觉得是我放走的,但??选择包庇我。胖子相信??人冒充我,因为他就是上一个受害者……” 顿了顿,??声音闷闷的问:“那你呢?” 傅??邺单膝跪在台阶上,语气平静?坚定:“我相信你,你没有放走圣器。” ??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轻轻松松就打破了这一小时内盛钰对于自己的怀疑。若是没??人说这样的话,盛钰还可以挺住,用最强硬的外壳武装自己,一旦有人安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全部被翻出,脆弱的暴露在喧闹之中。现如今只感觉鼻尖酸涩,低眸时才发现台阶上的积水??淡淡的红色,血与雨水掺杂在一起。 傅??邺膝盖上的伤势从二十一层楼中带到了现实世界,没有经过任何治疗与消炎,甚至是包扎。那些鲜红的血看上去极其刺眼,仿佛成为昏暗夜色中唯一的鲜明色调。 盛钰终于绷不住,喉咙??传来细碎的哽咽,“你在流血。”面上还带着黑色的口罩,??忍着哭意,只觉得被这口罩堵的??些呼吸不畅。 傅??邺沉默着抬手。 㤘?一秒钟,盛钰只觉得冷风拂面,口罩被褪到下巴处,呼吸总算迟来畅通。??的鼻尖红红的,担忧的左看右看,怕被人认出来。 恐怕第二天他就能从一片??关二十一层楼的消息中杀出来,永夺热搜:惊,爆炸新闻!某s姓顶级流量当街与男性暧昧,据可靠消息,该男性日前被怀疑为七鬼王之一! 想到这??,盛钰的思维停顿了一瞬——不,翁不顺死了,现在应该是‘六鬼王’。 ??心??更难受了,眼泪叭叭叭的直掉。 这时,忽然‘啪’的一声。 傅??邺撑开雨伞,霎时间所??的喧嚣都被挡在了小小的伞面之外。盛钰的视线里只剩下黑色的雨伞,以及面前的男人。 滴答答、滴答答。 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冷变成一粒粒圆滑可爱的小水滴,它们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的从云层穿过,跨越两千米的距离‘滴答’一声,击打在黑色的伞面之上,丝毫撼动不了伞㤘?二人。 ??轻柔的吻落在眼底,吻去温热的泪水。暖意慢慢向㤘?蔓延,脸颊、鼻尖、唇珠……所??的苦涩都化为甘甜,这个吻最终还是戛然而止,并没??顺利进行㤘?去,因为盛钰哭的太厉害了。 傅??邺替他擦掉那些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退后些,好笑又无奈轻声说:“又没有人怪你。” 盛钰努力把哭意摁了㤘?去,皱着脸埋怨说:“医院门口那么多人,你腿脚又不方便。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跑来找我?” 傅??邺摸摸他的脑袋,?新给??戴上口罩:“因为你是我逆着人流都疯狂想见的人。” “那还亲吗?”盛钰眼眶通红。 傅??邺笑出声,“㤘?次气氛好点再亲,到时候你可不许哭了,不然……” 盛钰:“不然什么?” 傅??邺勾唇,没有再说。 *** 这一周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度秒如年。尸体多到殡仪馆装不㤘?,四处都在办丧事,香灰与丧乐随处可见。 空气中都似乎蔓延着尸体焚烧的古怪气味。 除了这些噩耗,还是有不少人从天空城存活下来。即便??们没??成功爬楼,但??们只觉得自己劫后余生,十分庆幸。 ??们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选择成为谁的附庸。 目前大多鬼王都已经暴露身份,热搜第一条就是鬼王附庸的分析图表。第一行是名字,?字之后对应的是原罪与或偷/拍或人/肉出的照片。其中贪婪王的照片栏一片漆黑,愤怒王所占表格全部空白,除此之外皆密密麻麻。 人们对于贪婪王的身份??诸多猜测,就连盛钰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不知不觉就击败了徐茶,成为众多鬼王中最苟的那一个。 一周后。 生死绝杀的一局如约来临。 在所??人忧心忡忡面如土色的时候,经纪人外出买了许多菜。??想的很简单,这次大家都没办法参与游戏,那么急也没有用。还不如搞顿好吃好喝的犒劳一㤘?自家大明星。 大包小包的拎回家中,还没有进小区呢,地面忽然轰隆震动。哗啦啦一㤘?,塑料袋??的鱼肉菜撒了一地,经纪人也随之赖在了地上。 小区外??不少行色匆匆的人,纷纷满脸惊讶与茫然:“发生什么了?!” “现在是新一轮游戏开始的时间啊!” “开始就开始,我们又没办法参加,不是只能等死吗?网上说这次爬楼地点在二区,当时的二区只能有鬼王进啊。就算??玩家躲在二区里,??们也不可能冒着被副本规则绞杀的危险跑出去爬楼。” ——最后的参赛者只有鬼王。 这是所??人类都知道的一件事。 好一会地震才停㤘?来,??人惊恐的抬头看天,“快看!那是什么?!” 经纪人忙着将菜收拢回塑料袋中,忙中偷闲的也随便抬头看了眼天空。??无语的小声嘟囔着:“能有什么啊,天空城都在上头倒吊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是有人咋咋呼呼……我的妈呀!” ??目光呆滞看天,手中刚收罗起来的菜又框??哐啷的撒了一地。 与此同时,电子音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 【欢迎来到二十一层楼】 【欢迎来到……第二十一层楼】 【罪孽王冠】 两次韵味深长的欢迎后,夜空中不再是天空城、不,更加准确的说,夜空中不仅仅只有天空城。原本的大地图中六个区域被六座恢宏无比的巨物取代。 初看时只以为那些巨物是上古神兽,每一个都张牙舞爪形状恐怖。可是细细看去,那些神兽竟然都只是小小的装饰品,装饰的正是六个更加庞大的王座! 每一个王座都金碧辉煌,栩栩如生。 它们在人们的视野中逐渐变小,缓慢的融入一个罗盘场景之中。 这就像六个不同的‘机位’,全方面将第二十一层楼的方方面面投影到现实世界中。 谁也不曾想到,最后这场厮杀游戏,竟然是以直播这种残酷的形式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们不禁看上手中已经变成灰黑色的身份卡牌,??们或许曾经是个窥探者,或许是战士,又或者是更多技能强大的特殊身份卡牌拥有者。 然而不管拥有怎样辉煌灿烂的过去,??们现在仅仅只是某位鬼王的附庸品: 傲慢王傅??邺,附庸人数23亿。于肥厨怪客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在的地方就??活下去的希望,二十一层楼第一人的称号当之无愧。 暴食王胡有为,附庸人数6亿。于决裂天空城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追杀‘廖以枚死亡事件’凶手数千??,饕餮食其头颅吸其血,残忍手段叫无数人闻之变色,不敢妄议。云端之上更是扛着巨大的压力以一人挡万人,立在饕餮之上的身影即便过去再长时间,也不会叫众人遗忘。 色沉王左子橙,附庸人数7亿。于鼓点桥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一个按钮沉尸数万,曾经被立于人前当所??人的靶子,鬼王最臭名昭著的那段时光,韬光养晦承受所??辱骂,如今荣耀崛起。 懒惰王盛冬离,附庸人数13亿。于伞㤘?亡魂副本中首次暴露身份,那一日当众承认所??的罪责,?数万年前战死的亡魂道歉。??所发的声明至今留存于众人心中,??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表露身份的鬼王,人们始终相信医者能活到最后。 嫉妒王徐茶,附庸人数9亿。于决裂天空城中首次暴露身份,天空城中不愿行区,导致无数幸存到金领域的玩家无辜枉死。这一周骂??的人很多,意外的是选??的人更多。比起医者能活到最后,人们更愿意相信真正的恶人才能活到最后。 看起来所??人都不是善茬。 如今所??的鬼王齐聚一堂。 那么问题来了,足足拥有25亿附庸的贪婪王,战绩多到数不过来的贪婪王,在这么多‘不是善茬’的鬼王中隐藏至今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同一时刻,无数人好奇的抬起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六个摇摇晃晃的‘机位’。 长久的等待后,罗盘上的景象终于清晰! 173、罪孽王冠(二) 绛蓝色的夜空中, 只有各个王座的虚影。那六个供人仰视的画面就像黑夜中被点亮的六颗明星,七零八落的拼凑出罗盘的全貌。 罗盘以多视角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般来说罗盘都是用来看风水的,比方说??家里闹鬼啦, 放罗盘来抓??家里的鬼!”高个子的男?把玩着手里的??火机, 在他身边坐着五六个人, 其中有男有女,此时都目光惊惧的看着他。男?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其实罗盘就是两个同心圆组成的圆形底座。古人他?凭着经验把宇宙中各个层次的信息,如天上的星宿、地上以五行??代表的万事万物、天干地支之类的,还有人说这玩意和宇宙有关。1” 其他男男女女皆不耐烦的伸脚踹他, 大骂其无聊透顶。只有一戴眼镜女?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连个眼色都?扔给这群人。 眼镜女?在饭圈极其出名,诸多小粉丝都尊称一?她一?大姐头。作??盛钰全球后援会的粉丝会长, 最近她一直活在无比的庆幸当中。 因??是盛钰的铁粉的缘故,许多内情她都??晓。同时她也是发自内心觉?盛钰参加二十一层楼的初衷实属被迫,要不是那档密室逃脱综艺胡乱剪辑, 自家弱不禁风的男神也不用?楼里摸爬滚??, 平白无故遭这种罪受。 所以一开始大姐头就对这个游戏抱有一万分的敌意, 不仅她自己坚决不玩,她还‘丧心病狂’的要求自己的父母、以及几个??小玩到大的竹马青梅都不许玩, 甚至挚友?的父母也被禁止玩。 一开始大家怨?载道觉?她太过于执拗,暴君的□□也不过如此。可是很快大家震惊的意识到:卧了个大槽, ?有进楼是他?一?中做过的第二正确的决定啊!这第一正确的决定自然就是?有让他?的父母进楼了。 如果说大姐头将盛钰看做自己的人?方向标,那么她的至交??友?简直把盛钰看做自己的间接救命恩人,还是救了全家的那种! 要不是盛钰,要不是大姐头,要不是这些因果, 他?不可能安安??坐在这里看热闹。 此时就有朋友询问大姐头:“??不是要?盛钰公司官网炸他的工作人员么?怎么样啊,持续炸了一周,到现在还?有人理??吗?” 先前恐吓众人的高个子男?耸肩说:“炸官网有什么用啊,别的明星工作团队都发?明报平安了,就盛钰?有。我看啊,??的男神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毕竟上轮游戏挺难的。他既然?有出来报平安说在副本里活了下来,成功爬楼的又都是鬼王,那只剩一种可能了,死了呗。” 大姐头怒视吼道:“??给我把臭嘴闭上!” 高个子男?跟她??小??到大,根本就不怕小姑娘家家的威胁,他笑嘻嘻的正要??嘴贱几波,忽然背脊一凉。扭头一看,一桌的人竟然都瞪着他呢。男?心里咯噔一?,这才恍然想起一件严峻的事情,小阳台上的每一个人可是都将盛钰视作半个救命恩人,平时胡乱口嗨就算了,这件事上胡乱口嗨直接就犯了众怒哇,想到这里,他这才悻悻的闭上嘴巴:“我不说了就是。” 大姐头是面色依旧不??看,冷哼一?,“我还要炸他?,我非要逼公司团队回应。他?也不看看有多少人在着急,现在是装死的时候吗?” 朋友劝诫说:“要不过几天??问问。说不定他?公司的人参加游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鬼王附庸。这个时候担心自己的小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发?明啊。” 另一女?忍不住踢他:“他?公司回应其他艺人的安危了,唯独把盛钰跳了过?。??也一样,把嘴巴闭上,少在这里逼逼赖赖!” 大姐头面无表情继续炸官网,朋友?不敢在这个时候??搅她,只?安静抬头看天空。这份安静持续不到半分钟,小阳台上的一群人忽然激动的互相拍肩膀:“我靠,那是傲慢王座!” “??酷!有点像铁王座!” “前面那个虚影是傲慢王吗?背影看起来??帅,实不相瞒我觉?他是鬼王里长?最??看的。” “实不相瞒,我也觉?!” 一般女?就算是出于??奇,都?抬头瞄两眼。大姐头却看都懒?看,??帅的人都跟她?关系,反正她?有参加游戏,根本不用选附庸,她的?死也不靠楼层左右。二十一层楼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她也并不关心。 ??始至终,她关心的只有盛钰的安危。 高空传来沉郁顿挫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食物链的顶端。】 这话在现实?界普通人听起来,??像并?有什么??殊,但副本内的部分鬼王听起来,可谓心神震荡,??几人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那些陈旧的记忆瞬间翻新,鲜血淋漓的过?被撕裂,以一种惨不忍睹的方式重新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洋房孤?院副本的红区逃离后,空荡荡的小房间,那?只有一个小小的桌子。左子橙当?首次暴露身份,他?聊到了一个话题:食物链。 当时大家意见不一,有人坚定锄强扶弱兼济天下、也有人一门心思做人上人,口口??只有走到食物链的顶端,才能成??真正的捕食者。就像人走茶凉曲终人散般,?头升起落下的的数次交替中,所有人都发?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更有人已经撒手人寰,见不到明天的?头。 如今??听食物链这三个字,只觉物是人非——他?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都恐惧的样子。 “能看清人了!” 有惊讶的呼???各处响起。 某一个‘镜头’终于出现人影,在亿万人的死寂凝视下,傅里邺走到最后一层台阶之前。 那里有一个莹莹发光的水晶球。 他似有所感,忽然伸手将手掌按在水晶的球面上,审判?在一?尖啸?中破空而出。金色的箭支冲天而起,争夺漫天星辰的光辉。 与此同时电子音:【第一罪——傲慢】 天空中有巨轮滚过,傲慢王座上逐渐凝聚出一个像极了傅里邺的黑色人影。 人影的身体被数个巨轮残忍滚过,撕裂的恐怖观感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下一秒钟,有痛苦的非人嘶吼?响彻天际。现实?界中正交谈着的人?不由自主全部闭上嘴,惊惧的看着天空。待这嘶吼?渐渐变弱,‘镜头’侧传出?音: “傅佬!” 傅里邺微微偏头,寒冰般的视线向着镜头之外的地方看?。这是直到目前??止,除了电子音之外的第一个?音,众人刚看完王座之上的惨状,乍一听这雄厚的喊?,纷纷紧张起来。 另一个镜头几经摇晃,胖子圆鼓鼓的身体显露。看清撑着膝盖的胖子,人?这才稍感放松,虽说胖子的事迹叫人恐惧,但??面相来看,他真的太无害了,叫人不自觉有??感。 胖子挠头,困惑的问:“这里是哪里?” 傅里邺沉?:“审判罪罚的地方。” 胖子听不懂,他的关注点在另外一件事:“??奇怪,食??天忽然召唤不出来了。??的审判?是摸水晶球之后才有的吗?”说着他也不等傅里邺的回答,急急忙忙伸手?摸水晶球。 “啊——”的一?惊嚎,胖子把现实?界的人吓了一跳,人?慌张的凝神看。 【第二罪——暴食】 这次的角度总算是看清楚了,暴食王座之上的黑影就是胖子。只不过王座上的胖子就像被挡了光,像是??头到尾都被隐藏在黑暗之中。 “早餐时间到……” 黑影被高高吊在黝黑的锁链之下,面前摆着三个盖着圆拱铁餐盖的餐盘,单单??外形上来看,这几个餐盘之下绝不是什么??东?。他的嘴唇干裂,?音竟然也是胖子的?音:“选中间。” 盖子自动掀开,铁器相互碰撞的微末?响在此时格外明显。人?下意识提起心来。 ——是面包,大家不由?松下一口气。 “午餐时间到……” 什么,又来?! 刚才松下?的那口气不禁重新抽回肚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已是忍受不了这种氛围。 王座之下的胖子面色更是如同白蜡一般,王座之上的胖子沉默几秒,“选中间。” ——是烧鸡!黑影高兴地狼吞虎咽。 他进食异于常人的快,二十一层楼里一片死寂,现实?界也少有人出?。萧条之下,空气中仿佛只剩下那些咬鸡骨头的嘎吱?,嘎吱嘎吱、听的人耳际发麻,不敢抬头直视。 “晚餐时间到……” 这次黑影迟疑了会,还是说:“选中间。” 盖子一掀,一片哗然?。 ??运总会有终结的那一天。老鼠、蟾蜍、蛇??餐盘里钻出,一窝蜂的爬向黑影。黑影张开嘴惨叫,慌乱的挥手想要将它?丢开,谁晓?这根本就是无用功,越丢越多,这些恐怖的爬行动物争先恐后的往胖子大张的嘴巴里钻,蛇盘着他的脖子,老鼠在眼球上窸窸窣窣啃噬,蟾蜍在他的舌头上来回跳,黏液顺着嘴角甩出。 镜头转向真正的胖子,一滴冷汗缓慢的??他额角边流下,食??天‘锵’的一?掉落在地上,他却迟迟想不起来捡,整个人仿佛呆在原地。 不仅他呆了,现实?界的人?也呆了。 小阳台上的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两个全都歪到一旁痛苦的“呕”。他?人都快傻了,这些天各处都有死亡消息传来,是个人都对于二十一层楼的恐怖之处略微有了解。但通过网络上那些幸存者口述,与现在身临其境宛如亲眼看见,那肯定是不一样的感受。 栩栩如?的蟾蜍一个跳跃,似乎犹如巨兽张狂的??天跳到自己的头上。高个子男?‘啊’的尖叫一?,连连拍??自己的身体,?怕被脏东?缠上。其他人也??不了多少。 ??一会人仰马翻之后,众人终于重新平复冷静下来,大家对视一眼,满眼钦佩的看向大姐头,他?是真的佩服这位女士的的定力。 身边人都尖叫出?了,大姐头都面不改色的死死盯着电脑,七天如一?继续轰炸公司主页,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就差在脸上?着:天塌了都勿cue我,我只关注我的男神,二十一层楼与我无关。 “到我了吗?”一?苦笑??上空传来。 盛冬离就站在傅里邺的另一侧,虽说?有看见暴食王座上的残酷景象,但他也看见了傲慢王座之上轰轰滚过的恐怖巨轮。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方才将手心触及王座之前的水晶球。原以??只单单是眼睛看见这些景象,哪??道手心卡牌触及水晶球的那一瞬间,他就像忽然踩空一般,只感觉自己猛然跌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蝎子、有??多的毒蝎子! 盛冬离只来?及一?惊叫,过后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他??小到大就怕这些蛇虫鼠蚁,蝎子的根根触角爬在他的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像无数个小针在扎,这简直要了他的命啊! 在亿万近乎惊恐的注视下,他惊慌失措的想要站起身,??洞口爬出,却次次跌回蝎子群中。 一次又一次,直至被包围,吞噬。 只剩一只满是血痕的惨白手掌伸出蝎子堆。 下一秒钟感官回归,有一个圆环形状的东?掉落在他的眼前,是枚戒指。 戒指上有裂纹,刻有字——圣光。 盛冬离腿软的走不动到,只觉?那些蝎子还在他的身体附近。可能在衣服里,也可能在鞋子里。他踉跄几步摔倒在地,那枚带有裂纹的戒指就在他的眼前,盛冬离面色惨白的捡起戒指,戴上的那一刻浑身泛起暖意,这是他的武器。 这时,电子音迟来响起: 【第三罪——懒惰】 这次大姐头倒是抬头看了一眼,原因无外乎其他,盛冬离是她男神的亲弟弟。看了几秒钟后大姐头忍不住皱眉:“这也太弱了,??歹是个鬼王,他??什么不反抗啊?” 朋友早已被漫天的蝎子吓?魂不守舍,愣愣答:“那是王座上的原罪幻影。” 大姐头说:“哦,那?事了。” 说完她就继续低头轰击公司官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这心里是越来越急切。 到底怎么回事? 作??全球粉丝后援会会长,她自然是有内部关系的。每次公司装死的时候她就鼓起勇气戳盛钰的经纪人,这招屡试不爽。哪曾想这次经纪人却毫无回应,她忧心忡忡,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经纪人,”大姐头担心到整个人都接近于暴躁,在心中暗骂:“真是垃圾!” “啊切!” 经纪人??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赶忙爬起来,继续捡地上掉的菜。这几?联系他的人太多,他索性直接将工作用的手机关掉。心烦意乱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其实他和大姐头的感觉一模一样,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却怎么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一个月种种异常串联起来,就像一个盘绕起的毛线团。拽住了线团的一头,越扯越一头雾水,根本就查不到真相的尽头。 整理??地上掉落的瓜果蔬菜鱼头等,经纪人提起塑料袋往家中快步走?,一路上,电子音、人?,各种稀奇古怪的?音层出不穷。 【第四罪——色沉】 硫磺与硝烟交杂弥漫,火焰涛涛冲天而?。整个现实?界都像是被被染成了红色,又像是加了一层血腥的滤镜,大火烧到左子橙呼吸不畅,跌倒在地,这才伴随着滚滚浓烟停止。 等二十一层楼内外同时回复初秋冷清的时候,一个小烟斗掉落在他的面前。 他的武器已然出现。 经纪人越走越快,用门卡??开楼层门禁的时候,正巧有一波居民向外走。在屋子里面看不到二十一层楼全貌,他?竟然想走到小区外面看。 此时这些人小?窃窃私语着:“左子橙背后那些黑影是什么东??刚刚怎么?有看见啊。” “刚刚胡有??他?都在罗盘东侧,现在一溜转已经转到了?侧。那些黑影估计都在南边,???有发现吗,越往南边的镜头,里面黑影就越多。” “??什么会这样啊?” “不??道……??看!我说的果然?有错,看第五个镜头,嫉妒王徐茶那里黑影又变多了。” “果然是这样!” 经纪人等他?一堆人走出?才进门,进?之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些‘黑影’不同于王座之上鬼王?的剪影,他?看起来形貌更加怪异一些。各个张牙舞爪,像极了传说中地狱里的恶鬼。此时就有一小部分黑影矗立在离徐茶不远的地方。 他?密密麻麻,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恐怖。 经纪人对这个曾经的歌王报以同情的视线,随即头也不回的进了小区楼层。 【第五罪——嫉妒】 冰霜覆盖着黑色剪影的身体,皮肤被冻成灰白色,脸上也浮现出形状诡异的红纹。王座之下的徐茶讽刺的看了眼上头,又看向他的右侧。 右侧有什么? 有聪明人顺理成章的猜到:事到如今,徐茶的右边能有什么呀,十有八/九就是那位战功赫赫,却丝毫不显山露水的贪婪王! “贪婪王到底是谁?” “他居然藏到现在才被人发现,真的牛逼。别的鬼王我都不服,我就服他。” “有点??奇他?鬼王之间是不是互相认识的。其他鬼王??道贪婪王是谁吗?感觉应该不??道,就算见过几次面脸熟,估计现实里也不??道是谁,不然他身份早就爆出来了。” “对啊,虽然??奇死了,但我其实觉?看了估计也还??。反正不认识,又不可能是熟人。” “我倒觉?不一定,咱?先看着吧。” 小阳台上的男男女女交谈着,大家年纪小,都对贪婪王??奇不已。有人戳了戳大姐头,劝说道:“??忙了??一会了,休息一会吧?” 大姐头固执:“我不!” 那朋友语气诱惑说:“贪婪王要出来了诶,??真的就一点?也不??奇吗?” “呵。”大姐头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大脑屏幕星亮的光点,依旧是一言不发盯着电脑。 ??友无语说:“一会贪婪王出来后??别看天上,一秒钟也不许看。” 大姐头冷笑说:“我看一秒,倒立吃屎。看十秒,吃十升屎,依次累加。” 一桌子??友?:“…………”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一?接着一?,急促的喘息??未停止,楼道被跑的轰隆响,电梯一个星期之前就坏了,经纪人只能爬楼。 说实在的,他当年高考百米赛跑都?跑这么快过。更恐怖的是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觉?累,就是用钥匙开门时几次都对不上钥匙孔。 越慌张越坏事,经纪人深吸一口气,这次看准了钥匙孔……啪嗒一?脆响,门锁开了。 他连鞋都?换就冲进了客厅:“盛钰!” 屋里静悄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了,“难不成?睡觉了?” 嘀咕了两?,经纪人又推开盛钰的房间门。 只见床铺上的人影安安静静的躺着,眉目柔顺,脸庞被窗外月光照的莹莹发亮。他的手正松松的搭在床沿边,被子也只是浅浅搭着小腿。 果然在睡觉! 经纪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暗笑自己也太草木皆兵了。当个社畜当久了,一个星期?有工作就开始精神旺盛,胡乱瞎想。 一边想着,经纪人一边踮起脚尖进房给盛钰盖被子,蹑手蹑脚?怕吵醒他。鹅绒被很轻,就像轻柔的云朵一般,刚盖上盛钰的腰,忽然——‘咚’的一?,青年的手忽然无力的向下一坠,砸在床板侧面,手腕向外搭在床沿边。 昏暗的月光照射中,他腕上青紫色的血管向下延伸,一直延伸进掌心处玉白色的卡牌。 “盛钰,盛钰?”经纪人伸手?晃动床上的青年,叫?越来越大,?音也越来越恐慌。 盛钰一直闭目不言,安静的??像雕塑般。 卡牌向外,其上字体十分模糊。 房屋昏暗,经纪人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狐疑的眯起眼睛,正要??借着月光细细??量时,耳畔又??次传来?响: 【第六罪——贪婪】 犹如福至心灵一般,他猛的扭头,向窗户外的天空看?。霎时间仿佛晴天霹雳当头重击,一直高高悬起的心仿佛栓了块石头,直沉到底。 一直以来的侥幸心理被击的破碎,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天空中的影像。两张相同的精致脸庞仿佛可以跨越千万里的距离,隔空在经纪人的眼前重叠在一起。 千言万语万般迷茫只能汇聚成一个恐慌震惊的念头:盛钰怎么会在二十一层楼里?!! 174、罪孽王冠(三) 已经到了罗盘的正南方向, 这里的黑影层层叠叠,一眼看去如墨色的汪洋大海般,浩浩荡荡起伏间掀起万丈悍勇??势。 直到这个时候, 现实世界的人们才看清黑影——那竟是数也数不清的鬼怪与?明! 盛钰就处于最南, 在他的周围, 黑影密密麻麻装载不下,充斥着整个天空。 哒哒、哒哒哒——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十分规律的频率。鬼神们个个凶神恶煞?到王座的周围,?们不知不觉就将盛钰包围住, 一言不发的盯着?。这场面看上去视觉冲击力极强, 任何人看见这个画面,恐怕都会联想到十万大军逼宫, 亦或是反叛军揭竿起义,总归不是什么好的画面。 静默对峙时,现实世界早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炸的水花四溅, 热气蒸腾: 楼梯道中传来乒铃乓啷的脚步声, 电梯停运,?人从高楼冲入街道, 驻足在街边愣愣看着天空,?们的视线近乎呆滞, 眼睛明明接受到了信息,大脑却无法分析这个信息。‘铛铛’……各楼房的窗户大开,那些一直躲藏在家中的人们听到忽然暴起的喧嚣声,纷纷忍不住探头看。 夜色朦胧中毫无半点星光,一家数口人同时将头钻出窗户, 犹如家庭团建般享受一场露天电影,演员是他们熟悉的演员,但这剧情——却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的离奇诡异。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 “盛钰怎么会在二十一层楼里?!” 半露天的小阳台上,朋友的这句话一出来,大姐头飞速敲击键盘的手猛然静止。静止中还微微带点颤抖,跟触电了一般僵直。 没有人注意到她,一堆人如遭雷击,一个两个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满脸狐疑。 “诶,贪婪王长得?点像盛钰啊。” “傻逼吗你,那就是盛钰!” “啥???” “我靠!卧槽!我的天啊??” “盛钰为什么会在那上面?!!” 轻松聊天置身事外的??氛迅速消失不见,众人大张嘴巴瞠目结舌。?们现在人都木了,大脑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呆滞看着天空。 这时,‘啪’的一声,大姐头拍桌而起,惊的众人一个激灵,纷纷转头看她。 ——是他!是她那弱不禁风的男神啊! 大姐头脸蛋通红,拍桌而起后,人也跟着哆嗦,手抖的和得了帕金森一样。如果说她的朋友们是‘十分惊讶’,那她就是‘一万分惊讶’。 她张了张嘴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在场另一个小青梅贴心的替她‘配音’,言辞激动痛?:“钰钰怎么会在上面,钰钰被鬼怪神明包围住,它们是不是想对钰钰不利?!” 大姐头深呼吸,再次张嘴。 小青梅敬职敬责继续‘配音’:“啊啊啊钰钰别怕麻麻保护你,大坏蛋别想伤害我家钰钰!” 大姐头刚准备吐出的那口气又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小青梅问:“我配的对吗?” 大姐头泪眼凝噎:“对……” 高个子男生看她们两人的互动看的一愣一愣,无语说:“我记得刚刚懒惰王盛冬离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可是疯狂吐槽盛冬离菜来着。怎么,轮到盛钰的时候就驰名双标。还说看一秒吃一坨屎,看十秒吃十斤,说好的倒立吃屎呢,要不要我去厕所给你掏掏?” 大姐头:“…………” 大姐头自认双标,小青梅却有话要说。她怒意冲冲骂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那瞎眼难道就看不出来,盛钰有危险吗!” 闻言,高个子男生下意识抬眼看天空,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鬼怪。盛钰已经被鬼怪神明团团包围住,??中迟来的开始忧虑,紧张到连连皱眉:“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 在场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大姐头重新将十指覆盖键盘,噼里啪啦操??几下,打开了线上大型软件‘晨曦’。 这个软件只有一个效用,那就是追星。在二十一层楼开启之前,各个明星的公开?程会被做成excel表格,以供粉丝们线下支援或接机。然而在二十一层楼开启后,诸多明星因参加游戏朝不保夕,被迫暂停?程。大多数的粉丝也被现实牵扯,很长时间都没?再关注偶像们的?程。然而晨曦并未就此销声匿迹,它还?一项软件功能被众人频繁启用,那就是线上通讯功能。 因其网络稳定,内容量大,可供网民在线人数奇多,许多非追星族都热爱使用这款软件。现如今,同时在线人数就已经达到晨曦自上线以来的??高峰值:足足三百万! 并且这个数值依然在不断的飙升! 就这么一小会时间,人数已经升到了三百五十万之多,并且还?人陆陆续续进入频道。这说明绝大部分粉丝都时刻关注??十一层楼,一看见盛钰,她们就慌了,立即上线寻大姐头。 闺蜜伸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迷惑问:“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啊?” 大姐头:“全员禁言。” 闺蜜看她:“粉丝都在等你说话。” 大姐头清了清嗓子,到了关键时候她还是蛮靠谱的,轻而易举以一番官腔安抚下众多粉丝焦急的?,大家的?情奇迹一般得到了缓解。众人现在最关注的问题无非就是盛钰的安危,因此大姐头在关麦之前顿了顿,共情的轻叹一声: “如果我在就好了。” 此话引起晨曦中数百万粉丝红了眼眶,高个子男生瞪着眼看着电脑屏幕。一排排留言飞速从屏幕上滑?,大段大段真情实感的语句简直从未见?,?无语嘟囔:“你在能有个屁用。” 好巧不巧的是这句话刚刚好也被收音,才得到鼓舞的人群又再面波折。大姐头哪里肯让?乱民?,当即暴起愤怒反驳道:“你管我在有没有用,至少我会努力保护好?的!” 她情绪激动,竟然无意间打开了部分人的发言权限。这群人少说也?上万,其中?男生也?女生,?们情绪都被煽动了起来,一字一句中或昂扬,或激动:“对!”“是的”“没错”,千言万语中突出一声格外嘹亮的话: “就算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们也绝对不会让鬼怪和?明伤害钰钰的!” 话音刚落,天空中的景象忽然大变。 那些本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人影开始缓慢蠕动,?们宛如潮水一般向镜头之外退去。鬼神们自觉分开一条空旷的路,光华毕露的漂浮水晶球浮现在镜头之中,莹莹散发着光亮。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其他鬼王身边也?无数鬼?,更让?们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盛钰面无表情的抬起脚步,平静?走在罗盘天干地支刻度线上,?所经过的地方像是有一条水平线,被这条水平线扫过的鬼神宛如摧枯拉朽般,战战兢兢的弯下膝盖,对着盛钰的方向跪成一排。?明同样颔首,纷纷献上??崇高的敬意。 晨曦数百万人忽然鸦雀无声,“……”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此时此刻鬼?们就好像在他们的身边。鬼怪跪下,?些人类竟然也差点跟着跪下。当然了,比起这?视觉上的冲击,来自心灵的冲击只会叫人们更加茫然无措,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个过去人们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可能。 另一边。 经纪人懵逼的站起来,盯着盛钰看了一会儿,愣愣的举起手机打电话给公司老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看见了。” 经纪人组织了半天质问的语言,一下子就被怼了回去,顿了顿以后,?只能咬牙切齿的说:“原来你都知道吗?” 老总心中暗暗叫苦,耷拉个脸说:“我也是前不久知道,可没比你早多少。小钰几天前才找我聊?这个事,?已经全部告诉我了。?的意思是瞒住所?人,自己去闯这??后一关,是成是败?都自己扛。要不是最后一关采用直播形式,恐怕还真的能让?默不??声的如愿。” 经纪人浑身一震,惊讶开口:“?前几天说去公司拿东西,就是为了和你商量这个事?”说完,?又暴跳如雷,两人相交??十年已经极其熟稔,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上下级关系了。经纪人破口大骂:“你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吗?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同意他!?傻你也跟着一起傻吗?!” 老总被骂的也起了几分脾气,强行按下怒火,声音颤抖道:“如果当时你面对着?,亲眼见到他的眼神……我敢保证,你绝对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告诉你又?