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司》 第一卷 灰烬之地 序章 孤城手札 庆元十一年五月初七 小院的桃树枯死。 我决定写下这份孤城手札。 书院的洛先生说过,书为明镜,可效后人。 我没那么多心思,只是想要记录些什么,或者说,留下些曾经活过的证据,为自己,也为如今的武陵城。 烛阴。 那种身居黑渊,信奉邪神的异族已经围困武陵城三月零七天了。 朝廷的援军不见踪影。 偌大的武陵城全靠着剑岳城赶来的西洲剑甲与城中百姓苦苦支撑。 我不太想花太多笔墨去抱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放任我们不管。 先生说,天下事,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洛先生不会骗我。 那或许是,在朝廷眼里,武陵城的百姓,不算百姓吧。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二 赵念霜去了天悬山。 这是件好事。 对她,对我,对整个武陵城而言,都是如此。 她被天悬山的掌教看重,招入门下。 而那位掌教是当世少有的神曌境大能,在大虞天下地位超然。 此去,她有不可限量的前程,也可脱离武陵城的泥沼。 最重要的是。 通过这层关系,她或许可以向朝廷求得援军,解武陵城之困。 这对武陵城而言,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此西洲剑甲派出了三百名精锐,送她突围出城,折损过半。 临走时,她哭得很厉害。 从小到大,我对她言听计从。 但这一次,我终究没办法答应和她一同离开的请求。 我知道这是很蠢的决定。 但我没办法离开。 因为某些我说不出来,但我认为一定存在的原因。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七 我爹决定加入西洲剑甲。 这是一个出乎我预料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衙役,喜欢吹牛,喜欢喝酒, 喜欢在半梦半醒见,唤我娘的名字。 哪怕我娘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很邋遢,下巴处的胡渣总是剃不干净。 他最擅长趋炎附势,对官老爷们言听计从,阿谀谄媚。 他胆小怕事,寻常要是城里真的有什么大案,他第一个打退堂鼓。 他说,人活着,命最重要。 他得活到八十岁,看我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孙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市井之徒会的他都信手拈来。 唯独不擅长的,是做个英雄。 我以往总希望我爹是个英雄,可当他真的选择成为一个英雄时。 我又忽然觉得,那个胆小怕事的他,反而更好。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一 烛阴又开始攻城,城门方向的喊杀声闹腾了一夜。 我很担心我爹。 他没太大本事,烛阴那种东西,是他能应付的吗? 孙宽在后半夜来了我家,他是我舅舅。 但我爹不喜欢他,他是个赌鬼。 自从我娘死后,我和他就很少见面,而少有的那几次,也大都是借钱亦或者在外惹了麻烦,求我爹帮忙。 我说不上讨厌他,只是有些生疏。 但那一晚,他没有提及钱财,只是安静的坐在偏房——那里有我娘的牌位。 他坐了一夜,然后给我做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他有一嘴没一嘴的和我说着话,看得出他似乎很想跟我聊些什么。 以让我们足够亲昵,足够像一对舅侄。 但他显然不擅长此道,而遗憾的是,我也不太擅长。 一顿饭草草了事,他便匆匆离去。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 (纸页被撕烂)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三 我决定加入西洲剑甲,白絮营的大统领宋归城沉默了很久才答应我的请求。 去军营前,我去了一趟玄都观。 老道士还是那个样子,独自一人守着他的道观,和观里的桃树。 他似乎并不害怕,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临走时,他送了我一朵桃花。 挺奇怪的礼物。 也不知道五月的武陵城哪来的桃花 。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 洛先生带着他的门生也加入了西洲剑甲。 一群书生握起刀剑,其实有些滑稽。 红鱼坊的仙灵姑娘变卖自己多年来存下的财物,为西洲剑甲筹集军资。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红鱼坊的花魁心系书院的洛先生。 虽然以往我爹对此速来嗤之以鼻,但洛先生弃笔从戎,仙灵姑娘便散尽家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夫唱妇随的味道。 只是有人为了对抗外敌拼尽全力,却同样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从中作梗。 隔壁的刘屠夫今日从军营里偷盗米粮,被人抓了个现行。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犯事了,按理来说是应该重罚的,但宋归城念在他家中还有一个七岁孩子,责骂几句后,还是把他放了。 但刘屠夫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收敛? 被抓时他痛哭流涕,可回到家,就开始跟人吹嘘西洲剑甲的人如何好骗。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八。 朝廷的援军依然没有消息。 我有些担心念霜是不是遭遇了些不测。 但除了担心,我什么也做不了。 军营中的生活很枯燥,我和王澈被安排着住在了一起。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王澈是城中大户王大贵的儿子。 他很有钱,为人张扬,好大喜功。 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喜欢念霜。 而我也喜欢。 所以,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待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一连几天,我们都一句话没有说过。 但,他这样的公子哥,能主动投身西洲剑甲很让我吃惊。 我的心底,其实多少有些佩服他。 我似乎没那么讨厌他了。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二 (此页被撕。)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四 抠门的王大户在家门口贴下了一份告示。 上面如此写到。 凡今日起,斩烛阴首级一人,赠黄金百两。 此示效期无穷,直至我王家家财散尽,直至武陵城城破人亡。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七 那个在武陵城传了数年的关于花魁与清贫先生的故事终于有了结局。 (后半段纸页被撕烂)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 大败。 烛阴的巫祝出手了。 近百头月纹级的阴兽肆虐,我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死了很多人。 宋归城背上的剑越来越多。 那些都是死去的西洲剑甲的剑。 他说,他带着他们的人来,或许没办法把所有人带回去,但至少,他想把他们的剑送回西洲的剑陵。 他变得沉默,变得愤怒,变得歇斯底里。 不止是他。 整个西洲剑甲都是这样。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二 烛阴开始污染大地,暗域蔓延所带来的黑血症开始在城中传播。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 从感染到死亡通常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起先,你的皮肤会肿大,然后一块块的掉落。 你会不断的呕吐,将血与肉,甚至你的心肺一同呕出。 隔壁刘屠夫七岁大的儿子,也染了病。 (后面的纸页被撕。)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三 路过红鱼坊时,我又见到了仙灵姑娘。 她那张曾经明艳照人,让不知道武陵城多少男人魂牵梦绕的脸,如今却水肿得像个气囊。 我知道,她也得了黑血症。 我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不是觉得这时她如何丑陋,如何的不堪入目。 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姑娘,就应该永远明艳照人。 对她最好的敬意,就是不去触碰她此刻的狼狈。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七 (此页被撕烂) …… 庆元十一年七月初一 宋归城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这很少见。 武陵城的战局凶险, 众人如履薄冰,他忧心忡忡,从我入军营那天起,他就一直沉默寡言。 但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的缘故。 他的话多了不少。 他跟我讲了许多事,关于武陵城外面的世界,关于西洲剑甲,也关于他。 他说。 他们来自西边的剑岳城,那里位于大虞的极西之地。 就像武陵城外,有盘踞黑渊的烛阴,剑岳城外,也有蛰伏幽狱之中的殷司。 这种可怕的上古遗族,始终虎视眈眈着中原肥沃的土地。 而剑岳城中的剑甲们,便是依照古训,奉命镇守西境,对抗这些魔物的存在。 这样的组织,最初有数十个居多,被称为骧星卫。 并且都受到名为巡天司的司府所调配。 只是随着百年前,大周分裂为南北两朝。 巡天司分崩离析,各地骧星卫之间断了联系,有的被吞并,有的被蚕食,有的就地散去,诸如剑岳城这般依然遵守古训的少之又少。 剑岳城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全靠城主徐之如一个人苦苦支撑。 可饶是如此,听闻南疆烛阴侵袭,依然派出了他们这支精锐前来支援。 他还说。 他有个女儿,叫宋清清,虎头虎脑的,都六岁了,三加三还算不明白。 快一年没见了,估摸着怎么着也快长到自己腰身那么高了…… 说着说着,他眼眶就红了…… 庆元十一年七月初二 武陵城的战况忽然有了转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诸多大战的缘故,西洲剑甲们的修为都有了不小的突破。 周横大哥从四境连跨两境入了六境。 钱安大哥从三境入了五境。 而宋归城更是一只脚踏入了七境的门槛。 西洲剑甲们爆发出来的惊人战力,让烛阴的数次进攻都被打退…… 我们似乎还能支撑更久的时间,或许总有一天,朝廷会想起我们。 想起在这南疆之极,还有一座武陵城,那里有满城的桃花,一到春天,就花开如火。 …… 庆元十一年七月二十二 我终于明白西洲剑甲们是如何做到的了。 (此页被撕) …… 庆元十一年八月十三 老道士曾经说过。 桃树死前的那个春天,开出的花是最漂亮的。 武陵城破前,打的这场仗,也很漂亮。 我们杀了烛阴的巫祝。 我永远忘不了,焦土之上浑身是血的宋归城提着巫祝的头颅仰天怒吼的场面。 那一刻,他像极了故事里的天神。 但下一秒,潮水一般的阴兽便将他淹没。 武陵城破了。 我在钱安大哥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我去了玄都观。 在那里我见到了老道士,他不再沉默寡言,而是给我到了一壶茶。 他说,烛阴想要把武陵城化作暗域。 这是他夺回神座的第一步。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将一枚烛阴神血种入武陵城的中心。 毁掉那枚种子,便可以阻止烛阴的阴谋。 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我。 我不太理解。 他只是一个老得腰都直不起的道士,他怎么知道这些?又怎么帮我? 老头子却只是颤巍巍的吐出了几个字眼:“其实,我是神。至少曾经是。” 那感觉很荒谬,但我选择相信了这份荒谬。 就像宋归城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援武陵城一样。 人总要有念想。 为了做好这件事,我在身上铭刻魔纹。 收敛好我所能找到的所有的剑。 破阵子、千岁、门前燕、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二更天、春不晚…… 他们来自不同的人。 但我想如果老道士说的是真的,我想带他们去看看,看看烛阴的溃败…… 这大概是最后一份孤城手札了。 我不清楚我能不能成功。 如果谁能捡到这份手稿,请把它交给天悬山一位叫赵念霜的姑娘。 告诉她。 对不起,我没办法完成去见她的约定了。 哦。 对了。 我的名字。 叫褚青霄。 第一章 雪落武陵,桃花不再 武陵城的雪在下。 这雪似乎下了很久,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正午时分。 褚岳山急匆匆的从酒肆中跑出,来到了街中央的大树脚下。 麻利的解开腰带,一手抓着裤头,一手拉起衣衫。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水落声,褚岳山满脸胡渣的脸上露出了舒坦之色。 这泡尿,他已经憋了足足半个时辰,奈何酒桌上杯觥交错,他亦有求于人,终究不好离场。 带着些许温度的液体坠落在雪地上,升起阵阵雾气。 褚岳山抖了抖身子,接着拉起裤子,正要绑上腰带,却发现那麻绳做成的腰带,大概是无法承受他日渐宽大的腰身,此时已经断了。 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方才一个不慎,为了今日能够体面见人而忍痛新买的棉鞋上,也多出了几点水渍。 他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老了啊。 年轻时,迎风三丈的威风不见,如今的自己顺风也能沾湿鞋。 以往与同伴们,还喜欢为谁是这天下第一争得面红耳赤。 现在想想,都是屁话。 时间,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家伙。 黄了胭脂面。 锈了英雄剑。 也磨平了初心…… 褚岳山收起了感叹,将断掉的腰带打了个结,藏在宽大的外衣,维持自己的体面。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体面只浮于表面,但对于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而言。 那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身前的大树,高大的树干上是光秃秃的一片。 雪花从穹顶落下,滴入他的眼眸。 他忽然有些恍惚,莫名的低语了一句。 “武陵城的桃花好久没开了。” …… 武陵城以桃花闻名,城中立有一棵十丈高的参天桃树,被城中百姓称之为神树。 相传此树曾得神人点化,护佑这位于南疆边境的武陵城,不受黑渊的暗域侵蚀。 这故事的真假早已不可考证,但武陵城的百姓喜爱桃树却是被刻入骨子里的事情。 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中都种有那么一两棵桃树,每逢春日,武陵城便是满城桃花尽开,灼灼如火。 只是这冬日漫长,褚岳山已经许久未见过,那花开如火的场面了。 他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其中不乏熟识之人,但大都有意避让,背地里还不忘一阵指指点点。 “那不是褚衙役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闲逛?” “闲逛?那可不是闲逛,今日我听人说他在白鹤斋宴请了仙灵,三两一坛的醉飞鹤都上了三坛不止。” “哼,看样子是下了血本。” “那可不,毕竟他儿子做了那样的事情,想要摆平,可不简单。” “祝大人可是个好官,自从来了我们武陵城,又是开办学堂,又是减免赋税,每隔几日还会发放粮食。” “你看咱们武陵城如今街道上一个乞儿见不着了,那可不全是祝大人的功劳。” “也不知道,他那混蛋儿子得了什么失心疯,敢去伤祝大人……” “要么是中邪,要么就是坏得透顶,见不得我们这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褚岳山听着耳边的闲言碎语,嘴里暗骂一声晦气,却不敢回应,只能闷头赶路。 很快他便来到自家的院门前。 院门不大,更不起眼,但哪怕是在这街道上都堆积了一尺厚的雪的天气下,院门依旧干净。 门前蹲坐着一个干瘦的男人,一见褚岳山就急匆匆的凑了过来:“老褚!” 褚岳山神情古怪:“孙宽?我可没钱借你去赌!” 孙宽是褚岳山的小舅子,嗜赌成性,每日游手好闲,些许家底败了个精光,在这武陵城可谓是人见人厌的货色。 “瞧你说的,我好歹是青霄的舅舅,他出了这样的事,我哪还有半点弄那玩意的心思?”孙宽颇为不满的言道。 听闻这话褚岳山不悦的脸色稍缓,但还是警惕道:“那你是准备干嘛?” 孙宽咧嘴一笑,神神秘秘的便递来一张纸条,道:“打开看看。” 褚岳山有些疑惑,但还是将纸条在手中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西花水街丁戌号。 “这里住着个半仙,算命贼准,听说还会驱邪捉妖,你撒时候让青霄去看看。”孙宽神经兮兮道。 可听闻此言的褚岳山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强压着怒火道:“青霄的事,我清楚,不用你操心。” “你请了那么多郎中,也不见效果,听我的,找这个试试!”孙宽显然没有感觉到褚岳山的态度,还一个劲讲道。 “他已经好了很多了。”褚岳山压低了声音,这样道。 “好多了?好多了能干出那样的事情来?”孙宽显然并不认同褚岳山的话,他的声音大了几分。 “以往说什么烛阴围城,什么西洲剑甲也就算了。” “他自己发疯,终究妨碍不到旁人。” “但现在他都敢袭击朝廷命官,说人家是什么烛阴的巫祝,险些就在灯会上,把朝廷派来的祝大人给打死,这样下去,保不齐哪天会惹出什么大祸来,这要是连累了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褚岳山递来的阴冷的目光,便让孙宽的身子一颤,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是我儿子,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你!” “滚!” 褚岳山说罢这话,也不给孙宽多言的机会,下了逐客令,随即便转头走向自家的院门。 …… 褚家的院子不大。 甚至可以说很小。 一口早就抽不出水的老井,一棵武陵城百姓家标配的歪脖子桃树,还有一方石桌。 三样事物,便让这院子显得颇为拥挤。 但他终究是个院子。 对于武陵城的衙役而言,屋前有院,是谈资,是体面,更是与人交往的敲门石。 毕竟怎么也算是半个官老爷,总得与寻常百姓有所区分不是。 此刻小院的石桌旁坐着一位少年,浓眉大眼,说不得如何俊俏,但清秀终归是算得上的。 只是少年的脸色略微发白,穿着一件单衣,翻看着一份手稿,眉头紧锁。 手稿的纸页泛黄看上去已有些年岁,最 下面的那张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四个字眼——孤城手札。 那些书页似乎被翻看很多遍,页脚的磨损严重,泛黄的纸页上更是写满了各种标注。 瞥见此物,褚岳山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要发怒,可话还未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小兔崽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他这样说着,赶忙去到里屋寻来了一件衣物,给少年披在了身上。 少年也在这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 他轻唤一声,便又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份手稿上。 褚岳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想着之前请教书院洛先生的话,压着火气坐了下来:“看得怎么样了?” “上面的内容残缺得厉害,有很多关键性的内容不见了。” “烛阴怎么破的城,剩余的西洲剑甲去了哪里?老道士又为什么消失了,这些内容都不见了……”少年低声回应道。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侧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惊喜的说道:“爹!你相信我的话了?” 褚青霄的眼中带着惊喜,带着期待。 带着被人误解许久,渴望得到认同的炙热。 褚岳山看着这样的儿子,他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的松动,甚至趋于崩溃。 但他还是压下了这抹压抑许久的情绪,他低声道:“今天,我和县令大人吃了顿饭,他答应我去给那位大人好好求求情……” “这事过去了……” “小兔崽子,答应爹,别再想这些了,好吗?” 褚岳山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一股乞求的味道。 从小到大,褚青霄很少听见自己的父亲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眼中的光芒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来。 “可是爹……我脑子那些情景真的是……” 他不死心的还想说些什么。 “这几天,你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你想要带走的,收拾一下,过两天我们就搬到城西去了。”褚岳山却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褚青霄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味来。 武陵城的县令,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对自己的父亲也素来不待见,能忽然帮忙,自然不会是因为古道热肠。 更何况,自己这事可大可小。 想要打点好那位县令,甚至那位朝廷来的大人可就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问题了。 褚青霄看了看这并不宽敞的院子,想着当年自己父亲买下他时的志得意满。 他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眶也有些泛红:“爹,都是我的错……”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那位大人,就失了理智,我……我也不想这样。” 褚岳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褚青霄的脑袋,温柔的说道:“傻孩子,老子就你一个儿子,这房子日后不还是你的,我不给你花,留着带到下面去吗?” “钱没了爹可以挣,但你……得好好活着。” 褚青霄低着头,他没有说话,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好久,好久…… 然后,他终于妥协一般的松开了自己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章 父子同行,皆为坦途 褚青霄的病是那种很麻烦,也很邪门的病。 大概是从赵念霜被接走去了天悬山开始,这病便初现端倪。 起先只是会做些噩梦,会看见一些幻觉。 在那些梦里,武陵城被烛阴围困,全靠着从剑岳城赶来的西洲剑甲支撑时局。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生死存亡之后,他得到了玄都观老道士的指引,孤身面对烛阴大军,意图毁灭那枚烛阴神血,阻拦烛阴阴谋。 这个确实像极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少年,会幻想出来的,成为孤胆英雄的俗套故事。 最开始褚青霄也觉得荒诞。 但直到他在家中发现了那份,由他的笔迹写成的孤城手札。 上面的内容虽然残缺,但所书所写与自己的梦境却是那般的吻合。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整个武陵城都忘了什么。 他努力的寻找着蛛丝马迹,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 但人来人往的武陵城,哪有半点战乱后的模样? 本该坍塌的城楼依然高耸,本该驻扎过西洲剑甲的广场,车水马龙,没有半点兵戈留下的痕迹。 就连那个他记忆中的玄都观,也似乎从未在武陵城中存在过。 本该是玄都观的所在,如今却耸立着一座宅院,城中大户的家产。 哪怕那些梦境那般真实,哪怕那份手稿如此详实。 但当所有人都不曾记得这一切的时候。 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告诉他,那只是他的臆想的时候。 褚青霄也不由得动摇。 褚岳山给他请来了很多郎中,但得出的结论大都相差无几——“令公子,恐是患了癔症。” 结合褚青霄的表现,褚岳山对于这样的结论并不意外。 哪怕是褚青霄本人,在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四处奔走求医,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模样,亦渐渐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开始不再争辩,配合着喝下那些不知名的汤药。 眼看着他渐渐有些好转,也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频繁的梦见那些诡诞的场景。 但直到三天前,武陵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灯会。 那位前些日子奉朝廷之名来到武陵城的祝渊大人也在灯会上游玩。 他是个好官。 来武陵城短短几个月,做了不少好事,城中的百姓对他甚是爱戴。 褚青霄也听闻过他的名声。 但于此之前,从未见过。 双方在灯会上不期而遇,那一瞬间,褚青霄的脑仁就像是炸开了一般,梦境中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认出了那位朝廷来的大人物。 在他的梦境中,眼前这个身材修长,面容白皙的男人,不是朝廷来的大人,而是手上沾满了武陵百姓鲜血的烛阴巫祝! 他们眉眼、神情,甚至说话时漫不经心却又透着高高在上的语调,都那般如出一辙。 那一瞬间,巨大的恨意充斥着褚青霄的脑海,将他的理智冲垮。 “他是烛阴的巫祝!” “我见过他!” 他这样咆哮着,直直的就冲了上去,根本不给他爹反应时间,眨眼间便将那位大人扑到在地,疯狂挥拳。 灯会的场面一瞬间甚是混乱,也幸好褚岳山反应了过来,急忙在几个同僚的帮助下拉开了自己的儿子,否则以当日褚青霄那疯了一般拳拳到脸的打法,那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人,说不得真的会被褚青霄打死。 但即使众人拉架,那位大人也被打得口鼻流血,甚是狼狈…… …… 褚青霄回忆着那时的场面,他自己也觉得古怪。 他从未这样过。 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没了理智,只想着把那位大人杀死…… 那种充斥着脑海,几乎让人癫狂的恨意,单是回忆起那样的感觉,便让褚青霄有些不寒而栗。 或许…… 我确实是有病? 这样的念头,第一次在褚青霄的脑海中浮现。 这几个月的时间,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别,那无人认同的记忆,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如今更是连累了自己的父亲。 愧疚与自责充盈在他 的胸膛。 …… 但褚岳山却似乎并未受此影响,他哪怕身上的酒意未消,却还是麻溜的去厨房给褚青霄做好了一顿饭菜,送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等你病好了,咱们去天悬山找念霜,你不是喜欢她吗?爹给你做主,咱们提亲!”褚岳山笑呵呵的看着褚青霄,努力的寻找着足以让自己孩子重新振作起来的话题。 褚青霄虽然明白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但听闻这话,却还是不免摇头苦笑。 他虽然与赵念霜青梅竹马长大,但如今她是天悬山的高徒,而自己一事无成也就罢了,还得了这样的怪病,又怎敢再有半点非分之想。 “爹,我只是把念霜当做妹妹……”褚青霄小心翼翼的想要藏起自己的心思。 “屁!你是我的种,你他娘的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褚岳山却撇了撇嘴,无情的拆穿了褚青霄。 “我……”褚青霄的脸色一红,还要争辩。 “别婆婆妈妈的,喜欢就是喜欢,老子当年要是像你这么婆婆妈妈,能把你娘骗到手?” “能生出你这混球?”褚岳山却打断了褚青霄还未来得及措辞的狡辩。 “再说了,念霜从小跟着我,她能不听我的话?” “我说让她嫁,她就得嫁!” “爹!”褚青霄皱起了眉头:“我不想这样,强扭的瓜不甜。” “你他娘的,管他甜不甜,先吃了再说!”褚岳山痛心疾首的教训道。 褚青霄对于自己父亲的强词夺理,一时间有些无奈。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急,似乎门外之人颇为不耐烦。 “你先吃着,爹去看看。”褚岳山言罢,便赶忙起身去到院门方向。 …… “褚衙役,我奉老爷的命令来收房子了。”院门方才打开,一位肥胖的男人便直挺挺站在那处,眯眼看着褚岳山,如此言道。 是武陵城县令家的管家,李福。 褚岳山脸上的神情诧异:“可我不是说好过两天再搬……” “县令大人让我今天来收房,你若是有什么疑问,大可去找县令大人游说。”李福态度冷峻,幽幽言道。 褚岳山脸色一滞,说道:“可是这突然间让我搬走,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寻住处。” “这样吗?”李福闻言,眉峰一挑,“在下奉命办事,既然褚衙役不愿,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县令大人那边若是误会了什么……” 他说着,不知有意无意,目光却是瞟向一旁坐在石桌前的褚青霄。 褚岳山的脸色难看,也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那劳烦李兄等我一个时辰,我收拾家中物件……”褚岳山咬了咬牙,终究还是选择咽下这口恶气。 他与李福确实有些过节,对方的趁火打劫,他却毫无办法。 “半个时辰。”李福眯起了眼睛,冷冰冰的应道。 褚岳山瞪了对方一眼,终究没有还嘴。 坐在院中的褚青霄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站起身子。 “放心,爹在武陵城里,胜友如云,一个住处好寻得很!” “你安心吃饭,爹收拾收拾。”褚岳山显然并不想让自己儿子太过担心,他笑呵呵的说道,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上去足够轻松。 就好像,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厮一般。 这世上的父母大抵如此,屋外狂风暴雨,可回到家,却见那些艰辛伪装得不留痕迹,故作云淡风轻。 褚青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也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耽搁了李大人的事。” 褚岳山一愣,见褚青霄情绪稳定,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 褚青霄并没有太多东西,除了一些衣物被褥外,大抵便只剩下早年买下的一些书本。 他收拾好了东西,褚岳山还在忙活。 褚青霄静下心来,清点着自己收拾的东西中是否有什么遗漏。 目光却在这时落在了一堆杂物当中的那份手稿上。 孤城手札。 他将之拿起,看向最上面的字眼,那是他的字迹。 上面记录的一切,真实,详尽,以至于让褚青霄在寻到它时,一度对自己的梦境信以为真。 而自己挣扎,甚至前些日子犯下的大错,也都源于此物。 他看着那份手稿,心底五味杂陈,也不免有些出神。 “小兔崽子东西收好了没?” “咱们要准备出发了。” “旧的东西能不带就不带,到时候爹给你买新的!” “等你病好了,咱们再买个更大的院子!!!” “去城东,那里热闹!” 这时屋外传来褚岳山粗犷的声音,褚青霄抬头看向屋外,只见男人正在院前满头大汗的忙碌着,收敛着自己半生堆积起来的锅碗瓢盆,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褚青霄的鼻尖有些发酸。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他住了十多年的房间,想着当初买下这个小院子时褚岳山的志得意满。 褚青霄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一般。 将那份手稿从行囊中取了出来,放到了一旁。 然后他在脸上挂起笑容,提起包袱走出房门,看向自己的父亲,言道:“爹,我收好了。” “咱们走吧。” …… 父子二人背着一大筐东西,走出了自家的房门。 门外倒是有不少百姓在指指点点,大都听说了些许关于这褚越是倾尽家产,为儿子脱罪的事情。 言语之间不乏嘲弄、唏嘘、甚至咒骂。 自己可以忍受这些的褚岳山却不愿意自己儿子也被如此非议。 他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喝阻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人。 但刚刚迈步,一只手却将他拉住,褚岳山一愣,回头看去,只见褚青霄正朝着他摇了摇头,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没事的,爹。” 褚岳山见状,恶狠狠的瞪了周围的众人一眼,终究还是收起了火气。 “走吧。”褚青霄言道。 他正要迈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喊:“青霄哥哥。” 他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七八岁的男孩,粉雕玉琢,模样甚是可爱。 是他家邻居,刘屠夫的儿子,刘裴。 刘屠夫为人尖酸刻薄,唯利是图,与邻里的关系都不太好,但他儿子刘裴却懂事得很,与褚青霄关系不错。 只见男孩在这时递来一个玩偶,说道:“青霄哥哥,记得常回来找我玩。” “这个送给你,你要加油。” “我的病能治好,你的也可以的!” 说罢,小男孩还朝着褚青霄挥了挥自己紧握的拳头。 生病一来,旁人对他大都避之不及,褚青霄此刻不免心头一暖。 他接过刘裴递来的玩偶,郑重的朝着他点了点头:“会的。” 一旁的褚岳山见状,也觉心情大好,他一把揽过自己的儿子,全当看不见周围那些行人,大声笑道:“走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老子在武陵城胜友如云,到了哪,都是好汉!” 虽天上是纷飞之雪,脚下是未卜之途。 但父子二人并肩而行,倒觉所过之处,皆是坦途。 那份洒脱,让周围有心看热闹的众人,反倒沉默了下来。 …… 小男孩目送着父子二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帘。 刘裴这才有些失落的转过头,走向自家那矮小的房门。 他推开门,房门中一片阴暗,一道身影就站在门口,模样隐没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刘裴的身子一颤,似乎有些畏惧,他低声唤了句:“爹……” “裴儿,你得听话。”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沉闷,又略带沙哑。 “可青霄哥哥好可怜,我只是想……”刘裴想要说些什么。 沉闷声音打断了男孩的话,阴影下的男人迈出身形,满是胡渣的脸上,一双眼眸尽是森白之色。 他伸出手,说道:“该吃饭了。” 刘裴低下了头,终究不敢再多言,也乖乖的将自己的手放入男人的手里,被他牵着走入黑暗的房门,融入那浓郁的黑暗。 第三章 人有千面 “胜友如云?” “这话你也信!?” 武陵城西,黑角巷,一处矮小的房门内,孙宽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神情甚是得意的笑道。 一旁的褚岳山老脸一红,却不愿意在素来看不起的小舅子面前丢了面子,他涨红了脸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又哪是我能想到的?” 褚青霄低头啃着馒头,不敢插话。 毕竟这事说起来确实有些丢人。 褚岳山带着离开时,态度笃定,大有手到擒拿之相,却不想那些平日的旧友,要么是借故推辞,要么就闭门不见。 毕竟褚青霄这病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已经到了沾染邪祟,招之不祥的地步。 寻常人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万般无奈,又因为打点关系而耗尽钱财的褚岳山囊中羞涩,思来想去,竟然只能投奔自己的小舅子。 这也才有了被孙宽嘲笑的场面。 孙宽见褚岳山吃瘪,也是心满意足,倒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反倒看向一旁的褚青霄,笑呵呵的言道:“舅舅家简陋,这样,你睡里屋,我和你爹在这打个地铺。” 孙宽的家,确实很简陋。 一个一丈见方的正屋,摆着桌椅,一旁还有一个里屋,比起正屋还要小上三四分,除了床榻便再无他物,就连衣物都是被随意放在一个木箱中胡乱塞在一起。 地上到处都是裂缝,隐约还有些渗水,甚是潮湿。 这又恰逢冬日,外面下着鹅毛大雪,若是打个地铺保不齐会将人冻伤。 褚青霄连连摇头:“舅舅,不用,我……” “听舅舅的,你有病在身,修养好了,比什么都强,舅舅我年少力壮,可不像你爹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说着孙宽还瞟了一眼一旁的褚岳山,挑衅似的问道:“老家伙,你要是顶不住,去跟你儿子挤一挤。” 褚岳山哪能在孙宽面前丢了面子,一挺腰板:“老子年轻着呢,要不是你姐走的时候不同意,老子早就续弦娶他娘的八房媳妇,生他娘的二十个小兔崽子了!” “儿子,别听你舅舅的,爹好着呢!”说罢,褚岳山还回头看了一眼褚青霄,带着命令似的口吻言道。 二人都喝了些酒,此刻酒意涌上,斗起了气,深知自己父亲德性的褚青霄知道,这个时候怕是劝也劝不住了。 只能勉强答应,不过却也多分出了些被褥给二人。 很快天色渐晚,褚岳山与孙宽的唇枪舌剑也告一段落。 褚青霄识趣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正躺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孙宽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长凳上坐起,去到里屋,来到装着他所有家当的木箱旁,弯着腰便是一阵翻找。 褚青霄与褚岳山面面相觑,还没闹明白孙宽在搞什么鬼。 却见孙宽在这时从里屋走出,手里朝着褚岳山扔来一个袋子。 “拿去。”孙宽说道。 褚岳山接过那袋子,打开一看,却见里面 摆着七八枚碎银,分量不轻,有七八两的样子。 “这钱你从哪来的?”褚岳山神情古怪的问道。 “放心,来路正着呢!”孙宽似乎看出了褚岳山的担忧,他道:“我把娘留下的镯子当了,就这么多,全在这里了。” “什么?!你把老太太的镯子当了!?”褚岳山听闻这话,顿时双眼瞪得浑圆。 “老太太那么宝贝这玩意,你姐当年出嫁都没舍得给,留着给你是日后成亲做聘礼的,你这败家子,这也敢当!?” “不当你身上有钱吗?出了这档子事你那衙役的差事还干得了吗?”孙宽却冷笑道:“你能饿肚子,我家青霄能饿肚子吗?病呢?他的病还治不治?” 褚岳山与褚青霄都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孙宽,大抵是以往对方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不好的缘故。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钱,是为了他们凑来的。 “明天你就跟我去城北的粮铺上工,我联系好了,搬运粮食,你有修为在身,气力比寻常人大,那掌柜愿意给二两一个月,我一个月也能拿到一两三钱,怎么着也应该够青霄的药钱了。”孙宽继续说道。 但却感觉到褚青霄父子二人此刻投来的目光中充斥的异样,也不知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撇过头,闷闷的又补充道。 “我姐就他一个儿子,我要是看着他出了事,日后去了九泉下,我姐不得又捏着我耳朵骂我?” “总之,先这样吧!” 说着,他便一头钻进被窝,不再多言。 房间中褚岳山与褚青霄大眼瞪小眼,父子俩看了半晌,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褚岳山朝着褚青霄一阵挤眉弄眼。 明白自家父亲拉不下脸的褚青霄翻了个白眼,但还走到了孙宽的被窝前,真诚道了句:“舅舅,给你添麻烦了。” 被窝轻轻的颤了颤,但下一刻,便响起一阵甚是做作的呼噜声。 …… 第二天一大早,褚岳山便和孙宽吵闹着离开了家,二人嘴上还是谁也不饶谁,骂骂咧咧的一同离开。 给二人收拾好碗筷的褚青霄在确定二人走远后,也独自一人出了房门。 他的身体其实没什么问题,发病前,他也跟着自己父亲练了些拳脚,几乎已经摸到了一境的门槛,只是这些日子被那些幻象耗费心神,故而显得憔悴。 现在,自己父亲因为自己丢了饭碗,还变卖了家产,自己那个赌徒舅舅,甚至把自己无论如何窘迫,都舍不得卖掉的传家玉镯典当。 褚青霄有手有脚,又怎么好意思独自待在家里,让二人照顾呢? 只是他也清楚二人的性子,若是直接说明自己想要出去找份零工补贴家用,估计二人一定不会愿意。 索性他先斩后奏,把事情敲定,最好能拿到一个月的工钱后,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后,再坦白此事,最为妥当。 …… 武陵城的雪还在下,街道上行人却不少。 褚青霄一路走来,不乏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显然无论是癔症还是“袭击”朝廷命官的事情,都让褚青霄在这武陵城家喻户晓。 褚青霄还是有些不适应,他低着头赶路。 在出发之前,他于心底已经盘算过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有力气,能下苦力,也识字识数,能做账房先生,更拉得下脸面,去酒肆做个上菜的小二。 他觉得凭这些,找份差事不算难。 但褚青霄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在武陵城的名声。 一个有癔症,神神叨叨,甚至可能中邪,还得罪了大人物,同时有可能有暴力倾向的家伙。 但凡是个正经营生的掌柜,大抵都不愿意手下有这样一个伙计。 从早上出门,到时至戌时,天色已暗。 褚青霄几乎问遍了他所能找到的任何可能需要帮手的地界,但得到的回答却出奇的一致。 为人好一点的,会推诿说是暂时不需要更多人手。 而性子暴躁一点的,直接便会像是赶苍蝇一般驱赶褚青霄,根本不给他半点游说的机会。 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馒头果腹的褚青霄身心俱疲。 身体上的劳累倒也不算什么,但那被整个武陵城排挤的处境,让他觉得有苦难言。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穿过清水街,走入了昏暗的黑角巷。 扑通。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正好从黑角巷中走出,与他撞了个满怀。 双方显然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到来,身子一个趔趄,都栽倒在地。 “你没事吧?”褚青霄站起身子后,赶忙朝对方走去,想要伸手将对方扶起。 那人似乎很虚弱,倒地之后,双手撑着身子,半晌没有站起身来,隐约还有大口的喘气声。 “谢……谢谢……”那人闻言,转头伸出了手,低声道谢道。 声如银铃,清脆悦耳。 是个姑娘。 褚青霄也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琼鼻、皓齿、明眸、剑眉。 梳着一头利落的马尾,用红线系着,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将玲珑的身段独显得淋漓尽致,但这身单薄的衣衫与眼前风雪漫天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此刻她的额头上,满是汗迹,脸色也略显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你没事吧?”褚青霄见对方这般模样,也不免有些担心,再次出声问道。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少女这般说道,伸出的手在这时落到了褚青霄的掌心。 就在这一刹那,少女的身子轻轻一颤,下一刻,她低着的头猛地抬起,瞳孔颤抖。 “你……” “你和他们不一样!” “嗯?”褚青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你说什么?” 女孩正要回应,可话还未出口,她的身子却忽然一软,直接瘫倒在了褚青霄的怀里,昏死了过去。 第四章 引狼入室 “这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黑角巷的小破屋中,褚岳山在房间中来回跺脚,急得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 “他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能走丢?”孙宽翘着脚坐在木椅上,一边摆弄着骰子与骰蛊,一边优哉游哉的说道。 如今的他,没了去赌坊的精力,但这嗜好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忘记的,只能一个人自娱自乐。 “你知道个屁!那小兔崽子万一又发病了……”褚岳山回头瞪了孙宽一眼,怒目说道。 “我看青霄挺正常的啊?哪会随便发病。” “说不得人家是出去寻姑娘幽会去了,你啊,好好歇着吧,搬了一天的米袋,你就不累?!”孙宽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嘴里没好气的说道。 “就他现在这模样,还能有哪家姑娘能看上他?”褚岳山对此嗤之以鼻。 “那万一真有呢?我们小青霄长得又不差,再说了,他那病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迟早会好的。”孙宽挑了挑眉头,与褚岳山针锋相对。 “哼!要是真有哪家姑娘瞎了眼,我也不会同意,哪能耽误人家姑娘。”褚岳山冷哼说道。 “哟?你还有这觉悟?”孙宽一脸狐疑。 从来都不愿在自家小舅子面前丢了面子的褚岳山抬头挺胸:“那是自然,褚某人素来光明磊落,可不像某些人,始终改不了那坑蒙拐骗的性子……” “你就吹吧!”孙宽撇了撇嘴,正要反唇相讥。 “爹!”而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忽然传来褚青霄的声音。 正在争执的二人顿时收起了酝酿好的挖苦之言,都在这时快步走到房门处,将房门打开。 “臭小子!你去哪里鬼混到这么晚……”房门一开,褚岳山朝着褚青霄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只是这话,才说到一半,褚岳山的双眼却忽然睁得浑圆,直直的盯着门外,愣在了那里。 跟在他身后的孙宽见状,撇了撇嘴:“刚刚说得要好好教训,现在又舍不得了,慈父多败儿,我来……” 孙宽说着便一把挤开身旁的褚岳山,板着脸色就要朝着褚青霄展现一番身为长辈的威严。 可方才看清屋外的状况,孙宽也是身子一颤,同样愣在了原地。 门外站着的自然是褚青霄不假,但褚青霄怀里正抱着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孩。 女孩似乎陷入了昏迷,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爹,舅舅,让一让!”褚青霄脸色慌张,对于二人的异状并未察觉。 他这样说罢,便挤开堵在门前的二人,抱着女孩一路小跑去到里屋,将她放在了屋中唯一的床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褚岳山与孙宽,看着这幅场景。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后褚岳山深吸一口气,这才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看着还盯着床榻上女孩发呆的褚青霄。 “青霄啊……”他小声说道,目光的却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己的孩子,似乎是唯恐触碰到对方敏感的神经。 “嗯?”褚青霄长舒一口气,听闻父亲的呼唤,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只听自家父亲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咱们可是清白人家,你爹虽然当衙役的时候,收过些不干净的钱,但也是有底线的。” “强掳民女的事情可干不得啊!你娘要是泉下有知……” 褚青霄闻言一愣,他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爹……” “胡说什么呢!怎么就强掳民女了!”一旁的孙宽有些看不下去,他瞪了褚岳山一眼,一把将他推开,然 后上前道:“大外甥,别听你爹瞎说,老舅相信你!” 正要辩解的褚青霄听闻这话,顿时感激的看向自己的舅舅。 “还是舅舅……”他这样说道。 但话未说完,孙宽便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舅舅我啊,打了三十多年光棍,特别理解你。” “咱们男人嘛,有时候确实会有那么几天寂寞难耐,尤其是在看见漂亮姑娘的时候。” “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要学会克制,而如果确实无法克制,想要疏导,我们也得选择合适的方式。” 本来还有些感动的褚青霄却越听越不对劲。 “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褚青霄赶忙想要解释。 “我当然知道!”孙宽却一摆手打断了褚青霄的话,“你只是一时糊涂,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 “来!”孙宽这般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十来枚铜板递到了褚青霄的手里,然后靠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黑角巷巷尾,靠右往前数三个门,那家的姑娘便宜,技术也不错,就是年纪大点,到时候你把灯熄了,也没撒区别。” “我……”虽然孙宽说得足够隐晦,但褚青霄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抬头错愕的看着自家舅舅。 孙宽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的眼神,然后便甚是得意的走到褚岳山的身旁。 褚岳山虽然素来看不起自己的小舅子,但关系到自己儿子,他还是陪笑着看向褚青霄,说道:“你舅舅说得对,去吧,你小子也到了这年纪了。” “对了,这姑娘是哪家的,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送回去!” “你们!”褚青霄涨红脸,一把将手里的铜钱塞了回去。 “咋啦?觉得便宜没好货,可咱们现在这条件……”孙宽有些犯难,他侧头看向褚岳山。 “毕竟是咱们青霄的第一次,确实也不能马虎,要不你再看看身上有没有余钱,咱们凑凑,去红鱼坊?” 褚岳山闻言,赶忙做势就要在自己身上摸索。 “够了!”褚青霄着实受不了自己这两个以己度人的长辈,大吼一声,然后这才将遇见女孩的始末一一道来。 半晌之后,听完褚青霄一番话后的孙宽与褚岳山二人,再次来到了床榻前,打量着昏死过去的少女。 “可你把她带回来,我们又不会治病,有什么用呢?”孙宽皱起眉头说道。 “我倒是想带她去找郎中,可我身上也没钱啊!”褚青霄无奈道。 二人这样说着,都转头看向一旁的褚岳山。 褚岳山似有所感,连连退后数步。 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可不成,那钱是留着给青霄治病的。” “那咋办?”孙宽道:“把她留在家里,要是死了的话,咱们可就有口说不清了,要不扔出去?” “这可是条人命,哪能如此!”褚青霄闻言大声道,随即又看向褚岳山:“爹!咱们先带她去治病,等她好了,让她家人把钱送来,想来也没没什么问题吧?” “这倒是个解决办法,可是我看这姑娘面生得很,不像是武陵城的人,这要是她孤身来此,没有家人,那钱不就打了水漂了吗?”褚岳山还是有些心疼自己怀里那唯一的几两银子。 “那就让她去找个营生,把钱还了再让她离开!”褚青霄有些担心女孩的状况,又赶忙说道。 “总归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褚青霄的态度让褚岳山有些犯难,可犹豫间一旁的孙宽却忽然眼前一亮:“我觉得这办法 不错!” “老褚,快把前拿出来,救人要紧!” 说着,孙宽便伸出了手,一副要从褚岳山怀里把钱抢出来的架势。 “你做什么!这钱可是青霄的救命钱!”褚岳山大声的嚷嚷起来,身子也不断躲避着孙宽。 扑上来的孙宽,却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傻!你看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不比你家之前那个赵念霜差!” “那又怎样?”褚岳山不明所以,一边挣扎着,一边瞪大眼睛盯着孙宽:“你这老不羞的家伙,这也能动歪心思?” “呸!说什么呢!”孙宽闻言顿觉气恼:“我是为咱们青霄考虑!” “嗯?什么意思?” “你自己也说了,咱家青霄现在这状况,寻常家的女子哪里看得上!这如今送上门来一个,你还不好好珍惜,真要你褚家绝后?”孙宽语重心长的言道。 “这要是救了这姑娘,他家人愿意给钱,那就算咱们做了件善事,也不少块肉。” “可要是她没有家人,借着让她还钱的借口,把她留下来,咱们青霄只要使使劲,这孤男寡女,又有救命之恩,你不就可以等着抱孙子了吗?” 孙宽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听得褚岳山的双眸渐渐放光。 “有道理!想不到你小子想事情还挺周到!”褚岳山甚是开怀的言道。 他这样说着,脸上神情一变,摆出一处深明大义之状。 “青霄!不愧是我的儿子,这古道热肠与老子当年简直如出一辙!” “方才为父是在考验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大声说着,一只手伸入怀中,将那钱袋递了出来。 褚青霄倒是有些奇怪自己的舅舅跟自己父亲到底嘀咕了些什么,能让他忽然转变态度,慷慨解囊。 不过眼前少女的状况堪忧,褚青霄也没时间去多问,他赶忙伸手就想要将床榻上的女孩抱起,前往医馆。 可手方才伸出,那双眸紧闭的少女,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床榻、男人、还有一双伸过来就要碰到自己的手。 这场面确实暧昧。 所以,少女的眉头在那时皱起。 凌冽的寒光迸现。 褚青霄也没有料想对方会在这时醒来,他伸出的手在那时一顿,正要解释。 但少女却根本不给他半点发言的机会,只见少女的身子一跃而起,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褚青霄的手腕。 那看上去纤细的手臂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剧烈的疼痛传来。 “啊!”褚青霄发出一声痛呼。 “姑娘,你……”一旁的孙宽见状,赶忙上前想要解释,但那少女却侧头瞟了他一眼,眸中杀机奔涌。 她的身子一跃而起,拉着褚青霄在地上拖行,同时一脚踢出,孙宽的身子便被击退数尺,撞到了身后的木墙。 “敢伤我儿子!?”褚岳山也回过神来,身为武陵城衙役的他,有二境修为,浑身的气势抖落,他快步上前,做虎狼之状,攻向少女。 “老褚!我来帮你!”孙宽也从地上爬起,抄起一旁的长凳,大吼着冲了上来。 少女面对气势汹汹的褚岳山,脸上却并无惧色,一只脚将倒地的褚青霄踩在脚下,同时运力于掌,迎向冲来的二人。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ps:新书期,大家多多支持,赏点收藏、推荐、月票,一百月票爆更一张,上不封顶!六点还有一章,百票加更。 第五章 他是钥匙,亦是答案 十息之后。 黑角巷的房间中。 被木凳抵着身子,压在墙角的孙宽大声骂道:“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武艺超群!寻常人十个都近不了你身!” “还什么武陵城你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一旁,被一只脚踩在地下,动弹不得的褚岳山不免有些尴尬,他大声回应道:“这小娘们,邪门得很!” “老子大意了!你让她再和我打一次试试!” 孙宽闻言,倒是颇为意动,抬头看向手握木凳,面色冷峻的少女,正要厚着脸皮提议,可却对上了对方冷冽的目光。 那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偃旗息鼓,又被他咽了回去。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武陵城里!”少女在这时低声问道,声音清脆,但却包裹着凌冽杀机。 “我们就是武陵城里的人!不待在武陵城,待在哪里?”趴在地上的褚岳山显然还有些愤愤不平,在这时大声的应道。 “胡说!武陵城……”少女面色一寒,正要说些什么。 而这时一旁的褚青霄捂着自己似乎已经脱臼的手腕站起了身子,他见少女的情绪激动,赶忙出言安抚道:“姑娘!” 少女闻言转头看向褚青霄,褚青霄赶忙说道:“你看看我!好好想一想!” “就在刚刚咱们在黑角巷遇见的!” “我不小心撞到了你,然后你就昏死了过去!” “我以为你患了恶疾,又不知晓你家住何处,这才将你带会家中,寻家中长辈取来钱财,好带你去医馆医治。” 少女一愣,盯着褚青霄的脸看了一会,似乎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脸上的警惕之色缓和了些许。 “哼!恩将仇报!青霄,我就说你不该把她带回来的!”被少女踩在脚下的褚岳山自然还是不忿,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言道。 “老褚少说两句,咱们三个加一起都打不过人家!”孙宽却赶忙制止道,唯恐褚岳山又把这少女激怒。 “爹!你别急,这姑娘应当是还没弄明白情况,想来她不会滥杀无辜的。”褚青霄也安抚道。 “老褚?你姓褚?”但听闻三人此言的少女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她看了看脚下的褚岳山,又看向褚青霄:“你叫青霄?他是你爹?” 少女这样问道,脸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古怪。 如今三人的小命都被握在女孩的手里,褚青霄自然不敢怠慢,赶忙点头道:“正是。” “所以……” “你叫褚青霄?”少女这样问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自然。”褚青霄也察觉到了少女的异样,“难道姑娘认识我?” 少女不语,只是低头被自己踩在身下的男子:“那你就应该是褚岳山了?” “什么意思?现在你们土匪打家劫舍之前都要调查得这么详细吗?”褚岳山也有些奇怪的问道。 少女并不理会褚岳山 的嘲讽,转头看向被自己用木凳抵在墙角的孙宽,又道:“那你就是孙宽了,对吗?” 孙宽连连点头。 而得到回答的少女,也似乎放下了警惕,她松开木凳,也抬起了自己的脚,身子退去数步,目光不停的在三人身上游离。 好一会之后,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下,她忽的言道:“你们还活着?!” 她惊声言道,目光不停的在三人身上游离,那眸中包裹着诸多事物。 惊喜、困惑、不可思议。 “她怎么好像认识我们?”孙宽摸了摸自己被木凳抵得发红的颈项,有些疑惑的言道。 说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一旁刚刚爬起来的褚岳山:“你他娘的不会是背着我姐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如今孩子找上门来了吧?” “呸!老子行的端做得正!你姐在的时候,勾栏都没去过几次!”褚岳山愤声说道。 “没去过几次,也就是说还是去过咯?”孙宽瞪大了眼睛。 “额……”自知说漏嘴的褚岳山顿时脸色尴尬,赶忙解释道:“我那是为了应酬,也只是去喝酒而已……” “哼?你当我是傻子?去了勾栏只喝酒的,那叫太监!” 褚青霄对于自家这两位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忘针锋相对的长辈有些无奈,他翻了个白眼,终究无心理会他们二人,而是看向那少女言道:“姑娘,你认识我们?” 听闻此话,正处于震惊中的少女,这才回过神来。 她再次看向褚青霄,嘴里喃喃言道:“不对,你不该是这样子的……” “那我应该设么样子?”褚青霄哑然失笑,一时间摸不清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少女闻言,正要在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她的身子又是一颤,一股虚弱感涌上心头。 她的脖子一歪,竟然直接朝着褚青霄栽倒过来,竟是又昏死了过去。 …… “这……咱们还要不要带她去看病?” “我看还是算了吧……病恹恹的我们都不是对手,这要是生龙活虎起来,不把咱们都吞了?” 小破屋中,两老一少三个男人,盯着再次被放到床榻上的少女,三人可谓面面相觑。 “我觉得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刚醒来没弄清状况而已。”褚青霄在这时言道。 “可我觉得这小娘们有些邪门,你看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怎么好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呢?”孙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不会是什么山野精怪,来取我们性命的吧?”说到这里,孙宽打了个寒颤。 “她刚刚的招式刚猛凌冽,气息也雄浑浩荡,修行的一定是名门正派的功法,自然不会是精怪之流。”褚岳山却发表出了与自家小舅子截然不同的看法。 “先看看吧,我觉得青霄说得没错,这姑娘对咱们没有恶意。” “看她刚刚那番话,似乎与我们还有交 情,总之等她醒了,问明白了再说吧。” 说罢这话,他又看向褚青霄,言道:“你看着点她,如果有什么异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褚青霄点了点头,对于自家父亲的决定倒是没有异议。 而孙宽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见父子俩已经定了主意,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悻悻的收声。 …… 一日繁忙,众人都有些疲惫,他们洗漱之后,孙宽与褚岳山照例去外屋歇息。 床榻被女孩占用,褚青霄也只能在一旁打了个地铺暂时睡下。 躺在被窝中的褚青霄回想着女孩说过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这感觉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让人抓不住关键。 想着想着,一股困意袭来,他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少女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她站起了身子,来到了地铺前。 借着窗外幽冷的月光,少女打量着地上的少年,她目光仔细,就仿佛在审视些什么。 但很快,她又不满足于此,在这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少年熟睡的脸颊。 直到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少女这才确认,这并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幽幽的感叹道:“真神奇,你竟然还是这幅模样……”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样说着,她从自己的行囊中找出了纸笔,在一份已经写满了几页文字的书册继续写到。 崇圣十二年三月十八。 我终于来到了武陵城的遗址。 与想象中的不同。 这里是一派祥和模样。 但城池中却弥漫着一股阴煞之气。 这应当是烛阴遗留下来的。 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黑血症大都由来于此。 我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抗衡那股煞气,但这个地方,就像是一座围城,只能进不能出。 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离开。 在我几乎就要被那煞气侵蚀之时,我遇见了他。 那个小师叔要找的人,但他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嗯…… 这样的说法并不妥当,事实上我并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 但他的身上有一股气,可以驱散城中弥漫煞气,让我的窘境得以缓解。 可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这座武陵城又经历什么。 这里面有太多的秘密。 但我猜想这一切应当与烛阴的大战有关。 我得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这里。 我想这也应该是小师叔想要的知道的答案。 而他。 或许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第六章 梦魇 天是灰色的。 地是血色的。 鲜血宛如岩浆一般,在大地上肆意流淌。 刻有武陵二字的城门牌匾与坍塌城门一起,被埋葬在废墟之下。 森白的阴兽,在城池的废墟中穿梭。 伴随着孩童与老人的惨叫,一道道残肢断臂,被抛洒在空中,鲜血汇入大地。 几道身着黑袍的身影,从破败的城门外缓缓走入。 在城中肆虐的阴兽,纷纷停下了脚步,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臣服的低吼。 他们穿过尸横片野的街道,一路来到了破败的道观前。 那里有一大片桃树林,但大都枯死,只有中心的一株巨大的桃树,依然焕发着些许生机。 但也只是些许。 那棵巨大的桃树,半边枯死,另外半边,叶片也大片的泛黄,只有一两棵新枝上,鲜红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在这晦暗的天地间,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是,无影黑夜里,燃起的火焰。 炙热又刺眼。 黑袍们来到了那棵桃树下。 他们围拢开来,兜帽下,枯瘦的脸颊上,神情虔诚。 那虔诚,近于狂热。 他们伸出手,手臂森白,上面铭画着古怪的黑色纹路。 他们的嘴里念念有词,是一些同样古怪的音节。 那似乎是某种仪式。 随着仪式的进行,一道道阴冷的气息开始从他们的体内溢出。 那气息奔涌、旋转,将那棵奄奄一息的古树包裹其中。 古树的枝叶开始颤抖,所余不多的枝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而一道闪烁着金光的事物,也随着古树的枯萎,从他的体内缓缓溢出。 穹顶之上的云层开始翻涌,化作漩涡。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漩涡的中心落下,照射在那古树之上。 周围的黑袍们瞥见此景,如同见到了神迹一般。 “永夜之神!” “翼罩霜天!” 他们狂热的呼喊着。 而似乎是为了回应,这份扭曲的虔诚,黑云之中,隐隐有一道身影在其中游弋。 巨大的威压,也在这时铺散开来。 破败的城池开始颤抖。 天地仿佛都为那位即将降临的神祇而感到畏惧一般。 从古树体内被抽离的金色光团,在黑暗气息的牵引下,缓缓升腾,快到了那黑云漩涡的中心。 黑云中游弋的身影在这时停止,他从黑云中缓缓探出了自己巨大的头颅。 神祇的真容就要展露。 天地间的颤抖愈发的剧烈。 他低头俯视大地,双眸缓缓睁开。 星辰在这一瞬间,仿佛汇聚在了那双眸子之中。 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在这一瞬间侵占了褚青霄的身心。 呼! 呼! 褚青霄从地铺上坐起了身子,他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伸手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个梦境,对于褚青霄而言并不陌生。 在他诸多关于烛阴围城的梦境中,这场景是出现得最多的。 桃树、古神还有那双从黑云中探出的眼眸,每每浮想,都让褚青霄胆战心惊。 而每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他的胸口就会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的跳动也渐渐趋于平静。 待到那痛楚缓缓散去,他也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在这时侧头看向身旁的床榻,却见那处已经没了人影。 他心头一惊,赶忙站起身子,穿戴好衣衫,一边快步走向外屋一便大声说道:“爹,昨天那姑娘……” 只是这话,才出口一半,便又戛然而止。 推开房门的褚青霄,一眼便看见外屋中,昨日那位少女,正坐在木桌旁,一手撑着脸颊,笑盈盈的看着他。 褚青霄的脚步一顿,有些紧张,目光看向四周,并未发现自己父亲与舅舅的声音。 时间已到清晨,晨曦的光透穿过门楣,照入房间。 少女侧脸,映照着阳光,在这冬日的风雪下,却显得明媚东冉。 她的嘴角上扬,轻声道:“早上好,青霄哥哥。”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神情警惕:“我爹还有舅舅呢?” “上工去了。”少女平静的说道,起身却朝着褚青霄走来。 褚青霄下意识的后退,试图与少女保持安全的距离。 “他们上工,不和我说一声的?”褚青霄反问道。 “看你睡得太死,他们就没有打扰,这不还有我在吗?我也能照顾你啊。”少女再次言道,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照顾我?”褚青霄满脸狐疑。 昨日褚岳山与孙宽对于这少女的来历便有所忌惮,怎么可能轻易的留下她与自己独处。 少女却是不语,只是在这时转过身子,走入一旁的狭小的厨房。 下一刻,她便端着热腾腾的馒头与米粥走了出来,放在了木桌上,然后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褚青霄,说道:“我又不会吃人,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这话说罢,她忽然浅笑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觉得我把褚叔叔和孙叔叔给杀了吧?” 褚青霄脸色一变,他确实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猜测,但侧头又见一旁的地铺上的被褥齐整,屋中简陋的家具也都安然无恙,似乎并不像是有打斗过的痕迹。 “放心吧。” 似乎也看出了褚青霄的心思,少女再次言道:“昨天只是误会,我刚一醒,就是那情形,换哪个女孩子,不得有所警惕。” “休息了一晚,我也摸清了状况,今日一早已经和两位叔叔说明白了。” “你若是不信,待会咱们可以去粮铺看一看。” 褚青霄仔细的想了想,昨日在少女的第二次昏迷前,对方确实似乎已经不再对他们抱有敌意。 他稍稍心安,这才走到了木桌前,在女孩的对侧坐下。 “可你究竟是谁?你怎 么认识我们的?”褚青霄虽然放下了敌意,但昨日女孩的那番话,依然让他觉得古怪。 女孩却坐直了身子,咳嗽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看向褚青言道:“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楚昭昭,天悬山青雀峰坐下弟子,此次是奉小师叔之命,来接你与褚叔叔去天悬山的。” “小师叔是谁?为什么要接我和我爹去天悬山?”褚青霄满脸困惑。 名为楚昭昭的少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反问道:“你在天悬山认识很多人吗?” 这话一出口,褚青霄也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瞪大了眼角,脸色惊喜:“是念霜?” “自然。”楚昭昭点了点头。 但褚青霄在短暂的惊喜后,心头泛起的却又是一阵难以名状的惴惴不安。 他与赵念霜青梅竹马不假,二人彼此之间早有情愫也不假。 可那是赵念霜去天悬山之前的事情,如今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那种羞于见故人的窘迫感弥漫心头。 这并非出于单纯的虚伪,活着要面子。 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窘迫展现在亲近之人的面前而已。 越是亲近,越是在乎之人,这样的窘迫便越是浓烈。 “念……念霜,为何要见我们?”褚青霄问道。 楚昭昭倒是并不理解褚青霄此刻内心的翻涌,她只是道:“小师叔遇见了些麻烦,而这些麻烦,大抵只有你和褚叔叔能够解决。” “听小师叔,你与她关系亲密,不知愿不愿意,为她跑一趟。” “麻烦?什么麻烦?”上一刻还有些自怨自艾的褚青霄,听闻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去了你便知道了。”楚昭昭笑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褚青霄问道。 坐在座位上的楚昭昭很满意的看着一脸急切的褚青霄:“随时。” “但,前提是,我们能离开这武陵城。” 褚青霄一愣,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楚昭昭的嘴角上扬,意有所指的说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我不明白。” 楚昭昭却并不着急,接着道:“我听褚叔叔说起过,说是你得了癔症,对吗?” “那又如何?”褚青霄的心头泛起了警惕。 少女站起了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迈步走来,脚步很慢,落地声清澈。 但褚青霄的呼吸却莫名的沉重了几分。 他的心跳得很快。 而少女的声音,也就在这时,响起。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并没有病。” “而是这整个武陵城的人,忘记了他们不该忘记的东西呢?” 褚青霄闻言,身子一颤,看向女孩的瞳孔陡然放大。 屋外的风雪在那时忽然汹涌,吹开门楣,风雪灌入,将二人的衣衫吹皱。 第七章 不,你会的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听人说,之前你跟疯了一样,在这武陵城里挨个挨个的询问关于烛阴围城的事情!” “怎么如今,我告诉你那些是真的!你反倒不信了呢?” 黑角巷的街道上,楚昭昭跟在褚青霄的身后,嘴里大声质问着。 就在刚刚,楚昭昭的一席话,本以为可以拉拢到褚青霄,却不想少年闻言之后,态度却相当古怪。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对楚昭昭下了逐客令。 然后也不管楚昭昭如何费尽口舌,自顾自的收拾了一些放在内屋中的宣纸,便独自出了自家房门。 楚昭昭跟在他身后,说了一路,但褚青霄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赶路。 楚昭昭说得口干舌燥,拿褚青霄也没了办法,只能跟在身后,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褚青霄也并没有受到楚昭昭的影响,他穿过黑角巷,出了西城,先是来到一家酒肆前。 “掌柜的,你这里还缺人吗?”他寻到酒肆的掌柜,态度恭敬的朝着对方问道。 正低头算着账的掌柜先生闻言,抬头一眼,顿时眉头皱起:“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招人。” 褚青霄经历了昨日的挫败,对于掌柜先生的拒绝倒是并不意外,但他不愿就这样放弃,张开嘴又言道。 “工钱低点没关系,我会算账,也识字,还有力气,干什么都成。” 他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之前在家中收拾好的宣纸,递了上去。 “先生你看,这是我以往写的文章,有抄录的,也有自己写的。” “我字写得漂亮,做事也仔细,桃花书斋的洛先生都夸赞过。” “日后记账也好,给客人代写请帖也好,我都可以代币,平日里我也可以做杂活,洗碗端菜,都成。” “先生,你看看。” 少年努力的在自己脸上堆砌起足够真诚的笑意,同时放下往日骄傲,卖力的推销着自己。 只是那份他自以为的热忱,落在旁人耳中,却只是聒噪与不识好歹。 “滚!”那掌柜一摆手,将褚青霄推出了酒肆的店门,凸起的门槛,让褚青霄身子一歪,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来,栽倒在了雪地中。 掌柜的还觉得有些不解气,迈步走到店门口,将方才褚青霄递来的宣纸揉成一团,一把扔了出来。 “你把你爹祸害得还不够惨,还想来祸祸我这小店?” “赶紧滚,下次再敢进门,你看我打不打你!” “晦气!” 街边的行人也被这争吵声吸引,围拢了过来,不乏有人指指点点。 “这就是褚衙役那儿子?” “听说是中了邪,前些日子还打了朝廷来的那位大人!” “以前还听说这孩子,有本事,会拳脚,还能写文章,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 “那谁知道呢?保不齐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精怪盯上的。” “褚衙役也算是个体面人,怎么就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孩子……”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恶意的揣测一个接着一个从他们口中吐出。 这些说者只是一时兴起的流言,则会在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变成众口铄金的事实。 最后,再被冠以无风不起浪的名义,成为可以杀死人的铁证。 褚青霄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子,他没有心思理会耳畔的闲言碎语。 他只是苟着身子,慌忙的收拾起地上的纸张。 他得赶在雪水浸透它们之前,把他们拾起——宣纸的价钱可不便宜,以往褚岳山在衙门当差,这些东西买来倒是并不心疼。可如今,家道中落,这些东西要是毁了,褚青霄是如何也没办法向褚岳山开口再要的。 一旁的楚昭昭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她挤开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胡说些什么呢!” “你们是能看见鬼啊?” 楚昭昭大声的喝阻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然后快步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帮着他在地上收拾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好在二人抢救及时,那些纸张上的墨痕虽然有些许字迹晕开,但大抵还保存完整。 “谢谢。”接过楚昭昭递来的纸张,褚青霄先是一愣,旋即由衷的道了声谢。 “小事情。”楚昭昭笑了笑,眼睛宛如弯月。 褚青霄没有多说什么,他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周围的行人。 方才还说得热闹的众人见状,纷纷避 开少年投来的目光。 褚青霄心底那些许想要解释的意愿,在看清众人的反应,也被彻底浇灭。 他苦笑一声,将那些纸张塞入怀里,就要离去。 可这时楚昭昭却忽然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姑娘?”褚青霄不解的看向她。 少女却只是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便在褚青霄惊讶的目光下,迈步走到了酒肆的门口。 那酒肆中,以为事情了结的掌柜先生,得意的拍了拍手,转身便要走入其中。 “喂!” 可就在这时,身后楚昭昭的声音传来。 那掌柜脚步一顿,回头疑惑的看向少女。 “我说,你是不是该道个歉呢?”少女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如此问道。 掌柜的闻言,皱起了眉头:“怎么?这天下还有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 “他来找活,我就得给他,不给还得道歉?” “还以为他爹是衙役,能欺压我们这些老百姓不成?” 这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看出了楚昭昭来者不善,当下便调转矛头,将事情引导到了最容易刺激寻常百姓的话题上。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百姓顿时都面露不忿之色。 “是啊!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人家看不上他,难不成就得应招他?” “就是啊,谁会招他这样一个伙计,万一那天发病,把客人打了怎么办?” 周围的百姓见风使舵,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楚昭昭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却是不以为意。 “招不招工当然是你的自由。” “可他登门拜访,礼数周全,既未胡搅蛮缠,也未惊扰你的客人。” “你凭什么推搡?又凭什么将他的东西扔在地上?”楚昭昭如此问道。 那掌柜的先是一顿,但很快便想到了措辞,他言道:“这店是我家的,我不欢迎他,难道有问题?” “他进了我的店,别说推搡,就是打他一顿,又能如何?” 掌柜的说罢这话,他得意的看向楚昭昭,眉宇间写满了挑衅之色。 可楚昭昭却并无半点恼怒,她只是微笑着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只要不再你的店中,我们做什么,就无关紧要了对吧?” “那是自然,我可不愿意招惹他这样的扫把星,只要别在我店里闹事,我可懒得理会。”掌柜的言道。 “那就好。”楚昭昭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这样说罢,一只脚抬起,然后在店门外猛地跺地。 咚。 只听一声闷响。 掌柜的见状还以为少女要动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可这一声之后,却不见什么动静。 他一时间也摸不清楚昭昭在做些什么,惊犹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楚昭昭却在这时转身,拉起了褚青霄的手。 “走。”她轻声言道。 褚青霄也有些困惑,二人刚刚转身。 身后的掌柜却也回过了神来,他看着好似落荒而逃的二人,不由得嘲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原来也只是会说两句狠话,便没了下文的丫头片子……” 咔嚓。 这话还未落向,一声脆响去忽然传来。 只见刚刚楚昭昭立身之地,一道裂纹忽的从那地面浮现,然后顺着台阶朝着酒肆蔓延,正前方的一道门柱在那裂纹下猛然塌陷半截,紧接着酒肆的牌匾一阵摇晃,在那时轰然落地,扬起漫天积雪…… 方才还叫嚣着的掌柜看着那贴着自己面门狠狠砸下来的牌匾,一时间面色惨白,呆立不动。 …… “刚刚,那是你做的?”被楚昭昭拉着,跑出了刚刚的街道的褚青霄,终于忍不住问道。 楚昭昭闻言,得意的扬起了头:“再介绍一下自己。” “楚昭昭,天悬山青雀峰门下,准内门弟子,灵台境大成。”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三境武者?” 他上下打量着楚昭昭,眼前这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能有三境修为。 而他老爹褚岳山,才区区二境,便敢号称武陵城十大强者…… 一时间,褚青霄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家父亲眼界太浅,还是眼前这少女,天资卓绝。 楚昭昭倒是很享受褚青霄这般惊讶的目光,她愈发得意的挺直了胸膛。 只是这样的得意,还未持续太久,便听褚青 霄又言道:”可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又为什么要做行骗的勾当呢?”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处境了,整个武陵城都把我当做疯子……你从这里骗不到钱的……” “你还是换个人去骗吧,当然,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做骗子,以你的本事,做个镖师,或者在武行当个教习,应该都绰绰有余……” 楚昭昭一愣,旋即错愕道:“你以为我是骗子?” 褚青霄也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难道不是吗?” “我不是骗子!”楚昭昭跺了跺脚,有些气急败坏:“你也没有癔症” 大抵是经历了方才的帮助,褚青霄对于楚昭昭也没了那么多的敌意。 他苦笑着言道:“我之前发病的时候,也曾有人说过与你一般的话。” “他告诉我,可以找到我臆想中西洲剑甲们的剑,以此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楚昭昭一愣,神情古怪的问道:“那他找到了吗?” 褚青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他骗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三天后,被我舅舅从赌坊中撞见。” “我舅舅为了替我出气和他打了起来,可惜……没打过。” 说道这里的褚青霄顿了顿,他脸上的神情暗淡,眸中写满了自责。 “在刚发病的那段时间,我确实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的寻找能够佐证自己脑海中那些记忆的证据。” “我就像身处在两个世界,闭上眼是武陵城的残垣断壁,尸骨累累,可一旦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万家灯火。” “这样的状况,让我几乎陷入疯狂。” “我忽视了身边真正在乎我的人,我爹、我舅舅,他们为了我,一个丢了衙役的差事,还把辛苦大半辈子买下的房子拱手送人,一个把我外婆唯一留下的玉镯子典当。” “现在的他们还得在米粮铺子出卖力气,为我挣钱治病……” “我不想再做他们的累赘,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的这些话,骗不了我了。” 楚昭昭有些错愕的看着娓娓道来的褚青霄,之前,她大抵只是想着寻到这地界的秘密,以此逃出生天。 但此刻,她却忽然意识到,对于眼前的少年而言,这个荒诞的世界,是他的全部。 让他去寻找这里的秘密,就是让他亲手摧毁,他所认知的世界。 这很残忍。 而说完这番的褚青霄整理一番衣衫上的雪渍,一扫之前的颓势,他再次看向楚昭昭,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今天为我解围,但现在我得走了。” “我想在今天找到工作,给爹和舅舅分担一些。” 说罢,他便迈出了步子。 楚昭昭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并不愿意放弃。 没理由因为心中的些许怜悯,便让她也被困在这个世界中。 她言道:“可如果这些是真的呢?你在乎褚叔叔与孙叔叔,那那些为了武陵城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西洲剑甲呢?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褚青霄抬起的脚,在那时悬在了半空中,仿佛凝固一般。 好一会时间,他方才喃喃言道:“可你没办法证明他们真的存在过,整个武陵城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我是不会再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的话说罢,抬起的脚再次落下,就要离去。 楚昭昭见状似乎是憋不住心头的火气:“你站住!” 她大声说道,快步上前拦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楚姑娘,我是不会……”褚青霄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就被楚昭昭打断。 “不!你会帮我的。”楚昭昭这样说道。 她说得很笃定,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褚青霄并不喜欢对方这般胡搅蛮缠的架势,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凭什么?” “凭这个。” 少女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伸入了自己的怀中,某样事物就在这时被她掏了出来。 褚青霄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粉色的荷包。 楚昭昭在那时晃了晃荷包。 叮铃铃的脆响荡开。 那是银子碰撞的声响。 ———————————————————— 今日两更完成,大家投投免费的月票推荐票,月票满两百张,加更一章哟。 第八章 黑暗来袭 (两百月票加更!) 褚青霄的父亲褚岳山,常说这么一句话。 钱是王八蛋,可长得真好看。 褚青霄自认为不是什么爱财之人,但…… 楚昭昭给的着实是太多了。 “一天五百文。” “十日为期,期满之后,你若是还不信我,我再给你十两银子。” 褚岳山与孙宽,在米粮铺中累死累活,一个月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才赚四两出头。 就算不去计较楚昭昭承诺的十两银子,这十天时间,每天五百文,合在一起,也有足足五两,比褚岳山与孙宽一个月赚得还要多。 褚青霄终究还是没有那视金钱如粪土的觉悟。 就全当陪她过家家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屈服在了每天五百文的横财之下。 …… “你的记忆琐碎。” “我们要弄清真相,就是得先弄明白,烛阴围城之后,武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认为,我们拯救武陵城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得找到你的那本孤城手札!” 楚昭昭在得到褚青霄应允后,显得格外兴致勃勃。 她斗志昂扬的给此次行动冠以了拯救武陵城的名号,同时定下了第一步计划。 褚青霄对此兴致缺缺,他不清楚楚昭昭到底是不是天悬山的弟子,也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 对此,他不远多想。 不过,虽然褚青霄心头这样想着,但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念头,他还是领着楚昭昭来到了自己曾经的家。 “这里就是你家?”方才走到白水街,楚昭昭目光落在了街道中央一处高大的宅门上。 “旁边那个。”褚青霄却摇了摇头,指向那宅院旁,一座矮小的门楣。 “就这?”楚昭昭有些惊讶,今日一早,与褚岳山解除误会,跟听闻楚昭昭是天悬山来的后。 褚岳山便是一阵吹嘘,从资历到眼界,再到这些年如何在武陵城受人尊敬,说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从其中最让他的得意便是这位于闹市的宅院,更是屡屡提及。 这当然确实有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作祟的缘故,但更多却是害怕自己从小带大的赵念霜,在天悬山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负。 虽说,自己的本事,比起天悬山,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他能做的大抵也只剩下这些了。 也因为如此,所以楚昭昭下意识的认为,这被褚岳山屡屡拿来彪炳的宅院,应该有着高墙大院…… “白水街是武陵城的闹市,地价昂贵,衙役一年到手的俸禄不过四五十两,我爹一个带着我和念霜两个孩子,该上的私塾,该学的拳脚一样没落下,十来年,能攒下买这院子的钱已经不容易了。”褚青霄大抵是看出了楚昭昭的疑惑,他低声说道。 “那倒是,不过褚叔叔和小师叔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抚养小师叔长大呢?”楚昭昭问道,而在提及小师叔 三个字眼时,这少女的眉宇间,闪过的是发自真心的仰慕。 但并不把对方这天悬山弟子的身份当真的褚青霄,不曾理会对方的提问,只是迈步走向那处宅院。 楚昭昭见状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喂!你可别忘了,现在我是雇主!” 褚青霄并不理会身后女孩的叫嚷,他走到了自家的曾经的房门前。 看着熟悉的房门与院墙,他的心底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于那时,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敲响了房门。 这小院如今已经是县令的产业,他并不确定有没有人看守。 几下之后,他便不再敲门,而是站在一旁安静等待。 楚昭昭显然是个急性子,她抬头打量着不高的院墙,心底已经盘算着怎么翻墙入院了。 但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 在门栓拉动的轻响中,院门被人缓缓从里打开。 一位老者探出了头,他有些睡眼朦胧,一边揉着眼角,一边不耐烦的说道:“这房子换人了。” 但这话刚刚出口,他便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老人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你……你来做什么?” 他说着就想要关上这房门,那模样看上去生怕与褚青霄多待上一会,就会被邪祟缠身的架势。 褚青霄见状赶忙伸手抵住了房门,苦笑道:“老先生,你莫怕,我只是回来取些旧物,并无歹意。” “旧物?我都给扔了……”老人面露苦色,小声说道。 “扔了?为什么扔了?”一旁的楚昭昭听闻这话,顿时按捺不住,瞪大了眼睛便走了上来。 老人愈发的心虚,小声嘀咕:“都说褚公子找了邪物,那些他用过的旧物,谁说得准有没有沾染邪祟?” “我一个人看院子,怕得很,就一并给扔了。” “你这老不羞!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楚昭昭怒不可遏的就要上前理论。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老人连连退后,褚青霄见状赶忙伸手将之拦住,老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忙不迭的合上了房门。 “你这让他走了,咱们哪里去找手札!?”眼看着那老人躲进了屋中,楚昭昭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你恐吓他有什么用,他只是个看门的,畏惧鬼神也只是人之常情。好好问问他把东西丢在哪里,才是补救的办法。”褚青霄好心劝道。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楚昭昭自然也听得明白。 可就是看不得褚青霄这忍气吞声的模样,冷哼一声,撇头看向一旁,嘴里嘀咕道:“咱们可说好了,你要是办不好事,我得扣你工钱。” 褚青霄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争辩,转头看向房门,伸手便要再次叩响。 可手还未落在门板上,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虎头虎脑的男孩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见褚青霄转过了,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牙齿上,缺了颗门牙。 “刘裴。”褚青霄认出了对方。 “青霄哥哥,跟我来。”男孩笑着说道,拉着褚青霄就要离开。 褚青霄一愣,赶忙苦笑道:“小裴,青霄哥哥今天有事,改日再找你玩。” 但刘裴却像是没有听到褚青霄的话一般,拽着褚青霄就朝着一旁自己的房门前走去。 褚青霄有些无奈,他歉意转头看向楚昭昭,唯恐这风风火火的姑娘,又动了气,对刘裴这小孩子出手。 可奇怪的是,当他看向楚昭昭时,这女孩正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刘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褚青霄就这样被刘裴拉到了自家的房门前。 吱呀—— 有些老旧的房门被推开半边,发出一声宛如朽木被锯开的刺耳声响。 天虽然因为一直不曾停歇的雪而有些暗沉,但刘家的小院,却比起这灰蒙蒙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 瞩目望去,狭小的过道幽闭拥堵,暗沉沉的不见半点光亮,以至于根本看清前方的情形。 那深处的黑暗浓郁得仿佛是活物一般,在那处蠕动、翻涌…… 就像是一条通向地狱的长廊,直抵不可名状的深渊。 褚青霄都不免一愣,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但身旁的男孩却似乎并不觉得异常,他站到了屋中,身形与那黑暗重叠,交融。 “青霄哥哥,来啊……” “你快来啊……” “你快来啊……” 他稚嫩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的过道见荡起回音。 而回音,又激起回音。 来回重叠,交织不歇。 他朝着褚青霄一个劲的招手,黑暗中的脸嘴角上扬,勾起一个诡异且夸张的弧度。 褚青霄觉得头皮发麻,整个都僵硬在了原地。 咚。 咚。 而就在这时,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忽然从屋中传来。 褚青霄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高大的黑影从黑暗的深处走来。 他身材魁梧,每一步落地,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就像是拥有某种魔力,穿透褚青霄的耳膜,直抵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随着脚步声而不断颤抖。 阵阵比起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冷的寒意袭来。 那感觉就像是在那诡异的梦魇中,褚青霄曾见过,被烛阴驱使的阴兽。 他们高大、冰冷。 残忍且邪恶。 褚青霄的瞳孔开始剧烈的收缩,脑海中关于阴兽肆虐的画面又开始浮现。 而黑暗中的身影却一步步靠近,脚步声也愈发的沉闷。 很快他越过黑暗中的刘裴,走到了房门的门口,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似乎是想要将褚青霄拽入那恐怖的黑暗。 那一刻,褚青霄如坠冰窖,身子颤抖,却又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暗中手距离他越来越近…… 第九章 永夜自有安排 褚青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脚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转身逃跑的念头。 而这时,那支伸来的手却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轻轻放在了那另外半边没有被推开的房门。 吱呀—— 老旧的房门再次发出一声宛如朽木被锯开的声响。 而随着那边房门的打开,屋外的光终于照入了黑暗的房间。 那里,刘裴笑容灿烂憨厚。 而那只手的主人,脸上也挂起热络之色。 是个男人,身材魁梧,模样憨厚。 那是刘裴的父亲,城西集市卖肉的屠夫,刘壮。 “褚公子,快进来。”刘屠夫咧嘴招呼道。 他身后房间随着光亮的照入,也没了那阴森恐怖的味道。只是一处略显简陋,但陈设齐全的寻常人家的房间而已。 “你怎么回事?站在这里发呆?”楚昭昭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身后。 她方才走到这处,并未看见之前那屋中诡异的情形,自然也无法理解褚青霄为什么忽然愣在原地。 褚青霄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摇了摇头,再次定睛看向那屋中以及屋中的父子。 一切寻常,并无异样。 褚青霄有些恍惚,他不确定方才那感受是不是自己的癔症发作的后果。 而这时,刘屠夫却伸出手,拉住了褚青霄,将他拽入了屋中。 褚青霄还有些发愣,与他一同走入屋中的楚昭昭看着在这时快步走入里屋的刘屠夫,在褚青霄耳畔小声追问道:“这谁啊?拉你进来干嘛?不会是你以前的仇家,把你拉进来准备关门打狗吧??” 褚青霄摇了摇头,目光也有些警惕的盯着走入屋中的刘屠夫。 在他印象中,他与这刘屠夫的关系算不得太好。 刘屠夫为人刻薄吝啬,为了些琐事还与他爹起过几次口角。 对方今日这古怪的行径,也着实让褚青霄摸不着头脑。 却见这时走入屋内的刘屠夫抱着一个大木箱走了出来。 那木箱似乎有些沉重,从里屋到外物不算远的距离,刘屠夫却满头大汗。 在褚青霄古怪注视下,他把木箱放在了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然后朝着褚青霄憨厚的笑了笑,又忙不迭的将之打开。 却是一大堆褚青霄甚是眼熟的旧物,从锅碗瓢盆,到被褥衣衫,万类陈杂。 “昨天隔壁看屋子的顾老头把这些东西都清理了出来,想要扔掉。” “我看这些东西有些还能用,扔了怪可惜的,况且那天你和褚衙役走得匆忙,我在想万一有什么遗漏,你们要是回来寻,我也可以帮你先保管着。”男人这样说着,脸色有些羞赧。 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说辞显得过于虚伪,接着又补充道:“咳咳,要是你们不要了,我也可以看看有没有自己用得着的。” “刚刚听见了你和那顾老头的谈话,这才让裴儿把你叫过来,看看你要找的东西在不在这里。” 褚青霄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这木箱中看着眼熟的一箩筐东西,正是自己家中的旧物。 他不免有些神色的古怪的看向身旁的刘屠夫,大抵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与他不算和睦的男人,能在这时施以援手。 虽然只是小小的善意,但对于身陷泥沼,被武陵城众人弃之如敝履的褚青霄而言,却弥足珍贵。 而自己方才那没来由的恐惧与臆想,此刻想来更是觉得可笑。 “谢谢。”他由衷的说道。 刘屠夫憨厚的挠了挠头,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嘛,谁家都有遇见难事的时候,举手之劳。” 说着,刘屠夫黝黑的两颊隐约有些泛红,显然他并不太适应这被人感谢的场面。 “你快看看,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褚青霄点了点头,便走到了那木箱旁。 里面的杂物颇多,堆放得也并不齐整,褚青霄一阵翻找,终于是在箱子的底部发现了那本书页泛黄的手札。 他赶忙从中拿了出来,还不待细细查看,一旁的楚昭昭却显得比他还要心急,一把便夺了过去,然后将之翻看,细细查看起来。 “找到了?”刘屠夫问道。 “嗯。”褚青霄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书啊?很重要吗?我看上面写了字,但我又不认得,就想着留在那里,等以后裴儿读了书识了字,看看能不能涌上。”刘屠夫有些好奇的问道。 “就是寻常的读物,我家表妹喜欢,就来看看能不能找到。”褚青霄随口应付道,末了还有些歉意的看向被刘屠夫抱着的刘裴,又道:“小裴,这书哥哥拿走,等过几天哥哥给你买几本新的,你好好读书,日后说不定还能修成文圣大儒,做个光宗耀祖的大官。” 刘裴是个小孩心性,听见有礼物,顿时眼前放亮,忙不迭的点头。 他身旁的刘屠夫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太客气了。” “你们家现在也不好过,咱们邻居这么多年,这点小忙,都是应该的。” “而且以往吧,我这人是吝啬了些,可那不是刘裴这孩子打娘胎里出来身子骨就弱,我得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给他看病。” “但如今这病也好了,我们家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褚公子就不必破费了。” 褚青霄闻言,这才想起上次自己离开时,刘裴也曾说起过自己病好了的事情,只是当时他刚刚被赶出自己的房子,心情不算太好,也就没有注意此事,此刻听闻,这才意识到。 刘裴从小身子骨便很虚弱,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常年都得蜗居在家中,除了褚青霄偶尔会陪他,几乎就没了其他玩伴。 刘屠夫为了给儿子寻医问药,可没少被江湖骗子骗去钱财,为此在武陵城中,也落下不少笑柄。 “什么时候的事?”褚青霄惊喜问道,目光落在刘裴的身上。 见他面色红润,脸上的神色灵动,确实与以往那病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个郎中,开了家医馆,我去试试运气,谁知道就三四服药的功夫,我家裴儿病就好了!”刘屠夫谈及此事,也是眉飞色舞。 多年困扰他的心病得了根治,他整个人看上去也没了往日的刻薄阴郁。 褚青霄也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他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刘屠夫又道:“所以啊,褚公子你也不要放弃,你的病虽然麻烦,但一定也有医治的可能。” “你看咱们如今的武陵城,祝大人宅心仁厚,赋税少了八成,免费的学堂也办了起来,日后还有武馆、道场……” “咱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你的病只要好了,所有人又可以热热闹闹聚在一起,你说,这不好吗?” 褚青霄闻言一愣,他觉得刘屠夫似乎话里有话,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他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的脸上挂着的是憨厚爽朗的笑容。 这让褚青霄不免为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恶意揣测,而有些羞愧。 他正要应下,可这时,一旁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本孤城手札上的少女却忽然抬起了头。 “小裴以前得的是什么病啊?”她笑眯眯的蹲下身子,看着男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听爹说过什么灵脉紊乱,气血阴虚之类的……”刘裴小声应道,不知为何,从他的眉宇间隐约可以看出似乎对眼前的少女有些畏惧。 “灵脉紊乱……气血阴虚……” “这可是先天不足之症,哪怕是在药石之道位列大虞天下三甲的青竹峰,也得调养七八年,才能勉强恢复。” 楚昭昭自言自语道,但说是自言自语,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她的声音似乎有意提高了几分,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那那位给小裴治病的郎中怕是有了不得的本事,要不刘叔叔为我们引荐引荐,说不得也能治好我表哥的恶疾。”她这样说着,笑盈盈的看向刘屠夫,眯成一条线的眼缝中,闪烁着凌冽的光芒。 刘屠夫似乎有些慌乱:“那是个行脚郎中,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这样啊,那可有些遗憾。”楚昭昭感叹道,语气却有些古怪。 褚青霄见状,赶忙拉住了楚昭昭,有些不满她对刘家父子不知从何升起的敌意。 似乎感受到了褚青霄眼神中的愤慨,楚昭昭耸了耸肩膀,收起了再说下去的性子,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手中的手札上。 褚青霄也在这时再次与刘屠夫道谢,又对着刘裴一阵承诺,说是过些日子一定来寻他玩耍,这才与父子二人辞别,带着楚昭昭离去。 直到褚青霄二人的身影走远,方才还明亮的房门在那一刻骤然暗了下来。 刘裴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刚刚那姐姐……” “她不属于这里。”男人的声音阴沉了下来。 他伸手把男孩搂入怀中,漆黑的瞳孔被白色侵染,化作诡异的纯白色。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森白的瞳孔中却映照出温柔的光彩。 “别怕。” “永夜自有安排。” “爹不会再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男人阴森的呢喃中,房间中的黑暗蔓延,不消片刻,便将父子二人包裹,然后…… 融入其中…… 第十章 一枚碎银 “今天,这顿我请客,谁都不许跟我抢!” “怎么?贺老三最近发财了?” “呵呵,你们不知道,老贺昨天在那新开的赌坊里大杀四方,庄闲通杀,估摸着上半辈子输的钱,昨天一晚上就赢回了大半。” …… “胡哥,今天什么日子,请咱们这些老伙计来这喝酒啊!” “哈哈,当然是有喜事了!” “诸位也知道,我年前囤一批皮草,但处理不当烂了不少,眼看着就要亏个底朝天,前些日子遇见一个行脚商人,说是要用皮草缝制大帐,给某位军爷使用。” “需要的量大,而且大帐这东西也不在意皮草上的损坏,给我一股脑全收走了,加上如今祝大人给我们减了九成赋税,虽然价钱卖得便宜了些,可这一来二去,算下来,比往日赚的还要高出三成,我胡二这次算是彻底缓过来了!” “那可恭喜恭喜啊,说起来咱们最近运气都不错,我家那儿子进来读书也有了长进,老四这么多年没有动静,前几天听说他婆娘终于怀上了。” “还有这事,那待会他来了,可得让他多喝几杯!” …… 酒肆中,酒客们红光满面相互攀谈庆贺,虽然尚且时值正午,但生意却火爆得很,偌大的酒肆几乎座无虚席。 楚昭昭放下了手里的手札,抬头看向坐在对侧的褚青霄。 褚青霄饮下一杯清水,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楚昭昭眉头紧锁:“上面太多内容残缺,有价值的线索其实不多,我说你写日记就写日记,就不能把牢骚话省略掉吗?” “你又不是写志怪小说的,那么多废话,又没人按字数给你算钱!” 褚青霄耸了耸肩膀:“郎中说,癔症患者到了病重之时,会自己创造出所谓的证据,佐证的臆想。” “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犯病时,无意识写出来的,我怎么能控制?” 见褚青霄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楚昭昭不免有些恼怒,但此刻也不愿与褚青霄撕破脸皮,故而只能全当没听见他的这番话。 她转而言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嗯?”褚青霄眉头一皱,看向对方。 楚昭昭将手札打开,翻到了尾页,指着上面的内容道:“你看手札的最后,你提及是玄都观里的那个老道士告诉你烛阴的秘密。” “那老道士知晓这么多隐秘显然不是寻常人!” 褚青霄苦笑道:“这我早就想到了,刚发病那会,我第一时间去过玄都观,可惜……” “这武陵城根本就没有玄都观这么个地方,我记忆中玄都观的所在,其实是一位朱姓大户的私宅。” “更不提那老道士了,我问遍了大半个武陵城,都没人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说到底这也只是我癔症发作时,杜撰出来的东西。” “所以啊,我劝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褚青霄泼来的冷水并没有让楚昭昭有任何动摇的意思,她言道:“你们不记得的事情多得去了,不代表他就不存在。” “如果这老道士还活着,说不定咱们就能解开谜团。” “怎么找?当初我差点把武陵城翻个底朝天,也……”褚青霄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你找不到,是因为你笨,本姑娘可是天悬山的高徒,青雀峰的准内门弟子。”楚昭昭扬起了头,不以为意的言道。 她伸出的玉指在手札上轻轻移动,最后落在了一行小字上。 那是老道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其实,我是神。至少曾经是。” 褚青霄不明所以,他眨了眨眼睛:“那又如何?这么一行字能说明,他真的存在?” “他一定存在,只是我们得想办法找到他,或者说找到他存在的痕迹。”楚昭昭没好气的言道,对于褚青霄一门心思认定自己得了癔症的态度,心底多少有些不满。 “而这句话,就是线索。” “这句话?”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以他的眼界确实无法明白,这样一句像是玩笑的话,能有什么线索可言。 “咳咳。”楚昭昭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又言道:“北朝大魏有九镇府,我们大虞有监天司,虽然名字不同,但司职都是几乎一样的。” “他们在各自朝廷地位超然,凌驾各个司府之上,哪怕是皇帝要钦定执掌者,都需要得到武庙道庭的认可,才能册封。” “你知道这两座司府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褚青霄自记事起就身在这南疆边城,朝廷的事听过一些,但大都止于表面,楚昭昭的问题自然不是褚青霄能够回答得上来的。 楚昭昭见状,面有得色,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天下修行之道分类繁杂,但最后都殊途同归,指向那最后一境,皆为神曌。” “能得这般造化,哪一个不是历尽艰险?天赋、气运还有自己的努力,缺一不可。” “但却有诸如妖、精怪亦或者心术不正之人,以邪法夺天地造化,以低劣的修为,攀附神曌之境。” “而监天司与九镇府的存在,就是为了诛杀这些以邪法夺走天地造化的伪神。” 褚青霄听到这番话,皱起了眉头:“我不太理解,你口中的伪神到底犯了什么错?”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用了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方法修行到神曌境,所以就应该被诛杀吗?” 按照常理,自己给褚青霄讲述了一番他从不曾知晓的“辛密”,他应该发出感叹,亦或者对她露出崇拜之相。 可这家伙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反倒问出了一个楚昭昭并无法回答的问题。 楚昭昭一愣,旋即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德不配位?而且,靠着邪法得来的神曌境,并无法与真正的神曌境抗衡,有些弱小的,甚至与五境六境的武夫相差无几。” “可如果那个所谓的邪法,没有伤害任何人,又怎么能说他德不配位呢?”褚青霄还是有些疑惑。 但楚昭昭却被他问得有些恼怒,她一摆手道:“那我哪能都知道,你那么好奇,自己去问司府的府主司命啊!” “而且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老道士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伪神!” 褚青霄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跑偏,他收敛起了寻根问底的心思,转而道:“那又如何?” “这类的伪神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而我又恰好在宗门中翻阅过追踪这种气息的法门,虽然大多数伪神都可以收敛这种气息,但毕竟不可能时刻如此。” “我或许可以依照那法门寻到伪神的踪迹。” “要知道这类伪神,大都仇视人族,很可能武陵城如今的状况就是他与烛阴合作的结果,而你也说不得是被他利用的棋子。” “当然也有可能,他确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但无论是哪一种。” “找到他,便有可能成为我们破解这迷局的关键!” 楚昭昭说得一本正经,褚青霄闻言却摇了摇头:“怎么我感觉一切就这么凑巧。” “他恰好是什么伪神,你恰好又会能找到他的法门?” 楚昭昭听出了褚青霄的话外之音,她冷笑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追踪伪神气息的法门唤作凝神观,是大多数修行者感应灵气的法门,在天悬山只要入了二境的弟子,都得洗练,甚至是你这样的寻常人也可以练习,只是没有阅读关伪神气息相关的典籍,很难从复杂气机中寻找到伪神气息罢了。” “说到底是你自己孤陋寡闻。” 听闻这话,褚青霄摇了摇头,也不打算与之争辩。 “哼!你大可不信,但很快,我就会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楚昭昭这样说着,站起了身子,朝着不远处喊道:“小二!结账!” 一位身材干瘦的年轻人闻言便快步走了过来,嘴里热络的应道:“来咯。” 店小二迎来送往,倒是早已练就了一副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的本事。 可当他走近,瞥见坐在一旁的褚青霄时,他的身子明显一颤,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放心,他不打人,本姑娘看着呢!”楚昭昭倒也习惯了这武陵城中的众人对褚青霄的态度,她拍了拍胸脯如此说道,然后又道:“你看看多少钱,结账吧。” 店小二还是有些不放心,始终保持着离褚青霄数步远的距离,伸长了脖子打量着桌上的饭菜,心头微微估算,旋即道:“一共一百三十四文钱。” “倒也便宜。”楚昭昭看了一眼还算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如此说道,旋即便伸出手爽快的从荷包中拿出一枚碎银,递了过去,嘴里还甚是豪气的道了句:“不用找了。” 店小二接过那碎银,顿时眼前一亮。 大虞朝廷对货币素来管控严格,哪怕是碎银,都是以制式划分,一钱、三钱、五钱、八钱为四类,再印有官家烙印,以防止北朝的劣币流入。 而楚昭昭递过来的碎银,看分量应当是三钱的银子,换算成铜板,那可是足足三百文,多出的部分,足够店小二三日的工资了。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泛滥,看褚青霄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忌惮。 “谢过客官。”他忙不迭的躬身道谢,手里正要将碎银揣入怀中。 但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将银子拿到了自己的眼前定睛一看,眉头顿时皱起。 方才眉宇间的热络之色也顿时散去:“客官,你这银子……不对吧。” “什么意思?这银子还能有假?”楚昭昭有些不满这小二的不识好歹。 那小二却也不惧,把碎银递上前来言道:“咱们大虞朝的银子都落有官印,又以年号区分。” “从太祖到如今,共历三帝,分别是景泰、万宁和如今的庆元,可你这银子上落的官印却是崇圣!” “我大虞朝什么时候有这年号?” “难不成,在咱们不知道的时候,大虞朝改朝换代了不成!?” 第十一章 崇圣十二年 那店小二的声音拉得很高。 周遭的酒客闻声也纷纷看了过来。 而楚昭昭在这时也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赶忙低下头,在自己装着银子的钱袋中一阵翻找。 但每一枚碎银上印着的都是崇圣字样年号。 “坏了,走得时候从钱庄取的钱,是新出的新银。”她脸色难看的嘀咕道。 店小二倒是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她一脸难色,暗以为是对方的骗局被自己识破,故而陷入窘境。 他顿时来了火气,看向周遭的众人,举起手里的碎银大声嚷嚷了起来。 “诸位!你们看看!” “这姑娘在店里,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临走时结账,却给了假银子!” “这幸亏我眼尖,若是真的收了去,这钱还得我来赔。” “这一桌子大鱼大肉下去,我半个月工钱就打了水漂,你们说,这世上哪有这般歹毒之人!” 周围的看客本就被这处动静吸引,那小二这般一叫嚷,众人哗然,一时间对着楚昭昭便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其中不乏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褚青霄也没有摸清状况,但看楚昭昭慌乱的模样,大抵也知道对方怕是拿不出钱来付账。 他赶忙起身,看向那小二,小声言道:“这位小哥,我表妹只是一时贪玩,跟你开玩笑呢!” “你认得我对吧,我家现在住在黑角巷,这样,这钱你先帮我垫上,我待会回到家中,第一时间给你取钱送过来……” 褚青霄本事有心解决这事,可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那小二的脸色却是愈发的愤慨。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褚青霄衣襟,叫嚷道:“好你个褚青霄!” “咱们武陵城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官,你却险些把他杀了!” “你有个好爹给你脱罪,不想着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带着这女子到我们店里祸害人!” “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让咱们武陵城的百姓好过!” “你就是想要我们跟你一样,没好日子!” 他口中的好官,自然就是前些日子被褚青霄袭击的祝渊。 那确实是那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官员。 来到武陵城后,兴办学堂、减免赋税还开设了济世堂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住宿与饭食,诸如此类福泽百姓的事情,还有很多。 故而他在武陵城中威望极高,百姓们也甚是爱戴。 褚青霄所行之事,早已激起民愤,此刻的招摇撞骗无疑是点燃众人堆积已久的怒火的导火索。 周围的看客闻言,纷纷也将矛头指向褚青霄。 更加恶毒的咒骂响起,几位酒意上头的壮汉更是摩拳擦掌,晃晃悠悠的朝着褚青霄走来,看架势似乎是并不满足于简单的口舌之利。 世人大抵如此。 喜欢在群情激奋时,扮演高尚的从众者,以正义之名宣泄戾气。 却并不在乎,事情本身的真伪。 楚昭昭见状也有些恼火,看那靠来的几位壮汉,眉头一皱,双眸之中有杀气涌动。 褚青霄心头一惊,他见识过这女孩的本事,正要打起来,恐会闹出人命。 他正要阻止,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开到了双方之间。 “他们的饭钱,我付了。 ”那人这般说道,将一枚硕大的银元宝放入了店小二的手中。 看清来者的模样,周围跃跃欲试的酒客们顿时偃旗息鼓,那店小二也是一愣,旋即一阵谄媚的点头哈腰。 楚昭昭有些的好奇的看着那来者,而褚青霄却是眉头一皱,脸色古怪。 …… “褚青霄!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弄成这副德行了?” “当初我们为了念霜也算是斗得有来有往,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唉,罢了,过些日子,我也要去碧云城了,其实如意山也给过我邀请,但你也知道,那地方女子太多,我怕去了让念霜误会,所以就悬了离天悬山近一点的碧云城。” “既然要走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不能瞒着你。” “其实,念霜走了没几日,就给我寄过了书信,坦露了她的心迹。” “之前她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离开了武陵城,才明白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们俩也算是情投意合,我本想和你说明,但你的病我也有耳闻,害怕刺激到你,所以一拖再拖。” “但你现在这模样,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毕竟虽然我们以前有些不愉快,可我与念霜成亲之后,你怎么也算我半个大舅子,我不能见你再这么下去!” “你要振作起来,我念霜大婚之日,你还得来观礼,你也不想念霜看见你这样吧?” 酒肆外,身着锦衣的少年板着脸,侃侃而谈,语气中带着三分说教、三分惋惜还有三分唏嘘。 他叫王澈,是武陵城首富王大贵的儿子。 为人虽然好大喜功,但也没做过什么为富不仁的恶事。 因为赵念霜的缘故,与褚青霄素来不对付,双方明争暗斗多年。 但如今褚青霄身患癔症,在武陵城里人人喊打,而他却天赋卓绝,被碧云城招入门下,同时多年苦恋也得到了佳人回应。 双方的差距宛如运泥,王澈反倒没了以往争强好胜的兴致。 他这样说罢,他便挺直了腰板,昂起了头,等待着褚青霄的感叹与艳羡,心底也打好了如何宽慰才能显得自己风度不凡的腹稿。 可眼前被他解救的二人似乎并没有半点感恩戴德的意思…… “你就准备拿着这些假银子,付我工钱!?”褚青霄抢过楚昭昭手中的碎银,一边翻看着,一边质问道。 “这不是假钱!你好好看看这些银子,这成色与做工,不是官银是什么?”楚昭昭愤声言道。 “官银连年号也能印错?”褚青霄冷笑道。 “这就是如今的年号!”楚昭昭跺了跺脚,心底泛起几分秀才遇上兵,有苦说不出的苦楚。 “那还真像那小二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已经改朝换代了?”褚青霄自是不信。 “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只要们找到那个伪神,我就能证明烛阴是真实存在的。”楚昭昭焦急言道。 一旁的王澈听闻这二人的争辩,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就里。 “不是……你们能不能先关注关注我?” “可是我给你们付的饭钱……”王大公子试图找回自己身为主角的地位。 “哼,咱们说好的,你给钱,我帮你办事,现在你没了钱,我凭什么再陪你胡闹!”褚青霄很是决绝的言道,他目光 死死的盯着楚昭昭,对于一旁王公子的发言宛如充耳未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一门心思里只有银子!” “念霜师叔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市井之徒,念念不忘!”楚昭昭也有些恼火,愤声驳斥道。 王大少爷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赶忙一脚踏入二人之间:“什么跟什么啊!念霜怎么对他念念不忘了?” “她喜欢的是本公子,你看,这是她昨日寄给我的书信,这几个月我们可是日日以书信往来,以寄相思之情!” 他说得信誓旦旦,这样说罢,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以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但楚昭昭却一把抓过那信封,将王澈推到一旁,然后拿着信封使劲的挥舞在褚青霄的面前。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你好好想想,一个灵脉堵塞的孩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郎中,几服药就治得生龙活虎!” “这城里的每个赌客,都能赢钱?那庄家是傻子吗?” “还减了九成赋税,九成啊?” “那朝廷的官员还要不要俸禄?四方的驻军还要不要吃饭?” “还有还有!” 楚昭昭的神情激动,而被她推到一旁,刚刚站稳身子的王澈还未回过神来,又被楚昭昭一把抓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你再看看这家伙的模样,他说小师叔日夜与他书信来往?” “你觉得小师叔那样的人,要眼睛瞎到什么程度,才能看上他!?” 楚昭昭的声音很大,震得王澈都有些耳膜发疼。 王大少爷多少有些愤慨,想要反驳些什么,但见楚昭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他终究有些胆怯。 只能委屈巴巴的说上一句:“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但话音刚落,楚昭昭却又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然后女孩迈步上前,目光直直的盯着褚青霄。 “你如果这也能接受!那你就一辈子活在这鬼地方吧!” “当一个人人喊打的老鼠!” “那些为了你们拼命的西洲剑甲,那个到现在还等着你的小师叔,你就当他们从来没存在过!!” 楚昭昭说罢这话,转过身子便要带着满腔的怒气离开。 可这一次,她的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却放在了她的肩头。 她一愣,回头看去。 只见褚青霄也正直直的看着她。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证明给我看!”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少女闻言,先是一愣,下一刻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激动的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我就知道,小师叔看重的男人,不会让人失望!” 楚昭昭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而褚青霄是一个很健全的男人。 这样的接触,让褚青霄身子有些僵硬,一时间无所适从。 而大抵正是因为这样的紧张,他手里握着的那枚从楚昭昭荷包中拿出的碎银,也从手中脱落,坠入雪中。 那是一块雪亮的碎银。 它的成色银白,分量十足,没有半点掺假,是上好官银。 但偏偏,它的底部却印着这样的字样—— 崇圣十二年铸。 第十二章 荒院鬼哭 “我刚刚听你在酒馆里说,她是你表妹?” 武陵城的街道上,王澈看着双手结印握于胸前,一脸肃穆的走在前方的楚昭昭,神情古怪朝着身旁的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楚昭昭的身份,只能敷衍的点了点头。 而得到回应的王澈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他惊声道:“那岂不是说,你家这病还能遗传?” 褚青霄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却又意识到了不对,他侧头看向对方:“你跟着来干什么?” “你与念霜亲如兄妹,那就是我大舅子,你现在犯了病,咱们的表妹也犯了病,我这当妹夫的当然得看着点你们,不然日后我与念霜见了面,怎么跟她交代?”王大少爷理所当然的应道。 褚青霄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王澈的体贴。 但有一点楚昭昭说得很对,他很清楚念霜的为人。 或许许久不见,又或者二人身份差距过大,以至于他们之间那懵懵懂懂的情愫会淡去。 可她绝不会青睐王澈这样的家伙。 倒不是说王公子人品如何恶劣,只是二人性格天差地别,喜好也不大相同。 在武陵城王澈死缠烂打那么多年,赵念霜也鲜有理会,短短几个月就移情别恋,确实有很多古怪之处。 褚青霄想着这些,一时间有些出神。 而见得不到褚青霄的回应,已经跟着二人在这武陵城晃悠了小半个时辰的王公子有些犯迷糊,他又看了看在前方领路的少女。 她会时不时在某个路口停下,然后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原地打转,好一会才会确定下一个方向。 就像是再用某些不是记忆的方法,寻找某些王澈不知道的东西。 “她到底在干嘛?”他终究压不住心头的困惑,在这时出言问道。 褚青霄耸了耸肩膀不太确定的说道:“大概是在找人吧。” “找人?我怎么感觉她找的不像是人呢?”王澈有些心悸的嘀咕,楚昭昭这幅模样,确实像极了巫师作法亦或者神婆跳大神的架势。 “确实不是人。”褚青霄认同的点了点头。 “什么!?”王澈心头一惊,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就是这里了。”而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楚昭昭忽然停下了脚步。 褚青霄与王澈皆收起了交谈的心思,纷纷侧头看去。 而待到他们看清楚昭昭所指方向的事物,王大公子倒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可褚青霄的身子却在这时一颤,瞳孔陡然放大。 楚昭昭寻到的地方不是别处,赫然是他记忆中玄都观的所在,也是如今武陵城大户人家朱家的私宅! 楚昭昭要找那位玄都观中的伪神。 而褚青霄虽然与她言说过玄都观旧址的状况,他从未提及玄都观到底在何处。 可楚昭昭靠着她那奇怪的法门,一路真的寻到了这里。 这天下真的有这般巧合吗? 褚青霄的心神动荡,楚昭昭却甚是兴奋的走上前来:“伪神的气息就藏在这府门中,但他的气息很孱弱,孱弱得就像风中残烛。” “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楚昭昭这样说着,却见褚青霄呆立原地,并不给她 回应。 她顿时有些气恼,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还是不信我?” 褚青霄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座宅院。 一眼看去,似乎那就只是一座寻常私宅,除了大上许多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褚青霄的心头却在这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受,眼前这座巨大的宅院就像是一只匍匐在地面的蛮荒巨兽。 他看着它。 而同时它也正看着他! 那种感受如此强烈,强烈到让褚青霄的身子都开始颤栗。 “我要进去。”褚青霄言道。 “进去?怎么进去?那可是别人的私宅。” “我给你说,朱家的人和那位祝大人关系匪浅,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你爹这次可保不住你了!”一旁的王澈听不太懂二人之间的大多数对话,但褚青霄这个提议,却让他心头一惊,赶忙劝道。 可褚青霄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的便朝着眼前的私宅走去。 一旁的楚昭昭见状自然是心头一喜,没有犹豫的快步跟上。 王澈却是面色发苦:“你们俩这是一起发病了?” 可嘴上虽然抱怨着,王公子的身子却很诚实的跟着二人来到了那朱家大院的院墙下。 他看了看眼前一人高的院墙,嘀咕道:“这怎么进去,我看还是算了,我知道有家医馆的郎中医术不错,要不我们先去那里给你们看看?”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是被碧云城看中的天才吗?这都进不去?”也不知是不是王澈在关于书信问题触怒到了一直将赵念霜当做自己倾慕对象的楚昭昭。 女孩在这时出言讥讽道,话音一落,她的脚尖点地,身子便宛如飞燕一般跃到了墙头。 一旁的褚青霄虽然没有她这般本事,但也双手抓着墙檐,利落的翻了上去。 而后蹲在墙头的二人都在这时,低头看向下方的王澈。 王澈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愿落了面子的王大少爷,一咬牙,退后数步,然后瞄准目标,加速奔跑,身子在靠近墙体是一跃而起,同时双手伸出,想要抓住墙沿。 可不知是起跳的高度太矮,还是起跳的时机计算有误,王大少爷奋力举起的双手指尖,与那高墙的边缘以几乎肉眼难以看清的缝隙擦肩而过。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王澈便狠狠的撞在了石墙之上,那场面过于惨烈,以至于楚昭昭与褚青霄都不忍直视,纷纷撇过了头。 …… 最后,在楚昭昭与褚青霄的慷慨出手下,二人合力终于将王大少爷拉上了院墙。 “就你这身板,碧云城能看上你?那他碧云城八百年前就应该被人给拆了!”楚昭昭看着气喘吁吁的王澈,还不忘出言讥讽道。 王澈神色尴尬,不知如何反驳。 一旁的褚青霄出言道:“王兄,此行恐有凶险,你其实大可不必跟来。” 但一门心思认定褚青霄与楚昭昭犯病的王澈,却正色道:“那怎么行?我可是答应了念霜要照顾你的!” “她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她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 面对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王澈,褚青霄有些无奈,他知道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褚青霄 有些无奈,只能在这时转头看向一旁观察着院内情形的楚昭昭:“有什么发现吗?” 楚昭昭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那伪神的气机一定在这院落中,但那气息过于孱弱,而且这院中还有许多其他的气机在干扰我,我没办法确定他的准确位置。” 褚青霄对于楚昭昭的话将信将疑,他也在这时抬头看向那院落。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这朱家大院的古怪。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 单单是眼前的前院,比起武陵城的衙门都还要大出三四倍有余。 能买下这么一座豪门大院的人家一定是家底殷实之人,而买下它,自然要用于或享乐或撑起场面。 但这巨大的前院却极为空旷,只有一道蜿蜒的长廊通向内院,除此以外,整个院子中便只是稀稀拉拉的种着几棵草木,既无大户人家标配的假山水池,也没有用于享受风月的水榭亭阁。 这并非褚青霄以自己庸俗的心态以己度人。 只是眼前的院落确实空旷得显得有那么几分萧条,就好似这不是给人居住地方的一样。 “这朱家人也够节约的啊?这么大个院子,就这么些摆设?”一旁的王澈也觉得古怪,嘴里如此感叹道。 “你和朱家人有过接触?”褚青霄侧头看向对方问道。 他忽然意识到,像朱家这样的大户,按理来说在武陵城中应该与王家一般声名显赫。 但他仔细想了想,似乎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未听过关于朱家的传闻。 王澈摇了摇头:“我也只听我爹提起过,这朱家还想和朝廷有些关系,背景深厚,说不得是哪位从朝中告老还乡的王爷将军来此安度晚年……” “可具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我也说不上来。” “但我觉得和朝廷有瓜葛,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这要是真的触怒到了,可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胆小鬼。”王澈的好言相劝换来的却是楚昭昭的轻蔑嘲讽。 少女说罢这话,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在这时翻身一跃,直接跳入了朱家大院中。 褚青霄见状心头暗觉不妥,他隐隐已经感觉到了这院子的古怪,但见楚昭昭一马当先,也只能跟上,身旁的王澈面有苦色,当想着书信上佳人的嘱托,也一咬牙跳了下去。 三人前后落地,楚昭昭急不可耐的就要四处探查。 褚青霄也正要跟上,可脚步方才迈出,他的身子却忽然一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收回了迈出的脚,停在了原地,四处观望。 “怎么了?你也怕了?”走在前方的楚昭昭察觉到了异样,回头问道? 王澈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褚青霄却很奇怪的看向二人问道:“你们没听见吗?” 王澈面露困惑,他仔细的听了听,除了院外的风雪声,周遭便无半点其他声响。 “听见什么?没什么其他声音啊?”王澈说道。 楚昭昭也摇了摇头,旋即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褚青霄的眉头紧锁,又倾耳细听了良久,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抬头看向空旷的院落,幽幽说道。 “哭声!” “很多很多的哭声……” 第十三章 鬼魅黑甲 “哭声?”楚昭昭皱起了眉头。 她在褚青霄说完那话后,便一直努力的听着,可这么久,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嗯。”褚青霄却极为笃定的点了点头:“像是孩子,很多孩子……” “他们在哭……” 褚青霄这样说着,目光在庭院中游离,似乎是在寻找那哭声传来的方向。 一旁的王澈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也看向这空荡荡的庭院。 时间其实才刚刚到午晌之后,但或许是大雪纷飞的缘故,天色有些暗沉沉的。 空旷的院落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棵黑色的歪脖子树伸展着枝丫,张扬舞爪毫无章法,配上这昏暗的天色,远远看去,那些枯树就像是鬼魅一般,注视着他们。 王澈打了个寒颤,看向褚青霄:“姓……姓褚的……你少吓唬人,哪里有什么哭声!” 王公子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身子却很诚实的朝着褚青霄靠了靠。 “那你能确定那些哭声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吗?”楚昭昭问道。 褚青霄皱着眉头,仔细的听了听,那哭声断断续续,还有些嘈杂,他费了些功夫,方才抬头指着不远处的内院方向道:“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就去那里看看。”楚昭昭倒是雷厉风行,当下便定下了作战计划。 褚青霄闻言也点了点头,迈步跟上了楚昭昭。 王公子虽然心头打鼓,但此刻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只是三人都大抵未有注意,在此刻他们的头顶,这座宅院的上方,黑云翻涌。 涌动的云层中,仿佛有一双巨大的眼界正缓缓睁开,注视此间。 …… 天色似乎更暗了。 分明才午晌过后,可天色阴暗得就像是到了傍晚。 朱家大院中空旷的院落仿佛许久没有人打理过,地上的积雪很厚,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上,速度很慢。 起先他们还有所警觉,害怕院中之人发现他们,可走了一会之后,却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偌大的院子宛如死一般的静默。 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与风雪声在回荡。 楚昭昭走在最前方,她双手结印还在试图寻找着那伪神的气机。 褚青霄也紧皱着眉头,搜寻着那凄厉哭声传来的方向。 只有走在队尾的王澈,依然对这场莫名其妙的行动一头雾水。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的声响。 空旷的院落中,那沙哑的声音像极了某些故事中,鬼魅的低语。 本就神经紧绷的王澈一个激灵,他赶忙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矗立在不远处。 他吓得连连后腿,嘴里更是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或许是因为太过慌乱的缘故,后退的过程中,一只脚踩入了积雪之中,身子一歪,栽倒在了雪地里。 “王兄?” 走在队伍前方的褚青霄与楚昭昭也被他这般的动静吓了一跳,二人赶忙回身,楚昭昭神情戒备的看向四周,同时浑身气机运转,已然做好了与敌人交手的准备。 而褚青霄则蹲下身子,将王澈从雪地中拉起。 “怎么回事?”褚青霄问道。 王澈惊魂未定,脸色煞白指着不远处大声道:“那里!那里!有鬼!” 褚青霄 二人也循声望去,待到看清那处的情形。 褚青霄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楚昭昭也回过了神来,她瞪大眼睛看向王澈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在那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带来的杀伤力显然远超出言语的指责。 王澈涨红了脸道:“那里真的有鬼,不信你们看啊!” 他这样说着也转头看向那处,但下一刻,他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那里。 原来那黑色的身影其实只是院中的一棵枯树,方才他听来诡异的声音大概也只是枯树枝被寒风吹动所发出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王澈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我……我只是一时眼花……” 楚昭昭懒得理会他,转身就走。 褚青霄拍了拍王澈肩膀,笑而不语。 王大少爷一时语塞,终究是没有脸面再辩解下去,只能灰溜溜的低着头,跟上前方二人的脚步。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里会有孩子的哭声,而且还只有你能听到?”走在队伍的前方,始终探寻伪神气机无果的楚昭昭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言道:“我不太清楚,但越往内院走,那哭声确实越清晰了不少。” 这样说着,他将目光锁定了远处那通向内院的院门。 院门紧锁,看不清内里的情形,但褚青霄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哭声好像是在召唤他一般…… 楚昭昭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这事情之间的联系,她正要说些什么。 “啊!!!” 可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王澈的惊呼。 正欲说话的楚昭昭顿时露出不耐烦之色,她一边转过头,一便抱怨道:“我说,你又怎么了?” 褚青霄也有些哭笑不得,同样转头看向王澈。 但这一次,二人在看清那处的场景时,都愣在了原地。 那里。 王澈脸色煞白的站在原地,呆立不动。 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披黑色甲胄,头带黑铁面具的身影。 那人的身材高大,宛如一座山岳,一只手此刻正搭在王澈的肩上,黑铁面具背后的双眸之中,闪动着的是宛如野兽一般的凶光。 虽然那家伙确实生得人样,可周身弥漫出来的气机,却让褚青霄觉得站在自己眼前更像是一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魔…… 那种感觉如此强烈,让褚青霄的灵魂都开始颤栗。 楚昭昭终究身负修为,她虽然也被这忽然出现的家伙吓得一愣。 但下一刻,她便回过了神来。 “小心!”她大喝一声,身子猛然上前,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王澈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对方的身子拉到身后,同时另一只手,一掌拍出,直攻那黑甲的面门。 铛! 只听一声闷响,楚昭昭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三境修为的她全力一掌轰出,落在那铁甲之上,对方的身躯却是纹丝不动,反倒是她的手掌被铁甲上传来的反力,震得一麻,身子也退出数步。 褚青霄也在这时上前接住了被楚昭昭扔来的王澈,同时也将楚昭昭败退的场景看得真切。 “帮忙啊!发什么呆!”楚昭昭在这时大声言道。 “啊……哦!”褚青霄闻言也反应了过来。 他 深吸一口气,克服心头涌起的恐惧,将被吓傻的王澈扔到一旁,旋即便握着拳头冲了上去。 可刚刚冲到那甲士的跟前,对方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在褚青霄的拳头轰来前,掐住了褚青霄的脖子,将他的身子如小鸡一般提起。 褚青霄的落败,是楚昭昭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趁着黑甲的注意力被吸引,绕到了黑甲的背后。 敌以不察,可胜也。 她脑海中回想着门中教习的教导,眉目一沉,浑身的力道沉于掌心,朝着那甲士的后背猛地拍出。 此刻,黑甲背后空门大开,楚昭昭觉得自己这一击,志在必得。 眼看着这一掌距离黑甲的背心越来越近,楚昭昭也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几分。 可就在这时,那位黑甲的身子却猛然回转,一只手抬起。 铛!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掌,落在了黑甲的护腕上。 楚昭昭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她的双眸睁大,满目惊骇。 但对方根本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手腕一转,欺身上前,那只手随即伸出,同样捏住了楚昭昭的颈项。 她与褚青霄一般,都在这时,被对方高高提起。 二人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他们都奋力挣扎试图摆脱这束缚,可是那黑甲的手却宛如铁铸一般,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都难以让自己的处境有半分好转。 “你不是说你是天悬山的高徒吗?怎么连个看家护院的都打不过!”褚青霄挣扎无果,侧头看向楚昭昭,大声问道。 “这家伙有古怪,他身上的甲胄不对劲!”被捏着脖子的楚昭昭颇有几分不服气的应道:“再说了,高徒怎么了,高徒就不能有学艺不精的时候?” 楚昭昭的埋怨说道一半,却又觉不对,侧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王大少爷惊魂未定的呆立在原地,木楞的看着被黑甲提起的二人。 “帮忙啊!你不是碧云城的高徒吗?”她大声吼道。 褚青霄:“……” “啊?”王澈身子一颤,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他看了看那身形高大同时浑身戾气的黑甲,咽下一口唾沫,迈出了步子,却又在下一刻收了回来…… “你怕什么!他两个手抓着我们,还能伸出你三只手来!?”楚昭昭见王澈如此,顿时怒火中烧,又大声的喊道。 王大公子涨红了脸,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 他四下看了看,旋即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 “啊!!!” 只听他大吼一声,旋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直直的朝着黑甲冲了过来。 他的双目瞪得浑圆,脸色涨红,双手将石头高举,倒是有几分英雄怒目的架势。 但就在他冲到黑甲的跟前,要将双手中高举的石头狠狠的砸向那黑甲时。 捏着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颈项的黑甲却忽然转过了头,直勾勾看向王澈。 他黑铁面具背后的双眸在那一刻血光爆开。 王澈的眼睛在接触那血光的刹那,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蔓延开来。 他仿佛看见了恐怖至极画面,身子一颤,冲锋的脚步停了下来,手中举着的石头,也猛然落地。 下一刻,他浑身的气力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脸色苍白的瘫坐到了地上…… 第十四章 忆中人 新书期求月票、收藏、推荐啊! —————————— “你是从哪里认识来的这样的朋友!?”楚昭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被吓得瘫坐在地的王澈, “准确的说,我们应该还不算朋友……”褚青霄不太确定的回应道。 显然王澈这样的表现,哪怕是褚青霄都觉得有些丢人。 “难怪小师叔……”楚昭昭正要旧事重提,可话说道一半,却忽然脸色一变。 她感觉到那黑甲捏着她颈项的手开始发力,她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脸色涨红。 褚青霄也察觉到了楚昭昭的异状,他先是一愣,但却见楚昭昭的脸色在数息间愈发的难看。 而黑甲也在这时转头看向楚昭昭,血色的瞳孔中杀机毕露。 他也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黑甲会唯独对楚昭昭表露出这么大的杀心,他心头一惊,用力的拍打着黑甲抓着他的手臂。 但拥有三境修为的楚昭昭,在黑甲的手上都显得毫无招架之力,更不提他褚青霄。 他使出浑身的解数,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以至于自己的手背都已经渗血,可拳头落在的黑甲的身上,对方的身子就连最轻微的一丝摇晃都未有发生。 黑甲的手臂还在不断的发力,楚昭昭的脸色已经泛青,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毫无办法的褚青霄只能侧头看向一旁的王澈大喊道:“快救她!王澈!快救她!” 不知为何陷入恍惚的王澈听闻褚青霄的大吼,那空洞瞳孔中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 他茫然的起身,耳畔是褚青霄焦急的大吼,眼前是那个宛如山岳一般的黑甲,将楚昭昭高高提起,而那毒舌的少女,此刻亦没了之前的跋扈,而是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他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楚昭昭,在那一刻似乎有些犹豫。 “王澈!快救他!”褚青霄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王澈咬了咬牙,还是再次抬起了地上的石块,大吼着将之狠狠的砸向那黑甲的头顶。 这绝对称得上是灌注了王澈全部力量的一击,巨大的石块重重的落在黑甲的头盔上。 铛! 在一声闷响之后,石块碎裂开来。 黑甲的身子却依然纹丝不动,只是在这时转头看向那身为罪魁祸首的王澈。 那冰冷的目光,让王澈的身子一颤,有些畏惧。 紧接着,只见那黑甲,将手中的褚青霄重重扔了出去,腾出的手臂猛地捏向王澈的颈项,将他如楚昭昭一般高高提起。 “你……你要做什么!” “我可是王大贵的儿子,他认识县令大人,你要是杀了我……” 慌了手脚的王澈双手抓着黑甲的手臂,试图表明自己的身份,以此解决危局。 但那黑甲却保持着从出现开始便一直秉承着的缄默,对于王澈的威胁仿佛充耳不闻,只是不断加大着手掌上的力道。 王澈的话说道一半便戛然而止,窒息感涌来,他的脸色涨红,身 子被高高提起,任凭他双脚乱蹬,双手挥打,都无济于事。 而被扔出的褚青霄在雪地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抬头便看见王澈与楚昭昭被黑甲提起,出气多进气少的场面。 他的周身都传来阵阵痛感,左脚的脚踝更是传来一阵撕裂一般巨疼。 可此刻他也顾不得其他,咬着牙,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向那黑甲。 他奋力的敲打对方的甲胄,可却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径。 他索性双手抓住了对方的颈项,身子自己扑在了他的后辈,拳头如雨点般朝着黑甲的头部落下。 可就如楚昭昭所言,这黑甲的甲胄确实有些古怪,褚青霄无论如何用力的敲打,哪怕手背上已经渗血,可对方却纹丝不动,似乎丝毫无法伤到他一般。 眼看着楚昭昭与王澈的呼吸越来越薄弱,褚青霄心急如焚,可眼前的怪物却根本不是他可以对抗的。 “面具。” 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那声音来得突兀,就像是在脑海中响起的一般。 声音很陌生,褚青霄很确定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是这般的声音。 可又莫名的觉得熟悉…… 所以他几乎没做多想,下意识的便将双手伸出,摁在那黑甲的黑铁面具上。 然后,他大吼一声,用尽浑身的气力猛地一拉。 黑铁面具便在这时被他扯了下来。 “啊!” 就在面具摘除的瞬间,那黑甲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一般,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捏着王澈与楚昭昭的手顺势松开,他的双脚跪地,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哀嚎。 落地的楚昭昭与王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褚青霄也栽倒在地,他看着那跪倒的黑甲,双目瞪得浑圆,仿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 而这时,内院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快步朝着此处靠来。 最先恢复过来的楚昭昭赶忙起身,拉了拉还有些恍惚的王澈,大声道:“走!” 回过神来的王澈也赶忙起身,二人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招呼着他想要让他一同逃命。 可褚青霄却目光呆滞,直直的看着那到底哀嚎的黑甲,对于二人的呼喊充耳不闻。 “发什么呆啊!快走!”楚昭昭大声喊道。 褚青霄这次啊如梦初醒,他试图站起身子,可方才起身脚踝上的剧痛又让他跌坐回雪地中。 楚昭昭这才发现,褚青霄在方才的打斗中,左脚的裤腿被撕裂,而露出的脚踝却是红肿得厉害。 这时,内院的大门被打开,七八位身着黑甲的身影正快步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楚昭昭也来不及多想,蹲下身子便扶起褚青霄同时再次说道:“走!” 黑甲追击的速度很快,地上厚厚的积雪似乎丝毫不能阻拦他们前行的速度, 三人狼狈的来到院墙处,身后的黑甲已经越追 越近。 楚昭昭将褚青霄交给王澈,自己一跃跳上墙头,同时转身朝着王澈伸出手。 王澈虽然慌乱,但还是先将褚青霄的身子托起,让楚昭昭拉着褚青霄爬上了院墙。 而后自己方才伸出手,想要在褚青霄与楚昭昭帮助下,翻上院墙。 可这时,那些黑甲已经杀到了距离他们极近之处,其中为首之人更是高举起了一柄弯刀,就要朝着王澈砍来。 王澈的心头亡魂大冒,嘴里大喊道:“快!快!” 褚青霄与楚昭昭也意识到事态危及,二人赶忙伸手拉住了王澈,同时使出浑身气力,奋力一拉,王澈的身子借力跃起。 哐当。 只听一声闷响,王澈方才立身之地的墙面被那弯刀砍中,结实的墙体顿时沙石飞溅,被轰出一个巨大凹口。 王澈低头看了一眼那处,心头想着要是自己慢上一步那自己怕是现在上下半身就已经分了家。 念及此处的王澈不敢再多想,双脚踩着那墙壁猛地一窜,终于是爬上了院墙。 三人不敢有半分停留,赶忙在这时翻入墙外。 而他们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这私宅的瞬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甲们,就像是断了提线的木偶一般, 他们眸中的血光熄灭,提着刀剑的双手垂下,呆立在了原地。 …… 三人亡命一般的在武陵城一阵狂奔,直到涌入闹事。 周遭商贩的喧哗与往来行人的交谈声嘈杂的混在一起,人声鼎沸。 而这样的热闹多少驱散了些许三人心头的不安。 他们的脚步这才放缓,楚昭昭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黑甲们并未追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但旋即她便看向身旁的褚青霄,没好气的问道。 “我说,你刚刚发什么呆?” “再慢上一点,我们差点就被那群家伙逮住了!” 褚青霄倒是没有心情与她斗嘴,只是皱起眉头沉声道:“刚刚摘下那人的面具之后,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看清了那家伙的模样。” “那些黑甲不是烛阴……” “嗯?”楚昭昭闻言一愣,分神之下,撞到了一位迎面而来的行人。 她也来不及道歉,在对方不满的喝骂中,继续狼狈的朝前快步跑着,同时侧头看向褚青霄:“难道我们的推论是错的?你怎么肯定他们不是烛阴假扮的?” “我认识他……”褚青霄低下了头,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些许。 “嗯?是谁?” “钱大哥。”褚青霄的声音更低了些许。 楚昭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言道:“大哥,你觉得我能知道你的钱大哥是谁吗?” 褚青霄却并不在意楚昭昭语气中的嘲讽,他只是将眉头皱起,瞳孔的深处有幽冷的光芒涌动。 “钱安。” “他是西洲剑甲中的一员。” “在梦里……” “我见过他!” 第十五章 观剑养意诀 300月票加更! ————————————————————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黑甲都是曾经的西洲剑甲假扮的?”城东一处小巷中,楚昭昭一边啃着刚买来的馒头,一边盯着坐在台阶上的褚青霄,如此问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假扮,他们应当是被什么人控制了。” “之前那个黑甲,险些要了你们的性命,可我一取下他的面具,他就顿时没了战力,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楚昭昭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之前那黑甲的反应,确实与褚青霄说得一模一样。 “那时烛阴控制了他们?”楚昭昭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亦或者是那个伪神。” 褚青霄却道:“我的记忆虽然残缺,但那个老道士,我觉得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他或许是被囚禁在了那个院子中,和这些西洲剑甲一样,被烛阴控制着。” “而且我之所以能找到黑甲的弱点,是因为有人在那时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办法将讯息传递到我的脑中。” “你不是说伪神的气机也存在于那宅院中吗?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在暗中帮助。” 楚昭昭耸了耸肩膀,说道:“也许吧。但我已提醒你的是,从前朝大周,到如今,无论是北朝大魏还是咱们大虞,伪神祸乱之事数不胜数。” “想要在一滩烂泥中,寻到一颗白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褚青霄不语,显然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楚昭昭也并不在意这茬,她又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言道:“这院子也进了,西洲剑甲也看到了,如今你总归不会再怀疑我是个骗子了吧?” 这个问题,让褚青霄低头陷入了沉默。 那宅院古怪,院中只有他能听见的哭声,以及那模样与他梦中的西洲剑甲生得一模一样的黑甲,都无疑是在证实这座他生活了十余年的武陵城藏着秘密。 楚昭昭大抵也明白,彻底接受这样的事实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她并未催促,只是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之后,褚青霄抬起了头,看向楚昭昭。 “可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烛阴真的存在,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将这处地界转化为暗域吗?” “为什么又需要将我们圈养起来,隐藏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褚青霄紧皱着眉头,如此问道。 楚昭昭摇了摇头:“我所知的并不比你多,我只是奉了小师叔的命令,来接你和褚叔叔去天悬山,本以为来了此地会是……” 说到这里,楚昭昭一顿,接着又言道:“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恶战,但不想入了城中,所见却是万家灯火……所以,武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谜底只有我们自己解开。” 说道这出,她又看向身旁的王澈。 这位王公子从逃出宅院后,便一直沉默寡言,此刻更是双目无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昭昭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正出神的王公子心头一惊,嘴里发出一声低呼,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楚昭昭。 “怎么回事?被吓 傻了?”楚昭昭眯眼笑问道,语气有几分戏谑。 “没……没有。”王澈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应道,说罢又看向褚青霄问道:“所以刚刚那家伙就是烛阴,你也没有癔症?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这个问题还不待褚青霄回应,楚昭昭便抢先道:“那些黑甲不是烛阴,是被烛阴控制的西洲剑甲。” “合着刚刚我和褚青霄说那么多,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楚昭昭狐疑的目光让王澈有些躲闪,他言道:“方才……方才想别的事情去了……” “别的事情?怎么接受不了小师叔不喜欢你?”楚昭昭不忘调侃道。 “还是不甘心没有得到碧云城的邀请?” “没有。”王澈低下了头,闷闷的应了句。 楚昭昭见状暗以为自己的话打击到了对方,她也有些不忍心,可她确实不太擅长安慰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褚青霄赶忙插话道:“黑甲的战力你们也看见了,楚姑娘都不是对手,这还只是一个,今日我们逃走时,杀出来的至少有七八个,这或许还不是他们的全部。” “如果想要解开秘密,一定要潜入那宅院的话,那凭咱们的本事,十条命都不够送的。” 这话出口,楚昭昭显然也意识到他们横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她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坐在了褚青霄的身旁,道:“那些家伙身上的黑甲很古怪,哪怕我以灵力轰击,都无法伤到那甲胄半分,如果能想办法破开他们的甲胄,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褚青霄想到了什么,又看向楚昭昭问道:“你们天悬山不是以用剑著称吗?你的剑呢?拳头破不开他们的甲胄,那你用剑来啊……” 楚昭昭白了褚青霄一眼:“你懂什么?” “天悬山剑法独步天下确实不假,但能让天悬山屹立南北两朝百年,被认为是天下剑道之首的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位于青雀峰与神鹤峰之间的瑶光剑池!” “天悬山历代弟子死后都会将自己的佩剑送入其中,后辈若得其中灵剑认可,便可取剑而用,死后再将佩剑送入剑池。” “八百年来,天悬山无数先贤的剑意与心血汇聚,这才造就了这让天下剑修都神往不已的瑶光剑池。” “时至今日,瑶光剑池中,已有天罡神剑三十六口,地煞王剑七十二口,而生有灵性的灵剑更已过七千之数。” “每隔三年瑶光剑池都会对内门弟子开放,让其去剑池之中问剑。其中不乏一些天赋并不出奇的弟子,得神剑王剑认可,从此一飞冲天。” “对于天悬山的弟子而言,问剑之行,是修行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环,无数弟子数年甚至十余年都是为了今日而准备。” “我所修行的观剑养意诀,便是为问剑而准备的法门,问剑之前,只在体内温养剑意,绝不用剑,剑意在体内经年累月变得无比雄浑之时,便是问剑之时。” “体内所能爆开的剑意越是磅礴,得到越高层次的灵剑认可的几率便越大。” “但在这之前一旦用剑,剑意泄露,数年苦修便毁于一旦。” “我已修行观剑养意诀十二年,为的就是问 剑之日,所以,在那之前,我就是死,也不会握剑。” 这番缘由,虽然算不得辛密,但对于身处边城的褚青霄与王澈而言,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褚青霄暗暗想着,那瑶光剑池之中,万千神剑共鸣之景,不免有些心生向往。 他感叹道:“若是能去看一看那瑶光剑池,那该多好……” “有机会的,只要咱们能解开这武陵城的谜团。到时候,我给你们引路,本姑娘在天悬山还是有些名望的,这种小事,手到擒来!”楚昭昭拍了拍胸脯,甚是豪气的言道。 褚青霄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 “青霄。”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三人皆在这时看向身后,却见七八位穿着衙役官服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年纪四十出头,身材挺拔,面容刚毅。 “曹叔叔。”褚青霄赶忙站起了身子,但脚踝上传来的疼痛,让立身不稳,幸好楚昭昭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男人名为曹叔功,是褚岳山以前的同僚,二人的关系不错,褚青霄与其也算熟络。 “曹叔叔在这里巡逻吗?”褚青霄礼貌性的问道。 但以往对褚青霄还算和善的曹叔功脸色却极为冷漠,他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褚青霄一愣。 “今日午晌之后,你在何处?”曹叔功问道。 褚青霄听见这话,脸色微变,再一看曹叔功身后那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顿时反应了过来:“是朱家报案了?” 楚昭昭闻言也神情戒备起来。 “曹衙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朱家……”而王澈也同样回过味来,他下下意识的就想要解释。 但话才出口,就被褚青霄打断:“曹叔叔,这里面确实有些误会,我们只是一时贪玩,进了那府邸,并无恶意。”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让褚青霄很明白,他们的见闻,在旁人耳中听来宛如天方夜谭,说得越多,旁人反倒猜疑越重。 与其那般,倒不如避重就轻,看一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曹叔功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沉声道:“先跟我回衙门,剩下的事,待会再说。” 此言出口,他身后的几位衙役也纷纷迈步上前,隐约有将三人围在其中的甲士。 “不能跟他们走!这背后一定是烛阴在捣鬼!”楚昭昭见状不对赶忙言道。 如今种种迹象表明,烛阴对武陵城的渗透已经到了几位可怕的程度,眼前的衙役说不得就是烛阴的爪牙,这一但屈从,便是羊入虎穴。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看向曹叔功数道:“曹叔叔,我和表妹与王兄,只是一时兴起,也没偷盗什么东西,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 “回头我让我爹请你喝酒。” 但平日里对他还算照顾的曹叔功听闻这话,却面色愈发的阴冷。 “偷盗?褚青霄,你们是没有偷盗……” 曹叔功冷声说着,但下一刻,他的双目猛然圆睁,怒声道:“可你们杀了他朱家的护院!” 第十六章 催命阎罗 曹叔功的声音雄浑,带着滔滔的怒火。 此音一落。 王澈的身子一颤,有些慌乱。 褚青霄也是心头一凛,脸色难看。 “曹叔叔!我怎么可能杀人!?”他赶忙解释道。 曹叔功却显然并不愿意去倾听褚青霄的辩解,他寒着脸色,大声道:“那护院的尸体就躺在衙门里!你若是没有杀人,那就更应该与我走上一遭,到时候,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褚青霄的眉头紧皱,他自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 事态的发生过于突然,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但他也明白,若是真的被带回了衙门,定然凶多吉少。 “这位大人,我这里有证明我们清白的证据,还请大人一观。”而在他还在暗暗思虑着措辞的时候,一旁的楚昭昭忽然言道。 曹叔功的眉头一皱,看向对方,楚昭昭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一边走着,一只手还伸入怀中,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 众人的目光都被楚昭昭这番行径说吸引,而就在这时,楚昭昭脚步却忽然加快。 只见她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曹叔功的跟前,怀中的手在这时伸出,那不是什么证明清白的证据,而是带着凌厉气势的一掌。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没有料到这番场景,曹叔功的心头一惊,也看出了这少女掌法凶悍,绝非寻常人家。 他将长刀横于胸前,刀身与楚昭昭袭来的掌风相撞。 对付黑甲显得力有不逮的楚昭昭,在面对曹叔功时却展现出了她身为天悬山弟子的实力。 只听一声闷响,曹叔功手中的长刀轻颤,一股汹涌的力道顺着剑身涌向她的手掌,他的身子暴退数步。 褚青霄也被忽然出手的楚昭昭吓了一跳,他还未回过神来,楚昭昭却退到了他的身旁,一只手伸出,将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头,同时朝着一旁还在发愣的王澈喊道:“走!” 女孩这般说道,趁着众人未有回神,快步便跑向身后的小巷。 …… 褚青霄被楚昭昭扶着,一路狂奔,跑出好长一段距离,他才反应过来,当下便大声问道:“你疯了吗?袭击了朝廷命官,又这样跑了,到时候岂不百口莫辩!?” 楚昭昭闻言,回头看了褚青霄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是啊!那曹叔功可是捕头,我们这么跑了,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在畏罪潜逃!”一旁的王澈也附和道。 楚昭昭却白了二人一眼:“我看是你们傻了吧?” “那黑甲我们不曾杀害,可到了衙门的嘴里,却变成了尸体已经摆在了他们府内?” “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褚青霄与王澈都有些发愣,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却听楚昭昭说道。 “答案无非两个,一是衙门的人早已与烛阴勾结,会不择手段的加害我们。” “二是,烛阴控制了衙门的高层,给到了这些衙役,足以让他们认定我们是凶手的压力。” “而无论是其中哪一条,只要被他们抓回去,等着我们的都是死路一条。” “可曹叔叔为人正直,与我爹交情也还算不错……”褚青霄还要说些什么。 但还是被楚昭昭再次打断:“就算你们口中的曹捕头为人正直,可你忘了之前你袭击的那位祝大人了吗?” “他如果真的是烛阴巫祝假扮,如今他在这武陵城中手握实权,若是被抓回衙门,你觉得在他的压力下,曹捕头能不能保住你我?” 褚青霄并不愚钝,只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慌了手脚, 此刻楚昭昭这番话说出,他也回过了味来。 “道理是如此,可这么逃了,更加有口难辩,我们在这武陵城怕是要寸步难行,还会牵连到我爹和我舅舅……” “对啊,他们要是为难我爹怎么办?”王澈也哭丧着脸嘀咕道。 相比于一心只想着解开武陵城秘密的楚昭昭,褚青霄与王澈显然有着更多的顾虑。 楚昭昭见状,心头一软,宽慰道:“如今的武陵城,早已烛阴渗透。” “所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烛阴的俘虏,只有真的解开武陵城的秘密。” “才能算是救了他们!” 褚青霄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认可了楚昭昭的逻辑,他点了点头。 而一旁王澈却神色复杂,他看向褚青霄,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铛! 铛! 可就在这时,小巷两侧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众人的心头一惊,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数道身影从小巷阴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出。 他们的脚步沉重,每一次铁靴落地,都会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在小巷中回荡。 他们穿过了黑暗,露出了本来模样。 那是一道道浑身包裹在黑色甲胄下的家伙,身形高大,黑铁面具背后的双眼中,有凶光闪动。 随着他们的出现,阴暗的小巷中,杀机奔涌。 是黑甲! 见识过黑甲可怕战力的三人顿时如临大敌。 “走!”楚昭昭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王澈与褚青霄也反应过来,二人伸手扶着脚踝受伤的褚青霄,赶忙要朝着小巷的另一端逃去。 为首的黑甲眸中泛起阵阵阴冷的寒光,他的一只手轻轻一颤,一柄弯刀从甲胄中落出。 只见他奋力一掷,弯刀便划出一道幽冷的寒芒,呼啸着飞射向三人。 楚昭昭听闻此音,回头一看,便见那弯刀已至身前。 “小心!”她大声言道,将褚青霄与王澈的头摁下。 那弯刀贴着王澈的头皮飞过,割下一缕青丝。 王澈亡魂大冒,脸色骤然煞白。 “别发呆!”楚昭昭又言道。 拉着二人快步从巷口逃出。 三人相互搀扶,一路在狭窄的巷口逃窜。 但褚青霄受伤的脚踝始终让三人的速度无法加快。 天色已暗,小巷中鲜有人迹。 身后黑甲们宛如梦魇一般的沉闷脚步声回荡。 不疾不徐。 就像是无常催命的锣鼓,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它总能始终在你耳畔响起。 那种感觉,就像是驾驶着扁舟行使在黑暗的海域。 身后是涌来的滔天巨浪,前方却是一片无尽的汪洋。 你看不见岸在哪里,但你却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 只能不停的划动船桨,直到力竭,直到被海浪吞噬。 内心的煎熬远比肉体的劳累更加让人奔溃。 三人跑了许久,尤其是褚青霄与王澈二人,都有些精疲力尽。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巷口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 三人抬头一看,却是一道热闹非凡的街道出现在巷口。 “他们或许不敢在闹市行凶。”褚青霄眼前一亮,如此言道。 楚昭昭二人闻言也都心头一震,显然是认可了褚青霄的推测。 他们加快步伐,朝着巷口跑去。 可也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看见希望后,紧绷的心弦有所松懈。 在距离巷口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扶着褚青霄的王澈忽然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褚青霄的身子也随即倒地。 楚昭昭有修为在身,倒是稳住了身形。 她朝着二人伸出手,想要将他们扶起继续逃跑。 可手刚刚伸出,身后便有刺耳的破空之音传来。 楚昭昭回眸看去,却是弯刀再次飞射而来。 她不敢大意,伸出去的手,化为一掌,将褚青霄与王澈拍退,同时自己脚尖点地,退出数步。 那弯刀顿时从双方之间的缝隙穿过,轰击在地面。 青石板铸就的地面顿时扬起飞石,在楚昭昭的侧脸割开一道口子。 弯刀却插入石板之中,入木三分。 三人惊魂未定,皆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弯刀,有些后怕。 咚。 咚。 而这时,身后宛如阎罗催命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三人抬头看去,却见巷子深处的黑暗中,一只铁靴踏破黑暗,缓缓走来。 那宛如魔神一般的身影,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低着头看向地上的三人,黑铁面具背后的双眸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三人根本没有半点与之对敌的勇气。 他们慌忙起身,狼狈的逃出巷口,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街道上的喧嚣让刚刚命悬一线的三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一般,这烟火气似乎给了他们些许勇气,让他们可以回头看向小巷。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人潮并没有阻止黑甲们前进的步伐。 他们依然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 咚。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黑甲们走入了街道。 他们并不避讳,而直直的站在褚青霄三人的跟前。 手臂也在这时伸出,轻轻一颤,一柄柄雪亮的弯刀就在这时从甲胄中落出,被他们握在手中。 这肃杀的场面,让街道上的百姓也都是一愣,纷纷围拢过来。 “他们……他们要当街行凶!快去报官!”褚青霄看向周围的众人,大声的喊道,试图寻得众人的帮助。 一旁的王澈也赶忙道:“他们是烛阴!是怪物!一直潜伏在朱家的大院!你们快去找我爹!让他带人来!” “我是王澈!王大贵的儿子!” 周围的百姓直勾勾的看着呼救的二人,没有想象中慌乱,反倒很是平静…… 平静得近乎冰冷。 “你们看不见吗?他们要杀我们!报官啊!”王澈慌了神,指着正缓步走来的黑甲,再次大声的说道。 人群先是沉默了一会,旋即便有窃窃私语传来…… “这不是褚青霄和那王澈吗?” “他们还敢来闹市?是不知道他们杀人后的通缉令已经贴满全城了吗?” “也真是够歹毒的,半夜闯进别人家的院子,盗窃不成,就杀了人家护院!” “是啊,听人说,那朱家是朝廷某位王爷告老还乡回来的,咱们武陵城这些日子都够兴办学堂与济世堂,可都是那位朱家的王爷在背后出资。” “只是人家那种大人物不喜欢这些虚名,也是出了这档子事才爆出来。” “我看啊,他们不是去盗窃,就是去杀人的……” “是啊,一个是为富不仁的公子哥,一个是被邪祟缠身的疯子,这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事干不出来?” “现在被人抓了个正着,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 第十七章 苍穹之眼 众人怀揣着恶意的臆测,让王澈的脸色瞬息惨白。 “不是的。” “他们是被烛阴控制的。” “你们看见他们脸上的面具了吗?只要扯下面具,他们就会像木偶一样,没了气息。” “我们……”王澈努力的还想要再解释些什么。 “别说了,没用的。”可话未说完,一旁的褚青霄便出言打断了他。 他在听闻那些百姓的低语后,便收起了继续辩驳的心思。 他很明白,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没有探究真相的心思。 他们只是喜欢跟随着大流,随波浮沉。 听闻此话的王澈心头一颤,他看着神色冷峻的褚青霄,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到了嘴边的话,在这时被他咽了回去。 他转头看向身前,黑甲们已经弯刀之上寒光涌动,黑铁面具背后的眸中,杀机奔涌。 “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澈颤声问道。 不待楚昭昭与褚青霄回应。 身前的黑甲却猛然抬起了头,十余柄弯刀飞射而来。 弯刀速度极快,带着刺耳破空之音。 褚青霄与王澈二人皆无修为在身,面对飞射而来的弯刀,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有楚昭昭迈步上前,将二人推到身后,同时提起地上不知道是何人遗落的木棍,身形翻转腾挪,避开数道刀刃。 然后长棍一挑,又将从两侧袭来的弯刀挑飞,随后又将之横于胸前,拦住了正面飞来的刀刃。 但锋利的刀刃岂是寻常木棍所能抵挡的。 目光与弯刀接触的刹那,木棍被从中斩断,刀刃不停继续向前直扑楚昭昭的面门。 楚昭昭心头一惊,赶忙侧头,刀刃贴着她面门飞过,在她的侧脸上又划出一道血痕。 可还不待她从这般惊险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为首的黑甲却已经杀到了她的跟前。 黑甲的眸中爆出凶光,一拳猛然朝着她的面门猛然轰出。 楚昭昭不敢大意,慌忙之间右手也轰出一拳。 咔嚓。 拳头相撞的刹那,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楚昭昭的脸色煞白,嘴里发出一声痛呼,身子退去数步,直直撞在了身后的摊位上,应声倒地。 黑甲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迈着步子继续朝着楚昭昭倒地之处走去。 “帮她!”这时,褚青霄也站稳了身子,他看向身旁的王澈大声言道。 “怎么帮?我们根本……”王澈面色发白,有些颤抖的问道。 “面具,他们的弱点是面具。”褚青霄沉声言道,旋即便忍着脚踝的传来的剧痛快步上前,从左侧朝着那黑甲靠近,想要趁着黑甲的注意力落在楚昭昭身上的机会,取下对方脸上的面具。 王澈见状,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青霄……”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才出口,褚青霄却已经走远。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快步跟上,从另一侧朝着那黑甲冲去。 二人的目标明确,目光死死锁定着那黑甲头上的面具,而同时黑甲似乎并未察觉二人的意图,只是迈步走向楚昭昭。 眼看着他们距离黑甲只有一步之遥,他们的双脚皆在这时发力,身子跃起,就要扑向黑甲。 可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出现了黑甲的两侧,是他那些在此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的同伴。 他们宛如凭空出现一般,拦在了褚青霄与王澈的身前。 二人心头一惊,可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位黑甲的手便在这时伸出,轻轻一挥,便将褚青霄与王澈二人的身子掀飞数丈开外。 而这时。 撞入摊位的楚昭昭也终于缓过了劲来。 她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艰难的爬起。 可还不带她看清眼前的状况,一只手便猛地伸了过来,捏住了他的颈项,将她的身子高高提起。 是那黑甲已经走到了她的的跟前! 黑甲的手掌开始发力,她脖子被捏紧,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她盯着黑甲,对方面具背后的双眸,闪动着血一样的光芒。 楚昭昭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用着仅存的意识,将一只手微微抬起,手指轻轻颤抖,种于体内,温养十二年的剑意开始涌动。 不远处,落地弯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地上轻颤。 她只要虚空一握,唤来一柄刀刃,温养十二年的剑意一朝涌现,或可破开眼前的危局。 但在这临门一脚的刹那,她眼看着就用握紧的手掌却却忽的松开了…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 没有绝顶的天赋,也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世…… 但偏偏却背负着一个家族所有的未来。 而这份未来所有的可能都被倾注在瑶光剑池的问剑之日上。 为此,族人们节衣缩食,长辈们卑躬屈膝。 只为有一天,她迈入剑池,取回那把可以振兴家族的天罡神剑。 从她迈入修行之路那天起,这十二年,她都只为了这个目标而活。 丢弃这目标,便无异于取她性命。 她…… 终究没有那份面对族人失望目光,而苟活下去的勇气。 她的手在那时无力的垂下,似乎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为首的黑甲在这时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高高举起。 窒息感在那时涌来,楚昭昭奋力的反抗,但本就受伤的身躯更难以生出对抗黑甲的力量,一切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她反抗渐渐变得无力,挥舞的手,也缓缓垂下,伴随着越来越孱弱的呼吸,死亡也如期而至,朝她伸出了手臂。 …… 褚青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他周身传来阵阵撕裂的巨疼。 他抬起头看向那处,楚昭昭的身子正被那黑甲高高举起,她的脸色泛青,双手垂落。 褚青霄仿佛能感受到,生机在一缕一缕的被从她的体内抽离。 莫名的,褚青霄的身子也开始颤抖。 他的瞳孔放大。 不仅仅是因为恐惧,也因为眼前这画面,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识。 …… 城池破败。 龟裂的大地上,有血红色的岩浆在流淌。 烛阴的阴兽如潮水一般涌入,有孩童在哭喊,有老妇在哀嚎。 他想要救他们,所以他奋力的挥剑,将一位阴兽的头颅砍下,当还不待他迈步,更多的阴兽涌来,将城池淹没,将奔逃人群淹没…… 他不愿放弃,他一次次的战斗,又一次次的倒下,再一次次的爬起。 一个身影在这时走来,他的面容白皙,俊美得宛如天神。 他微笑着看着他,笑容那般温柔。 “你谁也救不了。” 他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一个孩童便在这时飞入他的手中,被他捏着脖子高高举起…… 孩童在尖叫,而男人在微笑。 他修长的指节握紧。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孩童的脸色涨红,然后泛起紫青,哭喊渐渐归于静默,生机被点点抽离…… …… 脑海中,梦魇一般的画面闪过。 褚青霄的心头涌出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是愤怒与恐惧的交织。 亦是绝望与不甘的混迹。 “不要……” “不要……” 看着前方被高高提起的楚昭昭,感受着女孩越来越孱弱的呼吸。 褚青霄开始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他不断的说着,瞳孔深处黑色,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从他的眸中蔓延,然后侵染了他的双眼。 他的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火焰在那里燃烧。 “青霄。” “青霄!” “要记得!不要忘记!” “要记得!不要忘记!” 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彻,急切又焦急。 但那声音很快便被褚青霄胸中的怒火所淹没。 他的双眸彻底化为漆黑之色。 他转头看向眼前的黑甲,黑色的眸中涌动的是如也野兽般的凶光…… 它残忍、冰冷、暴虐。 可又奇异带着一股完美的圣洁。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不要!” “不要!!!” 那一刻,他双眸之中的黑色爆开。 宛如神明一般的威严从他的体内涌出,倾轧这方天地。 汹涌的黑气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轰向前方的黑甲。 黑气所过之处,地面的石板被掀飞,商贩的摊车被抛起,两侧的房屋震荡。 而黑甲们身上那金石难破的甲胄,却宛如琉璃一般,一触即碎。 伴随着阵阵惨叫,他们的身形被淹没在滔天的黑气之下。 …… 而也在这时,穹顶之上,黑云汇集。 它们翻涌。 它们呼啸。 它们彼此交汇,又彼此撕裂。 那双曾在朱家宅院中浮现的眼眸,在这时再次缓缓睁开。 他依然注视此间。 眸中闪动着凶戾与神圣与此刻褚青霄眼中的事物…… 如出一辙。 第十八章 死亡记忆 黑气缓缓散去。 武陵城的街道上一片破败。 方才还宛如一般的黑甲们尽数倒地,他们身上的甲胄大都破碎,而露出的皮肤上,却爬满了宛如毒蛇一般的一道道黑色纹路。 周遭的行人面色骇然,他们木楞的看着那站在场中少年,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少年在这时缓缓的转过身。 只是一眼,百姓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妖怪!” “他是妖怪!” “杀人了!妖魔杀人了!” 一声声尖叫从他们口中发出,然后方才还拥挤的人群在这时推搡着朝着四周逃逸…… 王澈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看向褚青霄,此刻的褚青霄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只是身上的衣衫破损,裸露在冰天雪地。 他看上去有些迷茫。 似乎并未弄清发生了什么。 王澈的脑海里回想着方才褚青霄的模样,他有些胆怯,但还是鼓着勇气走上前去。 “青霄……” 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褚青霄愣了愣,回头看向他,双眸之中满是迷茫:“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这样问道,似乎根本不记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所造就的一般。 王澈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似乎有什么顾虑。 犹豫间,巷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神经紧绷的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他们方才逃出的小巷中,一群身着官府的衙役正快步朝着此处赶来,而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曹叔功! 经历方才之事,褚青霄与王澈自然不敢再对这些衙役抱有半点幻象。 “先走!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回过神来的褚青霄朝着王澈大声言道。 他快步上前来到楚昭昭的身旁,将已经昏迷的少女背在背上。 正要迈步,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受伤的脚踝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痊愈了。 这事固然诡异,可他身后衙役们的脚步声却让他来不及多想,背着楚昭昭便快出朝着前方的小巷中跑去。 …… 作为武陵城的捕头,曹叔功多少有些糟心。 本来这几个月,素来对他一板一眼行事风格多有不满的县令,忽然转变了风向。 以往的横眉冷目,如今变做了笑脸相迎。 他被缩减数次的衙役开支,也大幅度上涨,让他可以招募更多的人手。 几件积压许久的大案也有了眉目,出奇顺利的被一一破获。 他仕途眼看着就要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可今日一早他却接到这样的案子——他的好友,也是曾经的同僚的儿子卷入了一起凶杀案。 与之一同被卷入的还有一位外乡少女,以及城中首富王大贵的儿子。 这案子很蹊跷。 褚青霄的为人他是知道的,那孩子素来良善,在发病之前于这武陵城中风评也很是不错。 说他发病伤人,曹叔功或许能信,但害人性命,他是如何都不敢确信的。 而那位王大贵的儿子王澈,那更是武陵城首屈一指的贵公子,平日里虽然好大喜功,为人也张扬了一些吗,却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再者言,以他的家事,要什么没有,怎么会做出偷盗不成,害人性命的事情? 他本意是问清楚案情,但县令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命他立刻着人生捉拿褚青霄归案。 无奈之下,他只能照做。 本想着先找到褚青霄等人再查明事情真相,可褚青霄等人极为抵触,加上那随行的少女身手不凡,他一个不察,竟是让其逃了。 事情变得愈发的棘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那位老伙计解释。 只能赶忙带着人手,在城中搜寻,在来到乌衣巷附近时,忽闻打斗声传来。 他不敢耽搁在第一时间便带着人马赶到了县城。 可走到现场,却并未看见褚青霄等人的踪迹,倒是地上躺着数位黑甲,让曹叔功面露异色。 “大 人,好像是朱家的护院。” 身旁一位衙役上前查看一眼便从到底黑甲的衣着上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然后又有几人上前将那些黑甲扶起,探查伤势。 “死了?”曹叔功也上前问道。 其中一位衙役点了点头,有些沉闷的应道:“死了……” 曹叔功不语,目光却在这时落在了不远处地上的一张黑铁面具上,他上前将之捡起,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面具,眉头渐渐皱起。 “有什么问题吗?大人。”一位衙役靠上前来问道。 曹叔功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又侧头看向另一侧被衙役翻过身子的黑甲。 那黑甲身前的胸甲破碎,露出了其下的皮肤,而那皮肤上,却纵横着一道道黑色的古怪纹路。 那东西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曹叔功的目光被那事物所牵引,一时间就再也无法将目光抽离。 “这是……”他走上前去,盯着黑甲身上的黑色纹路,脸上的神情古怪。 “大人,怎么了?”一旁的衙役发现了他的异状,走上前来问道。 曹叔功沉默了一会,这才喃喃说道:“你们不觉得,这纹路有些眼熟吗?” 周遭的衙役闻言都走了过来,有人摇了摇头,表示毫无印象,但有人却如曹叔功一般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几位衙役靠拢过来,朝着曹叔功言道:“大人,我问询了一些周围的百姓,他们中很多人都说亲眼看见褚青霄用妖法杀了这些朱家护院,这街道也是被褚青霄毁去的。” 曹叔功闻言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街道。 两侧数座房屋倒塌,地上大片大片的青石板被掀飞,落满街道,满目狼藉。 “褚青霄有这本事?”他皱着眉头嘀咕道。 从听闻打斗声到赶到此处,前前后后花去的时间不到百息。 褚青霄能在这么断时间内将街道毁坏成这样,那起码得是有着五境甚至六境修为。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十八岁。 如果他有这样的修为,当初被接去天悬山的就不应该是赵念霜,而应该是他褚青霄了。 曹叔功想着这些,心头疑窦丛生,脑门却也疼得厉害。 事情的诡异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几十年的捕头经历,却从未遇见过这般事情。 “大人!这个人好像还有气!”就在他暗暗感觉头痛之时,一位衙役忽然指着身前一位朱家护院大声喊道。 曹叔功闻言赶忙上前,伸手在对方鼻尖轻轻感应,确实感受到些许薄弱的呼吸。 “带回去,让人医治,还有这些尸体,也一并带回去!”他当下便命令道。 周围的衙役闻声而动,有两人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抬起那一息尚存的护院。 这时,曹叔功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其中一人,低声道:“他活着的那个的消息不要传出去,尤其是县令那边。” “秘密找人医治。” …… 褚青霄喘着气,在昏暗的小巷中奔跑。 他的背上,少女宛如陷入了沉睡,双眸紧闭。 可垂下的手臂中,鲜血却顺着袖口不断滴落。 她受了很多伤,以至于褚青霄并无法确认这些鲜血是从何处涌出。 他跑出很远,在确定身后无人追来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将楚昭昭放在墙角,低头查看她身上的伤势。 她的呼吸很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还在不断渗血。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我们得找个郎中。”褚青霄紧皱着眉头说道。 言罢这话,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王澈。 却发现王澈正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对于他所言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从进过朱家大院后,王澈便时常如此。 “王兄?王兄!”褚青霄唤了一声。 听闻此音的王澈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他恍惚的看向褚青霄。 “你怎么了?”褚青霄问道。 “没……没什么……”王澈这样说道。 “我们得寻个郎中,这样下去,楚姑娘恐有性命之 忧。”褚青霄知道王澈根本没有听进他之前的话,故而再次重复道。 王澈闻言面露苦笑:“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现在整个武陵城都把我们当做过街老鼠,杀人凶手,寻了郎中,估摸着人还没救到,我们就得先被抓入官府。” “那也要找!”褚青霄却言道,神情与态度都极为坚决,这样说罢,他再次将楚昭昭从地上扶起,放在自己的背上,做势就要迈步。 王澈见状,忽然发声唤住了褚青霄:“青霄……” “怎么了?”褚青霄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我在想……” “或许……”王澈有些犹豫,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方才一咬牙道:“我们可以不去管这些事情……” “就像那些人一样,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看他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褚青霄闻言一愣,他看向王澈:“可我们知道真相。” “那……那又怎么样?” “那些黑甲只是傀儡,但是那么几个,我们就差点死了,他们一定还有更厉害的家伙,靠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王澈反驳道,他的脸色在这时有些涨红,却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恼怒。 褚青霄看出了王澈这番话不是一时兴起,他驻足看向对方:“王兄。你不曾看过我记忆中的画面!” “这些烛阴残暴无比,他们把我们囚禁在这里,剥离我们的记忆,一定有着更邪恶的目的!” “坐以待毙,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我们要解开这秘密,不仅仅是为了武陵城的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可……”王澈神情有恙,“可解开了秘密,难道我们就能得救,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吗?” “当然!难道你想永远被困在这武陵城?” “你忘了念霜了吗?你不想去天悬山找她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别多想,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褚青霄宽慰道。 王澈闻言明显还有些欲言又止,但楚昭昭的状况不容乐观,褚青霄不敢耽误。 “我想到或许有一个人有可能愿意帮我们,王兄,一切事情等先保证了楚姑娘的安全之后再说好吗?”褚青霄再言道。 话说道这个份上,王澈终究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得到王澈回应的褚青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转身,快步朝着小巷的另一头走去。 王澈站在原地,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起了在那朱家大院中的场景。 那时的他手举着石块,冲向黑甲,黑甲回头,眸中的凶光射入他的眼眸。 某些记忆在那一瞬间冲破桎梏,闪现在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阴兽奔涌的战场。 他与许多人一道冲杀在兽潮之前。 他们众志成城。 他们英勇无畏。 但都没用。 在强大的阴兽面前,他们只是一触即碎的泥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被阴兽撕碎。 刘玉、崔全、龙白渠、徐安渊…… 然后,轮到了他。 他在去去营救被困住的龙白渠的路上。 被一只忽然杀出的阴兽,咬断了他的左臂。 剧烈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哀嚎,他提剑欲斩。 可紧接着又有一直阴兽从右侧杀出咬住了他的右臂。 然后更多的阴兽涌来,他努力的挣扎。 但阴兽们的数量着实太多,将他团团围住,然后淹没其中。 它们咬断他的双足,撕开他的胸膛,啃食他的内脏。 那一切如此真实。 真实得就像才刚刚发生过一般。 他很确定,这不是诡诞的幻境,也不是魔怔的臆想。 他觉得,那就是真实的发生的在他身上的事情。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 又有谁…… 能在被咬断四肢,被撕开胸膛,啃食掉内脏后…… 还好端端的活着的呢? 第十九章 既然他那么好 褚青霄背着楚昭昭,来到了一处街口。 他佝偻着身子夺在暗处,王澈蹑手蹑脚的上前,打探着街上的情形。 天色已晚,这处又非闹事,街道上并无人迹。 探明情况的王澈朝着褚青霄招了招手,褚青霄赶忙起身,与王澈一道快步朝着街道上走去。 为了来到此处,他们已经在武陵城的各个巷口穿行了一个时辰。 这一路上为了避开耳目,他们专挑无人的小巷行走,绕了许多的弯路。 褚青霄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嘴里的呼吸也明显沉重了许多。 他与王澈来到了街尾左侧的一处房门前。 房门不大,但门前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门上挂着一副老旧的牌匾,上面用苍劲的笔法写着“桃花书斋”四个大字。 “他真的会帮我们吗?”站在书斋门前,王澈有些担忧的问道。 褚青霄也有些迟疑。 之前武陵城百姓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显然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如今的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恶徒,是被邪祟附身的妖魔。 他们甚至不敢寻求家人的帮助,害怕牵连到他们。 但楚昭昭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整个武陵城中会药石之术,还有可能帮到他们的,褚青霄思来想去也只有眼前这书斋的主人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伸出手敲响了书斋的房门。 咚咚的轻响回荡在黑暗的街道。 书斋中静默一片,好一会之后,才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然后书斋的门被人从里打开,一张出乎褚青霄与王澈预料的脸探了出来。 那并不是一张陌生的脸。 准确的说,他们很熟悉这张脸,虽然从头至尾,他们也没见过几次。 但,对于武陵城的人而言…… 准确的说,是对于武陵城中的男人而言。 这张脸,是他们无数夜里魂牵梦萦的对象。 不知多少人,为了她,耗尽家产,一掷千金,只是想要博她一笑。 “仙……仙灵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王大少爷的舌头打了结一般,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仙灵是城中最大的青楼红鱼坊的花魁。 是武陵城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 哪怕是一只口口声声言说自己对赵念霜一往情深的王澈,目睹对方这张漂亮的脸蛋,都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褚青霄同样很诧异,但背上楚昭昭的状况由不得他多想,他看向对方,问道:“请问,洛先生在吗?” 此刻褚青霄三人的模样很是狼狈。 王澈稍稍好些,只是衣衫破损,沾了不少灰尘与雪渍。 而褚青霄与楚昭昭看上去却有些渗人了,他们的衣衫被鲜血渗透,有些伤口到了此刻还没有愈合,依然不断的渗血。 寻常人就算没有听说他们如今的“恶名”,见这幅模样也应该是花容失色。 但眼前这位身着红衣的花魁,却神情平静,那双宛如星辰的眸中,没有半点异色,就像是早就料到众人的到来一般。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睡了,明日再来吧。”她这样说道,就要合上房门。 “仙灵,是谁在敲门啊?”可就在这时,房门中,却忽然传来了洛先生的声音。 仙灵姑娘的眉头皱了皱,褚青霄却来不及多想,赶忙高声朝着屋中喊道:“洛先生,是我!” “有要事相求,还请先生一见。” 书斋中沉默了一会,下一刻洛先生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进来 吧。” 褚青霄与王澈面色一喜,门前的仙灵也停下合门的动作,再次将房门打开,身子退到一旁,给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王澈一马当先,走入其中。 褚青霄背着楚昭昭紧随其后,他踏入房门,还不忘朝着仙灵低头道了声谢。 但听闻此言的仙灵却看向褚青霄,神情冷漠,但这样的神色只在她的脸上持续了一瞬,下一刻她便恢复了寻常模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一心救人的褚青霄却并未注意到这样的异常,只是背着楚昭昭快步走向书斋中。 桃花书斋并不大。 一座小院,一座阁楼,还有两侧几间堆积书籍的厢房。 便组成了这个桃花书斋。 房屋也有些年岁,但就如屋外的台阶一般,虽然老旧,却打理得干净。 在那位祝大人到来之前,这时城中寻常百姓唯一读得起的书斋。 书斋的主人姓洛,是为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有学问,为人也和善,虽然自己过得清贫,但却时常接济城中百姓。 许多贫困子弟家的孩子,在他这里念书,不仅不用缴纳费用,他还会包办对方的一日三餐。 故而哪怕是一些并不无心让孩子读书的家庭,为了省去一日三餐的费用,也会将孩子送到他这里。 时间久了,洛先生在武陵城中的名望也高了起来。 无论是他门下的弟子,还是城中的百姓,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上他一声先生。 …… “青霄,你怎么来了?”褚青霄方才走入院中,一位中年男子也正从阁楼中走出,迎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麻衣儒衫,袍子洗得有些发白,但却干净。 他的脸棱角分明,头上的发丝梳理齐整,用寻常木簪盘起,黑丝之中,隐隐又些许白发。 但整个人却并无老太 手中提着还未合上的书本,身后的阁楼中还有烛火亮起,似乎在此之前,他尚且在屋中读书,并未如仙灵所言的那般,已经睡下。 他这样问着,快步上前,一眼便看见了褚青霄背上浑身是血的楚昭昭。 他先是一愣,旋即便道:“快!去厢房!” “仙灵,把药取来。” 他甚至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说完这话,便快步去到厢房那处,将房门打开,招呼着二人将楚昭昭送入其中。 褚青霄与王澈也不敢耽搁,二人依言照做,快步上前,走入那房中。 …… 夜色更深,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王澈很疲惫,已经在厢房中沉沉睡去。 洛先生还在屋中为楚昭昭包扎伤口,褚青霄帮不上忙,就独自来到了屋外。 褚青霄坐在阁楼外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空。 乌云密布,不见星月。 夜风阴郁,雪落纷纷。 院子两侧的桃树枝丫光秃秃的一片,似乎已经枯萎。 今日之前。 他是武陵城家喻户晓的疯子。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没有疯,是武陵城的人忘记了他们应该记得的事情。 他曾经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可当他真的做到了,此刻他却有些迷茫。 就像王澈说的那样,那些黑甲已经差点要了他们性命,他们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做什么? 同时,他还有些恐惧。 他到现在也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击溃那些黑甲的。 但他却真切的记得,那时,那股涌动在胸中的戾气。 就像当初他看见那位祝大人时一般,那 种愤怒将他淹没,让他丧失理智。 那股力量由何而来?又意味着什么? 这一些,都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感到恐惧。 褚青霄想得有些出神。 这时一阵香风传来,伴随着阵阵脚步声。 褚青霄回头看去,却见仙灵姑娘正迈步走来,她穿着一袭红衣,在这冰天雪地间,宛如一簇火焰。 热烈,夺目。 她确实很漂亮,哪怕对她并无任何想法的褚青霄都不免多看一眼。 她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坐了下来。 “仙灵姑娘?”面对这样一个人间尤物,褚青霄不免有些紧张。 仙灵笑了笑,说道:“泰安给她的伤口都包扎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一些简单的收尾工作,修养些时日,应该没有大碍。” 泰安是洛先生的名字。 褚青霄闻言松了口气。 仙灵却在这时伸出了手,递来了毛巾与药盒。 “你的身上也有不少伤口,我帮你清理一下吧,不然没等到你的小情人醒来,说不定你自己先没了。”仙灵这样说道。 褚青霄闻言,脸色一红赶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和楚姑娘不是那样的关系……” 说罢这话,见仙灵已经站起身子,他又赶忙伸手抢过对方手上的毛巾与药盒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不敢劳烦姑娘。” 仙灵见状一愣,旋即掩嘴轻笑:“小娃子就是可爱,还知道害羞。” 褚青霄哪里招架得住这武陵城头号花魁,不敢应话,只能默默的打开药盒,给自己身上的伤口上药。 仙灵倒也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她再次坐下身子,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侧头看着褚青霄。 “你知道吗?其实他知道你们被通缉的事情。”她忽然说道。 正低头抹药的褚青霄闻言一愣,抬头看向眼前的花魁。 她嘴角的笑意依然灿烂,美若桃花。 “那为什么……”褚青霄困惑道。 他本以为洛先生并不知晓此事,才会如今轻易答应帮忙。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仙灵耸了耸肩膀:“烂好人一个。” 说着她回过头,看着那还在厢房中忙碌的身影,有些无奈的继续道:“总想着别人,却从不替自己想。” “更何况……” “他还常说,你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等楚姑娘好转一些,我们马上就离开,一定不会牵连到先生。”褚青霄赶忙道。 仙灵对此不置可否,反倒再次看向褚青霄。 而这一次,她那双如含星辰的眸中,却闪烁着灼灼逼人的光芒。 “他觉得你是他最好的学生,那你呢?” 褚青霄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一愣,一时间没有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仙灵看出了他的困惑,再次问道:“你觉得,他算是一个好先生吗?” 褚青霄连连点头:“先生教过我很多道理,我没见过太多的先生,但我觉得,像先生这样的人,世上一定不多。” 仙灵眸中的光芒在这时变得愈发的阴沉,她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虽然还生得那般倾国倾城,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在这一瞬,变得冰冷、变得阴森…… 就仿佛她不再是那个美艳的花魁,而是…… 山间的鬼魅。 她张开了娇艳的红唇,幽幽的问道。 “可既然他那么好。” “那为什么……” “你要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引入深渊?” 第二十章 只能是你 褚青霄愣在了原地。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眼前这位花魁的质问。 但他读懂了她眸中所包裹的东西。 关于愤怒。 关于恐惧。 也关于爱与憎恶。 那些东西裹挟在一起,显得如此复杂。 复杂到,即使褚青霄能抽丝剥茧的理解那些情绪,却无法明白,当它们汇集在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 “聊什么呢?”这时,身后传来了洛先生爽朗的声音。 那一刻,仙灵弥漫在周身的阴森气息陡然散去,她站起了身子,微笑着看向洛先生说道:“帮你打探打探,你最满意的弟子跟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你这先生又什么时候,能喝到喜酒。” 洛先生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褚青霄道:“青霄,你莫要在意,仙灵就是如此,喜欢玩笑。” 褚青霄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仙灵又道:“你们师徒俩许久未见,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去帮你们看着点那位楚姑娘吧。” 说罢这话,仙灵朝着二人行了一礼,旋即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洛先生则在这时走了过来,在褚青霄的身旁坐下。 褚青霄看了一眼洛先生,又看了看仙灵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古怪。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洛先生言道:“仙灵很早就不愿意在红鱼坊待着了。” “只是苦于无钱赎身,恰好前些日子她遇见一位贵人,给她补足了差额,她才得以脱离苦海。” “那之后,她就一直在书院待着,帮着我做些杂事。” 褚青霄闻言心头泛起一阵古怪,问道:“那位贵人不会是咱们武陵城新来的那位祝大人吧?” “嗯,是他。”洛先生点了点头,并不避讳,更不诧异褚青霄竟然能准确的猜到此事。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又问道:“先生喜欢仙灵姑娘?” 洛先生闻言伸手敲了一下褚青霄的脑袋,没好气道:“目无尊长,先生的玩笑也能开?” 褚青霄捂着头,一脸委屈。 可收回手的洛先生却忽的又道:“至少不讨厌。” 褚青霄顿时露出揶揄之色,心情倒是轻松了几分。 洛先生在这时再次看向褚青霄,他打量着少年身上的伤痕,语气一沉,问道:“发生了什么?”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又被拉回了现实。 他低下了头闷闷的应道:“先生不是已经听说了吗?” “那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但显然我更想听听从你嘴里说出,会是怎样的故事。”洛先生微笑着言道。 褚青霄看着男人那熟悉的笑容心头一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脱口而出。 可话几次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仙灵方才的话,他并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 但她却提醒了他。 卷入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而他并不愿意牵连眼前的男人。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问道:“先生你觉得真相重要吗?” 褚青霄的答非所问,让洛先生微微一愣,但他并没有选择去追根问底,反倒是沉着眉头很认真的思考起褚青霄的问题。 “我觉得,在 很多时候,它都是重要的。”一番思索后,他如此言道。 “那如果,这个真相会让很多人失望,甚至伤害到他们呢?”褚青霄在问道,他的眉头皱得很深。 这是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他其实隐隐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如今的武陵城抛开所谓的烛阴,其实真的很好。 有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赋税,接济所有人的济世堂,还有诸多兴建或者正在兴建的免费学堂与武馆。 你如果是个寻常百姓,你大抵可以在这里过得很舒服,至少你永远不会为生计发愁。 而他正在的做的事情,是撕开这层光鲜的外衣,而里面包裹真相,会很极尽残忍。 似乎看出了褚青霄被这个问题深深的苦恼着,洛先生也正色起来。 他直视着少年的双眼,言道:“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存在一种谎言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一个真相,哪怕能给一个人带来公道,那这个真相就有意义。” “更何况,我始终认为谎言编织起来的美好,终究会有碎裂的一天,而这一天,来得越远,碎裂时的绝望,也越浓烈。” 褚青霄闻言,若有所思。 “可就算是这样,但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却揭开那层外衣的权利。”他再次问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纠结。 但洛先生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他抬起头看向院外的飞雪,忽的问道:“青霄。” “你记得三年前吗?那个叫芮小竹的女孩。” 褚青霄一愣,旋即苦笑道:“自然记得,为了她,我爹还得罪了孙福,前些日子那李福寻到机会,好生为难了一番我和我爹。” 早些年,褚青霄还在书斋念书时。 有个同窗女孩叫芮小竹。 模样长得清秀,但家境不算太好。 有个病恹恹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家里全靠她父亲一人在外做苦力维持,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后来大抵是因为太过操劳的缘故,她爹猝死在外面。 李福的儿子惦记上了芮小竹的姿色,欺负他孤儿寡母,拿了三百文钱,就要强买强卖,将芮小竹纳为小妾。 褚青霄听闻这事,想要拉着昔日的同窗前去阻拦。 可大多数人都畏惧李福是县令管家的身份,最后也只有褚青霄带着赵念霜去阻拦。 双方起了不小的冲突,褚青霄被揍得很惨,但却死死抓着李福的儿子,硬是拖到了洛先生从衙门请来曹叔功与褚岳山。 事情闹得很大,李福也害怕群情激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褚青霄却非得把这事闹到公堂,在好些个人证物证面前,县令也只能下令,将李福的儿子发配到暮州北部做了一年的徭役。 也正是因为这事,那李福便记恨上了褚青霄父子。 “我从二十八岁来到武陵城,做了十三年的教书先生。” “门下带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多门生,但我始终认为,你是这所有人中,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你知道为什么吗?”洛先生的话将褚青霄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文章写得好?” 洛先生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你的文章,写得烂透了,而且,你交给我的功课,很多时候都不是你的字迹。” “是念霜代笔的吧?” 褚青霄一时语塞,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原来先生早就看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聪明?” “八百字的《青玉赋》念霜读了一遍就能领会得七七八八,你读了二十一遍,还是一头雾水,你觉得你算聪明吗?”洛先生反问道。 “念霜自小聪慧,和她比不太公平!”褚青霄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继续猜测道:“那时因为我有才气?悟性高?” “都不是。”洛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总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吧?”褚青霄困惑道。 “我年轻时,曾在临渊阁待过。”洛先生笑着说道。 “那是大虞儒生的半个圣地,仅此文庙的所在。” “虽然我只是诸多仕子中的一员,但我确实见识过许多惊艳绝伦的少年天才。” “你与他们谈道理,讲文章。” “他们能引经据典,从太古先贤们的立学根基聊到当今天下大势。” “什么治国之道,什么处世之法,锦绣文章、珠玑辞赋,信手拈来。” “就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带重样。” “但哪怕如此,我觉得他们依旧比不上你。” 褚青霄听得脸色有些泛红,他苦笑道:“先生这话说得,我哪有那本事……” “你有。”洛先生却很是认真的言道:“当初芮小竹遭遇变故,只有你敢站出来。” “这世上有的是会读书的读书人。” “他们寒窗苦读,日夜不辍,为的是功名、前程、荣华富贵。” “手中的书,笔下的文章,是敲门石,是开路剑。” “他们读书,是因为书对他们有用。” “而你不一样。” “你虽然读得三心二意,学得歪瓜裂枣,但你是真的……” “信书上的道理。” 褚青霄倒是从未被人这样夸赞过,他的脸有些发烫:“先生谬赞了,我也当时也是头脑发热,哪里有想那么多……” “别急着妄自菲薄。”洛先生笑道。 说罢这话,他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站起了身子:“我看人素来很准。” “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 “撕开伤疤固的痛楚固然让人撕心裂肺。” “但放任脓疮,溃烂的会是整个身体。” “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去做。” “或许不是因为恰好是你。” “而是因为,只能是你。” 褚青霄木楞的看着眼前的教书先生,那意味深长的话让他一时间难以完全消化。 “我怎么觉得,先生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如此问道。 洛先生笑了笑:“我并不知道。” “但我能感觉到。” 教书先生说完这话,转身便慢悠悠的朝着里屋走去,在踏入房门前,他回头再次看向院外。 他的目光越过呆坐在台阶前的少年,看向那落那棵落满积雪的桃树。 没来由的。 他忽的说了句:“武陵城的桃花好久没开了。” 第二十一章 醒来 天色微微亮。 雪还在下个不停。 这雪似乎下了很久,一整个冬天都未有停歇。 而这冬天,也似乎格外的长。 长到没人记得他从何时开始,更不知道它会不会有结束那一天。 站在武陵城衙门前的褚岳山却并没有时间赏雪。 他来回跺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晃得我眼睛都花了!”一旁的孙宽没好气的说道。 听闻这话的褚岳山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停下脚步,指着孙宽便骂道:“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还找媳妇!那是什么人都能当儿媳妇的吗?” “这下好了!那姑娘是妖女,蛊惑咱们青霄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褚岳山神情激动,唾沫横飞,溅了孙宽一脸。 孙宽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有些心虚道:“我怎么知道……那姑娘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不像是什么妖女啊……” “那人家还把妖女两个字写脑门上吗?”褚岳山破口大骂,孙宽刚刚擦干净的脸上,再次被唾沫污染。 “那你不也以为他是天悬山来接你的吗?今天白天上工时逢人就吹嘘自己马上要去天悬山过好日子了!”孙宽反驳道。 “我……我那是……”褚岳山一时语塞。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反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街道的一侧传来。 二人侧头看去,确实一大群人簇拥着一抬大轿子正朝着此处走来。 那群人数量庞大,恐有近五六十人的规模,抬着的大轿装潢奢侈,轿身用红木制成,幔布皆是绸缎,就连轿柄都镶着金边。 只是轿子中的人,似乎分量十足。 宽大的轿子在移动式夸张的上下摆动,轿柄弯曲得,近乎圆弧。 褚岳山二人看得有些发愣,那人群却在衙门前停了下来。 然后,轿子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冤枉啊!” “冤枉啊!大人!” 伴随着那哭嚎,一位近乎圆形的“肉球”从轿子中挤了出来。 大抵是走得太过急切,脚下一崴,险些跌倒,跟着的随从三五个上前,这才将他扶起,一路来到了褚岳山的跟前。 他伸手便拉住了褚岳山,继续道:“大人啊!” “我那孩子从小良善。” “路边的蚂蚁都不敢踩,三岁时给家里的蟑螂投喂过食,五岁时给街尾老鼠接过生,七岁时为了一只小乳猪,跟一群恶棍打过架。” “九岁就立志要匡扶正义,十岁就开始剿灭山贼,十一岁……” “王大户。”褚岳山听着耳畔滔滔不绝的人生简历,头皮顿觉发麻,他赶忙出声打断了对方,“你认错人了。” 眼前肥头大耳,身形圆润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澈的父亲,武陵城的首富,王大贵。 王大贵闻言一愣,抬起头看向褚岳山,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后,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你!?”他瞪大了眼睛,如此问道。 “呵呵,是我。”褚岳山忙不迭的点头。 王大贵在衙门那边还是有些话语权的,既然自己的儿子和他儿子都卷入了这凶杀案,褚岳山想着能不能攀附上这层关系,在衙门那边为自己儿子开脱,故而态度也甚是谄媚。 “好你个褚岳山!” “你管不好自己儿子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来祸害我儿子!” “一定是你儿子做了恶事,胁迫了我儿子!”但褚岳山的笑脸相迎,换来的却是王大贵的高声怒骂。 一心想着通力合作的褚岳山被王大贵的一番话骂得骂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褚岳山顿时也来了火气,涨红了脸骂道:“我儿子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英才俊杰!哪像你儿子纨绔子弟一个!要说草菅人命,为非作歹,那也只有你那混蛋儿子能做出来!” “你胡说!我儿子……”王大贵也面色愤慨,骂骂咧咧的就要还嘴。 他身后的诸多随从见主人家起了冲突,也围拢了上来,开始帮着王大贵怒骂褚岳山。 孙宽见状,当然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姐夫被外人欺负,撸起袖子也上前加入了战场。 双方唇枪舌剑,就在这府衙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 衙门内的仵作房中,三位武陵城仅有的仵作正满头大汗的围在几具尸体旁,认真的检查。 好些个衙役在一旁帮忙,来回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 曹叔功皱着眉头来到了一具尸体旁,他盯着那尸体身上那一道道交错的黑色纹路,眉头越皱越深。 这些纹路他觉得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 过,可怎么想,也无法记起,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大人,属下查过了,城中百姓几乎没有人与朱家有过接触。” “关于朱家是告老还乡的王爷还有出资建造学堂济世堂的消息也都是从县令府和祝大人那边传出来的。” 这时一位衙役走到了曹叔功的身旁,低声言道。 曹叔功闻言侧头看了那衙役一眼,神情古怪,却没有回应什么。 那衙役被他曹叔功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赶忙道:“还有,祝大人和县令那边催得厉害,已经有些不满大人这么久还没有将褚青霄等人捉拿归案,大人要不要分出些人手,再去街上搜捕……” 曹叔功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仵作们说,这些尸体根本不是昨日夜里死的,他们早就死了。” 曹叔功的话,让那衙役脸色一变,他惊骇道:“这怎么可能?” “褚青霄一个毛头小子,能被邪魔附身,一人杀了十多个四境甚至五境修为的好手,那为什么这些尸体就不能是死而复生的妖物呢?”曹叔功沉声道。 “可……不是还有一个活着的吗?” “如果他们早就死了,那个活着的怎么解释?”衙役困惑道。 曹叔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武陵城也透着古怪。” “对了,那个活着的怎么样了?能苏醒过来吗?” 衙役赶忙道:“目前还没有,他的状况有些奇怪,好几个郎中看过都束手无策。” 曹叔功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又有一位衙役快步走了上来。 “大人,褚岳山和王大贵在衙门前吵了起来,看架势可能会打起来。” 听闻这话的曹叔功暗觉头大,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让他们进来了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儿子不也对我家念霜死缠烂打吗?”衙门外,褚岳山与王大贵的争吵还未结束。 “呸!别说得念霜是你女儿一样!她去了天悬山又怎么样?不还是眼巴巴的给我儿子写信,再说了,我儿子可是收到了碧云城的邀约,马上就会被他们城主收为关门弟子!跟你儿子可是天差地别!”王大贵骂骂咧咧的回应道。 “再说了,我儿子从小心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三岁起……” “省省吧!”他那串“咒语”,褚岳山赶忙打断:“你这套说辞哄哄小孩子还行,能骗得了曹捕头?那可是我的老友,他一定能明察秋毫,还我儿子清白……” 说着,衙门的府门在这时打开,曹叔功从中走1出。 方才还在争吵二人顿时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继续双方之间的口舌之争,皆在这时快步走了上去。 褚岳山毕竟是有修为在身,脚步轻快,在那时三步并做两步走,一溜烟的便冲到了曹叔功的跟前。 然后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脸色痛哭流涕,声情并茂的说道:“曹兄啊!你可得为我做主!我那孩子你是知道的,他从小良善……” “路边的蚂蚁都不敢踩,三岁时给家里的蟑螂投喂过食,五岁时给街尾老鼠接过生,七岁时为了一只小乳猪,跟一群恶棍打过架。” “九岁就立志要匡扶正义,十岁就开始剿灭山贼,十一岁……” 气喘吁吁的爬了半截台阶的王大贵听见自己的台词被抢,气得险些又摔下台阶。 他在几个仆从的帮扶下,好一会之后,终于爬上了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层的阶梯。 他回头看了自家仆从一眼,那几人便赶忙掏出几个包装精美,分量十足的礼盒。 “大人,犬子给你添麻烦了,这里有些我平日里收藏的古玩,价值不贵,几千两银子而已,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笑眯眯的递上前去,嘴里如是言道。 曹叔功早已预料到这二人的态度,他叹了口气,先是扶起了地上的褚岳山,又推开的王大贵递来的礼盒,言道:“二位不用如此,事情尚未查明,若是令公子们是无辜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他们。” “二位与其在此地盘桓,倒不如想一想二位的公子可能在什么地方,让我们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曹叔功的为人刚正,在武陵城中也算是有些名望。 听他此言褚岳山等人倒是面色稍缓,可心头的担忧却依然无法消减。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若是知晓,早就去寻他们了,哪里还会在这里浪费时间。”褚岳山垂头丧气的言道。 一旁的王大贵闻言,大抵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情:“是啊。可知子莫若父,我们自己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哪能不知?他们怎么可能杀人啊?” 曹叔功见二 人如此,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而就在这时,身后的衙役却忽然上前在他的耳畔低声道:“大人收到消息,朱家的护院大批出动,好像已经找到了褚青霄等人的所在。” “他们只是护院!谁给他们的权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抓人!” 曹叔功顿时眉头皱起,大声怒斥道。 “可朱家与祝大人和县令关系匪浅,我们也不敢……”那衙役面露难色。 “调集人手,跟我走,得赶在他们之前,把褚青霄等人抓回来!”曹叔功沉下脸色大声说道。 他隐隐觉得那朱家的人似乎是在打算杀人灭口。 听闻此言,衙役们不敢怠慢,纷纷集合,随着曹叔功一声令下,快步朝着消息中所言的地界走去。 而褚岳山与王大贵等人被这番变故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一会之后,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走!跟上去!”褚岳山言道。 王大贵也反应过来,赶忙招呼着随从快步跟上。 …… 而于此同时,衙门的内府中。 李四方真愁眉苦脸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家伙。 那是个很古怪的家伙。 看模样年纪四十出头,赤裸的上身甚是精壮,一看便是那种浸淫武道数十年的武夫。 身躯之上纵横着诡异的黑色纹路,不似寻常纹身,更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般。 而更重要的是。 他体内的血液早已干涸,浑身生机被抽离。 但他却还活着,他有呼吸! 李四方做了三十年郎中,疑难杂症见得多了去了,但这么古怪的,还是头一遭遇到。 他的心底有些发怵,他甚至分不清这家伙到底算不算是人。 他当真是束手无策。 奈何捕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想办法弄醒他。 李四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唉……当初就该听我爹的话,做个厨子,学什么医啊?” “学医也就算了,进什么衙门啊……” 李四方感叹着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的永恒论题。 而同时,衙门外的街道上,一道身影正缓缓走来。 那是一位老者,模样邋遢,头上的白发随意披散,并无章法可言。 他身着灰色的道袍,双手负在背后,身形略显佝偻,慢悠悠的穿行在街道上。 他来到了衙门前,在那里驻足看了一眼,旋即踏步走入府门。 而奇怪的是,府门前两侧看门的守卫却像是并未看见他一般,并未出言阻拦,就连目光也不曾落在他身上哪怕一息时间。 他就这样穿过了衙门的前院,来到了内院的厢房。 他站在李四方的房前,耳畔传来李四方的抱怨声。 老道士微微一笑,再次迈步。 身形竟然就这样穿过了紧闭的房门,毫无阻拦的步入其中。 “进衙门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也没升职过。” “没升职过也就算了,还是个操劳命……” 李四方还在絮絮叨叨,对于越过他走向床前的老道士,同样视而不见。 老道士就这样来到了昏迷的黑甲的床前,他低头看着对方,目光柔和。 他的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朝着男人的眉心轻轻一指,一朵桃花虚影从他指尖涌现,缓缓飘落,落在了男人的眉心。 一道微光闪过,桃花虚影没入他的体内。 “该醒醒了。” “青霄需要你们。”老人这样说道。 而就在这时,那床榻上的男人似有所感一般,他的双眼豁然睁开。 双眸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但这异状只持续了一瞬光景,下一刻清明之色便从他的眸中亮起。 他坐起了身子,神情迷茫的看向屋中。 正抱怨个不停的李四方对此始料未及,他被吓得一个哆嗦,然后赶忙退到了墙角:“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男人不语,只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身躯,嘴里带着诧异的自语道:“我……还活着……” 这样说罢,男人侧头看向一旁的李四方,他站起身子,朝他走去。 这架势吓得李四方脸色煞白,他抓起一旁的茶壶,哆嗦着说道:“你……你是谁?这里可是衙门,我只要喊上一嗓子,衙役们可就冲进来把你乱刀砍死了!” 这威胁显然很缺乏说服力,自然也无法唬住眼前的男人。 男人继续向前,在距离郎中不过一尺之处,站定了身子。 他低头看着蜷缩在墙角的郎中,沉声说道:“我叫宋归城。” “西洲剑甲白絮营统领。” “带我去见褚青霄。” 第二十二章 桃花印记 楚昭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入目第一眼,看到的是,褚青霄趴在床榻上熟睡的脸。 她愣了愣。 但起身的响动却惊醒了本就睡得不太踏实的褚青霄。 少年抬起了头,目光迷茫。 但下一刻便看见了已经坐起身子的楚昭昭。 褚青霄呆滞的脸上露出喜色。 “我……”楚昭昭张开嘴想要问什么。 但褚青霄却已经站起了身子,一边快步走向屋外,一边大声喊着:“洛先生!楚姑娘醒了!” “你快来看看,她还有没有大碍!” 他走得很急切,以至于出门时,脚下绊到了门槛,身子一个趔趄,狼狈的摔倒在地。 但他却毫不在意,赶忙起身,又跌跌撞撞的冲向门外。 那有些狼狈,甚至笨拙的模样,让坐在床榻上发呆的楚昭昭不由得掩嘴轻笑起来。 不出半刻时间。 褚青霄就带着王澈以及洛先生等人赶了过来。 洛先生做事的风格素来不拖泥带水,进了房间当下便坐在了一侧,伸手为楚昭昭把脉,又询问了一番她的状况。 一番忙活下来,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笑道:“楚姑娘有习武的底子,脉象已经平稳,身上的伤势恢复也很快,再调养三四日,大概就能痊愈了。” 听闻这话,褚青霄与王澈都松了口气。 “先生,既然楚姑娘没事了,我们也就准备离开了,不能一直待在先生这里。”褚青霄旋即言道。 洛先生闻言却道:“楚姑娘只是暂时没有大碍,但还得静养,现在武陵城到处都在通缉你们,出去了你们能躲到何处?” “而这若是颠簸起来,楚姑娘的伤势说不得会复发,岂不是得不偿失。” “近来托那位祝大人的福,他开办的学堂规模足够,又完全免费,我这桃花书斋如今也没有学生了,你们安静住下,等楚姑娘伤势痊愈,再做打算也不迟。” 褚青霄闻言面露犹豫之色。 而这时,洛先生身旁的仙灵也笑道:“褚公子,你就听泰安的吧。” “你们若是这么走了,泰安怕是这几日都无法睡好。” 仙灵的话,让褚青霄不免有些诧异。 仙灵昨日与他说的那番话,褚青霄并不完全明白,但却能感觉到对方显然并不那么欢迎自己。 可不过一夜时间,她转化了态度,主动出言挽留。 褚青霄虽然不愿意牵连洛先生,但终究架不住对方坚决态度,同时自己也确实一时间不知道该去何处,最后还是同意再待在这里静养几天。 …… 吃过早饭,王澈被洛先生拉着去帮他后院扫雪,褚青霄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楚昭昭修养的房间中。 “昨天,你在这儿待了一夜?”楚昭昭见褚青霄落座,当下便小声问道。 “嗯。虽然洛先生说你没有大碍,但我还是觉得得有个人看着,比较稳妥。”褚青霄应道。 他的情绪显然不高,语气也有些低沉。 但楚昭昭的心头一暖,想着对方在这里照顾了自己足足一夜,十几年,从进入天悬山便一心修行观剑养意诀的楚昭昭,大抵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关心自己的人。 她的心跳得快了几分,低声道了句:“谢谢。” “咱们是朋友嘛。应该的!”褚青霄赶忙言道,可说完这话,又低下了头。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楚昭昭沉默了一会言道:“我在想,既然那些黑甲是西洲剑甲的话,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帮他们摆脱控制,从而借助他们的力量对付烛阴?” “昨 天我想了很多。” “这个办法我也思考过,想要帮他们摆脱控制,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做到,但前提至少我们得取下他们的面具。” “可你也看到了,一位黑甲我们三个对付起来就已经捉襟见肘,而他们的数量远不止这些,这条路恐怕没那么好走。”褚青霄沉声应道。 “也是……”楚昭昭闻言,也有些沮丧。 昨日只有一位黑甲出手,她就险些命丧于此,更不提烛阴的手上这样的黑甲恐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她忽然眉头一皱,看向褚青霄:“昨天,我们是怎么脱险的?” 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黑甲提起之时,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无从知晓。 “大概是我救了你。”褚青霄不太确定的说道。 “你?”楚昭昭瞪大了眼睛,显然并不太相信褚青霄的说辞。 但转念一想,她与褚青霄虽然认识不久,但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喜欢邀功的人。 可他却在这时撒谎…… 再一想他昨日守着自己一夜…… 楚昭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的脸色有些泛红。 她有些紧张的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也不该撒谎,更何况还是这么离谱的谎话,我又不傻怎么会信。” “那些黑甲,哪里是你能对付的。” “况且,用这样方法引起我的注意,有时候只会适得其……” “真的是我。”褚青霄显然没有楚昭昭这么好的悟性,他见楚昭昭不信,当下便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这样说着,伸手便要解开自己的衣衫。 楚昭昭见状,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双手环抱在胸前,紧张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就算你昨天救了我……” “就算我确实不那么讨厌你……” “但这也太快……” 楚昭昭脸在那时红得宛如熟透了的苹果,但却听褚青霄在这时说道。 “你看。” 听闻这话,楚昭昭怯懦的抬起头,却见褚青霄已经赤裸起了上身。 褚青霄看上去有些瘦弱,但身子其实还算精壮,身材修长,上身的肌肉棱角分明,但又不显得过于臃肿。 倒……倒还挺好看。 这个念头莫名的冒上了楚昭昭的脑海。 但下一刻,她便心头一惊,为自己这羞人的念头而脸红心颤。 她一个激灵,赶忙低下了头:“你干什么!” “不是……你仔细的看一看。”褚青霄无奈的言道。 楚昭昭听他语气不像是在玩笑,犹豫了一会,这才又缓缓的抬起头。 只见褚青霄正伸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楚昭昭压下心头的羞怒,定睛看去。 褚青霄胸膛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朵桃花状的红色纹身。 桃花火红,盛开正艳。 但古怪的是,桃花纹身的四周,有一道道凸起的血管,血管之中流淌着的血液却呈现乌黑之状,它们以桃花为中心,朝中收拢,就像是要蔓延入桃花纹身深处的毒蛇,已经侵蚀了桃花纹身四周的花瓣,那些边缘地带的花瓣色彩明显暗淡了许多。 “这是……”楚昭昭也瞧出了古怪,她皱着眉头问道。 “昨日我见你深处险境,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戾气,旋即便没了意识,恢复过来后,那些黑甲便已经被击溃。” “据王澈说,是我在失去意识的时间内做到的。” “我对此虽然没有半点印象,但后来到了书斋,你状况稳定后,去清洗伤口时,却发现自己胸膛处多了这个 东西。” “我想,或许便与昨日我的异状有关。” 褚青霄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 他隐隐觉察到,这东西对于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太确定,但我感觉这道桃花印记像是一种魂印,它似乎是在保护着你,不被某些东西所控制。”楚昭昭盯着褚青霄的胸膛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魂印?”褚青霄倒是从未听过这个名词,显得有些困惑。 “是神曌境级别的强者才能施展的法门,将自己的魂魄分割出一部分,注入力量,再将起烙印到受法者的身上,以此保护受法者周全。” “通常都是某些传承悠久的宗门或者世家,为了保证继承者在未成长起来之前免遭意外时才会动用的法门。” “哪怕是对于神曌境的强者而言,施展此法,也会损害自己的根基,代价不小。”楚昭昭一边回忆着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一边说道。 “可我哪里认识神曌境的强者?”褚青霄神情古怪的言道。 于此之前,他见过最厉害的家伙,是武陵城的捕快曹叔功,据说他有三境武夫的修为。 神曌境这样的存在,放眼整个大虞天下,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他又哪里有本事能让这样的大能在自己的身上种下魂印? “我只是碰巧看过记载此事的古籍,判断不见得准确,你靠近点,我再瞧瞧。”楚昭昭也觉得不可思议,当下便催促道。 这事事关自己身家性命,褚青霄也不敢大意,听闻此言,赶忙将自己的身子朝前瞅了瞅,楚昭昭也低下了头,仔细的打量起来,二人此刻贴得极近,姿势一眼看去,也甚是暧昧。 “青霄啊,洛先生叫你……”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满头大汗的王澈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但下一刻,他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呆若木鸡的看着房中的二人。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褚青霄赤裸着上身,挺着胸膛。 楚昭昭探出身子,脸贴在褚青霄赤裸的胸膛上,嘴唇距离褚青霄的皮肤,不过毫分的距离。 “这么会玩的吗?”王大少爷脸色僵硬的呢喃道。 而屋中二人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彼此,也意识到这姿势的古怪。 “啊!”楚昭昭的脸色再次涨红,她尖叫一声,抓起床上的被褥便把自己蒙在了里面。 褚青霄也一个哆嗦赶忙起身,胡乱的穿戴好衣衫。 王澈也一个激灵,赶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边朝外走着,一边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你们……你们尽兴。” “尽兴。” 大抵也是太过慌乱的缘故,捂着眼睛的王大少爷并未找准房门的位置,脑门直接撞到了门框上。 但即使被撞得晕头转向,王大少爷也不敢多做停留,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找准房门的位置,快步就要走出去。 褚青霄见状赶忙起身追上去:“王兄,你误会了!” 他伸出手拍在王澈的肩膀上,正要解释。 轰! 而就在这时,书斋的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撞开,两扇门从门框上脱落,重重落在院中,巨大的力道扬起漫天积雪。 褚青霄与王澈皆是心头一惊,纷纷寻声看去。 只见那渐渐散去的雪雾外,一派身着漆黑甲胄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桃花书斋的大门口…… —————————————————————— ps:新书期,求月票、推荐、收藏。 另外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 第二十三章 我不答应 是黑甲! 褚青霄与王澈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 他们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黑甲能这么快的找到这里,几乎下意识就看向四周,想要寻到一件防身的物件。 于此同时,在里屋中忙活的洛先生与仙灵也快步走了出来,同时洛先生侧头看了褚青霄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足下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我这书斋啊?”来到书斋门前,洛先生打量了一番站在门口的黑甲们,脸上并无惧色,在那时朗声问道。 这闹出的响动也让周围行人远远的围拢了过来,对着此处指指点点。 而门前的黑甲们,却只是低头盯着眼前瘦弱的书生,黑铁面具背后的眼眶中有凶光涌动。 与黑甲已经有过数次交手的褚青霄等人很明白这些黑甲只是被人操控的傀儡,他们显然并不惧怕所谓的人言与律法。 褚青霄担忧洛先生的处境,顿时神经紧绷起来,楚昭昭听闻声响,也从床榻上起身,与褚青霄一道站到了洛先生身后,紧张的注视着那处。 黑甲眸中的凶光更甚,为首之人一只脚在这时迈出,铁靴落地,雪渍飞溅。 杀机在那一瞬间密布书斋,将书生笼罩。 褚青霄的心头已经,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上前。 可脚还未抬起,便被身后的楚昭昭伸手拉住。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正要发问。 而这时,那书斋门外,黑甲们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得对洛先生无理。” 那声音沙哑、苍老。 像是朽烂掉的木头被折断,发霉的草席被割开。 气势汹汹的黑甲在听闻这声音的刹那,身形一顿,然后从中朝着两侧退开。 一位身着黑袍的身影就在这时从黑甲身后缓缓走出。 那黑袍的身材佝偻,弯着的背脊几乎让上身与地面平行。 他走到了洛先生的跟前,缓缓的抬起头,取下了头上的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苍老且枯瘦的脸。 他头上的发丝苍白,且稀稀疏疏,眼窝深陷,骨架隆起,一张脸看上去几乎就是皮包骨一般。 “久闻洛先生大名。”黑袍如此言道。 声音沙哑得有些渗人。 “阁下是?”洛先生对于眼前之人这可怕的容貌并未表现出半点的诧异。 “朱家管家,朱全。” “今日叨扰,只是想请先生行个方便,交个人给我。”黑袍同样态度和善的言道,他甚至在自己的脸上堆砌起了些许笑意,只是笑容这东西配上他这样一张干枯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底泛寒。 他这样说着,同时抬起头越过洛先生与仙灵,看向他身侧的一间厢房,那里,褚青霄等人正紧张的注视着此间。 在感受朱全目光的刹那,三人都是心头一凛,赶忙缩回了头。 “洛先生是聪明人,我朱家也不会干没有证据的事情,洛先生想来也不会说出查此无人这样拙劣的谎言吧?”朱全继续言道。 洛先生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说道:“褚青霄等人确实在我书斋中。” 这话一出,书斋外还在看着热闹的百姓们顿时纷纷发出一声低呼。 褚青霄等 人昨日在闹市上的行径,经过这一夜的发酵,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 穷凶极恶、妖魔化身、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诸如此类的字眼,在此刻于这街道四周层出不绝。 百姓们多少有些义愤填膺,虽然洛先生在武陵城中颇有威望,但依然免不了在这时,受到周遭人群的指责。 躲在暗处的褚青霄三人也皆是脸色一变。 “我就知道你这先生不靠谱!”楚昭昭脸色难看的低语道。 “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没理由让他再为我们冒上生命风险。”褚青霄却言道。 “……”楚昭昭虽然语气不善,但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沉默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澈的脸色有些发白。 “逃吗?” “逃不了了,这书斋周围都是黑甲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机。”楚昭昭寒声言道。 三人此刻宛如瓮中之鳖,进退维谷。 “既如此,那就望先生行个方便。”而这时,朱全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深陷的眼窝中有阴森的笑意弥漫开来。 神经紧绷的三人听闻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洛先生却在这时平静的摇了摇头:“很遗憾,这个方便,在下给不了。” 此言一出,书斋外的百姓顿时一愣。 起先还有那么些许帮着洛先生说话的声音,在此刻被彻底淹没。 群情激奋咒骂声不绝。 洛先生却依然面色如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黑袍。 朱全大抵也没有想到洛先生的回绝会来得如此直接。 他亦是一愣,但下一刻干瘦的脸上便又有笑意弥漫,他回头看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人,又才看向洛先生,略带深意的言道:“洛先生,你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衙门抓捕褚青霄等人的通缉令早就贴满了全城,他们昨日潜入了我朱家府中杀害了我府上的一位护院。” “昨日傍晚当家行凶,打死了我朱家十余位护院,城中有诸多百姓都目睹了此事。” “你可要想明白,包庇凶手,是什么后果?” “更何况,这事我答应,你问问武陵城的百姓答不答应?” “昨日,这褚青霄可以杀我朱家的护院,明日就可以伤害在座各位和你们的家人!放任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流窜,诸位夜里可能安枕?” 朱全的话极具煽动性,此言一出,周遭的百姓愈发的愤慨。 咒骂声也响彻不觉,看那架势是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来,将褚青霄等人生吞活剐了一般。 “褚青霄杀了人,那也是衙门的事情,怎么算也轮不到朱家来管吧?”洛先生对于周遭的怒骂却仿若未闻,他一拂衣袖,如此言道,站在黑甲身前的身影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朱家受县令的命令协助衙门捉拿凶犯,为了武陵城百姓的安危,我们责无旁贷。”朱全冷笑言道,眼窝中的双眸在那时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已然有凶光涌动。 这样说罢,他身后的黑甲们纷纷迈步上前,做势就要对洛先生动手。 这番举动,让躲在暗处的褚青霄等人再也无法作壁上观,他们快步走上前来,拦在洛先生的跟前。 眼看着双方之间剑拔弩张,就要短兵相接。 “我怎么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 “什么时候武陵城的秩序需要旁人豢养的私兵来维持?”而就在这时,书斋外却忽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却见正是那捕头曹叔功带着一大群武陵城的衙役走来。 人群见他到来也纷纷收了声,退到了一旁,给众衙役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还有王大贵以及褚岳山孙宽等人。 “小兔崽子,你怎么又惹祸了啊!”褚岳山与孙宽见着了书斋中的褚青霄,当下便快步走了上来,一见面便是一阵破口大骂。 褚青霄从参与到此事之中后,最害怕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爹与舅舅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他害怕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 他的头在这时垂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而王大贵也在这时走到王澈的身边,他倒是并未责骂,反倒一脸心疼拉着王澈上下打量了七八圈,在确定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有手上后,这才道:“没事就好,你放心,爹知道一定是褚青霄胁迫你的做的。” “爹已经给县令送去了一尊白玉狮子,还有三株三百年的参精,县令不会为难咱们的。” “呸!谁胁迫谁你儿子了!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方才还对褚青霄怒斥不止的褚岳山闻言,顿时双目喷火,看向王大贵便骂了起来。 “我家小澈自幼良善,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三岁起就知道……”王大贵又念起了他那一长串的“咒语”。 “爹,这事真的和青霄没关系。”眼看着双方又要再起争执,王澈赶忙出言打断。 “是啊,你们就别吵了,都这样吵下去,能解决问题吗?”一路上已经听二人争吵了半个时辰的孙宽也赶忙言道。 褚岳山与王大贵显然还不对付,但终究也明白这不是相互甩锅的时候。 二人互望一眼,旋即便收回目光,看模样还是有些不服气。 “青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没有杀人?”孙宽见二人争执稍缓,赶忙看向褚青霄,一脸担忧的问道。 褚青霄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正犹豫间,书斋门前,曹叔功与朱家的人,也开始了交涉。 “曹捕头,久仰大名。”朱全看向半路杀出的曹叔功,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曹叔功皱了皱眉头,盯着眼前的黑袍,说不出为什么,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 他伸出手抬起了对方就要行礼的手,沉着声音言道:“这些繁文缛节我看就免了。” “既然我们到了,这抓贼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阁下带着你的人,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你可以回去转告你的主人,我们一定会查清事情的真相。” “如果褚青霄等人确实是杀害你家护院的凶手,我武陵城绝不姑息。但!” 说到这里,曹叔功顿了顿,看向朱全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凌冽。 旋即,他掷地有声的再言道。 “如果有人肆意构陷,甚至别有用心的话!” “我曹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第二十四章 西洲,宋归城 曹叔功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近乎溢于言表。 随着他这番话出口,哪怕是书斋外只是看个热闹的百姓,都闻出了火药味。 桃花书斋在那一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在这时,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曹叔功与那位名为朱炎的老者。 朱全亦是一愣,大抵也未有料想曹叔功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 但下一刻,他咧嘴露出了笑容:“当然。我们本就是来协助朝廷的,朝廷若是能解决,我们自然乐得清闲。” 曹叔功闻言眉头一皱,却是未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可还不待曹叔功心底的困惑蔓延开来,眼前的朱全嘴角的笑容却在这时上扬。 “但前提是,曹大人能代表朝廷。” 他在那时幽幽说道,看向曹叔功的目光变得戏谑与怜悯。 就像是人在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 你或许会有那么一瞬感叹他们辛劳,觉得他们有趣。 但在短暂的赞美后,你只会觉得可笑。 因为你知道蚂蚁们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他们所构造的巢穴,积攒的食物,甚至他们保护在乎的彼此。 都敌不过,在某一天,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某个孩子一时兴起的一脚踏下。 曹叔功感受到了朱全目光中裹挟的东西。 他还未细细评味,曹叔功却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信纸。 “县令大人不太满意曹大人今日工作的效率。” “他的意思是让曹大人回家休养几日,从今日起,武陵城的治安暂时交由在下处置。” 曹叔功的双眸顿时瞪得浑圆。 他一把抓过了那信纸定睛看去,上面的内容与朱全所言相差无几,字迹也确实是县令的字迹,落款处的印章,亦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朱全见曹叔功这幅模样,眸中的怜悯之色更甚,他抬头看向曹叔功身后的衙役:“当然,诸位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放个假。” “放心,我家主人也知道诸位这几日为这起案子辛苦奔走,该有的赏钱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让诸位满意。” 朱全说罢这话,转头再次看向褚青霄等人,他身后的黑甲们显然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在这时迈步就要上前。 “曹捕头!他们是烛阴伪装的!这些黑甲只要被摘了面具,就会昏死过去!” “那个祝大人是烛阴的巫祝!县令估计早就被他们挟持,又或者与他们沆瀣一气了!”见唯一的救命稻草曹叔功指望不上,王澈彻底慌了神,他朝着曹叔功大声喊道。 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想着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抓我们是为了杀人灭口!”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话激起了曹叔功心头的疑心,听闻此言的曹叔功眉头一皱,一只手伸出摁在了那朱全的肩膀上。 被阻拦的朱全微微一顿,回头看向曹叔功,眯起了眼睛道:“曹大人,你做了十二年捕快,七年捕头。” “十九年的时间,我想足够曹大人读懂那本大虞律法吧?” “我现在是县令指派的捕头,我要捉拿凶杀案的嫌犯,阻拦我,便是违抗上令,若是褚青霄等人之后被证明证据确凿,是杀人凶手,曹大人的行径,得按同罪论处。” “曹大人可以不惜命,可难道就不为你体弱多病的夫人,还有你那位今年才七岁的孩子想想吗?” “没了曹大人庇护,他们孤儿寡母在这武陵城中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曹叔功的脸色一变,眸中在那一瞬涌出汹涌的怒火。 他当然听得明白,眼前的家伙是在威胁他。 可…… 他的妻子体弱多病,这些年光请郎中的花费就足以在武陵城买上一座地段繁华的宅院。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七年前给他诞下一子,夫妻俩都将之视为珍宝。 他若是有事,他断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儿当如何活下去。 他当然是个正直的人,正直到很多时候近乎顽固。 因为这份正直,这些年他始终不得重用。 但同样也因为这份正直,哪怕是素来看他不对付的县令,也害怕将他赶走,会惹来民怨。 作为一个捕头。 无疑他是合格的。 但除开捕头,他还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案件 是有很多可疑之处,但昨日目睹褚青霄杀人的证人却也不再少数。 他不敢去赌。 不敢因为自己的些许怀疑,去赌上自己妻儿的未来。 他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权力。 所以人,难以无私。 因为有时候的无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私。 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朱全说完这话,根本不在意曹叔功的回应。 他再次转过头,而这一次,曹叔功落在他肩头上的手,也在微微挣扎,无力的松开。 黑甲们再也没有了阻碍,在这时朝着褚青霄等人围拢了上来。 他们的周身杀机弥漫,宛如实质一般的压迫感将众人笼罩。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褚岳山只觉呼吸困难,但还是挡在了自己儿子的身前。 一旁的孙宽更是不堪,双腿都有些打颤,却死命的把褚青霄压在自己身后。 王大贵倒是有心招呼自己那浩浩荡荡的仆从前来护主,但众人显然明白,挣钱这事当然重要,可有命花的前提却更重要的道理。 这群黑甲任谁都能感受他们的不同寻常,仆从们面色苍白,相互推搡,任凭王大贵如何使唤,都不敢上前。 黑甲们还在向前。 他们巨大的身躯宛如山岳,遮住本就昏暗的天色,巨大的阴影将众人笼罩。 黑铁铸成的铁靴,沉重无匹。每次迈步发出的闷响,都宛如惊雷敲击着众人的耳膜。 铛。 他们的手臂在那时一震,伴随着金石碰撞之音,弯刀从铁甲中落出,被他握于手中。 弯刀折射出来的寒光,比飞雪还要冰冷。 “爹!舅舅!你们快走,这事和你们没关系!”褚青霄见识过这些黑甲的残忍,他脸色大变,在那时朝着褚岳山与孙宽言道。 