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谣》 作者的话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本文的支持。 《赤水谣》上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希望读者朋友们能够继续支持,尽量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一个月订阅费大约需要几块钱,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你们!!! 求评论,求收藏,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写在评论区,我会认真的看,希望大家多多提些宝贵的意见。 这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小说,用一句话形容,痛并快乐着。每天码字是一项很煎熬的工作,但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和卿珩一样,我们都在经历着种种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会带给我们开心,也会夹杂着痛苦和难过,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享受欢乐,也不推拒痛苦,经历了这些之后,我们才会长大。 每次写完之后,都要从头看一遍,如果什么地方有问题,会稍加改动,但是主体不会变很多,第一次写小说,大家多多包涵了。 再次感谢读者朋友们,祝你们生活愉快,爱你们! 《赤水谣》作者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仙山頵羝(1) 鸿蒙初开,天地伊始,天神感召上天旨意,执掌宇宙万物,教化世间生灵,统御四野八方,是为天地主宰。 太古时期,扶桑大帝持混沌圣物混沌钟入主蓬莱,治理神界。 扶桑大帝与西王母之生父太阳神,初为神界之祖,定鼎神界,震慑万妖,泽被后世,众神无不感念其创世功德。 太阳神殒身后,神界无主,众神便奉其子女扶桑大帝与西王母兄妹为神界之尊,坐镇神界。 扶桑大帝励精图治,将几经动乱的神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神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 几万年来,扶桑大帝与西王母受四野八方朝拜,众神仙皆心甘情愿受其统率。 然而天地间却不是只有神仙。 世间凡人最多。凡人虽为万物之灵,但因其生来肉骨凡胎,力量薄弱,无法与六界中力量强大的其他生灵相抗衡,为祈求庇佑,凡人只得年年向神界纳贡,依附于最强大的神界生存。 世间自始以来,便有妖魔。 妖界生灵出生低贱,术法与修为有限,也无法与神仙一般长生长寿,与天地共生,却无法与天地共存。 在各族看来,妖灵始终是不入流的异类。他们先天不足,无法与强大的神界比拟,若想在这世间出人头地,摆脱千万年来的宿命,只有两条路可选:羽化登仙,或,堕入魔道。 若是潜心修行,妖灵也可以成仙,但他们即便是做了神仙,却也只能是个品阶低微的小仙,还是时时会受到其他神仙的排挤与欺凌。 魔界与神界实力不分伯仲,是六界之中唯一可以与神界抗衡的一族。这一任的魔主好战,许多年来一直不安本分,妄图染指神界治下力量最薄弱的凡界。他自当上魔君以来,便纵容自己的属下兴风作浪,频频滋扰凡界,生了诸多事端,三万五千多年前,扶桑大帝终于下令,兴兵讨伐魔界。 神界派出二十多万神兵与魔界鏖战许多时日,最终魔界大败,魔主战死,魔族群魔无首,各部族大乱,魔界瞬时四分五裂,大伤了元气,再也无力侵扰凡界。 魔族各部疲惫不堪,开始出现分歧,其中势力最大的魔族长老杛琁,率先带领残余部族入主魔界王城,自立为君,随后向神界上奏疏称臣,神界收兵,世间再也无人敢与神界相抗。 天神本是出自一脉,自古以来便把持着天地间的秩序,神界之中,神与仙虽地位不等,但众人各守其位,各司其职,许多年来,总算相安无事。 世间动乱杀伐,皆因各人心存私欲而起。 北极天柜山地处偏远,位于极北苦寒之地,原由上古尊神冥神九凤镇守。 冥神本是上古神祇,性格孤僻冷清,常年独居于天柜山,未曾离开过辖地一步,也厌倦神界人情世故,与神界中众人素来没什么交情。 属地同在北海的北溟四圣强良、禺疆、朱厌、诸犍位属上古神祇,却因常年驻守北海,也不受其他神仙待见,遂遭到众神排斥,与其他诸位神仙积怨渐深。 没过多久,四人便伙同神兽犼,一齐叛出神族,于北极天柜山拥冥神为冥尊,自称冥界,企图与神界抗衡。 此消息一出,神界众人纷纷加入声讨冥界的队列中,众神仙群情激奋,异口同声要求严惩几人,扬神界之威,平众神之怒。 深居天庭的扶桑大帝却对此事不闻不问,任由诸位神仙上的奏疏在案上积了厚厚的一摞。 此时,冥界趁机迅速吸纳足以让他们壮大的任何力量,之前在大战中存活下来的妖魔,不甘心沦为神界属臣,纷纷归附冥界,他们又网罗了一众不甘心臣服于神界的神仙,还有一贯心存异心的妖族在自己麾下,以天柜山为天然屏障,又以冥河为界,与神界划疆而治。 当时妖魔两界势弱,冥界势力却日益庞大,不容小觑。 三万年前,冥界冥尊的一纸战帖,让僵持了五千年的神冥两界彻底撕破了脸。 扶桑大帝决定亲自迎战,而主动递出战帖的冥界,也只有冥尊九凤一人出战。 双方会战于北极天柜山。 那一战致使昆仑天柱震荡不休,北极柜山周围的水域下沉一尺,也引得柜山附近的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大泽旱了好几回,其中生灵死伤无数,赤水一族在此役之后,更是差点被灭了族。 当时正值盛夏的凡界,也是连着飘了整整三月的雪,凡界的一些小妖浑水摸鱼趁机作乱,凡界亦动乱了好一阵。 此战最终以扶桑大帝大胜,冥尊身受重伤,退回冥界告终。 之后,冥界便封了冥河,冥族众人许多年来未曾跨出过冥界半步。 而胜了的扶桑大帝,却也没能再回神界,在天地间彻底失了踪迹。 此战后,神界骤然失主,众神仙皆为扶桑大帝的离去震惊错愕,紧接着,原本安然无事,和睦相处了十几万年的神界各神族,却为了突然空出来的天帝之位失和,不顾往日情分大动干戈,互相征伐,神界处以一片混乱之中。 此时,青莲圣尊与女娲娘娘不忍见神界内斗,消耗自身力量,开始四处寻找继任天帝的人选,之后两人将凡人公孙氏迎上了天庭,奉为了继任天帝。 斗得如火如荼的各家神仙,眼见天帝之位始终没能落到他们头上,再争下去下去也没有意义,便停戈罢斗,当下虽没握手言和,但神界的内乱却是止住了。 神界新主驾临,六界近千年的动乱也随之结束,天地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六界众人亲眼目睹着这一战带来的所有惊变,但对这一战发生的端由,却始终不得而知。 神界换了主人,史籍无论如何都要写的,但因扶桑大帝与冥尊战时无旁人在侧,也无实据可考,但此时毕竟有关于神界之主,史官们自然也不敢贸然下笔,斟酌许久之后,才谨慎的写下这样一段话:《天神史籍之扶桑大帝本纪》载:天皇九百八十一年,扶桑大帝与冥尊战于北极天柜山,史称神冥之役,冥尊不敌扶桑大帝,伤重溃败,后退回冥界,封冥河,不出。扶桑大帝携混沌钟匿,踪迹不可考。 史籍上也说不出个因果,而史官们这样的说辞,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 一时间,关于此战的缘由,神界中众说纷纭,但那场大战谁也没有亲眼目睹,众人都拿不出来站得住脚的证据,种种言论终究只是猜测。 而这件事情,于神界之中流传了几万年,最终成了一段无人证实因果的传说。 但凡是传说,大多时候,都要死人的。 但这一战并非全无好处:神界易主,冥界溃败,却也换来了两族三万年的太平,也给了接连经历两次大战之后损兵折将,实力大减的神界,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神冥两族从此以后,便实实在在的结下了梁子,双方明争暗斗了三万多年,虽从未消停,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却未曾真的大动干戈。 三万年后。 许久不起战事的神界,风平浪静了好些年,各家神仙们也都抛开修行,只醉心于享乐,懒散的不成个样子。 也有一众神仙,或是看厌了尘世纷扰,干脆离了神界,找一处仙山避世而居,不问世事,悠然自得,乐的自在。 若是许久不翻看神籍,神界的子孙后辈,怕是全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孽摇頵羝山与神界其他的仙山相比,没有恢弘的宫殿,没有林立的屋宇,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衣饰华美的仙娥,但却比神界其他的仙山更能让人记住,不仅是因为頵羝山上有神界最大的扶桑神树,还因为頵羝山是神界之祖——金乌一族的隐居之地。 说是隐居,却也不是与世隔绝,頵羝山的山门这几万年,也从未合上过。 孽摇頵羝山是东海外地势最高的仙山,山上灵气缭绕,很适合修炼,頵羝山上除了凌晖殿中金乌一族的圣尊一家外,也有许多神阶不高的神仙住着。 山上最大的建筑当数凌晖殿。 凌晖殿是圣尊一家人在頵羝山上的居所,凌晖殿依山而建,形制四方四正,看着十分规整,是圣尊当初住在昆嵛山上的时候找人修葺的,殿中虽有几间屋子,却都不大,各个屋子与墙壁都是用普通的青石砖砌成的,华贵不足,却温馨有余,殿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木,处处绿荫,山上气候温宜,住起来也很舒畅。 凌晖殿的地势相对山上其他的建筑民居来说要高出许多,无论站在凌晖殿中哪个犄角旮旯,抬眼一望,整个頵羝山便能尽收眼底。 頵羝山上最大的扶桑树,在頵羝山上伫立了好几万年,怕要比山上许多神仙的年岁都要大些。 扶桑神树两两环抱,相扶相依,挺拔入云,长在凌晖殿外的青石墙百步以外。 扶桑树生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枝叶上缀着一丛丛的赤槿花,一朵朵赤红色的花朵紧密的挨在一起,开的很是热闹,金黄色的花蕊中溢出丝丝清香,在日光下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 赤槿花与世间其他的花都不尽相同,它生命力很是顽强,一丛之上,一日花开数百朵,朝开暮落,落又复开,朝朝暮暮,生生不息。 頵羝山便是世间唯一可以看到这风景的所在。 扶桑神树的性子极好,许多年来,无论是过往的鸟兽还是神仙,它都一视同仁,皆是来者不拒。 它一直守护着頵羝山,对頵羝山上的神仙,更是有求必应。 往来的神鸟若是飞的倦了,大可以落在枝头上栖息,而各家神仙路过頵羝山时,也势必会专门到扶桑神树前拜上几拜,以求神树庇佑。 后山林茂竹修,青翠笼郁,云山雾罩,流泉飞瀑,景致宜人。旸谷的山泉和着错落有致的竹林,远远地望过去,像极了画仙刚完成的水墨丹青。 六合之间,神仙的居所,再没比这里更舒适的了。 上古神祇金乌一族的长辈青莲圣尊,携着一个徒弟与两个孙儿,也住在这孽摇頵羝山上。 隐于神界之外,居于仙山之中,不问世事变化,不理六界纷扰,这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清净自在。 金乌一族的太元圣母,是混沌孕育的花神,她是世上第一株青莲所化而来,众人便也称她为青莲圣尊,天地初开时,便生在旸谷,于西海的数历山上修炼了十几万年后,拥有了无边的法力。 她是太阳神的妻子,卿珏与卿珩的父亲扶桑大帝,是她和太阳神的儿子。 她还有一个女儿,便是贵为神界女仙之首的西王母。 一双儿女皆为神界之主,圣尊的尊贵不言而喻。天帝与神界众人尊她为圣尊,卿珏与卿珩兄妹们则是唤她一声婆婆。 然而圣尊看着很是年轻,众人面对她时,或许会忘记,她曾经有过一对十几万岁的儿女。 众人只听说过頵羝山上有位德高望重的圣尊婆婆,而神界中有缘目睹过她真容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但即便无缘见过圣尊,神界众人亦知道,圣尊的驻颜之术,举世无双。 扶桑大帝在神界失踪后,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看管,圣尊便将他们兄妹接了过来,与自己之前收的一个徒儿,住在一起,搬来这頵羝山上,想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 如今已经几十万岁的她,仿佛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整日在庭前吃茶赏景,偶尔再去后山上照料亲手栽种的一众花草,过得闲适得很。 话说回来,几万年来日日都重复做一样的事情,任谁都会生出几分厌烦。 于是,圣尊开始对这頵羝山上整天无所事事,又时常不在身边作陪的两个孙儿,率先生了些不满。 但圣尊起先只是将它藏在心里,也没有什么事情,非逼得她能将这些不满放上台面来。 但前段时间,不大的頵羝山上,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圣尊受了不小的刺激。 此事全由一副茶盏而起。 几日前,頵羝山上的一个小仙,说是与宜苏山的山神情投意合,便请一族的长辈择了个良辰吉时,嫁了过去。 頵羝山上的众人,皆是感叹小女仙嫁了个好去处,不过也有些神仙心生疑惑,心想这宜苏山与頵羝山距离甚远,小女仙怎么会和宜苏山的山神走到一处去的? 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够了热闹的神仙们,也知道此事与自个没什么关系,心中虽有些疑惑,但除了热衷于在私下讨论外,也不好多说什么,路上偶遇小女仙的家人亲戚时,也不过客气的道声恭喜。 頵羝山上的神仙众多,年轻的神仙却也不在少数,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两三个神仙,到了婚嫁的年纪,或是嫁人或是娶妻,各家长辈也热衷于帮他们张罗婚事,促成良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神界中各处皆是如此,这在頵羝山上,也平常不过,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什么稀罕的。 但那小女仙的母亲,却是个性子憨厚的神仙,她不知在哪处听说了圣尊极爱吃茶,便费尽心思,收拾了一副不错的茶盏,带来凌晖殿,投圣尊所好。 天帝之前在神界中定下了个规矩,金乌一族乃是神界最尊贵的神祇之一,神界中无论是谁,都不可扰了圣尊的清静,众人没什么重要的大事,也不得前去頵羝山上打搅。 这话既然是天帝说的,神界众人各个都要遵守。 但頵羝山上的众神仙要想见圣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凌晖殿前找人通报一声,圣尊有闲暇,也会见他们一面。 这原本也是行不通的,但因圣尊的孙女卿珩,自小便不是一个能叫人省心的神女,她幼时十分顽皮,常在外面闯祸,不是打了人便是弄坏了旁人的东西,上门来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圣尊无奈,只能允了这个特例。 近年来告状的神仙少了,也没有什么人再去凌晖殿。 仙娥将此事告知圣尊时,正在自己殿中闲坐的圣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以为安分了许久的卿珩又给自己闯了什么祸,便立刻召见了这位大娘。 这位大娘看着很眼生,她见着圣尊后,说话十分的客气,先是说他一家人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多亏了圣尊的庇护,又说作为一个小仙,能有这样的喜事,是受了扶桑神树的护佑,亦是沾了圣尊的福气。 圣尊还在琢磨着已经三万多岁的卿珩这回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她侧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没从大娘说的话里听出有关于卿珩的只言片语,知道她不是来告状的,这才松了口气。 除却一些恭维之词,这位大娘这番话的意思是,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他们一家人从此也算是攀上了根高枝,很感谢圣尊之前的照顾,此时他们将要离开頵羝山,理应前来道谢。 这大娘客气的有些过了。 宜苏山的山神神阶虽然不高,但芝麻官也是个官,山神相比于其他的小仙来说,在神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这位大娘在頵羝山,也就是个小仙,她的女儿若是嫁了个山神,也算是嫁了个好去处。 但他二人的婚事,既不是圣尊亲自去保的媒,便与圣尊与凌晖殿都没什么干系。 当大娘从箱子中拿出那副茶盏时,圣尊却瞪直了眼睛,瞧着她手中的茶盏愣了一愣:那副茶盏是用极为珍贵的黄贝制成,整个神界只有宜苏山上才有,且黄贝极为珍贵,寻常的神仙家,若能拿出来茶盏大的一块来,已是不容易了,这可是一整副茶盏,不说做工繁杂,就看这茶盏的成色,便已十分的难得。 圣尊对那副茶盏的喜爱溢于言表,便同那大娘客气了几句,没什么原则的将东西收下了。 半晌之后,她吩咐殿中的仙娥将这位大娘带去宝库,挑一两样好东西,算是圣尊送给新人的贺礼,之后将她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凌晖殿。 圣尊瞧着这副黄贝茶盏,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頵羝山上的圣尊爱茶,凌晖殿中众人喝的茶,也都是圣尊亲自烹出来的。 每年时节一到,圣尊便会吩咐卿珏到别处寻些花草,带到頵羝山上来,圣尊会将它们与茶叶放在一处,烹出不同的味道,这是圣尊除了喝茶之外唯一的兴趣。 爱茶之人自然也是喜欢收集茶盏的,不论是何种材质的茶盏,在她的房内,也都有一两套。 圣尊张罗这些茶盏也费了些许功夫,若是碰到极为喜爱的,也舍得拿任何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她对这些茶盏极是爱惜,没将他们入库存放,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寝殿中,旁人不经她允许,是万万不能随便碰的。 就连身为頵羝山的少主卿珩,也在圣尊的茶盏上吃过不小的亏。 卿珩幼时贪玩,一次去圣尊房中玩耍,不小心打碎了圣尊珍藏的一副瓷质茶盏,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圣尊,却在这时变了脸色,当即便罚卿珩回房,抄写完了三百遍《丹元录》,才将她放出来。 这本《丹元录》,那时便成了卿珩这辈子最讨厌的书册。 而刚刚收的这副珍贵的茶盏,却勾起了圣尊别的心思。 她先从这茶盏想到不久前成了婚的小女仙,又从这从未见过面的小女仙身上,想到之前未曾想过,但却很要紧的一桩事来。 虽然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但一时想起来,便是再难放下了。 凌晖殿中自己的两个孙儿,年纪也不知道比这小女仙长了多少,终身大事却仍旧没个眉目。 圣尊这才意识到,頵羝山上的神仙,年纪如同自己的两个孙儿的神仙,生的孩子,也大多能跑能跳了。 之前确实是她疏忽了,竟忘了这两个孙儿早已成年了一万多年,也都应该成家了。 第一章 仙山頵羝(2) 这件事情,却让一下子潇潇洒洒活了几十万年,从未对任何事情烦心的圣尊,心上多了一桩放不下的麻烦事。 圣尊此时想起此事,面露愁苦之色,只觉得心上沉甸甸的,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中庭外的长廊上置放着各色的花草植株,几步以外,便是一个半大的池塘,池中之水清明澄澈,池底青荇招摇,池塘边上建着一个八角的亭子,亭中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神仙,男的身着一袭紫色长衫,雍容华贵,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眉宇间神色从容,他极少言语,瞅着对面笑语盈盈的女子,微微的笑着,像是在认真听她说话。 他便是圣尊的孙儿,扶桑大帝的幼子,卿珏。 而坐于一旁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样貌与一旁的卿珏有几分相像,脸颊上多出的靥窝,又为她添了几分可爱。她有些慵懒的歪在一旁的椅上,头上绾着个极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个玉簪子,簪上缀着两颗红色的珍珠,跟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一袭青衣淡雅清新,前襟与袖口处绣着几根竹子,绣工很是精巧,在这满庭芳华中,构成一道不一样的风景。 她好像在说什么事情,说到高兴处,眉眼也像在跟着笑,旁人单单只是看着她,便也会觉得开心。 她便是圣尊养了三万多年的孙女卿珩。 看着远处的两个孙儿,圣尊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一眨眼的功夫,三万年就这样过去了。 三万年前两个孙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再瞧一眼他们如今的模样,圣尊越发觉得,这三万年的时日逝去的飞快。 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双儿女皆不在身侧,却有两个孙儿承欢膝下,让她尽享天伦之乐,倒也填补了不少空虚。 如今卿珏已经三万两千多岁,当年扶桑大帝失踪时,他只不过是个才学会一丁点术法的孩子,而卿珩,却才出生了三日。 卿珩现如今也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当然,作为女神仙来说,她的法术虽然练得马马虎虎,修为与神界其他的女神仙相比,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圣尊一路瞧着她平平安安的长大,整日没心没肺的,从未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虽有些缺心眼,但总归也是过得开开心心,无甚烦恼,圣尊便也觉得十分欣慰。 圣尊在神界的孙子辈,也就那么几个,而扶桑大帝的其他儿女,也早就成家了,自然也有各自的府邸,只有卿珏与卿珩兄妹两个与她住在一处。 圣尊瞧着不远处的两个孙儿许久,心里有了计较:卿珩虽已成年,但在她心里,却像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她又是自己最疼的孙女,她的婚事也不着急,可以先往后放放。 还好,婚姻大事还没定下来的不止卿珩一人,她还有一个孙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圣尊将眼神缓缓挪移到了卿珏身上,盯着他思索许久之后,一个成熟的想法渐渐在她脑中产生。 半晌之后,她朝着卿珏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起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石桌上,微微扬起了嘴角,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而倒霉的卿珏,却依旧在亭子中观风赏景,谈笑风生。 次日,圣尊早早起来,没有知会頵羝山上的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了和合二仙的府邸。 她在那里逗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匆匆离去,不远万里又奔去了南荒的丹穴山。 她此次是去找丹穴山的主人-与她几万年未见的老友凤帝,准备同他攀一门亲事。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此时的丹穴山,草长莺飞,鸾飞凤舞,万物生机勃发,乍暖还寒,山上鸟语花香,处处温馨。 圣尊远远的便瞧见了波光粼粼的丹水,微微笑了笑,驱着麒麟兽从云头下来,落在了丹穴山深处的一处梧桐林前。 这便是凤帝一家人的居所。 许多年前,神界同魔界大战后,凤帝受了些伤,便上奏扶桑大帝,离开了神界,从此久居于丹穴山上,好几万年也不曾出来。 他年纪大了,对神界中的纷纷扰扰,也不像年轻时一般在意了,一家人常年待在丹穴山上,只图个清静。 见圣尊大老远跑来看他,凤帝自是十分高兴,将圣尊邀到庭前凉亭中坐着,亲手烹了上好的新茶,又将他那套平日珍藏的竹木茶盏拿了出来,以贵宾之礼招待。 他是个爱茶之人,当年与圣尊两人也正是因一副茶盏结识。 老朋友许久未见,自然免不了寒暄客套一番,先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一杯热茶喝下去,圣尊便直截了当切入了正题,简言说明了此番来意。 圣尊望着凉亭周围绿意盎然的松竹,笑着说道:“这丹穴山山清水秀,凤帝这些年来过得可舒心?” 凤帝闻言一笑,说道:“这里离神界甚远,我也只不过图个清静罢了,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说什么舒心不舒心,日子过的去也就成了。” 圣尊低头瞧了一眼他手上的竹木茶盏,又望着凤帝说道:“凤帝也与以前一样,还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圣尊的话像是勾起了凤帝的回忆,他渐渐流露出几丝悲伤的神情,之后眯了眯眼睛,望着远处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前,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的干净了。” 圣尊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过去的事情一说起来,总叫人白白的伤感。” “也是。”凤帝像是一时之间又想起来些什么,微眯着眼睛问道:“我一家人在这已经几万年了,也不见其他的神仙到这里来,圣尊今日亲自来丹穴山,莫不是神界又出了什么变故吧?” 圣尊见凤帝一直愁眉不展,听他这样说,才明白,自己突然来了丹穴山,却叫凤帝心里没了底,连忙摆手否认:“凤帝不用紧张,神界如今太平的很,我此番来这,是为了一些私事。” 凤帝更是一头的雾水:“私事?却不知圣尊说的私事,是何事?” 圣尊呵呵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有个未出阁的女儿?我的孙儿也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此番来你这,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凤帝自然听的出来圣尊是什么意思,他低眉摸着手中的茶盏,沉默了半晌。 圣尊知道凤帝是个温吞的性子,见他入神深思的模样,倒也不急,低头专心品尝凤帝亲手采的新茶,等着凤帝的答复。 圣尊自离开和合二仙的府邸,往这奔来的时候,心里便打起了小算盘:凤帝的小女儿玉裳,虽然刚成年不久,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神界中颇有些名声的美人了。既是美人,那她的样貌定是差不了的;她是凤帝的女儿,若不出像卿珩那样的意外,那她的修为与法术也应该是没问题的;今日去到和合二仙的府邸,查看了掌管神仙姻缘的名册,卿珏与这丹穴山玉裳的名字正书在同一列,两个人是天地做的媒,是命定的夫妻,在圣尊看来,她此番来这,对凤帝来说,虽有些突兀,但确是名正言顺。 待到手中的茶盏接连倒满了好几次,桌上茶壶中的茶也见了底,圣尊已然喝的有些撑时,凤帝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其实,我也打算挑一个时候,递上拜帖,去頵羝山上拜访圣尊,只是此事……” 这下却轮到圣尊疑惑了:“此话怎讲?” 凤帝却没想到,圣尊亲自上门来,是为了与他商议婚事,像是还没缓过神来,认真思虑了许久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不瞒圣尊,老夫是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名唤玉裳。这孩子自小悟性就比其他几个儿女要好些,学起术法来,精进十分的快,只是她的性子随我,有些倔。自打她成年以后,老夫便担心她这个性子会吃亏,本不打算将她嫁去太远的地方,寻思着就在丹穴山上为她寻个好的夫婿,总是在跟前,老夫还能照看她几年,总不叫她因为自己的性子吃亏。只是这孩子,自打两千年前,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令孙在幽冥血海的事情,便对令孙种下了情根,整日嚷嚷着要嫁到頵羝山去。老夫想着,他两个之前从未谋过面,并没有交情,再者,嫁娶之事也不能这样荒唐,由她自己做主,便没将她说的当做一回事。等她到了适婚的年岁,老夫与夫人做了主,为她在丹穴山上结了一门亲事。却没想到,一向性子温柔的她,竟同我们闹起了脾气,还跳了一回丹水,说要以死明志,闹得我们没了法子,便只能退了婚。她的婚事也就这样搁置了一千多年,神界的神仙们大多也都听说了此事,如今我这张老脸,已叫她丢的差不多了。” 圣尊听闻后眉开眼笑,轻拍了两下桌子,说道:“不想竟有人喜欢我那木讷的孙儿,这倒是缘分,我今日来丹穴山前,去了趟和合二仙府邸,向他们讨了姻缘册,却见他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列,这才寻来了丹穴山。不如今日就由我做主,促成他们两人的婚事,你觉得如何?”圣尊云淡风轻的说完之后,微微笑了笑,顺手提起手边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却只将茶盏放在石桌上。 听完这番话,心有疑虑的凤帝皱着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十分爽快的点了头,应了这门亲事。 圣尊将茶盏拿起来抿了一口,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凤帝为了女儿的婚事,是日也愁,夜也愁,须发也连着白了一大把,本以为这固执的女儿这辈子是怎么也嫁不出去了,却没想到,今日却是女儿心心念念了两千多年的心上人与她结了亲,怕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压在他心中几千年的大石头,可算是能安安稳稳的落下了。 凤帝心中自然也十分清楚,适才与他订了亲的頵羝山少主卿珏,论身世,论修为,论德行,那也是神界其他的神仙比不上的,很显然,对于这个自个送上门来的新女婿,凤帝颇为满意。 神仙嫁娶是为了繁衍后代,神族一脉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嫁娶之事,而嫁娶之事,便要讲求一个门当户对。 修为越高的神仙,子孙能继承的修为高,根基自然也越好,与其他神仙们相比,他们的子孙,在娘胎里便已占了许多便宜。 成年之后,神仙们的婚事,大都由族中的长辈做主,在神界中寻一门不失礼于自家门楣的亲家,早早的完婚。 因神族的后代,关乎神族一脉今后的命运,各个神族能否发扬光大,都系于子孙后代的身上,所以这嫁娶之事,确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神的一生是漫长的,算不得在娘胎中的时日,从落地起,长到两万多岁时,心智才算成熟,灵力与术法也趋于稳定,视为成年。 玉裳成年不久,不知从神界何处听来关于卿珏的事情,对于他打败幽冥血海海妖,执掌混沌钟的事迹很是崇拜,遂渐渐对他生了思慕之情。 玉裳情窦初开,这再正常不过,不过,这件事情却没能像她想的一般顺利。 凤帝眼见女儿一日日的大了,也曾寻思着给她找个婆家,玉裳这时便向凤帝明确表示,她此生是非卿珏不嫁的。 神界的女神仙,大多都以矜持为美德。 而自太古以来,神族中各人的婚姻大事,皆是由族中的长辈操持,这千万年间,也未曾听说过,哪个神仙的婚事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毕竟是女儿家,传出去于自个的声誉有损,也损了一族长辈的颜面。 一把年纪的凤帝,虽不想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的女儿嫁不出去,又不好拉了老脸,找人来頵羝山上说和。 玉裳坚持己见,一直在那僵着,凤帝拗不过,便也再没说什么,只能婉拒了前来丹穴山上求亲的一众神仙,玉裳的婚事便搁到了现在。 然而,圣尊急于为卿珏找一个媳妇,又正好看上了玉裳,而这个巧合,算是给了凤帝搭了一个体面的台阶。 这一桩婚事,算是解了两家的燃眉之急。 这门亲事在双方长辈们两厢情愿的情况下,当下便正式敲定了下来。 圣尊先前是打算将婚事谈妥了,就回頵羝山,却拗不过凤帝夫妇盛情相邀,只好依言在丹穴山上多逗留了几日。 这几日里,她时时留意着她那未过门的孙媳妇,而当她发觉玉裳年纪与卿珩一般大,修为却是比她高了许多,且谦逊有礼,落落大方时,圣尊是越看越喜欢,遂对于自己刚刚结下的这门亲事十分的满意,对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孙媳妇的玉裳更是说不出的喜欢。 几日之后,圣尊推说頵羝山有事,凤帝夫妇自知再不好挽留,便将圣尊送出了丹穴山。 一回頵羝山,圣尊便将手头所有的事情放下,早早的准备起了卿珏的婚事。 卿珏将要成亲的消息,也自然在这个时候,从頵羝山传了出去,不消半日,便在整个神界之中炸开了锅。 神界一众神仙近来都在谈论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当然还有些人红着眼为这桩婚事惋惜:还未成婚的男神仙们,皆是哀叹如此倾国倾城的女神仙要嫁人了,却不是嫁给自己;也有一众早就对卿珏芳心暗许的女神仙,得知卿珏将要与他人成亲,一颗芳心碎成了渣。 而在神界中消失了数万年的頵羝山金乌一族,又借着与丹穴山上的凤帝一族的婚事,重新出现在了神界众人的视线中。 众神仙从各处听来这一消息,但多数基于是道听途说,也无法确定此事真假,众人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自那日之后,一应前来頵羝山求证消息的神仙,几乎踩断了頵羝山的门槛,平日看着不甚熟络的神仙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的站在凌晖殿外窃窃私语,众人说到激动之处,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修养,就在别人家门前吵吵起来,神仙们各执己见,各自说着各自的道理,却非要争个高下,整个頵羝山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他们讨论的如此热切的,无非是不久前才定下的卿珏与玉裳的婚事,如今神界的神仙大抵都是没什么事做,闲的发慌,即便是无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乐得上来掺和一二。 这些人中,瞧热闹的有之,趁机前来结交頵羝山的有之。但卿珩看的分明,这个时候来頵羝山的神仙,大多数都是来瞧热闹的,因圣尊一家在頵羝山隐居了三万多年,在神界相熟的神仙不多,而如今来頵羝山的这些人,也大都是卿珩以前从未见过的,说不上认识,自然更是谈不上什么交情。 而此时,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卿珏,虽不知喜从何来,却只能持着礼数,与众人附和,回着同喜同喜,将这不明所以的祝贺尽数收下。 圣尊回来之后,特意查了一遍日子,发现适宜嫁娶的时日,除了七月初九,这两百年里,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日子了。 凤帝夫妇也知道圣尊擅卜,原先在丹穴山上时,凤帝夫妇便将卿珏与玉裳婚期的事情全权交予圣尊处理,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圣尊犯了难。 三月之内,要将婚宴办得妥妥贴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若是再等个两百年,准备婚宴的时间是够了,可这期间,也不乏回生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而她,却还得多操两百年的心。 她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差人去丹穴山上,请来了凤帝夫妇,几人聚在一起商酌了一番,都觉得此事还是早些办为好,两家都同意将婚期定在三月后的初九。 凤帝与夫人商议完婚事,便回去丹穴山忙活去了,而圣尊这才记起,两家订了亲也有些日子了,凌晖殿却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给人家送去,她自觉失礼,连忙在凌晖殿中搜罗了好些个仙草仙药,连同一堆压箱底的奇珍异宝,珍奇法器,装了满满一大车,作为聘礼,差鲤赦送到丹穴山去了。 虽说将自个府库里的好东西送出去了一半,可这回,圣尊却半点也没心疼。 鲤赦是卿珩的坐骑,是一条赤色的龙,他年岁与卿珩差不多,只因卿珩幼年时在旸谷玩耍,曾无意救过鲤赦一命,鲤赦又无父无母,也无处可去,便认了卿珩做主人,留在了凌晖殿。 如今,鲤赦跟着卿珩,少说也有两万多年了。 鲤赦性格活泼好动,生的也颇为俊俏,是这頵羝山上最受女神仙们欢迎的男神仙。 且无论什么场合,只要鲤赦出现,随随便便就能引的一众女神仙瞩目。 他与卿珩两个,幼时一起长大,虽然术法都是半斤八两,却在一件事情上,不仅有着很高的造诣,日积月累了些丰富的经验,并通过此事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卿珩自小到大从来不曾承认过自己与谁打过架,她管这个叫做切磋。 卿珩幼时性子十分的顽皮,頵羝山上的许多年龄与他们差不多的神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半都被卿珩教训过。 少时,卿珩不喜修习术法,也没兴趣听别人讲论仙法,于是便时常不务正业,整日在外面游荡,打架可以算作她的一个重要的兴趣,说她是与别人打着架长大的,一点都不为过。 卿珩每次出去跟别人打架,只要鲤赦在身边,便从来没输过。 鲤赦自成年之后,术法精进很快,许多重要的事情,圣尊也只会叫他去办,在圣尊眼中,鲤赦或许要比她这个孙女靠谱。 但在同他一起长大的主人卿珩的眼中,鲤赦一直是个除了会吸引女神仙瞩目,时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却没什么其他本事的小白脸。 凌晖殿中这几万年来都不曾办过什么喜事,圣尊每年的寿宴,也只是叫几个小辈过来聚一聚。 第二章 天成佳偶(1) 而圣尊,却对即将到来的卿珏的婚事显得颇为上心,虽然距定好的成亲的日子已不足三月,时间上略微紧迫了些,圣尊打算将这场婚事办的足够排场,也显出些頵羝山的气派来,于是她决定在神界中广撒喜函,邀大半个神界的神仙来頵羝山同乐。 这也没什么,圣尊在神界是有身份的,自然也是要面子的:她嫡亲的孙儿要办婚事,自然要讲究排场的。 頵羝山虽然不大,但关于卿珏婚宴的规格排场,却是不能马马虎虎的事情。 准备婚宴的三个月里,頵羝山上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原本没什么事的卿珩与辛夷,也是莫名其妙的忙了起来。 之后,卿珩便被圣尊告知,自己在这场婚宴中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婚宴开始之前,往神界的各个府邸发放喜函。 这件差事,圣尊是安排了其他人去做的,但凌晖殿中就那么几个仙娥,临近婚期,众人都在帮忙筹办卿珏的喜宴,手头上也都有要紧的事情,自然顾不上发喜函这等小事。 但在这场婚宴中,不起任何作用的卿珩与辛夷,虽对婚宴上诸多繁琐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总归是凌晖殿中的一员,这往各处送喜函的差事,便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卿珩虽然也不清楚这件差事究竟是怎么样落到她头上的,但众人都忙的如火如荼,他们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两人不得已,只能在圣尊面前应承下了这件差事。 但跑腿送喜函,对鲤赦不在身边的卿珩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实在不是个好干的差事。 卿珩稍加思索之后,便觉得这样繁琐无聊又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于她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干不来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去干的,她毅然决然的决定将此事交给别人去办。 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刨开她不算,凌晖殿中其实有很多,比如过几天从丹穴山回来的鲤赦。 頵羝山是仙乡福地,各处的花草木枝,汲天地灵气,沐日月精华,长势都很好。 但唯独少主卿珩在枕霞居的庭前种下的几株花草,虽一直活着,却是没什么生气,且看起来蔫蔫的,无论是什么天气,都垂头丧气的,没一点的精神。 这也算是頵羝山上各处都难见的一处风景了。 一日,卿珩提了些水,走到庭前,准备为它们浇些水。 她将手伸进桶中,握住了水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出神了好一阵子。 回过神时,见自己的一只袖子大半都已经泡在了水里,忙放下了水桶,将袖子拎出来拧干,胡乱挽了起来。 她回过头去,望着牌匾上枢阳阁三个大字一瞬,低头想了想,上前叩了叩枢阳阁的门。 凌晖殿中统共就住着十几人,因圣尊喜好清静,便去了东边最大的映月殿住着。 卿珏与辛夷自小便在映月殿旁的依云阙长大,卿珩便挑了依云阙正对面的枕霞居作为自己的居所。 依云阙与枕霞居,距离虽不远,中间却隔着一条中庭。 自卿珏定了婚事,依云阙便改成了卿珏的新房,与卿珏同在依云阙的辛夷,这才搬来了枢阳阁,与独自在西侧的卿珩比邻而居。 枢阳阁与卿珩的居所枕霞居,虽仅有一墙之隔,但两者相形之下,枢阳阁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枢阳阁日光充足,整个屋子常年都亮亮堂堂的,晴日里,日光透过天窗直射进屋里,能在屋里待上好个时辰。这是凌晖殿中其他屋宇中看不到的光景。 卿珩不像圣尊与辛夷一般喜爱花草,亦不常去后山那片花草地,只问花神要了几颗种子,种在自己院中,过得两千多年,才长出来这么稀稀拉拉的几棵,看着虽很不起眼,卿珩对它们却极是上心,闲时都会去照顾它们。 她时常想,若枕霞居里的光照能如枢阳阁中一般好,那些花草在屋内便能晒到日光,也省的她费力将它们早上搬出去,夜里再搬回来。 若不是枢阳阁中阳气重,不适宜女神仙居住,卿珩怕是早就搬了过来。 自辛夷搬来了枢阳阁,卿珩终于断了对枢阳阁的非分之想。 辛夷搬住所那日,凌晖殿中众人都还忙着筹备婚宴事宜,阖殿中只卿珩一人闲着,辛夷便叫了卿珩过去,白白的做了一回苦力。 前前后后忙进忙出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气喘吁吁的卿珩对着眼前的一箱箱物件咬牙切齿:她此生从未在卿珏,鲤赦,以及平生认识的其他男神仙的屋子中,见过如此多的东西。 成箱的书册,画卷,还有笛子玉箫,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在卿珩看来,这些东西除了能占些地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且辛夷在搬东西的时候,表现的很有心机:辛夷虽也同卿珩一般,在依云阙与枢阳阁之间来来回回跑了许多次,但他看上去毫不吃力,十分的轻松自如,卿珩走近了才瞧清楚,辛夷箱子中的物件,似乎还不及她手中的物件一半的重量。 卿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气呼呼的瞪着辛夷。 这段时日以来,凌晖殿中所有人都在忙着卿珏的大婚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而其他无关于卿珏婚宴的事情,卿珩便只能亲力亲为。 将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从凌晖殿的这头搬到另一头,直累的她胳膊酸疼了好几日。 神界众人大概都听说过,頵羝山上的凌晖殿中,除扶桑大帝一脉之外,还住着另一位“长辈”,那便是圣尊在神界收下的唯一的弟子:卿珩与卿珏的小师叔,名唤辛夷。 这件事情还要从三万多年前说起。 三万多年前,圣尊前去昆仑山时,路过西海的数历山,因数历山曾是圣尊当年修炼之所,便少不得下来看一看。 数历山上的精气已经不多,这些年来,也少有神仙涉足,山上的许多地方都与许多年前相差无几,圣尊兀自感慨了几声,便往前走了几步,却远远的瞧见山头上多出来一座茅屋,心生疑惑,急忙走近了去看,这才发现饿晕了许久的辛夷。 当时他才七百来岁,法力甚微,又是孤身一人,数历山上并无人迹,圣尊瞧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昆嵛山,收做了关门弟子。 他只比卿珏大了五千岁,却因圣尊收他为弟子,辈分却比他们兄妹二人高出了一大截,成了他们的小师叔。 然而,凌晖殿中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就只有他们几个,小时候时常玩在一起,是没大没小惯了的。 辛夷以微弱的年龄优势,成为了孩子们中的发号施令者。 长大以后,辛夷心中像是多了些心事,并不像少时活泼,平常也不与卿珩他们在一处玩闹,对别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上心,这些年来,性子愈发的沉稳起来。 辛夷与鲤赦因同是龙族,相貌都不差,但两人的性子却是截然不同,鲤赦好动,辛夷却喜静。他闲时除了在自己屋中看书,便是在后山待着,偶尔也去神界与乐仙一起研究一会乐谱,回来之后,便在后山吹奏一曲,既能打发无聊,也算是个兴趣爱好。 神仙立身之本便是术法修炼,神界里与辛夷年龄差不多的神仙,却没有一个的修为法力可以及得上他。 他是圣尊亲传的弟子,自然与别人不同,圣尊对于这个弟子,也很是器重。 辛夷平日里喜欢收藏一些书卷乐器,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摆在了屋中楠木的架子上,排成长长的一列,置放在门的右边。 他这个神仙,日子过得很是随心所欲,屋中除了自己喜欢的物件,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的。 论清心寡欲,他也算是神界神仙里的翘楚了。 这几层厚重的架子,算是他屋中除了书案与床榻之外,唯一占些地方的物件。 自他搬进枢阳阁后,枢阳阁却愈发的空旷。 卿珩进去时,一抬眼便瞥到了楠木架子前的辛夷,他一袭月白色衣衫,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握着书简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阳光从天窗中透过来,均匀的洒在他身上,头上的束发玉冠,泛出不一样的清辉,乍一看有些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卿珩认识辛夷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望着他出了神,竟忘了说话。 辛夷抬头,瞥了眼进来半晌却又只站着不说话的卿珩,笑了一笑。 他打量了一眼卿珩,调侃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外面下雨了么?可我瞧着这屋里,日光却晒得正好。” 卿珩闻声,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见自己衣袖上还在滴水,连忙将挽着的衣袖放了下来,整理了一番衣襟装束之后,才走近了站在案前,望着辛夷辩解道:“我只是为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些水而已。” 辛夷笑着说道:“上回我记得你说,再不来我这枢阳阁,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现下来这找我,怕是为了喜函的事情吧,婚宴前将喜函送过去便可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已找了折丹帮忙,不用烦心。” 卿珩听他说起了上回的事情,小声嘟囔道:“还不是你,上回叫我搬了那么多的重物,我手臂还没好呢。” 辛夷像是没听见一般,低头瞧着手上的书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卿珩来这可不是为了喜函这样的小事,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恩,那个,前几日鲤赦不是去了一回丹穴山吗,他还没回来,我最近又要出去一回,你要方便的话,就把龙牙借给我用用?”说完,卿珩轻轻扬了扬手,指了指卧在榻前的龙牙。 辛夷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毛,问道:“如今卿珏的婚事在即,怎么你要出去?是要去少华山?” 卿珩一直觉得,卿珏虽说是自己唯一的兄长,可他的婚事,与她这个妹妹却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这些日子,婆婆整日叫她待在頵羝山上,她已很是烦闷了,自然要找个由头,出去耍一耍,好好的散散心。 卿珩闻言,连忙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望着辛夷。 辛夷斜眼瞅了正在榻前犯困的龙牙,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还得问他。” 卿珩朝着辛夷指的方向望去,才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卿珩口中的龙牙,是辛夷的坐骑,是一只很有人性,但性格有些怪异的独角兽,不过,可惜的是,整个神界就只有这么一只。 或许是辛夷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辛夷一直惯着龙牙,对它从来不加以约束管教,这让龙牙变的有些放肆。又或许是龙牙还未修成人形,年纪又不大,所以性子还没定,卿珩觉得,它有时候活泼的很招人烦。 卿珩对独角兽一族接触不多,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但她想,大抵这些神兽都是一样的品性,活泼好动,也没什么原则,整日只顾着自己开心胡闹,其他的事情,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倒很像成年前的鲤赦。 辛夷一直是个好说话的神仙,他对人一向和善,对龙牙也是一如既往的宽容,时常由着它的性子顽闹,即便它销声匿迹了许久,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这要是搁在卿珩身上,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性和如此多的耐心,若是自己的坐骑哪一日敢这样无法无天,必定会先揍它一顿再说。 而辛夷对龙牙不闻不问的态度,便更让龙牙觉得,有时候同鲤赦一样,跑的没踪没影,让自己的主人在需要它时找不到它,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最近,这性子极为活泼,时时刻刻都闲不下来的独角兽,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不再有事没事到处溜达,一日里也只窝在辛夷屋中睡觉。 卿珩见着他时,它没有一刻是睁着眼的,一日若是没睡够十个时辰,就算天柱塌了下来,它也不会起来的。 而此刻,龙牙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榻前,听到卿珩的声音,再次打起了呼噜…… 而卿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度以为,龙牙是在为自己活了八千多岁,却还未能修成人形苦恼…… 卿珩望着不远处的龙牙,满脸的疑惑:“它这又是怎么了?” 辛夷也瞥了一眼龙牙,淡淡的说道:“你不知道么?它在躲着你。” 卿珩闻言一怔,她使劲揉了揉额角,龙牙在躲着她?难道龙牙至今还未修成人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她明明记得,这些日子她连龙牙的面都很难见到,也没有机会去对它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话说回来,就算她对龙牙做了什么事情,它也不至于怕自己怕成这样吧? 辛夷连忙出言提醒:“你莫不是忘了,你上回同他出去之后,将它一个丢到少华山顶待了整整三日,自它从少华山上回来之后,每每见着你,都是如今这副样子了。” 卿珩扁了扁嘴,忽然陷入了沉默,对辛夷说的话不予辩驳。 辛夷若不提及,卿珩怕是要忘了,两三年前,她还真的做了那么一件有些对不起龙牙的事情。 西方少华山的山神陆英,是卿珩万八千年在这神界中,交情最好的男神仙。 他两个的交情却来自于一场恶疾,这恶疾虽与卿珩有些关系,却也不是卿珩得的。 陆英早年在外游历,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些去不掉的邪气,患了风邪之症。 风邪之症对神仙来说,最是难缠,确是大意不得。然而,卿珩却正好在那时路过少华山,碰上了重病的陆英,便出手救了他一命。 陆英虽活了下来,他的风邪之症却始终无法根除。 頵羝山后山长着的一味叫做帝屋的仙草,是治风邪之症的良药,每隔几年,卿珩便会为陆英送些后山的帝屋草过去,压制他的风邪之症。 少华山距离頵羝山路途遥远,鲤赦的脚力快,卿珩以往每次出去,都是叫上鲤赦一起。 上回临走前,卿珩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鲤赦,她只好问辛夷借了龙牙去少华山给陆英送药草。 一到少华山,卿珩便径自去了陆英的住所。 龙牙性子过于活泼,卿珩担心它在山上到处乱跑,自己原本也不会召唤他的术法,回去时怕找它不到,耽搁功夫,就使了个术法,将它定在了原地。 卿珩心想,此去只是送个药草给陆英,左右耽搁不了多少的功夫,叫龙牙在这里等等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便十分放心的转身走了。 然而,世间之事皆有变数。 她去了之后发现,陆英的风邪之症较之前见面时,却是越发的严重,他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人,卿珩不好将重病的陆英一个人扔在山上,便留在山上看护了他几日。 而这几日里,卿珩为了陆英的病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却愣是没能记起来,少华山的山顶上,还有个被她定住身子的独角兽。 直到离开少华山时,她才想起了独自在山顶待了三日的龙牙,忙去少华山顶将龙牙身上的术法解了。 龙牙被丢在少华山巅喝了三天的西北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路无精打采的回到了頵羝山之后,便同卿珩闹起了脾气。 然而单纯的卿珩见龙牙整日里精神不振,无精打采的,便天真的以为龙牙自上回去了趟少华山之后,生了一场病,她却不晓得,龙牙其实在躲着她。 这件事情,虽是卿珩的疏忽,但究其原因,却是为了救陆英的性命,算是个无心之失。 那个谁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神仙来说,这也算是个不小的功德,于修行有利,即便她在救人的这件事情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但也情有可原,也值得被原谅。 卿珩想起整桩事情,觉得龙牙对这么桩小事也如此的斤斤计较,实在没什么气度,于是望着辛夷说道:“那是个意外,况且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她自然也晓得,此事起因是自己大意,且龙牙在少华山待了三日,也都是自己的过错,虽算是个无心之失,却总是对它不起,强行狡辩了一番后,渐渐失了理直气壮的气势,声音也小了下去。 辛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满脸轻松的说道:“你无需介怀,它也就是偶尔使使小性子,你不用理会它,再过个几日,它自然会好。” 卿珩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再说话。 偶尔使使小性子?辛夷确定刚才说的,确是龙牙么? 如今距离她上次去少华山回来的日子,怎么说也有两三年了吧,它这两三年来都是这副样子,难道过几日,便会忽然之间想开了么? 卿珩转身又瞧了一眼龙牙,想到之前在少华山上的事情,知道她刚刚说的事情没什么戏,自己待在此处也有些不自在,忙道:“既然如此,我倒也不着急,过几日再去少华山好了。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之后,转身迅速逃离了枢阳阁。 辛夷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望着卿珩离去的背影,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卿珩出去时,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管庭前的花草,踩着地上的青石板,缓缓挪到了枕霞居。 凌晖殿中此时已然忙的不可开交,但那都是婆婆与卿珏的事情,与卿珩扯不上多大的关系。 正当众人在依云阙中忙上忙下时,卿珩佯装身体不适,避开众人,偷偷溜出凌晖殿,躺到了殿外扶桑神树的树顶上偷起了懒。 偷得浮生半日闲,鼻尖闻到扶桑树周围幽幽的花香,她十分满足的打了个哈欠,枕着自己的胳膊,打算在树顶好好的睡一觉,解一解这几日堆积起来的烦闷。 这才闭上了眼睛,扶桑树下却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神仙,在树下大声争吵起来,惹得她心烦意乱。 卿珩睡意全无,索性靠着树干坐了起来,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伸长了脖子往树下瞧去。 第二章 天成佳偶(2) 然而,树下的两个小仙看着眼生,卿珩也就放弃探寻他们的身份,大概是过于无聊,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树上,专心听他们吵闹,两人你来我往,言辞激烈,吵吵了许久,半晌之后,卿珩终于听出来事情的原委:树下吵闹的,原本是一对夫妻,女仙说自己晚上做梦,梦到丈夫停妻再娶妻,将她给休了。 男仙自然觉得很荒谬,便没有在意女仙说的话,却不知这女子一看丈夫的神态,便觉得自己梦到的事情迟早会发生,才同男子闹了起来,一路吵到了两人定情之处,頵羝山的扶桑神树下。 才听明了缘由的卿珩笑了笑,心想,这两人既是夫妻,便是一家人,幼时,婆婆便教导她,家人便是世上生来最亲近的人,理当和睦相处,若两人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起了争执,还吵成这样,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最要紧的是,任由他两个再吵下去,便会搅了她忙中偷闲,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 今日艳阳高照,微风和煦,并不是一个适合吵架的好日子。 卿珩想,今日她正在此处歇息,而树下的两人,却也恰好选在此处吵架:頵羝山这么大,他们能在此处遇见,多少算是个缘分,便想着下去劝解一番,即便她劝不住两人争吵,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劝他们换个地方再吵,只要不在她耳根旁吵吵,总归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卿珩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己开心,吵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正要翻身下去,却瞥见男神仙去拉了女子的手,又凑在她耳边说了好些话,而那女仙,登时便喜笑颜开,而后,夫妻两个便高高兴兴地手挽手回家去了。 这倒是打了卿珩一个措手不及。 卿珩瞬时间僵住,瞪大眼睛望着树下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适才一幕,卿珩扶着树干在树上看的清清楚楚,而后,她心中便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团:这两人适才吵得那样激烈,眼看都要动上手了,怎的转眼又成了这副和乐之象? 这便是云中君说的,夫妻之间,吵架也算是个情趣? 卿珩躺下来枕着胳膊想了半日,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 她抬头仰望着不远处,却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桩事情来: 那是一万多年以前,卿珩当时还并未成年,一个不甚温暖的日子,许久未在神界出现的女娲娘娘,却来了頵羝山拜访圣尊,他们许久没见面,想是有许多的话要讲,圣尊便将他们几个小辈打发走,独自与女娲娘娘在映月殿中说话。 卿珩之前听云中君讲了许多关于女娲娘娘的事情,对她极是敬佩,难得见到她,便在殿中多站了一会,向女娲娘娘问了声好才退了出去。 她从映月殿蹦蹦跳跳的出来,却被殿外拐角处栽着的一株三株树上结的珍珠挂住了衣裳,只好站在原地解衣衫。 因殿门敞开着,圣尊与女娲娘娘的谈话,尽数飘到了她的耳中。 然而,第一次见面的女娲娘娘对她的印象却颇为深刻,卿珩只听得女娲娘娘说,自己的情根少了一半,若是天生如此,怕是没什么办法改变的。卿珩此生注定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于修炼来说,免了情路坎坷,少了儿女情长,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于神仙来说,这少了情根的漫长的一生,必定会多些遗憾,也失去许多的乐趣。 这件事情对卿珩来说,却是喜忧参半。 女娲娘娘与圣尊那日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印在了卿珩的心头,自那之后,卿珩对情根的事情颇为留意,没过多久,便胡乱编了些由头,特地跑去后山的药坞找秦艽旁敲侧击的问了一问。 对于卿珩没头没脑的疑问,秦艽自然觉得莫名其妙,卿珩小小的年纪,问的却是情根的事情,但他终究还是经不住她胡搅蛮缠,便将他所知道的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卿珩。 卿珩从秦艽处得知,神仙若是没有情根,也无碍于修炼,当时的她尚且年幼,也不知道没有情根于她今后有什么影响,所以也并未当此事是个多大的事情。 自打成年的这一万年间,神界的男神仙,卿珩见过的也不少,但事实如同女娲娘娘当日说的一样,她这么多年来,心里从未有一丝的波澜,也确实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情。 她碰到些情爱之事,看不明白,悟不透,却也是正常的。 她摇了摇脑袋,索性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闭着眼又在树顶上躺了半日,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溜回去。 忙碌的日子总是去的飞快。 一眨眼,距离卿珏大婚却只剩了一月,晌午过后,凌晖殿中所有的大小神仙,被圣尊尽数调去了依云阙。 辛夷的好友,风神折丹得了辛夷的信,也赶来頵羝山帮忙,他将喜函送到各个神仙府邸,不过用了半日的功夫。 既然有人来帮忙,解决了原本自己要操心的烦心事,卿珩倒也乐得自在。 辛夷将许多年前得到的一株珍贵灵芝给了他,作为此次帮忙的答谢。 折丹自然满心欢喜的收了,他同辛夷道了声别后,捧着灵芝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頵羝山上闲的发慌的,此时又多了一人,那便是再过一月成婚的卿珏。 自卿珏的亲事正式定下来之后,每每提到婚事,卿珏都兴致索然,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且若有涉及到自己婚事的大小事情,他都表示毫无兴趣,能避则避。 婆婆却也知道,这桩婚事于卿珏来说,已经算是强加的,便对卿珏这段时日不冷不热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当做没瞧见。 好在卿珏一直是个清冷的性子,对自己的婚事态度虽依旧是冷冷淡淡,却也从未当着众人的面说过一个不字。 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上天生搬硬套在各人头上的,发生之前,无人会事先问你愿不愿意接受。 卿珏虽无意于这门婚事,但他却也清楚,自己娶妻生子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神族一脉后继有人。 这是他作为神族的一份子,本就应该担当的责任。 这桩婚事,虽从未掺杂任何的感情,却是他们命里早就注定好了的,他作为扶桑大帝的亲子,并没有拒绝的立场。 卿珏在两万岁上,便长成了个翩翩潇洒少年郎。慕卿珏之名来这頵羝山结亲的神仙,自他成年之后,基本上就没断过,而神界对他芳心暗许的女神仙,亦不在少数。 然而卿珏对于感情之事,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不解风情,且对待所有爱慕自己的女神仙,皆是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当然,对于即将到来的羡煞旁人的大婚也是如此。 诚然,他应该还没有真正的意识到,一直觉得事不关己的他,才是这场婚宴真正的主角,而一月之后要成亲的人是他,并不是旁人。 而一直以来,始终幸灾乐祸的卿珩,结合这三万年来对他的观察与了解来看,卿珏对于讨媳妇这件事情,确实没有什么热忱。 这件事在頵羝山的凌晖殿中,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凌晖殿中的男神仙为数也不少,但就娶媳妇这件事来说,他们几个男神仙的态度,有着十分惊人的相似,许多想法也是如出一辙,就跟提前商讨过一般。 凌晖殿里的男神仙们,除了将要成亲的卿珏之外,辛夷与鲤赦也是个没主的,然而,他们两个的情况略有些分别。 先说辛夷吧。几人中,辛夷年龄最长,就辈分与年龄来说,讨媳妇这件事,辛夷都应该当仁不让。然而,巧的是,这些年,辛夷也从未正眼瞧过哪个女神仙,圣尊虽是辛夷的师父,却从不主动打听过问辛夷的婚事,辛夷又对他的婚事一直不上心。他虽然生的十分潇洒,如今却还是个形单影只的神仙。 辛夷的好友风神折丹,自三千年前大婚后,家里都添了三儿两女了,而辛夷,在这几万年里,连个成婚的想法都不曾有过。无论旁人怎么旁敲侧击的提醒他的婚事,他都是不以为意,时间长了,众人也都渐渐的灰了心,由着他了。 而与卿珩一起长大的鲤赦,年纪虽不大,却总算是这凌晖殿中唯一接触过许多女神仙的,他是个博爱且又爱折腾的神仙,成年后的一万多年里,每每遇到令他动心的女子,都会放浪形骸折腾一回,所谓的折腾,便是三天两头跟着别人跑的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鲤赦究竟对多少女神仙动过心,卿珩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只是跑了这么多回,却也没听他说到底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是以他到现在也还没成家,也是个形单影只的神仙。 到如今,在凌晖殿中,不论是谁,只要提到关于这几人的婚事的事情,都是没什么话可说。 但许多的事情,往往就在不经意之间,悄悄的发生改变。 而这几日里,卿珏许是闷在凌晖殿中太久了,便到神界去见几个好友闲谈,在神界各处散了散心,经过和合二仙的府邸时,顺便进去坐了一阵。 谁人都不知道卿珏在和合二仙的洞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回来后,着实像变了个人,眉宇间时常挂着笑,与一日前提及婚事便愁眉苦脸的卿珏判若两人。 隔天,他又兴高采烈的跑去了南海,回来时拿着好些个珊瑚贝壳珍珠,布置在了他的新房内。 这让一直在一旁瞧热闹的卿珩与鲤赦一度认为,他这样的不正常,若不是忽然之间生了病,就必定是中了邪。 于是,那段时间,卿珩与鲤赦私下里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便是卿珏时好时坏的病情。 有病便要治,卿珩时常认真的劝他,有时间一定要去秦艽那,叫秦艽帮卿珏好好的瞧瞧。 卿珏对于卿珩与鲤赦瞎操的这份闲心,却只是付诸一笑。 之后,卿珩才在一个年纪大一点,娶过亲的男神仙处听来,成亲前的一段时间,举止有些古怪,却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因成亲之前胡思乱想多了,情绪起伏有些大,旁人瞧着奇怪,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过阵子自然会好。 原来是虚惊一场。 婚宴前一日,其他诸多琐事都已办的差不多了,圣尊差人请了少司命神君过来,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同她商量。 卿珩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十分的不解,少司命神君以前与卿珩交往过密,也时常来頵羝山,之后婆婆便动了心思,有意撮合少司命神君与卿珏,她是许多年前婆婆在神界唯一看中的孙媳妇,但这件事情却始终都没能如婆婆的意,卿珏那时心有所属,与少司命终究是少些缘分。 自那之后,少司命神君来頵羝山的次数明显的少了,与卿珩遇上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人也疏远了许多,卿珩自始至终都有些懵懂,但她后来渐渐的明白了,少司命神君对頵羝山,心里怕是已经有了疙瘩。 如今卿珏要与凤帝的小女儿成亲,婆婆这个时候叫少司命神君来頵羝山,多少有些尴尬。 少司命来时,神色十分平静,也十分的自然,像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带了些桂树的木支与叶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卿珏的新房中,才被圣尊拉了出去。 圣尊走之前,还扭过头来交代卿珩,让她立刻去找些枣子回来,说婚宴上总能用得到。 这是圣尊惯用的伎俩,每每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卿珩知道时,便会想些法子将她支开。 卿珩却也能猜到七八分,婆婆这回将少司命拉去,是想说些什么。 望着拉着少司命很是开心离去的婆婆的身影,卿珩很是无奈,若是以前婆婆要同别人说什么关于她的事情,不想叫她听见,打发了她走,这也没什么。 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事情,婆婆大可以直接跟她说,她对他们说的事情也未必想听,未必感兴趣,实在也没有什么必要将她打发这样远。 自从卿珏要成亲以来,他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她这个做妹妹的,虽没什么事情是与她真正有关系的,却是时时刻刻都没闲过。 卿珩想着婆婆临走之前说的话,不觉蹙起了眉头,找枣子的这件事情,怕是婆婆为了将她支开,随口一说的,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婆婆的说的话,卿珩都得照做。 这又是个难办的事情:頵羝山上物产富饶,多的是神界其他各处没有的奇珍异果,却唯独不长枣子,便是在什么犄角旮旯里,连半棵枣树都没有,而頵羝山附近的地界,亦不曾听说过哪里有枣树。 卿珩找了许多人问询后,才打听到,赤水南岸的山岩上,或许还会有些枣树。 赤水离頵羝山并不是很远,卿珩虽不确定赤水岸上到底有没有枣子,但世上之事还是有侥幸这么一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思量一番,最终还是打算先去赤水瞧一瞧。 于是她骑了卿珏的坐骑麒麟兽,即刻动了身。 麒麟兽一路疾行,两个时辰之后,才载着卿珩到了赤水,嗅觉灵敏的麒麟兽在岸上转了好一会,带着她找到了赤枣树。 整个赤水岸上,却只有那么一棵枣树,孤零零的长在了南岸,许是周围没有别的树,这棵枣树枝繁叶茂,长势倒是很好。 卿珩觉得有些奇怪,便靠近些看了看,却发现赤枣树的果实繁硕,枝叶长得也很整齐,像是有人费了力气栽植培育的,丝毫不像自然生长在这个丘台上许多年的样子。 急于回去交差的卿珩,虽心有疑虑,当时却没来得及思索许多,脑中却只是想尽早完成这倒霉的差事。 她掂了脚,伸长胳膊,胡乱在一枝繁茂的树枝上扯下来几颗大的枣子,也不管是不是连叶子也扯了下来,将它们尽数塞进了包袱,骑上麒麟兽,一溜烟走了。 许多年之后,她时常会回想起这一幕,原来许多看似不经意发生的事情,却是命里注定好了的,这或许是天意与她开了个甚大的玩笑,而当时作为一个小小的神女,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更没有反抗的能力。 许多事情,都是天意使然,即便是神仙,也逃不开躲不掉。 日落前,卿珩赶回了凌晖殿中,将千里迢迢,历尽周折取来的几颗枣子放到了卿珏的新房。 卿珏的新房虽是极尽奢华,却也处处温馨。 整个屋子亮堂堂的,屋里摆放着许多珊瑚与明晃晃的珍珠,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新房的摆件与屏风也一应换成了新的,四周的陈列看着很是眼熟,卿珩费劲想了半日,却仍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个念头在卿珩的脑中一闪而过,也并未在她的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这些于她来说都是小事,卿珩现今只对一件事情充满好奇,那便是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嫂嫂的玉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仙。 然而,頵羝山上的一众仙娥也都与她一样,出于各种目的,她们对这位新娘的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这场无关于自己的婚宴。 在许多人不明目的期待中,卿珏的婚期终于到了。 当天,凌晖殿中众人异常的谨慎,却因为没有什么切实的经验,頵羝山上各处一度忙得人仰马翻。 晌午时分,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陆陆续续到达。 而对于金乌一族来说,这样的大日子,却是疏忽不得。 卿珩那久久未见的兄长玄阳与长姐玄阴,也向天帝告了假回来。 神族的规矩,迎亲事宜通常都是由自己族内的兄长代劳的。 玄阳当仁不让,早早地驾着鸾车去了丹穴山迎亲,余下的众人便留下来招呼宾客。 仙娥们从未见到这么多的神仙,这样大的排场,早已手忙脚乱,还好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神仙来帮着张罗,气氛虽看着紧张,却也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婚宴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卿珩,活了这么久,在古籍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活的神仙,也算是头一回。 酒席愣是从凌晖殿一直摆到了凌晖殿中庭外面。 凌晖殿作为主殿,依山傍水而建,依云阙,映月殿,枕霞居,枢阳阁分列凌晖殿两侧,形成环抱之势。凌晖殿前的一方庭院叫做中庭,此次的婚宴便设在此地。 坐席按照品阶划分,品阶高的神仙,自然坐在前面,而品阶低却有幸受邀的小仙们,只能坐在外面的尾席。 首座是婆婆、凤帝以及她在神界的一众老友,满满座了一席。 卿珩与辛夷在旁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周围是一些与卿珩同辈的神仙,还有卿珏的一众好友,以及辛夷的好友折丹等。 与众人打完招呼后,卿珩便同自己的好友雨神与云中君坐在一起聊了一会,也就说些神界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没什么新鲜的。 说话间,前来赴宴的神仙们陆陆续续都落了座。 众神仙才坐稳没一会,便有个穿素色衣衫的小仙急匆匆跑进来禀告,说前去迎亲的玄阳的车驾已经到了頵羝山的扶桑神树下。 报信的小仙离开后,席间众人便立刻打起了精神,各个正襟危坐,席间的气氛几乎同时变了一变,许多人脸上也添了些期待的神色,卿珩也是不由自主的朝着中庭外多看了两眼。 一眨眼的功夫之后,迎亲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的进了凌晖殿,载着新娘的车驾自然走在最前面,鸾车的华盖前后系着好些个铃铛,叮叮当当的作响,拉车的两只青鸾,是玄阳府邸后院养着的,平时并不怎么出众,这会看着却很精神。鸾车后面跟着的一众神仙,各个也是面露喜色,婆婆望着渐渐靠近的迎亲的队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第三章 前尘往事(1) 队伍停在中庭时,尾席的几个没什么品阶的小仙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 早有仙娥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将玉裳从鸾车上扶下来,款身进了凌晖殿中设好的礼堂中。 圣尊与凤帝夫妇坐在上首,接受卿珏与玉裳叩拜,圣尊笑着将早就备好的礼物送到了玉裳手中,之后便是些婚礼一些繁琐的仪式,卿珏与玉裳结发饮酒,最后同向长辈跪拜行礼,才算是正式成了婚。 仙娥们见仪式结束,连忙上前来,将新娘扶去中庭的青庐,婚宴正式开始。 玉裳离开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怪风,将她头上的薄纱掀起来一角,不远处的卿珩一斜眼,却正好瞥到了薄纱下的玉裳的容颜。 玉裳早被仙娥扶去了青庐,卿珩却一直望着玉裳离开的方向发了怔。 她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酒盏没拿稳,撒了好些酒出来。 新娘离开后,席间的一众神仙们也都放松下来,纷纷离了席,众人自发过来,礼貌的举着酒樽向婆婆頵羝山众人敬酒道贺,一时之间,耳侧皆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吵嚷声,席间有些嘈杂。 而呆愣的坐在原地的卿珩,木然的望着远处,脑袋里尽是嗡嗡的声音,旁人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太清楚。 辛夷端着酒樽转了一圈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见卿珩脸色苍白,神色有异,身子抖个不停,叫了她好几声,却没什么反应,便凑到她跟前,用手搡了她一下,问道:“怎么回事?我喊了你半晌,你怎么不理人?可是身体不适?” 卿珩被辛夷这么一推,身体往前一倾,胳膊撞到石桌上,觉得有些痛,才清醒过来,转眼时却见辛夷正望着自己,才知道辛夷在同自己说话,却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忙问道:“啊?” 辛夷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今日可是你兄长大婚的日子,为何刚刚看你在失神,叫你也不应一声,可是身体不适?若身体不适,不用强撑着,这里左右也没你什么事,不如先回去歇息。” 卿珩扫了四周一眼,也没答话,只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酒盏,站起身来,像丢了魂似的,愣愣的便往回走。 辛夷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放心,放下手中的酒樽,与同席众人道了声别,紧跟着卿珩走了出去。 卿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困着什么东西,此时正狠狠的捶打她的肺腑,似乎是想挣脱束缚,从她身体中蹿出来。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腾,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努力地想将身体里的不安压回去,指甲将掌心掐红了,却也不觉得很疼。 她走的极快,可能因为没有什么力气,步子看着有些凌乱,整个人也像是飘着。 卿珩此时脑中很是混沌,残存的一丝理智促使她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静一静。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枕霞居走去。 卿珩尽力将自己不安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让跟在身后的辛夷发现。 但好像没什么用,她用术法压制了许久,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好容易才到了枕霞居,她抬头瞧了一眼枕霞居门上的牌匾,疾步走了进去。 她将门关上,却发觉自己腿脚发软,费了好大的劲,才挪的动步子,寻到床榻坐了过去。 见卿珩安然到了枕霞居,门外的辛夷才折了回去。 他想起卿珩适才的样子,颇为担心,回身去婚宴上找了个仙娥,吩咐她回去枕霞居照顾卿珩,自己又匆匆忙忙的去了趟后山。 卿珩躺在软榻上,门外进来的仙娥帮她掖好了被子,倒了水,见卿珩朝她摆了摆手,仙娥知趣的低着头退了出去。 卿珩盯着头顶的椽梁,脑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却发现那个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渐渐离她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眼前。 她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十分不安的在各处游走,不知道此刻应该睁着眼睛还是该将眼睛闭上,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拉住被角,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屋椽,而与此同时,她却发现了一件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再见到那张脸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不上方才看到她时,自己脑中涌现出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甚至一直在质疑刚才看到的一切,是巧合,还是,她真的回来了。 之后,她竟然渐渐的睡着了,许久没有做梦的她,却在梦中惊见了久远以前的事情。 这个梦,于她来说,恍若隔世,有时她会以为,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只存在于梦中。 那是她抹不去的一个梦,也是她恨不得忘掉,却始终没能忘掉的一桩事,对如今的她来说,只能算一桩旧事。 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地方,别人触碰不到,自己不愿碰触,但那却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当然,有些事情,只适合存在于自己的过去,若过去许久,而要再次提及,必定要有比当时多许多倍的勇气。 但卿珩没有,如今的她,还未来得及准备好去面对它。 那段往事,如同一道经久不见天日的伤疤,已然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成了组成她的一部分。 它如同一场噩梦,长存于卿珩的生命中,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缓缓滋长。 于卿珩来说,再次将它揭开,便等同于割肉剜骨。 如今的她,早已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许多年前的一个不甚和暖的日子里,頵羝山上身份尊贵的金乌一族、扶桑大帝的后裔:卿珏卿珩兄妹,与一个叫做馥黎的女子,因为一颗珠子紧紧的连系在了一起,三个人一道,被命运伸出的一只手推进了深渊中,无法自拔。 旁人,亦无从解救。 而今日,在卿珏大婚的喜宴上,那个叫做玉裳的女子,让那个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的噩梦,再一次附着在了卿珩的身上。 而那些过去了两千年,她自以为已经离她远去的不安,又一次走入了她的生命。 成年后的卿珏,术法与修为日日精进,但身为他亲妹妹的卿珩,虽与他时常在一起修炼,两人的课业也是一模一样,这几万年间,除了炎火咒这一门术法使得顺手些,却仍是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 她本就是个不思进取的神仙,衣食无忧的安乐了许多年,又时常想着能偷懒一刻便是一刻,长此以往,便养成了懒散的性子。 话说回来,神界如今太平了三万年,也不会有什么祸事,能轮到她这个半吊子修为的女神仙解决。 頵羝山上自有婆婆坐镇,小师叔与自己的兄长们也在卿珩的前面顶着,修炼那么多的术法,在如今太平的神界,大概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神仙活的时间那么长,本就已经够无聊了,若还主动为自己找麻烦,让自己活的那么累,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卿珩的性子多少有些不着调,她是个除了玩乐,向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神仙。 也有人说,頵羝山的少主卿珩,是个除了修炼,对其他的事情都有兴趣的女神仙。 但因卿珩是扶桑大帝的*,又有圣尊极力宠着,身份摆在那里,卿珩也从未做出什么十分荒唐的事情,众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卿珏以前也有个开朗的性子,然而,他如今饱经沧桑的模样,越来越不像过去的样子。 这些年来,卿珏眉宇间总有淡淡的哀愁,众人都以为卿珏性格随着年龄与修为的精进,变得有些深沉。 但事实上,这神情不是因为伤春悲秋,也与其他神仙猜测的缘因,全然没有关系。 此中缘由,神界之内,除了卿珏自己,只有卿珩一人知晓。 两千年前的一日,頵羝山后山青莲屿中闭关的圣尊,却在离出关时日还有三月时,提前出了青莲屿。 圣尊擅长占卦卜命,她在闭关时,察觉到卿珩的命盘又出了问题,而她又推算到,这次卿珩命盘的异动,与幽冥血海中的海妖有些许关系。 神界的神仙都知道,命盘关系着他们一生的运道,一个神仙一生的轨迹,都与这小小的命盘脱不了关系,命盘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情。 得知此事后,圣尊丝毫不敢怠慢,当下便将卿珩和卿珏唤了去。 望着满脸疑惑的两个孙儿,圣尊告诉他们,幽冥血海近日异动很是厉害,她预测到,海中的海妖不日便会破了幽冥血海的禁制,逃出幽冥血海。 几日之后,便是曜日,若过了曜日,海妖出了幽冥血海,无人能制服的了它,神界怕是又要大乱了。 圣尊阐述此事的时候,神情颇为凝重,却故意将卿珩命盘的事情隐去,只字不提。 听到幽冥血海后,兄妹两人顿时心一沉。 神界自古以来,便将幽冥血海视为禁地,这一任的天帝也曾明令禁止,神界中所有人若无诏令,均不得擅自靠近幽冥血海。 神界中无人靠近过幽冥血海,卿珩与卿珏对幽冥血海的了解,皆来自于神界的古籍史书,还有个别年纪大些的神仙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却都不是正经的亲眼所见,始终是难以信服。 是以,幽冥血海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们一概不知。 幽冥血海是盘古的肚脐所化,是世间最为凶险之地。 海里尽是些上古留下来的凶神凶兽,更有海风形成的漩涡,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轻易散去。 岛上瘴气满布,形成天然屏障,即使修为很高的神仙,也很难在安然无恙的进了幽冥血海之后再全身而退。 进入幽冥血海、打败海妖、安然无恙的回来,这几件事情,哪一件都不是可以轻易办成的事情。 三日之后,便是百年难逢一遇的曜日。太阳真火在此日正午时最为鼎盛,世间所有的生灵,只要能动的,在这一日,都会找地方躲起来,以免被暴烈的太阳真火灼伤了元神。 而金乌一族,世代借着太阳真火修炼,曜日时,法力与修为却能借太阳真火大增。 圣尊想,或许可以利用曜日,让两兄妹去一趟幽冥血海,一击将海妖杀死。 曜日时,只有金乌一族修为不受影响,圣尊说的这件事,整个神界也只有他们兄妹两人能办到。 圣尊遂将诛神链与缚魂索拿出来,郑重交到兄妹二人的手中。 诛神链与缚魂索,乃是世间最坚韧的法器,遇水则柔,浴火则刚,刀枪不能损,仙法不能破。 这两个威力巨大的法器,来源于一处。 当年,扶桑大帝在昆仑山时,于昆仑山的天柱上取下来两根仙藤,扶桑大帝见它们很有韧劲,便将它们带回了昆嵛山上,用太阳真火锻造了几万年,才炼化出这么两个绝世无双的法器来。 自扶桑大帝失踪之后,圣尊便将两个法器收了起来,一直放在自己屋里,置于箱中存着。 本想着这几万年来,天下太平,这些法器也没有什么机会能用得上,却不想今日便又要将它们拿出来。 两人各自回去收拾好了行装,临行前,圣尊特意嘱咐他们,出发之前务必去一趟南海,说只要找到南海海底世代居住的神族氐人族,从族长处求得上古圣物混沌珠,便能抵挡不少幽冥血海的戾气,此行也能多出几分胜算。 卿珩伸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将婆婆说的要紧的事情一一记下,两人不敢耽搁,即刻动身去了南海。 圣尊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此去天命如何,不得而知,希望他们两个平安回来才好。 鲜少出来的卿珩,难得看到比旸谷大的海,被海里的海藻与贝壳索吸引,觉得南海海底的东西十分新鲜,不时的便要跑上去摸一摸,看一看,这一路逛得倒是十分畅怀。 卿珩玩的畅快,却未将正事抛诸脑后。 他们遵照婆婆的嘱咐,在南海找到了世代居于海底的氐人族。 氐人一族隐匿于南海许多年,他们住的地方很是隐秘,外人很难找到他们,两人依着婆婆说的法子,费了好些劲,才找到了南海海底的水宫。 好在族长为人和善,虽初见到两人时,心中颇有些疑虑,但一听说他们是金乌一族的后人,便十分痛快的将混沌珠借给了卿珏。 这颗能抵挡海中瘴气的法宝混沌珠,是从氐人族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辈手中传下来的,那位长辈持有混沌珠后,在混沌珠上面加了禁制,混沌珠需要氐人族的秘术才可以开启。 氐人族长想了一想,派了他的小女儿跟着卿珏与卿珩,到幽冥血海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卿珩与卿珏千恩万谢的从南海出来,与这位氐人小公主一同上了路。 她的名字叫馥黎,他们初见是在南海的水宫外,南海水宫中开的最好的红色的珊瑚丛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在水中央嬉戏。 卿珏与卿珩当时还未找到水宫,却被馥黎的笑声吸引了过来。 卿珩如今连她的神情都记得清楚,这个如同出水芙蕖一般的女子,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是谁?怎的到了这里,是来找我父君的吗?” 卿珩的印象中,馥黎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喜欢笑着,那笑容,仿佛可以抵挡世间所有的阴暗与不堪。 她的笑脸,是卿珩在这满是珊瑚和珍珠的南海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氐人一族世代居于南海海底,算是南海的一个附属国,世代由南海水君辖着。 他们祖上昔年也曾出过几个法力修为高深的神仙,但不幸在大战中身陨,而族中的其他人大多法力低微,神阶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在神界,氐人族虽世代看守着神界圣物混沌珠,却是个没什么势力的神族。 而氐人族内修为最高的族长,曜日时,若想安然无恙,便只能关了水宫,待在南海海底,只有这样,才能躲开曜日太阳真火的戾气,才能保他氐人一族安然无虞。 而这些事情,氐人族长与馥黎不曾知晓,卿珩与卿珏也是一无所知。 馥黎自离开南海后,便笑着同两人讲了关于南海的许多有趣的故事,还告诉他们,她有时间时,时常溜到凡界去玩,只是他们氐人一族,离了水,在外面是待不了多长的时间的,她虽然时常溜到凡界去,却从未玩的尽兴。 两人饶有兴趣的听着,对于从未出去看过外面世界的他们,馥黎说的事情,很是新鲜。 此时的卿珩,脑中只想着馥黎所说的外面缤纷的世界,若不是当时有事在身,她恨不得马上跟着馥黎一起去凡界,尽兴的玩上几日。 离开南海时,三人无话不谈,有说有笑,仿佛将即将可能面临的危险尽数抛在了脑后。 临近幽冥血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他们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歇息了一晚。 天色渐晚,几人去各处找了许多树枝树叶,以术法点燃,周围变得明亮起来。 卿珏与馥黎目光相触,馥黎没来由的脸红起来,卿珏也笑着转过头去。 卿珩看着馥黎羞涩的神情,一时间恍然大悟,她转过头去,偷偷笑了起来。 頵羝山上的许多子民,成年之后,便会祭天地,行婚姻之礼,结为夫妻。 当然,有许多没有长辈见证的新人,对着凌晖殿前的扶桑神树拜上三拜,也算正式成了婚。 卿珩虽没有什么切实的经验,但这些年见过的成了眷属的有情人也算不得少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年,看对眼在一起了,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卿珩晓得,出幽冥血海之后,自己将要有一个嫂子了。 前一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记不清楚了,她睁眼时,日头已然爬上了云端。 卿珩见她昨夜睡着前,怀中还紧紧的抱着缚魂索,笑着将它收了起来。 昨夜里燃着的火堆,此时已然烧成了灰烬,将手放在上方,竟还感到一丝温热。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见馥黎正靠在卿珏的肩膀上,便没有打扰他们,轻手轻脚的越过未醒的两人,打算先去岸边洗把脸醒醒神。 她伸了伸懒腰,慢慢踱到岸边蹲下,手还未触及到水面,却立刻收了回来,昨夜清澈的湖水,如今已变的十分浑浊。 她被惊得退了几步,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仔细看时,水下却是一片翻腾之象。 卿珩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愣在原地瞧了一会,连忙转身离开了岸边。 这水大有古怪,想是幽冥血海的海妖搞的鬼。 她有些不安,自己又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过去叫醒了两人,三人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离开。 到幽冥血海时,海面上随处可见的巨大的漩涡和着海风环绕在海岛周围,海底亦是暗潮汹涌,使人无法靠近。 见此情景,馥黎拿出混沌珠使了个术法,不过眨眼的功夫,附近的旋涡竟渐渐地小了。 漩涡消失的地方,渐渐出现了一条极窄的小路,透过层层的戾气延伸出来。 几人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去,适才渐渐小了的漩涡卷土重来,周围戾气环绕,三人相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小心翼翼的踏了上去。 馥黎拿着混沌珠走在前面,为卿珩与卿珏挡去了大半的戾气。 卿珩跟在卿珏的身后,战战兢兢的挪着步子,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几人沿着通道走了一会,周围的戾气少了很多,脚下的小路也渐渐变得宽广,卿珩抬头看一眼前面小路尽没处,顿了顿脚步,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道,总算是活着进来了。 第三章 前尘往事(2) 卿珩一站稳脚跟,留意起岛上的环境来:整个岛上草木不生,难见到活物,周围一副晦暗阴沉的景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让在灵气清明的頵羝山长大的卿珩有些不舒服,她连忙掏出一方帕子,将自己的口鼻捂住。 一路上只瞧见满地堆积的尸体,许多已成森森白骨,还有些正在腐烂的尸体散发出阵阵的恶臭,味道刺鼻,令人作呕。 卿珏皱一皱眉,望着脚下大堆的尸骨说道:“此处甚是邪门,你们小心一些,跟在我身后就是了。” 卿珩与馥黎连连点头。 卿珏使了术法,将周围的瘴气驱散,朝着前方走去。 卿珩与馥黎跟在卿珏身后,半晌后,卿珏停住身子,沉声说道:“到了。” 卿珩闻言,这才敢从卿珏身后钻出来。 岛上荒凉至极,一阵风呼啸而过,将海岸上的几根枯枝吹了起来,不一会儿,枯枝黄叶被风吹落到海中,眨眼之间便被吞没。 卿珩眼皮突兀的跳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等那阵风彻底过去,才敢抬头。 不远处却有个不大的山洞,周围没有什么植株,却长满了藓草,山洞正上方粘着一片乌云,从始至终便停在那里没动过,将整个山洞与大半个海岛罩的严严实实的。 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声与些许水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卿珩抬眼瞧了一眼光秃秃的海岛,又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山洞。 阖岛上除了这个山洞,海妖应该没有别的藏身之处了,卿珩紧紧的盯着山洞上方那一片妖异的乌云,心中失了主意。 卿珏走上前来,仔细的瞧了几眼后,十分坚定的望着山洞说道:“前面应是海妖的栖身之所了,我们过去瞧瞧。” 说罢,卿珏与馥黎相携着向前走去,卿珩愣过神来,急忙跟上。 几人自从上了幽冥血海,从海岸走到洞外,一路皆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的阻碍,没有机关陷阱以及术法方阵,洞外连个结界都没有。 这就有些奇怪了,即便是神界一个小小的山神,家里也会有些结界什么的,即便是挡不住外人,也能在外人闯入时起到提醒主人的效用。 而此处既为海妖的巢穴,它为何不在岛上设任何的禁制?难道它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目空一切,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卿珩警惕的望了一眼山洞,她心想,若不是她想的那样,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他们自从进了幽冥血海之后,便是一路畅通,是因为海妖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所以撤了岛上所有的结界禁制。 那海妖的修为,他们怕是无法企及,而此行也将如之前的料想一般危险重重。 卿珩神色凝重,唤出缚魂索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跟着卿珏走了进去。 山洞入口处并不狭窄,可供三四个人同行,山洞中没什么异味,也不像外面那般脏乱,这海妖看来还挺喜欢干净的。 卿珩十分小心的留意着山洞中的一切,一进山洞,便打算设一个仙障将洞口封起来,以防过会两方打起来时,吃了腹背受敌的亏。 然而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来,这洞口却是万万封不得,此次前来致胜的关键却在于曜日,若能在午时前将海妖制服,再借助太阳真火重创海妖,才能叫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若是山洞封了,他们几人与海妖,怕都要困死在这洞中了,思及此,她忙将手放了下来。 山洞没有卿珩想象中那样的漆黑,往前走了二十多步后,卿珩便觉得脊背发凉,以她三万年稀松的修为,却也能十分真切的感受到,黑暗中似乎有人正盯着他们。 卿珩慢慢的转过身来,却被身后望着他们邪笑的海妖吓了一跳。 卿珩咽了口吐沫,连忙使了术法去瞧,黑暗中海妖的原形隐隐约约显现出来:海妖四角、人目、彘耳,虽已修成人形,但他身上有些地方,竟还是毛茸茸的。她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它的画像,眼前的海妖名叫诸怀,是上古一个吃人的凶兽。 海妖不躲在山洞深处或者别的地方,而是待在此处,足以证明他对自己修为的自信。 此时还在座椅上十分安稳的坐着的诸怀,直起了身子轻蔑的看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狂妄的笑了起来。 卿珩抬眼瞧着海妖问道:“你为何发笑?” 海妖渐渐止住笑声,眼神十分冰冷的反复打量着眼前的几人,说道:“你们便是神族的几个小娃娃?神族果真气数将近了吗?居然派几个小孩来送死?不过也好,许久都不曾碰到修为这样高的食物了,你们说,我先吃哪个好呢?” 卿珩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怪物,为自己刚刚说的这番话捏了一把冷汗。 上古的神兽,还存于这世上的并不多,法力修为自然要比他们高深的多,说能将他们吃下去,她是信的。 况且眼前这个的凶兽,已修炼成了人形,以她这样半吊子的修为,若是真的打了起来,怕只能给海妖塞塞牙缝了。 卿珩听到自己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她用力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本为上古神族,为何在此兴风作浪?今日你若是乖乖受降,我们便饶你一命!” 海妖盯着卿珩,像是没想到神族的一个小姑娘能将自己认出来,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认识我?你个小姑娘,我看你修为也不怎么样,胆子倒是很大。你若是有本事能将我打赢了,我自然会降,不过我看你们几人,想胜了我,还需回去修炼个几万年!我也不管你们是哪一族的,今日既然送上门来,我也就不挑三拣四了,将就着先吃了你们,也能长个几万年的修为!” 海妖说罢,飞离了座椅,如鬼魅一般朝着卿珩所在的方向迅速扑了过来。 卿珩大惊,使了个术法抵挡的同时,飞身退出了山洞,跑到洞外一处光亮的地方站住了脚。 海妖不菲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卿珩的术法,急速追了出来。 卿珩见海妖当下便跟着自己出来,惊惧之余,却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这个海妖修为这么高,脑子却不怎么好使,自己没用什么招就将它引出了洞外。 眼下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海妖修为难测,单从刚刚追击他们的身法看来,他们三人要想胜了它,怕也不是什么易事,而如今要想打败海妖,就只能想办法将时间拖到午时,借助曜日太阳真火的力量,还能与他拼上一拼。 三人围成圈,将海妖围在中间。 卿珏与卿珩拿出诛神链与缚魂索,分别缠住海妖的两只胳膊,将海妖牵制住。 馥黎手中亦握着混沌珠念起咒语,混沌珠瞬间幻化出万千冰刃向海妖飞去,却被海妖轻松化解。 卿珩见混沌珠都不能伤海妖分毫,忙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捏了个诀,在海妖藏身的洞口处设下一个仙障,企图断了它的后路。 双方对峙一阵后,海妖气定神闲,同时对阵他们三人,身子虽被束缚住,却仍旧游刃有余。 而这才一会功夫,卿珩的灵力却已经损耗了许多,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而不远处的卿珏与馥黎两人,额上都渗出了汗珠,看着很是吃力。 若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三人今日在海妖这里,决计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他们三人修为有限,撑不了多长的时间,海妖如今不主动进攻,怕是在等着他们筋疲力尽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敌强我弱,宜速战速决。 卿珩想起多年前辛夷教给她的一个术法,连忙收了缚魂索,迅速绕到海妖身后,在海妖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以缚魂索的一端缠住了海妖的眼睛,海妖不能视物,动作一滞,待它反应过来时,一把尖利的长剑从海妖的后背刺入,长剑贯胸而入,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过后,卿珩轻轻念一声:“破”,那剑便幻化成一团火,在海妖身上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海妖大意之下,身上被卿珩开了那么大个口子,嚎了起来,声音很是刺耳。 惊痛之下,海妖发了狠,他用尽全力将蒙在眼上的缚魂索震开。 海妖震开缚魂索的力道太大,缚魂索瞬时不受控制,向卿珩飞过来。 卿珩想收回缚魂索,还没来的及念出口诀,缚魂索的一端便打在了她的胸口,她应声飞了出去,撞到了洞外的石壁上,又重重的摔回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卿珩吃力的回头望去,眼见洞外的石壁都已经粉碎,此时肋下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刚刚那一撞,怕是将她的肋骨撞断了好几根。 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来,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撑起胳膊,却发现自己浑身拿不出半分的力气,她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不知道该死的午时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咬着牙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神女,若是死在这么个地方算怎么回事?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一定要撑到午时。 海妖没了牵制,挣脱诛神链,目呲欲裂,直向卿珩扑来,要报那一剑之仇。 卿珩吸了口气,忍着疼痛,将身上所有的灵力集于手中,使尽力气将缚魂索掷了出去。 她受伤严重,掷出去的缚魂索自然没什么力道,还未靠近海妖跟前,便被海妖挡了下来,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 刚刚那一掷,算是将卿珩身上最后一点修为都耗尽了,现在就算海妖发善心将她放了,她已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卿珩眼见海妖这夹杂着许多力道的掌风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想,海妖眼下是真的要拼命了,这么一掌挨完,元神若侥幸不被打散,自己也能得个重伤,莫说修为,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卿珩开始悔不当初,若是当初多在婆婆那儿学些有用的术法本事,今日也不会困在此处了。 卿珩皱着眉头,看着渐渐靠近的海妖,心想,眼下自己半分动弹不得,这一掌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若是今日注定要死在这,她也不能太亏,只好拼了这三万年的修为,也要叫海妖难受一番。 卿珩咬牙支起身子,念起了炎火咒,唤出护体真火,欲与海妖同归于尽。 她的周围出现了些许火光,火光越来越亮,将半个石壁映的通红。 海妖见状,知道卿珩是打算拼命了,却也不敢靠近,在远处停了下来。 而卿珩此时却觉得像是置身火炉中,身体越来越烫,意识却愈来愈混沌,周身的力气在迅速的流失。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奔过来,挡在卿珩的身前,卿珩只听得一声“不要”,便没了力气,唤出的护体真火也暗了下去。 卿珩适才的术法,等同于用自己的护体之术将元神毁掉,这于神仙来说,与自杀没什么区别,若是刚刚的术法再持续一刻钟,卿珩便会灰飞烟灭。 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溅在了挡在她面前的人的衣襟上。 于此同时,海妖那一掌终于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卿珩失去意识前,只看到眼前一个身影,倏然倒下。 午时,日光如同烈焰暴长,空中一阵巨响之后,太阳发出刺眼的白光,黑暗阴沉的幽冥血海瞬间犹如白昼,阳光割开大片的乌云,从缝隙中撒了下来,十几万年来暗无天日的幽冥血海,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日光。 前一刻夹裹着巨浪翻腾的幽冥血海,瞬间平静了下来。 海水变得清明了许多,夹杂着小石块与岸边挺直的礁石碰撞,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周围清风徐徐,像一双细腻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刚刚过去的那场灾难的幸存者,给予他们慰藉。 昏迷许久的卿珩,手指终于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却觉得身子暖暖的,伤口也没有方才疼了。 方才明明觉得很难受,怎么这会又不疼了? 难道,她已经死了? 她伸出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将刺眼的光挡住,随即望了一眼周围,目光所及处,却是一片狼藉。 她费力的笑了一笑,这里是幽冥血海,自己还没死。 她支撑着坐了起来,在瞥到距她不远的地方时,那一抹笑容立时僵死在了脸上:浑身是血的卿珏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般,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卿珩心中漫过无数的惶恐与不安,她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到卿珏身旁,看到卿珏之后,她有些站立不稳:周身的力气都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抽离,此时像有个烧红的烙铁,正慢慢的烧烙着她的心。 她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着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卿珏此时怀中抱着的人,即便没了呼吸,身子也已经冰冷,脸上却还挂着明媚的笑容,那是足以让山河失色的欢颜。 卿珩之前从未接触过死亡,也从来不知道,世上竟有人是这样美丽的死去。 馥黎嘴角有些血迹,已经凝固了许久,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单薄的衣衫上大片大片渗出来的血迹,像是寒冬里开出的梅花,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悲凉而又绝望。 卿珏的脸上也有些擦伤,束发的玉冠歪了一些,头发有些凌乱,衣衫上也是血迹斑斑,卿珩在他身边立了许久,他也不曾动容。 卿珏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卿珩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的神采,像是失去了元神的躯壳,跟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整个幽冥血海变得十分的安静,像是清晨前的頵羝后山,众生都还未醒,伴着美梦沉睡着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不断的飘落下来的雨滴终于打破了这一方的寂静,无数的雨滴落下来,打在卿珩的脸上,卿珩抬头,这才察觉到适才明媚的天空转而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滴滴落在卿珏的脸上,衣裳上,终于,卿珏抱着馥黎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良久之后,他微微抬头向上斜睨了一眼,之后,他将馥黎的尸首轻轻的放到了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走过卿珩身边时,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跟我来吧。” 卿珩跟过去,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海妖,海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修为已去了九成,受了极重的伤。 两人按照来时婆婆传授的术法,在海妖身上下了禁制,将它封在了山洞中。 卿珏出来时,只对卿珩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先回去吧。” 卿珩不由的顿住了步子。 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来时那样的艰辛,海上的阵法已破,周围的瘴气也在午时之后渐渐消散,雨点越落越急,卿珩未用任何术法去躲雨,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衣裳便湿透了,如注的雨水顺着她的衣裳落到了地上,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地上的血迹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也将他们来过的痕迹一同洗了个干净。 看着抱着馥黎离开的卿珏的背影,卿珩想起卿珏刚刚望着馥黎的眼神,却不知道心中要有多少的哀伤,才能流露出那样绝望的表情? 卿珩心中五味杂陈,她那时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她只是难过,自己在神界活了三万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却是在馥黎的身上,而她,从来不希望死的是她。 那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頵羝山,只记得鲤赦来的时候,她浑身冰冷,不说一句话,一直呆呆的望着卿珏离开时那条路。 鲤赦背着卿珩回了枕霞居,卿珩连着吃了许多天的汤药,身上的伤还未好,却又被噩梦缠身,睡的也不安稳,过不多久,便又病倒了。 躺的时间久了,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那些空闲下来的时间,便只能用来胡思乱想了。 卿珩虽不清楚卿珏是怎样以一己之力重伤了诸怀,但这一战,终究是他们胜了。 可她的心里,对这场整个神界都刮目相看的胜利,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神界的史官们,提着笔得意洋洋的将他们从未亲眼目睹的幽冥血海这一战,浓墨重彩,载入了史册。 于卿珏与卿珩来说,他们才刚成年,便只身进入幽冥血海,以一己之力打败了海妖,为神界立下了赫赫战功,既让他们的名字和故事在神界中广为流传,也为金乌一族在神界添了不少的战绩。 卿珩闲时曾找人借来那册史书,翻阅了几眼,书里尽是卿珩与卿珏如何英勇,如何打败了为祸数万年的上古凶兽,如何振奋人心的大胜而归。但对于此战中丢掉性命的馥黎,史书上却自始至终只字未提。 卿珩心里很清楚,馥黎是为了他们而丢掉了性命。 当日若不是她与卿珏找到了南海,馥黎如今或许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而今日玉裳的出现,像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卿珩,当日幽冥血海上,馥黎惨死的模样。 而这一桩桩事情,归根究底,都与她有关。 这两千年来,卿珏时常会跑到南海海底,一待就是好几日。卿珩从未与他同行,但她心里清楚,卿珏是去看馥黎的。在他的心里,馥黎还未死去,她依旧是卿珩这些年来在神界唯一爱过的心上人,他们的爱情,也没有因为馥黎生命的逝去而结束,卿珏将馥黎放在心中,时时刻刻缅怀,就如他们两人,自始至终,从未分开过。 可能是因为睡的太久,卿珩脑子有些不清楚,一边的身子被压的发麻,她连忙直起身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略微舒服了一些。 第四章 渔村书生(1) 她抬眼朝外瞧了两眼,却瞥见自己几日前亲自搬到外面的植楮草,此刻就在离她睡榻不远的地方。 自打上次从幽冥血海回来后,卿珩连着做了半月的噩梦,夜里时常会梦到幽冥血海的事情,之后从睡梦中惊醒,且惊醒后,再难有睡意。 秦艽来枕霞居为她瞧病时说,脱扈山上长着一种很有灵性的仙草,叫植楮,此草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将它置于榻前,便再不会做噩梦。 辛夷听说之后,便冒着风雨只身前往脱扈山,在山上找了好几日,果真寻来了一株长了几千年,将要修炼成人形的植楮草。 辛夷将它植在盆中,放到了枕霞居卿珩的睡榻前,或许是植楮草起了些作用,卿珩之后才睡的安稳了些,也没有再做噩梦。 这时候还能记得将植楮草搬进来的人,除了辛夷,还会有谁呢? 看到端着药碗进来的辛夷时,她有些失神。 “好些了没有?”辛夷走过来坐在榻前,将装满汤药的药碗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卿珩手中。 “我好多了,我现在觉得很舒服,身体也没有不适,这汤药,可以不喝吗?”卿珩瞥了眼药碗中冒着热气、黑乎乎的汤药,可怜兮兮的望着辛夷。 辛夷点着头说道:“那便好了,这碗里的汤药,是秦艽精心调配汤药,是用他存了许久的仙草熬了好些个时辰,才熬出这么小小的一碗,你要是不喝,便是浪费了他一番心意。” 在卿珩的记忆中,辛夷自成年之后,便一直是个老成持重的男神仙。 而在强人所难这件事上,他向来都是驾轻就熟,单单几句话,便能让你无力反驳。而辛夷此刻望着她的表情,却十分清楚的告诉她,她心里想的这件事情,同样没有转圜的余地。 卿珩叹了口气,紧锁着眉头,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汤药接触到舌尖时又辛又苦的味道,让卿珩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她瞧着碗底的药渣想:这个秦艽,到底用了什么仙药熬的药,味道怎么这么苦? 见卿珩嘴角有些残留的药渍,辛夷习惯性的抬了手就去擦时,正好撞上了卿珩望过来的眼神,蓦然之间,他感觉耳根有些发烫。 他动作一滞,却又像是反应了过来,立刻将停在半空的手抽了回去,此时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卿珩见他神情不甚自在,忙转开话题,似不经意的问道:“小师叔,怎么我没瞧见鲤赦,他又到哪去了?” 卿珩将药碗递给了辛夷,辛夷接过药碗,站起来将它放在了桌上。 他从袖中掏出来一方锦帕,放在卿珩的手上:“喏,你自己看。” 说罢,辛夷不着痕迹的从石桌前拉了把椅子过来,重新坐下。 卿珩望了一眼辛夷,带着几分疑惑接过锦帕打开,上面就书了两行字:“主人,鲤赦有十分要紧的事,需要出去一段时间,过几天便会回来,勿挂念。” 两行字歪歪扭扭的挤在一起,看着十分凌乱,这等春蚓秋蛇之作,除了鲤赦,还有谁能写的出来? “这死小子,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卿珩将锦帕扔在了榻上,在心里将这个没什么良心的鲤赦骂了八百遍。 卿珩瞧一眼外面的天色,又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婚宴结束了么?” 辛夷笑道:“那是自然,之前师尊见你不在席上,还问我你去哪了。” 卿珩猛地抬头紧盯着辛夷,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辛夷说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实话实说,说你身体不舒服,师尊便让我回来瞧瞧你。” 卿珩瞥了一眼药碗,了然的问道:“那这碗药,是你叫秦艽熬的?” 辛夷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卿珩扁了扁嘴,并没有说话。 辛夷瞧着卿珩不甘心的模样,笑着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侧着脑袋沉思了一阵后,神情又认真起来:“你今日是怎么了,刚刚是瞧见什么了,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卿珩怔住,微微低下了头,没有作答。 她在想,此刻该说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看见玉裳的脸时,为何会那样的惊慌失措。 卿珩想了想之后,低着头说道:“或许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白日里才有些失神,休息一下便会好的。” 辛夷见她不愿再说,也没有追问,只轻轻的道:“是吗?你都躺了一整日了,若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定要告诉我。” 卿珩瞧着辛夷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道:“即便我真的哪里不舒服,告诉小师叔,又能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会瞧病的医仙。” “我最近自个琢磨了一首曲子,有些安神的作用,你听我吹奏一番,能睡得踏实些。”辛夷一脸的认真的说完,起身就要去屋中拿笛子。 卿珩摇摇脑袋,干笑着说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吹了,我睡得很踏实,一直很踏实。” “也是,你既还能讲这些风凉话,我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那你先休息,我还得去师尊那一趟,有空再来看你。”辛夷说完,拿了药碗,出去了。 辛夷走了许久,她才起身下了榻,地上有些凉,卿珩却没有穿丝履,她几步走到案前,将不记得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夜明珠收进了匣子,放在了案上。 她对黑暗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夜里休息时,房间整夜都是灯火通明的,这几万年来皆是如此。 頵羝山上以前都是召唤火光兽照明的,因她屋中火光兽太多,引得枕霞居走了好几次水,圣尊才下令,将屋中所有的火光兽都放逐出去。 后来,枕霞居所有照明的物件全都换成了夜明珠。 她回到榻上,拉了被子准备蒙头睡觉,却听得隐隐约约从外面传来的一阵乐声。 将被子从头上拿开,她又侧着耳朵,仔细的听了一阵。 这笛声悠扬婉转,如空谷幽兰,又如一汪清泉,令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这阵乐声,倒是像极了辛夷平日里最喜爱的一柄玉笛发出的声音,也是,除了辛夷,凌晖殿中谁还会在大半夜奏笛鸣箫呢? 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在乐声中渐渐沉入梦乡。 说来也怪,听了辛夷的曲子之后,卿珩心绪倒真的安宁了不少,也算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 卿珩知道自己的新嫂子长得与馥黎一般,便有些担心自己再见着玉裳时失态,卿珏的婚宴过后,卿珩每每在凌晖殿中看到玉裳,远远的便会躲开,众人待在一处,玉裳来之前,卿珩也会寻个由头去别的地方。 当然,她也从未主动去过依云阙。 而一向与卿珩亲厚的兄长卿珏,在成亲之后的两三个月里,也是莫名其妙的从未在凌晖殿中见着卿珩的影子。 玉裳之前便知道,卿珏有个妹妹,成亲那日,只是远远的瞧过一眼,但在她嫁入凌晖殿之后,她却从未见过这位小姑。 她好几次准备了见面礼,带去枕霞居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去了诸多次,都没见着卿珩。 頵羝山的后山,是个观景的好去处,頵羝山上顶好的风景都在后山,只是后山风景虽好,但因也有旁人随意去不得的钟阁与青莲屿,頵羝山上别的神仙都不怎么去后山,后山倒是很安静。 钟阁是金乌一族存放法器、古籍和各类珍宝的地方,而青莲屿,则是圣尊在頵羝山上的闭关修炼之所。 为了防止旁人误闯,圣尊亲自在钟阁和青莲屿周围设了好些个禁制,附近机关重重,就连身为少主的卿珩,也是不敢轻易靠近。 平时除了守护钟阁的辛夷,与住在后山药坞的秦艽,頵羝山上其他的神仙也都很是自觉,极少有人去后山。 起初,卿珩去后山的目的,单纯只是为了逃避圣尊安排的繁重的课业,来讨个清净。 然而,在后山待的时间长了,她却觉得,这里像是远离了喧嚣的一方净土,无人前来打扰,闲暇时也可以到这里来,细细想些自己的事情。 近日,她听自己殿中的两个小仙娥说,玉裳时常跑到枕霞居中寻她,这段日子为了避开玉裳,她也常常跑去后山坐着。 后山有两座亭子,一座就在秦艽的药坞前,一座则是旸谷边上的旧亭子,这旧亭子倒很是雅致,亭子里却都是些石凳子,自然不比卿珩屋中的金丝软榻,坐久了浑身都不舒服。 今日卿珩已在后山亭中待了两个多时辰,起身时,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腿脚有了知觉,打算先转悠一阵再回去,转身时却被一个白衣仙娥挡住了去路。 卿珩抬头,觉得眼前这副眉眼很是熟悉,她想了想,认出眼前的仙娥像是圣尊身边的丫头,名字叫什么,卿珩却记不清了。 她笑了笑,问道:“你来这后山做什么?是找我有事么?” 仙娥行了礼,不紧不慢说道:“少主,圣尊请你现在过去一趟。” 卿珩点头,跟着她到了凌晖殿,又走了一段路后,仙娥却在依云阙门前停了下来,她示意卿珩自己进去,之后便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卿珩心中满是疑惑,向前行了几步,停了下来,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仙娥的身影,才走了进去。 她有好几月都没来过这儿了,依云阙中的物件陈设和以前大不一样。 卿珩进去时,却发现眼前多了一盏屏风,隐约能看见屏风后的榻上,横着一个影子,身形纤细,应是玉裳。 她看到许多人在殿中跑来跑去,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頵羝山上的仙娥,从来不会像现下这样没规没矩的。 卿珏成亲时,凌晖殿中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乱了套,后山药坞的医仙秦艽与婆婆竟也在,可谁能告诉她,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艽原本是这頵羝山上的神仙,年龄虽不大,见识却颇多,十分通晓歧黄之术,也熟知各种仙药仙草的药理药性。 圣尊听说他医术超群,便将他提了上来当了医仙,住在后山的药坞,顺便也照顾圣尊种在后山的仙药仙草。 卿珩站在殿中半天,才听秦艽说清楚了原委:晨起之后,打扫中庭的丫头,在中庭外的长廊上,遇到了晕倒在了枕霞居外的玉裳,便连忙找了卿珏,将她抱了回来,众人又找来了医仙秦艽,秦艽一看诊,却在她身上诊出了喜脉。 想来也是,卿珏与玉裳成亲已经三个多月,两人整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怪不得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玉裳这才嫁过来三个月就有了孩子,圣尊自然很是高兴,吩咐了众人要好好照顾玉裳,众人点头遵命。 玉裳醒来之后,忽然想吃自家的赤枣。 怀孕的女子嘴馋的紧,这卿珩倒也听云中君说过,但这件事情,与她有什么干系,为何婆婆在这个时候将她找了过来? 辛夷被圣尊派去数历山办些事,鲤赦自从上次婚宴之后便再没回来过,眼下,这整个頵羝山便只有她,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 婆婆盯着卿珩,终于开了口:“我听说,你最近闲的发闷,今日正好出去逛逛,你哥现在照顾玉裳走不开,你再去找些赤枣来吧!” 卿珩暗道:就知道能想得到叫上她的事情,绝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极力躲了三个月,却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得不出现在玉裳的面前。 此时的卿珩,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与玉裳见面,前面隔着一道屏风,卿珩却没有要绕过去的意思,只在屏风后面远远的站着。 当时卿珩只是觉得,自己面对与馥黎一模一样的脸时,有些不自然,既然见面会让她不舒服,她便想着,若是能不见,便用不着见面。 她并没有上前与玉裳主动打招呼说话。 然而这别扭的一幕,却被一众仙娥看在眼里,卿珩今日在依云阙中的种种不自然,竟被硬生生曲解为:自玉裳嫁进了頵羝山之后,卿珩每每在众人用膳闲谈时都会躲避,如今玉裳又有了身孕,往日尽得圣尊宠爱的少主卿珩却又要沦为跑腿的,因为玉裳在婆婆面前失了宠的卿珩,自然对自己的新嫂嫂不甚待见。 卿珩很是无奈,但毕竟是一家人,找几个枣子,左右也不过是件小事,婆婆既然亲自吩咐了她,她终究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于是默默的应了。 卿珏将自个的坐骑麒麟兽给了卿珩,并亲自将她送出了依云阙。 丹穴山距离頵羝山甚远,就算是驾着日行千里的鸾车,也要大半日才能到,麒麟兽跑的稍微快一些,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天一夜。 卿珩最怕麻烦,想着想着就犯了懒,心想赤水南岸既然有一棵赤枣树,自己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丹穴山?何不去赤水再弄一点来,反正赤水的路也不远。 