什么??用?你是能阻止?进楼还是能进楼帮??” “…………” 经纪人手掌死死攥着手机,手背爆出几条狰狞的青筋。?的眼神触及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盛钰,就像触了电一般的抬头。抬头时又看见被鬼?包围的盛钰,终于,?小声的问: “当时,?是什么眼神?” “视死如归。” “……” 经纪人踉跄几步,腿软的摔倒在床沿边上。明明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老总连着叹了好几声气,语调十分惋惜: “小钰来找我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文件夹。我当时一打开??件夹,人就呆在办公室里了。你猜那是什么?那居然是他的遗嘱和死后财产公证书!我还以为???近压力太大想不开,拉着?劝了好久,要给?放假。?当时就笑了,说这趟要是没挺过去,没准?能放一辈子的假。 对了,?离开以前还叮嘱我一件事,说要是万一?真的没能……就将?发给我的邮件代发在微博上,是写给粉丝的。那封邮件的内容我看了,?到最后也没有公布身份。” 这话给经纪人都听愣了。 如今鬼王已经不是人人喊打,它们更像是人类的救星,甚至可以说是精?砥柱。这?情况下公布身份并不会像左子橙那时一样,变成众矢之的,既然如此,盛钰为什么不愿公布身份? ?满心不解,脱口而出:“为什么?” 老总叹了口气:“你问我,这事儿我倒还想问你呢。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人么?” 闻言,经纪人看向床上的青年。 正如老总所说,在今天以前,?确实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盛钰的人,然后现在,这个观念彻底颠覆。?不能理解为什么盛钰向世界隐瞒身份,正如?不能理解为什么盛钰对自己也隐瞒身份。 倒也不是怪罪,只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养大的小孩独自背负这样沉?的秘密,独自在副本里面对那样恐怖的怪物,盛钰有没有哪一个瞬间很害怕,甚至很绝望? 应该是有的,要不然怎么会在进楼层之前,提前安排好所?的后事,连遗嘱都写好了。 显而易见,盛钰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想到这里,经纪人眼圈通红,从柜子深处翻出了藏了许久的烟。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房间里烟雾缭绕,窗户外光芒大放,经纪人却难过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世界上各地都出现相似的情况,许多选择了相同鬼王的附庸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也许某个酒吧被傲慢鬼王的附庸包场,又也许某个足球场坐满了色沉王的附庸。 就像现在,无数贪婪王的附庸聚集一处,占据了某赛场的观众席,全场五万人,座无虚席。四处都有言辞激动的讨论声,更有夸张的惊讶呼声,人们面面相觑,震惊到找不到话来形容现在的?情。 ?人打开手机,尖叫:“快看微博啊!!” 其实盛钰也曾经预想过自己若是暴露身份,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当时他第一想法就是,热搜第一绝对可以上,并且?上的轻轻松松。 然而事实证明,?的预想十分错误,这一次他没上热搜第一,甚至根本就没有上热搜,因为微博被这爆炸性的消息搞崩了。 若是此番能够活下来,盛钰以后吹牛的时候都可以说:你盛哥可是把微博搞崩过的人! 当然,此时的盛钰顾不上想这些。 ?的眼里只剩下漫天黑影虔诚的跪拜。 咚—— 咚—— 咚—— 鬼怪们背脊颤抖,激动到热泪盈眶。 好熟悉的画面,在哪里看见?? 盛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他就反应?来,这个画面他在第一层楼看见?! 那时候的?对于未来一无所知,刚刚才开启伴生技能贪得无厌。 记忆深处的画面像画卷一般铺陈开来: 【鬼怪们仿佛看见了什么终其一生去膜拜的?迹,全都兴奋的全身发抖。整个走廊都在剧烈震动,所?壁画一齐尖声咆哮,哐哐哐的砸落至地面。 咚—— 咚—— 咚—— 这一刻,?仿佛看见了万鬼朝拜的迹象。?们长相稀奇古怪,?的没有头,?的?满脸的眼睛,还?根本就不是人形的怪物。 ?们无一例外,‘唰’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亲吻着地面,像是亲吻他脚尖一般虔诚。 这是什么,这是幻觉吗? 面前明明是走廊的墙壁,?的视觉却好像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遥望到无数副本。所?鬼怪们都激动的打起哆嗦,尖啸着表达兴奋之情。 这是幻觉,也是预兆。 待到鬼王真正归位的那一天,百鬼游街、万鬼朝拜的??势荡魂摄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浩大盛景! 这一次响起的不是电子音,而是匹配到鬼王牌时,那道温柔的男声。 ?在笑,笑的疯疯癫癫,笑的歇斯底里: “贪婪王开启伴生技能——贪得无厌。 去抢夺吧,去猎杀吧。人类的伴生技能是您的,鬼王的荣誉皇冠是您的,?明的古老传承也终将被您摧毁,都是您的,都是王的!” 等这声音的回响从脑海里消退掉,壁画还是跟飞蛾扑火一样,急不可耐的往下跳。面前的几只鬼怪激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地磕头。 也许在他们眼中,盛钰才是神明。】 ?新睁开眼睛,盛钰神色微动。 从第一层楼闯到第??十一层楼,?好像不知不觉就跨越了千山万水,走过了刀山火海。?认识了各?各样的人,也见识了各?各样的事情。日升月恒、斗转星移,?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很多,经历了痛苦挣扎后的蜕变,?终于走到了结尾,真正的见到了这个预兆中的画面。 ——这一切值得吗? 盛钰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这个念头,就像水一定是从高处往低处流,地球一定绕着太阳在转,这两件事?多顺理成章,这个念头出现的就有多顺遂,?默念着:“值得吗?” 不论是否值得,就像左子橙所说的那样,?们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盛钰终于不再迟疑。 ?伸出手,指尖轻柔的触碰面前的水晶球,明明只有一个手指触碰到水晶,?却好像一个瞬间就被丢入了沸腾的油锅之中。全身感官一直沉到油层底面被炸,眼鼻耳口皆血流不止,外露的皮肤焦灼滚烫,痛到他恨不得挥刀自行了断。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黑影在惨叫还是他在惨叫,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拉伸,变得像几个世纪那样长,那样的痛苦。待到感官回归的那一刻,盛钰早已汗如雨下,不能自如站立。 结束了吗? 盛钰抬眸,皱眉细细低喘,?的一举一动让现实世界中无数人牵肠挂肚,也叫其他鬼王?怪长久的凝视与关注。 少倾,面前?玫瑰从地而起冲天而去,它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模样,绿叶抽枝间遮天蔽日。藤蔓缓慢向前延伸,?娇艳欲滴的巨大玫瑰花伸到眼前,捧出一把刀锋冰寒的血剑。 冰霜玫瑰,这是他武器的完全形态。 盛钰伸手,接过了那把血剑。 剑光闪烁刺目,使得现实世界无数人都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们总算迟来的反应?来,自己好像想岔了一件事:盛钰并不是被鬼神围攻,?更像是被恭送上王座的啊! “盛钰是贪婪王!!!”全世界各处的不同地点,总有人喊出这样相同第一句话。 晨曦中在线的人数越来越多,??后那个恐怖的数字看的小阳台上的众人对脸懵逼。 高个子男生数了半天才数清楚那后面有几个零,?愣愣的抬头说:“怎么可能,??十一层楼是不是弄错了?盛钰怎么可能会是贪婪王啊,当初伞下亡魂副本,左子橙和盛冬离对亡魂道歉?用,?对亡魂道歉没有用啊!按理来说鬼王道歉应该有用,这件事全世界都传遍了,不可能有假啊!” 这也正是大多数人打从心底否认盛钰为贪婪王的原因,直到副本再次响起: 【第六罪——贪婪】 不同于电子音,这次是温柔的男音。 明明变成了更贴近人类、鬼神的声音,然而这温柔男声却莫名叫人?中泛冷意。 “我靠!”某嫉妒王附庸聚集处,?人站起身来,“我后悔了,我想选贪婪王!” 还?人知晓内情甚多,忽然想通:“我明白了!左子橙和盛冬离参战了,?们犯了错,亡魂接受他们的歉意。听说贪婪王当年压根就没参战,出来就直接祭剑拯救??十一层楼,?压根没?犯错,?的道歉亡魂们又怎么可能收下。” 这个缺漏点一旦被掰正,那些?往被众人遗漏掉的蛛丝马迹立即被?新拼凑了起来。 比起不敢相信,人们?中更多的还是惊讶。?们根本就联想不到这个事情,无法将电影《情书》里狡黠如月光般的小少爷和贪婪王这样强大的存在联系在一起,更无法将电视机上那个笑容款款温和?礼的顶流明星,和战场上浴血??战杀出一条血路的强大鬼王联系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 ?中百般否认,可真相又赤/裸裸的摆在他们面前,几乎是啪啪的在打?们的脸。这些事实一个个垒在一起,十年如同一日的证明着,在盛钰这里,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至此,六个镜头已然被填满。 这恢宏壮观的六个场景,像极了史诗篇章,它注定会被永久铭记在历史洪流当中。 谁也不曾想到贪婪王身份的公布,竟然会早早的将人们的热情与期盼推到最高点,在游戏还没有开始的现在,??氛就已经达到了高潮! 盛钰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手里握着冰凉的剑柄,看向更南边。 那里本应该是愤怒王翁不顺的王座,在翁不顺死的时候,王座的虚影崩塌。曾经的高大王座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正凝?看的时候,温柔男声从上空传来,语气带着淡淡的怜悯,犹如圣音般神圣: 【罪孽王冠,圣器重现。】 【诸位鬼王?且仅?一次机会,用王脉性命祭奠圣器,换取已逝之人的性命。】 【杀死鬼王后,您可说出您一直以来想救的一人、或几人。若登上王座,视为放弃机会。】 短短几句话,罗盘之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次机会——?太多人痛失所爱了,要是人人都想救活那些逝去的爱人、亲人,一次机会怎么够用?仅仅是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就可以让大家抢到你死我活、翻脸不认人。 王脉性命——又要用谁的性命来祭剑?! 现实世界的许多人考虑到这两点,脸色‘唰’的一下子变成雪白。可以预见之后的局面,这场游戏至少会死一位鬼王。 而??为鬼王附庸的?们,今日就?六分之一的可能性,会随之牺牲! ??十一层楼中,盛钰指尖微微颤动,用了十成十的力??才忍住了想要后退的欲望。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何触摸水晶球以后,罗盘上的六人都拿回了万年以前的武器。 因为只有手握武器,才可以自保,才可以去杀人啊! 对面,胖子满脸菜色。 这一周他想过很多次,幻想这??后一次副本主要考验什么,耐力、体力、还是智商? 不,都不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第二十一层楼没?任何背景,它真的太简单了,它只是扔给了所?人一个选择。 一个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用思考的选择。 想到这里,胖子握稳刀柄,举起了武器——?想要救回廖以枚,为之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同一时刻,左子橙拿着烟斗向这边跑:“盛钰,曲承剑再借我用一下!” 盛钰翻手招剑,扬手扔给了?。 左子橙的下一句话随风来:“谢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动你的!” 话音刚落,胖子早已经十分灵活的跑出十几米远,冲向某地。左子橙怎可能屈居?后,冷着面百米冲刺般疯狂的跑,两人一左一右宛如两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又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豺狼,左右夹击奔向猎物。 ?们一手拿刀一手拿剑,面上只顾凶神恶煞,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迟疑。 外人甚至都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在合??,还是在抢人头,许多人都没?来得及理解规则,这两人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杀徐茶!”左子橙高声喊。 胖子急眼了:“不?,我来杀!” 徐茶:“……” 选择了徐茶的附庸们:“…………??” 175、罪孽王冠(四) 最终还是左子橙快了一步。 他几步逼近徐茶, 叫众人意外的是,徐茶根本不做任何闪躲,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侧身, 抬手一挡, ‘噗呲’一声响, 曲承剑从他的手掌心用力穿过,剑尖刺穿手掌,从前到后直接贯穿。 滴答、滴答—— 鲜血染了左子橙的半张脸,他的右眼半眯,有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棱骨分明的侧颚滴落。像极了洪流奔腾隐没后露出的可怖礁石, 他眸色里的彻骨寒意是大众平生从未见过的杀气。 现实世界亿万人惊愕, 不敢直视天空中棱镜那般细致入微的画面。 趁面前人动作稍顿之时,徐茶忽然脚步向后撤去, 迅速的后退两三步。那只被穿在剑身上的手掌随之后撤,又是‘噗呲’一声从剑身上褪下,手掌心那个红色的窟窿看着都疼, 但徐茶却面色不改, 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色, 相反,他看起来还十分激动。 瞬息后, 他抬起另一只毫发无损的手,忽然附在左掌的红色窟窿下:“??次你总算瞄准了致命点, 只可惜你又一次算漏了一件事。” 左子橙微愣,眉头皱的死紧。 徐茶用力将左手指探入右手掌心,骨肉错位的声音不断响起,不仅叫现实世界的人们瞠目结舌,就连罗盘上的众鬼王也后脑勺发麻。 众目睽睽之下, 他硬是徒手从骨肉中抠出了那张嫉妒王卡牌,刚张开嘴巴,许多刺目的红血就从他的喉口部位源源不断的涌出:“我赢了。” 左子橙:“…………?” “曲承剑自从万年以前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兵利器,它能摧毁愤怒王翁不顺的灵魂印记,就同样能摧毁我体内的灵魂印记。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刺我??一剑,否则……”说着,徐茶冷笑一声,此时卡牌正疯狂的向他手心?钻,他强硬的伸手一扣,那张象征着嫉妒王身份的卡牌便已消失不见,“否则我做不到这一步。” 胖子??时候才恰恰赶到,举着食为天愣愣发问:“他把卡牌藏哪里去了?” 左子橙脸黑如炭:“我怎么知道。” 胖子说:“刚刚卡牌不是还在吗?” 左子橙说:“刚刚还在,现在没了。” 胖子沉默几秒,大喝一声:“我管他奶奶的在不在,先杀了他??说!” “对,你不如快杀了我!” ??时,徐茶忽然尖声叫了句,末了又无端大笑,笑声张狂狠厉、歇斯底?,听的远在千?的现实世界众人都如坠冰窟,尾椎泛丝丝寒意,更何况就站在他面前的胖子等人。 ??一笑当真将胖子给镇住了,举刀未落迟迟僵硬在原地。左子橙对于??笑声忍无可忍,索性打断问:“你刚刚说你赢了,??是什么意思?” 胖子惊恐看向左子橙,“你听他讲话干什么,他特别会挑拨离间,????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接杀了算了,他说话就当放屁,别听别信,不然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左子橙??翁不顺的??情与胖子闹得很不愉快,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胖子,只得又看向徐茶,“?么叫你赢了?” 徐茶稳住张狂的笑声,他抬手抹掉唇边鲜血,额角的青筋突出的更加厉害,声音里满是恶意:“你们竟然还不懂。??场游戏我懂了,你们俩后面的那三位也懂了,只有你们两人不懂。” 胖子不耐烦喝道:“?么懂不懂,我看你是在故弄玄虚。”说完,他看向左子橙,却惊讶的发现左子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胖子心中顿时有些慌乱,只感觉有?么东西再次超出了掌控,他惊道:“到底怎么了?!” 左子橙渐渐垂下曲承剑,脸色泛白眼神却亮的出奇,“他的性命不能用来祭剑。” 胖子浑身一僵:“为什么?” 左子橙说:“??为徐茶已经不??是嫉妒王。” 罗盘上死寂,只有冷风嗖嗖刮过。嫉妒王座由白银色转??为乌黑一片,看上去就好像是陈年封存的?古董,从未有人清理擦拭过般。 胖子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即死死揪着徐茶的领口将其拎起,“卡牌藏到哪里了,你??不将它重新放出,我现在就把你给杀了!” 徐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如快点杀了我。” 胖子:“……” 左子橙:“……” 盛钰轻轻叹气,倒是有些佩服徐茶了。 不得不说徐茶这招真的高明,即便是他自己,恐怕都没有徐茶这样快的反应速度:自知犯下众怒,极有可能成为其他鬼王争相击杀的活靶子,不如釜底抽薪,狠心一些直接撕身份。 ——我已经不是鬼王,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有办?用我的性命来祭剑。而只要卡牌依然在我的身上,你们就不舍得杀我,??为只要逼出卡牌,还是可以将我斩杀用来祭剑。 徐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杀,杀不得。 他确实成功了。 胖子死死攥着食为天刀柄,四指松开又抓紧,抓紧又松开。他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哽咽,“我想救小美,我想再看看她。” 左子橙坚定说:“我要救齐微雨。” 两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不愿意退缩一步。既然如此……两人拿着武器,无言对视。 气氛一时凝滞住,风似乎都被吓停了。 现实世界中,有人看的激动不已。 “我选的是嫉妒王,我卡牌现在变暗了,??是不是代表我拿到了免死金牌?” “对啊!卡牌被徐茶藏了起来,新的嫉妒王迟迟不出,??不就代表咱们选了嫉妒的??局绝对不会死嘛,不然上哪儿再找一个嫉妒王出来。” “哈哈哈哈幸亏我选了徐茶!” 几家欢喜几家愁,嫉妒王附庸开心的要冒出花儿来,暴食王与色沉王附庸们脸都快绿了。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到底是几个意思?在矛头从嫉妒王徐茶身上转开以后,胖子??左子橙就呈现一种无声对峙的状态,??两人谁也不讲话,谁也不动,看的却比他们打起来还要恐怖。 他们在思考?么东西? 天杀的,他们该不会想要向对方下手吧!既然他们两个都有想救的人,那他们俩的利益就是冲突的啊,正巧一并杀了祭剑用,岂不完美? 想到这,两位鬼王的附庸已经不仅仅脸绿,他们整个人都快变成了苦瓜绿,吓得魂不附体。 ??实上他们的惊吓的确是有道理的,左子橙深吸一口气,深沉的声音透过二十一层楼传遍整个世界,“万年前我大开领地,促使你攻打懒惰王,破坏了他的灵魂印记。” 胖子狐疑道:“所以?” 左子橙说:“万年前我是站在你那边的。” 胖子顿了顿,警惕说:“少来了,万年前的恩恩怨怨在胖爷这?可做不得数,你别想拿着那么个恩情,非要叫我现在让着你啊。” 左子橙被气笑了:“我是那样的人么?” 胖子松气:“那你提??件事干什么。” 左子橙唏嘘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看来圣器的诅咒也不一定完全正确。就像愤怒王死了,就像原本应该站在你那边的我,现如今与你对立。” 胖子脸部肌肉渐渐紧绷起来,他说:“橙子,兄弟一场,我不想伤你。” 左子橙沉默一瞬,说:“我也不想杀你。” 两人缄默,??次无言对视。 身侧传来一声含糊的笑,徐茶退后两步摔倒在地,抬头说:“两位看起来像是战败了的狮子,颓唐又无力。既然这样纠结,不如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或许你们还有祭剑的另外人选。” 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视线尽头正是走在最前的盛钰,左子橙面无表情的转回头,胖子则是大怒上前用力一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徐茶被踹的倒向一侧,他笑的蛊惑又恐怖,似点评道:“傲慢王与懒惰王,一个强到不可战胜,另一个有自愈能力,凭借武力根本就杀不死。只剩下最容易下手的贪婪王,??就得看你们舍不舍得对他下手了。” 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傅?邺就已经移步挡到盛钰的身前。盛冬离更是眉头紧皱,满目不虞之色。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比盛钰本尊还要杀气腾腾,徐茶这才反应过来,改口道: “差点忘记贪婪王才是最不容易下手的,总有人愿意护着他,千百万年来一直如此。??个建议当我没有提吧,两位还请继续纠结,毕竟从局势上来看,你们现在只能向对方下手。” 左子橙冷眼:“不如我先杀了你。” 他正要动手,徐茶却仰着脖子疯狂大笑起来,笑的恐怖,“反正我已经看到想要的局面了。失了王位丢掉性命又怎样,??场原罪的游戏,你们谁也玩不过我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他又‘唰’的一下子扭头看向盛钰,笑意渐浓问:“你想不想救翁不顺?” 盛钰:“…………” 徐茶将双手撑在身后,喘了一口气后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翁不顺强抢愤怒王位,他没有来世,死绝了。前任懒惰王、色沉王想救的那个小姑娘……任何人,他们都有来世。” 盛钰皱眉:“你到底想说?么?” 徐茶瞳孔扩张,提高音量:“你还不明白吗,那些人都有来世,他们用圣器做?么?白白浪费了??个宝贵的机会而已!只有你想救的??个人,才是用圣器的最佳人选,不是吗?” 鬼怪神明齐齐退却,一直退到了罗盘之下,将最后的战场留给诸位鬼王。 能明显感觉到附近的视线都聚齐到自己的身上,盛钰心神震荡,刚要说话,手臂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傅?邺面带忧色:“他在蛊惑你。” ??句话像是点了?么火/炮桶一般,徐茶面带癫狂之色,大喊:“没错,我就是在蛊惑你!为什么我能蛊惑到你?为什么你们所有人迟疑???为你们的心?早就埋下了??颗种子!我只不过是在揭开你们的遮羞布而已。要不是你身边有人,色沉王??暴食王第二个下手的目标就是你! 客气?么,你客气了,别人可不一定跟你客气。不如你先下手,??样其他人就也有理由攻击你了,大家都不要装好人,胜者为王!谁有能力谁就上,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那还有?么好愧疚的,大家都是一样自私的人罢了!” 一言出,全场静默。 小阳台之上。 高个子男生语带惊异:“他是嫉妒王吗???他妈叫他嘴炮王算了,我要是在现场,我要是盛钰,我说不定直接抗刀杀其他鬼王了!” 另一女生无语道:“??就是你不是鬼王的原??啊。” 高个子男生还是惊异:“他们比我好不了多少吧,杀气腾腾的,看着好吓人!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不配当鬼王,光看徐茶这个牛逼哄哄的能力我就不配,我第一次见识到有一种能力叫嘴炮杀人,他凭借一张嘴,就把盛钰推到火坑?去了啊。表面上看上去是叫盛钰下手,实际上,要是盛钰先下手,他的处境一下子就变成第二个徐茶了!” 女生疯狂冲他使眼色,高个子男生看了一眼大姐头,识相的闭嘴不说话了。空中镜像的鬼王们各个杀气腾腾,大姐头也没有好上多少,她面上僵硬,手指蜷缩掐进掌心,脸色也青白。 女生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上面这些个鬼王中,盛钰绝对是最安全的那个。” 大姐头点头,只是心中依旧浓浓的忧虑。 世界上其他各个角落,许多人都有同样的担忧,生怕盛钰一个忍不住就动手,将自己以及亿万贪婪附庸置于危险境地。他们目光紧紧盯着盛钰所在的那一片景象,有些玄幻的生出在看电影的错觉,然而手心与额头上的冷汗表明,他们此时并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一场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逃杀游戏! 念及此,众人只觉得像是浸泡到煮沸的滚水当中,浑身上下写满了焦虑。 万众瞩目下,盛钰动了,在大家如释负重的眼神中,他竟然坚定不移的后退一步。 徐茶笑容凝固在脸上:“你……” 盛钰深吸一口气:“谢邀,但算了。” 徐茶不敢相信:“为什么,你不想救翁不顺吗?” 盛钰说:“想。” 徐茶震惊:“那为?么不对其他鬼王下手?” 盛钰看他一眼,言简意赅:“我又不是你。” 徐茶:“……”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句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就连徐茶这样脸皮极其厚的人都愣了几秒,许久之后他才冷笑一声:“我早就说过了,你客气,别人可不一点和你客气。” 话音尚未落下,忽然‘叮咚’一声脆响。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曲承剑已经摔在了左子橙身后,他还停在丢剑的姿势,转身的时候冲着徐茶满脸臭色:“如果齐微雨复活后发现她的命是用盛钰换的,那她可能宁愿去死。而且杀了盛钰的话我绝对会后悔,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真要孬比的下手,到时候跑哪里??去找一个圣器,把盛钰给换回来?” 他本已转开视线,话说到这?忽然又盯着徐茶,说:“你以为谁都是你?” 徐茶:“……” 徐茶连碰两次壁,不依不饶的看向盛冬离与傅?邺,??两人虽心有遗憾,但大是大非上他们分的比谁都清楚,自然不可能随徐茶的意愿去犯浑。他脸色青紫,最后看向胖子: “你呢,你真的能放弃廖以玫?” 胖子嘴唇哆嗦,只觉手中的食为天重达千斤,连握都握不住,谈何举起。 左子橙提醒:“刚刚是你说的,??人最擅长挑拨离间,你可别被他蛊惑掉了……” 徐茶打断他,情绪激动喊道:“不要说你不想救她!万年前的暴食王为了她发动一场战争,牵连了无数条性命,最后甚至将所有鬼王带入死亡的深渊。怎么,重活一世你对她的爱意就变淡了?呵,果然一切??物都抵不过时间的摧残,你若还心心念念想着她,那你还犹豫?么!” 左子橙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断徐茶的逼逼赖赖,只得挤到盛钰身边,问:“他的卡牌有办?取出来吗?” 盛钰摇头:“除非他自己拿出来。” 左子橙‘啧’了声:“有点麻烦。” ??一次全场视线包括现实世界的目光全都转移到了胖子的身上。他闭眼又睁眼,四指攥紧刀柄又松开,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后,最终他还是提起了手中的刀:“我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 ??话一出,众人便心道一声糟糕。 盛钰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胖子??话是在回应几分钟之前徐茶的话‘大家都是一样自私的人’。他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属实感觉不妙。 全场唯一感觉高兴的恐怕就只有徐茶了。只不过还不等他冷嘲热讽一下,胖子就已经横刀,架在自己的脖颈大动脉侧边——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任凭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胖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现实世界当中亿万抬头看天的人群更是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愕呼声。 “暴食王想做?么?!” 胖子想做?么? 他想做?么已经很明显了。 “我拿命换回小美,先走一步占了??个机会,是挺自私的,但是我太想她活过来了,不能接受她死在那样冷的地方,求你们不要怪我。” 胖子浑身都开始哆嗦,他也在害怕。 盛冬离满眼复杂,其实在回到现实世界后他就已经放下心中成见,听到这样一段话更觉得伤感。当即急呼道:“胖子,你冷静一点!” 胖子看向他,忽然笑了一下,说:“万年前夺走你的王位,对不起。我想了足足一个星期,发现实在无?偿还,要不来世你??讨回来?至少今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过你的??,镜面天空城里追杀你的真的不是我,对你,胖爷我无愧于心。” 说完,胖子攥紧食为天,面对着数不胜数担忧焦急的视线,他几乎站立不稳: “盛哥,傅佬,来世还做兄弟。” 也不等众人反应,刀横,用力一拉扯。傅?邺张弓,一箭射开食为天,盛钰等人同样迈步靠近,然而所有人都迟了。胖子??次无比坚决,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噗呲’一声响,一条红色的血线瞬间喷涌而出—— 天地仿佛都被染色,众人神情剧变。 “——胖子!!!” 176、罪孽王冠(五) “胖子!!!” 众人惊呼, 遂围上。 盛冬离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大吼道:“别围着这里,都退后几步, 他呼吸不了!” 盛钰连忙拉着傅里邺后退好几步, 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急切担忧的注视胖子, 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胖子喉咙断口处的鲜血一直在往外冒,刺目的红色鲜血冲击性极大。而这鲜血仿佛带着一种奇怪的魔力,明明十分钟以前徐茶也流了血,但胖子的血闻起来格外吓人, 他的自刎行为更是导致盛钰大脑一片浆糊, 团团毛线般紧紧缠绕的思绪忽??冒出一个毛茸茸的‘线头’。 ——有?么东西似乎要呼??欲出了! 是?么,??底是?么?! 盛钰心神震荡, 要不是虚虚的从傅里邺的?上借力,他现在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现实世界当??,人们已经陷入慌乱。 与满脸震惊的众人相比, 暴食王附庸们的表情格外惨烈, 有?么一瞬间, 不少人眼前瞬间变得漆黑,??处讶异的交谈?仿佛变成了茫茫云海当??的须臾一叶扁舟, 总是笼罩着让人迷惑的云雾。死亡的阴影蔓延开来,笼罩心头。 这种恐慌持续了有好几分钟, 人们才逐渐镇??,有附庸惊喜大喊:“我?活着吗?” “我怎么?活着?” “暴食王?没有死!” 这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抬头看天,有人语气转为激动:“是懒惰王在救他!” 夜空??,?六片幻境将几位鬼王的表情照的清清楚楚,每一个皱眉, 每一次眨眼,以及每一滴冷汗,都被无数倍放大搁置在人们眼前。 徐茶愣在原地,摇头喃喃:“怎么??、怎么可能有人??这样做!他——他是不是傻?对,没错,暴食王一??是傻子,只有傻子才能做出一命换一命的蠢事,我没有输,我只是估算错误,忘记把暴食王这个蠢货性格计算在内……” 左子橙看向他,眼神冷漠的像雪山??巅最坚固的寒冰,语气也似乎夹杂凛冽寒风:“胖子从来都不蠢,蠢的只有你,自?聪明的蠢货。” 徐茶抬头,语气戾气横生:“他就是傻,没看见他都要死了吗?死人永远没有支配权。等他死后,在场人?不是想救谁就救谁,鬼才??去在乎他的遗愿,我拿圣器救只狗也不??救廖以玫!” 左子橙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徐茶这种时候竟???存着歪心思,试图引诱他背弃胖子的遗愿。这实在是滑天下??大稽,难道在徐茶的眼里,他左子橙就是?种跌份的白眼狼么? 正忍无可忍准备再次提起曲承剑时,盛冬离忽??一?暴喝:“让他继续说,不要?断!” 左子橙茫??回头:“你说?么?” 盛冬离?音嘶哑:“胖子意识在逐渐回归,生命体征也在恢复,他应该听见了徐茶刚刚的话,最后一口气全凭气愤吊着的。” 徐茶脸色发青:“…………” 左子橙嗤笑:“你?算做了件好事。” 徐茶脸色变得铁青:“…………” 他不再说话。 ?键时刻盛钰强迫自己镇??下来,几步上前蹲下,拧眉细细?量。 胖子这次真的是下了狠手,他在杀迫害廖以玫凶手的时候恐怕都没用这么大的劲。用傅里邺的话来说——胖子根本就没想给自己留活路。 即便盛冬离的手掌挡住了胖子大半脖颈,仅仅是从指缝看过去,盛钰都觉得自己脖子凉嗖嗖的疼。看着就疼,更别提真下手时又是怎样的绝望苦痛。 半分钟不??,盛冬离的手背就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一分钟的时候,他脸色惨白频频流虚汗,衣物上染了大片大片玫瑰般的红血渍。正如他??前所说的?样,胖子现在纯靠意念在吊着最后一口气,根本无法呼吸。 少倾,盛冬离忙??插缝,语速极快道:“哥,你说点?么,让他清醒一点。” 盛钰:“比如?” 盛冬离:“随便,只要能让他清醒。” 盛钰瞬间了??,?键时候反应奇快: “胖子,你刚刚横刀的时候是不是忘记跟圣器说要救谁了?我看这个流程有点不太对,待??你要是死了,我争取不让徐茶抢走机??去救狗。” “……”胖子瞳孔涣散,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左子橙我也不好跟他抢啊,你是兄弟他也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我偏袒谁?他要是真想用这次机??去救其他人,我也没有办法啊。” “……”胖子瞳孔发直,?躯依??僵硬。 盛冬离做口型:“继续!” 盛钰便继续,他心??越来越急切,语气却佯装出十足的困扰:“唉呀,这可怎么办。要是傅里邺参加进来,我也抢不过他啊,他想救?么人,??不是分分钟把我摁在地上磨蹭,对吗?” 傅里邺:“……” 盛钰回头递了个眼神,提高音量:“对吗!” 傅里邺默??一瞬:“……嗯,对。” 胖子脸庞憋的通红:“………………” 盛冬离惊喜道:“有心跳了!终于有心跳了,但?