哐当! 但回应的却是褚岳山拔出自己佩剑的声音,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中年男人面色苍白,嘴里却言道:“放你娘的狗屁!” “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小兔崽子你要死,也得死在老子后面!” 孙宽少见的认同了褚岳山的观点:“大外甥,你爹说得没错,你就是惹了天大祸,要杀你,那也得从我们两个身上跨过去才行!” 而王大贵也挺着自己浑圆的肚皮护着自己的儿子,宽慰道:“儿子,你别担心,我给县令送过不少东西,他应该……” “应该不会做得太绝,待会我们不要反抗,就算你进去了,爹就是耗尽家产,也能把你救出来。” 王澈闻言却哭丧着脸:“爹!你还是不明白,他们真的是烛阴,一旦被捕,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众生百态在这时展露无遗。 朱全盯着眼前的众人,身陷的眼窝中戏谑之色几乎要溢出一般。 “此行只诛祸首,诸位切莫自误!” 他沙哑着声音如此说道,枯瘦的脸上涌现出一种病态兴奋之色。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知是有意无意,最后却落在了楚昭昭的身上。 黑甲们闻言,如得敕令,手中的弯刀高举,蓄势待发。 “我只给诸位,三息时间。” “三!” …… “一人做事一人当。” “此事由我而起,我去拖住他们,你们找机会逃跑!”就在众人神情紧绷之时,楚昭昭的声音在这时忽然响起。 褚青霄一愣,侧头看向楚昭昭。 却见少女的目光坚决。 “楚姑娘你……”褚青霄想要说些什么。 “闭嘴!”楚昭昭却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二!”朱全的倒数还在继续,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在场众人,似乎是在期待这些什么。 楚昭昭直视着褚青霄的眼睛继续说道:“褚青霄,你记住了,你得相信自己。” “你得走出武陵城!!!” “哪怕已经沧海桑田!” “但还有小师叔在等你!” “你也不想她嫁给一个混蛋吧!” 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楚昭昭的语速很快,说完这番话。 她根本不给褚青霄反应的机会,一只脚猛然迈出,身形在那时高高跃起,直奔前方的黑甲而去。 朱全的双眸眯起,嘴角的笑意更甚。 “一。”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言道。 黑甲们手中的弯刀银光透亮,在这一瞬间,他们几乎同时双脚跺地,身形猛然跃起。 数十位黑甲,手持弯刀,浑身气劲奔涌,跃入半空,从四面八方朝着楚昭昭杀了过去,封死了她所有的进退之路。 而对于一旁褚青霄等人,他们甚至没有分出任何一位黑甲前来牵制,而是将所有人都用在了对付实力其实严格算起来,连一位黑甲都不是对手的楚昭昭身上。 褚青霄瞥见此景,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从朱家大院,到武陵闹市,再到此刻的桃花书斋。 似乎从始至终,黑甲们的目标就只有楚昭昭。 他们想要杀的人从来就只有楚昭昭。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烛阴为什么一定要杀楚昭昭? 她只是个外来者,对于武陵城发生的一切,所知晓远不比褚青霄多。 她的实力也并不如何强悍,甚至连一位黑甲对付起来都显得困难重重。 可…… 天悬山却派她这样一个弟子,孤身一人来到了这般凶险的地界…… 越来越多的讯息涌入褚青霄的脑海。 无数疑问在他的脑中翻涌。 他的脑仁仿佛要炸开一般疼得厉害。 而这时黑甲们已经冲杀到了楚昭昭的跟前,双方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 孤身一人的楚昭昭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黑甲,那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铮! 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轻响忽然在褚青霄的身旁响起。 褚青霄闻声一愣,从那繁杂的思绪中被拉扯出来。 他下意识的寻找这声音的传来的方向,却发现竟是自己父亲手中握着的长剑在剧烈的颤抖。 “爹……你这么害怕吗?”虽然有些不太应景。 但褚青霄还是忍不住在这时下意识的问道。 而紧张的褚岳山闻言,也再次意识到自己手中长剑的异状。 他正欲说些什么。 铮! 却听他手中之剑,在这时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柄剑仿佛收到了召唤从他的手中脱手而出。 那一刻,它仿佛化为一只银蛇,涌向黑甲。 它来回穿梭,速度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而银光所过之处,黑色的血液之黑甲破碎的甲胄后涌出,一道道面具也随即被银光割开。 失去了面具的控制,那些黑甲顿时面露痛苦之色,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地哀嚎。 不过眨眼光景,数十位气势汹汹的黑甲尽数倒地。 长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这时悬停在楚昭昭的跟前,剑身还在轻颤不止。 本已明死志的楚昭昭愣在了原地,显然还没有从这忽然到来的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褚青霄也同样出于惊骇之中,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喃喃自语道:“原来爹……你真的没吹牛,你还真是高手……” 一旁的孙宽也脸色发白,看样子似乎是在酝酿怎么给自己的姐夫为曾经无数次的出言不逊道歉。 但身为当事者褚岳山却同样瞪大了眼珠子,似乎对于这一切同样处于懵逼状态。 只有那位名为朱全的老者脸色骤变,再无半点之前的戏谑之色。 他似有所感的转过头,看向书斋外。 那里,一位赤裸的上身的男子正缓步走来。 男人年纪四十出头,面容刚毅,一头黑发散落披着。 身躯上,纵横着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黑色纹身,诡异又狰狞。 他的眸中有翻涌的凶光,包裹着仿佛无尽的怒意。 他的周身弥漫着汹涌的杀机,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的一只手抬起,那悬停在楚昭昭面前的长剑,一声轻颤,化作银光,飞入男子手中。 那一刻,冲天剑意自男子体内涌出。 他同样看向朱全,眸中的凶光如炙。 他脚步陡然增快,速度只是在一瞬间便提升到了极致,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来到了朱全的身前。 他手中长剑剑鸣如龙,汹涌的剑意与杀机汇集于剑身。 漫天风雪被搅动,倒灌向苍穹。 他怒目吼道。 “西洲,宋归城。” “为八千剑甲,取汝狗命。” 第二十五章 记忆苏醒 剑如银龙。 势如海潮。 人如。 三者合一,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威能,宛如要毁天灭地一般。 那一刻滚滚杀机宛如实质,夹带着风雪剑意直奔朱全的眉心。 朱全深陷眼窝中再无半点方才那般高高在上的戏谑。 恐惧与骇然。 震惊于不解。 都在这一瞬间于他那丑陋脸上迷茫开来。 他来不及多想,黑袍下的一只手在这时猛然伸出。 那只手森白无比,干瘦得与他脸庞一样宛如枯骨。 “狂妄!!”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尖锐。 随着他这一语落下,他伸出的手臂猛然膨胀。 肌肉一道接着一道如小山一般隆起,整支手臂不过眨眼间,便巨大得与他身躯一般。 他握拳挥出,恐怖的威能竟然卷起阵阵罡风,将漫天风雪搅动。 轰! 伴随着一身轰响,拳头与长剑相遇。 罡风在那时从二者相撞之处铺散开来,巨大的威能让朱全脚下的地面碎裂,他的身形随着地面的碎裂而塌陷。 地上的积雪被巨大的力道所扬起,再被爆开的罡风所轰碎,化作团团雪雾笼罩开来。 众人穷极目力,在这时也难以看清雪雾中的场景。 场面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那是极为短暂的一息不到的光景。 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那一息光景却又显得如此漫长。 轰。 而就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的刹那。 一道身影在一声闷响后,从那雪雾中暴退而出,他一路冲撞,将院中桃树撞倒,身子的速度不减,又一路撞到了院墙,身子镶嵌入其中,这才停下。 是朱全! 众人回过神来,也看清了那飞出身影的模样,赫然就是方才趾高气扬的那位朱家管家。 此刻,他枯瘦的脸色大汗淋漓,一身黑袍破碎,裸露的皮肤下,密密麻麻的是一道道剑锋割开的伤口。 而最可怕的还是他的左臂,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就像是被利刃绞过的烂肉,耷拉在他的左肩。。 黑色的血液不断下淌,落在地面上,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般,地上堆积的雪发出滋滋的声响,飞速消融。 咚。 咚。 咚。 同时雪雾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那赤裸上身的男子从雪雾中走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与下一步之间都有明显的停顿。 但浩大的剑意,却随着他的迈步而不断在他周身聚集。 风雪在呼啸。 肆意刮过这天地,但在靠近男人的地方却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剑斩断一般,从中分开。 他从漫天飞雪中走来,周身却沾染半点雪渍。 随着男人的靠近,朱全脸上震惊终于被恐惧所替代。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 “你不该活着……” 他喃喃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或者说,哪怕男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依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男人不语,只是继续朝他走来。 沉闷的脚步,宛如一把把利剑,每一次落地,都像利剑插入朱全的心脏,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男人用他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道。 “是他!对不对!” “那个冥顽不灵的远古者!” “是他在捣鬼!” 那一刻,他的眸中反倒没了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渴望。 一种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男人在朱全的跟前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注视着他。 “听说。” “你们信奉的神有一棵名为灵魂之树的神物。” “他可以让为他战死的族人灵魂回归到 神树之中,然后赐予他新生。” “我不太关心你们的狗屁信仰。” “但如果那是真的话……” 男人这样说着,他的身子弯起,手中的剑在那时朝前一递,送入了朱全的心脏。 他也在这时凑到了朱全的耳畔,轻声道:“那劳烦你,告诉你们的巫祝。” “宋归城很快就会来割开他的头。” “就像上一次那样。” 这话说罢,凝聚在剑身上的剑意猛然爆开,将朱全的五脏六腑搅碎。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身体却丧失机能,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倒了下来。 …… 众人并没有见这朱全真正意义的出过手。 他们很难以自己作为参照去衡量朱全的实力,但可以想象的是,能够驾驭这么多黑甲的朱全,实力应该在黑甲之上。 可却就这样简单利落的死在男人的手上。 更何况男人那一手御剑之术,刹那间便将数十位黑甲尽数斩落,由此亦可看出这男人的强大。 而在了解掉朱全之后,男人抽出了剑,侧头看向了褚青霄等人。 只是一眼,褚青霄等人便身子一颤,脸色有些发白,对于这敌友不明,却杀心甚重的家伙,众人的心头多少是有些发怵的。 男人迈出了步子朝着众人走来。 在男人浑身弥漫的那股无心的压力,众人甚至生不起半天逃跑的心思。 就这样,他直直的走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向褚岳山。 他握剑的手在那时抬起。 褚岳山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双手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谢谢。”男人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褚岳山闻言一愣,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见男人只是横握着手中剑,将之递了过来。 褚岳山这才反应过来,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剑。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拿着剑的手颤得厉害,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将剑收回鞘中,最后只能连同剑鞘一起握着。 而男人则在这时再次转头目光,看向了褚岳山身后的褚青霄。 那时,他的脸上弥漫的杀机陡然散去,嘴角上扬:“青霄。” 褚青霄一愣,他能感受到在看见自己时,男人那发自真心的喜悦。 但让他疑惑的是,他好像并不太记得他是谁…… 等等。 在这样疑惑泛上心头的一瞬间,褚青霄的脑海中忽然咔嚓一声,某些记忆开始涌现。 西洲剑甲…… 白絮营…… 雨夜,少年跪在大营前。 一身雪亮甲胄的男人来回踱步,瞟了他两眼,轻飘飘的说道。 “你也想上战场?杀烛阴?” “那可不成。” “你这细胳膊细腿,剑握不稳,上了战场,那就是阴兽的口粮。” …… “烛阴也不是铁板一块。” “自从远古被祖神们赶到了南疆之极的黑渊,恶劣的环境让烛阴内部也有了分裂。” “重玄、阴驱、明烛便是烛阴的三大氏族。咱们如今面对的阴驱一族。” “他们擅长御使一种名为阴兽的怪物,这种玩意凶狠无匹,又以眉心上的纹路分为星纹、月纹、龙纹、神纹四级。” “黑渊资源匮乏,他们没本事豢养出神纹级的阴兽,龙纹级的阴兽或许有,但数量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当然,这不是你们应该关心的问题。” “你们的对手是星纹级阴兽。” “如果真的正面对敌,哪怕是最低级的阴兽,三境武者都难以抗衡。” “但阴兽有致命的缺点,他们是为战争而生的邪恶产物,没有理智,杀戮是他们的本能。这样的本能不分敌我,如果将一百头阴兽放在同一个笼子里,无人看管,他们会相互厮杀,直至最后一个存活。然后那活着 的,会在杀戮的欲望下,痛苦不已,直至杀死自己。” “为了驾驭阴兽,阴驱一族修行一种类似于灵魂维度的法门,他们的精神力强大,肉体大都却很孱弱。” “我们想要以弱胜强,最好的办法就是骂人先骂娘……呸,是擒贼先擒王!” 军营前,男人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慢悠悠的说着。 而他的身前站满了身着甲胄的士卒,他们双手平举,上面放着一把长剑,双脚分开,身子下蹲,身形宛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但站在队伍前的一位少年。 他的身材略显单薄,双脚也在打颤,额头上更是汗迹密布,太阳穴两侧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在会昏死过去的边缘。 男人瞟了少年一眼。 “接下来我们讲讲具体的作战计划,以及应对烛阴忽然进攻的守备调度。” “内容不多,约莫一个时辰,你能坚持下来,然后把内容一五一十的复述给我,我就让你留下来。” …… “小子,干得不错嘛?听说你今天杀了三个巫咸?” “嘿,有点本事。” “会喝酒不?” “男人不喝酒,不如当条狗,以前不会,那从今天就会了!” “来给我们大伙聊聊你家那个童养媳?叫啥名字来着?赵念霜是吧?” …… “这把剑叫破阵子!是城主徐之如赏给我的!说是日后我若是有中意的后生,就当做入门的赠礼!” “现在他归你了。” “别急着跪,你小子天赋不咋地,老子收你当弟子,总觉得有些吃亏。” “这样吧!:” “要是咱们都活着,你就跟老子一起回剑岳城!你帮我把我女儿三加三等于八毛病改过来,那我就算是收了你这个徒弟!” “那要是老子死了,你就帮我把我的剑送回剑陵,那也算是你帮我做了件大事,我也不太亏。” “什么?” “你说要是你死在我前面?” “呸!?这事,臭小子你想都别想。” …… “说实话,我觉得我家清清以后长大了,一定比那什么赵念霜好看。” “但你可不能打他主意!她才六岁,我不能接受我女儿未来的夫君比大十二岁。” “小子,你要是能活着离开,记得帮我照顾她娘俩,我宋归城这一辈子,谁都没亏欠,可就是对不住她们母女……” 破败的军营中,腰间绑着的白布还在渗血,他在草堆上的男人大口喝了一口酒,然后看向少年,醉醺醺的说道。 他说着,转头又看向军营。 曾经拥挤的军营此刻只有稀稀疏疏那么几百来号人颓丧的坐在各处,且大都身上都带着伤势。 男人的眼眶蓦然泛红:“八千人啊……” “小子……足足八千剑甲。” “就剩这么点了。” “你说朝廷那群官老爷到底在干什么?” “十一个月!他们就是爬,也该从泰玄城爬到暮州来了吧!” 他这样说着,抬起手,将手里的酒瓶摔碎在地。 …… “臭小子!别逞能,给老子退回去!” “从今天起,你就是西洲剑甲白絮营的统领,是我宋归城的徒弟!” “你的仇,当师父的替你报了!” “你小子,就替老子活下去!” 破败的城墙上,男人一把将少年推回了撤退的队伍中,然后他咧嘴一笑,一如以往一般,旋即飞身杀入汹涌兽潮中。 …… 过往的画面在这一瞬间如潮水一般涌向褚青霄的脑海。 而这一次涌现的画面不再是如以往那般,支离破碎的讯息。 它们连贯、清晰。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眼眶蓦然泛红。 “宋……” “宋统领……” 第二十六章 一个问题 “等等,我捋一捋。” “你们认识?” 褚岳山瞪了眼珠子,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宛如杀胚一般的男人,显然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跟这样一个看上去甚是危险的那人扯上关系。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褚青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这样说罢,转头看了看四周。 曹叔功与众衙役神情呆滞显然还没有缓过劲来,而之前在书斋外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此刻却早已不知所踪。 估摸着应该是被宋归城方才那狠辣且强悍的手段所吓破了胆,害怕惹祸上身,纷纷逃离。 “曹叔叔,麻烦你收拾一下此处,待会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诸位。”褚青霄指了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黑甲这样说道。 这些黑甲被宋归城击碎了面具后,旋即便失去了战斗了,瘫坐于一地一阵哀嚎,然后便纷纷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曹叔功闻言看向褚青霄,他的脑子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脸上的神情略显迷茫。 “好……好!”他如此应道,赶忙招呼着还在发愣的衙役们,开始将黑甲们一个接着一个抬到屋内。 …… “所以,你没有得癔症,真的是我们所有人忘记了烛阴围城的事?” 褚青霄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事无巨细。 而听完这番话的众人却显然那以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个消息。 但那位朱家的关键诡异的功法,还有修为强悍的宋归城的出现,却让众人又不得不去考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褚青霄点了点头,侧头看向一旁的宋归城。 宋归城穿上了一身洛先生寻来的衣物,只是普通儒衫,但穿戴在宋归城魁梧的身躯上,宽松的儒衫却显得有些紧绷,看上去不伦不类。 此刻他正走在那群被曹叔功等人泰来摆在书斋门口的黑甲们的跟前,目光阴沉的一一在他们的身上扫过。 褚青霄也知晓这些黑甲都是西洲剑甲,与宋归城关系匪浅,他不禁问道:“他们……” “死了。” “早就死了。” 宋归城回头看了褚青霄一眼,脸上的神情轻松,但那般佯装出来的轻松背后,却是一抹不亦被读到的苦涩:“差不多是烛阴御使阴兽法门,将他们的尸体以秘法炼制,然后供他们驱使……” “不过毕竟不是阴兽,所以需要接住一些外物。”宋归城说着捡起了地上黑铁面具的随便,在自己手中把玩。 褚青霄看着眼前这一脸轻松的男人,却分明能感受到他的内里似乎正翻滚着火焰。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 “宋统领,你还记得武陵城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烛阴要将我们囚禁于此,又剥离我们的记忆?”褚青霄此刻虽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但大都是关于宋归城的,其余的事情他依然记得模模糊糊,更无法解释为什么众人会有如今的处境。 宋归城闻言将目光从面具上收回,抬起了头。 他脸上的神情一滞,盯着褚青霄看了好一会,然后忽然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 “我只记得我们在武陵城守了很久,狗日的朝廷死活不派援军,最后为了救你这臭小子,我跟那巫祝拼了命。” “对了 ,当时说收你当徒弟,是怕你想不开,跟着老子去送死,现在我活过来了,这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宋归城略显轻浮的态度,让褚青霄觉得有些怪异。 “那你记得,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吗?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褚青霄追问道。 而众人也在这时围了上来,看向宋归城。 他们之中除了楚昭昭与王澈,大抵对此事都还抱有疑虑,此刻自然最想要从宋归城的口中听到有利的证据,由此辨别真伪。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宋归城却耸了耸肩膀,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看向桃花书斋四周,忽的他眼前一亮快步走向书斋内侧的厨房,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一阵翻箱倒柜,最后从一处柜子中找到了两个馒头。 那是今日早晨褚青霄等人未吃完的早饭,天气寒冷,馒头懂得有些发硬,可宋归城却并不在乎,他如获至宝一般,双眼发亮,咬下一口,吃得眉飞色舞。 “真香。”宋归城心满意足的感叹道,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众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似乎这才想起褚青霄的问题,他咧嘴一笑道:“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饿得厉害,别介意。” 说罢,他顿了顿又才言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浑浑噩噩的像是睡了很长很长一觉,然后我就听见一个老头子在我耳边碎碎念……” “说什么,让我醒过来……”说着,他又咬下一口馒头,指着褚青霄道:“说你小子需要我的帮助,武陵城需要我拯救之类的。” “反正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我被他吵得烦了,就醒过来了。” “老头子?难道与你听到过那个声音是同一人,玄都观里的老道士?”一旁的楚昭昭听闻这话眼前一亮,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正要回应,宋归城却将目光落在了楚昭昭的身上。 “你……是外面的人。”他如此言道,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楚昭昭闻言也是一愣,她看向宋归城的目光也同样变得古怪了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归城抬起的就要将馒头再次送入嘴中的手在那时明显一顿,但旋即又咧嘴笑道:“我看你面生,不像他们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印象。” 楚昭昭闻言,眉头一皱,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出言反驳。 可话到了嘴边,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生出顾虑,又将那话给咽了回去。 满肚子疑问等待解惑的褚青霄并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异样,他继续追问道:“那你记得玄都观吗?那里有个老道士……” “玄都观倒是记得有这个地方,老道士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没什么印象,他怎么了?”宋归城问道。 “烛阴困住了我们,将我们的记忆抹去塑造出一副万事太平的假象,这武陵城中的人和事也都维持着之前的模样,并无更改,唯独将玄都观抹去,那老道士也不见踪影。我们去过那里一次,如今那里是朱家的私宅,刚刚你杀的那人自称就是朱家的管家。” “我们怀疑烛阴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将我们困在此地,其目的可能与玄都观以及那位老道士有关。” “而且虽然我关于他的记忆模糊,但之前的手札似乎提及过,他自称自己是神。”褚青霄对于宋归城是极为信任的,将自己知道的讯息在这时 和盘托出。 “神?”宋归城闻言眉头微皱:“那倒是说得通了……” “嗯?你知道什么?”从之前与宋归城的对话之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楚昭昭闻言,也不由得出言问道。 宋归城在这时大有深意的看了楚昭昭一眼道:“这世上能自称为神的无非三种家伙,其一是货真价实的神曌境强者,那老道士要是有这本事,大抵也不用躲在这南疆边城。” “其二是诸如烛阴之内遗族信奉的东西,他们也喜欢自称为神。” “其三嘛,就是被大虞的监天司以及大魏的九镇府视为心腹大患的各种半神,当然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喜欢称呼这类为伪神。” “但无论是哪一种,能被冠以神的名号,他们的体内都有一种名为神髓的东西。” “神髓?”褚青霄还是头一遭听闻这个名讳,多少显得有些不解。 “我也不清楚那玩意到底是啥,但却知道对于这三者而言,这东西极为重要。相传远古之时,各种神祇统治世界,他们相互征伐,为的就是夺取对方体内的神髓,以此壮大自己。” “烛阴一直试图唤醒自己的祖神,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寻找道足够多的神髓,如果那个老道士真的是一个半神的话,烛阴确实有可能打他的主意。” “这类的记载,我也曾在古籍上看见过,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的话,这种可能性很大。”而这时一旁的洛先生也出言说道。 显然相比于依然将信将疑的众人,洛先生已经隐隐相信了褚青霄的话。 而听闻这话的宋归城抬起头看向洛先生,目光在他与他的身旁的仙灵身上扫过。 “不错嘛,你们俩倒是终于走到一起了。”宋归城揶揄的笑道。 “足下何意?”洛先生显然不太理解宋归城话里的意思。 宋归城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口齿不清的嘟啷道:“没什么意思,你啊,人不错,可就是这方面磨磨蹭蹭的,但现在好了,你俩也算是修成正果,这么说来烛阴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洛先生闻言眉头一皱,想要解释。 可宋归城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一边朝着仙灵走去,一边说道:“听闻仙灵姑娘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不擅长,在下心底倒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仙灵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赶忙低下头:“仙灵只是烟柳巷的低贱女子,学的也都是些取悦酒客们技艺,恐……恐怕没有为大侠解惑的本事……” “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我的问题不仅姑娘能解,而且也只有姑娘能解。”宋归城这样说罢,也不给仙灵反驳的机会,陡然提高了声线。 “青霄说,昨日他们来此避难时小心翼翼,特意避开了人群,进入书斋之前也反复确认周围并无人看见。” “可今日那些烛阴却直扑此地而来……” “姑娘可知道,烛阴们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仙灵闻此问,心头一惊,低着的头抬起。 而这时,宋归城也正低头看向她。 男人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他笑得很灿烂。 以至于他的嘴角扬起。 以至于他的双眼眯成了缝。 而那眼缝之中闪烁的却是…… 狼一样的凶光! 第二十七章 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只是一眼。 宋归城眸中包裹着的杀机,便让仙灵的心神动荡。 那种仿佛置身于猛兽身前的恐惧,让这位红鱼坊的花魁生出一种想要逃跑冲动。 而还不待她压下这样的恐惧,宋归城的一只手忽然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做剑指之状。 方才宋归城虐杀朱全的景象尚且历历在目,仙灵心头骇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这时伸出了手,迎上对方袭来的剑指。 同时,她的体内,滚滚黑气也猛然翻涌而出。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 罡风从二人双手交汇之处荡开。 周遭的众人被那罡风所震,身形纷纷退开数步。 而让仙灵感到诧异的是,之前表现得如此强悍的宋归城,此刻攻来的剑指中包裹的力量却被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强大。 二人激发的力量在数息对拼中耗尽,身形都不可避免的退开。 仙灵还有些困惑为何此刻的宋归城如此孱弱,她警惕的抬起头看向对方。 可却见宋归城正嘴角带着笑意,眯着眼睛盯着她。 仙灵一愣,顿时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举目看向四周,却见众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她。 她顿觉脑子仿佛炸开一般,一阵天旋地转。 此刻的仙灵眉心一道黑色火焰印记浮现,两颊的两侧,也有两道诡异黑色纹路,仿佛是两条毒蛇爬行。 她的周身阴冷的黑气涌动,浑身散发着一股与那黑甲们如出一辙,却更加浓郁的气息。 那模样阴森诡异。 “我只知道红鱼坊的花魁,生得闭月羞花,有沉鱼落雁之貌,却不想姑娘不仅天生丽质,连修为也如此强悍,方才我这一道剑指,五境之内,绝无生还之机。” “姑娘却能毫发无伤,看样子姑娘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听闻这话的仙灵脸色惨白,但此刻的她却没有去回应宋归城的嘲弄的心思。 仙灵颤抖着缓缓转过头,看向人群中那位穿着儒衫的书生。 “泰安……我……我可以解释……”她如此说道,简简单单几个字眼的一句话,却说得如鲠在喉,艰难无比。 洛先生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神情骇然的盯着她,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 她迈步上前,可每走上一步,洛先生却后退一步。 “泰安,不是你想的……”她焦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未说完,宋归城的身形一闪,却是拦在了她的身前。 “姑娘,强扭的瓜可不甜。”宋归城眯着眼睛说道。 仙灵的眸中在那时涌出狰狞之色:“滚开!” 她大声吼道,一只手伸出,那曾经如莲藕一般白净的纤纤玉手上,却伸出了五道宛如野兽般的黑色利爪。 利爪带着滚滚杀机,攻杀向宋归城。 但面对如此攻势,宋归城却神情平静,他一只手伸出,做剑指之状,一缕剑气萦绕指尖,朝前轻轻一点。 杀气腾腾的利爪仿佛在这时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不得进寸。 仙灵的眉头紧皱,眸中杀机涌动,周身的黑气在这时被她尽数催动涌向自己攻出的手臂。 面对着滚滚黑气,宋归城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 他在这时张开嘴,轻声吐出了一个字眼:“破。” 此言一落,他指尖上的那一缕剑气,宛如活了过来一般。 一声剑鸣凭空炸响。 旋即剑意脱体而出,磅礴的黑气,在那缕看上去微不可查的剑气面前,宛如纸糊的一般,一触即碎。 它洞穿了黑气,射入仙灵的掌心。 黑紫色的鲜血喷涌,仙灵发出一声痛呼,身子猛然倒地,漫天的黑气也骤然散去。 宋归城迈步上前,低头俯视着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的花魁。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如此说道,眉宇间带着些许怜悯与惋惜。 听闻这话的仙灵仿佛被触碰到了痛处一般,她抬起头,眉宇间的狰狞之色更甚:“什么是贼?” “与你们不同就是贼吗?” “想要活下去就是贼吗?” 仙灵这样说着,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子, 她环顾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无论再试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我只是不想要看着我在意的人一次次的死在我面前!” “我有什么错?” “我为什么就要为你们所谓的正义一次次去品尝绝望的滋味?” “我在烟柳巷,被人当做货物买卖,被人践踏,被人侮辱的时候,你们又有谁为我伸张过正义?” “既然你们的正义不曾帮助过我,我又凭什么要为你们的正义而死!” 仙灵这样说着,嘴角忽然上扬。 她笑了起来。 用一种近乎癫狂的方式。 她的笑声刺耳,她的模样癫狂。 众人并不能完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却能感觉到此刻这位外表看上去风光无比的花魁,内心的绝望…… “永夜的降临已成定局!” “没人能够改变!” “我们走着瞧吧。”数息之后,她收敛起了笑意,目光阴沉的盯着众人,这般喃喃说道。 黑气再次自她周身涌出,而这一次,那些黑气不再攻向任何人,而是将她身形包裹。 宋归城的眉头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伸手去抓对方,却扑了个空。 黑气在这时散去,方才站立此地的女子,此刻却已然不知所踪。 …… 武陵城县令府。 正屋的门外,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处。 他的模样惶恐中带着敬畏,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托着一杯已经快要凉掉的清茶。 他似乎站了很久,双手有些发酸,屋外的风雪时不时的透过屋檐灌入,雪渍从他的衣领的缝隙落入,贴在他后背的皮肤上,寒意彻骨,他却不敢动弹,生怕闹出些想到来,惊扰了那位大人。 若是此刻有武陵城中的百姓见到此景,一定会惊掉下巴,道上一句:“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敢让县令大人这么伺候着!” 没错,这正站在自家房门前的肥胖男人正是武陵城的县令——周恒秋。 而他身后的屋中,正有一位红衣男子正襟危坐。 男子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模样俊美得宛如从画中走出一般,不输美艳女子。 只是他的皮肤却过于白皙,以至于有些怪异。 此刻男子正细细研读手中的书籍,他看得极为认真,一句一列,都反复品读。 遇见某些难以理解之处,也很有耐心的停下来反复揣摩思考。 砰。 他正看得入神,屋外却忽然传来器皿破碎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抬头看向房门方向,他宛如藏着星辰的眸中闪烁着光芒,正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眸中星光忽然一颤,嘴角似乎有些东西流出,他伸手一摸,定睛看去,却是一道扎眼的殷红之色。 那时,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周恒秋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中,扑通一声跪下。 他身后的屋外,一位红衣女子跪拜在那处,身旁还有掉落在地上破碎的茶杯。 “巫祝大人……” 男人伸出手,抹去嘴角的鲜血,言道:“我知道了。” 周恒秋闻言一愣,却听男人道:“朱全死了。” “她也暴露了。” 周恒秋的心头一惊,这消息他也方才得到,男人一直坐在屋中,却也能知晓武陵城中的一切。 念及此处,周恒秋的心头愈发的惶恐,对于眼前的男人也愈发的敬畏。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小的……”周恒秋念及此处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就想要争取立功机会。 “宋归城活过来了。”男人却只是淡淡道了句。 这话出口,周恒秋顿时脸色难看:“那个西洲剑甲的统领?” 他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颈项。 这点小动作尽数被男人收入眼底,他低声道:“永夜从不需要懦弱的信徒。” 周恒秋顿时诚惶诚恐:“小的只是……” “但没关系,永夜也足够宽容。” “恐惧是本能,作为武陵城第一代皈依者,永夜相信你的虔诚。” 男人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一缕笑意,目光却盯着男人。 周恒秋心头却愈发的惶恐,他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诺诺的应道:“属下对永夜的皈依是真心实意的。” “只要……只要巫祝大人需要,小的这就愿意前去,为永夜杀了那个外来者!” 似乎很满意周恒秋的回答,男人眯起的眼睛中笑意又浓郁几分:“有宋归城在,你没那本事。” “永夜素来爱惜自己的子民,断不会让子民们白白送死。” 听闻这话的周恒秋长舒了一口气,但又立马觉察到这样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妥。 他赶忙又言道:“那……那任由那个外来者继续胡作非为,对巫祝你的计划会不会……” “区区一个外来者就能动摇永夜的降临,那永夜就不是永夜了。” “杀她只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男人轻声言道。 目光越过周恒秋,看向门外始终跪拜的女子,鲜血正顺着她的手掌不断涌出,她似乎很是惶恐,低着几乎贴在地面上的头至始至终都未有抬起过。 “待她去养伤吧。” 周恒秋闻言,连忙点头,正要退出房间。 门外的女子却忽然抬起头,看向男人,声音颤抖的言道:“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归城的出现在我们的意料之外,他能看穿你,并非是你的问题,你也不必担忧。” “永夜自有明断。” “只要你保持虔诚,永夜允诺的,依然属于你。”男人仿佛看穿了女人的心思,他如此言道。 而听闻此话的女人面色一喜,赶忙低头叩拜,嘴里虔诚高呼道:“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周恒秋闻言,似乎唯恐落了下风,也赶忙跟着附和道:“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屋中的男人对于这样的戏码,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退下吧。” 听闻这话,周恒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在这时退出了房门。 伴随一声沉闷的声响,房门被合上。 黑暗如有实质一般,在房门中蔓延。 男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他抬起头看向眼前涌动的黑暗。 “我果然还是小瞧了你,你埋下的棋子远不止褚青霄一人。” “宋归城?有趣。” “除了他还有更多的东西吗?如果没有,这一局你恐怕还是赢不了。” 涌动的黑暗中,一道身影时隐时现。 看不清模样,只能依稀辨别出,那似乎是位老者。 他就像是被囚禁在了眼前的黑暗中一般,双手被架起,周身的气息萎靡。 听闻这话,他略显艰难抬头看向男人,却并未说话。 “我不理解。” “我们都是被人族放逐之人。” “他们如此贪婪。” “手握五道神座依然不知满足,这些年来,他们不断蚕食着第六神座以及你神性依附的第七神座。” “我们本应该是朋友的,可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背弃你的低贱种族而与我们为敌,甚至不惜损耗你所剩无几的神性呢?” “他们值得吗?”男人这样说着,看向黑暗中老人的目光变得愈发的困惑。 老人看着男人,目光平静。 “你……好像……在害怕。”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没有!”男人的声音陡然增大,他站起了身子。 “我们被放逐在黑渊已有千年,那里有最极致的寒冷,有最凶猛的妖兽。” “但即使这样,我们对永夜的信仰依旧虔诚!而它也依旧照拂着我们!” “他必定降临,也理应降临!” “而你!” “这背叛旧神,又被新神遗弃的半神!” “你亲手埋葬了旧时代,又被新时代所不容。” “你只是活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爬虫!” “你会看着,你耗尽神力保护的武陵城,成为永夜的仆从。” “你会尸骨无存!” “作为永夜再临祭品!” 第二十八章 落寞 书斋前一片死寂。 都被眼前的变故所惊吓。 而做完这一切的宋归城,只是有些遗憾的看了看那仙灵消失时漫开的黑气,旋即回头看向众人。 “这下诸位,想来没有疑惑了吧?” 他笑着问道,脸上的神情带着戏谑与笑意。 众人一片沉默,虽然已经有诸多证据表明了事实,但对于寻常人而言,想要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事实,还是需要花费不少的脑力与勇气。 褚青霄在这时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舅舅。 二人脸上的神色僵硬,似乎依然处于惊骇之中。 褚青霄有些担忧二人,在那时说道:“爹、舅舅,事情……” 褚青霄也并未想好措辞,说得也有些迟疑。 毕竟,他确实能理解接受这样事实的困难。 “大爷的!!!”可就在他试图打好腹稿,想着用对方能够接受的方式让他们去理解眼前的一切时,褚岳山却一拍脑门,道出了一句“经典永流传传”的民间“佳话”。 褚青霄被吓了一跳,还不待他回过神来。 却听褚岳山言道:“我他娘的就知道,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有病!!!” 褚岳山说罢这话,转头看向褚青霄,他满面红光,咧嘴大笑,脸上的喜色几乎包裹不住。 “老子儿子没病……” “没病……” “没病!!!” 他这样说着,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堆积在心头的郁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一般。 褚青霄一愣,他很意外。 相比于这几乎打破正常人常识的变故,他的父亲第一时间在意的却是自己。 但细细一想,其实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这世上哪一位父母又不是如此。 他们的爱,素来含蓄,不在动人的用词酌句之上,而藏在粗茶淡饭之下。 它被装饰得毫不起眼,以至于往往被忽略。 可一旦需要它时。 这份爱,却足以给平日里或尖酸刻薄,或胆小怯懦的寻常人。 舍生忘死的力量。 褚青霄看着眼前笑得合不拢嘴的男人,心底发颤。 只是还不待他从这样情绪中恢复过来。 “大爷的!!”一旁的孙宽如梦初醒一般,也发出一声经典的“佳话”。 “我就说我认识的那些赌鬼,这些日子每一个都在赢钱,可我去一次输一次!” “现在想来也是那些烛阴在搞鬼!那赌坊的老板又不是观音菩萨,钱都让赌客们挣了去,赌坊的老板喝西北风吗?”孙宽说着,脸色甚是不忿。 “我纵横赌场十余年,一身赌技出神入化,我就说怎么能不如那几个烂赌鬼!” 方才还有些感动的褚青霄听闻这话,顿时哭笑不得,自家这舅舅,关注点始终与寻常人不同…… “那岂不是说,这些日子,我在生意上那般顺利,每每低价迈入,高价卖出,最多的时候转过十六倍的差价……” “这些都是假的?”一旁的王大贵哭丧着脸,如此自语道。 相比于褚岳山的兴奋与孙宽的不忿,这位武陵城的 首富多少有些不能接受,自己这段时间累积来的巨额财富,化作泡影的事实。 “爹……钱没了可以再赚……”王澈见自己的父亲几乎就要瘫坐在地,赶忙伸手扶着,嘴里宽慰道。 王大贵闻言,脸上悲戚的神色稍缓,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掌,感叹道:“唉,幸好我家的澈儿没事……” 他这样自语道,可话说道一半,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方才消减的悲戚之色,顿时又浓郁了数分,比起方才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不是说,你和赵念霜的事情也黄了?那……那碧云城呢?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王澈面露苦笑,虽然也知道这一连串打击对于自己的父亲来说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他还是在这时,点了点头…… “啊!!!” 王大贵发出一声哀嚎,终于还是昏死了过去。 …… “这位……宋统领。”这边众人对于真相的接受程度大相径庭,而另一边洛先生也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 他看向正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一手拿着不知从何处折断的树枝,咬在嘴里的宋归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 “嗯,没错,是我。”宋归城抬头瞟了洛先生一眼,漫不经心的应道。 “刚刚仙灵姑娘是……”洛先生再次问道。 “看不出来吗?做了烛阴的皈依者。”宋归城言道。 “皈依者?”洛先生皱了皱眉头,心头咀嚼着这个字眼,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无论是如今盘踞在武陵城的烛阴还是我们剑岳城面对的殷司,这类异族归根结底数量稀少,他们很乐意接受人族之中某些愿意归附他们的家伙。” “当然,这归附可不是口头上说两句漂亮话就可以的事情,你得接受烛阴之力的洗礼,将自己同化,灵魄之中会有一缕被接受你皈依的巫祝所摄走,一旦有朝一日,你意图反叛,那巫祝只需要轻轻一指,你就得魂飞魄散,死状惨烈。” 宋归城站起了身子,他将嘴里的树枝扔在了地上,目光带着些许玩味的看向宋归城。 “可是……可是仙灵姑娘虽然是出身烟柳巷不假,但为人善良,怎么会与烛阴扯上关系……”洛先生显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皱着眉头说道。 “善良?” “这世上哪个人不想善良?”宋归城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的声音大了几分。 “当你兜里又百两银子的时候,你可以很轻松的施舍给路边乞儿一两块铜板。” “可当你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兜里却只有一枚铜板,你还舍得施舍给旁人吗?” “善良是需要代价的。” “当你无法承受这代价的时候,如何善良?” 洛先生听闻这番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那她善良的代价是什么?”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宋归城眯着眼睛看向那处,却见楚昭昭正迈步走来。 少女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眸子深处是从宋归城出现开始,就一直未曾消减的警觉。 宋归城面对少女咄咄逼人 的目光,只是耸了耸肩膀:“或许是被威胁到了生命?又或许是烛阴许诺了她一笔巨大的财富,你们懂的,勾栏女子嘛……” “会风情万种,会千娇百媚,为的不都是男人的荷包里那几点碎银吗?” “她为了钱如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吧,洛先生?”宋归城这样说着,回头看向了一旁的洛先生。 素来和善的书生,在那时脸色涨得通红,双拳握紧:“仙灵绝非这样的女子。” “我不过是一介穷酸书生,这一方小小的书斋,每月收支也堪堪持平,她若是在意钱财,那如何又能看上我……” “哦?”听闻这话的宋归城眉头一挑,拉着长音的言道。 他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收敛,他的声音也陡然增高:“你也知道她喜欢你啊?” “我他娘的以为,你这榆木脑袋里面装的全是之乎者也,看不出她的女儿心思一般!” “那你装什么清高?人都送到你面前来了,也不见你表露一下心意?” “怎么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她就是个勾栏女子,配不上你?” 宋归城的质问声中明显带着几分怒火。 一旁被这般声音吸引的众人亦都看了过来,褚青霄闻言,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是仙灵姑娘投奔了烛阴,但宋归城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在为仙灵抱不平。 就好像他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内情一般。 而听闻这话的洛先生却连连摇头:“我从未如此想过。” “我只是觉得,我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她却是……” “你觉得你觉得,什么都是你觉得。”但洛先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归城打断。 “读了两本书,就以为这世上的道理你都懂了?” “你只管自己是否心安理得,不管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欺世盗名伪君子,就是满心迂腐教条的酸儒。”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上午表明了心意,晚上就可以洞房,哪里那么多谁配不配得上谁的?” “大家能看对眼,那说明,就是一丘之貉!” “这都多久了?那么多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还是把她错过了!” “现在后悔?晚了!!!” 宋归城一通说不上有道理,但又不能说没道理的歪理邪说一股脑的砸在了洛先生的脸上。 洛先生低下了头,神情落寞,似有悔恨,似有自责。 “好啦。”宋归城见他这样,也大抵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这样说了句,又道:“明日,我就去拆了那烛阴的老巢。” “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与我一道去。” “见上她一面,把想说的该说的,都说上一遍……” “人啊,一辈子几十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既然来了一遭,那就努努力,别留遗憾。” 宋归城这样说着。 站在他身后的褚青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从那桀骜的身姿中,读到了一丝…… 落寞。 第二十九章 家 宋归城的话。 话里有话。 洛先生看着他,沉默了一会。 他正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曹叔功身旁的一位衙役却忽然看向书斋外:“你们是?!” 众人也被他的话所吸引在这时循声望去。 只见书斋的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数十人。 看衣着都是寻常百姓,但诡异的是这群人只是站在书斋的门口外,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他们,一动不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说这些什么,但隔得有些远,加上是不是刮起风雪,让书斋中的众人并无法听清他们的呢喃。 “你让他们先散一散。” “这事有些复杂,我得联系其他几位捕头,与城中各个武馆镖局,他们的手上应该有可用的之人。” “这些百姓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免得伤及无辜。” 曹叔功皱着眉头朝着身旁的衙役吩咐道。 之前,在与朱全发生冲突时,书斋外便聚集了不少百姓,虽然因为宋归城的到来而作鸟兽散,但这处发生的一切大抵也都借着那些百姓之口传开了。 作为捕头,曹叔功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认为这些百姓是来看热闹的。 “是。”身旁的衙役闻言也不疑有他,赶忙应是,旋即便快步迈出,走向门口。 “我的建议是……”一旁的宋归城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板凳,坐在大树下脱下了鞋子,一边清理着自己脚上的污渍,一边说道却:“先看清楚,再耍官威。” 那迈步上前的衙役闻言一愣,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看向院外。 却见书斋外站着的百姓大都神情呆滞,周身隐隐有稀薄的黑气涌动。 嘴里不断的念叨着:“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那场景多少有些诡异与阴森。 衙役也心头一惊,脸色骤然难看。 而于此同时,书斋外也不断有更多百姓涌来,围在书斋的门口,也并不发难,只是不断的叨念着这句意义不明的辞藻。 不消半刻光景,书斋外汇集的百姓已达数百人之多,那之前模糊不清的呢喃,此刻也愈发的清晰。 不断的在这书斋的房门前回荡,就像是夜里鬼魅在低语。 这场面很是渗人。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褚岳山问道。 宋归城在这时似乎终于打理好了自己的脚上的污渍,他穿戴好自己的马靴,站起了身子:“不过是些皈依者,来这里给主子表忠心而已。” “你们不用担心,我在这,他们不敢造次。” “待会啊,你们就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明天愿意的呢,就和我一起走一遭,看看我老宋斩杀烛阴的帅气场面。” “要是有些文采,那就更好了,将这事迹赋之笔墨,我以后也好拿给我家那小妮子看看,免得我给他说自己在外拯救世界,她老觉得我在吹牛。” 宋归城说得甚是轻松,但众人却显然没有他这般的心境,这书斋外的数百号人,宛如被人操控的傀儡,看那架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冲进来。 “对了,我要出去准备些东西,明天拆那些烛阴的家用得上,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宋归城这样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宋……宋统领,你这走了,我们……”见此状, 王大贵顿时上前言道。 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书斋外的众人,脸色有些泛白。 宋归城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屋外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又看了看众人依旧难看的脸色。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一只手忽然伸出,褚岳山好不容易寻到无人注意时插回鞘中的剑,在这时发出一声剑鸣,再次飞入了他的手中。 只见他眉头一皱,握着剑大喝一声。 众人见状皆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见他此举之后,并无任何异状发生,众人都有些奇怪。 这时,却见宋归城神情严肃的将手中剑插入了地面。 这才抬起头看向众人:“方才,我将我四十年苦修来的剑意注入此中,此刻这方书斋已经被我的剑意笼罩,你们只要待在这书斋中,他们不敢来犯,待我归来,明日我们便可杀入烛阴巢穴,直捣黄龙!” 众人闻言都有些将信将疑,目光看向四周,却并不没有发现周遭有什么不同。 孙宽更是走到了那剑身边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试探性的就想要触碰。 可手方才伸出,宋归城就大喝道:“别动!”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孙宽一个哆嗦,险些栽倒在地。 “我的剑意凶煞无匹,可不认人,你们要是不听劝,被剑意所伤,我可不负责!”宋归城沉声言道。 孙宽顿时脸色发白,显然是已经在脑子暗暗想象自己触碰结界,被剑意所杀的惨烈画面。 宋归城见他如此,又看了看面色惊惧的众人,倒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咧嘴一笑,不再多言,转过身子便大大咧咧走向书斋外。 而那群站在书斋门口的百姓,见宋归城走来,当真并无一人敢有异动,反倒纷纷退避开来,似乎唯恐招惹到这个杀胚。 书斋中的众人却依然脸色难看,对于宋归城这靠着一把剑就要拦住眼前这群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们的办法,多少带有疑虑。 但宋归城说得信誓旦旦,无论如何怀疑终究没有一人敢去越过那柄长剑,去试一试宋归城所言的真假。 …… 桃花书斋并不大,褚青霄一行人,加上曹叔功带来的十余位衙役,在此处住下,多少显得有些拥挤。 更何况武陵城大雪纷飞,到了傍晚更是异常寒冷。 书斋中根本没有足够的被褥。 众人只好三五人一组挤在一起,靠着一床被褥和火盆取暖。 褚青霄自然与孙宽以及褚岳山挤在一处房间中。 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三人显然都没有太多的睡意。 躺在床榻上,与褚岳山背贴着背,双脚蜷缩,给下方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孙宽可以横着盖上些被褥,勉强取暖。 房间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火堆燃烧的声音以及屋外的风雪声在作响。 褚青霄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了句:“爹。” 背对着他的褚岳山显然也没有入睡,闷闷的应了声:“嗯。” “对不起……我……我没有听话。”他如此说道。 虽然他证明了自己是对的,但即将面对烛阴却绝非善茬,褚青霄虽然记忆还未完全恢复。 但如果烛阴真的像宋归城说的那般容易对付,当初的武陵城又是如何落入烛阴的手中的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褚青霄岂能不懂。 他寻到了真相, 可也把自己的父亲以及舅舅拖入了泥潭。 被褥那边一阵沉默。 好一会之后,褚岳山的声音方才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这当爹的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把你当做了疯子。” “那些……那些狗屁郎中开的药,应该很难喝吧。” “没有。爹!”褚青霄连连摇头:“这事情本来就匪夷所思,别说你不相信,我自己若不是亲眼目睹,也觉得自己得了病,又怎么能怪你呢?” “你……已经做得很多,也很好了。” “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你娘当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要好好把你养大。” “你如今是个有担当,也有勇气的好孩子,你娘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欣慰。”褚岳山闷闷的说道。 提及母亲,褚青霄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这些日子被人误解的委屈,自我怀疑的恐慌,仿佛就要在一瞬间宣泄出来一般。 “我说……你们爷俩恶不恶心?”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睡在墙角的孙宽却掀开被子,坐起了身子,没好气的说道:“说得些什么东西,怎么跟娘们一样,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褚岳山闻言,自然不会在自己小舅子面前服软,他也做起了身子:“你懂个屁,我们这叫父子情深!哪像你,孤家寡人,三十好几,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就等着孤寡一辈子吧!” “我没孩子怎么了?”孙宽却毫不在意,大声的反驳道:“我没孩子,我有大外甥啊!” “你问问青霄,等到我老了,他给不给我养老送终?” “放屁,我儿子凭什么给你养老送终!”褚岳山大骂道。 “凭我是他舅舅,我姐是他娘!”孙宽理所当然的应道。 “那又怎样,我还是他爹呢?我让他不养,就不养!” “那他可不见得听你的,你问问?” “儿子,你表个态,你说怎么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同以往一般互不相让,将战火引到褚青霄的身上。 方才还心生触动的褚青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这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只能苦笑着劝解。 但他那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二人持续走高的音量中。 “儿子,等到这事情弄完,咱们就继续回咱们院子,跟这种少来往!” “少来往?要不是我孙宽,你现在还在睡大街呢!” “大外甥,听我的,明天去那劳什子烛阴老巢,你躲你爹后面,他皮糙肉厚,耐打,你可不一样,你是我孙家的唯一的苗子,你得好好活着!” “呸!他姓褚!姓褚!” “那又怎么样,我姐是他娘!” “呸!……” 二人争执愈演愈烈,已经到了面红耳赤,撸起袖子的地步。 就好似,在这样的争吵中,窗外的寒意似乎也不再彻骨。 褚青霄看着这从日后赡养讨论到传宗接代,再延伸到谁家祖上更阔绰,更值得拥有一个后人的问题上的二人,嘴角却忽然露出笑意…… 这场面虽然鸡飞狗跳,虽然显得庸俗且聒噪。 但…… 他却又莫名的温馨。 这很矛盾。 可这…… 就是家啊。 …… 第三十章 我们都藏着秘密 雪越下越大,书斋外聚集的人群不减反增,黑暗中,他们的双眸深处泛着阴冷血光,仿佛是一只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 而那一道道“永夜之神,翼罩霜天”的呢喃,也依然响彻。 仿佛魔咒一般,笼罩在书斋之上。 一道轻快的哨子声忽然从人群之后传来。 那鬼魅一般的众人,仿佛见到真正的鬼一般,纷纷退开,而背着一个麻袋的宋归城也在这时从众人退开的通道中,优哉游哉的走入了书斋。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拦在了宋归城的身前。 宋归城一愣,停下脚步看向对方,旋即咧嘴一笑,那嘴里哼着的口哨声,也戛然而止:“楚姑娘啊?这么晚还不睡?” 楚昭昭沉着眉头,站在原地瞟了一眼宋归城背后的麻袋:“这东西就是你明天准备对付烛阴用的?” 宋归城将麻袋放下,麻袋落地,里面的事物碰撞,发出阵阵金石之音,似乎装的是某种铁器。 “去城西铁匠铺搜刮来的剑,成色还可以,不过姑娘可能用不着。”宋归城蹲着身子清点着麻袋中刀剑的数量,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毕竟这观剑养意诀修行十余年,不去瑶光剑池走一遭,确实可惜。” 楚昭昭闻言心头一颤,自己的底细如此简单便被对方看穿,这让她心头愈发的警惕。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迈步走到了一旁,那里那把宋归城离开时号称倾注了他四十年剑意的剑尚且还插在地上。 楚昭昭在这时伸出手,将剑柄握住,然后轻轻一提,长剑便被取出。 没有汹涌的剑意反噬,也没有结界破碎的异象。 “这怎么解释?”楚昭昭握着剑,目光死死的盯着宋归城。 宋归城耸了耸肩膀:“这不是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吗?不做做样子,他们心机胆颤得估计一晚上都睡不好觉,明天怎么和我一起拯救武陵城?” 听闻这般解释的楚昭昭眯起了眼睛:“那宋统领还真是体贴细心啊。” “姑娘谬赞,我这人素来以胆大心细著称,所谓为将者当明察秋毫,运筹帷幄,我宋某人,身为帅才,这点本事不足挂齿。”宋归城倒是洒脱,对于楚昭昭的夸赞照单全收。 楚昭昭大抵也没想到,眼前这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是这泼皮无赖的性子。 见口舌上占不到半点便宜,楚昭昭也打算再与对方打哑谜了。 她面色一沉,问道:“那你就不担心,这书斋外的家伙们,忽然发了疯,冲进书斋伤人吗?” 宋归城尴尬的笑了笑:“这些家伙虽然是皈依者,但显然还未得到烛阴的完全认可,有姑娘你在,这些宵小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楚昭昭的脸色却依然阴沉:“我不过三境武夫,且因为观剑养意诀的关系,实际战力还远不如真正的三境之人。” “这些被烛阴侵蚀的百姓中,不乏有习武之人,在烛阴之力的加持下,战力不可小觑,你能一眼看出我修行之法门,又怎会不知我根本没办法对付这么多家伙。你……”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烛阴的皈依者不会伤害我们。” 楚昭昭的目光在这时死死的盯着宋归城,眸中的警惕愈演愈烈。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宋归城在这时收回了清点刀剑 的目光,抬起了头看向楚昭昭,反问道。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你绝口不提。” “对于烛阴而言,他们要为他们的神祇聚集降临的力量,最好的办法是将这片大地化为暗域,在慢慢抽取大地中的力量。” “就算有那么一个伪神在,他们也可以囚禁伪神,夺取神髓,而不是大费周章将一城的百姓囚禁起来,不仅剥夺记忆,同时还费尽心力营造一种国泰民安的假象。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这些藏在楚昭昭心底许久的困惑,在这时被她尽数宣之于口。 但说罢这些话,她又顿了顿,终于还问出了那个她最在意的问题:“还有,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外来者的?” 宋归城笑着应道:“烛阴的事情我怎么清楚,至于姑娘你,我说过,我有些眼生……” “你说过的是,你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那这武陵城中的每个人你也不可能认识,见到我就算认不得,你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询问我是谁,而不是一口咬定我是外来者!”楚昭昭打断了宋归城的话。 “褚青霄那么信任你,你如此诓骗他,良心不会不安吗?” 大抵是因为太过的激动的缘故,楚昭昭的声音在那时提得很高。 而听闻此言的宋归城身子明显一颤,但下一刻又恢复了那嬉笑的模样,他转头看向楚昭昭,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 “姑娘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因为看你眼生,而认定你是外来者的。” “我能看出,你和我不一样,和武陵城不一样,和这里的每个人不一样,至于原因嘛……姑娘如此在意这事,那想来也应该是知道原因的。”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脸色骤然一变,俏丽的脸蛋上,一瞬间苍白无比。 “那你为什么不……”她颤声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宋归城打断了楚昭昭的话,寒声反问道:“那姑娘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让我想想姑娘想要什么?你是天悬山的门徒,看年纪与修为,在天悬山算不上最顶尖那批弟子,当然也不算太差,至少是个中上之资。” “当年烛阴围城之时,为了接走赵念霜那孩子,你们天悬山派来的是数位执剑长老,就这样阵仗,最后还得靠我手下的人一路护送,才勉强杀出重围。” “如今却能派你这样一个弟子来这武陵城,那想来在天悬山的认知里,武陵城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可什么情况会让天悬山产生这样的误解呢?” “是烛阴被之前我们怎么等都等不来的援军击溃了?还是你们掌握了什么对付烛阴的法门?” “亦或者……”说道这里,宋归城顿了顿,目光揶揄的盯着楚昭昭。 “这场大战已经落幕了很久。” “很久。” “久到在你们的眼中烛阴已经退去,你们可以随意派一名弟子前来此地,收拾收拾当年的残垣断壁,然后再寻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带回宗门。” “这确实是很轻松的事情,只需要一个人走上一遭,再这满城的断壁残垣中逛上一圈,然后就可以交差。” “这样的差事,一个三境弟子足以应付。” 宋归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楚昭昭走去,他的双眼眯起,狭长的眼缝中闪露着的是幽冷的寒芒 。 那光芒却仿佛一把把利刃,将楚昭昭一步步的逼退。 直至退到那退无可退的院墙处,宋归城才停下步伐。 “但姑娘大概也没有想到,本以为是走个过场的差事,进了这武陵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可这时,你已经出不去了。” “你在城里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你的胆战心惊,你焦躁不安,但好死不死,你遇见了那个傻小子。” “你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他是这武陵城里唯一一个察觉到城中异样的家伙,而且他的身上还恰好有帮你屏蔽城中煞气的力量。” “你当然得拉拢他,让他帮着你寻找真相,让你可以逃出生天。” “而为了让他可以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帮助你,你得善意的隐瞒些许东西,但这有什么关系,毕竟你是在对付烛阴,你在做正确的事情。” 楚昭昭的呼吸开始急促,不仅仅因为对方揭穿了她的秘密,更因为对方在不过数面之间,便将自己一路走来发生的一切推理得八九不离十。 虽然在某些细节上有所偏颇,但其实与事实已经相差无几…… “所以啊,姑娘。” 宋归城周身那凌厉的气势在这时忽然散去,他再次言道。 “我们都有自己必须要达到的目的。” “谁也不比谁卑劣,谁也不比谁高尚。” “我们可以合作,打败烛阴,我拯救世界,你逃出升天,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当然你如果现在良心发现,惴惴不安,决定去跟那臭小子坦白真相,我也不拦着,但……” “你做好支付这份善良的代价的准备了吗?” 楚昭昭看着宋归城,看着男人那微笑着的脸庞。 清冷的月光照下,男人半张脸隐没黑暗,半张脸森白阴冷。 光与暗,仿佛两只恶兽,在他脸颊上分庭抗礼,黑白分明。 楚昭昭的双拳握紧,她死死的盯着对方,但下一刻,握紧的拳头却忽然松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无力垂下。 宋归城说得很对,她无法支付这份善良的代价…… 宋归城将少女这幅模样看在眼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显然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在这时转身,提起了地上的麻袋,嘴里再次响起那清亮的口哨声,他慢悠悠的迈步,可走出几步之后,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跟你打听个事。” “剑岳城怎么样了?”他驻足问道。 楚昭昭愣了愣,旋即道:“在武陵城被围的第六个月,西境的殷司也对剑岳城发起了攻势。” “剑岳城中剑甲死战不退,城主徐之如战死,剑甲尽数覆灭,幸好碧云城在朝廷的调令下即使支援,配合朝廷大军,将异族殷司扑灭。” “如今剑岳城已经被碧云城接管……” 宋归城背对着楚昭昭的身子明显颤了颤。 “碧云城吗?当年城主就该听我的,砍了那个老不死的怪物……” “可惜,老子没办法替他报仇了。” 他这样说道,摇了摇头,不知道到底是在感叹,还是后悔。 而说罢这话,他再无迟疑,头也不回的走入了风雪…… 第三十一章 你所记得的 “好啦好啦!” “各位不要慌张,按照我说的,选好你们趁手的兵器!” 第二日清晨。 宋归城容光焕发的站在书斋门口,看着眼前的众人,大声的说道。 他的身前一个麻袋被打开,里面摆满了各色刀剑。 昨日大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的众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看着眼前摆着的刀剑,众人之中曹叔功等一干衙役毕竟都有些修为在身,倒是很快便适应了角色,走上前来挑选刀剑。 而诸如王大贵、孙宽以及王大贵昨日几位还算忠心的家丁,看着眼前的刀剑却有些心底发憷。 他们这些人说到底只是寻常老百姓,让他们吃苦出钱出力可以,可拿着刀剑去跟一群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的家伙们拼命…… 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反倒是身为书生的洛先生却很是积极的走上前来,选了一般趁手的长剑,站到了宋归城的身后。 这一夜的时间,没人知道这个书生到底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是他双眸之中却似乎多出了一份如金石一般的决意。 “宋统领,王大户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这种事,去了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不如让他们待在此地,我们陪你前去。”曹叔功身为捕头,哪怕到了这时还依然谨记着自己的责任,见王大贵等人面露难色,当下便上前朝着宋归城言道。 “是啊……”王大贵伸手拉住了自己那个想要上前挑选刀剑的儿子,一脸谄媚笑容的看向宋归城,附和道:“我们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在这里等着诸位凯旋的消息,顺便还可以筹备好宴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爹!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一旁的王澈先听不下去了,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此言道。 “你懂个屁,闭嘴!”王大贵立马喝阻道,旋即又一脸谄媚的看向宋归城。 宋归城在这时咧嘴一笑,他看向王澈,言道:“你这儿子不错。” 王大贵连连点头应是,目光却还盯着对方。 宋归城却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在场众人:“诸位想要留下,没问题。” “但丑话说在前面,我一走,屋外这些家伙可就没了忌惮,他们会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届时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诸位黄泉之下,可不要怪宋某人没有提醒过诸位!” 这话一出,还在迟疑的众人看了看屋外已经聚集了近千人的队伍,顿时脸色一变。 王大贵首当其冲,一个哆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地上捡起两柄刀剑,一把自己死死抱着,一把塞给自己的儿子,动作之迅速,与之前那爬个楼梯都费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孙宽也麻利的拿起一柄长剑退到了褚岳山与褚青霄的跟前。 “姓褚的,我可是我姐的亲弟弟,待会你可得看着点我。”他脸色有些苍白的朝着褚岳山。 褚岳山撇了撇嘴,虽然很乐意见到孙宽吃瘪,但待会要面对的东西,他此刻想来心头都有些打鼓,更何况孙宽。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慌张,便越是容易出错。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讥讽,让孙宽真的身处险 地。 “放心,有我老褚在,你怎么也得在我后面去见你姐。” “褚叔叔、孙叔叔,待会跟着我,有什么危险,我会帮你们应付。”楚昭昭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孙宽闻言,面色一喜,连连点头。 “那倒不用,你帮我看好我家青霄就好。”褚岳山却是不愿意被一个后辈姑娘保护,硬着头皮说道。 楚昭昭似乎有什么心思,闻言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褚青霄却看向楚昭昭道:“谢过楚姑娘了。” 楚昭昭下意识的回避着对方的目光,略显僵硬的在自己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言道:“我受宗门与小师叔之托,这是我该做的。” 褚青霄也看出了楚昭昭的异样,他只当对方是过于紧张,并未多想,还出言宽慰道:“楚姑娘,宋统领修为高深,在剑道的造诣也极高,有他在,一定能解决烛阴,你不用过于担心。” 楚昭昭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少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关系自己…… 她的心头顿时五味杂陈,几次想要将一些话和盘托出,可最后又还是咽了回去…… 她点了点头,应道:“但愿一切顺利吧……” …… “诸位既然准备妥当了,那咱们就准备出发了!”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宋归城朝着众人言道。 他似乎并未看见众人脸上的戚戚之色,反倒显得有些兴奋。 “今日之战,那可是事关武陵城存亡,事败,咱们就黄泉路上结伴同行。” “事成,我们那可就是青史留名,彪炳万古了!” “诸位打起精神来吧!” 他这话说罢,便在这时第一个转身迈步朝着书斋外走去。 书斋外站着的那群百姓经历了一夜的风雪摧残,身上站满了雪渍,露出的手掌与颈项处都带着些紫青的冻伤。 可他们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痛苦,反倒还在一个劲的叨念着那句:“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只是见宋归城走来,这群仿佛丢失了神志的家伙们,却很是默契的朝着两侧退开,给宋归城让出了一条道来。 宋归城似乎也很适应这样的场景,嘴里甚至还哼着小曲,大大咧咧的就迈步走入通道。 只是他有这般胆魄,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可就没有轻松了。 试想你走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通道两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神情呆滞,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你,眼球仿佛要从眼窝中蹦出,黏在你身上一般。嘴里不停的对你念叨着“永夜之神,翼罩霜天”之类的古怪辞藻。 这场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众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剑,双脚打颤,目光看着左侧的人群,却又担心右边的家伙发难,看着右边的家伙,左边的窃窃私语又听得人心头瘆得慌。 这不过四五丈的路,众人走得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好不容易紧跟在宋归城的身后,走出了人群。 还不待众人松一口气,身后的人群却也在这时,转过了身子,面向众人,跟在他们的身后,嘴里依然不停的念叨着那句话。 “他们这是还要送君千里的意思?”哪怕是褚岳山这种习武之人,看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群,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褚青霄自然没办法回答父亲的问题,他也回头看向身后,本想着看看能不能瞧出这群诡异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可目光方才投注道人群之中,却忽然瞥见街道的两侧不断有人群涌来,汇集到那刚刚不过千人的队伍中。 人群的数量陡增。 越来越多,举目看去,他们身后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城中百姓,而他们都与之前那群人一般,神情木楞,嘴里不断高呼着:“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并且人群数量还在不断的攀升,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这怎么感觉整个武陵城的人都……都来了啊……” 孙宽脸色苍白的说道,可话出口后,却并无人回应他的问题。 他有些奇怪,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众人此刻都已经被这场面吓得呆傻,一个个目瞪口呆,甚至不乏有人身子打颤。 褚青霄同样被这场面所震撼,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昭昭,见少女眉头紧皱。 他终究压不住心头的困惑,在这时脱离队伍,快步上前,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 宋归城回头瞟了他一眼:“怎么了,怕了?” “当初在军营的时候,你小子砍起烛阴来,我可都觉得害怕。” “就这点人看着唬人,其实没多少战斗力,大可不必担心。” 褚青霄听闻此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烛阴会让这么多人都臣服他?” “他们既然知道烛阴的存在,又为什么不反抗?” 宋归城脚下的步伐不停,嘴里漫不经心的应道:“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想想如今的武陵城,只有一成的赋税,还有免费的学堂武馆,寻常人过得可舒坦太多了。” “商人们怎么做生意都不会赔钱,赌客们这么肆意挥霍,都能在赌桌上赢回来,这样的日子,你不想过?” “那一旦过上了,可就很难再回去了,那怎么办?想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可不就得讨好给你这样日子的人吗?” 褚青霄皱了眉头:“但也不应该所有人都被这些东西蛊惑吧?总有人不在意这些,他们为什么也不反抗呢?” “谁说他们没反抗?”宋归城却停下了脚步,声音忽然沉闷了许多:“或许那些事早已发生过,可就像他们不记得烛阴围城一般。” “你说不定也有忘记的东西。” “只是你不曾知晓。” 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的脸色古怪,并不太明白宋归城话里的意思。 “换个更直白的说法。” “烛阴能让所有人忘记一切。” “那为什么偏偏你能记得一些蛛丝马迹?” 宋归城在这时转过头,他直视着褚青霄的双眸,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这样说道,声音低沉得宛如鬼魅在轻语。 “你所记得的……” “只是烛阴想让你记得的。” 第三十二章 朱家内院 褚青霄的脸色骤然发白。 那一瞬间,有一种源于的灵魂的恐惧从他体内的深处涌出,传遍他的全身。 他不可自控的开始颤抖。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这时推开那扇一直幽闭的门,涌入他的脑海。 “呵,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可就在这时,宋归城却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 他的咧嘴笑道,目光揶揄。 褚青霄被这一拍所惊吓,身子一个哆嗦,回过了神来。 那体内生出的异样也随着这惊吓而如潮水一般退去。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眸中的恐惧还未散去。 “可那……”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再次被宋归城打断:“咱们俩,我呢是个糙汉子,只知道怎么用剑砍人,你呢,也是榆木脑袋,比我聪明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你和我在这里再研究十年,也搞不明白烛阴到底想做什么吗?” “所以啊,不如杀到他老巢,把那巫祝的脑袋砍下来,管他什么阴谋阳谋,不都付诸东流?” 褚青霄闻言倒也觉得宋归城这话确实有那么一些道理。 他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宋归城见状,脸上笑意更甚,他又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说道:“走吧,臭小子。” 说罢这话,他转过身子,再次朝前迈步。 …… 众人战战兢兢,在身后乌泱泱一大片的武陵百姓的“护送”下,来到了那座朱家大院的门前。 院墙高大,大门之上涂有红漆,这寻常百姓家也会有的装潢,但落在眼前的院门之上,看上去却格外鲜艳,反复浸透过鲜血一般。 院门两侧有两尊石雕,乃是雌雄双狮,但材质却格外森白,以往旁人路过不曾细看,此刻仔细观摩却越看越是渗人——那森白的事物隐隐散发着死气,仿若…… 白骨! 天色也甚是古怪,这才刚刚辰时过半,可天色却暗得仿佛黄昏。 头顶之上,黑云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云层深处游弋,时不时有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中闪烁。 而身后一路跟来的百姓们,也在这时停下了步伐。 他们在这院门前呈圆弧形站开,嘴里不再窃窃私语,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但目光却依然死死的盯着褚青霄一行人。 就好像他们已经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此刻只需等待,祭品的献祭。 这场面诡异无比。 就连褚青霄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们也不拦着我们,是不是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啊?”孙宽声音有些打颤的看向众人问道。 一旁的王大贵闻言,抱着手里的剑,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咱们这么杀过来过于草率,要不回去再好好谋划谋划……” 但这样的提议换来的却是身旁一声“吱呀”的闷响。 宋归城在众人说话的档口,已经迈步走到了院门前,毫不犹疑的伸手推开了院门。 众人心头一惊,却见宋归城回头朝着他们咧嘴笑道:“诸位,开弓没有回头箭。” “回头只有骨灰坛。” “走吧。” 说罢这话,他便一马当先,大步流星的走入朱家大院。 众人见状,心头万般恐惧,此刻也只能压下,胆战心惊的跟了上去。 而那群跟来的百姓在这时也围拢到了院门前,却并不进入,只是拥堵在门口,嘴里又再次叨念起:“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那一声声呓语,汇集在一起,在众人的身后响彻不绝。 仿佛是要穿越风雪,亦穿越时空。 将这份狂热的虔诚传递到冥冥之中某个伟大的存在的耳中。 …… “青霄,你真的认识这家伙吗?”王澈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小声问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言道:“之前我的记忆确实模糊,但见到他之后,关于他的记忆恢复了大半,我很确定他就是西洲剑甲的统领。” 王澈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宋归城的背影,却定对方并未注意到此间,再次言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家伙不对劲。”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哪里不对劲。” 王澈言道:“你没发现这家伙,好像是把我们哄骗到这里来的吗?” “曹衙役他们有修为在身,来了还能帮上些忙,可我爹还有你我还有你舅舅,咱们来能干嘛?真打起来,旁人还得分神护着我们,不是平添累赘吗?” 褚青霄对宋归城是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在被烛阴围困的日子里,是宋归城一路谋划,让孤立无援的武陵城坚守了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在宋归城到来后,褚青霄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下意识的忽略了对方诸多不合理的举动。 此刻听闻王澈之言,他仔细回想着宋归城的言行。 确实有诸多地方透着诡异,但出于对宋归城的信任,他还是言道:“宋统领做事素来如此,看似没有章法,实则洞悉就里,你不必担心。” “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二人的谈话同样被一旁的楚昭昭听得真切,少女的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嗯……我相信你。”王澈在这时点了点头,也收起了心头的疑虑。 一行人各怀心思,走在朱家府邸的外院中。 与第一次到相比,这外院并没有什么改变。 依然空空荡荡,只有满地的积雪与些许枯树矗立,看上去甚是荒凉。 “买这么大个院子,也不倒腾一下,这些烛阴品味看上去也不咋的。”孙宽紧紧的贴在褚岳山的身后,目光上下打量着院落,嘴里吐槽道。 “确实有些可惜,要是换我来,怎么也得整个假山,再修个池塘什么的。”王大贵接过话茬如此言道。 “池塘里放些锦鲤,湖中心再修个亭子,周围中满桃树。到了春天,桃花一开,整上两个大猪蹄,就坐在这桃花亭中,那滋味不提有多美了。” 王大 贵说着,脸露陶醉之色,仿佛已经置身自己描绘的美景之中。 “庸俗,俗不可耐!”褚岳山瞟了一眼肥头大耳的王大贵,甚是轻蔑的言道:“桃花开处,自然是要配上我武陵城特有的桃花酿。” “美酒配美景,那才叫风雅!” “哼,褚衙役每个月的俸禄,怕是也只喝得起桃花酿这样便宜的酒了吧?”王大贵反驳道。 “哦,对了,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现在褚衙役,已经不是衙役了!” “呸!我那是被烛阴陷害,等烛阴被击退后,我不仅官复原职,保不齐还会升任捕头,到时候你门下的酒庄粮铺,我带人挨着查个遍,我就不信你那还没有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褚岳山被戳中痛处,当下怒目言道。 “我王某人做得可是正经买卖,身正不怕影子斜……”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了起来,看架势是谁也不打算服谁。 褚青霄对于自己这个跟谁都能急眼的父亲也有些无可奈何,本想着出言劝解,但转念一想,二人吵得起劲,反倒不再那么畏惧此地阴森气氛,倒也不失是件好事,索性拉住了也想着要上前劝架的王澈,任由这二人去了…… 队伍就在王大贵与褚岳山的争吵声中不断前进。 一开始众人还有所警觉,但走了半晌见这外院中除了积雪与枯树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也就不免松懈不少。 很快便在宋归城的带领下,来到了内院的房门前。 相比于高越一丈的府门,内院的门楣就显得有些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院门不过一人高,由寻常木板制成,并未刷漆,有些地方还生出了白色的霉点,像是久未打理一般。 而最古怪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木门上,却有七八条成人手腕粗的锁链纵横交错,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锁锁住,就好像这内院之中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都谨慎些。”就连之前一直吊儿郎当的宋归城也在这时沉下了眉头,大声的朝着众人言道。 众人见宋归城都如此,心头也是一紧,也纷纷如临大敌,紧张的看着眼前这方小小的院门。 宋归城迈步上前,抽出腰间的剑,嘴里一声轻喝,手中长剑挥出。 院门上那七八道纵横的铁索,在宋归城的剑锋之下,却宛如泥捏的一般,应声被斩断。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铁锁落地。 宋归城站在那处,看着已经裸露的院门,脸上的神情肃穆。 众人见状,心都在这时提到了嗓子眼,曹叔功等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楚昭昭也摆开了架势,王大贵更是不计前嫌的拉着自己儿子钻到了褚岳山的身后,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的盯着那矮小的院门。 宋归城深吸一口气,旋即在这时伸出了手,朝着那房门轻轻一推。 吱呀—— 破旧的院门与门柱摩擦,发出一阵揪心的沙哑声响。 院门缓缓打开,被掩藏在他背后的景象也如画轴被展开一般,慢慢映入众人的眼帘…… 第三十三章 武陵即地狱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的盯着缓缓打开的门楣。 而入目的景象却让众人脸色一变,神情古怪。 内院之中没有众人臆想中凶恶的鬼怪,也没有数量庞大的黑甲。 那里只有光秃秃的一片荒地,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宋归城眨了眨眼睛,显然他也没有料想到这内院中会是这般情况。 他将长剑扛在了自己的肩上,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入了内院。 身后的众人见状,却不敢妄动,只是聚集在门口,紧张的注视着宋归城的一举一动。 相比于空旷且占地巨大的外院,内院倒是算得上是小巧。 当然,这样的小巧也只是相对而言。 约莫四五丈见方的院子中,只有一地积雪,别说房子,就连一块石头都找不到。 宋归城围着小院走了一圈,却没有半点收获。 他皱起了眉头,侧头看向站在院门口的褚青霄问道:“臭小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里是烛阴的老巢吗?” 宋归城方才苏醒,对于武陵城中的一切并不太清楚,许多事情都是从褚青霄的口中得知的。 关于这朱家大院是烛阴老巢的推测自然也是褚青霄猜测的结果。 褚青霄闻言同样皱起了眉头:“整个武陵城只有这里最可疑,上次就是因为我们的闯入烛阴方才派人追杀我们。” “并且在这里,我还听到一阵诡异的哭声……” 褚青霄的话说道这处忽然戛然而止。 他的脸色变得古怪,目光开始在内院中扫视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我说,臭小子!” “咱们这么一大批人可就指着这些烛阴建功立业,你毁人前程,和杀人父母没什么区别了啊!”宋归城却好似并未瞧出褚青霄的异样,他将手中长剑插入地面,双手撑着剑柄,带着几分看笑话的语气说道。 “那……那倒大可不必,咱们也不是说一定要建功立业……”王大贵赶忙笑着说道:“要是烛阴不在这里,咱们现在想回去再重新计划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从昨日到现在经历诡诞之事已经足够多了,心头的不安感一直在累积,全靠着一丝理智在支撑。 听闻可以暂时脱离眼前这危险的境地,众人自然心头暗喜。 而王大贵的话,也无疑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他们在这时看向宋归城,满目期待。 “建功立业不成虽然可惜,但确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宋归城点了点头,仿佛认同了王大贵的说辞。 “可问题是,现在这外面围着的家伙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咱们现在出去,那群家伙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咱们淹死。” 王大贵闻言,面露谄媚之色:“宋统领说笑了,那些家伙不都怕你吗?我们都看见了,每次你一出现,外面的那些家伙,就像是孙子见了爷爷一般。这要不要出去,那还不是你宋统领一句话的事!” 众人也赶忙点头附和。 宋归城瞟了王大贵一眼:“之前怕我,那是因为打不过我。”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人数陡增,足有近万之数。” “别说是人,就是一万头猪伸直了脖子让我砍,那我也得砍上十天半个月,你们若是不信,自己出去试试?” 宋归城说得甚是轻松,眉宇间还带着些许戏谑之色,就仿佛是在有意看众人笑话一般。 “宋统领这话说的,我们哪有那本事啊……”王大贵到底是商人出身,短暂的发愣后,脸上再次堆砌起了笑容,他正要继续说些恭维之言,缓和气氛。 “爹!”王澈却在这时上前,他越过了王大贵,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混蛋就是故意在刁难我们!” “从他出现开始,我们就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一路上各种恐吓,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天知道他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王澈说着,怒目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一路上堆积的愤怒与怀疑,在这一刻尽数宣泄而出。 可他说得精心,王大贵却听得胆战心惊,他一把拉过了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呢!小兔崽子!” 他骂完自家儿子,又赶忙陪笑着看向宋归城:“宋统领,我这儿子,自小娇生惯养,他的话,你可别往心底去啊……” “别担心,我不生气。”但王大贵的场面还未说完就被宋归城所打断。 而听闻此言的王大贵长舒一口气,正要道谢。 可却听宋归城接着说道:“因为他说的就是真的啊!”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宋归城也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将长剑从地上抽出,扛在了自己的肩上,目光扫视在场众人:“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烛阴的对手,哪怕是你们当中这些学过些拳脚的衙役。” “跟烛阴打起来,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你看,我明白这个道理,你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哄骗,不威逼利诱,我怎么把你们带过来?” “毕竟你们这里二三十号人,我捆着麻烦,打晕了一个个的扛,又累得很,这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啊!” 宋归城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后的惶恐与羞愧。 众人闻言也脸色难看,毕竟如今这样的局势,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的宋归城,可对方在这时露出了獠牙。 众人的心神动荡,一时间内院之中陷入死寂。 “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这时,楚昭昭却走上前来问道。 宋归城闻声侧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少女,嘴角却露出笑意:“姑娘倒是古道热肠。” “就是不知这份古道热肠,是因为胸怀大义,还是看上了哪个臭小子?” 楚昭昭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她听出了对方的话中有话,但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其实诸位也不必太担心。”而宋归城却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回答,说完这话便再次看向众人,继续道:“我可以保证的是,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而且,我带你们来的手段虽然卑劣了一些,但初衷却是好的。” “把我们带到这样的险地,我们还要感谢你咯?”王澈不忿言道。 “感谢那就大可不必了,毕竟这也是诸位应得的。” 宋归城笑着摆了摆手,一副受之有愧的架势:“毕竟今天的事,关系到武陵城的未来。” “作为武陵城的一份子,我觉得你们有参与的资格与必要。” 宋归城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众人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这里!就是这里!”只见褚青霄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内院西侧的角落,他伸手指了指地面,大声的朝着众人言道。 方才众人争执之时,褚青霄却一个四处探查,对于众人的争执听得并不真切,自然也无法体会到众人此刻心底的阴郁。 他面露兴奋之色的身板说罢,身子便趴在了地上,双手并用,将地面上的积雪扒拉干净,然后一块与周遭地面明显不同的石板便浮现在眼前。 他尝试着将石板抬起,可力气却有些不够,故而又赶忙朝着众人言道:“来个人搭把手!” 只是众人都尚且未有消化掉宋归城那番言论,哪里有人理会褚青霄。 但就在这时,在这场争吵中一直沉默的洛先生却快步走了过来,他来到褚青霄身旁,没有多言,撸起了袖子,便与褚青霄一道抓着那石板的边缘,开始发力。 洛先生毕竟只是个书生,论气力比起褚青霄还不如,但好在石板的重量也并不如何惊人。 虽然吃力了一些,二人最后还是晃晃悠悠的将那石板抬了起来。 石板之下,是一道绵长的阶梯,阶梯通向地下深处,看不到尽头,只有一片无垠的黑暗笼罩。 宋归城站在那入口处,盯着地底:“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褚青霄应道:“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我认定此处一定藏着古怪的主要原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后,我听见了旁人听不见的哭声。” “刚刚我尝试着通过那哭声寻找可疑之处,这才发现了这里。” “哭声?这么邪乎?”宋归城闻言嘴里嘟囔道,试图从此分析出些可能存在的线索。 但在稍作尝试后,他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这一块料,他一摆手说道:“算了,想也想不明白,直接下去看吧!” 说罢这话,他便直接迈步顺着那台阶走了下去。 周遭的众人见状心头都有些发怵。 这下去吧,有什么鬼东西等着他们尚且不说,宋归城这个目的不明的家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也不让众人放心不下。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下去万一打起来也是添乱……”王大贵作为退堂鼓的头号鼓手,第一时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众人闻言都有些意动,正要附和,可这时却听外院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侧头看去,只见那之前在朱家大院门口围着百姓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内院门口,而这一次,他们似乎真的不再甘心远远看着,走在前方的几人已经摇摇晃晃踏出了脚步,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要涌来,众人心头一紧。 当下,方才正准备附和王大贵的褚岳山,脸色一变指着王大贵便骂道:“你这贪生怕死之辈,宋统领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为国为民的大侠,他岂会加害我们!你们能袖手旁观,我褚岳山却不答应!” “宋统领等等我,我这就前来助力!今日月黑风高,正是你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说罢这话,褚岳山便拉着 还在发愣的孙宽,快步走向那洞口。 听闻此言的王大贵先是一愣,旋即便回过了神来。 他一拍脑门甚是懊恼被褚岳山抢了这表忠心的机会,当下一边快步追上一边大声吼道:“在下也是这么认为,方才之言只是玩笑之举!” “我的心中素来仰慕统领这样的英雄,今日能与宋统领一同厮杀,乃是三生有幸!” 就这样,方才还畏首畏尾的众人,摇身一变,却成了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纷纷大声说着豪言壮语,一边手脚并用的快步跟上大部队…… …… “爹……你什么时候,有这般觉悟了?” 褚青霄走在那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上,回头有些奇怪的看向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褚岳山。 对于对方方才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显得很是困惑。 褚岳山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就走在前方的宋归城,终究没敢将方才对方那番话复述出来,只是干咳两声言道:“你爹我素来如此,胸中有一腔忠肝义胆,手上有铲奸除恶的绝世剑法,只是我为人低调,不喜伸张罢了。” 褚青霄听得莫名其妙,正还要发问,可褚岳山却伸出手,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了身后。 他一边警惕的盯着前方宋归城的背影,一边言道:“走我后面,有什么事,爹也好照看着你!” 褚青霄本想告诉自己的父亲有宋归城的照料似乎比他更靠谱,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的父亲素来好面子,索性就压下了这到了嘴边的话,闷头随着大部队缓缓朝着地底前行。 台阶很窄,两侧是光滑的壁面,中间的通道只够一人通行。 台阶亦很长,众人排成长龙,走了足足一刻钟的光景,却依然未有见到尽头。 而越往下走,便愈发的黑暗,之前还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到了后面就已经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众人只能拉着彼此的衣角,摸索着缓缓前进。 黑暗中,众人都有些沉默,只有不断下落的脚步声,与众人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回荡。 “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啊……”无垠的黑暗与压抑的气氛让一位王大贵带来的家丁有些崩溃溃。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这个问题,让众人的心头都是一颤,却没有人能够给予回答。 未曾听见方才众人争吵的褚青霄倒是并不明白,对方此刻崩溃的真正缘由,他还有心出言宽慰,转过头正要说些什么。 “我……我不走了!” “前面是地狱!他想把我们带到地狱!!!”那人却似乎已经彻底崩溃,他大声的哭喊着,转身就想要朝着来的方向离开。 但台阶过于狭窄,他忽然疯狂的举动冲撞到了身后的人群。 而黑暗中身后的人群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绷的神经在这时被挑动,人群你推我攘,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曹叔功几次大吼试图安抚众人,但收效甚微。 “别吵了。” “到了。” 而就在这个关头,走在前方的宋归城却忽然说道。 混乱人群在这时一顿,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听前方宋归城的脚步声在回荡,似乎他已经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界。 然后他忽然朝着一旁的石壁伸出了手,轻轻一摁。 铛。 一声闷响升起。 褚青霄两侧的墙壁上燃起两道幽绿色的火光。 铛。 又是一声闷响。 更前方的不远处,两侧的岩壁中亦有火光燃起。 铛! 铛! 铛! 闷响声开始按照着某种规律,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 一道道火光,也随着这一道道闷响,在岩壁的两侧朝着前方蔓延。 前方的两侧的岩壁也开始朝外延伸,岩壁两侧同时亮起的火光的距离也不断被拉大,在抵达某个相距最远的节点时,下一对亮起的火光又开始不断朝中合拢。 近百息光景之后,正对着众人近百丈远的方向。 最后一道火光亮起。 那回荡在黑暗中城门的声响也戛然而止。 在短暂的适应忽然升起光亮后,众人也终于在这时看清此地的景象。 前方不再是通向地底狭窄阶梯,而是在一条不算长的通道后,连接着一座…… 巨大的圆形地宫! 站在地宫入口处的宋归城微笑着看向众人。 他脸上的笑意,在幽绿色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阴森诡异。 他轻声道。 “欢迎来到地狱。” “嗯……” “准确的说是……” “从一个地狱,来到另一个地狱。” 第三十四章 永夜神殿 众人错愕的看着这做巍峨的地宫,脸上都写满震惊之色。 地宫呈现圆形状,中心地带是一个巨大的凹坑,而外围的圆环上,等距矗立着十二根巨大的青铜柱。 柱身四五人方才能合围得住,起高度更是直达地宫那无法看清的顶端上方。 “这……武陵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地方?”王大贵抬头四处打量着地宫,嘴里不由得发出一阵感叹。 这般巨大的建筑,还处于地底深处,想要建成绝非易事。 身为商人的王大贵本能的在心底默默的计算着,恐怕就是将整个武陵城的百姓都拉来,没有十年时间,也修筑不出眼前这般巍峨的建筑。 “传闻烛阴是掌控夜晚与灵魂的神祇。” “他所居住的神宫,有十二神柱,代表着他最得力的十二位神将。” “神宫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灵魂熔炉,那是他掌握的神座之下,所演化出来的神性宝具,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 “地宫的墙壁被称作归息之墙,为他效忠战死的英魂会被铭刻在归息之墙上,在神座的光辉下,获得永生。” “而这座宫殿,也被称为永夜神殿。” “这应该就是根据传说所仿建的。”楚昭昭在这时迈步而出,将自己曾经在古籍上看过的记载缓缓说出。 众人闻言举目四望,这地宫的格局确实与楚昭昭所言的相差无几。 而周遭的避免上也确实勾画着诸多人形图案,但地宫中幽暗的火光,并无法让众人将那些图像看得真切。 “楚姑娘倒是见多识广,不愧是天悬山的高徒。”众人还在惊讶,一旁的宋归城却笑呵呵的言道。 楚昭昭闻言却并无心思理会宋归城的夸赞,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对方:“宋统领不是刚刚苏醒吗?怎么我看你在这地宫中轻车熟路,好似来过一般呢?” 众人本就对宋归城有了怀疑,听闻这话,纷纷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宋归城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是刚刚苏醒不假,但在这之前,我被烛阴控制过一段时间,记忆虽然模糊,但还是有那么些许印象。这很合理吧?” 楚昭昭眉头一皱正要反驳。 “那是什么!” 而这时,王澈的惊呼声却忽然传来。 众人闻言侧头看去,却见王澈正站在地宫圆环的边缘,目光骇然的盯着那凹坑之中。 褚青霄等人赶忙也走上前来,低头看向那处。 只见那巨大的深坑中,并没有传说中的灵魂熔炉,坐落着的是一座破败的道观。 道观有半壁崩塌,剩下的一般墙体之上也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裂纹。 道观周围有数以百计的桃树,但都早已枯死,而再其外,则是一把把倒插入地面的利剑,将整个道观包裹其中。 深坑边缘的墙壁上,不断有滚滚的黑气涌出,试图涌入那道观之中,但每当黑气涌来,周围的利剑便会轻颤剑身,一道道稀薄却纯粹的剑意奔涌而出,将那涌来的黑气一次次的击退。 周而复始,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褚青霄的瞳孔在这时陡然放大。 脑海一道道破碎的画面闪过…… 破败的城门,汹涌的阴兽,满地的尸骸,还有…… 还有一个老道士,浑身是血,却死死的抓着他的双臂,不断的大声的说着。 “褚青霄!”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褚青霄的身子在这时开始摇晃,身旁的王澈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了他:“你怎么回事?” 褚青霄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神稍稍稳定些许,然后他伸手指向深坑中的道观,说道。 “那里就是……” “玄都观!” …… “玄都观?”众人大都了解过褚青霄的那些记忆,玄都观无疑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那那些剑又是什么?”褚岳山在这时问道,伸手指向深坑中,那破败道观周围插满的密密麻麻的剑。 “那是……”褚青霄皱着眉头,努力的想要回想起关于那些剑的记忆。 但这并不容易。 他的脑袋开始疼痛,仿佛有一把枷锁在阻止他想起什么。 “那是西洲剑甲的剑。”而就在这时,宋归城缓缓走到了深坑的边缘,低头看着那处。 他的脸上没了以往的嬉笑之色,他的眉宇阴沉,瞳孔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般炙热,那般疯狂。 “西洲剑甲……”楚昭昭叨念着这四个字眼,又看了看身旁的男人,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理解对方的癫狂与偏执究竟由何而来了。 “就是你说的那些帮助我们守卫武陵城的人是吗?” “那……那他们人呢?”褚岳山也困惑的问道。 他这样说着下意识的看向宋归城,目光触及,而对方脸上的神情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褚岳山脸色微变,但还不待解释什么。 “忤逆神的人自然得受到神的责罚。”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从一旁的传来。 褚青霄等人心头一惊,赶忙侧头看去。 只见距离他们身边不远处,一位身着红色长衣男子正缓步走来。 男子的身材修长,面容俊俏,可皮肤却白皙得近乎病态,没有半点血色。 “祝大人……”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曹叔功的眉头一皱,认出了对方。 赫然便是那位朝廷派来武陵城的命官——祝渊! 经历了这几日的事情,众人也都了解了一番褚青霄的记忆,心头也大都已经认定,祝渊就是烛阴的巫祝假扮的。 见对方出现,众人自然是神情紧张,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修为,纷纷死死的握紧了各自手里的刀剑。 祝渊却毫不在意众人目光中的敌意,他漫步走来,身旁忽然两团黑气涌动,两道身影也纷自在那黑气中浮现。 而那两道身影众人并不陌生,赫然便是武陵城的知县周恒秋以及那位红鱼坊的花魁仙灵! 洛先生在仙灵出现那一刻,身子一颤,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却被身旁的宋归城一把拉住。 宋归城在这时看向祝渊,眯起了眼睛:“巫祝大人的日子倒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上次见,阁下还是前呼后拥,好不气派,今日就只剩下这两个从武陵城寻来的虾兵蟹将了吗?” 祝渊闻言同样也看向宋归城,但却并不在意对方的嘲弄,反倒彬彬有礼的朝着他行了一礼,旋即道:“宋统领,风采不减当年,还是这般英姿飒爽。” 宋归城皱了皱眉头,还未说些什么,祝渊的目光却是一转,看向了褚青霄。 他脸上的神情柔和,就仿佛是在看一位故友一般,他微笑着言道:“青霄,我们又见面了。” 那样的热络与平易近人,让褚青霄生出一股不适感。 “青 霄,这个烛阴不会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听说你上次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怎么见了你还很高兴的样子。”王澈凑到了褚青霄的身旁,小声的嘀咕。 褚青霄白了王大少爷一眼,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玩笑的性子。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褚青霄转头看向祝渊,在这时沉声问道。 祝渊闻言面露苦笑,他在距离众人约莫一丈之地停下了步伐,说道:“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开场白?”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理解祝渊话里的意思。 而祝渊并没有给褚青霄更多思虑的机会,他紧接着再次说道:“而且,要解决彼此的问题,最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 祝渊的话褚青霄听得模棱两可,但他并不认为是对方在故弄玄虚。 他有心问明白对方何出此言,可话还未有出口,一道身影却忽然从他身旁掠出。 却是那宋归城! 只见他的双眸之中杀机涌动,浓郁得宛如实质,手中长剑之上剑意涤荡,翻涌如罡风搅动。 剑意汇聚,隐隐有龙吟之音升腾。 在这时攻杀向祝渊,直取对方的面门。 这番突然发难,来的甚是突兀,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宋归城的剑锋就已经来到了祝渊的面门之前。 但祝渊的脸上却丝毫不见诧异之色,他只是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朝着宋归城袭来的剑锋轻轻一点。 铛! 一声清脆的剑鸣荡开。 那曾在在众人眼中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剑,就这样被祝渊的一根指头拦了下来。 轰! 紧接着一阵罡风以指尖与剑锋的交界处为中心席卷开来。 宋归城的身形暴退数丈,直直的撞到了地宫的墙壁方才勉强停住。 而反观祝渊,身形却是纹丝不动。 “宋统领似乎很喜欢我与青霄兄弟叙旧,是吗?”他微笑着看向宋归城,轻声问道。 “呸。”宋归城从凹陷的墙壁中站起身子,他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冷眼看向对方:“我只是不想让臭小子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老子能把你的头从你脖子上割下来以此,就能割下来第二次!” 宋归城这话说罢,周身的剑意再次奔涌,旋即便再次朝着祝渊杀去。 “哼!”宋归城的话让祝渊的眉头一皱,显然是被这话戳中了痛处。 “找死!”他俊美的脸庞上浮出一抹怒气,红色长衫鼓动,身后的虚空中顿时有一双血色双眸睁开,一道手持长刀,浑身包裹在黑气之下的身影便猛然浮现。 裹挟着滚滚黑气的刀刃与宋归城袭来的剑锋冲撞在一起,黑气与剑意相互绞杀,一时间谁也无法奈何得了谁。 这种级别的战斗显然不是褚青霄等人可以参与,哪怕是二者相争时,四散的余波都让众人身形站立不稳,只能连连退避。 褚青霄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他很想要上前帮助宋归城,但遗憾的是,在那股余波之下,他根本你无法靠近二人三丈之内,更不提出手伤到祝渊。 他正焦急之时,宋归城的声音却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臭小子,别傻站着,去道观,找到那个道士!” “只有他,能救你!” 第三十五章 烛阴煞气 宋归城的话让褚青霄一愣。 他回过神来,赶忙走到了深坑的边缘定睛看去。 深坑底部距离他们站立的地方有近十丈的高度,壁面光滑,根本没有借力之处。 别说褚青霄这还未入境的修为,就是楚昭昭这般三境武者,恐怕也没有办法从这么高的地方安然落到底部。 他正犯难之际,目光却忽的瞥见不远处壁面上有一道道整齐排列的凹陷之处,从底部直抵上方。 他来不及多想,赶忙转身朝着周围的人言道:“我们得想办法下去,跟我来!” 众人都还怔怔看着不远处宋归城与祝渊之间宛如神仙打架一般的比斗,听闻褚青霄的话,他们都有些发愣。 回过神来时,褚青霄已经来到那壁面凹陷之处,微微犹豫便咬牙踩着那些壁面的凹陷处,开始朝着深坑底部下行。 “青霄!你干什么?”褚岳山赶忙跟了上来,看着自己儿子在那笔直壁面爬行,心头担忧无以复加。 “爹!我要去道馆里救那个老道士,或许他能帮到我们!”褚青霄大声的朝着褚岳山吼道,说完这话,他的双脚又朝下探了探,踩到了下一处壁面的凹陷,双手抓着之前双脚借力之地,身子顺势又向下移动了几分。 褚岳山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楚昭昭却也来到了此处,根本没做多想,跟着褚青霄的步伐,也踏着壁面的凹陷处,开始往底处移动。 紧接着王澈也跟了上来。 褚岳山急得直跳脚,这壁面虽然有凹陷处可以供人借力,可稍有不慎,脚下一滑,那可就是要人命的事情。 可此刻褚青霄已经爬出好些距离,褚岳山一跺脚,与孙宽一起,也双脚打着颤,跟上了褚青霄一同顺着那些凹陷爬向深坑地步。 “原来打的是围魏救赵的主意?”与宋归城激战正酣的祝渊也在这时注意到了此处的情形。 他的嘴角上扬戏谑的看向宋归城。 宋归城双眸喷火,根本不去理会祝渊的挑衅。 手中的长剑一颤,剑身之上裹挟的剑意暴涨,与那祝渊身后凝聚出来的黑气身影再次冲撞在一起。 祝渊对于宋归城浑身密布的杀机毫不在意,他冷笑着说道:“宋统领的算盘打得不错,可你忘了,这里……” “是永夜神殿!” 此言一落,他的嘴猛然张开成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然后滚滚黑气从他的嘴里涌出,但目标却不是宋归城亦或者正要跟上褚青霄等人步伐的曹叔功等人。 黑气喷涌在了地宫的壁面上。 那漆黑的壁面吸收了黑气开始蠕动,而被刻画在壁面上的人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一只只沾满黑色粘稠状事物的手从壁面中伸出,黑色的黏液从手臂上滴落,将地面腐蚀,升起阵阵青烟。 一道道人影旋即就像是从湖面中跃出一般,从壁面上涌出,飞身落在了曹叔功等人的跟前。 他们站起身子,浑身的黑色黏液滴落,露出了本来模样。 他们赤裸着上身,皮肤森白如人骨,隆起的肌肉上紫色的血光凸起,爬满全身,就像是一条条毒蛇在周身盘踞。 他们生得人形,但双眸之中却闪烁着血色的凶光。 巨大的压迫感在他们出现的刹那将众人笼罩,本欲前往褚青霄等人下行之地的众人停下了步伐。 “小心!他们是永夜神卫!”宋归城也发现了这般异状,他朝着众人大声喊道,但话音才落,祝渊身后的黑影便猛然杀到,宋归城不得不提剑与之对敌,无暇顾及众人。 “僭越永夜之人。” “当以血恕罪!” 为首的永夜神卫用低沉声音说道,他的一只手伸出,虚空之中一柄森白的骨枪浮现。 身后众多的永夜神卫也纷纷伸出了手,各色骨制武器浮现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就在这时迈步,带着滚滚杀机,朝着已经被包围的众人围拢过来。 …… 深坑之中,四面八方壁面中不断有滚滚黑气涌出,冲击着下方那破败的道观。 越往下走那黑气便愈发的浓郁。 褚青霄暗暗心生警惕,也小心防备着,但越是靠近黑气浓郁的下方,他却发现,那些看上凶煞无比的黑气,似乎极为畏惧他一般,在靠近他三尺之地处便会犹如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样,绕道翻涌开去,以至于在着接近底部,黑气翻涌之地,竟然形成了一道以他为中心的真空地带。 这着实有些诡异,褚青霄疑惑的抬起头,他的正上方,是紧随着他一同下来的楚昭昭。 本以为黑气避让是每个人都会遭遇的状况,可抬起头时,他却发现,自己头顶的楚昭昭正被黑气所缠绕,那些黑气包裹着少女的身躯,似乎正在不停的朝着对方体内渗透。 而似乎也是被这影响,楚昭昭的身子隐约有些颤抖,连下行的速度也开始放缓。 “楚姑娘!你没事吧?”褚青霄担忧的朝着对方喊道。 上方的楚昭昭闻言低头看向褚青霄,她的脸色苍白,几乎不见血色,额头上更是冷汗淋漓。 她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可话音还未出口,抓着上方墙壁凹陷处的手没了力道。 她神躯就在这时,从崖壁上坠落下来。 “楚姑娘!”褚青霄见状心头一紧,赶忙伸手抓住从自己身前坠落下去的楚昭昭。 在握住楚昭昭手臂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忽然传来。 楚昭昭的手冰冷异常,宛如是被冰雪浸泡过一般。而伴随着这种触感一同涌来的还有一股可怕的暴戾之气…… 二者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褚青霄胆寒的触感,可同时这触感又让他有些熟悉。 …… “青霄!” “我求求你,你救救裴儿!” “你不是认识那个宋将军吗?他修为高深,一定有办法的!” “我以后绝不再去军营偷东西!好不好!” 矮小的房门中,刘屠夫声泪俱下的跪倒在褚青霄的跟前。 而在不远处一个男孩躺在床榻上,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半张脸肿大得离开,一直伸出的手上有数处糜烂的伤口,黑紫色的鲜血时不时便从伤口处渗出。 褚青霄转过头看向男孩,男孩也看向他。 “啊……啊……”他那只溃烂的手抬起,似乎想要对褚青霄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发出不一句像样的话…… 褚青霄看着往 日乖巧的刘裴变成这幅模样,也甚是揪心。 “刘叔叔,裴儿的状况是烛阴煞气侵蚀,而得了黑血症,这病宋统领没有办法……” 他压低了声音,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诉说给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父亲。 “怎么可能!你们西洲剑甲的军营里,几乎没人患上黑血症,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带裴儿去,去问一问也好,万一……” “万一有办法呢?”刘屠夫压着喉咙间的哭腔哀求道。 褚青霄终究不忍看他这幅模样,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走到了刘裴的床榻前,他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抱起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孩。 而就在他接触刘裴的刹那…… 一股冰冷且凶戾的气息猛然朝着他涌来! …… 脑海中忽然涌现的画面让褚青霄的心神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而这样的恍惚之后,楚昭昭身形下落带来的下坠力也通过手臂传来。 刚刚回过神来的褚青霄身子一颤,双脚打滑,脱离了壁面,只靠着一只手抓着上方的凹陷,整个人与楚昭昭一起宛如钟摆一般,在距离底部还有三四丈地方来回晃荡。 他一只手抓着墙壁,一只手死死握着楚昭昭的手,两个人叠加在一起的重量,让他的手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苦。 他咬着牙忍者剧痛,趁着身形回摆向壁面之时,双脚再次踏入壁面凹陷处,勉强稳住身形,同时嘴里发出一声低吼,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将另一只手上死死抓着的楚昭昭的身子朝上提了提。 楚昭昭也回过了神来,她知道此刻的状态对于没有半点修为的褚青霄而言是巨大的考验,她不敢耽搁,在第一时间双脚踏入墙面的凹陷,同时一只手抓着褚青霄的衣衫,另一只手从褚青霄的手中抽出,也抓着一处崖壁,这才算是化解了危机。 这般劫后余生险境过去,二人都趴在了墙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谢谢。”楚昭昭看向褚青霄,脸色苍白的言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正要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忽然发现楚昭昭方才毫无血色的脸红润了几分,方才那虚弱的模样也好转了不少。 他再定睛一看,却发现楚昭昭的周身不断有黑气溢出,显然是因为此刻她与自己贴得极近。 那些黑气又似乎不敢靠近他的身躯,故而在这时被驱散,楚昭昭身体的异状得益于此,也才快速的恢复了过来。 “这些黑气是烛阴煞气。”褚青霄喃喃言道。 方才从之前险境中回过神来的楚昭昭听闻褚青霄的自语,脸色一变。 而褚青霄却并没有心思去关注楚昭昭的状况。 他甚至烛阴煞气对生人的杀伤力,此刻他上方的褚岳山孙宽等人也正渐渐接近煞气浓郁之处,他赶忙抬起头,看向他们,正要大声提醒。 可他的双眸却忽然一凝,只见那些感应到楚昭昭的存在,便变得极为汹涌的煞气,却平静的穿过褚岳山等人的身躯,并未有如自己一般,可以避开,也没有如楚昭昭那般,被猛烈的侵蚀。 就好像在这些以生人为养料的煞气眼里,褚岳山等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第三十六章 今夕何年? 峭壁之上,显然不是探究烛阴煞气的合适地点。 上方的打斗还在继续,褚青霄也不知道宋归城等人能坚持多久,他得珍惜众人给他争取来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困惑以及泛起的些许不安。 在那时再次朝着深坑的底部下移。 …… 双脚落地的瞬间,褚青霄悬着的心踏实了不少,其余众人也在这时接连下到深坑的底部。 一行五人看着神坑中的场景,都有些暗暗心惊。 汹涌的黑气翻滚,让众人的视线受阻,但却依旧可见,那些黑气一次次的冲击着前方的道观,却被那插在道观周围的利剑散发出来的剑意所逼退。 这样的战斗不知已经持续多久,一些长剑已经被腐蚀大半,但当黑气袭来,锈迹斑斑剑身依然费力颤抖,激发出所剩无几的剑意。 就像是那战场已然力竭的士卒,依然勇敢的朝着袭来敌军挥起刀刃。 在上方俯视还不曾感受到,此刻置身其中,那种扑面而来的悲凉感却是真真切切。 “我们得快一点,宋统领他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褚青霄沉声言道,目光看向那被黑气包裹其中的破败道观。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对于宋归城的立场已经有所怀疑,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只能相信对方。 毕竟无论怎么看,以祝渊为首的烛阴,才是他们目前最大的麻烦。 众人朝着那道观所在的方向走去,滚滚的黑气在越靠近道观之处,便越是浓郁。 楚昭昭的面色难看,显然难以抵御如此磅礴的烛阴煞气,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 正气喘吁吁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将她拉入了过来。 楚昭昭心头一颤,回过神来,便看见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褚青霄。 “楚姑娘,这些黑气似乎在避让着我,你靠着我,应该能缓解不少。”褚青霄在这时说道,显然他也察觉到了楚昭昭的异状,方才会在这时出手。 此刻楚昭昭的身子几乎贴在褚青霄的身上,这般近距离,让楚昭昭脸颊有些泛红,她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对方干净的侧脸,此刻看来,莫名的好看。 又想着方才在峭壁之上对方舍命相助,她的心跳不免快了几分。 但这般旖旎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楚昭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后跟着的褚岳山孙宽以及王澈三人。 他们丝毫不受这处翻涌的黑气的影响,脚步平稳,速度也还算轻快。 楚昭昭的心头一沉,那一直困扰着她的愧疚感再次翻涌上了心头。 “青霄……”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过去之后,要做什么?”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褚青霄闻言也是一愣,他的一只手伸出,放在楚昭昭的腰身,扶着对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以前啊,我总觉得我爹胸无大志,只想待在这小小的武陵城,每日有酒喝有肉吃,就心满意足。” “我就想啊,我日后一定要出去看看,能学武便做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能读书,就做个能治世的大官。” “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那些大事,是留给大人物们做的。” “我没那本事,我只想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和我爹,我舅舅在一起……” “若是能平安度过此事,我就待在武陵城,接我爹的班, 好好攒钱,给他买个大院子,哦,对了!还要给我舅舅娶个媳妇!” “再在院子里栽上几棵桃树,一道春天,桃花开满院子,果香扑鼻,到时候我学着做些桃花酿,你若是有空可以和念霜一起回来,我请你们喝酒,若是没空,我也可以让人送些过来……” 少年这样说着,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仿佛就已经看到了他自己描述中那平淡却又美好的未来。 可他越是如此,楚昭昭心头的愧疚便越是浓郁。 “那……那如果。” “我是说如果……” “你一定要离开武陵城呢?你……” “你其实也可以想想,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你没见过的风景。” “而且还有小师叔,她现在已经是青雀峰的峰主,是天悬山未来的掌教,她也很想念你,你若是去寻她,旁的不说,这一辈子也能过的锦衣玉食……”楚昭昭把头压得很低,嘴里这样说道。 褚青霄闻言奇怪的看了一眼楚昭昭,他眨了眨眼睛,玩笑道:“楚姑娘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放在以往,听闻这话的调侃,楚昭昭大抵会暴怒而起,对着褚青霄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但此刻的楚昭昭却显然已经没了这般心思。 她把头埋得更低些许,不知道如何回应。 “到了。”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楚昭昭一愣,抬起了头,看向前方,却见在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走到了那道观的外围,眼前是一柄柄倒插入地面的长剑。 身后的褚岳山三人也走了上来,瞥见褚青霄与楚昭昭这身子贴着身子的亲密模样,褚岳山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楚昭昭也意识到了不妥,赶忙站直了身子。 但此处已经是深坑的中心地带,煞气涌动得厉害,她不敢离得太远,只能就站在褚青霄的身旁,肩头贴着肩头。 褚青霄倒是没有心思多想,他看向眼前的道观。 道观已有半数塌陷,剩余的一半看上去也破败不堪,他反复看了半晌,却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人迹的存在。 “这哪里有什么道士啊?”孙宽也凑到了道观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嘴里疑惑的嘀咕道。 褚青霄亦皱起了眉头,目光却忽然瞥见,道观前那一排排枯死的桃树中,竟有一棵桃树顶端还生有新枝,那点点翠绿在这破败场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并不确定那棵桃树代表着什么,但显然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去那里!”他指了指那处,朝着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正要迈步。 可眼前却忽然一花,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拦在了众人的跟前。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衣衫,模样俊俏皮肤白皙,赫然便是烛阴的巫祝,祝渊! “青霄,没必要这么着急吧?”祝渊看向褚青霄,语气平和的言道。 而随着他说出此言,一道浑身裹挟着黑气的身影猛然从地宫之上跃下。 轰! 一声闷响荡开,黑影落地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众人脚下的地面都在隐隐颤抖。 但这十丈高的距离,对于黑气包裹的身影而言,却仿如履平地一般,他的身子稳稳落地,然后一道身影就在这时被他从手中抛出,在地上一阵滚动,于众人的身前停住。 赫然是那西洲剑甲的统领——宋归城。 此刻的宋归城身上的衣衫破损,手 中的长剑折断,露出的上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弥补,浑身鲜血淋漓,模样甚是狼狈。 “宋统领!”看清对方的模样,众人的心头皆是一惊。 而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也在传来数道闷响。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那些模样狰狞的永夜神卫也在这时从地宫中跃下,而他们的手上大都提着一两道人影,赫然便是刚刚未有来得及跟上众人的曹叔功一行人。 “爹!”王澈的脸色骤然一变,一眼便看见了被一位神卫听着的浑身是伤的王大贵。 他心头焦急,几乎忍不住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楚昭昭拉住。 两道黑气于此刻在永夜神卫的跟前凝聚,知县周恒秋与县令的身影浮现,二人的脸上的神情冷漠,仿佛不认识众人一般。 仙灵伸出手,朝着身后的神卫示意。 那些神卫便将手里提着的曹叔功与王大贵等人扔了出来,众人倒在了褚青霄等人的跟前,他们的模样都甚是狼狈,气息也极为萎靡,显然在方才的战斗中都受了不小的伤势。 唯有洛先生看上去虽然狼狈,但身上的衣衫却保存完整。 他也是唯一一个众人之中此刻还能站起身子,他从地上爬起,抬头神情复杂的看向仙灵,想要说些什么,但话未开口,便听对方言道:“泰安。” “你很快就会理解我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洛先生却摇了摇头:“我不理解……” “仙灵,你不是这样的人,烛阴是恶神,他们……” “烛阴的恶只对敌人,但仙灵姑娘如今是我烛阴的族人,烛阴岂会苛责?”洛先生的话还未说完,那位巫祝大人便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他迈步走到了众人的跟前,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洛先生的身上。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读你们人类的历史与先贤巨著。” “你们先贤提出了很多在我看来很有意思的见解,关于世界,关于个人,也有关于家国的。” “其中让我很有感触的一句话是,君轻民贵。” “先生是这武陵城里最有学问的人,你认为此言何解?” 洛先生皱起了眉头,他看着眼前的巫祝,沉声道:“社稷之事,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故为君者,当以民为贵,民自拥戴,反之为君者若暴虐无常,自有人当揭竿而起,社稷危矣!” “说得好!”祝渊面带笑意,对于洛先生的话拍手叫好:“君为仁君,百姓才需拥戴,可如今你们大虞的那位君王是仁君吗?” “诸位被困此地已有多久时日了?可曾见一位朝廷援军来救?既朝廷置你们不顾,你们又何苦为其效忠,如仙灵姑娘一般弃暗投明又有何错?” “军队调度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王庭的援军或许调配不够及时,但这并不代表王庭会置我们于不顾,阁下也不必在这里危言耸听!”洛先生面色阴沉的言道。 “一朝一夕?”可听闻这话的祝渊就好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发声大笑起来。 那略显癫狂的笑声,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有些心头发憷。 好一会的时间之后,他终于收声,然后目光越过众人看向褚青霄身后站着的楚昭昭言道。 “那位姑娘不是从天悬山来的吗?” “不如诸位问问她,今夕何年啊?” 第三十七章 记忆拼图 众人的目光在这时落在了楚昭昭的身上。 而楚昭昭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她本能的想要躲闪众人投递来的目光,巨大的负罪感涌上心头,让她难以面对。 “楚姑娘,他此言何意?”褚青霄也皱起了眉头困惑的看向楚昭昭。 “我……我……”楚昭昭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身子下意识的后退,想要逃避。 可一只手却在这时,从她的身后伸出,拦住了她的退路。 楚昭昭一愣回头看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赫然是被祝渊打得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宋归城。 他的模样虽然狼狈,可嘴角却扬起一抹没心没肺的笑意。 “堂堂的烛阴巫祝,什么时候也沦落到了要靠危言耸听来达成目的地步了?”宋归城这样说道。 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是轻松,可说出这番话时,嘴里却不断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祝渊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他盯着眼前的男人,问道:“怎么?宋统领有不同的见解。” “有个屁。”宋归城吐出一口血沫,骂骂咧咧的说道:“那些狗屁大道理老子不懂。” “老子这辈子,只信两个道理。”他说着伸出了手。 “第一个,欠债还钱。”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二个……” “呵。” 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他脸上的笑容咧开,眸中却闪烁出宛如恶狼一般狰狞的凶光。 “杀人偿命!!!” 然后,双指并拢,做剑指之状。 浑身剑意在那一瞬间凝聚于指尖,身形如利剑一般,猛然杀出。 那是气势凌厉的一招。 裹挟的剑意浩大无匹,让褚青霄等人心惊胆颤。 但作为这一招所攻向的目标。 祝渊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些许不耐烦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成人在面对一个胡闹的孩童的一般。 你不用担心他的拳脚踢在你身上是否疼痛,你只是头疼怎么让这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安静下来。 祝渊的一只手伸出,轻轻一握,便将宋归城的剑指捏在了手中。 那被宋归城所激发出来的漫天剑意,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收敛。 “宋统领,我觉得你应该安静一会。”他眯着眼睛盯着宋归城言道。 咔嚓。 他握着对方手指的手在这时发力,指骨碎裂的轻响在此刻荡开。 宋归城的脸色顿时苍白,额头上冷汗与血液汇集,从他脸颊上不断滚落。 “我很明白你想要为西洲剑甲报仇的心思。” “毕竟你曾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的手上。” “那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祝渊眼缝中浮出一抹笑意,他这样说着脑袋往前凑了凑,似乎是想要更仔细的看清此刻宋归城脸上的神情。 而如他所愿的那般,宋归城听闻此言时,那双眼眶中,顿时有汹汹的怒火燃起。 他的周身发力,试图将手指抽回,但祝渊的手却好似铁铸一般,任凭宋归城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难以挣脱,反倒身子在那股力道下,不断的被压弯。 “我记得,你带来的那群剑甲之中,年纪最小的好像才十六岁对吗?” 祝渊却似乎并不满足,他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他叫什么来着?” “唐……唐鸳是吧?” “那孩子可不错,十六岁的年纪,潜入我们后方,杀了我三位巫咸。” “我砍断了他七根手指,把他整个左臂上的肉都卸了下来,还把他双腿上的骨头,从大腿开始一寸寸的敲碎,他疼得龇牙咧嘴,肯嗯是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软话。” “你!!!”祝渊的话显然戳中了宋归城的痛处,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宛如野兽一般的怒吼,另一只手猛然握拳,拼尽浑身气力,就要砸向祝渊。 这自然是宋归城的包含着滚滚怒气的一次进攻。 但很多时候,愤怒或许会让人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可同时也往往意味着,你失去理智,会错失找到最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的机会。 譬如此刻的宋归城。 他一生苦修,皆系于剑道之上。 虽有六境修为,但剑道武者,不激发剑意御敌,纯以力对抗,战力大打折扣。 此刻他轰拳而上,便是乱了方寸的迹象。 祝渊的嘴角勾起笑意,他的身形纹丝不动,背后那黑气包裹着的身影却猛然踏步上前,巨大的手掌伸出,将宋归城轰来的拳头死死握住。 然后,黑影的双眸中爆出一道渗人的血光,滚滚黑气便在这时从他周身涌向宋归城。 宋归城的脸色骤然一变,嘴里发出一声哀嚎,仿佛此刻他正在遭受撕心裂肺的痛苦一般。 祝渊很满意宋归城此刻的模样,见宋归城彻底失去了战力,他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对了,宋统领忘了给你介绍。” 他伸手指了指眼前被黑气包裹的黑影。 “在不久前,永夜之神感念我的忠诚,将十二神柱之中的第七神将之位赐予了我。” “作为巡天司仅剩的几位龙骧将,想来你也熟读过关于我神的记载。” “永夜神座之下,第七神柱名曰,恶灵。” “灵魂是玄妙的事物,哪怕是我们这些永夜最忠诚的追随者,也难以完全理解这种层面的东西,在很多时候我们可以驱使、利用与控制,但难以改变他们的本质。” “但神柱带给我的神性,让我拥有这个能力,我可以创造出一只全新的强大的灵魂。” “而创造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神才能涉及的层面。” “我不能浪费永夜赐予我的能力,所以在我拥有这个能力之后,我热切的希望可以创造出那样的东西。” 祝渊这样说着,他表现出一种强烈得近乎病态的诉说欲望。 就像是一个诗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写出一篇足以传送千古的雄词,他渴望被人阅读的欲望,在那时抵达顶点。 “但这依然不容易,我的循序渐进。” “我要创造一个强大的恶灵,首先我需要材料,一些同样暴戾,充满愤怒与憎恶,带着无穷怨气的灵魂,而正好,如今的武陵城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祝渊这样说着目光看向了褚青霄等人,那带着癫狂之色的神情让众人心头一寒。 “这些家伙虽然也很不错,但终究实力差了一些,思来想去,我能寻到最好的材料,宋统领猜到了吗?” 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宋归城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愤怒的咆哮,宛如野兽一般嘶吼,可却无法挣脱黑影的牵制,更不可能伤到眼前这个满脸得意的男人。 “看样子宋统领已经知道答案了。” 祝渊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他双眼睁得浑圆,语调也变得高亢“我把那些西洲剑甲的灵魄分割,就像是将一块块布料剪碎,然后胡乱的拼接在一起,本来这只是一次实验,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后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愤怒交织,怨气碰撞,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厮杀彼此,可我又让他们不断的重组,于是在巨大的痛苦与愤怒下,更多的怨气与愤怒生出,便诞生了眼前这个家伙。” 祝渊终于完成了他的讲述,他停了下来,脸上狂热之色缓缓散去,他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宋归城。 语气柔和了下来,轻声道:“宋统领,看看他。” “你的士卒,你的同袍们,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更加完美的方式活了下来。” “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恨我,不是吗?” 祝渊的语气温和,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宋归城颤抖着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黑影。 褚青霄等人也抬头看去。 黑影周身翻滚着汹涌的黑气,起先众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以为那滚滚黑气是如弥漫在这地宫的煞气一般的存在。 可此刻定睛看去,却见那些黑气之中是一道道嘶 吼扭曲的人脸,他们相互交错在一起,不断的撕咬彼此,不断发出哀嚎,却又很快被黑气拉扯入体内,周而复始,仿佛身处无间炼狱,不可逃脱,也不可安息! 褚青霄的身子开始颤抖,那一道道挣扎在黑气之中的身影,有诸多他熟悉的脸庞。 零碎的记忆在那时又仿佛要苏醒过来,开始在褚青霄的脑海中闪动。 …… “青霄,别跟姓宋的怄气,那家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军营中,年过四十,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轻轻的拍了拍褚青霄的后背,笑着宽慰道。 他叫钱安,西洲白露县人…… “让你吃你就吃!一个鸡腿而已,三爷我当年在剑岳城吃得早腻歪了!”身材魁梧,脸上刻有一个刀疤的男子一脸凶神恶煞的将碗里的鸡肉不由分说的夹到了褚青霄的碗中。 他叫鲁三,渝州红叶城人…… “唉,小子,我给你说,女人的滋味,那可美得很,来之前我去了趟鹿儿楼,那里姑娘胸前的肉又白又软,腰身滑得跟蛇一样,身上香得你嗅上一嗅,几天都不用吃饭。宋统领可说了,这次回去,咱们每个人起码有二十两赏银,到时候哥哥带你去开开荤!” “什么念霜?那没长开的小妮子能和鹿儿楼那些知情识趣的姑娘比?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不答应,你他娘的就别找我练剑,你让宋统领教你去,你看他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会不会骂死你!”军帐之中,一位模样邋遢的中年男子,朝着褚青霄一阵挤眉弄眼。说着说着,他仿佛又回到了他口中那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鹿儿楼,他眯起了眼睛,面露陶醉之色,动情处还认不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叫朱全福,西洲白驮城人…… “青霄,我……我怕是没办法带你去看鹿山的朝霞了,要是……要是你能活着出去,帮我把这玉佩带给她,告诉她……别等我了,是我对不住她……”破败的城门前,胸前被撕开一道口子的男子死死的抓着褚青霄的手,将一枚染了血的玉佩塞到了褚青霄的手里,用最后一丝力气,嘱托道。 他叫贾臣,上云州鹿山村人…… …… 褚青霄记了起来。 他记起了,那一场场惨烈的厮杀,记起了那一次次溃败,一次次的坚守,以及一次次的死亡…… 那些西洲剑甲,不远万里而来,最后却埋骨他乡,死后亡魂被眼前的祝渊当做玩具一般,奴役戏耍…… 关于武陵城的一切,随着这段让褚青霄愤怒的记忆涌来而变得清晰。 但…… 但这还不是全部。 关于武陵城,关于被烛阴围城时所发生的一切,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褚青霄侧头看向周围的众人,他努力的想要想起关于他们的一切,可脑袋中剧烈痛楚却让他难以自已。 他的双耳开始轰鸣,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与不真切起来。 他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吼叫。 “褚青霄,你怎么了?”身旁的楚昭昭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状,她赶忙伸手扶住眼看着就要倒地的褚青霄。 褚青霄并无法回答楚昭昭的问题,耳旁的轰鸣声响彻,某种声音在那刺耳的耳鸣声中隐隐传来…… “宋统领,结束了。” “你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作为对你的敬意,我会在你死后,将你的灵魂灌入这恶灵将的体内,你会永远与你的士兵们在一起。” “这是永夜给予你的恩赐。” 而另一边,祝渊也似乎对宋归城失去了兴致,他如此言道,朝着身后的恶灵打了个响指。 恶灵得到了指示,双眸之中爆发出浓郁的血光。 他的另一只手高举,一柄森白的骨刀浮现在他的手中。 刀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的朝着宋归城的颈项挥去…… —————————————————— 求波月票,推荐,收藏。 另外,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 第三十八章 魂作旌旗魄作弓 呜…… 呜…… 呜…… 双耳之中的嘈杂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尖锐,那声音剧烈无比,仿佛有无数人靠在褚青霄的耳畔不断的低语。 他的耳膜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楚昭昭焦急的抱着褚青霄,褚岳山等人也围拢了过来,他们大声朝着褚青霄说着些什么,可耳旁的传来的嘈杂之音,让褚青霄听不真切众人的声音。 祝渊慢悠悠的走向前方,他的双眼微闭,头颅扬起,双手缓缓张开。 他在等待一出好戏。 一出头颅落地,愤怒的灵魂哀嚎嘶吼的好戏。 那一刻,那声音一定极其动听与悦耳,他认为这是他进一步探究灵魂秘密的机会。 为此他放开心神,做足聆听那美妙声响的准备。 一息…… 两息…… 十息…… 许久过去,他仍未由等到他想象中头颅滚落的声响。 “呵呵……” 等来的却是身后传来的轻蔑的笑声。 意识到不对的祝渊回过了头,看向身后。 那里,宋归城轰出的拳头依然被恶灵所握住,恶灵周身的黑气涌向宋归城,将他的身躯禁锢。 这一切并无异样。 唯一的问题是,恶灵手中高举着的骨刀却停留在了距离宋归城的颈项不过三四寸之地,却迟迟未有落下。 “恶灵将!给我动手!”祝渊厉声吼道。 但恶灵将的身躯却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祝渊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慌乱之色。 他的眉头紧皱,双手在那时在胸前合十,接连结出数道印记。 他是在试图依靠种在恶灵将体内的魂种驱动对方。 当被根植在它们体内的魂种发动时,宛如剐肉一般的痛楚会涌遍它们的全身,而对于恶灵与阴兽这般只剩下本能的凶物来说,这是控制他们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可这一次。 祝渊似乎遇见了例外。 恶灵将体内的魂种被催动。 他周身的黑气翻涌,双眸之中的血光剧烈的闪烁。 很显然,此刻他正在承受那股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苦楚。 可是,他的身躯依然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恶灵将!你要忤逆我吗!!?”这般异状让祝渊脸色难看,他暴跳如雷,嘴里大声的怒斥道。 “哈哈。” 而回应他的却是宋归城轻蔑的笑声。 这笑声,让祝渊回过了神来,他转头看向对方,如梦初醒一般:“是你在捣鬼!?” 宋归城背对着祝渊,他低着头,旁人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却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巫祝大人不是自诩读过诸多我人族先贤巨著吗?” “那巫祝大人可知什么是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又可知什么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宋归城这样说着,他那只被恶灵握着的手,轻轻被收了回来,他转过身子,看向祝渊。 他的眉宇低垂,双眸之中显现的是宛如恶狼一般的凶光。 他一步步朝着祝渊靠近,嘴里发出一次又一次仿佛恶鬼一般的责问。 “可知什么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继续向前,浑身弥漫出一股仿若比起烛阴还要可怖的杀机。 祝渊从此刻的宋归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后退。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这恶鬼一 般的男人,却见身后的恶灵将周身黑气开始剧烈的翻涌,那些被囚禁在黑气中的亡魂仿佛得到了某种超越神祇敕令的召唤。 他们开始从未有过的剧烈挣扎,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从那黑气中涌出,不断挣脱着黑气束缚,想要将自己的身躯从这黑色的泥沼中拉扯出来。。 他们想要逃离烛阴的囚禁! 祝渊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情形。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真神烛阴的神座被人类夺取,曾经坐下十二神将也灰飞烟灭。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剩余的些许残余神性依然是足以碾压凡人的东西。 烛阴赐予了他第七神柱曾经遗留的神性,而利用这神性所铸成的恶灵将,理应是强大且不可逆的存在。 可现在,这些亡魂竟然仿佛重新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试图反抗。 是他在捣鬼!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祝渊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他侧目看向宋归城。 而宋归城的嘴角亦在这时,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压低了声音,目光死死的盯着祝渊,轻声道。 “又可知什么是将军百战犹未死,魂作旌旗魄作弓?” 魂作旌旗魄作弓…… 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却仿佛包裹着某种倾轧这方天地的威能。 此言一落。 那恶灵将某种的血光猛然大作,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那些被他囚禁在体内的剑甲亡魂们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般,他们模糊的灵魄凝实了几分,将粘黏在他们周身的黑气纷纷斩断,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从恶灵将的体内涌出,他们浮身于半空之中,矗立于宋归城的身后。 不过眨眼光景,西洲剑甲的亡魂们就已经站满了宋归城身后的空间。 他们的脸上写满决绝之色,那已经变得模糊的灵魄之中,有一股盎然的剑意开始涤荡。 就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之时。 他们是西洲剑甲,是大虞仅存的骧星卫,是照亮黑夜的剑,是抵御古神的盾。 这一点,被写入他们的血肉,镌刻入他们的灵魂。 当龙骧将发出召唤。 无论此刻他们身在何处,他们的肉身是否腐朽。 但他们的灵魂,总会回应这召唤。 不辞万里,不顾生死。 再次执剑,来到龙骧将的身后。 “这……这怎么可能……”祝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而面对未知,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恐惧。 哪怕是自诩为神的使徒的祝渊,在此刻也难以免俗。 他的身子开始下意识的后退。 恐惧漫上他那张皙白又俊美的脸。 他恍然大悟:“刚刚你是故意示弱,你早就看出了恶灵将的底细,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唤醒他们!!?” 祝渊看向宋归城大声的质问道。 而宋归城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并无心为眼前的敌人解惑。 他只是说道:“巫祝大人。” “我说过……” “我能将你脑袋从你的脖子上割下来一次,就能……” “他娘的梅开二度,割下来第二次!!!” 他如此说罢,一只手猛地伸出,身后的剑甲亡魂们,在这时也纷纷朝着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朝着虚空一握。 …… 褚青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脑袋还是不住的剧痛。 尤其是每当他努力的想要回忆起他记忆中所缺失的最关键的部分时,那股 痛楚便会加剧。 而他耳畔的嘈杂声却渐渐变得清晰了些许。 他的身子颤抖,嘴里痛苦的低吼渐渐平息,无神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点点清明涌现。 “褚青霄!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身旁的楚昭昭关切的声音传来,而这一次,褚青霄神志似乎恢复了不少。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我听清了……” “我听清了。” “你听清什么了?”身旁的褚岳山神色焦急,生怕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有什么不测。 “哭声……” “那些哭声……” 褚青霄继续喃喃自语道,似乎并未听见周围众人的关切之语。 “哭声?哪里有什么哭声?”褚岳山与孙宽看向四周。 前方的宋归城与祝渊之间剑拔弩张,身后是那破败的道观,哪里有人在哭?又哪里有人在这时有心情哭? “是……是它们在哭……”褚青霄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目光却看向身后,那里无数把剑倒插入地面。 他们是曾经西洲剑甲的佩剑。 而褚青霄从第一次来到朱家大院便听见那些若有若无的哭声,就来自于这些它们。 “是剑在哭?”身旁的楚昭昭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 她转头看向前方,那里宋归城的神情肃穆,他身后八千西洲剑甲的阴魂周身剑意涤荡。 他们伸出手。 准确的说,是朝着那些插入地面的剑伸出手。 那些静默许久的剑开始颤抖。 铮! 一声剑鸣忽然升腾而起。 铮! 铮! 那就像是雄鸡唱晓时第一声鸣叫。 紧接着,整个剑陵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一声接着一声的剑鸣升腾而起。 一道道纯粹的剑意在这时,从那些剑身中溢出。 “破阵子!”这时,前方的宋归城忽然一声爆喝。 剑陵之中一柄通体雪白,剑柄上挂有一道粉色剑穗长剑猛地一颤,然后它的身形猛然从泥土中抽出,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宋归城的手中。 此音未落,宋归城的身后又有一位剑甲爆喝道。 “二更天!” 剑陵之中便又有一柄飞剑遁出。 “千岁!” “门前燕!” “春不晚!” “长恨水!” 一声声爆喝声接连不断的从剑甲们的口中响起,一柄柄长剑亦在这时不断从剑陵中飞出,落入那些剑甲亡魂的手中。 随着长剑入手,他们周身的气势开始仿佛没有止境的判断。 他们周身衣衫鼓动,磅礴的气势升腾。 他们的眸中是坚定如铁的决意。 他们的手里是斩断生与死的利剑。 他们矗立于空中,手中的剑鸣如龙,周身的剑意如虹。 地宫在轻颤,煞气在四散。 所谓的神,仿佛也在这时低下了他高昂的头。 这一刻,他们才是神明! …… 褚青霄恍然。 萦绕在耳畔他许久的哭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它们不再哭泣。 因为握剑的人已经归来。 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宋归城说过的话。 “对于剑而言,他的意义是被剑客握在手中。” “而对于剑客而言,他的意义是用手中剑斩断所谓命运,也斩断那些编织命运的神!” “所以,当我们握住了剑。” “只要你相信,我们就能无所不能。” 第三十九章 永夜界中,灵魄永生 地宫之中,剑意奔涌,遮天蔽日。 宋归城低头俯视着祝渊。 他的眸中杀机在奔涌,怒火在翻腾。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高声喝道。 “西洲剑甲!” “剑在!” 身后八千剑甲亡魂亦举起了手中的剑,在那时高声应道。 滚滚剑意,如江海,如沧龙。 在那一瞬间汇聚。 宋归城脚步踏出,漫天剑意如得敕令,凝聚于他的剑锋之上。 他的身形涌出,身后八千剑甲亦身形迈出。 时间仿佛回到了最初。 他再次与他的剑甲们并肩。 他愤怒的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意。 八千道剑意聚作一团。 八千道身影仿若重叠。 八千口等待许久的剑,也化作一体。 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攻向那位烛阴的巫祝。 而那位高高在上,自诩为神之使徒的巫祝,此刻脸上写满恐惧,他的神不曾回应他此时的祈祷,只是注视着他,被那漫天剑意所淹没。 …… 轰! 剑意轰入。 地宫之中爆开一声闷响,整个地宫都开始颤抖。 尘土被漫天扬起,笼罩周遭的一切。 褚青霄等人身形一阵摇晃,纷纷在大地剧烈的颤抖下,栽倒在地。 好一会之后,地宫的颤抖归于平静,众人狼狈的爬起了身子。 却也顾不得衣衫上沾染的尘土,他们都紧张的看着眼前。 那里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去,众人并无法看清其中的景象。 但他们都明白,这个结果关系到他们的生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努力的想要看清这场大战的结果。 那是并不算长,但对于众人而言都极为难熬的十来息光景。 渐渐散去的尘埃中。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在众人的眼帘。 那是一位男子,他半跪在地上,手中的剑被他插入地面,剑身之上满是裂纹,握着剑的手上有鲜血顺着剑柄不断滴落。 是宋归城! 他的身后八千西洲剑甲的亡魂矗立,他的灵魄似乎在这场大战中消耗了极大,周身的气息孱弱,那本就模糊的躯体愈发的透明,似乎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 “赢……赢了?”王澈声音响起,他还是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祝渊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在场众人的认知,对于众人而言,这样的对手几乎就等同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当这种在众人潜意识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之时,一种恍若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也蔓延上了他们的脸庞。 “赢了。”褚青霄在在这时应道。 那宋归城立身之地,已经寻不到祝渊的踪迹。 那位不可一世的烛阴巫祝,大抵已经在八千剑甲倾尽全力的合力一剑灰飞烟灭了。 众人终于在这时反应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我们活下来了……”有人高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有人喜极而泣,相互拥抱。 哪怕是素来不对付的褚岳山与孙宽都在这时抓住了彼此的臂膀,面露喜色。 褚青霄看 着雀跃的众人嘴角也露出了笑容,那颗自从发现烛阴存在后,便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在这时尘埃落定。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心底泛起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而一旁的楚昭昭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她的脸上并无喜色,只是神情略显麻木的扫过在场的众人,她看着他们脸上那真切的笑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心头涌起的却是是一股汹涌的悲伤。 “褚青霄……”她看向身旁的少年。 褚青霄闻言转过了头看向楚昭昭,他不疑有他的问道:“怎么了?” “你得……和他们告别了……”楚昭昭压低了声音,也低下了头,闷闷的说道。 “嗯?”褚青霄并未听清她到底说得什么,正要细问。 轰! 可就在这时,地宫之中忽然爆出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心头一惊,方才放下的心神在这一刻再次紧绷了起来。 他们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头顶的地宫之上,那十二道巨大的青铜柱忽然开始颤抖,而密布在这地宫深坑中的黑气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分别涌向那十二道青铜柱中。 与此同时,一道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地宫圆环形地面的边缘,他们围着深坑边缘的地宫站住了身子,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伸出深坑中的众人。 是那些之前一直跟随众人来到此地的武陵城百姓…… “这……这又是怎么了?”王大贵苍白着脸色大声问道。 但同样被这番异变所惊吓的众人显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十二道青铜柱的颤抖愈发的剧烈,那些被他们所吸纳的黑气,顺着他们柱身的底部不断蔓延,涌向青铜柱的顶端。 然后,十二道青铜柱的顶爆皆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一道黑色的光芒,那黑光涌向以他们为圆形的中心。 十二道黑色的光芒相撞,黑色的气息猛然在那处翻涌。 一股可怕的意志在这一瞬间笼罩整个地宫。 众人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眼前的异状,而是那股忽然席卷开来的意志中所带来的威压。 那股威压,让众人感受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畏惧。 他们几乎生出了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就好似那股意志的主人,本就是万物的主宰一般。 那种敬畏与恐惧,被铭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 当他降临,你无需见过他的真容,也无需知道他的名讳。 你的灵魂早已抢先一步,表示出了臣服。 这种恐惧盖过了一切,让众人的身子发抖,额头上汗迹淋漓。 宋归城艰难的站起了身子,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地宫顶端翻涌的黑气,瞳孔放大,他嘴里喃喃言道。 “烛阴……” “是烛阴……” “他真的复活了……” 听闻这话的众人也纷纷面露骇然之色。 烛阴,那传说中永夜之神,他的信徒就已经如此强大且残忍,那当他的神座降临,众人又会遭遇怎样可怖的境遇? 这是一个光是想想就让众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问题。 “不。” “宋统领,这话说得可不对。” “永夜从未凋零,只是沉睡。” “他亦 不是复活,而是……再临。”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宋归城的身旁传来。 众人都侧头看去,只见那处滚滚黑气汇集,一道熟悉的人脸在黑气中浮现,他的身躯也在数息之后随即凝实。 是祝渊!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宋统领确实说到做到了,你杀了我第二次。” “但你好像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永夜界中,灵魄永生。” “我神复活了我,让我继续完成我应尽的使命。” 宋归城的脸色难看,他站直自己的身子,一只手握紧手里的剑,试图催动体内仅剩不多的力量再次发难。 但这样的意图早早的便被祝渊所洞悉。 “宋统领,我劝你还是不要在做无谓的反抗了。” “看看你身后的剑甲们,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消耗了本就所余不多的灵魂之力,现在的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生前为了你的大义,浴血奋战,死了还要被你拉出来,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宋统领当真仁义啊!” 祝渊如此说道,用轻蔑的口吻,极近所能刺激着眼前的宋归城。 宋归城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剑甲们,剑甲们灵魄已经变得近乎透明,手中握着剑的剑身上也密布裂纹,诚如祝渊所言,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一种无力感在那一刻充斥了宋归城的心神。 …… 头顶的黑气还在翻涌,那站在地宫之中,围城圆形的武陵百姓们也面露虔诚之色,他们朝着那团巨大的黑气伸出手,嘴里高呼着:“永夜之神,翼罩霜天!” 一缕缕黑气从他们体内溢出,也在这时涌向黑气之中。 接受到这股力量的黑气,翻涌得愈发的剧烈。 并且在这个翻涌的过程,一部分黑气开始不断朝着内部收敛、聚拢,然后渐渐凝实。 一颗黑色的、覆满鳞甲、生有獠牙的头颅缓缓从黑气中叹了出来。 那是一只黑龙的头颅! 那是烛阴之神的本来面目。 他猩红的双眼睁开,阴冷的气息宛如潮水一般铺散开来。 他低下头目光看向身下的众人,只是一眼便叫众人心惊胆颤。 咚! 咚! 咚! 黑龙头颅浮现的瞬间。 褚青霄的心跳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时的轰鸣。 冷汗在一瞬间密布他的额头,钻心的痛楚也在这时从胸口处传来。 那忽然升起的剧痛,让他险些在一瞬间昏厥过去,他咬着牙看向自己的胸口,透过衣衫,他惊骇的发现,自己胸口处那道桃花印记周围,凸起的黑色的血管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了一般,它们开始蠕动,开始朝着心脏所在之处蔓延。 而那桃花印记,就仿佛无力阻挡这一切一般,炙热的色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 同时,头顶那颗神祇的头颅俯视着众人,猩红色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那一刻,他眸中血光大作。 只听他用那充斥着无上威严的声音说道。 “把它……” “给我!!!” 第四十章 舍生忘死 “把它给我!” 宛如劲烈一般的声音,直震得众人的耳膜发疼。 褚青霄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愈发的剧烈,他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皮肤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开始起伏,仿佛它就要冲破自己的皮肤,跳出自己的胸膛一般。 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胸膛,身子半跪在了地上。 而于此同时黑龙头颅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一般。 他巨大的头颅上一道道黑色的细线从鳞甲间溢出,他们盘旋着蔓延,来到了地宫的底部。 那些黑色的细线仿佛拥有灵智,在这时锁定了褚青霄,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将他的四肢缠绕,让他动弹不得,将他的身躯提起。 而同时又有一道细线来到了他的胸膛处,在褚青霄惊骇的目光下,那细线的顶端变得异常尖锐,下一刻,便猛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啊!!! 褚青霄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而随着那细线插入他的胸膛,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某些东西正在被抽离。 他的神志开始变得模糊,呼吸也渐渐孱弱。 身旁的众人见状,皆大惊失色。 褚岳山与孙宽在第一时间靠了上来,二人双手死死的抓着那些黑色细线,想要将他们扯下,可这东西看上去虽然纤细无比,却极为坚韧,二人使出浑身的气力也无法将它们从褚青霄的身上拉扯下来。 楚昭昭也满心焦急,她同样上前拉住那些细线,可即使以她三境的修为,也难以将之撕裂。 眼看着褚青霄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而他心脏处那道桃花印记在黑色血液的侵蚀下,也要完全晦暗下来的时候,一道剑芒忽然涌来。 剑芒过处,黑线被尽数斩断,褚青霄的身子也旋即坠落在地。 楚昭昭赶忙伸手将褚青霄扶起,褚青霄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身子站立都有些不稳。 “烛阴神血在他的体内。” “那是烛阴复活的必需品!” “带他去道观!只有老道士能救他!快去!” 宋归城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楚昭昭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面色沉重的看着她。 楚昭昭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祝渊的身子一闪,竟是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 数位西洲剑甲的亡魂在这时杀到,手中利剑攻向祝渊。 祝渊的眉头一皱,脸上尽是暴戾之色,他手中长袖一挥,那几位西洲剑甲灵魄伴随着手中长剑碎裂的声音,在那时纷纷崩碎。 但还不待祝渊喘息片刻,又是数位西洲剑甲亡魂杀来。 这些已死的剑客,正试图用自己魂飞魄散作为代价,为众人争取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昭昭心头一酸,却根本没有时间去伤怀,她扶起褚青霄,又深深的看了宋归城一眼,旋即便转身带着虚弱的褚青霄朝着身后道观的方向跑去。 “走啊!”宋归城见状,心头稍安,他又看向发愣的褚岳山等人,嘴里大声的吼道。 这时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赶忙跟上了楚昭昭的步伐。 祝渊见此状,眉宇间的戾气更重。 “愣着干什么,去追!”他朝着不远处的永夜神卫们怒吼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那于此之前一直站在一旁的永夜神卫以及仙灵与周恒秋纷纷在这时身形爆射而出,朝着褚青霄等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而祝渊则在这时回头,眉目的冷冽的看向身后杀来的宋归城,一只手伸出将对方的身 形拍退数丈。 宋归城的嘴里旋即喷出一口鲜血,以手中长剑杵地,在地上拉出一条沟壑,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但他的伤势却又因此严重了几分,他的身形都开始有些摇晃,握着剑的手也抖得厉害。 可他却好似并不在意一般,在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提剑杀向祝渊。 同时数位剑甲亡魂也在这时,从两侧杀来,将祝渊追击的路彻底封死。 “困兽之斗罢了!” 祝渊冷哼一声,眉宇间竟是轻蔑之色,他的衣衫鼓动,两团黑气从体内溢出,化作两只巨大触手,将从两侧袭来的剑甲亡魂拍碎,旋即他面带残忍的迎向杀来的宋归城。 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合拢,宋归城袭来的剑锋便被他的手指夹住。 然后他狞笑着看向还在试图发力抽回长剑的宋归城,言道:“宋统领,没用的。” “他做不到的。” “我们都明白这一点。” “你赶在他知晓真相前阻止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而你也应该尝试着接受你们的命运了。” 他这样说罢,夹着利剑的双指微微发力。 咔。 那把名为破阵子的长剑之上一道道裂纹漫开。 砰。 紧接着一声脆响,长剑的剑身砰然碎裂。 剑刃的碎片爆开,在宋归城的身上割开数道血痕。 宋归城的身躯也被震开数丈,鲜血随着那路径侵染一地,他的身躯摇晃,试图再次发起攻势。 可这时他气力早已耗尽,他面露苦笑,身子一歪,重重倒了下去。 …… 楚昭昭在奔跑。 用尽全力的奔跑。 她扶着褚青霄,身后是身形魁梧,但速度却异常敏捷的永夜神卫。 哪怕不时有剑甲的亡魂杀来帮助他们拖住这些永夜神卫,但已经消耗了自己大半力量的剑甲亡魂们,根本就不是这些神卫的对手。 常常只是一个照面,剑甲的亡魂便会被神卫手中的骨刀所振飞,手中利剑断裂,周身灵体破碎。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冲杀在最前方的那位永夜神卫,嘴里发出一声怒吼,魁梧的身躯猛然高高跃起,竟然越过数丈的距离,落在了褚青霄与楚昭昭的身后。 他手中的骨刀高举,就要挥向二人。 幸好楚昭昭反应及时,她的身形一转,将褚青霄护在身后,同时一掌从侧面拍出,将对方砍来的骨刀震开数寸。 那骨刀轰入地面,扬起阵阵碎石,而楚昭昭的手掌也在巨大的力道下而发麻得厉害。 一击不中的神卫嘴里的怒吼声,他再次提起骨刀,刀身一横,扫了过来。 刀身未至,卷起的罡风就已经让楚昭昭脸颊被刮得生疼。 加上方才那一掌,让她的手臂发麻,身形也微微停滞,此刻面对神卫再次袭来的杀招已经有些避之不及。 铛! 可就在这时,一声脆响荡开,一把剑横在了楚昭昭的脸颊与那骨刀之间。 楚昭昭一愣,侧头看向那把剑主人,赫然是武陵城的捕头,曹叔功! “走!”曹叔功朝着楚昭昭大声言道。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的剑身上裂纹蔓延,显然是不可能在神卫的面前支撑太久。 楚昭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扶起一旁的褚青霄便再次转身。 “诸位,我等的妻儿父母都已经被烛阴蛊惑 !!” “想要救他们,只能相信宋归城的话!” “我等七尺男儿,自家城池,岂能只让外人浴血奋战!!!” “诸位!请随我杀敌!”身后曹叔功过得大吼声传来。 那些被他带来的十来位衙役闻言,虽有犹豫,但还是在此刻抽了刀剑,迎向那些杀来的神卫,试图以此为褚青霄争取到时间。 “去他大爷的!孙宽,老子要是死了,你可得帮我好好照看青霄!”褚岳山见曾经的同僚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争取时间,与那些明显强出他们十倍不止的神卫们厮杀到了一起。 褚岳山的双眸顿时泛红,他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孙宽,大声说道。 孙宽闻言一愣,下一刻便明白了褚岳山要做什么,他脸色骤变,大声道:“你疯了,回去你会被那些怪物杀死的!” 褚岳山却一把将他推向前方,同时身子一转,提着手里的剑,便杀了回去。 这热血上头,固然可以让人生出往日不曾有的勇气。 但脑门一热的褚岳山回过头迎面撞上的却是一位身为挥来的骨刀。 他还沉浸自己方才那颇有英雄气概的气氛,中面对的袭来的骨刀脸色骤然一变,提起手中的长剑欲挡。 可大抵是准备并不充分的缘故,剑身与骨刀相撞的刹那,他手中力道不稳,长剑顿时被骨刀振飞。 措不及防的褚岳山身形退避数步,可还不待他站稳身子,神卫再次欺身杀到。 手无寸铁的褚岳山顿时乱了方寸,眼看着就要被骨刀大卸八块之时。 “接住!”孙宽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褚岳山一愣,只见方才他被振飞的长剑,在这时被孙宽捡起,奋力抛了过来。 得见此景过得褚岳山心头一震,身子在地上一滚,虽然狼狈但却好在避开神卫袭来的骨刀,同时也接住了孙宽抛来的长剑。 手中握剑的褚岳山心头也不再那般慌乱,面对再次杀来的神卫,他沉住心神,提剑挡住了骨刀。 虽然神卫巨大的力道还是让他的虎口发麻,但却好过赤手空拳与之对敌。 同时孙宽也在这时杀来,二人的一人握刀一人握剑,一同迎上那神卫。 “你来干什么!?”褚岳山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小舅子,大声问道。 “少废话,你一个人去见了我姐,指不定说老子什么坏话!” “我他娘的才不会让你得逞!”孙宽盯着前方再次迈步走来的神卫,嘴里言道。 听闻此言的褚岳山一愣,旋即他的脸色嘴角微微上扬,却又不愿表现得明显。 “那咱们兄弟俩就看看到时候,你姐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混蛋!” 说罢此言,褚岳山一马当先提剑便杀了上去。 “废话,那是我亲姐!你个外人也配挑拨离间?!” 孙宽反驳道,身子亦不甘落于人后,也在这时杀上前去。 他们的身姿相比于那群气势汹汹的永夜神卫,显得那般单薄。 他亦不是什么懂得舍生取义这般大道理的英雄。 他们只是寻常的市井之徒。 有时自私,有时刻薄,有时二者皆有。 但除开这些,他们还是父亲,是舅舅。 是他们认为的在这个世上唯一理应保护那个少年的人。 这份信念。 驱使着这两个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于此刻。 一往无前。 舍生忘死。 第四十一章 驱逐恶灵 褚青霄的胸口淌着血,剧痛还在周身蔓延,可意识却清醒了不少。 已经不再需要楚昭昭搀扶着,才能前行。 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大抵清楚,也明白是众人拼着性命给他拖延时间。 他担忧着众人的安危,可却不敢回头——他得对得起众人这份牺牲。 他们一头扎入了破败的道观中,身后王大贵拉着王澈以及还有极为慌了神的家丁也快步跟着。 道观之中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内里一片死寂,并没有那老道士的身影。 褚青霄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宋归城一口咬定那老道士能解决眼前的麻烦,跟不明白那位烛阴真神为何会盯上自己,而自己体内方才那种仿佛要灵肉分离异状有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他没有时间去细想,虽然众人帮着他拖住了神卫的大部队,可已然有那么几个家伙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始终紧随其后。 “哪里有什么老道士?”王大贵焦急的问道,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迹,对于他这般体型的人来说,这番逃亡已经让他出气多进气少,再跑下去,没等到神卫的骨刀落下,他自己恐怕就得先被活活累死。 褚青霄没有心思理会他的抱怨,他的目光四望,很快便锁定之前在道观外便看见的那棵桃树。 作为这一片死寂之地中唯一好拥有着些许生机的事物,褚青霄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异状绝非巧合。 而与之前在道观的匆匆一瞥不同,这一次,他看得更加真切。 那棵尚未有完全枯死的桃树,位于一片桃林正中,它的半边枝叶已经彻底枯败,但剩下的半边虽然也有泛黄枯死的迹象,可顶端却固执伸出了些许枝叶,闪烁着翠绿的生机。 而最古怪的是,那桃树的树干上,却挂着一道成人手臂粗细的铁索,铁索缠绕着他的躯干。 就像是蟒蛇在奋力绞杀自己的猎物,铁索将树干死死缠绕,一些地方已经勒入了树干之中,淡淡的黑气从铁索之上溢出,涌入桃树的树干。 显然,这就是困死桃树的关键。 褚青霄没有时间多想,看清那处场景后,便带着众人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宋归城让我们来找道士,你带我们来桃树林干嘛?”众人走近之后看清那处的场景,顿时有人焦急的抱怨道。 王大贵也侧头看了看枯树林外,三位永夜神卫已经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朝此间走来。 “对啊!贤侄,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你知不知道那道士叫什么名字,要不我们喊喊?”王大贵也在这时言道。 褚青霄没有理会众人,只是径直的走到了那棵桃树的跟前,目光落在它树干上的那些铁索之上。 他抽出了手里的剑,便在这时用尽浑身气力砍向那铁索。 铛! 剑刃落在铁索上,发出一声闷响,却只在铁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印记。 一旁的王澈也扔下自己在原地呼天抢地的父亲,同样尝试着以手中刀剑斩开那铁索,可同样,他的剑,也只在铁索上留下了一道印记而已。 神卫们在这时也发现了褚青霄等人,正快步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这……这可怎么办!?”众人见状急得可谓是脸色煞白。 “想活命就来帮忙!”褚青霄却言道。 此刻众人早已慌了手脚,听闻褚青霄此言,也顾不得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皆在这时围拢过来,拿着手里的刀剑,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对 着那树干上的铁索便是一阵刀剑相向。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彻,可铁索却并无半点被损坏的迹象。 神卫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的额头上汗迹淋漓。 “这样下去,根本打不开!”楚昭昭也皱起了眉头,她索性催动起体内的力量,伸手就要抓向那铁索,她比较有三境修为在身,虽然因为观剑养意诀的关系无法动用剑意,可体内的灵力所能催动起来的力量也不是眼前这群都未有如今的家伙可以比拟的。 她想着以此法,试一试能不能直接将铁索毁去。 可是她的手才刚刚触及到那铁索,脸色就骤然煞白,铁索上溢出的黑气仿佛寻到了猎物的野兽一般,在这时竟然顺着楚昭昭的手臂,朝着她涌来。 楚昭昭的心头一惊,赶忙松开手,退开身子。 “是烛阴煞气!”她惊声言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一愣。 “什么烛阴煞气?”周围的众人也有些奇怪的看向楚昭昭,显然并不太理解对方说出的字眼的意思。 王澈将信将疑的伸出手要触摸那铁索,似乎是想要验证楚昭昭所言。 褚青霄知道楚昭昭在这种事情上并不会胡言,他见状下意识的想要阻止。 可话还未出口,王澈的手就已经落在了铁索上。 “没事啊?”王澈神情平静的言道。 “楚姑娘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中就你有修为傍身,你还是快些出手试试能不能把这铁索弄断吧!” 褚青霄见状一愣,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起之前顺着地宫的壁面下行过程中,那些汹涌的煞气对楚昭昭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可又对褚岳山等人视而不见的场景。 那因为慌乱而被暂时忽略的不安感,又再次涌向褚青霄的脑海。 他疑惑的看向楚昭昭,楚昭昭却赶忙低下了头,似乎在畏惧着褚青霄的目光。 “哎呀!你们就不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管他什么煞气,想办法把这铁索打开啊!”王大贵焦急的说道,打断了褚青霄脑海中涌起的困惑。 这时,那些永夜神卫已经冲杀到了距离众人不过数丈之地,他们掏出了自己骨刀,双眸之中爆发出猩红的血光。 褚青霄也意识到事情的紧迫。 他的心头一动,想起了在地宫之中那些煞气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场面。 他当下没有犹豫,伸手就要去触碰那铁索。 “小心,这铁索上的煞气比起地宫中还要浓郁数倍!”楚昭昭提醒道。 听闻此话的褚青霄不免看了对方一眼。 方才王澈出手之时,楚昭昭并未出言提醒,而自己出手,她却一脸担忧。 褚青霄自然不会生出认为这是楚昭昭更在意自己的愚蠢念头。 他觉得…… 眼前的少女仿佛是知道这煞气对王澈等人并无任何作用,而对他却有所威胁。 这困惑,让褚青霄心头的不安更甚。 但越来越近的永夜神卫却让他没有心思再去多想。 他收回了目光,将手触碰到了铁索之上。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颤动,而那铁索之上的煞气仿佛就像是烈火遇见了涌泉一般,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然后飞快的从铁索之上溢出,飘向四周。 这场面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但褚青霄此刻却无心去关注这诡异的场面。 当他的手摁在铁索之上时 ,他的脑海中一道身影忽然浮现。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被淡化,他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一位慈眉善目,但背脊弯曲老者正站在他的跟前。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头发花白,身材略显干瘦。 “孩子,你终于来了。”他看向褚青霄这样言道。 “你是……玄都观的老道士。”褚青霄也看向对方,对方的身影与脑海中那个模糊的道士形象重叠。 “没那么多时间了,孩子。”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老人如此言道。 虽是紧迫之言,可语气里却并无催促之意。 反倒像是长辈在对自家的孩童循循善诱。 “你体内烛阴神血是当年我无奈之下封印进去的,也是这一举动,方才让武陵城堕入了炼狱。” “这些年,烛阴们想尽办法,就是为了取出你体内的东西,如今那封印已经松动,烛阴真神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方才从沉睡中苏醒。” “你得阻止他,我知道,这对于你很困难,但……” “只有你能去做。”老人继续说道。 “我该怎么做?”褚青霄困惑的问道。 “囚禁我的枷锁虽然已经解开,但我所余的神力也快要耗尽,无法维持这幅神形……” “我会用我仅存的力量张开结界,将恶灵暂时驱逐,然后用最后的时间为你加固封印。” “孩子……” “而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做出那个你一直不敢做出的决定……” “决定?”褚青霄有些困惑,但还不待他将这个问题宣之于口,眼前老人的身躯便缓缓散去。 “等等!”褚青霄朝着对方大声言道。 可话音落下,他却已经又回到了桃树前,周遭众人惊恐的叫声,那神卫杀来的嘶吼响彻在耳边。 褚青霄回过了神来,他看向眼前桃树之上的铁索,随着煞气被驱散,铁索顿时变得锈迹斑斑。 神卫已经杀到跟前,褚青霄没有时间细想,赶忙在这时伸出手抓住树干上的铁索,用力一扯。 方才还坚如磐石的铁索顿时断开。 眼前的桃树的枝叶猛然轻颤,一道温暖的气息荡开,同时要红色的结界从树顶亮起,朝着四周扩散。 结界形成光壁流转着红色的流光,那些冲杀到跟前的神卫触及到光壁,顿时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他们血红色的眸中露出了恐惧之色,在这时纷纷退出到了结界光壁之外。 他们手持骨刀愤怒的朝着褚青霄怒吼,但却再也没有冲入其中的勇气。 看见这番情形的褚青霄心头一喜,至少这证明了那幻象中的老道士并未诓骗他。 “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解决这麻烦……”他兴奋的看向周围的众人,嘴里这样说道。 可话那话说道一半便戛然而止。 王澈等人此刻的脸上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脸色苍白,身躯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周身不住的发出滋滋的轻响,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青烟溢出。 他们似乎无法承受那股痛楚,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看着眼前的场景,褚青霄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 他想起了刚刚那老道士说过的话…… “我会用我仅存的力量张开结界,将恶灵暂时驱逐……” “将恶灵驱逐……” 第四十二章 决定的代价 带着暖意的红色气息从眼前这棵桃树中溢出,它们包裹向褚青霄的身躯。 看架势,似乎想要进入褚青霄的体内。 它们是老道士仅余的神力,用于封印褚青霄体内的烛阴神血。 在被烛阴囚禁许久的岁月中,无论身处怎样的惨境,老道士都极力保留着这一抹神力。 他在等着褚青霄的到来,将这神力给予,封印少年体内的烛阴神血。 为了这一刻,他等了许久,也经历了许多。 无论是烛阴幽火的淬炼,还是无尽煞气的侵蚀。 凭着一口气,他都扛了过来。 他为此做足了准备。 他早已计算好了,无论褚青霄体内的封印松动到何种程度,这遗留的神力都足以将封印再次加固。 按理来说,走到这一步,一切就应该水到渠成。 但那些带有神性,隐隐流转着金光的红色气息,却只是围绕在褚青霄的周身,始终无法涌入他的体内。 反倒是褚青霄的身体中,隐隐有阵阵黑气开始溢出。 而这气息的涌动,让穹顶之上的黑龙愈发的兴奋,他双眸之中血光更甚,那些被斩断的黑色触手盘旋着再次来到了结界的周围,它们围着结界胡乱的舞动,就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在等待着即将进入他们口中的猎物。 楚昭昭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先是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嚎的众人,又看向褚青霄。 只见此刻那少年的双眸空洞,上下嘴唇打颤,仿佛正处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中。 “褚青霄!?你怎么了?” 楚昭昭焦急的问道。 正处于诡异状态的褚青霄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随着他周身溢出的黑气越来越多,那萦绕着他的带有神力的红色气息开始被驱散。 而溢出的黑气在结界中涌动,结界边缘的光壁在黑气的侵蚀下,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纹。 显然,只要这最后的结界破开,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极为悲惨的结局。 她又低头看向倒地哀嚎的王澈等人,她试图扶起他们的身子,可手方才触碰到对方,一股灼烧感便从指尖传来,她触电一般赶忙收回手。 她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脸色阴沉。 她不得不再次看向褚青霄,她隐隐感觉,似乎是少年自己在拒绝这些从桃树中涌出的红色气息,而也正是这样的举动,方才让眼前的结界加速崩碎。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楚昭昭大声的质问道。 “我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两件事情最让人难以接受。”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结界外传来。 楚昭昭警觉的寻声看去,只见那位烛阴的巫祝正迈步缓缓走来。 他的一只手拧着浑身是血的宋归城,将他的身子在地上拖行,在身后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余位永夜神卫,他们的手中也各自提着褚岳山等人。 众人大都浑身是伤,周身血迹斑斑,可奇怪的是,祝渊却并未出手将他们杀死。 “是你在捣鬼!?”楚昭昭看向那祝渊,沉着眉头寒声问道。 祝渊微微一笑,伸手将宋归城抛了出来扔到了结界前,他身后的神卫们也纷纷将各自手里提着的人扔出,一股脑的全抛在了结界四周。 众人的模样狼狈,不乏有人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可方才用力,浑身却传来锥心一般的剧痛,很快又跌坐回了地上。 “捣鬼?”祝渊眯起了眼睛。 “我听闻楚姑娘是天悬山的弟子,我们烛阴从千年前便一直生活在贫瘠的黑渊。” “可饶是如此也听闻过天悬山的大名。” “用你们的话说,天悬山是名门大派,而据我所知,这样的名门大派,通常都有喜欢自诩正义,用虚伪的道德标榜自己,同时罪责他人的恶习。” “楚姑娘这说话的方式,倒是确实有那么几分这味道了。”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她并不喜欢祝渊这指点江山的态度,与嘲弄的语气。 “楚姑娘难道真的不明白,褚青霄为什么在抗拒封印自己体内的神血吗?”祝渊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说这话时,他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颇为玩味的盯着楚昭昭。 楚昭昭一愣,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时侧头看向褚青霄。 她方才发现,少年的瞳孔并非无神,而是在恐惧。 他的上下嘴唇也并非在打颤,而是在呢喃…… 他在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有两件东西最让人难以接受。” “自己的无能与至亲的离世。” “而遗憾的是,他正在同时接受这两种东西。”祝渊迈步走到了结界的跟前,嘴里如此说道。 一旁的褚岳山艰难的站起身子,他看向祝渊,骂道:“呸!老子不是还好端端的活着吗?少他娘的想拿我威胁我儿子!” 褚岳山这样说罢,转头看向结界中的褚青霄大声吼道:“小兔崽子,像个男人点,别他娘的优柔寡断,老子给你娘守了这么多年寡,也该去见见她了!” “你爹不怕!” 说罢,他又瞪了一眼旁的孙宽。 孙宽显然有些面色发苦,但在褚岳山瞪得宛如铜铃一般的双目的注视下,终究还是不情愿做了回英雄。 “大外甥!我虽然不那么急着去见你娘,但这些混蛋,你就算现在心慈手软,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你要是能解决他们,就放手去做!你舅舅这条命,给你了!!!” 二人说得豪气干云,可一旁的宋归城却艰难的抬起头,看了看二人,面露苦笑,并不言语。 祝渊也对二人的叫嚣毫不在意,他只是看向结界内脸色煞白的楚昭昭,继续说道:“楚姑娘是外来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武陵城发生了什么?” “你谴责我们卑鄙残忍,可你为何不告诉他们真相?” 祝渊的质问让楚昭昭的脸色煞白,不知如何回应。 祝渊脸上的笑容更甚,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眼前已经密布裂纹的结界在这时支离破碎。 他迈步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微笑着看着出神的褚青霄:“从你来到地宫之时,我便有心与你好好聊聊,可惜有人不想让你知道这真相,多次阻拦。” 祝渊说着回眸瞟了一眼地上的宋归城。 然后他再次看向褚青霄,目光扫了一眼他周身弥漫着的红色气息:“这是那位伪神遗留的神力,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这道神力屏障,伤害到你。” “现在只要你念头一动,接受他们,你就可以封印住你体内的烛阴神血,我神会再次陷入沉睡,而我也会失去力量的源泉,很快消散。” “但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褚青霄的身子在颤抖,他空洞的双眸恢复了些许神采,看向眼前的男人:“真相?” “是的,真相。”祝渊笑着言道。 “你们人类做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现在你也需要做一笔很重要的买卖。” “我觉得,你应该在做出决定前,弄清楚自己需要支付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不是吗?” 祝渊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了上来。 褚青霄低头看去,那是一本有些泛黄的书,他觉得这书有些眼熟。 他再定睛一看,只见书页上写着四个大字—— 孤城手札。 第四十三章 完整的手札 庆元十一年五月初七 小院的桃树枯死。 我决定写下这份孤城手札。 书院的洛先生说过,书为明镜,可效后人。 我没那么多心思,只是想要记录些什么,或者说,留下些曾经活过的证据,为自己,也为如今的武陵城。 烛阴。 那种身居黑渊,信奉邪神的异族已经围困武陵城三月零七天了。 朝廷的援军不见踪影。 偌大的武陵城全靠着剑岳城赶来的西洲剑甲与城中百姓苦苦支撑。 我不太想花太多笔墨去抱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放任我们不管。 先生说,天下事,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洛先生不会骗我。 那或许是,在朝廷眼里,武陵城的百姓,不算百姓吧。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二 赵念霜去了天悬山。 这是件好事。 对她,对我,对整个武陵城而言,都是如此。 她被天悬山的掌教看重,招入门下。 而那位掌教是当世少有的神曌境大能,在大虞天下地位超然。 此去,她有不可限量的前程,也可脱离武陵城的泥沼。 最重要的是。 通过这层关系,她或许可以向朝廷求得援军,解武陵城之困。 这对武陵城而言,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此西洲剑甲派出了三百名精锐,送她突围出城,折损过半。 临走时,她哭得很厉害。 从小到大,我对她言听计从。 但这一次,我终究没办法答应和她一同离开的请求。 我知道这是很蠢的决定。 但我没办法离开。 因为某些我说不出来,但我认为一定存在的原因。 …… 庆元十一年五月十七 我爹决定加入西洲剑甲。 这是一个出乎我预料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衙役,喜欢吹牛,喜欢喝酒, 喜欢在半梦半醒见,唤我娘的名字。 哪怕我娘已经走了很多年。 他很邋遢,下巴处的胡渣总是剃不干净。 他最擅长趋炎附势,对官老爷们言听计从,阿谀谄媚。 他胆小怕事,寻常要是城里真的有什么大案,他第一个打退堂鼓。 他说,人活着,命最重要。 他得活到八十岁,看我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孙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市井之徒会的他都信手拈来。 唯独不擅长的,是做个英雄。 我以往总希望我爹是个英雄,可当他真的选择成为一个英雄时。 我又忽然觉得,那个胆小怕事的他,反而更好。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一 烛阴又开始攻城,城门方向的喊杀声闹腾了一夜。 我很担心我爹。 他没太大本事,烛阴那种东西,是他能应付的吗? 孙宽在后半夜来了我家,他是我舅舅。 但我爹不喜欢他,他是个赌鬼。 自从我娘死后,我和他就很少见面,而少有的那几次,也大都是借钱亦或者在外惹了麻烦,求我爹帮忙。 我说不上讨厌他,只是有些生疏。 但那一晚,他没有提及钱财,只是安静的坐在偏房——那里有我娘的牌位。 他坐了一夜,然后给我做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他有一嘴没一嘴的和我说着话,看得出他似乎很想跟我聊些什么。 以让我们足够亲昵,足够像一对舅侄。 但他显然不擅长此道,而遗憾的是,我也不太擅长。 一顿饭草草了事,他便匆匆离去。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 我总觉得心头惴惴不安。 孙宽昨日的表现很古怪。 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足足一夜的时间,睡不踏实。 一大早,我便收拾好,想去军营看看。 路上便听路人在议论,说是前日烛阴夜袭,负责值守是由之前城中衙役为首,加上一些武馆之中学徒组织起来的新营。 虽然西洲剑甲及时支援,但还是死了很多人。 我乱了方寸,飞奔向军营。 烛阴的攻势不止,每天都有人死去。 西洲剑甲会安葬他们带来的人,而武陵城组织起来的义军中的牺牲者,尸体则会被安放在军营旁的一个大帐中,等着家属前来认领。 我才走到那处,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带着七岁孩童的女人。 女人眼眶通红,我看这面生,但那孩子我却认得。 是捕头曹叔功的儿子,曹通。 曹叔功死了。 死在前天夜里,据说被阴兽咬烂了半张脸,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女人靠着他身上带着的荷包才确认他的身份。 那是她亲手缝给他的。 我发疯一般冲进了大帐,仔细的确认每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幸好…… 在那里面我没有找到我爹。 但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想去军营中看看。 可西洲剑甲的军营纪律严格,门口的守卫死活不让我进去,但好在他听闻了我的事情,表示愿意帮我去营中问问。 我只能站在军营门口焦急的等待。 但还没等到那剑甲的回复,远远的我却在军营门口一群操练的士卒中看见了孙宽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军装,头上带着头盔大概是太大的缘故,始终歪歪斜斜,模样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滑稽。 我朝他打着招呼,他似乎很惊讶我的到来,或者说…… 有些慌张。 但他还是迎了过来。 他告诉我,我爹昨天晚上喝了酒,误了值守的事情,逃过一劫,此刻正在营中受罚。 他还说,他要好好在军营中操练,建功立业。 他让我快些回去,别在外面晃悠,别让我爹担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灿烂,好像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二,夜。 我……实在是太蠢了。 孙宽的话,漏洞百出。 但我却信了。 我爹虽然是个浑人,做事也素来马虎,可他怎么可能做出战前饮酒这样的糊涂事。 他死了。 听说,听到这个消息时,孙宽正在赌坊和人激战正酣。 旁边忽然有人议论起了烛阴袭击的事情,喝得醉醺醺的酒客还多嘴说了句那些衙役们平日里趾高气扬,今日出了事是罪有应得的荤话。 我那舅舅,当时就急了眼,和那人打了一架。 据说,还打输了。 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去了军营,给我爹收了尸。 又嘱咐西洲剑甲们,把这消息瞒了下来,自己却入了军营。 我这个舅舅啊…… 半辈子吃喝嫖赌,那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哪里上得了战场,打得了烛阴那样的怪物。 可他还是偏偏去了。 我爹在世时,两个人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 可我爹死了,他却是最想替他报仇的人。 他为我爹收了尸,可却没人给他收尸。 无奈之下,西洲剑甲还是把这消息告诉了我。 挺可笑的事情,昨日他才加入军营,今日夜里便战死。 想着他喘着那身不合适的甲胄,带着歪了半截的头盔,倒在战场上…… 我就…… …… 我得替他们报仇。 无论如何,我得报仇!!!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三 我决定加入西洲剑甲,白絮营的大统领宋归城沉默了很久才答应我的请求。 去军营前,我去了一趟玄都观。 老道士还是那个样子,独自一人守着他的道观,和观里的桃树。 他似乎并不害怕,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临走时,他送了我一朵桃花。 挺奇怪的礼物。 也不知道五月的武陵城哪来的桃花。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 洛先生带着他的门生也加入了西洲剑甲。 一群书生握起刀剑,其实有些滑稽。 红鱼坊的仙灵姑娘变卖自己多年来存下的财物,为西洲剑甲筹集军资。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红鱼坊的花魁心系书院的洛先生。 虽然以 往我爹对此速来嗤之以鼻,但洛先生弃笔从戎,仙灵姑娘便散尽家财,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夫唱妇随的味道。 只是有人为了对抗外敌拼尽全力,却同样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从中作梗。 隔壁的刘屠夫今日从军营里偷盗米粮,被人抓了个现行。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犯事了,按理来说是应该重罚的,但宋归城念在他家中还有一个七岁孩子,责骂几句后,还是把他放了。 但刘屠夫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收敛? 被抓时他痛哭流涕,可回到家,就开始跟人吹嘘西洲剑甲的人如何好骗。 …… 庆元十一年五月二十八。 朝廷的援军依然没有消息。 我有些担心念霜是不是遭遇了些不测。 但除了担心,我什么也做不了。 军营中的生活很枯燥,我和王澈被安排着住在了一起。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王澈是城中大户王大贵的儿子。 他很有钱,为人张扬,好大喜功。 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喜欢念霜。 而我也喜欢。 所以,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待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一连几天,我们都一句话没有说过。 但,他这样的公子哥,能主动投身西洲剑甲很让我吃惊。 我的心底,其实多少有些佩服他。 我似乎没那么讨厌他了。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二 之前发生过太多因训练不足,加入西洲剑甲后去到战场,白白牺牲的事情。 宋归城对此很谨慎。 我和王澈等人加入西洲剑甲也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每天的训练我们都很刻苦,但始终没有去战场杀敌的机会。 直到今天。 西城的守备前日在烛阴的突袭中损失惨重,我们作为后备军,被调入其中。 第一次走上战场,说实话,我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我想要报仇,这种念头刻在我的骨子里,它们时刻在提醒我。 但当我真正面对烛阴时,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在我看来已经是绝世高手的剑甲们,会始终无法将烛阴击溃。 烛阴豢养的阴兽,根本就不能算作生灵。 那是一种皮肤森白,并未生有毛发,模样与虎豹相似,但体型却极为庞大,最小的也有一人高,而最大的,我见过的足足有一丈有余。 他们身上的皮肤坚硬,刀剑砍在其上,几乎没有太大的作用。 我和王澈还有许多年纪相差无几的预备军,被安放在城楼上,负责用特制的赤烈剑,掩护在城下厮杀的剑甲。 但哪怕是隔着高高的城墙,看着那些阴兽宛如恶鬼一般厮杀的场景,也依然让我有些胆寒。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三 西城门的失守来得始料未及。 我们在睡梦中被唤醒,烛阴忽然调配了大军从西城门进攻,半边城墙坍塌,场面很混乱。 钱安大哥告诉我们,他们要绕道后方去解决掉控制阴兽的几个烛阴巫咸。 我们尽可能在城墙上以箭雨配合留下来牵制烛阴大部队的守军。 半边坍塌的城门,让烛阴的阴兽们有了可趁之机,踩着废墟不断朝上方冲杀来。 守军们死守着隘口,与阴兽短兵相接。 我们中大多数都只是寻常百姓,在此之前几乎没有接触过弓箭之类的器物。 这半个多月虽然训练刻苦,但这点时间显然也只够我们入门而已。 箭矢奇低的命中率很难有效的帮到与烛阴厮杀的守军。 守军们死伤惨重,城门眼看着就要失守,可不止为何,兽潮却忽然调转了马头,朝着城外奔去。 还是王澈反应及时,意识到可能是钱安大哥他们奇袭后方的消息传了过来。 如此庞大的兽潮一旦回防,钱安大哥一行人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而城中守军死伤大半,也没了战力。 我们决定铤而走险,尽可能的拖住兽潮。 阴兽是嗜血的生物,我们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四溢,跳下城门。 大概是巫咸们正在被钱安的部队围攻的缘故,他们对阴兽的控制明显薄弱了许多。 近百人溢出鲜血味,让诸多阴兽都脱离大部队,回转杀来。 我们不是阴兽的对手,只能在参与剑甲的配合下,且战且退。 刘玉被一只阴兽咬断了脖子,就在我的面前,鲜血溅了我一脸,只是一瞬间,他就被撕成了碎片。 我甚至来不及生出半点或悲伤或愤怒的情绪,转身就得逃命。 崔全大概是太过慌乱的缘故,被地上的尸块绊到,他来不及起身,两只阴兽就扑了上来。 龙白渠是我们中身手最好的,他爹是城中大洪武馆的馆主,半个月前和我爹一起死在了烛阴的夜袭之中。 他自小习武,据说有二境修为,箭法也算得精准。 他跟在剑甲身后,不断用箭羽配合这剑甲们,收割着阴兽。 但前方的剑甲一个不察,被三只阴兽扑到,失去了保护的龙白渠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也被赶来的阴兽咬住了双脚。 王澈想去救他,可才走到半路,兽潮便将他淹没。 我也红了眼睛,想要和眼前的怪物拼命,但兽群却忽然乱作一团,开始相互厮杀。 是钱安大哥们终于斩杀了控制这些阴兽的巫咸…… 但…… 终究晚了一点……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四 王大户是边破口大骂着,一边给王澈收敛的尸体。 他说他不懂事,说他就知道逞能。 说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这样骂着,脸上肥肉抖个不停,可骂着骂着,就红了眼眶,泣不成声。 料理好后事后,我听人说。 抠门的王大户在家门口贴下了一份告示。 上面如此写到。 凡今日起,斩烛阴首级一人,赠黄金百两。 此示效期无穷,直至我王家家财散尽,直至武陵城城破人亡。 …… 庆元十一年六月十七 那个在武陵城传了数年的关于花魁与清贫先生的故事终于有了结局。 当花魁扑在洛先生冰冷的尸体上嚎嚎大哭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花魁对书生的情意。 但武陵城的故事还未结束。 死亡还在继续。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 大败。 烛阴的巫祝出手了。 近百头月纹级的阴兽肆虐,我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死了很多人。 宋归城背上的剑越来越多。 那些都是死去的西洲剑甲的剑。 他说,他带着他们的人来,或许没办法把所有人带回去,但至少,他想把他们的剑送回西洲的剑陵。 他变得沉默,变得愤怒,变得歇斯底里。 不止是他。 整个西洲剑甲都是这样。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二 烛阴开始污染大地,暗域蔓延所带来的黑血症开始在城中传播。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 从感染到死亡通常只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起先,你的皮肤会肿大,然后一块块的掉落。 你会不断的呕吐,将血与肉,甚至你的心肺一同呕出。 隔壁刘屠夫七岁大的儿子,也染了病。 他求着我去了他家,他想要让我带着刘裴去求宋归城给他治病。 但其实黑血病是治不了的。 西洲剑甲不曾染病根本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他们有灵力护体,比普通人能更好抵御煞气的侵蚀。 可看着刘屠夫声泪俱下的样子,我终究不忍心将真相宣之于口。 我当然知道,这虚幻的希望,终有破灭的一天。 可对于武陵城的百姓而言,这样的希望,能多一天,就是一天。 我抱起了刘裴,快步去往军营。 雨下得很大,刘屠夫撑着破雨伞在后面跟着。 他浑身湿透,嘴里却还不断对刘裴温柔的说着:“裴儿别怕,马上,马上爹就能找到救你的办法,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但可惜的是,走到半路,刘裴就撑不住了。 他最后也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说了声:“爹……我想吃酥饼……” 然后便没了气息。 刘屠夫抱着自己的儿子在大雨里瘫坐了很久。 然后他起身,跟我说了声谢谢。 便抱着他的孩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隐约间我听见雨帘外,他喃喃说着。 “裴儿乖,爹这就去给你买酥饼。” “买……很多……很多的酥饼。”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二,夜 今日我在营中休息,不用去城门驻防。 夜里我听见营帐外有阵阵喧哗声,我出去看了看。 是刘屠夫跪在那里。 他逢人就磕头,每一下都重重敲在石板上。 嘴里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一段话。 他说。 他要加入西洲剑甲,做什么都好,只求给他一把剑,让他可以上阵,可以杀烛阴。 那一刻,这个素来刻薄自私的屠夫,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让我讨厌的邻居。 他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弄丢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三 今日我带着人去王大户家取他为剑甲们准备的物资,回来时路过了红鱼坊。 我又见到了仙灵姑娘。 她那张曾经明艳照人,让不知道武陵城多少男人魂牵梦绕的脸,如今却水肿得像个气囊。 我知道,她也得了黑血症。 我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不是觉得这时她如何丑陋,如何的不堪入目。 我只是觉得像她这样的姑娘,就应该永远明艳照人。 对她最好的敬意,就是不去触碰她此刻的狼狈。 …… 庆元十一年六月二十七 刘屠夫死了。 他死在城东的城门外。 据说他很英勇,是为了救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被阴兽咬断的脖子。 对于他的死,我一点都不意外。 看过那天他跪在军营外的眼神,我就明白。 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他只是想要再为刘裴做些什么。 哪怕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总要试着去做。 他在武陵城也没什么朋友,是我去收敛的尸体。 我从那一堆烂肉中捡回了一个玩偶。 是个手拿大刀的将军。 那是刘裴最喜欢拿在手里的玩偶。 他时常听他奶声奶气的说,他爹拿着刀时,就和这将军一模一样。 我时常笑他。 “你爹是个屠夫,拿着刀只能杀猪,将军可是要上阵杀敌的。” 刘裴为此和我生了不少闷气。 现在想想。 他说得没错。 对于孩子来说。 每个父亲都是可以为他提着刀,披上甲胄,上阵杀敌的将军。 …… 庆元十一年七月初一 宋归城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这很少见。 武陵城的战局凶险,众人如履薄冰,他忧心忡忡,从我入军营那天起,他就一直沉默寡言。 但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的缘故。 他的话多了不少。 他跟我讲了许多事,关于武陵城外面的世界,关于西洲剑甲,也关于他。 他说。 他们来自西边的剑岳城,那里位于大虞的极西之地。 就像武陵城外,有盘踞黑渊的烛阴,剑岳城外,也有蛰伏幽狱之中的殷司。 这种可怕的上古遗族,始终虎视眈眈着中原肥沃的土地。 而剑岳城中的剑甲们,便是依照古训,奉命镇守西境,对抗这些魔物的存在。 这样的组织,最初有数十个居多,被称为骧星卫。 并且都受到名为巡天司的司府所调配。 只是随着百年前,大周分裂为南北两朝。 巡天司分崩离析,各地骧星卫之间断了联系,有的被吞并,有的被蚕食,有的就地散去,诸如剑岳城这般依然遵守古训的少之又少。 剑岳城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全靠城主徐之如一个人苦苦支撑。 可饶是如此,听闻南疆烛阴侵袭,依然派出了他们这支精锐前来支援。 他还说。 他有个女儿,叫宋清清,虎头虎脑的,都六岁了,三加三还算不明白。 快一年没见了,估摸着怎么着也快长到自己腰身那么高了…… 说着说着,他眼眶就红了…… 庆元十一年七月初二 武陵城的战况忽然有了转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诸多大战的缘故,西洲剑甲们的修为都有了不小的突破。 周横大哥从四境连跨两境入了六境。 钱安大哥从三境入了五境。 而宋归城更是一只脚踏入了七境的门槛。 西洲剑甲们爆发出来的惊人战力,让烛阴的数次进攻都被打退…… 我们似乎还能支撑更久的时间,或许总有一天,朝廷会想起我们。 想起在这南疆之极,还有一座武陵城,那里有满城的桃花,一到春天,就花开如火。 …… 庆元十一年七月二十二 我终于明白西洲剑甲们是如何做到的了。 他们在身上铭刻了魔纹。 那是一种禁忌。 透支自己的生命,换取短暂的力量。 当生命被耗尽,死亡会以极为恐怖的方式降临。 身躯内的血肉就像是被人抽干一般,枯竭而死。 在西洲的剑岳城外,有一群与烛阴类似的异族,他们被称之为殷司。 这禁忌的法门就是从殷司身上得来的东西。 宋归城说在我们不曾知晓的地方,一定有人还在为整个武陵城而奔波,援军一定会到。 他们多抗住一天,武陵城的百姓离援军到来那一天就越近。 他不能让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白白牺牲。 我大抵理解他的逻辑。 但我也知道,烛阴围城已有半年,没有人会来。 可我终究不想去拆穿。 毕竟,人总归得有点念想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哪怕那念想只是空想。 我只是告诉宋归城,我也想要铭刻魔纹,我要与他们并肩作战。 但宋归城却摇了摇头。 他说,我还年轻,我得活下去。 他让我等到援军来的那一天,活下去,说不定还能帮他照顾他那虎头虎脑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时,我的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一个劲的流…… …… 庆元十一年八月十三 老道士曾经说过。 桃树死前的那个春天,开出的花是最漂亮的。 武陵城破前,打的这场仗,也很漂亮。 我们杀了烛阴的巫祝。 我永远忘不了,焦土之上浑身是血的宋归城提着巫祝的头颅仰天怒吼的场面。 那一刻,他像极了故事里的天神。 但下一秒,潮水一般的阴兽便将他淹没。 武陵城破了。 我在钱安大哥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我去了玄都观。 在那里我见到了老道士,他不再沉默寡言,而是给我到了一壶茶。 他说,烛阴想要把武陵城化作暗域。 这是他夺回神座的第一步。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将一枚烛阴神血种入武陵城的中心。 毁掉那枚种子,便可以阻止烛阴的阴谋。 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我。 我不太理解。 他只是一个老得腰都直不起的道士,他怎么知道这些?又怎么帮我? 老头子却只是颤巍巍的吐出了几个字眼:“其实,我是神。至少曾经是。” 那感觉很荒谬,但我选择相信了这份荒谬。 就像宋归城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援武陵城一样。 人总要有念想。 为了做好这件事,我在身上铭刻魔纹。 收敛好我所能找到的所有的剑。 破阵子、千岁、门前燕、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二更天、春不晚…… 他们来自不同的人。 但我想如果老道士说的是真的,我想带他们去看看,看看烛阴的溃败…… 这大概是最后一份孤城手札了。 我不清楚我能不能成功。 如果谁能捡到这份手稿,请把它交给天悬山一位叫赵念霜的姑娘。 告诉她。 对不起,我没办法完成去见她的约定了。 哦。 对了。 我的名字。 叫褚青霄。 第四十四章 永夜之界 褚青霄拿着那手札的手在颤抖。 他的手缓缓垂下,手札从手中脱落,落在了地上。 他摇晃着头,嘴里不住的言道:“这……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他的脸上的神情几乎到了奔溃的边缘,目光看向众人,脚步却不断的后退,像是要逃避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你很早就察觉到了端倪,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想罢了……”祝渊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这话就像是提醒了褚青霄一般,褚青霄的身子一颤。 祝渊说得很对。 其实一切早有端倪。 楚昭昭只是一个三境门徒,天悬山怎么会派这样一个修为低下的弟子独自前往被烛阴围困的武陵城? 显然在天悬山的眼里,如今的武陵城已经没有危险…… 或者说,已经没有活物。 她酒肆交付的那枚银子,成色十足,却印上了崇圣十二年这般他从未听过的年号,可是会有那个蠢贼会用成色十足的银子去造假钱呢? 哪怕是从庆元十一年开始,大虞改了年号,如今距离他记忆中的时间,也过去了足足十二年…… 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稚童长成精壮的男子,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女孩变成为人妻为人母的妇人…… 可十二年,武陵城中的人,还是原来的模样。 他们…… 是一群被大虞遗忘,也被时间遗忘的游魂,被困在这武陵城永无尽头的冬天…… 随着想明白这一切,褚青霄脑海中那道一直幽闭的大门也轰然打开。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于他的脑中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起了老道士,那个玄都观里有些孤僻的老人,他喜欢捣腾他观中桃林,也喜欢一个人坐在桃林中发呆。 褚青霄在一次带着赵念霜摸进桃林,偷桃子时被他逮住。 但老人却只是笑呵呵的说:“娃儿,爬上爬下可别摔着,你想吃桃,就来寻我,我帮你摘。” 他就是这样,沉默寡言,却温润如玉。 他也记起了武陵城被围困的半年来,每一日城中百姓的挣扎,每一次有人死去的绝望。 没有援军,没有未来。 只有一次次的怒火中烧,与一次次的无能为力。 他还记起来城破之时,阴兽如潮,他们摧毁他们所能摧毁的一切,撕碎他们所见到每一个人。 无论是年迈的老者,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都无一幸免。 最后的最后。 他在老道士与烛阴缠斗的过程中,偷走了那枚烛阴神血,然后,在被逼入绝境之时,心头一横,一口将那烛阴神血吞入口中。 记忆在这时戛然而止,接下来的便是这武陵城太平盛世的幻境…… 记起了一切的褚青霄身子颓然的跪坐在了地上。 身旁的楚昭昭见状上前说道:“青霄,你别这样,事情确实很糟糕,但……” “但你其实早就知道真相了!对吗?”褚青霄闻言回头看向楚昭昭。 那时 ,那少年的眸中再也没有以往那和煦的善意,他的目光变得凌厉,变得愤怒,也变得陌生。 楚昭昭闻言身子一颤,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不知如何作答。 “她当然知道真相,可她怎么可能告诉你呢?”祝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想离开这里,而唯有你能帮到她,她得利用你,让你帮她摧毁你的一切,达到自己的目的,私念、利己,这是人的劣根,再寻常不过!” 祝渊的嘲讽,让楚昭昭的脸色难看,可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褚青霄也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 这番状况,看得周围的众人都有些奇怪。 “不是,小兔崽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还跟这烛阴的老混蛋聊上了呢?”褚岳山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你跟他扯什么犊子,他不是说你可以吸收什么神力,然后他就会完蛋吗?你吸收啊,有什么事,等把他干掉了再说啊!”王大贵也赶忙附和道。 众人都在这时焦急的看向褚青霄,可少年却低着头,似乎有意在回避众人的目光。 而就在他们闹不清就里的时候,一旁的王澈忽然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褚青霄,喉咙间咽下一口唾沫。 这才鼓足勇气看向褚清霄,颤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都神色古怪。 “胡说什么呢,我们不活得好好的吗?”王大贵回过神来,没好气的骂道。 周围的众人也一阵喧哗,嘴里对于王澈所言,都嗤之以鼻。 可这样的喧哗在持续了十息不到光景后,便变得死寂…… 王澈对于众人的斥责仿若未闻一般,只是死死的盯着褚青霄,一言不发。 这态度让众人察觉到了异样,他们也们心头莫名涌出了些慌乱,纷纷在这时看向褚青霄。 面对众人那带着焦急与惶恐的目光,褚青霄慌乱的低下了头。 “我……” “我……” 他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却被喉咙间难以压下的哭腔所掩盖。 褚岳山很了解的儿子,见他这幅模样,心头咯噔一声,赶忙问道:“小兔崽子,你别吓你爹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帮他说吧。”祝渊在这时很贴心的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看向众人,嘴角上扬。 他似乎有意享受此刻众人那心中蔓延开来的恐惧,目光扫过众人,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方才说道:“诸位确实已经死了。” “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烛阴赐予了诸位在永夜之界,活下来的权利。” “怎么可能!!!你少他娘的在这里放屁!”褚岳山大声的骂道。 “胡说!我们分明活得好好的!” “是啊,他是在危言耸听!”人群也紧随其后,爆发出一阵嘈杂的怒骂声。 而对于这些,祝渊的表现始终平静。 他只是安静的站那里,等着众人将心头蔓延上来的恐惧用怒骂的方式发泄完毕,然后在 他们渐渐安静下来后。 他方才再次言道:“诸位不相信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你们可以问问这位楚姑娘。”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注到了楚昭昭的身上。 楚昭昭面对众人的目光,同样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而这样的反应让众人的脸色顿时煞白。 “楚姑娘,你说句话,我老褚撒场面没见过,你别怕,你说……”褚岳山干笑着言道,可这次,从他嘴里吐出的声音却有些干涩,话语说道半截,颤抖的上下嘴唇,让他的语调有些变形,到了最后,竟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众人愈发的慌乱。 而就在这时,宋归城却忽然站起了身子,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朝着褚青霄大声言道。 “臭小子,你是不是傻了!” “我们都已经死了,那你还怕什么?” “吸收老道士留给你的神力,把神血封印,替我们报仇,不才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宋归城的话,无疑是坐实了祝渊所言。 在场的众人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接着一个的瘫坐在地。 “怎么……怎么可能,我前天才去算过命,那先生说过能活得到九十八……”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在骗我们,他们合伙在骗我们。” 人群开始慌乱,开始试图用各种他们认为足够牢靠的证据,来否定他们其实心中已经信了大半的事实。 褚青霄闻言也抬起了头,他看向宋归城,眸中在那一瞬间,似乎涌现出那么一抹神采。 “忘了给诸位介绍了。”祝渊却在这时忽然说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被称作永夜之界。”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同,却处于不同维度的空间。” “这是专属我神的小世界,在这里,灵魂可以与生人共同生活。” “这是我神为亡魂们创造的安息之所。” “但诸位也知道的是,早在数千年前,我们便被你们先祖驱逐到了黑渊。” “几大神座也早已易主,大抵是出于对我们的惧怕,你们的祖神早就在天地间铭刻下了一些针对我们这些远古遗族的规矩。” “而这些规矩,或许会给诸位带来一些不小的困扰。”祝渊这样说着,目光带着消息,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你们这些亡魂在永夜之界待得太久,灵魂之上早已沾染了烛阴的气息,而这是你们世界所不容的,一旦永夜之界破碎,你们出现在现世……” “你们猜,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祝渊这样问道,目光一转带着笑意看向众人。 被吓得丢了魂了众人哪里有心思回应祝渊的问题,他们脸上早就爬满了惊恐之色,呆坐在地上。 祝渊却并不在意,他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没有肉身保护的灵魂,脆弱得就像是琉璃一般。” “只是一瞬间,诸位就魂魄会被天地伟力所绞杀,魂飞魄散,什么都不剩下。” 第四十五章 你有权利决定这一切吗? 祝渊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打了个冷战,眉宇间的恐惧之色愈发的浓郁。 “但是没关系,诸位也不见得一定会遭受这样的命运。”可这时,祝渊的话锋却忽然一转,这样说道。 本已绝望的众人,听见此言,就像是挂在悬崖上的旅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昏暗的瞳孔中泛起光亮,纷纷看向祝渊,那目光中的渴求炙热无比。 祝渊却适时的露出了为难之色。 “可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这样说着,将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众人一愣,但下一刻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祝渊说过,褚青霄一旦吸收了神力,烛阴神血就会被封印,苏醒的烛阴真神会再次陷入沉睡,这永夜之界也会消失。 可如果褚青霄不这么做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永夜之界可以一直存在,他们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生死轮回是天道定数。” “亡魂不得安息,苟活于世间,迟早一日会被天地浊气所吞噬,化作恶灵,只知杀伐,毫无灵智。”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宋归城却在这时厉声言道,让试图说些什么的众人,那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的咽了回去。 “更何况这永夜界中,煞气涌动,比起外面的天地浊气更加的可怕,留在这里,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烛阴的傀儡。” “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是被烛阴所害。” “死后不得报此大仇也就罢了,可难道还要助纣为虐?让烛阴复苏,那此后,我大虞疆土之上,又会有多少如你我这般的人,被烛阴杀害?” 宋归城这番话说得是正气十足,听闻这话的众人,也纷纷面露犹豫之色。 而这,显然不是祝渊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的眉头一皱,转身看向宋归城:“宋统领!”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大义凛然,才能活下去。” “你是龙骧将,你我是死敌,我虽然恨你,但同样我也敬佩你这样的对手。” “可你不能把你龙骧将的责任强加在他们的身上吧?” “你要流芳百世,我随时可以满足你舍生取义的愿望。” “但这与武陵城的诸位有什么关系呢?” “大虞天下和武陵城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被围困半年之久,可曾见过你们的王庭派来一兵一卒?十二年的时间啊,对于你们人类而言,足够漫长了,可你们等来了什么?一个天悬山的外门弟子?诸位不会觉得她会是来就诸位脱离苦海的吧?” “诸位难道想要为了那些从不在意你们,甚至遗忘你们的人,而再死一次吗?” 祝渊的话极具煽动性,听闻这话的众人,方才眸中亮起的些许犹豫之色,在这时被愤怒所覆盖。 祝渊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言道:“为了表示,当年因为立场不同伤害了诸位的歉意,我还有礼物送给诸位。” 他说着,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周遭的黑气猛然涌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一道道身影在这时浮现,他们站在了褚青霄等人的四周,是那些武陵城的百姓。 众人对于周围忽然出现这么多人的场面多少有些不适应,他们的神情惊骇。 这时,人群中有两道身影走出,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牵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人。 孩子牵着女人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曹叔功的跟前,他的脸上荡开了干净明亮的笑容:“爹。” “娘的病好了,她说明天就带我去城外堆雪人。” “我长这么大,娘还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明天爹爹和我们一起吗?” 曹叔功愣了愣,认出了眼前的是自己的孩子与夫人。 女人也走上前来,牵住了曹叔功的手,眼眶有些泛红:“叔功,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么大个家,全靠你一人撑着……” “我现在病好了,我可以给你缝衣裳,做你喜欢吃的饭菜,也能教通儿念书写字。” “还可以去游湖,去爬山,去看暮州漯河的江流,去看童越关外的黄沙,你不是一直想去吗?过两日,我们就一家人,一起去看,好吗?” “别打了,跟我们回家吧。” 孩子稚嫩带着童真的声音,女人温软如秋水的目光,让曹叔功的心在颤抖,身子也跟着颤抖。 仙灵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她来到了洛先生的身旁,看向眼前的书生:“泰安,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们没有选择,我们都是死去的亡魂。” “我知道你心气高,你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就想守着你,你做你的先生,我就跟在身边,做个给你端茶送水的奴婢也好,洗衣做菜的帮佣也罢,我只是想陪着你,我不想看你一次次的痛苦一,一次次的绝望……” “我们回书斋吧,你还有那么多学生等着你。” 仙灵这样说罢,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群模样稚嫩的孩童围了上来,他们脆生生的唤着:“先生。” 说着:“先生,书斋什么时候开课!” “先生,我想听剑斩龙蛇的故事,你什么时候再讲……” “先生千字经好长,我可不可以过两日再背给你听……” “先生,阿爹明天不让我来书院了,你能不能帮我求求阿爹。” 稚童们拉着洛先生的衣角,一个劲的摇晃着,脆生生的呼唤以及眼前女子含情脉脉的目光,都让书生隐隐动容。 更多的百姓在这时走出,他们或是那些家丁衙役的好友亲朋,或是他们的妻子儿女。 他们讲述着过往的经历,也谈论着日后美好的未来。 他们朝着在场的人,伸出手,微笑着发出邀请。 他们说:“咱们回家吧。” 回到那个温暖明媚的家。 你可以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面条或者饺子,饮下两杯清酒,然后倒头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一切照旧。 武陵城车水码头,孩子聪明伶俐,妻子温婉贤淑。 大可不必待在着暗无天日的地宫,面对一群你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的过的怪物,参与到关乎神的生死的大战中。 你只是一个衙役,亦或者一个家丁。 一个月到手的俸禄不过几两碎银。 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要为此出生入死。 只要忘了今天的一切,那一切就会岁月静好。 祝渊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张开了手,在这时言道:“这是一个只属于我神的世界……” “他与现世,多少有些差别。” “比如,这里的一切,都可以由我神的意志决定。” “财富、力量、权利,应有尽有。” “在这里,你们不必为了生活奔波,每日只需要享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你们不会受疾病的困扰,也不会被岁月所抹去,只要我神永在,你们就永在。” 众人听闻这话,脸上似乎都有喜色漫开,相比于方才他们已经死去命运,此刻祝渊承诺的一切,就好似让他们置身天堂。 祝渊见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满意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褚青霄。 褚青霄的眸中依然弥漫着挣扎之色。 “你们已经做过很多努力了。”祝渊在这时,语气温和的说道。 “你已经证明过许多次了,你的坚持除了给他们带来绝望,并不能改变什么。” “什么意思?”褚青霄似乎听出了对方的话里有话,他皱着眉头问道。 祝渊笑了起来:“烛阴神血,是我烛阴一族的至宝,自从被驱逐到黑渊之后,神血遗失大半,我阴驱氏族也只有这最后一枚神血。武陵城破之时,我们的计划本来只是将神血种入这片大地,将之化为暗域,然后利用暗域抽取这地界的力量,从而唤醒我神。” “但你给我们惹了不小的麻烦,你夺走了神血,那个伪神将之封印在你的体内。” “几个月的围城,让我们同样损失惨重,所余的巫咸们无力解开伪神遗留的封印,最后他们只能用秘法将我的亡魂从永夜之界召唤出来。” “但可惜,亡魂在现世难以干预太多。” “可这枚神血,是阴驱一族的希望。” “我将它从圣地盗出已经是对族中有亏,断不能让其遗失,所以我献祭了城中所有还活着的烛阴族人,召唤了我神,将永夜之界张开,让你我还有武陵城的亡魂都进入了其中。” “但封印此物的伪神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岁,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是将你拖入永夜之界,我依然没有办法解开封印。所以……” “我只能运用一些小手段。” 祝渊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看得出,对于他自己口中的“小手段”,他很是满意。 “你看,你是个很执着的家伙,信仰着你们人类时常高喊在口中,可事实上却并不在存在的正义。” “我只需要将这段并不算太美好的记忆从他们的脑子里取出来,但给你留下些蛛丝马迹。” “你当然会努力的寻找,我也会很配合的让你找到。” “然后,当我们在这地宫中见面,我再将真相如现在这样对你和盘托出。” 祝渊这样说着脸色有些潮红,他就像是在给众人介绍一项杰作一般,满脸的兴奋与狂热。 “你想想,当你知道你所坚持的正义,换来的却是覆灭整个武陵城,那时你会有多绝望。” “而你的每一次绝望,都会让你体内的神血的封印松动。” “我只要周而复始,一次次让你满怀希望,又一次次陷入绝望,神血的封印就会一点点松开,就像被蚂蚁腐蚀的大堤,当松动达到某个节点,封印就会坍塌。” 褚青霄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他看向祝渊:“你的意思是……” “是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相见了很多次,而每一次,你总能带给我惊喜。” 祝渊兴奋点了点头,他说着伸手指向人群,那里有一对父子正呆立在原地——是刘屠夫与他的儿子刘裴。 “认识他们吧?” “你的好邻居。” “在最初的三次轮回里,你在进入过朱家大院后,被黑甲追杀,躲 进了你的邻居家。” “在见识过黑甲的诡异后,这个只会杀猪的屠夫竟然陪着你闯入了地宫。” “作为他如此英勇的奖励,每次轮回结束时,我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是在他面前的惨状,反复几百次吧。” “我承认我有点私心,毕竟他曾经在战场上,砍死过两头阴兽,还伤了我们的一位巫咸。” “不过结果是好的,他很快就接受了烛阴的光辉,成为了我神的信徒,你看,现在他们过得多好,父子俩永远在一起。” 祝渊说得轻描淡写,但只要稍稍想象,让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数百次,那足以让任何人的心智崩溃。 “还有他们。”祝渊的兴致似乎出奇的高,他又伸手指向曹叔功的妻儿。 “你们人类有句话叫母子情深。” “在第七次轮回中,你找到了曹捕头帮忙。” “他确实是个好捕头,也很聪明,很快就查出了一些异样,然后你们一起来了地宫,我本来是想如法炮制,让曹捕头也体验一下刘屠夫的感受。” “但转念一想,我总得给青霄里在武陵城里留上些能让你感受到温暖的人吧,所以我就让他的妻子好好感受了一番失去儿子的痛苦。” “女人的心肠就是软一些,才不过百来次,她就彻底没了反抗的气性,要知道在最开始,她可还是帮着你和曹捕头掩护过你们潜入地宫的。” 祝渊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又一拍脑门,看向另一旁洛先生所在之处。 “对了,还有这最有意思的。” “我一直很喜欢你们人类的文字,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研读,可惜上面有些内容我理解起来很困难。” “所以我想着看看能不能先让洛先生明白烛阴的伟大。” “但你别看洛先生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气,骨头却硬得很,几乎在每一次的轮回中,他都是你很好的帮手。” “可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比如让仙灵姑娘受些委屈,又比如让他反复经历他的学生们被阴兽撕碎的场景,又或者直接对他试上一遍你们人类发明各种酷刑,他却都不屈服。” “倒是仙灵姑娘,心疼自己的情郎,见过他一次次被折磨后,选择了臣服,加入了烛阴,在后面四五次的轮回中,仙灵姑娘都帮了不少忙,而作为交换,我也没有再对洛先生施展任何手段。” “不过,烛阴赏罚分明,这些责罚在洛先生的身上免去,但却得有仙灵姑娘承受。” “你们人类有句话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本来不太懂,有心请教洛先生,这也是想让洛先生快些皈依我神的初衷。” “可后来洛先生虽然宁折不弯,可我却在仙灵姑娘的身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这是不是又应了那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祝渊说着这些,脸上的笑容仿佛要溢出来了一般,带着病态,带着癫狂。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这些神色,再次说道:“你看,你的坚持只是他们痛苦的根源。” “现在你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放弃无谓的坚持,将神血交出来。” “你当然会死去,但这有什么关系?你的灵魂可以与他们一起永远生活在这永夜之界。” “你们都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痛苦!” “你们不欠任何人什么。” “为什么要去为了那些根本不在乎你们的人,再去背负更多的东西,你看看他们……” “你要亲手杀了他们吗?他们可是你的父亲、舅舅、挚友,他们都曾为了你的坚持,一次次遭受绝望。” “你忍心让他们再经历一遍那切肤之痛吗?” “而你也真的可以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你错失了十二年时间的世界吗?” “褚青霄。” “你可以为了自己做出任何决定,那是你的自由。” “可你看看他们……” 祝渊这样说着,再次侧头看向一旁的众人。 而此刻大多数人似乎已经接受了祝渊的提议,他们与自己的亲朋拥抱,与孩童欢笑。 或许这永夜之界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有一点祝渊说得没错,他们此刻的快乐是真的。 褚青霄同样看着人群,他的目光复杂,脸上挣扎之色也愈发的浓郁。 祝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的有权利为他们也做出决定吗?” 这个问题,就仿佛一把利箭将褚青霄心头那最后一抹坚持击得粉碎,他握紧的拳头在这时松开,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眸中的光彩暗淡下来,变得死气沉沉。 祝渊看着这幅模样的褚青霄,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很明智的决定。” 他这样说道,一只手在这时缓缓伸出,去向褚青霄的胸口。 穹顶之上的烛阴也在这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那黑色的丝线也在这时涌来,缠绕上了祝渊的手臂,盘旋着一同涌向它渴望已久的事物…… 而此刻的褚青霄神情空洞,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距离他越来越近,可他却呆滞在原地,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第四十六章 妥协 眼看着,祝渊伸出的手,就要触碰到褚青霄的心脏。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拦在了褚青霄的身前。 是楚昭昭。 “褚青霄!你清醒一点!”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听不出来吗?” “留在这里,你们的灵魂迟早被烛阴腐蚀,成为他们的奴隶!你看看那些百姓,他们哪里还有半点活着的样子!”楚昭昭大声的朝着褚青霄喊道。 成为烛阴的皈依者,需要交出自己的一缕魂魄,从此生死都被烛阴握在了手中,同时只要烛阴愿意,也确实可以操纵他们做任何事情! 祝渊的眉头一皱,穹顶的黑龙也发出一声怒吼。 显然,那位神祇对于楚昭昭的横加干涉已经生出了不悦。 而烛阴的不悦,对于祝渊而言,就是神谕。 祝渊眸中涌动着凶光,他的手腕一转,去向褚青霄胸膛的手,猛然变换了方向,在这时伸出,掐住了楚昭昭的颈项。 他的手掌发力,将楚昭昭的身子提起,漫天的煞气也在这时汇集过来,就要涌向楚昭昭的身躯。 “楚姑娘,我是不是太过仁慈了一些?让你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挑衅我神的威严?”祝渊眯起了眼睛,寒声言道。 楚昭昭没有回应。 准确的说,是没有办法回应。 她的颈项被死死的捏住,呼吸变得困难,同时还有数量磅礴的煞气不断侵蚀过来,这般状况之下,她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一边挣扎着,一边死死的盯着褚青霄。 “放了她。”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忽然响起。 少年转过头,看向祝渊。 祝渊微微皱眉,却并无听从褚青霄的意思。 “放了她,我会交出烛阴神血。”褚青霄再次说道。 这话出口的瞬间,祝渊紧皱的眉头舒展,脸上扬起笑容。 他捏着楚昭昭颈项的手,也随即松开。 楚昭昭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也甚是苍白,似乎并没有从方才那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处境中缓过神来。 “看样子,短短几日的相处,这姑娘在你心头的分量不清啊。” 祝渊眯着眼睛,如此说着,眉宇间付出一抹戏谑之色,他又言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帮你把她的记忆也抹除,留在这永夜界。” “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富家千金看上穷小子?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亦或者来一出英雄救美,然后她以身相许的俗套戏码?” 面对祝渊的调侃,褚青霄的面色平静,他重复道:“我说的是,放了她。” 祝渊一愣,一旁的楚昭昭也回过了神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褚青霄。 “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祝渊的眉宇阴沉了下来,他低声道:“你要明白,你们现在的生死与我神已经绑在了一起。” “她是天悬山的弟子,一旦她走出此地,将这消息带回天悬山,人族一定会派大军前来围剿。” “我神刚刚苏醒,恐难以招架,一旦再次陷入沉睡,永夜界会破碎,你们……” “放了她,我给你神血,不然,我们就鱼死网破。”褚青霄却在这时打断了祝渊的话。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再给你选择,现在,该你做决定了。” 褚青霄的声音低沉,但包裹着的却是一种如金石一般的决然。 祝 渊从这声音中察觉到了异样,不免侧头看向褚青霄。 只见方才那个情绪近乎崩溃少年,此刻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的目光平静,脸上的神情平静,难以从上面看出他此刻的内心的悲喜。 但祝渊却读出了,对方在这个决定上,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很了解褚青霄。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甚至比褚青霄自己更了解他。 十二年的时间,他看过少年每一次挣扎,每一次自我怀疑,也每一次在绝望中哭泣与怒吼。 他与大多数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甚至在很多时候,显得优柔寡断,总是想要考虑每个人的感受。 但每当他真的做出决定,那决定,就不容任何人,任何事动摇。 祝渊的心在那时一沉。 依照他最初的计划,复苏了烛阴,又有武陵城数万亡魂作为信徒。 将他们转化为烛阴的战士后,可以在短时间内侵吞周遭的数座城池,进一步强大刚刚复苏的真神。 同时烛阴真神的复苏也一定可以让黑渊中的族人看见重振烛阴一族希望,各族在真神的召唤下,可以再次团结,如果运作妥当,他们完全可以在人族王庭反应过来前,将整个暮州化为暗域。 于此,便有了入主中原,夺回神座的可能。 但楚昭昭一旦离开,就等于给自己的计划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阻碍。 在真神复苏之后,他需要向回到黑渊,联合烛阴内部的力量,暗暗蛰伏,待到人族生起的警惕性消失之后,再发起他鲸吞暮州的计划。 这需要多等上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 但相比于真神再次陷入沉睡的结果,这样条件虽然苛刻,但依然在祝渊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所以,在短暂的迟疑后,祝渊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但楚昭昭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焦急的说道:“褚青霄!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知道褚叔叔孙叔叔都是好人,他们即使身处泥沼也愿意拿出仅有的钱财给我治病。” “王澈虽然是个让人讨厌的公子哥,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可他也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许多江湖人都没有意气。” “还有洛先生、还有曹捕头,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告诉你们真相,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甚至不知道,说出真相,对于你们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昭昭有些语无伦次,她焦急想用表明自己的心意,可越是焦急,就越是词不达意…… 褚青霄却打断了她:“楚姑娘。” 他轻声唤道,楚昭昭一愣,嘴里的解释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向褚青霄,却见少年的脸上挂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理解你,我也并不恨你。” “你不用觉得亏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褚青霄说完这话,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祝渊,祝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手在这时一挥,不远处的空间忽然扭曲,一道圆形漩涡中的出口便在那处凭空出现,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其外是破败的城池。 楚昭昭看着眼前的出口,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此刻,她的眼眶却忽然一红。 她转过身子,抓住了褚青霄的肩膀。 “褚青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永夜界,不过是一个更加真实的幻境而已!”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他们活不过来!” “留在这样的幻境中,灵智会一步步被烛阴侵蚀,迟早会成为烛阴的养料与傀儡,你看看他们,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快要变成行尸走肉了!”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 “任何看似美好的东西,都有代价!留在这里,不过是一时欢愉,不过是饮鸩止渴!!你懂吗!?” 她努力的想要说服眼前的少年改变他的心意,但无论她如何的激动,可褚青霄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都明白。”他这样说道,目光直视着楚昭昭的双眼。 “但祝渊有句话说得很对。” “没人在乎我们。” “我们被烛阴围困半年,没有人想过来帮我们。” “我们被关在这永夜界十二个春秋,也没有人来看过我们一眼。”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跪下了膝盖,对着烛阴卑躬屈膝。我们反抗过,哪怕是十来岁的孩子也曾拿起过刀剑,与那些一只手就能将他撕碎的怪物战斗过!” 褚青霄的声线在这时被陡然拉高,他的神情激动,仿佛要把心头所有的委屈与苦闷都发泄出来! “哪怕是被囚禁在永夜界中,我们也努力的抗争过!只要曾经有哪怕一个人来过!” “哪怕就一个人……也许现在的结局就不是这样……” “可……” “没人来,没人在乎我们。” 他下了头,语气又忽的低沉了下来。 “我们武陵城是不富裕,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 “但我们也是大虞的百姓啊……” “庆元三年,与北魏大战,我们去了六十多号人,只有三个活着回来。” “庆元七年,凉州大旱,我们武陵才两万户人,却捐了六千两银子……” “我们对得起天下,可天下却不要我们了……” “这里的一切或许都是假的。” “但至少他看上去足够美好。” “既然我们的结局注定是灰飞烟灭,那为什么不再那结局到来前,偷欢一霎呢?” 褚青霄的语气渐渐变得平静,他就像是已经相同一切一般,内心不再有任何的波澜。 楚昭昭的身子在打颤:“可……可你还活着,你……” “活着?”褚青霄却苦笑一声。 “我活着代价,是需要让他们再死上一遍。” “然后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错过了十二年的世界……”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勇敢。” 褚青霄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 “走吧,楚姑娘。” “你如果能够快一些,或许能够赶在烛阴对其他城池动手时,把这消息带给你们天悬山的大人物。但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我只想当一个懦夫,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活在我认为是真的的武陵城,直到灰飞烟灭那一天到来。” “哦……”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又接着道。 “对了,还有念霜。” “我知道,她过得不太好。但可惜,她的青霄哥哥,没有办法,再帮到她,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吧。” “她不能永远活在武陵城的梦魇中。” “让她尝试着打开心底那扇门。” “别让它关上。” 他说罢这话,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楚昭昭的肩膀,算是道别。 第三个选择 褚青霄背过了身子,似乎不愿再与楚昭昭多说一句。 “楚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辜负他的好意。”祝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楚昭昭回头看向他,只见那位巫祝大人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他微微躬身,伸出手指向前方的出口。 