卿珩下定决心,垂首在麒麟兽耳边说了句话,麒麟兽便载着卿珩朝着赤水的方向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熟门熟路的麒麟兽驮着卿珩出现在了赤水南岸,她从麒麟的背上跳了下去,绕着赤枣树转了几圈,仔细看了一阵后,又站定在了树前。 赤枣每每长成一颗,从开花结果到成熟,需要三百个年头,眼前这棵赤枣树,长得根深叶茂,少说也在这世上活了三四万年了。 赤枣树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据说世间第一棵赤枣树,乃是上古一个修为高深的神仙用自己的血液栽植的,后来,那神仙不知什么原因魂飞魄散,无人供养的赤枣树自然也枯萎了。 神界中有人曾食用过赤枣,并将枣核悄悄存了下来,埋在了土里,过了几百年,赤枣果真发了芽生了根,这便是世间仅存唯一的赤枣了。 丹穴山上,凤帝花园中将养着的那三棵赤枣树,便是神界独一无二的风景,凤帝将它当做宝贝,还派了人在那日日夜夜看守,生怕哪个贪嘴的神仙偷吃了去。 丹穴山上的那些个赤枣树,先前她去丹穴山附近时,也是远远瞧见过的,饶是凤帝精心栽养的的赤枣树,长势虽好,却也是几万年才长了稀稀拉拉的几颗。 神仙修炼之本乃是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奉养自身修为。 赤枣通体如火焰,个头又比普通的枣子大一些,有补精养气的功效,对神仙修炼大有裨益。 因为世间还存有的赤枣树不多,这赤枣在神界算是个极稀罕的物种。 只是它虽珍贵,对懒于修炼,又不长进的卿珩来说,却没什么用处,若叫卿珩去吃这赤枣,卿珩怕是还会嫌它不消化。 卿珩看到长得颇为整齐的赤枣树时,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她四下瞧了几眼,这周围像是也没什么人来过,赤枣树也应该不会是谁种在这的。 权衡一二之后,之前的顾虑就消失殆尽。 她心想,玉裳是极喜爱吃这枣子的,不然她爹也不会在丹穴山后山种那几棵赤枣树。 结合卿珩这几万年来的所见所闻,凡事若是有一有二,就必然还会有第三次,若玉裳今后还想吃枣子,婆婆势必还会让人来取,而已经来过两次的卿珩,必定是不二人选。 这玉裳嫁过来才三月,自己已然巴巴的帮她取了两次枣子了,玉裳有身孕才几个月,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少说也要三年吧,那照这样下去,这三年中,她岂不是过不得安生的日子了? 卿珩越想越怕,她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她望着赤枣树,暗暗的下了个决定:索性将这棵赤枣树带回去,种在后山上,玉裳下次若再想吃枣子,自个去后山摘了即可,也省的她整日有事没事的往赤水跑。 她望了一眼麒麟兽,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再来这了?” 麒麟兽立刻抬着脖子吼了一声。 卿珩立马贼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珩随即使了个术法,将赤枣树连根拔起,赤枣树慢慢升到空中,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趁卿珩没怎么注意,将她袖间的一方丝帕吹得跑了数丈远。 卿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棵树变化了个易携带的形状,塞到了麒麟兽的耳朵里,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凑近麒麟兽,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回去。 麒麟兽的步子很是欢快,一路疾行到了頵羝山,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卿珩回去后,便去了依云阙,同婆婆跟前的仙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麒麟兽去了后山,将赤枣树栽在了药坞前。 她又是培土,又是浇水,忙活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了枕霞居。 若是用今日半日的辛苦,能换来以后许多太平安稳的日子,她也是愿意的。 婆婆这几日指挥着凌晖殿中的大小事情,又要费心照顾玉裳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顾不得出门,以往那些串门吃茶的旧友,也是连着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她了。 自从玉裳有了身孕,頵羝山上一切事情都以她与腹中麟儿为先,虽说临盆之日尚远,但众人都翘首期盼,巴巴的等着玉裳腹中的这个金贵的孩子出世。 于是,神女卿珩在这凌晖殿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在頵羝山上越发的没了存在感,无论她整日里说什么,做什么,婆婆都像是瞧不见一般。 如今的她,像极了枕霞居中无人问津的摆设。 第四章 渔村书生(2) 辛夷曾说过,凡事有好的一面,就必定还会有不好的一面。 在这世间,不会有人将所有的便宜都占尽,自然,也不会有人一直厄运缠身。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天道对谁都是公平的。 以往,卿珩都不怎么相信他讲的那些大道理,辛夷的那些言论,既啰嗦又不顶什么用。 但此次,卿珩的情况,却更好的说明,辛夷有时候说的话,也不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比如,凌晖殿中,圣尊所有的注意力,如今都在玉裳母子的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卿珩自从在圣尊跟前失了宠,婆婆更是没什么心思去管她,她的课业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没动过了。 这于卿珩来说,倒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玉裳这一怀孕,倒让厌倦读书,懒于修炼的卿珩,钻了不少的空子。 卿珩每每窃喜,如今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往轻松自在了许多。 既然有了自由,她也没什么理由整日待在枕霞居里发呆。 神界的神仙,从来最不缺的,便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于是,在某个清晨,连日头都未爬上扶桑神树的时候,神女卿珩第一个起了身,打开枕霞居的门,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随后,她使了个隐身的术法,避开山上的所有人,欣然乘着晨起的第一缕霞跑去了凡界。 像是许久未出过笼子的鸟儿,今日终于逃脱笼中,得以重获自由,难掩心中的喜悦,她蹦蹦跳跳的一路走着。 虽然满心欢喜,却因为之前在笼子中待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能离开了,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的大,倒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了。 卿珩站在云头山,瞧着下面凡界的风景,忽然有些迷茫。 她在云头上瞧了半天,才瞧见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卿珩对凡界并不熟悉,但她自小是在旸谷长大的,对水有一种自然的亲切,便驾着云凑了过去。 彼时,人间正是四月天,春寒已然褪去,周围到处暖暖的,岸上垂柳摇曳,空气里也飘着一丝丝幽幽的花香,这番景象,虽不及頵羝山后山景致的万分之一,看着却很是惬意。 卿珩沿着河岸走了几步,被微风撩的多了几分倦意,打起了哈欠。 一群鸭子排成一列,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后的下了水,在河中游得很是欢快。 她在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又在周围设了仙障护体,安心的眯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睡的正舒服的卿珩,被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哽咽声给吵醒,她睁眼时,那阵像是在睡梦中传来的哽咽声,却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听着十分悲戚。 卿珩翻身起来听了一阵后,开始对这阵声音的主人产生了许多的好奇,她站起身来,也未来得及拂去身上沾着的花瓣,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岸上不远处像是有个凡界的男子,卿珩走近了一瞧,发现他年纪不大,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穿的也极是斯文,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个书生。 他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站着,脸上还挂着些泪痕,神情看着很是悲壮。 卿珩留意到,书生的手中还扯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不肯撒手。 莫非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刚刚那阵哭声的源头? 卿珩十分好奇的将他看着,她对书生很是认真的拉着绳子往树上系的这个动作很是不解。 书生当时或许太投入,并没发觉自己的身旁多站了个人,仍旧自顾自的系着绳子。 他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另一头则是打了个活扣,动作很是连贯娴熟,像是之前就演练了许多遍似的。 他抬眼往四下看了看,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之后他目光定在不远处,跑过去抱起一块大石头,他回来时有些吃力,石头看来有些重量。 将石头放在树下方后,或许是乏了,他停下来喘了一会气。 他望着身旁的石头半晌,眼神忽而变得的坚定起来,之后,他直起腰板,抬起一只脚,踩着石头站了上去。 石头有些不稳,他踩上去之后,身子开始剧烈的摇晃。 他连忙抓紧了绳子稳住身子,而后又踮起了双脚,像是想做什么,但卿珩分明看到他眼神中的迟疑,他低着头,望了望脚下的石头,并没有动。 卿珩修为术法很不济,但她这个神仙此生最大的优点,便是有一副古道热肠。 对于第一次独自在凡界见到这样情形的卿珩,难免会有些好奇,所以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子。 她自然知道,别人正在专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出言打扰,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但卿珩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女神仙,书生扯着根绳子站在石头上许久,却又一动不动的,她实在是看不懂书生在做什么,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书生闻言,朝卿珩望了一眼,这一望便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他脚下踩着的石头并很不平整,他本来就有些站不稳;又或许是这书生胆子实在忒小了,经不得吓,卿珩刚才的那句话,像是将他吓着了。 他朝这边瞧了一眼,脚下一打滑,便失了重心,但因手上还抓着绳子,幸好整个人也没有掉下来。 他身子摇晃了一番之后,整个人向前倾了些,正好将头送进了自己先前打好的活扣里。 于是,前一刻还犹豫要不要将脑袋放进绳扣的书生,此时脚下空悬,被吊了起来。 系着绳子的树干,大概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上下晃荡了一番,将他颈上的绳子勒的更紧了些。 书生额上青筋暴起,立马翻起了白眼,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抠着颈上的绳子,又拼了命的去够脚下的石头,挂在树上挣扎了许久。 卿珩瞧着眼前的这幅情景,这才看明白了书生之前在做什么:原来他是要自尽。 卿珩连忙抬手使了个术法,绳子自中间断裂,书生应声掉了下来,跌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凡人寿命几十载,于神仙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刹那芳华,几十载的时间,对卿珩来说,连打个盹的时间都不够。 以卿珩这三万年来的顿悟,实在参不透,这个凡界的人年纪轻轻的,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要找绳子往树上一挂,结束这短的可怜的寿命。便想待他喘的缓了,再问问他缘由。 “你没事吧?疼不疼?”卿珩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书生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瞪了卿珩一眼,说道:“当然疼了,你吊一个试试!” 卿珩觉得莫名其妙:“既然那么疼,你干嘛还要将自己吊上去?” 书生恶狠狠的说道:“谁要自己吊上去,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刚刚突然出现,我被你一吓,脚下打了滑没站稳,又怎会吊在树上?” 书生起身,将断裂的绳子从地上拾起来,重新拿在了手上。 卿珩一愣:难道竟是她看错了,书生并不想死? 书生斜睨了卿珩一眼,又问道:“你究竟是何处冒出来的?” 说完,他瞪了一眼卿珩,扯着绳子靠近树干,又想将手中的绳子再挂上去。 卿珩想起之前书生青筋暴起,大翻白眼的模样,打了个寒颤,心想,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凡人在她面前再吊一次了。 卿珩连忙走上前去:“你不必急着上去,也不要那么冲动,凡事都有解决之法,或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没准,可以帮你解决了麻烦,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死了。” 或许心中存了一份希翼,又或许他忆起了适才吊在树上的痛苦,书生摸着脖子犹豫了半晌,低头看了眼手中断成几截的绳子,终于下决心将它扔了,走到树前盘腿坐下,叹了口气。 卿珩走了过去,学着书生的样子,盘着腿坐在了书生身侧。 书生望着卿珩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期望眼前的弱质女子能帮到他什么忙。 但有些事情,若放在心上久了,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人倾诉,即便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出来以后,他心中应该会好受一些。 书生看了卿珩一眼之后,低下头去,缓缓说道:“我与石香,是这河岸边的小渔村中长大的,因我与她两家原是世交,自小父母便给我两人订了亲。我也知道,她是我以后的妻。成年之后,父亲说这渔村中长久的待着,并没有什么前途,便在相邻的镇上为我找了个私塾,之后,我被父亲送去了镇上的私塾读书。一月前,我家里来人捎了口信,说家母病重,叫我赶快回去看看,我这才匆匆赶回了家。” 书生皱了眉头,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家母身体每况愈下,疾医也说了,她在这世上,恐怕没多少时日了,她老人家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亲眼看到我成家。于是,两家长辈商议过后,决定让我与石香尽早完婚,却没想到,哎……” 卿珩微微点头,石香这个名字,倒是好听,却不知取这名字的凡人女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侧眼一瞥书生,只见他神色凄苦,像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卿珩在神界的好友云中君,早年喜欢在凡界各处游历,大概是在凡界看惯了生死别离,她很喜欢给别的神仙们讲些她在凡界看到的故事。 她年少时,在云中君那里听来许多的故事,结合之前听来的故事蓝本,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世间,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开头都是美好的,结局却甚是凄凉,令人无限的失望。 况且,凡人寿命有限,力量更是有限,许多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一生确有不少的遗憾。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大抵也只能有个美好的开头。 卿珩瞧着书生这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却也能猜测到,这两人的感情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多半这结局,还是个悲剧,要不然,这书生刚刚也不会想着将自己挂到树枝上去了。 她收回思绪,侧着耳朵,静静等着书生再次开口。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却没想到,就在我们成婚前的三日,村里来了个道士,说是奉了河神的旨意来的,说河神一月之后要娶亲,看上了这渔村中的一位丙申年,庚子月生的一位姑娘,要在一月之后将她送去给河神。莫说这小渔村,整个镇子上,生辰八字符合的,仅有她一人。她爹娘跪着求了道士许久,那道士却说,若不按照他说的做,便是跟河神作对,惹恼了河神,河神会发水淹了此处,不仅是这小渔村,这附近的许多村子,也会跟着我们倒霉。” 他神情凄凉,继续说道:“事关整个村子的命运,村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应了。明日便是河神娶亲的时日了,若要我眼睁睁的看她嫁给河神,自己孤孤单单在这世上受罪,还不如我先早早的了断,到下面去等她,也免得再受相思之苦。” 许是说到动情伤心处,书生已然涕泗横流,掩面哭了起来。 卿珩同情的轻轻点了点头,书生所讲的,与她所想,虽有一些出入,但她之前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故事的结局,总归还是个悲剧。 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只要来到这世上,便是无休止的受苦,有时结束了生命,也不一定是苦难的尽头。 天道如此,这些事情,无论是谁,都要经历。 世间之人在这世上活着,便会有无尽的烦恼忧愁,别说是凡人,神仙又何尝没有烦恼呢? 卿珩见不得别人在她眼前哭哭啼啼的,便伸手拍了拍书生的后背,劝慰道:“你说的事情,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我呢,是可以理解的,也很是同情你们。这样吧,既然今日你将此事尽数与我说了,那我必定也不会置若罔闻,你是我来凡,不,你是我来此地认识的第一个人,这件事情,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书生抬头,忙问道:“果真如此?小生多谢姑娘,只是,姑娘你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怎么能斗得过神通广大的河神呢?” 书生看着她,欣喜的眼神中夹杂着各种的不安怀疑。 卿珩信心满满的说道:“放心吧,我从来不曾说谎的,我说有办法,就必定有办法。你说,明日便是河神娶亲的日子么?那我明日便来帮你,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万无一失。” 卿珩已然许多年都没有像今日这样,拍着胸口向别人保证过什么了。 即便她不久刚向婆婆保证过,自己再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凡界来。 卿珩仔细的想了一想,作为凡人来讲,偶然有一日,有个神仙看上了他的媳妇,他一介凡人,能力有限,自然斗不过神仙,既对于此事无能为力,便只能拱手将媳妇让出去。 可卿珩觉得,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是有些棘手,却还没严重到要自寻短见的地步。 况且,神界还有天帝管着,天规戒律也摆在那,她此前也从未在神界听过,哪个神仙敢不顾天帝的天规,厚着脸皮跟凡人抢媳妇。 凡人没见过世面,大多眼拙,识不得神通。 他们所说的河神,八成是凡界哪个地方作祟的妖魔,而传话的道士,估计也是个骗子。 卿珩忖度着,她这个修了三万多年的神女,修为虽然说不上厉害,但这等凡界的小妖,她还是可以轻轻松松就收拾的了的。 书生似是有些不放心,但见卿珩满脸自信的模样,终于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向卿珩道了谢,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见书生离开,卿珩见天色已晚,连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驾云回了頵羝山。 赤水南岸向来人迹罕至,这岸上不受打扰的一众花草,自春来发了芽,便生根在这片土地,用尽热情极力成长,虽看起来有些参差不齐,长势却颇好。 河堤上几株杨柳低垂着,树下的花草却直起身子,在微风中摇曳,自得其乐。 南岸最近倒是很热闹,周围此时又出现两个身影,从岸边靠了过来,走近了再瞧,却是两个身着素服的小仙。 两人一落地便在岸边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且步子很是急躁,来回间踩坏了岸上不少的花草。 “我记得就在这,为何找不到呢?”其中一人摸着脑袋说道。 “在那。”另一个眼尖的小仙用手指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两人连忙跑了过去,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里除了一个土丘与几片残留的枝叶,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小仙眼尖,瞧见离他们脚下不远的地方,像有一块白色的布。 小仙弯下腰去,将树枝拨开,这才看清楚压在树枝下面的一方丝帕,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另一个小仙望着沾了些泥土的丝帕问道。 “怎么会有帕子在此?”小仙将帕子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一旁的小仙有些急躁的说道:“不管了,先回去向神君复命要紧。” 说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岸边。 金碧辉煌的水宫中,适才出现在赤水南岸的两个素衣小仙,伏着身子跪在青石板上,其中一个小仙双手托着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说道:“神君,这是我们二人在岸上拾到的锦帕,除了这个,南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两个小仙在岸边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只好据实回答。 上首坐着的男子,身穿绯色长袍,神阶想来不低。他手中执一杆长杖,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样子很是别致,也已有些年头。 男子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手将小仙手中的锦帕接了过来,放在手中揉捏了一下,之后,他盯着手中的帕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丝帕布料材质不错,决不是低品阶的小仙们用得起的。 帕子上有几根纤细的竹子,绣的极是工整。右下角几片竹叶的正下方,还绣着一个珩字。 男子盯着丝帕,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然而,那笑在他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荡然无存。 他将绣帕放到自己袖中,站起身来,阔步走了出去。 凌晖殿中的众人这几日都围着玉裳转,卿珩在回来的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她舒了一口气,一只脚才迈进枕霞居,身后突突响起的声音,却又将她吓了一跳。 “你又去凡界玩了?” 卿珩听到声音后,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婆婆,她上次刚跟婆婆保证过,再也不会不经她同意,偷偷跑到凡界去,若让婆婆知道,她这是刚从凡界回来,那还得了? 卿珩转身时,瞧见一身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正在十几步之外的地方盯着她。 卿珩一愣,前几日婆婆明明让辛夷去了数历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是小师叔知道她今日溜去了凡界,再将此事告诉婆婆,以后她定是哪儿也去不了。 她想了一想,连忙笑盈盈的迎上去,拉住辛夷的一只胳膊,殷切的问道:“小师叔回来了?婆婆不是让你去数历山了么?你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辛夷一怔,低头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又望着卿珩问道:“怎么,今日莫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辛夷印象中,卿珩幼时在外面闯了祸回来时,都是这副样子。 卿珩表情一僵,连忙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会做亏心事?” 她什么时候做过亏心事,她此次是去助凡人为乐的。 辛夷看着卿珩,指了指被她抱住的胳膊,问道:“你若没做亏心事,为何又是眼下这副形状?” 卿珩顺着辛夷的目光瞧了一眼,连忙将手撒开。 第五章 冥泽圣鉴(1) 辛夷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袖子理了一理。 卿珩支支吾吾道:“我,我如今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婆婆,要不然,我就,就将你房中的笛子尽数折断,再将你后山的花草烧光。” 辛夷不以为然:“我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你眨下眼睛,我便知道你在想什么,最近凡界有异动,鲤赦也不在,卿珏又要照顾玉裳,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出去惹麻烦。 卿珩皱着眉头瞧着辛夷,发现他说话的样子,以及训诫人的姿态,与婆婆倒是越来越像了。便垂着头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说完,不耐烦的将辛夷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辛夷叹了口气,转身瞥了几眼关上的大门,随即回了枢阳阁。 卿珩随后便将枕霞居的大门关了个严实,便将枕霞居翻了个个,将在箱底放了许久的缚魂索翻了出来。接着,她又在殿中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找出好些个东西放在案上,才爬到榻上休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卿珩便想办法将她屋中的仙娥迷晕,又脱了她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之后又将仙娥塞进了自己的被窝,做出一副自己还未起来的样子。 随后,她十分坦然的穿着从仙娥身上脱下来的衣裳,大摇大摆地出了頵羝山。 而同样早起的辛夷,在卿珩驾云离去之时,使了隐身术,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她身后。 按照约定,书生早在昨日他们碰面的树下等她,见卿珩果然来了,他很是高兴,二话不说便将卿珩领去了新娘子家。 卿珩将新娘拿给她的喜服接过来套在了身上,喜服的尺寸虽很合身,但她觉得,这衣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卿珩心想,她第一次穿喜服,竟不是因为嫁人,当真有些荒唐,但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容不得她想别的事情,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临阵退缩,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她咬了咬牙,小声的嘟囔道:“老天,此次我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穿成这样的,并不是真的要嫁人,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新娘子的父母见卿珩愿意挺身而出,救下他们的女儿,十分感念她救命的恩德。 众人三跪九叩,说了好些个感恩之辞后,干净利落地将她送上了花船。 卿珩将自己的气息隐去,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花船中。 没过多久,岸上新娘子的那对父母的哭声渐渐的远了,船离岸边也应该有些距离了。 卿珩正花船刚漂到湖中央,从湖底涌上来一股暗潮,将卿珩连人带船统统卷了下去。 卿珩连忙使了术法,在漩涡里稳住了脚。 船一直沉到了湖底才不再动弹,暗潮似已经消失,她看了一眼周围,这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冰宫,蔚为壮观。 她忍不住惊叹,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气派的水宫,冰宫周围气息清明,并不像是什么妖魔的洞府,难道自己竟落在哪个水神的府邸前了么? 既然是神仙,那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想来应该也不会过分的为难她。 卿珩松了口气,刚从船上跳下来,却被一群人拦住。 眼前站着一群人,都像是水族,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醇厚的紫色气息萦绕在他周围,此人分明是个神仙,还是个修为高深的上古神族。 那人抬着幽冷的眸子,平静的望着她。 卿珩瞪着眼睛打量了他许久,却也没能认出来,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见从花船上下来的女子正打量着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惧之色,略微有些惊讶,才瞧出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凡人,遂问道:“姑娘不是凡人?” 无知者无惧,卿珩却并未回答男子的话,她行了个礼,说道:“小神看着阁下有些眼生,敢问阁下尊号。” “不敢,姑娘无需多礼,小神冰夷。”河神也还了个礼,淡淡说道。 卿珩听得他也已小神自称,那便是承认自己也是神界中人了,但他说他叫冰夷,哪个冰夷? 在她的印象中,神界所有的河神水君,并没有哪个是叫冰夷的。 等等,他说什么,冰夷? 卿珩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眸子重新审视眼前的神仙。 自己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上古时期有一条法力高深的冰龙,也叫冰夷。 但冰夷的名字,在神界如雷贯耳,而在整个神界,怕是也没有人再敢取这个名讳了! 卿珩未出生时,冰夷已经闻名遐迩了,论修为,他与扶桑大帝不相上下,而论辈分,他应该是鲤赦与神界一众水君的老祖宗。 传说他修为高深,喜怒无常,威不可测,已在神界消失了数万年,今日为何突然在此地出现? 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应该不怎么好相处。 卿珩暗叹,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落在妖怪的洞府呢! 这样倒霉的事,怎么每次都能让她遇上? 以冰夷的资历,怕是天帝都不会轻易招惹他,自己今日落在他手里,可还有命回去么? 打错了算盘的卿珩感到无比懊悔,她之前以为,这强娶凡人的河伯,神品如此之差,境界如此之低,应该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自己的三万年修为,随便拿出来个零头,也足以将它降服。 却没想到,这神界还真有些神仙,竟罔顾神界的天规,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来欺负凡人。 这冰夷的修为与境界,竟也如此的不符。 若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冰夷,打死她,她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此时的她欲哭无泪,却只能故作镇定。她连忙扯出一个笑来,讪讪说道:“原来是河神大人,小神早就听闻河神大人英明神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卿珩咽了口吐沫,自己在神界中从未拍过谁的马屁,此时心中却直担心,刚刚的这个马屁,是不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她微微垂着脑袋,却仍旧小心留意冰夷的神情。 冰夷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的说一句:“既是神界中人,便也不与你为难,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掉到我花船上的?” 卿珩心下一紧张,暗道:“这个河神好像不怎么好糊弄,该怎么办才好?” 卿珩想了想,现下这个情况,还是先装傻:“那个,这个,我走错了,走错了,刚在天上驾云来着,不小心掉到你船上了,不好意思啊,我这就走。” 说着,她开始不着痕迹的向外挪动。 “神界的神仙现在都喜欢穿着喜服驾云么?”冰夷突然笑了一笑,盯着卿珩问道。 卿珩呵呵干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成亲,所以有些赶,驾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还请阁下放我回去,免得误了吉时,来日我定会与夫君登门拜访,答谢阁下手下留情之恩。” 幼时,婆婆就曾教导过卿珩,做人要诚实,做神仙的,更是不能说谎。 卿珩已经许久都不曾说过谎话了,说起谎来也不甚熟稔,但她权衡一番,若能尽快的离开这里,撒个谎还是可以的。 但她这个谎,不仅撒的很没有水平,还有些荒唐。 卿珩此时恨不得从哪掉下来个天雷,赶快将她劈死。 她看着眼前的强敌,脑中十分清明,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若要告诉冰夷她的真实身份,只要是神界中人,应该都会卖頵羝山的圣尊一个面子,冰夷若知道她是金乌一族的,也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回頵羝山。 只是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婆婆与頵羝山的脸,又会让她丢的干干净净。 但若是不说,凭自己的修为,又敌不过他,今日肯定是出不去的。 这两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后患无穷。 卿珩挣扎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十分坦然说道:“若是如此,要麻烦阁下去孽摇頵羝山一趟了。” 冰夷看了眼卿珩,神情难测,之后又十分认真的说道:“方才,你说的可是东海外的孽摇頵羝山?你,你是金乌一族的?那你可识得辛夷?” 怎么,他好像认识小师叔?卿珩立刻低头瞧了自己一眼,心想:眼下这样的情景,她身上又穿着喜服,说别的,冰夷更是不会相信,只能豁出去了。卿珩连忙说道:“自然认识,不瞒阁下,小神正是頵羝山上圣尊首徒辛夷新娶的夫人。” 话刚出口,卿珩便愣住了,她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 冰夷盯着卿珩,并没有开口说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多看两眼,都能把人给冻死。 卿珩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完了,这个冰夷不会和小师叔有仇吧? 她心中这会已经是七上八下,但脸上却依旧镇定的不起一丝波澜。 顿了一会,他才开了口:“如此,还请姑娘再次等候片刻,我这就派人去请你夫君过来。” 话毕,他在原地设了足够卿珩活动的结界,扬长而去。 冰夷离开后,卿珩才慌了神,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回。 若是此刻再想不出行之有效的脱身之法,她这个英明了半世的神仙,怕是要在此处了结了。 不一会,有人进来,将沉思的卿珩吓了一跳,但那人没说什么,只是解了结界,放了卿珩出去。 卿珩心中十分忐忑,却只能跟着来人出去。 那人将她带到大厅,就转身离去了。 厅堂中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冰夷,还有一个,便是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辛夷。 卿珩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小师叔,又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冰夷,他们两人脸色俱是不佳。 她顿时紧张万分,心想: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冰夷与小师叔真的有仇? 卿珩见厅中两人脸色不佳,生怕这个时候自己再说错什么话,火上浇油,只好站在原地,垂下头去不敢言语。 辛夷一抬眼便瞧见了她,他沉着脸,越过身旁的冰夷,径直走向卿珩,拉着她的手转身望着脸色阴沉的冰夷说道:“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二人今日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不过我瞧着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为老不尊,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笑了笑,抬着眸子扫了四周一眼后,继续说道:“不过,若知道此处是你的府邸,我是一步也不愿意踏进来的,人我带走了,我管不着你干什么,但她的主意,不是你能打的。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你好歹也是个神仙,以后还是少做些轻贱的事情,免得自贬身份,告辞。” 辛夷的这些话说的云淡风轻,但一旁的卿珩却听得心惊肉跳。辛夷以往一直是个待人宽厚的神仙,在她的印象中,辛夷也从未在别人的身上用过像诸如刚刚说过的字眼,起码今日这样的情形,自他们相识的这三万年来,都不曾在辛夷的身上发生过。 她开始为自己与辛夷担心,刚刚几次想提醒辛夷,要他对冰夷客气一些,他们眼前的人,修为厉害到一巴掌能将他们两个从此处扇回頵羝山,可当她握紧辛夷的手悄悄提醒时,辛夷像是。 卿珩见冰夷身边紫色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向四周散开,卿珩心道不好,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卿珩欲哭无泪,刚刚还不确定她能不能活着出去,这会子辛夷却给了她个肯定的答案:辛夷已然惹得冰夷发了怒,今日冰夷定会将他们两个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 卿珩不安的望着冰夷,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辛夷酣畅淋漓的说完之后,便拉着卿珩,踏着矫健的步子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之前,卿珩还悄悄回过头望了眼站在原地的冰夷,他脸色铁青,一副随时可能冲过来将他们两个撕碎的表情,说不出的可怕。 卿珩不觉的打了个哆嗦。 两人出了冰宫之后,往前走了许久,卿珩还时不时的回头,半晌后,她见冰夷没再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侧脸瞥了一眼走在身侧的辛夷,他的脸色稍有缓和,不像之前在冰宫时那样难看,她才状着胆子问了句:“我看你刚才的神情,你们两个像是早就相识,而且,你好像不怕他。” 辛夷闻言停住了步子,他放开卿珩的手,转过身来,望着她沉声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见着他,躲开些。” 卿珩想起辛夷适才不畏强权,正义凛然的斥责冰夷的样子,对他的敬佩油然而生。 她连连点头答道:“恩,我知道了。” 若是此次能平平安安的回到頵羝山,卿珩以后百丈之内,即便是瞧见冰夷的一片衣角,也会远远的躲开,才不会轻易地去招惹他。 辛夷却仍旧是一脸的严肃认真:“我今日早起,见你鬼鬼祟祟的出门,又穿着仙娥的衣裳,便担心你又出去闯祸,于是跟了来。一路跟着你到了凡界,见你又是穿了喜服,又是上了花船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就想下来看个究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也罢,事情既已过去,我就不同师尊讲了,但你也长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些事,别整日忙着玩乐,跑出頵羝山去,害的别人白白的为你担心。再说,你独自一人来凡界涉险,闯了祸也没人帮你收拾残局。” 卿珩垂着头,此刻辛夷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一应乖乖的点着头答应。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辛夷再没有对卿珩说教,卿珩自然不敢主动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头跟在辛夷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又什么东西挡在前面,将他们离开冰宫的唯一通道挡住,卿珩定睛一看,却是个结界。 要想将眼前的结界打开,卿珩的修为并不够。辛夷摇一摇头,走到前面说道:“你往后退,我来。” 卿珩点头,依言退到了辛夷的身侧。 只见他闭上眼睛,微微启唇,身后随即出现一道白色的亮光,带着凌厉的气势,慢慢往他头顶汇聚。 卿珩认得这个术法,是自己学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学会的斩魔咒。 白色的光晕才触到眼前的结界,结界便应声化成了碎片。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卿珩难掩心中的喜悦,上前抓住辛夷的胳膊摇晃:“太好了,结界碎了,小师叔!” 话音刚落,辛夷身子失去支撑,重重的栽了下去,膝盖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卿珩被这一幕吓得不能言语,急忙蹲下身子,查看辛夷的伤势。 辛夷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滩鲜血,他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煞白,眼眶有些红,样子很是骇人。 辛夷身子颤栗着,额上的汗如水珠般一颗颗顺着辛夷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刚才的结界,乃是冥界中人所设,是专门用来对付神族众人的,它的厉害之处,是在于破开结界的术法会对神族中人产生反噬,破开结界时用几分力道,就会受到几分反噬。 辛夷伸手抓住卿珩的胳膊,推了她一把,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走。” 卿珩未听清楚辛夷的话,问道:“啊?” 还没来得及等到辛夷说话,卿珩便瞧见自己脚下裂开一条口子,脚下是一个巨大而又深不见底的黑洞。 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重重的摔了下去。 才一瞬的功夫,他们便掉到了地上。 卿珩手撑着地,想要起来,惊觉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她一个颤栗,连忙站了起来。 她打量着周围,此处尽是冰天雪地,与刚才在凡界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四周都是封闭的,上面也没有出口,卿珩这才惊觉,他们两人掉入了幻境。 她忆起自己逃出冰宫时看到的冰夷的眼神,气急败坏道:“想不到冰夷年纪这样大的神仙,行迹这样的卑鄙无耻,竟在背后偷袭!” 她越想越气,学着頵羝山上一个嘴碎的神仙骂道:“冰夷这个龟孙子,欺负凡人也就算了,居然在这设了陷阱来害我们,果真是个王八蛋!” 身旁的辛夷闻言轻咳了声,斜睨了她一眼,解释道:“设这个幻境的另有其人,决不会是他。” 卿珩连忙将辛夷扶着坐了起来:“你怎么还帮着他说好话,这里离冰宫不过寥寥数尺,除了他,谁还会害我们?” 辛夷又咳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有帮着他说话,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并不会害我。” 卿珩听完这话,却是一头的雾水,但此时她心中想的,却是之前离开冰宫时,辛夷对冰夷说的话。 之后,她望着辛夷没有说话,心中却想:你适才那样说人家,是个人都会记恨报复的,冰夷这个神仙,修为虽高,但神品,好像真的不怎么样,他连凡人都欺负,何况是几个小辈的神仙?不过,你们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就算他不会害你,却不代表他不会害我。 两人静默了一瞬后,卿珩向上望了一眼,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适才离开冰宫时,她明明看到冰夷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她想不出冰夷有什么理由,能不再与他们为难。 再说,当时若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好好的收拾一番。 辛夷瞥了一眼卿珩,淡淡说道:“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第五章 冥泽圣鉴(2) 儿子? 卿珩眼前一黑,关于辛夷与冰夷的关系,她之前也曾有许多的猜测设想,但却始终没有想到,冰夷竟然会是辛夷的父亲。 辛夷温润如玉,待人和善,而再看冰夷,阴险刁滑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可他二人,除了名字里面有一个一样的字,哪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 自己刚刚还骂他作龟孙子,王八蛋,这不是将辛夷也连带着骂了么? 卿珩有些心虚的瞄了眼辛夷,却发现他闭着眼睛,已经晕厥过去。 卿珩松了口气,又猛的抬头,神情紧张了起来。 此时她无比清醒,想着之前来凡界遇到的种种:寻死的书生,待嫁的新娘,强娶凡人的河神,这一切看起来,都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却都让她遇见,难道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难道,自她来凡界之时,便已掉到这个幻境中了? 不对,卿珩兀自摇了摇脑袋,她瞧了一眼一旁的辛夷,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小师叔也在这,不可能是幻象。 那他们两人此次身陷囹圄,便只有一个解释:有人从她到凡界的第一刻起,就备了个幻境在这里等着。 卿珩懊恼的摇了摇头,都怪自己没用,居然没看出来,害的小师叔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望着昏迷的辛夷,她很是自责,若不是她此次不听话,私自跑出来,辛夷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卿珩将辛夷轻轻放到地上,站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四处都结着很厚的冰,手指碰触到四壁时,她感觉身上的灵力在自行流失。 卿珩连忙将手缩了回来:这些冰,果真不是凡界的水结成的,看来,害他们的,确实不是冰夷。 她之前听婆婆说过,冥界的冥尊有一宝物,乃是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水所化,是当年冥尊为了克制金乌一族的神仙,消耗了自身一半的法力,制成的法器。 世间之物,相生亦相克。 这玄冥真水,便是专为克制金乌一族法术而生,金乌一族,无论是谁,只要遇到冥泽鉴,都会被冥泽鉴吸干修为。 神仙被吸干修为,若不会立时便死,也会成为废物,还无论是修为多厉害的神仙,不幸碰上这么个法器,便只能自认倒霉,坐着等死。 但所幸的是,世间有玄冥真水的地方并不多,唯独只有极北之地的冰渊深处有那么一点,而极北冰渊却是神界中最难到的所在,倒不是因为冰渊远,却是因为冰渊深处有一头可敌万千神兵的神兽,那神兽,便是卿珩那从未见过面的父王扶桑大帝的坐骑,名叫窫窳。 窫窳自出生以来,便一直跟着扶桑大帝东征西战,自扶桑大帝失踪后,它也离开神界,一直在极北之地的冰渊守着玄冥真水,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金乌一族。这些年来,众人摄于窫窳的法力,怕是也没人能靠近冰渊。 但冥尊却不知在哪得到了玄冥真水,而且将它制成了法器,这便成了曾经叱咤风云的神界主人-金乌一族在这世间唯一忌惮的东西。 难道这便是冥尊手中的绝世法器冥泽鉴? 这时,头顶传来的一阵粗犷的声音打乱了卿珩的思绪,声音是从冥泽鉴外面传进来的,周围十分的空旷,声音碰到四周的冰后,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回声。 他声音浑厚,修为也应该不低:“里面神界的小丫头听着,你二人现以被困于我冥族圣物冥泽鉴中,神界的神仙,只要进了这冥泽鉴,元神便会慢慢消散。冥泽鉴中尽是些玄冥真水,你小金乌在里面,死的会更快。我乃北溟四圣,你若是答应将你頵羝山上的混沌钟拿出来交于我,我便即刻放你二人出来,决不食言。” 卿珩皱起眉头暗叫倒霉,果然是冥泽鉴。 北溟四圣?冥界中以冥尊为尊,座下北溟四圣亦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今日就算没了冥泽鉴,北溟四圣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她这个修为才三万年的神仙可以对付的了的。 更何况,此次,四个人是一起来的。 卿珩冷笑,冥尊还真看得起她,对付一个小小的神女,竟然派出北溟四圣这样的大人物。 这是个陷阱,方才若是结界没有被二人打破,他们两人会一直被困此处;而打破结界,二人便会掉入冥泽鉴,法力失了大半,在冥泽鉴中自然也活不久长。 而北溟四圣此番却是为了金乌一族守护的圣物混沌钟。 神冥之役后,冥界便封了冥河,据说前不久才解了禁,他们竟惦记上了混沌钟,还在凡界给卿珩下了套。 辛夷适才施了斩魔咒,受了反噬,若不及时救治,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他此时脸上已然血色全无,气若游丝。 而卿珩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术法像是被封住,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才道这冥泽鉴果然厉害,竟能将她身上的术法完全克制住。 冥泽鉴中空无一物,加之北溟四圣的修为深厚,他说的话,卿珩听得十分清楚,但她没有回话。 外面的人见卿珩许久没有回应,又开了口,语调较之前多了几分不耐烦:“如今你们二人待在冥泽鉴中,法力会越来越弱,我方才说的事情,你若是想好了,尽早答复我一声,我便放你二人出来。” 话音刚落,从冥泽鉴中传出一个声音,语气不卑不亢,声音虽不大,却也足够让一众人听得清楚:“纵是我法力修为不高,却也知道混沌钟于神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今日即便我元神散尽,你们也休想从我手中拿到任何东西。你们冥界的冥泽鉴不是号称天下无敌么,今日我倒要看看,冥界的破法器,到底能有什么用。” 外面的人冷哼一声:“你若是执意顽抗,我兄弟四人也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冥泽鉴自会整治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神仙,好自为之吧。” 一阵嘈杂之后,外面没了声音。 卿珩倒是松了一口气,北溟四圣离开,她与辛夷的处境,虽比之前好不了多少,但如今少了几个强敌,她如今也不用担心外面的形势怎样,只专心的思量怎样离开冥泽鉴便好了。 眼见辛夷身子渐渐变冷,卿珩想着,或许能用自己的绝技炎火咒救一救命。 她盘腿坐了起来,即刻凝神聚气,动用自己所有的灵力,召唤了一团火出来。 那火球在卿珩的手上十分欢快的跳跃着,渐渐分离出许多的火星,向四周延伸开来,朝着辛夷的周围聚拢,火光在冰冷的冥泽鉴中显得格外温暖,辛夷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但美国多久,火球像是受了冥泽鉴的克制,逐渐变小,之后便尽数熄灭了。 炎火咒果然还有些用,辛夷的体温渐渐回升,一瞬之后,灵力越来越弱的卿珩缓缓倒了下去。 卿珩只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堕入了无边无尽的寒冷之中,她挣扎着想逃开,却像是被人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叫唤她的名字,她拼命将眼睛睁开,眼前却是冻青了脸的辛夷,正满眼欣喜的望着她。 辛夷穿的很少,她低头时,才见辛夷将自己的外袍衣衫全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卿珩此时想对辛夷说一句,自己并不冷,只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觉得很困而已。 但她却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好困。” 辛夷摇了摇卿珩,说道:“你稍微坚持一会,千万别睡。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卿珩没有什么力气回答,微微的眨了下眼睛,算是应了。 辛夷扶起卿珩的身子,将她温柔的抱在怀里,望着远方缓缓说道:“许多许多年前,神族之中有一个男子,是一个神族的族长。他遇上了一个女子,被她深深的吸引,他爱上了她,便想将她娶回家来。却不料,这件事情遭到了族人的反对,只因那个女子是妖魅一族,妖魅自古因擅长魅惑之术,虽有高深的道行,却仍旧被视为妖魔,为神仙们所不耻。而且,他碰到这个女子时,女子已怀有身孕。但身为族长的他,却不顾族中众人反对,在外面坚持与那女子成了亲。族中人听说此事后,各个心怀不满,他们逼着族长杀了女子,族长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的族人,即便是要他放弃一族族长的位子,放弃神的身份与修为,他也一定要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处。” 辛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可这族长却不知道,其实那个女子最初接近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手中执掌的神物。这女子后来终于被族长打动,他们成了婚,婚后两人很幸福,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在一个夜里,女子终于还是盗了神物,独自逃走了。只是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将神物带回本族去,就听说族长替自己担下了所有罪责,为了向他的族人有个交代,他选择了以死谢罪,在神物丢失的地方,族长当着全族人的面前,自己将元神散了。女子这才追悔莫及,她拿着神物,找了一处地方,生下了孩子,之后便自尽而死,跟着那族长去了。” 卿珩十分艰难的开口,用虚弱的声音问道:“那,后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却还是敌不过一波一波袭来的倦意,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辛夷答道:“他成年之后,想办法查到了自己的身世,发现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尚在人世,也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对母亲从未动过感情,而自己的存在,却甚是可笑。” 辛夷苦笑,继续说道:“好在,他现在的生活很好,师尊对他很好,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辛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却发现她双眼紧闭着,已然晕了过去。 “你怎么了,睁开眼睛,不要吓我。”辛夷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大喊,想要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就在此时,冥泽鉴上方撕开一个口子,辛夷听到异动,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异常。 低头时,眼前却多出了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楚脸,眸子却似曾相识,她低垂着脸,脸上像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看的出来,此时她正盯着辛夷与卿珩两人。 眼前的女子身形诡异,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冥泽鉴中华,辛夷心中紧张,登时警觉起来:“你是何人?要干什么?”他警惕的看着这个无声无息出现的蒙面女子,眼中充满了戒备。 女子抬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朝着他们抬了抬手,卿珩便从辛夷怀中升起来,向着那女子的方向飞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放开她。”辛夷脸色阴沉,因是受伤无力,声音虽是吼出来的,听着却不具任何的威胁。 女子并未理会辛夷,她只朝着辛夷使了个术法,又将头转了过去。 而后,辛夷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满含愤怒的眸子瞪着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并没有对卿珩不利,她将自己身上的灵力缓缓的注入到卿珩的身体里。 虽然相距甚远,辛夷却也看到卿珩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眼前不明身份的蒙面女子竟是在为卿珩疗伤,辛夷见紫衣女子没有伤害卿珩,才松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紫衣女子将卿珩轻轻放下,走到辛夷身边,解了辛夷身上的术法,又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辛夷。 辛夷犹豫了一阵,伸手接过瓶子,打开瓷瓶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来。 辛夷又瞥了一眼紫衣女子,将药丸放进了自己嘴中。 说来奇怪,吃下那药才一会的功夫,辛夷就感觉到适才的疼痛感减少了,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身体舒服了许多。 适才女子为卿珩疗伤的时候,辛夷看到女子身上的气息与他们不同,却绝不是妖道与魔界中人。 她修为高深,周身萦绕着紫色的气息,像是上古的神族。 但她在冥泽鉴中,术法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冥泽鉴乃是冥界圣物,专为对付神界中人所制,对修炼冥界术法的人,却是丝毫起不了作用的。 辛夷走上前一步,郑重的拱手施礼道:“前辈今日出手搭救,小神铭感五内,今后若有机会,小神定会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 紫衣女子稍微愣了愣,颔首轻轻说道:“你不用叫我前辈,我适才出手,救你二人的性命,倒是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辛夷望着紫衣女子,思虑片刻之后,点头答应道:“前辈请说。” 紫衣女子指了指卿珩,问道:“她可是金乌一族的?” 辛夷看一眼卿珩,眼神中有些迟疑,并没有作答。 紫衣女子见状,却忽然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若是我要对你们下手,适才也不会浪费灵力去救你们二人,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辛夷望着女子,点头答道。 女子身子一震,她低头看着卿珩,沉默了半晌。 辛夷目光紧紧盯着紫衣女子,这位紫衣女子自从进来,眼神便一直落在卿珩的身上,而且,她看卿珩的眼神很复杂。遂对眼前女子的身份添了一丝怀疑,他试探的问道:“前辈像是认识卿珩?敢问前辈仙府何处,改日我必携她前来拜会,答谢今日救命之恩。” 女子抬头望着辛夷道:“她叫卿珩?她今年多大?” 辛夷答道:“还望前辈恕罪,这,小神不能告知。” 女子见他不肯再多透露什么,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今日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感应到有人被困于此,这才出手救了你们,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你我既非同族,今后也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过一会便能醒过来,你不必太担心,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女子说完,化作紫色的雾,消失在了辛夷的眼前。 而辛夷再看周围时,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凡界,像是有人收回了冥泽鉴。 辛夷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连忙召出独角兽,抱着卿珩,翻身骑到了它的背上,朝着頵羝山去了。 回去之后,辛夷倒是没有将他们在凡界遇到的事情告诉圣尊,他只是去后山找了秦艽来,让他按时给卿珩送些有利于术法恢复的汤药。 自打他们在凡界吃了亏,卿珩回去之后,总算是消停了几日,整日安静的在枕霞居中躺着,身体好了之后,也没有再溜出去惹事生非。 辛夷则是一头扎在了后山,他整日与管弦丝竹打交道,继续当起了他的逍遥神仙。 卿珩身子见好之后,便去依云阙看了一眼从未见过的玉裳。 她与玉裳聊了几句,发现玉裳的性子极好,很是娴静,与记忆里馥黎活泼的样子不同,她们两人,除了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卿珩自小是跟着頵羝山上的一众男神仙长大的,有些大大咧咧,调皮活泼的不像神界中其他的女神仙。 玉裳是个温婉的性子,与她待在一处,却也感觉不到闷。 玉裳身子很笨重,如今正躺在榻上待产。 她见躲了她好几年的卿珩突然来依云阙看她,虽不清楚是何缘故,但还是十分欣喜,拉着卿珩说了许多话,两人聊得很是开心。 卿珩起身为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却突然扔了杯子。 杯中的水溅到卿珩的衣裳上,撒的到处都是,玉裳表情很是痛苦,一只手一直捂着小腹,立时站了起来。 “你怎么样?”卿珩见她额头尽是汗珠,吓得呆在原地。 玉裳握着卿珩的手,十分费力的答道:“我肚子疼。” 卿珩闻言大惊,连忙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快来人。” 殿外随侍的两个仙娥听到卿珩的喊声,连忙跑了进来。 两个仙娥见着这副情景,吓得愣在了原地。 卿珩起身望着两个仙娥交代道:“你们两个在这好好看着她,我去药坞找秦艽。” 说完,她跑出依云阙,急急忙忙的去了后山。 卿珩在后山药坞前找到正在为玉裳熬汤药的秦艽,拽着他,二话不说就往依云阙赶,撒丫子跑了一路,累的秦艽差点断了气。 仙娥们早将婆婆找了过来,见医仙到了,榻前的众人都自觉避开。 秦艽上前瞧了一眼榻上的玉裳,转身说道:“你们都出去,拿些热水来。” 众人按照医仙的吩咐纷纷退了出去,一众仙娥听了秦艽的话,连忙出去准备热水。 卿珩与婆婆站在依云阙外等候。 玉裳的情况似乎有些严重,卿珩望着神色凝重的圣尊,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婆婆,适才,玉裳喝了些水,便叫唤肚子疼,我想,那水不会有问题吧?” 婆婆看了眼卿珩,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傻孩子,不是水有问题,是你嫂子要生了。” “啊?” 頵羝山上第四代孙子辈,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终于降生,是个大胖小子,圣尊为孩子取名璹钰,满月宴定在下月的初八。 随着璹钰的降生,自以为自己还嫩的可以的神女卿珩,一时间也长了辈。 上一次頵羝山办喜事,才是三年前,此番听到頵羝山传来的喜讯,神界的神仙们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能在一起聚一聚,自然个个乐得捧场。 满月宴还没开始,众神仙送来的满月礼就堆了满满一屋子。 第六章 无妄之灾(1) 自玉裳生下孩子后,卿珩倒是常常去依云阙,一来是替秦艽送些汤药,二来,是可以逗一逗自己的侄子。 她这几日闲来无事,也会帮殿中的仙娥清点神仙们送来的满月礼。 仙草补药倒是收了不少,还有好些个贵重的法器,不过都是些俗物。 她又多瞧了几眼,却在这些俗物中,发现了一个很不俗的物件。 她伸手拿起一个锦盒,盒子的外形很精致,打开时,里面放着一杆晶莹的玉箫。 圣尊之徒喜爱丝竹,这玉箫倒像是为了迎合辛夷的喜好,放在满月礼中的。 璹钰的满月宴,辛夷却能收到礼物,这倒也稀奇,不过锦盒甚是精致好看,倒像是哪个女神仙送的。 卿珩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玉箫拿了出来,箫身玉润晶莹,上面系了个好看的穗子,末端还镶了一圈翡翠,看着很不错。 卿珩想着将锦盒挑出来,送去给辛夷,便知会了整理东西的仙娥,将锦盒拿着回了枕霞居。 她将锦盒放到案上后,跑到庭前将植楮草搬了进来。 自打卿珩上次从凡界受伤回来,秦艽连着给她送了好久的汤药,但汤药味道实在太苦,难以下咽,卿珩只喝过一次,后来每每趁送药来的仙娥不注意时,她都会将汤药悄悄倒入榻前栽着植楮的盆里。 没想到,连着倒了几日后,植楮的枝叶尽数蜷缩在一起,看着像是要枯萎一般,卿珩见状,连忙将它搬到院中透气。 还好秦艽的汤药今日还未送到,卿珩想着去趟后山,将今后可能会有的麻烦一次性解决掉。 她到药坞时,秦艽与辛夷两人笑的很是开心,见卿珩来了,秦艽立刻起身,跑去看他煎在炉子上的汤药,卿珩跟在秦艽后面念叨:“秦艽,你以后别往枕霞居送汤药了,成吗?” 秦艽淡淡的答道:“是圣尊吩咐过的,叫你多喝些汤药,治好伤之后,倒再叫你长长记性。你若实在不想喝了,我回了圣尊,以后不送过来便是。” 卿珩闻言,上前拍了秦艽一掌,豪迈的说道:“哥们,那便多谢了。” 秦艽咳嗽一声,连忙退开一步,啐道:“你下手可轻些,元神都要被你拍散了。” 卿珩吐了吐舌头,转身坐到了秦艽的位置上,却见桌上放着两只酒杯,她在周围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酒,仰着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喝酒么?怎么不叫上我?我那儿还有一大坛酒呢,要不我去枕霞居将酒搬过来?” 药炉前的秦艽却先开了口:“算了吧,我可不敢再同你喝酒了。”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的脑壳,望着卿珩,一副欲言又止的形状。 卿珩抬头,她对秦艽突如其来又满含寓意的言语,感到些许的不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一旁的辛夷见卿珩一头的雾水,好心提醒道:“上次你跟我们喝酒,喝多了,便说要练习新学的法术,将酒坛子提起来砸破了秦艽的脑袋,你不是不记得了吧?” 怪不得自从上次三人在一起饮酒之后,秦艽故意躲了她许久,这几次送到枕霞居的汤药,也是一次比一次苦,卿珩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却原来是秦艽报复她砸破了自己的脑袋。 既然这样,那她也要想个法子,好好地整一整他了。 卿珩笑了笑,十分大方的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上次喝完酒,你就消失了好几天,原来是故意躲着我。” 听完卿珩这几句没心没肺的话,辛夷忍不住笑出了声,回首望着秦艽说道:“算了,她这人一贯如此,你也不要与她计较了,你把要送的汤药给我,我正好也要过去。” 他说完之后,不着痕迹的接过了秦艽想要泼在卿珩身上的汤药,转身对卿珩说道:“怎么,你还要待在这吗?跟我一同去吧,我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讲。” 辛夷说完,兀自转身走了。 卿珩反应过来,急忙跟上,走之前还得意的冲着秦艽做了个鬼脸。 离开后山后,辛夷开口问道:“上次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卿珩抬头,瞅了一眼身侧的辛夷,他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刚刚的话语,像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卿珩,上次在冥泽鉴中的事情。 卿珩瞅了眼辛夷,并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提起的,到底是哪回事,并没有搭腔。 辛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卿珩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上次是怎么逃出冥泽鉴的吗?” “原来小师叔说的是这件事,我还以为……”卿珩望了一眼辛夷,没有再说下去。 “你以为什么?”辛夷追问。 卿珩却以为他要说在冥泽鉴中,卿珩说他爹是王八蛋的那回事。 卿珩记得,辛夷曾说过,上回在冥泽鉴中,他们之所以能脱困,是因为一个女子出手相救。 卿珩连忙附和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叔你说的对,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报答是应该的。我们是要去她府上道谢么?” 辛夷摇头说道:“当日救我们的,是个身着紫色衣衫,戴着面纱的女子,我并没有看清楚她是何模样,所以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我猜测她应是冥界中人,她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也未告知我她的名字,不过,现如今神界与冥界这样的关系,这样也能省去诸多的麻烦。” 辛夷认真的说道:“我此番与你说,是想,若今后神冥两界真的起了战事,如能遇到她,你也该知道,她对我们有过救命之恩。” 他似是意有所指,说完之后,还特意看了卿珩一眼。 卿珩听到之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脑袋,沉吟了半晌。 辛夷适才说的一番话,意思是紫衣女子之前对他们有过救命之恩,今后若是与冥界兵戎相见,再碰到紫衣女子,要对她网开一面,避而不战? 这怎么可能? 三万年前,冥尊向神界下了战帖,于是,卿珩今日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几日前,北溟四圣害的他们身陷囹圄,辛夷才受了重伤,自己也在榻上躺了许久。 虽然是冥界中人救了他们,但毕竟是冥界先招惹的她,她与冥界的,始终是一笔烂账,能将它抹掉的,怕是只有鲜血了。 辛夷只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卿珩已经听进去了,便将话题一转:“上次从凡界回来后,我看你安静了不少,最近几日也没怎么出过頵羝山吧,怎么样,是不是闷坏了?” 卿珩面上一扫阴霾,她打量着辛夷,心想,这个平日里不喜玩乐的小师叔,是要带她出去玩吗? 果然,辛夷缓缓说道:“今日是凡界的上元节,上元天官赐福,我也正好去凡界有些事情,你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瞧瞧热闹。” “真的?我这就去。”卿珩已经开心的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朝着枕霞居的方向跑去。 “等等。”辛夷却突然叫住了卿珩。 卿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辛夷缓缓说道:“将你这身衣服换掉吧,若站在人多的地方,看着有些扎眼。” 卿珩瞧了一眼自个身上赤色的衣衫,笑道:“知道了。” 辛夷去依云阙后,将汤药送到卿珏手上便折了回来,回来时,卿珩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已经在枢阳阁外等着他了。 “你今日倒是很积极,且先等我一会,我去拿些东西再出发。”辛夷说完,转身进了枢阳阁。 卿珩却没想到,辛夷说的来凡界要办的事情,就是来冰宫见他爹,见他爹也没什么,他自个来就成了,可为什么要把她带来? 卿珩只要想到上次的事情,以及冰夷的眼神,心里的阴影仍旧挥之不去。 不过辛夷总算还有些良心,并没有让卿珩与他一道进去。 卿珩坐在冰宫中的冷石凳上等着辛夷,路过的小仙们虽多,但这冰宫中的人,对她却很是客气,她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也没见有什么人过来搭理她。 她等了半个时辰左右,辛夷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卿珩见他脸色与平日没什么不同,这才舒了口气,看来他们父子两个,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她连忙从石椅子上站起来,跟着辛夷走了出去。 在冰宫中耽搁了许久,二人到凡界时,天色已然暗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却像是并未受到黑夜多大的影响,依旧繁华热闹。 大街上灯火通明,行人比肩继踵,此时正是正月,凡界应是最冷的时候,凡界像是刚刚下过雪,道旁的雪还未消,静静的堆在道旁的沟渠中,凉飕飕的北风一阵阵吹过来,卷起些雪渣子,吹在卿珩脸上,瞬间便消散了。 卿珩感到脸上凉凉的,连忙抬起袖子,轻轻拂去脸上的水珠,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丝冷意,不自觉的瑟缩了下身子,她扫了一眼周围,在袖子中捏了个诀,使了个法术御寒。 街上行人穿着狐衣裘装,却甚是欢快,谈着笑,自发的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卿珩看前面像是有什么热闹可瞧,便跟着攒动的人群一道走了过去。 前方是个挺热闹的夜市,街上随处可见的摊贩吆喝着叫卖,卿珩瞧着他们卖的,大多都是灯笼,花花绿绿的,卿珩觉得新奇,凑到跟前看了一阵。 卿珩望着前面各式各样的花灯,笑着问道:“小师叔,凡界的夜里都是这样有趣热闹么?” 许久都不见人回答,卿珩转身一瞧,才发现辛夷并不在她身后,四周也没有辛夷的影子,人呢? 不远处的台子上唱戏的小丑憨态可掬,逗得周围的人连连发笑。 卿珩对此地并不熟悉,想着在原地等辛夷回来,并未敢走远,只站在人群中一起看热闹。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辛夷才姗姗来迟,卿珩却瞧见他右手握了一柄花灯,左手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 周围的人有些多,辛夷挤到到卿珩身旁时,花灯都有些变形了。 他抬手拍了拍看的正入神的卿珩:“原来你在此处,却叫我好找。” 卿珩跟着辛夷走出人群,辛夷将手中拿着的狐裘大衣披到了卿珩的身上,卿珩推拒道:“我用了御寒的法术,不冷的。” 辛夷不由分说,将衣袍披在了卿珩身上:“知道你怕冷,可这里是凡界,你若乱用术法,被凡人看见怕会惹出乱子,还是听我的,穿上吧。” 卿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了头,将衣袍披在了自个的身上。 两人拐过街前小巷时,卿珩听到身后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像是有人随行,跟着他们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不像凡人,也并非神仙。 她转过身往回望了一眼,却并没看见什么异常。 她有些发怔,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还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眼花,看错了么? 辛夷望着冻红了的脸的卿珩,伸手将她身上快要滑下来的的衣袍扶了一扶,笑道:“你还没吃过凡界的吃食吧,今日好不容易才下来一趟,我们用些凡界的吃食再回去。” 两人寻到了一处冒着热气的小摊旁,一个戴着厚厚的毡帽的中年男子,见有客人来,殷勤的擦了擦桌椅,招呼两人坐下,憨笑着招呼他们:“两位吃点什么?” 辛夷看一眼卿珩,转头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一些的吃食,便都摆上来吧。” 街上行人虽多,小摊前却少有客人,老板在案前准备吃食,却有一个小丫头,过来为他们倒了两杯热茶,小姑娘穿着厚厚的衣裳,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很是机灵。 小姑娘看了一眼两人,今日天气这样的冷,这女子倒是穿的厚实,只是另一边坐的男子,身上却只着了件薄薄的月白色衣衫,但男子脸上看起来,像是半点也不冷的。 这两人穿着虽也没什么不妥,但坐在一处看着很是奇怪,她盯着两人看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两位客官不是本地人罢?” 她将装着热茶的茶碗,分别端到了卿珩与辛夷手上,卿珩接过热茶,道了声谢。 卿珩看了一眼辛夷,笑了一笑,对,确实不是本地人。 辛夷接了话道:“我二人是去游玩的,途经此处,见此地夜不闭户,街上这么些人,很是热闹,所以留下来看看。” 小姑娘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难怪你们不清楚,今日是上元佳节,每年的今日,由官府出面办一场灯会,与民同乐,大家都可以出来看灯,街头巷尾人可多,可热闹了。” 说话间,小贩拿了托盘托了两碗吃食,热气腾腾的端过来,放到了卿珩与辛夷面前。 他将碗向两人面前推了推,拿起托盘,说道:“两位,你们的东西好了。” 卿珩碗中放着的汤匙,将碗中的吃食舀了起来,细细观察,它们圆圆滑滑的,长得甚是可爱。 小姑娘见状,笑了一笑,却还是十分耐心的解释道:“两位没吃过浮元子吗?这个,唤作浮元子,是我们这里上元节都要吃的东西,上元节吃这个,寓意团团圆圆。” 卿珩被她说的动了心,便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这东西果然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吃。 离开小摊时,辛夷拿出一颗珍珠,放到了小姑娘的手上,小姑娘千恩万谢的收了。 卿珩吃了整整一碗浮元子,有些撑胃,没有直接回頵羝山,在凡界多走了几步,就当消食了。 卿珩望了一眼一旁淡淡笑着的辛夷,小声问道:“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之前一直没问,小师叔你和冰夷,怎么会是父子呢?” 辛夷既然有父亲,却为什么说自己无父无母,还一直待在頵羝山上。 辛夷回道:“他确实是我父亲,只是我与他,只是这几万年来不常见面。” 他讲的很是轻松,丝毫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卿珩半晌才吐出一句:“他真的是你的父亲,再说,你们长得,似乎也不像啊。” 辛夷缓缓说道:“我这几万年来,也只见过他两面而已,一次是一万多年前,还有一次是为了救你,他于我来说,也跟其他无关紧要的旁人差不多。” 卿珩自觉失言,她只想起个话头,却未料到,这个话头起的并不好,那日她瞧着辛夷与他的父亲有些嫌隙,他应该不希望旁人在他面前过多的提及他的父亲。 辛夷好似不太在意,只淡淡的问了句:“卿珩,你可有思念过你爹娘吗?” 卿珩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遂认真的想了一想。 婆婆说过,她出生后的三天,亲生父亲扶桑大帝同那冥尊在北极天柜山上大战一场,接着就失踪了。 她一个才出生三日的婴孩,对自己的爹确实没什么印象。 说来有些可笑,每次去问婆婆时,婆婆都会说她的亲娘是个小神仙,但却不告诉卿珩她在哪,叫什么名字。 頵羝山上也没有她亲娘的任何东西,是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亲娘的身份。 她虽然还有婆婆,也有兄长姐姐,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神界的神仙们都说,卿珩是扶桑大帝从外面抱回来的,虽不清楚卿珩的生母究竟是谁,但是许多人传言,三万年前,扶桑大帝同冥尊大战,好像就与卿珩的亲娘有什么关系。 这些流言中,倒是有一个在神界中流传甚广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扶桑大帝在世时,从未在神界公开过卿珩亲娘的身份。神界众人便推测,卿珩的亲娘可能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或许是个没什么名头与法术的女神仙。 卿珩后来才知道,他们推断这桩事情的根由,却是来自于自己不长进的个性与半吊子的修为。 据说,扶桑大帝游历时,在北极天柜附近的赤水之北,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神界与冥界那时不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却并没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说的过节。 而北极天柜山是冥界的属地,莫不是那个时候,冥尊与扶桑大帝生出了什么过节,累的卿珩亲娘去世,才有了后来的那一战。 这个说法倒是说的过去,旁人听着也很是合理。 卿珩自然也知道,这些流言虚虚实实,当不得真,是以,当她偶尔听到这些话时,并未多加理会。 只是这几万年来,也未听得婆婆跟她多说一句任何有关于她娘亲的事情。 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心中自然有很多的疑窦,但终究是自家的事,连知道所有事情的婆婆都不愿意多说,便肯定是有诸多不便提及的原因,她也不好时时刻刻念叨着,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的说出来,去问对此事一知半解的旁人。 卿珩点头说道:“自然是想的,我活了三万年,连自己爹娘的面还未曾见过,幼时,见着頵羝山上别的有爹有娘的神仙们,也很是羡慕。” 卿珩想了一瞬,接着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便再没法子改变,知道没有法子改变,想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对我也没什么好处的。再说,我都长这么大了,也早过了离不开爹娘的年纪。” 即便是小时候,她最需要爹娘的时候,他们也未曾出现在卿珩的身边。 第六章 无妄之灾(2) 辛夷笑道:“我还想着要怎么劝解你呢,没想到你今日倒是很看得通透,这些年里,我瞧着你看待冥界中人的态度有些极端,还是想着劝一劝你,你今日既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多言了。对了,前几日师尊接到了西王母的帖子,说西王母邀她前去昆仑山住几个月,师尊应了,这几日已经在收拾了。” 他又看了一眼卿珩,说道:“我瞧着她本来是打算将你我二人一同带去,但我知道你最不喜欢去长辈多,又不自由的地方,便跟师尊说,将你留在山上,与我一同守着钟阁。” 卿珩听到辛夷说的最后一句话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小师叔,你若要守着钟阁,你自己去守便好,为甚么又要带上我?” 辛夷望着一脸哀怨的卿珩,却不想她是如此的没心没肺,遂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帮你推了去昆仑山的事情,你会感激我,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没良心,枉费了我为你编了那么多的理由,还白白的被师尊说了一回。” 卿珩皱着眉头道:“你也知道,后山的钟阁是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我去那边待上半日就会头疼。况且,钟阁里又没有什么值当别人惦记的东西,哪用人一直守着。你每每不想出去,便说要守着钟阁,这回竟然连我也带上了,我是不想去昆仑山,但我也没说要去钟阁,不,我宁愿去昆仑山,也不想在这守着钟阁。” 卿珩对待不喜欢的事情,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拒绝,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强求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辛夷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也是在帮你,你要是不领情,那便算了,还有件事,你还记得我两千年前从脱扈山带回来的那株仙草吗?” 当然记得,那棵植楮草,是辛夷花费了好几日,冒着大雨在脱扈山上找到的,专门为了卿珩寻来的,放在枕霞居中两千多年了,辛夷平日里也很照顾它。 卿珩渐渐心虚了起来,默默将头低下。 小师叔不会知道,那棵植楮草将要枯萎的事情了吧? 辛夷嘴角上扬,眼角眯成了一条线,说道:“我瞧着那棵植楮草的样子,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它就要化成人形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植楮草应该还有几百年才会化成人形,或许是吸收了頵羝山上的灵气,长的快了些。却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个男的,怕是要从你的枕霞居搬出来。” 卿珩试探着问道:“你确定它会化成人形?我前几日,怎么看着它像是要枯萎了?” 辛夷看了她一眼,笑道:“植楮草五千年便会修炼人形,你最近将许多的汤药都倒给了它,它吸收的不错,应该会提前修成人形。” 卿珩瞪大眼睛瞧着辛夷,心想,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卿珩又问:“当真?这頵羝山上都是你们男神仙,我倒是希望,能再来个女神仙,也省的我整天跟你们一群男神仙混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快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卿珩凝神想了一会,说道:“我决定了,若是它化成个女神仙,我就认她做妹妹。” 辛夷挑眉道:“那若它是个男的呢?” 卿珩撇了撇嘴,颇为无奈的答道:“那我便收他做徒弟。” …… 从凡界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卿珩回了枕霞居,便半分力气都没有了,躺了一会,就沉沉的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次日早上起得也有些迟。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中地动山摇的,周围天塌地陷,她费力睁开眼睛时,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仙娥,正抓着她的胳膊,摇的很是欢畅。 卿珩这才发觉,自己适才并不是在做梦。 她眯了眼睛,仔细看了阵,认出眼前的仙娥,是婆婆宫中的珮儿。 卿珩撇了珮儿的手,趴回了枕头上去,嘴里念道:“昨日我回来的晚了,你让我再睡会好不好。” 可珮儿却不依不饶,凑到她耳边喊了一嗓子:“不好了少主,别睡了,醒醒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卿珩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耐烦的喊道:“谁又不好了?” 珮儿见她起来,忙撒了手,站起来说道:“少主,凌晖殿里有宾客来访,圣尊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卿珩眯着眼睛答道:“好了,知道了,我这就起来。” 珮儿忙将卿珩的衣裳从放衣裳的架子上拿下来,递了过去,见卿珩将衣裳接过,又去外面打了些水来。 卿珩揉了揉眼睛,将衣衫接了过来穿上,问道:“这么一大早婆婆就叫我过去,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珮儿将洗好的帕子递到卿珩手中,静候在一旁,答道:“好像是赤水神君,他带着些人,一大早便来了頵羝山,现在正在凌晖殿。” 卿珩伸手接了帕子,细想,这几万年来,頵羝山与赤水好像也没什么交情,她实在想不出来赤水神君大早便来頵羝山是为了什么事情,便问道:“赤水神君?我们与赤水并无什么交情,他来这頵羝山所为何事?” 珮儿低着头说道:“我听说,赤水神君此次前来是为了提亲!” 卿珩手一抖,被水沾湿的帕子毫无预兆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卿珩几步奔到珮儿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有些激动的使劲摇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珮儿又重复了一遍:“赤水神君代他儿子前来提亲!” 卿珩揉了揉脑袋,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响,凌晖殿中只有她一个女子,赤水神君上来提亲,难道是看上她了? 不对,是他儿子看上她了,可不应该啊,卿珩想了一想,自己认识的神界的神仙里,并没有什么赤水世子。 这神界中,竟还有人胆子大到敢来頵羝山上向她提亲?这赤水神君的儿子,又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该不是真的吧,她这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 卿珩慢慢放开了珮儿,转而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觉得肉疼的十分真切。 这不是梦,是真的。 珮儿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盯着珮儿看了一会,珮儿有些不安的问道:“少主,怎么了吗?” 卿珩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随即凑到珮儿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珮儿听完,眼神十分复杂的望着卿珩,过了好一会,才朝着卿珩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飞快的跑出去了。 凌晖殿中人这一刻却都站在了凌晖殿中,看着赤水来的一众不速之客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如同鸟雀一般叽叽喳喳,听着有些吵。 一个绿衣仙娥低了头,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周围细碎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 众人眼神一致,一齐盯着这个小仙娥,仿佛她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仙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去,行礼道:“启禀圣尊,少主不在山上。” 婆婆看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闻绿衣仙娥这样说,众人三言两语的又吵了起来。 获准离开的仙娥却退到了圣尊身后,她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番殿中的众人。 厅中坐着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看着有些年纪,他面相虽儒雅,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不过大抵神仙做久了,都是他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身穿绯色长袍,手中执一杆长杖,杖头有龙的图腾,想来是哪一族的水神,殿中坐着的人中,像是这中年男子的神阶略微高一些,他便是赤水神君吗? 那人缓缓开口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赤水岸边的赤枣树,也正是当年我为犬儿准备的成亲的聘礼,如今卿珩少主既然将它带至頵羝山,便是接受了我赤水的聘礼,今日我来时,已将其他的聘礼也带了上来,现今就只等圣尊点头应允了。” 站在一旁的仙娥,此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敢情赤水岸边的那棵赤枣树,还真是赤水神君种的。 当日的无心之举,却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她跺了跺脚,有些悔不当初。 圣尊十分客气的说道:“赤水神君说的有理,上次我见世子也是仪表堂堂,举止有礼,此事,就依神君所言吧,这样定了也好。”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扬手叫人将聘礼尽数摆到了殿前,朗声笑道:“这样甚好,那这桩婚事便正式定下了,今后頵羝山与赤水,便是一家人了。” 随行的神仙们客套的道喜一阵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圣尊笑着说道:“神君不必多礼,卿珩这孩子,被我宠惯坏了,生性有些任性贪玩,可能会给你们添不少的麻烦,到时还请神君多多担待了。”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向婆婆拱手行了礼,说道:“那是自然,今日能与圣尊成为亲家,是我赤水一族的荣耀,小神又怎会怠慢呢?只是这婚期不如早些……”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在今日就将婚期定下来。 圣尊听出赤水神君的话外之意,急忙打断赤水神君,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卿珩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孙女,虽然不太成器,但我心中却也不舍得她这么早就嫁人,想着她能再陪我几年。” 圣尊看了一眼赤水神君,笑道:“若是神君不介意的话,婚期由老身做主,定于三百年之后,如何?” 赤水神君见婆婆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附和着说道:“既然圣尊都发话了,那小神也不说什么了,这样也好,也好让两个孩子利用这些时间,好好相处,培养些感情。那这婚期的事情,可要仰仗圣尊了。” 绿衣仙娥皱眉,这个赤水神君,三言两语不离婚期,倒像是来頵羝山逼婚的。 圣尊客套道:“神君无须客气,从今日起,你我两家便是亲家了,这婚期,我会亲自瞧着,选一个好日子的。” 赤水神君拱手行礼道:“那既然此事已定,小神就不叨扰了,小神宫中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便先告退了。” 圣尊扬手道:“神君请便,卿珏,代我送一送神君。” 见赤水神君一行人出了大殿,圣尊才转眼望了眼身后躲着的仙娥,笑着说道:“人都走了,快出来吧。” 圣尊身后的仙娥闻言,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忿,正是倒霉的卿珩。 卿珩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婆婆,我现在不想嫁人。” 圣尊笑道:“别说傻话,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现如今这頵羝山上年纪与你一般的,也都成婚了,你若还没个人上门提亲,怕是要被别的神仙议论了。我之前见过那个赤水世子,虽说身世不怎么样,但赤水神君的神阶如今也不低,既然人家上门求亲了,你可以试着先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嫁,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婆婆自然也不会逼你的。” 卿珩自嘲的说道:“想我卿珩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了几颗枣子上,这恐怕是神界万八千年来,最大的笑话了。” 圣尊见卿珩神情沮丧,连忙开口劝慰道:“左右还有三百年的时间,这三百年里你若是觉得,你真无法同这位世子在一处,你大可以告诉婆婆,婆婆再来想办法,替你将婚事推掉,左右你才是我的亲孙女,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求的。今日你也瞧见了,这赤水神君亲来了頵羝山,又带了些其他的人,我若是当场拒绝,旁人若将此事传了出去,不太好听。况且你又将他儿子用作成亲的聘礼,种在了我们后山,我们理亏在先,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先将这桩婚事答应下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神界的婚姻,情投意合向来不是标准。 这千百万年来,从没有哪个神仙可以选择自己的婚姻,况且神界就这般大,即使今日你拒绝了这个,明日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既然结果都是一样,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这件事情,除了答应,卿珩没有别的选择。 卿珩无奈,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点了头。 卿珩是个喜欢折腾,又崇尚自由的女神仙,她自然对这个害她失去自由的赤水一族,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闲时让人四处打听了一些关于赤水的事情。 她想,不管怎样,先将这赤水一族祖宗十八代的秘辛都打听出来,找些他们的弱点,掌握了主动权,今后好想些办法,将这门可笑的婚事退掉。 派去打听赤水神君的事情的小仙们,在枕霞居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卿珩耐着性子听他们将话讲完,之后从他们成堆的废话中总结出了这样的事实:这一任的赤水神君,名莘卆,还未登上赤水神君之位时,只是上一任赤水神君殿中庭前侍奉的一介小官,出身算不得高贵。 几万年前,上一任的赤水神君仙逝之时,并未留下子嗣,但赤水一族中,也总要有人继承君位。 族中的长老们想了个法子,打算在现有的族人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这赤水神君的位子。 他们将族中成年的男子叫到一处,出了几道题,然而族中跟着上一任神君最久的,便是莘卆了,他毫不费力的就将题答了出来。 于是,叫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坐上了赤水神君的位子。 卿珩料想,这其中定是有些曲折,即便他答对了几道题,一个无名之辈,一夜之间能承的了君位,又让众人心甘情愿的向他俯首称臣,想必还是使了些手段的。 而这莘卆虽然飞上枝头,登上了君位,却很是倒霉,他才继承了君位,就赶上了扶桑大帝与冥尊的那一战。 扶桑大帝与冥尊一战,神冥两界皆是大乱,其中要数赤水受累最多。 当时,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中的生灵死伤无数,而这赤水神君一家,却也没能逃的脱厄运。 莘卆膝下原有两子,长子在长到一千岁时,遇上了神冥之役,没撑过赤水断流的那三个月,便染了病夭折了。 而赤水神君的夫人,据说因长子夭折的缘故,伤心过度,怀胎时已然心力憔悴,好不容易撑到生了第二子烨麟,临盆时偏偏难产,连生下来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撒手人寰了。 天帝仁慈,因念着当年扶桑大帝与冥尊大战时,伤了赤水一半的生灵,便将赤水神君的神阶抬了好几阶,算是为当年的事情作个补偿。 于是,莘卆一夜之间,便跻身成了诸位水神里面,位分最高的水君。 只是到如今,赤水神君那原本就登不上台面的出身,还是被许多的神仙诟病。 赤水神君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一子,年纪像是还要比卿珩小上几个月,料想是从小得了宠爱长大的。 不过他的修为术法,听说也不差,只是这烨麟的神品怎样,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这些年来,神界十分的太平,神界的神仙们大多不思进取,整日的无所事事,歌舞升平,自然疏于修炼。 若是现在神界起了战事,让他们出去打仗,扛不起刀枪的大有人在。 卿珩眼里的烨麟,便是战时扛不起刀枪的神界的公子哥,其中的一个。 两千年前,卿珩与其兄长在幽冥血海的那一战,长了神界女神仙的脸面,也使得许多男神仙汗颜。 只是,頵羝山是金乌一族的居所,天帝曾吩咐过神界众人,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谁都不能私自前去打扰。 所以,除了整日与卿珩混在一起的几个女神仙外,许多的神仙也没怎么见过卿珩。 上回卿珏的婚宴上,卿珩也是一开始便离去,许多神仙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于是在这层神秘感的包围下,众人对頵羝山与卿珩的事情分外感兴趣。 然而,圣尊却将卿珩许给了这位在神界没什么建树,也及不上卿珩身份尊贵的赤水世子。 原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仙,一夕突然之间订了亲,众神仙不明个中缘由,自然起了些好奇心。 之后,便有了许多卿珩与赤水世子的揣测,尽是些两人两情相悦,定亲之前早已暗度陈仓之类的言语。 卿珩对这些无稽之谈着实很无语,她苦于不能公开的告诉旁人,她同那赤水世子烨麟订亲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一株该死的赤枣树。 之后,卿珩在后山的药坞前瞧见赤枣树时,许多次都想上去将它砍了,却一直被秦艽拦着不能如愿。 从那之后,她便见不得枣子,在药坞前路过栽着赤枣树的地方时,也是绕开来走。 为璹钰筹备的满月宴,原先只是计划请些好朋友来吃酒,可卿珩在满月宴前几日里,却听说与自己订了亲的赤水世子烨麟,也会在璹钰满月宴时,到頵羝山上来,且赤水的拜帖与给璹钰的满月礼,已经一同出现在了凌晖殿中。 听闻此事,卿珩更是崩溃。 她每每哀叹,自己先前从赤水南岸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棵赤枣树,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个赤水世子也不避嫌,两人若在满月宴上一同出现,便让神界众人有了八卦的源头,也赋予了许多人嘲笑卿珩的理由。 卿珩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为着神界其他的神仙乱传的流言,担心了一阵,原本也不是很在意,但,那都是在满月宴之前。 神女卿珩,在自己侄子的这个满月宴上,对自己的婚事与过去了三万两千多年的人生,一并产生了怀疑。 第七章 氐人之祸(1) 满月宴时,卿珩与好友云中君早早便在大厅中坐着说话,随后陆陆续续到来的神仙们看到她之后,颇为神似的反应,叫她觉得很不自在。 卿珩作为璹钰的亲姑姑,頵羝山上的少主,出现在这宴席上,很是合理,至少她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且卿珩今日衣衫装束,妆容与谈吐,也都是凌晖殿中仙娥们整饬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自从她出现在满月宴上之后,席间半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神仙,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她,她耳根发烫,红了脸,也无可厚非。 但此时,她的这副神态又为她招来许多的流言蜚语。 终于,酒过三巡之后,席间的众人试着借些酒劲,满心欢喜的开始讲些闲言碎语,不远处的卿珩如坐针毡。 周围的言论一波接着一波,且有些人是真的喝大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措辞越来越过分。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遂开始后悔出现在这个满月宴上。 忍了好几次之后,卿珩觉得,若是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钟,这厅中有许多人都会被她扔出去。 作为一个女神仙,遇到的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在莫名其妙的被订了亲之后,马上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这位即便见了面,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未婚夫同席而坐。 举个卿珩最擅长的打架的例子,好比两个神仙出去打架,其中打赢了的神仙兴高采烈的回来,却从不认识的人口中知道,自己先前打的鼻青脸肿的那人,竟是自己未见过面的未婚夫。 而如今,卿珩觉得自己此时心中的尴尬与惶恐,应该与那个打赢了的神仙当时的心境差不了多少。 而现在的她,显然也很想将那个没见过的赤水世子,先一闷棍敲晕,再套上个麻袋打个鼻青脸肿,最后将他扔到没有人烟的荒野中去。 将脑子里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丢到一旁后,卿珩打算自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寻了个空隙,趁旁人都未注意时,用衣袖遮了脸,顺利的溜到了门口后,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庆幸旁人都没发现她离去,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笑得仿佛有些早了。 好死不死,转身时,偏偏与人撞了个满怀。 卿珩摸了摸被来人撞得发红的额头后,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望向撞了她的人,想要好好揍他一顿时,却在此时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迎面撞上她的,竟然是消失了三年的鲤赦。 她有些愣了,因为这三年来都没出现过的鲤赦,什么都没说,便啪的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 席上众人都是没什么事情干,才围在一起叙说着卿珩的八卦,旁人都是坐着的,而鲤赦这与众不同的一跪,引得众人侧目,众人看眼前这一幕新奇,便想一探究竟,于是周围慢慢的安静下来。 鲤赦拉着卿珩的袖子,可怜兮兮的瞅着她,接着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三年来的辛酸经历。 鲤赦一字一句,卿珩都听得很明白,不止卿珩,席间所有的人,听得都很明白。 卿珩几次都想要打断他,奈何他说的正是兴头上,都没怎么理卿珩,她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能等他说完。 鲤赦神情很是凄凉,旁若无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当初他在卿珏的婚宴山,看上了西海的一条小青龙,见她与众不同,清丽脱俗,便在卿珏婚宴过后,巴巴的跟人跑到了西海。 他用尽法子对小青龙死缠烂打了整整三年,那小青龙却是一点都没被打动,前几日里,终于跟着西海的一只水虺跑了。 他便死了心回来了,如今他十分后悔,信誓旦旦拿他的神格在卿珩发誓,再也不会不经卿珩同意,私自踏出这凌晖殿一步。 席间众人哄堂大笑。 鲤赦这么一番真情的诉说,却换来众人无情的嘲笑,但即便是作为他主人的卿珩,此刻对他也是没有半分的同情。 卿珩这三万年来从未遇到这样窘迫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赶快找根柱子,往上撞一撞。 鲤赦的遭遇的确很值得让人同情,但是这该死的鲤赦为什么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这些话难道非要现在说吗? 卿珩僵着脸,冲着鲤赦吃力的笑了一笑,随即抬手指了指周围,示意鲤赦看看。 一吐为快之后的鲤赦,长长的出了口气后,才顺着她手的方向,往四周看了几眼,之后便像吞了苍蝇似的,憋红了脸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周围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卿珩脸上十分的挂不住,她很迫切的需要一个能下得去的台阶,她低头看了一眼神情委顿的鲤赦,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鲤赦是靠不住的,看来这个台阶,还是要自己铺。 卿珩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笑道:“不好意思各位,他喝多了,我带他去醒醒酒,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告辞。” 说完她拖着鲤赦,迅速从殿中退了出去。 人群中一身湖蓝衣衫的年轻男子笑了笑,声音轻若呢喃:“有趣。” 卿珩退出去时想,让烨麟来頵羝山上的这个主意,应是那个老奸巨猾的赤水神君想出来的。 烨麟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到頵羝山上,众人一定会讲些有的没的,待到闲言碎语一出来,她不嫁都不成了,这位赤水神君果真狡猾,他的老谋深算,绝非常人能及。 然而,满月宴才开始,在众神仙面前丢了人的卿珩,与害的她丢了人的鲤赦,未等宴席结束,就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頵羝山。 两人一路未敢停歇,直奔向西方的少华山。 卿珩在神界有诸多好友,少华山的山神陆英,与她交情就很不错。 一万年前,陆英在神界各处游玩,回来时却不知被哪个地方的瘴气侵体,害他得了风邪之症。 这风邪之症很是厉害,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折了他半条命。 还好当时卿珩路过少华山,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自那之后,鲜少与人往来的陆英,便奉了卿珩为上宾。 以卿珩的性格,倒是跟谁都很合得来,没多久之后,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卿珩每次在頵羝山上待的无聊了,便会去少华山上找陆英。 卿珩之前因为终日无聊,没什么正经的事情干,便跑去秦艽那儿,软磨硬泡的学了一些医术。 自她学了些医术之后,整日东游西逛的,想着能碰到个什么人练练手,她正愁自己新习的医术没什么地方施展,却在意外路过少华山时,遇上了重病的陆英。 于是瞎猫便撞上了死耗子,陆英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万八千年来,第一个敢让卿珩治病的神仙,他也很幸运的成了卿珩在神界唯一的病人。 随后经过卿珩的治疗与照拂,陆英的邪气被驱逐体外,病根虽未除,身体确实也是好了一大半,只是这病过个几年,便会发作一次,陆英也被这病折磨的够呛。 他身体虽然见好,却再离不开汤药,整日看起来病怏怏的,没一点精神。 上次卿珩来送药时,发现陆英的病很是严重,但看他现在的光景,像是好了许多,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 卿珩坐在陆英园子前的石桌旁,同陆英讲了些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关于她此次离家出走的心得。 她发泄似的说完后,弯腰捡起了石桌旁的一根枯树枝,将它一截一截的折断,扔在了地上。 陆英见她脸色不佳,点头认真的劝慰道:“我还当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竟能让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卿珩少主,如此的窘迫,以至于终于要用离家出走这么一招,逃也似的来了少华山,原来是这件事。我说你也不小了,圣尊怕是早就想将你嫁出去,她便可以少许多麻烦。不过,赤水神君的世子烨麟的名头,我之前是听说过的,但因从未见过,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神仙,配不配得上你?” 卿珩瞥了一眼陆英,不忿的说道:“那也不能连问都不问,就给我订了亲吧?” 陆英想了想,说道:“不过,左右还有三百年才成亲,你怎的现在就急着离家出走?” 卿珩望着陆英,眼珠子瞪得浑圆:“废话,我若现在不跑,等到了婚期,想跑都跑不了了吧。且先不说烨麟这人怎么样,我这辈子还从未想过,我堂堂頵羝山的少主,自由自在的活了三万多年,现在却要莫名其妙的因为一棵赤枣树嫁给个不相识的人,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唐吗?” 她神情有些颓废,伸手敲着石桌,一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样子。 陆英大笑,挑眉说道:“你说荒唐?这两个字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样的别扭?我却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没看上人家?那也好办,你去求了圣尊,让她亲自出面退了婚事,就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能嫁不就结了。” 卿珩望着陆英,叹气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神界的男神仙我本就不认识几个,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婆婆就算不会拆穿我,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再查无此人,那不就知道我在扯谎了。” 卿珩慢悠悠的说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她并未发现,此时身旁的陆英,正满脸期待,大义凛然指着自己。 陆英意有所指,继续说道:“你可以提前和他通好气,想一个不被人看出来的法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一根筋的卿珩,并未听出陆英的弦外之音:“反正离婚期时间还早,这样烦心的事情,留到日后再说吧。哎,对了,你这有没有吃食,我宴席上什么都没吃,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满腹期望的陆英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发着呆的女子。 见卿珩没有要将刚刚的话题聊下去的意思,陆英失望的摇着头,他狡黠的望了望坐在旁边的鲤赦,答道:“没有,你知道的,我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不喜欢做饭。” 卿珩不屑的哼一声,问道:“什么叫一年之中总有几天,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做饭?” 自她认识陆英以来,就见他整日待在少华山上,也不怎么出去,加之之前他去外面游历,回来时才患了病,便更是不喜去别的地方走动,唯一去的地方,也怕只有頵羝山了。 陆英平常的日子,过的也很是粗糙,饿了时,摘些山上的果子对付着吃了,便算是填饱了肚子。 在卿珩看来,陆英的问题,并不是喜不喜欢,而是会不会。 卿珩顺着陆英的目光,望向了一旁发愣的鲤赦。 机敏的鲤赦此时直起了身子,他在两眼的余光中瞥见,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诚恳的盯着他。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目光一滞,越过卿珩,盯向她身后的草屋。 鲤赦的担心不无道理,上次他们来时,也没有用午膳,卿珩遣了鲤赦去陆英的邻居-住在山中一只厨艺精湛的赤鷩鸟那儿借了几道菜肴来,凑合着将午膳吃了。 然而没想到,小小的几道菜肴,却为鲤赦招来了不少甩不掉的麻烦。 这麻烦,正是山神陆英的邻居,赤鷩鸟。 赤鷩鸟生的一副俊俏模样,且青春正当时,她不知怎么的,竟瞧上了模样同样俊俏的鲤赦。 自那以后,赤鷩鸟整日的跑到陆英这儿待着,一副非卿不嫁的样子,对鲤赦死缠烂打。 这让自诩风流,在对女神仙的感情问题上,游刃有余的鲤赦,白白添了许多的烦恼。 鲤赦却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再来这少华山,是以,上次临走前,为了摆脱赤鷩鸟的纠缠,用了不少极端的法子。 鲤赦在这世上,除了卿珩,还没有怕过哪个女神仙,但他却唯独怕了这赤鷩鸟。 对赤鷩鸟,鲤赦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在这样艳阳高照,天气和暖的日子里,为自己找不痛快。 且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底线的神仙。 但凡是有底线的神仙,决不会为了区区五斗米而折了腰,自然也不会为了几个菜肴去出卖色相。 所以,他坐在桌前没有动,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一旁的两人说什么,他都要假装什么话都没听到。 但有些事情,来的十分凑巧。 陆英的邻居赤鷩鸟,一早就听说华山神君朋友来了,便赶紧在自家的菜园中挑了些时新的菜,特意下了厨,做了几道菜,装在食盒中,巴巴的送了上来。 鲤赦听到赤鷩鸟的声音,不自觉的发了抖,他慌了会神后,连忙隐了身上的气息,朝着陆英的草屋方向,急切的跑开了,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赤鷩鸟迈着碎步子走了过来,卿珩见她穿了身赤色的衣裳,衣襟与领口处都有些褶印子,像是换了新衣裳。 她脸上的妆容也很是精致,来之前,应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赤鷩鸟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卿珩搭了把手,将里面的菜帮忙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陆英向她道了声谢,进去屋里一趟,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酒坛子。 见赤鷩鸟还在,陆英客气的邀她坐下来一起喝酒,赤鷩鸟矜持的婉言拒绝之后,仍旧站在原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提着空的食盒,四下里东张西望,像在找寻什么。 卿珩见状笑道:“此番我是一个人来的,鲤赦并不在此。” 赤鷩鸟被戳穿了心事,脸一下子蹿的通红,提着空食盒跑了。 见她走远了,躲在草屋中的鲤赦才敢将头探出来,确认一遍,赤鷩鸟是否真的走了。 卿珩冲他点了点头。鲤赦见赤鷩鸟确实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从草屋中走出来。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上天保佑,她没看见我。” 远处传来的一阵声音,让鲤赦面如死灰:“神君,少主,我忘了把竹箸留下了。” 提着食盒的赤鷩鸟去而复返,看到鲤赦的背影时,愣了一下。 赤鷩鸟反应过来,随即满面春风的冲着鲤赦跑去。 卿珩与陆英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鲤赦听到赤鷩鸟跑过来的声音,适才劫后余生的欣喜,瞬间僵死在了脸上,他从容的抬手抹了抹脖子,冲卿珩做了个自杀的表情。 是祸躲不过,鲤赦随即转身看着赤鷩鸟,使劲的堆出一个笑来,热情并且迅速的说道:“好巧啊,你怎么在这,你今日衣裳真好看。主人临走前忘了些东西,我为她送了来,婆婆唤我有些事,我先走了,改日再聊。” 鲤赦一口气将话说完,一溜烟飞走了。 赤鷩鸟兀自沉醉在鲤赦的赞美之中,待到鲤赦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扔了手中的食盒,追了过去。 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司空见惯的其余两人,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卿珩站起身,上前从容的捡起了赤鷩鸟扔在地上的食盒,拿了竹箸出来,陆英斟了些酒,摆到了桌上,两人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赤鷩鸟的手艺确实不错。 卿珩想了一想,在神界的诸多好友中,除却时常溜达在凡界的云中君,对厨艺有些见解之外,其他的神仙,厨艺都不是很擅长。 而云中君,对厨艺独到的见解,却只来源于她喜欢讲的关于厨艺的故事,据卿珩的了解,云中君本人对做菜,好像也不是很擅长。 卿珩小时候因为顽皮,时常在外面同别人打架,每次在外面打赢了回来时,都会被婆婆罚抄古籍。 这抄写古籍的惩罚方式,则是婆婆想出来的法子,法子虽有些老旧,但用来治卿珩,却是非常的管用。 卿珩调皮,几乎每日闯祸,这抄写古籍于她来说,便可以算作是家常便饭,每过个三四日,卿珩便要抄几遍书册古籍。 时至今日,卿珩在古籍中长的见识,甚至比天庭中的那些史官们都多。 云中君年岁要比卿珩长一些,正当卿珩在枕霞居的案前抄写古籍时,比她大了几岁的云中君,已然开始一个人在各处溜达。 那时的她,最向往的事情,便是将自己许多年间在各处的见闻都写下来,编攥成一册游记。 而作为好友的卿珩,却很了解云中君,云中君虽很喜欢在神界各处游历,在闲时去过凡界许多的地方,见识也颇多,但她却十分的厌烦读书,每每说到读书时,她不是刻意转移话题便是缄口不言。 卿珩实在想不出来,云中君除了会讲些故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特长。 这册游记,至今仍旧还是云中君,少时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 但即便这样,云中君仍旧是卿珩见过的一众神仙里,见识最广的女神仙。 一日,云中君从凡界回来后,特意将她在神界的一众好友叫到了她的府邸,很郑重的告诉他们,她要说一件关于神界的神仙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卿珩几人闻言,自然以为云中君说的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便都巴巴的赶到了云中君的府邸,来看个究竟。 却不料,热衷于讲故事的云中君,费尽心思将他们几人聚在一处,却又是为了讲故事。 第七章 氐人之祸(2) 卿珩与一众好友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十分的无奈,但毕竟相交一场,为了不扫云中君的兴致,几人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云中君不顾几人脸上绝望的神情,很开心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日子过去的有些久,云中君的原话,卿珩已记不太清楚了,但她讲过的故事,卿珩却也记了个大概。 故事的内容,大抵是这样的:“凡界西南方有个巴国,巴国的王,叫做后照,他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夫人。他这位夫人,琴棋书画精通,总之什么都好,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什么厨艺。” 卿珩之前从頵羝山别处的神仙处听来,神界的神仙成婚之后,分摊家务时,女神仙们大都会分得下厨打扫的诸多事宜,是以,她以为天上的神仙与地上的凡人都是一般无二,却不想,这凡界的凡人,竟也可以不会做饭。 云中君继续讲道:“这个后照并未嫌弃他那夫人,每每到用膳时,都是放下国家大事,自己去了灶屋下厨,久而久之,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云中君说完之后,瞥了一眼周围,问道:“这说明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答论一番。 “这个后照不是王吗,那他的家里,难道就没有侍奉的人么?他为什么要自己做饭?” “还有,这后照,娶妻时定然不知道他的夫人不会做饭,要不然为什么还要娶她?” “这个后照视国家大事如同儿戏,却很在乎他的夫人。” “在凡界,竟是男子做饭打扫么?” 之后,众神们互相对望几眼,最终还是一脸的茫然的望着云中君。 卿珩也摇了摇头,当时怕是除了云中君自己,众人大抵都没听懂云中君的这番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云中君见众人一脸迷茫,有些着急,忙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意思就是说,凡界的人,若在一起过日子,便少不了柴米油盐,而若是有一个男子,愿意为一个女子下厨做饭菜,那这个男子便是真的很爱她。这便是凡人的爱情。”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卿珩这回也听懂了,云中君大抵是想说,凡人不论是什么身份,要想找一房漂亮的媳妇,有一身好厨艺是必要的。 虽然卿珩觉得,讨媳妇和厨艺好不好这两者,好像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此番既然这么老远来的跑来了,就不能白来。 此次云中君只为了讲一个故事才将他们找来,那她料想,云中君要讲的这个故事,应该也是很要紧的,她前面讲的听起来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说不定要紧的事还留在后面,为了能将故事听完,她还是跟着众人点了点头。 云中君见众人点头,很是满意,继续讲道:“神界之中,修炼乃是神仙立身之本,而许多神仙,全把修炼之事抛在脑后,要知道,若是法术不济,可能会累的做神仙的这辈子浑浑噩噩的度过。” 随后云中君结合了自己在神界里的所见所闻,总结出这样的一个道理:“神界嫁娶之事,只看修为与门第,就比方说,有一个男神仙,出生在好的门第,自然能娶的到同样门第的女神仙;若是没有好的门第,也不打紧,他自己若是勤奋,也能修得一身厉害的修为,找一个同样厉害修为的女神仙;但若再退一步,门第与修为都不算是很好的,若是愿意承了家中洗衣做饭的差事,也能有一个好的女神仙嫁给他。这便是神仙的生活了。” 