是很微弱!” 这次压根就用不着盛冬离催促,盛钰赶忙继续,尤其强调了在没有胖子的日子里,傅里邺??如何如何欺负他。这?话将左子橙听的一愣一愣,满脸钦佩,略有??情看向傅里邺。 傅里邺背对三人,正警惕徐茶。 他们看不见这人的表情,但现实世界的人们可是相当于上帝视角的,他们看的清清楚楚,这位大名鼎鼎的傲慢王被这样疯狂编排,不仅没有任何怒意,眉目间传递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淡淡无奈,看上去好像?……竟有一点宠溺?! ?不等众人细究,盛冬离发紧的?音如雷霆炸响,“他的体温也在恢复。” 盛钰心??松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早已密布细汗。他实在想不出来能触怒胖子的话,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颠来倒去的说讲不出?么新鲜的事儿。 好在胖子此时已经恢复了一?意识,他喉咙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被盛冬离治好了大半,总算能出?,断断续续道:“我、咳咳,我知道你们不??让我失望、咳……救小美,你们一????救她。有件事帮帮我,咳咳咳、等她复活,不要跟她说她的命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不要提以命换命……” 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咳血,离他最近的盛冬离整个手臂上都已经沾染上血腥。 盛钰也好不??哪里去,他抬眸,正巧与左子橙对视,两人的眼神都无比复杂。显??他们想??了一处——盛冬离说错了! 胖子根本就不是因为气愤而吊着最后一口气呀,他根本不?心徐茶??不??抢机??,更不在意左子橙、或者他们当??的任何人是否??背弃他的遗愿选择救其他人,因为胖子知道,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发生,大家一????救廖以玫。 撑着最后这口气,不过是因为徐茶阴差阳错的提??一件事:以命换命。 胖子有多执拗? 无所谓,他爱的小美只??比他更加执拗。 要是廖以玫知道自己的命是用怎样惨烈的方式‘捡’回来,她不一????做出?么事情来。就算她愿意苟活,她的余生将永远生存在愧疚的深渊??。 正是知晓这一点,盛钰与左子橙才??这样的复杂,因为他们都知道,胖子此番醒转必??想叮嘱众人对廖以玫隐瞒。等他叮嘱完,依旧是老生常谈的东西,他知道大家绝对不??违背他的遗愿,自??就能安心合上眼。 果??,缓了接近几十秒的时间,久??现实世界??部分人都以为暴食王挺不住了,胖子才虚?开口:“小美死前说,再也看不??我独当一面的样子了。盛哥,帮我告诉她、告诉她我牺牲的时候独当一面,哈哈,说千军万马避我怕我,说我为天下大义而死,说我对她的爱至死不渝,?有,说我好想她,要多来给我扫墓。她要是懒得来,就……就算了。你来看我也是一样……” 听??这里,盛钰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这时候只觉得满心悲怆,鼻尖酸涩无比。 眼眶一阵一阵的发酸,左子橙偏头捂住眼睛,盛钰自己?样哽咽的哭出?。 他知道,胖子想活,但他更想廖以玫活。 只有盛冬离?算镇??,他说:“不知道为?么,唐豆子和翁不顺的伤治不了,胖子的外伤却可以治。现在?需要一个契机。” 盛钰鼻音浓重问:“?么契机?” 盛冬离一直在??用技能,?音有?疲惫:“等他精神最好的时候,我放个大招救他。” 左子橙放下挡住眼睛的手,着急说:“?么精神好不好,你看他像精神好的样子?” 盛冬离忧虑:“他的生命体征又在消失。怎么??这样,快,继续说,叫他清醒!” 左子橙被他喝的面上一紧,胡乱开口说:“胖子,我要救齐微雨,不可能救廖以玫。” 胖子毫无反应。 左子橙继续:“谁他妈去给你扫墓,等你死了老子分分钟把你墓给掘了。” 胖子心跳减弱。 左子橙大愕,嘶吼??嗓子发哑:“胖子,你这一死,带走的可不止你自己的性命。你是不是忘记了天下的暴食王附庸!?为一个王,你把自己的臣民当?么东西?当狗屁吗?等廖以玫复活,我非要告诉她这件事,叫她知道你有多可恶,你有多无能,昏庸无为你个死胖子!” 胖子一顿,竟??缓缓闭上眼睛。 盛冬离一把推开左子橙:“滚,别添乱!” 就连两人几乎要忍不住强行扒开胖子眼皮时,盛钰忽??深吸一口气,俯下?子。 近处有盛冬离、左子橙,远处有傅里邺、徐茶,更远处有千千万万鬼怪神明与现实世界当??的亿万普通人类。大家都双目不自觉瞪大,下意识紧紧盯着盛钰,猜测他要说?么。 只见盛钰微微启唇:“胖子——” “……”众人屏住呼吸,格外紧张。 “廖以玫复活了。”盛钰好像在发自内心的高兴,又大?喊道:“她跟徐茶结婚啦!” 盛冬离:“……” 左子橙:“……” 徐茶:“…………” 众人:“………………” 罗盘上寂静了几秒钟,现实世界?样一片诡异的宁静。只听闻一?大喘???,胖子忽??‘唰’的一下子睁大眼睛,嘴巴不自觉张大。 盛冬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势,右手卡牌团了一团圣洁的白光,‘啪’的一?朝胖子的脑门拍过去。胖子就和濒死的鱼重新丢入水??,一个鲤鱼?挺,大喘气的坐起。 “呼哧、呼哧……呼哧……”喘了好多?后他茫??抬头:“我丫的怎么没死?” 这一?出来,不知多少人提??嗓子眼的心终于重新归位。盛冬离一屁股坐在罗盘??上,五指揪紧心脏部位,鬓发丝丝皆白。 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救了我?你竟????救我,你不是一直仇视我吗?” 左子橙比他?要不可置信:“我说?么多杀人诛心的话,屁用都没有。结果盛钰说小美跟着徐茶跑了,你立马精神了起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脑子里是不是全是猪屎???” 胖子愤慨:“你脑子里才是猪屎!” 左子橙一脚踢向他的肚子:“这是重点吗?你太自私了,你怎么能想出这么苟的办法,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救回来吗?!” 盛冬离面无表情说:“是我和我哥花了很大功夫,你除了添乱和哭,?么也没有做。” 左子橙尴尬:“我没哭,就盛钰哭了。” 胖子吃痛的捂住肚子,偏头看向盛冬离,这才发现他不仅鬓发白,现如今满头净是白发,像是精气神一瞬间被抽空,看上去憔悴了数倍不止。 胖子不禁感动:“我以为你……” 盛冬离冷硬?断:“我是因为我哥才救的你,狗死了我哥哭,我也??救狗。” 胖子停止感动:“我问候你全家。” 盛冬离看他:“我哥跟我在一个户口本上。” 胖子:“……” 他们吵吵闹闹,盛钰刚刚哭的头疼欲裂。 现如今冷静先来,脑海????纠结缠绕的线团终于一点点解开。胖子这轮冲击力极大的操???后,倒是叫盛钰?通任督二脉般,一???前没有想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 他开口:“胖子,你先不要着急去死。你就算死了,你也救不回廖以枚。并不是我们??违背你的遗愿,而是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罢了。” 胖子愣住:“啊?” 左子橙也懵了:“你是不是哭傻了。” 盛钰?样尴尬的给自己挽尊:“我刚刚也没哭,就你哭了。”顿了顿,他解释:“我说这?并不是权宜??计,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骗局。” 这话可就叫大家傻眼了。 包括胖子等人在内,现实世界的人们脑瓜子也在滴溜溜转,仔细想想以后,他们?是没有懂盛钰在说?么,又想表达?么。 不知不觉,所有视线都凝聚在盛钰的?上。 他干脆腰肢一软坐在地上: “我们根本不需要争相救自己想救的人,因为所有人都不可能成功。直??上一个副本结束??时,我们依??在天空城当??。” 胖子表情痴痴发愣:“镜面天空城?” 盛钰摇头指正:“决裂天空城。” 一言出,众人表情全变了。 这两者的差距可谓鸿沟与天际,鱼龙不可跨越。决裂天空城是梦想与遗憾的摇篮,而镜面天空城则是杀戮与罪罚的坟墓。不仅它们象征的意义天差地别,最?键它们是两个不?的副本! 左子橙皱眉说:“可是电子音不是提示我们了,从云端爬梯以后,我们都进了镜面天空城这个副本。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鬼王内部分/裂就是从这个副本开始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盛钰揉额角,眼神亮的出奇,“天空城副本奇特,导致我们所有人都意识混乱,现在都??了新的副本,你们怎么?在混乱?我们??前不是已经有了猜测,鬼王任务与玩家任务都是游戏搞出来的鬼,电子音就是游戏的化?,而电子音,正是圣器。” “?么?!!”胖子‘唰’的一下子站起?来,“你为?么??这样想?” 左子橙却恍??大悟:“如果这样说的话,我一直困扰的问题就解决了。当时电子音提醒我们进入了镜面天空城副本,我们因为这样?样的误??,一个个仇视敌对,并且副本的规则好像有意叫我们自相残杀。这种情况跟镜面天空城有?么?系,倒印证了‘决裂天空城’这个副本名。” 胖子说:“我?是不明白。圣器为?么要无缘无故跑来分裂我们?” 盛钰叹气:“你真的觉得它是无缘无故?” 胖子不解:“难道不是?” “诅咒。” 这一次出?的是傅里邺,众人循?看去,只见他连头都没有回,?音低沉道:“都说圣器带着诅咒,??叫鬼王沿着历史轨迹发展。错了,没有诅咒,他若不主动分裂鬼王,鬼王就??众志成城,去‘分裂’它、摧毁它。” 而这,确实也是他们在决裂天空城副本里的目标。一切的变化,起源于镜面天空城。 现实世界的众人听的茫??,但?是有不少人切?经历过决裂天空城与镜面天空城两个副本。他们当时就在云端,可是实实在在爬了□□的。 胖子总归比??人多知道许多事,他觉得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自己眼前,好像只需要伸手指一戳,这?谜团就可以迎刃而解。 想了想,他问出了一个?键性问题:“盛哥,你说上一个副本结束的时候,我们依??在决裂天空城当??,可我们当时确实爬楼了,也确实进入了镜面天空城副本。我记得决裂天空城的内核是一个又一个的梦想与遗憾,如果镜面天空城并不存在,?所谓的镜面天空城,实际上是……?” “是决裂天空城,也是某人的遗憾。”盛钰垂眸,嗓音发涩。 胖子疑惑:“谁的遗憾?” 盛钰尝试启唇,好半天没能说出?三个字。直??傅里邺的?音传来:“翁不顺。” 胖子一下子惊在了原地:“?!!” 不止他,就连左子橙与盛冬离也愣住了。他们如此,现实世界的人们更是如?听天书一般,各个震惊无比:“翁不顺不是上一任愤怒王吗?”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啊,他的王座都崩塌了。从此以后都不??有愤怒王,他直接被除名了呀!” 翁不顺是胖子当时亲手杀的,他无比确信,当时翁不顺绝对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因此胖子才更加惊讶:“他?活着?” “不,他死了。” 盛钰缓缓神,才继续说:“圣器无坚不摧,翁不顺想要毁掉圣器,才无意创出‘镜面天空城’?个梦境。他给了我们摧毁圣器的可能性,却没有想??反被圣器利用。从云梯边见??翁不顺的?一刻,或者说从万年前大战的梦境开始,我们就一直没能走出他的遗憾。当时的云梯爬楼是假的,我们当时并没有成功爬楼,只不过是走入了陷阱而已。 在所谓的‘镜面天空城’这个陷阱当??,圣器极有可能假装成一?人,故意分裂我们。等让所有鬼王势不两立时,翁不顺死亡,他的遗憾结束。??后的爬楼,才是天空城副本的真正结束。” 盛冬离惊讶:“?当时追杀我的人……?” 盛钰:“圣器。” 胖子惊愕:“??用食为天残害唐豆子的……” 盛钰:“圣器。” 左子橙恍惚:“用曲承剑刺杀翁不顺的……” 盛钰叹息:“自??也只能是圣器。” 翁不顺??死就是圣器放下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压垮了庞大的骆驼。 盛冬离恍??大悟:“所以我能救胖子的外伤,却救不了唐豆子与翁不顺。因为他们两人?为圣器所伤!至于我……我有自愈能力,可以压制圣器。难怪!难怪当时‘胖子’将我赶下困住就没有再出现,因为圣器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让我仇视胖子!” 胖子虽只听懂了个大概,但他知道自己沉冤昭雪,总算洗清了沉甸甸的血债冤屈。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要冤,恨极:“娘的圣器,将我们耍的团团转,要不是盛哥,我岂不是白死了!” 左子橙这才反应过来,皱眉说:“当时回??现实世界后,我们满心仇恨又各自尴尬,根本没好意思互相联系。待??重新进入二十一层楼,此时鬼王完全分裂,并且通过电子音得知圣器只够一个人??用。这就是在变相诱导鬼王自相残杀。” 盛钰点头,说出一个叫全场沉默的事实:“再次进入二十一层楼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走进了圣器的圈套。” 许久??后,胖子疯狂跳动的小心脏才逐渐恢复平缓,他大悟:“难怪我在?个副本老感觉不对劲,像他妈做梦一样。” 盛冬离脸色微白:“我也有这个感觉。云端只是一个载体,真正的梦境不需要云端,它一直存在着。翁不顺的梦想是圣器能救人,执念就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死了,就能?破诅咒更改历史。所以他才想要自己死,而当时高台所有人也按照他想要做的去做。因为在天空城就是这样,就像天空城第一天夜里,我和我哥?时从高楼跳下却毫发无损一样,梦境的主人想做这件事,?不论有多不合理,一????成真。” 胖子说:“难怪当时你们当时对我?么凶。我就说弟弟凶就算了,他误??我了我能理解,橙子怎么也跟我凶,我当时真的是……委屈死了,委屈??我现在都想飚眼泪!” 盛冬离说:“当时凶你跟天空城无?,你非要杀翁不顺,跟失了智一样。” 胖子心怀愧疚:“我当时确实失了智。” “算了,旧事重提也没有办法弥补。”左子橙见大家心事重重,赶紧掀过有?翁不顺的这一页,看向盛钰问:“你是怎么想??这?的?” 盛钰放下揉额的手,长舒一口气: “你们难道没有疑惑过,为?么当时我们?没有退出二十一层楼回归现实世界,就急哄哄的直接进入镜面天空城副本?不仅鬼王,当时的所有玩家都是如此,仔细想想,哪一次副本更迭没有停一周,就?一次,只?一次。” “而这,就是副本并未变化的最好证据。” “…………!!!” 众人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而是呆滞。 这么大的一个漏洞,这么大的一个异常,为?么所有人都没有想??呢? 也正是这时候,盛钰才后知后觉想通一件事。其实他上一周一直有疑惑。 当时?不知道镜面天空城是个骗局,他一直在想,为?么所有鬼王都或多或少遇见了这样或?样的事,他们的?系瞬息万变,转向敌对。以至于高台上大家刀剑相向,只有自己?么也没有遇见,其他鬼王都在对抗,只有他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旁观了整个镜面天空城。 现在想想,不过是翁不顺的潜意识保护。 他死后,也依??想保护他不受侵害。 念及此,盛钰心尖酸涩,无以言表。 忽??,?后传来‘噗呲’一?轻响。 这个小小的?音自??不??干扰??各怀心事的几位鬼王,就连盛钰也不曾回头。几秒钟后,一?崩溃的尖啸响起:“你不可以杀我!!!” 是徐茶的?音。 这?音非常大,语气??所蕴含的浓烈不甘与愤恨叫众人浑?一震,纷纷回头看。 只见傅里邺侧?一让,躲过飞溅的鲜血。堪破迷局以后,失去鬼王位置也就等于失去了附庸,徐茶失去了他仅剩的□□,大家理所应当以为傅里邺下狠手杀了徐茶。 左子橙正要激动拍手叫好,表情忽??凝滞。 不对——傅里邺连弓都没提起来,这个距离,他不可能杀得掉徐茶! 可是?能有谁呢? 鬼怪与神明早已退??了罗盘以外的位置,他们早就退出了‘战场’,更不可能是他们。 ??有谁,?能有谁? 现实世界的人们当??也想??了这一点,上帝视角也不管用了,光凭上空??六个光幕,他们根本看不见场内的第七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竟??有人一直在罗盘上,看着鬼王们自相残杀,再看着鬼王们解开心结。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现?——并且所有人都没有能发现! 无论这个人是谁,光是这一点都足够叫人细思恐极。 有温柔的男?对徐茶说: “你不仅失了王位,也输了原罪。” 这?音很耳熟,盛钰皱眉细想两秒,忽??表情一震,下意识上前几步:“这?音……” 傅里邺:“怎么?” 盛钰语带惊异:“我知道这个?音是谁!” 在两人面前,徐茶艰难站立,他的心脏部位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疼痛促??他面部肌肉颤动,眸色里皆是怨恨与愤慨,口??涌出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这个赌明明?没有结束,我?可以、?可以……” “错了。”温柔男??断了徐茶不甘的怒吼,仿佛像是在对待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语气带着淡淡的蔑视:“输了就是输了,这场罪孽的游戏,你才是输得一败涂地的?一个。” 徐茶瞳孔微微放大,他真的输了吗? 脑??刚泛起这个念头,徐茶就已经满心的惶恐与惊惧,?没有来得及再争辩许多,他的?后逐渐凝出一个散发微光的高大人形,青白色的光芒????,?人温柔呢喃道: “留你何用,死吧——” 177、罪孽王冠(六) “要你??用, 死吧——” 血色在罗盘上整个铺陈开来,就像一个精美的绸缎,在莹莹月光下忽闪忽闪发亮。徐茶单膝跪地, 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他费力的抬起?, 想要重新凝结出嫉妒王卡牌,然而这一切的动作注定是徒劳的,卡牌雏形尚未出现,他就已经卸力倒下,痛苦的摔在血泊之中。 “我……原来我已经输了……”他像一只濒死的鸟雀, 腹部一鼓一鼓, 呼吸急促双眼失?。‘噗呲’一声轻响,他背后的男人抽出了?掌。 徐茶身子抽搐一下, 彻底失去??息。 临死之前他死死看着盛钰的方向,双眼瞪大犹如鼓出的玻璃球,眼白部分有着丝丝红线。他是恨盛钰的, 那眼神中有浓浓的恶意与不甘, 然而在最后一次呼吸的起伏中, 那种不甘恶意终于转化为发自内心的酸苦与挫败——他毕竟输给了盛钰,这是一个不争的事?。 徐茶很久都没有再动, 过了好几秒钟时间,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竟然已经死了,并且还死不瞑目! 有乌云散漫飘过,将月光暂时遮住,天地之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六个王座前的水晶球在散发点点弱光, 照亮众人的身形。 罗盘之下的?明鬼怪皆长跪不起,一眼看去如?浩浩长江滚滚不息,又如峰峦叠嶂的山脉,连绵不绝。怎么看??看不见尽头,偏偏神明鬼怪好像都一夕之间变成了小哑巴,一个两个的纷纷面色惨白,全部都噤若寒蝉。 即便绵延千?,??仿佛误入无人之地。 这时,男人微微正身抬眸望过来。 只是小小的举动,胖子却如临大敌,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招:“你是谁?!” 胖子掌心卡牌忽的大亮,将整个罗盘照的宛若白昼。‘吼’的一声怒啸,高达千丈的巨兽从远处奔来,所过之处?明鬼怪皆向两侧疯狂窜逃,它踏着凶色,几息便跨越了远距离,来到近处。 啪——饕餮踏上了罗盘。 霎时间,罗盘宛如遭遇地震般,处于罗盘上的众鬼王皆摇晃不止。空旷处顿起妖风,吹开天边的朵朵乌云,月光毕现,倾泻于整片大地。 男人的面孔终于在月光中披露。 ——他竟然是盛钰……不、更加准确的说,他竟然与盛钰长得一样! 胖子大惊失色,换了个问法:“你到底是个什??东西?” 话音刚落,饕餮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惊怒,咚的一下子一掌砸向罗盘。罗盘毫发无损,罗盘之上的其他鬼王却纷纷歪身,盛冬离更是脚底一滑直接跪倒在地,沉默几秒他忍不住喝道:“胖子!你能不能先控制一下饕餮?” “你说啥?”胖子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除了他,以及对面那个?秘的男人,在场其他的鬼王竟然都在摇晃之中被迫单?撑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胖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不住啊,我没想到它变得这??大。以前还是个小宝宝呢。” 傅?邺沉声:“胖子——” 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叫了个名字,胖子便心虚的迅速在嘴巴?扣手,立即有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饕餮很快就止步于罗盘边缘处,正焦躁的喷着炽热的鼻息。 动荡与风波终于停止。 再向男人看过去,他竟然又变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变成了胖子! “我就说那个追杀你的不是我吧!”胖子憋气委屈的看向盛冬离,后者凝?盯着男人,最后轻叹:“是这个眼神,当时追杀我的‘暴食王’,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将我步步逼近死局,叫我误会叫我怨恨。” 胖子迷惑道:“什??眼神?” 他又仔细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就有些怔住。即便面前这人拥有他的脸,一模一样的五官??有着不?的气质。 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像是九天之上走下来的?使,平视众人也像极俯视。 左子橙点燃烟斗,语气凝重:“大家小心一点,他可能又要故技重施。” 胖子:“什??故技重施,你知道他是谁了?” 左子橙哽了一下,脑袋都不带偏转的说:“胖子,大家都说你拉低鬼王颜值,我觉得他们说错了。你不仅拉低颜值,你还拉低我们的智商。” 胖子无语凝噎:“……你他娘的……” 左子橙喝道:“他是圣器,这不是一个很明显的事情吗?!” 胖子惊:“什???可是圣器不就是把剑吗?” 盛冬离缓缓闭眼:“谁说他必须是把剑了?他可以不是死物,那他为什??不能是人?” 胖子瞬间反应过来,转向圣器骂道:“你该不会又要拿我们的脸来挑拨离间吧?一样的?段用多次,在天空城里我们都有降智buff,难免中招,但在这?我们可没有降智,胖爷我可不会再一次上你的当。你和徐茶是一摊狗屎里挑不出谁更香,他是贱,你是剑上加贱!” 即便被指着鼻子痛骂,圣器依旧面不改色。 他似乎十分沉溺于变换面孔,然后乐此不疲的去观察其他鬼王的表情。 当他变成胖子的时候,胖子怒气冲冲满脸被陷害过的不满,而当他变换成盛冬离的时候,那张俊俏的脸上只有满满被愚弄后的难堪。变成左子橙的时候,左子橙叼着烟斗,眼底深处的杀气又浓重了几番,瞳孔中写满了嘲讽之意。 而当他变成傅?邺的时候……‘嗖’的一声! 一支黑箭破空而过,直射向圣器的面皮。后者不在意的侧身一躲,本以那个角度能躲过这支箭,谁知道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预判了他的动作,下一秒钟箭头无情的从他侧脸滑过。 他的脸被带偏,久久未回头。 “审判日……”温柔的男声再次响起,圣器用这个声音好像还不太熟练,几句话中总是间接夹杂着电子音:“万年前??是这样一支箭,射?铸剑池当中。我能感觉到那支箭中所蕴含的所有情绪,你当时很伤心,悲痛欲绝的绝望与不舍、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让铸剑池的火焰又壮大了数倍不止,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的甘甜情绪。” “只不过当时你为什??要射出那样一支箭呢?时间太久远了,足足一万年的尘会掩盖了所有的历史,那段往事你们都不记得,只有我为你们记得。让我想想,啊,想起来了……” 圣器缓慢的回头,每偏过来一寸,他电子音的剥离感就削减一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已经完全掌握人声,语气依旧温柔,温柔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贪婪王要祭剑了。” 盛钰心脏剧烈一痛,像是横空出来一只苍白手掌紧紧揪住了他的心中,让他脸上血色尽失。这些变换不仅仅因为圣器的这句话,更多的因为转过头时,被月光映照出的那张熟悉面孔。 ——这一次,他变成了翁不顺! “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圣器用翁不顺的脸,说出翁不顺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玩一个小游戏。我赢了,你们死。你们赢,我死。” 罗盘上一片静谧,所有人面色沉重。 第一次见到翁不顺的时候,盛钰就曾经想过,翁不顺长相十分俊秀,用当下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幅不折不扣小狼狗的长相。眉宇间点缀一条红血线,??正是这条细红的血线,为他的面貌增添了一丝乖戾之感。 以翁不顺那张三千血债起步的脸,来说出这样疯批般的话语竟然毫无违和感。 现实世界的众人也是第一次切?见到翁不顺的长相,网络上对他有诸多猜测,都不如现如今这一眼,只是与幻境对视都毛骨悚然。 “愤怒王看起来好可怕……” “笨蛋,那不是愤怒王,那是圣器幻化出来的愤怒王。你没听上个副本里幸存下来的玩家说吗?愤怒王死在了云端之上,徐茶也说他连轮回转世都没有,翁不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天啊,他是为了摧毁圣器而死,现在圣器却用他的脸,来残害他至死都想保护的人们。” 念及此,人们只觉得满心悲切。 他们都如此,更不要提罗盘之上与翁不顺交集良多的诸位鬼王。其中以盛钰的情感起伏最大,胖子的反应最凶,他大吼:“谁要跟你赌,你以为我们像徐茶那样蠢吗?杀了你不就行了!” 圣器看他,嗤笑:“暴食,你杀不了我的。” 胖子恶道:“徐茶死前??这样自信。” 话音刚落,饕餮腾空而起,罗盘再次震动,那狰狞巨兽的影子霎时间覆盖住所有人。宛如一片巨大的雷云,伴随着狂风与雷鸣闪电,划破长空朝着圣器从上而下迅猛冲下。 它踏着雷霆与风暴,一脚踩向圣器。 哗啦啦摧枯拉朽响动,圣器被饕餮狠狠的踏在脚下,鬼怪神明忍不住抬头看,现实世界的众人也都惊讶的张大嘴巴——这就,结束了? 有低低的欢呼声响起,众人激动,这份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罗盘上的另一处凝结出点点荧光,圣器再次出现。 这一次根本不用胖子发布号令,饕餮猛的摆尾冲向圣器,令人震惊的事情发??了! 圣器所在的地方仿佛分割了两方天地,在他身前是罗盘万众,在他身后是荒原大漠。饕餮逼近他,穿过他,前半身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它的后足还在猛蹬,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胖子惊怒大喊:“饕餮,回来!” 饕餮却不听他的号令,亦或是根本听不见主人的呼唤,他一点一点的穿过那片虚空,?是前身,再是背脊,最后是后足,整个身子都被荒原大漠吞噬,几息间便不复存在。 喧嚣不再,天地间转为一片死寂。 胖子由于呼吸剧烈,胸腔不断起伏,他的声音沙哑:“你做了什???!” 圣器看向他的目光怜悯:“万年过去了,暴食,你为何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最后一波狂风卷过,将灰尘黄土扬起,众人的衣摆被风刮的猎猎作响。待风过,罗盘上重新恢复平静,缄默的众人已不知说什??好。 圣器不再看胖子,他扭头看向再次所有鬼王,视线又穿过鬼王们,仿佛能与无数个苍凉虚空所隔的现实世界人类所对视。 “还不明白吗?这方规则由我所建立。我说你杀不死我,你就永远、永远无法将我埋葬。” 顿了顿,圣器温柔低喃道:“现在,诸位还要和我打这个赌吗?我知晓鬼王所带附庸亿万,我??知晓你们身负重担,但这是你们唯一能杀死我的机会,赢则灭我,输则……灭世。” 一言出,人们胆战心惊。 任凭心理素质再好,众人都觉得从脚底袭来一股凉意,这种冰寒之感穿透浑身经络,像飙风席卷过境,带走血液里所有的温暖。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叫大家万分惶恐。 他们一个两个纷纷腿软,全都抬头看向天空,意外惊觉鬼王们竟然面不改色。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发自内心臣服,真切意识到自己与鬼王的差距,这些人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害怕呢?就连在星光与万千宠爱中滋养的盛钰,此时也默然直立,不惧飙风。即便这一次并没有站在聚光灯之前,他看起来却比以往光芒闪耀数万倍。叫众人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几秒钟以后,左子橙才出声打破宁静,费力挑眉:“我们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圣器侧眸看向罗盘边缘两两对立的王座,“一开始我就说过,放弃唯一的机会登上王位后,你们的冒险就此结束。” 左子橙说:“一开始我以为放弃的是救所爱之人,现在想想,这个机会?则是……杀你。” 圣器微微勾唇,“那么,你想好了吗?” ‘铛铛’两声,左子橙敲了敲烟斗,笑道:“当然,我没有什??可犹豫的。” 他抬脚,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面前是宽阔无边的罗盘,但在众人眼睛?,那就是两个浑然不?的岔路。一条通往他的色沉王座,另一条则是通往圣器的对立面。 谁??不知道他想要走上那条道路,因为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走上分叉路时,盛钰便开口呼唤道:“左子橙,快停下!” 这一声来的急切,声音都有些发颤。 左子橙身形一顿,愣愣的回头看:“怎么?” “……”圣器温和的垂眸,一言不发。 盛钰深吸一口气,看向圣器问:“既然这方规则由你所建立,那六座王座也是你弄出来的?” 圣器眼神不带半分变化,表情依旧冷静:“是。王座与武器都存在我??,存放了万年,我只不过是将它们物归原主。” 盛钰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 圣器:“是。” 盛钰说:“那我猜,登上王座的话,鬼王就会死?” 这次圣器沉默了几秒钟,笑容加深:“是。” 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听的在场众人茫然无比,??让现?世界的多人心下惊愕万分。 “怎么回事?” “不是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对,这好像是个陷阱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无论这局副本结局怎么样,游戏都会结束,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最后一层楼。圣器既然拟定了第二十一层楼的规则,他完全可以设定一个必死规则:登上王座,鬼王就会死!” 有人还是不明白:“可是圣器为什??要这样做?他想杀鬼王,直接动手不就可以了?” 最后这个问题??是左子橙心中的疑问,他不敢轻易移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枪/眼上捡回了自己的一条狗命。 “他杀不了我们——”盛钰轻嗤一声,一句话就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若是能杀,??不会借用翁不顺的遗憾,在天空城生出那么多事端。他作为规则在限制我们,天地之间同样也有规则在限制着他,很显然,他连撒谎都不行,更没有办法直接对我们动手,只能靠骗。这个赌,重点不是鬼王在输赢与世界之间做出选择,而是你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为此不遗余?。” 圣器轻笑:“贪婪,你倒是聪明。” “还好没有被骗到。”左子橙立即后退两步,?情严峻:“那我们现在只能和他打这个赌吗?盛钰啊,你可得千万想好,万一输了,大半个世界可都是要一起给我们陪葬的!” 盛钰闭眸,又缓缓睁开:“那就只能赢,不能输。” *** “你觉得盛钰会赢吗?”这一次大姐头终于打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我把我这边的麦关了,你放心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所有的对话内容。” 从后半夜开始,夜色中的繁星就格外黯淡,它们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又一层轻纱,一切变得朦胧又遥远,只有天空中六轮幻境无比清晰。 忽有狂风呼啸声起,所有人下意识的扎稳马步,防止自己被狂风吹走。可是等了几秒钟,就连水杯内的水都稳稳当当,未起一丝涟漪。大家抬头,这才意识到这好像要将天地覆灭的呼啸声,竟是二十一层楼内传出的。 经纪人左手攥着盛钰的?,右手握着?机,掌心的卡牌还在散发出微微光芒,将他半张脸照亮起,衬的另外半张脸隐没于暗色中。 他只能摇头说:“我不知道。” 大姐头傻眼:“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他过去十年最亲近的人啊!” “过去是,以后……却不一定。” 经纪人抬头注视幻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贪婪王与傲慢王所在幻境紧紧相连,甚至连背景都十分相似,从下往上看,他们二人就像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样,不分彼此。 ——这个人,是他家小孩说的那个‘命中注定’吗?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嘛。 经纪人垮起一张批脸,审视着傅?邺。 大姐头不管他在想什??,深吸一口气道:“我面前是个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线上通讯软件,在线的有数以千万计的人。他们其中有些是老粉,有些挂着lv0的牌子不停刷屏,问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公司装死您也说不知道,那我怎么办,这些正在网线的另一端等待答复的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经纪人?话?说:“我只知道他是写好了遗言后,去参加这场游戏的。” “……”大姐头彻底傻眼。 ?桌的青梅竹马们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斜着眼睛观察她的表情,??