楚昭昭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知道,相比武陵城遭受的一切。 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这一瞬间,心底翻涌的情绪。 她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褚青霄的背影,终究还是收起了再多说什么的心思。 她就像是被抽干气力一般,颓然的低下了头,缓缓的走向不远处那道通往真实世界的大门。 这其实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她本就是天悬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 在那个号称大虞剑宗之首的地方,有太多天资卓绝的妖孽之辈。 除了有几分姿色外,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实上就连眼前这趟来武陵城给故人收尸的差事都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上买来的。 只是因为她打探到了这武陵城中有那位小师叔的故人。 若是能寻到他们的尸首,讨得小师叔的欢心。 小师叔一句话,她这个外门弟子,就能进入内门,拥有去往瑶光剑池的机会。 这是她那个已经落魄到给人看门护院的家族,翘首以盼的事情。 而现在,她不仅找到了小师叔的故人,知道了武陵城发生的一切,甚至还可以带回烛阴复苏这样重要情报,被师门重用,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对于一心谋求前程的楚昭昭而言,这一趟已经是不虚此行。 可她…… 此刻并不觉得开心。 出口并不远,不过几丈的距离。 但她却走得很艰难,每一步的迈出,都仿佛要用尽自己浑身的气力一般。 她的目光扫过周遭的众人,她看见刘裴牵着刘屠夫,父子二人的脸上挂着灿烂却僵硬的笑容。 她也看见了洛先生,面色复杂的站在孩童的簇拥当中。 她还看见了褚岳山与孙宽,他们显然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有些木楞的呆坐在原地。 她与他们并不算有太多的交集,但却或多或少接受过他们的善意。 当她踏出那道门,他们与她此生应该便再无相见的机会。 她会迎接美好的未来,而他们会拥抱虚假世界,在浑浑噩噩中死去。 想到这里的楚昭昭有些难过,她的眼眶泛红,不敢再去看他们一眼,低着头闷闷走到了那道通往现世的出口前。 …… “你的要求我达到了,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祝渊看着走到了那出口前的楚昭昭,面带笑容的朝着褚青霄言道。 他这样说着,一只手便伸了出来,就要去向褚青霄的胸口。 但手刚刚伸出,周遭红色气息便猛然涌动,将他的手臂包裹,让其难以再上前半点。 “你!”祝渊的眉头一皱,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便的凌冽。 “祝大人,十二年你都等过了,何必急于这一时?”褚青霄面色平静的看向对方,如此言道。 祝渊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但却还是耐下了性子。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他如此问道。 “算不上不满意,只是有些疑惑。”褚青霄言道。 “什么疑惑?” 褚青霄抬起头,看了一眼地宫上方那颗巨大的黑龙头颅,黑龙也正低头盯着他。 对方那双眸之中闪烁着猩红色的光芒,似乎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得到褚青霄体内的东西。 褚青霄伸手指向黑龙的头颅,问道:“那家伙就是你们烛阴的真神?” 祝渊有些不悦,褚青霄的用词在他看来颇为不敬。 但他还是如实应道:“永夜是无上的真神,它有万千化身,烛龙之相,只是其中之一。” 褚青霄似乎有些吃惊:“那除了这烛龙之相,他还能变成什么?” “猴子?老虎?还是人?” 他越说越起劲,就好似发现了一个让他极为感兴趣的话题一般,甚至还凑到了祝渊的跟前,小声的问道。 “巫祝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永夜真神,还能变成老鼠或者苍蝇。” 祝渊本就不多耐性在褚青霄这明显调侃他的话语中消磨殆尽。 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眸之中仿佛有火焰喷溅:“褚青霄!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没有那么多耐性陪你嬉闹,你如果再这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此刻的轻佻!” 他说着,周身便有一道黑气涌出,去向那群武陵百姓亡魂所站之处。 那些武陵百姓之中,有诸多已经彻底被烛阴控制之人,对于那黑气之中包裹的滚滚杀机毫不在意,反倒麻木的走向前去,脸上一脸的虔诚之相,似乎已经做好了为他心中的神祇献身准备。 褚青霄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言道:“巫祝大人,别这么大火气,我只是想多感受感受活着的感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巫祝大人愿意为我解惑,我马上就献出我体内的烛阴神血。” …… 楚昭昭站到了那出口前。 决定权不在我的手中…… 褚青霄他已经做了选择,我没办法再干涉他。 她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一只脚伸出,踏向那出口外。 我能怎么办? 我只有三境修为,打不过那些烛阴,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她这样想着,另一只脚也缓缓抬起。 哼! 他以为他是谁啊! 自己没办法面对现实,还想着安慰小师叔。 小师叔她…… 等等! 想着这些的楚昭昭抬起的后脚忽然一滞。 她的脸色也骤然一变。 她从未与褚青霄说起过小师叔的近况,更没有提及小师叔被什么武陵城的梦魇所困的事情。 他是怎么知道? 不…… 他不知道。 他是在提醒我什么。 楚昭昭意识到了古怪,她几乎下意识就要想回头去看,可却又想到这个时候一旦回头,以祝渊的阴险,说不得会不会看出端倪。 她的身子顿时有些紧绷,开始努力回忆着褚青霄最后说的每一句话。 打开那扇门…… 不要关上它…… 楚昭昭心头一震,看向眼前这通往现世的出口。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昭昭,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臂有些发烫。 她抬起手,定睛看去,只见手臂之上隐隐萦绕着一股红色的气息——是那武陵 城中的老道士遗留的神力。 楚昭昭忽然想起,在最后的关头,褚青霄曾拍过她的肩膀。 这气息就是那时,他递送出来的! 楚昭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眼前萦绕着黑色气息的出口,她的心头若有所悟。 她没有多想,在这时抬起了头,重重的摁在了出口萦绕着黑气的边缘。 裹挟这神力的红色气息刚刚触及到那黑气,黑气就仿佛遇见了天敌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而那红色的气息则在这时围绕着那圆形的出口蔓延开来,将整个出口的边缘都包裹起来。 但这还只是开始,下一刻,红色的气息涌动,那出口所在的之处的空间仿佛镜面一般,开始浮现一道道裂纹,以出口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 …… “什么问题?”祝渊面色不善的问道,他所余耐心已经不多。 褚青霄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不悦一般,自顾自的言道:“巫祝大人说,这个永夜界是烛阴真神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他无所不能,那为什么巫祝大人还要大费周章,折腾了我十二年,还没有取出这道烛阴神血呢?” 褚青霄的这个问题,让祝渊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什么意思?” “巫祝大人,我只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褚青霄却继续言道:“这永夜之界,确实是烛阴真神的世界不假。” “但他并非无所不能。” “他现在很虚弱,虚弱到,想要控制我们这些凡人都需要巫祝大人花十二年的时间,用尽各种办法威逼利诱。” “虚弱到,我体内这枚神血,他甚至无法亲自动手取出,还需要巫祝大人代劳。” “对了,巫祝大人记得吗?” “几日前我曾被黑甲追杀,那时楚姑娘身处险境,我当时焦急万分,脑子一热想着要杀死那些黑甲,当这个念头强烈到眸中程度的时候,那些黑甲就真的死了。” “祝渊大人还说,烛阴真神,化身万千,这烛龙之相,也只是他万千化身之一。” “那我可以不可以换一种理解。” “所谓的神,只是表象,就像我们凡人的肉身一样。” “而神血,才是灵魂,才是神本质。” “那如果,我拥有了烛阴神血,那么我是不是就是你的烛阴真神呢?” 褚青霄的话,让祝渊的脸色骤变,他看向褚青霄大声的怒斥道:“狂妄!” “你以为真神的力量那么好掌控吗?你区区凡人窥探神力,强大的神力会在十来息只见将你吞噬!” “十来息?这么久吗?”褚青霄露出了诧异之色,他喃喃言道:“那应该够用了。” “你……你什么意思?”祝渊在那一刻彻底慌了手脚,他声音打颤的问道。 褚青霄的嘴角在这时上扬,终于露出了笑意。 “我只是想要一个……” “在巫祝大人给出两个选择之外的……” “第三个选择。”他眯起了眼睛,幽幽的说道。 咔嚓。 此言一落,祝渊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他回头看去,只见楚昭昭立身之处的空间依然裂纹密布,伴随着那身轻响,那处的空间宛如镜面一般猛然碎裂。 然后…… 一座破败但真实的城池在这时,映入了众人眼帘。 第四十八章 它是我的! (感谢我来自深蓝的盟主,加更一章) 那是一座面目全非的城池。 断壁残垣之上覆盖了苔藓,草木在碎石的缝隙中,顽固的生长。 远处有飞鸟的鸣叫,近处有鼠虫在草堆中爬过。 作为一座城池它的确破败不堪,但十二年的光阴过去,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死亡,被岁月所覆盖。 当它再次展露在众人眼前,那破败之上,扑面而来的,却是这永夜界中不曾有过的生机盎然。 “你疯了吗?褚青霄!”祝渊在那时用近乎咆哮的语调怒吼道。 随着那通往现世的出口碎裂,两个世界在那时交汇。 就像是两颗石子相撞,总有一颗会在这碰撞中碎裂。 而显然,永夜界就是那颗相比于现世微不足道的石子…… 不。 准确的说,是砂砾。 永夜之界周遭的空间,一道道裂纹继续蔓延。 现世的气机也随即涌入。 就如祝渊所言的那样,现世的规则会绞杀褚岳山等人带有烛阴气息的灵魂。 虽然他们现在依然身处永夜界中,但随着那些气机将褚岳山等人笼罩时,他们灵魄依然顿时如置身于火海之中。 哀嚎声不断从人群中响起。 “褚青霄!你好狠的心!为了自己活命,要让我们都死在这里!”人群中有人开始破口大骂。 “吼!”地宫上空的黑龙也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似乎有所愤怒,又似乎是在畏惧。 “褚青霄!你真的不顾这数万人的死活了吗?”祝渊也大声的问道。 这并不是他认识中的褚青霄会做出的事情。 他不明白,自己这般完美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巫祝大人。”褚青霄看向他,低声言道:“他们已经死了,死在你的手中。” “那是罪孽,与我无关。” 祝渊闻言一愣,嘴角却露出冷笑:“褚青霄,你没有这样杀伐果断的勇气,我知道的。” “你相要挟我?那就拿出你的筹码,这场面吓不住我的。” “并且,我要提醒你的是,他们的魂魄与我不同,极为脆弱,在这现世气息的包裹下,不出二十息的时间,就会有人灰飞烟灭!” 仿佛是明白了褚青霄的算盘,祝渊脸上的慌乱之色散去大半,他如此说罢,目光还有意看向那些武陵城的百姓。 在现世气机的侵蚀下,众人凝实的身躯开始升起阵阵青烟,身躯也开始变得透明、模糊,趋于消散的边缘。 “我说过,这是巫祝大人给出的两个选择之外的,第三个选择。” 褚青霄却平静言道:“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不再与烛阴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让他们死而复生的力量,但我可以让他们得到安息。” “像每一个死去亡魂一般,在本属于我们的世界,安息。” 他此言一落,萦绕在他周身的带着神力的红色气息猛然涌动开来。 它们去向那些亡魂的周围,将那些亡魂包裹其中。 方才还在现世气机的灼烧下痛不欲生的亡魂们,在神力的包裹下,脸上的痛苦之色开始渐渐趋于平静,变得模糊的身形也开始凝实。 甚至,还有阵阵黑色的气息从他们的体内被驱赶出来,那些已经臣服在烛阴脚下的亡魂们,呆滞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生气。 祝渊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心底头咯噔一声,也终于明 白了褚青霄的算盘。 他要用这本来是用于封印他体内神血的神力净化武陵城亡魂体内的烛阴气息,让他们可以安然回到现世。 这确实是个祝渊于此之前没有料想到的计划。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计划如何精妙。 只是因为祝渊认为褚青霄虽然不算聪明,但应该也不会愚蠢到,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祝渊在那时沉默着盯着褚青霄,看着褚青霄将周身的神力不断催动着涌向那些武陵亡魂。 这股神力的数量并不算多,不过三四息的时间褚青霄周身的神力便已经尽数散去,而或许是为了确保那些亡魂体内的烛阴气息能被完全清理,褚青霄甚至还将体内之前那次封印神血时残余的神力也尽数催动而出。 随着这么多神力的涌出,武陵城众人周身的气机也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阴冷,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开始由空洞变得灵动,一股暖意将他们的灵魂包裹,从未有过的舒适感涌遍全身。。 似乎确如褚青霄想的那样,遗留的神力足以让武陵城的亡魂得以超脱。 但目睹这一切的祝渊,嘴角却扬起了笑意:“褚青霄,你确实每次都能出乎我的预料。” “以往我觉得你善良的过头,执着得过头,也勇敢得过头。”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愚蠢得过头。” 褚青霄听闻此言,侧头看向祝渊,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 但祝渊却笑意更甚:“靠着那个外来者,打开通道的计划确实精妙,可你将神力倾泻而出,用于净化这些亡魂体内的烛阴气息,却是一步烂到了极致的臭棋。” “我和你虚以为蛇,可不是真的觉得你是个人物,我只是忌惮你体内的神力。” “拥有神力,你就拥有封印神血的能力,那是你唯一的筹码。而现在,你亲手把你筹码扔了出去,你觉得我现在还会惧怕你吗?” 祝渊的嘲弄仿佛戳中了褚青霄一般,褚青霄的身子明显一颤,头颅在那时底下,似乎是在害怕。 祝渊见他如此,脸上的得色更甚。 “既没办法残忍到不顾他人生死,也没有强大能事事照顾周全。” “你这种人啊,注定是会满盘皆输的。” 祝渊这样说着,手臂在这时伸出,他周身的煞气弥漫将褚青霄笼罩。 看那架势,显然是准备动手,取出褚青霄体内的烛阴神血。 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褚青霄胸膛的刹那。 咚。 咚。 咚。 沉闷而有力的心跳声却忽然从褚青霄的胸膛处响起。 那声音从响起之时,便不断的增强,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已经沉闷得开始在这地宫之中回荡。 每一次声音的响起,便有一种恐怖的气息从褚青霄的周身漫开。 祝渊伸出手的在那时一顿,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定睛看向褚青霄的胸口,那里,那朵象征着神力封印的桃花印记已经彻底灰暗了下来,凸起的黑色的血管伸入他心脏所在之处。 随着那心脏的跳动,他的胸膛也开始剧烈的起伏,而每一次这样的起伏,都让他胸膛处那些凸起血管之中,黑色的鲜血涌动,流向周身。 更多的黑色血管从他心脏周围凸起,很快就密布他的整个胸膛,他们纠缠在一起,就像是盘踞在一起的毒蛇,狰狞可怖,又带着一丝诡异。 “你……你……”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祝渊 的声音开始颤抖。 褚青霄低着的头缓缓抬起,那双曾经明亮的双眼,此刻却被漆黑之色彻底侵染。 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黑暗,深邃邪恶,直视他,就仿佛是在直视一道不可见底的深渊。 “祝渊……” “我觉得你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我为真神更为合适呢?”褚青霄的声音在那时响起。 语调低沉又沙哑,就仿佛身处于寂静无垠的山野,恶鬼忽然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祝渊一个激灵,身子下意识的后退数步。 “你竟然真的……真的吸收了烛阴神血!”他大声的惊呼道,大抵是因为心头的惊骇过于浓烈,以至于他的声音尖细得有些刺耳。 “跪下!”但回应祝渊的却是褚青霄一声低语。 那轻飘飘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却仿佛裹挟着无上的威能一般。 此音一出,祝渊便觉自己的背上如有山岳压顶一般,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的弯曲了下来,在那时扑通一声跪到在地。 “褚青霄!亵渎神明的代价,你承担不起!”巨大的屈辱感让祝渊近乎失去理智,他朝着褚青霄大声的怒吼道。 褚青霄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双瞳中尽是轻蔑,就像是一个成年人面对一只蚂蚁的张牙舞爪,他不会在意他任何恶毒的诅咒,甚至懒得看上一眼。 褚青霄不去理会祝渊的怒吼,他能感受到到这一刻翻涌在他体内强大的力量。 但却不止是力量。 还有某种不能言说的对世界本质的明悟。 他看向眼前的地宫,一只手朝着地宫伸出,他的衣衫鼓动,头上的黑发胡乱的扬起。 那一刻,他身形挺拔,仿佛真的化为了魔神一般。 他伸出的手,在这时猛地握紧。 “归来!” 他如此言道,黑暗中,一道道光粒涌动,纷自聚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道人形。 是那些死去的西洲剑甲的亡魂。 亡魂们显然还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迷茫。 但褚青霄的身子却隐隐有些颤抖,他周身密布的黑色血管开始爆裂,鲜血不断渗出,就仿佛这具肉身随时都可能崩塌一般。 但他咬着牙强撑着自己的身躯,在这时再次催动周身的黑气,低语道:“驱离!” 此言一落,西洲剑甲与诸多武陵城百姓的亡魂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被送出了永夜界,来到了那破败的城池之中。 看着众人去到安全的所在,褚青霄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可那笑容还没有完全在他的脸上绽开,他的喉咙却忽然一甜。 “咳咳咳……” 他的嘴里在这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随之从嘴中喷溅而出,一股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的传来,他的身形站立不稳,在那时跪倒在了地上。 他咬了咬牙,强忍着周身剧痛,站起身子。 他知道…… 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抬起头,看向穹顶。 穹顶那条黑龙,巨大的身形翻腾,他巨大的头颅缓缓下沉来到了褚青霄上方,在那时用猩红的双目直视着褚青霄的双眼。 腐烂与死亡的气息从他鼻尖呼出,将褚青霄笼罩。 他巨大的嘴张开,宛如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它说。 “它是我的!” 第四十九章 曲未央 “把它给我!”烛龙的声音宛如闷雷一般敲击着褚青霄的耳膜。 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压涌来。 那股威压宛如拥有实质一般。 裹挟着漫天煞气,喜欢而来。 褚青霄的衣衫被那涌来的煞气,吹得猎猎作响,本就虚弱的身躯,更是摇摇晃晃,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一般。 他的口鼻开始渗出鲜血,流淌不止。 但他却并不在意,他只是忍着周身的剧痛,将自己弯曲脊梁挺得笔直。 然后他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直视着眼前的神明。 他并无畏惧,反倒愈发频繁的催动起体内的力量。 而这样的举动,让他五脏六腑之中传来的痛楚也愈发的剧烈,就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他却咧嘴笑了起来,鲜血随着嘴角不断流淌。 目光轻蔑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言道:“我可不是你的臣民。” “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褚青霄这话出口,那烛龙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嘴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 地宫…… 不! 是整个永夜界都仿佛在它的怒火下开始颤抖。 滚滚黑气奔涌而来,直扑褚青霄的面门。 “凡人,你会为你的僭越付出代价!”烛龙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 褚青霄漆黑的双眸中,爆出冷冽的寒光。 “不……是你这旧时代的遗物,该回到你长眠的棺椁!”褚青霄也寒声说道,他周身也迸发处同样汹涌的威压,不输于对方的滚滚黑气奔涌而出。 两股裹挟着神力的黑气在半空中交汇,不断的冲撞着彼此,就像是两只饥肠辘辘的恶兽,都极尽所能的想要将对方撕碎。 然后活下来的胜利者,就可以享用那尸骸中的美味。 二者。 一个是远古被放逐的神明。 一个是吞噬了神血的凡人。 二人所激发出来的煞气都汹涌无匹,带着山呼海啸之势。 但同时。 苏醒的神明虚弱不堪,上古的枷锁依然镌刻在他的灵魂之上,他降临每一刻每一息,都耗费他数千年蛰伏积攒下来的些许神力。 而吞噬神血的褚青霄终究只是凡人,他肉身难以承受神祇的力量,没催动一丝黑气,他的肉身的崩坏便加剧一分。 所以。 眼前这场大战。 与其说是力与力的较量,倒不如说是意志与意志的对碰。 谁先生出怯战之意,谁便输掉了这场大战。 但与烛龙相比,褚青霄手中的筹码终究是少了一些。 随着黑气不断的碰撞,他的身躯上,也开始不断的渗出鲜血,几乎已经快要来到崩坏的边缘。 ……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武陵城的破败的城池之上,褚岳山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眼前黑暗空间中的场景——烛龙与褚青霄之间滚滚的黑气翻涌,相互冲撞。 哪怕是已经身处永夜界之,两股力量轰击所带来的压迫感,依然让褚岳山感到一阵心急。 周遭的众人也回过了神来,纷纷聚拢到了那永夜界与现世的交汇处,紧张的看着。 “烛阴真神正在与那臭小子争夺他体内的烛阴神血。”宋归城在这时走上前,目光死死的盯着永夜界中的场景,嘴里沉声言道。 褚岳山听闻这话,脑袋顿时有些发晕。 几天前,他还和孙宽苦恼着,怎么给自 己这个得了癔症的儿子找个贤良淑德的媳妇。 可转眼间,自己那个不太成器的儿子,却忽然开始与传说中的神明对抗。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已经在短时间内接受了许多难以消化的讯息的褚岳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楚昭昭也走上了前来,看着褚青霄与烛龙难分伯仲的场面,眉头紧皱。 “不是他厉害,是他体内的烛阴神血厉害。”宋归城低声言道。 “烛阴神血?”听闻此言的楚昭昭脸色一变,“他吸收了烛阴神血!?” 她说罢这话,目光也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这才发现,身形被笼罩在滚滚黑气之下的褚青霄,周身不断有鲜血溢出。 “他将用于封印神血的神力都涌来剔除武陵城亡魂体内的煞气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站在烛阴这老淫棍的跟前,想要将阻止烛阴获得神血而彻底复苏,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吸收神血,与之对抗。”宋归城低声言道。 说罢,目光还扫了一眼人群。 那里有不少人都曾在褚青霄打开通往现世通道时,因为不明白褚青霄的意图,而出言辱骂过褚青霄。 此刻听闻宋归城所言,他们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 “什么意思?吸收了那什么神血,有什么后果吗?”孙宽从楚昭昭那凝重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赶忙问道。 “神血之中包裹着的是烛阴本源之力,褚青霄只是凡人,肉身根本没有办法承受这股力量,强行动用只会让他的肉身被神血腐蚀……”楚昭昭语气沉重的言道。 “那……那怎么办!”褚岳山闻言顿时慌了神,他的目光在地上扫过,见不远处的碎石夹缝中,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 大抵是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后遗留之物。 他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想要捡起那把剑,去到永夜界中帮助自己的儿子。 可他的手伸出,却穿过了那把锈剑…… 他顿时一愣,却听宋归城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亡魂,在这现世之中,以你们身前几乎没有太多修为的孱弱灵魄,是没有办法影响现世中的事物的。” 褚岳山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他的脸色煞白,转头看向那永夜界中,褚青霄已然在与烛龙的对抗中渐渐落了下风,他浑身的鲜血淋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 作为父亲,他可以接受任何的苦难。 被人指责,被人辱骂,被人冠以各种莫须有的恶名。 他也可以一天抗五百袋米,来回走百里路。 也可以卑躬屈膝,对他人的奚落笑脸相迎。 这些都没关系。 因为,他是父亲,他理应给他撑起一把雨伞,为他遮风挡雨,哪怕自己浑身湿透,也不让他淋湿一个衣角。 但他无法接受的是。 他的儿子,就在他面前,一步步步入死亡,而他却没办法拿起剑,为他拼命。 “我听那个巫祝说过,在永夜界里,我们可以如常人一般,这里不行,但我们可以进去!”孙宽的声音忽然响起。 褚岳山闻言一愣,下一刻,他那分明已经渐渐空洞的瞳孔中顿时爆出一抹明亮的光彩。 他很想在这时,抱着自己的小舅子狠狠亲上一口,但他没有时间,他只是在想到这点后,便抬起了叫,就不可耐的就要走向那个他才刚刚逃离的地狱。 “我和你们一起!”一个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却是王澈。 王大贵见自己的儿子逞能,几乎下意识的就要阻止,可话才未出口,却又想到了什么,竟然也走了上来。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怎样!”身材肥胖的王大贵少见的豪气干云的说道。 “我也去!”曹叔功也站了出来。 紧接着洛先生、仙灵、甚至刘屠夫以及那些曾出言辱骂过褚青霄的百姓,也都在这时纷纷站了出来。 当烛阴的控制褪去后,众人也恢复了心智。 褚青霄为了他们拼上了性命,他们自然也愿意为了褚青霄,再往那地狱中走上一遭。 “不行!你们不能去!”可楚昭昭却拦在了众志成城的众人的跟前。 “你们的灵魄都极为虚弱,根本没办法改变这样的战局,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反倒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那我也不能看着我儿子,死在我这老子的面前。”此刻的褚岳山早已没了与人言说大道理的心思,他说着就要冲向前方,周遭的众人也纷纷如此。 “我觉得,楚姑娘说得对。”可就在这时,宋归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这事你们去了没用。”他脸上的神情悠哉,目光扫过众人,嘴里如此说道。 褚岳山眉头紧皱:“宋统领……” 他的话才刚刚出口,却被宋归城所打断。 只见宋归城在这时转过了身子,面向那黑气涌动的永夜之地。 他的一只手伸出,永夜界中一道道晶莹的事物便朝着他手中汇集,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把满是裂纹的剑。 那是被祝渊毁去的破阵子! 而他的身后,一道道白芒涌现,那些被褚青霄动用神力复活的剑甲亡魂在这时出现在了他的周身。 他们同样伸出了手,一柄柄满是裂纹的长剑也在这时纷自浮现在他们的手中。 那一刻,汹涌的剑意拔地而起,直冲霄汉。 宋归城回头,朝着众人眨了眨眼睛。 “这种拯救世界这种的好事,还得我西洲剑甲来做。” 此言说罢,他脸上的笑意在这时收敛,眸中的光芒在那一刻变得凌厉。 “西洲剑甲!”他爆喝一声。 “剑在!”剑甲们怒声回应道。 剑意在那一瞬间汇集成江海之势。 宋归城嘴角上扬,在那时轻抚碎裂的剑身,低声道。 “走吧,儿郎们。” “别让那臭小子,抢了我们的风头!” 众人看着那群迈步走向地狱的身影,眼眶皆有些泛红。 楚昭昭同样看着西洲剑甲们的背影,她的身子有些发颤,但却不仅仅因为眼前这群剑甲们的决然。 更因为,方才宋归城那一手断剑重铸的法门。 她隐约记得,她曾在天悬山藏书阁中见过类似的记载。 …… 古有一城。 以琴剑闻名天下。 后逢劫难,凶敌来犯。 士卒战死,将军饮恨。 凶敌入城,兵戈苍生。 然,剑碎人亡,英魂未去。 见众生蒙难。 英魂不甘。 故以灵魄铸碎剑。 灵为剑身,魄为剑意。 于是。 城中高山流水之音四起。 魂于琴音中归来,持亡者剑,破甲三万。 一曲未尽,凶敌尽诛。 然此法凶厉。 剑出,魂魄湮灭。 谓之…… 曲未央。 第五十章 一把锈剑 褚青霄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身躯之上鲜血淋漓,每一息的过去,对他而言都是那般难熬。 他得用尽浑身的气力去支撑自己,哪怕只有那么一瞬懈怠。 胸中的那口气一泄去,下一刻他可能就再也无法支撑自己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身子。 烛龙显然意识到褚青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猩红的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数千年的等待,终于在这时要达成自己的夙愿。 得到神血,他就可以挣脱灵魂上的枷锁,为夺回自己的神座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想到这里,烛龙眸中的光芒更甚,他周身的黑气愈发的汹涌,已经隐隐压过了褚青霄所激发出来的煞气。 噗。 压力陡增的褚青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身形开始摇晃,意识越来越模糊。 褚青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终究还是把一位神明想得太过简单了。 哪怕那个神明已经孱弱到了极致,但对于他这样过得凡人而言,依然不可撼动的存在。 就像你给了地上的蚂蚁一把足以杀死人类的刀剑,可蝼蚁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举起那刀剑一个道理。 褚青霄就是那只蚂蚁,而他体内正在不断摧毁他五脏六腑的神血,就是那把刀剑。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它不断的下沉,在几乎就要合上的时候。 叮。 一声清澈的剑鸣忽然响彻。 那就像是雄鸡唱晓一般的脆鸣,让褚青霄的身子一颤,已经快要散去的意志,在那一瞬间又有所凝聚。 “臭小子!要当英雄,就拿出点英雄的气魄来,别他娘的半路打退堂鼓!” “那丢的是我宋归城的脸!” 宋归城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褚青霄一愣,却见不知何时,宋归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 他手中,那柄名为破阵子的剑被他伸出,磅礴的剑意从剑身溢出,轰向前方汹涌而来的黑气,虽然依然无法与烛龙唤出的浩大煞气抗衡,但却让褚青霄承受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宋统领……你怎么回来了……”褚青霄回过了神来,他诧异的问道。 宋归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我不回来,你搞得定吗?” 褚青霄一时无语。 但好在宋归城并未没有让褚青霄的沉默持续太久,他紧接着又言道:“看见这黑蛇的眼睛了吗?” 褚青霄点了点头,却并不明白宋归城到底要做什么。 “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鳞甲,就那里看上去比较好欺负。” “待会我们一同发力,将这黑气压回去,我会寻到机会看一看,能不能伤到他,你记得届时与我配合,将这家伙打回他的棺材板里。” 褚青霄闻言,看向宋归城,这才发现,宋归城身躯之上,有一道道与之重叠的虚影,是那些西洲剑甲亡魂正凝聚在他的灵魄之中。 褚青霄的眼眶忽的有些泛红,他很明白对于剑甲的亡魂而言,再次回到永夜界意味着什么…… 无论最后他们是否能战胜眼前的神灵,他也已经没有神力再为剑甲们驱散在永夜界中沾染的烛阴气息,他的肉身也更无法支撑他再动用烛阴神血,将散去的魂魄聚合…… “少在那里给老子做出一副娘娘腔的模样,待会真该动手的时候,可别拖了后腿!” “不然我和你那些老大哥们,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宋归城故作轻声的言道。 但话音一落,却又脸色一变,骂了句脏话:“大爷的,差点忘了,我们他娘的已经死了!” 说罢这话,他浑身的气息一凝,言道:“臭小子,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 褚青霄不敢怠慢,他闻言忍着剧痛,在一次催动体内的神血,滚滚黑气在那一瞬间奔涌而出。 而宋归城也是双眸一凝,浑身剑意在那一瞬间奔涌而出。 被烛龙一直稳压一头的颓势,在这时有所缓解。 从褚青霄体内涌出的黑气不断的向前方涌动,压向烛龙。 …… 烛龙的猩红色的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漫天的黑气在他的眼前张开,他看不见褚青霄的身影,却能感受到对方在自己的威压下,气息一息孱弱过一息。 按照这样的趋势,最多不过再有十息的时间,那凡人就会因为承受不住体内暴走的神血之力,而肉身崩坏而死。 而他也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得到本就属于他的烛阴神血。 一切都很顺利。 可就在他眼看着就要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那凡人却不知为何忽然又涌出了一股力道,竟然将煞气反压了过来。 烛龙的耐心近乎耗尽,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他的眸中猩红色的光芒愈发的耀眼,周身煞气更加狂暴的涌出,他想要用这股陡然增加的力量彻底压垮那凡人。 铮! 就在他积蓄力量,准备给予褚青霄致命一击的时候,眼前滚滚的煞气之中,一声清澈的剑鸣忽然从黑气之中传来。 意识到不对的烛龙双眸血光大作,但这时,那黑气之中一道身影冲破孽障,赫然杀出。 那是很渺小的一道身影。 但浑身却弥漫着磅礴的剑意,凌冽而纯粹。 他隐隐感觉到了危险,头颅周围一道道黑色触手猛然伸出,想要将那身影拦住。 可浑身包裹着剑意的身影速度却快得惊人,他周身的剑意锋利无比,将几道袭来的触手斩断,在烛龙的怒吼声中,那身影已然来到了烛阴的跟前。 他脚踩在了烛龙头颅上,轻轻一点,身形高高跃起,然后猛地下坠,手中长剑化为锋刃,直取烛龙那颗巨大的右眼。 “尔敢!”意识到对方目的的烛阴发出一声咆哮,整个永夜界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无数黑色的触手,从他鳞甲的缝隙中涌出,拦在宋归城的身前,用于对抗褚青霄的磅礴黑气也在这时被他调集,朝着宋归城涌来。 那种源自神明体内最本源的煞气,拥有极为可怕的威能。 没有如褚青霄这般吸收过神血的躯体,寻常生灵根本难以抗衡。 哪怕宋归城也不例外。 但面对那滚滚而来,拦在他身前的可怕黑气,宋归城却并无半点退缩的意思。 他的眉目一沉,身躯之上便有数十位剑甲的虚影从他的体内幻化而出,那些剑甲没有半点犹豫,手中利剑猛然伸出,轰向眼前的黑气。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 剑甲们手中的长剑崩碎,灵体也瞬息破裂。 就是眨眼不到的光景,数十位剑甲亡魂,便彻底烟消云散。 但得益于此,眼前磅礴的黑气也瞬息减少了数分,宋归城手中剑锋顺势朝前递出一寸。 烛龙猩红色瞳孔中,闪烁出惊骇的神采。 他终于看出了眼前这个渺小的凡人的目的…… 他们想要用自己亡魂灰飞烟灭作为代价,用灵魄将煞气撞碎,以此伤到他的神躯。 这样的做法愚蠢到了极点,就像渺小的蝼蚁试图前赴后继,用同伴的生命作为壁垒,伤到大象一般,可笑至极。 蚂蚁们的力量固然可以渺小。 但这份悍不畏死的意志,却足以让神明感到心颤。 “狂妄!!!” 烛龙发出一声怒吼,更多的煞气奔涌而来。 但宋归城却依然面色冷峻。 他的周身一位位剑甲的英魂涌出,一次次用自己的灵魄冲撞向那些煞气。 烛阴愈发的愤怒,涌动的黑气也愈发的浓郁。 从一开始数十位剑甲的英魂就可以让宋归城的剑前进些许,到了后来,却需要百位,甚至数百位剑甲的亡魂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方才能做到。 宋归城的剑锋,到烛龙的瞳孔之间,不过数尺之遥的距离,却宛如一道巨大的天堑,需要无数亡魂去填平这沟壑。 宋归城身躯之上附着的剑甲亡魂数量越发稀薄,他周身弥漫的剑意,却愈发的汹涌。 那是死去的剑甲亡魂,在湮灭之前,将自己所有的剑意传递到宋归城身躯上的结果。 那是亡魂的剑意,也是他们的意志。 宋归城的身子开始颤抖,眼眶也开始泛红。 他死死握着手中的 剑,奋力的将之催动到极致。 他要对得起,他们的牺牲,他要将这份意志连同这自己手中的剑,一同送入神灵的眼窝。 让这高高在上的神明,感受凡人的怒火,同样可以撼动天地。 他的嘴里开始发出怒吼,身躯之上的剑甲们也一个接着一个的杀出。 一道道黑气被撞碎,一位位剑甲魂飞魄散。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最后一位剑甲的亡魂湮灭,而那横在神灵与宋归城之间的煞气也彻底消散。 宋归城的双目赤红,周身的杀机奔涌。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猩红眼球,所有怒火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来自八千剑甲的狂暴剑意,在这一瞬间被他催动,他就要将之凝聚于自己的剑锋之上,轰向眼前的神灵。 可就在这时,烛龙那巨大的眼球中却漫开一抹笑意。 宋归城的心头一颤,他意识到了不对。 但还不待他想明白自己到底算漏了什么,一道黑色触手忽然出现,横在了他与眼球之间。 这黑色的触手,显然并不足以阻拦裹挟着如此浩大剑意的宋归城。 可那黑色触手之上,却有一道满脸惊恐的身影。 是祝渊! 这个将烛阴视为信仰的巫祝,在最后的关头,被他的神灵拉出,挡在了神灵的身前。 狂暴剑意在这时轰入祝渊的体内。 祝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形只是一瞬间便被漫天的剑意搅碎。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足以让烛龙催动出一道煞气,再次拦在宋归城的身前。 剑锋触及到那煞气,名为破阵子的长剑猛然崩碎,同时滚滚煞气也在这时涌入宋归城的体内,他的灵魄在煞气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透明,然后趋于消散。 宋归城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有些无奈。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做到。 可偏偏就差那么一点。 神灵…… 当真就这么不可战胜吗? 他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这失败的命运,任凭滚滚而来的煞气将他的灵魄包裹…… …… 铮!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剑鸣。 他心头一震,已经到了消散边缘的灵魄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它看上去如此破旧。 剑身上的锈迹几乎笼盖了大半个剑身。 上面隐隐可见未有洗去的血痂与泥土。 他的剑身之中,藏匿什么强大的剑灵,也没有寄宿某位大能的魂魄。 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普通到,那锈迹密布的剑身,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宋归城觉得这剑有些眼熟。 他在某处见过…… 是那把,落在武陵城遗址的碎石夹缝中的锈剑。 是那把,褚岳山想要捡起,却没办法捡起的剑。 而此刻,握着它的人是一位少女。 她浑身翻涌着微薄却纯粹的剑意,锈剑在剑意下轻颤,像是一个技艺生疏的乐师在用自己并不入流的技巧,努力的回应一道高山流觞之音…… 虽然笨拙,但却坚定。 是…… 观剑养意诀。 她终究还是选择将自己十多年苦修来的剑意激发…… 她冲到了宋归城的跟前,朝着对方伸出了手,目光焦急,却也决然。 宋归城只是一瞬间,便反应了归来。 消弭的斗志在那一刻再次被提起,他朝着对方伸出手,浑身凝聚了八千剑甲力量的剑意在这时从他的灵魄中涌出,去向少女的体内。 然后。 在灵魄消失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着那将剑锋指向少女言道。 “拜托给你了。” “眼前的神灵和那个臭小子……” “都是。” 说完这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灵魄化为光粒消失在天地间…… 第五十一章 此剑,不渝 十二年前。 武陵城遭逢劫难,被烛阴围困,城中百姓寸步难行。 而同样也是在十二年前。 六岁的楚昭昭被大爷爷牵着来到了天悬山的山门前。 大爷爷拉着抓着她的手蹲下身子,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昭昭,你得听话,得乖乖的。” “好好修行,族中老小都指望着你。” 懵懵懂懂的孩子根本不明白这些。 她只是哭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爷爷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 她生于沧州荀城。 本是城中大族,奈何遭逢变数,族中壮年尽数夭折。 家道中落,又被仇人处处打压,年轻一辈中,看来看去,也只有楚昭昭有些天资。 族中耗尽家产,为她打通人脉,送入了天悬山,每月丹药供应也竭尽所能,几乎都是族中老小从牙缝中省出来的。 为的就是能够让楚昭昭修行观剑养意决,以期有朝一日,她能踏入天悬山的瑶光剑池,求得灵剑垂青,振兴家族。 …… 起初,六岁的孩子自以为自己是太过顽皮,所以被大爷爷丢在了这里。 她开始让自己足够的乖巧,每日跟着师兄师姐锻炼体魄,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停下。 听那些胡子花白的讲解讲解剑经,可年幼的她根本听不懂那些深奥的东西,她就用笔在纸上歪歪斜斜的记下,一边又一边的反复咀嚼。 她格外努力,也格外刻苦。 后来,她长大了些,也渐渐明白族中的难处。 但即使族中如此艰难,大爷爷依然压下族内反对的声音,每个月供给她丹药都不曾吝啬,几乎都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好的品相。 楚昭昭愈发的刻苦。 她不断的淬炼着体内的剑意,她知道自己的剑意多上一分,不如瑶光剑池后,能得到灵剑垂青的机会也多少一分。 她肩负着种族的兴衰,她要对得起族中上下十余年来的供养。 这份信念一直支撑着她走到今日,熬过了在天悬山被人欺辱的一个个日夜。 她将那观剑养意诀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哪怕是被黑甲逼入绝境,眼看着就要身死当场,可楚昭昭依然不愿意动用体内的剑意。 观剑养意诀,是很是极端的法门。 这天下,除了天悬山的弟子,几乎无人习练。 一旦施展。 剑选择了人,人也同样选择了剑。 人与剑便互为一体,不可再有更改。 …… 而一把被丢弃在破败城池中的锈剑显然不是楚昭昭心仪的选择。 可…… 当她看着褚青霄的肉身在烛阴神血的摧残下,寸寸崩坏。 看着八千西洲剑甲,用自己的灵魄为剑,撕开黑雾。 她的胸中某种情绪开始翻涌。 这对于楚昭昭而言,是一个很 重要的决定。 但做出个这个决定,过程却并不困难。 她甚至没有做多想,只是在见到宋归城功败垂成的刹那。 她一只手就已经伸出,将那把石缝间的锈剑摄入手中,飞身杀入了永夜界中。 …… 楚昭昭飞身来到了宋归城的身旁,看着身形被逼退的宋归城,她伸出手想要将之拉住。 对方也同样朝她伸出了手。 可指尖相碰的刹那,宋归城的身躯却忽然虚化…… 她扑了个空。 她意识到了不对,眼眶中的瞳孔陡然放大。 男人却微笑着看着她,说道。 “拜托给你了。” “眼前的神灵和那个臭小子……” “都是。” 那话音一落,狂暴的剑意却猛然涌入她的身躯。 这是楚昭昭从未感受过的汹涌剑意。 她十二年日夜辛劳,所累积起来的剑意与之相比,就像是滴水之于汪洋。 她知道,这是八千西洲剑甲最后的馈赠。 这是他们未有向烛龙挥出的剑。 也是他们意志传承。 楚昭昭的眼眶一红,愤恨与悲恸在那一瞬间充斥了她的脑海。 她其实和这些西洲剑甲算不上如何的熟悉。 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对于他们的那位统领宋归城还抱着极大的敌意。 可当看过,这些剑甲亡魂回应宋归城的召唤,从混沌中苏醒,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生命保护那些寻常百姓后。 楚昭昭已经认同了这些于此之前素未谋面的剑甲。 那才是她心中执剑之人应该有的模样。 敢以三尺剑青锋,补天漏,填沧海。 虽万死,却不渝。 而此刻。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来自八千剑甲的剑意在她的周身奔涌。 她要替剑甲们挥出他们未有挥出的剑。 斩断他们未有斩断的孽障。 那一瞬间,她的背后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这时伸出,与她一同握紧了那把锈迹。 冥冥之中。 八千剑甲仿佛与她并肩而立。 那一瞬间,她仿佛有所明悟。 在那时大声言道。 “此剑。” “谓之……” “不渝!!!” 此言一落,她手中锈剑猛然轰出。 滚滚剑意从剑身之上倾泻而出,与锈剑一道,狠狠的刺入了那烛龙猩红色的眼球之中。 吼! 黑色的鲜血伴随着烛龙的哀嚎,飞溅而出。 地宫在颤抖。 矗立在地宫四周的十二道青铜柱上,一道道裂纹浮现。 烛龙巨大的身躯开始翻腾,哀嚎声一刻不绝的响彻。 而地面上,感受到烛龙异状的褚青霄也一咬牙,体内的神血被他奋力催动,滚滚黑气趁着这个档口席卷向烛龙。 烛龙的身躯被那漫天黑气所笼罩。 鳞甲之上仿佛被烈火灼烧,发出阵阵滋滋的声响。 巨大的痛楚让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形一转,将楚昭昭从自己的头颅甩飞。 它用自己仅余一只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昭昭与褚青霄,庞大的身形开始朝着头顶的黑云中褪去。 而整个永夜界失去了烛龙的支撑,也走到崩塌的边缘。 十二道巨大的青铜柱轰然倒塌,地宫的壁面上,一道道裂纹蔓延开来。 整个空间,就像是碎裂铜镜一般,一块接着一块的掉落。 不过眨眼的光景,整个永夜界,就仿佛迎来了末日。 …… “这……这……”武陵城的废墟中,褚岳山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焦急万分。 但不断碎裂的空间以及空间中坍塌的地宫,遮盖了众人的视野,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其中的场景。 众人也围拢了过来,紧张的注视着那不断坍塌的空间。 他们之中诸如孙宽等人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去其中寻找褚青霄的踪迹。 可刚刚走到那永夜界的入口,崩塌的空间倾泻而出来的罡风便将他们灵体吹飞数丈。 狼狈起身的众人,也在这时意识到,单凭着他们根本无法走入其中。 很快永夜界与现世的入口,也开始崩碎,那巨大的空间缝隙,开始朝着中心合拢,一旦这缝隙彻底收缩,那就意味着褚青霄与楚昭昭会被困死在这永夜界中,并且随着永夜界的破碎,而被绞成碎片。 众人愈发的焦急,褚岳山与孙宽又尝试着想要朝永夜界中靠近,可崩塌得愈发剧烈的空间倾泻而出来的罡风,却将他们二人再次击飞。 倒在地上褚岳山狼狈的爬起身子,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空间缝隙,面如死灰。 “这……这可怎么办!?”他焦急的问道。 可周围的众人却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 哐当。 几声脆响忽然传来。 众人心头一颤,寻声看去,却见数把断掉的剑刃,在这时从那已经缩小到只有一人高的空间缝隙中被扔了出来,散落在石碓上。 而与此同时,眼前的永夜界也终于耗去了最后一丝力量,无数的空间碎片如镜面一般爆开,朝着四周迸射而来。 但那些空间碎片,在飞射的过程中,却被现世的伟力所绞碎,不断化为更小的碎片。 循环往复,最后化作点点光粒,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待到光粒散去,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之前的空间缝隙也已经彻底聚合。 在那处,数把断剑之前,浑身血迹的少女正以锈剑杵地,勉强站着身子。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扶着一位同样浑身是血的少年,少年的神情疲惫,目光却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褚岳山的身上。 他开口,轻声唤道。 “爹。” 第五十二章 桃花再开 那一声爹,叫得褚岳山心都仿佛要碎开了一般。 他与诸人一道快步走上前来,看着褚青霄那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焦急万分。 伸出手就想要替自己的儿子擦去脸上的血迹。 可手触摸到褚青霄的脸颊,却直接从他的脸颊上穿了过去。 褚岳山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 他已经死了…… 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再也没办法给儿子擦去脸上污渍,也没有办法在下雨天为他撑伞,也不能在伤心时,用自己并不太正确人生道理安慰他。 他也…… 再也没办法拥抱他,哪怕他就在自己面前。 意识到这些褚岳山脸色瞬间苍白,上下嘴唇开始打颤。 褚青霄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爹……”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才刚刚开口,他的喉咙间却涌出一股甜意,下一刻鲜血便从他的嘴里喷出。 他的身子一软,旋即便倒了下去。 “大外甥!” “小兔崽子!”孙宽与褚岳山见状,皆是心头一惊,二人赶忙上前,伸手想要扶住褚青霄。 可褚青霄的身子却穿过他们的手,继续向地上倒去。 眼看着他就要重重的摔倒在地,楚昭昭的双手却在这时伸出,代替孙宽与褚岳山接住了褚青霄。 褚岳山感激的看了楚昭昭一眼,但下一刻又赶忙问道:“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众人也在这时围了过来,皆神情紧张的看向在褚青霄。 楚昭昭面色凝重的将褚青霄轻轻的放在地上,一只手伸出摁在褚青霄的手腕上,微微感应,旋即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烛阴神血的力量太过霸道,别说是他,就是六境、七境的强者,动用这种禁忌之力,也会被神血反噬,更不提他这根本还没有入境的修为。” “他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楚昭昭沉着脸色这样说道,眼眶隐约有些泛红。 褚岳山与孙宽闻言顿觉不妙,孙宽赶忙追问道:“那……那我大外甥会……会怎么样?” 楚昭昭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众人皆满脸焦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嘴里的话宣之于口。 “咳咳咳……”可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褚青霄忽然发出一阵咳嗽声。 众人见状赶忙围了过来,褚岳山看着随着褚青霄的咳嗽而从他嘴里溢出的鲜血,眼眶陡然一红,伸手想要给自己的儿子擦去嘴上的血渍,可手在半空中却停滞了下来。 他是亡魂。 他帮不到他。 他什么都为他做不了。 “爹……我恐怕马上就要来和你们一起上路了。”褚青霄看向褚岳山,有些艰难的说道。 “胡说!你不能死!” “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我老褚家,就指着你传宗接代,你要死了,去到泉下,你娘不打死我……” 褚岳山大声说道,他脸颊通红,似乎有些生气,可说着说着,声音中涌出一抹哭腔,哽咽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褚青霄看着自己的父亲,苦笑着低声道:“这事……恐怕我有心无力了……” “咳咳咳!” 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嘴里又发出一阵伴随着鲜血涌出的咳嗽。 楚昭昭赶忙伸手为褚青霄擦去嘴角的鲜血,可那里的鲜血却源源不断的涌出,她才擦净一点,更多鲜血又被褚青霄从嘴里咳出。 “你的五脏六腑都被神血侵蚀,你少说点话,现在你每一个动作,都会让你的伤势加重。”她焦急的说道,想要给褚青霄擦去鲜血的手有些手足无措的悬在半空中,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呵……反正都要死,早点死,说不定还能和我爹他们一路,一个人走太孤单了。” “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褚青霄气若游丝的低语道。 楚昭昭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便领会到了对方的心思,在十二年的时间里,无数次的轮回中,他每一次都是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武陵城中,万家灯火,可他却始终孤身一人。 眼眶中本就有泪水在打转的楚昭昭听闻这话,再也憋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便淌了出来。 褚青霄艰难又缓慢的转过头,看着楚昭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王澈……你看见了吗?” “有女孩为我哭,还是很漂亮的那种。” “是我赢了。” 站在人群之中的王澈闻言,眼眶通红,哽咽着应道:“算你……厉害。” “嗯。”褚青霄这样点了点头,他瞳孔中神采开始涣散,似乎到了随时都会熄灭的地步。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昭昭赶忙抓住了褚青霄的手,她大声说道:“褚青霄!不可以睡!不可以!” “青霄!” “青霄!” 周围的众人也在这时围拢过来,他们红着眼睛,大声的呼喊着褚青霄的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 他们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想要挽留他。 挽留这个用了十二年来拯救他们的少年。 挽留这个武陵城唯一活着的少年。 当亡魂们的意志在那时聚合,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光芒亮起。 它微弱却明亮。 炙热又温暖。 众人似乎都察觉到了这异状,他们看向四周,却见是道道红色的光点在他们各自体内亮起。 是那位半神遗留的神力。 它被褚青霄催动着净化了众人体内的烛阴气息。 本已差不多被彻底消耗,只有星末一点遗留在众人体内。 但随着众人呼唤。 那照拂着武陵的神明,用最后的气力,回应了他们的祈祷。 星末的光点在这时从众人体内溢出,一点接着一点的凝聚在褚青霄的身前。 虽然每一点光粒都微弱得可怜,但在汇集在一起时,依然拥有着一缕神力。 光点汇集的刹那,猛地一颤,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涌入褚青霄的体内。 褚青霄的身子如遭重创,也是一颤。 下一刻。 他心脏处那朵已经完全化作黑色桃花印记,随着光粒的涌入,渐渐泛起红色。 但本就稀薄的力量却无法将那印记完全同化,只是在黑色桃花印记之中,染出几缕血色,与桃花印记中黑色的纹路交错在一起。 充满死气的桃花印记,随着那几缕红色纹路的点缀,竟然多出了几分生机。 而也就是随着这样变化,密布在褚青霄周身的黑色血管开始隐没。 褚青霄已经快归于静止的心跳,在这这时再次发出强有力的跳动声。 不仅如此,他五脏六腑中的伤势也被快速的修复。 只是十来息的光景,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 呼! 褚青霄的鼻尖忽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身子猛然从地上坐起。 “褚青霄!你没事了!?”楚昭昭惊喜的言道。 周围的众人也是一愣,下一刻人群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褚青霄显然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自己那再无痛楚的身躯,好一会之后,方才木楞的点了点头。 “是那个……老道士……”他若有所思的喃喃言道。 “太好了!小兔崽子!”褚青霄还在发愣,褚岳山便大声的说道,他满脸笑意的想要伸手抱住自己的儿子,但与之前一般,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从褚青霄的身上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但这一次,褚岳山却再也没有半点之前的懊恼之色,他只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回身看向褚青霄的眼中弥漫的还是满满的笑意。 对于父母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更重要。 只要自家孩子无碍,他们可以本能的忽略自己的处境。 “太好了!大外甥!你没事!”孙宽也在这时激动的说道。 褚青霄知道自己能逃过此劫,全是因为武陵城的众人心有所念,方才能得到那老道士或许已经死去亡魂残留意志回应。 他朝着众人点了点头,正要道谢,可却忽然发现,众人的周身从双足之处开始虚化,一道道光粒从他们的身体中溢出,飘向远方。 “这……”褚青霄见状一愣,到了嘴边的感谢之言,顿时又卡在了喉咙间。 “青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是时候说再见了。”人群中的洛先生朝着褚青霄微笑的言道,他的一只手伸出,搂着仙灵姑娘,仙林姑娘在这时靠在了罗显色怀里,满脸满足的笑意。 人死之后,亡魂会前往归息之地,进入永眠。 亡魂或许会因为心头的执念暂时停留在人间,但归息之地,却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归宿。 对于武陵城的众人而言,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就是褚青霄。 此刻褚青霄的危机解除,他们的执念也已然放下,归息之地开始召唤,他们的魂魄将在冥冥之中的意志牵引下,前往那处。 这是不可逆转的事情。 褚青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眼眶陡然泛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姓褚的,念霜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保护好她!”王澈最先走上前来,他微笑着说道,然后伸出手轻轻锤了一下了褚青霄的胸膛,当然那拳头不出意外的穿过了褚青霄的身体。 他不免觉得有些遗憾,撇了撇嘴道:“可惜,不能再临走前再揍你一顿。” “青霄哥哥,我听说暮州宛城的酥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帮我去尝尝吗?”刘裴带着稚气声音响起,说完这话,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又继续言道。 “你一个人的时候,如果难过,就把头埋在被子里,想些开心的事情,就不难过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褚青霄低下了头,闷闷的应了一声,声线中是极力想要掩饰,却又难以掩饰住的哭腔。 “青霄。”这时,洛先生也走了上来,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我知道一个人的路会很难走,也会很寂寞。” “但我们迟早会在归息之地再见,别那么急着来见我们。” “好好活着,把我们 那一份连同着一起带上,去看看这个世界,做什么都好,我们会看着你,陪着你。” “即使你看不见我们,感受不到我们。” “但我们会一直都在。” “我保证。” “嗯。”褚青霄使劲的点了点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意更好的传达出来一般。 但沉闷的回应声中,带着的哭腔却更重了几分。 众人一一道别,褚岳山与孙宽互望一眼,两个不对付了半辈子的男人在这时一同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抬头看向二人,那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包裹不住,他鼻子一酸,泪水就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爹……舅舅……”他这样说道,哭腔在喉咙里打转,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就像是小时候从噩梦中惊醒,满腹的委屈与害怕,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想扑入父亲的怀里撒上一娇。 “小兔崽子。” “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褚岳山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在自己的脸上努力堆砌出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容,也努力让自己嘴里吐出的声音,听上去足够从容。 他这个当父亲,现在唯一还能给褚青霄做的事情。 就是用自己的从容,给予他力量。 “爹本来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只是告别来得是早了些。” “但至少我们还能好好告个别,不像你娘当年走得那么突然。” 褚青霄用力的点着头,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大腿,他想用那剧烈的疼痛,让自己止住喉咙间翻涌的哭腔。 他想要让自己冷静哪怕一点,好好的和自己的父亲告别。 可他做不到。 每当他尝试着抬起头,眼泪就不住的流淌。 每当他试图张开嘴,嘴里吐出却只有止不住的哭声与哽咽。 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与舅舅,在最后的时刻依然担心自己,只能低着头,试图用这笨拙的方式,将自己的情绪遮掩。 “大外甥,能不喝酒就别喝酒,别想我和你爹那样,当个酒蒙子。” “那东西解不了愁,只是骗自己的玩意。” “还有别碰赌!你舅舅我就是栽在这上面的。”孙宽也在这时上前嘱咐道。 “日后在外面遇见了事,也别太倔,能忍就忍,该让就让。” “你能读书,就再读读书,实在不愿意也别勉强。” “爹就希望你日后的日子能开心一些。找个贤惠的姑娘,也不用太漂亮,像你娘那样会过日子就行。”褚岳山也接过话茬絮絮叨叨的说着。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恨不得在这时将他们能想到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抛了出来。 “嗯!嗯!嗯!”褚青霄努力的点着头,回应着父亲的嘱托。 “青霄。” “我们得走了。”这时,褚岳山的声音再次传来。 褚青霄闻言,触电一般的抬起头,却见褚岳山与孙宽还有周围的众人身躯都在这时开始虚化,一道道光点从他们的周身溢出,飘向天际。 “爹!舅舅!” “别走!” “别留我一个人……” 褚青霄慌了手脚,他带着哭腔的大声说道,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 可手方才触及,众人的身形都在这时隐没在光点中,朝着天际散去。 褚青霄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再也寻不到众人的踪迹。 他心在那时仿佛碎开了一般,身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夺眶而出的泪水将地面打得湿透。 他用拳头狠狠的捶打着,他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到最后,都没有勇气抬起头,跟自己的父亲与舅舅好好告别。 楚昭昭站在褚青霄的身旁,她看着眼前泪水纵横的少年,眸中满是心疼,可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开安慰他。 她踌躇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众人化作的光点聚作一团,在武陵城破败的城池中飘荡,所过之处,那些在废墟中再次长出的桃树上,一道道娇艳似火的桃花在枝叶间盛开。 一时间眼前的废墟之上,桃花满目,满城竟是火红。 “褚青霄!你看!”她赶忙朝着褚青霄言道。 听闻此言的褚青霄也抬起了头,将这满城的桃花盛开的场景尽收眼底。 他的身子一颤,瞳孔陡然放大。 他知道。 这是武陵城的众人,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站起了身子,胡乱的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然后,朝着亡魂们散去的方向,用尽浑身的气力,在那时大声喊道。 “爹!” “舅舅!” “你们放心!” “我会好好活着的!” “我会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大胖小子!” 他的声音在破败的城池中回荡。 隐约间他仿佛看见,有人在朝着他挥手道别。 少年一愣,泪痕未干的脸上,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 他。 在满城桃花中。 笑了起来。 第一章 活着的意义 暮州。 青石镇。 楚昭昭站在客栈的厢房门前,眉头紧皱,神情迟疑。 距离武陵之事已经过去十余天的时间。 她陪着褚青霄在武陵城的旧址处盘桓了八日。 收敛那些当年大战留下的尸骨。 只是十二年的时间过去,诸多尸骸要么做了野兽的果腹之物,要么在当年的阴兽肆虐中,早已支离破碎。 剩下的,也因为年岁久远,而难以辨明身份。 甚至不乏一些尸骨,根本无法拼凑出人形,褚青霄也只能将他们安葬在一起,总好过裸露于地面,被风吹日晒。 做完这些,他方才同意与楚昭昭一同前往天悬山。 只是这一路上,褚青霄一直沉默寡言。 楚昭昭多少有些担心他。 在自己的厢房中安顿好一切后,她便来到了褚青霄的门前。 本想着宽慰一下对方,可走到门前,却又忽的踌躇起来。 她不善言辞,褚青霄的遭遇又远超常理。 那些大街上随便寻个人,就能跟你说上一遍的大道理,解不了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也消不了至此孤身一人的伶仃之苦。 那些话啊…… 终究只是空话。 楚昭昭明白这道理,可就这么看着褚青霄如此闷闷不乐,她还是觉得不妥。 念及此处,她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起,将放下的手再次抬起,就要叩响眼前的房门 吱呀。 可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内打开,穿着一身青衣的少年正迈步而出。 二人撞了正着。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楚昭昭会在此处:“楚姑娘这是?” 楚昭昭的脸色略显尴尬,目光躲闪:“我……我……” 她有些尴尬的寻找着借口,目光慌乱的四望,忽然瞥见客栈的楼下正有不少食客正在用餐。 她脑子一热,也没做多想,就赶忙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嗯?”少年的神情疑惑,有些奇怪的问道:“半个时辰前,我们不是一起在楼下吃过饭了吗?” “啊?”楚昭昭一愣,赶忙又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吃点……” “我们习武之人,饭量都……都比寻常人要大一点,半个时辰不吃饭,饿了也很正常……” 楚昭昭!你到底在说什么! 楚昭昭说完这话,顿觉脸颊发红,她撇过头,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在此时寻个地缝钻进去。 而听闻此言的褚青霄也是一愣,他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下一刻却忽然展颜一笑:“好啊。” …… 青石镇不算大,整个镇中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六千户人。 但地处暮州要道,故而往来的商贩镖师都不再少数。 此刻虽然时间已经到了戌时,可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却依然络绎不绝。 得益于此。 亦有不少商贩尚且还在热火朝天的朝着周遭的行人推销货物,不算宽阔的街道上甚是热闹。 楚昭昭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在街道上,目光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旁的少年。 褚青霄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落寞与自怨自艾,反倒是目光有神的打量着街道四周,似乎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很是好奇,心情似乎不错。 忽的。 褚青霄似乎感受到了楚昭昭的目光,他撇过头看了过来,楚昭昭一个激灵,赶忙侧头看向街道的另一侧,同时咬下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装作一副在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一会的时间,她扭得脖子都有些又发酸,也不见褚青霄有什么动静,暗以为是自己机敏的反应骗过了对方。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可迎面撞上却是褚青霄那带着笑意的目光。 楚昭昭被吓得身子颤了颤,意识到自己拙劣的演技被对方识破之后的楚昭昭先是一愣,旋即就想起了江湖上那流传甚广的绝技——先发制人。 她板着两颊通红的脸,决定倒打一耙:“你……你盯着我干什么?” 褚青霄闻言一愣,但很快也明白了楚昭昭的心思。 他 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顺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朝前走着。 楚昭昭有些做贼心虚,她一边快步跟上对方,本想说些什么缓解此刻的尴尬。 可话未出口,却听褚青霄幽幽说道:“楚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我这条命是八千西洲剑甲和武陵城数万百姓的命换来的。” “我会珍惜他的。”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一愣,也明白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恐怕早就被褚青霄看穿。 “我……我才不担心你呢。”但她还是嘴硬说道,目光却再次看向褚青霄。 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苦涩。 他身子明明穿梭在人潮中,可一眼看去,却又让人觉得形单影只。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酒肆饭庄中点起的灯笼将街道照得恍若白昼。 周遭那般锣鼓喧天,那般人声鼎沸,可矗立此间的少年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褚青霄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侧头看着周遭的一切。 脸上的笑容苦涩了起来:“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珍惜自己这条命,要好好活着。” “可……” “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却有些陌生。” “我好像不太认识他……” 楚昭昭的心头一颤,微微迟疑后,故作轻松的言道:“你只是还不太习惯罢了!” “其实世界还是原来那个世界,你看这些城镇,这些街道,不都还是那模样吗?” “你就当自己睡了一觉,嗯……” “那种睡得有点久的一觉……” 楚昭昭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她有些沮丧的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嘀咕道:“好吧……我确实不太会安慰人……” 褚青霄见她这幅模样,倒是很认同的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这样直白的评价,让楚昭昭心底多少有些不满。 可话未出口,却听褚青霄又言道:“我只是不太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以前我想的是……” “可以赚很多钱,给我爹买个大院子,让他可以在那些嘲笑我家院子只有巴掌大的家伙们面前扬眉吐气。” “又或者从军,当个将军,等哪天凯旋,回到武陵城时,所有人都来夹道欢迎,尤其是王澈那混蛋,我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再不济,也要娶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让我爹感受一些什么天伦之乐。”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带着笑意,但下一刻那笑意又忽然暗淡了几分。 “这些念头,是庸俗了一些。” “但对我来说,是确确实实能够想象的事情。” “可现在呢……” “我爹不在了,那些可以被我拿来耀武扬威,亦或者对我艳羡不已的人,也都不在了。” “我当然要活下去,我答应过他们的。” “可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楚昭昭安静的听着少年诉说着自己的苦恼。 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前一刻家里还有处处护着他的父亲,周围还有和善的邻里,一切不算太过美好,但至少,那是他从小便熟悉的一切。 可忽然间,家破人亡,认识与熟悉的每一个人都在一夕间死去。 这个世界也在弹指之间过去了十二个春秋。 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那么陌生。 十二年的时间,除了让他多出百次轮回的痛苦记忆之外,便什么都没有再给予他。 老天爷就像是有意与他恶作剧一般。 一夕之间夺走了他的所有,连一把刀剑都未有留下,就让他独自一人,赤手空拳的去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至少……至少还有小师叔在等你!” “这么多年她从未忘记你,不然也不会派我来武陵城寻你!”楚昭昭在这时言道,努力的想要帮着褚青霄寻找一些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听上去是一个有些矫情的辞藻。 尤其是在对于大多人而言,活着本身就已经足够辛苦的前提 下。 但事实是,当你可以心无旁骛的去活着辛劳时,你其实已经拥有了你不曾意识到,但却真实存在的活着的意义。 而褚青霄。 却没有。 楚昭昭的话,让褚青霄愣了愣,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楚昭昭见状眉头一皱,她不想看着这家伙这幅模样。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你跟我来!” 她这样说罢,伸手便牵起了对方的手。 在褚青霄诧异的目光下,她拉着他,快步奔跑。 眼前的人潮穿梭,周遭的灯火通明,跟在少女背后的少年,看着对方那随着奔跑晃动的马尾,感受着手掌相牵时传来的温软。 一时。 他心跳快乐几分。 …… 楚昭昭带着褚青霄跑入他们栖身的客栈,来到了楚昭昭的房门前。 “楚姑娘?”褚青霄还是有些发愣,不太理解对方此举何意。 楚昭昭却并不回应,只是在这时推开自己的房门,快步走入其中,来到床榻旁,将自己随身携带行李翻出,有些匆忙的在其中寻找着什么。 褚青霄满心疑惑的跟着对方走入房中,正要发问,却见楚昭昭从行礼中掏出了一个包裹。 不算太大,约莫成年人手臂粗细,长度二尺有余。 “这个,给你。”一路小跑,楚昭昭的额头上多出了些许汗迹,可她并不觉察,只是有些心急的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来。 褚青霄接过那包裹,觉得有些沉。 他也不做多想,在这时,将包裹打开,入目的事物却让他身子一颤,瞳孔放大。 “这是……”褚青霄看着包裹中的事物,嘴里喃喃言道。 那是四五把被折断的剑。 剑锋早已不知所踪,剑身上也大都还有不少裂纹纵横。 褚青霄几乎下意识的在这时看向这些断剑的剑柄,那里分别刻着几道字迹—— 破阵子、春不晚、二更天、长恨水、门前燕…… 这些是西洲剑甲的佩剑。 “那日烛龙退去后,我带着你从永夜界逃出,路上得见这几把剑散落在地,就一同带出。” “不过更多都被烛龙击碎,还有一些,我根本来不及去收敛……” “我听说,西洲剑甲素来有将亡者之剑送归西洲剑陵的传统,他们相信战死他想的亡魂会跟随着佩剑,一同回到故里,与家人相见。” “虽然……” “我知道他们的魂魄已经被烛龙击碎,但或许会有那么一缕残魂附着在他们的佩剑上呢……”楚昭昭在这时说道。 “你如果愿意,在去过天悬山见了小师叔后,你可把这些剑送去西洲……” “就算他们的魂魄消亡,可他们家人或许还在等着他们……” 楚昭昭说着,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可褚青霄却盯着那些断剑怔怔的出神,没有回应。 楚昭昭顿时有些心急,她赶忙又言道:“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对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但至少,这些断剑可以给你一点目标,你走走看看,一路上说不定就找到你想要的意义了呢?” 说道这处,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些许:“不管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意义,总要去找,才有可能找到,不是吗?” 而这时,褚青霄也终于回过了头,他看向楚昭昭,目光真挚的言道:“谢谢。” 褚青霄灼灼的目光,让楚昭昭有些招架不住,她的两颊有些发烫,低下头言道:“也没什么,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东西或许对你很重要,所以……” 这话说到一半,楚昭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赶忙收住了口。 她抬头看向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的褚青霄,心头愈发的交集,赶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西洲剑甲们都是很值得尊敬的人,他们的遗物自然得好好收敛……” “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们俩还差着辈呢!” 她这番颇有些越描越黑的解释之后,却未有得到褚青霄的回应,她顿觉古怪抬起头看向褚青霄。 却见那少年忽然身子一歪,直挺挺朝着她栽倒了过来…… 第二章 蓄意报复 “十二年前。” “也就大概是武陵城被烛阴围困的时间。” “先帝忽然驾崩于赤水宫中,太子匆忙登基,在朝堂之上根基不稳。” “三皇子结党营私多年,朝中鹰犬无数,太子登基的第二天,便离奇身亡,一时间朝野动荡。” “北魏得到消息,百万大军陈兵宁州之外,不时来犯,西边的殷司一族也入侵西洲,整个大虞天下可谓风雨摇曳,摇摇欲坠。” “幸得武王秦桓以三十万钦州虎豹骑打破北魏百万大军,又与碧云城联合夺回了剑岳城,这才让天下惶惶之心稍得安宁。” “班师回朝之后,欲查明太子之死,可却遭遇三皇子党羽叛变,平定叛变后,将三皇子斩于午门,立五皇子萧成玄为帝,年号崇圣。” 骑在马背上的楚昭昭皱着眉头说着几年来发生在大虞的事情,说罢这话,她又回头瞪了一眼身后,脸颊微微泛红。 “我说,你能不能别贴得这么紧!” 身后的褚青霄面色尴尬,可伸出的环抱着楚昭昭腰身的手却并未松开。 “我……我第一次骑马,它抖得厉害……”他小声说道,模样委屈。 “要不我下去走吧……” 楚昭昭闻言翻了个白眼:“算啦,那你抱紧了。”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如蒙大赦,赶忙将放在女孩腰间的手又紧了紧,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她的背上。 这般亲密的接触,让楚昭昭的双颊发烫,身子也有些僵硬。 这样做都是为了能把他安全的送到小师叔的面前! 她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这才让跳得飞快的心平复几分,然后一拉缰绳,再次驱马向前。 昨日褚青霄忽然就昏倒了过去,这可吓坏了楚昭昭。 她赶忙请了郎中来给褚青霄看病。 那年过六十的郎中,对着褚青霄又是把脉,又是观气,最后才告诉楚昭昭:“姑娘,你家相公气血有亏,体内似乎还盘桓着一股杂气。” “他气虚血亏,要注意修养,不可太过劳累。” “待到少有好转,最好再给他寻一些调养身子,凝旺血气的法子,这才能根治此症。” 自从离开武陵城开始,楚昭昭带着褚青霄一心赶路,此刻想想,褚青霄可不比她三境修为,让他一路跟着自己的速度,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思来想去,楚昭昭花重金租来了一匹黑马,作为褚青霄的代步工具。 哪知道褚青霄这家伙,大半辈子都带着武陵城,从未骑过马,无奈之下,楚昭昭只能与他同骑,这才有了眼前这幅尴尬的境遇。 至于为何不多租一匹…… 马行之中,最次等的马,租借上三日都要收上一两银子,楚昭昭虽然有些家底,可那些都是族中省吃俭用出来,给她购买修行所需的丹药的,若非万不得已,她从来不舍得乱用。 双手环抱着楚昭昭,褚青霄能清晰的闻到从女孩身上传来的香气。 褚青霄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他固然也知道这样抱着楚昭昭是有些不妥,可当胯下的马开始在小路上狂奔,那巨大的颠簸感还是让他心头一紧,再次死死的环抱住了楚昭 昭的腰身。 他虽然此刻看不到楚昭昭脸上的神情,但从对方红透了耳根大抵可以想象此刻对方那张羞红的脸颊。 “咳咳。” 褚青霄干咳两声。试图继续方才的话题,以缓解此刻的尴尬:“我记得五皇子十二年前应该才三岁吧……” “所以如今朝野上也有不乏有斥责武王秦桓权臣干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言论。” 楚昭昭如此说道,末了又言说道:“不过我觉得武王殿下倒不似朝野上说的那般,是不忠不义之辈。” “他与我家掌教是故交,时常来山中相会,我远远见过他几次,感觉他为人和善,还曾亲自指导过青雀峰与银龙峰的弟子,据说的他指点的师兄师姐们大都受益匪浅。” “半年前还曾特意在青雀峰上设立过擂台,邀门中弟子前来论武……” “只可惜哪怕他将修为压倒与对方同境,年轻一辈中鲜有人能在他的手中走过三招,也只有小师叔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但最终也还是落败。” “念霜……如今很厉害?”褚青霄的声音在这时传来,语气有些低沉。 楚昭昭听闻此言倒是并未察觉褚青霄的异样,只是面露兴奋之色,满脸崇拜的言道:“这还用说!” “小师叔可是放眼天下都不见得能有可与之比肩之人的剑道天才。” “掌教曾言,得此子,天悬山当再兴三百年。” “二十八岁便摸到了八境的门槛,如今更是成为青雀峰的峰主,是我天悬山开宗八百年来最年轻的峰主。” “日后成就神曌之境,得武庙之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楚昭昭这样说着,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你不用担心的……” “小师叔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她一直都记挂着你……” 褚青霄闻言笑了笑,言道:“我不担心这个,念霜为人我自然清楚。” “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模样……” 楚昭昭一愣,倒也领会了过来。 她大抵明白,那种与故人相见,故人飞黄腾达,自己却落魄不堪时,人心头会生出的窘迫感与不安感。 念及此处,她忽然拉住了缰绳,看了看天色。 他们已经离开青石镇赶了一天的路了,此刻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楚昭昭在这时翻身下马,然后抬头看向一脸不明所以的褚青霄,展颜一笑,说道:“我教你修行吧。” …… “你看啊,你和小师叔是青梅竹马。” “对于大多数成功人士而言,最难忘的不就是最初让他们心动那个人吗?” “小师叔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 “你还是十八岁,小师叔一见你,连你年轻时什么模样这样脑补回忆的环节都直接省略掉了,直接就可以开始回忆自己十六岁的青葱岁月……” “你也不用担心小师叔嫌弃你修为太低,以小师叔的天赋,哪个同龄人跟她比,不都是差上十万八千里吗?你最多比起大多数人的十万八千里,再多上个几千里,但是你比他们都年轻啊。” “所以啊,你有什么好 担心的。” 天色已晚,楚昭昭与褚青霄在路边寻了一处地界点燃了篝火,二人坐在篝火旁,楚昭昭一边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一边老气横秋的分析着褚青霄与赵念霜日后的关系走向。 褚青霄听得一愣一愣的,暗觉眼前的少女好似很精通这男女之事一般。 “我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 “虽然对于我而言,念霜的离开还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对于念霜而言,却已经是十二年了。” “想要见见她,只是因为想看看她到底过得如何,我不想给她填任何的麻烦。” “得了吧!”楚昭昭闻言却摆了摆手言道:“你这就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要我说,喜欢就得去争取,你不就是觉得小师叔修为高深,如今已经是人上人,你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吗?” 楚昭昭这样说着,愈发的激动,竟是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大声言道。 “咱们从现在就开始修行,要达到小师叔那种地步虽然没撒可能,但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你对得起武陵城百姓吗?” “你可是跟褚叔叔保证过,要娶八房媳妇,生二十个大胖小子!这第一个还没开始就放弃了,褚叔叔在天之灵见了怕是恨不得拿鞭子抽你!” “而且那郎中也说了,你的气血亏损,我估摸着神血虽然被勉强封印,但对你的身体还是有所影响。” “修行能强健体魄,对你而言没有坏处的。” 褚青霄看着如此激动的楚昭昭,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的时间后,才喃喃道:“楚姑娘……” “你是在担心我的身体……” “谁……谁担心你了!”楚昭昭闻言,两颊一红,她仿佛被人踩中了尾巴一般,声音顿时又大了几分。 “我是想要让你打起精神来,和小师叔早些再续前缘!” “这样小师叔也会感激我,到时候提携我进入青雀峰!然后让我可以从此平步青云!” 说罢这话,她看向褚青霄,却见少年盯着她的眼睛中,分明带着一抹笑意。 楚昭昭心头的羞愤愈发浓郁,她一跺脚,说道。 “总之从现在起,我就教你修行,先从实战练起,争取在见到小师叔前,让你进入宝瓶境!” 楚昭昭这样说着,脚尖一提,火堆中,两根细长的树枝便落入她的手中。 她的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将其中一根木条抛到了褚青霄的手中。 接过树枝的褚青霄一愣,错愕道:“现在吗?” “自然。”楚昭昭言道,眼睛眯起:“放心,本姑娘不会动用剑意,修为也会压制在一境,不会欺负你的。” 她说罢这话,双眸一凝,便以手中木条做剑,攻向了褚青霄。 褚青霄见状,脸色大变,赶忙道:“楚姑娘,这不好吧,会伤到人的……” “叫你这混蛋刚刚敢戏弄于我,我今日就是要让你长个教训!”楚昭昭却并不理会,攻向褚青霄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看上去丝毫不像是要帮助褚青霄修行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夹带私货,蓄意报复之相。 第三章 他怎可温良? (两百月票加更,感谢各位的支持,顺便本书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 二日。 暮州飞鱼镇。 脸上挂着一块青紫的褚青霄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跟在楚昭昭的身后。 “楚姑娘,你昨天下手也太狠了些吧?”褚青霄龇牙咧嘴的抱怨道。 前方前者黑马的少女,一边在街道上四处观望一边头也不回的言道:“谁叫你昨天那般怯懦。” “我都把修为压到了一境,你却连手都不敢还一下。” “像你这么胆小的男人,我还是头一遭见。” “我是为了激发你的斗志,才下手狠了些,谁知道你还是只知道躲避,这才不小心伤到了你。” 褚青霄闻言,皱起了眉头言道:“我是觉得,刀剑无眼,伤到人不太好……” “哼,胆小鬼。本姑娘下手自有分寸,你这样胆小,怎么修行?” “我看日后实战就免了,你先从炼体开始吧,从明天起我给你制定一套炼体的计划。” “可是……”褚青霄正要再说些什么。 走在前方的楚昭昭却忽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牵着马便快步走了上去。 褚青霄见状,也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赶忙快步跟上。 少女来到了街边一处铁匠铺前,看着那正在铺中炉火旁忙得是满头大汗的店主,言道:“大叔,你能补剑吗?” 铁匠铺的铺主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赤裸着上身上皮肤黝黑,肌肉隆起,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活的模样。 面对楚昭昭的询问,那中年男人咧嘴一笑,言道:“姑娘这话说得,我不会补剑,这铁匠铺开着作甚?”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面色一喜,赶忙将缰绳塞到了褚青霄的手里,然后忙不迭从自己的身后取出了背在背上的事物。 那是一把被白布包裹着剑身的剑,露出的剑柄上有几处豁口,看上去颇有些年岁。 楚昭昭小心翼翼的双手托着剑身,将之放到了铁匠铺的台子上,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拉开包裹着的白布。 那铺主见楚昭昭如此谨小慎微,也来了兴致,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随着白布被扯开,而露出本来模样的长剑,暗以为能被楚昭昭如此小心对待的东西一定是一把宝剑,那可就是一单大活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也有些激动。 直到…… 他看清了那柄剑的模样。 那却是是一柄很特别的剑。 剑身泛黄,大半个剑身布满了厚重的锈迹,有些地方已彻底被铁锈腐蚀,形成一道道豁口。甚至因为被腐蚀严重的关系,整个剑身都有些弯曲。 与其说这是一把剑,倒不如说是一块带着木柄的烂掉的铁皮。 “大树,你能补好吗?”楚昭昭双手捧着剑,满心期待的看向那铁匠。 铁匠的面色铁青,盯着楚昭昭,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眼。 “滚!” …… “这可怎么办啊?”一处饭庄中,楚昭昭双手撑着脸蛋,愁眉苦脸的看着放在一旁的锈剑,嘴里如此嘀咕道,对于满桌子丰盛的饭菜可谓毫无食欲。 褚青霄大抵明白她的烦恼,在那时吃了一口饭菜,旋即问道:“姑娘就不能换一把剑?” “观剑养意诀所滋养出来的剑意与寻常剑修不同。” “寻常剑修是先用剑,后生剑意。” “而观剑养意诀却是先生意,后用剑。” “你握的第一把剑,就是你体内剑意所认的剑,除了此剑,便再无其他剑可以催动体内的剑意。”楚昭昭有些懊恼的言道,看向那把锈剑的目光中满是嫌弃。 褚青霄又吃下一大口饭菜:“那要是剑碎了呢?” “那就终其一生,哪怕体内有如江海一般汹涌的剑意,也难以施展。”楚昭昭如此应道,末了又补充道。 “这法门本就是天悬山独有,为瑶光剑池所创的法门,而剑池之中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剑,放在市面上,那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寻常人哪里能让此剑破碎?” “也就是我倒霉……养了十二年的剑意,却取了这样一把剑……” 楚昭昭将自己温养了十二年的剑意激发,取了锈剑,是为了帮着褚青霄击溃那烛龙。 这件事说到 底,是褚青霄亏欠于她,按理来说此刻楚昭昭有这般苦恼,褚青霄怎么也得安慰一番。 可听闻楚昭昭这番话的褚青霄,却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的言道:“宋统领曾经说过,剑客爱剑,刀客爱刀,这是人之常情。” “但人是主,器是仆。” “人御器才是正道之法……我听出姑娘所言……” “你们这修行十多年,却是为了让器御人,似乎落了下乘……” 褚青霄说得一本正经,听得楚昭昭顿时火冒三丈。 “什么人御器,器御人,那都是歪门邪说。” “有道是大道三千,我天悬山几百年来,靠着此法成就神曌境的先辈可也不在少数!” 楚昭昭这样说着,可又忽然一顿,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和你争论干嘛。” “你连剑都不敢握,跟你聊剑道,能聊出个什么来?” 褚青霄闻言,正欲解释些什么。 “这位姑娘的话就说得不对了!” “未习剑道之人,为何就不能讨论剑道呢?”一道清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褚青霄二人都侧头看去,只见旁桌行一位身着白衣的粉面少年从自己的酒桌上站起身子,端起手中的酒杯便自来熟一般坐到了他们的酒桌旁。 褚青霄有些发愣,楚昭昭也木讷的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是……大哥,你谁啊?” 那少年的模样俊俏,浑身带着一股书生气,听闻此言拱手道:“在下蒙子良,方才听闻耳闻谈论剑道,不巧,在下亦是爱剑之人,故而忍不住前来攀谈,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楚昭昭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浑身书生气的蒙子良,神情狐疑的问道:“你这样,也能用剑?” “姑娘慧眼如炬,在下确实还未真正习得剑道。”蒙子良如此言道,倒是并不因为楚昭昭言语中的轻慢而生出半点恼怒,反倒依旧笑面盈盈:“但在下日后定会用剑,并且……” “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剑道仙人!”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此刻一脸自信的少年。 然后点了点头,由衷言道:“祝你好运……” 说罢这话,楚昭昭便侧头看向一旁,不愿理会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额……”楚昭昭的态度让蒙子良有些尴尬,他举起酒杯看向一旁的褚青霄,脸上挂起笑容:“这位兄台,我方才听你所言,便知你对剑道的见解独到,不知可愿与我论道一番,对彼此的剑道的理解都有益处。” 褚青霄也有些犯迷糊,他是怎么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自来熟的家伙。 虽然这忽然拉着陌生人要讨论剑道的行径确实离谱,可褚青霄却对眼前这家伙没有太多恶感。 这蒙子良目光清澈,眉宇间热忱也不似作假,只是这份自来熟的热情,也确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兄台高看我了,我也就是听人说过一些剑道之事,跟着人云亦云罢了……”褚青霄苦笑着说道。 楚昭昭冷笑一声:“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而蒙子良闻言,却是面露遗憾之色,他正欲起身,忽然看见楚昭昭放在一旁的那柄锈剑。 “这把剑倒是独特……”他嘴里嘀咕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手便要去拿。 楚昭昭见状当下心头一惊,要知道这把剑可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玩意。 “别碰!”她大喝一声,一把将蒙子良推到一旁。 也不只是她心头焦急用力过猛的缘由,还是那蒙子良身子孱弱的缘故,总之这一推,那蒙子良的身子连退数步,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可这时,饭庄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众人皆寻声看去,只见一群身着白甲的甲士正在从饭庄外经过,甲士们步履沉重,队形严整,浑身弥漫着肃杀之气,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悍卒。 可这样一群甲士的为首之人,却是一位身着黑色男装,背负双枪的女子。 那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星眸,模样俏丽,同时带着一股寻常女子不曾有的英气。 这样一群人的到来,让街道的上的百姓都几乎下意识的避让开来,而那为首的女子则目光四处游离,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忽然,她转头看向酒肆之中褚青霄等人所在的方向。 她的眼前一亮,可下一 刻看清蒙子良倒地的模样以及楚昭昭一手持剑,另一只手,依然保持推出蒙子良时的架势。 女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暴戾之色。 “恶贼,你敢伤我阿弟!” 她爆喝一声背上双枪被她握于手中,身后十余位甲士也应声而动,冲入饭庄之中。 饭庄的食客们哪里见过这幅架势,纷纷退避开来。 甲士们鱼贯而入,为首的女子更是一脚踩在木桌上,身形高高跃起,手中双枪如灵蛇出动,直奔楚昭昭的面门而来。 “阿姐,不是……”倒在地上的蒙子良大声想要解释,可声音却被淹没在那群甲士的喊杀声中。 楚昭昭也回过了神来,对于女子不问青红皂白,她显然也有些怒气。 她那时将锈剑放回背上,一只手伸出,将还在发愣的褚青霄推到一旁,随即身子一闪,也退到另一侧一侧。 轰! 只听一声闷响。 方才他们立身之地的木桌,被女子手中的长枪轰成了碎屑。 这显然是下了死手! 楚昭昭心头的怒火更甚,浑身灵力奔涌,就要上前,可这时随着女子一同到来的甲士也杀到了跟前。 这些甲士的配合默契,手中持有的长枪枪势凶猛,封死了楚昭昭进攻的方向,楚昭昭见状,也不敢与之硬抗,身子退后一步,与数位甲士缠斗在一起。 而那女子将方才楚昭昭推开褚青霄的架势看得清清楚楚。 从方才的交手中,她已看出楚昭昭的修为不俗,而褚青霄却似乎反应木楞,本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原则。 趁着楚昭昭被众甲士牵制,女子身形一转,将左手的长枪冷不丁的袭杀向褚青霄。 褚青霄大概也没有想到女子会忽然转换目光,见长枪袭来,他赶忙低下头。 虽说这反应已经算是迅速,可那长枪还是刺破了肩膀处的衣衫,在他的肩头割开一道血痕。 “姑娘,你误……”褚青霄见状,还想着解释清楚其中误会。 可那女子却好似杀红眼一般,根本不听褚青霄多说什么,长枪一挑褚青霄的衣衫顿时被撕裂,他背上背着的包裹也在这时被挑飞,落在了地上,数把断剑散落一地。 那女子见状,眸中杀机奔涌,另一只手中的长枪也在这时如灵蛇出洞一般,冲着褚青霄的面门袭来。 褚青霄几次退让此刻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面对女子攻势凌厉的一枪,可谓避无可避。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而一旁也注视到此处状况的楚昭昭更是脸色苍白,焦急大喊道:“不要!” 可一切都已来之不及,女子的长枪眼看着就要刺入褚青霄的面门。 褚青霄眉宇间终于露出了不悦之色。 只见他的脚尖一提,散落在地上的一把短剑便落入他的手中。 同时,他眸中的温良之色,在这时散尽,变得凌冽与杀机勃勃…… 就仿佛在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 浑身弥漫着宛如恶鬼一般的气息。 他面对女子袭来的长枪,不仅毫无躲避之意,反倒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脚步一迈,竟是直直的迎了上去。 在那枪尖就要刺入他眉心的一瞬间,他的脑袋猛地朝一歪,以不过毫分的距离避开了长枪,身形继续上前,手中断剑拍在枪身之上。 长枪在那时一颤,巨大的力道让女子的虎口发麻,一阵剧痛传来。 在那股痛楚下,女子眉头一皱,失神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时间,拍在枪身上的短剑,贴着枪身被褚青霄递送向前,剑身与枪身摩擦,绽出一条星火。 下一刻,待到女子回过神来,她的颈项处便传来一股凉意,少年手中的断剑已然抵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一旁刚刚爬起身子的蒙子良,满目艳羡的感叹道:“高手啊……” 而楚昭昭则神情呆滞,嘴里喃喃言道:“你竟然会用剑……” 这话出口,她又忽然一愣,意识到了自己的愚钝。 眼前这个看上去温良的少年,当年在被烛阴围困时,可是跟着西洲剑甲直面那些凶恶的阴兽半年之久,也未有身亡…… 从那般尸山血海的修罗场中活下来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个连剑都不敢握的胆小鬼呢…… 第四章 你的皮囊最重要 随着黑衣女子被褚青霄以断剑抵住了颈项,方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饭庄中,顿时静默了下来。 黑衣女子也瞪大了眼睛,怒目看着褚青霄。 褚青霄脸上的戾气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他微笑着言道:“现在姑娘能听在下解释了吗?” 黑衣女子虽然莽撞,但并不愚笨。 褚青霄这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战力绝非寻常,而最可怕的还是他出手时,周身弥漫出来的阴冷杀机。 这种气息她只在父亲帐下的几位悍将身上见过,可即使那几人已经算是在沙场纵横数十年的老将,可这气息的浓郁程度,都依然比不过眼前此刻看上去温良恭谦的少年。 这样的家伙,她再出手打上十次,结果也是一样。 虽然有些不服气,但黑衣女子还是收起了手上的双枪。 “阿姐!你没事吧?”蒙子良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快步上前确定自己的姐姐并无大碍后,又赶忙看向褚青霄,朝着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这位兄台,阿姐鲁莽,得罪了。” “谢过兄台手下留情。” 褚青霄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楚昭昭却显然有些咽不下那口气,她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甲士,迈步就走到了蒙子良姐弟的跟前:“你倒是说得轻松,也是我们俩修为不凡,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早就做了这疯婆子的枪下亡魂,可没人跟我们说理!” “你说谁是疯婆子!?”黑衣女子闻言顿时双目瞪得浑圆,怒气冲冲的看向楚昭昭。 二人之间一时间火药味十足,可谓剑拔弩张。 蒙子良面露苦笑赶忙道:“事出有因,姑娘不要与我阿姐一般见识,不如我做东,给二位压惊!” “谁稀罕,褚青霄,咱们走!”楚昭昭却一摆手没好气的说道,伸手就要拉着褚青霄离开。 “顺便再聊聊惊扰二位,补偿的事宜……”蒙子良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才刚刚抬起脚的楚昭昭身子一顿,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一脸不耐烦回头看向褚青霄:“什么?你说他们态度还不错,给他们个机会?” “啊?”褚青霄一愣,显然还没有领会到楚昭昭的意思。 “那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就给他们一个面子。”楚昭昭言罢,也不管还在发呆的褚青霄,转身便又走了回去。 …… 蒙子良在与饭庄老板一阵交涉,将店中损坏一并赔付给老板之后,终于回到了重新摆满一大桌子饭菜的酒桌前。 他笑呵呵的坐了下来,提起酒杯朝着褚青霄与楚昭昭举杯言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共饮此杯。” 可楚昭昭却摁住酒杯,一动不动,目光挑衅的看着坐在蒙子良身旁的黑衣女子。 蒙子良倒是个妙人,很快便领会到了楚昭昭的意思,他看了自己阿姐一眼。 黑衣女子虽然满心不忿,却还是举起了酒杯,楚昭昭见状这才露出得意之色,也举起酒杯。 “我答应过舅舅,不再饮酒,这杯我就以茶代酒吧。”褚青霄轻声说道,举起茶杯。 四人饮下杯中物,方才酒桌前弥漫的火药味倒是淡去了不少。 蒙子良赶忙又说道:“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在下蒙子良,这位是我阿姐,蒙瑾。” “几日前,我与家中长辈有些不愉快,故而不辞而别,阿姐大抵是寻我心切,所以方才见了才误会了二位,还望二位不要记挂在身上。” 见蒙子良再次道歉,楚昭昭虽然心底还有些不快,倒也不好再发作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又瞟了一眼站在四周护卫的白甲甲士,嘴里轻声道:“姓蒙,又有兵甲随行,二位不会是银龙军蒙岳将军家的公子小姐吧?” “正是家父。”蒙子良言道,脸上的神情平静倒是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凡的身世被点破,而表现出半点倨傲之色。 “还不知姑娘与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他又问道。 “天悬山,楚昭昭。”楚昭昭不咸不淡的应道。 “武……”褚青霄也礼貌性的想要回应,可话一出口又觉不妥。 在外人眼中武陵城早就是死地,楚昭昭在此之前也曾与褚青霄分析过,武陵城发生的事情过于诡异,尤其还牵扯到古神与神血这类隐秘。 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保不齐会不会招惹来麻烦,故而再见到小师叔之前,断不能将他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荀城,褚青霄。”褚青霄旋即又赶忙改口说道。 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这忽然改口的异状被蒙子良察觉到什么,可他的话方才说完,却见蒙子良已经双眼放光的盯着楚昭昭:“姑娘是天悬山的弟子?” “是啊。”楚昭昭有些奇怪的看了这蒙子良一眼,天悬山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确实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但对于蒙子良这般的名门之后来说,虽然不能说想进就能进,可至少不应该这般激动才是。 “我此行就是准备前往沧州的天悬山,拜入门下,在这里能遇见楚姑娘与褚兄弟可谓是缘分使然,既然如此,不如接下来一路同行。” 蒙子良甚是兴奋的提议道。 只是这个提议还没等到褚青霄二人的答复,一旁的蒙瑾却一拍桌板,面露凶光的盯着他:“你敢!” “爹这次来,是下了死命令的,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家!你要是敢再跑,可别怪我心狠,打断你的腿!” “阿姐,你就是打断我的腿,爬也要爬到天悬山去!”蒙子良也态度坚决的言道。 姐弟俩在那时你看我,我看你,互不相让。 这种十部演义,九部都会出现富家公子离家出走的戏码着实让楚昭昭提不起兴致。 她打了哈欠,端起一旁的茶杯,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在心底暗暗盘算着怎么自然的将话题转移道赔偿他们的问题上。 可这时却见那蒙瑾板起了脸,双手插腰的言道:“南宫小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再说了!咱们爹连南宫家的聘礼都收了,你还想他退回去啊?!” 本觉得眼前的戏码老套,而有些意兴阑珊的楚昭昭,听闻这话,赶忙捂住了嘴,把喷出的茶水挡了回去。 旋即两眼放光,又用手肘碰了碰一旁正低头吃饭的褚青霄,示意对方打起精神来,一同观看眼前这处好戏。 “听见了吗?是赘婿!”楚昭昭靠到了褚青霄的身旁,身子贴着他的身子,却不觉有什么异样,反倒兴奋小声说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嘴里嘀咕道:“这都十二年了,这题材的演义小说在市面上还这么火吗?” “阿姐!我可是咱们蒙家的独苗!我当了赘婿,谁给咱们蒙家传宗接代,咱们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酒桌上的姐弟还在据理力争,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们对侧二人眼中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 “咱爹还年轻,也不是能再生,再说了,南宫家给的聘礼,够咱们家招十个赘婿了,这事你就别担心了!有姐姐在呢!”蒙瑾苦口婆心的安慰道。 蒙子良闻言一时气急,憋了半晌又才言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此折辱!” “我不管!今日说什么我都要去天悬山,阿姐如果真的要把我带回去,那也只能带走我的肉身!” “那南宫家,也只能得到我的皮囊,我的灵魂会追随我的信仰,前往天悬山。” 蒙子良这样说罢,一拍桌板站起了身子,一脸的慷慨激昂,仿佛是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而面对态度如此坚决的蒙子良,蒙瑾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会,然后她站起了身子,仿佛被自家弟弟的决意所感动,声音幽幽的言道:“子良,你这么一说……” 蒙子良闻言也转头看向蒙瑾,正要说些什么。 蒙瑾的一只手却伸出,在蒙子良诧异的目光,一击手刀拍在了那少年的颈项。 蒙子良的两眼一黑,身子便直直栽倒在了酒桌上…… 然后在褚青霄与楚昭昭古怪且诧异的目光下,蒙瑾拍了拍手,接着方才的话言道。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这人的灵魂也没多有趣。” “那南宫姑娘看上的估计也就是你这幅皮囊……” “那我还跟你废话个什么,来人,把他绑着带回去!” 第五章 一大碗软饭 “到最后!也没有赔钱给我们!”牵着马走在飞鱼镇外的小路上,楚昭昭有些不忿踢飞脚下的石子,嘴里不满的嘟囔道。 “我们也没受什么伤,再者说,不也吃了顿上好的饭菜吗?”褚青霄微笑着宽慰道。 “哼,你倒是想得开。”楚昭昭还是有些不忿。 对于那位蒙瑾姑娘不问青红皂白的大打出手,依然甚是不满。 更何况在蒙子良弄晕过去后,那位蒙大小姐把一锭银子甩在酒桌上,然后领着众甲士离去时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好似在施舍他们东西一般。 这让楚昭昭更是怒火中烧。 褚青霄面露苦笑,正要再劝上两句,可这时的楚昭昭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倒是你,明明有修为在身,为什么昨日与我比斗不肯出招,是有意要看我笑话?” 楚昭昭回忆着方才褚青霄对付蒙瑾时那凌冽的一剑,暗想着自己如果不动用剑意,怕是在褚青霄的手中也走不过三招。 褚青霄挠了挠头,言道:“我所习剑招都是西洲剑甲授予的临阵对敌之法。” “讲究一击毙命,稍有不慎,施展出来,恐会伤到姑娘……” 楚昭昭还是有些狐疑,她又问道:“可之前在永夜幻境中,我记得你也没有修为在身啊?” 褚青霄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之前在永夜界中时,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关于与烛阴作战的记忆也完全碎片化。” “也是永夜界破碎后,我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之前所习得的招式也都随着记忆的恢复,被记了起来,就连修为也恢复到了之前一境的水准。” “反倒是之前曾铭刻的魔纹,消失不见了。” 楚昭昭闻言点了点头,永夜界本就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地方,有这些奇怪的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总归魔纹消失对于你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她这样说着,又觉不对。 她在这时转头看向褚青霄,神情古怪的喃喃言道:“所以你昨天反复提及刀剑无眼之类的字眼,其实是怕伤到我?”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 “就因为这个,你就被我追着打了一晚上?”楚昭昭白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想着他昨日被自己追得四处逃窜的狼狈模样,又觉好笑又觉心头莫名涌出几分异样。 “楚姑娘修为高深,剑法造诣也不是我能比拟的,收放有度,自然不会伤到我。”褚青霄正色言道。 “少拍马屁!”楚昭昭又白了褚青霄一眼。 旋即她翻身上马朝着褚青霄伸出了手:“走吧,咱们已经到了暮州边陲,再往前走就是太玄山脉,那里鱼龙混杂,流寇丛生,不是能逗留的地方,咱们争取今日穿过太玄山,去到沧州边陲的黑虎城过夜,那里已经接近天悬山,泰玄山的流寇大都不敢在那附近闹事。” 褚青霄伸出手,也来到了马背上。 他伸手甚是熟练的环抱住了楚昭昭的腰身,楚昭昭的脸色微微泛红,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黑马开始慢悠悠的迈开蹄子,晃动感让褚青霄有些不适,抱着楚昭昭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太玄山的流寇如此厉害?难道沧州与暮州都不管管吗?”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褚青霄出言问道。 楚昭昭苦笑道:“太玄山地势复杂,各个流寇的山寨都隐匿在山林 深处,极为隐秘。” “早些年暮州与沧州都尝试过剿匪,但收效甚微,往往大军一至,山贼们往林中一钻,大军到了山中,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能不能抓到山贼全靠运气。” “大军一退,山贼们就又重新聚拢,继续劫掠两州边陲之地的居民,久而久之,两州的州牧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闹出什么事情,就相互推诿,说是对方州县的责任。” “为此前些年,朝廷还派过几位督查来此督办此事,但也都几乎是铩羽而归,到现在,连朝廷都对此事视而不见,山中流寇自然愈发气焰嚣张,就连附近其他州县的亡命之徒一旦遇见麻烦,也都是往这太玄山中寻求庇护。” “山中流寇的势力也愈发的壮大,这几年已成了沧暮二州的心头大患。” “呐,之前那蒙家姐弟他们父亲手下的银龙军,就是因为剿匪不力,而被朝廷责罚,好好的正三品虎贲将,如今被贬成了六品州司都卫,落魄到要做上门赘婿的地步。”楚昭昭不无感慨的言道。 家道中落素来悲凉,尤其是之前爬得越高,摔下来时,就会越疼。 “那他们说的南宫家又是什么来头?以往倒是从未听闻过。”褚青霄又问道。 “沧暮二州新贵。” “具体干什么的说不上来,但家族人丁兴旺,在沧暮二州也算是耕耘良久。” “十二年前,各州叛军四起,沧暮二州的州牧皆有平叛之功,被朝廷升迁至他处。” “新来的州牧急需依附本地豪强稳定局面,南宫家族趁势攀附,搭上了沧暮二州权力更替的东风。” “如今既有在沧暮二州州府担任要职的族人,也有遍布二州的各种产业,甚至与沧暮二州各个宗门都有不错的交情,天悬山九峰之一的东竭峰三位执剑长老中,便有一人是南宫家的族老。” “总之,南宫家在沧暮二州盘根错节,虽然是近些年才崭露头角,可已经隐隐有稳坐沧暮二州第一士族宝座的趋势。”说道这处的楚昭昭眉头微皱,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显然对于那南宫家并无太多好感。 “听上去这十二年来,暮州与沧州发生了很多事。”褚青霄闻言在这时感叹道。 楚昭昭不疑有他,只是接过话茬道:“何止沧暮两州,整个大虞都有翻天覆地之相。” “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整个大虞天下都经历了一次权贵交替。” 褚青霄的声音在这时阴冷了几分,嘴里喃喃低语道:“可就是无人记得在南疆边陲还有那么一座孤悬的边城。” 楚昭昭心头一跳,拉住了手里的缰绳,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十二年前我虽然年幼,但也听父辈说起过,那时的大虞天下,随着先帝驾崩,各地叛乱四起,又有北魏虎视眈眈,朝廷也好地方也罢,都有数不清的麻烦。” “就拿暮州而言,成建制的叛军当年便有三股之多,在那样的年代,人人自危,烛阴大抵也是嗅到这味道,方才趁虚而入,酿成了今日的惨剧。” 褚青霄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一会道。 “依照姑娘的说法,就是这十多年来,太玄山流寇四起,南宫家渐渐壮大,沧暮二洲的州牧皆因平叛有功,而接连被朝廷封赏。” “或许武陵城只是那个混乱时代偶然不幸的牺牲品。” “但如果只是偶然,那为何朝廷与州县都对武陵城之事讳莫 如深,直到今时今日才由楚姑娘前来一探?而从未有关官方的人员前来调查呢?” 这个问题出口,楚昭昭也是一愣,就像褚青霄说的那样。 一座被屠戮的孤城,尤其是还与烛阴这种上古遗族有关,依照着朝廷对于这类事物敏感态度,早就应该派人调查,可整个大虞天下却像是遗忘了武陵城一般,几乎从未有人提及,甚至如果不是楚昭昭为了讨好赵念霜,机缘巧合的闯入了武陵城,恐怕到了今时今日,那里发生的一切,依然会被掩埋在尘埃之下,不见天日。 “你觉得这背后还有隐情?”楚昭昭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褚青霄却面露苦笑:“我觉得怎样重要吗?” “整个武陵城都是可有可无的弃子,更何况是我?” 楚昭昭听出了少年的沮丧,虽然这样的话听上去有些丧气,可事实却也真的就是如此。 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真的藏着些什么阴谋,以褚青霄的本事,根本无从查起。 就好像一切都笼罩在云山雾海之中。 你明明知道,这云山雾海之内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事物,也有心想要看一看。 可四面的大雾让你根本看不清方向,你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跟不提再抵达那真相之前,说不得还会有几尊强大得让人发指的恶兽在前方拦路。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褚青霄笼罩,让他有些窒息。 “你也不必这么悲观。”楚昭昭忽然言道:“不是还有小师叔吗!?” “小师叔如今天贵为青雀峰峰主,沧暮二州的州牧见了也得客气三分。” “只要你与小师叔说明事情始末,以小师叔的能量想要查明武陵城的惨剧到底有没有隐情,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楚昭昭这样说着,声音忽然小了几分:“而且,西洲剑甲与褚叔叔他们对我也算有恩,我虽然能力有限,但只要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也愿意尽一分绵薄之力。” 褚青霄闻言看向楚昭昭,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谢谢。” 他由衷言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也不过是想要借着你,搭上小师叔的这层关系,靠着她飞黄腾达。”楚昭昭说道,眼睛有意瞥向别处,似乎对于褚青霄投来的目光有些不适。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模样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为了不让褚青霄误会什么,或者说,为了让自己能足够的心安理得,她又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总之呢,你记住了。” “你的面前摆着的是一碗这大虞天下,甚至南北两朝最大也最好的软饭。” “只要你抱紧碗筷。” “我们两个就都有光明的未来!” 褚青霄倒也习惯了楚昭昭这三句不离攀龙附凤的聊天方式,心底方才因为武陵城的旧事泛起的不愉快,也在楚昭昭这乐观的态度下消散了不少。。 他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笑着言道:“就算是为了楚姑娘,我也会尽力端稳这碗饭的。” “这才对嘛!”楚昭昭伸出手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脸上露出一副欣慰之色。 褚青霄正要再回应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股眩晕感忽然涌上脑海。 隐约间,他听见了楚昭昭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 可他却无法回应,眼前一黑,又一次栽倒在了楚昭昭的怀里。 第六章 盗亦有道 哒。 哒。 哒。 夕阳残照,山林向晚。 一匹骏马马蹄急促,在山林的蜿蜒小路上疾驰。 “褚青霄!再坚持坚持,穿过太玄山我们就到黑虎城了!” 楚昭昭满头大汗,她朝着耷拉在她背上的少年如此言道。 可褚青霄却是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并无法回应她的话。 这是离开武陵城后,褚青霄的第二次昏迷。 与第一次一般,这一次的昏迷也来得很是突然,没有半点征兆。 并且比起上一次的昏迷,褚青霄的状况明显有所恶化,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脸上的血色也消退许多,体内的血气之力仿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一般,飞速削弱。 而比起这些更麻烦的是,楚昭昭一开始的计划是今日一鼓作气穿越太玄山脉,如果时间太晚,就在山脉外的地界休息一夜,待到天亮再出发。 可褚青霄发病之时,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的时间。 身处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而褚青霄的状况显然也不能再拖下去,无奈之下,楚昭昭只能铤而走险,带着昏迷的褚青霄穿越这匪盗丛生的太玄山脉,去到山脉那边的黑虎城,给褚青霄寻找郎中。 …… 太玄山脉的地势复杂确实名不虚传。 之前来时,她是随着常年往返此间的镖师们顺道而行,有他们带路倒并不觉得如何复杂。 可此刻带着褚青霄穿越此地,方才知晓,其中困难。 狭窄的山路蜿蜒,时不时她便需要放慢脚步,甚至下马领着马匹前进。且没走出一两里地都会遇见几个岔路口,在黑暗的天色下,想要辨别正确的路口并不简单。 楚昭昭忙中出错,便有两次选错了路,一次钻入了崖口,一次走到了断头路。 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褚青霄的状况愈发的糟糕。 楚昭昭连喝上一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拉紧缰绳,便再次赶路。 也不知是她太过焦虑的缘故,还是胯下的马匹奔走一日过于劳累。 在行径到一处两侧都是茂密山林的隘口时,她胯下的黑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马失前蹄,跪到在地。 马背上的楚昭昭措不及防,身形与褚青霄一道从买背上被高高抛起。 楚昭昭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在最关键的档口,伸出手,将褚青霄的身子抱主,身形在空中一转,将自己的背部朝向地面。 嗙。 这时,她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哪怕是有修为在身,她也依然免不了疼得龇牙咧嘴,但好在褚青霄有她这个人肉垫子作为缓冲,并未有什么大碍。 她将褚青霄的身子推开,正要站起身子,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在这时传来。 “老大!来货了!”一个粗狂的男子声音响起,语调甚是兴奋。 “他娘的,鬼鸦寨那些家伙忒他娘的霸道了些,这太玄山就这么几条道,被他霸占去了六道,留给我们这几条小路,只能抓些小虾米,还得语气好才能碰到!”又是一个声音响起,相比于前者,这个声音的主人语调要沙哑些许,说话时的语气中也明显带着几分怨气。 “有货就不错了,要不是老大去交涉,咱们这些人啊,怕不是早就饿死在了太玄山!”又有一人言道,声音沙哑,但语调比起前二者都要沉稳不少。 是山贼! 楚昭昭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她从来者对话中很快就辨别出了对方的身份,也想到了方才自己马匹的马失前蹄,恐怕也是这些山贼在从中作梗。 当然此刻她也顾不得这些,忍着后背传来的剧痛,从地上爬起身子,正要去扶起倒在一旁的褚青霄,想着寻机会逃跑,可还未走到褚青霄的面前,一群人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他们的手中拿着火把与刀剑。 火把透出的光亮并不能将这黑暗的山林彻底照亮,反倒是让众人的脸看上去明暗不定,多了几分阴森可怖之感。 当然,这样的阴森可怖,并不全是气氛所致,更大程度上是因为眼前这群山贼的模样。 为首的三人中。 一位是身材高大的胖子,手里提着大刀,满是横肉的脸上,左眼眼球凸起,就像是肥肉在油锅中走上一遭后,表面凸起的油泡,隐约甚是能看见一道道血丝从眼眶中伸出,与那眼球相连。 一位是身材与之截然相反,甚是干瘦的男子,他手提着一把钢叉,嘴角处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嘴角蔓延到右脸脸颊。那伤口似乎已经腐烂,隐约能看见些许令人作呕的浓水。 而最后一位,乍一看倒是十分正常,身材匀称,背上负着一般长剑,藏锋于 鞘。 但当他抬起头,整张脸上却满是仿佛被什么利器钉过豁口,密密麻麻,仿若某种鬼怪一般。 他们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大抵都是如此,或脸上有巨大的刀疤,或长有脓疮,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在配上他们手中质量堪忧的火把。 火光跳动,将他们的脸照得明暗不定,一时间仿佛百鬼夜行。 “啊?怎么就两个人!?”胖子在这时言道,语气失望。 “蚊子再小也是肉,两个人总比没有人来得好。”瘦子接过话茬说道,言罢这话,他看向楚昭昭,脸上那道贯穿半个脸颊的伤口,随着他上扬的嘴角裂开,看上去甚是可怖。 太玄山流寇的恶名早已响彻这沧暮二州,加上这群人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楚昭昭看得都有些心底发怵。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的嘴里如此问道,同时摆开了架势站在褚青霄倒地的身躯旁,一脸的警惕。 “姑娘不必害怕,我们是山贼不假,但只为求财,只要姑娘好生配合,我们绝不会为难。”那位负剑之人在这时言道,沙哑的声音宛如枯树被夜风吹动时,腐朽枝丫颤抖的声音 倒不是楚昭昭以貌取人,只是眼前这群家伙看上去当真不像是那种言而有信之人。 她沉默不语,并不回应对方,只是目光暗暗扫视过众人。 为首的三人周身的气机都极为凝练,隐隐能感受到些微弱的灵力波动。 那是三境武者灵府境才能散发出来的气机。 楚昭昭虽然也有三境修为,但她修行的观剑养意诀让她的战力只能依靠着长剑才能发挥出完全实力,而她那把剑…… 她很快便意识到,单凭自己恐怕无法完成以一敌三的壮举,这还没有算上,三人身后跟着的二十来位同样手持刀剑的喽啰。 “你们当真只是求财?”她沉声问道。 “自然。若是有心谋财害命,方才姑娘倒地时,就没有机会再站起来。”负剑男子如此言道,说罢他的目光越过楚昭昭看向她身后倒地昏迷的褚青霄:“姑娘的这位朋友看上去病得不清,姑娘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让他错失活命的机会。” 男人的话戳中了楚昭昭的软肋,楚昭昭眉头一皱,并未犹豫太久,便将怀中的钱袋取了出来,远远的朝着众人抛了过去。 持刀的胖子接住钱袋在手里微微掂量,顿时脸色不满:“就这么点?” 瘦子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楚昭昭:“姑娘不会不老实,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了吧?” 楚昭昭的心头一凛,暗以为这些山贼要出尔反尔,顿时面露防备之色:“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诸位是要出尔反尔?” “是不是全部家当,那得我们搜过了再说。”负剑男子也在这时言道。 胖子顿时脸露兴奋之色,那凸起眼球似乎也因为此刻的兴奋,明显的上下颤了颤,他摩拳擦掌着就要上前:“嘿嘿,搜身这事,我在行,让我去!保证把她搜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楚昭昭顿感不妙,她的脊背弯曲,全身紧绷,已然做好了随时与这些山贼搏命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从胖子的身后伸出,食指与中指弯曲,以手背重重敲了一下那胖子的脑门。 胖子吃痛捂住了头,回身看向身后,本欲发怒,可却见那里站着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穿着一身与众山贼截然不同的干净衣衫的俏丽少女。 胖子脸上的愤怒在那时瞬息化作了委屈之色,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头顶,哭丧着脸道:“老大,你打我干什么?!”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梳着两个马尾辫,两颊还有几分婴儿肥,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可爱的瓷娃娃。 可她的脸上却在这时浮现出与模样大相径庭的凶厉之色,她踮起脚抓住了胖子的耳朵:“打你?我没砍你就算是好的了!” “说了多少次,我们是山贼,不是淫贼!我要再从你嘴里听见这种恶心的话,我就把你嘴给缝起来,再让徐爷爷用他锻剑的铁水给焊死!” “你!听!见!没有!?” “啊!不敢了,不敢了,老大,我错了。”胖子被揪着耳朵,嘴里连连求饶。 周围那群长得凶神恶煞的山贼们见状,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那怯懦的模样好似眼前的少女是一位凶煞的魔神一般。 楚昭昭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女孩,会是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山贼的头目。 就在她迟疑间,那少女已经收拾好了胖子旋即走到了楚昭昭的跟前,在楚昭昭古怪的眼神下,双手伸出,在她的身上一阵摸索。 楚昭昭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 来,这是在搜身。 大抵这少女方才料理那凸眼胖子的行径让楚昭昭对她恶感不算太大,故而也就未有反抗,但身子却时刻紧绷以防万一。 很快少女便收回了手,模样遗憾嘟囔道:“还真就没什么其他东西了……” 旋即她又看向躺在地上的褚青霄,也对下去一阵上下其手,却依然一无所获,只是在他包袱中看见了几把断剑,夜色太暗,她倒是没有细看,只是轻轻弹了弹剑身,大抵是觉得成色普通,便意兴阑珊的放了回去。 “没其他东西了,数数她荷包里有多少银子!”少女如此言道,迈步又走了回去。 那胖子不敢怠慢,赶忙将还在揉着已经红透了的耳朵的手收了回来,然后低头数着手中荷包里银钱。 好一会之后方才将钱袋递了上来,一脸谄媚的言道:“老大,一共十四两……” 少女接过钱袋,嘴里嘟囔道:“是有点少。” 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头,一边看向钱袋一边嘀咕着:“十四两,一半就是四两……” “咳咳,老大,十四的一半,是七。”一旁的负剑男子,满是凹坑的脸上肌肉抽搐,小声言道。 “我知道!”少女闻言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珠子,愤声道:“我的意思是,十四两的一半是四两加二两等于七两!” “老大……四加三才等于十七……”胖子也小声提醒道。 “……”少女的身子明显一顿。 整个山林仿佛都能感受到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尴尬,静默了下来。 而下一刻,少女提起了钱袋,双眸之中怒火喷张,朝着胖子的脑门便招呼了过去。 钱袋重重砸在胖子的天灵盖上,一边打着,少女的嘴里还一边骂着。 “就聪明是不是!?” “就里识数是不是!?” 怒骂声与胖子的哀嚎声响彻山林,周遭的山贼全都默契的将目光瞥向别处,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只有楚昭昭看得目瞪口呆…… 约莫半刻钟的光景之后,少女似乎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怒火,她长舒一口气,又给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胖子来了一脚。 作罢这些,她又回头看了楚昭昭一眼,手中的钱袋被她一抛,扔向了楚昭昭。 楚昭昭一愣,下意识接过钱袋,钱袋中的银子尚在,只是约莫少了一半重量。 “我们苍鹰寨的山贼,劫道无论客人身上带有多少钱财,只取一半。”少女似乎看出了楚昭昭的困惑,在那时一本正经的说道。 “就跟渔民打鱼,会把小鱼放回湖中。” “猎人捕猎,会把幼兽放生一个道理。” “本姑娘称之为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啊呸,是盗亦有道!” 说罢这话,她的双眸中又有光芒亮起,又言道:“所以,下次如果你们还要从这里路过,记得走着条道,我们可比其他道上的山贼厚道多了……” 楚昭昭倒是平生第一次遇见这么儿戏的山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热情的邀请,只能问道:“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当然。”少女言道,说罢打了个响指,她身后的山贼们闻声顿时让开了一条道来。 楚昭昭见状,心头一喜,这一出意外虽然让她提心吊胆一阵,但不过损失几两银子便摆平了麻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赶忙将褚青霄放到马背上,正要离去。 可一旁的瘦子却忽然眼珠子一转,言道:“且慢!” 他说罢这话,看向少女言道:“老大,他们身上虽然没有其他东西,这可匹马市面上起码也价值三四十两银子,按规矩,她要么折价给我们现银,要么就得留下一半。” 这话出口,楚昭昭脸色一变,那少女却是点了点头:“有道理。” “姑娘,我这朋友突发恶疾,急需赶到城镇医治,若是没马匹代步,时间上恐来不及,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暂时通融,这马匹的差价,我日后一定尽数奉上!”楚昭昭赶忙言道。 少女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马背上昏死过去的褚青霄,犹豫了好一会的时间,方才极不情愿的摆了摆手。 “算了,今日就放过你,但你可要说话算话,别到时候让我沦为手下们的笑柄!”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 楚昭昭闻言心头悬着的石头顿时放下,她赶忙道:“姑娘放心,我天悬山弟子言出必行,决不食言。” 可这话刚刚出口,那方才还动了恻隐之心的少女,却忽然身子一颤。 然后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猛然凶光涌动。 她愣愣的注视着楚昭昭,寒声问道:“你是……” “天悬山的人?” 第七章 苍鹰寨 褚青霄在一阵摇晃的颠簸感中缓缓睁开了眼。 “褚青霄……” “褚青霄……” 耳畔传来楚昭昭焦急的呼唤声,映入眼帘的第一道事物就是楚昭昭关切的脸。 他试图坐起身子,可无力的双手,以及那颠簸感,又让他跌坐了回去。 楚昭昭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他的身躯,将他的脑袋托着靠在了身后的木柱上。 褚青霄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打量着四周的状况。 他们身处在一片山林之上,而他与楚昭昭却被关在一座囚车之中,被两匹黑马拉着顺着蜿蜒山路缓缓上行。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楚昭昭共骑之时聊到关于软饭的话题,然后自己便被一股忽然涌出的无力包裹,昏死了过去。 对于眼前处境,褚青霄很是困惑。 “你终于醒了!”可楚昭昭却靠到了他的身旁,满脸惊喜的言道。 褚青霄看向对方,只见少女衣衫上满是泥土,脸上也有些污垢,可看着他的目光中却充斥着关切与欣喜。 “我们这是……”褚青霄问道。 “哟!这家伙醒了。”可就在这时,一颗肥硕的脑袋靠在囚笼上,他的右眼眼球凸起,半边裸露在外,还带着血丝,看上去甚是骇人。 哪怕是经历过永夜轮回的褚青霄第一眼看见这家伙的模样,也不免心头一跳。 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所在的囚车周围,跟着数十道身影,且这些人手中都拿着刀剑,模样也都生得千奇百怪,一看就是些凶神恶煞之辈。 随着那胖子这话出口,便有几人在这时围拢过来。 其中一个脸颊上生有一个贯穿了半边脸颊巨大的刀疤的干瘦男人,伸手便重重敲了一下那胖子的脑门。 “醒了就醒了,你咋咋呼呼的,不怕老大又收拾你?”瘦子如此骂道。 那胖子顿时委屈的捂着头,怯懦的看了前方人群中某个背影一眼,终究不敢反驳,跟着大部队开始闷头前行。 楚昭昭也在这时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小声的将褚青霄昏迷后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 说道最后,楚昭昭的脸色露出了懊恼之色:“本来他们都打算放过我们了,可我多嘴说了句自己是天悬山的门徒。” “他们的头目听到这话,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把我们抓了起来……” 褚青霄听完了楚昭昭这般讲述,抬头看向队伍的前方,只见最前方有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蹦蹦跳跳的走在山林间。 那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褚青霄的目光,她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来。 褚青霄心头一凛赶忙收回了目光,在确定对方未有再注意到他们时,这才有小声的朝着楚昭昭问道:“这么说来,这家伙跟你们天悬山有仇怨?” 楚昭昭看了褚青霄一眼,也明白他的心思,皱着眉头道:“太玄山的山贼多是朝廷要犯亦或者被剿灭的魔门余孽。” “天悬山这些年来,与朝廷多有合作,帮助他们对付了不少之类的江湖邪魔,记恨天悬山的魔门余孽数不胜数,单凭这点很难推断出那家伙的来历。” 褚青霄虽然还未涉足过江湖之事,但楚昭昭所言的道理倒是无错,他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 “不愧是天悬山的门徒,嘴里一口一个魔门余孽,说得可真是正气凛然啊!”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 褚青霄侧头看去,只见那位生得可爱俏丽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囚车的一旁,此刻正微笑着盯着他们。 “我说错什么了吗?不是曾经被天悬山打压过魔门余孽,你怎会对我天悬山有如此大的敌意?”楚昭昭也有些恼怒的回应道。 少女眯起了眼睛,却是不语,狭长的眼缝中光芒幽冷,就像是野兽在审视猎物一般,只看得人心底发寒。 “到了!”而就在这时,前方有人大声言道。 少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那一刻她又变着了可爱俏皮的模样,她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嘴里言道:“终于回家了!” 楚昭昭与褚青霄也在这时寻声看向前方,只见前方陡峭的山崖之上,竟然依山矗立着一座木寨。 木寨的大门上,钉着一道牌匾,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三个大字——苍鹰寨! 寨门在这时打开,七八位孩童蹦蹦跳跳的就迎了上来。 “月见姐姐!”其中四五位孩童围住了女少女,兴高采烈的拉着她的手。 少女面带微笑,随着孩童们走入山寨。 大部队也拉着囚车缓缓开进寨子中,褚青霄打量着山寨中的情形。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山贼的山寨应当是处处挂着碎肉,人人腰挎刀剑,各个凶神恶煞。 但实际上当他进入山寨,入目的景象却多少让他有些错愕。 山寨中的建筑与寻常村落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因为依山而建的缘故,所以整体的布局紧凑了些许。 街道也算干净,不乏能看见在屋前乘凉的老人以及提着装满衣物的木桶似乎正要去某处清洗的妇人。 几但透过一旁木墙的缝隙却依稀可见,山寨外围有几片被开垦出来的农田。 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从一旁的屋中跑出,嘴里用稚嫩的声音喊道:“爹爹!” 那脸上生有一道巨大刀疤干瘦男人面色一喜,扔下了收了的钢叉,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孩抱起。 用自己嘴角的胡渣蹭了蹭女孩胖乎乎的脸颊:“花花,想爹爹了没!?” 小女孩顿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声响,然后皱着眉头指着男人那脸上似乎还在留着浓水的伤口,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好丑,才不想呢!” 干瘦男人闻言却也并不恼怒,反倒露出歉意之色,他言道:“呵呵,爹爹忘了,你等等。” 他说罢这话,一只手便摁到了脸颊上的伤口上,然后只听“刺啦”的一声脆响,那道可怖 的伤疤就在这时被他从脸颊上生生的撕了下来…… 没了那道可怖的刀疤衬托,男人的脸也不再可怖,看上去与寻常农夫相差无几。 “嘻嘻,爹爹好看了。”小女孩见状拍起了手,脸上笑容灿烂,露出了一排缺了颗门牙的洁白牙齿。 而不仅仅是他,那眼球凸起的胖子也在这时抓住了那眼球,将之扯下,露出被隐藏在其下的正常眼睛,胖子的模样也变得憨厚了几分。 身后那一大群山贼也纷纷效仿,将自己脸上的脓疮与刀疤纷纷扯下,露出了一张张寻常人的脸颊。 褚青霄与楚昭昭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家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竟然都是某种逼真的易容术所造就的伪装。 “唉,老大也真是的,非得让我们每次出门都带上这些玩意,黏糊糊的贴在脸上,难受死了。”胖子不免抱怨道。 “你懂个屁!” “这模样才有威慑力,还没动手就能把人吓个半死!这叫什么来着……不战而屈人……”瘦子皱着眉头努力的想要展示自己腹中本就不多的墨水。 “之兵。”一旁的负剑男子闷声言道。 “呵呵,对对,还是陆麻子你有文化。”瘦子咧嘴一笑,如此应道。 那满脸凹坑的男人是唯一一个没有取下自己脸上伪装之人,他对于瘦子的夸赞并不放在心上,反倒走到了正被几个孩童缠着的少女身旁,低声言道:“老大,这二人怎么处理?” 少女闻言,回头看向楚昭昭与褚青霄二人,眯起了眼睛。 “鬼鸦寨不是一直让我们进献活人吗?不如把这两个家伙送过去,还能换些米粮!”胖子走了过来,抢先说道。 少女瞪了他一眼:“你那么喜欢鬼鸦寨,要不我把你送过去,你这身板一个顶三,咱们能换更多吃的!” 胖子闻言,顿时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不敢回应。 少女则在这时继续言道:“寨子里不是还有几个家伙打着光棍们,待会我把这女的手脚筋挑断,你让那几个家伙过来抓阄,谁抓到了,这女的就给谁当媳妇。” 楚昭昭的模样俏丽,听闻这话,人群中那些单身汉顿时眼前放光。 而身处囚车中的楚昭昭也顿时脸色一变,大声的叫嚷道:“混蛋,士可杀不可辱,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少女却根本不理会楚昭昭的怒骂,又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褚青霄的身子依然十分虚弱,他的脸色几乎没有血色,嘴唇也隐隐发白,那病恹恹的模样,看上去似乎随时可能昏倒一般。 “这男的病恹恹的,这样吧,你让那个老神婆给他看看,能治好就送到老杜那里帮着开垦天地。” “那治不好呢?”负剑男人又问道。 “治不好……”少女微微皱眉,思虑了一会,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治不好,那还是送到老杜那里……” “埋土里去,就当是给地增肥了!” 第八章 病入膏肓 “身为鞘,剑为魄!” “神魂共在,灵意相连!” “归鞘!” 昏暗的房间中,手脚之上都绑着铁链的楚昭昭盘膝而坐,她的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在那时轻念法咒。 随着“归鞘”二字落下。 楚昭昭的周身一阵剑意涌动,下一刻…… 房门中一片寂静,房门外同样一片寂静。 只有褚青霄等到了眼珠子盯着少女。 楚昭昭也睁开了眼,她的眉头紧皱,显然不是特别能接受这般毫无异状的现状。 她的双手再次合十,铆足了劲言道:“归鞘!” “归鞘!!” “归鞘!!!” 声音从一开始的低沉平稳,到逐渐急躁,再到最后的气急败坏! 可无论她的情绪如何激昂,周围都不曾发生半点她希望中的变化。 “楚姑娘……要不,你喝口水?”坐在一旁简陋的木板上的褚青霄小声的说道,同时端起一旁的水杯就要递过去。 可他的手却在这时抖得厉害,小小的水杯他的手中仿佛有千钧重一般,还未递出到楚昭昭的跟前,杯中的水就洒出去大半。 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这才让手抖动的幅度稍稍缓和些许。 他的脸上在那时不免露出苦涩的笑容。 楚昭昭也见到了此景,她赶忙上前接过了水杯,行路时脚下的铁链在地面拖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你感觉好些了吗?”她端着水杯,却无心饮用,而是关切的看着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一般,使不上劲来,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褚青霄这样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那朵黑色的桃花印记,虽然几缕红色的线条依然鲜艳,但身为主色调的灰暗之色似乎深了几分。 “是烛阴神血没有被完全封印的缘故?”楚昭昭也意识到了什么,在这时言道。 褚青霄第一次晕倒时,郎中曾提及过褚青霄气血亏空,同时体内还有一股杂气在涌动。 起初楚昭昭只当是褚青霄身子孱弱,又经历了武陵城失去至亲的痛苦,故而身体气血发虚。 但此刻想来,褚青霄本就是拥有一境修为的武者。 此境名曰宝瓶,讲究的是将周身气血凝练,旺盛如真火,同时以这气血淬炼肉身,达到可以锁住天地灵气的地步。 所谓身如宝瓶,凝而不漏,便是此理。 此景武者的肉身强大,非外力影响几乎不可能出现气虚亏虚的症状,此刻想来能造成褚青霄数次晕倒,以及此时这般虚弱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他体内的烛阴神血有什么异变。 褚青霄并不确定的言道:“或许是吧,当然亦有可能是身处永夜界十二年之久带来的后遗症,那里煞气浓郁,本就非生人所待之地……” “你现在的状况,得快些寻个郎中,不然……”楚昭昭担忧的言道,说着脸上也露出懊恼之色:“我这御剑之法所学不精,不然也可唤来那把锈剑,斩开这枷锁,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褚青霄与楚昭昭被关押在山寨的这处破屋中也有半个时辰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那群山贼收走,楚昭昭在这其间一直尝试着以御剑之法唤来那把锈剑,可始终不得成效。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愈发的沮丧。 “其实也怪我嫌弃那把剑太过朽烂,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这几日若是得了空闲就以心神滋养,此时不说与它心意相通,起码也能相互感应,唤来它想来不难……” “现在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剑到用时摸不到……” 褚青霄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宽慰对方,可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两道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口。 楚昭昭与褚青霄皆面露警惕之色。 “巫婆婆,就是这里啦!”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二人也在这时看清了屋外站着的二人。 是一位小女孩与一位杵着拐杖的老妇人。 小女孩年纪约莫十一二岁,梳着羊角辫,模样乖巧,透着一股机灵劲。 老妇人的年纪不详,背脊弯曲,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挤作一团,以至于分不清她那双眼睛到底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她的左脸脸颊上,还有一道奇怪的赤色纹身,贯穿她整个左脸脸颊,但也是因为皮肤上的褶皱过多,已经让人看不清那纹身具体意义。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确认。 这样的纹身大抵不是寻常中原人氏会拥有的东西。 这一老一少二人,小的看上去少不更事,老的走起路来双脚都有些打颤,及时杵着拐杖也需要那少女搀扶着,才能慢悠悠的往房间中走来。 看上去倒是不像是有太高战力的样子。 这让褚青霄二人心头的警惕缓解了不少。 “你们……干什么的?”楚昭昭问道,眸中写满了敌意。 但那少女却似乎并未觉察到楚昭昭的态度,她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叫方絮儿,这位是巫婆婆,月见姐姐交代我,让我带巫婆婆来给这位哥哥治病。” 楚昭昭闻言,这才收起了眸中的敌意,但却又不免泛起些许狐疑:“她能治病?” 这并不是楚昭昭以貌取人,这名为巫婆婆的老妇人确实太老了些,这连走路都费劲的模样,着实会让人担心她的脑子是否还足够清醒到,能胜任这妙手回春的工作。 “放心吧,姐姐。” “巫婆婆是我们寨子里最厉害的郎中,寨子里的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巫婆婆解决的。”名为方絮儿的少女,甜甜一笑,如此说道。 楚昭昭虽然心底有些不信任,可褚青霄如今的状况,大抵也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试上一试,怎么都比继续看着他病情恶化下去要好。 她念及此处,也退开了身子。 老妇人则在方絮儿的搀扶下,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寻了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有劳婆婆了。”褚青霄恭敬的说道,便将一只手伸了过去。 这郎中看病大都讲究一个望闻问切,褚青霄这本是配合对方的动作。 哪知那老妇人却在这时一巴掌拍在了褚青霄伸来的手臂上,那看上去年迈的身躯,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一巴掌下去,褚青霄的手臂上顿时浮出红印,手在吃痛下,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唉!你这老太婆!”楚昭昭见状,脸上顿有怒气涌现。 只是还不待她发难,老妇人便抬起了手中的拐杖,抵住了褚青霄的胸口。 褚青霄的身子本就虚弱,老妇人这一拐杖抵拢他的胸前,并未刻意收敛力道,吃痛之下的褚青霄顿时发出一阵咳嗽。 “姐姐莫要动怒,巫婆婆行医的办法与寻常郎中不同,但效果却极好。”方絮儿也伸手拉住了楚昭昭,微笑着说道。 楚昭昭面色紧张,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那老妇人。 只见这时,老妇人的袖口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顺着她的拐杖,不断朝着褚青霄靠拢。 楚昭昭的瞳孔在那时陡然发大,那是一只只黑身赤足的蜈蚣! 蛊虫! 大虞南疆共有四州之地,分别为暮、沧、琮、桓。 而倒退百年,南北朝未有分立之时,桓州与琮州之地,为一藩属小国,名为黎垂。 他们信奉一位神性附着于第六神座之下的古神——黎。 其国名之意便是,黎神垂青之地的意思。 国中居民擅养蛊虫,此物种类繁杂。 既有可以杀敌无形的毒蛊,亦有可蛊惑乃至控制人心的血蛊,同样也有可让人起死回生的生蛊。 当年已是前朝的大周,倾举国之力,南征黎垂,却损失惨重 ,也为后来的南北分立埋下了祸根。 黎垂虽弱,但黎垂遗民却始终心念旧国,这些年来不时有黎垂旧部作乱的事情,大虞朝廷对此也素来手段残忍,几次围剿扑杀,几乎都是不留活口,奔着灭种而去。 楚昭昭大抵未有想到,这小小山寨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黎垂遗民。 虽然她对其感官不佳,但蛊虫的神奇她却是略有耳闻,故而压下了心头的担忧,紧张的看着那些顺着拐杖涌向褚青霄的蛊虫。 褚青霄却是没有楚昭昭这样的见识,那七八只蜈蚣每一条都有成年人手指粗细,看上去多少有些渗人。 但转念一想,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对方若真是要害他,也勿需如此大费周章,索性便压下了心头泛起的恐惧,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蜈蚣,爬到他的跟前,然后顺着他衣衫的缝隙钻入他的其中,顺着他的皮肤,在他身躯各处来回爬动。 那种感觉,让褚青霄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身子更是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很是难熬的半刻钟光景过去,那些赤足蜈蚣有顺着巫婆婆的拐杖爬回了老妇人的袖口之中,隐没不见。 巫婆婆收回了拐杖沉默了下来,皱巴巴的脸上眉头轻皱,久久不语。 褚青霄与楚昭昭见状都有些紧张,倒是方絮儿出言问道:“怎么样婆婆?这位哥哥得了什么病?” 巫婆婆闻言,抬头看了褚青霄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天悬山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何你会修炼如此魔功?” “魔功?”褚青霄不明所以。 “你体内有一股力量一直在不断吞噬血气之力,而他吞噬的速度,显然不是光凭修士本身所产生的血气之力可以满足的。” “想要不被这股力量掏空血肉,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戮生人,用他们的血气滋养你体内的那股邪力。” “这种靠着活人壮大的法门,在你们中原人的眼里不算是魔功?”巫婆婆慢悠悠的说道,沙哑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股嘲讽之意。 褚青霄与楚昭昭在那时闻言,顿时明白,巫婆婆口中所言的邪力就是那烛阴神血! “那婆婆有没有办法,将他那股邪力取出?”楚昭昭见这老妇人能一语道破褚青霄体内的状况,倒是也知道这妇人确实有不凡的本事,态度也恭敬了不少。 “这股邪力甚是霸道,一旦大成,又能为你所用的话,能让你修为大增,无非杀些人而已,你舍得丢弃?”巫婆婆反问道。 “婆婆说笑了。”褚青霄苦笑道:“靠杀人得来的力量,再强大那也只是污秽之物,我避之不及,又怎会舍不得。” “我也只是误入了险境,沾染了某种魔物才被其附着,但不是修行魔功之人,还望婆婆明察。” 巫婆婆闻言,那狭长的眼缝似乎睁开了些许,她直直的盯着褚青霄,像是在衡量少年此言的真假。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她方才摇了摇头言道:“或许,你所言不假。” “但遗憾的是,我没办法把它取出来。” “为何?”听闻此言的楚昭昭下意识的问道,但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烛阴神血是何其霸道的事物,就是当初那位武陵城中的半神都没办法在不伤及褚青霄性命前提下降至取出,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妇人? “此物在他体内根植良久,早已与他心脉相连,若是你不介意自己这条性命的话,老身倒是愿意一试。”巫婆婆的回答也与楚昭昭所料相差无几。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暗,他再次问道:“那如果无法取出,又不去生人身上吸取血气的话,会怎么样?” 巫婆婆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苍白的褚青霄,言道。 “以你现在的状况,长则七日,断则三日,必定会被你体内的邪力吸干气血……” “化作干尸而亡。” 第九章 偷生之计 “什么?” 此言一出,楚昭昭脸色骤变。 褚青霄也眉头一皱,神情难看。 “怎么样?小子?老身可不是吓唬你!”那巫婆婆再次言道,语气之中夹带着几分阴恻恻的味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吸纳生人血气的办法。” “我们苍鹰寨一直被黄玄峰的鬼鸦寨欺压。” “那些可都是对着山下的过客杀人越货的大恶人,我观你和你这娘子都还有些修为在身,正好我们苍鹰寨也与鬼鸦寨素有仇怨。” “老身倒是可以给月见那边求个情,把你们送到鬼鸦寨附近,你们能杀几个恶人,就杀几个,吸纳些生人血气,保不齐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出口,一旁的方絮儿与楚昭昭皆紧张的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也在这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方才再次抬起头看向巫婆婆,言道:“谢过婆婆指点迷津。” “但此事有违人伦,在下不愿效行,还望婆婆见谅。” 褚青霄这话出口,那巫婆婆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她有些诧异的问道:“为何?那些家伙可都是十恶不赦之辈,有何不能杀的?” 褚青霄却苦笑道:“倘若那鬼鸦寨中的山贼当真都是恶贯满盈之辈,而晚辈又恰好有那个能力,自然愿意铲奸除恶。” “但如果我抱着求生之念而杀人,今日恰有十恶不赦之辈供我屠戮,他日若是没有,我为求生,或许就会残杀小恶之辈,再然后或许无辜之人也会被我冠以恶徒之名,杀而取之。” “我家先生曾说过,善是一碗要溢出瓶口的水,你要带它行路,就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恶是关在笼中的虎豹,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它出笼,可想要让它回笼,就得与之搏杀,可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打不过虎豹的。” “晚辈不敢去赌,自己是那个例外。” 褚青霄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巫婆婆也眉头一皱,好一会之后,方才冷笑道:“哼,满口大义,说到底不过是迂腐之辈。” “晚辈命该如此,有劳婆婆费心了。”褚青霄似乎已经想通了此事,对于巫婆婆的嘲讽并不挂怀,只是恭敬言道。 “哼!”巫婆婆又是一声冷哼,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便在这时要起身离去。 那位方絮儿却是一位心地善良之人,小姑娘见状赶忙拉住了巫婆婆言道:“巫婆婆,你再想想办法,你医术精湛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 楚昭昭也赶忙言道:“婆婆!他是我天悬山一位长辈的旧友,如果你能救他一命,天悬山一定会有重谢!” 巫婆婆闻言看了楚昭昭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身这手段要是被天悬山这般名门正派知晓了,怕是会立马被打着铲除奸邪的口号的正道人士,砍了脑袋。” 老妇人这话,让楚昭昭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回应。 “婆婆!”倒是一 旁的方絮儿跺了跺脚,有些气鼓鼓的看着巫婆婆。 巫婆婆似乎对这方絮儿甚是疼爱,见她如此,连连摆手,道:“罢了,这小子宁愿死,也不想枉造杀孽,虽然迂腐,但也好过那些顶着大义之名,行苟且之事的名门正派!” 巫婆婆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楚昭昭的脸色微变,但却不敢发作。 “老身没有根治之法,但却有让你偷生之计。” 巫婆婆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褚青霄赶忙道:“还请婆婆赐教。” “不用赐教,这本就不是什么精妙之法。”巫婆婆摆手道:“你体内那股邪力说到底是需要血气之力滋养。” “而天下滋生血气之法,却并非只有从生人体内获取。” “譬如佛门之中便有金刚不坏的说法,以秘法修得一身金刚躯,浑身气血旺盛,如朝阳烈火,近乎不灭。” “你若得此种法门,体内可滋生的血气之力足以供养那股邪力,让你有时间去寻找根治之策。” “婆婆你有这种功法?”一旁的方絮儿闻言眼前一亮,大声问道。 巫婆婆却面露苦笑:“这大周分立为南北两朝,佛门也就此撕裂,那修得金刚不坏的法门也被分作两卷,上卷在南虞的金鼎寺,下卷在北魏的菩提殿,我又如何能得到。” 听闻这话,方絮儿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办法而已,除开炼体功法,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滋生血气之力。”巫婆婆再言道。 众人再次看向老妇人。 “武夫九境,第一境名为宝瓶,实为炼体。” “名门大族的后辈,为了提升此境速率,皆会服用诸如凝血丹、铸骨丸之类的丹药,而这些丹药的本质就是滋生血气之力,从而减少修行过程中全凭锻体去凝练血气的时间。” “只要能找到足够此类丹药,长期服用也可结他的燃眉之急。” “但与炼体之法一般,他体内的邪力会不断在吸收血气之力后增长,所需的血气之力也会不断增长,终有一日,哪怕日夜不停服用此类丹药,都会难以满足他体内邪力所需,故而此法说到底,只是偷生之计。” 楚昭昭闻言却是脸色一喜。 凝血丹与铸骨丸之类的丹药价格昂贵,哪怕是最次等的凝血丸,市面上的价钱一颗也要三四两银子。 但有办法总好过没办法,更何况楚昭昭始终坚信,只要将褚青霄送到小师叔的面前,以小师叔的能力,是一定能够帮褚青霄取出体内的烛阴神血,从而彻底根治这异状。 “那你们现在手上有之类丹药吗?我可以花钱买!”楚昭昭看向巫婆婆,如此问道。 “丹药的炼制极为复杂,我们这小山寨如何能有中东西。”巫婆婆说道。 “这……”楚昭昭脸上的喜色顿时散去,褚青霄的状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山寨中如果寻不到丹药,以那位月见表现出来的对天悬山的敌意,楚昭昭并没有自 信能说服她放自己离去。 “但老身的手中有一些与此类丹药效果相差无几的东西。”可这时,巫婆婆又忽然言道。 “何物?”楚昭昭赶忙问道。 老妇人慢悠悠伸出了手,只见她的手中多出了三只拇指大小的红色蠕虫。 “这是?”楚昭昭不解问道。 “赤血虫,曾经黎垂国中武者用以淬炼肉身的蛊虫,药效与普通凝血丹相比相差无几,但造价便宜许多,今日我可赠予你三只,用以给这小子续命,可日后你还想要的话,那就得拿钱来换了。”巫婆婆冷笑言道。 “好!”楚昭昭没做犹豫,在这时便伸出手从她手中取走了那三只血色蠕虫。 “走吧小妮子,这事我也算是办了,你总该满意了吧?”巫婆婆也不去再看褚青霄与楚昭昭一眼,转头朝着方絮儿言道。 方絮儿露出笑容,拉着巫婆婆的手撒娇道:“就知道婆婆最疼我!” …… “如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昭昭与褚青霄已经被关在这房间中足足一日。 此刻楚昭昭正一脸紧张的看着盘膝而坐的褚青霄,关切的问道。 好一会的时间,褚青霄这才缓缓睁开眼,他朝着楚昭昭点了点头:“巫婆婆没有骗人,此物的效果确实不错,我体内的血气此刻充盈无匹,浑身也有了力气,不再如之前那般虚弱。” 已经服下一只赤血虫的褚青霄这样说道。 但下一刻他又皱起了眉头言道:“可体内血气之力的消耗也很是迅速,我估计依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一日时间,就得需要服用下一只赤血虫。” “一日一只吗?”楚昭昭有些头疼的嘀咕道。 如果巫婆婆没有骗人的话,这赤血虫与凝血丹效果相差无几,而凝血丹的市价是一枚三到四两银子,一个月就得花去近百两银子,这还是在褚青霄的状况不继续恶化的情况下。 要知道她族中全力供养,一个月能给她修行所需的钱财也才四五十两的样子。 这家伙分明就是一只吞金兽啊! 楚昭昭在心头哀嚎道。 “你不用担心,这事我会想办法的。”虽然心底有些担忧,但表面上楚昭昭还是做出一副足够云淡风轻的模样,拍着胸脯向褚青霄保证道。 但褚青霄却并无法因此就放下心来,他言道:“可如今我们受制于人,楚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楚昭昭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忽然从房门外传来。 “听上去声音有力气多了,看样子病应该也好了!” “既然男的治好的,那女的是不是应该出来选你的夫君了呢?” 伴随着此言一落,房门被打开,那位山贼头目月见姑娘正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盈盈的盯着屋中二人。 而她的身后正站在的这时一大群山寨中的居民,其中站在前方的几位男子正面露兴奋之色,死死的盯着屋中的楚昭昭。 第十章 修罗界 “接新娘子咯!” “接新娘子咯!” 几个孩童手里提着灯笼,在月见的周围嬉闹着,看样子甚是开心。 毕竟只是孩子,只觉得好玩热闹,却并不明白,这是一场强买强卖的勾当。 屋中的楚昭昭与褚青霄二人却都是脸色难看,如临大敌的看着眼前这群欢天喜地的众人。 “呸!你做梦!我是不可能嫁给你们这些山贼的!”楚昭昭性子刚烈,在那时便破口大骂道。 人群欢呼暂止,看向此间。 月见的眼睛眯起,朝着楚青霄二人盈盈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模样可爱至极,可说出口的话,却叫人胆寒:“谁说要你同意?” “待会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就可以送入洞房,给我们苍鹰寨添丁增口了!” “你!”楚昭昭脸色一白,双目喷火。 “呐,这几个就是咱们苍鹰寨目前还没有媳妇的青年才俊,你选选,要是你能选到合适的,那就算是两厢情愿。” “要是寻不到,那咱们就只能抓阄定亲了。”月见仿佛看不见楚昭昭眸中的怒火一般,戏谑的说道。 此言一出,几位“青年才俊”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月见在这时指了指人群中一位大汉言道:“这位是班参,苍鹰寨白鹰军甲字营统领。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就有二境修为,一把斩马刀纵横太玄山,鲜有敌手。” 听闻这话,那位皮肤黝黑,模样看上去像是三十出了一个大头的大汉面露羞赧之色,兴奋的朝着楚昭昭摆了摆手。 楚昭昭撇过头,眼中满是嫌恶之色。 “这位是老熟人了,苍鹰寨黑鹰军大统领庞大壮,年纪二十有七,修为三境,善使大刀。” 月见继续言道,伸手指向那位之前在山道遭遇时的凸眼胖子。 对方显然垂涎楚昭昭已久,此刻闻言赶忙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自己肥硕的手臂,一脸的谄媚之相。 “这位可就更厉害了,是我苍鹰寨紫鹰军……” …… 月见一脸兴奋之色的连连介绍了五位“青年才俊”。 虽说以貌取人确实不对,但这几人模样着实长得过于草率,再配上那副八百年没有见过女人的猴急模样,着实让楚昭昭有些胃中翻涌。 但月见似乎很喜欢欣赏楚昭昭这幅模样,她双眼中的光芒愈发的兴奋,在这时揶揄的看向楚昭昭问道:“怎么样?选好了吗?” “做梦!”楚昭昭愤声言道。 “这样的话,那姐姐你可得吃苦,受点痛了!”月见的双眸在那时眯起。 话音一落,她的脚尖点地,身形猛然冲杀了过来。 楚昭昭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惊骇与恐惧之色在一瞬间蔓延上来。 这绝非她胆小怯懦,而是那少女娇小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过于惊人。 待她反应过来的瞬间,对方的剑指依然攻杀到了她的面门之前。 楚昭昭抬手欲挡,可她的速度本就不如对方,加上此刻双手上,还有一对沉重的镣铐,速度自然更慢了一些。 眼看着那剑指已然到了她的眉心,就要刺入。 楚昭昭亡魂大冒之际,一只手却忽然从一旁伸出,稳稳的捏住那袭来的双指。 楚昭昭一愣,侧头看向身旁,入目的却是褚青霄那张冷峻的侧脸。 月见也是一愣,她同样看向褚青霄,眉头一挑,身子退去数步。 “哦?原来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她打量着褚青霄,嘴里带着几分笑意。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就像是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她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奇怪,你才一境修为,是如何拦住我的?” 这倒不是月见自视甚高,修行之道,前三境之间虽然说不得是如隔天堑,但每一境之间的差距也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逾越的。 更不提她其实已经是踏入四境之人。 就算方才那一击她并未施展全力,但对于一个一境武者而言,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速度,也绝非可以对抗的。 “直觉。”褚青霄的回答来得很坦 然。 “直觉?”月见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 这显然不是一个她能够理解的理由。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属于自己的气,当你心生杀意,那股气就会产生一些变化。” “而如果你经历过足够多的生死搏杀,同时你的对手又恰好不太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的杀气的话,那凭着直觉有时候可以让做出比起眼睛更快也更准确的反应。” 褚青霄在这时看向月见,如此说道。 他的目光平静宛如止水,就好似并未感受到这场上杀机涌动的气氛。 他的语调也不疾不徐,每个字眼都咬字清晰,并无任何藏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毫无避讳的告诉了眼前的敌人。 月见这么多年来,倒还是第一次遇见褚清霄这样家伙。 她眨了眨眼睛,嘀咕道:“说得倒是挺玄乎。” 褚青霄摇了摇头:“并不玄乎,只是与剑法这种可以被演示的东西不同,这种直觉只能在实战中不断累积,无法言说,只能意会。” 听闻这话的月见面露狐疑之色:“我苍鹰寨中每日也会组织实战演练,怎么就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有这种直觉?你是会什么妖法,故意藏私,现编了个谎话糊弄本姑娘,还是修为远不止一境,有意藏拙呢?” 褚青霄再次摇了摇头,言道:“真正的生死搏杀与姑娘经历的实战对练绝非同样的东西。” “实战演练,更多情况是见招拆招,且都有留手。” “而生死搏杀,胜负之数有可能只在一瞬之间。手、脚、牙齿、握着的刀剑、甚至路边的石头,旁人的尸骨都可能成为杀死你的东西。” “在那样的状况下,你需要防范的东西远不止你能看见的敌人,还有更多暗处的野兽,以及你想象不到的手段。面对这些,直觉有时候比眼睛更可靠。” “就像刚刚,姑娘虽然看上去杀气腾腾,但实际上你的并没有那么想伤到楚姑娘,或者说,你的内心是有所犹豫的。” 对于褚青霄之前的长篇大论,月见是不以为意的,至少她并不完全相信这样的说辞,可当褚青霄这最后一段话吐出,她的脸色却微微一变,神情古怪了起来。 显然,褚青霄说中了她的心思。 “我曾听故人提及过这样的说法。” 而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 褚青霄与楚昭昭都被那声音所吸引,循声看去。 只见一位老者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出了人群。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一头白发略显稀疏与杂乱,背脊也有些弯曲。而最让褚青霄与楚昭昭诧异的是,老人的双眼眼窝之中空空荡荡…… 他的眼球被人不知用何种手段剜去了。 “徐爷爷。”而老人的出现也让月见脸色一变,赶忙迎了上去,伸手扶住了老人。 徐姓老人侧过头,手中的拐杖重重的落在地上,说道:“我若不来,难道真让你做出欺男霸女之事?” 一贯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月见,面对老人的斥责却缩了缩脑袋,有些委屈的嘀咕道:“可她是天悬山的人。” “天悬山是做过恶事,可天悬山上下从各峰弟子到外门杂役,再到从邑佃户足足数十万口人,都该杀吗?” 徐姓老者继续喝骂道,他手中的拐杖被他又一次重重的击打在地上。 “只有卑劣者才会将怒火发泄在弱者身上,这姑娘与这公子听声音不过十七八岁,当年之事发生时与你一般年纪,你不诛祸首却为难无辜之人,这行径与天悬山那些欺世盗名之辈有什么区别?” “你爹的在天之灵知你如此,又如何能够安息!” 见老人动了真怒,月见也不敢再继续顶嘴,只能小声的嘀咕一句:“我也没说要杀他们啊……” 这话出口老人脸上怒火更甚,月见见状生怕对方气坏了身子,赶忙转移话题:“爷爷,你刚刚说你听过这样的事情,难道说,他没有吹牛?” 老人倒是很了解月见的心思,但他并未点破,反倒转头朝向褚青霄的方向:“我那位故人说过,一些久经沙场之人,经历无数生死搏杀后,会领悟到一种奇异的能 力。” “一旦身处搏杀之境地,他的眼鼻耳、手足口,甚至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汗毛都会成为他感知危险的助力。” “在那种状态下,他往往能爆发出超越本身修为的反应力与战力,他将这种能力称之为……修罗界。” 褚青霄闻言一愣,他这种能力由来已久,但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名讳。 “但这种能力的产生往往需要数以千计的生死搏杀,才能领域,我听小友的声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般经历?”褚青霄还在暗暗惊讶,老人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这个问题让褚青霄犯了难,他微微思虑便再言道:“故地蒙难,侥幸苟活,故经历的比起寻常人多了一些。”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稍稍有心之人皆能想到能领悟修罗界之人,所经历的事情岂是“多了一些”这样四个字眼所能概述的? 老人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便沉默下来。 月见见状,在这时眼珠子一转,看了看身旁的徐姓老者,又看了看褚青霄二人。 “那这样吧,既然你有些本事那就不用去种地了,留在山寨帮我训练我的苍鹰大军!但话可先说好,你们可不能想着逃跑,至于报酬嘛……”月见有些犯难,皱着眉头思虑了起来。 “赤月虫!每天一只!”一旁的楚昭昭见状却是赶忙出声言道。 “赤月虫?老神婆养的那东西?”月见眉头一挑,有些疑惑。 “月见姐姐。”这时人群中一位少女忽然走了出来,却是那位之前与褚青霄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方絮儿。 “这位哥哥的病需要服用巫婆婆的赤血虫才能医治,所以对于这位哥哥而言,赤月虫是最好的报酬。” “那感情好!”听闻这话的月见顿时眉开眼笑,对方有所求,她才有可能控制住他们,况且赤血虫虽然功效等同于市面上昂贵的凝血丹,但这蛊虫之物他们根本不敢示于外人,山寨内部也无法完全消化,送给褚青霄些许,不算什么大事。 “那些事就这么定了!”她拍板言道。 本来还在担忧自己处境的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听闻这话互望一眼,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说他们依然被困在这山寨中,但至少没了性命之忧,同时还解决赤血虫的麻烦,也算是度过一次危机。 至于如何脱身,日后再慢慢谋划,也是不迟。 “好啦,既然这事定了,那接下来还是聊聊刚刚的话题。”可就在二人悬着的心放下来的时候,月见却有忽然再次看向楚昭昭,她弯成月牙状的眼睛中弥漫开狡黠的笑意,在那时说道:“你到底是自己选人嫁,还是我帮你定亲事呢?” 这话一出口,褚青霄与楚昭昭皆是脸色一变。 一旁的徐姓老者也转过了头,面色不善,显然是并不喜欢楚昭昭此刻的旧事重提。 但这一次月见显然早有准备,她赶在老人开口钱言道:“徐爷爷,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现在我已经把他们抓了回来,不杀他们可以,但总不能放了吧?” “男的我们可以看着赤血虫拉拢,可女的呢?她是天悬山的弟子,心不在苍鹰寨,一旦寻到机会,定会想尽办法逃脱。” “这事一旦被她告知了天悬山的高层,那些混蛋顺着蛛丝马迹保不齐会查到些什么,那整个苍鹰寨都完了!” “不想杀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成为苍鹰寨的人,最好再能生上两个苍鹰寨的娃娃,有了牵挂,她再想叛逃也会有所顾虑不是?” 月见的话让徐姓老者有些犹豫,他伫立良久终于还是跺了跺手中拐杖,没再多言什么。 而得到老人默许的月见显然没了顾虑,她再次看向楚昭昭,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楚昭昭也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她顿时面如死灰。 而就在楚昭昭已经心萌死志之时褚青霄却忽然走上前来,挡在了楚昭昭身前:“不行,她不能嫁给他们。” 月见皱了皱眉头,不悦道:“凭什么?” 褚青霄不语,只是在这时伸出手,一把将楚昭昭揽入怀中:“因为她是我早就过门的妻子!” 第十一章 热情好客苍鹰寨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静默。 楚昭昭的脸贴在了褚青霄的胸膛,她在微微愣神之后,听清了少年所言,脸色在顿时一红,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否认,但幸好环抱着她的少年在这时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方才反应过来,否认的话,被咽回了喉咙。 挣扎的手,也被她收了回去。 她就这样贴在褚青霄的胸膛,听着他轻而有力的心跳声。 月见也是一愣,但旋即便又言道:“那又如何?她始终是天悬山的门徒!” 褚青霄脸色一正,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决定一般,在那时幽幽言道:“是!” “我家昭昭是天悬山的弟子不假。” “但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这世上,我早无亲友,孤身一人。” “可昭昭却从不嫌弃我,一路陪着我,鼓励关心着我。” “天悬山是名门大派,对寻常人素来是看不上眼的!” “我这样的人,他们自然也瞧不上。” “昭昭与我相恋,她师门多有阻挠,几次将我们拆散!” “昭昭为了和我在一起,决心与师门决裂,我们一路逃出了天悬山,为了躲避天悬山的追杀,本想着在暮州一处地界隐姓埋名,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但哪曾想,我旧疾复发,药石难医,昭昭为了救我,不惜带着我再次返回山门,凭着自己性命不要,也想要求天悬山的大人物们出手救我一命。”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月见姑娘,若不是你出手拦住了昭昭,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回到了天悬山,为了救我,被天悬山那些欺世盗名之辈给害了!” 褚青霄说道这里,眼眶竟然还有些微微泛红。 周遭的众人闻言,也似乎被这个故事感动,纷纷沉默了下来,看向褚青霄与楚昭昭的目光也变得动容了起来。 “哼!”但月见却明显没那么容易诓骗,她冷哼一声,言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拿什么证明。” 楚昭昭心头在那时一慌,虽然褚青霄这个故事编得不错,可月见如果不信,似乎依然难以改变现状。 但褚青霄面色如常,他嘴角微微上扬,在那时言道:“当然有。” …… 徐姓老者一手握着那把锈剑,一只手轻轻在剑身上抚摸。 在众人的注视,好一会之后,方才点了点头:“确实并非天悬山的造物。” “我家昭昭自幼修行观剑养意决,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去瑶光剑池取得灵剑。” “但为了表明自己与天悬山断绝关系的决心,她却将此法用在了一把锈剑上,与天悬山就此撕破脸皮,月见姑娘见多识广,想来也明白她此举需要付出的代价吧!”褚青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月见心有不甘,还要再说什么。 “月见姐姐,青霄哥哥和昭昭姐姐好可怜,你就让他们在山寨里住下吧。”方絮儿却在这时求情言道。 “老……老大!”庞大壮,也就是那个凸眼胖子。 此刻竟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说道:“这位小兄弟……和姑娘,情深意笃,我们……我们怎能拆散,媳妇什么时候都能找,这次……还是算了吧。” 周遭的众人也纷纷应和。 月见眉头一皱,也明白事不可为,一跺脚,终究是收起来再说什么的心思,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 房门关上那一刻,楚昭昭与褚青霄抵着房门,终于长舒一口气。 而下一刻,回过神来的楚 昭昭触电一般,从褚青霄的怀抱中站起了身子。 褚青霄也回过了神来,他赶忙道:“楚姑娘,方才事出紧急……” “我知道!没关系的!”楚昭昭脸色一红,赶忙言道,声音急促的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但话一出口,她又觉自己的表现似乎过于焦急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又道:“要不是你灵机一动,说不定现在我就已经以死明志了……” “楚姑娘一路帮衬着我,我自然不可能看着楚姑娘落入险境。”褚青霄挠了挠头,如此言道。 看得出,他似乎也有些尴尬。 楚昭昭闻声抬头瞟了一眼,憨笑着的少年,想着他方才那将自己搂入怀中的模样,心头莫名一甜,没好气的言道:“我看你浓眉大眼,平日里一本正经,没想到说起谎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褚青霄尴尬道:“也不全算撒谎吧,毕竟半真半假,才更容易骗到人。” 褚青霄所谓的真自然是指那把锈剑与楚昭昭心神相连,同时楚昭昭动用了观剑养意决的事情。 但听闻这话的楚昭昭却心头一跳。 她以为的假,却是那段叛逃师门的事情,那这是假,真的岂不是就是…… 楚昭昭的脸色陡然一红,心头小鹿乱撞。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房中的气氛微妙,楚昭昭低着头,慌乱的揉捏着衣角。 褚青霄倒是并未知晓楚昭昭此刻心头古怪的心思,他又言道:“楚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歇息吧,明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呢。”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触电一般的抬起头,只见褚青霄正走向房门似乎是要将房门上锁。 “这……这太快了吧……”她双嘴打颤的言道,脸色通红的言道。 “别看你现在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可我们……差着辈呢!” “况且小师叔那边,又该怎么交代?” “这种事怎么也得我先跟家中长辈说过之后,才能定夺……” 她一股脑的把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可话说完却不见褚青霄回应,她疑惑的抬起头,却见屋中没了褚青霄的身影。 她正疑惑间,却见褚青霄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 却听褚青霄一本正经的言道:“我刚刚大致看了看,苍鹰寨外晚上有人值守,太玄山的山路也复杂得很,咱们想要逃走至少得先摸清这山路的大致情况,与巡逻的漏洞。” “咱们暂且住下,姑娘睡床榻,我就在地上打个地铺将就几日,不打紧的。” 言罢这话,他就抱起了床榻上的被褥,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看向楚昭昭问道:“对了,方才姑娘说什么?我在屋外未有听清。” 楚昭昭的脸色通红,知道自己误解了褚青霄,她赶忙摇头:“没……没什么。” 说罢这话,她心头的羞涩让她难以在面对褚青霄,逃一般的钻入了床上的被褥,闷头将自己裹了进去。 “太晚了,睡……睡吧……” 褚青霄对于楚昭昭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但终究未有多想,给自己铺好了地铺,索性也睡了下去。 …… 咚咚咚。 二人方才躺入,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 褚青霄与楚昭昭皆警觉的起身,看向房门处。 褚青霄试探性的问了句:“谁啊?” “是我青霄哥哥。”屋外传来了方絮儿的声音。 褚青霄与楚昭昭对这小姑娘的感官不错,听闻是对方到来,他们心中警惕也放下不少。 褚青霄起身 打开了房门,却见方絮儿正满头大汗,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米粮。 “青霄哥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粮食,你们先用着,过几日寨子里会按人头派发粮食,不用担心。”小姑娘也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迹,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笑着说道。 褚青霄看了看她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心头有些感动。 他点了点头,言道:“谢谢。” 方絮儿连连摆手:“日后大家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说罢,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屋中的地铺上,她的神情古怪:“哥哥姐姐都是分开睡的吗?不是……”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心头一跳,一旁的楚昭昭也反应了过来,赶忙将地上的被褥收起,解释道:“青霄他就是觉得被褥有些潮,在地上晒一晒……” “大晚上……在屋里晒被褥……”方絮儿神情古怪。 “额……他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正说他呢!”楚昭昭神情尴尬,有赶忙言道。 方絮儿毕竟心思单纯,闻言也没有多想,掩嘴轻笑两声,便与二人告辞。 褚青霄将米粮搬入屋中,与楚昭昭互看一眼,二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姑娘倒是心善。”褚青霄感叹一句,又将被收好的被褥取出,铺在地上。 一日的烦劳,他也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正要再次睡下。 咚咚咚。 可敲门声再次传来。 二人又心生警觉,并且总结之前的经验,褚青霄走到房门前,楚昭昭在第一时间把铺好的被褥收起。 “褚兄弟,山中夜里冷得很,我听小絮儿说,你们的被褥潮湿,就从自家拿了一床,才洗过的,干净得很。”房门一开,庞大壮那张肥硕且笑容灿烂的脸就迎了上来。 “之前我不知道你和楚姑娘已经是夫妻了,多有得罪,你可别往心里去。”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家伙还曾帮着褚青霄与楚昭昭劝解过月见。 褚青霄闻言,接过被褥说道:“庞大哥放心,我与昭昭都明白,不会记恨的。” “那就好,对了,你那个什么修罗界,有空记得教教我,嘿嘿。” “我就不打扰啦。”庞大壮乐呵呵的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房门再次合上,屋中二人有些哭笑不得。 褚青霄长舒一口气,又蹲下身子准备铺好地铺,可才铺到一半。 敲门声再次传来。 “小娃娃,我叫周红扇,你叫我周婆婆就行。” “我家就住在你家旁边,你看那栋红顶的房子,就是我屋,我给你带了几只鸡崽子来。” “你明日就在院里修个篱笆墙,每日吃剩饭菜喂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就能下蛋。” “那女娃娃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可得对人家好点,你们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我寨子里的人都熟得很!”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将一个鸡笼递了过来,嘴里热情的说道。 接二连三的来客,让褚青霄已然应接不暇。 不过对方的好意他自然感激,还是在脸上堆起了笑意,连连道谢。 待到老妇人走后,褚青霄已经有些麻木。 他将鸡笼放在一旁,麻木的走道床榻前抱起被褥,想着再铺上一次地铺。 可这时楚昭昭却伸出了手,握住了褚青霄的手。 “楚姑娘?”褚青霄有些疑惑。 却见那女孩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声音软糯的轻声道。 “要不……” “你就睡床上吧。” 第十二章 鬼鸦寨 楚昭昭是被屋外叮叮咚咚的敲击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床边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微微亮,时间尚早。 她的心头顿时有些紧张,心道莫不是那女山贼又起了歹念? 她慌乱穿起衣衫,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快步便走向屋外。 可房门一开,她的脚步便是一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屋外的院子中,褚青霄正拿着一个木槌往土里钉着木板。 褚青霄也在这时回过头看向楚昭昭,他面露歉意的笑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吵到你啦?” 楚昭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赤着脚便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褚青霄忙活了多久,眼前围着房子用木块搭起围墙已经完工了一半,虽然有些地方歪歪斜斜,但看得出褚青霄已经很用心了。 “你忙活这个干什么?”她有些奇怪的问道。 “昨天那婆婆不是送了些鸡崽来吗?被关在笼子里一夜,叫个不停,我就想着把围墙做起来,也可以把它们放出来。”褚青霄微笑着说道。 那张并不算特别英俊,但却干净的脸上绽开的笑容,配上晨曦照下的晨光,莫名有些好看。 楚昭昭愣了愣,转瞬又想起二人同床而眠的场景,她脸色一红,赶忙撇开了头,嘴里嘀咕道:“那些鸡崽要下蛋,起码得好几个月,你难道还真打算在这里待上……” 她的话说道一半,却忽然听了下来。 他们确实不打算常住,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怎么逃离这里。 但其中最重要的前提是,要打消苍鹰寨众人的疑心,而越是要让苍鹰寨的人相信他们,他们就越是要表现出一种要在此处定居的架势。 褚青霄的这番举动,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她不免暗暗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家伙。 还挺聪明。 她在心头暗暗想到,目光却忽然瞥见褚青霄握着木板的几个手指有些红肿。 她皱了皱眉头,几乎没做多想就一把将褚青霄的手抓了过来,嘴里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手笨脚,那女山贼的剑你都接得住,钉个木桩你却能将手砸到?” 褚青霄被楚昭昭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刚想抽回手,可却见少女低着头,眉头紧皱的某样。 他的心底一暖,笑着道:“修罗界那样的手段只有在临阵对敌时我才能本能的激发,平日里却是不行。” “可能是还没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吧。”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抬头白了他一眼:“那你昨天还逞能,要是你那什么修罗界没有张开,女山贼那一个剑指,你这手就废了。” 褚青霄憨憨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楚昭昭。 楚昭昭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褚青霄的手,她一个激灵,触电一般的松开手,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起来,楚昭昭偷偷抬头看了褚青霄一眼,这家伙却只是傻笑,显然也没有打破这古怪气氛的本事。 “我……我来帮你吧。”楚昭昭这样说道,蹲下身子有些慌里慌张的想要捡起地上的木板。 “青霄哥哥!昭昭姐姐!”而就在这时,方絮儿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侧头看去,只见那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昨晚睡得还习惯吗?”她来到二人身旁,笑着问道,露出了那两颗标志性的虎牙。 “还不错。”楚昭昭这样说道,可话音一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事实上昨天晚上,她睡得一点都不好! 这大概是楚昭昭这一辈子做得最愚蠢的决定。 她在心头这样想到,但很快就又否定了这样的念头。 最蠢还是将观剑养意诀用在了那把破剑上。 但这个决定同样很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只是昨日看着褚青霄忙前忙后的铺着地铺,又得应付一波接着一波的热心居民。 她有些心疼,脑子一热就做出了那样的邀请。 虽然褚青霄免去再仿佛铺设地铺的事情,可在那狭小的床榻上,孤男寡女挤在一起,又怎能安眠。 倒是褚青霄这家伙,躺在床上没一会,就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瞪了褚青霄一眼。 好在方絮儿心思单纯,倒是没有多想,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递了上来:“哥哥姐姐还没吃饭吧?我做的,你们尝尝。” 二人倒是也没推辞,道了声谢便接过了馒头。 方絮儿则围着搭了一半围墙看了看,嘴里言道:“青霄哥哥不愧是习武之人,这么大片围墙,这么快就做了一半。” “难怪月见姐姐要把你招入苍鹰军中。” “苍鹰军?”吃着馒头的褚青霄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是庞统领他们那边,名头听着吓人,其实也就三四十来号人。” “咱们山寨却山下劫货,去城里采买和出手货物都是苍鹰军的人来做,虽然有些辛苦,但每个月能分到的粮食和银钱都比寻常人要多一些。”方絮儿耐心的解释道。 “能去山下劫货?”而听到这话的楚昭昭却是眼前一亮。 能去到山下就意味着有逃出的机会,念及此处她赶忙又问道:“那我呢?” “姐姐吗?”方絮儿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三娘姐姐那边,平日负责采摘野果或者帮忙纺织绸缎,都些是相对而言很轻松的活。” “姐姐不喜欢吗?” 楚昭昭闻言却脸色一变,几乎就要忍不住骂上那女山贼几句,但转念一想,这却也是常理之中。 他们刚刚加入山寨,女山贼对他们肯定还不信任,她能想到下山便于逃跑,以女山贼的狡猾,自然也能想到。 一个下山一个在上山正好相互牵制。 念及此处,楚昭昭收起了就要漫上脸庞的怒火,反倒露出了一副幽怨之色:“我和我家夫君流离失所,被天悬山追杀,能得一安居之所已是万分满足,若不是月见姑娘帮助,我和夫君怕就做了亡命鸳鸯,哪里还能不知足。” “山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自当全力以赴。” 平心而论,楚昭昭的演技着实有些拙劣。 用力过猛,反倒显得做作。 也幸好观看这场表现的是年纪尚浅的方絮儿,小姑娘见状不疑有他,反倒安慰道:“姐姐放心吧,月见姐姐是很好的人,你们待在苍鹰寨一定没事的。” 说着,她伸手拉住了楚昭昭的手,双眼放光:“昨日我听青霄哥哥说了你们的故事,我觉得好感动。” “姐姐,你给我好好讲讲你跟青霄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青霄哥哥有没有英雄救美过?姐姐你又有没有内心挣扎过?” “青霄哥哥有没有什么表面清纯可背地里心思恶毒的青梅竹马?” “姐姐你又有没有什么家财万贯,权势滔天的公子哥倾慕?” “他们有没有从中作梗,你们又是怎么跨越艰险走到一起的?” 楚昭昭被方絮儿这一连串劈头盖脸的问题问得脑袋发蒙,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期待,眼冒星光的少女。 愣了半晌,这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眼。 “啊?” …… “苍鹰军呢!是咱们苍鹰寨最重要也最辛苦的一群人。” “三个大统领,很好辨认。” “胖的叫庞大壮,有些憨憨的,从我三年前到这里,他就嚷嚷着要娶媳妇,这么多年却还是个光棍。” “高高瘦瘦的叫关子晋,他媳妇就住在寨子东边,有个女儿,可调皮了,有天还把巫婆婆的喂虫子的草给烧了一堆。” “不爱说话的叫黄曲象,但姐姐别看他凶巴巴的模样,可人最好了,寨子里有四五个孤儿都是他一手带大的。” 走在苍鹰寨中,方絮儿像个话痨一般在楚昭昭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吃过早饭后,褚青霄忙着继续修整院子,方絮儿就自告奋勇的要带着楚昭昭熟悉苍鹰寨。 对于一心想要弄清楚寨子布局,规划逃跑路径的楚昭昭而言,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小姑娘大抵是太久没有见过外面来的人,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也得益于此,楚昭昭对于这苍鹰寨的情况也算是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一路走来,楚昭昭将苍鹰寨的布局,每一条道路以及出口,都记得真切,可看着看着,她却忽然眉头皱起。 “絮儿,咱们苍鹰寨里,怎么这么多缺胳膊少腿的家伙呢……”楚昭昭如此问道。 这一路走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作为山贼的据点,这苍鹰寨干净整洁也就算了,并且老弱病残的数量看上去着实多了一些。 这对于一个靠着打家劫舍而生存的山寨而言,多少有些不正常。 “太玄山大大小小近百座山峰,每座山峰上都盘踞着一伙或者数伙山贼。” “其中以黄玄峰上鬼鸦寨势力最为庞大,他们看管着整个太玄山,我们这些小山寨每月都得按人头给他们上缴钱财或者银两,一旦有寨子拿不出这些东西来,轻则他们会掳走寨中居民,重则说不得会动手屠戮整个山寨。” “各个山寨之间竞争残酷,对于没有修为或者老弱病残的,大都弃之不顾,遇见有点良心的寨主或许还会给条生路,让你离开山寨自生自灭。而一些没有良心的,就直接杀了亦或者当家畜一样养着……在寨中没有余粮的时候进献给鬼鸦寨,换取食物。” “也只有月见姐姐愿意收留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这才有了如今的苍鹰寨。” “也是因为如此,苍鹰寨里的老弱病残确实多了一些,虽然我们也努力的帮着大家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还是远远不够。” “大多数的重担,还是压在了苍鹰军和月见姐姐的身上。”方絮儿这样说道,眼中满是对那位月见的推崇,以及些许对于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自责。 楚昭昭倒是没有想到那个被她记恨的女山贼还有这样的一面,她皱着眉头问道:“那个鬼鸦寨什么来头?为什么要用生人换粮食?他们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提及鬼鸦寨,方絮儿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她言道:“我也不清楚,听人说那鬼鸦寨的寨主好似修炼了什么魔功,要用活人增长修为,也有人说,是他们喜欢把活人当做事物来此……” “反正被送过去的活人,几乎就再也没有再在这太玄山上见过。” “而且因为他们开的价钱很高,有些山寨甚至会主动帮着鬼鸦寨劫掠活人!靠着这个维持山寨的运转。” 说道这里,小女孩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又才看向楚昭昭有些神秘的说道。 “我还听人说。” “鬼鸦寨要那么多活人,其实是用来献祭的。” “说是那寨主,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可却生龙活虎的跟三十来岁的人没有两样。” “就是靠着用生人供奉一个邪神,换来的。” 第十三章 抢手货 “邪神?”方絮儿的话让楚昭昭眉头一皱。 心头暗暗衡量着这话有几分可信。 “小絮儿,在干嘛呢?”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昭昭抬头看去,却见那处有几位女子正抱着装着衣物的木桶朝着她们招手。 “三娘姐姐!”一见对方,方絮儿便兴奋起来,拉着楚昭昭一路便跑到可那几位妇人的跟前。 走近看清那为首的女子的模样,楚昭昭的心头一颤——那女子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身材婀娜曼妙,带着一股成熟女子特有的韵味。 双眸如含秋水,琼鼻娇小可人,红唇娇艳欲滴。 这五官配上这身材,放在任何地界都是绝对是足以让男人们为之踏破门槛的存在。 但…… 那张如此漂亮的脸蛋上,却有两道刀疤贯穿了两边脸颊,让那张本该倾国倾城的脸蛋,变得狰狞与丑陋。 “这就是昨天新入寨的女娃娃吧?”三娘瞟了一眼楚昭昭,问道。 而还直勾勾盯着她的楚昭昭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目光多少有些失礼,她赶忙收回目光。 但三娘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放在心上,反倒继续打量着楚昭昭:“女娃娃倒是胆子不小,为了情郎,什么事都敢做。” 三娘的调侃,楚昭昭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头。 “我们要去山泉那边洗衣服,你们要一起吗?”三娘笑着再言道。 “好啊!昭昭姐姐去吗?”方絮儿言道。 楚昭昭本意是要拒绝的,可忽然转念一想,山泉似乎应该在山寨外,出去看看也可以借着这机会再瞧瞧山寨外围的情况,索性便点了点头。 …… “呐,女娃娃,你给我们讲讲你和你男人的事?我听人说,你是什么天悬山的人,那地方可不得了哦,是数一数二名门大派。” 山泉距离山寨不算太远,站起身子透过树荫隐约可以看见苍鹰寨的轮廓。 楚昭昭小心低头看着周遭,心底暗暗衡量着若是逃出山寨,该从何处下山更为妥当。 而身旁,一位正蹲在泉水边清洗衣物的妇人便忽的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周围的女子都看了过来。 “你们看过吧?女娃娃那个男人长得虽然不算俊俏,但耐看得很,而且好像还挺能打的,昨日寨主都被他拦下了,有这么好的男人,我看了都春心荡漾,女娃娃哪还有心思待在天悬山啊!?”又有妇人接过话茬,玩笑言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大胆,说得楚昭昭都有些面红耳赤。 “好啦!要发浪回去找自己男人!”好在这时,那三娘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调侃。 已经招架不住的楚昭昭不免感激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蹲下身子来到她身旁:“三娘姐姐,我来帮你吧。” 说着就从女子木桶里拿出两件衣物,帮着清洗起来。 三娘看了一眼慌乱的楚昭昭,笑了笑,贴过去低身道:“听说你那男人被选入了苍鹰军,那 里可是咱们寨子最好的营生,而且他长得又比寨子里歪瓜裂枣强出不少,你可得看紧咯你家这个香饽饽,咱们寨子里有些姑娘可早就蠢蠢欲动了!” 楚昭昭听得面红耳赤,也不敢应声,只是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手脚愈发慌乱。 …… “昭昭姐姐,你别介意啊,咱们寨子里的人,是喜欢玩笑了些,但人都是很好的人的!”回去的路上,方絮儿好心安慰着从去到山泉后,便一直被几个妇人调侃得面红耳赤的楚昭昭。 楚昭昭点了点头,眉头却紧皱在一起。 她倒不是为那些妇人的虎狼之词而记恨,只是…… 那些妇人所言着实有些太过孟浪,她一时招架不住,全顾着低头回避,那探查周遭山势的正事,给抛到了脑后。 她暗暗想着,下次如果有这机会,得一定好好把握。 “对了,那个三娘的脸……”楚昭昭忽然记起那女子,相比于那些口无遮拦的妇人,那个为她喝止妇人们的三娘,楚昭昭心头不免有些好感。 提及这事,方絮儿脸上的笑容散去不少,低着头道:“据说,三娘姐姐本是沧州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生得貌美,被城中县令看中,想要纳为妾室。” “三娘姐姐的父母不允,那县令就栽赃陷害,把三娘姐姐家的父母兄长都打入了大牢,逼她就范。” “她父母与兄长不愿看着她受此折辱,在狱中自杀。三娘姐姐得知这个消息,在新婚当晚,用刀把自己的脸划成了这样……” “但那县令还是不愿放过她,把她买到了勾栏,她几近波折,才逃到了苍鹰寨。” 虽然从三娘的容貌中,楚昭昭心底对于她的遭遇早有预设,可听到这番话,她却还是不由得心头一紧,有些闷得慌。 “那县令如此为非作歹,就没人管管吗?她为何不去上告州牧,非要来此地为寇呢?”楚昭昭皱着眉头问道。 “可要是州牧与那县令是一丘之貉呢?”方絮儿低声问道。 “那就继续上告,难道偌大的大虞朝,就没有一个好官,全是狼狈为奸之徒?”楚昭昭有些愤慨的言道。 听闻这话的小姑娘脸上却露出了与自己年纪并不相符的苦涩。 “这世上当然有好官,当然不是每个当官的都是恶人。可……”她说着这话,抬头看向楚昭昭,幽幽言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 “若是你遇到的下一个官也是恶徒,你还能有命活到继续上告的时候吗?” “谁都知道这世上有好人有恶人,可对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有时候我们不敢去赌,下一个官老爷就是好人。” “因为往往,赌输了,就意味着,命没了……” …… “青霄哥哥,累了吧,来喝口水!” “青霄哥哥,我听说去了苍鹰军可辛苦了!你可得注意休息!” “去山下截货,一去有时候就是一天,到时候我做些干粮给你带上吧!” 楚昭昭怀着心思,闷头在山寨中走着。 她想着三娘的遭遇,又想着方絮儿的那番话,总觉得心头闷得慌。 正困扰间,前方却传来一阵莺啼燕语。 她抬头看去,只见自家的房门前,一群妙龄少女正围拢在新修的围墙前,手里提着瓜果,一个劲的对着院中的少年献着殷勤。 少女们甚是热情,而那少年却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只是一个劲的憨笑着,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他似乎终于抵不住众人的热情,伸出手就要接过一位女子递来的青果。 “他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你可得看紧了!” 脑海中,三娘的话一瞬间涌现在了楚昭昭的脑海。 她顿觉气恼,快步就走了上去,赶在褚青霄接过那青果之前,一只手伸出,将青果夺了过来。 “你做什么!那是给……”那少女顿觉气恼,跺了跺脚,看向这不速之客。 可当看清楚昭昭的模样后,少女又有些做贼心虚,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褚青霄对于楚昭昭的忽然到来,也面露惊讶之色。 正疑惑间,只见楚昭昭将手里的青果放在嘴边一咬,然后眉眼弯起:“真好吃,谢谢妹妹。” 说罢这话,她又伸手亲昵挽住了褚青霄的手,言道:“夫君,你好厉害,这么大个院子,半天你就修好了!” “你看看,累得头上都是汗,我帮你擦擦。” 说着她掂起了脚,用衣袖轻轻的为褚青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迹。 这样的动作甚是亲昵,楚昭昭的身子几乎贴在了褚青霄的胸前,嗅着那从少女身上传来的香气,感受到胸前柔软的触感,褚青霄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脸色隐约泛红,身子更是僵硬在了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而那几位围在院子前的少女,见楚昭昭这幅模样,顿时被气得脸色发青。纷纷跺了跺脚,悻悻而去。 “楚姑娘……”褚青霄觉得有些不适,这般暧昧的姿势,让他心头莫名有一股火气翻涌。 “别动。”可他的话换来的却是楚昭昭略带严肃的回应,此刻楚昭昭一边伸手胡乱在褚青霄的额头上摸着,一边侧头看向那几位少女离去的方向。 直到确定她们已经走远,她这才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收回了手,有些得意的看着众人消失的背影,嘀咕道:“跟我抢男人,也不看看你们长什么样!” “嗯?”一旁的褚青霄也终于缓了口气,却听楚昭昭此言,顿时双眼睁大。 楚昭昭的脸色也陡然一红,知道自己失言的少女,双手一阵胡乱的在身前挥舞,嘴里略显慌乱的解释道。 “我……我的意思是……” “不对,也不是我的意思。” “我是说,咱们做戏做全套,我们现在是夫妻,自然不可能看着她们对你动手动脚,而不无动于衷吧?” “更何况……我还得帮小师叔看着你不是,总不能让她们跟小师叔抢男人不是?” “是这样吗……”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落。 第十四章 丧家之犬 三日之后。 时值午后,艳阳高照。 苍鹰寨中,有孩童在大树的绿荫下嬉闹,有老人端着木凳坐在街角攀谈。 苍鹰寨一派祥和之景。 此刻褚青霄正盘膝坐在自己小院中。 不远处的篱笆墙中几只大了些许的鸡崽正叽叽喳喳的在土地翻找食物。 褚青霄双眸紧闭,对此浑然不觉。 他周身隐隐有气血翻腾,每当气血凝聚到某个顶点,他的眉头就会一皱。 旋即周身气血便在他的催动下涌遍全身,但每每却又在关键时刻,仿佛遇见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又收敛回来。 这样的情形已经反复重复了近百遍,褚青霄的额头上已然大汗淋漓。 再又一次尝试无果后,他终于是缓缓的睁开眼。 他的眉头紧皱,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四五只赤血虫,他掏出一只一口咽下。 这才觉消耗的气力缓缓恢复。 武夫之道。 一境曰宝瓶,讲究身如宝瓶,凝而不漏。 二境曰通脉,讲究周身经脉贯通,骨肉如金石,以为三境灵府纳灵打下基础。 这二境虽然不是单纯的炼体之境,但依然有强健周身凝练血气速率的效果。 褚青霄深知,他体内的烛阴神血不断壮大,需要的血气之力也会更加磅礴,到时候每天一只赤血虫恐怕难以满足。 而一旦离开苍鹰寨,没了赤血虫的供应之后,凝血丹的造价更是昂贵,他想要维持生机,每日需要花费的银钱恐怕更是会水涨船高。 褚青霄想着若是能突破一境,去到通脉之境,周身能生出气血多上一分,他能活下去的机会也就大上一分。 但遗憾的是,他体内有烛阴神血作祟。 每当他凝聚气血想要贯穿整个经脉时,烛阴神血感受到旺盛的气血之力,便会如被惊醒一般与褚青霄的身体抢夺那血气之力。 故而每每到关键时刻,他想要破境说需要的血气之力总是差上那么临门一脚。 “总不会这一辈子,就一直被困在这宝瓶境了吧?”褚青霄有些无奈的嘀咕道。 “喂,小子,一个人啊?”这时一个肥硕的脑袋从围墙外探了进来,朝着褚青霄挤眉弄眼。 是黑鹰军的统领,庞大壮! “庞统领。”褚青霄回过神来,看向对方。 “叫什么统领,手下一共就十来个人,那都是老大闹着玩取得名字,你教我庞大哥就行。”庞大壮一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也不待褚青霄应允,便自来熟的走入院中。 然后他贼眉鼠眼的朝着屋中看了看,小声问道:“你家媳妇呢?” 褚青霄一愣,倒是还没熟悉这个称呼,回过神来后赶忙言道:“昭昭随三娘去寨子外帮着摘野果了。” “这几日恰好山果成熟,他们忙得很,这几日几乎都在外面。” 褚青霄说罢这话,又问道:“庞大哥找她有事?” “我找她有什么事,那之前不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嘛!”庞大壮憨笑言道,旋即一把手拉住了褚青霄:“我是来寻你的,趁你媳妇不在,跟我喝两杯去。” “我不饮……”褚青霄连忙摆手,可庞大壮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褚青霄就走出了院子。 …… “尝尝这个,这种野果,微微泛黄的是最好的。” 寨外的树荫下,三娘伸手递来了一颗果子。 楚昭昭见状,赶忙道谢,接过那野果咬下一口,确如三娘所言,满口流香。 三娘借势在楚昭昭身旁坐了下来。 她们一群人已经忙活了一上午,采下的野果足足有十几箩筐,此刻大家都有些疲惫,坐在山林的树荫下,或微醺着歇息,或晒着太阳发呆。 三娘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昭昭言道:“我们平日里很清闲无非就是,采摘每个季节山中特有的野果野菜以及草药,到了秋天或许还会帮着杜老他们去月牙潭那边打捞鱼虾。” “只有在山拿到货的时候,我们会忙碌一些,帮忙装点货物,比如一些衣物绸缎之类的货物,我们会想办法将之重新剪裁或者仿制,然后再交给黄统领他们去山下出手,这样多少能够掩人耳目,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来源,买家看了,也更愿意开高价。” 楚昭昭闻言点了点头:“毕竟是赃物……” 听闻这话的三娘似乎感觉了什么,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你觉得做山贼不舒坦?” 本来依照着楚昭昭的想法,她与褚青霄如今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博得苍鹰寨的信任,寻到逃跑的机会。 但面对三娘眼眸,楚昭昭却莫名的觉得自己的谎话大抵是骗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 “确实……还有些不适应。”楚昭昭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言道。 三娘微微一笑:“其实谁又愿意当个贼呢……” “咱们苍鹰寨一直在开垦田地,每家每户也都自己养了鸡鸭还有一些桑蚕,算起来其实在过上些日子,杜老他们再能开垦出七八十亩地,差不多也能自给自足了。” “但没办法,鬼鸦寨压在上面,我们就得永远是贼。” “为什么?”楚昭昭有些不解。 “鬼鸦寨按着各个山寨的人头收钱,每个月每个人无论老小,都是两钱银子……” “你说不去做山贼,去山下拿货,这钱从哪里来?”三娘苦笑道。 “两钱银子?”听闻这话的楚昭昭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一人一个月两钱银子,一年就得是二两四钱。 要知道十多年前,大虞赋税繁重,最厉害的时候,一人一年也才一两三钱银子,饶是如此却已经闹得各地叛军四起,民不聊生。这太玄山的各个山寨一脸要上交给鬼鸦寨的银子竟然是当时大虞最严重时的近两倍,着实让楚昭昭有些没有想到。 “不是说太玄山足足有数百个山寨吗?那鬼鸦寨如此行事,其他的山寨就不反抗的吗?”楚昭昭困惑问道。 “那可 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不过想来要么是打不过,要么就是心不齐,这天下的事,绕来绕去不就是这么点门道吗?”三娘言道。 楚昭昭闻言一愣,她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女子正双手环抱着膝盖,目光有些空洞看向前方,她的眉眼那般迷人,仿佛藏着星辰,可脸上那两道刀疤,却狰狞如毒蛇,仿佛在时刻提醒楚昭昭这般明媚的女子,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困难。 “姐姐就没有想过为你的家人平冤昭雪,让那狗官认罪伏法吗?” 听闻这话的三娘侧头看了一眼楚昭昭,她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意。 “想啊,怎么不想。” “日日夜夜想,我有时候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我爹我娘,我的叔父和我那两位兄长。” “沧州雀山县,县令许安民。” “今年四十八岁,祖籍宁州,白旭城。崇圣四年被调到雀山县,家住雀山县三桥街,甲子丁乙号。” “家中十三口人,四子三女……” “崇圣九年以薛家祖祭灵牌上,有位先祖与北魏某位武庙神将同名为由,构陷薛家通敌谋逆,至薛家上下七口人,六人死于狱中。” 说道这里三娘顿了顿,又才言道。 “当年我的状纸就是这么写的。” 楚昭昭闻言,脸色一变:“姐姐是去递交过状纸的?” 三娘却摇了摇头:“我知道家人的死讯后,就把自己的脸颊划烂,那狗官对我没了兴趣,便把我买到了青楼。” “可我这样子,哪有酒客会喜欢?无非是把我当牲口那样使唤,帮着端屎倒尿,每日给一两口残羹冷炙,把我命吊住而已。” “我其实是想过去死的,可后来打听到沧州的州牧新上任,要在各个县城巡查,我便生了告状为家人平冤的念头。” “州牧到的那天,我揣着状纸,躲在人群中,想着队伍经过我就上去拦住他的轿子……”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顿,笑了起来。 “但没等我跑出去,有个断了个胳膊的乞丐便先冲了出去,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手上的状纸,是用血歪歪斜斜的写着的。” “他说什么,许安民霸占了他家田产,杀了他父兄,说得是声泪俱下。” “可他甚至连那州牧的人都没看见,轿子的人伸出手朝着身旁的人晃了晃,那乞丐就人头落了地……” “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死了心,后面寻了个机会逃入了太玄山,被月见救回了苍鹰寨……” 听完这番讲述的楚昭昭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愚蠢,甚至有些恶毒。 这世上谁能忘记灭族之恨? 若是有机会,谁又会不想一报那血海深仇? 说到底,无非是忘不掉,却又做不到。 所以只能背负着那梦魇,日复一日的苟活着。 而她却偏偏要为了一时的好奇,去触碰或许已经被别人小心舔舐过,然后藏起来的伤疤。 她顿觉愧疚,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不该问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那么介怀了。”三娘笑了笑,站起了身子:“天色尚早,咱们再去山那边看看,看能能采些野菜,晒干了可以腌制好等着过冬的时候分给大家。” 那一瞬间,眼前的女子,仿佛就从之前那痛苦的记忆中挣脱了出来。 她的笑容明媚,干劲满满。 楚昭昭也赶忙站起了身子,正想要将身边几位还在小憩的同伴唤醒。 三娘却拉住了她:“让她们歇歇吧,这一上午已经够累了。你陪我就去就行,毕竟你体魄异于常人,想来这点事对你不算什么。” 楚昭昭点了点头,却不忘感叹一句:“姐姐待她们真好。” 说罢,她又顿了顿接着言道:“整个苍鹰寨都很好,有时候我都觉得这里不像是山贼的据点,更像是……” “一家人。” “不,比起一家人似乎还要亲近一些,我家族中不过百来号人,都是血亲,有时候依然免不了勾心斗角。” “但这儿似乎没有这样的困扰。” 三娘闻言,却只是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寨。 “我们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 “碰巧撞见在了一起。” “这世界不要我们……” “我们就只有靠着彼此取暖而已。” “不是我们有多好,只是我们知道,除了彼此,我们一无所有。” “更何况,我只是辛苦些,为了苍鹰寨,有的人,是在拼命……” …… “庞大哥,关大哥……我真的不饮酒。” 关子晋,也就是当初拦下褚青霄二人的三位山贼头目中,身材干瘦的男子。 此刻在他的小院中,褚青霄涨红了脸,推辞着他递来的酒杯。 “男人哪能不饮酒?”一旁的庞大壮愤声道,说着一只手就重重的拍在了身前摆满了饭菜的酒桌上。 二人也算是轮番上阵,好话说尽,可褚青霄这家伙,说什么也不愿碰上一滴酒。 而庞大壮的反应也让褚青霄一愣,他面露苦笑旋即道:“不满二位大哥,我答应过一位已故的长辈,此生最好不去饮酒……” 这话出口,庞大壮与关子晋皆是一愣,脸上的神情也略显尴尬。 关子晋收回了递出去的酒杯,讪讪道:“这……这样啊。” 他说着抬头看向对侧的庞大壮。 庞大壮也脸色尴尬,一双手在胸前合拢,指尖胡乱拨动。 褚青霄看了看二人,从一开始他便觉得这二人有些不对劲,此刻二人的模样倒是愈发坚定了他的判断。 “二位大哥是有事要和我吗?”褚青霄索性放下了碗筷,如此问道。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断用眼神怂恿着对方,可自己就是迟迟不肯发声。 褚青霄看着他们如此扭捏的模样,暗觉有些好笑。 他索性站起身子:“二位大哥若是无事,青霄这就告辞了 ,家中还有……” “别!别啊!”庞大壮与关子晋见状赶忙伸出手拉住了褚青霄。 然后二人又互望一眼,这才似乎下定了决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听徐瞎子说褚兄弟那什么修罗界的功夫,我们兄弟二人觉得甚是有趣,想要……”庞大壮扭扭捏捏说道,言道最后,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瞪眼看向关子晋。 关子晋犹豫了一会,索性一咬牙道:“想要看看,褚兄弟能不能将此法授予我们!” 褚青霄闻言眨了眨眼睛,这才回过味来。 “所以二位大哥请我喝酒吃饭是假,想要学艺是真?” 褚青霄的脸色平静,看不出此刻心头的喜怒。 可庞大壮与关子晋二人大抵是做贼心虚的关系,都有些不敢直视褚青霄的眼界。 “也不是说完全为了这个……”庞大壮低下头,两根食指在胸前不停相触、分开、再相触。 “我们其实和褚兄弟确实一见如故,这顿饭也着实有结识的……”关子晋也接过话茬这样说道。 只是这话说道一般,对上褚青霄带着莫名笑意的目光,他顿时觉得这谎话如鲠在喉,再也遍不下去了。 郭子晋倒也是个爽快人,见此状,索性破罐子破摔言道:“好吧,我们兄弟二人一开始确实想着把褚兄弟灌醉,把那修罗界的法门套出来。” “可谁能想到,褚兄弟浓眉大眼的,竟然不喝酒!”庞大壮哭丧着脸言说,显然在他的心中,男人不喝酒这件事情,大抵是和女子不喜八卦,老人不喜凑热闹一般,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极为想要习得此法,褚兄弟如果愿意授予此法,我们兄弟二人感激不尽,有什么要求,你大可言说,只要能做到,我们二人绝不皱半下眉头!”关子晋又言道。 “对对对!”庞大壮也连忙接过话茬,连连点头说道:“俺也一样!” 说罢二人便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那眼神中写满了期待。 褚青霄面露无奈之色,他也同样看向二人:“二位大哥,这修罗界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可以传授的法门。” “他更像是……”褚青霄皱起眉头,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合适的辞藻,好一会之后,才言道:“更像是一种能力。” “他需要在经历诸多生死搏杀之后,才能自然而然的拥有。” “至少我就是忽然之间,就有了这种能力。” “这个我们知道,我们就想向褚兄弟取取经,看看你在这个生死搏杀的过程中,是怎么领悟的,有没有什么经验之谈。”关子晋笑呵呵的言道。 褚青霄面露古怪之色:“有道是有一些,但管不管用我说不上来,而且在苍鹰寨,二位大哥应该也没有那么多机会去经历生死搏杀吧?” 山贼确实算得上半个刀口舔血的营生。 虽然确实免不了与人刀剑相向,可毕竟要不要打的主动权是在山贼手中的。 要是遇见了那种人数庞大的商队,又或者明显有高手同行的队伍,山贼们也不会蠢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不是? 按理来说,庞大壮这些人是没有机会经历那么多的生死搏杀的。 见褚青霄一脸的狐疑,庞大壮与关子晋又互望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 “咳咳!”关子晋在那时咳嗽两声,看向在不远处与自家女儿玩闹的妻子,言道:“媳妇,你带花花去刘厨子那边给我们再拿两壶酒来!” 那妇人温言白了关子晋一眼:“少喝点,月见姑娘不是说明日让你们去山下出货吗?别耽误了事!” 妇人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在这时拉起了女儿的手,走向屋外。 “耽误不了。”关子晋嘿嘿一笑,目光死死的盯着母女二人,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走远,他这才再次看向褚青霄。 “褚兄弟,你听说过死斗场吗?” 褚青霄闻言摇了摇头,问道:“那是何物?” “鬼鸦寨寨主的恶趣味。”庞大壮闷声说道。 “就是两个人站上擂台,打一场不死不休的架罢了……” 褚青霄听到这里大抵也回过了味来,他皱起了眉头:“难道庞大哥与关大哥是准备去参加这种比斗?” 二人皆在这时点了点头。 褚青霄顿觉不解:“可这种比斗如此凶险,二位……” “太玄山每座山寨每个月都得按人头上缴银钱,一个人二钱银子,苍鹰寨五百来号人,算下来一个月就得百两银子。”关子晋似乎已经猜到褚青霄要问什么,赶在他发问之前便言道。 “若是没有银钱,就只有两个办法,其一送活人过去,一个活人抵十两银子,其二……就是派人参加死斗场……” “若是赢了所在的寨子就可以减免七成的银款。” 褚青霄这时终于弄清楚始末:“所以,苍鹰寨这个月没那么多钱是吗?” 庞大壮面露苦笑的言道:“何止这个月,不瞒你说,一年十二个月,苍鹰寨大抵只有八九个月能筹够要缴纳的银钱,剩下的时候,就全靠黄曲象和老大两个人去死斗场与人搏杀。” “但对手都是鬼鸦寨的人,他们那寨子邪门后,从死斗场开始,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他们派出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厉害。” “前几个月黄麻子和老大虽然都打赢了死斗,可都受了不小的伤,这些事,他们没有对寨子里的人说过,可我们兄弟二人却是清楚的。” “这个月眼看着又要到头,我们大概算了算,寨子里的存银恐怕还是不够,所以……” 关子晋在这时端起了酒杯饮下一口,接过了庞大壮的话:“我们兄弟二人怎么说也是七尺男儿。” “你说要是不知道,那自然可以傻呵呵的继续做我们的山贼。” “可既然知道了,那如果袖手旁观,不去分担分担,那我们还算是人吗?” “老大为咱们已经做得更多了,没道理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她那样一个小丫头身上不是?” 第二座武陵城 夕阳残照。 落日的余晖撒在月牙峰上,将这小小的山寨镀上了一层金黄。 楚昭昭与三娘等人谈笑着走入寨门,寨中已经阵阵炊烟。 “我先走了,明天我家男人要下山截货,这一待就是一天,我得先回去给他准备明日的干粮。” 一位妇人这样说道,朝着众人摆了摆手,便笑呵呵的离去。 众人与之道别,脸上大都挂着笑意。 围堵楚昭昭在这时忽然一愣,脸色有些古怪。 很快众人纷纷道别离去。 “我也该回家了。”三娘看向楚昭昭笑呵呵的言道。 可却见楚昭昭脸色有恙,盯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三娘见状停下了脚步,看向楚昭昭。 楚昭昭两颊有些泛红,犹豫了一会这才道:“姐姐,那种泛黄好吃的果子,你能挑点给我吗?” 三娘闻言一笑:“就这事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带回去给你男人尝尝?” 楚昭昭脸色更红低声道:“明天,青霄好像也得跟着苍鹰军去山下……” 正要躬身给楚昭昭挑拣果子的三娘一愣。 “你就准备给他吃这个?” “可我……我不会做饭啊……”楚昭昭有些为难,她也是刚刚听那离去的妇人所言,才想起这事。 三娘愣了愣,忽然的问道:“你们在山寨也住了三四日的时间了,这几日吃的撒?” “就是些馒头咸菜什么的,隔壁老婆婆给的,还有小絮儿送的……”楚昭昭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声音不免小了很多。 “那怎么行啊?你家男人不是说有什么顽疾吗?你光给他吃这些东西,他哪里顶得住。” “再说了,你现在拿果子给他,明天到了山下,别的男人都是媳妇精心准备的干粮肉饼,他就掏出几个果子馒头,你不怕他被人笑话啊?”三娘神情严肃了起来。 “不……不至于吧?”楚昭昭小声应道,听声音显然有些不那么自信。 “青霄不是那种喜欢攀比的人。” “傻姑娘。”听闻这话的三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他不爱攀比,不在乎粗茶淡饭,那是他的好。” “可你不能把他的好,心安理得的照单全收。” “他待你好,你不得也待他好吗?” “你又怎么忍心让旁人看了他的笑话?” 三娘的话,让楚昭昭心头一颤。 “再说了,那天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你又不是没看见,你就不怕那些姑娘们把他抢了去?”三娘又言道。 楚昭昭闻言想到那日的场景,顿时有些心头有些不舒服,她连连摇头,可末了又皱起眉头,犯难的嘀咕道:“可……可我现在学做饭,是不是太晚了些……” 三娘一愣,旋即言道:“这样,我家 还有些肉饼干粮,你先拿去应付着,以后每日做完了事,我再慢慢教你。” 楚昭昭闻言一喜,拉着三娘的手,就笑着道:“谢谢姐姐。” …… 楚昭昭怀揣着肉饼,在山寨中快步奔跑。 她回来得本来就有些晚,去三娘家又耽搁了些时间,她想着快些回家,别让褚青霄等得太久,故而一路小跑。 这才穿过街道,她的脚步忽然一顿,看向前方。 只见一个少年,正蹲在一刻大树下,一手拿着一个玩偶,另一只手拿着玩偶断掉的胳膊,小心又认真的拼接着,他的身旁四五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围拢在一旁,瞪大了眼珠子,紧张又认真的盯着他手上的玩偶。 楚昭昭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专心致志的少年,夕阳映照在他的侧脸,干净、纯粹,仿佛发着光。 她看得有些发呆,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并未打扰,只是站到一旁安静的等着。 终于,褚青霄重新将那木偶断掉的手臂拼接了上去,从取来些许木屑塞入二者连接处,将之夯实,那手臂这才被固定住。 他拿着木偶晃了晃,手臂一种摇晃却并未脱落。 “哥哥好厉害!”周围孩子见状顿时发出一正欢呼,蹦蹦跳跳的围在褚青霄的身旁,兴奋得手舞足蹈。 “小心些,也别又摔坏了,躲在树下哭鼻子。”褚青霄将玩偶递给了其中一个男孩,还伸手抹去对方脸上未有擦干的泪痕。 男孩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玩偶,奶声奶气的朝着褚青霄说道:“谢谢哥哥。” 褚青霄笑了笑,站起身子,抬头却见楚昭昭正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他愣了愣,旋即便走上前来。 “等多久了?”褚青霄问道。 楚昭昭摇了摇头,脸上笑容灿烂:“一小会。” 然后她又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那群抱着玩偶开心玩耍的孩童又言道:“应该没你等我来得久。” 褚青霄一愣,旋即一笑。 二人在那时甚是默契的一同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那个鬼鸦寨有些问题。”走在回家的路上,褚青霄将今日的见闻告知了楚昭昭。 “嗯,我也听三娘姐姐说过,鬼鸦寨压在太玄山其他山寨的头上,这些山寨的日子过得可谓是举步维艰。” “庞大哥和关大哥想去死斗场帮着山寨分担压力,今日还特地请我去,想让我把修罗界的法门传给他们。” “你教了?”楚昭昭侧头问道。 “教了,但那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学会的,只能把大概领悟的过程讲解了一番,有没有用我也说不准。”褚青霄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言道。 “你倒是不藏私。”楚昭昭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和寻常人确实不一样, 寻常人哪怕会一点拳法剑法,都会小心保管,不愿随意传授他人。 哪怕是师徒之间,也素来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 可那修罗界如此神奇的法门,不过相识几天之人,他便倾囊相授。 “也不见你教教我啊?”楚昭昭玩笑着调侃道。 褚青霄闻言,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少女,却是一脸认真的言道:“昭昭想学,我自然愿意教。” “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楚昭昭闻言一愣——这修罗界的法门,与其说是学会的,不如说是褚青霄在那被烛阴围困的绝望日子里,凭着求生的意志在一次次生死边缘领悟到的一种本能。 想到这些,楚昭昭看向眼前这少年的眼神有些心疼。 “其实我仔细的想了想,我们或许能够帮到一些苍鹰寨。” 楚昭昭说道。 “嗯?”褚青霄有些疑惑。 “虽说鬼鸦寨我们对付不了,但可以想办法帮他们筹到银钱。” “我家大爷爷就是一名炼丹师,这门技艺复杂,困扰他最大的麻烦就是提纯药材中的药力灌注入丹药之中。往往这个过程,需要耗费他许多的精力,故而每个月能产出丹药并不多。” “但巫婆婆手中的赤血虫却是现成的将药力凝聚在一起的事物,我虽然不太懂得药石之道,但觉得如果将赤血虫作为原材料来炼制丹药的话,或许会事半功倍,而苍鹰寨的赤血虫不能直接出手,如果能转化为丹药,换来的利润极为可观,即使我家中抽取一定数量的分成,一个月想要换来百两银钱问题应该也不算太大。” “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赤血虫能够转化为丹药的推论成立。”楚昭昭一本正经的说道。 褚青霄闻言有些古怪的看着眉头微蹙的楚昭昭。 楚昭昭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挺讨厌这苍鹰寨的吗?怎么忽然好想很在乎起来了?”褚青霄笑着问道。 楚昭昭的脸色一红,却嘴硬的说道:“我是讨厌那个女山贼,其他人其实就是普通的寻常人,人不错,我自然想帮他们……” 说到这里,她忽的一顿,神色有些担忧的又言道:“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他们得相信我们的前提下,不然我们离开苍鹰寨都做不到,这些更是空谈。” 褚青霄点了点头,侧头看向眼前的山寨。 小小山寨,炊烟袅袅。 有孩童在街道嬉戏,有妇人在檐下浣衣。 余晖照下,烟火气萦绕。 这景色恬静祥和。 像极了曾经的武陵城。 褚青霄握紧了手,轻声道。 “一切会好起来的。” “这世上,不该再有第二个武陵城了……” 第十六章 我们是贼 二日。 苍鹰寨的寨门口。 褚青霄与十来人的队伍站在那处。 为首的是那个一脸凹坑的负剑男人——黄曲象。 今日是褚青霄加入苍鹰寨后,第一次作为山贼去到山下劫货。 下山众人的家眷大都到场,妻子嘱咐着丈夫路上小心,孩子拉着父亲依依不舍的道别。 楚昭昭也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将自己缝好的水囊递了上去,又把准备好的肉饼塞到褚青霄的怀里。 然后一边替他整理着衣物,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到了山下机灵点,别以为你有修罗界傍身,就冲在最前面。” “万一遇到了硬茬子,能走就走。” “还有,赤血虫带了没?你这两日病情又恶化了些,一日一枚赤血虫已经有点勉强,多带上两只以防万一。” “小絮儿帮我说了些好话,从巫婆婆那里又取了五只来,你也别想着省钱,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这麻烦的。” 来到这苍鹰寨已经有四日时间,因为加入寨子的关系,褚青霄前前后后倒是从巫婆婆那里拿来了不少赤血虫,但总是白拿东西总归不好,褚青霄便有意节省,这才有了楚昭昭这番叮嘱。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低头看着像个小老太婆一眼喋喋不休的少女,打趣道:“别人妻子丈夫出门都是嘱咐多吃饭菜,你倒好,让我多带虫子。” “谁叫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楚昭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可话一出口又觉不对。 这样的回应岂不是默认了那种关系。 她的心头泛起阵阵羞意,可羞意中又带着甜蜜。 她有些慌乱的抬头瞟了少年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的言语有何不妥。 楚昭昭也鬼使神差的在那时没有去纠正。 “路上小心。”她只是低声叮嘱道,然后便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少年的眼睛。 …… 午晌过后。 蹲在草丛中的褚青霄觉得双脚有些发麻。 他已经在这儿蹲了近一个多时辰了。 脸上贴着的脓疮也让他的脸颊有些发痒,但他却不敢去挠,这东西他费了好些劲才贴稳,之前没忍住挠了挠,落了下来,重新贴上又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虽说是春日,但这正午的阳光也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毒辣。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迹,嘴唇有些发干,奈何楚昭昭给的水囊已经被他喝完。 这时一个水囊忽然递了过来。 褚青霄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背负长剑,脸上布满被利器所伤的凹口的男子正低头看着他。 “喝点吧!”他言道。 男子名叫黄曲象,是苍鹰寨紫鹰军的统领,当然说是统领其实手下也就十一号人。 “谢谢。”褚青霄这样说道,伸手接过了水囊大口喝了起来。 黄曲象则坐到了他的身旁,目光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褚青霄:“我看你这样子柔柔弱弱的,不像是徐瞎子说的那样,什么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啊?” 褚青霄将水囊递了回去,又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水渍,旋即耸了耸肩膀道:“我看黄大哥还有苍鹰寨里的人,也不像是山贼。” 黄曲象闻言一愣,僵硬的脸上少见的浮出一抹笑意。 然后,他指了指身后众多同伴脸上带着的易容之物,又言道:“月见也这么觉得,所以咱们才要带上这些东西。” 褚青霄也笑了笑,同样看向身后:“之前下山,不都是整个苍鹰军一起出动吗?今日怎么只派这些些许人来?” 黄曲象说道:“上个月劫了一批货,到今日差不多也快一个月了,庞大壮和关子晋带着人把这批货送到山下出手,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这事也只有他们能去办,毕竟我这张脸,太扎眼了。” 黄曲象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褚青霄点了点头,起先他还以为黄曲象与庞大壮等人一般,那张狰狞的脸,是易容术带来的伪装,后来才听方絮儿说起,他本就生得这幅模样。 至于这模样是如何造成的。 却是无人知晓。 “那如果这批货成功出手,是不是这个月你和月见姑娘就不用去死斗场了?”褚青霄问道。 黄曲象闻言一愣,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古怪了几分:“那庞胖子和关猴子倒是什么都敢跟你说啊? ” 褚青霄闻言犹豫了一会,还是言道:“庞大哥与关大哥有心为你和月见姑娘分忧,想要在必要的时候代替你们去死斗场,故而昨日寻我想要让我将修罗界的法门传授给他们……” “只可惜这法门,不算是法门,也无法以正常的方式传授。” 而听闻这话的黄曲象却并未露出褚青霄想象中的担忧之色,反倒冷笑一声,如此言道:“死斗场?就他俩那三脚猫的功夫,去死斗场还不如把自己当牲口卖给鬼鸦寨,至少还能换点银钱。”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无论怎样,他们总归是在位苍鹰寨着想。” “那也要有那本事才行。”黄曲象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说罢这话他又看了褚青霄一眼:“你也知道那修罗界的能力不是可以言传身教的,却还是囫囵教了一顿。” “你若是不教,那两个家伙说不得还有所顾忌,脑子想想做英雄的事情,到了临了保不齐会不会打退堂鼓。” “可你偏偏要教,他们报了侥幸心理,真就上了死斗场,死在了那里。” “到时候,你说你算不算杀他们的帮凶呢?” 褚青霄听闻这话脸色一变,虽说黄曲象此言有些过于臆想成分在,但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 “觉得我夸大其词危言耸听?”黄曲象眯着眼睛继续言道。 “小子,做自己能力之内的善事才叫善事,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有时候,哪怕有一腔热忱,也只会害人害己!” “你是这样,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也是这样。” 褚青霄有些恼怒,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能感觉到道眼前这男人似乎与苍鹰寨大多数人不同,他对自己带着一股敌意,但褚青霄却并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起。 “你知道在这之前,苍鹰寨这几年发生过什么吗?”黄曲象却继续问道。 褚青霄茫然的摇了摇头。 “大概是三年前,那个时候月牙峰上还没有苍鹰寨,就是巫婆婆带着几个没人要的娃娃生活在那里。” “她手里那些蛊虫你见过吧?诡异得很,加上没几个活人,鬼鸦寨都不愿招惹。” “后来月见带着徐瞎子来了月牙峰,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那个脾气古怪的巫婆婆,反正就在那建起了苍鹰寨。” “那时候月见虽然才十四五岁,可却有些本事,狠辣得完全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孩子,加上一个深藏不露的徐瞎子,在这太玄山中也算是有了些名声。” “他们做事也讲究,不像其他山寨那般没人情味,很快就有不少人来投奔。” “但人情味这东西吧,有当然是好事,太多了,可就有人不满意了。” 褚青霄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不解道:“这是何意?” 黄曲象笑了笑言道:“你看如今的苍鹰寨,满打满算五百来号人,出去老幼也就三百人,三百人中还有一半得是其他山寨中不要的缺胳膊少腿的家伙,剩下一百五六十号人,才是正儿八经干事的人。” “算下来是不是相当于这一百五六十人,养活了苍鹰寨?当然这么说有些绝对,毕竟剩下的人,也在尽所能的做自己能做的事,但能给苍鹰寨带来的东西加在一起,恐怕还没有这一百多号人的一半。” “就好比我们现在在这里劫道,遇见一条大鱼说不定就能捞到百两银子,放在别的山寨,这钱最多交给上面一半,剩下的就是咱们这些弟兄分了,可在苍鹰寨,一百两银子,咱们兄弟几个能留下二十两就算不错了,剩下的得全交上去,不然那些老弱病残拿什么活下去?” “苍鹰寨靠着口碑在一段时间是兴旺过,最多的时候能有两千多号人,可时间久了,有些人心头就不对付了,起过冲突,闹过内讧。” “最厉害的时候,有近两三百人的精锐闹着要把寨里一些老弱病残赶走,但月见那孩子却是个菩萨心肠,说什么也不答应。” “双方谈不拢,那就只能打上一架了。” “一个寨子里的,刀剑相向,最后月见虽然赢了,可寨中却死了很多人,比起当初她救下的人死得还要多久。” “也就从那天起,苍鹰寨就开始衰败,走的走,散的散,成了现在这奄奄一息的模样。” “你看,如果她早些想到这些,少收留一些老弱病残,大抵就不会有那些麻烦,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不是吗?” 褚青霄默默的听完黄曲象的这番话,心头也是一沉, 脸色阴郁的低下了头。 黄曲象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言道:“所以啊,小子。” “别把你那一套人心向善的理论带到苍鹰寨来,那只会害了苍鹰寨。” 这话本是敲打,可听闻这番话的褚青霄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黄曲象皱起了眉头。 “我笑黄大哥分明自己就是个这样的人,却偏偏要教别人不做这样的人,这不好笑吗?” 黄曲象的脸色不善,低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褚青霄却打断了黄曲象的话,言道:“那黄大哥为什么要留在苍鹰寨?以黄大哥的本事去到别的山寨,不是可以过得更好吗?那为何还要留在苍鹰寨照顾这些你所谓的累赘呢?” 关子晋正要说些什么。 “上货了!”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位山贼忽然喊道。 褚青霄与黄曲象赶忙上前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的孩子正搀扶着一个看上去七十开外的老人慢悠悠的在狭窄的山道上走着。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 孩子面黄肌瘦,老人也步履蹒跚,身上穿着的衣衫打满了补丁,像是逃难之人。 “黄大哥……这……”褚青霄看向黄曲象,有些迟疑。 黄曲象却毫不犹豫的站起了身子,提起了他的钢叉言道:“走!” 一群人就这样从两侧的山林中冲了出来,将那一老一少团团围住。 …… 十几个面目狰狞的壮汉冲杀上来,那明显是平头百姓的爷孙二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二人抱着彼此连连后退,身子也不停的颤抖。 “诸位……诸位好汉,我们爷孙二人是从暮州逃难来的,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各位好汉行行好,放了过我们爷孙二人吧!”那老人声音打颤的言道。 而那孩子怎是已经被这场面吓傻,死死的抱着自己的爷爷,看都不敢看上眼前众人一眼。 “老人家,我们的规矩是过此道,财留一半,人便无恙。” “要想活命,身上有多少银钱,掏出来吧。”黄曲象眯着眼睛,寒声言道。 老人的脸色苍白,神情犹豫,但看了看周遭刀剑明亮的众人,终究不敢再说什么,颤颤巍巍的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双手打颤的将之打开。 那里面摆放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碎银,还有十来枚铜板,满打满算,恐怕连三四钱银子都没有。 身旁一位壮汉见状就要伸手取过那几粒碎银,可这时老人却深知一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各位好汉,我们爷孙在暮州被豪绅所害,孩子他爹被人打死,无处伸冤,家中田产房屋都被人夺取,我们就这么点钱,带着是要去衢州投奔亲戚,路途遥远,这孩子又大小身子弱,各位好汉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那老人说罢,便双手扑在地上,一个劲的磕起了头。 他的身子打颤得厉害,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可饶是如此,他依然鼓足了勇气,想要保住这仅有的银钱,大抵在他看来,若是这点钱都没了,或许他和他的孙子真的就走不到衢州了吧…… 褚青霄看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终于忍不住看向黄曲象道:“黄大哥,这点钱我们山寨拿了也于事无补,对他们而言却是救命钱,要不还是算了吧?” “觉得他们可怜?”黄曲象闻言,却面露冷笑。 “这从这条道上过去的人,十个九个都有自己的难处,那我们都给放了?” “这山贼还当不当了?” “鬼鸦寨的银钱还交不交了?” “苍鹰寨几百口人还吃不吃饭了?” 黄曲象的声音中裹挟着寒意,在那时发问道。 “可也不能为了这些,就害了别人吧!?”褚青霄却并不愿意退让,他拦在了黄曲象的跟前,如此言道。 “小子!”黄曲象却一声爆喝,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该讲给书院里捧着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听,讲给那些肥头大耳的官老爷听,讲给天悬山那些名门正派的侠士们听。” “他们爱听这个,你说得好,说不定还能赏给你几个铜板。”黄曲象的面色在那时渐渐变得狰狞,周身也隐隐有杀机涌动。 “但你不该讲给我听。” “我告诉过你,我们不是好人。” “我们……” “是贼!” 第十七章 我们不够好,但又不够坏 小屋中,在几位大叔的帮助下搭起的灶台前,楚昭昭正灰头土脸的忙前忙后。 锅中炖着隔壁老妇人送来的公鸡。 一旁的米饭也已经蒸熟,她小心翼翼的揭开锅,可大抵是没有经验的缘故,手却被锅盖烫的猛地一下缩了回去。 她将手指在嘴里含了含,又将一旁抹布拿来,裹在手上,这才将那锅盖打开。 用勺子舀起一口汤汁,在嘴边尝了尝。 还不错。 她在心底暗暗想到,虽然没有三娘姐姐弄得那般鲜香,但对于一个初学者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念及此处,她的脸上不免有些得色。 侧头又是一看,却见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心头一惊,赶忙加快速度,把锅中的鸡汤盛了出来,在屋中的桌上摆好。 又将装好清水的水囊拿出,这才一路小跑来到了山寨门口。 山寨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位妇人,有人还带着孩子,正叽叽喳喳的一边聊着,一边有些焦急的看向寨门外的方向。 这个时间点,差不多该是去山下劫货的男人们回来的时间了。 她们都是在等自家男人回来的妇人。 楚昭昭捏紧了手里的水囊与青果,心头莫名有几分紧张,时不时垫着脚看着宅门外。 聚集在一起的妇人在这时也发现了楚昭昭。 “妹妹也在等你家男人?”一位妇人热情的朝她打着招呼。 你家男人…… 这四个字眼让楚昭昭的脸色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还脸红了,这新婚夫妻就是不一样啊。”妇人见状顿时眯眼笑了起来。 周围的妇人见状也调侃道:“那可不,哪像我们这些老夫老妻,牵个手都像是左手拉右手,没半点感觉咯。” “他们这还属于抱一抱都得面红耳赤的阶段,想当初我们家老朱,那时候,每次抱我手都不老实,到处乱摸,说什么怎么摸都摸不够。” “现在好了,晚上想多说两句话,他张口就是枸杞吃完了,腰疼肾不好。” “所以啊,小妹妹你现在可别嫌他晚上折腾你,再过几年,你求他折腾,他都不见得理你。” “小浪蹄子,说什么呢!还有孩子在呢!”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之大胆,听得楚昭昭恨不得当场寻个地缝钻进去。 …… 又是足足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山寨门口依然不见劫货男人们归来的身影。 楚昭昭有些着急,不时垫着脚看去。 一位妇人瞧出了她的担忧,好心言道:“别担心妹妹,这才带队的是黄曲象,他可是个厉害角色,咱们苍鹰寨除了月见姑娘就数他最厉害,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山路蜿蜒,加上每日遇到的情况不一样,慢上或者早上半个时辰都是常有的事。” 楚昭昭闻言,感激的朝着妇人点了点头,可心底还是没办法压下担忧,依然不时看向寨外。 “回来啦!回来啦!” 而就在这时,一个妇人忽然高声言道。 楚昭昭与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寨子外,只见山路的尽头,一排身影正正缓缓从那处走来。 众人皆在那时面露喜色。 楚昭昭也同样抬头看去,却见归来之人中,为首的自然便是那位黄曲象。 众妇人围了上去,楚昭昭也快步跟了上去。 妇人们很快便寻到了自家男人,拉着他问着些体贴的话,或者让孩子上前与一日未见的父亲戏耍。 楚昭昭看了一圈,却并未见到褚青霄的身影,她顿觉疑惑,看向那黄曲象问道:“黄大哥,青霄呢?” 一脸凹坑的男人面色平静,只是回头瞟了眼身后远处。 楚昭昭一愣,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见那山坳处,褚青霄这低着头,慢悠悠走来。 楚昭昭倒是未作多小,只是快步迎了上去,来到那少年身旁,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家伙,怎么就一个人掉在后面了!害我寻了半天。” 可低着头的少年却并不回应她,只是闷头走路。 “怎么了?是那烛阴神血又在你体内作怪?”楚昭昭见他如此顿时有些担忧,她说着这话,伸手 拉住了褚青霄的衣角。 少年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楚昭昭看清了此刻少年脸上的模样,嘴里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一边脸颊紫青,嘴角有未有擦净的血渍,身前的衣衫有两处被利器割开的裂口,可见其下有两道不深却狭长的伤口,隐约还在渗血。 …… 啪! 楚昭昭的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板上,桌上摆着的鸡汤晃荡,汤汁洒了一桌。 “这黄曲象欺人太甚!” 她这样说着,便站起身子,怒气冲冲的就要走出房门。 “昭昭!”褚青霄见状赶忙拉住了对方:“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寻他讨个说法!”楚昭昭双目喷火的言道。 褚青霄却面露苦笑,言道:“那黄曲象修为恐在四境开外,你不是对手。” “更何况我们现在身在屋檐下,与他们闹翻,对我们没有好处。” 楚昭昭闻言也冷静了几分,但心头还是不忿的言道:“那爷孙已经如此可怜,身上只有那么点救命钱,他们也要抢,这样的家伙,与禽兽何异?亏我还以为他们是好人,想着帮衬他们!” 褚青霄面露苦笑,他言道:“这事说到底其实是我不对。” “嗯?你有什么错?”楚昭昭皱起了眉头。 “他们本就是山贼,从一开始就是,是我们把他们想得太好……” “不,准确的说,是我们把我们自以为是的幻想强加在了他们身上……” 楚昭昭闻言一愣,站起的身子也在这时坐了回去,可心头还是不忿,正要说些什么。 “好香啊!”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屋中的二人一愣,看向屋外。 却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位少女正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错愕的二人,又看了看桌上摆在的鸡汤。 少女嘴角上扬,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 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这苍鹰寨的寨主——月见。 “你来做什么?”楚昭昭对对方显然抱着极大的敌意,她的眉头一皱神情警惕的问道。 月见却好似并未听见她的质问一般,径直便走到了木桌旁坐了下来。 “这是你做的?”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适应当一个山贼的生活嘛?”她盯着鸡汤如此言道。 这样夸赞显然并不足以让楚昭昭高兴起来,她皱了皱眉头,寒声道:“与你何干?” 月见却并不在意,拿起一旁的筷子,就要伸手拈起鸡肉。 “这可不是给你的。”楚昭昭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对方。 “我是苍鹰寨的寨主,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可都是我的所有物,我吃块鸡肉算作租金,很合理吧?”月见笑着言道。 这话出口,饶是楚昭昭也无言以对。 伸出阻拦对方的手,被她收了回去。 月见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她也毫不客气,夹起一块鸡肉便放入了嘴中。 “呸!” 但下一刻,入嘴的鸡肉又被她吐了出来。 她苦着脸色看向楚昭昭,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是一碗汤里放了三斤盐,想要咸死本寨主吗?” “怎么可能,出锅前我尝过味道!”楚昭昭以为对方有意找茬,当下便也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嘴里,下一刻,她的眉头旋即皱起。 “怎么会……”她如此嘟囔道。 月见夹起一块鸡肉言道:“炖鸡之前,腌制了鸡肉,鸡肉本身的味道就已经足够,但里面的盐分还未化道汤汁中,你就急不可耐的往汤水中放盐,这鸡肉不咸那就怪了。” “这粗盐可不便宜,你一个人一顿汤就花了我寨子中一家人三四天的用量,你们天悬山的弟子花钱都这么大手大脚吗?” 面对月见的嘲讽,楚昭昭自然心有不甘,可毕竟理亏,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只能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赔你就是。” “赔我?你家男人今天还差点坏了我们的事,他去山下劫了一次货,一分钱没捞到,按规矩还要赔寨子不少,还有供应赤血虫的钱,这一来二去算起来,你们差我们寨子的钱可不少了,你怎么赔?”月见眯起了眼睛,笑问道。 楚昭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算了,饭是蹭不到了,还是办正事吧。”但月见似乎并没有抓着这件事情不放的意思,她不无遗憾的言道,旋即站起了身子。 她在这时看向褚青霄道:“跟我走。” 听闻这话,褚青霄一愣,楚昭昭也脸色骤变,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见楚昭昭一脸焦急,似乎有意戏弄对方,月见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人家有些话想单独对青霄哥哥说。” 说着她的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盯着楚昭昭道:“姐姐应该不会生气吧?” “你!”楚昭昭双目喷火,虽然明知这是月见的有意挑衅,可心头还是忍不住火气翻腾。 “无碍。”褚青霄拦住了几乎就要出手的楚昭昭说道。 “月见姑娘如果要为难我想来也不会等到今日,昭昭你就在家中等我,不用担心。” 楚昭昭并不愚笨,她们现在本就落在苍鹰寨的手中,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对他们不利,根本不需要弄得如此复杂,直接动手即可,她只是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山贼,更不喜欢她对褚青霄露出如此亲昵的模样。 “嗯。”但不喜欢归不喜欢,楚昭昭却也明白开罪对方并不是明智的决定,故而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沉默下来。 月见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直接上前双手环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腻声言道:“那我们走吧,青霄哥哥。” 说罢,还挑衅似的瞟了身后的楚昭昭一眼,这才拉着褚青霄离去。 楚昭昭看见这幅场景,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双手握紧拳头,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算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 走出约莫半里地。 确定身后的楚昭昭大抵已经看不见此处的情形,褚青霄抽出了被月见抱着的手。 “月见姑娘何必如此,一定要激怒昭昭呢?”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月见眨了眨眼角,看着神色带着几分冷峻的少年,有些玩味的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激怒她,那里为何还要配合?” 褚青霄却道:“月见姑娘一门心思想要让昭昭难堪,我若是不配合,你自然还会有其他办法,既如此,我又何必浪费时间?” “至少这样的行径,也最多让昭昭生会闷气,并不会伤到她。” “你倒是比那个天悬山的门徒要聪明些。”月见嘀咕道,旋即再次抬头看向褚青霄,“今日的事,黄曲象跟我说了,看得出你好像对我们很不满意。” 说道这里,月见顿了顿,又言道。 “准确的说,应该是很讨厌我们,是吗?” 褚青霄寒着脸色,想着今天那对爷孙被拿走钱财后,心如死灰的模样,却是并不回应楚昭昭的问题。 “但其实,你讨厌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抢走了那对爷孙的钱财,更不因为我们是山贼。”月见却再次言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不解对方此言何意。 月见却双手放在背后,再次露出一对虎牙。 “你讨厌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好人,但偏偏也不是坏人。” “我们没有好到对那对爷孙悲惨的遭遇给予同情,放他们一马,做了一件可能会置他们于死地的事情。” “但同样我们也没有坏到,如那些山贼一样,把人钱财抢光,然后再把人一并掳走,将他们按照一人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鬼鸦寨。” “甚至有些时候我们看上去还很善良,为了彼此,默默付出。” “在你那非黑即白的世界观里,我们这样的人,太复杂。” “没有坏到让你可以狠下心来对付我们,可又偏偏没有好到让你可以全心全意的帮助我们……” 月见的话,让褚青霄的身子一颤。 而月见则在这时靠了上来,她那双清澈的眸中仿佛有光芒闪动,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嘴角扬起笑意,她轻声问道。 “我说得对吗?” “青霄哥哥?” ———————————————— 求月票、推荐、收藏,顺便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 第十八章 少女,你为何握紧拳头? 褚青霄沉默的看着对方。 这番话让他无从反驳。 但他还是在犹豫后说道:“我只是觉得……” “我不关心你怎么想,也不想知道你觉得如何。”只是他的话刚刚起头酒杯月见所打断。 “夏虫不可语冰。” “我们本就身处不同的世界,所见之物也大不相同。” “你未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苦难,我也没有见过你所见过的万家灯火。” “我们不需要相互了解,我们也没必要讨论处世之道,毕竟我们谁都改变不了这世界。” “我们之间需要的,只是一场交易。” “交易?”褚青霄愣了愣有些困惑。 月见的脸上再次挂起甜美的笑容。 “说起来,那个天悬山的女人得好好感谢你,若不是你,现在她已经被我杀了。” 只是笑容越是甜美,此刻说出的话,却越是让胆寒。 褚青霄皱了眉头,但嘴里还是下意识的言道:“昭昭她已经……” “已经和天悬山断绝来往了?”月见眉头一挑,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褚青霄一愣,正欲点头,可抬头看向少女时对上的却是对方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 “那谎话骗骗庞胖子和关猴子还行,你觉得能骗到我?” “每次我说起天悬山坏话时,那女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哪里像是和天悬山断绝关系的样子?” 月见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意看了褚青霄一眼,这才再次言道:“徐爷爷说什么天悬山那么多人,不是都该死,这话确实有些道理。” “可天悬山与朝廷沆瀣一气,害死我的族人时,也从未讲过道理。” “我这一辈子,穷其一生恐怕都没有扳倒那个庞然大物的可能,所以,我也从未打算要跟天悬山的人讲道理。” “你看,既然我这一辈子注定没办法报仇,倒不如遇见一个,就杀上一个,管他无不无辜,能解我胸中那口恶气不就行了吗??” “所以杀她,我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固然还挂着笑容,嘴角露出的虎牙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看上去也同样还是那般可爱。 可看着这张脸的褚青霄却在这时如置身冰窟,寒意顿时。 他压下了心头的不适,在那时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杀我们?” “修罗界。”少女的嘴里吐出了这三个字眼。 “嗯?”褚青霄有些不解。 但下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神情古怪的问道:“你也想要学修罗界?” “不是想要。”月见却在这时摇了摇头:“我是一定要学。” “可这不是法门,那日那个徐姓老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褚青霄神色阴沉的言道。 “我和庞胖子以及关猴子不一样。” “我经历过足够多的死斗,甚至我有可能已经摸到过修罗界的门槛,只要你把你经验传授给我,我觉得我能够掌握这法门。”少女如此言道。 “这一场交易,半个月之内,只要你教会我,你就可以和她离开苍鹰寨。” “那如果教不会呢?”褚青霄问道。 月见闻言,她的脸上的笑意收敛,眉宇低垂下来,月光倾撒在她的侧脸。 那可人的脸蛋在月光的映衬下,森白又幽暗。 “放心,你非天悬山门徒,我不会杀你。” “但她……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褚青霄闻言脸色一寒。 而少女似乎很满意褚青霄的反应,她眯着眼睛说道:“记住了,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十二天之后,你若是教不会我,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褚青霄愣了愣,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杀机的少女,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提醒道。 “半个月……是十五天……” “嗯?”冷峻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脸上涌动的杀机忽然呆滞…… …… 楚昭昭很生气。 自从几日前,那个女山贼来见过褚青霄后。 褚青霄就变得很古怪。 那天她等了很晚,才等到褚青霄回来。 那时已经是快到亥时。 褚青霄似乎有意放低开门的动静。 而当他看到楚昭昭还坐在屋中时,他明显被吓了一跳,神情慌张。 楚昭昭询问褚青霄月见寻他何事时,他更是顾左右而言谈,眼神也有些躲闪。 楚昭昭同时发现,褚青霄的衣衫凌乱,浑身是汗,就好像做了很重体力活一般。 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想着明日再说,让褚青霄去清洗一下。 可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褚青霄洗了很久,就好像他的身上有什么很不干净的东西,他要努力将那些东西都洗净一般。 而接下来的几天,褚青霄几乎吃过早饭后便不见踪影。 回来时通常已经是深夜。 并且每次回来,他都是衣衫凌乱,满头大汗,也都要洗上半个时辰的澡才会入睡。 有次夜里,楚昭昭见褚青霄未有将被褥盖好,想着山里风大便想伸手给他盖好被褥,可手刚刚伸出,触碰到了对方的衣衫,那少年却宛如触电一般,双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物,那模样就像是生怕被人拉开一般。 