卿珩听完之后懵懵懂懂的,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云中君多年前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凡人有了爱情,便能在一起很好的生活,而神仙,没有爱情,却也能在一起过一辈子。 云中君说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将一众神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众人散了之后,云中君还特意将听完她的故事后,一直懵懵的卿珩拉到一旁,举一反三的告诉她:卿珏与辛夷要想找到一个好的姑娘做媳妇,便一定得先学会做饭;而卿珩想着以后要嫁一个好的夫君,也必然要学会做饭。 彼时,卿珩少不更事,听了云中君的话后,细细的想了一阵,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便将此事当做一件要紧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随后,拜云中君所赐,神女卿珩在凌晖殿小小的灶屋中,有了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一日,她在后山玩耍时,在旸谷的小溪旁得了一尾锦鱼,她先是有些发愁的瞅着锦鱼,半晌之后,她终于记起了云中君说过的一番话,随即望着手中拼命挣扎的锦鱼,满意的笑了一笑。 她想亲自动手,将眼前活蹦乱跳的锦鱼,做成一道佳肴。 那时她还小,尚且不明白,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且说的好和做的好,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 一来,卿珩自小锦衣玉食,也不需自己动手做饭,她本人对于做饭,没有任何切实的经验;二来,她那时对于炎火咒这门术法,掌握的还不甚熟练;三来,之前并没有人教她怎样做菜,她并不知道,锦鱼在下锅前,是需要将鳞片与内脏去除的。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丝毫不能影响她想成为贤惠的女神仙的决心。 于是,她立刻带着锦鱼跑去了灶屋,极认真的学着凌晖殿中的仙娥们烧菜的模样,在灶下放了些木柴,之后便像模像样的用炎火咒点了火。 灶屋里的仙娥心惊肉跳,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然而,锦鱼下锅后,卿珩便开始后悔,她确然没有想到,她一个活了几万年的神仙,竟连眼前的这口锅都摆不平:她在灶下多塞了几根柴,用炎火咒点燃之后,灶下的火便越烧越大,不过多时,连灶屋也莫名的着起火来,她看着越窜越高的火苗,一着急,忘了该怎样将炎火咒的术法解了。 于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没了主意的她,望着锅中渐渐升起来的浓烟,愣在了原地。 卿珏与辛夷在后山玩耍时,瞧见了凌晖殿中滚滚的浓烟,两人忙奔到灶屋,将里面愣了神的卿珩拉了出来,卿珏又从婆婆处拿了熄火轴,将灶屋的火给灭了,才算是平息了这场灾难。 秦艽与辛夷,后来还时常用这件事情编排她,尤其是秦艽,每次提到这件事时,笑的不亦乐乎的模样,让卿珩很想在他的脑袋上,也放这么一团火。 这次深刻的下厨失败的经历,使得从灶房中出来的灰头土脸的卿珩,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卿珩一朝将灶屋烧了,以后见着那烧焦的灶屋,便多多少少会产生些愧疚。自那件事之后,卿珩便暗暗地否决了当日云中君的那一番话,并发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相信云中君说的任何一句话。 但世上之事,从来没有什么绝对。 单从厨艺不精的陆英,至今还未讨到老婆这件事上,就充分的证明,云中君之前说的那番话,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陆英很不胜酒力,喝了几杯便醉倒了,卿珩费了好大劲才将他连拖带拽的拉进了房间,扔在了榻上。 她从陆英屋中出去时,却正好遇上了才甩掉赤鷩鸟,喘着气一路跑回来的鲤赦。 鲤赦很是庆幸,只是去外面跑了一圈,便将赤鷩鸟甩掉了。 他笑着望着从陆英屋中走出来,打着哈欠的卿珩,瞬间觉得,碰到赤鷩鸟之后,他还能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卿珩瞧见鲤赦,也笑了一笑。 卿珩此时也很是开心,不过,她笑的原因,却不是因为鲤赦活着跑回来了,而是…… 卿珩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鲤赦,一副关切的神情:“鲤赦,你回来了?” 鲤赦立马坐在石桌前的凳子上,摸着自己就要冒火的嗓子,喘着气点了点头。 卿珩走近两步,又道:“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当下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不对,这里怕是只有你能做。” 鲤赦难得得到卿珩的肯定,激动的站了起来,冲着卿珩点了点头,费力的咽下一口吐沫,有些期待的问道:“主人,什么事情,你说。” 卿珩笑着指了一下石桌上胡乱摆放着的一堆盘子,说道:“这些盘子……” 鲤赦顺着卿珩的目光望去,看到石桌上的一堆盘子时,知道自己又中了圈套。 他懊恼的抬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卿珩见鲤赦答应的这么爽快,一身轻松的进去客房休息了。 此时的鲤赦,已然筋疲力竭,连水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又跑去刷了盘子,将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才满脸哀怨地歇下。 两人在少华山上住了小半月,这期间,赤鷩鸟倒是经常来找鲤赦,卿珩也不去管他们,鲤赦与赤鷩鸟也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一日,起早了的卿珩,去陆英房间后面散了散步,她踱着碎步子,在少华山上转悠了几圈后,又在陆英种花草的园子周围多逛了一会。 她一眼便瞥见陆英园中的花草长得颇为顺眼,便心想着若能在陆英的花园里找几株漂亮的花草,过几日回去的时候,带回枕霞居去将养着,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 于是,她越发认真仔细的往园中多望了几眼,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有几株花草长的不错。 卿珩立马将鲤赦唤了来,却并没告诉他要来做什么,鲤赦此时睡眼惺忪,但见卿珩发了话,却也只能跟着。 路过陆英屋外时,卿珩顺手拿了一把木铲,木铲有些沉,她费力的走到园子前,用力的将木铲扔到鲤赦的脚下,用眼神向鲤赦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 鲤赦连忙揉了揉眼睛,待清醒些后,又望着卿珩确认了一遍,却见卿珩眼神很是坚定,又朝他点了点头,他无奈的垂着头叹了口气,弯腰拾起脚下的木铲,就地挖了起来。 卿珩倒了壶茶,悠哉地喝着,并未觉得一大早就将熟睡的鲤赦从被窝里拉出来,到这挖别人的园子,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英的花园后是一片长满荆杞的林子,鲤赦转身时,瞥到不远处的一株荆杞树下,像是有一团什么东西,他心下生疑,放下手中的木铲走了过去。 鲤赦以往做任何事情都有些三心二意,卿珩也习以为常,只专心的喝着自己的茶,没有留意鲤赦跑到荆杞林子中做什么。 鲤赦踱步到荆杞树下,缓缓的蹲下身子,将树下的一团白色的东西捡了起来,步伐有些急促的走到卿珩跟前。 卿珩这才瞥了眼鲤赦,瞧见鲤赦手中握着的东西时,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滚烫的热茶尽数倒在她的衣袖上,卿珩顾不得烫,胡乱的拍打了几下茶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鲤赦手中的东西。 鲤赦手中捏着的,是一只周身白色的鸟,这种鸟在神界并不多见,它是神仙用法力做出来的用作传递讯息的传讯鸟。 传讯鸟的身体中并没有血液,神仙通常会驱使它们传递些重要的信函。 卿珩忙问:“这儿怎么会有传讯鸟?你方才是在何处找到它的?” 鲤赦转身,朝着荆杞林子指了指。 随后,鲤赦留意到传讯鸟好像还衔着什么东西,连忙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它嘴边的东西取了下来,传讯鸟的尸体即刻化成了灰烬,在鲤赦的手中随风飘散。 鲤赦将布条摊在自己掌中,两人的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神界神仙们传递重要讯息时,会用自身法术唤出一只传讯鸟,传讯鸟在帮主人将讯息传达之后,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飞回去,但这只传讯鸟显然还未将讯息送达便死在了这里,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使唤它的主人,也已然法力消散,不在这世上了。 在神界,只有修为足够高深的神仙,才有能力驱使传讯鸟,頵羝山上,婆婆与辛夷卿珏都可以唤出传讯鸟,而以卿珩现在的修为,仍是唤不出传讯鸟的。 可这也太奇怪了,按理说,即便神界的哪个地方出了事,求救的讯息,也应该送去天庭,天庭在东,少华山在西,这向天庭传送消息的传讯鸟怎么会死在西方的少华山上? 可以使唤传讯鸟的神仙,无缘无故的灰飞烟灭,且传讯鸟还衔着带血的布条飞到了少华山,这件事于神界来说,并不是小事。 神界除了大的变故。两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便收拾了行装,与陆英作别,匆匆赶回了頵羝山。 今早,南海水君发来的邸报到了天庭,上面只写着一事:南海氐人一族,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族。 而氐人族世代守护的圣物混沌珠,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南海水君将邸报送发天庭后,便命人将氐人族水宫结结实实的围了起来,此刻正焦急的等待神界派人前来处理此事。 而此时,神界已然炸开了锅:一向和善的天帝,惊闻此事后震怒,当即下诏,邀一众神仙前来天庭商议对策。 诸位神仙像是都没什么高明之见,在大殿上站了半天,谁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为着此事,已然烦了心的天帝,看着底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臣子们,靠在蟠龙雕金的座椅上,揉着额角,脸色不佳。 见下面过于清净,半晌之后,天帝还是忍不住说道:“诸位卿家,朕今日叫你们来,是为商讨南海氐人族被灭族一事,众位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就是了。” 一个老成持重的男仙走上前两步,站在大殿中间,看了一眼四周其他的神仙,试探着开了口:“回禀陛下,此次南海氐人族一案,已在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如今神界众人,人人自危,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人去南海探查一番,再将杀害氐人一族的凶手缉拿,也好安诸位神仙的心。” 天帝见终于有人肯站出来说话,精神了不少,他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听完男仙的话,点着头问道:“说的有道理,那诸位卿家,你们谁愿意去一趟南海?” 底下站着的一众神仙,恍若什么都没听到,依旧各自伫立在殿中,就连刚刚大着胆子,上前说了几句话的男仙,也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站了回去。 “难道你们是要朕亲自去南海吗?”天帝猛地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分。 神仙们不为所动,依旧颔首呆立。 半晌过后,众位神仙皆是没什么反应,天帝扫了一眼一众胆小怕事的臣子们,大失所望,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整个大殿中几乎悄然无声,只剩了天帝连连嗟叹。 “臣倒是有一个法子。”人群中终于有人开了口,衣着绯色长袍,执一根长杖,上前站到了殿中央。 却是平日里不多话的赤水神君。 天帝听到终于有人说话,连忙打起精神来,直起身子问道:“原来是赤水神君,神君可有想到什么良策吗?快快说出来听听。” 赤水神君淡淡的答道:“臣方才想了一想,眼下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得先派人去頵羝山一趟。” “这……”天帝迟疑了一阵,言语间颇为为难的说道:“圣尊一家遁世而居了几万年,早已不问神界之事,此番贸然前去打扰,我天庭,怕是会失了礼数。” 赤水神君连忙解释道:“臣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陛下可记得,两千多年前,頵羝山的两位少主曾去南海氐人族长处借得神界圣物混沌珠?” 天帝沉吟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但……” 他话只说了一半,心中似乎有些顾虑。 有顾虑是应该的,这几万年来,圣尊一家隐居在凡界仙山,与神界中人鲜少有接触,天帝自然拿不准,頵羝山这个时候到底会不会出手相助。 赤水神界接话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氐人族避世而居,而神界众人,对氐人族怕是也不甚了解。不过臣听说,卿珏少主与南海氐人族长交情不错,可否请頵羝山出面,去南海一趟,以他们对氐人族的了解,怕是要比旁人更容易找出来些蛛丝马迹。圣尊一家人虽已隐居数年,但金乌一族,作为扶桑大帝的后人,始终与我神界同气连枝,此次神界出了这样的事情,頵羝山也没有道理置身事外。” 赤水神君开口,几句话便打消了天帝的疑虑。 天帝见赤水神君的这个主意不错,兀自点了头,即刻修书一封,让人带去了頵羝山,又遣了众神仙回去,自己回了寝殿中等消息。 离开少华山往回赶的这一路上,卿珩心中一直隐隐的担心,但她一路上没说什么话,鲤赦见她满腹心事,也没有出言打扰。 两人沉默了一路,快到頵羝山时,他们碰巧遇见了刚从天庭出来的云中君,从云中君口中听说南海氐人一族被灭族的消息时,卿珩觉得很是震惊,却不知道在震惊之余,自己还能做什么。 第八章 南海水宫(1) 与云中君匆匆作别,卿珩与鲤赦一到了頵羝山就急急忙忙的奔往凌晖殿。 凌晖殿中此刻却站满了大大小小的神仙,其中,还有几个之前未曾见过的绿衣小仙。 卿珩仔细瞧了几眼,这几个面目陌生的小仙,似乎不是他们頵羝山上的神仙,自己在别处也未曾见过他们。 卿珩又见不远处,卿珏笔挺着身子,正对着坐在上首的圣尊跪着:“孙儿请缨去南海追查凶手,请婆婆成全。” 说罢,他将身子伏下去,认认真真的叩了首,再没有起来。 婆婆看了眼卿珏,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先起来吧,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以卿珩对婆婆的了解,婆婆说的这些话意思很明确,她是不希望卿珏搅到这桩事情当中去。 连婆婆都不愿意过多插手此事,此事看来十分棘手。 可卿珏似乎坚持要去调查南海氐人一族的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卿珩也看的出来,婆婆并没有要答应卿珏的意思,她此时的神情极为复杂,像是有什么隐忧,却不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只是蹙眉瞧着卿珏,没有说话。 卿珩并未在婆婆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她上前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卿珏扶起来:“哥,你先起来,婆婆不让你去,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手触到卿珏的胳膊时,卿珏却转过来对着她一笑,说道:“妹妹,这件事情你不懂,不管什么人反对,我都一定要去。” 卿珩一惊,卿珏方才说话的语气,话语间流露出来的痛苦愧疚的神情,像极了当日在幽冥血海的模样。 他一贯如此,只要遇到馥黎的事情,便会没了分寸。 卿珩不自觉的将手慢慢放开,转身退了回去。 卿珩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边的玉裳,又望了望仍旧面无表情的婆婆,再扫了一遍殿中的众人,不知是何原因,众人一应聚到了此处,他们显然各怀心思,此刻却各自沉默着。 过了许久,婆婆盯着跪在地上倔强的身影,最终还是松了口,她叹口气:“也罢,今日看来我拦不住你,有些事情,早日做个了结也好,你要去便去吧。”婆婆目光瞥向玉裳,继续说道:“你是有妻儿的人,有些事情,自己心中也应该有数。此次去南海,凡事要听从辛夷的安排,你先起来,回去准备一下,其他人也都出去吧,辛夷与卿珩留下。” 卿珏俯下身子,重重的磕在地上,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可神情看着有些疲惫。 他站起身来,与玉裳相视一笑,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卿珩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思绪繁杂,她此刻有些担心玉裳,若玉裳知道卿珏此次去南海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时,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卿珏已经成亲这么久,玉裳还为他生下了孩子,他到现在还是忘不了馥黎吗?那玉裳母子该怎么办? 南海氐人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卿珏这个时候要去南海做什么,又要怎么做,卿珩不得而知。 但这毕竟是卿珏自己的事情,她只能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瞧着这诸多的纷扰,当一个看客。 婆婆不能阻止卿珏去南海,自然也没有阻止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卿珩。 她一直当他们是孩子,但如今看来,他们确实都长大了。 卿珏走后,婆婆对着仍旧站在殿中的几个绿衣小仙们说道:“好了,你们回去之后告诉天帝,他信中所说的事情,我金乌一族就算是应下了。” 卿珩瞥了眼殿侧站着的几个小仙,几个小仙连忙行礼答是,卿珩这才知道,殿中的绿衣小仙竟是天帝派来的,可这个时候,天帝不是应该忙着处理氐人族的事情吗?派人来頵羝山做什么?婆婆说的天帝托她办的事情,又是什么事情? 小仙们得了圣尊的答复,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凌晖殿。 婆婆看着余下的两人,说道:“天帝的面子,我已然给了。” 叮嘱了辛夷几句话之后,婆婆兀自叹了口气,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寝殿。 卿珩与辛夷见圣尊离去,纷纷转身离开了大殿。 卿珩虽不是很清楚,但也猜了个大概:这两千年来,頵羝山的确还欠着氐人族一笔未还清的债,若是此次頵羝山能将戕害氐人族的凶手给揪出来,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半晌后,三人各自拿了法器,离开頵羝山,一路朝着南海去了。 微风徐徐,艳阳高照,南海的海面上颇为平静,连个大一点的浪都没有,周遭的一切,看似与往常一样安宁。 午后,废弃了的南海水宫前,多出三道人影来。 时隔两千多年,卿珩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还会回到南海,站在氐人族的水宫前。 她审视着印象中祥和热闹的地方,南海底的风景,一如往日的绚丽,各处的珊瑚与水草依旧繁盛。 但氐人族的水宫看着却有些奇怪:水宫的门是敞开着的,周围的一切,与两千年前他们初来此处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水宫外两千年前繁茂的珊瑚丛,却被生生的砍去了半截,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卿珩觉得有些奇怪,她呆呆的望着那半截没有生气的珊瑚,很久之后,才若有所思的转身,却又看到卿珏站在水宫前的一根柱子边,神色有些古怪。 卿珩以为此时的卿珏也跟自己一样,瞥见南海水宫如今的模样,定会触景生情,引发许多的感慨,便没有在意。 但此番,他们来南海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缅怀过去。 卿珩对他们即将要完成的事情,没有一丝的把握,自己之前是来过这里,可那毕竟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卿珩自然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南海水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们三人中,最熟悉水宫的要数卿珏,但卿珩瞧他此时望着水宫,一副触景伤情的模样,想来他如今也沉浸在难过伤心中,怕是无心找什么线索。 为了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走的很慢。 卿珩依着脑中残存的印象,来到了上次氐人族长招待他们的大殿外。 殿门上方的牌匾上书“水宫”两个烫金大字。大殿的门是虚掩着的,殿外两侧的石柱上的烛台依旧亮着,想是灯油还未燃尽。 周围很是静谧,但这样不寻常的安静,却更使卿珩隐隐感觉到不安。 卿珩上前几步,伸手将水宫的大门推开,殿中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重获自由,四处逃窜,顺着打开的门,从殿中溢了出来。 卿珩闻到冲鼻扑来的血腥味,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她连忙后退几步,掩住了口鼻,却只觉得这些味道久久不曾散尽,只好在门外等了好一会。 半晌之后,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殿里横着氐人族众人的尸体,地上到处都是血,鲜血将他们身上各色的衣衫都染上了颜色。 卿珩仔细看了几眼地上躺着的人,许多人的样子都很熟悉,这些人中,大半都是两千年前,在水宫时见过的。 殿中不再流淌的干涸的血,在地面上延伸开来,变幻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像极了一朵朵鲜花,无茎无叶,却开的十分妖娆。 任谁都无法将两千年前一片安乐祥和的水宫,与眼前看到的这些扯上任何的关系。 大殿中央的坐榻上端正的坐了个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彰显了他的身份,正是千年前借了他们混沌珠的氐人族长。 他瞪大着眼睛瞧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嘴微张,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他右手中握着一柄钺,却只有钺身,长柄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柄利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剑尖从胸口的伤处窜出来好一大截,襟前的衣衫也是破的,破了的衣衫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残丝断线。 伤口处的衣衫深深的凹陷,周围的血已经凝固,他的嘴角也有些血迹,身上别处并无明显的伤痕,致命伤应该是胸前的利剑所致。 他左手握的很紧,好像手中捏着什么东西。 卿珏上前去,扳开他的左手,他掌中赫然躺着一块衣角。 卿珏拿起衣角,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却有些失望,这只是块普通的衣角,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的气息。 正当所有人都在注意卿珏手上的衣角时,端坐着的氐人族长,突然侧倒在了榻上。 卿珩心惊肉跳,连忙退开了几步,卿珏连忙上前,轻轻将氐人族长的尸体放平在榻上。 卿珩仔细的瞧了瞧,周围并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她盯着氐人族长看了很久,又留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总觉得哪个地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他们在水宫中找了许久,却发现行凶者在杀了水宫中那么多人,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随后,卿珩与辛夷又跟着卿珏到了水宫深处的一处礁台前,礁台是完整的,上面摆着一块四方四正的石头,足足有半人高,卿珩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眼前的礁台,竟是个石榻的模样。 地上横着几块不大的碎石,就在离石榻不远的地方。 卿珩看着卿珏面无血色的脸,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座礁石台,就是两千年间存放着馥黎尸体的地方。 可她并没有在附近看到馥黎的尸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屠尽南海氐人族的凶手,真正的目的是馥黎? 可馥黎已经逝去了两千多年,一具尸体,能有什么用呢? 直到三人离开时,卿珏的眼神从未离开过石榻。 辛夷叹口气,拍了拍卿珏的肩膀。 此次南海之行,直至几人离开时,都没有任何的收获。 放眼整个水宫,唯一有些可疑的,就只剩下氐人族长手中的衣角,然而衣角上并未残留凶手的气息,料子也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几人只好拿着从氐人族长手中找到的一块衣角,将它带回天庭,交到了天帝手上。 天帝接过衣角,听到几人费了一日的功夫,就找回来这么一块半大的衣角时,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神界众人此时都在猜测南海氐人族的灭门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庭却传来頵羝山上的几位少主从南海水宫归来的消息。 主动请缨前去南海调查的頵羝山的几位少主,在南海停留了将近一日,才回了天庭。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令众人咋舌,頵羝山上的这几位神仙,在同辈的神仙中,修为已算是佼佼者了,但即便是他们,也未能在南海水宫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此事不出一日,便在神界中闹得沸沸扬扬。 神界众人群情激奋,许多神仙认为,此次南海氐人族被灭门一案,与神界万年来的宿敌冥界,定然脱不了干系。 正当众人在听着对冥界的声讨中等着天庭将凶手缉拿归案时,天帝的一纸诏令却到了众神仙的府邸前:南海氐人一族被屠一案,因证据不足,暂停追查。天庭出面将氐人一族好生安葬,神界众人往后不得再提及议论此事。 天帝下了诏,不再追查,那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人们对于无关切身利益的事情,总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最多是看完热闹之后,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悲惨了些,在自己好奇心得以满足之后,不痛不痒的表达一些对受害者的同情,但终究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管此事过去与否,都不会将它放在心上。 南海的事情,没过多久,便被神界众人渐渐遗忘,而神界,在经历了这一场小小的骚乱之后,依旧恢复太平如初。 天帝下诏一月有余,其他的神仙对氐人一族的事情已经淡漠,众人也都不再谈及南海的事情,神仙们坐在一处,讲的也都是些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五花八门的奇事。 这已经是卿珏第三次只身前往南海水宫了,他在水宫中转了好几圈,终于发现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在水宫中废弃了很久的角落,一堆杂草的后面,躺着一把断柄,他记得上一次在南海水宫中,氐人族长手中的断钺,而这草丛中的断柄,便是断钺的另一半。 卿珏将它捡了起来,带回了頵羝山。 卿珩听仙娥们说,卿珏找她有重要的事情,从扶桑树上跳下来后,便一路小跑去了依云阙。 卿珩踏进依云阙时,却见一人正端坐在案前,拿着一截断柄认真的瞧着。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卿珏才抬起头来,望着站在案前的卿珩,他将手中的断柄置在了案上,说道:“你来了,这是我在南海水宫里找到的,你过来瞧瞧。” 卿珩蹲下身子,瞅了几眼有些锈迹的钺柄,摇了摇头说道:“我瞧不出来什么端倪,不过,这长柄上锈迹斑斑,它断了也该有一段时间了,你好端端的,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它?” 卿珏点头道:“这便是当日我们在南海水宫中见到的,氐人族长手中的断钺的长柄,我在水宫一处荒废了很久的地方找到了它。” 卿珩想起了在南海水宫中瞧见的氐人族长的死状,看着案上的长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抬眼看着卿珏,问道:“我记得氐人族长手中拿了一柄断钺,那断钺应该不是他的法器吧?” 卿珏盯着卿珩的眸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若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手中还拿着自己的法器,你会怎么样?” 卿珩沉吟一会后回答:“若是我手中拿着缚魂索,自然要拿它拼上一拼。” “那若你只有一件使得不太顺手的武器,你会怎么办?” 卿珩沉思了一会,答道:“那也顾不得顺不顺手,保命要紧。” 卿珏似乎也赞同她的做法,点头道:“族长的法器并不是他手中的钺,但那柄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中,我也不太清楚,这长柄应与那柄断钺是放在一起的,那地方虽也在水宫中,但离大殿甚远,就算当时他还重伤未死,也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将它捡回来。” 卿珩半眯着眼睛,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我想起来一件事,在水宫时,我瞧见他胸前伤口处的衣衫有些奇怪,伤口处是凹陷的,他的致命伤应该不是背上的利剑所致,凶手应该是站在他的眼前,出手杀死他的。” 卿珏想着这几日在南海水宫中发现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阵,才说道:“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且他们用的法器,都不是族长背上的那柄利剑。他是受重伤而死,但周围并没有搏斗的痕迹,凶手或许一击致命。我之前离开时,曾在水宫外面设了一层结界,上次去水宫时,结界完好无损,这就证明,这两个凶手中,应至少有一人与族长相识,所以他们才能顺利的进入水宫,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杀死。” 卿珏低眉道:“南海氐人一族,世代长居于南海海底,鲜少与外界接触,而氐人族长平日里待人和善,若说要是与什么人结下仇怨,是不太可能的,那凶手杀人的目的,便只能是氐人族世代守护的混沌珠了,混沌珠原本是放在馥黎身上的,如今,连她的尸体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那混沌珠,怕是已经在凶手的手上了。” 氐人一族深居南海,与外族没有过多的接触,可凶手既是与氐人一族相熟,便应该是神界中人。 还有,氐人族长手中的衣角,若是没有什么用处,他又为何要一直将他握在手中呢? 卿珩一头的雾水。 神界神仙那么多,这件事情若真的祥查起来,便如同大海捞针,并不容易。 卿珩想起之前神仙们的猜测,问道:“会不会是冥尊?” 冥尊与神界向来不对付,这个时候神界出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冥界,冥界对神界怀恨在心,且冥尊的修为高深莫测,能将氐人族长一族杀死而不留痕迹的,确有可能是她。 卿珏皱着眉道:“但若真的是冥尊所为,那便糟糕了,冥界若是得了混沌珠,过不了多久,怕是免不了要同我们恶战一场,这神界,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若凶手真的是冥尊,神界的圣物混沌珠,怕是已经落在冥界在手中了。 如今冥界手中又多了一样法宝,除了他们夺去的混沌珠,还有曾经差点置他们于死地的冥泽鉴,冥尊与北溟四圣,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上这些法器,若战事一起,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可混沌钟……”卿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瞧了一眼卿珏,一副欲言又止的形状。 玉裳抱着璹钰缓步走进来时,兄妹两人的脸色俱是不佳,她笑着说道:“正好,你们都在这,我找卿珩有些事。” 卿珩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玉裳笑着将怀中的孩子塞给了卿珏,转身走了出去。 卿珩有些狐疑,但还是起身跟了玉裳出去。 第八章 南海水宫(2) 卿珩跟着玉裳到了后山的亭子里,玉裳叫人准备了些吃的端上来。 卿珩定睛一看,是昆仑山上的沙棠,她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掌中看着,却没有吃。 两人在亭中坐了一会,玉裳先开了口:“我最近见你们兄妹的精神都不太好,卿珏夜里时常也睡不好,平日里也一直忙着别的事情,适才我看你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是在吵架吧?” 卿珩摇着头否认道:“当然没有。” 玉裳轻声笑道:“那就好,既然今日得空,你陪我在这坐着说说话,也好打发些时间。” 卿珩闻言,笑了一下,点头应了。 玉裳望着卿珩很是温柔的说道:“你知道么,其实,两千年前,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两千年前?那不就是……”卿珩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玉裳,轻声嘀咕道。 玉裳却像是知道卿珩的心思,点头答道:“你想的没错,就是曜日,那日你们在幽冥血海时,我正好路过,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原本我是想进去看看的,但那时接近正午了,我怕被烈焰灼伤,便在附近找了个山洞避了避。” 她端起眼前的茶盏,啜了一口,缓缓说道:“那日,我在那个山洞中待了很久,躲过了曜日的午时,最后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时才敢出来。我出来时,外面已然下起了雨,我原本打算,先使个术法飞回丹穴山去,却看见了从幽冥血海走出来的你们。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帝之前定下过规矩,任何人不得擅入幽冥血海,况且,那日是曜日,神界的神仙应都待在自己的洞府,谁还敢出来乱晃?我便有些好奇,走近了之后才看清楚,原来你们是金乌一族的,难怪敢在今日出来。 玉裳瞧一眼卿珩,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卿珏,那时候他头发有些乱,衣衫上也有许多的血迹,我以为他受了极严重的伤,本来只是想帮他,走近时却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她的脸于我来说,陌生又熟悉,那是我第一次不是通过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我惊叹,世间竟会有跟我如此相像的女子,但我却也瞧出来,他怀中抱着的,却分明是个氐人族的女子。” 玉裳眼中有些无奈,她低眉看了一眼石桌,却又沉默了半晌。 卿珩望着玉裳,她的眸子清澈如水,但卿珩却在里面看到了往常在别处从未见过的东西,卿珩后来才知道,一个女子爱上一个人时,便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玉裳平静的说道:“或许是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他停了下来。眼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他的反应与我当时看到馥黎时并无不同,我们盯着对方看了很久,或许他终于意识到我与馥黎根本不是同一人,才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我从未在任何一个男子的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情,温柔深情,却又充满绝望,为了一个人神伤。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仿佛黯然失色,他眼中几乎只有她一人。我被那样的目光吸引了,我想知道他是谁,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我忽然之间生出许多的好奇心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跟着了魔似的,就那样一路跟着他,直到到了南海,看着他流着眼泪将馥黎的尸体交给了氐人族长,我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那时候我想,若是有一天,他也能为我这样掉一次眼泪,我也愿意舍弃我这一身的修为。” 卿珩望着玉裳,此时的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温柔,看来,那段回忆在她记忆里,是很美好的。 玉裳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其实老早就发现我了,自然也清楚我跟着他走了一路。或许是没什么功夫能顾得上我,他并没有说什么,直到他到了頵羝山时,我才转身,自己回了丹穴山。自那以后,丹穴山的每一个夜里,我都会想起幽冥血海外,他望着我的眼神,辗转反侧,再不成眠。我的心,被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子,占得满满当当的,再装不下别的东西。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頵羝山的少主,扶桑大帝唯一的儿子。这两千年里,我很想来这找他,但想起他当日看馥黎的眼神,终究没有勇气踏上頵羝山。他心中装着的,是氐人族的女子。这两千年来,他几乎不出頵羝山,偶尔出来一两次,也都去了南海水宫,我时常会在南海等着他,就只为了看他一眼。当时觉得,能远远的望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卿珩侧目,这就是爱情吗?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开心,见不到时诸多的烦恼,个中滋味,怕是非经历过不能明白。 玉裳抬眼望了一眼亭子外面,说道:“或许他知道我是谁,又或许不知道,但那都不重要。我一直在想,我初遇他时,他与馥黎也不过才认识了三日而已,而我,错过了那三日,却等了整整两千年。但所幸,我并没有白等这些年,能嫁给他,是这辈子我遇上的最好的事情。” 玉裳说完,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将一个在心底深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一吐为快之后,内心释然,轻松了许多的表情。 卿珩震惊,问道:“馥黎的事情,嫂子你竟知道么?” 卿珩以为,卿珏不会让玉裳知道这件事情。 玉裳笑了一笑,淡然答道:“那是自然,成亲那日,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卿珩轻声问道:“那嫂子,你难道不介意吗?” 云中君说过,女人是极易妒忌的,难道玉裳知道卿珏的心中还有馥黎,不会妒忌吗? 玉裳答道:“我们虽然长着一样的脸,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两千年前,他就很清楚。是馥黎教他学会,如何去爱,这是馥黎带给我的幸运,能让我们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我很感激她。虽然我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究竟能占几分的位置,也不敢奢望,他能将馥黎忘个干净,心里只装着我一人。但是,我会用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让他的心里也有我。” 玉裳最后说完,露出了平静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暗含着些许的苦涩。 玉裳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值得卿珏的感情,尽管这份感情,迟来了两千年。 卿珩感觉脸颊有些发凉,她不知道,像她这样没有情根的人,脸上肆虐的泪水究竟算怎么回事,趁玉裳没看见,忙扭过头去,抬手悄悄将眼角的泪抹去。 玉裳轻声说道:“自那之后,我便才懂得,神仙活的时日虽长,但这辈子终究有个尽头。那些该忘的事情,还是早些忘掉,毕竟,我们不能为过去活着。” 卿珩知道,玉裳的话,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玉裳像是还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两人坐了许久,玉裳抬了抬头说道:“今日怕是又要下雨了。” 頵羝山上,时常有些阴雨天。 周围刮起了一阵怪风,卿珩连忙说道:“嫂子,这会子像是要变天了,頵羝山上下起雨来,可是没完没了的。” 玉裳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别再淋了雨。” 卿珩点头答声好。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后山,各自回了寝殿。 后山上果然飘起了雨,卿珩自两千年前从幽冥血海出来后,便不怎么喜欢雨天,于是加快步伐,一路跑着回了枕霞居。 衣衫头发上仍旧沾了些雨滴,她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转眼时,瞥见案上放着的锦盒,这才想起来,璹钰的满月宴前,她曾在依云阙帮着仙娥们收拾东西,拿回来个锦盒,原本是要送给辛夷的,前段时间却忘了,过去了这么久了,锦盒竟还好好的搁在自个的案上。 她想了想,走上前去将帕子放在案上,拿起锦盒,向外走去。 外面大雨磅礴,枢阳阁的门,却是掩着的。 卿珩推了门进去,辛夷果然不在。 她打算将锦盒放在案上就离开。 走近辛夷楠木架子前的桌案时,卿珩停住了脚步,桌案上有些凌乱,有些不像一向爱干净的辛夷的风格。 桌案上放着一副未做完的丹青,丹青半卷着,一头用镇尺压着,她屈身将镇尺移开,将丹青拿了起来。 丹青上落了寥寥数笔,依稀看的出来,辛夷要画的,是个人像。 几笔间不难看出,作画者的功力不浅,卿珩以前从来不知道,辛夷居然还是个丹青妙手。 不知这副丹青做完时,是个什么样子? 她将丹青放回了案上,又照着之前的样子,将镇尺放回了原处。 转身走到门口时,她想了一想,辛夷此刻不在枢阳阁,自己将锦盒放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似乎不太好,还是哪日当面交给他比较好。 她又折回去,到案旁拿了锦盒离开。 出门时,却迎面碰上了一月未见的辛夷。 看着卿珩从自己屋中走出来,辛夷有些疑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卿珩干笑着说道:“也没什么,适才在枕霞居里找到这个,想着你会喜欢,便给你送了过来,却不想你不在屋中。” 辛夷点点头,边往前走边说道:“快进来吧,外面有些冷。” 卿珩忙摆手说道:“不用了,这个给你,你打开看看吧,看喜不喜欢。” 卿珩说完后,将手上的锦盒递了过去。 辛夷看着卿珩,有些迟疑的接过。 他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眼角似乎有与平时不一样的东西涌上来,却只是一闪而过。 合上锦盒后,他笑着说道:“这柄玉箫看着很是别致,声音应该也不错,大雨天的你既然亲自送了来,那我就先收下了。” 卿珩笑道:“你喜欢就好。那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辛夷目送卿珩离开,才行至案前坐了下来。 他打开锦盒,将里面放着的玉箫拿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之后,他将锦盒郑重收在了楠木架子上的匣子中,又将作了一半的丹青拿了出来。 从未有人告诉过卿珩,她自己也并不晓得,神界中单身的男女神仙,常将玉质的物件,用作定情之物。 尽管,身有婚约的卿珩,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个单身的女神仙。 卿珩作为神界女神仙的翘楚,总在不经意间做着这样那样的事,这些事情往往会令她麻烦缠身,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但时时刻刻,又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替她将棘手的麻烦解决掉。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想,若她的父亲不是扶桑大帝,那她如今,也不过是神界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神仙,没有尊贵的身份,自然住不得这样大的屋子,也不能有事没事的恣意胡闹。 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包括看似尊贵的身份,却都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父王给的,她即便不想心安理得的接受,却也无力拒绝。 而其他的神仙或许可以碌碌无为,也可以平平庸庸的过完一辈子,但她不可以,作为扶桑大帝的后人,她早就失去了平庸的资格。 所以,她如今虽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却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大雨连连下了两日,到第三日傍晚时,才雨过天晴,天空显现出几抹彩虹来,頵羝山上久违的云霞,看着很是亲切。 卿珩却没有闲心去欣赏这一番美景,此时正坐在枕霞居外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神游离,望着枕霞居前的一滩积水,发起愣来。 从依云阙出来的卿珏,原本是要去映月殿一趟的,路过中庭时,远远就瞧见台阶上坐了个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卿珩。 他望着沉思的卿珩,轻声的笑道:“你想什么呢,如此的出神?” 卿珩抬头,也笑了一笑,随即伸手指了指石阶旁边的位置。 卿珏走过去,撩了衣裳,在卿珩的身旁坐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跟你好好的说过话了。” 卿珩点头道:“也是,自从你成了亲,我们兄妹怕是连见面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吧,你今日怎么有空在这瞎转悠?嫂子和璹钰呢?” 以往这个时候,卿珏不是陪着婆婆,就是哄媳妇逗儿子。 卿珏十分宠溺的望着她,说道:“璹钰刚睡下,玉裳在照顾他。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卿珩瞥了一眼卿珏,默默的将头转了过去,心想: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玉裳,再是卿珏,怎么这两口子无缘无故的,都跑来找她聊天? 只听一旁的卿珏说道:“那个赤水世子,你应该还没见过吧?你上次是不想见他才跑去的少华山?” 果然,卿珏十分了解她的性子,自然也知道卿珩心中所想,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卿珩点了点头,心想,卿珏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他平日里对卿珩是很关心,但却从来不会当着卿珩的面问这些事情,却不知道,他此番是为了什么来打听这些事。 卿珩淡淡答道:“是有一些他的原因,却不全是因为他,但我确实还未见过他。” 上次去少华山,乃是形势所逼,虽与那个赤水世子有些关系,但主要的原因却在于鲤赦。 卿珏似乎想在这个问题上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连连追击,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卿珩望着她这个兄长,觉得有些奇怪,摇着头答道:“我平时都见不到什么男神仙,能喜欢谁啊?” 一个连情根都没有的神仙,又怎么会对谁动情呢? 她这个兄长,最是喜欢刨根问底,可平日里却从不会过问这些事情,今日他这些行为确实有些反常。 卿珩思索了一阵,打算在他还未将根底给刨出来时,将话题给岔开,忙道:“哥,氐人族的事情,你有没有跟婆婆说?” 卿珏兴致索然,答道:“还没有,毕竟我们那日的推测,也没有真凭实据,若是贸然告诉婆婆,倒叫她操心,怕是不好。” 卿珩忙道:“可我觉得,南海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还记得氐人族长手中的布条吗?那日我和鲤赦是因为在少华山上看到了氐人族长的传讯鸟,才着急赶了回来,可我觉得那个布条好像与氐人被屠没什么关系。或许,它跟这件事有些联系,我们还未注意到吧。” 卿珩虽然术法修为不济,但脑子勉强还能用一用。 卿珏点头道:“或许是吧,自从出了这样的事情,神界形势很是微妙,许多的神仙,不想办法追查凶手,却在自己的府邸上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自上次从天庭回来后,卿珏时常留意神界众人的动向。 卿珩疑惑的问道:“在府邸上能花费些什么心思?” 卿珏叹了口气,答道:“就是在府邸周围设了些结界与法阵,外人若闯进来,他们便能察觉。” 神界的神仙如今是越来越贪生怕死了。 提高警觉是好事,凶手有了顾忌,便不会轻易的下手。 但据他们上一次推论,凶手应该就隐匿在神界,这样的话,氐人一案水落石出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卿珩无所谓的说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一来,也应该能防一防一些宵小作乱,神界的神仙们,这次倒是长了些记性。” 人人都怕死,有了氐人族的前车之鉴,不想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的神仙,自然会更谨慎些。 卿珏皱着眉头说道:“我想着,婆婆去往昆仑山之前,请她在頵羝山上多加些仙障,毕竟,后山的钟阁现在仅有小师叔一人守着。” 存着凌晖殿中许多法器的钟阁,确实是个问题。 卿珩想了想,点头答道:“这个主意也不错。” 后山若是多加几层仙障,辛夷就不会整日叫她去钟阁了,这些费心费力的事情,也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卿珏又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道:“还有,我与玉裳打算,再过几日回一趟丹穴山,带着璹钰在岳父那里多住些时日,到时,你可以跟着婆婆去昆仑山,去那转转也好。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去拜会一下姑母,或许,此次你可以带着烨麟一道去看看。” 卿珩睁大眼睛说道:“你说的什么玩笑话?我还打算再过些时候,便跟赤水退婚呢。” 订亲这样久,卿珩至今还没有产生与这个烨麟见一面的想法。 卿珩自订亲以来,便将赤水的任何事情都当做是无聊的话题,卿珏一提起烨麟,便无话可说。 这时,鲤赦嘴中叼了根草叶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台阶上的卿珩,鲤赦两眼放光,踩着小碎步跑过来,半跪在她跟前,殷勤的问道:“主人,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 卿珩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别过了脸去,用同样嫌弃的语调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样的殷勤,还有,你不是不喜欢吃素吗?怎么还吃上草了?” 鲤赦连忙将叼着的草吐了出来,巴巴的望着卿珩,谄媚笑道,眼神里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主人,我听说,西王母邀了婆婆去昆仑山住是么?再过十几日便是昆仑山上的法会,到时去的神仙多不多啊?” 卿珩望着鲤赦,问道:“你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明白了,你是想问,去的女神仙多不多吧?” 鲤赦那点小心肠,卿珩一眼便能看穿。这样殷勤的问候婆婆去昆仑山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奔着去参加法会的女神仙去的。 第九章 祭神大典(1) 卿珩挑眉答道:“昆仑山不久之后是有一个法会,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去那样的场合,至于女神仙多或者不多,我自然是不晓得的。你要想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去瞧瞧不就好了?” 鲤赦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主人,我真的能去吗?” 果然,她就知道,鲤赦这个没良心的,平日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遇到些关乎其他女神仙的事情,他才会表现出十足的热忱。 卿珩抬起手,作势要打鲤赦,还没等她的手落下来,鲤赦连忙往后一躲,却不想躲得有些猛了,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卿珩见状笑了一笑,缓缓说道:“你要去就去吧,只要婆婆同意,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不要给我惹麻烦。” 鲤赦翻身起来,见卿珩点头应允了,十分高兴的蹦了一蹦,一溜烟跑回去了。 卿珩望着鲤赦笑了一笑,适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其他的女神仙去不去,她是不清楚的,不过,鲤赦若是想去昆仑山,那赤鷩鸟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会跟着去的。 卿珏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过几日我与玉裳就该带着璹钰回丹穴山了,你要有空,过来多看看你侄子。” 卿珩点头应了。 几日之后,婆婆便出发去往昆仑山,鲤赦果然跟着,他一贯如此,只要哪儿有女神仙,他就会立刻忘记自己在頵羝山还有个主人。 卿珩平日里见惯了许多男神仙,既没有什么良心,神品又不怎么高尚,修为与术法也很不济,整日只知道在别的女神仙面前晃悠,这种男神仙,无疑是与卿珩平日里要练习的课业一样讨人厌的。 鲤赦现在在卿珩眼里,就是个没什么良心与品德的男神仙。 因在昆仑山需要多住一段时日,而婆婆又一直将饮茶品茶当做是个大事,所以离开时,少不得要带几副平日里拿的顺手的茶盏。 但卿珩觉得,婆婆说要去昆仑山,她那样爱茶的人,自然是离不开茶盏的,茶盏要拿个一两副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将她屋中所有能喝茶的物件统统都带走。 婆婆将要带走的东西装了好几箱,卿珩看着众人将它们一箱一箱都搬上了鸾车。 她又去映月殿瞧了一眼,发现映月殿差不多都被腾空了。 殿中虽还有些床榻屏风座椅什么的,怕是因为搬不走的缘故,才留在那的。 看着婆婆很开心的样子,卿珩有些怀疑,婆婆此次是想借着去昆仑山上小住的由头,彻底的搬到昆仑山,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婆婆临走时,果然又将自己殿中的几个仙娥都带去了昆仑山,又将空空荡荡的映月殿落了锁。 卿珩看着挂在映月殿门上的锁,皱起了眉头,婆婆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么? 而这边,依云阙中的卿珏与玉裳两口子,将婆婆送出頵羝山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了依云阙,拿出搬家的架势,叮叮当当收拾了半晌之后,迫不及待的驾着鸾车,离开了頵羝山。 才一眨眼的功夫,凌晖殿中一半的住所都空了下来。 这几人前脚后脚的,相继都离开了頵羝山,偌大的凌晖殿中,现只剩下了两个人。 那便是卿珩与辛夷。 确切的说,凌晖殿中,剩下的,只有卿珩一个人。 婆婆走时,将凌晖殿中大半的仙娥都带去了昆仑山,卿珩的枕霞居里,原本也有两个小仙娥,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鲤赦哄得一道跟了去。 卿珩整日待在枕霞居里,莫说是人,连只活的蚊子都见不到。 去后山时,才发现辛夷待在秦艽的药坞前,他两个人在后山悠然的坐着,下棋喝茶聊天,活像两个上了年纪,整日只知道喝茶下棋的老神仙。 卿珩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着婆婆一起去昆仑山。 婆婆他们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她没去过西王母的住所,也不知道去昆仑山的路,但又不想去问后山那两个老人家。 这样下去,不是在凌晖殿中无聊死,便是在枕霞居里饿死。 卿珩萌生了离开頵羝山的想法,但关于去什么地方的问题,她还得好好地想一阵。 她将自己在神界的好友们,各个拉出来罗列了一遍。 很久都没去过雨神的府邸了,但前几天听说,天帝像是派她到什么地方去行雨了,她如今应该不在府邸。 云中君,云中君倒是经常在家,但她的府邸离頵羝山又太远,以往每次去的时候,都有鲤赦在,所以这件事情是不用愁的。 但如今这没良心的鲤赦,早就跑到昆仑山去了,若是自己此时驾云去的话,估计到云中君的府邸,也应该是两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还有少司命,少司命自打上次来到頵羝山之后,她也许久都未曾见过她了。 算了,还是去少华山吧,反正陆英这一万多年都待在少华山,自己每次不想在頵羝山上待着,便会跑到少华山上去,陆英山上的客房,她睡的也很习惯。 婆婆临走前还留下话来,不让卿珩到处乱跑。 但现在整个凌晖殿中空荡荡的,也没个人与她说话,以她的性格,自然受不了。 即便婆婆还在凌晖殿中,也不能指望在这样的环境下,卿珩还能安然的在枕霞居中多待一个时辰。 打定了主意之后,卿珩在屋中跑前跑后,折腾了好半天,收拾了一阵。 不一会儿,她将所有或许能用到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打了个半大的包袱,背在身上,转身瞧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枕霞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頵羝山。 冥界幽冥台 冥界常年阴寒,幽冥台亦是如此。 幽冥台是冥尊平日里处理冥界事务的地方,幽冥台大殿上,最显眼的,便是只有冥尊才坐的上去的宝座,那金座暗暗的发出些清辉来,与这幽冥台上其他的物件相互映衬,看起来异常的美好。 金座下面,是一列长长的台阶,台阶的尽头,两侧支着两个很大的火炉,炉中冥火熊熊燃烧,但殿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相反,幽冥台中却是愈发的冰冷。 坐在上首的女子,女子身着玄色绫罗,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只有眼睛,眼神里却透出些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刺骨的寒意随着阴冷的风在殿中四处逃窜,极力的循着缝隙,想要侵入众人的身体,但殿中的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它们融为一体,并没有动容。 冥尊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于冥界中了,却不知道此次将冥界中人召到幽冥台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殿中站着的一众人眼神中看似有些许的惶恐,但众人都是极力的收起这种不安的情绪,或者他们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是万万不能出一丁点错的。 见冥尊迟迟不发话,殿中的众人也屏气凝神,各个恭敬的颔首而立。 沉默了半晌之后,殿中一人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禀告冥尊,属下探查过了,神界的南海氐人一族被屠一事,并不是我冥界中人动的手。” 他身着玄色衣衫,身上披了件同样暗沉的罩袍,身子伏得很低,看不清模样,不过从他的声音来判断,他大概也只有四五万岁。 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又向下望了一眼,看着众人一瞬之后,终于开了口,声音如冰雪一般冷冽:“通知下去,即日起,封了冥河,我冥界众人,不得踏出冥河一步,违令者,杀无赦。另外,过几日,本尊要出去一趟,冥界所有事务,皆交由大祭司代为处理,诸位先退下吧。” 众人得了旨意,连忙恭敬地俯首行礼,之后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那个被称为冥尊,坐在上首金座山上的女子,望着空无一人的幽冥台,眼中的冰冷渐渐消失不见,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个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上次困住卿珩与辛夷的冥泽鉴,她盯着泛着银色光辉的法器,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些许温柔,许久之后,她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再过一阵子,我便去找你。” 三四个时辰之后,卿珩欣慰的站在了少华山陆英的府邸前。 卿珩出现在少华山时,还是很开心的,但那份喜悦只停留了一瞬,便被突突袭来的失望所代替。 她辛辛苦苦的走了三个多时辰,才到了少华山,却又被陆英府邸前的仙障给挡了回去。 卿珩望着陆英山前的仙障,像是丧失了言语能力,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倔强的瞅了它半晌。 陆英好端端的,做什么又在府邸前设这么个东西? 卿珩越想越觉得烦闷,越发瞧着眼前竖着的仙障,很不顺眼,伸手使劲打了过去。 将手抽回来时,只觉得十分的肉疼,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颓废的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一个身着赤色衣衫的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卿珩顺着她的衣衫看了一眼,认出眼前挡住她的人,原来是赤鷩鸟。 赤鷩鸟有些疑惑的瞧着她,问道:“少主,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少华山?” 卿珩指了指陆英山前的仙障问道:“我是来找陆英的,怎么他好像不在,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她记得以往每次来的时候,陆英也没有怎么出过门,怎么此番大家都跟约好一般,都不在家,这是要故意躲着她么? 赤鷩鸟看了一眼仙障,答道:“神君前几日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他也没想到您会来,所以设了仙障在此,小仙好像听他说,是要去一个叫做鄀都的地方。” 神界有这么一处仙山吗?怎么她没听说过。 卿珩蹙眉,想了一阵,问道:“鄀都,那你知道,鄀都在何处?” 赤鷩鸟有些无奈的摇头,答道:“好像是在凡界,小仙也不晓得具体的所在,只听得神君说要去鄀都一趟,却也没提及因何事才去那里,小仙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卿珩若有所思,往回走时,却停住了脚步,她转身,故作神秘的对赤鷩鸟说道:“再过些时候,昆仑山上有个法会,各处的神仙都可以去参加,你若是没事的话,也可以去看看,鲤赦也跟着婆婆去了。” 她突然想到鲤赦见到赤鷩鸟,焦头烂额的模样,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赤鷩鸟掩饰住内心的喜悦激动,半蹲下身子向卿珩矜持的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少主。” “既然陆英不在这里,那我先走了,哦,你若碰到鲤赦,千万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他在昆仑山的。” 卿珩浅笑,转身驾了云离开。 陆英已经好些年都没踏出过少华山了,他去凡界能做什么呢? 卿珩想起上次去凡界时遇到的事情,心里有些发怵,又折回了頵羝山,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 她走到案前,翻出一个匣子来,里面却是一整匣明晃晃的珍珠。 上次她看到辛夷拿这个换了吃食,她想,多带一些在身上,应该会有用,便从里面抓了一把拿出来,用锦帕包着,放在身上。 出枕霞居时,她也没忘将两扇门带上。 以她之前对凡界的了解,自然不知道凡界的鄀都在什么地界,遂在出发之前,找了几个地仙,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鄀都的大概位置。 又经过一番周折,她终于找到了鄀都。 此处香火鼎盛,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将街头巷尾堵得严严实实的,走过去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在这里找人了。 卿珩对此地本就不甚熟悉,这会又听到这么多的人吵吵闹闹的,她脑子里乱乱的,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她见这些人相互挤来挤去,有些害怕自己的衣衫也被挤得皱巴巴的,遂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离人群站的远了些。 抬眼扫了一遍周围的人群,却瞥见旁边一位同样站的很远,并不热衷于挤进人群中,只在一旁看热闹的面目和善的年轻男子。 他身穿白衣,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扇子上画着些花鸟,也题了些字,应是个读过书的人。 卿珩心想,这人倒是与她志趣相投,也是个喜欢在旁边看热闹的,便踱步走到了他身旁站定。 她上前向年轻男子拱手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位先生请了,能向你请教个事情吗?” 那人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答道:“什么问题,你问吧。” 卿珩指了指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看热闹的人,问道:“请问这条街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尽数围在前面,是在做什么?” 年轻人听了卿珩的话,像是看见了一个怪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从何处来的?今日可是我们鄀都一年之中最要紧的日子。” 卿珩低眉道:“哦,我是从外地来的,只是个路过的过路人。” 年轻人倒也热情,一听卿珩是从外乡来的,连忙解释道:“姑娘原来是从外地来的,难怪你不知道,今日乃是本地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王上与大臣们在前面东君祠附近的祭台上举行祭神大典,祈求明年粮食丰收,国运昌盛呢。” 卿珩曾听辛夷说过,这凡界的人食五谷杂粮,是靠着老天赏饭吃的。 为保收成,凡人每年都会祭天祭神,以祈求天上的神仙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看来今日便是这些凡人祭祀的日子了,倒不知这样大的排场,是在祭哪位神君。 凡界的人祈求神仙庇护,可神仙又有谁来护佑呢?卿珩望了一眼远处的祭台,无奈的笑了一笑。 年轻人见状,煞有介事的说道:“姑娘,这有什么好笑的,今日这样庄重的日子,你对神明如此的不敬,往后可是要倒大霉的。” 卿珩连忙摆手说道:“我并没有对神明不敬,只是适才想到一件事情。不知道你们这儿供奉的是哪一位神君啊?” 这样的阵仗,此地供奉的神君应是个品阶不低的吧? 年轻人耐着性子讲道:“元阳父东君,今日二月初六,是他老人家的诞辰。我们楚地的风俗,便是在这一日举办祭神大典。” 年轻人伸手往前指了指,说道:“我们楚国的国君,世代供奉的都是东君,喏,这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东君祠,是先祖们为他修建的。” 她差一点忘了,今日确是扶桑大帝的诞辰,以往每年的这二月初六,婆婆都会带着卿珩卿珏去后山的钟阁跪上两个时辰,祭拜父亲。 卿珩问道:“你知道东君祠在哪?能带我去吗?” 卿珩想,既然来了凡界,不如先看看祭神大典是怎么样的,之后还可以去年轻人说的东君祠一趟。 年轻人继续缓缓说道:“今日的祭神大典是由国君亲自主持的,满朝文武大臣皆随侍在侧,街上官兵这样的多,东君祠可不是随便的人都能进去的。姑娘,你既是过路的,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跑,不然会被当成刺客抓走的。” 卿珩抬手谢道:“多谢你了。” 她见从这凡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想着还是找别人去打听一番,道声谢后,又往前走去。 前面路上果真站着些身着盔甲的官兵,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簇拥着围在外面,大概也想一睹国君与大臣们的风采,但众人都是规矩的站在划定的界限之外,这么多的百姓,宁可在后面挤作一堆,却没有一人敢再向前跨一步。 祭神的队伍排成了长龙,两旁的百姓也很是捧场,卿珩由衷感叹,却没想到,这地方的祭神大典,竟如此的隆重。 她站在人群后,虽然与祭台相隔甚远,但还是很能清楚的看到祭台上发生的事情。 祭台上的官员们井然有序的跪下来,恭敬的叩首,祭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甚是壮观。 在这一群跪着的官员中,卿珩似乎觉察到了一股异于凡人的气息,可她所在的地方,离祭台处尚远,她怕自己感应错,遂闭上眼睛,又试了试。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此番她确实在祭台的官员队伍里,感应到了冥界中人的气息。 今日是父亲的诞辰,冥界中人在此时出现在祭神的队伍里,必然不会存着什么好心,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既然她来到这,就不会让冥界作乱。 见周围人都没注意她,她打算先使个法术,先让藏匿在官员中的冥族中人自己露出些破绽来,再想办法将他揪出来。 她抬起手,准备施展术法,却感觉身后有人重重的推了她一把,此时,人群攒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旁边的百姓挤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周围,连忙将双手放下,悄悄将术法收了回去。 周围依旧闹腾,众人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各自吵嚷着。 就在卿珩想要悄无声息地退回去时,身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刺客”,周围瞬时鸦雀无声。 一众人听到刺客两字后,都很是紧张,他们四下搜索着刺客的身影,之后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向越过界限的卿珩望了过来。 卿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诧异的看着周围的人用惊恐的眼神将她望着。 她默默的回过头去,只看到人群中一白衣男子对着她邪魅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却没想到,竟是适才与自己搭话的年轻男子。 周围的官兵闻声朝她围过来,卿珩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官兵,意识到事情不妙,自言自语道:“糟糕,上当了!” 怎么办?神界中人若是随便对凡人施展法术,不但修为折损,还有可能遭天谴。 更何况上次在凡界的所见所闻,卿珩对欺负凡人的事情本就深恶痛绝。 她觉得,作为一个好神仙,是要将修为与境界一同修炼的,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好神仙是不能随意欺负凡人的。 而卿珩,一直是一个好神仙。 但若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势必会引起骚乱,到时,这个祭神大典会因为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神仙,彻底的乱成一锅粥。 眼下,溜之大吉是行不通的。 第九章 祭神大典(2) 卿珩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眉头紧皱起来。 一众官兵迅速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官兵拔了剑,剑尖指向了卿珩,扯着嗓子质问道:“大胆刁民,你是干什么的,王上在前面祭天,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不知道吗?”。 这官兵胆子倒是不小,卿珩有生之年,除了婆婆,神界没有一个神仙,敢对她说一句重话,更没有谁敢拿着剑指向她,更何况他还是个凡人。 卿珩盯着官兵,没有说话。 官兵又向前走了一步,得寸进尺的将剑尖抵到了卿珩的脖颈。 她抬起眼角,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官兵,官兵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握着剑的手抖了一抖,他连忙往前一步,另一只手搭在了剑柄上,将手上的剑握稳。 只见卿珩突然间变了脸色,抬手指了指官兵的身后,缓缓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告诉你,你今日说什么都没有……” 官兵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后一声巨响,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官兵将手中的剑一丢,想要往前跑,腿一软,却跌在了地上,头上戴着的头盔系带像是断了,滚落到了卿珩的脚下。 卿珩看着脚下的头盔,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发抖的官兵,玩心大起,她望着丢了魂,在地上发抖的官兵,戏谑的笑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吓我,我都说了让你看身后,笨蛋。” 说完,她蹲下身子,伸手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起身将头盔踢到了他眼前。 之后卿珩再没理他,转身潇洒的朝祭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皆是鸟兽四散状,台上的一众穿着各色衣裳的官员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众人四处逃窜,场面十分热闹。 前一刻还很是*肃穆的祭神大典,此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祭台上倒是有个胆子大的,站在原地高喊着护驾,他身边那个身着祥云衮服,已然吓得打哆嗦的,便是此地的国君吗? 卿珩叹了口气,这凡人也着实奇怪,这样脓包的人,居然都能坐上君位。 凡人的国君跌在地上,狼狈不堪,早已吓破了胆,要众人去扶,才站的起来。 一道闪电就给吓成这般模样,还不如适才站在此地看热闹的孩童。 台下四散的官兵听到护驾的声音,纷纷向祭台方向赶去。 大臣们将吓得丢了魂的国君扶上了马车,一众官兵也跟着马车,排成了一列,跟着马车,往东南方向走了。 祭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此刻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街上一下子找不到半个人的影子,卿珩感叹,这些凡人逃起命来,竟这样的快。 不过人少了也好,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她转身仔仔细细的看一遍四周,却寻不到方才出现在祭台的身影。 适才一众官兵围着她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一团紫色的雾,就出现在这祭台附近,紧接着,祭台上祭祀用的青铜巨鼎,就被一道闪电劈成了两半。 卿珩跑到紫色的雾气适才消失的地方,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她将祭台各处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它的影子。 它是离开了吗?可为什么卿珩感觉到,周围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到底去哪了呢?卿珩挠挠头,转身瞧见了适才被劈开的破鼎,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摸。 手指触到鼎身时,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在她身上各处流窜。 这感觉似曾相识,当日在冥泽鉴中的记忆,瞬间在她脑中活了过来。 那日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刚刚触摸鼎身的感觉,与上次她在冥泽鉴中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看的很是清楚,适才落在青铜鼎上将鼎劈开的,分明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那么被劈开的鼎身,就算不是滚烫的,也应该是热的。 冥界术法至阴至寒,这冰凉的碎片,证明此事确确实实是冥界中人捣的鬼。 看来这冥界,是铁了心要跟她与頵羝山过不去了。 卿珩血气上涌,站起身来,拿出身上的缚魂索,紧握在手中,转身缓步走下了祭台。 手中的缚魂索一端飘了起来,直指着东南方向一众官兵离去的地方。 缚魂索像是在东南方向感应到了特殊的气息,卿珩靠着缚魂索指引方向,追了过去。 可她发现,那股气息像是在带着她故意兜圈子,她足足在这地方绕了好几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围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刚才的气息却突然像消失了一般,她心下生疑,又回到了祭台。 人总是不会对与自己利益不相关的东西给予太多的关注,这便是是私欲,即使是心无旁骛修炼了多少万年的神仙,也无法摒弃。 她方才脑中都是仇恨,所以没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么? 卿珩站在原地,待到情绪渐渐归于平静时,才睁开了眼睛。 她定了定心神,自觉这里没有任何的发现,便打算到别处去碰碰运气。 那年轻人倒是没有骗她,祭台不远处果然有一座神祠,这便是他口中的东君祠么? 这座东君祠看着有修缮的痕迹,想必已有些年头,神祠红墙青瓦,龙吻兽雕花琉璃垂脊,琉璃的墀头,虽不像神界的宫殿那样气派,但就凡界来说,已经很有派头了。 卿珩将缚魂索收入袖中,缓步走了进去。 大殿十分宽敞,殿中央立着一尊很高的神像,神像前的半人高的紫檀木香案上,摆放着一个金鼎,金鼎金光闪闪的,很晃人眼。 殿中中央的神像,是一尊坐像:神像身披祥云,头戴日月,佩十二行珠冠冕旒,着一身广袖长袍,腰系丝带,双足着靴而立。手中握一根木支,枝叶看着有些像扶桑枝,神像双目微凝,面沉似水,不怒而威,*肃穆。 卿珩走到神像旁边,仔细端详,这塑像是凡人为父亲所造吗?凡人们无法得见父亲真容,不知道他们造的这个神像,与他有几分相像? 她凝视了神像一瞬,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垫上,叩了几次首才站起来。 她望着神仙一瞬,眼中却不觉蓄满了泪水,此时她有许多的话想要对父亲说,却不知道该从而说起。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脚步声离她渐近,卿珩侧耳一听,好像有人朝东君祠来了。 她慌了神,四下看了看,殿里很空旷,并没什么地方可躲,但神像很高,躲在后面应该也不易察觉。 卿珩连忙殓了周身的气息,躲到了神像后。 她站在神像后,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往外瞧了几眼后放了心,这尊神像很是可靠,只要自己不发出声音,外面的人是不会发现她的。 没过多久,果然进来一个人影,卿珩将头慢慢探出去,瞧了一眼映在地上的影子,来人体态婀娜,倒像是个女子。 她拼命向外望了一望,却只看见了一角紫色的绫罗,她担心惊扰到来人,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她扒着神像,靠近了些,想听的更仔细些。 殿中的女子开口道:“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上一次,我并不是故意想将你打伤的,若我知道,那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我断然不会……” 女子像是在哽咽,她声音这样的悲戚,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了么?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还没有死,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你?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你不住,是,我不该瞒着你,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可你不该将我们的女儿……” 卿珩摇了摇头,看来发生在这女子身上的,又是一个哀伤的故事。 她像是在找什么人,多半是她的丈夫或是情人。但听她说的这些话,她要找的人,怕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世人都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但既然已经失去了,再念念不忘,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情爱之事,果然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 卿珩这时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情根,倒像是件好事。 女子声音断断续续的:“过去的就当它过去吧,我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问一问你,你的心中可曾有过我?” 难道这里除了她,竟还有别人么?可殿中明明只有她们两人,这女子到底在跟谁说话? 卿珩听得入神,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她虽穿的是丝履,适才听得愣了神,这一步踩下去,落地时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卿珩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蹙起了眉。 不好,女子像是朝神像这边过来了。 女子听到神像后的响动,适才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变得冰冷无比,她捏了个诀,慢慢的靠近神像。 若是神像后有人,只要对着她抬一抬手,那人立时便会形神俱灭。 感觉有人逼近,卿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在慌乱之余,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衣裙,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终于没能站稳,从神像后面跌了出去。 女子的手扬到半空中,但见神像后那似曾相识的眉眼时,连忙将术法收了回去。 术法激荡下,殿内起了一阵风,将两旁的帷幔吹了起来,烛台上的灯火也摇曳起来。 不一会,被风吹起的帷幔慢慢落下,殿里静悄悄的。 卿珩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心道,糟糕,她被发现了! 她自成年以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像今日这样丢脸了,而且,神界应该已经很难见到如她这般,就只是站着,便能将自己绊倒的神仙了。 她在心里对很不争气的自己说道:卿珩,你怎么蠢成这样了? 婆婆曾经说过,从何处跌倒,就应该从何处爬起来。 她想起婆婆的话,伸出双手撑起身子,准备爬起来。 眼前出现了一双丝履,上面绣着祥云的图案,丝履的样式也是很好看。 或许是窘态被个陌生的女子瞧见,此刻的卿珩,略微有些窘迫。 她趴在地上没有动,许久之后,才抬了抬脖子。 眼前站着的女子蒙着面纱,虽不能看清楚面容,一袭紫衣,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卿珩还在打量着女子,她却上前一步,对着趴在地上的卿珩伸出手来。 卿珩望着她的眼睛,她虽是第一次见到紫衣女子,却并未从她眼神里看到恶意,便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去。 紫衣女子将卿珩从地上拉了起来。 起身之后,她连忙弯着腰,拍打衣裙上的灰尘。 紫衣女子盯着卿珩半晌,才轻声问了句:“你没事吧?没有摔伤吧?” 卿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似乎是离对面的紫衣女子太近,卿珩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且她分明记得,她进来大殿之前,分明是将身上的气息收敛起来的,却不知为什么,敛住的仙气此刻却散了出来,在殿中乱窜。 她脑子里乱乱的,很是混沌。 卿珩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她是谁?为什么靠近她时,自己身上的气息会散出来,神识也如此的混乱?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大步,站的位置离女子远了些,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眼前的女子看着卿珩,神情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像是察觉到卿珩身上有神的气息之后的反应。 难道她多疑了,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凡界女子吗? 卿珩反复确认,眼前站着的女子,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气息,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凡人。 卿珩连忙上前行礼道:“刚才,多谢你将我扶起来。” 紫衣女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周围静悄悄的,这两人相互望着对方,也很是安静。 还是卿珩先开了口:“我方才听到你说,你像是在找什么人,你要找的人,是在这殿中么?” 卿珩朝四下望了几眼,却并未在殿中瞧见别人,若女子是为了找人才到了这里,那着实奇怪。 女子淡淡一笑,说道:“我是想找人,但今日来,是听人说这里的神仙很灵验,就想过来拜一拜,祈求神灵指点迷津,能够早日让我找到我要寻的人。” 卿珩想了一想,或许是她的悟性低,她还未从女子的这番话里,发现什么破绽,只觉得这女子说的像是真的。 但眼前的这个女子怪怪的,她总觉得哪个地方很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方才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卿珩看,虽然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恶意,但她看自己的眼神让卿珩很不舒服。 卿珩朝着女子行一行礼,说道:“原来如此,今日我出来太久,家里长辈该担心了,就此告辞。” 说完,也不等紫衣女子答话,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踏出大殿的门槛时,卿珩一个激灵,想起了那日辛夷与她说过的话。 当日在冥泽鉴中,救他们的,不正是一个紫衣女子么,难道是她? 思及此,她转身进去寻那紫衣女子,殿中却是空无一人,哪还有紫衣女子的影子? 辛夷不是说说,当日救他们的紫衣女子,是冥界中人吗?她为何出现在此? 那适才她在祭台上看到的那团紫色的雾,难道就是她? 从东君祠出来时,卿珩满腹的疑问,这个紫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若她真是冥界之人,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又为何在冥泽鉴中出手相救? 这女子看着很是神秘,每次与她相见时,也会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若这些事情不是巧合的话,那只能说明卿珩和这个冥界的女子有缘。 或许,以她的修为阅历,仍旧看不懂这里面的许多事情。 但她笃定,这个救过他们的紫衣女子,肯定还会再出现。 此番真是倒霉,原本是来找陆英的,却莫名其妙的遇上了这些事情。 东君祠上空彤云密布,天色晦暗,凡界怕是要变天了。 这个时候,若是再下起雨来,那今日怕是她在凡界最倒霉的一日了。 正当她准备离去时,却感觉到附近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压制,且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以她以往通过打架积累而来的经验来看时,不远处应是有神仙在斗法。 卿珩有些迟疑,她仔细的想了一阵,到底要不要管这闲事之后,半晌之后,还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离东君祠不远的一块光秃秃的草地上,立着个很大的桃核,大概有四五丈高。 卿珩认得它,是少华山山神陆英的傍身法器,乾坤核。 关于用个桃核做法器的这回事,卿珩之前还特意很正式的嘲笑过陆英。 这世间的神仙,用桃核做法器的,委实不多见,一听这法器的名字,便知道这位神仙喜欢吃桃了。 若是在与旁人打架时,旁人看到他手中的桃核,怕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样一来,陆英倒是多了几分赢的机会。 不过,这桃核看着不怎么样,却也是个厉害的法器,这点,单从它的名字上就看的出来。 乾坤核,据说是世上有的它都能装进去,小师叔曾经也说过,乾坤核是个能将天地装进去的法器,卿珩虽无缘得见乾坤核怎样将天地装进去,却也有幸见过陆英将少华山塞进去过。 乾坤核此刻落在这里,那陆英想来也该在这附近。 卿珩在乾坤核周围找了一阵,却没见到陆英的身影。 她转而又想,陆英一向粗心大意,将自己的法器不小心给丢了这件事情,对别的神仙来说,或许听着都觉得很是荒谬。 但若此事真真切切的发生在陆英的身上,卿珩倒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既然这乾坤核在这,那至少说明,陆英的确来过这儿。 卿珩之前见乾坤核很是新奇,便在陆英那软磨硬泡,终于骗得他将乾坤核的使用术法教给了她,不过可惜的是,她只学会了一半,所以,她虽不会将乾坤核变大,却能将它变得像枣核那样小。 这门术法虽然学了一半,之前却没什么能将这门术法用一用的机会,不如今日试试。 卿珩抬手,打算将乾坤核变小之后,帮陆英拿回去。 她捏了个决,念了个咒,乾坤核果然变小了些。 这术法果然有用。她看着缩小了好几倍的乾坤核,很满意的笑了一笑。 之后,她又使了个“收”的术法,乾坤核立时便离了地,稳稳当当的朝她飞了过来。 卿珩一看乾坤核下方的情景,不禁咋舌,这陆英是怎么回事,怎么将自个也给装进去了? 乾坤核慢慢升到半空中时,卿珩才瞧见乾坤核底下的两个身影,而与陆英打得难分难舍的,却是之前在祭台附近诓过她的白衣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卿珩今日在鄀都已然碰见他两回了。上次见到他时,卿珩被他还得差点让个凡人当做刺客给砍了,这次遇到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那男子的修为,应该在她之上,而离了法器帮衬的陆英,此时明显已经处于下风,他们二人十招之内,便能分出来胜负。 原来这世上,果真还有更倒霉的事。 她哀叹一声,自己的命果然不好。 眼下这样的光景,她若不出手,陆英必败无疑,陆英与她交情匪浅,此时她若是冷眼旁观,陆英往后定会骂她没心没肺。 可若是她帮忙,她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打得过白衣的男子,更何况,即便她现在冲上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了白衣男子,若是两个人联起手来还打输了,那也太难看了。 卿珩看着白衣男子的背影,沉思了一阵:要不要找个机会偷袭呢? 她随即唤出缚魂索,朝着白衣男子掷了过去。 缚魂索携着凌厉之势,落在陆英与男子中间,将两人分开。 陆英见着缚魂索,才知道是卿珩来了,转眼向这边望过来。 缚魂索护住陆英,挡在了白衣男子与陆英的中间,将两人隔离开来,卿珩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想要上前帮忙的架势。 第十章 鄀都迷象(1) 白衣男子见眼前横着个法器,大概是认出来缚魂索,动作一滞,将自个的法器收了。 男子缓缓落地,朝着卿珩拱手说道:“姑娘好法器,我看今日不如就先这样,我还有些要事,改日再向姑娘讨教。” 还没等卿珩答话,他竟一溜烟跑了。 又是一个胆小鬼。 卿珩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身影,却没再追上去,只将缚魂索收入了袖中。 她走过去,将跌坐在地上的陆英扶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他又是谁,你们怎么在这里打起来了,不过,他为什么跑了?” 陆英起身后笑了笑:“这世间却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认出来缚魂索之后还想着以卵击石吧。” 卿珩撇嘴道:“也是,算他有些眼力。” 她瞧了一眼陆英,又说道:“我来这鄀都,是为了找你,你倒好,却在这里跟旁人打架。” 陆英连忙答道:“冤枉!我来这里是有要紧的事情,却并不是来此玩闹的。此地与我少华山相隔颇近,最近少华山外多了许多的亡灵,按理说,凡人身死之后应入轮回,断然没有在凡界停留的道理,少华山上的亡灵,却都是来自于凡界的鄀都,我便下来看看。” 卿珩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把自个困到乾坤核中了?” 陆英解释道:“那是个意外,我以后与你细说。我查了这个鄀都之后,才发现此地还有些妖魔与冥界的势力盘踞,东君祠外,也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护着,我想进去一查究竟,却被仙障挡在了外面,之后,便在祭台附近遇到了那个家伙。” 卿珩听完陆英的话后,惊道:“等等,你说,东君祠附近有仙障?” 卿珩低头细细想了一瞬,她过来的时候,并没见着陆英说的什么仙障啊。 陆英顺手将乾坤核收了,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试了许多次,都被仙障挡在了外面,没能进去东君祠。” 卿珩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拉了陆英的袖子,往东君祠赶过去。 卿珩将陆英拉到了东君祠前,说道:“你再试试。” 陆英照着卿珩的话,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被挡了回来。 卿珩瞧的明白,原来这外面真的有仙障。 卿珩满腹狐疑,试着走进大殿去,然而她一路走的都很顺畅,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陆英瞪大了眼睛,他照着卿珩走过的地方路又走了一遍,却还是在刚才的地方被挡了回去。 卿珩抬手,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卿珩想了想,转身对陆英说道:“我知道了,我适才殓了气息,才走了进去,你再试试看。” 陆英依言,将身上的气息隐去,没走几步,又被挡了回来。 陆英一脸的颓废。 他很无语的看着卿珩。 他瞥了几眼东君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东君祠里面供奉的不是你父王么?我想是他之前在此设的仙障,除了你们金乌一族,旁人进不去吧。” 卿珩蹦出一脑门的冷汗:“这怎么可能,我父王失踪已逾万年,这间东君祠,建成也不过百年,这仙障又怎么会是他所设呢?” 陆英点头:“那倒也是。” 卿珩摇了摇脑袋,若有所思:“可方才那个紫衣女子,明明也能走到大殿中去。再说了,这仙障为何能困住你,于我却没什么影响呢?” 陆英没有说话,也认真的思考着。 卿珩沉思了半晌之后,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难道是因为我的修为比你的高?” 陆英望了卿珩一眼,他与卿珩的修为,半斤八两,若不是卿珩手中拿着扶桑大帝一脉传下来的法器缚魂索,自己也不一定打不过她。 陆英听她说什么女子,忙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紫衣女子,她是谁啊?” 卿珩扁了扁嘴,答道:“是我在东君祠的大殿中,碰到的一个紫衣女子,我并不认识她,不过,她应该就是那个在冥泽鉴中救过我们的女子。” 说完之后,她又自言自语了起来:“听小师叔说,她是冥界中人,却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冥泽鉴中救我们。” 只听陆英说道:“或许就是她设下的仙障,但这个仙障是好似是为了护住东君祠,我想,她对神界应该也没什么恶意。” 说的也是,但她和紫衣女子适才同在东君祠中,他们二人可以来去自如,陆英却难以靠近,这外面的仙障,到底有什么玄机? 若陆英说的是对的,仙障确是紫衣女子设的,可自己当时就在殿中,紫衣女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虽然看上去有怪怪的,却也不像个坏人。 陆英说道:“我们不要想那个紫衣女子了,或许她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呢。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调查清楚,鄀都附近的亡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它们四处游荡,迟早是要出乱子的,到时候,天帝知道了怪罪下来,那却不是好受的。” 卿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那是你的事情!” 陆英忙道:“你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想想,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到时候这些亡灵在凡界出些岔子,天帝将我处置了,再将少华山的山神换掉,你以后不是少了个玩乐的去处了吗?” 陆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卿珩能答应这个不情之请。 “说的也是。”卿珩想了想,点头应了。 陆英回头看一眼东君祠外的仙障,转身对卿珩说道:“我倒是想到一处地方,或许可以在那里打听到一些线索,我们这就去看看。” 卿珩默默地点头。 陆英带着卿珩,在街前的小巷里七拐八拐,没什么章法的走了一会,在一个酒肆前站定。 卿珩抬眼看着木赶上的幌子,又望了望门上方的牌匾,上面赫然写着“酒肆”两个字。 卿珩瞪一眼陆英,问道:“不是要去查亡灵的事情么,你带着我走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个地方,难道,你说的那些亡灵,在里面喝酒?” 陆英摇摇头,笑道:“当然不是,这是此地最大的酒肆,每日到这里来的凡人很多,这也是凡界最能打听到各种消息的地方,我们若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凡界的事情,自然是要问他们凡人了。” 卿珩蹙眉瞧着陆英一瞬,很是怀疑,陆英确定,自己真的不是来这喝酒的? 半晌之后,卿珩还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跟着陆英走了进去。 两人进去时,酒肆的侍者上来招呼,带两人去到楼上,找了个安静位置坐下。 酒肆的侍者问他们要吃些什么,卿珩听到其他的凡人唤他作“小二”。 陆英看了一眼卿珩,却只要了一壶茶,小二很是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下了楼。 不久,小二便提了一壶茶进来,放在了桌上,陆英使个眼色,卿珩这才明白,陆英的意思,是要自己向这个凡人打听凡界亡灵的事情,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滚圆的珍珠,放在了桌上。 那小二两眼放光,不自觉的朝着卿珩,不,确切的说,他是朝着珍珠凑了过去。 小二用热切的眼神望着桌上的珍珠说道:“本店海味山珍,玉液琼浆,应有尽有,不知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卿珩又将珠子拿起来,放到自己的手上,缓缓开口道:“我二人此番来这,不是为了吃喝,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答得好,这颗珠子,便是你的。” 这小二颇为世故圆滑,已然活成了半个人精,听到卿珩的话后,立刻点头应道:“客官要问什么,尽管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卿珩又道:“但先说好了,你可不能诓我们,也不能为了这颗珠子胡诌,随便讲些谎话来搪塞我们,不然,我这个随从,可有的是力气。” 卿珩说着,将目光移到了陆英的身上。 陆英闻言,瞪大眼睛想要反驳,却被卿珩唬的憋了回去。 小二很是自信的说道:“这方圆百里的事情,就没有小的不知道的,但凡客官有所问,小的一定如实回答。” 说罢,小二望着卿珩手中的珍珠,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差点没流出口水来。 卿珩见状,将珠子握在自己手中。 小二颇为失望的将目光移开。 卿珩瞥了一眼小二,淡淡问道:“我问你,此地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小二看着卿珩,震惊道:“客官怎么知道的?” 不久前才结束的祭神大典,这件事情怎么传的这样快? 卿珩并未回答小二,只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讲来听听。” 小二未道出正题,讲故事之前,却同他们卖起了关子:“今日是二月初六,是本地祭神的大日子,王上亲自主持祭神大典这件事,两位知道吧?” 陆英点着头答道:“是,过来的时候听说了一些。” 小二很是得意的看了一眼两人,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这祭神大典,说来也是我们鄀都的一件大事,可今日的祭神大典不知怎么回事,才开始没多久,竟掉下来个天雷,将祭台上的鼎给劈开了,祭台上出了些乱子,大臣们以为是上天警示,不得已先将祭神大典停了,王上也先行回了王宫。” 她明明在祭台上看的很清楚,那一众大臣与他们的王上,是被吓破了胆子,逃也似的离开了祭台的,怎么这小二说的,和她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卿珩心想,这些凡人扯起谎来,可比她要厉害多了。 小二小声说道:“但王上这不刚回宫么,据说是在祭神大典上被邪气附体,病倒了。王宫中的一众疾医束手无策,王后娘娘只好命人张贴了告示,想在民间寻一位医术超群的疾医,为王上治病。” 什么邪气附体,明明是被吓破了胆。 卿珩看了一眼小二,觉得他说话时神情有些夸张,活像云中君讲故事的模样,这个小二,倒像是得了云中君的真传。 卿珩连忙打断小二,说道:“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事情,比如,祭神大典之前,鄀都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说的奇怪的事情,是想知道鄀都这里发生的什么事情和冥界有关,对那个胆小如鼠的国君,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们两个虽说看起来像两个闲散神仙,但此番来凡界,终究也不是玩闹的,实在没什么闲心听小二讲这些所谓的王室秘辛。 小二扫了四周一眼,又特意低了低头,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一副窥得了天机的模样,故作神秘的说道:“客官,您这么一说,小的还真想起来一桩事,这应该是最近几月里最古怪的事情了,一月前,鄀都周围许多的村子,像同时约好的一般,一齐闹起了鬼。” 卿珩挑眉,这件事与他们所要调查的亡灵之事,听着像是有些关系。 闹鬼?凡人们眼中的鬼,难道说的是冥界中人? 卿珩看着小二问道:“你是说,那些地方死了许多人么?” 小二说话的语气,像是自己亲眼目睹一般肯定:“这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也差不多了,往鄀都北方去二三十里的几个村子,说是闹鬼,村子里已然失踪了许多人了。” 卿珩追问道:“失踪?怎么会有人会无故失踪呢?” 小二将手摊开,无奈答道:“谁知道呢,这些日子,已经接连失踪了许多百姓,官府派去的人,找了将近半个月,方圆十几里之内,连个巴掌大的线索都没有找到,我听说,官府之前原本是打算彻查此案的,可这些失踪的人,终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即便想彻查,却连个头绪都没有。这些人失踪的这样离奇,周围的人便传说这几个村子邪乎的很,可能是在闹鬼,现在旁人都不敢靠近村子附近,都说那里应该已经没什么活人了。” 卿珩想了一想,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么多人一起失踪,是什么缘故?” 小二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态,无所谓的说道:“嗨,这还能有什么缘故,定是有人得罪了神灵,上天便降了罪呗。” 陆英又问道:“那这里最近可是出现了什么会法术道术的人么?” 小二瞧了一眼两人,认真的点头答道:“这件事,就更怪了,前一阵,王上在回王宫的路上,碰上了一位仙人,据说他能点石成金,是个活神仙。王上见他神通,便将他带回了王宫,封做了国师。大约是一月以前,他突然同国君说,过几日国内会发生些祸事,攸关王上姓名,国师让王上在鄀都城郊外的一处山林旁,选了一处幽静之地,设了个祭坛,说要为国祈福。” 卿珩只是随口搭了个话,却没想到还真的让她给说中了。 她又忍不住地插嘴问了一句:“你们王上相信了?” 小二点头答道:“那是自然,王上对国师的法术道行,那是深信不疑的,他答应了国师后,还派了护卫王宫的禁卫军,跟着国师去了林子周围守着。这国师还真是神通,自他去了城郊外后,鄀都还真的发生了祸事。” 小二又道:“王上本来打算将国师请回来,显现神通,将这祸事给了结了,可国师说,王上平日里不事神明,这些祸事乃是神明降罪,他也无能为力。王上为了平息神明怒火,这才亲自主持的祭神大典。” 卿珩敢肯定,小二口中这个来历不明的国师,绝对有些问题,且鄀都突然多出来的亡灵,大半是来自于小二说的凡人失踪频发的地方,这些事情,定与那国师有关系。 小二继续说道:“国师只回了信,让王上不必过分忧心,他在林子中,只要待足了三月,自能向神灵祈求开恩赦罪,消除业障,到时便能免了上天对国君的惩罚。” 卿珩问道:“祈福三月,便能解了天灾,这个国师,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大本事吗?” 小二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小的也没见过,不清楚。” 若是现在能找到小二口中所说的国师,鄀都附近亡灵的事情,也就能明了了。 卿珩想到要紧处,猛地站起来,盯着小二问道:“你可知道,那个国师现在何处?” “我只听说,他在的那片林子,在出城往北二三十里的地方,那边林子荒地都多,怕是不太好找……” 卿珩听他说了地方,不敢耽搁,连忙遁身离开。 小二抬头时,眼前哪有人在? 他扭头朝四下望了几眼,仍旧不见两人的影子。 桌上却多了一颗浑圆的珍珠,正是卿珩先前拿的那颗,小二连忙上前,嘴里念叨:“跑的这样急。” 小二伸手,却将桌上的珍珠收了起来,之后收拾了茶盏,提着茶壶下了楼。 卿珩与陆英出门之后,一路奔着鄀都北方去了。 鄀都城中的祭神大典,还有下了仙障的东君祠,似乎很不寻常,但鄀都城外,却更为邪乎。 若不是亲眼所见,卿珩是不愿意相信眼前一切的。 按理说,凡界草木枯荣,应遵循自然,孟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因是一番生机蓬勃的景象才对。 但自他们出了鄀都二十多里,所到之处,十步以内,堪堪却是两副景象,若在中间划一道线,南边仍是春日景象,可朝北的一方,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然下陷,他们眼光所及皆是些枯死的草木,这里像是不久前受了一场严重的旱灾,周围也少有活物。 卿珩皱着眉头摇摇脑袋,这地方半点灵气都没有,别说是修炼,便是在这里待上两三日,都会叫人受不了。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佳所,小二说的国师,请旨到这里修行祈福,其中一定有鬼。 周围寂静的有些过分,陆英蹲下身子查看花草的死因时,不远处却出现了些声音,卿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英意会,安静的等在一旁。 卿珩竖着耳朵仔细听来,是有人在大声呼救。 卿珩忙唤了陆英起来,两人循着声音,火速赶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身着素服的年轻男子,手中拄着一根粗木棍子,弯着腰站在一个半大的土丘上,满头是汗,急急地喘着气。 卿珩瞧着他的样子,分明是想坐在土丘上歇一歇的,却不知为何一直站着,还时不时地回望身后,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卿珩四下又瞧了几眼,这周围只他一人,适才喊救命的是他么? 两人驾着云,落在年轻男子身后,卿珩率先跳下了云头,站稳之后,她上前拍了男子的肩膀,将男子将要从嗓中喊出的一句:“救命”吓得憋了回去。 卿珩见男子浑身哆嗦了一下,以为自己将他吓到,忙将放在男子肩头的手收了回来。 男子哆嗦了一下之后,幽幽的转过身来。 卿珩笑了一笑,正要问他怎么回事时,他手中的粗木棍子却朝着卿珩的脑袋飞了下来。 卿珩头皮一麻,连忙退了好几步,躲开了这一击。 陆英见状上前挡在卿珩面前,冲着男子喝到:“你这凡人,想要做什么?” 这年轻男子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在求救,可救他的人来了,他却又棍棒相向。 卿珩顺顺自己的气,还好她是个反应快的神仙,若是眼前站着的是个凡人,挨了这么一大棒子,就算不死,也能得个残废重伤。 卿珩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确定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没想到他胆子倒是很大,居然敢袭击神仙。 但见他胆颤心惊,魂不守舍的样子,这让一向容易心软的卿珩,又多了些罪恶感。她决定对于适才差点落到自己脑袋上的那一棒子不予追究。 她上前去轻声问道:“适才呼喊救命的可是你么?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年轻男子睁眼时,才见刚刚差点误伤到人,连忙拱手赔礼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适才以为是你们追着我,我才……,没有伤到姑娘吧?” 第十章 鄀都迷象(2) 卿珩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你为什么跑的这样急,即便是什么人在后面追赶你,你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 男子喘了喘气,吞了口吐沫,说道:“僵尸。”。 卿珩望着男子,蹙一蹙眉,僵尸?这个凡人是将她当做僵尸了么? 她说着,连忙低下头去,瞧了瞧自己,可今日的这身打扮,再平常不过了。 再说,他们两个可是神仙,跟僵尸也全然扯不上关系吧。 卿珩抬眼看着男子,不怒反笑:“你竟觉得,我们二人,长得像僵尸吗?” 男子转身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后,摆手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们是僵尸,适才有些僵尸追着我,我才跑的这样急。” 卿珩瞪一眼男子,很是不屑的说道:“你骗谁啊?僵尸哪有大白天出现的?” 卿珩转眼瞥了一眼男子身后,将要脱口而出的几个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 远处竟然出现了些扬尘,卿珩依稀看到漫起扬尘的地方,果真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靠过来。 卿珩立马闭了嘴,白日里居然真的能见到僵尸,此地还真是邪门的可以。 那些僵尸数量看着不少,不过动作很是笨拙,没什么道行,卿珩目测一番,发现这些僵尸到他们跟前,估计还有一会时间,倒也不着急,正好趁这个时候,打听些小二说的国师的事情。 她转过头问年轻男子:“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男子此时却没什么情绪认真听卿珩讲话,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僵尸,有些愣神。 或许是觉得这个时候发愣,有些不合时宜,他立刻反应过来,毅然决定逃跑。 男子几步走上前,弯着腰捡起地上的木棍,向前走了两步,或许是适才跑的急了,他发觉自己有些抽筋,连忙坐下来使劲捶着腿。 这时,他瞥见不远处的两人,皆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淡然自若的站在原地,且面不改色,静静的望着渐渐逼近的僵尸,却仍旧在谈笑。 于是,他连忙起身,又沿着原路退了回来。 男子站在卿珩与陆英面前,一脸认真的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两位,你们方才难道没瞧见么,后面有僵尸追过来了,我没骗你们,是真的僵尸。” 只见卿珩缓缓的点了点头,之后慢条斯理的回答道:“知道啊,我们也看见了。” 男子很是疑惑,问道:“这个时候,两位难道就不打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吗?” 卿珩摇了摇头,说道:“哦,那倒不急,我看你之前跑了那么远的路,肯定也累了,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一会,你看,它们动作那样慢,跑到这里,应该还有一阵子。” 卿珩说着,自己先在原地坐了下来。 眼见两人这自暴自弃的反应,男子惊得掉了下巴。 他望着眼前的两人,皱了皱眉头,他长了这么大,见过胆子大的,却没见过能如同眼前的这两人如此大胆的,看着他们的样子,脑中却蹦出来个想法,这两人看似正常,莫不是两个疯子吧? 卿珩见这年轻人看到这么多的僵尸后,竟还能站定与他们讲话,起码比他们的国君胆子大得多,于是看着他,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卿珩这才点完头,被她赞许过的男子,却在此时发觉自己的腿有些软了,只好拄着木棍,颇为费劲的朝卿珩这边挪了几步,之后他很自然地躲到了卿珩身后,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男子心想,反正这里还有两个人,黄泉路上还能有人做个伴,况且,他适才跑了半天,实在是跑不动了,现在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再跑了。 他打定了主意,破罐子破摔。 卿珩扭头望了一眼身后躲着的男子,瞬间发觉自己对这个凡人的期望有些过高了。 男子像是意识到周围有人在看他,又或许是他终于觉察到,自己总归是个男人,躲在女子背后,终究有些失颜面,他连忙站了起来。 在卿珩与陆英都以为他要站到前面来时,男子往前走了几步,又躲到陆英的身后去了。 “……” 鄀都城外的这些僵尸出现的十分蹊跷,此地应是有专吸凡人精血修炼的妖魔,陆英这回碰到的事情,也许不单单是失踪了几个凡人这样的简单。 僵尸距离他们不到两丈时,卿珩才有了些反应。 她蓦地站了起来,瞥了眼陆英身后瑟瑟发抖的凡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至今见到这么多的凡人,竟没有一个胆子稍微能大一些的,这些个凡人呐! 卿珩小声念道:“疾”,袖中缚魂索得了召唤,立时飞至不远处僵尸所在的位置,在这群僵尸的头顶盘旋着。 卿珩一丝浅笑爬上嘴角,又喝一声:“收”,缚魂索旋在僵尸的周围绕了几圈,便将一群僵尸结结实实的捆作一捆,打了个好看的结。 僵尸们也不懂得怎样协调肢体,在原地推推搡搡的,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相互之间拼命拉扯着,谁也动不了一步。 倒是还有些聪明的,撕扯了半晌,见缚魂索纹丝未动,便伸长脖子咬了起来,不一会,地上掉落了一大堆碎裂的牙齿。 卿珩悠闲的伸了伸懒腰。 年轻人见这情景,早已吓傻了眼,连忙双膝着地,跪在卿珩面前,语无伦次的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两位竟是神仙!” 卿珩倒是忘了身边还站着个凡人,连忙转身谦虚的说道:“我们并不是神仙,只是学了些法术,所以勉强能对付一些小妖。” 年轻人拉着卿珩的手,声泪俱下的说道:“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你们能救一救这里的人么?” 陆英上前,没什么表情的将男子的手拉开。 卿珩笑了笑。 男子又说:“求两位恩人施展法术,救一救我们!”说着,又要跪下去。 卿珩见状,连忙阻止道:“你不要动不动就跪嘛,站着说,我们是特意来此地降妖除魔的,你只要将你知道的事情尽数告诉我们就成了。” 男子站起来,满脸感激的望着两人答道:“好,我站着说,两位本事不凡,定是神仙下凡,能救我们于水火。” 看到男子欣喜的神情,卿珩突然觉得做神仙也没什么不好,这一身修为还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看着别人开怀,自己也欣慰。 她朝四下望了几眼,看着男子问道:“此地怎么好像没有人烟?那你在这干什么?还有刚刚追着你的这些僵尸是怎么回事?” 男子喘了口气答道:“这里不远处有个鱼石村,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村子里生活,村子虽说不是很富饶,但这几年里收成大好,大伙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大概一月之前,村里一个中年男子上山打柴,三日过去了,却不见他回来,之后,他家里人上山去寻他,也与他一样一去不回。” 卿珩问道:“怎么,他们失踪了么?” 男子点头道:“是,后来有人说,前面山上的那片林子里有吃人的猛兽,那中年男子怕是打柴的时候误闯了林子,给林子里的野兽吃掉了。” 卿珩托着下巴想:照男子所说,这里的村民失踪是在一月之前,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闹僵尸,僵尸出现的时间,像是在国师到了附近的林子之后,那这个国师,难道就是引起此次僵尸之祸的祸首么? 那些僵尸,失踪的村民,还有这个国师间,应该是有什么联系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男子无奈的摇了摇脑袋,讲道:“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后,大家都不敢再上山。可后来,就算是不上山,村里也会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失踪。而且夜里门窗都是紧闭的,一早起来,屋里的人却不见了,官府来查了好几次,见着紧闭的门窗,也是没了主意,到现在案子都没结。后来,周围的人便开始传说,说我们村子闹鬼。” 男子缓缓说道:“接连不断的有人失踪,搞得这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白日里收拾了东西,去别的地方逃命了。前几日我母亲生了重病去世了,我是将她安葬了之后才离开的。今日自我从村里出来,便感觉有什么在身后跟着,我连头没回的跑了四五里地,身上背的东西都丢的差不多了,实在是跑不动了,所以才想在这里歇一歇脚,却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两位恩人。” 卿珩想起之前那个小二说的什么国师,应该也才在这附近。 卿珩又问道:“你是说,前面有处林子,你们那里最早有人失踪的时候,就是在这片林子里么?你知道林子在何处吗?能带我们过去瞧一瞧吗?” 男子眼中有些迟疑,显然是对那片林子存着深深的恐惧。 他又瞥了眼面前一堆动弹不得的僵尸后,点着头答道:“好”。 男子又指着僵尸问道:“那它们怎么办?”。 陆英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已然救不回来了,若再放了,可能会为祸乡里,还是超度了吧。” 卿珩闻言点点头,她走上前将缚魂索收了,捏决念起了炎火咒。 众僵尸恢复了自由,一闻到了活人的气息,便迫不及待的冲着卿珩他们扑过来,男子见状赶忙躲到卿珩的身后,然而当他看到卿珩手中窜出去的火球时,又大叫着跳了起来。 经由炎火咒烧掉的任何东西,都会彻底在世间消失,幸好这些僵尸的魂魄已然离体,只是一些尸体,用炎火咒将尸体烧了,他们还可以转世轮回。 男子望着瞬间化为灰烬的僵尸,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陆英拍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道:“走吧,带我们去你说的林子附近去瞧瞧。” 男子看着陆英,愣愣的点了点头。 三人朝着男子说的林子出发,本应该走在前面领路的男子,此时却贴在陆英的身后,静静的跟着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终于站出来,闭着眼睛向前指了指:“两位恩人,我之前说的林子,就在前面。” 说完之后,他又拽着陆英的衣衫跑到他身后躲着去了。 陆英伸手摸一摸周围竖着的枯木,说道:“这座山像是泄了地气,草木枯死,虫鸟不至,凡人死后变成僵尸,大概就是这个缘故,这里怕是还有别的妖魔鬼怪,我们去看看。” 卿珩轻轻点头,转身望向身后的男子问道:“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拱手道:“我姓常,家中排行第五,两位恩人叫我小五就行了。” 卿珩走到小五身旁,将缚魂索的一端递到了他的手上,很认真的告诉他:“小五,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抓好它,千万不能松手。” 小五不疑有他,立刻伸手握住了缚魂索的一头,他看着卿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愣愣的点了点头。 卿珩道一声:“走吧”,三人便消失在了林子前。 这片林子很大,且周围的地形都像是一个样,要是用走的,等他们穿过林子,估计也要到后半夜了,他们是神仙,还是腾云去比较快。 一眨眼的功夫,卿珩与陆英便出现在了林子后的山洞前,陆英上前去,在洞口处感应半晌之后说道:“山洞里有人在施法,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出口,姑且先别惊动他,我们悄悄的进去。” 卿珩点了点头。 山洞外面设了结界,陆英使了个术法,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它破除了。 卿珩与陆英相视一眼,便走了进去,留下了第一次体会腾云的乐趣的凡人小五,一个人在山洞外面,弯着腰呕吐。 卿珩与陆英隐了身上的气息,才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卿珩拍了拍小五的肩膀,问道:“你不打算与我们一同进去吗?” 小五转过身来,忍着想吐的感觉,认真朝着周围看了好几眼,之后便扶着山洞的石壁站了起来,毅然决然的走了进去。 陆英侧着耳朵,贴着入口处的石壁听了一阵,发现洞里没有灌入的风声,说明这山洞只有这一个出口。 三人往洞中又走了一段路,却到了一个石室,石室中十分空旷,石壁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大的洞,洞中摆着些烛台,烛火微微摇曳,远处甬道处还有个丘台。丘台上坐着个男子,盘着腿坐着,头上毛茸茸的,是个还未完全化为人形,只有五百年修为的小狼妖。 狼妖睁眼时,才见眼前站了两个神仙,翻起身想要逃跑,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卿珩手中的缚魂索自行飞出,将他整个人都缠住。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但越是挣扎,缚魂索就捆得越紧,便不敢再乱动。 卿珩晃了晃脑袋,有些失望的说道:“本来以为此行会有什么大的收获,却没想到,他们说的什么国师,竟是个狼崽子。追了半天,就找到这么个小妖,真是没劲。” 卿珩扫了一眼周围,转身对陆英与小五说道:“既然这狼崽子已经抓住了,这里湿气这么重,我们还是出去吧。” 陆英与小五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狼妖,友善的提醒道:“忘记告诉你了,你身上的这个,困住的并不是你的肉身,你再怎么挣扎都不顶用的。它叫缚魂索,许多道行高深的神仙,见着它,也会躲得远远地,你一个只有五百年的道行的小妖,还是歇一歇,将力气留待等会逃命吧。” 狼妖果然不再挣扎,十分安静的跟着他们,一道出了山洞。 离洞口十几步的地方有块大石头,卿珩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在石头上随便擦了几下,坐了上去。 狼妖虽不再动,却十分不甘心的盯着眼前的几人,拧着脑袋站着。 卿珩笑了一笑:“说罢,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会伤害你,还会将你放了。” 狼妖自从知道身上的法器是缚魂索后,便不敢轻易再动,生怕自己挣扎的狠了,缚魂索再将他的魂魄给毁掉。 狼妖心道,好不容易摆脱了之前难缠的白衣神仙,不到一日,怎么又碰上两个神仙? 他想了一想,还是很老实的开了口:“我只是一介小妖,在附近的一座山上,修炼了五百多年了。一日,一个男子将我抓到了这里,说让我到这山洞里待着,哪也不许去,不然就毁了我五百年的修为,我打不过他,只好应了。