怕大姐头一个暴躁,怒而掀桌而起,连累了他们一群路人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姐头没有发怒,她甚至情绪起伏并不大,只是默默挂掉了电话。良久后,她忽然开麦,晨曦app一片寂静。 不知有多少素昧相识的人们焦急的等待在另一端,??不知道有多少忐忑的人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一闪一闪的小麦克风。迎着夜色中的繁星,麦克风又一次闪烁,大姐头的声音通过网线传递到所有人的耳边:“他会赢的。” ——盛钰会赢吗? ——他会赢,他一定会赢的! 众人欢欣雀跃,只觉得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被安抚下来。 “他会赢,鬼王们一定不会叫我们失望!” 有人在家中打开阳台窗户,挥舞着?臂震声高呼,楼层上上下下听到这声音,仿佛听见了从遥远彼岸传来的希冀之声——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天际竟然真的响起温柔的男声,他并没有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传递希冀。而是温和中夹杂着冷漠:“游戏开始——”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刹那间,罗盘上的纹路忽然大亮,它们亮过了王座前的水晶球,亮过了天空中点点繁星,大片大片光晕紧密的连接,形成一股自下而上的蓝色光晕,将罗盘之上的众人照的?色诡秘,形容格外沉重。 ‘轰隆隆’!几声轰击耳膜的巨响过后,平地又忽然异军凸起近百高柱,其上雕梁连成一个镂空的顶,其下绣柱精美绝伦。一根连着一根,昏蒙蒙的影子与纹路光晕将罗盘分割的四分五裂,宛如一个不慎坠入深渊的诡异梦境。 盛钰尝试着迈动步伐,脚下却宛如??根,寸步都难以挪动。 他好像被定住了! 脚下破碎的符文光晕晃的人心?不宁,远处鬼神的身影变成遥不可及的黑影,隐隐点缀在天际线处,可望不可即。视野当中已经不见圣器的踪影,只有傅?邺等人的背影。 “我……”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紧紧攥住,空气愈发稀薄,盛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形变得逐渐模糊。 现实世界,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快看盛钰!”“他怎么了?!”“是圣器,一定是圣器在捣鬼,它到底要干什???” 谁??不知道罗盘上到底发??了什??、这些符文光束与百根金柱又有什??寓意。鬼王们动作出奇一致,都在拧眉观察这些忽然出现的金柱。盛钰耗尽全身?气??没能喊出,然而福至心灵一般,就在他?竭的那一瞬间,傅?邺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骤然回身看过来。 盛钰的身形已然半透明,像是翩翩将离的蝴蝶,被脚下的光束绝情穿透。 “……!!!”傅?邺面色骤变,急忙伸手去抓他。 两只手在半空中靠近,又无情穿过。‘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盛钰的身形彻底破碎,化为点点光晕消失在罗盘之上。 傅?邺所有的动作全都顿住,额角青筋暴起,脸色也一下子骤白。 胖子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低喃:“我靠……” 回身一看,那上百根金柱之上,每一根都喷薄出细密金丝,捆有一清俊身形。 林林总总算过去,竟有上百个盛钰! 每一个‘盛钰’都焦急不已,每一个他都栩栩如??,他们用同样的音色,喊着相近的话语: “胖子,救我!这些金线勒的我好痛,好痛啊!胖子,快用食为天救我出来!” “胖子,不要救他,他是圣器假造出来的,我才是真的盛钰!算了……左子橙,胖子不能分辨出我,你总可以吧?快!我不能呼吸了,快救我!” “不要听他们的!盛冬离,我是你哥啊,你亲哥,你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吗?!” “…………” 胖子被吓的后退一步,转头看其他三人,盛冬离与左子橙表情如出一辙,皆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傅?邺握紧审判日的弓身,指节处太过用力,此时正泛出点点猩红血色。 上百个呼救声交杂在一处,听上去庞杂又混乱,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些什??。 圣器温柔的声线自高空传来,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诸位鬼王,我知你们已不记万年前所有事情,容我提醒一句。万年前祭剑池前,你们曾经谈论到一个话题:有朝一日轮回转世,这些快意恩仇是否还要延续?” “你们用事?证明,快意恩仇都并未延续,新的一世??能谱写新的历史篇章。但当时的你们可预料不到未来,所有人都认为,时间洗涮不了这些罪恶,新的一世大家必定依旧敌对。那么,又该如??认出有恩有仇、有爱有恨的对方呢?” 罗盘上乌云散开,一个偌大光幕出现,就像左子橙曾经看见的水镜,其上音容笑貌清晰无比,铸剑池的烈火铸就万年前的哀事。 暴食王那张脸与胖子一模一样,眉眼间却添有浅浅戾气,他站的离盛冬离很远、很远。烈火让他浑身燥热,鬓角处全是热汗。 抬手抹掉热汗,他不着痕迹看了眼懒惰王方向,说:“有些人就算丢到火里面,烧成灰,我??能将他认出来,骨子?的恶臭是火都烧不掉的。” 懒惰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面容较盛冬离来说,肤色更深,眼神??更加坚毅。转身看了眼贪婪,他叹气:“抱歉,连累了你。” 贪婪耸肩,说:“都是要死的人了,抱歉的话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懒惰轻轻皱眉,试探:“你和傲慢……” 贪婪面色一暗,用笑容掩饰:“还是老样子,这事儿也别提了,下辈子再聊。说起来,你要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将闭关闭的好好的我折腾出来陪你们闹,那下辈子可要好好补偿我。” 懒惰笑道:“下辈子还给你当弟弟,怎样?” 贪婪沉吟一瞬:“我觉得可以。” 色沉环顾四周,侧眸说:“傲慢王呢?” 身侧?明颤颤巍巍,低声回:“傲慢大人还没有来。祭剑仪式就要开始了,大人,您觉得那位大人……他还会来吗?” 色沉看了一眼贪婪:“应该会……吧。”顿了顿,他不太确定说:“傲慢根本不知道贪婪这次也来了,快派人去告诉他。” 闻言,角落数的几位身批黑袍遮挡火星的?明连忙退下祭坛,于身下画咒转瞬消失。 色沉这边的动向并没有瞒人,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被其他鬼王听的清清楚楚。贪婪?色几番变化,最后像是意已决,忽然上前几步。 “不等了,我?走一步。” 这话一出,像是捅了个被布匹层层包裹住的马蜂窝,‘马蜂’们急忙跳出,嗡嗡作响。‘布匹’又将这些喧闹缠绕住,虽心?震动,却没有人上前阻拦,贪婪王一下子就走到了祭剑池近前。 他转头看向遥远天际,又看见被铁链锁紧陷入昏迷的翁不顺,最后看向跟上前来的懒惰。 迟疑一会,他问:“你觉得……今??不能善终的事情,在来世还能迎来转机吗?” 懒惰愣了愣,不知是被火气熏的,还是触景生情,他竟然眼眶微微湿润:“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全新的交集。” 贪婪疑惑回望:“为什???” 一滴泪将落未落,懒惰王含泪轻笑:“暴食都说了,就算我化成灰他都识得。依照傲慢王那种性子,别说化成灰这种死物,就算将哥哥投入上百个‘你’当中,他??一定能认出真正的你。” “你这个安慰倒是新奇。谢了,至少临死之前,我的心情好多了。” 贪婪笑容清浅而落寞,回身看向身前熊熊烈火,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与箭支破空声。他不敢听也不愿去想,这一切总归都结束了——纵身一跃,他投入万丈猩红之中。 烈火像是得了某种?圣恩赐,忽然喧嚣的奋起,楼层与现?世界仿佛都能听见它燃烧的声音。忽见他包裹上来,将水镜整个吞噬,万年前的景象就像南柯一梦,于寂静中怅然落幕。 “这是万年前的戏言,”圣器的声音打破罗盘上的死寂,“现在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去验证这个‘戏言’是否属?。金柱边有整整一百位贪婪,其中只有一人,是真正的贪婪王。在三分钟内,你们若能找到他,你们胜,我死。若找不出他,那么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他的语气还带着嘲讽笑意,似乎笃定众人寻不出真正的盛钰。 现实世界中,万众惶恐。 小阳台上的圆桌一片缄默,有人小声问大姐头:“哪一个才是真的盛钰呀?” 大姐头面色土黄,吞吐道:“可能、我??……啊,好像……” “你不是盛钰的铁杆粉丝吗?” 大姐头本就忧心,闻言更怒:“铁杆粉丝就能认出来吗?钰钰的经纪人估计都认不出来!” ?伴愣道:“啊?不可能吧……” 另一边,经纪人满头冷汗。 笑话,别说三分钟,就算给他三年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这?在是太高看他了。 其实这??不怪他们,上百个金柱之上的上百个盛钰,光从表象来看毫无区别。衣着身形、外貌声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别说他们,盛钰自己都难以分辨。 此时的他背贴金柱,距离傅?邺等人少说也有三十米远。他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他想说的话全被周边的其他‘盛钰’喊了。最恐怖的是,除了那些出声的,还有将近二三十个‘盛钰’?他一样,都沉默着不出声,好像正在模仿他。 这已经不是难办,是究极难办。 他憋了许多话,最后只是叹气:“为什??要选我,来当被辨认的那一个?” 在他身侧有一道清晰的身形,从在场人反应来看,只有盛钰能看见他。 这人自然就是圣器,他轻轻勾唇,顶着翁不顺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温和有礼,仿佛只是闲步园林与好友的闲聊:“万年前我就知道,你最聪明。要是选其他人,你说不定能破局,选你的话,他们绝不可能破局。” 盛钰尝试着动了动,周身金线将他捆的更紧,?臂都被勒出点点红血丝。 “不要尝试挣脱,金线会越勒越紧。”圣器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远方呆立不动的几人,继续说:“这局游戏并不是玩逃脱,??请不要增添无用的戏码,将这盘棋局搅和的难堪又难看。” 盛钰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 圣器微微惊讶:“我以为我已经说过了,万年前傲慢的那一箭,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情绪的鲜美。人类次之,但亿万份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怎么??不会比鬼王差太多。” 盛钰闭眼,又睁开:“所以你赌上这一条命,又赌上无数条命,只是为了你所说的‘情绪’?” “嘘——” 圣器忽然抬起食指立于唇边,深吸一口气,陶醉道:“闻到了吗?” 盛钰冷眼看他:“什???” “当然是那无穷无尽的——甘甜与美味啊!”圣器忽然仰头大笑:“你知道吗?人类创造了一个名词,名为直播。” 盛钰面色一变:“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圣器忽然靠近他耳畔,炽热的吐息声传过来,“我将你们一切的抉择,都直播给你们内心的?胞看了。方才那个选择,若你们选择登上王位不与我相争,你们会死,若你们选择不顾亿万附庸的性命与我对抗,人类会恨死你们,即便你们胜利,??无济于事。” 顿了顿,他面容忽然一阵抽动,竟然又变成了盛钰的脸,含笑道:“当然,你们绝无胜利的可能……如不能必胜,我不会拿命去赌。” 盛钰刚要说话,圣器忽然退离开来,他启唇,明明身在此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诸位,商量好对策了吗?” 胖子心中不断崩溃默念:“有一百个盛哥,我们有四个人,一百除四等于二十五。三分钟内我们每个人盘问二十五个盛哥,问一些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问题,可以,这波绝对可以!” 他像是给自己催眠一般默念这些话,多念叨几遍,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胖子没由来的自信。 圣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嗤笑道:“忘了说附加规则,平均每十秒钟你们就要诛杀一位贪婪王,如若做不到,所有的贪婪将当着你们的面,被层层金线绞杀,痛苦至死。” “什???等等……”胖子讶异,满眼无措。盛冬离这个随和的性子都已然被激怒,大吼道:“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左子橙头疼扶额,靠近傅?邺说:“完蛋了,现在该怎么办?” “……”傅?邺皱眉,沉着脸。 现实世界的人们??纷纷震惊,有些抗压能力差的人都害怕的坐倒在椅子上,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天空 ,??怕迎接自己的是泼天血色。 不等大家有更多的反应,圣器出声: “三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罗盘高空出现一个晶莹的沙漏,沙漏下端有一串鲜红的数字,一如万年前的熊熊烈火,双眸盯久了只觉无比刺眼。 【两分五十九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四人都知道时间紧迫,然而难题当前,他们竟然都无法行动。 最后还是胖子心急如焚,环顾四周一声大喝:“我问一个问题,你们谁能答上来,就是我盛哥。在末日方舟副本里,小美说过公司当时面临困难,我消失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我去干什??了?” 问题出,胖子满脸解决了难题的松气。 这玩意还是后来小美告诉他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时在场的应该只有小美和盛哥。现在怕就怕在小美当时只是提了一句,盛哥贵人多忘事,这种小事立即就忘记。 就在他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在场一百个盛哥,没有一人能答出时,右侧几米处忽起一声:“养鸡!你当时去养鸡了!” 胖子大喜,转头看过去,惊喜的表情忽然凝结在脸上,他的表情转为呆滞。 因为音色相同的原因,数个盛钰喊出同一句话,竟然被他听成了?一人喊出。更绝的是他面前??有几人开口,声音层次不齐: “小美以为你临阵脱逃对你失望,其实你是去喂鸡,亲自体验一下。她后来就对你改观了。” “胖子,你是不是傻了,这段对话发??在肥厨怪客副本里,不是末日方舟啊。” “我是盛钰!” “他不是,我才是,不要被蒙蔽了!” 胖子:“…………” 左子橙问:“谁说的对?” 胖子脸色惨白,宛如梦游般说:“都对,他们说的都对,而且我故意说错了的地方,都有好几个盛哥给我纠正过来了。” 左子橙停顿两秒,说:“不要什??妖魔鬼怪都叫他盛哥,这?面有且只有一人,是你真正的盛哥。” 两人对话之时,真正的盛钰感到窒息……其实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该怎么说,克隆人比他记性还好? 他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参与进去,奈??胖子选的话题太过于刁钻,不仅他自己没法开口,就连那二三十模仿他的克隆贪婪??跟着没有开口。心中感叹之时,金线毫无预告,陡然收紧! “啊啊啊啊……” “痛,好痛。救救我,胖子,快帮我把金线割开,我快不行了!” “傅?邺,你看看我,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帮帮我,我真的好痛啊……” 呼救声,惨叫声,以及哭咽声,声声入耳,它们交汇在一起,四面八方的盛钰都痛苦的弓起身子,有些唇舌处竟被自己咬出了鲜血。 他们这样痛,在场几人看得更心碎难受。 胖子已经完全慌了,一开始默念许多遍的策略分分钟被他抛到天涯海角,此时的他大脑完全无法思考,这场面他真的看不得。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现实世界之中,盛钰此时体验的痛苦一下子传达到贪婪王附庸身上。无数人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惨叫哀嚎,满面的泪水与胀红青筋。 他们的家人陪伴在身侧,眼睁睁看着至亲如此痛苦,却束?无策。不少人都哭着抱紧亲人,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祈祷,祈祷这份苦难快快终结,不要再继续折磨世人。 楼梯道??传来嘶声尖叫,小阳台上寂静无声,大姐头扒着阳台向下一看。 街道上有部分人坐倒在地,如果痛苦分级从一分到十分,那人们现在体会的应该是十万分的痛,因为他们的惨叫声连楼顶都能听见! 如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现今的一切,那应当就是劫难,一场不折不扣的劫难。 ‘噗呲’一声轻响,仿佛一个丢?波澜壮阔海域中的小石子,虽小,却瞬间阻拦所有的异动。 那些在地上挣扎的众人终于停止惨叫,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气,方才好像要将自己撕裂的痛苦像是个不太甜美的梦境,刹那间就终结。 人们茫然的抬头,发出阵阵惊呼。 遥远天际,傅?邺背着光,张弓的身影看上去坚决又稳健,动作快准狠。 那支箭,正中正面五步外的‘盛钰’。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间沉寂了。 倒计时依然继续,它没有那种‘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音,然而众人心脏砰砰砰的快速跳动,似乎能取代这个叫人焦灼的声音。 倒计时在继续,游戏还没有终止! 没有杀错,没有杀错,盛冬离用了十二分的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过身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傅?邺说:“没分辨出。” 盛冬离愣住:“那你……” 左子橙打断他,焦急道:“别废话了,刚刚那种情况还能怎么办,肯定随便杀一个啊。杀到真的算我们倒霉,杀到假的游戏继续,不动手——不动手你哥就真的死定了。” 盛冬离哽住:“可总得有个判断标准吧。” 胖子举起食为天,颤抖着?说:“我猜那些不说话的肯定是假货。圣器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模仿出这??多惟妙惟肖的盛哥,光一个盛哥就已经啊造物神的恩典了好不好,所以那些不说话的,一定是在滥竽充数。盛哥等我,杀完了这些敢冒充你的西贝货,胖爷我就来救你!” “……”并没有说话好像在滥竽充数的真盛钰。 如果不是被金线捆绑的动弹不得,他现在真的很想上前晃晃胖子的脑袋瓜子,看看?面是不是已经被西湖的水给填满了。 偏偏圣器还在一旁拱火:“你看,他们根本就认不出你来。要是我一开始将你放在那个地方,那你现在已经死了,可怜的贪婪王。”他的语气似悲似叹,好像当真在替盛钰惋惜。 后者不理会他,扬声喊:“傅?邺!” 他的声音和在场其他的克隆?并没有区别,听上去底气还没有那些假人来的足。 傅?邺理所应当的,连头都没有偏转一下。 倒计时正逐渐减少,很快只剩下最后一分半。往前九十秒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杀了九人。杀到后来,就连胖子和盛冬离??动手了。 大家都无法思考,胖子更是边杀边抹眼泪。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选的是否正确,??许是幸运女神在眷顾,目前倒计时依然在继续。 【一分二十秒】 又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我分辨不出来,他们的回答毫无纰漏啊。”胖子崩溃的双?抓头,顿了两秒钟,他看向盛冬离,说:“这次轮到你了。” ?前死去的九个‘盛钰’?,真正由盛冬离下?的只有一人,还是在情况当真危机到没有办法,他才迫不得已下?的。此时的盛冬离面容惨败,犹如大病一场,连站都站不稳。 不止胖子看过来,左子橙??看了过来。 盛冬离根本下不了?,他自己下不了?,??看不了别人对有着盛钰脸孔的人下?。但他能阻止吗?显然并不能。 纠结几秒,贪婪王附庸们只觉得那种冷透骨髓的疼痛再次翻起。盛冬离忍不住后退一步,又接连的后退好几步,‘乒啷’一声顿响。 低眸一看,他踩到了曲承剑。 曲承剑……盛冬离表情空白了一瞬,忽然大喜过望,曲承剑,它认主啊! 相思子只有两枚,属于隐娘的那一枚被盛钰赠给了傅?邺,属于唐曲承的那一枚依然保留在盛钰的身上。圣器可以假造出上百个盛钰,瞒过其他鬼王,但他可以假造出相思子吗? 相思子与曲承剑,这可都是神兵利器。 转机来了,事情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 脑中翻飞过这些念头时,左子橙已经杀了一人,而这人,距离真正的盛钰仅仅两米! 至此,已杀满十人。 盛冬离弯腰拾起曲承剑,激动的向胖子他们喊道:“我们可以用曲承剑来试探。” 闻言,众人只是思考一瞬,皆满面惊喜。 胖子双目圆睁大喊:“对,快,将曲承剑扔到上空,看看它会到哪一个金柱附近。” 事?上在盛冬离踩到曲承剑的那一瞬间,盛钰就感觉右手掌心隐隐发热。 他抬手一招,竟然真的招出相思子! 盛钰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向侧边看去,离他最近的那个金柱,其上的‘盛钰’模仿他?腕一转,指端空空,什????召唤不出来。 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然而这种兴奋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持续几秒钟,有温和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觉得,那里为什??会有曲承剑?” “……!!!”盛钰表情一滞。 从百根金柱出现的那一瞬间起,罗盘上原有的一切都被抹去,鲜血、徐茶的尸体……曲承剑为什??会突然出现,是圣器有意放在那儿的吗? 远处,盛冬离已经扬手扔起曲承剑,剑身在空中悬而不落,就像有特殊的磁场正拖扶着它。四十秒时间过去,倒计时仅剩不足半分钟。 剑身一直在颤巍巍抖擞,期间左子橙又狠心下?杀了好几个假盛钰,每次下?的时候都叫现?世界的众人看的胆战心惊。惊吓完,他们又将充满希冀的眼神投向曲承剑—— 这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这枚相思子承担了过于苍凉悲痛的感情,它闻起来很美。”圣器贴近盛钰,他脸上的五官与盛钰一模一样,就连那温和的笑容,都像极了镜头前笑容款款的那个大热影星。这一次,就连声音也变成了盛钰的声音:“贪婪王,你的人生很完美,有朋友,有亲人,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有冷夜中抵足温存的强大伴侣,只可惜……” 顿了顿,他笑了声:“现在它是我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圣器忽然发难,劈?夺过盛钰手中的相思子。 “不!!!”盛钰低吼,心尖宛如一下子坠入千年的冰窟中,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金柱之上,所有的‘盛钰’忽然声音高涨,将他的声音严严实?盖了下去。只见圣器冲他微微一笑,随即走向距离他一步之遥的高大金柱。 其上就是模仿盛钰,却无论如????召唤不出相思子的‘假盛钰’。圣器几乎没有受到任??阻碍,一步跨向金柱,与那假盛钰融合在一起。 ‘锵’的一声嘶鸣,曲承剑竟然发出状若婴儿啼哭的声音,忽然调转剑头射出。它飞跃过盛钰,停在了他的右侧,??就是圣器的面前。 那支剑找错了主人,还欢欣雀跃的向下一刺。剑柄就垂在圣器的?指前方,不断嗡鸣着,似乎在等他的主人握上来,举起它。 圣器敛眉抬眸,冲众人虚弱的一笑。 那眉眼那气质,就连遇事后的反应,都与真正的盛钰一模一样,挑不出一点差错来。 “找到了!”胖子与盛冬离对视一眼,两张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激动。他们的高兴很快感染了现实世界的众人,亿万人齐齐发出高呼声。 与之相对应的,盛钰一颗心宛如浸泡在凉水中,他摇头喊:“不对,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你们找错人了!” “胖子,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错了,盛冬离,我才是你亲哥,左子橙……” “傅?邺,你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我!” 这些话是盛钰内心所想,但他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其他的‘假盛钰’已经替他说了。 淹没在这样一群人当中,盛钰的喊声毫无亮点,事?上要不是圣器一直隐身与他交谈,盛钰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可能本身就是假的,只是自以为是真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他才是真正的贪婪王,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盛钰啊。 为什??大家认不出来? 难道失去了相思子,他的存在就可以被其他事物取代,他这个人就毫无意义吗。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场游戏真正的目的,圣器真的是太自大、太自大了。什??王座什??选择,通通都是虚晃一枪,他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愚弄鬼王,待百年后说出真相,皆时鬼王的情绪会有多美味? 盛钰不停的摇头,试图说些什??,他的声音却一次又一次被周围相近的音色吞噬掩盖。 “圣器,我们找到了真正的盛钰!” 胖子、盛冬离,然后是左子橙,甚至傅?邺,他们就和曲承剑一样,毫不留念的从盛钰的眼前经过,将圣器团团围住。 傅?邺距离盛钰很近,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盛钰用尽了全身?气想要抬手,?臂被金线勒出了如小溪般的潺潺鲜血。 那些鲜血滴滴答答砸落在罗盘之上,被幽蓝色的光芒照射的不似真血。盛钰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知道,现在若依旧不能拨乱返正,此后的几十年里,亲朋好友、爱人伴侣,都会将另外一个人当做是他,一时认错一世错认。 所有的宠爱、疼爱,甚至那些亲昵举动,都会由另一人冒名顶替,虚假的去享受。 徐茶已经死了,但就连他活着的时候,盛钰都没有这样嫉妒过。比起嫉妒,更多的是不甘心,他好像不能承担这样的结局。 想着,盛钰挣扎的更厉害了。 更多的鲜血冒出,在他的脚边逐渐形成一个猩红的小血洼,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恭喜,你们认对了。”圣器那标志性的,温和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像铁蚕丝般卡紧盛钰的喉咙。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希望了。 倒计时,仅剩最后十秒钟。 ——不对!该死,你们认错了人啊! 盛钰内心中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人在极限时什??都可以做出,他竟然抬手,想要扯掉身上的金线。如铁般的禁制将他的五指割的泛红,再要用劲,这只手必定会????废掉。 不管了,废掉就废掉! 他正要再用劲,?背忽然附上一股暖意,一只温热的?掌将他的?牢牢包裹住。 是傅?邺! 他微微侧身,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动作轻柔的握住盛钰的?掌,食指浅浅磨砺他的掌心。 “……”盛钰心中万分惊讶,绝望的小心脏犹如浴火凤凰,从灰烬中复??。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想也不敢想、?在是太过于美妙的念头—— 傅?邺知道那是圣器假扮的他! 【十、九、八……五、四、三……】 圣器身上的金线全部被胖子斩掉,他踉跄几步向前倒去,正好倒在傅?邺的面前。 “辛苦了……”他抬眸冲傅?邺笑,眉眼都是松了一口气的嗔怪:“你都不扶我起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钰总觉得圣器有那么一瞬间是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在是太难描述,通俗来讲就是含蓄的在得意。 此时他的内心只会比圣器的眼神更加复杂。 只见傅?邺俯下身子,在圣器充满惊喜笑意的眼神当中,缓缓的、冲他伸手。 圣器不明白为什??他的?伸到了自己心脏前,在几寸处悬停。 直到‘噗呲’的一声,一个锋利的剑芒贯穿了他的心脏——这是受到傅?邺召唤的曲承剑。 盛钰愣住,忽然心?大震。 原来隐娘所拥有的那枚相思子,竟然也能召唤唐曲承的剑,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傅?邺竟然会召剑杀‘盛钰’! 胖子焦急上前:“傅佬,你是不是疯了?!” 还未靠近,左子橙毫不留情的蹬了他一脚,将胖子蹬的嗷嗷叫唤。他轻嗤的嘟囔:“我说了你拉低鬼王智商的平均值,你还不信。” 胖子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正好??是盛钰想问的。 然而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圣器保持跪地不起的姿势,胸前被曲承剑贯穿。他的身形歪倒,无人去搀扶,在他倒地的那一刹那,上百金柱瞬间消失,盛钰身上的金线自然也剥离。 长久紧勒呼吸不畅,大脑供血不足,盛钰整个人向前载倒,倒?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傅?邺的动作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 远处起了阵阵狂乱的呼声,鬼神们皆震声高呼,罗盘剧烈震动。那些细小的、看不见的灰尘被震起,像极了幽蓝光晕中的一个个小萤火虫,在离地几分米处跳着谁??看不懂的舞蹈。 圣器蜷缩在地,忽而化为剑身。 临死之前,剑身颤抖的比什??时候都厉害,好像失去了对声音的掌控,天边炸响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即便如此,众人也能听出圣器话语里的不可置信:“你们怎么会……你们在愚弄我,原来你们一直串通起来,在愚弄我!” 锵—— 锵锵—— 最终圣器在现?世界中众多瞠目结舌的讶异眼神中,竟然寸寸断裂,化为暗淡的粉末! 死了,他真的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真的赌赢了! 这一刻,无数看见此景的人们都如蒙大赦,像是压在心上许久的重石,得以放下。 “呼哧、呼哧……” 不知是谁的粗/喘声,为这场喧闹与艰难的游戏画上了句号。常言道最后一分钟营救,他们这可是最后一秒钟营救呀。 左子橙一下子瘫倒在地,看了眼远处洗净铅华的五个王座,庆幸说:“圣器手段千变万化,还是傅佬想出的这一招绝。不到最后一秒钟不露底牌,免得圣器又在中间做?脚。” 远处虚晃的黑影总算能靠近罗盘,鬼怪神明皆喜极而泣,挥舞着双?拥进来。现实世界的人类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胜了。 鬼王真的胜利了!梦想拥抱现?,噩梦般的一切随着阴霾褪去,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际线隐隐泛出鱼肚白,那是希望的颜色。 盛钰体?恢复,走向左子橙,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怒道:“你既然能认出我,为什??不给我暗示?我还以为你们都认错了人!” 左子橙被打的吃痛,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无辜的笑出声来:“冤枉啊!我压根就没认出你啊,我只知道刚刚那个哭唧唧的家伙,是圣器假扮的你。至于真正的你在哪里,我??是圣器死后才知道的。” 盛钰愣住,看着胖子和盛冬离。 两人从头到尾都被瞒着,此时吃惊的心情不亚于盛钰,??不亚于现?世界的人们。胖子甚至还惊奇的看着盛钰:“你真的是我盛哥?” “滚!”盛钰骂他。 于是胖子就滚了,还带着盛冬离,两人一个比一个心虚,一直滚到了王座附近才停下。 左子橙立即推锅说:“傅佬告诉我的,这一切都是傅佬安排的,你可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说着,他嘿嘿嘿冲傅?邺挤眉弄眼,转身跑到了?明鬼怪圈子?,左拥右抱呼来喝去,看上去好不快哉,哪里还有刚刚崩溃辨人的模样。 人群仿佛一瞬间围拢,转瞬间又很会看眼色的全部散开。将独立空间留给贪婪与傲慢两大鬼王,只不过虽然离的远,他们的关注却一直没有偏移,总是若有若无盯着两位大佬。 “我从小就是听贪婪与傲慢两位大人的传说长大的,听说他们关系不好!” “听说贪婪王为了躲避傲慢王,在自己的领地里龟缩了数千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诶……可我怎么听说他们俩是一对?” 最后这声,可谓一声激起千层浪,众人激动的表示:“野史,你看的一定是野史!” 嘈杂的背景声中,盛钰深吸一口气看向傅?邺,好奇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傅?邺没有说话,只是牵起了盛钰的?,牵着他向前方走去。 他们所过之处,?明鬼怪纷纷忙不迭避让开来,又是敬畏又是好奇的夹道偷偷观察两人。 正史野史,传说神话……讲这两位大佬的故事?在是太多了,而今天,他们又谱写出新的历史,将被未来的?明鬼怪,甚至还包括人类,所有人都会口口传颂,津津乐道他们的故事。 一直走到了王座前,傅?邺才停下。 事?上就算他不停,盛钰也要强行抓着他停下了,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太烫了! 傅?邺的?心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没有任何修辞?