楚昭昭对于褚青霄这样一系列奇怪的表现早已心生疑窦,可问了好些次,却得不到褚青霄一个正面的答复。 她的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 回忆着这几日褚青霄的古怪。 楚昭昭叹了口气。 她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呆呆 的看着前方发呆。 天色已近傍晚,可褚青霄还是没有回来。 “昭昭姐姐。”这时,方絮儿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楚昭昭回过神来,看向对方。 方絮儿也走到了楚昭昭的跟前,她正要说些什么,可忽然眉头一皱,用鼻子四处嗅了嗅。 “昭昭姐姐,你家中怎么有股糊味?” 楚昭昭闻言一愣,忽然记起锅里还热着鸡汤。 她赶忙起身,跑到了后厨,只见后厨之中烟雾滚滚。 她赶忙上前打开了锅盖,却见鸡汤已经被烧干,里面的鸡肉也呈现黒糊之状。 “用水!”方絮儿在一旁大喊道。 楚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用一旁的木瓢舀起水,浇入锅中。 铁锅之中翻腾起阵阵水雾,那焦糊之味才渐渐散去。 “昭昭姐姐,你也太马虎了,这要是再晚些,这屋子说不定都得烧起来。”方絮儿看着屋中未有散尽的烟雾,有些担忧的言道。 “刚刚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那么大股糊味,你都闻不到的?” 还不是褚青霄那个混蛋,每日都那么晚回来,我不热着饭菜等他,难道让他回来吃残羹冷炙! 楚昭昭在心头说道,只是这些话,她没必要告诉方絮儿。 故而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吃饭,来这儿干嘛?” 方絮儿倒是个孩子心性,听闻此问,就忘了方才的事情,她抬起了自己的手,递来一样事物:“巫婆婆叫我来送些东西。” 楚昭昭定睛看去,却见方絮儿手中提着的是一个布袋。 她接过此物,将之打开,只见布袋中装了满满当当一袋子的赤血虫,看数量恐有二十余只。 “这么多赤血虫?” “巫婆婆最近改信佛了?”楚昭昭神情古怪,要知道前些日子褚青霄因为尝试突破二境,而加大了些许赤血虫的消耗,想要求来一点,婆婆却态度坚决,楚昭昭不得不把身上仅剩的几枚银子交了出去,这才换回了几只赤血虫。 “是月见姐姐让巫婆婆给的。”方絮儿笑着说道。 “女山贼?她这么好心?”楚昭昭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方絮儿却一脸天真无邪的言道:“月见姐姐人一直很好的,而且她说,青霄哥哥这几天陪着她,日夜耕耘,很是辛苦。” “可折腾久了,难免身子发虚,所以她要好好保养青霄哥哥的身子。” “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嗯?” “昭昭姐姐,你为什么握着拳头?” “你额头上怎么有青筋凸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嗯?昭昭姐姐你拿菜刀干嘛?” “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啊?你等等我!” 第十九章 你个笨蛋 夜色已至。 苍鹰寨寨主小院中。 月见满头大汗的站起身子,从一旁的书上取下水囊,大口饮下。 然后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以及额头上的汗水,旋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 “我们继续吧。”她言道。 听闻这话,站在对侧的褚青霄微微皱眉,说道:“姑娘不再歇会?” “不用。”月见如此说道,她的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落在地上的长剑便于这时飞入她的手中。 她看向褚青霄,面色一凛说道:“来吧。” 褚青霄见状,未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而下一刻,少年如春水一般清澈的双眸缓缓闭上,待到他再次睁开眼,他的双眸变得冰冷阴暗,隐隐涌动着滚滚杀机。 月见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几日以来,她已经见过许多次褚青霄这手段,可每当对方施展时,她都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凛。 只是一瞬间,眼前的少年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从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少年,化作了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这就是修罗界吗?”她目光火热,身形在这时猛地杀出。 剑如雷霆,瞬息便至褚青霄的跟前。 可这样凌冽的杀招,褚青霄的身形却一动不动,待到剑锋来到距离他眉心不过半寸之地时,他的一只手方才伸出,就仿佛早已洞悉对方进攻的路径一般。 手掌的两指伸出,在长剑穿过双指的刹那,两只并拢。 长剑的攻势被阻,月见心头一惊,褚青霄的另一只手已然握拳,朝着她的腹部轰来。 她浑身的汗毛竖起,隐约间已经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褚青霄拳头握起之前,她从对方周身杀机涌动的变化中,似乎就已经洞察到了对方的攻来的意图。 她心头一喜,抽剑回身,将长剑横于胸前,意图挡住褚青霄轰来的拳头。 而目光所致,褚青霄的握起的拳头,似乎也真的如她所料一般,朝着她预期的方向杀来。 而就在她眼看着就要拦下褚青霄攻势的刹那,褚青霄的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他幽冷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轰出拳头,忽然化拳为指,在月见的剑身上猛地一弹。 铮! 剑身猛地一颤,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涌遍月见的身躯,她的身形一滞,还不待她回过神来,褚青霄的另一只手轰拳而来。 她来不及反应,身躯便被那拳头轰中。 在一声痛呼之后,身形顿时暴退数步。 …… “月见姑娘,你没事吧?”褚青霄眸中的寒意退去,他关切想要上前问道。 可脚步方才迈出,月见便站稳了身子,伸手阻止了他的举动。 哪怕是张开了修罗界,可褚青霄的修为毕竟还在一境,跟修为四境的月见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双方若是真的全力以赴,褚青霄是没有半点胜算的。 而为了达到激发修罗界的目的,月见选择将修为压制在一境,与褚青霄不断对练。 褚青霄一旦进入修罗界,攻杀之法便变得极为凶戾,那种生死存亡之际,所能带来的危机感,无疑是激发修罗界最好的催化剂。 “始终差上一点。”月见低着头,思索着方才褚青霄轰拳而出的刹那,自己体内涌动的一言。 她沉默了一会,这才抬头看向褚青霄言道:“你得用剑跟我打!” 褚青霄面露苦笑,他言道:“刀剑无言,一旦进入修罗界的状态,我很难在攻杀发生的瞬间控制自己,而我所习之剑法,亦全是杀人技,那可能就真会危及到姑娘的性命。” 同境之中,一旦进入修罗界的状态,褚青霄对上月见,可以算得上有绝对的压制力。 通常双方十余次交手,月见也很难伤到褚青霄一次,而方才月见被击退的场景,却是时常发生。 月见修为高深,亦有灵力护体,褚青霄的拳头轰击在她的身上,虽然看上去气势骇人,可实际对其造成的伤害却并不大。但如果换成了剑刃,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可你也说了,修罗界需要在生死之境才能触发,若是不冒些风险,我如何习得此法!”月见却神情肃然的言道。 她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修罗界的门槛,可就是屡屡棋差一着,那临门一脚始终无法跨出。 褚青霄倒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攸关性命之事,他终究不敢草率。 “姑娘如此着急想要习得修罗界之法,是不是因为死斗场之事?”他在这时问道。 月见瞟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否认,于那时点了点头。 “上次截得的那批货,来路不干净,我们山下的买家压了价,加上寨中有几人病情恶化,换来的钱一大半都在山下采买了药材,这个月鬼鸦寨要的钱,我们大抵是凑不来了。” 苍鹰寨有诸多病残,每个月为他采购药材的开支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确实让苍鹰寨入不敷出。 褚青霄知道这事,在这时微微颔首。 “庞胖子和关猴子两个家伙学艺不精,让他们上死斗场就是送死,老曲上次在死斗场上受了重伤,至今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月这场只能我去打。” “可姑娘身上似乎也有暗伤。”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皱着眉头说道。 “比老曲好点,更何况,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月见眉头一挑,嘴角忽然漏出笑意,她看向褚青霄戏谑问道:“莫不是跟本姑娘朝夕相处这几日,已经厌倦了你家那个黄脸婆?” 褚青霄一时哑然:“……” 月见似乎很喜欢看褚青霄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与方才那对招之时,冷若杀神之状,判若两人的反差感,让她觉得甚是有趣。 “要不,真的考虑考虑,留下来做我苍鹰寨的压寨夫人?”月见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对虎牙。 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对方这番言辞,他沉声道:“以剑法攻杀终究太过凶险,但姑娘如果执意如此,不如再等上几日,若是还不见成效,再行这险招也是不迟。” 月见对于褚青霄不接自己话茬的行径有些不满,她撇了撇嘴,心头暗道无趣。 但下一刻,她的双眸之中寒光亮起。 “那就继续吧。” 她如此言道,身形再次杀出。 褚青霄眸中清澈退去,双眸变得冰冷,在那时迎向月见的攻势,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 “昭昭……昭昭姐姐,你……你来这里干嘛……”方絮儿苍白着脸色终于追到了楚昭昭,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嘴里气喘吁吁。 楚昭昭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小院——这是那女山贼月见的住所。 她握紧手里的菜刀,脸上的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我倒要看看,那女山贼到底要干什么!”楚昭昭咬牙切齿的言道。 “昭昭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月见姐姐为人真的很好的!”方絮儿倒是不明白楚昭昭的愤怒有何而起。 她赶忙劝解道。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那女山贼确实是恶人不假,但褚青霄的为人她是清楚,断不可能与之蝇营狗苟,在最初的怒意散去后,她冷静的几分,心头暗暗怀疑,这会不会是女山贼故意设下陷阱激怒于她? 想到这里,她握着刀的手松了几分。 方絮儿见状,也松了口气:“昭昭姐姐,你别多想,咱们……” 她的话还未说完,小院中却忽然传来月见的声音 “痛快!” “青霄哥哥,再来!” “你这次的力气可没刚刚大了!” “用力些!这点力道,人家觉得不痛快!” “还差点,我感觉到了,比上次跟明显!” “青霄哥哥,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再来!” 方絮儿 的脸色顿时通红。 而楚昭昭那方才落下的火气,在这时陡然又在胸中翻腾而起。 她的双拳握紧,手中的菜刀隐隐轻颤。 她终于明白褚青霄这几日的异状到底有何而起。 那低沉的情绪! 那满头的大汗! 那凌乱的衣衫! 那每日要清洗半个时辰的身子!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女山贼驰骋在少年的身上,满脸病态的欢愉,而少年就如待宰的羔羊,只能含着泪默默承受这一切的场景。 而在这之后,他只能每日拖着被女山贼侮辱过后肮脏的身子,躲在浴盆中环抱着膝盖,一遍遍的清洗自己的身子,想要将这份屈辱洗净。 “昭昭姐姐,我觉得……”方絮儿看着这幅模样的楚昭昭,心头有些担忧,她还想说些什么。 可楚昭昭却已然在这时,转过了身子,高举手中的菜刀,同时一脚朝着眼前的院门踢出。 只听一声轰响,院门塌陷,院中场景在这时一览无余的浮现在了二人眼前。 …… “所以,你其实是在陪那女山贼练武……”房间中,楚昭昭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褚青霄面露苦笑的看着眼前这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的楚昭昭,有些无奈。 “自然。”褚青霄言道。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方才楚昭昭一脚踢开大门,手持菜刀杀气腾腾的模样,心底不免有些古怪。 他不由得追问道:“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干嘛?” 这个问题,让楚昭昭的脸色一红。 “我……我以为她在欺负你,就想着来救你不是……”楚昭昭目光躲闪的言道。 “她能欺负我什么?”褚青霄的目光依然古怪,显然并不太相信楚昭昭的这番说辞。 这眼神看得楚昭昭心头发慌,她跺了跺脚,言道:“还不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每天回来都那么晚,又浑身是汗,又衣衫凌乱的……” 褚青霄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味道,他苦笑道:“为了帮助月见姑娘习得那修罗界的法门,每日从早与她对招到傍晚,那衣服自然不可能干净整洁……” “可你每天还要洗上半个多时辰的澡!”楚昭昭不忿的言道。 “那每天浑身是汗,总不能不洗吧?”褚青霄言道。 “……”楚昭昭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抓到了漏洞言道:“我那天碰到你的衣衫,你就跟受惊一般,我以为……” 褚青霄却在这时看向少女,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楚昭昭被少年这忽然的变化吓了一跳。 而下一刻,褚青霄竟然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将之脱下。 楚昭昭顿时慌了手脚,她赶忙退后一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嘴里慌乱的言道:“你……你干什么……” 她这样问着,可眼睛却极为诚实的透过指缝望了出去。 而入目的景象,却让楚昭昭一愣,褚青霄那精壮的身躯上,密布一道道剑痕,虽然这些伤口已经结痂且看上去并不致命,可数量之多,一眼看去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这……”她的手缓缓放下,心疼的看着褚青霄。 “修罗界的修成,得是在生死之境最易领悟。” “故而与月见姑娘的对招,时常会有凶险,虽然我们极为克制,但依然免不了会有损伤之时……” “我只是不想让昭昭你太担心。”褚青霄看向楚昭昭,轻声言道。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看着少年那清澈的双眸,想着这几日他归来时小心翼翼将自己的疲惫收藏,不想让她发现的笨拙模样。 楚昭昭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化开一般。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径直走到了赤裸着上身的少年身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伤口,嘴里轻声呢喃道。 “你个笨蛋。” 第二十章 她还小 天色已暗。 楚昭昭蹲坐在屋门前。 篱笆墙中的鸡崽子们,又大了一圈,吃过鸡食后,小家伙们显得格外兴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听。 “昭昭!你男人还没回来啊?”一个路过的妇人,怀里端着洗净的衣物朝着楚昭昭喊道。 “还没,不过快了!”楚昭昭笑着招呼道。 说罢这话,她又看向院子外,泥土铺成的街道尽头,有一棵柳树,树下又孩童在嬉闹。 一只黄狗蹲在不远处,身子蜷缩成一团昏昏欲睡。 头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振翅飞过。 这并不少见的田园景象,却让楚昭昭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喜欢在苍鹰寨的日子。 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 她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能够从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每年不过百余位的内门弟子名额。 也不用背负家族振兴的重任。 更不用去担心该如何拿着那把锈剑去面对对她满心期望的大爷爷。 她只需要每日和三娘他们去采摘野菜野果,或者去纺织坊,帮着缝纫些衣物亦或者绸缎。 然后便可以回到家,做上一桌子饭菜,等着褚青霄回来。 她甚至有时候会去想,这样的日子要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想着这些,楚昭昭看向远处的眼中,忽然亮起了光芒。 她的身子站起,快步朝着院外迎了上去。 …… “所以,那女山贼还是没学会?” 吃过晚饭后,楚昭昭与褚青霄并肩走在山寨中。 “嗯。”褚青霄眉头微皱的点了点头。 距离那日被楚昭昭“捉奸”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这几日他一直全心全意的帮着月见领悟修罗界。 但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本就难以言传身教,褚青霄也只能透过比斗中的施展,已经足够拥有压迫感战斗方式,让对方自己去领悟。 可五日的时间过去,月见虽然隐约触摸到了那道门槛,可最后的临门一脚却迟迟不能迈出。 按照约定,明日开始,褚青霄就得以剑与之对练。 而这,其实是很凶险的事情。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楚昭昭当然不知道褚青霄的心思,只是以为他在担忧此事如果无法办到,会被月见为难。 她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大不了等女山贼真的有所异动前,咱们逃了就是,这几日我也差不多摸清了山寨的布局。” 褚青霄看了楚昭昭一眼说道:“月见姑娘虽然有时候跳脱了些,但心眼其实不坏,就算真的学不会,她也不会为难。” “之前那番话,说到底只是为了胁迫我授予她修罗界的法门而已。” “哼。”楚昭昭闻言,有些不满:“你倒是很护着她吗?怎么,想当苍鹰寨的压寨夫人了?” 褚青霄哑然失笑。 “只是觉得苍鹰寨的人其实也不容易,月见姑娘如今这般拼命的想要习得修罗界,恐怕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对付这个月鬼鸦寨开展的死斗场。” 楚昭昭虽然嘴上对于月见多有不满,可心头对于月见凭一己之力照拂苍鹰寨的事情,还是佩服的。 只是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个鬼鸦寨做事,确实过于阴狠了一些,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秉明师门,把那群恶徒一锅端了!”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言道。 褚青霄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未有开口。 “救我们!!” “快开门!救救我们!” 而就在这时,山寨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正行到此处的褚青霄二人闻言也是心头一震,纷纷快步赶了过去,同时负责看守寨门的人,也在这时敲响预警的大鼓。 在阵阵沉闷的鼓声中,已经暗下来的山寨亮起灯火,人群也快步朝着此处涌来。 褚青霄与楚昭昭是最先赶到寨门口的一批人。 还未走近便见寨门上,趴在七八道身影,在看守寨门之人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可见那几人衣衫褴褛,身上与脸上都还带着伤口与污血。 见有人走来,他们的情绪愈发的激动,将手通过栏杆的缝隙伸入其中,大声的喊道:“快救救我们!让我们进去!” 他们说着,其中还不乏有人看向身后,似乎那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奔袭而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褚青霄走到了寨门口,皱着眉头问道。 看守寨门的人同样一头雾水,回应道:“我们也不知道,这群人忽然就冲了过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山间的野兽来了呢!” 褚青霄闻言凑近看了看,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并非苍鹰寨的人。 “要不,先让他们进来,还有孩子呢?”一旁的楚昭昭有些于心不忍的言道。 褚青霄看向人群,确如楚昭昭所言,那群人中还有位四五岁的孩童,被一位妇人拉着,躲在妇人的后面。 褚青霄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群逃命之人,确定他们并无修为在身,旋即便朝着守门人言道:“先让他们进来吧,我看他们中有些人伤势严重,不及时救治怕是会没命。” 守门人闻言,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听从褚青霄的意见。 伴随着寨门打开的闷响声,那群人慌忙的跑了进来,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显然一路的逃亡已经耗尽了他们的气力,全凭求生的意志支撑着,跑入苍鹰寨的刹那,众人纷纷瘫倒在地。 “怎么回事!?谁让打开寨门的!”而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了黄曲象的声音。 只见男人快步走来,面色不悦。 那守门人见黄曲象这幅模样,心头也有几分忌惮,一时间不敢回应。 “我让放进来的,我看他们伤势严重,想着救人要紧……”褚青霄与黄曲象之间确有一些那么不愉快的经历,但褚青霄在这时还是保持着尽量的克制,他看向对方平静说道。 黄曲象闻言,没有理会褚青霄,而是转头瞟了一眼那倒地的众人,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道:“赶出去。” 这话一出口,那群刚刚以为自己等久的众人顿时面露惊恐之色。 他们自然将放他们进寨的褚青霄与楚昭昭当做了救命稻草,哀嚎着向褚青霄二人求救。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还未说些什么,楚昭昭却脸色一变:“我说你这家伙什么意思?他们中还有孩子,就算寨子里不收留他们,也得给他们包扎好伤口再让他们离开吧!” 面对楚昭昭的质问,黄曲象同样不曾理会,只是看向守门的几人,寒声言道:“我说话,你们听不见吗?” 显然,黄曲象在这苍鹰寨中确实极有威望,那几人闻言身子一颤,根本不敢再多少上半句,赶忙就要伸手将那几人拉出山寨。 而这里的异动也吸引了更多山寨中的居民前来。 庞大壮与关子晋也同时到来,二人看了看那真挣扎想要留在寨中的逃难之人,又看了看面色冷峻的黄曲象与愤怒的楚昭昭,大抵便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黄麻 子,没必要吧,寨子现在是有些吃紧,但都是可怜人,能帮一把是一把,至少给他们口饭吃再赶走也没什么吗……”庞大壮在这时言道。 关子晋也点了点头,补充道:“你要是怕他们是来捣乱的,那就给几个馒头,不急在这一时……” 见庞大壮与郭子晋也站在自己一边,楚昭昭底气更足了些,正要再说些什么。 黄曲象却瞟了个庞郭二人一眼,旋即迈步走到了那群逃难之人的跟前,他抓起一位男子,将他额前散落的头发撩起,言道:“二位想要让整个苍鹰寨的人跟他们陪葬,那就请便吧!” 众人闻言皆看向那人的额头上,只见男人的额头上印有一道乌鸦形状的烙印。 瞥见此物,褚青霄与楚昭昭还不明所以,但方才还帮着他们说话的庞郭二人却是脸色一变,隐隐有些苍白。 “是鸦奴印。”而同时,一个声音在褚青霄二人的耳畔响起。 褚青霄与楚昭昭回头看去,却见三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鸦奴印是什么?”楚昭昭问道。 “鬼鸦寨会从各个无法缴纳银钱的山寨收取活人作为奴隶,而这样奴隶被送入鬼鸦寨后,额头上就会被烙上这样的印,而这些人也被称作鸦奴。” “也不知道鬼鸦寨要这些人干什么,但一旦成为鸦奴,几乎没有能活过超过三个月的。” 三娘面色阴郁的言道:“这些人,大抵就是从鬼鸦寨中逃出来的鸦奴。” “鬼鸦寨又特别的手段可以追踪鸦奴,太玄山上的山寨如果敢收留了这些出逃的鸦奴,鬼鸦寨便会将之视为仇敌。” “曾经有个近两千人的寨子,就是因为收留了一位鸦奴,而被屠了满门……” 听闻这话,楚昭昭与褚青霄的脸色陡然一变,显然也明白自己险些闯了大祸。 而那群逃命的鸦奴,见自己身份被揭穿,更是脸色煞白,开始不断你的哀嚎。 “我们是山下的普通庄稼户,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山贼掳上了上买到鬼鸦寨的!各位行行好,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其中一位男子声泪俱下的言道。 “要是被带回鬼鸦寨,我们就没有半点活路了,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周围的众人见状也连忙跪地求饶,一边说着,还一个劲的朝着众人磕头,用劲极大,不少人的额头上不消片刻已经是血痕累累,可他们却尤若未决,显然回到鬼鸦寨那样的人间炼狱,相比于眼前这点痛楚,根本不值一提。 那场面确实凄惨,周围苍鹰寨百姓,都看得有些心颤。 但黄曲象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他看向那些守门人,守门人不敢再有半点迟疑,纷纷上前拖拽着那些哭喊着的逃难之人,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扔出了山寨大门。 而就在这时,那位带着孩子的妇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气力,她挣脱两位壮汉的拉扯,硬生生拉着自己的孩子来到了褚青霄与楚昭昭的跟前。 大概是作为母亲的直觉让她意识到,眼前这群人中,只有褚青霄二人是那个可能的救命稻草。 她一把拉住了楚昭昭的衣角,话未出口,两行泪水先顺着脸颊涌下。 “姑娘,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可我孩子还小,你们把她留下吧!” “做什么都可以,给你们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那些鬼鸦寨的人不会知道的,我就说她已经死了!” “我求求你们了!她还小啊,她才五岁啊……” 第二十一章 伸出那只手 女人的哀求让周围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连那扶着拖拽他们的守门人在料理完其他人后,来到妇人身后时,都露出了迟疑之色。 妇人的脸上露出些许喜色,似乎是觉得看到了希望。 她一把把那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孩子拉到了二人的跟前。 “来,珠儿,叫老爷叫夫人……” “给他们磕头。” 她催促着言道。 那四五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呆立原地,身子瑟瑟发抖。 妇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里骂道:“你给我磕头!给老爷夫人磕头!” 说着她也顾不得其他,摁着自己孩子的脖子,就要让她低下头。 那孩子见平日里对她体贴照顾的母亲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心底堆积的恐惧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哇的一声,便大声哭了起来。 她一边使劲的挣扎,想要将妇人的手从知己的脖子上拿开,嘴里不住的喊道:“阿娘……痛……” “阿娘,珠儿痛,珠儿痛!” 妇人听闻这话,眼泪一个劲的从脸颊滑落,却不敢松手,狠下心来摁着自己女儿的头,就要让她给褚青霄二人磕头。 那场面让人动容,楚昭昭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们是听不懂话吗?让你把他们都扔出去!”可这时黄曲象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几位守门人闻言,终究不敢再迟疑,一人抓着妇人,一人将那孩童抱起,就要扔到山寨外。 妇人一愣,本以为已经为自己女儿求得生路的她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近乎奔溃。 “姑娘!姑娘!” “你留下她!她什么都可以做!你留下她……” 她用尽浑身的气力,朝着楚昭昭大吼道,眸中混杂着乞求与绝望。 楚昭昭的身子一颤,她再也没办法作视眼前这一切发生。 可就在她迈出步子的一刹那,一旁的褚青霄却伸出了手,将她拉住。 楚昭昭一愣,她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的少年,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褚青霄在这个时候出手拦住她。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说些什么,可这时那寨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寨中的火光无法将寨门外的情形照得真切,只是隐约看见几位黑衣男子在那时翻身下马,手里拿着长鞭,开始朝着那群鸦奴的身上招呼过去。 “他娘的!大半夜折腾我们兄弟是吗?” “你们这些畜生!还敢逃!” “老子打死你们!” 在那来者一声声咒骂之中,他们手中的长鞭不断挥下,伴随着阵阵皮开肉绽之音,鸦奴们的嘴里也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寨中的众人见这副场景,纷纷脸色煞白。 而那群黑衣男子在发泄完心头的怒火后,为首之人侧头看向苍鹰寨中,隐约可见他的半张脸仿佛被火烧过一般,满是可怖的肉瘤。 只是一眼,寨中的众人皆是心头一惊,纷纷低下了头,更有胆怯者,身子都开始打颤。 “呸。”而那为首的男子似乎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他挑衅似的朝着寨门吐了一口唾沫,旋即翻身上马,像是驱赶牛羊一般,将那群鸦奴鞭打着带离了苍鹰寨。 ……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回到屋中,楚昭昭挣脱了褚青霄的手,她转头看向少年,双目通红的大声怒斥道。 “那个孩子才五岁!” “她落在那群恶鬼的手上,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你知道吗?” “褚青霄!我一直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没想到,我还是看错了你!你就是个胆小鬼!” 褚青霄平静的看着双目赤红的少女,听着她的怒骂,待到她将情绪发泄完后,这才轻声道:“我们救不了他们……” “没救怎么知道救不了!你不过就是被鬼鸦寨吓破了胆!你不过就是怕死!”楚昭昭愤怒的言道。 “人都怕死,这是本性,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褚青霄语气还是那般平静,他的目光却格外的温柔,在那时看着眼前的女孩。 “但我不怕。”下一刻,褚青霄又言道。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一愣,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反驳:“不怕?那你刚刚……” “我死过不止一次的人,在那永夜的轮回中,我经历过那一切。” “我珍惜这条由武陵城百姓,由洛先生、刘屠夫、曹捕头还有我爹我舅舅,还有西洲剑甲们,给我换回来的命。” “但我并不恐惧死亡,如果那死亡是有意义的话。” 褚青霄这样说道,他平静的声音,终于让暴怒的少女恢复了些许理智。 “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依然不能救他们。” “因为,这份正义的代价,会由苍鹰寨的居民来偿还。” “我们如果那么做了,那就是在慷他人之慨,用旁人的命去伸张我们心中的正义,而那这样的正义,我认为并不能被称之为正义。” 楚昭昭在听闻这番话后,身子明显一颤,她低下了头:“我……我其实也明白……” “可我见那妇人拉着我的手,看着那孩子还那么小,我就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那鬼鸦寨凭什么把人当做牲口,又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 说着说着,女孩的肩膀忽然有些耸动,语气中也带着哭腔。 褚青霄没有犹豫,他走上了前去,伸手将女孩抱入了怀中。 他没有再用任何言语去安慰她。 因为在残忍的事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哪怕你从未做错任何事,也从未去伤害任何人。 它也不会给予你半点温柔。 你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独自咽下所有的不甘与委屈。 然后在心底骂上一句,去他娘的世界。 但下一刻,你还是只能接受它。 在孤守武陵城那六个月的时间中,褚青霄领会到了这个道理。 而现在轮到楚昭昭了。 他能做的,也只是给她一个,那时的他想要拥有,却无人给予的…… 温暖的拥抱。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他在告诉她。 我和你同在。 …… 大抵是哭得累了。 没一会,楚昭昭就趴在褚青霄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褚青霄小心翼翼的将女孩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借着月光,他看着女孩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有些心疼,伸手轻轻为她抹去泪珠。 然后又拿来一床被褥,给她盖上。 做完这些,他方才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子,目光在房间中四处游离,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 忽然,他瞥见一旁的木桌上,放着一张手帕,他走上前去,将之提起,放在自己的脸上一阵比划,似乎觉得很是合适,便将它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他又从一旁的木柜中找到了那个放着那几把断剑的包袱,将之背上。 最后,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少女,月光洒下,她的模样恬静,美得宛如画卷。 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转身推开房门,站到了屋外。 夜色笼罩下的苍鹰寨幽静祥和。 只有偶尔刮起的山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他想起了那个妇人最后奋力爬到她身边时的竭尽所能。 想起她摁着自己女儿脖子时的满眼希冀。 也想起她最后希望破灭时,脸上崩溃。 他理解那感受。 就像是在武陵城中他。 他无数次的祈祷,祈祷有人能想起这座城池,想起他们的苦难,然后朝黑暗中的他们,伸出手来。 但没人记得,亦没人回应。 褚青霄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背后的包袱裹紧,然后低着头,将手帕对折,慢慢的捆在自己的脸上,将自己的口鼻遮盖。 这些做完,他抬了头。 那一刻,他的双眼不再清澈。 如九幽之雪一般的寒意将他的瞳孔覆盖。 他看向山林。 宛如一尊魔神,在巡视他的疆域。 凌冽的杀机,犹如脱缰之马、离弦之箭,从他体内溢出。 涌动不息。 这是个混蛋的世界。 手握屠刀者,可纵情高歌,昼夜狂欢。 踏实本分者,却如履薄冰,任人鱼肉。 这不公平。 他如是想到。 旋即伸出手从后背取出了一柄断剑,握于手中。 他要打破这混蛋的规矩。 他要回应那个妇人。 他要向她伸出那只,他曾经无比渴望,却无人为他伸出的手。 第二十二章 该你了 (300月票加更!) “歇会吧。” 太玄山,野狗峰下的山道上。 唐虎翻身下马,靠着一旁的树桩坐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囊,大口喝了起来。 周围的四五位黑衣男子见领头人如此,自然纷纷拉缰驻马。 他们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周遭的地上。 一边围坐过去,嘴里一边抱怨道:“这群畜生,还挺能跑!” 唐虎闻言侧头看向那群低着头蹲在地上,神情惶恐的鸦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鸦奴们的脸色陡然苍白,身子隐隐打颤。 唐虎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场面,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继续打量着那群鸦奴。 忽然,他瞥见了人群中的一位女子,她怀抱着一个孩童,破烂的衣衫下,雪白的肌肤大片的裸露在外,眉眼清秀,虽有岁月磨砺的痕迹,可依然带着几分妩媚的风情。 大抵是饮了酒的缘故,唐虎的心头泛起阵阵火热。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将手中的酒囊扔给了身旁的同伴,旋即便站起身子,朝着那群鸦奴所在之地走去。 周围的同伴显然是清楚他的性子,在这时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唐虎一步步的靠近。 他那张不满肉瘤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如恶鬼一般,狰狞的可怕。 鸦奴们抬头紧张的看着他,身子不住的打颤,却生不起半点逃跑的勇气。 他来到了女人的跟前,女人似乎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嘴里哀求着:“不要……不要……” 可唐虎却并不在乎她的哀求,他朝着女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从鸦奴中拖出。 她奋力的挣扎,双手不断的拍打着唐虎的手,可这样的反抗却显得无力与苍白,她不可避免的被拖拽出了人群,被唐虎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女人被摔得头昏眼花,当她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已经开始伸手解开自己的裤头。 她顿时脸色撒白,站起身子就要逃跑。 “娘!” 可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哭喊,让妇人起身的动作一滞。 她侧头看向一旁,只见一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女儿抱在了怀中,一把短刀架在孩子脖子上。 男人在冷笑,孩子在哭喊。 而身前的唐虎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头盯着她。 就像是野兽在盯着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的猎物。 女人的身子颤了颤,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双眸之中光彩如潮水一般退去,再也没了半点生机。 她颓然瘫坐回了地上,身子慢慢的躺下。 唐虎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是个很知趣的女人。 他在心底暗暗说道,旋即目光火热,宛如恶狼一般,就要扑在女人的身上。 咻。 一声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一颗石子划破了夜色,将一道插入地面的火把熄灭。 山道暗了几分。 唐虎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周遭的同伴也意识到了不妙,纷纷起身。 咻! 咻! 而就在这时,又是数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 数枚石子接连飞射而来,插在地面的火把纷纷熄灭。 山道之上骤然一暗。 “什么人敢袭击鬼鸦寨!”唐虎抽出来背后的长刀握在手中,目光警觉的看向四周。 周围的同伴也神情警惕,面色肃然。 山林静默一片,并无任何响动传来,更无人回应他的质问。 沙沙!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吹得山林沙沙作响。 天际的乌云似乎也被夜风席卷,缓缓移动,将弦月遮掩。 当最后一缕月光被遮蔽,山道之上骤然暗了下来。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寒芒忽然从远处的草丛中跃起,涌向此间。 “小心!”唐虎警觉的大吼道。 声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闷哼,伴随着还有身躯重重倒地的重响。 唐虎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寒芒已经攻杀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提刀欲挡。 可对方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意图,手中寒芒一转,化刺为扫。 寒芒划过,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凉意,待他回过神来,手臂的衣衫依然被割开,其下的皮肤上也被划出一道血痕。 而对方显然是本着取他性命来的,手中寒芒攻势不停,在割开他手臂的瞬间,又是一转,再次刺向他的胸膛。 是个硬茬! 唐虎在心中暗道,不敢大意。 他心神一沉,体内气机奔涌,丹田处的灵力被其催动,在周身一震。 灵压护体! 那是三境灵府境武者才特有的能力。 这股灵压荡开,那人手中寒芒被灵压所震,攻势明显一滞。 他似乎有所忌惮,身形猛然退避数步。 于此同时,夜风再起,山林沙沙作响,而穹顶遮住弦月的乌云被夜风吹开。 清冷的月光洒下,山道上的景象不再被淹没在黑暗中。 唐虎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是个男人,年纪看上去不大,身着黑衣,脸上带着一张绣有桃花的手帕,遮住了鼻口,仅露出的双眼之中,光芒阴冷无匹,近乎鬼魅,而非生人。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断了半截的剑,剑身上血迹未干,尚在滴血。 唐虎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他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对方,透过对方立身之所的缝隙,亦能看清,对方的身后,方才自己那位抓着小女孩同伴已经倒地,没了声息,只有那小女孩,仿佛并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正立在原地,身子不住的打颤。 “阁下何人?” “我们无冤无仇,为何痛下杀手?” 唐虎握紧了手中的刀,在那时低声问道。 同时剩余的几位同伴,也极有默契,从四面缓缓围拢过来。 “我们是鬼鸦寨的人,太玄山中没有我们鬼鸦寨办不成的事,杀不了的人。” “今日之事,或是误会,阁下如果不愿招惹麻烦,最好现在离去,我全当无事发生。” 唐虎自然看出了眼前这人绝不是一时兴起而对他们出手,他的劝解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他只是想要借此拖延住眼前这诡异的家伙,给同伴们落位争取时间。 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意图,他看向唐虎,张开了嘴。 “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误会。 ” “就是……” “身为豺狼,你们却偏偏生得了人的模样。” 那人如此言道,声音沙哑,像是老旧的房门被夜风吹动时,摇晃的闷响。 唐虎的眉头一皱,对于对方的羞辱甚是恼怒,加上此刻几位同伴已经落位,他再无迟疑在那时爆喝道:“动手!” 此言一出,周围的四人手持大刀猛然冲杀上前,从四面围剿而来,封死了对方的进退之路。 可蒙面之人面对这样的窘境,却并无半点畏惧之色,他的身形一动不动,直道四把晃着幽光的长刀已至身前。 他冰冷的眸中,猛然泛起杀意。 手中的断剑在那时一颤。 “破阵子——千钧!” 他轻声言道,手中长断剑横于胸前,与两柄从正面袭来的长刀相撞,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另一只手伸出,指弹剑身。 剑身猛颤,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身上倾泻而出,顺着长刀涌向持刀的二人。 二人的脸色一白,身子不由自主的暴退数步。 但蒙面之人却并不愿意放过他们,他欺身上前,另一只手被他伸入背后,又是一把断剑被他取出。 那是一把造型略显古怪的断剑,剑身呈现出寻常剑器不曾有的古怪弯曲,上面刻有春不晚四字。 “春不晚——雁去回。”他的嘴里如此言道。 那柄断剑,就在这时被他从手中抛出,断剑的剑身旋转,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去向退避的二人,幽寒的剑锋如鬼魅一般,割开二人的颈项,然后旋转着落回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身后的两柄长刀也在这时袭来。 可蒙面之人,却并无半点慌乱之色,他将春不晚收回背后,同时反手握着破阵子。 身子一转,与袭来的长刀相撞。 剑身一挑,将长刀震向一侧,正好与另一把袭来的长刀轰击在一起。 三柄刀剑相撞在一起。 一时间僵持不下。 但这样的僵持也只持续了一息光景。 他的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寒芒,反握着剑身的手猛然松开。 剑身在长刀之上一转,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剑柄,手臂朝前一送,断剑贴着刀身一路前行。 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伴随着火尾,在刀身上被拉出。 下一刻,断剑便贴着刀身来到了那贼人的颈项。 贼人面露骇然之色,下意识的就要求救,可握剑之人眸中却并无半点怜悯,剑身划过,鲜血便从贼人的颈项处涌出。 贼人的悬在喉咙间的话,也随着鲜血,而被永远的淹没在夜色中。 同时身子一转,仿佛早已预料背后之人袭来的路径轻描淡写的避开了劈来的长刀,断剑一指,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那人似乎完全未有料想一切会发生得如此突然,他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刺入自己胸膛的断剑。 生机却在这时随着鲜血的溢出而抽离,他的眸中泛起恐惧,可下一刻,身子便随着断剑被抽出,而失去了气力,重重倒下。 做完这些,蒙面人轻震剑身,剑身上的血迹抖落,露出雪白的寒光。 他转头看向提着刀还未来得及杀上前来,同伴就已经尽数阵亡的唐虎,眯起的眼缝中幽光正盛。 他说。 “该你了。” 第二十三章 我就这样看着你 山风更大了些许。 弦月高挂,山林作响。 唐虎看着眼前的男子,双手开始打颤。 他在鬼鸦寨从事多年,烧杀掳掠之事并未少干,可他从未见过杀人杀得如此利落的家伙。 不过手起刀落。 不过刹那之间。 四位同伴,就已然没了声息。 而自始至终,眼前之人的眉宇间就没有半点神采变化。 他既不会病态的为杀人感到兴奋,也不会因此而生出不适。 就好像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如同喝水饮酒一般不足道的小事。 “该你了。”对方的声音响起。 唐虎的眉头紧皱,握着刀的掌心汗迹密布。 而男子却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每一次迈步,都让他的心惊胆颤。 他下意识的后退。 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他眼缝中的幽光更甚。 “你逃不掉的。” “接受你的罪孽,从某种意义而言,也是一种赎罪。” 男子的声音愈发的沙哑,沉闷得宛如恶魔的呢喃。 唐虎的瞳孔一颤,握着刀的手,似乎松了些许。 “你到底是谁!?”他颤声问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害怕谁?”男子继续言道。 这话,让唐虎的心头一颤。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道凄厉的身影。 火光中被烧死的妇人,哭喊中被割下头颅的孩子,咒骂中被他捅破胸膛的男人…… 那一位位曾经死在他手中的亡魂,仿佛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他们站到了男子的身后,满脸血泪,正朝他嘶吼,朝他咆哮,也朝他…… 索命! 他的心神动荡。 而就在这一瞬间,男子似乎洞察到了这样的变化,他的身形猛然快了起来,手中断剑如毒蛇一般,直奔唐虎的咽喉而去。 唐虎的心头一颤,手中长刀在那时举起。 铮! 一声闷响,刀剑相遇。 唐虎仓惶应对,而男子却显然有备而来,此消彼长之下。 刀剑相遇的刹那,唐虎手中的大刀一颤,险些脱手,身形也退去数步,男子趁势欺身向前,手中断剑攻向唐虎的咽喉。 此刻唐虎体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断剑袭来,却并无应对之法。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然催动体内灵力。 灵府的灵压顿时席卷周身。 男子的断剑与灵力相撞,他的眉头一皱,身子明显颤了颤。 唐虎看出了他的异样,似乎明白了什么,眸中的惊恐在那时散去不少,手中大刀被他握紧,猛地挥去。 男子的脚尖点地连忙后退,饶是如此胸前的衣衫依然被刀刃割裂,在他的胸膛上划开一道血痕。 见对方被自己所伤,唐虎的眸中惊恐之色终于完全退去。 “你连三境修为都没有,却敢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胆子不小啊!”他咬牙切齿的看向对方,寒声言道。 而退去的男子看了看自己被割开衣衫下,细长的血痕。 他的眉头一皱,似乎有些遗憾的喃喃自语道:“还是太心急了一些。” “若是在等上一会,再出手,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 褚青霄有修罗界傍身不假。 一旦开启这法门,他对危险的感知会变得极为灵敏,从对方身上气机的变化,便能预测到对方的意图。 这就意味着,在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对手几乎无法伤到他。 但。 他毕竟修为只有一境。 这样的手段对付同境亦或者二境的武者自然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可眼前这鬼鸦寨的头目,却是实打实的三境武者。 别看这三境与二境一境之差,但二者之间的差距却有云泥之别。 二境通脉与一境宝瓶,修行方式虽有差别,但说到底都是锻体。 而入了三境,体内修出灵府,便可吞纳天地灵力,以为己用。对战之时,更可用灵力覆盖与兵刃,进可杀敌,退可防身,寻常兵刃若无灵力加持,难以破开三境武者以灵力覆盖周身而生出的防御。 自然也就就不可能伤到对方。 褚青霄明白这个道理,在第一次交 手之后,便察觉到了对方的修为在三境之上。 故而看对方心生胆怯有意以言语相激,试图趁对方心神动荡之时,一击毙命。 只是这想法虽好,也确有成效,但可惜他操之过急了一些,让对方反应了过来,这才有了此刻的境遇。 “一境武者,能有这般胆魄,倒是让我没有想到。”而这时,那唐虎上下打量了一番褚青霄,嘴里如此言道。 在最初的恐惧散去后,他恢复了冷静,也看穿了褚青霄的底细。 “但胆魄虽好,可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唐虎继续言道,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眉宇间戾气奔涌。 险些被一个一境武者所唬住,甚至丢掉性命,这样的事情,足以让唐虎恼怒。 他狞笑着言道,周身的杀机涌动,显然已经在心底做好了要虐杀褚青霄的打算。 他要这个让他丢人现眼的家伙,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而唐虎的话也让褚青霄也从方才的自我检讨中回过了神来,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双目喷火,怒不可遏的家伙。 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言道:“唉。” “又要开始熬‘老头’了……” …… 当初在武陵城时。 对于褚青霄以及大多数投军的武陵城百姓,阴兽是他们在战场上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这种凶物的皮肤坚硬,除了眼睛、嘴巴这种弱点外,寻常人没有灵力加持,几乎难以伤到它。 而为了能够对付阴兽,宋归城便想到了一种办法。 四五人为一组,然后让剑甲之中修为高深之辈作为阴兽的替代品,开始演练。 这种演练。 其主要目的,是希望众人可以依靠相互之间的牵制配合,拖住阴兽,消耗他们的体力,在它力量枯竭之后,再寻机会痛击它的弱点,从而斩杀阴兽。 而因为参与陪练西洲剑甲大都年纪比起褚青霄王澈等人的年纪大出不少,过程又极为漫长。 故而被褚青霄等人戏称为熬“老头”。 这种战术,在一开始还需要几人相互配合。 而随着褚青霄修罗界的觉醒,他往往一个人就可以牵制住两三头阴兽,一炷香的时间。 …… 计谋被识破的褚青霄并没有太多的慌张,反倒并不给唐虎说完狠话的机会,脚尖点地,竟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唐虎显然也没有料到褚青霄如此大胆。 他心头一惊,但下一刻眉宇间便涌出狠厉之色。 他要好好让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褚青霄冲杀过来的瞬间,他亦举起手中长刀,迎了上去。 在知晓对方战力远不如对方后,唐虎挥刀的力量与速度都明显大了不少。 这倒不是他之前有意藏拙。 而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 面对强者唯唯诺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半点。 可在面对弱者时,却往往能重拳出击,威风八面。 显然,唐虎就是这样的家伙。 褚青霄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点。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不敢大意。 修罗界虽然确实能够通过感应对方的气机,而达到料敌先机的目的。 可越是高境武者,其招式的速度与力量便越是可怖,有时候哪怕你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意图,可说不定,你还未有做出反应,对方的刀剑就已经砍在了你的身上。 更不提,更有甚者,可以隐藏自己的杀气,让修罗界彻底失去作用。 当然,唐虎显然不再这等高手之列,但他全力以赴之下,出招的速度依然足以让褚青霄小心应对。 …… 褚青霄的身子一侧,躲开对方袭来的刀刃,可饶是如此,他身前的衣襟却被刀刃割开。 他对此并无意外,手中的断剑在这时划过,去向唐虎的手臂。 唐虎早有预料,同样并无惊慌,周身的灵力运转,褚青霄的剑刃只在将他手臂上的衣衫割开,却难以伤到他的身躯。 唐虎心头得意,自然不愿就此放过褚青霄,刀身一转,化劈为扫,再次攻向褚青霄。 可褚青霄却并不贪功,一击之后,身形便快速退开,让一心想要将褚青霄斩于马下的唐虎扑了隔空。 “胆小如 鼠!”他怒声骂道。 但话音刚落,退开的褚青霄却再次杀来。 对此求之不得的唐虎赶忙提刀,迎向褚青霄,可褚青霄再次故技重施,身形灵动,避开杀招,剑刃攻向唐虎的后背。 唐虎激发灵力,可这一次褚青霄却只是佯攻,剑刃一提,身形再次退开,甚至连唐虎的衣衫都未有触碰。 接下来的数次碰撞皆是如此,褚青霄每每佯攻,唐虎不断激发灵力防御,可却都是被褚青霄所诓骗。 唐虎的眉头紧皱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这家伙想要耗干他的灵力,然后再将他击杀! 这样的念头一起,唐虎顿时心生警惕。 面对再次杀来的褚青霄,他刀身一震,挥向对方,被避开之后,面对着褚青霄以刁钻角度袭来的剑刃,唐虎的心思活络起来。。 双方交手已经数次,他亦感觉到褚青霄的身法诡异,无论他如何变招,褚青霄都能赶在刀刃落在他身躯之前避开。 如此一来,双方对战的性质就有了变化。 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死褚青霄,那就得比试耐力,看是他的灵力先耗尽被褚青霄斩杀,还是褚青霄的体力先耗尽,露出破绽。 身为三境武者,在体力上,他有着绝对的优势,数次比拼下,他能感觉到褚青霄已经有些气喘,而剩下的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减少灵力的消耗。 故而他这时决定收敛灵力,赌褚青霄此次也是如之前一般的佯攻。 可…… 他显然低估了褚青霄,褚青霄的剑刃这一次并未收回反倒以极大的力道刺入了他的后背。 巨大的痛楚,让唐虎脸色煞白,他赶忙激发出体内的灵力,将褚青霄的身形震开。 看着退走的褚青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虽然他已经即使激发灵力,可后背上依然被褚青霄割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沾染了一手。 “混蛋!”他怒骂一声,挥刀砍向褚青霄。 褚青霄依然灵巧的避过攻势,再次用剑刃袭杀向唐虎。 而有了上次的教训,唐虎再也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又一次激发灵力护体,可褚青霄就像是拥有读心术一般,他灵力激发的瞬间,褚青霄就已经收剑退走。 …… 夜风从有到无。 山林又归于静默。 山道上的厮杀却还未停止。 呼! 呼! 唐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身上又多出了几道伤口,额头上汗迹密布。 但他却并未生出半点的恐惧,反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褚青霄同样气喘吁吁,相比于唐虎,他的模样更加不堪,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衫也多有破口,同样多出了几道伤口。 “想法很好,勇气……也可嘉。” “但区区一境,你如何耗得过我?”唐虎冷笑着说道,他握着刀站直了身子,看向褚青霄的眸中满是戏谑。 褚青霄的攻势从约莫半刻钟前就开始变得不再凌冽,速度也明显有所下降,他身上的几道伤口大都也就是在着半刻中的时间里所被添上的。 “我的灵力还未有耗尽,而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胜负已分了。”唐虎这样说道,手中的刀被他举起。 他很高兴。 他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但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死前他们的眸中只有恐惧越绝望。 而眼前这个家伙不一样。 他很有本事,也很聪明,可依然无法改变被他杀死的结局。 这样的对手,死在自己手上。 能给他带来的满足感是前所未有的。 “我会割开你的喉咙,让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你脖子中流出,然后砍断你的双手与双脚,你会看着自己一息一息的死去,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他神色癫狂的言道,双目也已然赤红,被一个一境武者戏弄如此之久的愤怒在这时化作了扭曲的欲望,被他尽数宣泄而出。 但他恶毒的诅咒,却并未让眼前的褚青霄生出半点的异状。 褚青霄只是目光悲悯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只山猫,在盯着一只张牙舞爪,却已经走入末路的老鼠。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然后。 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直红色的蠕虫,放入嘴中。 第二十四章 玩得真变态 赤血虫。 是中很神奇的东西。 但论药效,比起凝血丹,它其实还差上几分。 可相比于丹药,它却有一个难以企及的优点。 它所携带的血气之力,无需如丹药那般,慢慢炼化吸收,只需吞入腹中,血气之力便会如潮水一般涌入你的四肢百骸。 而随着血气之力的充盈,体力自然也会在瞬息间恢复。 …… 正因如此。 唐虎死得不冤枉。 但很惨。 他在最后的关头不断的乞求。 他说他是被逼无奈加入了鬼鸦寨。 他说他也不想为难那些鸦奴,可是不把他们带回去,死的就是他。 他还说,他也有妻儿老小,他们是无辜的,他若是死了,家中的妻儿老小就会被赶出鬼鸦寨亦或者也沦为鸦奴。 毕竟鬼鸦寨不养无用之人。 他说得声泪俱下。 褚青霄也确实认为,他的有些话或许是真的。 但他还是耗尽唐虎的灵力后,将断剑送入了他的心脏。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怜悯。 至少将苦难转嫁给他人,并且变本加厉以此为乐之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在唐虎倒下的瞬间,褚青霄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有赤血虫与修罗界的加持,可以一境修为对抗一个三境武者,对于褚青霄而言依旧有些托大。 肉体的疲惫可以通过赤血虫来缓解,但精神长时间的紧绷,却让褚青霄在松懈那一刻有些眩晕。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不适,双眸也在这时恢复了清明,从那修罗界的状态中退出。 他转头看向鸦奴们的方向。 却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和唐虎的打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对于鸦奴们而言,这是难得的机会,毕竟他们并不清楚褚青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谁又能保证他到底是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还是让他们才出虎穴,又入狼巢的恶狼呢? 褚青霄倒并不在意这些,他微微一笑,脑袋中的眩晕感再次涌来,几乎就要倒地。 可这时一旁的林间却忽然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数道身影站在山林的边缘小心翼翼的看着此间的情形。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山间很暗,加上没有修罗界的加持,他并无法看清那些人的模样,可脑海中的眩晕感却愈发的汹涌,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而似乎正是这样的状况,让那群站在山林边缘的身影壮起了胆子,他们蹑手蹑脚的围了过来。 褚青霄这才看清,原来自己错估了那群鸦奴——他们并未走远。 “你……你没事吧。”抱着女孩的妇人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目光紧张的注视着褚青霄如此问道。 几位男子也上前壮着胆子扶起了褚青霄,褚青霄看向他们,渐渐缓过了神来。 “你们为何不逃?”他如此问道。 几人面露愧色,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言道:“我们本来是想要逃的,可见恩公与那贼人缠斗,心中愧疚,便又想着留下来看看情况,看能不能帮到恩公……” “可是我等……我等又无武艺傍身,看不出打斗的破绽,寻不到机会,也就迟迟未有上前……” 男人说着脸色有些泛红,显然是觉得这番话说得过于冠冕堂皇,说到底他们也都只是被唐虎吓破了胆,没有上前的勇气罢了。 褚青霄倒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并不在意。 寻常人寻到这个机会怕是早就一溜烟的跑了,他们愿意冒险留下,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单凭这点就已经算是不错。 恢复了些许气力的褚青霄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他言道:“无碍,你们看看那几个鬼鸦寨的人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物件,若是有的话,就带在身上,快些逃命吧。” 众人闻言还未来得及回应,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我看就不必浪费银钱了。” 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响起的刹那,山道上的众人心头皆是一颤。 鸦奴们寻声看去,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张猴儿脸的面具,像是孩子的玩具。 但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埋骨场,出现这样一个人,可没有一人敢有所轻视,鸦奴们的脸色苍白,有人面露恐惧,也有人硬着头皮拦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可褚青霄的脸上却浮出一抹古怪之色。 “你来多久了?”他这样问道。 听闻这话,鸦奴们都是心头一惊,也反应过来,似乎自己的恩公与眼前这猴脸面具人认识。 “有一会了,从你出门我就一直跟着,本以为你会死在鬼鸦寨的人手上,想着替你收尸,不要牵连到我们,没想到你还真就杀了他们。”那人慢悠悠的说道,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惊讶之意。 褚青霄闻言微微一笑,他认出了对方的声音,眼前这来者不是旁 人,正是那位紫鹰军的统领——黄曲象! “那还真是巧了,阁下怎么知道我会出门?”褚青霄长了个心眼并未点破黄曲象的身份,毕竟这些鸦奴虽然身陷险境,也被其所救,但保不齐这里面会不会有心术不正之辈,从二人的谈话中得知他们的身份,拿着去向鬼鸦寨邀功。 虽说此事可能不大,但小心方才使得万年船。 “我奉寨主的命令监视你而已,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们会如此放心的让你这外来者在寨中自由进出吧?”黄曲象闷声言道。 鸦奴们这时也回过了味来,听出了眼前的二人似乎并不对付。 “恩公救命之恩,我们已是无以为报,哪敢再要银钱,恩公就听这位大人的话,将银钱自己收走吧。”其中一位心思机敏的鸦奴赶忙出口言道。 这本事体谅褚青霄,让他与来者不再起冲突的劝解之言。 可这话出口,黄曲象却摇了摇头。 “这位兄台,你误会了。我并非在意这点银钱的得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要这些银钱也是浪费。” 此言一出,鸦奴们的脸色骤变,暗以为眼前之人要杀人灭口。 褚青霄却知道黄曲象虽然与他有着过节,但绝非滥杀无辜之辈,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何意?” 黄曲象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鸦奴印。” “鸦奴印在,他们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鬼鸦寨也始终有办法找到他们!” “既然注定要死,那拿着银钱不就是浪费吗?” 听闻这话,众人一愣,鸦奴们纷纷伸手摸向自己额头上的鬼鸦印记,身子都有些颤抖。 他们好不容易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可黄曲象的一句话,又将他们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褚青霄也是心头一凛,他之前便听三娘说起过这事,本以为是夸大其词,但此刻再从黄曲象的嘴里听到,才知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 “这鸦奴印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为何有此物在,鬼鸦寨就能追踪到他们的位置?”褚青霄困惑问道。 黄曲象闻言耸了耸肩膀:“其中奥妙我又怎能得知,大抵是这鸦奴印中藏有某种印记亦或者气息,故而能被鬼鸦寨的人以秘法追踪,可具体如何运作,我却不得而知。” “难道就没有办法消除?”褚青霄再问道。 “曾经有人为了摆脱鬼鸦寨的追踪,把自己半个头皮都割了下来,可依然无济于事。鸦奴印只是表象,真正麻烦的是随着鸦奴印而被一动烙印在他们的体内的东西。”黄曲象再言道。 褚青霄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侧头看向鸦奴们,他们也在这时看向褚青霄。 鸦奴们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绝望之色。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单是从鬼鸦寨那般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逃出来,他们就损失了一半的同伴,逃亡的途中还有人摔下山崖,可还是被鬼鸦寨抓住。 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可他们却依然难以逃脱被抓回去的命运。 这样的现实过于残酷。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非没有希望。 而是努力之后,曾经看见过触手可及的希望,却又转瞬破灭。 那是种让人窒息的绝望,足以在一瞬间,抽走你所有的气力。 褚青霄也沉默了下来,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看向那个名为珠儿的小女孩,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对方脏兮兮的脸颊,身旁的妇人眼眶泛红,瘫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珠儿,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有着一双大眼珠,哪怕是在黑暗中,也甚是明亮。 如果过上些年景,她大抵会长成一个可爱的女孩,穿着粉嘟嘟的裙子,一手拿着糖葫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蹦蹦跳跳。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只因为她的额头上被烙上一个鬼鸦印记。 想着这些,褚青霄的身子有些颤抖。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对方额头上的印记,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鬼鸦印记的刹那,他的身子却忽的一颤。 他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异动——那股烛阴神血在这时忽然开始翻涌、躁动。 这对于褚青霄而言倒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烛阴神血每天都需要血气之力喂养,而一旦哪日褚青霄忘记了此事,烛阴神血就会产生这样的异动。 但今日在动手之前,褚青霄为了防止神血在自己对战时,抽取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还特地在来的路上用血气喂养过一次,按理来说,烛阴神血此刻应该是不会有这般反应的。 但事实是,这样的异状不仅发生了,而且比起以往任何时候,这异状都要来得更强烈几分。 就好像,它在渴求着什么比血气之力更加让他垂涎的东西。 …… 褚青霄被这样的异状下了一跳,落在小女孩额头上的手,也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可随着他手指离开那鬼鸦印记,体内神血的异动也戛然而止。 他似 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古怪的再次将手放在小女孩的额头上,而与他所料无差的是,神血的异动再次升起。 这一次,他没有再松开自己的手,而是在心头响应了那神血的异动,就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应允,神血躁动,同时一股黑色的气息涌动在了褚青霄的指尖,小女孩额头上的鸦奴印在那黑色气息的涌动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同时一股力量也从鸦奴印中涌出,顺着褚青霄的手指去向褚青霄体内深处。 褚青霄能明显感觉到烛阴神血似乎壮大了几分,而这种壮大的速度,是以往他以气血之力喂养三四日都无法达到的效果。 而这样的变化,同样被周围的众人看在眼中,他们面露异色,就连那黄曲象猴儿面具背后的脸上也浮出了古怪之色。 烛阴神血的壮大自然意味着日后每日需要消耗的气血数量增多,这对于褚青霄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可褚青霄却没有犹豫,赶忙看向其余的鸦奴。 鸦奴们神情激动,纷纷靠了过来。 褚青霄将那法门一一施展,众人额头上的鸦奴印也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褚青霄消除。 待到最后一人额头上的鸦奴印被吞噬,褚青霄体内的神血气息明显壮大了一倍有余。 褚青霄正欲朝着众人说些什么,可这时,那道神血却忽然一阵暴动,褚青霄的脸色骤然一变,额头上也汗迹密布,嘴里几乎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痛呼。 鸦奴们见状赶忙扶住褚青霄。 可褚青霄的身子却不足颤抖,汗粒更是一颗接着一颗的从额头上滴落。 “恩公?你怎么了?”有人焦急问道。 褚青霄却无心回应,只是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众人神色焦急,而黄曲象却在这时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低头看着褚青霄,面具背后的双眸之中神情愈发的古怪,嘴里喃喃言道:“他破境了……” …… 是的。 褚青霄破境了。 在吸收了鸦奴印的力量后,烛阴神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 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得到增长之后烛阴神血,忽然暴动,朝着褚青霄的体内反哺出一股强大且精纯的血气之力。 那股血气之力游弋褚青霄的周身,将褚青霄之前费尽心思都无法冲开的脉门打开,一瞬间,褚青霄便从宝瓶境,跨入了通脉境…… “这就是巫婆婆所说的,你修炼的魔功?”黄曲象取下了面具,盯着褚青霄问道。 鸦奴们没有了鸦奴印,也终于恢复了自由,他们不似黄曲象等人有着不堪过往在身,自然是选择逃离太玄山,在黄曲象给他们指明路径后,众人拜别了褚青霄。 而褚青霄也与黄曲象走在了会月牙峰的路上。 “嗯。”褚青霄点了点头,心头却还是觉得古怪。 他的心底有太多的疑惑,鸦奴印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烛阴神血如此渴求,那烛阴神血又为什么会选择反哺自己。 虽然破开二境确实是一件好事,但褚青霄的心头却有些惴惴不安。 “确实神奇,我忽然有些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黄曲象继续言道,目光还是盯着褚青霄。 “你看上去也才十七八岁,可却能拥有经历无数生死之境才能掌握的修罗界,还拥有这般可怖的魔功,眨眼之间就能破镜成功,哪怕是有魔功护体,这样的事情我也是闻所未闻。”黄曲象感叹道。 看得出,他很好奇。 可无论是永夜轮回的经历,还是体内的烛阴神血,对于褚青霄而言,都是不可说的秘密。 他只能面露苦笑,却无法回应。 大抵是看出了褚青霄的顾虑,黄曲象却再言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愿说就不说吧。” 黄曲象的话说得大度,可目光还是盯着褚青霄。 被一个人这样看着,尤其还是一个男人,褚青霄多少有些不适。 他终于忍不住,言道:“黄大哥,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黄曲象闻言顿了顿,下一刻他便伸手指了指褚青霄的脸颊,素来冰冷的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旋即便转头迈步向前。 褚青霄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手帕还未取下。 他将之拿下,放在自己的眼前定睛看去。 这就是一张比寻常手帕大上一些的手帕…… 材质轻柔,上面绣着桃花,两侧的菱角处有两个系绳,上方的两侧也有两根系绳,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等等…… 褚青霄忽然脸色一变,将那手帕一转呈菱形摆放在自己胸前,再看了看那四根系绳的位置,如果将其中两根穿过腰身,另外两根挂在脖子上的话…… 这似乎也可以是一个…… 肚兜。 褚青霄的双手一颤,在那时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事物。 而这时,前方也传来了黄曲象幽幽的声音。 “不愧是年轻人。” “玩得真变态。” 第二十五章 人心险恶 “褚青霄!” “你快起来!” 褚青霄是被楚昭昭生拉硬拽着从床上拖起来的。 昨日的大战让他精疲力尽,回来也有些晚了,加上花去了不少时间整理衣衫上的血渍与身上的伤口,待到睡下时已经到了丑时。 一大早被楚昭昭从床榻上拉起,他还有些迷迷糊糊,坐在桌凳上打着哈欠。 “这破山寨,我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咱们得走!现在!马上!立刻就走!” 楚昭昭的情绪激动,在褚青霄耳畔喋喋不休的说着。 褚青霄半梦半醒,嘴里几乎出于本能的劝解道:“哪有那么容易。” “有人看着咱们呢!” “再过些日子,等他们放松警惕,或者月见学会了修罗界,咱们再……” 啪! 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楚昭昭的手便重重的拍在了桌板上。 这重重的一下,让褚青霄的睡意散去了大半。 而楚昭昭的脸也在这时凑到了他的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行!” “他们做山贼也就罢了!” “那女山贼的欺辱,我也忍了!” “可这里,除了这些,还有淫贼!” “我的贴身之物,昨日就放在桌上,今日一早起来,就不见了!” “一定是这山贼里那个恶贼见色起意,本姑娘若是寻到了,一定要砍了他的手足,把他削成人彘!”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一个激灵,剩下一半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去。 他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双目喷火的少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那肚兜尚且还在袖袋中,这才稍稍心安。 旋即他咳嗽两声道:“那……那什么,昭昭啊,你会不会记错了,我昨日怎么没见着这里有什么贴身之物啊?” “不可能!”楚昭昭斩钉截铁的言道:“昨天才把晾晒的衣物收回来的,本想到放到柜子里,可小絮儿寻我去纺织坊帮忙,我就放在了桌上!” “我不可能记错的。” 见蒙混不过去,褚青霄咽下一口唾沫,旋即又道:“这……这么私密的东西,你就放在桌子上,是有些不妥,丢了那也是……” “那又怎样?这是我们家啊?我爱放哪就放哪!”楚昭昭大声说道,可话音一落,却又察觉到了古怪,狐疑的看向褚青霄,问道:“不对啊?你怎么帮着淫贼说话?” 褚青霄心头一颤,赶忙正色道:“我怎么可能帮淫贼说话!?我是想要问清楚事情的始末,然后好帮昭昭找到恶贼,让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楚昭昭倒是未有多想,听闻褚青霄这话,心情也好了不少,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有良心。” 可下一刻,她又皱起了眉头,再次凑到了褚青霄的面前,盯着少年。 “这天很热吗?” “你额头上,怎么这么多汗?”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褚青霄总算安抚好了楚昭昭,又以要去配月见继续修行修罗界为由,总算是逃出了房间。 走在苍鹰寨的大街上,褚青霄长舒了一口气,心底暗暗盘算着,一定要想办法把那烫手的东西洗干净,然后趁着楚昭昭外出的机会把它塞进楚昭昭的衣物中。 盘算着这些,褚青霄已经来到月见的院门外。 正要敲响 房门,却见门前贴着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大字。 “今日有事,修行暂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距离约莫只剩六七天的时间不到,对于凑不齐银钱的苍鹰寨而言,死斗场是几乎不可避免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起修罗界更重要呢? 褚青霄有些疑惑,但对于苍鹰寨而言但毕竟只是个外人,月见既然发话,他也不好去寻到对方多问。 他索性转身,想着依照着之前的惯例。 楚昭昭白天得陪着三娘她们处理山寨中琐碎之事,就是再快也得等到今日午晌之后,才会回来,趁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回家把那个肚兜的事情处理掉,以绝后患。 不过三娘他们一般要等到巳时才会出门,此刻时间尚早,为了以防与对方撞个正着,褚青霄决定在寨子中闲逛一会。 只是在寨子中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庞大壮,他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个大木箱子。 瞥见褚青霄后,大汉的眼前一亮。 “褚兄弟!今日怎么没有陪老大练武啊?”他挤眉弄眼的朝着褚青霄言道。 自从那日楚昭昭撞门“捉奸”之事后,寨子中就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褚青霄对此也甚是无奈,解释过几次,可月见却对此避而不谈,反倒让褚青霄的解释有些越描越黑的趋势。 “月见姑娘今日有事,所以……”褚青霄只能选择无视庞大壮揶揄的目光,耐着性子解释道。 “也对。” “这世上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褚兄弟也确实不能日夜操劳,毕竟家里也还有一个,歇歇好,歇歇好。”庞大壮眯着眼睛笑着言道。 褚青霄听得有些头大,正要解释。 可庞大壮却在这时呵呵一笑,旋即把手里的木箱塞了过来:“正好,你既然没事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徐瞎子那里去,我今日还得去山下,看看能不能赶在约莫前钓着大鱼。” 庞大壮说完这话,也不管褚青霄作何反应,转身便又急匆匆的朝着寨门方向跑去。 “我说……”接过木箱的褚青霄只觉手上一沉,措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在地,也幸好他昨日已经破境,浑身气力都有大幅增长,否则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这木箱子压着,当着大家伙的面,表演一出恶狗扑食的大戏。 “这家伙。”见自己的话,还未出口,庞大壮就没了踪影,褚青霄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抱着木箱朝着徐姓老者的住处走去。 …… 徐瞎子,也就是月见口中的徐爷爷,是个很古怪的人。 褚青霄与楚昭昭在这苍鹰寨也待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除了第一天夜里,老人曾帮着他与楚昭昭说过话外,褚青霄便再也没见过这个老人。 听寨子里的人说,徐姓老人是个铁匠,寨子里众人的兵刃大都出自他手。 加上月见对他甚是尊敬,故而他在寨中的地位也极为特殊。 老人的住所位于寨子北侧,最内侧的地界,周遭就只有他那一座房子,故而也不需要辨认,走到寨子最里侧就能见着。 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屋子,还未走近,褚青霄便听见阵阵打铁声从屋中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上方烟囱中时不时冒起的黑烟。 褚青霄抱着木箱来到了房门外,敲了敲门。 “徐老,我替庞大哥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 褚青霄朝着屋中说道,但屋中除了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外,却没有一丝回应声响起。 褚青霄暗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身子靠拢房门,正想着加大音量再说上一声。 可身子触碰到房门,房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就自己缓缓打开。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听着耳畔绵绵不绝的打铁声,心底暗暗想着,自己手中这木箱重量不轻,徐老年纪亦年迈,索性帮他搬进去算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推开了房门,抱着木箱顺着打铁声传来的方向,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来到了一处房门前。 门中,一位白发老者赤裸着上身,手中举着铁锤正不断的朝着一个烧红的剑胚落下。 每一次铁锤落下,剑胚之上便有道道星火爆开。 一旁的火炉中,还有数道剑胚在炉火中淬炼。 房中的温度极高,老人也是满头大汗,而让褚青霄意外的是,按理来说,从事这样的体力活,老人应该是身子健硕才对,可事实上屋中的老人身材却有些干瘦。 很难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是如何一次次的举起那般沉重的铁锤的。 当然,这样的惊讶只持续了一霎光景。 下一刻褚青霄张开嘴就要将来意说明。 “东西放那里。”可话未出口,老人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褚青霄一愣,也不知道背对着他的老人是如何知晓他的到来,但转念一想,传闻眼瞎之人,其余感官会变得灵敏,老人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才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收起疑惑。将手上的木箱子放在门边。 本想着就此告退,可同样话还没有张口,老人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过来。”老人这样说道。 语气强硬,没有半点与人商量的意思。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显然也没有从老人这“自来熟”相处之道中缓过神来。 而这样的迟疑似乎引起了老人的不满,老人在这时回面朝褚青霄,低声问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褚青霄心底泛着嘀咕,但本着自小到大从褚岳山那里接受到的名为“尊老爱幼”,实则拳打脚踢的优良传统。 他还是走上了前去。 “拿着。”老人再次言道,将夹着剑胚的钳子便递了上来。 褚青霄已经被对方这一连串的命令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脑袋发蒙的他下意识的接过钳子,而另一只手也被老人塞来了一把铁锤。 “记住,五息一落锤,由下至上。” “九锤之后,翻面,再行此法。” “反复六十次。”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褚青霄盯着眼前这一本正经的老人,双眼之中满是困惑。 “打啊,盯着我干什么?”老人却皱起了眉头。 “哦……”褚青霄应了声,脑袋有些发懵的依着老人的命令开始落锤。 “可得注意,别把这上好剑胚打坏了!”老人又叮嘱。 旋即他转过身子,摸索着端起一旁的茶壶饮下一口,嘴里嘀咕道:“不是说让庞胖子今日来帮我打铁吗?” “怎么换了个娃娃来?这月见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举起铁锤正要落下的褚青霄闻言一愣,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今日庞大壮把东西交给自己后,离去时脚步那般匆匆了…… 第二十六章 天下何人不颜狗 褚青霄手握铁锤,在房间中挥汗如雨。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挥锤还未结束,他的额头上却依然汗迹淋漓,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 他有些力竭——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一个时辰的打铁,更因为他体内的烛阴神血。 昨日在吸纳了七八道鸦奴印记后,神血壮大,得益于此,他也进入了通脉境。 可随着神血壮大,弊端也就浮现了。 如今的烛阴神血所需求的气血之力也增多一倍有余。 褚青霄感觉到体内的气血耗尽,不得不从怀里取出两枚赤血虫,吞服下去。 随着赤血虫下肚,他力竭的状况也随即好转。 但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再如此下去,恐怕几日前巫婆婆赠与的二十余只赤血虫也要用完了。 虽说目前看来,苍鹰寨还愿意供给,但且不说赤血虫在巫婆婆那里也不是刻意随意养成的东西。 就算苍鹰足够友好,可褚青霄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离开此地后,体内神血再要吞噬血气之力的话,单单是每日消耗凝血丹所需花去的钱财,就足以让褚青霄头大。 “愣着干什么?” 想着心思,褚青霄手中挥锤的速度慢了些许。 身后便传来了徐老不满的催促声。 褚青霄面露苦笑,不敢耽搁,赶忙再次举起手中的铁锤,用力挥下。 又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依照着老人的吩咐,已经将手中剑胚反复捶打六十次遍后,褚青霄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伸手,还未询问,老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放进水池。” “哦。”褚青霄不敢迟疑,赶忙用钳子夹着泛红的剑胚放入一旁的池中。 滋滋滋。 一阵水雾升腾布满了房间,约莫十息的时间过去。 “取来,再依方才之法,捶打五十次。”老人再言道。 “啊?”褚青霄闻言脸色发苦。 可回头看向对方,却见老人正坐在一个藤椅上,慢悠悠饮着茶。 “这个庞大壮!!!”褚青霄在心底骂了一遍把这个活丢给自己的庞大壮,无奈的再次举起一旁的铁锤,奋力敲击起来。 接下来此举又重复了两次,足足三个时辰过去,褚青霄待到再次将剑胚放入池中,坐在一旁小憩的老人终于站起了身子,他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伸手接过钳子,将打好的剑胚从水池中取出。 伸手摸索着剑身,动作轻柔,就仿佛是在抚摸孩童的脸颊,丝毫没了方才对褚青霄那般颐指气使的态度。 褚青霄识趣的退到一旁,揉捏着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臂。 老人先是抚摸了剑身,然后又屈指一弹。 铮! 剑身顿时发出一声轻鸣。 老人附耳倾听,神情认真。 “徐老觉得如何?”褚青霄小声问道。 这毕竟是他平身第一次铸剑,虽说其初衷是被人哄骗,可毕竟辛苦了大半天,他的内心还是希望得到老人的认可的。 附耳听着剑音老人并不理会褚青霄,只是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旋即便将手中的剑胚一抛,扔入了一旁的熔炉之中。 “徐老!”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可那剑胚已入火炉。 他顿时觉得有些可惜,侧头看向瞎眼老人问道:“徐老这是何意?” “剑打废了,不回炉重造,留着过年吗?”老人反问道。 “可我整个过程全按照徐老的意思打造,怎么会有错?”褚青霄 不解问道。 “怎么?”瞎眼老者侧过头,面朝褚青霄:“觉得老头子在为难你,将你辛苦打磨一天的剑刃给毁了?” 褚青霄闻言赶忙摆手道:“不是。徐老误会了。” “我虽然确实是被人哄骗来的此地,但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答应了要帮前辈打剑,我也自然得尽心尽力。”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何处出了差池,让这上好的剑胚作废,若是不明其就,下次再打,怕是又得出错,如此岂不是浪费徐老时间?” “哼。”听闻这话的老人冷哼一声:“话倒是说得漂亮。” “肺腑之言,徐老明鉴。”褚青霄赶忙再言道。 老人不接这茬,而是转身又摸索向一旁的木桌,褚青霄见状,知他是想要取回放在一旁的茶壶,他赶忙伸手将茶壶递了过去。 接过茶壶的老人似乎消了些气,当然褚青霄也不太明白他的气到底从何而来。 早就耳闻这位徐老头脾气怪异,今日他算是深有体会。 “我听黄曲象说,你也用剑,对吗?”老人端着茶壶,对着壶嘴便饮下一口,旋即问道。 褚青霄心头一跳。 他从未在众人的面前用过剑,虽说与月见提及过,但徐老所言却是出自黄曲象之口,褚青霄并不确定老人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嗯,确实会些剑法。”褚青霄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你觉得对于剑而言,什么最重要?”老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褚青霄的异状,在那时问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自然是剑刃锋利与否……” “那是表象。”老人却打断了他的话。 “把剑当做器的下乘剑修方才会在意剑刃是否锋利。” 褚青霄不解:“剑本就是器,若不把剑当做器,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如天悬山的观剑养意决,便是将剑做了主,人为剑使……” 这话出口,徐老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褚青霄暗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才道:“这些都是我听一位前辈说的,不见得一定是对的。” “你那位故人倒是与我故人的意见不谋而合。”可谁知老人闻言却如此言道。 “你家那个女娃便是如此,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将数年苦修作废,选择一把锈剑。” “但既择其剑,又何必心生怨艾?剑固然重要,可人才是剑的主人。” 褚青霄多少了解一些楚昭昭家中的状况,他言道:“昭昭亦有她的苦衷……” “无关苦衷,是那女娃自己过不去心头那道坎罢了。” “人行于世,谁的身上没背负点东西,心有所想,方才有活着的力量。” “但也不可终日为其所困,那便落了下乘。” “当初她既然能够选择毁去数年苦修,执一把锈剑,那执剑那一瞬间,她心中所想,才是她心向之道。” “剑客,手执剑,心执道,方可走得长远。”老人却一语道破了玄机。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赶忙拱手朝着老人行了一礼,道:“谢过先生解惑,此言我一定回去转告昭昭。” “呵呵。”老人却笑了笑,“山野匹夫胡言而已,不必当真。” 褚青霄自然不会把这自谦之言当真,他又皱了皱眉头,旋即问道:“可先生方才又说不应把剑作为器,似乎与之前那番道理相悖。” “剑不为器,难道就要为主吗?”老人反问道。 “天下剑,人与人事与事,难道 就一定要有主仆之分吗?” 这话让褚青霄又是一愣。 “剑修之剑,是其安生立命之器,固然不假,但剑可通灵,对于剑客而言,手中之剑,更是平生知己。” “当你手中剑,与你心意相通,剑便是你身体的延伸。” “一念起,剑斩蛟龙。” “一念寂,剑归宝鞘。” “故,对于剑而言,意最重要。” 老人说着回头面向在熔炉中慢慢化去的剑胚,又道:“我这一辈子铸过很多剑。” “但从不铸无主之剑。” “而铸就之前的剑胚都得它之后的主人敲下第一锤。” “就像是初生的孩子,他日后能成为什么模样,他的父母最重要,而剑也亦然。” “这第一锤,我要让用剑者将自己的意灌入剑胚之中,这样打出的剑,日后才能与用剑者心意相通。” “可你方才敲了千万锤,可每一锤都是为我而落,你的意未有灌注其中,所以这把剑你打得再精细,最后造出来的,依旧不是一把合格的剑。”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说法,他暗觉其中颇有道理,也听得认真仔细,可听到最后,他却忽的一愣,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老人,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没听错,我要为你打一把剑。”老人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解开了少年心头的迷惑。 但这样忽然送上门来的好事,还是让褚青霄有些不解。 “怎么?不想要?”老人却似乎有些不满褚青霄的沉默。 褚青霄赶忙道:“先生能愿意为我铸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晚辈不解,为何……” “为何这么突然?”老人虽然眼瞎,但心思却是透亮一语便道破了褚青霄的迟疑。 褚青霄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又想起老人的双眼无法视物,故而赶忙应道:“确实有些突然。”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你小子昨日做了老夫想做,却没法做的事情,所以,你配得上我的剑。”老人闷声言道。 听到这里,褚青霄也明白,昨日之事显然已经被黄曲象告知了老人。 “不过也不全都因为这个。”老人却再次言道。 “嗯?” “这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景。” “文人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够流芳千古,厨子希望自己做的菜肴能够被人交口称赞,裁缝希望自己的衣服能够被最漂亮的姑娘穿上。” “我这个铁匠自然也希望,自己打的剑,能被配得上的人握在手中。” 这样的赞誉不可谓不高,褚青霄也不免有些欣喜,他眨了眨眼睛,盯着老人问道:“所以先生觉得,我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剑客?” 可老人却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 “只是矮子里面挑高个,瘦子里面找胖子。” “我蜗居在这苍鹰寨,也寻不到什么青年才俊。” “用我的剑,至少你比庞大壮那些歪瓜裂枣……”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接过话茬道:“先生是觉得我比他们有潜力对吗?” 可老人转头面向他,他的双眼失明,并无法传神的将他的心思展露。 但那一刻,从老人其余五官变化中,褚青霄能感受到,如果老人的双眼未有失明的话,他看向自己时,应该是想要翻个白眼的。 “我的意思是,至少你比他们……” “要帅一点。” 第二十七章 东窗事发 “虽然我不否认帅的事情,但……先生你不是看不见吗?”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问道。 老人神情淡漠,只是淡淡的应了句:“我眼瞎,但耳又不聋。” 褚青霄愈发困惑:“模样还能听出来的吗?” 老人转头面朝褚青霄,脸上再次浮现那试图翻出白眼的神情。 “我不能听人说吗?” “谁啊?”褚青霄下意识的问道。 “月见。” …… “选吧。” “哪一个是你中意的剑胚。” 来到熔炉旁,徐老指了指熔炉之中的事物如此言道。 褚青霄上前看去。 熔炉之中放着三把被烧红的剑胚。 看上去模样相差无几,并无区别。 褚青霄看了一眼,也瞧不出就里索性便挑了一个中间那把剑胚。 “就这个吧!”他如此言道。 然后目光忽然瞥见,在熔炉的重剑,还有一道烧红的剑胚,只是相比于这三把已经成型的剑胚,那道剑胚还是一团铁水,似乎还未来得及加工。 “这道剑胚……”褚青霄的心脏跳动莫名快了一分,目光也死死被那道火红色的剑胚所吸引。 “那是留给我自己的。”老人似乎从褚青霄的异状中知道对方发现了什么,他淡淡言道。 “嗯?”褚青霄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年纪已经过了六旬甚至可能七旬的老人,以及他略显干瘦的身躯,不由得多嘴问了句:“先生也会用剑。” “还不会。”老人淡淡的应道。 这是个很奇怪的回答。 不是不会,也不是会。 是…… 还不会。 但褚青霄并未多想,虽然觉得那放在熔炉正中的剑胚隐隐有些古怪,但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人家愿意送你,你还得客气三分,而人家既然发了话,那他也自然不可能再去有半点念想。 他收起了心思,在老人的授意下,将自己选中的剑胚用钳子夹出。 “不用紧张,想你心中所想,在你觉得合适之时落锤。” “不用刻意,跟随心意即可。” 而后,听褚青霄没了动静,老人似乎便猜到了眼前的少年在困惑些什么,当下便又言道。 褚青霄也确实如他料想的那般,手中高举着铁锤,却迟迟不敢落下。 老头子把这事情说得格外玄乎。 褚青霄听得似懂非懂,但唯独有一点,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理解错——这铸剑的第一锤很重要。 故而这一锤,他举起,却迟迟不敢落下。 而听闻这番话,他的心头的不安倒是平复了不少。 他缓缓闭上眼,如老人叮嘱的那般,任凭脑海中的思绪飞扬。 他看见了满城桃花,看见了赵念霜在街道上奔跑,他在后面追,而自己的父亲则在更后面追着他。 他路过熟悉的包子铺,包子铺的妇人在张罗生意。 也路过了书斋,里面传来洛先生与学子们琅琅的读书声。 路过酒肆,王澈正在里面被众人簇拥侃侃而谈,路过长街,曹捕头迎面走来对他微笑。 路过道观,老道士站在桃树下,朝他点头。 春风拂过,褚青霄心头一动,在这一瞬间,将手中的铁锤落下。 铛。 只听一声脆响,剑身轻颤,音澈如玉。 …… “有这么邪乎?” “我在天悬山待了这么些年,可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铸剑之法……” 楚昭昭紧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褚青霄如此言道。 “我也说不上来,但徐老骗我的意义在哪里呢?更何况,我觉得她点拨你的那番话,其实有些道理。”褚青霄一本正经的言道。 “那你敲过剑胚之后有没有什么异象发生?”楚昭昭再问道。 “天悬山九峰 ,其中二龙峰的峰主陆渊便是以铸剑之道闻名。” “三年前他曾铸出一般天罡神剑,我记得那时我尚在山下,可却能见二龙峰上,霞光漫天,日月齐辉之异象。” “如果那个瞎老头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这一锤下去不说天地异象,怎么也得有个剑心共鸣、剑意四散的场面吧?” 褚青霄闻言,仔细的想了想当时的情景。 他铁锤落下,那剑胚轻颤,剑身上溅出了些许火星,然后…… 就没然后了。 徐老头紧接着就把褚青霄赶出了门,说剑铸好之后会让人送来,根本不给褚青霄半点多问的机会。 而听闻这番话楚昭昭脸上顿时浮出笑意,她得意道:“你看,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敲上一锤,就能铸出一把宝剑?” “那铸剑的材料要不要讲究?工艺要不要的训练?” “那些为了一块上好的星石打得头破血流的宗门难不成是傻子?你啊,就是被他忽悠了。” 褚青霄确实不太懂这铸剑之道,自然也没有与楚昭昭争论的依据。 “徐老只是说想要帮我铸剑,也没说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宝剑,就算只是寻常的剑,这份心意也是不错的。” 见褚青霄还在帮着对方说话,楚昭昭不免撇了撇嘴:“你啊,就是太心善了些,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要靠这些拉拢你,让你留在他们这山寨,毕竟你那什么修罗界的法门,他们可是眼馋得紧。” 褚青霄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言道:“但徐老那番话,我觉得你可以琢磨琢磨,或许对你有帮助。” 说罢这话,褚青霄低头便舀起了一碗蛋汤,准备尝尝味道。 “要是一句话就能解决我的麻烦,那就好了。”提及锈剑之事,楚昭昭有些气恼,她这样嘀咕道,也没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唉!算了!这事我也想明白了,振兴家族也不一定要靠瑶光剑池,这不是还有你吗!” “到时候我和大爷爷坦白,大不了挨上一顿骂。” 女孩的心思,就像是夏日的天气,说坏就坏,说好转眼又好了起来。 她忽然看向褚青霄道:“不过,今日我调查那淫贼,倒是有了收获!” 噗! 正喝着蛋汤的褚青霄闻言嘴里的汤汁顿时喷了出来,嘴里更是一阵咳嗽。 楚昭昭见状赶忙上前一边替他擦着嘴角的水渍,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还有些责怪似的的言道:“你喝得那么猴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和个孩子一样!?” 褚青霄好一会之后,才平复下来,他可不敢回应楚昭昭的责怪,只是赶忙问道:“你查到些什么了?” 楚昭昭言道:“倒也不算是查到什么,只是问了问三娘姐姐他们,觉得这寨子里谁最可能干这事。” “他们怎么说?”褚青霄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昭昭倒是没有察觉到褚青霄古怪的态度,很是配合的言道:“三娘姐姐说,寨子里的男人大都老实本分,又都有媳妇管着,大抵是干不出来这么龌龊的事。” “如果真有人这么做的话,大抵只有可能是寨中的几个光棍。” “可咱们两个都有修为在身,能在我们二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那东西的人,一定不可能是寻常寨民。” “那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庞大壮了!” “庞大壮?”褚青霄闻言,脸色有些古怪。 “嗯。”楚昭昭却是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三娘姐姐说,庞大壮想媳妇想疯了,早年看上一个别的寨子中的姑娘,死缠烂打,那姑娘不同意,他还潜入人家寨中,却被看门的人当场逮住,还是月见那女山贼去摆平的这事!” “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想是好人!” “其实我觉得庞大哥……”褚青霄闻言正要帮着庞大壮说上几句好话,可话一出口转念又想起今日那家伙诓骗他到 徐老家干了一天苦力活的事情。 心头的恶趣味涌了上来,褚青霄索性话锋一转接着道:“确实像是这样的人!” “嗯?”楚昭昭是知道褚青霄与庞大壮的关系不错的,她本以为以褚青霄的性子一定会帮着庞大壮开脱一番,却不想褚青霄却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认同了自己的观点。 这把已经想好下一步怎么据理力争的楚昭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就不帮你的好大哥说两句话?”她有些狐疑的问道。 做贼心虚的褚青霄闻言心头咯噔一声,也知道自己这招祸水东引有些操之过急。 但话已经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言道:“他哪里是我的好大哥!我和他只是逢场作戏!” “要是让我知道,他真的偷盗了我家昭昭的东西,我第一个出手砍了他!” 我家昭昭…… 这四个字眼,让楚昭昭的脸色一红,脑子里顿时有些空白。 她瞪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说什么呢!?” 这话虽是苛责之言,可眉眼间满是羞意,寻不到半点真正的恼怒之色。 心头慌乱口不择言的褚青霄倒是并没意识到自己在用词酌句上的偏颇,只是见楚昭昭打消了怀疑,心头长舒一口气。 咚咚咚! 而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青霄哥哥,月见姐姐回来了!让你赶快去一趟,把今日落下的修行补上!”方絮儿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夜色已深。 以楚昭昭以往的性子,本就不喜褚青霄与月见“厮混”,这么晚还去,想来定然是会引起楚昭昭的不满。 褚青霄顿时有些为难的看向楚昭昭。 但楚昭昭此刻满心甜蜜的回味着那句“我家昭昭”,面对褚青霄递来的目光,她温柔的笑道:“你早些帮她学会修罗界,咱们也早些离开这里,我会体谅的。” 见楚昭昭如此善解人意,褚青霄也觉异样。 不过这时门外的方絮儿又开始催促,褚青霄也只能起身准备出发。 “等等。”可这时楚昭昭却叫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楚昭昭,楚昭昭却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身上:“你打了一天的铁,身上脏兮兮,换件衣服再去。” 褚青霄却不以为意:“没事,跟月见对练,还是会弄脏,不如到时候一并洗了,还方便……” “不行!”可楚昭昭却跺了跺脚,言道:“那女山贼见了,肯定以为我在家里怎么欺负你!我可不要给她胡言的机会!” 褚青霄有些无奈,但见楚昭昭执意如此,也只能拉起一旁的屏风,仓促换好衣服,这才快步随着屋外的方絮儿一道离去。 待到褚青霄的脚步走远,坐在屋中的楚昭昭独自坐了好一会,这才从那亲昵称呼带来的异样中回过神来。 “这混蛋,净说胡话!”她又羞红了脸嘀咕道了一句。 旋即起身想着收拾褚青霄换下的衣物,褚青霄走得匆忙,身上的衣物被胡乱扔在了地上。 楚昭昭挨个将之捡起,一日辛勤所致,衣物上的汗渍密布,还带着些许臭味。 “这家伙,这么脏衣服,穿了去,还不被那女山贼笑话。” 她嘴里嘟囔道,将衣物尽数拾起,起身就想去寻个木盆装着,明日与三娘一同去溪边清洗。 可起身时,一样事物却从衣物中掉落了出来。 她蹲身将之捡起,定睛一看。 薄纱的质感、菱形的模样、挂着四根系绳、上面还绣着一朵桃花…… 她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眼熟。 好一会之后。 她的瞳孔陡然放大,将手中的事物握紧,发出咯咯的轻响。 她的双眸之中,在那时如有火焰喷张,嘴里更是咬牙切齿的言道。 “褚青霄!” “你个……” “混蛋!!!” 第二十八章 夜蟒城 “阿嚏!” 走在去往月见住所的路上,褚青霄忽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方絮儿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珠子盯着他:“青霄哥哥,你不舒服吗?” 褚青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还好,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染了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 褚青霄这样应道,心底也泛起嘀咕,心道自己如今已入二境,这个境界的武者,除非受过什么难以痊愈的暗伤,亦或者年迈之后,体弱气衰,寻常病症应该对于他们无缘。 这忽然打了个喷嚏,倒是有些古怪。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紧随着方絮儿一道便走到了月见家的院门前。 “你不一起进去?”褚青霄站在门前,看着与他挥手道别的方絮儿问道。 方絮儿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打来打去的看着吓人,今日和帮着巫婆婆收拾她家的虫子,忙了一天,我就先回去睡了。” 说罢这话,方絮儿便蹦蹦跳跳的离开。 褚青霄看着那始终笑面待人的女孩,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 他未做多想,就在这时伸手推开了房门。 这院子他也来了许多次,对于院中的布局也算是轻车熟路。 每次他按着与月见约定的时间到来时,女孩大抵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在院中等着自己。 有时候还会说上两句嫌弃褚青霄来晚了的玩笑话。 可今日,方絮儿催得那般急切,院中却不见月见的身影。 “月见姑娘?”褚青霄有些奇怪,他走入院中,朝着屋中喊了一声。 “进来吧。”一个沉闷的男声却从屋中传来。 是黄曲象! 他在这里干嘛? 褚青霄闻声一愣,心头有些疑惑。 虽说他并不觉得黄曲象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酷无情,但和这样一个闷葫芦相处,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若非万不得已,褚青霄倒是不太愿意与之碰面。 心头虽然这样想着,但那时褚青霄还是迈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入了正屋。 …… 而当他走进正屋,屋中的场景却让他不由得一愣。 那正屋中,不仅仅是黄曲象在场。 庞大壮与关子晋二人也同样坐在屋中,加上主座上的月见,四人皆是眉头紧皱,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褚青霄也感受到了此刻这屋中弥漫着的凝重的气氛,他奇怪的问道:“诸位这是怎么了?” 听闻这话,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的光景之后,黄曲象朝着庞大壮递去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月见也眉头一挑,庞大壮身旁的关子晋更是伸出脚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将他踢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被众人这番作态闹得有些犯迷糊,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尴尬笑着的男人,再问道:“庞大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听闻这话的庞大壮,微微犹豫,下一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拉着褚青霄的手,声泪俱下的言道。 “ 褚兄弟!” “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我们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老婆孩子,还有七只鸡、两条狗等着我养!” “我可不能有事啊!” 褚青霄被这一出动静吓得不清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神情困惑的看着眼前一脸悲戚的男人,问道。 “庞大哥,别这样,有什么话你好好说,诸位待我不错,我若是能帮到的,自然会帮……” “只是庞大哥不是苍鹰寨远近驰名的老光棍吗……” …… 骏马在山林间疾驰。 坐在战马上的褚青霄双手死死的抱着身前身材娇小的少女。 一股淡淡的香气顺着少女扬起的发梢飘入褚青霄的鼻尖。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件很绮丽的事情,可褚青霄却没有半点享受的意思。 他的脸色苍白,双唇上下有些打颤。 “慢点……” “月见姑娘……慢点……”他如此言道。 身前的少女闻言,回眸看向身后,嘴角上扬露出一颗虎牙。 “你是真的不会骑马啊?” “自然,这种事我有什么好骗姑娘的!”褚青霄闻言,如此应道。 山风很急,骏马的速度亦很快,阵阵凉气在说话的档口灌入了褚青霄的口中,加上山路的颠簸,让褚青霄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胃里都有些翻涌。 少女的眸中却露出一丝狡黠之色,笑眯眯的言道:“我还以为青霄哥哥是想要和我同骑,故而撒的谎呢。” 褚青霄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女孩的调笑。 月见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褚青霄紧接着又言道:“我听老黄说,青霄哥哥昨天面对五十多个鬼鸦寨的好手,面不改色,手起刀落,宛如人间修罗,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我心想像青霄哥哥这般厉害的人物,怎么会不会骑马,还以为你有意与我亲近呢。” 五十个鬼鸦寨的好手…… 这黄曲象说话都这么夸张的吗? 褚青霄心头奇怪,可这念头一起,正好对上了少女转过头来那双带着揶揄笑意的眼睛。 他顿时明白,是这姑娘在调侃他,以黄曲象的性子,想来是看不出来这样的玩笑的。 他脸色有些尴尬,招架不住这少女的戏弄,索性转移话题道:“话说不过是下山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庞大哥为何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起方才在月见屋中的遭遇,褚青霄的脸色就不免有些古怪。 那庞大壮一见面就闹出那样的动静,褚青霄还以为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最后一打听才知,是想让褚青霄陪着月见去山下走一遭。 他们的手中有一件很特别的货物,价值不菲,但因为来路不明的缘故一直不敢出手。 今日本来打算修得修罗界参加死斗场的月见与黄曲象所受的暗伤皆又有复发的趋势,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战力,他们只能兵行险着,想着将那个货物出手,看看能不能换来足够的银钱,度过这个月的难关。 只是他们之前接头的买家今日 来,愈发苛刻,吃准了他们货物来路不明的难处,屡屡压价。 而他们准备出手的货物更是特殊,落在原来的老雇主手里,价格估计会被压低更多,加上他们在这苍鹰寨已经盘踞多年,山下能收货的人,大都认识他们,也知道他们山贼的身份,就是寻到新的买家,大抵也会借着这个由头压价。 不愿吃这个哑巴亏的众人一商议,决定让褚青霄这个生面孔同行,由他去出手此物,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公正的价钱。 “小事?”而听闻这话的月见却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可知我们要去何处?” 褚青霄茫然的摇了摇头。 “夜蟒城。”月见在那时嘴里幽幽的吐出了三个字眼。 太玄山匪盗横行,以至于到了沧暮两州州牧都难以扼制的地步,两州对于此地的态度素来是能推给对方就推给对方,推不给对方的尽力瞒下来,实在瞒不下了,就派些兵马,在太玄山转上一圈,对外言说有心剿匪。 再这样的情况,太玄山周围的城镇大都人人自危,一些小一点的村落早就人去楼空,大一点,甚至需要给鬼鸦寨交收岁钱,以换取平安。 在大虞天下,天悬山之侧,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情。 作为同为临近太玄山的城池,夜蟒城显然是个例外。 准确的说,夜蟒城其实并不是一座城池。 它虽然位于沧州境内,但沧州州牧府却并未将之收录在州郡城池的名单中。 那是一处混乱之地。 太玄山的匪盗无论是袭击过往的商贩,还是劫掠周边的城镇,得来的货物对于匪盗们而言,大多数都是他们难以自己消化的。 他们需要一个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而夜蟒城也就因此孕育而生。 匪盗们将货物带到夜蟒城销赃,而有着自己门路的奸商也随之赶来,用相对于市场而言低廉许多的价格,收购这些货物,双方各取所需。 但时间久了,夜蟒城也渐渐壮大,不再满足于匪盗与奸商之间交易,各种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开始出现在城中,而同样怀着各种目的的士族、宗门人士也对此地趋之若鹜。 毕竟在这座城中,你可以买到你想买到的任何东西。 包括人命。 但没有规矩的混乱延伸出来了繁荣的假象,同时也藏着极致的凶险。 杀人越货之事,在这无主之地时有发生。 故而哪怕是太玄山中的山贼对于此地也是讳莫如深,寻常时候,月见他们出货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地界,只是如今事态紧急,她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夜蟒城凶名赫赫,沧暮二州的寻常百姓对此是闻声色变。 所以,在吐出这三个字眼后,月见饶有兴致的盯着褚青霄,似乎是想要看着眼前这少年露出些惊骇亦或者恐惧之色。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听闻这话的少年只是在那时眨了眨眼睛,满脸困惑的看向她。 然后一脸认真的言道:“嗯……夜蟒城?” “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第二十九章 不入九境,不可雪恨 太玄山位于沧暮二洲之间。 整个山脉狭长,几乎笼盖了仓暮二洲的边境。 苍鹰寨所在的月牙峰位于太玄山脉的西侧,而夜蠎城则位于东侧。 哪怕是以马匹代步,往返一趟也得需要两日的时间。 但距离向鬼鸦寨交付月钱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五天。 时间格外紧迫,故而月见带着褚青霄即刻动了身,二人披星戴月一路疾驰。 “月见姑娘,我们到底要出手什么货物?”褚青霄抱着月见的腰身,嘴里问道。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不适应马背上的颠簸感,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月见的背上。 月见有些不适,却又想着方才离开山寨时,褚青霄曾提议过分坐两匹马,可月见见他在买背上笨拙的模样,害怕耽搁时间,才拍板做出同骑一马的决定。 故而也不好发作。 她思虑一会,旋即决定回答褚青霄的问题:“一枚武魂印。” “武魂印?”褚青霄闻言皱起了眉头,神情凝重。 月见见状,也知道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正要在说些什么。 可这时褚青霄却眨了眨眼睛,盯着月见一脸认真问道:“那是什么?” 月见的身子一歪,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不是,你夜蟒城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就算了,武魂印你也能不知道的?”坐稳身子后的月见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质问道。 夜蟒城可是近些年来,沧暮二州最为活跃的地界之一了,诸多奇闻大都与此地有关,哪怕是寻常百姓都能说上几个与之相关的故事,可褚青霄却仿佛从未听闻过一般。 方才月见可是费了诸多口舌,才跟他讲明白这其中门道。 而如今他又连武魂印也不知晓,月见不免怀疑这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家伙,是在故意戏弄她。 可她抬头看向褚青霄时,却见这家伙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的言道:“我一定要知道这些东西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月见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倒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只是你生长在暮州,按道理来说是应该有所耳闻的,不然这十几年都干嘛去了?”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心头咯噔一声,脸色也微微一变。 但月见见他这幅模样,还以为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又赶忙道:“算了,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再给你好好讲讲吧。” 说罢月见转过身子,一边驾着胯下的骏马一边说道:“武者入三境之后,可在体内开辟灵府。” “而灵府之中,则会凝练出一座魂柱。” “武者可将自己的领悟的武道刻印其上,形成武纹,当武纹壮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化为武魂。” “武魂是武者武道的基石,越早凝练出自己的武魂,无论是对敌时的战 力,还是修行的速度都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他有些奇怪的问道:“武魂既然这么重要,那为什么我从未听昭昭提起过?还有昨日与我交手的那个鬼鸦寨家伙,似乎也未使出过所谓的武魂。” 听闻这话,月见白了褚青霄一眼道:“但凝练武魂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这世上不乏到了五境、六境甚至七境者,都还未有凝聚出武魂的修士!” “那个天悬山的女弟子天资平平,又修行了观剑养意诀这样的法门,没有瑶光剑池的灵剑加持,她要凝练出自己的武魂,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至于那个山贼嘛,我虽然未见过,但估摸着还比不得你的昭昭姑娘,没有武魂就更寻常不过了!” 褚青霄点了点头,对于此事也算有了些了解,不过新的困惑也随之而来。 “那武魂印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月见大概也已经适应了褚青霄的“懵懂无知”,她耐着性子接着言道:“武魂的凝练极为困难,想要凝练出自己的武魂,对于很多修士而言,都需要借助外力,譬如观想武庙之中的武道先圣之像。” “武庙之中历代武圣之像,有其神魂附着,观其像,便可悟其道,相当于你在书院读书,人家写好了一篇纹章,你照葫芦画瓢,跟着抄下来。” “那这么说来,也不是太难啊?我以前在书院时,就常抄念……咳咳,抄一位同窗的功课。”褚青霄嘀咕道。 只是这话一出口,不免又招来月见的一道白眼。 “武圣之像你以为是菜市场上的萝卜,哪里都有吗?” “就拿大虞而言,武庙之中供奉武圣神将不过二十七位,他们的神像除了武庙之中,就只有各自宗门可以立上一座,各自宗族可以立上一座,除此以外,想要再立神像,不仅要得到武圣神魂垂青,还得要朝廷批准,否者就是立了神像,没有神魂附着,那也只是一座空壳,你就是看到眼瞎也没有半点用处。” “而且就算你完成这样苛刻的条件,新铸的神像也只是之前那三者的仿制品,就跟照葫芦画瓢,越画离谱一个道理。” “新的神像临摹旧物而生,上面得来的道蕴也会更加薄弱,观想而来的武魂也就不可避免的比不上那三座真神之像。” “你观这天下宗门,能源远流长者,哪一个不是出过一两位武圣的?” “有他们的神像矗立,供嫡系弟子们日日观想,就算你是个傻子,也迟早能悟出武魂来。” “所以啊,这办法虽然好,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而武魂印对于那些没有机会观想道武圣之像又自己无法凝聚出武魂的武者来说,就是另一个可供选择的路。” “意思是这武魂印也是可以用来观想凝聚武魂的东西?”褚青霄眼前一亮,如此问道。 可月见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不。” “武魂印,是可以让武者直接拥有武魂的东西!” 褚青霄心头一跳:“这么厉害?” “那月见姑娘你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月见言道:“武魂印是武者不惜损耗自己的修为,从魂柱上刻印下来的,说白了,这东西是别人的,武者确实可以通过炼化武魂印在短时间内凝聚出武魂。” “但武魂是武者的武道基石,你用别人的东西,你觉得能走得长远吗?这说到底只是揠苗助长之法,不过对于大多数没有资质或者急于求成的武者而言,这东西却依然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褚青霄暗暗点头,但转念又绝不对:“可之前姑娘所说,观想武圣神像而来的武魂,那不也是别人的东西吗?” 月见对于褚青霄绵绵不绝,仿佛门外汉一般的问题有些无奈,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这就还是跟你抄人功课一个道理。” “假如让你抄功课的家伙在先生那里可以得一百分的话,你抄对一半,也能有五十分不是?” “可如果让你抄功课的家伙只有六十分,你就是抄对了百分之办事,那到手的也不及人家的一半不是?” “更何况,观想武圣神像,也不是让你全盘照抄,未尝不可将之作为参考,加入自己对武道的见解。可武魂印可不是让你参考,而是把别人已经写成的文章,一股脑的塞给了你,你能读懂的自然能用,可读不懂的可就永远没有机会懂了。” “所以,如果一个武者有心冲击九境甚至九境之上的境界的话,是断不会使用武魂印这种东西的。” “毕竟一旦使用了武魂印,你日后修行的极限大抵也无法超过给予你武魂印之人。” “所以武魂印的铭刻者的修为也是判断武魂印价值的最直观的东西,我现在手中这枚武魂印来自一位七境剑修,对于大多数武者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上品了。” 褚青霄听到这里,倒算是大概明白了其中道理,他看向月见,佩服道:“如此说来,月见姑娘还是志存高远,是想要冲击神曌境的有志之士。” 月见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天资一般,虽入四境,但都是依靠以往长辈们的帮助,如今长辈大都已经仙逝,我这一辈子别说七境,就是想入六境都绝非易事,神曌之境,天下能成就之人凤毛麟角,我又如何敢多想……” “那……”褚青霄愈发困惑。 他倒是想要问问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炼化这武魂印。 可话还未出口,眼前的少女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她回头看向他言道。 “我只是想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不是我志存高远,有心那九境神曌之位……” “只是,我的仇……” “不入九境,不可雪恨。” 第三十章 李观水 “再有十里路就到夜蟒城了!” 夜幕初至。 当然是第二天的夜幕。 月见指了指前方的山林兴奋的言道。 她与褚青霄已经骑行了整整一天一夜,只有在正午太阳最毒辣那会,二人在树荫下歇息了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在马背上度过。 山路的颠簸,让褚青霄暗暗怀疑,若不是自己抵达了二境,这一天一夜下来,自己这身子骨是不是都被抖散架了。 眼看着目的地快要抵达,褚青霄也兴奋了起来,他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在月见口中光怪陆离的夜蟒城到底是何种模样。 他侧头看向月见,却见少女虽然也露出喜色,可脸色有些苍白。 他不由得想起来之前月见曾轻描淡写的提及过自己与黄曲象旧伤复发的事情。 “月见姑娘,你的伤势?”他关切问道。 “无碍,死斗场上被鬼鸦寨的人所伤,他们所习功法的阴毒,故而留在体内的暗伤不易清除。” “加上前些日子为了习得修罗界而有些操之过急,致使本有好转的伤势复发,回去之后再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痊愈。”月见如此应道。 听她这样说,褚青霄自然不好再多问,他又提议道:“不若在此地休息一会,反正也快到夜蟒城了,比咱们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上不少。” 月见却摇了摇头:“那枚武魂印有些损伤,但市价也在三千两以上,不过因为来路说不清楚的关系,定然会被买家压价。” “不同买家给出的差价可能在几百两开外,多一些时间,我们就能多找一些买家,几百两银子说不定就这么省下来了。” “等这事办妥,时间充裕的话,再休息也不迟。” 听闻这话,褚青霄也只能点了点头。 而月见也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一枚赤血虫递到了胯下骏马的嘴边,她抚摸着黑马的头,言道:“辛苦你了,玄月。到了夜蟒城,我给你找最好马厩,你好好休息。” 名为玄月的黑马吃下了赤血虫,气力顿时恢复,嘶鸣一声便甩开了马蹄快步疾驰于山道之上。 …… 夜蟒城矗立在一片荒野之上,城墙不高,与巍峨二字更是搭不上边。 但却通体漆黑,与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褚青霄与月见是在距离城门大约十丈地方下的马,脚下的黄沙松软,却透着一股凉意,哪怕隔着布鞋,褚青霄也能感受得真切。 咔嚓。 与月见并肩同行的才走出两步,褚青霄的脚下便传来一声脆响。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见是一块白色的长形事物被掩埋在黄沙中,在自己这不经意的一脚之下断了两截。 好像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月见也察觉到了这点,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侧头看了一眼褚青霄,却见这家伙只是低头瞟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 二人继续向前,很快便走到了夜蟒城的城门外。 城墙上挂这些什么东西,正在夜风中轻轻晃荡。 月见瞩目看去,却见那些晃荡的事物,竟然是一具具被吊死在城头上的尸体。 那些尸体数量恐有四五十之巨,几乎盖住了整个城头。 有些已经露出了白骨,而有些身上的伤口处还在滴着脓血。 不时有食腐的乌鸦落在那些尸体上,用锋利的尖嘴从它们上面撕下一两块腐肉,然后振翅飞入夜色,只留下阵阵让人心底发寒的鸣叫,在空中回荡。 一阵夜风拂过,扬起阵阵黄沙。 城池就这样处理在荒野之上,宛如一尊匍匐的巨兽,正张开他腥臭的大嘴,等着迷途之人自投罗网。 咕噜。 月见看着这幅 场面,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月见以往也只是从黄曲象的口中听闻过这夜蟒城的可怕,此刻身临其境,方才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月见姑娘,走吧。”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传来。 月见一愣,只见褚青霄的面色如常,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眼前这座城池的异样一般,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软的笑意,催促着自己入城。 “你……你就不觉得瘆得慌?”月见有些古怪的问道。 褚青霄反倒有些疑惑:“哪里瘆得慌?” 月见伸手指了指城头上的尸体。 褚青霄抬头看了一眼,也反应了过来。 他言道:“还好。” “大抵是见得多了,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姑娘若是觉得不适,我们可以等上一会再进城。” 见得多了? 褚青霄的话让月见一时间有些错愕,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大多时候都平易近人的少年,忽然记起他那修罗界的法门。 是啊。 能习得这样法门之人,定然是经历过无数生死之境,见过更加可怕,也更加惨烈的尸山血海,眼前这点场面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这少年平日里过于温良,以至于让人会下意识的忘记,他应该背负着的某些沉重的东西。 月见想到这些,忽然有些恍惚。 “月见姑娘?!”可褚青霄却以为对方被吓傻了,小声的唤着对方的名字。 月见回过神来,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褚青霄,旋即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咱们进城吧,先做正事要紧。” …… 夜色已深。 但与夜蟒城外的荒芜相比,城中的景象却仿佛与之是两个世界。 夜蟒城中灯火如昼。 街道上两侧站满了叫卖事物的商贩,行人亦是络绎不绝。 你可以看到身着锦衣的贵公子与穿着儒衫的学士,也可以看到背负刀剑的江湖游侠与身着甲胄的武卒。 亦有浑身戾气的匪盗,也有手持禅杖的和尚,甚至还不乏一些衣着怪异的周身隐隐死气的魔门中人。 这些放在其他地界,彼此相机说不定会大打出手的人,在这夜蟒城中,却出奇和谐的默认了彼此的存在,甚至褚青霄还见到一个和尚和一个衣衫暴露,脸上纹着青蛇皮肤森白的女子相谈甚欢,那和尚的手更是肆无忌惮的在那女子腰身上游走,引得女子一阵娇责。 “别看了,小心我回去把这事告诉你家母老虎,你看她怎么收拾你!”一旁的月见显然误会了褚青霄,只当他是被那怪异女子暴露的衣衫吸引了目光,当下便没好气的言道。 褚青霄连连苦笑,又看了看四周,不由问道:“我们该去哪里找买主?” 这夜蟒城热闹固然不假,可人潮虽然涌动,但总不能寻到一人便拉过来问他要不要买武魂印吧? 月见闻言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想了想道:“我听老黄说,夜蟒城有三座黑市,每座黑市都有特定收货人,我们先从这里下手。” “价钱能给到一千二往上,就可以出手!” “一千两百两?”褚青霄闻言被吓了一跳,他看向月见问道:“刚刚姑娘不是说,这武魂印价值在三千两以上吗?怎么一千两百两就出手了?” 月见面露苦色道:“在这夜蟒城出手的东西,谁都知道来路不正能给到一半价钱已经不错了。” “一半?”褚青霄眨了眨眼睛:“那不应该是一千五百两吗?” “嗯?”月见也眨了眨眼睛,满脸困惑:“三千的一半是一千五?” “这不是月见姑娘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还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走 近一看当真是姑娘你啊!”而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月见与褚青霄心头皆是一惊,侧头看向那处。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带着一大群人朝着此处走来。 男子年纪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模样,鹰钩鼻、死鱼眼、嘴唇发白,一眼看去带着几分刻薄之相。 他的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装束与他相差无几。 褚青霄在看清他们的装束后,眉头一皱,这样的装束他前日曾在那些鬼鸦寨的匪盗身上见过。 这些人,是鬼鸦寨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褚青霄本能的警惕起来。 “李观水!?”月见的眉头同样皱起,面有异色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样子你在鬼鸦寨混得不错。” “那也得托月见姑娘的福不是,要不是当年你把我们赶出苍鹰寨,我又如何能有机会投身到罗寨主的麾下?”名为李观水的男人这样说道,提及往事,他的眉宇间明显涌动起几分戾气,显然,那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李观水,我从来没有赶你走过。是你自己待不下去罢了。”月见沉着眉头言道。 “月见姑娘里是没赶我,可我李观水为了苍鹰寨付出了多少?但我得到了什么?” “那些老弱病残早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月见你要当菩萨,却要拉着兄弟们一起受苦,我们好心提议,你却并不领情,这不是赶我们走又是什么呢?” 月见冷声应道:“道不同而已。” 这冷漠的态度,让李观水愈发的不悦,他的目光又看向月见身后的褚青霄,眉眼间的戾气之中又泛起阵阵妒色:“原来月见姑娘喜欢这样的家伙?文文弱弱,怕是经不起什么折腾。” 褚青霄听他这话,眉头一挑,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大抵也猜到这李观水就是当初从苍鹰寨叛逃那群人,而且从他这话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对于月见似乎不只有被“逼走”的怨气,还带着些求而不得的恼怒。 月见在这时,似乎已经失了与之对话的兴致,她拉起了褚青霄的手言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月见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青霄,咱们走!” 说罢这话,她就要拉着褚青霄离去。 可脚步方才迈出,却被那李观水一个闪身拦住。 “你要作甚?”月见神情不悦的问道。 李观水瞟了一眼褚青霄与月见拉起的手,阴恻恻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但下一刻,他却在脸上挂起笑容,言道:“这月末将至,月见你不在苍鹰寨中想办法应付死斗场,怎么有心思来这夜蟒城闲逛?” “与你何干?”月见寒声问道。 “别这么说啊。”李观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管怎么说,咱们当年也算是有过交情,我知道你们苍鹰寨的难处,这一个月没劫到什么大鱼。” “你还有黄曲象的伤怕是也还没有痊愈,死斗场指望不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夜蟒城,想来是手上有什么存货要出手对吧?” 李观水看上去像是个无赖之徒,可心思却出奇的机敏,不过三言两句间便道破了褚青霄二人的处境。 见褚青霄与月见脸色微变,李观水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他旋即继续道:“这夜蟒城的水可深得很,既然遇见了,我还是想要帮上苍鹰寨一把的。” “毕竟还是有些旧情在的……” “不如你们把那货物拿出来,我给个公道的价钱,也省得你们被这城里的奸商诓骗不是。” 他说罢这话,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有些狰狞。 月见更是眉头一皱,正要拒绝,可抬头一看,却见李观水带来的那群鬼鸦寨的匪盗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三十一章 舍卒保车 场面上的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月见目光冷峻的扫过围拢过来的匪盗们,寒声问道:“怎么?准备明抢了是吗?” 听闻这话的李观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言道:“月见这话说的,这里是夜蠎城,我李观水又不傻,怎么会选在这里动手呢?” 夜蠎城确实是龙蛇混杂之地。 而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是需要一个被众人遵守的规矩,才能让这座存在于沧州边境的黑市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运转。 这其中,最重要的规则就是在夜蠎城中,无论什么人,身上带着什么货,那可以威逼利诱,可以坑蒙拐骗,但唯独不能抢。 当然,只是在这城中。 之前那些在城头上悬挂着尸体,就是逾越者付出的代价。 “我只是想要提醒月见姑娘。” “把这生意交给鬼鸦寨,姑娘有钱赚,亦有命花。” “否则,有再多的钱,没有了命,不都没有意义吗?毕竟姑娘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夜蠎城吧?月末将至,姑娘等得起,苍鹰寨那些老弱病残却是等不起吧?” 李观水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而听闻这话的月见顿时脸色难看。 她很清楚如果李观水铁了心要为难于她,完全可以在夜蠎城到月牙峰之间的必经路慢慢等候,然后再在他们经过时出手。 她与褚青霄势单力薄,很难有突围的机会。 而如果她将武魂印在这时交出,以李观水贪得无厌的性格,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三百两银子对方也不见得会给出。 月见顿时进退维谷,把武魂印交出来,她心头不甘,可不交出来,却又受制于人,由不得她选择。 “月见姑娘!既然你有朋友在这里,那那件事我们就日后再聊吧。”可就在这时,一旁的褚青霄却忽然拱手言道,说罢这话,转身便要离去,眉宇间有些慌乱之色。 月见一愣,她倒并不认为褚青霄是胆怯之辈,毕竟这家伙敢孤身一人袭杀数位修为高于自己的鬼鸦寨匪盗,又怎可能在此刻临阵脱逃? 可如果他有其他算计的话,那武魂印尚且在自己身上,他走了,依然无法保全武魂印。 即使月见信任褚青霄,可一时间却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等等!”而李观水自然更是不明白眼前这褚青霄与月见的关系,不过他却察觉到了褚青霄脸上的慌乱。 他大喝一声,周围便有数位同伴围拢过来,拦住了褚青霄的去路。 褚青霄脸上的慌乱之色更甚,他大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天悬山的弟子,你们敢伤我,就不怕天我师门剿了你们的山寨吗?” “你这年纪,二境修为,在天悬山也最多是个外门弟子,别说伤你,就是杀了你,你家宗门也不见得能记得你是谁!少拿它来压我,天悬山有那本事,我鬼鸦寨岂能还在太玄山矗立这么多年?”李观水不为所动,在那时冷笑道。 褚青霄见这话唬不住这些家伙,脸色更加难看。 “我是无名小卒不假,但我是帮同门办事,我那位师姐是青雀峰的门徒,赵念霜坐下的得意弟子,今日我来夜蠎城替她做事,若是有什么意外,她一定会彻查到底!”他继续大声言道,说得是煞有介事。 听闻赵念霜的名讳,李观水的脸色明显一变。 对于那位这十多年来,在大虞天下声名鹊起的剑道天才,李观水是抱有敬畏之心的。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被褚青霄这毫无根据的几句话给唬住。 他沉吟了一会,旋即眯起了眼睛道:“我们无心与天悬山为敌,我们只是想要弄清楚,月见姑娘与阁下到底做了什么买卖。” “毕竟苍鹰寨归我鬼鸦寨管辖,我们也害怕阁下被月见姑娘诓骗,到时候事情脑袋,天悬山却把这债算到我们鬼鸦寨的头上不是?” 李观水说罢这话,看向周围围着褚青霄的那几人。 那几人见状也顿时领会到了李观水的意思,伸手便抓住了褚青 霄,开始在他的身上摸索。 褚青霄的脸色难看,但似乎也意识到事情没办法草草了事,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几人搜身。 很快,他背上的包袱,与怀里的荷包被那群匪盗找到,递到了李观水的手中。 李观水眯着眼睛看了褚青霄一眼,先是打开了了包袱,见里面装着的是几把断剑。 “天悬山的弟子落魄到这般地步了?这样的剑也带着身上?”他把玩着手中的断剑,语气狐疑的问道。 一旁的月见心头紧张,同时也闹不明白褚青霄到底想要做什么,自是沉默的低着头,生怕自己说错话,给褚青霄添乱。 褚青霄却言道:“这些剑成色不错,我花低价买来,是为了重新回炉锻造,阁下要是喜欢大可拿去,就算是结个善缘。” 似乎是也意识自己这天悬山的名头唬不住李观水,褚青霄的话里话外多少带着些讨好之意。 “就这玩意?”李观水冷笑一声,这些断剑成色虽然不错,但毕竟是损坏之物,价钱大打折扣,更何况他们山寨中也不缺这些东西,他自是看不上眼。 他将那断剑放回了包裹,旋即又拿出了从褚青霄身上收来的荷包。 而这时,褚青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慌乱之色。 他伸出一手想要阻止,可身旁的匪盗们却冷眸看向他,那凶厉的模样,让褚青霄又不得不收回伸出的手,可脸色却也因此愈发的难看。 李观水将褚青霄这幅模样尽收眼底,这时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的东西就是褚青霄与月见在这夜蟒城相见的关键。 他满心得色,将那荷包打开,定睛看去,却见其中装着的却是一袋子红色的蠕虫。 “赤血虫?”他毕竟在苍鹰寨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一眼便认出了此物。 “就这东西,值得你这么神神秘秘?”回过神来后,李观水神情古怪的看向褚青霄。 “阁下识得此物?”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很诧异李观水的反应。 “哼,不过是一些蛊虫而已,能有凝血丹三成的功效就算不错了,这种玩意值得来夜蟒城冒险?”李观水狐疑问道。 褚青霄听闻这话,心头一惊,他这段时间长期服用赤血虫,按照他的推算一枚赤血虫的功效大抵在相当于凝血丹的六成到七成之间,为何从李观水的口中说出,却只剩三成不到了? 但这虽然让他疑惑,他去没有去多问,反倒继续露出一副惶恐之色,支支吾吾却不愿吐出一个字来。 李观水看出了还有隐情,旋即冷笑道:“你得知道,苍鹰寨是我鬼鸦寨管辖之地,我们鬼鸦寨让他们生,他们就能生,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你要和这位月见姑娘做什么买卖,不跟我们鬼鸦寨报备清楚,天大的事,我们也能搅黄了!” 褚青霄闻言面露难色,他迟疑了一会这才言道:“不瞒阁下,这赤血虫的功效虽然不如凝血丹,但我那位同门师姐的家中,有位懂得炼丹之法的长辈,他或可以将这赤血虫的药力炼化入丹药之中,将之作为凝血丹售卖。” “嗯?”听闻这话的李观水眉头一挑,来了兴致。 赤血虫这东西对于一境武者还有些作用,而对于到了二境的武者样,它的效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可如果能被制作成凝血丹的话,以凝血丹一颗四两银子的售价,倒是一个不错的买卖。 “我和月见姑娘今日在此地就是为了商议这事,他们一个月可以给我提供四百只赤血虫,按照五只赤血虫炼作一颗凝血丹计算,一个月我们能产出八十颗凝血丹,换算成市价,三百二十两。除去百两的成本,剩下的二百二十两,月见姑娘拿四成,我拿一成,那位师姐拿五成。”褚青霄接着说道。 褚青霄所说的事情半真半假,之前在与楚昭昭商议如何帮助苍鹰寨时,楚昭昭便有过这样的提议,此刻拿出来,其中细节并未更改,李观水自然也难以从这番话中发现什么破绽。 只是这能赚到的银钱数量却是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他眉头一皱,嘀咕道:“就这么点?” “李兄 是见过市面的,瞧不上这点小钱很正常,可对于我来说一个二十多两,就等于凭空多出了五六枚凝血丹,对我修行大有裨益,月见姑娘也可以借这个缓解他们寨子中的危机,只是可惜那赤血虫每月产量只能如此,不然倒确实可以有做大的机会。”褚青霄感叹道。 “那老太婆也就那点本事,我看没戏。”李观水摆了摆手,顿时有些意兴阑珊,本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却不想只是小打小闹的买卖。 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二十多两银子对于一个天悬山的外门弟子而言,确实并不算少。 而月见能到手八十余两,对于苍鹰寨而言,几乎就是他们一个月需要上缴给鬼鸦寨的月钱。 对于二者而言,这确实是一笔值得重视的买卖。 只是他在鬼鸦寨待得久了,对这点钱就不那么敏感了,毕竟以他在鬼鸦寨的地位,一个月光月钱就能拿到近五十两,这还不提若是劫到货物发下来的赏钱。 李观水虽然有些失望,但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他眯起了眼睛言道:“这钱虽然不多,但一来我与月见姑娘有旧,二来与兄弟你一见如故,既然遇见了,我自然要帮村一二,这样,我能回去之后,帮着二位打点一下太玄山的几个寨主,免得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从中分上一杯羹。 褚青霄似乎听出了他的意思,顿时面露难色:“李兄仁义,只是不知这上下打点,得花多少钱呢?” “太玄山山头林立,我算了算,一个月怎么也得四十两吧。”李观水笑着说道。 “四十两!?”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月见在这时也回过了味,明白褚青霄这番戏码是为了舍卒保车,她瞬间入戏,在那时惊声言道:“我一共才八十八两,就要分给你一半?” “李观水,你怎么不去抢?” “月见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我可是一心为了你们好。” “我若不打点关系,太玄山那么多山头,保不齐那个山贼一时见财起意,把你们的货给抢了,那损失的可就不是四十两银子那么简单了。”李观水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褚青霄赶忙赔笑道:“二位不必如此,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李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回去和师姐商量一下,他们那边看能不能挤出十五两左右的利润,月见姑娘也辛苦些拿出十两,我这便想办法给出五两,咱们一个月拿出一共三十两,算是给李兄打点关系之用,毕竟这太玄山的事,还是得鬼鸦寨点头不是?李兄觉得如何?” 月见闻言面色不善,冷哼一声,侧过了头。 而李观水看了一眼一脸赔笑的褚青霄,眯着眼睛沉吟了一会。 他其实当真不在意这几十两银子的得失,毕竟他还带着一帮兄弟,这三十两也好,四十两也好,分下来到他手上也没有几两碎银。 他只是不想要月见越苍鹰寨好过。 抱着的这样的念头,他正要在说些什么。 “老大,鬼头市那边马上要开市了,听说有几个上等的人奴,好些人盯着呢,去晚了寨主那边可不好交代……”一旁一位手下忽然上前言道。 李观水皱了皱眉头,对于对方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悦,但想到进来寨主对于这事甚是急切,如果能选到几个好的人奴,博得他的欢心,那其实几十两银子可以比拟的? 想到这里,李观水收起继续为难月见的心思,冷笑道:“看在这位兄弟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就依你的意思,下个月这个时候,我到苍鹰寨取钱,月见你可不要让我空手而归啊。” “我倒是会念旧情,可手下这些兄弟可就没我这样的菩萨心肠了!” 李观水说罢,面露得意之色,他将手中的荷包与包袱随意抛出,这才带着众人趾高气扬的离去。 远远的褚青霄隐隐听到李观水嘴里嘀咕着。 “老大的胃口近来越来越大了……” “再这么吃下去,我们可都得累死……” 第三十二章 百密一疏 待到李观水一群人走远,褚青霄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月见。 女孩眨了眨眼睛,对于褚青霄投递来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盯着我干嘛?” 褚青霄却古怪的言道:“刚刚你竟然算对了。” 二百二十两银子的四成是八十八两,这算法可比什么半个月有多少天,三千的一半是多少之类的难得多。 月见一愣,旋即道:“我从小就这样,平日里算不出来的东西,一紧张反倒能算对。” “倒是你,看上去浓眉大眼的,说起谎来,面不红气不喘,怪不得那天悬山的女弟子被你骗得团团转。” 褚青霄挠了挠头,解释道:“小时候贪玩时,与念霜时常误了学院的功课,那不得寻办法糊弄先生?久而久之就有了点经验。” 月见却是白了褚青霄一眼:“还念霜呢?你这入戏可太深了些!” “人家比你大了快一轮,她小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褚青霄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他也不去解释,只是言道:“也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回过味来,咱们还是快些把武魂印出手,免得夜长梦多。” 月见也知这才是如今最紧要的事情,听闻这话亦点了点头,随着褚青霄一道朝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 …… “虽说确实是骗过了他,武魂印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倒是能支撑一段时间,可若是时间久了,每个月多出三十两的开支,那也不是小数目。”走在夜蟒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月见又开始有些忧心忡忡的嘀咕道。 褚青霄听闻这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其实,我和李观水说的那番话也并不全是假的。” “昭昭曾说起过,她的大爷爷是精通药石之术的炼丹师,她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些此道,她觉得将赤血虫凝练为凝血丹是可行之策。” “如果能够成功,每个月能给苍鹰寨带来不菲的收益,而且如果顺利的话,靠着武魂印的钱,完全可以作为此事的启动资金,一来二去,每个月能多出的银钱又岂止三十两。” 褚青霄说得一脸兴起,可听闻这话的月见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才看向褚青霄,嘴里平静的说道:“我不信任天悬山的任何人……” 褚青霄一愣,也记起了月见与天悬山有仇,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种仇怨之深,似乎已是难以化解的程度。 他当然可以说上一大堆诸如冤冤相报何时了,亦或者天悬山的错与楚昭昭无关之类的大道理,来促成此事。 但在想了想后,褚青霄却收起了这般心思。 他大抵能够理解月见的心情。 他到现在依然对十二年前,朝廷对于武陵城不闻不问之事耿耿于怀,甚至有时候他也会暗暗去想,如果有机会,他真的像要抓着那大虞天子的衣襟大声质问他,为何十二年前会对武陵城放任不管。 虽然十二年前坐在那朝堂上的皇帝与如今的皇帝早就不是一个人,但褚青霄还是想问他要一个答案。 有这执念在,旁人说得再多再好听,也终究难以压下胸中那口意难平。 念及此处的褚青霄笑了笑道:“月见姑娘不想也没事,我方才话也未有说死,你大可以告诉李观水这事因为赤血虫难以被制炼成丹药而搁浅,他就是有意为难,花些钱财大抵也能搞定,总好过将武魂印拱手送人不是?” 褚青霄的态度转变倒是出乎了月见的预料,她不免多看了少年一眼,旋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夜蠎城有三大黑市。 鬼头、野马、黑蟒。 据黄曲象提供的消息,鬼头市是贩卖人口的地界,卖身的奴仆,从各个渠道掳来的百姓,甚至一些被秘法控制的傀儡应有尽有,据说三四个月前,在鬼头市甚至出现过一个五境阴阳师被当做奴隶贩卖的事情。方才那李观水一行人行色匆匆,似乎就是奔着为鬼鸦寨购买奴隶去的。 褚青霄与月见对此自然没有兴趣,他们的目标是除开鬼头的黑蟒与野马两座集市。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就赶到了黑蟒市的门口,本以为这夜蠎城的街道已经足 够繁华,但到了这黑蟒市的门口,二人才明白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 集市之中人来人往,拥堵的是水泄不通。 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商贩,售卖的商品更是千奇百怪。 寻常的有丹药、武器与一些不知道真假的修行秘籍。 而不寻常的东西,那可就是花样百出了。 有号称藏有远古宗门传承的藏宝图,也有据说是某位剑仙遗留的剑谱,更离谱的甚至有贩卖天悬山小师叔贴身衣物的家伙。 期间褚青霄还遇见个有意思的摊主,摊位上没什么货物,就摆着一副笔墨与一张宣纸,招牌上写着一名百两。 褚青霄起先还以为是算命测字的江湖骗子,却听月见说,那是阿鼻宫的分舵,笔叫判官笔,纸叫生死薄。 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写上想杀之人的名字,阿鼻宫就会派杀手刺杀名单上的家伙。 阿鼻宫在大虞甚至北魏都都算得是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这十多年来,刺杀过的有名有姓之人不下千数,唯一一次失手是四年前刺杀武王秦桓。 据说那是近年来,大虞天下最大的一桩买卖,单是定金就足以买下天悬山的一座山峰。 为此阿鼻宫派出了百位天字号杀手的伏击秦桓,但那位武王殿下仅孤身一人,凭着手中一把吞龙刀一路杀出重围,百位天字号杀手,夭折半数,也让曾经凶名赫赫阿鼻宫时至今日依然未有缓过劲来。 但饶是如此,阿鼻宫依然是如今让王孙贵胄们头疼的存在。 不过阿鼻宫收费昂贵,最低也得百两起步,单是这价钱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当然这些秘闻虽然听来有趣,可对于褚青霄而言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将武魂印出手,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典当行前,这种地界收购的货物种类繁多,价钱也相对公道,自然是褚青霄与月见最好的选择,二人倒也没有犹豫,便在这时朝着那商铺中走去。 …… “李兄,这些已经是最近最好的成色了,你也知道,武王过些日子要来沧州巡视,上面压得紧,我手下的人也不好做事。”鬼头市中,一位穿着锦衣,肚子肥大的男人正一脸赔笑的跟在李观水的身旁,嘴里如此言道。 李观水的神情不满,目光看向四周。 那是一道道半人高的木笼,笼子中关着却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蹲坐中笼中,身子打颤,瞳孔中弥漫着恐惧。 “荀老板,我们也算是合作了一两年了,我们要什么样的货,你是清楚的,这些……债主那边我恐怕被办法交差啊。”李观水面露不悦的言道。 荀姓男人闻言赶忙道:“李兄,我当然知道,可这不也是形势所迫吗?这样吧,这次这些货,你挑一挑,但凡能看上的,有几个算几个,我给李兄这个数。” 男人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 李观水见状,脸上的不满之色顿时散去了大半,他言道:“还是荀老板会做人。” 他说罢这话,便又招呼起周围的同伴道:“都好好选,挑精壮年轻的!” 周围的手下闻言不敢怠慢,纷纷在这时高声应是。 见这单生意已经促成,那荀姓男人顿时眉开眼笑,他又热络的言道:“李兄,最近我得来一批上好的茶叶,此刻有空不如与我去屋中细品。” 李观水一介草莽,倒是喝不出来茶水好坏,对他而言,千金一两的茶叶大抵还比不上十钱一壶的烈酒。 但这并不妨碍他附庸风雅的兴致。 “那感情好!”他点了点头,便要随着荀姓男子走入一旁的屋中。 “混蛋!” “放了我们!”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爹要是知道你们敢如此对我们,一定派人把你们的手足都砍下来!” 可这时一旁的小屋中却传来一位女子愤怒的喝骂声。 李观水迈出的脚步一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疑惑的问道:“这是?” 荀姓男子却是有些郁闷的言道:“三日前在山道上抓来的一对姐弟,闹腾得厉害,据他们说好像还是暮州官家的子弟,手下的人做事不干净,被那姐弟二 人看到了模样,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官家子弟?”李观水来了兴趣,转身就要朝着那处走去。 荀姓男子见他如此心底有些担忧,却又不敢拦着只能赶忙跟上。 李观水这时走到了那小屋前,伸手便要打开房门。 “李兄!”荀姓男子见状,正要阻止,可话一出口却已是来之不及,李观水已然伸手打开了房门。 只见那屋中用铁笼关着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一身书生气,模样瘦弱,似乎还受了些伤,神情萎靡的瘫倒在地上。 而女子年纪稍大,二十一二的模样,此刻因为被囚禁的缘故而有些蓬头垢面,可依然能看出对方那带着几分英气的俏丽模样,再配上那因为习武而凹凸有致的身段,李观水顿时双眸之中泛起火热之色。 “贼人!还不把我们放了!我爹是银龙军统领,他若是知道你们如此囚禁我们姐弟,定会带人踏平你们这破城!”女子见有人到来,顿时愈发的激动,大声的朝着李观水与那荀姓男子吼道。 “李兄啊!都给你说了他们是官家子弟,你咋还把门打开了!”荀姓男子有些气急的言道。 他们这一行,做的事本来就是天怒人怨的勾当。 抓些平头百姓亦或者本就有案子在身的逃犯,是最为稳妥的,可若是牵连到了官家有时候就可能是灭顶之灾了。 一般情况下,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大抵是选择将人放了,可是他手下的人做事马虎,这女子又身手不凡,当时身边还跟着些护卫,却偏偏扮做寻常百姓模样,这才被他手下的人盯上。 双方大打出手,自己手下好几个人被女子斩落了遮盖容貌的面具,看去了模样,这才骑虎难下。 如今李观水又莽撞行事,更是让事情复杂了不少。 只是李观水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荀姓男子的焦急,他目光肆意的游弋在那笼中女子玲珑的身段上,嘴里言道:“怕什么,银龙军名字唬人,其实手下也就不到万人,他们那个统领蒙岳当年不就是因为没打过咱们,被贬到暮州的吗?” “可……”荀姓男子闻言脸上的迟疑之色依然浓重。 眼前的女子不仅漂亮,浑身弥漫的那股桀骜不驯的味道更是迷人,更不提她身为官家之后的这层身份。一想到如果能将这样的女子压在身下,肆意欺凌,李观水就觉有些按捺不住。 更何况,这钱花的是寨子里的,他家寨主可不在意鸦奴的容貌如何,只在意其“品质”,这女子修为不低,自己享用过再带回去,不仅不会被责罚,说不定还会被寨主赏识。 想到这里,李观水没了犹豫,侧头看向那荀姓男子言道:“两百两,这姐弟二人归我了。你觉得烫手,兄弟我正好帮你解决他们。” “反正都已经被看到了,你把他们放了,才是麻烦,不如给我带走,我保证他们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太玄山。”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荀姓男子听闻这价钱心头一跳,又暗暗琢磨了一番李观水所言,暗觉也确实有那么些道理,他当下咬了咬牙,点头应是。 而笼中的女子听闻二人的对话大抵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嘴里的怒骂声愈发的不堪入耳,但李观水却毫不在意。 “这两个两百两,算上外面定好的三十人,一人十四两,一共六百二十两,你算算对不对。”李观水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了银票递了过去。 看着这么一大笔钱,之前还有担忧的老板顿时将那份忧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边接过银票,嘴里一边奉承道:“李兄你可是活算盘,你算的不会有错,咱们合作这么多次,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 这马屁虽然拍得露骨,李观水却很是受用,毕竟对于他而言,大抵也只能打着鬼鸦寨的大旗时,才能在外享受享受这作威作福的待遇。 他笑呵呵的回头看向眼前的老板,正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 “嗯?”他身子忽然一颤,脸色也骤然一变。 这老板的话提醒了他…… 就在刚刚。 自己那位二加二等于几都不见得能算得明白的前任寨主,竟然算对了她与那个天悬山弟子生意上的分成数额…… 第三十三章 羞辱 “看不出来,你这撒谎的本事还真有大用!” 野马市一家当铺的门口,月见一边喜滋滋的数着手里厚厚一叠的银票,一边侧头看向褚青霄说道。 二人为了能将手中的武魂印以最合适的价钱出手,足足跑了十来个当铺,倒是有那么三四家愿意给到一千五百两左右的价钱。 月见本有些意动,想要出手,可却被褚青霄拦了下来。 月见本觉得是褚青霄不了解行情,故而与褚青霄还起了些争执。 但褚青霄却让月见独自一人去到了这个当铺,在谈妥价钱到一千四百两的时候,他急匆匆走了进来,拉着月见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自己在另一家当铺问道一千八百两的价钱。 那当铺掌柜顿时心急,拦住了二人,最后给出了一千九百二十两的高价。 一来一去多了足足四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也难怪月见会如此开心。 “也不算是撒谎,只是一些必要的技巧罢了。”褚青霄笑着言道,他也打心眼里为月见与苍鹰寨高兴,有了这笔钱,苍鹰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必为了生计发愁。 月见此刻笑得合不拢嘴,宛如财迷一般捧着手中的银票,一遍遍的数着:“一张、两张、四张、七张、六张……” 褚青霄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以这月见这样数法,就是再数上一天一夜,恐怕她也算不明白这笔糊涂账。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大街上,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褚青霄正要提醒月见将银票收好,免得被有心之人盯上时。 “不如,我来帮月见姑娘数吧!?”而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褚青霄与月见皆是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却见竟是那李观水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大群匪盗去而复返! 月见心头已经,下意识的就想要将手里的银票藏起。 李观水将她这番行径看在眼里,却并不阻止,只是眯着眼睛冷笑的盯着二人。 “二位倒是演得一出好戏,若不是在下足够了解月见姑娘,保不齐还真的被你们骗了。”李观水如此言道,目光再次落在月见手中还未收起的银票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月见姑娘这不识数的毛病终究还是没有改过来啊。” 听闻这话,本来在暗暗疑惑李观水是如何识破他们的计策的褚青霄二人,顿时回过了神来。 这李观水毕竟在苍鹰寨待过不少时日,显然也清楚月见的毛病,故而从方才月见算明白自己到手分成的异状中察觉到了古怪。 念及此处月见的心头一阵恼火,暗暗发誓,自此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不识数的臭毛病! 只是这决心虽好,却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 李观水在这时朝着月见伸出了手,言道:“月见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夜蟒城龙蛇混杂,这些商铺做事素来下作,你把你的银票掏出来,让我帮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作假的,免得到时候你不知此事 ,把它当做真的交给了咱们鬼鸦寨来收钱的人,让寨主以为你有意诓骗,到时候对于你们苍鹰寨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李观水的话说得漂亮,可月见与褚青霄都明白,这钱一旦交到了他的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褚青霄二人神情难看,却并不回应的李观水的“好意”。 李观水眯起了眼睛:“月见,我有必要提醒你的是,我这些兄弟都是古道热肠之人,你若是不愿意让我们帮忙,我们可以一直等着你想明白为止。” “就在白鹿林的那个隘口等着,等月见姑娘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什么时候前来寻我们。你觉得如何?” 听闻这话的月见脸上一变,眉宇间怒气翻涌。 白鹿林的那个隘口,是从夜蟒城去向月牙峰的必经之路。 李观水很明显的就是在告诉月见与褚青霄,如果他们二人今日不交出银票,他们就会在那处拦着二人,而离开了夜蟒城,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只靠着一张嘴威逼利诱了。 月见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眉宇间涌动的怒意也愈发的汹涌。 “哦,还有一件事,我也得提醒二位。”李观水却忽然一拍脑门,神情做作的又言道:“距离月末可只有三日时间了,想得太久,苍鹰寨里的老弱病残不知道能不能等得起,毕竟最近咱们鬼鸦寨正缺鸦奴,倒是可以从苍鹰寨中挑些人手。” “譬如那个老瞎子,又老又瞎,留在你们苍鹰寨也是个累赘,不如……” 李观水显然很了解月见,短短几句话便戳中了月见的痛处。 “李观水!你敢!”月见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就要迈步上前。 可褚青霄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她。 月见回头,不解的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神情平静的朝她言道:“把银票给他们吧。” “可是!”听闻这话的月见顿时心头一急,就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见褚青霄的有些颓然的朝着她摇了摇头。 月见一愣,下一刻,脸上的怒色也瞬间消弭,她仿佛被抽干了气力,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她当然不甘心。 可鬼鸦寨就是压在他们头顶的那座大山。 她掀不开,冲不破,就始终只能任他鱼肉。 任何的反抗,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厄运。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包裹…… 为了山寨,她甚至已经将他留给自己唯一东西都贱卖了出去。 可这份用关于他仅有一点记忆换来的银钱,却依然免不了要被鬼鸦寨夺取…… 想到这里,月见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她低下头,将手里的那叠银票递了出去。 李观水眉开眼笑的接过银票,装模作样的将之一张张的拿起,细细打量,然后说道:“啧啧啧……” “你看我说什么来者,这夜蟒城中的商铺就是下作,你看,这张一票墨迹模糊,一看 就是假的。” 他的语气浮夸,带着毫不遮掩的戏谑之意。 他每这么说上一句,都会有意将银票在褚青霄与月见的眼前晃荡一圈,然后才将那张银票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旋即他又拿起另一张银票,又继续着自己浮夸的演技:“你看,这一张也有问题……” 褚青霄与月见自然知道,李观水不过是在演戏。 而李观水也同样知道,自己这拙劣的演技骗不了任何人。 他大可以把这些银票揣在兜里,转身离去,褚青霄二人也绝不会阻拦。 毕竟在交出银票那一刻,褚青霄二人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多此一举的做法。 这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想要让褚青霄与月见心头好过一些。 他只是想要看着无论他的借口有多离谱,演技有多拙劣,褚青霄与月见二人却也只能配合,不敢吐出半个不字的模样。 他要狠狠的羞辱眼前的少女,他要让她意识,当初不听从他的建议,将他赶出苍鹰寨是如何愚蠢至极的决定,他要让她后悔! 一想到这些,李观水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抹近乎病态的兴奋之色。 他愈发卖力的进行着他的表演,也兴奋的注视着少女落寞的神情。 “唉……可真遗憾,这么多张银票,竟然只有这一张是真的。”好一会之后,他终于决定给自己这场表演来上一个足够精彩的落幕,他这样说着,从那叠银票中挑出了三张十两的银票,将之放到了月见的手中。 月见有些麻木的接过那银票,可李观水,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言道:“唉,你看我这记性,月见姑娘和褚兄弟之前不是还求我帮着打点太玄山上下的关系吗?” “这银票正好够数,到时候就劳烦月见姑娘再跑一趟了不是?”他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一脸并不真诚的歉意,伸出手将月见手中最后也是唯一的三张银票给取了回来。 月见在这时缓缓抬起了头,她看向眼前的李观水。 李观水也看向她,他在等着眼前的少女陷入暴怒,她大抵会对着她一阵怒骂,亦或者试图动手,但前者对他只是无关痛痒的指摘,而如果是后者,甚至不用他动手,夜蟒城中的守卫就会让月见付出足够惨烈的代价。 所以,无论眼前的月见做出何种反应,对于李观水而言,都足以达到他报复月见的目的。 他有些期待,以至于眸中的光芒在那时变得极为热切。 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月见看向他的目光,并没有他想象中汹涌的怒火。 她格外平静,平静得那双眼眸都仿佛一潭死水,波澜不惊,而如果一定要从那双眼眸中寻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的话。 是些许困惑。 女孩带着这抹困惑,在那时问道:“李观水……” “你为什么会如此恨我?” 第三十四章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李观水在那时一愣。 这似乎是一个很没有必要的问题。 但当他认真去思索的时候,却又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那么一丝让他难以回答。 月见其实待他不错。 他生在暮州一个偏僻小镇,十来岁时家里闹了饥荒,父母都死于非命。 为了活下去,他卖身到了一个大户家,本想着做个家奴本本分分,若是得了主家喜欢,日后说不得还能赎回奴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却不想,那主家却并非善类,将他当做了死士培养。 他为那主家卖命多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 却因为东窗事发,主家决定让他顶罪,他心有不甘,趁着主家不备,逃到了太玄山。 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他受了不小的伤势,被月见遇到,带回了苍鹰寨,救了回来。 一开始,他对月见感恩戴德,甚至对这个比自己小上近十岁的女孩心生仰慕。 他很尽心尽力的帮助着月见,也帮助着苍鹰寨。 但很快他就发现,月见的善良并非只对他一人,她愿意帮助每一个她能够帮到的人。 她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又离所有人都很远,看得见,却摸不着。 而在意识到自己并非特别的那一个后,李观水开始渐渐对苍鹰寨的一切感到不满。 他有修为在身,每次下山劫货,他能带回的货物最多,但分到手的却极少,他明明已经为赚了够了足以让他快快活活生活好些年的银钱,却因为寨子里那些老弱病残,过得入不敷出! 他对此很不甘心,而寨子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同样不少。 而在数次抱怨得不到月见回应后,有人试图用暴力改变寨子的规矩。 虽然李观水未有参与,但他的心底是隐隐希望他们可以成功的。 但遗憾的是,那群人被月见击败,而山寨也因此分崩离析。 大批不满现状的人离去,李观水就是其中之一。 细数从他来到山寨时到他离开山寨,一年多的时间里,月见对他从未挟恩图报,也从未要求过什么,甚至一直都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似乎真的没有理由去恨月见,去恨苍鹰寨。 …… “我自问待你不错,你要离开时,也并未阻拦,可为什么你就一定要置苍鹰寨于死地呢?”月见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眉宇间的困惑之色也愈发的浓郁。 “我不明白。” 李观水看着那少女困惑的模样,他的心头莫名的刺痛。 当然不是因为心疼,更不是因为内疚。 而是因为少女的困惑,让他觉得自己如此不堪。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而这也是他憎恶苍鹰寨,无时无刻都想着要让苍鹰寨覆灭的缘由所在。 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 利己者只在乎自己的得失,他们会损人利己,但绝不会为了单纯的损人而行事。 这世上最可怕的反倒是那些有着些许羞耻心,但却并不愿意为这样的羞耻心买单的人。 李观水就是这样的人。 他很清楚苍鹰寨与月见对他有恩,也明白作为一个人,理应知恩图报。 但知恩图报,带来的负累却让他难以承受。 他要离开,那就得需要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譬如这样运作的苍鹰寨,是没办法在太玄山这样的地方长久存在的。 他的离开并非他没有良知,而是与其大家一起等死,不如让他自己去寻条活路的无奈之举。 但这样的理由却始终存在一个问题。 那就是苍鹰寨还活着。 它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反复提醒李观水,你的逃避并非出于无奈,你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只有苍鹰寨覆灭,他才可以证明自己是对的。 甚至说不定还会在苍鹰寨破灭时,对那些孤苦伶仃的幸存者,伸出援手,再一脸遗憾说上一句:“你看,我早就知道会怎样,可惜你们不听我的。” 多么理直气壮,又多么心安理得。 他这样的人,可怕就可怕在,他那有却胜于无的羞耻心,往往需要用别人的苦难来买单。 并且,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会在暗中不停的推波助澜,乐此不疲。 而更可怕的是。 他这样人,往往才是这世上的大多数。 …… “你当然不会明白!” “你活得高高在上,总以为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 “可在太玄山这样的地方,苍鹰寨根本就不该存在!” “这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让别人来教会你这个道理,倒不如让我来!” 李观水满脸怨毒说道,然后愤然转身,带着手下的一大群人快步离开。 月见愣愣的看着李观水离去的背影,她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话。 站在她身旁的褚青霄默默的看着李观水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一群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他方才看向身旁的少女,轻声说道:“走吧。” 月见低着头,沉默的跟在褚青霄的身后。 她显得很颓丧。 褚青霄也看得出来,但他却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领着少女来到了安放那匹名为玄月的黑马所在的马厩。 他掏出身上所余不多的银钱付了草料的前,然后拉着缰绳走出马厩。 整个过程中少女始终低着头。 褚青霄依然没有安慰她的打算,只是一手拉着少女,一手牵着缰绳,走到了街道的一处巷口,然后便停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觉察到周围没了那么多行人,亦或者是心头堆积的委屈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月见的肩膀开始抽动,嘴里隐隐有些哽咽。 那是想哭,却又努力想要压下哭腔的模样。 而这感受,褚青霄很熟悉。 虽然有些唐突,但褚青霄还是在这时伸出了手,将女孩一把搂入了怀中,他紧紧的抱着她,轻声道:“我有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 “遇见难过的事情,好好的哭一场,哭过,才会不那么难过。” 被拥入怀中的少女身子一颤,她本能的想要挣脱,可褚青霄的话却让她愣了愣。 她张开嘴,哽咽声就在喉咙间打转,却始终哭不声来。 她只是趴在褚青霄的怀里一个劲的哽咽着,大抵对于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宣泄情绪的办法。 褚青霄并未催促,只是安静的陪着她。 好一会之后,月见嘴里的哽咽声渐渐小了些许,她带着还未散去的哭腔说道。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这话显然有些突兀,褚青霄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皱起了眉头,但下一刻却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你是说那道武魂印……” 少女趴在他胸膛前的头点了点,言道:“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褚青霄顿觉诧异:“那你怎么还将他……” 月见并不答他此问,只是继续带着些许哭腔言道:“那时候我才六岁。” “我爹忽然告诉我他要出趟远门……” “他时常这样,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没有消息,我早就习惯了。” “但那一次,却有些不一样,他走之前给了一枚玉佩,就是那枚武魂印。” “现在想想,他不惜损耗修为,也要将这东西留给我,大抵是他自己恐怕也知道,这一次,他一走就回不来了。” “只是那时的我还年幼,并不明白这些,我以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忽然出现,一身臭汗味的抱着我,用他的胡须扎我的脸……” “我还记得临走时他说过,下次回来,他就教我算数,一定要让我弄明白三加三到底等于几。” “我当了真,就一直等着他,等着他回来教我数数,旁人若是教我,我就一直哭个不停,告诉他这是爹要教我的,不用他们教,他们拿我也没什么办法,迁就下来,到了现在,三加三等于几我有时候都算不明白……” 月见这样说着,似乎情绪也平复了不少,她从褚青霄的怀里站起了身子,继续言道。 “后来族中出了变故。” “我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有很多人想要杀我们。族中的大人们护着我们一路东躲西藏,我们很多人都失散了,这样逃了有好些年,一路的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只剩下我和徐爷爷,相依为命。” “我们一路难逃,我听死去的族人说起过,我爹当年就 是去的暮州,虽然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回来,大抵是没有活下来,不然他不可能不来寻我的,但我还是想着万一他是遇见什么事耽搁了,万一我在路上就遇见了呢……” “所以我们一直往难走。” “想着就算找不到他人,就算他已经死了,至少,我想找到他的剑……” “在我们那里,人死后,剑得回到故乡,灵魂才有处安息,我不想他做孤魂恶鬼。” “我们就一路南行,可那些想要杀我们的人,却始终咬着我们不放。后来徐爷爷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们逃到了太玄山,在那里遇见了巫婆婆,徐爷爷决定就在这里安家,我知道他年纪大了,逃不动了,我就陪着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起初的苍鹰寨只有几十号人,但时不时就会有人逃命到这里,我看见他们,就忍不住想到那些死在路上的族人,我想尽我所能救他们,倒也不是因为我多么善良,只是因为想要密布当初没有救下那些死去的族人的遗憾罢了。” “其实这真的很辛苦……” 说到这里,月见顿了顿,那方才止住的哭腔又有了几分蔓延的驱使。 “我真的很笨。” “徐叔叔死前用剑意灌注,将我的修为生生从一境拉到了四境,他想要让我保护好徐爷爷,想要让我努力修行,有朝一日为族人平冤昭雪。” “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在四境止步不前,武魂也好,境界也罢,我都停滞不前。” “叔叔死前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没有做好。我不敢去用我爹留给我的武魂印,到不了九境,我永远没办法报仇,哪怕我知道永远到不了九境,但我不能停下来……” “徐爷爷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再这么操劳,他本就有伤在身,再出手,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想着那就把武魂印买了,让苍鹰寨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让他最后的日子能过舒服一些……” “可我不明白……” “为什么即使是这样,即使我已经不想着报仇了,即使我也不去想能不能再见到我爹,他们依然不愿意让我们好过……” “明明是我救了他,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月见越说越是委屈,越说越是难过,无论平日里她装得如何的坚强,可她毕竟才十八岁。 她日积月累的委屈、惶恐都在这时一股脑的涌出,嘴里说出的话或许并无逻辑,但却就是此时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只是那个本应倾听她说话的少年,却异常的沉默。 准确的说是在她谈及自己的父亲时,这个少年却异常的沉默。 她察觉到了古怪,抬起头看向少年。 却见对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目光。 包裹着诧异与惊喜。 心疼与懊恼。 它复杂无比,却莫名让月见心头一颤。 而下一刻,少年忽然伸出了手,将她再次搂入怀中。 与之前的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拥抱很用力,就像是生怕把她弄丢了一般。 这是很唐突的举动。 月见本能的想要挣脱。 可那时,她的耳边却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别难过了。” “从现在起……” “我会陪着你。”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我保证。”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莫名坚定。 那是一种月见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柔。 她的身子一软,不自觉的沉溺在那温柔之中,试图挣扎的手缓缓放下。 “而现在。” “我们得先让那个欺负你的混蛋,知道什么叫后悔!” 月见闻言一愣,她抬头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的眸中正泛起层层杀机,目光凶厉的盯着前方夜蟒城城门口的方向。 而那里,李观水一行人正押解着数十位奴隶有说有笑的翻身上马,缓缓走出夜蟒城…… —————————— ps:说个事,《巡天司》明天上架,第一更会晚一点,大概在十点左右,会有加更,尽量多加点,大家有能力的,请多多支持正版。 第三十五章 因为,你哭了 一大群战马缓缓穿行在山林间,每匹战马的身后用绳索拉着一道身影,那些身影大都衫褴褛,手足之上被绑着铁链,在绳索拖拽下跟在他们的马背后。 哪怕战马的速度并不快,但对于这群面黄肌瘦的人而言,却依然跟得很是困难。 稍有不慎栽倒在地,这群匪盗也不会停下战马,反倒会有意加快速度,任由他在地上被拖行,周围的同伴也不会制止,反倒是纷纷放声大笑,就好似眼前这副场景是一场格外有趣的表演一样。 “还是老大机敏,不然这一千多两银子,还就真进了那小妮子的荷包,咱们兄弟一分钱都捞不到。”忽然,一位匪盗看向为首的李观水,眉开眼笑的拍着马屁。 李观水面色得意,他坐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蹄起落而轻轻晃荡。 “这人做事就得多想,多记。” “不然你一位寨主凭什么把黑鸦使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 他露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一板一眼的说着。 “是是是。寨主慧眼识珠,我看以老大的本事,再过些日子鸦神将之位也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兄弟。”那匪盗赶忙附和道。 李观水瞟了那人一眼:“这种事啊,就不要去多想,做得好,寨主都看在心底,该有的自然会有。” 这话一出,他微微一顿,旋即再言道:“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只要好好替我办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周围的匪盗闻言纷纷面露喜色,自然是又免不了对着李观水一阵溜须拍马。 李观水亦很是受用的将之照单全收,他眯起了眼睛,之前与月见交涉时生出的些许不快,也在众人的阿谀奉承声中也渐渐消弭。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蒙蒙亮。 从夜蠎城离开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此刻的他们已经走入太玄山脉中,若是一切顺利大概在今日傍晚他们就能赶回鬼鸦寨。 但在那之前,李观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这样想着,眼角的余光落在自己马背后,被绳索绑着那位女子。 “从昨天一大早出发,再到现在,大家也都快有十二个时辰未有休息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太玄山脉中,就地修整一会,一个时辰后咱们再动身吧。”他的眸中泛起阵阵火热,嘴里如此言道。 周围的同伴显然都清楚他的性子,脸上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以老大的本事,一个时辰怕是不够,不如多等些时间,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多见,回了鬼鸦寨可就不是咱们的东西了!”有人淫笑着说道。 “是啊,老大,要不你舒服过之后,给我们也留些时间,让我们也尝尝这将军之女是什么滋味!”亦有人跟着起哄道。 李观水在这时翻身下马,嘴里笑骂道:“老子玩过的你们也不嫌脏是吧?” “那就等着吧,等我完事,你们再来!” 听闻这话,周围的匪盗顿时兴奋起来,嘴里发出一阵阵怪笑。 …… 蒙瑾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她本只是想要抓回离家出走的弟弟蒙子良,带着他回家与南宫家的那位大小姐完婚。 这对家族而言很重要。 更何况那南宫家的小姐,无论是长相还是才情,在这沧暮二洲都是上上之选,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这弟弟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地方,一门心思的想要逃婚,想要去那天悬山修行剑道。 好不容易在半路截住了他,可这家伙却机灵得很,在挣脱无果后假装认命,老实了几天,趁着她放松警惕竟然再次出逃。 她没有办法,只能一路追赶,好不容易在太玄山的边陲寻到了他。 可却又遭遇了匪徒,双方一场血战,自己手下带着的几个护卫死的死逃的逃,她为了顾及自己的弟弟,只能留下与劫匪周旋,却终究寡不敌众,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然后又几经周折,被眼前这个名为李观水的鬼鸦寨匪盗买入了手中。 她盯着眼前双眸之中隐隐泛着火热的男子,心头惊惧不已,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你……你不要过来。”她大声说道,身子试图后退,可双手却被绳索绑着,牵在马背上,根本难以脱逃。 那些匪盗很聪明,知道她有修为在身,所以从她被抓后的近十日时间中,匪盗们只给她喝了些清水,以及极 为少量的食物,就是怕她吃饱喝足修为恢复闹出麻烦。 此刻虚弱万分的蒙瑾根本无法挣脱手上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淫笑着的男人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做了鸦奴,你们迟早都会死,死之前为什么不让自己快活一会呢?”李观水却如此说道。 他的脑海中始终存在着那么一套逻辑,让自己所行的恶事看上去并非那般可恶。 却不知,这样的说辞,荒唐可笑,甚至连说是自欺欺人都显得自欺欺人。 不过他却并不在乎,此刻的他淫虫上头,只想着如何将眼前这个官家之女压在身下,好好欺凌一番,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又朝着蒙瑾迈出数步,几乎来到了女子的跟前。 蒙瑾一退再退,但手中被绳索捆绑着,很快就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的脸色苍白,对于眼前的窘境一时间毫无办法。 “放开我姐!你这混蛋!”而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裹挟着怒火的声音忽然传来。 蒙瑾与李观水皆在这时侧头看向那处,只见确实浑身是伤的蒙子良正双眸尽赤的朝着他们怒吼道,只是他的修为远不如蒙瑾,身上更是有十日前大都后留下的伤口未有痊愈,这一路奔走他早已疲惫不堪,此刻站起的身子都有些摇晃。 但饶是如此,他也依然一心想要护着自己的阿姐,一边大声的说道,身子挣扎着就想要朝着此处跑来,可他的手上同样被绳索捆绑,在他朝前走去的刹那,一位匪盗却忽然出手,将那绳索拉住用力一拽。 措不及防的蒙子良顿时被那股力道,拉扯着身子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痛楚让蒙子良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身上的伤口也在撞击中被撕裂,鲜血顺着剩下的地面,便溢了出来。 “子良!”而看见自家阿弟如此惨状的蒙瑾也是心头一紧,大声的吼道。 她同样也与上前,可手中的绳索却被李观水死死拉着,任凭她使出浑身的气力想要挣脱,也依然难以办到。 李观水似乎很喜欢眼前的场面,他盯着双眸溢出泪水的蒙瑾,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 那拖拽着蒙子良绳索的匪盗顿时领会到了李观水的意思,他冷笑着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蒙子良的衣衫,就这样拖拽着对方,一路来到了蒙瑾的面前。 “子良!”蒙瑾看着浑身是血的弟弟,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再也包裹不住,于这时宛如决堤一般顺着两颊就涌了出来。 “阿姐……”蒙子良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姐姐,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未有出口,身后的匪盗就是一脚踢出。 艰难站起身子的蒙子良一个趔趄,便跪到在了地上。 同时那匪盗的一只脚也落在他的肩上,让他想要起身的意图被彻底瓦解。 “当真是姐弟情深啊,着实让在下感动。”李观水在这时幽幽言道。 他走到了蒙瑾的跟前,眉宇间荡开笑意:“不如这样吧,姑娘好好配合在下,事情做完之后,我就把你弟弟放了,你觉得如何?” “阿姐!别听他的!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不可能放过我们的!”蒙子良近乎咆哮似的吼道。 蒙瑾的眸中涌起那么一丝犹豫在蒙子良的怒吼中顿时消弭。 “啊!” 可也就在这时,蒙子良却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来是他身后的匪盗在这时一只脚伸出,将蒙子良的左右手掌狠狠的踩在了脚下,并且那只脚不断的左右碾动,隐约能听见蒙子良指骨碎开的轻响。 那一瞬间,蒙子良的脸色煞白,剧烈的痛楚,让他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就你他娘的聪明是吧?”匪盗在这时怒骂道,对于蒙子良坏了他们的好事显然很不满意。 李观水也微微皱眉,面露遗憾之色的言道:“不愧是蒙将军的儿子,确实聪慧,骗不过你们……” “但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寻些乐子,既然姑娘不愿意给,那我们就只有从你这聪明的弟弟上找了。” “那就先从食指开始,一根一根的给我帮他的手指砍下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人如果没有十指再被挖去双目刺破双耳,他听不见看不着,也摸不了东西,他会怎么样,是不是我们把他待到悬崖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掉下去啊?” 李观水的话,让蒙瑾的脸色一变,而周围的匪盗们却显得格外兴奋,在那时大声的吼叫着,似乎已经急不 可耐的想要看一看那副猎奇的场景。 “求求你,不要!” 蒙瑾满脸泪痕的朝着李观水求饶道:“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回去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想要钱,我让我爹给你很多钱,很多很多的钱!” 李观水闻言却是不语,只是看向那蒙子良身后的匪盗,低声道:“就从食指开始吧。” 那匪盗脸上的笑容狰狞,听闻这话,没有半点犹豫一只脚将蒙子良的手掌死死踩住,手中的刀高举,猛地就要朝着蒙子良的食指落下…… “等等!” 蒙瑾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匪盗的刀刃在距离蒙子良的手指不过一寸处停下,他面露得色的看向蒙瑾。 蒙瑾的脸色苍白,她低下了头,咬着牙言道:“我会配合你的,不……不要伤害我弟弟……”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于蒙瑾而言,却仿佛用尽了她浑身的气力,这话说完的瞬间,她的身子瘫软,双眸暗淡,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阿姐!不要!”蒙子良大声的吼道。 蒙瑾却苦涩的朝他摇了摇头:“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她的话刚刚落下,一旁的李观水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将她拦腰抱起,走向一旁的树林。 她心如死灰,神情空洞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试图起身阻止,却又被一旁的匪盗打倒在地。 她看在眼里,却没有再出言阻止,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从他们落入这群匪盗手中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她多想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在梦境的最后,会有那么一个人朝她伸出手,将她从这场噩梦中拉扯出来…… 但…… 她知道,没有人会来。 她这样想着眉宇间露出一抹决色,她朝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弟弟点了点头,蒙子良在那时一愣,似乎领悟到了自家姐姐的心意—— 蒙家世代为将,征伐沙场。 免不了会有人落入敌寇手中,受尽折磨。 为了让自己死得足够体面,每个到了三境的蒙家后人都会习得一道法门,用于引爆自己体内的灵力,不受仇寇侮辱。 而现在,蒙瑾就这正要这样去做…… …… 山道上。 月见远远的看着在山林中停下的队伍,眉宇间闪过一抹异色。 “当时你让我把银子给他们时,你就想好了要这么做吗?”月见看向身旁的褚青霄问道。 这一路,他们一直远远的跟在李观水等人的身后,这让月见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似乎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拿回他们的银子。 褚青霄目光冷峻的盯着那处,对此并不否认,只是言道:“银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是猎物,回月牙峰的路上都需要提心吊胆,但银子给了他们,他们就是猎物,而且……” “是那种被猎人盯上了,还不自知的猎物。” 眼前的少年脸上翻涌着宛如实质一般的滚滚杀机,与之前她所见的判若两人。 甚至在哪怕张开了修罗界的情况下,月见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峻的模样。 就好像,眼前那群匪盗与他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那股气息阴冷的让月见都有些不适,她再次看向那远处,眉头皱起,有些担忧的言道:“你准备把他们都杀了?” 她自然不会去心疼那些鬼鸦寨的恶徒们的生死,只是算上李观水在内,那群匪盗足足有近二十人。 褚青霄的战力确实不错,二人配合得当,想要杀了祸首并非难事,可若是这群人有一人逃离,把这消息带回了鬼鸦寨,对于苍鹰寨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之前确实没有这样的打算。”褚青霄这样应道,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的人群之上,似乎是清点对方的数量。 “我本来的计划,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从哪些奴隶下手,将他们放跑制造混乱,然后趁着人群离散,将那李观水杀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回我们的钱。” “但现在……他们都得死了。” 少年的话说得格外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那为什么要改变计划呢?”月见有些不解。 看向远方的少年在这时回过了头,他看向月见,眉宇间的杀机在一瞬间消弭,他粲然一笑,温柔的说道。 “因为……你哭了。” 第三十六章 诱敌 李观水的双眸火热,他横抱着面如死灰的蒙瑾就要走入眼前的树林。 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在这女子的身上施展自己的手段。 “我说,你们鬼鸦寨难道就没有个女人吗?” “怎么每次见你们的人,都是在想着做这种事情?”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却在这时于他的背后传来,将李观水正高昂的兴致被打断。 他的心头顿时涌出些不快,在那时转过了头。 而当他看清眼前站着的身影时,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神情诧异。 “怎么是你?”他如此问道,眉宇间目光警惕。 事实上,感到的诧异并不仅仅是他,被他胁迫的女子在看清来者的模样后,心头同样也是一惊,只是此刻的李观水心思全放在了来者的身上,却并未注意到蒙瑾脸上的异状。 褚青霄面带微笑的看向李观水,说道:“李兄别紧张,你这么多弟兄都在看着,你的修为又高出我一头,我可没有胆子来寻你麻烦的?” 李观水闻言,脸上的警惕之色稍缓,却并未散去,他的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他的身后,却并未见到月见的身影。 “月见呢?”他问道。 褚青霄却道:“有些话,她不必听到。” “嗯?”李观水的眉头一挑,似乎隐隐感觉到了褚青霄的弦外之音,他眯起了眼睛言道:“看样子,你是有什么话要瞒着她了对吗?” 褚青霄不答他此问,反而问道:“李兄可知,你取走的那一千多两银子,是什么钱?” 李观水摇了摇头。 “那是苍鹰寨的救命钱,众所周知,整个苍鹰寨还有月见与黄曲象二人能有可能打过死斗场上的对手,但如今他们二人身上都带有未痊愈的伤势,苍鹰寨指望不上他们,就只有想办法筹集银钱,这可惜这钱被李兄拿了去……”褚青霄接着言道。 “所以你是想求我把钱还给你们?”李观水眯起了眼角,眉宇间涌起一抹轻蔑之色。 “当然不是。”但褚青霄却如此说道。 “且不说李兄大概不会应允,就算李兄大发慈悲真的给了我们一两百银子,熬过了这一两个月,那之后又该何以为继呢?” “月见想要死守着苍鹰寨,可没道理我要跟着陪葬吧?” “我来,是想要为自己,也为李兄求一条康庄大道。” 这话让李观水一愣,但旋即冷笑一声,轻蔑道:“就凭你?” “凭我当然不行,但我却知道一个足以让李兄在鬼鸦寨平步青云的消息。”褚青霄对于李观水的言语之中的嘲弄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微笑着言道。 “哦?”李观水眉头一挑,显然来了些兴致,但眉宇间的警惕却依然不曾消减。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才被褚青霄一处围魏救赵的戏码诓骗过,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相信对方。 褚青霄却并不着急,而是问道:“李兄难道就没有想过月见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在夜蟒城换来了一千八百余两银子吗?” 这个问题让李观水顿时一愣。 之前他只想着如何羞辱月见,却 忘了这茬,此刻经褚青霄提醒,方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寻常。 要知道在夜蟒城这样的地方,寻常物件落在这里,因为来路不正的关系,大多数都会被压低五成到六成的价钱,能卖出一千八百两的东西,那本来价值就在三四千两开外。 这种级别的物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宝物了。 李观水被勾起了兴致,他问道:“那你倒是说道说道,月见的手里到底有什么宝物。” 褚青霄闻言看了看四周,那些李观水的同伴显然也被这番话所吸引,围拢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褚青霄在这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那模样显然是在暗示李观水,他的并不愿意将这秘密分享给在场的每个人。 但已经在褚青霄手上吃过一次亏的李观水却长了个心眼,在那时道:“无碍,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虑!” 褚青霄闻言,也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旋即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将背上的包袱去了下来,同时从中拿出一柄断剑握在手中:“李兄可还记得此物?” 李观水自然记得,他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困惑。 “如果我告诉李兄这些断剑就是每柄价钱千两的神物,你可信?”褚青霄再言道。 李观水闻言皱起眉头道:“这些剑我看过,除了锋利一些外,再无任何亮眼之处,如何能卖出千两高价。” 褚青霄却笑道:“那是因为李兄只知其外,却不知其内……” “之前相见,我确实有诓骗过李兄,但也不代表每一句都是假话,至少我确实是天悬山的弟子。” “至少曾经是。” “这些剑看上去普通,但其实都是瑶光剑池中的灵剑,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被损毁,放到了仓库之中,本来是要定期取出被重新熔铸,却被我在机缘巧合下盗走,我也正是因此,才做了太玄山中的流寇。” 褚青霄说得一脸认真,但李观水却有些不大相信,他沉下了眉头问道:“你如何证明?” “世人皆知瑶光剑池之中哪怕是最低级灵剑其中也包裹着浩大的剑意,但这些东西需要以灵力激发,平日里无法看出。” “这其中真假,李兄一试便知。” 褚青霄这样说着,伸出手就将手中的断剑朝着李观水递了过去。 周遭的众人见褚青霄说得神乎其神,也都纷纷将目光落在那断剑之上,神情隐隐有些火热,毕竟如果褚青霄说得是真的,这里四五把断剑,只要运作得当,卖出近万两银子的价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观水也近乎下意识的就要伸出手去握住褚青霄递来的剑,可就在这个档口,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褚青霄的包袱中尚且有四把断剑,算上他递上来的这一把,总共五把,而之前他夺走他包袱时,所见断剑的数量也是五把…… 那这一千八百两银子又是靠什么换来的呢? 这念头一起,李观水方才放下的警惕再次涌上心头,他看向褚青霄,而褚青霄此刻那眸中的讨好之意,也尽数散去,化作一道汹涌的杀机,而从他手中递来的剑速度也陡 然一增,直奔着他的咽喉而来。 瞥见此景的李观水心头一凛,脚步朝后一踏,避开袭来的剑锋。 在短暂的惊讶后,他的心底暗暗冷笑,这褚青霄演出的戏码固然精彩,但却有着致命的漏洞,更何况他区区二境的修为想要杀他一个三境武者又岂会那般容易。 只是这样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褚青霄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剑锋无法伤到对方,在李观水退去的刹那,剑锋一转,竟是攻向周围围观的匪盗。 春不晚——雁去回! 他手中的断剑顺着他的身子而猛然转动,被他顺势抛出,剑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三位首当其冲的匪盗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断剑割开了喉咙,伴随着鲜血喷涌猛然倒下。 这场面让周遭的匪盗先是一惊,旋即回过了神来。 他们在鬼鸦寨做事,自然不会是寻常胆怯之辈,那个人的手上没有沾染到一些血腥?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皆被激起了凶性,手中的刀剑纷纷出鞘,在第一时间便朝着褚青霄围杀过来。 褚青霄虽然有修罗界傍身,但这法门也绝非无敌,十余人的围杀足以封死他的进退之路,修罗界就是再神奇也没办法让他在这样的情形下全身而退。 所以在一击得手,割开了三位匪徒的喉咙之后,褚青霄握住飞回的春不晚,身形并无半点迟疑,转身便快步退开,与杀来的众人拉开距离,让他们第一轮攻势扑了空。 但还不待他喘息片刻,背后却在这时传来一阵凉意。 褚青霄心头一惊,浑身汗毛竖起。 是刚刚退去的李观水! 修罗界发动的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危险,他在那时赶忙转身,手中断剑高举,不用看清身后状况,凭着修罗界的感应,剑锋便横在了袭来的刀刃与自己的面门之间。 铛。 只听一声闷响爆开,断剑的剑身猛颤。 褚青霄只觉自己的虎口发麻,面色也瞬息苍白。 他虽然挡住了后方袭来的攻势,可裹挟着灵力的刀锋说爆发出来的威能却巨大无比,二境与三境之间的距离远不是靠着修罗界所可以密布,当初对付鬼鸦寨的唐虎,褚青霄是靠着软磨硬泡足足熬了一个时辰,将之灵力耗尽这才取胜,此刻与李观水正面对抗,三境的压迫感也才真正展现。 “反应不错嘛,怪不得敢来铤而走险,只可惜戏演得差劲了些。” 李观水面露狞笑的言道,他手中的长刀在这时继续发力,巨大的力道让褚青霄的身形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弯,额头上更是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而与此同时,那第一轮扑空的匪盗们也在这时再次袭杀而来,褚青霄知道,再僵持下去,就算不被李观水所伤,也得被身后袭来的匪盗们乱刀砍死! 匪盗们的刀剑幽寒,眼前的李观水面目狰狞。 但褚青霄却在这时抬头看向对方,他也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容,让李观水一愣,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同样有一道寒意袭来…… 第三十七章 破局之法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算计。 无非就是褚青霄作为诱饵上前,能骗到李观水等人自然最好,若是骗不到,那就直接出手。 有修罗界傍身,褚青霄虽然没办法杀死李观水,但想要拖住他一会,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在他吸引住李观水注意力的时候,月见则绕到李观水背靠山林之后,在双方出手的瞬间,寻到机会,便悍然出手,一举将李观水击杀。 李观水不过三境修为,而月见则是实打实的四境武者,有心算无心之下,李观水断没有活命的机会。 而只要能杀死李观水,剩下的十来位二境甚至一境的匪盗,对于褚青霄与月见而言,都无法构成什么威胁,只要他们做得细致一些,别让这剩余的匪盗有逃跑的机会,那么他们的计划就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一切到目前为止也都依照着褚青霄的计算而发生着。 月见的剑已经袭杀到了距离李观水的后辈不过数尺的距离前,她身为四境武者的实力在这一瞬间被他全力催动,她的速度极快,剑锋之上裹挟着的剑意与灵力也甚是浩大。 褚青霄丝毫不怀疑李观水的身体会被这一剑所撕裂,甚至搅碎。 而李观水眉宇间的惊骇之色也很好的应证了褚青霄的猜测。 褚青霄甚至在这时已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伸手杀来的匪盗,心底暗暗计划待会该如何配合月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群匪盗尽数斩杀。 月见也在这时面露喜色。 她的剑锋一步步向前,眼看着就要刺入李观水的后背。 可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黑色的事物却忽然从李观水的后背中蓦然涌出…… 是一只包裹着黑气的手。 他握住了月见袭来的剑锋…… 然后,那只手将握着的剑锋朝前一送,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月见前行的脚步一顿,在那股力道下,退开数步。 而于此同时,李观水的背上的衣衫被那只手所撕裂,背上一道黑色的缝隙在血肉见浮现。 在阵阵淅淅沥沥的古怪声音中,一直黑色的生物从那缝隙中爬出。 那是一道浑身包裹在黑气中的人形生物,他的模样与李观水生得并无二致,只是相比于李观水,他的背后多出了一对黑色乌鸦翅膀…… 阴冷的气息随着它的出现,而在周遭席卷开来。 黑鸦模样的李观水看向月见,双眸之中爆出猩红色的血光,他狞笑着言道:“月见,你没有想到吧?我凝聚出了武魂……” 黑鸦诡异的出场方式,让月见看得心惊 胆颤,而听闻这话,月见的脸色更是一变。 她当然明白武魂的强大,也听闻过有许多武者亦或者其他类型的修士会凝聚类似于身外化身似的武魂。 譬如在北魏的藩国就生活着一群崇敬鬼灵的部族,他们会在三境之后,将先祖亦或者一些精怪当做武魂铭刻在自己的魂柱之上,再配合某些特别法门,就能召唤出与先祖亦或者精怪如出一辙的武魂作为御敌之法。 但…… 武魂一般情况下是灵体亦或者魂体,固然可以通过后天的凝练,让他的灵体变得与肉体相差无几,可眼前这个黑鸦形态的李观水,却给月见一种,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于李观水的存在的感觉。 他更像是…… 某种附身在李观水体内的鬼怪! 念及此处,她的心头骇然。 但那黑鸦却似乎并不打算给月见太多的思虑的时间,在说完那话之后,他背后的双翼一颤,猛然朝着月见杀了过来。 而有四境修为的月见在这黑鸦的手下竟然讨不到任何好处,几次对拼都落了下乘。 褚青霄也将这诡异的场景看在眼里,他的心头一惊,却是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事物。 但在他愣神的档口,身后那群匪盗却已经杀到了跟前。 “小子,跟我的弟兄们好好玩玩吧!”而李观水则在这时发出一声冷笑,手中长刀发力,将褚青霄的身形震退,让褚青霄暴露在那十余位匪盗的刀锋之下。 而自己这转过身子,杀向不远处正与自己那诡异武魂缠斗着的月见。 他的想法很简单。 二境的褚青霄根本构不成威胁,自己的手下足以对付,反倒是四境的月见说不定身上藏着杀招,先将月见解决,褚青霄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 …… 他的想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面对十余位修为与他相差无几的匪盗,褚青霄根本施展不开。 李观水激发的力道他尚未完全卸去,身后的刀刃却已然及身。 在修罗界的感知下,他的身子在地上一滚,略显狼狈的退避到一侧,可饶是如此,他的后背依然被刀刃所伤,被划开了数道口子,但这已经是在那样的状况下,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策。 可他刚刚站稳身子,刀锋再次袭来,他提剑挡住,同时手臂发力,将挥刀之人震开,正欲欺身上前,了解此人,可更多的刀刃却又袭杀了过来。 褚青霄的眉宇中闪过一丝怒意,却不得不收回足以取下那人性命的攻势,同时退开数步,与杀来的众人拉开身位。 但这群匪盗却也不是愚笨之辈,他们的攻杀之法显然是经受过类似军队的训练的。 几人为一组,一同攻杀,相互掩护,同时几个小组之间又不停的交替掩杀,根本不给褚青霄半点喘息的时间。 褚青霄刚刚避开一轮进攻,还未来得及调整,又是数人从两侧杀来,当褚青霄避开杀招试图反击时,新的一队人马又会在这时杀来。 接来数次交锋,哪怕是在修罗界的加持下,褚青霄也只能保证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却并没有办法击杀任何一人。 这让褚青霄的心头暗暗窝火,同时也有些焦急。 他趁着避开杀招的档口,看过一眼月见那边的状况。 那李观水的武魂甚是诡异,战力也远超三境,他一人月见应付起来已经是捉襟见肘,而加上李观水的加入,此刻的月见更是节节败退,一时间可谓险象环生。 看着这些的褚青霄心头万分火急。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到了一切,却不知这世上修士的手段千奇百怪,在没有清楚对方的底牌前,任何行动都是带有风险的。 她不能有事! 褚青霄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但大概也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他的几次攻势也变得有些急躁。 几次试图以伤换命意图都被对方紧密的阵型所破解,反倒让自己的右臂被刀刃砍伤,此刻正鲜血淋漓。 右臂的伤口,让他的攻势愈发的迟缓,想要再寻到机会也愈发的困难。 他再次避开对方的杀招,心头的焦急已经达到了顶点。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利用修罗界躲避这对方一轮接着一轮的攻势,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寻找着可能的破局之法。 轮番大战,让褚青霄体内的气力消耗极快,他在躲避这攻势的同时,也从怀里取出了一枚赤血虫,正欲吞入口中补充气血——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靠着赤血虫源源不断的气血供应,拖垮这群匪盗,但这样的办法注定耗时良久,月见不见得能等到那个时候。 可至少,他的保留着这一丝希望。 这是在十二年的永夜轮回中褚青霄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抓住每个哪怕再渺茫的希望! 他就要将赤血虫放到嘴中,可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林旁,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正蹲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看向此间。 褚青霄的双眼在那时眯起,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找到了破局之法! 第三十八章 破阵崩山 蒙瑾很是恍惚。 这一切对她而言,依然是如梦境一般荒诞的场面。 本来她已经心蒙死志,做好了自我了断的打算。 可就在她这这般念头升起,并且准备为之付诸实践的档口。 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却忽然出现。 他真的朝她伸出了手,将她从这场笼罩着无垠黑暗的噩梦中拉了出来。 她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以至于她到此刻还有些呆滞。 直到…… “蒙瑾姑娘!”一声大喊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个少年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同时在这时,将一柄断剑朝她抛来。 蒙瑾的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自己的双手猛然伸出。 铛! 只听一声闷响,她手中锁链被断剑斩开,同时一只红色的蠕虫也落在了她的跟前。 她茫然的抬头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转头朝向她,伸出了自己的舌头,而他舌尖也正趴着这样一只蠕虫,他一边躲避着身后匪盗的攻势,一边面朝蒙瑾将那么蠕虫吞入了腹中。 那其实是一个有那么些滑稽的场面。 但好在蒙瑾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虽然蒙瑾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还是选择相信了那个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的少年。 她一手抓起那蠕虫,这放在平日里她定然会觉得让她格外作呕的东西,此刻她却没有犹豫,一口就将之吞了下去。 而随着那蠕虫入肚,她的小腹中升起一股股暖意,然后她虚弱的身躯正以极为惊人的速度恢复起气力。 她没做多想,一把便提起了手里的断剑,将脚上的锁链也一并斩断,旋即身子猛然向前,瞅准了一位背对着她正要杀向褚青霄的匪盗,断剑朝前一送,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在对方的哀嚎声中,她抽出断剑,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 此刻的她,只想让这群方才肆意折辱她的家伙们付出代价,也宣泄出这段时间,沦为阶下囚的怒火。 她踩着那匪盗的尸体,身子继续杀向前方。 她的三境修为因为体内的灵力尚未恢复无法发挥,一身武艺也因为手中断剑难以完全施展。 但毕竟出生将门,从小耳濡目染,那杀人之法,她信手拈来,绝非寻常匪盗可以比拟。 只是十息不到的光景,便又有猝不及防的三位匪盗死在她的断剑下。 而她的加入也让匪盗们没有办法再保持队形,全力应付褚青霄,而是不得不分出四五人来牵制住她。 但这样的安排,却让匪盗们很快就付出了代价。 …… 这群匪盗除开李观水,一共有十七人之多。 在一开始被褚青霄突袭之下,死伤三人,又因为蒙瑾的发难而有四人战死。 剩下的不过十人而已。 若是全部涌来牵制褚青霄,褚青霄还有些力有不逮,可他们分出了半数去围杀蒙瑾,剩下的五个人面对褚青霄,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褚青霄将这般调动看在眼里,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修罗界猛然张开,他的脸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他将破阵子握于手中,一改方才处处退让的态度,脚步轻轻一点,身形跃出,竟是选择主动对眼前结成阵型的五位匪盗发难。 为首的匪盗心头一颤,诧异于褚青霄这一瞬间改变的态势以及那浑身忽然弥漫的杀机。 他提起手中的长刀,慌忙迎向褚青霄。 二者的刀剑相遇,在半空中爆出一声闷响,双方皆未在此番对拼之中讨到便宜。 但匪盗的同伴的刀锋却在这时袭来,已经与众人有过近十次交手的褚青霄甚至不需要修罗界的感应,就已经赶在刀锋落下之前退开了身形。 可这一次,匪盗们已经没有其他同伴可以继续出手,拖延褚青霄,但褚青霄却可以赶 在他们旧力耗尽新力未生的档口,脚步在退开瞬间再次点地,虚晃一枪,再次杀上前去。 匪盗们对于褚青霄第二次发起的攻势毫无预料,一时间措手不及。 他们提起手中的刀剑试图抵挡褚青霄的攻势,但在修罗界的加持下,他们心思却早已被褚青霄看穿。 在为首的匪盗的刀锋眼看着就要与褚青霄相撞的刹那,褚青霄的身子却朝着一旁侧开,避开了袭来的刀刃,同时手中断剑被他反握,朝着那匪盗的脖子轻轻一抹,一道血痕被拉出,匪盗眸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息暗淡下来。 而褚青霄却并不贪功,身子顺势退开数步,一心反扑的匪盗们杀招纷纷落空,而褚青霄却忽然回转身形,一把通体漆黑的断剑被他握于左手。 二更天——阎罗鸣丧! 黑色的剑身一颤,发出一阵刺耳的剑鸣。 那声音古怪,让匪盗们皆心头一颤,待到回过神来,剑锋已至身前。 一位匪盗便在这时,被黑色的断剑刺穿了胸膛。 接连两位同伴倒下,剩下的三人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绝非善类,他就像是拥有读心术一般,他们的每一次出招都仿佛被他看穿了一样,他们根本碰不到他衣角,而他却可以在轻描淡写之间,取走他们一个又一个同伴的性命。 匪盗们心生畏惧,脸色苍白。 而这样的生死之战,一旦畏手畏脚,就注定会败亡。 褚青霄看穿了他们的胆怯,招式愈发的狠厉,又接着几次虚实相掩的佯攻,让他们摸不清脉络,再又将一人击杀后,剩余的二人彻底慌了手脚,开始四处奔逃。 可褚青霄对此早有预料,先是掷出一剑,将其中一人击杀,旋即快步追上另一人,一剑封喉,了结了他的性命。 做完这些,他又提剑赶到蒙瑾所在之地,与之配合,二人合围之下,仅剩的五位匪盗也被很快的料理干净。 但褚青霄并未因此而生出半点轻松之感,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还未解决。 他在这时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李观水与他黑鸦武魂正在不断对着月见发起攻势,月见苦苦支撑,身上也多出了许多伤势,虽然都不致命,但已显露出败相,再拖下去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蒙姑娘!”褚青霄念及此处转头看向蒙瑾,正要说些什么。 蒙瑾却赶在他发声之前朝他点了点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蒙瑾虽为女子,但也只知恩图报的道理。” “我愿虽公子屠此恶贼!” 褚青霄闻言感激的朝着蒙瑾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领着她便快步朝着李观水所在之处袭杀而去。 …… 褚青霄在心头暗暗估算着。 从那武魂与月见对敌的状况来看,武魂的战力恐怕接近四境,而同时他还生有一双鸦翅,这让他的身形愈发的灵活,攻势相比于寻常武者也更加的诡异。 正因如此,他要比寻常的四境武者更难对付。 哪怕褚青霄与蒙瑾在这时加入战局,想要解决掉这个诡异的武魂也绝非易事。 而在通常情况下,武魂是依附于武者而生的,无论多么诡异的武魂,一旦武者率先战死,武魂也会如无根浮萍一般,瞬息消亡。 对付眼前的困局,褚青霄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李观水下手。 他认为只要杀了李观水,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蒙瑾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二人放慢了脚步,缓缓朝着李观水靠了过去。 李观水与武魂正在合理围杀月见,对于后方的状况并无察觉,始终背对着二人,而月见也瞧见了赶来的二人,对于二人的目的她心领神会。 在那时有意让自己的招式更为激进,从而露出更多的破绽,而瞥见此景的李观水与他的黑鸦武魂也果然攻势愈发的凌冽。 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的褚青霄朝着蒙瑾点了点头,蒙瑾没有迟疑,身形那时一跃而起,手中断剑猛然送出,直攻向李观水的后背。 与月见激战正酣的李观水 对此毫无预料,感受到蒙瑾的杀招袭来时,剑锋已及背部。 他的脸色一变,身形赶忙回转,手中的大刀横于胸前。 铛! 只听一声闷响刀剑相遇,仓促应招的李观水身子一颤,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还不待他从这一击中回过神来,右侧一道杀机也猛然涌现,却是那褚青霄杀来。 他手持名为破阵子的断剑,周身杀机密布,身形宛如恶狼,直扑李观水的面门而来。 一旁的黑鸦武魂也显然意识到了褚青霄这试图擒贼先擒王的意图,他的脸上浮出一抹慌乱之色,他背后的双翼一振,正想着要上前为李观水解围。 可对此早有预料的月见怎会给他机会? 她强提起一口气,身形猛地跃起,手中长剑裹挟着剑意,直扑黑鸦武魂而去,这一次出招,她体内的剑意灵力尽出,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回转的余地,为的就是哪怕以伤换伤,也要为褚青霄拦下这武魂,给他争取击杀李观水的机会。 这也是他们此刻获胜的唯一机会! 黑鸦武魂面对月见这近乎一命换命的攻势,不敢大意,不得不转身以手中灵体聚合而成的长刀迎向对方。 而他的脚步被拖延,李观水就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面对褚青霄的攻势,他不得不一咬牙,将蒙瑾袭来的断剑震开,同时刀锋一扫,身形回转,想要拦住褚青霄袭来的剑招。 只是震开蒙瑾让他耗去了太多气力,体内的新力未生刀锋回防的速度稍稍慢了一息。 褚青霄手中的剑就在这时贴着他的刀身向前送去,直入他的胸膛。 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该出现的是褚青霄手中的利剑刺破李观水的胸膛,让他伏诛的惨烈场面。 但就在那长剑刺入李观水胸膛的刹那。 铛。 一声脆响却忽然荡开。 本以为已经一击得胜的褚青霄脸色一变,错愕的看向李观水,李观水的嘴角却浮出一抹冷笑。 在褚青霄诧异的目光下,他的一只手伸出,竟是直接握住了那落在自己胸膛处的断剑。 “很不错的算计。”他如此言道,眉宇间涌出些许不那么由衷的赞叹之色。 “但可惜,你只有二境。”他这样言道,语气中充斥着怜悯与嘲弄。 三境武者,身有灵府,他虽然因为被蒙瑾牵制的缘故,未有来得及及时将刀刃横于胸前,可体内的灵力却在这时被他激发,护在周身,褚青霄的剑刃落在那灵力之上,没有剑意与灵力的加持,难以破开这层灵力屏障。 就如当初对付唐虎一般,褚青霄在未有耗尽对方灵力前根本无法伤到对方。 而拥有武魂加持的李观水,灵府之中盘踞的灵力比起唐虎雄浑数倍不止,褚青霄想要如法炮制显然没有可能,更何况,还有那更加强大的武魂随时可能将月见击败,加入战局。 似乎胜利的天平已经在这时朝着李观水一方倾斜,李观水的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若是放在几天前,这确实是个麻烦。”但赶在他发声之前,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少年的声音带着惋惜、带着遗憾,也带着与方才他语调中如出一辙的怜悯与嘲弄。 “嗯?”李观水闻言一愣。 他从褚青霄这古怪的语气中隐隐听出了些什么。 他骤然抬头看向对方,只见此刻那少年的眼眸中,滚滚杀机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他的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摁在了那断剑的剑柄之上。 “破阵子——崩山。” 他轻声言道。 此音一落,他的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涌出。 如决堤之江海,如弥天之雷霆。 于双臂中爆开,顺剑身而涌来。 那一瞬间,所绽出的威能。 足以碎石裂金。 足以…… 摧城崩山! 第三十九章 不死武魂 “什么剑法都学,学到最后贪多嚼不烂,反倒是累赘。” 武陵城阴雨绵绵。 宋归城盯着在雨中挥舞长剑的少年,眉头一皱,嘴里有些酸溜溜的言道。 钱安的二更天。 鲁三的长恨水。 朱全福的春不晚。 贾臣的门前燕。 他都使得像模像样,这些都不是什么高深的剑法,但却甚是实用,尤其是在你想杀人的时候。 少年闻声收剑,他衣衫被雨水打湿,却毫不在意,而是快步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破阵子也教给我?” 宋归城瞟了一眼少年,嘴角轻轻一挑,道:“你不是都找他们学了吗?还学我的干嘛?” “艺多不压身!我多学一门剑法总是没错的。”少年如此应道。 “况且也不是让他们教我的,是他们非要教我,还说若是有一天他们死了,这门剑法也不算断了传承,你呢?你就不怕自己这剑法失传了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翠玉,吐出的话却让宋归城额头上青筋冒起。 “臭小子咒我死是吗?”宋归城没好气的言道。 “我不想你死。”但少年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就像我不想我的死,不想我舅舅死,不想王澈死一样。” “但上一刻或许还与我说过他的故事,讲过他日后想做什么的人,或许下一刻再见,他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们都有可能会死……你得明白这道理。” 宋归城看着一本正经的少年,说出这样一本正经甚至略显老气横秋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耸了耸肩膀,停下了就要离去的脚步。 “可就算我要死,为什么一定就要把剑法教给你呢?”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少年却言道:“你们西洲剑甲不都是一路人吗?一起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你不用教,他们多少也会点,教给我就算是多一层保险不是吗?” 少年这样说着,两颊有些泛红,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辞有些勉强。 他低下了头:“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些私心,我想多学些剑法,或许就能多杀些阴兽……” “但也不全是私心,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如果你们死了,至少你们可以留下你们的剑,和你们的剑法,至少有人还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想念你们,可我若是死了……却什么都没办法留下,没人记得我,也没人在乎我……” “所以,我想我可以也学些剑法,再试着创造出一道属于自己剑法,不用太厉害,但得和你们的都不同,然后教给某个人,这样至少我在这个世上还能留下些痕迹,等到我死的时候,或许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少年的情绪在那时变得有些滴落,脑袋也埋入了自己的怀里。 宋归城愣了愣,他走到了少年的跟前,低下了身子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后:“这理由听上去……” 少年低着的头微微抬起,耳朵也动了动。 “像是刚刚编好的。”宋归城说道。 “啊?”少年闻言抬起了头,看向宋归城,目光有些 愕然:“有那么差吗?” 宋归城撇了撇嘴,然后点了点头。 少年的脸色顿时有些懊恼,嘴里嘀咕道:“我就说这样不行,鲁三非说你吃这一套……” 宋归城看着一脸懊恼的少年,嘴角却忽然浮出一抹笑意,再次言道:“但它确实说服了我。” …… “破阵子这套剑法只有三招。” “一曰千钧。” “一曰崩山。” “一曰摧城。” “其中千钧为振剑,重点在发力之法。” “摧城为剑意,三境之后才可领悟施展,我将法门赠予你,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去看有没有机会领悟吧。” “而崩山,却是最特殊的一招,是将浑身气血之力凝于一点,以剑发力,一般来说,当你达到二境时,体内经脉畅通之后,这剑招就可以被施展。” “这样的招式往往能在一瞬间爆发出超出你目前修为的战力。” “但缺点也很明显。” “其一,浑身气血凝于一点,尽数轰出,如果不能杀敌,便等于自断后路。” “其二,在三境之前施展此法,体内的经脉不够坚韧,又无法用灵力护住经脉,全身血气汇集后所爆开的力量,往往在伤敌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的经脉,所以日后在三境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动用此法。” 宋归城一脸严肃的说道。 少年闻言眨了眨眼睛,对于对方的唠叨有些不耐烦:“知道啦。” “等我学会了,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女儿,我就用这招狠狠的揍他!” 说罢,少年摆了摆手,忙不迭的跑开,看那兴致冲冲的样子显然是没有把宋归城的话放在心底,这会估摸着是想要寻个地方自己操练起来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归城有些无奈,嘴里笑骂道:“臭小子!” …… 李观水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 他感觉到了这时从褚青霄周身涤荡出来的气机充斥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他的心头一寒,想要松开握着对方断剑的手。 但当他意识到的危险的时候,危险其实就已经降临了。 一股巨大到李观水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道从他握着的剑身上传来。 他还未松开的手掌只觉一麻,下一刻血雾便在他的眼前爆开,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剧烈的收缩,恐惧之色漫上他的眉梢。 他的手…… 在那股巨大的力道下,只是一瞬间就被撕裂,变得血肉模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的眼睛虽然目睹了这可怕的一幕,可痛觉却还未传递到他的脑海。 而对于他而言,幸运的是。 他或许永远不会感受到这份痛楚。 褚青霄手中的断剑并未满足于毁掉李观水手掌这般简单的战果,它被继续朝前递送开来。 砰。 一声轻响荡开,凝聚在李观水周身的灵力在那时应声破碎。 化作点点光点散去。 对于寻常三境之下的武者而言,三境武者的灵力未有散尽之前,那就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但这 并非绝对。 灵力固然强大,但当一个人的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同样可以击碎灵力。 所谓万蚁可搬象,兆荧可耀日,便是此理。 灵力屏障的崩碎意味着李观水唯一能够依仗的事物消弭了。 名为破阵子的断剑在那时再无任何阻碍,被褚青霄送入了李观水的胸膛。 李观水眸中愕然与惊恐,愤怒与不甘,都在那一瞬间凝固。 伴随褚青霄抽出剑刃,鲜血在他的胸膛处喷溅而出,他眸中的光芒如潮水一般退去,身子也于那时仰面栽倒…… …… 蒙瑾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多少感觉有些错愕。 在她的认知中,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只有二境。 她已经做好了与这匪盗进行一场持久的搏杀的准备,却不想只在一瞬间,对方就这样死在了褚青霄的剑下。 她难以理解一个二境武者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以至于在李观水倒下后,她还有些发愣,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 “咳咳。” 直到身旁的褚青霄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那咳嗽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侧头看向对方,却见褚青霄的脸色苍白,嘴角有鲜血溢出,就连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栽倒一般。 她意识到,能以二境修为斩杀一命三境武者,对于褚青霄而言,一定是付出了什么极为惨烈的代价,她赶忙上前扶住褚青霄。 褚青霄也在这时侧头看向她,有些虚弱的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蒙瑾笑了笑,正要回应些什么。 咚! 可就在这时,一声闷响却忽然传来。 一道身影与此同时,重重的落在了二人的身前。 褚青霄在那时一愣,他缓缓的低头看去,只见那道被扔在他跟前的身影赫然便是名为月见的少女! 她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她的脸色苍白,呼吸孱弱,腹部出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正不断的朝外渗血…… 可李观水分明已经死了…… 是谁伤了她? 蒙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的抬起了头,而一道生有一对黑色翅膀身影正站在他们的头顶,他背后的双翅不断轻振,脸上挂满了狰狞的笑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而他手中握着的刀刃上,属于月见的鲜血,正不断顺着刀身下淌。 “这……怎么可能?”蒙瑾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里喃喃言道。 武魂说到底只是修士的附庸,怎么可能在主体死后,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且看这黑鸦武魂的模样,不仅丝毫没有受到李观水死亡的影响,反倒是他周身弥漫的阴冷之气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蒙瑾满脸惊骇的问道。 黑鸦武魂似乎很满意此刻月见惊恐的表现,那张与李观水生得如出一辙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他眯起了眼睛,寒声言道。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惹了你们不该惹的人……” “所以得丢掉,或许不该丢掉的命……” 第九神柱 滚滚黑气在这时从黑鸦武魂的双翼之下奔涌而出。 天与地在那一瞬间都仿佛阴暗了几分。 黑鸦武魂在狞笑。 蒙瑾感受到了对方浑身涌动的杀机,身子不免有些颤抖,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蒙姑娘。”可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忽然传来。 蒙瑾一愣,侧头看向对方。 只见褚青霄面色平静的朝她说道:“帮我个忙。” 蒙瑾有些困惑,暗觉褚青霄这话说得突兀,亦有些不合时宜:“什么?” “带她走,去月牙峰,那里有人会救她!”褚青霄再言道。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可蒙瑾却在他的瞳孔深处看见眸中炙热的事物在涌动、翻滚乃至沸腾。 “可你一个人……”她有些犹豫。 “她不能有事。”褚青霄却打断了她的话。 他如此说道,声音很轻,却又格外的坚决。 蒙瑾闻言,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昏死的少女,她的腹部伤口一眼看去鲜血淋漓,甚是触目惊心。 她又抬头看向褚青霄,到了嘴边的话,却被对方那双决然的双眸堵了回去。 她深深看了褚青霄一眼,终是下定了决心:“别有事。” 她这样说道,低下身子扶起了月见,快步朝着不远处自己阿弟与众奴隶所在之地跑去。 那里还有匪盗们遗留的战马,骑行战马显然是带着月见与自己阿弟离开最好也最快的逃命方式。 …… “我可没说,你能走。”黑鸦武魂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背后的双翼在那时一振,身形陡然加快,猛然杀向逃离的蒙瑾。 他手中的大刀高举,就要朝着蒙瑾的背后挥去。 铛! 一声闷响却在这时荡开。 一柄断剑横在了他与蒙瑾的后背之间。 “嗯?”黑鸦武魂的眉头一皱,看向那断剑的主人。 只见褚青霄的脸色冷峻,可双眸之中却有熊熊火焰升腾,在他看向他的的一瞬间,那火焰喷涌而出。 褚青霄的脸也在这时变得狰狞,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宛如也野兽一般咆哮似的问道。 “你……” “是怎么敢伤她的!!!” 那一声怒吼,褚青霄手中的断剑猛然发力,将黑鸦武魂逼退,同时身形在这时向前,猛然跃起,朝着对方位于半空中的身影挥剑而去。 …… “那小妮子笨得很,都六岁了,三加三等于几还算不明白,下次回去我一定要给她教会咯。” “我爹答应过我,下次回来就教我算数,我当了真,就一直等他回来教我。” “西洲有块地,叫西洲剑陵,死在外面的剑甲都得让同伴将自己的剑带回那里,那样我们的灵魂才能跟着我们的剑,找到回家的路。小子,要是哪天我死了,记得把老子的剑带回去,我想看看我家妮子。” “在我们那里,人死后,剑得回到故乡,灵魂才有处安息,我不想他做孤魂野鬼。” “他听族人说起过,我爹当年就是去的暮州……” “所以,我一路往南走……” …… 她是她! 褚青霄很确定。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名字从宋清清变成月见。 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在她在夜蠎城哭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 她就是宋归城的女儿! 他答应过他,如果找到她要好好照顾她! 可就在刚刚,她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 而这一切都败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所赐。 褚青霄怎能不怒火中烧! …… 铛! 断剑与对方手中的长刀相撞。 黑鸦武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手臂发力,刀身一震,褚青霄的身影便在这时暴退数步。 褚青霄的身形摇晃,足足三四息的时间方才站稳身子,而嘴角在这时却有鲜血溢出。 在对付李观水时,为了一击必杀,他动用了破阵崩山的法门。 而这道法门将他体内的血气耗尽不说,庞大的血气之力爆开的气劲也同样伤到了他的经脉,此刻在与黑鸦武魂对拼更是让体内的伤势被牵动。 褚青霄也明白眼前的对手不好对付,他站稳身子的第一时间,便从怀里取出两只赤血虫塞入嘴里,但赤血虫能恢复他消耗的血气,却并不能修复他体内的伤势。 而还不待喘息半刻,黑鸦武魂背后的双翼一振,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直扑褚青霄的面门而来。 修罗界带来的感应让褚青霄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他的手刚刚抬起,对方的长刀便落在了断剑的剑身之上。 铛! 一声闷响,长刀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让褚青霄的身形在那时暴退数步。 褚青霄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喉间一甜,一口鲜血便被他从嘴里喷出。 他强忍着体内传来的剧痛,站稳身形,直面那黑鸦武魂,同时眼角的余光却瞟向身后,见此刻那蒙瑾已经放走了奴隶,同时自己带着蒙子良以及月见骑上了战马,正策马逃离此间。 这幅场景,让褚青霄心头的暗暗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只要能拖住眼前这家伙,就能救到月见。 但那黑鸦武魂同样将褚青霄的这幅模样看在眼里,他的双眸眯起成了狭缝,目光也越过褚青霄看向他身后那策马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狞笑。 “她似乎对你很重要。” 他如此说道,脸上的神情变得戏谑了起来。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色骤然一变。 宋归城曾经教过他,两军对垒也好,还是与人搏杀也罢,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对方看穿自己的意图。 只可惜褚青霄关心则乱,被对方洞悉了心思。 “你的伤很严重,再打下去,大抵是死路一条。” “你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了,而为的之上让她活下来,对吗?”但那黑鸦武魂显然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褚青霄,他继续眯着眼睛说道。 褚青霄不愿在听他说下去,他的双脚发力,忍着剧痛将身子跃起,攻向那黑鸦。 只是黑鸦的战力本就在三境的李观水之上,此刻的褚青霄体内又有极为严重的伤势,此消彼长之下,他又如何是那黑鸦武魂的对手。 面对褚青霄拼尽全力的攻势,黑鸦手中的长刀一阵,看似随意的一挥,刀身的速度之快,就连修罗界也难以让褚青霄做出反应。 但他似乎有意折辱,并未以刀刃攻来,反倒是用刀身拍在褚青霄的身躯之上。 可饶是如此巨大的力道依然让褚青霄的身子重重坠落到了地面,伴随着一身轰响,他倒地之处扬起尘土,同时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要是不能我可就去收拾她们去了。”黑鸦武魂低下头,饶有兴致盯着褚青霄,嘴里揶揄的言道。 褚青霄当然明白对方是在有意折辱他,但他不能让月见有事! 他咬着牙,忍着浑身的剧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然后用不断打颤的手握住手中剑,起身就要再次攻向黑鸦武魂。 “哈哈哈!”可这时那黑鸦武魂却发出 一阵刺耳的奸笑。 “骗你的!我可不会再跟你打下去。” “现在我要去杀了那个女孩,然后把她尸体带到面前,将她一寸寸的撕开……” 黑鸦武魂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了病态兴奋之色。 他的双翼在这时猛地一振身形不断拔高。 褚青霄的脸色陡然一变。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未至五境,几乎都没有临空御敌的本领。 但这黑鸦武魂却并非常人,他生有双翼,只要他不愿意被褚青霄阻拦,随时皆可以振翅离开。 褚青霄就是知道一点,所以哪怕明智自己的战力远不如他,也选择每每主动出击,不惜让自己体内的伤势不断加重也要拦住对方。 只可惜,他这点小心思,已经被黑鸦武魂看穿。 他也明白褚青霄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相比于如此简单杀死一个给他带来大麻烦的家伙,他倒是更乐意让对方好好感受一番痛不欲生的滋味。 这般念头一起,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褚青霄眼睁睁的盯着月见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单是想想那副场景,就让黑鸦暗觉兴奋不已。 他冷冷的看了褚青霄一眼,根本不理会对方愤怒的咆哮,双翼一振就在这时转身拉高身形,同时快速朝着蒙瑾离去的方向扑杀过去。 “不要!”褚青霄朝着对方怒吼道。 他的双眸尽赤见对方离去的背影,起身就要上前追去。 可脚步方才迈出,体内的伤势却被牵动,他的嘴里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骤然就要倒地。 他赶忙用手中断剑杵地,这才面前稳住了身形。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浑身的剧痛,在这时再次抬起头,看着那道黑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胸膛中堆积的担忧在那时化作了怒火。 他不甘心! 宋归城已经死了! 他的女儿不能再有意外! 一定不能! 在这样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他的心脏猛然一跳。 胸膛前那枚黑色桃花印记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从桃花之中燃起。 一道道黑色的血管亦猛然凸起,它们从褚青霄的心脏处开始朝外蔓延,穿过他的脖子,越过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的双眼处汇集。 那黑色血液涌入他的双眼,他的双眸顿时化作了漆黑之色。 天地骤然一暗,某种阴冷的气机从他的体内扩散涌向四周,穿过鲜血淋漓的地面,也拂过石堆与草地,最后来到那群死去的鬼鸦寨匪盗们的尸体上。 轰。 一声闷雷在穹顶炸响,幽暗的天际忽然有阴雨落下。 而那声闷雷仿佛眸中敕令,那一具具尸体之中一道道与之生得一模一样的身影猛然在这时从尸骸中爬起,那一道道身影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挟持一般,被聚合在了一起。 然后他们的身影在哀嚎声中被撕裂、揉碎,就像是某种祭品被献祭给了冥冥某个伟大的存在。 在那些灵魄破碎的余晖中,一道浑身包裹着血色甲胄之下,背负一把黑色长刀,身高一丈有余的巨大身影缓缓浮现。 他的双眸之中闪过一道血光,旋即迈步朝着褚青霄走来。 每一步的踏出,天地都仿佛在随之颤抖。 他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然后在少年错愕的目光下…… 他收敛起了眸中的血光,目光虔诚的单膝跪下。 “永夜神座之下,第九神柱。” “神将巨恶受永夜召唤……” “前来觐见。” 第四十一章 十二魂柱 褚青霄错愕的站起身子。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浑身上下弥漫着的可怖气息。 “你……”他几乎下意识想要询问些什么,可话未开口,却又觉不对。 在永夜界中,那位烛阴的巫祝曾经说过,永夜神座之下,有十二神柱,分别对应十二位烛阴曾经的神将。 但随着烛阴沉睡,十二神将也尽数战死。 眼前这家伙又是谁? 侥幸存活之人,亦或者别的什么褚青霄不曾知晓的秘闻中的存在? 褚青霄摸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两点是…… 这家伙很强大,其次……他似乎把自己当做了那位烛阴真神。 既如此…… 褚青霄念及此处站起了身子,伸手指向远处天际已经快要消失在自己眼帘中的身影。 “我要你杀了他。” 他如此言道,目光多少有些紧张的看向那自称巨恶高大身影。 而对方闻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身影旋即他巨大的头颅点了点。 “永夜意志。” “即为神谕。” 他声音沉闷的应道,背后那柄黑色的大刀就在这时被他取下。 他的多做很慢,不急不缓,似乎并不担心那道黑色的身影会就此逃脱。 大刀被取下。 那是一柄造型即为古怪的刀刃。 刀身修长,与直刀类似,但却要宽大很多,毕竟这样才能与他一丈高的身形匹配。 整柄大刀看上去比他一丈的身形还要高出几分,刀刃六尺开外,刀柄三尺有余,通体漆黑,有流光在刀面涌动,刀身之上还铭刻着古怪的符文。 名为巨恶的家伙在这时握住了略显绵长的刀柄,然后他面朝黑鸦武魂离去的方向,手中巨大的刀刃便在这时被他猛地一抛。 刀柄猛然从中分开,二者之间一道黑色锁链将其链接。 脱体而出的部分带着黑色刀刃宛如一道流星一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射而出,而链接两道刀柄之间的铁索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任凭飞出的刀刃如何远去,锁链不断从刀柄之中被拉出,却并无耗尽的趋势。 虽然褚青霄在此之前已经意识到了这位所谓神将的强大,但这般神奇的一幕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 黑鸦武魂眯起眼睛,他看向前方的地面,隐约可见一匹战马在山道上疾驰。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他喜欢这追逐猎物的感觉,更喜欢猎物们濒死前试图挣扎,却无力挣扎的绝望。 他双翼在那时一振,就要飞升扑向山道上的身影。 轰!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破空之音。 他的眉头一皱,回头看去。 可入目的场景却让他脸色骤然一变。 一柄巨大的刀刃正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他爆射而来。 他心头一惊,根本来不及多想,赶忙提起手中的刀试图抵挡那袭来的刀刃。 铛! 一声闷响,他手中的刀刃在与黑色大刀触碰的一瞬间,便被轰碎。 他眸中涌出恐惧之色,但这样的色彩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那黑色的巨刃便轰入了他的腹部,将之洞穿! …… 铛。 忽然一声闷响升起。 锁链在那时绷直,而巨恶也在这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褚青霄意识到了什么,他侧头看向远方,只见那道铁索链接之处已然与黑鸦武魂的黑影相重叠。 他眨了眨眼睛,而巨恶的手则在这时猛地往回一手,绷直的铁链随即飞速涌回刀柄之中,黑鸦武魂远去的身影也随着锁链的收回而开始不断被拉进。 不过四五息的时间。 刀刃归来,分开的刀柄伴随着铁链的收缩在那时闭合。 同时一道身影也在这时重重坠落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却是那黑鸦武魂。 他脸上再无方才的狰狞与得意之色,反倒眉宇间布满了惊恐,同时他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正不断朝外喷溅着黑色的鲜血。 他艰难侧头看向褚青霄…… 准确的说,是看向站在褚青霄身侧那道巨大的人影。 “你……” “你到底是谁?” 他艰难的问出这个问题,可话音刚落,他浑身的气力就仿佛被抽空一般,抬起手猛然落下,身躯化作黑色的光点四散。 待到他的身躯彻底散去,他身躯所在之处,却又一道拇指大小的紫色晶体遗留在那里。 褚青霄地下身子,将那事物捡起,正要定睛看去,可那晶体却在这时化作一道流光涌入了他的掌心。 “这……”褚青霄心头一惊,赶忙看向自己的手臂,想要寻找那晶体的所在,可的双手却还是那副模样,并无什么特别的变化。 “外神使徒体内一点星末神性而已,尊上不比惊慌,此物对尊上只有益处。”褚青霄正惊骇间,身旁的巨恶却上前言道。 褚青霄一愣侧头看向对方,敏锐的捕捉到对方对于那黑鸦武魂的称呼。 “外神?那是何物?”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巨恶却没有回应褚青霄的问题,而是沉声言道。 “末将于混沌中苏醒,神体依然孱弱,方才的一击已经耗尽了末将的力量,末将即将再次沉睡。” “请允许在下暂时栖身于永夜体内,我利用那抹从外神神使体内得来的神性为尊上修复身躯,同时将我仅剩的力量灌注入尊上体内。” “望尊上早日重铸十二神柱,夺回属于永夜的第三神座。”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些什么,可巨恶庞大的身躯却在这时化作一道道光点缓缓散去,然后涌入褚青霄体内。 “不是……我还没同意啊!”褚青霄这样言道,但巨恶所化的气息却已然听不见褚青霄的声音,在这时尽数隐没于褚青霄的体内。 咚! 而于此同时,褚青霄的胸膛处猛然一颤,一股力量在这时从他四肢百骸中涌来,他体内伤势在那股力量下被尽数修复,与此同时,那股力量却并未完全消弭,在修复完褚青霄的伤势后,又再次奔涌向褚青霄体内各处。 他经脉之中的气血也被这 股力量所牵引,朝着丹田处汇集,同时伴随着一阵古怪的酥麻感。 丹田之中,一座府门正缓缓升起。 他又破境了。 …… 修行之道的前三境虽然不算困难,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只要有时间与资源的堆积,哪怕是个生来脑子就不灵光的傻子,也能生生的将之拉到三境。 但这并不意味着,前三境的修行会很轻松。 倘若你不是如天悬山这样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有充足丹药供应,前三境的路对于大多数而言,也需要走上长则十几年,断则四五年的时间。 而褚青霄,在几天前才刚刚进入二境,此刻眨眼间,又迈入了三境,这般修行速度,就是他那位被天悬山视为珍宝的青梅竹马恐怕也得自愧不如。 不过褚青霄却明白,这一切不是他的天赋所致,而是那位烛阴神将的帮助所致。 但能入三境终究是件好事,他与每一个刚刚入境修士一般,在意识破境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内视自己的灵府。 而在这法门施展开来,看清自己灵府模样的褚青霄却脸色古怪了起来。 他曾听宋归城说起过,武者灵府大都高大巍峨,弥漫着煌煌神光。 但他此刻体内坐落着的那座灵府,高大固然高大,可却浑身弥漫着阵阵阴冷的死气,府门之上更是铭刻一些不明其义却能感觉到古怪的纹路,看上去与其说是灵府,倒更像是…… 地府…… 难不成是因为烛阴神血所致? 褚青霄在心头暗暗疑惑,那个自称第九神柱的烛阴神将似乎因为烛阴神血在褚青霄体内的缘故,将褚青霄当做了他的烛阴真神,而他所帮助褚青霄开辟的灵府,似乎也吸收了烛阴神血的气息,故而演化成了这副模样。 褚青霄想不清楚就里,也明白自己怎么就召唤除了神将这般强大的存在。 他索性不再去想,心神在此沉寂看向灵府之中。 只见灵府之中一座巨大的魂柱矗立,仿佛直通天际,而与寻常武者刚刚开辟灵府后空白的魂柱不同,褚青霄体内这道魂柱的中心有一道被镂空之处,而那其中那枚黑色的烛阴神血正悬浮其中。 “这……”褚青霄将这副情形看在眼中,脑仁有些发疼,自己体内这状况似乎有些复杂。 他正这样想着,可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魂柱的周围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存在于自己的灵府之中。 他抬头看去,脸上的神情在那时变得骇然起来。 就在自己魂柱的四周,竟然还矗立着一道道青铜柱。 他们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正中的魂柱。 褚青霄细细数了数,那些青铜柱的数量,不多不少,一共十二道。 而其中一道青铜柱上,铭刻着一道身影,与方才那位出手帮他杀了黑鸦武魂的巨恶生得一模一样,其余一道青铜柱上却是一片空白,并无任何事物存在。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想着之前在永夜界中见过的永夜神宫的布局。 心底暗暗嘀咕道。 什么意思? 烛阴把家搬到了我的身体里? 第四十二章 梅开二度? ps:四更的第二天,求订阅啊!!! 顺便书友群:785794441欢迎加入! ———————————————— “阿姐?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蒙子良靠在了蒙瑾的身旁,虚弱的说道。 山道上,山风忽起,吹得两侧的山林沙沙作响。 蒙瑾闻言起身,回头看向自己的阿弟。 在逃出数里,确定那诡异的黑鸦武魂未有追来之后,蒙瑾第一时间停下了逃跑的步伐。 这倒不是她愚蠢,而是月见腹部的伤势很严重,马匹在山林间疾驰,又格外颠簸,在这样的情况伤口极易继续被撕裂,更何况就算这样情况不发生,单是从伤口中不断流出的鲜血,也很有可能在他们赶到褚青霄交代的月牙峰前,就夺走月见的性命。 故而蒙瑾在这时停下,为月见简单的包扎了伤口。 而听闻蒙子良的话,蒙瑾也面露犹豫之色。 距离他们逃离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按理来说,褚青霄与那黑鸦武魂应当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若是黑鸦取胜,大抵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追来了,可如果是褚青霄险胜的话…… 他本就受伤严重,如果侥幸真的杀了那诡异的黑鸦武魂,或许此刻也已经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现在回去,或许还能救褚青霄一命。 但这样的想法毕竟只是蒙瑾的猜测,说不得那黑鸦武魂只是丢失了他们的踪迹,回去便会是自投罗网。 褚青霄待她与自己的阿弟有救命之恩,蒙瑾从小受父辈影响,自然深谙那知恩图报的道理。 她只是觉得,当时的褚青霄是拼了命也要拖住黑鸦,给这手上的姑娘创造逃跑的机会,显然在褚青霄的心中,这姑娘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回去,能救到褚青霄还好,可若是反倒落入黑鸦武魂的手中,辜负了褚青霄的嘱托…… 念及此处的蒙瑾有些犹豫,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方才看向蒙子良言道:“你带着这姑娘去月牙峰,我回去看看情况!” “阿姐!我和你一切!”蒙子良闻言,顿时有些焦急的言道。 蒙瑾正要解释,可这时一旁躺在地上的少女却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姐弟二人闻言也放下了方才的争执,赶忙走上前去。 却见月见的双眼在这时缓缓睁开,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神志似乎还算清醒。 “姑娘!你没事吧?”蒙瑾赶忙问道。 睁开的月见在蒙瑾的帮助下勉强坐直身子,她的神情有些茫然的看向二人,隐约记得这蒙瑾似乎是帮着他们对付李观水的人,但她的记忆却停留在被黑鸦武魂所伤的之时,其后发生了什么皆不记得。 “我们这是在哪?”她如此问道,目光也看向四周,旋即眉头一皱,再问道:“褚青霄呢?” 蒙瑾闻言有些迟疑,但在微微犹豫后,还是决定将实情如实相告。 “那个匪盗被我和褚公子合力击杀,但他唤出的武魂却极为古怪,并未就此消失,反倒重伤了姑娘。” “褚公子一个人留下来断后,然后带着姑娘你离开……” “他一个人?”听闻这话的月见脸色陡然一变。 月见与那黑鸦武魂交 手许久,以她四境的修为都都与对方周旋得极为困难,褚青霄区区二境,留下来一人面对那黑鸦武魂,在月见看来与找死无异。 她的心头焦急,说罢这话就要站起身子想着前去帮助褚青霄。 蒙家姐弟见状赶忙拦住,蒙瑾言道:“姑娘,褚公子拼了命也想保你一条活路,你这样回去,岂不是辜负了褚公子的心意。” 月见闻言一愣,她侧头看向蒙瑾,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但蒙瑾却暗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正要再说些什么。 可月见却道:“他如此待我,我岂能苟活?” 言罢这话,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气力,挣脱了蒙子良的手,翻身便跨上了战马,一扬马鞭,催促着战马便朝着抬来方向奔去。 蒙家姐弟也未有料想,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身材娇小的姑娘,性子却这执拗,对于她的举动一时间也有些措不及防。 他们回过神来赶忙去追,但战马的速度尤其是已经精疲力尽的蒙瑾二人可以比拟的。 眼看着战马与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拉越大,蒙瑾的心头焦急,她大声朝着月见喊了几句,可心意已决的少女显然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对于她呼唤充耳不闻。 而前方正骑着战马赶路的月见,她身上刚刚被蒙瑾包扎好的伤口,在战马狂奔的颠簸中又有被撕裂的趋势,她的脸色骤然一白,脑袋有些眩晕,身子一歪竟是在那时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身后紧紧跟着的蒙家姐弟见状顿时心头一惊,可这时想要上前救援却已经来之不及。 