但他也没让我去做什么,只是在这山洞外面设了个结界,让我进去待着。” 卿珩忙问道:“那个男子呢,他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狼妖看了一眼卿珩,答道:“他与你们一样,是个神仙,穿着一身白衣。” 他低头沉思一阵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陆英,说道:“像是与……对,与他一般高。” 与陆英一般高?他说的是之前碰到的那个白衣男子么?卿珩想。 陆英与卿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陆英转过头来,继续问道:“后来怎么样了?你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这些时间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狼妖无奈说道:“我才在这待了一日,就碰到两位神仙了。” 才来了一日?他是白衣国师找的替死鬼么? 眼前的狼妖,看着却不像在说谎,卿珩又问道:“那这山脚下的僵尸,都是哪来的?” 狼妖忙摇头回答:“不是我干的,我一直在山洞中待着,我也不知道什么僵尸的事情,只知道最近山中的乱葬岗里,多出来好些个凡人的尸体。” 卿珩道:“那好,你带我们去乱葬岗瞧瞧,到了乱葬岗,我便会将你身上的绳索解开,将你放了。” 狼妖看着卿珩,点了点头。 众人跟着最前面的狼妖,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卿珩想了想,却发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便回首问询了一番:“可这个乱葬岗,是什么地方?” 小五忙解释道:“是山野中埋葬尸体的土岗,那里的尸体,大多是没有身份,无人认领的无名尸。” 卿珩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 小五说完之后,望了一眼卿珩与陆英,讪笑着说道:“两位神仙,你们不是打算现在去乱葬岗吧?如今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去恐怕……”这个时候如果去乱葬岗,真的会见着鬼的。 卿珩望着小五,忽然露出了笑容,而后说道:“那,你要是不敢去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与陆英去就行了。” “别别别,你们别走啊,这里这么恐怖,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啊。”小五望了望身后,连忙追上两人。 天色终于暗下来,已过了黄昏,抬头时只瞧得见天边残留的几缕云霞,周围其他的一切,渐渐变的模糊起来。 山下瘴气越来越浓,狼妖走了一段路,不肯再往前走,他转身对几人说道:“前面有许多的瘴气,若硬闯的话,怕会有损修为,抱歉,不能再带着你们往前了。还请两位依照承诺将我解开,放我离去。” 卿珩见狼妖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抬了抬手,将他身上的缚魂索收了回来。 狼妖见身上的束缚消失,连忙道了声谢,转眼便跑的没了影子。 见狼妖走了,卿珩却打起了小五的主意:夜里正是鬼怪活动的好时辰,还好带了个凡人在身边,可以让他做一回引蛇出洞的诱饵,也能便宜行事。 小五停下步子,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指着前面说道:“这里到处都阴森森的,那个乱葬岗,到底在哪儿?” 卿珩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些死人而已。” 小五颤抖着说道:“恩人,这可是夜里,乱葬岗什么的,夜里最是不干净了。” 卿珩“哦”了一声,回头继续往前走。 卿珩看着尸体满布,乱石林立,四周散发着恶臭的乱葬岗,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故作轻松的说道:“原来这就是乱葬岗,只不过是尸体多了些,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第一章 世子烨麟(1) 陆英使了个术法,将周围的瘴气驱散,憋了半天的卿珩忙吐了口气。 陆英指着一些还未腐烂的几具尸身问小五:“你看一下,这里的人,有你认识的么?” 卿珩立刻纠正道:“不是人,是死人!” 小五畏畏缩缩的上前,就着卿珩唤出的火光瞧了几眼后,向后退了几步,他望着陆英,呆愣着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他们……他们正是我们村前几天失踪的几个人,还有两个人是邻村的渔民,还有这个,这个是半月前失踪的,可上次官府的人来过这里,分明什么都没发现,他们怎么都在这?” 陆英确认道:“你看清楚了,这些人确是之前失踪的那些么?” 小五又壮着胆子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后,才郑重的答道:“我方才看的真切,确是这些日子里失踪的人,有我们村的几个,还有几个是邻村的。最早失踪的,都已逾半月了。” 陆英点头说道:“这里的村民死的不明不白,而且他们死状如此相似,若我想的没错,这里定是有了什么吸食凡人精血修炼的妖魔。而你们的国君,一月之前在回王宫的途中遇到的国师,必定不会是个好人。” 陆英慢慢说道:“你桥这些人,他们眼窝深陷,印堂青紫发黑,脖颈僵直,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但身体里所有的精血尽数被吸干,妖界魔界都会用这个方法增长自身功力,此次僵尸之祸,像是有预谋的,就不知是谁做的好事。” 卿珩猜测道:“我之前亦想了许多关于国师,僵尸与失踪的那些人的关系,你方才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明白了,我们先前在郊外遇到的那些僵尸,应该就是失踪的那些人。不过照常五之前所说,这里失踪的人远远不止这些,那其他的人,如今都到哪去了?。” 小五听了卿珩的话,震惊万分,连连后退,瞪着眼睛问道:“那这些尸体不久之后都会变成僵尸?” 卿珩摇摇头:“这些尸体自然不会自个变成僵尸,但之前遇到的那些僵尸,分明是有人在用术法控制,我想那人的修为,怕是也不会低,所以这些僵尸,才能在白日里出来害人。” 陆英赞同的点了点肉:“在我看来,这个国师倒是有很大的嫌疑。” 卿珩之前在钟阁里存着的古籍中看过,凡人乃万物之灵,吸食凡人精血,短时间内是能增强许多修为,但此法伤及凡人性命,有违天道,于修行之人来说,此举算是得不偿失。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增进自己的修为。但若是短时间内,若想让自身的修为突飞猛进,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此举终究是饮鸩止渴,谁会用如此血腥残忍的方式修炼呢? 小五看了看卿珩与陆英,怯怯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卿珩想了一瞬,计上心头,她看着两人说道:“眼下,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去鄀都一趟,还得准备些可能用得到的东西,此事若是办成了,就算抓不住这个国师,也能知道他究竟是何来历,知道他是谁,往后的事情,不就好办多了么?” 陆英听她说的有道理,连忙点头道:“说的也是。” 小五望着眼前两人,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 天刚亮没一会,守卫王宫东门的侍卫就见门外站着三个年轻男子,其中身着青衣的男子,手中拿了个东西,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侍卫定睛一看,原来他们撕了昨日王后下令贴在城里的讣告,侍卫不敢怠慢,询问了几句,知道是要进宫给王上治病的,便叫几人等在原地,自己匆匆忙忙的跑进去通报。 三人中身着青衣的男子,面若冠玉,眼若流星,身形有些纤细,眉宇间也少了几分男子该有的英气,正新奇的东张西望,正是扮了男装的神女卿珩。 卿珩见侍卫走远了,转身对身后的两人嘱咐道:“等一会儿,你们两个要看着我的手势,还有眼神,还有,你们尽量不要说话,我说什么,你们回答是就可以了,知道了么?” 跟在卿珩身后的两人,便是小五与陆英。 两人看着卿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卿珩心满意足的笑了一笑。 领头的侍卫过来,向他们行了礼之后,恭敬的说道:“王后娘娘吩咐,请几位进宫后,立刻为王上诊病,几位请随我来。” 卿珩低头,客气的说道:“侍卫大哥,有劳了。” 陆英不清楚卿珩的计划,心里面没底,看上去有些不安,他想了想,扭头轻声问身侧的卿珩:“卿珩,你到底想的什么法子,行不行得通啊?” 卿珩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 陆英震惊,声音大了几分,喊道:“什么?你说什么?” 前面的侍卫听到身后的声音,忍不住多回望了几眼。 卿珩冲着侍卫想要一探究竟的脸笑了一笑,十分无辜的问道:“侍卫大哥,请问还有多久能到啊?” 侍卫回答道:“公子莫急,马上就到了。” 见侍卫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卿珩这才咬牙切齿的警告陆英:“你做什么,小声点,别露馅了。” 陆英有些急躁,但仍旧压着声音问道:“那你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卿珩耐心解释道:“之前我们不是还在费劲的找白衣国师吗?他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又不知道他在哪,费了那么多的心思都找不到他,那就只能去他可能去的地方,等他来找我们了。” 卿珩此时仍旧言笑自如,可跟在她身后的小五与陆英,着实心里没什么底,但他们二人显然也想不出来好的法子来,两人无奈,便只能破罐子破摔,跟着卿珩继续往前走。 卿珩此番特意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目的就是为了更方便的混进凡界的王宫中,好在王宫里找些国师的线索。 而以她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先将这个胆小的国君的病给治好,其他的事情便会容易许多。 但其实,卿珩的医术并不怎么样,这一点从陆英的风邪之症,到如今还没痊愈的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然而,卿珩作为一个神仙,即使不会给人治病,但总要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 于是,夜里她让小五跑去鄀都城里的药材巷,随便买了些草药来,准备拿着它们随便做做样子。 次日天蒙蒙亮,她带着陆英与小五两人,寻到了城墙上还没贴热乎的告示,伸手将它撕了下来。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么一出。 卿珩抬头,眼见快到大殿了,停住步子,伸手向陆英讨要之前买来的草药。 但陆英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道:“我昨日不是给你了吗,怎么,你没带啊?” 卿珩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哎呀,我给忘了。” 都怪陆英,没把草药放置在显眼的地方,出门时也未提醒她,今早出门时,走得急,忘拿了。 卿珩跺脚,说道:“算了,没拿就没拿吧,只好见机行事了。” 同行的侍卫十分谨慎,一路上也不说什么话,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侍卫们带着三人穿过层层宫宇,到了一座殿宇前,门外守着的侍者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转身进殿通报去了。 卿珩几人立在门口等了一会,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从门中走了出来,领他们来的侍卫说她是王后的侍女,那侍女斜睨了他们几眼,见三人身着一身素服,便立刻扬起下巴,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来。 这让许久不曾主动与人斗殴的卿珩,勾起了几分与人切磋一二的欲望。 大约凡人也与神仙一样,总喜欢以貌取人,侍女定是见它们几人一副平民打扮,料想他们肯定也没什么权势,不值得她客客气气的对待,言语间十分傲慢轻狂。 但卿珩之后才知道,第一眼的认知并不代表是了解,就像很多事情,也不能单单只看表面。 亦如眼前的侍女,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适才冷眼相对的,是两个神仙。 侍女将他们领到了一座更为宏伟的宫殿前,殿外站着许多随侍的人,屋外的侍卫,也像是比刚才路过的其他的殿宇多了好几倍。 卿珩咋舌,与陆英咬着耳朵:“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凡人国君的居所了吧,这个凡界的国君,倒是很懂得享受,他殿前的侍者,比凌晖殿中的仙娥都多了几十倍。” 陆英赞同的点点头。 凡界的王宫很气派,虽然卿珩很想在王宫里到处逛逛,但此时去逛,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早有人出来,恭恭敬敬的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们跟在来人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会,进了一座寝殿。 卿珩望了眼四周,叹了一叹,这寝殿的主人不止阔,且阔的可以。 殿中的摆件不是白玉翡翠,便是珍珠黄金,她在拐角处瞥见镂金的青玉屏风时,又由衷的感叹了一回。 屏风后的玉榻金枕上,赫然躺着的,正是前一日在祭神大典上远远瞧见的国君。 卿珩想起之前在祭台上看到的这国君的样子,不觉的摇了摇头。 据说,他自昨日从祭神大典上回来之后,就躺在这里没动过。 卿珩伸长了耳朵,耐心的听着王宫的侍者们讲述国君晕倒后的症状,之后又走近榻前,仔细瞧了几眼。 榻上的国君除了眼窝深陷,四肢冰凉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异状。 卿珩将他的手拉起来,用术法探知他的气脉,却并未在他体内发现什么邪气。 她确定这个凡人国君,就是受惊过度,才晕了过去,并不是他们说的被什么邪气侵了体。 至于这凡界的疾医们,若不是庸医,那便是想了许多的法子都没将他弄醒,又怕被怪罪,才说些谎话来搪塞。 不过,一般的凡人,若是受了惊吓晕过去,最多不过半日也就醒了,或许是因为这国君身份尊贵,躺了才一会,旁人便小题大做。 卿珩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殿中众人说道:“王上并无什么大碍,只要稍加救治,便能醒转过来。” 带他们进来的侍者连忙上前问道:“那敢问公子,王上怎样才能醒过来?” 卿珩沉吟了一阵。 侍者见卿珩眉头轻皱,一副发愁的样子,心下一紧张,忙问道:“公子可是还有什么难处,王后娘娘之前吩咐过下官,说您需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下官们定会想办法,倾举国之力奉上。” 卿珩摇头道:“倒不是有什么难处,只是这殿中闲人太多,会打扰在下为王上诊病,烦请大人与殿中其他人暂行回避,到外面守着,在下才方便为王上诊治。” 侍者一听,连连点头答应道:“原来如此,只要几位公子能将王上救醒,下官们但凭公子吩咐。” 那人说完之后,连忙转身,谴着殿中众人尽数退了出去,出去时,还不忘将大殿的门给带上。 陆英走到卿珩身旁问道:“这凡人的病,到底严不严重,你有把握将他救醒么?” 卿珩见殿中其他人尽数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她摆手道:“他就是被吓晕了,没什么大碍,不知道为何睡了这样久,不过要让他醒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只是,还需要个凡人帮忙。” 卿珩说完,眼神越过陆英,望向了他身后的小五。 而陆英身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五,正瞪大了眼珠,满脸新奇的东张西望。 陆英跟着卿珩的眼神,向后望了望,有些怀疑的看着小五问道:“你是说他?他不过是个凡人,能行吗?” 卿珩笑了一笑,小声说道:“我们两个是神仙,这国君他是个凡人,你也知道,凡界的事情,我们不便插手。而且神仙无故对凡人施用法术,可能会对他们的命盘造成影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当下,倒是有一个不用术法的法子,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却也有些难,不过,我想他应该可以。” 卿珩见着国君的第一眼起,便构想出一个绝佳的方法,既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国君唤醒,又不会对他的命盘带来不好的影响,更不会折损自己的修为。 不过,这件事,需要个凡人鼎力相助,还好,殿中站着个现成的凡人。 卿珩望着不远处的小五,说道:“小五,你先过来一下。” 单纯的小五此时并不知道卿珩与陆英正筹划着些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将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听到卿珩呼唤自己的名字,便走了过去。 卿珩一脸温柔的笑着看他,小五不明所以,转眼看了一眼陆英,却惊奇的发现,陆英此时脸上的神情,与卿珩如出一辙。 小五很是不自在,头皮麻了一麻,又打了个哆嗦,他咽了两下口水之后,轻轻地问道:“两位恩人,你们方才叫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卿珩面不改色,心底却默默的激动了一下,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望着小五,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还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小五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王上病的太严重,救不回来了?” 卿珩点头认真答道:“倒不是因为他的病没得救,不过,也和这个差不多,不对,是要比这个更为严重一些。” 小五满脸疑惑的望着卿珩,神情里多了几分焦灼。 半晌之后,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会,恩人你方才不是说,只要稍加救治,便可以让王上醒过来么,现在怎么又救不了了呢?” 卿珩瞥一眼小五的神情,料定这些说辞,他已然相信了七八分,继续无奈的说道:“本来是可以的,可我却忘记了,我与他两个人,修习过术法,不能随便与凡人动手。上次我出去之时,碰上了一只大虫,本来是想将它捉过来当个宠物,没成想,就只抬手轻轻一拍,便将它给活活拍死了。” 小五听到卿珩的话后,脸上的神情变了一变,她决定趁热打铁,装出一副不忍心的样子继续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我不肯救他,这国君昏厥的时辰过于久了,周身气血有些滞了,须有人在他耳前上关穴与下关穴处用力拍打几下,通了气血,他也就醒了,只是我气力太大,若是收不住,一不留神将他给打死,这谋害国君可不是小事,到时就只好劳烦两位,陪着我一起去冥界的黄泉走一遭了。” 卿珩说完,十分歉疚的盯着两人。 小五吓了一大跳,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而后仔细的打量着卿珩,卿珩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但她的力气这样大,若是等会真的将国君给打死了,他肯定也会被视为谋害国君的同伙,他这条小命,不也就跟着玩完了么? 昨夜才去了乱葬岗,这才连一日都不到,他可不想躺着再去一回。 小五心惊胆战,认真想了一想,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若想安然无恙的活着离开王宫,当下之计,是千万不能让卿珩碰到躺着的国君。 于是,小五便上前说道:“那恩人,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卿珩脸上哀伤的表情一下子一扫而光,开心的问道:“你想好了,你是真的愿意帮这个忙么?” 小五瞧着善变的卿珩,愣了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答道:“那是自然,但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卿珩点头赞许道:“小五,你真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卿珩便伸手将小五的衣袖抓住,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小五连拖带拽,拉到了国君的榻前。 她伸手指了指榻上的国君,说道:“照我方才说的,在他耳前上关穴与下关穴处多拍打几下,他就醒了,好了,你快开始吧。” 小五额上一时间渗出许多的汗珠,他感觉自己脑子全然空白,舌头干涩,浑身无力,手脚发软,他有些颤抖的将手抬起来,指了指病榻上的国君,很不确定看着卿珩,一字一句的问道:“恩人是说,让我去打国君的脸?” 卿珩拍一拍小五的肩膀,说道:“是啊,如今只有这一个救醒他的法子了,相信我,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一定可以的。” 小五又转眼望了一眼陆英,陆英表示无能为力,同情的朝他点了点头。 小五见求助无望,只好回过头去,双手捏成了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慢慢的向国君的床榻靠近。 卿珩望着一旁哆嗦的厉害的小五,转而想到,若是有一日,谁叫她去天庭,再给睡着的天帝几个大嘴巴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的去手。 她顿时觉得这样去吓一个凡人,确实不太厚道。 她上前几步说道:“你要是实在下不了手的话,不必勉强,还是让我来吧。” 小五站在榻前,转眼看了卿珩一瞬,想起了卿珩之前的话,且他脑子里,竟然已经出现了许多卿珩将国君打的头破血流的壮观场景,他脸上随即多了几分惊恐的神情。 他想了一想,人活一世,再糟糕的事情,也不过一死而已,还有什么事情,能由着别人,将自己送上死路,更为可怕的么? 再说,只不过是几个巴掌而已,若是能将国君唤醒,这条命或许还能留着,但若是卿珩亲自动手,她一掌可是能拍死大虫的,若是把国君打死了,那同在殿中的他,逃不过弑君之责,弑君可是要诛九族的,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成了害了全族的罪人了么? 他没有理会卿珩的话,咬着牙壮着胆,将手抬至国君的脸上方,屏住呼吸,手上蓄足了力气,闭着眼睛将平生的第一个巴掌用力地甩了出去。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殿中回荡,小五只觉得口干舌燥,四肢彻底没了力气,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的知觉,只觉得胸腔中,剩了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 第一章 世子烨麟(2) 卿珩打算将白衣男子激得自投罗网,笑着问道:“你那么想被我们打败么?” 她转身叮嘱陆英道:“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话,等一会,他若是自己过来,直接拿出乾坤核,收了他便是。” 陆英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厚道,但事急从权,只能先听卿珩的话了。 白衣男子冷哼道:“不知死活。”之后足下一蹬,离了地,朝着两人飞过来。 卿珩见计谋成功,转身向陆英使了个眼色,陆英点头,将乾坤核拿在了手上。 乾坤核蓄势待发,只要白衣男子再靠近一些,便能一击而中。 卿珩脑中已然开始构画,将白衣男子带上天庭伏诛的场景,她望着渐渐靠近的男子,笑了起来。 此时,云头上却又下来一个身影,落在了祭台上,挡在了卿珩与白衣男子中间。 陆英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乾坤核抛了出去,幸好及时收住。 卿珩半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阵,却是个身着蓝色衣裳的男子,看着甚是年轻,年岁应与卿珩差不多。 卿珩皱眉,之前没想到,白衣男子居然还找了帮手,白衣男子的修为,对付起来已很是费劲,这倒好,又来了一个,这两人加在一起,可要怎么打发? 卿珩正打算将缚魂索掷向蓝衣男子时,却在此时,有了更为惊人的发现:白衣男子也在同一时刻提起手中的剑,指向了蓝衣男子。 卿珩脑袋嗡的一声响,懵了。 什么情况,这人并不是白衣男子请来的帮手,那他是谁? 卿珩连忙收住缚魂索,望着不远处的蓝衣男子。 敌我未明,她打算看看再说。 只见那男子向两边各行了个礼,慢悠悠的说道:“各位仙友,这可是在凡界,天规上明确说了,禁止神仙在凡界相互斗殴的。” 白衣男子傲慢的说道:“那是你们神仙的天规,与我们冥界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卿珩望向白衣男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个白衣男子,果真是冥界中人。 站在中间的男子行礼后说道:“却原来是冥界的朋友,可前一段时间,我听说,冥界的冥尊刚刚颁布了诏令,冥界中人不得踏出冥河,这冥河既已封了多日了,敢问兄台,若你是冥界中人,你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卿珩一怔,冥界竟然早就封了冥河?那这鄀都城郊的僵尸,便同冥界没什么关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白衣男子若不是冥界中人,又会是谁? 还有,眼前身着蓝色衣衫的男子,分明是神界中人,但他轻描淡写两句话,便能戳破白衣男子的谎言,看他年岁又不大,神界何时还有这样厉害的男神仙? 白衣男子许是被当众戳穿了身份,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的喝到:“你少在此多管闲事,我是不是冥界中人,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男子缓缓说道:“天帝听说此处异常,命我下来看看,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兄台,听我一句劝,还是早些回去吧,再待下去,天界的神兵怕是就要到了。” 白衣男子听完,低头想了一瞬,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随即对着蓝衣男子拱手说了句:“多谢。” 说完便消失在了祭台上。 卿珩看了半天,才见蓝衣男子想要放走白衣男子,欲上前阻止时,白衣男子已然离去。 卿珩与陆英见放入锅中煮了半日的鸭子飞了出去,急了眼,连忙追过去,可为时已晚,白衣男子这时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凡界折腾了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线索,竟然叫他跑了。 卿珩扳起脸,径直走向男子,此时她满肚子的火,站在男子面前,没好气的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放他走?” 男子不紧不慢的作了个揖,说道:“姑娘,此话何解?” 卿珩见他放走了白衣男子,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上心头:“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刚才就要抓到他了,你出来一掺和,叫他给跑了。” 男子拱手道:“小神是见两位在此与人斗殴,不想两位违背了天规,这才下来劝阻的,若是因此而得罪了姑娘,还请原谅。” 这人无所谓的样子,激得卿珩倔脾气上了来,她笑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将他放走的,我看你与他就是一伙的。” 男子拱手道:“姑娘言重了,小神并不认识他。” 卿珩许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神仙了,今日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卿珩打算问完他的名号,再结结实实的揍他一顿:“说罢,你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还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与我们作对?” 男子依旧拱着手说道:“在下赤水世子烨麟。” 卿珩如遭雷击,她盯着眼前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心道,老天爷是不是在玩她? 陆英默默的看了一眼卿珩,一副瞧热闹的模样。 卿珩立马将缚魂索收了起来,藏在了袖中,她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还有,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谁。 她望了一眼陆英,用眼神抛出逃跑的信号,陆英会意,点了点头。 下决定开溜的卿珩,转身时,却撞上了去而复返的白衣男子。 卿珩抬眼时,只看到一把利剑急速向她飞来,她连忙闪身避开。 卿珩手忙脚乱的将缚魂索拿出来抵挡,那剑扑空之后,竟又回旋着飞了过来。 卿珩抬眼时,只见那剑已经离她不过数尺,手中的缚魂索,却来不及抵挡。 眼看利剑就要刺入卿珩的肩头,却有一人飞奔至她面前,手臂一扬,将要刺在她身上的剑,挡了下来。 卿珩眼见烨麟用自己的胳膊帮她挡了一剑,愣了一愣。 一旁的白衣男子见状,立即将剑收了,转身溜走。 烨麟手臂挨了一剑,流了不少的血出来,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呆呆地指着卿珩手中的缚魂索,问道:“你手中的这根绳索,可是缚魂索?你是卿珩?” 卿珩看着手中的缚魂索,知道自己漏了陷,很不争气的跺了跺脚,又点了点头。 烨麟眼神中满是欣喜,他突然拉起卿珩的手,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刚才有没有伤着?” 卿珩长这么大,至今还没个男神仙明目张胆的拉过她的手,她脸有些发烫,却不好意思将之前救了她一命的人,直接踹翻在地上,她忍着不悦,将烨麟握住的手抽了回来,摇头说道:“我没事,刚才谢谢你,帮我挡那一剑。” 卿珩低头时,瞥见烨麟手臂伤口处渗出的血,浸湿了衣衫,她抬手指着烨麟的伤口问道:“你的手臂在流血,你没事吧?” 烨麟低头看了眼自个的伤处,笑着答道:“没事。” 话才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卿珩见状,上前问道:“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扶着烨麟将要倒下去的身子,见烨麟没什么反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陆英瞪了眼不知所措的卿珩,说道:“他好像见不得鲜血,你先想法子,将他手臂的伤处包起来再说。” 卿珩望一眼陆英,哀怨道:“为什么是我?” 陆英没正经的笑道:“当然是你了,他又不是我未婚夫。” 卿珩低头看了看烨麟,虽然她对赤水一族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烨麟刚才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他现在晕倒在这里,她总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卿珩忙在自个身上找了一找,却发现今日连个帕子都没带在身上,她四下望了望,又瞅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陆英,说道:“那个,陆英,你能不能先过来一下。” 陆英依言走了过来,蹲在卿珩旁边问道:“怎么了?” 卿珩猛然伸出手,拽住陆英的衣裳用力一拉,陆英的衣襟瞬时被她撕下来一大片。 陆英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自己的衣裳,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 他低头才见自己的衣裳不成样子,十分委屈的瞪着卿珩问道:“你,你可是个女神仙,这是做什么,这是我新做的衣裳,都没穿过几次呢。” 卿珩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好了,就算我问你借的,等回了頵羝山,我让人再做一件新的衣裳送给你。” 陆英见她都如此说了,不好再计较,便没再说话,只撇了撇嘴,在一旁候着。 烨麟手臂血流不止,卿珩将他的伤处胡乱包扎了一番,可烨麟此时脸色苍白,仍旧不见他醒过来。 卿珩瞥了眼自己适才包扎的伤口,随即可怜兮兮的看着陆英,问道:“现在怎么办?” 陆英望了一眼烨麟还在流血的手臂,答道:“我说,你不是会医术吗?你确定这样包扎,他不会死的更快?” 卿珩大惊,问道:“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陆英无奈的说道:“算了,还是带他回頵羝山吧,让秦艽救他。” 卿珩无法,只能点了点头。 秦艽正在后山与辛夷下棋,见陆英背着个受伤的男子过来,两人连忙起身,秦艽指着陆英背上的男子问道:“他是谁?这是怎么了?” 陆英喘着气说道:“现在没时间解释,等会再告诉你,他胳膊受伤了,血还没止住呢,你先给他瞧瞧。” 辛夷望了一眼陆英背上的烨麟,又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卿珩,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去了石凳上坐着,顺手将桌上的一盏热茶握在了手中。 秦艽指了指药坞前的石榻,对陆英说道:“你先将他放在石榻上,让他平躺着,我先帮他止血。” 陆英依言,将烨麟放在了榻上,随后解脱似的呼了一口气。 不多时,秦艽便将烨麟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卿珩瞧了一眼,见再没血渗出来,瞬时舒了口气。 秦艽处理完伤口后,转身对众人说道:“他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利器割破了皮肉,伤口处理不当,失血过多,这才晕过去了,喝些汤药,再调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秦艽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走到辛夷坐着的石桌跟前,端了一盏茶,也坐了下来,他瞅着卿珩与陆英问道:“那现在能告诉我了么?他到底是谁?” 卿珩与陆英面面相觑,卿珩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回答秦艽的意思,她垂着脑袋,从袖中拿出了缚魂索,自己打着结玩了起来。 秦艽见卿珩这幅神情,只好转眼望了一眼陆英。 陆英走到秦艽跟前,利索的答道:“好吧,我说,他就是那个赤水世子,烨麟。” 石凳上的辛夷,拿着茶盏的手,毫无预兆的抖了一下,衣袖上撒了些水,他却浑然不觉,依然含着笑,品着已然凉透的茶水。 秦艽刚喝下去的茶,尽数喷了出来:“他就是卿珩的未婚夫,赤水世子烨麟么?那他怎么会受伤?你们两个将他带到这頵羝山上来,他身上的伤,该不会是你们打的吧?卿珩,是你干的?” 卿珩闻言,只是抬眼看了秦艽一眼,挠挠头,没有答话。 秦艽震惊道:“这么说,还真是你打的?你知不知道,你把他打成这个模样,你让圣尊怎么向赤水神君交代?再说,往后你若再想同赤水退婚,那可不容易。” 陆英无奈的抬起袖子,将适才秦艽喷在他脸上的茶水擦了擦,解释道:“烨麟的伤,不是她打的。” 秦艽又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陆英,问道:“若不是卿珩干的,那便是你打的了?他怎么了,你做什么要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陆英连忙摆手否认:“自然也不是我打的,此事说来话长。” 榻上的人却在此时悠悠醒转,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几人问道:“你们说什么退婚,谁要退婚?” 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 秦艽连忙站起来解释道:“世子怕是听错了,我们并没说什么退婚。” 烨麟望了一眼周围,看到卿珩时,眼神却瞬间温柔了许多,他望着卿珩笑道:“卿珩,你也在这啊?” 卿珩见他苏醒,虽不甚情愿,但出于礼貌,还是走到榻前,关切问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么?” 烨麟望着卿珩,温声细语道:“我没事。” 卿珩被烨麟的情意绵绵的眼神吓到,不自觉的退了好几步,打了个寒颤。 她讪笑道:“之前祭台上的事情,是个误会,秦艽说世子这几日需要静养,我这就差人将世子送回赤水去。” 卿珩本不想与这赤水世子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不然将来退婚时,怕更是说不清了。 卿珩没有情根,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也要退掉的,因为自己,耽误了别人的终身,那便是大罪过了。 烨麟看着卿珩,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我现在,修为受损,飞不回去啊。” 卿珩笑道:“不打紧的,我可以拜托陆英,将你再背回赤水去。” 陆英直起身子,无语的望着互相客套的两人。 烨麟连忙拒绝道:“适才他才将我从凡界背回来,已然很累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陆英神君呢?” 卿珩撇嘴,随即咬牙切齿的笑道:“那世子,不如我将你背回赤水去?” 烨麟连忙从榻上翻了起来:“这怎么可以?” 卿珩翻了个白眼,心想,那你想怎么样,赖在頵羝山上不走了? 烨麟上前来,又拉住卿珩的手,竟撒起了娇:“我好不容易才见着你,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卿珩见烨麟撒娇的动作与鲤赦十分的相像,不自觉将眼前的烨麟与平日鲤赦的风流形状贴合在一起,且他拉陌生姑娘的手的动作,很是熟稔,短短几个时辰里,他已经拉了自己两次手了,便从心底也没将这个烨麟当做什么神品好的神仙。 卿珩忍住想要将他另一只手打残的冲动,镇定的将她的手抽了回去。 卿珩望一眼烨麟,故作遗憾的说道:“那真是不巧了,明日我刚好要去丹穴山一趟,而且这几月里,怕是都不会待在凌晖殿中,如今凌晖殿里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你还受着伤,怎么能在这待着呢?” 烨麟听卿珩如此说,眼睛里泛出些亮光来,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卿珩欲哭无泪,谁能帮她把这个烨麟给带走吗? 见卿珩没有说话,烨麟继续说道:“你是我未婚妻,我们将来是要成亲的,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一旁的秦艽与陆英,早已看傻了眼,睁大眼睛瞧着这万年难遇的热闹。 卿珩看着烨麟,突然改变了主意,带不走烨麟也可以,只要将她带走就成了。 看这样子,传说中的赤水世子烨麟竟还是个无赖? 卿珩心生一计,笑着说道:“世子要是愿意,那便在这山上住几日吧,待你的伤好些了,我带你去頵羝山各处转转。” 冷眼旁观的辛夷,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看似无意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茶盏与石桌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众人皆向辛夷望去。 辛夷嘴角依旧噙着笑,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也没有说一句话。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卿珩转身时,瞥见许久不见的云中君,正往药坞走来。 卿珩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那张熟悉的脸,开始有些提心吊胆。 这个云中君,一向很大嘴巴,她到这頵羝山来一趟,烨麟在頵羝山上的事情,必定会在半日之内传遍神界,到时,她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云中君红光满面,看似精神很好,见平日清净的后山今日却站了这么些人,且神情各异,随即笑道:“我来这凌晖殿,是想拜访一下圣尊,却见映月殿的大门上了锁,前殿中的仙娥竟也不知所踪,想到秦艽定在后山,所以便过来问问,却没想到你们竟然都在此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瞥了眼烨麟,又仔细瞧了几眼,觉得他有些眼生,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位是……” 陆英见状提醒道:“他就是赤水神君的世子烨麟。” 云中君恍然大悟,连忙笑着上前向烨麟行礼道:“原来是赤水世子,小神可是早就听说世子大名了,今日一见,世子与我们少主,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卿珩眼见云中君口没个遮拦的,连忙上前推搡了她一下,小声说道:“你胡说什么?”之后,她又转身向烨麟解释道:“这是云中君,是我的好友,她……” 卿珩顿了一顿,望了一眼云中君,转身指着自己的脑袋,从容的说道:“她……这里有些问题,时常会说胡话的,你千万不要介意!” 云中君见状忙道:“我是来找……” 卿珩忙道:“她今日来这頵羝山,是,是要找我拿些东西的。” 云中君一头的雾水,转身看着卿珩又问道:“你怎么了?” 卿珩忙将云中君拽到身侧,咬牙切齿的笑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巧?我记得你上次不是找我要了些东西么,我前几日找着了,就放在枕霞居中,你这就跟我过去拿吧。” 云中君一怔,她望着眼神中充满威胁与警告的卿珩,只好点了点头。 卿珩说完之后,拉了云中君,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她临走前,望着秦艽特意嘱咐道:“你们先在后山好生待着,我有些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 一众人都静静的盯着卿珩,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似的,也没个人吱声,烨麟倒像是想说些什么,见卿珩拉着云中君转身走了,却终究没来得及开口。 从后山上离开时,卿珩还顺手将愣在原地的陆英一并拉了去。 卿珩干脆利落的离开,将这位受伤未醒的赤水世子晾在了药坞,又紧接着将与她相关的一干人等尽数带离了后山。 药坞前便只留了烨麟秦艽辛夷三人,辛夷表情很是淡漠,仿佛一点都不关心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当这些事情,与他并没什么干系,依旧坐在桌前,翘着腿喝着茶。 第二章 心悦君兮(1) 秦艽与烨麟有些尴尬的对望了一眼,却也各自沉默着,没有说话。 卿珩离开后山,一路疾行,将云中君与陆英带到了枕霞居,进去时,她特意转身将殿门关了个严实,又透过门缝往外面看了几眼,确定安全无虞后,才走了过来。 云中君与陆英很是自觉,早已坐在石桌前等着。 云中君见卿珩这个样子,不免失笑问道:“这不是你家么?我瞧着你这副样子,怎么跟做贼似的?” 卿珩也没多理会云中君说的玩笑话,转身走到云中君跟前坐下,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頵羝山了,找我什么事?” 云中君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卿珩舒口气,忙道:“没有,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没事就好。” 也不怪卿珩,这一阵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而卿珩却也是因为诸事不顺,才觉得有些心烦。 卿珩刚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转眼时用余光瞥了云中君一眼,瞧着云中君此时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卿珩直起身子坐了半晌,却见这云中君一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也没有半句言语,嘴角含着笑,直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似的,顿时尤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她强迫自己待在石凳上半晌,直到额上冷汗连连,坐立不住时,终于站了起来,向外走了一步,却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衣袖死命的拉扯住。 卿珩侧目时,却发现半晌不说话的云中君,正死命的扥着她的衣裳,卿珩用了些力气,想要将她的衣裳扯回来,云中君却愣是不撒手。 卿珩斜眼一瞧,陆英还在这,若是他们两个拉扯之中,将自己的衣裳扯坏,那便真的是将自己活了三万多年攒下来的老脸给丢尽了。 这衣裳料子再好,也经不住两个神仙这样的拉扯,况且,卿珩瞧着这云中君短时间内像是没什么撒手的打算,便先撒了手。 卿珩叹了口气,任由她拉着,转身很是无语的望着云中君问道:“云君,到底怎么了,你一直拉着我做什么?” 云中君笑道:“你去哪?该不是想溜走吧?” 卿珩像是觉得好笑,又坐下来,说道:“笑话,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溜?” 云中君这才放了手,点点头,说道:“哦,不是想溜,那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心虚了是不是?” 卿珩一听,果然急了,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是你想多了。” 说完,卿珩兀自将头垂下,再没说话。 云中君像是探知了真相一般,点着头说道:“你怎么见着这个赤水的世子,连头都抬不起来了,难道你不打算同我这个好友说说,你与那个赤水世子的事情?” 卿珩顿觉头疼,她垂着头,并不是因为什么赤水的世子,而是旁边坐了个八卦的女神仙。 她无奈的揉了揉自个的额角,坦荡的迎上云中君探究的眼神,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与他又不相识,能有什么事情?” 云中君盯着卿珩,蹙着眉,半眯着眼睛,眼神中露出来些没藏好的怀疑,问道:“刚才我在后山的时候,见他瞧着你的神情,便知道你们两个一定有事,还想着你在哪里找了个俊俏的神仙带回了頵羝山,却没想到,他竟是赤水的世子烨麟,这个赤水的世子,看着倒是仪表堂堂,果真与你很般配。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见的面?” 卿珩瞪了云中君一眼,说道:“般配什么?云君,你是不是故事讲多了,将我也编排到了你的故事里了,我没骗你,我是第一次见他,我们之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云中君兀自摇着头说道:“不,以我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来说,刚刚在后山的那一幕,若说之前没什么故事,我还真的不信。” 陆英见云中君胡乱猜测,开口说道:“我们是从凡界将烨麟带回来的,此番确是第一次见面。” 云中君看了一眼陆英,又望了一眼卿珩,仍旧不打算放过卿珩,接着又说道:“若是没什么事,他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你,还有还有,他都要住到頵羝山上来了,你刚刚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为啊!” 卿珩哑然,问道:“什么?我们刚才在后山说的话,你可是全都听见了?” 云中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慢条斯理的笑道:“也没有全都听见,只是听到了一小部分,今日只是路过这里,却没想到,倒让我看了一出如此精彩的好戏,真是不枉此行啊。” 卿珩又道:“你怎么愣是不相信我所说呢,我是真的与他第一次见面。” 云中君睿智的瞧了她一眼,说道;“可刚刚听着他跟你说话的口气,完全不是第一次见面时该有的样子。” 卿珩无力的说道:“那可能是他脸皮厚吧!” 云中君步步紧逼:“吆,你倒是很了解他。” 卿珩几近崩溃,却连忙否认,说话间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不要误会,这真的与我没多大关系,他这此受伤,虽说是为了救我,但我只是看他受伤严重,又晕倒在凡界,无人照顾,这才将他带了上来,本意只是想让秦艽给他看看的,不过,他是陆英背上来的。” 陆英见自己莫名其妙的又要背黑锅,急忙撇清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帮了个忙而已,再说,这个烨麟,当时可是为了挡了一剑才受的伤,于你是有救命的恩情的。” 卿珩看着云中君,又解释道:“我都乱了,我刚刚是说,我与他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们两万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云中君顿悟,看着卿珩笑道:“好啊,第一次见面,他就救了你?” 卿珩无语,不知道自己方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这云中君见她这个样子,一定是以为自己在故意掩饰,欲盖弥彰,说了那么多,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随即后悔了起来,伸手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卿珩见云中君笑得有些暧昧,知道这擅于幻想的云中君,又在胡思乱想了。 为了不让云中君误会,进而将此事传遍神界,卿珩决定再解释最后一遍:“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他受伤也算是个意外,虽说与我有那么些关系吧,但你看到了,我如今也是个受害者,要知道他受了伤,会这样的麻烦,我倒宁愿当时是我自个挨的那一剑。” 云中君笑了起来:“你们第一次见面,这烨麟就救了你,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同你讲,这若是在凡界的戏文里,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卿珩如遭雷击,愣了半晌才问道:“不会吧?这么严重?他不过手臂上划开了个口子,秦艽也说了,不到半个月,他手上的伤,便能自行痊愈了,大不了我送些东西过去,作为他救我的答谢。这以身相许,应该还不至于吧。” 云中君拍了下桌子,极为严肃认真的讲道:“这你就不懂了,我问你,你和烨麟是什么关系?” 卿珩连忙摇了摇头。 云中君继续说道:“我在凡界待的这些年里,真真切切的看到过许多的事情,凡界的人,都很重视一样东西,他们管它叫做人情。于他们来说,旁人救了你一命,你便在命里,欠了人家的,不是能送一两件宝贝便能扯平的,你须得想些法子将这恩情还了,才算两清。” 云中君继续说道:“陌生人尚且如此,你与烨麟,之前可是有婚约的,许多的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 卿珩听完之后,愣了半晌,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的这个,是他们凡界的规矩,可我是个神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云中君无语,耐心的解释道:“虽说这是凡界的事情,与我们神界没什么关系,可这道理是一样的,欠别人的,不管在哪,都要还的。” 卿珩像是听懂了,又点了点头。 云中君突然拉了卿珩的手,郑重的说道:“要知道,世间一切都要遵循因果循环,天道如此,神仙也不能例外。” 卿珩点头,云中君说的这些,确有道理的,做什么都不能欠别人的,彼此两清了,心里才会安稳一些。 云中君瞧了一眼卿珩,见她若有所思,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世间之事,皆是因缘果报,你今日既欠下别人的人情,终有一日是要偿还的,我说,还是早些还了为好,拖得时间越长,却不知中间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待哪一天,你觉得怎么样都还不清的时候,便只剩拿命去还了。” 卿珩大惊,看着云中君说道:“你是说……” 卿珩只说了几个字,云中君却点了点头。 卿珩叹口气:“照你这么说,我之前都不知道欠了别人多少人情了,该拿多少命去还呢?” 云中君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卿珩的肩膀。 在一旁沉默着坐了半天的陆英,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平时欢蹦乱跳的女神仙如今这副模样,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他站起身说道:“那既然这样,我瞧着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还有些要紧的事,这就回少华山了,云中君见识广博,卿珩你跟着她出去随便逛逛,也当做是散散心,凡界的事情,若有进展,我会想法子通知你的。” 卿珩点头答道:“那好吧,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陆英笑着点点头。 两人将陆英送出了頵羝山,卿珩在四周仔细观察一番,见前殿没什么动静,烨麟几人此刻应该还在后山,便放下心,舒了口气。 她转念想到,烨麟此次受伤,终究是为了自己,反正她左右还欠烨麟一个人情,他说要在这頵羝山待着,那便让他待着吧。 这个赤水世子,若是高兴待在这儿,那是他的自由,她阻止不了,也不会说什么。 可卿珩可没说要待在这里陪着他。她的腿脚,却是长在自个的身上。 如今婆婆不在凌晖殿中,凌晖殿中便由小师叔做主,以小师叔的性格,定是时时向着她的,她想去哪,小师叔定不会阻拦。 卿珩心想,如今什么地方没有烨麟,她都可以去,即便是幽冥黄泉,她也愿意去待上一待。 卿珩倚着石桌思忖了半晌,嘴角浮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来。 她斜眼瞥了一眼云中君,却想起了个脱身的好法子,随即笑了笑。 今日正好云中君也在这里,她倒是能使一招金蝉脱壳,解决眼下这个大麻烦。 她随即站起身来,走到案前,在案头的匣子里翻找了好一会,才拿出一块她珍藏了许久的玉佩,玉佩是祥云的纹路,系着翡翠的穗子,材质是珍贵的白玉,样子很是精致。 卿珩看着玉佩,咬了咬嘴唇,这块玉佩是婆婆送给她的生辰礼,她平日里很是喜爱,之前带出去时,云中君眼馋了好一阵。 看来今日,要用它来换自己几日安宁太平了。 她握着玉佩,有些不舍的放在手中摸了摸,半晌之后,她才走到云中君身旁的凳子前,坐了下来,却拉了凳子,故意往云中君身旁靠了靠。 卿珩又将白玉佩拿在手中,拎到云中君的眼前,使劲晃了几个来回。 这一招还是有些效果的,玉佩在卿珩手中晃了晃,云中君的眼珠子便也跟着卿珩手中的玉佩动了起来。 见鱼已然上钩,卿珩又将玉佩攥在了自个掌心,她笑嘻嘻的盯着云中君说道:“云君,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这块玉佩,这样吧,我今日便将它赠与你。” 说着,她将手掌摊开在云中君的眼前,云中君迟疑的看了卿珩两眼,见她满脸的真诚,便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 卿珩笑道:“那,刚才我的东西你既已收了,照你之前说的道理,你如今是不是也欠我一个人情了?” 云中君笑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你倒是学得快,好吧,你想要做什么,尽管说罢,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卿珩舒了口气,看着云中君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来说,很容易便能办到。” 云中君问道:“你就说吧,究竟要我做什么事情?” 卿珩笑了一笑,说道:“今日你先带我去你府上避避难,再让我在那住个几日,你的府邸离頵羝山尚远,他们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我也就不用日日待在頵羝山上,对着那个赤水的世子发愁了。” 云中君问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倒是好办,只是你若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不是叫烨麟的脸上不好看吗?你是决意要躲着这个赤水的世子,可圣尊已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人家此次受伤,却也是为了救你,你如今再跑到别处去,将他晾在这里,他若是心中生了嫌隙,这婚事因为你黄了,圣尊到时不好说什么,恐怕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卿珩听闻后,低着头仔细想了想,沉默了半晌。 云中君继续说道:“反正这婚都订了,你就没想过,与他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神仙,没准过些时候,你若能发现他身上的好,也就不用再费心退婚了。” 卿珩说道:“别说一段时间了,我如今连多看他一眼,就觉得心烦,要是真的要我与他成亲,我不将赤水神君的水宫给掀了才怪,这件事后果很严重,总之,我是断然不会让它发生的。” 云中君很是认真的听完,又盯着卿珩的眸子问道:“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我帮你问一问,你瞧着他眸子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慌?” 卿珩仔细回想了一阵,摇着头答道:“好像没有。” 云中君有些急躁,见卿珩不怎么开窍,急的跺了跺脚。 云中君又问道:“那你见着他的时候,有没有脸红,或者他离开之后,会偶尔想到他?” 卿珩沉吟一阵,肯定的点点头,说道:“这倒是有,我做梦的时候,都想与他退婚。” 云中君望着卿珩,一脸的无奈,最终打算放弃,她摇着头说道:“好吧,看来你对他还真的……,你是没什么可能喜欢他的。” 这不废话吗? 云中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直勾勾的盯着卿珩,慢悠悠的吐出来几个字:“那你既然不喜欢他,是不是喜欢了别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才瞧不上烨麟,快说,那人是谁?” 卿珩说道:“云君今日怎么也无聊起来了,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性子,你最清楚,我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不会轻易改变的。况且这神界中,知道我没有情根的,恐怕也只有你了,旁人不清楚,你也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云中君见卿珩神情有些沮丧,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心生歉疚,连忙说道:“对不住,我刚刚说的都是些玩笑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既然不想待在这里,我便邀你去我府邸玩个几日,晾他个几日,那烨麟怕会知难而退,估计不多久,自己就回去了。” 卿珩有些感动,上前紧紧握着云中君的手,说道:“多谢你了。” 云中君说道:“好了,就冲着这块玉佩,我也要帮你,何况,我与你都几万年的交情了,你与我客气,倒叫我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卿珩笑道:“总之,这次还是多谢你。” 云中君又道:“那你写封书信放在这里,我们也就再不用去见他们了,跟着我直接离了这頵羝山,岂不干脆?” 卿珩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你稍稍等我一会,我这就写。” 卿珩站起神来,直向书案走去。 她起身时,见枕霞居里到处都覆着一层细细的灰尘,桌上的茶壶也没个人来添些水,顿觉有些招待不周,也有些对不住云中君。 云中君素来不拘小节,对这些却是毫不在意,心思却在卿珩书案后的架子上。 她知道,平日里卿珩喜欢收藏些乱七八糟的古怪玩意,都放在枕霞居里的紫檀木架子上,自己干坐着也无聊,不如瞅瞅看看别的东西,便站起走到架子前认真的看了起来。 云中君走过去,先摸了摸架子,听说这架子是卿珩两万岁成年礼时,圣尊找了些上好的紫檀木,专门找人制成的,原本是用来摆放书册的,可她瞧了半晌,架子上却没几册书。 卿珩想要早些离开枕霞居,不敢迟疑,她从案上取了些帛绢来,整整齐齐的铺在了案上,又将案上许久不用的一方砚台挪了过来,找了半块方墨出来,跪在案前磨了起来。 云中君望着架子上一众千奇百怪的物件,瞧了半天,一时之间,有些看花了眼。 她直盯着眼前的一块颇为晶莹的石头,伸手摸了摸,随即转身望着卿珩,笑道:“以前来了那么多次,倒也没发现,你这枕霞居里,好东西还真是不少。” 卿珩闻言,抬头笑了笑。 云中君在整个架子上唯一放着的书册前站住,伸手将摆在最显眼地方的一卷书册取了下来,只见装着竹简的锦袋上,整齐地书着三个字:丹元录。 云中君拿起书册,问道:“我瞧着这架子上都没什么书册,却原来有一册?” 卿珩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答道:“这是婆婆叫我放在殿中好好保管的,我小时候被婆婆罚抄古籍,抄的最多的,便是这册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神仙写的,害得我抄了这么多年,我瞧它很不顺眼,成年之后,原本是想将它丢了的,可婆婆曾特意吩咐过,这卷书册里记了些很重要的东西,说我以后自会知道,只让我将它好好的保管着。” 云中君拿起来瞧了几眼,却见这书册看上去很旧,应是放了些年头,看起来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加之她对这些书册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便又将它放回了原处。 第二章 心悦君兮(2) 卿珩瞥一眼云中君,提着笔笑道:“这些物件,大半都是我从小师叔与哥哥处抢过来的,还有一小半,是婆婆给的,剩下的几件,是我去后山的钟阁自个找的。本少主今日心情还不错,你若是瞧上什么,也不必问我,尽管拿走就是了。” 云中君连忙摆手道:“今日我都得了你的玉佩了,怎么还敢要你的东西,我看你这里,都是些贝壳珊瑚珍珠的,再多,就是些翡翠玉器,我府邸中也有,也不稀罕的,哎,你写好了没有?” 卿珩应道:“就快好了,等我写完这封信,我们立马离开这里。” 云中君笑道:“你倒是洒脱,撂下一句话,就这样走了,不过,我们这一离开,倒给辛夷与秦艽留了个大麻烦。” 卿珩写了两行,便将手中的笔放下,抬眼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多谢云中君谬赞,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认识两万多年,你这可是头一回夸我。现下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我有办法的话,也不用这么灰溜溜的跑了。如今只能麻烦他们二人帮我善后了,大不了,等我回来,再向他们赔罪就是了,而且我极讨厌那个烨麟,小师叔应该也是知道的,他定会帮我的。” 云中君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是么?” 卿珩将信写好后,铺放在了案头最显眼的位置,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笑了笑,随即起身望着云中君愉快的说道:“好了,事不宜迟,等我收拾几件衣裳,我们就离开。” 云中君点了点头。 卿珩又收拾了一阵自己的东西,云中君坐在桌前等了半晌,见卿珩将打好的包袱背在肩膀上,云中君笑了笑,招呼了一声,两人欣喜的谈着笑,离开了頵羝山山门。 两人前脚才离开頵羝山,后山待着的三人见他们几人迟迟不回来,辛夷与秦艽只得带着烨麟来了前殿。 圣尊不在,辛夷只好做了一回主,将烨麟安排在了偏殿后的客房里,他走前还特意吩咐道:“这间客房是陆英平常来的时候惯住的,世子这几日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师尊在后山下了许多的仙障,世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少去后山为好,告辞。” 辛夷扭头打算离开时,却听得烨麟道一声:“稍等。” 他闻声回过头,却见烨麟正盯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辛夷笑了笑,问道:“世子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么?” 烨麟看着辛夷,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劳烦小师叔了,能否带我去卿珩住的地方,我想瞧一眼她。” 辛夷盯着烨麟半晌,才淡淡说了句:“你不用叫我小师叔,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卿珩与卿珏以前也是直接叫我名字的,叫我辛夷就好了,卿珩的住所在西侧的枕霞居,你跟我来吧。” 一旁的秦艽看着两人笑了一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几人到枕霞居外时,辛夷心里暗自有些高兴,他一眼看去,便知道卿珩不在枕霞居中。 卿珩平日在枕霞居中时,并没有关着门的习惯,因她从小性子便活泼,受不得闷,所以白日里,枕霞居的这扇门,一直都是开着的。 辛夷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上前叩门道:“卿珩,你在吗?我进来了。” 推门进去时,阖殿中半个人影都没有,辛夷一眼便瞥到了置于案头的书信。 他快步上前,拾起案上的布帛,看了几眼后,将书信递给了烨麟,笑着说道:“卿珩怕是嫌闷,跟着云中君出去玩了。” 烨麟接过信来,看完之后,没有说话,只有些失落的将帕子轻轻地放回了书案上。 秦艽见烨麟满脸掩不住的失落,连忙笑道:“卿珩自小便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也不喜束缚,时常这样的贪玩,我们都也习惯了,世子不要介意。我看世子的伤,需要旁人照料才好的快一些,不如,世子先回赤水,卿珩在外面疯够了,自然也就回来了,那时,世子的伤,怕是也已经好了,再来頵羝山看她也不迟。” 烨麟知道卿珩此番离开頵羝山是因为他的缘故,秦艽这样说,也是全了他的面子,倒不如趁着这个搭好的台阶赶快离开。 他低头想了一瞬,笑着说道:“医仙说的也是,那小神便不打扰了。” 三人互相客套着走出了枕霞居,秦艽与辛夷又客客气气的将烨麟从頵羝山打发了出去。 送走烨麟后,辛夷一个人回了前殿。 路过中庭时,明明知道枕霞居中空无一人,他却仍是忍不住的多望了几眼,许久之后,他才叹口气,缓步走回枢阳阁。 辛夷走到楠木架子旁,取下卿珩那日拿给他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拿出里面的玉箫,坐在案前吹了起来。 箫声凄凄,如泣如诉,极尽苍凉,就算不通音律之人,也能从曲中听得来几丝哀愁,可见,吹箫者的心境此刻也很是哀伤。 一阵风吹来,将前殿幽幽传出的曲子带到了后山,秦艽听了一瞬,知道是何人吹奏的,只是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去到药坞的院中,将晾晒了好几日的药草收了起来。 箫声呜咽,仔细听到最后,竟然不成曲调,一曲未完,辛夷已经失了大半的力气,感觉手中玉箫像有千斤重似的,一只手竟握它不住,连忙将它放进了锦盒。 合上锦盒,他心绪繁杂,也无心收拾书案,就将锦盒撂在案上,转身离开了书案。 辛夷躺在榻上,仰头看着天窗外面照进来的日光,此刻脑海中浮现的,依稀是一个女子俏皮的笑脸。 他将手伸向了那束阳光,这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他随即笑了一笑,他的生命中,也有一个人,与这阳光一般的温暖。 情之一物,于神仙来说,无疑是个奢侈的东西,参不透,摸不着,也说不得。 神仙这一生何其长,可就算自己终其一生,怕是也参不透这情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卿珩动了情,那份情愫,自生根起,便静悄悄的长在他心中一个触不到的地方,辛夷用自己的生命,护着它一点点发芽,渐渐长大。 他有些担心,若有一日,它不受控制,悄悄穿透他的身体长出来,这份感情也终有藏不住的一日,到时该怎么办? 许多年来,辛夷已然用了许多的法子,想将心中的情感压回去,或者将它浇灭,却终究奈何不了自己的真心。 他已然习惯了这个在他的生命里,一直闯祸的卿珩,而他,也乐于做一个只在她身后,默默替她收拾麻烦的小师叔。 可如今,与她订了婚的男子,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时,他才觉得,如今的自己,心中再没了之前几万年修来的那份宁静与淡然。 而适才,当他见另一个男子对卿珩温声细语的说话,满含深情的凝望时,身体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疯长,且他用尽了全身的修为,仍是压制不住。 他将手伸出来,慢慢的搭上他的胸口,他的心还是跳动着的,只是心上像是多了一道伤口,无法用灵力术法将它愈合,一直留在身体里隐隐作痛。 可这件事情,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师尊,卿珏,鲤赦,纵然都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在他们面前却都要装作若无其事,半分心思也不能表露出来。 秦艽自小与他熟知,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他与秦艽心照不宣,这几千年来,每每说话聊天,秦艽也像是刻意的回避这个问题,是以,秦艽虽然知道,却从未与他谈及此事。 而卿珩,这几万年来,却也将他当做了亲人一般,只当他是她的小师叔,是她婆婆收的弟子,至于感情方面,不知为何,几万年来,他从未见着卿珩谈论过任何有关于感情的事情。 不知她是有所察觉,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还是她对感情之事本就淡泊的缘故?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卿珩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清楚楚,唯独这感情之事,却是一直捉摸不透。 他得小心翼翼的将这份不知道该不该产生的感情藏着掖着。 如今他也看到了,以卿珩的性子,若是像这烨麟一般说出来,却不知道卿珩还会不会像如今一样,跑的无影无踪,躲得远远的,这也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该怎么办? 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表露出来,时时刻刻都得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被别人发现,这样过来的这许多年,于他来说,实在很辛苦。 如今,又要忖度别人的心思,又要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见她时,心心念念的想她,见到她时,却也是担心害怕,如此反反复复,一颗心提起来又放下,他整个人都将要熬干了,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辛夷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卿珩待在云中君的府邸已然许多日子了,她本来就有些没心没肺,当下的事情既解决了,也就不会再放在心上,将頵羝山上的事情一应抛之脑后,如今既看不见使她心烦的烨麟,又能跟着云中君逛遍大半个神界,日子过得很是舒心畅快。 那日,两人正在云中君的花园里闲坐着,却有人交给云中君一张帖子,说掌管女仙的西王母要将云中君召去昆仑山,好像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与她说。 云中君得了消息,将送信的小仙打发了出去,之后望着卿珩说道:“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我想也玩够了,那个赤水世子见你一直不回去,也是没趣,怕是早走了。西王母如今召我去昆仑山,我是不敢耽搁的,却也不能将你一人放心留在我府邸,要不这样,你收拾你的东西,跟我一道走吧,反正我也要路过頵羝山,将你送回了凌晖殿,我才放心。” 卿珩见云中君有些公事,又是去昆仑山,只道自己不便再留,正打算打道回府,却见云中君这样说,倒也方便,便点了头,收拾东西去了。 云中君看着她收拾东西,笑着说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去昆仑山,圣尊不是也在昆仑山上吗?” 卿珩抬起头,忙道:“我才不去呢。” 云中君又道:“我怎么这么不明白,这西王母不是你姑母吗?你怎的每次谈及她,都是这样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卿珩说道:“我要是想去,跟着婆婆去便好了,又怎么会在这呢。西王母现下将你叫过去,怕是为了再过十几日之后的法道会的事宜,而我就是个懒散神仙,也不喜欢去那样的地方,我出来也有好一阵子了,小师叔一个人在山上待着,也该闷了,我就先回去了。” 云中君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一道走吧,将你安稳送回頵羝山,这里面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卿珩点头,道声好。 云中君此去西行,正好路过頵羝山,卿珩便与她一道回来。 两人在快要到頵羝山时作别,卿珩一路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 卿珩此番多长了个心眼,到了頵羝山之后,却有些担心烨麟过于执着,还在凌晖殿中等她,想了一想,决定先去趟后山。 她到药坞时,却瞧见秦艽正在石桌前看医籍,卿珩四下张望了几眼,确认这里只有秦艽一人时,方才放了心,她走过去拍了拍秦艽的肩膀,说道:“我回来了。” 秦艽打了个寒颤,却又听出是卿珩的声音,转身说道:“你走路没声,想吓死人啊?” 卿珩笑了笑,将包袱扔在石桌上,见桌上放着茶壶,便拿了茶盏,顺手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说道:“走了一路,渴死我了。” 秦艽将医籍收了,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卿珩见他像是话里有话,心下一惊,忙放下茶盏,颇为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我回来的不是时候?难不成那个烨麟还没走吗?” 秦艽笑了笑,说道:“走了,你离开那日就已经走了。” 卿珩舒了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还没走。” 说完,她又瞧了一眼秦艽,问道:“那你刚刚说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却是什么意思?” 秦艽才道:“今早,天帝派了人来,送了帖子,说再过几日,要请你去天庭,参加他的寿宴。” 卿珩一听,问道:“请我做什么?” 秦艽说道:“頵羝山上如今只有你与辛夷两个人,你又是少主,不请你请谁?” 卿珩皱着眉头,问道:“我是说,这些年来,不是都只送去贺礼就行了吗?” 卿珩记得好像参加过一次天帝的寿宴,那是两万岁时,她觉得新鲜,央婆婆带她去的,不过,这寿宴没什么好玩的,她在宴席上待了一会,觉得闷,就提前回来了。 如今,要她再去天帝的寿宴,跟那群不怎么认识的神仙一起干坐在宴席上待着,也太无趣了。 秦艽说道:“人家年年都递帖子过来,总要去一去的。” 卿珩又问:“那小师叔去吗?” 秦艽笑了一笑,说道:“自然是要去的。” 卿珩一听,坦然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就去吧。” 秦艽看着卿珩的样子,点了点头。 卿珩站起来,将包袱拿起来,说道:“我赶了一会路,如今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你继续看你的书吧,我就不打扰了。” 秦艽答声好,看着卿珩出了后山,又将医籍拿了出来。 卿珩知道烨麟已经不在山上,她这才放心来了前殿。 凌晖殿中看不见烨麟的影子,卿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迈着的步子都轻盈了许多。 路过中庭时,她见庭前的花草长势好了些,停下来多瞧了几眼,心想,自己在时,怎么费心费力的照顾它们,它们都像要枯萎一般,怎么离开了将近一月,它们的长势倒是变好了不少,许多花草都像是蹭的一下子长高了不少。 卿珩撇了撇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瞅着它们看了半晌,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同几束花草较劲,便摇了摇头,朝着枕霞居走去。 而此时坐在庭前石阶上的辛夷,见一缕青色的影子从外面闪了进来,知道是卿珩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来,笑对着卿珩问道:“你回来了?” 卿珩原本是在认真的走路,听到一声熟悉的问候,循着声音抬头,却看见了枕霞居石阶前站着的辛夷。 已有一段时日未见了,辛夷像是比上一次她离开頵羝山时,清瘦了许多。 卿珩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当是頵羝山上做饭的仙娥不在,没人做饭的缘故,吃不好自然会消瘦,这个她本身就深有体会的。 她想起上次离开时,给辛夷留下了个大麻烦,此时才回来就见着了辛夷,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脖颈,憨笑着说道:“原来是小师叔啊,你怎么在这?” 辛夷仔细瞧着卿珩,发现她像是没什么精神,一副很疲累的样子,应该是赶了路的缘故,便笑着看了卿珩半晌,才开了口:“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卿珩一听,点了点头,走过去将身上背着的半大包袱拿下来,扔在了庭前的石阶上,连忙坐下,缓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地看着辛夷问道:“小师叔是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的?” 今日她回来,算是个突发事件,之前也未告诉任何人,她今日会回来,辛夷又是怎么知道她回来的具体时间? 卿珩想了想,她回来前是去了后山一趟,怕是秦艽见了她,才告诉辛夷的,便也没再多问。 辛夷笑了一笑,并没有答话。 他自然不清楚卿珩什么时候会回来,只是他这几日里,整日将自己关在枢阳阁中,哪儿都没去,想了许久之后,终于打算将心中所想告诉卿珩。 但他又担心卿珩回来时,见不到她,便在这几日里,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一直在中庭外耐心等着她回来。 卿珩看着辛夷,辛夷刚刚明明说有事情要告诉她,却怎么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抬起袖子擦额上的汗。 卿珩见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问道:“小师叔,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一直在出汗?” 辛夷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卿珩,却发觉自己的脸越发的烫,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平日里见着卿珩时,都有说不完的话,怎么今日倒像是哑巴一般? 卿珩见他不答话,踮起脚来,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说道:“额头这么烫,不会是生病了吧,我们去后山,找秦艽来给你瞧瞧。”说着,便拉着辛夷的袖子,就往后山走去。 辛夷忙拽着卿珩的手,说道:“你不用忙,我并没生病,我只是有些话要对你说,我……” 此时,身后突突传来的一阵声音,却将辛夷好不容易打算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从中间截断:“卿珩,原来你在这,可叫我好找啊。” 辛夷听到声音,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再没说话。 卿珩听到声音,回过头一瞥,却发现从门外慌里慌张跑进来的,竟是陆英。 陆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两人身边,卿珩见他样子急躁,好像有话要说,但却只顾着自己喘气,连忙问道:“怎么了你?” 陆英弯着腰喘道:“我刚去云中君的府邸找你去了,他们说云中君去了昆仑山,你也回来了,我才过来寻你。” 卿珩又问:“怎么了,你慢慢说。” 陆英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前段时间,在凡界出现的亡灵与僵尸是怎么回事了,你快跟我走,我在路上告诉你。” 辛夷看着陆英慌里慌张的模样,只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却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卿珩,却又望着陆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亡灵僵尸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第三章 血灵嗜血(1) 卿珩见陆英神情紧张,知道事态紧急,也容不得拖沓,便转身伸手拉了辛夷说道:“小师叔,凡界如今有了大麻烦,你快跟我们去一趟。” 辛夷点头道:“好。” 陆英知道辛夷修为比他们两个都高,见辛夷此番要与他们同去,也算是多一个帮手,便放了心,看着两人忙说道:“快跟我走吧。” 辛夷与卿珩连忙跟上。 说完,陆英带着两人即刻便离开了頵羝山,辛夷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一路跟着。 三人结伴而行,却是来了凡界,一路上,卿珩将之前在凡界的见闻都同辛夷说了。 辛夷听到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卿珩说的一一记了下来。 陆英领着两人一路疾行,先是去了鄀都,之后又到了那日他们两人到过的山林中。 卿珩望着眼前寂静的林子,很是不解的望着陆英,问道:“我记得上回好像来过这里,上次来时,在前面的山洞中不是只抓住了个狼崽子吗,你不是说,凡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怎么又带着我们来这了?” 陆英解释道:“我说的凡界的要紧的事情,就在此处,我们此番还要去这前面的山洞中一趟。上一回我们来的时候,可能遗漏了些事情,这里面应该有个不同寻常的东西,我想以你的炎火咒,或能制得住它。我们别再耽搁了,先进去瞧瞧再说。” 陆英这几日回府之后,却也找了许多有关于凡人亡灵的书册看了看,之后也在各处问了一问可能知道有关于这件事情的神仙,果然打听到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他此番为了求证,才跑到頵羝山上找的卿珩。 卿珩点头,三人又穿过林子,到了林子后的山洞前。 卿珩抬头望了一眼周围,惊诧的望着陆英,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陆英道:“当初来的时候,这山洞周围,明明是一片清明,不过短短几日,周围却满是瘴气,这几日里,看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卿珩看着陆英:“怎么会这样?” 陆英说道:“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但那时白衣男子,或许一直躲在山洞中。” 卿珩惊道:“你说什么?” 辛夷向四周走了几步,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转身嘱咐二人道:“这洞外阴云蔽日,周围瘴气满布,洞里煞气也十分的重,等会要是进去了,一定要小心。” 卿珩见他神情紧张,连忙点了点头。 山洞深邃,入口处极是狭窄,三人警惕的沿着洞中的路走了进去,许久之后,才见到一个很大的石室,卿珩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抓住狼妖的。 陆英顺着石室走到尽头,卿珩只当他发现了什么,连忙跟了过去,跟着陆英走到石室前的通道尽头,才发现,这洞中原来还有一处断崖。 站在崖上远远的瞧去,那崖下却犹如江河翻腾,竟像是一片湖泊,卿珩仔细看去,却吓了一跳,崖下的水,竟是红色的。 卿珩连忙向后退去,她听觉灵敏,却又在此时发现,洞中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外,仿佛还能听到些什么声音。 声音悠长,也有些沉重,听着却颇有规律,且这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从崖下传来的。 好像是一阵呼吸声。 卿珩心一惊,却想起了进山洞前,陆英说的话,这确是呼吸的声音,难道说,前面的断崖下有人? 卿珩立时变了神色,她连忙转身对辛夷与陆英说道:“崖下好像有人,我刚才好像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了。” 卿珩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想通过声音找一找他的位置,却听得身旁的辛夷忽然喊道:“不好,快往后退。” 卿珩睁开眼睛时,辛夷已然抓着她与陆英的手往后退去,与此同时,她也瞧见崖边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它站在崖边,眼睛直盯着他们,身上还滴着血红色的水,浑身湿漉漉的,看那样子果真是自崖下跳上来的。 卿珩一眼看去,只见怪物身长大约一丈,形似龙而六足,人面白须,额顶却长着一双长角,周身上下,皆是赤红颜色,长得甚是恶心。 它的样子,卿珩这几万年来从未听说过,也未在任何古籍书册上见过,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卿珩却也说不上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瞧着眼前的怪物,头皮发麻,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又朝那怪物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怪物身上的血红色的水滴在地上,很是粘稠,看着很像是鲜血。 她顿觉十分的恶心,低了头,不肯再多看它一眼。 陆英望着眼前的怪物一瞬,又打量了它一会,叫道:“不好,果然是血灵。” 这几日查到的东西,竟然是真的,这凡界失踪的亡灵,却都是因为这个怪物,陆英想起之前查到的关于血灵的事情,顿觉兹事体大,眉头紧皱,慢慢的将乾坤核拿了出来。 卿珩看了眼陆英的样子,越发的疑惑,指着血灵问道:“这血灵又是何物?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英盯着血灵,眉头紧锁,说道:“是有修为之人豢养的邪物,以血为食,有意识,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能吸食神仙的修为了。” 卿珩看了一眼血灵,又转而瞪大眼睛瞧着陆英,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方才说,这个怪物,是以血为食,还能吸食神仙的修为?” 陆英点点头。 卿珩叹了口气,无语的问道:“那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你是吃饱了发善心,要给它当午膳么?你要来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为什么又要拉上我?” 陆英看一眼卿珩,十分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想到,它……个头这么大。” 辛夷侧身,对后面两人说道:“先别吵了,这东西见不得光,我们不要惊扰到它,先慢慢地退出洞去。” 卿珩一看,周围确实阴冷湿潮,也无半点光亮,心想大抵住在这样阴暗的地方的东西,都是怕光的,卿珩本想用炎火咒试上一试,但见这血灵个头这样的大,并没有什么把握可以胜了它,若是此刻用了炎火咒,万一激怒了血灵,那他们岂不是要遭殃,遂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得辛夷这样说,三人屏气凝神,慢慢的向后退了几步。 眼前的血灵,要比卿珩想象中的厉害一些,它像是识破了几人的意图,从崖边跳过来,凌空一跃,便拦在了他们前面,却正好堵在了离开山洞的唯一出路前。 卿珩惊叹,这个血灵倒是相当的聪明,这一跃,竟挡住了他们的退路,这下可怎么办? 卿珩可能是有些害怕,身子抖个不停,此时心里却在想,自己是扶桑大帝唯一的女儿,今日若在这儿被这么个怪物给吃了,那也死的太惨了,以后在神界,定会被他人贻笑千年。 当日在幽冥血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的害怕,她伸手抓着陆英的胳膊,几乎就要哭出来:“陆英,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辛夷转身看着卿珩说道:“别怕,我不会让它伤害你的。” 辛夷的劝慰很有用,卿珩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胆怯少了几分,她点了点头,颤抖着手,将缚魂索拿了出来。 卿珩瞪一眼陆英,又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缚魂索,很是担心,她瞧着身形庞大的血灵,总觉得自己手中这根缚魂索,今日是没什么用处的。 血灵直接扑向三人,卿珩见状急忙躲开,或许过于害怕,她的动作稍有迟缓,而那血灵,却也知道找三人中最弱的一个,一眼便瞧中了她。 卿珩暗叫倒霉,而此时血灵竟又向她扑了过来,她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躲,旁边的辛夷却及时拉着她躲开,血灵又扑了个空。 血灵这两扑之下,都叫几人给躲开,它才一落地,又迅速扑了过来,辛夷拉着卿珩的手,飞到了空中,躲开了血灵这一击。 却没想到血灵对他们二人穷追不舍,可这山洞石室就这般大,根本没什么地方可以躲,饶是辛夷与卿珩躲得及时,不一会儿,还是无路可退,被血灵逼到了石室的一角。 血灵目视着两人缓缓向他们逼近,前有血灵,后无退路,卿珩见它呲着牙,样子可怖,与他们的距离近到她能数清楚它的牙齿时,猛然闭上了眼睛。 辛夷拔出苍翎剑,挡在了卿珩的前面,血灵一口咬住剑身,再不肯松口。 辛夷却也不肯让步,死命的护着身后的卿珩,与血灵僵持着。 卿珩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辛夷嘴角流下来的鲜血,知道他此时已经受了伤,是在勉力支撑,情急之下,只好用炎火咒试了一试。 她双手合十,施展炎火咒,山洞之中瞬间一亮,血灵见着刺眼的火光,果然松了口,一下子退出了好远。 辛夷握着手中的苍翎剑,半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卿珩忙上前,将手搭在辛夷的背上,辛夷身上一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连忙站起身来,却发现辛夷的背不知何时多出来个伤口,像是被什么利物刺伤,她转身朝后望了一眼,才注意到,山洞石壁上,凸出来的一块碎石头上,沾染了些血迹。 她想起适才辛夷在靠近石壁时,将她护在臂弯,原来辛夷早就看到了石头,怕她受伤,才用自己的背将石头挡住。 卿珩蹲下去,问道:“小师叔,你怎么样?” 辛夷望着卿珩一笑,说道:“我没事,我们出去。” 血灵果然很惧怕火光,退出了很远,不敢上前,却在闻到不远处的血腥味之后,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冲着辛夷扑了过去。 远处的陆英见此情景,连忙提醒两人:“小心!” 卿珩抬头时,才见血灵又扑将上来,她来不及施展炎火咒,只好冲到辛夷身前,用自己身子将血灵挡住。 陆英眼见血灵朝着卿珩扑了过去,心下骇然,连忙将乾坤核丢了出去,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始料未及。 原本朝着卿珩扑过去的血灵,在碰到卿珩的身体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飞出了很远,血灵被撞飞到石室中的石壁上,石室难以承受血灵的重量,整个山洞此时也晃了一晃。 陆英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置信,他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方才他好像看到,卿珩身体中冲出来一道亮光,化作一只金乌,长啸一声,撞飞了血灵后,又回到了卿珩的身体里。 好厉害!这便是金乌一族的护体真火吗? 卿珩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后,连忙睁开眼睛,转身时才看到护着她与辛夷二人的乾坤核,舒了口气。 原来是陆英救了他们,不过,这乾坤核果然威力巨大。 她瞧了几眼血灵,发现它在远处一动不动,瑟缩着身子发抖,好像受了重伤。 此时的血灵,一直看着卿珩,刚才那股子凶狠劲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它警惕的盯着几人,试探着往后退却了几步,见几人没有追来,连忙转身跃到了崖下。 卿珩见血灵自行跳下山崖,知道它受了伤,一时半会不会再上来了,瞥见陆英仍旧站在一旁盯着她发呆,忙道:“陆英,你还发什么愣,趁它不在,还不快跑?” 陆英这才记起几人仍旧处于险地,连忙上前,帮忙将辛夷扶起来,三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出了山洞后,见血灵没有再追上来,卿珩松了口气,望着陆英问道:“血灵是何物?为何会在凡界出现?” 陆英见洞外地方宽敞了许多,将辛夷的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扛着,有些吃力的答道:“是冥界的一种秘术,血灵是有人用自己的鲜血豢养出的怪物,靠吸食凡人或者神仙的精血增强自身修为,吸*血越多越厉害,只是……” 卿珩抬眼又问:“只是什么?” 陆英缓缓道:“据我所知,血灵只能生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冥界才是最适宜它们存活的所在,冥界中人也都喜欢修习这一秘术。但血灵还未成形前,只能依靠豢养者的修为成长,所以,豢养血灵会折损许多的修为,已经许多年都没有人饲养过血灵了。” 卿珩蹙眉道:“那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陆英停下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洞,答道:“想要将血灵养成洞中这只大小,冥界怕只有四圣,大祭司与冥尊才有这样的能力。冥尊虽痛恨神界,却一直看不起凡人,是以,她不会利用凡人的鲜血来豢养血灵,若是她真的豢养血灵,她是冥界之主,也该将它养在冥界,这些血灵不会是她所豢养的。冥界已然封了冥河,这个时候,凡界却出现了血灵,八成是冥界中位高权重之人所为。若以此来看,冥界不日之内,或有大乱。” 卿珩点头道:“原来是冥界。” 陆英又道:“看这样子,这凡界的亡灵一事,确与冥界有关了。” 卿珩望着陆英,很是疑惑:“这血灵这样的厉害,那你刚才是怎样打败它的?” 陆英狠狠喘了口气,咳嗽一声,问道:“你说什么?” 卿珩紧盯着陆英的眸子,说道:“怎么,刚才不是你用乾坤核将它打伤,它才跳下崖去的么?” 陆英像是听不懂卿珩的话,问道:“你怎么回事?刚刚不是你身体里出来的那股力量,将它打伤的么?怎么,你竟没感觉到?” 卿珩震惊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英的一句话将卿珩的脑子震得晕晕的,卿珩沉默了半晌,脑中一直回想着刚才看到血灵的一幕,却实在记不得刚刚发生了什么,陆英所说的,她半分印象都没有。 此时,昏迷的辛夷像是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有些不安的哼了一声。 卿珩回过神来,连忙说道:“算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小师叔受了伤,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得赶快将他送去頵羝山,让秦艽看看。” 陆英答声好,两人扶着辛夷离开了林子。 秦艽见天色已晚,将屋外的药草收了收,回了自己房间,打算歇下时,却见卿珩跌跌撞撞的过来敲门。 秦艽吓了一跳,问道:“卿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在枕霞居中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 卿珩上气不接下气,拽着秦艽的袖子说道:“快,快跟着我去枢阳阁看看,小师叔受伤了。” 秦艽一听,忙答道:“好,我知道了,你等一会,我找些东西。” 秦艽进去一会,拿了两个小瓷瓶出来,将房间的门掩上,与卿珩匆匆赶了过去。 刚入前殿,秦艽转身吩咐卿珩道:“你快去找些清水来。” 卿珩忙点头答道:“好,我这就去。” 她记得茶房中像是还有半桶清水,连忙跑去提了来。 踏入枢阳阁时,却正好瞥见秦艽将辛夷的衣裳褪了下来,露出辛夷受伤的后背,卿珩眼神落在辛夷的背上,连忙转过身去。 她呼了口气,背对着几人说道:“那个,秦艽,清水我拿来了,就放在这里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卿珩说完,将手中的木桶往地上一扔,忙跑了出去。 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心里像是被块大石头给堵着,整个人都觉得噎得慌。 辛夷为她受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云中君说过,欠别人的,终有一日要归还,这么多年,辛夷对她的好,她却不知该怎样才能还得清。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卿珩连忙起身,才见秦艽与陆英走了出来,卿珩连忙迎上去,她有些焦急的望着秦艽问道:“秦艽,小师叔怎么样了,他伤重不重,要不要紧?” 秦艽瞧了一眼卿珩,淡然答道:“不用过分担心,他没事的,我煎一副汤药让他喝了,他也就大好了,不过,好像还缺了一味药草,等我去将药草找齐了再说。” 卿珩忙道:“是什么药?在何处能寻到,我这就去找。” 秦艽说道:“你不用急,我知道在哪,我自己去取就行。这样吧,我这就将其他的药找来煎上,你帮我照看着药炉,缺了的那味药草,后山上就有的,我一眨眼的时辰便能回来。” 卿珩忙点头答道:“好。” 秦艽当下便带着卿珩去了药坞前熬药,独独留下陆英在枢阳阁中照看着辛夷。 卿珩之前照顾陆英时,也算是煎了不少的汤药,煎药的功夫也很是熟练,今日却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凡界受惊过度,她煎药时有些心神不宁,倒让药罐子烫伤了手。 她拿出帕子,将受伤的手指胡乱包了一通。 秦艽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他将草药上的泥土用水冲了冲,揭开盖子,将整株药草都放了进去。 过了半晌,秦艽从屋中拿了一块布,垫着将药罐子从炉上取了下来,置在石桌上,又提起药罐将汤药尽数倒到了药碗中。 秦艽放下药罐子,舒了口气,看了眼卿珩之后,指着桌上的药碗说道:“你将它端去枢阳阁,给辛夷喝了,他明日便能醒来了。” 卿珩点点头,弯腰端起了托盘上的药碗,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 秦艽又补充道:“记得,汤药要让他趁热喝下,今夜辛夷的榻前不能离人,你叫陆英受累照看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卿珩站在原地,等他将话说完,忙答声好,转身朝着前殿去了。 陆英见卿珩端着药碗进来,连忙问道:“你来了,这碗药吃了,他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他说完之后,打了个哈欠,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样子是倦了。 也是,今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别说是陆英,卿珩也有些累了。 卿珩将手中的药碗搁在桌上,转身对陆英说道:“秦艽方才说了,小师叔喝了这汤药,便好的多了,我看你也累了,就去偏殿的客房中歇着去吧,小师叔这里,留我来照顾就好了。” 第三章 血灵嗜血(2) 陆英瞧一眼辛夷,有些担心的问道:“你可以么?” 卿珩笑道:“你之前生病时,我不是也照顾过你么?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陆英点头:“那行,我先过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陆英说完,便出了枢阳阁,回了偏殿客房中。 卿珩端起桌上的药碗,坐在榻前,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喂给辛夷喝了。 半晌之后,见手中的药碗空了,她才缓了口气。 卿珩小心翼翼的扶着辛夷躺了下来,帮他盖好被子,站起身来,将药碗搁在桌上。 夜风微凉,她亦察觉到一丝凉意,见枢阳阁中门窗都大开着,担心辛夷受凉,连忙走上前去,将门窗一一关上。 转身回来时,见辛夷呼吸匀畅,脸色也不像之前那般难看,卿珩才微微放了心。 她走到辛夷案前,想找一找之前看到的丹青来看看,却瞧见了辛夷随意扔在案上的锦盒,心想,这锦盒自她拿过来,好像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辛夷都没想着将它收一收? 她将锦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无意发现锦盒里面还有个夹层。 她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打开,却见夹层中放着一块叠起来的锦帕,她伸手将帕子拿出来,发现这帕子即便打开,也只有手掌般大小,锦盒做的精细,将帕子折起来藏在夹层中,旁人若不仔细瞧,确是不易发现的。 锦帕上面写着几行字,字体看着极是娟秀,应是哪个姑娘写的。 辛夷神君: 吾乃北荒不咸山山神之女苿姬,素闻神君好丝竹,尤爱笛箫甚,偶得一玉箫,遂赠与神君,望请收下。 落笔处写着两个小小的字:苿姬。 卿珩点头,这柄玉箫,原来是个叫做苿姬的女神仙赠与辛夷的。 这几句话言语间,似乎很是寻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卿珩也曾看到过鲤赦与许多女神仙写来的书信,与这封信的语气,差不了多少,言语虽看起来稀松平常,却是满含深意。 以卿珩以往看来的经验论,送了玉箫又写了信给辛夷的,应是个仰慕辛夷的女神仙。 若是对辛夷没意思,这北荒不咸山离頵羝山这样远,谁会巴巴的大老远送一柄玉箫来呢? 卿珩对这苿姬,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北荒的不咸山离頵羝山倒是有一段距离的,辛夷好像也没怎么去过不咸山,頵羝山这万年来,也少与其他的神仙接触,却不知这个苿姬又缘何会瞧上辛夷? 算了,感情的事情,反正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还是省省力气吧。 她笑了笑,正打算将帕子放回锦盒夹层,却又想到,辛夷若是大意之下,一直没发现这盒子还有个夹层,始终都没看到这帕子,岂不是白白浪费苿姬的一番心意吗? 苿姬从不咸山大老远的将这玉箫送过来,总不能叫这样一份心意放在夹层中,一直不得见天日。 而且卿珩方才已经看到这封信了,若是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再将它放回去的话,卿珩便算是做了亏心事,怕是会良心不安。 卿珩想了一瞬,还是将帕子拿出来,先将玉萧放了进去,又将帕子盖到了玉箫上。 她看着手中的锦盒,兀自点了点头:这样放,应该够明显了,辛夷只要打开锦盒,便定能瞧见这一方帕子。 君子能成人之美,今日帮了个思慕辛夷的女神仙,没准他日还能帮二人凑个好姻缘,帮辛夷将终身大事解决了,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她将锦盒放在案上显眼的地方,起身走到辛夷榻前,辛夷此时的脉象已然平稳,卿珩直道秦艽的药很有效。 秦艽既然吩咐了要一直照看着辛夷,那便也是有原因的,卿珩倒有些害怕辛夷半夜里会出什么岔子,身上的伤再一反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卿珩不敢怠慢,四下瞧了瞧,打算就着枢阳阁中的石桌坐上一夜,也好方便照顾辛夷。 才坐到桌前,却听得辛夷如同呓语般的轻呢,一直念着:“水。” 她连忙站起身来,见石桌上放着个茶壶,拿起来一掂量,里面好像有些水,她赶忙倒了些出来,端了茶盏走了过去。 扶着辛夷喝了水,又将他扶回去躺着,卿珩帮他掖了被子,复又走到石桌旁坐下。 睡意渐渐袭来,卿珩有些支撑不住,伸手托着自己的脑袋,本打算在桌前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个梦。 梦中,好像有人抱着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抚着她的头发,温柔的摸着她的脑袋。 卿珩睁眼仔细瞧了瞧,却发现抱着她的,是个女子,那女子的眉眼,竟像极了自己。 卿珩确定,她便是她三万年都未见过的娘亲。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娘亲,她静静的待在她的怀中,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温暖的怀抱。 娘亲抱着她,慈爱的说道:“孩子,娘亲很想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娘亲总有一日,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之后,她便消失了。 卿珩看着她的影子从她眼前消失,拼命的追,却没能追上她。 卿珩想大声唤她回来,却发现即便自己用尽了力气,仍旧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辛夷睁眼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觉察到自己身体好了许多,便起了身,抬眼时,却瞧见石桌前的一缕青色的身影。 辛夷笑了笑,卿珩最喜欢的衣裳便是青色的这一身,她是为了照顾自己,才在石桌前待了一晚上吗? 辛夷望着卿珩的眼神中,涌现出一丝的担忧,夜里这样凉,希望她不被冻着才好。 他慢慢的起身,拿了一件衣裳,往石桌旁走去。 或许是担心将卿珩吵醒,他步子很轻缓,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走了半晌。 他将手中的衣裳披在卿珩的身上时,不小心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他咬着牙忍住疼,在卿珩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卿珩嘴角噙着笑,浅浅的呼吸着,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辛夷笑了笑,伸出手去,将她额间的碎发抚到耳后,站起身,慢慢踱了过去,躺到了榻上。 他侧着身子,望着熟睡的卿珩,只觉得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已经很是满足。 他笑了笑,却听得卿珩喊着一声:“娘亲”,之后便从梦中惊醒。 辛夷连忙闭上眼睛,转过去躺着,背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咬了咬牙,赶紧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卿珩醒来时,发觉自己周身气息紊乱,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突突乱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四下张望了几眼,想起自己身在枢阳阁,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方才好像做了个梦,她见到这三万年来自己朝思暮想的娘亲了,虽然之前没见过她,但卿珩认得出来,她就是娘亲。 她慈爱的抱着卿珩,卿珩觉得很幸福,可不知为何,娘亲又忽然在她的眼前消失,她找了许久,却也没能找到她。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虽然梦已然消失不见,但梦中的悲伤,却并未远去,卿珩黯然,难道自己这一生注定没有父母疼爱,就连做梦,也不能与他们相聚片刻吗? 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她揉了揉额头,伸了伸胳膊,身上披着的衣裳便从她的肩头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袍子,连忙弯腰下去,将衣裳捡了起来,却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辛夷的衣裳,大多都是这个颜色,难道是小师叔醒来过了? 卿珩朝床榻的方向望了一眼,辛夷呼吸很是顺畅,睡的也极是安稳,他应该没事了。 她望着辛夷,释然的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将衣裳放在桌前的凳子上,轻轻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昨夜趴在石桌上睡了一宿,周身气血不畅,肩膀胳膊极不舒服,卿珩走出枢阳阁时,眼见温暖和煦的阳光,伸了伸懒腰。 她摸了摸肚子,昨日一整日都好像没吃什么东西,夜里睡得又迟,这会子肚子早叫唤了起来。 辛夷昨夜里好像也没吃什么东西,他又有伤在身,万万不能饿肚子的。 思及此,卿珩打算先去灶屋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才走出中庭,却瞧见了端着些吃食走过来的陆英,卿珩瞧着他手中托盘里的吃食,纳了闷:自己与陆英相识了这么长的时间,却并不知道,陆英还会做饭,以往每每去少华山时,陆英也推说自己不想做饭,他们都是在赤鷩鸟那蹭着吃的。 卿珩转念一想,这殿中除了他们几个,并没有别人,做饭的仙娥都不在,辛夷也受着伤,自然不可能是他,秦艽就不用说了,那陆英手中端着的吃食,难道真的是他自个做的? 卿珩这才明白了陆英的那句:“一年之中总有几日不想做饭”的含义。 陆英端着吃食走到中庭时,方才看到了不远处睡眼惺忪的卿珩。 他审视着眼前不修边幅的女子,笑了一笑。 见卿珩一直盯着他,陆英笑着说道:“为什么这样看我?饿了吧,我弄了些吃食,你快去收拾一下,再来枢阳阁用一些。” 陆英说完,直接越过卿珩,进了枢阳阁。 卿珩转身,瞥了一眼陆英之后,数着步子回了枕霞居。 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稍微清醒了些,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又去里间换了一身衣裳,磨磨蹭蹭了半晌才出来。 到枢阳阁时,陆英已将辛夷扶下了榻,两人坐在石桌前吃着东西。 她笑着围了过去,见辛夷的脸上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忙关切的问道:“小师叔,你觉得好些了么?” 辛夷点了点头,答道:“好多了,昨夜照顾了我一宿,辛苦你了。” 卿珩笑道:“小师叔不用这么客气,我又没做什么,多亏了秦艽的汤药,小师叔喝了之后,身体倒是好了七八成。”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是谁这么惦记我?” 几人抬头时,秦艽手中托着个药碗,已然到了枢阳阁的门口。 卿珩站起身,将自己的座椅让给了秦艽,招呼他坐下。 秦艽嘴角抿着笑,看来心情不错。 他冲着卿珩点了点头,坐在了凳子上,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朝辛夷坐的地方推了推,低头看着桌上的吃食,一副哀怨的表情:“你们怎的吃好吃的也不叫我一声,枉我一大早的,还要空着肚子起来为辛夷熬药,哎!” 辛夷笑道:“你若没用膳,便先在这吃一点吧,师尊走的时候,将殿里的好些个仙娥都带走了,这凌晖殿里,如今连个正经做饭的人都没有,我也是好些时候没吃饱过了。” 卿珩又拉来一把凳子,坐在辛夷与陆英中间,从托盘中挑了一碗粥,埋头喝了起来。 秦艽也端起粥来尝了一口,他忽的抬眼,看着卿珩笑道:“这个粥味道不错,卿珩,你最近厨艺见长啊!” 秦艽有些怀疑的眼神,让卿珩感到十分的不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着秦艽,缓缓地说道:“这些吃食,是陆英做的。” 秦艽随即咳了一声,转过身来望着陆英道:“陆英,不错啊,我还纳闷,卿珩的厨艺何时变得这么好了,原来是你做的,我就说么,卿珩做出来的吃食,怎么能吃呢。” 卿珩对秦艽这一番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言语,抛出一个白眼回击。 秦艽却毫不在意,他看了一眼周围,笑了一笑,说道:“你们还记得云中君关于厨艺的那番言论么?” 陆英手中捏着汤勺,看着秦艽问道:“什么言论?” 秦艽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卿珩道:“云中君说过,神界的神仙,若是没什么修为,便一定要学会一技之长,这其中,厨艺算是个最实用的技艺,只是如今这神界的女神仙,哪个还会做饭呢?” 卿珩瞪一眼秦艽,咬牙切齿的说道:“秦艽,你若是身体不舒服,我不介意帮你松松筋骨。” 秦艽受到不小惊吓,连忙起身,将椅子拉的离卿珩远了些,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埋着头喝粥。 陆英与辛夷看着两人斗嘴,倒是笑的很开心。 秦艽几下便将手中的粥碗腾了个干净,他抬起胳膊,就着袖子擦了擦嘴,指着石桌上的药碗,望着辛夷说道:“你先把汤药喝了吧,每日喝个两次,十日之内,身上的伤便都会好了。” 辛夷笑了笑,依言端起药碗,仰着头一干而尽。 秦艽见辛夷将这样苦的一碗药倒了下去,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时,点着头很是赞赏的看着辛夷说道:“这样难喝的汤药,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喝下去了,倒是很能忍。不过,我却很想知道,你们出去才不过几个时辰,回来时却怎么落得伤痕累累,据我所知,能伤到你的人,并不多吧。” 卿珩接话道:“小师叔受伤是为了……” 辛夷连忙将她的话打断:“没什么,是我太不小心。” 卿珩抬头盯着辛夷,辛夷正笑着看着她,不过从他眼神里看的出来,辛夷并不想让秦艽知道这件事情。 卿珩心想,秦艽是自己人,为什么不跟他说,辛夷受伤,是为了保护她? 秦艽看了一眼两人,不再追问,摇着头笑了笑。 卿珩看的云里雾里,倒是没怎么明白秦艽为何会发笑,也不知道他摇头是个什么意思。 秦艽笑道:“是不是只要跟卿珩在一起都会受伤?我记得那个赤水世子烨麟,上次来頵羝山时,也是带了伤回来的。” 卿珩嗔道:“好好的,你怎么又提起他了?” 秦艽一副不怕揍的神情,继续说道:“你竟这样不待见他,他上次走的时候,还将你为他包扎伤口的半块布当宝贝似的带走了。” “噗!” 秦艽立马站了起来,躲过对面飞溅过来的汤水。 他定了定神,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汤水,抬眼又很是嫌弃的望了望正捧腹大笑的卿珩。 秦艽很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适才说错什么了么?” 见卿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无奈的望向陆英,却发现此时陆英脸上也是一副尴尬的模样。 这两人是怎么了? 卿珩却没给急于知道答案的秦艽任何的回应,只是转头盯着陆英。 卿珩忍着笑意,好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陆英,我瞧着这个赤水的世子,八成是瞧上你了,这才带着你的衣襟回了赤水!” 陆英红着脸啐道:“你别胡说!” 秦艽听卿珩如此说,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烨麟怎么会瞧上了陆英呢?” 陆英怒目盯着秦艽,却没有说话。 秦艽看一眼卿珩,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烨麟带回去赤水的那块破布不是你的,而是陆英的?” 卿珩笑着点了点头。 这回,连辛夷与秦艽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英很是窘迫,他静静的看着眼前三个笑的前俯后仰的人,很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卿珩几人笑了半晌,瞥见陆英脸上表情不甚自在,怕他真的生气,才止住笑,伸手推了一把陆英,说道:“你不要介意,我们不是笑你,是在笑烨麟。” 说完,她望了一眼辛夷与秦艽,两人很有眼色地点着头附和道:“对,我们是在笑烨麟。” 陆英摇了摇头,无力的说道:“算了,我素知你们都是这般的没良心,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卿珩与辛夷又笑了一阵,才渐渐止住笑声。 见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陆英才看着卿珩与辛夷,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郑重地说道:“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正事,之前在凡界看到的血灵一事,事关重大,过几日就是天帝的寿辰了,之前出了氐人一族那样的事情,天帝已是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再说这件事,有些不合时宜。” 卿珩点头道:“知道了,反正这鄀都周围都是你管的,这也是你的事情,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那就不说了。” 辛夷一听陆英说天帝寿辰的事情,忙道:“你不说,我竟忘了,再过几日,便是天帝的寿辰了,前几日,天帝遣人送来帖子,说要请师尊与我们一道,去他的寿辰吃酒呢。” 卿珩抬头说道:“天帝倒是执着,年年寿辰都送来帖子。婆婆临走前,可交代了要给天帝准备什么寿礼么?” 辛夷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在后山找些仙草仙药,给他送过去就是了。师尊既然不在,那天帝寿辰时,我们二人怕是要过去一趟了。” 卿珩点头道:“去就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我先帮陆英将凡界的事情弄弄清楚,别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辛夷看了两人一眼,点头说道:“好吧。” 辛夷像是还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那你们小心些,只是那个山洞,可万万不要再靠近了。” 陆英答道:“好,你们放心,我定会照看好卿珩的。” 卿珩瞧一眼陆英,笑道:“我自个会照顾自个,我看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陆英笑了一笑,不再与她争论,仰着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瞥一眼多了两个黑眼圈的卿珩,微微低着头说道:“我记起还有些东西没准备,今日去凡界的话,时间有些仓促了,不如今日先好好休息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卿珩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之前凡界的那件事,像是在他们介入之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她隐隐的有些担心,自己与陆英再查下去,会有什么危险还是其次,若是这件事情,成为神界与冥界大战的借口与争端,那这次,是不是又闯了祸?到时又该怎么同婆婆交代? 但关于凡界鄀都出现血灵的这件事情,此时神界中怕是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将此事告诉其他的人,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能由他们几人去承担后果。 第四章 不速之客(1) 卿珩既然已经介入了此事,若再想半路抽身而退,大概已经是不可能了。 如今她只希望,这件事情水落石出的一日,不给她身边的任何人带来伤害。 冥界这几万年来,与神界很不对付,虽说他们已然封了冥河,却不知道是不是打着幌子,在筹谋些其他的事情。 但以她如今的经验与修为,很多的事情,终究是无力改变。 天下之大,若是众人之间能够和睦相处,不是能少许多的纷争吗? 有时,求得太多,便注定失去太多,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或许最后,连自己原有的东西都守不住。 早膳用过之后,陆英回了客房,说要养精蓄锐,又去榻上躺着了。 卿珩本来也打算回枕霞居好好歇着的,辛夷却非要拉着卿珩去后山散心,卿珩虽不喜欢后山的钟阁,却还是陪着辛夷去了红竹林。 她印象中,頵羝山的气候,并不适合红竹生根。 但酷爱花草的辛夷,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些红竹的种子,在頵羝山的许多地方都种下了,辛夷专心照顾了它们几年,却只有钟阁旁种下的几株发了芽。 这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辛夷将它们保护的很好,这一大片的红竹,如今生的很是健壮。 卿珩想着辛夷身上毕竟有伤,不宜久站,上来前,便在自己屋中寻了个垫子,一直随身拿着,见他来这看红竹,忙上前将垫子放在了钟阁檐后的台阶上,又望着辛夷说道:“小师叔,走了好一段路了,过来坐这歇一歇吧。” 辛夷笑了一笑,走过去坐了下来,卿珩也走了过去,托着脑袋,半蹲在他身边。 他望着远处的红竹,指着里面长势最好的一棵,说道:“卿珩,你知道,我们这頵羝山上,为什么红竹最难活么?” 卿珩不解的摇摇头。 辛夷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红竹是最难养活的,我当初好不容易才在花神处讨要了几粒种子,将它种在后山的各处,按说,这些种子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应长得很快才对,但不知为何,它们竟没有一颗能发了芽。” 辛夷望一眼红竹,转眼看着卿珩道:“后来,我听花神说,红竹其实是易活的,但要将它种在合适的地方,它才会长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整个頵羝山上,也就只有钟阁后的这一块地界,适宜它生长,所以,只有这里的红竹活了下来。” 卿珩点了点头。这片林子,之前只有几棵红竹,孤孤单单的长着,辛夷守着钟阁时,没什么事情干,就种些花花草草的打发时间。 到如今,这里已经有了一片不小的红竹林了。 卿珩最喜欢的植株,除了在枕霞居里陪了她两千多年的植楮草外,便是这竹子了,卿珩平日不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裳,所以她的每件衣裳,花样都很简单,衣裳颜色也是一水的素净,不是白色就是青色。 但她却喜欢叫人在锦帕上绣些竹子,一直随身带着。 卿珩虽很喜欢竹子,这红竹是竹中的上品,但她却从来不会为了看它们,到钟阁这边来。 这后山的钟阁,是卿珩在頵羝山上,唯一排斥的地方。 頵羝山上的神仙都知道,后山的钟阁,放着神界圣物混沌钟,是頵羝山上最要紧的地方,钟阁的附近,是有很多禁制的。 钟阁楼前的一尊石像,便能招来雷电,有些神仙曾亲眼看到过,石像招来的闪电,能将一些试图进入钟阁的妖魔,劈的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幼时,卿珩与頵羝山上的一众孩子们,在钟阁附近玩耍,周围起了狂风,从云头落下的闪电,直冲着她的脑门劈下来,将还是个小孩子的她,惊得四处逃窜。 但那闪电,终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将钟阁前的一株长了千年的树,硬生生从中间劈断。 婆婆赶过来时,卿珩已经吓到不能言语,她跌在地上,伸出胳膊,抱着自己的腿,只是瑟缩着身子发抖。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也是妖魔,山上其他的神仙也说她有些不正常。 但婆婆却说,父亲失踪时,为了看好钟阁,她在神石前,重新加了几道禁制,只要有人靠近,不管是谁,神石都会降下闪电来。 可婆婆这几万年来,却没有明确的告诉过她,为何当时那么多的人,那道闪电却只挑了她追着。 后来,父亲失踪了,婆婆知道父亲失踪的具体的日子,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但她见星斗晦暗不明,一副大凶之象,她知道,他再不会回来了。 扶桑大帝是在卿珩的生辰之后三日失踪的,婆婆不想让卿珩每年生辰的时候伤心,于是将每年父亲的生辰,作为他的忌日。 那一日,婆婆会带着他们去钟阁里跪上两个时辰,神石倒是再没降下闪电。 卿珩却不知道,自从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情,为了卿珩的安全,婆婆一应将钟阁前后所有的禁制都收了。 只是,卿珩还是在钟阁里待不了多长的时间,婆婆对这些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钟阁阳气重,与她身上的灵力相冲,卿珩在钟阁中待久了,气息紊乱,身体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这些年来,她问了很多遍,婆婆却都是这样的回答,到后来,卿珩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答案,也慢慢说服着自己相信了。 或许当年,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但她知道,婆婆那样的疼她,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即便是撒了谎,也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即便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婆婆都没有告诉她实话,但她知道,不管是基于什么缘故,婆婆也都是为了她好。 所以有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必要去深究缘由,就这样懵懵懂懂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活着,于她来说才是幸福。 后来,她很少再去钟阁,来到后山,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药坞和山上观景的亭子,或许因为幼时的记忆,钟阁于卿珩来说,是一个不适合去,也不适合时常挂在嘴边的地方。 辛夷看着红竹,继续说道:“当年,我在此地种下红竹,是想着,你为了这些竹子,能多来钟阁几趟。却没想到,你是个倔强的性子,只要是害怕的东西,便永远的躲着,但有时候,逃避也不是什么好事,该你面对的,是逃不过去的。” 卿珩认真的想了一想,答道:“小师叔,你今日怎么了,好好的带我来这看红竹,却怎么说起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惹得我又想起了幼时的事情。” 辛夷说道:“你可想好了,怎么样才能在钟阁中多待一些时间么?” 卿珩望着他的眸子,想到,平日里辛夷不会说这些的,他这些话,像是想告诉她什么事情,却又说的这样的隐晦。 卿珩盯紧辛夷的眸子问道:“我为什么要在钟阁多待?小师叔,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这钟阁,是頵羝山上绝佳的修炼场所,里面的书册,不管是那一册,只要卿珩翻开来看上一看,都可以提升修为,如今冥界的野心怕是藏不住了,或许不日里,冥界与神界的大战一触即发,到时,若是卿珩的修为一点都不长进,却要怎么保护自己? 