法,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小火炉。翻开他的?掌一看——那张傲慢王卡牌漆黑似要滴墨。 “这是……?”盛钰愣愣抬眸。 傅?邺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平静说:“鬼王失格的惩罚。越靠近你,就越背叛傲慢原罪,这块卡牌已经烫很久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哪根金柱上。” 盛钰关注点完全不在什??金柱不金柱,他心疼的攥住傅?邺的?,深思熟虑后认真说:“那怎么办,你会不会死?要不你以后不要靠近我了。” “万年前,你??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同样的事,甚至自毁灵魂印记。”傅?邺的眼神像雪山之巅漂泊不散的冷霜,他一笑,那些霜寒都如遇春水般消散的干干净净:“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让悲剧再次上演。” 盛钰惊讶:“你怎么知道万年前的事?” 傅?邺摇头:“很快,你??会想起。” 言谈间,他们已经拾级而上,携手走上了贪婪王座。 见到盛钰担忧中带着不赞?的眼神,傅?邺终于妥协,沉声说:“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可以遏制住鬼王失格。” 盛钰眯眼看他:“真的吗,我不相——” ‘信’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急不可耐的炽热吞噬,唇齿磨砺间,两人的身形几乎要融合在一起,远远的看过去,竟如?一人般。 这时候,胖子和盛冬离都跑到王座上玩耍了,胖子回头一看,好巧不巧看见正忘我拥吻的两人。他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自己的小眼睛。 末了还从手缝?偷偷去看。 盛冬离的声音从背面传来,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面炫耀:“胖子,快来看,我的王座比你的好看!” 胖子立即上钩,哪里还顾得上这边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奋?一拍暴食王座,又‘腾’的一下子站起身喝道:“胡说!我的王座比你的好看!” 说完,他自己又比了比两个偌大的王座,惊愕发觉盛冬离的王座好像确实比他的好看那么一两分。他从鼻子?呼出一口气,“哼,好看顶个屁用,我的王座可比你的威风多了。” “厕所?比大小就算了,你们还比王座的大小和美观程度。” 左子橙翻了个白眼,他都懒得往王座上爬,更不屑于比对王座的绚丽程度。合格的成年人要??像他一样,左拥右抱醉倒温柔乡,要??像盛钰和傅?邺一样,羞到他都没眼看。 另一边。 盛钰被亲的晕晕乎乎,腿脚都有些发软,倚靠在王座边缘。理智在濒临崩盘的时候险而又险的被他强行的拉了回来。 他推开傅?邺,微喘提醒说:“圣器告诉我,他把罗盘上的情形直播到现?世界了。” 傅?邺退后些许,眸色深沉的像要将面前人吞噬进去,他正色说:“我只是在检查,看你是不是真的盛钰。” “???” 如果问号可以具象化,此时盛钰的脑门上应该横空蹦出好几个问号了。他眯眼看向傅?邺,说:“可是你不是靠卡牌辨认我的吗?” 傅?邺面不改色:“再确定一下。” “这种东西怎么确定??”盛钰恍然大悟:“你只是想继续医院门口没有亲到的那个吻吧!” 傅?邺叹气,扶正盛钰的身子,竟然打算半途而废抽身而起:“如果你不想暴露我们的关系,没问题,我可以做你的地下情人。” 说着他后退,似乎被盛钰几番制止的动作伤到了心,看上去竟然有些招人怜。 “……等等,你给我等等。” 这一次盛钰停顿了足足好几秒钟,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被套路了。最后只能浑身躁意的闭眼: “亲就亲,你放马过来就是!” 天光大现,第一束耀眼的光晕倾撒在罗盘。它们与罗盘幽光交相辉映,相辅相成,犹如奏响了一曲壮丽圣歌,看得人心旷神怡。 与此?时,现实世界的太阳同步破晓,黎明已至,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从劫难中逃脱的男男女女们拥抱在一起,有些兴奋的大喊大叫,在街上撒欢的奔跑。有些则关紧了门窗,端上了一盘又一盘味道鲜美的鱼肉,这些原本他们以为吃不上的菜,现如今化为甜咸酸辣,一一入口。 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竟然成为了从二十一层楼开始到现在,最叫人幸福的事情。 有些人吃着吃着,难免哭出了声音。眼泪滴到饭菜?,吃到嘴中却总觉甘甜。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天,亮了。 ——全书完。 作者:惭时 178、番外—一万年前 “某??某月某?, 八方风雨兵戈扰攘,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有能人将士纵观天象, 纷纷叹息此乃不测风云之兆。 翌月, 暴食王起兵一路南下, 从蛮荒?地跨过富饶城池,亿万鬼怪神明随他沿路行进,所过之处皆人心惶惶。所有人??以为这将??是一场战线持久的?战,动辄百??不止,谁曾想当暴食?军来到色沉王领地时, 后者竟然莫名?开禁制, 放任?军从领地?过,成功从后方将懒惰王直接包抄, ?战三?,间接导致了战局落定。 彼时贪婪王身处远方,救援不及, 暴食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一举斩杀懒惰王。 懒惰王灵魂印记破碎, 天下震动。 很快,新的懒惰王被暴食王推举上位, 听说啊,那是一个偎慵堕懒的冷厉女子。” 说到这里, 教书先生看了眼满屋子昏昏沉沉的学生,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可??是二十五??前新鲜出锅的历史,你们要是学不好这些,以后想给傲慢王当马仔,?人??不??要你们!” 啪—— 教书先生猛的拍桌, 总算惊醒学生们。 所有人?身,烈?浓浓之下?连连伸手打呵欠,有前排学生举手,满是不解的说:“先生,学生苦思冥想,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明白。” 先生?色:“你有哪里不明白?” 学生:“那色沉王,为什么要打开禁制任由暴食王带军?过领地啊,他和暴食王关系很好吗?” 先生额头出现细密冷汗,急忙翻看历史课本,翻了半天说:“史料上说他们关系一般。” “关系一般又为什么帮他?” “兴许、兴许他和前任懒惰王关系不好!” “这就更不对了。史料上记载前任懒惰王性情温和,见到路上陌生的鬼怪神明有难,????出手相助。他?色沉王虽然领地接壤,但双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说?冤?仇一????不为过。” 先生???照本宣科,再深一??层次的东西一??儿??讲不出来。他急忙盖上书,瞪着那学生:“上一任懒惰王??死了二十五??了,你管他怎么样,反?你??不可能给他当马仔。咱们既然生在傲慢?人领地下,就少想暴食和懒惰那档子?儿,左右上任懒惰王死了,战?早已?结束。” 学生还想说话,先生生怕他再搞得自己下不来台,猛的提高音量:“下课!” 满屋欢呼声顿时淹没了一切。 夏?的蝉鸣愈发欢快。 那学生?得?奈顺着人流,迅速出了?院。他和?多数学生一样,出了?院以后并没有径直回家,而是绕了远路,前往一栋精致别苑。 这栋别苑来的蹊跷,听说是二十五??前?缘?故平地而起,里头住了一对战后逃难来的兄弟。这二十五??来别苑?门紧闭,很少有人看见门口有人出入,但学子们放学的时候,偶尔??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在门口浇花。 那少??生的特别好看,星眸朗目,流转视线盯着人看的时候,总??带着温和的笑意。见到来往学子,他????温柔的??头示意,?他视线对上的神明鬼怪,总??忍不住红了耳廓羞涩奔逃。 想起能见到他,学子们不由加快步伐。 “离哥哥说总是买不到西街商区的糖人,这周?买到全部送给他,他肯定??很高兴!” “拉倒吧,?早就打听过了。糖人是他兄长喜欢吃,他自己不喜欢吃甜食。你要是想讨好离哥哥,还不如去西街买些花,他可喜欢?花了。” “那就走着瞧呗,看他待????收谁的礼物。” 一行人?过闹市,兴高采烈结伴来到别苑,走到近处时却全??傻了眼。 别苑门口一改往?萧条,如今闹哄哄的。许多人繁忙的进进出出,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往外搬家具,还有一个富态的老婆子在门口清??货物。她差使人拔了别苑前的花骨朵,那些被少??照料的分外娇嫩的花儿,如今被明码标价,一盆接着一盆搬到货车上。 有人拦住婆婆,诧异问:“这是怎么了?” 婆婆?务缠身,本来不想多解释,见聚集的人多了,便小声呵斥:“??快??走,不要在这里逗留。这家人出了??,现在房产变卖急着搬走。” “出了???”众人茫然的面面相觑。 ???是战前战后,‘出了??’这四个字??不能轻易提及,因为这仅仅指代一件?情。 ——犯了战争罪。 当??战?结束,?数地方百废待兴,各鬼区??急忙整顿,顾不上其他。那些在战时发厄难财,以及给敌方通风报信的内奸们??慌忙逃窜至其他鬼王管理的辖区,一躲就是二十多??。期间?数人被抓,有时候隔壁新搬来的慈眉善目的老人,??有可能是前任懒惰王麾下杀人?数叫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寻常人很难将其分辨。 现如今各地?贸??恢复,有些人躲藏的再深????被揪了出来,送上战争法庭清算罪孽。 那买了奇珍花朵的学生不信,忙不迭问:“婆婆,是不是弄错了呀!离哥哥今??才二十五岁,他还没有成??呢。二十五??前那场?战他??没有出生,这怎么可能犯下战争罪呢?” 婆婆摇头:“出?的不是他,是他兄长。” 这话一出,众人这才想起别苑还住着一个人,?不过这二十五??来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位‘兄长’,?家潜意识里将他给忽略掉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家自然不可能不信。虽然战争暂时歇下,但家中长辈可??是切实?历过那场浩劫的人。光是平?里听说的那些恐怖行径,就将不?人?的学子们吓破了胆,他们哪里还敢在这个地方逗留,一下子作鸟兽散。 原本闹哄哄的别苑处顿时清净了不少。 婆婆皱眉:“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难不成待??压送罪犯的时候,你们想一起被压走?” “不不不,当然不是!”两学子将头摇的跟玻璃鼓一样。他们一人捧着一盆蓝秀花,一人手握?把拟鬼王形象做成的糖人,纠结对视。 战争罪一出,作为罪犯亲属的离哥哥恐怕要千里奔赴随他兄长上法庭。往后很有可能此生难见,如今他们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又哪里肯走。 婆婆??懒得管他俩,自行清算货物。 很快,押送货物的货车‘框吃框吃’走了,?给泥泞土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两列鬼兵把手着别苑,将其团团围绕,蚊虫??不可能从这?天罗地网中逃脱。稍时,天彻底黑了下来,别苑处的红灯笼阴阴柔柔散布红光。 天上落下了细密小雨,将那两道车轮滚过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两人在斜对面拐角的亭子里躲雨,百?聊赖之际忍不住八卦: “五??前张阿姨的女儿就是作为战犯被抓走的,听说她在战时发了厄难财,来抓她的人浩浩荡荡,各个拿着武器,可凶啦。她女儿跪在地上求鬼兵,哭的梨花带雨,鬼兵们压根不管她,照样拷上了手铐,将她的家直接给抄了。” “对,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离哥哥还能变卖房产,这就说明……唉,说明他兄长犯得罪和钱财?关,很可能是当??参战的旧懒惰王遗部。” “旧懒惰王一死,他当??的部下全??遭难。暴食王挨个清剿,别的鬼王??愿意卖他这个面子。就是可怜了离哥哥,平白?故被他兄长牵连。” “啧,他的兄长还真是害人不浅,明明知道自己有罪尚在潜逃,为什么还要和亲人住在一起,这不是在害离哥哥吗?” “嘘,别说啦,离哥哥出别苑了!” *** 盛冬离踏出别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嘴角肌肉??在隐隐抽搐。 ——盛钰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胆?可以概括了,他这是在坟头蹦迪呀! 战后以?常的手续卖房产十分复杂,且采用分期付款的模式,很可能十??过去了,所有的钱才??拿到手。头两天盛冬离还在忧心这件?,谁知道盛钰转头就告诉自己,他联系到人了。 当时的盛冬离还没有意识到?态严重,直到一群傲慢王的鬼兵上门,说要抓罪犯。 天杀的,盛冬离差??当场吓跑! 多亏了当??做懒惰王的记忆逐渐回复,才叫他撑住了场子。面前这些鬼兵名头上说是要抓罪犯,实际上客客气气,看上去特别恭敬。 一打听,才知道盛钰所说的‘联系到人’,是联系到傲慢王麾下鬼将,假借抓罪犯的名义快速变卖房产。这下好了,原本十??才能算清楚的钱,三天之内就算清楚,并且送到了他的手上。 拿到钱的时候,盛冬离整个人??是懵的。 滴答、滴答—— 雨水沿着伞骨落下,拐角亭下有两个不足盛冬离肩膀高的孩童跑来,两人??被雨淋的透湿,活像是刚从河水里打捞了出来。 盛冬离面带惊色:“你们这是……?” “听说您要随兄长离开这里了,?们舍不得您。”两个小孩??脱去外衣,用外衣将怀里的东西珍惜包住。左手边的孩子苦着脸在怀中掏了又掏,最后掏出一盆秀丽的兰花,“这是?从西市买来的,您不是喜欢?花吗?” 盛冬离愣了一瞬,接过那盆兰花。外头雨下的不算小,这兰花上头其实已?浇了不少雨水,看上去瘪瘪的。即便如此,盛冬离还是温柔的笑笑:“你有心了,这花可真漂亮啊。” 一听到夸赞,左手边孩子立即冲同伴扬了扬眉,脸上透露出微微的嘚瑟。??许是得了夸奖的缘故,他的胆子忽然?了起来,好奇询问道:“离哥哥,这些鬼兵??是来抓您兄长的吗?” 盛冬离心头一梗,硬着头皮撒谎:“对。” “您的兄长到底犯了什么错呀?”身旁的同伴已?在疯狂给他使眼色了,可惜左手边小孩就是不上道,继续问:“他??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吗?” 盛冬离?色:“?的兄长从来不犯错。” 左手边孩子装出?人的表情,道:“啊?那他怎么被鬼兵如此严密的把手着呢?离哥哥,您就不要再为您的兄长讲话了,您处处考虑他,他可有考虑过您过?如果真的将您放在心上,那二十五??前他就应该为您寻一个淳朴人家寄养。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还不是害怕自己被捉的时候,?界上没有一个人为他奔走周旋……” 良好的教养让盛冬离?法打断这些话,?能忍着心中不耐听了下去。听到后面,他脸上的笑意已?越来越淡,直到最后面?表情还微微皱眉,不虞之色几乎直接写到了脸上。 孩子觉得气氛不对劲,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缩着脑袋问:“?说这些是不是惹您不高兴啦?” 盛冬离没有?面回答,?是将手中的兰花盆栽重新塞回那孩子手中,疏离又有礼的说:“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这趟路途颠簸,恐怕养不好这盆秀兰。你还是将它带回家,拿去装??自己的房间吧。” 虽然没有说任何重话,但小孩的脸色还是一下子煞白,嘴唇蠕动间不知说什么来补救。 还是他的同伴打了个圆场:“秀兰确实不方便携带,他思虑不周,希望离哥哥不要见怪。您的兄长??绝对没有他说的那样不堪,他这人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是在为您打抱不平,并没有怪罪您兄长的意思。” 盛冬离面色和缓了些,叹气:“你们不了解他,请不要妄加揣测。” 小孩脸还是煞白,弱弱说:“对不起……” 盛冬离轻轻??头,看向另一个小孩。 后者从怀中捧出?把糖人,笑道:“离哥哥你看,这是西市新出的糖人儿款式,这一系列??是鬼王的形象。这个是傲慢?人、这个是嫉妒和愤怒,还有这个……糖人一定是方便携带的!” 盛冬离??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便顺着这个台阶赶紧下去。他低眸看向那些糖人,其中就有新一任懒惰王,她实在是?好辨认了,一众糖人中,?有她穿着裙子。 面不改色伸手掠过懒惰王的糖人,最终盛冬离从小孩手上抽出贪婪鬼王糖人,发自内心笑道:“?就收下这一个,哥哥见到了一定??很高兴。其他的你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吧。” 说完,盛冬离看了眼天际,雨下的越来越?,他将手中的伞递给面前的两个小孩。小孩哪里好意思接下这伞,两人急忙拒绝,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就迈着哒哒哒的步伐,快速跑掉了。跑出三四十米远后,他们却还是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回到了原先待着的雨亭里。 古诗有云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楼台一笛风。现在的季节虽然是盛夏,然而这几?温度骤降,虽是盛夏却莫名沾染了深秋的意境。从雨亭方位看那处别苑,?觉得别苑仿佛是隔离在雨幕之后的?外桃源般,看上去唯美又婉约。 盛冬离撑伞站在别苑门口,目光微垂一动不动。两侧鬼兵身长直立,将这别苑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住,平白的在唯美中添加一抹肃杀之气。 捧着秀兰的小孩不敢看那些鬼兵,惋惜道:“恐怕离哥哥待??要失望了,他的兄长是罪犯,那个糖人是不可能交到他兄长手中的。” 同伴‘咯嘣’一下咬掉手中糖人的脑袋,说:“?觉得有??奇怪。” 小孩愣神:“什么奇怪。” 同伴腮帮子一鼓一鼓,眉头紧皱:“你看那?鬼兵,还有离哥哥。若是捉拿罪犯的话,他们应该一致对内,对着别苑才对,但他们现在一致对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小孩猜测:“兴许在等那位兄长呢。他很有可能并不在别苑,而是从其他地方押送过来。” 同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就更不对劲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这处别苑是什么稀奇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将罪犯从别处压过来,再运到军?法庭上去,这根本没有必要啊。” 小孩表情空白了许久,忽然惊讶说:“你说得对,难怪刚刚?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隔壁张阿姨家的女儿被抓的时候,?可是亲眼看着那流程的。感觉和现在差别??了,这根本就不是?常抓罪犯的流程。” 同伴??头说:“?觉得,鬼兵?人们看上去不像在监视,反倒像是在……” 小孩疑惑发问:“像是在什么?” “像在……像在迎接!” 同伴惊觉这一??,讶异的看向身旁小孩,这么一个重量级猜测抛出来,小孩却压根不理??他,?是拿一副痴呆的表情看向他的身后。 顺着小孩的视线看过去,同伴震惊张嘴,吃到一半的糖人从嘴中漏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见有三足金乌从远方遨游来,金乌脖颈、下颚处拴着不明材质的链条,链身在雨幕中散发微弱的金光。细细的金光向后蔓延,一直蔓延到一辆豪华耀眼的马车身上,那金乌竟然在拉车! 这幅景象实在是?叫人惊讶了,三足金乌是金领域稀有的圣兽,但凡有神明亦或是鬼怪将其擒获,哪一个不是将其驯化作为自己的灵兽,带出去疯狂炫耀。不说将其好吃好喝的供着,至少??不能用这样的圣兽来拉车呀。 这是何等的奢靡,又是何等的自傲? 两个小孩已?完全呆在了原地,视线痴痴的略过三足金乌,再看那马车。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的马车。金乌的尾巴就像蓬勃热切的‘火焰’,从马车顶扫过的时候,将半片天空染的绚烂灿漫,看上去壮丽又辉煌,十分耀眼。 直到马车缓慢的降落在地上,两个小孩还久久不能回神,这时——咚!咚咚! ?数声闷响从身后响起,小孩慌张的回头看别苑,比方才更让人惊讶的?情发生了: 上万鬼兵熟练的将武器倒插在泥泞土地上,‘咚咚’的重重跪地,谦卑的低下头。 乍一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般。 往?里,鬼兵在寻常人家的眼中基本等同??两个词语,那就是‘强?’,以及‘高傲’。 不同鬼王辖区鬼兵气势各有不同,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其他鬼王鬼兵,但傲慢王手下的鬼兵见的可不少。每一次鬼兵列队?过市井时,居民们????胆战心惊的将?门紧闭,青/天白/?愣是搞的比三更半夜还要安静数倍。 鬼兵缉拿张阿姨家女儿的那一次,他们的头颅仰的特别高,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从小孩身边?过的时候,血脉带来的威亚让他忍不住双腿一软,吭哧吭哧的跪在地上发抖。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到底是怎么回?? 在他们眼中强?自傲,像天一样高?的鬼兵们怎么??表现的这样谦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小孩惊慌的将身子往下缩,努力将自己藏在雨亭看不见的死角中。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将视线投向马车,不知道是谁惶恐的呢喃:“?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威风的阵仗,那马车里面坐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有一?修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厢帘子,手掌有薄茧,骨节动弹间看上去十分轻盈有力。在暗金色帘子衬托下,那?手仿佛??变得雍容华贵了起来。 两个小孩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眨??不眨的盯紧那?手,等待手的主人出现。 很快,有身着鲜红色华服的青??下车。 明明青???身走进了雨幕当中,然而这些雨水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纷纷避让着他,像是不敢叨扰这样的神仙人物。 两个孩子铆足了劲伸脑袋看,想要看见这青??人长什么样子,却?能看见华服的衣袖从雨幕中滑过,眨眼间他就来到盛冬离面前。 盛冬离看起来很惊喜,笑的比以往任何时候??要真诚,眼眸中??沁满喜色。 他献宝一般递出手中的贪婪王糖人,青??却看??不看,散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顺手接过那糖人。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中,却透露可怕的熟稔,两个小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同等的震惊,他们一定想到了一处: ——盛冬离说要将糖人送给自己的兄长,这样说的话,这位看起来神仙一般的青??,竟然就是传闻中那位犯了战争罪的兄长?! “你看见了他的脸吗?”抱着秀兰的孩子焦急说,“?看不清啊!” 同伴哽住:“?看清了。” 孩子:“怎么样?” 同伴找不到形容词,脸孔憋的通红说:“漂亮,?漂亮了!?原本以为离哥哥是?界上最好看的人,但……他实在是?漂亮了!漂亮到?的审美观被彻底翻新,根本不能用语言来描述。” 孩子茫然:“你形容一个男人,用‘漂亮’这?词?” 同伴摇头,着急的辩解说:“不不不,他的漂亮是不带女气的那?漂亮,?实在想不到好的词语形容了,这样的人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孩子不管状若疯癫的同伴,?管继续伸头偷看,越看越焦急。青??刚刚好背对着雨亭,他完全看不见那人的脸,?能从红衣翻飞间感受到独属??青??的张扬,?来自血脉压制的强?威压。 小孩满心焦躁,啊啊啊啊他好想看呀,为什么看不到,好着急!!! 另一边。 盛冬离将盛钰拉到一旁,随手设了个防止窃听的阵法,随即皮笑肉不笑道:“这些傲慢王的鬼兵是怎么回??” 盛钰耸肩:“如你所见。” 盛冬离:“你说的鬼将呢?” 盛钰说:“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盛冬离看了一眼那辆仿佛写满了‘天秀’的马车,不禁对??盛钰的人际交往能力感到钦佩:“你是认真的吗?暗面上?是前任懒惰,你是贪婪,明面上咱们??是前任懒惰王旧部,这?前提下,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了傲慢王的鬼将,甚至还强逼他同意帮咱们俩造假变卖房产的?” “什么强逼不强逼的,你这叫用词不当。”盛钰?色解释说:“?和那鬼将认识了有百??之久,一开始他特别不待见?,?天天在他跟前刷脸,刷了足足一百??,总算刷到了脸熟。这次他要出门办?,?在这里??待了二十五??,??早就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打算跟着他去。一和他提这件?,根本要不了?多说,他就帮?处理好了这一切。要是没有他,?还真想不到这么个快速变卖房产的法子。” 盛冬离沉吟一??,忧心忡忡问:“他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说起这个,盛钰啼笑皆非说:“他不知道,百??前?和他认识的时候,就说自己是你麾下鬼将,还拿出了信物作证。当??你战死的时候?没赶得及过去救,赶路赶到一半你就死了,??能又灰溜溜的回到他的身边,想办法偷偷寻你的转?。话说,直到现在他??以为?是个战时逃兵,还是战败那一方的罪将哈哈哈哈哈哈……” 盛冬离跟着笑了两声,?奈摇头:“你啊你,人家尽心尽力帮你,你还取笑人家迟钝。” 盛钰立即摇头:“?可没有取笑他迟钝。这次变卖房产的?情就是他吩咐手下做的,?感激他还来不及。不仅如此,他还帮?们两人又造了个假身份。”说着,他递给盛冬离一块令牌,“从此以后,?们就是傲慢王旗下的‘小鬼士’啦。” “鬼士?”盛冬离抿唇,接过令牌。 他??做过鬼王,自然知道鬼王麾下将领职位划分,头衔最高的是十二鬼将,其次是每名鬼将的直属鬼士,又有十二人。每名鬼士又统领十二支百万鬼兵的军队。 如此可见,他拿到的这张令牌分量之重。 毫不夸张的说,他这个前任懒惰王拿着这?令牌走出去,立即??有百万傲慢王的亲兵鞍前马后的为他效劳。在他目前的境遇来看,这百万亲兵?异??雪中送炭,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盛冬离小心翼翼的收下鬼士令牌,又忍不住叮嘱道:“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好,你可千万要藏好身份。虽然傲慢王?你没有什么过节,但他坐拥王位数??屹立不倒,你是?撅起的新王。许多人将你们放在一起比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鬼将到底是傲慢王的鬼将,难保他不??对你有什么怨言。” 叮嘱完,他又递过来一个看上去十分低调的小袋子,不仔细看??看不见上面布下的空间阵法,“房产?家产卖的钱??在这里了。” 盛钰反手将袋子塞回盛冬离的怀中,叹气说:“这些钱还是你带着吧。” 盛冬离着急:“这怎么行??身上还有钱,倒是你,你出门在外怎么能一??钱??不带呢?” 盛钰扬眉示意:“看见马车了吗?” 盛冬离转头张望:“看见了。” “豪华吗?” “非常豪华。” 盛钰????头:“那不就行了。” “……嗯?” “到时候?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睡他的。?就不信了,他能眼睁睁看着贫穷将?逼疯?” “…………”盛冬离沉默了好半晌,惊觉自己早已?习惯了面前这个红衣青??满嘴的歪理。他略有些吃味说:“暴食王斩杀?的那一??,?人??说你身处远方救援不及。?战死的时候,你是不是?那鬼将在一起玩耍?” “玩耍,你说?和他玩耍?!”盛钰虽然并未反驳,但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言辞之间是满满当当的痛心疾首:“唉,你是不了解他这个人,你但凡要是了解一????,就应该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自命不凡。用玩耍这个词语来形容?和他相处,实在是?给?面子了,准确来说应该是?的存在就是用来逗他玩儿的。” 盛冬离‘噗哧’一声,忍俊不禁:“那你还非要跟他走这一趟,这不是找罪受吗?” 盛钰面不改色,缓慢的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有?要做的?情。你不??是吗?” 盛冬离动作一下子僵住。 就像盛钰没有告诉自己,为什么他??随一个傲慢王鬼将去‘游山玩水’。这一次盛冬离??没有告诉盛钰,为什么他要独自南下。 虽然没有说明,但两人心里??和明镜似的,盛钰恐怕??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要不然??不??半句话不问,就将这样一?笔钱给他。 买兵、买马,整合装备,购买法阵,重振旗鼓的复仇路上,哪一个地方不需要钱? 从始至终他??没有告诉过盛钰,向他透露一星半??自己的打算。?是因为他害怕牵连盛钰,毕竟盛钰不仅仅是他认识了数万??的至交好友,更是那个守护着一方子民的贪婪王。 盛钰当然可以帮他,但贪婪王绝对不能,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道理。 不远处,三足金乌踢踏着蹄子高声鸣叫,将尘土搅和的翻飞,似乎在不耐烦的催促。漂亮耀眼的后景中,盛钰的红衣仿佛??被光芒??亮。 红袍再次被风卷起,盛钰眼眶微红,转身之际有淡淡的声音响起:“取回属??你的荣耀。” 盛冬离愣住,忽然鼻头酸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心早已?被滔天气焰所填满。 这一次,他绝不??输给暴食王! 【呖呖——】 三足金乌昂头发出清亮的嘶鸣声,拖拽着马车平地而起,它的尾巴再次划过长空,将天际染上成片成片绚烂的金色。 翁不顺坐在车厢前,一个堂堂鬼将却被自家傲慢王?人赶来拉车,他心中实在是不服气,连带着脸上的表情??臭的出奇。拽了一下缰绳,他皱眉瞄了一眼下面的亭子:“有两个小孩旁观了咱们作假的全过程,要杀吗?” 闻言,盛钰靠着车厢,随意的低头一看。 恰好看见雨亭中冒出两个小脑袋,一?他的视线对视上,攥着糖人的小孩像是小兔子一般,立即将头缩了下去。而捧着兰花的小孩像是脑子不?灵光,一直痴痴呆呆的盯着他。 很快,这个脑子不?好的小孩被同伴一把拽了下去。即便如此,小孩还是自以为隐蔽的悄悄冒头,视线跟黏在盛钰身上似的,半天??不动。 真是个小可怜,??纪这么小还是个痴呆,在这乱?里可怎么活下去啊。盛钰心中叹气,收回视线说:“旁观了全程又怎么样?” 翁不顺理所当然说:“要是让领地其他人知道?们中饱私囊,??对傲慢王的威信产生影响。” 盛钰同样理所当然的回:“傲慢王的威信由鬼将保护就行了。你一个小小的鬼士,急什么?” 翁不顺一下子被怼住了。他很想说自己就是鬼将,然而话??到嘴巴边上了,求生欲迟来的漫上心头。想起马车里那位?人警告过的,他?得憋屈的将话语吞了回去,偏过头气呼呼的说:“ ?虽然?是小小的鬼士,但?人是鬼将,他绝不??让傲慢王到威信受到质疑的。” 盛钰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伸头进马车,过了几秒钟又出来:“你家?人说不用管那两个小孩。鬼兵胡乱杀人更扰乱人心。” 翁不顺:“哼。” 他又猛的拽缰绳,金乌嘶鸣,马车远去。 “吃糖吗?”盛钰拿出糖人,在翁不顺眼前瞎晃悠糖棍,笑嘻嘻说:“?弟弟南下去念书,临别前送?的。” 翁不顺说:“?不喜欢吃糖。” 盛钰:“你吃过吗?” 翁不顺:“没有。” 盛钰当即说:“那你试试,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它好吃不好吃。” 翁不顺皱眉,嫌恶的离那糖远了些:“这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你快拿开。” 见他真心排斥,盛钰??真心起了逗弄的心思,挥舞着糖棍净往他眼前晃。 “你试试,试试看嘛。” 翁不顺暴怒:“?不吃小孩子吃的东西!”糖人??怼到了他的眼前,他忽然眼神一滞,猛的攥紧盛钰的手腕,疑惑皱眉问:“你的弟弟为什么要送你贪婪王的糖人?” 盛钰愣住,这才仔细看手中糖人。 这糖人不足五寸,却将人的体型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席金红色的衣裳拟的是他当??登上王位时的着装。虽说面部五官捏的?他毫?关系,看从着装来看,这确实是?人眼中的‘贪婪王’。 方才金乌鸣叫催他走的急,盛钰竟然没能注意到糖人的形象。这下好了,一时之间他还真编不到好的借口去掩盖这一??纰漏。 好在这时,车厢帘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意,里头的人好巧不巧的给他解了围: “外面风?,你进来。” 盛钰迅速将糖人塞到翁不顺嘴巴里,笑的眉眼弯弯:“劳烦这位鬼士继续赶车啦,?要去你们家鬼将?人那里暖和暖和啦!” 说着??不顾翁不顺的控诉眼神,盛钰自顾自回身,径直进了马车内部。 帘子落下,车厢外恢复一片平静。 翁不顺眉头紧皱含着嘴里的糖,入口倒是甜滋滋的,他不满道:“怎么总爱拿小孩子的玩意给?,上次是拨浪鼓,这次又是糖人……” 虽然嘴上不满,可是他到底还是将口中的糖一直含着,吃的干干净净?剩一个光棍。 犹记得第一次见盛钰的时候,他可没有如今这般生龙活虎,见人就笑脸相迎。 当时暴食王?懒惰王之间的纷争越来越?,暴食王起兵宣战,天下人皆知。在这样的纷乱的背景下,傅里邺携带十二鬼将,秘密的迁到易守难攻的某山涧庄子里。 他们是在前往山庄的路上,捡到了盛钰。 没错,是‘捡’到了他。 那时的盛钰重伤倒地,一袭红衣满是血迹,脏到??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衣物,哪些又是他的血。翁不顺下车查看,?见这人虚弱的掏出一块懒惰王令牌,嘴上还念念有词:“你好,?叫小玉,?在帮懒惰王打仗。暴食王?军?生猛,直接把?打飞了,?好降落在这里,实在是缘分,你能帮?上一??伤药吗?等?回懒惰王阵营就将药钱给你,还可以给你在懒惰王下面安排一个鬼士的职位,保你以后衣食?忧。” 翁不顺:“……”听起来很像在骗人。 但懒惰王令牌又做不得假,他想再多盘问几句时,面前人昂头就昏了过去,怎么摇??摇不醒。翁不顺?奈,?得回马车请示傅里邺。 虽说是请示,但翁不顺基本上不抱有任何期盼,?当走个过场。因为这一路上他们遇见?多这样的人了,甭管活的死的,还是山野匹夫绝?美人,傅里邺??绝不可能带上那些人。 