而就在这个档口,一道身影却忽然出现。 赶在月见的身子坠地前,将之接住,抱入怀中。 月见也从那惊恐中回过了神来,她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那怀抱的主人,却见褚青霄正微笑着看着她。 “月见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月见一愣,回过神来后,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双眼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了起来。 褚青霄见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吓到了对方,正要安慰。 可这时怀里的少女却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胸膛上,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 嘴里“哇”的一声…… 这一次,她终于是放声哭了出来。 …… 第二日傍晚。 褚青霄等人回到苍鹰寨时,寨门已经站满等着他们归来的寨民。 见到褚青霄与月见,众人还有些忧虑之色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他们不断朝着褚青霄挥手。 这场面着实有些热烈。 看得一旁的蒙家姐弟都有些发愣。 还未入寨门,寨民们便围了上来。 “怎么样一路顺利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庞大壮第一个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关切的询问道。 只是这一路的遭遇着实能用简单的顺利亦或者不顺利来形容,出面对着眼前这张大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他面露苦笑道:“东西顺利出手了,钱也拿到了。” 说着,转身看向坐在马背上的月见,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蒙瑾逃命时甚是匆忙,只带走了一匹战马,回来的路上,因为月见有伤在身的关系 ,故而这唯一的一匹马众人也让给了她。 这一路上上马下马都是褚青霄在旁帮衬着,但此刻周围围满了苍鹰寨的寨民,月见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见褚青霄面色如常,她却又不好拒绝,一咬牙索性伸出了手,双手环抱着褚青霄的颈项,被他抱下了马背。 方才还甚是兴奋众人在一时间猛然静默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褚青霄二人的身上。 这般目光之下,饶是月见都不免脸色一红。 而作为苍鹰寨的债主,月见虽然年纪不大,但给众人的印象素来是雷厉风行,甚是干练,何曾露出过这般女儿态模样。 这副作态顿时加重了众人的狐疑。 三娘握紧拳头,神情苦恼,一边是自己甚是谈得来的小姐妹,一边是给自己一处安身之地的寨主,她在脑海中已经暗暗纠结,当楚昭昭与月见扯头发的时候,她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了。 关子晋则暗暗佩服,面露神往之色,心头暗道这褚青霄当然了得,这才几天时间就把自家寨主这般不近男色的女菩萨给拿下了,当真是后生可畏。 而方才还一心担心着褚青霄的庞大壮确实脸色苍白,他的上下嘴唇不断的打颤,嘴里念念有词:有人年近三十夜夜孤枕难眠,有人年纪轻轻却他娘的可以梅开二度! …… 褚青霄自是不明白众人再想些什么,只是赶忙看向人群中的方絮儿言道:“小絮儿,快带月见去见巫婆婆,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得即使医治。” 方才还思绪飞扬的众人闻言一愣,这才发现月见的脸色苍白,行动也似乎有些不便,他们顿时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关子晋赶忙问道。 褚青霄有些苦恼,这事事关鬼鸦寨他以为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打了哈哈言道:“说来话长,等月见康复了让她与诸位细说。” “对了,我这里还有两位朋友,麻烦关大哥帮忙安排一下,让他们在苍鹰寨暂住几日。” 关子晋倒也聪明,也从褚青霄的话里听出了他们的遭遇似乎不便当着众人言说,也没有多问。 他一边驱散了人群,一边派人给蒙家姐弟安排住宿,做完这些又与庞大壮一道扶着月见便要朝着巫婆婆住所走去。 褚青霄见状,也终于是送了口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四周看看,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赶忙拉住了三娘问道:“昭昭呢?” 三娘的内心似乎还在纠结之中,对于这个让她左右为难的家伙自然没有好感,闻言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家里呢!” 褚青霄一愣,倒是有些奇怪三娘对自己这忽然恶劣的态度,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全当是对方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月见。 他尴尬的笑了笑,言道:“那我这就去寻她。” 说罢这话,他便快步转身,就要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他的脚步匆忙,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期待。 而正要随着庞大壮等人离去的月见也听闻到了褚青霄与三娘的交谈,她回过头,却正好看见了褚青霄脸上的欣喜之色。 那一瞬间,她的心底忽然有些酸溜溜。 很不是滋味…… 第四十三章 鸦神 褚青霄的脚步格外轻快。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到家能见到楚昭昭的日子。 对于他而言,每天回到家时,能看见那个女孩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着自己的场景,大抵是永夜轮或破除后,唯一能让褚青霄感到期待的事情。 很快他就走到自家的小院前。 几天不见,篱笆墙中的几只鸡崽又长大了一圈,见褚青霄到来,大抵是以为他是前来喂食的,小家伙们一个劲的凑到了篱笆墙前,叽叽喳喳的朝他叫个不听。 褚青霄心情不错,索性掏出怀里还未吃完的馒头,掰成小块,扔了些许进去。 做完这些,他方才推开房门,兴冲冲的走了进去。 “昭昭……”与此同时,他满脸笑意的朝着屋中说道。 “你……回来了啊。”只是他的话刚刚起头,就被屋中传来的声音所打断。 那声音,低沉、空灵,在房间中,轻轻回荡。 褚青霄一愣,暗觉楚昭昭的声音有些古怪,他抬眸看向屋中,时间已到傍晚,可房间中却未点烛火,房门幽暗,一阵夜风在这时正好吹过,褚青霄打了个哆嗦,以往温馨的房间此刻却莫名有几分阴森的味道。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头那些古怪的念头,壮着胆子迈步走入了房间中。 主屋中不见楚昭昭的身影,但透过一旁的屏风倒是隐约可见有一道身影正坐在床榻旁,一动不动。 “昭昭。” 褚青霄试探着唤了一声,床榻上坐着的身影已然纹丝不动。 这场面多少有些渗人。 试想幽静的房门中,昏暗一片,一位女子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这像极了那些说书先生们讲的鬼怪故事。 褚青霄壮着胆子还是走上了前去,他看向床沿上的人影,虽然房门昏暗,但借着窗外的月光还是依稀可言看清,她就是楚昭昭。 褚青霄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他长舒一口气,而这时,楚昭昭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冷峻的盯着他。 却只是盯着他,并不言语。 褚青霄被她看着的有些心底发毛,小心翼翼的问道:“昭昭,你没事吧?” 楚昭昭慢慢的摇了摇头。 “没事,但……” 说到这里,女孩顿了顿,她一只手在这时缓缓抬起,目光盯着褚青霄,严肃的说道:“但你最好有事。” 褚青霄一愣,然后下一刻他脸色陡然一变,瞳孔放大。 恐惧之色如潮水一般涌上他的脸颊…… 原因无他。 只是此刻楚昭昭抬起的手里,正握着一件绣有桃花的…… 肚兜。 …… “昭昭你冷静一点!” “我可以解释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打……就打!你别掏擀面杖啊!” “那个是菜刀!你还是拿擀面杖吧!” 这天夜里的苍鹰寨不再平静,寨中居民大都能隐隐听见从寨中西侧的小院中传来的哀嚎声,于这山林之中响彻不绝,直至深夜 。 …… 于此同时。 西原峰,鬼鸦寨中。 夜色已深,鬼鸦寨内外却都并不平静。 一位位额头上被烙下鸦奴印的身影正在忙碌。 鬼鸦寨的四周堆积着有许多巨大的山石,一群鸦奴正拿着铁锤不断的挥打,将一块块碎石从山石敲打下来。 而山石下,早有一大群同为鸦奴之人等候着,每当有大小合适的山石被打下,他们就会忙不迭将之搬运到木车上,再由四五人为一组的鸦奴艰难的将之拉到鬼鸦寨中。 这样的工作很是艰辛。 鸦奴们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敲打山石之人,握着铁锤的手满是血泡,拉动木车之人,赤裸的上身找一被绑在身上的绳索勒出一道道血痕。 但他们却没有一人敢停下了休息片刻,因为一旦他们这么做了,一旁的监工,就会将裹有倒刺的长鞭毫不留情的挥舞在他们你的身上。 不时就会有人累倒,监工们就会走上前去,狠狠的抽打几下,若是能醒来自然就会被催促着继续干活,而若是没了声息,那就会被人抬入寨中东侧的一座地牢中。 那里到底有什么没人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但凡被扔入其中的人,就再也不会再在寨中被见到。 而那些被搬运入寨中的石料,都被运送到了山寨的中央。 在那里一座巨大的用石料堆积的圆形建筑也同样在数百位鸦奴的劳作下,正在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圆台,圆台的四周矗立着五根石柱,中央有一座高台,但尚未完全完工,并不能看清他的最终面貌,但却隐隐透露着一股神秘的味道,这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而在祭坛正对着的方向,有座五层高的阁楼。 此刻那阁楼中,身材肥胖臃肿到了近乎就是一个肉球的男人正一把推开身旁衣着暴露少女,然后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扔在了地上。 “这才第几天!?” “十多位鸦奴失踪!一位神鸦使死在了太玄山中,而你们却找不到凶手是谁!?” 他怒声爆喝道,身下七八位身着黑衣的声音正单膝跪拜在那处,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执事那男子。 “说话啊!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吗?” “到这个时候哑巴了?”但他们的沉默换来的却是男人胸中更加汹涌的怒火,他大声的质问道。 台下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之后,终于有一人壮着胆子言道:“此事蹊跷,唐虎等人被杀也就罢了,但那些鸦奴身上的鸦奴印也被人抹去。” “李观水的死,也不简单。他若是被简单的仇杀,神鸦使却应该能有讨回来的机会,可神鸦使也随即消亡,属下以为,这事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并且很有可能是针对我鬼鸦寨而来!” 这番话出口,那臃肿的男人却并未露出满意之色,他冷笑一声:“说得好啊,分析得头头是道……” 言罢,他微微一顿,旋即又端起了一旁的酒壶再次重重砸下,嘴里怒骂道:“但有个屁用!” 酒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旋即裂开,里面的酒水倾撒 了台下之人一身,可众人却没有人敢伸手拂去身上与脸上的酒渍,反倒将自己的头低得更深了些许。 而那方才发声之人,更是身子打颤,但那位大人的怒火已经被挑起,他不敢就此沉默下去。 只能在这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做这番歹事之人明显有备而来,无论是鸦奴印还是神鸦使,我们都下过功夫彻查许久,可对方手段老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如今又是鸦神台即将完工之日,属下以为对方来者不善……” “以防万一,还请寨主将此事禀报鸦神,请鸦神降下神谕!” “嗯?这点小事,也许劳烦鸦神?”那台上的臃肿男人闻言脸色不善,低声反问道。 听闻这话,台下之人额头上冷汗直冒,身子的颤抖也愈发的明显。 他赶忙颤声言道:“非属下有意推卸责任,实在是事出蹊跷!” “若是那来者真的是冲着鸦神台而来,一旦生出波折,恐会耽搁寨主大事,两害相较取其轻,还望寨主明鉴!” 台上的男人闻言在那时一阵沉默,而这样的沉默对于台下众人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每一息的光景都让他们感觉宛如度日如年。 一颗颗斗大的汗珠在他们的额头上浮现,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地板上。 就在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之时,台上之人终于再次发声。 “也有那么些道理。” “你们退下吧,这事我会处理的。”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如蒙大赦。 他们不敢逗留,纷纷起身快步退去。 随着众人的退去,房间中清冷了下来。 男人眯着眼睛,一只手摁在一旁的木椅的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扶手,低沉的声响在房间中回荡。 “这些家伙,越来越不中用了。” “得是时候,换一批了……” 他嘴里呢喃道。 可话一出口,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响。 他微微一愣,侧头看向身后,却见方才那位被他推开的少女,正脸色发白的呆坐在地上。 “咦……你还在啊……”男人有些诧异言道。 少女显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她赶忙跪倒在地上,神情惶恐的言道:“寨主,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 男人却在这时面露遗憾之色的摇了摇头:“真可惜,还没尝过你的滋味呢。” “正好,那你就做请下神谕的祭品吧。” 他这样说罢,那肥硕的身躯从木椅上站起,步伐缓慢却沉闷走向少女,少女被吓破了胆,一时间脸上涕泪纵横的不断朝着男人求饶。 可男人却并不理会,只是伸手如拎起一只鸡崽一般抓住了少女的衣襟,将之提起,然后迈着沉闷的步伐缓缓走向了阁楼的最上层。 少女求饶声在那时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哭喊…… 数息后又化作了恐惧的尖叫与痛苦的哀嚎。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这些声音都戛然而止,归于死寂…… 第四十四章 如临渊水 “鬼鸦寨的寨主叫罗宽。” “大概在鬼鸦寨盘踞有十来年的时间了。” 山寨最里侧的铁匠铺中,瞎眼老人放下了手里的铁锤,将通红的剑胚放入一旁的剑池中。 一阵水雾便于房门中升起。 他转过头,褚青霄很是识趣的端起一旁的水壶递了过去。 接过水壶的徐老对着壶嘴仰头喝下一口,又才问道:“月见这次受伤和此事有关?” 褚青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迟疑当下便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关于烛阴神将之事,他还是有意隐瞒了起来,只道是对方露出破绽,大意之下,被自己所杀。 而听完这番话的徐老沉默了一会,他端起水壶又饮下一口,这才慢悠悠的言道。 “鬼鸦寨确实有所古怪,他们那位罗宽寨主这些年一直致力于从各个山寨吸纳人口,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修炼某种魔功。” “而你说的那个匪盗体内的古怪武魂,或许根本不是武魂,而是魔种!” “魔种?”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闻这个辞藻,他的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这世上修行法门千奇百怪,但大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唯独诸多魔门功法,大都却是以修行神速而著称!故而才能屡屡吸纳诸多急功近利之辈,误入歧途。” “可这世上却没有白来的午餐,诸多魔门功法之所以可以让修行者修行的速度是寻常人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往往是因为其法门另辟蹊径所致。” “一些法门以生人为祭,靠着吸食血肉与灵魄提升修为,这类魔功虽然丧心病狂,但往往有迹可循。而细数真正为祸一方,酿成过大患的魔门,却大都与魔种有关。”徐老不急不缓的饮下一口茶水,又才言道。 “这天地之外,有诸多域外天魔,对这方天地垂涎若渴。” “但苦于祖神坐镇,他们难以进入其中,其中一些域外天魔便另辟蹊径,诱惑这方天地中生灵,使其成为自己的信徒,将自己的一缕气机根植于这些信徒的体内。” “信徒依靠着这缕气机,可以得到域外天魔些许力量的助益,也能凝练出类似武魂,却强出武魂的事物作为御敌之法。这种事物便被称之为魔种!” “只是这样的力量看上去强大,可实际上却是以修士本身的精血作为养料,无异于饮鸩止渴。” “而当信徒的数量抵达到一定程度后,域外天魔就可以接助这些信徒,降临到这方天地,而往往这种事情的发生,就意味着一处地界会生灵涂炭……” 褚青霄听闻此言心头一寒,如果眼前的老者所言非虚的话,那鬼鸦寨盘踞太玄山多年已成气候,那所谓的域外天魔的降临就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对于包括苍鹰寨在内的诸多太玄山山寨而言,岂不就是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那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给两州官府亦或者让天悬山来……”褚青霄皱着眉头言道。 “呵。”可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徐老便发出一声冷笑:“且不说两州州府如何,单就天悬山而言,太玄山与之相隔不到五百里,此间种种,他怎可能毫无察觉,要管早就管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旁人称他一声名门正派,他就真的是行侠仗义,以铲奸除恶为己任了?” 褚青霄一时哑然。 “晚辈与天悬山一位峰主相识,或许可以去求情,看看能不能请来天悬山的人,除掉此患……”褚青霄想了想,便再次言道。 瞎眼徐老闻言脸上露出耐人寻味之色:“天悬山九峰,其峰主大都是年过 六旬的老头老太太,还能与你是旧识?唯一的可能大抵只有那位青雀峰的赵念霜了吧?” 褚青霄不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此事。 但好在徐老也并未多问,旋即便又言道:“无碍,你要是真有这面子,大可一试,毕竟有这样一个东西做邻居,确实不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徐老爽快的态度让褚青霄也不免一愣,他神情古怪的问道:“前辈似乎并不记恨天悬山?” 褚青霄已经知晓这徐瞎子与月见皆是曾经剑岳城之人,二人一路逃难至此,可月见对于天悬山抱有极大的敌意,但眼前这徐老反倒是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在之前,月见为难褚青霄与楚昭昭时,还是他出言相互。 二人对于天悬山截然不同的态度,让褚青霄不免有些看不明白。 “老夫就是一个铁匠,除了会铸剑,什么都不会,这也要记恨那也要记恨,哼,那真算下来,整个大虞天下有一半的人都该死,难不成就真的把他们都杀了?”徐老笑着反问道。 从他脸上的神情褚青霄难以看出半点背负深仇大恨的模样,他的心头愈发的觉得古怪,终究还是压不住这份疑惑,在那时出言问道:“当年剑岳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直白的问题。 直白在于他不仅在刺探徐老与月见不愿对外言说的往事,更在于他一语道破了二人的身份。 按理来说,如此突然的捅破这层窗户纸,多少会让当事人有所顾虑亦或者暗暗心惊。 但眼前的徐老却不疾不徐的应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剑岳城城主徐之如意图谋反,被武王带兵镇压,剑岳城近乎灭族,只有些许族人如今尚在潜逃。” “你随便寻一个稍稍年长之人,大抵都会知道此事。”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这些旁人都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听说过,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还是说前辈并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又岂会让你留在苍鹰寨?”徐老却反问道。 褚青霄一愣,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 “前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神情古怪的问道。 “从那小姑娘把那把锈剑交给我查看的时候。”徐老言道,语调中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那把锈剑上,残留着他们的剑意,虽然薄弱,但我不会认错。” “那前辈为何不在那时与我相认?”褚青霄又问道。 “相认?然后呢?”徐老却再次反问道:“告诉你我们剑岳城背负血海深仇,让你一个当时才一境的小子去帮我们报仇?” 褚青霄再次哑然,这徐姓老者说话的方式着实让人不喜,句句带刺,可又偏偏让你挑不出毛病。 “就算晚辈孱弱,但前辈难道就不想知道西洲剑甲们如今怎么样了?” 徐老闻言笑道:“以宋归城那小混蛋的性子,要是还活着,早就带着人一路从暮州砍回剑岳城了,他没有回来,那就是回不来了。”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死的……前辈也不想知道吗?”褚青霄还是对于徐老的态度有些不解。 “老夫就一个人,一双手,剑岳城的仇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哪里还管得了宋归城那小混蛋的事情?” “他们仇是你的事,我们俩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就不错了,所以啊,你也别问我剑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老夫的事。” “咱们俩,你别麻烦我,我也不麻烦你,各司其职,各报其仇,多好?”徐 老漫不经心的言道。 “可是……”褚青霄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人啊,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很多时候一个人做一件事已经捉襟见肘了。” “你要是真有那一心两用的本事,脸上的伤哪来的?”徐老却在这时再次言道,语气变得有些戏谑。 褚青霄闻言,脸色一红,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淤青,暗暗想着昨日楚昭昭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由得面露苦笑。 但旋即又觉不对,不由得问道:“前辈你不是眼瞎了吗?怎么知道……这总不会也是旁人告诉你的吧?” “你家那女娃子那般厉害,昨日闹得整个寨子的人,都听得真切,老头子又不聋,猜也能猜到你小子今天是身上是挂着彩来的。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她还真打脸啊?”徐老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思得逞后的得意味道。 褚青霄也知自己来了个不打自招,不免有些懊恼。 “你也别多想了,你要是真的有心,那就好好替宋归城他们讨个公道,而要是做完这些,老头子还活着,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也是不迟。”徐老再次言道。 褚青霄虽然不太认同对方的这番歪理,可也听出了对方心意已决,他终究收起了再纠缠下去的兴致,于那时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好啦,闲话聊完,该做正事了。”而徐老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如此说罢,转过身子,颤颤巍巍的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了一把藏锋于鞘的剑,在那时递了过来。 “答应给你铸的剑何。”老人言道。 褚青霄之所以今日一早便来到了徐老的家中,就是因为对方让方絮儿知会自己前来取剑。 当初在武陵城时,褚青霄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西洲剑甲都有自己专属的佩剑,而据他们所说,这些佩剑大都出自于剑岳城中几位徐姓铁匠之手。 虽然徐老从未明说,但褚青霄也猜到对方应当就是当初剑岳城那些徐姓铁匠之一。 手捧着老人递来的剑,褚青霄不免有几分激动。 他也不扭扭捏捏,在第一时间便将其抽出剑鞘,定睛看去。 那是一把很特别的剑。 入手之感比起寻常剑要重上几分,剑身与剑柄皆为黑色,但却泛着光泽,看不出材质,伸手轻轻一摸,隐约能感觉到剑身上带着丝丝凉意。 “好剑!”褚青霄说道。 这话出口,一旁的老人却转头面向他,幽幽问道:“好在哪里?” “额……”褚青霄脸色一变,一时语塞。 他哪里看得出一柄剑的好坏,只是觉得此情此景,不说上点什么,显得有些尴尬。 但显然,此刻他更加的尴尬。 他只能舔着脸笑道:“前辈亲手打造之物,自然就是好的。” “哼。”只是这样的话,却骗不过徐老,他冷哼一声道:“好也罢,坏也罢,只有这一把。” 听出了徐老有些不满的褚青霄干笑两声,赶忙转移话题道:“那不知能否请前辈给此剑赐名?” 徐老闻言,微微沉吟,旋即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眼:“临渊。” “临渊?”褚青霄微微皱眉,对这二字不解。 老人在这时转头面向褚青霄,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有一瞬的明亮。 它洞悉一切,也看穿褚青霄的灵魂。 他意味深长的幽幽言道。 “行长路者,当如临渊水,步步自省。” “如此,路虽远且艰,却可得始终。” 第四十五章 山楂 “别难过了。” “从现在起……” “我会陪着你。”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我保证。” …… “现在我改注意了,他们都得死……” “因为……你哭了。” …… “不行!你要是自己上下马,又把伤口撕裂了怎么办?听话,让我抱你。” “夜里风大,你盖着我的衣衫。” “时间来得及,鬼鸦寨要后日才会来收钱,你大可放心,一切有我,没人能在为难你……” …… 房间中,躺在床榻上的月见想着褚青霄的那些言行,脸颊顿觉发烫。 “混蛋!” “说的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嘛!” 她忽然有些气恼的埋怨了一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少年那坚毅的脸庞,一时间脸颊愈发的红晕,一股羞意也涌了上来。 她被子一把抓起,将脑袋盖在了里面,脑子里却还是不由得浮现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羞涩,却又越觉甜蜜。 “哟,这不是褚兄弟吗?你也来找老大吗?” “脸上这是咋回事?” “被山猫抓的?”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庞大壮那粗犷的声音。 月见一愣,旋即一个激灵,赶忙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 素来不在意打扮的她第一时间竟是跑到了梳妆台前,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与额前发丝,仔细对着铜镜检查了一番,觉得并无不妥后,这才放心的长舒一口气。 做完这些,她本欲走出自己的卧室,可行至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迈了回来,低头打开自己尘封多年的箱子,一番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寻到了一盒胭脂,这还是半年前一次劫货得来的东西。 她本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可三娘非说她到了年纪得学着用,好说歹说塞给了她,却一直被放在箱中吃灰。 她有些笨拙的将胭脂盒打开,手忙脚乱之下,还将盖子落在了地上,将之捡起后,这才按照记忆中三娘说的办法,涂抹在自己的唇边。 “老大!” “你在不在!” 而同时院门外,庞大壮的大嗓门也在屋外响起。 涂好胭脂的月见赶忙走到正屋的之中,端坐好自己的身子,又觉得这般姿势显得有些刻意,她又赶忙换了个姿势,这才朝着屋外言道:“进……进来吧。” 此言一出,只见褚青霄与庞大壮在这时并肩走入。 庞大壮倒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而褚青霄的左脸眼眶却有一团淤青,看上去有几分好笑。 月见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褚青霄也抬头看向她。 月见的心头一紧,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收回目光,脸颊再次泛红。 “老大!”而这时庞大壮忽然凑了过来,一脸狐疑的盯着月见,嘴里嘀咕道:“我发现你今天不一样……” 月见顿时一惊,暗以为自己唇上涂着的胭脂被庞大壮看了出来。 要知道在以往她可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此刻被待个正着…… 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大抵他们都会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月见心头这样想着,脸色愈发的绯红,她侧头用余 光瞟了一眼一旁的褚青霄,心底又是期待自己的小心思被撞破,却又是害怕这心思被撞破,复杂纠结,却又带着些许甜蜜。 “哪……哪里有什么不一样……”虽然心头思绪万千,可嘴上月见还是小声的否认道。 庞大壮却并不被她这话所诓骗,狐疑的又靠上前来了几分,目光盯着月见的脸颊,好一会之后,方才大声道。 “你吃山楂了对吗!” “哈?”月见一愣。 “老大,别装了,你嘴那么红,还没擦干净呢!我也好久没吃山楂了!还有没有,分点给我!”庞大壮却一副撞破天大秘密的兴奋之相,嘴里大声言道。 “吃个屁!”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但月见却在下一刻涨红了脸,对着他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见月见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庞大壮顿时想被霜打了的茄子,唯唯诺诺的不敢还嘴。 月见骂得兴起,依着她以往的性子,她能再骂上小半个时辰,也不待重样,只是骂到一半,却见一旁的褚青霄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正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们。 意识到自己正在摧毁自己在褚青霄心中的形象的月见,赶忙收了声,坐了回去,但还是不免没好气的瞪了庞大壮一眼道:“有什么事快说,说了快滚!” 此刻的庞大壮哪里还敢去惦记山楂,耷拉着脑袋将一些山寨的情况汇报了一番。 其内容大都是关于寨子中的琐事,无非是开垦了几亩田地,踩了多少野果之类,而最重要是今日一早他们已经派人将这个月的银钱交给了鬼鸦寨。 说完这些,他也不敢逗留,朝着褚青霄递去一道“风紧扯呼,我先走了,兄弟自求多福”的目光后,便逃一般的离开了月见的小院。 “月见,庞大哥为人心直口快,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褚青霄见庞大壮走远,这才走上前来,轻声安慰道。 此刻房间中只余下了她与褚青霄二人,她听闻褚青霄这话心头一喜,暗道还是自家青霄哥哥心思机灵。 “哼。就他庞胖子这榆木脑袋,还想娶媳妇,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女孩能看上他!”月见嘴里还是没好气的言道。 说完这话,她转头看向褚青霄,心头泛起羞意,可还是准备装着胆子问问对方觉得这胭脂好看不好看。 可话未出口,却见褚青霄脸色一正,一本正经的再言道:“但你也确实不该偷吃山楂。” “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胡乱吃东西恐对伤势痊愈不利,你得按着巫婆婆的安排好生调养才是……” “……”月见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少年,心头万马奔腾。 男人都是榆木脑袋!没一个好东西! 她在心头咬牙切齿的骂道。 …… “此番前来,是向月见姑娘辞行的。”褚青霄忽然言道。 “嗯?”正还在心头数落着男人们的不是的月见听闻这话,却是一愣。 下一刻回过神来的少女顿时有些慌乱:“辞……辞行,你……你要走了吗?”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如今有了那一千多两银子,苍鹰寨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麻烦了,我在此地盘桓已久,是时候和昭昭离开了。” “可……”月见几乎是下意思的就要出言挽留,可话才出口,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留下对方的立场。 她一时语塞,悬在喉咙间的话,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可是,你既然要走,那为什么又要说那些话? 说什么要陪着我…… 说什么再也不让我受委屈…… 说什么有你在,我不用再担惊受怕…… 想着这些,月见忽然有些委屈,眼眶隐隐泛红,心头更是酸楚。 从六岁遭逢劫难开始,她就一路随着族人逃亡,这一路见过太多族人死去。 大抵是颠沛流离太久,所以当褚青霄说出那番话,并且用自己的性命将那番话付诸实践时,月见的心动摇了。 可这方才升起的悸动,却又在这时被浇灭。 那种刚刚以为自己拥有了,却又骤然失去的挫败感,让少女的心头委屈得紧,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乎就要溢出。 “我和徐老商量过了,那鬼鸦寨始终是个隐患,我想去天悬山一趟,我在那边有个故人,看看能不能通过这层关系,让天悬山派人收拾了鬼鸦寨。”可就在女孩自顾自怜的时候,褚青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满心委屈的少女听闻这话,不由得又是一愣,她眨了眨眼睛,抬头有些错愕的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却并未察觉一脸认真的继续言道:“还有上次我和你说过的关于赤血虫炼制丹药的事,我也和徐老商议过,他觉得可以一试,这次去天悬山的途中正要要经过昭昭的家乡,到时候我就一并将此事做了,你不用那般顾虑,昭昭一定是信得过的,而且我也会帮你盯着。” “鬼鸦寨被清剿后,咱们也别继续做山贼了,靠着丹药的生意完全够维持苍鹰寨的运转。” “等到这一切都顺利,这些又走上了正规,我们也可以安心离开这里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山寨待下去吧?” “我?我们?”月见脸颊瞬间通红,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变得异样了起来。 “所以你是为了对付鬼鸦寨才决定去的天悬山对吗?”她如此问道。 “倒也不全是,毕竟天悬山的那位故人我也确实想要见一见。”褚青霄如实言道。 月见闻言脸色一喜,又再次问道:“所以,你还会回来的?” 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问出这个问题的月见,理所当然的应道:“自然要回来,我怎么可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说道这处,褚青霄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告知月见,为此他还专门询问过徐老的意思,可对方却让他自己决定。 褚青霄却是不知如何将宋归城已死,甚至连魂魄都被烛阴毁灭的事实开口,故而一时间有些踌躇。 只是眼前的少女却并不知道褚青霄的心思,她只是回味着对方这番于她看来已是露骨的情话,再想着在夜蟒城中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心头一时间小鹿乱撞。 “呐。”她忽然言道,语气软糯,仿佛要化开一般。 “嗯?”犹豫中的褚青霄闻言,有些奇怪的看向少女。 “你……” “想不想尝尝月牙峰的山楂……” 褚青霄一愣,倒是觉得这话有些突兀,不过出于不辜负对方好意的心思,他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嘴里言道:“倒也……” 只是他的话还未出口,眼前的少女却忽然起身,踮起了脚尖。 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将自己的红唇印到了他的唇上…… 第四十六章 还给她 两日之后。 沧州境内的官道旁。 楚昭昭抬头看了看天上毒辣的阳光,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然后走到了马车旁,将手里的水囊递了进去,嘴里如此言道:“三娘姐姐,喝口水吧。” 马车中头戴面纱的女子探出了头,她接过楚昭昭递来的水囊,嘴里轻声道:“谢谢。” 旋即又觉得有些歉意的言道:“这一路给你们添麻烦了……” 褚青霄此行,不仅是要去天悬山见赵念霜,也要帮着苍鹰寨与楚昭昭家族之间建立合作,这对于苍鹰寨而言关系到以后的立足之本。 而这项合作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赤血虫。 但关于赤血虫炼制凝血丹之事,目前还暂时之事楚昭昭基于一些药理常识而给出的猜测,其如何实现,是需要反复的尝试才有可能做到的。 苍鹰寨一方自然有责任提供足够数量的赤血虫来促成此事。 可赤血虫在活的时候气血最为旺盛,随着死去,体内的气血便会慢慢消散,而尝试炼制丹药的过程注定会相当漫长,为了保证这些赤血虫能够以最佳的状态被作为药引,故而苍鹰寨需要派出一人照料赤血虫,确保它们的存活率。 而整个山寨中,除了巫婆婆,就只有方絮儿与三娘被她教导一些养蛊之道。 巫婆婆年纪太大经不起路上的颠簸,方絮儿又年纪太小,做事有时候马马虎虎,所以就只能让三娘一路跟着。 只是三娘的当年受过些苦,身子骨一直很弱,这一路颠簸,让她愈发不适,只能整日待在马车中。 “是我麻烦姐姐了,这事要能做成,不仅对苍鹰寨有好处,我族中也可增加一大笔进项,到时候我还要重谢姐姐呢。”楚昭昭笑着言道。 三娘也知这话是安慰自己,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告了声罪后,又缩回了马车中。 养蛊是件很麻烦的事,所喂的食物要精心准备,喂食的时间也是特定的,三娘每天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准备食材,然后又需要在半夜时起来喂养照顾,加上她此刻身子虚弱,确实需要抓紧每一刻时间好生休养。 三娘睡下后,楚昭昭这才有空闲转头看向前方。 那里蒙子良正围着褚青霄,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褚兄褚兄。” “那日我看你使用那招掷剑而出,割喉三位匪盗,然后剑又回到手中的剑法,好生神奇,你是已入三境,故而可以御剑的吗?” “我知道你说过那个时候你还没有三境,但光靠手腕发力真的能做到吗?” “昨日夜里你和我说过之后,我自己尝试了一晚上,也没有成果。” “要不你帮我看看,指点一番!” 那蒙子良全然不顾褚青霄脸上那渐渐难看的神色,在这时便兴奋走上了前,手里捡起了地上的树枝,颇有几分滑稽的挥舞起来。 蒙子良之前偷偷逃跑,险些闯下大祸,虽然他对剑道神往已久,却终究不敢再提去天悬山学剑之势,不过却好说歹说,让他姐无论如何都要在成婚之前带他去看一眼天悬山。 婚期尚远,大抵也是心疼自己的弟弟,蒙瑾终究还是同意了,毕竟她知道以自己阿弟那孱弱的身子骨,去了天悬山也不会被人家看得上,让他去上一趟,死了心,再安安稳稳的和自己回到族中,也未尝不可。 故而蒙家姐弟也正要与众人顺道通行。 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剑仙之梦即将梦碎,蒙子良这一路上但凡寻到机会就要缠上褚青霄,询问各种剑道之事——在见识过褚青霄一人斩杀十余位匪盗后,在蒙子良的心中,大抵已经将褚青霄当做了剑道宗师一般的存在。 但他确实过于求学若渴了一些,哪怕是褚青霄这般好脾气的人,也被他这几日缠得有些招架不住。 楚昭昭倚在马车旁看着眼前这一幕,顿觉有些好笑。 …… 褚青霄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哥。 他满头大汗,神情肃穆。 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树枝。 看得出他确实很认真。 但这舞出的剑招,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滑稽。 褚青霄刚入西洲剑甲的军营时,天赋也一般,学剑之路也甚是坎坷,但他盯着眼前这位蒙大少爷,心底暗暗给自己天赋平平的评价打了个叉。 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天才! 只是蒙公子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他挥舞完一遍剑招,然后回过头看向褚青霄,一脸期待的问道:“褚兄,如何?” “嗯……”褚青霄有些犯难。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到底应该是如实相告,让对方知难而退。 还是昧着良心好生鼓励,让他一条道走到黑。 而就在这时,蒙瑾却从一旁走了上去,伸手就抓住了自家阿弟耳朵。 “让褚公子休息一会,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精力旺盛得跟个猴似的!” 褚青霄终于不必再为此犯难,他在脸上努力堆起一道不舍之色,但心中却长舒一口气的目送着蒙公子被他姐生拉硬拽着离开。 隐隐间,他仿佛还听到了蒙子良不甘怒吼声。 “阿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在耽误一个未来剑仙的求学之路!” “你的所作所为,让武庙之中少了一位绝世剑仙,让大虞天下痛失一擎天之柱!” “你要毁了大虞剑道吗!?” 蒙公子说得是慷慨激昂,但回应他的是蒙瑾朝着他天灵盖就招呼来的两下闷拳。 于是乎,背负着大虞剑道未来的蒙公子只能捂着头一脸委屈的选择忍气吞声。 …… 褚青霄暗觉这场面好笑,他回过头看向前方的官道,但心思却不在其上。 这两日他都有些魂不守舍…… 一得空闲就总是回忆起离开苍鹰寨那天,月见的那个吻…… 这就很突然。 他虽然确实长得不错,尤其是比起庞大壮之流。 但魅力应该也还没有到达那般大的地步,相处几日就被人芳心暗许?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与月见相处的细节,大抵是摸清恐怕是自己说的那些话,让对方误会了。 他自然在意月见。 她是宋归城的女儿,他也自然是喜欢她的。 但不是那种喜欢。 而很显然的是,月见误会了这种喜欢,把他的喜欢当做了那种喜欢,并且以那种喜欢回应了他的喜欢。 嗯……这确实是那么一个有些弯弯绕绕的逻辑。 褚青霄自己在脑子里捋上一遍后也觉得有些混乱。 “臭小子,我要是死了,你可得帮我照顾我女儿!” “她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但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但她才六岁,比你小一轮!你他娘可不能见她生得漂亮,就监守自盗!” “听见没!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而这时,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当初宋归城曾与自己说过的话。 念及此处,褚青霄不免打了个冷战。 “待到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她解释清楚!”他在心底暗暗言道。 这话说罢,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话说…… 那感觉,好像真的挺不错。 就是,太快了些。 他莫名的暗暗想道。 “刚刚没吃饱吗?还舔舌头!”而就在这时,楚昭昭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做贼心虚的褚青霄顿时一个激灵,侧头看向身旁。 楚昭昭则在这时很自然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但她却只是坐着,并未言语。 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向她,只见少女的眉头微皱,心情看上去并不算好。 “昭昭……那天那事,真的是误会……”他小心翼翼的言道。 楚昭昭闻言侧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还敢提!?” 褚青霄缩了缩脖子,也意识到对方不是在为此事烦恼。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又问道:“你是在担心观剑养意诀的事情吗?” 据楚昭昭而言,她家族衰败,族中全力供养她一人在天悬山修行,为的就是她能在有朝一日去往瑶光剑池得到灵剑垂青,以重新振兴家族。 而她却莫名其妙的将观剑养意诀用到了一把锈剑之上…… 这确实是很难向族中交代的一件事情。 “嗯。”楚昭昭面色苦恼的点了点头。 褚青霄见她如此,心中不忍,赶忙宽慰道。 “虽然没有了瑶光剑池的灵剑,但你带回了赤血虫,如果此事的顺利的话,给你族中带来的收益也是不菲。” “想来应该可以将功补过吧。” 楚昭昭对此却不置可否。 对于一个家族而言,钱财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守住这份钱财的力量…… 见楚昭昭还是有些不开心,褚青霄赶忙又言道。 “实在不行,我就试着求求念霜,她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褚青霄并不太确定的言道。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侧头看向褚青霄,没好气的言道:“你倒是已经把小师叔这碗软饭规划得明明白白了啊……” 这本是玩笑之言,可话一出口,她却忽的一愣。 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陷入呆滞…… 在苍鹰寨的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褚青霄陪在身边的日子。 每天她都可以做好饭菜,然后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归家,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同床而眠。 那样日子过得久了,以至于她生出了一种错觉。 以为这个被她从武陵城中救出的少年,是属于自己的…… 而现在,这美梦碎开。 她忽然意识,她似乎该把这个少年,还给那位惊艳了整个大虞天下的小师叔了…… 第四十七章 客随主便 “前面就是宛城了!” 三日之后,楚昭昭伸手兴奋的指着前方的城郭,朝着身旁的人大声言道。 算起来她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未有归家了。 天悬山对内门弟子的挑选严格,几乎鲜有将招收大过二十岁的弟子成为内门的先例。 留给已经十八岁的楚昭昭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故而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大多数时候都埋头苦练,没有时间回家中看看,哪怕实际上天悬山与宛城相隔也不过八百里的距离。 “倒还是热闹。” 一行人快步走入城中,城里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商贩贩卖的货物也是琳琅满目。 在苍鹰寨待得久了,这般热闹的场面倒是让褚青霄觉得有些稀奇。 “那是自然,放眼整个沧州,除开被天悬山管理的疆域,宛城其繁华程度能排上前十,可不是寻常什么地方都能比拟的。”楚昭昭倒是有些得意的言道。 说罢这话,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三娘。 这三日,众人所行之路大都是平坦的官路,省去了路上的颠簸,三娘身体的不适也好了不少,此刻正与众人并肩同行。 三娘在苍鹰寨已经待了数年时间,这般繁华之景,她亦是数年未见。 大抵是身为女子的天性使然,她的目光不时便落在了周遭商铺之上,对于其中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品甚是好奇。 “三娘姐姐,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店铺,卖的饰品又便宜又好看,我带你去看看!”楚昭昭在这时言道。 三娘闻言面露意动之色,但嘴里却言道:“要不还是先去你家中把正事办了,不要耽搁……” “哎呀!不急这一会,走!”楚昭昭却笑着言道,拖着三娘便快步走向前方的人群。 褚青霄前者马车跟在身后,倒也并不急着追上,只是盯着少女欢快的脚步,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些许。 “哎,褚兄。”就在这时,一旁的蒙子良却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言道:“方才我看那路边有几处贩卖刀剑的武器铺。” “褚兄是剑道高手,能不能替我参谋参谋,寻一把绝世好剑。” 褚青霄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可一旁的蒙瑾却朝着蒙子良递来一道凶戾的目光,蒙公子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着头闷不做声。 褚青霄暗觉好笑,也只能宽慰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还会在宛城待一段时间,待得了空闲,咱们随时可以来闲逛。” 这话出口,也才让蒙公子脸上的失落之色稍缓。 而这时,褚青霄也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楚昭昭,却见方才兴致匆匆离去的楚昭昭与三娘正站在街头的一处店铺前,却并未走入其中。 “不是说要逛逛吗?怎么不进去?”褚青霄走上前去,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这样说着目光一转看向那店铺,只见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四个大字,却是并非楚昭昭口中的首饰铺。 “奇怪,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里啊?”楚昭昭有些疑惑的嘀咕道。 她赶忙在这时伸手拉住一位路人问道:“请问一下,这里以前那家六月斋如今现在何处?” 那行人闻言古怪的看了一眼楚昭昭:“那首饰铺三年前就关门了,老两口被儿子接去沧澜城享福去了,这都多少年了。” “姑娘时外乡人吧,这都不知道?”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一愣,旋即也反应了过来。 她虽说是宛城人,可自从去到天悬山修行以来,一年到头也就每逢年关能回家待上几日,然后又得匆匆回到天悬山。算起来,自六岁去过天悬山后的十二年里,她在宛城待过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 城中诸多变化,她所知甚少。 想到这里,女孩的眸中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十二年的天悬山修行,其中辛苦自是不必多言,而家中亦是物是人非,曾经喜爱的店铺早已闭门谢客,曾经的玩伴也早已生疏如路人,宛城说是她的家,但于她而言,却分外陌生。 但这样的落寞也只在少女的脸上持续了一瞬光景,很快她便恢复了过来,略带歉意的看向三娘道:“太久没来,忘了这茬,我还知道一家店铺,也还不错,我带姐姐去……” “昭昭妹妹。”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侧头看去,却见一位年纪约莫二十三四的青年,正带着几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 楚昭昭也是一愣,但下一刻脸上就浮出了喜色:“严君哥哥?” 青年在这时走上前来,脸色兴奋的言道:“昨天我就收到你要归家的消息,一大早就让人去城门候着,怎么那些家伙没接到你,你自己进城了?” 三日前一出太玄山,楚昭昭在一处县城中寻了一个驿站将自己要回家的消息发了出去,并且告知家中族人此番归家,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让他们做好准备。 这其一自然是关于赤血虫之事,其二则是褚青霄。 她如今观剑养意决被破,家族的兴衰大抵就只能指望褚青霄与赵念霜之间的关系。 她亦深知褚青霄众人的性子,旁人待他好,他便待旁人好,故而是希望家中好好准备,给褚青霄留下一个好印象。 家中族人这次倒也争气,昨日他们在邻近宛城的城池歇息时,接到消息的家中派了为族人特意前来,具体询问了一番情况,也了解了随行之人的数量,这又才匆匆回到了家中,安排各项事宜。 而听闻楚严君的这番话,楚昭昭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知道家中并未有怠慢之意,她言道:“进城那会我正在马车中修行,我这些朋友他们也不认得,故而错过了吧。” “下人做事马虎,让诸位见笑了。”楚严君则在这时转头看向褚青霄等人,朝着他们歉意言道。 这言辞与仪态倒是带着几分贵气,众人闻言亦连连摆手,表示并无大碍。 “诸位远道而来,我们府中早已设下酒宴,还请诸位去府中赴宴,若是想要闲逛,过两日我再安排人为诸位引路不迟。”楚严君再次说道。 楚严君甚是热情,众人自然不好拒绝,纷纷点头应是。 虽然楚昭昭曾不止一次与褚青霄说起过家道中落之事,但楚家的府门却不仅坐落于宛城的闹市,府门更是气派,并非褚青霄想象那般落魄。 而进了府门,入门的大院之中虽然并无什么名贵之物点缀,各种草木的栽植,以及院中庭院的布局,都极为讲究,甚至一路上还能见到不少的下人在院中忙碌,时不时还有一两位身着锦衣的公子小姐路过,微笑着朝着一行人行礼。 起仪态言辞,都透着一股大户人家的贵气。 而同行的楚严君也会每每在这个时候出言为褚青霄等人介绍这些公子小姐。 褚青霄等人也借此了解到了楚家的人际关系。 楚家分为四院。 每院皆是一脉传承。 大院掌舵人便是楚昭昭口中的大爷爷,楚庄。 二院是楚昭昭一脉,早年遇上祸事,如今只剩下三四个后人,说是自成一院,实则名存实亡。 三院是楚严君所在一脉,掌舵人是三爷爷,楚贤。 四院的老一辈大都已经凋亡,如今掌舵的楚天阙,被府中人,称为四叔。 四院各有资产在这宛城之中,总体来说是由大院的掌舵 人楚庄整体调度,四院各自提取分红,再由各自掌舵人分配给院中各个后辈。 这是很常见的大家族运作模式,褚青霄一行人倒是听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一路上见到的族人大都对楚昭昭表现得极为热情,也没有褚青霄想象中那般不满亦或者冲突发生。 “我还以为咱们到了之后,得遇见些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欺凌昭昭姑娘,然后我正好替她出头,让他们尝一尝这几日在褚兄这里习得剑法的厉害!”蒙子良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身侧,小声的嘀咕道,脸上倒是不乏有些许遗憾之色。 褚青霄闻言暗觉好笑,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一旁的蒙瑾便言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替人出头,先把剑握稳了再说吧。” “严君哥哥,今日什么日子,府中感觉很热闹啊。”走在前方的楚昭昭倒是没有听见身后众人的嘀咕声,在这时侧头看向身旁的楚严君问道。 楚严君笑道:“昭昭妹妹忘了?不是你让我好生招待这些贵客吗?” “我自然要通知下去,让族人好生应付,更何况你也说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我怎敢怠慢,你放心,家中虽然拮据,但宴席规格都是按照最上乘的档次操办,不会让你朋友们扫兴的。” 楚昭昭心底多少有些诧异。 大爷爷对自己素来偏爱,当年能去天悬山修行的族人远不止她一个,但是大爷爷力排众议,将这名额给了她,之后的日子,也是大爷爷想尽办法从各个开支中节省出来钱财为她提供修行所需的资源。 她这一脉本就人丁稀薄,故而族中不乏有人对此不满,每年年关归家,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让她不悦的流言蜚语。 也正因为担心这些事再有发生,引得褚青霄不快,故而提前知会,却不想家中族人倒是出奇的配合。 “倒也不用如此破费,毕竟……”楚昭昭如此言道。 但话未说完,却被楚严君打断:“事有轻重缓急,家中拮据也只是短时间的事情,总不能让你的朋友们看了笑话不是,你安心修行即可,家中的事情我们自会周转。” 楚昭昭闻言有些感动的看了楚严君一眼,她与这位族兄接触不多,只知他为人稳重,颇受家中长辈重用,却不想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虽然对于家中铺张浪费,她有些愧疚,但转念一想若是赤血虫之事能成,日后家中大抵不用如此拮据,故而也点了点头道:“嗯,有劳严君哥哥费心了,家中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楚严君闻言脸上笑容灿烂,赶忙又回头看向褚青霄等人道:“我先带诸位去厢房把东西放下,然后咱们便去正堂为诸位接风洗尘。” 说罢便领着众人到了内院。 几位下人在那里等候多时,见楚严君到来赶忙迎上前,帮着诸人提起他们的行李。 楚昭昭自然也要敬上地主之谊,也在这时帮着楚严君一道给众人安排住所。 先是给蒙家姐弟准备了两处厢房,但给三娘安排房间时,却出了些麻烦,三娘带着养蛊箱与为蛊虫准备的各种食物原料数量颇多。以至于将之搬入房间中,几乎把厢房堆得有些拥堵,不便住人,故而只能让她住在另一间厢房中。 但一开始大抵是觉得只有四位客人,所以只让下人收拾出了四间屋子。 一时间没了多余的房间,楚严君有些犯难,只能开口道:“这位兄弟,让你见笑了,家中准备不足,你稍等一会,我这就让下人再收拾一件房间出来……” 褚青霄自然不会在意此事,他善意一笑,嘴里几乎是下意识言道。 “无碍,客随主便,我和昭昭住哪里都成,不比太过劳烦……” 第四十八章 中兴之主 场面上顿时陷入了死寂。 蒙家姐弟眨了眨眼睛,盯着褚青霄。 那楚严君也神情呆滞,一会看看楚昭昭,一会看看褚青霄,想要问些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楚昭昭则是脸色陡然一红,她瞪向褚青霄,眸中的光芒凶戾,仿佛恨不得把褚青霄活活瞪死一般。 褚青霄也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当然也不能全怪他。 毕竟在苍鹰寨的日子里,二人已经习惯了那同吃同住的日子,嘴里也救下意识的这样说道。 “我的意思是……”褚青霄赶忙言道,准备亡羊补牢一番,只是他本就有些不善言辞,此刻情急之下,虽然有心解释,可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道如何将这话给圆回来。 “褚公子也真是的,是这些日子赶路赶糊涂了吗?怎么说起了胡话来?”而就在褚青霄有些骑虎难下之时,一旁三娘却忽然娇声言道。 三娘带着面纱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了那双如含秋水的眼睛,看上去颇有几分风情万种,一旁的楚严君闻声不免多看了这让人遐想万千的眸子一眼。 当然,一旁的褚青霄却没有心思去观察楚严君的状况,他听闻这话,赶忙连连点头,心底暗道还是三娘姐姐好,知道帮他解围。 “呵呵,确实糊涂了,瞧我这嘴,说的是什么话啊!”他打着哈哈言道。 却听三娘在这时继续道:“你和昭昭本就是夫妻,这是她家,你去她屋中住不就好了,哪里还用麻烦人家再给你安排一间厢房?” “夫妻二人分房而住,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褚青霄对三娘的感激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盯着一脸埋怨的三娘,心底暗暗道,薛三娘,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这当然也不能怪三娘,毕竟在苍鹰寨人的眼里,褚青霄与楚昭昭就是夫妻,他们那段为了彼此私奔的故事,至今还在苍鹰寨诸多少男少女之间口口相传。 “夫……夫妻?!”楚严君瞪大了眼珠子,用高了八度的声音大声吼道。 他再次看了褚青霄与楚昭昭一眼,很艰难的试图接受这个事实。 “昭昭,这事……大爷爷知道吗?”他如此问道。 楚昭昭也被这场面弄得不知所措,脑袋有些发懵,听闻这话,她赶忙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正要解释。 可楚严君却只是脸色一变,旋即正色看向楚昭昭道:“也罢。” “毕竟你也到了这年纪,只要是你的决定,你放心族兄一定全力支持。” 这话说得楚昭昭都不免一愣。 在她的记忆里,家族中的族人对她大都带着敌意亦或者妒忌,这些东西虽然鲜有真的被搬到台面上,可在为数不多见面时的客套中,楚昭昭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能如眼前这位兄长这般支持自己的,可谓少之又少。 楚昭昭不免有些感动:“谢谢族兄……” 她如此说道,可又觉不对,赶忙道:“不是,族兄你听我说,这是个……” “好啦!族兄都懂,族兄 也年轻过,这位褚公子仪表不凡,与族妹你也算是天作之合,待会宴席上见了大爷爷,你好生与他说言说,他素来疼爱你,想来也不会为难褚兄。”说罢这话,他又看向发懵的褚青霄一本正经的言道:“但我们虽然不反对,可褚兄,咱们楚家如今虽然落魄了些,但怎么说也是宛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族妹更是我家中的掌上明珠,该操办的东西,我们还是得风风光光的走上一场。” “我……”褚青霄正要解释。 “我知道,这些事一时半会也商量不清楚,我也做不了这个主,咱们先去宴会,过了之后再慢慢盘算,你放心,只要族妹喜欢,我这个当族兄的第一个支持!”楚严君倒是表现得极为热情与开明,但就是这份热情与开明,让褚青霄想说点什么却一时半会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说罢这话的楚严君也不给二人解释的机会,转身便热情的领着众人朝着举办宴会的方向走去。 楚严君在前方热情的引路,跟在身后的楚昭昭脸色绯红。 还有些发愣的褚青霄盯着前方楚严君那好客的模样,由衷的道了句:“昭昭,你这族兄为人不错。”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顿时让楚昭昭怒火中烧,她恶狠狠的瞪了褚青霄一眼:“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瞎说什么胡话!” 褚青霄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闷声道:“我当时不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而且,本来我是能解释的,谁知道三娘姐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而且你这族兄热情归热情,可他不听人说话啊!” “哼,你还委屈上了?”楚昭昭面露冷笑:“你就等着我大爷爷收拾你吧?!” 褚青霄闻言显然也有些心悸,赶忙小声问道:“咱们大爷爷什么境界啊?”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这个问题,但还是下意识的应道:“大爷爷大多时间都在钻研药石之道,武道修为倒是不高,似乎才三境的样子……” “三境啊。”听闻这话的褚青霄长舒一口气:“那他打不过我……” “嗯?”楚昭昭瞪大了眼睛,“你还真要和我大爷爷动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褚青霄赶忙解释道。 “到了,诸位。”可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楚严君忽然言道。 众人闻声抬头看去,却见他们已经走到了楚家的正屋前。 虽说一开始,他们也知道这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会,也从楚严君的言辞中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重视,可是当他们来到正屋前时眼前的场面还是吓了众人一跳。 正屋前张灯结彩,屋内的情况尚且未有看见,但屋外却依然摆满了酒席,坐满了各色来客,与此同时,大门方向还不断有身着锦衣的贵客到来,负责看门之人还会随着每位贵客进门高呼对方的名讳,同时念出他们所送的礼品清单。 众人侧耳听了听,这些来客名头大都是这宛城的大户人家,所送的东西也都价值不菲,从上好的药品以及各种绫罗绸缎,到各色的古董装饰不一而足…… 单是他们驻足这回光景,那门前下人念出的礼品名录合在一起价值都有近百两之巨。 “昭昭……你确定你们家在宛城真的是落魄士族……”褚青霄不免有些神色古怪。 一旁的蒙瑾也有些目瞪口呆的言道:“上次我见这么大场面的宴席还是我弟和南宫小姐的定亲宴上……” 要知道南宫家可是足以左右沧暮二洲局势的一方巨擘,而他蒙家虽然有些没落,但好歹也是手握兵权的豪门大族,寻常士族多少会卖上几分薄面。 那场定亲宴,场面自然要比眼前这场宴席大上许多。 但要知道的是,那时定亲宴,而言这场宴席自是给楚昭昭接风洗尘…… 仅仅这点小事,都能让宛城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登门道喜,这排场,说他楚家是宛城的土皇帝都不为过,哪有半点家道中落之相?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而楚昭昭也同样神情古怪。 “族兄,我的信上是说要好生招待,可……可这未免太隆重了吧?”楚昭昭有些错愕的看向楚严君道。 楚严君却满脸笑意:“昭昭!” “你这是什么话!” “咱们楚家在这宛城被他张家联合其他士族欺负了不知多少年,今日终于到了扬眉吐气之日,你觉得这隆重?我还嫌他小了呢!” 楚昭昭闻言一愣,在信中她为了以防族人不重视此事,特意强调那件大事可以缓解家族窘迫的境遇。 但虽然她也甚是看好赤血虫炼制丹药的前景,可这事毕竟涉及到蛊虫这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大张旗鼓反而不美。 “我以为还是低调些好。”楚昭昭小声说道。 “昭昭!”楚严君却道:“我知你为人低调,不喜出风头。” “但你细想这些年来我们族中受的那些气,外人欺负也就算了,就连四院也处处吃里扒外,献媚张家。” “说来说去,其根源不就是张家那位后辈得了瑶光剑池中灵剑青睐。” “觉得他日后必成大器,故而宛城各族皆有心攀附,处处与我楚家作对?” “如今你也有了瑶光灵剑,我们楚家比他张家也差什么,这样的事就是得昭告天下,就是得让那些一心攀龙附凤之人知道,从今天起,我们楚家也不是好惹的了!” 楚严君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脸上的神情也甚是激动。 可这话出口,楚昭昭却脸色骤然一变:“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得到了瑶光灵剑?” 楚严君闻言却满脸笑意道:“三个月前你曾来信说得了机缘,很快就会跻身内门。” “三天前又说有大事要回禀族中。” “我便猜到你是得了灵剑,为以防万一,还特地昨日让人去寻你来者,你虽未有道明,但我派去的族人回来已经告诉我,观你周身有剑意萦绕,显然是那观剑养意决已成之状。” “我知你是想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可这毕竟事关整个家族威名。” 说到这里,楚严君一顿,眸中光芒火热,他伸手指向身后不断涌来的客人,大声道:“所以就自己做主请来了宛城的各方,让他们都好好见识见识……” “我楚家日后的中兴之主的风采!” 第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 三个月前。 那正好是楚昭昭靠着各种关系,花了不少银钱,从旁人手中接到了去武陵城帮小师叔故人收尸的任务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楚昭昭志得意满,满心的以为只要能做好这事,讨得小师叔的欢心,这样或许就可以靠着这层关系进入青雀峰内门。 故而写过一封信交给大爷爷,让他可以不用那般劳累,好生休养。 而显然自家那位大爷爷将这事告诉了族中的其他人。 然后前些日子自己寄来的书信中提及或有一件大事,可以帮助家族度过难关。 加上昨日来见自己的那位族人观自己周身隐隐有剑意波动,自然看出自己已经动用过观剑养意诀。 而这个法门,就是为了瑶光剑池而生,动用了此法那就意味着得到了灵剑,至少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里,不会想到有人会放着瑶光剑池中的灵剑不要,而去寻一把锈剑作为武器。 于是美妙的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将锈剑之事告诉自家大爷爷的楚昭昭,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 今日,这宛城的大小家族都来此道贺,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事情和盘托出,楚昭昭与楚家皆会沦为笑柄。 无论是不是出于自愿,此刻的楚昭昭都必须演完这场戏。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神情苦涩,在这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回头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同样对此甚是错愕,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 “昭昭姐姐!”才走入正屋,数道身影便围了过来。 五六人的样子,年纪大都不大,最小的只有十岁出头,最大的也就堪堪二十。 几位年幼的孩子围着楚昭昭,神情甚是兴奋。 而自从知晓了这场宴会的目的便一直面色有些阴沉的楚昭昭见到几人脸上少见的露出笑意。 “都是二院的孩子。十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二院的青壮在四五年间,接连离世了,只留下这些孩子,这些年,在楚家确实受过一些委屈。”楚严君适时的在褚青霄耳畔介绍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楚严君虽然说得轻巧,但他大抵也可以想象没有长辈照拂的孩童,在这般大家族中,会受到的待遇。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些孩童身上都穿着漂亮的衣衫,但有些明显不合身,并且都是崭新,他心底暗暗估摸,大概是知道了楚昭昭得了灵剑的消息,这些孩子才得了族中垂青,匆忙间买来的衣衫。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便是眼前这幅场景。 “昭昭姐姐,上次你答应给我的买的玩偶呢?”这时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忽然拉着楚昭昭一脚,一脸期待的问道。 楚昭昭每逢年关都会归家,也会给二院的孩子买些衣衫玩偶之类的东西当做礼物,这些大概这些孩子一年到头唯一能盼望的。 楚昭昭闻言,面露苦笑言道:“这次回家有些匆忙,下次我一定记得,给你们补上。” 听闻这话,那些孩童都不免面露失望之色。 “好啦,别缠着昭昭了,等吃晚饭,我带你们却街上。”而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楚昭昭抬头看去,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微笑的看着她。 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衫,模样老成,他轻声道:“昭昭。” “陆云族兄。”楚昭昭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楚陆云,早年二院收养的孩子,这些年昭昭都在天悬山修行,二院全靠他一人支撑,为人不错,就是话少了些 。”楚严君再次适时的言道。 “去忙吧,大爷爷他们都等着你呢,得空了我们再许久。”楚陆云这般言道。 说着还将围着楚昭昭的孩子们都拉了回来。 楚昭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走入正屋,可这时又是一大群人涌了上来。 其中有以往对楚昭昭并不喜欢,甚至有意刁难的过族中同龄人,也有不少来自宛城各个家族的年轻人。 围拢上来后,这群人要么套着近乎,要么热情的介绍着自己,那场面混乱得宛如菜市场一般嘈杂。 毕竟天悬山中修行观剑养意诀的门徒虽多,可能入到内门的却是百里挑一,而能在瑶光剑池中得到灵剑认可的,又是十里挑一,哪怕是一柄剑池中品相最低的灵剑垂青。 那也会得到天悬山大量的资源倾斜,旁的不说,日后想成就一个七境武者绝非太难的事情。 而对于宛城这样的地方而言,七境武者几乎是需要所有人仰望的存在,这还未算作为天悬山中流砥柱,带来的各种人脉。 若与楚昭昭叫好无论是对于他们个人,还是背后的家族,都大有助益。 楚昭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本就有些混乱的心神,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中愈发的动荡,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发白。 只是一旁的楚严君只当楚昭昭不擅长应付这场面,赶忙他赶忙拦在了那些家伙的面前,与众人打着哈哈,将众人劝退,然后这才引着褚青霄等人去往正屋的中央。 “这就是昭昭吧,确实仪表不凡。” “十八岁的年纪,就能得天悬山灵剑垂青,楚老亦是教导有方。”方才走到正屋的前方,便听一位中年男人如此言道。 而主座上,一位白发老者此刻满面红光,听闻此言,他连连摆手笑道:“朱兄谬赞,娃娃自己努力,十二年辛勤耕耘方才能有今日,老头子可没帮上什么忙。” “那位便是大爷爷楚庄,说话那个男人叫朱浩存,是新到任县令手下的县丞,许县令今日有事无法到场,便派他前来拜贺。”一旁的楚严君小声的在褚青霄耳畔说道,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昭昭,还有你这些朋友,都一并落座吧!”楚庄也在这时起身一脸笑意的看向楚昭昭言道。 楚昭昭面色迟疑,她很想将实情告知对方,可看着老人那满面的笑容,悬在嘴边的话却是如何也无法宣之于口。 只能点了点头,随着楚严君的牵引落座席间。 他们落座之处,甚是讲究。 放在寻常时候,楚昭昭只是后辈,在这般的宴席中大抵只能坐在极为靠后的位置。而如今,楚昭昭位置却被安排在左侧首位,而褚青霄等人也沾了她的光,座次就在她之下,依次排出。 而右侧首座,自是那位代表县丞的朱浩存,其下是一位模样干练的老者,据楚严君介绍,那位是三院的掌舵人,也是楚严君的亲爷爷楚贤。 楚昭昭这位今日宴席的主角落座,方才还有些喧哗的正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昭昭的身上。 这般目光,让楚昭昭如芒在背,一时间只能低下头。 褚青霄也知道她心中的难受,在这时靠过去小声道:“先熬过这场,日后有赤血虫的助益,再坦白真相,也是不迟。” 这已经是褚青霄能想到的应付这场面唯一的办法。 楚昭昭也明白这个道理在这时点了点头。 主座上的楚庄满面红光,辛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老人自然是万分开怀。 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举起酒杯,正要致辞,可眼角的 余光却瞥见右侧第三个座次尚且空着,他的眉头一皱问道:“天阙呢?” 一旁的楚严君赶忙言道:“已经通知过四叔了,大抵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明眼人都明白这其中缘由。 这些年家族落败,各院都甚是拮据,在这样的情况下,家族中每月还抽调出近百两银子供给给楚昭昭一人,加上楚庄在某些决策上的固执己见,自然会引起族中一些人的微词。 而族中最赚钱的那一部分资产几乎都在四院手中,故而四院也是对此怨气最大的一部分人。 这些年四院一直与张家走得很近,有意摆脱楚庄的掣肘自立门户,投入张家麾下。 而楚昭昭得了灵剑传承,便意味着大院有了与张家抗衡的资本,这样的事情四院自然不愿意看到,缺席这宴会倒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楚庄能支撑这残破的家族度过十余年的时间,心思透亮,明白那楚天阙不是耽搁,而是压根就不想来。 “来不了就算了吧……”他叹了口气,这样说道,再次举起酒杯,就要说些什么。 “谁说我来不了!”而就在这时正屋外一道粗犷的声音忽然传来。 只见一位身着长袍的魁梧男子在这时大步流星的走入正屋,身后还跟着二人。 而在看清他背后的二人的模样后,房中众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楚天阙却全当没有看见众人古怪的神情,他走到了正屋前,也不行礼只是不满的大声嚷嚷道:“今日是我楚家大喜之日,我岂有不到的道理,刚刚哪个人在胡言乱语?” 楚天阙仗着自己手握楚家大半银钱收入的关系,在族中素来跋扈,面对他的询问众人都不敢发声。 “我说的。”站在主座前的楚庄眉头一皱,不悦言道。 楚天阙闻言眉头一挑,顿时露出笑容:“呵呵,原来是家主说的啊,你瞧我这嘴,口无遮拦,该打。”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自己的嘴来了一下,只是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却并无多少惶恐之意。 说罢这话,他又看向身后言道:“对了,张家主与他家公子正好在我那里做客,听闻这事,也要前来祝贺,想来家主不介意吧?”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他身后的二人便走上前来。 一位是商贾打扮,身材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一位是背负一柄长剑,模样俊朗,身着黑衣的年轻人。 这二人是一对父子。 年纪大的唤作张仁厚,是如今宛城最大士族张家的掌舵人。 十多年前,褚家遭逢劫难,元气大伤,与之分庭抗礼多年的张家乘势而起,在宛城渐渐做大,一点点的蚕食着楚家所余不多的势力,算得上是楚家的死对头。 而年纪小的,唤作张泉。 是这宛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与楚昭昭一般同为天悬山弟子。 三年前被天悬山九峰之一的甘泉峰收入门中,做了内门弟子,第二年便在瑶光剑池之中得了灵剑传承,如今已算得宛城年轻一辈中的魁首。 “楚老啊,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咱们宛城从此之后,又添一位青年才俊,如此盛况,却不请我来观礼?莫不是看不起在下?”张仁厚倒是不觉周遭众人的目光让他有何不适,反倒甚是热络的走上前来言道。 而他说着这些的时候,他身后的张泉也转头将目光投递到了褚青霄等人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昭昭的身上。 他的双眸在那时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泛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第五十章 倒戈 张厚仁的话,让正屋之中顿时静默了下来。 张家与楚家之间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亦不为过,说他能诚心前来祝贺,就是三岁孩子听了都直摇头。 但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家小家子气。 楚庄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笑容。 “张家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张家事务繁多,我也是害怕张家主没有时间脱身,故而不敢麻烦。” 张厚仁闻言笑道:“忙是真的忙,但你我二家可是世交,这般喜事,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抽空前来不是?” 楚庄脸上的笑容更甚:“哈哈,是是是,这事是老朽糊涂了!” “来人,给张家主上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都带着甚是热络的笑容,若是不知二族之间的恩怨,瞥见此景的外人,怕是当真会以为两位故交好友的对话。 而得了楚庄应允的张厚仁倒是没有半点客气,领着自己儿子便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只是他们的到来,让场面气氛古怪了不少,方才那其乐融融之感顿时散去,所有人的杯盏都停了下来,显然有所顾虑。 可张厚仁却毫无所觉,亦或者并不在意,反倒是像个主人家一般,招呼着众人:“别都看着我啊,今日是楚家的大喜之日,诸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楚老道贺?” 话虽如此,可周围的众人却又哪敢随意在这般暗潮汹涌的场面下造次? 好在楚庄在这时起身,举起酒杯向诸人道谢。 感叹了一番楚家走到今日的不容易,又感谢众人今日到场,再说了一些其意归根结底便是大家日后相互照料的场面话。 这才让场面上略显尴尬的气氛好转了不少。 不时有人上前给楚庄敬酒,感叹他辛劳大半辈子终于盼得云开见月明,这些话中自然掺杂着一些虚情假意,但却也确实点名了楚庄的心迹。 楚庄的心情大好,对于来者敬酒倒是皆不推辞,一番下来眉眼之间已经带着几分醉意。 他忽然看向一旁的楚昭昭,举起了酒杯:“昭昭。” 楚昭昭见状赶忙起身,却听楚庄言道:“你坐!” 楚昭昭一愣,暗觉不妥,可见自家大爷爷神情笃定,又带着几分醉意,终究不敢反驳,有些不安的坐下了身子。 “这一辈爷爷敬你。”楚庄在这时言道。 这话一出,楚昭昭脸色一变,赶忙又起身:“爷爷这是什么话,哪有你敬我的道理!” “让你坐下!”楚庄却在这时有些不悦。 楚昭昭见状,又赶忙落座,却听对方又言道:“这杯酒你受得起!” “我……”楚昭昭本就心头不安,听闻这话,脸色更加惶恐。 但旁人不知她心思,只以为她是在意这老幼尊卑之别,反倒觉得她心性不凡,得如此机遇,依然坚守本心。 “昭昭,你就听爷爷的话吧。” 而这时一旁的楚严君也笑着说道:“大爷爷今日高兴,你就不要扫兴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楚昭昭虽然脸色难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这些年辛苦你了。” 楚庄在这时言道,他的脸上露出感慨之色。 “才六岁啊,旁人六岁时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你却得一个人呆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每年回来几天又得匆匆离去,爷爷知道你辛苦,但却不 敢多说一句让你休息的话……” 说到这里,楚庄的眼眶有些泛红,但似乎又是觉得今日这场面不太适合如此煽情,故而又压了继续回忆的性子,整理了一番情绪后言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争气,如今有了天悬山灵剑传承。” “大哥!大好的日子就不要去想以往不开心的事情,来我与你一道敬咱们昭昭一杯。”一旁的三院掌舵人楚贤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杯盏大声言道,他的模样看上去也甚是开怀。 “对对,老三说得对,来,我们一起敬昭昭一杯!”楚庄如此言罢,亦抬起了酒杯。 楚昭昭虽觉得被长辈敬酒有些不妥,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举起酒杯。 三人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随着此举场面的气氛也被烘托到了极致。 众人都笑着或感叹楚家时来运转,或言说楚昭昭这成就非凡。 而就在这时,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张厚仁忽然起身言道:“哈哈哈,今日大家这么开心,不如让昭昭姑娘将灵剑拔出,给我们在场众人开开眼!” 此言,酒过三巡。 大多数人都有些醉意,听闻这话,也未有多想,纷纷起哄。 楚庄虽然不喜这张厚仁,但气氛如此索性也看向楚昭昭,笑道:“昭昭,既如此,你就将你的灵剑拿出来,让诸位看看,大爷爷我也好奇得很,让咱们都开开眼界!” 楚昭昭的脸色在听闻这话的刹那陡然一变,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不知如何回应楚庄的话。 足足十余息的时间过去。 众人的起哄声都渐渐熄灭,可楚昭昭却还是低着头坐在原地。 众人都有些疑惑,而那位提议的张厚仁却眯着眼睛看着明显坐立不安的楚昭昭,眉眼间有笑意荡开:“昭昭姑娘这是何意啊?” “难不成是怕我们这些人会动手抢夺宝剑?亦或者……” 说到这里,他有意一顿,又言道:“昭昭姑娘的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悬山灵剑!” 此言一出,楚昭昭的身子猛然一颤。 在场的众人也纷纷神情古怪的看向那位低着头的女孩。 楚庄也皱起眉头,这些年他与张厚仁多有交锋,深知此人心思机敏,素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他敢这时挑衅,就一定有他的依仗所在。 念及此处老人的心头顿觉不安,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楚昭昭,少女那副惶惶不安的模样让酒意退去三分的楚庄越觉古怪。 “昭昭!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楚昭昭自然无法回应,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来帮诸位回答这个问题把!”而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那位张厚仁的儿子,张泉。 他起身迈步走到了正屋的中央。 “三个月前,我有幸见过昭昭师妹。” “那时她还是个外门弟子,观剑养意诀尚未大成,而这三个月时间,门中既未有招收内门弟子,也未有开放瑶光剑池。” “恰逢今日,我和父亲在楚天阙府上做客,听他说起此事,心中便起了疑窦,害怕楚老被小人蒙骗,故而斗胆不请自来。” 说到这里张泉的目光落在楚昭昭放在一旁的那把藏锋于鞘的剑刃上,又才言道:“方才我特意感知了一番,昭昭师妹的观剑养意诀确实已破,但所得之剑,却并无灵识,绝非我瑶光剑池之物。” “你胡说! ”此言一出,当下便有楚家族人起身驳斥。 “胡说?”张泉却眯起了眼睛,“是非真假一辨即知。” 说罢这话,他的身形一闪,竟然直直的就朝着楚昭昭杀了过来,看那架势是要夺剑不假。 而楚昭昭本就心神动荡,对于张泉此举可谓始料未及,眼看着对方冲杀到了自己的跟前,楚昭昭脸色骤变,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铮! 而就在这档口,一声轻颤的剑鸣荡开。 一柄黑色的长剑从一旁猛地伸出,直奔张泉的面门而来。 张泉的心头一惊,前行的脚步顿时一顿,背后剑鞘一颤,一柄雪白的长剑猛然出鞘,凛然剑意汇集于剑锋之上,被张泉顺势挥出。 铛! 只听一声闷响。 黑白双剑相撞。 张泉的身子退避数步,方才站稳身形。 他目光古怪的看向前方那把黑剑的主人,是一位模样寻常的少年。 “你是何人?”他沉声问道,心头却有些警惕。 方才那番交手,虽然他是仓惶应对,可剑锋相撞的刹那,他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剑招凌冽,带着滚滚杀气,绝非寻常武者所能拥有。 褚青霄手握临渊剑,目光阴沉的盯着对方,嘴里低声言道:“与你何干?” 张泉闻言并不恼怒,反倒笑道:“有人仗着天悬山之名,在宛城之中招摇撞骗,此举有辱师门,我乃天悬山甘泉峰弟子,自是不能冷眼旁观。” “阁下是谁与我自然没有瓜葛,但阁下阻我为师门正名,那就是与我天悬山为敌!” 褚青霄微微皱眉:“你代表不了天悬山,也不用那它压我,昭昭也没有招摇撞骗!” “没有?”张泉冷笑一声,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周遭众人。 “若是没有,那今日在座各位是因何而来?诸位手中的请帖上,写的难道不是庆贺昭昭师妹得灵剑传承,故而请诸位前来观礼吗?” “既然是请诸位前来观礼,那为何不拿出灵剑,让诸位一看?” “那既然拿不出灵剑,又大张旗鼓摆下宴席,不是招摇撞骗,那是什么!?” “难不成还是我张家编出来的消息,让诸位前来观礼不成?” 张泉这话说得了这个份上,依然是撕破了脸皮,屋中众人亦都心生疑窦,看向楚昭昭的目光愈发古怪,嘴里也不免有些窃窃私语。 主桌上的楚庄面色铁青,他沉下了眉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楚昭昭问道:“昭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昭昭抬起头看向自家大爷爷:“我……” 她想要将真相和盘拖出,言说其中误会,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迟疑。 毕竟这场宴会是由楚严君一手操办,他出于一片好心促成此局,自己将其中误会表明或许可以摆脱些许苛责,但事情闹到这一步,楚家无论如何都是颜面尽失,而误会此事的楚严君怕是也得一并受到责罚。 楚昭昭于心不忍,回头看了一眼楚严君,神情犹豫。 可就是在她迟疑的档口,那楚严君却脸色发白的忽然跪下。 “家主!我是收到昭昭的信件,并且手下族人亲口听她言说自己取得灵剑,方才摆下这宴席,宴请诸位!” “我对昭昭万分信任,未曾想她竟然敢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此事是我草率,未有见到灵剑,便轻信了楚昭昭,望家主责罚!” 第五十一章 以死谢罪 楚昭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跪拜在地上的楚严君。 在一个时辰前,这个家伙还是一副贴心兄长的模样,嘴里口口声声的说着无论楚昭昭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 一路上更是体贴入微,给褚青霄耐心的介绍着家中来客,在他们遇见那以应付的来客时,亦是挺身而出,为他们解围。 楚昭昭对此多少有些感动,故而在说出真相前也有那么些犹豫。 可就这犹豫的档口。 贴心的兄长转瞬倒戈,将所有的责任在一瞬间推到了她的身上。 楚昭昭的脸色发白,早已没了辩驳的勇气。 而一旁的褚青霄听闻这话,却是怒目看向楚严君,眸中杀机顿起。 他厉声言道:“你!” “看样子事情到了这一步,昭昭师妹还准备沉默下去吗?”而这时一旁的张泉却忽然出言打断了褚青霄就要出口的话。 “你的佩剑到底是何物?观剑养意诀又如何被破,你难道不打算给我们在场众人一个交代吗?” “是啊,楚昭昭到底怎么回事?”有族人在这时起身大声问道。 “灵剑到底有还是没有?” “族中十余年供养,你就打算继续这么沉默下去吗?” 一道道质问声在这时传来,一位位族人起身怒目看向楚昭昭。 在这样的群青激发下,已经有人在这时跃跃欲试,一大群人在这时冲上前来,看样子是准备夺取楚昭昭手中的佩剑。 楚昭昭的头终于抬起,她看向周遭的众人,看着他们眉目间的怒火,听着那一句句咒骂。 就好像,她与他们并非血浓于水的亲友,而是杀妻夺子的仇寇一般。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今日他们的友善只是因为那把灵剑。 灵剑若在,众人自是攀附。 若没了灵剑,她就是那个万劫不复的罪人。 就好像是她,将宗族一路拖行到了今天这般地步一般。 没人在意她这十几年过得如何,也没人会关心她一句,为什么会将观剑养意诀动用……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有些心灰意懒。 “你们谁敢上前抢一个试试!”褚青霄面色阴冷的盯着眼前的众人,手中临渊剑横于身前,眉宇间已然杀机涌动,修罗界随时准备张开。 可话同样还未说完,楚昭昭却站起了身子。 她先是冷眸瞟了一眼那位跪在地上的楚严君,似乎感受到了楚昭昭眉宇间的怒火,楚严君有些羞愧低下头。 但只是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然后沉默不语的将自己的佩剑取出,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将之拔出剑鞘。 于是,一把锈迹斑斑,看上去随时都会断裂的破剑就这样浮现在了诸人眼帘。 “这还能是天悬山的灵剑?”当下就有人大声质疑道。 “看样子张公子说得没错,这楚昭昭根本就没有取得瑶光剑池的剑!” “这还用说,张公子可是甘泉峰的内门弟子,门中有谁取得灵剑传承,他岂会不清楚。” 众人质疑声在这时响彻不觉。 坐在主座上的楚庄也面色难看:“昭昭,这是何物?” “回禀大爷爷,此物就是昭昭修行十二年观剑养意诀,剑意凝聚之剑。”楚昭昭低声言道。 “也确如诸位所见,此物就是一把寻常锈剑。” 楚昭昭甚 是坦然的言道,这话一出口,主座上的楚庄脸色煞白,正屋中的众人也顿时哗然。 “哼!”一旁的楚天阙也拍案而起,满目怒色的言道:“我楚家的人今日算是给你丢光了!” “楚昭昭,你如何对得起家族十多年来的精心栽培!?” 楚昭昭回眸看了一眼一脸义愤填膺的楚天阙,当下便朝着楚庄跪了下来。 “昭昭有负族中重托,愿受责罚。” 楚庄面色阴沉,盯着跪在台下的少女沉默不语。 “愿受责罚?说得轻松。”而一旁的楚天阙却眯起了眼睛,阴恻恻的言道。 “这些年族中为了供养你,花去的银钱恐有近万之数,你倒好,区区一句愿受责罚就想一笔带过。”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那四叔觉得要如何?”楚昭昭低声问道。 楚天阙面露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辜负了宗族期望,那自然要将这些年宗族花在你身上钱还回来……” 说罢这话,他又是一顿,旋即道:“当然,如若你没有这本事,又诚心认错,那就该以死谢罪!” “不然如何对得起,宗族栽培!?” 这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是一愣,但下一刻,怒火中烧众人也顿时附和起来。 “以死谢罪!” “浪费我族中万两白银,却换回这样一把破剑,简直死不足惜!” 众人一言一语,响彻不绝,俨然是要逼死楚昭昭的架势。 楚昭昭脸色煞白,身子也有些颤抖。 却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族人要这样待她…… “够了!”楚庄在这时爆喝一声,朗声言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静默下来,纷纷看向老人。 楚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楚昭昭,脸上的神色却忽然柔软了下来:“这些年,昭昭在天悬山日夜苦修,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你们身为同族,何曾有人关心过她?” “再看看你们,抱着豪门大族身份,在族中享乐,尸位素餐之人数不胜数!” “又有几人为族中做出过半点有用之事!” “无功之人,安敢逼迫为家族中兴而拼搏之人!” “今日之事怪不到她头上,要怪就怪老朽!” 本来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楚昭昭大抵未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家大爷爷会站出来维护自己,她一时间有些动容。 “楚家主,你还没有弄明白状况吧?”可就在这时,张泉却再次言道。 “楚昭昭跟你们家中有什么瓜葛我管不了,但她的行径有辱我天悬山门风,单是这一件事,就足以拿她问罪。” “但今日之事多有蹊跷,她楚昭昭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如何有胆子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楚老作为楚家家主,不思教育后人,反倒处处为之辩护,莫不是这件事还有楚家主在其中出谋划策?” “你们楚家敢如此辱没天悬山,我定会向师门禀报其中就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哗然。 楚家的族人更是脸色发白,他们很明白,对于天悬山而言,楚家不过蝼蚁,若是真的将这事与楚家故意用天悬山的名声行事联系起来,天悬山但有些许不满,对于楚家而言,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此事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都是不知情啊,张公子!”当下便有人声 泪俱下的求饶道。 张泉对于众人的哭喊,却是聪耳不闻,只是在沉默数息后,看向一旁早已挺直脊梁的楚天阙道。 “楚老处处维护,说是没有关系,我信,天悬山的长辈们可不见得能信。” “楚家家主如此昏庸,岂能成事,我看啊……楚家的日子也快走到头了。” “不过如果不是楚天阙叔叔与我言说此事,我也被蒙在鼓里,想来楚家也不全是昏庸之辈,至少还有楚叔叔这般明事理,知大义的人,如果师门知道这些,或许会网开一面,但就怕到时候宗门盛怒之下,将诸位与楚家主以及楚昭昭当做一丘之貉……” 话至于此,其威逼利诱之意,已然极为露骨。 楚昭昭也明白了过来,楚天阙联合外人,从开始的目的就是自家的大爷爷。 她看着被这番话说得脸色煞白老人,想着他这些年来为了家中含辛茹苦,到最后却还要因为自己被牵连到不仅家主之位不保,甚至有可能有性命之忧的地步。 她的心头顿觉羞愧万分。 “此事,皆由我而起,与爷爷无关!” “四叔要人偿命,昭昭这条命给你便是!” 楚昭昭这般说道,竟是在这时提起了佩剑,就要抹向自己的颈项! …… 于此同时,楚府门外,两道身影正缓步走来。 一位是身着紫衣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背负长剑,扎着马尾,模样可人,但此刻正眉头微皱的看向身旁的女子。 女子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一二,面容娇美,配上一身白衣出尘宛若仙子,路上行人路过皆不免被女子容貌吸引,多看上几眼。 “师叔,就这点事,还值得你亲自跑上一趟?”少女如此问道。 白衣女子闻言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放不下,成了槛,不越过去,就只能停步不前。”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歪着头想了一会,又才道:“说得好复杂,早知道师叔如此在意,这事就该我亲自跑一趟,让一个外门去做,确实有些不妥。” 说到这里,少女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把陆三刀那家伙的脚给砍下来!” “分明是让他做的事,他却因为两壶好久扔给了外门弟子!” “那外门弟子去了三个月都没有回信,若不是三日前收到消息,我都以为她死在了外面!” “哼!既然已经回来,也不知道先去山门复命,反倒跑到了自己家中,不把师叔的事放在心上,当真该死!” 白衣女子看着气冲冲的少女,摇了摇头:“她从暮州归来,家在宛城,归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是我心急,如何能怪她呢?” 女子说罢,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一旁的府门,府门之中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喜事操办。 “是这家吗?”女子问道。 少女走上前去看了看:“嗯,应该是这家,那弟子叫楚昭昭,据说就是宛城楚府的后辈,师叔稍等,我这就前去叫她出来见你。” 少女说着,便走到了门前,伸手敲了几下房门,却并无回应。 她的眉头一皱嘴里嘀咕道:“山野村夫真是无礼,半晌也不知道回应,这门是摆设不成。” 说着有些气恼的少女敲门的手上力道不觉大了几分。 大抵是因为如此,并未关实的府门就这样被她不经意间推开,她眨了眨眼睛,在这时探出头看向府中…… 第五十二章 再相逢 没有人想到楚昭昭会如此决绝。 就像没有人能够理解这十多年,她身上背负的压力。 “昭昭!” “楚姑娘!” 一旁的蒙家姐弟面色一惊赶忙上前。 褚青霄也陡然色变,快步冲了上去。 就连张泉与楚天阙也同样惊讶,他们只是觉得楚庄素来疼爱楚昭昭,定然不会看着楚昭昭身陷窘境,故而以此威逼利诱,让楚庄彻底退出楚家家主之位。 却不想楚昭昭虽身为女子,却能如此决绝。 他们倒不在意楚昭昭的生死,只是楚昭昭若是死了,他们就没了可以牵制威胁楚庄的筹码了。 眼看着楚昭昭手中的剑已经去向了她的颈项。 褚青霄面色赫然,虽然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冲出,可毕竟事发突然,楚昭昭又心意已决,眼看着就要拦不下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褚青霄的身后袭来,越过褚青霄的身躯,从他的眼前划过,以快得的惊人的速度奔向楚昭昭。 铛。 只听一声脆响,那道流光落在了楚昭昭的剑刃之上。 锈剑顿时从她手中脱出,落到了一旁的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屋中众人都是一惊,赶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紫衣,梳着马尾的少女朝前伸出手,那道闪着寒芒的事物便于这时遁回了她的袖口之中。 旋即她双手环抱于胸前,面带笑意的看向同样错愕的楚昭昭:“想死也别急着这一刻,等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你再要寻死,我也不拦着你。” “跟我走吧。” 说罢她便朝着楚昭昭招了招手,看架势是要带着她离去。 “姑娘何人?”而这时回过神来的楚天阙却抢先一步走到了那少女跟前,皱着眉头问道。 他在楚家经营多年,为了这家主之位可谓绞尽脑汁,眼看着今日终于等来了机会,他怎能就这样看着楚昭昭被人带走? 说罢这话,他赶忙朝着一旁的张泉使了一道眼色。 张泉的眉头微皱,目光盯着那紫衣少女,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可一时间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在何处见过。 而一旁楚天阙与自家父亲也催促得厉害,他不得不走上前来,看向对方道:“姑娘,此人有辱我天悬山名声,你若与她有什么恩怨大可在此处言说,但想要带她离开却是不妥。” “天悬山名声?”听闻这话的少女却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她指着楚昭昭笑道:“她这样一个外门弟子,还能有本事败坏天悬山的名声?” 言罢这话,她又转头看向张泉:“倒是你啊。” “刚刚我可听到了,左一句天悬山盛怒,右一句禀报山门,说得天悬山好似那恶霸土匪一般,稍有不满意就要取人性命,亡人宗族。” “我看,你倒是真的有心败坏天悬山的名声。” “狂妄!这可是甘泉峰坐下弟子!你是何人,敢如此辱没张公子!”楚天阙在这时爆喝一声,周遭他早已安排好的数十位族人顿时上前,气势汹汹的盯着那少女。 张泉也眉头一皱,背后剑鞘轻颤,浑身剑意奔涌,冷眸盯着少女道:“我好言相劝,姑娘却恶意中伤,莫不是真的以为在下好欺?” 眼看着一大群人对自己剑拔弩张,露出敌意,少女却依然没有半点惶恐之意,反倒面露兴奋之色:“要打架吗?好啊,本姑娘好久没有揍人了,正好……” 她跃跃欲试的说着,周身一股浩大的气势猛然铺散开来,那小小的身躯背后仿佛藏着一头洪荒巨兽,于那时正要缓缓睁开她的双眼。 “玉儿,不可无理。”可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那紫衣少女闻声,吐了吐舌头,方才那汹涌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被她收敛。 她有些不满回过头,嘴里委屈巴巴的言道:“师叔!是他们想要欺负玉儿 !” 而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也缓缓走入了屋中。 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只是一眼,便叫人移不开眼睛。 她生得极美。 诸如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词,用在她的身上反倒显得庸俗。 如果一定要寻一个什么样的辞藻来形容这女子的话…… 无尘无垢。 是那种你多看上她一眼,就会心生愧疚,暗觉亵渎一般。 房间中静默了那么数息的光景。 回过神来的张厚仁还不明所以,赶忙催促着自己的儿子道:“泉儿,动手,别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但素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张泉在那一刻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对于自己父亲以及楚天阙的催促充耳不闻。 而一旁本心蒙死志的楚昭昭也站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女子,眉宇间写满了不可思议。 女子却在这时走上前来,朝着坐在首座的楚庄低首行礼:“门下弟子莽撞,望阁下恕罪。” “此次前来,是想寻我天悬山门下的弟子楚昭昭询问她一些事情,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女子声音轻柔,也并无那居高临下的傲气。 楚庄有心袒护楚昭昭,见女子气质不凡,听言语又是天悬山的人,自然心头一喜。 “自然,只是姑娘能否告知名讳……”楚庄言道。 但话音刚落,那位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大少爷,却扑通一声在这时跪了下来,面色惶恐的言道。 “甘泉峰弟子张泉拜见小师叔……” 而那楚昭昭也在这时喃喃言道:“小师叔……”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但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以楚昭昭与张泉的年纪,在天悬山师叔辈的人并不算少,可能被称为小师叔,又是女子的似乎只有那一位。 想到这一点的众人顿时面露骇然之色,看向女子的目光也变得敬畏了起来。 而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不觉有他,只是朝着楚庄点了点头:“谢过楚家主。”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楚昭昭所在的方向,言道:“随我……” 那走字悬在她的喉咙间,就要出口,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忽然一颤,那双无尘无垢的眸中却仿佛春池之中被人扔入了一颗石子。 于是,涟漪荡开。 于是,波澜四起。 “师叔,那就是楚昭昭。”一旁名为玉儿的紫衣少女为觉察到异样,还以为自家师叔不认得楚昭昭,还在那时伸手为其点名楚昭昭所在。 但话一出口,却觉察到了不对,她不免有些奇怪,在这时侧头看向女子。 却见那位在她心中,素来处变不惊的小师叔此刻却像是看到了什么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身子轻颤,双唇泛白。 “师叔……怎么了?”她疑惑问道。 而女子却并未回应她的询问,只是轻轻摇着头,嘴里低声自语道:“不……不可能……” 少女从未见过女子露出这幅模样,心头不免有些焦急,她赶忙顺着女子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她的目光所落之处并非楚昭昭,而是她身旁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的神情同样有些古怪。 像是惊讶,又带着欣喜,于此之外似乎还裹挟着些许惴惴不安。 他上前一步,看向女子,在那时言道:“是我,念霜。” 这话出口的瞬间,女子的脸色的诧异之色瞬息散去,然后汹涌的杀机从她的周身弥漫开来。 她那身雪白的长裙鼓动,衣带翻飞。 周身数以百计的青色法阵亮起,罡风席卷,将屋中桌椅掀飞,周遭的众人更是身形摇晃,需要抓着一旁的木柱亦或者运集体内灵力方才可以站稳身子。 而一把把雪白长剑则在这时于那一道道 青色的法阵中浮现,幽冷剑锋裹挟着浩大的剑意与杀机,直指褚青霄。 “说!” “你到底是谁!” 女子寒声问道。 清冷的声音仿佛裹挟着煌煌天威,直听得人耳膜发颤。 “小师叔,是他!真的是他!我去到了武陵城,我把他带回来了!”一旁的楚昭昭见此状,赶忙快步拦在了褚青霄的跟前大声言道。 但褚青霄却面色如常,并无半点惧色,只是依然盯着女子。 “不可能!”女子却似乎并不愿意听楚昭昭的解释。 她斩钉截铁的言道,那些法阵中的锋利的剑刃就在这时被她催动,朝着褚青霄爆射而来。 楚昭昭脸色骤变,神情骇然,而就在那些剑刃要轰杀到她面门的刹那,身后的少年却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楚昭昭回过神来,大声惊呼道:“青霄!” 话出口的瞬间,剑锋已然来到了褚青霄的面前。 褚青霄身子能感受到那阴冷的剑锋贴在了自己的眉心,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躯就会被那百口利剑洞穿。 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恐惧,反倒平静的看着那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女子的眉头一皱,长袖一挥,漫天的飞剑在这时陡然散去。 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威压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不怕我杀你?”她寒声问道。 褚青霄却笑道:“你不会杀我。” 这话让女子的眉头又是一皱,旋即沉默了下来。 而房门之中也随着她的沉默而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那女子,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半点。 良久,女子再次抬起头。 她的目光越过了褚青霄,看向他身后的楚昭昭。 “楚昭昭对吗?”她问道。 楚昭昭也摸不准小师叔的心思,只能赶忙点头道:“是。” 虽然有心解释,但在对方那可怕的威压下,终究是不敢多说半个字眼。 “这事你做得不错,我坐下十三位亲传弟子的名额尚有空缺,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坐下的第七位弟子。” 这话出口,还沉浸女子可怕气息下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亲传弟子,放眼整个天悬山也不会超过二百之数,只要中途不出意外夭折,日后定是天悬山的中流砥柱。 方才还被众人视作累赘的楚昭昭就这样在女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中,成为了别说宛城,就是天悬山大部分人都需要拉拢巴结的对象。 这样的变化,让众人顿觉眩晕,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而说罢这话的女子根本不待楚昭昭回应,又侧头看向跪拜在地上的张泉。 “灵剑传承?”她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背上剑锋之上。 “回……回小师叔的话,弟子确有幸得灵剑垂青,如今是甘泉峰内门弟子,方才之事,实乃误会……”他就是再蠢,也在这时看出了褚青霄二人与这位小师叔有着极深的渊源,他赶忙想要解释方才的误会。 女子却根本不听他说完话,只是在这一时念头一动。 可这时一道青色的法阵将张泉的身躯包裹,在张泉惊恐的求饶声中,一缕缕剑意在法阵的催动下,被从他的体内拉扯出来,涌入法阵之中。 数息之后,伴随着张泉的一声哀嚎。 他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背上的灵剑也被摄入法阵之中。 他瘫坐在原地,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灵魄一般,瞳孔之中光芒暗淡。 就在刚刚那十息不到的时间中,他多年苦修的剑意被搅碎,而自己与灵剑之间的联系也被生生切断…… 而女子清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她说道。 “那现在。” “你不是了。” 第五十三章 相认 “昭昭姑娘,什么情况?褚兄和赵念霜……”楚家一处豪华的小院外,蒙子良凑到了楚昭昭的跟前,一脸好奇的小声问道。 他这样说着,双手伸出大拇指,然后朝中合拢。 楚昭昭看向他,还未发声,一旁府门口站着的紫衣少女便递来一道凌冽的目光。 蒙子良打个哆嗦,赶忙收声。 但旋即又抬起头看向那紫衣少女,只见对方虽然守在门口,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看向府门方向。 蒙子良眼珠子一转,笑道:“那位紫玉姑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玉瞪了这嬉皮笑脸的家伙一眼,目光凌冽:“再敢非议小师叔,我撕烂你的嘴!” 说罢她袖口抬起,袖中一道银光晃动。 蒙子良见识过这玩意的厉害,顿时不敢再嬉笑,于那时收了声。 楚家的宴会过去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 那场宴会当然是草草收场。 楚家的那位姑娘一跃成为赵念霜钦点的亲传弟子,而在宛城作威作福了十来年的张家公子被毁去了修为,逐出了天悬山。 这消息过于骇人,参加宴会的众人在离去后,将这个消息传遍了宛城。 小小的宛城一时间暗流涌动。 楚家内部同样的是风起云涌,二院的几位孩童被请进了最好的宅院,各种衣食住行的安排全部被提到了最高的档次,三院那位自作聪明想要就此脱身的楚严君被打断了腿脚,等着楚昭昭发落。 而四院的楚天阙则灰溜溜交出了手中的权柄,各种产业都再次有大院的楚庄把持。 但身为搅动这宛城风云的关键人物的楚昭昭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她等在了小院外,神情焦急,心头惴惴不安。 在做完那一切后的赵念霜,带着褚青霄便来到了楚家一处宅院中,二人一去便是足足一个时辰,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什么,亦或者做什么。 赵念霜之前险些杀了褚青霄的举动,让楚昭昭有些心有余悸,暗暗担忧那位小师叔到底对褚青霄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 “你要我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褚青霄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十二年的时间过去,她褪去了青涩,变得沉稳,变得老练,也变得更加漂亮。 只是饶是在见她之前褚青霄已经对此有过预想,可眼前女子的模样还是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赵念霜还是那个十六岁,聪明但又有些笨笨的姑娘。 她吃糖葫芦的时候,嘴角会留着糖渍,褚青霄若是不帮她擦净,她能带着那糖渍在武陵城里蹦蹦跳跳一整天都不会察觉。 她做菜的时候时常会忘了佐料,每次听说她要下厨,褚青霄和褚岳山都脸色煞白。 她不喜欢打雷天,一遇见就怕得要死,哪怕十多岁了,照样会钻入褚青霄的被窝。 可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眉眼相似,可那股清冷,那股不近烟火的出尘,却让褚青霄很是陌生。 他当然知道,十二年的时间,她不可能一成不变。 但这种前一刻她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撒着娇要让他带着她出去玩的小女孩,下一刻却已经是让整个大虞天下都要仰望的天悬山小师叔。 二者巨大的反差免不了给褚青霄带来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而更让褚青霄的无奈是,多年不见后的再次重逢,赵念霜却给他抛出了一个关于生命意义的终极问题。 如何证明我是我。 面对褚青霄的无奈,赵念霜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也不催促,但同样也不回应。 褚青霄面露苦笑:“那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六岁时尿床怕被我爹笑话,让我顶锅?” “还是说你左边屁股有颗痣?” “亦或你十二岁第一次来天癸,以为自己要死了,拉着我给我留遗嘱,说是要把你藏在床下面十八文前交给我?” 这些私密之事,若是换旁的女子来,大抵早就羞红了脸。 可赵念霜听闻这些,却面色如常的言道:“如你刚刚所说,你是被烛阴囚禁在了永夜界中。” “烛阴完全有能力掠夺你灵魂中的记忆,如果你是烛阴假扮的,你同样会知道这些,这些并不能证明你就是你。” 在之前的一个时辰里,褚青霄费尽口舌,解释了赵念霜离开武陵城后,武陵城中发生的一切。 而永夜界是区别与现世的存在。 烛阴可以在那处寻求到些许永夜的力量,那种基于神性本源强大之物,或许可以让褚青霄的身躯停留在十八岁的年纪。 但即使认同了这一点,赵念霜依然对褚青霄的身份抱有疑虑。 之前的褚青霄对于赵念霜的“吹毛求疵”多少还有些无奈,但此刻听闻赵念霜的这番话 后。 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忽然柔软了下来。 赵念霜也感受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眉宇间闪过一丝异样。 而这时,却听褚青霄低声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 十二年前的赵念霜,若是在这般情形下与自己相遇,她大抵会自己扑入自己的怀中,大声的诉说着想念。 而十二年后的赵念霜,看似已经成为天悬山的小师叔,位高权重,却处处谨慎,像是一只孤独的猎豹,强大固然强大,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一切。 能让她产生这样的转变,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褚青霄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当年的我没能走出武陵城,没能来找你……” 褚青霄低声言道,语气中包裹着愧疚。 而这话出口,一直端坐在一侧,面色冷峻的赵念霜,却忽的身子一颤,看向褚青霄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你……真的是青霄哥哥……”她的声音明显在打颤。 褚青霄面露苦笑:“我真的是,但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就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香风便铺面而来,赵念霜就在这时扑入了他的怀中。 她确定,他是他了。 这世上只有她的青霄哥哥,会始终将她放在第一位。 他不会去问为什么过了十二年才去寻他,他也不会去责怪当年为什么她没有去救他。 他总是这样。 就像小时候他们去道观偷桃子,他摔得一身是泥,却始终把桃子护得好好的,然后带着傻气,把干干净净的桃子递给自己。 他们被城里的阔少爷欺负,他被打得浑身是伤,却死死把自己护在身后,末了还一脸急切的问自己,有没有伤着。 他就是这样傻。 “对不起……青霄哥哥。” “真的对不起。” “我求过他们,我用尽所有办法求过他们。” “可他们总是敷衍我……总是告诉我快了快了,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武陵城覆灭的消息。” “我想去寻你们,却又害怕去寻你们……” “我怕看见满城的尸骨,我怕在那里看见你的亡魂,我怕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你……”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去,也许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她趴在了褚青霄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在这时倾泻而出一般…… 褚青霄看着怀里的女子,十二年过去,当她卸下伪装,她原来还是那个赵念霜。 他伸出手抱住了她,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用手拍打着她的背脊:“没事的。” “没事的。” 他轻声的说道。 …… 许久。 赵念霜的哭声渐渐平息,她躺在褚青霄的怀中,鼻尖贪婪的嗅着少年身上那股她数息的味道。 那味道,让她的心安。 困扰她多年的心魔在这时终于破除,她隐约感觉到了破境的预兆。 “青霄哥哥,你随我回天悬山吧,我们再也不分开。”这时,她伸手轻轻的放在了褚青霄的胸膛,小声的说道。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我……可能暂时还去不了。” 赵念霜的眉头一皱,那双清澈得近乎无尘无垢的眸中却忽然涌现出一道诡异紫芒,但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又恢复了原状。 “为什么?”她问道,语气中有些许急促。 褚青霄言道:“西洲剑甲对我,对武陵城都有恩情。” “我得把他们的剑送回剑陵,而且……西洲剑甲的剑岳城在宋归城等人来到武陵城后,便遭逢了劫难,武陵城也宛如孤岛,无人问津。” “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联系,就算是我多想,那至少我也得去查明白这其中就里,方才能够安心……” 听闻这话的赵念霜一下子从褚青霄的怀里坐起了身子,她看向褚青霄道:“青霄哥哥,你要去查这事?” 听得出,这时赵念霜的语气中明显有些焦急。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看向对方,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赵念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十二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从大虞各地叛乱,到烛阴与殷司两族古神作乱,再到后面武王趁势而起,这其中有诸多巧合,一切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我是害怕……” “我又不是傻子,如果当真事不可为,我不会勉强,但总归要试着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我怎能安心的活着。更何况……”说到这里,褚青霄顿了顿,又言道:“不瞒你说,这次前来天悬山除了寻你,其实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 “何事?”赵念霜问道。 褚青霄当下便将苍鹰寨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赵念霜 。 赵念霜的眉头一皱,言道:“太玄山鬼鸦寨?” 她如此叨念着这个名字,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对付他们,至少我不能出手。” 赵念霜如此言道。 “为何?”褚青霄不解。 赵念霜面露无奈之色,言道:“沧暮二洲,三大门阀。是为两家州牧以及南宫一族。” “他们这么多年不曾对太玄山动手,其中怕是必有些缘由,当年唯一真心剿匪的蒙家,在重创太玄山的匪患后,却被以剿匪不利为名贬了官位。” “怕就怕太玄山匪不是不能动,而是这三大门阀有心养寇自重,天悬山坐落沧州,虽地位超然,但与三大门阀之间利益交错复杂,我若是冒然出手,山门那边不好交代……” 说道这里,赵念霜一顿,又言道:“不过青霄哥哥也不用太担心,我回去之后可以想办法在青雀峰管辖的三座城镇中给苍鹰寨的几百号人,重新纳入户籍,让他们改头换面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也好过在太玄山做山贼,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不是?”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他理解楚昭昭的苦衷,这样的结果对苍鹰寨而言倒也还算不错。 “不过却需要等上一些时日。”赵念霜又言道。 “我破境在即,恐怕已经压制不住,待会就得赶回天悬山闭关,但青霄哥哥放心,此件事了,我第一时间安排此事。” 褚青霄暗暗想了想,那鬼鸦寨的人就算真的如徐老所言,与域外邪魔有关,但毕竟盘踞太玄山这么多年,想来不会那么巧就赶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东窗事发。 他旋即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赵念霜再言道:“趁着还有时间,青霄哥哥把衣服脱了吧。” “嗯?”褚青霄一愣,瞪大眼睛看向赵念霜。 “这……这不好吧……” 赵念霜少见的翻了个白眼:“青霄哥哥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那烛阴神血尚且在你体内吗?我想看看,能不能试着将之从你体内取出,亦或者将之封印。” 说道这处,她忽然又眨了眨眼睛,眸中紫芒一闪而过。 她两颊浮出潮红,言道:“当然,如果青霄哥哥真的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足足三个时辰过去。 天色已经昏暗,等在院门外的蒙子良与蒙瑾姐弟已经昏昏欲睡。 楚昭昭与紫玉神情凝重,各怀心思。 而他们的身后一大群楚家的子弟正小心翼翼的等候着,不敢怠慢半点。 这时院门忽然打开。 面色冷峻的赵念霜与耷拉着脑袋的褚青霄在这时从院门中走出。 瞥见此景的楚昭昭心头一凝,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上前询问状况:“青霄!” 她这般唤道,可话才出口,就被赵念霜一道阴冷的目光给瞪了回来。 身后大批的楚家子弟也神色惶恐的看向此处。 “昭昭,为师对你很失望。”只听赵念霜在这时言道。 “我让你前去暮州是有心历练,我青雀峰也是有心栽培你。” “但你,却沉溺于儿女私情,与这男子不清不楚。” 这话出口,楚昭昭一愣,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家小师叔,又看了看一旁的褚青霄,心底嘀咕道:不是你们不清不楚吗…… “我本欲杀了他,让你可以专心于剑道,不被外物所惑。” “但终究不忍,我与他以立下规矩,我同样收他入门,但条件是你们二人不可再有瓜葛。” “但儿女私情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你与他从今日起,便是同门师兄妹,你懂了吗?” 赵念霜在这时目光直直的看向楚昭昭。 楚昭昭一愣,从最初的惊讶与不解中回过神来,她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就里。 褚青霄在武陵城的经历终究过于惊世骇俗了一些,加上他体内的烛阴神血,免不了会给他带来麻烦,赵念霜此举是在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同时也隐瞒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当然是为了褚青霄好。 而能考虑到这些,也说明小师叔已经完全认可了褚青霄。 想到这里,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赶忙道:“徒儿明白。” “我破境在即,即将赶回天悬山,紫玉,你就留下来帮我照顾他们二人,记住,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赵念霜再言道。 紫玉闻言明显有些不满,刚要说什么,却对上赵念霜幽冷的目光, 她顿时偃旗息鼓,不满的撇了撇嘴,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说完这些后,赵念霜再次看向楚昭昭,意味深长的言道。 “既然从现在起你与他已是师兄妹。” “那我希望,青霄这般亲昵的称呼……” “就不要再有了。” 第五十四章 我教你聊天 赵念霜离开时,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一步三回头。 旁人都以为她是担心她口中对其寄予厚望的楚昭昭,毕竟用她的话说,为了能让楚昭昭安心修行剑道,她甚至愿意将褚青霄招入门中,成为亲传弟子。 这种买一送一的好事,自天悬山立宗以来可谓是少之又少。 众人心头都不免暗暗感叹,心道这楚昭昭怕是日后不出意外,极有可能在赵念霜之后接任青雀峰峰主之位。 而此刻天色已晚,众人也都有些疲惫,楚昭昭让楚庄带着族人暂时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楚庄自然忙不迭的应允,众人各怀心思的散去。 而在临走前,楚庄还不忘安排人将这楚家最好的那座宅院腾空清扫干净,作为褚青霄等人新的居所。 蒙家姐弟与三娘倒是很默契,一进院子就嚷嚷着太累了,各自回到了房间,而那位紫玉姑娘似乎对于赵念霜的将她留下的安排很是不满,生着闷气说是要去外面逛逛,也不见踪影。 褚青霄收拾好了屋中的被褥,走到院外,远远的便见楚昭昭坐在台阶前发呆。 他没有多想,快步便走了上去。 “昭昭,你在等我?”褚青霄上前便言道。 她确实是在等他。 毕竟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要与褚青霄说一说,这是在苍鹰寨的相处养成的习惯,只是那时他们同吃同住,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可如今被赵念霜棒打了“鸳鸯”,居所分开,也就没有了独处的机会。 直接去褚青霄,她总觉得刻意,而且脸皮薄的她,大抵也不太能干出这样主动的事情……至少现在不能。 此刻院中的众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大都已经睡下。 楚昭昭蹲坐在这里,确实是想着能不能的等到褚青霄。 只是依照她的想法,这本应该是双方有着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可褚青霄这混蛋也不知道是恶趣味使然,还是真的脑子少了根筋,就这样一语道破了楚昭昭的心思。 她的脸颊一红,下一刻便恶狠狠的瞪了褚青霄一眼:“少自作多情,我就是……就是在这乘凉!” “这样啊。”褚青霄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似乎是把楚昭昭的话当了真。 他挠了挠头言道:“那我……不打扰昭昭了……” 楚昭昭被气得险些跳起来,她又瞪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回来!” 褚青霄有些困惑的回过头,却见楚昭昭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台阶,继续语气不悦的言道:“坐下!” 大抵是看出了楚昭昭有些气恼,褚青霄也不敢再问什么,忙不迭的坐了过来。 但坐在一起的二人却又莫名的沉默了下来。 “那撒……昭昭,我觉得今天的事,你日后断不可再如此了。”最终还是褚青霄出言打破了这份沉默。 “嗯?”听闻这话的楚昭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却是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继续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 “就算今日你那个四叔把你和你大爷爷逼着离开了楚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这些事情拖累,我觉得你反而会活得更开心。” “更何况就算你在乎这些,活着才有办法改变,而死除了让你那位四叔得逞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褚青霄的语气很严肃,大抵是想着今日那场面,若不是紫玉到来,事发突然之下,他都不见得能拦下楚昭昭,保不齐这傻姑娘就真的把自己的命白白交了出去。 楚昭昭倒是很少见到这幅模样的褚青霄。 她能够感觉到说这些话时,褚青霄明显是有些生气的。 而这份火气的来源却是发自真心的对她的关心。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心头泛起些甜意,可嘴里却言道:“和小师叔相 认,辈分大了,说话也开始老气横秋起来了,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褚叔叔了?” 褚青霄闻言面露苦笑,但旋即还是一脸严肃的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知道你今天有多吓人吗?” “知道啦!”楚昭昭摆了摆手,有些受不了褚青霄的絮絮叨叨:“我今日确实冲动了,主要是……” 说道这里,少女的脸色微微一暗,又才言道:“主要是,一切都发生太突然,我根本没有准备,又觉得委屈,所以……” “这不是还有我吗!你想想我,我在武陵城被关在永夜界里不知道多久,我要是如你一般,动不动就想不开,那还能有逃出来的机会,又哪里能再见到念霜。”褚青霄宽慰道。 “知道你厉害啦!”楚昭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旋即又问道:“你和小师叔聊得怎样?这天下第一的软饭你到底抓牢没抓牢?” 这话出口,楚昭昭脸色一黯。 她记得真切,今日赵念霜离开前,与她说那番时,眼里弥漫着的凶光。 那模样像极了在警告其他野兽的虎豹,她在告诉她,他是她的! 那可是赵念霜啊! 论修为天赋,她是大虞天下少有的剑道天才。 号称可再兴天悬山三百年的未来掌舵人。 而论容貌,她是碧云城少主为见其一面,而在天悬山山门前站了足足半月而不得见的天香国色。 是让狮子山佛子险些佛果破碎的倾城尤物。 无论怎么看,她们之间甚至连放在一起比较的资格似乎都没有。 而一想到这些,楚昭昭的心底就很是失落。 以至于哪怕是如今得到青雀峰亲传弟子的身份,她也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就好像,这些一切,都是她拿眼前这个少年去交换而来的一般。 褚青霄却并不知道此刻楚昭昭的心思,他沉默了一会旋即道:“我大概不会在天悬山待得太久。” “嗯?”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一愣,有些奇怪的看着褚青霄:“那你还能去哪?” “我得把那些剑送回西洲剑陵……”褚青霄道。 楚昭昭又眨了眨眼睛,她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言道:“我以为什么事呢……” “西洲虽远,但来去也就半年不到,你之后难不成就定局在西洲了?那还得回来吗?” 褚青霄却再次摇了摇头:“月见的真名其实不是月见。” “那是什么?”楚昭昭有些疑惑,但旋即又警觉了几分,神情古怪道:“你们什么时候熟到可以相互自报家门的地步了?” 褚青霄却是不理会她的玩笑话,而是正色言道:“她的真名叫宋清清。” “宋清清?”听闻这三个字眼的楚昭昭眉头一皱,她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下一刻,她便心头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褚青霄道:“你是说,她是宋归城的……” “嗯。”褚青霄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十二年前,南疆的烛阴入侵,西洲有殷司作祟,东境据说也有龙魁蠢蠢欲动。” “剑岳城精锐尽出四面作战,朝廷不派援军给予支援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反倒给剑岳城扣上了谋逆叛乱的罪名,派大军围剿,致使剑岳城覆灭,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楚昭昭闻言,暗暗想着,殷司与龙魁之事,她所知不多,但就武陵城覆灭十二年依然无人问津,就已经透露着古怪。 只是一来此事过去年岁已久,目前看来可能牵扯到的诸如月见甚是仇视的天悬山,占领剑岳城的碧云城,还有当年镇压剑岳城的武王,单是这三者,每一个挑出来都是一方巨擘,想要从他们的身上查清当年之事,无论是难度还是其中的凶险,都绝非寻常人可以面对的。 “你想查清楚真相?”楚昭昭问道。 “自然。”褚青 霄笃定的点了点头:“西洲剑甲对武陵城有恩,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更不可能眼看着他们遗族如过街老鼠,只能仓惶度日。” “虽然我如今势单力薄,但……” “我还是想尽我可能去试着做些什么。” “所以等到苍鹰寨的事情了却,我大概就会动身前往西洲。” 楚昭昭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她的脸色在这时也变得有些凝重,但转瞬又觉得不对,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你……一个人去吗?” 褚青霄摇了摇头,说道:“月见与徐老大抵会一起,也不一定,徐老好像短时间内没有离开的意思。”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心头咯噔一声。 她几乎就要问出一句:“小师叔不一起吗?” 毕竟按理来说,小师叔也是武陵城的人,对于当年发生一切,她应该最为介怀,能有这样的机会,她应当是比任何人都想要去密布这一切的。 但这样的话,终究不是她一个外人应该去问的。 她只是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心头一动让后故作不经意的看向前方,双手有些紧张的伸出相互揉捏。 “其实我倒是没什么事……” 褚青霄一愣,有些不解:“我听蒙兄说,天悬山对于内门弟子的管辖素来严苛,每日各种修行功课安排繁琐,亲传弟子想来在这一点上更是尤为甚之……”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额头上冒起黑线,她强压心头对于这个木讷家伙的不满,耐着性子言道:“我这观剑养意诀被破,与一把破剑结成契约,这辈子在修行之路上估计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再说了,修行也不一定要待在天悬山啊。” “也对。”褚青霄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 楚昭昭见状暗以为他终于开窍,只可惜还没让她开心半刻,就又听褚青霄道:“毕竟楚家也需要昭昭照料,你可以待在楚家一边修行,一边照料大爷爷……” “……”楚昭昭的脸上隐隐有青筋暴起,她的一只手死死的掐着自己另一只手的虎口,用疼痛强迫自己不要干出暴起伤人的恶事,在脸上也挤出一抹笑容,咬牙切齿的盯着褚青霄言道:“我自幼在天悬山修行,管理家族的事,不擅长……也不喜欢……” “哦。”褚青霄应了声,旋即面露喜色的看向楚昭昭,很是真诚的笑道:“那昭昭姑娘日后岂不是可以过得很快活,每天有空就练练剑!兴致来了就游山玩水,若是心情好,还能……” “褚青霄!” “你是白痴吗!?”可褚青霄的还未说完,一旁的少女却怒不可遏的站起了身子,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的朝着他吼道。 褚青霄被楚昭昭这忽然暴起的举动吓得一哆嗦,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当然说错了!”楚昭昭的双眸之中寒光毕露,杀气腾腾。 “那……我该说什么?”褚青霄缩了缩脖子,小声又问道。 “你该说,既然你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一起去西洲吧!”楚昭昭再次怒声道,两颊却越发的绯红。 褚青霄被楚昭昭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有些脑袋发蒙,他也没有闹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眼前的少女,但见对方如此气愤终究不敢再多问。 只是很识趣的小声说道:“那……既然你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一起去西洲……” “吧?” 两颊通红的少女闻言,又恶狠狠的瞪了褚青霄一眼。 “好!” 她掷地有声的说道,然后跺了跺脚,气冲冲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有些发懵的少年坐在台阶上,好一会的时间,终于回过了味来。 旋即,他看向少女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然后嘴角不自觉上扬,却是笑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恶龙与白兔 “念霜。” “怎么样呢?”褚青霄穿好了衣衫,看向眼前的女子。 赵念霜皱起了眉头,收回了之前落在褚青霄身上的手:“青霄哥哥,若是早些遇见,我或许还能想办法将你体内的烛阴神血取出,可现在那神血已经与你的身躯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亦或者封印,轻则让你修为尽是,日后再无踏入修行之路的可能。” “重则可能会伤及你性命……” 褚青霄闻言心头一暗,他倒是有预想过自己体内的神血没有那么轻易被取出的可能,他压下了那抹失落,问道:“那如果放任其在我体内呢?” 赵念霜道:“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也未曾见过,但它对你似乎并没有敌意……” “之前他一直在吞噬我的血气之力,不过自从三境后它确实消停了不少,可如果他一直呆在我的体内,会不会有一天那位烛阴真神,会忽然出现,将我夺舍?” 赵念霜再次摇了摇头,言道:“我不太确定,但烛阴神血只是永夜之神本源之力,并非意志。” “如果那位古神真的可以通过神血夺舍的话,那在永夜界中他们又何必花费那么多心思,试图将之从你体内取出呢……” “我在想或许,青霄哥哥可以尝试驯服与炼化它,这或许是危险,但也未尝不可是机缘。” “而相比于烛阴真神的夺舍,我反倒更担心另一件事……” 褚青霄问道:“何事?” “外神。”赵念霜的嘴里吐出这样两个字眼。 “外神?”褚青霄一愣,他曾在那位烛阴神将巨恶的口中听见过这个辞藻。 “也就是之前你所谓的域外邪魔,他们是诞生域外之界的神祇,其本质与烛阴之类的古神并无差别,当然,其中大多数却是要弱小许多。” “而掌握着世界本源之力的古神之力,对于这些外神而言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我是担心青霄哥哥体内的烛阴神血,可能会遭到外神的觊觎。” “但外神种类繁多,又居于域外,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所知甚少,防不胜防。” “我只能试着将你体内的神血气息遮掩,尽可能的减少外神的感知,同时不仅仅是外神,整个人族世界,同样有不少人对这东西求之若渴,所以,此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再对第三个人说起!”赵念霜一脸担忧的严肃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终究不好将楚昭昭已经知道此事的真相宣之于口。 …… 褚青霄想着昨日赵念霜离开前说过的话,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灵府中的十二道巨大青铜柱,又看了看立于正中却悬有一枚烛阴神血的魂柱。 心头有些犯难。 他尝试着与神血沟通,却并未得到回应。 于是他将心思一转,又看向巨恶栖身的那道青铜柱,试图与之交流。 他的神念方才与之连接,青铜柱便轻轻颤抖,暗以为有戏的褚青霄心头一喜,便壮着胆子,又尝试了几次,可每一次那青铜柱都颤抖不止,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再多的回应…… “难不成是他太过虚弱故而难以现身?”褚青霄想着之前见到对方时,他曾说过的话,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猜测道。 “褚青霄!你给我出来!” 而就在这时,房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褚青霄从内视的状况下清醒过来,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房门外,只见那位紫玉姑娘,正双手环抱在胸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有些古怪的看向对方,问道:“紫玉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紫玉却冷哼一声,怒极反笑。 “有什么事?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褚青霄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时间已近午 晌。 “快午晌了……” “你也知道快午晌了啊?”闻言眉头一挑,脸上的怒意更甚了几分。 “额……”褚青霄有些不解对方的怒火从何而起,他仔细的想了想,他与这位紫玉姑娘素无交集,甚至连话都未有说过几句,按道理来说,是没有的罪过她的。 “这个点了,你还不带本姑娘去吃饭,你想饿死本姑娘吗?”紫玉却在这时怒气冲冲的言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不免一愣。 今日一大早楚昭昭就带着三娘离开,一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楚家内部注定会有大量的人员变动,四院的失势是注定的,楚庄自然需要指派其他人手去接受四院的一切。 而同时,关于赤血虫的事情,同样也不能耽搁,就算赵念霜那边一切顺利,苍鹰寨的人都可以被洗去过往重新开始,但赤血虫的买卖在,靠着这一大笔银钱进项,也可以帮着众人度过初期的难关。 无论是身为楚家后背的身份,还是想要谈拢这场交易,楚昭昭自然都需要在场。 但即使楚家内外此刻应该极为繁忙,但想来也不应该会怠慢紫玉这样的贵客。 “楚家未有给姑娘准备午饭?”褚青霄神色古怪的问道。 紫玉脸色一滞,却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乡下人大抵就不懂得什么待客之道!” 褚青霄闻言却面色狐疑。 紫玉似乎看出了这一点,她挺了挺胸膛,愤声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我身为天悬山高徒,难道还会诬陷这乡野小族不成?” “褚兄,来吃饭了!”可这话刚落,远处的木亭下便传来了蒙子良的声音。 二人侧头看去,只见蒙子良与蒙瑾正坐在木亭下的石桌上,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蒙子良正朝着褚青霄一阵挥手,嘴里大声的言道:“这楚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快来尝尝。” 褚青霄见状,侧过头平静的看向紫玉。 紫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两颊微微泛红,但旋即又言道:“我吃不惯乡野小菜!” “褚兄!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楚家这次可是下血本了,熊掌这样的好货,在我家都吃不上几次,你若再不来,我姐可就要吃完了!”见褚青霄迟迟没有动静,蒙子良再次吼道。 只是这话一出口,他身旁的蒙瑾已经举起了拳头,狠狠的招呼向了蒙子良的脑门。 当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想要揍他的远不止蒙瑾一人,紫玉同样脸上的肌肉抽搐,却有几分谎言被揭穿后的无地自容与恼羞成怒掺杂。 就在她颇有几分骑虎难下的档口,褚青霄却忽然笑了笑,言道:“既如此,那姑娘就与我一道出去看看有没有合你心意的饭店吧。” …… “我可不是故意找你的茬!我是没有看见,睡觉他们吃饭都不叫我!” 走在宛城的街道上,似乎也是觉得方才发生的事情过于尴尬,紫玉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解释道。 只是这样的说辞,大概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故而说着说着,两颊就有些发烫。 褚青霄侧头看了她一眼,对于此言并不放在心上,反倒言道:“紫玉姑娘,现在就你我二人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紫玉一愣,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头咯噔一声,大抵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看穿了。 她确实很好奇,也确实觉得很古怪。 她可记得真切,当初赵念霜派楚昭昭去往武陵城时,可不是什么历练,而是去寻找故人。 而且这个任务一开始还是交给陆三刀那个酒蒙子的,可那家伙收了楚昭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好酒,大手一挥,把这事就扔个了楚昭昭。 甚至在此之前,赵念霜都不知道楚昭昭是谁。 怎么忽然间,事情就成了她有意派楚昭昭前去历练,又是什么早就觉得楚昭昭是可造之材…… 更离谱的是,为了这个可造之材,还买一送一,把褚青霄也招入了青雀峰中,成为亲传弟子,什么时候天悬山的亲传弟子这么不值钱了? 而且,她昨日夜里想了许久,怎么想怎么觉得当时见到褚青霄时,赵念霜的表现都不像是见自己弟子与人相恋耽搁了修行时的模样,再说了,他们是天悬山,又不是秃驴山,哪还有不让人谈情说爱的道理。 思来想去,她觉得问题一定是出在褚青霄的身上,故而今日方才演了那么一出拙劣的戏码,想要将褚青霄单独带出来,好好问一问其中就里。 只是,自己那点心思就这样被褚青霄看穿,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头千般疑惑,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今日这宛城,怎么感觉冷清了许多。”见紫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褚青霄倒也并不催促,他侧头看向周遭的街道,却忽然觉察到有些古怪,于那时言道。 紫玉闻言也抬头看向四周,只见本应繁华的街道两侧,有不少店家房门紧闭,而门牌上也都大抵挂着待售之类的木牌。 “大概是张家的产业吧。”紫玉说道。 “嗯?”褚青霄侧头看向对方,神情困惑。 紫玉白了褚青霄一眼,心头暗道果然有古怪,这么笨的家伙,怎么可能能入小师叔的法眼,还能被招入门下? 心头虽然这样想着,但嘴上还是解释道:“张家与楚家素有仇怨,昨日楚昭昭成为天悬山的亲传弟子,而张泉却被小师叔夺取了灵剑传承,逐出了天悬山,此消彼长,你觉得张家日后在宛城的处境会如何?” 褚青霄想了想道:“大抵不会太好过。” “这不就对了,对于他们而言,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卒保车,将他们在宛城的产业变卖,收拢银钱,举族搬迁,去寻他处重新开始。”紫玉言道。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倒是觉得紫玉此言有理。 而他刚要在说些什么,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声,二人快步走上前去,只见一座朴素的店面前,一大群百姓正围拢于此,指指点点的说着些什么。 褚青霄与紫玉皆在这时看了过去。 只见四五位锦衣公子正带着一群打手,将店门围住。 店门口有两位衣着寻常的中年人倒在地上,口鼻流血,衣衫被撕裂,显然是才遭受过殴打,周围还有不少草药之类的东西散落一地…… 同时店门前,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正与那群打手对峙,他的身后,有一位模样姣好的妇人正脸色煞白的看着门外的一切。 “这张先生还是太固执了些,今天楚家摆明了就是要找他张家的麻烦,你看别的人要么关门歇业,要么就干脆直接变卖店铺,可他倒好,还是照常开门,这不惹上了麻烦?” “开不开门有什么关系,你看那位穿着白衣服的,是楚家大院的少公子,他早就垂涎张夫人了,就算不开门,除非连夜逃走,不然楚家公子怎么都能寻他麻烦。” “现在的宛城变天了,楚家那位小姐做了天悬山的亲传弟子,别说是他张家,就是州牧来了说不得都要礼让三分,楚家憋了这么多年的恶气,这些日子看样子是要在张家人身上撒个够了。” 而褚青霄也在这时听见了周围百姓们感叹声,他的眉头皱起,脸色难看。 一旁的紫玉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褚青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在那时幽幽说道。 “世人总以为弱者就是善良的,就是应该被保护的。” “以为那是恶龙与小白兔的故事。” “殊不知,这世上大多数的故事。” “都是恶龙与一只没有机会成为恶龙的毒蛇的故事。” 第五十六章 苦果 “不过是恶龙与一只没有机会成为恶龙的毒蛇的故事。”紫玉冷笑着说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心头一凛,再次侧头看向那场中。 只见被逼入死路的男子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妻子,一只手握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木棍,正指着眼前一大群身材魁梧的打手。 他的身子明显有些打颤,脸色也有些发白。 但嘴里还是言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纵人行凶,就不怕官府拿你们吗?” 那位楚家的公子哥听闻这话,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官府?” “当初你们张家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时,我可没听你们提过官府?怎么今日轮到你们时,就开始遵纪守法了起来?” 而那男子闻声,却说道:“我只是张家旁系,十二岁时便离开了张家,张家做的事你怎能算到我头上!” “哼!现在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这么说!再者言了,我可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带着我的朋友家仆在街上闲逛而已,是你手下的店员非要来招惹我们,这事就算闹到官府,怕是你也沾不到好处吧!”那楚家公子冷笑言道。 “我劝识趣的话,就把这地契签了,对了你家娘子体弱多病,我看日后就不要跟着你去受苦了,不如就留在宛城,我会帮你好生照料的。” 说罢这话,那楚家公子看向店门中瑟瑟发抖的男人,身旁的打手们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皆面露凶光的就要围拢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男子紧张的大喝道。 楚家公子面露冷色,说道:“哼,你不是喜欢报官吗?” “正好你手下的店员打伤了我的家仆,那我们就去官府走一遭,看看到底是谁的过错!” …… “这楚轩还真是不要脸,仗着自己家出了个天悬山门徒,嘴脸一下子就变了。” “人家开门迎客,他派人堵在人家店门口,店员说了两句,就被打成了这样!”周围的看客们在这时低声言道,语气中多少对此有些愤愤不平。 “嘘,小声点,得罪了他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今日敢还开店迎客张家店铺哪一个不是如此,他就是不想让张家做生意,逼着张家把这些店铺都卖给他们。” “而且就算是那些识趣的想要变卖的张家资产,楚家也让人在宛城放了话,不准旁人插手,只能由他楚家来接手,可我听说他们看出的价钱,只有市价的三成不到。” “这要是去了官府,官府哪敢忤逆楚家,估摸着这张先生不挨上几十个板子,是出不来了!” …… 周围百姓的私语声也在这时落入了褚青霄的耳中,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楚家家主难道就不管管吗?”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紫玉闻言觉得有些好笑:“我才来这宛城都知道楚家这些年与张家势同水火,且一直被张家压着。” “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族人们心头的火自然要发泄一番,这个时候那老头子要是拦着,族内一定会不满。” “与其内斗,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把火撒在张家人的身上。” “说不定他自己还乐见其成,毕竟都是敌人,伤了也罢,死了也罢,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褚青霄显然不太认同这样冷血的逻辑:“可张家人或许做过恶事,但不见得每一个都是恶人,更何况眼前这位似乎与那个欺负他们的张家并无太多瓜葛。” “有时候人需要的只是一个施展暴力的借口,那被施展的暴力的人是否有罪并不重要,重要是,那个借口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就够了。”紫玉说罢,又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致接着言道。 “怎么看不下去啦?这可都是你和楚昭昭促成的好事……” 她这样说着正要看向褚青霄,可身旁却一道罡风刮过,褚青霄已然不见了踪影。 待到紫玉回过神来,那少年却已经穿过了人群走到了店门前。 …… 楚轩的双眸之中光芒炙热。 此情此景,他已经等了好些年,如今不仅可以出上一口被张家欺辱的恶气,更可以将垂涎已久的美人揽入怀中,一亲芳泽,想到这里,楚轩就愈发的激动,几乎已经按捺不住。 “动手!”他朝着周围的家奴们说道。 家奴们于那时应声而动。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拉住了他背后的衣襟。 楚轩一愣,回头看向对方,却见是一位有些眼熟的少年。 是昨日自家族妹带回来的那家伙! “你……”他正要说些什么,可话才刚刚出口,那家伙拉着他衣襟的手却猛然发力,拖拽着他的身子。 他一个不察,身子便仰面倒下。 “你干什么!?”吃痛之下的楚轩当下便怒斥道。 褚青霄却是不语,在这时拉着对方的衣襟,将他的身子拖行在地上,就要朝着人群外走去。 周遭围观的百姓在这时也是一愣,要知道如今的楚家那可是风头正盛,这楚轩更是大院的少公子,什么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众人摸不清状况,却能感觉到此刻褚青霄眉宇间的怒意,纷纷下意识的退开,给褚青霄让出了一条道来。 而周围楚轩带来的家奴,本来是下意识的想要出手营救自家少公子的 。 可有人也在这时认出了褚青霄的身份,一来他好像与自家小姐关系匪浅,二来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他也被那位小师叔收入了门中。 这样的人物,大抵只要稍有得罪,就足以让他们这样的无名之辈落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 故而他们虽然护主心切,可终究不敢上前,只能一路紧张的跟着。 而紫玉瞥见此景,也是眉头一挑,倒是来了兴致,想要看看这褚青霄到底要做什么,故而亦是一路跟随。 就这样,宛城的街道上,在这日出现了一道奇观。 那位理应风头正盛的楚家少爷,被一个眼生的少年,宛如死狗一般拖行在宛城的街道上,身旁一大群身材魁梧的跟班,却面色有恙,只敢远远跟着,却没有一人敢出手阻拦。 反倒是那位楚家大少爷,嘴里不住的咒骂着:“混蛋!你别以为攀上了我家族妹的高枝,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我爷爷对族妹有再造之恩!没有他一路帮扶,族妹根本没有机会去到天悬山修行!” “你伤了我,我爷爷一定会让族妹收拾你的!” “族妹素来听我爷爷的话,到时候她和你撇清关系!你靠着我族妹得来的天悬山弟子之位,随时可以被收回!” 起初,楚家大少爷的咒骂还是中气十足的。 可随着褚青霄的拖行,他背后的衣衫被渐渐磨损,于是乎他的背部与地面直接接触,在拖行中,皮肤与地面摩擦。 他的咒骂变成了痛呼,进而哀嚎,进而求饶。 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前方的少年对此都置若罔闻,只是拖拽着他一路穿行在宛城的街道上,硬生生的走回到了楚家的府门前。 而到了那时,这位楚少爷也没了之前的半点嚣张气焰,他所过之处的地面上,有一道长长的血迹,自他身下。他的脸色也苍白无比,不知是不是昏死了过去,虽然背部着地,让人无法看清他背上的情形,但从他这般面色中,却大抵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背上估摸着已然是血肉模糊。 …… 楚昭昭打了个哈欠。 她百无聊赖的听着耳畔自家大爷爷与家中各个管事人之间讨论。 这样的讨论从大清早开始已经持续到了午晌,但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毕竟楚家现在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张家的产业他们需要接手,哪怕是他们通过手段已经将对方手中的产业价钱压到了市场价三成左右,但楚家手里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毕竟现在的楚家,宛城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拉拢。 要借到银钱亦或者直接与对方合作,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与什么人合作,合作的方式如何,却都是值得一一讨论的事情,甚至针对不同的产业,需要运作的方案都各有不同。 家中的众人对此都很是兴奋,毕竟一旦吃下了张家在宛城的产业,就意味着他们楚家从此以后,可以拥有比起之前张家更加庞大的商业帝国,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旦做完这些,他们楚家就是这宛城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故而所有人都红光满面,不断的抛出对于不同问题自己的方案,然后一一讨论。 只是他们说得热烈,楚昭昭对此却兴致缺缺。 有这个功夫,对她而言倒还不如想想怎么找人把自己那把锈剑修复完全。 只是大爷爷却极力要求她在场,她终究不好推辞,只能耐着性子,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在旁听着。 “褚公子!这是干什么啊?” “你快把少爷放下,你看少爷这都流了多少血了!” 而就在这时,房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屋中的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侧头看去。 只见房门外,褚青霄正阴沉着脸色走来。 对于这位少年,楚家人还是甚是敬畏的,毕竟他与自家小姐似乎还有过一段情缘,而如今就算被赵念霜棒打了鸳鸯,可谁也说不准他们之间会不会藕断丝连,更何况,他本身也借着自家小姐的东风,同样成为了天悬山的弟子。 这自然是不好的得罪的。 楚庄在这时站起身子,正要招呼褚青霄。 可却在这时瞥见,褚青霄的一只手上正拽着一人,在地上拖行。 那人背后的衣衫破损,露出的脊背上血肉模糊。 “这是……”楚庄皱起眉头,正要发问。 褚青霄却在这时将那人扔到了地上。 而屋中众人也在这时看清那人的模样,竟是楚庄的亲孙子,楚家的少公子——楚轩! 楚轩的父亲早年夭折,故而楚庄对于自己这孙子多有溺爱,见他如此顿时脸色一变,赶忙朝着周遭言道:“愣着干什么,快待他去寻郎中!”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又赶忙将刚刚被褚青霄扔入屋中的楚轩抬了起来,急匆匆的送了出去。 褚青霄倒是未有拦着他们此举,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同时那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紫玉也在这时走到了房门口,倚着房门双手环抱于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褚青霄,似乎是想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这件事可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好处理。 或者说,想要治本,没有那么 轻松。 毕竟如今褚青霄也是天悬山的弟子,他若是铁了心要打压楚轩,楚家或许会有不满,但却终究不敢与他翻脸。 只是这样做了,他不可能在宛城待上一辈子,以那位楚公子的性子,只要褚青霄一走,他定然会将褚青霄今日对他的折辱加倍撒在方才那药馆的主人甚至整个张家人的身上。 那如果是杀了楚轩,且不说这样做法妥不妥当,那楚家人必然怀恨在心,就算此刻因为天悬山身份不敢为难,可之后不同样也得报复在张家人的身上。 总不能因为这事,杀了楚家满门吧? 张家人没有坏到所有人都该死,而楚家人也没有好到可以恩怨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个问题,就成了死结。 在紫玉看来,褚青霄这个局外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见得是对的。 而如果他只是与那些寻常之辈一般,借着正义之名,宣泄一番自己心中的戾气,而并不在乎那位张馆主日后该何以自处的话。 至于多少会对他有些失望。 毕竟他是可以让小师叔都为之失态的家伙,她多少还是期待着对方能够做出些让她另眼相看的事情来的。 想着这些,紫玉看向褚青霄双眸眯起,隐隐有些期待。 而这时,随着昏死过去的楚轩被抬头,楚庄也抬头看向褚青霄:“褚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庄这样问道,他的语气中明显压抑着怒火,也看得出极力在保持着克制。 楚昭昭也皱起眉头不解的看向褚青霄,当然,她是清楚褚青霄为人,自然知道对方不会做出无故伤人之事,故而心头愈发的觉得古怪。 而褚青霄闻言也在这时抬头看向楚庄。 在二人目光对视的刹那,褚青霄的脸上怒火喷张:“哼!楚老还好意思问!” “你教出来的好孙子,光天化日之下,威逼利诱,强买强卖!” “我若是当时未有路过,他现在说不得已经把那店主打死,把他的妻子掳走了!” 褚青霄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可倚在门前听闻这话的紫玉却脸露失望之色。 她甚至已经可以猜到后面事情的发展。 那位楚家主心头不满,但却碍于情面大抵会附和几句,然后保证之后会严加管束。 可是,他如果真的是能明辨是非之人,又岂会在今日的宛城闹出这么满城风雨的动静? 终究在褚青霄宣泄完他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后,这笔账只会落在张家人的头上。 而与她所料一般的,听闻这话的楚庄,眉宇间明显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这个人精却还是在脸上露出做作的诧异之色,言道:“还有这种事,褚公子你放心,待到楚轩病好之后,我一定让好好教导……” 看到这与自己预料中几乎分毫不差的场景,紫玉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准备转头离去。 可脚步方才迈开,褚青霄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那是最好,你要知道今日也是我拦着了紫玉姑娘,若是没有我,那个什么楚轩,依着紫玉姑娘的脾气,他掉的可就不是背上那层皮,而是头上的脑袋了!” 已经迈出步子的紫玉,脚下一个趔趄,在这时险些栽倒在地。 她瞪大眼睛,错愕回头看向房中说得眉飞色舞的少年,心底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这他娘的,和本姑娘又半毛线关系!? 而屋中的楚庄显然不明所以,侧头看了一眼屋外的紫玉,然后又看向褚青霄,神情也略显困惑。 却听褚青霄在那时言道:“我和昭昭那位师父,可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 “紫玉姑娘是她最信任的弟子,耳濡目染之下,亦是如此,今日见楚轩当街行凶,当下就要拔剑砍了他,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以略施惩戒为名,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虽然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总好过被紫玉姑娘砍了脑袋吧。” 褚青霄说得一本正经,楚庄听得迷迷糊糊,看向褚青霄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与感激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褚青霄又压低了声音再言道:“楚老,我知道你与张家素有仇怨。” “但你得为昭昭考虑啊!不能因小失大。” “何意?”楚庄困惑道。 “糊涂!”褚青霄在这时有些焦急的言道:“昭昭方才入门,在天悬山根基未深,天悬山可是名门大派,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其中又以青雀峰为甚!” “她一个亲传弟子,刚刚入门,尚未有半点功绩于宗门,要是就传出她背后家族仗着她的身份,在家乡之中作威作福,你觉得天悬山中会如何看她?师尊会如何看她?” “天悬山这些年来,可不乏因为品行不正,而被逐出师门的例子!” “而如果楚家能够严于利己,管束门人,师尊但凡有一点满意,些许赏赐,便是天大的福泽,岂是几座店铺可以比拟?” “反之,如果楚家不加收敛,他日恶名传到天悬山,若是真的害得昭昭被逐出师门……” “对于楚家而言会是何等灾难?诸位又想过没有?” “就在刚刚,师尊最器重的紫玉姑娘可已经说过了,若是如此下去,不出半年……” “今日张家之下场,可就是明日楚家之苦果!” 第五十七章 支付一切 “你倒是很会做人嘛?” “扯着天悬山的虎皮,把楚家人吓唬得一愣一愣的。” 走出楚家正屋,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紫玉不由得撇了撇嘴,看向褚青霄的目光略显古怪。 她不得不承认褚青霄的办法很不错。 楚家此刻的得意忘形全都依仗着楚昭昭天悬山亲传弟子的身份。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就拿着天悬山会将楚昭昭赶出师门最为威吓,这对于楚家而言无疑是最有效的。 虽然这办法还是治标不治本。 但这个标,大抵可以治上很长一段时间。 而听闻你此言的,褚青霄耸了耸肩膀一本正经的言道:“紫玉姑娘是不是忘了,我现在也是天悬山的弟子,帮着自家山门维护自家的名声,是分内之事,怎么能说是扯虎皮呢?” “说得好听,可你干嘛要拉上本姑娘,我可不想参与此事!”紫玉多少有些看不惯褚青霄这隐约有些得意的模样,出言又问道。 褚青霄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便道:“在楚家人的眼里,我只是借着楚昭昭的东风被招入天悬山的弟子,我若是搬出天悬山的名号,多少有点缺乏说服力,但紫玉姑娘可不一样,一看就是师尊身旁的红人,用你的话来转达这个意思,更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紫玉闻言,暗暗点头,褚青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解决这问题的办法,并且将之用最有效的方式发挥出来,这份心思,倒确实有不同常人之处。 但就在她暗暗感叹的瞬间,却又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她神情古怪的看向褚青霄,在那时幽幽问道:“你说……在楚家人眼里,你是借着东风被招入天悬山的。” “那实际上呢?” “嗯?”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旋即哈哈一笑,说道:“对了,紫玉姑娘,刚刚说是吃饭来者,这一忙活都给忘了。” “走走走,快些吃饭去吧……” 说罢这话,方才还在一大群人面前口若悬河的少年,此刻却是逃一般的快步离去。 紫玉一愣,她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双眸在那时缓缓眯起,狭长的眼缝中闪动起玩味的光芒。 …… 张兴宗想了想,还是关了药馆的门。 虽说那位公子帮他带走了找茬的楚轩,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寻常百姓哪里还敢来他店中买药,谁又能说得准这样的行径会不会遭到楚家的报复。 没了生意,店开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宽慰了一番自己的妻子,让她回家待着,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走动了,而他则背起了自己的药箱,走在了去往张家府门的路上。 那位公子拖着楚轩离开后,没多久,楚家的行为便收敛了许多,虽然没有证据,但张兴宗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有那位公子出手帮助的可能在。 他倒是有心寻那位公子道谢,听人说,那公子叫褚青霄,好似也是天悬山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身份,他想见上一面并不容易,故而也只能将这份感激暗暗放在心底。 想着这些,他很快就来到了张家府邸。 敲开门,府中的小厮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见来者是张兴宗,顿时长舒一口气。 “张先生,请进,请进!”他赶忙言道,一只手将张兴宗拉入 了府内,旋即又以最快的速度合上了房门。 今日无论是张家的府邸,还是各个商铺之中,都不乏前来闹事之人,亦有不少族人被打伤,直到此刻时近傍晚,才有所消停。 但被打伤的族人却无处就医——寻常医馆都害怕得罪今日的楚家,故而大批族人无人医治,只能请来了张兴宗。 一入正屋,便见数十位族人模样推搡的或坐或倒在地上。 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浑身是血,甚至还有身负刀伤者。 他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赶忙上前为族人们包扎伤势。 这些年张家在宛城确实跋扈了一些,有些族人仗着张家得势,也确实做过一些恶事,但毕竟是少数。 如今楚家得势,形势逆转,楚家人会报复,那些曾经被张家人欺辱过的,也会报复。 这事真论起来,张家说得上是咎由自取。 只是,也确实有那么一些族人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只可惜,愤怒的人群不会有心思去思考其中就里,只是一味发泄私愤。 张兴宗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他默默的给每一个族人包扎好伤口,做完这些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深夜。 他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正准备离开。 抬头却见一人站在他的身后,他先是一愣,旋即便认出了对方——是张家的家主,张仁厚。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家主。” 对方点了点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倒是显得疲惫。 “兴宗,这些年苦了你了。”张仁厚如此言道。 早年张兴宗的父亲死于意外,族中有人觊觎他父亲遗留的产业,便用了些下作的手段,将张兴宗赶出了张家,而因为使出这些手段的人,算是张家嫡系,故而张仁厚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此刻张家遭逢劫难,寻常人若是有机会自然是忙不迭割袍断义,反倒这张兴宗以德报怨,也难免让张仁厚生出几分日久见人心的感叹。 “都过去了,家主不必介怀,多保重身子,全族上下都指望你呢。”张兴宗由衷言道。 张仁厚闻言,面露苦笑,只是点了点头。 张兴宗与之多年未有见面,也不算熟络,说了些话后,转身便告辞离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张仁厚的心头有些翻涌。 如今的张家众叛亲离,反倒是张兴宗这个被逐出了张家的旁系,愿意施以援手,他不由得在心底好好反思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而最后,这些念头都化为一声长叹,于他嘴里吐出…… …… “家主,少公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每次送进去,都会被打出来,小的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张仁厚方才走到后院,一位衣衫凌乱的家丁端着食盘,便小心翼翼的言道,模样有些惶恐。 张仁厚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心思如以往那般去责怪家丁,只是从他手中接过食盘,低声道了句:“我来吧,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那些家丁在张家也做了好些年,倒是鲜有见张仁厚这般模样,终究不敢多问,纷纷退下。 而接过食盒的张仁厚缓缓走到了还亮着烛火的房门前,他轻轻扣响房门,低声道:“泉儿, 出来吃些饭菜吧。” 屋中并无回应,但透过烛火投射在房门上的影子,张仁厚还是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儿子坐在木椅上的身影的。 他本想推开门,可手落在木门上时,却又有所犹豫。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泉儿,人这一辈子断不可能一帆风顺。” “咱们在宛城的资产丰硕,就算全部贱卖,握在手里的银钱,也可保族中衣食无忧,我在禹州尚有旧友,去到那处后,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爹知你心中苦闷,但你还年轻,断不能就此消沉,日后张家还得由你来掌舵……” 房中还是一片静默,并无回应。 张仁厚皱了皱眉头,旋即将手中食盘在屋门前放下:“爹不啰嗦了,吃的给你放在门口,你记得吃。” “若是一切顺利,三四日后,我们就举族北上,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路上可要遭罪的。” 说罢这话,张仁厚又深深的看了屋中的投影一眼,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担忧,慢悠悠的转身离去,那一刻,这位张家家主,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 …… 而此刻就在那屋中。 张泉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他的双眸通红,身体不足的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的嘴里不住的叨念着。 “不应该的。” “不应该的……” “我明明那么努力,才得来灵剑传承……” “那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她凭什么抢走……”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他不断的喃喃自语中,脑海中也不断回忆起自己灵剑被夺走时的场景。 那份剑意被搅碎的痛苦,那种十余年苦修付诸一炬的绝望,都在这时,在他的脑海的翻涌。 那种感觉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怒火中烧! “都怪她!” “都是那个叫楚昭昭的家伙,是她害了我!是她害了张家!” 他低声呢喃着,双眼愈发的血红,而随着这样的情绪蔓延,他的背后衣衫下的皮肤上有一道紫色的古怪印记缓缓浮现。 那印记像是一对骨翼张开,周身燃着火焰,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可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而随着那紫色的符文的浮现,阵阵紫气从他的背后溢出。 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那紫气的召唤,他背后的空间开始扭曲,无垠的黑暗在扭曲的空间旋涡中涌动。 一只猩红的眼睛猛然在黑暗中睁开,他看着喃喃自语的张泉,眸中浮现出狂热与敬畏之色。 黑气从扭曲的空间中溢出,来到了张泉的身前,化作一道诡异的身影。 他的模样模糊,只有那双眼睛猩红渗人。 “何等高贵的神印。” “竟能从域外将我召唤至此。” “人类,我聆听到了你的愤怒……” “而你愿意为你的愤怒,支付代价吗?” 正处于某种古怪状态下的张泉身子微颤,在看清眼前这古怪事物的刹那,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恐惧。 但下一刻,那恐惧就被愤怒所淹没。 他同样猩红着眼睛,看向眼前诡异的事物,然后毫不犹豫的言道。 “我愿意支付一切!” 第五十八章 监天司 《青雀养气诀》对于天悬山而言,算得上是中乘法门。 主要是用于修行者吞纳灵气,强悍内腑所用。 当然,事实上就算没有法门,只要达到三境,武者自己就能吸纳灵气,只是效率会慢上许多。 这法门是赵念霜临走时授予褚青霄与楚昭昭的。 依照这法门,褚青霄修行了一夜,效率比起平时靠自己吸纳力气要快上三成不止。 这已经不算是一个小数目,而最奇特的是,依靠着此法修行一夜,他倒并不觉得有多劳累,估摸着歇息一两个时辰便可。 看着自己灵府中已经汇集起来的浅浅一层灵气,褚青霄颇有几分成就感。 当灵府中的灵气充盈,就意味着修士可以冲击第四境——镇灵! 他暗暗估算着,日后大抵可以用后半夜来修行,前半夜休息,如此一来,便比旁人多出了两个时辰以上的修行时间,加上《青雀养气诀》的加成,一进一出,比起寻常人修行的速率快出近有五成之多。 而据赵念霜所言,这《青雀养气诀》只是中乘法门,她回去之后,还会为褚青霄专门挑选契合的法诀,那时带来的修行速率提升恐怕还要高出数成不止。 这大抵也是为何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修行速度比起寻常人高出数倍不止的原因之一。 …… “褚兄!褚兄!” 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宋子良略显急促的声音。 褚青霄面露异样。 昨日归来之后,这位蒙公子就一个劲的缠着自己,又是要拜他为师学习剑法,又是要拉关系,想让褚青霄帮着他走走后门,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入天悬山。 他的贼心不死自然又招来了他阿姐蒙瑾的一阵拳打脚踢,可饶是如此,这位蒙公子依然是不屈不挠,一有机会就要缠上褚青霄。 褚青霄也被他弄得有些害怕,正想着要不要躲在屋里不吭声装作不再逃脱此劫。 可谁知这蒙公子却丝毫不知道客气,喊了几声未得回应后,竟是直接推门而入,自己走了进来。 “蒙兄……我刚刚在睡觉,并未听到……”被撞破装睡的褚青霄正要解释。 “出大事了!”可蒙子良却并不给褚青霄多言的机会,拉着他便快步走出了房门。 …… 二人可谓一路小跑,出了楚家院门,又被拉上街道。 褚青霄被他这副模样弄得莫名其妙,问了几次到底怎么了。 可蒙子良只是说道:“去了就知道了。” 褚青霄也不好再问,就这样蒙子良拉着他穿过了几个街道,来到一座府门前。 府门高大,围满了行人,对着府门指指点点的说着些什么。 褚青霄在这时一愣,神色凝重起来——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你们楚家好狠的心!” “我们都已经变卖家产,处处忍让,为什么就不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 “足足七百口人,一夜之间……全没了!” 还未待褚青霄发问,人群前方就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 褚青霄意识到了 问题的严重,他赶忙挤入人群,便见前方楚昭昭与楚庄等一干楚家首脑都已经到了此地,而张家府门前,几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正在放声哭喊,更有甚者拉扯楚家人在那处厮打。 而身后,一群衙役打扮之人,正不断从府门抬出一具具尸体,也不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但府门外的一处空地上,此刻已经堆满死者的尸体。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快步来到了楚昭昭的身侧:“怎么回事?” 楚昭昭回头看了一眼褚青霄,没有多少惊讶,当下便言道:“具体还不清楚,张家七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近乎全部死于非命,只有少数的孩童与一些女人活了下来。” “七百多号人全死了,就没有闹出一点动静,到了现在才知道?”褚青霄神情古怪的问道。 楚昭昭摇了摇头,对此显然也深感困惑。 “问过周围的住户了,别说是他们,就是这些住在府中的妇人孩子,也都没有听到半点响动,早上一起来,才发现府上成了炼狱。”而这时,一道声音从褚青霄的身后传来,他侧头看去,却见是那位紫玉姑娘走了过来。 她的眉头同样紧皱,神情凝重。 一夜之间死了七百号人,这事传出去,可是足以震惊整个大虞天下的重案。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楚家人干的!” 而就在众人暗暗心惊之时,门前的张家妇人之中却有人冲出,死死的拉住了楚庄的衣衫,大声吼道。 那妇人双目血红,脸色狰狞,状若野兽,嘴里一边这般嘶吼道,一边伸手就要抓向楚庄的脸颊,身旁两个已经被今日家中场面吓得呆滞的孩子,见自己母亲如此,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楚家刚刚得势,就对张家处处紧逼,这场劫难发生,自然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这一切是楚家所为。 但只要再认真想一想,就会明白,楚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当然更没有做这一切的本事。 只是宗族被灭的妇人们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们在这时一股脑的扑了过来,一副就要与众人拼命的架势。 幸好一旁的衙役反应及时,将妇人们拦下,这才让在场的楚家人有了狼狈离去的机会。 …… 出了这样一档子事,整个宛城都人心惶惶。 官府查了半晌,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事情没有半点进展,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事上报州牧府。 七百人惨死大案,顿时惊动了州牧,前前后后派来几十人,同样没有头绪,而自从这事之后,宛城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命案。 起初城中还宵禁了一些时日,每天都有官兵巡逻。 可近半个月过去,城中无事,州牧府同样查不出就里,此事的风波倒也就小了不少。 这天,夜里下着小雨。 终于解开宵禁的宛城格外热闹。 憋坏了的酒客们很有默契的聚集到了酒肆,如往常一般,男人一边饮酒,一边讨论着那座勾栏中又来了漂亮的姑娘,又或者也有人提及关于张家之事的始末。 但却都是臆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归咎于鬼神作怪。 张兴宗独自一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喝着闷 酒。 其实他并不喜欢饮酒,但今日却喝了不少酒。 这些日子他忙里忙外,费了好些精力才将族中枉死的族人安排妥当,从下葬的陵墓到负责白事的阴阳先生,都需要他去跑动。 如今的张家男丁几乎死绝,全靠着十来个早已不在张家居住的旁系这几日张罗。 只是如同此刻酒肆中风言风语一般,张家的惨案宛城之中众说纷纭,在排除了楚家的嫌疑后,更多百姓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鬼神作祟,自然也会觉得与张家沾染关系会遭遇不详。 几百人大葬,可是笔大生意,但阴阳先生却借着鬼神之说的由头,有意欺负张家这孤儿寡母,张兴宗跑前跑后,这才寻到价钱公允之人,把此事办妥。 可死者后天才能下葬,这边十来个张家旁系又开始因为张家遗产分割而闹得不可开交。 张兴宗不喜欢那样的场面,索性就跑了出来,一个人在酒肆里喝着闷酒。 心底说不出的感慨。 张家待他其实并无恩情,可毕竟血浓于水,那么多号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得不明不白。 来了好些官爷也差不就里,他的心头自然不甘。 但他只是一个寻常的郎中,会些药石之道,除此之外就没了本事,他能做的只是去求官府尽可能的重视此事。 可官府的衙役们也知道张家家大业大,各种推诿收了不少好处,可事情却不见进展,主家那些妇人又以为是张兴宗联合官府诓骗钱财,多有非议。 一来一去,张兴宗也有些心灰意懒。 他在这时看向酒肆外。 雨越下越大,酒肆中气氛却越发热烈。 七百人的死,对于大多数宛城百姓而言终归只是一个数字,在最初的恐惧过户,除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没了任何意义。 夜深已深,张兴宗喝完最后一杯酒,准备起身离开。 哒。 可就在这时,酒肆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两位身着蓑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酒肆门口。 他们浑身滴着水,似乎有些风尘仆仆,手中都带着刀剑,低着头迈步走入酒肆。 酒客们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继续谈天说地。 而那二人却径直走到了张兴宗的桌前,在张兴宗古怪的目光下,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 张兴宗皱了皱眉头,却终究不愿惹事,起身就要离开。 可这时,那二人却伸出手,将他的身子按回了木凳上。 “二位……”张兴宗一愣,目光警惕的看向二人。 “张兴宗是吧?”而这时左侧之人低声问道。 声音沉闷。 “是……二位有什么事吗?”张兴宗的脸色微微发白。 那二人在这时取下了头上的蓑帽,却是两位年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男女,其中那位女子看向张兴宗,从怀里掏出一枚刻有“监天”二字令牌。 “监天司办案,有些事需要阁下配合。” ———————————————————————— ps:求月票推荐票订阅啊!!!!! 第五十九章 目的与手段 半个月过去。 宛城未有再起祸端。 同时从紫玉那边褚青霄也收到了赵念霜传来的消息——她已经在青雀峰治下的灵雀镇给苍鹰寨众人安排妥当了户籍,现在只需要想办法将苍鹰寨的众人带到天悬山下,一切的麻烦就迎刃而解。 只是,这也不是一件特别的简单的是。 苍鹰寨近五百余号人,如果一同迁徙,定然会引起太玄山其他山寨的注意,尤其是如果招来了鬼鸦寨的觊觎,保不齐还会惹上祸端,如今看来最好的办法大抵是将苍鹰寨化整为零,分别依次带出太玄山,但这样一来注定耗时良久,而鬼鸦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祸端。 故而接到这消息后,褚青霄与楚昭昭商议了一番,决定尽快赶回苍鹰寨,将这事提上日程。 一大早,众人便与楚家辞行,准备返程。 但与来时那单枪匹马的状况不同,他们准备离开时,楚家前来送行之人站满了楚家的府门。 楚庄甚至还准备很多山寨紧缺的米粮药材等,只是数量太多,不好携带,褚青霄最后只接受了一部分药材。 相比于山中还能想想别的办法的食物,药材才是用时方恨少的紧缺之物。 “我说,他们回山寨是有事!咱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蒙瑾看着一副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蒙子良,顿时眉头紧皱。 已经站到褚青霄身旁的蒙子良却慷慨激昂的言道:“褚兄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他们如今有大事要做,我们自然是要尽上一分绵薄之力的!” 蒙子良清楚,蒙瑾也清楚,他们两个去了山寨帮不上什么大忙。 蒙子良心里打着的算盘是想要跟着褚青霄一同到天悬山,靠着褚青霄的关系一举成为天悬山的门徒,从而远离那桩婚事。 蒙瑾岂能遂了他的愿,冷笑着便言道:“哼,我看你就是没有勇气承认单凭自己那点本事,根本不可能被天悬山收入门中!想要攀龙附凤吧?” “说什么话呢!我这几日剑道修行进展神速,连褚兄都夸过呢!”蒙子良显然不太能容忍被蒙瑾如此奚落,当下便大声的言道。 说罢他又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褚兄,你说是不是!” “咳咳。”褚青霄闻言一阵咳嗽,他确实是说过这话,但那也是因为城中宵禁,褚青霄被蒙子良缠得没了办法,随口胡诌的话。 “褚公子那是安慰你呢!这都听不出来!”蒙瑾显然很明白自己弟弟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在那时讥讽道。 “胡说!褚兄为人坦荡,怎么可能随口胡言!”蒙子良据理力争。 眼看着这姐弟二人就在这楚家院门前要吵得不可开交,褚青霄与楚昭昭互望一眼,皆有些无奈。 倒是一旁的紫玉没有什么耐心,她翻身坐上唯一的马车,不耐烦的朝着姐弟二人问道:“我说到底走还是不走,别浪费大家时间啊!” “走!” “不走!” 两个高喊,从姐弟二人的嘴里同时吐出,而后二人看向对方,又开始吵个不停。 而褚青霄也在这还是看了看四周,却忽然发现未见三娘的踪影不由得问道:“三娘姐姐呢?”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也四面看了看,这才言道:“三娘姐姐好像是去和那些孩子道别了,估摸着一会就到。” 张家遭逢劫难,活下来大都是些孤儿寡母。 一些孩子的母亲碰巧活了下来,倒还算是幸运,而有那么一些孩子,家中 父母全部死于非命。 而活下来的妇人要么自己都精神恍惚需要照顾,要么忙于为了查清凶手而心力交瘁,根本无心看管剩下的孩子。 要说张家也算是还有些家底,大可以花钱雇人帮着照料,但宛城之中关于张家遭受鬼怪诅咒的传闻这些日传得是神乎其神,开出的价钱再高短时间内都寻不到人前来照料。 而三娘心善,又因为本身也经历过家中遭受无妄之灾的劫难,对此感同身受。 所以在事发后的半个月来,时不时就会去张家安顿那些孩童与神经明显错乱的妇人的小院中看望,帮着做些杂务,带去些吃食之类的小事。 今日启程的决定突然,她有些放心不下那些孩子,便又去了一趟。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上片刻依旧好了。 只是紫玉姑娘明显缺乏耐心,听闻这话,她又翻了个白眼,靠在了马车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嘴里嘟囔道:“这样下去,明天都走不了!” 褚青霄也觉得让这姐弟二人再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想着上前说些什么。 “明天?” “诸位,我觉得你们恐怕短时间内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众人皆是一愣,在这时侧头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在这时朝着他们走来。 二人都身着黑衣,年纪皆是三十左右,模样寻常,但脸上的眉宇间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但真实存在的倨傲之色。 “二位是?”紫玉身为天悬山弟子,在这沧暮二州即使是州牧府的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见这二人神情倨傲,语气中也带着一股命令的味道。她自然心头不满,在马车上站起身子,目光不善的看向对方。 而听闻这话,二人停下脚步,其中那位女子瞟了一眼紫玉背后的长剑,旋即道:“紫玉,天悬山青雀峰长老屠升亲传弟子,瑶光剑池七十二地煞王剑,银光落雪的传承者,修为四境,武魂尚未凝练。” “嗯?”紫玉的眉头一挑,神情古怪,对于自己的底细被对方道破多少有些惊讶。 可这时女子身旁的男子也侧头看向蒙子良与蒙瑾言道。 “蒙子良、蒙瑾。” “暮州银龙军统领蒙岳之后,半年前蒙子良与南宫家小姐南宫云芙定下婚约,至此后,便屡屡离家出走,试图逃婚,如今出现在宛城想来也是为此。” 紫玉听闻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她看向蒙子良这个平日笨手笨脚的家伙。 “真的假的,南宫云芙能看上他?”她惊声言道。 那一脸不可置信,毫不作伪。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真实,多少有些刺痛蒙子良。 蒙子良眨了眨眼睛,显然对于这样的无妄之灾很是懵圈。 “咳咳。”紫玉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态度有些伤人,赶忙咳嗽两声旋即又看向那二人:“不是,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到底干什么的?怎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架势?” “大虞天下,只有两种事情。”女子沉声言道。 “一种是监天司知道的事情。” “另一种是监天司没兴趣知道的事情。” 说罢这话,那代表着监天司的令牌也在这时被她掏出。 监天司!? 听闻这个名讳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旋即脸上浮出诧异与惶恐之色。 在永夜界 中,楚昭昭就曾经与褚青霄提及过监天司的名讳,据她所言,监天司在大虞地位超然,甚至起执掌者,隐隐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皇帝钦定执掌者需要交由武庙道庭,由祖神认可,方可定下。 而且,监天司诸多职责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处理与神祇相关之事。 这般神秘且权柄巨大的存在忽然来到宛城这样的地界,并且找上他们,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但那位紫玉姑娘却好似并没意思道眼前二人并不寻常的什么,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回味着对方那番话,旋即她眼前一亮,伸手便拉住了那女人衣衫,指了指褚青霄道:“那个,那个家伙,你刚刚那种如数家珍的介绍方式,在他身上也来一遍……” “本姑娘查了半晌也没查出他的底细,你们来得倒是正是时候。” “……”显然那监天司的二人都被紫玉这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聊天方式弄得有些糊涂。 而褚青霄却是脸色一变,心头宛如有万马奔腾而过。 他身怀烛阴神血,这监天司又似乎是专门处理这类事物的存在。 他们的忽然到来本就让褚青霄心头暗生警惕,他都在暗暗想着要不要先躲一躲,这紫玉倒好唯恐天选不乱,把人直接拉到了褚青霄的面前。 褚青霄的心头甚是紧张,但脸上还是强作镇定。 “查过,但上面不让查下去。”女子回过神来,瞟了褚青霄一眼,淡淡的言道。 这只是简简单单十来个字眼,但透露出来的消息却很是惊人。 这世上能影响到监天司的人少之又少,能让监天司无法去查的人,本身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这个人的身份牵扯到诸多辛密。 只是在场的众人大都心思单纯,未有多想,褚青霄也暗暗松了口气。 “哼,所以刚刚那话是吹牛咯?”紫玉闻言却撇了撇嘴甚是失望的说道。 男子在这时走上前来,言道:“紫玉姑娘,我们看在天悬山的份上纵容你胡闹一会,但不代表你可以一直胡闹下去。” “我们来此是有要事要办,若是耽搁了正事,哪怕紫玉姑娘有天悬山护着,东窗事发时,怕是也承担不起。” 听闻这话的紫玉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气恼。 “自然,自然。”褚青霄却赶忙上前言道,他是生怕紫玉这个姑奶奶再说下去激怒这二人,到时候他们真的去查自己的身份,那可经不起查啊! “但请二位说明来意,只要能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 男子闻言看了褚青霄一眼,似有深意,但只是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们二人今日前来,是奉了监天司监正之名彻查半个月前发生在宛城张家七百余人遇害的惨案。” “经过昨日暗访大抵已经确认此事牵扯到域外天魔,事态严重,故希望诸位配合。” “域外天魔?”紫玉的眉头一皱,神情古怪,语气诧异的言道:“这种东西,你让我们去对付?” 男子却淡淡应道:“你们要么是天悬山高徒,要么是暮州将门之后,我们二人岂敢让诸位置身险地。” “恰恰相反的是,所谓的配合,是为了保护诸位。” “什么意思?”褚青霄不解的问道。 “据我们推测,张家七百口人的死,并非是那域外天魔目的,而是达到目的手段。” 说到这里,男子有意一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又才道:“而诸位,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第六十章 人是不一样的 “域外天魔想要穿过祖神们在这方世界设下的天道结界,无非两种方式。” “其一依靠着在大量信徒的体内种下魔种,再由经过特殊的仪式,将之召唤降临到此间。” “这种办法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但同时有一个好处,借由此法降临于此的域外天魔,往往会拥有其本身至少三成开外的实力。” 楚家的小院中,名为顾远怀的监天司执金卫正面色平静的与诸人解释着关于域外天魔的事情。 “这么麻烦才三成?”一旁的蒙子良不由得接过话茬,小声嘀咕道。 另一位执金卫,也是二人中的那位女子,名为夏景如,她听闻此言,看了蒙子良一言道:“祖神们铸下的天道结界蕴含着达到法则,是最为至高无上的法门之一。” “对于大多数域外天魔而言,这道结界已经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少数得偿所愿的,也会在穿越过程中,被结界中蕴含的大道法则磨去大部分力量,这是天魔们违背天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依靠魔种降临的方式,已经是将这代价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夏景如面色严肃,听闻此言的蒙子良也只能暗暗咂舌,不敢再多言半句。 而一旁的顾远怀则继续言道:“而另一种降临方式,就相对会快上很多。” “只需要某种特定的媒介,他可以是那域外天魔曾经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蕴含他本源之力的事物,也可以是拥有他血脉传承的遗族,也有一些极为强大的古神级天魔,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直接召唤域外天魔。” “拥有这些媒介的生灵,便可能会通过或主动,或被蛊惑的方式,成为那些魔物的傀儡,让其降生此间。” “但如此降生而来的魔物,通常会极为虚弱,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大开杀戒,用生灵的血肉恢复他们一部分的力量。” “而这其中,寄宿者的血亲因为有着同根同源传承,往往是这些魔物们的第一选择。” 顾元怀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又才接着言道。 “我们仔细比对过张家的死亡名单,在其中没有发现张泉的存在,他自从那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听闻这话的众人皆是心头一凛,褚青霄也抬头看向夏景如,言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张公子召唤了域外的魔物,成为了他的宿主,然后杀了自己七百多口族人……” 这样的猜测,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去过张家的院子,即使过去了半个月,依然能感受到那里残留着魔物气息。”夏景如接过话茬如此说道。 “故而我们认为,这样的推论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 “可 我不理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楚昭昭也在这时出言问道。 夏景如看了楚昭昭一眼,又言道:“域外天魔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利用宿主某种极为强烈欲望,从而蛊惑对方,达到降临的目的。”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会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他回应了那份欲望,就必须帮助宿主完成那份欲望,这才能完全掌握宿主身躯,成为他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从这时起,这场降生的仪式才算是真正完成。” “而那位赵公子,你们觉得对于半个月前的他而言,他最强烈愿望会是什么?” 夏景如的问题让众人一愣。 半个月前,正是赵念霜将褚青霄与楚昭昭收为亲传弟子,同时收走了张泉的灵剑将之逐出天悬山的日子。 楚家与张家的形势逆转。 楚家多方打压,想必在那个档口,那位张公子的心头对楚家人,尤其是造成这一切的楚昭昭是深恶痛绝的! “你的意思是,那位张公子与天魔达成的协议有可能是向昭昭复仇?”褚青霄也回过了味来,他神情凝重的问道。 夏景如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紫玉却又嘀咕道:“也不对啊,他的灵剑是师叔收走的,师门也是被师叔逐出的,按理来说他最恨的不应该是小师叔吗?为什么非要杀楚昭昭呢?” 而听闻此言,顾远怀却言道:“懦弱者往往就是这样,只敢想跟弱者挥刀。” “能被天魔蛊惑,那位张泉想来也是心性不佳之辈,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没有勇气去憎恶如赵念霜那样的人物……” “有道理。”紫玉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旋即又眨了眨眼睛看向二人:“你们监天司的人还懂这些?” “那倒不是,只是从结果反推而出的事情罢了。”顾远怀言道。 “结果反推?什么结果?”紫玉有些犯迷糊。 夏景如的面色却在这时一沉,幽幽说道:“他如果想要杀的是赵念霜的话,那他屠戮的就不是张家那区区七百口人了……” “而是整个宛城了。” “当然,事实上只要给他些许时间成长,做到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并不难,所以我希望诸位,为了自己身家性命也好,为了让我们二人完成这差事也好,接下来的几天,请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罢这话,夏景如又话锋一转看向众人,言道:“顺便提醒一句,监天司的执金卫在执行清剿域外天魔的任务时,对于大虞州牧级别之下的官员以及平民有着先斩后奏之权。” 众人闻言一愣,此刻正好对上了夏景如眸中闪过的寒芒。 他们一个激灵,在那时连忙纷纷 点头。 …… “什么!我要和她们两个住一起!?”楚家的小院中,褚青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夏景如与顾怀远二人。 此言一出,一旁的楚昭昭脸色泛红。 而本欲说出与褚青霄一样的这番话的紫玉,听闻褚青霄之言,先是一愣,旋即看向褚青霄。 只见少年一脸的难色,她顿时火冒三丈,也忘了初衷,神情愤慨的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跟本姑娘住一起你很吃亏吗?” “……”对于这搞不清主次矛盾的紫玉,褚青霄顿感无奈。 而面对这神情激动的褚青霄,顾怀远只是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是的。” “为什么?”褚青霄不解道。 “按照我们的推测,张泉的第一目标应该是昭昭姑娘,但你和紫玉也都是天悬山的门徒,保不齐他会不会就此恨屋及乌,将你们也算入他复仇的范围内。所以我们需要你们三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同吃同住,以方便被我们保护。”顾怀远道。 夏景如也旋即道:“域外天魔强大无比,哪怕是刚刚降生实力虚弱,也不可小觑,这还不提大多天魔都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诡异能力,对付这样的存在,我们必须处处小心。” “你们三人如果分开,那魔物随时可能趁机偷袭,我们二人也没有三头六臂,极有可能顾及不过来,所以希望三位能够配合我们二人。” 褚青霄闻言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对方的要求,而是…… “可如二位所说,那张泉极有可能因为昭昭的缘故而恨屋及乌,那是不是说身为同族的整个楚家族人也都有可能被记恨上呢?” 褚青霄这话一出,楚昭昭的脸色陡然一变,从这二位监天司的执金卫出现开始,他们便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对方所说的每句话都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引到他们。 此刻经褚青霄的提醒,楚昭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说经过之前的事情,楚昭昭对于宗族中的许多人都有所不满,但毕竟与他们同根同源,此刻也不免担心起来。 “当然有这个可能。”而对方却很坦然的言道。 “那为何二位不想办法保护他们?”褚青霄闻言又问道,神情有些疑惑。 听闻这话的夏景如眨了眨眼睛,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那从见面开始便一直冷峻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笑容:“因为人也是有价钱的。” “三位的命精贵,若是有什么闪失,天悬山那边不好交代,监正那边也会苛责。” “而楚家也好,这宛城也罢,这些寻常人无论死上多少,只要能除掉那魔物……” “都是值得的。” 第六十一章 寒意乍起 依照着两位执金卫的部署,楚家的小院外,站满了县令府派来的衙役。 将小院包裹得水泄不通。 而褚青霄三人也被禁足在了这小院里,依照夏景如与顾远怀的要求,在那位被天魔附体的张公子献身之前,他们三人得一直呆在这院中。 这可乐坏了蒙子良,他前几日褚青霄都一直躲着他,可现在褚青霄被框在这院中,那可就是瓮中之鳖,他甚是满意这样的安排,时不时便寻褚青霄要他指点剑法。 “褚兄,你看我方才这招自创的冷血追魂剑法如何?”——就是简单的刺剑,不过在剑身刺出前加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舞剑。 “褚兄,你看我这一招一剑荡平六合八荒如何?”——同样是简单的剑身横扫,不过在剑身挥出时,蒙公子在原地像模像样的呆立了数息时间,用他的话说,这叫凝聚剑意,同时调动天地灵力。当然他其实并没有凝聚出剑意,更没有办法调动天地灵力。 “褚兄,你再看我这一招天荒地老鬼哭神嚎!” “你再看……” 蒙公子显然对于剑法有一些误解,他的精力似乎全都花在了出招前如何摆出足够帅气的姿势,以及给自己所谓的自创剑招,如何取出足够让人记忆犹新的名字这两件事情上来了。 褚青霄当真是招架不住这位蒙公子的殷切的好学之心,以及他那与好学之心并不太匹配的,或者说堪称一塌糊涂的剑道天赋。 褚青霄被他缠得没有办法,以往尚且能够躲着,今日被禁锢在这小院里,那当真是出逃无路。 但好在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紫玉似乎是被蒙子良那喋喋不休的唠叨声烦得不行,竟然在这时走上前来。 见紫玉起身走来,方才还说得一脸兴起的蒙子良顿时觉察到不妙,他缩了缩脖子,身子下意识的退去一步,躲到了褚青霄的身后,看着面色不善的紫玉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干什么?” 以紫玉的性子,众人本以为她会好好数落一番眼前的蒙子良。 可紫玉却忽然脸色一正,甚是惊讶的看向蒙子良:“刚刚那些剑法,是你自创的?” “嗯?”蒙子良也听出了紫玉语气中与以往不同的语调,他不由得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确实是……” 本以为紫玉会出言讥讽,可谁知听闻这话的紫玉却面露惊喜之色:“这样精妙的剑法,你竟然能自创出来!你这还未有开始修行,对于剑道就有这般透彻的领悟,这般悟性,怕是小师叔也比之不得吧?” 这般浮夸的夸赞听得一盘的众人顿时双目瞪得浑圆,神情古怪。 而就连素来自诩为大虞剑道的未来的蒙子良也同样暗觉不妥,他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的问道:“有……有这么厉害?” “当然有!你自己创的剑法你自己不知道吗?那一招一式,一举一动,皆有剑意灌注其中,我曾听人说起过,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生来就是该成为剑道魁首,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会隐隐流露出剑道真意……”说到这里,紫玉顿了顿,侧头看向蒙子良神情古怪的言道:“难道说你……” “难道说我?”蒙子良一脸将信将疑。 当然前者明显更多一些。 “你这剑法虽然只是雏形,但已近乎于道,你让我们如何指点,我的建议是,你得自己反复琢磨,不断施展,靠你自己才有精进的空间,我们只能观摩,若是能悟出一二,对于我们剑道修行就有莫大的收获。”紫玉趁热打铁的再言道。 “原来如此!”蒙子良听闻这话,一拍脑门如此说罢。 旋即他神色一正,在这时恭恭敬敬的朝着紫玉行了一礼,嘴里言道:“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如醍醐灌顶,他日若成剑仙,必有厚报!” 说罢这话,这蒙公子便走到了小院的一侧,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开始挥舞起他那一连串花里胡哨的剑法,模样认真,神情专注 。 褚青霄将这副情形看在眼里,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侧头看向身旁一脸得色的紫玉,又看了看对此话信以为真,正埋头苦练的蒙子良,有些担忧的言道:“紫玉姑娘,如此诓骗不好吧?” 紫玉闻言挑了挑眉头:“不好是吧,那我把他叫回来,让你继续教他!” 说着她便作势就要上前。 褚青霄见状,想着那被蒙子良围着碎碎念念的场面,身子一个激灵,赶忙将紫玉拉住,然后一本正经的言道:“我的意思是……蒙兄有此天赋,着实让人艳羡,但也得让他注意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 “不然我大虞剑道岂不痛失一柱!” …… 很快,夜色已至。 吃过晚饭后,众人回到了各自屋中。 而褚青霄的房间中,褚青霄、楚昭昭、紫玉三人大眼瞪小眼,神情皆有些尴尬。 还是褚青霄最先打破了屋中的沉默,他从一旁的木箱中抱出准备好的被褥,又拉来了一座屏风,放在了床榻前,旋即在屏风外铺好了地铺。 “紫玉姑娘你和昭昭睡床上,我就在这里将就几日。”他笑着言道。 紫玉撇了撇嘴,对于褚青霄的主动示好却并不领情,嘴里言道:“这不废话吗?难不成还让本姑娘睡地上?” 说罢这话,她转身就走到了屏风后,褚青霄又在这时看向楚昭昭,言道:“昭昭早些休息。” 楚昭昭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听闻这话,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旋即也走向床榻。 三人同处一室,气氛自然有些尴尬,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熄了烛火,纷自睡去。 今日将蒙子良哄骗之后,褚青霄大多数时间便独自一人在屋中修行《青雀养气诀》,此刻也有些睡意,故而躺在地铺上没多久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 窸窸窣窣。 睡梦中,褚青霄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声响,隐隐感觉到又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被窝中蠕动。 他从朦朦胧胧中睁开眼,感受到了被窝中的异样,他顿时心头警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时立起,几乎下意识的就要起身。 可这时一只手却捂住了他的嘴:“是我。” 那人如此言道,声音软糯,褚青霄一耳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楚昭昭。 他先是一愣,旋即便见楚昭昭从被窝中探出了头,两颊有些泛红的看着褚青霄。 “昭昭……你,你这是干什么!?”褚青霄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有些紧张,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楚昭昭白了一眼身子紧绷的褚青霄没好气的言道:“又不是没睡过,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们二人在苍鹰寨时确实是睡在一张床上,但那时他们各用各的被褥,中间还拉了一张布帘,如今这钻入同一个被窝,虽然都穿着衣物,可身子却贴得极近,他们甚至能味道彼此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让褚青霄心跳加速。 “睡是睡过,但……但没这么睡过……”褚青霄如实言道。 “呸!你还想怎么睡!”楚昭昭脸色愈发羞红,她瞪了褚青霄一眼。 但这话说罢,又觉再说下去,会越说越离谱,她赶忙转移了话题,看了一眼屏风后,嘀咕道:“紫玉姑娘睡觉的方式过于独特,我着实没办法与她睡在一起……” “嗯?”褚青霄闻言脸色古怪,狐疑的看着楚昭昭:“你们不都是女的吗?她也不打呼啊……” 楚昭昭被褚青霄盯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愤慨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故意找借口和你睡一起吗?你自己去看看!”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在这时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屏风旁,弹出脑袋看向床榻上。 只见那里,那位紫玉姑娘正如八爪鱼一般抱着被裹成团的被褥,其中一只手成爪状,揉捏着被褥,嘴里时不 时发出梦呓一般的低语。 “嘿嘿。” “师叔。” “嘿嘿嘿……” …… “这……”褚青霄的额头上浮出阵阵冷汗。 楚昭昭也在这时来到了他的身侧,侧头看向他。 那平静的目光中仿佛是再问褚青霄:“怎么样?精彩不精彩?” 褚青霄默默的点了点头,心底暗暗感叹着,这赵念霜的魅力未免太大了一些,已经到了这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吗? 二人随即退回到了地铺旁。 他们坐了下来,却都没有躺下。 “那既然如此,昭昭就和我睡一起吧……”褚青霄犹豫了一会,打破了沉默,如此言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些孟浪。 正后悔间,一旁的楚昭昭却低着头应了声:“嗯。” 不知为何,黑暗中那细若蚊啼的一声,却让褚青霄的心头咯噔一声,莫名跳得快了许多。 二人在那时躺下,但大抵是因为盖在同一张被褥下,二人的心情都有些紧张,身子僵硬的仰面躺着,却是动一下手指都有些不敢。 就这样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一旁的楚昭昭忽然低声道:“有些冷。” “啊?”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的褚青霄闻言一愣。 “我说冷啊,笨蛋。”身旁的少女侧过了身子,幽幽的再次言道。 褚青霄有些慌张,嘴里小声问道:“那……那我给你再找个被子去?” “……”一旁的少女忽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的时间,对方才又言道:“没有多的被子了。” 褚青霄又是一愣,想起之前被楚昭昭教育着怎么聊天的经历,他尝试着小声言道:“那……要不我抱着你。” “嗯。”楚昭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软糯。 褚青霄的心跳在那时快了起来,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壮着胆子伸出了手,一只手从她的颈项下穿过,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后。 这样的举动方才完成,那少女却主动的将身子朝前挪了挪,脑袋贴在了褚青霄的胸膛处。 一股淡淡的香气在这时袭来,萦绕在褚青霄的鼻尖。 那股味道让褚青霄一时间有些眩晕,心头也莫名泛起阵阵火热。 他不自觉的将伸出了的手用力了几分,将那还紧紧的揽入怀中,他贪恋那味道,他想要拥有更多。 “昭昭。”他这样唤道对方的名字,暗觉有些口干舌燥。 而同时他在这时也彻底将楚昭昭拥入了怀中。 那股香气愈发的浓郁,而环抱着对方的手,也在这时感受到了对方身躯上传来的触感。 柔软、细腻同时…… 冰冷! 在对方身上的凉意传来的瞬间褚青霄猛地从那旖旎的气氛中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楚昭昭,只见对方的脸色苍白,上下嘴唇在打颤,似乎已经在弥漫的寒意中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 褚青霄心头一惊,意识到了古怪,他赶忙抬起头看向房间四周。 如今时近五月,盛夏之初。 但房间之中却有霜气弥漫,同时他看向房门四周,那些地方正有一道道冰霜在那处凝结,并且那些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房门四周蔓延,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冻结一般。 褚青霄终于意识到不对,他赶忙将怀里的楚昭昭抱起,一边摇晃着她的身子,一边大声言道:“昭昭!醒醒!” 但怀里的少女还未回应,周遭却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笑声。 “桀桀……” 褚青霄闻声,赶忙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房门黑暗的角落,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一道身影。 他的模样隐没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眸在这时闪动着诡异的紫芒…… 第六十二章 停滞的一剑 “张泉?”褚青霄神色凛然的看向那道站在房门角落中的身影,低声问道。 那人影并不回应褚青霄的困惑,他只是一边走来,嘴里一边低声疑惑的说道:“奇怪。” “这雪寂之界乃是蕴含神性神通,你区区一介凡人,为何能不受影响?” 他这样自语道,身子已经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也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他确实是张泉无疑。 他的容貌并没太大的改变,只是脸上多出了一道道古怪的黑色符文,左眼也变做了森白之色,右眼虽然维持着寻常模样,但瞳孔深处却时不时妖异的紫芒闪过。 褚青霄能够感受到此刻对方身上不断溢出的恐怖气息,他隐隐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他所能够抗衡的存在。 他先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一侧,那里躺在床榻上的紫玉此刻正抱紧了被褥,瑟瑟发抖,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同时怀里的楚昭昭,也浑身冰冷,可褚青霄也同样无法将她叫醒,好似随着这房间中冰霜的蔓延,她们二人也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一般。 若非褚青霄未有受其影响,说不得此刻他们三人就已经在那样的梦魇中被活活冻死了。 顾远怀与夏景如曾说过,域外的天魔们大都拥有一些诡异的手段,之前褚青霄还觉得对方是为了让他们配合,故而夸大其词,此刻他方才真正体会到这些天魔的可怕。 “张泉!” “不要再被魔物控制了!你已经杀了你族中七百余口人,还不打算收手吗?” 褚青霄在那时大声吼道。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被魔物控制的张泉会因为自己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回心转意。 他这话是说给门外之人听的。 此言一落。 轰! 房门在那时被一股强大的灵力说轰开,两道身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鱼贯而入。 他们的目标明确,从张泉的两侧杀来,两柄剑锋裹挟滚滚杀机,直取张泉的面门。 张泉显然未有料到,除开褚青霄三人还有人在暗中等候。 面对袭来的剑锋他毫无准备,锋利剑刃就在这时刺入了张泉的两处肩膀。 鲜血喷涌。 张泉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的双手交叉伸出,分别握住了顾远怀与夏景如的剑刃。 层层霜雪从他掌心漫开顺着二人的剑身涌动而去。 周遭房屋中凝结的冰霜也在这时被张泉所催动化作一道道冰刃爆射而来。 顾远怀与夏景如皆是心头一惊,不敢大意,他们的另一只手伸出,在这时猛拍剑身,雄浑的灵力被灌注入剑身之上。 伴随着一声闷响。 剑身之上的冰霜被震碎,二人的身子也借势退开。 同时转身面向那些袭来的冰刃,手中长剑翻飞,周身灵力奔涌,有些狼狈的将那些冰刃斩碎。 张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不愿意给顾远怀二人喘息的机会。 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身形一闪,直奔顾远怀而去。 一旁的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很明白,顾远怀二人才是对付张泉的主要战力,如果他们中有一人失去战力,那胜算就会大打折扣。 他没有犹豫,修罗界在那时张开,临渊剑出鞘。 “破阵崩山!” 他爆喝一声,剑锋攻向张泉。 浑身血气之力汇聚于剑锋之上,爆发出来的力道不容小觑。 那正杀向顾远怀的张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步伐一段,转身面向褚青霄,一只手张开,一道寒气铺面而来。 褚青霄的剑锋一颤,身形顿时被那股寒气中包裹的力量所震退数丈,直直的撞到了房门的木墙上。 但虽然他未有伤到张泉,可却成功拖延对方袭击顾远怀的步伐。 回过神来的顾远怀感激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下一刻,他的左手伸出,一道银色事物猛地从他们袖口中涌出,宛如毒蛇一般缠绕上了张泉的右臂。 于此同时一旁的夏景如也如法炮制,袖口之下也是一道银色事物飞出,缠绕上了张泉的左臂。 那是两根银色的锁链。 当它们缠绕上张泉双臂的刹那,他的双臂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伴随着还有阵阵青烟从那处升腾而起。 “啊!!!” 张泉的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攻杀的步伐也陡然停滞。 而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在这在这时分别收剑归鞘,将握剑只手以剑指之状摁在了锁链之上,灵力在这时被催动顺着锁链涌向张泉。 那银色的锁链仿佛拥有极为克制天魔的力量一般,二人的灵力经过银色锁链的坚持,所过之处,张泉的身躯剧烈的颤抖,愈发浓郁的青烟从他周身升腾。 他嘴里的哀嚎声愈发的剧烈。 “你们是巡天司的人!” 他的如此言道,语调中充满了惊恐。 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皆是不语,只是在这时继续催动着体内的灵力将之源源不断的注入银色锁链之中。 而随着这一股股力量的注入,他双臂仿佛要被锁链之上的力量融化了一般,一道道浓水流出。 剧烈的痛楚让张泉的脸上的神情扭曲变形。 他仿佛下定了某种觉醒,双眸之中那诡异的紫芒亮起,那一瞬间,他背后的衣衫碎裂,一对巨大的骨翼在那时于他的背后张开。 这样的场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也是脸色骤然一变。 那对骨翼却在这时一振,凌冽的罡风从双翼之下升起,席卷开来。 房门中的一切都在这罡风之下被扬起,木屋也摇摇晃晃,似乎到了随时会崩塌的边缘。 而随着张泉的骨翼振动,他的身形也在这时凌空而起,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不得不双手死死抓住手中的锁链,用尽浑身的气力,方才让对方试图攀升的身形僵持在离地约莫三尺处。 “他想要逃走!杀了他!”夏景如在这时高声朝着褚青霄吼道。 而褚青霄方才平复下被张泉击飞后体内翻涌的内息,他听闻此言,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脸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的拉着银色锁链,脚下的地面不断开裂。 木屋的房顶此刻已经被张泉骨翼掀起的罡风所吹开,他不断振动双翼,将自己的身形拔高,随时可能逃出生天。 褚青霄也明白,如果让他此刻跑了 ,下次他再出手恐怕就会愈发谨慎,同时也会更加强大。 他没有犹豫,在那时催动起浑身的力道,手中的临渊剑在这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决意,剑身轻颤。 他爆喝一声,身形高高跃起,同时浑身血气之力被他调集,那破阵崩山的法门蓄势待发,剑锋直指张泉的面门。 这理应是倾尽全力的一剑。 但就在褚青霄的剑锋距离张泉不过三寸之时,他的脸色却忽然一变,身形也旋即一滞,攻势顿住。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般,本应注视着张泉的目光在那时却一转落在了剩下顾远怀与夏景如的身上。 而临阵对敌之时,最忌讳的便是分心。 这一瞬间的停顿,便错过了战机。 张泉的双翼在那时又是一震,死死抓着银色锁链的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似乎再也坚持不住,双手之上的锁链在这时脱手而出。 终于没了束缚的张泉,身形如离弦之箭,在这一刹那,从房顶的破口中一跃而出,只是数息光景便没了踪迹。 褚青霄的身子在这时重重跌落在了地面,门外看着这一切的蒙家姐弟以及三娘赶忙快步走上前来,扶起脸上苍白的褚青霄。 “褚兄,你没事吧?”蒙子良关切问道。 不待褚青霄回应,顾远怀却面色阴冷的走上前来,怒目看着褚青霄问道:“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放虎归山,那魔物定然有所警觉,想要再抓他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那一剑,你为何犹豫!” 面对顾远怀的怒斥,褚青霄只是低着头,闷闷的言道:“他身上的气息太可怕了,我……我……” “哼!懦弱之徒!”一旁的夏景如也走了过来,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嘴里带着讥讽言道。 “你们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那家伙看上去是长得唬人啊,褚兄头一次见着,就算是被吓到了,也是人之常情!”一旁的蒙子良闻言顿时不满,在那时大声的为褚青霄开脱道。 只是话才说罢,褚青霄却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臂,阻止了蒙子良还要说下去的话。他低着头闷声言道:“二位大人说得对,确实是在下软弱了些,铸成大错,还请二位责罚!” 顾远怀闻言回头看了褚青霄一眼,大抵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自责,他沉声道:“算了,捕杀魔物本就是我监天司的事,你做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罢这话,他与夏景如便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哼,趾高气扬给谁看,自己办事不利,还能怪我们。”蒙子良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 而他并未注意到的是,褚青霄这时缓缓转过了头,看向离去的二人,他的双眼之中闪过一道寒芒。 方才对那张泉出手时,为了让自己能够将那一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褚青霄张开了修罗界。 那本应该是用于感知张泉动向的法门,却让褚青霄意外间察觉到,在他出手的瞬间,萦绕在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身上,针对张泉的杀气骤然减弱。 也就是说。 他们不是力竭之下被张泉挣脱了锁链,而是…… 他们自己选择松开了手! 第六十三章 醒来 “胡说!” “本姑娘修为高深,怎么可能着了魔物的道?” 次日,午晌。 紫玉在饭桌前,一只手猛拍桌板,满脸怒色的言道。 昨日虽然被张泉逃脱,但好在褚青霄反应及时,楚昭昭与紫玉只是休息了一晚便没了大碍。 但当听闻自己昨日是那个拖了后腿之人后,紫玉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这时大声言道。 “紫玉姑娘不必如此。” “那些天魔狡诈,你不过是不小心中计而已,你放心,待到我这剑道大成,到时候我一招一剑荡平六合八荒,定然杀得那天魔丢盔弃甲,为你出这口恶气!”一旁的蒙子良在这时出言说道,脸上是一脸的豪气干云。 紫玉白了他一眼,却是懒得理会。 楚昭昭却只是担忧的看向褚青霄,上下打量着对方。 褚青霄知她心思道:“无碍,昨日幸好有两位大人在,我并未受到什么伤势,只是因我原因,让那张泉逃脱,着实羞愧。” 说罢这话,褚青霄看向坐在不远处,与众人并未同桌的夏景如与顾远怀二人。 二人似乎也听到了褚青霄之言,侧头看了一眼,旋即便又低下头不急不缓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楚昭昭也听闻了那事,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褚青霄的目光有些异样。 旁人不知道,可她是清楚。 这家伙在永夜界中,连烛阴那般强大的古神都敢硬撼,怎么会别区区域外天魔吓住? 她暗觉其中有什么不妥,想要发问,却见褚青霄一脸羞愧之色,她心头一动,终究是把那困惑咽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三娘放下了碗筷,她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诸位慢用。” 说罢这话,她便转身回到了屋中,好一会之后,众人又见她带着一个包裹从屋中走出。 “三娘姐姐又要去百叶街?”楚昭昭看向她问道。 “嗯。”三娘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说着伸手摸了摸包裹言道:“给几个孩子带了几件衣物。” 褚青霄倒也知道三娘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张家那几个孩子的事情,只是其中就里却没有多问,此刻听闻这话,不免有些奇怪,他起身问道:“张家虽然如今遭逢劫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买点衣服的钱还是不缺的吧?怎么这些事也要三娘姐姐操心?” 三娘闻言也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道:“张家活下来的孩子,有十余位,大都是张家嫡系,而几个妇人反倒是些旁系,唯有两位女子倒是其中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受了惊吓,神志不清,比孩子们还需要照顾。” “但旁系的几位妇人与当时并不在主家而侥幸活下来的十来位张家族人,近日却忙着争夺张家遗留的财产,他们啊,比任何人都盼着那些孩子出事……” 众人听闻这话,也大都听出了味道。 这些孩子是嫡系之后,依照大虞的律法自然应该是张家财产的直系继承人,可毕竟年幼,旁系的族人自然巴不得他们出点什么意外,这样他们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瓜分主家遗留的财产。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不过这几日那两位主家的妇人倒是精神有所好转,我闲着也是闲着,多去看看,能帮 上一点是一点。”三娘这样说着,叹了口气,便与众人告辞,独自离去。 …… “你们这位朋友倒是菩萨心肠。”三娘走后,紫玉不由得打趣道。“不过我看生得眉目清秀,为什么总是带着个面纱?不会真是菩萨转世吧?” 楚昭昭有些不悦的看了调侃三娘的紫玉一眼:“三娘姐姐以前家中也遭受过变故,家中的亲友都死于非命,故而对张家遭遇感同身受,想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再怎么样,也比某些说是留下来保护我们,可事到临头还要青霄保护的人强吧!” “说了多少次,本姑娘是不小心着了道,你让那魔物敢再来一次试试,你看本姑娘能不能打断他的腿!”紫玉被戳中痛处,顿时反唇相讥。 “再来一次?再来听你半夜把被子当做师尊,一边揉着,一边叫她的名字?”楚昭昭冷眸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紫玉先是一愣,旋即少见的脸色陡然涨红:“你偷看本姑娘睡觉?” “大姐,我们本来就睡在一起!”楚昭昭没好气的言道。 “大姐?本姑娘才十七!”紫玉愈发的气恼。 眼看着双方的火气越来越盛,周围的众人也不敢插嘴。 “咳咳,我对剑道的感悟最近又有新的理解,需要趁热打铁,再好好领悟一番!”蒙子良很是识趣的站起身子,说罢这话,便赶忙快步离开此地。 蒙瑾也打了哈哈,借口要监督自己弟弟学剑同样快步离去。 褚青霄自然也不敢久留,一脸忧虑说着自己要调养伤势,转头便钻入了新收拾出来的厢房。 而在进入厢房合上房门的刹那,褚青霄面色一变,转过身子,透过门缝看向屋外。 他的目光越过正在斗嘴的紫玉与楚昭昭二人,看向坐在一旁,依然慢条斯理的吃着午餐的夏景如与顾远怀。 他仔细的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一切,他很确定在张泉要逃脱那一瞬间,夏景如与顾远怀二人周身的杀气都骤然收敛,他们选择放走了被天魔附体的张泉。 但褚青霄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夏景如与顾远怀是监天司的人,他们的职责就是对付那些域外天魔,为何会在眼看着就要得手时,选择放走张泉呢? 他们也没有对褚青霄等人不利的意思,毕竟如果真的想要害他们,昨日他们完全可以不出手,以褚青霄的修为,正面对抗根本就不是张泉的对手。 这其中有诸多逻辑矛盾之处,也正因如此褚青霄才想不明白。 此刻他躲在房门之后,暗暗观察着二人,试图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但二人却只是不急不缓的吃过午饭,然后便在院子两侧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这几日,二人皆是如此。 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可以由此保持最佳的状态,同时将神识覆盖整个小院,当张泉到来,他们可以在第一时间给予对方重创。 从这般反应来看,他们与之前几日似乎并无什么区别。 难道说,是自己多想了? 褚青霄不免在心底暗暗嘀咕道。 但脑海中却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一切并不简单…… ……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风平浪静。 张 泉似乎受到惊吓,这几日都未有再出手,城中各处也并没有传来任何张泉活动踪迹的消息。 这天,吃过午饭。 褚青霄如往常一般,回到屋中用《青雀养气诀》的法门吞纳灵气。 三境之后的修行会变得极为缓慢,每一境的跨出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当然带来的提升也是前三境难以比拟的。 有着《青雀养气诀》这般法门的加持,褚青霄这近二十天的时间里可谓勤练不辍,但也只是在灵府中铺就了浅浅一层的灵气——在数日前他便发现,自从进入三境后,他体内的烛阴神血已经不再吞纳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反倒会摄取他灵府中的灵气。 这也是让褚青霄修行速度下降的主要原因。 但好处是,与之前吞噬血气之力不同,之前烛阴神血吞噬血气之力,是毫无规律的,时不时就会发作。 不管褚青霄体内到底有多少血气之力,身体又处于怎样的状况,那烛阴只要启动,就会不顾褚青霄身体状况的吞噬它所需的血气之力,以至于褚青霄要靠着赤血虫让自己体内的气血之力足够充盈。 就连与敌对战之时,都得小心翼翼,唯恐烛阴神血忽然发作。 而进入三境后,烛阴神血就好似与褚青霄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每次褚青霄进入修行状态,他就会苏醒过来,不多不少,每次分走褚青霄吞纳来得灵气中的五成。 这当然严重拖慢了褚青霄修行的速度,但在褚青霄看来总好过之前被吞噬血气之力那般提心吊胆的日子。 更何况这烛阴神血,连赵念霜也没有办法解决,他也只能选择适应它的存在,至少目前看来,这东西虽然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确实救过自己的性命。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不再去多想,如往常一般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开始不断动用法门吞噬周遭天地间的灵气,将之纳入自己的灵府之中。 这样的事情,他已然轻车熟路。 而在他运转法门的同时,位于他魂柱之上的烛阴神血,也发出阵阵灰暗的气息,将涌入灵府中的灵力收割半数。 褚青霄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吞纳来的灵力被对方这般取走,心底还是不免嘀咕一句:十二年前大虞的苛捐杂税也没有你来得离谱。 这样想着,他内视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那可有巨恶之相的青铜柱上,忽然发现青铜柱上的巨恶之相似乎清晰也灵动了几分。 “难道说,神血吸收的灵力懂涌来滋养他了?” 褚青霄心底暗暗揣测道,之前他也尝试过于青铜柱上的巨恶沟通,倒是能得到一些回应,可或许是因为对方过于虚弱的原因那样的回应显得意味不明。 此番见巨恶神像灵动,他倒是有心再尝试尝试。 故而他心头念头一动,将神识沉入青铜柱中。 轰!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身子一颤,脑海中传来一阵轰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时与他的灵魂连接了一般。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巨恶沉闷的声音便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响起。 “我神,你的身上为何会有外神的气息?” “我沉睡这段时间,有宵小试图僭越我神吗?” 第六十四章 另一条路径 褚青霄的心头一颤,好一会的时间才从巨恶忽然响起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确实遇见些麻烦。”褚青霄尝试着与之对话。 “属下无能,神躯依然孱弱,短时间内难以现身,保护我神,还请永夜降罪!”巨恶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惶恐,带着一股浓郁的自责。 “这也不怪你,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褚青霄言道。 巨恶却断然言道:“我神仁慈,但这并不能成为属下渎职的理由。” “永夜神座之下,十二神柱仅有属下尚存于世,理应更加勤勉,守护我神的安危。” “待属下神躯恢复,一定以永夜黑炎,灼烧灵魄十日,以作为失职的惩戒。” 对于巨恶这种我自己惩罚我自己的决心,褚青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他很快便又想到了巨恶曾不止一次提到外神,言语之间多有轻蔑,他索性问道:“你对外神了解多少?” “回禀我神。” “所谓外神,本质上就是身居域外之地的神祇。” “但他们没有神座可以依附,但其神性却是生来便具备,他们素来垂涎这片域内之界,数万年来,从未停止过朝着此方天地渗透。”巨恶如此言道。 “神座?那到底是何物?”褚青霄倒是已经不止一次听闻过这个辞藻,但对于它的意义却始终不太明白。 “神座是世界规则的汇集体,掌握了神座便拥有更改世界规则的能力,这也是真神强大之所在。” “数千年前,人族击溃了众神,古神们纷纷沉睡,亦或者如我神你这般重生,包括永夜神座在内的数道神座被人族夺走,被他们熔炼七道天道轮盘,铸就了他们七大祖神之位。” “我神想要重新让永夜照耀世间,最重要的就是夺回属于我们的神座!” 巨恶如此言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狂热。 褚青霄也听出了味道,似乎因为烛阴神血的缘故,这位烛阴神将将自己误认为是永夜的转世。 褚青霄当然不会去戳破这样美丽的误会,他沉了沉心神再次问道:“所以外神们如此渴望降临这个世界,也是为了争夺所谓的神座?” “并非全然如此。”巨恶却言道:“除非古神级别的外神降临,对于寻常外神来说,无论是数千年前掌握神座的古神,还是如今手握天道轮盘的新神,对于外神而言都是不可战胜,甚至不可直视的存在。” “这样的目标对于他们而言过于遥远,正真让外神们垂涎是充盈在这方世界中的神髓。” “神髓又是何物?”褚青霄有些懵圈。 “神座是世界的规则,我神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种工具,而神髓则是驱使这种工具的力量,他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个生灵的体内,当神髓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生灵就有了成为神的资格。” “修行的本质,其实就是不断吸收神髓,炼化神髓的过程。” 听闻这话,褚青霄的脸色略微有些古怪,他嘀咕道:“所谓的神髓,难不成就是灵力?” “灵力之中拥有稀薄的神髓,但并非神髓,我神你的境界到后自会明白。”巨恶说罢,又接着道。 “而域外之地,混沌一片,外神们想要获取神髓只能相互厮杀,但风险过于庞大,而捕猎混沌之中初生的神种,却又会因为狼多肉少,而竞争极为惨烈,对于外神们而言,我们的世界更像是一处处处都充满着他们渴望的食物的应许之地。” “故而,外神们对这方天地趋之若鹜。” “那如此说来,岂不是这个世界一直岌岌可危?”褚青霄也皱起了眉头。 巨恶却 言道:“与外神的争斗确实数万年来从未停止,但这方世界对于外神们而言,是应许之地不假。” “但同样,外神们对于我们而言,也是足够诱人的山珍海味!” “嗯?这玩意还能吃?”褚青霄想着昨日张泉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底暗觉反胃。 “这方天地的生灵除开极为少数的于混沌之初诞生的异种,大多数生灵想要获取神髓,需要经过漫长的修行,而外神生来便拥有神髓,对于我们而言,那同样是世间罕有的珍宝。”巨恶的声音之中仿佛裹挟着几分兴奋。 但转瞬这兴奋散去,又多出几分遗憾。 “可惜我现在身躯虚弱,不能现身,不然我尚且可以帮着我神捕获那外神,夺取他体内的神髓,哪怕他并没有完全降临,但能得到的神髓,对现在这阶段的我神而言,依然大有助益。” 他说着说着,语气之中又涌出几分自责。 “都是属下无能,不能为我神分忧。” “待属下神躯恢复,一定以永夜黑炎,再灼烧灵魄十日,以作惩戒。” “……”褚青霄有些无语。 这家伙好像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动不动就要把自己烧上十天半个月,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烛阴一族的优良传统…… “你方才说那外神并未有完全降临,是什么意思?”褚青霄转移了话题,在这时再问道。 “我从我神身上沾染到的外神的气息中感受到,那个外神是依靠寄生之法降生而来。” “以这样办法降生而来的外神,往往需要与宿主争夺身躯的归宿。” “通常情况下,想要完全消除宿主灵魂的抵抗,除非一切极为强大的外神,大多数都还是需要完成宿主被降生时的夙愿。” “亦或者有些极端邪恶的外神,为了能够尽快掌控宿主的身躯,会强迫宿主斩杀自己的血亲以及摧毁自极为珍视的人与物,如此宿主的灵魂就会陷入巨大的绝望之上,外神也可以趁虚而入,彻底掌控宿主的身躯,完成降临。” “在以往捕猎外神的过程中,就会有一些人,故意诱导外神完成降临,然后再将之猎杀,这样一来,从他体内取出的神髓会更加完整与强大。” 听到此处的褚青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巨恶对于这种辛密之事的了解,确实远远超出褚青霄的预期,依靠着他,褚青霄知晓了诸多以往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褚青霄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这次苏醒似乎消耗了巨恶本就不多的力量,他忽然告诉褚青霄,他恐怕又得再次沉睡。 虽然褚青霄还有诸多问题想要问清,但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故而点了点头,未有再纠缠。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褚青霄都沉下心神,专注于修行之中。 知道了自己被神血偷走的灵力有一部分是用于滋养巨恶后,他对此事也就不再那般抗拒。 毕竟如果他真的能让巨恶完全恢复过来,对于褚青霄而言无疑会是一张强大且出其不意的底牌。 沉心于修炼,时间便过得极快,当褚青霄在此睁开眼,屋外的天色已暗。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息平复,也收敛那《青雀养气诀》的法门,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门。 门外的院子前,蒙子良正与蒙瑾一道将楚家送来的饭菜端到院中庭院下的石桌上,见着褚青霄,蒙子良咧嘴一笑说道:“褚兄,你这鼻子还真灵啊,一到吃饭的时间,准时出现。” 对于蒙子良的调侃,褚青霄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回应。 他看了看四周,未见三娘的身影不由得问道:“三娘姐姐又去百叶街了?” “可不是,听说几个孩子都得了风寒,张家那 些混蛋没人照顾他们,只有那个叫张兴宗还有些良心,开了些药给孩子们,但他又要忙着跟几个争夺家产的旁系周旋,没有时间照料,今日午晌之后特地来寻的三娘姐姐。” “三娘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她心软,听闻这事,饭都没吃完就跑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蒙子良嘴里感叹道。 “这也要帮,那也要帮,这天下可怜人可是帮不完的。”紫玉在这时没好气的言道,说着一屁股就坐到了石桌旁,也不客气,端起碗筷就夹起了饭菜,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哼!能帮一个是一个,总好过某些只知道说风凉话好!”楚昭昭也在这时走了过来,没好气的对着紫玉言道。 紫玉耸了耸肩膀,并不理会。 褚青霄倒是习惯了二人的八字不合,毕竟这些时日以来,本就看不惯楚昭昭没有什么天赋,却能被收为内门弟子的紫玉没少挖苦楚昭昭,楚昭昭也自然不会惯着她,二人之间唇枪舌剑已成常态。 他走了上去,坐到了石桌旁,对于二人的争吵视若罔闻,正欲提起筷子。 “小姐,那二位大人的饭菜,我就放这里了,他们待会若是来了,你便跟他说一声。”这时,那位送菜的家丁看向楚昭昭小声言道。 楚昭昭闻言点了点头,那家丁这才退出小院。 褚青霄却有些古怪的侧过头,看向那家丁放在一侧的食盒,问道:“他们人呢?” 他们指的自然是夏景如与顾远怀二人。 楚昭昭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约莫半个小时前就出去了,我也不敢问他们到底去干嘛了。” “出去了?”褚青霄皱了眉头。 这些日子夏景如与顾远怀二人以那张泉随时可能去而复返为由头,继续让褚青霄三人待在院中,自己也寸步不离的在院中守着,一副严防死守,要在张泉下一次动手之前将之彻底击溃的架势。 这张泉尚且没有踪迹,他们这么走了难道不怕对方趁着这个空档对众人动手吗? “褚兄,不必害怕,那张泉我估摸着这么多天没来,现在也不会来了。”蒙子良倒是从褚青霄的脸色中看出了褚青霄的心思,他都得一只手在这时搭在了褚青霄的肩膀上,嘴里宽慰道。 褚青霄没有蒙公子这般乐观的性子,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眉头却依然紧皱。 蒙子良见状,便又言道:“你不记得那监天司的二位怎么说来着,现在那张泉身上的魔物还未完全降临,他的实力也就那样,上次来了一次,险些被那二位与褚兄你合力击杀。” “他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打不过咱们,怎么可能再回来送死?” 这位蒙公子平日里跳脱不假,但此刻所言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褚青霄点了点头看向对方,正要认同这番话,可就在这时,他的心头却忽然一颤。 张泉知道他没办法在两位监天司执金卫监视下杀了他们。 但对于天魔而言,降生的仪式是一定需要完成的。 无法完成杀死他们的契约,那他想要完成降生就只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在以往捕猎外神的过程中,就会有一些人,故意诱导外神完成降临,然后再将之猎杀,这样一来,从他体内取出的神髓会更加完整与强大。” 方才,巨恶说过的话,在褚青霄的脑海中浮现。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他明白了为什么夏景如与顾远怀二人会在前几日有意放走张泉。 他们想要让张泉通过另一条路径完成降生,然后再夺取完整的神髓。 而对于张泉体内的天魔而言,另一条路径自然是…… 第六十五章 大雨滂沱 夜色正浓。 天下起了雨。 百叶街的小院有些漏雨。 蹲坐在灶台前的三娘撑着伞挡住从房顶滴落的雨水,小心的照看着炉火。 雨又大了几分,窗外夜风急促,吹得老旧的房门一开一合,哐当作响。 雨水也被忽起夜风搅动,灌入了狭窄的房门中。 三娘被忽然灌入的风雨打了个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浑身也被打得湿透。 但她来不及去顾及自己,赶忙起身,想要合上那房门——在这疾风骤雨的摧残下,炉灶中的火焰有了几分熄灭的趋势。 屋中又漏雨,堆积在一旁的柴火早就被打湿,这炉火要是熄了,想要再起一炉可就不容易了。 几个孩子的风寒又重了些,今天夜里又有暴雨,加上小院的几处房屋都有些破洞,这一晚注定难熬。 她想着给孩子们熬上些姜汤,驱驱寒气。 只是屋外的风雨实在是太大了些,她费尽气力半晌,每每将房门合上,还未来得及扣上门栓,急风就又把房门吹开。 她忙得满头是汗,遮着脸上狰狞伤疤的面纱也在这时被大风刮走,不知所踪。 她却来不及去顾忌,回头发现放在灶台前油纸伞被风吹走,从屋顶破洞中灌下的雨水,正不断落在灶台,顺着缝隙滴入炉火。 她心头一急,又想着回去挡住雨水,抵着房门的身子一松,屋外的风猛地灌入,她的脚下打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直湿漉漉的手忽然从屋外伸了进来,拉住了就要跌倒了三娘。 三娘一愣,看向那人。 却是张家旁系张兴宗。 他走入屋中,关好房门,又脱去身上的蓑衣,这才朝着三娘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事情比想象中要麻烦,所以回来晚了些。” 他这样说着又赶忙去到灶台那边,将雨伞撑起,挡住了上面的滴落的雨水。 三娘摇了摇头,也走上前去,把灶台上的水渍擦去,旋即又取来瓷碗,将已经差不多熬好的姜汤,一碗一碗的从砂锅中盛出。 “这几天辛苦姑娘了,若不是帮着我照料,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张兴宗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子,由衷的感谢道。 近来族中的侥幸活下来的那么十几号人,为了这张家的遗产,吵得是不可开交,张兴宗倒是无心那些钱财,只想为这些孩子寻个出路。 今日族中又要商议此事,张兴宗脱不开身,只有摆脱三娘来帮忙,本来说的是酉时就可以回来,可族中的众人对遗产分配方案始终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故而一直争执到现在。 “都是些几岁大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看着可怜得紧,我也只是尽上些绵薄之力,张先生不必客气。”三娘笑着说道,将姜汤也已经盛好,有取来食盒将之一个接着一个的放了进去。 “姑娘心善啊。”张兴宗闻言由衷的感叹道。 张家刚出事那会,宛城大街小巷都在传着张家做了太多恶事,被鬼神盯上的谣言,张兴宗无论开出多高的价钱都没人愿意来照料这些孩子,只有三娘一人听闻这事后主动前来,还分文不取。 平心而论,张兴宗自问自己,大抵也没办法做到三娘这般。 “没什么心善不心善的,只是自己遇见过难事,知道这里面的艰难,所以见别人如此,就忍不住想要帮上一把。”三娘一边清点着姜汤,嘴里一边笑着说道。 三娘说着,盖上了食盒,转头看向张兴宗,又言道:“走吧,把这姜汤给孩子们喝了。” 张兴宗闻言却在这时伸出手拦住了正要离开的三娘,三娘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张兴宗。 却见张兴宗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了过来。 三娘一愣,下一刻,她反应了过来,赶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那遮挡容貌的面纱在方才的狂风骤雨中被吹得不知所踪。 她有些慌乱,赶 忙接过那手帕,带在了脸上。 张兴宗看着她这幅模样,有心想问一问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给他咽了回去。 三娘的眉眼,楚楚动人,如含秋水。那层面纱未有取下之下,张兴宗曾一度以为,那面纱之下会是一张美艳倾城的脸蛋。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那美艳倾城脸蛋上多了两道贯穿整个脸颊的伤疤。 这样的脸蛋,配上这样的伤疤,用心想想便大抵能猜到几分。 不见得一定对,但却能感觉到真真切切的痛。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没有能力替旁人遮风挡雨,所能尽的最大的温柔,就是不去触碰旁人不愿提及的伤疤。 …… 雨还是很大。 或者说越来越大。 二人撑着雨伞穿过了暴雨滂沱的小院,来到了正屋前。 推开房门,屋中十来个孩子睡在打好的地铺上,有几个年纪小不懂事的孩子,还在嬉闹,而年纪大一点的则呆坐在一旁,听闻开门声甚至被吓了跳,脸上还有未有散去的惊恐。 张家的大院,因为案件尚未侦破的关系被县令府暂时接管,张兴宗去问过几次,回复大都模棱两可,县令那边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归还的意思。 几位族人又忙着争执遗产归属,张家许多产业如今都闲置着,但在没有划清归属之前,谁也不愿意让人占用。张兴宗也是费了好些力气才招来这么个院子,只是闲置太久,还没来得及修缮,整个小院也只有正屋与一旁的一座厢房尚且完好。 那处被留给两个幸存下来,却精神大受打击,几乎无法自理的妇人,孩子们就只能挤在这处。 “来喝些姜汤,喝了睡觉,就不会觉得冷了。”三娘看着孩子们这幅模样,有些心疼,但还是打起精神,温柔的说道。 说着就蹲下身子,将食盒中的姜汤取出,分给孩子们。 “娘!”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三娘低下头,只见一位五岁的女孩真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月月。”三娘的脸上露出笑容,从食盒中拿出姜汤蹲了下来,伸手用勺子舀起,喂到嘴边。 姜汤其实并不好喝,味道有些辛辣,但名叫月月的女孩,还是皱着眉头,一口喝了下去。 “娘,月月乖乖把它喝完,今晚你留下来好不好,月月一个人怕。”她拉着三娘的手,带着几分哀求似的言道。 女孩叫张月。 是张厚仁的亲生女儿,也是张泉亲妹妹。 大抵是受了惊吓,不知为何自从见了三娘就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 她这样说着眼眶有些泛红,乌溜溜的眼珠中,晶莹的事物弥漫。 “月月,三娘姐姐晚上有事,你不要缠着她,晚上有哥哥姐姐陪你……”一旁的张兴宗试图帮着三娘解围。 毕竟这些日子他已经多有劳烦,着实不好再拖累对方。 可五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听闻这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泪珠顺着两颊不断滴落,脸颊也涨得通红。 “我不要娘走,我不要娘走。” “我会乖乖听话的,娘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娘你留下来好不好……”孩子的声音稚嫩,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挽留着三娘。 三娘的眼眶一时间也有些泛红,她伸手摸了摸张月的脑袋,低声道:“好好好,你乖乖听话,我今晚上留下来陪你们。” 周围的孩子闻言也顿时开心起来,纷纷抱着那那以下咽的姜汤,皱着眉头咕噜咕噜的几口喝了下去。 …… “又麻烦了姑娘了。” 张兴宗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歉意言道。 三娘摇了摇头,道:“雨这么大,我回去也不方便,就当避雨了。” 张兴宗当然知道这是对方在宽慰自己,他又言道:“过些日子就好了,我 家妻子昨日已经答应把这些孩子接回去了。” “她这个人啊,心地其实很好,就是对当年主家对我们做的一些心存芥蒂,那日来看过孩子们,心肠也就软了下来……” “不过我们那小院,太拥挤了些,这些日子她正在城中寻找合适的院子,这些年我们攒下一些钱,足够买个大一些的。她说啊,孩子们受了惊吓,到了新家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才能洗旧迎新。” 三娘闻言,脸上也露出喜色,毕竟她不可能一直呆在宛城,事实上若不是张泉之事,她现在已经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苍鹰寨。听闻孩子们有了归属,她的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不少。 “张先生和张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孩子们能跟着你我很放心,昭昭那边我帮着说过了,到时候,张先生要变卖的产业,楚家那边会开出高价的。”三娘又言道。 除了那几个妇人外,张兴宗是活着的几位旁系中,与主家关系最近,按理来说,他是可以分到足够多家产,但为了能让这些孩子跟着自己,张兴宗让出了诸多遗产份额,只要了几座小院以及一座位于闹市旁的药铺。 前者他可以变卖一部分作为孩子们抚养的费用,剩下一部分就留着,等孩子们长大了,一人分到一处,在之前也可租赁出去,作为日常开销的用度,至于药铺倒是有些私心,想要日后将自己店铺搬到那处,生意好上一些,也就可以多赚些钱,可以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 “谢过三娘姑娘,你着实帮了我们很多。”张兴宗由衷谢道。 三娘却赶忙道:“这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要谢还是得谢昭昭与褚公子他们心善,听闻这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张兴宗低声感叹道。 张家与楚家在宛城斗了大半辈子,楚家得势后是有所欺凌,但在褚青霄的帮助下,很快便收敛了下来,张家出事后,也是褚青霄帮着让楚家不可借势欺人,各种产业也都等着张家事情处理妥当后,再来商议变卖价格。 不能说楚家对张家多好,但至少,是公道的。 能在张家如此窘迫时,维系这份公道,在这世道下,已是难得。 他这样感叹着。 “算不上是好人。”三娘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雨,喃喃道。 “只是曾经淋过雨,淋雨时想着要是那时候若是能有人替我撑把伞,大抵再大的雨,都能走出去。” “可惜终究没等到。” “不过现在见人淋雨,还是心中不忍,没有为这些孩子一直撑伞的本事,就陪着走上一段算一段罢了。” 张兴宗闻言心头感慨,正要说些什么。 哐当! 正屋的房门却忽然被屋外骤起狂风所吹开,风雨灌入,屋中的烛火摇曳,一阵明暗不定。 屋里的孩子被这场面吓了一跳,顿时发出一阵尖叫,有些年幼的甚至一下就哭了出来。 三娘见状赶忙抱住孩子们,小声安慰着。 “别怕,别怕,叔叔这就去把门修好!”张兴宗也赶忙言道,提起一旁三娘带来的油纸伞,快步走到了房门前,一手抓着木门,一手用伞挡着屋外涌入的风雨,想要将房门合上。 但风大得吓人,张兴宗使出了浑身气力,也将之无法拉起,反倒是自己的身子被吹得有些站立不稳。 他有些心急,用伞抵着风雨,走出门外,想要换个位置发力,把房门合上。 可刚刚走出,却见不远处的雨帘下,站着一道身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是?”他诧异的看向对方,正要说些什么。 轰! 穹顶之上忽然一道惊雷划过。 天地在一瞬间被照得恍若白昼,而借着那一刹那的光明,张兴宗也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咚。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伴随着一声轻响。 那把三娘带来的油纸伞,落在了地上…… 第六十六章 刽子手 +a+miwxxeuvrlf0ljgbavcybcvqh6ele511r06qj7mehghzf2aeig3let3uuf36qwvvqbbh/ovuv leospwnqytlg1ktemkoho8jfjqndmnr3v3vs6dbvqkdtkm68hxxx/d8c6fay d4ut9n1xqyhhk4itldypafsyuwmsr51tgssbm25oaszt8aaiszlpgun52ydw gtz0zmjuoqthfn+mgooh8sifohaefigtw6ausxhrhf7ksjveuljgeypgskn7jgb4+ilwh9ek/lno wbgda+elgjfzumnnfguutldvsre0qfqf3rnm16leuydl9wc/2h84+mpbddedc0ttk2+jir5dqkfs q9bi55+zv99/46gbfg+lnhzgm+w99yi8ieea/atstf7gxbd+asp99ufiuakz +vlmxi9bvzny752mkq1gx0yjxxke73l7wackol/nxcbbu7coih7uik0zxg qi8g3d+adzhilxqv93wcl0ic6ijkd3y9d3hjdnoabny808l4owzfjtzf+xeezs7w1vsfgy4ez/i8 b2pnt2stllk0+yy35d6femnfyrsuisgpt24lrou/t/cbgvmw/eorydjkjvoulwcyol 9sxgyrqch8z/2ywqfc5amasl7k2omvl/yx6i845v+mrtbseypbs9d+mum7vatl5ovfp3mzkultbl /kz9ezarpavce+i5wwpf0pipzgbd2na+wkqbh9ig1dbbqgdqadaxxhqrdpyndntb8e stiuuxst4ieat5kruva3u+upnjt43bvptikny2gjmrynvknuvikn/vgv+wi3gu3a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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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jzajkoc9vuxiij5ioqrqkobyyr6/h+dtlkllk1a+8t9ufug2peururixi jcg4/ejzffr95jp1krcpfzoj/636hasnvpjpo9usi1lzl57/w5y1hx6njef1wluue3v seur8w252pgvrmdgu4rkihfokdxbyjhdbxnnwmdxh3upxrw0yxc3kyqi7cbiod0rur7r5qsq+ lufohb87b9yxwrodp8/magzyrxtyx1dr7qeuw44v7ni+ti1vijlqd0juedg+xdqdq 45d3exawqhfdyd97n664w6xkhntrkiliqax+/x5gi7 r8yuvorj141rfc58pd9hablfr5wnnwg8tknmvzvzuejpiyciq5fkiigjerbb882ry0y0thn6bpmw mtoae5e8ndgc8agamp3qa9kuzt7a7ofmjlroffhn3fh69xjwxu9a7b3zu2vxsdh+vx y8gv7br+90t1j6tzjsylmrnuyn+fpzhfvfkvoegd5bmblnypjqo+c9pqgqx44htova4jje6w w4l9yzfhj4rc7vz/99ha+fh5gds29nbutffyfe1nscuzhxloig5tug6k3exbxq8lq7ypjcqc6g8h iyg/oizghu/mw2mnnk0nj3fpmo49k2ps2suo2lbpdhszndl zksddmjiejdacotu4doyuajpggnoq0ijzbamwmo18i89sei/hjyt3nnt0gn/oeikhj 5vexlxtg0wuav18dmmh6ih6xe7l6quzcrvpiqj6a3ml2wtxsmzmrwaqu7gnu6vix7oyip/t fembgzru5/x4ad9jyk8s90oook22mhwq+e1px 第六十七章 回礼 雨声很大。 滴滴答答不断敲打着地面与小院的房顶。 也敲打着众人心脏。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兴宗倒地的尸体,他就这样死在了他们面前。 没有任何预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神情平静的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在嫌弃那腥臭的血液,弄脏了他的宝剑。 “混蛋!”蒙子良怒吼一声,哪怕是素来温良的他在这时也扼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想要上前。 只是他的脚步方才迈出,褚青霄的手便伸了过来,拉住了他。 蒙子良见状不解的回头看向褚青霄,只见褚青霄在那时朝着他摇了摇头。 顾远怀挑眉看着二人,嘴角浮出一抹笑意:“蒙公子,你得多学学这位褚公子,你看他吃了亏就知道长记性。” “你!”蒙子良的双目尽赤,但终究也明白这一切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怒吼后,他紧握的双拳终究还是缓缓放下,颓然的呆立在了原地。 