辛夷看着卿珩,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当下,神界不是很太平,你要保住自身,还是要靠自己,钟阁里的有些书册,于你修炼有些用处,你得空了,不妨多进去看看。” 卿珩转眼瞧了一眼钟阁,望着辛夷,不甚确定的问道:“只是因为这个?” 辛夷点点头,起身朝着钟阁的正门走了过去,卿珩满心疑惑,却仍旧跟在他身后。 辛夷心下有些担忧,自己如今伤还未愈,不能陪着卿珩去凡界。 但她的性子他最了解,卿珩是个时时刻刻不让人省心的神仙,一日到晚老在外面闯祸,如今师尊与卿珏又都不在山上,若她独自一人,真在凡界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卿珩见辛夷是要将她带到钟阁里去,有些迟疑,在门口站了一瞬,但还是咬着牙,跟着辛夷走了进去。 钟阁是存着混沌钟的地方,除了混沌钟外,倒也存了好些个法器,辛夷进去后,直接走到了左侧存放书册的一列架子旁边站定,他伸手在架子上翻了一阵,取下来一卷书册,递给了卿珩。 卿珩迟疑的看了辛夷一眼,见辛夷朝着她肯定的点了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 她掂着这卷没什么分量的书册,有些疑惑的望着辛夷。 辛夷指着书册,说道:“这是记载天地间,发生过的所有奇事的史书,你父王在的时候,这册子就有了,它上面应该记了些关于血灵的事情,你拿回去瞧瞧,我想对于这次你们在凡界遇到的事情,应该还会有些帮助。” 卿珩惊喜的瞧着辛夷笑道:“真的,上面有记载血灵,那肯定有收服它的方法,有了它,血灵的事情便不用愁了。” 辛夷又嘱咐道:“凡事都要想着后路,遇事不要太莽撞,许多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千万不要强出头,还有,不要太相信旁人了,这世上,没有谁,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的简单的,世人皆有秘密,不要被第一眼蒙骗。” 卿珩点着头一一应了,笑道:“小师叔,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么,我都三万岁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见过,你说的这些,我会注意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辛夷叹口气:有些事情,自己不好明着说出来,偏生卿珩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非要吃一次亏,才会长一次记性。 卿珩见辛夷发起了愣,靠近辛夷,伸手在他面前使劲晃了晃,辛夷这才回过神来。 卿珩笑道:“想什么呢,小师叔?” 辛夷醒神,望着卿珩,故作轻松的答道:“没想什么,此地阳气过重,你再待下去,该不舒服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卿珩点了头,道声好,连忙上前来,搀着辛夷离开。 卿珩想到前几日,辛夷像是要同她说什么话,却没有说,便在回去的路上顺便问了几句:“我记得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小师叔好像要同我说些什么事情,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辛夷倒是没想到卿珩会在此时突然问这些,笑了笑,答道:“那日,是有些话要与你说的,可是回来之后,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将它给忘了,待到我什么时候能想的起来,再告诉你罢。” 反正自己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卿珩审视着辛夷的眼神,发觉他眼中一片坦荡,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答道:“好。” 辛夷将头侧过去,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浮动。 两人回到前殿时,中庭外面站了好些个不速之客,卿珩瞧了几眼,却发现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之前见过的。 辛夷与卿珩对望一眼,皱着眉头问道:“卿珩,你该不是又在外面闯了祸,人家找上门来寻麻烦吧?” 卿珩满腹的疑惑,连连叫冤,急着与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撇清关系:“我不认识他们,再说,我近日里,都是跟着云中君去别的地方闲逛的,并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卿珩说完,便上前去揪住一个立在门外的小仙问道:“你们是谁,在这做什么?” 小仙连忙跪下,诚惶诚恐的答道:“少主息怒,是我们世子让我们来的。” 卿珩闻言,放开了手,那小仙连忙起身,退了好几步,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发红的耳朵。 卿珩顺着他的话好好地想了一想,寻思着自己何时认识他说的什么世子了。 却在快要想到答案时,惊见门外走进来的一袭影子,与她脑中所想一毫不差,来人便是赤水世子烨麟。 他们说的什么世子,就是烨麟吗?上回不是刚把他给打发走了吗?他此番怎么带了这么些人又来了? 卿珩望着烨麟半晌,才愣愣的上前问道:“世子,你怎么来了,我这……” 烨麟见状,忙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卿珩,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卿珩斜睨了他一眼,心道,我还没说呢,你懂什么? 卿珩这才瞧明白,原来凌晖殿中多出来的这些人,果真是烨麟带上来的。 她望一眼烨麟身后跟来的一行人,问道:“你怎么带这么多的人来頵羝山,是要做什么?” 烨麟笑了一笑,转身瞧了一眼身后,沉着声音说道:“你们都杵在那里做什么,我来这之前,都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还不赶快过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卿珩这才看到,烨麟身后的一行人,手中都拿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烨麟一声令下,他们便四散开来,奔向了各处。 卿珩连忙拉着烨麟的袖子,问道:“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呢,他们究竟是谁?你带他们来这做什么?” 烨麟转身,笑着说道:“你不要紧张,上回我来頵羝山时,方才知道,圣尊去了昆仑山,听说她离开的时候,将你们前殿中所有做饭打扫的仙娥都一并带去了,我想着凌晖殿中既然没个做饭的人,总不能让你,让你们挨饿,这不,我便从赤水带上来些厨艺好的仙娥,专门来伺候你。” 卿听他说完,皱了皱眉,这个烨麟还嫌自己不够烦么,这才刚回来,又到她眼前来晃悠,弄这么大的阵势,却说是为了给自己做饭。 她连忙摇着手婉言拒绝道:“我看不用了吧,你带了这么多人上来,我凌晖殿中,也没有空余的房间给他们住。再说了,凌晖殿中原本一共也就七八个仙娥,还都是照料婆婆与我小侄子的,我不需要什么仙娥伺候的,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会很不自在的,我看你还是带着他们赶快回去吧。” 烨麟像是早就料到卿珩会是这样的态度,却仍旧笑着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饿肚子,照顾你是我分内的事情,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吧。” 卿珩又道:“真的不用了,我这几日里,也还有要紧的事情,要不你跟他们都回去?” 烨麟又说道:“我们赤水什么都有,就是没个医术好的神仙,不像你们頵羝山后山的那位医仙 秦艽,我回去了这么多时,手上的伤,却还未见好,只能到这里来求医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卿珩瞧着烨麟可怜兮兮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这赤水神君再怎么说,也是掌着赤水一族的神君,怎会没个像样的神仙来给他瞧病,烨麟这一番话,也太扯了吧。 但她瞧见烨麟的胳膊上,果真还缠着些缚伤口的布帛,知道他说的有些夸大事实,但他的伤,确实还没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想了一瞬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卿珩又开口道:“你既想在这住着,便是我凌晖殿中的客人,想怎么样,都随你吧,不过,前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房子,你带来的人,做饭的可以留下,其余的,还是赶快叫他们回去吧。” 烨麟很是听话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这就让他们回去,只要你能让我待在这里,我什么都听你的。 卿珩看了一眼烨麟的胳膊,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带你去秦艽那里,让他为你瞧一瞧,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烨麟答声好,连忙转过身,对着他带来的那些人发了话,只留了两个仙娥,叫其他的人都回赤水去。 一众小仙们得了烨麟的命令,都离开了凌晖殿。 卿珩瞥见不远处站着的辛夷,这才想起辛夷还受着伤,在那里站了半晌,刚刚与烨麟说话,倒是忘了与她一道来的辛夷了。 她上前去跟辛夷打了声招呼,将手中的书册给了辛夷,随后带着烨麟去了后山。 辛夷望着离去的两人的背影,脸上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神情。 秦艽将烨麟胳膊上的伤口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这伤口已然恢复了七八成,世子不必过于担忧,再过两日,便会痊愈了,我再帮你上些药膏,只是要注意,上了药之后,伤口万万不能再沾水了。” 烨麟点头说道:“多谢医仙了,我会注意的。” 卿珩连忙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让这个赤水世子的胳膊上的伤,立马好起来,也省的他再用这些借口跑来頵羝山上来烦她。 每回烨麟来凌晖殿折腾一回,卿珩就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活不长久,而这些,却更坚定了她要与烨麟退婚的决心。 卿珩闻言,连忙确认道:“你是说真的,他的伤口果真大好了么?” 秦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瞧了卿珩,笑着说道:“怎么,你这么担心世子的伤?” 卿珩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小师叔最近不是也受伤了么,我怕你要费心照顾他们两个,顾不过来而已。” 秦艽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竟还会为我操这份闲心,放心吧,他的伤确已好了,即便他伤还没好,他们两个伤者,我还是照顾得来的。” 卿珩点头,呵呵干笑了两声。 从秦艽处出来时,卿珩一路都只是盯着烨麟的胳膊,心里却一直在想,这个烨麟又来了頵羝山,这回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这回她一定要主动一些,要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法子尽快将他送走呢? 上次多亏了云中君,自己才跑的那样顺利,可脚底抹油的事情,做一遍倒是没什么,再做一遍的话,怕是会落人口实,若是叫婆婆知道了,那便是自找麻烦,对她没半分的好处。 可任由他在这住着的话,闲言碎语定是少不了的,她该怎么办呢? 烨麟见卿珩没什么精神,像是在走神,一路上也不说半句话,便驻足问道:“卿珩,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四章 不速之客(2) 卿珩转身时,却见一并走着的烨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站着,连忙答了声:“啊?怎么了?” 烨麟走上前来,关切的问道:“我说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珩望着很认真的瞧着自己的烨麟,很想直接告诉他:只要瞧见你,我便不会舒服。 但卿珩终究是个善良的女神仙,她望着烨麟表现出来的关切的眼神,最后还是昧着良心笑着答了一句:“没有,我怎么会不舒服呢,只是刚刚想起了些事情,走神,走神而已。 烨麟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没事,那我便放心了。” 卿珩想着怎样让他知难而退,望着他半晌之后,终于说道:“烨麟,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欠了你的人情,我更是没办法还的。” 烨麟看着卿珩,笑了起来:“卿珩,你这说什么是傻话?我与你可是有正儿八经的婚约的,这婚约是你婆婆与我父君一同定好了的,再过个几百年,我们是要成婚的,你是我烨麟的未婚妻,我对你好,也是应该的啊!” 卿珩望着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烨麟,其实,这桩婚事,在没有情根的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之前想要推拒这桩婚事的原因,只是因为赤水神君让卿珩觉得,她的这桩婚事,是不得已的,强迫的东西,她自然不会勉力接受。 而现在,更多的原因却是,她没有办法用真心去对待任何一个对她好的男神仙,也不打算在有生之年与任何人成婚,这门婚事,算起来,也只是一个误会,没办法解释的清楚。 关于她情根的事情,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守住的秘密,也是她此生唯一一个秘密。 卿珩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先前我们为什么会定下婚约?” 烨麟微有迟疑,望着卿珩的眸子,低声问道:“为何?” 卿珩怅然道:“当初,只不过是因为一株赤枣树,你父君才带人到我这頵羝山求亲的,我婆婆答应这桩婚事,只是因为我将你家养在赤水南岸的赤枣树种在了这后山,我们理亏在先,所以婆婆没法子拒绝。可这桩婚事,在我眼中,其实就是个误会,我无意嫁给你,即便你对我再好,我也……” 烨麟眼神中有些慌乱,连忙说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可不管怎样,我与你的婚事,整个神界已然知道了,你如今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这一点是不能变的。” 卿珩说道:“等婆婆回来之后,我自然会求她,将这门婚事退了去,你父君上回带来的聘礼,我也会叫人原封不动的送回赤水,就当我卿珩欠你赤水一个人情,以后,我会找个时间,将这人情还给你们赤水的。” 烨麟听卿珩如此说,有些急了,上前拉着卿珩的袖子,说道:“卿珩,我知道,你还有些心结未解开,但我,是真的将你当做我未来的妻子,我来这頵羝山上,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多看你几眼而已。你若是觉得,我不该来这里,我可以立刻离开,但关于退婚的言语,你往后不要再说了。” 卿珩看着眼前的烨麟,一时语塞,他为何对这门婚事这样坚决,要找什么理由反驳? 烨麟见卿珩神情似乎有些动摇,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頵羝的后山,景致看着很好,今日左右无事,不如,你带我去后山转一转?” 既然适才说了那么多,他都没听进去,也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卿珩无力的点头。 她这个人这么多的毛病,还老爱惹祸,正常的神仙,跟她待的时间长了,定会受不了她的性子,既然烨麟这样的固执,油盐不进,不如退婚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再说不迟。 卿珩打定主意,这门婚事要不得,心想只要将自己的缺点,多多的在烨麟面前暴露一些,时间一长,他知道了她所有的缺点,便不愁他对她不避而远之。 卿珩收起方才的神情,定了定神后,微微笑道:“既然世子想在后山看看,我便带你去转转吧。” 烨麟点头道:“如此甚好。” 卿珩不语,带着烨麟在后山上瞎转悠了一番,一路上打不起精神,漫无目的胡乱走着。 却不自觉的来到了钟阁附近。 烨麟望着卿珩问道:“这后山景致倒是美,可这一路上,怎么没瞧见什么人呢?” 卿珩望了几眼四周,缓缓答道:“后山上是婆婆修炼的青莲屿所在之处,婆婆在那里加了些禁制,很是厉害,我幼时去那里玩耍,也差点被那禁制伤到。这山上的神仙们,若是没什么事情,都不常来后山的。” 烨麟笑道:“那你是将我当做自己人了?” 卿珩一笑,并未搭话。 烨麟指着山腰上林立的红竹,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红竹么?” 卿珩笑答道:“是,这后山,扶桑树是最多的,剩下的都是些竹子与各色花草,这些红竹,是许多年前,小师叔亲自种下的。” 烨麟瞧了一眼卿珩,问道:“你喜欢竹子?” 卿珩点头道:“是”。 烨麟笑道:“据我所知,这神界的女神仙,大多都应是喜欢什么凤仙水仙,牡丹芙蕖什么的,怕是只有你,喜欢不起眼的竹子了,果真是与众不同。” 卿珩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别人喜欢的,我向来不喜欢,而我,也一向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东西。” 烨麟像是听出卿珩的话外之音,抿嘴笑了一笑,没有接话。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几步,烨麟却见后山上竟还有做蔚为壮观的楼阁,抬眼指着不远处的楼阁,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卿珩抬头瞥一眼,停下了脚步答道:“这便是钟阁。” 烨麟眼中突然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饶有兴致的问道:“钟阁?是扶桑大帝当年所建的放置混沌钟的所在么?” 卿珩紧盯着烨麟笑道:“世子也知道钟阁?” 烨麟笑了一笑,将眼神从钟阁挪开,看着她解释道:“只是从前听别人提起过,说混沌钟在頵羝山的钟阁中放着,混沌钟可是神界至宝,威力无比,可惜我这个后生小辈,却是无缘得见。” 卿珩答道:“这的确是我父王当年失踪前所建,但是,婆婆不让我们进去钟阁,说是钟阁外的禁制会误伤到我们。婆婆的话,我们自然不敢不听,这地方是頵羝山上的禁地,由小师叔常年看守的,旁人都不能轻易的进去。” 烨麟有些失望的说道:“原来如此,我倒很像看一眼混沌钟究竟是怎么样的。” 卿珩望着烨麟,说道:“你这样想,怕是要失望了,这钟阁也并没有神界众人传说的那般神秘,里面除了放了些法器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东西。你也知道,混沌钟自两千年之前,便一直由我大哥保管,我这些年里也没怎么进去过钟阁,所以不太清楚混沌钟到底在不在里面。” 烨麟望着钟阁,听卿珩说完后,只“哦”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卿珩停顿了一瞬,望着烨麟的脸,见他神色有异,试探道:“我瞧着你这几句话里,每句都不离混沌钟,怎么,你好想对混沌钟与钟阁很感兴趣?” 烨麟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就想瞧上一眼。” 卿珩谦虚道:“令尊贵为水君里品阶最高的神君,珍藏的好东西,世子也应该见过不少吧,我这破钟阁里的器物,怎么好拿出来一说呢?” 烨麟笑道:“你怎的这样谦虚,我赤水的那些入不了眼的东西,怎么及的上扶桑大帝的珍藏呢?” 卿珩笑了一笑,抬眼望了两眼钟阁,转身对着烨麟说道:“世子也太客气了,这后山的天一贯阴晴不定的,我看你伤口还没好,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再吹了冷风将自个冻着。” 烨麟笑着应了。 卿珩将烨麟送回了偏殿的客房,同陆英说了几句话后,退了出来。 她一路上想了许多的事情。 今日打算去凡界的行程,算是让这个烨麟给耽搁了,卿珩想到方才,他们谈论混沌钟的时候,还有烨麟看到钟阁时的神情,都有些怪异,觉得很不安,她将在凡界与烨麟初遇时的情景与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处,又回想了一遍。 烨麟说的话,像是没什么破绽,但他谈起混沌钟的神情,很有问题。 卿珩虽没有情根,但却生了一副好使的脑子,怕是上天对她的补偿。 是以,对于烨麟对她一见钟情的这番话,她心里是从未相信过的。 卿珩自小脑子就比别人聪明些,只要是不涉及感情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得比旁人清楚些。 她看到过许多次玉裳望着卿珏的神情,爱一个人,望着他的眼神,与看不相干的人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烨麟望着她的眼神中,像是藏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但是却瞧不出来任何的感情,他之前出手救下卿珩,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 卿珩从这几日烨麟对她的态度看来,这个烨麟虽不一定对她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但既然这样三番两次的到这頵羝山上来,自然是有所求的。 可是,他千方百计的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混沌钟? 卿珩兀自点头,心想自己想的没错,这頵羝山的钟阁里,还能让人这般惦记着的,怕是只有混沌钟了。 晚些时候,卿珩悄悄的出门,去了一趟枢阳阁。 辛夷此时正坐在案前看书,卿珩进去后反手将枢阳阁的门掩上,辛夷见卿珩行为古怪,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一直盯着她。 卿珩上前在辛夷的耳边细语了一阵,半晌之后,辛夷很是惊异的望着卿珩,眼中充满着疑惑与震惊,卿珩连忙郑重的点了点头,肯定自己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辛夷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盯着案头,沉吟了一阵。 之后辛夷小声说了几句话,卿珩点了点头,回了枕霞居。 夜幕缓缓降下来,頵羝山的后山上,树影摇动,夜风袭袭,天际像是撒下来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頵羝山笼罩在其中。 后山白日里就很是安静,一到夜里,只有秦艽住的药坞前,还有些许微光亮着。 不远处却出现了一道影子,那影子每走一步都要思虑许久,轻微小心的踏着步子,谨慎的向钟阁慢慢移动着。 周围瞬间恍如白昼,正对着頵羝山上空的几个星宿,降下来些亮光,在钟阁附近围成一个圈子,却正好将那道影子围在了中间。 原本在榻上躺着的辛夷,觉察到自己在钟阁前不远处布的法阵有些异动,连忙翻身起来,顺手拿了一件衣裳,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到中庭时,却碰上了还未睡下的烨麟。烨麟说听到后山有些声音,担心有什么事情,便也追出来看一看。 辛夷见烨麟穿的整整齐齐的,见他眼神中带了些紧张焦灼与担心,忙说道:“没什么事情,世子不必担心,我去后山瞧瞧。” 烨麟听他这样说,忙答道:“你身上有伤,我陪你去。” 辛夷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两人赶到后山时,后山恍若白昼,辛夷瞥见一条烧焦了的蛇,在离钟阁还有十余丈的地方,盘着身子,一动不动。 辛夷见状,将五星阵法收了,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随手拿着一把剑,拨了拨烧焦的蛇的尸体,看了一眼四周,确定这蛇是误闯进来的,触动了阵法,才死在了这里。 辛夷松了一口气,转身望着烨麟缓缓的说道:“这是我在后山下的禁制,以防止别人混入后山,这蛇是怕是因为误闯进来,触到了机关阵法,才死在这里的。这后山到处是禁制,很是危险,世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一定不要独自来后山。” 烨麟面不改色,点着头慎重的回答道:“那是自然,多谢神君提醒。” 倏忽之间,卿珩与陆英均听闻后山有异,从前殿匆匆赶来。 卿珩见辛夷与烨麟都在这,走近问道:“怎么了,小师叔?” 辛夷将剑收了,轻松说道:“没什么,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条小蛇,却触动了我在钟阁前设下的五星阵,没事,虚惊一场。” 陆英远远的看了一眼,确然发现了死在不远处的蛇,只是,大概是天色太晚了,他在这条烧焦了的蛇身上,并未瞧出什么端倪。 卿珩心下狐疑,蹙眉道:“我们頵羝山上,何时出现过蛇?” 辛夷故作轻松,笑道:“无碍,不过是一条小蛇罢了,已在五星阵下丧生了,我们回去吧,頵羝山夜里冷,别冻着了。” 卿珩点点头,转身朝着前殿走去。 陆英见辛夷眉头紧锁,心下像是装了什么心事,连忙上前问候道:“辛夷,你这是怎么了?” 辛夷往前瞧了一眼,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陆英的话。 陆英顺着辛夷的眼神望了几眼,看到前面是卿珩与烨麟,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见他不说话,也只是将他望着。 卿珩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自顾自的往枕霞居走。 走在后面的烨麟快步追上卿珩,与她并排走着。 见她一副困乏的样子,烨麟关切的问道:“卿珩,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 卿珩笑了一笑,打量着烨麟,见他衣裳穿的很是整齐,淡淡说道:“我胆子没那么小,我瞧着你这个样子,是还没休息吧,怎么,你不困啊?” 烨麟连忙打起了哈欠,答道:“困,怎么会不困呢,我正要回去歇着呢。” 卿珩又仔细瞧了他几眼,见他中气十足,步子走的也很是安稳,瞧不出什么古怪,抬头笑着说道:“你不知道,这后山到处都是禁制,你要是没什么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来后山,不然就跟那边蜷着身子的蛇,是一个样子了。” 烨麟听完,笑着说道:“你可真会开玩笑,适才,我听得后山有声响才出来的,却正好碰上了辛夷神君,我想着后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帮忙,这才跟了辛夷神君来,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便回去歇了,你也早些休息。” 卿珩低头答道:“世子请便。” 卿珩停下来看着烨麟的背影逐渐远去,辛夷与陆英也正好跟了上来。 她转身望着辛夷问道:“怎么样了,小师叔?” 辛夷答道:“是有些奇怪,今夜里的事情不知是怎么回事,后山上按说也不应有蛇的。” 陆英插话问道:“莫不是从别的地方溜进来的?看它的样子,还没修成人形,修为也不过几百年而已,即便是不被阵法所伤,怕是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吧。” 辛夷摇头道:“凡事均要小心为上,如今师尊不在山上,我又有伤在身,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当它是小事。” 卿珩与陆英应道:“知道了。” 辛夷嘴上并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对这个烨麟起了诸多的怀疑,他隐隐的担心,这个烨麟来这頵羝山上有什么目的,却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昨夜折腾了大半夜,卿珩本来前一夜就没怎么休息,一觉起来时,却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了。 她起身之后,自己去打了些洗脸水,洗了把脸,穿着平日里最常穿的衣裳,出了枕霞居。 却没想到,前殿中各人都已经起身,陆英与辛夷两个,正坐在枢阳阁中喝茶,卿珩往里瞧了几眼,却不见烨麟的影子。 卿珩道声奇怪,心想这个时时刻刻惹她心烦的烨麟去何处了? 卿珩四下张望了几眼,这凌晖殿中果然清净了不少,昨日烨麟带来的那几个仙娥,也不见了踪影。 卿珩连忙去了枢阳阁,看着眼前两个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那个赤水世子去哪了,我怎么瞧着他不在这里?” 陆英抬头笑道:“吆,这不是我瞧错了,有些人没见着赤水的世子,竟这么开心呢?” 卿珩大方笑了一笑,坐在桌前,说道:“那是自然,我见不到他,便觉得神清气爽,周身舒畅,巴不得他再也别来了。” 辛夷笑道:“你既这样想,这回怕是能如愿了。今日一大早,赤水神君便派了人来,将烨麟唤回了赤水,好像说赤水出了什么事情,烨麟撂下了几句话,便急匆匆的跟着赤水的人回去了。” 陆英笑着看着卿珩,问道:“他走前倒是说了几句话,大半却是留给你的,你想不想听?” 卿珩立刻翻了个白眼,说道:“管他呢,只要他不在这山上待着,我便要时刻多烧几柱香来谢他。” 陆英又问道:“那你到底想不想听?” 卿珩答道:“谁要听他说话,他走了便好了,别的事情,与我左右都没关系。” 陆英连忙闭了嘴,不再说话。 卿珩说完,瞧见桌上的茶盏,想了想昨夜的事情,望着辛夷问道:“小师叔,你昨日可是发现什么了?” 辛夷笑道:“那是自然,我昨夜倒是真的瞧见了些不一样的事情。” 卿珩连忙拉着辛夷的胳膊问道:“小师叔,快说。” 辛夷看一眼一旁的陆英,说道:“怎么样,你也跟着我去后山瞧瞧?” 陆英放下手中的茶盏,饶有兴致的答道:“好啊,这就走。” 辛夷便将两人带到頵羝山的后山上。 昨夜里,辛夷到了后山,将五星阵解了,别处并没动过,后山的一切,却还是原样。 卿珩在那条蛇的尸体周围,细细的观察一番,却见周围果然多了几个足印。 昨夜里,除了辛夷与烨麟,谁也没靠近过这里,这排足印,是他们两人的么? 卿珩上前问道:“小师叔,这足印是你的么?” 辛夷摇头道:“自然不是。” 辛夷又笑了一笑,看着两人说道:“你们可要瞧仔细了,这里还有什么?” 第五章 智擒青鴍(1) 卿珩接过陆英手中的木棍,上前将蛇的尸体拨到了一边,却在烧焦了蛇的尸体下,瞧见了一滩血迹。 也许是时间长了的缘故,那些血已经干涸,变成了褐红色。 卿珩惊道:“竟然还有血?你是说,昨夜里五星阵击中的,不是那条蛇?” 辛夷继续说道:“你再仔细瞧瞧,这血迹到了何处?” 周遭的血迹并不多,却都是朝着昨夜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卿珩一路细细的找过去,果然瞧见血迹到了中庭外,就消失不见了。 卿珩朝着后面望一眼,问道:“小师叔,你不是说,昨夜在中庭外面碰到了刚刚从客房中出来的烨麟么?” 辛夷点了点头,说道:“我敢肯定,昨夜五星阵困住的,定是烨麟无疑了,这些血应是他的,他被这五星阵重伤也是真的,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脱困的?” 卿珩沉吟道:“这个赤水世子,果然有问题。” 辛夷摇首道:“昨夜他只是去了后山,我们如今也不知他去后山,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很聪明,在我们察觉到他有问题之前,立刻离开了頵羝山。他是赤水一族的世子,我们若是没有证据,这件事情,便不能妄下结论。” 陆英说道:“既然这个烨麟有问题,那与卿珩的婚约,便做不得数了。” 辛夷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英,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赤水如与我们頵羝山一族修好,是图别的什么东西,莫说师尊与我,便是将此事告与天帝,天帝怕是也不会放过他们一族,只是,如今就说这些事情,怕是为之过早,我们也不能空着口说白话,既要堂堂正正的退婚,便得拿出些称手的证据。” 陆英在一旁想事情,并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兀自点着头,说道:“这样说的话,我倒像是有些明白了。” 卿珩转身问道:“怎么说?” 陆英问道:“你还记得之前在祭台时,遇上的那个白衣男子吗?” 卿珩点头道:“自然记得的。” 陆英见卿珩点头,继续说道:“那日,我们都瞧出来白衣男子的修为较之前碰见时,又精进了不少,但那日,我们是计划好了的,等将他引过来,便用我的乾坤核将他困在里头。” 卿珩点头道:“是啊,那是我们能拿住他的最好的机会,可是偏叫烨麟给搅了。” 陆英沉声道:“那时,你没觉得这个烨麟有些问题么?” 卿珩想了一想,之前是想到他有些问题的,但当她知道他是赤水的世子之后,便将心思放在了怎么样赶快离开那里,之后烨麟为她挡了一剑,她便再没细想过,当日的巧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英继续说道:“若再想一想当日的事情,竟觉得事情不似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烨麟当日,看似是在帮我二人解围,却也可以理解为,他是要助白衣男子脱困。” 卿珩惊道:“你是说,他与那个白衣男子,原本是一伙的,当日的一切,竟是他们二人使的苦肉计?” 辛夷接话道:“极有可能,昨夜里,他被五星阵所伤后,竟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逃脱,去到前殿,便证明了,他身上的修为应该不弱,至少,不会比我的弱。” 卿珩冷笑道:“居然是这样,早就应该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我这就去找婆婆退婚。” 辛夷忙道:“等等,不要冲动,既然他已经离开了頵羝山,你再去昆仑山,无缘无故的退婚,这便是打草惊蛇。不如我们再等等,先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暗地里瞧清楚了,看他接下来,到底还要做什么,找到些证据,看准了再出手,这样一来,拿他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卿珩想了一想,辛夷说的,也颇为有理,却又想到,这烨麟是个骗子,还在这山上骗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心中很是憋气,站在那里,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珠子不说话。 许久不见她这般生气的样子了。辛夷想起幼时,师尊罚卿珩抄写古籍时,她也常常是这副模样,许多年过去了,他倒是再没怎么见过卿珩像如今这般气急败坏,不过瞧着很是可爱。 辛夷望着卿珩,不自觉的笑出了声:“这怎么还生上气了?” 卿珩吐了口气,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的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是别人骗我,这个烨麟,先是害我订了婚,如今又利用我,另有所图,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亲手将他卸成八大块,再将他扔到赤水喂鱼。” 陆英听闻,觉得卿珩周围散发着些刺骨的寒意,觉得身上一冷,抖了一抖,不自觉的挪着步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辛夷也像是记起了什么,殓了笑意,连忙笑着岔开话题,也不去看卿珩,对着陆英说道:“那个,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哈,陆英,你陪我出去转转,整日在这里待着,还真是挺无趣的。” 陆英也连忙附和道:“对,对,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说完,两人刻意避开卿珩,不约而同的迅速从她眼前消失。 她转身时,瞧见莫名其妙跑掉的两人,跺了跺脚。 卿珩在枕霞居中无聊,只好躺在榻上歇了半日,快到黄昏时,陆英才跑过来找她。 卿珩听闻脚步声,便知道是陆英来了,她闭着眼睛转过身去装睡,并没有打算要理他。 陆英笑了一笑,自己在桌前坐下,望着屏风,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我们今日可要去凡界了,可我怎么瞧着有些人睡着了呢?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陆英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哎,原本打算今日去凡界抓几个小喽啰来玩玩的,看来只能自己去喽!” 陆英说完,瞥了几眼屏风,他知道,卿珩往日里最喜欢凑热闹了,再激她几句,她绝对起来。 陆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哎呀,我忘了,有些人,想是害怕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女神仙么,有个一两样怕的东西,也很正常。” 卿珩果然上当,她微微侧身,问道:“今日天色已然这样晚了,还去凡界做什么?” 陆英答道:“就是因为天色晚,才可能瞧着平日瞧不见的东西呢,你要是不去的话,就在这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了。” 陆英说完,踏着步子走了出去。 卿珩一听,从榻上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说道:“好,就再信你一回。” 陆英看着跟出来的卿珩,微微笑了笑。 卿珩与陆英刚从凡界下来的时候,并没在鄀都发现什么异状。 两人合计了一番,商量好了分头行动,陆英先按计划去祭台那儿等着,卿珩则是守在东君祠附近,这两处地方,是上次他们来这里之后,察觉到的鄀都最可疑的所在。 不过,卿珩之后倒也去了东君祠一趟,殿中飘散着一股怪怪的香味,卿珩以为是凡界的凡人焚的香,倒也没有特别的留意。 她在殿中仔细认真的检查一番之后,就走了出去。 她抬头瞧了一眼天上的星星,灵机一动,打算找一个地势高些的地方,好将城里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楚。 她瞧着东君祠的屋顶很适合,便攀着红墙绿瓦,翻了上去,找了个能远视的角落,隐了周身的气息躲了起来。 在上面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却依旧什么都没有等来。 不,起码等来了一样,卿珩在屋顶上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便在屋顶上睡着了。 这一睡着,倒是闯了个不小的祸,闯祸的却并不是睡着的卿珩。 陆英在祭台上瞧了半日,过来寻她时,找了半晌,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他有些担心,怕卿珩会出什么事。 于是,脑子缺根弦的陆英,便在东君祠附近大声的嚷嚷起来,他叫喊了半日,引得一众凡人过来围观,后来又将在东君祠屋顶上睡着了的卿珩,硬生生吵的醒了过来。 卿珩感叹自己竟然睡的这样死,之后又感叹了一番,陆英虽也长着个脑子,却是个不怎么顶用的摆设。 再然后,两人避开围观的凡人,悄悄的回了頵羝山。 于是,夜里去凡界查找线索的事情,第一次宣告失败。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榻上爬起来的卿珩,回忆了前一晚上在凡界发生的事情之后,只觉得陆英很不靠谱,于是,她便跑去找了陆英。 两人各执一词,红着脸争执了许久之后,却也各自觉察到,他们两个人都有些错处,于是两人握手言和,打算对前一夜的事情再不追究。 于是两人又坐在一处商议了半晌,之后决定夜里再去鄀都一探。 几乎与前一夜一样,卿珩与陆英入夜之后,便来了鄀都,打起精神来,忙着排兵布阵。 卿珩自觉藏在东君祠顶的主意很是不错,于是照葫芦画瓢的又爬上屋顶去待着。 可当陆英找着她时,她还是睡着在屋顶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陆英无法,只能将她带回了頵羝山。 接连两次到凡界去,却一无所获,原因却都是卿珩睡着了,陆英实在是没什么辙了。 而卿珩,对于自己前一夜里的行为,却像是不自知,只觉得这一觉醒来,头昏脑涨的,很是难受。 卿珩起来之后,才记得昨夜里好像又是因为自己才误了事,准备起来去给陆英赔不是。 这才洗了把脸,不知怎么的,却又哈欠连连,连忙坐到石桌前休息了一阵,却仍旧挡不住一波波接连袭来的倦意,不一会,便趴直在了石桌上。 晌午,陆英跑来找卿珩时,才发觉她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陆英瞧着卿珩像是不太对劲,连忙将她带去后山秦艽那里瞧了一瞧。 可秦艽看了一眼卿珩的脸,却是眉头紧锁,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秦艽忙按着卿珩脑后两个穴位一瞬,卿珩倒真的睁开了眼睛。 秦艽松了口气,又在卿珩的额头揉了揉,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卿珩直呼道:“轻点,好疼。” 陆英不明所以,问道:“她怎么了?” 秦艽摇头道:“不知道,我方才没用什么力气。” 陆英道:“莫不是真的生病了吧?你给她瞧瞧严不严重。她这两日,很是嗜睡,夜里去凡界时,不自觉便会睡着了。” 秦艽摇头说道:“我没见过这样的病,还得去看看医籍,你先将她带回去,好生照看着,等我查到是怎么回事再说。” 陆英闻言,只好将她带回了枕霞居。 陆英才将卿珩放在榻上,卿珩却又闭上了眼睛。 辛夷才从钟阁回来,就瞧见卿珩没什么精神的被陆英带进了枕霞居。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进枢阳阁后,立马赶了过来。 辛夷见陆英皱着眉头瞧着卿珩,连忙上前来问道:“这是怎的了?怎么大半天的躺在榻上,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伤了?” 陆英答道:“那倒没有,卿珩从昨夜一直睡到现在,中间也就醒了一会,这会子又睡着了,好像是病了,可具体得了什么病症,秦艽也查不出来。” 辛夷忙道:“你说什么,连秦艽都瞧不出来,快,我看看。” 陆英闻言,急忙侧身让开。 辛夷上前一瞧,却发现卿珩双目紧闭,看着像是睡着了。 辛夷心下紧张,皱起了眉头,随即转身对陆英说道:“我瞧着卿珩这副样子,不像是生了病,倒像是中了什么术法,你们昨日不是才去过凡界么?你们怕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了。” 陆英大惊,想了一阵,答道:“可我们在凡界,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也没有瞧见什么可疑的人,卿珩好端端的,为何会中了他人的术法呢?” 辛夷摇头道:“这个,我如今还不清楚。” 陆英神色里尽是担忧,看着卿珩说道:“这该如何是好?都怪我,不该将她带到凡界去,让她冒这样的险。” 辛夷走近陆英,抬手拍了一下陆英的肩膀,安慰道:“你无须自责,这术法并不致命,若不是施这术法的人,修为不高,便是没对卿珩下狠手,不管怎样,还是要庆幸,这几日她只是昏睡,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陆英松口气,说道:“那就好,只是,我们到底是何时被算计的,为何我都没有察觉到?” 辛夷说道:“若是我没受伤,或许还可以勉力一试。不过,方才我另想了一个法子,对我们将这件事情搞清楚,或许也会有些用处。” 辛夷示意陆英凑近点,陆英靠了过去,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后,直起身来,朝着辛夷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凌晖殿前殿中。 秦艽拉着辛夷的胳膊说道:“辛夷,我知道卿珩是怎么了,也想到怎样让她醒来的法子了,不过我还得去东海一趟,找些药草来,我离开頵羝山的这几日,你们好好看着卿珩。” 辛夷忙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辛夷与陆英两人送秦艽离开后,到了枕霞居。 陆英望着卿珩,说道:“我说,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到现在还不醒过来,这都躺了好些时辰了。” 辛夷答道:“我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醒,与其在这干等着,不如即刻出发,前往昆仑山找师尊帮忙,师尊一定有办法叫她醒过来。” 陆英想了想,点头答道:“好,看来只能这样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就去。” 陆英说完,便离开了枕霞居,辛夷瞧着榻上的卿珩,一脸的忧心。 頵羝山外早已停了一架鸾车,辛夷将卿珩背到了鸾车上,之后与陆英分坐在鸾车的两辙前,不一会,鸾车离开頵羝山,朝着西方疾驰而去。 两三个时辰后,空无一人的凌晖殿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影子像是对頵羝山不甚熟悉,兜兜转转了半日,才晕晕乎乎的朝着后山的方向摸索而去。 后山上空无一人,却处处透着古怪,那影子向前行进了几步,朝四下望了几眼,他每走一步,都颇为谨慎。 或许是頵羝山上无人看守,影子在后山并没遇到什么阻碍,轻而易举便来到了钟阁前。 推开钟阁厚重的门,一眼便瞧见了悬空放着的混沌钟。 来人望着悬在半空的混沌钟,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收了笑意,抬了步子,朝着眼前的混沌钟走了过去。 然而,什么事情不到最后都不能妄下论断,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当他发觉时,一切已然晚了。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悬空而放的混沌钟,却变成一张硕大的网直向着来人扑过来,来人果然被罩在下面,动弹不得。 随后,不远处亦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罩在网下的男子暗叫不好,想要挣脱时,却已无力回天。 从门外闪进来三道身影,那人仔细看了几眼,却发现来人正是方才离开頵羝山的三人。 那人很是震惊,脱口而出道:“你们不是……” 辛夷笑道:“走了是么?” 男子望着站在面前的卿珩,才知道卿珩并没有昏迷,之前的事情,只是个圈套,来引他上钩的。 男子紧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陆英开口道:“却没想到,你在这頵羝山上竟然也有眼线。你不必恼,两日前,我们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在凡界做了那些个坏事,今日被我们捉住,你也不冤,只要你告诉我们,是谁指使你的,我们不会过多的为难与你。” 男子冷哼一声:“说与不说,结果既然都是一样的,那我为何还要说呢?” 卿珩笑道:“你倒是很固执,不知道,冥界的大祭司若是知道,你在頵羝山上出卖了他,等你回了冥界,他又会如何待你呢?” 男子身子一震,挣扎着说道:“你们好卑鄙,居然敢……” 陆英上前,沉声道:“卑鄙?冥界中人竟在凡界饲养血灵,这世间,若论及卑鄙,谁又能及你们冥界万一呢?” 卿珩继续说道:“我那日查过典籍,冥界大祭司座下有一只青鴍鸟,擅使易容与蛊惑之术,凡界鄀都,最近可是发生了不少古怪的事情,你说,冥尊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样处理你与你的主子呢?” 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自认行事并没有什么破绽,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卿珩笑道:“没什么破绽?你破绽多了去了。你当日在祭台上,原本是要对我们两人下杀手的,是不是?” 男子低头不语。 卿珩继续说道:“但你并没有,因为你瞧见了我手中的缚魂索,你知道,我手中所持有的法宝,便是頵羝山上的法器,于是,当我们与你第二次在祭台撞上的时候,你就打起了頵羝山的主意,你想利用我得到混沌钟。” 卿珩顿了顿,瞧了一眼男子后,继续说道:“于是,我们去祭台的时候,你便找了个帮手,化成你的样子,然后,你又将自己变化成赤水世子烨麟的样子,假意受伤后,才来了这頵羝山浑水摸鱼。” 男子盯着卿珩,半晌之后才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卿珩答道:“前两日夜里,你是否去过东君祠?” 男子扭头:“是又怎样?” 卿珩淡淡说道:“那夜,我在东君祠中,闻到过一股淡淡的味道,可我记得,那日烨麟在凌晖殿中时,我在他身上,也很是巧合的闻到了那股味道。所以,我在东君祠房顶上的时候,便想着将计就计,等着你自投罗网。” “还有,那日夜里,你不是偷偷去过钟阁么?还记的白日里,你的言语中,对混沌钟颇为感兴趣,这便让我生了疑,之后,我便去找小师叔商议了一番,决定设了个计策,试上一试,果不其然,夜里,你果真去了后山,还被五星阵重伤,为了不让我们怀疑,你才找了条蛇来,可你却不知道,我们頵羝山上,已然有许多年,都没有见过蛇了,秦艽在后山的药坞前,种了些凤仙草。它啊自己不会跑到后山来的,除非是有人将它带了上来,这个人,不正是你吗?” 第五章 智擒青鴍(2) 男子很是颓废的坐在地上,没有再说话。 陆英笑道:“我们还想问你几件事情。” 男子紧皱着眉头说道:“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辛夷问道:“你们的大祭司,为什么要派你去凡界养血灵?” 男子低着头说道:“我也没什么必要跟你们说什么,我如今落在你们手上,生杀都凭你们!” 男子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如今拘了我,也没什么用处,现在的凡界,怕是要因为你们頵羝山,倒大霉了。” 卿珩追问道:“你说什么?” 男子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冥界中人,也应该知道,我们与你们神界的深仇大恨,今夜子时一过,什么事情,就都成定数了,你们神界即便拿出了混沌钟,也奈何不了如今的冥界了。” 卿珩转念想起,鄀都那个凡界的小二说过的三月之期,便是明日。 看这个青鴍鸟的样子,今日在凡界好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难道与之前血灵的事情有关系? 看这青鴍鸟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今日他怕是什么都不会说了,卿珩望着他半晌之后,心里有了主意。 她将辛夷拉过去,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辛夷听完,望着卿珩说道:“他交给我,你们放心好了,快去凡界看看。” 卿珩点头,与陆英对望一眼,跑出了钟阁。 卿珩与陆英藏在了东君祠顶上,瞧着灯火通明的鄀都,两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这个鄀都果然不简单,若不是他们亲自来这,怕是要错过许多的事情了。 卿珩望着周围的一切咋舌,之前从未想到过,鄀都的夜里竟是这般的不安宁。 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是行人中却少有凡人,卿珩与陆英下来鄀都时,提前隐去了身上的气息。 两人依着计划,又在街市上转悠了几圈,随后,他们却在祭台周围发现许多的凡人,在那里跪拜。 两人心生狐疑,上前去瞧时,却见他们双眼无神,竟没有意识。 卿珩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凡人,心下凛然,在陆英耳旁小声嘱咐了几句。 陆英收到卿珩的话后,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跟着那些人离开。 这些凡人,看似与之前碰到的那些僵尸一般,被旁人操控着,如同行尸一般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着,卿珩仔细瞧了瞧,却发现这些凡人的身上都没有魂魄。 冥界的大祭司,为何会在人间残害生灵,他要那些凡人的魂魄,又能有什么用处? 还有,豢养血灵,有损自身修为不说,单就说他背着冥尊,不顾冥尊法令,在凡界施展秘术,便是公然与冥尊作对,这与他自身,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两人在鄀都各处设了许多结界,之后待在了东君祠附近,耐心的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上一次,辛夷与卿珩在凡界不小心被北溟四圣关到了冥泽鉴之中,而此次又要与冥界交手,却不知道他们两人,能有多少的胜算。 过了不多久,鄀都城中最后一盏灯也灭了,整个鄀都都暗了下来。 一行人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月色下只能见到一个个的黑影向前涌动,黑影聚在祭台附近时,刚要挪动脚步,却被一张张巨大的网罩住,无法动弹。 东君祠外。 两人站在外面,看着一众冥界中人,陆英伸手,将乾坤核收回了手中。 陆英先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抓凡人?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众冥界的小妖,看着眼前的两人恨得牙痒痒,其中一个说道:“你们不是走了么?” 卿珩笑道:“你们都没来,我们怎么会走呢?说吧,你们的大祭司,为什么要在凡界养血灵?” 为首的一个小喽啰惊诧的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陆英上前答道:“你们不是派了两拨人么,那只青鴍鸟,在神界中时,已然将你们的大祭司,给供出来了。” 卿珩看众人神色各异,知道离间计奏效,会心一笑,又问道:“怎么,他都说了,你们还不说么?这样吧,你们中间,谁若是先说,且说的对,我就放了谁。” 卿珩见过了许久,都没个声响,沉着声音问道:“怎么,没人愿意说吗?” 她随便揪起一小妖,将缚魂索抛了出去,缚魂索转了几个圈,便将他吊在了半空中。 于此同时,卿珩的左手,出现了一个火球,她微微用力,将火球一掷,扔在了小妖的身上,小妖身子便着了火,他只挣扎了一会,便化成了一道烟,销声匿迹了。 余下的一众人,亲眼瞧见小妖灰飞烟灭,被这一幕骇的缩着身子,连连发抖。 卿珩拍了下手,笑道:“知道吗?这是太阳真火,轻轻碰一下,便会在六界内永远消失,怎么,你们谁还想来试试的?” 陆英上前,将一个看起来很害怕的小妖提了起来,扔到了地上。 卿珩笑道:“那便是你了,你是说呢,还是想在这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见他只是在地上发抖,卿珩如法炮制,将小妖用缚魂索吊了起来,刚要将火球扔过去时,被吊着的小妖终于大喊一声:“我说。” 缚魂索瞬间便离开了他的脖颈,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卿珩的手上。 而适才明明被烧成灰烬的小妖,却又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其他人看着刚刚消失又回来的小妖,面面相觑。 原来神界的神仙,都这么爱骗人。 卿珩说道:“修行之人,本应多行善,我们虽不是同族,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不会害你们性命的,你们将实情尽数告诉我,我不会动你们丝毫的。” 卿珩说完之后,微微抬头,用余光扫了小妖们几眼,神情很是轻松,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不说实话。 适才不知道被卿珩弄到哪里去的小妖,倒是先开了口,他应是惊魂未定,声音还有些发颤,看着卿珩说道:“两位神仙,我们只是小喽啰,也是奉命出来办事的,主子叫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只能做什么,这些事情,都不是出自我们的本意。” 冥界中人果然各个都是如此,做坏人时,嚣张跋扈,无所不为,可遇到更坏的人时,便会装成弱者,不管这事情是否与他们有关,都是急急的撇清,将旁人先出卖了再说。 卿珩笑道:“这我自然知道,你只需告知我,你们知道的血灵的事情,别的事情,只怕问多了,你们几人也不清楚。你大可放心,我只挑你们答得上来的问。” 陆英问道:“你们冥界不是封了冥河吗?你们都是怎么出来的,难不成,冥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封冥河的事情,是你们冥界打出来的幌子,你们冥界,最近可是在筹划些什么别的事情?” 小妖抬起头来,连忙答道:“回两位神仙,冥尊之前确实是下令封了冥河,只是,冥尊这段时间,并不在冥界,我们才能偷偷溜出来的。” 卿珩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大祭司为何会背着冥尊行事?你们冥界可是起了内乱?” 小妖摇摇头,忙道:“这倒没有,我们大祭司与冥尊,相识了许久,自有兄妹之谊,不然,大祭司当初也不会拥立冥尊为冥界之主了。” 旁边一个小妖接着说道:“我们只是虾兵蟹将,许多的事情,我们也是无从知晓。但小的之前听到大祭司旁边的几个小将说过,大祭司是最疼冥尊的,三万两千多年之前,冥尊与扶桑大帝一战后,是受了重伤回了冥界的。伤好之后,冥尊便不怎么管冥界的事务了,冥界的许多事情,一向都是交由大祭司来处理的。” 冥界如今居然是由这个大祭司主事,那他为何不把血灵养在冥界,偏偏要放在凡界冒险呢? 卿珩想了想,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的冥尊,果真不在冥界吗?” 小妖点头继续说道:“冥尊这三万多年常年都不待在冥界的,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听说你们神界的氐人族出了事情,冥尊才过问了几句。小的曾听说过,冥尊离了冥界,是在找一个什么人,大祭司看冥尊烦心了这三万年,心有不忍,便想要找机会,去对付……” 说到一半,小妖额上掉下来两滴冷汗,盯着卿珩,不愿意再说下去。 卿珩见他讲到一半,突然停了,忙问:“怎么不说了?他是想对付谁?” 小妖看着卿珩,吞了口吐沫,小声的答道:“是,是頵羝山上的金乌一族。” 卿珩不解,看向小妖:“为何,我金乌一族难道与你们冥界有仇?” 陆英轻咳一声,从旁提醒道:“你忘了,三万年前发生的那桩事?” 卿珩点头答了一声,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忘了,你们冥尊与我金乌一族,的确是有旧仇,不过我们还没说什么,你们冥界倒是要找我们报仇,当真好笑。” 卿珩说完后,复又望着小妖问道:“然后呢?” 小妖怯懦答道:“两位神仙,我只知道这些了,旁的,实在说不上来了。” 卿珩笑了一笑说道:“既是如此,我一向说话算话,便将你们放了,你们快些离开,只是要记住,以后别再来凡界了。” 卿珩说着,将众人的束缚解开,一众小妖四散而逃。 卿珩望着一众小妖离去,笑了一笑,不知道放他们回去,这些小妖再将她说的事情,告诉冥界的大祭司,这冥界的大祭司若是知道自己被人握住了把柄,可还坐得住么? 陆英望着卿珩,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事棘手了,冥界的大祭司便是神兽犼,我们还没出世时,他便已经镇守一方了。” 冥界的大祭司,确实是不好惹的。 卿珩担忧道:“冥界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插手,还是告诉天帝,待他处理较为稳妥,我们只需将在頵羝山上抓到的那人,交给天帝处置即可。” 陆英看一眼卿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既然这些事情都清楚了,我们是不是将凡人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去?” 凡界的事情,确实需要先处理好。 卿珩看着陆英,点头应了。 卿珩与陆英在凡界找了好些个时候,才找到小妖们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他们抓来拘禁着的一众凡人。 好在那些冥界的小妖们只是将他们抓来了,并未伤害到他们,卿珩解了他们身上的术法,又想办法将他们身上的记忆清除,打发他们回了家。 青鴍鸟与冥界的一众小妖,抓的凡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卿珩一一为他们解了术法,将他们打发走后,立刻累瘫在地上。 她修为耗损太大,实在累的站立不住,便也顾不上其他,找了个台阶,拉着陆英走过去,躺在他的背上歇了半晌。 卿珩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心想,这几日在頵羝山与凡界经历的事情,实在很是离奇,是之前活了三万年都未遇到的事情。 而且,这是她三万年来,第一次离了婆婆与兄长,能独自一人解决一件事情。 这感觉,很不一样,虽然有些事情做起来,心里没什么底,但她觉得,自己离了兄长与小师叔,还是能做些事情的,她也并不是个只会闯祸,什么都不懂的神女。 当了半日椅子的陆英,却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陆英微微弯腰,驮着背上的卿珩,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卿珩神游了一会,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陆英,你说我若是成亲了,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像卿珏与嫂嫂那样呢,和顺美满,举案齐眉?” 没有情根,就算与别人成了婚,也不会出自真心的待他吧!又哪能谈及举案齐眉呢?卿珩想到,自嘲的笑了笑。 陆英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般,半晌,才憋出来几个字:“那当然了,你这样好……你性子这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卿珩笑道:“我倒不知,你何时这么会安慰人了?” 陆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说真的,认识你这样长的时间,我从未觉得你哪里不好。” 卿珩欣喜,爽朗的笑道:“所以,我们才是是好朋友嘛。” 陆英问道:“你一直当我是好朋友吗?” 卿珩答道:“那是自然的,你与云中君与雨神一样,都是我的好朋友。” 陆英半晌没有答话。 卿珩感觉自己靠着陆英的后背一僵,连忙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陆英讪笑道:“没事,适才有些抽筋,现在好了,你要是还觉得乏的话,便再歇歇好了。” 卿珩伸个懒腰,答道:“算了,不用了,我们两人在凡界折腾了这么久,我这会也有些累了,该回去了。这样吧,你就先别回少华山了,陪我在凌晖殿中待着,再过两日,好像就是天帝的寿辰了,我要去赴宴,是不能往别处跑的,可你知道的,頵羝山上,都没什么人陪我玩,我自己待在枕霞居里,会很无聊,反正你的少华山如今也没什么事,你就当发善心,在凌晖殿中陪我几日。” 陆英望着卿珩笑了一笑,答道:“也罢,我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处理,那便依你吧。” 卿珩上前,将胳膊搭在陆英肩膀上,说道:“那正好,你在凌晖殿中,还能给我们做做饭。” 陆英:“……” 冥界祭司殿中。 坐在上首石桌前的冥界大祭司,在听了一些小妖回来的汇报后,得知自己在凡界豢养血灵的事情,竟然被神界中人知晓,而自己的心腹青鴍鸟已然背叛了自己,归降了神界,大祭司闻此消息后震怒,他手上蕴着几分力道,猛地拍了拍眼前的石桌,竟生生将石桌拍了个粉碎。 下面跪着的一众小妖瞧着发怒的大祭司,各个担惊受怕,惶惶不安。 这冥界的大祭司喜怒无常,若是他盛怒之下发起火来,将他们的脑袋也这样一拍,适才没死在那两个神仙手里,好不容易逃回了冥界,若是死在大祭司的手里,那岂不是太冤了。 大祭司露出一贯阴狠的表情,沉声问道:“你们说,确实是青鴍将血灵的事情告诉神界的神仙的?” 小妖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小声答道:“是,是。” 大祭司又问:“你们是亲眼看见的?” 那小妖颤巍巍的说道:“这,这倒是没有,我们也是听神界的那两个神仙说的,并没有亲眼瞧见。” 上首坐着的大祭司,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妖,却再没发什么火,只是叫他们出去。 一众小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瞬,侧旁走出来个身披黑色长袍的人,袍子将他大半个额头与面庞遮住,看不清楚究竟是何模样。 那人缓缓开口道:“大祭司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还犹豫什么?” 是个男子。 男子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年轻,大约两三万岁的样子。 大祭司冷冷的瞥了一眼说话的男子,答道:“这是本座的事情,本座自有主张,你不必过问。” 男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祭司莫不是在说笑吧,我是受人之托,前来帮你的,如今大祭司却这样对待在下,却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瞪了一眼男子,说道:“当初若不是听了你们的,血灵的事情,也便不会发生了,今日,本座也不必进退两难,这样的烦恼。” 男子笑道:“大祭司此言差矣,大祭司如今烦恼的,也不过是怎么样不让冥尊知道血灵的这件事情,冥尊如今不在冥界,这件事情,若是大祭司自己不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再一少,冥尊,她又能从何处得知呢?” 大祭司抬眼望着男子,问道:“你的意思是……” 男子朗声笑道:“大祭司这个时候,怎么还跟在下装糊涂呢?在下说的法子,自然是将頵羝山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一干人等,处理干净了,大祭司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祭司闻言,不动声色的盯着男子,心想,这人年纪轻轻的,却没想到,行事已然是这般狠辣,杀人的事情,却如同一句玩笑话讲出来,说的这样的云淡风轻。 大祭司看了一眼男子,迟疑道:“公子难道不知,这頵羝山上,可是有神界至宝混沌钟的,此番本座若是前去頵羝山,本座肯定是得不到什么便宜的,若是运气再不好一些,再被那混沌钟所伤,那本座的修为怕是剩不下多少了吧。即便本座杀了扶桑大帝的子嗣,那也会再次挑起神冥两界的争端,再说本座擅作主张的消息若是叫冥尊知道了,怪罪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男子转身,缓缓说道:“大祭司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可大祭司这般的迟疑,天上那位天帝的寿辰快到了,頵羝山上总会有人去参加寿宴,若是他们将青鴍带到了寿宴上,再当着众人的面一闹,那大祭司在凡界豢养血灵的事情,便会在神界传的沸沸扬扬了,而冥尊,却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便会将这些言语碰巧听了去,到时候,你这大祭司的位子,自然是保不住了,但依着冥尊如今的性子,大祭司觉得,你的命,还能保得住吗?” 大祭司脸色发青,看着男子,双手紧握,没有说话。 男子低眉,继续说道:“大祭司若是不愿意动那金乌一族的神仙,我这儿倒是还有一个折中的法子,你可以不用伤害扶桑大帝的子嗣,只需在天帝寿宴前,到頵羝山上去,叫青鴍在天帝面前开不了口,做不了证,不就行了?” 大祭司听完,细细想了一瞬后,皱着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他朗声笑着说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要青鴍不说,頵羝山上的神仙,没有了证据,自然不会轻易的在天帝面前多说些什么。” 他随之站起身,郑重对男子行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公子提醒,本座感激不尽!” 第六章 天帝寿辰(1) 男子连忙上前,伸手扶了扶大祭司,语气十分客气的说道:“大祭司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在下是将大祭司当做自己人看,既然是自己人,这点小忙,何足挂齿呢?” 大祭司客套道:“公子果然智勇双全,本座今日受教了。” 男子笑道:“大祭司客气了,我家中怕是还有些事情,不便在此地多留,这就回去了,大祭司若是有什么事情,只需派人来我府中通知,在下自会知晓。” 男子说道:“告辞了。”说完,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走出祭司殿,在黑暗中遁去。 大祭司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嘴角渐渐失了笑意,颇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卿珩与陆英到頵羝山时,辛夷与秦艽正在山上忙前忙后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卿珩跟着两人到了后山药坞前,才走上前去问道:“小师叔,你们怎么在这?” 辛夷抬头,才瞧见是卿珩与陆英回来了。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哦,你们回来了,凡界的事情了了?” 卿珩望一眼陆英,答道:“那是自然,这回,我与陆英大显神通,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陆英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卿珩望着衣角上沾了些泥土的辛夷,笑道:“小师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辛夷答道:“再过一日,便是天帝的寿辰了,我与秦艽来这看看,找一找看后山有什么东西,能当做寿礼送过去的。” 卿珩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来这找寿礼,是准备送些仙草么?” 辛夷答道:“是啊,以往的天帝寿辰,都是师尊决定送什么贺礼,只是这回,师尊不在山上,寿礼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操心了。” 卿珩弯腰,瞧了几眼一众长势极好的仙草,问道:“那你们想好了没,究竟要送什么给天帝?” 辛夷望了一眼秦艽,笑道:“我与秦艽打算在这些仙草里选一株好的,作为寿礼带去。” 卿珩撇嘴,无所谓的说道:“此去参加天帝寿宴的神仙那么多,送什么的都有吧,天帝他要什么没有,也不差我们这一份寿礼,心意到了便好,送什么都不打紧的。” 辛夷展眉笑道:“你说的是,那送株灵芝也就是了,半山腰上的那株长了两千多年的,我看就很不错,我过会就去将它摘下来。” 卿珩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今日也奔忙了半日,累死了,现在要去休息了,陆英,你随意吧,我先回了。” 辛夷笑道:“知道了,你去吧。” 卿珩一路走得很快,一眨眼便离开了后山。 她躺在榻上,却没有立刻睡着,抬眼望着屋顶,心思也不知道一路飘到哪里去了。 过了半晌,又自言自语道:“好了,睡觉。”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次日清晨,卿珩起来时,凌晖殿中静悄悄的,像是没什么人,卿珩洗漱完后,便在凌晖殿各处转了一转,这一转,却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卿珩之前有些不太好的下厨经历,于是对做饭这件事情,略有些抵触,是以,她原本是没有打算要去灶屋那边的。 但她远处便瞧见了灶屋上空浮着的烟,心想,凌晖殿中做饭的仙娥,如今都在昆仑山,不知是哪个大清早的就在灶屋? 卿珩顿时心下生了几分好奇,便轻轻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她站在灶屋外,使劲往里面望了几眼,却发现灶屋中站着两个人,分别是做菜的陆英,还有旁观的辛夷。 卿珩笑着走了进去,说道:“我说大清早的,凌晖殿中这么安静,怎么也没个人,原来你们两个都躲到这里来了,这是在做什么呢?” 陆英拎着个勺子,微微抬眼,瞥了一眼卿珩,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卿珩上前瞧了一眼陆英砧板上的菜,笑道:“原来陆英真的会做饭,今日亲眼瞧见了,我才不得不信呢。” 卿珩说完,瞥到了一旁笑盈盈的辛夷,她走到辛夷面前,问道:“陆英在这做饭,那小师叔,你怎么也在此处?” 辛夷笑着说道:“起早了,没事做,来这里瞧瞧。” 卿珩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以为小师叔是来学着陆英做菜的。” 辛夷连忙否认道:“这怎么可能,我只是路过,进来瞧瞧而已,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陆英不自觉的望一眼卿珩与辛夷,若有所思。 卿珩望着辛夷的背影,摸了摸脑袋,看着辛夷走出去,才回过神来。 转眼时,却瞧见陆英的手指一直在流血,而他自己却像是未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发呆。 卿珩上前,指着陆英的手指问道:“你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英回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所谓的笑道:“没事,刚刚不小心而已,你别忘了,我是神仙,这点小伤,施个小小的术法,伤口便会自己愈合了。” 卿珩舒口气道:“你说的对,我倒是忘了。不过适才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连自个受了伤也不自知?” 陆英将手中的刀放下,转过身来,正对着卿珩,问道:“卿珩,你当真要与那个赤水世子成亲吗?” 卿珩却没想到,陆英会问起这桩事情,最近她怎么觉得身边的人各个都像转了性子一般,都开始关心起了连她这个当事人都觉得不相干的事情。 大清早的,卿珩不想提这件事情。 她笑了笑道:“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英咬咬嘴唇,说道:“如果,现在还有一个人,说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 陆英这是什么意思? 卿珩摆摆手,说道:“陆英,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英有些急了,捏着拳头,望着卿珩的眼睛,却终是没有再说下去:“没什么,我是觉得,最近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明日便是天帝的寿辰,听说赤水一族也受了天帝的邀请,你若也去赴宴,我怕你和那个赤水世子烨麟,在天帝的寿宴上碰到,尴尬罢了。” 卿珩笑道:“我去了,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在哪都坐不住,也从未在谁的宴席上,能从头坐到尾的,等我觉得烦闷了,也就回来了,再说,宴席上那么多人,我也知道避嫌的,并没什么机会与那个赤水世子碰面。” 陆英硬挤出一个笑来,说道:“哦,这样的话,我……” 卿珩见他样子奇怪,问道:“你们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怪怪的,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陆英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天帝寿宴的事情,随便问问而已。” 卿珩瞧着陆英,点了点头:“即便遇上,也没什么,反正之前碰到的那个世子是假的,我与真正的烨麟还未见过面,他又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宴席上我少说话就是了。” “不过,我瞧着你最近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卿珩似乎觉得陆英今日有些反常。 陆英看着卿珩,却欲言又止。 卿珩被他这个样子弄得有些烦躁,上前拉着陆英的衣袖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 陆英突然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道:“那好,我问你,若是你与烨麟退了婚,你打算怎么办?” 卿珩一脸的疑惑。 陆英连忙答道:“你无须误会,我并没旁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若是你今后,当真与烨麟退了婚,可还会喜欢别的男神仙?” 卿珩闻言,盯着陆英,却慢慢放开了扯着陆英衣袖的那只手。 陆英见她只盯着自己,却不答话,又追问道:“那即便还有别的男神仙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你也不当做一回事,依旧想孤身一人过完一世吗?” 卿珩怔道:“我们这些年的交情,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最不喜束缚,也不想在日后,被绑着手脚过日子,若我真能与烨麟退婚,那我便好不容易才得来了自由,以后定会小心谨慎,不与其他的任何男神仙扯上半分关系,自然也不会自寻烦恼,再想着成亲的事情。” 陆英上前一步,站在离卿珩极近的地方,急急的问道:“你竟觉得成婚,能让你失去自由么?” 卿珩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陆英,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陆英,却丝毫不觉得卿珩此时的尴尬,他接着问道:“你为何会这样想,自太古以来,女神仙不管怎么样,不论是谁,总归都要嫁人的,你这样想,圣尊会答应吗?还有,你就不怕其他的神仙说闲话吗?” 卿珩笑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他们要怎么说,便由得他们去说好了,我才不会在意,总不能为了顾及别人,为难我自个吧。” 陆英自嘲的笑道:“是啊,你那么喜欢自由,于你来说,成亲就是将自己困住,就是为难你自己,即便你与烨麟退了婚,你也不会去喜欢其他的男神仙,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喜欢其他的男神仙。” 卿珩望着陆英,愣愣点头道:“这些,你以前不是都知道吗?你怎么了?” 陆英瞧了她一眼,许久,只是叹口气,说道:“算了,你都如此想了,这些事情,我又何必再过问呢,左右这也与我,没多大的关系。今日这些话,你就当我没说吧。我突然记起少华山上还有些事情待我去处理,这就先回去了。” 说完,陆英绕过站在眼前的卿珩,也全然不理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卿珩望着陆英的背影,想开口留他,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转眼,望着砧板上陆英切到一半的菜,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什么情况,昨个还说自己少华山上没什么事情的,怎么现在菜做到一半就这么走了?” 卿珩又委屈的摸了摸自个的肚子,呢喃道:“搞什么,不是在做饭吗,怎么说走就走,我还没吃饭呢。” 陆英出去时,并未直接离开,而是站在灶屋外等了一瞬,却始终不见卿珩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你竟没有看出来么?可我昨日看的分明,辛夷也是喜欢你的。你是真的感觉不到,还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卿珩,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灶屋,摇着头慢慢走开。 陆英怎么会晓得,这一切,并不是卿珩看不出来,而是天意如此,她的身体里,本来就没有承载男女之情的情根,怎么能奢望她能懂感情呢? 卿珩百无聊赖的回了枕霞居,因为好些时候也没进食了,要她自己去做饭,那是不可能的,但空着肚子,却实在是难受,就只好多喝了些水,之后又在榻上躺了大半日。 辛夷敲了枕霞居的门时,她才从榻上翻坐起来。 辛夷进来时,见着半眯着眼的卿珩,笑了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捧着的几个已经洗干净了的果子,递到了她手上。 卿珩连忙伸手接过,问道:“小师叔,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辛夷坐在榻前,笑道:“你慢些吃,这里还有。” 卿珩咬一口果子,很是满足,转而望着辛夷又问道:“哎,小师叔,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还有,这些吃的,都是你找来的么?” 辛夷点点头,答道:“是,我见你昨日回来的晚,样子也很是疲倦,问了陆英才知道,你昨日在凡界损了些修为,料想你今日应该能吃些吃食,早起便去灶屋瞧了几眼,却见陆英在做饭,不过我没弄明白,我去的时候,陆英明明是在灶屋里做吃的,怎么你过去了一趟,他就回少华山上去了?莫不是,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将他吓跑了?” 卿珩往嘴里塞果子的动作一滞,答道:“好像与我没什么关系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说少华山上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便急着赶回去了,不过,陆英今日怪怪的,一直在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像是有话要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与这些年来他的样子大不一样,古怪的很。” 辛夷听罢低了头,没有答话。 卿珩瞥一眼辛夷,知道他在想别的事情,便没有出言打扰,只是专心的吃着手中的果子。 过了一瞬,见卿珩吃的差不多了,辛夷才问道:“陆英说了些什么话,他想说的,又是些什么?” 卿珩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答道:“我不清楚啊,我听了半日,也没听出来他到底想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两句我与烨麟的事情,就急着回去了。” 辛夷笑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也不愿意花费工夫去了解旁人的心思,什么事情都不放在自己心上。” 卿珩笑道:“小师叔,你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我没心没肺么?” 辛夷摇头道:“这我可没说,你心中怎么想的,自然只有你一人知晓。只是,陆英这个人,我认识他这么长的时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性子很是沉稳,也不像是个不辞而别的人,是不是你们……” 卿珩瞧了他一眼,答道:“小师叔,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我与他这些年来的情谊,总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消失的,所以,即便是我之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过几日他也该忘了,这些事情都是些小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这次我真的没有招惹他,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回去,我也不知道。” 辛夷低头,缓缓道:“算了,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不提了。明日是天帝的寿辰,我们还得赶到天庭去,你可要起早一些,可别迟到了,免得我们頵羝山失礼于天庭,再让其他的神仙笑话,也丢了师尊的脸面。” 卿珩笑道:“那是自然,哦,我差点忘记了,明日去天庭时,也要将后山关着的那个青鴍带过去,我总觉得,若将他一人留在山上,有些不放心,反正他身上还捆着缚魂索,也跑不了,我们将他带在身边,待到天帝的寿辰一结束,就找个机会,将凡界的事情尽数告诉他,再将这个大麻烦亲自交给天帝,我们頵羝山也算是少了一桩事。” 辛夷点头,沉声说道:“我看可以,我们明日离开頵羝山时,便将这个青鴍也带过去,到时候将事情澄清,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卿珩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凡界的事情,牵涉颇多,到时候,神界与冥界会因为这件事情再起冲突。” 辛夷看着卿珩笑道:“我瞧着你修习术法的时候,并不怎么上进,平日里除了玩乐,也鲜少对其他的事情上心,今日怎么这般关心此事?” 卿珩认真答道:“凡界的凡人本来就势弱,我们是神仙,他们日日拜着神仙,神仙也要为他们做些事才行吧,况且,我在凡界,也算是有认识的人了,在那也过了些日子,总会有些感情。看着他们受苦,我也有些于心不忍,我修为又不济,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辛夷点头,说道:“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最近一段日子,也懂事了不少,师尊若是能听见你这番言论,定然会十分欣喜的。” 卿珩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扶桑大帝的女儿,自然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辛夷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不过,你可务必要记得,明日要与我一同去天庭,参加天帝的寿宴,这是件大事,可千万不能再迟到了。” 卿珩亦站起身来,笑着应道:“小师叔,你放心吧,我自然知道轻重的,我明日一定会早起,不会迟到的。” 辛夷点头,又道:“如此甚好,那你歇息吧,我便回去了。” 卿珩笑着点头,前脚将辛夷送出去,后脚便将大门关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到榻前,躺了下去。 也不知是怎么了,卿珩躺了半日,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不安,即便安神的仙草植楮,就立在榻前,也仍旧是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她索性坐了起来,下了榻,将案头上放着的夜明珠寻了出来,又从衣架上顺手拿了一件厚实的衣裳,披在了身上,踱到案前,坐了下来。 以往她睡不着的时候,常常会用这个法子,虽然平时不喜欢读书,睡不着时,只要望一两眼书册,便再也不会失眠了。 说来也巧,这个方法,卿珩还是从云中君处得来的。 因卿珩平日里对所有的书册都是深恶痛绝,敬而远之的,是以这枕霞居中,并没有放什么书册。 而如今,想要在一个厌烦书卷的人的屋中找一两册书出来,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卿珩想了一想,起身在檀木架子上翻了几下,却没找到什么称手的书册,不得已,她只好将《丹元录》拿了下来。 她坐于案前,将书册从锦袋中拿出来,翻开来摊在书案上。 她望着密密麻麻的帛书,很是头疼,半晌之后,她将书册合上,揉了揉眼睛。 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天,卿珩想起次日还有要紧的事情,便收了夜明珠,躺在了榻上。 睡意来的倒是很快,卿珩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好不容易才睡着,却也睡的极不安稳,醒来时,脑门上竟是凉凉的,她舒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汗,下了榻。 这一起来,一丝睡意都没有了,她起身坐了一会,穿好衣裳,又洗了把脸,推了门出去。 天还未亮,頵羝山上静悄悄的,连后山的鸟雀也都没醒。 她轻轻踱着步子,想要出去吹吹风,却在中庭外的拐角处听到些细碎的声音。 卿珩的听觉向来很好,远至十余里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仔细听了阵,声音像是从钟阁那边传过来的。 第六章 天帝寿辰(2) 这么早,小师叔应该还没起来,那钟阁里的声音,难道是…… 卿珩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连忙朝着钟阁奔去。 外面风很大,周围的禁制也都还在,她想到那个青鴍鸟还关在钟阁的暗室中,这声响却来的蹊跷,莫不是他搞出了什么动静? 只听“咯吱”一声,钟阁的门被推开,卿珩神情紧张的往里面瞧了几眼,却发现周围一切都还是原样。 她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关押青鴍鸟的暗室中,发现青鴍鸟身上依旧被缚魂索捆着,还是那日将他关起来的形状。 难道是她听错了,这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为防万一,她仔仔细细的又检查了几遍,与之前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肯定是夜里没睡好,精神有些恍惚了,后山离枕霞居距离这么远,自己听错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她呼了口气,打算离开这里。 从暗室里出来时,卿珩抬头,却见钟阁的门关着,她伸手,却在手将要碰到门栓的时候,一个激灵,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她转过身,警惕的看着周围,钟阁的确有些问题,难道是青鴍鸟? 不对,刚才她明明看见,青鴍鸟还在暗室中,再说,他被缚魂索捆着,不能动弹,是搞不出乱子的。 适才进来的时候,钟阁的门明明是开着的。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进来的时候忙着查勘周围的环境,并没有来得及关门。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发觉钟阁里像是多了一股香味,味道很是奇特,像是什么花香,她之前应该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个味道。 卿珩猛地想到在东君祠中闻到的香味,连叫不好,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便觉得浑身软绵,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 她倒下去时,恍若瞧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朝着她走过来。 辛夷起来时,已过了卯时,昨夜里睡的很是畅快,他睁眼瞧了几眼屋顶,起身坐在榻上。 今日是天帝的寿辰,如今的时间还早,辛夷打算收拾好之后,再去找卿珩,好让她多睡一会。 他穿好衣裳鞋袜,将昨日准备好的天帝的寿礼拿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 时辰差不多了,辛夷出去敲了几下枕霞居的门,说道:“卿珩,你可起来了?别忘了,今日是天帝的寿辰,我们还要去天庭呢。” 过了半晌,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屋里也没有人回应。 辛夷加重手上的力道,又叩了几下。 里面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辛夷用力将门推开,卿珩不在里面。 辛夷转身出来,踏出枕霞居时想,卿珩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她不在枕霞居,莫不是自己去了后山? 辛夷出枕霞居之后,朝着后山钟阁去了。 他刚到后山,就发现自己前一日在钟阁外面下的仙障,竟全数不见了。 他有些不安,连忙朝着钟阁奔了过去,钟阁的门果然是大开着的。 钟阁里十分凌乱,地上散落了许多东西,殿中的架子,却不知为何只倒了一列,看这情形,分明是有外人闯入。 辛夷当下便跑去了暗室,却发现青鴍鸟与捆着他的缚魂索,竟一齐不翼而飞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担心卿珩,怕她出什么事情,在周围找了许久,却只找到了她平日喜欢带在身上的锦帕。 看来,卿珩真的来过这里。 辛夷蹲下身子,将锦帕捡起来,拿在手中,看着锦帕上绣着的珩字,渐渐的握紧拳头。 眼前发生的一切,渐渐明晰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昨夜里,有人闯进了頵羝山,还到过钟阁,劫走了青鴍,卿珩会不会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连忙起身,走出钟阁,唤出一只传讯鸟,撕下自己的衣裳,咬破手指,将頵羝山上发生的事情写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衣襟缚在鸟腿上,小声说道:“去”,传讯鸟得了诏令,往外面飞去。 见传讯鸟飞走了,他也连忙离开了頵羝山。 天庭外停了些从四方来的鸾车,周遭祥云环绕,仙鹤飞鸣,而陆陆续续赶来的一众神仙,都是为天帝贺寿而来。 众神仙感叹一回,这天帝的寿宴,果然够排场。 神界众神仙,叫得上来名字的山神水君都赶来道贺,早有小仙负责将众神仙送来的寿礼一一收了起来,引着众神仙,到宴席上来。 天帝的寿宴,是这神界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众位神仙在这一日,都是能自然的将手中的政事俗事烦心事统统放下,与一众同僚聚在一处,酣畅淋漓的好好喝上几杯,也是个难得的放松。 天庭外喜鹊架桥,仙鹤引路,这样的阵仗,倒是摆足了神界之主的架子。 其他的神仙大都到了,天帝亲自吩咐的到外面迎接頵羝山两位神仙的小仙们,却迟迟未进得殿来。 寿宴即将开始,其他的神仙纷纷落了座,而东面最靠前的两个位子,却依旧是空的。 下面的神仙,有望到那两个空位子的,知道一星半点的事情原委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说,天帝今年的寿宴,也请了頵羝山上的辛夷神君与卿珩少主,可这寿宴快要开始了,这人怎么好像还没到?” “你瞧,留给他们两位的位子,可是当年圣尊与女娲娘娘参加天帝寿宴时,坐过的位子,听说,自从她们坐过这两个位子之后,许多年来,这两个位子都是空着的,如今竟留给了两位少主,这頵羝山可真有面子。” “可不是吗,这頵羝山曾经的主人可是神界以往的主人,在这神界的地位,可是摆在那儿的,如今虽说扶桑大帝仙去,神界也换了主人,但是天帝当初还是青莲圣尊迎上天来的呢。” “嘘,你可小点声,要是叫天帝听着了,可有你好受的。” “是我失言,多谢神君提醒了。” 众神仙们瞧着卿珩与辛夷迟迟未到,小声的讨论着。 眼见着寿宴马上开始,而天帝亲自吩咐摆着的两个座位,到如今却仍是空的,天帝脸上有些不自在,向下瞧了几眼,见外面仍旧没什么动静,半晌之后,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终于皱起了眉头。 此时,在天庭外等候辛夷与卿珩的两个小仙走进了大殿来,其中一个白衣小仙,手中像是拿了个什么东西。 小仙低着头走上来,将手中的东西恭恭敬敬的捧到了天帝眼前。 天帝看了一眼小仙,将东西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瞬之后,脸色一沉。 众神仙望着脸色不佳的天帝,有些不明所以。 天帝使个眼色,两个小仙意会,轻轻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天帝便收了脸色,笑了笑,说道:“今日是朕的寿辰,多谢各位卿家前来捧场,诸位不必都拘束,随意吧。” 众人站起身来,齐声行礼答道:“谢天帝。” 天帝笑了一笑,想起了适才小仙拿进来的那封信,朝着下面站着的小仙挥了挥手,小仙过来时,天帝与他耳语一阵,之后,小仙便径直走出了大殿。 小仙出了天庭之后,便直奔往頵羝山,花了一个多的时辰,才到了頵羝山,幸而到頵羝山时,秦艽还在山上。 小仙见前殿无人,便寻到了后山,见药坞有人,上前行礼道:“小仙是天帝派来的,问医仙好了。” 秦艽抬头,客气回礼道:“仙君客气了,请问有何事?” 小仙低头答道:“天帝寿辰时,见到辛夷神君的信,知道是卿珩少主出了事情,叫我来问一问,可有什么事,是天庭能帮得上忙的?” 秦艽连连道谢,说道:“多谢天帝挂念,这是我们頵羝山为天帝准备的寿礼,烦请仙君带回去,呈给天帝,卿珩少主的事情,我们頵羝山自会解决,就不劳天帝费心了。” 秦艽说完之后,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小仙。 那小仙一怔,忙伸手接过秦艽递过来的东西,行礼说道:“那既然如此,小仙便回去复命了,多有打扰了。” 秦艽说道:“仙君客气。” 秦艽将小仙送出山门外,神情凝重的回了后山。 冥界祭司殿 自大祭司一大早从神界回来时,整个祭司殿便静悄悄的,一丁点细碎的声音都听闻不见。 殿外的几个小妖小声的议论着,大祭司一早便去了神界,才刚回来,便将祭司殿的一众人尽数赶了出来,只留了他从神界带回来的青鴍鸟一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饶是这祭司殿建的严实,里面的人说什么,只要殿门一关上,外面便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过想也能想到,大祭司进去的时候脸色不佳,这会子肯定又是在发火了。 冥界众人也都知道,神冥之役之后的三万年里,冥尊鲜少过问冥界的事情,冥界的事务,事无大小巨细,一应都是交给大祭司处理的。 冥尊常年不在冥界,冥界中主事的,便是大祭司。 冥界中人年岁小的,或许不认识冥尊,但冥界中,哪怕是才学会走路的孩童,没有不认识大祭司的。 大祭司一日里一半的时间,都在处理冥界的政务,而青鴍鸟,自从成年以来,就在祭司殿中,作为大祭司的得力助手,整日为了冥界之事鞍前马后,劳累奔波,不管做什么,都无怨无悔的。 可这位大祭司,既未娶亲,也没有子嗣,整日冷冰冰的往祭司殿中一坐,掌着冥界众人的生死存亡,这三万年过来,待人处事,越发的冷酷无情了。 他虽与青鴍鸟私下里以父子相称,但终究不是亲生的,自然也不会很上心,有时对他,比对待他的下属还要严厉些。 青鴍鸟也是可怜,打小就生活在冥界,虽说名义上是大祭司的公子,却有这么一个严厉的爹,自小也将他像下属一般的养着,在知道此事的外人看来,这两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父子。 青鴍鸟是当年大祭司还在神界时,与魔族的一战中救回来的,虽说他之前是魔界中人,但承了大祭司救命之情的青鴍鸟,却将大祭司当做自己的亲爹,对他是十分的孝顺,长这么大,大祭司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去照办,也从未逆过大祭司的意。 这要是在别人看来,青鴍鸟定是个好儿子,可这大祭司却如同瞧不见一般,丝毫不把这个孝顺的儿子放在心上,对这殿中种着的几棵三株树,怕是也要比对青鴍鸟上心的多。 这次,冥界的小妖们从凡界带回来青鴍鸟投降神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冥界,这件事情,让大祭司动了不小的脾气,大祭司盛怒之下,却还不知要怎么样处理他这位义子呢。 祭司殿较冥尊的幽冥台要小一些,祭司殿与幽冥台虽都是冷冰冰的,却与幽冥台有些不同,祭司殿的大殿中间,除了平日里大祭司处理政务的地方,空出来好大的一块地方。 这一块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放,只摆放了几盆植株,是同一个种类,且它们个头都不大。 这些植株,用一圈规整的石块隔着,像是特意被保护起来的,外人看来,大祭司倒像是在祭司殿里做了个园子,且里面只放了这三四棵三株树,当宝贝似的养着。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便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石桌,旁边摆着的四个凳子,虽无什么花样,看着却颇为整齐。 这是大祭司处理完政务之后,闲时休息的地方,坐在这石桌前瞥上一眼,便能真切的看到园子里的那几棵三株树。 可巧的是,大祭司处理公务的地方,便在这祭司殿的另一头,只要坐在案前,这祭司殿便能一览无余。 大祭司十分的宝贝三株树,不然也不会在自己殿中养着它们,一有时间,便看着它们发呆。 只是三株树也就是平常的植株,赤水的岸上到处都是,冥界十分的阴冷,除了冥河附近有几束活着的花草以外,别的地方养什么都活不了的。 三株树并不适合在这里生存,却不知道大祭司用的什么方法,将它们养活在了祭司殿中。 祭司殿中的小妖们,各个都知道大祭司将这几棵本应生在凡界的三株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平时都不敢靠近它们,生怕因为这几株不起眼的小树而惹上什么麻烦。 祭司殿中的石桌前坐着个人影,几步开外,也有个人影,却是跪着的。 跪在地上的,却是个男子,他像是犯了什么错,低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男子额头间的冥界印记慢慢的显现出来,与冥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他额上印记的形状,很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身着紫衣的大祭司不为所动,他坐在桌前拿着一柄长剑慢慢的擦拭着,竟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半晌过后,大祭司才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白衣男子说道:“追风使,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将你从魔界救出来么?” 原来男子名叫追风使,他见大祭司说话,立刻挺直了身子,微微抬了一下头,望着大祭司。 大祭司看了一眼追风使,继续说道:“当日神界与魔界大战时,你还是个婴孩,本座之前从未娶过亲,自然也没有子嗣,当时瞧见你时,你还未离开襁褓,本座此生从未动过恻隐之心,却不忍心将你独自一人丢在战场,便将你救了下来。” 追风使忙道:“义父,孩儿不敢忘了义父的救命之德,抚养之恩,孩儿此生会好好的报答义父,唯义父之命是从,为您效犬马之劳,此生不敢有所懈怠。” 大祭司听了,低沉着声音笑了一声,说道:“是么,你说的,怎么跟为父所知道的事情,有些不一样呢?” 追风使闻言一怔,挺直了身子,望着大祭司,却没有说话。 大祭司继续说道:“追风使,在冥界中,你是本座名义上的属下,但你我始终是有父子之义的,我平日里虽对你严厉了些,但始终是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自将你带回冥界,这三万多年里,也是真心疼你的。我此生只对两人好过,你算是其中的一个。抚养了你三万五千多年,你也应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此生最痛恨的,便是背叛。前段时间,我让你去凡界办事,可你,事情办砸了也就罢了,竟还让金乌一族的神仙知晓了此事,你可知道,我豢养血灵,就是为了报三万年前与金乌一族的仇。而你,我养了三万年的义子,却几乎毁了我的整个计划。” 追风使低头大声说道:“义父明鉴,孩儿自知被缚魂索捆住,无法脱身,没有办成义父交代的事情,是孩儿的过失。但孩儿并没有对他们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出卖义父和冥界,义父之前听闻的那番话,实属流言,作不得真,请义父明察。” 说完之后,追风使伏下身子,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大祭司看着眼前的男子一瞬,却突然想到了追风使之前种种的好处:自己当初将这个孩子抱回来,也已经三万多年了,而他的品性,自己也是最清楚的。追风使幼时,自己便将他扔到冥河中三日,他明明不会水,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仍旧坚持了三个日夜才敢上来。这个儿子这三万多年里,对自己是极孝顺的,却又怎么会背叛他呢? 他叹口气,是自己想多了,他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大祭司走过去,伸手将追风使扶了起来,说话间语气缓和了许多:“我想也是,你是我亲手带大的,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若连你都背叛了我,那我还能相信谁呢?” 追风使连忙站起身,跪在地上的时间久了,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他稳了稳自己的身子,忙说道:“多谢义父。” 大祭司说完,转过身去,说道:“可如今,血灵的事情,已然被这些神仙知晓了,这件事情于我们来说,已经是个大麻烦,凡界怕是不能再养着血灵了。这样吧,你先在冥界好好休息几日,之后再去凡界一趟,将血灵……为今之计,若还留着它,怕会给我们父子二人招来祸患。” 追风使自然知道大祭司在担心什么,忙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义父,孩儿即刻便动身去凡界,替义父将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大祭司听闻之后,转过身来,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上前拍了拍追风使的肩膀说道:“好孩儿,此番为了血灵,你一人在凡界忙了两个月,为父知道你的辛苦,但如今什么要紧的事情,都及不上保住自身要紧,其他的事情,放到日后再说吧。” 追风使点了点头,说道:“那义父,孩儿这就去了。” 大祭司又道:“哦,还有一件事情,为了不让金乌一族今日出现在天帝的寿宴上,救你的时候,我将个小金乌扔到了血灵所在的山洞中,她如今中了我的术法,身上应该没什么法力,你要想办法拖住她,今日之内,千万不要让她回到神界去。还有,不要将事情闹大,也不要伤及她的性命,省的再添些无谓的麻烦。” 追风使答道:“知道了,请义父放心,孩儿定会办妥的。”说完之后,转身从祭司殿中走了出去。 大祭司看着追风使的背影,兀自叹了口气。 卿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的时间才醒过来,她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头有些晕,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使劲摇了摇脑袋,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也不知此刻究竟身处何地。 可她明明记得,昨夜她一直是待在頵羝山上的,并没有跑来凡界。 她望着身旁的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出了半会子神,才想起今日是天帝的寿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之前是与小师叔说好了的,天地寿辰可是个大事,若是因为自己丢了婆婆的脸,可就不好了。 她连忙翻身站了起来,却在不远处看到了缚魂索。 第七章 冥界祭司(1) 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过去将缚魂索捡起来,收在袖中。 她记得缚魂索是绑在青鴍鸟身上的,怎么会在这呢? 她连忙朝着四周望了几眼,这一望不要紧,却吓了她一大跳,这个地方,很是眼熟,倒像是…… 像是凡界鄀都那个关着血灵的山洞! 周围熟悉的一切,让她迅速的清醒过来,这确实是关着血灵的山洞,记起之前血灵的恐怖模样,卿珩连忙抬手,想要使个术法隐身出去,却发现自己的灵力被人封住了,什么术法都使不出来。 她想起之前在凡界遇到血灵之后的场景,上次来到这里,她与陆英辛夷三人联手,也难敌的过血灵,如今自己只身一人在山洞里,还没了灵力,若是一不小心,惊动了血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她怎么到这来的? 她想了半晌,脑中突然闪过一张模糊的脸,是一个男子,卿珩记得他,之前在頵羝山上的钟阁里,自己晕过去之前见到的,好像就是这张脸。 他究竟是什么人,来頵羝山做什么?难道也是他,将自己带离頵羝山,扔在这个鬼地方? 卿珩缓缓的挪动脚步,轻轻抬脚,又轻轻放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额上渗出了些汗珠,手心里也握了一把汗。 她贴着山洞的石壁慢慢的退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音,将血灵招来。 踏出山洞的最后一步,卿珩才惊觉自己脑门上尽是冷汗,她拍拍胸口,庆幸自己活着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她抬起手来,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恢复了三成。 她回身看了一眼山洞,心想,以往她一直都很倒霉,今日倒像是交了好运,在山洞中不知待了多久,却也没叫血灵却发现,还完好无损的从它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可为什么刚刚在洞里面,她身上的灵力施展不出来,到了洞外,灵力却又恢复了呢? 是刚刚有人将她灵力封住了,还是这山洞中有结界? 那为什么上次他们三人进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呢? 卿珩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对于她来说,很可怕的想法。 上次在是陆英将她与小师叔带到了这个山洞中,可陆英那时候的神情,显然之前就知道血灵的事情,而当时他们几人在洞中,灵力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为何这次,她在山洞中,却连半点法力都没有呢? 难道是…… 她又摇了摇头,试图说服自己,刚刚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并不是真的。 身上的灵力只回来了三成,卿珩想着赶快远离此处,奈何身上的法力不够,如今的她,驾不了云,只能等走出这片林子再说了。 她依着之前来这的记忆,思忖了半晌,这个山洞周围,像是没有其他的路出去,若要远离山洞,怕也只能从山洞附近的林子穿过去了。 只是这片林子…… 卿珩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后,往前走去。 卿珩记得自己上次同陆英来这儿时,这片林子并没有像今日这般难走。 可今日,她在林子中摸索了半天,却还是在同一处地方打转,她抬头时,见凡界的天马上就要黑了,心里越发的着急:再困在这林子中走出不去,以她以往的倒霉程度,若再碰到了血灵僵尸什么的,那可就真的糟了。 卿珩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庆幸缚魂索还在袖中,即便自己现在只有三成的法力,但只要血灵这个时候不出来,倒是不用担心别的。 她走的乏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了歇。 她想到如今自己的境遇,心中万般的后悔,心想,若是当初好好修习术法,今日也不必担惊受怕的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还困在个凡界的鬼林子里走不出去。 这缚魂索既然已到了她的手中,那青鴍鸟怕是已经跑了,可是带她来这凡界的人,既然将自己丢到了血灵的山洞中,却又为何会将缚魂索还给她呢? 今日是天帝的寿宴,不知道小师叔发现她不在山上,会不会到处找她? 若是自己会使唤传讯鸟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又有了些气力,她打算趁着凡界天还没黑,再找找出林子的路。 却听到不远处有些声响,她警惕的握着袖中的缚魂索问道:“谁?” 半晌过去,没人回答,卿珩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露出来的一片衣角,说道:“出来吧,我都瞧见你了。” 那树丛后面,果然走出来个人影。 卿珩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是你?” 却是之前在山洞中抓到的小狼妖。 狼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卿珩慢慢的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卿珩问道:“你受伤了?” 卿珩一怔,随即摇摇头答道:“没有。”想了一瞬,又道:“差不多吧。” 狼妖又问道:“你是想出这片林子,对吗?” 卿珩不知道这狼妖一直跟着她想要做什么,她看着狼妖,并没有说话。 上次她用缚魂索捆了他,他不会是看她落单,跟在她身后,伺机报复吧? 此时自己虽然还能对付的了他,但若是将他收拾了,便会浪费她许多灵力,她身上如今只剩三成灵力,自身难保,若是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她可就只能等死了。 狼妖知道卿珩在怀疑他,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你上次将我放了,我来不及说声谢,今日,你既困在这林中走不出去,我就带你出这林子,算是报你那日的不杀之恩了。” 卿珩也听说过,妖族众人,最会感恩图报了,不知道这狼妖是不是真心德想要帮她,不过眼下并没有别的法子出去,卿珩虽不知道这狼妖说要帮忙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出自什么目的,却只能选择暂且相信他了。 卿珩望着狼妖良久,点了点头。 狼妖转身往前走去,卿珩连忙跟上。 狼妖对这里果然很熟悉,他走在卿珩的前面,带着卿珩七拐八拐的在林子中绕了一会,半晌之后,卿珩眼前豁然开朗。 才这么一会,就出来了? 卿珩望着狼妖,笑了一笑,十分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帮我,你是个好人。” 狼妖一怔,眼神复杂的望着卿珩好一阵,摸着自己的脖子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呢。” 卿珩看他一直在这待着,开口问道:“你应是妖界中人,怎么不在妖界生活,又为何会待在凡界?” 狼妖想了一想,说道:“之前是看这个地方灵气颇多,便想在这里修炼,却没想到如今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只是个小妖,即便是回了妖界,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还会受其他的妖欺负,还不如在这里待着,起码,还能有些自由。” 卿珩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在妖界,可还有什么亲人么?” 狼妖神情黯然,低着头答道:“我要是有爹娘,别的妖怪,便不会时常欺负我了。妖界弃我,我是不会再回妖界了。” 卿珩抬眼望着周围,说道:“可如今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修行,你若是待下去的话,怕是再修炼个几千年,修为也不会增长多少。” 卿珩又道:“你今日帮了我,我算欠你一个人情,这样吧,你随我回頵羝山上去,那里灵气鼎盛,也适合修炼,你只要在那好好修炼,再过个几千年,便可以褪去妖身,羽化登仙了。” 狼妖看着卿珩,半晌才问道:“你真的愿意将我带到頵羝山上去?” 卿珩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卿珩又道:“你到頵羝山上后,可以跟着秦艽,他是頵羝山上的医仙,一直想收一个弟子,我将你引荐到他门下,你当他的弟子就是了。” 狼妖闻言,忙道:“多谢姑娘。” 卿珩忙说道:“这也没什么的,你不必同我客气,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狼妖一怔,自言自语的说道:“名字?” 卿珩点头,说道:“是啊,名字,你不会还没有名字吧?” 狼妖盯着卿珩半晌,没有再说话。 卿珩以为自己言中,勾起了狼妖的伤心事,忙说道:“没有名字也不打紧的,我再帮你起一个就是了。” 卿珩低头沉思了半晌,望着狼妖说道:“你既要去仙山生活,以后便得有一个新名字了,我看就叫金铃子吧,你觉得如何?” 狼妖问道:“金铃子?” 卿珩看着狼妖,笑着点了点头。 狼妖使劲晃了晃脑袋,说道:“好,就叫金铃子了。” 卿珩敛了笑容,又道:“金铃子,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这里气息污浊,不利于我灵力恢复,如今得找到一处地方,让我的灵力恢复到七八成,我们才能回的去頵羝山。” 金铃子闻言,说道:“这是自然,若想去灵气好的地方,大概还要往前走个十几里。” 卿珩说道:“无妨,只是我如今身上没有多少灵力,不能再浪费,我们走着过去就行,你陪我聊天,路上应该也不会无聊,我想十几里的路,走一两个时辰,应该也能到了,如今天色也暗了,还是早些离开这林子为好。” 金铃子问道:“聊天?” 卿珩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你没和女子聊过天?” 金铃子憨笑道:“这倒是没有。” 他鲜少与女子说话,更别说跟一个神女聊天了。 卿珩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 金铃子见卿珩一副乏累的模样,往远处望了几眼后说道:“你先等一会,我去帮你找根粗一些的树枝,你扶着它,走的也容易些。” 卿珩点头道:“好,那便麻烦你了。” 金铃子笑了笑,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卿珩看着金铃子离去的背影,心想,这金铃子看着很是成熟,完全不像只有五百年修为的小妖。 卿珩在原地坐了一会,才见金铃子回来,手中果然拿了一根粗木棍,他将棍子拿到卿珩身边,蹲下来将自己的衣襟撕下来一角,缠在了木棍顶端。 卿珩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金铃子答道:“这木棍子有些扎手,我帮你包起来。” 卿珩笑道:“不用麻烦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 金铃子说道:“不麻烦,这就好了。” “给。”金铃子将包好的木棍递到了卿珩的手中。 卿珩见他想的周到,接过棍子后,说道:“多谢你了。” 金铃子又道:“我们这就走吧。” 卿珩笑了笑,站起身来。 两人一路走着,卿珩走的极慢,那金铃子却也一直跟在她身边。 卿珩看一眼没什么话的金铃子,说道:“你就要去頵羝山上住了,不如我讲些頵羝山上的事情给你听吧。” 金铃子笑道:“好。” “頵羝山上很有灵气,很适合神仙修炼,你若是在那待一段时间,也会喜欢上那里的,我也是在那长大的。” 卿珩开口说道:“自打我记事之时,身边就只有婆婆,哥哥,还有小师叔,我也同你一样,自小就没有父母,甚至,我连见都未见过他们,我出生三日里,我父王就同冥界的冥尊在北极柜山上一战,父王虽胜了,却终究没有再回神界来,而我,自小便是个胡闹的性子,时常疯的找不到个人影,婆婆虽待我极好,我却还是不满足,或许是我太贪心了吧,我时常想着,哪一日,我若也能有父母,就算再不当神仙,也没什么。” 金铃子问道:“你没想着找一找他们吗?” 卿珩闻言,无奈的笑道:“该怎么找,他们如今不在神界,也不知道在何处。” 卿珩又道:“再说,我连他们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别说是去别的地方找,即便他们此刻站在了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认得出他们。” 金铃子抬头看了看卿珩,没有再说话。 卿珩失笑说道:“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同你讲一讲頵羝山上其他的事情。” 金铃子点头。 卿珩说道:“頵羝山上也住着许多的神仙,我们住的凌晖殿在頵羝山的最东面,凌晖殿里,住着我们一家人,后山便是秦艽的住所了,等你到了頵羝山上时,我再带你去逛逛。” 金铃子笑着点点头。 卿珩说道:“这半日怎么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怎么说话。” 金铃子抬头,指了指前面,说道:“天色暗了不少,我看我们如今离那林子也远了,你也累了,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再走。” 卿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答道:“也好。” 金铃子将卿珩扶了过去,见有几块大石头,金铃子面露喜色,望着卿珩说道:“你先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 卿珩笑道:“有劳了。” 金铃子走过去,将石头搬过来放下,又在周围找了些树枝来,在眼前摆做了一堆。 卿珩瞧着眼前的一堆枯树枝,又瞧了一眼认认真真的将它们堆在一处的金铃子问道:“你,你是要点火?” 金铃子笑着看着她,说道:“那是自然,夜里凉,支起个火堆,好取暖。” 卿珩望着金铃子,眼神中有些诧异。 金铃子看了卿珩一眼,问道:“怎么了,你盯着我看什么?” 卿珩又问道:“你,当真不怕火?” 金铃子笑道:“哦,以前是怕的,不过,如今修成人形,却也没有当初那样怕了。” 卿珩才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 金铃子说道:“你如今的法力,生个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卿珩笑道:“那是自然。”说着抬手捏出个火苗,扔到了面前的那堆枝叶上。 枝叶“蹭”的着了起来,周围明亮了许多。 卿珩看着金铃子说道:“你若是不怕火,便过来坐吧。” 金铃子说声:“好。”他起身走过来,坐到了卿珩旁边。 他看着卿珩,说道:“我还欠你个故事呢。” 卿珩笑道:“你要是不说,我怕是都要忘了。” 金铃子也笑了笑,随即低着头说道:“我自小便是个孤儿,自从义父收养了我,我便跟着他一同住在妖界,他在妖界是个很有威望的人,他有些冷冰冰的,虽然会骂我,也时常罚我,但他白日里虽罚了我,夜里却也会偷偷来看我,还会给我盖被子,我虽不是他的亲儿子,却是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 “你说我是不是……”金铃子再看卿珩时,却发现她靠着身旁的树,双目紧闭,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笑,说道:“这么快就睡着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变作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这“狼妖”不是别人,却是三番两次与卿珩作对的青鴍鸟追风使。 原来他之前离开冥界后,便去了凡界的山洞中,将洞里的血灵杀死,离开时,却发现卿珩在洞中昏迷,他便将缚魂索扔在了她的身旁。 他在一旁等着卿珩醒来,之后又跟着她来到了林子中,变幻作了狼妖。 追风使望着蜷缩着身子,靠着树睡着的卿珩,心想,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对谁都不设防,自己说是狼妖,她便也相信了? 还是如今她身上法力不够,察觉不出来? 但若是此刻他出手,这个小金乌便会香消玉殒了,而神界也会少一个跟他们作对的神仙。 他抬眼瞧着卿珩,蓄着术法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半晌,他兀自叹了口气后,缓缓的将手落下。 或许是想起自己离开冥界时,大祭司对他说过的话,他将术法收了回去。 又或许,他心底里并不想伤害她。 他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她一个神仙,竟能对只见了两次面的一个小妖这样相信,还口口声声说要帮他,睡着时,竟也不知道在身旁设个仙障来保护自个,该说她单纯,还是笨呢? 见卿珩缩了缩身子,他皱了皱眉,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一阵夜风吹来,追风使像是清醒了些,兀自摇了摇头,转过身背对着卿珩坐下。 虽然这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子独处,她还是个女神仙,但追风使却丝毫都不觉得别扭。 眼前的女神仙之前将他关在钟阁里好几日,他之前想过,若是再碰到她,会怎么对付她,怎样折磨她,但与她相处了半日之后,这些念头竟然都消失了。 他在冥界生活了几万年,冥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以自我为中心,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如同他与大祭司一样,即便是相处了三万多年的父子,却依旧没有完全的信任。 他在冥界生活了三万五千年,见过许许多多冥界中人,冥界的人只相信自己,所以他们都同自己一样,整日堤防这个,小心那个,每一日都活的小心翼翼。 可他眼前的这个女子,这样轻易便相信了一个妖界小妖胡诌的话,虽然这个小妖是自己易容出来的,但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这样完全的信任。 这种感觉真好。 他转身看着卿珩,笑了一笑,伸手在卿珩的周围划了个仙障。之后,他起身匆忙赶回了冥界。 追风使一路赶回冥界,往祭司殿去时,却正好遇上了一个罩着黑袍的影子从祭司殿急匆匆的出来,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追风使从未在冥界见过那人的影子,心中颇为疑惑,但他心中并未疑虑,只淡淡望了那影子一眼,便走了进去。 祭司殿中只大祭司一人,追风使见大祭司坐在案前,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义父,孩儿回来了。” 大祭司这才抬眼,见是追风使,淡淡说道:“事情办完了?” 追风使忙答道:“孩儿遵照义父的意思,将要办的事情都办妥了,此番回来,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义父讲的。” 大祭司放下手中正在看的册子,抬头望着追风使问道:“何事?” 第七章 冥界祭司(2) 追风使低头说道:“启禀义父,孩儿此番去凡界,将血灵的事情处理好之后,便遇上了那个神界金乌族的神女,孩儿化身一个小妖,巧合设计之下,她已经十分的相信孩儿,还说要将孩儿带到頵羝山上去。” 大祭司闻言,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追风使抬眼看了一眼大祭司,沉声说道:“孩儿不敢有所欺瞒义父,方才说的,句句属实。” 大祭司见追风使说的如此肯定,眉间舒展,笑了起来:“好啊,这是天意要助我们冥界。” 追风使又说道:“既然她将孩儿当做了狼妖,孩儿便想着,若是能将计就计,我们以后也不用费心打听混沌钟的事情,待孩儿跟着那小金乌上得頵羝山去,自然有机会将頵羝山上的情况,摸一个大概。” 大祭司随即点头,笑道:“你果真是我的好儿子,我也没有白养你,你说的事情可行,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你也长大了,以后一些小事情,也不用时常来问我,自己决定便好,只是一切小心,以后一月里回来冥界一次,同我将你看到要紧的事情说上一说。” 追风使答道:“义父请放心,孩儿定不会辜负义父的期望。” 大祭司说道:“好了,你赶快去吧,别让她生疑。” 追风使对着大祭司恭恭敬敬的作揖,随后,缓步退出了祭司殿。 出了冥界之后,追风使立马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隐去,化作了狼妖的模样。 他找了些吃食带在身上,之后才离开冥界,匆匆往凡界赶去。 卿珩醒来时,天却已经亮了,她发现此处只有她一个人,连忙站起身来,却见周围像是多了层结界,想是金铃子设了来保护她的。 她一个堂堂的神女,如今却是要靠一个小妖来保护了,想到此处,卿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觉得有些好笑。 “你醒了?饿了吧?我找了些吃的给你,你吃一些,灵力也应该会恢复的快一些。” 卿珩抬头,却见金铃子手中拿了些吃食,从不远处走来,卿珩看他精神还不错,笑道:“你倒是起的挺早的,原来却是去找吃的去了。” 金铃子笑道:“怎么样,昨夜休息的怎么样,睡得好么?” 卿珩答道:“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在凡界,靠着这树睡了一夜,能好到哪去?不过,好在有没有咯着哪里,也没有碰到其他的事情,我如今只剩下这么点灵力,能安稳的睡一夜,第二日发觉自己还活着,也该庆幸了。” 金铃子笑着说道:“你倒是很乐观。” 卿珩摇着头说道:“不是乐观,是无奈。” 金铃子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来打开,说道:“这里地界这样的荒凉,周围也找不到什么活物,这些吃的,是我在鄀都城里找来的,你多吃一点,看法力能不能恢复的快一些。” 