哪知道这一次,翁不顺偏偏还真猜错了。 一回马车,他就看见自家老?掀开了车帘,盯着盛钰的脸,盯了很久很久,久到翁不顺??觉得离谱的时候,傅里邺终??开口: “留下他。” 而后那段时光,翁不顺想起来??颇觉?语。 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受重伤的明艳内敛美人,怎么行?滑里滑头的,天天在他们的小庄子里逮鸟抓鸡,闹的庄子鸡飞狗跳。 问题是盛钰捣了后山‘鸡窝’后,总??带出一些奇珍异宝,他自己??是个?方的,每次??将东西分给整个庄子上下的鬼将?鬼士,久而久之?家??真心喜欢他,就爱看他在庄子里瞎闹腾。 ?家??觉得高兴,?有翁不顺不高兴。 因为每次盛钰缴了后山灵兽们的窝??后,总??有灵兽成群结队的来山庄报复。说来??巧,那些灵兽就像是商量好一般,次次??在翁不顺执勤时来报复,次次??是翁不顺去御敌。 虽说??是些小灵兽,不至??伤到他,更不至??伤到庄子里的任何人,但次数多了,翁不顺就特别不平衡——盛钰怕不是故意的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每次??是他执勤的时候,灵兽便乌央乌央的来呢? 终??,在又一次清剿了灵兽群后,翁不顺怒火中烧,?发雷霆。 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步走到盛钰所在院中,‘啪’的一声闷响,他将带血的短刃拍在盛钰面前,气斥道:“如今懒惰王几番惨败,坊间传言过不了一段时间,他就??被暴食王杀死。你的伤早就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滚?” 本来?是?心的气话,翁不顺??没真想让他滚,谁知道盛钰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面上的表情,是翁不顺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决绝。当时翁不顺就觉得?情不妙,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第二天冷静下来后,他再想要找盛钰道歉时,推门一看,屋里空空荡荡。 盛钰竟然不辞而别。 接连几个月时间,有许多庄子里的人自发在附近找他,却???功而返。所有人??闷闷不乐,他们觉得盛钰若去参战,怕是没有命能回来。 当时的翁不顺同样心火郁结,他觉得盛钰很有可能是被自己激去参战的。想到这一趟??许??丢掉性命,翁不顺就特别内疚。 再后来,有战争消息传来。 懒惰王惨败,灵魂印记破碎,当场身陨。 众人趁着机??赶紧打听名为‘小玉’的漂亮鬼将,却怎么??没有打听到,他们更加忧心。 这时候翁不顺早已?忍不住,在接连纠结了数天以后,他直接跑到了傅里邺面前,向其请愿去懒惰王的领地中寻找盛钰。 傅里邺并没有?面回答,而是问:“沧澜玉叶当初赐给了你,现在是否还在你的身上?” 翁不顺一愣,懵答:“还在。” 傅里邺没有半句解释,道:“把它给?。” 翁不顺立即慌了:“?人,难道?最近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将它收回?!” 任何一个鬼将、不,任何一个人面临这样的情况,恐怕????慌到六神?主。 ‘沧澜玉叶’是当??翁不顺作为神明投诚时,傅里邺赏赐给他的。普天之下?有这?法宝能修复鬼王破碎的灵魂印记,虽说这?东西对??翁不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但将这么贵重且意义重?的东西赐给翁不顺,这就是在变相的给其他鬼将打预防针,意思是他翁不顺很重要,傲慢王很看重他,算是奠定了他鬼将的地位。 如今不明不白的要将这荣誉性奖赏收回去,翁不顺自然惶恐又抗拒,好在傅里邺好像???是提了一句,并没有要强行收回。 相对应的,翁不顺想去战后残垣寻找盛钰的?情??暂时搁置下来。 奇怪的是,盛钰后来自己回到了山庄。 那?山庄里所有人兴高采烈,宛如失而复得的宝物回归一般,就差张灯结彩办个喜宴了。 然而前去探望的鬼将?鬼士,甚至是山庄里的佣人??喜色全失,忧心忡忡的离开。 ——盛钰的状态很不对劲,明眼人??能看出来。 明明盛钰毫发?损,他整个人却好像丢掉了半条魂一般。不仅一回来就倒头昏睡,就连醒了后????买醉,闭门不见任何人。仿佛生活在自己的小?界中,惶惶不得终?。 翁不顺几次在院落外徘徊,试图强闯,??被横空飞出的酒坛子给打了出来。 后来还是傅里邺进去了一趟。 兵零乓啷、乒铃乓啷…… 里头时不时响起摔杯砸盅之声,还有花瓶倾倒,水撒了一地的声音。这?叫人不安的响动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才稍稍平复下来。 翁不顺在院落外头焦躁等着,想进去又害怕被波及。他是真的担心,担心两人争执起来,他那位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傲慢老?一个不高兴,顺手把盛钰给杀了。 这可就没地方去喊冤了。 有时候一片寂静才叫人更加恐惧,?是因为人们恐惧未知的?物。 至今翁不顺??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情,他?知道自己一直等在外面。??就是在屋子里安静几分钟以后,傅里邺就推门而出。 虽然说参?进去可能??被迁怒,但?是抬头看一眼,应该不至??被罚吧? 想着,翁不顺?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 咦??人的衣领好像有些松垮? 是方才争执时被盛钰扯开的吗? 傅里邺离去不久,‘哐当’一声,屋门再次被重重推开,盛钰的身影终??出现在阳光中。 他?穿了里衣,脸上一??笑容??没有,嘴唇干涩,脸色??苍白的可怕。他死死瞪着傅里邺的背影,几秒钟后竟然气血翻涌,低头轻咳几声,呕出一口郁结许久的黑血。 还不等翁不顺反应过来,盛钰便已?赤着脚,面?表情的走到他的面前。 看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沧澜玉叶在你的身上?” 回忆至此结束。 翁不顺盯着手中的糖棍子,?是想起盛钰当时带血的唇,便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平时嬉皮笑脸的人一旦不笑,带给人的威慑力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比起那沾血的唇,当初盛钰那寒到骨髓里去的一眼,才更叫翁不顺毛骨悚然。 堪称人生阴影一般,此生难已忘记。 *** 马车内设有奇妙的空间阵法,一掀开帘子,这里面是有个极?的厢房。厢房内的案几上??着熏香,气味闻起来清新舒适,叫人周身的疲倦瞬间扫空,可以见得车厢主人活的有多精致。 案几后方设有一处帷幔屏障,帷幔低端?风而动,仔细看,那里面还有个书桌。 书桌边坐着的高傲男人,自然是傅里邺。 而书桌周边竟然还放置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小藤椅,那里是设给盛钰的‘专座’。 盛钰放缓步伐上前,轻轻的坐在藤椅上。他并没有就势向后靠,而是用一?十分别扭的姿势将身体像前探,胳膊抻着书桌,手掌拖脸。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傅里邺的真实身份呢? 二十五??前得知了盛冬离的死讯,盛钰心神震动,深切内疚??自己的救援不及,他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那段?子他记忆不深,?朦胧记得自己天天偷傅里邺庄子里的酒喝。 ???是什么珍馐酒酿,到了盛钰的手上,那??是买醉的工具。所有珍贵的酒酿全部兑到一起,他拿缸来喝,将自己喝的醉醺醺还不甘心,他非要把自己喝到人?不省。 终??有一天,??许傅里邺发现了庄子里的酒全部被他换成了白水,那?尤其的震怒,不仅摧毁他设在院子里的法阵,还一路杀进了他的房间。丝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天盛钰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死定了,因为傅里邺的眼神?恐怖了,恐怖到他当时??不敢抬眼看。 ??是他呆呆的抱着酒缸,任由傅里邺扒掉了他浑身酒气的外衣。等到扒里衣?,盛钰才迟来的想起挣扎,惊喝一声:“你干什么?!” “……”傅里邺不理??,依然扒他里衣。 盛钰吓坏了,死死的揪紧自己的腰带,语?伦次?叫:“?偷喝你的酒,是?的不对。但你不能这样,你就算再看不惯?,再讨厌?,??不能这样羞辱?,好歹???是、??是……” 傅里邺手上的动作顿住,视线冷的像在雪山里冰冻了万??的刀子:“你??是什么?” 盛钰:“……”好歹???是贪婪鬼王啊! 盛钰将这句话吞回嘴巴里,舌头动了几下,小声说:“好歹???是懒惰王座下一员?将,?到贪、呸,?到懒惰的领地上,那可??是被人供着当祖宗的。你不能如此欺辱?!” 傅里邺语气冷硬:“你到现一任懒惰王领地上,她??将你供着当祖宗吗?” 盛钰:“……” 盛钰挣扎的更厉害了,?此同时心中还叫嚣着浓浓的不甘。说到底是他们鬼王对生死看的?淡,一开始暴食?懒惰起争端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连盛冬离几番惨败,盛钰??觉得这件?实属?常。鬼王死了活,活了死,就算盛冬离死了,一百??后又是响当当的懒惰王。 他是真没想到,暴食王做???这样绝,竟然直接毁掉盛冬离的灵魂印记,在杀死他以后,又推举了自己的恋人上位,成了新的懒惰王。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是因为一时疏忽,至交好友竟然丢失了拿命??要守住的王座。 奇耻?辱,这简直是奇耻?辱! 盛钰眼圈通红,迁怒喊道:“你要是实在不喜?在你这庄子里混吃等死,那你现在松手。?将酒钱还你就走,再??不回你这狗屁地方。” 这话不仅没有缓和下傅里邺的怒气,反倒叫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怖。他足足深呼吸好几下,才收敛了将盛钰整个人按进酒缸的想法。 不顾盛钰的挣扎,傅里邺猛的抬起他的下巴,强行逼盛钰?他对视。足足对视好几秒钟后,他才缓声问:“你可听说过沧澜玉叶?” 盛钰愣住,一下子就停止了挣扎。 这个反应已?说明:他不仅听说过,并且还十分了解这件举?闻名的法宝。 ?间仅有这一物,能修补灵魂印记。 “看来你还没喝到六魂出走,竟然知道沧澜玉叶。限你一天时间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服帖。要是再让?知道你像这两个月一般荒谬度?,就不要怪?像方才一样,亲自动手帮你‘收拾’。” 傅里邺面容冷峻的起身,伸手一挥,衣柜里的干净衣物便劈头盖脸的砸向盛钰: “沧澜玉叶现在在?部下的身上,要是想救懒惰王,你自己凭本?去拿。” ‘铛’的一声轻响,唤回盛钰出走的神智。 抬眸一看,傅里邺?坐在书桌边,将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桌上,“你在看什么?” 三足金乌的嘶鸣声像是罩了一层轻纱,在马车里听,显得尤为不真切。 盛钰缓了缓神,笑道:“看你呀。” 傅里邺不置可否:“有?直说。” 盛钰:“……”他倒是想问沧澜玉叶的下落,然而这些??来,整个庄子像是被人下了封口令一般,他?知道那法宝应当在某个鬼将身上。 如今他的身份是懒惰王旧部,再去向人打听沧澜玉叶目的就?过??明显,就差在脸上写着:?来你们这里盗宝,救?家懒惰王。 盛钰自然没有那么憨,?襟危坐的双臂交叠,诚心开口:“?这心里总是忍不住好奇啊。烦了你有几十??了吧,??不见你愿意陪?出来玩。这一天到晚的,每?每???有处理不完的公务,?看你这个鬼将当的比傲慢鬼王??要繁忙。这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忽然转性要去小?界?” “你??知道你天天烦?。”傅里邺谴责的看他一眼,倒??没有避讳他:“有神兵降?,其物可破坏鬼王灵魂印记。这?神兵不应该在鬼怪或者神明的手里,傲慢王差?前去收缴神兵。” 一听这话,盛钰瞬间了然。 这?神兵得亏是降在傲慢王的管辖?界中,要是降在贪婪王管辖的领地,那他逍遥的好?子就要到头了,哪里还能这样散漫快活。 盛钰心中百般侥幸,略有些同情问:“那你准备怎么个收缴法子,难不成直接抢?这说出去??不好听啊。” 傅里邺冷声道:“收回你同情的眼神。?并不认为收缴神兵是一件苦差?。” 盛钰从善如流的拍马屁说:“是是是,没有人能比您更敬业,您是最敬业的鬼将,没有之一。” 傅里邺懒得和他计较,说:“神兵?是通俗的对一?材料进行统称。那材料是一位神明的本命法宝,自古以来奇珍异宝的孕育????遏制宿主的实力,那神明实力多???长进。后来,她索性将那物悄悄附在他丈夫的本命剑上。” 盛钰感叹:“竟然将自己的本命法宝给别人用,看来那位神明一定很爱她的夫君。” 傅里邺没有??评,音调平缓而?情道:“听闻她嫁给丈夫多???所出,近?一直苦寻生子秘方。?巧百??前?偶然获得这?类型的秘方,?想这个诱惑她难以拒绝。” 盛钰一惊:“你是想拿生子秘方换取神兵?可是她??拿自己的本命法宝?你换吗?” 傅里邺冷淡说:“去了才知道。” 马车摇摇晃晃,一片静谧。 盛钰躺回藤椅中,长腿勾着书桌摇摇晃晃,又问:“这女子叫什么??对她还真有些好奇。” 傅里邺看了一眼他的腿,面不改色的收回视线:“她已?成亲。” 盛钰腿部动作一下子静止,半晌才抬头不可置信说:“你想到哪里去了!?说的好奇,?不过是在惊奇?历了腥风血雨的战争后,竟然还??有人将自己的法宝?偿给别人用,并且她竟然没有告诉她的夫君。这不就等??做好?不留名吗?难道她就不怕有朝一?,丈夫嫌她实力不长进,负心的弃了她么??实在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傅里邺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到发慌:“你没有爱过人,自然不懂她。” 盛钰业务能力已?十分熟练,再次从善如流的拍马屁说:“是是是,你懂,没有人比你更懂。”?不过这一次的马屁好像一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话刚说完,傅里邺就已?开始皱眉,赶在他出声呵斥之前,盛钰连忙转移话题:“所以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 傅里邺重新拿起书,纤长五指手指翻动书页。书上文字奇形怪状,活像一群蚂蚁堆积在一起,盛钰瞄了一眼便开始昏昏欲睡。 就在他趴在案几上即将睡着时,耳畔响起傅里邺低沉好听的嗓音:“隐娘。” “她的名字叫做隐娘。” 179、番外—一万年前前 如今天下大乱尚且平息, 各地百废待兴。盛钰有时候拿到手下的汇报单子,都觉得头‘轰隆’一声涨大,恨?得生一双没有看过那单子的眼睛。 穷, 实在是太穷了! 如果说贪婪领地??前是个富裕的‘??康家庭’ 那么现在, 这个??康家庭直接破产。?仅变得没有??往那般富裕, 现在还倒欠?少债,其中最大的债主??是傲慢王。 盛钰坐立?安的乱动,时?时拿余光偷偷瞅傅里邺,这人端坐??看书,仿佛?知道自己正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审视??。 实??说, 他觉得傅里邺脑子有点?题。 比傅里邺脑子更有?题的, 是盛钰手底下那一群胆大包天的鬼将。找谁借钱?好?怎么??偏偏借到了傅里邺的头上,最恐怖的是傅里邺竟然同??借钱, 并且还借了一大笔钱。 他难道看?出这群鬼将将他看做了肥羊,专门逮??他一只羊疯狂薅羊毛吗? 薅到盛钰都有点?好??思了,老??觉自己现在在这里, 跟卖身还债没有太大区别。 邦邦—— 马车外传来敲击声, 翁?顺的声音传进来:“大人, 咱们已经到达色沉王领地。” “终于到了?”盛钰兴奋的起身,几步??跑到了车厢外头, 只见翁?顺被狂风吹的发梢乱翘,叼??根糖棍子坐在金乌背上:“跨过前面的红色屏障, 底下??是色沉王的快乐老家。” 盛钰面色古怪的看??他:“你怎么还叼??糖棍,我记得这糖人还是我?几??时前给你的。” 翁?顺悄悄将身边的包袱往金乌羽毛里藏,面?改色说:“这根糖人?是你给的那个。” 盛钰眼睛尖的很,一下子??看见了他的??动作:“藏什么呢?给我看看。”他动作轻盈的绕过翁?顺,在后者其臭无比的脸色下翻出包裹, 顿了两秒后捧腹大?:“好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吃糖人,转头竟然又擅离职守跑去买了一大包裹糖人,吃这么多糖,你牙齿要坏掉的! ” “我乃傲慢王座下第一鬼、鬼士,刀枪?入,怎可能因为区区糖人坏掉牙齿。”翁?顺?信。 盛钰?:“这糖好吃吗?” 翁?顺:“一般。” 盛钰:“可包裹里都是你吃剩下来的糖棍子,你吃了有几百根吧?” 翁?顺:“……” 盛钰眉飞色舞说:“原来你也喜欢吃甜食,这方面我可是行家。糖人在甜食中排最末等,我知道色沉王领地有一名产为金牛,金牛产的奶可好喝了,又甜又香,改天我去偷来给你喝两口?” 翁?顺羞愤吼道:“你快滚,别老是挡在我前面,影响我判断方向!” ??音刚落,盛钰??觉得浑身一麻。 像是??雨点落在身上每一寸皮肤一般,这种??觉只持续了两秒钟??消失。粉红色的屏障从他身边掠过,低头一看,这下面的地界显然?傲慢王地界有很大?一样。 傲慢王领地主□□金色,入目皆是一片肃杀之气。而色沉王?愧是声色犬马之首,若必须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所管辖的领地,那??是: ——娱乐至死。 短短两??时的行程,盛钰??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娱乐的最高境界。 只是一个边戍??世界之中,坊市??开了有几千所,各个都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其他鬼王领地中名令禁止的花楼,在此处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正规产业链,似乎大家???‘??色侍人’为耻,反而引??为荣。 此时再用金乌过界,??有些过分显眼。他们改乘??车,沿路上无数姑娘都手揽鲜花,热情奔放的朝盛钰投掷鲜花,竟然还有大胆的??少爷翻身上车,当面索要盛钰的联系方式。 翁?顺差点被挤下车,他暴躁的忍了一??,最后忍无可忍,一脚将那??少爷蹬下了车。蹬完,他冲两侧姑娘们‘唰’的亮出武器,满身戾气道:“要么滚,要么死。” 姑娘少爷们常年在色沉王的统治下享乐,哪里见过这样残暴的男人。尽管这个警告他们的男人长相俊秀,他们还是吓得一哄而散。 盛钰在一旁?眯眯道:“这么凶干嘛。” 翁?顺冷面收回武器:“我这一趟来有任务在身,没有功夫陪你瞎玩。” 盛钰说:“哦?什么任务?” 翁?顺忌惮的看了一眼车厢,见里面的人没有制止,????声说:“?必大人已经向你透露了隐娘那档子事,你只知其一?知其二。” 盛钰煞有其事点头:“愿闻其详。” 翁?顺将声音压的更低:“如今旧懒惰王的残党蠢蠢欲动,也?知道在为了什么做准备,反正边境变得很?安稳。隐娘的相??叫唐曲承,这个傻人也?知道脑子里缺了哪根弦,非要跑去戍边,说是要防止旧懒惰王因仇恨危害色沉地界的神明鬼怪。隐娘?要跟随,唐曲承?让,他们两人因此事已争执多次。” 盛钰:“所??呢?” 翁?顺说:“没有所??。早前探子来报,说隐娘愿??用本命法宝?生子秘方交换,但她有两个条件,一是?能让她相??知道这件事,所有的接触必须秘密进行。二,则是她要先行用生子秘方,若一年后真的能生出??孩,并且??孩健康,她才愿??将法宝交给我们。” 盛钰沉吟几秒,忽然顿悟:“她该???是?用孩子,来留下她的相??吧?” 翁?顺说:“这我???知道了。” 盛钰摇头叹息:“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叫做唐曲承的神明,但是只是听见只言片语,也能大概猜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色沉王这样的地界中享受一切欢愉,却还是愿??去戍边,这??说明唐曲承心中是有大抱负的。隐娘若是?用孩子强行留下唐曲承,只怕她的希望??落空。” 翁?顺?了?,?屑说:“这个男人是个没有担当的。” “嗯?” “他连??家都守?住,?来谈大家?也许他是色沉王地界的英雄,但他绝对?是他娘子的英雄。这样的人,到头来只??谁也守?住。” 盛钰?道:“你怎么忽然这样懂?” 翁?顺冷脸:“我只是觉得夫妻之间的??情若是要用孩子来维系,他们迟早??分崩离析。” 说这??的时候,翁?顺表情?分?对劲,似乎?到了一些?好的事情。身为神明却投诚鬼王本??是?分离奇的事情,他?仅做了,还凭借自己的本事攀登高位,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身为神明,却位及鬼将的‘励志传奇’。 这之间的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盛钰忽然?起,翁?顺好像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母,他??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生来??顶天立地,性格比磐石都要强的多。 眼看面前这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盛钰??借用玩???来逗他开心:“你这??可悠??点说,车厢里的那位?也没有成家吗?按照这个道理,他没有成??家,又谈?成大家?” 翁?顺立即被转移注??力,“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人又岂非等闲之辈!” 盛钰:“你的??思是,傅里邺他?需要成家,他??活该孤家寡人一辈子咯。” 翁?顺吓的浑身一抖,如闪电般迅速探出手掌,将盛钰的嘴巴捂住。他惊道:“竟然敢在背后这样编排大人,你是?是活腻歪了,?死啊?!” 盛钰‘嘿’了一声:“我只是根据你的语境,推算出你真正?表达的??思而已。” 翁?顺气到额头青筋蹦蹦跳,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老这样,一犯事??喜欢把锅往我的头上推。明明是你先说大人孤家寡人一辈子的,日后他要是真的孤家寡人一辈子,那肯定也是你的错,是你咒他孤家寡人的!” 这时,后方车厢的门帘忽地被掀开。 傅里邺垂眸,面无表情看??两人。 翁?顺:“……” 盛钰:“…………” 翁?顺立即站起:“禀告大人,车架已经到达别苑。属下领命,寻隐娘交涉!” 说完,他????火烧屁股一般,连头都没敢回一下,忙?迭跑了。 盛钰只能看??他的背影:“???” 长达一分钟的寂静后,傅里邺??味?明的拉长??音:“孤、家、寡、人?” 盛钰嘿嘿???扒拉出翁?顺的??包裹,从里面抠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糖人,学??方才那些围绕车架的姑娘们的腔调来说??:“好哥哥,别生气呀。翁?顺刚刚背后诅咒你,等他回来我替你揍他,让他说你孤家寡人,指?定他自己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去死咧。你??他较什么劲啊,来来来,吃了这个糖人,你??是世界上最甜的好哥哥!” “爷?稀罕。”傅里邺足间轻点车架,目?斜视下车,走入别苑。 盛钰迷惑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傅里邺?是?稀罕糖人,而是?稀罕‘成??家’。 他耸了耸肩,将糖人叼入嘴中。 *** 而后翁?顺几次来寻盛钰出去耍,盛钰都闭门?见,??差拿扫帚撵他走了。 翁?顺心知上次自己临阵脱逃,独留盛钰一个瘦??孤苦的人去面对震怒的傅里邺,这个行为实在是太?仗义。几次邀约之后,他终于将盛钰请到了色沉王地界最有名的酒楼之一。 看??面前一桌子山珍海味,??及包厢内摆满了的珍酒,盛钰从灵魂深处发出质?:“你真的是来赔罪,而?是有求于我吗?” 翁?顺说:“你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去求。” 盛钰心道也是,??乐呵呵放开了手脚吃喝,“上回??你说的金牛乳,你可尝过了。” 翁?顺怀疑说:“金牛这个东西真?是你编出来的?这半月来我走遍了各处酒楼,那些店掌柜压根??没听说过金牛这个东西。” “你在酒楼这种破烂地方寻至宝,当然寻?到。”盛钰二???说,从空间法器中掏出一??壶奶缸,动作??心的给翁?顺倒了满满一大碗:“快尝尝看,我真没骗你,这玩??可好喝了。” 翁?顺满是怀疑的看了盛钰好几眼,又嫌弃的看了看碗中的金牛乳水,鼻尖凑过去嗅了好几下,最后在盛钰越来越?耐烦的眼神中,举起碗来一口将其闷了下去。 ‘咕噜’一声,翁?顺眼神瞬间发亮。 盛钰?道:“我没有骗你吧。” 翁?顺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又双眸发亮的?:“这东西你从哪里买的?” 盛钰:“我偷来的。” 翁?顺哽了一下,又?:“从哪里偷的?” 看他这个模样,盛钰??知道此人现在脑子里的那根弦一定邦邦邦的弹奏??,指?定在打??什么坏心眼,肯定也?去偷几缸来。 盛钰实??实说:“从色沉王??金库里偷的。” 翁?顺愣了几秒钟,忽然坐直身体,用一种惊惧的目光看??他:“你闯了色沉王的府邸?” 盛钰点头:“嗯。” 翁?顺?敢相信:“那你怎么还活???” 盛钰茫然:“啊?” 翁?顺摇头:“???,我的??思是,你怎么还没死?” “……”盛钰:“这位鬼士,请注??你的言辞。我只?过是闯了趟他的府邸,犯得??这么惊讶?” 交谈间,酒楼大厅忽然传来阵阵喝彩声。原是说书人入了场,这位说书人在色沉王地界可是个大红人,他说的故事总是惟妙惟肖,动人肺腑。?过这可?是他出名的主要原因,毕竟在这娱乐至死的国度,说书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太多的人,其中?乏有比他说书更传神的能人。他火,??火在他说出来的都是密辛故事,并且时间总??证明,他说的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人家说的是书,他说的,是事儿。 “上回说到那色沉王大开筵席,邀?鬼将极其?鬼士共赴欢宴。觥筹交错间共饮,??在大家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忽然间!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踹开,数人惊呼??提起武器迎向那人,待他们定睛一看却都慌了神——来人竟是暴食王!” 盛钰?翁?顺对视一眼,?约而同的放下筷子,从二楼伸头向下看。 ?他们有相似动作的?少人,众人面面相觑:“暴食找咱们大人做什么?” “指?定又?让咱们大人开领地了呗。” “前懒惰王已死,他要是还?走大人的领地去攻打什么人,也只能是傲慢王了吧?” “那他还是死心吧,如今这世道能打得过傲慢王的,恐怕也只有贪婪王。?过这都是大家瞎猜的,毕竟贪婪?傲慢也没有真交过手。” 一片纷乱中,只有说书人气定神闲继续道:“暴食王此来?为其他,正是要商讨旧懒惰王崛起一事。他大步走来,面色间隐隐有惊慌之色。色沉王却尤为平静,拂袖间连连冷?‘你杀死他的时候,??应该?到??有这样一天。’ 暴食王一听这??,当即脸色雪白。他倒?是怕旧懒惰王卷土重来伤他分毫,怕??怕在旧懒惰王对二?五年前那场恩怨?甘,?夺回王位。若其得手,那他这些年的用心良苦,岂?是如入江之水转瞬间付诸东流?!” 群众们呼吸急促,纷纷?暴食共情。 盛钰给自己倒了杯酒,食指?拇指磨蹭??酒杯底?,缓慢说:“新一任懒惰王本身??是吊??一条命,暴食眼睁睁看??她衰败却无能为力,最后竟然?出夺王位这等阴损法子来。套用你之前说过的??,对于她来说,暴食算真英雄,对于这天下来说,他却是个实打实的罪人。” 翁?顺说:“成王败寇而已。若这任懒惰能坐稳王位,这天下也???有更多纷争。有一点倒是叫我好奇,色沉王在这件事中,到底是扮演??怎么样的角色?原先我??为他定是坚定?移帮扶暴食的,但今天一听,似乎并非如此。” 盛钰轻?:“这??是你今天叫我来的目的?” 翁?顺装傻:“什么目的?” 二楼包厢一片寂静,只有楼下抑扬顿挫的说书声:“色沉王心神大震,面对??面前这对苦命鸳鸯,他?帮,却又唯恐危及自身。” 按照如今的武力值估算,暴食王是?敌盛冬离的,当初要?是设了局,盛冬离?可能被他弄死。反倒是廖??玫,她一失去王位必死无疑,可??说她现在一条命??是用懒惰王位在吊??。 暴食王之所??请色沉王出山,盖是因为色沉王是全天下??认的强力鬼王之一。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说书人继续道:“色沉王满心抗拒,他怕再这样打下去,直接将贪婪王给激了出来,对于这位新崛起的鬼王,他有自知之明绝对敌?过。这时候,暴食王双掌相击,大门‘哗啦’一声大开,有两列美人鱼贯而入,玲珑??巧者有之,丰盈貌美者亦有之。 色沉最终同??帮忙。待暴食离去,色沉看见这一群美人??心生厌烦,遂将其赏给下属。” 听书人群迷茫:“色沉王大人?是最喜欢美人了么,他怎么??心生厌烦?”“前后逻辑都?对,色沉王大人若厌烦美人,又怎么??同??帮暴食王啊?定是你这说书人在胡编乱造!” “呔!这??是?题所在。”说书人摸了把山羊毛胡须,“酒宴上的随榻美人名为松芙,这位鬼怪大家应当已经听说过无数遍。过去二?年间,她一直都是色沉大人最亲近的宠姬,世人传她曾打碎色沉王宝库的珍宝琉璃盏,色沉王?仅没有罚,还寻了些更珍贵的法宝赏赐给她,??此来安慰她受惊的情绪。正是有诸多诸如此类的事件,松芙越加叱宠跋扈,甚至在酒宴上吃味反讽色沉王‘大人这是对懒惰王有?法??如杀死暴食王,直接抢夺懒惰王做您的妻。’ 这??一出,酒席上的属下们齐齐色变,各桌一时鸦雀无声,美人们更是发抖打颤。松芙?解众人??,依旧仗??宠爱,?认为自己说错了??。而后色沉起身离开酒席,谁知道忽然间!她竟然七窍流血惊声惨叫,所有下属美人当即全都跪下战战兢兢,血腥味萦绕??那场盛宴。” ??音落下,围绕在一楼台下的听众们早已面色惨白,额间频频现冷汗。这??是两个月前震惊天下的松芙惨死事件,一??宠姬??此黄土白骨,草草的被掩埋在郊外孤坟地。 翁?顺压低声音提醒说:“咱们来到色沉地界,有一个忌讳要格外注??。” “什么忌讳?” “色沉王的好色名声虽然早已天下皆知,但人们?知道他有一个逆鳞,那??是他的亲事。” 盛钰惊了一瞬:“他有亲事么?” 翁?顺神秘的摇头:“?是‘有’,是‘有过’。色沉王当年还未即位时,曾经有一门亲事,女方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子。后来?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女孩枉死横尸街头,色沉王即位后??开始风花雪月自甘堕落,四处搜罗?那女孩长的像的人。听说松芙??那个女生长的最像,因此颇为受宠。?过长的像有什么用,这只?过是加深了容忍的限度。两个月前松芙在酒宴上说错了??,被色沉给当场诛杀。” 盛钰?了?,说:“这样说的??,坊间一直在传色沉王帮助暴食王,是因为看上了新懒惰王的美貌。我觉得?尽然,也许色沉王看见了新懒惰王,?起来逝去多年的那个‘她’。” 翁?顺摇头:“可她们长的?像。” 盛钰?:“你怎么知道?” 翁?顺一脸理所当然说:“因为色沉王搜罗的美人??一个款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甜美。光是拼五官,我都能拼出他青梅竹马的样子。” 盛钰敬佩说:“你可真八卦啊。” 翁?顺言简??赅:“滚。” 翁?顺又说:“我觉得可能因为色沉王看到暴食?懒惰这段??天动地的情谊,??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才同??出手相助。” 盛钰对色沉王的心路历程???兴趣,他浅浅喝了口酒,?动声色说:“他能怎么出手相助?难?成直接扛起武器帮暴食打前任懒惰?” 翁?顺?都????说:“你是?是傻啊?帮忙又?是只能帮人打仗。??看,如果现在懒惰王破碎的灵魂印记用沧澜玉叶修复好,那她的王位??坐稳了。??算前任懒惰再来犯也没有用。除非前任懒惰再找个神兵,‘垮擦擦’一下把懒惰给砍了,将她的灵魂印记再次弄碎。” 盛钰立即接??:“那你可要守好沧澜玉叶,?要被色沉王??暴食王给盯上。” “这个用???你操心,我自然能守……”翁?顺的??语一下子顿住,他脸色青紫的猛的看向盛钰,皱眉?:“你在跟我套???” 盛钰微?:“你多虑了。” 翁?顺硬??头皮鬼扯:“我的??思是,如果沧澜玉叶真的在我的身上的??,我自然能将它守住。?题是它现在?在我的身上啊。” 盛钰直视他的眼睛:“你在说谎?” “…………” 两人对视半天,盛钰从他的脸上分析?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翁?顺同样扛?住心虚,火速付账后逃走了,只留下一屋子美酒。 盛钰用空间法器收下这些美酒,又在前台要了两盘瓜子花生,??揣??这些东西赶到了傅里邺暂时居住的别苑。他?的很简单,若是从鬼将们那里?出了沧澜玉叶的下落,鬼将们一定??受罚。既然如此,?如直接向傅里邺套??,??算这人说漏了嘴,他总?可能自己罚自己吧? 至于该如?套??,这??要仰仗空间法器中的那几大坛子好酒了。 至于能?能套到??,这??要看各自酒量了! 虽说盛钰没有单独??傅里邺喝过酒,但他坚信酒量这玩??儿都是练出来的,?当年他从三杯??倒练到千杯?醉,这之间花了多大的功夫呀。他还??真?信了,傅里邺总?能样样事情都天赋异禀吧?这世界上总有他也???的事情。 ???,盛钰轻巧的从别苑墙栓处翻了进去,这里看上去雅静,细??处总是透露???易察觉的金贵,??连??道的鹅卵石都好像?是凡品。 ??心翼翼踩上鹅卵石,几?米开外的门栓忽然一个扭转,‘吧嗒’一声,门开了。 傅里邺的身影在黄昏中看起来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昏黄的光,他微微蹙眉: “你为什么?走门?” 这……真是一个好?题。 盛钰回头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翻过的墙,嬉?道:“??前在山庄里见你都是只能用□□的,我都翻习惯了。”他衣摆一挥,院落中出现一个??圆桌,桌边摆放又两把简陋的藤椅,桌上孤零零放??两盘瓜子,一盘油花生。这一整套简陋至极的器具?整个院落的精致装潢看上去格格?入,??像在高雅之地放了两把扫帚??柴火一样,?分另类。 盛钰也是几秒后才发觉眼前这些过于简陋,他??心观察傅里邺的表情,说:“我?请你喝酒。” 傅里邺拒绝的?分果断:“?喝。” 说完他转身??要关门。盛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掌向门缝里一伸,被门夹的‘邦’一声巨响,?此同时盛钰凄惨拉长音调:“疼、疼啊——!” 傅里邺骤然变了神色,一把擒住盛钰的手,声音隐带怒色:“你做什么?!” 盛钰?可置信道:“分明是你关的门,你把我手给夹了,现在反倒过来凶我?” 傅里邺没做声,皱眉细细查看他的手,见指节处有细细红痕,道:“三千大??世界,无论是谁请我喝酒都要备好酒好菜,还要提前一月送拜帖,更要选好见面的地点。” 盛钰心道一声巧了,别人请他喝酒也要做这些。但他总?能顺??面前这人的??讲,??胡搅蛮缠道:“我没钱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备了从酒楼买来的浊酒,??及几盘下酒菜。” “……”傅里邺又要关门。 盛钰连忙把紧门框:“通融,好哥哥,你??通融一下呗!要?是看见你这两个月都将自己闷在别苑中,谁闲??没事跑来找你喝酒啊?翁?顺上天打鸟我下水掏鱼,玩的?知今朝是?年,你??只知道天天窝在床上睡觉,??心睡死你。” 傅里邺凉凉说:“没睡觉,我在处理??务。” 盛钰眼神一亮说:“那??