顾远怀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他收剑归鞘,又最后看了众人一眼,旋即转身,在这时离去。 雨还在下。 站在雨中的众人,低着头,任凭暴雨冲刷着他们身子。 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格外具有冲击力的事情。 它近乎动摇着这群少年少女们对世界的认知。 “我说,帮他们收拾一下吧。” 终究是褚青霄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轻声说道,目光看向周围那些孩子们,以及三娘与张兴宗的尸体。 众人闻言看了看周遭那些尸体,在一阵静默后,终究是点了点头。 …… 楚昭昭将三娘的尸体抱到了里屋中风雨无法吹入的地界,她看着女子那仿佛熟睡的脸颊,想着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在苍鹰寨午后的林间,她们躺在草地上小憩。 她跟她讲了很多,关于她过往。 那家中受奸人陷害的委屈,划破自己脸颊的决绝以及申冤无望时的绝望。 她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可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总想着为别人做些什么。 这样的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的。 她觉得不公平。 觉得委屈。 眼眶突兀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紫玉在这时走了过来,她抱着一个孩子的尸首,将之放到了三娘的一旁,旋即看向楚昭昭。 她想着似乎应该安慰一下楚昭昭,可这念头方才升起,嘴里却半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辞藻,来将自己的念头付诸实践——她终究不太擅长这事。 她只能默默站在她身边,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她。 楚昭昭哽咽了几声,终于是暂时压下了在喉咙间打转的哭腔,抬起头看向四周,众人将尸体都搬到了这处,接下来就只需要通知人过来,将他们好生安葬…… 楚昭昭这样想着,眉头却忽然一皱,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旋即问道:“青霄呢?” 大都还沉寂在悲愤的气氛中的众人闻言一愣,亦纷纷抬头看去,仔细在院中寻找了一圈,皆为寻到褚青霄的踪迹。 “奇怪,刚刚我还看他就在这里……”有人这般嘀咕道。 …… 顾远怀的心情很好。 本来这一趟从宁州调往沧州的任务 ,他是有些不满的。 宁州那个案子他已经跟了小半年,虽然那个伪神极善于伪装,可还是被他抓到了些许马脚,眼看着事情就快要有成果了,可上面一纸调令,就将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成果交给了旁人。 要知道抓到一位伪神亦或者域外天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些家伙大都有着诡异的手段。 但没想到此番宛城之行却出奇的顺利,那天魔刚刚降生极为虚弱,而最让他们惊喜的是,天魔的宿主更像是被动完成的转生,始终保留着一丝神志,一直试图对抗体内的天魔。 在最初降生时,那些活下来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降生的天魔,大抵会在第一时间屠戮掉所有的血亲,以此完成第一次成长,然后再去完成宿主的夙愿,以此将整个仪式圆满。 但这尊天魔却显然是在屠戮那些孩子时,受到原宿主剧烈的反抗,故而才让他们存活了下来。 也正是从这一点推测出了这些,顾远怀才在第一次捕捉到天魔将之放离,逼迫他去完成第一步降生仪式。 他没有料到的时,即使走到了这一步,原宿主依然对屠戮那几个孩子,尤其是他亲生妹妹时表现出了剧烈的抗拒,甚至一度被那个女子说服。 这让顾远怀不得不出手帮助他。 虽然这样的结果,并没办法让天魔的转生足够完全,但相对于只不过花去半月不到的时间,便得到一枚近乎完整的星纹级神髓,这样结果依然是足够让人欣喜的。 这东西无论是留作自己慢慢炼化,还是上缴给监天司,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都可以得到足以让她们授意数年的好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二人脚下的步伐轻快,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宛城数里地。 对于他们而言,待在那到处充斥马粪味的小城,每一刻都是折磨,如今事料自然是没有留下的必要。 雨还在下,官道上积水很深。 “破烂的地界,就连雨也这样烦人。”夏景如嘴里嘟啷了一句。 顾远怀闻言沉声道:“有这枚神髓在,景如你五年时间之内突破六境有望,皆是灵力雄浑如江海,用之遮阳避雨,不都是信手拈来之事?” “六境……”听闻这话的夏景如眸中泛起阵阵火热之色。 修行之路越到后面,越是举步维艰,他们二人都三十有六,在五境盘桓良久,破境遥遥无期,而这枚神髓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如灵丹妙药,只要能好生炼化,六境确实指日可待。 “说起来还得是顾大人神机妙算,不让此行断不会如此轻松。”夏景如在这时言道,语气软糯了几分,看向顾远怀的眉宇间隐隐有秋水流转。 顾远怀见状,心头一热,当然有些意动,正要说些什么。 滴答。 滴答。 可就在这时一道与漫天雨声落地时脆响相似,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差别极为细微,加上这漫天的暴雨,若不是顾远怀修为已至五境,当真还无法将之听得真切。 他的心头一惊在这时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密密的雨帘的外,一柄断剑正旋转着,割开一道道雨粒朝着他爆射而来。 他的眉头一皱,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手臂上灵力涌动,朝着空中一握,那袭来的断剑就在这时,被他稳稳握入了手中。 铮! 断剑的剑身 轻颤,似乎有些不甘被顾远怀握住的命运,但这样的颤动很快便归于静止。 顾远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雕虫小技。” 他这般说道,可话音刚落,一柄黑色的长剑便穿过雨幕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他的面门袭杀而来。 顾远怀脸上的笑意收敛,他低喝一声:“找死!” 浑身的灵力爆开,周遭的雨幕也被那股灵力所震,雨粒纷纷爆裂,化作一团水雾。 水雾中裹挟的力道,让那柄黑色长剑的主人身躯一颤,攻势也明显减缓了许多。 顾远怀将手中的断剑扔出,那只手穿过雨幕,以肉身稳稳的再次握住了袭来的长剑。 长剑的主人显然没有料到顾远怀的反应如此迅速,他的手臂发力,想要将长剑抽出,可剑身却被顾远怀死死握住,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之抽动半分。 “才夸过褚公子是个识时务的人,没想到我是高看了你啊。”顾远怀在这时盯着来者,寒声言道。 褚青霄的面色难看,他怒目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齿的骂道:“少在那里大放厥词!如你这般滥杀无辜的恶徒,与猪狗无异!” “我褚青霄一身光明磊落,你这样的人高看或者低看,与我何干!?” “好一个光明磊落!”褚青霄的话无疑激怒了顾远怀,他冷哼一声,另一只手在这时朝着褚青霄的腹部拍出,巨大的力道轰击而来, 褚青霄的身子便在这时暴退数丈,最后靠着将长剑插入地面,在地面上拉出数尺长的豁口后,方才堪堪止住暴退的身形。 可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已然变得苍白无比,嘴里更是喷出一口血剑。 “褚青霄,我看在你天悬山门徒的身份上,已经放过你一次,你不要以为有天悬山撑腰,就可以真的肆无忌惮!”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若再纠缠,我必杀你!” 顾远怀如此言道,双眼之中寒光涌动。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是不语,只是手摁着剑柄,有些艰难的站直了身子。 “嗯,我感受到了顾大人的宽宏大量。”他很是认真的在这时说道,嘴角却忽然咧开,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所以,作为回礼……” “待会杀死二位时,我保证会尽可能的,让二位死得足够痛快!”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缓缓举起,一枚米粒大小金色事物这被他握于掌心。 “嗯?”看清此处的顾远怀与夏景如皆是脸色一变,顾远怀更是在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那里的衣衫不知在何时碎裂。 他心头一颤,顿时反应了过来,方才褚青霄的佯攻,并非要真的伤到他,而是接着这个机会,取走了他放在怀中的神髓。 他机关算尽所为的便是此物,此刻被褚青霄夺走,他终于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他的双眸充血,脸上更是又青筋暴起,在那时看向褚青霄,咬牙切齿的怒目言道:“褚青霄!你知道你这是在找死吗?” 褚青霄却丝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威胁只是将那神髓高高举起,挑衅似的朝着顾远怀晃了晃。 “想要?” “那就凭本事来取吧。” 他这样说罢,微微一笑。 拿着神髓的手朝着嘴中一递,只听咕噜一声,那神髓就这样被他吞入了腹中。 第六十八章 名为永夜 夏景如与顾远怀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将那神髓吞入腹中。 神髓固然是极为珍贵之物。 它蕴含着极为纯粹且强大的力量。 而正因为如此,在未到八境之前,直接吞服此物,极有可能让修士的内府与静脉被这股精粹的力量灼伤、搅碎,甚至爆体而亡。 夏景如与顾远怀虽然已入五境,但面对这神髓心头垂涎若渴,可也只敢徐徐炼化。 若是寻常时候,有人在他们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二人定然会觉得他是在找死。 但显然。 褚青霄能洞悉他们有意让天魔降临的计划,就绝非愚笨之辈。 所以,他如此骇人的举动,在二人看来绝不简单。 二人的脸色都在短暂的惊诧后变得有些凝重,他们盯着褚青霄,却见对方周身隐隐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溢出。 “动手,不能让他得逞!”虽然并不清楚褚青霄的后手到底是什么,但显然赶在他的后手出手前将之灭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夏景如听闻顾远怀此言,也没有犹豫,二人的面色一寒,眸中杀机崩现,双剑出鞘,身形化作流光直直的杀向褚青霄。 五境修为的二人全力催动体内的力量,所爆发出来的气势甚是骇人。 漫天的风雨都在那一瞬间被他们的剑意所搅动,裹挟于剑身之上,一同轰向褚青霄。 在这样的情况下,褚青霄的身形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直到两柄杀气腾腾的剑来到了距离他不过三尺之处。 那少年方才缓缓的抬起头。 那一刻。 他的双眸一只化作漆黑之色,一只化作森白之色。 甚是诡异。 他的浑身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潮水一般漫开,漫天的风雨仿佛也在恐惧此刻的少年一般,在他的头顶猛然转向,倒灌向穹顶。 “巨恶。” 褚青霄的嘴里吐出两个低沉的字眼。 此言一落,顾远怀与夏景如袭来的长剑前,一柄巨大的长刀在雨幕中浮现。 铛! 只听一声闷响。 二人拼尽全力的剑锋落在刀身之上。 那浩大的威能就像是泥人撞在了铁壁,一瞬间便烟消云散,而那把长刀却纹丝不动。 顾远怀二人都是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雨幕中,长刀主人的身躯也缓缓凝聚。 那是一位身高一丈开外,浑身散发着黑气,身躯之上覆盖有血色甲胄的可怕身影。 从他的身形显现那刻,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阴冷下来,一股可怕的威压蔓延,哪怕有五境修为的二人都在那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的颤栗。 而这时,那名为巨恶的身影,手中大刀一颤,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倾泻而出。 顾远怀二人的身子一颤,身形顿时暴退数丈。 他们好不容易方才站稳身子,一边平复着体内翻涌的内息,一边惊骇的看着那道巨大的身影。 那自然并非人类,而从他周身散发的气息看来,应当一尊拥有完整神行的真神…… 但自从数千年前,祖神执掌天道之后,早已立下箴言——非人族而成神者,皆为邪祟,人神共诛! “褚青霄你竟然敢勾结邪神!”顾远怀在那时惊怒言道。 但褚青霄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巨恶。 那在顾远怀看来几乎不可战胜的恶神却在这时缓缓单膝跪下,用沉闷的声音的恭敬的言道:“我神。” “神将巨恶,聆听你的召唤。” 这场面让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顿时面色一白,更加浓郁的惊骇之色爬上了他们的眉梢。 这恶神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绝非寻常伪神可以比拟,甚至极有可能是远古之时,曾经将神性附着在神座上的强大存在。 他们本以为他与褚青霄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信徒之于神明,亦或者臣子之于君王。 可此刻看来,反倒是这强大的恶神对褚青霄表现出了绝对的恭敬。 这怎么可能? 顾远怀不可思议的想着,忽然他的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指向褚青霄,喃喃言道:“难道……你是古神转世?” 褚青霄依然不去理会顾远怀的惊呼,他只是看向巨恶,低声道:“杀了他们。” 简简单单四个字眼,语调平静。 却宛如敕令,将生死定下,便不可再更改。 “永夜的意志,即为神谕。” 巨恶如此言道,他起身,将那把巨大的长刀提起,迈步便朝着二人走来。 恐怖的威压也在这时随着他的漫步而笼罩向顾远怀二人。 几乎在一瞬间,顾远怀与夏景如就意识到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是眼前这尊恶神的对手。 “逃!我来拦住他!”顾远怀朝着夏景如言道。 夏景如闻言一愣,她却是并未想到对方竟然会为她断后。 她的心头浮出一丝感动,但却没有半点犹豫,朝着顾远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却在这时拉住了她的衣襟,在措不及防之下,那只手猛然发力,将她的身子抛向走来的巨恶。 “景如你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会想监正禀明此事,让他为你报仇!” 同时耳畔也传来的顾远怀的声音。 夏景如终于在这时反应了过来,顾远怀刚刚那番话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实际上却打定了主意,要拿她的性命为自己断后。 说这话的时候,顾远怀的身形已经头也不回的遁出数丈开外。 而这时夏景如却被扔到了那巨恶的面前,她狼狈的爬起身子,却见巨恶手中的大刀一击朝着她的面门砍来。 她在心头咒骂了那顾远怀一万遍,可此刻却只能成为帮着顾怀远抵挡巨恶的棋子,她咬着牙高举起手中的剑——在这避无可避的情形之下,她只能选择硬扛下这一刀,再寻逃命的机会。 砰! 就在她手中剑与那把大刀相撞的刹那。 巨大的力道以及可怕的威压都在一瞬间涌遍她的全身,手中的剑在那时轰然碎开,她的脸色也骤然煞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退去数步,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 顾远怀虽然很明白那尊恶神的可怕,但却没有想到五境修为的夏景如,在对方的手里连一招都撑不过。 他的心头骇然,却也暗暗庆幸自己的决定。 他不敢在回头看上一眼,只是在那时催动着自己全部的灵力,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他所能提升的极致。 五境修为终究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在他的权利催动下,他已经与那恶神拉开了一段不小的具体,而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座山林存在。 只要他能逃入林中再以秘法隐没自己的气机,便有可能逃脱这恶神的追杀。 想到这里,顾远怀的心头泛起阵阵激动。 眼看着那山林距离他越来越近。 呜! 身后却在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破空之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是一息不到的时间,就仿佛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顾远怀的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把一端由铁索链接的大刀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但恐惧之色还未来得及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那柄巨大的刀刃便从后背将他的身躯洞穿。 …… 山林前,雨还在下。 褚青霄迈步走到了顾远怀的尸体前,他低头看着男人到死前那一刻依然布满不甘的眼眸,伸出脚想要将他的头颅踩碎,以宣泄心头的怒火。 可脚伸出,悬在半空,又停了下来。 好一会之后,他忽然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收回了这念头。 “毁了吧,别留下痕迹。”褚青霄言道。 “是。”巨恶恭敬的点了点头,一只手中燃起一道黑色的火焰,他将之抛到了顾远怀的尸体上,黑色火焰猛然便在他的尸体上蔓延开来,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将将之烧成了灰烬。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如法炮制了那夏景如的尸体。 做完这些,他转头面向褚青霄。 少年正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际,雨水从穹顶滴落,穿过万里高空,落入他的瞳孔。 “我神,你似乎并不开心。”巨恶低声言道。 褚青霄闻言侧头有些古怪的看着眼前这巨大的身影,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开心吗?” “我神,你不是想要杀了他们吗?” “现在他们已经死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于此之前,是巨恶感受到了褚青霄心头那翻涌的极致愤怒,这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告知褚青霄可以通过神髓的注入,让自己短暂的凝聚出神躯,帮助褚青霄斩杀恶徒。 可见褚青霄并未因此而消减太多心头的阴郁,故而不由得出言问道。 “还是说属下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巨恶这样说着,那凶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惶恐之色,赶忙又言道:“怪属下愚笨,误会了我神的旨意,属下这就用永夜黑炎,灼烧灵魄以作惩戒!” 巨恶这样说着,手中便再次涌出那黑色的火焰,作势就要拍向自己的身躯。 褚青霄哪里能想到这个家伙对于自我惩罚好像有什么执念一般,他也是一愣,见巨恶将手抬起时,方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好笑,赶忙拦住了对方:“这和你没有关系。” 巨恶一愣,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那我神是为何如此?” 褚青霄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苦涩言道。 “杀他们是为了报仇。” “报仇是为了让枉死之人安息。” “但……” “他们终究无法因此活过来……” “我神是因此而难过?”巨恶闻言问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旋即自嘲道:“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作为神不应该为此优柔寡断?” 巨恶却摇了摇头,言道:“仁慈,是神的美德。” “但我神,你似乎忘了……”他脸上的神情在那时变得古怪了几分,看向褚青霄轻声言道:“你的神座,名为永夜……” 第六十九章 紫芒 雨小了一些。 楚昭昭将三娘的尸体在小院的房门中停好。 张家人的尸首,她已经交给了张家的族人,那些族人虽然混蛋了些,但想来还不至于混蛋到不给张兴宗与那些孩子入土为安的地步。 只是可惜了张兴宗那位棋子,想着方才对方哭得泪眼婆娑的模样,楚昭昭的心头就觉得堵得慌,他嘱咐过家中族人,日后尽可能的好生照料,特别是要盯紧楚轩那个家伙。 要是他敢对那妇人做什么歹事,她会第一个出手,杀了他。 经过了当初褚青霄的敲打,楚庄倒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自然是忙不迭保证,这才让楚昭昭稍稍放心些许。 三娘的家早就毁在了数年前,她如今一直将苍鹰寨当做自己的家,楚昭昭当然不忍心让她埋尸在外,决定将之带回苍鹰寨安葬。 做完这些,她转身走出了房间,看了看小院,眉头不免一皱——褚青霄还是没有回来。 她有些担心,生怕褚青霄怒火攻心之下又去寻监天司的那二人理论。 她想着这些,终究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忧虑,便要出门去寻褚青霄。 可还未来得及与众人打声招呼,褚青霄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见到对方的楚昭昭脸色一喜,赶忙迎了上去:“你到哪去了?” 说着,她还紧张的上下打量着褚青霄,似乎是在查看对方的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伤势,但看了半晌,见他除了浑身被雨水打得湿透以外,倒是并没有什么其他不妥之处,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不少。 褚青霄大抵也看出了楚昭昭的担忧,他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心底憋得慌,就在在外面走了走。” “那你也得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楚昭昭还是有些生气的言道,但话说道一半,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明白褚青霄一定是因为那些孩子与三娘的死才会如此烦躁,她理解他的心情,终究不愿意再做更多的苛责。 “三娘呢?”褚青霄在这时问道。 楚昭昭伸手指了指停放三娘尸体的房间,言道:“我想着还是把三娘姐姐待会苍鹰寨安葬最为妥当,所以就将之暂时停放在屋中。” “我也让族人去为她加急打造棺椁了,估摸着后天就能完成,到时候我们就出发回苍鹰寨。”楚昭昭这样说道,情绪也有些低沉。 整个苍鹰寨中,她与三娘的关系最为亲近,三娘遭逢这样的事情,对于楚昭昭而言,同样难以接受。 褚青霄伸手摸了摸楚昭昭的头,低声道:“会好起来的。” 楚昭昭并未听出褚青霄的弦外之音,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闷闷的点了点头:“嗯。” “我去看看三娘。”褚青霄在这时有言道。 楚昭昭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又点了点头,让开一条道来,而褚青霄便在这时快步走入了安放三娘尸体的房间。 …… 房间中,三娘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仿佛陷入熟睡。 褚青霄迈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在这时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那股威严的气息自他周身的漫开,他的双眸又化作了黑白分明之色。 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三娘的头颅上,黑色的气息从他的掌心涌出,将三娘的身躯笼中。 而他的身子也在这时一颤,双眸缓缓闭上。 下一刻,当他睁开眼,他已然来到了自己的灵府之中。 那里,地面上铺就着薄薄一层灵气,而眼前有一座巨大的魂柱以及围绕着它的十二道青铜柱矗立。 在这魂柱的一旁,还有一枚闪着金色光辉的米粒状事物。 它周身的金光比起之前明显暗淡了许多,大抵是因为帮助巨恶凝聚神躯时,消耗了太多力量。 褚青霄看着那神髓,朝着起伸出了手,神髓如有所感就在这时缓缓的落在了褚青霄的掌心,而后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侧。 那里,一位眉眼如画,神躯却模糊透明的女子,正略显呆滞的站在他的身旁,一动不动。 “凡人的灵魂极为脆弱,以她现在的状况,再不出半个时辰,恐怕就会被天地伟力所摄走,前往归息之地。”巨恶庞大的身躯也在这时于褚青霄的身旁浮现。 在这灵府之中,他的现身并不会消耗太多褚青霄的力量。 “但只要完成转换,用灵力滋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恢复神智。”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里的神髓又看向身旁的女子低声问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巨恶犹豫了一会,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褚青霄的问题,反倒言道:“作为神将,我有义务再提醒尊上一次……” “神髓之中确实蕴含着所属神祇的本源之力,完全炼化,足以让生灵获取他的能力,但这尊外神实力并不强大,而且在方才维持属下神躯的过程中,已经消耗了诸多力量,本源之力必定有所缺失。” “其次,这为凡人的资质也极为普通,将她作为镇守神柱的神将,日后所能帮到尊上的不多……”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并不建议尊上将之炼化。” …… 巨恶给出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 他告诉褚青霄如今他体内的十二神柱中,有三道神柱已经凝练完成,除开一道他所占据的第九神柱,还剩余两道神柱可用于褚青霄签订他所认可的神祇作为神柱的镇守者。 而想要让三娘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三娘的亡魂与这枚神髓中的神性融合,让她成为神祇,哪怕是极为弱小的那种神祇,再将之供养在神柱之中,假以时日,她便可以从沉睡中恢复过来,以另一种姿态重生! 但又诚如巨恶所言,每一道神柱对于褚青霄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将三娘收为镇守神柱的神将,无疑是在削弱褚青霄未来的成就。 可听闻此言的褚青霄却没有半点犹豫,只是沉声道:“开始吧。” “你的意志,便是神谕。”巨恶见褚青霄心意已决,也未再多言,在那时点了点头,旋即双手张开,两股黑气便自他的双手涌出,将那神髓与三娘的魂魄包裹。 金色的神力旋即在巨恶激发的黑气的牵引下源源不断的从神髓中溢出,灌注入三娘的体内。 这个过程缓慢而波澜不惊。 但褚青霄还是耐心的一直呆在一旁紧张的注视着,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但事实证明,对于巨恶这般活了数千年甚至可能今万年的神祇而言,褚青霄的担忧显得很是多余。 在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伴随着三娘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吸收神性的过程在那时顺利的完成。 褚青霄有些紧张的看向三娘,只见三娘模糊的魂体在那时凝实了不少,周身也开始涤荡出一股股寒意,这是那附身张泉的外神所拥有的能力,吸收了外神神髓的三娘理所当然的掌握了这能力,只是到底有其中几成火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褚青霄倒也并不在意这点,他继续打量着三娘,她的身上换做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甲胄,将她玲珑的身段显露无疑,同时背后亦有一对骨翼张开,此刻正轻轻的拍打。 而她那张俏丽的脸蛋上,眉心处也多出了一道黑色的桃花印记,与褚青霄胸口处的印记可谓如出一辙。 虽然此刻的三娘眉眼看上去还有几分呆滞,但从身躯上的情况来看,整个转化的过程应当并未出现什么差池。 褚青霄暗暗松了口气,心头想到接下来只需要让她回到神柱再以灵力慢慢滋养,要不了多久想来三娘就能恢复灵智。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正要出言下令,可话未出口,他的眉头却忽然一皱。 “咦?”他语气古怪的看向三娘,只见三娘那张美艳的脸颊之上,两道贯穿脸颊的刀疤正在缓缓浮现…… 褚青霄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此刻的三娘吸收了神髓转化为了神祇,虽然神躯还远远未有凝实,但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换了一具躯体,这脸上的伤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她这具新的躯体上呢? 而一旁的巨恶似乎看出了褚青霄的疑惑,在这时出言解释道:“肉身并非完全就是灵魂的载体,二者与身俱来便是一体,相互影响着彼此。” “这两道伤疤虽然是她肉身所受到的伤害,但显然这两道伤疤对她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故而灵魂也铭记下了这份痛楚,除非解开这心结,否则这两道伤疤会跟随着她一生……” 褚青霄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他当然知道这两道刀疤对于三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念及此处他看向三娘言道:“三娘姐姐我你先暂时屈居神柱之中,我向你保证等时机成熟,我一定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付出代价!” 三娘闻言那空洞的瞳孔中仿佛有一道光芒亮起,但又转瞬即逝…… …… 天悬山,青雀峰顶。 云雾缭绕间,一座别致的阁楼坐落于此。 阁楼中一位模样清冷的女子盘膝而坐,她的周身有浓郁的灵力与精纯的剑意萦绕,坐于此间的女子双眸微闭,面容恬静,宛如神人。 忽然,女子的眉头一皱,下一刻她的双眼睁开,诡异的紫芒在她的眸中亮起。 她站起了身子,周身萦绕的剑意灵力都在此刻再也不复方才的祥和。 剑意变得杀气十足,在四周狂暴的翻涌。 灵气变得寒冷阴森,不住涌动,隐约间仿佛有张张扭曲的人脸在其中浮现。 就连萦绕在山巅的云雾都在这时被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变得妖异、诡诞。 而女子则在这时伸出了手,一道紫色的光芒从远处遁来,飞入她的掌心,在那里化作一道紫色骨翼状印记,在她的掌心一闪,旋即隐没。 那一刻仿佛从那印记中感受到了某些讯息,女子脸上浮出病态的笑意,两颊也泛起诡异的潮红。 她用软糯的声音在那时自语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你也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晚了十二年,但我会帮着你……” “我们会一起成为新神……” “永远在一起……”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们分开。” “我的,青霄哥哥。” 第七十章 主角模板 三娘已经沉睡在青铜柱中。 巨恶也耗尽了力量,陷入休眠。 于是,褚青霄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原来在他吞纳灵力时,烛阴神血吸纳走五成,并不是他想象中,双方达成友好默契后的五五分账。 而是一座神柱被激活后的定量摄取。 当他体内的灵府中,寄宿着巨恶一位神将时,烛阴神血吸纳走了,他当前修行速度下吞纳的五成灵气。 而当三娘也被转化为神将后,这个数量就翻了倍。 也就是是说,依照他现在的修行速度,吐纳来的灵气尽数都会被烛阴神血摄走,用于滋养两座神柱中沉睡的神将,而褚青霄自己忙活半晌,什么都捞不着。 这样的剥削强度…… 怕是鬼鸦寨听了都得落泪。 目前看来,唯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能寄托于比起《青雀养气诀》更加高深的修行法门。 毕竟烛阴神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节流这条路走不通,就只剩下开源这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褚青霄倒也并没有因此懈怠,虽说想要让巨恶这样强大的存在凝聚好神躯作为自己日后的底牌,目前看来,还遥遥无期。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归要一步步的来,才有那个可能不是? 更何况,就算没有巨恶这层关系在,单单只是为了让三娘早些恢复灵智这件事,那也值得褚青霄为此努力。 …… 想到这里,褚青霄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 将头探出了马车,只见马车在一处官道旁停了下来。 众人也都在路旁休息,见褚青霄探出了头,楚昭昭连连朝着他摆手。 今日一早,众人便踏上了回到苍鹰寨的归途。 因为有装着三娘的棺椁在,所以楚家为他们准备了三驾马车,褚青霄一上午都闷头扎在车厢中,用《青雀养气诀》吞纳吸收着灵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 他迈步走向众人,从楚昭昭的手中接过了干粮坐了下来,远远的便见那位蒙公子正一本正经的站在那处一板一眼的施展着他自创的绝世剑法。 此刻正值盛夏,阳光毒辣,蒙子良却毫不在意,反倒是面色坚毅,在那处挥汗如雨。 “他怎么了?”褚青霄咬下一口干粮,有些奇怪的问道。 虽然在以往的日子,蒙子良对于自己剑道天才的身份也素来从不怀疑,一得空闲也喜欢摆弄自己那把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宝剑。 但今时今日与以往不同的是,褚青霄隐隐感觉到,蒙子良这份认真之中比起以往倒是多了一份决意。 “哎……昨天受了刺激,一晚上都在嘟囔着,要是自己能够早些将自己的剑招练成,就不会让那两个监天司的执金卫如此为非作歹,所以啊,别说现在,刚刚就是坐在马车上时,也手上不停比划呢,看样子是要入魔了。”一旁的蒙瑾捂着脸有些无奈的言道。 显然对于自己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弟弟,她也显得毫无办法。 褚青霄闻言一愣,旋即面露苦笑:“蒙兄倒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赤子之心又能怎样?这样瞎练,没有成效不说,他尚且没有修为在身,如此劳累保不齐还会落下病根!”一旁的楚昭昭没好气的说道,旋即还瞪了一旁的紫玉一眼。 蒙瑾闻言也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紫玉,但却不敢说出这般直白的话。 毕竟对方是天悬山的亲传弟子,这样的身份,她不好得罪,只能想办法让褚青霄与楚昭昭帮忙说出此言。 紫玉自然也从楚昭昭与蒙瑾的这般态度上感觉到了对方的是在责怪自己当初诓骗蒙子良的事情。 紫玉顿时有些气不过,瞪大了眼睛道:“当初我可是看你们被他缠得没有办法,才好心帮你们解围,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褚青霄倒是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弄明白了这紫玉的性子,他赶忙打起了圆场,说道:“紫玉姑娘,今时不同往日,蒙兄性子桀骜,这样下去怕是会把身体累垮,你还是跟他说出实情吧!” 紫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在那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少年,眉头一皱。 “麻烦!”她嘴里不耐烦的嘟囔道,可脚步还是很诚实的迈出,朝着对方走去。 …… “喂,我说。” 正挥汗如雨蒙子良听闻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剑势,回头看去,只见紫玉正板着脸,站在那处。 “紫玉姑娘。”蒙子良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 然后他便走上前来,一脸期待的问道:“紫玉姑娘刚刚观我剑法可有精进?” 他的目光热忱,眉眼之间满是期待。 那副已然将自己随口之言当了真的憨厚模样,反倒让铁了心要道出实情的紫玉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却有些说不出口。 她犹豫了一会,这才道:“进步……还是有进步的。” “但……你不能这么个练法!” “为何不能?姑娘不是说,我在剑道之上颇有天赋,这自创的剑法只需要不断施展,然后慢慢改进。我按着姑娘说的方法来的啊?”蒙子良一脸困惑的问道。 听闻此言的紫玉暗觉有些头大。 “我的意思是……”她试图为自己找补,嘴里如此嘟囔着,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姑娘的意思是什么?”蒙子良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 紫玉被追问得有些发慌,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心中念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声音顿时大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剑法固然重要,但也得有与之匹配的修为,你看你现在,还未入境。” “剑法练得再好,没有剑意也没有灵力的加持,怎么与人对敌?” “打起来你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剑法再厉害,不也没用!” 紫玉说完这番话,脸上不免露出得意的笑容,暗暗佩服自己这一套严密的逻辑。 这能很好的解决的眼前的问题。 可以让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放下眼前的执着,还可以让他步入修行的正规,管他能修到程度,但总好过在这里耍些没用的花把势来得强。 只是,素来对于众人在修行上的建议来者不拒的蒙子良却在这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紫玉,平静的说道。 “可我不能入境。” …… “不能修行?为什么?”楚昭昭甚是吃惊的看向蒙瑾,错愕问道。 蒙瑾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弟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命不好呗。”蒙瑾低下了头,闷声言道。 “早些年,子良也算是在暮州声名鹊起的天才少年。” “天悬山六恒峰的峰主郑景同曾钦点他做自己的关门弟子,为此还在银龙城举办过一场浩浩荡荡的拜师宴。” “郑景同的女儿,郑铃音还和他订下过亲事,那段日子,当真是风光无限。” “郑铃音?”听闻这个名字的楚昭昭面露异色,显然是听说过这个大名。 “怎么,这个郑铃音很厉害吗?”褚青霄不解问道。 “嗯。”楚昭昭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小师……没有师尊的话,这个郑铃音应当算得上是天悬山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了。” “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凝聚出武魂,修为也到了五境,更是得到了瑶光剑池中,天罡级神剑——星罗的传承。” “蒙子良竟然与她也有过婚约?” 楚昭昭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蒙子良看上去除了有些一根筋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先是郑铃音又是南宫家的南宫云芙,这般天之娇女接来与其有过婚约,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不仅是婚约,郑铃音小时候在我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蒙瑾如此说道。 “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褚青霄倒是没有楚昭昭这般惊讶的心思,只是好奇的问道。 蒙瑾面露苦笑:“后来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那一身天赋忽然就没了,也查不出原因,也说不清就里,从那以后,无论是灵丹妙药也好,还是高人传功也罢,在他的身上都没有了半点作用,别说吸纳灵力,就是聚集血气之力淬炼肉身,都做不到。” “这没了修行的可能,天悬山自然也就不会再收他为徒,与郑铃音的婚事也作了废……子良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楚昭昭听闻这番话,也终于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何蒙子良会一门心思的想要去天悬山…… 大抵是想要去寻自己的那位青梅竹马,要一个结果。 但其实这个的问题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天悬山天罡神剑传人,一个是没有半点修行可能的寻常人,云泥之别,又岂能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楚昭昭与褚青霄的心底不免对蒙子良起了些恻隐之心。 …… 而另一边,紫玉瞪大了眼珠子,逐字逐句的听着蒙子良讲述他以往的遭遇。 他倒是脸色平静,似乎对这一切早已释然。 可听闻这些的紫玉,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看着蒙子良,好一会之后,才兴奋言道。 “天才变废物……” “青梅竹马退婚……” “还能去南宫家当赘婿……” “我去……” “兄弟你这是主角模板啊!” 第七十一章 故人与故人 “昭昭,让我来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官道上行驶,从修行中清醒过来的褚青霄探出头看向在马车外驾马的少女。 盛夏的太阳毒辣,楚昭昭虽有修为在身,可在这般毒辣的阳光的照射下,额头上也不免浮出些许汗迹。 楚昭昭闻言回头看向褚青霄,她笑了笑道:“无碍,我闲着也是闲着,你修行要紧。” 褚青霄说道:“我已吞纳了半日灵气,再者言,昭昭难道你就不抽出些时间修行吗?” 说着,他便伸出手,想要拉过楚昭昭手上的缰绳。 听闻此言的楚昭昭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这状况,修行与否,也不甚重要了。” 褚青霄一愣,目光落在了楚昭昭背后那柄锈剑上,这才想起,似乎自从出了武陵城后,他就很少见楚昭昭吞纳灵气。 他索性在楚昭昭的身旁坐了下来,马车外的空间狭小,褚青霄这一坐下,二人的身子便贴着了身子。 楚昭昭的脸色顿时一红,却出奇并未制止。 “昭昭,你还在介怀这把锈剑的事?”褚青霄问道。 楚昭昭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道:“我以前没有后悔过动用观剑养意诀救你,现在更不会后悔……” “嗯?为什么?”褚青霄不解。 楚昭昭的脸色愈发的绯红,瞪了褚青霄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褚青霄挠了挠头,却是不敢招惹这莫名火起的楚昭昭,只能暂停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既然昭昭你并不介怀,那为何不愿意再修行,也不愿意再动用这锈剑?” 楚昭昭闻言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的低落,在那时言道:“以往修行,为的得到瑶光剑池中的灵剑,可以为族中争得一片的安身立命之所。” “可如今做小师叔的亲传弟子,家族也在宛城做大,好像想要的都得到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况且这么一把锈剑,说不得对敌之时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折断,苦修得来的东西一朝之间,就会付诸东流,想到这些,就觉得没有修行的兴致……” 观剑养意诀的弊端就在于此,若是一切顺利,得到瑶光剑池的灵剑,数年累积的剑意在一夕之间于灵剑的加持下,便会如鱼得水,大多数人在四五年的时间内便可抵达五境,并且磅礴剑意加身,对敌时所能爆发出来的战力,更是同境武者难以比拟的。 可若是真的遇见某些强出太多的敌人,毁了灵剑,那修为大跌不说,从此之后,没了灵剑的加持,也难以再催动体内的剑意。 说到底,这观剑养意诀就是剑走偏锋的法门。 褚青霄也明白楚昭昭的担忧,但他却并不觉这些是楚昭昭颓废的借口,他在那时直视着楚昭昭的眼睛,旋即言道:“锈剑可以重铸,这不容易,但绝不太难。” “关键是……” “昭昭你要迈过你心头那道坎……” “我心头那道坎?”楚昭昭皱起了眉头。 褚青霄点了点头,沉声道:“楚家已经在宛城站稳了脚跟,你不必再为他们烦恼,我觉得,是时候为自己想想了。” 楚昭昭闻言侧头看了褚青霄一眼,面露苦笑:“哪有那么容易,前十几年,我都在为得到瑶光剑池中的灵剑而活,这一时间让我为自己想想,我当真还不知道该如何想起……” “其实我觉得你已经找到了。”褚青霄却言道。 “嗯?”楚昭昭有些疑惑。却见褚青霄看向她背后的锈剑,想着当初那位徐姓老人说过的话,低声道:“当初你为何执此剑,或许就是你日后的道。” 楚昭昭闻言一愣,她认真的想了想。 脸色却忽然一红。 她为何提起那把锈剑,那不就是为了救眼前这个家伙吗? 她不知道褚青霄到底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但心却莫名跳得快了几分。 “我……我知道啦!” “我这就去修行,行了吧!” 说罢这话,她把手中的缰绳扔到了褚青霄的手中,逃一般躲进了马车中。 …… 经过三日的奔走。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太玄山的外围,但时间也到了傍晚。 太玄山中匪盗横行,夜里进山保不齐会不会遇见麻烦,索性便休息一夜,等到明日一大早再直接赶往苍鹰寨。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在山道便升起了篝火,准备好生歇息一晚。 “我说,那南宫云芙和郑铃音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你那么想去天悬山是不是为了郑铃音?” “你们是不是有个什么三年之约?” “莫欺少年穷你跟她说过没有?” 褚青霄与楚昭昭正坐在一旁吃着干粮,远远的便将紫玉一脸兴奋的跟在蒙子良的身后,嘴里如连珠炮一般,不断追问着。 自从知晓了蒙子良的过往后,紫玉的八卦之魂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这几日得了空闲就追着蒙子良问个不听。 蒙子良反倒成了那个被追问得不知如何应对的家伙,这攻守之势一瞬间就逆转了过来。 褚青霄等人看着被追得到处躲藏,一脸生无可恋的蒙子良倒是觉得甚是好笑。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侧头看去,只见山道的边缘,一大群身着黑甲的甲士在正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众人只觉好奇,打量着那群甲士。 约莫千人的队伍,倒是并不算多,可装备精良,浑身弥漫着肃杀之气,一眼便能看出,是精锐之师。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军队调度?”蒙瑾有些奇怪的问道。 她出生将门,对于军队调遣之事素来敏感,此地位于沧暮二洲的交接处,暮州南部与黑渊接壤,那里是烛阴遗族的所在,除了十二年前有过暴乱外,这么些年素来安生,东南方向倒是与藩国狼狄接壤,但狼狄素来对王庭言听计从,近五十年来没有出过乱子,故而她不免有些疑惑。 而这时,那群甲士已经靠近了众人所在之地。 为首的几位甲士中,有一位年轻人看向褚青霄等人,他忽然眼前一亮,翻身下马,走向众人。 “蒙姑娘!”那人如此言道,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蒙瑾也看向对方,有些惊讶,她起身道:“南宫大哥!” 本来一旁还有些紧张,暗暗想着是不是昨日杀死顾远怀与夏景如后留下了马脚的褚青霄,见二人似乎认识,倒也松了口气。 反倒是一旁被紫玉追着的蒙子良见了此人,顿时捂着脸,忙不迭就要躲到一旁。 “妹夫!”只是蒙子良的脚才刚刚迈开,那将领便一眼看见了对方,快步就走了上前,一只手搭在了蒙子良的肩上,甚是热情的言道。 “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快活去了?前几天云芙还跟我说来着,给你写了七八封信,你怎么一封信都不回啊?”那将领笑呵呵的问道,可落在蒙子良肩上的手,却隐隐发力。 蒙子良顿时脸色发白,哭着脸道:“过些日子就回,过些日子就回……” “过些日子?”那将领眯起了眼睛,面露苦恼之色:“那不是还要让我家云芙等上许久……” “现在……我现在就去写!”蒙子良一个激灵,赶忙言道。 “还是妹夫善解人意,知道不让云芙伤心,待到你们成亲之后,那想来一定是一对恩爱夫妻。”他甚是满意的言道。言罢又看向伸手的甲士道:“来两个人,去伺候着我妹夫,把信写好!” “对了,要长,要情真意切,这想来问题不大吧?”他说着又笑呵呵的看向蒙子良。 蒙子良哪敢再说出半个不字,苦着脸,连连点头。 旋即便被几个甲士驾着,来到了一旁的石墩上,苦着脸蹲在那里奋笔疾书。 这场面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而那将领却转头看向众人,这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爽朗的笑容:“让诸位见笑了,我这未来妹夫粗心大意,时常惹得我那族妹暗自神伤,做哥哥多少得帮着她敲打敲打。” “他啊,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就得这样。”一旁的蒙瑾没好气的说道,看得出,她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对了,蒙姑娘你和你的这些朋友是……?”那将领又问道。 蒙瑾倒也机灵,赶忙介绍了一番褚青霄等人,又言他们是要带一位故人的尸首去往暮州,倒是未有提及苍鹰的事情。 那将领闻言,倒是并不怀疑蒙瑾的说辞,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言道:“原来诸位都是天悬山的高徒,着实失敬。在下南宫岳,沧州烈甲军下,赤水营统领。方才见有故人在此,心中心悦,便不自觉的上前相认,言行鲁莽惊扰诸位,还请诸位恕罪。” 众人倒是并不觉有什么不悦,纷纷在这时摆手,言道无碍。 “对了,南宫大哥带着兵马来此地作甚?”蒙瑾又在这时问道。 那南宫岳闻言正要回应,可这时身后的军队中,又有一人快步走来。 那人看上去年近五旬,身形略显单薄,身上的甲胄穿戴在身,也显得有几分不合身,似乎并非常年身处军中的将领。 对方对于众人而言是个生面孔。 但褚青霄的脸色却在看清的对方模样是,骤然一变。 不是因为他认出了对方是谁,而是在对方走来时,他体内灵府之中,寄宿着三娘的神柱忽然开始颤抖…… “南宫将军,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在亥时之前赶到太玄山外与牧将军汇合……”那人如此说道,态度还算客气,但语气却多少有些焦急。 “许将军说得是,我这与旧友相见,一时间险些忘了要事。”南宫岳面露歉意的言道,旋即又看向蒙瑾说道:“朝廷近来准备剿灭太玄山中的匪患,蒙姑娘如果要穿行太玄山的话,最好这几日就动身,不要在山中逗留,如果时间不那么急的话,可以等上几日,待到我们剿灭匪盗,我亲自送你去暮州。” 这算得上是一个很让众人诧异的消息,对于苍鹰寨而言,也很是重要。 但此刻的褚青霄却并无心去细想这些,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岳身旁的男子。 灵府之中,青铜柱上,那寄宿着三娘的神柱不断颤抖。 一道道带着哭腔与怒火的呢喃,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回荡。 “是他!” “是他!” “许安民!” 第七十二章 杀鸡儆猴 太玄山的匪盗盘踞太玄山十余年。 每次闹出了大动静,沧暮两州的州牧府才会做做样子,派出些人手,在这太玄山外走上一遭,然后就对外宣称剿匪成功。 但这些日子以来,太玄山中的匪盗们还算老实,并未听说出过什么乱子。 在这个时候忽然要剿匪,这个消息本身就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哪怕是楚昭昭这般对这些事情不那么敏感的人,也是脸色一变,在这时看向褚青霄。 可褚青霄却好似并未听见的众人的话一般,他呆呆的站在那处,目光直直的盯着站在那南宫岳身旁的男子。 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褚青霄问道:“这位小兄弟,我们认识吗?” 褚青霄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脑海中,三娘的低吟还在持续,他压下了那股不适感,在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言道:“没有,我只是刚刚在想其他事情。” 众人闻言皆以为褚青霄是在苦恼于剿匪之事,未作多想,而那位极有可能就是许安民的家伙,也只是疑惑的又看了褚青霄一眼,未在多言。 蒙瑾倒是明白众人的处境,她故作好奇的问道:“南宫大哥,最近太玄山是出了什么乱子吗?怎么又忽然要兴师动众,进山剿匪呢?” 南宫岳言道:“太玄山的匪患本就是困扰沧暮二州的心病,州牧大人一直记挂着这事,只是山匪狡诈,始终未有寻到机会。” “如今山匪们露出了破绽,州牧大人自然不会放过。” 这话说得极为冠冕堂皇,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在敷衍蒙瑾,蒙瑾还不死心,接着问道:“破绽?什么破绽?” “蒙姑娘,这事是军机要事,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南宫岳笑道,旋即又道:“你这些朋友不是天悬山的人,你可以让他们帮你问问。” “嗯?”蒙瑾闻言一愣,神情古怪的问道:“这事还和天悬山有关系?” “自然。”南宫岳点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大抵也是因为有天悬山那边的派人协助,州牧府才有这个信心剿灭这太玄山中的匪盗。” 众人闻言皆在这时转头看向紫玉,紫玉却撇了撇嘴言道:“别看着我,我也是才知道,天悬山那么大,总不能每件事都告诉我吧?” 众人不免有些失望,而南宫岳则言道:“蒙姑娘,你大可放心,破贼之事起码还得等上几日,你们明日一早便通过山脉,不会遇见什么麻烦,这些日子那些山贼估摸着也没时间再做劫道的事情,但可别在山中逗留。” 说罢这话,南宫岳又看了一眼还在几个甲士的监视下奋笔疾书的蒙子良,他咧嘴一笑言道:“妹夫,这信我帮你递不成咯,你啊,写好了自己给我族妹寄去,可别让她等太久。” “她性子好,可她那几位亲哥哥可早就对你不满意了,别到时候他们带着人杀到了银龙城,你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罢这话,南宫岳朝着众人摆了摆手,旋即便带着大军急匆匆的离去。 众人都从南宫岳这番话中,隐隐嗅到了些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只有褚青霄在那时,看着南宫岳身旁随着他一同离去的男子,心头暗暗的说道。 “三娘姐姐,别着急,还不是时候……” “但……不会太久。” …… 听到这样的消息,众人都有些焦急,一番商议后,决定不再此处休息,直接进入太玄山赶往苍鹰寨。 这夜中穿行太玄山本来是件挺危险的事情。 众人一开始也是有些警惕,但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并未见到什么山贼的身影,众人这才有些相信南宫岳所言的那番话。 “你说,会不会是小师叔……不对,师尊那边疏通的关系,让州牧府出兵对付鬼鸦寨。” 楚昭昭在这时,凑到了褚青霄的身旁,小声的问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言道:“如果真是念霜所为,她应该会提前告诉我,而且如果真是如此,她又何必提前让我将苍鹰寨的人带到灵雀镇呢?” “我听那南宫岳的意思,似乎这次剿匪并非简单的针对鬼鸦寨,而是想要将整个太玄山的匪盗一网打尽。” 说道这处,褚青霄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如果这一次,沧州的大军是铁了心要清剿太玄山中的匪盗,说不定会封锁太玄山通往沧州的通道。 而居南宫岳所言,似乎要不了多少天,他们就会发动攻势,如此一来之前褚青霄计划的化整为零将苍鹰寨的百姓送往灵雀的计划恐怕也行不通。 他们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 但如果几百人一同行动,目标太大,就算鬼鸦寨真的如南宫岳说的那般无暇顾及,可穿越沧州大军的封锁也是一个问题。 “总之先赶回苍鹰寨,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做打算!”褚青霄这般言道。 楚昭昭也明白此刻瞎想下去怕是也没有结果,故而也点了点头,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苍鹰寨所在而去。 …… 众人一路疾驰,一路上倒是真的并未遇见半个匪盗,整个太玄山都格外的安静,而这份安静之中,隐隐却透露着古怪。 当它们赶到苍鹰寨所在的月牙峰时,天色已经放亮。 远远的褚青霄便见山寨门前,站满了人。 “今天难不成是要下山劫货的日子?”褚青霄暗暗有些奇怪。 此刻时间尚早,距离辰时都还差上两刻钟。 按理来说寨门口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聚集这么多人的。 更何况上次他和月见夺回了被李观水抢走一千多两银子,苍鹰寨短时间内是不缺银钱的…… 但褚青霄的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起来啊!不是很厉害吗??” “不是要当英雄吗?”戏谑的声音从山寨的门口传来。 …… 刘汉斗提着大刀,在山寨门前来回踱步。 他面露冷笑的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关子晋。 周围站满了苍鹰寨的居民,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而身后,数十位鬼鸦寨的匪盗正同样面露冷笑的看着这幅场景,其中一位的手里还死死的抓着一位少女。 是方絮儿! 而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座座囚车,里面密密麻麻的关了二十号人,清一色的全是苍鹰寨中居民。 此刻的方絮儿满脸泪痕,她不断的挣扎,同时嘴里带着哭腔朝着倒地的关子晋说道:“关叔叔,你别管我……” “别起来了,别起来了……” 关子晋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 他的一只手握住了落在一旁的长刀,将之插入地面,手臂接着力道,就要缓缓站起身子。 刘汉斗见状,双眸之中露出寒意,他猛地迈步上前,一脚踹出,那刚刚站起半截身子的关子晋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飞出数尺,再次重重的倒地。 这般场景,让他身后鬼鸦寨的匪盗们愈发的激动,嘴里发出出阵阵尖叫。 而周围的苍鹰寨百姓却是脸色煞白。 刘汉斗很满意周围人这般表现,他的嘴角上扬,目光再次落在关子晋的身上。 “怎么样?还要打吗?”他眯着眼睛看着浑身是血的关子晋,再次问道。 说罢还不忘看了一眼一旁的方絮儿,言道:“如果不打,兄弟们可就要抓紧时间去享受了。” “我们这么多号人,弄完后,还要把这些鸦奴带回鬼鸦寨,时间可匆忙得很!” 这话出口,那群匪盗也纷纷面露淫笑。 浑身是血的关子晋抬头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他艰难的伸出手,在匪盗们的嘲笑声中,双手撑着地面,试图再次站起身子。 他的身子在打颤,嘴里鲜血不断溢出,似乎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的站起了身子。 哪怕摇摇晃晃,哪怕看上去随时都会栽倒。 但他,得站起来! 如今的苍鹰寨,只能靠他! 刘汉斗大抵没有想到眼前这家伙是真的不怕死,他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异色。 “倒是有几分骨气。” “可惜骨气却不能当饭吃。”他如此言道,居高临下的语气中充斥轻蔑与嘲弄。 “你啊,就该学学你们那个叫庞大壮的家伙,昨日被我们打趴之后,就直接昏了过去,少受多少皮肉之苦。” “不过是些马上要成为鸦奴的家伙,你何必为他们拼命?” 关子晋仿佛并未听见他的话一般,他勉强稳住身形,旋即便缓缓提起了刀。 “只要……我关子晋还活着……” “你就别想从苍鹰寨带走半个人!” 关子晋的声音很小,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对他而言却似乎要用尽浑身的气力一般,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嘴中还不住有鲜血溢出。 可他的语调却那般坚决。 如磐石,如精铁。 “关大哥!你走吧……” “求求你了,别再打了……” “你会死的!” 一旁的方絮儿却泣不成声的焦急言道,两颊之上泪水纵横,已然哭成了泪人。 关子晋闻言侧头看了一眼方絮儿,以及那些囚车中,目光颤动的寨民,脸上再次挤出一道难看的笑容:“老大和老黄不在,庞胖子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这苍鹰寨就得我来守着……” “要带走你们,得我……先死!” “我关子晋已经失去过一次家人,我不许这事,在我身上再发生一遍……” 这话显然触动了周围寨民,众人的眼眶泛红,终于有人再也扼制不住心头的悲愤。 “黄统领跟寨主被他们掳走,庞统领也被打伤,现在要是关统领也出了事,日后还有谁保护我们!我们跟他们拼了!”有人如此言道。 此言一落,周围的寨民顿时群情激奋。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外面容不下我们,这里也要被人毁去!” “无非就是死!怎么也好过做鸦奴不是!”周围的寨民如此说着,有人已经提起了诸如锄头镰刀之类的物件。 这群人有老人,有妇女,也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有跛着脚的瘸子,有只有一只眼睛的瞎子。 在别的山寨,他们只能当牛做马,甚至被抛弃,被送入鬼鸦寨成为鸦奴。 只有在这苍鹰寨中,他们觉得自己才会被当做人来对待。 在这个容不下他们的世界,他们只有彼此。 而现在,眼前这群人,连这唯一的东西都要毁去。 他们怎么能再这样看下去! 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刘汉斗这几日已经在许多山寨,鬼鸦寨的名头一亮出来,哪一个山寨不是乖乖把人送到面前,胆敢反抗的,反倒只有眼前这个多是老弱病残的小寨子。 刘汉斗顿觉恼怒。 他已经习惯了仗着鬼鸦寨的名头,在太玄山作威作福的日子。 他觉得众人的反抗,显然是挑衅甚至轻视他! 而这一切的祸根,则是眼前这个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混蛋。 他顿觉恼怒。 他要让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好好看看反抗鬼鸦寨的下场。 他决定,要杀鸡儆猴! “那你,就去死吧!”他低声怒吼道,看向关子晋的眸中杀机迸现。 此言一落,他的身子猛然跃出,手中的大刀亮起寒芒,直取关子晋的头颅! 第七十三章 献祭 刘汉斗的刀很快。 如雷霆一般。 郭子晋的脸上浮出一抹苦笑。 他知道他挡不住这一刀。 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可最后却依然一败涂地。 但还是努力的提起了自己的刀——无论怎样,总归要试一试。 周围的寨民见状,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他们怒吼着冲破了鬼鸦寨匪盗们的封锁,提着斧头、镰刀、甚至锄头冲了上来。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无修为在身。 根本来不及去阻止那把距离关子晋越来越近的刀刃。 眼看着一切已成定局,哪怕是关子晋本人,也在这时闭上了眼睛,静候死亡的到来。 铛!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却传来一声闷响。 那是刀剑碰撞之音。 关子晋察觉到了不对,他的双眸陡然睁开。 只见一柄黑色的剑刃横在了他的身前,将刘汉斗袭来的刀刃拦住。 关子晋皱了皱眉头,下一刻便看向那剑刃的主人。 “褚兄弟?”他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褚青霄朝着他笑了笑,下一刻,他手中的临渊剑猛地一颤,巨大的力道从剑刃上倾泻而出。 那刘汉斗的脸色骤然一变,在巨大的力道下,身形不由得退开数步。 “你是何人?”他面露郁色的问道。 但不待褚青霄给予他回答,身后的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阵哀嚎,有一把银枪杀入匪盗之中,枪身如游龙,攻势凌厉,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有两位匪盗,死于她的枪下。 是那位蒙瑾出手了! 同时亦有一把锈剑从另一侧杀入,锈剑看上去甚是斑驳,可裹挟着的剑意却极为浩大,匪盗们提剑欲挡,可锈剑尚未及身,其上奔涌的剑意却将他们剑刃斩断,锈剑便在这时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的割开了一位匪盗的咽喉。 刘汉斗在短暂的惊讶后,也反应了过来。 这群不知道从何处杀来的家伙,对他们鬼鸦寨敢下杀手!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杀了我们……”长时间以来靠着鬼鸦寨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的刘汉斗顿时有些慌乱。 他试图搬出鬼鸦寨的名声,震慑众人。 但这屡试不爽的办法,在褚青霄的等人的耳中却似乎毫无作用。 他的话未说完,褚青霄的身子便猛然迈出,又是一剑刺来。 破阵崩山的法门在剑锋之上爆开,巨大的力道让刘汉斗措不及防,脸色一变,身子又退出数丈。 “找死!”刘汉斗终于被褚青霄所激怒,他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刀一震,浑身的灵力聚集于刀身之上,朝着褚青霄便杀了过来。 褚青霄看着气势汹汹袭来的刘汉斗,他的眸中光芒一寒,浑身的气息都在这时变得阴冷了起来。 修罗界张开,刘汉斗的攻势于他眼中看来变得清晰无比。 他刀刃挥出的轨迹,最后的落点,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褚青霄的身子在这时微微侧开,那看上去来势汹汹的刀刃,就这样贴着他的面门落下,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有碰到。 刘汉斗的心头一惊,还不待他回过神来,褚青霄的剑锋却猛地一挑,攻向他的手腕。 伴随着一阵刺痛,他手中刀刃脱身,手腕上被剑刃割开,鲜血淋漓。 他心头惊骇赶忙退开。 可这时,一柄雪白的长剑却忽然飞至半空,悬于众人的头顶,一位紫衣少女面色冷峻,双手合十于胸前,结出剑印。 “银光落雪!” 一声轻咤从她嘴里吐出。 雪白的长剑一颤,无数银色的光点从剑身溢出,爆射向四周。 鬼鸦寨的匪盗们,在那时银光之下,被纷纷刺破胸膛,在一道道乍起的血光中,哀嚎着倒下。 其中亦有数道银光攻向刘汉斗。 刘汉斗不敢大意,赶忙运集起周身灵力,可那些看上去不过手指长短的银光却裹挟着骇人的力量,他的身子在银光的攻势下,一阵颤抖,周身所被他激发的护体灵力激荡不止,不消片刻光景,灵力破碎。 他心头骇然,萌生退意,可念头方起,一只脚便重重的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剧痛之下,他发出一声哀嚎,身子倒地。 他正欲起身,裹着寒意的黑色的剑刃,便在这时抵住了他的咽喉。 刘汉斗面露惧色,身子动弹不得,而看向四周,他带来的数十位鬼鸦寨的匪盗,也已然纷纷倒地,没了生机。 这一切,发生在不过十余息的时间之中。 刘汉斗的脸色顿时苍白,再也没了方才那般趾高气昂之色,他惊恐的看向褚青霄,求饶道:“少侠……少侠!不要杀我!” “我也是被逼无奈,听命行事!”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刘汉斗的求饶之言,剑刃猛地朝前一送。 刘汉斗顿时冷汗直冒,但想象中被剑刃此刻喉咙的场面并未发生。 反倒是另一只手的手腕以及他双足的脚踝在那时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亦从这几处喷涌而出。 褚青霄将他的双手与双足尽数挑断,剧烈的痛处让他的额头上瞬间汗迹密布,嘴里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 “闭嘴,再鬼叫,舌头也砍了。”褚青霄瞟了他一眼,寒声言道。 他眸中闪烁着的寒意,让刘汉斗一个激灵,丝毫不甘去怀疑对方的决意。 他只能苦着脸,咬着牙,忍着那剧痛,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而做完这些的褚青霄不再理会那脸色紫青的刘汉斗,他收剑归鞘,侧头看向周遭。 蒙子良已经上前扶起关子晋,而楚昭昭也走到那囚车旁一剑斩断了囚车上的锁链,将被关押的苍鹰寨寨民放了出来。 “褚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关子晋在蒙子良的搀扶下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他有些虚弱的朝着褚青霄言道。 褚青霄看向浑身是血的关子晋,又看了看周遭脸上依然写满了未有散去的恐惧的寨民们,微微皱眉,旋即道:“关大哥,先去包扎一下,有什么待会再说。” …… “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苍鹰寨月见的小院前,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关子晋坐在木椅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完成,虽然气息还有些虚弱,但并无性命之忧,他的身旁,一对母女正惊魂未定的站在那处,那是他的妻女。 “自你走后,苍鹰寨倒是并未遇见什么大事,因为银钱充足的缘故,期间我还带着人去山下采买过药材与米粮。” “但昨日,鬼鸦寨忽然上门,要求苍鹰寨从昨日起,每天上交二十位寨民作为鸦奴。” “当时我去采买未归,听寨民们说,鬼鸦寨派来的人,与老大还有老黄等人起了冲突,老大他们不敌,被他们打伤,老大与老黄被鬼鸦寨的人掳走,庞胖子也被打成了重伤,至今还未清醒。” 关子晋如此言道:“我昨天夜里听闻这事,正想着筹集钱财,看看今日能不能去鬼鸦寨赎人,可谁知今日一早,鬼鸦寨的人就又打上了门来,要强行掳走寨民,去鬼鸦寨做鸦奴,若非褚兄弟与诸位及时赶到,怕是我已经死在了那歹人的刀下。” 听闻月见被掳走的消息了褚青霄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但他还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然后侧头看向一旁被绑在木柱上的刘汉斗,寒声问道:“这个月的银钱我们不是已经按时缴纳过了吗?鬼鸦寨为何还会为难?” 刘汉斗倒是也认清了现实,知道眼前这少年和太玄山其它山寨中的寨民不同,他并不在意他们鬼鸦寨的身份,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他不敢怠慢,赶忙言道:“这事和交不交月钱没有关系,但凡太玄山中山寨都是如此,从昨日开始,根据山寨的大小,每日都需要交出十到三十位以上的鸦奴。”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太玄山中大大小小山寨近百座,如此算下来,每日送到鬼鸦寨的鸦奴便有一两千之数,鬼鸦寨要这么多鸦奴做什么? “这么多人被抓到鬼鸦寨是要做什么?”褚青霄面露古怪之色,心头隐隐涌出些不安。 刘汉斗的脸色也是一变,声音也小了几分:“这个……我也不知道……” 这话刚落,黑色的剑刃便在这时抵住了他的喉咙,剑身上的力道并未收敛,剑尖刺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顿时顺着剑身滴落。 喉咙间的刺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在那一瞬间让刘汉斗的脸色苍白,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溃,在那时大声言道。 “献祭!” “他们要用生人献祭!” 第七十四章 兵行险着 “生人献祭!?” 此言一出,苍鹰寨中众人哗然。 对于大多数寻常人而言,只是觉得此事残忍无比,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可怕与后果。 但紫玉身为天悬山门徒,自然是听闻过关于外神的种种传闻的。 她的眉头一挑,上前看着那刘汉斗问道:“你们要召唤外神?” 刘汉斗脸色苍白的连连摇头:“这事小的是真的不清楚!我也是被鬼鸦寨胁迫的啊,只知道这些鸦奴都被当做祭品献祭,喂养给了鸦神,可鸦神是什么,长什么模样,小的是真的从未见过!” 刘汉斗这样说着,脸上的神色惨白,额头上更是汗迹密布,看上去倒不像是在说谎。 “以往鬼鸦寨也需要鸦奴,可为何这次要从各个山寨,搜刮如此多数量的鸦奴?”褚青霄再问道。 相比于紫玉的惊讶,褚青霄对于这事倒是有所准备。 事实上在昨日与那南宫岳相遇之后,褚青霄便隐隐觉察到了不对。 但虽然有所准备,可他也并未料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般程度。 “这……”刘汉斗面露迟疑之色。 而这样的迟疑,显然不是褚青霄所可以容忍的,他的眸中泛起寒霜。 感受到这一点的刘汉斗赶忙道:“不是小的有意隐瞒,而是小的在鬼鸦寨也只是一个寻常喽啰,所知事情不多,关于此事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传闻,不知真假,害怕误导了诸位少侠!” “你但说无妨!”褚青霄言道。 刘汉斗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这才道:“我也是听人说,据说寨主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全靠给那位鸦神献祭生人,鸦神赐下丹药,让寨主维持了年轻的模样。” “但近来,寨主似乎并不再满足仅仅维持肉身的年轻,他想要让鸦神降临此间,给予他更多的恩赐,所以才大肆抓捕鸦奴,献祭给鸦神,作为祭品,加快鸦神降临的步伐……” 听闻此言的褚青霄心头暗道:果然如此。 “当真是外神!”紫玉闻言脸色骤变,这刘汉斗的描述与那些记载中外神降临的事件相差无几。 无非就是外神给予信徒好处,然后当信徒们的数量与贪念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外神就会许诺更丰厚的回报,让信徒们筹集祭品,帮助他降临此间。 而这与张泉被外神附体不同。 通过魔种降临的外神可以完全保留一部分实力,虽然也就只有两三成的样子,但对于一处地界而言,这两三成的实力足以造成灭顶之灾,并且,外神也可以通过不断的杀伐亦或者吸纳信徒,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直至恢复,甚至超越自己的完全战力。 而每当这样的事情发生都会造成一城甚至数城之地生灵涂炭。 “那这么说来,老大和老黄岂不是很危险?还有昨日被掳走的杜老他们,不也……”一旁的关子晋闻言,也是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倒是那刘汉斗仿佛是寻到了博取众人好感的机会,在那时赶忙言道:“我听人说前面几日的献祭,大都只是寻常寨民,最后一日的献祭才是召唤鸦神的重中之重,所以黄统领和月见寨主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听闻此言,关子晋也是脸色一喜,赶忙看向一旁的妇人。 妇人也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咱们寨子里所有的银钱都在这里,有之前褚兄弟和老大带回来的,还有昨日我回来后在寨中筹集的,褚兄弟看看,这些钱够不够赎回老大和老黄!”关子晋一脸希冀的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一愣接过那银钱,银票厚厚一叠,下面的是褚青霄带回来的百两大票,而上面摆着的却是一些面额极小的银票,一些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显然是被寨民们小心藏着的救命钱。 最上方还放着许多碎银以及铜板,这些钱,大抵就如关子晋所言,是苍鹰寨的人所能拿出的一切。 褚青霄不免有些触动,他在这时抬头看向院中的众人,他们也同样看向褚青霄。 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也有男子。 他们的目光闪动,带着未来的惴惴不安,带着对自家掌舵人的忧心忡忡。 但同样也裹挟着期盼,甚至祈求。 他们想要救回那个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女孩。 可他们没有可以能握紧的刀剑,没有可以穿梭敌阵的修为。 他们只能拿出他们所珍惜的东西,倾尽他们所能付出的所有,去交换那个女孩。 只是,这些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是最为珍贵之物的东西,在鬼鸦寨那位寨主的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东西罢了。 褚青霄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些东西,换不回来人的!”而就在这时,一个的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众人闻言纷纷侧头看去,只见一位眼球森白的老者在这时迈步走来。 是徐老。 “鬼鸦寨要召唤外神降世,别说区区千两银子,就是搬来了金山银山,他们也不会停下了。”徐老如此言道。 众人的脸色都在这时变得有些难看。 “那老大和老黄……”关子晋也是脸色一白,神情落寞。 褚青霄见状,他默默的将这些银钱放回了妇人手中,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言道:“诸位放心,这银钱换不回月见与老黄,但我会救出月见的。” “无论有多么困难,我保证,我会救她的。” 褚青霄的语气坚决,众人一愣,却听褚青霄又言道:“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我要与诸位商议。” …… “三娘死了?”褚青霄将在宛城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当然隐去了某些不能与众人言说的,关于烛阴神血的事情。 本就对于自己未来处境担忧的众人听闻这事,纷纷脸色一暗。 既为三娘的死而难过,同样也有为自己即将遭受的命运感到不安。 “这世道啊……我们这些人,大抵就活该死吧……”哪怕是关子晋这样的人,在此刻也不免低声感叹一句。 褚青霄见他们心情低落,赶忙再次出言安慰道:“诸位!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此番前去虽然没有找到解决鬼鸦寨的办法,但却在灵雀镇为诸位找到了安身之处,在那里有人已经安排好了户籍,只要诸位到了灵雀镇,就可以改头换面,用心的身份,重新在大虞生活,不用再在苍鹰寨过这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话出口,周遭的众人皆是一愣,目光有些古怪,人群之中也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 能够脱去山贼这层身份,重新作为正常人生活在这沧暮二洲,对于大多数苍鹰寨的寨民而言,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大虞对于户籍的管理素来严苛,一人想要重新换得户籍就是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还是足足数百人。 众人倒不是不相信褚青霄,只是这事,着实过于匪夷所思了一些,免不了让众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看样子,你那位在天悬山的故人,不是寻常之人啊。”徐老闻言,却在这时语气莫名的感叹道。 褚青霄只是看向众人再次言道:“我虽然加入苍鹰寨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我与昭昭受诸位帮助良多,打心眼里将诸位视为家人,还请诸位不要怀疑。”“鬼鸦寨咄咄逼人,太玄山已经是是非之地,留在这里,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诸位要早做决断!” 褚青霄的态度诚恳,语气也有些焦急。 众人还在迟疑间,关子晋却言道:“我觉得褚兄弟说得有道理,留在这里是死,不如相信褚兄弟一会!” 众人并不是不想离开,只是缺乏迈出这一步的勇气,而关子晋的表态无疑是让众人有了些许底气,当下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表示了赞同。 “可你方才不是说朝廷会派人剿匪,去往沧州的路很有可能被朝廷的军队封锁,我们难道要绕道桓州?” 可又有人在这时问道。 这话一出,方才还目光之中有所期盼的众人顿时又面露担忧之色。 如果绕道桓州的话,前往灵雀镇的时间起码得要两个月,这么多人一同前行,路上若是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和蒙姑娘商量了一番,蒙姑娘与那大军中的一位将领是旧识,我们想试着通过与他联系,看看能不能让他到时候通融一番,让我们离去。”褚青霄如此说道。 在昨日夜里赶往苍鹰寨的过程中,褚青霄与众人便曾商议过此事,想到了这个办法。 或许南宫岳不会卖蒙瑾的面子,但蒙子良可是他们未来掌舵人钦点的夫婿,有他出面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本来依照最初的计划,是让蒙子良先去探探南宫岳的口风,可如今太玄山上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他们也就只有兵行险着,直接让众人收拾好东西,在最短的时间出发,如果那时沧州与太玄山的交接处还未布防,自然是最好,如果已经被盯上那就只能看蒙子良的发挥了。 这样的做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今日他们杀了鬼鸦寨的人,鬼鸦寨断不可能就此放过他们,留下来定然会招来鬼鸦寨的主力围攻,倒不如兵行险着,搏那一分生机。 “那褚兄弟你呢?”做完这些安排,郭子晋又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言道:“我得想办法去救月见。” “鬼鸦寨高手如云,守备森严,你一个人怎么去救?”关子晋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目前也没有计划。”褚青霄略显无奈的言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月见陷入险境。” 见他心意已决,关子晋也不好再多言。 “我和你一起!”而就在这时,楚昭昭却忽然言道。 褚青霄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道:“昭昭,此事凶险,我……” “正是因为凶险,我才要与你一起,当初宋归城他们救的可不止你一人,我也承过他们的恩情,这份债,我们要一起还!”楚昭昭态度坚决的言道。 “那我岂不是也得一起?”一旁的紫玉一脸的不悦,“小师叔让我看着你们两个,你这样,本姑娘不也得和你们一起去送死!” 紫玉的语气中虽然带着怒意,可脚步却并无犹豫的迈出,走到了二人身旁。 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是让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在那时不由得相视一笑。 蒙家姐弟虽然也有心同行,但通往沧州之事,还需要他们出面交涉,故而只能作罢。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事不宜迟,众人也纷纷行动,去家中打包各自所要带走的东西。 小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徐老却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他虽双目失明,可却伸手准确的点出了褚青霄、楚昭昭以及紫玉的立身之处。 “你们……” “跟我来。” 他说罢这话,也不管三人作何反应,转身便慢悠悠的离去。 第七十五章 赠剑 徐老的年纪很大了。 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又格外缓慢。 跟在身后的褚青霄倒是有心扶他一把,可老人却很是固执的挣开了褚青霄的手。 “自己的路,终归得自己走。” “老头子还没到要人扶着的地步。” 见他态度坚决,褚青霄也只好做罢,由着他的性子,慢慢的跟在身后。 楚昭昭犹记得当初刚到苍鹰寨时,是老人帮着她说过几句好话,她对老人的感官不错,自然不会催促。 倒是紫玉本就性子急躁,见徐老分明慢慢悠悠,却又不愿意被人搀扶的模样,多少有些不满,但却终究没有多嘴。 三人费了些时间,终于走到了徐老位于苍鹰寨最里侧的小屋前。 老人伸着手,在门板上一阵摸索,寻找着房门的位置。 褚青霄见状,赶忙上前替他打开了房门。 老人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 “帮你开个门,你咋还这么不高兴呢?”一路憋着火气的紫玉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与楚昭昭都皱起眉头。 老人却并不气恼,只是回头面向紫玉道:“小姑娘。” “这人啊,无论有多少至交好友,可最后都免不了长夜独行。” “该走的路,总得去走,越是依赖,当那天到来时,就越是举步维艰。” 这话似有深意,紫玉却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徐老对于自己的房子倒是很熟悉,走入房中,他的脚步快了不少。 他一路领着众人便来到了自己铸剑的房间。 房中炉火未熄,褚青霄看了一眼,火炉之上,当初被炙烤的三个剑胚如今只剩下了两把,其中一把已经成为了他悲伤的临渊剑。 “月见,是我一手带大的。” “按理来说,她出了事,该我去救。” “但老头子现在还没这本事,诸位愿意替我走上这一遭,老头子身无长物,只会铸剑,索性二位便一人挑一把吧。” 老人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楚昭昭与紫玉皆是面色古怪。 紫玉率先言道:“好意我心领了,我也不是去救人的,我家小师叔让我保护他们两个,他们要去返险,我只能跟着,免得到时候他们出了事,师门责罚。所以啊,你要谢,谢他们就行。” 说罢,似乎也在短暂的接触中意识到了眼前这老人古怪的性格,她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剑:“这剑看见了吗?这可是……” “银光落雪,地煞王剑。”紫玉的话还未说完,老人便一语道出了她背后之剑的底细。 “嗯?”听闻此言的紫玉一愣,她下意识的上前,伸出手在老人的眼前挥了挥。 “别挥了,老头子眼瞎已有十多年,看不见的。”老人却这般言道:“更何况,自从相见,你也并未拔剑,看得见也没用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紫玉顿觉不可思议,她又转头狐疑的看向褚青霄与楚昭昭,冷笑道:“你们两个偷偷告诉他的?” 褚青霄与楚昭昭皆面露无奈之色。 还不待他们解释,却听老人再言道:“天下之剑莫不有灵,老头子虽然看不见,但却能听见剑的声音,这名字,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当刀剑生出灵性,确实是可能与人交流的。 当然这样的交流不是靠着简单的说与听,而是与剑心意相通后的感知。 但这个过程也极为漫长。 哪怕紫玉已经得到这银光落雪有一年多时间,但还未达到与之心意相通的地步。 她自然不信身为剑的主人都无法感知的讯息,能被这老人所听到。 “哼!故弄玄虚。”她如此言道。 老人却也并不争辩。 紫玉嘴上不服,可一时间也确实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让一个瞎眼老人知晓自己背后之剑的底细。 她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言道:“既然你也知道我这剑是地煞王剑,你也就明白,我不需要其他剑了……” “天悬山的剑道早就不再是剑道。” “急功近利,拔苗助长。” “娃娃,剑是好剑,路非正道。”老人却如此言道。 对于天悬山的门徒而言,这样的话,已经有些诋毁的味道。 紫玉的眉头一皱,终究压不下心头的不满:“哼!我天悬山屹立大虞数百年,执天下剑道之牛耳,道正不正,不是阁下可以非议的吧?” “天下第一?”老人叨念着这四个字眼,脸上露出笑意:“这四个字眼,是一座山,压在了后来人的肩上,亦是一座城困住了人心。” “习剑、执剑,为的是道还是名?” 老人的话似含旋即,听得紫玉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无碍,此剑为你而留,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得上那一天。” 说罢这话,老人则侧头面向楚昭昭。 “先生,我所习乃是观剑养意诀……”楚昭昭当下便言道。 她倒是并不抗拒老人的赠剑,只是因为关键观剑养意诀的缘故,她所能动用的也只有背上那把锈剑,老人的剑再好,给了她也是浪费。 “无碍,我求心安,你就当帮着我完成一个心愿吧。”老人笑着说道,可语气却有些坚决。 “我徐当仁这一辈子最不喜的就是欠人人情,你就当是帮我一把吧。” 徐当仁? 听闻这个名字的紫玉眉头一挑,暗暗记下。 她虽然并不愿意认同老人方才那番话,可有些话却又似乎真的有那么些道理。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老人能“听”出她背后王剑的身份,单凭这一点,她亦能断定这老头的身份不一般。 她暗暗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而楚昭昭倒是没有紫玉这样的心思,她只是听老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觉再推辞下去,就显得有些失礼了,索性便点了点头。 “那就选一把剑胚吧。” 名为徐当仁的老人如此说道。 楚昭昭点了点头,看向炉灶中的两把剑胚,看上去只是一个大上一些,一个小一些,除此之外并无区别。 楚昭昭也不懂这铸剑之道,只想着自己拿着这样的宝剑也是浪费,索性便伸手指了指略小一些的剑胚。 徐当仁点了点头,对于楚昭昭的决定没有半点意义,旋即便将当初与褚青霄说过的那一套铸剑之前,主人落第一锤的理论讲给楚昭昭听了一遍。 楚昭昭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却也算虚心的记了下来。 紫玉虽说不愿相信那番话,但出于好奇也罢,亦或者别的心思也好,也在一旁皱着眉头听着。 徐当仁倒是保持着他一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说完这话,便让楚昭昭与紫玉去铸剑台落锤。 紫玉本有心拒绝,但徐当仁却道:“姑娘如果看不上此剑,那便当是帮我一个忙,落下一锤,不取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紫玉也不好再拒绝,索性便走上前去,轻飘飘的随意落了一锤。 这做法看得褚青霄都直皱眉头,但徐当仁却并不在意,反倒笑道:“云聚云散皆是心意。” “花开花落,皆是念起。” “姑娘率性而为,剑亦率性而生,亦是风流!” 紫玉虽然对老人之前那番妄议师门之言多有不喜,但她几次出言相机,亦或者此刻有意胡来,却都未惹得徐当仁生出半分恼怒,她反倒对他没了那么多敌意。 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退到一旁。 而一旁的楚昭昭却还举着手中的铁锤,始终未有落下。 褚青霄之前落锤之时,也曾有过与她一般的犹豫,大概也明白她的迟疑,故而出言宽慰道:“昭昭,徐前辈技艺高超,你无需顾虑太多,想你所想,落锤便可!” 楚昭昭闻言点了点头,提起手中铁锤,闭目沉思。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头紧张所致,她越是想要在脑海中思虑些什么对她重要的东西,脑子里就越是一团乱麻。 提起的铁锤几次高举,有几次空落下来。 “既然心思纷乱,那就不如想想,你为何执剑。”徐当仁似乎感觉到了楚昭昭的异状,在那时低声说道。 听闻此言的楚昭昭心头一沉,她再次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自问。 我为何执剑? 为了家族?是,但不全是…… 为了剑道?但我连剑道是什么都说不真切…… 为了能做人上人?似乎不错,但也没那么渴望…… 所以。 我到底为何执剑? 楚昭昭的眉头紧皱,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却忽然涌现出在那武陵城中,见那些剑甲亡魂前赴后继,冲破烛阴煞气,以身殉道的场面。 她说不上为什么,但那一刻,她就是放下了所有顾虑,催动了哪怕自己置身死地也不愿催动的体内剑意。 她在那一刻,她握剑之时。 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何能那么做。 但既然她那么做了。 她想,或许那时的场景,那时自己的心境,就是自己执剑的原因。 这念头一起,她不再迷茫,手中的铁锤落下,敲打在剑胚之上。 火花四溅。 声脆如玉。 而身旁,那位瞎眼的老人闻声,嘴角上扬,眉眼舒展。 “果然。”他如此轻声言道。 第七十六章 潜入 第二日夜里。 西原峰山脚。 褚青霄蹲在密林中,手里翻看着临走时关子晋交给自己的西原峰地形图。 苍鹰寨在今日午晌之后,就已经开始撤离,褚青霄三人也在寨民们离去后,来到了这鬼鸦寨所坐落的西原峰下,开始寻找着救援月见与黄曲象的机会。 “别看了,那玩意有什么用!”一旁的紫玉没好气的言道。 夜色已深,三人靠着这地形图已经尝试过去往西原峰上。 鬼鸦寨便坐落在其上。 但地形虽然摸清,可鬼鸦寨的防御却极为缜密,每向上走出一段距离,都有人把守,而且越往山顶走,驻防之人越是密集。 想要摸黑潜入鬼鸦寨的计划几乎破产。 此刻的褚青霄研究着地形,试图寻到一条可能通往顶峰的路,但显然,这很困难。 褚青霄对于紫玉的嘲讽充耳不闻,依旧低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地形图。 “我说,那个什么月见到底是谁啊?你这么紧张?”紫玉见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奇的问道。 褚青霄还是不语,依旧眉头紧皱的看着地图。 讨了个没趣的紫玉并不甘心,她有伸手用手肘碰了碰楚昭昭,揶揄说道:“他这么关心那姑娘,你就不吃醋?” 楚昭昭脸色微微泛红,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我也不想管来着,这不是你们非要来吗?你以为本姑娘喜欢管闲事啊!”紫玉没好气的言道,旋即又看了看自己背上多出来的那把剑,说道:“再说了,那个老头子非得把剑塞给我,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帮忙也不是办法。” “但总归我得知道要救谁吧?” 紫玉初见时,倒是个看上去有些飒爽英姿的姑娘,可相处久了,与褚青霄等人熟络之后,反倒有那么几分话痨。 楚昭昭也有些无奈,不知道怎么解释月见的身份,故而沉默以对。 她越是如此,紫玉就越觉得古怪,但见二人不理会她,她也没有办法,百无聊赖之下,索性拔出了背后的剑,借着林外照入了月光,细细打量。 剑身宽大,近乎三寸,长约四尺,通体雪白,未有剑身正中,有一道血色的细线,像是镶嵌了入了一道晶体。 “这老头子手艺不赖。”紫玉虽然心头不喜徐当仁,但一番打量后,还是不由得称赞道。 她虽然获得地煞王剑,但并未如楚昭昭一般修行观剑养意决,所以到时可以动用此剑,只是剑虽好,却无灵性,这一点比起她背后的银光落雪,还是差了不少。 “朱砂。”紫玉叨念着这个名字,倒觉不差,看了会之后,她又瞟向身旁的楚昭昭,耐不住寂寞的盯着对方背上多出的那柄剑问道:“你那把怎么样?” 楚昭昭应道:“徐前辈是铸剑大师,处置他手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见楚昭昭没有拔出剑的意思,紫玉也不好强求,眼珠子一转又看向褚青霄,嘴里言道:“咱们两个我有地煞王剑,你呢又修行了观剑养意决,这剑是不错,但落在我们手里却都没有什么用处,倒是他得的东西,我看不错。” 说罢这话,紫玉的目光便落在了褚青霄背上那方黑色的剑匣之上。 剑匣长三尺三寸,由黑铁铸成,正面铭刻着日月交辉之相,名为乾坤。 这是徐当仁送给褚青霄的东西,看上去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卖相着实不错。 用他的话说,褚青霄背着那么多把断剑取用不便,故而赠予他这么一方剑匣,但紫玉总觉得相比于她与楚昭昭得到的宝剑,这剑匣似乎更为不凡。 “哎,我说,要不咱们换换?”紫玉眨了眨眼睛,兴致勃勃的言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第一次收回了落在地图上的目光,转头看向紫玉。 “嘘。”旋即,他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紫玉一愣,还以为是褚青霄在嫌弃她聒噪。 正欲发怒,可这时却听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反应过来,赶忙收起玩笑的心思,同时趴下了身子,看向山林外,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者约莫十来人的样子,看着装应当是鬼鸦寨的寨民,手中大都提着刀剑。 而一旁还有一座囚车,由三匹战马拉着,里面蹲着十多号人,大都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不少伤口与血渍。 显然,那应当是被鬼鸦寨掳来的鸦奴! “来歇歇吧,唉,还真他娘的是当官一张嘴,咱们这些下面跑断腿!”鬼鸦寨的匪盗中为首之人在这时走到了一旁的大树下,背依着大树便坐了下来。 周围的同伴闻言,自然也纷纷停下的脚步,来到那头目的身旁坐下,负责看管囚车的匪盗正要将拉动囚车的马匹赶往众人歇息之地,那头目却皱了皱眉头不悦言道:“别拉过来,臭死了。” “他娘的,这破笼子也不知道前前后后死了多少人,晦气的很,就放那边的。” 头目的话对于匪盗们而言,自然便是命令,那负责看管囚车的匪盗闻言连连赔笑,只是将几匹马头上的缰绳捆在了一旁的大树上,这便屁颠屁颠的跑向同伴们歇息之处。 “拿点酒来。”那头目见众人围拢过来,一摆手说道。 其中一位匪盗便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满脸赔笑的递了上去,接过此物的头目打开酒囊仰头便喝了一大口,旋即他叹了口气,有些不郁的嘟囔道:“这样的日子,他娘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天让我们抓人,再这么抓下去,整个太玄山怕是都没活人了,到时候抓不到人,是不是就轮到我们了!?” “老大,这话可说不得啊。”听闻这话,一旁的匪盗赶忙言道。 那头目显然心头怨气颇深,他瞪了对方一眼,说道:“怕个鸟,他们难不成还有千里眼顺风耳,这么远的地界,他们也能听到?” 听闻这话,周围的同伴们倒是也觉得有理,当下就有人叹息一声,也说道:“咱们还算好的,有老大带着,每日三十个人头的名额,基本没什么问题,我听说昨日,老顾那一队,就因为少抓了三个人,哼,就硬被要求着要从他们队里拉出三个人来,去鬼笼里面填数!” “老顾气不过,争辩了几句,就被打断了腿,送入了鸦牢!” “怎么说老顾也是在这山寨干了五六年了老人了,可到头来,却是点情面也不讲!” “老大说得对啊,再这么下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们了!” 此人的这番话显然也说中在场大多数匪盗们的担忧,他们纷纷面露郁色,在这时接过同伴递来的酒囊,借着胸中的那口闷气,每人都饮下一大口烈酒。 “逃也逃不掉,留下来也是日日胆战心惊,咱们兄弟几个现在也就指望老大能坐上鸦神将的位置,这样才算有条活路。” 匪盗的头目闻言,眉宇间倒是涌出几分灼热之色。 “成为鸦神将就可以得到鸦神的赐福,以老大的天赋,说不定可以跨过四境直入五境,这样一来咱们也能跟着享福。”身旁的匪盗显然也明白这是自家头目最想要的东西,瞅准了这点,在那时不断拍着马屁。 “是啊,听说成为鸦神将,就能和寨主一样在鸦奴体内种下鸦奴印,不仅可以让那些鸦奴对自己言听计从,甚至还能吸食他们的修为寿元,让自己永葆青春!” “哈哈,要是老子这次真的坐上了那位置,你们几个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那头目满面红光的言道。 众人见状也赶忙连连恭维,一时间场面上方才的阴霾一扫而过,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 “这群家伙……”躲在暗处的紫玉听着这群匪盗的话,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 这些混蛋上一刻还在为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但转瞬想到自己也可以成为那种鱼肉他人之人,却又开始得意忘形,满心憧憬。 这种家伙往往最为可悲,也最为可恨。 紫玉这样嘀咕着,侧头看向褚青霄,正要说些什么嘲笑一番这些匪盗。 可话未出口,却见褚青霄忽然眼前一亮,言道:“或许我们有办法潜入鬼鸦寨了!” “嗯?什么办法?”楚昭昭闻言亦是面露诧异之色,在那时追问道。 褚青霄不语,只是在这时伸出手撕烂了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二话不说便糊在了自己的脸上。 做完这些他又觉不够,又抓起几把泥土,一把糊在自己的头发上,一把涂抹在自己被撕烂的衣衫上。 一旁的楚昭昭与紫玉见褚青霄这番行径,先是一愣,但她们看了看那群酒意正酣的匪盗,又看了看一旁的囚车中,衣衫褴褛的鸦奴,很快便意识到了褚青霄准备做什么。 当下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衣衫撕得凌乱,同时将地上的泥巴抓起,抹向自己的周身。 然后三人互看一眼,就在这时,弓着身子慢慢的走向那座被匪盗们放在极远处的囚车靠拢过去。 第七十七章 优势在我 夜色已深,西原峰的山道上,却甚是热闹。 不时便有十来人的队伍,带着装满了奴隶的囚车在山道上爬行。 对于鬼鸦寨的匪盗们而言,这些囚车中的人,是他们的战利品,是他们向山寨邀功的凭借。 而对于被关押在囚车中的奴隶而言,这是一趟通往死亡的幽径。 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经历了最初的恐惧,也曾朝着押解他们的匪盗发出过声嘶力竭的求饶与哭喊,但回应他们的往往是挂着倒刺的鞭子,亦或者在咒骂声中的拳打脚踢。 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是山贼,也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当然不是好人,但哪怕是他们中最穷凶极恶之辈,也难以做到如鬼鸦寨这些山贼一般—— 在这些鬼鸦寨的匪盗眼中,似乎他们与这些奴隶似乎根本就不是同类。 他们的眼中,这些奴隶似乎只是猎物,可以用任何方法来折磨,来殴打,只为取乐自己。 很不幸的是,曹顺就是这群奴隶中的一员。 他是黑猫峰上一座小山寨中的寨民,整个寨子不过白来号人,面对鬼鸦寨每日上交二十人作为鸦奴的要求,山寨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而同样也没有与鬼鸦寨抗衡的决心,所以山寨中的众人便商议着躲入深山,看看能不能避过风头,但曹顺却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受伤,被鬼鸦寨的匪盗们抓住。 他也曾哭喊,也曾求饶,但在换来了几次拳打脚踢后,便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他以为,这大抵是一个人所能遭受到的最悲惨的事情,落入这群人鬼鸦寨的人的手中,那无异于落入了地狱。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当他睁开眼,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他就可以逃离这一切。 但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般旁人避之不及的炼狱,竟有人主动跳了进来。 这样的事情,给曹顺带来的震撼,久久难以消弭,哪怕囚车已经行至山道中途,他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蹲坐在自己身前的那一男二女,眉宇间写满了困惑。 他记得真切,在来到西原峰下时,那群鬼鸦寨的匪盗停下休整,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高谈阔论。 那时的曹顺已经一天滴水未进,加上被鬼鸦寨的匪盗们殴打了几次,身子虚弱到了极点,他倚着囚车的木栏,目光呆滞,神志昏沉。 周围一同被抓来的鸦奴状态比其他只差不好,皆是在此之前,受到了诸多非人的折磨。 而就在这时,三道黑影却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囚车前,其中一人朝着他们坐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就掏出不知哪里寻来的发簪,一阵小心的操作后,将那囚车的门锁打开。 被关在囚车中的众人虽然并不认得这三人,但见他们打开牢门,暗以为自己得救,纷纷脸色一喜,也就很是配合的未有出声。 而就在房门打开的刹那,准备上前逃离的曹顺却看见了一幅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那偷偷摸摸前来此处并且费尽心思打开牢门的三人,在这时鱼贯而入,钻入了囚车中,又合上囚车的铁锁,就这样待了进来。 对于刚刚看到希望的鸦奴们来说,这三位不速之客的举动,无疑是击碎他们仅有的逃生的希望。 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所谓的希望其实本就是这三人给予的。 人素来如此。 他们只在乎自己得到,却从不思考是谁给予的。 而一旦给予之人,不再给予。 那这份曾经的恩赐就会变成仿佛被抢夺了一般的仇怨。 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的囚徒们开始躁动,有人只是咒骂埋怨,而有人却已经双目喷火,准备动手。 只是这一切才刚刚有些许苗头,三人之中便有一人亮起了一柄雪白的长剑,抵住了那试图动手之人的咽喉。 “我们是来救人的,让我们混入鬼鸦寨,你们有一线生机,若是想在这时闹出祸端,我保证,你们一定死在我们前面。”那人如此说道。 声线柔嫩,听上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可话音中却裹挟着渗人的寒意。 并且随着她此言一落,她那把雪白的剑锋之上,数道银光涌出,遁入他们的衣衫之下,贴着他们的皮肤,一股寒意瞬息传遍他们的全身,众人顿觉头皮发麻。 “此物阴毒,诸位但凡不轨之举,此物便会穿过诸位心脉,让诸位经脉尽碎而亡,诸位若是想求得一线生机,就请识清时务!” 总之在这般威逼利诱之下,就这样,这三人莫名其妙的钻入了囚车,成为了囚徒,与曹顺这些人一道被送往了鬼鸦寨。 …… “这鬼鸦寨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门道。”紫玉睁大了眼睛,目光四处打量着。 “这么进去了,别说救人,咱们自己怕都是有去无回。” 此刻他们已经行至山道的后半程,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好些巡逻的鬼鸦寨匪盗,守备森严。 与紫玉想象中那般散兵游勇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着实大相径庭。 “鬼鸦寨在这太玄山拥有着近乎碾压的统治力,寻常山寨根本不敢挑衅,可此刻这模样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架势,看样子那召唤外神之事,却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步。”褚青霄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同时低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遭的布局。 “也不知道他们寨中具体战力如何,咱们这么进去,就是寻到了月见与黄统领,想要带着他们逃出来恐怕也是难如登天。”楚昭昭有些忧心忡忡的言道。 褚青霄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整个营救计划,说到底就是没有计划,这倒并非褚青霄鲁莽,而是外神的降临仪式随时可能发生,月见的性命危在旦夕,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细细谋划,只能走一步看上一步。 “所以啊,要不咱们撤吧。”一旁的紫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眨了眨眼睛如此言道。 “反正咱们也走过一趟了,不是咱们不努力,实在是对手太强大,你看咱们现在这卖相,回去说咱们是经历过一番血战,想来那老瞎子也挑不出毛病,一来一去白赚一把好剑,倒也不差!” 只是紫玉这自认为甚是有建设性的提议,却根本未有得到眼前二人的回应。 褚青霄与楚昭昭凑在一起,一边继续观察着远处的山寨,一边一脸严肃的商议着。 “方才我听那些鬼鸦寨的匪盗说起过鬼笼与鸦牢,似乎被抓去的鸦奴都被放在这两个地界,我们如果进入了鬼鸦寨,就从这两个地方下手最为妥当,先找到了月见与黄统领,再想办法从山背面逃离,那里的守卫可能会相对薄弱一些。”褚青霄如此说道。 “嗯……目前看来只有这样,不过我在想,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些鸦奴……”楚昭昭低声言道。 “鬼鸦寨一日从各个山寨掳来的鸦奴有超过两千之数,这些鸦奴不可能全部被献祭,大多数应当都还被关押在鬼鸦寨中,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来寻找逃出鬼鸦寨的机会。” “嗯?什么意思?”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鸦奴们被关押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如果能出手将他们从牢房中放出,他们得了这机会,一定会努力逃出山寨,到时候场面一定混乱,我们借着这个机会,或许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楚昭昭如此说道,这样的计划相比于褚青霄那几乎可以归纳为见机行事的计划,倒还算是有模有样。 只是他们讨论得兴起,一旁被近乎无视的紫玉却有些恼怒。 “你们倒是想得挺美,那些地牢难道就没人监管?由得你们进去把几千人说放就放出来?”紫玉冷笑着说道。 她虽然这番话确实有有意报复二人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心思,但也确实提醒了二人,关押着几千号人的牢笼,断不可能没有守卫把守,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干掉所有守卫,只要让其中一人发出了警告,整个鬼鸦寨大抵都会望风而动,故而如此看来,他们的整个计划倒确实更像是在纸上谈兵。 想到这点的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顿时脸色难看。 “所以啊,我看咱们还是趁着还未深入鬼鸦寨的腹地,先逃出去再说吧,这进去了可当真是羊入虎口……”紫玉趁热打铁在这时言道。 而这话还未说完,一直在一旁小心的观察着三人的曹顺却是鼓起了勇气,在那时言道:“其实……” “那鬼鸦寨的大牢一般来说……是没有什么守卫的。” 曹顺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也有些失落于丢失了方才在山脚下那逃出生天的机会,可他更明白的是,那机会是眼前这三人给予的,想要再有活命的机会,抱紧这三人的大腿才是重中之重。 而显然,这并非拍上两句马屁亦或者说上几句好话就能办到的事情。 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嗯?”果然,他这话一出口,那正在争执的褚青霄三人在同一时间纷纷朝他投来了目光。 而面对三人的目光,曹顺略显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言道:“诸位有所不知,但凡进入了鬼鸦寨,所有人的身上都会被烙上鸦奴印。” “这鸦奴印极为神奇,一旦被烙上此印,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烙下此印的鸦神将所感应到,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鬼鸦寨的人给抓回来,所以对于鬼鸦寨而言,大抵是并不需要派出太多人手看管那些鸦奴。” 此言一出,楚昭昭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她自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之前初到苍鹰寨时曾遭遇到的事情,那群也是从鬼鸦寨中逃出的鸦奴,分明已经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可就是因为那个鸦奴印的存在,又被生生的抓了回去,而且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敢出手相救。 如果月见他们的身上也有鸦奴印的存在,即使他们真的救出了月见等人,鬼鸦寨的人也始终能找到他们,除非他们能够赶在鬼鸦寨追上他们前,将人带离太玄山,最好能去到天悬山求得赵念霜的庇护,只是太玄山本就山势绵长,鬼鸦寨所在的西原峰距离沧州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加上如今还有朝廷大军封锁,此事看起来可谓是困难重重,几乎是寻不到半成成功的希望。 “鸦奴印?听上去倒是像是外神在信徒体内种下的魔种。”紫玉在这时也皱着眉头接过了话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也没了与二人作对的心思,沉着脸色分析道:“如果他们是想要用魔种召唤外神,那在越是修为强大之人身上种下此物,其功效越是显著。” “你们那两位朋友似乎都有三四境开外的修为,想来一定是被鬼鸦寨重点看守的对象,他们稍有异动,怕是魔种的主人都会有所察觉,届时会在第一时间派人前来追捕,我看此事确实是需要从长计议了……” 这一次,紫玉说得一本正经,却是没了半点再与众人玩笑的心思。 一旁的曹顺听闻这话,心头隐隐泛起阵阵激动。 这三人看上去有些本事,但对于鬼鸦寨却不甚了解,而自己方才那翻话,无疑展露出了自己的价值,如果他们还想再寻机会进入鬼鸦寨,带着他这个熟知鬼鸦寨情报的人一同离去,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抱着这样的念头,曹顺压下心头的激动看向三人,正要再说些他道听途说来的关于鬼鸦寨的消息,以彰显自己的价值时。 那位似乎是三人之首的少年却忽然看向曹顺,感激言道:“多些大哥指点迷津,若非方才所言,我们这什么都不了解的状况去往鬼鸦寨怕是要遭遇不少的麻烦。” 曹顺一愣,下一刻心头狂喜,暗道这小子倒是上道。 “都是举手之劳,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却侠肝义胆,为了朋友敢闯此龙潭虎穴,才真是叫在下敬佩,不过鬼鸦寨情势复杂,确实不宜冒进……” 就在曹顺渐入佳境,几乎就要将带他一同离去的话宣之于口之时。 那少年却忽然转头看向远处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山寨,再次言道。 “我本已觉此行莽撞,心萌退意,好在遇见了大哥,有这如此重要的消息相告……” “我方才知此行是天赐良机,优势在我,不可不去!” 曹顺:“啊?!” 第七十八章 鸦奴印记 “嘀嘀咕咕什么呢?” “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褚青霄这莫名其妙的话,还没等到楚昭昭与紫玉发出疑惑。 前方的匪盗头目却是不满的瞪了囚车一眼,大声骂道。 那本想纠正褚青霄这奇怪念头的曹顺缩了缩脖子,感受着周身还未散去的疼痛,终究是没有勇气去触那些匪盗的霉头。 紫玉更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暗觉这一趟似乎来得不够明智——毕竟动身之前,她可并不清楚这鬼鸦寨到底什么来头,当然更不清楚的是,这个叫褚青霄的家伙,头竟然是铁做的。 楚昭昭虽然同样内心充斥的困惑,但她却更明白,褚青霄虽然确实因为西洲剑甲之事,故而极为在意月见的安危,但绝不是那种鲁莽之辈,他能说出这番话定然有他的道理。 众人各怀心思,而囚车也在匪盗头目的牵引下,终于来到了鬼鸦寨的门口。 作为实际意义上太玄山的统治者。 鬼鸦寨确实与其他山寨不同。 他的寨门通体漆黑,却在夜色中透着一股渗人的幽光,寨门之上,有一只巨大黑色乌鸦雕像张开双翼,眼球猩红,仿佛要拥抱着无垠的黑夜。 褚青霄等人看着那寨门,不由得有些出神。 哐当。 这时一声闷响,囚车被打开,匪盗头目一把抓住了蹲坐在囚车门口的囚徒将之扔到了地上。 “愣着干什么,进去!”匪盗头目这样说道,语气不善。 那倒在地上的鸦奴抬头看了一眼寨门口的方向,鬼鸦寨中一片黑暗,几乎不可见物,那种黑暗,仿佛活物,在涌动、穿行,像是一只巨兽,在等待着猎物走入其中。 而在寨门口,一位身着黑袍,头戴兜帽,胸前绣有一只金色乌鸦印记的身影正站在那处,一动不动。 鸦奴的脸色骤然煞白,眉宇间涌动起浓郁的恐惧之色。 “我……我不去……”他颤抖着如此说道。 但话音一落,一只脚便重重踩在了他的身上。 那位匪盗头目显然是有着不俗的修为,这一脚之上运集的力道巨大。 一脚落下,众人能清晰的听见那鸦奴背后肋骨碎裂的脆响。 一口鲜血也在这时从他嘴里喷出。 “他娘的,还由得你了是吗?” “跟着鸦神将大人进去!”匪盗头目低声骂道。 地上之人显然感受到了对方并非是在威吓自己,一旦他再有迟疑,恐怕就得立马命丧当场。 明白了这一点的鸦奴,终于没有了反抗的勇气,他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艰难的站起身子,颤抖着走到了那身着黑袍的鸦神将的身后。 “你们是也想尝尝那滋味吗?”而匪盗头目的声音则在这时响起。 囚车之中被这一幕吓得呆傻的众人闻言回过了神来,前车之鉴犹历历在目,他们岂敢迟疑在这时颤抖着赶忙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出了囚车,来到了那黑袍鸦神将的身后,一字站开。 紫玉的心头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怎么就从小师叔那里接到了这般要命的差事,但此刻已经到了这鬼鸦寨的门口,这个时候想要脱身已经是难上加难,她回头瞟了一眼低着头,背脊弯得厉害的褚青霄,他当然知道这家伙是把自己的剑匣藏在了怀里。 她与楚昭昭亦是如法炮制的弓着身子,藏着自己的兵器。 而那鸦神将则在这时将目光投注过来,从众人的身上意义扫过,似乎是在检查着些什么。 褚青霄三人的心头一凛,暗暗害怕若是被对方看出了端倪,在这个鬼鸦寨的寨门前,对方一旦发难,他们三人怕是难有半点胜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的缘故。 “咦。”那鸦神将的目光在扫过众人后,忽然嘴里发出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让褚青霄三人顿觉心头一紧,一只手旋即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各自剑刃的剑柄,浑身肌肉也紧绷了起来,几乎是已经做好了要与这鬼鸦寨的匪盗们拼命的准备。 “鸦神将大人,有什么不妥吗?”只是褚青霄等人虽然紧张,但那山贼头目却显然比他们还要惶恐,在那时赶忙上前问道。 要知道鬼鸦寨对于自己手下的寨民素来也极为严苛,每日要求各个分队都待会足额的鸦奴,其中稍有怠慢着,轻则从自己队伍中拉出人手来补足差额,而重者为首者极有可能收到鸦神将出发,当场人首分离。 鸦神将沉默了一会,旋即幽幽言道:“人没什么问题,但数量不对。” 匪盗头目闻言脸色一变赶忙道:“是二十人啊,大人你再好好数数,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滥竽充数啊!” 鸦神将却再次摇了摇头:“不是少了,是比你上报的名额多了三人……” 方才松下一口气的褚青霄等人顿时脸色又是一变。 他们的计划充满只想着怎么混入鸦奴之中,来到这鬼鸦寨,却是没有料想还会清点人数…… 正再次提心吊胆的档口。 “嗯?”却见那匪盗头目在这时咧嘴一笑:“唉,我这人五大三粗,大人是知道的,定然是数漏了,大人放心吧,都是我一个个亲手抓来的,没有问题。” 那鸦神将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言道:“今日来,每日都有大量的鸦奴送入寨中,我们鸦神将负责为他们烙印鸦奴印,此事繁琐,为了加快速率我们需得提前在体内凝聚好鸦奴印,但都是按照你们派人提前报上来的鸦奴数量而凝炼对应数量的鸦奴印,数目出了偏差,我们就得白忙好好些时辰,你们是觉得我们鸦神将的事情太少了吗?” 那匪盗头目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赶忙言道:“大人……你这话说得,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麻烦大人啊,实在是一时大意,少数了人头,大人还请息怒!” “哼!”鸦神将冷哼一声,就在那匪盗头目几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之时,他又才言道:“算你命大,那个顾丹阳今日一早跑了三个鸦奴,这事也是由本将负责,故而正好多出三枚鸦奴印,不然你现在你也得去鸦牢你陪你的好兄弟了!”头目听闻此言顿时长舒一口气,连连赔笑道:“是大人大量!” “滚吧!”但那鸦神将却并不领情只是冷哼一声,如此言道。 头目闻声如蒙大赦,在那时带着一干喽啰逃一般的狼狈离去。 …… 待到他们走远,那鸦神将方才于这时转头看向褚青霄等人。 他的眉头一挑,阴冷的目光看向众人,嘴里吐出一个字眼。 “跪!” 此言一落,一股威压便席卷而来,最前方的几人扑通一声,皆是难以抵抗那威压,应声跪倒。 而威压袭来的瞬间,褚青霄体内的血气与灵力运转,几乎下意识要与之对抗,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赶忙压下体内的灵力,于那时与众人一般跪下,末了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楚昭昭与紫玉。 楚昭昭倒是心领神会,赶忙下跪,而紫玉显然有几分属于天悬山弟子的傲气,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会,这才极不情愿的低头跪下。 “奉我鬼鸦神,做我御下卒!” 鸦神将又在这时高声言道,此言一出,他一身黑袍猛然鼓动,而黑袍之下,数十道黑鸦印记从他的袖口中猛然飞出,纷自悬停在众人的眼前。 这场面诡诞,看得好些人面露惊骇之色,褚青霄也同样皱着眉头观察着眼前这枚鬼鸦印记。 只是根本不待他看得真切,那鬼鸦印记便猛然加快速度落入他的眉心。 那一瞬间,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他的眉心传来,同时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在那一瞬间也穿过他的肉身涌入他的灵魂,仿佛是要在他灵魂深处也烙下印记。 褚青霄能明显的感觉到,一旦这股印记烙下,自己的灵魂就等于被人种下了一枚种子,只要时间足够,待到这枚种子生根发芽,他的灵魂会彻底沦为这种子主人的傀儡,无论生死,皆是他人一念之间。 这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旁人手中,这自然是很危险的事情,但褚青霄只是在弄清此物的底细后,便放开的心神,任由那枚鸦奴印在自己的额头上晕开,同时也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种下。 一股剧烈的痛处在这时蔓延,褚青霄能感觉到自己与眼前那个鸦神将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看向对方时心头莫名多了几分敬畏,他知道这亦是鸦奴印带来的隐患。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敬畏会愈发的浓郁,会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由对方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样异状,同时回头看向楚昭昭与紫玉,二人显然还在试图对抗这鸦奴印。 但寻常人早已被这鸦奴印,越是抵抗便越是容易被对方察觉到异样。 念及此处,褚青霄再次朝着二人低语一道眼色,同时用口语言道:“相信我。” 紫玉与楚昭昭皆是面色古怪,毕竟她们在短暂的抵抗中也察觉到了这鸦奴印的霸道,但见那鸦神将似乎也察觉到了此处的异样,这将目光投递过来。 二人的心头一横也在这时放开了心神,伴随着两声痛呼,二人的身子顿时瘫软,额头上也浮现出了鸦奴印记。 第七十九章 全力配合 “给老子快点!想死吗?!” 身后传来了鬼鸦寨寨民的怒骂。 正小心的打量着鬼鸦寨中的情形的褚青霄赶忙低下了头。 鬼鸦寨中的情形有些诡异。 作为整个太玄山最大的山寨,寨内几乎看不见供人居住的房屋,倒是有些房门被拆除的遗迹。 而在山寨的中央坐落着一个巨大的的圆形建筑,似乎如今整个鬼鸦寨都是为了这座诡异建筑而运转着。 此刻褚青霄等人就正被一位鬼鸦寨的匪盗驱赶着带往那处。 寨中黑暗一片,只有那圆形建筑的周围点着火把,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但隔得太远却看不清情形。 褚青霄低着头,将身子压得很低,怀里的剑匣被他用衣物包裹,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再抬头,小心翼翼的跟着队伍。 在确定那负责监管他们的匪盗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被带到了那巨大的圆形建筑前。 整个圆形建筑都是由石料堆积而成,最外围的圆环需登上二十步阶梯,圆环的边缘立有二十道石柱,高越一丈。 每两道石柱之间,皆有一座囚笼放置期间,里面站满了神情狼狈的鸦奴。 再往前的第二道圆环,需要登上三百步阶梯,比起第一道圆环小了许多,周围立有十八道石柱,每道石柱之上皆捆着一道身影。 而再往上就是整个建筑的最顶端,那是一道圆顶,圆顶中央有一道石柱,石柱上铭刻着古怪的符文,最上方有一尊鸦头人身的雕塑,而在石柱的身前,一位身材臃肿如山岳的男子正盘膝而坐。 褚青霄打量着这圆形建筑中的一切,心底暗暗想着,这大抵便是鬼鸦寨用于召唤外神的祭坛。 “进去!”而这时,那身旁的鬼鸦寨匪盗已经带着众人来到了最低端的一座牢门外,将牢门打开,朝着众人厉声言道。 已经被种下鸦奴印的众人皆是心如死灰,不敢忤逆对方的要求,纷纷耷拉着脑袋,走入了那牢笼之中 …… “这下好了吧!这鸦奴印也被种上了,咱们现在是彻底成了瓮中之鳖了!”一进那牢笼,见带他们来此的匪盗走远,紫玉便忍不住出言抱怨道。 褚青霄却只是低着头,似乎并不回应紫玉的指责。 倒是楚昭昭皱着眉头道:“紫玉姑娘,青霄做事素来稳重,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你稍安勿躁……” “有自己的道理?”听闻这话的紫玉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我看他就是色令智昏,为了姑娘不要自己性命,可到头来却没有办法,骑虎难下之下,把我们也拖入了泥坑。” 说罢这话,紫玉又看向楚昭昭道:“我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小师叔的话了……” “你这家伙确实是那种会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的笨蛋。” “你这都被人买了,还帮着数钱呢?” 楚昭昭闻言眉头一皱:“这本就是我们的事,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紫玉姑娘若是不满,早该自行离去!” 紫玉听出了楚昭昭言语中的怒意,但她却不以为意,在这时言道:“你以为我想跟着来吗?” “那不是小师叔非把你们交到我手里?” 说着紫玉也有些恼怒,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道鸦奴印记又言道:“你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吗?” “魔种!” 楚昭昭倒是听闻过这些传闻,只知道此物甚是可怕,但具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却一概不曾知晓。 面对紫玉的质问,楚昭昭也皱起了眉头。 紫玉见状自然乘胜追击继续言道:“魔种是外神种植于生灵体内的一道灵魂印记。” “依靠着此物,他们可以赐予信徒力量,但同时也能控制信徒的生死,当魔种在信徒体内的成长到一定程度时,他可以随时抽取信徒体内的力量与生机,甚至只要他愿意,念头一动,便可将我们的灵魂都碾碎成为他降临的养料!” “本来在他烙印上之前,我们还有反抗的机会,可这家伙却直接接受了这魔种,若不是害怕我强行震碎那烙印,会暴露你们二人,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紫玉虽然态度恶劣,但所言之物却也都是事实。 至少,她确实是因为自己与褚青霄才落入险地的,同时也是因为害怕连累二人方才选择在最后关头接受这鸦奴印的。 想到这里,楚昭昭也沉默了下来,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待会若是有机会,紫玉姑娘就自己先走吧……”她如此言道。 紫玉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性子其实不坏,否则也不可能就因为赵念霜的一句话,就跟着二人走入这般险境,楚昭昭放下了身段,紫玉一时间反倒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她皱了皱眉头,方才言道:“我自己走了,回去怎么交差,待会看我眼色,咱们一起出手,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月见对我和青霄有恩,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楚昭昭却如此说道。 紫玉闻言顿觉气恼:“她不就是一个山贼吗?不是说你们是被她掳上山的吗?对你们能有什么恩情?” 紫玉这样说着,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了一旁的褚青霄的身上。 这家伙从走入这牢门后,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一想到从一开始就是褚青霄将她们带到此处,在被种下鸦奴印时,也是他出言让自己就范的,紫玉心头的话火气顿时又尽数转移到了褚青霄的身上。 她伸手便拉住了褚青霄的衣角,嘴里没好气的言道:“我说你刚刚不是挺胸有成竹的吗?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就不敢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这魔种一旦种上,除非那外神亲至,亦或者比他更加强大的神祇出手,不然几乎没有解开的可能!或者就只能寻八境之上的强者,以蛮力破除,但此法却凶险无比,极易给受法者的灵魂造成不可逆的创伤……” 紫玉越说越是气氛,拉着褚青霄的衣袖就摇晃起对方的身子来。 褚青霄似乎正陷入某种思绪之中,被紫玉这番拉扯,顿时回过神来,他有些困惑的看向一脸怒色的紫玉,眨了眨眼睛,问道:“紫玉姑娘方才说什么?” 紫玉本就在气头上,见褚青霄一副还置身事外的模样,顿时愈发的怒火中烧,当下便怒声道:“你……” “你知不知道,咱们头上这鸦奴印意味着什么,若是没有八境之上的高手出手,这玩意会跟着我们一辈……” 紫玉的话说道这处,忽然戛然而止。 她的眼珠子在这时也瞪得浑圆,满目不可思议的盯着褚青霄。 只见这时,少年额头上的那枚鸦奴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只是眨眼的光景,那鸦奴印便彻底消失不见。 “这……你怎么做到的?”紫玉楞了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语气不解的问道。 “什么怎么做到的?”褚青霄很是疑惑,但转瞬他又焦急的看向二人道:“这鸦奴印有些霸道,长时间被其烙印,恐会伤及你们的灵魄,我先为你们解开此印。” 说着,他也不管紫玉脸上的神情如何呆滞,伸出手便抓住了二人的手腕,旋即一道气息涌入二人体内。 下一刻二人便觉那种植在二人灵魄之中的魔种被那股气息吞噬,她们额头上的鸦奴印也在这时散去。 做完这些褚青霄这才抬头看向仍张大了嘴,满目骇然的紫玉。 “青霄,你是怎么做到的?”楚昭昭面露惊喜之色,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却很是平静的言道:“很简单啊,只需要将它吸纳,然后分解就行了,就和吞纳灵力一般。” 这能和吞噬灵力一样吗?一旁的紫玉却是瞪大了眼睛,神情愕然。 魔种之中包裹着的是外神的本源之力,通过它外神可以不断吸收信徒体内的力量,然后让魔种壮大,最后成为外神的养料,八境修士想要毁掉魔种也只能依靠蛮力。 就像是将地上的草木从地上拔出,无论如何发力,都会带出泥土,破坏土壤。 可褚青霄方才的法门,却是将那魔种消弭,让土壤保持原状,这法门就是八境强者都无法做到,必然极为高深,怎么可能如吞噬灵力一般简单? 紫玉的脸上充斥着愕然,她惊骇的看着这一脸平静的少年,怎么也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但褚青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如何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反倒抬头看向紫玉,眨了眨眼睛问道:“对了,紫玉姑娘刚刚你想要和我说什么?我想其他事情去了,并未听清。” 褚青霄这样说着,脸上还露出几分歉意。 “咳咳。”紫玉干咳两声,两颊有些发烫。 但旋即却是一本正经的接着言道:“我……我刚刚是说……” “你这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我们潜入鬼鸦寨内部的计划,着实精妙……” “咱就是说就下来咱们该怎么杀出重围,你也快些给出计划,我们好全力配合!” 第八十章 陷阱? 褚青霄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与之前在囚车中表现大相径庭的紫玉一眼,暗觉奇怪。 不过这个档口,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月见与黄曲象的所在,将他们救出来,故而褚青霄也没有去纠结为何紫玉会忽然转变了态度。 “首先我们得先寻到月见他们的踪迹,然后……”褚青霄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刻他们身处于囚笼之中,周围都是被囚禁的鸦奴,囚笼本就狭窄,三人的谈话倒是也未有刻意回避众人,虽然大多数鸦奴身处此境,早就心蒙死志,颓丧的坐在一旁,对于周遭的一切已然漠不关心。 但有心之人如果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却也能很清楚的看清发生了什么。 而曹顺就是这样一位有心人。 虽然他也很不明白为什么在知晓了这鬼鸦寨的状况后,褚青霄这个家伙依然甚是坦然的闯了进来,甚至在被烙上鸦奴印时,他也有那么一瞬的绝望,认为自己已经没了活路。 可在随着大部队被押解到这囚牢的途中,他却是观察了一番褚青霄三人的状况,那两位女子忧心忡忡,可那个少年却神色坦然。 他当然不明白对方的依仗,可却愿意尝试着去抓住这个机会,所以在进入囚笼后,他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褚青霄的动静。 而本来只是抱着些许希望的曹顺却诧异的发现,这个少年竟然能有办法抹去鸦奴印。 他顿时心头一震,明白了想要活下去,只能抱紧这少年的大腿。 “我或许有办法帮你们找到你们要找的人。”曹顺在这时走上前去言道。 “甚至我还可以想办法帮你们吸引这周围大部分鸦神将的注意。” 正要与楚昭昭紫玉商议下一步对策的褚青霄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对方,脸上的神情古怪。 “你能有什么办法?”紫玉眉头一皱,略显警惕的问道。 曹顺却是不答此言,目光直直的盯着褚青霄道:“但你得答应我,把我救出去!” 他的目光坚决,让褚青霄都不免一愣。 他从对方的目光看见一种对于生极为强烈的渴望。 “好!”褚青霄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月见与黄曲象,我就一定想办法救你!” 听闻这话的曹顺,那张粗糙的脸上也荡开一抹笑意。 “我相信你是言而有信的。”曹顺这样说道,旋即便朝着褚青霄伸出了手,你得先帮我解开体内的鸦奴印。 对于这样的要求,褚青霄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他伸出手摁在曹顺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力量便涌入曹顺的体内,曹顺只觉身子一颤,他额头上的鸦奴印记便缓缓消融,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了吗?”褚青霄在这时问道。 楚昭昭与紫玉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显然都想不到对方能有什么办法来找到那二人。 曹顺咧嘴一笑,却并不回答褚青霄的问题,反倒走到了那牢门前,双手抓住牢门,张开了嘴。 下一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曹顺涨红了脸,用尽全力的朝着牢门外吼道。 “月见!!!” “黄曲象!!!” “你们在哪!!?” 褚青霄三人:“???” …… 他们当然能想到曹顺找到月见与黄曲象的办法会很特别,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办法会如此简单粗暴。 而随着他这一嗓子吼出,整个祭坛的静默被打破,所有人都在这时看向此处。 “你在嚷嚷些什么?”不远处的看守也在这时拿着鞭子便走了过来,一鞭挥出,准确的落在了曹顺抓着牢房门口的双手之上。 他的双手顿时血肉模糊,嘴里更是发出一声哀嚎。 但他却赶忙再次站起身子,继续吼道:“黄曲象!月见!” “找死!”那看守显然被曹顺这样的举动所激怒,在这时再次快步上前,来到了牢房的门口,打开了房门。 伸手将他从牢房中抓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言道:“再叫唤,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看守说罢这话,抡起鞭子再次就要挥向曹顺,曹顺也在这时抬起了头。 看守看清了曹顺的模样,顿时脸色一变,他挥举到了半空中的鞭子也悬停在那处。 “你……你的鸦奴印呢!?”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曹顺的脸色苍白,显然心头有些恐惧,却还是在那时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大声喊道:“我要见月见与黄曲象!不然我就让我老大毁去这里所有鸦奴身上的鸦奴印!” “你老大是谁?”那看守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情古怪的问道。 “我说我要见,月见与黄曲象!!”曹顺却并不应答他此问,只是继续扯着嗓子吼道。 这样的动静已经让周围的看守都被吸引了过来,倒是那位于这祭坛最上方的肥硕男子却依然面色沉寂的坐在原地,似乎并未被这番情形所打扰。 数位看守也在合适围拢过来,神情凝重的商议着此事。 褚青霄三人在短暂的诧异后,忽然也领会到了曹顺的目的。 他们赶忙趴在了牢房的门口,目光紧张的看向四周的牢房。 很快,楚昭昭忽然眼前一亮,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袖,褚青霄也在这时看向楚昭昭手指的方向。 只见距离众人三根石柱方向处的牢房中,一位少女正贴在牢门前,朝着他们奋力挥手。 是月见! 曹顺的办法确实不错,但准确的说,他并不是帮着褚青霄等人找到了月见,而是让月见找到了他们。 他这样一嗓子吼出来,所有人自然都会被吸引注意力,尤其是月见与黄曲象二人,更是会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只要他们被吸引注意力看向此处,稍有示意,有心之下的褚青霄等人也会很快发现他们。 并且由于鸦奴印被消除的关系,曹顺也能吸引大部分鬼鸦寨看守的注意。 此刻这些看守正围着曹顺开始逼问他身上的鸦奴印到底去了何处。 每个进入鬼鸦寨的寨民都会被印上鸦奴印,这东西可谓是鬼鸦寨的立身之本,鸦奴印如果可以被毁去,就意味着整个鬼鸦寨立寨的根基出了问题,这样的大事,自然非同小可。 一些看守们在逼问,而一些人则赶忙离去,去寻鸦神将前来处理。 总之此时此刻,这祭坛之上无论是鸦奴还是寨民,目光都被曹顺所吸引,这是几乎千载难逢的机会。 褚青霄的脸色一沉,看向楚昭昭与紫玉。 二人也显然明白这一点,纷纷朝着褚青霄重重的点了点头。 褚青霄自然没有犹豫,在这时走向那些同样被牢门前的场景吸引的鸦奴们。 他的手在这时,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拂过,所过之处,众人体内的鸦奴印皆在这时纷纷散去,被褚青霄体内的烛阴神血分解、吞噬。 整个过程来得极快,不过十来息的时间,牢门中百余位鸦奴,都被散去了鸦奴印。 而这样变化也让牢房中的鸦奴纷纷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看向褚青霄。 只见褚青霄在那时取出了藏在背后的剑匣,负于背上,他身旁的楚昭昭与紫玉也纷纷将各自的剑刃拿出,负在背后。 三人周身一股凌然的气势奔涌而出,站在正中的褚青霄朝着周围的鸦奴们咧嘴一笑,言道:“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诸位好好珍惜吧!” 这话一出,众鸦奴还未反应过来,临渊剑在那时出鞘。 褚青霄浑身的力道在这一瞬间凝聚于剑身之上。 破阵崩山! 那剑招猛然出手,剑刃之上,在一瞬间仿佛裹挟着裂石摧金的威能。 剑刃轰向那囚笼。 木料做成的囚笼根本难以抵御这一剑之上裹挟的威能。 轰! 只听一声闷响,那囚笼轰然碎裂。 这样的异状顿时让那正围着曹顺的看守们心头一颤,纷纷转头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则朝着他们咧嘴一笑,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手中的剑刃猛然出手,修罗界也于此时张开。 看守们回过神来,提刀欲挡,可在修罗界的加持下,他们懂得攻势与守势在褚青霄的眼里早已被看穿,他手中的临渊剑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准确的避开了看守们的防御,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割开了其中一人的颈项。 同时楚昭昭也在这时杀到,手中锈剑虽然残破,但剑身之上裹挟的剑意却不容小觑,直接将两位看守手中的剑刃震碎,凌冽剑意涌去,斩断了一人的手臂,同时也刺穿了另一人的胸膛。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那些牢笼中的鸦奴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们看着眼前破败的牢笼,又看了看只在眨眼间就死于褚青霄几人剑下的看守。 这一切都无疑是在向他们传达一个讯息……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转过身子,不管不顾的开始朝着祭坛外狂奔,而有一人如此,其余人顿时唯恐落于人后,也在这时纷纷拔腿就跑。 有那么几位鬼鸦寨的看守闻声赶来,刻在百人的队伍面前,即使他们有些修为在身,也难以拦下所有人,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但这,还只是开始。 褚青霄伸出手将倒在地上的曹顺拉起,看向脸色惨白的男人言道:“想要活命,就跟进她。” 褚青霄说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楚昭昭。 曹顺一愣,但旋即便领会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那群鸦奴逃跑的方向,虽然他们冲破第一轮数位看守的抵御,但前方的寨门方向,有更多鬼鸦寨的匪盗涌来。 显然这百来人的鸦奴,只是送死的炮灰。 想到这里的曹顺心头一寒,暗暗庆幸自己足够聪明,选对了人,如若不然,恐怕现在的自己也是这群炮灰之一。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自己这么做确实是在利用这些鸦奴。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妥。 且不说这些鸦奴大多数都是太玄山中山贼,他们可不是如苍鹰寨这般的良善之辈,手中多多少少都沾着一些人命。就算真的有那么几个是出于无奈,落入这般境地,但如果不是他褚青霄到来,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至少自己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有些渺茫,但总好过没有不是。 褚青霄确实很善良,他愿意去做那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善行。 但这样的善良却并不盲目,绝不会拿自己在乎之人的性命,为自己所谓的商量冒险。 曹顺回过了神来,他没有犹豫在那时重重的朝着褚青霄点了点头。 而褚青霄也没有在理会他,转身便看向紫玉。 紫玉倒是极有默契的在那时脸色一沉,双手在身前结出剑印,她背后的神剑猛地一颤,银光落雪顿时悬空而起,伴随着她的念头一动,无数银光从剑身上涌出,轰向周遭的牢门,将一道牢门破开。那些早已注视着此间场景的鸦奴们见状纷纷应声从牢笼中跑出,想着四周逃去。 褚青霄则在这时欺身上前,一只手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拂过,虽然无法像之前那般将众人体内的鸦奴印完全剔除,但却可以将大部分人身上的鸦奴印毁去。 接下来,褚青霄三人的配合都极为默契,紫玉轰破一道牢笼,褚青霄便为其中大多数毁去鸦奴印,让他们可以摆脱鬼鸦寨的控制,与鬼鸦寨的人周旋更久,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楚昭昭则跟在二人身后对付冲杀上来的看守。 因为越来越多的鸦奴加入逃跑的行列,场面愈发的混乱短时间内似乎鬼鸦寨的主力们都无暇估计他们。 很快,褚青霄便来到了月见所在的牢笼,伴随着紫玉头顶的神剑爆出一道银光牢笼轰然破碎,褚青霄也在这时将笼中的月见与黄曲象拉出,伸出手为他们毁去身上的鸦奴印。 “快走!”褚青霄在这时朝着二人言道。 此刻他们已经毁去了近十座牢笼,足足有千余人的鸦奴逃出,鬼鸦寨中极为混乱,趁着这个档口,当然是杀出鬼鸦寨最好的时机。 但大抵是一切都太过顺利的缘故,此刻褚青霄一行人却并没有人任何人注意到。 之前在那祭坛最顶端一直盘膝而坐的肥胖男子,在这时似有所感的睁开了眼,他起身来到了圆顶的边缘,低头看向褚青霄所在之处。 他的双眸眯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喃喃言道:“果然来了。” 第八十一章 吃掉一个神 月见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褚青霄。 她其实也曾幻想过褚青霄会如神兵天降一般来到她的面前,将她从这危难的险境中救起。 但她很明白的是,这一切真的只能是幻想。 鬼鸦寨有数十位鸦神将坐镇,每一位都是四境甚至五境的强者,而他们首领罗宽更是据说拥有六境的修为,这样的战力,除非褚青霄真的能请来天悬山的大人物,否则单凭褚青霄一人,别说救她,他甚至根本就走不如这鬼鸦寨…… 但却他真的来的。 以一种她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听到曹顺喊出她的名字时,她便警觉看向那处,本来曹顺那张陌生的脸,让她是有些困惑的,但很快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那站在牢笼中的褚青霄。 她虽然不太明白那个曹顺到底是何人,但却很机灵的察觉到,褚青霄是为了救他而来。 这让她很高兴。 不仅仅因为看见了获救的希望,更因为来救她的人正好是他。 从褚青霄冲开牢门,到他放出一个个鸦奴,再到她此时来到自己的跟前,整个过程中月见的目光就始终落在褚青霄的身上,一刻也不愿移开。 “快走!”褚青霄却在这时朝着她大声言道。 月见回过了神来,她虽然此时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要与对方倾诉,但也明白此情此景,绝非花前月下的良辰吉日。 她点了点头,同时一旁的黄曲象也站起了身子,二人虽然此刻被褚青霄毁去了体内的鸦奴印,但这两日前与鬼鸦寨的鸦神将有过交手,身上的伤势未愈,故而也甚是虚弱,单凭自己显然无法闯出眼前这天罗地网。 褚青霄看了一眼前方的状况,虽然千人鸦奴队伍看上去浩浩荡荡,但在各处涌来的鬼鸦寨匪盗的拦截下,却鲜有人真的逃出生天,更何况山道之上还有鬼鸦寨的人在层层布防。 “紫玉、昭昭麻烦你们带着月见与黄统领先行离去!”褚青霄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众人都脸色一变,但褚青霄也明白他们的担忧赶在他们发声之前,又言道:“我的将这些鸦奴都放出来,牵制鬼鸦寨的主力,不然我们难有逃出去的机会,我届时一人突围,场面混乱之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月见与黄统领此刻甚是虚弱,一人难以照料得过来,你们四人同行最为稳妥!” “快走,相信我!”褚青霄的语气坚决。 众人虽然心头担忧,但也明白这个时候优柔寡断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故而在那时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旋即便一同快步走向祭坛外。 而那位曹顺见状,也不敢多言什么赶忙跟上了楚昭昭等人的步伐。 见几人离去,褚青霄也长舒一口气,他没有犹豫,在那时又冲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囚笼。 …… 一切倒是出乎预料的顺利。 褚青霄很接连又摧毁了剩下的十座牢房,将又有千数的鸦奴们放了出来。 这些鸦奴虽然被关在笼中,但对于此刻发生在鬼鸦寨中的一切看得却是真真切切。 对于褚青霄帮着他们接触鸦奴印的事情也表现得极为配合,故而虽然此时只有褚青霄一人行事,但在鸦奴们默契的配合下,每座牢房中,都有超越大半数的鸦奴被毁去鸦奴印。 而随着最后一座牢房倒塌,超越千人之数的鸦奴涌入鬼鸦寨四方,并且这些鸦奴们也看出了鬼鸦寨的主力集中在鬼鸦寨的寨门方向,故而更多人选择从其他地界逃走,想要通过翻越围墙的方式逃出这人间炼狱。 鬼鸦寨的人虽然在战力上占尽天时地利,但鸦奴们四散而逃显然让鬼鸦寨的众人慌了手脚,想要四面围剿,却总是免不了有漏网之鱼抓住机会。而鸦奴也明白,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故而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虽然无法动摇鬼鸦寨的根基,但确实让这场面愈发的混乱。 而褚青霄在摧毁这些牢笼的过程中目光一直注意着楚昭昭等人逃离的方向,紫玉有地煞王剑在手,战力不凡,打伤了一位鸦神将后,轰开了一堵鬼鸦寨的墙面,在褚青霄摧毁第十七座牢笼时,逃了出去。 此刻山寨内乱做一团,想来是没有人有心思去追击楚昭昭等人的。 想到这里褚青霄长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子,看向楚昭昭逃离的方向,正要迈步跟上。 “他们现在最多逃出两里地不到。” “如果我现在出手去追,大概在百息之内可以追上,然后他们便大抵没有半点活下来的可能。” 而就在这时,一道略显阴冷的声音在褚青霄的身后传来。 褚青霄闻言身子一颤,修罗界猛然张开,转头看向身后,却见自己身后那同样最顶端的台阶上,约莫距自己十余步的地方,一位男人正低着头微笑着看着自己。 那男人的身材臃肿到了极为夸张,甚至一眼看去会让人有些反胃的地步。 他的浑身都是赘肉,整个身体近乎圆润,将已经宽大到极点的衣衫撑得紧绷,仿佛随时丢回爆裂一般。 这幅模样极尽病态,但同时也有些滑稽。 可褚青霄的心头却在这时泛起一股不寒而栗之感,这是无论面对监天司的执金卫时,还是在二境时遭遇那个李观水时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他已经张开了修罗界,却感受不到眼前之人的“气”! 修罗界的本质是通过感受对方身上的杀气,从而判断对方真正的意图。 但有的人却能够隐藏这样的杀气。 面对这样的对手,就意味着褚青霄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而同时能够做到隐藏自己的“气”的对手,往往也是经历过无数生死之境之人,方才能做到的。 此消彼长之下,褚青霄的脸色顿时难看,他目光警惕的盯着对方,不敢移动半分。 他隐隐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就是这鬼鸦寨的那位寨主——罗宽! 罗宽倒是并不在意褚青霄的表现,他在这时继续言道:“所以,出于为你朋友的考虑,我的建议是,你留下来好好与我聊一聊,你和我聊得时间越久,你的那些朋友们,就跑得越远,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有些困惑。 “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方才铸就好这个祭坛,有兴师动众,从各个山寨抓来这么多鸦奴,难道不是为了召唤眷顾你的外神吗?”褚青霄也知道眼前之人来者不善,但更明白的是,这家伙如果真的有心去追捕楚昭昭等人,楚昭昭她们必定凶多吉少。 索性他便将计就计,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如你所言,我却准备召唤鬼鸦降临。”罗宽并无任何隐瞒的意思,在那时将自己的目的一语道出。 “可你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褚青霄又问道。 这确实很古怪。 召唤外神需要大量的祭品,而现在这些祭品正在不断逃逸,按理来说,此刻的罗宽应该暴跳如雷。 可他看上去却甚是平静,并且这样的平静并不像是佯装出来的。 “其实我挺着急的。”罗宽却如此言道:“我侍奉鬼鸦已经足足六十余年。” “在我七十岁行将就木之时,我方才得到他的回应,成为他的信徒。” “他许诺我永恒的生命,而我则愿意献出我的灵魂。” 褚青霄的心头一惊,他确实听闻过关于这位鬼鸦寨寨主其实已经活了许多年的传闻,但却不想他已经足足一百三十岁了。 而他的模样,如果撇开那身臃肿赘肉不谈的话,看上去不过三四十的样子。 “为了表达我的忠诚,我曾经杀了我十三位子孙,作为礼物。” “鬼鸦也确实很满意我的献祭,所以他给了恩赐,让我拥有了无限的生命,但前提是我能承受,无穷生命带来的代价。”罗宽继续言道。 “每隔三日,我就需要吃掉一个活人,将他的生机灌入我的体内,维持我的生命。我吃得越多,身躯却越是膨胀,到了现在,如你所见,我的肉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需要召唤出鬼鸦,让他降临此间,赐予我更大的恩驰,维持我这具即将崩溃的肉身。” “所以,我是真的挺着急的,毕竟这副肉身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褚青霄闻言心头一寒,每三日就需要吃掉一人,那这足足六十年的时间,死在这罗宽手中的人,已有七八千之数了…… 他强压心头涌起的不适,继续问道:“那你现在留下我,是想要倾述过往,悔不当初?” “你很幽默,这很不错。”罗宽笑道。 他看了褚青霄一眼后,又忽然继续言道:“鬼鸦,也就是我侍奉的那位外神。” “他其实并不太守信用,在赐予我永恒的生命时,并未有提及这副作用,所以我在想,如果让他降临,他就算给予我恩赐,或许也会需要代价。” “你理解吗?” 罗宽说道这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眸中隐隐泛起炙热之色。 “所以呢?”褚青霄的心头却骤然不安起来。 罗宽肥硕的脸上嘴角咧开,张开的巨嘴中,褚青霄隐约看到他的咽喉处,有一张绝望人脸,腐烂了半边。 他闷声说道。 “所以。” “我在想,或许我可以吃掉一个神……” “从而成为一个” 第八十二章 那个女人 “所以。” “我在想,或许我可以吃掉一个神……” “从而成为一个神……” 罗宽的话响起。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他有些错愕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烛阴神血是他最重要的秘密,从始至终他只对两个人说起过此事,一位是楚昭昭,一位是……赵念霜。 褚青霄并不觉得这二人会出卖自己,那眼前这位鬼鸦寨的寨主又是如何洞悉这一点的呢? 褚青霄的心头骇然,他很清楚自己并非眼前之人的对手,故而在这时目光游离的看向四方,已经开始寻找最合适的逃命路线。 而罗宽显然看出了褚青霄的心思,他并不着急,只是朝前迈出一步,与此同时他的眉心有一道鬼鸦印记亮起。 但不同于寻常鸦奴,他眉心的鬼鸦印记明显更加复杂,更加栩栩如生,并且那印记闪烁着金色流光,竟是带着几分神圣的气息。 而就在那金色的鬼鸦印记浮现的刹那,褚青霄的身子却是忽然一颤,脸色陡然煞白。 他的体内一股灰色的气息涌动,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中涌来。 只是一瞬间,褚青霄的额头上便冷汗直冒,他的身子在剧烈的痛处下,不由得弓起,然后双手撑在了地上,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 罗宽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他并无半点惊讶之意,只是低头盯着褚青霄,面色平静。 褚青霄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嘴里的低吼声愈发的剧烈,额头上,之前散去的鬼鸦印记,竟然在这时,再次缓缓浮现。 而与之前灰色的印记不同,此刻那鬼鸦印记周围浮现出阵阵诡异的猩红之色。 “作为古神的转世,你确实有无穷的潜力,但你太不小心了。”罗宽看着褚青霄额头上的那道印记,嘴角上扬,浮出笑意。 “唐虎是你杀的吧?那几位始终的鸦奴也是被你毁去鸦奴印的吧?” “还有李观水和他体内的魔种,也是被你所杀。” “你以为你杀人灭口之后,就可以让一切无从查起,但你想不到的是,鬼鸦神种下的魔种,一旦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与鬼鸦神的心神相连的地步,魔种虽然被你毁灭,但鬼鸦神只需要付出些许代价,就可以看见魔种死前所经历的一切。” “说起来为了得到鬼鸦神的帮助,我还献祭了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她的血肉甜美,本来应该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食物,但为了找到你,我却不得不将之送给鬼鸦神。”说道这里,罗宽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 他旋即又言道:“但从鬼鸦神那里得来的画面却甚是模糊。” “显然,你有心抹去了一些画面,让我根本无法看清你的容貌。可从那模糊的幻境中,我却看见了那个叫月见的姑娘,而从一些断断续续对话中,我能感觉到,身为古神的你,对这个凡人很是在意。” “你看,我只要把她抓到鬼鸦寨中,你迟早会现身救她。” “而只要想试图救她,你就得将她体内的魔种吞噬……” 罗宽在这时慢悠悠的说着,脸上的笑意弥漫,带着一股胜利者所独有的傲慢与轻蔑。 褚青霄的嘴里在这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罗宽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赵念霜说得很对,烛阴神血对他而言是天大的机缘,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机缘的存在,同时也会引来旁人的觊觎,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旁人设下的圈套。 这样想着,褚青霄艰难的抬起头,看向罗宽,眉宇间充斥着惊恐。 罗宽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目光,他继续言道:“魔种之中含有一丝鬼鸦的本源之力,不多,但却足以控制寻常人。” “而这股力量对于更高阶的神祇而言,并不足以构成威胁,反倒可以将之吸收分解成为养料。” “作为高阶古神转世的你,自然可以将这些魔种吸收,就像你杀死唐虎后,将那些鸦奴身上魔种吸收一般,这对于你而言,是难得的盛宴。” “当你来到这鬼鸦寨,看见这足足数千人道刚刚被种下魔种之后,你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多美味的魔种,自然也会想办法将之一一吸收。” “这种低阶的魔种对你固然构不成威胁,但当这股力量在你体内堆积道一定数量,你又没有来得及将之消化时,哪怕你是古神转世,但这股力量依然足以短暂的控制你,让我可以慢慢享受你这身为古神的鲜美血肉。” 说着,罗宽闭上了眼睛,在那时深吸一口气,他的脸上顿时浮出了迷醉之色。 “多么美妙的血肉。” “让我猜猜,如你这般美味的神祇,是什么级别的古神……” “月神?不对,阳神?似乎还是差了些,难道你是曾经侍奉过神座之主的神柱?” 罗宽这样说着,眸中的光芒愈发的炙热,他有些急不可耐的走上前来,目光火热的上下打量着褚青霄。 “如果我能吃掉你,哪怕能得到你神性的一成,我就可以成为阳神级别的神祇,哪怕是神瞾境的修行者也无法对我造成威胁,什么鬼鸦神,什么天悬山,都没办法再制约我。” “我可以再活上千年、万年……” “想不到啊,我罗宽竟然能获得这样的机缘!” 他说罢这话,他的嘴在这时缓缓张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从他的嘴里涌出。 同时他的嘴角也随着大嘴的张开,而不断开裂,整张脸都在这时不断裂开,化作了八段巨大的触手一般的事物。 而透过对方那巨大的口腔,褚青霄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体内尚有七八道腐烂了大半边的身躯,在他蠕动的血肉内壁之上镶嵌着,似乎还未被彻底吞噬同化。 哪怕是经历过永夜界这般诡异之地的褚青霄,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吓得亡魂皆冒,这个罗宽,此时此刻根本就不能再被称之为人,而更像是一个靠着吞噬血肉为生的鬼怪! 罗宽裂开的脸化作的触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要将他的身躯包裹,一道巨大的舌头也在这时吐出,缓缓的涌向褚青霄。 褚青霄当然明白一旦被其吞入体内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悲惨的结局。 他皱着眉头,试图移动自己的身躯。 可他的身躯在此刻,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任凭他如何驱使,自己的身躯却纹丝不动。 就如罗宽所言,那些被他从鸦奴们的身上散去的鸦奴印中所包裹的力量,都在此刻涌入了他的体内。这股力量他虽然可以将之化解、吸收,成为他的力量,但这个过程却需要时间。 而现在,他却只能被这股力量所控制住身形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罗宽的触手距离他越来越近,褚青霄的眉头紧皱,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 周余城很高兴。 作为天悬山青雀峰的执事。 他这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年过七旬的他如今的修为还停留在六境,这还是在天悬山各种灵丹妙药的堆积下才勉强达到的,终其一生,他都没有触碰到八境的机会。 在天悬山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成就与这样的年纪,并算不得特别出众。 但论起地位,整个天悬山除了九座神峰的峰主,与几位太上长老外,却无人敢说凌驾在他之上。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十二年前,他去到了武陵城,为天悬山带回了一位弟子。 从那天起,他便一直照顾着那位弟子,看着她一路破境,从并无半点修为,到抵达七境,只花去了十二年的时间。 而现在,她抵达了八境。 作为已经几乎是内定的下一届天悬山掌教,赵念霜突破八境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的内便已经在天悬山传开,其余八峰的峰主以及各个重要堂口的执事都在这时带着贺礼赶来。 周余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满脸笑容的迎接着各个天悬山大人物的到来,将他们引入宴会,却不见赵念霜的踪影。 他皱了皱眉头,赶忙一路跑到了赵念霜的小院外。 “念霜,快一些,诸位峰主与掌教都到了。”他站在院门外,如此言道。 “嗯。周爷爷,念霜这就来。”院中很快便传来了赵念霜清冷的声音。 周余城闻声也不再催促,安静的在院外候着。 赵念霜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周余城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她刚离开武陵城时,像一只刚刚离开母猫的小猫崽,她眼中始终带着惶恐与警惕,对人做事也始终带着小心翼翼。 膝下无后的周余城心生怜悯,对其多有关照,而当赵念霜展露出天赋,一路从一个寻常弟子,成为如今的青雀峰峰主后,她对周余城的态度却并未有半点的改变,依然恭恭敬敬。 得益于此,周余城在这天悬山的地位也才水涨船高。 想到当初那个怕生生的女孩,即将成为天悬山的中流砥柱,周余城也不免有些感慨。 想着这些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打开,赵念霜走了出来,她歉意的看向周余城压倒:“爷爷久等了。” 周余城摆手道:“老头子等再久也没有关系,但不能让其他峰主与掌教觉得怠慢,念霜,快走吧。” 说罢这话,周余城便转身在前方引路。 身后的赵念霜闻言也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可就在这时,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迈出的脚步悬在了半空中。 感受到这一点的周余城不免回头疑惑的看向女子问道:“念霜,怎么了?” 赵念霜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抬头看了周余城一眼,说道:“爷爷你先行一步,我一会便道。” 说罢这话,她根本不给周余城半点再言的机会,转身便又走入了小院,将院门合上。 周余城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错愕的站在原地。 …… 院门合上的刹那,女子眸中涌出诡异的紫芒机,清冷的脸上,也浮出滚滚杀机。 她的双拳握紧,一身白衣鼓动。 “区区外神使徒,也敢觊觎我青霄哥哥!” “该死!” 她这样说罢,一只手缓缓伸出,一枚紫色的骨翼状印记便浮现在了她的手中,她的眉心亮起一道与之如出一辙的印记。 砰。 只听一声脆响,她手中的紫色印记在那一瞬间被她捏碎。 她眼露紫光,看着那散去的印记光点,脸上的神情遗憾。 “本来是想要把这东西留在青霄哥哥体内,这样就能让我感觉一直和青霄哥哥在一起……” “现在就只能便宜那个卑劣的女子了……” “但没关系,青霄哥哥能活着就好。” “下次见面杀了那个寄宿在青霄哥哥体内的女人吧……” “毕竟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和青霄哥哥在一起……” 这样说着,赵念霜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 与此同时,褚青霄的灵府之中。 第三神柱之内,三娘所化的壁画之上,三娘的额头上,一道紫色的骨翼印记浮现。 但下一刻,那紫色印记猛然碎裂,点点紫芒涌入三娘的体内。 三娘紧闭的双眸,在那一瞬间,猛然睁开。 第八十三章 黑翼 三娘睁开了眼。 她的身形从神柱之上缓缓走出。 她的目光之中尚且还有些许迷茫存在,显然,她还并未弄清自己的处境。 她皱着眉头看向周遭。 她正身处一座府门之中。 府门的正中有一道巨大的石柱,石柱的中央镂空,一滴黑色的血液在其中悬浮、涌动。 而四周,有足足十二道青铜柱矗立,青铜柱周身隐隐流动着一股让她感到亲切,但同时敬畏的气息。 同时,整个府门中,都弥漫着一股灰色的气息,他们凝结成一道道蛛网状的事物,将府门中的一切包裹,时不时那些蛛网状的事物中,便会闪过一道鸦雀的虚影。 她从这些蛛网状的事物中感受到了一股对她而言极具吸引力的气息。 她想……吃了这些东西。 这样的念头在涌现的瞬间,便变得极为强烈。 强烈到近乎难以遏制,就像是饥肠辘辘之人忽然见到了一大桌子鲜美的食物一般。 三娘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芒,下一刻,她背后的一对骨翼猛然张开,旋即巨大的吸力从骨翼中涌出,那些弥漫在府门之中的蛛网状事物,被这股巨大的吸力所拉扯,在这时不断朝着三娘涌来。 那些事物在触及到三娘的骨翼后,便瞬息消融,融入三娘的体内,三娘周身的气息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变得磅礴与汹涌。 同时一道道黑色的羽毛开始浮现在那骨翼之上。 不过十余息的光景,灵府之中覆盖的蛛网状事物便被她尽数吞没,她背后的骨翼也在这时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羽毛,化作了一对黑翼。 感受到从周身涌来的强大气息,三娘的双眸在这时缓缓睁开。 随着吸纳了足够强大的神力,她的记忆也在这时恢复。 她想起了在那宛城的雨夜。 已经被外神控制的张泉朝着她迈步走来。 她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女孩,身后从地上爬起的张兴宗冲上前来。 他大声的说着,张家人已经都死了,张月和其他几个孩子,是张家仅剩的后人。 他说如果张家主在世,一定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张泉眼中的犹豫。 可下一刻,两位监天司的执金卫忽然杀到,他们一人将张兴宗拍飞,一人手起刀落,将数位孩童一一斩杀,同时一掌拍碎了房门的立柱,于是房门倾塌,她在努力护住了怀里的张月,可下一刻,顾远怀的飞剑袭来,却还是将张月的胸口洞穿。 然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张泉暴怒的脸,和他冲向执金卫时那愤怒的背影,以及很快将这一切都淹没的漫天大雨。 再之后,她似乎陷入了一场长眠,当她再次睁开眼,她看见了褚青霄,他将某种强大的事物灌入了她的体内,她因此重生,也因此出现在了这里。 在这种明悟升起的瞬间,她也感受到了褚青霄此刻的状况。 那种被镌刻入她灵魂的印记告诉她,她要保护他。 …… 罗宽的脸裂开所化作的八道触手距离褚青霄的面门越来越近,已经将褚青霄的脸颊包裹。 褚青霄的身子颤抖,他努力的想要逃离此地,可体内的气机却被额头上那道血红色的鸦奴印所禁锢,他一时间可谓动弹不得。 而就在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此刻已经没了任何胜算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他体内那股禁锢住他的力量正在飞快的消散,同时额头上的鸦奴印也猛然散去。 他的心头一震,没有时间去纠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子退去一步,临渊剑猛然出手,入阵崩山的法门于体内运转,轰向那朝他涌来的触手。 显然,罗宽也没有想到褚青霄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摆脱鸦奴印的束缚,面对褚青霄的攻势,可谓毫无准备。 临渊剑的剑身之上裹挟着的力道巨大,顿时便将一道触手轰得血肉模糊。 “啊!!!” 罗宽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声,触手涌来的攻势也是一滞,借着这个机会,褚青霄再次退去数步,终于与罗宽拉开了距离。 八道触手在这时被罗宽收回,在他的脸庞上聚合,化作人脸,只是那张人脸的左脸脸颊处却多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疤。 “不愧是古神转世,想不到,你竟然能这么快就挣脱束缚。”他的脸上不再有半点之前的平静之色,反倒涌出了些许愠怒,他如此说着脸颊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 而随着此言落下,他的身形也猛然消失在原地。 褚青霄一愣,下意识的想要用修罗界却感应对方的位置,这修罗界张开的瞬间,却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是一个可以熟练的隐藏自己的“气”的可怕对手。 他意识到不妙,可这一息不到的犹豫,当他再次回过神来,对方的身形却依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拳在这时朝着他的腹部轰出,褚青霄甚至没有来得及提起手里的剑,那一拳就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小腹。 噗! 他的嘴里顿时喷出一口血剑,身形也旋即暴退数步。 而还不待他站稳身形,罗宽的身子一闪,却是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褚青霄同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拳便在这时轰击在他的后背。 褚青霄的身子再次飞出,嘴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罗宽的实际战力已经接近六境,哪怕他不隐藏自己的气机,褚青霄的修罗界也难以跟上他那已经超出褚青霄数十倍的速度。 这一次,褚青霄飞出的身子重重落在了祭坛之上,在石料堆砌而成的祭坛上砸出了一个巨坑。 他的身子重重倒在地上,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都在这时传来剧烈的痛处,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可每当他的双臂与双脚试图发力,可周身剧烈的痛处便让他的身躯重重的栽倒在地。 哪怕没有了那鸦奴印的束缚,他与罗宽之间的差距依然巨大无比,这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以至于褚青霄在那时都不免心生绝望,他着实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与之对抗的资本。 哒。 哒。 罗宽的脚步声从褚青霄的身后传来。 那一声声靴子落在碎石上的轻响,低沉、阴森。 仿佛是阎罗催命的锣鼓。 他一步步朝着褚青霄靠近,褚青霄亦能感受的真切。 他费劲力气想要站起身子,却屡屡再次跌倒,最后也只能勉强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 “看样子,你真的是神柱级别的古神,但可惜你太弱小了,不然或许还真的让你跑了。”罗宽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他嘴里如此说着,低着头俯视着褚青霄。 他说罢这话,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再次变得灼热,同时那只手巨大的手,也在这时伸出,缓缓的就要摁住褚青霄的头颅。 而周遭鬼鸦寨中的乱象也平复了不少,十余位鸦神将也缓缓朝着此处靠了过来。 无论天时地利,在这时都并不在站在褚青霄这一边。 眼看着那罗宽伸来的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褚青霄的脸色也骤然难看,但他却并不愿意在此时束手就擒,他一咬牙,哪怕牵动体内的伤势,周身涌来剧烈的痛处。 但他还是在这时将手中的临渊剑猛地朝前送出,直攻向那朝着自己伸来的手掌。 罗宽显然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六境强者,他的体内并无半点灵力的存在,褚青霄的剑,毫无疑问的洞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淋漓,不断涌出。 罗宽也在这时一愣,他看了看自己被洞穿的手掌,旋即将之缓缓顺着剑身抽出,血肉滑过剑身的场景看得人头皮发麻,可他却似乎并不觉得痛苦,反倒神情平静。 当他将手掌彻底抽出时,临渊剑上,已然满是鲜血。 罗宽在这时握紧了被扎出一道血洞的手掌,手掌上的伤口瞬息愈合。 褚青霄看得脸色发白,他难以理解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几次伤到对方,在对方看来,却似乎都无关痛痒。 而在伤口痊愈的瞬间,罗宽的脸上顿时涌出凶戾之色,他的一只脚猛然抬起,重重踩向褚青霄的胸膛。 他的速度太快,褚青霄根本来不及反应,对方的脚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褚青霄胸膛处的肋骨碎裂,他的嘴里再次喷出鲜血。 但罗宽脸上的凶戾之色,却并未因为褚青霄的惨状而消弭半分。 他将自己的脚再次抬起,作势就要再次落下。 他不喜欢褚青霄的反抗。 就像当初,他得到鬼鸦回应时,决定杀死自己的儿孙,作为献祭那一晚。 在他要掐死自己最后一个孙子时,那个小混蛋竟然试图反抗,他用自己牙齿咬了他一口,然后用愤怒且阴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那目光让他出离愤怒。 他们没有资格反抗。 因为是他生养了他们。 同样,褚青霄也没有资格反抗。 因为是他用他的算计,将他困于此地。 他们的反抗,他们的目光,就仿佛在告诉罗宽,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可他…… 怎么会错! 他眸中的凶戾之色再次浓郁了几分,那只伸出的脚裹挟着浑身的力道就要落下。 而此刻的褚青霄肋骨断裂,内府受伤严重,根本再也提不起半点的气力。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脚,距离他越来越近,下一刻就会将他的头颅踩碎。 可就在这一切即将发生之时,褚青霄的眼前忽然一暗。 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与那只脚之间…… 褚青霄愣了愣,他定睛看去,却见那事物是一只…… 黑色的羽翼! 第八十四章 逃离 黑色羽翼的主人在那时扬起了自己的黑翼,将罗宽的脚震开。 同时她转身看向褚青霄,低声言道。 “第三神柱,神将薛三娘,得永夜赐福,重生归来。” 褚青霄一愣,他看向对方,却见那双黑翼的主人赫然便是被自己融入神柱之中的三娘。 只是相比于之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此刻的三娘却是有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当然还是原来那副容貌,美艳动人的脸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但不同的是,如今的她经历了生死,浑身弥漫着一股冷峻的气息,身上也多出一件血红色甲胄。 整个人看上再无之前的柔美之态,反倒英气十足。 “三娘姐姐……”褚青霄也回过了神来,他有些激动,可身躯上的伤口却让他难以起身。 薛三娘却是在这时伸出手,扶起了褚青霄,将他的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尊上放心,三娘会救你出去的。”她如此言道。 而这时,被震退的罗宽在短暂的诧异后,目光落在了三娘的身上,他神情古怪的打量着这身后生有一对黑翼的女子,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浮出惊骇之色。 “你是他的神柱,所以……” “他不是什么月神、阳神,也不是神柱……他是曾经拥有神座的不朽!” 在明悟这一些的刹那,恐惧漫上了他的心头,他的身子开始颤抖,浑身的肥肉抖动。 “不朽……不朽……” “你竟然是不朽……” 他恐惧得脸色发白,但下一刻,贪婪的念头却涌上了心头:“可那又怎样,现在的你孱弱无比……” “我如果……如果吃了你,那我亦可成就不朽!”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境,就像是是一位乞丐以为自己捡到了一枚金元宝,以为可以靠着他从此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可忽然发现,手中的东西,不是元宝,而是一座通往无穷宝藏的钥匙…… 他会在短暂的惊恐之后,陷入疯狂。 贪婪之色浮上了罗宽的双眸,他的身子在颤抖,浑身的肥肉仿佛无法支撑他这样的欲望,开始膨胀,他的衣衫被撑裂,身形开始拔高,脸上的神情疯狂到近乎狰狞。 “我要吃了你!” “吃了你!” 他一步步的朝着褚青霄与薛三娘靠近。 巨大的压迫感在那时席卷而来。 三娘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虽然苏醒,也虽然吞噬蕴含着鬼鸦神性魔种之力,但她毕竟底蕴孱弱,转换而来的力量不足以让她对付眼前这个战力与六境相当的家伙。 但她也并非毫无手段。 她的脸色在那时一沉,眉宇间,一道鬼鸦印记浮现。 而那道鬼鸦印记,隐隐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这鬼鸦印记浮现的刹那,一旁正围拢过来的鸦神将们,纷纷身子一颤,他们的眉心鬼鸦印记也旋即涌动,眸中闪过一道森白之色,下一刻,这十余位鸦神将仿佛被夺取了神智,纷纷转头面向罗宽,身形一闪,竟然在这时朝着罗宽扑杀了过去。 三娘吸收了数量巨大的魔种之力。 而魔种之力的本质其实就是那位名为鬼鸦的外神的灵魂碎片。 鬼鸦寨的运作,则是呈现出金字塔状的形态。 鬼鸦在罗宽的体内种下魔种,从而控制罗宽,当然这样的控制因为他无法降临这方世界,而略显薄弱。 罗宽则通过在鸦神将的体内种下魔种,控制鸦神将,再由鸦神将在寨民以及鸦奴体内种下魔种,控制整个鬼鸦寨。 这些魔种在信徒体内生根发芽,不断成长,那一缕稀薄的鬼鸦灵魂之力也会得到成长。 但灵魂之力可以壮大,但其层级却是不会改变,这涉及到类似神性的复杂概念。 既,灵魂之力是力量,而神性是使用力量的工具。 鸦神将可以通过修行壮大体内魔种的灵魂之力,但却因为没有与之匹配神性,所以无法反过来控制罗宽。哪怕他魔种中的鬼鸦灵魂已经强出罗宽数十倍。 整个鬼鸦寨都按照这般阶级森严的逻辑运转着。 而三娘却不一样。 她是永夜神座下,第三神柱的所有人。 哪怕永夜落败,哪怕她底蕴孱弱,但拥有神柱,便意味着她拥有足够强大的身形。 当她吸收了足够数量的魔种之力,再配上她身为永夜神柱的神性加持,完全可以利用这些魔种中蕴含的鬼鸦灵魂碎片,模拟出凌驾于罗宽之上,却低于鬼鸦本尊的神性。 这样的神性不足以控制罗宽,却足以越过罗宽向这些鸦神将们发出命令。 …… 十余位鸦神将的忽然倒戈,让罗宽一时间措不及防。 他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手下的背叛却让他极为恼火,他怒吼着将其中一位鸦神将撕成了碎片,然后巨大的肚腩裂开,化作一道血盆大口,将那鸦神将的身躯吞入腹中。 但下一刻,更多的鸦神将涌来,将他的步伐阻挡。 三娘的脸色隐约有些发白,动用这样的手段对她来说消耗极大,但她还是咬着牙,忍着心头的不适,继续催动鬼鸦印记,那些围绕在周遭的鸦神将以及鸦奴印控制的寨民,在这时也纷纷被三娘所蛊惑,一个个接着一个朝着罗宽冲杀而来。 做完这些的三娘看着被近百人围着的罗宽,见他似乎一时半会难以脱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尊上,得罪了。”她这样说道,在褚青霄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褚青霄拦腰抱起,旋即背后的双翼一振,竟是带着褚青霄凌空而起,朝着鬼鸦寨外遁去。 …… 被女人这样抱着,对于褚青霄而言,倒是一件极为新奇的体验。 放在平日,以褚青霄的性子大抵不会接受这样的方式。 但此刻的他着实太过虚弱了一些,他肋骨起码有四根断裂,五脏六腑都有大大小小的不同伤势,为了尽可能的脱离鬼鸦寨的范围,三娘背后的双翼不断拍打,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迎面而来的罡风刮得褚青霄脸颊发疼,褚青霄的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脸上的神情也极为萎靡,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担,已经缓缓垂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 “尊上!” “再坚持一会!” “我马上就为你疗伤!” 三娘也察觉到了褚青霄的状况,她大声朝着褚青霄吼道。 “嗯……”褚青霄闷闷的应了一声,语调沉闷,声音也细若蚊啼。 显然,他的意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三娘的心头一沉,脸色焦急。 她的低头看向身下,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西原峰西侧的半山腰上,守卫的数量明显减少了许多,她打量了一会,瞥见一处山坡之下,似乎有一座洞口,像是某些野兽的居所。 她没有犹豫双翼一振便在这时,带着褚青霄飞入那山洞之中,一入洞口便问道一股腥臭味,伴随着的还有阵阵警惕的低吼。 三娘侧头看去,只见一只黑豹正在朝着她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三娘的目光一寒,瞪了那黑豹一眼,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豹,顿时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眼中露出了恐惧之色,身子也瞬息趴在了地上,嘴里的低吼,也化为了呜呜的求饶声。 三娘见唬住了黑豹也不再理会对方,在这时将褚青霄放在了地上,自己也赶忙伸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查看对方的状况。 褚青霄体内的状况很差,五脏六腑之中不断渗血,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几乎每一息的时间过去,都意味着他的生机会消减一分。 单凭灵力很难应付这样的伤势,这需要药物的滋养以及长时间的静养方才可能慢慢痊愈。 三娘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体内的力量为褚青霄护住心脉,保住他的性命,然后再想办法将他带出太玄山,寻人医治。 事态紧急,三娘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在这时沉下心神,试图将自己的力量灌入褚青霄的体内,为其护住心脉。 这样想法固然是没错,也是如今这处境下最好的办法。 但唯一的问题,在今日苏醒之前,三娘还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虽然背负着血海深仇,可却并无半点修为在身。 对于灵力催动以及各种法门运转的知识全靠着神柱之中传承神性而来。 凭着这些,她确实可以应付大多数的问题,但用灵力护住心脉这样的法门对施法者掌控灵力的要求极高,毕竟所涉及的是心脉这般关乎性命之物,而这些东西极为脆弱,但凡有些许失误,反倒会伤及褚青霄本就受伤严重的心脉,弄巧成拙。 三娘做得小心翼翼,可却因为并不熟练的缘故,屡屡在灵力眼看着要附着到心脉之上的刹那,有溃散开来。 几番尝试,情况依然不见好转,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褚青霄的状况越来越糟。 三娘顿时心急如焚,而越是慌乱,对灵力的控制便越是不尽人意。 一旁趴在地上的黑豹,看着眼前急得双眼泛红的三娘,又看了看昏死的褚青霄。 它似乎理解到了什么,在这时起身去到洞口的深处,好一会之后,它忽然从洞口中走出,嘴里含着一枚青翠如玉的果子,将之放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第八十五章 善良 “呼!” “呼!” 罗宽喘着粗气,一只脚单膝跪地。 他的衣衫碎裂,衣衫下的身躯到处可见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而他周遭的地面上,到处可见残肢碎肉,满地的鲜血四溢,流淌不息。 周围赶来的寨民与鸦神将们,都目光恐惧的看着此刻站在那血肉之中的罗宽,不敢言语,唯恐对方在盛怒之下,将怒火倾洒在自己的身上。 “你们……”好一会之后,罗宽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他低声说道。 “全站在这里干什么,去给我把那家伙找回来!” 大概是听出了罗宽这语调中被极力压抑的怒火,周遭的鸦神将赶忙应道:“可……可他早就被那个女子带走了……” 罗宽转过了头,目光冷峻的看向那出声的鸦神将:“你们就没人去跟上她吗?” 那鸦神将的身子一颤,赶忙道:“我们……我们见寨主被这些叛徒围攻,担忧寨主的安危所以……” “担忧我的安危?”罗宽的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为何你们只是看着,却无一人出手?” “是不是想着,或许这些叛徒能够杀了我,然后你们就可以取而代之?”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骤然煞白,纷纷在那时扑通跪下,嘴里带着哭腔的说着求饶之言,语气之悲切,显然是对眼前之人畏惧到了极致。 “废物!”罗宽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嘴里如此说道。 此言一落,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罗宽的脸猛然裂开,化作一道道触手,涌向四周,将地上的血肉全部卷起,送入自己嘴中。 那场面甚是诡诞,哪怕是作为他心腹的鸦神将们也从未见过自家寨主的这副模样,他们的脸色发白,胃中翻涌不止,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低着头,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而这时,将那些血肉吞入腹中之后,罗宽的身上的伤势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了过来,同时,他浑身的肥肉也在这时收敛,身躯不再如之前那般臃肿。 他的身形变得挺拔与修长,身上的肌肉棱角分明,看上去还几分奇异的美感。 于此同时,他的背后一对黑色的羽翼张开,他微微振翅,身形离地而起,他看着自己这副完美的躯体,嘴里喃喃言道:“这副躯体已经不能再维持太久,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得吃了他!” 这样说着,他疑惑的侧头看向周遭跪拜在地的众人,再次幽幽问道。 “怎么?你们是在等着我去找吗?” 这话一出,众人一个哆嗦,不敢再耽搁半刻,寻常寨民纷纷转身在这时朝着寨门外逃一般的离去。 而那十余位鸦神将,背后则纷纷生出双翼,振翅而去。 …… 楚昭昭扶着月见,走在跟在紫玉的身后,后方,那个曹顺也扶着黄曲象一路紧赶慢赶。 身后追来的鬼鸦寨匪盗已经在楚昭昭与紫玉的联手之下被清理了一轮,本来按照最初的计划,她们此刻应该从西原峰背后的山道离开,虽说那处小道上也有鬼鸦寨的匪盗布防,但相对来时的主道,匪盗们的数量会少上不少,并且他们也可以尽量规避。 但让楚昭昭与紫玉都没有料想到的是,有大批的鸦奴也在这时跟了过来。 鸦奴们并不傻,他们中有那么一拨人在短暂的慌乱后,敏锐的意识到,这强闯鬼鸦寨,放出数千鸦奴的楚昭昭一行人才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所以这些鸦奴,从脱困那一刻起,就有心跟在楚昭昭等人的身后,他们小心翼翼的与楚昭昭等人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唯恐惹怒他们,但也不愿离得太远,唯恐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活命的机会。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的选择很聪明,这一路跟来,已经行至山道半途,可也只有七八人在混战中死去。 前方又有十来位鬼鸦寨的匪盗拦路,紫玉一人提剑上前,银光落雪如游龙一般冲杀入阵,那些寻常匪盗在拥有四境修为同时地煞王剑护体的紫玉面前,就如玩偶一般。 无人能近她身三尺之内,不过十来息的功夫,匪盗们便尽数败下阵来,纷纷倒地不起。 而眼看这群匪盗落败,跟在他们身后的鸦奴也赶忙快步上前,来到了那群匪盗的跟前,将匪盗们手中的武器纷纷取走…… 在这样随时有可能面对生死之境的情形下,手中握着刀剑,哪怕你并无修为,但也能让人安心不少。 “这群家伙……”紫玉的眉头紧皱,看着眼前这群衣衫褴褛的鸦奴,眉宇间有几分怒意。 “你们要跟到什么时候?”紫玉寒声问道。 一路走来,众鸦奴早已目睹了数次,紫玉如割麦一般收割鬼鸦寨匪盗们性命的场面。 他们固然也明白,如果惹得这少女恼怒,她想要杀他们,绝非难事。 面对她的质问,众人纷纷低下头,面露恐惧之色,却是无一人敢给予回应。 而这样的沉默,显然让紫玉跟家的恼怒,她的眉头一皱,手中的剑提起,就要迈步上前,那些鸦奴见状,脸色苍白,纷纷后退。 “算了,紫玉。”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楚昭昭却忽然走上前来,伸手拦住了紫玉。 她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那些鸦奴,言道:“他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跟着咱们,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 紫玉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在这时上扬,眉宇冷冽:“没有影响?” “你好好看看,他们的身上……”紫玉这样说着,伸手指向其中一人。 那是一位男子,身旁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 楚昭昭不明所以,在那时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赶忙捂住了额头,低下了头。 虽然他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是迅速,可褚青霄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对方的额头上,有一道诡异的黑鸦状事物——是鸦奴印! 褚青霄虽然在放走这些鸦奴时,尽可能的为他们毁去了体内的鸦奴印,但场面混乱之下,免不了存在那么些漏网之鱼。 而只要有这么一位漏网之鱼的存在,那就等于给鬼鸦寨留下痕迹,他们如果有心追踪,无论他们逃得多远,鬼鸦寨的人始终能掌握他们的行踪。 “哼,你确定他对我们没有影响?”紫玉冷笑问道。 楚昭昭的脸色在那时一变,周围的鸦奴们也顿时脸色难看。 他们纷纷侧头看向那那位鸦奴。 鸦奴的头在这时埋得更低了,他的身子在颤抖,脸色发白。 场面死寂了下来。 约莫足足十余息的时间之后,那位鸦奴握紧了拳头,挣脱了身旁女子死死拉着他衣角的手,然后回头目光闪动的看了女子一眼。 那是深深的一眼。 他仿佛在这一眼,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想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 而做完这些,他终于如释重负,在这时决然的退到了队伍外。 他的意思很明显,显然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诸人,他可以退出这行列,让他们可以安心的离开,不用被他拖累。而那位人群中与他同行的女子,在那时顿时眼眶通红,泪珠不停的下坠,几次想要冲出人群,但却被身旁的同伴拦住。 或许是被男子的行径所感染,人群中,又有七八位额头上刻有鸦奴印之人,在这时从人群中退出。 他们与自己的同伴告别,来到了男子的身侧。 做完这些,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投注在了紫玉的身上。 紫玉也有些发愣,她大概没有想到,这些家伙,能为了彼此,做到如此地步。 在她看来,这群鸦奴中的大多数,都是太玄山中的匪盗。 而这样人,理应是那种手中沾染无数鲜血的恶贯满盈之徒。 他们应该自私自利,应该是为了自己能做出任何恶事的家伙。 而眼前这场面,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皱起眉头。 “带他们一起走吧,已经快到山下了……”楚昭昭却终究不忍,在那时看向紫玉言道。 “去到山下,我们就和他们分开,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各安天命,让他们留在这里,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楚昭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祈求的味道。 紫玉的眉头又皱了皱,旋即一摆手道:“哼,你要当好人就当好人吧,可到时候要是真的出了岔子,可就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紫玉这般说罢,收剑归鞘,似乎有几分气恼,在这时迈步朝前走去。 楚昭昭却在这时一愣,但下一刻,她却是展颜一笑。 她知道,紫玉这姑娘素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 她赶忙看向那些鸦奴,言道:“走吧,跟紧了,快些到了山下,你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鸦奴们闻言一愣,显然还有些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而跟在楚昭昭身后的曹顺,他本就是鸦奴,自然对这些同为鸦奴之人感觉更为亲近,他一边扶着身旁的黄曲象,一边赶忙朝着那些发愣的鸦奴们示意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谢这位姑娘啊?” 众人闻言顿时如梦初醒,赶忙在这时纷纷跪拜了下来,嘴里激动的高呼道:“谢谢姑娘……” 楚昭昭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赶忙在这时伸手扶起众人嘴里言道:“快起来吧,快些赶路,早一刻离开这里,就多一分生机。” 众人此刻心头对于楚昭昭自然是感恩戴德听闻这话,众人亦都不敢忤逆,纷纷在这时起身。 …… “这果子,能救他?”三娘捡起了地上的青果,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黑豹。 “吼!”黑豹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回应,但声音出口,又似乎想起了方才这女子周身弥漫的恐怖气息,它顿时又赶忙收敛了低吼,压低了声音:“呜呜。” 三娘见状看向黑豹的目光顿时越发的古怪。 这家伙竟然听懂了自己的话? 她将信将疑的将那青果举到了自己的眼前,定睛看去。 这青果翠绿欲滴、晶莹剔透。 似乎确实并不像是这太玄山中常见的野果。 隐隐有阵阵香气从青果上溢出,三娘轻轻嗅了一下,便觉口齿生津。 但此物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凡,可毕竟是野兽带来的东西,来路不明,她亦不敢随意用在褚青霄的身上。 三娘正迟疑间,躺在地上的褚青霄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嘴里随着他的咳嗽,鲜血也不断从嘴里溢出。 三娘的心头一紧,赶忙蹲坐在褚青霄的身旁,伸手探查褚青霄体内的伤势。 他五脏六腑的状况愈发的糟糕,体内的经脉也开始有奔溃的迹象,血气逆流,在他的体内宛如蛮牛一般横冲直撞。 三娘心急如焚,她一咬牙,抓起了一旁的青果,递到了褚青霄的唇边。 但褚青霄此刻却已然处于弥留之际,他有意识的想要张开嘴,却使不上气力。 三娘见状,根本来不及多想,将那青果放在嘴边咬碎,然后低头将自己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将嘴里的咬碎的果片送入褚青霄的嘴里。 褚青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将嘴里的果片,缓慢的咀嚼了一会,然后他的喉咙间艰难的蠕动了一下,那果肉就在这时被他吞入腹中。 就在这一瞬间,三娘感觉到,褚青霄本来已经微薄到极点的呼吸,在这时明显强力了几分。 三娘的心头一喜,知晓这青果有用三娘当下也没了迟疑,赶忙将手里的青果再次咬碎,一块一块的递送道褚青霄的嘴里。 如此反复数次,待到褚青霄将那颗青果彻底吃完,褚青霄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鼻尖的呼吸也变得清晰可闻,三娘伸手探查了一番他体内的伤势,惊讶的发现他五脏六腑中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三娘面露惊喜之色,她可是清晰的感觉到过褚青霄的伤势是如何的严重,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再耽搁一两刻的时间,便会危及生命,可这看上去寻常的青果下肚,褚青霄的伤势便有了极大的缓解。 哪怕是于此之前,一直被三娘奉为神物的巫婆婆手下的蛊虫,与之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还有吗?”她转头看向黑豹,如此问道。 黑豹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叫声,趴在地上的身子这时站起,它摇晃着尾巴,转身走入洞穴深处。 三娘见状也在这时赶忙迈步跟上,在穿过一道并不算长的通道之后,前方的黑豹停下了步伐,朝着三娘呜呜的叫唤了几声。 三娘定睛看向前方,只见眼前的洞口忽然变得宽阔,一个深越十丈的深坑出现在了三娘的眼前,而那深坑之中,洞壁的边缘,爬了了一种三娘不曾知晓的植物的藤蔓,藤蔓之上便结出了密密麻麻的这种青色小果。 三娘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的喜色更甚,有了这些果子,她可以很快让褚青霄恢复过来。 而就在她暗暗心喜的档口,那黑豹却跃上了不远处的峭壁上的凸起处,它显然已经来过此处许多次,来回跳跃的身形腾挪,轻车熟路的从那岩壁的藤蔓上取出了七八颗青果衔在嘴中,然后跳回了三娘的跟前。 它将那些青果一一吐出,然后抬头看向三娘,脸上竟然有几分邀功之色。 “谢谢。”三娘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的黑豹,似乎更加的高兴,又在这时转身跃入平台,给三娘取回了十来枚青果方才停下。 眼看着眼前的青果堆成了小山,三娘赶忙叫停了黑豹。 “够了。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方才逃到此地,有这些果子已经足够给尊上救命了,剩下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三娘的性子素来良善,从不贪得。 黑豹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三娘的话,但却明白对方似乎不再需要更多的青果,所以也停下了步伐,蹲坐在原地,一脸讨好的看着三娘。 褚青霄已经没了大碍,三娘的心情也好了些许,她伸手摸了摸黑豹的脑袋,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看向黑豹道:“你对尊上有救命之恩,我该如何谢你呢?” 黑豹歪着头,神情困惑。 三娘的也有些为难,毕竟她好像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看你好像有些灵性,能在这西原峰待这么久的时间,而又不憋鬼鸦寨的匪盗们发现,想来也极为聪慧,不若,我就赠你一缕神性吧。” 三娘如此说道,一只手朝着黑豹的眉心一指,一道金色的事物便涌入了黑豹的体内。 黑豹的双眸在那时顿时变得清明了几分…… 神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神髓更加稀有的事物,哪怕是那些降临此间的外神,所能产出的神髓中包裹的神性也极为稀薄。 也是三娘成为神柱,神柱中遗留的些许神性被她继承,放才能让她在此刻分化出些许赠与黑豹。 可这事大概也只有三娘能做得出来,哪怕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她那份被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却始终未有更改,旁人帮了她,她自然要回赠最珍贵的东西作为谢礼,这大抵就是她内心最简单,也最纯粹的逻辑。 …… 楚昭昭一群人在夜色中前行。 他们又经历了三四轮守在山道上的鬼鸦寨匪盗。 鸦奴们大抵是为了感谢楚昭昭的帮助,亦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用,以至于被抛弃,他们在接下来这几次遭遇战中,很主动的上前帮助紫玉作战。 尤其是那几位身怀鸦奴印之人,最是勇猛,虽说紫玉修为不凡,但以一敌多,时不时还是会有些麻烦,有了鸦奴的帮助,楚昭昭可以把月见交给鸦奴照看,自己亦能加入战场,紫玉压力缓解不少,一路突围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在又清理了一队鬼鸦寨的匪盗后,众人已经来到了接近山底的地方。 楚昭昭面露喜色,从一位女鸦奴的手中接过月见,将之扶在自己的肩头。 “到了山底,山道会好走许多,苍鹰寨的寨民都在前方等着我们,只要到了沧州我们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青霄也安排妥当了。”楚昭昭看向身旁的月见在那时言道。 月见点了点头,神情还有些虚弱,嘴里低声道:“谢谢……” 楚昭昭正要应是,一旁的黄曲象却走了过来,在约莫半刻钟前,黄曲象便不再需要曹顺的搀扶,体内的伤势恢复了些许,甚至帮着众人斩杀了三四位鬼鸦寨的匪盗。 “那这些人呢?”黄曲象低声问道。 楚昭昭一愣,神情有些不解。 “你觉得他们会在到了山脚后,就真的离去吗?”黄曲象闷声问道,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 楚昭昭反应过来,她看向周围的鸦奴,他们显然还沉浸在这一次的胜利之中,众人的眉宇上都写满了喜色,显然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太玄山的各个山寨都人人自危,只要鬼鸦寨未灭,他们无论去到哪个山寨都无人敢收留这些从鬼鸦寨逃出来的鸦奴,他们唯一的选择还是跟着我们。” “在这里你一时心软,把他们带到了山底,可到了山底,他们如果还跟着你,你能下得去手驱赶他们吗?” “而如果不能,他们一路跟着,一旦到了苍鹰寨聚集之地,鬼鸦寨的人杀到,你会害死更多的人。” 黄曲象的声音沉闷,说出这话时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楚昭昭闻言也是脸色一变,她之前只想着将这些鸦奴救下,却并未去想其中的后果,此刻听闻这话,顿时脸色发白,神情难看。 “你现在能救他们,所以他们把你当做救星,处处恭维,小心伺候,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如果一旦鬼鸦寨袭来,为了逃命,他们转瞬就会把你丢掉,跑得无影无踪,可麻烦就留了下来。”黄曲象这样说着,眉宇阴沉,仿佛就好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般。 “我救他们只是因为我想救,并不奢望他们为我做什么!”楚昭昭皱了皱眉头,这样言罢,旋即又道:“你放心,待会一到山道我就会让他们离去,绝不给他们纠缠的机会。” “我没有愚善到本末倒置的程度,更不会因此害了你黄统领的性命!” 黄曲象闻言笑了笑:“我这条命是你和褚青霄救的,你们要我死,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只是想要用我的经验告诉你,有时候善良的代价远比你想象中要沉重。” 黄曲象说罢这话,便转过了身子,提着剑走向队伍的前方,并无再与楚昭昭争论的心思。 楚昭昭皱着眉头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阴沉。 “黄统领好像以前就是因为被人陷害,才不得不逃入太玄山,落草为寇,故而他做事谨慎了些,你……不要在意。”身旁的月见在这时轻声说道。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侧头看了她一眼,旋即摇头道:“无碍,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说完这话,楚昭昭也不再多言,扶着月见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行。 而这一次他们确实并未再遇见什么阻碍,很顺利便赶到了山脚。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众多鸦奴们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尴尬的处境。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这时看向楚昭昭,目光中闪动祈求之色,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希望楚昭昭能带他们再走上一程。 紫玉的双手环抱着长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面,似乎在期待楚昭昭要如何处理。 黄曲象也眯起了眼睛,跟在他身后的曹顺低着头,有心想帮着这些鸦奴说上两句话,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并非众人中的一员,只是因为褚青霄的一句承诺而被一同带着,他终究没有那份为了心头的些许恻隐而让自己失去活命机会勇气。 楚昭昭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她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抬头看向众人言道:“诸位,山水有相逢,人各有道,同路一程,已是缘分。” “如今缘尽,那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虽然一开始楚昭昭已经说清楚了这规矩,可众人心头还是抱着些许希冀的。 当楚昭昭将这番话说出,众人顿时脸色一黯。 有人心有不甘还欲出言祈求,可话未出口,只听哐当一声,楚昭昭背后的长剑出手,模样冷峻的看着众人。 众人的心头一寒,便知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他们纷纷低下了头,没人再敢多说些什么。 楚昭昭的心底不免一凛,她知道,如此一来,这些人大抵只有那么一小撮能活下去,她就算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还是免不了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还是压下了这抹不忍,转过了头,看向紫玉道:“走吧。” “那还不如不救呢,真是拧巴得很。”紫玉嘟囔了一句,旋即耸了耸肩膀,便要迈步。 扑腾。 可就在这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划破了夜色。 众人皆极为警惕,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夜色下,数道背生双翼的身影已然来到了他们的头顶,猩红着双目冷冷的看着他们。 而不远处的山道上,更有一大群鬼鸦寨的匪盗正快步杀到。 第八十六章 崩溃 “尊上!你终于醒了!” 褚青霄刚刚睁开眼,迎面便见三娘一脸喜色的看着他。 “三娘?”看着眼前之人,褚青霄的眉头一皱,神情有些困惑,但下一刻便回过神来。 “这是何处?”他如此问道,目光看向四周,刚刚转头,便见一颗黑漆漆的头颅凑到了自己的跟前。 褚青霄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退后一步,这才看清,站在眼前的是一只黑豹。 它的体型比起一般的山豹要大出不少,浑身的毛发油亮,甚是漂亮。 此刻它正眨着眼睛,歪着头盯着褚青霄,那双同样漆黑眼珠中竟流露出几分好奇似的光芒。 三娘在这时伸手摸了摸黑豹背上的毛发言道:“这是……嗯……”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犹豫了一会,又才道:“方才我带尊上逃离那处,尊上的状况危机,我便寻了一处山洞躲入其中,而这里便是它的家……” 三娘说着便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向着褚青霄道来。 褚青霄听完这些,又看了看三娘递来的青果,仔细端量,确实隐隐感觉到这青果之中似乎包裹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就在鬼鸦寨的脚底下,竟然有这般神奇之物,鬼鸦寨的人怎么从未发现过?” 端详着此物的褚青霄不免有些疑惑的嘀咕道。 三娘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也奇怪,按理来说,鬼鸦寨的行事风格,这西原峰上上下下应该都被他们清理了个遍,如此大的一只黑豹就在距离他们山寨不过数里地处,他们在此盘踞这么多呢喃,难道就没有发现过?” 褚青霄闻言侧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豹,言道:“怕是这豹兄,有什么我们不曾知道的手段,万物皆有灵,它有些不凡之处,倒也并不奇怪。” 三娘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看向褚青霄言道:“方才它带我去到洞内,见洞中有一深坑,深坑的四壁上就生长满了这样的青果。” “刚刚我一心想要救出尊上,故而没有细究,此刻回想起来,那深坑之中似乎隐隐有极为纯净的灵气溢出,保不齐有什么重宝藏于其中,尊上要不要去看看……” 说道这里的三娘脸上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褚青霄闻言脸上也在那时闪过一丝喜色,毕竟他虽然从未经过这样的事情,可以往在武陵城中,闲暇时也看过一些志怪演义,里面那些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主角们,.asxs.大抵便是来自某一场因祸得福的奇遇。 但这样的喜色只在褚青霄的脸上持续了一瞬,他旋即便看向一旁的黑豹,黑豹依然歪着头打量着他们。目光中并无恶意,只是有那么几分好奇。 “不了。”褚青霄旋即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嗯?”三娘大抵未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褚青霄。 “这山洞本就是豹兄所有,我们突然闯入,他愿意分享灵果与我们,已是有恩,这机缘本就是他的,我们岂能恩将仇报,夺他机缘?”褚青霄正色言道。 听闻这话的三娘先是一愣,但旋即脸上便绽开了笑颜,说道:“尊上心善。” 褚青霄挠了挠了头,正不知如何回应这夸奖,却见三娘忽的又皱起了眉头言道“但就是花心了些……” 褚青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可不愿意在这奇怪问题上纠缠,又说道:“我此刻已经痊愈,三娘姐姐,你带我离开此地。” “那鬼鸦寨的罗宽一心想要夺取我体内的烛阴神血,他知晓月见与我关系匪浅,我们逃了,他一定会想办法追捕月见他们,我们得快些前去,免得让月见昭昭孤立无援。” 三娘当然明白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听闻这话,也并无迟疑,朝着褚青霄点了点头。 然后在褚青霄诧异的目光下,她迈步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双手伸出,便将褚青霄拦腰抱起。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三娘。 “三娘姐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姿势?” “别的姿势?”三娘也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尊上的意思是,你到我上面来?” “……”褚青霄沉默了一会,如实道:“这样也挺好。” 三娘狡黠的一笑,背后一对黑翼猛然张开,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洞中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黑豹,道了句:“有机会再见咯,小豹子。” 此言一落,她背后的双翼一振,身形便在这时冲天而起,飞出了洞口。 洞中的黑豹,似有不舍,它快步蹦跳到洞口,睁大眼睛,看着那去往天际的背影,许久…… …… 楚昭昭等人看着周围天际振动着黑翼的鸦神将,心头一凛。 “怕什么来什么。”紫玉的眉头一挑,环抱着手中剑,嘴角上扬,目光却甚是凝重。 黄曲象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他的身形有些摇晃,显然伤势远未有痊愈。 他侧眸看了楚昭昭一眼,目光平静,但楚昭昭的身子却在这时一颤。 “你们想办法带月见走吧,我来拦着他们。”黄曲象这样说道。 “大伯,就你这身子骨,怕是禁不起几下就得被打趴下吧,还是让我来吧,我可是受了小师叔之命要护她周全,你带着他们走吧。”紫玉在这时走到了黄曲象的身侧,如此言道。 “此事因我而起,理应我来断后。”楚昭昭却也走上前来说道。 三人这般说着,显然都不愿意让旁人留在这凶煞之地。 “哼,别争了,谁都跑不了!”而这时,那天际的鸦神将却冷笑一声如此说道。 旋即十余位鸦神将背后的双翼一振,速度陡然提升到极致,直攻向众人而来。 三人顿时也顾不得再争执下去,紫玉手中的剑在那时猛地冲天而起,一声高亢的剑鸣升起,她手结剑印,嘴里低喝道:“银光落雪!” 悬于半空的剑身一颤,无数银光从剑身之上涌出,化作一道道寒芒,攻杀向那些杀来的鸦神将。 四境修为的紫玉,配上天悬山的地煞王剑,所激发出来的寒芒之上涌动的剑意与灵压皆不可小觑,同境的寻常武者大抵都不敢硬抗。 但鸦神将这种得到外神赐福之人,显然不能用常理度之。 只见众多鸦神将的眉心都亮起一道幽光,他们体内纷纷分化出一道与他们本尊生得一模一样的武魂,那些武魂杀出,纷纷振动双翼,一道道黑色的羽毛如利剑一般轰向袭来的银光。 叮当当! 一阵急促刺耳声响爆开。虽然王剑激发出来的银光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可在黑色羽毛一刻不停的倾泻之下,却还是渐渐减缓了速度,被逼退回了王剑之中。 鸦神将们也在这时杀到了众人的跟前。 紫玉的修为最为高深,她有心为楚昭昭以及黄曲象二人分担压力,瞥见此景,手中剑印变换,银光召回,旋即再次飞出,拦在了数位鸦神将的跟前。 这些鸦神将似乎也意识到,不解决紫玉,就难以对其他人出手,于是乎十余位鸦神将中的大多数都在这时,调转马头,攻向紫玉。 而楚昭昭与黄曲象,却依然免不了要分别面对一两位鸦神将的进攻。 黄曲象虽然有四境修为在身,也经历过诸多厮杀,对敌经验丰富,可奈何有伤在身,实力十不存一,而鸦神将们攻击的手段诡异,一击不中便可退往天际,黄曲象几次凭着经验发起的反击,都扑了个空,反倒自己的伤势被牵动,脸色有些发白。 而楚昭昭的修为本就不如二人,加上锈剑的限制,哪怕只用面对一位鸦神将,亦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但她也明白,自己若是露出败象,其余二人一定免不了分神来救,如此一来眼前这勉强维持的平衡很有可能打破,故而她咬着,拼着以伤换伤的觉悟,也要死死的拖住自己身前的鸦神将。 场面一时间有些焦灼。 “啊!”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身惊恐的高呼,楚昭昭心头一惊,咬着牙逼退了前方的鸦神将,回头看去,却见那些从西原峰上涌下来的鬼鸦寨匪盗们已经杀到了跟前,但他们的目标却并不是楚昭昭三人,而是直直奔向,被曹顺扶着躲在一旁的月见。 “快走!”楚昭昭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要将目标放在月见的身上,她朝着曹顺大声吼道。 曹顺的脸色煞白,当然也试图逃跑,可他一来并无修为,二来身上还扶着月见,在众多鬼鸦寨凶煞的匪盗的包围下,很快便被逼入了绝境。 楚昭昭见状心头一急,提剑想要上前为曹顺解围,可她身旁的鸦神将似乎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在这时发起攻势,将她前行的步伐生生拖住。 楚昭昭有些气恼,正欲还击,对方却又退去。 而就是这耽搁的一两息时间,便足以让山贼们将曹顺与月见团团围住。 眼看着那些山贼面露凶光,将刀剑挥向月见。 楚昭昭的脸色发白…… 她终于明白黄曲象所说之话。 善良是需要代价的…… 她一时恻隐之心作祟,让带着鸦奴印的鸦奴们随他们同行。 而鬼鸦寨的人追踪鸦奴印一路跟了上来,在这眼看着要逃出生天的档口,将他们拦下。 如果不带着这些鸦奴,他们的速度会快上不少,此刻说不定早就离开了西原峰。 如果没有那些鸦奴印给鬼鸦寨的人提供帮助,鬼鸦寨的人也不会这么快的追上来…… 似乎真的因为自己的些许无谓的善良,才把所有人置于险地。 这样的念头一起,楚昭昭的身子开始颤抖,她甚至不太能握住自己手里的剑,目光空洞看着前方,看着匪盗们的刀刃距离月见与曹顺的脸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第八十七章 唯独,这个不可以 她似乎总是这样。 没什么本事,却又见不得旁人深陷泥沼。 路见不平心头总想着要吼上一声,但吼过之后,却没有拔刀相助的本事。 自己过得不如意,还时不时害人害己。 楚昭昭想着这些,心神有些动荡。 而这一瞬的失神,落在那鸦神将的眼中,对方的双眼一眯,浑身的杀气奔涌,他寻到楚昭昭的破绽。自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身形一闪便冲杀到了楚昭昭的跟前。 “小心!”一旁的黄曲象见状大声的朝着楚昭昭吼道。 楚昭昭顿时回过神来,她赶忙回身,提剑欲挡。 可剑身方才提起,对方手中的剑刃就已经攻杀到了她的面门。 楚昭昭的面露骇然之色,知道这时一切都已经来之不及。 “姑娘小心!”而就在此刻,一声高呼突然从她的身旁传来。 楚昭昭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来到了她的身侧,用力一撞,将她的身子撞得微微一侧。 楚昭昭错愕的侧过头,只见鸦神将袭来的剑刃,在这时贴着她的面门,与她的脸颊擦肩而过,裹挟着不曾衰减的力道继续向前。 而那位将她撞飞的人影,就在这时,被那继续向前的剑刃刺穿了胸膛。 血光从那人的胸膛中溅出。 楚昭昭也终于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是那个额头上印有鸦奴印的男人…… 楚昭昭的双眼在那时睁得浑圆,她大声道:“不要!” 但声音刚落,鸦神将便抽回了自己手中的剑。 血光更加汹涌的从那人的胸膛处绽开,他回头看了楚昭昭一眼,张开嘴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鲜血却抢在之前,从他的嘴里喷出。 他要说出的话,在被淹没在喷涌的鲜血中。 他的没了声息,身子旋即重重倒地。 轰。 他倒地时,身躯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轻响。 落在楚昭昭的耳中,却宛如一声闷雷,敲击在她的心脏。 她的瞳孔放大,身子轻颤。 “快走!!” “我们拖住他们!” 而一旁的不远处,也传来了鸦奴们的高呼。 楚昭昭以及黄曲象紫玉等人闻声纷纷侧头看去,只见那被鬼鸦寨匪盗们包围的曹顺与月见身后,大群本应该趁着这个档口逃命的鸦奴们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刀剑,冲了过来,与那些鬼鸦寨的匪盗们,冲撞在了一起。 身前的鸦神将瞟了一眼那群出手的鸦奴,目光中满是不屑。 他有些嫌恶的看了一样自己剑身上沾染的鲜血,轻颤剑身,将上面的血迹抖尽。 然后,他转头看向楚昭昭,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该你了!” 他这样说道,迈步走上前来。 手中的剑在那时提起,直指楚昭昭的面门。 楚昭昭终于从眼前这般情形中回过了神来,但她的心头还是满是恍惚…… 她不明白,这些鸦奴为什么要回来。 他们一路跟着,被紫玉咒骂,被黄曲象嘲讽,他们都默不作声,他们忍受着这些,为的不就是活下来吗? 而现在鬼鸦寨的主力被紫玉与她拖住,他们有着再好不过的逃命机会,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候离去,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姑娘快跑!”而就在这时又有数位鸦奴冲了上来,他们两人抱着鸦神将的双足,一人扑上了对方的背脊,死死的拖住鸦神将,嘴里大声的朝着楚昭昭吼道。 楚昭昭一愣,她握紧了手里的剑,言道:“走!你们拦不住他的!” 她的声音方落,那鸦神将手中的剑便在这时刺向脚下之人,锋利的长剑,从背后洞穿了那人的心脏。 他的身子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没了气机。 旋即,他抽出剑,就要刺向另一人。 楚昭昭的心头一颤,脚尖猛然发力,身形杀出,手中锈剑裹挟着浑身剑意,攻杀向对方。 而面对楚昭昭这全力一剑,鸦神将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作势要挥向脚下另一位鸦奴的剑,在这时剑锋一转攻向了袭来的楚昭昭。 心头愤怒的楚昭昭,出剑之时,只是被怒火中烧,根本就没有去想其他,这一剑轰出,将周身的力道与剑意都聚集其上,鸦神将的忽然变招,让她措不及防,根本没有办法避让,只能一咬牙,与之对撼。 双方手中剑相撞的刹那。 楚昭昭的身子一颤,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袭来的剑锋之上裹挟的力道甚是浩大。 她咬着牙将自己周身剑意在那一瞬间尽数催动而出,与鸦神将袭来的剑锋相撞。 鸦神将的嘴角笑意更甚,相比于已经拼尽全力的楚昭昭,那鸦神将脸上的神色轻松,面对锈剑之上汹涌的剑意,他只是默默催动体内的灵力,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鬼鸦武魂在他的背后浮现,黑色的灵力奔涌而出,与锈剑上涌动的剑意相撞。 那浩大的力量,让剑身上剑意一寸寸的被逼退。 楚昭昭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额头上青筋暴起,体内仅剩的剑意被她再次催动,涌向剑身。 随着这股力量的加入,剑意被逼退的窘境似乎有所缓解,那些黑色的灵力隐隐有被逼退的痕迹。 但还不带楚昭昭露出喜色。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忽然响起。 楚昭昭一愣,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手中的锈剑。 只见那锈剑之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浮现。 而这,只是开始。 咔。 咔。 一道道细微的声响更加密集的从剑身上响起,裂纹开始蔓延。 宛如蛛网一般,很快便密布剑身。 咔嚓。 然后,一声轻响再次荡开。 那把锈剑就在这时,轰然碎裂。 剑身化作的碎片,四散爆裂。 剑身上的剑意也四散涌动。 碎片割开了楚昭昭的衣衫,在她脸颊划开一道血痕。 黑色的灵力借势涌来,将楚昭昭的身子击飞,她暴退数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嘴里一口鲜血喷出,周身的气息顿时萎靡。 观剑养意诀。 将一身修为系于佩剑之上。 剑碎,则修为大损,战力十不存一。 楚昭昭内息也随着锈剑的破碎,而混乱,体内无主剑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她的脸色煞白,试图站起身子,却又在发力时,因为浑身涌动的痛楚,又重重的跌坐在地。 鸦神将在这时迈步走来,他站在了楚昭昭的跟前,居高临下,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楚昭昭。 他再次提起了手中的剑,就要朝着楚昭昭落下。 楚昭昭的心头满是绝望,她看着那把距离她越来越近的剑,双眼缓缓闭上,几乎就要去接受这样的命运。 “姑娘!你快走!”但这时,鸦奴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两位之前帮着楚昭昭拖住鸦神将,却被鸦神将震开的鸦奴,不知什么时候又冲了过来,他们一人抱住鸦神将的一只脚,朝着楚昭昭大声喊道。 鸦神将对于这三番五次阻拦自己的蝼蚁,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他背后的双翼猛地一振,黑衣的尖端猛然伸出两道锋利的尖刺,双翼在那时,朝下一刺,两位鸦奴的身躯顿时被双翼贯穿。 但鸦神将似乎觉得这样并不解气,在这时将双翼高展,将二人被洞穿的身躯高高举起。 剧烈的疼痛,让二人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姑娘……快走!” 可饶是如此,二人还是死死的抓着对方的羽翼,试图拖住鸦神将,嘴里艰难的朝着楚昭昭的言道。 楚昭昭的双眼通红,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她体内得见剑意暴走,气血翻涌,还有五脏六腑也被鸦神将轰入体内的黑色灵力所搅动,她根本生不出半点的气力。 但就在这时,几位鸦奴不知道是怎么摸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的身子扶起,竟是想要带着她逃离此地。 而这样的举动自然无法逃过那鸦神将的眼睛,他将双翼之上已经失去了气息的二人重重扔在了地上,旋即双翼一振,朝着楚昭昭被拖走的方向振翅而来。 围在楚昭昭身旁的鸦奴们显然也知道光是这样逃跑根本不可能逃出的鸦神将的追捕,其中二人互望一眼,眸中泛起决意,在这时脱离队伍,转头拿着刀剑迎向那袭来的鸦神将。 被人扶着快步逃离的楚昭昭背对着二人,她无法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听得真切的是…… 两道事物落地时的闷响。 鸦神将似乎有意捉弄几人,他根本不急着出手,反倒在杀死那二人后,缓缓逼近。 鸦奴之中便有人再次从人群中退出,冲向前方的鸦神将。 鲜血绽开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楚昭昭的眼眶愈发的泛红。 而很快护送着她逃离的鸦奴数量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以为少女艰难的扶着她在密林中穿行。 但随着身后鸦神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少女也咬了咬牙,她将楚昭昭放在了一棵大树后,朝着楚昭昭言道:“姑娘……想办法活下来,我会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引开他……” 楚昭昭这才看清那少女,就是之前那位被紫玉指出,额头上刻有鸦奴印的男子的同伴。 她见少女转身就要离去,赶忙伸手拉住了她。 “别去,你会死的。” 少女闻言看了楚昭昭一眼,黑暗的林间,她的双眸中却闪烁着如星辰一般的光辉,她满是污垢的脸上,浮出一抹灿然的笑容:“可没有姑娘,我们早就死了。” “姑娘那位同伴说,我们只是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的卑贱之人……” “他说得其实没错,我们没有自己走出泥泞的本事,也从未有人向我们伸出过手,将我们拉出泥泞。” “所以,我和阿兄还有白云寨的所有人,为了活着,可以卑躬屈膝,可以被欺辱,被咒骂……” “但唯独不可以让那个向我们伸出手的人……” “后悔曾向我们伸出手……” 第八十八章 剑的名字 对于荒漠中的旅人而言,最宝贵的是绿洲中一汪清泉。 对于夜中迷航的渔夫而言,最宝贵的是指引归家方向的灯塔。 而对于身处泥泞的人而言,最宝贵的,是那只伸来,试图将他们从泥沼中拉出的手。 或许就像黄曲象与紫玉说的那样,这些鸦奴是山贼、是马匪。 在鸦神将们杀来时,他们也曾想过逃离,但在迈出步子时,看着那个因为救下他们而被质疑的少女陷入险境。 他们中的那么一些人终究还是决定留下。 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多么的高尚。 只是为了…… 告诉她一声,嘿,救我们或许不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至少…… 他不会错得太离谱。 毕竟。 遁入山林成为匪盗,已经让他们变作了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被鬼鸦寨掳走,作了鸦奴,更是让他们活得如牲畜。 当他们已经为了活下去,出卖了所有能够出卖的东西后。 有人还把他们当做人,那种失去之后,再次得回尊严,更加弥足珍贵,也更加让人难以将之再拱手送出。 “谢谢你,你把我们当人。” 女孩看向楚昭昭,最后说道。 然后她转身,朝着那鸦神将大吼一声:“混蛋!我在这里!” 她说罢,见鸦神将的目光朝她投递过来,她的心头一喜,没有犹豫,用尽浑身的气力,在这时朝着远离楚昭昭的方向跑去。 “没用的!快回来!”楚昭昭终于回过了神来,她朝着那少女大声的言道。 她明白这已经这少女以及那些鸦奴们所能想到的能救她的最好的办法。 但遗憾的是,这办法并没有什么意义。 鸦神将的修为在四境,他已经拥有将神识外放的能力。 他的神识可以覆盖方圆数丈的距离,在这股能力下,除非楚昭昭拥有极为高深的隐藏气机的法门,否则根本没有可能瞒过对方的神识。 在这样的神识之下,楚昭昭注定无所遁形。 她是逃不掉的…… 但少女却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她或许从未修行,又或者活着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 她只是用尽全力的奔跑,想要尽可能的将鸦神将引开,她以为,只要她努力一点,楚昭昭活下来的希望就能多上一点。 鸦神将的双眸眯起,他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楚昭昭藏匿的大树,就如楚昭昭想的那样,他其实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的嘴角在那时上扬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背后的双翼张开,数道黑色的羽毛如利剑一般从他的双翼下涌出,攻杀向那逃窜的少女。 少女夺命的狂奔,与那爆射而出的羽毛相比,就宛如乌龟在地面爬行。 缓慢且可笑。 …… 楚昭昭看着那距离少女的背脊愈来愈近的羽毛。 她的拳头紧握。 她想救她。 可她的锈剑被毁,体内的剑意也在叛乱似的于体内乱窜。 观剑养意决的法门所限,没有那把锈剑,她就没有与人对敌的资本…… 铮! 而就在这时,她的背后,却传来一声清澈的剑鸣。 楚昭昭一愣。 她忽然记起,自己还有一把剑。一把…… 徐当仁为她所铸的剑。 那把剑,在轻颤,清澈的剑鸣仿佛在呼唤,像是烈马在呼唤能让它驰骋疆场的将军,亦像是群狼在等候他们的狼王。 …… “这把剑叫朱砂。”徐当仁慢慢悠悠的将通体雪白,但剑身中心镶嵌有一道细想的红色晶体的剑递到了紫玉的跟前。 接过剑的紫玉打量着那把剑,她微微皱眉:“剑是好剑,可这名字柔柔弱弱的,不好听。” 徐当仁却只是一笑,并不多言,旋即他便转身又看向楚昭昭,将另一把剑送了过来。 楚昭昭恭敬的接过剑。 她细细看向那把剑。 剑身雪白,长二尺一寸,比起寻常剑而言有些短,但宽度又与寻常剑一般,故而看上去有些古怪。 “此剑何名?”她看向徐当仁问道。 她之前听褚青霄说过,徐老赠剑亦会赐名。 但听闻此言的老人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这把剑的名字,得姑娘自己来取。”徐当仁笑着说道。 楚昭昭不免皱起了眉头:“为何?” “姑娘的心中早就有了名字,不需老朽来费神。”徐当仁又言道。 楚昭昭顿觉古怪,她言道:“可我从未想过……” “你想过。”徐当仁面向少女,森白的眼窝中,仿佛在那一刻明亮了些许。 “只是姑娘从未意识到罢了。” “当你真正握住这把剑时,你就会知道它的名字。” …… 铮! 背后之剑还在轻颤。 楚昭昭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也没有时间多想。 她只是下意识的握住了那把剑。 她要去救她。 虽然应当是无用之功。 但就像鸦奴们用自己性命做尽无用之功一般。 他们想让她不后悔,曾向他们伸出手。 而她,亦要用这一剑,告诉他们,她不再后悔。 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刹那,她体内躁动的剑意不再翻涌不止,她的身子得益于此,缓缓从地面上站起。 手掌发力,剑身在这时被缓缓抽出。 雪白的剑光自剑身上绽放,将密林照耀得宛如白昼。 她的心,在那一刻宁静了下来。 不再纠结什么观剑养意决,什么锈剑。 她只想凭着自己的心意,挥出这一剑。 念头的通达,让她的心神豁然开朗。 剑身愈发剧烈的颤抖,远处的密林外,那紫玉还在厮杀的地面上,忽然有道道晶莹的事物从地面上亮起。 那是那把锈剑裂开的碎片。 它们从地面缓缓升起,身躯微微轻颤。 然后,在某一刻,忽然一顿,化作流光,朝着密林中楚昭昭所在之处涌来。 楚昭昭对此并无察觉,她只是缓缓的抽出自己的剑。 而随着剑身不断从剑鞘中凑出,那些锈剑碎片也在这时不断涌来,它们一道接着一道,宛如流星一般坠入那被抽出的剑身之上,融入剑中。 每有一道碎片融入剑身,那看上去略显怪异的剑身,就伸长上一分。 当这把剑被完全抽出,所有的碎片都在这时坠入了剑身,剑身化作了三尺青锋,其上涌动的剑意也浩大精纯,仿佛足以摧城开山。 握着这把剑的楚昭昭浑身也弥漫着剑意,她的面色决然,她的衣衫鼓动。 她又想起了那一日,在那武陵城中。 她站在永夜界外。 看着那些剑甲的亡魂,他们面对着神祇,面对着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煞气。 他们不顾生死,不辞风雨。 在宋归城的召唤下,用自己的身躯做剑,向神祇挥剑。 那一刻。 她聆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召唤。 提起了锈剑,接受了从他们身上传承的剑意,如他们一般向神灵挥剑。 那才是她所求之剑道。 无关利益得失,也无关生死之别,更无关对手强弱。 只是心中不平,手中三尺青锋便可起龙吟。 她终于明白,她为何握剑。 她生出明悟,心中便再无迟疑。 她的脚步在那时踏出,剑意自手中青锋中涌出,山林在沙沙作响,山风被拉扯裹挟于剑身。 她的身形快到了极致,拦在了那少女的身前,剑锋一颤,将袭来的数道羽毛尽数震落。 身后的少女错愕的回头,身前的鸦神将眉头一皱。 他意识到眼前的楚昭昭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 但楚昭昭却并不给他多想的时间,在羽毛被震落的刹那,她的脚尖点地,身形猛然杀出,手中之剑裹挟着漫天剑意,直奔那鸦神将的头颅而去。 鸦神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剑中裹挟的威能,他不敢大意,心头一动,那位魔种所化的武魂浮现,拦在了楚昭昭的剑身之前。 楚昭昭并无所惧,她手中剑继续向前。 剑意还在不断从剑身中涌出,仿佛绵绵不绝,它们中的一部分开始灌入楚昭昭体内,那些剑意穿过楚昭昭的身躯,游走于她的经脉,最后汇集于她的灵府。 灵府之中那道巨大的魂柱仿佛有所感应,在此刻轻颤,剑意也在这时汇集在魂柱之上,一道道纹路随着剑意的涌入,开始在魂柱之上被雕刻。 那是…… 无数把剑与无数个人。 他们手持剑,剑亦附于人。 他们向前送出剑,而前方是神祇巨大的头颅。 相比与那尊神祇,那些人如此渺小,可他们的眼窝与他们的剑,都并无惧色。 他们拔剑。 所以日月失色。 他们出剑。 所以山川静默。 他们向前。 所以…… 诸神避让! 在那副画在楚昭昭的魂柱之上铭刻完成的刹那。 楚昭昭的心中也终于明悟。 她知道了这把剑的名字…… 她看向那鸦神将,张开了嘴。 同时她的背后,无数身影浮现,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在这时伸出手,于楚昭昭一同握住了那把剑,。 剑意从他们周身涌出,灌注于楚昭昭的剑身之上,剑意奔涌,浩大如潮水,巍峨如山岳。 亦如当初在那武陵城中一般。 他们的嘴亦在那时张开。 与楚昭昭一同低声言道。 “此剑,谓之。” “不渝!” 那一刻。 山林皆寂,星月俱黯。 只有他们手中的剑。 割开天地。 划破夜色。 绚烂如神迹。 第八十九章 吹梦 太玄山,马驮峰与南水峰的交界处。 苍鹰寨的大部队聚集于此。 穿过前面的山坳,便可以走出太玄山脉,但此刻那山坳外,却出现了大量的军甲驻扎于此。 他们守住了这山坳,也封死了太玄山的出路。 蒙子良与蒙瑾姐弟,已经前去交涉。 苍鹰寨的众人,只能暂时在此地歇息,等待他们姐弟带回消息。 而一边等候着蒙家姐弟的归来,众人也一边有些焦急的看向太玄山内的方向。 “别晃了!看得我头晕!”关子晋瞪了一眼,在自己眼前来回走动的庞大壮,嘴里没好气的说道。 庞大壮的身上还挂着绷带,一只脚还瘸着,得靠着拐杖才能勉强行走,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在山坡前,来回踱步。 “这都多久了,褚兄弟怎么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着急吗?”庞大壮嘀咕道,对于关子晋的话,可谓充耳不闻。 “着急……”关子晋闷声言道,说罢伸出手,一把将身前的庞大壮推开,嘴里骂道:“所以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晃悠!挡着我看他们回来没有了!” 庞大壮:“……” 一旁的方絮儿拿出水囊,递给坐在地上的巫婆婆,旋即看了一眼关子晋与庞大壮二人,她有些无奈。她亦担忧的看向二人目光所望的方向,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忧色。 而整个苍鹰寨的众人,此刻大都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远离曾经的居所,去往未知之处。 哪怕有褚青霄的保证,众人还是不免惴惴不安,更何况,蒙家姐弟迟迟未归,亦不知结果如何,而褚青霄等人亦还不见踪影,同样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在这样多重的担忧下,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倒是那位徐当仁反倒显得格外平静。 他坐在一旁,双膝之上,摆着一把通体黝黑的剑。 此刻的他正用手帕擦拭着剑身,动作不急不缓。 方絮儿瞥见了此景,不免有些好奇。 她走上了前来,歪着头看着徐当仁手中的剑:“徐爷爷,你什么时候会使剑了?” 面对此问,徐当仁回头面向方絮儿言道:“还不太会……” “那这是帮谁打造的剑吗?看上去有些特别。”她继续问道。 徐当仁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方才点了点,意味深长的言道:“确实是为一个人打造的。” “是吗?我听说爷爷的剑铸造得极好,以后我也要修行剑道,到时候爷爷也给我打造一把?”方絮儿心思单纯,倒是未有听出徐当仁的话外之音,只是有些期待的言道。 徐当仁却摇了摇头,他抚摸着手中的剑轻声道:“怕是没机会了,这把剑,就是老头子的收官之作了。” “啊?徐爷爷日后不铸剑了?”方絮儿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失望。 “嗯……”徐当仁又点了点头:“人这一辈子不能总铸剑,总得还有些其他事。” “也对,等去了灵雀镇,徐爷爷可以到处逛逛,总窝在屋里确实不太好。”方絮儿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然后她又看向老人手中的剑问道:“那爷爷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吹梦。”老人淡淡说道。 此言一落,一阵山风忽起,由南至西,将老人的衣衫吹皱。 手中的剑也在那时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老人起身看向风来之处,森白的眼窝忽然有些湿润。 …… 在褚青霄的强烈要求下。三娘终于放弃了那将他拦腰抱着奇怪姿势,转而双手从他腋下闯过,将他抓起。 三娘不断振翅赶路,褚青霄则目光仔细的盯着身下的地面,试图寻找到楚昭昭等人的踪迹。 但夜色已深,褚青霄也没有什么特别夜视法门,故而看不太真切,他正要发声,让三娘稍稍下降些高度。 这虽然容易引来可能存在鬼鸦寨匪盗的注意,但却是找到楚昭昭等人最好的办法。 可这念头刚起,他背后的剑匣中却传来一阵颤动。 是那些宋归城等人遗留的断剑,他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在那时有所悸动。 褚青霄并不明白这样的激动到底是为何产生,但他本能的觉得这应该与月见以及楚昭昭有关。 这样想着,他心头中念头一动,背后的剑匣陡然打开,数柄断剑在这时从剑匣中飞出,奔向身下的地面。 “跟上他们!”褚青霄朝着三娘言道。 三娘闻言倒是并未迟疑在这时点了点头,背后的双翼又是一振,便带着褚青霄朝着断剑们涌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还未来得及落地,二人便听见了地面上传来的打斗声。 褚青霄定睛看去,只见紫玉与数位鬼鸦寨的鸦神将缠斗在一起,黄曲象亦被两位鸦神将逼得节节败退,一旁的不远处,曹顺与月见也被近百位鬼鸦寨的匪盗围住,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的身旁有一群鸦奴正在护卫。 而那些断剑则在这时涌入了一旁的密林。 这场面过于混乱,褚青霄也来不及去细究那些断剑的去处。 “三娘姐姐。” 他抬头看了一眼三娘,三娘明白的心思,在这时朝着他点了点头。 …… 紫玉的眉头紧皱。 她已经与这些鸦神将缠斗了一刻钟的光景。 这十余位鸦神将,修为在三四境之间。 单拧出来任何一个,都不见得是紫玉的对手,甚至大多数在紫玉的银光落雪手中走不过三招。 但麻烦的是。 这十来位鸦神将之间配合默契,加上那诡异的魔种武魂,紫玉却是被他们生生拖住。 她也能明白楚昭昭以及月见等人面临的险境,可她已经尝试了几次,却终究无法脱离这些鸦神将的围攻。 她手握银光落雪,周身道道银色流光如群星环月,将她包裹,应付着鸦神将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她的脸色此刻有些泛白,在鸦神将的围攻下,体内的灵力渐渐有了耗尽的趋势。 而这时,鸦神将们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态,他们改换了阵型,其中几位鸦神将缓缓来到了紫玉的身后,显然是准备从四面攻杀,将她一举击溃。 紫玉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但遗憾的是,她似乎并没有余力,来阻拦鸦神将们的阵型更改。 她只能喘着粗气,握紧手中的剑,警惕看着蓄势待发的对手,不敢抢先发难。 “上!” 忽然其中一位鸦神将嘴里低声说道,此言一落,周围的鸦神将们纷纷应声而动。 他们显然是准备在这次进攻中取得战果,在这时召唤出了各自的魔种武魂,紫玉所需对敌的数量顿时陡增,他们一同出手,刀剑之上亮起的寒光一时间照亮夜色,直奔紫玉而来。 紫玉的面色阴沉,心底泛起些许苦涩,暗觉自己怕是已经步入绝境。 但她不想就此束手就擒,哪怕明知不敌,她也在这时,迈步上前,手中银光落雪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议,剑身一颤,银光涌动。 就在她要与冲杀最前方的鸦神将短兵相接之时。 眼前忽然一道黑影,从头顶落下。 咚。 只听一声闷响,那人双脚落地,旋即背后一把漆黑的长剑出鞘。 二更天——阎罗鸣丧! 他手中黑剑在那时一颤,一道刺耳的剑鸣猛然荡开,为首的鸦神将在那股音浪下,身形一滞。 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被那人寻到了机会,剑身猛地递出,刺穿了对方的咽喉。 周围的鸦神将也被他的忽然到来所惊吓,攻势停顿。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那黑影生得一对与他们一般的双翼,她的双翼在那时一振,阵阵寒霜从翼下涌出,鸦神将们心头一惊,看向足下,却见足下竟然生出尖冰,将他们的双足冻结于地上。 这诡异的手段,让众人大惊失色,赶忙发力,试图挣脱脚下坚冰。 那坚冰倒是并不牢固,在他们用尽全力之下,只是一两息的时间,便挣脱了束缚。 但高手对决,胜负乃至生死,就发生在这短短几息之间。 落在紫玉身前的之人则在这时反手握住了插入那鸦神将体内的剑,他将剑猛地抽出。 “春不晚——雁去回!” 他寒声低语,手中之剑便在这时划开夜色,旋转着冲向周遭那些鸦神将。 噗呲…… 只听一声闷响,当下便有三位鸦神将以及两位魔种武魂,被割开了喉咙,身子重重倒地。 紫玉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就是褚青霄。 她当下没有多做犹豫,手中的银光落雪,猛然飞出,悬于天际,她手结剑印,双眸一寒,银光在这时朝着四周爆射而出。 一直被十余位鸦神将牵制的怒气在这时终于得以宣泄。 随着她一声轻喝,数位鸦神将被银光命中,嘴里一身哀嚎,要么当场身死,要么受伤严重,脸色惨白。 而随着过半数的鸦神将战死,占据瞬息扭转,剩余的鸦神将面露惧色,不敢上前,围攻着黄曲象的两位鸦神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变化,纷纷退开,就连不远处围攻月见的匪盗们也感应到了变化,攻势放缓。 褚青霄伸手接住了飞回手中的黑色长剑,他看向紫玉,问道:“没事吧,紫玉姑娘。” 而在这个问题问出的同时,三娘也落在了褚青霄的身旁,收敛起背后的黑翼,她的一只手伸出,数位身死的魔种武魂体内飞出点点金色光粒涌入她的掌心。 紫玉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三娘,她的心头满是诧异。 但终究没有多问,而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昭昭呢?”褚青霄又问道。 紫玉皱了皱眉头,看向方才楚昭昭作战之地,神情凝重的言道:“好像被追入了林中……” 褚青霄闻言,心头有些焦急,几乎就要迈步走向那处。 可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气机,却将他的身形锁定。 “果然……你还是回来救她。” 那声音如此言道,褚青霄与在场众人的脸色在这时皆是一变,纷纷侧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位背生两对黑翼,身材挺拔,赤裸着上身的男子,从夜色中缓缓落下。 虽然对方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褚青霄还是一眼从对方周身气息中分辨了出来,这来者,是那鬼鸦寨的匪首——罗宽! 第九十章 银星俱灭 “这家伙……又是哪位?”紫玉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褚青霄,大抵也猜到了来者不善,她皱起眉头,如此问道。 “鬼鸦寨的寨主罗宽。”褚青霄言道。 紫玉的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言道:“刚刚不是还肿得跟个肉球似的,这么快就瘦身成功了?” “要是洛渠那家伙知道了,一定得好好跟他聊聊。” 褚青霄翻了个白眼,他不知道洛渠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个,他只是绷紧了神经,死死的盯着罗宽,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此时此刻的罗宽,浑身弥漫的气息比起之前更加的可怕。 “对于你这样的存在,我是抱有敬意的。” “如果你愿意就这样被我吃掉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掉你的这些同伴。” 罗宽居高临下的看着褚青霄,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吃掉他?”紫玉闻言顿时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罗宽又看了看褚青霄:“你们玩这么变态的吗?” 心神紧绷的褚青霄闻言翻了个白眼:“紫玉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紫玉吐了吐舌头,也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前些日子看过一本叫《霸道仙师爱上我》的演义小说,里面那个仙师就喜欢对他的女子说什么……” 她这样说着,似乎就准备给褚青霄回忆书上的剧情,可就在褚青霄下意识的准备倾听时,说道这处的紫玉却戛然而止。 下一刻,她周身的剑意涌动,手中的银光落雪剑锋一转,与她一道裹挟着剑意攻杀向站在离地一丈处的罗宽。 这样的突然发难别说罗宽,就是褚青霄的等人也是一愣。 但褚青霄等人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有犹豫,纷纷在这时激发出自己最强的招式。 三娘的双翼一振,一道寒气在她翼下升腾而起,涌向罗宽。 这是她吸收那位附身于张泉身上的外神后得来的能力,能催动寒气御敌。 霜气涌去,罗宽的双手与双足之上都凝出坚冰,身形明显一滞。 褚青霄也在这时跃起,手中临渊剑一颤,他所能施展的威能最大的法门破阵崩山也在这时被他催动,周身的血气之力被他尽数调集,轰向罗宽的面门。 就连重伤在身的黄曲象也将手中的剑高举,用尽浑身气力掷向罗宽。 罗宽显然对于众人的突然发难也那么些措不及防。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 “看样子,阁下是不像要这份体面了。”他颇为遗憾的低语道。 双臂一振,凝结于手上的坚冰猛然碎裂。 旋即,他张开了嘴,一团团黑气在这时从他的嘴里涌出,那些黑气翻滚,竟然化作一道道扭曲的身形尖叫怒吼着攻向众人。 面对汹涌而来的鬼影,黄曲象掷出的剑被狠狠拍飞,紫玉裹挟着的剑意在搅碎数数十位鬼影后,渐渐消弭,身形慢下,不得不将银光唤于周身,抵御那些鬼影源源不断的冲击,却是再也难以前进半步。 而褚青霄更是身子一颤,被鬼影拦住了去路,提剑与鬼影纠缠。 这些鬼影速度极快,数量也甚是庞大,他左右招架,哪怕是张开了修罗界,也有些力有不逮,身上的衣衫不断被鬼影利爪所撕裂。 三娘见褚青霄落入窘境,心头亦是万分焦急,她振动双翼,试图向前,可身形刚刚迈出,数道鬼影便将她围住。 这山道之上,一时间鬼影弥补,阴风阵阵,宛如人间炼狱。 莫说是身处期间的众人,就是那些鬼鸦寨的匪盗见状也是脸色发白。 罗宽眯着眼睛看着被围困的众人,他的心情大好:“这些年,我吃过很多人。” “有的肥美,有的辛辣。” 他看向褚青霄,眼中的目光火热,脸上露出近乎病态的兴奋之色:“但像阁下这样伟大的存在,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品尝。” 他说着,脚步缓缓迈开,一步一步的朝着褚青霄走来。 他似乎有意走得很慢。 毕竟这样的事情,他觉得是应该拥有一个该有的仪式感的。 “但阁下不用担心,你看看他们,他们的魂魄会与同在,成为我的一部分。” “你当然也可以,你会见证我的崛起,看着我走向你的境界,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 “而我意会铭记你的恩泽。” 他这样说着距离褚青霄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正不断与涌来的鬼影厮杀的褚青霄闻言也是心头一惊,他骤然醒悟,这些被唤出的鬼影原来是罗宽这些年吃过的人。他们不仅被罗宽杀害了性命,连灵魂也被囚禁在罗宽的体内,也就怪不得,那家伙的身躯会臃肿肥大到那般地步。 想到这些,褚青霄又是一剑将袭来的鬼影的逼退,可还不带他喘上一口气,更多的鬼影亦袭杀了上来。 他根本没有逃出这些鬼影围困的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褚青霄不免有些绝望。 而于此同时,罗宽已经迈步走到了他的跟前,他盯着他,目光炙热,那张嘴在这时缓缓张开,嘴角处开裂,变作血盆大口,就要将褚青霄一口吞入腹中。 而这时,在一旁同样被鬼影们纠缠的三娘,亦听闻到了罗宽的话。 她先是一愣,旋即目光看向周围那些鬼影。 她在那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中泛起亮光,她看向褚青霄,在这时朝着他大声的吼道:“尊……” “青霄!他们是亡魂!” “你!” “你是谁!” 心生绝望的褚青霄听闻这话,他的身子一颤。 他很明白三娘是在隐晦的向他传递着些什么…… “我是谁?”他在心头自问。 “我是褚青霄……” “是武陵城的居民……” “不对,不是这个。” 褚青霄的额头上满是汗迹,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他的心头慌乱到了极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回想着三娘的话。 她说,他们是鬼魂…… 而我…… 褚青霄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 而我是永夜…… 我是永夜之神,我是亡魂之主! 这样的明悟让褚青霄周身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有了些变化。 当然,他这个永夜之神,是冒牌货。 但巧合的是,他这个冒牌货有正牌永夜之神该有的大部分东西。 他曾经在永夜界中听那位巫祝说起过,永夜拥有操控亡魂的力量,只是要怎么做到,褚青霄却没有什么底气。 而此刻那罗宽的血盆大口距离他的面门越来越近,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好好研究这永夜之神的本事。 他只知道永夜的力量都集中在那枚烛阴神血之上,所以他也不做多想,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将心神沉入灵府内的神血之中。 一股阴冷的气机在那一瞬间涌遍他的全身,眸中力量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涌动。 那股力量中所裹挟的阴冷之感,让褚青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但他咬着牙,放开心神接纳那股力量。 在那力量涌遍他的全身之时,他的身子一颤,双眼一只化作漆黑,一只化作森白。 那时。 一股恐怖的威压自他周身蔓延开来。 他仿佛化身成为了真正的神灵,立于那处,虽双脚着地,却让人觉得如坐云端。 鬼影们仿佛感受到了这股威压中所包裹的气息,眸中露出恐惧之色,进攻的步伐变得缓慢。 他转头看向周遭那些鬼影,而这一刻,他可以透过那弥漫在鬼影周身的黑气看清他们本来的模样。 他们狰狞的面目背后,只是一群寻常人。 他们或被掳走,或被诓骗,来到了鬼鸦寨。 被烙上鸦奴印,囚禁于鸦牢之中,如畜生一般被对待。 直到某一天,罗宽看中了他们,他们会被梳洗得干净,然后穿上何时的衣衫送到罗宽的面前。 罗宽会尽可能的折磨他们,他享受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哀嚎,然后再在某一刻,将他们生吞入腹中。 然后,他们会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慢慢消化,被融入对方的血肉。 可哪怕死去他们的灵魂也依然被困在罗宽的体内,被他所囚禁,遭受折磨,而唯有臣服,方才能获得一息安宁。 他们的嘶吼与尖叫,并非源于愤怒,而是那日复一日,不停遭受的痛苦。 透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褚青霄洞悉了亡魂们的过往。 他回过神来,却见被他目光笼罩的鬼影,纷纷呆立在原地,身子颤抖,满目恐惧。 褚青霄的心头莫名一紧。 他再次看向他们,周身的威压却被他散去。 他的目光温柔,朝着鬼影们伸出了手,他体内的神血开始轻颤,一道道灰色的气息从他的指尖涌出,覆盖向周遭那密密麻麻的鬼影,感受到这股气机的鬼影们,眸中的疯狂与恐惧渐渐平息。 褚青霄低声道。 “帮助我。” “我将赐予你们安息。” 随着此言一落,周遭的鬼影们纷纷停下了攻杀的步伐。 他们眸中在短暂的迷茫后,恢复了清明。 然后,他们纷纷转身看向那正张开巨嘴的罗宽。 那清明之色顿时被极致的恨意所覆盖! 他们再次嘶吼,再次尖叫,身形如猛兽一般,纷纷扑向罗宽! 众多鬼影汇集在一起,宛如一道黑色潮水,将罗宽的身形淹没。 罗宽显然对此未有预料,他暴怒的双手将一位鬼影死死抓住,用力的拉,将那鬼影生生撕成两半。 “你们在找死!”他怒吼着大声言道,身躯背后的双翼张开,无数羽毛爆射而出,又将数十位鬼影的身躯洞穿。 但他的怒吼却无法淹没这些鬼影的愤怒,鬼影们尖叫着继续朝着罗宽涌去,他们附着在罗宽的周身,用嘴咬下他身上的血肉,用爪子抓开他的皮肤,用自己所能想到任何办法,对他发起进攻。 在极致的恨意下,那些鬼影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们只要报仇! …… 罗宽的状态甚是狼狈,被一波又一波的鬼影撕咬,他几次想要振翅逃离,却又被如潮水一般的鬼影拉扯向地面,他周身涌出一道道血肉化作的触手,疯狂的朝着周遭鞭挞,但哪怕那触手裹挟着极大的威能,可鬼影们却浑然不惧,跳上那触手,便奋力撕咬。 短短十余息的时间,便有数道触手被鬼影们生生咬断。 那是极为惨烈的场面,不过一小会的光景,罗宽的周身便已是鲜血淋漓,但同时那些鬼影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褚青霄曾见识过罗宽肉身可怕的恢复力,他不确定待到这些鬼影被尽数斩杀后,罗宽身上的伤势是否能给他带来致命的打击。 但他此刻维持着永夜之神的状态,只有这样他才能切断罗宽对于这些鬼影的控制,他无法出手,只能转头看向楚昭昭,朝着还在发愣的少女大声的吼道:“紫玉!快动手!” 听闻此言的紫玉一愣,这才回过了神来。 作为如今众人中修为最强之人,又有地煞王剑这等杀器,重创罗宽之事,确实只有她来做最为合适。 紫玉的面色在那时一沉,银光落雪再次被她握于手中。 她面色沉寂,一只手将王剑横于胸前,另一只手做剑指之状,缓缓抚过剑身。 而随着她此番动作,银光落雪之上,一道道银色流光涌出。 它们如有灵性,无需紫玉催动,便飞身来到了那罗宽的周身。 待到剑指彻底抚过剑身,足足九道银光涌出,悬于那罗宽周身。 但她却并未在这时出手,她知道对付罗宽这样的家伙,单凭这样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击毙命。 所以,她需要更强的力量。 念及此处,她在这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愈发的寒冷。 瑶光剑池之中,地煞王剑不过七十二柄。 虽然比不得那天罡神剑,但地煞王剑也已经是时间罕有的神物,每一把都有其特别之处。 寻常灵剑亦或者神剑王剑之中,栖息的是由剑而生的剑灵,但银光落雪之中,栖身的却并非剑灵。 而是一尊……失去神性的妖神。 那是一只雪妖。 居住于如今大魏北境名为的冷丘国的藩国之中,被此剑的第一任剑主降服,收入剑中。 每一任剑主死后,雪妖也会一同身死,化作妖魄沉睡于剑中。 当新一任剑主到来,雪妖的妖魄会与其结下契约,与之神魂相连。 掌握银光落雪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不断滋养妖魄的过程。 此刻银光落雪所召出的银光,便是妖魄的所化的九道银雪刃。 而每道银雪刃又可继续分化,当银雪刃的数量被滋养到某种程度时,便可将之融合,化为雪妖真身。 到那时,与人对敌便相当于有一位半神助阵,其威能可见一般。 自从得到银光落雪后,紫玉便一直潜心滋养雪妖的妖魄,完成了第一次分化,拥有了九道银雪刃。 而现在,她决定迈出下一步! 想到这里,紫玉的目光凛然,随着她这念头一动,悬停在罗宽周身的银光仿佛感受到了紫玉的决意,在这时轻颤不止。 紫玉浑身的剑意被她疯狂的灌注入手中的王剑之中。 王剑在那时长鸣。 随着剑身颤抖,银雪刃也被牵动,一道道比之细小些许的银光隐隐从剑身上溢出,但却始终无法挣脱本体。 紫玉的脸色开始发白,她知道自己其实还差上些许,但此刻情形,不迈出那一步,怕是难有胜算,故而她也只能铤而走险。 她咬着牙试图将体内所剩无几的剑意灌入那王剑之中,银雪刃得到剑意的滋养,体内银光的挣脱似乎也确实变得剧烈几分,可却依旧难以完成那最后一步。 但紫玉体内的剑意已经近乎耗尽。 她的心头苦涩,而就在这时,她背后那把徐当仁赠与的剑却忽然一颤,一缕精纯的剑意涌入王剑之中。 那缕剑意极为稀薄,以至于一心想要迈出那一步的紫玉根本未有察觉。 但那稀薄的剑意中蕴藏的力量却又甚是浩大,随着那缕剑意的涌入,九道银雪刃猛然一颤,在那一瞬间银光大作,将山道照耀得宛若白昼。 待到银光散去,紫玉瞩目看去,只见那罗宽的周身,足足八十一道银雪刃悬停于半空。 银光交错,一时间让人仿若置身星海。 紫玉的心头一喜,她的手轻轻一拍,手中王剑飞出,悬于头顶。 她手结印记,眸中杀机凛然。 她看向那被鬼影缠绕的罗宽,在这时喝道。 “银星俱灭!” 此言一落,八十一银雪刃化作银光,猛然朝着处于正中的罗宽收敛。 银光拉着火尾,如八十一道流星,坠入罗宽的体内…… 第九十一章 天才少女楚昭昭 银光爆开。 灿烂得近乎刺眼的光芒让人难以直视。 众人下意识的捂着眼睛,好一会之后,待到强光散尽。 他们方才在第一时间转头看向罗宽方才的立身之处。 那里,罗宽的身子重重倒地,身躯之上千疮百孔,鲜血四溢,如此中的伤势,断不可能有半点生机。 紫玉的脸色发白,虽然在最后的关头,她成功让手中的王剑进阶到了下一阶段,但以她四境的修为催动八十一枚银雪刃,对她而言依然消耗巨大。 她在这时将手中剑举起,那八十一道银雪刃顿时身躯一颤,纷纷遁回剑中。 也不只是不是错觉,那时她手之剑的剑身之上,光芒似乎比起之前更加明亮了几分。 旋即,她收剑归鞘,神情得意的看了褚青霄与众人一眼道:“搞定!” 褚青霄松了口气,他维持的神体状态也到了极限,他散去周身的神力,双眼也恢复了清明。 他侧头看向罗宽,心头还有些担忧,正要说些什么。 可紫玉似乎瞧出了他的忧虑,当下有些不满的言道:“怎么?不相信本姑娘?” “这银星俱灭,就是那个郑铃音来了,吃上一招,也得屁滚尿流,这家伙这么不经打,还能活命不成。” 郑铃音便是当初那位蒙瑾口中,与蒙子良青梅竹马的天悬山弟子。 在整个天悬山年轻一辈中算得翘楚,若不是有赵念霜这般天才妖孽在头顶压着,这年轻一辈的魁首大抵非他莫属。 但饶是如此,她一不遑多让,毕竟比起已经二十八岁的赵念霜,郑铃音今年还不过堪堪二十,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依然有追上赵念霜的可能。 而显然,紫玉不太喜欢那家伙,所以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比较。 尤其是在知道那家伙还与蒙子良有过婚约后,她更是一心期待着蒙子良与之来上个三年之约……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但从这话中,褚青霄倒是不难听出,紫玉对于自己这一道剑招的信心。 他又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罗宽,那浑身血肉模样的状况确实惨烈无比,寻常人落到这般下场大抵早已没了生机。 褚青霄的心又放下了不少,但他还是谨慎道:“还是确认一番最好,这家伙不能以常理度之……” 紫玉闻言皱了皱眉头,面色虽然不悦,但终究未有再出言阻止。 褚青霄缓缓走上前去,目光亦死死的盯着那倒在地上的罗宽,神情警惕。 周人见状也都瞩目看去。 但直到褚青霄走近,倒在地上的罗宽依然没有半点异动,似乎真的已经死去。 褚青霄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提起了手中的临渊剑,准备给罗宽来个大卸八块,最为安心。 “切,胆小鬼!”一旁的紫玉见他此举,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众人见褚青霄举起了剑,那地上的罗宽还未有半点动静,也都松了口气,心神放松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一直盯着褚青霄的三娘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侧头看向周遭。 只见方才退到一旁的鬼鸦寨匪盗们忽然身躯开始颤抖,脸色惨白,旋即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他们的体内一道道黑影涌出,去向了那倒在地上的罗宽。 他在利用鸦奴印吞噬鬼鸦寨众人灵魂! “小心!”意识到不妙的三娘大声朝着褚青霄吼道。 褚青霄心头一紧,但还不待他做出反应,那些黑影却已经涌入了罗宽的体内。 随着这异状的发生,罗宽倒地的身躯,在那时竟然缓缓站起。 他的身躯虽然血肉模糊,但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 他的头缓缓抬起,半张脸尚且完整,而另外半张脸,却是血肉烂开,露出其下的森然白骨。 但他却似乎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反倒直直用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褚青霄。 “你能控制亡魂……” “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说着,语调中的狂热之意并未消减。随着此言一落,那些从鬼鸦寨匪盗体内涌入的黑气也已经完全被他吸收,他的一只手张开,不给褚青霄半点反应的时间,便已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尊上!”三娘见状心头大急,赶忙就要上前。 可这时,那罗宽的腹部一道血肉化作的触手却猛然涌出,触手的顶端,分化出五道,将她的身子狠狠按在了地上。 一旁的紫玉也反应过来,但同时一道与之一般的血肉触手也从他的体内伸出,将她如法炮制,按在了地上。 紫玉的修为虽然不低,可方才那一招银星俱灭已经将她力量耗尽,面对着罗宽再次触手,表现得并无半点还手之力。 她还是试图挣扎,但却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样都不死!?” 紫玉大声的抱怨道,被对方提起的褚青霄闻言心头无奈。 三娘亦一边挣扎,一边言道:“紫玉姑娘方才如果听尊上一言,再给他来上一剑……” 听出三娘言语中的责怪之意,紫玉顿时气恼道:“这怎么能怪我,这世上哪有都这样了还能活过来的人!” “可那不是你自己信誓旦旦的说,吃了这一剑,没人能活下来吗?”一旁被褚青霄此刻已经被罗宽高高举起,听闻这话,也回头看向紫玉,大声言道。 紫玉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嘴硬道:“本来就是啊!你去看看,这整个天悬山,除了本姑娘还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杀招,这家伙这么古怪,别说是我,除了小师叔,谁来都不顶用!” “哼。”罗宽听闻众人的话,那半张脸上浮出狞笑。 “诸位倒是很有闲情雅致嘛……”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相互埋怨。” “本尊乃是鬼鸦神坐下的使徒,天命所在,任何人都杀之不……” 他得意万分的言道。 但那最后一个“得”字还未出口,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剑鸣。 磅礴得仿佛要遮天蔽日的剑意在他的身后升腾而起,感受到这股剑意的罗宽心头一颤,他下下意识的想要回头,但这时那股剑意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 他只见一位少女,手持一把雪白的长剑,背后五柄断剑尾随,同时无数虚影浮现与她同握持剑,朝着他袭来。 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被淹没在那浩大剑鸣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躯被那股庞大的剑意笼罩。 在一声忽然升起,却又戛然而止的哀嚎声中。 他的身躯被撕得粉碎。 抓着褚青霄的手,控制着三娘与紫玉的触手也在这时,随着罗宽身躯的湮灭,而化作血水融化。 