卿珩笑了一笑,说道:“你以为恢复法力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吃饱就可以,哪有那么容易?我休息了一夜,如今的灵力倒是又回来了两成,但仍旧是没法飞回頵羝山上去的,不过我想今日天黑之前,灵力应该也能恢复个七八成。” 金铃子又道:“好啊,那我们就在这等你法力恢复。” 卿珩点了点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知道小师叔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担心。” 金铃子看了一眼沉思的卿珩,若有所思。 頵羝山上 辛夷这一日里,匆匆忙忙的跑遍了大半个神界,又跑去了一趟少华山,见卿珩也不在那里,当下又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一赶回来,便立刻赶到了后山,他跑到药坞,找到秦艽问道:“怎么样,她有没有回来过?” 秦艽摇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天帝刚刚倒是派人来了,问我们找卿珩的事情,需不需要天庭帮忙,我帮你回了。” 辛夷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大半个神界都找遍了,却还是不见卿珩的影子,她到底是去哪了? 辛夷心中犹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胡乱的纠缠着,他脑子里充斥着当日在頵羝山的钟阁上看到的景象,平日里的冷静也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他自言自语道:“各处都找不到她,少华山上也没有,她这到底是去哪了?” 秦艽说道:“你别着急,你之前不是写了信给圣尊吗,她定会派鲤赦回来找的,鲤赦熟悉她的气息,一定能找到她的。” 辛夷又道:“都怪我,昨夜里风大了些,我以为设几个仙障就万无一失了,竟没想到钟阁会出事,她若是……我该怎么办?” 秦艽忙劝道:“你也无须自责,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将卿珩平平安安的找回来才是要紧。以鲤赦的脚程,这会子也应该回来了,这外面怎么还没个动静呢?” 两人相对着望了两眼,辛夷想着卿珩的事情,再无心言语,转而又沉默了一瞬。 鲤赦从昆仑山奔回来时,直到了后山,在药坞前见着辛夷与秦艽,他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了,主人她出了什么事?” 辛夷与秦艽一听到鲤赦的声音,满心欢喜的站起来,辛夷上前拉着鲤赦的手说道:“你可回来了,卿珩失踪了。” 秦艽忙道:“赶紧别说了,你跟了卿珩两万多年,最是熟悉她的气息,你快在各处找一找,看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 鲤赦点头说道:“好,不过你们要告诉我,她是从何处离开的?” 辛夷低头想了一会,答道:“应该是在钟阁,我一早起来,在钟阁拾到了她常带在身上的帕子。” 鲤赦忙道:“那先去钟阁。” 几人到了钟阁,鲤赦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会,说道:“这里除了小师叔与主人,还有两个人的气息。” 辛夷问道:“那你能找到他们的去处吗?” 鲤赦说道:“稍等一会,我找找。” 鲤赦循着气息找了过去,秦艽与辛夷见鲤赦一路出了后山,只得跟上,不一会,几人到了頵羝山门处。 鲤赦睁眼一瞧,说道:“他们的气息,是从此处消失的,应是从这里离开的,秦艽,你就在山上待着吧,我与小师叔一同去找便好了。” 秦艽点头道:“好,你们小心。” 鲤赦与辛夷一路追着卿珩的气息,却到了那日到过的山洞前。 辛夷惊诧,忙问道:“你确定卿珩来过这?” 鲤赦说道:“主人的气息到这就没了,应该是在这。” 辛夷心一凛,半晌才吐出来几个字:“你说她身上的气息,在这里就消失了?” 辛夷想起之前在洞中的情景,头皮一麻,这洞中有血灵,卿珩的气息在这里消失,难道她? 他想了一想,却又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 鲤赦见他一个人言语了半晌,忙问道:“小师叔,你怎么了?” 辛夷心想着鲤赦刚刚说的话的意思,又想着眼前的山洞中的血灵,十分担心卿珩,这才出了会神,猛然听到鲤赦叫他,抬起头忙答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辛夷看了几眼洞外,发现如今的山洞与那日来时瞧见的完全不同了,山洞上空很是清明,瘴气与煞气,像是也没了。 辛夷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凡界的山洞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与鲤赦走进了山洞。 走过石室时,辛夷拿出了苍翎剑,警惕的盯着崖边,鲤赦进去之后,倒是没多紧张,只是循着气息去四处找了。 鲤赦在一块石头后面停了下来,此地正是卿珩在这山洞中昏迷的地方,鲤赦感应到卿珩的气息,忙道:“小师叔快来。” 辛夷听闻鲤赦唤他,持剑盯着崖边,往鲤赦所在的方向退了过去。 鲤赦抬眼一瞧辛夷,见他脸上紧张的模样,忙问道:“小师叔,你在做什么?” 辛夷忙小声提醒道:“小声些,千万别惊扰了洞中的血灵。” 鲤赦问道:“什么血灵?” 辛夷答道:“怎么,你没有感觉出来,洞中有血灵吗?” 鲤赦笑道:“什么血灵?小师叔,你可是太紧张了?这山洞内除了你我,别说是什么灵了,就连只蚊子都没有。” 辛夷望着鲤赦问道:“当真?” 鲤赦点头答道:“自然是真的。” 辛夷起身,将剑收了,却还是有些怀疑的转身向后望了一望。 鲤赦见状说道:“你不用看了,真的没有,主人消失的最后的地方就在此处。” 辛夷一看此处,见眼前立着块大石头,若是卿珩在这隐了自身的气息,血灵倒是也不会发现她。 辛夷随即笑了笑,是了,卿珩脑子转的快,即便是被人带走,也会自己想办法逃脱,即便是受困于人,也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的。 也许,这个时候找不到她,正好证明她没有事,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他松了口气,说道:“卿珩在这里便没了气息,我想,她是为了不让血灵发觉,这才自己隐了气息的,她不在洞内,怕是已经出去了。” 辛夷好容易将一直悬着的心给放下,却也觉得,此次到这山洞中来,确实有些异样。 按理说,他们二人已经进来这么长的时间,那崖底的血灵,没有道理不发现他们,可这会子洞里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鲤赦又一直说洞内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旁的人,辛夷一时想不明白,便想着先去崖边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崖边,指着崖下,转身看着鲤赦问道:“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鲤赦见辛夷自进了这山洞,就神经兮兮的,便也走过来,顺着辛夷的目光,瞥了一眼崖下,说道:“小师叔既然觉得这崖底有什么问题,那我们何不下去看看?”说着,竟纵身跳了下去。 辛夷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他只好握紧手中的苍翎剑,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辛夷下来时,却见鲤赦好好地站在崖下的一处洞口。 辛夷轻轻落在鲤赦身边,望着鲤赦身后的洞口讶异道:“咦,这里竟然也有一处山洞。” 鲤赦慢慢靠近山洞,兀自说道:“这洞怎么会在崖底,好生古怪,先进去瞧瞧?” 辛夷点头,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一入洞口,便发现洞中横七竖八的放着许多的凡人尸体,已有许多成了森森白骨,辛夷震惊,心中很不安,他提心吊胆的在那些尸体中找了起来,血灵只吸血,这些凡人也是被吸干了精血而死,这些尸体告诉他,卿珩此时应该还好好的活着。 他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心想,卿珩之前虽来过这山洞,却是没出什么事,想来她已经安全的出去了。 鲤赦走到山洞的尽头处时,却发现了一具庞然大物的尸体。 他仔细瞧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将辛夷唤了过来:“小师叔,你说的血灵就是它?” 辛夷听到之后不敢怠慢,过去时目光触及地上的血灵尸体,瞪大眼睛瞧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当下所看到的一切,而后说道:“它就是血灵,它这是……死了?” 辛夷一瞧见血灵的尸体,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上回来的时候,这血灵还好好的活着,自己还被它重伤,怎么如今它就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里,难道上次陆英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个血灵真的被卿珩所伤,伤重致死? 不至于吧,卿珩身上只有三万多年的稀松修为,即便那个时候能将血灵打退,想来要么是血灵本身十分惧怕火光,要么是卿珩当时出其不意,占了些便宜。 当初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过是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卿珩虽将它重伤,但这血灵若是因卿珩而死,那也有些说不过去。 鲤赦直盯着血灵,兀自叹道:“好大的家伙!” 辛夷却仍旧在念叨:“血灵这么厉害,怎么会无故死在洞中呢,这世间,还有谁能将它杀死呢?” 鲤赦抬头,望着辛夷说道:“这也没什么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它就算再厉害,也有人能制得住它。” 辛夷望着它半晌,又看着鲤赦问道:“你能想个法子,将它拖出洞去,带到天庭上去吗?” 鲤赦跳起来,摇着头说道:“这如何可能?” 鲤赦瞧了一眼血灵,又道:“小师叔,你可别说玩笑话,这可是个大家伙,即便是再多来十个神仙,也不一定能将它从这处断崖拖上去,我们才两个人,就算将力气都用尽了,也没办法将它挪的动一动。” 辛夷一听,顿觉失望,又说道:“那真是可惜了,却不知它为何会死在此处,当下卿珩与陆英查的案子与它有关,若我们能将它带到天庭上去,叫师尊看上一眼,这件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鲤赦却笑了笑,说道:“小师叔今日怎么糊涂了?这件事有什么难的,它如今虽是动不了了,我们却可以动,让婆婆来这里瞧一瞧它,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 辛夷点头道:“说的是,我倒忘了。” 辛夷盯着血灵的尸体,犹在惋惜时,却听鲤赦说道:“什么声音?” 辛夷望着鲤赦问道:“怎么了?” 鲤赦答道:“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辛夷闻言,也仔细听了阵,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听着像是…… 辛夷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走。” 鲤赦闻言,连忙几步跑出了崖下的山洞,提气跳上了台子。 辛夷跟在鲤赦后面,两人直向洞口奔去,再看两人身后,他们才离开的地方,竟全数塌陷了下去,还好两个人反应快,不然便要葬身于这山洞,与血灵为伴了。 两人跑出山洞,才喘得一口气。 看着完全塌陷的山洞,两人惊魂未定。 辛夷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看来,我们此次又是白跑一趟了。” 站了半晌,两人方才缓过气来,辛夷叹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辛夷转身时,却又听鲤赦说道:“等等,我好像感觉到主人的气息了。” 辛夷转身看着鲤赦,欣喜的问道:“你是说真的?” 鲤赦点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你快随我来。”鲤赦说完,朝着林子模去。 辛夷闻言,赶紧跟着鲤赦,鲤赦循着卿珩留下来的气息找去,顺着卿珩之前离开林子的那条路走了过来。 寻了半晌之后,鲤赦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瞧了瞧四周。 辛夷见他突然停下来,忙问道:“如何,卿珩在这附近吗?” 鲤赦望着辛夷,有些迟疑的说道:“主人好像就在前面,只是她身边好像还有什么人。” 辛夷问道:“是什么人?不会是将她带离頵羝山上的冥界中人吧?” 鲤赦摇摇头,说道:“这倒不是,这气息我在頵羝山上没见过,却也不是钟阁里的那两个,倒像是个妖界的。” 辛夷看了看鲤赦,没有说话,两人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鲤赦脸上多了些笑容,他转身说道:“主人好像就在前面。” 辛夷闻言,连忙跑了过去。 大概走了几百步,果然看见了正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笑着吃东西的卿珩。 辛夷瞧见眼前的这一幕,一颗心稳稳的放回了肚子里。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道:太好了,她没有事!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一直站在远处望着卿珩,过了半晌,两行热泪从他脸上滑落。 听得身后鲤赦的脚步声后,辛夷连忙抬手抹了眼泪。 卿珩就在前面,而刚刚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辛夷,却站在这里一直没动,鲤赦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师叔,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主人不是就在前面么,你怎么不过去呢?” 辛夷笑着答道:“我正要过去呢。” 鲤赦顺着前方看了一眼,又说道:“小师叔,主人的身边,好像真的多了个妖界的。” 辛夷这才注意到卿珩的旁边还坐着个狼妖,他有些迟疑的望着卿珩半晌,却还是走了过去。 鲤赦走近之后,开口轻轻唤了声:“主人,你真的在这。” 卿珩闻声,才抬起头来,见是辛夷与鲤赦两人,十分的欣喜,站起身来喊道:“小师叔。” 一旁的鲤赦脸上满是尴尬。 辛夷上前去,笑着问道:“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卿珩摇摇头,指着一旁的金铃子说道:“我没事,多亏了他,是他带我出了林子。” 金铃子连忙站起身来,向辛夷行礼道:“神君好。” 辛夷拱手还礼道:“客气了。” 辛夷又转过来,看着卿珩说道:“这一天都去哪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卿珩忙道:“这倒是一言难尽,等我回去了,再告诉你们。” 辛夷又见她手中握着根棍子,忙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卿珩连忙扔了棍子,答道:“没有,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像是睡了一觉,可一觉醒来,身上的灵力却只剩了四五成。” 金铃子见卿珩顺手将棍子扔了,瞥了卿珩一眼,眼底涌上来几分失落。 辛夷上前,轻声说道:“那我们这就回去。” 卿珩点头答道:“好。” 她转身瞧了一眼身后的金铃子,忙道:“小师叔,他,能不能将他也带到頵羝山上去?” 辛夷转身瞥了金铃子一眼,又望着卿珩说道:“当然可以。” 卿珩笑道:“多谢小师叔。”说着,转身朝着金铃子笑了一笑。 金铃子望着卿珩,微微一怔。 当下,几人连忙回了頵羝山上去,辛夷回去之后,立即将秦艽从药坞拉来了枕霞居。 秦艽瞧过卿珩之后,笑道:“你中了冥界的术法,这才失的法力,你再试试,身上的法力可回来了?” 卿珩试了试自己的灵力,答道:“回来了九成了。” 秦艽笑道:“不用再担心了,这会子已经没事了。” 第八章 金殿拜谒(1) 卿珩忙道:“多谢你了,我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秦艽兴致盎然,连忙坐下来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卿珩看了眼站在榻前的金铃子,说道:“他在凡界救过我一命,我先前原是答应了他,让他跟着我来这頵羝山上,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日里都不怎么费心修炼术法的,他又想着能早日褪去妖身,这件事情,你能不能帮我?” 秦艽瞧了一眼垂着头的金铃子,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若你的意思是让他跟着我,我可没有什么厉害的术法去教他,只能教他熬熬药,晒晒药草了。” 卿珩一听秦艽是要答应的意思,连忙说道:“这都不妨事的,他也愿意学些医术的。” 秦艽看着金铃子笑道:“那就这样吧,你就跟着我吧。” 金铃子连忙作揖道:“多谢医仙。” 卿珩见秦艽答应了这件事,心下松了一口气,又转而望着说道:“鲤赦,你就将偏殿的空屋子收拾一间出来给他吧。” 鲤赦连忙应了,当下便带着金铃子跑去偏殿收拾屋子。 卿珩将众人打发了出去,自己躺了半日,再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辛夷又叫秦艽熬了一碗有利于卿珩灵力恢复的汤药,亲自端了来,给卿珩喝了才出去。 卿珩在枕霞居中躺了几日,这几日里,众人闲时都来枕霞居看她,鲤赦与辛夷更是一日里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枕霞居中。 卿珩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与她在凡界的见闻,尽数告诉了辛夷。 辛夷听得卿珩所说,只道是奇怪,忙问道:“你是说,你也没有看清楚当时在钟阁中碰到的男子的面貌,他将你带离頵羝山,又将你放在藏有血灵的山洞中,还将缚魂索还给了你,又封了你身上的术法灵力?” 卿珩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辛夷又道:“他只是将你带到了凡界,却也没有伤害你,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卿珩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来,忙道:“那日是天帝的寿辰,莫不是与天帝的寿辰有关?” 辛夷看了一眼卿珩,点头道:“怕是只有这个可能了。” 卿珩说道:“难道是冥界的大祭司?” 辛夷又道:“原来是这样,若非你刚才说起冥界的大祭司,我仍旧想不通,血灵为何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凡界的山洞中。” 卿珩蹙眉问道:“你是说,血灵死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凡界的时候,在山洞中待了那么长的时间,血灵也没发现我,我以为是我运气好,却没想到原来它早就死了。” 辛夷又道:“这冥界的大祭司修为高深,难怪能在我们頵羝山上来去自如,连山上的法阵禁制都奈何不了他,他此番来山上,将你带去了凡界,是想让我们頵羝山自顾不暇,自乱了阵脚,是为了阻止我们再管血灵的事情。” 卿珩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血灵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吗?” 辛夷答道:“此次冥界大祭司是怕血灵的事情败露,才决定丢卒保车,没了血灵,之前的事情也都死无对证了。” 卿珩黯然,说道:“此番确实是我们太低估了对手,如今他们已然毁了证据,我们之前劳神费力调查出来的东西,都算是白费功夫了。” 辛夷又道:“可惜,那山洞如今也塌陷了,就算我们现在将血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尽数告诉天帝,我们空口白话,他也不会相信的。” 卿珩想了半日,只道那山洞塌的古怪,别的事情,却也是一头的雾水。 辛夷见卿珩一直蹙着眉头,劝慰道:“不必过分忧心,这件事情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冥界要想怎么样,我们且看看再说。” 卿珩点头应了。 卿珩回頵羝山之后,在枕霞居中休养了几日,身上的法力也尽然恢复,同在頵羝山上的其他神仙,也算是松了口气。 一日,卿珩去枢阳阁时,却听得秦艽鲤赦与辛夷都聚在枢阳阁中,卿珩见这枢阳阁中难得热闹,也想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进去前,却正好听得鲤赦在说话:“婆婆来前曾特意嘱咐我,若是頵羝山上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将主人带到昆仑山上去,小师叔也要去,婆婆远在昆仑山,留你们二人在这,终归不放心,若再出了像上回那样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办了。再说,几日之后,昆仑山上的法道会也要开始了,婆婆吩咐了,若是主人不喜欢去法道会,可以在昆仑山的别处玩,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待在昆仑。所以,此番这昆仑山,是一定要去的。” 卿珩在门外细细听了一阵,听到婆婆叫鲤赦要将她带到昆仑山上去时,心下黯然,叹了口气,转身悄悄离开了中庭,去了凌晖殿外的扶桑神树下。 她翻身上了树顶,躺在了时常躺着的树干上。 天色渐暗,卿珩望着天边的几抹云霞,脑中纷乱如雨。 她心想,若是这次他们与鲤赦一同去了昆仑山,那便势必要见她的姑母,这三万多年来,婆婆与卿珏每每去昆仑山时,她都会推说身体不适,或者胡乱找些别的缘由过来搪塞掉,反正婆婆也很清楚,她不想去昆仑山,也就不强求了。 可如今,看这个样子,少不得要跟着鲤赦去昆仑山上,与这位姑母见一面了。 卿珩虽说没亲眼看见过她,但也听得其他的神仙说过,她这位姑母司天之厉及五残,却不像婆婆这般好说话,是神界最最威严的女神仙。 以往与她的父王曾经一同执掌着神界,掌管神界所有的女神仙。 如今自己的父王不在了,姑母依旧同如今的天帝一同掌着神界,这神界之中,除了圣尊,女神仙里,便数她最为尊贵了。 卿珩一听说她十分严厉,而自己又是个自由惯了的,最不喜欢和那些时常板着脸的神仙待在一处,即便是婆婆,见到她时,也是逗着趣的,她这样的一个神仙,又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们相处,便有些发愁。 她正想着怎么样才能将这一场“祸事”避开时,却听树下有人说话:“我在各处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 卿珩坐起来一瞧,站在树下的,却是金铃子。 金铃子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衫,笑盈盈的站在树下看着她。 卿珩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铃子道:“我将这頵羝山差不多都找遍了,却没想到原来你在这里。” 卿珩往下瞧了一眼,大声说道:“这样说话不方便,你也上来吧!” 卿珩自与金铃子一同回了这頵羝山后,便觉得与这个身世有些相似的金铃子,许多的事情总能想到一处去,他又曾在危急时援手于她,不过才短短几日,便将金铃子当做知己,两人以平辈相交,金铃子对卿珩也是直呼其名。 金铃子听她如此说,也施展术法跃了上去。 卿珩挪了几寸位置,让金铃子坐在她身边。 许是修为不高,金铃子翻上去的动作有些笨拙,上去之后,不是树枝刮到脸,就是脚下打了滑,半晌都没坐稳。 卿珩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这才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金铃子朝树下瞧了一眼,呼了口气,转而又看着卿珩问道:“小师叔和鲤赦他们正在商讨去昆仑山的事情,说有话要与你说,打发了我过来寻你,我见你不在枕霞居,便想着来这里看一看,你果然同他们说的一样,喜欢在这待着,你在树顶做什么呢?” 卿珩一笑,望着不远处的一片云彩说道:“以往,我每次心烦的时候,都会待在这里,有时候能待个一整日,但是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烦恼自然也就没了。可今日……” 金铃子见她话说到了一半,又无精打采的垂下头去,像是有什么忧虑,凑近问道:“怎么了,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卿珩托着腮帮子,慢悠悠的说道:“还有什么事情,去昆仑山的事情呗,你不知道,执掌神界女神仙的西王母,原是我的姑母,婆婆让我去昆仑山,我并不想答应的,可谁知道前段时间在頵羝山上出了那样的事情,婆婆很担心我,断然不会让我再一个人待在外面。” 金铃子说道:“这也没什么,左右她是你的姑母,你去她那儿,她也不说会亏待了你,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卿珩摇头说道:“你怎么会懂呢?我都长了三万多岁,一次都没见过她,已经算是失礼了。听说她素来对人严厉,肯定喜欢守规矩的神仙,我这个样子,叫她见了,她也一定不会喜欢我,我又要一直待在她的府邸,那不是很难受么?” 金铃子说道:“我想,她一个长辈,应该不至于吧,你还是她的侄女,就算是看在圣尊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卿珩听他这么说,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两人一直沉默着待在树上半晌,谁都没多说一句话。 金铃子看卿珩神情越发的委顿,又开口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卿珩抬眼,答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在这里发愁的,上回婆婆去的时候,我也没跟着,如今,我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实在是烦恼。” 卿珩又道:“姑母掌管着神界所有的女神仙,却唯独我是在婆婆跟前长大的,加上这些年来,又少了些接触,怕是我这个尴尬亲戚去了,连她也会不自在,这样一来,倒不如不去,可若是真不去,婆婆那边要怎么交代?” 金铃子想了一想,说道:“那你就去吧,你去了若是待不惯,那便回了圣尊与西王母,再回来頵羝山,何必在这里劳神费心的,她若是真的不喜欢你,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来,再也不用待在那里,难道不是遂了意?” 卿珩听他如此说,沉思了一会,却也觉得金铃子说的有理,半晌才道:“你说的对,不如过几日你跟着我们一同去吧,反正我在昆仑山上也不认识什么神仙,鲤赦到了昆仑山,见了那些女神仙,就什么都忘了,你跟着我去,还能陪我说说话。” 金铃子微微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应道:“好”。 在枢阳阁中商议好了何时离开的几人,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居所,辛夷将众人送走之后,也在枢阳阁中收拾了一阵东西。 他将自个平日里用的东西找了出来,又找了些换洗的衣裳,放到了包袱中。 又想着这一去昆仑山,应该要待不少的日子,他平日里总是箫不离身,便想着带杆箫去,也好打发无聊的时辰。 在架子上找了半日,却没找到卿珩给他的锦盒,他有些着急,莫不是将卿珩给他的东西丢了? 遂又在枢阳阁各处翻了翻,也都没找到,回头时,却见锦盒在案上躺着。 他笑了笑,走了过去,这才记起当日吹完曲子之后,便将玉箫扔在案上不曾收拾。 上前将锦盒拿了起来,将它塞进包袱时,却无意瞥见锦盒合不上,只好将它打开。 这才发现锦盒中多了一块帕子,辛夷拿起来一看,目光随着字迹移动两行之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杆玉箫,竟不是卿珩送给他的。 辛夷看完信后,慢慢将帕子放了回去,又将锦盒合上。 上回他吹箫时,并没瞧见这方帕子,也没有其他的人来过这枢阳阁,之前受伤时,卿珩在枢阳阁照顾她,难道,这帕子是卿珩发现了放在上面的? 辛夷将锦盒放在案上,再不去看它,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入了神,呆坐在案前,半晌都没怎么动。 次日,凌晖殿中众人一应收拾了自个的东西,驾着鸾车往昆仑山去了。 几人大早就离开了頵羝山,卿珩因为从未坐着鸾车走那么长的路,每过一个时辰,便要喊一句停车,说要下来透口气,就这样折腾了一路,鲤赦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去昆仑山而使性子,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一路上,倒是因为她耽搁了不少的时辰。 他们之中除了辛夷,只鲤赦一人去过昆仑山,鲤赦识路,便让他坐在鸾车前驾车。 卿珩与金铃子,秦艽三人坐于鸾车中,一路上却也是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闷。 众人出发前,却不见辛夷,鲤赦跑去枢阳阁时,却见辛夷呆坐在案前,说自己还得去趟钟阁拿些东西,叫他们几人驾着车先走,他稍后会骑着独角兽赶过来。 鲤赦见辛夷如此说了,只好退了出来,到山门前告诉众人此事,驾着车先出发了。 此行秦艽本来是不打算跟着去的,卿珩却坚持说,凌晖殿中暂时没什么人,叫秦艽一人留在山上,也没什么事情好做,还不如去昆仑山上去瞧瞧热闹,秦艽想了想,也点头应了。 一行人从出发到昆仑山,也就用了三四个时辰。 这才到了昆仑山,卿珩却不肯消停,直叫嚷着说鸾车里太闷了,说什么也不坐了,要下来自己走着,鲤赦拗不过,只好也下来陪着走了。 不知道卿珩是不是故意耽搁,就一小段路,却走了大半个时辰。 几人到了西王母府邸时,天色已经晚了,卿珩却还嫌到早了。 远远的就看到西王母府邸前站着一群人,卿珩走近了,才发觉是凌晖殿中的几个仙娥。 他们早就得了圣尊的命令,在外面候着,见卿珩一行人来了,也都迎了上去。 卿珩像被人揍过一般,看什么都显得没精神,听说她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跟着侍奉她的两个仙娥进去了。 临进去时,她却在一众很熟悉的自家的仙娥中,瞧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卿珩便抬头多看了她一眼,却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量纤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副温婉气质,生的明眸皓齿,眼中秋水盈盈,正望着他们驾来的鸾车出神。 卿珩见她神情有些不安,双手也不知往何处安放,只一谓的盯着外头,眼神中却满是期待,便也猜的出来,这女神仙,怕是在等自己的心上人。 卿珩望着女神仙点头,这女子却是个美人,但她瞧着他们的鸾车出神,怕又是鲤赦先前在昆仑山上招惹的女神仙,遂笑了一笑,也不再去管他们,转身走了进去。 此番是自己第一次来这昆仑山,之前虽不想来,但终究来了。 卿珩却也知道,按着礼数,她应该先去拜会她那位没见过面的姑母。 她将自己的一身衣裳换了,梳洗了一阵,却有个面生的仙娥跑来,卿珩听她说道:“西王母吩咐了,少主一路过来,想是乏累了,叫少主好好歇息,明日再与她相见。” 卿珩听了,点了点头,那仙娥欠身行了个礼,自己慢慢退了出去。 见前来传话的仙娥出去了,卿珩才松了口气,躺到榻上自己歇了。 次日一大早,卿珩睁开眼,见天还没大亮,想着再好好睡个回笼觉,却有人很不识趣的一直敲她房间的门,卿珩无法,只好用术法甩了甩手,房间的门应声打开。 她眼角只留了一道缝,见进来的人是婆婆身边的珮儿,很是无奈的叹道:“珮儿,怎么又是你?” 珮儿行了个礼,说道:“少主,圣尊让我催你起来,今日还要去拜见西王母呢。” 婆婆还真是了解她,自从上次赤水神君到頵羝山上与他们结亲后,卿珩頵羝山上最怕的仙娥便是珮儿了,让珮儿来叫她,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卿珩拼命睁了睁眼,答道:“知道了。” 卿珩叹口气,翻身起来在榻前坐着,珮儿将水打好之后,卿珩洗了脸,坐到青铜鉴前,又进来几个仙娥,匆匆忙忙帮她收拾了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卿珩便跟了珮儿出去。 卿珩没半点精神,虽知道自己要去哪,也没什么心思去瞧路上的景致,只是低着头跟着珮儿,路上倒是碰到了不少的仙娥,瞧见卿珩时,纷纷行礼,卿珩没什么心绪理会,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跟着珮儿七拐八拐的走了一阵,才在个盛满芙蕖的池子前站定。 珮儿停下来,转身看着卿珩说道:“少主,就在前面了。” 卿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一眼,无所谓的答了声:“哦,知道了。” 珮儿带着她继续往前行,到了大殿前,卿珩瞧着外面站着的一众仙娥,料想西王母就在里面了。 仙娥们见她来了,纷纷行礼,卿珩抬头,跟着佩儿慢慢走了进去。 这西王母的宫殿,与天帝的天庭有些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 雕梁画栋碧瓦朱甍,飞檐斗拱高出云表,丹楹刻桷金碧辉煌,一时叫人看花了眼。 殿中立着两根柱子,柱子上盘着两条金龙,或俯或仰,形状各异,一对眼睛囧囧有神,卿珩见这两条金龙竟像是在盯着自己,心下一凛,只道这金龙颇为逼真,像是活的一般。 大殿上方金座上坐着的正是婆婆,她旁边身着一身缘衣的女神仙,雍容华贵,不苟言笑,一双眸子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不过眉眼间却有几分像婆婆,想来便是西王母了。 卿珩慎重的朝前走了几步,随即跪下来说道:“侄女卿珩拜见姑母。” 这三万多年从未见过,这第一次见面时,少不得要正式些,更何况在这么多神仙的注视下,万万不可缺了礼数。 卿珩凝神屏气,低着头才跪下一瞬,就听得不远处一声:“快快起来。”声音却听着很是温柔。 她闻声缓缓抬起头来,觉得西王母看起来却不像神仙们传言的那样严厉,与她的想象中的样子也有些出入。 她刚要答声谢时,却见西王母金座前柱子上的两条金龙竟然离了柱子,直冲着她扑了过来。 卿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腿脚无力跌坐在了地上,一时傻了眼。 第八章 金殿拜谒(2) 这一瞬间的惊变,殿中众人也是被吓得不轻,许多神仙都出声惊呼。 正当卿珩看着这两条腾空飞来的金龙离她渐近时,却听得西王母轻唤一声:“回来。” 卿珩睁开眼睛时,却见适才近在咫尺的金龙,却还好好地待在那根柱子上。 殿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曾有那一瞬间的骚动。 卿珩瞪大眼睛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柱子上的金龙竟然真的活了,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卿珩直勾勾的盯着那根柱子,缓缓站了起来,此时的西王母看着卿珩的神色却有些变化,这个侄女,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卿珩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但自己又说不上来,婆婆看着她,却只笑着问道:“卿珩,你小师叔呢?怎么我没瞧见他?” 卿珩定了定神,瞧了一眼微微笑着的西王母,又看着婆婆回答道:“昨日离开頵羝山之时,小师叔说让我们先走,他随后就来,怕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不过想来也应该快到了。” 婆婆看着卿珩,笑着柔声说道:“好了,你既已见过你姑母了,便叫珮儿他们带你出去逛逛,好好熟悉一下昆仑山,不过有一点,不许像在頵羝山那般胡闹。” 卿珩自然知道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连忙低头说道:“知道了。” 西王母见卿珩走出大殿,转眼望着圣尊,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孩子……” 圣尊望着殿中其他的神仙,摇了摇头,西王母会意,没有再说下去。 圣尊继而压下声音对西王母说道:“这孩子之前从未见过你,但她是你兄长唯一的女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定要尽你所能,保她平安。” 西王母缓缓点头,说道:“好。” 卿珩跟着珮儿出去后,全然不见了方才规矩的模样。 她三两步走到珮儿身旁,将手随意的搭在了她的肩上,套起了近乎:“珮儿,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珮儿望着卿珩,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卿珩连忙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你来了昆仑山这么多日了,可知道,这里有什么适宜玩乐的好去处吗?” 珮儿愣愣的,先是点了点头,可当她瞧了一眼卿珩之后,却又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 卿珩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的,倒叫我有些糊涂了,你赶紧说句明白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珮儿支支吾吾的答道:“有是有的,可是圣尊吩咐过,谁都不能陪着你到处去胡闹的。” 卿珩将手拿开,几步走到前面将珮儿的路挡住,极是认真的说道:“珮儿,我觉得,以我们平日里的交情,即便你将我带出去了,只要我不说,你也不说,婆婆她也不会知道我们溜出去玩了,是吧?况且,婆婆刚刚明明说了,让你带着我去各处逛逛,这你也是听到的。” 卿珩说完,冲着犹豫不决的珮儿狠狠的点了点头,想要鼓励她赶快做出决定。 在凌晖殿中,卿珩与别的仙娥们关系都不怎么样,这个珮儿,是婆婆最信任的仙娥,所以卿珩与她接触的多一些,珮儿也算是卿珩在凌晖殿中这三万年里,唯一叫得上来名字的仙娥了。 珮儿神情复杂的望着卿珩,像是纠结了许久,半晌之后,她终于开了口,卿珩屏气凝神,等着她说话。 却没想到,她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卿珩泄了气,望着珮儿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得有人唤她,她转身时却看到了鲤赦。 珮儿或许是担心卿珩还会像刚才一样逼着她带她出去,趁卿珩没留神,悄悄转身溜了。 卿珩转身时,却连珮儿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卿珩叹了口气,珮儿这么快就溜了,自己方才半晌的功夫,可算是白费了。 她转身看着鲤赦,很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鲤赦委屈的看着卿珩,问道:“主人好像很不想看到我似的?” 卿珩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默认了。 鲤赦见卿珩没有回答,十分殷切的说道:“主人,这几日你想去哪里玩乐,我都可以带你去。” 卿珩斜睨了鲤赦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你可别想着打我什么主意!” 鲤赦嗔道:“在主人眼里,我就是那样的神仙?” 卿珩想了半晌,认真的点头说道:“是啊。” 鲤赦有些急了,想要解释时,却听卿珩又说道:“你这几日里,是不是又在昆仑山上招惹其他的女神仙了?” 鲤赦连忙摇着脑袋否认道:“这怎么可能呢,主人,你不是忘了吧,这法道会还没开始呢。” 卿珩点头,说道:“原来法道会还没开始,你是想说,即便你想招惹其他的女神仙,也没有机会对不对?” 鲤赦缓缓将头低下去,没有再说话。 说起女神仙,卿珩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昨日在昆仑山上碰到的那个女神仙,怕也是来找鲤赦的吧。 卿珩望着鲤赦,忙道:“算了吧,我想你现在也不会闲到在这里陪我闲逛,还是去找你的那些女神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卿珩说完,也没管鲤赦有什么反应,转身直接走了。 鲤赦看着卿珩的背影,一脸的茫然。 昆仑山乃天柱所在,神界中半数的神仙仙府都在此地,这里好玩的去处必定不少。 反正她此番是听了婆婆的安排,来这昆仑山了,也拜见过姑母了,这个时候出去玩一阵子,婆婆也不会说她什么的。 过两日,怕就是法道会了,这法道会在卿珩的印象中,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法道会一开始,神界的神仙们一大半到这昆仑山上来,她的苦日子便也跟着来了。 婆婆定会时时刻刻都叫她收敛,在一众神仙面前做一个规规矩矩的神女。 正好,趁着这几日闲暇的时间,好好的玩乐,将因为来这而生出的郁闷统统赶走,此次来这昆仑山一趟,也不算是很吃亏了。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孤单,若是要去什么地方玩,最好能找个伴。 卿珩笑了笑,决定找个能与她一同逛逛的人。 鲤赦想来也不怎么靠谱,辛夷如今怕是还没到昆仑山上,这山上卿珩熟知的神仙,也只有金铃子与秦艽了。 昨日来的时候,卿珩心神恍惚,并没有打听秦艽与金铃子住处,只好一路问了许多的仙娥,颇为周折的打听了一番。 知道秦艽与金铃子他们的住处后,走了老长一段曲曲折折的路,好容易找到他们的住所,进去时,却只看见了金铃子一人。 金铃子像是在想什么,一副专注的模样,正背对着卿珩,卿珩见状,打算好好的吓吓他。 卿珩站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怎么,这里只你一个人?” 金铃子闻言,不着痕迹的将什么东西塞到自己的袖中之后才转身,瞧见是卿珩,笑着站了起来。 卿珩见金铃子没被自己吓到,有些失望的说道:“秦艽去哪了?” 金铃子盯着卿珩看了几眼,却觉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不自然的说道:“他,他说这里有许多頵羝山上没有的仙草,他要出去看看,才出去没一会,应该还未走远,你若是找他有事,我去帮你将他找回来。” 卿珩忙摆手说道:“这倒不用了,这个秦艽,走到哪却也不忘了药,倒真是个呆子。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用去打扰他了,省的他没看成他的仙药仙草,回来埋怨。” 金铃子望着卿珩,没有说话。 卿珩又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觉得闷吗?” 金铃子抬眸答道:“不闷。” 他以往在冥界,一直都是一个人,千年万年的岁月,都是这样过来的,冥界中人勾心斗角,心口不一,他在冥界并没有什么朋友,义父又那样严厉,冥界中连个陪他说话的人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 卿珩又道:“我本来是想叫你们一起去陪我去外面逛逛的,不过,却没想到秦艽不在,既然你也没有别的事情,我如今觉得烦闷,正好你就陪我出去走走。” 金铃子点头答道:“好。” 卿珩闻言转身,金铃子连忙将袖子拢了拢,确定里面的东西不会掉出来之后,才快步跟上卿珩。 辛夷到昆仑山时,时间却还早,因他之前常来,这里的许多仙娥们也都识得他,他一来,仙娥们就将他带到了之前时常住的屋子。 辛夷收拾了一下,便去拜见圣尊与西王母。 辛夷听人说,西王母陪着圣尊在瑶池看芙蕖,便跟着引路的仙娥找了过去。 昆仑山上的芙蕖正是盛开的时候,芙蕖物脉分明,缀了满满一池子,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西王母叫人在芙蕖池子旁边搭了个台子,邀了圣尊一同坐着。 圣尊将她带过来的茶盏拿出来,烫了一壶茶,与西王母品着茶闲聊。 见辛夷来了,圣尊笑了笑,赶紧招呼他坐下。 辛夷忙行个礼,坐在了西王母的身边,圣尊见西王母看着辛夷的神情,笑了一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西王母含笑看着辛夷,问道:“你是刚到么?” 辛夷点点头,说道:“昨日山上还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没赶得及过来。” 西王母看着圣尊,又笑问道:“母亲,我这个师弟的修为,在这神界的年轻神仙之中,可算是拔了尖的,我记得他成年了也有些年头了,可曾娶妻了?” 辛夷闻言,猛地抬头,神情紧张的望着圣尊。 圣尊笑道:“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倒是没有,不过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也没心思管,你自己问他吧。” 西王母笑道:“我膝下倒是还有一个未出阁的,看着与师弟很配,若是……” 辛夷说道:“多谢西王母费心了,我如今尚未有娶妻的打算。” 西王母听他如此说,知道他是婉拒,虽有些遗憾,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又瞧了一眼辛夷,讪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辛夷低着头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圣尊见状,望着辛夷笑道:“辛夷,你也别在这待着了,卿珩怕是已经溜出去玩了,你去看着她,别让她再闯祸了。” 辛夷连忙站起来,十分感激的望着圣尊说道:“是,师尊。” 西王母瞧着辛夷离开的身影,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圣尊望着西王母笑道:“今日是怎么了?” 西王母忙道:“没什么,却不知道师弟这样的神仙,神界中哪个女神仙配的上呢?” 圣尊笑道:“这话你以后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他也大了,该有自个的心事了。” 西王母点点头。 辛夷自从见了圣尊与西王母之后,总觉得适才有什么令他担心的事情差点发生,亏得自己说话小心,才躲了过去。 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去找卿珩,才走了几步,却被个红衣女神仙给拦住了。 辛夷抬头瞧了一眼,却觉得这女神仙很是面生,连忙退开一步,拱手行了礼问道:“姑娘有事么?” 那红衣女神仙,却是一副娇羞的模样,她抬头瞧了一眼辛夷,温声细语道:“辛夷神君,可有空闲么,我有,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辛夷才瞧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忽然欣喜的越过她,朝着她身后走了过去。 红衣女子一脸的迷茫,紧接着转身过去,却瞧见一个青衣女子与一个小妖并排从不远处走了来,而辛夷却是面带微笑的直奔向她。 红衣女子见是昨日见过的頵羝山的少主,也知道眼前这个穿着青衣,面容姣好的女子,便是这昆仑山上主人西王母的小侄女,这是西王母的地界,頵羝山上的少主也算是半个主人,便也跟着辛夷一道过去,走到卿珩面前行了个礼。 卿珩正要带着金铃子去别的地方玩,却瞧见了个面容姣好的红衣女子,竟然跟万年来不近女色的小师叔一起走过来,遂有些讶异的看着二人。 辛夷看到卿珩,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的红衣女子欠身说道:“小神不咸山苿姬,见过少主。” 辛夷听到女子的话,立刻转身望了她一眼,想起了一日前他在锦盒中瞧见的那封信,脑袋里尽是些嗡嗡的声音。 卿珩忙笑着回礼道:“苿姬姑娘客气了。” 卿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难怪她看着这样的眼熟,眼前的这个女神仙,不就是昨日才见过的女子吗,怎么她等的人,居然不是鲤赦,而是小师叔? 而且这个女神仙的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一般,也是十分的耳熟,卿珩仔细瞧了这个苿姬一瞬,却突然记起,自己在枢阳阁中见到的一封信,信上落款的名字,不就是叫苿姬吗? 她看着辛夷与苿姬,恍然大悟,心想,她这个小师叔可是几万年来都不与女神仙说一句话的,这会子却在昆仑山上破了例,这个苿姬当初送了玉箫给辛夷,怕是送到了辛夷心坎上。 卿珩一看苿姬的神情,心道,不能破坏了辛夷的好事,连忙冲着两人点头致歉,说道:“我与金铃子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两位慢慢聊。” 说完,拉着站在一旁发愣的金铃子,快步的走开。 辛夷正要上前,却被卿珩拉着金铃子的有些亲昵的动作刺激到,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两个人离开。 苿姬见卿珩很有眼色,遂对着见了两面,只说了一句话的卿珩心生了诸多的好感,也对她的适时离开十分的感激。 她转身时,却发现身旁的辛夷一直盯着远处发愣,便上前说道:“辛夷神君,你没事吧?” 辛夷见有人唤他,才发觉之前的失态,醒神说道:“苿姬姑娘,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找师尊,就先告辞了。” 说着,竟不顾身后一直唤着他的苿姬,匆匆的追着卿珩走了。 卿珩与金铃子说是要去昆仑山上逛,可两个人之前都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该去哪,才从芙蕖池子走出去,便在拐角处迷茫的站着。 金铃子见卿珩神色有异,忙问道:“你为什么急着跑出来,刚刚那个女神仙又是谁?” 卿珩答道:“是个倾慕我小师叔的女神仙。” 金铃子望着卿珩,笑了一笑,说道:“我说你方才跑的那样的急,怎么,你觉得这个苿姬会变成你未来的师母?” 卿珩点头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这师叔,可是万年不开花的铁树,今日竟然与一个女神仙一同出现,我都觉得有些惊讶。” 金铃子看着卿珩,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小师叔对那个女神仙真的有意思?” 卿珩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这几万年间,小师叔很少与其他的女神仙接触的,今日我也是头一回瞧见,他和别的女神仙在一起说话的。” 金铃子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每日都跟他说话吗?” 卿珩一怔,望着金铃子。 金铃子自觉失言,忙说道:“你不要介意,我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卿珩又道:“算了,小师叔要怎么样,都是他自个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在这说。” 金铃子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小师叔会喜欢这个女神仙么?” 卿珩望着金铃子,心道:这我怎么知道? 卿珩开口道:“希望是吧,小师叔也该成家了,若是能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总不能頵羝山上的神仙都与她一样吧,小师叔是她在这世上除了婆婆哥哥外,最重要的人了,她将他当做自己的家人,她在心里当然希望家人能够好好的。 不远处追来的辛夷正要走近,听到卿珩说的话,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她么,他还希望他早日与别人成家? 辛夷整个人被沮丧与失落包围着着,他看着自从上次卿珩与金铃子从凡界回来后,形影不离的两人,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慢慢去了。 辛夷自回去之后,便一直想着卿珩与金铃子说的话,心中纷乱繁杂,脑中也一直是卿珩与金铃子在一起说笑的情景,这会子,心里却愈加堵得慌了。 秦艽听说辛夷来了,从山上回来,便去找了辛夷,见辛夷一个人坐在榻前,盯着一个锦盒发愣,笑着说道:“这怎么又盯着它发呆呢?” 辛夷闻声,抬头才见是秦艽来了,邀了他坐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秦艽却没回答辛夷的话,又问道:“我看你心情不好,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辛夷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秦艽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已然明白了大半,笑着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是金铃子的事情吗?” 辛夷望着秦艽,没有说话。 秦艽又道:“据我所知,她与金铃子也没什么关系,这个金铃子,也不知是何处来的,不过,左右也就是个五百年道行的小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如今最应该防着的,应是那个赤水的世子烨麟才对,有在这里烦心的,倒不如赶快想个法子,将卿珩与赤水世子的婚事给搅黄了,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辛夷怅然,望了一眼秦艽,也没有接话。 秦艽见状笑道:“行了,在我跟前你就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你的心思了。” 辛夷瞥了一眼秦艽,终于说道:“你方才索说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想过,如今最要紧的却是卿珩,旁人是怎么想的,我管不着,我只想知道卿珩的想法,若是她对我无意,就算是她与这个赤水世子退了婚,却还有其他的世子神君的,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艽望着辛夷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以我对卿珩的了解,这件事情,像是比之前的事情更为难办!” 第九章 昆仑法会(1) 两人沉默了半晌,秦艽又说道:“为今之计,我看你还是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吧,早早地叫她做个决定,也省的你整日心心念念的想着,整天愁眉苦脸的。” 辛夷迟疑道:“我有些怕……” 辛夷只说了半句话,便又陷入了沉默。 秦艽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你顾虑什么,可你做神仙这么些年头了,有些事情,也应该看得十分的明白,许多的事情,一过了合适的时机,便再也不适合讲出来了,卿珩是个有主见的神仙,她自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情,说简单却也不容易,总之,如今你们都在昆仑山上,你尽早向她表明心迹吧。” 辛夷点点头,说道:“好吧,一旦时机合适,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秦艽又道:“哦,还有一件事,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听说了,那个赤水世子,此次的法道会应该也会来,好好把握时机。” 辛夷又道:“今日我去拜会西王母时,西王母问我娶妻了没有。” 秦艽忙道:“如今你可是四面受敌啊,我真为你担心。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我要去山脚采药去了。” 辛夷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秦艽叹着气起身说道:“瞧上谁不好,却偏偏是她!” 辛夷一路望着秦艽从自己眼前消失,心中却也在想: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她? 卿珩与金铃子并不知该往何处去,在拐角处站了一会之后,看见不远处两个仙娥凑在一处,像是在说些什么。 卿珩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走了过去,她刚想出声问个路时,却听得两个小仙娥压低了声音说话,卿珩在頵羝山上时,平日里见惯了一众神仙,无聊时聚在一处嚼舌根子的模样,但见这两个仙娥此时的神态,与当日在頵羝山上的他们并无什么不同,自然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她两人也不知道是在讲谁家的秘辛,此时说的很是专注,却是丝毫都未注意到卿珩。 卿珩是个脸皮薄的神仙,此番撞破两个仙娥在此处讲别人的秘辛,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自己只不过是想问个路,却不知为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此时上去打断他们两个说话,会显得很不礼貌。况且,自己也是这昆仑山上的客人,这样贸然上去,等于告诉这两个小仙娥,他们方才说的,她都听到了,这样一来,以后再见时,怕是会叫大家都尴尬,她思索了一阵,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决意不再上前打扰。 但卿珩听觉十分的灵敏,转身时,听到两人在说什么少主,金龙的,她顺着她们的话想了一想后才明白,原来这两个小仙娥,躲在这里殷切的讨论着的,是她的八卦秘辛,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遂在原地站了一会。 正当卿珩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这两个小仙娥说的话,也源源不断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你说当时殿中那么多的神仙,两条镇守大殿的金龙,怎么会单单朝着她扑过去呢?” “这谁能说的准,娘娘瞧着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种事情在这千百年间,从未在昆仑山上发生过,不知是何缘故?” “我记得之前娘娘寿宴的时候,有个神仙说,扶桑大帝之前将卿珩少主抱回頵羝山上的时候,頵羝山后山响了好几道天雷呢,人人都道卿珩少主来历不明,可圣尊却是一口咬定,卿珩少主是扶桑大帝的*,你说圣尊都发话了,即便是王母娘娘,也是不敢怀疑的。” “可这殿中的金龙离柱,却还直朝着卿珩少主过去,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当时我还在殿中看的真切呢。” “这件事情才发生没多久,在这昆仑山上却已经是沸沸扬扬了,大家明里暗里都在议论,都说这个頵羝山的的卿珩少主,怕是很不简单。” “卿珩少主再怎么说,也是圣尊的亲孙女,娘娘的亲侄女,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半个主子了,这一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神界的神仙们知道了,可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那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情,过几日的法道会上,怕是半数的神仙都会来,我们还是先去准备着吧,这些话也得仔细着说,頵羝山上的人如今都在这里,叫他们听去了也是不好。” “说的对,快走快走。” 两个仙娥的身影越走越远,卿珩却依旧在原地愣着。 金铃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情,他远远地瞧着卿珩,自然也看到了两个仙娥之前说话时,卿珩脸上的神情。他之前并没有与卿珩一起去,并不知道卿珩在大殿上发生了什么,不过,瞧着卿珩如今的样子,这两个仙娥刚刚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卿珩,确实有些奇怪。 金铃子收了神色,却还当什么都不知道,上前仔细的盯着卿珩,关切的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吗?” 卿珩依旧在回味两个仙娥的话,他们刚刚说的,当真是晨起她在金殿中发生的事情,难道自己在叩见西王母时,在殿中瞧见的事情,竟然都是真的,那两条金龙离柱向她飞来,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西王母当时并没说什么,婆婆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可昆仑山上其他的神仙,却将此事当做是一件怪事,刚刚这两个小仙娥的一番言论,却叫卿珩心中生了许多的疑窦,她想起来之前在頵羝山上,自己身上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加上这次,已经有许多次了,这件事情,到底是像婆婆之前说的都是巧合,还是……。 她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寒意,久久未曾散去。 饶是她之前相信了婆婆那么多次,但这回,昆仑山上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怀疑了。 顿时,她觉得自己心上沉甸甸的,也再没了玩乐的心思,全然不顾旁边的金铃子,转身直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金铃子望着卿珩,见她精神恍惚,便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远远的在卿珩的身后跟着。 卿珩回房后,却一直想着今日西王母殿中发生的事情,又想到刚刚两个小仙娥说的那些话,心中很是不安。 她纠结着,今日大殿上金龙的事情,她要不要再去问一问婆婆,可若是婆婆还和以前一般,只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她该怎么办? 可若是什么都不清楚,她会一直惶惶不安,而这件事情也会如同一道枷锁,累得她喘不过气。 有些事情,她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了,怎么能像之前一样,置若罔闻呢? 卿珩思忖许久,心想,既然从别人处得不来她想要的答案,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开深藏心中的疑惑。 可这件事情她什么头绪都没有,又要从何查起呢? 若能找到一两个知道金龙的事情的神仙,打听到了金龙离柱的原因,她或许就能想出一些头绪来了。 可自己如今在这昆仑山上,人生地不熟的,这些事情,又要找谁打听呢? 卿珩烦闷的叹了口气,转身时却瞧见了立在门前的金铃子,她勉力一笑,冲着金铃子问道:“你怎么在这?” 金铃子见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适才见你在想事情,便没敢打扰,这才一路跟着你过来,想问一问你,还要不要我陪你逛了?” 卿珩有些不好意思,直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我方才忽然想起了一些要紧的事情,却忘了你还在一旁了。” 金铃子说道:“无妨,你既然有要紧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卿珩说道:“好。” 金铃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卿珩,随即转身,缓缓地出去了。 他一路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两个仙娥说的话,心想这其中的古怪,却又想起卿珩来找他之前,义父托人带上昆仑山的信还没看,快步回房后,将信从袖中拿了出来。 看完信后,他使了术法,将帕子毁掉,起身踱步到窗边沉思。 义父在信里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叫他回去冥界商议,不知道是不是冥界又出了什么大事,可如今自己身在昆仑山,未免众人怀疑,他白日里又不能轻易的离开,只有夜里走了,可如何才能避开这山上的所有人,悄悄回冥界一趟呢? 他想了半晌,嘴角出现一抹微笑来。 祭司殿中 匆匆赶来的追风使,一回冥界就立马去了祭司殿,一见坐在案前的大祭司,连忙行礼,说道:“义父,孩儿回来了。” 大祭司见追风使回来,忙示意他起来,追风使连忙站起来,走近案前,望着大祭司说道:“义父,这么着急将孩儿召回来,可是冥界出了什么事情吗?” 大祭司瞧了一眼追风使,慢悠悠的说道:“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追风使闻言,问道:“不知是何事?” 大祭司转身,向殿中随侍的小妖们使了个眼色,众小妖会意,连忙退了出去。 大祭司听闻外面的脚步声渐远,这才望着追风使说道:“追风使,你们如今可是在那昆仑山上?” 追风使一愣,答道:“是,姬卿珩与頵羝山上的一众神仙,此刻都在昆仑山上,准备几日之后的法道会。” 大祭司闻言,十分欣喜的问道:“金乌一族的神仙会在昆仑山上待多久?” 追风使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这个孩儿也不十分清楚,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法道会结束之后,他们应该不会立时就回去,应该还要在昆仑山待上一些时日。” “怎么了吗,义父?”追风使望着出神的大祭司问道。 大祭司沉默了一瞬,又问道:“你之前在頵羝山上有没有打听到混沌钟的下落?” 追风使垂着头答道:“孩儿虽不知道这混沌钟的下落,但能确定的是,混沌钟此刻绝对不在頵羝山上。” 大祭司瞥一眼追风使,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确定吗?” 追风使拱手说道:“义父请放心,孩儿打听的清楚,那混沌钟确实不在頵羝山上,他们存放混沌钟的钟阁中,是空的,说混沌钟在后山的钟阁,完全是金乌族打的幌子。” 大祭司皱眉沉吟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那次去頵羝山上救你时,我去过钟阁,里面确实没有混沌钟,不过,我也想过,金乌一族是绝对不会将混沌钟放在那样显眼的地方去的。那你知道混沌钟在哪吗?” 追风使低眉道:“据我观察,这个混沌钟应该在姬卿珏或是辛夷的身上,又或许是金乌一族的圣尊亲自保管着。” 大祭司为难道:“若是在那两个年轻神仙的手中,这件事情倒是要好办些,若是在圣尊手中……” 追风使说道:“那义父,孩儿要做些什么?” 大祭司忙问道:“你在他们身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之中,可有人曾对你疑心?” 追风使想了一阵,摇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 大祭司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按兵不动,千万不要引起金乌一族的怀疑,混沌钟的事情,你暂时就先不要管了,我这里得到一个消息,与昆仑山倒是有些关系。” 追风使忙问:“是什么事情?” 大祭司望了一眼追风使,说道:“昆仑山乃天柱所在之处,是神界除了天庭,最重要的所在,昆仑山有一处绝谷,绝谷的最深处藏着一个机关,有一件对于神族至关重要的宝物河图,应该就在昆仑山的绝谷中。你此番去的时候,要不动声色的将河图找到,即便是带不回来,也要知道它的下落究竟在何处,查到了就立刻回冥界告诉我,这件事情,或许关系着我们冥界的生死存亡,不是件小事,其他的人我不放心,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去办。” 追风使听到那句“最信任的人”时,十分的欣慰,连忙点头答道:“是,义父,孩儿知道了。” 大祭司又嘱咐道:“此去一定要小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识破你的身份。” 追风使点头道:“知道了。” 追风使心中藏着些疑惑,他自然知道,大祭司之前也是神界中人,神界的许多事情,他应该也是清楚的,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义父,孩儿还有件事情要说。” 大祭司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追风使抿了抿嘴角,说道:“义父之前在神界待过,可去过昆仑山上西王母的金殿中?” 大祭司想了一瞬,答道:“早年是去过几次的,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追风使说道:“那义父知道,西王母金殿中的柱子上,两条金龙是做什么的吗?那两条金龙什么情形之下,会离开柱子?” 大祭司问道:“你亲眼所见吗?它们是看到你才离柱的?” 追风使忙道:“不是我,是姬卿珩。” 大祭司微眯了下眼睛,说道:“西王母殿中的金龙,大概是西王母用来镇守昆仑山的神灵吧,金龙本就是活的,它们离柱,实属平常,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追风使垂首,点了点头。 大祭司又道:“行了,你也不要去管什么西王母的金殿,赶紧回去要紧,别让他们起疑心。” 追风使忙说道:“孩儿谨记义父教诲,这就回去。” 大祭司望着追风使离去,想起追风使刚刚说的西王母金殿中的金龙的事情,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连忙唤了外面的小妖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小妖连连点头,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追风使一出冥界,便立刻赶回了昆仑山,还好他脚程快,到昆仑山时,天还没亮,他蹑手蹑脚的进了自己的住所,小心翼翼的躺倒在榻上,装出熟睡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想了许多的事情,其中也包括大祭司告诉他的事情。 这昆仑山上的一切他并不熟悉,但是昆仑山是神界重地,天柱附近更应常年重兵把守,想要靠近,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马上就到了法道会,昆仑山上来的神仙那么多,要挑一个什么时间去做这件事呢? 可如今以他这具身体在神界的地位,别说是找到天柱,在昆仑山上,若没有神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个小妖在外面,可谓是寸步难行。 看来,只好利用卿珩了。 追风使顿时觉得十分的烦躁,一直睁着眼睛和衣躺在榻上过了一夜。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昆仑山上此夜却还有三个神仙与他一样,连眼都未闭,一直在榻上躺到了天亮。 卿珩自回了她的房间之后,白日里那两个仙娥议论她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怎么赶也赶不出去,她整夜都惶惶不安的,直到天亮时,才睡了大概半个时辰。 第二日起来时,她觉得头昏脑涨的,正打算在榻上多躺一会时,婆婆跟前的仙娥跑来敲她的房门。 卿珩懒散的问了句:“谁啊,做什么?” 那仙娥忙道:“少主,再过半个时辰,法道会便会开始了,圣尊说了,今日要去瑶池与神界其他的神仙们见面的,这是礼数。” 卿珩摇晃着脑袋,无力的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卿珩听闻那仙娥走远了,才十分不情愿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昆仑山上的法道会如期举行。 虽说此次法道会比不上往年,但终究是西王母亲自坐镇,大部分神仙对修炼之事虽都没什么热忱,各家神仙却也乐得给西王母一个面子,携着七大姑八大姨,浩浩荡荡的来了这昆仑之丘。 卿珩之前听说,法道会每年都是在大殿举行的,此次不知道为何,突然换了地方,改到瑶池举行,卿珩对法道会同样也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此次法道会更改了地方,对前一日在金殿中受惊了的她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卿珩伸了个懒腰,婆婆却等不及,又遣了仙娥过来寻她,说要将她带过去,卿珩伸手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脖颈,整了整衣襟,对引路的仙娥说道:“走吧。” 去的一路上,果然见到了许多神仙,她自然知道,这些神仙都是来参加法道会的,众神仙们有模有样的谈论着什么,卿珩乍一听,却也觉得他们说的很是新奇。 卿珩跟着仙娥过去,见瑶池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案几,案前坐着一众神仙,老的,年轻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正一应盯着姗姗来迟的她瞧。 卿珩稍稍低了头,余光瞥见坐在西王母旁边的婆婆招呼,连忙快步走过去,在婆婆身边坐下。 众人或坐或立,形状不一,见卿珩跟着仙娥进来,却又是个年轻貌美的女神仙,少不得要多看上几眼。 殿上的神仙,虽说见过她的少数,但大部分神仙见她年纪轻轻,却已经坐在了圣尊的旁边,自然也能猜测到,眼前这位女神仙,便是圣尊的孙女了。 卿珩正襟危坐,过了好一会,众神仙渐渐将落在卿珩身上的目光移开,卿珩觉得轻松许多,便在四下张望了几眼。 殿上的一众神仙高谈阔论,虽说是在谈论修炼之法,却听不出来什么高明之见,他们说的,与她平日里的课业也差不了多少。 许多神仙走了过场之后,像是将这几万年来的话都攒到今日,喋喋咻咻个不停。 卿珩才听了一会,便觉得脑袋有些发涨,她使劲揉了揉自个的额角,之后不动声色的望了几眼婆婆与西王母,婆婆正拿着手中的茶盏品茶,西王母却是之前在大殿上见到的那副模样:嘴角噙着笑,却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在笑。 卿珩回过头来,扫了一圈周围,见殿中众人皆是各忙各的,便弯着腰,悄悄的站了起来。 侧旁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按了回去。 第九章 昆仑法会(2) 卿珩顺着手望去,这才发现身旁的婆婆一只手按着她,正气定神闲的用另一只手捧着茶盏,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静静的平视着前方喝茶。 而卿珩也在此时感觉到不远处一道探究的目光却向她投过来,卿珩起身的动作一滞,缓缓的坐了下来。 卿珩微微抬了抬头,见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女神仙正笑着望她,正是前几日里见过的苿姬,出于礼数,卿珩也笑了笑,冲着苿姬点头示意。 此次法道会上,卿珩没有中途离开,还一直待到了法道会结束。 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卿珩对这法道会多么有兴趣,而是,前一夜没睡好的她,伏在案上睡了好几个时辰。 圣尊见她困乏的要命,只是笑了笑,吩咐珮儿将自己的一件衣裳拿来,披在了卿珩身上,周围那样多的神仙,却也没有一个敢上前打扰卿珩睡觉的,是以,卿珩在这个法道会上睡得很是畅快。 她醒来时,法道会已经结束了,周遭也已经没有别的神仙了,珮儿却在不远处等她,见她醒了,珮儿连忙上前问道:“少主,你可睡醒了?” 卿珩揉揉眼睛,问道:“我这是在哪?” 珮儿轻声说道:“你在法道会上一直睡到现在,圣尊叫我看着你醒来再回去。” 卿珩连忙翻起来,问道:“你说什么,我在法道会上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睡着了?” 珮儿没有说话,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卿珩使劲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悔的说道:“我又丢脸了。” 珮儿又点了点头。 卿珩站起来,望着珮儿说道:“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婆婆那去吧。” 说完,垂着脑袋离开了瑶池。 这可是法道会,神界的神仙少说也来了一半吧,这下倒好,她要将脸丢到整个神界去了。 她悻悻的回了自己的住所,却在不远处瞧见了适才在法道会上与她打过招呼的苿姬。 卿珩心下紧张,心想,这苿姬这个时候怎么来这了,莫不是为了法道会上她睡着的事情来嘲笑她? 卿珩连忙抬起袖子遮住脸,打算在苿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的溜回自己的房间去。 “少主回来了?” 卿珩闻言,停住脚步,转身笑道:“是苿姬姑娘?好巧,你怎么在这?” 苿姬拎起手中的食盒,笑着说道:“我是来给少主送吃食的。” 卿珩这才看到苿姬的手中还拿了个食盒,有些惊异,望着苿姬问道:“苿姬姑娘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苿姬急忙说道:“少主别误会,只是听闻少主喜欢吃糕点,我适才在灶屋做了些桂花糕给少主送来。” 卿珩听闻,笑着说道:“苿姬姑娘也太客气了,快别站着了,进去坐坐吧。” 苿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 卿珩将苿姬迎了进去,又招呼她坐下,望着食盒说道:“姑娘也太客气了。” 苿姬笑道:“少主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叫我名字就行了。” 卿珩缓缓说道:“苿姬?” 苿姬笑着点点头。 卿珩望着苿姬从食盒中拿出来的一盘桂花糕,又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这个苿姬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她这样巴巴的送来桂花糕给卿珩吃,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辛夷? 卿珩笑道:“苿姬,我想你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你直说就好了。” 苿姬闻言愣了一下,却没想到卿珩会这样直接的问她。 她开口道:“实不相瞒,少主,我是有些事情要找你帮忙的,我想你帮我……” 卿珩见苿姬话才说到一半,便低下了头不言语,有些奇怪,转眼却瞧见了鲤赦。 鲤赦见卿珩屋中还有人,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主人,没有打扰你们吧,我有要紧的事要与你说。” 卿珩闻言,瞧了一眼苿姬,苿姬连忙说道:“少主若是有要紧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她站了起来,低着头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卿珩挠挠头,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鲤赦坐到卿珩旁边,谄媚的笑道:“主人,你可一定要帮我。” 卿珩叹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刻都不曾消停,说吧,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我如今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什么功夫管你闯的祸呢?” 鲤赦忙道:“主人,这件事情,只有你能管的。” 卿珩瞥一眼鲤赦,无语道:“好,你且说来听听吧。” 鲤赦连忙说道:“那个赤鷩鸟不知道从何处听来我在这昆仑山上,她也来昆仑山了,还一直缠着我,我实在是怕了她,主人,你能不能想办法,叫她回少华山上去?” 卿珩听完,摇着头说道:“这怎么可以?” 鲤赦又道:“怎么了?” 卿珩十分认真的说道:“你想一想,这是在昆仑山上,人家赤鷩鸟来这,就算是为了你,但她也是来参加这个法道会的,我们在昆仑山上也算是客人,虽说是个便宜亲戚,也不好越俎代庖,去管法道会的事情。再说,陆英又不在,我在赤鷩鸟面前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还有,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她,直说就好了,这种事情,叫我去说也不合适。” 鲤赦十分委屈的瞅着卿珩,撇着嘴不说话。 卿珩又道:“她缠着你是为了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你对她既然没有那个意思,还是趁早说清楚。还有,我很困,要睡觉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鲤赦无奈的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 卿珩总觉得这个昆仑山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今日去了法道会,才察觉到参加法道会,与婆婆以往罚抄写东西时的感觉惊人的相似,她也不打算再去这个法道会了。 第二日,卿珩不情不愿的进去时,正听到一个老神仙说道:“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固,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卿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摇了摇头,快步走了进去。 据说这法道会要持续将近一月,卿珩若是每日来这待上几个时辰,岂不是要疯了? 只是既然来了,婆婆与西王母都在,众神仙也都知道她在这昆仑山上,若是在法道会上不露面,神仙们说的闲话的内容,怕是和她又有些关系了。 虽然十分的不情愿,但为了婆婆的脸面,卿珩只能每日都来这法道会上待着。 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这才知道原来世间竟还有如此无聊无趣的事情,这便是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法道会,这世间再无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 一连在法道会上待了五日,到第六日时,卿珩慎重的想了想,却还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婆婆好好的谈一谈。 婆婆听着满面愁云的卿珩大早的就跑到她身边,撒着娇发了一堆牢骚之后,笑着问道:“还有吗?” 卿珩却没料到婆婆会这样说,呆了一呆。 婆婆说道:“你此次待得时间也够久了,这几日也没给我惹什么麻烦,若是实在不想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日的法道会,你就不用去了。” 卿珩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高兴的跳了起来。 婆婆见她仍旧是一副小孩心性,笑道:“好了,多大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样,别叫旁人瞧见了丢脸,去吧。” 卿珩行礼道:“谢谢婆婆。” 卿珩冲着圣尊笑了笑,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圣尊望着她的背影说道:“真是个疯丫头。” 卿珩终于在昆仑山上切实的体会到,远离了法道会的日子,于她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幸运。 好不容易不需要再待在法道会上干坐着了,卿珩开始计划起了她在昆仑山上今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从婆婆那儿离开后,便去了秦艽与金铃子屋中。 她还没进去,却见金铃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卿珩忙道:“你去哪?” 金铃子抬头说道:“我正要去找你,你怎么来了?” 卿珩十分轻松的笑道:“婆婆准我不去参加那个什么法道会了,我今日打算去昆仑山各处玩,才来找你和秦艽,秦艽又不在?” 金铃子说道:“那我在这道声恭喜,庆祝你脱离了苦海。” 卿珩客套道:“多谢。” 金铃子问道:“你打算去哪?” 卿珩为难道:“我也不知道。” 金铃子低眉想了一瞬,说道:“我这两日里倒是打听到了一处地方,昨日也去看过了,保证是你在頵羝山上没见过的去处。” 卿珩眼睛泛着光,欣喜的问道:“真的吗?” 金铃子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这就带你去。” 说完,卿珩便跟着金铃子去了昆仑山脚下。 卿珩兴奋之余,却瞧见金铃子一直心不在焉的,忙问道:“你怎么了?” 金铃子此时正为了大祭司之前告知他的事情发愁,想着应该如何找到昆仑山上的绝谷,又想着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将卿珩带去那里,一时没留意卿珩刚刚说了什么话。 卿珩见金铃子对自己刚刚说的话充耳不闻,连忙快步上前,站到他面前将金铃子拦住。 金铃子无路可走,这才醒了神,卿珩抬头望着他,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金铃子心中一惊,连忙开口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之前在凡界从凡人口中听说过的一个故事。” 卿珩一听是凡界的故事,登时来了兴趣,十分认真的望着金铃子,问道:“什么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快讲给我听。” 金铃子点头笑道:“也不算是故事,只是之前听别人说过,昆仑山是神界天柱所在之地,灵气必定也是十分鼎盛,却不知道这个天柱在何处,是什么样子的?” 卿珩无奈的说道:“可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并不知道天柱在哪里。” 两人沉默着向前走了几步,不觉之间却走到了昆仑山脚的一处幽僻之所。 卿珩抬眼,四下瞧了几眼,却见不远处站着个男神仙,手中握着一柄大刀,看着好像不甚友好。 卿珩向前走了几步,慢慢靠近他,发现他长得很是奇怪,他长了个老虎的身子,却还有九条尾巴。 卿珩看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长相奇特的神仙,盯着他看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九尾狐吗?” 男神仙闻言,转眼狠狠的白了她一眼,之后又将头转了过去,目光直视前方,像是没听到卿珩在说什么。 卿珩却没想到,这昆仑山上竟然还有这样倨傲的神仙,他适才的态度,让卿珩很不服气。 卿珩这时便忘了她最初上前来,是为了要问眼前的神仙关于天柱的事情,却还是十分倔强的望着眼前这个既像九尾狐又像老虎的神仙,又固执的问道:“你是九尾狐吗?” 那神仙转过头来,这回却盯了她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不用说两遍,我耳朵很好,听得见。” 卿珩一惊,顿觉这个神仙是不太好惹的,也不去纠结于他究竟是不是九尾狐的这件事情了。 她打算自己去找天柱所在,于是拉着金铃子立刻转身,想要离开此处往前走时,那个冷冰冰的神仙立时拔刀,闪身上前,将他们二人挡住,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不能过去。” 卿珩抬头,瞥了一眼他手中明晃晃的刀刃,说道:“你别吓我,我只是随便走走。” 神仙依旧是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卿珩顿觉十分的无语,望着他问道:“你是谁啊,为什么管我?” “山神陆吾,奉西王母之命看守此地。”那人慢悠悠的说道。 卿珩瞥了一眼自称是山神的陆吾,念道:“陆吾?” “前面是昆仑山的禁地,陆吾职责所在,不能让两位过去。”陆吾义正言辞的说道。 卿珩盯着倔强的陆吾半晌,见他丝毫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一时间又想起这是在昆仑山上,是人家的地盘,只好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不过去就不过去,我们这就走。” 说完,拉了金铃子转身离去。 陆吾看着终于离开的两人,舒了一口气,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里有陆吾拦着,金铃子说的地方肯定是去不成的了。 他们只好原路返回,卿珩只觉十分的扫兴,又觉得头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袖中的缚魂索此时竟经由衣袖飞了出来,直冲着他们的身后飞去。 卿珩傻了眼,却还是追了过去。 陆吾见缚魂索不受卿珩控制,携着凌厉之势朝他自己飞了过来,连忙躲闪,所幸自己躲得及时,缚魂索并没有伤到他,而是绕过他,朝着他身后的山洞中飞了过去。 卿珩当了这缚魂索两千多年的主人,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当下便慌了神,只想着将它赶快拿回来,免得再出了什么乱子。 可卿珩试了好几次,召唤它的术法,此时却十分不顶用,任凭她怎么样念口诀,缚魂索都不曾停下来。 卿珩见缚魂索一直往远处飞去,只好施展术法追了过去,金铃子与陆吾见情况不妙,也不约而同紧随其后。 金铃子见卿珩一直追着缚魂索,而缚魂索像是不受控制的往前飞去,眼见卿珩就要跑到陆吾说的什么禁地去了,心下一急,却没留神将自己身上冥界的术法使了出来,好在卿珩与陆吾都忙着追缚魂索,并没有察觉到。 缚魂索飞到一处山洞前,才停了下来,卿珩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去抓住它,将它握在手中,笑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般不听话?” 话音刚落,缚魂索却突然从她手中飞出,卿珩来不及反应,也被缚魂索连拖带拽的拉到了洞中。 身后的金铃子见状,连忙伸出手去,他猛地一拉,想要将卿珩拉回来,却只扯到了一片衣角,几乎来不及思索,金铃子将手中的衣角扔在地上,飞了进去,将身后陆吾的那句:“别进去”湮灭。 洞中一片晦暗,金铃子凭着洞中一星半点微弱的声响追了过去,终于在一处溶洞追上了卿珩。 卿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忙转身,惊魂未定的看着金铃子,问道:“是你,你怎么也进来了?” 金铃子的神情里带着一丝紧张,只一瞬后,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望着卿珩问道:“你没事吧?” 卿珩摇摇头,拿起手中的缚魂索说道:“这缚魂索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好像不太听话,将我带来此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外面的那个山神好像说过这是昆仑山的禁地,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凶神凶兽的,我们快些出去吧。” 卿珩自上回从凡界的那个藏有血灵的山洞中出来之后,便对各处的山洞都藏了一丝惧怕,此番若不是缚魂索将她连拉带拽的拖了进来,她自己是不愿意到这里来的。 金铃子转身瞧了几眼四周,有些忧心的说道:“我看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像是触动了这里的法阵机关,我们怕是出不去啦。” 卿珩闻言,在四周查看一番后,却发现周围的情况与金铃子所说的一般无二。 金铃子又说道:“这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机关法阵,快将你的缚魂索给收起来。” 卿珩答声:“哦。”依言将缚魂索收进了袖中,她此时才注意到金铃子面对眼前的事情时,不慌不忙,显得十分的从容,她的心中生出些很奇怪的感觉来。 将缚魂索收进袖中时,她望着金铃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该如何?” 金铃子低眉道:“再向前走走吧,说不定有路。” 两人走了半晌,卿珩却感觉到越来越冷,周围也渐渐多了些冰雪。 卿珩见自己御寒的术法不管用,只好停下来搓搓手,说道:“怎么越来越冷了,我们这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金铃子一愣,心想,神界的神仙各个都如此的怕冷吗?这里虽说有些冷,可与冥界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金铃子说道:“我想我们是到了昆仑山底。” 卿珩跺了跺脚,跟上金铃子,问道:“你来过这吗?怎么对这好像很熟悉似的?” 金铃子心道不好,听卿珩这话的意思,怕是对他刚刚的言语生了疑,忙答道:“没有,这些是我在凡界的时候的些许经验。” 卿珩沉默了一瞬,见金铃子再没说什么,跟着他往前走了一会,心中却起了疑,据金铃子之前说的,他不过是个从妖界逃到凡界的小妖而已,身上左右也就五百年的道行,但他刚刚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的神情,却实在不像是一个五百年修为的小妖所能有的。 卿珩抬头发现自己与金铃子隔得的距离有些远了,快步追上金铃子,却见金铃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前面,正在望着什么东西发愣。 卿珩忙问道:“你怎么了不走了,在看什么?” 金铃子伸手一指,说道:“你看。” 卿珩上前一看,只见一根贯穿山洞的石柱横立在前面,像是长在山洞中的一棵破天而出的树,而这里就是整个山洞的尽头,附近也没有其他的出路。 “这是什么?”卿珩抬头望着石柱子问道。 金铃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却发现这里既无出路,也不见义父所说的什么绝谷机关。 金铃子望着眼前的石柱呆立半晌,之后望着卿珩说道:“我看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出路了,若我们原路返回,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出口,你是神仙,应该知道怎么样出去吧?” 卿珩仰头望着石柱,猜测道:“如果这个是天柱,那它应该是与天连在一处的,我们想办法,若能顺着它上去,应该就能出去了。” 金铃子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上得去呢?” 卿珩说道:“这个你不要担心,今日是我的缚魂索害我们二人困到此处的,还让它将我们带出去也就是了。” 金铃子迟疑道:“这个,行吗?” 第十章 不咸苿姬(1) 卿珩闻言,心中有些不安,却将缚魂索拿了出来,缚魂索自一离她手,便飞至石柱上空来回盘旋着。 卿珩展眉一笑,上前抓了金铃子的手说道:“是了,这就是天柱了,等会你拉着我,我们想办法上去。” 金铃子望了一眼被卿珩握住的手,神情很是微妙,之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洞外的陆吾这时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洞外来来去去的不知走了多少回,但这山洞是禁地,没有西王母的允许,他却也不敢轻易的踏入。 许久之后,才见两人出来,陆吾连忙迎上去,望着两人十分焦急的说道:“你们可回来了,方才真的好险,你们没事吧?” 卿珩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说道:“我们没事,我的东西也找到了。” 陆吾望了一眼卿珩手中的缚魂索,凑近卿珩与金铃子,小声的说道:“此处是昆仑山的禁地,今日我也看到了,你们进去是个意外,我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今日发生的事情。不管你们是和人,这地方却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进去的,你们赶快回去,记得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二人曾经来过这里,我也没见过你们。” 卿珩心想,陆吾奉命在此看守,自己进去山洞,怕是已经给他造成麻烦了,连忙抱歉的说道:“我知道了,我定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的,你放心吧。” 陆吾点头催促道:“你们快些走吧,别让别人看见。” 卿珩与金铃子赶忙离开了山脚,各自回了住处。 卿珩才跑回住所,却见那个苿姬又站在屋前等她,叹口气之后,扯出一个笑脸来,迎上去问道:“苿姬,你来了?” 苿姬闻言,转身望着卿珩说道:“少主,你回来了,我,我找你有些事。” 卿珩见她低垂着头,她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卿珩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便笑道:“你来了多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方才有事出去了一趟,我们进去说话吧。” 苿姬此时却有些尴尬,两人仅有一面之缘,之前也并不甚熟络,苿姬听说卿珩也是第一次来这昆仑山,连昆仑山上的仙娥也不清楚卿珩时怎么样的一个神仙,昆仑山上也打听不到有关于卿珩的事情,有些担心卿珩会很难相处,但见卿珩这样说,遂觉与她亲近了些,忙点头说道:“谢谢。” 卿珩揉了揉额角,缓步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卿珩连忙招呼苿姬坐下,却望着她手中的提着的食盒,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是……” 苿姬笑着瞟了一眼食盒,说道:“哦,这是我刚刚做好的桂花糕。” 卿珩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意识的重复着:“是桂花糕。” 卿珩看着苿姬,终于说道:“你不必这么,这么的客气,其实我……” 她并不喜欢吃桂花糕。 卿珩又笑了笑,说道:“苿姬,其实我呢,一直是一个直性子的女神仙,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只要我能帮的忙,我都会帮的,你不用老是带这些东西来,太麻烦了。” 卿珩的客气很适当,苿姬闻言,忙说道:“上回我是要说这件事来着,却没想到少主有其他的事情。这回前来打搅少主,却还是因为上回的事情,苿姬是想求少主帮一个小小的忙。” 卿珩笑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好。” 苿姬迅速的望了一眼卿珩,又低下头去,说道:“苿姬想同辛夷神君说几句话。” 卿珩闻言一愣,她望着苿姬,心想,刚刚是她听错了么?这个苿姬是想要找辛夷说话。 卿珩顿时觉得这个苿姬十分的奇怪,她应该知道,这是西王母专门为她准备的屋子,这一来,辛夷并不住在这,二来,若是苿姬想找小师叔说话,也应该直接去找他。 苿姬干嘛要送东西给她,要送也是送给小师叔,这么迂回的送吃的给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卿珩疑惑道:“这个,苿姬,你若是要找我小师叔,直接去找他便是了,怎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来,还有,这些吃食,你也应该直接送给他才是啊。” 苿姬满面的羞涩,脸颊绯红,频频低头,轻声说道:“不瞒少主,自我上回见到辛夷神君之后,便再没瞧见他,也不知道要去何处找他,这才来麻烦卿珩少主,少主若是愿意帮我,苿姬感激不尽。” 卿珩闻言,顿觉自上次在昆仑山见面后,自己也是很少见到过辛夷了,想着想着,便愣了神,清醒时,苿姬已经连连唤了她好几声。 卿珩忙抱歉道:“对不住,我忽然想起些事情。” 卿珩也发现自己最近愣神的次数比以往稍微多了些,却不知是不是神识出了什么问题。 苿姬笑了笑,轻声说道:“那苿姬说的这件事情……” 卿珩见苿姬一脸的期待,忙笑道:“这个好说,不就是帮你传个话吗,你放心,只要我能见着小师叔,一定帮忙将话带到。” 苿姬闻言莞尔一笑,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少主了,那苿姬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卿珩亦起身说道:“不必客气。” 看着苿姬离去,卿珩望着桌上的盘子桂花糕,皱起了眉头。 卿珩倚着榻想了一会,还是打算将苿姬的事情告诉辛夷,她最近脑子乱乱的,记不住东西,时间一长,怕是会将这事给忘了,到时候见了苿姬,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 辛夷正在案前呆坐着,卿珩进去时,在他面前晃了晃,辛夷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卿珩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卿珩将食盒原封不动的放在了案前,将食盒打开后,指着里面的吃食说道:“这个是桂花糕,小师叔,你吃一点吧。” 辛夷望着卿珩,微微笑了笑,说道:“好。” 说罢,他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塞在了嘴里。 才吃了一口,辛夷便问道:“真好吃,这是你做的吗?” 卿珩笑着说道:“自然不是我做的,你也知道,我自小就不会做这些东西的。” 辛夷听出她语气有些奇怪,抬头问道:“你怎么了?” 卿珩望着别处,说道:“没怎么,这是苿姬送来给你的,她说找不到你,就将东西带到我那里去了。” 辛夷闻言,将手中的半块桂花糕放在了盘子边,说道:“是她?” 卿珩说道:“是,她说有话要跟你说。上次她也给我送来了些,我倒是吃了半块,味道很是不错,这个苿姬的厨艺看样子很不错。而且不咸山那么远,听说她得知你也要来昆仑山上参加法道会,提前半个月就在昆仑山上等着你了,我想你们……” 辛夷忽然说道:“别说了,你先回去吧。” 卿珩见辛夷仍旧笑着,只当他听进去了,又说道:“那好,今日未时,你要记得去找她,我就先回去了。” 卿珩离去之后,辛夷在案前呆坐了大概一个时辰,秦艽才从外面回来,见案上放着个食盒,连忙上前问道:“饿死了,这是什么?” “原来是桂花糕。”秦艽看着打开的食盒说道。 辛夷指了指食盒,说道:“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吃吧。” 秦艽闻言,上前拿起食盒中的盘子,说道:“那多谢了。” 秦艽将桂花糕拿走后,辛夷一脸的轻松,也起身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卿珩才起来,就见着赶来送桂花糕的苿姬,卿珩望着她手中的食盒,十分的惊恐,她吞咽了下口水,艰难的说:“苿姬,你有话直接说就行了,还有,以后若是来见我,不必提着桂花糕。” 经过这几日通过桂花糕的接触,卿珩发现,苿姬虽只是个山神的女儿,神阶虽算不上很高,却是蕙质兰心,待人温文有礼,谦和恭顺,神品是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的。 她的厨艺也是没得挑,这几日里巴巴的送来的这些桂花糕,卿珩虽说只吃了半块,但她觉得桂花糕的味道,其实也是不错的。 且一个不会做吃食的神女,对别人做的吃食,本就没有什么品头论足的资格。 但世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神仙却也不能例外,再好的东西,面对的时间久了,也会腻烦。 就比如一个十分喜欢吃桂花糕的神仙,她可能隔三差五的会想着吃几块桂花糕,然后觉得它是个美味的吃食,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没准她想起了桂花糕的美味,便还会想着再吃。 但若是一个很喜欢吃桂花糕的神仙,叫她日日都吃这个桂花糕,过不了几日,她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是不会再碰这个桂花糕的了。 卿珩不属于前者,也不隶属后者,她不喜欢吃桂花糕。 而且,昨日里苿姬刚一离开,卿珩就跑到辛夷的住处,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卿珩觉得,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再说,整个昆仑山上认识辛夷的神仙也不在少数,苿姬没必要每次都只坑她一个。 卿珩望着苿姬,十分无奈的笑道:“苿姬,你怎么这么一大清早的就来了,还带着……你昨日说的事情,你离开之后,我就跑去跟小师叔说过了。” 苿姬惊讶道:“可是他没来啊,我在那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见着他。” 卿珩盯着苿姬问道:“这怎么可能,我昨日说的,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按说没有理由不去啊。” 苿姬闻言,失落的垂下了头,卿珩见状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你把这个拿回去,我再去帮你问问。” 卿珩说着,将食盒拿起来,硬塞给了苿姬,急匆匆的跑出了门。 苿姬抿了抿嘴唇,拿着食盒离开了。 卿珩心想,辛夷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明明说的好好的,要去见苿姬一面。 小师叔居然让一个女神仙在外面足足等了他两个时辰,她印象中的小师叔,平日里待人温厚,好像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苿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卿珩与辛夷住的客房离得并不是很远,疾步走一会,也就到了,她满腹的疑惑,伸手叩了叩辛夷的房门,问道:“小师叔,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门开着呢,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卿珩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辛夷低着头,手中拿着一卷书,去并没有看卿珩,只问了一句:“怎么了,大清早的过来?” 卿珩望着辛夷问道:“小师叔,昨日跟你说的事情,你有没有听到啊?” 辛夷答道:“听到了。” 卿珩又问道:“那小师叔怎么没去,那个苿姬,可在外面等了你两个多时辰。” 辛夷淡淡说道:“我是听到了,可我没有答应。” 卿珩一怔,噎得说不出话来。 辛夷将书卷扔在案上,猛地抬头,问道:“你一大早来这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卿珩点头道:“是啊,苿姬一大早就往我这来了,说你昨日根本就没去,问我是不是将话带到了。我实在是……” 实在是不堪其扰。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辛夷叹口气说道。 卿珩不明所以,又道:“那小师叔,你有时间就去见她一面吧,不然她又会拿着桂花糕来找我了,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吃桂花糕的。” 辛夷抬头看着卿珩,半晌之后,才皱着眉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卿珩笑道:“多谢小师叔了,我走了。” 卿珩解脱似的回了自己的住处,见苿姬走了,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适才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注意到辛夷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自从来昆仑山的那日起,辛夷就怪怪的,尤其是这两日卿珩来找他说苿姬的事情时,他脸上的神情,不是不耐烦,便是隐忍着怒气。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生谁的气,这几日她见过的小师叔,与她记忆中那个如和煦春风一般的小师叔,判若两人,却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若是苿姬不是三番两次的拿着桂花糕来找她,她也不愿意插手辛夷的感情之事。 她虽然从小就喜欢管些别人的闲事,可从未想过,什么时候还要帮别人管这样的事情。 神仙姻缘上有天注定,下有和合二仙撮合,与她这个没有情根的神女,没有半分的关系,她也犯不着自降神阶,来抢和合二仙的营生。 好在辛夷方才已经答应了她,一定会去赴苿姬的约,卿珩这回帮了苿姬将辛夷约出来,也算是对得起苿姬拿过来的那两盘桂花糕了。 卿珩在榻上躺了半日,才惊觉自己这半日什么都没干,不对,是自从来到昆仑山之后,就什么都没干,之前要查的事情,至今还没有半分的眉目,这几日也净瞎操心辛夷与苿姬两个的事情,该干的正事,却是一件也没干。 她翻身起来,收拾了一阵,朝着婆婆的住所走去。 婆婆此时并不在自己的屋子中,听仙娥说,好像是去了西王母那里喝茶。 卿珩看了仙娥一眼,心想,婆婆怎么最近老是去找西王母喝茶? 她纠结了许久,却还是有些忐忑的往西王母的寝殿去了。 既然婆婆在西王母那里,她就索性当着西王母的面,将这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卿珩一路走到西王母寝殿,却见寝殿附近无人把守,可里面却分明有人说话的声音,卿珩觉得有些奇怪,她耳力极佳,在殿外便听到了婆婆与西王母的对话,可这些话,却让她震惊不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母亲,你为何会将卿珩许配给赤水一族的世子呢,赤水世子烨麟属水,卿珩却生来属火,若是将他们两个凑在一处,怕是犹如水火,势不相容。” “这是卿珩命里的因果,我却是做不了主的,这件事情只能是这样,以后怎么样,我也是无能为力。” 侧门里走出来个仙娥,卿珩见有人来了,赶紧使了个术法,隐了身子闪躲着出来。 卿珩在那里半晌,却只听到了婆婆与西王母说的这两句话,虽说只是只言片语的,她却也有些明白,既然如西王母所说,她与烨麟势如水火,自然是没法成亲的,若是此事西王母与婆婆知道,那么赤水神君,应该也是知道的,可他若是知道了这一点,却又为何跑到頵羝山上结亲?难道真的是为了那棵赤枣树? 卿珩想着想着便出了神,心里脑子里都是西王母与婆婆的对话,走在路上,却不留神撞到了人。 卿珩被撞得退了好几步,抬头望着来人时,却愣了一愣。 来人凑近,摸着卿珩的头问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走路怎么也不看路?” 卿珩立马扑倒他怀里:“哥,你怎么来了?” 卿珏往卿珩来时的路瞧了一眼,笑着问道:“我看你是从姑母寝殿中出来的,你可是去见姑母了?” 卿珩撇嘴,点了点头,说道:“我确实是从那附近过来的,只不过我在外面随便逛了逛,没有进去。” 卿珏点头,继而说道:“我们此番来时,还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卿珩见他神情有些奇怪,忙问道:“遇到了什么人?” 卿珏幽幽的说道:“烨麟。” 卿珩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扯着卿珏的袖子,十分惶恐的问道:“他怎么来了?” 卿珏说道:“他说是来参加法道会的,说之前是因为赤水有些事情耽搁了,他将事情处理了,这才赶了回来。” 卿珩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吧,他也来这了,那我怎么办?” 卿珏觉得莫名其妙,望着她问道:“什么叫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不想见他?” 卿珩用力的点头。 卿珏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是一同来的,我想,他这会子怕是已经要来拜见姑母了。” 卿珩眼神中十分的慌乱,有些急躁的说道:“你们不要告诉那个烨麟我来了,不对,他应该是知道我在这昆仑山上的。不要告诉他我住在哪,还有,告诉婆婆,我生病了,需要好好的歇息养病。” 卿珏打量着卿珩,问道:“你病了,什么时候病的?” “刚才。”卿珩又嘱咐道:“哥,你帮我看着点,我要先走了。” 卿珏眼疾手快,伸手拉着卿珩的袖子问道:“你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做什么?” 卿珩回过头来说道:“我去生病了。” 说完,连忙挣脱卿珏,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秦艽今日难得闲下来,正与辛夷在屋中下棋。 却见婆婆跟前的仙娥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跑的面红耳赤的,一进来便弯着腰忙着喘气。 秦艽望着她的样子,笑了笑问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仙娥深呼了一口气,说道:“卿珩少主生病了,圣尊叫医仙赶快去瞧瞧。” 秦艽闻言,与辛夷对望一眼,站起来说道:“你稍等,我们这就去。” 仙娥点点头,转身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秦艽望着辛夷说道:“快走吧。” 辛夷点点头,跟着秦艽急匆匆的赶到卿珩的住所时,才见卿珩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秦艽见状,连忙上前为她切脉。 卿珩却在这时睁开眼睛笑问道:“你来了?” 秦艽跳了起来,抚着自己的心口后退了好几步,瞪大眼睛望着卿珩,半晌之后才惊道:“原来你是装的?” 卿珩忙道:“你小点声,就算是帮我个忙。” 秦艽摇了摇头,问道:“你为何要装病骗人?” 卿珩翻身起来,站在秦艽面前说道:“赤水的世子也来了,我装病是不想见到他,你别嚷嚷。” 秦艽微微转身,余光扫了辛夷一眼,见辛夷冲着他点头示意,秦艽转过头来,无奈的问道:“说吧,要怎么帮?” 卿珩又道:“这个随你怎么说,只要别让别人怀疑我装病就行。” 第十章 不咸苿姬(2) 秦艽瞪一眼卿珩,说道:“骗人这样的事情,我想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你换个法子吧。” 卿珩想了想,说道:“那也行,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看起来像是重病缠身,不能痊愈的那种,或是看起来像是元神涣散,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秦艽连连后退,惊道:“元神涣散?我说你是不是疯了,这样咒自己,为了一个烨麟,至于吗?” 卿珩跺脚说道:“你不知道,这烨麟实在是烦死了,怎么我走哪他就跟到哪,我这也是为了我以后做打算,如今神界一大半的神仙都在这昆仑山上,若是说我身患重病,以他们八卦别人的速度,这个消息不到半日,便会在整个神界闹的沸沸扬扬,那我们两家的婚事便会被整个神界议论,婆婆与赤水神君两家面子上挂不住,别无他法,就只好商议着退婚。再说,神仙那么多的女神仙,他赤水世子也不会傻到要娶一个身患重疾,没几日好活的我吧?” 辛夷闻言,连忙上前说道:“胡说什么呢,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卿珩扁嘴说道:“这又不是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辛夷沉声说道:“随便说说也不行。” 卿珩望着一脸严肃的辛夷,说道:“好了,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两个若是不愿意帮忙,就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卿珩说完,越过两人,躺回了榻上。 辛夷与秦艽面面相觑,辛夷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秦艽,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辛夷与秦艽自从出去,便没有再回来,卿珩一直在榻上躺到了黄昏,却听得她住所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卿珩心道有异,翻身坐起来,唤了个仙娥进来问话。 卿珩指着外面问仙娥:“今日我这里怎么这样的安静?” 小仙娥垂着头怯怯的说道:“回少主,西王母听说少主生了病,需要好好地静养几日,便吩咐了昆仑山上的神仙,没什么事情都不要来这里,叫他们靠近这里时,都要轻手轻脚,万万不可打扰少主养病。” 卿珩低吟道:“静养?” 小仙娥回答道:“是的。” 卿珩看一眼小仙娥,柔声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小仙娥闻言,退了出去。 卿珩笑了笑,心想,这秦艽倒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虽说这个静养要比她之前说的那些理由听起来稍微好一些,不过,却让她错失了一个退婚的绝佳机会。 她转念又想到:这个烨麟也真是倒霉,他爹为他结了门亲事,众人都道是件好事,却想不到,这个与他订了亲的女神仙,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却是怎样将这门亲事退掉。 从这一点看来,这烨麟倒是比她倒霉多了,至少,在卿珩眼中,他很值得被同情。 卿珩想到这里,觉得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之后的三日里,果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直到第三日的黄昏,卿珩躺在榻上,有仙娥跑进来说:“少主,不咸山的苿姬姑娘来了。” 卿珩一咕噜翻起来问道:“她怎么来了?” 仙娥抬眼看了眼卿珩,答道:“她说有要事要找少主,现正在门外候着,要不要让她进来?” 卿珩心想,西王母之前说过,这几日里不让任何的神仙来打扰她静养,这件事情苿姬明明是知道的,却在这个时辰过来找她,想是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卿珩思索了一阵之后,微微抬头,望着仙娥说道:“无碍,你请她进来吧。” 卿珩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绕过屏风,走到石桌前坐下。 外面闪进来一个窈窕的影子,卿珩转眼笑望着苿姬,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过来坐。” 苿姬答话道:“听说少主生病了,可好些了?” 卿珩见苿姬坐在她身旁,却见苿姬眼睛肿的桃核似的,说道:“我好多了。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苿姬神情黯然,叹了口气后,慢悠悠的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 苿姬话说到一半,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意识的向外望了一眼后,垂下了脑袋。 卿珩会意,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叫旁的人听到,便对着门外守着的仙娥说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你想先下去吧!” 外面的仙娥闻言,说道:“是。” 一瞬之后,外面便没了声音。 卿珩转眼望着苿姬说道:“好了,这里也没有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尽管直说吧。” 苿姬这才凄凄切切的说道:“之前承蒙少主援手,辛夷神君今日倒是来找了我一趟。” 卿珩闻言点头,说道:“他去见你了,那是好事啊,可我怎么瞧着你不太开心啊?” 苿姬蹙眉说道:“只是……只是辛夷神君来了之后,还没等我说话,却将我之前托人送到頵羝山上的一柄玉萧给送还了回来,还说……” 苿姬说到此处,掩面哭了起来。 卿珩这几万年里,并没怎么哭过,上回见别人哭,还是在凡界渔村碰到的那个书生,可他哭是因为自己的媳妇要被人抢了,苿姬却又为什么哭? 是以,作为一个内心十分坚强的女神仙,别人在她面前哭这样的时候,她显得有些许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苿姬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她,才不会让她像现下这么的难过。 卿珩有些迟疑的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晌之后,苿姬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她望着卿珩,轻声说道:“此番我是来向卿珩少主辞行的。” 卿珩有些错愕,但她见苿姬的神情,像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又问道:“你如今要离开,是否是因为小师叔?” 苿姬说道:“辛夷神君跟我说,他心中早有心仪之人。” 卿珩闻言一怔,说道:“你说小师叔早有喜欢的神仙了?” 苿姬点点头,说道:“明日我就要启程回不咸山去了,这才来向少主辞行,苿姬欠卿珩少主一个人情,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少主的。” 说完,苿姬又道:“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就先回去了,打扰少主了。” 卿珩目送苿姬离去,陷入了沉思。 苿姬走了很久之后,卿珩才发现天色渐晚,忙收拾了一阵,准备歇息时,一个魅影从她窗外闪了过去。 卿珩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尽数消失,她微微抬头望着窗棂,坐在榻上迟疑了一阵。 卿珩此时天人交战,迟疑着究竟要不要追着那道影子出去,却又想到之前在頵羝山上听到钟阁的声音,追过去后吃了亏,这个血的教训告诉她,夜里听到什么声音,最好置之不理,还有,一个半吊子修为的女神仙,夜里还是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房里比较安全, 此时,外面却隐隐约约出现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一阵脚步声,却是朝着卿珩的屋子过来了。 卿珩心一惊,怎么昆仑山这么大,麻烦却还是单独来找她? 她连忙挥手,将放在案头的夜明珠收了回来,之后迅速倒在了榻上。 黑暗中,一道影子闪进了她的房间,来人修为很高,进来时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卿珩装作熟睡的样子,却在眼角开了一道缝,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来人罩着黑色的长袍,根本就看不清楚模样,他特意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隐了,卿珩也没有察觉出来,他到底是和人,只是来人身形看着很高大,应是个男子。 男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卿珩眯着眼睛,看他几乎将屋中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好像也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心想,他到昆仑山上来,应该是要找什么东西的,却好像还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进错了房间。 卿珩刚想问他要找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帮忙时,才想起这个时候出声,要是来人修为比她高出许多,他将自己灭了口,那可就不妙了,连忙忍住了将要脱口的话,老实的闭上了嘴。 男子直起身子,将手伸进怀中,掏了个铃铛出来。 卿珩正思忖男子手中的铃铛是用来做什么的时候,男子将铃铛握在手中摇了起来,这铃铛也很古怪,摇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这一摇可不要紧,卿珩却觉察自己袖中的缚魂索又不安分了起来。 自上次卿珩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凡界之后,她便长了个心眼,每回睡觉前,都将缚魂索缠在自己的左臂上,藏于袖子中,若是她倒霉,不幸碰到了之前那样的事情,手上好歹有个防身的法器,能将她护着。 男子果然发觉有异,朝着卿珩的榻走了过来,卿珩猛地闭上眼睛,却担心起来,思考着若是男子再靠近一些,她是应该喊救命,还是该喊非礼? 外面一时间灯火通明,男子转身一瞧,当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卿珩感觉到男子离开,连忙睁开眼睛,抚着胸口说道:“好险。” 她使了个术法,将夜明珠拿了出来,翻身坐起来,翻开自己的袖子,缚魂索好好的待在她的手臂上。 自她将缚魂索带上了昆仑山之后,缚魂索好像一直不怎么听她的话,看来要找个时间,问问婆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卿珩回想间,却听得外面有人叩门。 卿珩问道:“谁?” 外面的人叩了两下门,说道:“少主,适才有人闯入了昆仑山,西王母娘娘叫我来瞧瞧少主这里有没有事。” 卿珩听出来她的声音,是平日里照顾她起居的仙娥。 卿珩想了想,还是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毕竟,连她都不知道男子到她屋中做什么,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回她因为金殿中金龙的事情,在昆仑山上已经出尽了风头,可不想再惹人注意了,于是答道:“我已经睡下了,外面可有出什么事?” 仙娥说道:“这倒没有,西王母说,少主夜里歇息的时候,不要忘了设一个仙障将自己护着。” 卿珩忙答道:“多谢姑母关心,我记下了。” 仙娥又道:“少主这里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小仙还要去西王母那复命,就不打扰少主歇息了。” 卿珩说道:“好了,你去吧。” 仙娥屈身行了礼后,转身离开。 卿珩听得外面仙娥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才躺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刚刚闯进来的黑衣人,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昆仑山上那么多的神仙,东南西北四个院子,屋子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他没去别的地方,却偏偏来了这,说是巧合,不会有人相信的。 若不是卿珩真的太倒霉,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叫她碰上,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便是黑衣人对这昆仑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再说,如今昆仑山上来了这么多的神仙,要是事先没有周祥的计划,一到昆仑山,便会很容易露出马脚,被山上的神仙发现。 若黑衣人对昆仑山十分熟悉,那他要么是昆仑山上的人,要么是到这昆仑山上参加法道会的神仙中的一个。 昆仑山的法道会为期半个月,时至今日,法道会开始还不到十日,按理说,如果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才来的昆仑山,这个时候动手,倒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若卿珩所料不错的话,今日昆仑山上出了事,明日的法道会虽说不一定会取消,但总归是会耽搁的。 西王母会将整个昆仑山彻查一遍,确定不出问题,法道会才会继续。 这么一查,那人难保不会露出马脚,可他若是长着脑子,也不会在距离法道会结束还有这么长的时间里动手,这样引人注目,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是为了扰乱法道会?法道会上聚集的神仙数目虽多,但法道会在神界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即便扰乱了法道会,对神界却没什么影响。 卿珩蹙眉,她想到之前黑衣人的举动,他拿出来铃铛摇晃,自己袖中的缚魂索便会晃荡不安,黑衣人明显是冲着缚魂索来的。 可缚魂索只会听婆婆和她的话,旁人拿去了,也是无用,昆仑山上到处都是神仙,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现,值得黑衣人这样的犯险,莫非缚魂索于他来说有什么大用处? 她心想,这回黑衣人没有得到缚魂索,怕是会不死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她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卿珩睡意全无,翻起来将夜明珠拿出来,将缚魂索从手臂上解下来,放在案上十分显眼的位置,用自身的术法做了个仙障,只要有人触动缚魂索,便有天罗地网将他罩住,使他动弹不得。 检查了一遍仙障之后,卿珩欣然睡下。 第二日晨起,卿珩一睁开眼睛,便去看案上的缚魂索,却见仙障与缚魂索俱在,知道后半夜里再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松了口气。 她连忙起身,顺手将缚魂索与仙障收了。 昨夜里出了事,昆仑山上还不知是何情形,卿珩想,晨起时,怎么样也得先过去金殿一趟,见到众人没事,也好叫她安心。 她出门之后,快步走了几步,却在将要离开自己住所的一列长长的台阶前,看见了辛夷。 他四下张望着,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可他神情里带了几分焦灼不安,又像是在等人。 卿珩迎上前去,问道:“你在等谁啊,小师叔?” 