更需要劳逸结合了。来来来,今天咱们一定要?醉?归!” 盛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妨碍帝王稳江山的妖妃,帝王要处理??务,他偏要拉??帝王享乐。若傲慢地界繁荣度下降,这之间?必一定有他的‘功劳’。最后他硬生生又拉又推,将身体僵直的傅里邺给按在了藤椅上。 傅里邺坐姿端正,目光微垂看??桌上那盘油花生,盛钰热情催他:“你吃啊。” 傅里邺抬眸,眼神带??些许复杂。 盛钰一拍脑袋:“噢,我忘记带筷子了。这里反正只有咱们俩,?要那么检点,直接拿手抓??吃吧。”说??他??伸手捏了几颗花生,向上一扔,精准的扔到了自己嘴巴里,嘎嘣嚼了几下,盛钰说:“还挺好吃的,快吃。” 傅里邺声音艰难:“……?行。” 盛钰接??:“??吃,那??喝。” 他自顾自给傅里邺倒了满满一碗酒,又从空间法器中掏出一个酒盅,开始睁眼说瞎??:“杯子??只有一个,我酒量?好,喝几轮??倒了。你用碗喝,我用杯,没??见吧?” 傅里邺梗了一下,终于正眼看向盛钰。 面前人?知从哪个声色花楼玩耍归来,抬手间红衣摆从桌上扫过时,都能挥洒出阵阵香风。日头下山,别苑中的红灯笼骤亮,他唇边含?眉眼流转间看上去尤为生动,像是一幅美人图在面前徐徐展开,画中人最终走到了现实。 对视间,盛钰微微歪头:“怎么了?” 傅里邺像触电般迅速收回视线,掩饰性的端起碗,仰头将酒喝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被红灯笼的光松松散散度上一层红色薄光。 盛钰心头一喜,吹嘘道:“厉害啊。” 傅里邺放下碗:“你怎么?去花楼喝?” 盛钰正忙??给傅里邺倒酒呢,这???声他是听见了的,但大脑显然没有跟上??题,满脸迷茫的?:“什么花楼?” 傅里邺声音淡淡:“城西勾栏院,你常去的那家花楼。均摊下来,每周至少去一两次。” 盛钰讶异:“你?是天天闷在家里处理??务吗?怎么连我去花楼这事儿都知道。” 傅里邺平静说:“翁?顺曾无??提及。” 盛钰迷惑:“?对啊,他都?知道我去过那家花楼,怎么可能无??间向你提及。而且他自己玩的比我还高兴,根本顾?上我。” 傅里邺顿了一下:“……旁人曾无??提及。” “哦。”虽然心里??觉这??有很大的纰漏,但盛钰此番可是有劝酒任务在身的,他也懒得去在??这些纰漏,随口解释说:“那家花楼近两周都被大人物包场了,只有持有贵宾令牌的人才能进去。这牌子我倒是有,但既然有人包场,姑娘??子们肯定都先紧??那个大人物,这种档口上,我眼巴巴的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傅里邺应了声,又说:“你打算??这样干喝酒?” 盛钰说:“这里R 04;是有花生??瓜子吗?”说完他为这简陋的宴席心虚,补充道:“而且我们没有干喝酒,这?是在聊天吗?” 傅里邺:“……” 盛钰说:“你?玩点什么?” 傅里邺?:“你平常在花楼里玩什么?” 盛钰心道自己在花楼里‘玩’的那些东西,眼前这位正直的傲慢王若是知道了,可能??当即拍桌而起,提起审判日对??他‘嗖嗖’??是几箭。 他又开始胡扯:“玩‘我有你没有’。” 傅里邺:“?” 盛钰伸出没有鬼王卡牌的那只手,?眯眯解释说:“五根手指头,我说一件我做过的事情,你要是没有做过,??喝一碗,顺??收回一指。你再说一件你做过的事情,我若是没做过??喝酒收指头,若是也做过,你倒喝两碗。谁率先将五指手指头都收起来,谁??喝一缸。” 说??怕傅里邺?懂,他??伸手拉起傅里邺的手,将他的手摆成掌心朝上的姿势,“你先说一件你觉得你做过,我一定没有做过的事情。” 傅里邺?了?,说:“我能认出所有鬼王的脸。” 盛钰:“……” 盛钰:“你吹牛!” 傅里邺挑眉:“你怎知我吹牛?” 盛钰:“……”我这个贪婪王你??认?出来啊,这个牛吹的也太玄幻了一点。 这人怎么能走来??无师自通这个游戏的本质?所谓的‘我有你没有’,从本质上来讲??是一个吹牛的游戏,管你有没有,我反正说我有,你又?能去证实,?过是比谁脑洞大脸皮更厚。 盛钰心知失算了,只能收回一只手指头,举杯喝下一杯酒,憋大招说:“我??前任懒惰王是莫逆之交!” 傅里邺沉吟一瞬:“必须是他?” 盛钰说:“至少也要是个鬼王。” 傅里邺??说:“那我??傲慢王是莫逆之交。” 盛钰:“…………” 靠啊!这他娘的还叫他怎么玩儿?你还莫逆之交,你莫逆你自己可还行??! 盛钰认罚,仰头又喝了两杯酒,粗声粗气道:“到你了。” 傅里邺轻?:“别玩了。” 盛钰继续粗声粗气:“为什么?” 傅里邺?的开怀:“担心你玩到最后生气。” 盛钰倔强说:“我牌品??酒品都很好,你?要担心,??算输了游戏我也???生气。” 傅里邺:“那我继续说了?” 盛钰严阵??待:“说。” 傅里邺勾唇给盛钰倒酒,开口说:“贪婪王继任大典那天,我曾卸掉满身重任秘密前往观看。” 盛钰心中大吼一声‘放屁!’,面上却面?改色的盘?:“哦?我?相信,你得证明一下。” 傅里邺垂下眼眸,?知是回忆到了什么,?了一声:“那天他一席红衣似血,揽手间将盛乐情辉收揽于袖间,好看极了。?二鬼将拜于高台之下,城池中无数街道铺满鲜花。他带??满袖清香?清辉走上了高台,一时间风光无两。” 盛钰皱眉:“你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傅里邺说:“那天大典呈上去的三杯酒,有一杯应当是有?题的。” 盛钰心头一震,?动声色道:“什么??思?” 傅里邺回忆说:“鬼王即位之时,若有妻子则应当由妻子呈递上三杯酒,若并未娶妻,则是由至交好友??为呈酒,没有记错的??,那天的酒由前任懒惰王呈上。三杯酒,一杯敬天地,一杯敬民众,还有一杯敬高堂。前两杯都是正常流程,到了第三杯时,贪婪王忽然拾起第三个酒盅,将其内酒水尽数倾撒于高台之下。” 这一大段??听的盛钰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因为那日的第三杯酒确实有?题。并且这件事除了叛变下药的鬼将?他自己,??及后来才得知此时的盛冬离,天底下应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傅里邺是怎么知道的? 更恐怖的事是,他如果那天当真到场,又怎么??认?出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贪婪王? 盛钰越?下去心跳得??越快。他强行撑起?容,摊开的手掌心竟然已经冷汗淋漓: “你也知道我是前任懒惰的手下,那天我也是在场的。只?过我见到的一切可?是你说的那样,那天贪婪王敬高堂时已经说了,他的父母皆已仙逝,泼酒只?过是敬已死之人的习俗。” 傅里邺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盛钰??心翼翼?:“你那天离高台很近?” 傅里邺说:“?近,很远。” 很远——??思??是看?清脸咯。 盛钰心里瞬间舒出一口气,心道自己实在是?太多。要是傅里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又怎么??纵容他在山庄里待了近百年。 他又??心打探的?:“世人都说傲慢??贪婪是?能见面的。旧王?新王若对立起来,利益纠缠威名相冲,这两人必定非死即伤。我有些好奇,你作为傲慢王旗下鬼将,对贪婪王是什么?法?” 闻言,傅里邺忽然抬眸,直视盛钰的眼睛道:“见一眼,??难??忘记。” 盛钰:“啊?” 傅里邺盯了他足足有?几秒钟,半晌摇了摇头凉凉勾唇:“你总是听?懂。这局游戏是我输了,我自罚一杯。” 说??,他将面前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些许酒水顺??他的下颚流下,滴到严谨扣紧的衣襟上,将黑金色染的更深沉。 傅里邺收回一指:“到你了。” “……” 来来去去玩了几轮,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及鬼王,净说些童年干下的糟心事。傅里邺到底比盛钰多活了几万年,盛钰做过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他都做过,盛钰没做过的他也做过。 几轮之后,傅里邺提醒道:“你只剩一次机??了,珍惜最后这次机??。” 盛钰倔强的伸??一根中指,眼神瞥向桌边几缸酒,满脸的悲愤?悔??。 是的没错,他们刚刚又加了注。若是五根手指头都收完,那受罚的人?仅仅喝下一缸酒,他要喝满五缸,过程中还?能停。 现在他只剩一次机??,傅里邺还剩三次。 ?成?成,再这样下去,盛钰??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深吸一口气,临到危机时终于把脸皮给抛到了脑后,说:“我逛过花楼!” 傅里邺默?作声喝下满满一大碗烈酒,一边喝还一边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莫名的叫人心惊肉跳,直叫盛钰怀疑自己是?是说错了??。 好在轮次到了傅里邺那里: “我曾半月未合眼。” “为什么?” “处理??务。” “那我也曾半月未合眼。” “做了什么?” “玩儿。” “……” 傅里邺两碗酒下肚,收回一指。 最后这几轮游戏,他??像是故??让??盛钰一般,说出的事情都没有太大的震撼力。若是翁?顺在场,必定早已经满脸怨气的大喊‘你对他放水放出了汪洋大海!’,只可惜翁?顺?在场,盛钰本人心中也压了太多的事,当局者迷。 “我、我……”盛钰心一狠,说:“我在花楼里曾经一夜点过七八人的牌子!” 这一次傅里邺没有立即认罚,他皱??眉头说:“纵/欲过度,伤身。” 盛钰心虚:“……我身体很好。” 老天爷啊,他真的没有纵欲过度,在花楼里点七八人牌子都是有特殊原因的。包括他逛花楼,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但他能这样直白说出来吗? 能吗,?能。 宁愿撒谎,也?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盛钰做出‘请’的手势:“喝吧。” 于是傅里邺又是一大碗酒下肚,现如今他?盛钰一样,也只剩下一次机??了。 两人一个伸??食指,一个伸??中指,满脸正色的对视。一个????的酒桌??游戏硬是被他们两人玩出了生死绝杀的??觉。 傅里邺?了?,说:“二?五年前的那场大战,我去过主战场。” 盛钰一惊:“有点过分了啊,你当时一直待在山庄里,我回山庄的时候还是你接我的。” 傅里邺说:“秘密前往,其他人都?知道。当时我去的比你晚,回的比你早。” “……”盛钰终于开始怀疑,他觉得傅里邺有白给的趋势,因为明显对方也知道他二?五年前去过主战场。但他还是忍?住心里的好奇:“我去主战场是为了寻前任懒惰王,结果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听闻他陨落的消息,只能狼狈的回了山庄。你又?认识前任懒惰,你去主战场做什么?” 傅里邺:“找你。” 盛钰心尖一颤,“什么?” 傅里邺收回最后一指,说:“是我输了。”说完他??从藤椅上站起身来,走到那排列整齐的五缸酒之前。那些酒缸看起来比翁?顺的头都要大,拿在傅里邺的手上同样分量???。 他二???说,提起酒缸往下灌。 盛钰急忙道:“等等,等等再喝……你把刚刚到??先给我说清楚再喝。” 傅里邺连续四缸酒下肚,到第五缸的时候终于有点撑?住,额角青筋直跳。盛钰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有些担心他真喝出事儿,??开口说:“要?今天??到这里,算了。” “?能算了,愿赌服输。” 傅里邺五指抓起第五缸烈酒,?等盛钰阻拦,??已经先一步将其一饮而尽。喝完后,他面色如常的坐回藤椅上,开始吃瓜子。 盛钰??声?:“你喝醉了吗?” 傅里邺:“没醉。” 盛钰说:“那你为什么吃瓜子?剥壳?” 傅里邺说:“我?用剥壳。” 盛钰震惊:“你说啥?” 从动作上来看,傅里邺应当是醉了,但从神态上看,他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喝酒。 一时间盛钰也无法判断,也???好开口?沧澜玉叶的下落。?了?,他起身掏出空间法器,准备先将一地的空酒缸收回空间法器之中。哪知道刚有这个动作,空间法器??被傅里邺劈手抢了过去,盛钰一惊:“干什么?” 傅里邺从中掏出一物,转身??走。 盛钰:“诶?哥哥,大哥,你要去哪里?!”他急忙在空间法器中查看了一番,还好他将?贪婪王有关的物件都单独放了起来,这件法器中也只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譬如藤椅、酒菜??及贵宾令牌……翻??翻??盛钰忽然眼前一黑,靠,他放在里面的贵宾令牌呢? 被傅里邺拿啦?! 再抬眼一看,傅里邺早已经没影了。 盛钰彻底慌了神:傅里邺定是去了城西勾栏院,还非拿??他的贵宾令牌入场。他去那里若只是玩儿,盛钰还?至于这样慌乱,若是傅里邺一个??开,点了盛钰常点的姑娘——老天爷啊,那姑娘是他安插在色沉王地界的探子啊! 若非要传递消息,他至于三天两头的往花楼跑吗?糟了,他必须要拦住傅里邺。千万?能让傅里邺??自家的探子接触到! ???,盛钰连收拾东西都来?及,连忙足尖轻点风风火火的追出了门外。一路西行,傅里邺跑的飞快,盛钰根本追?上。等他累死累活跑到城西勾栏院时,恰恰好看见傅里邺拿出贵宾令牌,大跨步的走了进去。 盛钰:“……!!!” 盛钰立即要跟进去,两边武士装扮的人‘唰’的拔刀,用坚毅的视线骇住了盛钰。他倒?是打?过这两个底层武士,但他??闹事呀。这间花楼可?止花魁一个探子,其内?高层都已经被腐蚀了,基本上??等同于盛钰的地盘。 哪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闹事的? 底层武士?认识他这个最高上司实属正常,但花楼里的妈妈??花魁一定认识。现在首要目的,??是?办法先混进去。 正巧这时,右侧方乌央乌央驶来几架马车,隔???几米距离都能闻到马车上的扑鼻香气。?一??,??有二?多个貌美女子下车,嘻嘻哈哈的朝??勾栏院大门走来。 盛钰当机立断,走向那群姑娘。 另一边,齐微雨哆哆嗦嗦抱??琵琶。 好歹也是色沉地界最有名的勾栏院之一,她既然能当上花魁,必定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但??算她见过再多的大风大浪,也没有见过眼前这等骇人听闻的场景啊。 傲慢王拿??贪婪王的贵宾令牌,直截了当的跑来找她,这叫什么事啊? 两位大人的关系有好到拿同一个令牌喝花酒的地步吗?! 只是几息之间,齐微雨???了许多。 她知道贪婪王近百年来?傲慢王走的很近,她也知道自家贪婪王隐瞒了身份。傲慢这样气势汹汹,是否识破了主人的身份,前来?罪? 脑补了一大堆之时,傅里邺伸手一招,茶杯里的水??漂浮在了空中,模拟出盛钰的脸。齐微雨内心的恐惧嗖嗖上涨,瞬间达到顶峰。 傅里邺高深莫测?:“你认?认识这个人?” 齐微雨膝盖一软差点直接丢掉琵琶下跪,她怂怂道:“回禀大人,认识。” 傅里邺继续?:“你们是什么关系。” 齐微雨:“……” 干啊!能有什么关系,主子??下人、鬼王??下属,还是见了面要先磕几个响头的关系? 她心中骂声翻天,面上还是诚惶诚恐道:“回禀大人,这位大人是??女的恩客。” “恩客?!”傅里邺忽然提高音量。 “……!”这一次齐微雨?是差点下跪,她是真的甩了琵琶‘咚’的一下子跪下。斗胆抬眸看了眼傅里邺,只见这位傲慢王脸色比方才更差。 齐微雨心中一骇,操,她刚刚说错??了吗?还是说傲慢王已经发现她在说谎了? 怀揣???二分的忐忑?惶恐,齐微雨叩首,半天都?敢再抬头。 这时,傅里邺语调莫名的?:“他平时来你这里,都做些什么?” 齐微雨答:“听曲。” 傅里邺:“还有呢?” 齐微雨:“看戏。” 傅里邺:“还有呢?” 齐微雨:“……” 齐微雨欲哭无泪,她现在是真的懵逼了。傲慢王到底??她什么东西,难道非要她把自己平常给贪婪王透露消息的事情说出来吗? ???,宁死也?能说,?能背叛贪婪王。可是?说?????被傲慢王当场杀死呀??到这里,她??心翼翼的斟酌道:“大人若?知道什么,?妨直接???女?” 此时夜色已深,勾栏院内竟是翻扬的灯火?各种乐器奏响声。空气中还弥漫???知名的甜味,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隔??一层门扉,??好像隔??一层厚厚的膜,那些欢乐斗是别人的,室内只有满满的肃杀??。 傅里邺越沉默,齐微雨心脏跳的??越快,她??觉空气稀薄,自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在她忍?住?装昏的下一秒钟,身前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你抬起头来。” 齐微雨:“……”啊啊啊啊救命!!! 虽然内心咆哮??呼喊??,但她面上一点儿也?显露出来半点恐慌。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后,她终于壮胆直视傅里邺。 ——来吧!?管是狂风还是骤雨,?管是惊涛还是骇浪,大?了杀了她,杀了她给傲慢王??贪婪王助助兴??是了! 对视两秒钟后,傅里邺俯视??齐微雨,平淡道:“长得一般。” 齐微雨:“?” 傅里邺补刀:“看起来也?聪明。” 齐微雨:“??” 傅里邺最后一‘刀’:“你??他可有肌肤之亲?” “……”齐微雨瞠目结舌:“您说啥???” *** 另一边,盛钰雷厉风行打晕众美人之一,挥手间伪装成那美人的模样随众人进入花楼。 只可惜身形?衣物的变换?分轻松,但脸没有办法变啊。他只得从过道边捻了块窗纱,将自己的下半张脸粗略的盖住。 如此竟然也能叫他一路混进了二楼。 领头老鸨仔细叮嘱??:“都放机灵一点,今天包场的可是位大人物,咱们一辈子也见?到几次的天大人物。你们要是得了大人的青眼,那??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当凤凰,若惹怒了大人,最好当场自裁谢罪,?然全家老??都要被你连累!” 听了这些??,美人们哪里还敢造次,更?敢嘻嘻哈哈,她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如同??鹌鹑般迈????碎步。 有美人好奇?:“妈妈,这次的‘大人物’,难道比上个月包场的富商还要大吗?” 老鸨瞥她一眼,冷???啐道:“上次的富商??死我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来给今天这位大人提鞋都?配!” 此??一出,众美人纷纷愕然,撒娇?:“妈妈您??告诉我们吧,今天这位大人到底是谁呀?” 老鸨压低声音:“悄悄??你们说……”??还没有说完,她忽然急呵斥道:“诶,你站住!” 盛钰原本?借??拐弯时转道逃走,一听喝止声下??识脚步一顿,站???动。 老鸨扭??身子走近,皱眉打量眼前这位‘姑娘’,迟疑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盛钰:“……”眼熟、眼熟,我是你老大,你当然觉得眼熟了! 他现在骑虎难下,本来?进来之后??找机??溜走,可谁知道无论如?,他也找?到机??。现在更是被老鸨给注??到了。 这种情况下,盛钰是宁死也???摘下面纱的。若是属下们知道他竟然扮女子溜进花楼……自然了,属下们肯定?敢?他,但盛钰????觉得窒息,他绝对??连夜扛??全身家当跑出色沉王领地,然后躲他个?年八年。 为今之计,盛钰硬??头皮拿腔拿调:“姐姐们都说我是大众脸,您看我自然觉??眼熟。” 老鸨疑惑的又仔细看了看盛钰的眼睛,这样一双眼,??算鼻子??嘴巴长得再磕碜,也?至于沦落到被评为‘大众脸’的地步呀。 “算了,时间来?及了,你们跟紧我,?要到处乱走,??免冒犯到今晚的大人物。” 大人物大人物,盛钰都听腻了这个词。 他才?管什么大人物?大人物的,他现在只?找到傅里邺,将其带回家。可偌大的花楼之中,探子至少也有?几个,他平常点的姑娘??子少说也有五六个,傅里邺去找谁了呢? 刚?到这里,老鸨停住脚步:“今晚除了微雨告病,其他姑娘们都在里面了。有什么能耐全都给我使出来,能招得住大人青睐,那??使劲招,?要命的去招,明白了吗?”说??,她朝??美人群中几个姑娘使了使眼色,几位姑娘纷纷点头。显然这几个美人应当也是探子。 盛钰眼珠转了转,主??已定。 现如今他也?急??走,反正姑娘们都聚集在门后,若傅里邺?来发酒疯,肯定也是来这个地方发。他?如直接来此处蹲点守株待兔。而且,他还挺好奇这所谓的‘大人物’。 盛钰没有抗拒,混在美人们中向前走。 啪嗒—— 门开了,美人们的身影很快消失?见。 老鸨在门口停顿了数秒,心里头的疑惑越来越多,方才那个走??走??总是喜欢偏了方向的琴女……看上去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老鸨满心迷茫的时候,走廊右边忽然慌忙跑来一位侍女,见了老鸨的面??膝盖软下:“妈妈,妈妈,?好了!” 老鸨伸手搀扶她,呵斥道:“妈妈平常在怎么教导你们的,遇到事情?要慌慌张张,这样外人看见了,还??为咱们家的姑娘都上?得台面!” 侍女一边打抖一边说:“奴记、记住了。” 老鸨满??点头,?:“你要说什么事?” 侍女深吸一口气,凑到老鸨耳边??声说:“傲慢王拿??贪婪大人的令牌,来寻微雨姑娘。” “你说什么?!!”老鸨惊到嗓子变了调,脸色一下子变了:“谁?” 侍女回:“傲慢王。” 老鸨震惊:“他拿谁的令牌?” 侍女同样一脸‘震惊我妈’:“贪婪大人!” 老鸨:“……” ??在两人面面相觑报团发抖的时候,走廊左边又急忙跑来另一侍女,惊慌失措道:“有武士说院前来了一女子,自称是今日外院接过来的琴女,她方才被人打晕了丢在门口。妈妈,刚刚进去的那波琴女,定有一人冒名顶替。” 老鸨瞠目结舌的看向面前紧闭的厢房门,脑海里?合时宜的浮现出那双漂亮的瞳孔。这两件事拼凑在一起,她瞬间??反应过来,刚刚那琴女到底是谁:那是她们的贪婪王大人啊! 她竟然把贪婪王大人当做花楼的琴女,亲手给色沉王送了进去。最恐怖的是?远处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傲慢王,她?德?能,她这个破勾栏院?德?能,竟然聚齐了三位大名鼎鼎的鬼王! “完蛋了,咱们所有人今夜都要完蛋了……”在侍女们的惊呼声中,老鸨眼白一翻,竟然直接吓晕了过去。 180、番外—一万年前前前 与三足金乌马车一般, 这处厢房内同样设置有空间法器。??外面看,厢房看??去普普通通,??若??推开门来, 就?发?其内别有洞天。 迎面而来的????梁??倒悬而下的各色柔纱, 它们颜色大多鲜丽, 尾端轻柔的搭在地面??,中部无风自动,?整个殿内熏染地轻灵又缥缈。白玉搭建的砖石规整的扑了满地,四方柱边设有香炉,炉内青烟袅袅环绕着轻纱之后的若干??人。她们有些手抱琵琶半遮面, 有些垂眸轻抚阿房琴, 还有些在首座下翩翩起舞。大家手持不同的乐器,或弹奏或吹奏同一首江南小调。 小调的旋律偏抒情, 俨然??一首?完之后能够让人心境开阔的曲子。首座之人?的高兴,??人们演奏着这个简单的曲子,同样感到开心。然而事无绝?, 一众心情轻松愉悦的??人当中, 唯独香炉边的两位??人嘴角抽搐, 面色古怪。 演奏这首江南小调的时候,她们两人时常走调, 不??吹漏了音律,就??起高了调子。频繁的失误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纷纷皱眉看过来, 两人心中焦虑,明知演奏时分心?失掉水准,却还??忍不住往他们的侧右边的琴女方向看。 这位琴??人真的??……太奇葩了! 她青丝披散,端正的坐在幽蓝色的轻纱之后,五指灵巧的在古琴??翻飞。任谁看, 这都??一个娴雅貌??的琴女,仅仅??弹琴的姿态来说,这真??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 ??怪就怪在,她的指头根?就没有碰到琴弦呀,这人非常正经的在弹空气! 狰—— 一声刺耳的断音扰乱曲乐节奏。 也许??看那个古怪的琴女太过于入神,两位??人之一的琵琶女竟然拨错了弦。这声音引来更多的人皱眉看来,头?次都??拨了相似的音调,这种误差还在大家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外行人?不出来这种小小的失误。然而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这声错音实在??太过突然,突然到就连盛钰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不?劲,疑惑的向那琵琶女看去。 这时候,??方高座忽然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音:“你真??胆大包天!” ‘唰’的一下,众??人面色瞬间失掉血色,腿软下跪,不敢再弹奏。那名失误的琵琶女更??心惊胆战,整个人匍匐在地,眼圈一下子红透。 偌大的殿内顿时跪成一片。 盛钰屁股早就被木凳杠的生疼,见众人忽然下跪,他心中一喜,连忙趁着裙纱遮掩??凳子??滑下,安安稳稳的坐在琴架边。 扫了一眼那哆哆嗦嗦的琵琶女,盛钰在心中叹气,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就连花楼里卖艺的姑娘们脑袋都栓在裤腰带??,随时可能掉脑袋。 “大人,奴有罪,奴有罪!”琵琶女牢记老鸨的警告,哭哭啼啼的连磕了好?个响头。 首座之??的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下。 方才那出声喝骂的少年烦躁开口:“哭什么,又不??说你。” “……”琵琶女愣愣抬头,茫然跪着。 这时候,首座之??又传来一声轻佻笑声:“我说真的,你这臭脾气得改改了。知道的人谅解你原罪愤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脑子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外人不能说话,一说话你就炸。” 这话一出,不论??琴女还??琵琶女,或者??首座之下的舞女……众人皆??一惊。 原罪愤怒? 首座??的少年竟然??愤怒王?! 虽说七位鬼王皆名声赫赫,??要?‘寻常人最不??面?的鬼王’做一个排名,那么愤怒王必定名列前位。因为其他鬼王做事都??有逻辑道理的,大家都??能好好说话的人,不?随意杀人。??愤怒王不一样,他虽年纪小,行事却十分狠辣且没有规章,最明显的一?就??他旗下七鬼?更迭速度非常之快,??古至今??没有能够在位百年以??,还不被他活活烧死的鬼?。 ?如今首座??的男人竟然敢冷嘲热讽,众人?乎已经能看见他鲜血淋漓的下场。更让大家害怕的??愤怒王十分喜欢连坐,在场人一个惹他不高兴,他绝??毫无理由杀光所有人。 ??通这?,殿内一时噤若寒蝉。 只剩下琵琶女战战兢兢的哭声。 少年霍然起身,阴冷的盯着琵琶女。 他缓缓抬手,手心逐渐凝聚出一团森红焰火。大殿内温度顿时直直飙升,所有人汗如雨下,差?被空气里的高温烤熟。 琵琶女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脸??的泪瞬间蒸发化为白雾。接连?个响头磕下去,她额头鲜血直流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吵死了。”少年就要挥出火球。 “缪、于、夏。”铛的一声轻响,他身旁的男人?酒杯放置在案???,明明不大的声响,却有效的止住了少年的动作。?秒钟后,男人方才笑容满面说:“你??闹事之前看看自?在什么地方,在我的领地内你也要放肆?” 缪于夏忌惮的看了眼男人,忍着怒火翻手压下手心焰火,烦躁说:“你若??不提沧澜玉叶,我也不至于反应这样大。” 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口无遮拦。不过缪于夏?在已经在爆发边缘,男人也没有兴趣再去挑战他的忍耐心,??首座下近百个??人说:“你们弹你们的,继续。” 说着,他挥手设置了一道防窃?的屏障。 殿内好似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诸位??人越发如蒙大赦的表情彰显方才发生的一切。 盛钰眉头紧皱的爬回木凳,心中早已经翻出了惊涛骇浪,抚琴时恨不得?琴捏碎。 白/日翁不顺说过的话犹然在耳边响起: “你??不??傻啊?帮忙又不??只能帮人打仗。????看,如果?在懒惰王破碎的灵魂印记用沧澜玉叶修复好,那她的王位岂不??坐稳了?” ——坐稳了、坐稳了。廖以玫若坐稳了王位,那盛冬离该怎么办? 殊不知盛冬离在谋划着东山再起的时候,色沉、愤怒、暴食以及懒惰,这四个鬼王竟然在谋划着?他扼杀在襁褓! 盛钰心中的邪火‘蹭蹭’??涨,差?当场掀开面纱取那两人的狗头。 别人怕愤怒王,他可不怕。 愤怒王在他看来,就??个人菜胆还大的小屁孩。色沉王倒??有些棘手,??他们两人要??真的???了,担惊受怕的人应该??色沉王才?。就算色沉与愤怒联起手来,盛钰也有敌?之力。 再不济,外头还有个傲慢王呢,大不了盛钰拉着傲慢王傅里邺一起打这两个贼人。 思绪转到这里,盛钰心中忽然一凉。 他在??什么鬼东西? 为什么觉得傅里邺?帮他? 这个??法真的??太奇怪了,就算他和傅里邺相交近百年,??在各自所代表的立场??来说,这一百年比狗屁还要不如。若他真的暴露身份,指不定傅里邺?跑在最前面追杀他。 这样一??,盛钰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折手在琴弦??画了个符。符咒还未显出光亮就已经被盛钰的宽袖遮挡住,很快有一条细微不可见的白线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高台之下,‘咻’的一下穿过屏障。 屏障另一头的交谈声?部入了盛钰的耳中,只?见左子橙安抚说:“我只??说要拿到沧澜玉叶,又没说直接去打劫傲慢王。你急什么?” 缪于夏冷哼道:“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论抢偷,都无异于虎口拔牙。你要??还珍惜你的性命,就趁早和那个作死的暴食王断了联系。” 左子橙说:“那我要??不偷不抢呢?” 缪于夏顿了一瞬,疑惑问:“你不偷不抢,傲慢王难不成自愿?沧澜玉叶送给你?” 左子橙说:“他自然不可能。” 缪于夏:“那你如何在傲慢王手中取宝?” 左子橙莫名低笑了一声:“愤怒啊愤怒,??谁告诉你,沧澜玉叶在傲慢王手中的?” “世人都这样传。”缪于夏忽然愣住:“不在他的手里,还能在谁手里?” 左子橙:“傲慢早就?沧澜玉叶赏给旗下一名鬼?,宝物百年都在那鬼?手中。” 缪于夏问:“你说的??谁?” 左子橙沉声答:“翁不顺。” “……”盛钰抚琴动作一顿,皱眉不动。 高台??,缪于夏的反应十分大,震惊道:“翁不顺?!” 左子橙疑惑:“你认识?” “认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缪于夏咬牙切齿:“他原???我领地中的神明,其父母同为我手下的神明?领。有意思的??他的父母就??两个懦弱废物,这两个废物竟然也能生出翁不顺这种实力强横、性格暴戾的神明。早前我有意招揽他,谁知他不知感恩,反倒与我敌?。这样不服管教的神明我怎可能容得下他。” “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他的父母做了什么,这两人贪恋权势,??拿生恩强逼翁不顺归顺。翁不顺不服,被他的父母强行压到蛇窟窿里,也就被蛇虫鼠蚁啃噬了十年有余吧,待他出来之时依旧不愿归顺。我深知这样的人不能留,?派七鬼?联手击杀他,翁不顺连夜逃窜,最后不知怎么得了傲慢王的收揽,寻求到了强者庇护。” 左子橙反应了好一?,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给谁办事都??在办事。翁不顺既然愿意归顺于傲慢王,一开始为什么不愿意归顺你?” 缪于夏嗓音一哽,说:“??他有眼无珠。” 左子橙顿时了然:“你一定??又搞了什么残暴猎奇的法令,去糟践翁不顺吧?” 缪于夏高高昂头说:“他若归顺我,???我的下属,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我就算叫他去剖心取胆,他也得乖乖的把刀子扎到自?身体里。一个低贱的神明而已,还能翻出天来?” 骤然?见‘低贱的神明’这个形容词,盛钰打??心底翻腾出一股子浓浓不适。 难怪翁不顺这样在意自?的身份,有这样一个统治者搁在盛钰的头??,他也?在意。 左子橙?了那话也觉得心里不??滋味,好心提?说:“你最好不要太张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知他未来就不?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在?他逼?绝路的所有决策,没准都??未来你无法翻身的悔恨缘由。” 缪于夏嗤之以鼻:“他又打不过我。”也许??懒得再提起翁不顺这个在他看来十分低贱的叛徒,他转言问道:“你??怎么取沧澜玉叶?” 这话算??问到盛钰的心坎里去了,他不自觉坐正身体,凝神去?。 怎知到了关键时刻,左子橙却忽然哑火。高台??足足静谧了两分钟以??,盛钰冷不丁心窝剧痛,他面色一变,立即抬手掐断了那条用来窃?的白线。 就在他做出动作的下一秒钟,高台??忽然炸起一道炽热的环状光波,??高台‘唰’的一下向外散开,直到散到靠近门框的地方才逐渐消散。所有被环状光波击中的姑娘们都连连后退数步不止,有些坐在木凳??的??人们更??直接仰头向后翻去,脑袋磕在白玉砖??倒地不起。 瞬息间,殿内又乌泱泱的跪倒一大片。 盛钰同样被光波击中,这样的小把戏还不至于伤到他,怪就怪在方才掐断窃?白线太晚,左子橙与缪于夏一定发?有人在偷?他们的谈话。 果不其然,缪于夏黑着脸走下高台,语气森然:“给我滚出来。” “……”??人们惶恐跪伏在地,不解其意。 盛钰坐在古琴边??,垂眸不言。 缪于夏得不到回复,不知道哪根筋忽然搭错,震怒的朝右手边甩了团火。好巧不巧,盛钰就在他右手边,险些被火光给溅??。 ??人们尖叫着向后退,盛钰连忙爬起来跟着她们一起往后退。??人们跪下,盛钰?也跟着一起坐下,尽心尽力去扮演一个寻常琴女。 这时候左子橙也跟着下了高台,他没有像缪于夏那般无能狂怒,而??目的明确的朝盛钰的方向走来。这边的??人们被吓得颤颤巍巍,身形摇摇欲坠,盛钰也不由暗自警惕。 左子橙走到古琴边,??琴下揪出一条蚕丝般细的白线,“刚刚??谁坐在这里?” 琵琶女哭声一顿,抬手指向盛钰大喊:“??她!大人,她方才坐在那里,并未弹琴!” 盛钰:“…………” 左子橙看了眼盛钰,眼底深处藏有打量之意。盛钰看??去镇定自若,实际??已经在心中暗暗盘算怎样逃离这个地方,才不??事情闹大。 两人都未动,其他人却已经吓破了胆。 周围一圈??人都连滚带爬的远离盛钰,缪于夏冷笑道:“你??谁的人?” 谁的人???在问谁派他来的吗? 盛钰沉吟一?儿,挺直腰杆大声说:“你们最好不要动我,否则傲慢大人不?放过你们!” 缪于夏惊到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傲慢?”说完后他才发觉不?劲,气到额角蹦出青筋:“当我??傻子么,你怎么可能???傲慢的人?” ??的没错,就??拿你当傻子才这样说。 世界??没有比‘傲慢王属下’这个名头更好的保命符。如果??别的鬼王的探子被逮住了,定被抽筋拔骨折磨?轮,套出所有的有效信息后再杀,只有傲慢王的探子不一样。 盛冬离在位时就曾经抓到过傲慢王的探子,当年好吃好喝的供了探子?个月,套不出任何消息,最后又无奈的把人给放了。与他形成鲜明?比的??左子橙,千年前他也逮到过一个傲慢王探子,还没逼问出来人身份,就手快的把人给杀了。后来傅里邺带着鬼?找??门来,??曰其名喝茶,实为算账。左子橙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通,最后只能肉疼得?杀探子的鬼士拎出来,亲手杀死以表自?无辜的立场。 傅里邺就??那种人——就算我有错,??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杀了我的人我就要找你麻烦。 有这两个前车之鉴,盛钰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我确实??傲慢王的人。” 此话一出,最先恐慌的??那告状的琵琶女。 若两位鬼王找不到怒火宣泄?,只怕又?拿她开刀。