数息之后,跌坐在地的众人回过神来。 只见楚昭昭正手握一把雪白的长剑,背后五把断剑悬停半空,她立于此间,神情平静,周身滚滚剑意却翻涌不息。 数息之后,她收剑归鞘,漫天剑意散去,同时背后五把断剑也一声轻颤,飞至褚青霄的跟前,静静落下。 “你们没事吧?”楚昭昭在这时看向众人,关切问道。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褚青霄有些骇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地上那已经化作一滩血谁的罗宽,他不免问道:“昭昭……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完成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说道:“我方才在林中与一位鸦神将缠斗,将他击杀后,便想着过来支援你们,却不想看到这个……”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已经化作一滩血水的罗宽。 迟疑了一会,她方才继续言道:“这个怪物,把你们困住,我就绕到了背后,乘其不备,一剑结果了他。”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满地的血水,补充道:“这家伙看上去长得挺恶心人的,但好像不太经打。” 众人:“……” 楚昭昭倒是并不理解众人的沉默,她又看向紫玉,好奇的问道:“对了……方才大敌当前,你们在吵什么?”紫玉的脸色一红,神情尴尬。 她看向一旁,嘴里说道:“咳咳……” “我刚刚在说,小师叔的眼光确实毒辣,收的弟子一看就绝非等闲,日后定然是我天悬山的中流砥柱……” “这样吗?”楚昭昭显然有些不信,她正要继续发问,可目光却瞥见了一旁站着的三娘。 她的身子在那时一颤,满目不可思议。 “三……三娘姐姐……” 三娘也在这时看向了她,她收敛了背后的双翼,微笑着朝着楚昭昭点了点头。 楚昭昭却依然觉得不可置信:“你不是……” 三娘却看了看一旁的褚青霄道:“是青霄帮的我。” “青霄?”楚昭昭一愣,下意识的想要继续提问,但转瞬又想到了褚青霄体内的烛阴神血。 她自然明白此物神奇,隐隐间猜到了一些,但周遭还有紫玉黄曲象等人,不远处幸存的鸦奴也带着月见靠拢过来。 虽说大家都是一同经历生死,但这般辛密,知道的人越多,对于褚青霄而言便越是不利,所以反应过来的楚昭昭,收起了在此刻一探究竟恶心思,不再发问。 “既然这事解决了,咱们快走吧,这满地的血肉,看着恶心。”紫玉说道。 她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楚昭昭与三娘。 她也亲眼见过三娘的尸体,当然明白这其中古怪,尤其是此刻楚昭昭的欲言又止,更是让她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但她很是识趣的没有多问,转而帮着二人转移了话题。 众人闻言正要点头。 “尊……青霄,等等。”可这时三娘却忽然言道。 褚青霄侧头疑惑的看向三娘,正要发问,却见三娘伸手指了指身前。 只见周围那些存活下来的鬼影们,正散落四周,身形剧烈的扭曲,阵阵青烟从他们的体内升起,嘴里更是发出一阵阵哀嚎。 那模样仿佛就要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 “这……”褚青霄一愣,显然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他们的魂魄被那家伙囚禁于身体中太久,早就沾染了外神的气息,而外神,在这方世界中是要被天地伟力所绞杀的,没有强大的肉体亦或者外什么特有的遮掩天机的法门,这就是下场……”一旁的紫玉皱着眉头说道,神情颇为落寞。 在她看来,这些本就是可怜人的亡魂,不该在死后再被如此对待。 褚青霄也反应了过来,这就跟当初永夜界中武陵城众人的亡魂一般,沾染了古神的气息,如果不是褚青霄拼得性命不要,见给他们身上烛阴之气吸收,武陵城的众人回到现世,下场大概也会是如这些鬼影一般。 但褚青霄体内拥有的是烛阴神血,与这外神气息并非同一种事物,没办法如法炮制的帮到他们。 “如果青霄你允许,我想试一试。”三娘却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言道,目光中带着些许祈求的味道。 褚青霄问道:“你要如何做?” “我吸收过一些那外神的力量,沾染了他的些许神性,那罗宽死去后遗留的神性如果我也能吸收的话,或许可以将他们收入我的体内,寄宿于我的双翼之下,虽然不能让他们彻底安息,但至少可以暂时让他们免去魂飞魄散的命运。” “待到日后我们有了办法,再将他们放出,给予安息。” 三娘如此回应道。 这话出口,却不待褚青霄回应,一旁的紫玉却皱起眉头道:“这些恶灵体内沾染了太多了戾气,你如果将他们纳入体内,保不齐会被这些恶灵体内的戾气影响,轻则丧失神志,重则说不得还会被那鬼鸦外神蛊惑……” 三娘却打断了紫玉的话:“我知道这后果,但我想试一试。” “我亦曾遭受过那样的绝望,我知道这其中的感受。”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公平。” 说罢此言她又看向褚青霄,目光中透出以往不曾有过的决然,在那时正色道:“希望青霄应允!” 第九十二章 两封信 “这里!就是天悬城了!” 十日之后。 人潮涌动的天悬城外,紫玉张开了手,神情兴奋的朝着身后的众人大声说道。 巍峨的城门前人来人往。 但身前站着的众人却是面色平静的盯着她。 紫玉有些尴尬,暗以为众人未有听清她的话,再次元气满满的伸出手,介绍道:“这里就是天悬城!” “那撒,你这朋友,这里有问题吗?”月见看向褚青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隐晦的问道。 褚青霄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对此如何做答。 在蒙子良身为南宫家赘婿的身份,以及小师叔赵念霜钦点之事的双重保障下,苍鹰寨众人通过军队封锁的事情并无什么阻碍。 在八日前,他们便抵达了灵雀镇,在早已准备好的官员的接待下,五百来号苍鹰寨寨民重新录入户籍之事也进展得很顺利,就连褚青霄自己也接着这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了灵雀镇的居民,如此一来倒是也不用再为自己武陵城这般不可言说的身份而为难。 而重新拥有了户籍,就意味着苍鹰寨的寨民有了重新抬头做人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的人还挂念着在家乡的故人,选择与众人辞别去往故土。 五百来号苍鹰寨寨民留在灵雀镇只剩下两百出头。 不过,在紫玉的帮助下,顶着赵念霜的名头,那灵雀镇的镇长,早就给这两百来号人准备住处,虽然并非免费,但租赁的价格低廉,同时也都安排了合适的谋生之计,众人倒也不必为生计发愁,如此一来,苍鹰寨的众人,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做妥了这些,众人也决定与苍鹰寨的寨民辞别,前往这位于天悬山脚下的天悬城! 天悬山占地巨大。 横跨沧州与曲州两地。 算上其附属的所辖区域,足足又半个沧州大小。 外围是诸如灵雀镇这般,分属于几座神峰管辖的城镇,大大小小近有一百余座。 但虽然这些地界归天悬山管辖,但居住大都是寻常百姓,亦或者一些年迈的山门弟子。 天悬山只负责收取赋税,其余事宜大都不太过问。 而内里便是这号称南疆第一雄城的天悬城。 天悬城背靠天悬山的九座神峰而建占地巨大,三年前统计下来,城中居住的居民超过百万户,并且这几年还在不断扩建。 放眼大虞天下,能与之比肩的雄城,大抵也只有位于白龙州王都了。 而到了这里,也才算是真正到了天悬山。 …… 这是大虞的剑道圣地。 天下习武之人莫不神往。 紫玉在天悬山生活这么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来了此地,一脸惊骇之相的外乡人。 如褚青霄等人这般淡定的,她倒是头一遭见到。 而月见那隐晦的询问更是被紫玉看在眼里,紫玉顿时有些气恼,她看向对方,恼怒言道:“是你们脑子有问题吧!?这里可是天悬城!天悬城啊!” 她再次强调道。 “哦!”月见淡淡的应了声,转过身子,伸手便扶着一旁的徐当仁,率先走入了天悬城的城门之中。 褚青霄也耸了耸肩膀,与楚昭昭一路跟了上去。 “紫玉姑娘,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这天悬城神往已久,如今一见确实气派非凡,日后我要在此地修行许久,姑娘不弃倒是可以为我好生介绍一番……”正当紫玉暗觉尴尬时,一旁的蒙子良却凑了上来。 紫玉心头一喜,正要应允,可一只手却揪住了蒙子良的耳朵。 “少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在这天悬城待上三天,你就得跟着我回暮州!”蒙瑾怒目言道。 “阿姐!”蒙子良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愿服软,嘴里固执说道:“咱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的是,我要是没办法加入天悬山,才会跟你回去……” 蒙瑾闻言,面露冷笑:“就你这样,别说天悬山了,地悬沟都没你的份!” 蒙子良脸色涨得通红,愤声言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姓蒙的,你莫欺少年穷!” …… “天悬城就是天悬城,你们瞅瞅,铺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剑道之气!”进入城中,蒙子良看着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由得感叹道。 他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夸张的成分。 毕竟城中的街道上,下至十一二岁的孩童,上到六七十岁的老者,无论男女,几乎无一例外都腰佩长剑,哪怕是街边叫卖的商贩,都不乏有人将剑器置于街摊铺前。 这样的景象,褚青霄倒是从未见过,不免多看了几眼。 “天悬城中,虽然也不乏寻常百姓,但更多却是天悬山的外门与杂役弟子。”一旁的楚昭昭在这时出言说道。 “所以大都佩戴剑器。” 褚青霄闻言,顿时面色古怪,街道上有些少男少女,衣衫鲜亮,倒是有几分天悬山弟子的模样,可那些街边叫卖的商贩,身材臃肿的妇人,甚至方才他还见到过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还配着一柄长剑,这些也能是天悬山的弟子? 楚昭昭看出了他的困惑当下又言道:“外门弟子与杂役弟子就是如此,宗门并不会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一切都要靠自己,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免费翻阅藏书阁中的典籍以及一些修行功法……” 说道这里,楚昭昭耸了耸肩膀,又言道:“当然,只是一些粗浅的功法,高深的剑法以及修行之法,大都还是要进入内门后,才有机会获得。” “那这么说来,做不做外门亦或者杂役弟子,也没什么区别嘛?”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有。”楚昭昭言道:“只有成为外门弟子,才有资格参与内门的选拔,一旦进入内门,就是鲤鱼跃了龙门,一步登天,你看这些人,挤破了头,哪一个不是为了这个目标!?” 楚昭昭这样说着,大抵也是想起了以往她在这天悬城中的生活不免有些感慨。 “别想那些了,现在你可不一样了,你是小师叔钦点亲传弟子,天悬山年轻一辈中,没几个有你这待遇。”一旁的紫玉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如此言道。 “待会我想带你们两个去灵册府登记,然后去青雀峰报道,之后如果想再来天悬山游玩随时都有机会,而且你们这些朋友不也得安排住处。” “我们?”紫玉这话出口,楚昭昭和褚青霄还未回应,一旁的蒙子良却神色激动了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的问道:“紫玉姑娘的意思,我们也可以去到青雀峰上?” 作为天悬山九大神峰之一,寻常的外门弟子都很难又进去的机会,要知道在天悬山修行这十二年来,楚昭昭也只去过青雀峰一次,还是因为公事。而外人想要进入神峰,那可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因此,倒也不怪蒙子良如此激动。 紫玉有些不忿看了褚青霄二人一眼,嘀咕道:“毕竟是小师叔的亲传弟子,这点面子,想来看守山门的人,是会给的。” 听闻这话的蒙子良顿时双眼放光,赶忙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动身吧!” 说罢这话,便催促着众人快步前往紫玉口中的灵册府。 …… 所谓灵册府,便是为天悬山内门及以上弟子登记造册的地方。 每座神峰都有其专属的灵册府,在灵册府登记造册后,会得到相应的身份令牌,这样才能畅通无阻的出行自己所在的神峰。 而虽然这天悬城中,杂役与外门弟子无数,可每年能被收入内门的却不过千人而已,平摊到每一日,那数量就更加稀少了,故而灵册府在大多数时候,都是门可罗雀,甚是冷清。 只是今日,这处地界却注定不会太平。 “什么!?”青雀峰的灵册府中,紫玉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坐在木桌前的老头。 那老头一脸苦涩,显然是有些畏惧眼前的紫玉。 “我这里是真的没收到消息……”老人身材消瘦,头上的发丝乱糟糟的,还带着几分酒气。 “小师叔当着我面钦点他们二人成为亲传弟子,这事还能有假?又怎么可能不跟你言说,一定是你陆老头喝酒误事,错过了山上下来的信件!”紫玉满目愤慨的言道,“上次你们家陆三刀贪酒误事的事情,我还没找你说道,你也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你们陆家这嗜酒如命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那老人闻言面露苦笑言道:“老头子是爱喝酒,可亲传弟子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耽搁,峰主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闭关,山上这两个月来来回回将传来了两封信,一封是说峰主要闭关,另一封……” “另一封是什么?”紫玉问道。 “另一封是说峰主她又要闭关……”老人如此言道。 “又要闭关?什么意思?”紫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古怪的问道。 “大概十多天前,峰主入了八境,本来是宴请山门中的各位峰主的,可到了宴席开始前,刚刚出关的峰主,又觉有破境的预兆,于是又闭关修行去了,听三刀说,好像是要入九境了……”老人可怜巴巴的言道。 听闻此言的紫玉瞪大了眼睛,用近乎破音的语调说道。 “什么!?九境!?” 第二份半价 这一次,不仅是紫玉,在场众人都在这时面露骇然之色。 与前三境不同,后六境的修行,越往后走,越是举步维艰,尤其是七境之后,对天赋悟性要求极高,这世上不乏一些天才妖孽。 前几境走得如履平地,一路顺风顺水。 可到了六七境却忽然踏步不前,一呆就是一辈子。 而就算真的悟性天赋都极高之人,从八境跨越到九境,没有近十年的积累,也鲜有人能够做到。 更不提赵念霜这般,才破八境,就又入九境了…… 这样的事情别说闻所未闻,就是那些写志怪演义的笔者,大抵也都不敢去写。 陆姓老者揉了揉被紫玉高八度的音调震得有些发疼的耳朵,又才说道:“这还能有假?” “而且步入九境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整个青雀峰已经封山了,我就是现在给你们了亲传弟子的令牌,你们也上不了青雀峰。” “别说你们了,前些日子武王不是说要来天悬山巡访吗?就因为这事,掌门也给推辞掉了,现在整个天悬山最重要的就只有一件事——帮助峰主突破九境!” 九境之能,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跨入了神人之境,并且赵念霜还如此年轻,只要能成功来到九境,想要进入神瞾境绝非难事。 而一入神瞾,便当真应了那句掌门之言——可保天悬山再兴三百年! 这确实是值得整个天悬山都为之动员起来的大事。 “可回不了青雀峰,我住哪里啊!?”紫玉瞪大了眼睛再次问道。 陆姓老者眨了眨眼睛,言道:“那就只有在天悬城寻个地界暂时委屈一段时间了,突破九境之事非同小可,可说不准要多久时间……” 而听闻这话的紫玉却是气急败坏:“我们这么多人,你让我们住在天悬城!!?” 她这样说着撸起了袖子,看那架势就是要与陆姓老者动手的模样。 陆姓老人顿时脸色煞白,赶忙双手抱头,一溜烟的躲到了桌子底下。 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熟练让人心疼。 众人倒也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了她,一边向老人道歉,一边架着怒火中烧的,并且不断骂骂咧咧的紫玉出了这灵册府。 可饶是已经出了灵册府恶门,紫玉依然不依不饶,一个劲的朝着屋中的陆姓老人骂骂咧咧的说个不停。 这模样看得一旁的月见都直摇头,她看向褚青霄言道:“这天悬山的弟子,也就这副德行。” “这么点事,一惊一乍。” …… 半个时辰后。 “什么!?” “你这么大点的院子,一个月要三十两银子!?” 站在一座小院前,月见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身材干瘦的老者,怒目问道。 这院子不大,里面也就五六间极为狭窄房间,放在武陵城那样的地界,这样大小的院子,买下来也最多百两银子,但他一个月的租金就要三十两,确实有些过火。 但听闻这话的老人,却面露不悦,说道:“这可是咱们天悬城性价比最高的院子了,临正街不说,朝向也极好,若不是看在熟人介绍的份上,别说三十两了,四十两我都不租!” 紫玉毕竟是天悬山的亲传弟子,虽然只是师从青雀峰的长老,但也不是寻常弟子可以比拟的。 在意识到只能暂住天悬城后,她也只能联络熟人,寻找合适的院子,暂时入住。 毕竟突破九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初二龙峰的峰主,入九境时,足足闭关了一年半的时间,赵念霜的天赋再高,没有个三四个月甚至半年,大抵也不可能出关,出于长远打算,他们确实需要在天悬城寻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而听闻这话月见确实脸色一寒,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她背后的长剑出鞘,嘴里咬牙言道:“奸商!” 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山贼,这一身戾气倒是还未退去。 众人是真的怕她一怒杀人,赶忙上前又将之拦住。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月见,楚昭昭则在这时解释道:“天悬城寸土寸金,物价比起其他地界是要高出许多。” “他这小院六个房间,按照天悬城的市价,每间房租给一位弟子,五到十两银子不等,他房子的点不错,租个七八两银子不在话下,打包一起租给我们,三十两银子其实真的不算贵。” 一旁被月见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有些脸色发白的老人,见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他赶忙连连点头。 “这还不算贵!?这就差把抢钱写在脸上了!” 月见闻言脸上方才消减的怒色顿时又浮了上来:“我一直以为我们做山贼的,已经算是穷凶极恶了,现在看来跟天悬城比起来,我们简直就是活菩萨!” “哼,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直记恨这方才月见嘲弄的紫玉,在这时接过话茬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你!”月见闻言,虽觉气恼,却又无从辩驳。 苍鹰寨当时一共也就一千多两银子,大家去往灵雀镇后,因为各奔东西的缘故,月见将银钱按人头分了下去,自己也就留了百两银子不到,这还是准备作为日后与褚青霄一同前往西洲的盘缠,可这一个月的住宿就要花去三十两,确实让月见有些难以接受。 “天悬城人口众多,弟子数量近百万,一些寻常家族想要供应一位弟子于此地修行就得倾全族之力,而没有这些背景的弟子,为了留在天悬城,则需要同时兼顾几分活计,才能勉强在天悬城生活下去……”楚昭昭在这天悬城生活了十余年,自然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在这时出言又感叹道。 “这天悬城啊,人人向往,可每个成功一步登天成为内门弟子的背后,都是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外门弟子于此蹉跎数年,甚至一生……” 紫玉闻言有些不悦,她言道:“修行之道本就如此,何人不是从万军从中杀出?有这个机会,总比没有好吧?” 众人默然,也不再讨论此事,付了那老人一个月的房钱后,也就算是在这天悬城有了安身之所。 …… 才整理好物件,蒙子良便急急忙忙的拉着蒙瑾前往考核登记成为天悬山弟子之处,在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挂念着此事,此刻自然急不可耐,而剩余众人则开始收拾好各自的屋子。 整个小院只有六间卧室,但他们一行却有足足七人。而且这些卧室明显是经过特别改造的,房门中只放得下一张床,与一副桌椅,想要挤下两人有些困难。 故而褚青霄索性便在正屋中打了个地铺,将就些时日,院中也有石桌石凳,众人可以在此处相聚,倒也方便。而且蒙家姐弟大抵也住不了几日,就要离去,到时候褚青霄也可搬回厢房,在这处也只是暂时下榻几日。 褚青霄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又将地铺打好,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褚青霄回头看去,却见来者赫然是楚昭昭。 褚青霄朝着对方笑了笑,言道:“昭昭。” 楚昭昭却一本正经的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严肃的看着他:“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三娘姐姐的事情吗?” 自从离开苍鹰寨后,众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往灵雀镇,然后又忙着安顿灵雀镇的百姓。 二人几乎没有什么独处的时间,楚昭昭也明白那事甚是辛密,故而一直等到现在方才询问。 褚青霄倒是也没有瞒着楚昭昭的打算,他走上前去,关上了房门,又拉着楚昭昭坐了下来,旋即便将三娘之事一一道来。 说罢,又言道:“三娘姐姐上次吸收了那些鬼影,还在想办法将他们身上的戾气祛除,短时间内大抵是没办法现身,等她状况好些,我会让她亲自出来与你言说。”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有些气恼的瞪了褚青霄一眼,说道:“你觉得我会不相信你?” 褚青霄赶忙摆手道:“没有,我只是怕昭昭多想,毕竟这死而复生之事,确实诡异……” 看着褚青霄略显慌乱的模样,楚昭昭觉得好笑,也不愿为难她,她言道:“不管怎么样,三娘姐姐能活过来,总是好事……” “那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去西洲,还是呆在天悬山?” 褚青霄闻言说道:“等念霜出关,见过她一面后,就准备动身去往西洲。” 虽然褚青霄一早便说过这事,但听闻此言的楚昭昭还是不免再次问道:“你就舍得你那青梅竹马?”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宋归城他们对我有恩,我岂能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武陵城的百姓也不能就这样枉死,不管怎样,我都要查清真相!”褚青霄语气笃定的言道。 楚昭昭闻言点了点头,她亦说道:“宋前辈他们对我亦有恩,而且我体内的武魂也源自他们最后的传承,在对抗永夜真神时,他们将自己的剑意注入了我的体内,这才让我有了如今的修为,说起来我应当也算是剑岳城的传人,这一行,我陪着你!” 自从十多日前,在对抗罗宽时楚昭昭一朝顿悟,不仅摆脱了观剑养意决的束缚,更是重铸了手中之剑,修为也开始攀升,并且还凝聚出了哪怕是紫玉都未有凝聚出的武魂,如今已经摸到了四境的门槛。 而她体内的武魂与宋归城等人有着某些联系,她这番说辞倒是所言不假。 褚青霄点了点头,并未阻拦楚昭昭此刻的提议。 而楚昭昭在这时却又目光幽怨的看向褚青霄,再次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与月见坦白,她这些日子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劲。” 听闻这话,褚青霄的脸色有些尴尬,他颇为做贼心虚的言道:“没有吧……” “而且我觉得她应该也猜到了一些,毕竟无论是的剑意也好,还是我使用的剑法,都来自剑岳城……” “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日子,她才格外注意我吧。” 褚青霄说道这里,其实是有些头大的,他也明白月见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但这些日子一直忙碌,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解释,故而一直拖到现在,他说这话时,心头也暗暗下定决心,得与对方说个明白,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误会越大,对大家越是不利。 “哼!”楚昭昭冷哼一声,冷笑道:“救她那三加三等于六都算不明白的脑袋,能猜出我们的身份?” “指不定人家显然还以为自己遇见了如意郎君,为她尽心尽力,愿意蹚剑岳城的这趟浑水,心底感动得不行呢!” 褚青霄被说得有些无言以对。 “这就是天悬山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宗门!!!”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蒙瑾的声音。 她的语调颇有几分悲愤的味道,屋中的褚青霄与楚昭昭闻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在这时也停下了嘴里的谈话,转身快步走到了院门前。 而紫玉月见等人闻言也来到了屋外。 只见方才说着要去参加天悬山入门考核的蒙家姐弟,在这时已经归来。 蒙瑾一脸的忿忿不平,而她身旁的蒙子良确实满脸笑意,神情兴奋。 “考核这么快的吗?结果如何?”褚青霄在这时上前问道。 听闻这话的蒙子良得意的朝着众人笑了笑,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个铁制的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杂”字。 “天悬山不亏是大虞天下的剑道之首,确实有识人之明!” “从今天起,本公子就是这天悬山名正言顺的弟子了!” 众人见状,顿时面露古怪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蒙子良是没办法修行之人,所以众人也都默认了他其实是无法通过天悬山的入门考核的。 紫玉见状第一个走上前去,从蒙子良的口中夺过了令牌,上下一阵打量,好一会之后,才神情古怪的在众人的注视下,喃喃言道:“这令牌倒确实是真的……” 蒙子良得到了紫玉的亲口认证,脸色更是得意:“那是自然,本公子修的君子剑,怎么可能做欺瞒之事?” 但虽然如此,众人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怎么通过考核的?”一旁的楚昭昭也在这时神情古怪的问道。 蒙子良闻言,得意的抬起了头,双手叉腰道:“那自然是凭着本公子过人的剑道天赋……” “别吹牛了!”但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蒙瑾却瞪了他一眼道:“你凭的是你满满的荷包。” 说罢,蒙瑾又看向紫玉颇有几分抱怨的言道:“你们天悬山好歹也是名门大派,怎么这杂役弟子,给钱就能当的?” “嗯?”听闻这话的紫玉眉头一皱,不解道:“什么意思?” “那负责考核的人说,要做天悬山的弟子,只需要缴纳二十两银子作为宗门供奉之用,就可入门,而日后每月也需再缴纳五两银子作为弟子供奉,才能维持着天悬山弟子的身份,不然就会收回令牌……” “还有这事?”紫玉瞪大了眼睛,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外门与杂役弟子确实每月需要缴纳一些银钱给宗门……但应当也需要考核才能成为弟子吧?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变的?”一旁的楚昭昭同样皱着眉头言道。 这收了银子便将一个无法修行之人收为弟子的事情,楚昭昭都觉得着实有些离谱。 “那负责人说,三年前就是这规矩了。”蒙瑾闻言恨得牙痒痒的坐到了一旁的石桌上,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味道。 毕竟依照着她和蒙子良的赌约,如今她似乎没有借口再把蒙子良待会暮州,却做南宫家的赘婿了…… “你们天悬山倒确实是敛财有道啊!”一旁的月见听到这处,也听出门道,冷笑着讥讽道。 紫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愤声道:“简直是胡来,我一定要把这事上报宗门!” 楚昭昭却道:“这样的事情一定不可能是下面的人擅自做主,想来就应该就是宗门的决定……” 紫玉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免脸色一黯,嘀咕道:“不过考核就随意将人招入宗门,如此下去,门中弟子鱼龙混杂,他们就不怕有人顶着天悬山的名头在外做了恶事,毁的却是天悬山的名声吗!?” “说得你们天悬山名声多好一般?”月见在这时出言讥讽道。 紫玉闻言顿时怒目看向对方,小院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褚青霄见状,赶忙笑着打着圆场,安慰道:“诸位也不要争执了,总归蒙兄能成为天悬山的弟子是一件好事,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夙愿。” “天悬山从此多了一位弟子……”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一脸痛心疾首的蒙瑾却忽然伸手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不……是两位。”蒙瑾幽幽说道,从怀里也缓缓掏出了一枚杂役弟子的令牌。 众人见状顿时神情古怪,褚青霄更是奇怪的问道:“蒙姑娘你,怎么也……” 蒙瑾的脸色在那时愈发的懊恼,她愤声言道:“那个考核官说,双人同行,第二份半价……” “我没忍住……” 第九十四章 拿回他们的剑 “这些混蛋真是胡来!” 吃着午饭,紫玉又有些气恼,站起身子一拍桌板,大声言道。 众人都被她这般举动吓了一跳。 纷纷侧目看向她。 却见她脸色愤慨,嘴里言道:“这分明就是为了敛财嘛!” “紫玉你就别去想这些了,至少蒙公子是真的得偿所愿了不是。”一旁的楚昭昭出言安慰道。 说罢这话她与紫玉都看向一旁的蒙子良,只见少年大口刨着饭,一大碗米饭,众人才吃了一两口,他就已经吃得精光。 “你干什么啊?又没人和你抢!?”他身边的蒙瑾有些看不下去,在这时皱着眉头问道。 放下碗筷的蒙子良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现在已经天悬山的门徒,自然要勤加修炼,怎么能为这些事情耽搁时间?” 说罢这话,他便已经起身,走到了小院的另一边,拿着自己的佩剑,像模像样的挥舞起来。 看着自家阿弟这幅着了魔的模样,蒙瑾有些头大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紫玉看了一眼挥汗如雨的蒙子良,倒是忘了方才那茬,坐到了蒙瑾的身旁,一脸好奇的问道:“你说,你家这弟弟,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见郑铃音?” 蒙瑾不太确定:“可能是吧……”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紫玉又言道:“他看上去也不傻啊,难道就真不知道,这么修行下去,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就这样子,哪里能让郑铃音那个女人回心转意?” “能回心转意那就不会剑都不让见上一面了。”蒙瑾叹了口气,眉宇间涌上几分忧虑之色。 “自从他修为散去后,前前后后也不知给天悬山寄了多少信,每一封回信的,就连退婚,那郑铃音与他爹都不曾到场,来了几个天悬山的门人把东西一扔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你看他一天到晚,嘴里说着要修行剑道,可其实心底就是憋着一口气,我估摸着他来这天悬山一是想见见郑铃音,二是大抵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所以你才由着他来这天悬山的?”褚青霄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看向蒙瑾问道。 他很清楚,以蒙瑾的修为,旁的不敢多说,真要铁了心想带蒙子良回去,想来是不难的,又哪会一路磕磕碰碰,最后还是来了这天悬山呢? 蒙瑾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毕竟是我的弟弟,我看着他从意气风发,到如今这模样,心底不是滋味。” “不让他来天悬山,其实也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害怕他见了郑铃音,反倒更难受。” “其实我也明白,我们蒙家如今是虎落平阳,早没了当年风光,天悬山又如日中天,就像紫玉姑娘说的那样郑铃音是你们天悬山年轻一辈的翘楚,让人家堂堂的天悬山亲传弟子,嫁给我弟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这么做也无可非议。但……”说到这里,蒙瑾又叹了口气。 “但总归也不用做得那般绝情吧……” “那就别想那么多了!”一旁的月见却在这时忽然出口言道:“既然来了,那就想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 众人一愣,在这时纷纷侧目看向月见,月见却神色严肃的说道:“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有些人你以为你能一直在那里,可一眨眼,有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 “既然还能见到,那就是福分,何必瞻前顾后。” 月见这话,让众人都有些发愣。 紫玉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月见一眼:“你这家伙,说起大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不张口,我还以为你只会阴阳怪呢?” 月见似乎方才沉浸在某些情绪中,听闻这话,回头瞪向紫玉,二人顿时又开始不对付起来。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恼。 月见对天悬山始终抱有敌意,有这份敌意在,大抵也不能期望她与紫玉能好好相处。 但虽然明白这一点,能打的圆场,褚青霄还是要打的。 他赶忙说道:“总之也算是阴差阳错,让蒙兄得偿所愿,而且如蒙兄这般心性纯良之人,我看紫玉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败坏天悬山的名声不是?” 褚青霄试图将这话题引导方才之事上。 听闻这话的紫玉却又皱起了眉头:“他那榆木脑袋,倒确实是干不出什么恶事来,可旁人呢?” “再说了,给钱就能入我天悬山的山门,这和那些寻常武馆又有什么区别?”“哼。你可别埋汰人家武馆。”月见闻言却又面露冷笑:“人家寻常武馆,你给了钱,多少教你些一招半式,可你们天悬山教这些外门与杂役弟子什么了?” “你也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天悬山这些年招收内门弟子的数量一年多过一年,你们这些内门弟子从衣食住行,到修行所需的丹药,银钱从哪里出?不就是从这些杂役与外门弟子的身上刮来的吗?” “旁人可以说天悬山如何如何,唯独你啊,说不得。” “这又想要银子,又想要名声,勾栏里的女子怕是都要比你们天悬山要冰清玉洁得多!” “你!”听闻这话,紫玉顿时面色难看,她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子,就要与之据理力争。 好在一旁的褚青霄反应及时,在楚昭昭帮助下,这才算是拉开了二人。 …… 在一顿鸡飞狗跳的午饭之后,在褚青霄的邀请下,月见与他一同来到了天悬城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就位于他们租住房屋的西侧,名为白羽还街,名字有些古怪。 但据楚昭昭所说,这天悬城的街道皆是由瑶光剑池中的王剑与神剑命名,而小巷之类的地界,则是以灵剑命名。 白羽还街算不得天悬城中的闹市,但也甚是热闹,一路走来,商贩的叫卖声,与街边酒客高谈阔论声响彻不绝。 只是酒客们争论的可不是寻常地界那般的国家大事,亦或者什么趣闻轶事,而大都是些关于剑道剑法的讨论,看着酒客们喝得酩酊大醉,却还一板一眼的比划着剑招,那场面倒甚是有趣。 街道上的行人往来,嘴里讨论的也大都是修行之事,甚至他们还看见一个身材臃肿过的妇人,正站在自家门口,责备自家十来岁的孩子这几日只知贪玩,不知习剑的。 二人就这样走着,好一会的光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但这时的月见终于憋不住了,她皱起了眉头,看向褚青霄有些气恼的言道:“我知道你在生气!” “嗯?”心底这盘算着如何安慰月见的褚青霄闻言一愣。 虽然徐当仁从未明说过,但从月见的表现以及徐当仁的话里话外,都表明了当年剑岳城覆灭之事,似乎有天悬山的某些人在背后作祟的缘由在。 褚青霄是很能理解月见对于天悬山的敌意的。 如今身处仇人家中,怎么可能安之如怡? 她有些脾气,褚青霄自然能够理解。 更何况,她是宋归城的女儿,他答应过宋归城要照顾她的,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生她的气。 所以他带着她出来,就是想要安慰一番,可月见的话,却让褚青霄有些发愣。 “不是,我……”他赶忙就要解释。 但话未出口,就被月见打断:“我也知道你是天悬山的门徒,听不惯我的那些话!” “我也知道是天悬山帮了苍鹰寨,而且就像徐爷爷说的那样,天悬山也不是全是混蛋……” “而且那个紫玉,对我也算是又救命之恩,我确实不该那么说话。” “可我,就是没忍住……” 说道这里月见的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 “我知道……”褚青霄见状赶忙就要宽慰。 “你不知道!”月见却再次言道:“我承认我说话的语气确实不对,但说的可都是实话!” “你们那个朋友分明就不能修行,这也把人家招进来,不就是为了钱?顶着名门正派的名声,干的却是奸商的勾当!” “不知有多少其实根本就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就这样抱着出人头地的愿望,一辈子被困在了这里,辛苦攒下的钱,全都交给了天悬山,最后自己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看着这天悬城光鲜亮丽,殊不知却是个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地方!你说,我说得有错吗?” “这……当然没错。”褚青霄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赶忙又言道:“但……” “但是你就是不爱听是吧?”月见冷笑道,全然不顾褚青霄已经变得紫青的脸色,继续自说自话道:“毕竟你是天悬山的亲传弟子,在你的心中,天悬山一定是光明磊落的,怎么会做这样的龌龊事是吧?”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当初我本来就不想跟着你来这天悬城,若不是徐爷爷非得跟着,我早就离开这地方了。” 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月见这自说自话,还自己把自己给聊生气的性子,他赶忙打断言道:“月见,你真的误会了,我……”“我是误会了!”不出意外的是,褚青霄的话再次被月见打断。 “当初在太玄山你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一时兴起!”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谁都不会把那些话当真,你也不必有负担。” “你是天悬山的高徒,我是山贼,我不会缠着你的!等到徐爷爷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就会走!!!” 月见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褚青霄暗觉头疼,他大概也知道了是没办法好好与她沟通下去,他索性抬起手,朝着月见的脑门便敲了一下。 吃痛的月见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有些气恼的盯着褚青霄,那模样像极了生了气的小老虎。 褚青霄却在这时,目光直视着月见,一字一句的言道:“我不在乎天悬山!” “我在乎你!” “嗯?”方才还气冲冲的月见听闻这话,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那时眨了眨,下一刻,脸颊便变得通红。 “你……你……你说什么?” 褚青霄有些无奈,他解释道:“我带你出来不是在和你生气,是想让你不要太在意天悬城中的一切,毕竟我们不是常住,只是有些事要办完,才能安心离开。” “不是常住?我们?”月见的脸色更红了些,她似乎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天悬山的弟子吗,你不留在这里,要去哪里?还……什么你们、我们的,谁跟你我们啊!” “我可不会跟天悬山的弟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更不会跟天悬山沾上半点关系……” 褚青霄见她这幅模样,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出的话,让对方有所误会。 本有心找机会澄清的褚青霄顿觉头大,他咬了咬牙,决定不能再让这误会加深,当先便要将自己与宋归城认识的事情和盘托出。 “让让!快让让!” 而就在这时,街道的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褚青霄二人在这时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群身着蓝色衣衫的队伍正朝着此处走来,队伍前方有几位他们的同伴,正在将街道上的行人赶往两侧给队伍让出一条路来。 褚青霄到了嘴边的话,被这景象所打断,二人都退到街道的一侧,看向那走来的队伍。 队伍共有百来人,都穿着那蓝色的衣衫,褚青霄记得好像听楚昭昭说起过,这般制式衣衫,是天悬山内门弟子独有。 而队伍的最中央,有七位老者并肩而行,他们手上都拿着佩剑,而背后则都背着一个古朴的剑匣,上面都刻有一道烈阳形状的标志。 褚青霄正觉奇怪,但身旁的少女却忽然身子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不舒服吗?”褚青霄关切问道。 但不待月见回应,却听身旁的行人言道:“这应该就是武王送给青雀峰的贺礼吧?” “应该是的,据说为了祝贺小师叔进入八境,武王特意从自己家的剑池中挑选了百口上好的灵剑,以及三柄地煞级王剑。” “三柄王剑?武王还真是下得了血本啊?坊间传闻他仰慕咱们那位小师叔许久,这看来还真有其事。” “那不然呢?他远在白龙州,若是没有点其他念想,哪能隔三差五就往天悬山跑?” “而且我听人说,这些灵剑王剑都是当年剿灭剑岳城叛贼,从他们手里得来的,西洲剑甲的剑,那可不是寻常灵剑王剑可以比拟的。” “这才八境就送这样的大礼,如今小师叔已经在尝试步入九境,那到时候,不得把他王府的剑池都搬空?那咱们瑶光剑池之中不是又要多出好些宝剑了!” “这有啥,要是能搏得小师叔的欢心,我把命给她都行!”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还想搏小师叔欢心,好好想想怎么能被选入内门吧。” 周遭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些剑匣中的剑,竟是剑岳城的遗物,也难怪月见会露出这样的反应。 “月见……”念及此处,他有些心疼的看向眼前的少女,正要出言安慰。 可这时月见却伸出了手,拉住了褚青霄,就要朝着街头的方向走去。 “月见,这是要干嘛?”褚青霄见状顿时面露忧色,害怕这姑娘见故人之物,心头火起,干出在天悬城杀人劫货的勾当。 前方的少女脚步飞快,她低着头,声音沉闷的言道。 “加入天悬山,去瑶光剑池。” “拿回他们的剑。” 第九十五章 动摇国本 “所以……”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 小院的石桌前,众人围坐,看着摆在石桌上的三道写着“杂”字的令牌,神情凝重。 紫玉看了看指了指其中两枚令牌,看向蒙瑾与蒙子良,道:“你们两个要想办法见到郑铃音。” 蒙子良与蒙瑾点了点头,而后蒙子良还不忘补充道:“能见一面当然是好,但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感悟一番天悬山的剑道。” 紫玉闻言翻了个白眼,全当是蒙子良在自己维持自己的体面。 她懒得理会,有看向石桌上的另一道令牌,又看向它的主人月见,问道:“你想要去瑶光剑池取剑?” 月见的脸色有些尴尬,毕竟在此之前,她还出言好好的嘲讽了一番紫玉,此刻却要寻求她的帮助,她终究有些拉不下面子。 褚青霄见状,正要帮她点头应允。 可月见见状,却是一咬牙抢先一步,说道:“嗯,我要去。” 紫玉眨了眨眼睛,有些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本来依着她的性子,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也得说上两句话,找回今天正午丢掉的面子。 但见月见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憋足了勇气,她还是收起那心思。 于那时清了清嗓子言道:“想要进入瑶光剑池,首先得成为内门弟子。” “现在是七月,每年十月瑶光剑池就会对内门弟子们开放一次。” “而九月份会开始每年一次的内门选拔。” “所以,如果你想要去到瑶光剑池,就得用这两个月的时间从杂役弟子成为外门弟子,并且得到内门选拔的资格。” “不然的话,就得等到明年。” “明年?”月见闻言皱了皱眉头。 待在天悬城对于她而言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体验,更不提如果等到明年,今年瑶光问剑时,剑池中那些属于剑岳城剑会被取走多少,也是个未知数,这显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所以,她很是笃定的摇了摇头:“我等不到明年。” “那我们呢?”一旁的蒙瑾也出言问道。 紫玉说道:“郑铃音是天悬山年轻一辈的翘楚,要见她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 “我在六桓峰没有什么朋友,想要帮忙约见,她不见得能卖我这个面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内门,不过以……”紫玉说着看了一眼一旁蒙子良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蒙子良可以靠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办法成为杂役弟子,但想要通过内门考核,却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也有办法,我今日打听过了,每个月,门中都会在天悬城开办一场授剑大会,由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给众人讲解剑道以及一些修行之法,而下个月的授剑大会恰好是由六桓峰主办,作为六桓峰的首徒,郑铃音大概会到场。”紫玉再次言道。 “不过这同样不是什么人都能参与的。” “那这些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一旁的褚青霄帮衬着出言问道。 “灵铁玉。”楚昭昭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吐出了三个字眼。 “灵铁玉?那是什么?”月见疑惑的问道。 楚昭昭在天悬城生活了十二年,对于这些事自然最为了解,她当下便言道:“天悬城中,有一座弟子大厅,那里每天都会颁布许多弟子悬赏任务,根据任务品阶的不同,授予弟子不同数量的灵铁玉,同时门中弟子也可以通过这弟子大厅,颁布任务,以自己的灵铁玉作为酬劳。”“想要从杂役弟子成为内门弟子,需要三百枚灵铁玉,而一次内门选拔的资格,需要五百灵铁玉。” “至于授剑大会嘛……根据授剑人的不同,也有所变化,按照郑铃音的身份,她所主持的授剑大会,起码得要千枚以上的灵铁玉,才有可能参加。并且对人数也有要求,名额一旦卖光,就是有灵铁玉,也得不到这机会。” “那这些赚取灵铁玉的任务大概是需要做什么的呢?”月见在这时问道。 楚昭昭应道:“这就很难说了,宗门颁布的任务相较于天悬城弟子的庞大数量,是供不应求的,但相较而言给出的灵铁玉数量也是最足的,所以往往是僧多粥少。” “有帮着宗门押运接手货物的,也有完成各种门中杂务,甚至还有去剿匪办案的。” “而往常,如果我需要灵铁玉的话,更多的时候,是要靠接受各个弟子自己发布的任务,那些任务就更加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譬如讲解剑法、帮忙寻找某些炼制丹药的材料、甚至还有帮着做饭送菜洗衣服……” 听完这些的月见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言道:“听上去似乎大多数都不难,就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不难的就意味着能赚到的灵铁玉很少,在以往,我一个月最多能赚到的灵铁玉大概在三四十枚的样子。”楚昭昭如此言道。 “才这么点?”蒙子良瞪大了眼睛说道。 “不然呢?”紫玉白了对方一眼,说道。 “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这灵铁玉?”蒙子良哭丧着脸,有些泄气。 算起来他们要达成目标,起码需要足足一千八百枚灵铁玉,一个月三十四枚,这凑够了灵铁玉,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了。 “倒是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楚昭昭再言道。 “什么办法?”蒙子良问道。 楚昭昭道:“在天悬山以及它所管辖的城池境内,灵铁玉可以说是几乎等同于银钱的硬通货,所以其实灵铁玉是可以用银钱直接在天悬城的黑市购买的。按照如今的市价,差不多五枚灵铁玉可以换到一两银子。” 褚青霄听闻这话,眼前一亮:“意思是我们可以用钱换来灵铁玉,这样一来,就可以免去中间那些麻烦。” 紫玉冷笑道:“当然可以,可是你有钱吗?”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当下一愣,他们身上一共就只有月见带来的百两银子,住房花去了三十两,月见加入天悬山又花去二十两,如今他们手上所剩的银钱,只有五十两不到…… 蒙家姐弟也皱起了眉头:“我们身上一共也只剩下的三十两左右的样子……” 依照楚昭昭所言,五枚灵铁玉可以兑换一两银子,仅仅月见一人想要获得内门选拔资格就需要三百六十两,众人显然没有那个财力,更不提这一两个月时间的衣食住行,也同样需要不菲的银钱,想要看着花钱购买灵铁玉的计划大抵是行不通的。 “还有这种事?朝廷难道不管吗?”一旁的月见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神情古怪,语气诧异的言道。 这话出口,众人却是不解。 “这天悬山的事,朝廷为什么要管?”紫玉不解道。 众人看向月见的目光也同样古怪。 月见见众人这般反应,反倒有些惊讶,她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众人:“你们不懂?” “懂什么?”紫玉眨了眨眼睛。 月见叹了口气,这才道:“依照你们所言,这灵铁玉已经在天悬山管辖内的百座城镇流通,是可以直接兑换银钱的硬通货。” “那又怎样?”紫玉还是不解。 月见有些无奈,大抵是明白,不把事情点破,眼前这群人是想不明白其中就里的。 她看向楚昭昭与紫玉问道:“你们上有灵铁玉吗?给我看看。” 楚昭昭闻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递了上去。 所谓灵铁玉其实就是一枚半边阴阳鱼造型的拇指大小的铁器,中间鱼眼的位置镶嵌有一枚青石。做工还算精细,但材质却不算值钱。 “和我想的一样。”月见端详了一会此物,如此说道。 说罢,她又看向众人,将那灵铁玉递上前去:“你们看这灵铁玉的铸造工艺虽然不错,但材质普通,本身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但却依靠着天悬山的名头以及天悬城中近百万的外门以及杂役弟子流通开来,成为了可以兑换银钱的硬通货。” “那是不是意味着天悬山只要愿意,想制造多少这种东西,就意味着可以制造多少?然后通过庞大数量的弟子以及外围控制的百来座城镇,兑换成银钱,这就相当于以凭空在造钱……” 众人闻言,脸色有些古怪,听出了一些门道,但又说不就里。 “那这对朝廷也没影响吧……”紫玉如此说道,但语气已经有些不确定。 月见却白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会没有影响。” “试想假如整个大虞天下一共有一百两银子,天悬山造出的了五十枚灵铁玉,从大虞手中换了十两回来。” “大虞手里就有只剩下九十两银子,和五十枚并没有价值的灵铁玉,而天悬山则多出了十两实打实的银子。这不是在造钱,这是在从大虞朝廷的手里抢钱!” “这还是如今天悬山的灵铁玉只在附近城镇流通的情况所致,如果有一天,随着天悬山不断做大,他的灵铁玉流向他治外的城镇,在整个南疆流通,就意味着,朝廷将拿天悬山再无半点办法。” “什么意思?”褚青霄问道。 月见却道:“还是刚刚那个道理,大虞有百两银子,天悬山用更多灵铁玉,从他们手上抢了更多的银子。” “就按照三十两来算。” “现在大虞手里有七十两银子,和一百五十枚灵铁玉,天悬山有三十两。” “天悬山在,虽然它靠着灵铁玉从大虞王朝的手里抢钱,让大虞朝廷不那么舒坦。那这一百五十枚灵铁玉至少表面上还值三十两银子。” “可如果天悬山没了,那一百五十枚灵铁玉就成了废铁。” “大虞白白损失了十分之三的财富,这还只是银钱上的损失。” “细究下来,这十分之三的银钱,落在寻常百姓手里,那就是数以千万计的寻常百姓毕生的积蓄,一朝之间化为乌有,你觉得这些百姓会做什么?” “这样动乱,大虞承受得了吗?” 众人听到这处,也渐渐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可怕,他们的背脊一凉,神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月见则在这时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所以朝廷准许天悬山制造流通这灵铁玉,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命脉交到了天悬山的手上。” “天悬山根本不需要什么九境十境强者庇佑,单凭这小小的灵铁玉,天悬山就可以绑架整个大虞朝廷,让他们既要保着它屹立不倒,还要能忍受着,他不断从自己手里抢走银钱……” “这灵铁玉……” “看似不起眼,却足以撬动整个大虞的根基!” 第九十六章 青寰府 天悬城,骧凰街。 一座雄伟府门前,人潮涌动。 府门之上挂有一副牌匾上书——青寰二字。 青寰府也就是昨日楚昭昭与紫玉口中的弟子大厅。 前者是其正式的名字,而后者则是天悬城众人,熟络之后的“昵称”。 除了楚昭昭与紫玉,其余人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青寰府外—— 紫玉与楚昭昭在前些日子对抗罗宽的大战中,修为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尤其是楚昭昭,不仅解开了观剑养意诀的诅咒,更是铭刻除了完整武魂,这些提升都需要花时间去消化,而前些日子众人都忙于奔波,此刻终于得闲,自然是需要时间来好生消化的。 “我们的任务很重!距离授剑大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距离内门选拔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挣到足足一千八百枚灵铁玉!” 月见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三人,如此说道。 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当初在苍鹰寨给庞大壮等人交代每日任务的架势。 “我们要通力合作!团结一心!” 月见说得一本正经,一旁的蒙子良也是神情亢奋,高举着言道:“是的!” 月见倒是很满意蒙子良的反应,转头又看向正在打哈欠的褚青霄与心不在焉的蒙瑾。 二人赶忙捧场,纷纷点头。 月见见状这才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一本正经的言道:“首先第一个月,我们要挣到一千枚灵铁玉,四个人分摊下来,每人每月就得到手两百枚灵铁玉,也就是说,每天每人就得挣到三枚灵铁玉!” “嗯?”蒙子良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褚青霄也扶了扶额头,走上前去道:“还是我来算吧。” 月见一愣,大抵也知道自己又算错了,她脸色一红,虽然心有不甘,但还将这次灵铁玉行动的指挥权交到了褚青霄的手里。 “我大概算了一下,我们只有四个人,所以,要保证蒙兄能筹够参加授剑大会的钱,大保底每人每天要赚上九枚灵铁玉。同时考虑到我们手上的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涉及到衣食住行的问题,所以最好是每人能每日赚到十枚灵铁玉,这才最为妥当。”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蒙子良兴奋言道,说罢就要挤入眼前拥挤的人群。 对于自家这位弟弟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要去做,就干劲十足的架势,蒙瑾也有些无奈,只能在这时快步跟上。 “你昨天不是算得还挺厉害的吗?” “怎么今天又犯毛病了?”褚青霄与月见也在这时赶忙跟上,路上褚青霄还不忘问了一句。 月见有些脸红:“昨日那是有些激动,我这毛病一紧张就好了……” 褚青霄顿觉头大,他倒是有些担心月见这算数不准的毛病,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让她吃瘪。 “这里也太大了吧?!”而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蒙子良的惊呼声。 此刻他们已经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来到青寰府之中,入目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院子,全由青石板铺就,而院子的中央,有足足数道巨大的圆柱形建矗立其中,每一个都需要十人合围才能环抱得住,高越一丈开外。 圆柱形建筑的四周挂满了木牌,上面贴着纸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而这些圆柱形建筑的周围也围满了天悬山的弟子,都对着圆柱形建筑上的木牌或指指点点,或抬头认真观望,时不时就会有人上前,与坐在圆柱形建筑外摆着的木桌前的人说些什么,然后对方就会取走那弟子的身份令牌,同时做下记录,身后的圆形建筑内,就会有人取下相应的木牌,将上贴着的纸张交到那弟子的手里,同时挂上新的木牌。 每个这样的圆形建筑前,围着的天悬山弟子,都有两三百人的样子,而整个院子中,这样过得圆形建筑足足有十余座。 也就是说着院子中此刻已经容纳了三四千人的样子,但却不显得特别拥堵,由此可见这院落的大小。 “这应该就是昭昭姑娘说的观令柱吧?”蒙瑾看向那些圆形建筑,如此言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也在这时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圆形建筑。 来之前楚昭昭曾经把这青寰府中的状况大概和他们说过,大概就是这些观令柱中,会有人将每日颁布到这青寰府的任务用木牌挂在观令柱的四周。 然后前来接取任务的弟子就可以在观令柱寻找合适的任务,向负责派发任务的宗门执事申请。 这个过程简单明了,也没什么特别繁杂的手续,只是需要将自己的弟子令牌交到对方手上做出登记,在任务完成后,前来领取报酬,当然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也需要回禀,但同时也会被禁止在三日内再接取任何任务,此举也是为了杜绝有人眼馋报酬丰富的任务自不量力的接取任务,最后导致事情没有办妥,影响整个青寰府的运转效率。 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场面,纷纷驻足看去,而周遭那些天悬山弟子,虽然不乏有人因为接取到心仪的任务,而喜笑颜开,也不乏有人因为报酬丰富人物被人捷足先登,而在原地捶胸顿足。 但大多数弟子,都来去匆匆,观望任务,相互讨论,然后选定自己觉得合适的任务,下一刻便快步离开,而他走后,门口处易会有更多天悬山的弟子到来,周而复始,一直到傍晚亥时,才会停止。 毕竟这些灵铁玉不仅可以作为银两一般的硬通货使用,更可以用于藏书阁兑换各个修行典籍,甚至丹药。 无论是有心更进一步的弟子,还是早就放下执念,只想着安稳过好日子的人而言,这青寰府对于他们而言,都极为重要。 就如楚昭昭说的那样,整个青寰府都在以极高的效率运转着。 同时他的运转也代表着,天悬山说制造的灵铁玉正在不断通过这些弟子的手,而向外流通,虽然听上去有些玄乎,但昨日月见所言之事,似乎真的正在发生。 或许眼前这院落中,十余座圆形建筑,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影响到整个大虞天下的生死。 单是这样想想,褚青霄就觉得心头有些发寒。 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样的心思,毕竟这是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这种还在为些许灵铁玉发愁的小人物,去忧心这般天下大事,着实有些自不量力。 他收起了心思,目光再次投注在眼前的观令柱上。 然后…… 他的目光就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虽然来之前,楚昭昭已经给他们说过这些颁布在青寰府的任务千奇百怪,但褚青霄却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能千奇百怪到这般地步…… 有做媒相亲的:老夫五十有二,膝下独女芳龄十九,家中于青林巷置有小院一座,我与夫人皆是二龙峰退下的内门弟子,每月皆有宗门补贴,家境殷实,诚招赘婿。要求,年纪二十五以下,修为三境以上,有关系确保可以二龙山直通内门。诸位有适龄人选,也可登门介绍,事成之后,三百灵铁玉作为谢礼。 有求人代写书信的:本人仰慕门中一位师妹许久,奈何脸薄,始终未有机会表明心迹,思来想去,觉得当以书信寄托情思,又奈何胸无点墨,现聘请一位师兄代写情书,要求文章感人肺腑,能让师妹对我刮目相看,事成之后,愿以两枚灵铁玉作为谢礼。 “这么抠门,还想要人家对他刮目相看,这辈子我估计他都讨不到媳妇。”褚青霄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当然,这些都不算是最离谱,更离谱的是:急求《我与师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后册!最好是彩绘插图版,愿以三枚灵铁玉作为答谢! 那木板上自己甚是潦草,褚青霄身子能感觉到,这位弟子写下这几个字眼时的急不可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褚青霄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任务木牌,一时间头大如斗。 身旁的月见等人同样眉头紧皱,虽说这些离谱的任务只占少数,但剩余大多数任务,要么就是给出的价钱太低,要么就是复杂到,初来乍到的褚青霄几人根本无从下手。 众人就这样在这大厅中站了一刻钟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半个合适的任务。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有十多座观令柱,我们分开寻找,有合适的就接下,没有的话,就找一些简单的入手,到了晚上再在家中讨论今日的心得!万事开头难,也不要太执着于一天十枚灵铁玉的规矩!”褚青霄在这时看向众人言道。 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之后,纷纷点头。 …… 与众人分别之后,褚青霄也独自一人在院子中游荡起来。 他接连看了三四个观令柱,但都没有寻到合适的任务。 就在他想着先从一些简单的入手,虽然没多少收入,但也好过空手而归。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身前的观令柱上,有一个木牌上写着。 午晌之前,在城西白河酒庄买下清河酿两坛,送到城东赤羽巷,丁字已号,报酬二十枚灵铁玉,发布人——陆三刀。 第九十七章 陆三刀 “陆三刀?”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褚青霄看着那木牌上的字迹,在心头嘟囔道。 但下一刻又觉得有些古怪,他前前后后已经看了许多这些观令柱中的任务。 这种帮着购买东西并且送货上门的任务,大抵给出报酬都在一枚亦或者两枚灵铁玉之间,而且需要购买货物要么极难寻找,要么就是需要送达的货物极为繁重。 而这只需要代卖两坛酒,就能赚到二十枚灵铁玉,这样好的差事,按理来说应该是众人抢着想要得到的任务。 可褚青霄暗暗奇怪这一会,起码已经过去了百息的时间,可那个木牌还高高挂在观令柱上,并未有人接过那任务。 他可是记得真切,之前他曾看见有人挂出过一个帮忙将货物送往天悬城西边一座城镇的任务,来回得两天时间,报酬才七枚灵铁玉,可几个弟子就是为了这个任务险些打起来…… “难不成他们没发现?”褚青霄在心头暗暗想到,他看了眼周遭聚集的弟子,见他们都目光认真的在观令柱上来回扫荡。 而观令柱上的木牌数量极多,并且随着有人接取任务,木牌的位置也不断变化更替,确实有存在漏网之鱼的可能。 想到这里,褚青霄也没有犹豫赶忙快步上前,走到了负责接取任务的执事面前。 “甲行戌列。”他朝着那执事言道。 负责此事的执事是个中年男子,他显然已经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的执事,这项工作,他做得很是轻车熟路。 褚青霄站在这里的百息时间里,每个上前接取任务的弟子,只需要报出任务所在行列,男人就能头也不回的从身下的盒子中拿出那任务的对应的令牌,然后登记弟子的信息,整个过程前前后后只需要十余息的时间便可以做完。 而有诸多如他这般高效率的执事的存在,也才是这青寰府能够高效运转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般轻车熟路的工作,他做了许多,但当褚青霄报出他想要接取的任务时,那位执事的身子明显一顿。 下一刻,他少见的抬起了头,看向褚青霄:“你要接取哪个任务?” 他不确定的问道。 褚青霄未做多想,只以为对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他再次重复道:“甲行戌列。” 大概是为了能让对方听清自己的话,他这一次,声音大了些许。 所以周遭的一些弟子也听见了他的话,一时间数道古怪的目光在这时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褚青霄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抬头有些奇怪的看向周围的众人。 “把你的弟子令牌交出来吧,我给你登记。”正疑惑间,那执事的声音再次响起。 褚青霄暗觉古怪,但却摸不到就里,索性还是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掏了出来——因为楚昭昭与紫玉大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巩固自己修为的缘故,赚取灵铁玉的人手明显不够,所以褚青霄也在昨日与月见一起申请来了杂役弟子的令牌,目的就是为了帮着他们赚取灵铁玉。 “褚青霄?灵雀镇的人。”那执事看了一眼褚青霄的令牌,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昨日才入门的新弟子。”他如此嘟囔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看向对方问道:“什么意思?新弟子不能接取这任务吗?” 那执事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褚青霄,然后赶忙笑道:“当然不是,我们青寰府对于任何品阶的弟子都是一视同仁,我只是觉得……” 说到这里,那执事又沉默了一会,旋即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这才最后言道:“后生可畏啊……” …… 出了青寰府,褚青霄便直奔城西的白河酒庄而去。 天悬城很大,但好在白河酒庄在这天悬城似乎还有些名气,褚青霄只是问了三四个行人,便寻到了白河酒庄正确的地址。 他赶到那处,花去了二两银子买下了两坛清河酿,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往任务上所说的地址——位于城东的赤羽巷。 为了寻到合适的任务,他在青寰府盘桓许久,而任务上的要求是要在午晌之前送达,城西与城东之间的距离颇远,为了能准时抵达,褚青霄一路小跑,总算是在午晌之前来到了赤羽巷的丁字巳号。 站在房门前,褚青霄上下打量着府门。 本以为能开出这般高昂价钱只是为了让人送酒的人家应当是那种豪门大院,才能如此一掷千金。 毕竟这天悬城所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外门与杂役弟子,可也不乏一些天悬山九座神峰之上的弟子,在此地置办房产,时不时来此居住。 但眼前这座府门却与寻常人间并无区别。 想着之前接取任务时,周围的弟子以及那执事古怪的目光,褚青霄的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但已经走到这里,买酒的钱也花了去,总不能半途而废,想着这些,他尝试着伸手敲响了房门。 三五声轻响过后,门中却并无回应。 他微微皱眉,抬起手正要再次敲响房门。 吱呀—— 这时,眼前的院门却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房门缓缓裂开了一条缝。 褚青霄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眨了眨眼睛,看着那裂开的房门,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 “这天悬城的治安这么好吗?已经到了无需闭户的程度?”褚青霄暗暗奇怪道。 他这样说着,探着头朝着屋中看了看,一方小小的宅院,种着些许草木,但似乎都就未打理,故而不乏有些草木已经枯黄。 “有人吗?”他又大声的朝着屋中喊了一嗓子。 屋中似乎有些响动,但听不真切。 褚青霄有些犯难,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晌,他亦害怕再耽搁下去,这个任务的发布者会以自己迟到唯有,加以为难。 故而,他微微思虑之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人吗?”褚青霄再次问道。 不远处一处小屋中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褚青霄听闻那声响,赶忙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来到那房门前,房门同样未锁,他将之推开,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气。 几乎从不饮酒的褚青霄被这股酒气呛得咳嗽连连,他好一会才适应这房间中浓郁的酒气,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房门之中。 房间之中的陈设同样简单,嗯…… 这其实已经是相当含蓄的说法,准确的说,房间之中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整个房门之内,只有两张木凳摆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褚青霄的心头愈发的不安,暗暗怀疑着,这样家境的人,到底怎么才能给出二十枚灵铁玉作为送酒的报酬。 想到这里,正屋内侧的房门中再次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想来这房间的主人应当就在这侧屋内。 “你好,我在青寰府接到了阁下颁布的任务,特地帮你把酒送了过来。” 他这样说道来到了侧屋的门前,门前没有房门,只是挂着一张帘布作为遮挡。 褚青霄就站在那门口安静等着,而屋中也传来了朝着此处走来的脚步声。 待到那声音走进,对方并未现身,只是透过帘布伸出了一只手,朝着褚青霄晃了晃。 那是一只很是白皙的手,褚青霄见状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赶忙将手里的两坛酒递了上去。 接过酒坛,那手便在第一时间缩回了帘子后。 扑通。 只听一声轻响,那是酒坛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又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是酒水被大口喝下的声音。 褚青霄并未着急,只是在外安静的等着,直到那声音暂时停滞,却听对方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褚青霄这才道:“阁下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还请阁下把承诺的报酬……” 屋中之人微微停顿,下一刻一张纸条便被递了出来。 褚青霄接过那纸条定睛看去,只见纸条上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 今天悬山陆三刀,借去阁下二十枚灵铁玉,三十年内必定归还,以此条为据。 褚青霄又是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家伙是要赊账! 且不说这承诺的二十枚灵铁玉,就单单是买下这两坛清河酿就花去了褚青霄二两银子,就这样被人凭着一张字条糊弄过去,褚青霄自然不愿意。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沉声言道:“兄台,好歹也是天悬山的弟子,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还请你将承诺的灵铁玉拿出来,不然我定然将此事禀报给青寰府。” 青寰府的存在,并不是简单的接取任务那般简单,同时也要保证完成任务后,门中弟子能够拿到应有的报酬,因此每当发生雇主拖欠亦或者不给报酬之事时,都可以向青寰府申报,而这对于大多数寻常弟子而言,都是很具威慑力的事情。 但这屋中之人似乎并不在意,他根本不理会褚青霄的威吓,也不回应,只是转身,然后便试图离去,走入屋内。 褚青霄虽然性子不错,但也不是那种任由人欺负的老实人。 他见此状,心头火起,身子探入屋中,一只手随即伸出,拍向那人,试图将之阻拦。 而那只拍出的手,却落在了一道柔软的事物上,那触感古怪,褚青霄下意识的握紧那事物,然后抬头看向对方。 却见一位穿着红衣,身材高大的女子,正满脸酒气的盯着他。 而他的手落在的那团柔软之处赫然便是对方的胸前的那对高耸之物…… 第九十八章 你死我活 女子的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红纱,半边雪白的肩膀裸露,胸前的衣物仿佛装不下那对雄伟的事物,好似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 尤其是褚青霄的手触摸到之处,那手掌的挤压让那事物愈发的呼之欲出。 她的模样俏丽,大抵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此刻两颊绯红,更添一抹风情。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女子也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 褚青霄回过了神来,他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对不起,我以为……”他如此言道,语气略显慌乱。 红衣女子眉头一挑,却并不回应转身便摇摇晃晃的要走入房中。 “等等!”褚青霄见状赶忙言道,同时迈出步子就要跟上。 可走入房中,房门中的景象也在这时映入他的眼帘,他顿时一愣。这不大的房间中,竟然大大小小散落是二三十个空荡荡的酒瓶。 而那女子则走到了一旁唯一还算干净的矮榻上,身子以半卧在其上,仰头便又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她喝得很急,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流淌在她颈项,也打湿了那件衣衫,衣衫下美妙的事物若隐若现。 “咕噜。”褚青霄咽下一口唾沫,赶忙移开那不自觉落在了不该落处的目光。 “啊!”而这时又喝下一大口酒的女子,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她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褚青霄,神情古怪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与不解。 褚青霄心头有些气恼,但毕竟方才自己确实有些唐突,故而压下火气道:“姑娘,钱你还没有给我……” “我不是给你了欠条了吗?”女子这样说罢,又仰头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了起来。 一大坛子酒,她前后三口下肚,坛中酒就已然见底…… “可是姑娘,你颁布在青寰府任务上,可没有写着报酬是以欠条兑现……”褚青霄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但我不也没说要给你的就一定是现钱啊?”女子醉眼朦胧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罢这话又脸色一红。 “嗝!”打了个酒嗝。 褚青霄大抵也看了出来,这女子虽然生得娇媚,但却是个和当初自己舅舅一般的酒蒙子。而且此刻一回想,之前在青寰府接到这任务时,那些弟子与执事古怪的态度,怕是眼前的女子已经是惯犯了。 也难怪如此高额报酬的任务却无人敢去接取。 说到底还是自己利益熏心,见了那高额报酬,明知道大抵不会这么轻松,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投机取巧。 褚青霄在心底暗暗想到。 “姑娘就算不给灵铁玉,那至少这两坛酒的钱,要付给我吧。”褚青霄又言道。 他们一行七人,才到天悬城一天,住宿加上加入天悬山,就已经花去了近百两银子,如今所有人身上的钱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四十两,而天悬山物价昂贵,光是一日的吃饭问题都得花去不少,这还不提下个月租赁房屋的银钱,褚青霄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心想这女子大抵是逃不出灵铁玉了,与她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先把银钱拿回来,然后再把这事汇报给青寰府,看看青寰府那边能不能帮忙处理。 喝得醉眼朦胧的女子闻言抬头将酒坛中最后一点酒水饮尽,然后就忙不迭的打开了另一个酒坛,一边开酒一边说道:“可我也没说要付酒钱啊,都二十枚灵铁玉了,还要什么酒钱……” 说话这话,她提起酒坛,房中又响起了“吨吨吨”的大口饮酒声。 “姑娘!你这么做不好吧!我们都是寻常弟子,指着这些任务过日子,你不给我灵铁玉就算了,酒钱也要贪墨!”褚青霄的话语中已经带着几分火气。 听闻这话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酒坛,擦去嘴角的酒渍,然后看向一脸怒色的褚青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可是……我也确实没钱啊,不如这样,你看看这屋中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你要是觉得满意,搬走就好。” “之前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女子这样说道,又大了个酒嗝。 褚青霄一愣,看向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小院看上去是如此家徒四壁了。 “姑娘,你这房子都差不多被人搬空了,我可寻不到什么值钱的物件,还是劳烦姑娘把那二两银子的酒钱给我吧。”他只能压着火气再言道。 女子隐隐有些不耐烦,她言道:“可我真没钱,下山的时候,老头子为了不让我再喝酒,把我身上的钱都搜刮干净了……” “姑娘说笑了,这天悬城寸土寸金,你能在这闹市中有一处这样的院子,怎么能说是没钱呢?”褚青霄显然不愿意就此放弃,他继续耐着性子言道。 女子闻言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三刀!你给我出来!”伴随着还有一位男子愤怒的声音。 正好将另一坛酒饮尽的女子闻声,脸色一喜,醉醺醺的脸上露出痴笑:“难不成还有人送酒来,幸好我聪明在好几个观令柱上都颁布了任务,就知道总能骗到几个小傻子……” 女子这样说罢,摇摇晃晃的就要站起身子。 一旁的褚青霄闻言顿时脸色一黑。 女子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她满脸歉意的看向褚青霄,甚是真诚的言道:“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这里……” “……”褚青霄一阵无语。 而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数道身影快步走入了屋中。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好些个背负长剑之人。 “陆三刀!今天你说什么都要给我搬出去!” 中年男人一进门便咬牙切齿的看向女子怒目言道。 方才还一脸兴奋的想要去迎接自己的美酒的女子见来者是这几人,顿时一脸扫兴的又坐回了自己的矮榻上,端起一旁的酒坛,摇晃了一番,试图寻找残余的酒水。 “不是都给了你一个月的房钱了吗?这才住十来天,你就要赶我走?”女子又打了个酒嗝,如此言道。 褚青霄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房子也不是她的。 而那中年男子闻声,并无半点心虚,反倒脸上的怒色更甚:“你还好意思提这事!!” “房子是租给你的,不是送给你的!” “你凭什么让他们把我房子里的置办的物件都搬走!” 女子闻言脸上少见的付出一抹尴尬之色,她支支吾吾的了一会,然后指向褚青霄才言道:“那不是他们非得逼着我给他们酒钱吗?我也没办法啊!” 褚青霄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子,又感受到那中年男子投递来了的目光,顿觉头大。 他赶忙退后一步摆了摆手言道:“我可还什么都还没动,而且……你这房子,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值钱了……” 这话显然戳中了男人的痛处,他抬头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间,顿时怒火中烧。 “我不管!今天你陆三刀说什么都要给我搬出去!” “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男人说罢这话,朝前迈出一步,一只手摁在了手中的剑柄上。 他身后带来的近十位男子也纷纷朝前一步,手也同时摁在了各自佩剑的剑柄之上。 阵阵灵力自他们周身涌出,褚青霄却是心头一惊,暗道此地不愧是天悬城,这看上去寻常的十来位男子,竟然都是三境的武者。 正专心寻找着酒坛中剩余酒水的女子显然也感应到了房门中涤荡的灵压,她侧头看了众人一眼,眉头微微一挑,身下一柄藏锋于鞘的刀刃飞至身前,她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 微微发力,刀刃出鞘三寸,寒光顿时乍现。 “要动手?”她眯着眼睛如此问道。 而随着此言一出,她浑身那醉醺醺的模样却陡然散去,一股凌冽且汹涌的气息自她体内铺散开来,席卷整个房门。 褚青霄在这时也是心头一凛,他从眼前女子的气场变化中感觉到,这个女子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一种哪怕面对那位鬼鸦寨寨主都不曾有过的危险感,涌遍全身。 而那十来位男子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份危险的气息,他们神色凝重的抽出自己的佩剑,剑身上折射出阴冷的光芒。 就在褚青霄暗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之时。 扑通。 只听数声闷响,那房门中的十来位男子在这时纷纷双脚跪地。 然后,将各自手中的剑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而刀已出鞘三寸的女子也是一愣,手上一抖,险些将手中刀给落在地上。 “不是你死我活吗……” “这是干嘛?”她揉了揉自己的朦胧的醉眼,似乎是想要确认眼前这一切是不是自己饮酒过多而生出的幻觉。 而那为首的男人却在这时,一边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边昂首挺胸慷慨激昂的言道。 “就是你死我活!” “你今日不从我的院中搬出去!我们兄弟几人,就自刎死在你面前!” 第九十九章 大收获 赤羽巷。 甲字巳号的房门外。 伴随着哐当一声的关门声。 陆三刀与褚青霄被赶到了门外。 陆三刀一手提着那把刀,一手提着还剩下些许酒水的酒坛,仰面又喝下一口,脸上露出满足之色,看那模样似乎丝毫没有在担心被逐出房门,没有安身之所的境遇。 褚青霄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姑娘,我叫褚青霄。” “家中白羽还街外的小巷,你若是什么时候,有了银钱,可记得将银钱和灵铁玉送来。” 他这样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倒不是褚青霄愿意吃下哑巴亏,而是眼前这女子,之前展露出来的实力,让褚青霄意识,打起来应当是打不过,而就算打得过,现在这女子身无分文,唯一的住所还是租来的,大抵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从她的身上拿回钱财。 总不能为了这些许银钱,怒而杀人吧? 更何况,他还打不过她。 而就在褚青霄转身就要离去的档口,名为陆三刀的女子朦胧的醉眼中却忽然一亮。 她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褚青霄……” “这名字,好熟悉……” 她这样说着,忽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哦!” “我记起来了!” “你是赵念霜的那个姘头!” 本欲离去的褚青霄听见这话,脸色陡然一变,他回头看向对方。 却见那醉酒的陆三刀却是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着褚青霄:“可是,你不是应该已经……” 大概是喝醉了酒的缘故,陆三刀的音调来得极高,随着她这番话出口,周遭行人纷纷在这时瞩目看向她。 褚青霄的心头也在这时翻涌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身份本就敏感,出了楚昭昭意外,几乎没人知晓。 而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一语道破了他与赵念霜的关系,并且看她那还未说完的话,似乎对于自己的了解远不止于此。 而这些东西牵扯到的事情极深。 从武陵城到烛阴,再到西洲剑甲,甚至也关乎褚青霄体内的烛阴神血。 寻常人听了或许觉得匪夷所思,亦或者就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笔带过,但若是被有心知晓,追查下去,那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褚青霄赶忙上前,伸出手便捂住了陆三刀的嘴。 大抵是心头焦急的缘故,他的脚步急促,来到了陆三刀的身旁,手捂住陆三刀嘴的同时,手上的力道让喝得迷迷瞪瞪的陆三刀身子一滑,朝着后方栽倒了下去。 褚青霄见状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在这时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陆三刀的腰身,将之一提。 二人的身子顿时贴得极近。 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混杂着体香的味道,感受着对方胸前那对雄伟事物贴着自己胸膛的触感,褚青霄顿时脸色有些异样。 他看向对方,而对方也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赶忙松开了手,尴尬的道了声歉。 而站稳身子的陆三刀却倒是并不恼怒,她继续上下打量着褚青霄,然后饶有兴致的言道:“原来念霜喜欢你这款啊?” “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却色胆包天的家伙。” “不是,陆姑娘,你误会了,实际上……”褚青霄赶忙就要解释。 “好啦,我懂的。毕竟本姑娘比起念霜那平平扁扁的身材,确实要更有吸引力一些,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吗?”说着陆三刀还甚是得意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虽然褚青霄知道这样不对。 但他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 “姑娘你到底是谁?”他摇了摇头,赶忙甩开自己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然后正色看向对方问道。 “陆三刀啊,那观令柱上不是写了吗?”女子却眨了眨眼睛,如此应道。 褚青霄面露苦笑:“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的意思,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那个啊?”陆三刀闻言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忽然放亮。她的脸色顿时露出狡黠的笑意,然后声音陡然提到了几分:“你和念霜的……” 她这般音量一出,周围本来已经收回目光的行人又纷纷投来目光。 褚青霄心头可谓是亡魂皆冒,赶忙在那时上前,再次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姑奶奶,我不要你酒钱了行吧,你别嚷嚷了。”褚青霄倒是也看出了这陆三刀的打算,赶忙服软道。 说完这话,见女子眉宇间露出笑意,褚青霄这才松开手。 可还不待松上一口气,就又听女子娇媚的言道:“褚哥哥的一片心意,三刀倒是感受到了,可是人家喝了酒就喜欢说胡话,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褚青霄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他没好气的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人家被念霜赶下了山,如今唯一的住处也被一群恶人给抢走,褚哥哥和念霜师叔是青梅竹马,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叔,难道就忍心看着弟子流落街头。”陆三刀自怨自艾的言道,说着还有意拉开了自己身前的纱衣,将那雄伟的事物又凑了上来。 “人家一个弱女子,要是晚上被其他男人看见了,岂不是得对人家……” 褚青霄看着一副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模样的陆三刀,嘴角不由得有些抽搐。 他可是方才看得真真切切,陆三刀这样的弱女子,可是逼得十几个大老爷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拿着剑抵着自己的脖子,求着让陆三刀离开…… 这算是哪门子的弱女子。 “我们初来乍到,兜里也没有多少钱,住着的房子狭小,恐没有……”虽然对于陆三刀说的话,褚青霄在心底嗤之以鼻,但毕竟自己有把柄落在对方的手上,故而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委婉的拒绝道。 “我们可以挤一挤,我不介意的。”陆三刀却道。 “我介意!”褚青霄果断拒绝。 而听闻这话的陆三刀却依然不急不恼,只是风情万种的言道:“那人家一个人在外面,又喝多了酒,保不齐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咯……” 说罢这话她便看向周遭,张开嘴便道:“说起那个武陵城啊,我想起……”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跳,黑着脸道:“依你,依你,都依你!!” 陆三刀顿时笑面如花,她双手环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胸前的事物挤压着褚青霄,嘴里娇媚的言道:“就知道褚哥哥最好了。” 说完这话,她的脸上泛起潮红,下一刻。 “嗝。”又打了个酒嗝。…… 白羽还街的小院中。 月见以及蒙子良姐弟都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沮丧。 他们身前的石桌上摆着零零散散的几枚半边阴阳鱼状的事物。 那就是灵铁玉。 “我帮人送了四箱的货物,从城西跑到城东,再从城东去了城南,一共才赚到两枚灵铁玉。”蒙瑾率先言道,她的脸上满是灰尘,衣衫也有些褶皱,显然这一天过得并不如意。 月见闻言也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也神情略显呆滞,旋即道:“你这还算好的,我帮人看了一下午的孩子,足足三个全都是四五岁的,叽叽喳喳的闹了一下午,我现在耳朵还有些听不清声音。” “至少你还有三枚灵铁玉吧。”蒙子良出言宽慰道,旋即看向自己的身前。 月见与蒙瑾也低头看去,只见蒙子良的身前空空荡荡,二人不免眉头一皱:“你这一天,一个灵铁玉也没有赚到?” 蒙子良面露愤慨之色:“我今日本来是接了大活,指导一位外门弟子的剑法,他说他准备参加九月的内门考核,故而需要有人陪他对练。” “我好歹也是未来剑道魁首,浪费时间给他讲了一下午的剑道真谛,他不感激也就罢了,钱也不给,还要揍我……” 月见与蒙瑾听闻这话,顿时互望一眼,叹了口气,都没有心思去说教蒙子良。 “怎么样今天?”而就在这时,楚昭昭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三人闻声看向楚昭昭,皆在那时低下了头,楚昭昭见状一愣,亦看到了摆在三人面前那可怜巴巴的几枚灵铁玉,她大抵便猜到了众人今日的经历恐怕并不太好。 “一回生二回熟,多尝试一下,总能接到好活的。”她也只能如此安慰道。 蒙子良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道:“这要怎么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凑够一千枚灵铁玉啊……” 月见二人闻言也低下了头,显然对于此事不再那么有信心了。 “别这么垂头丧气啊,今日我去街上买东西时遇见了褚青霄,他说他接了个大活,看他那兴奋的样子,怎么也得有十几枚灵铁玉的收获。”而也在这时紫玉也从房中走了出来。 听闻这话,楚昭昭亦是眼前一亮:“青霄做事素来稳妥,他这么说,那想来一定无错。” 月见却嘀咕道:“不会也和蒙子良一样,都是异想天开的吧……” 楚昭昭却正色道:“我相信青霄,他从来不会胡来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大收获。” 而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应该是青霄回来了。”楚昭昭脸色一喜。 众人也纷纷侧头看向房门方向。 楚昭昭首当其冲的走上前去,兴匆匆的将院门打开。 “青霄,今日你收获……”她如此问道,但话说道一半却戛然而止。 门外之人是褚青霄当然无错,但他的手里此刻却拦腰抱着一位似乎已经熟睡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纱裙,胸前雄伟的事物若隐若现。 众人皆是一愣,好一会的光景后。 蒙瑾方才看向那女子胸前之物,嘴里小声嘀咕道。 “确实是个大收获……” 第一百章 家贼难防 “不是,你怎么在这里?”房门的小院中,一群人围着坐在石桌旁的女子,皆是目光警惕。 紫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最先发出疑问。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也看向紫玉,脸上露出带着三分醉意的笑容:“咦,小玉玉,你也在啊?” 旋即她又侧头看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圈,落在了楚昭昭的身上。 “你,我记得你。” “当初那两坛酒,可真不错,还有没有?” 楚昭昭皱起眉头,并未回应陆三刀的询问,而是拉着褚青霄退到了一旁,小声地问道:“你怎么把她给带回来了。” 褚青霄面露无奈之色,当下便将接取任务后的一系列遭遇一一与楚昭昭言说,当然某些他下意识认为不能与楚昭昭言说的细节,还是被他刻意隐去。。 说完这话,他又想起刚刚那陆三刀面对紫玉与楚昭昭的态度,不由得问道:“你们认识她?” 楚昭昭面露古怪之色,在那是小声言道:“当初,去武陵城为你收尸的任务本来是小师叔托付给陆师姐的……” “我听闻这事,花了些银钱,买了两坛好酒,从她那里把这任务拿来的。” 褚青霄闻言,先是一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陆三刀能够知道他与赵念霜的关系。 但转瞬又觉不对。 这天下重名之事时常有之,在陆三刀的潜意识里,褚青霄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并且年纪也应该与赵念霜相仿,可她在听闻那个名字的第一时间,便认下了褚青霄的身份。 很显然,相比于关于当初赵念霜布下的任务外,她应该还知道更多的东西。 楚昭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言道:“或许是小师……师尊告诉她得吧,我听说,整个青雀峰上,师尊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 褚青霄闻言瞟了一眼那位陆三刀,看着她那一幅醉醺醺的模样,着实想不到到底哪一点值得被信任。 “总归她是师尊的人,想来不会做什么加害你的事,就暂时让她住下吧。”楚昭昭又言道。 事已至此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褚青霄也点了点头。 旋即他又看向楚昭昭问道:“你今日修行成果如何?”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烟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那武魂甚是玄妙,我想要完全掌握恐怕还得花去一些时间,没办法帮到你……” 褚青霄今日不仅没有赚到灵铁玉,反倒还捡回了陆三刀这样一个酒蒙子,他们在一个月内赚够一千枚灵铁玉的计划的第一步就已经出了纰漏,楚昭昭想到自己没办法帮到褚青霄,心底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褚青霄却笑了笑言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才铭刻下武魂,并且那武魂还极为强大,这是多少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把它完全领悟,日后去往西洲的路上,我可就全指望着你了。” 楚昭昭当然听得出褚青霄这话是在有意安慰她,她白了褚青霄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你要住这里?” “我不同意!”而就在这时,紫玉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正说着话的褚青霄与楚昭昭纷纷侧目看去,只见紫玉正满脸通红的盯着陆三刀,神情愤慨。 陆三刀闻言却是笑着言道:“别这么无情嘛,小玉玉。” “你忘了在青雀峰的时候,我还请你喝过酒呢?” 喝过酒?听闻这话的紫玉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似乎那段喝过酒的回忆对她而言并不是一段太好的经历。 “你还好意思提!” “骗我喝了酒,让我在青雀峰的大殿上说了那么多胡话!”紫玉面色愈发的恼怒。 陆三刀闻言却并无半点的愧疚,反倒正色言道:“若是没有那些酒,怎么能让你明白自己的内心,向小师叔表达自己的情感呢?” “你应该谢我才对。” 周遭的众人听闻这话,看向紫玉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尤其是褚青霄与楚昭昭,更是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在宛城时,夜里紫玉抱着被褥,嘴里宛如痴汉一般叫着赵念霜名字的场面。 紫玉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她得脸色一红,几乎就要忍不住拔出自己的银光落雪。 褚青霄赶忙朝着楚昭昭使了个眼色,意会过来的楚昭昭也赶忙上前拦住了处于暴怒边缘的紫玉。 她双手环抱着紫玉,嘴里劝解道:“算了,都是同门,没必要的。” 陆三刀则在这是站起了身子,她打了个哈欠,目光一扫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你睡哪屋?” “嗯?”褚青霄一愣,有些不解:“你要做什么?” “不是说好你让我在这里住下,我就和你睡一屋吗?”陆三刀眨了眨眼睛,甚是认真的言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一愣,周遭的众人瞪大了眼珠子,而一旁分明在之前抱着紫玉的楚昭昭,此刻却被紫玉抱住。 楚昭昭满目怒火,就要上前,而紫玉却死死抱着她,焦急言道:“算了算了,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 总之虽然有些波折,但陆三刀还是在褚青霄等人的院子中住了下来。 当然,在楚昭昭与月见的强烈要求下,她想要与褚青霄住进一个房间的计划是最终破产了。 虽然紫玉很不情愿,但考虑到如今这小院确实拥挤的前提下,她还是勉强接受了与陆三刀挤一挤的提议。 陆三刀倒也算是信守承诺,从那之后倒是也没在提过关于褚青霄与赵念霜的事情。 她只是每日大多数的时间都躺在屋里睡觉,时不时会缠着紫玉亦或者楚昭昭,问他们要求买酒喝。 二人都一心想要巩固自己的修为,没时间被她一直这般纠缠,虽然心底不情愿,但有时候被其缠烦了,大抵也会给些银钱让她买酒。 但诸如清河酿这般昂贵的酒水她却是没有机会再喝道,楚昭昭与紫玉给她钱大都时候都只能买些最寻常的清酒。虽然陆三刀时不时会对此颇有怨气,但在紫玉搬出赵念霜作为威胁后,她也只能偃旗息鼓。 一晃又是三四日的时间过去。 这日,天色渐晚。 楚昭昭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放在石桌上,等着褚青霄等人的归来。 这几日都是如此。 虽说天悬城什么都不缺,只要花些银钱有的是商铺会愿意将一桌子精致的饭菜送到府上。 但一行人如今兜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天悬城的物价也甚是可怖,八个人一顿饭,哪怕这时寻常饭菜,没有个四五钱银子,大抵是拿不下来的。 为了节约本就不多的银钱,楚昭昭只能亲自上阵,给众人准备饭菜,节约银钱。 好在她在苍鹰寨的日子里,跟着三娘学了不少,故而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做出的饭菜亦算是可口。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收获如何。”楚昭昭正看着院门方向发呆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楚昭昭侧头看去,只见紫玉正在这时从房门中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楚昭昭摇了摇头,随口应道:“不太清楚,但愿还不错吧。” 这三四日的时间,褚青霄四人都算得上早出晚归,可每天每个人能挣到的灵铁玉却大都只在两三枚之间,被说想要在一个月内凑够一千灵铁玉,就是两个月的时间想要把月见晋升外门与参加内门选拔的灵铁玉凑够都甚是吃力…… “你们不是都被念霜收入内门了吗?等她出了关,要什么没有,现在这么辛苦干什么?”而这时一股浓郁的酒气传来,楚昭昭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醉醺醺的便坐到了楚昭昭的身旁,喝下一口手中酒壶中的酒,伸手拿起筷子就要去夹桌上的饭菜。 可筷子刚刚伸出,就被一旁的楚昭昭打落。 陆三刀顿时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巴巴的看向楚昭昭。 楚昭昭正要说些什么,院门却在这时被打开,褚青霄一行四人拖着的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今日如何?”紫玉见众人落座,当下便问道。 四人的脸上神情都有些难堪,显然今日的收获依然远没有得到他们的预期。 “不就是一点灵铁玉吗?” “等回到了青雀峰,到时候你们想要多少,本姑娘都给你要来!”而一旁的陆三刀看着众人一副沮丧模样,迟迟无人动筷,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的她有些焦急,少见的出言安慰道。 紫玉闻言白了陆三刀一眼:“我的府中还有几百灵铁玉未用呢,可现在小师叔闭关,整个青雀峰都禁止出入,等到她出关指不定猴年马月了,到时候有再多灵铁玉都来不及了。” “这么急吗?你们到底拿着那灵铁玉要干嘛?”陆三刀有些奇怪的追问道。 目光则还落在眼前石桌的饭菜上,腹中饥饿,便只能仰头饮下一大口酒,以此缓解。 紫玉倒是未有察觉陆三刀的异状,正要言说其中就里。 可一旁的褚青霄却忽然皱了皱眉头,看向陆三刀手中的酒壶:“你这是什么酒,这味道怎么和前几日的不一样?” 正大口饮酒的陆三刀闻言,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咳嗽了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神情略显慌乱的看向别处,嘴里言道:“就是寻常清酒,每日你们只给我那么些钱,我还喝得起什么好酒不成……” 她脸上的神情以及说话时游历的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都让众人在那时心头疑窦丛生。 褚青霄第一个上前,拿起了她的酒囊,低头嗅了嗅:“是清河酿,那日我给她送的酒就是这味道。”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酒?” 褚青霄可是清楚,这陆三刀的身上是半点银钱都没有,而这几日紫玉与楚昭昭给她的钱,大抵只够她买一些劣质的清酒,这一两一坛好酒,她是如何得到的? “是吗?”陆三刀的脸色愈发的慌乱,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可能是卖酒的老板糊涂了,给我装错了酒……” “有这么巧?”褚青霄却显然不信她的这番说辞。 而一旁的月见像是想到了身子,在那时起身快步走入了自己的房间,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从她屋中传来。 然后,在陆三刀愈发心虚的目光中,月见气冲冲从屋中走出,拿出一个木箱,放到了石桌上。 那木箱上的锁已经被打碎,箱子打开,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 而那是月见用来放置这几日褚青霄等人赚来的灵铁玉的箱子…… 第一百零一章 剑道魁首 天色已晚。 天悬城白羽还街道旁。 瞎眼的老人坐在院门口,躺在藤椅上,手里端着茶壶,饮下一口。 嘴里哼起小调,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怀里的宝剑,神情悠闲。 而小院中。 褚青霄神情严肃。 月见面露杀机。 蒙家姐弟双手抱负胸前。 楚昭昭与紫玉浑身剑意涌动。 他们六人围站在一起,目光死死的盯着蹲坐在中心处的红衣女子。 “解释一下?”月见率先发难,将那空荡荡的木盒递到了陆三刀的跟前。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看向那木盒:“这木盒看上去甚是精致,一看就是传家之宝……” “少在哪里胡扯!里面的灵铁玉呢?”紫玉果断的打断了陆三刀的话,寒声追问道。 “什么灵铁玉,我……我怎么没见过。”陆三刀神情略显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狡辩道。 “还要撒谎是吧?”紫玉眯起了眼睛,面露冷笑,她一把抓过那木箱,指了指木箱上尚未干去的酒渍,言道:“我们这院子里,除了你可没人再饮酒,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陆三刀见状,顿觉事情败露,但还不死心的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咱就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偷偷摸了进来……” “陆师姐可是青雀峰镇守,有人入室偷盗你会没有察觉?” “这小蟊贼都看不住,那我若是把这事上报给了小师叔,那陆师姐这镇守之位,是不是也就没了?那一个月可要少近百两银子的月钱,换算过来可就是不知道多少美酒咯。”紫玉却再次言道。 这事显然是戳中了陆三刀的痛处,女子顿时大惊失色。 她赶忙道:“别别别……” “这里面的灵铁玉确实……确实是我暂借的。” “暂借?”一旁的蒙瑾眉头一挑,显然并不太认同陆三刀的措辞。 陆三刀又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还有些委屈的说道:“我以前在青雀峰,哪天不喝上三顿酒,那都是绿竹峰上酿的上好的青花醉,这如今因为赵念霜要破境,我就被扔在天悬城,有家不能回。” “那些劣酒喝着着实不对味,所以忍不住就想了想办法……” “你想办法就偷我们的灵铁玉?”蒙瑾闻言,音调顿时高了几分。 “大不了,等赵念霜破了境,我回到青雀峰,把拿你们的灵铁玉加倍还你们……”陆三刀有些心虚的小声言道。 蒙瑾却愈发的气恼:“你们那峰主要破境,断则半年,长则数载,等那时黄花菜都凉了!谁还稀罕你那点灵铁玉!” 蒙瑾虽然嘴里一直反对自家阿弟去见那位郑铃音,可此刻知道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几十枚灵铁玉被盗,可最为焦急也是她。 蒙子良见自己阿姐如此,赶忙道:“算了,阿姐……” 他说着脸上的神色也是一黯:“其实就算陆姑娘不取走那些灵铁玉,咱们一个月内也凑不齐一千之数。”“反倒是让阿姐还有月见与褚兄这几日如此辛劳……” 众人本还在气头上,听闻蒙子良此言,心头皆有些不忍,他们正要安慰。 一旁的陆三刀却皱起了眉头,她不由得问道:“不是,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月内筹齐千枚灵铁玉?” 这样问着,她眼前忽然一亮:“难不成是要买什么名贵的好酒?” 对于这个酒蒙子,紫玉都暗觉跟她同处一座神峰有些丢脸。 她没好气的瞪了陆三刀一眼,当下便将蒙子良与郑铃音的事情与陆三刀大致言说了一遍。 “郑铃音?就是那个六桓峰的小妮子?”陆三刀问道。 “郑铃音今年也二十出头了吧,倒也不算小。”紫玉纠正道。 陆三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然后眨了眨眼睛,嘀咕道:“我记得确实不大啊……” 众人:“……” “开个玩笑。”见众人沉默,陆三刀笑了笑,又言道:“不就是想要见她一面吗,你们早说啊,我在六桓峰有熟人的,这就写封信,让她来见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只有紫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 与只是一位青雀峰中长老的亲传弟子的身份不同,陆三刀可是青雀峰的镇守。 这个职位放在青雀峰已经算是位高权重,是峰主与二位长老之下的第四人。 虽然陆三刀平日里只喜饮酒,与其他神峰接触不多,但身份地位摆在哪里,旁人多少还是会给上几分薄面的,由她出面邀约郑铃音,想来对方应当也不会拒绝。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但见紫玉这副模样,也明白陆三刀此言似乎不是酒后胡言,也就纷纷朝她投去希冀的目光。 感受到这一点的陆三刀站直了身子,咳嗽两声,竟是摆起了谱。 “这事倒也不难,但我这个人吧,一天没酒喝,那就浑身难受,办起事来……”说着她揶揄的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哪能不了解她的心思,褚青霄当下言道:“陆师姐若是能帮着蒙兄了却这心愿,日后一个月每日一坛清河酿!” 陆三刀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那就一言为定!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有了褚青霄一个月清河酿的承诺,陆三刀的办事效率倒是有了显著的提升。 她昨日吃过晚饭便动身出了小院,一直到了半夜才回来,说是去找熟人给六桓峰带话。 而第二日众人才吃过早饭,褚青霄等人还未来得及出发去青寰府,便有人敲响了房门。 来者是个生面孔,开口第一局就是要见陆三刀。 众人还以为是陆三刀在外面欠了酒债,被人寻上了门,便把昨日喝得烂醉如泥,酒意未消的陆三刀抬了出来。 而来者见了陆三刀,赶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递来了一封书信。 迷迷糊糊的陆三刀打开书信看了一眼,便将之扔给了蒙子良,旋即自己打了个哈欠,便头也不回又栽进了自己的房门中,倒头呼呼大睡。 众人还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拿着那封信的蒙子良定睛看了看,脸色从迷茫到诧异,从诧异又转瞬化为了惊喜。 “阿姐!她答应见我了!”蒙子良激动的用双手抓住了蒙瑾的双臂,大声言道。 蒙瑾一愣,也从蒙子良的手里接过了那信件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陆师姐转达之事我已知晓,我与那位蒙公子确实有旧,既然来了天悬城,我理应一见,还望陆师姐帮忙转达一声,就说今日傍晚我会在金玉堂设宴,请蒙公子准时前来。 郑铃音敬上。 蒙瑾与众人也都看清了信纸上娟秀的字迹,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蒙瑾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在短暂的惊喜后,忧色也浮上了她的眉梢。 她看向眼前满目欣喜的自家阿弟,几次欲言又止。 “子良……郑铃音答应见你自然是好事。”可在一阵犹豫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但……” “但你别忘了,你们已经……” 众人也都在这时闻声反应了过来,见郑铃音当然是蒙子良的夙愿,但这份夙愿却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郑铃音如果对他抱有旧情,当初就算碍于家族的压力,与之断了婚约,这么多年怎么也不可能对于蒙子良寄去的书信一份都不加回应。 而如果蒙子良抱着再续前缘的心思去与她相见,注定是要失望而归的。 所以,此刻的蒙瑾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弟弟。 蒙子良也看出了蒙瑾的担忧,他在那时展颜一笑,宽慰道:“阿姐,你放心,我只是想见一见她,并无其他心思。” 蒙瑾闻言,还是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 毕竟在她看来,蒙子良这番话更像是自欺欺人。 试想如果他对郑铃音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又怎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还非得不远万里来这天悬山一趟。 众人对此显然都有着与蒙瑾一样的看法。 “喜欢就是喜欢,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干嘛非得自己骗自己?”一旁的紫玉在那时嘀咕道:“我就不信,你见郑铃音就只是为了见一面,没有其他目的?” 听闻这话的蒙子良侧头看向紫玉,他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挠了挠头言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目的……” “这就对了嘛。”紫玉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朝着对方一阵挤眉弄眼,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说出来听听,是不是想要再续前缘?” 蒙子良却在这时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然后甚是认真的言道。 “我只是想要见她一面,放下这股执念,给自己一个交代。” “然后,我就可以潜心于剑道。” “毕竟我是大虞天下未来的剑道魁首,早日登顶剑道至高之境,也好早日为天下剑修铺平登天之路!” 第一百零二章 一段仓促且不美好的爱情故事 蒙子良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从他三岁那年记事起。 他就很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会是日后这大虞天下…… 不。 准确的说是,这北魏与大虞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这事。 从他出生那一刻便已经确定。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不急着修行。 相比于武道,他更愿意去好生体会其他事物。 譬如读书。 譬如道法。 若不是狮子山距离暮州遥远,他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去体会一番佛法真谛。 毕竟,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这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所以既然那一天迟早会来,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妨? 他的不务正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旁人所诟病。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确实有些天赋的情况下,一个将门之后的公子哥,不习武道,整日抱着写满之乎者也的文绉绉的书籍看个不停,还喜欢与城中道观中的几个道士坛经论道,怎么看都像是玩物丧志之徒。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那年。 那日他记得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蒙子良带着几个家中的仆人从城外采风归来——那几日,他正好迷上了水墨画,便想着画上一副南疆夏日盛景,故而在几位家丁的帮助下翻墙了离开了家。 回到家时,正好撞见家中来了客人。 他这几日正因为荒废武道而被禁足在家,他自然不想被自家父亲发现,弓着身子就想要从正屋外穿过,溜回自己的房间。 但才走出几步,却被自己的父亲一声叫住。 本以为又会遭到自己父亲的一阵臭骂,可那天他的父亲只是说了句:“就知道在外面疯玩。” 然后便没了下文。 接着他便给他介绍了家中的来客。 一位与父亲年级相仿的男子——郑景同,天悬山六桓峰的峰主。 另一位是他的女儿,比蒙子良大上一岁的郑铃音。 那天的父亲似乎很高兴,一边与那个郑景同热络的聊着天,一边招呼着蒙子良在一旁坐下,少见的并没有因为蒙子良的贪玩而责骂他半点。 而第二天,郑景同就离开了蒙府,但他的女儿却留了下来。 用他的话说是…… 郑铃音喜欢南疆风景,想要在家中暂住一段时间。 而蒙子良的父亲要忙于银龙军的训练,所以招待郑铃音这位贵客的事情就交给了蒙子良。 …… 平心而论,在一开始,蒙子良其实是不太喜欢这个差事的。 当然倒不是因为讨厌郑铃音。 事实上,郑铃音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哪怕那时的她才十三岁,但却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 他只是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很明确的规划。 他得好好学画画,得尝试着写几篇文章,嗯……最好再能写上一两本演义小说,为此他看了不下数百本市面上畅销的故事,但还巨额不够。 他还得研究一下道教的炼丹之术,深究一番修道之法。 还有偃甲术、傀儡术甚至式神之法,他都想知道了些就里。 若是一切妥当,到了十八岁还可以去一趟狮子山,听一听高僧讲法。 等到二十岁那年,再开始习剑。时间充裕,足以让他在二十八岁之前,成为大虞与北魏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虽然无论是写文章还是佛法道法,他的天赋都不算高,甚至可以说在这些方面显得颇为愚笨。 但他就是想要了解这些。 那感觉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冥冥之中,他就是想要了解这些东西。 就好像是在弥补某些遗憾。 所以,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安排下,任何其他事情对他而言,都是麻烦。 他把这事推给了家中的奴仆,让他们好生接待着郑铃音。 但郑铃音却并不买账,她只要得空便会出现在蒙子良的身旁,有意无意的问他暮州何处好玩,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去玩。 蒙子良只是推诿。 说得了空,一定带她去,可郑铃音一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就含糊其辞。 大抵也是看出了蒙子良的心不在焉,接下来有近半个月的时间,郑铃音都从未找过他。 他正以为对方对他没了耐心时,郑铃音却再次出现在了她得面前。 那天他正好在作画,而这一次,她也恰好带着宣纸与笔墨。 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再蒙子良的身旁坐下,让下人摆好桌椅,跟着蒙子良一道作画。 蒙子良画什么她就画什么,也不发声,也不打扰,只是安静的陪着他,和他做着一样的事情。 蒙子良一开始觉得古怪。 暗以为对方是故意与他作对。 可时间久了,他却渐渐发现,郑铃音似乎并不是在与他赌气。 她只是跟着他,他画画她便也画画,他看书,她也跟着看书,他听曲,她亦跟着听曲。 总之他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却从不打扰,也不多问。 他终于在某一天再也憋不住,对着郑铃音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时也只有十三岁得郑铃音却只是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好像很忙,没太多时间理我。” “我就想着,和你做一样的事情,或许就能了解你多一点。” “可你为什么要了解我?”蒙子良不解道。 女孩却并无寻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认真且坦诚的说道:“让你喜欢我。” “为什么?”蒙子良有些奇怪。 “我是郑景同的女儿。”郑铃音回应道。 “然后呢?”蒙子良还是不理解。 “但我没办法修行……”郑铃音又言道。 蒙子良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 这样的打量在二人相见之处,便已经发生过。 但这一次,比起上一次,他多花去了几息时间。 然后,蒙子良说道:“但这不是你的错。” “或许吧。”郑铃音对此不置可否,她得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所能有的冷静与成熟。 “但我想弥补它,无论这错误到底是谁的。” 蒙子良皱起了眉头:“我还是不太懂。” “我爹是六桓峰的峰主,我们郑家世代皆是六桓峰的主事人,不仅因为我们在六桓峰有着足够底蕴,更因为每一代都能有一位足以震慑其余觊觎六桓峰宵小的掌舵人。” “那个人本应该是我,但我却无法修行,所以我得让一个可以帮助郑家的人,喜欢我,然后娶我,做我的夫君。” 蒙子良终于听明白了对方的话。 他愣了愣,心底泛起些许不喜:“所以,你只是需要一个有足够潜力的人,能帮你们稳固你们郑家的一切,而那个人是谁,其实不重要对吗?” “嗯。”郑铃音很直白了点了点头。 但下一刻又言道:“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为什么?”蒙子良有些奇怪。 “因为你不喜欢我。”郑铃音说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逻辑。 “虽然我不能修行,但我毕竟是郑景同的女儿,长得也还算不错,娶了我就等于拥有了整个六桓峰。”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事情,但你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蒙子良哑然失笑,想起了去年他的计划,是看足够多的志怪演义,在那些五花八门的故事里,倒是不乏这样的桥段。 富家千金往往不喜欢那些对他大献殷勤的豪门公子,反倒往往能看上对她爱答不理的穷酸小子。 “所以,你们大户人家,嗯……也不对,你们这种顶级的大户人家,都有这种别人越不喜欢,你就越要喜欢的癖好吗?”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不确定,但我没有这样的癖好。” 郑铃音很直白的回应道。 然后她看向蒙子良,带着几分稚气脸上却甚是一本正经的再次说道:“我只是知道,倘若现在的你知道了这些,依然不喜欢我的话,那么当你有一天喜欢上我时……” “那就是真的喜欢我了。” 蒙子良有些发愣。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喜欢你?” “不太确定,但我想试试。” “因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真正喜欢过我……”那一刻女孩的脸上方才浮现出,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有的某种情绪——对未来的向往,对某些美好事物的期盼。 蒙子良的心头一颤,他没太听懂这话。 他本就不太聪明。 除了剑道,在很多事情上,他的天赋与悟性,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塌糊涂,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只是感觉到了这话背后隐隐藏着的辛酸。 “可……如果……” “我是说如果啊。” “就算我喜欢你,可你就一定会喜欢我吗?” “如果不是相互喜欢,成亲会让你开心吗?”蒙子良皱着眉头问道。 那时,那个只比十二岁的蒙子良大上一岁的女孩低下了头,她就像是被人遗弃在了滂沱大雨中的也猫,明明身子被大雨淋得瑟瑟发抖,明明心底装着满腹委屈。 却半句怨天尤人都说不出口,只是将所有的酸楚都化作一抹苦涩,融在自己的脸颊,闷闷的说了句。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 “单是真心喜欢我这一件事情,就足以成为我喜欢他的全部理由了。” 蒙子良愣了愣。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也不知是她那模样像极了几年前走丢的那只他养的花猫,还是早已习惯了她陪在身旁,弹琴作画的日子。 总归。 在那时起。 那个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很明确安排的男孩。 决定从百忙之中,从那已经被安排得紧锣密鼓的日程中,抽出一些时间。 尝试着…… 喜欢眼前这个女孩。 第一百零三章 记她账上 金玉堂哪怕是对于天悬城而言,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酒店。 据紫玉所言,在这里吃上一顿饭,所需要的花销,足以让她这样的亲传弟子,都心疼好一段时间。 郑铃音愿意在这里请蒙子良赴宴,显然是重视这次相见的。 所以,理所应当的。 蒙子良也同样很重视这次相见。 出发前,他好生的打扮了一番,虽然肉痛于天悬城昂贵的物价,但蒙瑾还是话了十多两银子,给自己的弟弟买了一身新衣裳。 作为银龙军的少主,蒙家姐弟虽然不缺上好的衣衫,但毕竟这次出门,蒙子良是逃出来的,所以并未携带。故而只能忍受着让自己兜里的盘缠雪上加霜的结果,让蒙子良这一次期待的依旧的见面,能够表现得足够体面。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的蒙子良倒是褪去了平日那略显憨厚的模样,有了那么几分翩翩公子的架势。 “这卖相倒是不错,怪不得能先和郑铃音定亲,如今又与南宫云芙有所牵扯。”一旁的紫玉看着正在被蒙瑾整理衣衫的蒙子良嘴里如是言道。 身旁褚青霄等人都坐在石桌旁,安静的看着这幅场景。 对于紫玉嘴里的嘀咕倒是并不回应。 “去了之后,把该说的,想说的,都说了。”蒙瑾像是母亲一般,为蒙子良整理好了衣衫,然后抬头看向对方,嘴里细声叮嘱道。 蒙子良看着自己的阿姐,也看着她脸上那抹极力想要隐藏,但却显得欲盖弥彰的担忧,他笑了笑,言道:“阿姐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事的。” 蒙瑾闻言瞪了蒙子良一眼:“你当然不会有事?那个郑铃音要是敢欺负你,我回去就把银龙军叫来,把她六桓峰给扬了!” 这话半真半假。 假的是,落魄的蒙家,靠着几千银龙军,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撼动六桓峰的,哪怕是在天悬山其他几峰都选择作壁上观的前提下。 但真的是,如果蒙子良真的有什么,银龙军与蒙家,是真的敢和天悬山拼命。 “只是见一面而已。” “铃音没有阿姐想的那么坏。”蒙子良笑着宽慰道。 “哼。”蒙瑾闻言却又瞪了自家阿弟一眼:“是是是,她天下最好,可以了吧?” 蒙子良憨憨一笑,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了他与郑铃音约定的时间,当下便又言道:“阿姐,我该走了。” 蒙瑾倒是并未再阻拦,她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忙再这时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些银子:“我问过陆姑娘与紫玉姑娘了,那金玉堂一顿饭大抵得要二十来两银子。”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这些还都是紫玉与月见他们帮忙筹集的。” “咱们蒙家虽然比不得他天悬山家大业大,但这点饭还是请得起的,无论最后聊得咋样,这顿饭钱得你来给,听懂了吗?不能让人家把咱们蒙家看扁了。”蒙瑾嘱咐道。 蒙子良看着些大大小小的碎银,心头一愣,他大概算了算,他褚青霄等人身上剩下的银子大概只有三十来两银子,此刻几乎是把大部分都给了他。 他虽然可以得偿所愿,但月见所需的八百枚灵铁玉却还没有着落。 显然相比于自己那点面子,他们更需要这银钱。 想到这里,他拿着银子,侧头看向正坐在石桌旁的众人,众人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褚青霄与楚昭昭朝着微笑的点了点头,月见和紫玉还握紧了拳头,朝着他挥了挥,似乎是在告诉他要加油,陆三刀则高举起自己的酒壶,大声说道:“别忘了给我顺两壶好酒回来,嗝!” 瞥见此景的蒙子良一愣。 旋即展颜一笑。 他这些年一直努力的尝试着许多东西。 读书、写字、作画、甚至道法丹药。 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一直缺失了一块…… 他想要填补他。 这些年,他也确实感受到了一些从未有关的感受。在山林的鸟语虫鸣之间。 在那些圣贤之言的字里行间。 亦在那些或激昂或悠扬琴曲的情趣之中。 但这些种种,加在一起却似乎比不是此刻手里沉甸甸的银子。 或者说,是比不过眼前众人,那脸上的笑容。 这样的明悟只持续了一瞬,旋即,他正色的朝着中众人拱手一拜,没再多言什么,转身便走了院门。 …… 金玉堂作为天悬城最高档次的饭庄。 许多时候,当天悬山来了贵客,都是在此地宴请众人。 而他所处地段,理所应当是天悬城的正街——天悬街。 之前,紫玉曾今说过,天悬城的每一座街道与小巷几乎都是以瑶光剑池中的灵剑神剑命名。 而天悬街所对应正是天悬山最古老,也最重要的那把剑。 祖剑——天悬剑! 相传天悬山的开山祖师爷,共计三人。 他们创立天悬山后,将各自的佩剑放进熔炉,以毕生修为作引,锻造出了这把天悬山祖剑。 此剑出世之时,天地异象丛生。 有祥云自九霄而来,有霞光自天际而生。 凭借此剑,三位祖师爷也成功受到祖神的嘉奖,位列武庙三十八位武圣之位。 如今他们的神像还被安放在九峰之主的天悬峰,天悬山的内门弟子,除了可以去往瑶光剑池取得灵剑外,另一大天大的好处,便是可以去往三位祖师爷的神像所在,参悟其武魂真谛。 要知道,那三座神像,是有三位武圣神魂附着圣灵真相,天下除了武庙外,拥有这圣灵真相之地可谓少之又少,更何况,一下便拥有三座,这同样也是天悬山能够屹立大虞百年不倒的缘由之一。 不过这些对于蒙子良而言,倒只是道听途说来的趣闻。 他并不在意。 此刻的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天悬街上,看着眼前那座装潢奢靡到了极致的店门,心头有些紧张。 “这位公子,是有约对吧?”门口的小二一眼便看出了蒙子良的状况,上前态度恭敬的言道。 在天悬城这样的地界,又身处金玉堂这样饭店。 小二每日迎来送往,看人的眼力极准。 敢来金玉堂闹事的不知死活的蠢货,虽然有,但数量极少。 眼前的蒙子良虽然看上去有些局促,但显然是准备进入金玉堂,这幅模样的家伙,大抵便是与人有约,但又从未到过这般奢靡的地界,故而露出迟疑。 作为金玉堂的小二,能瞧出他的窘迫,并且出言缓解安抚,是他们的必修课。 “嗯。”蒙子良闻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旋即又将郑铃音所告知的包厢名号说了出来,那小二闻言,便面露和善的效益,转身就领着蒙子良走入金玉堂中。 金玉堂店如其名。 店面中的装潢随处可见金玉饰品。 店中门柱镀上一层金箔,客桌上摆上了玉制摆件,就连地面铺就的地毯都似乎有金线描边。 步入此间,确实有那么一种奢靡之感。 小二带着蒙子良上了楼,来到了一处包房外,旋即便退了下去。 而站在门口的蒙子良犹豫了一会,旋即便敲响了房门。 “请进。”门中之人适时的给予了回应。 是个女人的声音。 但却有些暮气,似乎发声之人的年纪很大。 蒙子良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看包厢上的门牌,确定自己并没走错,他索性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中,一方圆桌上,摆满了满满一桌子卖相极好的饭菜,以为年纪五十出头,两鬓有些霜雪的妇人正坐在那处,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似和蔼,可双眸之中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 “你就是蒙子良吧?”她看向门口的少年如此问道。 蒙子良一愣,从对方的话中确定自己并未找错,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房间周围。房间还算宽敞,但方方正正一眼便可将其中情形收入眼底,蒙子良的目光扫过,除了眼前的妇人,却是不见第二人的踪影。 “铃音呢?”他直白的问道。 妇人的眉头微皱,似乎并不喜欢蒙子良这样的称呼。 但她还是压下了火气,尽可能客气的说道:“小姐今日有事,所以让我代为与蒙公子相见。” 蒙子良闻言看了妇人一眼,脸上并未出现妇人想象中的失落亦或者恼怒之色。 他只是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旋即便认真的说道:“这样吗?那等她有空了,再约我吧,陆姑娘应该已经把我目前的住所告诉你们了,我随时有空。” 他说罢这话,转身就要离去。 妇人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蒙子良会是这样的反应。 “等等!”她赶忙叫住了对方。 蒙子良闻言回头看向妇人,问道:“怎么了?” “你不能走……”妇人言道。 “为什么?”蒙子良有些奇怪。 “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觉得这么走了,很失礼吗?我听闻蒙公子也是将门之后,难道连这点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吗?”妇人有些恼怒。 蒙子良却甚是困惑的看向妇人:“可是……” “我是来见铃音的,她既然不在,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和你又不认识,为什么要听你说话?” “……”蒙子良的话好像有那么些道理,妇人一愣,一时间竟是寻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决定不和眼前这个少年争辩这其中是非,只是又道:“小姐有些话,让我转告给你。” “可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说?”蒙子良又问道。 妇人皱起了眉头,重复着方才她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我说过了,小姐今日有事……”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蒙子良言道。 “等她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听她亲自把那些话告诉我。” 妇人努力压下的怒火终于在这时浮上了她的眉梢。 “你一定要我明说,她不想见你吗?” 蒙子良闻言明显一愣,但脸上却依旧不曾有太多的异样。 他只是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妇人被他这般执拗的态度气得发出一声冷笑:“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又是什么人物?这天下想见她得人不知几何,每个都见上一遍,我家小姐还要不要修行。” 蒙子良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低下了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 妇人见状,想着小姐临行前的交代,又觉有些不忍,正准备说些软话。 可这时,那少年却抬起了头,甚是笃定的说道:“我懂了。” “她不是不愿见我,而是不敢见我。” “嗯?”妇人眨了眨眼睛,她有些不解这少年的脑回路。 “婆婆。麻烦你回去转告铃音,既然她不肯见我,那我会想办法去见她。毕竟有些话,我想当面和她说。”少年说罢这话,似乎解开了某些心结,他朝着妇人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妇人一愣,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对于这趟差事,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就在她坐会木椅上,愣愣的出神时。 那本以离开了包厢的少年却又忽然从外面探出了头。 “对了,婆婆。”他看向妇人言道。 妇人闻言有些疑惑看向他。 “这些菜,你吃吗?”少年问道。 妇人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却是并无胃口,她摇了摇头。 而蒙子良见状脸上顿时浮出笑意,他朝着身后看了看,朝着那处说道:“对,就这桌。” “麻烦给我全部打包,酒水是送的吗?” “那也麻烦给我多装几坛,对,记那位婆婆账上。” 第一百零四章 铃音是个好姑娘! “这怎么还没回来?”蒙瑾在小院中来回踱步,目光紧张的看着院门的方向。 蒙子良与郑铃音约定的时间酉时,而如今戌时已经走到末尾,夜色已深,却依然不见蒙子良回来的身影,她不免有些担心。 一旁褚青霄等人也坐在石桌旁,陪着蒙瑾等待着。 “别晃了,他们能聊这么久,说不定死灰复燃,又重新走到一起了,这是好事嘛……”陆三刀喝了一口酒,迷迷瞪瞪的出口言道。 “那可不成!”一旁的紫玉闻言却皱起了眉头。 众人闻声纷纷古怪的盯着紫玉,神情不解。 却见紫玉一本正经的言道:“这剧情可不能这样。” “你们想啊,要是他们真复合了,那南宫云芙怎么办?他们可是定过亲的!” 褚青霄听闻这话,暗觉奇怪的看了紫玉一眼:“什么时候紫玉姑娘还会担心起别人的亲事来了?” “我担心他们的亲事干什么?”紫玉白了褚青霄一眼,又才道:“这要是复合了,哪来什么三年之约,又怎么去南宫家做赘婿!放着主角模板不要,去当配角,那不是傻子吗?” 众人:“……” 而就在众人对于紫玉这奇怪的脑回路有些无语的档口,院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众人都在这时将目光投注了过去。 只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心头一直担忧着的蒙子良。 见蒙子良归来,蒙瑾第一个快步上前,就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还会走进,却见蒙子良推开院门后,便朝着院外言道。 “对对对,就是这儿了,诸位辛苦了,慢点,都放桌上吧!” 随着他说出这番话,午门外一群穿着制式衣衫,店中小二打扮的男子走入院门,他们的手中都一左一右提着两个食盒。 食盒的装饰精美,上下四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所用。 一行四五个男子听闻蒙子良的话,纷纷来到了众人所坐的石桌旁,将食盒摆在了上面,小小的石桌上,转瞬就被堆满。 众人看得有些发愣,而最后一位到来的男子,更是提着四坛美酒,放在一旁,陆三刀见状,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酒坛的模样:“龙湖青花!” 那可是这天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酒,一坛的价值起码十两开外,哪怕是在青雀峰做镇守的日子,每月领着高昂的月钱,喝这酒陆三刀也得好生掂量一番自己手里的银钱余额。 众人都有些不解,这蒙子良不是去金玉堂见旧情人去了吗?怎么人没见带回来,吃的可却不少带。 还在疑惑间,却听蒙子良与那群小二的管事人在一旁继续一板一眼的说道。 “日后,也都送到这里,早中晚各一份,不能三天之内不能重样,不然吃多了会腻。” “这酒也是,每天四坛,早上送来。” 那管事之人,态度恭敬的连连点头,又听完了蒙子良有些唠叨的吩咐,正在一脸笑意的与众人告辞,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小院。 直到他们离开,院中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蒙瑾有些恍惚的看着石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盒,这个时候,耐不住心头好奇的紫玉已经将食盒打开,却见那七八个食盒中,每一个里面都安放着三四道精致的菜肴。 食盒方才打开,一股香气便在院中弥漫开来。 “这好像是金玉堂中的菜吧?这一桌子没有二三十两银子怕是拿不下来。”紫玉嘀咕道。 而蒙子良则在这时说道:“这些都是铃音请的。” “她请的?你们真的和好了?”蒙瑾闻言顿时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没有啊。”蒙子良应道。 “那她为什么请我们吃这么丰盛的饭菜?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蒙瑾皱起了眉头。 她对那位郑铃音的观感素来不好,当初蒙子良展露天赋时,她日日形影不离的跟在蒙子良身边,模样虽然说不上是谄媚,但却是乖巧得紧。 可后来蒙子良出了变故,她便一去不复返没了音讯,就连退婚这样的事情,也只是遣了一位门下弟子出面,把聘礼一推,话都没说上几句,转身便离去。 到现在,蒙瑾想到那位弟子那副倨傲的模样,依然不免恨得牙痒痒的。 而面对蒙瑾的询问,蒙子良只是眨了眨眼睛,便神情平静的言道:“铃音有事,并未到场。” “嗯?”本满心以为二人破镜重圆的众人,听闻这话纷纷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不是她约的你吗?怎么又不来了呢?”楚昭昭皱起眉头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显然在楚昭昭看来,那位郑铃音这样的行径是颇为失礼的。 蒙子良摇了摇头:“大抵是真的有事耽搁了吧,不过她也让一位婆婆来给我带话了。” “她说什么了?”蒙瑾赶忙问道。 不过心底对于那番话倒是有了些预期,毕竟本人都不亲自到场,恐怕带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蒙子良却道:“不知道,我没听。” 听闻此言,众人的面色纷纷古怪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还有没听的道理,怕不是那郑铃音叫人带的话,过于绝情了些,蒙子良无法接受,亦或者不想与外人言说。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蒙子良的目光也变得多了几分心疼的味道。 “呵呵,不想听是对的,那种女人的话,有什么好听的,不听也罢!”紫玉首先回过神来,如此言道。 褚青霄也赶忙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附和道:“对,蒙兄不必在意。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来,我们也正好饿了,一起尝尝这金玉堂的手艺,那些事就不要去想了。” 月见也在这时捻起一口饭菜,放入嘴里,用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这金玉堂的饭菜就不一样,你也来吃点吧,吃点好吃的,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就不会难过了!” 众人显然都不太会安慰他人,但还极近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努力宽慰着蒙子良。 只听听闻这话的蒙子良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言道:“可是……是她不敢见我,我为什么要难过?” 说这话时,蒙子良的脸色甚是平静。 以至于让众人一愣,难以真的分辨出,说出这些话的蒙子良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而佯装出来的。 蒙瑾见状赶忙言道:“不难过就好,那咱们吃饭吧,这些金玉堂的饭菜可难得得很,既然打包回来了,就常常,日后回了暮州可就吃不到这样的饭菜了。” 在蒙瑾看来,郑铃音这样的态度,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蒙子良也理应放下了心头的执念,他们离开天悬城回到暮州的事情也应该被提到日程上来了。 “可我还没见到铃音。”蒙子良当然听出了蒙瑾的言外之意,他皱起眉头如此言道。 “你还要见她做什么?她都已经这样对你,你还不死心?”蒙瑾闻言心头一紧,在那时问道,大抵是因为并不理解自己弟弟如此执着的缘由,蒙瑾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气恼。 蒙子良却看向自家阿姐:“我见她不是因为我对她还有些什么想法,而是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她说。” 蒙子良的态度古怪,在众人看来更像是贼心不死,可对方却依旧对她无意后的嘴硬。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蒙瑾面色气恼,可蒙子良却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目光在那时直视着蒙瑾。 双方互不相让。 “蒙瑾姑娘,蒙兄有这执念,你还是不要强求了,咱们想想其他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对于蒙兄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褚青霄见状在这时出言劝解道。 “见?怎么见?”蒙瑾闻言有些气恼的反问道。 “不是有什么授剑大会吗?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来者啊!”一旁的楚昭昭出言说道。 蒙瑾却道:“那可要足足千枚灵铁玉,咱们这些日子忙前忙后,一共连五十灵铁玉凑到,这还被她给偷走了。” 说道这里,蒙瑾侧头看了一眼一旁正悄悄咪咪的想要打开蒙子良带回的美酒的陆三刀。 陆三刀亦觉理亏,闻声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更何况,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得吗?”蒙瑾还是有些气不过的言道。 她倒是并不是生陆三刀的气,她只是觉得,明明那个郑铃音已经如此绝情,为什么自家阿弟还是不死心,一门心思的还要往人家身上靠。 月见却在这时言道:“我觉得,这事跟郑铃音就没有关系!” “她绝不绝情是她的事,但蒙公子有见他的权利,没道理因为她的错,而让蒙公子背上心结,更何况,我觉得蒙公子既然执意要见她,那就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既然想说,别说一千枚,就是一万枚灵铁玉,那也是值得的!” “人不就应该这样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才是活着的意义吗?” 月见的话一落,蒙瑾不免一愣。 哪怕与她不那么对付的紫玉闻言,也不免多看了她一眼:“你这家伙虽然讨厌,可说话倒是颇有道理。” “我也觉得月见说得对,蒙兄没有任何错,凭什么他被人这般折辱,咱们从明天起加倍努力,一定能筹够灵铁玉,越是不让我们见,我们就越是要见她!”褚青霄也在这时说道。 “就算要退婚,那也得是我们开口,当初可是她上杆子要嫁给蒙子良,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些!”紫玉也附和道:“到时候,你见了她,就当着她的面,好好数落数落她,让整个天悬山都知道,她郑铃音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蒙子良鸣不平。 并且言语之间已然将蒙子良完全当做了自己人。 蒙瑾顿觉感动,她当然心底也憋着一口气,只是大抵是因为蒙家落败以来,自家父亲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就连当初郑家退婚时,虽然心头不满,他父亲也不敢得罪。 耳濡目染之下,她倒是也养成了这瞻前顾后的性子。此刻听闻众人的话,心头那股本该有的年轻人的傲气也被激起。 一时间脸色涨红,想要对这些真心愿意帮助自己与自己阿弟的同伴们道谢,却又觉得这样的话出口显得矫情,故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看着众人,好一会之后,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眼:“谢谢……”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旋即却纷纷摆手。 而后便又聚在一起,煞有介事的商量起了如何在剩下的日子里赚够灵铁玉的办法,同时也不忘好好畅想一番,蒙子良见到那郑铃音时要怎么说那番话,才能既显得帅气,又能让那郑铃音颜面扫地。 众人这边同仇敌忾,气氛热烈。 但一旁的陆三刀却甚是垂涎的看着摆在地上的四坛美酒,她舔了舔舌头,终于按捺不住的打断了众人的话,小声道:“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听闻这话的众人回过神来,紫玉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以为我们买不起还是什么,还要特意送过来!瞧不起谁呢?” “就是,我看见就觉得恶心,扔了吧!”月见也接过话茬道。 在众人看来,既然郑铃音不肯见蒙子良,那眼前这些被送来的饭菜,显然更像是有意折辱蒙子良,提醒他二人之间身份差距的手段而已。 陆三刀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前的酒坛,就要说些什么挽留住自己的美酒。 “咳咳。”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蒙子良却略显尴尬的咳嗽两声道:“这些是我让他们打包回来的。” “嗯?”众人闻言一愣,但很快又想了起来,蒙子良临走时,他们曾凑够了前给蒙子良,让他付上那顿饭钱,免得被郑铃音嘲笑。 “也对,毕竟咱们自己的钱,确实不能浪费。”众人顿时换了副嘴脸,如此言道。 但蒙子良却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了临走时蒙瑾给的银钱,一分不少的放在了桌面上。 众人见状顿时沉默。 “所以这些饭菜是她出的钱,然后你出口让他们打包了回来?”褚青霄有些古怪的问道。 “嗯。”蒙子良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蒙瑾闻言,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单是想想那个场面,她就觉得有些丢人。 毕竟人家摆出的架势摆明了要折辱蒙子良,蒙子良却还顺从的打包了这些饭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不正好满足对方的恶趣味? “你就不能有点骨气?”蒙瑾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道。 “咱们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也不缺这点吃的吧?” 蒙子良却眨了眨眼睛,言道:“可是她又不吃,放在那里不是浪费了吗?” “这不是浪不浪费的问题!”蒙瑾对于自己弟弟木楞有些无奈,她又言道:“这是骨气你懂吗?你这样做,她们一定会觉得是她们在施舍我们。” “应该不会吧?”蒙子良皱了皱眉头,不太确定的言道。 “凭什么不会?你仔细想想,你说要打包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派来的那人就没有说过什么?”蒙瑾只能耐着性子问道。 “有倒是有。”蒙子良闻言点了点头。 “她说什么了?”蒙瑾问道。 蒙子良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然后将自己记得的话当着众人的面重复了一遍:“说什么若是我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菜,还可以多买点,都算在她小姐的头上,反正她家小姐也不缺银钱。” “而且铃音在金玉堂有自己的账目,每月会有人专门来结算,就让我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 “你看,是不是?”蒙瑾气恼道:“你难道听到这些,就不觉得生气吗?” 蒙子良闻言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看向反应激烈的蒙瑾说道:“她一片好意,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一桌子加上那四坛酒就得近百两银子,我确实是没吃过这样的饭菜啊?” 蒙瑾暗觉头大,不由得问道:“所以,你别告诉我,你还感谢了她一番?” 她认真的想了想,以自己弟弟那木楞的性格,保不齐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她顿觉脸上无关,心道蒙家的脸,怕是被他给丢尽了。 “这倒没有。”好在蒙子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那你和她说了什么。”蒙瑾问道。 蒙子良甚是平静的感叹道:“倒也没说什么,我心想铃音如此体贴,我也不好辜负她的好意,所以就干脆从金玉堂那里定了以后一年的饭菜,到点送来……” “所以啊,阿姐你也不要对铃音那么有敌意,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虽然没来见我,但对我还是不错的。” 噗! 蒙子良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一旁趁着众人聊天的档口,偷偷打开了酒坛,猛喝上了一口的陆三刀听闻这番话,却是有些憋不住了。 她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酒水在那一瞬间全部喷了出来。 将坐在她对面的褚青霄与楚昭昭的身子打得湿透…… 第一百零五章 碰运气 第二日。 青寰府前。 褚青霄四人面色严肃的抬头看着眼前那座巍峨的府门。 “这一次!” “我们的计划和以往不同了!” “距离授剑大会只剩下二十四天,想要靠着每日两三枚的灵铁玉收入赶上那事,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我们从现在起,接取任务讲究的是不要对的!只要贵的!!!”月见神情严肃的说道。 身旁三人纷纷点头,与一直一同走入了眼前的青寰府。 青寰府中依旧人来人往,还是以往那副繁忙模样。 但站在府中的四人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在这时火急火燎的前往观令柱寻找适合自己的任务。 四人站在了院前,月见看了看那些观令柱然后伸手指向其中几个,言道:“这府中一共有二十八座观令柱,从左往右数,每七座为一组,第一组我来,第二组交给蒙瑾,第三组是蒙子良,最后一组交给青霄。” “我们今天的目标是不急着接取任务,而是等待报酬足够高的任务,从这些上面入手,记住,一定要耐心,不能心急!” “不然光靠着那些一天两三枚灵铁玉的任务,断不可能在授剑大会开始前筹够千枚灵铁玉。” “只要报酬足够高,且任务的内容不是没有一点可能性,我们就可以尝试,哪怕失败后,会被禁止接取任务三日也不要怕!” “我们就是求精,求贵!而不求量!” 月见说得一本正经,言罢这话,侧头看向褚青霄三人,又严肃的问道:“听懂了没有?” 三人自然纷纷点头,然后随着月见的一声令下几人便依照着月见的安排,去往各自被分配到了的那几个观令柱而去。 …… 这是众人昨日在一起商议的计划。 但这个计划在经过月见的一系列的话术加工后,听上去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可实际上,这个所谓的计划,归根结底,其实就三个字而已——碰运气。 毕竟想要那种既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足够多的灵铁玉,又得以他们目前的本事能办到的人物,本身就是一件有些天方夜谭的事情。 想要接到这样的任务除了碰运气,的确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 褚青霄对于这样的所谓“计划”是有过一些质疑的。 但当他提出这样的质疑,月见反问他:“那除了这个办法,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赚到千枚灵铁玉。” 褚青霄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朝着月见竖起了大拇指:“月见高瞻远瞩,此法虽然兵行险着,但未尝没有可能出奇制胜!” …… 总归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虽然褚青霄到现在依然认为这样的任务有些异想天开,但确实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故而也只有默认。 此刻他走在观令柱间,目光仔细的扫过一道道观令柱,试图寻找到月见口中那种既能赚到大笔灵铁玉,同时又简单到单凭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而为了预防出现遇见上次褚青霄面对陆三刀那样事情做好了可又没有报酬的事情。 褚青霄这次选择的目标,都将报酬的额度放在超过五十灵铁玉之上——因为这写任务的报酬数额巨大,所以青寰府在颁布任务前都会从人物的发布者手里取来同等额度的灵铁玉作为押金,以防事情做好后,收不到报酬的情况发生。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的耐心的看着观令柱上的任务。 修行指导:本人目前修为三境,入境一月有余,修为尚浅,根基不稳,意图参加九月的内门选拔。为确保通过,现寻一人指点武纹凝练,如果成功,急于三百灵铁玉作为报酬。 这个任务看上去颇为正经,倒不似之前陆三刀那个任务那般浮夸。只是指导人修出武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而区区三百灵铁玉就想要办到,更是无稽之谈,况且褚青霄也没有那种本事,对此只能作罢。 悬赏令:宁州边境,峰陀城中,近来有妖邪作乱,今有神河峰与天悬峰共计七位内门弟子以及三位亲传弟子,领命前往,欲再寻三十位外门师弟师妹同行,要求修为三境以上,但凡报名者,奖灵铁玉四百枚! 宁州距离沧州有万里之遥,一来一去,起码得花去三四个月的时间,这灵铁玉给的虽然丰厚,但显然也不在褚青霄的考虑范围之中。 调查令:天悬城近三个月来,接连有十二位弟子失踪,请有相关线索的弟子前往城主府提供,一旦确认与案情相关,天悬山会给予两百至五百枚数量不等的灵铁玉作为奖励。 这种便是以天悬山宗门名义派发的任务,但这种任务就如无根浮萍一般,更加难以解决,毕竟天悬山都调查不清楚的事情,褚青霄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手到擒来。 接下来,他又接连看了诸多这些类似的任务,要么是时间要求过长,要么是以褚青霄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 褚青霄对此颇为无奈,虽说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计划过于异想天开,但心头多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可此刻看来,这样的侥幸确实难以被实现。 他暗暗叹了口气,也觉有些头大。 却还是耐着性子,一个接着一个观令柱的寻找。 就在观察第六个观令柱时,一个任务却忽然吸引了褚青霄的视线。 护送:老朽几年七十有三,是神河峰内门弟子,早年有幸曾得瑶光剑池中灵剑垂青,将其佩戴于身,朝夕相处四十余年。 十三年前年迈退隐,居于天悬城内,如今重病缠身,依照天悬山规定,需将灵剑归还瑶光剑池。 本有心亲自前往,奈何腿脚不便,故想寻一人帮老朽完成这夙愿,将灵剑归还于瑶光剑池。 愿以五百灵铁玉作为报酬,以慰辛劳。 褚青霄反复看了几遍那任务,神情渐渐古怪。这任务看上去似乎并不难,毕竟他还认识陆三刀,虽然青雀峰被封了山,但瑶光剑池所在之地乃是天悬山的主峰天悬峰,以陆三刀的身份想要进入瑶光剑池并非难事,到时候拜托她将此剑送去,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而且这种大额报酬的任务发布者已经将报酬等额的灵铁玉收纳,只要完成任务便可来此领取,也不会出现上次遭遇陆三刀那样的情况。 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任务。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褚青霄还是长了个心眼,他又认认真真的阅读了那任务数遍,这才确定并无什么差池,不过他也注意到了那书写这任务的纸张上被用红色墨水标注了六个“x”形图案。 “这位师兄,请问你可知道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吗?”褚青霄弄不明白其中就里,索性客气的看向身旁的天悬山弟子问道。 那人倒也算是客气闻言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旋即道:“那个啊,那个代表这个任务被人接取后失败的次数,你看,这个任务有六个这样的符号,就代表在此之前有六个人接取过,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说到这里那人又言道:“我看兄弟你似乎才入门不久,我劝你啊,不要去碰这种看上去轻松却又报仇极高的任务。” “我之前可吃过不少亏,那些颁布任务的人又不是傻子,凭什么给你这么多钱,却让你做那么点小事,这种任务背后大都藏着玄机,尤其是这种已经被失败过数次的任务,可麻烦着呢。” 这人倒也还算热心,说出来的话也确实有那么些道理。 褚青霄闻言感激的朝着对方点头道谢,但下一刻他便走了负责接取任务的执事面前。 而在这个时间的前后,蒙子良三人也走到了不同观令柱的执事身前,提交了各自的任务申请。 在从各自的执事手中接过那任务详情之后,三人的脸上也都露出各异的神情变化。 蒙子良面露笑容,脸上神情可谓自信满满:我修为二境,一同门已至三境,仗着修为强于我,屡屡对我以及同伴言语欺凌,前日一时热血上头与之定下赌约,于七日后对战,现欲寻一位剑道造诣深厚的师兄指点剑道,不求克敌,但至少不让我输得过于难看。如若做到,愿以一百五十枚灵铁玉作为报酬。 而蒙瑾却是眉头一皱,有些担忧:本人年近五十,家中独子顽劣,不愿修行剑道,每日玩物丧志,愿请易高人为犬子讲道,让其回心转意,如若成功,愿以两百枚灵铁玉作为答谢。 至于那月见,则是死死拿着信纸,站在原地,反复看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却依然一脸的难以置信,似乎那信纸上写着的东西,让她并无法确信上面的内容,都是真的一般。 而相比于蒙子良褚青霄那些古怪的任务,月见所接取的任务可谓简单明了到了极致:欲行远门,传家之物不便携带,特请一位门中师兄弟,代为保管一月。报酬:五千灵铁玉! 第一百零六章 得加钱 依照着信封上的地址。 蒙瑾穿过了数个街道,来到了城西。 接着她又钻入了一处小巷,在与数人打听之后,转头又从小巷的深处,七拐八拐的钻入了一个巷口。 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干净明亮的街道消失不见,别致的院落与热闹的商铺也没了踪影。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的棚户。 一股腐败的霉味铺面而来,蒙瑾抬头看去,随处可见发霉的食物,被丢弃在地上堆积的垃圾,以及在垃圾中穿行的老鼠与蛆虫。 这里与那外面那个光鲜亮丽的天悬城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蒙瑾皱了皱眉头,她用了一会时间方才鼓起了勇气,朝前迈出一步,走入了这片棚户区。 棚户的大小不一,里面的陈设也各不相同。 好一点还用木料做出了围栏,而有些则只是用布料遮掩着,更有甚者就直接空门大开,用几根木棒做桩,然后不知从哪里扯来了一张油布,盖在上面,然后在地上铺些草料,便算是居所。 而这里的居民,虽然大都衣衫褴褛,年纪也各不相同,可几乎每个人的手边都配有一把长剑。 甚至蒙瑾还看见一处棚户下,一堆年过四十的中年夫妇,坐在一起,一本正经的讨论着剑法以及关于如何通过内门选拔的经验,而全然不顾他们身上的衣衫褴褛不堪,也全然不顾身旁看上去才三四岁的孩子,正坐在泥地中嚎嚎大哭。 蒙瑾无法评判,这些人如此活着到底是好是坏,只是觉得他们眉宇间狂热与执着,有些病态。 而这片棚户区中,显然很少有蒙瑾这样的来客。 在这里,外人与本地人之间有着很容易分辨的特征——譬如整洁且完整的衣衫,又譬如干净且皙白的脸颊。 显然这两样,蒙瑾皆有之。 所以,她走在其中,不乏有人在这时朝着她投来目光。 或好奇,或玩味。 但大都带着些许敌意。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蒙瑾到底为何而来,但却能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对她生出敌意。 蒙瑾的心头有些打退堂鼓。 但想到信件上承诺的两百灵铁玉,也想着自己弟弟执念,所以还是咬了咬牙,按着信件上的地址朝前走去。 从拿到这个任务时,蒙瑾的心底就觉得有些奇怪。 倒不是这个任务本身,而是上面所标注的地址——城西,露水巷从南往北数第三个巷口,进入直走两百步。 要知道这天悬城的没处院落都有编制成制的门牌号作为标志,这种没有门牌号,反倒是用几位原始的步数衡量的地址,让蒙瑾好一阵疑惑,而到了这棚户区后,她方才明白是为什么。 她顶着那些异样的目光,心头默数着步数,终于当走到两百步后,她便抬头看去,眼前还是一排排棚户,并无法区别出哪一家才是她信纸上所言的地址。 “请问哪家是朱大伯的住处啊?我是青寰府来的。” 没有办法之下,蒙瑾只好朝着眼前棚户中的居民问道。 棚户中的百姓纷纷侧头看她,目光警惕,却无一人回应。 而就在这时,前方一座将两个棚户用篱笆墙连在一起的棚户中,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小兔崽子,你今天再敢跑出去鬼混,你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伴随着一位男人的怒骂声,距离蒙瑾不远处的一座将两个棚户连在一起,并且用篱笆墙围起来的地界中,一位穿着青衫的少年气冲冲的推开篱笆墙筑成的院门,快步走了出来。 那少年的模样,与这棚户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衣衫干净整洁,脸上也不见灰土,就连头发都梳理得齐齐整整。 他显然正在气头上,快步走来,也并未注意到站在人路中的蒙瑾,与之擦肩而过时,还不小心撞到了蒙瑾的肩膀,但却并未道歉,只是带着满腔怒火快步离开了此地。 而他身后那棚户中,一位身材略显干瘦,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衫,头发半白的男人也在这时从棚户中走出,朝着那离去的少年,大声骂道:“你走!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说罢这话,男人似乎有些气喘,双手放在篱笆墙上,嘴里喘着粗气。 蒙瑾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想着那委托上所言之事,又想着方才情形,便于这时快步走上前去,看向那略显老态的男人问道:“请问是朱仁照,朱大叔吗?” 男人闻言从方才的怒火中烧中,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蒙瑾,大抵也是少有在这脏乱的棚户区见到蒙瑾这般漂亮的姑娘,他先是一愣,旋即疑惑的问道:“我是,姑娘你是?” 蒙瑾见终于找对了门,她在那是笑道:“大叔你好,我叫蒙瑾,从青寰府来的。” 朱仁照闻言愣了愣,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赶忙侧过身子,给蒙瑾让出了一条道来:“姑娘你可算来了,来来来,里面请!” …… 作为未来,大虞与北魏两座天下的剑魁。 蒙子良觉得,他亲自教授一个外人剑道的修行法门,却只收取一百五十枚灵铁玉,是一件很亏本的事情。 毕竟以他日后的成就,别说区区百来枚灵铁玉,就是旁人拿金山银山来换,也不见得能得到他的一句指点。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此刻本就是非常时期,偶尔破例,给旁人些恩惠,就全当是给有缘人一场造化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蒙子良来到了信封上所言的地址。 那是位于城东一处正街上的别院,看院门的装潢,虽然不是那种豪门大院所特有的雄伟府门,但却胜在别致精巧,加上所处的地段繁华,想来若不是大户人家,断不可能拥有这样一座院子。 站在院门前的蒙子良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自己的脊梁,然后伸手敲响了福门。 不消片刻光景,府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府门被大开,一位梳着一对羊角辫丫鬟打扮的少女探出了头,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蒙子良问道:“你找谁?” “思君。”蒙子良想着那信封上的署名,如实回应道,末了害怕对方不清楚自己的来意,又补充道:“我是青寰府接了委托过来的。” 那丫鬟闻言,双眸放光,对着蒙子良便是一阵上下打量。 却并非审视,反倒更像是在好奇。 “里面请,我家主人等你许久了。”那丫鬟这样说罢,便赶忙打开了府门,颇为热情的将蒙子良请入了院中。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蒙子良有些奇怪,毕竟前些日子他也接过教人修行剑道的委托,只是对方却似乎并不满意看上去年纪不大,同时身无半点修为的蒙子良,一番折辱后,便将蒙子良赶了出去。 为此,蒙子良来之前可是打了一路的腹稿,想着要怎么推荐自己,却不想对方似乎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本事。 念及此处,他一边跟在那丫鬟的身后,打量着这别致的院落,一边感叹道:“不愧是大户人家,就是识货。” 前方的丫鬟并未听清蒙子良的嘀咕,有些奇怪的回头看向蒙子良问道:“蒙公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蒙子良讪讪一笑,正要揭过这茬,可话才出口,他却忽然面色古怪,看向那丫鬟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姓蒙?” 从见面到走入这院中,整个过程,前前后后,蒙子良与这丫鬟也只说过两三句话,并未提及姓氏名讳。 那丫鬟的脸色一变,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却似乎又找不到借口,故而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蒙子良虽然有些迟钝,但见着丫鬟这幅模样,脸上的狐疑之色,也愈发的浓郁。 而就在他要再次发问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身前的正屋中传来。 “蒙公子就不要为难小翠了,公子来之前,那位师兄就已经把公子的名讳告知了过来,故而我们也就知晓了一些公子的身份。” 那声音轻柔,如银铃如春莺,煞是好听。 听闻此言的蒙子良也旋即侧过了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缓缓从正屋中走出。 她的模样俏丽,带着几分出尘的书卷气,像是炎炎夏日中,垂柳河畔间,一汪翠绿荷叶丛中第一朵盛开的莲花。 明媚却不扎眼。 美丽却不妖艳。 那是一种近乎极致的柔美。 既赏心悦目,亦过目难忘。 但蒙子良却只是楞一会,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他仔细了想了想,能得到这份委托说起来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当时他正在青寰府中,寻找合适的任务看得双眼发疼。 而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却凑了上来,朝着他一阵挤眉弄眼。 就在蒙子良暗暗怀疑,这猥琐的中年男子对他别有所图时,中年男子却伸手指了指观令柱上的某个委托,询问他愿不愿意接下那个委托。 蒙子良看了一眼,顿觉这个教导人习剑的委托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可又奇怪为何这个陌生的男人会主动帮他,男人却只是说:“我就是这个委托的发布者,帮着家中主人做事,这委托在观令柱上已经放了些时日,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但见公子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剑道高手,故而问上一问。” 蒙子良对于这番夸赞自然很是受用,也就未做多想,接下了任务,来到此处。 而当时他也确实与那位自称他人家仆的男子说过一些自己的讯息,所以眼前这少女的这番解释,倒是也确实说得通。 但蒙子良还是长了个心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少女:“你就是思君姑娘?” 少女微微欠身,算是行礼,嘴里柔声道:“正是。” 蒙子良闻言目光扫过少女,又看向她身旁那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年纪都三十出头,眉眼有几分相似,虽然都穿着一声寻常家仆衣衫,可蒙子良却在他们身上隐隐嗅到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一姑娘这身份,哪怕只有二境修为,想要对付一个三境的武者似乎并非难事吧?”蒙子良狐疑的问道。 少女瞟了一眼身后的二人,显然也明白蒙子良话中所指,但她并不慌乱,反倒继续柔声道:“一来我与那位仇敌之间的间隙,用家世解决,有些不妥,会牵扯诸多麻烦,靠自己来做最为妥当。” “其次,这委托其实有些偏差,我的修为是二境不假,但对方却远不止三境,写上三境,是怕能接取这任务之人知难而退,我便寻不到人授予剑法。” 少女说得甚是坦荡,哪怕知道了她有所隐瞒,面对这样的女子,也很难让人生起气来。 蒙子良闻言也是一愣,他好奇的问道:“那姑娘的对手到底有何种修为?” 少女眉头微皱,言道:“大抵应该是五境,但保不齐也有可能是六境,而最麻烦的是,她得手上有一把天罡级的神剑。” 哪怕是素来自视甚高的蒙子良听闻这番话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二境打五境? 对方还有天罡神剑护体? 他顿时面露苦笑:“思君姑娘倒是看得在下。” 少女却似乎并未听出蒙子良语气中的苦恼,只是看向蒙子良问道:“那公子能教吗?” 蒙子良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同样抬头看向少女。 “本公子,是未来大虞与北魏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没什么不能教的,只是……” “只是什么?”少女身旁那位丫鬟皱着眉头赶忙问道。 蒙子良在那时一笑,旋即一本正经的言道。 “只是得加钱。” 第一百零七章 办法 “嘘!”伴随着房门被推开。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朝着褚青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正要说明自己来意的褚青霄一愣,话未出口,老人就神秘兮兮的一把将褚青霄拉入了院中。 然后又在对方的授意下,轻轻的,蹑手蹑脚的穿过前院,在经过正屋时,老人又弯下了身子,刻意的回头看了看褚青霄,示意他照做。 褚青霄根本没有弄清状况,却也只能下意识的跟随老人的步伐,也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穿过正屋。 一路上他有心观察着老人住所的状况,小院倒还算宽敞,虽然没有什么华贵的装潢,但院中栽植的草木,以及打扫干净的院落,让整个院子看上去也算别致。 只是唯一让褚青霄有些奇怪的是,青石板铺就的院落中,有数道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开的凹陷,而院落周遭的房屋屋檐与门窗上,也有些许损坏,有些倒是已经被修补完善,但有些还未来得及修补。 虽然有些古怪,但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天悬城中能拥有这样一处不算小的院落,想来这位老人的家底也应当算是殷实,大抵也就不会再出现当初陆三刀那般赖账的混蛋事来。 想着这些,褚青霄跟随着老人匍匐着进入小院西侧的一间柴房,进门之后,老人又慢悠悠的转身,锁上了柴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褚青霄见状,没来由的也松了口气。 他看向老人,也算终于有了时间打量起这个任务的委托人。 那确实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身材略显干瘦,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但精气神十足,并无老态。 褚青霄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旋即道:“孙前辈,我是青寰府来的,帮你将佩剑送还瑶光剑池。” 褚青霄的声音不算大,但也并未刻意压低。 可随着这话出口,老人的脸色却骤然一变,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褚青霄,神情既错愕又恼怒。 褚青霄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正要发问道。 铮! 可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剑鸣之音忽然从房门外传来。 “低头!”老人在这时朝着褚青霄言道。 褚青霄还未弄清楚状况,只是闻声之后,下意识的弯下了身子。 轰! 这时只听一声闷响,一道寒光轰开了眼前的门窗。 门窗破碎。 剑气纵横,那道寒光坠入房门,滚滚剑气在那时被牵动,褚青霄的心头一颤,感知到危险的刹那,修罗界猛然张开,背后的临渊剑出鞘,就要与那道寒光对峙。 而就在这档口,身前的老人却一个闪身,挡在了褚青霄与那寒光之间。 寒光似乎有所顾虑,攻势一滞,涤荡在房门中的剑气也旋即收敛。 感受到危险的讯息散去的刹那,修罗界也随即收敛,褚青霄也在这时看向那道寒光,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那道所谓的寒光,是一柄雪白的剑。 剑身修长,并无特别之处,木质的剑柄处挂有一道红色的剑穗,似乎有些年岁,剑穗隐隐发白。 此刻它悬停在半空,剑身还在轻颤,像是在宣泄某些情绪一般。 “你听错啦,他的意思是说,来接我去三个月后瑶光剑池开放时,前去观礼。看看后辈弟子取剑的盛况。”老人则在这时看向悬停在眼前的剑,温言细语,仿佛安慰孩子一般的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这场面多少有些古怪。 而说罢这话的老人,则回头看向身后的褚青霄,一个劲的朝着他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 褚青霄一愣,虽然心头古怪,却还是懂事的在这时连连点头。 那柄悬停在他们面前的长剑似乎真的能听懂人言一般,在那时停止了轻颤,然后轻轻落下,被老人伸手接住。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虽然他就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可依然让褚青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向老人正要发问,可老人却朝着他再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褚青霄愣了愣,但有了方才的经验,他还是长了个心眼在那时收声。 然后他便跟着双手捧着剑的老人,走入了正屋。 正屋中的陈设简单,两侧的墙上挂着些字画,虽然褚青霄不太懂这些风雅之物,但却看得出这些字画手法简单,有些地方有明显的偏颇,似乎并不是那种出自大家之手的玩意,倒更像是老人自娱自乐下的产物。 而正屋的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放在一个剑托,一柄剑鞘安放其上。 褚青霄看着老人将那柄出鞘的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剑鞘中,然后又轻轻的抚摸了一番剑身,像是在安抚对方。这才朝着褚青霄使了个眼色,与褚青霄一道退出了正屋,又合上了房门。 整个过程看得褚青霄有些发愣,而后老人又伸手指了指屋外,用压得极低的声音朝褚青霄言道:“外面说。” …… 棚户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光线也有些昏暗。 坐在简陋的木凳上的蒙瑾打量着棚户中的一切,里面的事物简单,一些衣物与杂物堆放在一起,用油布包着放在角落,一旁还有一个用几个木头搭起小床,上面的被褥虽然还算干净,但在这般阴暗的环境中还是有些发潮。 唯一让蒙瑾觉得诧异的是,哪怕是在这般恶劣的条件下,朱仁照依然不知哪里寻了一座剑托,将一把看上去甚是寻常的剑安放在床榻旁的案台上,整个屋中看上去也就只有此物是被精心放置与看管着。 “那是我年轻时用的剑,许久没拿出来过了。”朱仁照似乎注意到了蒙瑾的目光在这时言道。 蒙瑾回过神来,看向对方,却见对方端来了一个茶杯,放到了蒙瑾的跟前,然后给她道上了一杯清水。 似乎是担心蒙瑾有所顾虑,他又赶忙言道:“这杯子是新买的,我们从未用过,姑娘可以放心。” 对于他这般身处泥泞的人来说,他很明白旁人对他们的看法,所以更加小心翼翼。 蒙瑾点了点头,倒也并未多想,端起杯子便饮下一口清水,旋即看向对方,却见朱仁照一瘸一拐的转身,将茶壶放到了一旁。她这才发现,朱仁照的腿是瘸的。 大抵也是感受到了蒙瑾的目光,朱仁照在那是讪讪一笑:“几年前在青寰府接了个帮内门弟子对付邪魔的委托,被对方所伤,这脚就废了大半,从那以后,就只能接些简单的委托,勉强度日。” 蒙瑾闻言点了点头,男人说得云淡风轻,但蒙瑾却多少能够感觉到这事对他的打击。但毕竟她只是个外人,帮不到太多,也就没有多问,而是直入正题道::“朱大叔,可以说说令公子的情况吗?” 蒙瑾的心底多少有些古怪,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这个朱仁照如今的状况似乎很是窘迫,可在这样的条件下,他竟然能掏出两百枚灵铁玉来让人帮着规劝自己的儿子。 窘迫的处境与阔绰的出手,难免让蒙瑾觉得狐疑。 朱仁照闻言叹了口气,也就在这时将家中的状况一一道来。 他本是沧州飒月镇人士,早年跟着族兄来天悬城修行剑道。 那族兄因故而亡,他便一人流落于此,本想着能进入内门,从此过上好日子,但奈何天赋不足,试了好几年,也没有通过内门的选拔。 后来心灰意冷,也结识了一位同样不得志的女子,与之生下了如今那少年——朱全。 夫妻二人靠着在青寰府接取任务,日子虽然拮据,但还算幸福,本想着夫妻二人努力一些,多赚些灵铁玉,给朱全多买些修行所需的丹药,说不得哪一日他就能通过内门选拔,完成夫妻二人的夙愿。 抱着这样的念头,夫妻二人很是努力。 可就在一次帮着内门对付魔门弟子的委托中,朱仁照被伤了腿,而他的妻子为了保护他也命丧当场。 那时朱全才十岁,经历了此事之后的朱全性情大变,以往虽然天赋不佳,但却还算努力,夫妻二人对此也很是欣慰。 可只从这事之后,他便渐渐荒废了剑道,每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四处鬼混。 而他辛辛苦苦节约来的给朱全购买丹药的钱,也被朱全拿去与狐朋狗友们胡乱花掉。 朱仁照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让儿子回心转意,故而方才在青寰府发布了委托,想要请人帮忙,让自己的儿子重回正轨。 而说完这些,朱仁照便有些紧张的看向蒙瑾,问道:“姑娘有办法吗?” “不瞒姑娘,之前来过好些人,晓之以情也好,动之以理也罢,我那小兔崽子都不听,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朱仁照这样问着,脸上满是期许,眼眶也有些泛红。 而知晓了始末的蒙瑾也眉头紧皱,她认真的想了好一会,这才看向朱仁照有些迟疑的言道:“办法倒是有,以往我家阿弟也曾有过这样的状况,但……” “姑娘!只要能让我那孩子重回正轨,什么办法都可以,你放心去做!”朱仁照却在这时言道,神情激动。 蒙瑾见状,站起了身子,双手握拳,在胸前一撞,言道:“那大叔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心放宽一些。” “这几日,令公子,恐怕没时间回家了。” 第一百零八章 剑生其灵 城西月来巷的一家小院中。 一群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朱全坐在人群中,神情略显兴奋,不断的在那时出言,与众人讨论。 众人正说得兴起,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众人一愣,脸上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朱全第一个起身,他示意众人莫要出声,然后便走到了房门前,问道:“谁啊?” 门外之人沉默了一会,旋即道:“我来寻,朱全朱公子。” 是女子的声音。 房中的年轻人们顿时面色古怪的看向朱全,有人带着疑惑,也有人面露揶揄之色。 朱全的神情却有些困惑。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那时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位身着黑衣,背负一杆银枪,手中拿着个麻袋的女子正站在门口。 朱全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 她的模样俏丽,带着几分寻常女子不曾有的英气,看上去英姿飒爽。 “姑娘?我们认识?”朱全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向对方。 “是朱大叔让我来的。”女子如此说道,将手中的麻袋放在了地上。 朱全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神情恼怒:“你别来劝我,没用的,你回去告诉我爹,我是不可能再习剑的!” 他的声音明显大了几分,言辞之间更是直接封死了任何交谈下去的可能性。 但面对他如此坚决的态度,眼前的女子,却神情平静。 她只是将自己手里的麻袋放到了地上,指了指,然后看向朱全言道:“你自己躺进去,还是我把你打晕后放进去?” “嗯?”女子这古怪的话,让朱全一愣。 还不待他回应,女子就叹了口气:“好吧,看样子,只有我自己动手了!” “不是……”朱全显然没有弄清这女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对方却显然并不愿意给他在多言的机会,他的话才刚刚出口,对方的一只手便在这时伸出,做手刀状,砸在了他的颈项,那一瞬间,朱全的脖子一歪,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屋中的众多年轻人瞥见此景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见那女子甚是的熟练的伸手将昏死过去的朱全抬进了自己的带来的麻袋中,又将麻袋扛在肩上,回头瞟了一眼屋中的众人。 众人的脸色一白,纷纷收回目光。 “你们继续。”女子朝着他们嫣然一笑,下一刻便扛着麻袋头也不回的离去。 …… “老朽叫孙离。” “是神河峰的弟子,刚刚小兄弟所见的那把剑,就是当年我在瑶光剑池所得的灵剑,唤作燎原。” “跟了我也有四十多年了。” 一间酒肆中,名为孙离的老者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嘴里说着,又将酒壶递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连忙言道:“我不饮酒。” 听闻这话的孙离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奇怪:“大男人,还能不喝酒的?” 一来对方是自己的雇主,二来对方年长他许多。 他也不好反驳,只是苦笑着回应。 孙离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讪讪的又坐了回去。 褚青霄见状赶忙追问道:“那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提及这事,孙离叹了口气。 “依照着天悬山的规定,灵剑的持有者,如果到了七十岁,未有在宗门中任职,就该将灵剑归还给宗门。” “虽然有些不舍,毕竟老伙计也跟了我好些年了,这四十年来,我们一起在北境杀过魏人,在东境砍过复苏的龙魁。” “捉拿过域外天魔,也对付过山间匪盗。” “我与我家那老伙计,可算是真的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生死……” 孙离这样说着,不免有些感慨:“所以啊,确实不舍得。” “但到了我这个年纪,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修为也开始退步,没办法再为宗门效命,也没办法再如年轻人一般仗剑天涯,宗门每月还会给我们些银子,养着我们,虽然不多,但靠着年轻时的积蓄,想要养老,也不是难事。这灵剑也确实是该送回去,交给后辈们行侠仗义去了。” “虽然拖了些时日,但约莫一年前,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老伙计送回去……” “可变故也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天悬山素来有规定,无论是灵剑还是王剑亦或者神剑的持有者,不能亲自把佩剑送往瑶光剑池。” “一来是考虑到剑与人相处良久,彼此心意相通,此番行径大抵会让人难以割舍,故而不会让持有者亲临现场。” “二来,神剑一旦进入瑶光剑池,守护瑶光剑池的镇灵人就会让想办法让神剑陷入沉睡,等待他的下一任主人,如果旧主尚在,这个过程,就会变得极为麻烦。” “所以我就想情人帮我把灵剑送回瑶光剑池。” “我在神河峰做了四十多年弟子,门中有些熟人,可接连来了数个弟子,每次想要取剑,我那老伙计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自己就会从剑鞘中杀出,将取剑的后生打伤。” “次数多了,神河峰那边也就没人愿意来了,我又不能前去,所以就只能从青寰府那边想办法。” “可接连也来了好些人,一开始说得是信心满满,一道取剑之时,却又是鸡飞狗跳,接连打伤了好几个,若不是我出手控制,怕是都会闹出人命来了……” 孙离说道这处,也不免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而褚青霄听到这处,倒是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虽然他之前也确实见识了那柄名为燎原的灵剑的神奇,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依照着孙离所言,他手中的那把燎原剑显然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剑有其灵,方才会有择主之事。 但这样的灵识,通常都表现得极为蒙昧。 在大多数时候,更多的只是单纯的喜恶。 而依照着褚青霄在孙离家中所见,那柄燎原剑,更像是已经有了类似于生灵的意识…… 它甚至能够听懂褚青霄的话,从而做出反应,想要袭击褚青霄,而在孙离的一番解释后,又归于平静,这样表现,无疑是在证实他不仅能够听懂人言,更意味着他甚至能够理解人与人之间种种关系逻辑…… 要知道就是更高级别的地煞王剑以及天罡神剑的剑灵,都不见得能够拥有这样特别的能力。 “那前辈就没有想过把这事告诉天悬山的高层吗?”褚青霄又问道。 在他看来,这灵剑生出这样的灵智,理应不是寻常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天悬山都应该派遣一些修为高深之人前来调查。 可听闻这话的孙离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神河峰虽然有些熟人,但大都只是与我一般年纪的老头子,职位也不算太高,年纪大了后,也都是半隐退的状态,手里没有实权,想要把这事上报就得走正常的流程。” “但天悬山内有九座神峰,数万名弟子,外有天悬城中数以百万计的外门与杂役弟子。” “这么多弟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处理这些的人手素来不够,故而反应也相对迟钝。” “若是之前,是内门弟子时,尚且还好,可以把事情直接通过神峰上报。可如今隐退,名义上是内门不假,可户籍被归档到了外门,这种事情想要上报就得先经过天悬城的审核,然后再交到神峰之中,几个月前我就已经着手去做,可如今还是没有回应,想来是石沉大海了。” 褚青霄听到这里,不免眉头一皱,眼前这老人在天悬山待了四十余年,也算是给天悬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到了年迈之时,天悬山对其的态度却显得颇为冷漠。 偌大一个宗门,号称天下剑道之首,可诸多行事,却显得冰冷,并无人情味可言。 孙离得见此状,暗以为褚青霄是觉得事情棘手,不愿再插手。 他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言道:“我知这事麻烦,前前后后来尝试此事的人中,不乏有修为四五境的内门弟子,但都难以在不伤到我那老伙计的前提下,解决这麻烦的。” “小友也不用挂怀,我再寻办法就是。” 褚青霄闻言一愣,孙离给出的报酬极为丰厚,足足五百枚灵铁玉。 若是能够做成,蒙子良参加授剑大会的事情便有了着落,此事虽然确实透露着古怪,但褚青霄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赶忙起身道:“若是前辈愿意,晚辈想要再去试上一试。” …… 第一百零九章 带它去吧 孙离家小院的正屋中。 老人朝着褚青霄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被摆放在房门中央的那柄藏锋于鞘的剑。 褚青霄意会的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就要朝着那剑靠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每一次脚尖落地,都小心翼翼。 这感觉就像是当年在武陵城时,带着赵念霜潜入老道士的玄都观,盗取桃子时一般。 褚青霄莫名的紧张了几分。 终于,在他如履薄冰的走出数步之后,他终于来到了那柄名为燎原的灵剑的跟前。 一旁的孙离神情紧张,褚青霄则是深吸一口气,旋即目光一沉,伸手便要握住那剑身。 铮! 可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剑吟之声从眼前的剑鞘中升腾而起。 燎原剑的剑身猛颤,剑还未有出鞘,滚滚剑气便于这时,从剑鞘中溢出,在房门间弥漫开来! 褚青霄这一次早有防备,他的身子赶忙退去一步,背后那方徐当仁赠与他的乾坤剑匣猛然打开,临渊剑出鞘,同时修罗界张开。 数道剑气在这时从四面袭来。 一旁的孙离面露忧色。 他看得真切的是,褚青霄的修为不过三境,而且是那种才入三境不久的三境。 而自己这柄灵剑跟了自己数十年,剑身上凝聚剑气与剑意甚是磅礴,绝非寻常人能够抗衡。 他于此刻不免有些担心褚青霄的处境。 但念在进门前,褚青霄曾说过,自己应该能够应付着燎原剑,也叮嘱过孙离不要出手。 故而孙离也就暂时压下了压制燎原剑的冲动。 滚滚剑气袭来,它们的速度极快,在褚青霄的身前又分化为数道,从四面袭来,眼看着就封死了褚青霄的进退之路。 可就在这时,褚青霄的身子却以古怪的方式蹲下,避开其中两道剑气,同时再用脚猛地蹬地,身子跃起避开下方袭来的一剑,临渊剑也在这时,猛地前送,与正前方袭来的剑气冲撞在一起,将之击退。 这一系列的事情,听上去繁琐复杂,其实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旁还有些担忧褚青霄处境的孙离见状也是一愣,嘴里不由得高呼一声:“好身法!” 但褚青霄此刻却无心理会孙离的拍手叫好。 那燎原剑第一轮攻势被褚青霄挡下,对方似乎也被激起了怒火,剑身在这时猛然出鞘,它悬停在了半空中,房门中涤荡的剑气在那时被它所搅动,汇集于它的剑身之上。 同时凌冽的剑意也在这一瞬间从它的身躯上四溢开来。 感受到这股磅礴剑意的褚青霄眉头一皱。 却不仅仅是因为这股剑意的强大,更因为…… 在没有主人的帮助下,这把剑能自己激发出如此强大的剑意。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悬山能被称作天下剑宗之首,归根结底,最主要的依仗无非两点。 其一是那被安放在天悬峰中的三座圣灵真像。 以此物,门中弟子想要铭刻武纹,炼化出自己的武魂,比起寻常人要容易数倍不止。 其二,便是那瑶光剑池之中沉睡的无数把灵剑。 经过一代又一代天悬山弟子的淬炼,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剑中所蕴含的剑意也极为磅礴。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同境,拥有灵剑的天悬山弟子,对上其他宗门同境的弟子,战力更强的缘故所在。 可是,灵剑也好王剑也罢,毕竟只是器,再厉害的剑器,也需要有人驱使,才能发挥功效。 但眼前这把灵剑,却可以自己激发自己体内的剑意。 哪怕之前已经见识过这柄剑的古怪,此刻的褚青霄还是不免心头惊诧不已。 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那燎原剑的剑身一颤,再次朝着褚青霄杀来。 褚青霄不敢大意,赶忙身子朝着一旁避开,躲开了那燎原剑的袭杀,但他虽然得以幸免,可身后的房门就没那么幸运,在一声闷响后,猛然碎裂。 但下一刻,那燎原剑却又再次从房门倒塌的尘埃中悬空而起,杀向褚青霄。 好在这燎原剑虽然诡异,所能激发出来剑意也虽然强大。 但毕竟只是剑灵,而且灵智虽开,但心思却似乎还处在极为单纯的境地。 攻杀之法直来直往,并没有什么佯攻之类的想法。 凭借着修罗界带来的感应,褚青霄虽然狼狈,但还能勉强应付。 一人一剑,就这样从正屋一路打到了院中。 一旁的孙离看着自己才修好的小院,如今又被打得满目疮痍,心头在滴血,却又不好阻止。 而这边,褚青霄与那燎原剑的攻势暂歇,一人一间就这样在小院两侧对峙着。 褚青霄嘴里微微气喘,虽说这数次过招,对方都为伤到他,可他同样也拿这燎原剑无可奈何。 “要不咱们谈谈?”褚青霄尝试着朝着那燎原剑言道,毕竟从这燎原剑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是能听懂人言的。 但此刻的燎原剑就像是一个被激怒的孩子一样,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在那时剑身猛地一颤,旋即裹挟着剑意再次朝着褚青霄袭来。 瞥见此景的褚青霄也有些恼怒。 “区区灵剑!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小爷我今天非把你打碎了,拆烂了,扔进火炉烧成一滩铁水不可!” 褚青霄在那时怒声言道,眉宇间满是怒气,似乎是真的被这燎原剑的油盐不进给激怒了。 燎原剑似乎也听懂褚青霄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同样被褚青霄连连躲避的燎原剑也有些恼怒,在感受到这一点后,它周身涤荡的剑意也汹涌了几分,似乎也是想要凭着这一剑与褚青霄一决雌雄。 临渊剑猛然向前,燎原剑也在这时裹挟着剑意从半空坠下。 就在二者要撞击在一起的刹那。 褚青霄的身子却忽然一闪,退到了一旁。 燎原剑浑身的剑意被激发到了极致,加上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有料想到褚青霄还能在这时退避开来,毫无预料之下,它的剑身继续向前,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院中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猛然爆开,碎石四溅。 燎原剑也插入地面,意识到自己被骗的灵剑,剑身颤抖剧烈,仿佛是在咒骂褚青霄阴险狡诈一般。 它正想将自己的身躯从地面中拔出,而这时,闪身退到一旁的褚青霄却忽然迈步上前,来到了燎原剑的身后,同时背后那方剑匣被褚青霄取下,将剑匣的口子对准了燎原剑,宛如老鹰捕食猎物一般,猛地扑下,将燎原剑装入了剑匣之中。 然后他坐起身子,关上了剑匣。 只听剑匣之中,传来阵阵高亢的剑鸣,仿佛是那燎原剑在剑匣之内大声咒骂一般。 可就在这时,那剑匣上刻有的日月交辉纹路之上,闪过一道金色的流光,剑匣中燎原剑的剑鸣顿时渐渐消弭,仿佛放弃了抵抗。 “哼!和人斗,你还太嫩了点。”褚青霄心头不免有些得意,他如此自语道,旋即站起了身子。 而这时,那位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老人也快步走了上来,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褚青霄以及褚青霄怀中抱着的那个剑匣。 本来,他是并未对褚青霄此举抱有任何希望的。 毕竟在他看来,褚青霄的修为着实有些孱弱,想要对付自家的老伙计,也着实捉襟见肘。 答应他来试试,也只是想要让褚青霄知难而退。 可方才见褚青霄与燎原剑对敌时,那灵巧的身法,以及此刻收服燎原剑的手段,都让孙离结结实实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小友……真的只是杂役弟子?”他有些错愕的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这才看向孙离言道:“前几日才加入了宗门,目前确实还只是杂役弟子。”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指赵念霜还未出关,出关之后,他就会摇身一变成为青雀峰的亲传弟子。 但在孙离听来,这话的意思却又是另一番味道——褚青霄似乎是在说,他是杂役弟子,只是因为他刚刚入门,还没来得及参加选拔。只要有机会,他随时可能成为内门,甚至亲传弟子。 “好!” “有胆魄!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后生!”孙离在那时大声言道,同时甚是热络的伸手重重的拍在了褚青霄的肩膀。 这忽然提高的音量让褚青霄触不及防,吓得身子一哆嗦,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老人。 但孙离却好似并未觉察到什么,只是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变得亲切了几分,他又将目光落在褚青霄怀中的剑匣之上问道:“小友这剑匣似乎很是特别,不知有何来历?” 若是换作旁人对他说出这番话,褚青霄心底大抵还会有所警惕,但眼前的孙离,双眸之中却并无半点贪婪之色,反倒只是充斥着单纯的好奇。 加上褚青霄也并未觉得这剑匣有什么奇异之处,索性便应道:“是一位长辈赐予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孙离只当是褚青霄不愿多言,倒也没有出言相逼,只是在这时点了点头,旋即他又看向褚青霄问道:“那现在你准备将它送去瑶光剑池了吗?” 老人问出这话的同时,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舍。 褚青霄能降服燎原剑,对于他而言,自然是有了完成夙愿的机会。 他固然欣喜,可同时,燎原剑之于他,二者朝夕相伴四十余年,早已不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而更像是知己与朋友。 骤然离别,便再无相见之日,孙离一时间心头又觉得空落落的。 褚青霄也从收服燎原剑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将此刻老人脸上的失落看在眼里,微微一顿,旋即道:“剑是前辈的剑,前辈想要留着那就再留下一些时日,倒也不急在一时,更何况,我观此剑,似乎也不愿意就此与前辈分别……” “前辈大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再……” 褚青霄虽然想要赚钱那五百枚灵铁玉,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了灵铁玉,全然不顾其他。 这番话他也是发自肺腑。 孙离闻言略微诧异的看了褚青霄一眼,在短暂的意外后,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中倒是又多了几分欣赏。 然后他一拂衣袖,叹了口气,言道。 “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时以真心相待,离别时就该好好道别。” “带它去吧。” 第一百一十章 顶级教育 得到了孙离肯定的答复。 褚青霄如愿的将燎原剑放入了自己的剑匣中。 接下来,他只需要把这柄剑带往瑶光剑池,交到瑶光剑池的镇灵人手中,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亦可以得到那五百枚灵铁玉作为报酬。 这理应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情,但褚青霄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 老人舍不得剑,剑亦舍不得老人。 可他们还是要分开。 就像他与武陵城的乡亲。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似乎已是人间常态,似乎理应被司空见惯。 可真的涉足其中,却依然让人难以自持。 褚青霄费了些力气,才让自己收敛起这些不合时宜的心思,他与孙离辞别,临行时,说得洒脱的老人,却抓住了褚青霄的衣袖。 褚青霄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正想着要不要将燎原剑放出来,却听老人在一阵沉默后,说道:“顺利的话,记得回来给我报个信。” 他当然会回来给他报信,毕竟他还得从他的手上拿到那五百枚灵铁玉的报酬。 孙离也同样明白这点。 所以这句嘱托更像是一句没话找话的废话。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一句废话。 但废话有时候没有意义。 可有时候,废话本身就是意义。 说上些什么,哪怕无关紧要的话。 就像孩子远行时,父母总会在临行前说的那些话。 譬如记得好好吃饭。 譬如天冷了记得加件衣服。 你总以为这些话,是因为父母觉得你还是孩子,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可事实上,当父母放你远行时,他们就已经清楚,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照顾好自己。 那些零零碎碎,唠唠叨叨的临行嘱托,无非因为多说上一句,你就得多听一句,他们也就能再多看你一会。 说罢这话的孙离,眼眶似乎有些泛红,但旋即却又松开了拉着褚青霄的手。 “走吧。” 他摆了摆手这样说道。 褚青霄知道了老人的心意,他点了点头,郑重的朝着老人拱了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 事情到了这一步。 对于褚青霄而言,这委托也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 但他却不能直接将剑送往瑶光剑池——毕竟他如今的身份还只是一个杂役弟子,他根本去不了天悬山,也没有办法将燎原剑带到瑶光剑池。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他的家中,有陆三刀这般,在青雀峰手握实权的神峰镇守在。 只需要她帮忙跟门中说上几句,亦或者带着她同行。 去往瑶光剑池之路对于褚青霄而言,亦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只是今日在青寰府耽搁了不少时间,在孙离的住所也耗去了不少时间。 此刻天色已经渐暗,褚青霄想着先回家休息一日,明日再与陆三刀一同上路,去瑶光剑池送剑。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慢慢悠悠走回了家。 虽说,让燎原剑与孙离分开,对于褚青霄而言,有些难过。 但这一来是老人自己的决定,二来也是天悬山的规矩所在,褚青霄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无论怎么说,那即将到手的五百枚灵铁玉,对于众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褚青霄推开了自家的院门,有心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 可房门方才打开,一声怒骂声便从院中传来。 “混蛋!放了我!” “绑架他人,依照大虞的律法,可是要被判罚徭役的!” “你们这些混蛋罔顾律法,是把我大虞天下的当做自己的私地了吗?” “圣贤有云,法为治国之本,乱为亡国之根。”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顾律法之人,我大虞天下才会如今日这般,遍地疮痍!” 那人骂得是口沫横飞,褚青霄定睛看去,只见是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被五花大绑于地上,在那处不断扭动着身体,涨红了脸色,朝着众人不断的怒骂道。 而蒙瑾紫玉等人则围坐在石桌旁,一边吃着从金玉堂送来的可口饭菜,一边盯着那年轻人。 大抵是看得太过入迷的缘故,蒙子良等人都未意识到褚青霄的归来。 不过月见却一直时不时的看向院门方向,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褚青霄。 她接到了一个,好像很棒的委托,如果能把这委托完成,她参加内门选拔的费用以及蒙子良授剑大会的费用,都有了着落。 不过她的心底多少有些没底,毕竟那个委托看上去着实过于简单,而给出的报酬又着实过于丰厚。 她有心与褚青霄分享这个好消息,同时也希望褚青霄能就这件事给她些建议。 所以当看见褚青霄出现的刹那,月见的心头便是一喜,就要起身迎上去。 可脚步方才迈出,一道身影却抢在她之前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是楚昭昭! 月见的眉头一皱,心底不悦,倒是并未打消上前的心思,可这时却见,见到了楚昭昭的褚青霄脸上荡开了真切的笑容。 那模样,让月见的心头一沉,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想要上前的步子在那时不知为何变得极为沉重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迎上前来的楚昭昭关切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言道:“有些事耽搁了,接到一个不错的委托,如果能过做成,估摸着咱们能缓一大口气。” 楚昭昭闻言面色有些古怪:“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们每个人回来都说自己有大收获?” 这倒是褚青霄未有料想的,他好奇的问道:“这话怎讲?” 楚昭昭回头指了指蒙子良,只见他的身前堆起了一座宛如小山一般的灵铁玉:“蒙子良寻了个教人学剑的委托,一天一百五十枚灵铁玉当报酬,那就是他今天的收获……” “什么?!”褚青霄瞪大了眼睛,本以为自己这五百枚灵铁玉的收获,足以让众人眼馋好一阵,却不想蒙子良一天就能赚到一百五十枚,而且从楚昭昭的描述中,好像这意思是,日后每天他能有这样的收获。 “可是……”褚青霄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难以接受。 楚昭昭耸了耸肩膀,显然也明白褚青霄的疑惑。 毕竟蒙子良那点本事,他们可是门清,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教着学剑,还每天给出这么丰厚的报酬? “听说雇主是一个富家小姐,说不定是……”楚昭昭小声嘀咕道,话虽然未有说透,但言外之意却清晰明了。 “这蒙兄,还真是天生命好啊……”褚青霄也不免感叹道,先有天悬山高徒郑铃音,后有南宫家的大小姐南宫云芙,如今又冒出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大小姐施以援手。 难不成紫玉说的当真没错,这什么天才便废物,退婚再加上赘婿,还就真是主角模板不成? “羡慕他作甚,你不是还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软饭吗?”楚昭昭却在这时白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说这话时,褚青霄能明显的闻到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他讪讪一笑,赶忙转移的话题,又看向那个在地上不停咒骂的年轻人:“那这个呢?又是什么情况?” “看上去挺厉害的样子,骂个人都骂得引经据典……” 楚昭昭又耸了耸肩膀,一边带着褚青霄坐到了石桌旁,贴心的给他拿来碗筷,嘴里言道:“你问蒙瑾姑娘吧,她带回来的。” 蒙瑾在这时吃了一大口饭菜,然后言道:“在青寰府接到的任务,受他父亲的委托让他改掉玩物丧志的恶习,好好习剑。” “谁说不习剑就是恶习?我大虞天下万万生灵,难道每个人都要做天悬山的努力才算是正道吗?”蒙瑾的话才刚刚出口,一旁被绑在地上的年轻人便大声的吼了起来。 “这家伙说话还挺有道理。”褚青霄由衷的感叹道,倒是不免侧头看了他一眼,仔细打量着对方。 那年轻人模样普通,脸上带着几分书生气,倒是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股桀骜不驯的味道,看上去不像是能被轻易说服的样子。 “有道理什么啊?”蒙瑾却翻了个白眼,对于褚青霄“投敌”的行径颇为不满:“吃着他爹的,花着他爹的,为了让他习剑,家里的房子都变卖了,可他倒好,每天就跟着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大道理说得再好听,那也不见他做出点人事来啊?” “我那是!”年轻人试图争辩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也不知为何,又忽的打住。 褚青霄只当他是被蒙瑾戳中了痛处,无从辩驳,倒是并未多想,他只是有些困惑的看向蒙瑾:“可你把他绑回来?难道就能让他改邪归正?” 显然,褚青霄对于蒙瑾这暴力劝学的教育方式是有些不认同的。 “放心,我姐对于教育这一块,很有心得。”蒙子良却在这时如此说道,脸上的神色凄然,仿佛是想到了某些并不太愿意回想的记忆。 “什么心得?”褚青霄倒是有些好奇。 蒙子良眨了眨眼睛言道:“先揍一顿,揍完了再讲道理……” 褚青霄眉头一皱:“这办法也不算特别稀奇,我爹以前也会……” 蒙子良却在这时低下了头,一边埋头刨饭,一边闷声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然后再打,再讲道理,周而复始,往复循环,直到你认同她的道理为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巷 “滥用私刑可是重罪!”蒙子良的话,让被捆绑在地上的朱全脸色骤变,他大声的嚷嚷着,可他越是神色凶戾,反倒越是显现出他此刻的畏惧。 “别嚷嚷了,再嚷嚷可就揍你了!”蒙瑾面色一寒盯着朱全。 朱全一愣,身子明显打了个哆嗦。 蒙瑾起身,言道:“子良,今日他和你睡,你给我把他看好咯。” “凭什么?”蒙子良的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可话才出口,正好对上了蒙瑾投递来的阴冷目光。 蒙子良顿时偃旗息鼓,不再言语,低着头闷声吃饭。 “你呢?你今天收获如何?”紫玉则在这时抬头看了褚青霄一眼,如此问道。 褚青霄倒是并未隐瞒,便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末了还不忘看向陆三刀言道:“此事还需要陆师姐帮忙,明日带我去瑶光剑池走一遭。” 正喝着酒的陆三刀闻言,侧头看向褚青霄一眼,言道:“好说,可就是吧,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有时候会忘了,瑶光剑池该怎么走来着……” 她这样说着,朝着褚青霄伸出了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搓动,意思再明白不过。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倒也明白过来了陆三刀的意思。 他笑道:“此事事成之后,愿以两坛好酒,感谢师姐。” 听闻这话的陆三刀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紫玉却又在这时瞟了一旁的月见一眼:“看样子今天大家都有不错的收获,就是不知道某些人到底如何?” 紫玉与月见素来不太对付。 尤其是当初月见数落天悬山的那番话,此刻紫玉还依然怀恨在心。 见今日蒙瑾褚青霄等人都收获颇丰,而一旁的月见却始终不曾插话,她寻到了机会自然忍不住在这时出口讥讽道。 而听闻这话的月见,却是脸色一变,有些不服气的言道:“我也有收获,而且比他们都厉害!” “那这不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紫玉显然并不相信月见的话,在这时继续问道。 “我……”月见几乎就要将自己接到的委托脱口而出。 可是转念一想,又想到那个委托似乎过于古怪了一些。 上面需要她做的事甚是简单,可同时给出的报酬又过于丰厚,依照约定要晚些时候她才能去取对方要她保管的东西。在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之前,月见对此也多少有些狐疑与担忧。 她自己心底没底,更害怕把这事说出口后,最后却又拿不回那么多灵铁玉,反倒被紫玉抓住笑柄,故而到了嘴边的话,又在那时被她咽了回去。 而她这般作态落在了紫玉的眼中,则更像是被揭穿后的窘迫之态。 紫玉自然不肯放过,继续出言讥讽道:“我看有些人啊,就别老是想着吹牛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就行,老是嘴硬,可不讨喜。” “你!”月见瞪大了眼睛,面露愤慨之色。 “好了紫玉!”倒是一旁的楚昭昭看不下去了,她拦在了月见的跟前,有些责怪的看了紫玉一眼,嘴里如此言道。 这些日子,褚青霄等人忙着赚取灵铁玉。 而紫玉与楚昭昭二人,则大多时候都在家中巩固自己的修为。 对于武者而言,自身对于法门的感悟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却还是将这些感悟融入实战之中,故而二人也时常在得空时对战,以此促进彼此的修为。 在这个过程中,二人倒也算熟络起来,关系不似以往那般僵硬。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对战中,往往是…… 紫玉输多赢少。 此刻面对楚昭昭的袒护,不那么有底气的紫玉撇了撇嘴,终于收起了再说下去的心思。 “月见,没关系的,我今天这委托完成,还有蒙兄与蒙姑娘的委托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凑够灵铁玉,你不必太过担心。”褚青霄也在这时回头看向月见轻声安慰道。 本以为褚青霄会相信自己的月见闻言,脸上却并无喜色,反倒泛起阵阵怒意。 “你们都不相信我!我不需要你们帮助!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凑够钱!”月见有些气愤的跺了跺脚,在这时转身离去。 褚青霄本想要出言安慰,可话还没有出口,月见却已经走到了自家的房门前,气冲冲关上了房门。 “脾气还不小。”紫玉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楚昭昭闻言确实狠狠瞪了紫玉一眼,然后又看向褚青霄道:“月见她就是这性子,过两日就好。” 褚青霄虽然有些担忧,但想到明日他还要赶往瑶光剑池,需要好生休息,故而也就没有追上去再说什么。毕竟月见也还在气头上,等她这股小孩子似的脾气消弭之后,再与她好生言说也是不迟。 众人明日都有事情要做,吃过晚饭后,便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休息。 褚青霄在一番洗漱后,也回到了屋中,将那乾坤剑匣放到了一旁,然后盘膝坐下,体内运转起那《青雀养气诀》的法门,开始吞纳灵气。 自从第二座神柱有了三娘的入驻后,褚青霄修行所得来的灵气大都会被三娘与巨恶分食,他自己所能得到的可谓寥寥无几。 这些时日,虽然他从未懈怠,可修为却几乎没有半点进展。 不过三娘与巨恶对于褚青霄而言,那也是极为重要的战力,二者现在都陷入沉睡,多吸收一些灵力帮助他们恢复,也算是变相让自己在面对危险时有足够的手段对敌,褚青霄倒是也并不心急。 就这样吞纳了近一个时辰的灵气,夜色已深。 叮。 叮…… 一阵似有所悟的声响忽然传到了褚青霄的耳畔,一开始那声音还轻若蚊啼,可渐渐的却大了不少,响起的频率也在增多。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从入定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向四周,试图寻找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很快,他就将目光锁定在了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剑匣之上。 他将那剑匣提起放在了自己的身前,仔细的端量。 叮。 而这时,那轻响再次荡开,褚青霄听得真切,很确定这声音就是从自己的剑匣中传出来的。 以往,这乾坤剑匣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异状,褚青霄理所当然的就想到了今日收服的那柄燎原剑。 念及此处,他的心头泛起阵阵警惕。 “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回瑶光剑池。”褚青霄朝着剑匣内言道,有意试探那古怪的声音是不是燎原剑在作怪。 听闻这话,那剑匣中的动静顿时变得剧烈几分。 叮叮叮的声音不断从剑匣中响起,那燎原剑似乎是想要从这剑匣中逃出升天一般,不断的撞击着剑匣的内壁,剑匣也因此微微颤动,褚青霄也不清楚这徐当仁送给自己的剑匣到底能不能抵挡住一柄拥有自己灵识的灵剑的冲击,也不免暗暗有些紧张。 但剑匣在燎原剑的冲击下,剑匣颤抖得厉害,可看了一会的褚青霄却发现除此以外,剑匣似乎并无其他问题。 他放下心来,心底也不免暗暗感叹这徐老打造的东西就是结实。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过去,剑匣内的燎原剑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对于剑匣的冲击渐渐变得缓和了下来。 褚青霄这一次倒没有再刺激燎原剑,只是安静的看着剑匣。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剑匣的晃动终于彻底归于寂静。 褚青霄正暗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的时候…… 叮叮叮。 那一声声脆响却再次从剑匣中升腾而起。 不过这一次,那声音不再高亢,也不再愤怒。 反倒是低沉了许多,零零碎碎,又有些呜咽。 就像是…… 在哭一般。 褚青霄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剑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剑匣中的燎原剑仿佛是被点燃某些情绪,那明显带着几分悲鸣味道的剑吟不断从剑匣中响起。 褚青霄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我把你放出来,咱们好好聊聊?” 褚青霄尝试着朝着剑匣中说道,话一出口,他自己却暗觉好笑,毕竟和一把剑聊天,这事确实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古怪。 但更古怪的是,听闻此言,那剑匣中的悲鸣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就是燎原剑的回应。 “但咱们可先说话,我放你出来,你不能乱跑,不然我若是再逮住你,可就直接把你扔进瑶光剑池咯!”褚青霄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再言道。 叮! 这一次,剑匣中传来的剑鸣,高亢且短暂,似乎是在回应褚青霄的话。 褚青霄闻声,微微犹豫,旋即便将手放到了剑匣的开口处,就要将之缓缓打开…… …… 时间终于到了亥时。 夜色浓郁。 月见睁开了眼,很是准时的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 依照着接到委托时,那封信纸上所写的地址,她得在亥时一刻赶到城西一处小巷,在那里,委托人会把他需要保管的东西交给月见。 而月见只需要将之好生看管一个月,到时候,他就会给月见五千枚灵铁玉的报酬。 这样丰厚的报酬与信纸上描述的委托内容,显得格格不入。 再加上非得到了亥时交接的规定,让月见的心底也是疑窦丛生。 她本想着和众人好好商议一番,但紫玉的讥讽以及褚青霄不信任的态度,都让月见的心头有些不满。 她决心靠自己办好这事,想着等到自己带回五千枚灵铁玉,摆在众人面前时,众人脸上会浮现的神情,月见的心头便一阵舒爽。 想到这里,她压低了脚步,蹑手蹑足的走出了小院,然后一路赶往信封上所约定的地界。 相比于其他地界,天悬城的西城区倒是要冷清许多,尤其是走入那约定的小巷后,街道上更是一片漆黑,不见半个人影。 周围静得可怕,月见的心头也有些打鼓。 她警惕的看向四周,试图寻找可能存在的雇主,可看了半晌却依然没有发现他人的踪迹。 反倒是黑暗的小巷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息,让月见的心底发憷。 她又尝试着朝着小巷深处走了几步,可越往里走,小巷深处的黑暗就越是浓郁。 她不敢再走下去,尝试着朝着深处轻声说道:“我是在青寰府接受委托的人,请问鲁章明鲁师兄在吗?” 小巷的深处回荡着月见的话,但却并无回应。 难道只是恶作剧?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有余,月见不得不如此怀疑道。 一想着回去之后保不齐还要受到了紫玉的嘲讽,她就不免有些失落。 她带着这份失落,正要转身。 可身后一道苍白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处,正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来一百次 月见的身子在那时一个激灵,赶忙褪去数步。 却见站在那处的是个男子。 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穿着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脸上的皮肤白皙得近乎病态,不见半点血色。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怀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上面有些古怪的纹路,说不出有什么意义,但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适。 “你……就是在青寰府接受委托的人吧?”就在月见心生警惕之时,对方却忽然张开嘴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且沉闷,像是烛火在燃尽前,火焰焚烧最后一滴蜡烛时发出的声响。 带着隐晦的绝望。 月见有些发愣,但还是在那时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你就是鲁章明?”月见问道。 而对方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神情木楞的将手中的木盒递了上来。 “这是万灵盒。” “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帮我好好保管它,一个月后,会有人来取他的。” 月见愣了愣,她当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能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而且,就算真的有,那也不可能被这么轻松的交到她的手里。 “到时候,承诺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你,记住,保管好它。”鲁章明却再次言道。 月见虽然心头困惑,但听闻对方关于那报酬的承诺,她还是接过了木盒。 她还想问些什么,但那鲁章明却呆立在了原地,神情木楞,双目无神的按着前方,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再理会月见。 这小巷阴冷,又黑漆漆一片,加上眼前的鲁章明举止古怪。 呆在此地让月见觉得如坐针毡,见对方无心理会自己,她也不愿再待下去,只是与对方道了声退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此地。 而就在她走后不就,呆立在原地的鲁章明。 却缓缓转动了自己的头。 以一种极为古怪的方式。 他的身躯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脑袋却缓缓转向身后。 这个过程缓慢,却坚定。 隐约可以听到脖子上骨头在这样转动的过程中碎裂的声音。 当他的头颅完全转到了背面,他看向月见离开的背影,木楞的脸上的两个嘴角开始上扬、上扬、再上扬,形成了一个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诡异弧度。 “咯咯咯……” 紧接着黑暗的小巷中,有一道孩童的笑声响起,接着那声音从四处升起。 回荡在巷口。 久久不息。 …… 褚青霄抬起头,眉头紧皱着看着眼前这柄悬停在半空中的飞剑。 而那柄飞剑悬停半空,剑锋直指褚青霄的眉心。 一人一剑就这么用如此古怪的方式,对峙着。 在一段不算长的沉默之后,褚青霄率先发难。 他看向燎原剑言道:“所有的剑都的回到瑶光剑池,这是天悬山的规矩,你也做了上百年的剑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做剑的素质啊?” “叮!!!”燎原剑却在这时发出一声短促且刺耳的剑鸣,像是在反驳褚青霄的质问一般。褚青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言道:“那你想怎么办?” “不回去?就做一个孤魂野剑,四处流浪?” 燎原剑的剑身在半空中轻轻一颤,旋即剑锋指向窗外的东侧。 褚青霄一愣,但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那个方向,是孙离所住的小院的方向。 褚青霄的心脏那时重重的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剑锋指向东方宝剑,沉默了一会,但还是接着言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孙前辈,可是就像前辈自己说的那样,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总归是要回到瑶光剑池的……” 燎原剑的剑锋在这时回转过来,剑身在褚青霄的头顶一阵盘旋,似乎是在努力想要表达什么,但褚青霄却没能领会道它意思的本事。 燎原剑好像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它的盘旋愈发的剧烈,仿佛有些焦急。 褚青霄也很是无奈,而就在这时,燎原剑的剑锋却忽然指向地面,猛地坠下,就落在褚青霄的身前。 褚青霄的心头一跳,赶忙褪去一步,一只手抱住了一旁的乾坤剑匣,目光警惕的看向对方。 “咱们可说好了,聊归聊,不能再动手!”他警告道。 燎原剑却并未理会褚青霄,而是以锋刃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歪歪斜斜的痕迹。 褚青霄正想着这房子是租来的,要是被划拉烂了,保不齐到时候房东还要让他们赔钱,以这天悬城寸土寸金的行情来看,说不得要赔上多少。 他本意在这时出言阻止燎原剑的行径,可话还未出口,却瞥见了木地板上被划拉出来歪歪斜斜的痕迹,似乎组成了一个个有些潦草,但勉强还能辨认的字迹。 “为什么?” 燎原剑这样写道。 褚青霄愣了愣,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他看向燎原剑如实道:“天悬山不就是一直有这样的规矩吗?” “孙前辈也不是你的第一任主人,你之前不也经历过这些吗?” 燎原剑颤了颤,然后又在地面上歪歪斜斜的写出了四个字眼:“我不记得。” 褚青霄有些奇怪,毕竟灵剑之所以被称之为灵剑,是因为诞生了自己的灵识,拥有了自己的剑灵。 为何燎原剑会不记得之前的事呢? 还是说,那时他的灵识还处于蒙昧阶段,故而没有记忆。 褚青霄这方面的知识相对贫瘠,故而也就没有多想。 他又沉默了一会,在胸中打着腹稿。 他隐约感觉到,燎原剑虽然诞生了如生灵一般的灵智,但这份灵智却显得还有些稚嫩,就像是一个七八岁,甚至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想要让他接受现实,就得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再用他能理解并且接受的方式讲给他听。 “就算你不记得了,但规矩就是如此。” “你诞生在天悬山,你就是天悬山的灵剑,你会成为一个天悬山弟子的剑,陪着他走完一生,然后回到天悬山的剑池,等待下一位主人的到来。” “每一把剑都是这样……”褚青霄这样说道。 燎原剑在那时一顿,它落在地面上的剑锋抬起,身形再次悬浮在半空中。 褚青霄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这样继续言说些什么。 可这时,燎原剑的剑身却忽然开始轻颤。 他的剑锋再次落地,开始继续在地板上勾画,而这一次,它速度比起之前明显要快出许多,似乎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写字的办法。 “可我们……在一起很好。” “为什么要分开?” 那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也是燎原剑第一次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褚青霄有些犯难,他再次沉默,然后接着解释道。 “你跟着孙前辈这些年,一起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是很好。” “可现在他老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享受最后的时间,没办法再带着你,去做以前那些事情。” “你得等待你的下一个主人,在瑶光剑池中,你可以慢慢挑选,寻到一个和孙前辈一样的主人,再和他一起去斩妖除魔,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燎原剑的剑身又是一顿,它亦停止了好一会。 然后,才慢悠悠的在地面上再次勾画出了几个字眼。 “可他,不是他。” 那短短的五个字,却让褚青霄的身子一颤。 是啊…… 灵剑拥有了如生灵一般的意志。 他就不可避免的拥有了生灵一样的喜恶。 而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时,失去他后,无论再遇见一个与他再像的人。 哪怕他们生得一模一样。 哪怕他们喜好也近乎相同。 但他终究不是他。 于是对你而言,这一切就没有意义。 褚青霄觉得自己的唇舌有些发干:“但你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已经到了那个年纪……” “你迟早会回到瑶光剑池。” “可为什么是现在?”燎原剑在地上刻下了字迹。 而这一次,他甚至不待褚青霄再次回答,又继续写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褚青霄能感觉到,随着他们的交谈,似乎燎原剑作为生灵那部分意识正在愈发的清明。 “当然。”他如实回应了燎原剑的问题。 到了这时,他已经无法再把他当做一把单纯的剑。 “可你们也会老,也会死。”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喜欢的意义不就是陪伴吗?” “不就是在死亡到来前的依偎吗?” 燎原剑在地上勾写的速度越来越快,写出的字迹也越来越多,几乎占满了房间中的整个地面。 “我想陪在他身边。”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哪怕他再也不能带我去看宁州的长河落日。” “不能去感受了龙疆城的大漠黄沙。” “也不能再握着我,在敌阵穿梭,去斩将夺旗。” “可那有什么关系?” “哪怕再重来一百次。” “只要当他一身青衫的走入剑池,我依然能一眼就认出他。” “为他颤动我的剑身,飞入他的怀中。” “告诉他。” “我叫燎原。” “我们会度过,美好的一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狐朋狗友 褚青霄等人租住的房间,除了在正屋中打地铺的褚青霄,其余人的房间都不算大。 一张小床,加上一个可以摆放些许日常用品的大木箱外,就没有更多的活动空间。 朱全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挤在一张床上,但房间中一旁的空地又过于狭小,他并没有太多容身之处。 所以上半夜,他几乎一直没有睡意,还尝试过几次逃跑,但奈何对方将捆着他双手的绳索的另一端栓在房门上,并且还在那处系上铃铛。 每当他试图挣脱手上的绳索,铃铛就会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样响动过于刺耳,随时都有可能引来这些家伙的注意,加上入睡前,蒙子良绘声绘色的和他讲了一番自己的亲身遭遇,朱全多少有些畏惧蒙瑾。 害怕遭来毒打的朱全,就这样担惊受怕的一直熬到了后半夜,这才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待到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我说,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睁开眼,便将那位被他视作母夜叉一般的女子,正双手抱负胸前,居高临下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朱全打了个哆嗦,赶忙站起了身子。 “你……你要做什么?”他如此问道,双手下意识的抓起了身上的被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而这时他才发现捆绑自己双手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松开了。 “出来吃饭,然后和我去干正事。”蒙瑾却并不回应他的问题,说罢这话转身便朝着屋外走去。 再走出数步后,脚下又是一顿,回眸轻蔑的瞟了一眼用被褥将自己身子包裹的朱全:“别挡着了,就你这卖相,连我弟都比不上,谁稀罕看!” …… 朱全对于蒙瑾最后的那句话,多少有些不忿。 但考虑到敌我双方不小的战力差距,他终究没有鼓起反驳的勇气。 在那是收拾好自己那在蒙瑾口中并不咋样的卖相,然后就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才到门口,就见小院的石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有他叫得出名字的鸡鸭鱼肉,也有他叫不出名字各类糕点,可谓琳琅满目。 朱全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奢侈一桌子饭菜,而这还只是一顿早饭。 他不免又瞟了一眼这小院的布局,看上去并不算大,挤下了七八人,怎么看这群家伙也不像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 昨天夜里,他本着能死不吃嗟来之食的念头,拒绝了他们的晚饭,此刻已经大半日未有进食,看着眼前如此丰盛的饭菜,嗅着鼻尖传来的香气,朱全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 “走啊,吃饭。” “你可得吃饱了,不然可经不起我姐的折腾。”而这时,昨日与他同住一屋的蒙子良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朱全半拉半拽的带到了石桌旁坐了下来。 方才落座的朱全多少还有些局促,可周围的众人却并无心理会他。 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早饭,相互打趣,开着玩笑,亦或者交流着正事。 这是一群挺奇怪的家伙。 除开这蒙家姐弟,有个怀里始终抱着剑的瞎眼老头。 有个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手不离酒的女酒鬼,除了那个瞎眼老头,她应该是这院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嗯,是那种各种意义上而言的最大。 还有一对年纪相仿的少女,却似乎彼此都看不顺眼,得空便吵个不停。 唯一像正常人的,是那个背上背着一个大剑匣的少年,不过此刻他正眉头紧皱的坐在那里,似乎有什么心思。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位没这几位姑娘那般漂亮,但长得却让人觉得舒心的少女,正低头将桌子上一些尚未动筷的鱼肉打包放入食盒。 从她与少年的对话间,朱全隐约听出,他们似乎是打算把一部分吃不完的饭菜送给临街的几位孤寡老人。 在这天悬城,若是膝下无后,而年轻时的数十年打拼,又没有获取进入内门的资格。 到了年迈,没有办法再通过青寰府赚取可以换取银钱的灵铁玉时,那在这天悬城的生活,就会变得无比的艰辛…… 这样的例子,朱全见过不知多少。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他心底对于众人的恶感,倒是改观了不少。 “喂?我说,你吃不吃?再不吃我们可就要出发了。”可就在这时,蒙瑾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女子幽冷的声音,让朱全对众人方才升起的些许好感,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敢去看对方,在那时赶忙低下了头,本着怎么死,都不能当个饿死鬼的原则,便开始对着桌上的饭菜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青寰府前,朱全瞪大了眼睛盯着蒙瑾,面色有恙。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再习剑,更不会来这吃人血的地方!” 朱全脸上的神情略显激动,在那时朝着蒙瑾言道。 似乎对着青寰府很是抗拒。 蒙瑾从他父亲朱仁照的口中听闻过,朱全的母亲就是因为接取了青寰府的任务,在一次与内门弟子外出诛杀外神的过程中,意外身死。 “你要知道,青寰府并非罪魁祸首,你要恨,也应该恨那杀了你母亲的外神,而不是……”她有些多说两句。 可提及自己的母亲,朱全却脸色一变,看向蒙瑾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以往从未有过的怨毒。 “你什么都不懂,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朱全冷声言道。 蒙瑾愣了愣,大抵也感受到了此刻朱全那激动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会,终究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让朱全不悦的话题,转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 “你可以讨厌青寰府,也可以讨厌天悬山。” “但你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给的,作为一个男人,你总不能对这些都心安理得的照单全收吧?”同时她得嘴里如此讥讽道。 这话显然戳中了朱全的痛处,他涨红了脸反驳道:“我没有!” 蒙瑾却应他此言,而是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纸言道:“你今年十八岁,按照天悬城的物价来算,每月住处,至少得五两银子,穿衣吃饭,得二两银子,十八年合计一千五百一十二两。” “这还没算,你之前每月修行所需的凝血丹,以及购买各种修行典籍,还有几年前你爹还为你请过内门弟子辅导修行,这些前零零总总加在一起,怎么也得要五百两开外。” “一切算下来,你欠你爹,两千两银子。” “你什么意思?”朱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蒙瑾低声问道:“我爹让你来找我,是来讨债的?” “你与你爹势同水火,既然没办法好好相处,你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教导,那不就应该把欠他的还他吗?”蒙瑾反问道。 “所以,他生我养我,就只是为了让我按照他给我规定的方式而活着?一旦我有了其他的想法,我就是有罪的?就应该把他给我的还给他对吗?”朱全却反问道。 蒙瑾的眉头皱了皱:“我并没有说,你一定要按照你爹给你既定的路去走。” “但至少你不能荒废你的人生。” “你怎么知道我在荒废我的人生?”朱全再次反问道。 “而且,没有人规定,每个人生来就一定要修行剑道吧?” “难道就因为我生在天悬城,所以不修行剑道就是十恶不赦的?” 蒙瑾却冷笑一声:“没人说你一定要学剑,但至少学剑是正道!” “有正道不走,偏要游手好闲,难道就是对的?” 朱全听闻这话,却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蒙瑾,然后咬牙切齿说道:“不。” “学剑或许是正道!但在天悬山学剑……” “就不是正道!” 蒙瑾不太理解朱全这话里的意思,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朱全却转头看向了眼前的青寰府。 “你不就是想让我把欠我爹的钱还上吗?” “可以!” “但我朱全,就是累死在这还债的路上,此生也决计不可能再在这天悬山碰半下剑!” 说罢这话,朱全转身便走入了眼前的青寰府,态度甚是坚决。 …… 城东。 赤兔巷。 正午的阳光毒辣。 朱全的身上绑着两根绳索,将他已经被汗水打得湿透的衣衫勒紧。 他咬着牙,艰难的在小巷中前行,绳索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装满了货物的木车。 他已经拉着这木车从城北走到城西,足足九里地的距离,他并无什么修为在身,浑身的气力也早已耗尽,此刻走出的每一步,都全凭胸中的一口气撑着。 跟在他身后的蒙瑾双手抱负在胸前,心底对此多少有些诧异,本以为以朱全这纨绔弟子的性子,大抵会坚持不了多久,就败下阵来,然后呢她就可以借此提出要求,让他回去继续修行剑道。 但不成想,这朱全倒是有几分骨气,竟然一路咬着牙走到了这处。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趟累死累活,也只能挣三枚灵铁玉,也就是六钱银子。距离两千两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见硬的不行,蒙瑾讥讽一声,便准备从心理上击垮朱全的坚持。 可正埋头拉着货车的朱全听闻这话,且只是侧头看了蒙瑾一眼。 而这一次,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眉宇间却没了之前的愤怒与惶恐。 他只是艰难的笑了笑言道:“你不用唬我,更不用跟我讲大道理。” “你不过是个在青寰府接了委托的人,想要赚取我爹手上的银子罢了。” “我哪怕每天只赚六钱银子,但迟早有一天我会还完,可你能等那么久吗?” 蒙瑾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有些难看。 “你们这种人最可恨,要赚钱就好好赚钱,非得给自己冠上一个大义凛然的名头。”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然后就要高高在上的教我应该做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你就和这天悬山一样,它从未想过要帮助任何人,只是许下一个内门弟子的承诺,然后就让数以百万计的人,留在这座城池。” “让他们为了那样虚无的目标,在这里辛苦一辈子。” “可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天赋,或者根本不适合剑道,也注定不可能成为内门弟子。” “就算真的有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可自始至终这些成就,与天悬山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挂着天下剑道之首的名号,却寄生在大虞天下苍生之上的蛀虫,靠着吸食数以百万甚至千万人的血,而维持着自己的光鲜亮丽!” “我永远不会学剑!或者说,我永远不会在天悬山的地界下学剑!” “你没办法改变我!” “永远不能!” “因为我知道,我是对的!”朱全这样说道,他的脸色因为过于劳累而有些泛白,可这一刻,他眸中的目光却极为坚定。 蒙瑾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其实在很早之前,她与褚青霄等人也都讨论过,天悬山的一些决策,确实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但她却不愿意,被这样的不学无术的家伙压低了气势,在那时言道:“可……你说得好听,就算你觉得天悬山不好,那也不应该每日游手好闲吧?” “世道也许不那么好,可越是混蛋的世道,不就越应该努力去奋斗,才能让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 “而不是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每日花天酒地!” “我们没有花天酒地,我的朋友,更没有不三不四!”朱全却大声的反驳道。 “就你那些狐朋狗友,那日我把你带走时,他们如果真把你当朋友,又怎么会放任不管?”蒙瑾却冷笑着反问道。 此言一出,朱全正要反驳些什么。 可这时,前方的小巷却忽然出现了数道人影,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蒙瑾的眉头一皱,心底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在这时看向身后,却见身后巷口也出现了数道身影,拦住了退路。 “这天悬城,也有打家劫舍的?”蒙瑾嘴里如此嘀咕道,一只手却放在了背后的银枪之上。 她正说罢这话,那群人中,却走出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青衫,身上带着几分与这天悬城格格不入的书生气。 他于那时看向此处,目光越过蒙瑾,看向她身旁的朱全,言道。 “朱兄!我们来救你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鲜衣怒马 徐当仁优哉游哉的靠在躺椅上,怀中怀抱着一把长剑,轻轻抚摸。 自从来了天悬城,老人得空便会如此。 搬着一个藤椅,坐在小院门口,一待便是一天。 一开始,褚青霄还有些担忧,徐当仁是不太适应这天悬城的生活。 毕竟,剑岳城与天悬城之间,似乎还有些不愉快的地方。 为此他与月见,还一同找过老人,与他沟通此事。 但老人却表示,他很喜欢这地方,也喜欢这样待着——半辈子的颠沛流离,让他对于现在这安稳的生活,很满意。 褚青霄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否由衷,但他要离开这里,怎么也得等到赵念霜出关,与她打过招呼后,才好动身前往西洲,故而也就只能暂时如此。 此刻院中的众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蒙子良去给他的雇主授剑。 蒙瑾带着朱全一大早就离开了,据她所说,她得用自己的方式,让朱全改邪归正,但褚青霄对此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楚昭昭与紫玉得继续巩固修为,而月见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倒是陆三刀还在小院的石桌旁自顾自的喝着酒,依照约定,她今天得与褚青霄一起前往瑶光剑池。 见褚青霄收拾妥当,从屋中走出,喝得正起劲的陆三刀赶忙将自己的酒壶藏到了身后,又擦了擦嘴上的酒渍,憨笑着看向褚青霄:“小……小青霄,我准备妥当了,咱们出发吧。” “嗝!” 褚青霄翻了白眼,对于这个酒蒙子,也没有办法。 “待会再说,陆师姐你可以再休息会。”褚青霄这样言道。 “行,那我再喝会……啊不,我的意思是再歇会。”陆三刀如此说道。 褚青霄对此也算是早已见怪不怪,他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径直走到了正坐在小院口的老人身前。 老人正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抚摸着怀中的剑,神情惬意。 褚青霄站在他的身旁,深吸一口气,正要发问。 “那把剑不错。”可话未出口,徐当仁的声音便在这时传来。 “嗯?”褚青霄闻言不免一愣。 但下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但还是有些错愕的问道:“前辈怎么知道的?” 徐当仁并不转头面向褚青霄,自顾自的饮下一杯茶水,旋即道:“我的眼睛虽然瞎了,可耳朵还没聋。” “而你剑匣中的那把剑,有些闹腾。” 在苍鹰寨时,徐当仁就不止一次的提及过自己有听剑的本事,褚青霄起先还以为有些夸大其词,此刻方才知道,对方是确实有这般本事。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褚青霄又出言问道:“那以前辈看来,我该不该把这剑送回瑶光剑池?” 这个问题出口,躺在藤椅上的徐当仁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然后转头朝向褚青霄。 “人这一辈子,每时每刻都需要做决定。” “从晚上吃什么饭菜,到明天穿什么衣服。” “从喜欢哪个姑娘,到做什么营生。” “我今日帮你做了决定,日后你又遇见了难题,谁又会帮你做决定呢?毕竟我的年纪挺大了,显然不可能一直活下去。” 徐当仁的话有些严肃。 褚青霄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毕竟他只是想要一些建议而已。 “我……”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正要辩驳。 “那你觉得它是一把剑?还是一个人?”但话出口,徐当仁又再次问道。 这一次,褚青霄愣了愣,旋即道:“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它只是一把剑,但它就是天悬山的剑,那就得依照天悬山的规矩来,该回归剑池,自然得回归剑池。”徐当仁甚是轻松的言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说道:“可他似乎并不能完全只是一把剑。” “你觉得他是人?”老人反问道。 褚青霄迟疑了一会,应道:“至少很接近一个人的范畴。” “那既然是人,你又凭什么为他做决定呢?”徐当仁问道。 这个问题,让褚青霄的身子一颤,他错愕的看向徐当仁,却见对方的嘴角正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褚青霄豁然开朗,他赶忙朝着徐当仁行了一礼:“谢过前辈。” 说罢这话,他没有停留,便在这时快步朝着院外跑去。 藤椅上的老人,听着少年离去的脚步,身子缓缓的又躺在了藤椅上,他一边抚摸着自己怀里的剑,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言道:“多好的剑啊。” “可惜生在天悬山……” 而在他的身后,那石桌上饮酒的女子,也在这时灌下了一大口酒。 她得眉眼间满是醉意,可眼角的余光却在这时,死死的盯着,老人怀里的那把从未出鞘过的剑。…… “你的这些狐朋狗友,倒是比我想象要重情重义。”蒙瑾手持银枪,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向一旁的朱全。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朱全应该很得意,毕竟这是他反驳蒙瑾的最有力的证据。 可事实上此刻的朱全却脸色格外难看,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自己那些同伴,不过十来息的功夫,便全部被蒙瑾放倒在地。 此刻他们正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嘴里捂着或胸口,或腿部低声哀嚎着。 “看见没有,只要你愿意习剑,说不定哪天也能有这本事。”蒙瑾将银枪放回身后,适时的给朱全展望了一番美好的未来。 朱全却并无心理会蒙瑾,他回过神来后,慌忙的解下自己身上的绳索,然后快步走到了其中一位同伴的跟前。 “顾兄,你没事吧!”他略显焦急的问道。 那位顾姓青年闻声,捂着胸口,勉强坐起了身子,脸色有些发白的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蒙瑾,心有余悸的言道:“这位姑娘手下留情了,并未伤到要害,疼上一会应该就没事了。” 朱全倒是拉不下脸,感谢蒙瑾。 他只能又问道:“你们今日这么鲁莽作甚,她也就图个新鲜,过几日就跟之前那些家伙一样,见拿不下我,自己就会灰溜溜离去。” 蒙瑾显然并不是第一个接受这委托之人,之前的几人也尝试过各种办法,试图让朱全就范,但最后也都铩羽而归。 而那位顾姓青年却面露苦笑道:“我们收到消息,执剑堂的计划提前了,今日就会去山水沟驱赶居民……” “什么?”听闻这话的朱全脸色骤然一变。 “那孟大叔那边?”朱全又问道。 “都准备妥当了,就等你了!”顾姓青年再次言道。 “走!”而朱全也没有再废话,当下便言道。 而周围那些青年也纷纷从地上狼狈的爬起身子,作势就要跟着朱全离去。 蒙瑾在一旁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朱全离去。 她得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放在了朱全的肩膀上,言道:“演这样一出戏,就像跑掉,是不是太把我当傻子了?” 朱全离去的脚步却在这时一顿,他缓缓侧过头,他侧脸不再有半点之前的惶恐与懦弱。 反倒变得冰冷与坚毅了几分。 蒙瑾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变化,她得心头一颤。 “蒙姑娘,换个时间我会陪你逢场作戏,满足你喜欢指点他人人生的恶趣味。” “但今天,不好意思。” “我不太有空。” 他这话说罢,蒙瑾忽然感觉自己放在朱全肩头的手,指尖上传来阵阵灼烧感。 那种刺痛让她的脸色一边,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就是这愣神的功夫,朱全却已经带着那群青年,快步离去。 蒙瑾终于回过了神来,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指尖,只见指尖有些发红,显然,那灼烧感,是真实存在,而并非自己的错觉。 …… 孙离打了个酒嗝。 伸手擦了擦胡子上沾染的酒渍,摇摇晃晃的走在天悬城的街道上。 他走得漫无目的。 他只是想要逛逛这座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宗门。 从很小的年纪开始,他就来到了天悬山。 虽然他的天赋一般,资质平平。 但他从很早开始就想要学剑——他想做个仗剑天涯,铲奸除恶的剑客。 路遇不平事,那就拔剑相助。 路遇有趣人,那就把酒言欢。 快意恩仇,逍遥自在。 而天下剑宗,唯天悬城堪称首屈一指。 他自然也就慕名而来。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确实有些幼稚。 毕竟要做一个那般逍遥自在的剑客,除了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还得有与之匹配的天赋资质。 修行之道,就是这么残忍。 任凭你千百倍的努力,却比不过旁人某一刻的灵光一闪。 不过孙离倒是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虽然他没有成为那般逍遥自在的剑客,但至少他这一辈子,还是做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他去过龙疆城,在那里杀过入境屠杀大虞百姓的魏人。 去过东境的宁州,对付过复苏的龙魁。 也到过南疆的夙夜国,镇压降临此地的天魔外神。 他曾与三五同袍,在死境中对饮烈酒,在旌旗猎猎中,杀入过敌阵,不死不休。 他曾在上虞灵湖与心爱的姑娘秉烛夜游,听她声如银铃,见她曼妙起舞,说与子偕老。 他也曾在泰神山上,观礼李家道祖得道,一步登上天门,位列道庭圣人之位。虽然在大多数的故事中,他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甚至可有可无的配角。 但相较于寻常人而言,他的一生已经足够精彩,也足够幸运。 他对此很满足。 虽然确实不算逍遥,但至少,他是在行侠仗义,是在为自己的宗门,也为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执剑。 …… 只是。 鲜衣怒马的少年,终有一日会白发苍苍。 孙离也逃不出这个规矩。 在故人一一走后,自己也不再提得起剑时,他选择从神河峰隐退,在这天悬山安度晚年。 前些年,他还能在早晨练上一套剑法,舒展筋骨。 可这几年,他的身子却渐渐大不如从前。 他明白,那一天快到了。 他的姑娘在三十年前,龙疆城一役中不幸死在了魏人的手中。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无心看旁的姑娘一眼,哪怕她们生得再美。 他也就没有后人,唯一让他有所牵挂的,就只有那把陪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剑。 而现在,它的事情也终于解决。 孙离可以了无牵挂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终究还有些不习惯没有它的日子,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朝夕相处。 他只剑心,剑明他意。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今天的孙离喝了许多酒,然后漫无目的的在天悬城中闲逛。 他记得他刚来天悬城时,天悬城还没这般大。 可这几十年的时间,这变化确实日新月异。 如今的天悬城相比于之前,扩建了十倍有余。 到处可见腰佩长剑的外门弟子,他们行走在街道上,讨论着剑道,言说着修行之法。 这是欣欣向荣的场面。 许多年后,这些弟子们,也会如他一样,成为晋升内门,然后得到自己的灵剑,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这份荣耀,理应薪火相传,万世不止。 而这里面,或许还有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功劳在。 想到这里,孙离多少觉得有些荣幸。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又转入了一条小巷。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眉头忽的一皱。 天悬城,怎么还有这样的地界。 这样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眼前是一排排低矮的棚户,一眼望去,这破败的场面仿佛看不到尽头。 腐烂的臭味弥漫,污水在地上流淌,随处可见鼠虫在地面穿行,可生活在其中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居民,却似乎早已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他们也是天悬山的弟子?”这样的疑惑泛上了孙离的心头。 他有些不解。 他觉得天悬城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也不应该有如此窘迫的门徒。 天悬城很大,大到在大多数时候,对于他这样一个老人来说。只在城东与城北来往,就足以满足他的所有需求。 以至于他从不知晓,在天悬城的西边,还有如此大片的身处泥泞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孙离有些不解。 “三日前,我们就已经通知过了,你们要搬离这里!” “这是天悬城的地,不是给你们这种人栖身的地方!” 而就在孙离心头疑惑时,一道带着轻蔑与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孙离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穿着六桓峰制式衣衫的弟子,在一位中年人的带领下,传入了这片棚户。 他们就像是一群蛮牛冲入的羊群,肆意的掀飞那一座座简陋,但却足以让人遮风避雨的棚户,嘴里还不时带着几分趾高气扬,对着那些试图保护自己的家的居民们,恶语相向。 场面很混乱。 有满脸泥垢的孩子站在倒塌的棚户前嚎嚎大哭。 有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一位弟子大腿,大声的哀求,却被一脚踢飞。 有几个男人围到了了那为首的六桓峰弟子的面前,说着再宽限几日的好话。 但却同样遭到了一群弟子的殴打。 孙离有些愤怒。 他摸了摸自己腰胯,想要拔出自己的剑。 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可这一次,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剑已经不在了。 而不仅如此。 他的修为已经开始跌境,他的手脚也早已不再利索,甚至他的眼睛也有些昏花,不太能捕捉到对手的攻势。 就连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与剑意运转也变得迟缓。 但在微微犹豫之后,他还是迈步走了上去。 就如许多年前一般。 那青衣少年,鲜衣怒马。 路遇不平。 就得拔剑相助。 也就该拔剑相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法理 “你们做什么!?”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抬起手,正要好好教训一番眼前这个几个不知趣的男人的郑相闻声一愣。 咚! 可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他手下弟子的哀嚎声,那位正要出手一脚踹飞挡在路中央嚎嚎大哭的孩子的弟子,身子就在这时飞了出去,种种的落在一旁的泥地中,脸色发白,捂着胸口哀嚎不止。 郑相回过了神来。 他略显木楞的转过头,看向那个出手之人。 是个老人。 身形佝偻,满头白发。 郑相多少有些诧异。 这倒不是他还有着什么诸如尊老爱幼的美德。 只是,当一个人预想中没有可能发生得事情,忽然发生时,人的脑子大抵都会在一瞬间有些空白。 他们可是六桓峰上的内门弟子。 而他郑相更是峰主郑景同的亲传门徒。 哪怕是在天悬山上,大多数人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更不提这满是外门与杂役弟子的天悬城。 在他的认知里。 他们在这天悬城就应该被所有人所敬畏,被所有人搞搞捧起,奉若神明。 什么时候敢有人在天悬城中对他们出手? 这是郑相于此之前,几乎想也不会去想的事情。 在短暂的发愣之后,心头的错愕在这时化为了汹涌的怒火翻腾在郑相的胸膛。 “臭老头!你找死!”郑相怒吼一声,一只手高举,就要轰向老者的面门。 那老者却并无惧色一只手在这时伸出,稳稳的握住了郑相轰来的拳头。 但虽然他的反应及时,可毕竟年迈。 郑相含怒一击的拳头之上裹挟的力道甚是骇人,孙离的身子在这时明显一颤,皱着眉头再次发力,这才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握着郑相拳头的手,朝前一送,郑相的身子退去数步。 稳住身形后的郑相抬头错愕的看向老人:“五境武者?” 一旁被郑相带出来的数十位六桓峰的弟子,也都从郑相与孙离的这次交手中察觉到了这老者的不寻常。 他们纷纷围拢过来,拔出了各自的佩剑,目光警惕的盯着孙离。 而于此同时,这棚户中居民也都将目光投递了过来,眸中带着尚未散去的惶恐与隐隐升起的期望——他们确实很需要一个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孙离依然神情寻常,并不搭理郑相此问。 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棚户中的居民,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了些,也虽然形容憔悴了些,但腰间都带着一枚枚专属于天悬山的弟子令牌。 “后生,大家都是同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何必如此作威作福?”孙离这才看向郑相,好言规劝道。 而这话出口,为首的郑相还未发言,他身后的弟子却冷笑一声道:“同门?” “臭老头,你和他们是同门,我们可不是!” 孙离的眉头一皱,反问道:“难道他们不是天悬山的弟子吗?” “老头子你是内门出生?”而郑相却在这时抬起手,阻止了身后弟子的怒骂,反倒看向孙离如此问道。 孙离自然不会隐瞒在这时点了点头应道:“老朽是神河峰内门弟子,数年前从山门隐退,寄居天悬城中。” 郑相压低了声音在这时言道:“既然你是内门弟子,那此事我就当没有发生,不要为了一些杂碎,让自己失去安度晚年的机会!” “杂碎?”孙离的眉头紧皱,显然他并不太喜欢,郑相这样的称呼。 “后生,这样的称呼自己的同门不妥吧?” 郑相愣了愣,他大抵也从这番交谈中摸清了眼前这老人的性子,是那种脑子一根筋的家伙。 这种人,虽然不多,但郑相确实遇见过一些。 他们很难对付,尤其是在他们认定的事情上。 念及对方曾今是神河峰的内门弟子,郑相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好,就依你所言。” “他们是我们的同门,但就算是同门,那也得守规矩不是?”郑相再次言道。 孙离有些不解:“何意?” 郑相却道:“这山水沟是天悬城的资产,以往闲置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六桓峰受宗门委托,要在此地兴建演武台与诸多民房,我已经提前三日通知过他们,可他们却赖在这里不愿离去,你说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同门,就应该任由他们侵占宗门的财产吗?” 