辛夷听到卿珩的声音,连忙转身,静静的望着她。 半晌之后,卿珩觉得有些不自在,笑着说道:“怎么了?” 辛夷平静的说道:“昨夜昆仑山上出了事情,你知道么?” 卿珩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自然是知道的,闯上昆仑山的黑衣人,是来找我的。” 辛夷凝眉问道:“你说什么?他来找你的?” 卿珩点头答道:“是,好像是为了我的缚魂索而来的,他手中拿着个铃铛,摇起来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而且,他那铃铛是只要一摇晃,我袖子里的缚魂索便十分的不安分。” 辛夷上前,打量着卿珩,问道:“那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卿珩答道:“没有,他听到外面的动静,跑了。” 辛夷说道:“那便好,你没事便好。” 卿珩又问道:“小师叔还没回答我,大清早的在这里,是在等谁?” 辛夷淡淡的说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卿珩点头道:“恩,有什么事,你说吧。” 辛夷说道:“你之前,就是在頵羝山上的时候,送给我的那柄玉箫,并不是你自己送的是不是?” 卿珩望一眼辛夷,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像是心情不太好,小心的说道:“是啊,璹钰满月宴之时,我在依云阙帮忙,看到那柄玉箫成色不错,这才让仙娥留出来,拿到了枕霞居中。” 辛夷又问:“那,我在凡界血灵的山洞中受伤的那一回,你在枢阳阁待了一宿,你是不是发现锦盒里的书信,还特意将书信放在了玉箫的上面,你是想叫我看见那封信,是不是?” 卿珩闻言,点头道:“是啊,那是苿姬给你写的信,我是不小心才看到的,并不是故意的。” 辛夷抬眼盯着卿珩的眸子,继续问道:“那你之前三番两次的叫我去见苿姬是为什么?” 卿珩一怔,辛夷这几句话,不是明知故问吗?自己将他和苿姬约出去,自然是希望能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好让辛夷早日成家。 不过,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是来自于对苿姬手中时常提着的桂花糕的恐惧。 但见辛夷如今的神情,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卿珩思索一阵,才开口说道:“不为什么,是苿姬来求我,那我只好……” 辛夷急忙打断卿珩,说道:“你跟苿姬认识才几日,我跟你认识多长时间了?” 卿珩一愣,听小师叔这意思,像是在因为这几日她一直帮苿姬而生气,不会吧,她印象中,小师叔一向都很大气,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器了? 卿珩忙道:“小师叔,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也该考虑一下了,这位苿姬姑娘我看着就很好。你们可以尝试着相处一下,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你们两个还真能凑成一对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辛夷看了一眼卿珩,却什么都没说。 卿珩看一眼辛夷的神色,继续说道:“苿姬也不过一个花神,你可以将它养在殿中,只要浇些水晒晒太阳便可以了,也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你真的执意叫我将苿姬娶回去吗?”辛夷突然问道。 不是卿珩想要让辛夷娶苿姬,而是因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办到,她也不是很热衷于管这件事,但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得已。 卿珩连忙解释道:“不是让你现下就娶她,是觉得苿姬神品不错,叫你与她相处看看。” 辛夷望着卿珩半晌,才冷着脸问道:“什么皆大欢喜,谁皆大欢喜?” 卿珩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辛夷已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卿珩有些慌张,忙向后退了一步。 卿珩看向辛夷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冷,眼神中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这两万多年来,她从未在辛夷的脸上见过这般神情。 这样的一个辛夷,对卿珩来说,很是陌生。 又或许,卿珩与辛夷朝夕相处了三万两千多年,却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辛夷。 卿珩又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说道:“卿珏还要比你小一些,如今他也都成了家,再说,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去操心不是么,外人终究也管不了太多。” 辛夷上前说道:“那若在这件事情中,你不是外人呢?” 卿珩望着辛夷雪亮的眸子,那里面好像是有什么吸引人目光的东西,只静静的望着,便能叫人丢了魂,失了神。 卿珩还没有仔细推敲辛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辛夷步步紧逼,说道:“那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若要娶,也只会娶她一人。” 第一章 神女一梦(1) 卿珩这才抬眼望了一眼石柱,却见石柱下面什么都没有,依旧是进来前看到的样子,心中有些疑虑。 卿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卿珩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密布,卿珏皱了皱眉,瞧了一眼卿珩胳膊上的伤口,说道:“伤口还是有些深,冥界的术法留下的伤口,是会留疤的,赶快回去找秦艽想办法。” 卿珩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任由鲤赦将她扶着走了出去。 卿珩从小到大长了三万多岁,各种各样的伤虽没少受过,但正正经经的挨刀子,却是第一回。 卿珩才回了自己的住处没多久,这个消息便在昆仑山上传开了,昆仑山上的神仙们,听闻消息,出于礼数,自然都要跑来问上一问,关心一下。 卿珩却不喜欢别人将她当做热闹来看,便吩咐了外面的仙娥,说自己身体虚弱,不见客,叫他们将来的神仙一应打发了。 众神仙好不容易跑了来,却又被拒之门外,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但鉴于卿珩的身份,却又不好说什么,听得外面的仙娥这样说,只好悻悻的回去。 过了没多久,婆婆与西王母也来了。 西王母见到卿珩时,转身瞧了一眼圣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圣尊朝她摇摇头,西王母便只说了句:“你安心养伤,迟些我叫人给你送些有用的药来。”说完,又吩咐自己身后的仙娥们留在这里,好好的照顾卿珩。 说完,好像有什么别的事情,急匆匆的走了。 婆婆却多留了一些时辰,她见着卿珩时,脸上一副担心的神色,坐在卿珩的榻前,十分忧心的望着卿珩。 之后,她从袖中拿出来一个小瓷瓶,放到卿珩的手上,望着她说道:“冥界的兵器,留在神界中人身上的伤口,愈合起来很慢,这是在昆仑山上,我也没什么法子帮你疗伤。等你伤口好了之后,怕是还会留疤。这是你姑母制出来的灵药,叫做白玉散,它对伤口愈合有奇效,等会秦艽给你瞧伤时,将这个交给他,他知道该怎么用。” 卿珩接过瓷瓶,缓缓点了点头。 婆婆伸手摸了摸卿珩的头,也没有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西王母与婆婆相继离去后,秦艽便来了。 卿珩安安静静的斜倚在榻上,任由秦艽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刚刚发生的事情,在卿珩的脑中挥之不去。 追风使今日装神弄鬼的,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她有些糊涂。而适才缚魂索与石柱相撞后,石柱下好像浮上来什么东西,追风使之前在洞中时,却一直盯着石柱,眼神也从未离开过,他是为了要找从下面浮上来的东西。这石柱下到底有什么? 值得追风使孤身犯险,独自闯上这守卫森严的昆仑山,必定十分的要紧,不知它与冥界又有什么关系? 秦艽帮她处理好伤口之后,说道:“你这伤口为寒刃所伤,最近几日要小心些,不要轻易使用术法,也万万不要碰水。” 秦艽说完半晌,都没听得卿珩说什么,这才瞧见卿珩自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在愣神,忙上前去说道:“姑奶奶,我刚刚同你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卿珩醒过神来,忙说道:“啊?什么?听见了。” 秦艽一笑,问道:“我说什么了?” 卿珩讪讪笑道:“对不住了,劳烦您再说一遍。” 秦艽叹气说道:“叫你这几日少碰水,也不要使用术法。” 卿珩蹙眉问道:“伤口不能碰水,我是知道的,可为什么又不能使用术法?” 秦艽答道:“你是受了冥界术法的伤,与你自身体内的术法相左,这个时候你若用了术法,会加重你的伤势。” 卿珩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秦艽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 卿珩点点头,又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秦艽,说道:“你等一等。” 秦艽连忙转身,问道:“怎么了?” 卿珩问道:“怎么,这回不要喝药么?” 秦艽说道:“这是在昆仑山上,我也没带什么药材,没法子给你熬药,你要是想喝,我到昆仑山上别的神仙那儿帮你借一借,药罐子和药材也还是有的。” 卿珩忙笑道:“是我多嘴了,医仙还是去忙吧,我就不送了。” 秦艽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卿珩想了一想,揉了揉快要发昏的脑袋,打算躺着歇一会,却发觉自己受伤的胳膊有些碍事,便也不想在榻上待着。便一手扶着床榻,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框前,望着外面良久,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之前在夜里溜进她房间的黑衣人,十有八九便是追风使了。 她虽不知道那个山洞的石柱下面究竟有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他对石柱下的东西必定十分的在意。他此次上来昆仑山,若是为了夺她手中的缚魂索,那她的缚魂索与石柱下的东西应当也有什么关联。 这些是卿珩这两次看到缚魂索在山洞时的样子推测而来的,若说缚魂索与这昆仑山上的什么东西有些关系的话,那便只有天柱了。 谁都知道,缚魂索是扶桑大帝在昆仑山上的天柱上取下来的,若它到了天柱附近,不受自己的控制,也是正常的。 追风使上昆仑山来,是为了拿到缚魂索,再利用缚魂索找到天柱。这件事与卿珩又有脱不了的干系,追风使是冲着她来的,而陆吾与金铃子,也不过是做了她的替死鬼。 卿珩想着自己遇到金铃子到如今的种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整了整衣襟,缓缓走了出去。 在不远处瞧见了迎面走来的鲤赦,鲤赦见到卿珩,笑着快步走了过来,鲤赦瞅了一眼卿珩的胳膊,说道:“主人,你可好些了?” 卿珩勉力笑了笑,说道:“我好多了,你不是陪着婆婆吗?来这里做什么?” 鲤赦忙道:“是婆婆叫我来照顾你的,她不放心你一个人。” 卿珩顿觉心中暖暖的,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是受伤,也是一点小伤,过不了一个月,我想也就好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鲤赦却没想到,卿珩即便是受着伤,也能三言两语的叫他无话可说,讪笑道:“主人,自从你上回来昆仑山之后,怎么一瞧见我,就想赶我走。” 卿珩一惊,故作淡然的问道:“什么跟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怎么会独独想将你赶走呢?” 鲤赦十分沮丧的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卿珩脑中闪过一念,又说道:“今日你既然来这了,我刚好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鲤赦说道:“主人,你怎么还跟我客气,你有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回答。” 卿珩四下望去,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抿了抿嘴春,故作轻松的问道:“小师叔呢?我怎么好像没见着他?” 鲤赦十分惊讶的望着她,问道:“主人,怎么,你竟不知道小师叔去哪了?” 卿珩问道:“你是说他不在昆仑山上?那他去什么地方了?” 鲤赦答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小师叔一大早便回了婆婆,说是頵羝山上有事,他要先回去,婆婆就让他回去了。” 卿珩自言自语道:“他竟然自己先回去了?” 鲤赦问道:“怎么了,主人,你是不是找小师叔有事?” 卿珩摇头答道:“哦,没有,只不过大半日都没见着小师叔,随口问一问而已。” 鲤赦又道:“这也难怪,法道会结束了,小师叔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怕是急着回去看他的花草了。” 卿珩闻言,想起之前的事情,也没敢再搭鲤赦的话,又问道:“你说什么,法道会结束了?法道会不是为期半月,现下连十日都不到,这怎么就结束了?” 鲤赦说道:“哦,是这样的,以往每年的法道会确实是为期半月,可这一回,法道会刚举办不久,昆仑山上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还受了伤,现下谁还有心情参加什么法道会呢?西王母与婆婆商议之后,打算提前几日结束法道会,各家神仙们也都要回去了,我们再过两个时辰,也要离开昆仑山。” 卿珩扁嘴道:“怎么,我们要走这么急,我东西都没收拾好呢。” 卿珩心想,昆仑山上的事情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如今就这么走了,不免心有不甘。 她才打算要去山洞附近看看,若是此次要匆匆离开昆仑山,必定没时间再去了,那她心中的疑团,肯定是解不开的了。 却又听得鲤赦认真的说道:“我听婆婆说,再过几个时辰,昆仑山便要封山,西王母应该要彻查陆吾的事情,这山上所有来参加法道会的神仙,怕是都要在今日离开昆仑山。” 卿珩思索一阵,说道:“西王母要彻查,也应该在山上的这些人中间调查,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人都打发离开?” 鲤赦问道:“主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也知道,伤了你的是冥界中人,那么凶嫌应该也是冥界中人,与神界无关。再说来昆仑山上参加法道会的神仙,在神界都是有些身份的,你这样说,便是公然怀疑他们,这要让别人听到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卿珩说道:“虽说金铃子的术法修为不怎么样,可能杀的掉陆吾的,必定是个修为高深的人。我总觉得,以青鴍鸟的术法,一个人要想将陆吾杀死,也是要费些功夫的。更何况,他杀陆吾的时候,根本就没闹出多大的动静,我之前仔细看过山洞附近,周围明明有打斗的痕迹。还有,青鴍鸟是冥界中人,即便是昆仑山上的仙障没有什么用,可这昆仑山,也不是一个冥界中人随随便便就能上的来的,他一上来,便能如同无人之境,准确的找到山脚的山洞,这又怎么可能?” 鲤赦呆呆的望着卿珩说道:“那主人的意思是?” 卿珩点头,放低了声音说道:“很明显,来昆仑山上参加法道会的人中,有人做了青鴍鸟的帮凶。” 鲤赦忙答道:“主人刚刚说的,好像很有些道理。但这件事情,主人只当没说过,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卿珩望着鲤赦的神情,这才想到,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西王母会想不到吗?她这个时候封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看来石柱下的东西当真非同小可了。 神界之中,各个神族之间貌合神离,若是因为此次昆仑山的事情,叫前来参加法道会的神仙们互相猜忌,他们回神界之后,迟早会惹出乱子。 眼下,并无十分要紧的证据能让卿珩将凶嫌找出来,这件事情如同金铃子所说,也确实不宜再提。 卿珩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又道:“那我们走了,金铃子的尸体怎么办?” 鲤赦大惊,忙问道:“主人,你不是想将金铃子的尸体也带回頵羝山上去吧?” 卿珩点头答道:“那不然怎么办?” 鲤赦连忙劝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件事情,婆婆绝对不会答应的的。” 卿珩又道:“这又是为什么?金铃子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朋友,他又不是昆仑山上的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将他带回去?” 鲤赦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西王母与婆婆都不会答应的。你想,金铃子与陆吾死于一处,他是不是与陆吾的死有什么关联,我们都不知道,你这样贸然的带走他,定会给人落下话柄,神界之中有心之人定会说些闲话,可能会给我们頵羝山带来诸多的麻烦,这也划不来的。” 卿珩闻言,顿觉鲤赦讲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鲤赦又劝慰道:“主人不必太伤心了,如今你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再将害他的凶手找出来,也就不枉你们相交一场。” 卿珩闻言,抬眼见鲤赦说的极为认真,丝毫不像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冲着他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对,如今,这应该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了。” 鲤赦说道:“那我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免得离开时匆忙。” 卿珩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頵羝山的鸾车停在山脚,旁边站着的,是早早就收拾好了等在一旁的卿珩与鲤赦。 西王母与众神仙亲自到山门,将圣尊与卿珏一行人送了出来。 另有一众仙娥,忙前忙后的往鸾车上搬东西,东西虽多,在众人面前,仙娥们却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卿珩看西王母与婆婆话别,默默的踱到了鸾车前,在一旁等着。 过了半晌,一众人才启程离开。 卿珩身上有伤,为了方便照顾她,秦艽与她坐在一处。 约摸着走了一段路后,卿珩掀起鸾车内的帘子,向外望了一眼,如今看着昆仑山上的一切,倒有些触景伤情,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放下帘子。 昆仑山上的风景一如来时绚丽,只不过,很多事情,却再回不到之前的样子。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卿珩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鸾车一路疾行,大概四个时辰后,便载着一众人到了頵羝山。 凌晖殿外,一众仙娥各个忙着收拾东西,打扫厅室,卿珩却一直坐在鸾车中没有动。 直到鲤赦来寻她,她才慢悠悠的下了车。 她一路心事重重的走了进去,路过中庭时,不由自主的朝枢阳阁看了几眼。 她想起辛夷在昆仑山上与她说的话,却又不敢细想,忙将四处探寻的目光收了回来。 正要踏进枕霞居时,却瞥见中庭外面多了两个身影,连忙原路退了回来。 中庭外站着两个人影,却都是背朝她而立。 他们中的一个,是惯常着月白衣衫的辛夷,还有一个,身着绿色衣衫,身影娇俏玲珑,分明是个女子。 卿珩听得两人有说有笑的,故意咳嗽一声,走上前去。 背对着她的两人闻声转过身来,辛夷一眼瞥见卿珩胳膊上包扎的伤口,眼中呈现出了几许担忧,想要上前来,却最终没有动。 卿珩却笑着,主动走上前去,问道:“我说小师叔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原来是在此处会佳人,可别叫我打扰了你们,我先回去了。” 辛夷望着卿珩,没有说话。 卿珩见辛夷神情十分冷漠,懊悔自个自讨没趣,急忙转身走开,才走了两步,却觉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 卿珩回头一瞥,认出拉她衣袖的,是辛夷身边的那个绿衣女子,女子正笑盈盈的望着她,只见她面如白玉,眉若远山,双眸通透,如同一弯新月,波光流转,恰似一汪清泉。 卿珩惊道:好清秀的女子! 卿珩惊诧之余,有些不明所以,忙问道:“这位姑娘是?” 女子却拉着卿珩的衣袖蹦了起来,十分开心的说道:“是我,主人。” 卿珩仔细端详着女子,半晌之后,突然撒开她的手,往后退开一大步,挠挠头,又睁大眼睛仔细瞧了她几眼,而后十分激动的问道:“你该不会是鲤赦?” 女子没有再说话,只是冲着她笑。 卿珩十分嫌弃的望着绿衣女子,不觉的打了个哆嗦,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一个男神仙,这像什么样子……你,你快些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辛夷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她不是鲤赦。她是你殿中的植楮草化为人形而来,所以叫你主人。” 卿珩闻言,展颜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鲤赦变化成女子来骗我的呢。” 卿珩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还有,你叫什么?” 女子摇摇头,说道:“主人为我取一个名字可好?” 卿珩闻言,望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子,又想起了在凡界的林子中遇到金铃子的场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她转眼望着辛夷,说道:“既然你化成人形之后,第一个瞧见你的是小师叔,我看,你这个名字,还是让小师叔来帮你取吧。” 辛夷见卿珩神色悲戚,又见她身上带伤,便料想到,自己离开昆仑山之后,昆仑山上定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法道会还未结束时,提前回来。 辛夷瞧着卿珩期盼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卿珩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中庭,却朝着另一头的偏殿去了。 辛夷望着卿珩离去的身影,落寞的沉默着。 卿珩缓缓踱到偏殿中,走向金铃子之前在凌晖殿中住的地方,在门口默默的站了半晌,深呼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桌椅睡榻屏风皆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离开頵羝山这么长的时日,金铃子的房间却一如当初的整洁。 榻上放着几件衣裳,叠的整整齐齐的,卿珩环顾四周,却发现屋里除了金铃子的几件衣裳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 卿珩叹了口气,感慨道:“金铃子到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过就留下了这么几件衣裳,可见,活上一世,到最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能握在自个手上的。”想到这里,却勾起了不少的伤感。 她愣了一愣,在房中找了一块布,铺放在榻上,将榻上的衣裳一件件收了进去,将布打了个包袱,提在手中拿着,慢慢走了出去。 她站在门前,神情复杂的扫了一眼房间后,将门轻轻的拉上。 从金铃子的房间出来后,她提着包袱一路走到了后山。 后山上有一处十分秘密的丘台,就在离旸谷不远的地方。 那里风景自然,山清水秀,是卿珩成年之前,为自己找的殒身之后的埋骨之所。 许多年不曾来过这里,此次来时,丘台上却长满了各种野草,周围到处是胡乱缠绕着的藤蔓,一不小心便会被绊倒。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将包袱放在地上,拿了木铲在丘台左侧挖了起来。 第一章 神女一梦(2) 卿珩手上的伤还未好,秦艽也交代过,她近期不能使用术法,眼下只好拿铲慢慢挖了,好不容易挖了个坑出来,额上已经满是大汗。 卿珩将包袱拿起来,缓缓放了进去,将它掩埋之后,又认真的将周围的土一点点填上。 她站起身来,在周围找了块大石头,却怎么也搬不过来,没办法,只能使术法将它搬过来,又在石上刻上几个字,作为金铃子的衣冠冢。 卿珩望着眼前的衣冠冢,作揖说道:“金铃子,你是为了我而死,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的。” 卿珩转身走时,胳膊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暗道一声:“秦艽说的没错,这术法反噬果然厉害。”卿珩疼的满头大汗,只能在原地站了一瞬。 或许是只用了两下小术法,反噬虽厉害,却也十分的有限。 一瞬之后,卿珩觉得,胳膊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她拿袖子胡乱抹一抹额上的汗,转身回了凌晖殿。 回去时,只觉步子异常沉重,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这一日,却像是比以往过的三万多年中的任何一日都要难熬。 她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与她息息相关,却又时时刻刻给她带来灾难,叫她闪避不及,也让人琢磨不透。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不像是以前的那个无所畏惧的她了。 卿珩磨磨蹭蹭到了枕霞居时,夜幕已经降下来大半了,她将枕霞居的门紧闭,歪在了榻上。 期间,有仙娥过来叩门,叫她去婆婆那里用晚膳,卿珩推说了句身体不舒服,那仙娥听了,不好再说什么,也就自个回去了。 仙娥离去后,卿珩渐渐沉入梦乡。 她在一处空旷的地方慢慢行走,四周无草无木,看着光秃秃的,她仔细打量着四周,抬眼时,却在不远处瞥见了许久不见的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像是陆英。 卿珩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朝着陆英走了过去。 她上前开口问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陆英缓缓的回头,说道:“我有些想你,你若是有功夫了,记得来少华山上看我。” 卿珩瞧着陆英脸色苍白,看着十分的憔悴,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陆英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事情,你无需担心,你不能待在这里,赶快离开吧。” 卿珩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瞥见周围瞬间变成了汪洋之地,卿珩十分惊恐的望着渐渐漫过她身子的水,转而又望着不远处的陆英,大声喊着向他求救。 陆英仿若什么都听闻不见,对卿珩不理不睬的,自顾自的使了术法离开。 卿珩眼睁睁的看着陆英的身影向上飘去,顿觉无力感满布全身,不过一会,卿珩便被周遭的水彻底淹没。 卿珩猛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做了个梦。 天已经亮了。 她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脑门上冷冷的尽是汗,她将手伸进袖子半晌,也没找到锦帕,只好拿袖子将就着擦一擦。 昨夜里她好像又做梦了,自从昆仑山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卿珩的日子,每一日都似乎不甚寻常,卿珩心中沉沉的,脑子里纷乱如雨,只得下了榻。 夜里做过的梦,虽说不是那么的清楚,但她却也记得,自己碰到了陆英。 卿珩一时间有些迷茫,她记得陆英说过,叫她一有时间,就去少华山上看他。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还是只是个梦? 她想了一想,却还是决定决定先去一趟少华山,亲眼看看陆英,他没事她才能安心。 她匆匆忙忙洗漱过之后,跑去了后山的药坞。 医仙秦艽倒是起的早,卿珩去时不过卯时,秦艽已经采了药草回来了。 卿珩见他在收拾药坞前晒草药的架子,上前说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秦艽闻言吓了一跳,之后迅速的转过身来,看到卿珩时,却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卿珩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或许需要用些术法,所以想叫你帮我看看伤口碍不碍事,还有,我想找你讨几株帝屋草。” 秦艽望着卿珩,有些惊讶的问道:“帝屋草?怎么,你如今还受着伤,又要去少华山吗?” 卿珩有些紧张的说道:“昨夜里我像是做了个梦。” 秦艽一笑,说道:“我以为怎么了呢,做梦而已,世人都会做梦的,你梦到什么了?” 卿珩回忆梦中的场景,说道:“是个噩梦,我梦到我周遭都是水,将我困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秦艽皱眉,望着卿珩心想,金乌一族属火,水是忌讳,卿珩做的梦与水有关系,莫不是卿珩近期会遇上什么大麻烦吧。 秦艽想到此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卿珩,见卿珩脸色似乎不大好,忙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卿珩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怎么了?” 秦艽连忙说道:“你将手伸出来,我为你把把脉。” 这是秦艽第一次用术法给卿珩号脉,他将手搭在卿珩手腕上,之后抬头认真的瞧了卿珩一眼。 秦艽神色十分的复杂,他紧盯着卿珩半晌之后,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拿开,有些不自然的冲着卿珩笑了笑。 秦艽说道:“我刚刚瞧仔细了,你,你身体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使用术法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我等下将帝屋草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去吧。” 卿珩答道:“那好,我先走了。” 秦艽笑着点点头。 卿珩离开药坞之后,秦艽的脸上渐渐失了神采,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在一排药罐子里找出放在后面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里的巴掌大的瓷瓶,将它拿了起来,将木塞拿下来,倒出来几粒乌黑的发亮的药来,找了块帕子,将几粒药丸包起来,揣在怀里,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卿珩前脚刚到了枕霞居,秦艽后脚也便跟着来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一直在中庭外的长廊徘徊,眼神时时留意着枕霞居这边,却一直在外面站着,也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半晌之后,他下定决心,绕过枕霞居,去了圣尊的寝殿。 秦艽进去时,圣尊正拿着从西王母那儿新得的一副翡翠玉盏把玩,嘴角一直带着笑,看来心情不错。 秦艽见圣尊太过于专注,没发觉到他来,忙上前行礼说道:“圣尊,小仙有事要禀。” 圣尊这才瞧见弯腰站着的秦艽,她小心的将手中的翡翠玉盏放在了案上,说道:“是秦艽,怎么了来了,过来坐下说吧。” 秦艽走上前去,依言坐了下来,拱手说道:“少主刚刚去了小仙的药坞。” 圣尊微微点头,说道:“医仙说的是卿珩?她怎么了?” 秦艽说道:“是,小仙为少主号了脉,却发现……” 圣尊见秦艽神色紧张,又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秦艽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站起身来,凑近圣尊旁边,附在圣尊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才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 圣尊脸上表情却没怎么变化,只静静的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回过头来,对秦艽说道:“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若有功夫,将药给卿珩送去,余下的事情……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秦艽点头应了,说道:“小仙知道了,小仙这就去枕霞居。” 圣尊见秦艽出去了,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拿起手边的翡翠玉盏瞧了起来。 半晌之后,秦艽满怀心事的到枕霞居,他抬起手来,想要敲一敲半掩着的门,却犹疑的迟迟下不去手。 卿珩正在收拾东西,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后,朝门外喊道:“谁啊?进来吧。” 秦艽笑着走进去,瞧了一眼桌上的包袱,说道:“怎么,你这么快便收拾好了?” 卿珩抬眼瞧见秦艽,丢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来招呼秦艽在殿中石桌前坐下,之后自己也在石桌前坐了下来,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了几眼后山的药草,发觉帝屋草所剩不多了,而且后山仅有的几株帝屋草,如今也尚不得入药,去少华山的事情,我想你还是先放一放吧。” 卿珩闻言,有些惊讶,说道:“怎么,你是说后山没有帝屋草了?” 秦艽只点了点头。 卿珩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是去不得少华山了,这可怎么办?” 秦艽说道:“你且在山上等上几日,我会去别处帮你找一找,应该也能找到的。” 卿珩说道:“那好吧,就依你说的办。” 秦艽点头说道:“我刚刚为你号脉时发觉你身体有些虚,这几日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力气,做什么事情时,都有些力不从心?” 卿珩揉揉额角,说道:“是有一些,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怎么了,很要紧吗?” 秦艽说道:“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话了。你最近几日不能使用任何的术法,要好好的静养,我发觉你之前好像被自己的术法反噬,致使根基受损,如今,你不能再轻易的消耗自己的术法了,你若是实在担心陆英,便叫鲤赦去少华山瞧一瞧,再叫他将陆英的情况告诉你即可。” 卿珩闻言,大失所望,问道:“那你刚刚在后山的时候,为什么没说?” 秦艽一惊,抓耳挠腮道:“当时……我当时一直想着帝屋草与陆英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你离开了后山,我才想起来,这件要紧的事情没同你说,这才匆匆忙忙的跑来这里。” 卿珩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秦艽所说。 秦艽随即将怀中的手帕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个是我早年间制出来的药,里面有许多名贵的仙草,它对你的伤有很大的疗效,你将它吃了吧。” 卿珩迟疑的接过秦艽递过来的药丸,见它其貌不扬,问道:“真的有用?” 秦艽蹙眉说道:“那是自然的,你也不去神界打听打听,我秦艽是什么人,我制的药,哪个吃了不是长命百岁,生龙活虎的,怎么,听你这话,像是不太信得过我医仙的医术?” 卿珩一听这话,自然不敢再问询什么,连忙说道:“你是我半个师傅,我的那点医术也是你教的,我自然知道你医术超群,又怎么敢质疑你的医术?” 卿珩说完,将手中的药丸吞了下去。 秦艽一笑,说道:“这个吃下去之后,会有些困,你先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时,我保证你精神倍增!” 卿珩脑中一片混沌,渐渐觉得手脚上没有任何的力气,整个人像是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雾中,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秦艽这才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冥界 追风使自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他一回冥界,便去了自己的住处,将手中提了一路,还沾着血的剑扔得远远的,手忙脚乱的换了件衣裳之后,便急匆匆的跑去了祭司殿。 祭司殿中空无一人,听侍奉说,大祭司一大早便去了凡界,至今未归,至于他去凡界所为何事,众人却是一概不知。 追风使微微颔首,想了一想后,走了进去。 他到处张望了几眼之后,缓缓的踱到大祭司处理公务的书案前,在案上瞥了几眼,却瞧见了一块皱皱巴巴的锦帕,锦帕上好像写了字,但因为锦帕背面朝上,又折叠了起来,所以上面写了什么,看不太清楚。 追风使看到锦帕时,心中一动,以他对大祭司的了解,他从来不将无关于冥界公务的东西放在书案上,可这么一块皱巴巴的锦帕,上面能写些什么要紧的东西呢? 追风使心中再三思量之下,抛开心中的顾虑,上前将锦帕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锦帕打开,看到帕子上的字时,追风使微微一怔,或许怕自己刚刚看错,他将帕子捧起来,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仍旧倔强的盯着那几个字,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帕子。 刚刚看到锦帕上的字时,追风使心中有些触动,这上面只写了一行字:金乌一族姬卿珩身份有异。 追风使垂下眼睑,心想,照这上面的意思,大祭司应该在调查神界,可身份有异是什么意思? 门外传来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正渐渐向祭司殿逼近。 追风使意识到有人来了,他依着之前的记忆,将手中的锦帕折成了之前的样子,放了回去,快步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坐下。 门外果然晃进来一条人影,追风使连忙站起来说道:“义父。” 身着黑袍的大祭司精神焕发,他抬头看着追风使,却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越过追风使,走到案前坐下。 追风使仔细瞧了一眼书案之后,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追风使,追风使面不改色的垂着眸子,站立在一旁。 大祭司微微一笑,声音依旧冷冷的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追风使恭敬的说道:“义父,孩儿发现昆仑山的天柱附近,确实藏着河图。” 大祭司饶有兴趣的看着追风使,问道:“哦?可是真的?” 追风使忙答道:“孩儿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大祭司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河图果然在昆仑山上,他说的果然不假。” 追风使闻言,瞧了一眼大祭司,看他的神情,对昆仑山上有河图的事情,之前并不确定。可大祭司一向谨慎,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若这个消息是别人给的,而大祭司却又即刻派他去求证,那这个透露给大祭司消息的人,应该知道关于河图的事情,他将这件事情告诉大祭司,用意何在? 追风使望着大祭司开口问道:“义父说的是谁?” 大祭司自觉失言,微微一愣,说道:“没什么。” 他瞧了一眼追风使,才觉得这个时候他不该出现在冥界,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追风使说道:“回禀义父,孩儿在昆仑山上时,被他们发现了。” 大祭司盯着追风使,说道:“好了,这也没什么,反正叫你查的事情,你也查清楚了。冥界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你帮我处理呢。” 大祭司微微沉思,又说道:“这样吧,你既知道河图在何处,便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想办法再上一趟昆仑山,将河图给为父夺回来。” 追风使面有难色,说道:“短期内恐怕不行。” 大祭司问道:“有何不可?” 追风使说道:“神界众人已经悉数离开昆仑山,西王母也已下令封了昆仑,如今,昆仑山怕是上不去了。” 大祭司复又坐下,颇为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便缓一些时日吧,你先回去歇息,有事再叫你。” 追风使忙道:“多谢义父,孩儿告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离开祭司殿时,他却回头,意味深长的向后望了一眼。 大祭司见追风使出去,瞥一眼案上的锦帕,打开看了起来。 大祭司看到帕上的字后,并没有追风使那样惊讶,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忧愁。 上回追风使回来冥界之后,与他说的事情,他十分的在意。 根据追风使所言,这个金乌一族的女子身份来历大有文章,之后,他便派了得力的助手前去神界打探,可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也就只查到这么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虽说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算是坏消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枪,但这句话,终究对他的计划没什么大的帮助。 大祭司叹口气,将帕子紧紧握在手中半晌,摊开手时,手中却多了一撮灰烬。 追风使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路过幽冥台时,他瞧见约摸二十几个侍者围着幽冥台,各个手中拿着扫把水桶,忙忙碌碌的,像是在打扫,追风使见此情形,不觉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幽冥台是冥尊的寝殿,可在追风使印象中,他自小便长在冥界,到如今,统共也没在冥界见过冥尊几面,幽冥台这几万年来也是空着的,他们今日何以弄出这样的排场打扫,难道是冥尊要回来了? 追风使连忙上前,拉了个手拿扫把,身着灰色衣衫的侍者,询问了道:“你们在做什么?” 侍者扭头一瞧,却原来是追风使,连忙弯腰行了个礼,说道:“护法大人,是这样的,冥尊就要回来了,大祭司叫小的们赶紧将这幽冥台收拾收拾,打扫干净了,也好叫冥尊住的舒心。” 追风使听侍者称他为护法,此处又没有别人,侍者刚刚的那一声护法,确是在叫他无疑,不解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护法大人?” 侍者忙答道:“护法大人还不知道吧,上回您离开冥界之后,冥尊回来过一次,不过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她离开前,还封了您做了冥界的护法呢,小的先在这儿恭喜护法大人了。” 追风使闻言点点头,瞧着侍者一副谄媚的嘴脸,心中顿生反感,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侍者察言观色,见此刻追风使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的神情,忙恭敬的行礼,答道:“是。”说完便拿着扫把朝前去了。 这件事情倒让追风使有些疑惑,他离开幽冥台后,反复思量:“冥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是知道了之前他在凡界豢养血灵的事情?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她将自己封为冥界护法,用意何在?” 世间之事,有因才有果,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最近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而且不会是小事。 他想了一瞬,疾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进去后便瞧见之前他胡乱扔在地上的佩剑,上前将它捡了起来。 第二章 禺疆心事(1) 剑上的血迹仍在,追风使想起之前离开昆仑山时,将卿珩刺伤,也不知道卿珩的伤好些了没有,她现在又怎么样了? 他回身望着门外面的侍者,蹙了蹙眉,又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先将他们支开,便走到门前对着外面如同立柱一般站着的侍者说道:“我有些乏了,要歇息一会,你们两个在这,怕会吵着我,先回去吧。” 两个玄衣侍者闻言,相互对望一眼之后,一齐拱手说道:“小的领命。”说完之后,有序退下。 追风使望着两人彻底离去,才赶忙回身将自己的房门拉上。 他找了两件干净的衣裳换上,随即走到榻前,拉开被子,又将床榻弄得乱糟糟的,随后便施了术法,遁身离开了冥界。 好在冥尊已经将冥河解禁,他从冥界出来时,也没有费什么工夫。 两个时辰后,追风使出现在了頵羝山上,他小心翼翼的隐去自己身上的气息后,有些犹疑的朝着凌晖殿走去。 路过山前的扶桑树时,追风使不由自主的再次停下了步子。 他抬着脑袋,仰头望着深入云端的扶桑树顶,想起了当日与卿珩坐在树顶的情形,不由的笑了一笑。 周围不乏有别的神仙过来,站在扶桑树前,双手合十祈祷,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恭敬虔诚。 追风使在树下站了一会,抬腿向凌晖殿的方向走去,瞥到从凌晖殿中出来的一抹青色的身影时,连忙转过身去。 他心中想着往前走,可脚下的步子却是始终挪不开,只好僵在原地。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没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卿珩时,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也许现下叫他面对卿珩,他会抬不起头来,亏心事果然不能多做。 追风使的担心却有些多余了,从凌晖殿中出来的卿珩,本就恍恍惚惚的,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松了口气,转身后瞧着卿珩,待她走的远了,才远远的跟在了身后。 卿珩手中提着个半大的包袱,走了一路,却连头都没抬一下,路上遇见的神仙们向她行礼,她也爱搭不理的。 他小心翼翼的跟着卿珩,见卿珩到了旸谷的丘台便停下了脚步,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便在离丘台远一点的地方找了棵粗壮的树,躲在了后面。 他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衣角往里收了收,慢慢的探出头去。 旸谷今日有些风,旸谷畔的竹林随风摇动,磨出一阵沙沙的声音来,因与丘台有些距离,中间又夹杂了些风声,此时卿珩说什么,追风使听得并不真切。 他望着卿珩手臂上包扎的伤处,心中十分愧疚,又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失神,缓缓转过身来,无力的靠在了树上。 良久,追风使听得周围风声小了,轻轻的转过身去,瞥见丘台上半个影子也没有,知道卿珩已经离开,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心情有些沉重,半晌后才挪动步子,缓缓的走向丘台,望见丘台上新添的一个小土丘与旁边立着的石头时,他愣了一愣。 或许他觉得石头上面写着的字,于他来说有些刺眼,他迅速的瞧了一眼石上的字,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杵在那里良久,一直垂着头,脑袋像是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似的。他站在那里,心中想了许多,想到生活了三万多年的冥界,想到了这世上还与他息息相关的人,还有卿珩。 他审视着自己过去的人生,出生在魔界,算是他人生一个很不好的开始:他一出生没多久,魔界便经历了足以让他们灭族的战火,不过,很庆幸,他没有死在魔界,也没有留在魔界经受魔界战败后的大乱。 一个冷冰冰的神仙,在瞧见襁褓中的他之后,动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府邸,收做了义子,他或许总算是远离了灾难,从今以后向着平静与幸福而去。 可事实并非如此,义父在他五百岁的时候,与神界的其他神仙们起了矛盾,最终叛离了神族,带着他与族人来了这阴冷的冥界,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冥界大祭司的儿子。 他不知道他们以后都要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喜欢冥界,冥界很冷,不同于他们在北海的府邸,那里没有阳光,千万年间都是黑夜,起初,他很害怕,但后来,他不敢再对任何人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刚来冥界的时候,他因为害怕,便哭着去找义父,说自己要回去。 义父见他的样子,十分的生气,说一个男子,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话才刚说完,义父便将他拎起来,扔到了寒冷刺骨的冥河中。 他惊慌失措,惊恐万分。 一个五百岁的孩子,突然之间遭遇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给吓傻了,此时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义父离去的身影,看着岸上的人影一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被恐惧侵袭,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在这冰冷的冥河里。 但他不想死,他得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连大人都无法忍受多待一刻的冥河中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坚强,他在冥河中坚持了整整三十多个时辰,直到义父回来。 他犹如置身冰窟,整个身子剧烈的打颤,但当他瞧见岸上站着的倨傲的男人,却突然笑了。 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义父回来了,他,自然也不用死了。 之后,他了解到了一件事情,无论在神界还是冥界,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以后,要活的小心些。 自他从冥河中爬上来之后,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个大人。 他心里再没办法将大祭司当做自己的父亲,他对待大祭司恭敬,却只剩了恭敬,他极力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他会强迫自己去做。 因为他知道,他愈有利用价值,义父便俞舍不得离开他,这是他能让自己在义父身边活得更久,唯一的方法。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只有五百岁的孩子。 这三万年来,他活得战战兢兢的,就连睡梦中,也能叫当日身在寒冷彻骨的冥河中感受到的冷冽和绝望给惊醒。 当他满头大汗的醒来,擦一擦脑门上的冷汗之后,便会庆幸,自己又安稳的活过了一日。 如此过了十日,一年,一千年,一万年,两万年后,他终于成年。 成年之后,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忙着修炼术法。 冥界中鱼龙混杂,别说是大祭司的儿子,即便是冥尊,若你是弱者,别人照样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所以,他决定做一个不被人欺负的强者。 每个夜里都会做的同样的噩梦一直警醒着他,要不想再被别人随意摆布,便不能做砧上的肉,而要做主宰它命运的刀。 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他无所不用其极,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万多岁时,他成了整个冥界中仅次于北溟四圣的高手,成了冥界术法精进最快的人,义父也渐渐的对他重视了起来。 回想着几万年来,他孑然一身,受到各种奚落,嘲笑,除了修为,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但于他来说,或许什么东西都不如能够保命的修为来的管用。 这几万年来,他在冥界未感受到的东西,错过的东西,却在神界不足一月的时间里,领略遍了。 神界要比冥界温暖的多,不仅因为頵羝山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他贪恋神界的温暖,心中想着每日照在扶桑树顶的阳光,还有那个对他无丝毫戒备的神女。 他也开始后悔,后悔当初变成金铃子出现在卿珩面前,也后悔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在昆仑山。 他看着卿珩为他建的衣冠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待他,他很感动。 有人不在意他的身份,即便自己是个妖界修为五百年的小妖,她也会为了他的死伤心难过,这是他这一生从没遇到过,更不敢奢求的事情。 可这些,却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演的一出戏,若是有一日,卿珩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她是不是会后悔今日为那个叫做金铃子的小妖伤心,甚至于,后悔认识他? 上天将他生在冥界,他也无力再改变,他若想活下去,便注定了这辈子都要虚情假意,真心对待他的人,却也只能被他欺骗伤害。 他厌弃自己,不禁自嘲的笑着出了声。 在神界众人的眼中,冥界中人各个无耻卑鄙,手段狠辣,他这几万年间,手上也已然沾了不少的鲜血,自己的同族,神界中人,凡界的凡人,妖界的小妖,哪一个他没有杀过,今日为何要为了欺骗了一个只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神女而愧疚,心中不安? 他们本就是宿敌,这是命运使然,他在冥界生活了三万多年,早就应该接受这事实了,如今才想到这些,在这里自怨自艾,不是有些可笑吗? 半晌后,追风使转身,静静的走开。 追风使离开頵羝山之后,没有回冥界,去了凡界的鄀都。 他想起之前在鄀都与卿珩见面时的情形,在他们初遇的祭台待了好些个时辰,夜幕降临时,才起了身,又在鄀都街上胡乱晃悠了一会,便钻进了巷尾的一间酒肆中。 听说凡界的人一有烦心事便会喝酒,酩酊一场之后,便会将所有的烦心事悉数忘却,他今日也来试试。 他才喝了一口,便觉凡界的清酒味道寡淡,实在比不上他在玉醴泉喝过的泉水,刚想开口唤侍者将桌上的酒坛换下去时,却有人上前来,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酒碗。 追风使瞥一眼湿了的衣袖,喝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招惹我……” 见着来人时,却将后面的话尽数憋了回去。 他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这才出现了幻觉,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眼时却见眼前所见,不像是幻觉。 他脸上讪讪的,这才喊道:“四叔,是四叔吗?你怎么在这?” 酒桌那一头却站了个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那人笑了笑,伸手将桌前的椅子拉一拉,坐了下来,说道:“小子,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跟四叔说说,你怎么在这?” 追风使眼前的这个四叔,便是冥界中北溟四圣中的禺疆,名唤玄冥,是北溟四圣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冥界中最好说话的人,自小便对追风使疼爱有加。 他是除了大祭司之外,追风使在冥界最尊敬的人。 追风使忙答道:“路过这儿,进来坐坐而已。” 玄冥笑着将手上的酒碗拿到追风使眼前一晃,说道:“进来坐坐?我看不像吧,你是专程来这喝酒的。” 追风使望一眼精明的玄冥,知道瞒他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玄冥将酒碗放到桌上,伸手将酒碗推至追风使面前,说道:“你放心吧,四叔不会告诉你义父,你偷偷溜来凡界的事情的。” 追风使抬头,心虚望着玄冥问道:“四叔怎么会知道我是溜出来的,而不是正经来凡界办事?” 玄冥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追风使身上的衣裳,说道:“你若不是从冥界偷偷溜出来的,何以要做这样的打扮,又穿了这身衣裳?” 追风使闻言,低下头来一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再没说什么。 他出来时,为防别人认出,随随便便就套了件衣裳,刚刚仔细一看,才见自己穿了件褐色的衣裳,这种衣裳样式简单,料子也是极普通的,在冥界是侍者们常穿的衣裳。 追风使有些后悔的说道:“是我大意了,出来的时候太过于匆忙,穿错了衣裳。” 玄冥笑了一笑,对追风使偷溜出来的事情撇过不谈,伸手指着桌上的酒坛说道:“一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你若是要喝,四叔来陪你吧。四叔这些年,也没怎么碰过酒,若是今日在这凡界喝醉了,你可要负责将我背回去。” 追风使闻言,“啊”的一声,忙劝道:“四叔还是少喝些吧,回去叫别人看见不好。再说你要是喝醉了回去,若是我叫我义父知道了我悄悄来凡界,怕是……” 玄冥挥挥袖子,豪放的说道:“那倒不打紧,我会好好跟你义父说的,叫他不骂你也就是了。” 说完,他瞥一眼追风使,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来,你义父是对你苛刻了些,但你是个好孩子,也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为了你好,你义父在心里,其实是很疼你的。” 追风使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再没开口。 玄冥看着追风使从小长大,自然也知道追风使的心结,又说道:“只是再过个几日,你姑母怕是要回冥界了,她一回来,要想随随便便出来,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不光是你,我也要老老实实待在冥界,没法子经常在各处晃悠了。如今,还是趁她不在,先喝上几杯,免得回冥界之后嘴馋。” 冥尊与北溟四圣,大祭司几人以兄妹相称,而追风使是大祭司之子,玄冥口中说的追风使的姑母,便指的是冥界之主冥尊。 玄冥一提到冥尊,追风使便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便问道:“姑母怎会突然回来,是冥界出了什么事情吗?” 玄冥说道:“没有,你姑母要找一个人,只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想是各处都没有他的消息,她才要回来的。” 追风使闻言,缓缓的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四叔,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玄冥斟一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望着追风使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追风使注视着玄冥,开口问道:“我之前听说冥尊向神界下战帖,是为了一个婴孩,那她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也是他了?” 玄冥手上倒酒的动作一滞,锐利的目光略过追风使的脸,问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是从哪听来的?” 追风使瞧着玄冥脸上紧张的神色,试探着说道:“是我许久以前听祭司殿的几个小妖说的,看四叔的神情,怎么,这件事情原来是真的?” 玄冥轻松笑道:“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姑母要找的,又怎么会是个婴孩呢?我跟你说了吧,省的你乱猜疑。你姑母要找的,是昔日在神界的一个旧友,听说她归隐凡界,无人知晓她在何处,你姑母找她问些事情,才大费周章的在凡界找寻她。以后议论你姑母的这些话,你若是不小心听到了,听听也就好了,可别再到处跟人说,免得叫你义父听到了不高兴。” 追风使闻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四叔。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教你。” 玄冥笑道:“你小子今日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又想问什么,说吧。” 追风使想了半晌才说道:“我想跟一个人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玄冥瞥一眼追风使,笑了起来。 追风使忙道:“四叔,你笑什么?” 玄冥认真的问道:“你说的,是个姑娘吧?” 追风使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玄冥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看你神情,便知道了。她是哪里的姑娘?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追风使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是想问一问四叔,若是你对不起一个女子,可这个女子却是个神仙,你要怎样跟她道歉?” 玄冥闻言一怔,他望着追风使,脸上渐渐失了笑意,无意的重复道:“女神仙?” 追风使见玄冥听到自己的话后,开始拼命灌酒,忙伸手拦下玄冥,将他手中的酒坛子夺了过来,问道:“四叔,你这是怎么了?” 玄冥幽幽的说道:“你刚刚的一番话,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追风使忙问:“是谁?” 玄冥低眉说道:“她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可巧的是,她跟你说的那位姑娘一样,正好也是个女神仙。” 追风使闻言,问道:“也是个女神仙?那你们……” 玄冥说道:“那真的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也还是个神仙。我与你说个故事,或许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追风使望着玄冥,缓缓的点了点头。 玄冥微微抬头,望着远方,平静的开口说道:“她叫白萼,是神界许久以前的乐神,也是神界中最美丽的女子。” 如今神界只有乐仙,没有乐神,追风使推想,玄冥说的许久之前,应该是大战之前的事情。 他时常听人说,“神界第一美人是驻守北极天柜山的九凤,她便是如今的冥尊,只可惜,却是个冷冰冰的美人。” 可听玄冥这么一说,这个白萼似乎要比姑母更美,追风使忍不住开口问道:“听他们说,神界第一美人不是我姑母吗?” 玄冥一笑,说道:“你姑母虽也美,在我眼里,却仍旧及不上她,等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自然会明白的。” 追风使闭口不言,只等着玄冥继续说。 玄冥淡淡的说道:“她是你姑母的好友,闲时经常来北极柜山看她,我们的驻地也都在北方,时间长了,也就认识了。她性子不像你姑母那般冷,也与我们很说的来,我们便渐渐的熟络起来,她的歌声,是我在这世上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不久之后,魔界与神界战事爆发,我们北溟四圣跟着你义父出战,离开之后,我与白萼说好了,叫她在神界等我,等我从魔界一回来,就与她成婚。” 玄冥说道:“魔界实力雄厚,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战也是时日良久,我与你三个叔叔在对战魔主时,修为受损受了重伤。” 第二章 禺疆心事(2) 玄冥叹气道:“当时,你义父见我伤的最重,便派了一队人马将我抬回了北海。回程的路上,我们却碰上了流散在各地的魔界中人,当时送我回去的,也都是几个没什么修为的小神仙,我又身受重伤,想将他们打退,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情急之下,我就只好用了术法,在凡界行瘟散疫,一举将魔族打退。当时虽打退了魔族,瘟疫却绵延数千里,我几乎耗尽了灵力,便没办法再将自己使的术法收回来,任凭瘟疫在凡界肆虐,也叫神界一些术法修为不高的神仙与凡界的众多凡人深受其害。” 神界的天规,追风使也有所耳闻。 神界众人通常一生下来便身怀强大的灵力,有的会因为自身的灵力,给其他的人带来灾难,为了约束这些神仙,便有了天规。 神界与凡界休戚与共,神界天规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作为神仙,不得滥用灵力,更不可使用术法,无故伤害凡人。 玄冥继续说道:“我回了神界之后,便被扶桑大帝罚在自己府邸闭门思过,五百年期满之后才能再出来。我自知有错,伤好了之后,便从未踏出过自己的府邸。与我来说,这五百年却没有什么,那时的我只想着,等这五百年过了,我便可以见到白萼,再与她成婚,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五百年的时间很短,但也极是漫长,我在这些时日里,勤恳修习术法,只为了让白萼见到我后,不会担心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终于,五百年过去了,我为自己与白萼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庆幸。五百年期满之日,我早早的便去了她的府邸,府邸中却空空如也,周围也是什么人都找不到。我心想,她不在自己的府邸,应该是到天柜山上找你姑母了。我便又去了天柜山上去寻她,见到姑母时,她什么也没说,却将我带到一座建成有些时日的坟茔前,她指着坟前的石碑告诉我说,白萼早在五百年前便殒身了。我才知道,白萼是被我害死的。她原本好好的待在神界,听说我受伤之后,担心挂念,便也寻了来。却在路上见着许许多多受瘟疫之害的凡人,她不忍心看他们受苦,也为了帮我减轻罪孽,便耗尽自己毕生的修为,为凡界除了这场瘟疫之祸。” 追风使瞧见玄冥脸上千万年不曾出现过的凄苦神色,不敢作声。 玄冥叹气道:“之后,神界众人各个都说我生性乖戾,凶残成性,可这一回的瘟疫,神界与凡界统共就死了白萼一个人。她终究没有嫁给我,而将她视若珍宝的我,却成了害死她的凶手。那时的我,整日只想着怎么去给白萼报仇,我决意将挑起战事的魔界中人杀个干净,再自行了断,与她待在一处。可后来,你义父他们与神界众人在讨论怎么处置我的问题上,意见相左,起了争执,还与他们大打出手,神界转眼乱成了一团。再然后,我心灰意冷,便离开了神界,他们几人也跟了出来,一齐到了冥河,这才有了冥界。” 追风使听他说完,茅塞顿开:五百岁时候的事情,他也记不得多少了,但听他今日一说,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心想,原来当年他们几人离开神界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件事。 玄冥说道:“为了这件事情,我想了三万年,后来便想通了,白萼的死,我才是罪魁,若非当日我一时冲动,将瘟疫散到凡界,酿成了大祸,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白萼也不会离我而去了。” 追风使闻言,望着玄冥的眸子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玄冥回过头来,伸手轻轻拍了几下追风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如今已然长大了,以后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仔细思量,想想清楚,切不可再跟我一样,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做出让自己遗憾终生的事情,到时候追悔莫及。” 追风使颇有感慨的说道:“我明白了,四叔。” 玄冥舒口气,笑着说道:“好了,你的问题我也回答了,倒酒吧。” 追风使连忙站起身来,斟了酒端到玄冥面前,说道:“四叔,请。” 玄冥接过来喝了,朗声笑道:“今日将这么些年的话一吐为快,实在是痛快。” 追风使又道:“四叔既然想喝酒,我看不如去一趟玉醴泉,我们二人在那喝个痛快。” 玄冥一听,立马来了兴致,拍掌叫好:“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即刻就去。这凡界的酒,喝着确不如玉醴泉的泉水甘醇。” 两人说罢,站起身来,遁身而去。 楼下的侍者一听上面瞬间没了动静,担心出了什么事,忙跑上来瞧,却不见了两人的影子,四处找寻了一番之后未果,回身时瞥见桌上放着的一颗混圆的珠子,练忙跑上前,将桌上的珠子拿起来,兜在怀里,转身下去了。 秦艽唤了几声,见卿珩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知道她确实晕了,便将卿珩背起来,急匆匆的出了枕霞居。 半晌后,秦艽背着卿珩来到了圣尊的寝殿。 他将卿珩放在圣尊的榻上,圣尊上前瞧一眼卿珩,向着秦艽点头示意,秦艽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秦艽出去之时,将映月殿的门轻轻合上。 随后,他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低垂着脑袋,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 药坞前却有个哭哭啼啼的女仙,坐在石凳上等他,见秦艽来了,女仙抹了抹眼泪,迎上去说道:“医仙,你可回来了,小儿发热,麻烦你过去瞧瞧。” 秦艽点头道:“知道了,这就走吧。”说完,忙催促女仙带他前去。 女仙走了两步,却又像是记起来了什么,转身瞧了一眼秦艽,说道:“医仙,还请你将药箱带上,省的来回跑,麻烦。” 秦艽这才清醒过来,拱手道:“多谢你提醒了,你在此地稍候片刻,我这就回去拿药箱。” 女仙忙点头,站在原地老实等着。 秦艽转过身去,狠狠敲了敲自个的脑袋,疾步走进了药坞。 卿珩在枕霞居躺了一日一夜,方才苏醒过来。 她醒来时,却是正午时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揉了揉脑袋,却硬是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脑中只剩了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她记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少华山上看望陆英的,除了这些,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在榻上呆坐了半晌,终于起身下了榻。 找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后,在附近周围晃悠了一圈,也没怎么走远,就在中庭外的长廊上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得枕霞居中像是有人呼唤她,她仔细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便答应道:“我在这儿。” 不久后,一阵脚步声朝着长廊来了,卿珩顺着长廊尽头望去,来人穿着明媚光鲜,身形轻盈,却是婆婆殿里的仙娥。 仙娥瞧见卿珩后一笑,三两步便走到卿珩面前,行礼说道:“少主,圣尊请你过去一趟。” 卿珩也笑了笑,点头说道:“知道了,走吧。” 卿珩见仙娥一路也不怎么说话,顿觉无趣,便随口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道婆婆找我什么事情?” 那仙娥回头瞧了卿珩一眼,笑着说道:“少主太客气了,圣尊再过个几日,便要入关了。” 经仙娥这么一提醒,卿珩才想起来,再过两日,便是婆婆入关修行的日子了,这个时候将她找去,大抵是要叫她在婆婆入关的这些时日里不要乱跑之类的话了。 卿珩想到这里,知道婆婆找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却是一脸的轻松。 卿珩进去时,发现卿珏也在,眼前的情形,却有些像两千年前时的样子,她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仔细瞧了瞧,婆婆与卿珏的神情看着倒很自然,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却不知婆婆今日将她找来,究竟所为何事。 卿珩上前,对着坐在榻上的婆婆行了一礼,说道:“婆婆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圣尊一眼瞥见卿珩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么?” 卿珩点了点头。 圣尊冲着卿珩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婆婆帮你瞧瞧。” 卿珩连忙上前去,走到榻前,坐在了婆婆身旁。 圣尊拉起卿珩的胳膊瞧了几眼,又转身对一旁的卿珏说道:“卿珏,今日我说与你的事情,你要仔细记着,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妹妹说,你就先回去吧。” 卿珏闻言,颇有深意的望一眼卿珩,才缓缓站起来说道:“孙儿告退。” 卿珩见卿珏刚刚看着她的眼神,察觉到卿珏与婆婆大概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见卿珏离开,卿珩转眼紧盯着婆婆。 圣尊却没再开口,只是轻轻抬手,在卿珩胳膊受伤的地方轻抚几下,随后收了术法,笑道:“你抬一抬手臂。” 卿珩望着圣尊,依言抬了抬胳膊,却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伤处也不再隐隐作痛,忙惊喜的望向圣尊,说道:“婆婆,我的伤好像好多了。” 圣尊笑道:“冥界的术法留下的伤疤原本是去不掉的,不过,如今,你伤处不会留疤了。” 卿珩轻声说道:“多谢婆婆。” 圣尊抬手轻抚卿珩脸颊,十分有感触的说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父王与母亲若是知道你如今的样子,定会十分欢喜。” 圣尊说的一番话,卿珩像是听得明白,却又有些糊涂,她想了一想,终于望着圣尊,说道:“婆婆,我如今都三万两千多岁了,原本婆婆将我拉扯这样大,我也应该好好的孝敬婆婆,不该我问的事情,我决计不会问。婆婆之前从未提起过我母亲的事情,但我想,如今,这些事情,我也应该要知道一些了。” 卿珩淡淡说完,静静的望着圣尊。 圣尊有些讶异,她望着卿珩半晌之后,才说道:“事到如今,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定会自己调查,以你那点微末的修为,也不知道能查的出来些什么,到时,许多事情怕是又会弄巧成拙。今日我就将你父母的事情尽数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什么都不可以做。” 卿珩直起身子,想了想,慎重的点了点头。 圣尊吐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要从很久之前的一场战事说起。天皇九百八十一年,你的父王扶桑大帝,当时还是神界之主,这些年里,你也应该或多或少的听过,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卿珩点了点头,说道:“婆婆说的,可是三万年前与冥界的那一场大战?” 圣尊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与你息息相关,关于你该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我思量了许多年,但既然你今日问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圣尊说道:“当时,你的父王率领神界众神仙平魔界之乱没多久,神界中却又起了内乱,北溟四圣与神兽犼一夜之间,脱离神籍,继而叛出了神界。他们几人称兄道弟,在北极天柜山上拥冥神九凤为冥尊,自称冥界。当时各个神族都进言你父王,叫他派兵讨伐冥界,但自从与魔界大战后,神界损兵折将,而他们几人又在此时反叛,神界元气未复,实在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也不宜再起战事。你父王便下令,各个神族应将休养生息作为要务,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冥界再怎么折腾,神界都不予出兵。而在这时,魔族中幸存的人纷纷投靠冥界,还有些妖族也投效新主,纷纷加入了冥界,而冥界当时又少了神界的牵制,势力自然渐渐大了起来。” 圣尊瞧了一眼壁上悬着的丹青,说道:“当时,你父王不再兴兵,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父王的夫人月卿,自成年之后,便嫁与你父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他们成婚许多年,先后生下了你的长兄玄阳,长姐玄阴,还有你哥哥玄焰。只是,与魔界大战中,月卿为了救玄阳,伤重不治,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月卿的死,叫你父王深受打击。回到神界后,你父王时常郁郁寡欢,也无心政事,神界一些要紧的政事,便由我暂时代为打理,之后你父王说要去各处游历散心,我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卿珩一早便知道自己与卿珏非一母所生,却也未曾听过关于卿珏母亲的事情,此番听婆婆叙说,便也追随婆婆的目光,朝那壁上悬着的丹青多望了两眼,那副丹青绘的惟妙惟肖,栩栩生动,而画中的女子,眉眼也确实像极了长姐玄阴。 卿珩抬眼望着画像问道:“这便是月卿吗?” 圣尊瞥一眼卿珩,平静的说道:“是,她便是月卿,这是你父王亲手绘的,原本是在昆嵛山,我将它拿了来,又不放心它丢在府库,便将它悬在我的寝殿中。这是月卿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画像,你父王连她的一颦一笑都画了出来。” 卿珩一见这画像,却也看的出来,父王是一个痴情之人,可他的女儿却连情根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 卿珩沉思中听得婆婆说道:“神界的政事繁忙,我也没仔细的打听你父王他究竟去了哪里。没想到三年之后,他回了神界,怀中却抱了个刚刚出世的孩子。我询问再三,你父王终于开口,他告诉我,他怀中所抱的,正是他与一个凡人女子所生的女儿。原来他当日在赤水遇到一个凡人女子,便与她相爱,之后便有了孩儿。她是凡人,不同于神仙,怀胎十月,便要临盆。而她临盆那日,你父王发现北极天柜山下起了足足一丈厚的雪,当时正值盛夏,你父王便疑心有古怪,但那女子难产,你父王只能守着她。” 圣尊叹口气,说道:“你父王用灵力护住她,她生下了女儿,但她终究没在冰雪中撑过去,便早早的去了。” 卿珩听完,眼眶已然湿透,她望着圣尊问道:“我就是她生下的女儿?” 圣尊点点头,说道:“神仙不得与凡人相爱,当时,你父王没有告诉神界其他的神仙,你的生母是谁,只对外宣称,他又得了一位小公主。之后,你父王便为你哥哥玄焰改了名字,叫做卿珏,而你,便起了名叫卿珩。神界众人看得懵懵懂懂的,却也没有人去追究你的生母究竟是谁。只听得你叫卿珩,便以为你与你哥哥一样,都是月卿所生。” 圣尊又道:“你虽是个神胎,却因为母亲是凡人,天生不足,当时体质十分孱弱,并不适合待在神界。你父王为你注入了新的神识与护体的神力,让你能平安的长大。后来我听女娲说,你身体里没有情根,我这些年想了许多的办法,去仍是无力挽救,你也始终没办法与其他的神仙一样。我想这应该是你父王将神识强行注入你体内所造成的。” 卿珩愣愣的望着圣尊,问道:“后来呢?” 圣尊摇头道:“后来,你父王便决意为你母亲报仇,可当时,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冥尊先于你父王下了战帖,你父王不带一兵一卒,便出了神界迎战。在你出生的三日后,他与冥尊在天柜山大战一场,之后便失了踪迹,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卿珩问道:“婆婆,那我们頵羝山上,可留有什么与我母亲有关的东西么?” 圣尊沉思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你母亲的东西,多半是你父王在收着的。不过,你母亲既是凡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世间还有她的东西,也早就化成灰烬了,那里还能找得到呢。” 圣尊说完之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说道:“不过,你父王与母亲曾在赤水住过一段时间,你父王将你抱上来时,应该在他们住的地方下了仙障,或许在那里,还有些你母亲的东西。” 卿珩连忙说道:“谢谢婆婆。”说着便起了身,欲向外走去。 圣尊忙拉住她胳膊,问道:“你去哪?” 卿珩回身说道:“我这就去赤水看看。” 圣尊摇着头说道:“不行,如今太晚了,赤水与冥界不远,附近怕是不安全,你一个人万万不能去的。你若要去也不必急在一时,我明日叫鲤赦陪你去就成了,你要找的地方,又不会自己长腿,你迟一日再去,也没有什么的。” 卿珩往外一瞧,天色确实不早了,即便在天黑前到了赤水,运气好些,找到他们住过的地方,夜里她自己也没办法回来。 卿珩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不去了。” 圣尊说道:“这便好了,我过几日便要入关清修了,你要听卿珏的话,记住了?” 卿珩连连点头:“记住了。” 圣尊笑道:“好了,你回去吧。” 卿珩闻言,行了一礼,退出了映月殿。 卿珩离开映月殿后,便去了药坞,卿珩找到秦艽时,却见他拿着个药罐子坐在药坞前的石桌上发呆。 卿珩玩心一起,隐身缓缓走到他身后,又收了隐身的术法,凑近秦艽的耳边大喊了一声。 秦艽从石凳上弹起来,手中的药罐子应声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的。 秦艽转身,一见卿珩,有些迟钝的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卿珩连忙上前说道:“对不住了,原本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害你摔了药罐子。” 秦艽忙道:“没什么,我正想摔它呢。” 秦艽平日将自己的药罐子看做宝贝似的,如今给卿珩摔了,以他平日的性子,是不会再理卿珩的,却怎么会说这些话? 卿珩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啊?” 秦艽说道:“我是说,你找我有事?” 第三章 赤水旧居(1) 卿珩说道:“哦,是这样的,我前几日不是找你要了几棵帝屋草吗?你怎么没给我?” 秦艽忙点头道:“是了,我这就去找来给你,你在这里坐着等一等。” 卿珩说道:“哦。” 秦艽进去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出来,卿珩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几根药草,说道:“你是将它放在哪里了,找了这么长时间,叫我好等。” 秦艽说道:“昨日就找到了,只是忘记将它放在何处了。” 卿珩笑道:“那我先走了,你也给自己瞧瞧,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卿珩离去时,冲着秦艽做了个鬼脸。 秦艽见卿珩离开,松了口气,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才想起刚刚摔碎的药罐子,心疼着看着地上的一堆碎片。 次日,卿珩一早起来,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衫,拿了昨日从秦艽那儿取来的几棵帝屋草,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頵羝山。 从頵羝山上出发时,时候尚早,可等她到了少华山时,抬头看一眼天色,却发现已过了午时了。 卿珩擦了擦额角的汗,忙朝着陆英的府邸奔去。 路过花园时,却见园中的花草皆是一副颓势,不少花草已经枯萎,还没枯萎的,也十分的干瘪,即便是施以术法,也难以挽救。 卿珩蹲在花园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握紧手中的包袱,站起身来,朝着陆英的住处疾步走了进去。 榻上的陆英,一脸病容,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 卿珩却是吓了一大跳,前一段时间还好好的陆英,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 卿珩望着卧在榻上的陆英,愣了半晌,直到手上的包袱掉到了地上,才清醒了过来。 她深吸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眶,缓步走上前去。 陆英听到脚步声,顺着声音往外瞧了一眼。 看到卿珩后,他一怔,而后神情十分复杂,目光却始终盯着卿珩,良久之后,他才有些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他没什么力气,眼看就要倒下去,卿珩连忙上前将他扶着,说道:“我看你病的这么重,还是不要随便乱动,你等一等,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陆英伸手拉着欲离去的卿珩,摇着头说道:“你先不必忙,我的病并不要紧。你也知道的,我以往生病的时候都是如此,好好休息个几日,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不用担心。” 卿珩望着陆英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前几日梦到的事情,竟然是真的,看陆英的样子,应是之前的风邪之症复发,可陆英的病,之前明明已经大好了,为何如今又这样严重了? 卿珩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她很想知道答案,但她瞧着陆英一副病容,不宜劳神费力,便忍住了不再开口。 陆英以往活蹦乱跳的样子在卿珩脑海浮现,卿珩见陆英如今的样子,将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憋了回去,柔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将你治好的。” 卿珩将陆英扶着躺下,转身走了出来。 她走到屋前的石桌旁坐下来,将手上的包袱随手扔到了桌上。 她在这世上活了三万两千多年,也过了三万多年表面上风光的日子,在神界中也从未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当然,偶尔有什么事情,几乎都不用她自己出马,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过这样的日子,得益于她身后有一个势力强大的神族:就冲着西王母与圣尊的面子,连天帝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更别说是其他的神仙了。 她安然的享受着这一切:婆婆的宠爱,神界众人的尊重。 但同时,她也在不知不觉的失去着很多的东西,这些年来,除了頵羝山上的人,谁要与她走的近,一应总没有什么好下场。 馥黎与金铃子便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陆英。 对于这些事情,她很想知道原因,却也十分害怕知道。 这段时日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不想再懵懵懂懂的活着,她想尽全力保护自己,也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一丝的伤害,那样的话,她会良心不安。 卿珩打开包袱,将里面的帝屋草找了出来,拿着它们去了灶屋煎药。 半晌之后,卿珩端着一小碗汤药走到陆英的榻前,轻声说道:“药熬好了,你先把药喝了。” 陆英伸手接过药碗,说道:“好。” 卿珩见他将药碗中的药喝了个干净,便接过药碗,将它放在榻上,扶起陆英,用秦艽之前教给她的术法,为陆英驱散身上的风邪之气。 半晌之后,卿珩将陆英扶回榻上。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打算转身离去之时,却听陆英微弱的声音:“等一等。” 卿珩以为陆英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转身望着他。 陆英张了张嘴,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卿珩瞧了一眼他的样子,说道:“若你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一些了,再说也不迟,现下还是好好的歇着吧。” 陆英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究竟还会不会好,所以这件事情,今日一定要告诉你。” 卿珩瞧一眼陆英,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吧,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陆英有些吃力的坐起来,倚着墙,抬手指了指石榻,示意卿珩坐下说话。 卿珩朝前走了两步,坐了下来。 陆英轻咳一声,有些吃力的说道:“你还记得上回我在凌晖殿的灶屋中跟你说的事情吗?” 卿珩想了想,轻轻点头。 陆英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日跟你说的事情,你听明白了没有,那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有些冲动,但却句句真心,我想将这件事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若我今日不挑明了告诉你,你自个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知道。” 陆英费力的呼了口气,又说道:“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自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时,便钟情于你了。一万多年前,你跟着圣尊到了天帝的寿辰,我那时也在宴席上。宴席结束之后,我便回了少华山。那时,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来引你注意,但我找人打听之后,知道秦艽如今也在頵羝山上,我与他是旧识,便想了个法子,在游历之时,故意染了一身的病,本来是打算去頵羝山找秦艽为我治病,再借故认识你。” 他说着说着,却笑了起来:“却没想到,这风邪之症,不是谁人都能扛得住的,我本就没多少修为与它相抗,回来之后,便病了个半死。我怨自己弄巧成拙,白白送了性命,却没想到,你正好路过少华山,出手将我救了。我心里十分的高兴,虽被风邪之症折磨的奄奄一息,却也觉得没什么,那时只想着多见你一面,只要能见到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陆英有些歉疚的望着卿珩,说道:“你从秦艽那里学的术法很有用,我的病也确实好了一大半。之后,你有什么事情,都会跟我说,而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去頵羝山上看你。我曾告诉过你,我的风邪之症时常发作,你隔三差五的便来少华山上看我,但其实,之前我病的,并没有那样严重。” 卿珩蓦的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你每每说自己有病,其实都是装的?” 陆英连忙摇摇头说道:“之前虽有几次是装的,如今却是真的。” 卿珩问道:“你不知道我此生最痛恨别人欺骗么?既然这些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继续隐瞒,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陆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说道:“因为我无意间知道了自己的运道,如今只想在殒身之前,将一切事情交代清楚,这样我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了,也能少些遗憾。” 卿珩闻言震惊,她想了一遍陆英刚刚说的话,他说他在不久即将殒身? 神仙的运道乃是神界最大的秘密,除了天帝,其他人不能轻易的窥视,就连婆婆,也不会轻易去碰,陆英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卿珩问道:“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英一笑,说道:“哪里听来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不会告诉你,你也无需再多问。” 卿珩瞥见陆英的神情,知道他所说的是真的,她望着陆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沉默了一瞬,卿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好好歇息吧,不要胡思乱想,病才能好得快些。” 说完,卿珩站起身来,拿起榻前的药碗,转身走了出去。 卿珩将药碗放在灶屋后,愣了好一会的神,她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从灶屋出来后,她又去了一趟赤鷩鸟的住处,一路上但见少华山草木凋零,与陆英花园里的花草没什么分别,她蹲下身子,扒开路边的草,仔细瞧了瞧,却见这些花草根茎已烂,叶片枯萎,满山的花草竟都是这个样子,她蹙眉站起来,径直山前赤鷩鸟的住处走去。 卿珩一见到赤鷩鸟,便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道:“太好了,你在这里,我有事情要找你。” 赤鷩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望着卿珩,有些惊讶的问道:“少主怎么来了?” 卿珩见赤鷩鸟有些不自在,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连忙松了手,说道:“我是,算了,这个留待以后再说,你知不知道陆英生病的事情?” 赤鷩鸟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前几日有事出去了一趟,今日才回到少华山,如今还未见过陆英神君。” 赤鷩鸟说完之后,瞥了眼立在原地的卿珩,见卿珩面色不佳,忙问道:“神君生了什么病,严重么?” 卿珩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个,我不甚清楚,他没让我瞧他的病。不过,看他样子病的是不轻。我正打算回一趟頵羝山,请秦艽来给他治病。但陆英如今染了病,怕是动弹不得,身边没个人照顾,我总是不放心,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不可以先照顾他几个时辰,晚些时候,我回来……我会叫人来照顾陆英的,麻烦你了。” 赤鷩鸟忙道:“少主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麻不麻烦的,少主放心去吧,我这就过去。” 卿珩十分感激的说道:“那便多谢你了,你这份人情我会记在心上,日后会还给你的,那我这就走了。” 赤鷩鸟点点头,将卿珩送出了少华山。 卿珩驾云离开少华山时,心里像是被一团团的乱麻裹着,今日陆英对她说的一席话,一字一句都萦绕在她心头,叫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自己听完这些话之后,是不是真的在意陆英对她的欺瞒,如今知道真相,若说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太可能的。她觉得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与陆英坦诚相待了,也不再打算来少华山,此时望着渐渐远去的少华山时,心里却有些不舍。 而关于感情的事情,如今已经够乱了,她一向大而化之,对于这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更是不愿意多想。 她在前殿中听到辛夷与植楮草谈笑的声音,不自觉挺住了脚步,想了一想,还是暂时避开中庭,便也没回枕霞居,悄声退了出来,朝着后山直奔而去。 秦艽正闲坐着喝茶,见卿珩回来,微微蹙眉,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陆英病了么?” 卿珩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秦艽笑道:“你不是刚从少华山回来的吗?你的包袱里装的都是些药草,如今你刚回来,手中的包袱却不在,那就证明陆英生病了。还有,你瞧瞧你这副脸色,莫说生病,说是死了人,都会有人相信的。” 卿珩沉着声音说道:“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了,快去看看他吧,他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秦艽坐直了问道:“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卿珩轻轻点了点头。 秦艽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叹了口气之后,对卿珩说道:“那走吧。” 卿珩迟疑的站在原地,犹豫道:“他好像是旧疾复发,你过去的时候,多带些草药,我,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秦艽瞥一眼卿珩,见她一副你别问,我此刻什么都不想说的神情,便也不好问她究竟怎么了,只好说道:“好吧,我收拾一下,这就去少华山。” 卿珩说完,转身便往旸谷走去。 她想,秦艽医术超群,定能将陆英的病治好。 和她走的近的人,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陆英如今病成这样,还是离他远一些。 卿珩在后山待了半日,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在后山的亭子中坐着时,竟睡着了好几次,只道是最近太乏累了,便也没有在意。 傍晚时分回到枕霞居时,枢阳阁的门却落了锁。 她有些疑惑的瞥了两眼挂在门上的铁锁,确定枢阳阁中确实无人后,便去了趟偏殿鲤赦的住处。 她找到鲤赦时,鲤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窜,见到她时,连忙迎上来说道:“主人,可见到你了,我有些事情要找你说。” 卿珩问道:“是什么事情?” 鲤赦忙道:“小师叔走了。” 卿珩闻言一怔,鲤赦应该并不知道,她要找他问的,也正是此事。 她无所谓的问道:“他去哪了?” 鲤赦答道:“他今日午时之后,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云珠去了系昆山。” 卿珩挑眉问道:“他和云珠去的?这个云珠又是谁?系昆山又在哪?” 鲤赦瞪大眼睛问道:“你不知道云珠是谁吗?” 卿珩哼一声,说道:“我怎么知道她是谁?你要说便快说,我没什么心情听你卖关子。” 鲤赦说道:“这个云珠,就是你屋中的那株仙草,植楮。” 卿珩听闻一怔,愣了半晌。 辛夷怎么会跟植楮草一起离开頵羝山呢?他们两个人,竟是一起走的么?难道…… 鲤赦见卿珩愣神,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卿珩连忙回头,说道:“他们走就走吧,左右也不关我的事。” 鲤赦缓缓问道:“主人,你今日怎么了?” 卿珩道:“什么怎么了?” 鲤赦吞咽一口吐沫,小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卿珩厉声说道:“鲤赦,你是不是整天都闲的没事干,那我明日请婆婆将你遣到下界去,也好让你自己去找些事做。” 鲤赦闻言,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冲着卿珩直摇头。 卿珩见鲤赦如今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最近发生的每一桩事情都不顺心,而鲤赦刚刚说的话,却让卿珩心中又添了一把无名火,便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给他。但她又有些后悔,方才的话说的重,有些气自己,可如今,话已出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越过鲤赦,径直回了枕霞居。 傍晚时分,秦艽却从少华山回来了,他一到頵羝山便来了枕霞居。 卿珩见秦艽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牵挂着陆英的病情,便招呼了秦艽坐下来,随便问了几句陆英的情况。 提起陆英的病,秦艽神色间颇为担忧的说道:“陆英的病此次来势汹汹,乃是旧疾复发,之所以十分的严重,是因为他……”说到此处,秦艽却愣了一愣,随即又道:“不过,他现下已经大好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卿珩微微点头,说道:“此番多谢你了,陆英那里若是需要什么药草,叫鲤赦送过去就好了。以后陆英的病,就麻烦你多盯着点了,还有,关于陆英的事情,以后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秦艽不解的望着卿珩时,却见她神色平静,神情也十分认真,看来,卿珩刚刚说的话,确是出自真心。 这让他更觉奇怪,以卿珩与陆英这么多年的交情,卿珩怎么样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卿珩来找他,叫他去救陆英的时候,他就隐隐的觉得卿珩与陆英之间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既然卿珩与陆英都没告诉他,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多问。 秦艽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好了,我今日累了一天,现下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回去歇息了。” 卿珩点头,将秦艽送出了枕霞居。 最近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卿珩身边的许多人,也越来越不像他们相识之初的模样,这些,是在她离开昆仑山之后,慢慢发觉的。 卿珩在试着习惯,习惯接受改变了的他们,也在试着改变之前的自己。 又或许,如今的她,需要将过去都推翻,重新看待一切,包括她自己。 从少华山回来的这几日里,卿珩却没想着再跑出去玩,也没什么闲心胡闹,待在枕霞居中四五日的功夫,总共也没说几句话,鲤赦被她赶得远远的,枕霞居中静的出奇。 卿珏听鲤赦说卿珩整日闷在枕霞居中,既不见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便有些担心,让玉裳随便找了个由头,去了枕霞居一趟。 她盯着枕霞居的大门,想了一想,上前叩了门,半晌过后,里面才飘出来一句话,说话的人听着却是有气无力的:“是谁在外面?” 玉裳问道:“卿珩,我是玉裳,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做什么?我来瞧瞧你,你快把门打开吧。” 里面一阵沉默之后,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嫂子么?我有些乏累,正在歇息,你先回去吧。” 玉裳继续叩门说道:“卿珩,你开一下门。” 里面再无声音传出来。 半晌之后,玉裳终于叹了口气,离开了枕霞居。 頵羝山金乌一族的少主卿珩,在众人的议论中,安安静静的在枕霞居中待了三日,才推门出来,便去了后山。 第三章 赤水旧居(2) 山上的神仙们与卿珩偶遇之时,皆是充满好奇的用探究的目光望着她,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却发现卿珩除了面色变得苍白了一些之外,与往日的她没有什么区别。 众神仙有些失望的移开眸子,也都各干各的去了。 将自己关在枕霞居中做什么,卿珩自己也不清楚。 她或许是要想明白,自己如今要做什么,又或是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几天日子。 转眼间,旸谷就到了,今日四周静静的,以往雀跃的鸟儿们,此时也瞧不见踪影,整个旸谷就只有潺潺流动的水声。 卿珩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望着不远处金铃子的衣冠冢说道:“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过来看看你。最近几日,我时常想到之前的日子,没心没肺的活着,真是开心,如今呢,我身边的人各个都离去,整个枕霞居中,就我一个是孤家寡人,有好多的事情,即便一时想不清楚,也不知道去问谁,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只会多,不会少了。” 卿珩说完之后,习惯性的望着眼前的衣冠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答,半晌之后,卿珩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傻。” 这一声是由衷而叹,却不知道是在说谁。 一阵风影摇动,卿珩听得林子中簌簌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原来起风了。 卿珩路过药坞时,刚好碰到要出去的秦艽,便将他拦了下来。 秦艽见卿珩横在路中间,自己也过不去,跺了跺脚,说道:“你别玩了,我有事情要出去。” 卿珩抬手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烦你。” 秦艽叹口气,不耐烦的说道:“要问什么,快点问。” 卿珩问道:“我问你,若一处地方,它满山的花草一夜之间根烂叶萎,会是什么原因?” 秦艽抬眼望着卿珩,若有所思,半晌后,方才回答道:“这个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有人在花草身上施了术法;二,它们中了毒。” 卿珩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我有些明白了。” 秦艽直跺脚,满脸焦急的说道:“我说姑奶奶,我能过去了吗?” 卿珩笑道:“好了,你走吧。” 秦艽皱了皱眉,快步离开了后山。 听完秦艽的一番话,卿珩心中略微有了些眉目。 一回枕霞居,卿珩便将缚魂索找出来,带在了身上,之后紧闭房门,跑到了頵羝山的山门前,驾着云朝赤水的方向去了。 自从婆婆将她手臂上的伤治好后,她的修为好像比之前高了一些,如今没了坐骑,自己飞起来也不是很吃力。 两个时辰后,卿珩便到了赤水。 赤水北岸并不像赤水南岸那样风景宜人,因赤水北岸附近便是北极的天柜山,属冥界之地,此处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什么人烟,周围自然也没有动物。 凡人一般到不了此处,而神仙,也往往不会轻易的到这里来。 卿珩四下张望了一会,惊喜的发现两三里地之外,倒真有个仙障。 她心中欣喜,赤水北岸上向来没什么人迹,不知道前面的仙障,究竟是不是几万年前父王与母亲住过的地方? 她加快脚步,找了过去。 卿珩使了术法破了仙障,才瞧见一个小木屋。 木屋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屋顶的茅草胡乱的搭着,若不是有仙障,这木屋想来怕是已经消失了几万年了。 小木屋的门是用十几根藤条绑起来的,看着倒也结实,卿珩上前,轻轻推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刺耳声音,她皱了皱眉头,手上加重力气,将门推开。 卿珩瞧了几眼,发现小木屋里的陈设虽简陋,不像什么富足人家,但好像也不缺什么。 屋里的许多东西,不是竹制,便是木制的,桌椅什么的也都有,寻常人家过日子却也足够。 许是外面有仙障护着,小木屋里面看着虽有些凌乱,但没积什么灰,看着倒也干净。 卿珩走近一张竹制的木榻,榻上有一件素色的衣裳,卿珩将它拿起来一瞧,却是一件女人的衣裳。 卿珩鼻头有些酸,伸手将衣裳紧紧抱在怀里,走到旁边的一个小木桌旁,打开了上面放着的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些女人用的首饰,看着不是很贵重,都是木头做的。 卿珩环顾四周,心想,此处如今已是破败,即便是三万年前时的样子,怕是与眼前相差不多,若真的是父王住过的地方,对于一个生来便是王者的人来说,确是十分的不易,而父王,却在此处待了整整三年。 由此看来,父王是真的很爱母亲。 卿珩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衣裳,将它轻轻放在小木桌上,上前将地上的东西收了收,将凌乱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 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后,卿珩拿起衣裳,正准备走出去时,却听得木门“咯吱”一声响。 此处附近是冥界地界,莫不是冥界中人发现了她的踪迹,追了上来? 卿珩警惕的抬头,唤出了缚魂索拿在手中,向着木门的方向望去。 来人渐渐走近,卿珩看见她时,却有些惊讶,她缓缓地将握着缚魂索的手放下,问道:“是你?” 却是卿珩祭神大典时在东君祠中见过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起初望着她时,眼中有些欣喜,后来,眼中的神采渐渐淡了下去。 紫衣女子未回答卿珩的话,她紧盯着卿珩手中的缚魂索,问道:“这便是缚魂索吗?” 卿珩低头望了一眼缚魂索,又瞧了一眼紫衣女子,问道:“你是冥界中人?为什么跟着我?说!” 紫衣女子望着缚魂索,眼露怯色,说道:“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路过这里,瞧见木屋的门开着,便进来看了一看。” 卿珩拿起缚魂索,直指紫衣女子,厉声道:“上回在东君祠中时,你也说是路过,这里是神界与冥界交界处,莫说是凡人,便叫哪个神仙,也不会轻易来此处,当我那么好骗吗?” 紫衣女子又道:“对,我是冥界中人,但我对你们神界中人并没有恶意,上一回在冥泽鉴中,还是我救了你们。” 卿珩闻言,将缚魂索收了,语气缓和了许多,望着紫衣女子说道:“好,我便再信你一次,我今日来此,也没有别的意思,神冥两界一向分的清楚,你也应该知道,此处还是我神界的地方,你既是冥界中人,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紫衣女子见卿珩脸色稍稍缓和,说道:“这个小木屋,许久之前便在这儿了,这些年来,虽一直有仙障护着,但我从未见过有人来这,你看起来年纪也没多大,难道是这间木屋的主人?” 卿珩说道:“这是我父,我父亲的屋子,我自然是这里的主人。” 紫衣女子闻言,垂着眸子沉默了半晌,因她脸上蒙着面纱,脸上的神情是怎样的,卿珩也看不清楚,但因之前在东君祠的事情,她对这个紫衣女子还是时时防备。 见她一直不说话,卿珩又道:“适才我的话,可能重了些,你之前救过我,即便再怎么样,我此番也不会与你为敌,你快回冥界去吧。” 紫衣女子抬眼时,眼角湿湿的,卿珩却吓了一跳,她最见不得别人在她眼前哭哭啼啼的,一见到别人哭,便时常手足无措。 卿珩忙收了缚魂索,说道:“你怎么哭了?” 紫衣女子闻言,莞尔一笑,说道:“没什么。” 卿珩心想,这个女子又哭又笑,当真奇怪的很,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这里距离冥界不远,还是不要与她多做纠缠,早些回去才是要紧。 卿珩轻咳一声说道:“如此,我要离开了,你也请吧。” 女主听得卿珩下了逐客令,倒也识趣,自己转身走了出来。 卿珩见紫衣女子离开,握紧手中的衣裳,紧跟着紫衣女子走了出来。 卿珩将木门轻轻关上,瞥了一眼紫衣女子,退了好几步,在木屋前后都下了仙障。 她转身时,见紫衣女子还未离去,仍旧盯着自己,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紫衣女子说道:“这里时常有冥界中人出入,你以后若要来,还是不要孤身一人。” 卿珩蹙眉说道:“我是神界的天女,你是冥界中人,虽说如今神冥已然两界相安无事,但终究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即便不与我为敌,也不用好心提醒,我不喜欢总承别人的情,更何况我们一族与你们冥界还有旧仇,这些我以后自会讨回来,不过,如今我们还是划清界限为好。” 紫衣女子望着卿珩,再没说话。 卿珩随即使了术法,飞身离开了赤水,她回头望一眼木屋时,却发现紫衣女子定定的站在那儿,依旧凝神望着她。 卿珩扭过头来继续向前行,心中却想,等她回了頵羝山,定要将这紫衣女子的身份来历调查个清楚。 回了枕霞居后,她立刻将怀中的衣裳放在了案上。 她一路匆匆赶回来,一口大气都没来的及喘,却听得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有些吃惊的望着门外,心想,自己才前脚踏进凌晖殿,跟着便有人来找她,却不知是何人如此的神通广大? 她站起身来,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门口,不久,一双靴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顺着靴子抬头往上瞧了几眼,瞧见来人的模样时,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被卿珩唤作哥哥的男子,身着一袭金色长袍,剑眉星目,身形健硕,他望着卿珩,眉头紧锁,沉声说道:“小妹,你去哪了?我找了你许久,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你跟我去依云阙一趟。” 卿珩平常都叫卿珩妹妹,也从未这么严肃的跟她说过话。 这世间除了卿珏外,卿珩还有一个哥哥,她的长兄,玄阳。 卿珩见他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点点头便跟着玄阳走了出来。 她这个兄长,名唤玄阳,是扶桑大帝的长子,也是扶桑大帝与月卿的第一个孩儿,平日里有些缄默,生来话便不多,有些难以接近。 玄阳与玄阴在天庭供职,掌管着日月运行,时常住在外面,也不怎么回家,卿珩自小便没怎么见过他们。所以,她与玄阳玄阴,虽是亲兄妹,却不像卿珏那样亲厚。 加之卿珩出生时,玄阳与玄阴都已成年,虽是同辈,可卿珩每次瞧见他时,都将他当做长辈,既不敢与他亲近,半分玩笑也不会跟他开。 卿珩跟着玄阳来了依云阙,进去时,却发现卿珏与玄阴也都在。 她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兄长姐姐,问道:“你们今日怎么都来了?” 坐在桌前的玄阴起身,走到卿珩的身旁说道:“小妹,我与大哥此番一同来頵羝山上,是为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玄阴瞧了一眼对面坐着微微笑着的卿珏与没什么表情的玄阳,继而望着卿珩说道:“小妹,上回昆仑山上法道会的事情,你该知道吧?” 卿珩问道:“大姐说的,可是山神陆吾的事情?” 卿珩听得玄阴说法道会上的事情,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昆仑山法道会上陆吾与金铃子无故身死的事情。 玄阴微微点头,说道:“正是此事,我与大哥此番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卿珩思索一阵,问道:“大姐的意思是说,杀害陆吾的凶手找到了?” 玄阴摇摇头,说道:“这倒没有,自法道会结束,你们离开之后,倒是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与昆仑山的法道会有关。” 玄阴问道:“你可知道上古时期的神界圣物?” 卿珩想了想,说道:“父王的混沌钟算是一件,南海氐人族丢失了的混沌珠,也是一件,还有,便是婆婆的青莲,姑母的金莲,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玄阴说道:“还有青莲花瓣所化的河图洛书,与遗落在魔界的混元幡。” 这河图与洛书卿珩是听说过的,当年魔界大战中,扶桑大帝便是用了河图与洛书,变幻星斗,扭转局势,一举大败了魔界。 河图与洛书本是婆婆的两片青莲花瓣所化,也算是金乌一族的圣物,河图洛书变化无穷,世间所有,皆载其中。神界众人奉为“天书”。 只是自扶桑大帝失踪后,河图与洛书也在世上消失了。 卿珩问道:“大姐问这个做什么?” 玄阴又道:“神界中传说,遗落在神界三万多年的河图与洛书,一月之后,便会在頵羝山上出现。” 卿珩震惊,问道:“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玄阴点点头,说道:“我与大哥便是听到这个消息,才赶回来的。如今婆婆入了关,若是再过些时日,传说河图洛书出现的时日一到,六界众人便会为了抢夺天书,到頵羝山上来,神界必定大乱,而到时,即便婆婆出了关,合我们金乌一族所有人的力量,怕也挡不住他们。” 卿珩忙望向卿珏与玄阳,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卿珏想了一想,说道:“若到时抵挡不住,只能将带上混沌钟,离开頵羝山了。” 卿珩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若我们走了,他们必定会将頵羝山翻过来,那这頵羝山上其他的神仙怎么办?” 卿珏叹口气说道:“或者,找人来帮忙,请天帝派大军驻守頵羝山。” 玄阴说道:“这也不妥,这样一来,众人的注意力便会都集中在頵羝山上,他们也不可能长久待在頵羝山,等大军一撤,他们便会蜂拥而上。” 几人想了许多的法子,可大多行不通,渐渐陷入了沉默。 卿珩脑中闪过一念,忙问玄阴:“大姐,你刚刚说的昆仑山上的事情,又是什么?” 玄阴说道:“是这样的,说頵羝山将要出现天书的这个消息,便是法道会结束之后,去了昆仑山参加法道会的神仙传出来的。” 卿珩说道:“那人捏造事实,是为了什么?” 玄阴说道:“这个,我还不清楚,这消息是姑母送信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接到姑母的信,我们便赶来了頵羝山。姑母信中还说,传递消息的人,与陆吾的死有关系。事关天书,这消息传的很快,我们过来时,沿路听到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六界。” 卿珩蹙眉道:“原来是这样,这下可麻烦了,该怎么办呢?” 她托着脑袋想了想半晌后,忽然笑着站了起来,十分欢喜的说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 三人听她如此说,连忙凑近了问道:“想到什么法子了?” 卿珩说道:“有人别有用心的散播出这个假消息来,明显是要对我们頵羝山不利,到时六界中人不管是谁,为了争夺天书,都会来頵羝山抢夺一番,我们几个人,就算修为再高,也决计招架不住,到时,众人抢红了眼,怕是连混沌钟都保不住。” 卿珩走到玄阴面前,说道:“眼下,有两个法子,可解一时之围,但都需要我们去冒一冒险。其中的一个法子管用些,另一个呢,便是个骗人的把戏,若来的是一帮乌合之众,一时间虽也能将众人镇住,只是时间长了,这法子便不太管用了。” 玄阴忙道:“我想了一路,到现在一点主意也没有,怎么这么一会,便想出了两个法子?快,说来听听。” 卿珩一笑说道:“第一,便是在一月期限到之前,我们自己先将河图洛书找回来,带到頵羝山上来。倒时若是有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强抢,便当着众人的面,杀鸡儆猴。余下的一干人见天书在我们手上,即便是心中还惦记着天书,却也知道,以他们的修为上来便只有送死,也不敢为求天书,舍了修为性命,这时,我们再将余下的众人好好吓上一吓,便叫他们屁滚尿流的滚出頵羝山,这辈子都不敢再提及天书的事情。” 玄阴点头说道:“这是个法子,还有一个呢?” 卿珩说道:“另一个法子,与第一个差不多,将姑母请过来帮忙,请她与婆婆提前在頵羝山上设个阵法,而后叫頵羝山上的所有人都离开,大哥与大姐也不必出现。我与卿珏两人守在阵前,待他们来了,卿珏将混沌钟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再指着法阵告诉他们,天书就在我们手中,若能引得众人相信,再加上混沌钟、诛神链、缚魂索,他们有了顾忌,自然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试探我们的虚实,此计可成。” 卿珏点头道:“那先请婆婆设了阵法,我们再去寻找河图洛书,若是找得到,便依第一个法子,若是找不到,只能用第二个法子,唬一唬他们了。时日有限,我们抓紧时间吧。” 卿珩问道:“可这河图洛书究竟在哪,我们也不清楚,这要怎么找?” 玄阳眯起眼睛,说道:“我记得当年魔界大战后,父王将河图洛书的踪迹记入了一册什么书里面,可书名我却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这册书还在不在世上。” 卿珏听闻,眼神里多了一丝希望,他站起来说道:“果真如大哥刚刚所说,我们若能找到这个线索,再想找到天书,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可我记得之前父王的书册一部分在昆嵛山的旧府里,我们頵羝山的钟阁里,也留有些册子,这都三万多年了,却不知道大哥说的那册子,还在不在钟阁里面。” 玄阳附和道:“二弟,我看这样吧,你与小妹先在钟阁里找一找,我与玄阴对昆嵛山比较熟,我们这就去昆嵛山一趟,记着要仔细的找,我们金乌一族往后的运道,可全在这几册书上了。” 卿珩与卿珏点点头,四人即刻一起出去,玄阳与玄阴离去之后,卿珏便带着卿珩去了久违的钟阁。 钟阁中除了一些威力巨大的法器之外,大多都是圣尊之前为了让卿珏与卿珩兄妹两个长进,从昆嵛山上带来有利于术法修炼的书。 第四章 神界流言(1) 然而,这些圣尊看做宝贝的书册,卿珏与辛夷两个闲时还会来钟阁翻阅,卿珩却是连碰都未碰过。 在殿中摆满了整整两个架子的一堆堆书册中,找到那么只言片语有关于天书的句子,这件事情,于卿珩来说,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两人在钟阁里面找了半日,卿珩将一摞摞书册翻开来,一字一句的看过去,眼睛都发酸了,也没在书中找到任何有关于河图洛书的信息。 卿珩自暴自弃的躺在翻过的书册上哀嚎道:“怎么还没找到,到底在哪,再找不出来,我便要瞎了。” 站在架子前的卿珏转身,瞧一眼卿珩,淡淡的说道:“你要乏了,先去休息一会,我来找就行了。” 卿珩一听,连忙翻身起来,说道:“我还不累,再找找吧。” 两人用了半日的时间,将钟阁中的一半书册都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天色渐渐暗下来,卿珏望着打盹的卿珩说道:“好了,今日便先到这里,我们明日将鲤赦叫过来,叫他帮一帮忙,也好找的快一些,我先送你回去吧。” 卿珩费力的睁了睁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好,我快撑不住了。” 卿珏将钟阁的门上好锁,与卿珩一起回了凌晖殿。 看着卿珩进去枕霞居,卿珏才放心的回了依云阙。 卿珩连衣裳都没脱,只歪倒在榻上一会,便睡着了。 次日,脑袋晕乎乎的卿珩一醒来,便瞥见案上放着一册书,她十分急切的拿起来一看,看到书册的锦袋上那几个字后,十分失望的将册子扔回了书案上,也再不去看它。 想起今日还有要紧的事情,她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后,草草梳了两下头发,便急急忙忙跑去了钟阁。 她去时,钟阁的门是大开着的,瞧见卿珏与鲤赦竟还比她去的早,他们已经翻阅了大半的书册,卿珩瞥一眼剩下不多的一堆书册,顿觉轻松许多。 她盘腿坐下来,将钟阁的书册一页页的都翻了个遍,瞪大眼睛留意着每一册书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失望的合上了最后一册。 卿珏与鲤赦那儿好像也没有什么收获,两人起身收拾架子,将地上胡乱扔着的书册重新摆放在了架子上。 卿珏自言自语道:“看来大哥说的书册,不在钟阁中,上天庇佑我金乌神族,希望大哥大姐能在昆嵛山找到那册书。” 几人离开时,卿珏望着鲤赦问道:“这頵羝山上,还有什么有书册的地方是我们没找过的?” 鲤赦挠挠自己的脑袋,想了一瞬方才答道:“若是有什么地方还没去,那便是婆婆的寝殿了。可婆婆平日里都看书的,她殿里除了茶盏,也没有什么书册!” 卿珏问道:“你再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没找?” 鲤赦答道:“我们凌晖殿中左右也就几个人,除了婆婆,秦艽,还有主人那里……对,主人那里没找。” 卿珩闻言笑道:“鲤赦,你是不是缺心眼?你何时见过我屋中有什么书册?除了婆婆叫我收着的《丹元录》,我什么书都没……” 卿珩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挑眉,望着卿珏与鲤赦,不确定的说道:“不会真的就在那本书里吧?” 卿珏忙道:“我们先过去瞧瞧。” 卿珩急匆匆的跑进枕霞居,依着早起时的记忆,在架子上找到了《丹元录》。 三人凑在一处,小心翼翼的打开书册,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看到最后几行时,卿珩猛地站了起来,她指着上面的几行字,兴奋的说道:“我找到了,在这。” 卿珏与鲤赦去看时,却见卿珩指着那一行,是一首诗。 诗下面是一些看不太懂的咒语,应是使用天书的口诀,卿珩扫了两眼,便将口诀记住了。 卿珏通读了几遍,发现书中所载,果然是天书的下落,笑着站起来说道:“太好了,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倒真的叫我们给找着了。” 卿珏望着卿珩说道:“这回真的多亏了你,一直留着它,才救了我们的命。” 卿珩又道:“那我们这就按照书上所说,去将天书找回来。” 卿珩才朝前走了两步,便听到鲤赦大呼小叫刺耳的声音,卿珩捂着耳朵转过来说道:“你做什么?鲤赦!” 鲤赦指着书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卿珩顺着他手的方向望了过去,也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 卿珏回过头来,上前问道:“怎么了?” 卿珩指着书案,慌里慌张的说道:“快救它!” 卿珏这才瞧见案上放着的书册竟自己烧了起来,情急之下,他使了术法,却依旧控制不住火势,三人眼睁睁的瞧着这本《丹元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烧成了一堆灰烬。 