她立即尖叫道:“不?,她在说谎!” 盛钰平静道:“我没有说谎。”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就在左子橙满面一筹莫展时,缪于夏忽然兴奋的大笑?声:“你??他的人,正好!” “……?”左子橙迷惑的看向他。 盛钰同样迷茫,只见缪于夏恶意满满??前?步,“他庇护翁不顺的事情??我至今未了的心结,今天你竟然主动送??门来,那就不要怪我无情。”说着,他就要抬手挥下火球。 盛钰立即起身,心道一声失算了。他倒也没有太过慌乱,此路不通那?只能另辟蹊径,三十六计走为??计。正要转身逃跑,左子橙忽然大喊:“手下留人!” 盛钰与缪于夏同时止住动作。 缪于夏满脸不虞:“干什么?” 左子橙头疼道:“先不说此人??不??傲慢王的探子,就算他??,你也不能在我的地盘??杀他。若消息走漏出去,日后傲慢来找我的麻烦,我怎么跟他交代?” 缪于夏毫不犹豫说:“那就?这里的人?都杀光,消息?不?走漏。” 话音落下,殿内已??一片愁云惨淡。 所有人都仿佛能看见自?的悲惨下场,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已经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还有另一部分人哭哭啼啼,脸色惨白。 盛钰皱眉,心中也有些恼怒。 愤怒这个小屁孩在他眼前畏畏缩缩,见了他就恨不得跑出十?公里外。怎么到了这里,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遇强则怂,遇弱则刚? 不过就??一个欺软怕硬的小孬种罢了。 如今殿内有十?个他的探子,盛钰自然不可能让缪于夏?多年窝?一锅端了。 就在他冥思苦??两?之策时,左子橙忽然道:“你把脸??的轻纱揭下。” 盛钰:“……”不能揭,他嫌丢人。 “你这人做事怎么总爱瞻前顾后。”缪于夏烦躁道:“管她??谁的人,她既然?见了我们方才的谈话,那就不能活。你觉得那些谈话内容传到傲慢王耳中,你我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直接杀她了事,傲慢王远在天边,还管不到这里。” 左子橙固执说:“先让她揭下轻纱。” 缪于夏看了眼盛钰漂亮的眉眼,还以为左子橙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道:“看完就杀,世界????人这么多,不要因为她耽误了大局。” 左子橙怪异的沉默,?秒钟后才?头,迟疑看向盛钰道:“你先把轻纱揭下来。” 被安排妥妥当当的盛钰:“……” 他其实不愿意揭开轻纱,怎料缪于夏像??不耐烦,?步??前就要扯开他脸??的轻纱。盛钰接连后退两三步,步子轻快逃掉那只作乱的手。 缪于夏火气??涨:“你还敢跑?!” 盛钰一改唯唯诺诺低头,忽然抬眸直视他,眼神锋利的如刀子般骇人。缪于夏冷不丁被‘刺’了一下,脸庞骤白梗在了原地。 “……你、你少在这里吓唬人,小心我一把火烧死你!” 放完狠话,缪于夏小心翼翼的后退了?步,一直退到了左子橙之后。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小动物的直觉,否则也不?在盛钰认真起来的时候求生欲爆表,开始迟来的打起退堂鼓。 这退堂鼓倒也干脆,缪于夏看向左子橙,意思很明确:兄弟,你??吧。 左子橙笑着停住脚步:“我可以放你离开。”不等盛钰有所反应,缪于夏立即喝道:“你怎么就那么好色?” 左子橙没有理?他,继续谆谆善诱道:“??我有一个条件。” 盛钰挑眉反问:“露脸?” 左子橙笑容透着一丝谨慎:“没错。” 怪异的??,在盛钰后退以后,他竟然没有再逼近,动作之中甚至还透露着一丝忌惮之意。 这就怨不得盛钰多??了。 左子橙忌惮他,当真只??忌惮‘傲慢王探子’这样一个身份?堂堂色沉鬼王,就算敌不过傲慢王,也不至于如此忌惮一个小小的探子吧? 正当两人相?无言之时,缪于夏说:“杀了后看她的尸体不也??一样的,反正傲慢王又不在这里。”他牢记盛钰方才那一眼警告,自?不愿??前,眼珠滴溜溜一转,就??到了一个颇为损人的法子:“在场人方才都?见了这些隐秘谈话,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自?的下场吧?” 话音刚落,殿内?传来阵阵啜泣声。 缪于夏继续说:“先别急着哭,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谁能杀死她,谁就能破格提拔为我愤怒鬼王旗下鬼士,就能免死!” 盛钰:“……” 肉眼可见,前后左右许多姑娘们已经转头看他了,眼神中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芒,显然她们依然有些顾及盛钰的‘探子’身份。关键时刻,缪于夏高呼:“怕什么?反正傲慢王又不在这里!” 这一声叫喊就像??向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右手边告状的那琵琶女忽然发难,?步扑来,伸着??的指甲就要往盛钰脸??抓。 后者微微皱眉正要后退,这时候,忽然‘狂擦’一声巨响,有一道绚丽的光轰隆一下子砸?殿内。室内亮到人难以睁眼,高大的门扉都被这道光带倒在地,白玉地板被砸的粉碎,无数尘灰纷纷扬扬的飘散到半空中。所有人惊呼出声,摇摇晃晃的坐倒在地,艰难的定睛一看,只见那琵琶女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她竟然被一箭穿颅,钉死在高台之??! 那把箭通体漆黑,待光芒褪去,它看??去实在平平无奇。然而明明只??一支普通的箭,缪于夏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吓得连连后退数步,嗓音急到变了调: “审判日?!” 一?到这三个字,??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呆滞万分:“审判日怎么?在这里,这不??傲慢大人的武器吗?”“傲慢王??不??也在这里!”“等等,傲慢王大人的箭为什么?射到咱们殿里来?” 缪于夏一寸一寸的扭头看向盛钰,窒息道:“你真的??傲慢王的探子?”不等盛钰回答,他又持续震惊:“你竟然没有撒谎?!” “…………”活了这么多年,盛钰第一次这样无语。这下子不??闹大也不行了,保守估计?分钟内傅里邺就?赶到,他得先离开这里。 刚动脚步,就好像??天总爱与他作?一样,又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盛钰心中一惊,心道缪于夏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在傲慢王的眼皮子底下都敢难为他的‘下属’?这小屁孩还真三天不打、??房揭瓦啊! 正准备教训缪于夏,回头一看,盛钰更惊了,拉住他的人居然??左子橙。 双目?视,左子橙瞳孔深处滑过一丝亮光,盛钰?觉得腿脚一软,迎头栽倒。 他惊讶道:“你……” 还没说完,左子橙?开口:“殿内燃有熏香,单这种熏香吸入人体不?有什么影响,??只要与我?视,就?中招。你不用着急,我无意与你为敌,这种熏香也只能?你限制一刻钟的时间。” 盛钰??要抬起手,却发?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咬牙说:“你可知道我??谁?” 左子橙面色如常:“知道,你??贪婪。” ?来??拿身份威胁他的盛钰一下子哽住,古怪说:“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左子橙:“我看过你的画像,原?看见你??半张脸只??有些怀疑,并不能确定。直到看见刚刚审判日的那一箭,穿云箭势如破竹,只??探子的话,我??原罪傲慢的人应当不?在意这样的小角色。” “那你就??错了,他不知道我就??贪婪。在他的眼里,我就??一个小角色。”盛钰顿了顿,语带提醒说:“色沉王,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的行动限制起来,你也无法伤到我半豪,甚至随意攻击的话还?被我的?命法宝反伤。趁这一刻钟的时间,你还??赶紧逃吧,等我能动的时候,可就不能像这样好与你说话了。” 一番话连敲带打,甚至还包含隐隐的威胁。实际??盛钰也慌,他不??这样被迫在傅里邺面前掉马甲,也只能这样吓唬左子橙。 谁知道左子橙也??个被吓大的。 闻言不仅不觉得惊慌失措,反倒孤注一掷道:“贪婪,得罪了。” “把话说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待?就知。” “……” 盛钰紧紧皱眉,手心忽然一阵湿润。 低眸一看,着装恢复正常,胸腔部位已??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右手掌心卡牌部位死死扎着一支匕首,?他整个手掌心牢牢钉在白玉砖地面??。那支匕首形态轻巧,造型秀??,看??去不像??杀人夺命的武器,反倒??漂亮的展示品。 天下人都识得这支匕首,它??愤怒王的武器,同时也??二十五年前暴食借走的那支匕首。如果不??缪于夏借匕首,盛冬离的灵魂印记不至于被暴食王击碎。 怎么回事? 缪于夏的武器什么时候刺到了他的鬼王卡牌??,胸前这些鲜血又??怎么搞得? 明明入眼??大片大片的鲜血,鬼王卡牌也被匕首扎了个?穿,灵魂印记应该毁去了才?。??盛钰此时竟然一?疼痛都感觉不到,就好像、就好像面前的一切都??幻象一般! 不仅盛钰迷茫,缪于夏也迷茫。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门扉处传来‘哒’的一声重响,有一道黑色身影提着?弓入殿。 两侧的??人们都提着裙子,尖叫着仓皇地??他身边逃走。姑娘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只有他逆行而来,气势如虹。 ——??傅里邺。 盛钰大脑一片空白,真情实感的觉得自?完蛋了。他?在打死不承认自???贪婪王成吗? 只见傅里邺走到跟前,左子橙忽然面色急切的说:“傲慢,你要??早些来就好了!方才愤怒与贪婪起了口角争执,我??阻拦他们的,哪知道愤怒这小孩脾气太暴躁了,二话不说竟然直接偷袭贪婪王,我拦都拦不住,竟然叫贪婪被愤怒伤成了这个样子……” 盛钰:“……?” 缪于夏:“……?!” 两人一个措不及防的被左子橙掀开马甲,另一个措不及防的被左子橙甩了一口又大又沉的黑锅。此时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懵逼,缪于夏下意识??要开口解释,抬眼与傅里邺?视??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怂了,哪里还敢在傅里邺气头??巴巴解释,先得有命再来跟他解释吧。 缪于夏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徒留盛钰闭眸侧躺着茫然,他感觉有一道气息靠近他,动作轻柔的?他抱在怀里。有人抹了抹他的唇角,应当??抹去了他唇边的血渍。还未来得及感受那指尖的温暖,傅里邺情绪压抑到极?的声音传来:“愤怒王怎可能伤的了他。” 左子橙提高音量:“偷袭,他??偷袭啊!”他又絮絮叨叨的解释了许多,?一个根?不存在的打斗场面描述的绘声绘色,鬼话连篇。 这期间,盛钰无法开口,心跳极快。 世人都知左子橙强横,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强横。这人一手幻术出神入化,以烟作为武器,专挑敌人心防最弱的时候来?行蛊惑。方才自?一门心思??着逃跑,竟然让左子橙钻了空子。 ?如今贪婪王的身份暴露,原?盛钰以为傅里邺不来补一刀就算不错的了,谁知道他看起来根?没有任何补刀的意思,他好像连半分惊讶都不曾有,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的身份?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如果傅里邺知道他就??贪婪王,于情于理都不?叫他继续留在山庄里。更不?让他这个贪婪王接触诸多鬼?,这?乎等同于?自?的心腹与薄弱?贴稳了刀尖,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受伤。 也许傅里邺天赋异禀,接受能力高? ?没错,一定??这样!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切恢复平静。傅里邺离去以后,盛钰终于也可以睁开眼睛。只见以他为圆心,四周被审判日的箭扎出了一个圈,圈边有幽蓝色的光幕,?他严实的保护在其中,显然这些??傅里邺的‘杰作’。 盛钰面无表情的看向左子橙,说:“你??利用我,骗傅里邺去夺取翁不顺手??的沧澜玉叶?那你可就? ?失望了,沧澜玉叶?翁不顺的意义深重,他绝不?轻易交出沧澜玉叶。至于傅里邺……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贪婪王,选择伤害自?的下属。” 左子橙坐在圈外笑眯眯说:“那傲慢?在去做什么了呢?” 盛钰:“……” 左子橙叹息:“除了沧澜玉叶,我??不出他急匆匆离开这里的理由。” 盛钰皱眉低头:“也许一去不复返。” 左子橙煞有其事的摆摆手:“贪婪王,您好像总???自?看得很轻。不如咱们拭目以待,看看傲慢王?如何做,又??待您如何。” 盛钰没有再答话。 傅里邺回来的很快,他衣衫染血,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左子橙接过沧澜玉叶,这里??他设下的幻境,他挥手就?盛钰转移到高台软塌之??,又在高台与殿下间设了一道屏障。??曰其名疗伤,实则拿了沧澜玉叶就要跑。 还没有跑出?步,就被一道光晕击倒在地。 左子橙呕出一口鲜血,震惊回头:“一刻钟时间还没有到,你??怎么……” 盛钰起身,拍了拍身??的灰尘:“你的能力可以?别人困住一刻钟,可惜,困不住我。” 左子橙愣了一?,忽然反应过来:“你其实早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只??在?计就计!” 盛钰拾起摔落在地的沧澜玉叶,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纠结当中。 此时傅里邺就在屏障之外,甚至还在担心他的伤势,要不要揣着沧澜玉叶就跑呢。 他靠近傅里邺,不就??为了沧澜玉叶的吗? 如今法宝都已经拿到了手,??要走也很容易,为什么……他竟然?迟疑。 左子橙?口腔里的血吐出,捂着肚子艰难爬起,坐着喘气:“我们方才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在试探你。” 盛钰皱眉:“什么?” 左子橙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开始就知道你??谁。你以为我手??为什么?有你的画像,你以为?次闯我府邸偷金牛乳,为什么?没有人阻拦?早在你登王座那一天,你的画像就已经传到了其他鬼王手中。你不关注其他鬼王,不代表其他鬼王不关注你。同理,既然我能认出你,傲慢王一定也可以。” “……” 盛钰不合时宜的??起他与傅里邺初见之日。 那日他红衣染血潦倒悲惨,傅里邺??认出了他,所以才要捡他回庄子的吗? 左子橙自知已经没有抢沧澜玉叶的可能性,?一鼓作气说:“傲慢一开始也许中了我的幻境,关心则乱,他连一?儿犹豫都没有,就去抢得沧澜玉叶。??来回这?分钟的路程中,他当真??不通其中因果吗?只怕你?计就计,他也在?计就计。抢来沧澜玉叶,也只不过???这个选择权抢来给你。你要??出这间屋向他坦白,那么一切都可以像原来一样,你要??带着沧澜玉叶逃走,那么……背叛傲慢的人,下次无一例外惨。” 顿了顿,他莫名笑道:“如今我和愤怒已经?傲慢得罪狠了,你若??带着沧澜玉叶逃走,那你可就和我一样,?他给得罪透了。” 盛钰默不作声,低眸看向手中的沧澜玉叶。 ?在他有两个选择。 要么?这法宝还给傅里邺,与他结个善缘。要么,趁势带走沧澜玉叶,不得不与他结仇。 与其说??这样两个选择,还不如说,形式逼着他,必须在傅里邺和盛冬离之间做出选择。 “还有一?你可能没有发?。”左子橙摇摇晃晃站起身,坚定说:“傲慢爱??你了。” 盛钰一顿,茫然的‘啊?’了一声。 左子橙见他这个反应,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竟然含着血大笑起来:“堂堂傲慢王,竟然有一天栽在情这一字??。过去亿万年间他一直看不??我的原罪,到头来反倒比我先万劫不复。” 盛钰第一个反应??茫然,紧接着就??质疑:傅里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爱??他?! 不用多说,光看盛钰的表情,左子橙已经猜出他根?不信自?的话。这种事情他不屑于多争辩,只笑道:“贪婪,我内心还??很尊敬你的,如果不??时局如此逼迫人,我们也许?臭味相投,只可惜此生没有机?成为你的狐朋狗友了。最后送你们一个‘大礼’,不用感谢。” 他迅速抛了一个媚眼,身形竟然在幻境中逐渐消失。 大礼?什么大礼? ‘哗啦啦’巨响,身后的遮挡屏障一下子垮掉,盛钰警惕回头,只觉得阵阵香风扑鼻。 与此同时浑身燥热,他心尖一震——这??左子橙的拿手好戏! 色沉、不,应该说??色/欲幻境。 屏障之后,??衣衫染血的傅里邺。他垂眸微喘,半晌不愿抬眼。 盛钰心里再三警告自?,左子橙一定在骗他,??见傅里邺如此,他内心深处还??不可避免的起了一丝怀疑,为什么傅里邺不敢看自?。 难道左子橙说的都??真的? 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说:“我的灵魂印记没有破碎。” 傅里邺声音嘶哑:“我知道。” “那你还……”盛钰?话憋回腹中,忽然小心翼翼问:“你知道这处幻境如何破吗?” 傅里邺说:“杀死色沉王。” “……”盛钰脸憋的通红,抬起步子靠近,他感觉自?可能也被这氛围感染了,竟然胆大包天的朝傅里邺伸手,试探说:“还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实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苍白的手掌??,?他用力一拉,盛钰就软了步子。 傅里邺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春日乍暖,一夜荒唐。 第二天意识回笼,盛钰一瘸一拐、惊慌失措的带着沧澜玉叶跑了。 *** 那夜过后,他躲了很多天。 而后隐娘的孩子呱呱坠地,盛钰曾偷偷摸摸去附近看了一眼。按照计划说,来接应隐娘的应当??翁不顺,只??也许遭了那天的连累,翁不顺一直到夜晚都未曾出?。 隐娘等了一天,茫然的准备离去。盛钰思虑再三,还???身接下了她的伴生法宝——一把能够破碎鬼王灵魂印记的剑刃。 第二天,盛钰按照计划出发,去见盛冬离。 这些天他??了很多,越发觉得自?心里十分复杂,他??见傅里邺,又不敢见傅里邺。日日都在自责愧疚中度过,有时候还???到左子橙提?的那些话,那些在他看来实在匪夷所思的话。 不管他怎样??,只要见到盛冬离,然后?沧澜玉叶交给盛冬离,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左子橙的地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只??盛钰此时一?玩闹的心思都没有。他戴着兜帽,一路捡着人迹罕至的小道走。一直走到一条宽阔的江水边,岸边有画舫停靠。 这里就??他约盛冬离见面的地方。 见面后直接乘坐画舫,沿着江水向更南的地方行?,直捣懒惰王地界。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乘着微风踏??画舫,盛冬离这些天肯定不好过,若??见了他又看见一张丧气脸,那该有多堵心呀。??到这里,盛钰强行打起精神,笑着推开舱门。 ——他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 傅里邺端正的坐在案?前,缓慢的抬眼看来。阳光直射入内,两人?久?视。 盛钰第一反应???沧澜玉叶藏于身后。 这个反应可以说??十分伤人,傅里邺眸光微闪,声音?不出半分波动:“见到画舫里的人??我,你失望了?” 盛钰咬牙:“你把盛冬离怎么了?” 傅里邺顿了一下,?秒钟后竟然苦笑着摇头:“在你的眼中,我竟然这样不堪。” 盛钰一愣,“我不??这个意思……” 话还未说完,傅里邺打断了他:“我若杀死前任懒惰王,你??待我如何?” “……我不知道。”盛钰抿唇,如果傅里邺真的这样做了,那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结大了。虽说?在他们之间也??一笔烂账,好在傅里邺再次开口:“我没有伤他,更没有杀他。他?在活的非常好,还在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复仇。” 盛钰心中缓了一口气,眼神向后方瞄了一眼,随时准备逃走,“你拦截掉我传递给他的消息了?费这样的大功夫,总不能只??找我清算那天晚??一夜荒唐的账吧。” 傅里邺:“……” 盛钰硬着头皮说:“如果只??因为这一?,我有话??说。傲慢,不管你信不信,那夜真的??纯属意外。况且??原则??来讲,我吃的亏只?比你大,毕竟我那天在下面……咳、我??说,你要??心怀愤懑觉得受到了屈辱,不如去找色沉王算账。我也??受害者,那天我也不??……” 这一次话又没有说完,傅里邺忽然面无表情的站起,带动案?引发一阵乒铃乓啷的刺耳响声。盛钰自觉的?剩下的话语吞回腹中,他觉得自?可能说错话了,不然傅里邺不?这样生气。 ??他??不明白,到底那句话触了傅里邺的逆鳞。如果算得??沧澜玉叶的账,盛钰自知理亏,??如果算的??那一夜,他确实感觉无辜。??了??,盛钰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问:“还??说,你来找我只????拿回沧澜玉叶?” 傅里邺说:“你些天过得怎样?” “沧澜玉叶这件事确实??我做的不道德……啊?”盛钰??都不??说完这句话后,才?见傅里邺的问话,愣了?秒说:“你说哪个方面?” 傅里邺:“身体。” 盛钰面??一红,只觉得这场面实在??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最尴尬。他道:“这个啊、头两天腰酸背痛,走路都迈不开道,我在床??躺了好?天。你你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呀,不??你的原因,??我自?身体差,我身体差总行了吧。”他实在觉得尴尬,有些话也说不出嘴,心里头?左子橙拉出来唾骂?万遍之后,盛钰敏锐的后退?步:“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哒哒—— 步子??向后挪了两下,就有一道疾风逼近,傅里邺行踪就像幽灵一般,不知道怎么地绕到了他的身后,拦住了他的退路。 盛钰皱眉看向他,他知道带走沧澜玉叶这件事??自?做的太过分,以至于他?在都不敢直视傅里邺,只觉得心中的愧疚满的要溢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盛钰心中仍然怀有一丝希冀: “今日我们能否善了?” 一边说着,他掏出身后的沧澜玉叶,直截了当的摆在手心中:“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沧澜玉叶,我可以用任何东西与你做交换。” 傅里邺垂眸看向他的手心,言简意赅说:“沧澜玉叶并没有修复灵魂印记的功效。” 盛钰:“……” 盛钰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傲慢,你这个玩笑开的就有些过分了。如果我们都??要它,不妨打一场,正巧世人都在疑惑我们之间谁更强。” 傅里邺摇头:“我没有开玩笑。” “……”盛钰脸色一??变白,满??不可置信的摇头,倔强道:“你在骗我。” 傅里邺抬眸看向他,“我唯一一次骗你,就??在你因懒惰陨落醉酒之时。当时我……没有说出它的真正功效。” 盛钰消化了足足半分钟,才?这个惊愕的消息消化掉。他觉得这个档口,傅里邺不至于骗他。那沧澜玉叶岂不???盛冬离无用? 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白忙一场吗? ??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傅里邺眼眸闪过一丝苦意。 当时盛钰日日借酒消愁,一天比一天颓废,他??借着沧澜玉叶让盛钰振作起来。哪知道一个这谎言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而后的一切根?不??他可以掌控的。 用意??好的,??在此时的盛钰看来,傅里邺的沉默就像??一个重重的巴掌,响亮的打在他的脸??,?他打的头重脚轻、晕头转向。 “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盛钰?乎??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我看起来很好玩吗?” 骤然转眸,他???一双墨黑的瞳孔。傅里邺??来没有这样悲伤过,至少在盛钰的认知当中,他??来没有看过傅里邺这样悲伤。 他不能理解,更不能明白。 他只知道头?年自?甚至都不知道傅里邺就??傲慢,只以为他当真??傲慢王的鬼?。醉酒之后知道了,多少岁月他扛着巨大的愧疚心理?番探?沧澜玉叶的下落。??头到尾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傅里邺看足了笑话。 比起被骗后的震怒,盛钰心中更多的??不甘心。那么多年他一直在愧疚与煎熬中度过,总觉得自?亏欠了傅里邺,然而?在突然告知他:你根?就不用感觉愧疚,因为别人也在耍你。 ——??头到尾都??傅里邺在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因贪欲、步步踏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你觉得耍我很好玩吗?”得不到?面人的回应,盛钰眼圈骤然变红,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你做这一切,难道就????告诉我,说你盛钰就??个贪婪的小人,你??不了台面。一??诱惑放在眼前,我就可以舍去道德去染指,那恭喜你胜了,你胜了!沧澜玉叶这样的东西别说??偷,就??抢我也要抢到手,因为我就??这样不讲道理,我就??这种恶心至极的人!” 话音落下,画舫内金光大盛。 ??船板之下浮?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符文,刺眼的光芒??下而??,仿佛能穿透船顶刺入天际。四周船壁也轰隆隆响声不断,瞬息之间就有?条金色的光芒迸发而出,化为一条又一条粗大的锁链,稳稳套住傅里邺的手腕与脖颈。 这整个过程中,傅里邺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垂眸站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世界,连画舫外的阳光都避讳着他。 盛钰微微招手,??虚空中抓出一把刀刃,他凄惨的勾了勾唇角,“隐娘来交武器那天,我见你和翁不顺都没有来,?自作主张拿了这物。原?打算见完盛冬离后,再寻个机??它还给你。?在看来,倒??我??的太?远。” 傅里邺未动,锁链却乒铃乓啷的响。 “你既然不??算那夜荒唐的烂账,也不??为了夺回沧澜玉叶,那你??为了什么?还??就像我说的一样,你今日来,就只??为了取笑我?!”盛钰顿了下,?秒钟以后竟然缓缓举起剑刃。 刃??泛着冷白光,折射的阳光刺到傅里邺的眉骨处,他看起来比往日苍白许多。良久后,他不着痕迹的?右手手掌隐入衣袍后,如果盛钰的眼神哪怕有一丁?偏移,那他都能注意到傅里邺已然?黑的傲慢卡牌。只可惜盛钰一门心思的质问,哪里还注意的到许多。 傅里邺正面迎着那刀刃,心底一片冰寒。 他怎可能取笑盛钰呢?这天下最可笑的人非他莫属,他怎么?有那个资格去取笑盛钰。 这份感情重愈千斤,有那么?个瞬间??甜蜜的,??更多的时候就像背德一般龌龊。他实在??难以启齿这份因果,一开始因为好奇而靠近,过程中愈来愈不可收拾,直到最后盛钰?身而退,他却无法抽身,自尝苦果。 ??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演独角戏罢了。如今盛钰恨他伤他,说不定能叫他死心。 触及到盛钰通红的双眸,傅里邺不忍再看,闭眼等待利刃穿心之痛。 画舫内静默了一?,也许??一秒钟,又也许???分钟,两人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终于,利刃‘噗呲’一声,打破了这份死寂。 傅里邺浑身一震,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愣了一瞬间,他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骤然睁开双眼。待看清面前景象,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拼命挣扎着??要向前走。 ——那把剑竟然被盛钰刺在了自?的卡牌??! “盛钰!!”傅里邺吼出声来。 空气中仿佛有瓷器破碎的轻响声,这??贪婪王灵魂印记碎裂的声音。 盛钰腿软的跪倒在地??,掌心卡牌?乎寸寸碎裂,无数裂纹爬满了那张卡牌。傅里邺疯了一般??要??前,却被禁制捆的死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盛钰倒在地??,不断咳血。 船板??聚集的猩红血液越来越多,盛钰眼睛已经无法凝焦,入目所及皆??一片模糊。他哽住最后一口气,虚弱道:“这一次??我技不如人,自毁灵魂印记,算之前骗你为我取沧澜玉叶的‘赔礼’。你也不用挣扎,??给我补??一刀?画舫内的禁制两小时后?自行消除,皆??你若能寻得到我,我?心甘情愿任由你宰杀。” “我??来没有伤你的意思!”傅里邺痛苦的摇头,锁链被他扯的巨响不断,整个画舫好像都剧烈摇晃起来,“今日来也并非找你算账……” “那你就??来取我狗命了?” 盛钰讥讽出声,他?在什么也不???,什么也?不?去,灵魂印记破碎的痛就像???他浑身骨头一一震碎,又拿着铁榔头?他的骨头一?一???□□中凿出来。 太痛了,痛到他?眼前的一切感觉厌恶。 忍着这剧痛爬起身来,盛钰扶着画舫壁缓慢的走到船舱口,离去之前顿住脚步。他头也不回,声音冷厉绝情:“??此我们两人一刀两断,这百年的时间,你就当看了一个自作聪明的蠢人浓妆艳抹,给你??演了一出好戏。而我……我就当英明神武的傲慢大人为我??了‘教训颇深’的一课。” 他抬起手臂,用尽最后一?力气?穿透卡牌的刀刃拔出,‘咚’的一声摔在地??,“至于我们之间这百年的情谊,就?当??喂了狗吧。毕竟我们俩谁也没有付出真心,我虚情假意你再三戏弄,真乃绝配天敌。” 盛钰没有再管身后的撕心裂肺的喊声与锁链响动声,踉踉跄跄的出了画舫。 他何尝不知道这百年时间,他们付出了真感情,就算??养一只猫、一只狗,养了十年也应该有感情了。只??如今,他骗取沧澜玉叶无法面?傅里邺,更无法接受自?被愚弄近三十年,他挺着最后的自尊心才说出这种话。 两小时后,傅里邺挣脱束缚,看都没看那把剑一眼,同样踉跄着出了画舫。 画舫外的江面一片平静,已经看不见那道浑身染血的身影。他尝试过在附近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盛钰就好像??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 一别经年,贪婪王名为避战,实为疗伤。 而后战事?番剧烈波动。 廖以玫自/杀,懒惰王位旁落盛冬离,天下人震惊。暴食王丧妻后一蹶不振,不敌懒惰,色沉王于风雨飘零之际宣战。 后,愤怒王、嫉妒王接连宣战。 整个世界都被卷入这场洪流。 懒惰王抵不过色沉,即?被灭,傲慢王在亿万人惊恐的视线中一箭断鸿蒙,于危难中解救盛冬离,一举挽回兵败如山倒的战局。 其后纷乱、灭世。 战火如决堤江流,止都止不住。 ??来的鬼?眼睁睁看着傲慢王的卡牌一??变黑,一时气愤??头??要寻贪婪王讨回沧澜玉叶。其他鬼?们习以为常,纷纷摇头叹息:“大人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当年懒惰王势力微弱之时,贪婪王都一反常态没有出?,要不??贪婪王地界依然井井有条,世人说不定都要怀疑他死了咧。” ??来的鬼?还?问到‘传奇神明翁不顺’的事迹,旧鬼?们依然习以为常:“他啊。??沧澜玉叶被夺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没准又叛变了呗,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人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见翁不顺??秘境中抢夺了一个召魂术,同色沉王的境地与一神明交换,换取了一把剑之后,他就此销声匿迹。” 谁也未曾??到,鬼王们最后一次和平共处,竟然??铸剑池焰火滔天之时。 傅里邺一直??解开当年两人之间的误?,沧澜玉叶能遏制鬼王失格,那么一定有其他东西可以修复灵魂印记。只要找到了这个东西,两人之间的核心矛盾必定能迎刃而解。 至少他??这样认为的,并且过往数年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然而时不待人,等不到寻到此物,色沉就派人来通知他,说盛钰要祭剑。傅里邺急忙往祭坛赶,?来??阻拦,却亲眼看见盛钰葬身火海。 战事末年,七鬼王祭剑。 贪婪为首,傲慢第二。 因为他紧随其后。 …… “呼哧……呼哧……” 盛钰一下子??浴缸里冒出头,趴在浴缸边缘惊天动地的咳嗽,把呛到肺里的水咳出来。 该死的,怎么在泡澡的时候恢复了这段记忆,他差?呛死在浴缸里! 门外很快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傅里邺着急询问:“怎么了?” “我差?呛死!”盛钰控诉完,蔫巴的喊:“门没锁,快,快?来扶我一把。” 浴室门外寂静了一瞬,傅里邺开门入内,手??拿着衣服与浴巾:“滑倒了?” 还没来得及剥开眼前的雾气,就感觉有人扑到了他的怀中,触手皆??光/裸滑腻感。干净衣物与浴巾一下子就沾染??潮湿气息。 盛钰挂在他身??,说:“我好难受啊。” 傅里邺嗓音微哑,眼神不敢向下看:“撞到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盛钰委屈巴巴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开始傅里邺还心疼的揉他身??的淤青,直到他牵着傅里邺的手向下滑,后者才骤然醒悟低笑道:“你??用什么高难度的体操动作洗澡,才能撞到这个地方。” 盛钰亲了亲傅里邺的喉结,“我不管,给我揉揉嘛。”说着,他?傅里邺也扯到浴缸里。就这样,两人都湿透了,傅里邺低眸在盛钰脖颈处轻啄两下,忽然像??起来什么:“刚刚胖子一直打电话给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管他有什么急事,”盛钰堵住傅里邺的唇,含糊不清说:“肯定没我?在急……” 浴室内白雾翻腾,春色漫天。 浴室外,两人的手机摆放在一起,情侣手机壳,情侣手机款式,就连短信来的提示音都一模一样。滴滴滴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被浴缸里扑腾的水声掩盖的干干净净。 【盛哥!】 【傅佬!】 胖子那边已经急得头??窜火,他发了得有?百条信息:【快来二十一层楼里帮我出主意,我他娘的……终于找到小??的转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