卿珩与鲤赦面面相觑,三人哑口无言,半晌后,卿珩先开口说道:“好在,我将河图洛书存放的地点与使用的口诀也都记住了。” 卿珏与鲤赦这才松了一口气。 鲤赦说道:“主人,你既已将上面的东西记住了,刚刚怎么不说,吓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卿珩瞪一眼鲤赦,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死小子,若不是你刚刚大呼小叫的,我也不会被吓到。” 鲤赦争辩道:“你刚刚不是也大呼小叫了?还说我?” “我不与你争了,你快找人去昆嵛山上,告诉我大哥和大姐,便说那册书找到了,请他们快些回来頵羝山。” 鲤赦点头道:“知道了,主人,我这就去。” 卿珩又道:“鲤赦,这件事情,如今是最要紧的事情,它关系到我们一族的兴衰荣辱,万万大意不得,还有,你快些去,路上别贪玩。” 鲤赦说道:“放心吧,我这就去。” 卿珩想了想,嘱咐道:“路上小心些。” 鲤赦点了点头,辞别了两人,匆匆出去了。 卿珩转身走到案前,握笔正要写东西时,卿珏上前阻拦道:“等等。” 卿珩抬头望着卿珏,疑惑道:“怎么了?” 卿珏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要谨慎行事,而且,天书的下落,越少一个人知道,越少一些麻烦。你记着就好,不用写出来了。” 卿珩一想,确实,此事事关金乌一族生死存亡,而且,若是天书的秘密从頵羝山泄露了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捷足先登,到时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脸上神情微微一松,点着头说道:“好吧,我听你的。” 卿珏认真的望了她半晌后,又道:“你先等着大哥他们,这些日子頵羝山上总归不太平静,我想先将玉裳与璹钰送到凤帝那儿去,到时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有后顾之忧。” 卿珩忙道:“那你快些去吧,我在此处等着他们就是了。” 她望着匆匆离去的卿珏,心中反倒生出些安慰来,近来卿珏对玉裳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卿珏渐渐地忘记了馥黎,如今他的心中,占的分量较多的,还是玉裳与璹钰,卿珩不知道,卿珏如今是不是已经接受了氐人族从这六界中彻底消失的事实,她心中虽然对南海的氐人族存着许多的愧疚,但在卿珩看来,这件事情于他们金乌一族来说,却是件好事。 卿珏终于放过了自己,他不再去想两千年前死去的氐人族公主,渐渐的愿意回身向玉裳望去,这对玉裳来说,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卿珩见卿珏离开了依云阙,也赶忙回了自己的住处。 走至枕霞居不远处,却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浅浅的呼吸声,她脑中忽然浮现出玄阴之前说过的话,心想,不是吧,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这么快便来了頵羝山? 卿珩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枕霞居中时不时的有些响动,来的好像不止一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缚魂索唤出来,指着枕霞居的方向,小声说道:“去”。缚魂索“嗖”的一下,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过了一瞬,卿珩便听得里面的人“哎哟”一声,卿珩知道来人已经在缚魂索的控制之下,连忙提步跑了进去,可当她看到枕霞居中被缚魂索捆住的人时,却傻了眼。 被缚魂索捆住的人无法动弹,怒目圆睁,一直瞪着她。 卿珩盯着眼前被缚魂索捆做一团的人,讪讪的挤出一个笑来,嘴张了半天,只说出来这么几个字来:“云中君,怎么会是你啊?” 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云中君挣扎着喊道:“你竟然还笑,还不快给我解开!” 卿珩“哦”一声,连忙使了术法,立刻将缚魂索收了回来。 云中君揉了揉胳膊,瞪了一眼卿珩后,理了理衣襟,缓步走到桌前坐下,一副卿珩欠了她钱的样子。 卿珩兀自笑了笑,走上前去坐在她身侧,当做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 云中君将刚刚憋着的气咽到了肚里,说道:“我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昨日在凡界时,不小心遇到个仙女,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凡界胡逛,我上前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她是你们凌晖殿中的丫头,她不怎么识得路,我便亲自将她送了回来。” 卿珩闻言眉头微皱,頵羝山上最不懂规矩的,便是她自己了,如今这样的形势,即便是她,也收了心,决意不再胡闹了,却不知道哪个仙娥这个时候还跑去凡界乱逛? 她又四下望了几眼,望着云中君疑惑的问道:“谁啊?人呢?” 云中君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的说道:“小丫头看着很是机灵,我才将她带到頵羝山的山门,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卿珩认真想了想,此时却又有些担心,那仙娥是六界中其他觊觎天书与混沌钟的人,却跟着云中君混了进来,渐渐的不安起来:“頵羝山上的仙娥,你应该都见过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凌晖殿中除了我,怕是再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贪玩的丫头来了。” 云中君终于笑了一笑道:“你不说我也没发觉,她性子还真有些像你,不过,她是仙草化来的,与你们金乌一族倒是没什么干系。” 卿珩闻言微微一怔,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仙草?” 云中君望着卿珩,认真的回答道:“她是什么仙草,这我倒没问,我一直以为是秦艽在后山上养着的花草,修成人形变成女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云中君小心翼翼的望着卿珩问道:“你怎么这副样子?怎么了吗?” 卿珩想了一想,才回答道:“她是不是身着绿衣,样貌很清秀?” 云中君点头道:“你认识她?” 卿珩确认了女仙的身份后,才松了一口气,她靠在椅子上说道:“不仅是我,你也应该认识她的,她是我殿中的植楮草,前几日修成了人形,名叫云珠。” 云中君一副了然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她既是你殿中的仙娥,又刚修成人形,怎么不在頵羝山好好的待着,独自一人跑去凡界做什么?” 卿珩疑惑道:“你说什么?她是独自一人?小师叔不在她身边吗?” 云中君连忙摇摇头说道:“我瞧见她时,她便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别人,也没在凡界瞧见辛夷。” 卿珩沉吟道:“哦,原来这样。” 云中君神色有些紧张的说道:“不过我来的路上,倒是听说了一件大事。” 卿珩瞥一眼云中君的样子,也猜测到了七八分:“你说的,可是河图洛书的事情?” 云中君微微点头答道:“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卿珩无奈的瞥一眼云中君,半晌之后,叹了口气,紧接着无力的回答:“不仅是你,如今六界中人最关心的,怕只有这件事情了。” 云中君一脸的疑惑,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听说后也是吓了一大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你如今的样子,这件事不是真的吧?” 卿珩紧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也是昨日才晓得的。关于此事,我知道的,与你听说的一样多。” 云中君想了一想后说道:“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卿珩转念想到金铃子与陆英,很不自然的望着云中君半晌之后,神色渐渐紧张了起来,而后,她故作轻松的说道:“那倒是不用了,这也只不过是个流言而已,我想,再过个几日,便会不攻自破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中君见卿珩脸上的神情十分坦然,以为此事她有十足的把握应付,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神界众人的心态是怎么样的,怕是有些人嘴上不好明说,心里却也想着来頵羝山上浑水摸鱼吧?” 卿珩一直以为云中君头脑简单,听她说出刚刚的一番言论后,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说道:“我以为云君一直对神界之事漠不关心,却没想到,你能将此事看的如此透彻。” 云中君一笑:“这算是恭维吗?” 卿珩摇头道:“自然不是,是因为云君这么些年来,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有些惊讶罢了。” 云中君望着远方,淡淡的说道:“有感而发而已,这一件件事情出来,对如今的神界,略有些失望罢了。” 卿珩一怔,云中君说的每一句话,正是道出了她此刻心中所想:三万年来,神界虽仍然没办法抚平大战与柜山一役带来的创伤,但如今,失了势的魔界与一直在暗处观望的冥界却也不敢再做出什么大的动作。而相比于他们,神界之中的勾心斗角,各个神族之间互相倾轧,互相捅刀子的事情,却是层出不穷,源源不断,任是天帝也无法阻止。氐人一族的死不会那样巧合,凡界出现血灵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若不是她发现,这件事情,到如今怕是都没个终结。如今,继昆仑山法道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终于有人要对頵羝山下手了。 卿珩眼中闪现出一道寒冷的锋芒:“当年北溟四圣与冥尊叛出神界,有些人没有跟着去,怕是后悔了。” 云中君转过身来,望着卿珩说道:“越是这样,越要小心,毕竟,我们如今,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 卿珩欣慰的望着云中君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不要再插手了,我们自己会解决。” 云中君是除了陆英外,她在神界中最重要的朋友,其他人,其他人早已不在卿珩身边了。 云中君笑了一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云中君再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嘴一直笑着。 她自然知道卿珩说的是什么意思,如今这样的情形,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 云中君心情像是好了不少,她站起来说道:“既然没什么要我帮的忙,那我便回去了,哦,你还是好好看着那个小丫头,别叫她再给你到处惹事了。” 卿珩一愣,后又反应过来,云中君口中所说闯祸的丫头,说的是云珠。 卿珩笑着说道:“今日麻烦你了,我改日再过去拜访。” 云中君与卿珩客套了几句,便回了凡界。 云中君离去之后,卿珩忙赶去后山,将还在旸谷岸边戏水的云珠揪回了枕霞居。 云珠十分委屈的垂着脑袋,偶尔也偷偷瞥几眼卿珩,却也不敢说话。 卿珩瞥一眼云珠,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了?你不是与小师叔去什么系昆山了?怎么会在凡界碰上云中君?” 云珠听得卿珩没什么责备她的意思,连忙抬头说道:“小师叔说的那个地方不好玩,我便去了个好玩的地方。” 卿珩听到云珠的话,沉默了一会,她盯着云珠,轻声问道:“小,辛夷他去系昆山,是为了带你去玩?” 卿珩听到云珠唤辛夷小师叔,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她也不清楚,究竟哪儿不舒服,但却不知不觉的改了口,不再称呼他为小师叔。 云珠天真的说道:“是我想出去玩,请小师叔带着我的,我们离开那日,等了半天,也没见你回来。” 卿珩一愣,问道:“为什么等我?” 云珠仰起脸答道:“小师叔说你那几日不开心,本来是打算带你出去散心的,你为什么没来啊?” 卿珩有些说不出话来,原来是为了她,辛夷才离开的,他那日没等到自己,是不是很失望? 云珠见卿珩一直出神,问道:“主人怎么不说话了?” 卿珩瞧见云珠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正望着自己,忙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待在頵羝山上,不要到处乱跑了,等过个几日我离开頵羝山时再行安排。” 云珠欣喜的连连点头,说道:“我一定会听主人的话,却不知主人要去哪里玩?还有谁会一道去?” 卿珩想了一想,说道:“我是有要紧的事情才出去的,并不是去玩。” 云珠撇嘴答道:“知道了。” 卿珩望着云珠,却觉得有些不自在,想着随便说点什么,便不经意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这些我都不怎么清楚。” 云珠说道:“就是小师叔从昆仑山上回来的那一日。” 云珠想了一想,又道:“不过,还好当时小师叔回来了,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化身人形。” 卿珩顿了一会,好像没有将云珠刚刚的一番话听进去,只微微点头,她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像是在费力的想着什么事情,随即又说道:“我方才好好想了想,你如今才成了人形,也没有什么修为,跟着我胡跑,好像也不是个事,这样吧,嫂嫂稍等一会便要去丹穴山了,她离开时,我请她将你也带上,丹穴山你从来没去过,也是个十分好玩的去处。” 云珠神色间有些失望,嘟囔道:“主人和小师叔都不想我待在你们身边,费尽了心思,都想打发我走。” 第四章 神界流言(2) 卿珩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玉裳离开凌晖殿时,果然来了枕霞居一趟。 卿珩连忙起身相迎:“嫂嫂要走了么,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嫂嫂呢。” 玉裳看着卿珩,嘴角有了些笑意,说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卿珩说道:“是这样的,嫂嫂也应听说了我殿中的那棵植楮仙草已然化成了人形,如今神界多事,而她的性子,又有些野,过几日我便要离开,她现下也只认我做主人,可如今,我也有要事在身,若将她带在身边,怕是诸多麻烦,也顾不上她。我想着嫂嫂要回丹穴山,便也将她一同带去,叫她在山上玩上几月,也省的我麻烦了。” 玉裳明白卿珩的意思,如今的神界风云变换,而之前的流言对頵羝山又不利,頵羝山也不是安全的地方,这个时候,离它远些,才是明智之举。 玉裳说道:“这个好办,你叫她与我们一道去便是了,我会帮你看着她的,放心吧。” 卿珩笑道:“那便麻烦嫂嫂了。” 玉裳也笑了一笑,说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没什么的。只是我如今回了丹穴山,也没个人照顾卿珏,你要帮我好好看着他,别叫他再受伤了。” 卿珩说道:“他的修为,可要比我的高,你不来担心我,却要担心他?” 玉裳脸一红,但她知道卿珩是在开玩笑,笑了一笑,说道:“差点忘了正事,你们此次前去诸多凶险,我远在丹穴山,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之前在丹穴山时,丹水有好长的一段时日都是我来管的,这里有一颗噬水珠,是用作治理丹水的法器,我便送与你,你们金乌一族与水相冲,河洛之书,却都与水有关,带着它,或能保你们平安。” 卿珩伸手,接了玉裳递过来的珠子,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的瞧了起来,这珠子浑圆莹润,很是好看,且个头不大,放在手中,便能将它整个握住。 卿珩问道:“噬水珠?它能将水吸附在珠子里吗?” 玉裳点点头,说道:“是,我以前用它收过不少的水进去,只是有一点,你不是水族,若要用它,消耗的灵力术法可要比水族的人多些,可要好好记着。” 卿珩说道:“放心吧,嫂嫂,我会好好用它,不会拿着它胡闹的。” 玉裳点头说道:“恩,算你明白,那你以后便是它的主人了,将它收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们多保重。” 卿珩说道:“嫂嫂慢走。” 卿珩看着玉裳从她身边走过,心里陡然轻松了些,此番不知从何处传出来这样的流言,看似是冲着河图与洛书来的,但他们的目的,应该是钟阁里的混沌钟,那股在六界之中兴风作浪的神秘力量,自在昆仑山害死金铃子与陆吾后,沉寂没多久,便又卷土重来了,却不知道这一回,父王留给她们的东西,能不能让頵羝山免于祸患? 卿珩望着即将要离开的一行人的身影,神色凝重,却只一直盯着他们,站在山门前一动也不动,更没有说话。 玉裳离开前,云珠一脸哀怨的跟着她上了鸾车,卿珩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不必失望,丹穴山上什么都有,可比我们頵羝山上要好玩的多,我保管你在那儿玩上几日,都不想再回来頵羝山了。” 云珠听闻,虽不像之前那么不高兴,但还是有些委屈的望着卿珩说道:“那好吧,主人,我就先走了。” 卿珩忙说道:“等我们办完了事,我便叫鲤赦去丹穴山上将你接回来,再带你去凡界玩。这些日子,你要多听嫂嫂的话,可不要胡闹啊。” 云珠微微低头说道:“我知道了,主人。” 卿珩挤出一个笑来,说道:“快去吧。” 云珠听闻,跟着玉裳走了。 卿珩送走了云珠一行人,连忙喘了口气,心下却也轻松了许多。 頵羝山上其他的臣民还在,但卿珩如今也顾不得他们,她看着一瞬间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凌晖殿,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只有率先找到天书,才能保住頵羝山,若想将一月后涌上頵羝山来的牛鬼蛇神阻在山门外,也只能先找到天书。 婆婆在青莲屿中闭关,鲤赦也还没从昆嵛山回来,她正好趁着这时候,赶紧收拾些东西。 虽说此次于卿珩来说,算作是出远门,可卿珩却不知道自己的包袱里应该装些什么东西,也只好捡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带上,她胡乱塞了几件衣裳,将傍身的法器与玉裳给的噬水珠带上。 噬水珠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衣裳,却发觉这珠子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她托着脑袋想了一想,使了个术法将珠子变小,藏在了袖口。 《丹元录》上写着,河图应在昆仑山附近,昆仑山卿珩虽不是很熟悉,但终究也是去过的,只不过她才见了西王母一面,虽说自己是她的亲侄女,但她料想,她这便宜侄女,在西王母的心中,应该也没有什么过重的地位,自然在她跟前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此次前去昆仑山,身边有卿珏这个兄长跟着,还是要方便些。 她在枕霞居中左等右等,也不见卿珏与鲤赦他们回来,拿了包袱出去时,却在庭前碰到了从丹穴山上回来的卿珏。 卿珏瞧一眼她身上的行头,笑道:“兄长他们还没回来,怎么,你这是要先行离去?” 卿珩说道:“我是有些着急,总想着早一日将他们找到,便早一日解了我们頵羝山的危急,也便能早日将此事给放下了。” 卿珏很是赞同的点着头说道:“这话说的倒没错,哦,我还有一件事情问你。” 卿珩说道:“什么事情?” 卿珏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上回我们从昆仑山上离开之时,我好像听说了你将妖界的一个什么小妖也带到昆仑山上参加法道会了?” 卿珩一想起金铃子惨死的形状,瞬时神色黯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他先前在凡界帮过我,我便将他带到了頵羝山上,那时正巧赶上昆仑山的法道会,他便同我一道去了,却没想到,昆仑山上有外人闯入,他也遭了毒手。” 卿珏眉头一松,说道:“难怪我听说你跟个妖界中人往来,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好吧,这也没什么,我们此次再去昆仑山,虽说是去找天书,但其中缘由,只对姑母一个人说便好了,她知道轻重缓急,也会帮我们的忙,只是,别人若是问起,便说我们是去昆仑山上散心的,所以,平日里也不要心事重重的,倒叫旁人看了起疑。” 卿珩心想,此时神界草木皆兵,而頵羝山上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人瞧在眼里,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的,小心为上总没有错,立时点头答道:“好,我知道了。” 卿珏又嘱咐道:“还有,这件事情如今才是最要紧的,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昆仑山上别的什么事情,我们只听着便好了,你也不要想着多管闲事,记住了?” 卿珩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怎么你今日这般婆婆妈妈的?” 卿珏耐着性子说道:“并非我啰嗦,此事定要与你交代清楚,我才能放心,再说,依你的性子,最不厌烦管别人家的闲事了,若是此番还不长些记性,你就不怕会坏了事吗?” 卿珩听得他说的这样严重,望着卿珏半晌,才想明白,卿珏原来是担心卿珩会在金铃子的事情上纠缠,误了正事,为打消卿珏疑虑,卿珩迅速的点头答道:“说的也是,我会瞧着办的。” 卿珏听她答应了,这才笑了起来,说道:“你记住便好了好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 卿珩说道:“我想了想,若是此番找寻天书,大哥大姐也要与我们一同前去,怕是叫其他人听了疑心,这样一来,我们的目标也大的很,还没到昆仑山,便会叫人抢了先机,到时候怕会弄巧成拙。” 卿珏点点头说道:“妹妹说的颇有道理,找寻天书的事情,既要想的稳妥周到,又不能叫其他的人疑心,只我们二人去,确实合适不过了。” 说话间,鲤赦与玄阳、玄阴三人也到了。 玄阳一进来,便拍着卿珩的肩膀朗声笑道:“不愧是我的妹妹!” 其他几人一听,脸上皆有笑意。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卿珏也将刚刚卿珩说的事情告知了玄阴与玄阳,玄阴点头说道:“小妹说的是,我与大哥这便回去,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这天书的事情,还要你们二人多操些心了。” 卿珏说道:“这是应该的,大姐太客气了。” 玄阳与玄阴前去后山拜别婆婆,之后,千叮万嘱的离开了頵羝山。 卿珏与卿珩将玄阳玄阴送出頵羝山后,即刻动身去了昆仑山。 昆仑山山顶皑皑一片,山脚下却是一片绿荫,各处皆有特色,远远望去,说不出的好看。 山门处把守的神仙看到他们,十分恭敬的行了礼,将他们迎了进去。 卿珏与卿珩到了西王母的住处,只卿珏一人进去问好,卿珩想了一想,还是留在外面等着。 卿珏一进去,卿珩便开始寻思,昆仑山的一切,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可这西王母就不怎么熟了,上一回两人见面,在卿珩的脑海中,应该也没给西王母留下什么好的印象,所以,此刻还是不要在她面前露脸的好。 卿珩刻意的走远了些,在芙蕖园子前的长廊拐角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卿珏从里面出来。 卿珩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西王母说什么了?” 卿珏微微侧身,却是瞧了一眼身后才西王母居所慢慢合上的门,才转身小声的说道:“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到了我再告诉你。” 卿珩闻言急忙跟上。 卿珏直朝着昆仑山顶上去,卿珩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山脚,心中疑惑重重,虽不知道卿珏带她来这里有什么深意,却也没问什么,只是紧紧的跟着卿珏的步伐。 两人走到厚厚的冰雪前,卿珏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瞧着卿珩说道:“姑母没有直接告诉我天书的下落,却叫我来昆仑山顶找一个人,只要将她找到了,天书也便找得到了。” 卿珩若有所思:“是这样,那西王母叫我们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神仙吗?” 卿珏摇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姑母只说她是常年住在昆仑雪顶的雪神,好像是个女神仙,名唤青娥。” 卿珩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脑海中找到了青娥的名字,连忙说道:“我记得好像在什么古籍里见过她的名字,可她应该也是上古的神祇了,这些年在神界中也不曾见过她,她一个隐居了数万年的神仙,真能知道天书的事情么?” 卿珏皱了皱眉,一副不确定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既然姑母已经这么说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还是要先去看看的。” 卿珩沉吟道:“《丹元录》上也说的清楚,天书的下落与天柱有关,只要找到一卷天书,另一卷天书便会跟着现世。可这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事情,昆仑山这样大,西王母身为它的主人,对天书的下落也是不清不楚的,再说了,我们两个对这雪山也不熟,上哪找到那个雪神?” 卿珏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有一个不错的方法,可以找到她的居所。” 卿珩松了口气,说道:“那你不早说,害我白白的操了这个闲心。” 卿珏笑了笑,没有答话,却不知何时,将诛神链拿在了手中。 卿珩一见诛神链,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问道:“哥,你这个时候将这个拿出来,该不是想揍我吧?” 卿珏又是一笑,说道:“你想什么呢?快将缚魂索拿出来。” 卿珩“哦”一声,连忙将身上的缚魂索拿了出来,卿珏使了个术法,诛神链与缚魂索便绕在了一起。 卿珩大惊,指着缚魂索与诛神链问道:“这是做什么?” 卿珏解释道:“你使术法,跟着它们,便能找到雪神了。” 卿珩方才明了,卿珏将缚魂索与诛神链放到一处,是为了给他们引路,她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却吓我一跳。” 卿珏说道:“走吧。” 两人跟着法器疾行了很长的很长时间,很长的一段路后,缚魂索与诛神链才停了下来。 卿珩与卿珏收了术法,往前走了大概一里,便瞧见了一个冰窟。 卿珩心中一喜,心想,这个应该便是雪神住的地方了,她欣喜的指着冰窟说道:“到了!” 她正打算上前去,卿珏却拉住了她,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卿珩不知道卿珏是什么意思,只好望着卿珏。 只见卿珏上前两步,拱手行礼,朗声说道:“青娥前辈,頵羝山金乌一族卿珏打搅了。” 半晌之后,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我这冰洞在这少说也有几万年了,我之前与扶桑大帝说过,神界的任何人也不可打搅了我的清修,他也是答应了我的,怎么如今倒这般说话不算话?” 卿珩听她言语上对扶桑大帝不敬,正想上前与她理论,卿珏却又拉住了她,她瞧着卿珏的神情,瞪着眼睛没再说话。 卿珏不愠不火,又说道:“晚辈实在没有任何的恶意,也无意打扰前辈清修,晚辈此番来,是为了找前辈问一卷书的下落,但此事十分的要紧,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顿了半晌,里面的那个声音又道:“也罢,你们进来吧。” 卿珩与卿珏只得进去。 冰洞中不似外面这样冷冽,卿珩瞧着洞中还有正盛开的梅花,便蹲在花前,有些惊奇的望着。 不远处的声音又道:“两位请进来说话。” 卿珩连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到了一座冰室。 冰室中床榻被褥应有尽有,榻前盘腿坐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很是美貌,肤色如外面的雪一般白。 卿珩虽不知道她的年纪,但她看人的时候,眼神中带了些许沧桑,便也知道她是经历了些事情的。 她是上古的神族,卿珩与卿珏虽是扶桑大帝的儿女,在雪神面前,终究是小辈。 卿珩与卿珏上前行礼说道:“小神见过雪神。” 雪神抬眸瞧着两人,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后又仔细瞧了几眼,看卿珏时,一眼带过,可她瞧着卿珩时,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 卿珩将雪神看到自己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见雪神一直盯着她,有些不自然,忙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青娥说道:“哦,没事,只是瞧见你的样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一时心有感触。” 卿珩仔细打量了一眼青娥,她眉眼间看着有些熟悉,倒像是之前见过很多次似的,说道:“这说来便巧了,怎么我瞧着前辈好像也很熟悉似的?敢问前辈说的那位故人是哪位?” 青娥笑道:“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说也罢。两位是金乌一族的后生?” 卿珩听她如此说,却有些失望,点头说道:“我们确实是金乌一族的。” 青娥又说道:“既是金乌一族的,来此,是为了天书的事情?” 卿珩忙点头答道:“此番我与兄长正是为了天书而来,究竟这天书下落如何,还请前辈示下。” 青娥站起身来,说道:“不瞒你们说,当年我是受了扶桑大帝的救命之恩,这才答应在这帮他守着天书,两位虽是金乌一族的,但天书关乎神界安危,我虽早已不涉足神界之事,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将天书的下落告知。还请两位谅解。” 卿珩一急,问道:“那前辈要怎么样才肯告知?” 青娥说道:“除非扶桑大帝亲自来。” 卿珩瞧她说话时的样子,像是丝毫都不知道扶桑大帝已经失踪的消息,说道:“前辈竟没听说过么?我父王在神界失踪,算来也已经有三万多年了,他又怎么能来这儿呢?” 青娥大惊,问道:“当真?扶桑大帝不在神界了?你唤他父王,你是他的女儿?” 卿珩点头道:“是。” 青娥默了一瞬,才说道:“我这几万年从未出去一步,却不知道神界自与魔界大战后,竟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哎!” 卿珩听她叹气时的神态,大有惋惜与苍凉之意,猜想她与扶桑大帝交情不浅,有些欣慰,说道:“此番,我们金乌一族生死存亡,全系于这两册天书,前辈既然与我父王有些交情,还烦请将天书的下落告知,晚辈几人,感激不尽。” 青娥犹疑了半晌,望着卿珩与卿珏说道:“也罢,我这也算是将天书又交到你们手中了。天书是在昆仑山上没错,但此刻,你们不能去找它。” 卿珩与卿珏异口同声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青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天书如今不止与你们金乌一族有关,且与凡界也息息相关,关于天书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们,可你们最好也听我一句,天书虽是神界圣物,但此番天书出世,却会给六界带来无边的灾难,连神界也不能避免,所以两位还是想好了,若为了你们金乌一族毁了整个神界,你们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王?” 卿珩大惊,与卿珏对望一眼,率先说道:“那前辈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青娥摇头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刚刚说的,你们竟没听进去吗?” 卿珩忙道:“前辈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要怎么样,只是前辈既然有此说法,能不能叫我们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青娥脸色稍稍缓和,地哦按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既如此,那你们跟我来。” 第五章 天书难觅(1) 青娥说完后,施展术法向洞外飞去,卿珩与卿珏连忙跟上。 青娥一路疾行,却又是到了昆仑山脚下。 卿珩却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们从山上山下就跑了两回了。 青娥落在山洞前,望一眼周围,而后叹气说道:“没想到,这山脚下的风景,却比我住的冰洞外好多了。” 卿珏笑道:“这满山的花草虽好,在我看来,却仍旧比不上前辈洞中的两株红梅。” 青娥笑道:“你这孩子果然会说话。这便是天柱附近了,你们同我一起进去,便能找到天书了。” 青娥使了个术法,洞口的禁制应声消失,青娥率先走了进去,兄妹两人则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卿珩进洞前留意到,今日昆仑山上驻守的神仙们都不在山上,想是西王母为了他们方便,特地给驻守的神仙们放了假。 青娥对这里果然熟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洞的尽头。 青娥朝着石柱向前走了几步,望着石柱说道:“这便是天柱,你们要的东西,便在这下面。” 卿珩瞧一眼石柱,想起了那日在山洞中的情形,这石柱下藏着的竟然是天书,难怪当日追风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来昆仑山。 卿珩上前问道:“敢问前辈,这石柱下面的是哪一卷天书?” 青娥抬眼望着石柱的顶端说道:“是河图。” 卿珩又问:“那该怎样取出?” 青娥说道:“即便你们是它的主人,这个时候,也只是在这瞧上几眼便好,别的心思,还是都打消了吧。” 卿珩问道:“前辈,你也知道,我们来这就是为了寻它,如今已然看到了它,前辈却说我们不能动它,还请前辈告知我们理由。” 青娥闻言,转身瞧着卿珩,却冷笑了一声,说道:“我问你,天书关系到你们金乌一族的运道不假,但若是此时,你们金乌一族得了天书,却给其他的许多人带来灭顶之灾,这天书,你们可会拿的心安理得吗?” 卿珩听到青娥满含深意的话语,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娥说道:“很简单,就是你们不可以拿走河图,若是河图此刻离开昆仑山,天柱会倾倒,到时,整个凡界便会变成一片汪洋,世间凡人,怕是都会因为你们金乌一族的运道而丧生,你们金乌一族是保住了,可这凡界,却也毁了。” 卿珩闻言大惊,紧盯着青娥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青娥说道:“原因不必知晓,我只告诉你们后果,究竟如何取舍,你们自个决定吧。” 卿珩想了一想,说道:“如此,我们也不问缘由,这就告辞了。” 卿珩转身对卿珏说道:“哥,你说呢?” 卿珏一笑,说道:“你说的对,这天书既然不能取出来,我们也不便强求,没有天书,总还有别的办法。” 卿珩轻轻扬起嘴角,转身望着青娥说道:“此番多谢前辈了。这天书,还请前辈好好看管,我们此番打扰了。” 青娥听闻卿珩的话,愣了一愣,又瞥一眼卿珏,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决定了放弃,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们另一卷天书的下落。” 卿珩闻言,拱手说道:“多谢前辈了。” 青娥又道:“另一卷天书不在神界,在凡界洛水,本月的十五日,你们去洛水一趟,洛水岸边住着个老叟,你们找到他,他自然会告诉你们洛书的下落。” 卿珩望着青娥心想,这洛书若是在洛水,那她身上的这颗噬水珠也能发挥作用了,此次虽没能找到河图,但若是拿到了洛书,也算是将一半的砝码握到了自己的手上,一月之期一到,頵羝山也有一半的胜算,两人这一趟出来,便也算不得白跑一趟了。 青娥望着沉思的卿珩说道:“我有两句话,要同姑娘说。” 卿珩面带疑惑的望着卿珏与青娥,愣了一愣。 卿珏也是一愣,但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道:“那我先去别处走走,不打扰前辈了。”说完,卿珏转身离开。 卿珩瞧着卿珏离去,才转身瞧着青娥,却见青娥一脸的认真的望着她,而她的神情,却像是之前见过一般。 青娥开了口:“你的母亲是?” 卿珩眉头一皱,细细的看着青娥,半晌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个青娥一上来便问卿珩娘亲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好奇,还是另有目的。 她瞅着青娥,眼中露出许多的疑惑,半晌没有说话,单看她的神情,却是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不想回答,还是在思虑该如何作答。 青娥却不觉得,自己在这时,询问卿珩母亲的事情,是什么不礼貌的行为,依旧盯着她,等待着卿珩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卿珩突然闪现出一丝笑容来,说道:“不知前辈为什么要问卿珩这个问题?” 青娥说道:“我也知道此次问姑娘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事关紧要,还是请姑娘告知。” 卿珩听得她唤她作姑娘,也知道以青娥一个上古神祇的身份,这样的称呼,对她已是极为客气了,便也拱手说道:“前辈见笑了,晚辈的母亲,自然是月卿夫人。” 青娥一听,有些震惊,但眼中还是留有狐疑,她仔细打量着卿珩,眼前的女子,年岁最多也就是三万三四千岁,而月卿夫人,是在大战中殒身而亡,当时是三万五千多年前,她怎么可能会是月卿的女儿? 青娥想了想,释然一笑,说道:“姑娘既然不肯告知,便当做我多嘴了,我这就告辞,两位也识得回去的路,便恕我不送了。” 卿珩行礼道:“多谢前辈,晚辈打扰了。” 卿珏在山洞外站了一会,就见卿珩神色不悦的走了出了,也没见到青娥,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卿珩却还在思考青娥之前说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并没有留意到卿珏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奇怪,刚刚雪神为什么会问我那样的问题,难道,她认识我母亲?” 卿珩往前走了两步,却没留意踩到了脚下的石子,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绊倒,连忙使了术法跳了起来。 她稳稳地落到地上,拍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 转眼时才瞧见在一旁站了半日的兄长,忙问道:“你说什么?” 卿珏叹气道:“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性子。我是在问你,刚刚青娥跟你说了什么?” 卿珩撇嘴说道:“也没说什么,问我娘是谁?” 卿珏眼中有些慌乱,但很快掩藏过去,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哦。” 卿珩却没留意到自己兄长流露出来的神情,抬头说道:“现在怎么办,今日离十五日还早吧?” 卿珏皱着眉头说道:“不错,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和他们传说的天书出现在頵羝山上的时间,只差了五日。” 卿珩有些不安的说道:“那我们这几日怎么办?” 卿珏想了想,很快便决定道:“我们先回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先回去,再瞧瞧这几日众人的态度,也好想一想对策。 卿珩随即点了点头。 卿珏说道:“这样吧,你先回頵羝山去,我去跟姑母辞行。” 卿珩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两人便在昆仑山上分别,卿珩径直离开了昆仑,赶往頵羝山。 整个凌晖殿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卿珩嗅着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息,眉头渐渐紧锁,她悄声将缚魂索捏在手中,缓缓向枕霞居前行。 她侧着耳朵,聚精会神的捕捉着周围细不可闻的声音,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卿珩分辨着来人的气息,却又觉得这气息很熟悉,心下装满了疑惑,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盘旋在附近,仿佛就在她身边,如影随行,她甩开缚魂索,缚魂索径直向枕霞居中飞去,与此同时,卿珩施展术法,迅速跳了进去。 缚魂索在枕霞居殿中飞旋,半晌之后,悠然的落到了不远处的书案前。 卿珩扫一眼周围,心中的紧张的情绪骤然消失,她快步走上前去,拿起了缚魂索下的一封书信,一方极其眼熟的锦帕。 她将锦帕翻过来,瞧了几眼它的背面,见锦帕没有异常,松了口气。 锦帕上写着几个字:金铃子未死,若想得知其下落,酉时鄀都城外二十里小树林相见。 卿珩眼见这几个字,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眼中莫名的情绪在流动,她渐渐收掌,将这块只有几个字的锦帕牢牢的攥在手中,半晌之后,她站直身子,转而向后山走去。 “金铃子未死”这几个字一直在她脑中飞速旋转,对这件事情,她其实半信半疑,但她此刻内心却很矛盾,一面希望上面写的是真的,而另一面,却时时刻刻想起之前在昆仑山上看到的一幕,当初她亲眼见到金铃子死在了昆仑山上,难道是假的不成? 这两种声音在她脑中激荡,此消彼长,但她没有犹疑,依旧去了鄀都。 卿珩站在林子的尽头,回身望去,才发觉这片林子给了她许多的回忆,而金铃子,却是最深刻的记忆。 卿珩不敢肯定消息的来源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传递给她消息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事关金铃子,即便是有危险,或这件事情本就是个陷阱,她也会来。 她站在林子前,静静等着,脸上没有悲戚的神色,心里也没有紧张和不安。 她站在凡界的微风里,身旁是一棵掉光了枝叶的枯树,只剩枯萎腐朽的树干还屹立在林中,风吹过时,一动也不动。 酉时差不多快过了,卿珩望着空无一人的林子,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时,周遭却传来浑厚的声音:“怎么,这就等不了了?” 卿珩猛的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却瞧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正站在离她几百步外的地方,黑色的长袍将他整个人罩住,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看着很是魁梧,是个男子。 卿珩正想上前,还没挪动步子,男子像是早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一般,喝道:“别动。” 卿珩将头抬起来,不解的望向不远处的男子。 只听男子说道:“你若是向前一步,我就离开。” 卿珩站定后冷哼一声说道:“阁下既然相邀,我也来此赴约,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盯着卿珩半晌后,声音柔和了许多,他侧过身子说道:“人生不如意者总是诸多,我这样的装扮,也是不想为自己惹来麻烦,我想少主应该能理解吧?” 卿珩仔细打量着黑袍男子,问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又怎么才能相信,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男子笑道:“我这样的打扮,自然是不会告诉你真实身份的,但你放心,我与你说的事情,绝无半分虚假,我若是想骗你,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费这样的功夫。” 卿珩想了一想,说道:“那你说吧。” 男子一愣,而后一笑,说道:“少主果然精明,只是我今日向你说了这件事情,少主是不是也有和它一样要紧的东西来换呢?” 卿珩冷笑,原来在这等着呢,而后淡淡的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还得思量一番,你这个消息值不值得跟我的换。” 男子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声音低沉的笑了两声,沉声说道:“天书。” 卿珩脸一沉,问道:“什么天书?” 男子说道:“少主还是不要装傻了,我想问的,自然是关于天书的事情。” 卿珩想了一会,点头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你先说金铃子的事情。” 男子幽幽的说:“金铃子没死,或者说,这世上,从未有过此人。” 卿珩一愣,心中异样的情绪在暗暗涌动,她知道,那是害怕,她想知道金铃子的事情,但又怕眼前的人说出来什么叫她害怕的事情,比金铃子的死还叫她害怕的事情。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瞪大眼睛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话一脱口,卿珩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男子继续说道:“这是真的,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去冥界,找到冥界的新任护法后,你便会知道金铃子的所有事情。” 卿珩有些六神无主,她双手紧握,望着眼前的男子,渐渐的紧张起来。 她嘴唇翕动,半晌都没吐出一个字来,之后,她再没问什么,一直望着对面的男子,像是相信了他刚刚所说的话。 对面的男子也未曾多言语,只是用他一双乌亮的眸子盯着卿珩。 一袭青衣,犹如画仙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神女,周身散发着不宜靠近的气息,她睁大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倔强的盯着对面一个不肯将一丝一毫暴露在空气里的奇怪男子,此时的气氛,从未有过的诡异。 卿珩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沉声说道:“你要问什么,问吧。” 男子一怔,很快便说道:“天书在哪?” 卿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它们如今不在頵羝山,亦不在我手里。” 男子望一眼目光森冷的卿珩,说道:“多谢。” 说完,如鬼魅一般,在卿珩的眼前消失。 卿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神情呆滞的望着眼前的林子,久久不曾动过。 冥界之中最近格外的安静,因为重新入住幽冥台的冥尊喜静,自一回来冥界,便坐在殿中,一坐就是一日,也不觉得无聊慌闷,这还不算,看守幽冥台的侍卫与殿中的侍者,皆是被打发到冥河畔待着了。 众人却也没说什么,大祭司之前便告诉过他们,冥尊生来便是这样,大祭司也曾嘱咐众过众人,无事不要吵闹,免得惹冥尊心烦。 可对于冥界中人来说,冥尊回不回来,也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冥界虽然重新住进了幽冥台,但冥界的大祭司,也仍旧在祭司殿中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冥界的大小事务。 大祭司将幽冥台附近的一干侍卫婢仆一应差去打扫冥河了,冥界最要紧的几个大殿外,都没有什么人看守。 而此时,祭司殿门外直通护法住所的长廊尽头,却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侍者,局天蹐地,脑袋垂的很低,迈着碎步子快速的挪动,每走一段路,他都会稍稍停留,微微抬起头,只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露出来,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着,看样子像是新来的,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正当他在长廊的尽头,看着脚下两条方向完全相反的路犹豫时,身后不足百步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今日怎么连侍卫都没有?” 他听闻声音后,身子一震,随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正好瞥见了不远处从半开的窗户伸出来的头颅,两人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对方,身着灰色衣衫,将脑袋罩的严严实实的侍者,诚惶诚恐,连忙低下头去,压着声音行礼说道:“参见护法大人。” 窗户旁的男子一愣,随即说道:“你进来。” 侍者微微低头,利用敏锐的耳朵辨别方向,不一会,便走到了男子门前。 被称作护法的男子已经坐在案前,他瞥一眼门口呆立着的侍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侍者听到喝声,像是受到了惊吓,瑟瑟发抖,提着不太听使唤的腿快步走了进去。 冥界护法坐在案前,望着蠢笨的侍者,叹了口气后,试着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道:“你过来,帮我研墨。” 侍者连忙走到案前,拿起案前的半块方墨磨了起来,半晌之后,冥界护法望着石砚上侍者沾满墨汁的袖子,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蠢材,连研墨都不会吗?滚!” 侍者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被这侍者弄得心情不太好的冥界护法像是忘记了大祭司的吩咐,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有活着的吗?进来一个。” 半晌之后,心绪烦躁的护法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进来个身影,连头都没抬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过来研墨!”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金铃子。” 护法听到声音后,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般,呆滞了一瞬,紧接着,他欣喜的站了起来,抬头时脸上散发着的灿烂的笑容,在望到刚刚进来的侍者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门前站着的,正是方才那个退出去的侍者,他此时正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眸子打量着冥界护法追风使。 而面如死灰的追风使,渐渐认清了侍者原本的模样后,跌回了身后的椅子上。 眼前的侍者,伸手将罩在她脑袋上的袍子慢慢的拿下来,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与一身青色的衣衫,她微微的抬起头来,目光敏锐的像只豹子,正鄙夷的看着眼前的追风使。 追风使被十几步以外的小姑娘盯着,却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脚下放了一把火,烧的他站立不住,坐不安稳,他有些窘迫看向那个望着她的女子,张了张嘴,可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女子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看着近在眼前的他的身影渐渐开始模糊,而后,她脑中忽然闪现了那个修为只有五百年的小狼妖金铃子的声音: “你受伤了?”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 “你是想出这片林子,对吗?” “你不要误会,你上次将我放了,我来不及说声谢,今日,你既困在这林中走不出去,我就带你出这林子,算是报你那日的不杀之恩了。” “谢谢你帮我,你是个好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个好人呢。” “你真的愿意将我带到頵羝山上去?” “那是自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第五章 天书难觅(2) “名字?” “是啊,名字,你不会还没有名字吧?” “没有名字也不打紧的,我再帮你起一个就是了。” “你既要去仙山生活,以后便得有一个新名字了,我看就叫金铃子吧,你觉得如何?” “金铃子?” “好,就叫金铃子了。” “我还欠你个故事呢。” 金铃子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卿珩看到对自己说话的狼妖渐渐的缩化成一团烟雾,迅速的钻进了不远处案前的追风使的身体里。 她这才想清楚,之前黑袍男子说的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望着案前沉默不语的追风使,先开了口:“好久不见,金铃子,我是该叫你护法大人,还是追风使呢?” 追风使听到女子满带嘲讽的话语,憋红了脸,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里充满了从未出现过的不安、惶恐与愧疚,半晌之后,他呆呆的望了一眼青衣女子,微微低了低头说道:“卿……对不起。” 卿珩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原来,当日你说欠我的故事,竟是由你自己演出来的,委实精彩!堂堂的冥界护法,竟然肯屈尊降贵,跑到我神界,做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小妖,当真是委屈你了。怎么,护法大人怎么不说话?当初您可是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将别人骗的团团转了,如今怎么闭口不言呢?” 追风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的难看,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僵持许久之后,追风使望着站在门口的女子,脸上渐渐显现出阴狠的表情。 卿珩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她心道不好,连忙将袖中的缚魂索唤了出来,握在右手,而她的左手上,也同时拿着一把泛着寒气的利刃。 卿珩望着渐渐靠近的追风使,说道:“站那,别动。” 追风使像是没听到一般,轻唤出佩剑,缓缓走向卿珩,卿珩心下一急,将缚魂索掷了出去,追风使身形一闪,竟躲开了。 卿珩望着越来越近的追风使,咬了咬牙。 电光火石间,追风使往前跨了一大步,握着剑的右手一松,那柄剑便从他手中飞出,向卿珩飞过来。 与此同时,卿珩以迅雷之势,奋力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 一阵干净利落的皮肉撕裂的声音过后,传来一声惊呼声。 卿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倒下去后,慢慢回过头去,瞧着身后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那一柄没入他身体的剑,他的右手上,是一柄锋利的刀,另一只手指着倒在地上的追风使,不甘心的倒在了卿珩面前。 卿珩瞧着身旁满怀怨恨的男子,心中一惊,连忙退开几步,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追风使,有些不知所措。 追风使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支撑着他的身子,而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他咬着牙,用力将匕首拔出,一道血注跟着喷了出来,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溅落在卿珩的脚下。 紧接着,一只沾满血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卿珩抬眼望着追风使,她看到他面色苍白,血流如注的瘫在地上,又听到他微弱的说道:“快走,迟了就出不去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卿珩紧咬嘴唇,望了一眼重伤的追风使,转身迅速离去。 护法的住所里的响动吸引了一众侍卫进来,众人一见眼前的情形,吓得丢了魂:门外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插着的剑,便是护法大人经常带在身边的佩剑,而几步之外的冥界护法,却满身是血的躺在血泊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然昏死了过去。 众人慌里慌张的将护法抬到榻上,又有人去禀报了大祭司。 不一会儿,大祭司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一瞧见门外的尸体与地上已然凝固了的鲜血,拳头紧握,双眼像是要迸出火来,他连忙上前,使了术法将追风使胸口伤处的血止住,随后神情复杂的望着伤口呢喃道:“是神界的术法所伤。” 之后,愤怒的大祭司扭过头来,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侍者说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让神界的人混进来,还刺伤了护法,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地上求饶的声音骤然响起,磕头的声音不绝于耳,半晌之后,大祭司冷着脸喝道:“滚下去!” 众人连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屋中空无一人,只剩下地上肆意流淌的血迹,有刚刚那些人求饶时将头磕破留下来的,也有追风使受伤留下来的血,这些血汇集在一处,顺着地势一应流到地上坑洼处,乍一看有些渗人。 半晌之后,大祭司脚步虚浮,有些虚弱的走了出去,门外的侍者见状,就要上前来搀扶,大祭司伸出手来,无力的说道:“不用,你去照顾护法吧。” 门外的侍者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难受,他心中还在想:“大祭司对护法大人,比亲生儿子还要好,不知为何会有那样不实的传言?” 眼见大祭司远去,侍者连忙跑进去,他奔到榻前时,却见追风使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如初,伤口也止住了血,而重伤的追风使,也躺在榻上,气息安稳的睡着了。 卿珩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冥界,她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心脏怦怦的乱跳着,脸上的神情却一直冷冷的,她抬起手来使了术法,却瞥见了适才溅在手上的几滴血,她瞪大眼睛瞧着那几滴血,之后便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从袖中扯出一方帕子,使劲的擦拭手上的血迹,半晌之后,手中沾满血的帕子却变的十分的烫,她一个颤栗,将帕子扔在了地上,之后像是解脱了一般,神情骤然放松。 她转身驾着云迅速离去,再也不回头瞧一眼扔在地上沾满血迹的帕子。 不多时,打扫的侍者路过,将帕子捡了起来,帕子上沾了血,但上面纹的竹子与竹子下面的珩字却并未沾上血污,侍者并不识字,但见帕子上有血,而她也听说护法大人刚刚被刺,这方帕子的料子不错,却又掉落在护法大人住所附近,怕是护法大人遗落了的,侍者将帕子揣到怀中,向着追风使的住处走去。 大祭司离去之后不久,追风使便猛地睁开眼睛,他翻身起来,却感觉不到伤口处有一丝的疼痛,望向一旁立着的侍者时,侍者连忙说道:“大祭司来过了,护法大人的伤,是大祭司治好的。” 追风使听闻,猛然咳嗽了一声,问道:“义父怎么样了?” 侍者垂首说道:“护法大人不用担心,大祭司已然回去休息了。” 追风使忽然变的十分的激动,一直重复道:“刺客,刺客呢?” 侍者问道:“护法大人,方才究竟怎么了,是何人行刺您?” 追风使一听,侍者的意思是刺客还没抓到,他知道卿珩已经安然离去,松了口气,又往外瞥了一眼,说道:“门口的那个,便是神界派来的奸细,混在侍者中,我已经将他斩杀。” 侍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护法大人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告诉大祭司,您醒过来了。” 追风使微微点头,扬了扬手,没什么精神的说道:“你去吧。” 侍者才离去,追风使却又听到一声:“护法大人,您好一些了吗?小的在不远处捡到了一方您的锦帕。” 追风使蹙眉说道:“什么锦帕?你先进来说话。” 侍者这才走进去,将怀中的锦帕拿出来,递到了卧在榻上的追风使跟前。 追风使一眼便瞥见锦帕上的血,伸手将帕子接了过来,握在手中,不动声色的望着侍者说道:“这是我的帕子,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侍者一听,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追风使渐渐捏紧手中的帕子,慢慢的躺回了榻上。 頵羝山后山上今日有些凉,一如頵羝山少主神女卿珩现下的心境,她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踱着步子缓缓的走到旸谷,又径直走向前一段时间才去过的丘台。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石头上几个草草刻出来的字,笑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与铺垫,这声笑声来的有些突兀,也听不出笑声里有任何欣喜的感情,之后,卿珩抬起双手,唤出缚魂索,手指着眼前的衣冠冢喝道:“破”。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地上多了几块碎石,散落了许多块,与地上的杂草与掉落了一地的枯枝叶混在了一处,找寻不见。 卿珩站立在原地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周围没有别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便当做从未相识吧。” 说完,她转身缓步走下了丘台。 晴朗明媚的天空,忽然起了风,将丘台上的一堆落叶吹散,掉了下去,树叶随着风吹落到了旸谷中,顺着水流漂流而去。 卿珩望着那几片落叶笑了笑,说道:“注定要逝去的,还是留不住。” 不久之前,卿珩想起金铃子还是满腹的愧疚,满心的怀念,可如今,就因为一句话,金铃子变成了她的敌人,或许,从一开始,金铃子就将她当做敌人,是自己太蠢,识人不明,没有看清楚罢了,如今又要怪谁呢 卿珩冷冷的笑了笑,她转身回望一眼被她毁了的衣冠冢之后,转身回了枕霞居。 卿珩跑去婆婆的映月殿,像是一时兴起,将婆婆存放在一个木匣子里的一堆东西倒了出来,而后,她看着散落在案上的卜片,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只知道这些东西是婆婆之前用来卜卦的东西,可具体该怎么用,她却是一概不知。 她瞅了这一堆卜片半日后,没什么耐心的将它们胡乱装进了盒子中,放回了原处,随即转身出去了。 而卿珩却不知道,适才将卜片装回木匣时,遗漏了一块,而这块卜片,如今反面朝上。 卿珏从昆仑山上回来时,卿珩正在枕霞居中坐着发呆,凌晖殿中除了卿珩与卿珏兄妹两人,并没有别人。 卿珏一眼瞧见托着脑袋,坐在榻前失神的卿珩,问道:“你怎么了?” 卿珩坐直了身子,说道:“没事,你回来了?” 卿珏仔细打量两眼卿珩,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你受伤了?” 卿珩顺着卿珏的目光瞧了一眼,说道:“没有。” 卿珏越发的狐疑,问道:“你没有受伤,那衣裳上面怎么会有血迹?” 卿珩本想遮遮掩掩就蒙混过去,见卿珏问的认真,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半晌之后,她笑了笑,说道:“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掌,才滴了几滴血在衣裳上,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已经好了。” 卿珏没再说什么,两人坐了半晌,卿珩又道:“离十五日还有许多天,这些日子我们是不是去别的地方待着?” 卿珏问道:“你想去哪?昆嵛山,数历山,还是丹穴山?” 卿珩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哥,你去丹穴山,嫂嫂和璹钰都在丹穴山上,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去云中君那儿瞧瞧。” 卿珏听闻,望着卿珩半晌,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吧,你既不想去,我也就不勉强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些。” 卿珩答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晚些时候,卿珏跑去后山,跟秦艽说了两人将要离开頵羝山的事情,秦艽听了,只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别的。 临行前,秦艽给了卿珏一个小瓷瓶,说道:“这个,是婆婆入关前交代的,你叫卿珩将它服下,每三日一粒。” 卿珏接过瓷瓶,点了点头。 卿珏到枕霞居时,卿珩正往自己的包袱里塞东西,卿珏走进去说道:“我看你好像一刻也不想在此多留,包袱收拾的这样利落。” 卿珩将包袱打了结才转过身来,她上前两步,顺手将包袱扔到了桌子上,说道:“天就要黑了,云中君的府邸离这也有些,不快点收拾,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我可不敢一个人在夜里赶路。” 卿珏笑了一笑,将怀中的瓷瓶拿出来,放在手上说道:“这个,拿去吧!” 卿珩闻言,瞧了一眼卿珏后,走上前去,伸手将卿珏手掌中的瓷瓶接了过来,仔细的瞧了几眼,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卿珏想了一想,说道:“哦,是秦艽叫我给你的,说是上回你还没吃的汤药,他炼成了药丸,你服了,身体便会恢复。” 卿珩一听,点头说道:“知道了。” 她看也没看一眼,顺手将瓷瓶塞进了包袱。 卿珩转身望着卿珏说道:“那我这就走了。” 卿珏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只微微的点了点头。 卿珩回身望了一眼不同于往日安静的頵羝山,毅然决然的离开。 她驾着云,却走得很慢,一路上皱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思虑什么要紧的事情。 果然,她缓缓停下来,咬了咬嘴唇,向着与云中君府邸相反的方向急速飞去。 她没有去找云中君,而是去了凡界。 她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在凡界的小镇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小二瞧见她手中浑圆晶莹的珍珠时,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客客气气的将她带到了二楼的上房。 卿珩推开房门,见屋中的摆件精致,房屋也算整洁,桌上放着的一副瓷质的茶具,看着虽不如她殿里的好,但出门在外,要求也不能太多。 卿珩兀自点了点头,便朝着床榻走去,床榻是木制的,榻上的金丝软被整整齐齐的叠着,她随手将包袱扔在床榻上。 身后的小二笑着问道:“这屋子,客官还满意吗?” 卿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还行,你帮我倒些水来吧。” 小二眉开眼笑的应承道:“好嘞,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沏茶。” 男子说完后,手伸进怀中,不知掏出来个什么东西,朝着卿珩扔了过来。 卿珩伸手接住,拿起来一看,却是一方帕子,上面绘了张简单的地图。 卿珩抬头问道:“这又是什么?” 男子伸手指着卿珩手中的帕子,说道:“这是冥界藏书阁的地图,你只要找到记着关于三万年前神界与冥界大战的史书,便能知道神冥两界当年为什么会大动干戈,你父母的事情,不就清楚了吗?” 男子留下这些话后,在黑暗中遁去。 卿珩望着男子消失,半晌之后,才低下头来,盯着手中的帕子。 不远处传来打更的更夫的锣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卿珩惊觉已是二更天,大街上也空空荡荡的,连忙转身回了客栈。 她坐在桌前盯着帕子良久,眼神从未移开过。 只要再去冥界一趟,便能知道当年神界与冥界大战的原因,可男子是否值得她相信,她又该不该再去冥界一趟呢? 卿珩有些犹疑,若是男子说的是假话,上回去冥界时,她伤了冥界的护法,那这回再去冥界,冥界护卫肯定会增多,此去也不会像上一回那样顺利,冥界中人术法高深,若在冥界遇到了危险,她又该如何脱身? 可男子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上一回婆婆与她说的事情,便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婆婆又为何骗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又怎么办? 卿珩望着眼前的帕子,觉得自己此时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出路。 不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将冥想的卿珩惊醒过来。 卿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这才瞧见天亮了。 凡界的时间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卿珩感叹道。 榻上的云珠苏醒过来,她望着卿珩,口齿不清的问道:“主人,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说罢,她揉了揉眼,惊讶的说道:“你还没睡啊?” 卿珩悄悄将手中的地图揣进了怀中,转过来笑道:“刚刚想了些事情,睡不着。” 云珠翻身起来,望着卿珩说道:“主人,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卿珩微微摇了摇头。 云珠瞧着卿珩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她两三步跳到卿珩身边,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主人你是不是许久都没见小师叔了,所以想他了?” 卿珩一怔,望着云珠,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有些语塞。 云珠见卿珩这个样子,越发肯定的点头说道:“一定是这样的。” 卿珩轻咳一声,说道:“云珠,你不要胡说,我这个时候,想他做什么?” 云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我刚刚说小师叔的时候,你的样子就像是在想他。” 卿珩哭笑不得,说道:“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好了,不要鬼扯了,我困死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出去,自己去别处逛逛,别在这里烦我了。” 卿珩走向床榻,躺了下来,她侧着身子,背对着云珠躺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手中的帕子。 云珠以为卿珩真的困了,连忙说道:“那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主人了。” 云珠蹦蹦跳跳的离开,走前轻轻将房门关上。 卿珩脑中满满都是昨夜里神秘男子跟她说的话,心中乱乱的,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去冥界。 这一躺,便一直到黄昏,卿珩没什么睡意,便起来坐着。 云珠自出去之后,便再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卿珩拿出冥界藏书阁的地图,放在桌上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上次去冥界的时候,她发现冥界的路错综复杂,若不是上一回冥界中守卫少了许多,她也许没什么办法能安然离开。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夜探冥界。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要去亲自瞧一瞧才甘心。 自上回冥界出了行刺的事情之后,大祭司下令,将各处的卫兵调了回来,他为了给追风使疗伤,耗费了些术法,加上之前一直劳心费力的忙着冥界的事务,也没怎么歇息过,便在这时病倒了。 第六章 (1) 冥尊即便回来了,也从未管过一分一毫冥界的政事,而在冥界至关重要的护法追风使与掌事的大祭司却缠绵于病榻,祭司殿这几日已积了厚厚一摞奏事的册子了。 追风使躺了几日,术法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后,直接去了祭司殿。 大祭司却没在榻上躺着,追风使进去只后,却在三株树前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大祭司,他坐在三株树前的椅子上,一直望着三株树,微微皱着眉头。 见追风使到了,大祭司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他伸手拢了拢披着的衣裳,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榻前,转眼瞥了一眼追风使,说道:“你好些了吗?” 追风使连忙跪下来说道:“孩儿好多了,多谢义父。” 追风使整个人伏在地上,将头垂的很低。 大祭司眼中闪现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缓缓伸出手来,像是想要将追风使扶起来,但手才伸出来,便停在了空中,不一会,又慢慢的放下。 “起来吧,你才刚好,不用多礼了。”大祭司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追风使抬起头来,站了起来。 大祭司想了想,说道:“那你行刺你的,究竟是谁?” 追风使一怔,微微抬头,打量着大祭司的神情,心中忐忑起来:之前他的那些说辞,看样子大祭司根本就不曾相信,而大祭司也见过他的伤口,怕是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才问起行刺的事情来,可自己该如何作答呢? 追风使愣了半晌,也没有答话,大祭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也不用隐瞒了,这件事情始末,我已全然知道了,伤你的,是頵羝山上的那个神女对不对?” 追风使垂着脑袋,老实的回答道:“义父英明。” 大祭司又问道:“我记得这个小金乌的术法与你相差许多,她又在冥界,你为什么会给她伤了?” 追风使连忙答道:“是当时事发突然,她又扮作了侍者的样子,孩儿并没有留意,这才受的伤,是孩儿没用。” 大祭司轻轻“哦”了一声,又道:“为父只想提醒你,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早些打消了念头,免得误了自己。” 追风使听了大祭司的话,一阵思索,竟忘了答话。 大祭司又道:“你伤才好,不宜久站,回去吧。” 追风使上前说道:“孩儿便不打扰义父歇息,这就回去了。” 追风使转身离开之时,手心中已然汗湿。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才急匆匆的离开。 今夜冥界格外的安静,也出奇的冷,追风使独自一人待在冥河边,望着如死一般沉寂的冥河发起了愣。 他缓缓将手伸进衣袖,拿出来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几根俊秀的竹子,一个小小的珩字纹在竹子下方。 自那日侍者将帕子交予他之后,他便叫人将帕子洗干净,一直带在身上。 望着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便想起了他之前化身金铃子在頵羝山上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和卿珩说说笑笑,闲谈聊天,哪怕时听卿珩对着他发牢骚,他也不觉的烦,因为卿珩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论身份,愿意相信他的人。 第六章 (2) 如今,他成了冥界的大祭司,义父对他,也渐渐的好了很多,但他,还是会想念之前待在頵羝山上的那些短的可怜的日子,想起他虽为卑微的狼妖,却将他当做朋友的女神仙,想念再也没人叫唤的曾经属于他的名字。 可这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她知道他是冥界的护法了,她是扶桑大帝的女儿,与冥界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自己却是冥界的大祭司,既然他们生来便是敌人,他又何必再想一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呢? 追风使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抬了起来,他手中飘着的,是一方帕子,他举着帕子许久,却终究没有将它丢下去。 过了半晌,他平静的将帕子放回了衣袖中,站了起来,慢慢转身回了住所。 路过幽冥台时,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连忙停下脚步,闪身过去,躲在暗处仔细的瞧了几眼,不远处一队巡查的护卫才路过,一个黑影便在幽冥台左侧拐角处,小路尽没处闪了过去。 黑影身行灵活,在黑夜中移动自如,但他行迹这般可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追风使眼中闪现一丝清冷的光,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黑影一路进了藏书阁,在藏书阁外面东张西望了一会,便轻轻推门进去。 追风使见状却也不着急,只是淡然笑了笑,藏书阁中事关冥界机密,只要有异族闯入,便会被法阵困住,都不用他出手,在门外面等着便是,反正他也不可能逃走。 果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藏书阁中便没了动静。 追风使挑眉,拍了下手掌,阔步走了进去。 书架前倒着个身影,追风使走上前去,将困住他的法阵解了,蹲下来将他脸上罩着的袍子轻轻掀起,愣在了原地。 护卫听到藏书阁中的响动,纷纷赶来,见是追风使在里面,忙恭敬的行了个礼。 其中看似护卫中级别较高的一个护卫走上前来,伸手指着地上的人,拱手说道:“护法大人,属下适才听到藏书阁有异动,忙带人赶了过来,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这人又是谁?” 追风使却瞥了一眼众人,淡淡的说道:“哦,他是我屋中的侍者,方才叫他来找两本书给我,却没想到,他这样蠢笨,不小心触到了法阵,就晕了过去,我等了许久,见他还没回去,这才来寻他,惊扰各位了。” 护卫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属下便告退了。” 追风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众人见是一场虚惊,也都退了出去。 众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追风使的视线里,而周围的一切,也渐渐的归于安静,追风使瞧了一眼敞开着的门,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不觉皱起了眉头。 随即,他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弯腰将躺在地上的人轻轻抱了起来,抱着她出了藏书阁后,便径直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第六章 (3) 所幸一路上都没瞧见其他的人,追风使推门走近自己寝殿,轻轻将怀中的人放到榻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轻轻将门带上,在屋外设了结界,将整个寝殿护住才离开。 冥河边后半夜却是格外的冷,追风使坐在冥河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冥河,一时有些伤怀。 他问自己,刚刚瞧见的,是卿珩吗? 是。 而他自己或许也很清楚,能让他追风使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整个六界之中,怕是只有金乌一族的卿珩了,所以,他方才救了她,但,又害怕面对她。 上回见面,也不过是两三日前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得了谁人的消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才来了冥界求证,她假扮侍者将他刺伤,可他却一点也没生气,因为他知道,冥界对于神界众人来说,是怎样的凶险之地,她一介天女,居然会为了一个五百年道行的小妖而孤身涉险,这就证明了,这个小妖,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占有一些位置,这于他来说,要比她刺在他身上的那个伤口要紧的多。 她知道自己骗了她,肯定不想再看到他了吧。追风使轻轻抚着几日前的伤口留下来的去不掉的疤痕,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夜。 在冥河边上吹了一夜的风,追风使感觉自己没有什么精神,但也不怎么困,眼见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解了结界后,追风使直朝着床榻走去,昨夜里卿珩被大祭司在藏书阁设下的法阵所伤,不知这个时候,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他一路疾行走到榻前,到了寝殿后,却见榻上空空如也,追风使有些沮丧:原来她已经走了。 正待回身时,却觉颈间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追风使直着身子,却毫不紧张的笑了笑,说道:“你起来了,身体怎么样了?没事吧?” 卿珩一怔,随即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你怎么还没死?” 追风使闻言,心中一沉,却又说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卿珩匕首向前一送,刀刃紧贴着追风使的皮肉,寒气逼人,追风使挺直脊背,不敢再动。 卿珩又道:“你我之间,从始至终便是敌人,立场本就敌对,何谈原谅呢?” 追风使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离开吧。” 卿珩厉声说道:“不必,我不想欠你人情,上一次我已经说了,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我没能将你杀死,是你命大,今日我来此,却也不是为了杀你,但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追风使使劲扭转脖子,吃力的向后望去,却仍旧瞧不见卿珩的脸,他叹气道:“你要去藏书阁?你去那里做什么?” 卿珩往后退一步,将匕首拿开,冷冷的说道:“这你不必知道,你放心,我不会窥探你们冥界之中的任何秘密,就是想瞧一眼你们冥界的史书。” 第六章 (4) 追风使转过身来,说道:“依你的性子,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可藏书阁中处处都是义父布下的法阵,里面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你一个人,进去容易出来却难,你若是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去藏书阁。” 卿珩冷冷的瞥一眼追风使,说道:“相信?自从金铃子死了之后,这两个字,我早就看不懂了。” 卿珩意有所指,追风使听她这样说,脸上有些不自然,两人相对着站了半晌,追风使才开口说道:“你要答应我,等将你说的事情办妥,你一定要迅速离开冥界。” 卿珩嫣然一笑,从容的说道:“这个你不必提醒,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 追风使自觉没趣,便再也没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卿珩跟着追风使出来,一路上都低着脑袋,所幸这个时候,路上也没有其他的人,对卿珩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卿珩又重新站在了藏书阁前,她望着与她一同站在藏书阁前的追风使,有些许惊讶:追风使正凝神聚气,扬手朝着藏书阁使了个术法。 她正要开口,却瞧见凝聚在周围的结界尽数消失,她仰着头,神情复杂的瞧了追风使一眼。 “这些术法结界,凝聚了许多的修为,你方才将它们破除,应该会浪费许多的灵力吧?” 追风使将手放下来,回首轻轻说道:“没什么,这些,我还能应付。” 卿珩冷着脸说道:“谁关心你了?你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追风使一怔,苦笑道:“进去吧,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卿珩转眼望向藏书阁,挥手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追风使随她一起进去,将门轻轻的关上。 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中的经历,卿珩自一进去后,就站在原地不曾动过,她认真的审视着藏书阁内的一什一物,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追风使却直奔着他们右手边第二列架子而去,他在上面翻找了一瞬,拿下来一册书简,打开瞧了几眼后,嘴角出现了笑容。 卿珩接过追风使手中的书册,说道:“多谢了。” 卿珩打开书册,却发现册子一片空白,别说是什么 史籍,上面连半个字也没有,卿珩横眉望着追风使说道:“你耍我?” 追风使疑惑的接过卿珩手中的书册,拿起来一瞧,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十分窘迫的盯着那卷书册,微微张口,却没说什么,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沉默了许久。 追风使沉思许久后说道:“藏书阁中的书册,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乎冥界的大事,只有冥界中人才看的明白。” 卿珩狠狠地瞪一眼追风使,说道:“那好,既然你看得懂,你念给我听。” 追风使瞥一眼眼前的书册,有些犹豫的盯着卿珩,似乎在思考,是否要根据卿珩所说的去做,半晌之后,他终于伸手接过了书册,望着卿珩说道:“这是我们冥界记载最久远史实的史籍,你要查的东西,应该就记在前面。” 第六章 (5) 卿珩此时受制于冥界的结界,自己本就没什么办法瞥见史籍上记载的东西,不论如何,只能借助于追风使的力量来找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她微微有些紧张的望着仔细查阅书册的追风使,心中有些忐忑,若是幸运的话,不出一刻钟的时辰,她便能找到神界与冥界当年大战的原因,她正思索着稍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时,对面的追风使轻轻叹了口气。 卿珩连忙收回心思,走进瞥一眼书册,转而望着追风使说道:“怎么了,可找到了?” 追风使摇摇头,望着卿珩说道:“这上面没有关于神冥大战的记载。” 卿珩有些发愣的望着追风使手中空白的书册,愣了一愣,而后,她有些急躁的将追风使手中的书册夺了来,但与刚刚一般,那卷书册到了她手上,立时便成了空白的书简。 她有些无奈的将书册甩给了一旁的追风使。 卿珩却不打算放弃,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什么史籍吗?” 追风使摇摇头说道:“冥界比不上神界,史籍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每一年发生的事情也都记载的十分详尽,若是当时发生了别的事情,或是执笔的史官漏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这里怕是找不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卿珩听完追风使的话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追风使疾步上前,将她拦住,而后迅速望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去哪?” 卿珩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回凡界。” 追风使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很危险,我送你出去。” 卿珩咧嘴一笑,迅速收敛笑容,说道:“多谢,不必了。” 她推开门,才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从哪涌来一众冥界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她望着周围渐渐增多的侍卫,握紧了拳头,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不一会儿,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她眼前。 卿珩往后退两步,望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道:“是你。” 来的人却没有看她,望着她身后说道:“做的好。” 卿珩顺着来人的目光转身望去,却瞥见了站在藏书阁门口牌匾下的惊慌失措的追风使。 她好像中了圈套,追风使的圈套。 她却没有多么的震惊,追风使会出卖她,像是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她回过头来,望着眼前的男子,说道:“冥界的大祭司?” 大祭司微微抬头,说道:“是,我们见过面的。” 卿珩瞥一眼周围黑压压的卫兵,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为了欢迎我的吧?” 大祭司一怔,说道:“我从来不杀女子。” “但今日可能会。” 追风使闻言,连忙奔上前去,拦在卿珩面前说道:“义父,手下留情。” 大祭司眼底有些怒气,望着追风使,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追风使低下头去,却仍旧没有动。 “让开。” 追风使重重的跪下去,说道:“孩儿这一生,都没求过义父什么事情,只有这一件,请义父答应。” 第六章 (6) 周围众人见此情境,鸦雀无声,只是不时打量着大祭司与追风使、卿珩三人的神态。 大祭司嘴角抽动,用警告的口吻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方才所说的话,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追风使抬头望着大祭司,咬牙说道:“孩儿,知道,但求义父放她走。” 卿珩望着跪在地上的追风使半晌,咬了咬牙。 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却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向着来人望去。 是个卫兵。 他急匆匆的跑过来,附在大祭司耳边说了几句话,大祭司抬头,神情复杂的望了几眼卿珩。 之后,他有些轻松地望着追风使说道:“起来吧,放她走。” 卿珩望向大祭司,有些不敢置信,是自己听错了吗?方才还要杀她的大祭司,这一刻却说要放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方才跑来的卫兵,跟大祭司说了什么,可大祭司在冥界的身份地位,怎么肯听一个小卫兵的话,难道,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的 大祭司扬手说道:“你走吧。” 卿珩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问道:“你要放了我?” “是。” “为什么?” 大祭司转身对着一众人说道:“下去吧。” 众人迅速离去。 卿珩仍旧有些懵,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周围只剩下他们几人。 “你们冥界中人到底在做什么?”卿珩有些不耐烦的问。 大祭司特意打量了卿珩几眼后,说道:“你走吧,别让我改变主意。” 卿珩冷哼一声,离开了冥界。 没在冥界找到关于任何有用的消息,卿珩回去时,有些心不在焉,托着下巴坐在桌前发呆。 她在客栈等了许久,云珠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卿珩下楼问了掌柜,掌柜的却说,云珠自从出去后,便再没回来,卿珩问他云珠去哪了,掌柜的却是一问三不知。 卿珩轻轻叹口气,心想,这个云珠还真能惹麻烦,随即在自个身上找出一颗混圆的珍珠,小心放到了掌柜的手中:“这颗珠子是你的了,我现下有些事,要先离开,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若是再回了这里,麻烦你告诉她,我已经回家了。” 掌柜的两眼发亮的瞧着卿珩手中的珠子,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我一定将话带到。” 卿珩见掌柜答应了,便将珠子放在了他的手上,掌柜的满心欢喜的收了。 卿珩转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掌柜的收好珠子,笑脸相迎:“姑娘可还有什么事吗?” 卿珩盯着掌柜的说道:“你可知道洛水在何处?” 掌柜的说道:“小的自打一生下来,便没有出过这儿,不清楚您说的地方具体在哪,但之前曾听过往的客商说过,出城门往北走,便是沙漠,是最为贫瘠荒凉之地,往南走,便是富庶之地,姑娘说的地方,应该就南边。” 卿珩连忙拱手说道:“多谢。” 她走出客栈时,隐隐约约的听到掌柜的说:“姑娘,这年头外面不太平,你要是想出远门,还是不要一个人的好……” 第六章 (7) 卿珩闻言,顿了顿脚步,顺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云珠究竟去哪了,如今她要去洛水,也没有功夫找云珠,希望她不要在凡界太贪玩了。 她想起青娥说的那些话,心中还有些忐忑,但她却没想到,此去洛水,竟会路过往生海。 往生海与它的名字一样,听着不甚吉利,但它却是这世间之人第二个不愿意去的所在,过了往生海便是冥界,六界中人都会在往生海走上一遭,这是命定的归宿,连神仙都改变不了。 然而,听说往生海是上天唯一留下来的恩赐,已经死了的人,不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都会在往生海留下自己的样子,见自己最重要的人最后一面,好与这世界做个了断。 卿珩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在飞越往生海之时,不经意的向下瞥了一眼,却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瞧见有些模糊的影子。 那人于卿珩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卿珩一愣神,从云端跌了下来。 她抱着受伤的胳膊,有些无语的瞧着脚下一块沾满血的石头,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倒霉,驾个云也会自己掉下来?”她轻声嘀咕道。 她微微抬头,瞥见不远处的水面时,神色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缓缓的站了起来,向岸边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不远处立着的大石头上写着的往生海两字,看着格外的显眼,卿珩迫不及待的朝着方才看到影子的地方望去,可这一回,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这里应该是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来过,岸上杂草丛生,怪石林立,一片荒凉景象。 卿珩像是还没死心,直勾勾的盯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么,半晌之后,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转身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卿珩瞧着自己的伤口,不禁哀叹,她应该算是神界这几十万年来第一个被碎石伤到的神仙了,不过还好,受伤的地方看着不是很严重。 但当卿珩连续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使不出来半分术法时,她开始有些慌了。 往生海是进入冥界必经之路,总归会有些煞气聚集于此,要想在此处用术法疗伤,怕是不太可能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卿珩镇定下来后,想了想,才抬起步子,在乱石中有些吃力的走了半晌,回头见走出好远,才使了术法离开。 刚刚看到的那张脸,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那张脸于她来说无比的熟悉,是与玉裳一模一样的脸,她是在等谁?是卿珏吗? 或者,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馥黎,而是…… 玉裳? 卿珩一个激灵,顿时感觉全身发冷,脑中乱乱的,她仿佛听到自己的耳边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循环交替,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前一刻在往生海发生的事情。 好在,不过一会,洛水便到了。 洛水像是与凡界各处皆有不同,此处风平浪静,方圆几里之外,像是也没有什么动静,俨然一副世外桃源。 第六章 (8) 但照青娥所说,洛书若是藏于洛水,那眼前的半分声音都没有的洛水,有些安静的过于诡异了。 卿珩四处张望了几眼,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一处小木屋。 她立马移动身形,来到了木屋前。 木屋应该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些破败,木屋上面蓬着一层厚厚的茅草,支撑着木屋的木头大多腐朽,像是随时要垮塌的样子,卿珩十分担心的往后退了两步,她随即想到青娥说的话,只好上前去,冲着木屋说道:“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卿珩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往前走了几步,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洛水也不小,若想找到青娥说的老叟,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卿珩想。 眼前出现一双被水打湿了的足靴,卿珩一下子抬起头来,却见一个身着素服,身穿蓑衣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的盯着她,卿珩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适才在想事情,却没注意到眼前的中年男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卿珩有些惊异的望着中年男子,半晌才说道:“你是谁?” 那男子瞥一眼卿珩,微笑着说道:“哦,我是这里的渔夫,姑娘来这里,是要找人?” 卿珩松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位大叔,可是在此居住?” 男子说着将他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是,我在这里……好些年了。” “那大叔可在这洛水之畔见过一个老叟?” “你找他做什么?” 男子坐在石头上,将手中的蓑衣放在一边,顿了一顿,答道:“听说过。” 卿珩两眼放光,坐在了男子身边,问道:“那你能跟我说说吗?” 男子却也再没问什么,歪着头说道:“据我所知,他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你想问的事情,久远的,他可能还有些印象,近来这些年的事情,他也未必知道。” “那您能告诉我,他如今在哪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每月的十五,他都会来这洛水畔上坐一夜,第二日便会离开。” 卿珩低头沉吟道:还有几日便到十五了,不知道老叟他会不会来? 卿珩朝四下望了几眼,转身望着男子说道:“大叔,我瞧着此处很是荒凉,怕是还会有妖魔什么的,你一人独居于此,不会怕吗?” 男子笑了笑,说道:“此处安静的很,我住在此处没什么不好的。” 眼前的男子身上并无任何特殊的气息,他自称常年在此,可他的手上没有老茧,却也不像是经常干活的样子,这让卿珩越发的好奇,接着问道:“可看大叔的样子,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此处风沙蚀人,大叔却没怎么受影响啊” 男子一怔,随机说道:“各人都有些不可说的事情,小姑娘为何要刨根问底呢?” 卿珩有些讪讪的说道:“是我多事了,但我看大叔,倒像是神界中人。” 男子微微笑道:“小姑娘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右我如今不问世事,什么神界魔界的,也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卿珩有些无奈的说道:“如今的神界越来越不如前了,大概是因为像前辈这样的神仙越来越多了吧?” 第七章 (2) 卿珩低头沉吟道:还有几日便到十五了,不知道老叟他会不会来? 卿珩朝四下望了几眼,转身望着男子说道:“大叔,我瞧着此处很是荒凉,怕是还会有妖魔什么的,你一人独居于此,不会怕吗?” 男子笑了笑,说道:“此处安静的很,我住在此处没什么不好的。” 眼前的男子身上并无任何特殊的气息,他自称常年在此,可他的手上没有老茧,却也不像是经常干活的样子,这让卿珩越发的好奇,接着问道:“可看大叔的样子,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此处风沙蚀人,大叔却没怎么受影响啊” 男子一怔,随机说道:“各人都有些不可说的事情,小姑娘为何要刨根问底呢?” 卿珩有些讪讪的说道:“是我多事了,但我看大叔,倒像是神界中人。” 男子微微笑道:“小姑娘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右我如今不问世事,什么神界魔界的,也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卿珩有些无奈的说道:“如今的神界越来越不如前了,大概是因为像前辈这样的神仙越来越多了吧?” 男子看着她笑了笑,而后无奈的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想的还挺多的,等以后你就明白了,许多事情,由不得人。” 男子这句话倒是勾起了卿珩许多的回忆,她叹了口气,转身说道:“” 卿珩起身时,却听男子说道:“小姑娘等一等。” 卿珩闻言转过身来,疑惑的望着男子说道:“怎么了?” 男子随即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对卿珩的疑问做出回答,只是朝前走了两步,在卿珩的面前站定。 男子皱着眉头看了卿珩半晌后,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卿珩的额头。 卿珩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男子毫不在意,盯着卿珩问道:“你是頵羝山上的人?” 卿珩愣愣的点了点头。, 男子望着卿珩,微微低了低脑袋,像是在像什么事情,卿珩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男子愣过神来,轻咳一声说道:“我与你们祖上有些渊源,你既是金乌一族,今日在这碰上了,也算是个缘分,如此,我便送你一个礼物,你先闭上眼睛。” 卿珩虽对他的话十分的惊讶,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卿珩便觉得一股暖流在她心中流过,而后便听得男子说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卿珩睁开眼睛,仔细瞧着自己,找了半晌,却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她疑惑的瞧着男子。 男子一笑,说道:“别找了,你看不见的。你要找的人,十五便会在洛水的东面出现,你在月亮出来之后来这,便能瞧见他了。” 卿珩拱手说道:“多谢前辈了。” 男子转过身,弯腰将石头上的蓑衣拿起来,说道:“后会有期。”而后,缓步走向了小木屋。 卿珩得知洛水老叟的消息,终于可以放一放心,想到离十五还有好几日,便先回了頵羝山。 第七章 (3) 往生海与它的名字一样,听着不甚吉利,但它却是这世间之人第二个不愿意去的所在,过了往生海便是冥界,六界中人都会在往生海走上一遭,这是命定的归宿,连神仙都改变不了。 然而,听说往生海是上天唯一留下来的恩赐,已经死了的人,不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都会在往生海留下自己的样子,见自己最重要的人最后一面,好与这世界做个了断。 卿珩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在飞越往生海之时,不经意的向下瞥了一眼,却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瞧见有些模糊的影子。 那人于卿珩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卿珩一愣神,从云端跌了下来。 她抱着受伤的胳膊,有些无语的瞧着脚下一块沾满血的石头,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倒霉,驾个云也会自己掉下来?”她轻声嘀咕道。 她微微抬头,瞥见不远处的水面时,神色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缓缓的站了起来,向岸边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里,不远处立着的大石头上写着的往生海两字,看着格外的显眼,卿珩迫不及待的朝着方才看到影子的地方望去,可这一回,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这里应该是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来过,岸上杂草丛生,怪石林立,一片荒凉景象。 卿珩像是还没死心,直勾勾的盯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么,半晌之后,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转身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卿珩瞧着自己的伤口,不禁哀叹,她应该算是神界这几十万年来第一个被碎石伤到的神仙了,不过还好,受伤的地方看着不是很严重。 但当卿珩连续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使不出来半分术法时,她开始有些慌了。 往生海是进入冥界必经之路,总归会有些煞气聚集于此,要想在此处用术法疗伤,怕是不太可能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卿珩镇定下来后,想了想,才抬起步子,在乱石中有些吃力的走了半晌,回头见走出好远,才使了术法离开。 刚刚看到的那张脸,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那张脸于她来说无比的熟悉,是与玉裳一模一样的脸,她是在等谁?是卿珏吗? 或者,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馥黎,而是…… 玉裳? 卿珩一个激灵,顿时感觉全身发冷,脑中乱乱的,她仿佛听到自己的耳边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循环交替,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前一刻在往生海发生的事情。 好在,不过一会,洛水便到了。 洛水像是与凡界各处皆有不同,此处风平浪静,方圆几里之外,像是也没有什么动静,俨然一副世外桃源。 但照青娥所说,洛书若是藏于洛水,那眼前的洛水,静的过于诡异了。 卿珩四处张望了几眼,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一处小木屋。 她立马移动身形,来到了木屋前。 木屋应该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些破败,木屋上面蓬着一层厚厚的茅草,支撑着木屋的木头大多腐朽,像是随时要垮塌的样子,卿珩十分担心的往后退了两步,她随即便想到青娥说的话,只好上前去,冲着木屋说道:“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卿珩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往前走了几步,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洛水也不小,若想找到青娥说的老叟,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卿珩想。 眼前出现一双被水打湿了的足靴,卿珩一下子抬起头来,却见一个身着素服,身穿蓑衣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的盯着她,卿珩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适才在想事情,却没注意到眼前的中年男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卿珩有些惊异的望着中年男子,半晌才说道:“你是谁?” 那男子瞥一眼卿珩,微笑着说道:“哦,我是这里的渔夫,姑娘来这里,是要找人?” 卿珩松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位大叔,可是在此居住?” 男子说着将他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是,我在这里……好些年了。” “那大叔可在这洛水之畔见过一个老叟?” “你找他做什么?” 男子坐在石头上,将手中的蓑衣放在一边,顿了一顿,答道:“听说过。” 卿珩两眼放光,坐在了男子身边,问道:“那你能跟我说说吗?” 男子却也再没问什么,歪着头说道:“据我所知,他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你想问的事情,久远的,他可能还有些印象,近来这些年的事情,他也未必知道。” “那您能告诉我,他如今在哪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每月的十五,他都会来这洛水畔上坐一夜,第二日便会离开。” 卿珩低头沉吟道:还有几日便到十五了,不知道老叟他会不会来? 卿珩朝四下望了几眼,转身望着男子说道:“大叔,我瞧着此处很是荒凉,怕是还会有妖魔什么的,你一人独居于此,不会怕吗?” 男子笑了笑,说道:“此处安静的很,我住在此处没什么不好的。” 眼前的男子身上并无任何特殊的气息,他自称常年在此,可他的手上没有老茧,却也不像是经常干活的样子,这让卿珩越发的好奇,接着问道:“可看大叔的样子,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此处风沙蚀人,大叔却没怎么受影响啊” 男子一怔,随机说道:“各人都有些不可说的事情,小姑娘为何要刨根问底呢?” 卿珩有些讪讪的说道:“是我多事了,但我看大叔,倒像是神界中人。” 男子微微笑道:“小姑娘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右我如今不问世事,什么神界魔界的,也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卿珩有些无奈的说道:“如今的神界越来越不如前了,大概是因为像前辈这样的神仙越来越多了吧?” 男子看着她笑了笑,而后无奈的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想的还挺多的,等以后你就明白了,许多事情,由不得人。” 第八章 (2) 卿珩跟着追风使出来,一路上都低着脑袋,所幸这个时候,路上也没有其他的人,对卿珩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卿珩又重新站在了藏书阁前,她望着与她一同站在藏书阁前的追风使,有些许惊讶:追风使正凝神聚气,扬手朝着藏书阁使了个术法。 她正要开口,却瞧见凝聚在周围的结界尽数消失,她仰着头,神情复杂的瞧了追风使一眼。 “这些术法结界,凝聚了许多的修为,你方才将它们破除,应该会浪费许多的灵力吧?” 追风使将手放下来,回首轻轻说道:“没什么,这些,我还能应付。” 卿珩冷着脸说道:“谁关心你了?你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追风使一怔,苦笑道:“进去吧,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卿珩转眼望向藏书阁,挥手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追风使随她一起进去,将门轻轻的关上。 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中的经历,卿珩自一进去后,就站在原地不曾动过,她认真的审视着藏书阁内的一什一物,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追风使却直奔着他们右手边第二列架子而去,他在上面翻找了一瞬,拿下来一册书简,打开瞧了几眼后,嘴角出现了笑容。 卿珩接过追风使手中的书册,说道:“多谢了。” 卿珩打开书册,却发现册子一片空白,别说是什么 史籍,上面连半个字也没有,卿珩横眉望着追风使说道:“你耍我?” 追风使疑惑的接过卿珩手中的书册,拿起来一瞧,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十分窘迫的盯着那卷书册,微微张口,却没说什么,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沉默了许久。 追风使沉思许久后说道:“藏书阁中的书册,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乎冥界的大事,只有冥界中人才看的明白。” 卿珩狠狠地瞪一眼追风使,说道:“那好,既然你看得懂,你念给我听。” 追风使瞥一眼眼前的书册,有些犹豫的盯着卿珩,似乎在思考,是否要根据卿珩所说的去做,半晌之后,他终于伸手接过了书册,望着卿珩说道:“这是我们冥界记载最久远史实的史籍,你要查的东西,应该就记在前面。” 卿珩此时受制于冥界的结界,自己本就没什么办法瞥见史籍上记载的东西,不论如何,只能借助于追风使的力量来找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她微微有些紧张的望着仔细查阅书册的追风使,心中有些忐忑,若是幸运的话,不出一刻钟的时辰,她便能找到神界与冥界当年大战的原因,她正思索着稍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时,对面的追风使轻轻叹了口气。 卿珩连忙收回心思,走进瞥一眼书册,转而望着追风使说道:“怎么了,可找到了?” 追风使摇摇头,望着卿珩说道:“这上面没有关于神冥大战的记载。” 卿珩有些发愣的望着追风使手中空白的书册,愣了一愣,而后,她有些急躁的将追风使手中的书册夺了来,但与刚刚一般,那卷书册到了她手上,立时便成了空白的书简。 她有些无奈的将书册甩给了一旁的追风使。 卿珩却不打算放弃,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什么史籍吗?” 追风使摇摇头说道:“冥界比不上神界,史籍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每一年发生的事情也都记载的十分详尽,若是当时发生了别的事情,或是执笔的史官漏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这里怕是找不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卿珩听完追风使的话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追风使疾步上前,将她拦住,而后迅速望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去哪?” 卿珩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回凡界。” 追风使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很危险,我送你出去。” 卿珩咧嘴一笑,迅速收敛笑容,说道:“多谢,不必了。” 她推开门,才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从哪涌来一众冥界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她望着周围渐渐增多的侍卫,握紧了拳头,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不一会儿,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她眼前。 卿珩往后退两步,望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道:“是你。” 来的人却没有看她,望着她身后说道:“做的好。” 卿珩顺着来人的目光转身望去,却瞥见了站在藏书阁门口牌匾下的惊慌失措的追风使。 她好像中了圈套,追风使的圈套。 她却没有多么的震惊,追风使会出卖她,像是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她回过头来,望着眼前的男子,说道:“冥界的大祭司?” 大祭司微微抬头,说道:“是,我们见过面的。” 卿珩瞥一眼周围黑压压的卫兵,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为了欢迎我的吧?” 大祭司一怔,说道:“我从来不杀女子。” “但今日可能会。” 追风使闻言,连忙奔上前去,拦在卿珩面前说道:“义父,手下留情。” 大祭司眼底有些怒气,望着追风使,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追风使低下头去,却仍旧没有动。 “让开。” 追风使重重的跪下去,说道:“孩儿这一生,都没求过义父什么事情,只有这一件,请义父答应。” 周围众人见此情境,鸦雀无声,只是不时打量着大祭司与追风使、卿珩三人的神态。 大祭司嘴角抽动,用警告的口吻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方才所说的话,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追风使抬头望着大祭司,咬牙说道:“孩儿,知道,但求义父放她走。” 卿珩望着跪在地上的追风使半晌,咬了咬牙。 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却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向着来人望去。 是个卫兵。 他急匆匆的跑过来,附在大祭司耳边说了几句话,大祭司抬头,神情复杂的望了几眼卿珩。 第八章 (3) 上回见面,也不过是两三日前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得了谁人的消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才来了冥界求证,她假扮侍者将他刺伤,可他却一点也没生气,因为他知道,冥界对于神界众人来说,是怎样的凶险之地,她一介天女,居然会为了一个五百年道行的小妖而孤身涉险,这就证明了,这个小妖,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占有一些位置,这于他来说,要比她刺在他身上的那个伤口要紧的多。 她知道自己骗了她,肯定不想再看到他了吧。追风使轻轻抚着几日前的伤口留下来的去不掉的疤痕,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夜。 在冥河边上吹了一夜的风,追风使感觉自己没有什么精神,但也不怎么困,眼见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解了结界后,追风使直朝着床榻走去,昨夜里卿珩被大祭司在藏书阁设下的法阵所伤,不知这个时候,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他一路疾行走到榻前,到了寝殿后,却见榻上空空如也,追风使有些沮丧:原来她已经走了。 正待回身时,却觉颈间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追风使直着身子,却毫不紧张的笑了笑,说道:“你起来了,身体怎么样了?没事吧?” 卿珩一怔,随即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你怎么还没死?” 追风使闻言,心中一沉,却又说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卿珩匕首向前一送,刀刃紧贴着追风使的皮肉,寒气逼人,追风使挺直脊背,不敢再动。 卿珩又道:“你我之间,从始至终便是敌人,立场本就敌对,何谈原谅呢?” 追风使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离开吧。” 卿珩厉声说道:“不必,我不想欠你人情,上一次我已经说了,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我没能将你杀死,是你命大,今日我来此,却也不是为了杀你,但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追风使使劲扭转脖子,吃力的向后望去,却仍旧瞧不见卿珩的脸,他叹气道:“你要去藏书阁?你去那里做什么?” 卿珩往后退一步,将匕首拿开,冷冷的说道:“这你不必知道,你放心,我不会窥探你们冥界之中的任何秘密,就是想瞧一眼你们冥界的史书。” 追风使转过身来,说道:“依你的性子,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可藏书阁中处处都是义父布下的法阵,里面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你一个人,进去容易出来却难,你若是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去藏书阁。” 卿珩冷冷的瞥一眼追风使,说道:“相信?自从金铃子死了之后,这两个字,我早就看不懂了。” 卿珩意有所指,追风使听她这样说,脸上有些不自然,两人相对着站了半晌,追风使才开口说道:“你要答应我,等将你说的事情办妥,你一定要迅速离开冥界。” 卿珩嫣然一笑,从容的说道:“这个你不必提醒,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 追风使自觉没趣,便再也没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卿珩跟着追风使出来,一路上都低着脑袋,所幸这个时候,路上也没有其他的人,对卿珩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卿珩又重新站在了藏书阁前,她望着与她一同站在藏书阁前的追风使,有些许惊讶:追风使正凝神聚气,扬手朝着藏书阁使了个术法。 她正要开口,却瞧见凝聚在周围的结界尽数消失,她仰着头,神情复杂的瞧了追风使一眼。 “这些术法结界,凝聚了许多的修为,你方才将它们破除,应该会浪费许多的灵力吧?” 追风使将手放下来,回首轻轻说道:“没什么,这些,我还能应付。” 卿珩冷着脸说道:“谁关心你了?你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追风使一怔,苦笑道:“进去吧,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卿珩转眼望向藏书阁,挥手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追风使随她一起进去,将门轻轻的关上。 忆起之前在藏书阁中的经历,卿珩自一进去后,就站在原地不曾动过,她认真的审视着藏书阁内的一什一物,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追风使却直奔着他们右手边第二列架子而去,他在上面翻找了一瞬,拿下来一册书简,打开瞧了几眼后,嘴角出现了笑容。 卿珩接过追风使手中的书册,说道:“多谢了。” 卿珩打开书册,却发现册子一片空白,别说是什么 史籍,上面连半个字也没有,卿珩横眉望着追风使说道:“你耍我?” 追风使疑惑的接过卿珩手中的书册,拿起来一瞧,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十分窘迫的盯着那卷书册,微微张口,却没说什么,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沉默了许久。 追风使沉思许久后说道:“藏书阁中的书册,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乎冥界的大事,只有冥界中人才看的明白。” 卿珩狠狠地瞪一眼追风使,说道:“那好,既然你看得懂,你念给我听。” 追风使瞥一眼眼前的书册,有些犹豫的盯着卿珩,似乎在思考,是否要根据卿珩所说的去做,半晌之后,他终于伸手接过了书册,望着卿珩说道:“这是我们冥界记载最久远史实的史籍,你要查的东西,应该就记在前面。” 卿珩此时受制于冥界的结界,自己本就没什么办法瞥见史籍上记载的东西,不论如何,只能借助于追风使的力量来找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她微微有些紧张的望着仔细查阅书册的追风使,心中有些忐忑,若是幸运的话,不出一刻钟的时辰,她便能找到神界与冥界当年大战的原因,她正思索着稍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时,对面的追风使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