孙离闻言一愣,却是一时间寻不倒辩驳的方法。 “可是这位大人,我们虽然寄居于此,但每月应该交的租钱,一分不少的都交给了执剑堂,这个月也才过去几天……”这时一旁那位之前试图与郑相对峙的男子忽然出言说道。 “那是多少年前的价钱了?你们出去看看,如今天悬城的地价是什么样子,让你们花那么少的钱,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不满意?怎么?那点钱也想让宗门给你们退回来?”郑相却神色从容的言道。 “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私利,怪不得你们在天悬城呆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通过内门的选拔!” 这话出口,周围这棚户的居民,纷纷脸色一变。 对于他们而言,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还选择留在天悬城,为的不就是心中那道想要进入内门的执念吗? 此刻被郑相戳中痛处,众人的脸色也不可避免变得难看了起来。 “既然觉得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当初为什么要将我们收入门下!”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在那时纷纷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位青衫少年,正带着一群与他一般年纪的年轻人朝着这处走来。 为首的青衫少年,走到了郑相的面前,目光直视对方。 “你又是谁?”郑相的心底有些恼火。 这趟差事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天悬山九峰,虽然名义都是天悬山的所属。 但实际上诸多事宜都是分开的,尤其是在财政方面更是各家有各家的小算盘。 而对于各峰而言,天悬城中各项收入,就是各峰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六桓峰近来靠着郑铃音在修为上的亮眼表现,力压诸多同门弟子,收到了掌教的赏识,将山水沟这一片荒地划给了六桓峰治理。 只要在这处修建好商铺亦或者民宅,无论是租赁还是售卖,对于六桓峰而言,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故而峰主对于此事极为重视,郑相在郑景同众多门徒之中并不出色,全是靠着自己是郑家后人的身份,才成为内门弟子,如今这么好的一个差事,如果办得好,足以让他在郑景同的面前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 所以,他的内心也很想将这事办得妥当。 但却不想,接连有人来寻他麻烦,这让郑相的心情在这时变得很差。 “山水沟居民,朱全。”来者不卑不亢的应道。 “没听说过。”郑相轻蔑言道。 “大人身居高位,没听说过我这样的无名之辈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大人可以不知道我这个人,但得明白我接下来说的话。”朱全再次言道,他的神情平静,眉宇间写满自信,与之前面对蒙瑾时怯懦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要说什么?”郑相反问道。 “大人不能拆山水沟。”朱全言道。 大抵是朱全说得过于笃定的原因,听闻这话的郑相都不免一愣。 但下一刻,回过神来的男人却气极反笑:“凭什么?” 朱全闻言,在那时看向郑相。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嘴里轻声吐出两个字眼:“法理。” 此言一出。 少年的青衫鼓动,某种神圣的气息从他的周身溢出。 而他的眼底,亦有金色的流光溢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明镜台 郑相并未察觉到朱全的异样。 他只是冷笑一声,旋即言道:“法理?” “这天悬城还有什么法理大得过我天悬九峰!大得过掌教手谕?” “山水沟这块地界的归属权,已经被掌教交到了我六桓峰的手中,今日,我让你们走,你们就得走!” 朱全闻言,并不恼怒,只是平静言道。 “天悬城是天悬山的封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人说的没问题。” “但大虞律法早有规定,隶属各个王侯与宗门的封地,如若扩建,扩建之后囊括进去的地界,如早有居民,这土地的使用权,归原住民所有!并且,因扩建城池对原住民造成的困扰,还需给予一定补偿。” “这十多年来,天悬城扩建数十次有余,此地名为山水沟,于此之前,只是一片山沟,那时便有外门弟子在此地搭建棚户,用于栖身之用,于情于理此地随在天悬城的范围内,但天悬城对此却并无使用权!” “这山水沟理应是我们这群人的山水沟!” 朱全的话,掷地有声,听得周遭那些棚户中的居民纷纷眼前一亮。 他们这些人,大都只是一心修行剑道,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加入天悬山,成为真正的天悬山弟子。 也就从未关心过着其中的法理,此刻听闻这话,方才知道这处地皮竟然应当归他们所有,顿时纷纷喜出望外。 而郑相也是一愣,但下一刻却又面露冷笑:“说得挺好听,可这你拿什么证明这处地界在天悬城扩建之前就已经有人居住呢?” 朱全却并不慌张:“大人糊涂了。” “七年前,天悬城扩建至此,这想来无需在下赘言,城中县志自有记载。” “但十年前,此地就已经有人居住。” “这还不能说明这一切吗?” 郑相却眉头一挑,反问道:“天悬城七年前扩建至此,我并不否认,可你凭什么说那时候,此地就有人居住?” “换句话说,那为什么不是你们在天悬城扩建之后,方才蜗居至此?” 郑相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摆明了就是死不认账。 一旁的孙离闻言也眉头一皱。 “这里就是山水沟啊?老朽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我还曾到过这里,与友人疑惑这山坳之间为何聚集这么多棚户。” “却不想十多年过去,已经变成这幅模样。” 朱全微笑着向孙离解释道:“当时为了将城池扩建至此,天悬城特意从青寰府发布了命令,让众多外门以及杂役弟子来此处开山铺路,前前后后耗去一年的光景,这才将当年的山丘推平,又将山沟填满。” 郑相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脸色有些难看:“老家伙,你身为内门弟子,竟然帮着外人作伪证!我天悬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忤逆之徒!” 孙离面露不悦之色:“为何在阁下嘴里,他们就是外人?” “内门弟子不也是从外门与杂役一步步走来的?既然有法度规矩在,不就应该遵守吗?” 郑相却冷笑道:“哼,我不知道这些外门弟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给他们作伪证,但在事实面前,你们这些伎俩都是无用功!” “老东西,你小心晚节不保,此事我若是禀报给宗门,届时门中一定会将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败类除名!” “后生!”孙离的眉宇间顿时涌出一抹杀机。 他绝非寻常那种只知修行之辈,他这一辈子杀过许多人,虽然都是为了行侠仗义所杀,但那股在尸山血海中堆积起来的杀气却实打实的东西,此刻展露,让郑相的脸色微变。 “我念在你年纪不大,故而对你的出言不逊屡屡忍让!” “老朽虽然年迈,但始终铭记自己是天悬山的弟子,我天悬山名门正派,是大虞天下剑宗之首!” “我见过的事,有便是有,别说你一个后生,就是掌教大人来问,也是这个回答。” “若是没有,那就是万两黄金老头子也不会说半句假话!” 此地的争吵已经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周围除了棚户中的居民,各个巷口也有大量的百姓聚集于周围,对着此处发生得一切指指点点。 而此刻孙离强硬且正派的言语,让那些围观之人都纷纷暗暗点头。 郑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心头却是一沉。 这个差事对他而言极为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此刻围拢了这么多人,自己若是占不到理,强行将这些棚户居民驱逐,落下口实。 必然让六桓峰被其他几峰接机发难,峰主怪罪下来,就算有着家族同宗的关系在,不至于被驱逐出山门,可日后恐怕也难以得到重用。 想到这里,郑相的脸色一沉,言道:“胡言乱语!你觉得就凭你空口白话就能决定此事的真假?” “没有证据,那就是胡言,来人,给我拆!” 此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口咬定对方没有证据证明此事,然后将棚户拆除,来一个死无对证! 周围那些被他带来的六桓峰弟子,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听闻此言,纷纷就要上前动手。 “胡来!后生你如此一意孤行,全然不将大虞法理放在眼里,岂不是败坏我天悬山的名声!” “老夫今日定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孙离见状也面露愤慨之色,他这样说着,浑身的气血运转,虽无利剑在身,可周身却在这时弥漫出一股凌冽的剑意。 眼看着双方就要交手。 “等等!”朱全却忽然言道,“我有证据!” “你还要妖言惑众!给我拿下!”郑相却暴喝一声,并不给朱全再说话的任何机会。 他记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天悬城忽然冒出了那么一群年轻人,四处帮着那些外门与杂役弟子打官司,还给自己取名叫做什么明镜台。 放在以往,这天悬城的弟子受了些欺辱,也就忍下一口气就罢了。 可自从这明镜台活跃起来之后,他们不仅受理那些上门寻求帮助的人,还会主动寻找受冤之人,帮着解决麻烦。 执剑堂的事务在这一年来,全因为明镜台的存在,翻了几倍不止。 而且犹豫那些官司往往涉及到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纠葛,故而执剑堂裁定下来颇为麻烦,顾虑极多,得罪了不少内门甚至亲传弟子。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那明镜台中的一员,他之前在执剑堂负责裁定城中官司的天听楼轮值时,就见过他几次。 好些时候,被他那一连串的大道理,说得是哑口无言,想要活活稀泥,都没有机会。 他知道这家伙能言善辩,要是再让他说下去,会让事情愈发的难以收场。 故而一声暴喝,在新仇旧怨的累计下,对着朱全便悍然出手! 朱全大抵也没有想到郑相身为天悬山的亲传弟子,又是执剑堂的执事,做事竟然如此蛮横,对于对方的出手毫无预料。 之前一直挂在他脸上的从容之色,在这时散去,他面露骇然,朱全却已然拔出自己的剑,剑身之上剑意奔涌,直取朱全的面门而来。 这分明是想要取他性命! 朱全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些年来,他对武道的修行素来懈怠,时至今日也才堪堪一境。 面对一位四境武者的全力一击,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一旁的孙离见状,有心上前,可那些被郑相带来的门徒们却也在这时一拥而上,拦住了想要救援的孙离。 于是乎,朱全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利剑如毒蛇一般,朝着他刺来,距离他越来越近…… 眼看着这一切几乎已成定局之时,就连朱全自已也认为自己在劫难逃。 可就在此刻。 一抹银光忽然自他的身后亮起,越过他的身躯,攻杀向前方的利剑。 是一柄银枪。 铛。 剑与枪在那时相遇。 郑相的剑身一顿,攻势停滞,而那柄银枪的主人,却更是不堪,身子明显退后了数步,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朱全从这时也方才从那险些命丧黄泉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他侧头看向身后,却见那位银枪的主人赫然就是之前绑架他的那位女子——蒙瑾! “走!”蒙瑾手中的银枪一颤,朝着朱全如此言道。 朱全一愣,还不待他回过神来。 郑相却俨然已经杀红了眼:“谁都别想走!” 他如此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再次刺出。 蒙瑾见状,面色一沉,手中银枪再次刺出,与朱全手中的长剑相撞。 而这一次,郑相显然早有预料,在剑锋与银枪相撞的刹那,他握剑的手猛地一紧,浑身剑意在这时被他所激发。 手中剑似有所感,在这时发出一声清鸣。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 剑身之上裹挟的剑意陡然漫开。 是灵剑! 感受到那股剑意的刹那蒙瑾便意识到事态不妙,可想要侧身离开躲避已经是来之不及,事已至此,她只能一咬牙,将浑身灵力聚集于枪身之上,硬撼对方袭来的一剑。 只是,她修为本就比对方低上一境,对方又有灵剑相助。 轰! 只听一声闷响爆开,蒙瑾的身子被那剑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所掀飞,身形暴退数丈,撞塌了数个棚户之后,方才重重落地。 她得脸色已然变得极为苍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学剑。 她的衣衫被剑意割裂,身上满是泥土,但依然以银枪杵地试图站起身子,只是因为伤势太重的缘故,方才起身,嘴里却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蒙姑娘!”朱全见状心头骇然,他看了一眼这般状况的蒙瑾,旋即又怒目看向眼前的郑相:“你当街行凶,依照律法,可是足以杀头的重罪!” “哼!我可没有行凶,是你还有着老头,还有那女子,试图袭击我,我自卫出手罢了。”郑相却面露冷笑如此言罢,脚步朝着朱全迈出,滚滚杀机也在这时自他体内涌出,将朱全包裹其中。 朱全的脸色发白,心头却泛起一阵苦涩。 他不喜欢天悬山。 因为他知道许多真相。 比如天悬山是如何奴役天悬城中的弟子。 又比如…… 她母亲真正的死因! 那时的他才七岁。 他的父母在青寰府接到了帮助几位内门弟子剿灭一位降临的外神的任务。 那次任务格外凶险,外神的实力强大,前去的众人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被对方杀得节节败退。 那是一位喜欢吞噬鲜活血肉的外神。 自己的父亲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伤,故而没有参与那天晚上的行动。 而自己的母亲却还在人群之中。 战败的众人一路逃窜,好些修为不济的外门弟子,都被那外神抓住,生吞活剥。 朱全的母亲却凭着一口气,强撑着一路跟上了大部队。 但外神却穷追不舍,那样下去,所有人迟早都会死在外神的手里。 于是那些内门弟子便起了歹心,将包括朱全母亲在内的几位外门弟子打伤,将他们留在了原地,牵制那外神,这才让他们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而这些。 都是在十岁那年,朱全为了补贴家用,去一家酒铺做小二时,从一个醉汉的嘴里得知的。 那时,那个醉醺醺的家伙,正一手拿着酒壶,一边大口饮酒,一边满脸得意的朝着同伴炫耀着自己是如何急中生智,脱离陷阱的。 朱全一眼就认出了那家伙。 他记得当初自己母亲死后,也是这个家伙,假惺惺的帮着他们在天悬山中给他们申请来了百两银子的抚恤金,当时自己的父亲还拉着自己跪在那人的面前,痛哭流涕的感激对方。 从那时起。 朱全就憎恨整个天悬山。 他不在习剑。 因为一触碰那东西,他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是如何被自己的同门打伤,又是如何再绝望中死去。 他也会想起,那个男人带来银子时,脸上假惺惺的悲切,与那个夜里,他在酒桌上又是如何的志得意满!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 天悬山不过是吸食数以百万计的天悬城百姓的鲜血而存活的寄生虫。 是附着在大虞天下的毒瘤! 他想要让这蒙昧的天悬城中的众人明白这一点,他想让他们看清天悬山那光鲜外衣后狰狞的面目。 为此,他加入了明镜台——一个被一位孟姓男子创立的,与他拥有相似目标的组织。 而作为回报,那位孟姓男子,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将当年的罪魁祸首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依照着大虞的律法,对那个男子除以凌迟之刑——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宗门早已凌驾在法律之上。 有时候,要惩戒恶人,就得用上一些比起恶人更加恶毒的手段。 这是朱全加入明镜台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从那以后,他便对明镜台死心塌地。 他们一边帮着受冤之人在明面上打着官司,同时也在那位孟先生的帮助下,将那些天悬城不会处理的恶人,在暗中依照着大虞律法处置。 但这样的日子,长久下去,却终究只是小打小闹,难以动摇天悬山的根基。 可在数月之前,他们所在的明镜台却收了天悬山要收回山水沟的消息。 朱全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山水沟聚集着大量的天悬城百姓,收回此处一定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满。 只要明镜台能阻止此事,那么一定可以在天悬城中名声大噪。 他们也可以由暗转明,让更多的天悬城百姓看清天悬山的恶行,从而加入他们。 为此他们便准备好了诸多证据,本以为这一趟是志在必得,一定能让天悬山的人铩羽而归。 可却根本没有料想对方丝毫不给他们拿出证据的机会。 直接便将他们众人诬陷成了恶徒,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道理、法律都变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朱全看着郑相再次抬起,朝他刺来的剑刃,他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他已经接受了这样命运的时候。 一道身影却忽然从那群六桓峰的弟子中杀出,冲到了了他的身前。 朱全睁开了眼,却见那位是神河峰曾今的内门弟子的老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前,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郑相袭来的剑刃。 凌冽的剑意,将老人手心的皮肤割裂,鲜血四溢,不断从他的手中滴落。 可老人却并未察觉,只是回头看向朱全,大声的吼着。 “后生!快走!”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念骤起 “老家伙!你在找死!”郑相看着伸手阻拦自己的孙离,面色狰狞的怒吼道。 山水沟地皮的回收对于他而言是不容有半点闪失的事情。 接二连三遭遇的阻碍让这件事情即使可以完成,也会遭受到各种非议与流言。 单单想到这些,郑相的心底编已经堆积起了浓郁的怒火,虽然杀死一个曾经的内门弟子,多少会让他沾染但一些麻烦,可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这些。 他要让眼前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老头,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剑在那是一颤。 剑身之上爆发出一股好大的剑意。 眼前的老人是五境武者不假,但在方才的交手中,郑相已经感觉到对方的身子明显出了问题,灵力与剑意运转极为缓慢,这是武者年迈之后跌境的表现。 更何况他还没有灵剑护体,郑相如果全力出手,以他四境的修为,加上手中的灵剑,足以让眼前这个老人饮恨当场。 而现在。 他正在这么做。 狂暴的剑意自他的剑身上涌出。 孙离握着剑身的手,在那股剑意之下,被生生振开。 他的身子也暴退数步,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他的双手打颤,无力垂下,手掌之上已然是血肉模糊,鲜血更是不断滴落。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伸出手一把将身旁发愣的朱全推开,然后直面向眼前那把再次朝他袭来的剑刃。 …… 褚青霄抱着燎原剑,已经在孙离的小院前等了一个多时辰。 他决定将燎原剑还给孙离。 虽然那五百灵铁玉的报酬很诱人。 也虽然燎原剑迟早会需要回到瑶光剑池。 但只要那一天,还没有到来,相互在意的人与事,就应该用尽全力的在一起。 只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归还燎原剑的褚青霄却迟迟未有等到孙离的归来。 他问了一下左邻右舍,都说老人似乎是出去走动了,褚青霄倒也并不心急,就这样安静的等着。 甚至索性在对方小院的屋檐下盘膝坐了下来,运转起《青雀养气诀》的法门,抓紧时间吞纳灵力。 就这样又过去半个时辰,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叮! 忽然他怀里的燎原剑发出一声轻吟。 褚青霄睁开了眼,看向对方:“别着急,孙前辈大抵是在外闲逛,过会时间就会回来。” 他嘴里如此安慰道,可话才出口,燎原剑却猛然离鞘而出,悬停在了半空中。 “你干什么?我说话算话,说把你送回来就一定不会食言。” “一把剑还这么没耐心?”褚青霄起身看向燎原剑言道。 但燎原剑却并未回应,剑锋朝着四方一阵旋转,就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褚青霄也瞧出了古怪,他不由得一愣。 而这时,燎原剑忽的一顿,指向某一个方向。 那一刻,他就像是迷航的渔船看见了灯塔,于那时剑身一颤,朝着那处飞射而去。 褚青霄瞥见此景,也是一愣,他不太明白为何安静的燎原剑会有这样的异状,但却隐隐意识到,这恐怕与孙离有着某种联系。 他赶忙迈步在这时追上了燎原剑。 …… 山水沟的棚户前。 在郑相的授意下,赶来支援的执剑堂弟子已有数百人。 他们开始大片大片的拆除山水沟中的棚户。 一根根木柱倒下,一片片油布被扯烂,扔在了地上,在踩踏中裹入了泥土。 有人在一旁默默流泪,有人满目愤慨,却只是握紧拳头,不敢发声。 而更多的。 只是一脸惶恐的低着头,不敢看,不敢问,更不敢说。 郑相的一只脚伸出,踩在了孙离的胸膛上。 他的脚有意发力,隐约能听到老人胸膛处肋骨碎裂的声响。 “放开他!”一旁被两位弟子摁在地上的朱全大声吼道,他的身后也有好同伴遭遇同样的境遇。 而这样的怒吼,却并不能改变彼此的任何处境。 闻讯赶来的朱仁照,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求情,可却被挡在人群外。 郑相却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再次落在孙离的身上。 “老家伙。” “我好心提醒过你,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情。”他如此说道,脸上似乎有些许遗憾之色。 他举起了手里的剑。 他的衣衫洁净,手中剑,剑身雪白。 孙离同样看着他。 他倒在泥泞中,浑身沾染污垢,双手血迹斑斑。 但目光却干净,如镜湖。 “剑如天尺,当量黑白。” 老人平静的从嘴里吐出了这八个字眼。 郑相愣了愣,不太明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孙离大抵从郑相的困惑中,明白了什么。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遗憾之色:“所以,现在天悬山真的已经忘了那句箴言了吗?” 剑如天尺,当量黑白。 是天悬山开山三位祖师中的一位,成圣登天时留给后人的八字箴言。 它被铭刻在天悬山主峰天悬峰之上,每当有弟子路过,抬头一看,便可见那八字箴言,悬于天际,警醒世人。 可约莫二十年前,一场地震,将那八字箴言毁去,至今无人修复。 “少他娘的在那里说教!”郑相并不喜欢此刻孙离眸中的神情。 他暴喝一声,手中的剑在那是朝前递送。 他要杀了他。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 毕竟孙离是在天悬山做了数十年内门弟子的老人。 杀了他,会有人不满,有人闹事,也有人想办法为他伸冤。 但…… 他想让他死。 孙离给他带来的麻烦足够大了,他方才说出的那番话,很有可能在日后的日子里让拿下山水沟的六桓峰被天悬城中的居民诟病。 他大抵也会因此受到一些责罚。 而作为这件事情的负责人,他大抵也会因此受到一些宗门中的责罚。 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吧? 不然他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当然。 他不能死在他的手中。 或者说,不能在这么多人的眼前,死在他的手中。 他这一剑并非杀招,他的剑会在距离老人胸膛半寸处停下。 但剑身上的剑意却不会停下,它们会继续向前涌入对方的心脉,摧毁他本就衰败的内府。 以对方这本就行将就木的身体状况,不出十日,他就会在痛苦中死去。 而表面上看,却并无任何异状。 此刻事态已经被他控制,棚户的拆除也在继续。 他在最后关头收手。 在旁人看来说不得还觉得他心胸宽广。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剑悬停在了距离孙离的胸口不过半寸处,剑意却在他的驱使下继续向前,他的嘴角露出狞笑,心头已经打好了不计前嫌的腹稿。 铮! 而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剑鸣却忽然传来。 一柄雪白的剑在那是如流光一般涌来,从侧面杀向了郑相。 正满心得意郑相,感觉到了这忽然涌来的危险。 他的心头一颤,身子退去一步,那被他催动的剑意也在不得已之下被他召回,汇集于他的剑锋之上抵达那忽然杀来的飞剑。 铛! 飞剑的锋刃在这时撞击在了他的剑身上。 剑身在巨大的力道下,隐隐有些弯曲,他的身子也在那飞剑之上所漫开的庞大的剑意的攻击下,而不断退去。 他的面色惊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还在不断激发着剑意的飞剑。 飞剑的剑身不断轻颤,每一次颤抖都有剑意涌出,同时也爆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剑鸣。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郑相隐约觉得眼前的飞剑,仿佛正处于暴怒中一般,仿佛没有止境一样倾泻着体内的剑意。 它似乎想要杀了他! 这样的念头一起,郑相的心底泛起阵阵恐惧。 另一只手在这时被他放在了剑身上,他咬着牙,将浑身的剑意凝聚于一点,然后猛然爆开。 那一瞬间所涌出的力量,终于让袭来的飞剑攻势一滞,剑身被这股力量弹飞了出去。 但还不带他松上一口气,那被弹飞的飞剑,又发出数道高亢的剑鸣。 那声音急促尖锐,极为刺耳。 振得郑相的耳膜发疼。 根本不待他回过神来,下一刻,那飞剑便又化作了流虹,再次朝他袭来。 这一次,郑相的脸上终于浮出恐惧之色。 “燎原!”而就在燎原剑已经飞射道郑相的眉心时。 一声轻喝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裹挟着滚滚杀机的燎原剑,在那时剑身一颤,竟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它的剑身一转遁回身后。 而那处,那位刚刚被郑相踩在脚下的老人已然站起了身子,他伸出手,将燎原剑握于手中。 “老伙计,你怎么来了。”老人伸手抚摸着剑身,嘴里喃喃问道。 燎原剑的剑身轻颤,剑鸣清澈。 不再裹挟杀机与怒火,反倒甚是欢快。 “同门相残,是宗门不幸,老朽不愿看到。”孙离则在这时看了郑相一眼,如此言道。 “后生,你得好自为之。” 郑相的身子颤抖,脑袋垂下。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 那柄剑方才展露出来的气息浩大无匹,同时在没有人驱动的情况下,竟然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剑,绝非寻常灵剑,而极有可能是地煞级的王剑,而拥有王剑之人,又是这般年纪,那一定也是在各个神峰位高权重之人。 只因为年迈跌境方才显得如此不堪,让自己得手。 自己方才竟然对他动了杀心,事后他只要向宗门禀明此事,就算宗门不将他逐出师门,他的前程也会因此一片灰暗…… 不! 他决不允许这样事情的发生! 想到这里,他低着头的猛然抬起,而此刻的孙离似乎已经放下了戒心,他正低头抚摸着手中的剑,嘴里说这些什么,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杀了他! 将这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这样的念头猛然涌上郑相的心头。 而恶念一生,他便再也难以控制,他的眸中泛起杀机,手中的剑再次被他握紧。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郑相的忽然发难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毕竟,就在刚刚,他已然命悬一线,是孙离叫停了燎原剑,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以德报怨到这般程度,任任何人都应当承下这份恩情。 但郑相却不仅不记下这份恩情,观他此刻出手时,手中剑刃上弥漫的剑意,那分明就是要取孙离的性命。 而沉浸在与燎原剑重逢的喜悦中的老人,却并未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小心!”而一旁被执剑堂的弟子摁在地上的朱全却是看得真切,他赶忙大声吼道。 此言传到孙离耳中时,那郑相的剑刃已经杀到了距离孙离的胸膛不过三尺之处。 这个时候,哪怕有灵剑护体,孙离也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应,更何况在之前的对战中,他的身子本就受了些伤势,反应更是慢了不少。 眼看剑刃距离他越来越近,孙离也面露骇然之时。 郑相袭来的剑锋却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 只是因为,一柄黑色的剑刃,在这时架在了他的颈项。 只要他的身形再向前哪怕半寸,那柄黑色的剑刃就会切开他的喉咙。 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这样的决心——那柄剑刃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得少年。 可他的眸中却并无半点活人之色,阴冷、死寂。 郑相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他仿佛就是一只匍匐在幽林间的凶兽,在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你……你是谁?”他如此问道,身子僵硬,声音也明显打颤。 那少年,却是不语。 只是再这时,手中剑锋一转,剑身竖起,手臂发力,剑身便在这时重重的拍在了郑相的胸膛前。 郑相的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暴退数步。 “滚!” 而那少年阴冷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郑相打了个激灵,他意识到这一次,自己如果胆敢忤逆这少年,对方似乎真的会杀了自己。 虽然他的手下还有百位执剑堂的弟子,他们也都是各个山峰派来的当值的内门弟子,真的打起来,这少年就算实力强悍,也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但让郑相真正忌惮的却是那位拥有王剑的老人,方才他试图偷袭以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 可如今对方有所防备,又有王剑在手,哪怕对方已经年迈跌境,真打起来,怕是也讨不到好处,更何况他带来的这些执剑堂弟子,让他们欺负欺负外门弟子,他们可能驾轻就熟,可要让他们对王剑的执剑人动手,怕是没有几人能有这般胆量。 山水沟的事情虽然重要,但终究要有命去享福才有意义。 想到这里,虽然心有不甘,郑相还是在咬了咬牙后,看向身后的弟子们言道:“走。” 众弟子闻言,也不敢多言,纷纷在这时跟在郑相的身后,低着头夹着尾巴,快步离去。 …… 待到郑相带着他的手下仓惶离去。 褚青霄这才将手中的临渊剑收剑归鞘。然后,他走向了孙离。 “前辈,没事吧。”他如此问道。 孙离也回过了神来,他看向褚青霄,摇了摇头,说道:“倒是并无大碍。”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却又落在了眼前,那满地被郑相手下的门徒所推到的棚户上。 棚户的居民们,默默的上前低下身子捡起地上满是泥泞的油布,以及那些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的东西。 他们小心的收敛着这些,这些别人弃之如弊履的物件,却是他们在这天悬城中,艰难维持生计的家当。 看着这一幕的孙离,脸上浮出一抹愧疚之色,他叹了口气,低声言道:“为什么会这样?” “前辈身居内门之位,又是早年天悬山的门徒,自然不会明白。” “如今的天悬城,我们这样的门徒,比比皆是。”而这时一旁的朱全却走上前来,如此言道。 褚青霄回头看向对方,却见他还扶着一道身影,赫然便是自己的同伴——蒙瑾。 褚青霄倒是并不理解事情的始末。 他是跟随着燎原剑来到这处的,方才走近,便见那郑相正欲偷袭孙离,他便没有多想,在那时出手将对方逼退。 “到底怎么回事?”褚青霄有些困惑的问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朱全的手上接过了蒙瑾,蒙瑾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好在并无什么大碍,只要稍加休息,倒是可以恢复过来。 而面对褚青霄的此问,朱全也正欲说些什么。 “臭小子!你到底一天在外面干什么!”可是他的话还未出口,一旁便传来一声怒骂。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位瘸脚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 他的脸上堆积满了怒火,在这时看向朱全,不由分说的举起手,朝着朱全狠狠扇去了一耳光。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棚户中响起。 众人皆目光错愕的看了过来。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蒙瑾也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朱全似乎也有些发愣,他摸了摸自己那被扇得通红的侧脸,然后抬头看向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朱仁照。 “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 “天悬山六桓峰的亲传弟子郑相!” “他可是峰主郑景同的宗亲!” “得罪了他,你日后还想不想进入内门了?你自己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而不待朱全说些什么,朱仁照朝着他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加入天悬山!”朱全沉默了一会,然后看向对方平静的言道。 “那你要做什么?这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过去?跟你这些狐朋狗友!”朱仁照说着看向与朱全一同来此的年轻人。 那些年轻人多少有些愤慨,但对方毕竟是朱全的父亲,所以他们也没有发出反驳,只是纷纷低下了头,不去回应。 “这位兄弟,我看着后生敢于仗义执言,不畏强权,有气节,有风骨,绝非池中物,你也不要太过苛责。方才之事,他可是为了山水沟的众人,如此胆魄,应当嘉奖才对!”一旁的孙离却开口劝解道。 “……”朱仁照到底也清楚眼前的老者也是内门弟子。 在他的观念里,但凡来自内门之人皆是人上人,得罪不得,听他这番话,他也不好再训斥下去。 只是长叹一口气,旋即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啊,我这孩子不省心。” “我和他娘,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每日省吃俭用,从牙缝中省出钱来,给他购买各种丹药,就是希望他能够学有所成,有朝一日进入天悬山内门,可他却游手好闲,已经五年没有摸过剑了!” “你说再这么下去,他该怎么办?我这行将就木之人,又该怎么办!?”朱仁照说着,脸色发苦,眼眶也有些泛红。 “别提我娘!”可听闻这话的朱全却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看向朱仁照大声的吼道。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你们去崇州捉拿外神时,被那外神追杀,以吕焕为首的那群内门弟子为了活命,将我娘打伤,让她留在原地,拖住了那外神,这才让他们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大抵是心头激动的缘故,朱全的音调提得很高,在场众人也纷纷心头一惊,错愕的看向他。 这个消息可并不寻常。 哪怕朱全的母亲只是外门弟子,这将外门弟子置于死地的做法,若是真有其事,那做这事的人,也将面临宗门的严惩。 在场众人,在这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询问着关于此事的就里。 但此事毕竟年代久远,众人也难以短时间内弄清始末。 而听闻这话的朱仁照身子却是一颤,脸色煞白。 本以为听到这样消息的他会震惊,会悲愤。 可谁知他只是再短暂的愣神后,便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朱全的脸上。 然后那男人神情愤怒的吼道:“混蛋!你胡说些什么!” “你娘就是被外神所杀,哪来的同门陷害之说!你再胡言,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朱全也是一愣,他大抵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能对自己母亲死去的真相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哼……” 他冷笑一声,眼眶中充斥着失望之色:“你有没有想过我娘如果在天有灵,会怎么想?” 朱全的话,让朱仁照的脸色发白,身子一颤,楞在了原地。 “你不配做我的父亲。”朱全却再次言道,说罢这话,他没有半点犹豫,在这时便转过了身子,快步离开了这处棚户。 朱仁照见状,赶忙抬起手:“全儿……” 他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似乎想要留下他。 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为何,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只是伸出手,愣愣的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方向,那一瞬间,本就在长久的劳累中显现老态的男人,看上去又似乎苍老了几分。 他的脊背弯曲,几乎抬不起腰身,伸出手的终于在这时垂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呆立在原地,脑袋也缓缓低下,看着脚下的泥泞,久久沉默……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雨夜 “明镜台?那是什么东西?” 天下着小雨,小院的正屋中,褚青霄抬头看向陆三刀,神情疑惑的问道。 “那可不是东西,是个组织。”陆三刀喝了一口酒,如此应道。 “组织?干什么的?”褚青霄再问道。 此刻,他与蒙瑾已经将孙离送了回去。 褚青霄也将燎原剑的心意转达给了孙离,并且保证,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 自己尚在天悬城,一定帮忙将燎原剑送回瑶光剑池,如果自己不在,也会委托人,帮老人完成最后的遗愿。 故而希望他也不要过于忧心此事。 听闻这话后,孙离也算是勉强答应了下来,褚青霄又给老人检查了一番伤势,确定对方并无大碍后,这才与蒙瑾一同赶了回来。 众人聊起这事,本来有些唏嘘感慨。 可这时一旁独自饮酒的陆三刀却忽然插话说道,很是笃定的言说,那个朱全就是一个名为明镜台组织中的人。 “说不上来,但隐隐有何执剑堂作对的架势的。”陆三刀言道。 “执剑堂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就是天悬城的官府,负责维持天悬城的治安,以及各种纠纷与刑事。” “而天悬山的九峰,在天悬城也有着诸多产业,譬如咱们现在所租住的小院,就是归二龙峰所有。事实上整个天悬城有近乎百分之七十的地皮都是间接或者直接由天悬山所掌握。” “靠着这些,天悬山可以每年从天悬城获取大量的财富,从而维持九座神峰的运转。” “而执剑堂作为天悬山的附庸,自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在各种纠纷中偏袒天悬山。” “天悬城中几乎鲜有人敢与代表天悬山的各个机构打官司的先例,直到明镜台的出现……” 褚青霄听到这处,还有些困惑:“我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明镜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竟然能撼动天悬山?” “撼动?”陆三刀闻言,痴笑一声:“小青霄,谁跟你说,明镜台能撼动天悬山了?” “他们不过是一群由一位孟姓男子组织起来的民间组织,帮着天悬城中的百姓打了一些官司,靠着足够牢靠的证据,有那么几次确实让各个神峰吃了瘪。” “但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执剑堂对此却多少有些不满,所以前前后后,已经向掌教提交了数次以寻衅滋事之罪责捉拿他们头领的申请。” “不过都被掌教驳回了罢了。” 一旁的紫玉听闻陆三刀如此诋毁自己的宗门,脸色有些难看,直到听到这话,方才眼前一亮复合道:“当然啦!我们天悬山可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对人出手?” “那倒不是!”但这话才刚刚出口,一旁的陆三刀便拆了她的台:“那个孟先生有些本事,做事滴水不漏,执剑堂拿不出实际的证据,宗门也不愿意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官司,对明镜台出手,毕竟这多少会让人留下口实。” “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而已。” “陆三刀!你身为青雀峰镇守,如此诋毁宗门,你就不怕我回去告你一状,让小师叔削了你的月钱!”紫玉在这时已然听不下去,她拍案而起,怒目朝着陆三刀言道。 陆三刀缩了缩脖子,紫玉的威胁可谓是正中她的痛处,她撇了撇嘴,也收起了话茬不再多言,自顾自的引起酒来。 “以往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可如今涉及到山水沟如此大片的地皮,怕是孰轻孰重,就不一定了。”而这时,一旁的月见却忽然言道。 “你的意思是,天悬山还会对山水沟动手,甚至有可能对朱全一行人出手?”蒙瑾闻言,心头一跳,也出言问道。 紫玉见众人言语间似乎已经将天悬山定义成了凶恶之徒,她赶忙道:“怎么可能?天悬山名门正派,哪会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月见却没好气的言道:“天悬山做的下作的事情可多得去了……” “你!”紫玉顿时勃然大怒,在那是拍案而起。 月见也丝毫不愿服软,怒目看向对方。 眼看着双方又要再起争端,褚青霄连忙叫停。 此刻时间也已经不早,他言道:“好了!这事就算这么过去,现在我在孙前辈那里接的委托也已经作废,蒙姑娘那边估摸着也没了着落,这灵铁玉的事情还得再寻办法,毕竟单靠蒙兄一人,也并不稳妥。” “都早点休息吧,对了,晚上可别到处跑,近日天悬城可不太平,那人口失踪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查出就理,今日我去青寰府时,看那失踪案的赏钱已经提高了三千枚灵铁玉的地步,据说这个月已经失踪了十三个人了,最新失踪的叫什么……鲁章明……” 褚青霄如此嘱咐完众人便要起身,却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月见闻言,脸色一变,她记得真切,那个将什么万灵盒交给自己,并且声称保管一月,便会给自己足足五千灵铁玉作为报酬的家伙,似乎就叫……鲁章明! …… 雨又大了几分,雨水敲打在屋檐发出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 众人散去后,褚青霄坐在木椅上,忽然叹了口气。 而这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楚昭昭去而复返,正朝他走了过来。 “不开心?”楚昭昭坐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问道。 褚青霄本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坦率的点了点头。 少女看着褚青霄,如此问道:“天悬山让你很失望?” 褚青霄一愣,旋即面露苦笑:“你怎么知道?” “从回来后,你就一直这幅模样,皱着个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就差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我怎能看不出来?”楚昭昭没好气的言道。 “是因为孙前辈被那个六桓峰的门徒打了?还是因为山水沟的事情?”楚昭昭又问道。 褚青霄想了想,旋即说道:“都有吧。” 虽然褚青霄并不是那些在乎天悬山,但毕竟天悬山名声在外,他的心头对于天悬山是有所期待的。 可来了之后,却发现这座闻名天下的天悬山却似乎远没有他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 他有些失望。 而失望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安。 不知如何说起,或者说,他不愿去细想的不安。 楚昭昭耸了耸肩膀:“这世界就是这样,有好有坏,有藏污纳垢,也有光明磊落。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褚青霄闻言一愣,他眨了眨眼就看向身旁的少女,却见对方眸中也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知道对方是想要用这些玩笑让自己开心起来。 他不愿辜负这份好意,在那是笑道:“算了,天悬山的事情,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不去想就罢了。” 楚昭昭的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院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楚昭昭有些疑惑的看向院门方向。 褚青霄也有些不解,他在这时起身,院中的众人也在这时走出了各自的房门。 雨又大了几分。 褚青霄撑着伞走到了院门前,将院门打开却见一位两鬓泛白,浑身湿透的男子正站在门口,神情焦急。 一见院门打开,便赶忙朝着褚青霄问道:“请问蒙瑾蒙姑娘是住这里吗?” 褚青霄闻言,暗觉眼前之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今日那位朱全的父亲——朱仁照。 蒙瑾显然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她走了上来问道:“朱大叔有什么事吗?” 朱仁照见了蒙瑾赶忙问道:“蒙姑娘,你知道我家全儿现在在何处吗?” 蒙瑾摇了摇头,言道:“今日朱全离开后,我和褚公子将孙前辈送回家后,便直接回到了住处,没有再见过朱全。” 说罢这话,蒙瑾又看了一眼满脸焦虑的朱仁照,不由得问道:“他怎么了?” 朱仁照得到回答,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可却并未回答蒙瑾的问题,只是言道:“没……没什么,就是担心他这么晚还没回来,既然没在蒙姑娘这里,那我就不打扰蒙姑娘了。” 朱仁照说罢这话,便转过了身子,可脚步方才迈出,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顿,回过了身子,看向蒙瑾。 “对了,姑娘,有件事想麻烦你。”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 蒙瑾倒是未做多想,走上前来,便道:“大叔你说。” 朱仁照在这时从背后取下了一样事物递到了蒙瑾的跟前。 蒙瑾定睛看去,却是一把剑。 她曾见过这把剑,在朱仁照家那矮小的棚户中。 在哪怕那般恶劣的条件下,这把剑也依然被对方放在剑托上,小心的存放着。 “山水沟的棚户不是要拆了吗……” “我家中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所以就想着姑娘能不能先帮我保管,等什么时候我有了新的住处,又或者我家全儿来寻,你再把这东西交给他。”朱仁照笑着说道。 雨水打在的脸上,落满他的脸颊,让那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 蒙瑾心头有些奇怪,但见朱仁照眸中写满期待,她终究不忍拒绝,在这时接过了对方的剑。 朱仁照见状仿佛完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他长舒一口气。 “那就不打扰了。”他这样说道,转过身子走入雨帘,就要快步离去。 他的脚一瘸一拐,背影在雨帘的冲刷下,有些佝偻,仿佛要被这愈发急促的暴雨所压弯。 任谁都看得出,他似乎遇见了些什么麻烦。 而为了解决这麻烦,他很是匆忙。 但他的脚,却并不那么利索,加上地面湿滑,匆忙间,他一脚踩空,扑倒在地,模样很是狼狈。 站在院门口,还未离去的众人见状,都是心头一紧,褚青霄也赶忙上前,来到了朱仁照的身前。 他伸手将男人扶起,男人抬头嘴里喃喃言道:“谢谢公子。” 褚青霄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那人的眼眶有些泛红,他扶着的手也在颤抖。 他不太确定那是为什么,只是感觉,似乎人只有在极端的恐惧下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模样。 “朱大叔,你是不是……”褚青霄想要问些什么。 朱仁照却似乎并不愿多说,在道谢后,急匆匆的就要离去。 褚青霄的眉头皱起,他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头总觉不安。 “朱大叔!”他朝着男人大声喊道。 男人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褚青霄悬在嘴边的问题就要出口,可又在最后被咽了回去。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 不愿说,总有不愿说的顾虑。 自己不见得帮得上,强求未必就是对对方好。 他想到这里,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伞递了上去。 “雨大,这伞你拿好,日后来取剑时,还我。”褚青霄笑着说道。 朱仁照明显愣了愣,但下一刻还是伸手接过了伞。 “谢谢公子。”他由衷言道。 说罢这话,他转身便撑着伞,一头扎入了雨帘。 雨越下越大,将眼前的一切淹没。 那把伞,好像遮不住这么大的风雨。 褚青霄看着男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暗暗想到。 第一百二十章 惩罚 天悬城,北城区。 赤龙巷胖的一座小院中,朱全正跪在地上? 他已经跪了很久。 大雨的冲刷下,他的衣衫湿透,脸色也因为长时间的跪地不起,而有些苍白。 小院中的屋檐下,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目光担忧的看着他,可却并无一人敢出言阻拦他。 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在与自己父亲的争执中,心头愤怒的朱全,将当年他母亲之死的真相说了出来。 而那个为首的内门弟子叫吕焕,他在一年多前就死在了朱全的手中。 而他的父亲吕浩存,是如今天悬山九峰之一清泉峰的执事,在清泉峰虽然算不上位高权重,但也是说得上话的,手握实权的人物。 而自从一年多来,吕焕死后。他就一直在努力寻找杀死自己儿子的真凶,如今朱全的话无疑是给了吕浩存宝贵的线索,顺着这条线,他极有可能查到与之相关的明镜台。 哪怕当年他们做得足够干净,可在杀子之仇这样的深仇大恨之下,吕浩存大抵不会在乎任何证据,只要稍有牵连,便有可能痛下杀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全所犯的错,确实足够深重。 也因为如此,周围的同伴也皆无一人敢为他出言说情。 他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天蒙蒙亮…… 他的脸上已无血色,身子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地。 “起来吧。”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屋中传来的声音让低着头的朱全豁然抬起头。 他看向房门方向,房门也在这时被缓缓打开,一道身影在这时从房中缓缓走出,见着了对方,朱全赶忙朝着对方道:“孟先生。” 孟先生是个很奇怪的男人。 朱全跟在他身边好些年,但却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这次也亦然。 “起来吧。”孟先生在这时转头看向朱全,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并未因为朱全那鲁莽之举,而生出半点的不悦与担忧。 但朱全却并不能如此简单的就原谅自己,他依然跪在地上,大声朝着孟先生言道:“先生!自三年前与先生相识,先生授我诸般道理,教我圣贤书,让学生可以明理识义,更为学生,生擒来吗杀母仇人,让学生得以手刃仇敌,此番恩情如同再造。” “学生本欲追随先生,完成先生以法理而治天下的宏愿,但今日却因小失大,筑成大错。” “先生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学生跟随先生多年,却犯下如此罪业,实在有负先生教导。” “我已打探过了,今日那清泉峰上已经派人赶往执剑堂,大抵就是为了查明当年吕焕之死而来。” “今日来此,不为求先生原谅亦或者搭救,只是欲见先生一面,以谢多年教导之恩!” 朱全这样说着,看向孟先生的双眼眼眶泛红,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此刻挂满他脸颊的,到底是泪痕还是雨水。 “待会,我就会自己前往执剑堂。担下所有罪责,绝不牵连先生与诸位师兄师弟半点。还请诸位师兄师弟能牢记我的教训,切莫意气用事!” “愿大虞天下,如先生所愿。” “终有一日,王孙贵胄为法所治,宗门大族为规所辖。” “民行于市,如行于昼。” “冤可昭雪,恨可得报,天下可见太平!” 朱全哽咽的说完这番话,在那时郑重的看向孟先生,绕后重重的朝着对方磕了三个响头。 这每一下响头,都用力极大,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孟先生身后站着的十余位年轻人见此装,看向朱全的目光也纷纷有些动容。 但却没有一人敢在这时出言阻拦。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唯恐被朱全牵连。 在加入明镜台后,他们所做的最主要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帮着天悬城的居民处理他们与天悬城的纠纷。 而在收集各种证据的过程中,他们见识过太多天悬山各峰那狠辣到极致的手段,除了那些表面上,可以被拿上台面官司,还有诸多涉及的内门甚至亲传弟子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更是复杂万分,大都根本无法拿到台面上,很多时候,哪怕他们已经掌握到了足够充分的证据,却依然无法在执剑堂那边取得支持。 而如今这事涉及到内门执事儿子的死,对方更是不会讲任何的证据,可能寻到朱全后就会对起严刑拷打,甚至将与之有任何牵连的人都一并抓捕。 所以他们明白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朱全去死,要么他们和朱全一起去死。 想到这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他们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双拳也在这时握紧,可却又因为明白,以他们的能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故而也只能强压下怒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三拜大礼行完,朱全抬起了头,此刻他的额头上已然满是血迹。 "先生保重。" “诸位师兄师弟保重。” 他拱手朝着众人言道,说罢,便站起了身子,转身便要离去。 孟先生身后的众人见状,纷纷脸色一变,年轻人们看着朱全就要离去的背影,目光悲愤。 “等等。”而就在这时,那位始终站在房门前,安静的听着朱全说完这番话的孟先生却忽然说道。 他的声音沉闷,还带着几分沙哑。 正要离去的朱全回头看向头戴面具的男人,目光困惑。 “先生……”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被对方打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出来见你吗?”孟先生这样问道。 听闻此问的朱全愣了愣,然后面露苦涩的言道:“学生犯了大错,理应授此责罚,先生想来对学生也很是失望,故而不愿出面相见。” 孟先生侧头看向朱全,他的脸被遮掩在那张白色的面具下,让人难以看清那张面具背后的神情。 他的语气也依然保持着那一如既往的平静,同样让人难以通过他的语气去判定他此刻心头的喜怒。 “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法理,对于任何人而言都理应如此。” “我们要做的事很困难,也很凶险,远不是只靠一人或者数人可以做到。也不是靠着里面或者几十年的努力,就可以完成。” “所以,我们需要谨慎,需要在需要牺牲的时候,有人牺牲,也需要在需要谨慎的时候足够谨小慎微。” “而你的冲动,险些将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你当然需要受罚。”孟先生这样说道。 而言至于此,他却又是一顿,紧接着说道:“但让你跪在在这里,却不是因为这些……” 本以为会遭到一番责骂的朱全听闻这番话不由得一愣,他困惑问到:“先生何意?” 孟先生在这时再次侧头看向朱全,他那素来平静的声音在这时却少见的多出了一抹遗忘不曾有的情绪波动。 像是遗憾,也像是悲悯,甚至还隐约带着一抹自我怀疑。 “你不用死了。”他这样说道。 听闻这话的朱全一愣,他显然对比颇为不解:“可是吕浩存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孟先生却并不理会朱全的话,只是在这时从怀里递出了一封信。 朱全眉宇间的困惑之色更甚,他觉得今日孟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奇怪,可他还是在这时伸出手接过了孟先生递过来的信。 雨下得很大,带着疑惑将信封拆开的朱全看向信纸,上面的字迹沾染了雨水,墨迹有些晕开,但他还是看清了上面模糊的字迹所书写出的内容。 那一刻,他拿着信纸的手开始打颤,脸上的血色消退变得苍白无比。 某种情绪开始在他的体内堆积…… 终于,当那种情绪酝酿到了极点,他的嘴里忽然喷出一口先学,身子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而那被他嘴中鲜血染红的地面,在暴雨的冲刷下,很快又变得洁净如初,再无痕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油纸伞 雨后的天悬山。 街道明净。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昨日的那场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前辈好些了吗?”与孙离并肩走在天悬城街道上的褚青霄侧头看向孙离,如此问道。 一大早,褚青霄在结束了一夜的修行后,吃过早饭便来到了孙离的小院前。 本意只是想要看望一番老人——毕竟昨日他赶到是,孙离浑身是血,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势,褚青霄还是一直记挂在心上的。 不过孙离恢复得却是出奇的好,今日他刚要敲响房门,院门却自己打开,原来是孙离闲来无事,带着燎原剑准备去街上逛逛。 而见了褚青霄,老人也甚是惊喜,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褚青霄一同上了街。 “没撒事,就是手上受了些伤。” “那小兔崽子的本事,也就那样,若不是燎原剑不在,老朽我昨日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孙离动了动自己还包扎着纱布的手,脸上的神情多少带着几分不忿,显然对于昨日的失利,是有那么几分耿耿于怀的。 褚青霄倒也很是配合的点头应是。 二人就这样并肩走在街道上,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虽然所言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聊着这些的二人倒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因为燎原剑的事情,双方都表现出,远超出他们不过几次接触后,应有的熟络。 就像是一对旧友。 二人说话间来到了位于东城区的闹市。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侧的商贩也开始叫卖,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有孩子在街道上追逐,有好友在一起谈天说地,也有漂亮的姑娘,穿着漂亮的衣裳笑面如花。 这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场景。 充斥着烟火气。 但看着这幅景象的孙离却忽然叹了口气。 褚青霄闻言,看向身旁的老人,似乎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在那时问道:“前辈是在想昨天的事情?” 孙离似乎很信任褚青霄,倒是并未隐瞒什么,在这时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热闹繁华的街道:“老朽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天悬山而忙碌。” “我总以为,这里是天下习剑之人的圣地。” “年轻人在这里习剑、握剑,然后再带着满腔侠肝义胆,仗剑远游。” “一代接着一代,百年、千年已至万世,多美好的事情啊……” 褚青霄听着孙离的话,并未置评,而是反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孙离愣了愣,旋即低头苦笑:“现在,老夫可就不那么确定了。” 他的身形因为年迈有些佝偻,一身麻衣,在初秋的晨风中被刮起褶皱,模样莫名有几分萧瑟。 “我记得当年我来天悬城,就是因为小时候,听我爹讲过许多剑客们行侠仗义的故事,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也要做一个这样的剑客。” “带着一柄剑、一壶酒,再牵上一匹黄马,浪迹天涯。” “后来我就来了天悬城,那时这里还那么大,一个时辰就能从城东走到城西。” “人也没那么多,天悬城也只是供给个前来报名之人暂时歇脚的地方,在大多数时候,这里挺清净的。” “我在这儿呆了一年,然后就通过了考核,做了外门弟子。”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好一会后,他才言道:“那时候,好像还没有杂役弟子这样的说法。” “入了内门,虽然去不了神峰之上,但也不用待在天悬城,天悬山中,有大片的弟子宿舍,每日有三餐,逢年过节甚至还会发些钱财,送上一两件新衣衫。不过都是弟子们统一的服装,不那么好看,尤其是外门弟子的,都是灰白色,老夫很不喜欢。” “也没听说过什么青寰府,外门的典籍虽然抢手,想要看,多等上些时日,也能看到。” “更没有什么参加内门选拔,还需要交钱的说法,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有内门考核,只要修为符合标准就能参加,哪像如今……” 说到这里,孙离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脸上的神情在这时变得有些复杂。 有困惑,有不解。 有些许不知如何发些的愤怒。 也有无法改变现状,却又无法心安理得的处于现状的无奈与窘迫。 褚青霄有些理解他的心情:“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如今天悬山的门徒比起当年恐怕也多了不少,维持这么多人手的宗门,也确实需要一笔很大的开支……” 褚青霄为了安慰眼前的老者,说了些他自己也并不太认同的违心之言。 只是这话出口,倒是没有得到老人认同的回复,对方只是直直的看着褚青霄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那样的目光,让褚青霄一愣,心头泛起阵阵愧疚。 毕竟老人似乎一直对他坦诚相待,他却…… 想到这里,褚青霄也坦诚道:“也不全是这么认为,至少我觉得天悬山作为名门正派,应该对收入门下的弟子,有所审查……” “有些确实在此道上并无天赋之人,就不应该收入门下,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在这里蹉跎数年,甚至一生的时间,这……” “有些自私了。” 这样的话,若是被紫玉听了去,以那小妮子一心维护天悬山的性子定然会勃然大怒,面红耳赤的与褚青霄争论上一场,说不得要是把她说得百口莫辩,她就会掏出自己的银光落雪,来个以“理”服人。 这样的事情,在紫玉与月见的身上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 但听闻这番话的孙离却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昨日回来后,我特意去酒肆寻人聊过一些。” “以往我对天悬城中的事情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昨日聊过之后,方才觉触目惊心……” “如今的天悬山,我看不到任何的身为剑宗之首气魄与担当。” “拥有的只有傲慢与自私,以及那膨胀到让人觉得恐惧与不安的野心……” 褚青霄看着老人说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愤慨了几分。 “前辈就不要多想了,这种事,我们这种小人物,管不到的,也不必杞人忧天。”褚青霄赶忙劝解道。 只是这再寻常不过的场面话。 放在与旁人说起,对方大抵会长叹一声,附和一句:“也对,担心这些,倒不如想想今天中午该吃什么。” 可孙离显然不是寻常人。 他听闻这话,却侧头直勾勾的看向褚青霄,问道:“若是每件事,每个人都觉得事不关己。” “那天下是不是就由得上面的人,任自己心意,随意折腾了呢?” “今日山水沟的人,被人驱逐,无人替他们主持公道。” “可等到有一天,那被驱逐的人,变成了我们自己,再想着奋起反抗,会不会又为时已晚呢?” 孙离的话,让褚青霄在那时一愣。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角度特别刁钻的道理。 甚至褚青霄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类似的话。 但让褚青霄在这时心神有些动荡的是,他从孙离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中,看见了一种旁人说起这话时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然。 他似乎是打心眼里认同这句话,也似乎是打心眼里在认真的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而这份显得有些愚蠢的执着,让褚青霄想到了那群不辞万里风雪,来到了武陵城,最后又死在武陵城中的西洲剑甲。 大抵,若不是同样拥有这样一分显得近乎愚蠢的执着。 当年的武陵城会很快就被淹没在烛阴的兽潮之下。 也就没了今日站在这处的褚青霄。 “前辈……”褚青霄再这时想要说些什么。 “死人了!!!” 而就在这时,街道的一侧却忽然出来一声惊呼。 街道上的众人皆在这时被那声音所吸引,纷纷侧头看去。 出褚青霄与孙离也是楞,也循声看去,只见人群在这时涌向不远处的一处巷口的角落。 二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也在这时靠了过去。 “这死相未免太惨了些吧……” “是啊,是谁这么恶毒,这得有多大的仇怨?脸都被划烂了,家属估摸着都没办法认领。” “莫不是近来失踪案的受害人……” “应该不是,那些失踪的人,都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目前执剑堂通报出来的人,大都是些年轻人,这家伙看上去年纪不小了。” 还未走近,褚青霄边听前方的路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感叹道。 听上去死者的死相似乎很是惨烈,他不免有些好奇,在这时也踮起脚看向人群中。 在那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一只手与一只脚都被砍断,宛如碎肉一般被扔在一旁,而脸上也确实如路人所说那样,被人用某种利器划得稀烂,一片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但在看清这幅场景的刹那,褚青霄的身子却是一颤,脸色陡然煞白…… 他认得他! 准确的说,是认得那男人怀中的那把米黄色的油纸伞! 那是昨天夜里,朱仁照离开时,褚青霄塞给他的那把油纸伞!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魂 朱仁照。 死了。 死在天悬城一座小巷中。 他的面目全非,浑身是血,死前一定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是那把米黄色的油纸伞。 大抵是因为他还记得,这伞是要还给别人的。 褚青霄很难过。 哪怕他其实已经经历过许多这样的场面,也与很多人说过再见。 但现在,他还是很难过。 他本来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 昨天的夜里,他就已经看出了朱仁照的异样。 他如果多问他一句,或许就能拦下他,也或许就能让他逃过发生在昨天雨夜中的厄运。 但他想着事不关己,想着或许他真的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儿子…… “他……”褚青霄这样说道,喉咙间有些干涩。 “他是朱仁照。” 身旁的孙离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向身旁的褚青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愕然了起来:“昨天那个小友的父亲?” 对于朱全,孙离的记忆很是深刻。 他喜欢那个孩子的仗义执言,他觉得在他身上看见了天悬山弟子应有的风骨。 “嗯……”褚青霄再次点了点头。 一老一少,在那时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都沉默不语。 而眼底在那时,亦都有什么事物在涌动。 赤红、灼热、 如鲜血。 如岩浆。 ……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褚青霄才进院门,正在院中与紫玉对练剑招的楚昭昭一眼便瞥见了褚青霄。 她收剑归鞘,快步迎了上来。 那满目皆是褚青霄的模样,看得一旁正要出招的紫玉撇了撇嘴,嘴里嘀咕道:“笨女人。” 可没了对练之人,紫玉也只能悻悻的收起自己的刀剑。 而褚青霄看向一脸关切的楚昭昭,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有些事,就先回来了。” “你们继续……” 褚青霄这样说罢,就越过楚昭昭快步走向自己的屋中。 楚昭昭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一旁的紫玉见状,瞅准时机凑了上来,揶揄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楚昭昭闻言,脸色一红略显恼怒的瞪了紫玉一眼:“胡说什么!?” “哪有胡说?你看他都不愿搭理你,一定是看上了别家姑娘!”紫玉却唯恐天下不乱的朝着楚昭昭继续言道。 “青霄可不是那样的人!”楚昭昭却笃定道。 紫玉翻了个白眼,说道:“哼,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你没见那月见,不也时常和他眉来眼去吗?” …… 褚青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关上了门,从屋中的木箱中翻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寻常的剑。 木质的剑柄,木质的剑鞘。 他轻轻的将剑抽出剑鞘。 剑身上有些斑驳的划痕,似乎是早年与人对敌留下的。 但剑身却被擦拭得干净,近乎一尘不染,能够想象,他的主人,很爱惜他。 这是昨日,那个跛着脚的男人留下的剑。 他把它托付给褚青霄等人,让他把这把剑交给自己的儿子。 他如此爱惜此物,哪怕遇见了事情,也理应随身携带,可昨日却把它交给了褚青霄等人。 大抵,在那时,他便已经预见了自己将死的命运。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叹了口气,心底堆积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你来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响起,从褚青霄的体内。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褚青霄听闻此音,在那是一愣。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三娘的声音。 他心头一喜,赶忙问道:“三娘姐姐,你醒了?” 自从在太玄山下,吸收那些死在罗宽手中的亡魂后,三娘就一直陷入沉睡。 此刻她忽然发声,显然是一句度过了之前的麻烦。 褚青霄此言一出,一道黑气便在这时从他体内涌出,在他的眼前,化作了一道曼妙的身姿。 她背后的黑色羽翼不复存在,似乎是被收敛了起来,身上的黑色甲胄也被收入体内,只是穿着一身黑色紧衣,将玲珑的身段展露无疑,而同时,浑身隐隐一种强大且隐晦的气机在弥漫。 但却同时被收敛得很好,若不是褚青霄与其有着特殊的联系,此刻也难以察觉。 见着三娘无碍,褚青霄也是心头一喜,起身正要走上去。 可却见三娘正目光肃然的看向前方,眸中带着敌意。 “你跟着到底想要做什么?” 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向三娘看向的方向,却见那里空荡荡一片,并无什么事物存在。 “三娘姐姐,你在和谁说话?”褚青霄看得心底有些发憷,小心的问道。 三娘闻言这才转过身看向褚青霄,说道:“一道游魂,从一开始就跟着尊上……” “游魂?我怎么看不见?”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三娘似乎这才响起些什么,旋即言道:“尊上你是永夜神座之主,掌管亡魂,只需要从神血中抽去些许气机,便可看见。” 褚青霄一愣,旋即便依照着三娘所言,将心神沉于体内那枚烛阴神血之中,随着心头念头一道,神血之中便有一缕微薄的气机涌出,附着于他的双目之上。 他定睛看去,当真得见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他的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 褚青霄也在那时一愣,倒不是被眼前亡魂所惊吓,而是因为这游魂赫然便是——朱仁照! “朱大叔……”褚青霄低声说道。 可眼前的朱仁照闻言只是抬头看向褚青霄,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并不说话。 “他是怎么了?”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三娘也是眉头一皱,打量着眼前的游魂,好一会之后才言道:“好像已经快要散去了,只是因为某些执念,所以才一直跟着尊上,” “跟着我?为什么?”褚青霄困惑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尊上身上永夜的气息,又或者只是尊上的身上有什么他特别在意的东西……” 褚青霄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抓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把剑,朝着朱仁照的游魂递了过去。 那游魂空洞的某种忽然泛起某种光彩,他呆立的身子,在那时动了动,一只手缓缓的伸出,就要摸向褚青霄手中的剑。 “尊上,小心!”一旁的三娘神情警觉,可还未发难,褚青霄却朝着她摇了摇头,是以她不要枉动。 三娘见状,虽然心头担忧,但终究没有去违背褚青霄的意志,在这时停了下来,但目光依然紧张的注视着褚青霄与那朱仁照的游魂。 “朱大叔,你是想要告诉我,将这把剑给你的儿子是吗?你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褚青霄试探性的说道。 但朱仁照却并未理会褚青霄的话,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那剑刃之上。 而就在那一刹那,褚青霄的身子却忽然一颤,眼前的一切顿时变得模糊。 他的心神也变得动荡,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而下一刻,当他回过神来。 他却已然置身于一场雨夜中。 …… 暴雨如注,不断冲刷着他的身躯。 及时他的手中撑着一把米黄色的油纸伞,也难以挡住那漫天的风雨。 他的浑身湿透,衣衫黏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些难受。 他的左脚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处。 他在雨夜中行走。 可却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代替他掌握他的身躯。 褚青霄愣了愣,他看了看头顶的油纸伞,看了看跛了的左脚,又看了看自己那一身粗布麻衣。 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现在,他是朱仁照。 或者说,他因为某种他不能解释的原因,进入了朱仁照的记忆,与他一同来到了昨天的那个雨夜,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明白了这一点的褚青霄,心头泛起的慌乱褪去不少。 他沉下心神适应着这具身体所带来的不适感,竟可能的感受对方的感受。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眼前这座城池淹没。 拖着跛脚的朱仁照有些焦急的在街道上快步走着,他的脚步急促,似乎唯恐慢上些许,就错过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 跛足上传来的痛感,在长久的行走中变得愈发的剧烈,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的嘴里也气喘吁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他还是咬着牙,穿过了城中的数道道街小巷。 最后,他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府门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在那时褚青霄能感觉到,朱仁照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了起来,某种强烈的恐惧在他的心头蔓延、滋长,漫无止境,仿佛要将这个男人淹没。 可他却又在短暂的迟疑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眼前那座巍峨的府门。 透过密密的雨帘,褚青霄看清那府门上的牌匾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执剑堂”。 而朱仁照也在这时走到了执剑堂的门口,用尽浑身力气扣响了府门,同时朝着府门大声言道。 “山水沟外门弟子,朱仁照!” “求见吕浩存!吕大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卑贱之徒 执剑堂? 昨天朱仁照来了执剑堂? 褚青霄看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府门,心头泛起疑惑。 正不解间,府门在沉闷的声响中,被缓缓大开。 数道身着黑衣的身影从中迈步而出,他们在那时不由分说,架着朱仁照便进入了内府,然后将之带到了一处正屋前,极为粗暴的将他扔入了门中。 朱仁照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与之心神相连的褚青霄也在这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而身后则在这时传来了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房间骤然暗了下来,只有一盏烛火在轻轻欢动,微薄的烛光根本无法照亮这房门的黑暗,反倒平添一抹阴森。 “说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了吧?”褚青霄正脑袋发蒙,一个声音却忽然从身前传来。 他一个哆嗦,心头涌起恐惧。 褚青霄知道,这是朱仁照内心的感受。 他抬头,看向前放,一位身着黑衣,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正低头盯着他。 对方的双眼在有些幽暗的房门中闪烁着摄人的幽光,只是一眼,朱仁照便心头慌乱,赶忙低下了头。 “吕大人……”他如此称呼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只是一直盯着朱仁照,并不回应什么。 而那样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及时低着头的朱仁照也觉如芒在背。 “我以为你会逃的。”好一会的时间,就在褚青霄感觉到朱仁照似乎已经在那样的目光下,要溃败下来时,吕浩存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吕大人手眼通天,小的只是一个贱民,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朱仁照颤抖着言道。 “倒是聪明。”吕浩存如此言道,语调中似乎带着几分赞赏。 而就在褚青霄这样以为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却忽然站起了身子,他的衣衫鼓动,滚滚杀机开始奔涌,他怒吼道。 “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为什么要做蠢事!!!” 那陡然提高音量,振得身处朱仁照身躯中的褚青霄耳膜发疼。 他抬头看向对方,只见对方浑身的气息汹涌,头上的发丝在灵力的激荡下,胡乱扬起。 他怒目看着朱仁照,双眼之中如有火焰喷张。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 朱仁照被吓得肝胆俱裂,脸色煞白。 而这场面,也让褚青霄的心头也泛起疑惑。 据他所知,朱仁照只是山水沟中一位落魄的外门弟子,辛苦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博得进入内门的机会。 他讲近乎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但无奈的是,他的儿子朱全,似乎并无心此道。 而眼前这个吕浩存,褚青霄虽然从未听闻过他,可看他这气场,想来就是天悬山中,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这样身份天差地别的二人是如何扯上关系的? “当年也是在这个房子里,你记得你是怎么痛哭流涕着求我给你一条生路的吗?”吕浩存居高临下的看着朱仁照,如此问道。 朱仁照似乎被吓破了胆,他赶忙说道:“大人宅心仁厚,给了我一条生路,这份恩情,小的一刻都不敢忘!” “不敢忘?那你为什么将你妻子死的真相告诉你儿子!?”听闻这话的吕浩存却脸色阴冷的看向朱仁照,寒声问道。 “你忘了当年我放你一条生路时,你的承诺了吗?” 听到这话的褚青霄心头一跳。 他记得当时在山水沟时,朱全曾以自己母亲的死因怒斥朱仁照。 以那时的情形看来,朱仁照似乎并不知晓真相。 但此刻他与吕浩存的对话间似乎,那样的想法只是朱全的一厢情愿。 而褚青霄同样也记得,当时朱全提及的凶手的名字,叫吕焕,而眼前这个吕浩存极有可能是那个凶手父亲。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思绪有些混乱,一时间不太摸得清这件事情始末。 而这时的朱仁照的脸色一白,在那时赶忙低下了头,颤颤巍巍的言道:“小的也是在一年多前,饮酒后说了醉话,恰好被我家孩子听了去……绝非有意泄露此事……” “一年多前?”听闻这话吕浩存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 “可一年前,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可是好好的问过你,你当时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你从未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他这样说着,看向朱仁照的目光愈发的阴冷。 褚青霄能感觉到,此刻的朱仁照心头已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他的身子打颤,嘴里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有些结巴。 “那……那时……” “吕公子方才亡故,我也怕……也怕吕大人初逢丧子之痛,迁怒于我,故而……故而有所隐瞒。” 说着这话的同时,朱仁照能明显感觉到一道道冷冽的杀机在那是将他包裹,他愈发的恐惧,身子几乎匍匐在了地上,赶忙又继续说道:“小的怕死,所以才隐瞒此事,但小的与令公子的死,毫无关系,还望大人明察!” 听到这里的褚青霄,心头一跳,这才知道,那位害死朱全母亲的家伙,已经在一年前死于非命。 吕浩存再次沉默了下来,整个房间也因为他的沉默而陷入了死寂。 良久。 “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向我坦白此事,我想他并不足以成为你活命的理由。” 吕浩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似乎平静了不少:“你应该知道违背了自己诺言的代价是什么!” 朱仁照的身子颤抖,赶忙言道:“小的明白自己犯了大错,但小的今日来寻大人,确实是有其他的消息想要告诉大人!” “说说看。”吕浩存言道。 “明镜台!”朱仁照似乎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吓破了胆,在那时不敢有八点的迟疑,当下便急切的道出了一个名讳。 吕浩存的某种闪过一丝异色,他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言道:“我听说过这组织。” “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愤世嫉俗的总是与天悬山作对,今日还在山水沟折了六桓峰的面子。” “怎么?这玩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褚青霄能感觉到,吕浩存这故意佯装的态度,明显让朱仁照又紧张了几分。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赶忙接着道:“明镜台自诩为天悬城的救星,明面上帮着天悬城百姓打官司,背地里却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家那儿子,就被人蛊惑加入其中,有几次,我听他与人密谋,说是为名除害又杀了谁谁谁,起先我还不以为意,可后来接连听到那些他们说过之人的死讯,而且无一例外死的几乎都是内门弟子……” 吕浩存听闻这话,眉头一挑:“嗯?你的意思是。我家焕儿也是被他们所杀?” 听到这般推测的朱仁照明显心头一喜,赶忙接着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一年多前,我不小心与与全儿透露了贱内的死因,没两个月,吕公子就被人杀害……” 朱仁照这样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如此急切的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引向明镜台,目的显得过于露骨。 而听闻这话的吕浩存也确实再次陷入了沉默。 又是好一会之后,他忽然站起身子,迈步走到了朱仁照的跟前,低头看着男人:“让我想想。” “一年多前,你把你妻子的死因告诉了你儿子。” “你儿子又恰巧加入了明镜台,然后他把这事告诉了明镜台。” “而明镜台又恰好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就伙同你儿子,杀了我家焕儿?” “你是这个意思吗?” 吕浩存这样说着,身子弯下,眼睛直直的盯着朱仁照,那双眼眶之中,在这时闪动着幽冷的光芒,仿佛要将朱仁照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朱仁照有了方才的教训,此刻变得谨慎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言道:“小的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觉得有可能是这样……” “有意思。”听闻这话的吕浩存忽然起身,他大笑了几声,旋即再次看向朱仁照,目光凶恶,宛如恶狼。 “你知道我这一年来一直在找杀我儿子的真凶!” “我做梦都想要找到那家伙,把他扒皮拆骨,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是明镜台干的这事!明镜台的所有人都得死!而这其中……” “也包括你的儿子!” 吕浩存的声音在这时裹挟着滚滚杀机,让听着这一切的朱仁照脸色煞白。 “我……我知道……”他浑身颤抖着应道。 “你知道?”吕浩存的眸中又闪过一道异色:“所以你把你的儿子送上死路?” “我这一辈子,加过不少卖友求荣的人,为了利益,他们可以牺牲许多东西,朋友、爱人甚至父母。” “但你这样买子乞命之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为什么?” 吕浩存这样问道。 朱仁照的头在这时低了下来,他似乎有些羞愧,第一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吕浩存的问题。 他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闷闷的说道:“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这个回答,让吕浩存愣了愣。 下一刻,他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癫狂,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像是鬼怪在低语。 “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你竟然你出卖自己的儿子?”他不可置信的言道,而在不可置信以外,他的语调中充斥着的更多的是,嘲讽与不屑。 “你知道我多么想要我的焕儿活过来吗?” “为了他,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而你,却能为你自己把你的儿子出卖给我!” “你看看你,你都什么样子了?瘸了腿,浑身臭味,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苟活在天悬城中,你这样一条烂命,竟然要用自己的儿子去换!” “怪不得你这一辈子都入不了内门,也怪不得你儿子看不起你!” 他大声肆意的嘲弄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是要把失去儿子的苦闷,在这时尽数宣泄到朱仁照的身上。 而褚青霄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一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仁照来此竟然是为了给自己乞命而来的。 就算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朱全毕竟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这在褚青霄看来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反观朱仁照,却为了自己活命,明明早就知道杀死自己妻子的仇人是谁,却对对方卑躬屈膝,甚至不惜主动送上门来,背叛自己的儿子…… 褚青霄的心头不免有些唏嘘。 而这时,受到吕浩存嘲讽的朱仁照似乎也有些不忿。 他的声音大了些许:“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给他吃给他穿!节衣缩食,每日天不亮就去青寰府干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敢懈怠!” “就是为了让他长大成人,让他能够完成我当年的夙愿,加入天悬山内门!” “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整日游手好闲,只知道跟着一群混蛋鬼混!” “那明镜台是什么好地方吗?我劝过他不下百次,可他从不听我的,还对我恶语相向!” “现在他铸成大错,凭什么要我给他买单?” “他一直口口声声说,没我这个爹,我也正好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说这话时,朱仁照的脸色愤慨,眸中写满了恶毒与愤怒之色。 对于朱仁照这番买子乞命的行径本来还有些疑虑的吕浩存见他此状,心底的疑虑顿时散去了不少。 他再次看向朱仁照,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是当年,确实是我家焕儿害死了你的妻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不想让他死?” 朱仁照愣了愣,脸上却赶忙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一开始是有些气恼的,但后面被大人教训过之后,也想开了,那外神那般强大,若是贱内不留下来断后,所有人都得死。” “能用她得命,换公子的命,是她得福分。” “只可恨,我那混蛋儿子,不懂这个道理!着实该死!” 说到这里,朱仁照又有些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斥着对朱全的厌恶。 而听闻这番话的吕浩存终于是心满意足。 他点了点头:“不错,你确实比你儿子识大体。” “回去好好待着吧,等我把朱全还有明镜台的一干人抓来后,你得与你儿子当面对质,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将功补过,你能活命。” 朱仁照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忙不迭朝着吕浩存磕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的脸色兴奋,喜色在眉眼间涌动,几乎就要溢出来。 而与之心神相连的褚青霄,感受到这些,他的心头有些作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还在为之感到愧疚的男人,竟然是这般的无耻之徒! 他不想再待在这场回忆之中。 朱仁照对于杀妻仇人的谄媚与卑躬屈膝,每一刻都让褚青霄觉得恶心,他想要快点逃离这处。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又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吕浩存似乎已经相信了朱仁照,那他为什么还会死?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又沉下了心来,因为与朱仁照心神相连的缘故。 他能够清晰感受到,朱仁照此刻心底似乎格外紧张,他的心跳得很快,就仿佛是要从自己的胸腔中蹦出去了一般。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件筹备许久的事情,终于到了临门一脚前的极度忐忑…… “滚吧。”而就在这时,吕浩存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沉寂,语气也变得意兴阑珊:“我家焕儿,竟然会死在你这种烂泥生得儿子手上……” 而听闻这话时,褚青霄明显的感觉到,朱仁照的心头泛起了一阵兴奋。 就像是在林中潜伏许久的野兽,终于看到了猎物到来时的欣喜。 似乎从今日来到这执剑堂,他所露出的每一份卑贱,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为了此刻。 他的脸上露出赔笑之色,弯着脊梁,极尽谄媚的言道:“令公子本是人中龙凤,若不是那日不曾佩戴灵剑,又岂会被我那逆子所害!” “我那逆子罪该万死,大人放心,回去一有他的小心,我一定……” 朱仁照说着谄媚之言,可那本来已经放下戒心的吕浩存却忽然脸色一变,转头目光诡异的看向他。 他冷着眉梢,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从未对外说过,焕儿死那天未曾佩戴灵剑,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第一百二十四 一场盛大的落幕 朱仁照的脸色煞白,眸中写满恐惧,他试图解释。 可吕浩存对于敢于诓骗自己的男人,出离愤怒。 他叫来了许多了门徒,将大声求饶的朱仁照捆在了木桩上,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折磨。 先是用带着铁刺的长鞭,在朱仁照的身上鞭挞,将他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又紧接着在他的身上,浇灌盐水,让他痛不欲生。 又拿着刀开始割开他的脸颊,同时还不断朝他注入灵力,并不让朱仁照昏死过去。 在那样非人的折磨下,起先还有心狡辩的朱仁照,在最后已然痛不欲生。 他开始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说他是在一年多前的雨夜中见到了喝醉酒的吕焕,吕焕对他肆意嘲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他出离愤怒,于是怒而杀人。 虽然吕焕的修为高于他,但在他出其不意的暴起发难下,对方很快被他制服。 他甚至能准确的说出,吕焕身上有多少道剑伤,并且言说当时还带走吕焕身上的财物,这些东西他一直不敢出手,被埋在他家棚户的后面。 顺着这个线索,吕浩存当然便让人去取这些东西。 而很快,手下的门徒便带回了一个沾满泥土的袋子,里面装着当年吕浩存送给自己儿子的玉佩以及两枚扳指。 见到这一切的吕浩存瞬间陷入暴怒,他开始不断折磨朱仁照,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 朱仁照大声的哀嚎,撕心裂肺的惨叫。 嘴里还不断的说着求饶之言…… 与之心神相连的褚青霄却愈发觉得古怪,他能感觉到在那样折磨下,朱仁照身躯上的痛苦。 可同时也能感觉到,朱仁照心底竟然在这样的痛苦下,泛起释然与轻松。 就仿佛完成了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了无牵挂。 他应该很恐惧很害怕。 因为他的目的来此,是为了乞命。 而现在,他落入死地。 这与他初衷相悖。 褚青霄对此有些困惑,他不太理解为什么男人表现与他心底真实的想法如此割裂。 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 那番说漏嘴的话,也似乎是他故意为之…… 但在短暂的困惑后,褚青霄的心头忽然一颤。 他想到了昨日,朱仁照将他的佩剑交给自己保管之时,他眸中的神色分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从未想过要活下去。 他要取赴死,但同样也要为自己的儿子顶下所有的罪责。 事关杀子之仇。 而他又是朱全的父亲,若是直接认罪,以吕浩存的心思,一定会怀疑朱仁照是不是在替他儿子顶包。 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场,为求乞命不择手段,却在最后关头露出马脚,功亏一篑的办法。 仿佛是为了论证褚青霄的猜测。 在这时关于朱仁照更多的记忆涌入了褚青霄的脑海。 “是天悬山外门弟子朱仁照!我要状告清泉峰执事吕浩存之子吕焕,在宁州苍鹿县,为躲避外神追杀,谋害同门,将我妻子许沉沉打伤,致使她死于外神之手!” 八年前,朱仁照跪拜执剑堂门前,手提状纸大声诉怨。 执剑堂很快有人将他掳了进去,不问青红皂白,便是一阵毒打。 他被打得昏死过去,就被关入了地牢,任凭他在牢中奋力嘶吼,可却无人理会他。 直到三日之后,他奄奄一息。 吕浩存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表明身份,朱仁照顿时怒火中烧,他大声咒骂着吕浩存。 而吕浩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接受着这些咒骂,直到朱仁照骂得累了。 吕浩存在淡淡的问道:“你不怕死?” 朱仁照当然怕,可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岂能善罢甘休。 他愤怒的说着,就是死也要让吕焕的恶名响彻天悬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吕焕是个懦夫,是个为了活命可以出卖同门的人。 面对朱仁照的指责,吕浩存依旧平静,他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的儿子怎么办?” 那一瞬间,朱仁照脸上的愤怒与狰狞散去,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那时的朱全,才十一岁。 他要是死了,朱全在天悬城该怎么活下去?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吕浩存将头凑到了朱仁照的跟前:“你不用担心,他怎么活下去。” “我会把他带到你的面前,将他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你会听看着他撕心裂肺的说着:‘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可你只能看着,看着他像你求救,你却如同废物一样无能为力。” “看着他因为你的愚蠢,而受尽折磨,然后慢慢死去。” “你做好准备了吗?” 朱仁照毫不怀疑,吕浩存有这样的狠毒,他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眸中火焰开始渐渐熄灭。 三日之后,当吕浩存再次推开地牢的大门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满目燃着火焰,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的野兽。 朱仁照跪倒在了地上,四肢匍匐。 “吕大人!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小的一时糊涂!” …… 那天之后,朱仁照活了下来。 他闭口不提自己妻子的死,只是埋头赚钱,尽自己所能给自己的儿子提供最好的一切。 修行所需的丹药、剑谱、功法,他都给自己的儿子最好的。 作为他这个无法为他母亲报仇的父亲的赔偿。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朱全足够懂事,也足够刻苦。 那几年,朱仁照虽然也会在夜里辗转难眠,想到自己枉死的妻子,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他的心头也颇为欣慰。 就像每个父母那样。 将所有的苦难,都揉烂、碾碎,独自咽下,然后回头心平气和的看向自己的孩子,平静的说上一声:“爹没事。”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生来就卑躬屈膝。 只是当明白,自己的卑躬屈膝,能够换来自己在乎的人,过得舒心。 所以,这一切,他都可以甘之如饴。 朱全很懂事,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辛苦,所以会常常在修行之余,也去酒肆做帮工,收入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而三年前的一天,在酒肆中做了帮工回来的朱全却情绪低落,本以为他是受了谁的欺负,可朱仁照怎么问,他也不说。 朱仁照有些担心,却终究没有深究。 而也就是从那天之后,以往勤于修行的朱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开始懈怠,甚至停止了修行。 朱仁照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样,与他聊过几次,但只是说上几句,朱全就表现得极为不耐烦。 朱仁照有些无奈,为此也操碎了心,想过许多办法,但都无法改变自己儿子的心意。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年多前。 看着儿子懈怠修行,朱仁照急在心底,却毫无办法。 他觉得不能再让事情这么下去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自己的儿子,有时候还会跟踪他,他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儿子加入了一个名为明镜台的组织。 一群年轻人抱着一口少年意气,在一位名为孟先生的男人的带领下,想要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为他人主持公道。 这听上去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说得大义凛然。 但朱仁照却很是担忧。 这些年他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这世上那些大义凛然的往往带着卑贱的目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往往都藏着龌龊。 他要弄明白,那个孟先生到底要做什么,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那样的泥泞。 他知道,就算一切真的如那个孟先生说的那样高尚,那这条路也注定凶险。 而作为父亲,朱仁照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涉入险境。 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短视甚至自私,但朱仁照就是这样的人,寻常又苟且,努力一辈子,却又过得一塌糊涂。 他开始更加频繁的跟踪朱全。 而就在某一天,他看见了朱全一群人埋伏在了一处酒肆外。 那天下着雨,夜色很深,他们等了良久,朱仁照也蹲在角落中看了良久。 他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然后,他看见那个让他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去回想的人,从酒肆中摇摇晃晃的走出。 也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带着他的同伴,将对方绑走,带入了一间小院。 朱仁照一路跟着,他在小院外蹲守了良久,直到后半夜,又有人从院中走出,他们的手上抬着一个麻袋,将之扔到了距离小院很远的一处的小巷中,这才快步离去。 待到他们走远,朱仁照才走上前去,他伸出手,颤抖着打开了那麻袋,他看见了麻袋中躺着一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 是吕焕! 他们杀了他! 朱仁照开始感到害怕,他很明白一个神峰执事所拥有的能量,他迟早会查到朱全的身上。 于是,朱仁照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想到了什么,他扒开了吕焕的尸体,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扒了下来,放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回到家,将这些东西装入了口袋,埋进了自己棚户后的一处空地上。 那东西是安放在朱仁照心底的毒药,随时都有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可同时,也会成为自己儿子救命稻草…… 褚青霄再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瘸了腿,身处泥泞,甚至被自己儿子看不起的男人。 心底却一直如一片明镜。 他知道所有。 却从不将这些诉于旁人。 他只是默默的在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后。 他每日辗转反侧的思虑着这场表演的每个细节。 他用心良苦,处心积虑。 只为在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的最后,为自己的儿子上献上出最完美的移花接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就想跟着你 + 7尊上!” 三娘的声音在褚青霄的耳畔响起。 褚青霄睁开眼,眼前的幻境消失,他再次回到了自家小院的屋中。 三娘担忧的看着他,但他此刻却无心理会,他抬起头看向眼前,朱仁照的亡魂也正看向他。 “让……” “让他离开天悬城。” 他张开嘴用自己所余不多的气力,向褚青霄言道。 褚青霄愣了愣,旋即便朝着对方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转达给他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朱仁照的脸上浮出一模笑容。 他退后一步,朝着褚青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旋即他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化作一道道闪烁的光粒朝着远方散去。 一旁的三娘见状,也明白眼前的游魂并不会对褚青霄不利,她言道:“他的灵魄正在散去,前往归息之地,陷入永久的长眠。” 褚青霄曾今见过这样的长眠,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他此刻,唯一能为这位父亲做的,也仅剩于此…… 而就在朱仁照的魂魄散去前的最后一刻,一道稀薄的金色事物却忽然从他的体内溢出,在他的魂魄完全消失之后,化作一道流光,涌入了褚青霄的眉心,然后消失不见。 褚青霄下意识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神情有些讶异:“这是?” “神性。”一旁的三娘言道。 “神性?”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闻过这样的辞藻。 神性、神髓、神座。 这个于此之前从未出现在褚青霄人生中的字眼,在这些日子却雨后春笋一般频繁出现。 他看向三娘问道:“三娘姐姐,知道什么是神性吗?” 三娘点了点头:“我栖身于尊上的神柱之中,继承了神柱中残留的神性,同时也吸取一些关于‘神’的记忆,对于这些,我的确有些了解。” 说到这里,三娘深吸一口气,旋即悠悠解释道:“修行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吸收灵力强化自身,是一种从外汲取力量,转化为自己的过程。” “三境灵府,是吸收灵力,在灵府中汇集。但这时的灵力,修行者虽然可以调用,但灵力依然是外界之物。” “而四境真武境,是将灵力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武者化为正阳真气,当然也有单纯炼化肉身之人,将之再次化为血气之力,淬炼肉体。儒家化为浩然正气,佛家化为金刚佛力,道家化为上清真元。” “这几者虽然名讳不同,但归根结底,是将灵力转化为一种可以被己身更加灵活调用的力量。” “但大道殊途同归,在这些不同修炼体系的最后,进入十境神曌之时,这些力量都会被附着上神性,从而可以以此牵动天地伟力,以天地之力御敌。神性的多少,就代表冥冥之中的天地意志,对你的认同程度。” “而这种程度越高,你与天地的连接就大。” “每个生灵生来都拥有神性,所以才能吸收天地间的灵力。” “而神性越强之人,天赋也就越高,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有些外神亦或者曾今的古神,以转世之法降临世间,他们体内带着磅礴的神性,甚至不需要修行,天地灵力就会尽数灌注入他们的体内。同时拥有一定程度神性之后,也会拥有一些特殊能力,而这与神性种类,也有着密切的关系,譬如尊上你,身为永夜神座,虽然修为尚且孱弱,但却可以与亡魂沟通。” “除开这些,神性也还拥有其他妙用,譬如可以赐予某个生灵,甚至某个物件灵智……” 听完三娘这番话,褚青霄心头也有了些明悟,他又摸了摸方才从朱仁照体内涌出金色流光,所遁入的眉心。 “那他……”他问道。 可话未出口,三娘似乎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抢先言道:“神性这种东西,亦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先天神性是生灵生来所有的,他难以被剥离,就算被强制剥离,也很难被吸收。尤其是对于拥有剥离神性这样手段的人来说,先天神性虽然珍贵,但生灵个体体内拥有的先天神性,极为稀薄,少数量的先天神性对这样存在,带来的提升并不大。” “而生灵体内先天的神性裹挟着生灵意志,吸收过多的先天神性,反倒会让自己的神魂混乱得不偿失。” “所以,在很多时候,强大的存在,想要获得先天神性会选择更温和的方式……” “什么方式?”褚青霄问道。 “信仰。”三娘轻声应道:“当一个生灵对于另一个生灵,产生发自内心的崇拜与敬仰时,他体内的神性就会与对方相连,神性气息会溢出进入对方体内。” “方才那具游魂散去之前,就对尊上产生了这样的信仰,加上他即将前往归息之地的缘由,他体内所有的先天神性都在这时涌入了尊上体内。” “而当这样的后天神性凝聚到一定程度后,与体内的灵力汇集,就会形成神髓。” “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在九境以上修士以及外神妖神体内才会出现。” 褚青霄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神座呢?” “神座是天道意志的集合。” “只有当拥有了足够的神性之后,才有可能驱动神座。尊上可以把他想象成一把拥有无穷剑意,同时可以更改现世规则的剑,拥有他,神才能被真正称为神。” “尊上是永夜转世,迟早也会从祖神的手中夺回属于你的神座!”褚青霄听闻这话,苦笑着看了三娘一眼问道:“三娘姐姐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什么永夜转世吧?” 这个问题,倒是让三娘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褚青霄却是面露苦笑,不知道如何解释。 可三娘却又在那时言道:“不管是不是,这对于我都不重要。” “为什么?”褚青霄闻言有些奇怪的问道。 “因为我知道,尊上是一个善良的神,无论是永夜还是别的什么,只要知道这一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三娘的脸上在这时挂起了温柔的笑意。 褚青霄被这般夸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言道:“三娘姐姐,日后也不要再称呼我尊上尊上的,听上去别扭得很,你就叫我青霄吧。” 三娘倒是并未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青霄,朱全来了!”楚昭昭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少女抬头看向屋中,正见三娘与褚青霄站在一起。 她不由得一愣。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死而复生的三娘,但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有时间多问,后来褚青霄倒是也解释了一番,可在楚昭昭听来,还是有些玄乎,此刻再次见到三娘,她的身子一颤,神情有些动容。 “昭昭。”三娘也看见了楚昭昭,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微笑着招呼道。 “三娘姐姐……”楚昭昭也言道。 在苍鹰寨的日子,三娘对于楚昭昭多有照顾,二人也算是形影不离,此刻见到活过来的三娘,楚昭昭的心头是有些激动的。 “有什么晚点再说吧,那个朱全好像找你和青霄有很重要的事情。”三娘再次说道。 她与褚青霄心意相通,也感受到了褚青霄再朱仁照记忆中经历的一切。 楚昭昭倒也明白这道理,虽然有心与三娘说些什么,但还是在这时压下了心思,点了点头。 三娘得到回应,身形一闪,似乎准备遁入褚青霄的体内。 褚青霄见状却拦下了三娘。 “三娘姐姐你能长时间保持现在的状态吗?”他问道。 三娘有些奇怪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只是待在神柱之中,我放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无碍。”褚青霄却摆手道:“让三娘姐姐复活,不是为了让姐姐成为我的附庸,更不是为让让你保护我。” “三娘既然可以维持着状态,就像个正常人一般,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事都可以,不用在乎我。” 三娘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甚至带着几分妩媚:“可若是我就想跟着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的仇,我来报 “可若是我就想跟着你了?” 三娘的话,让房门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一旁的楚昭昭也脸色一变。 “额……”褚青霄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好啦,逗你的。”三娘却在这时言道:“既然青霄都发话了,那我日后便不遇特殊情况,就不入神柱了。” “得空了,我也想看看,这传闻中的天悬城,到底是什么模样。” 褚青霄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楚昭昭,见对方的脸色依然有几分异样,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昭昭,你不是说朱全来了吗?带我去见他,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和他说!”褚青霄说道。 虽然表面上一脸严肃,可心底却有些打鼓。 楚昭昭倒是早已摸清了褚青霄的性子,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她白了褚青霄一眼,但却体贴的没有拆穿,只是道:“他就在院中,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对。” 褚青霄还未与楚昭昭言说朱仁照的事情,对方故而觉得奇怪。 他当下便将朱仁照的死告诉了楚昭昭,听闻此事的楚昭昭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看向褚青霄问道。 “先去见了他再说吧。”褚青霄有些无奈的说道,旋即便迈步走向小院。 …… “见过褚公子。”走出小院,褚青霄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石桌前的朱全,身旁蒙瑾与他同坐,二人之间却并无什么交流。 听楚昭昭说,是今日一大早朱全寻到了蒙瑾,让她带着他来的此处。 朱全也在这时见到了褚青霄,他站起身子,带到褚青霄走近,他方才恭恭敬敬的朝着褚青霄行了一礼:“朱全见过褚公子。” “谢谢褚公子今日出钱,帮我爹收敛遗骨。” 今日发现朱仁照的遗体时,褚青霄见无人收敛,一时也寻不到朱全的踪迹,所以便自己掏了些钱,让人将遗体装敛,收拾到了专门停放尸体的敛房。 褚青霄同样回礼:“举手之劳,还请朱公子节哀。” 说罢这话,褚青霄又将昨日朱仁照交给自己的佩剑拿出,递了上去,言道:“这是昨日朱大叔存在我们这处的佩剑,是他珍惜之物,特地嘱咐,待到朱公子到时,要交给公子。” 朱全瞥见此剑,身子一颤。 他伸手接过了剑,心底强绷着的某根弦在那时仿佛断开了一般。 他捧着剑,身子坐回了身后的石凳上。 然后,他的手轻轻抚摸剑身,嘴里喃喃言道:“我爹这一辈子,都在想着进入内门。” “他觉得天悬山是这世上最光鲜亮丽的地方,进入了天悬山,就能出人头地,却不想最后,却死在了这里。” 他的语气很平静。 平静得宛如止水。 “你说他怎么就不明白,这天悬山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心心念念的名门大派,其实只是一座吸食人血的怪物呢……” 他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苦涩。 而听闻这番话的褚青霄却看向朱全,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出言说道:“朱兄,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爹什么都知道呢?” 朱全闻言一愣,他抬头看向褚青霄:“他若是知道天悬山干过的恶事,又怎么会还一个劲的逼着我加入内门……” “或许……只是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毕竟在这样的天悬山,想要公平,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内门弟子,不是吗?”褚青霄轻声言道。 听闻的这话的朱全,脸色陡然一变。 “或许,朱大叔真的不太了解你,他每天要做许多事,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想要维持两个人的生计,又要供给修行所需,并不那么容易。” “他忙到并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其他,而朱兄你,是不是也忘了自己同样不曾了解过你的父亲……” 褚青霄接着言道。 朱全似乎听出了些味道,他看向褚青霄,问道:“褚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朱大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杀死你母亲的凶手是谁。” 褚青霄,其实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告诉朱全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在朱仁照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更重要。 所以他选择独自承受妻子死去的真相,他知道让自己儿子背负这些,那种仇恨足以压垮他。 他在化作游魂之后,用自己孱弱的魂魄抵御着来自归息之地的召唤。 强撑着等来了褚青霄,通过自己的游魂将自己的一切告诉褚青霄,只留下那么一句“让他离开这里……” 显然,他并不想让朱全背负这些残忍的真相,他想让他好好的活着,能够像所有寻常人那样。 但褚青霄却决定自作主张。 他要告诉眼前这个有些混蛋的家伙所有的真相! “怎么可能!?”而听闻此言的朱全,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褚青霄,不思议的言道。 “他如果知道真相,这么多年来,怎么可能安然……” 朱全难以理解。 如果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那个吕焕所杀。 那他为什么能安之若素的待在这天悬城,能不去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褚青霄早就猜到了朱全的心思,他面色冷峻,目光直直的盯着朱全:“当你弱小时,摆在你面的选择本就不多。” “而那些本就不多的选择,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是对的。” 朱全的身子一颤,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说我爹是被吕焕威胁了……” 褚青霄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用那时,年幼的你,作为威胁。” “那昨天……”朱全的脸色煞白,上下嘴唇在打颤,眼眶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 “他自己取得执剑堂,去见吕浩存,用他的办法,为你顶了罪。”褚青霄没有半点隐瞒,冷峻的说道。 朱全眼眶中,被他努力包裹的事物,在那是再也无法遮掩,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不……不可能……” 他喃喃言道:“他那么……那么胆小懦弱的一个人,就是被人克扣了报酬,被六桓峰的人故意多少了租金,他都不敢辩解一声。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不太喜欢朱全的自以为是。 朱仁照,这个褚青霄前前后后也只有寥寥数面之缘的男人,总是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同样曾今在他眼中,懦弱又喜欢贪小便宜的中年男人。 他们那么像。 在旁人眼中,他们都是足够失败的人。 大半辈子过得糊里糊涂,没有半点拿出手的事情。 但作为父亲。 他们都足够称职,足够伟大。 “作为朱仁照,他或许真的如你所说胆小怕事。” “但作为父亲,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还要称职。” “在一年多前,他眼睁睁的看着你杀死吕焕时,他就知道有一天,你会面对这样的麻烦,所以,他从那时就开始准备为你顶罪。” “你以为最懦弱的人,实际上却在暗里,用最勇敢的方式,却接受最可怕的磨难。”褚青霄这样说着,他的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怒意。 朱全愣在了原地,他心底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或者说,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的父亲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而他却始终对他恶语相向。 甚至,在他与自己父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巨大的羞愧感与后悔感,在那是涌来,将他淹没,让他痛不欲生,难以自已。 “我不清楚你那个明镜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褚青霄俯视低下头,捂着自己头颅的朱全,继续言道。 “但我想你在加入他时,你一定知道,他很危险,你们做的事情,随时可能遭到天悬山的抱负。” “可你从未想过,这些让你快意恩仇,让你觉得自己足够高尚的事情,会成为你父亲的丧钟。” 朱全闻言,抬起头看向褚青霄,他不解又困惑,委屈又愤怒的问道。 “难道我这么做是错的吗?” 褚青霄摇了摇头:“我说过了,当你弱小时,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不会是对的。” 朱全脸上的神色一黯,神情落寞。 他又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光景。 然后,他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的语气中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在那是缓缓站起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褚青霄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朱全低着的头,身子站在原地。 他握着剑的手,又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报仇。”他如此言道。 “报仇?你那什么报仇?”褚青霄却反问道。 “你要让你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吗?你要让他到死最后的愿望也落空吗?” 褚青霄的声音大了许多,他高声质问道。 院中的众人,也都在这时被褚青霄陡然提高的音量所震慑,纷纷错愕的看向二人。 哪怕是与之相识最久的楚昭昭也从未见过褚青霄这幅暴怒的模样。 朱全背对着褚青霄的身子颤了颤,然后他也回过了身子,怒目看向褚青霄。 “那你要我怎么办?” “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吗?” “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怎么还能活得下去?”他同样在怒吼,他的双目通红,眼眶中泪水四溢。 “就算我杀不了吕浩存,那我也得为他做些什么!” 褚青霄却在这时,迈步走到了朱全的身前,他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衣襟,直直的盯着朱全。 “你如果真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那就好好的活下去!”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他如此说罢,顿了顿,而下一刻,他的眼底,有滚烫的事物涌出,将他的眼眸侵染。 他想着雨夜中,男人湿透的衣衫,想着夜色下,他小心保管着的“赃物”,想着那幽暗府门中,他亦步亦趋的小心谋划。 褚青霄的声音,在那是幽冷了下来。 他再次说道。 “至于他的仇。” “我来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养陆千日 “你准备怎么报仇?” “那个吕浩存好像是清泉峰的执事,修为恐在五境开外。” 朱全走后,蒙瑾上下打量着褚青霄,有些担忧的问道。 楚昭昭也皱起了眉头,她言道:“如果你能帮我拖住他,我或许可以一击毙敌。” 楚昭昭觉醒的武魂极为强大,在太玄山时,曾今一剑将罗宽斩杀。 但唯一的问题是,那一招,只攻不守,同时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正面面对境界高于自己的对手,就不那么好出手。 月见也沉着眉头言道:“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杀死一个天悬山的执事,就算我们做到了,但闹出的动静也一定会让周围的人有所察觉,依照天悬山的规矩,后面的麻烦事也不好应付。” “我答应过朱仁照,要让朱全好好的活下去。”褚青霄却压低了声音,这样言道。 “如果不报这仇,以那混蛋的性子,断不可能这样离开。” “他会一门心思的想着报仇,然后死在这天悬城。” “不管这仇到底能不能报,总归得先稳住朱全,免得他做了傻事!” 月见一愣,错愕的看向褚青霄言道:“所以,你刚刚说得一本正经,是在骗他?” 褚青霄有些尴尬,他言道:“也不能算是骗吧,我确实想要替他报仇,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报这仇……” 月见闻言,忽然说道:“那要不咱们把那朱全绑了,带离天悬城!” 褚青霄面露苦笑:“你能绑他一时,还能绑他一世不成?” “那样的混蛋,能救他一次就行了,哪还能日日的管着他?咱们又不欠他什么?他自己要寻死,谁能拦着他?”月见有些不忿。 褚青霄正要再这时说些什么。 “他当然混蛋,也足够的蠢。”一旁的楚昭昭却在这时接过话茬言道。 “但……他做的每件事,都不见得错的,甚至你在某种程度上,你挑不出半点毛病。” “帮着天悬城的人,主持公道,为自己母亲报仇,只是因为他做的事,让上面的人不喜,他就要死……” “这不公平,这才是青霄想要帮他的理由。” 楚昭昭说着这话,抬头看向一旁的褚青霄。 她与褚青霄相识最久,二人一同经历了诸多事情,她自然明白褚青霄的心思,并且,她未有言说的是,她知道,恐怕褚青霄如此想要帮助朱全,还因为那个朱仁照,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褚青霄闻言也在这时点了点头。 这本是寻常事,可一旁的月见见此状,却莫名心头一黯,显然相比于自己,楚昭昭更加了解眼前的褚青霄…… “但也不能鲁莽行事,还是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一旁的蒙瑾在这时出言说道。 众人此刻都有些一筹莫展,神情有恙,愁眉紧锁。 “干什么呢?怎么一个个都这幅模样?”而就在这时,紫玉的声音忽然传来。 她方才本来是想和楚昭昭练剑,可褚青霄一回来,楚昭昭心思就全跑到那家伙身上去了,紫玉有些不满,索性便自己出去买了串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便见众人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奇怪的反问。 众人闻言,回头看了吃得满嘴糖渍的紫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紫玉却不以为意,她走到了主人跟前,看了看褚青霄,又看了看楚昭昭与褚青霄身旁的三娘,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凑到楚昭昭的身旁,小声问道:“是不是我跟你说的那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对你爱答不理的样子,本姑娘就看出来了。” “他是不是和那个三娘……” 紫玉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在那时揶揄问道。 楚昭昭闻言一愣,旋即有些无奈,她也知道紫玉还不知晓朱全以及朱仁照的事情,故而解释道:“不是……” “不是?”只是话才出口,紫玉的脸上便露出骇然之色,她侧头又看向一旁的月见,问道:“难道是月见?” “也不是。”楚昭昭摇了摇头,还欲解释。 “啊?”听闻这话的紫玉又看向一旁的蒙瑾:“难道是……” “你听我说完行不……”楚昭昭黑着脸,盯着紫玉,拿这个思维跳脱的少女有些无可奈何。 紫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有些过头了,她讪讪一笑,赶忙道:“你说,您说。” 楚昭昭翻了个白眼,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个吕浩存这般可恶!?”听完这番话的紫玉也顿时面露愤慨之色,她有些气恼的烟道。 “这样的家伙断不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楚昭昭闻言,有些无奈:“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他。” “他的修为不低,若是真的动手去杀,就算能侥幸将他击杀,但后面的麻烦,我们也没办法处理。” 说道这里,楚昭昭的脸色也黯淡了几分。 可听闻这话的紫玉却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们在这里哭丧着脸,就是因为这事?” “那不然呢……”一旁的月见有些见不惯紫玉这嬉笑的态度,在那时没好气的言道。 紫玉却并无心理会月见,只是言道:“吕浩存是清泉峰的执事,若是强行动手杀他,确实会招来天悬山的报复,可是为什么你们只想着暗杀这样的办法,难道就不能告发他吗?” “告发?”月见冷笑一声,“那可是清泉峰的执事,对于我们而言,他位高权重,以天悬山这官官相护的状况,谁会理我们?” 要是放在以往,面对月见的如此诋毁,紫玉八成又得掏出自己的银光落雪,和她好生较量一番。 可这时的紫玉却转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月见:“你们不行,难道她也不行吗?” 说着这话,她转头看向小院的一处。 那里,正优哉游哉的给自己猛灌下一口酒水的陆三刀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有些奇怪,醉眼朦胧的侧过头,看向一旁,只见院中的众人都在这时直勾勾的盯着她。 …… 第二日。 天蒙蒙亮。 在天悬城执剑堂外值守的两位弟子打了个哈欠,心底腹诽着该来换班的家伙怎么迟不迟不到? 莫不是昨日又去哪里喝了花酒? 而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位红衣女子。 她的身材傲人,模样姣好,看得那两位弟子都是眼前一亮。 只见她摇摇晃晃的拾阶而上,走到了府门前。 还未走近,二人便嗅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 其中一位稍稍年长的弟子,赶忙朝着同伴使了使眼色。 一位喝醉酒的曼妙女子就在跟前,他们若是愿意,顺便寻个理由就可以将之带回自己的住处,说不得就可以来上一场翻云覆雨的妙事。 而且天悬城中大多数都是外门弟子,而他们都是内门之人,真要是最后,这女子事后翻脸,以他们的身份,也大可以将这件事情压下。对于这样的艳事,他们听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可说过不少。 对方也甚是意会,也在这时点了点头。 二人心底正打着好算盘,却见那女子扑通一声来到了执剑堂的府门前,趴在了地上。 二人正想着上前搀扶,可才迈出步子,那喝得醉醺醺的女子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我的命好苦啊!” “请执剑堂为我伸冤!!” 那女子哭得很是大声,但却很难从那哭声中感觉到她得伤心。 不过这声音确实很大,以至于周围路过的行人也都被她得哭声所吸引,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那两位值守的弟子见状,也反应了过来。 其中年纪较小的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是有什么冤屈吗?大可与我们兄弟言说,你放心,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为你做主!” 他这样说着,目光上下在女子的身上扫动,心头甚是火热。 女子闻声抬起头,看向对方,伸手抹去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娇滴滴的言道:“奴家想要伸冤。” 那娇柔的语气,以及那曼妙的身姿,看得那弟子心花怒放,言道:“姑娘起来慢慢说,谁欺负了你,只要你能说出名字,我们兄弟二人,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色迷心窍的男人在那时夸下海口,拍着胸脯言道。 一旁的同伴见状,可不想让他专美于前,赶忙也说道:“是啊是啊,姑娘你说,到底是谁欺负了你!” 那女子闻言,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二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眸中更是风情万种,看得那弟子二人几乎把持不住。 “二位英雄真的愿意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她这样问道。 “自然!你要状告何人,说出名字,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抓过来,跪在姑娘面前,向姑娘认罪!”其中一位弟子赶忙言道,他的脸色潮红,神情激昂。 “此言当真?”女子似乎还有些担心,颇有紧张的问道。 “自然当真!” 女子闻言,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她朝着二人展颜一笑,面若桃花。 “小女子来此是要状告……” “执剑堂这月的值守……” “清泉峰吕浩存!”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都要 执剑堂是天悬山用于管理天悬城的部门。 但天悬城中,又有大量的九大神峰的产业在。 如果单独由某一峰的人管理,必定会有所偏袒,让九座神峰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故而天悬山那边在很早之前,就做下了规定,让九峰派人轮流值守执剑堂,这样就算当值之人有所偏袒,但也会有顾虑,毕竟这权柄不会一直落在某一峰的手上。 而为查明自己儿子的死因,吕浩存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清泉峰那边取得了执剑堂值守的资格,同时又动用人脉与当月值守调换了时间,亲自坐镇此处。 只是他此番到来,本来是做足了要花大量时间,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的。 可却不想,才两天不到,事情便真相大白。 朱仁照那个卑劣之徒,自己说漏了嘴,被吕浩存看出了破绽。 吕浩存当即便对起开始了非人的折磨,在极端的酷刑下,朱仁照将所有事情都抖露了出来。 他是在一个雨夜,碰巧撞见了吕焕,趁着吕焕醉酒,将之偷袭杀害。 而说出这些,只是因为难以忍受吕浩存残忍的手段,想要快些死去。 在那个瞬间,看着杀子仇人凄惨的下场,吕浩存的心底是泛起了些许大仇得报的畅快感的。 只是,当这一切落幕,更大的落寞感却又再次涌来。 毕竟无论怎么样,他的儿子都没办法再活过来。 …… 这样的感觉,让吕浩存有些无所适从,他一大早便从屋中走出来到了执剑堂的大殿,想要用执剑堂中堆积的事务让自己变得充实起来,不去想那些难以更改的事情。 这样做的效果还算不错。 此刻他一边喝着门下弟子送来的稀粥,一边看着堆积在案台上的事务。 其中大多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哪个外门弟子与谁起了冲突,谁欠谁的钱,又没有及时偿还。 但凡涉及到外门弟子的,他大都可以凭心意随意处置,末了知会一声,至于对方执不执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有涉及到内门的事情,才需要好生斟酌,细细思虑。 “吕大人。”而就在这时,府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位弟子神色有些古怪的走了进来。 他唤了吕浩存一声,然后便低下了头,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处。 吕浩存瞧出了他的古怪问道:“怎么了?” 那弟子有些迟疑,好一会之后方才说道:“大人,府门外来了个女子,说是要状告吕大人。” “闹得有些厉害,大人觉得这事敢怎么处理……” 吕浩存闻言也是一愣,若是放在以往,这样的事情他大抵不会记挂在身上,大手一挥,便随意找些人将对方打发走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正缺事情打发时间的他,倒是来了兴致。 “那就看看吧。”他这样说道,起身便让那弟子在前方带路,自己随着他走向执剑堂的大门。 这样的事情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 毕竟他在天悬城也有些资产,会与寻常百姓有所冲突在所难免,但天悬山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有了自己处理的方式,至少在规矩上对方寻不到任何毛病。 所以,他很乐意和对方见上一面,全当排解无聊的调味剂。 …… 才走到府门前,吕浩存便见一位红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了府门前。 而府门前同时围满了看热闹百姓。 “怎么这么多人?”吕浩存见此状,不由得眉头一皱。 身旁的弟子唯恐吕浩存不满,正要解释。 “吕浩存那个家伙都不敢出来见我!” “你们就能知道他有多心虚!” “你们都别走,都在这里等着,看看那个混蛋的真面目!” 而这时那女子却大声嚷嚷道,说着似乎还并不满意眼前人群的数量,又伸手朝着他们身后招呼道:“你们,还有你们,没事就等等,过来一起看看!” 本来是抱着戏谑心态来此的吕浩存见那女子这幅模样,顿时脸色一黑,快步走了上去。 “听说你要见我!”他寒着声音问道,眉宇间杀机涌动,身后跟着来的弟子见吕浩存这幅模样,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女子自从道明来意后,就换了副模样,一个劲的在大门前嚷嚷着,虽说天悬山对于天悬城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可女子的动静招来了数量不少的百姓围观,强行动手,怕是会惹来祸端,故而他们也只能去请吕浩存出面解决。 而在这些弟子看来一吕浩存的身份地位,眼前这个女子怕是要遭殃了。 不仅是他们,周围围观的百姓见吕浩存到来,心头大抵也都泛起这样的心思。 女子闻声,在这时缓缓转过头,看向吕浩存。 而就在这时,吕浩存眉宇间的杀机却忽然一滞,下一刻,他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去一步。 然后,他赶忙低下了头,恭恭敬敬的朝着那女子行了一礼:“清泉峰执事吕浩存拜见陆镇守!” 那女子,也就是陆三刀,只是摆了摆手,看向吕浩存:“终于肯出来了。” 她得声音轻柔,可落在吕浩存的耳中,却犹如鬼魅低语。 “门下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并未认出陆镇守,故而有所怠慢,还望陆镇守莫要怪罪!”他这般说道,神情惶恐。 心底却暗暗思虑着,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过眼前这个女子。 陆三刀。 那可是天悬山九座神峰,让大多数人闻风丧胆的家伙。 她的来历多少有些神秘,是青雀峰陆家的后人,但却并未天悬山修习,而是在很早之前,去了他处。 数年前归来,就被青雀峰上一任峰主封为镇守。 身为天悬山弟子,可却从不用剑,早些年还有人不满她一个并非剑修的弟子,却在青雀峰身居高位,对她有过挑衅,可这女罗刹,可从来不问对方是谁,又有什么背景,一刀便将对方的一只手砍断。 那人还是六桓峰的郑家的嫡系。 当初本以为六桓峰与青雀峰会大闹一场,可谁知这事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从那之后,青雀峰陆煞星的名号就这么传言开来了。 也就难怪,在看清来者模样后,吕浩存会露出这般态度。 周围本以为陆三刀会遭重的众人也未有料想吕浩存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们也是一愣,看向此间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而面对吕浩存还算有礼有节的态度,陆三刀却不以为意,只是打了个哈欠,说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本姑娘忙着呢!没时间和你扯这些。” “本姑娘要状告你,你快些开始吧。” 吕浩存闻言愣了愣,他目光直直的看着陆三刀,脑子有些发懵。 “陆镇守这是什么意思?在下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更何况陆镇守要我开始什么?” “我要告你,你又是这个月执剑堂的轮值,那自然是要你审你自己啊!”陆三刀一本正经的说道,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吕浩存,嘴里嘀咕道:“你这样子看上去也没喝酒啊,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闹不明白,还是说酒量太差,昨天饮了酒,今天还没清醒过来!” 吕浩存倒是听说过这陆三刀的好酒之名,只是此刻他也顾不得对方这奇怪的言辞。 “陆镇守这是什么话,这天下哪有自己审自己的道理?”吕浩存赔笑言道,说罢这话,他又接着道:“陆镇守要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大可明说,大家都是天悬山弟子,没必要闹成这样,让外人看了笑话。” “对了,我府上近来得来几坛好酒,若是陆镇守不弃,我待会就让人给陆镇守送去……” “好酒?”听闻这话的陆三刀顿时眼前一亮。 她脸上的神情明显有那么几分意动。 吕浩存见状赶忙附和道:“那可是我们峰主赐下来的上好佳酿……” 咕噜。 她咽下一口唾沫,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酒鬼,这东西对她的诱惑力确实很大。 她赶忙点了点头:“那感情好,你待会就叫人把酒给我送来,我现在住在白羽还街旁边的小巷,进巷子正数第三家就我的住处!” 吕浩存见状,虽然心头那几坛自己都没舍得喝得好酒,但能摆脱眼前的麻烦对他而言,也算不错。 他松了口气,旋即又道:“好说,好说。” “陆镇守来得来一次,我这边府中也有一些佳酿,不如请陆镇守移步其中,我取来给镇守品鉴。” 吕浩存这样说着,转身引着陆三刀就要走向执剑堂的府门中。 可他的脚步方才迈出,来走到府门前。 忽然他的身后却有一道凌冽的气息涌来,越过他的身躯,奔向前方的府门。 在股气息的催动下,执剑堂的府门被推动。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府门被重重的合上。 吕浩存见状脸色一变,他回头看向陆三刀,却见陆三刀正神情平静的盯着他。 “陆镇守这是何意?”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奇怪的道:“不是说了吗,要告状,你这人记性这么差的。” “可是我府上的美酒……” 在吕浩存看来,陆三刀既然收了他的好处,自然就不应该再为难他。 而陆三刀闻言,却只是展颜一笑。 “酒我要收。” “但状,我也要告!”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陆三刀全都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审问 陆三刀的态度,让吕浩存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青雀峰这些年,确实因为小师叔的关系,在天悬山地位超然。”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陆镇守可以肆意妄为,骑在别的峰头上作威作福!”吕浩存也冷下了脸色,看向陆三刀,如此说道。 陆三刀闻言却只是眨了眨眼睛,问道:“所以你到底接不接我的状纸?” 吕浩存自然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毕竟这自己审自己的事情确实过于荒唐。 但拒绝之言才到嘴边,眼前的女子却忽然朝前迈出一步,一股凌冽的杀机便将吕浩存包裹。 陆三刀还是那神情平静的模样,但吕浩存却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上半个不字,说不得就得落下一个被对方砍断手脚的下场。 以陆三刀,素来行事乖张的性子,这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吕浩存咽下一口唾沫,终于是认清了现实。 “好!”他咬着牙言道:“那请问陆镇守想要状告我什么?” 见吕浩存应允,陆三刀顿时眉开眼笑:“没撒。” “就是想告你吕浩存蓄意杀人。” “蓄意杀人?”吕浩存闻言一愣,心底却猛然一跳。 他在第一时间,自然就想到了那位死在他手里的朱仁照。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那朱仁照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在这天悬城多年,从未有过什么像样的建树,以他的身份地位如何能认识陆三刀这样的人物。 念及此处,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发问,幸好在话出口之时,瞥见了陆三刀那朝他投来的略带期许的古怪目光。 他顿时醒悟,将这不打自招的念头,压了回去。 “陆镇守这是什么话?我吕浩存做事素来矜矜业业,何曾有过杀人之举?虽然比不得陆大人位高权重,但也谨言慎行,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陆镇守,镇守大可直言,不必蓄意构陷吧!”吕浩存当即稳定了心神言道。 而如他所料那般,听闻这话的陆三刀顿时面露沮丧之色。 她转过头朝着身后,带着几分抱怨味道的说道:“我就说这招不行吧!” 这反应倒是出乎了吕浩存的预料,他正有些发愣,却见身后围着的人群中,一位少年忽然排众而出,走到了陆三刀的身侧:“吕浩存毕竟是在清泉峰做了好些年的执事,见过了大风大浪,这办法本就取巧,不成功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要让他承认自己是杀死朱仁照真凶,还得拿出真凭实据,靠这样的小聪明,确实不那么容易。” 陆三刀也看向那少年,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咱们现在有证据吗?” “还没有,不过可以试试让他自己拿出来。”那少年说着,在这时转头看向了吕浩存。 …… 二人的对话并未刻意遮掩。 围在执剑堂周围的路人,以及执剑堂前的弟子,甚至吕浩存本人,都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是真真切切。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 他们一时也弄不清楚眼前的少年与陆三刀,是脑子少了根弦,还是真的有所依仗。 而作为当事人的吕浩存却的面色一白,眸中泛起阵阵怒火。 “二位的双簧唱完了吗?唱完了吕某就要回府上办事了,吕某本月奉命值守执剑堂,可没有二位这般清闲,可以陪二位胡闹!” 他说罢这话,转身就要走入府中。 “吕大人!”可方才转身,那少年却高声言道:“吕大人是忙着回去销毁杀人证据吗?” 吕浩存迈出的步子在那时一顿,他回眸看向少年,问道:“你又是谁?” “褚青霄。”少年态度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褚青霄?”吕浩存皱了皱眉头,他认真的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确定整个天悬山九座神峰,似乎并无这样一号人物。 他稍稍心安了些许,念在对方似乎与陆三刀还算熟络的份上。 他并未动手,而是压住火气道:“我并不认识二位口中的朱仁照,二位如果真的要状告在下,那就拿出人证物证来,单凭几句话就像污蔑一位天悬山神峰执事,陆镇守还是太飞扬跋扈了些吧?” 褚青霄却并不在意吕浩存言语中的讥讽:“吕大人,你既然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了要审查此案,那依照天悬城的规矩,怎么也得问讯一番人证物证吧?” “这什么都没做,就要草草结案,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 吕浩存心头本就堆积的怒火,在褚青霄有意讥讽下,彻底压制不住:“我吕某人行的端坐得正,本就是构陷之事,我如何去审?更何况,这天下哪有自己审自己的道理!” “我们都不介意大人自己去审自己,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若是审到最后没有证据证明大人是那个杀人凶手,难不成我们还能对吕大人屈打成招不成?”褚青霄却反问道。 吕浩存闻言看向周遭的百姓,众人也都直直的看着他,吕浩存知道眼前这少年是有意用众人裹挟自己,逼自己就范。 “吕大人如果真的不愿意配合,那我们也就只有麻烦陆镇守将这事禀报到掌教那处,让他定夺了!” “掌教?”听闻此言的吕浩存脸色一变:“这种小事,还用掌教来出面?” “这可不是小事,那位朱仁照是本姑娘看重的亲传弟子,他昨日离奇身死,本姑娘若是在你这里讨不到公道,那就只能上禀告掌教了不是!”陆三刀在这时适时的言道。 此言一出,周遭哗然。 在天悬山这样的地方,只有山主、长老以及镇守这般身居要职之人,所收的弟子才能被称作亲传弟子。 而这些弟子,大都是未来天悬山的中流砥柱,地位也甚是超然。 他们本来以为这只是陆三刀天悬城中某位家伙主持公道,此刻闻言,才意识到这是涉及到以为一位亲传弟子离奇身死的大事。 而这样的事情,如果在天悬城中,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确实足以将之上报道掌教那处。 一时间众人纷纷打探起来,昨日死去的那个叫做朱仁照的家伙究竟是谁。 吕浩存也是脸色一变,他错愕的看向陆三刀,怒声道:“陆三刀,你可别欺人太甚,朱仁照那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亲传弟子!” 旁人不知晓朱仁照是什么货色,他吕浩存却清楚不已。 朱仁照已经五十出头,修为还停留在三境,这样的人,别说亲传弟子了,内门都不可能进,陆三刀这分明就是故意给对方安排个身份,给自己施压。 他的心底自然是怒火中烧。 但这话出口,褚青霄却面露笑意的看向他:“吕大人刚刚不是口口声声的说,你从不认识什么朱仁照吗?那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能成为亲传弟子呢?” 吕浩存闻言一愣,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的脸色难看,眉头紧皱,赶忙道:“我的意思是,陆镇守在天悬山这么多年,素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怎么可能招收亲传弟子!?” “这分明就是故意拿名头压我!我一时气恼,故而口不择言!难不成就凭我一时口误,你们就要给我扣上杀人的罪名?” 吕浩存这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可周围的看客们,在这时看向他的目光却变得古怪了几分。 显然,那番失言,已经让周围的百姓不由得对吕浩存生出了疑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吕浩存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知道话说道这一步,再想随口敷衍过此事,已经不太可能,一来看客众多,事情传扬开来,坏了自己名声是小事,让清泉峰蒙受不必要的损失,对他需要面对的来着神峰的压力,才是麻烦,二来虽然不知道陆三刀与褚青霄到底什么关系,但如果今日不把这事情解决,被陆三刀这样的煞星盯上,足以让吕浩存寝食难安。 吕浩存念及此处,他认真的思虑了一番,确定自己在杀死朱仁照这件事情上并未露出任何的马脚后,旋即深吸一口气,看向褚青霄与陆三刀。 “既然陆镇守非要为难,那索性就让整个天悬城的人都看看咱们天悬山的笑话,吕某人今日就接下这案子,自己审一审自己!”他在这时朗声言道,然后又道:“但如若二位拿不出证据,此番胡搅蛮缠之事,我也会禀报宗门!愿你们好自为之!” …… 执剑堂的值守被状告蓄意杀人。 然后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审问自己。 这样的事情传开,整个天悬城都沸腾了起来,执剑堂外来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整个执剑堂的大门堵得是水泄不通。 “你说你前日晚上看见朱仁照走入了执剑堂?然后第二天再见到,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对吗?”吕浩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已经没办法再息事宁人,他沉下了心思看向褚青霄问道。 “是的。”褚青霄言道。 “可前日一夜我都在执剑堂中,为何从未见过?”吕浩存反问道。 “因为你撒谎了。”褚青霄却平静言道。 吕浩存闻言,暗觉好笑:“少年人,你不会觉得靠你一句我撒谎了,就能给定罪吧?你要证明这些,要么得有人证,要么得有物证。” “物证确实没有,但人证就在执剑堂中!”褚青霄却言道。 “吕大人若是问心无愧,那就让执剑堂中的弟子都出来,让我一一问询,一定有人见过朱仁照。” 吕浩存心头冷笑,执剑堂每月值守轮换,同时门下做事的弟子也会轮换,这个月由他值守,所以前来辅佐他做事也都是清泉峰的弟子,他早已打点过关系,这些弟子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而背叛自己。 本来他见褚青霄来势汹汹,还以为这少年手中握着些什么证据,故而有所谨慎,可几番问讯下来,除了他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见过朱仁照来过执剑堂外,便再也拿不出其他的半点证据,这让吕浩存放下了心来,全把褚青霄当做了那种不谙世事的愣头青。 “执剑堂负责着整个天悬城事务,把他们全部叫来,可是会影响天悬城的运转,少年人,你现在又陆镇守撑腰,我得由着你,但你得想清楚的是,如果到时候查不出东西来,天悬山责怪下来,陆镇守有小师叔护着,你可就没人护着了!” “出于好心,我劝你最好现在收手,否则到时候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说不得还会有其他人记恨在你头上,寻你麻烦。” 吕浩存低声言道,言语之中满是威吓。 褚青霄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吕大人,人命关天,还是照做吧。” “执迷不悟!”吕浩存冷哼一声,旋即看向身后,身后的弟子便在这时赶忙去到执剑堂内,不消一刻光景,府中的百余名弟子便在这时来到了府门前。 “我执剑堂中弟子都在这里了,小兄弟,你是要一个一个的问,还是要所有人一起问呢!”吕浩存看向褚青霄言道,语气中干呆着倨傲与嘲弄。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吕浩存言语中的嘲讽,而是转头看向那些弟子,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我想了想,吕大人说得没错,这事也不用这么劳师动众,这样吧,我就随便选几位师兄问讯一番,其他的还是先回到府中,做正事要紧。”褚青霄笑着说道。 这话出口,倒是让吕浩存一愣。 这褚青霄在他看来虽然愚笨,但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子要与他撕破脸皮的劲头,还是有几分让人忌惮的。 这样的人,吕浩存见过不少,虽然最后大都下场凄惨,但不得不说,被这样的人盯上,对于当事人而言,却也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 此刻褚青霄却忽然换了语气,这让吕浩存有些没有预料。 但转瞬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大抵是褚青霄也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威胁到吕浩存的证据吧。 想到这里的吕浩存,心底不由得泛起几分得意:“之前我提醒过你,可是你执意要让执剑堂的弟子出来,现在又觉得不妥,小兄弟,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后悔药。” “那既然你迷途知返,你就找几个你想要问讯的吧。” 他如此讥讽道,心底大抵已经可以预见在不久后的将来,褚青霄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请求自己原谅的场面。 但褚青霄却依然不曾理会他的讥讽,只是在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前的执剑堂弟子。 他随意的伸出手,朝着人群中点了点:“你、你、还有你们俩,就你们四个吧,你们出来,其他的人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褚青霄说道。 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让方才还志得意满的吕浩存脸色骤然一变,而那被褚青霄点到的四位弟子,也面露古怪之色,彼此互望一眼,脸上的神情都有些迟疑不定。 原因无他。 褚青霄这看上去只是随意一指,点出的四个人,正是前日夜里,在吕浩存的指使下,对朱仁照进行折磨的四位弟子。 他们参与了杀死朱仁照以及抛尸的全过程。 吕浩存仔细的想了想,他们作案的整个过程并无人看到…… 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的话,一百多名弟子,褚青霄恰好选中参与此事的四人,这概率又有多少? “诸位怎么不出来呢?难不成你们四个恰好就是杀死朱仁照的帮凶?”褚青霄见众人迟疑不动,在这时笑着问道。 听闻这话的众人心头一跳,脸色更加难看。 “没听见这位小兄弟的话吗?身正不怕影子斜,出来,其他的人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吕浩存在这时言道。 他的话倒是个了几人些许底气,那四人迈步而出,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其余的众人则依照吕浩存的吩咐退了回去。 “小兄弟,你就审吧,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是怎么颠倒黑白的。”吕浩存在这时言道。 虽然心底有些不安,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自己的破绽究竟在何处的他,决定压下心头的不安,在那时如此言道。 而听闻此言的褚青霄却转头看向那四人问道:“你们四人前日夜里,可曾在执剑堂中见过朱仁照?” 看得出这四人都有些紧张,听闻这话,其中一人言道:“没有!我们……我们都不认识朱仁照是谁!” 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大抵是因为褚青霄点出他们四人的缘故,这几人都有些紧张,不敢多言。 而得到这样的答案也是褚青霄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也并不急躁,紧接着又问道:“那你们戌时之后,都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其中一人赶忙说道:“我们都在自己的房中,修行与休息,并未出过房门,执剑堂来过什么人,也并不清楚。” 其余几人也继续附和道:“对对对,李师兄说得是,我们都在自己房中。” 看得出,众人之中,只有那位李姓男子心性最为坚毅,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档口,依然有条不紊的回答褚青霄的问题,并且不露出什么破绽,而其余三人,却是紧张万分,言辞闪烁,只能跟着一个劲的附和。 这本是没有什么毛病的回答,但听闻此言的褚青霄却皱了皱眉头,索性就看向那位李姓男子问道:“这位师兄,你自己呆在自己屋中修行也就罢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三人也在屋中?” 说罢这话,他又看向其余三人,同样问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其余三人当天夜里的动向的?” 李姓男子闻言,脸色微变,他看向周围的同伴,同伴们也同样脸色难看,神情愈发的慌乱。 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李姓男子,赶忙补救道:“那时因为……因为我们就住在一个屋中。” 这话出口,周围的三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也赶忙道:“对对,我们住在一起!” “执剑堂中的厢房紧张,所以都三四人同住一屋……” “我们四人恰好前天都没有其他事,所以就待在屋中哪里也没去。” 众人一唱一和,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说辞。 本以为这就可以蒙混过去,可听闻此言的褚青霄依然没有半点气恼。 “哦?那你们住的房子有多大啊?”褚青霄又问道。 这是个看上去与之前的话题并无关联的问题。 但基于之前褚青霄点出他们四人带来的压力,四人的心头都有些紧张。 “就是寻常的一个房子,不算太大。”其中一人小心回答道。 “那你们岂不是睡通铺上?”褚青霄又问道。 “差……差不多吧。”那人应道。 而得到这样回答的褚青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而这时楚昭昭月见以及蒙瑾紫玉四人去忽然从人群中走出,她们的手中都拿着早已准备的笔墨,走到了那四人的跟前。 “麻烦四位分开站好!”褚青霄言道。 一旁一直看着的吕浩存见状心头隐隐泛起阵阵不安。 而那四位弟子也觉有些惶恐,纷纷在这时求助似的看向他。 吕浩存眉头紧皱:“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执剑堂!” 他这样说着,迈步就要上前。 可就不方才迈出,一旁同样看着眼前这副场景的陆三刀却如此言道:“我觉得吧,你最好照做,不然干扰取证,本姑娘可就当你是畏罪阻拦了!” 女子说着,一只手还摁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上。 那架势让吕浩存的心头一凛,终究不敢阻拦。 而那四人见吕浩存如此,也不敢违抗,在褚青霄的要求下,纷自绽开,然后左右两人一人朝西,一人朝东,中间二人,一人朝北,一人朝南。 四人此刻都无法看见彼此。 而紫玉等人也递上了手中已经沾满墨水的毛笔,同时将放好宣纸的木盘递到对方身前。 “既然四位都说前日你们住在一起,同时都一直待在屋中直到天亮,那就麻烦你们各自写出,那天夜里你们几人躺在床上歇息的先后顺序。” 褚青霄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当然,最先睡的人,大抵不会知道后面的顺序,不过没关系,你们就写在自己睡前,你知道的几位同伴入睡的顺序。” 这话一出口,那四人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那天夜里他们一整夜都在吕浩存的指使下极尽所能的对朱仁照进行折磨,什么一直呆在自己屋中,那本就是他们瞎编出来的话,这褚青霄让他们写出各自知道了入睡顺序,四个人就算再有默契,也不可能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让各自给出的答案吻合。 褚青霄将他们这样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的脸上笑容更甚,接着言道:“诸位快些动笔吧,好好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忘了提醒几位,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撒谎编出一个合适的顺序,你们可以写你们是在同一时辰一起入睡。” 这话,让心头发寒的四人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褚青霄却在这时压低了声音,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四人,幽幽言道:“客如果真的这么巧的话,那就劳烦你们在其后写上你们入睡的时辰,要准确的那种,如果也有偏差的话,那就是有人在说谎了。” “这种涉及道亲传弟子之死的案子,如果有意隐瞒消息,甚至为罪魁祸首开脱撒谎的话,你们应该知道代价是什么吧?” 第一百三十章 证据 有人的身子开始颤抖。 那几人手中拿着笔,看着眼前的宣纸,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在白净的纸张上晕开,但却并无一人敢在这时落笔。 褚青霄盯着他们,面色幽寒。 “诸位还在迟疑些什么?动笔啊?”褚青霄言道。 四人在这时,几乎都下意识的撇过头想要看向彼此。 只是这样的动作方才开始,一旁的陆三刀仰头饮下一口烈酒,摁在刀柄上的拇指,轻轻一弹,一道寒光,从刀鞘中一闪而过。 然后数道凌冽的刀意就在这时贴着那四位弟子的面门一闪而过。 他们额前的发丝断裂,轻轻飘落下去。 四人的身子在那时僵立在了原地,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他们很明白,这是来自陆三刀的警告。 她不允许他们通过任何办法相互沟通,更不允许他们破坏褚青霄定下的规则。 这也意味着,这位青雀峰恶名昭著的镇守大人,选择毫无保留的站在了褚青霄一边。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对方只是褚青霄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 他们完全不用背负任何心理压力,毕竟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内门与外门,一字之差,却是足以压死无数人的泰山。 可有了陆三刀,事情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外门与内门隔着一条迈不过的鸿沟,那寻常的内门弟子与一位神峰镇守之间,隔着的就是一道天堑。 他们如果真的露出马脚,被对方抓住了把柄,那陆三刀借着这个由头,就是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这让他们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应对。 而现在,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随时可能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悬崖畔上…… 他们有些僵硬的转过自己的头,再次朝向眼前宣纸,拿笔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有人几乎握不住那东西,扑通一声将之掉落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你们怎胆敢欺瞒陆镇守!”而就在这时一旁一直冷眸看着这一切的吕浩存暴喝一声,如此言道。 他脸上的神情愤慨,一副震怒之相。 “我就说今日一早,不到辰时就见你们鬼鬼祟祟的从执剑堂外回来。” “说!昨日是不是又去金花楼喝花酒去了!?” 吕浩存的话,看上去是在训斥四人,可实际上却是四人的救命稻草。 四人昨日做了什么,去了何处,什么时候归来,在这短短的怒斥中,全部尽数道来。 四人一愣,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当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镇守!执事!二位大人明鉴!” “我们兄弟四人昨日鬼迷心窍,擅离职守,去了金花楼饮酒!今日一早才归来,害怕被大人责罚,所以刚才才说了那番谎话!还请吕执事与陆镇守责罚!” 此人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跪拜下来。 月见楚昭昭等人见状,眉头一皱,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这分明就是在避重就轻! 可还不待他们发难,吕浩存便又大喝言道:“陆大人今天来,可是要查明一位亲传弟子的死因,这样的大事面前,你们安敢胡言!” “昨日你们贪图享乐,还敢擅离职守,两罪并罚,回到清泉峰后,每个人都去给我抄上天悬山门规三百遍!” 相比于被查明真相,之后轻则废除修为逐出师门,重则命丧当场的处罚,这所谓的抄上三百遍门规,简直就不值一提。 那四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却极力遮掩,在这时跪拜着认错道歉,可心底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月见等人顿时面色难看,就连素来对这些事不那么关心的陆三刀也皱起了眉头。 而众人表露出来的窘迫,让吕浩存心头暗暗窃喜,他再次看向陆三刀故作羞愧的言道:“吕某人对弟子管教无方,让陆镇守看笑话了,回去之后,我也去峰主那边领受责罚,以示警醒。” 这话说得漂亮,但却更像是一种,你已经那我无可奈何的挑衅。 月见楚昭昭等人面露愤慨之色,围在执剑堂门口的诸多看客也脸色不忿。 名言自然都看得出来,当褚青霄提出那个问题时,那四人的脸色是何其的难看,分明就是心底有鬼。 可在吕浩存这番无赖之举后,这可能唯一存在的破绽也被消弭。 “来之前,我就听闻过城中传言,天悬山内门的一些人,仗着有山门作为靠山,在这天悬城中为非作歹,目无法纪。”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褚青霄却忽然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本以为此事是以讹传讹,今日得见,才知什么叫盛名之下无虚士!” “吕大人,当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褚青霄继续言道,他看向吕浩存的眸中隐约有怒火翻涌。 吕浩存听出了这抹怒意,但他却不以为意,反倒觉得甚是有趣。 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等级森严,阶级分明。 褚青霄只要拿不出实际的证据,区区一个外门,甚至杂役弟子,断不可能拿他如何。 “当着天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的面,吕大人都敢帮着门下弟子舞弊遮掩,若是没人看到的地方,那当真不知吕大人这样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褚青霄寒声继续斥责道。 吕浩存却是面带笑意:“后生,你今日有陆镇守撑腰,对我蓄意构陷,我全当是误会,可以既往不咎。” “但我要警告你的是,如果你再这么口不择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我肆意污蔑,事后我定会将这事禀明宗门,到时候可别再悔不当初!” 吕浩存的言语之中,都带着一股胜利者的倨傲,显然在他看来,只要眼前这条线索断掉,褚青霄就再也没有能抓住的把柄。 他已经胜券在握。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嘲弄,褚青霄却神情平静,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恼怒之色。 这个少年,只是再这时看了吕浩存一眼。 旋即,他叹了口气。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吕执事这样的父亲,也就怪不得会教出吕焕那般贪生怕死,出卖同门的儿子了。”褚青霄幽幽言道。 这话出口,吕浩存脸上的笑意瞬息散去。 他的眸中涌动着的是汹涌的杀机,目光阴寒的盯着褚青霄:“你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吕焕是他的独子,他对他素来宠爱,一年前他意外身死,从此之后,吕浩存便将寻找杀人真凶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他如此珍视自己的儿子,哪怕死后,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污蔑他半点。 而褚青霄的话,显然是戳中了吕浩存的痛处。 他的脸色骤然难看,神情愤慨。 可褚青霄却像是并未看见他的这般异状一样,在那时继续言道:“我说那位吕焕公子,多行不义。” “所以在一年前,被人杀害,那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吕浩存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他怒目看着褚青霄,双脸张红:“你安敢如此污蔑我家焕儿!” 他说着,身子朝前迈出一步,也不顾一旁还有陆三刀坐镇,将自己周身的剑意激发,五境武夫体内的正阳真气与雄浑剑意,在这一瞬间奔涌而出,就要将褚青霄包裹。 但褚青霄却并无惧色,反而直视着吕浩存问道:“吕执事难道心底不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你家那位吕焕吕公子,真的行得端坐得正,那为他报仇,就应该摆在台面上来光明正大的做!” “你却偏偏要在暗地里杀害朱仁照!” “不就是因为明白,吕焕的死是罪有应得,真的查起来,把事情摆在了台面上,吕焕那点龌龊事,也会被整个天悬山所知晓?”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吕焕不是夭折,也不是被人构陷,而是死得罪有应得!” 吕浩存的双眸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大声道:“你胡说!” “我若是胡说!那吕大人为何要暗地里杀死朱仁照!?”褚青霄同样高声反问道。 “那是因为他!”吕浩存当下便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那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醒悟过来的吕浩存额头上浮起阵阵冷汗,他知道就在方才,他险些着了褚青霄的道,若是真的应了褚青霄的问题,那不就是等于不打自招吗? 想到这里,吕浩存冷静了下来,他眯起了眼睛,看向褚青霄,冷笑道:“后生,你倒是狡猾,可惜吕某人根本不认识那什么朱仁照,否则还真的会被你牵着鼻子,落入陷阱。” “你就不用再用这些微末的伎俩,来诱导我了,今日我看在陆镇守的面子上,让你胡闹了个够,如果你再拿不出实际的证据,那就该回哪去,就回哪去吧!” 吕浩存说着一摆衣袖,数十位执剑堂的门徒便在这时迈步走出,气势汹汹,看架势是随时准备驱离褚青霄等人。 众人的脸色也骤然难看,同时眸中也涌起不忿之色。 对于知晓真相的月见楚昭昭等人而言,看着身为罪魁祸首吕浩存如此嚣张跋扈,对于她们而言,是一件很让人愤慨的事情。 周围的看客们,也瞧出了吕浩存的古怪,从之前那几位门徒的异状,加上方才吕浩存险些说漏嘴的场景,都让周围的百姓们意识到,这场命案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吕浩存。 可是褚青霄拿不出证据,他们这些寻常弟子也没有勇气去质问对方,一时间众人虽然群情激奋,却又无可奈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内鬼 只是群情固然激愤。 但在天悬山固有的森严阶级下,没人敢在这时发声。 吕浩存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得意。 他咧嘴笑了起来:“这世上的事,讲究的是证据,不是凭随便什么人一两句话,亦或者一些小聪明就能够将黑白颠倒的。” 他说着,目光一冷再次看向褚青霄:“褚青霄,你是叫这名字吧?” “今日你要诬告我,我全当误会,也就不与你计较,但你辱没我儿子的名声,这可就犯了大忌!” “待会我要处理今日因为你的胡闹而耽搁的各项事务,暂时无心与你计较,但此事之后,你就等着我再与你秋后算账吧!”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陆三刀,拱了拱手道:“陆镇守放心,答应给你的美酒佳酿,我吕浩存一定说到做到!但一码归一码,今日陆镇守查人不明,听信外门谗言之事,我同样也会禀明宗门,是非黑白,宗门自由定论,也请陆镇守不要怪罪在下不留情面。” 大抵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此刻的吕浩存甚至敢对陆三刀说出这般藏着讥讽与威胁的话语。 他很清楚,陆三刀虽然凶名在外,但也绝非那种随意就会取人性命的家伙。 此刻他自持并无纰漏可循,自然也就不那么畏惧陆三刀了。 更何况,如今他大仇已报,心头也没那么多忌惮可言。 褚青霄冷着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眸中并无如月见等人那般的愤怒之色。 他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吕浩存。 “吕大人。” “吕焕不是朱仁照杀的。”他平静的言道。 吕浩存闻言一愣,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有所收敛,但下一刻,他便警惕了起来。 眼前这个少年接二连三的试图用他的言语激怒他,让他几次险些露出马脚,接连吃了几次亏的吕浩存自然不愿再上当。 他冷笑着言道:“我说过了,没有证据,就不要再纠缠了,靠着几句口舌之利是没办法将杀人这样的罪名诬陷到我的头上的。” 似乎是计划再次落空的褚青霄,却依然没有半点恼怒之色,他继续言道:“吕大人应该很想知道,杀死吕公子的真凶是谁,对吧?” “虽然,在我看来,像吕焕这样的混蛋,死上个一千此,也并不足惜。但我挺同情吕大人的。” “嗯……也不能说是同情,准确的说是理解你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死去的那种愤怒与悲悯。” “但吕大人有没有想过,当初如果你少一点纵容与溺爱,或许你的儿子就不会变成那般飞扬跋扈又自私自利的人?也就不会遭遇被人杀害的恶果?” 这时的褚青霄语气中倒是没了之前的争锋相对,反倒显得颇为诚恳。 “我不需要你来叫我这么教育我儿子!”吕浩存却并不领情,他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这种温情的戏码就不要再演了,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拿不出证据,就给我滚!”“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依照天悬山的规矩,妨碍执剑堂公务,哪怕有陆镇守护着,我吕浩存也绝不姑息!” 说罢这话,吕浩存浑身的杀机涌动,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与褚青霄再这么聊下去的兴致。 “吕大人稍安勿躁,其实我虽然不喜欢吕大人,但我理解你作为父亲的心情,所以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吕浩存皱起了眉头:“什么交易?” “我告诉你谁是杀死吕焕的真凶,你呢就承认你杀死朱仁照的事实,也算是完成你最后的救赎,你觉得如何?”褚青霄说道。 听闻这话的吕浩存在这时一愣,旋即他气极反笑。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杀死我儿子的真凶,我自己会查,而我也不会因为你随便两句话,就承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吕浩存倒是深谙这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对于褚青霄此刻所言的每一句话,都不去回应。 褚青霄却道:“这与其说是一场交易,其实是我给大人的机会。” “我早已掌握了大人杀死朱仁照的铁证。” “只是出于怜悯想给吕大人一个自己认清自己罪孽的机会。” “吕大人难道真的不想把我住吗?” “铁证?”吕浩存面露冷笑,显然是并不相信褚青霄的话:“你若是有证据那就拿出来,不用再用这种话激我!” 褚青霄在这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懊恼的说道:“那就如吕大人所愿吧。” 褚青霄这模样是煞有介事,看得周围的众人都有些心头泛嘀咕。 而莫说是他们,就是月见楚昭昭等人也是神情古怪的看着褚青霄,他们几乎参与了褚青霄的整个计划,如果褚青霄手握铁证的话,又怎么会一开始在院中谋划那么久,一时间他们也分不清楚褚青霄到底是还在强撑,还是真的有所依仗。 如果是前者的话,她们觉得以现在吕浩存已经起了警惕的状态,大抵是不可能让吕浩存上当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们也确实想不到褚青霄是在什么时候,掌握到的这样的铁证。 褚青霄似乎并未感受到众人的担忧,他在这时侧过头看向之前那四位被他选出来的弟子,言道:“这四人就是前日夜里帮着吕大人将朱仁照屈打成招,折磨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帮凶吧?最后也是他们在吕大人的命令下,将朱仁照抛尸的。” 那四位弟子闻言脸色微变,但还是咬着反驳道:“褚青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昨日可从未见过什么朱仁照!” 褚青霄对此并不理会,只是转头继续看向吕浩存,问道:“大人难道就没有好好想想,昨日夜里,是他们四人将朱仁照带到你的院中,又是他们四人将朱仁照抛尸,整个过程根本没有旁人参与,我为什么能够一眼就认出他们,把他们从上百人的弟子队伍中挑选出来吗?” 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着吕浩存,他确实没有想明白褚青霄是如何知道这事的。但这个时候承认那就是等于自己认罪,吕浩存自然不可能那么傻,他沉声道:“他们只是执剑堂中的寻常弟子,没有什么巧不巧和一说,褚青霄,这算不得铁证。”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大人还真是愚笨啊。” “难怪连朱仁照那般先是假装努力脱罪,然后又故意说漏嘴,将自己塑造为凶手的戏码都看不穿。” 褚青霄的感叹旁人听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身为当事人的吕浩存以及那四位弟子,却纷纷脸色一变,如果说他们抛尸的事情被褚青霄知晓,还有可能是褚青霄在机缘巧合下撞见,那当时朱仁照“败露”的过程,可就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了,褚青霄连这也能说出来,就显得颇为古怪…… “你……到底想说什么!”吕浩存的心中隐隐有了些许不安,但还是强撑着盯着褚青霄反问道。 褚青霄也在这时看向吕浩存道:“大人还不明白吗?” “他们中有一人在昨日之事后,寻到了陆大人,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镇守,有了他这个人证在,我才能将昨日发生的一切知道得清清楚楚。” “方才做的那些,也只是为了给吕大人一个机会。” 此言一处,吕浩存的心头一惊,他侧头看向那四人,却见那四人竟然在这时纷纷低下了头。 那模样像极了心底有鬼,有意躲避吕浩存目光的样子。 吕浩存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褚青霄说出这话的刹那,陆三刀已经暗暗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将那四位弟子的身形包裹,让他们动弹不得。 吕浩存如果能走上前去,低着头看上一眼,一定能发现,此刻那弟子四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之色。 “不……不可能!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弟子,绝不可能背……绝不可能构陷我!”吕浩存大声言道,可脸上已经多出了几分慌张之色。 褚青霄此刻却神情平静,他没有再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反倒慢悠悠的言道。 “亥时三刻,你们将朱仁照绑在了铁柱上,下面堆满了柴火,将铁柱烧得滚烫,让朱仁照被烫了足足半刻钟,他的背被烧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那个时候,他还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杀的人。” “吕大人便将正阳真气注入他的体内,让他苏醒过来,接着又用剑一剑又一剑的划开他的脸,然后吕大人还不满意,亲自砍断了他的一只手,幸好一旁的这位师兄提醒,不然怒火上头的吕大人说不得就当场把朱仁照给杀了,后面那几个时辰的折磨就没办法发生了……” 褚青霄这样说着,脸上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而那笑容,让吕浩存的身子开始颤抖。 他开始相信褚青霄的话了,试想若不是有人泄密,褚青霄怎么会将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细节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想到这里,吕浩存的脸色一边看向那四位弟子的眸中顿时有杀机涌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伏诛 执剑堂的府门前忽然陷入了沉默。 吕浩存的身子隐隐在颤抖。 他看向那四位低着头的弟子,眉宇间涌动着的神色复杂。 褚青霄看着他,问道:“吕大人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吕浩存的身子一颤,他抬头看了褚青霄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那四位弟子:“为什么?” 他颤着声音问道。 他不太想得明白,为什么这四位弟子,会背叛他。 这四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他对他们极好,尤其是在吕焕走后,他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四人,等到哪一天自己百年,自己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 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不理解,为什么即使如此,这几人中,已然会有人选择背叛自己。 而如果不是如此,也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褚青霄能够知晓,前日夜里发生的所有细节。 “吕大人就不必为难他们了……” “你可以去骗自己,说当年吕焕在宁州对付外神时,不那么去做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但你骗不了所有人,总有人是明白,当年的吕焕就是害死许沉沉的凶手!” “你应该庆幸,你的这些弟子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们父子一般是蛇蝎心肠,他们中有人依然良心未泯,所以愿意向陆镇守揭发你的罪行!”褚青霄神色冷静的说道。 “揭发我!?”吕浩存苦笑一声,然后他死死的盯着那四位弟子,问道:“来!让我看看,你们中的哪一位这么高风亮节,这么大义凛然?” 褚青霄通过修罗界在这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吕浩存周身弥漫着的如有实质的杀机。 他的心头一动,目光也看向那四位弟子中的李姓男子。 旋即,褚青霄张口言道:“李师兄,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瞒下去了。” 那位李姓弟子闻言,心头一惊,而也恰好这时,那股萦绕在他身躯上的气息被人有意收回。 他赶忙抬起头,就要解释。 可话未出口,吕浩存却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师父……”他正要说什么,吕浩存的脸色却陡然狰狞,一只手身处,捏住了他的颈项。 他的身子被高高提起,喉咙间传来的压迫感,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到了嘴边的话也被死死掐在喉间,再也无法吐出。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在朝他涌来将他淹没。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也将他笼罩。 而一旁的陆三刀眉头一挑,身子一闪便来到了吕浩存的跟前,她一掌拍出,看似轻飘飘的掌风之中却裹挟着巨大的力道。 吕浩存的脸色陡然煞白,身子暴退数丈,直接从执剑堂府门前的台阶上跌落下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吕浩存,当着我的面,你也想杀人灭口?”陆三刀如此问道。 她得脸上没了以往的醉意,反倒涌起了阵阵怒火。 吕浩存狼狈的站起身子,嘴角有鲜血涌出。 “怪我识人不明,养了这样的狼崽子!”他不去理会陆三刀的话,而是目光恶毒的盯着那李姓弟子。 而那弟子此刻又被陆三刀所激发的气息包裹,在原地动弹不得,但发白的脸上,却写满了后怕。 “几位,你们也看到了,吕浩存不是善类,对朱仁照是这样,对你们也是这样,如今我已经掌握了李师兄那边的证词,你们如果现在愿意出面作证,将功补过,至少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否则,等着你们的就是死路一条!”褚青霄则在这时走上前来,看向其余的三位弟子。 陆三刀眯着眼睛收回了落在那三人身上的气机。 三人终于得以解放,他们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同伴,又看了看从地上爬起,身形浪白的吕浩存。 方才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发声,可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却感觉得清清楚楚。 他们听见了褚青霄诉说的前日夜里发生事情的经过,加上方才吕浩存对那位李姓弟子的态度,让这几人也意识到,那位李姓弟子就如褚青霄说的那样,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对陆三刀和盘托出。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也觉得早已没有回转的余地。 而依照着天悬山的门规,残害同门弟子,是足以被砍头的重则,当下的他们心底慌乱也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在这时跪拜了下来。 “都是吕浩存指使我们干的!” “是他让我们将朱仁照杀死,然后抛尸在城中小巷!” “他儿子当年害死了朱仁照的妻子,前些日子听闻朱仁照将真相告诉了他儿子,便怀疑是朱仁照与朱全杀了他儿子,所以前日夜里对朱仁照百般折磨……” 三人的心头慌乱,为求活命,在这时开始将那日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周围的百姓们闻言,也纷纷面露骇然之色。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相互打听,知晓了朱仁照遇害的事情,也明白了朱仁照的身份。 可此刻听闻吕浩存等人在那天夜里折磨朱仁照的各种手段,已然觉得骇人听闻。 吕浩存见自己门下的弟子如此,也知道事情彻底败露,他的身子僵立在原地,顿了好一会,下一刻,他却陡然面色愤慨。 “是!” “是我杀了朱仁照!” “可是……他杀了我儿子!血债血偿!有什么错!”他大声的怒吼道,脸上写满不甘。 “首先。” “你儿子不是他杀得。”褚青霄却在这时看向吕浩存,沉声说道。 吕浩存一愣,之前褚青霄倒也提及过此事,他只当是对方为了逼迫他就范,而说出的谎言。 但此事,事情已经败露,褚青霄当然不必再与他说谎,他也意识到,褚青霄似乎真的知道一些他不曾知晓的真相。 “不可能!他亲自承认的!” “如果不是他杀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那天夜里我家焕儿没有佩戴灵剑,又怎么会承认……”吕浩存这样说着,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他想到了那天夜里朱仁照从见他开始,便一直试图将罪责推诿到朱全以及明镜台的身上,可到了最后关头,却略显突兀提及吕焕死时未有佩戴灵剑的事情。 而那时的吕浩存自以为发现了纰漏,在仇恨的催动下,将这小小的纰漏当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结果。 此刻想来,以朱仁照当初那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卑躬屈膝,向他乞求活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将罪责推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他用自己的命,去为旁人顶罪! 那个在他眼中,卑贱、可怜,甚至不值一提的跛脚男人,却将他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吕浩存的脸上再次浮出狰狞之色:“当初……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将他放了!” 他颇有些懊悔的自语道。 “吕大人,就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不是什么心软,你只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朱仁照这样的人。” “你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就应该逆来顺受,就应该被你踩在脚下,任由你欺凌!”“但事实却是,脱掉天悬山弟子这层光鲜的外衣,你和他并无区别。”褚青霄却寒声言道。 “你不比他高贵,他也不是能任由你践踏的蝼蚁!” “你的儿子,不是被他的杀的,而是被你害死的。” “你教给你儿子的高高在上,为他的死埋下了祸根!而现在,你也得为你的恶行付出代价了!” “数年前,你包庇吕焕,对朱仁照威逼利诱。” “前日,你滥用私刑,将朱仁照屈打成招,同时将之杀害!” “无论是依照大虞律法,还是天悬山门规,吕浩存你都万死不足惜!” 褚青霄说罢这话,他迈步走上了前去,背后的临渊剑猛然出鞘。 吕浩存在方才陆三刀那一掌之下,已然经脉尽断,面对走来的褚青霄,他提不起半点的力量抵御。 并且谋害朱仁照的事情已经败露,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点活下去的可能。 但他仍然觉得不甘,他已经知道谁是杀死自己儿子的真凶——能让朱仁照如此处心积虑的诓骗他的人,显然只有朱仁照的儿子朱全! 他在清泉峰上,仍有不少的旧友,他就算是死,只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他的旧友或许会想办法帮他报仇雪恨,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褚青霄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在这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他手中的临渊剑,猛然递出,刺入了吕浩存的胸膛。 剧烈的疼痛以及飞速被抽离的生机,让吕浩存那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嘴里吐出。 他的眸中满是不甘与绝望,而在意识要完全散去的前一刻,褚青霄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 “再告诉吕大人一个秘密吧。” “其实……没有人背叛你。” “你如果能再信任一点你的门徒,我拿你其实毫无办法。” 吕浩存的心头一颤,他用最后一丝气力看向那位李姓弟子,却见对方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恐惧与错愕。 显然,对于这一切,他也并不知情。 可如果没人背叛的话,褚青霄又是怎么知道那天夜里的一切的? 这个疑问在吕浩存生命的最后关头,涌上了他的脑海,但他已经没有气力再想。 带着绝望与不甘,带着困惑与懊恼。 他的脑袋终于重重的垂下,再无半点生机。 …… 执剑堂的府门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一位天悬山的执事。 但在短暂的错愕后,人群却爆发出阵阵欢呼。 他们都是天悬城中的外门与杂役弟子。 在这天悬城内,被内门欺压之事时有发生。 但在大多时候,他们都敢怒不敢言。 对于朱仁照的遭遇,他们自然感同身受。 而人群的角落中,此刻一位头戴白色面具的男子,同样看着场上这一幕,他面具背后的眸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在欢呼爆发的那一刻,他似有所感的看向四周,那些人群之中,有一道道微薄金色光点,从他们体内涌出,似乎就要奔向台上的褚青霄。 头戴面具的男人,袖口下的手,轻轻一动,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下一刻,那些涌动的金色光点,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竟然在这时调转了码头,涌入他的体内。 他周身的气机,随着这些光电的涌入,也变得磅礴了几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悟 “这么刺激的事情,你们竟然不叫我!” 小院中,听闻了今日之事的蒙子良瞪大了眼睛看着院中的众人,面色不忿的质问道。 他今日一大早便去到了那位思君姑娘的住处,为其讲解剑法,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听到思君家的家仆说起此事。 后知后觉的蒙子良一路狂奔回来,然后便发生了方才的质问。 “你这整天和你的思君姑娘打得火热,我们怎么敢打扰你?你可是未来天下的剑道魁首,要是搅和了你的姻缘,那到时候怪罪起我们来,谁能借得住你的一剑!”紫玉白了蒙子良一眼,调侃着言道。 蒙子良闻言眉头一皱,赶忙解释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思君姑娘给我灵铁玉,我教她剑道,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我也是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要什么事都往儿女私情上去多想行吗?” “我看你每天早上饭都不吃完就往人家住处跑的模样,可不像只是教人用剑那般简单吧?”一旁的楚昭昭也笑着调侃道。 蒙子良闻言,脸色有些泛红,他一脸严肃的言道:“这种事可不能胡言的,我和思君姑娘之间,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多时候,都是教她习剑罢了。当然……她确实是少见的,能够欣赏我才华的人,但也只能说明,她比起你们更有眼光而已!” “只是教她习剑?”紫玉的眉头一挑,语气揶揄的问道。 而这也算得上是在场所有人的共同的疑惑。 虽说蒙子良对于剑道的执着着实让人佩服,但你要说让他给人讲解剑道,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毕竟他自己连修行都无法做到,教人学剑,那不是瞎子领着盲人干活——瞎忙活吗? 众人本以为蒙子良只是凭着一张嘴忽悠了一番旁人,迟早会被人识破,可这几日来,蒙子良每日稳定的给院中带回一百五十枚灵铁玉,看样子是已经彻底稳定了这位“弟子”。 这让众人不得不去瞎想,到底蒙子良是在给那位他口中的思君姑娘教的什么剑法。 “我可是正经人!你们想什么呢!?”蒙子良也听出了紫玉的言外之意,他顿时有些愤慨,仿佛遭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陆三刀的一只脚放在石凳上,神情豪迈的言道:“这有撒不好意思的,都是靠自己的辛苦挣钱,你这一天一百五十枚灵铁玉,在勾栏里,怎么也算半个花魁了,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肯钻研,干撒都能出头。” 众人虽然有意调侃蒙子良,但也架不住陆三刀如此的口无遮拦,听闻这话,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泛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褚公子!你为我报这血海深仇,这份恩情,朱全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公子一句话,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朱全都愿意为公子走上一遭!” 而就在这时,内屋中却传来了朱全激动的声音。 就在约莫一刻钟前,朱全也在现场看着褚青霄杀死吕浩存,他第一时间跟着褚青霄回到了这里。褚青霄将之带到了内屋,众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到这时屋中传来了声音。 众人都有些好奇,凑到了那屋门口,侧眸看去,却见屋中,朱全双眼泛红的跪在地上。 而褚青霄显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赶忙伸手去扶:“朱公子不必如此,为朱大叔报仇,一来我与朱大叔也算相识,二来也确实只是因为不忿于吕浩存的所作所为,我绝没有挟恩图报的心思在。” “朱公子如果一定要谢我,那就依照着朱大叔的遗愿,好好活着。” 朱全闻言,神情感动。 他在褚青霄的搀扶下站起身子,继续说道:“褚公子你放心,我明白我爹的心意,我不会辜负他的!” 褚青霄见他如此,也算是放下了心来,他点了点头:“那朱兄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天悬城?” 他心底盘算着与朱全怎么也算是相识一场,等到朱全确定了离开的时间,他怎么也得送上一送。而且朱仁照应该也没有给朱全留下太多积蓄,朱全一个人去了其他地方,想要站稳脚跟,也颇为麻烦,褚青霄打算,看看有没有办法寻来些银两,全当是朱全上路的盘缠。 但听闻这话的朱全,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看向褚青霄,然后道:“我不打算离开天悬城。” 褚青霄一愣,不解道:“为什么?你还打算留在这里?” 朱全言道:“我明白褚公子与我爹一样,都希望我离开这里,好好生活,但褚公子觉得,一个人好好活着意义是什么?” “是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一辈子,寻一个媳妇,生几个孩子,然后周而复始的过完一生。是这样吗?” 褚青霄下意识的想要点头,但这时,却对上了朱全的双眸,他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还想要待在那个明镜台?” 朱全对此并不否认。 他笑着道:“公子昨日与我说的那些,我回去之后,都好好想过了。” “公子说得对,人不应该那般自私,我曾经待在明镜台,只是为了让自己足够高尚,而忽略了这些事情背后可能给我父亲带来的麻烦。” “那时的我确实有那么些混蛋。”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待在明镜台不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与公道……” 褚青霄来了兴趣,他盯着眼前的朱全,不由得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朱全笑了笑:“以往所谓的正义公道,或多或少有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的成分所在,而且一些被制定实施的计划,是用以泄愤的私刑,譬如当初,为我母亲报仇……” “如果我能早日遇见褚公子,或许我就能想到用铁一样的证据去揭发吕焕的罪行的办法,让他所有的罪孽都被摆在明面上,世人自然会对其口诛笔伐,天悬山就算官官相护,但也架不住民意汹涌,一定会将之处置。” “正是因为我的私愤所在,才让吕焕的死变成了谋杀,也才让吕浩存有了杀我爹的理由。” 说道这里,朱全的脸色忽然有些苦涩。 他又看了一眼褚青霄:“我知道这些话,褚公子听了或许还是会觉得幼稚。” “但我今日见褚公子在执剑堂上,以铁证,让吕浩存伏诛,我忽然领悟,那才是法理的真谛。” “想要法理治以天下,那身为法理维护者,就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滥用私刑!” “当我欲以法度律人,那必先以之律己,这才是法理之道!” 褚青霄倒是不太听得明白,朱全这话里的意思,至少不能完全明白。 不过他倒是认同朱全对于活着这件事情本身的理解。 他仔细的想了想,又看向朱全问道:“我不太理解你所谓的法理,但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吗?” “以此涌来实现你说的那些。” 朱全脸上的神色在那时似乎有些兴奋,他直直的看向褚青霄说道:“我以私刑杀了吕焕,这本身就违背了大虞的律法,我想要在天悬城推行律法,第一步,就是……” “认罪!”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曾向域外祈祷 “这家伙什么情况?”众人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看着朱全离去的背影,他们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早知道费那么大功夫帮他干嘛?”月见嘀咕道:“这好不容易帮他解决了吕浩存,他又要自己去认罪?这不是白帮了吗?” “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他忘了他爹是怎么死的吗?”紫玉也少见的同意了月见的观点,出言附和道。 “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昭昭也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皱着眉头问道。 褚青霄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没弄太懂,但既然他觉得是对的,就由他去吧。” “朱大叔生前担心的是他莽撞行事,被贱人锁骗,最后死于非命。” “如今他经历了这么多,已然愿意选择这条路,或者对于他而言,这就是正确的路吧……” 楚昭昭听得出,褚青霄虽然说得轻松,可语气里多少还是带着些许担忧。她皱了皱眉头言道:“我听人说,那个明镜台的首领好像叫什么孟先生,得了空,我可以陪你见见,或许能看看他到底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还是有真才实学,也好弄清楚朱全到底是不是被人蒙骗。” 褚青霄闻言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确实担心朱全,但他与朱全终究只是萍水相逢,帮他报仇说到底,更多的执事因为不忿与朱仁照的遭遇而已,他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朱全一定要一门心思走入歧途,那他也没有必要为了朱全而一直浪费精力。 “我观那家伙倒是有几分气度,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而这时,一旁的蒙子良却忽然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听闻这话,紫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反问道:“你还有看人面相的本事?” “那你倒是说说,他身上有什么奇妙的东西?”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气……”蒙子良皱着眉头这样言道,而后又补充道:“就像本公子身上的那种气,生来就与众不同,注定是要成为天下剑道魁首的气息。” “当然,他那种气比起本公子,要弱上太多了。” 蒙子良说得一本正经,一旁的众人听得头冒黑线,就连他的姐姐蒙瑾但暗觉丢脸,捂着脸退到一旁。 众人说着这些,之前因为朱仁照的死,而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倒也散去了不少,又开始玩笑打闹起来,小院中充斥众人的笑声,当然时不时还是会有月见与紫玉相互不对付的二人指责身不适时宜的响起。 坐在石桌旁饮酒的陆三刀,看了屋中的众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忽然起身,一手提着一个酒坛,慢悠悠的走到了小院门口。 那里,背靠着藤椅的老人一如以往一般,一旁放着茶壶,手里怀抱着那般剑,轻轻抚摸。 他似乎并未察觉到陆三刀的到来,只是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陆三刀依着门楣坐下,瞟了一眼老人身旁的茶壶,嘴里说道:“老是喝茶有什么意思?来一口?”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酒坛递了上去。 徐当仁并未看她,只是慢吞吞的应道:“酒能解愁,不能报仇。” “更何况到了我这年纪,少喝一杯酒,说不得就能多活上一两日。” “而多活一两日,说不定就能等到他来天悬山那天。”陆三刀的眉头挑了挑:“你还真的想要寻他报仇?” 说罢这话她得目光落在了老人怀里那把剑上,神情愈发的狐疑:“就凭它?” 徐当仁只是慢悠悠的应道:“剑客。” “能依仗的不就是自己手中的剑吗?” 陆三刀撇了撇嘴,对于徐当仁的话不置可否:“它叫什么名字?” “吹梦。”徐当仁言道。 “忘不了西洲?”陆三刀闻出了味道,神情玩味的问道。 “你能忘吗?”徐当仁反问道。 陆三刀愣了愣,旋即讪讪一笑,不再继续着话题,反倒侧头看向了屋中正嬉笑的人群,她得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那孩子挺不错的,什么来头?” 徐当仁继续抚摸着怀中的剑,嘴里应道:“当年宋归城那支剑甲去救的人。” 陆三刀的眉头一挑,有些诧异:“武陵城的人?” 旋即又回过了味来,言道:“怪不得赵念霜会将她招入门下。” “不过算起来,十二年前,他应该也才六七岁吧?这么多年,他又去了哪?” 徐当仁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似乎那个姑娘的身上,还带着宋归城他们的传承,而她是几个月前,才去往的武陵城遗址……” “几个月前?”陆三刀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你的意思是几个月前宋归城他们还活着?” 徐当仁面朝向陆三刀,用他那泛白的眼珠翻了个白眼。 “我就是打铁的,又不是神算子,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老人这理直气壮的回答。 “算了,总归那小子还算不错。”陆三刀这样说道,仰头饮下一口酒:“不过他是武陵城的幸存者,你给他一把剑,也算情理之中,那个楚昭昭,据你所言,身上有宋归城他们的传承,也给一把剑,也算说得过去,可是那个紫玉……你是怎么想的?” 陆三刀说着,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错愕的看向徐当仁:“你这老家伙,不会是人老心不老,还想吃嫩草吧?” 正提起茶壶,想要饮下一口的徐当仁,身子一颤,差点将手中的茶壶捏碎。 他费了些力气,才压下了心头那想要拿自己打剑的铁锤给这满口胡言的女子脑门上来上一锤的冲动。 然后,他叹了口气,幽幽言道:“按理来说……” “确实应该寻个天赋不错的人……” “但我没时间了,那姑娘,至少心性不错。” 陆三刀闻言,似乎也听出了老人的话外之音,她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你真的决定了?” “大虞境内,随着剑岳城破灭,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骧星卫也已经分崩离析,巡天司名存实亡,这个时候,或许我们更需要一位德高望重领导者,而不是……” “一个背负罪孽的恶鬼。” 徐当仁愣了愣,他再次看向陆三刀。 是的。 是看。 他泛白的眼球中忽然泛起阵阵紫芒,抚摸着剑身的手停顿。 “可我已经是了。” “从剑岳城被破那天起。” “从无数族人死在我面前那天起。” “从我向域外祈祷,并且得到回应那天起。” “我就已经是了。” “孩子……” “我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 郑铃音皱着眉头坐在执剑堂的正屋中。 郑相低着头,小心侍奉在一旁。 而堂下,四位弟子正跪拜在地上。 这四人,正是今日在褚青霄计谋下,指认了吕浩存的四人。 他们的修为已经被陆三刀废去,同时逐出了天悬山的山门。 虽然说,作为天悬山神峰镇守,陆三刀确实有这个权力,但毕竟她并非清泉峰的镇守,此番行事,确实又越俎代庖的嫌疑。 “那个褚青霄……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陆三刀会那么护着他?”郑铃音摆了摆手,将哭诉完的四人驱赶着离开了正屋,她侧头看向郑相问道。 郑相低着头,神情略显惶恐的言道:“好像是青雀峰治下灵雀镇的人,但……” “古怪的是,他的户籍是在半个月前才录入灵雀镇的,于此之前,小的没有查到半点关于他的线索,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家伙。” 郑铃音闻言暗暗思忖,她漂亮的脸蛋上,有几分玩味之色:“灵雀镇?陆三刀……” “有意思。” “所以,那天你去山水沟也是被他阻拦的?” 郑相赶忙点头:“确实如此,那家伙目无法纪,竟然敢拿剑威吓小的,我也怕贸然出手,坏了咱们六桓峰的名声,故而隐忍了下来。” “后来,吕浩存找到了小的,说是要查一起与山水沟有关的案子,小的心想如果能从这方面下手,让吕浩存查出些东西,到时候再以此为借口,清理山水沟的居民,更显得名正言顺,所以就应允了吕浩存。” “却不想那个叫褚青霄的家伙,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死吕执事!” 郑铃音瞟了郑相一眼,对于对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并不点破。 她只是道:“既然是青雀峰的人,又有陆三刀罩着,那就由他去吧,吕浩存的死,是清泉峰与青雀峰的事,我们六桓峰就不用参与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想办法解决山水沟的事情,武王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天悬城在未来二十年,可能都不会再扩建,如今城中闲置的地界可不多,山水沟这么大片土地,九峰之中不乏有人死死盯着这块香饽饽,早些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郑相不敢反驳,只能忙不迭的点头,但心底想着那日被褚青霄将剑锋架在脖子上的场景,又觉心有不甘。 他又言道:“小的明白,但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铃音闻言侧头看向郑相,眉宇间有些不悦。 “郑相,我要提醒你的是,父亲对于你这件差事,很不满。” “小聪明可不是怎么耍的。” 似乎感受到了这一点,郑相的身子微微一颤,在这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他往往能感觉到一股不输于其父亲,那位六桓峰峰主郑景同的压迫感。 他赶忙低下头,惶恐言道:“小的绝无他意,只是……” “只是那褚青霄在天悬城的住处中,尚且有小姐的一位故人……小的觉得小姐或许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故人?我能有什么故人?”郑铃音皱了皱眉头。 “蒙家!” “那个蒙子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好姐妹 吃过金玉堂送来的晚饭。 楚昭昭起身收拾起碗筷,一旁的三娘也在这时起身,看架势是想要帮楚昭昭一道收拾。 “三娘姐姐,你休息去吧,这里交给吧。”楚昭昭贴心的言道。 她从褚青霄那里听闻,三娘在之前吸收了罗宽体内的亡魂,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如今方才苏醒。 她害怕三娘的身子依然未有痊愈,故而并不愿意让她太过辛苦。 三娘笑了笑,说道:“无碍,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娇柔的身子了。” 说着便弯下身子,帮着楚昭昭收拾起来。 楚昭昭见状,也知道劝说无用,笑了笑,也就由着三娘。 二人边收拾,边聊着天,倒也不觉无趣,时不时说起些趣事,还传来阵阵轻笑,仿佛又回到了苍鹰寨那个午后的山林中…… 很快,一切收拾妥当,众人一如以往一般,坐在小院中闲聊。 “我去给你们沏壶茶。”三娘收拾好碗筷后,又朝着众人说道,说罢起身便又朝着柴房走去。 她甚是热情,对人也体贴,却又不让人觉得这份体贴有失分寸。 她是那种,只要与之相处片刻,便会让人不由得对其生出好感的人。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当初三娘死去的事实,可基于对褚青霄的信任,他们对此都默契的没有多问。 只是相比于大都出身不凡的众人,只是寻常商户女子出身的三娘,对于众人讨论的许多话题大都不太能插上话,但她却也并不觉得尴尬,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似乎光是听着,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很是舒心的事。 很快夜色已深,众人玩笑了一会,各自起身准备回房或修行,或歇息。 三娘见状,也起身将众人喝过茶杯收起,准备带到一旁去清洗。 楚昭昭本来想起身帮忙,却听三娘道:“昭昭,我自己来就行,就这么点,不用两个人。” 楚昭昭看了一眼三娘手中捧着的几个茶杯,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点了点头。 而这时紫玉走到了楚昭昭的身旁,凑到她身前,目光盯着三娘离去的背影:“我说,你就不觉得心底瘆得慌……” “咱们可是看着她死的……” “尸体还是我们帮着埋的。” 楚昭昭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看向紫玉道:“三娘姐姐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无论她现在是什么状况,我都相信她。” “更何况,我也相信青霄。” 紫玉撇了撇嘴,嘀咕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楚昭昭笑了笑,言道:“自然,当初刚去苍鹰寨时,全都靠着三娘姐姐照顾着我……” 楚昭昭这样说着看向三娘离去的方向,却见三娘收拾好了茶具,然后便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与之并肩走向了褚青霄的住处。 楚昭昭脸上的笑意在那时瞬息收敛,她错愕的看着那处,直到看到褚青霄与三娘走入了住处,她方才终于遏制不住心头泛起的不适感,也无心再理会身旁的紫玉,迈步带着几分怒意,便走可过去。 一旁的紫玉看着这瞬间翻脸的楚昭昭,又撇了撇嘴,感叹道:“还真是……姐妹情深……” …… “三娘姐姐,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房间中,褚青霄看向三娘有些奇怪的问道。 三娘在今日除掉吕浩存的事情之后,便示意褚青霄有事要与他言说,只是因为这些时间大家几乎都聚在一起,二人没有时间独处,三娘也不太方便言说,故而众人散去后,三娘便第一时间寻到了褚青霄。 “自从上次面对鬼鸦寨后,我沉睡了也有二十多天,为何青霄你灵府中的灵力,半点长劲都没有?”三娘却是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愣了愣,旋即面露苦笑,当下便将自己吸收灵力后,大多数灵力都会被三娘以及巨恶栖身的神柱所吸收的事情告诉了三娘。 听闻这话的三娘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怪不得我再沉睡的时间里,始终感觉有一股力量时不时的就注入体内,让我的苏醒提前不少时间,这么说起来也都是青霄你的功劳。” 褚青霄挠了挠头,言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三娘却神情严肃了几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的修为停滞不前,可又身怀重宝,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一定会有麻烦。” “你得想办法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要等到事情发生那一天,才为自己的无能而后悔!” 三娘的话,说得有些严肃,但褚青霄却明白,这是她自己亲身经历之后的有感而发。 “可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这些日子,我得空便吞纳灵气,可体内的两道神柱就像是两个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满,吸收来的灵气全都被他们吞没,然后传递到你和巨恶的体内,一丁点都没有给我留下。” 三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她说道:“按理来说不应如此,青霄你如今已经开启了三道神柱,除了我与那位巨恶神将外,还有一道神柱空闲,日后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可以给予他神柱之位,那照这样下去的话,三道神柱之中都有主时,岂不是意味着,你的修行速度再快上哪怕一倍,也没有办法留存太多灵力!?” 褚青霄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照这样的情况下去,我可不敢再寻神柱人选,否则别说加快修行速度,保不齐还得跌境……”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我和巨恶都处在沉睡中原因,所以需要你来供养,但如今我已经苏醒,也可以通过神柱自主吸收灵力,说不定可以帮你缓解一些压力。”三娘推测道。 褚青霄对此倒也没有报太大希望,只是点了点头。 “青霄。”而就在这时,屋外却忽然传来了楚昭昭的声音。 褚青霄倒是不疑有他,走上前去,便将房门打开,只见门外的楚昭昭正端着一盘瓜果。 “昭昭,你这是?”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楚昭昭问道。 而面对他的询问,楚昭昭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啊?给你带了些吃的。”她这样随口敷衍道,目光越过褚青霄略显紧张的看向褚青霄的身后。 只是一眼她便看见了站在褚青霄身后的三娘。 三娘将楚昭昭眉宇间的紧张看在眼里,心头微微一愣,便意识到了些什么。 那时,三娘的嘴里扬起一抹笑意,朝着楚昭昭招了招手。 楚昭昭明显有几分心虚,她赶忙收回了目光,故作惊讶的言道:“三娘姐姐也在啊。” “是啊。”三娘走上前来,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先是从楚昭昭的手里熟练的接过了果盘,然后身子贴着褚青霄站着,就这样微笑着看着楚昭昭:“昭昭有心了。” 楚昭昭见二人如此亲密的模样,心底有些不适。 她站在门口,见二人似乎无心请她进去的样子一时间颇为尴尬,沉默好一会才言道:“三娘姐姐今日睡哪里?要不要我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咱们挤一挤。” 三娘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她言道:“青霄住哪里,我就住哪里,昭昭妹妹不用那么麻烦。” 这话宛如一道闪电,劈中了楚昭昭,楚昭昭的身子一颤,她错愕的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的脸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三娘的话有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我多想了? 她甚至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过于龌龊了一些,她看了看褚青霄打着地铺的正屋,屋子倒是挺大,若是在另一侧再打个地铺,倒是应该也没什么……吧。 楚昭昭这样自我安慰道,她也不想让三娘与褚青霄觉得自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何况,她也不应该去怀疑二人。 她这样给自己做着艰难的心理建设,然后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言道:“那我去给姐姐找床被褥,天寒了别冻着了姐姐。” “不用,我和青霄一床就够了。”三娘却言道。 楚昭昭的身子又是一颤,她几乎站不稳自己身子,险些在这时跌倒。 “你们就一床被子?”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目光直直的看向褚青霄,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些她想要的答案。 但褚青霄却苦涩的笑了笑:“我们确实只需要一床被褥,其实是这样的……” 他似乎有心解释些什么,但此刻的楚昭昭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在这时忽然迈出一步,走入房中,然后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她得脸上神情肃然,仿佛是做出了某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 “昭昭?”褚青霄倒是被楚昭昭这忽然古怪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今天也住这里。”她侧头看向褚青霄,如此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面露惊讶之色。 “这……这不好吧?”他这样问道,神情有些紧张。 而这样的紧张,却让楚昭昭颇为恼火,她看向褚青霄问道:“三娘姐姐住得,凭什么我住不得……” “这……”褚青霄侧头看了一眼三娘,又看向楚昭昭,有心解释些什么。 可却瞥见楚昭昭眸中压抑的怒火,他终究没有勇气多言。 “那……那我去给你打个地铺……”褚青霄试探性的说道。 楚昭昭却眉目一冷:“不用!就一起睡这里!” 她说着便抢先一步走到了地铺前,穿着衣物便躺了进去。 “额……你确定?”褚青霄见状神情有些古怪。 以往虽然在苍鹰寨中,二人也是一张床上同眠,但却是两床被褥隔着,可如今,这地铺上只有一床被褥,哪怕穿着衣物,也难免…… “嗯。”楚昭昭言道,脸颊有些翻红,但一想到让褚青霄与三娘同住在一起,她就心头不甘,故而还是硬着头皮应道。 而褚青霄哪怕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依然站在原地,神情略显紧张。 可这时,身后的三娘却伸手轻轻的推了一下褚青霄,笑道:“人家昭昭都不介意,青霄你害羞什么。” 褚青霄的脸色顿时也红了起来,他哆哆嗦嗦走到地铺旁,打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瞬间,少女的体香便萦绕在了他的鼻尖,楚昭昭也心头紧张万分,身子绷紧。 “那咱们仨,就一起睡咯。” 三娘在这时轻声言道。 楚昭昭闻言心头一紧,但赶忙朝着褚青霄的怀里挤了挤,将自己身旁另一侧的空间留了出来。 这地铺本就是为褚青霄一人准备的人,睡下两人已经略显拥挤,此刻又特意留出一个位置,顿时让楚昭昭与褚青霄身子贴着了身子。 那股异样感,让楚昭昭脸色红润到了极致,但为了隔开三娘与褚青霄,她还是又往褚青霄的怀里挤了挤。 而看见这一幕的三娘,嘴角的笑容变得狡黠了起来,她眯起了眼睛,在那是玩味的看了楚昭昭一眼。 下一刻,她得身子顿时化作了一道流光,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楚昭昭见状一愣,这时她似乎反应了过来,原来三娘口中的一起睡,似乎与她理解的一起睡,是有所区别的。 那一瞬间,楚昭昭的脸色愈发的绯红,而在这时,三娘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顺便说一句,进入神柱后,除非青霄召唤,亦或者他有什么危险,否则外面发生的一切,我都没办法感知。” “所以……” “我的好昭昭,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拔剑处,便拔剑 房门中,在那时一片死寂。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还有些发愣。 “昭昭,睡了。”身后却传来褚青霄的轻语。 同时她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这时伸了过来,就要抱住她得腰身。 回过神来的楚昭昭身子一颤,犹如触电一般,从地铺上站起了身子。 她回头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却带着一股玩味的笑意盯着她。 楚昭昭就是再过迟钝,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褚青霄与三娘是在有意戏弄她! “褚青霄!你给我等着!”楚昭昭跺了跺脚,这样说罢,起身便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间。 末了,她还隐约听见,屋中传来褚青霄那带着些许调侃味道的询问:“昭昭,这就走了啊?” 楚昭昭的脸色愈发的绯红,她再捂着脸,快步逃一般的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却不知,在小院的另一头,洗漱归来的月见恰好见到这场面——楚昭昭羞红着脸色,从褚青霄的房门中走出,一边走着,还一边整理着自己胸前,有些凌乱的衣物。 …… “褚兄弟!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带上我呢!”天悬城城东的一家酒肆中,孙离一拍桌板,大口饮下一杯清酒,然后看向褚青霄,神情颇为激动的问道。 褚青霄苦笑着将放在自己身前的酒杯推开,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下一口:“前辈毕竟是天悬山的弟子,这种事沾染上,说不定会给前辈带来麻烦,所以也就没有告知前辈。” “更何况,有陆三刀陆镇守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今日一大早,褚青霄早饭才吃到一半,孙离就火急火燎的上了门,拉着褚青霄就要去饮酒。 褚青霄还以为对方遇见了什么麻烦,赶忙就与众人辞别,跟了过来,可一进酒肆,还不待褚青霄询问孙离,孙离便开口激动的说出了方才那番话。 褚青霄在与孙离相处的过程,也大抵摸清了这老人那嫉恶如仇的性子。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褚青霄倒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我这把年纪,哪里还怕什么麻烦。”孙离却言道,说完这话,老人又道:“那位陆镇守倒是是个人物,年纪估摸也就三十出头,可一身修为却是深不可测,天悬山年轻一辈中,几乎鲜有人能与之比肩。” “只可惜,她用的是刀……” 天悬山以剑道著称,所习之功法,所传授的招式,皆为剑道,陆三刀用刀,却能成为天悬山的神峰镇守,确实是件挺古怪的事情。 “前辈对那位陆镇守知道多少?”褚青霄耐不住心头的疑惑,在这时问道。 孙离饮下一口酒,言道:“陆镇守来天悬山时,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都已经从神河峰上隐退了下来,对于山门中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大都也只是听以前的故友提及了些许。” “陆镇守跟青雀峰的陆家好像有些关系,算是同一宗族,早年她家长辈带着他们这一脉,从青雀峰离去,好像是去了西洲那边。” “十二年前朝纲混乱,各地叛乱四起,剑岳城也有谋反之相,西洲便起了动乱,陆镇守那一脉大抵也是受了牵连,几乎被灭族,陆镇守在外游荡数年后,选择回到了天悬山,经过陆家的引荐,被上任青雀峰的峰主提拔为了镇守。” “她初来乍到,便身居要职,自然会招人记恨,加上她做事颇有些随性,故而在天悬山中,有了不少意图对付她的人。” “天悬山这些年来,年轻一辈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青雀峰上的赵念霜以及六桓峰的郑铃音。” “不过赵峰主的天赋着实太过惊人,哪怕她几年才二十八岁,但起实力已经超过了老一辈的大多数人,故而在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很难将她算到年轻一辈中,在大多数时候,六桓峰的郑铃音,是公认的年轻一辈的魁首,加上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极善经营,六桓峰这些年,在天悬山九峰之中,隐隐有做大的趋势。” “六桓峰的一些弟子,做事也跋扈非常,其中以那位峰主的三公子郑传文最为甚之,早年更是在青雀峰调戏一位刚刚入门的内门弟子,这事放在寻常时候,脾气好一点的峰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脾气差一点的,呵斥两句,也不敢怎么去得罪六桓峰的少公子。” “可那位陆镇守可不是寻常人,当场便砍断了郑传文的右臂,若不是当时的老峰主赶到,说不定,郑传文连命都得丢在青雀峰。” “老头子就喜欢陆镇守这种性子,快意恩仇,遇见郑传文这种恶徒,就得这么教训!” 孙离这样说着脸色颇为兴奋,语气中丝毫不遮掩对于陆三刀的欣赏。 褚青霄也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事情,一时间难以将自己家中的那个酒蒙子与老人口中那个嫉恶如仇的女刀客联系在一起。 “以往,我喜欢陆镇守这样的人,如今这天悬山又多了一个老头子敲得上眼的了。”褚青霄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孙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褚青霄有些疑惑,他看向老人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孙离看了褚青霄一眼,眼间弥漫开笑意:“那不就是小友你吗?” “我?”褚青霄有些发懵,旋即苦笑道:“前辈谬赞了,我这修为比起陆镇守可差了太多了。” “修为?”孙离却不以为意。 “修为再高,一心只有私欲,只想着满足自己,那样的人,修为越高,就越是祸患。” “反倒是小友这样,有正气,也有智慧,愿意向旁人伸出手的人,才是天下修士该有的样子!” 褚青霄很少收到这样高的评价,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人的称赞。 孙离又在这时喝了一口酒言道:“今日前来除了和小友说这些外,其实我也是来和小友辞别的。” 褚青霄一愣:“前辈要去哪里?” 老人在这时,摸了摸被他放在身旁的燎原剑。 “这辈子,我带着我的老伙计,走过了许多地方。” “我们一起见过宁州的长河落日,感受过龙疆城的大漠黄沙,也在上虞城外,乘舟游湖过。” “大虞天下辽阔无比,美景多不胜收,一辈子六七十载春秋,走不完,看不尽。”“我本想着,年纪大了,剑也该送回剑陵,自己也该在这天悬城里,好好颐养天年。” “但那日小友点醒了我……” “你说,彼此在意的人与事,就应该在一起。” “虽然人都会等来那一天,但在那一天到来前,我们理应与彼此努力的活着,做有意义的事,珍惜每一天。” “只有这样在那天到来时,我们才不会觉得遗憾。” “所以,我就想,既然我这身老骨头,还能走得动,老伙计也还在我身边。那我也该出去走走,也不太远,就去一旁的曲州,去看看曲州的九曲大江,若是还有气力,那就再往南走,去看看南疆外的不老林,那里有很多南疆外族建立的藩国,听说有很多奇闻妙事。” “年轻时,我和我家那老婆子,就曾约定过,等到哪天我们从神峰退隐,就一起结伴去那处看看。” “可惜,她福薄,走得早,那我就试着替她去看看。” 孙离说着,伸手轻轻抚摸着燎原剑的剑身,燎原剑似乎有所感应,在那是轻颤剑身,发出阵阵清澈的剑鸣。 老人见状,咧嘴一笑:“你看,老伙计这些年也呆得有些闷得慌了,昨日我与他说过之后,它可兴奋来着。” 褚青霄闻言,也从短暂的诧异中反应了过来。 然后他看向孙离,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真切的笑意。 虽然褚青霄有些担忧孙离的身体状况,可瞥见此景的他,还是收起了心底那一抹担忧。 他想了想后,在这时将那杯刚刚被他推走的酒杯举起,看向孙离。 “既然前辈心意已决,那晚辈也不多言什么。” “就以这杯酒祝,前辈此行顺利。” “见得九曲江,看得不老林,好好享受这南疆风光。” 褚青霄正色言道。 孙离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褚青霄手中的酒杯:“你不是说过,家中长辈不让你饮酒吗?”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言道:“是让我少饮酒。” “但人生苦短,若遇前辈这般风骨之人,自是……” “当饮酒处,便饮酒。” 孙离闻言也在这时咧嘴一笑。 他亦举起了酒杯,言道:“说得好!” “人生短短数十载,若遇良人。” “当饮酒处,便饮酒。” “若遇豺狼……” 老人的话说道一半,奈何胸中墨水有限,不知如何接下下句,一腔豪气,梗在胸中,甚是不舒坦。 褚青霄见状,在那时便又言道。 “若遇豺狼。” “当拔剑处,便拔剑。” 老人顿时眉开眼笑,大声言道:“说得好,当拔剑处,便拔剑!” 说罢,手中酒杯朝前一递,与褚青霄杯盏一碰,旋即抬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褚青霄亦学着他的样子,饮下杯中酒。 然后…… 酒肆中便传来了阵阵少年剧烈的咳嗽声,还有老者那带着善意的放肆大笑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认罪 褚青霄与孙离分别后,便独自走在了去往青寰府的路上。 孙离那边五百灵铁玉的委托算是彻底落了空。 虽然孙离在听闻褚青霄继续用钱的事情后,有意将自己的积蓄拿出,但褚青霄觉得自己这事并没做好,故而也不愿意去收他的钱——褚青霄已经打听过了,像孙离这种内门弟子,隐退之后,天悬山每月给的月钱不过三四十枚灵铁玉,换算成银钱,也就七八两的样子。 这放在其他地界,确实是笔不菲的收入,但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也就堪堪够一人生活罢了。 孙离许下的五百枚灵铁玉的承诺,大概是他往日的积蓄,他膝下无子,褚青霄倒是不太忍心从他那里取来钱财。 月见那边的委托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据她所说,如果完成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蒙瑾的委托也因为朱仁照的死而作罢。 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蒙子良,只是他靠着教人习剑来赚取灵铁玉的办法,褚青霄总觉得不太靠谱,虽然他对此信心满满,可褚青霄却害怕有一天,对方后知后觉,想明白了蒙子良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骗子,到时候说不得那到手的灵铁玉得原封不动的给人家吐回去。 故而,褚青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得去青寰府再看看,寻一寻有没有合适的任务与委托。 褚青霄这样想着,在穿过一处正街时,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他赶忙四处看了看,寻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钻了进去,下一刻,当他再次走出来时,身旁已经多了位身材满面,脸上却罩着一张白纱的女子。 “青霄,你昨日也太不不中用了些吧!” “我都已经帮你把昭昭送到了床榻上了,你怎么能让她跑了呢?”与之并肩走在街道上,三娘当下便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褚青霄一愣,脸色有些泛红的应道:“三娘你还好意思说呢!没事你逗昭昭干嘛,她本就脸皮薄,今日一大早还在生我气呢!” “生你气?”三娘眨了眨眼睛,神情揶揄的凑到了褚青霄的面前:“可是青霄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褚青霄愣了愣,下意识的言道:“那不就是因为三娘你把昭昭骗了……” “可是是我骗的她,她为何要生你的气?”三娘脸上的笑意更甚。 褚青霄又愣了愣:“对啊,我什么都没干,她为什么要生气?” “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干,她生的气呢?”三娘眯着眼睛说道。 褚青霄仔细咀嚼了一番三娘的话,脸色顿时泛红。 三娘却似乎很喜欢看褚青霄这幅模样,娇笑着退到一旁,拿起街边上贩卖的廉价首饰,带在自己手上比划了起来。 褚青霄有些无可奈何,他隐约觉得,自从经历上次的身死后,三娘的性格似乎比起以前开朗了不少,虽然这让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但这对三娘而言,却应当是一件好事。 “对了,昨日我尝试着在神柱之中吸收灵力,过程异常的顺利,不仅能满足我自己修行所需,似乎还能反馈给你些许,照这样下去,我应当就不会再需要吸收你的灵力了。”三娘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那股来到这从未见过繁华街道的新鲜劲过去后,她又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如此言道。 褚青霄闻言,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起床内视灵府时,感觉到数十日没有半点长进的灵府中,灵力似乎比以往充盈了几分,褚青霄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刻才明白这是三娘的努力所致。 这对于褚青霄而言,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如此一来,我吸纳的灵力能有一半归纳入灵府。”褚青霄言道。 “嗯。”三娘也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仅如此,” “昨天大抵是我第一次尝试吞纳灵气,有些地方还有些不熟练,所以效率并不那么显著,如果再假以时日,又能学到一些上好的吞纳灵气的功法的话,可能效率还会快上不少,到时候,甚至可以大量的反哺到你的体内。” “如果这真的可行的话,青霄你也得快些物色,你第三道神柱的归属人选,这会让你的修行速度再上数个台阶。” 褚青霄却面露苦笑:“当初能复活姐姐,是因为恰好得到了那个外神完整的神髓,寻常时候此物可不那么容易寻找。而没有神髓,要入主神柱,就得需要他本身就拥有足够强大的神性,这可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 “也是这道理。”三娘叹了口气,对此也有几分苦恼。 而谈话间,二人也来到了青寰府前。 褚青霄正欲带着三娘走入其中,而就在这时,却忽然瞥见青寰府拥堵的人群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赫然便是蒙瑾。 此刻她正焦急的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蒙瑾姑娘!”褚青霄朝着她招了招手。 而看见褚青霄的蒙瑾,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快步朝着褚青霄走了过来,神情颇为焦急。 “怎么了?”他见她走到自己跟前,当下便问道。 蒙瑾却一把抓住了褚青霄的手言道:“你快随我来,朱全那混蛋,去执剑堂闹事了!” …… 褚青霄被蒙瑾拉着赶到执剑堂府门前时。 府门前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而朱全则站在人群前,神情坦然。 他的身后还站着七八位与他一道前来的同伴,年纪看上去与他相差无几。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褚青霄见这幅场面,也有些发愣,他看向身旁的蒙瑾问道。 蒙瑾正要解释,却听朱全在这时朝着府门方向大声言道:“我是山水沟住户朱全,一年多前,伙同我身后的七位同伴,在雨夜谋害了吕浩存之子,吕焕。” “请执剑堂审理此案!” 周围的百姓在这时议论纷纷。 那日褚青霄杀死吕浩存后,曾让那四位弟子,将吕焕害死朱全母亲的过程,以及朱仁照伸冤却被吕浩存以毒打、囚禁以及威逼之法,逼迫就烦之事,都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同时也让执剑堂的弟子将之一一记录,编辑入了卷宗。 故而天悬城的居民也都知道了其中就里,自然不会有人对吕焕死抱不平。 但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就算真的是朱全等人杀了吕焕,这替母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人会觉得朱全做得有什么不妥,他又为何非得自己前来将事情和盘托出呢? 褚青霄也闹不明白,朱全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以他看来朱全虽然有些话想法幼稚,但却远没到愚蠢的地步,故而也耐下了性子,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而就在这时,执剑堂的府门被缓缓大开,一个男子带着数十位弟子走了出来。 那为首的男子,身材干瘦,年纪三十出头,褚青霄看得有些眼熟,似乎是那日在山水沟被自己拿剑威胁过的家伙,后来听人说,他叫什么郑相来着。 他似乎有什么要事,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全,神情有些不耐烦道:“当初这事,陆镇守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吕焕害了你娘,吕浩存蓄意包庇,让你们申冤无门,你杀了他,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想怎样?” 吕浩存之案,在天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从昨日到今日,城中大多数人都在讨论这事,民怨沸腾,接手执剑堂后,天悬山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稳定民心,郑相虽然对这个当初在山水沟妨碍自己的年轻人颇有不满,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外门与杂役弟子的面报复。 “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无罪?”可跪在地上的朱全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问道。 “无罪,无罪。”郑相摆了摆手,这样说罢,便要带着手下一大批上看去修为都还算不错的弟子离去,那急匆匆的模样,似乎着急着要去到某处。 “可这样不对!”朱全却在这时言道。 “嗯?”郑相一愣,看向朱全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什么意思?你还要讹诈执剑堂一笔不成?” “大人误会了!”朱全却面不改色的言道。 “天悬城虽然是朝廷赏给天悬山的封地,但任何事还是得以大虞的律法来行事!” “而依照大虞律法,吕焕害死我母亲,理应偿命,但因为吕浩存有意包庇,故而致使这责罚未有落在吕焕的头上,这固然是吕浩存父子的错。” “但我身为大虞子民,也不应以私刑害死吕焕。”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郑相顿时有些气恼,他站定了自己身子,侧头看向朱全,“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样?” “滥用私刑,害死他人依照大虞律法,理应处死!”朱全却在这时言道。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面色平静的又继续说道:“但同时,我滥用私刑,是吕浩存父子相互包庇,以势压人所致。同时被吕浩存父子害死之人是我血亲父母,故而依照律法,又需得从轻处置。” “二者叠加,依照律法。” “朱全当受庭杖二十,同时罚没家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剑客 郑相大抵也没有料想,会有人赶着让人责罚。 “你小子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吧?”他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朱全,神情略显错愕的问道。 朱全不应他此问,只是在这时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 “这是在下家产变现而来的银两,总计三百六十七两,明细请大人过目!” “嗯?”郑相又是一愣,他看了看朱全手上的银票,顿时面露意动之色。 他本不想理会朱全,毕竟相比于眼前的事情,他收到了郑铃音在其他事情上,更加重要的命令。 可如果只是说上几句话,就可以收获,几百两银子,这样的美事想来没有人会拒绝。 他接过了银票,银票下还有一张信纸,郑相扫了一眼,大抵是一些物件的清单,并附带了其换算成银两的价值。 郑相对此并不关心,他只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那些银票,确认这些都是货真价实之物,他顿时眉开眼笑。 “这些,都是给我的?”他看向朱全问道,倒是觉得这个之前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的家伙,此刻看上去要顺眼许多了。 “大人误会了,这是交给执剑堂的。”朱全也看向郑相,如此言道。 “嘿嘿,一个意思,一个意思。”郑相却咧嘴笑道。 朱全对此并不反驳,只是问道:“那现在,郑大人意思,是愿意对在下施以责罚了吧?” 郑相一愣,虽然奇怪,但摆在眼前的便宜不占,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他点了点头,咳嗽一声道:“既然朱公子这么有心,倒也不是不是可以。” “这信纸上,有详细备注我目前所拥有的的所有资产的名录,都被我换算成了银两,一并上缴,还请大人过目核查,如果有需要也可去我住处审查。”朱全贴心的提醒道。 “朱公子都这么自己上门领罚了,认错之心大家有目共睹,也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我相信朱公子。”郑相笑着言道。 朱全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请郑大人开据执剑堂的处罚证明,这份资产名录我也做了备份,也请大人盖上官印,将备份与我,免得日后再起争执。” 郑相对此自然没有疑虑,赶忙命人取来了官印,将其中一份备份的名录归还给了朱全。 做完这些,郑相美滋滋的收起了那银票。 他正要离去,可朱全却拦在了他的跟前。 “怎么反悔了?”郑相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神情警惕。 朱全神情认真的看向郑相,在那时言道:“郑大人忘了,还有二十庭杖。” 郑相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要不就算了……”他言道,哪怕是他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也觉得拿了人的钱,又把人揍上一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可朱全却严肃道:“法理如此,岂能废之?” “如朱全不受责罚,日后天悬城再有人抱有此番侥幸之心,执剑堂又该如何管理天悬城数百万户人?” “大人,法不容情,望大人快施庭杖!” 那一刻,说着这番话的朱全,眼底身处金色的光芒似乎又在流淌。 郑相倒是并未看见这般异状,只是觉得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朱全的周身仿佛弥漫开一股神圣的气息。 他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道。 “那就打吧……” …… “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有毛病?” “还能自己找打挨的!” “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回家的路上,蒙瑾一脸愤慨的嘟囔着。 褚青霄很少见蒙瑾这幅模样,他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而不待他发言,身旁的三娘却侧头看向蒙瑾,问道:“蒙姑娘似乎很在意朱兄。”蒙瑾一愣,脸色泛红:“我……我在意他干嘛!我只是觉得……他爹为了让他活下去,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他怎能还如此肆意妄为,如此不珍惜朱大叔为他求得的命。” 褚青霄也在这时言道:“蒙姑娘此言差矣。” “朱大叔确实希望,朱全好好活着,但好好活着并不是要苟且偷生。” “或者说,在朱大叔的心里与朱全的心里,对于好好活着这四个字眼,有着不同的理解。” “我们作为外人,难以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也就不用太着急的去对他的生活方式做出评价。” “至少再等上些时日,或许就会有结果。” 蒙瑾不太能听得明白褚青霄话里的意思,她皱着眉头:“我可没有对他评价什么,但他现在还在挑衅执剑堂,与朱大叔死前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也说过吗?他虽然是在做对的事,可方法却太过愚蠢,总一天会害人害己!” 褚青霄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如今做的事,和以往大不相同,会不会害己我不知道,但应该能救许多人。” 褚青霄说得自信满满,蒙瑾却是眉头紧皱,她确实想不明白,这自己跑去受了二十庭杖的蠢事怎么救人,尤其是想到二十庭杖之后,他被打得直不起身子,被人扶着离开的狼狈模样,蒙瑾的心头便愈发的气恼。 她跺了跺脚,朝着褚青霄道了句:“我有些事,你们先回去吧!” 然后,便快步离去。 褚青霄见状,有些疑惑,看着蒙瑾离去的方向:“蒙姑娘!你去……” 褚青霄的问题,还未出口,一旁的三娘却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拦着我干嘛?”褚青霄问道,神情困惑。 “青霄,你真的这么迟钝吗?”三娘见他如此,却表现出了比褚青霄更加浓郁的困惑。 “我怎么迟钝了?”褚青霄不解道,“以前,在武陵城,书院的洛先生可常说我是一群学生中数一数二聪明的!” 他还有些不忿的言道。 三娘翻了个白眼,泄气道:“算了,让青霄你理解这种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褚青霄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向三娘正要继续发问,也不知是不是被褚青霄这愚钝的性子弄得有些害怕,三娘赶忙转移了话题:“方才那些家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是不是和近来天悬城发生的失踪案有关?” 郑相在解决了朱全古怪的请求后,便带着他手下的门徒快步离开,行色匆匆。 “不太清楚,那失踪案好像在天悬城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每隔一个月半个月都会发生一次,如今已经失踪了足足十三人,不过似乎到现在执剑堂也没有什么头绪,也不知道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褚青霄应道。 “那可说不好,保不齐也有可能是神祸?”三娘随口应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外神?” “那可说不好,有可能是外神,也有可能是被如今人族天道所不容的妖神,亦或者如青霄这般的古神。” “在这天悬城走了半日,我起码感觉到了四到五道,神性的气息。”三娘神情甚是平静的言道。 “嗯?”褚青霄却面露骇然之色:“四五道神性气息?天悬城里有这么多神?”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说不定还有诸多会隐藏神性的存在。”三娘言道:“根据我在神柱中传承的记忆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人族七大祖神登天之前,这世界本就是人神混居之地。” “哪怕在倒退几百年,人族祖神虽然防范着古神异族,但对大多数妖神也没有太大的敌意,只是这几百年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态度,对于妖物修成的半神大肆捕杀,所以许多妖神或隐入山林,或潜入闹市,如常人一般生活着。” 这还是褚青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费了些时间消化这些。 “所以,三娘你觉得,天悬城中的失踪案,是这些隐于闹市的神祇所为?”褚青霄又问道。 三娘摇了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案子我也只是从你口中听过。” “至于真相如何,也只有等执剑堂的人查清楚了,才知道。” “只是,听昭昭他们说,似乎执剑堂的人,并不热衷于查案,只是更喜欢做那些维护天悬山利益的事情。” 褚青霄对此也有些无奈:“这案子已经闹得有些满城风雨,天悬城毕竟是天悬山外门弟子聚集之地,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被天悬山如此不挂怀,刚刚我看郑相那群人那般急迫的样子,想来整个天悬城除了这事,应该没有什么事比这事更紧急了吧。” 三娘耸了耸肩膀,她倒也明白褚青霄的性子。 他什么都好,可唯独有时候,总是把人想得太好,或者说总是高估了人的底线。 而三娘经历,却让她明白,人这种东西,素来是没有底线的。 她也不去争辩,只是道了句:“但愿吧。” …… 孙离一路走回了自家小院的门口。 他已有几分醉意,但这几分醉意却并不碍事,反倒正好激起他的兴致。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摇摇晃晃的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老伙计,听说曲州的九曲大江,浩绵三百里,如九天之水,直落人间,浩浩荡荡,澎拜喘急。” “你说它比不比得上虞湖的波澜壮阔?又比不比得囚月江的浩荡绵长?” “咱们在这大虞天下行走三四十年,哪处河山未有去过,却偏偏错过了这家门口的人间美景。” 怀中的剑闻言在那时轻颤不止,仿佛是在回应老人的话。 孙离有些醉眼朦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几年时间,他的身子骨大不如以前,也就一一直待在了天悬城,未有走动。 尤其是近一两年,他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动了将燎原剑送回剑池的心思。 他与他的剑,都在这天悬城呆了太久。 在这里。 垂柳河畔的风太温柔,吹不皱他的衣衫。 晓月肆的酒太淡,浇不熄他的愁肠。 就连这里的日出与日落,都寡淡无味,暮气沉沉。 他不属于这里。 他是剑客,他理应与他的剑,浪迹天涯。 与烈酒黄马为伴,枕西风山雨而眠。 他得走在路上,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这样明悟来得晚了几年,但只要他还活着,这一切都不算太迟。 他的眸中燃起了火焰。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再次出发,他的心情与他的剑一般,都很好。 “别着急了老伙计,我明日再去集市上寻匹好马,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后天就能出发。”他拍了拍怀中的剑,轻声安慰着明显有些急切的老伙计。 似乎是听懂了老人的话,燎原剑的颤抖停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静默只持续了数息不到,下一刻,一阵急促且尖锐的剑鸣忽然从燎原剑的剑身上升腾而起。 多年与燎原剑朝夕为伴的孙离顿时警觉起来——他知道这是燎原剑在向他预警! 他看向四周,却见这时数十道人影正从各处围拢过来。 为首的男子他看得有几分眼熟,还不待孙离记起他是谁,对方却狞笑着朝着孙离言道:“神河峰内门弟子孙离,违反门规,私藏灵剑。” “执剑堂郑相奉命拿你归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同门 孙离的眉头一皱。 他终于记起了这群忽然赶到的执剑堂弟子,为首之人到底是谁了。 就是那日在山水沟与他起过冲突的后生。 孙离为人刚直,但却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他自然看出了这郑相的来者不善,也意识对方此番到来,是为了报私仇的。 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位内门弟子应有的气度,在那是言道:“郑大人,我的燎原剑,是在瑶光剑池之中取得的,跟在我身边近四十余年,一切都堂堂正正,何来私藏之说?” 正如孙离感觉得那样,郑相此来是带着蓄意报复的目的的。 但却也不全是。 郑铃音接手了山水沟的事务。 她对于郑相在山水沟与众人发生的冲突并不在意,也没有心思为郑相出头。 但郑相却聪明的提及到了褚青霄与蒙子良的关系。 这才让郑铃音有了兴趣,于是乎他趁热打铁,将当初在山水沟的遭遇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番。 他极尽自己所能,将自己刻画成一个秉公执法,却被刁民为难的形象。同时也着重讲述了孙离身为内门弟子,却与外门虫豸混迹在一起,对天悬山的政策处处使绊子,并且对自己出手的事情。 为了体现自己的英勇,他又仔细说了一番与孙离交手的经过。 用他的话说。 孙离虽然修为高他一境,但却被他凭着足够扎实的修为险些制服孙离,不过因为孙离手中握有地煞王剑的缘故故而败下阵来。 这番话,本来是想要拔高自己的形象,将这次山水沟的失败归咎于阻碍的对手太强,自己虽然努力坚持,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的败下了阵来,以此不让自己在郑景同那边,彻底被打入冷宫。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郑铃音倒是明白郑相的为人,对于他的自吹自擂,并不当真。 反倒在听闻孙离拥有地煞王剑时,心头古怪,她记得真切,瑶光剑池中,不算上前些日子武王送来的几把剑岳城的遗剑,如此地煞王剑共计七十二柄。 其中二十七柄已然安眠于剑池之中,一柄传承者在数年前携剑叛逃,如今尚且未有被捉拿归案,剩余的四十四柄,都被天悬山的各代弟子所懈怠,他们都已经是,亦或者未来是,天悬山的中流砥柱,但这些人中,并无任何一位叫做孙离的。 郑铃音并不认为,郑相敢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所以她特意问了一番,为什么郑相会认为孙离手中的剑,是一把地煞级的王剑。 而在停了郑相对那把燎原剑的描述后,郑铃音惊讶的发现,如果郑相所言属实的话,那孙离手中的燎原剑,很有可能是一把即将从寻常灵剑突破到,或者已经突破到地煞级的神物! 要知道,剑灵虽然可以被剑客所滋养,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但剑身锻造的材质,却是早已注定了一把剑的上限,除非他的主人拥有足够强大的修为,否则很难发生这样的突破,而一旦发生,就意味着,它拥有无限可能。 能从灵剑变作王剑,也就有可能,从王剑化为天罡神剑。 而这一旦是真的,一柄天罡神剑,那可是要比山水沟再广袤十倍的地界,还要值钱的神物。 所以,郑铃音第一时间,便让郑相带着人手来到了孙离的住处,也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 有了郑铃音的撑腰,郑相的腰板子自然是硬了不少。 面对孙离的反驳,他面露冷笑:“孙离,别在那里避重就轻。” “没人说你的剑来路不正,我说你私藏灵剑,是因为依照着天悬山的规矩,内门弟子隐退之后,三年之内就需要将灵剑归还剑池,如今算起来你从神河峰隐退已经有近十年,可你还在独霸着这燎原剑,这难道不是在私藏灵剑吗?” 孙离没有想到,郑相竟然是拿着这条规矩,来为难自己的。 这样的规矩当然确实存在。 但一来瑶光剑池中的灵剑充裕,二来灵剑拥有者大抵与灵剑有着深厚的感情,天悬山虽然对天悬城的外门与杂役弟子颇为苛刻,但对于内门弟子倒还算的宽仁,对于这样的事情虽然有规矩在,但却鲜有催促,大多数隐退的内门弟子,都会在自己将死前,才会将灵剑归还。 “郑大人,近日我还得出趟远门,燎原剑伴我多年,我用来最为顺手,故而还请宽宏些时日,届时我定会将燎原剑送往瑶光剑池。”孙离忍着心底有些翻涌的怒火,如此言道。 “你在这天悬城待了好些年,可没听说过要离开,怎么今日我一寻你,你就要出趟远门?” 郑相却寒声言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和当年那位龙屠王剑的拥有者一般,想要携剑叛逃!来人,给我拿下!” 郑相此言一落,被他带来的数十位弟子猛然迈步向前。 他们根本不给孙离半点辩驳的机会,就在这时拔出各自的佩剑,朝着孙离杀了过来。 孙离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郑相竟然会无耻到这样的地步,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就给自己按上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并且根本不给自己辩驳的机会,直接就让人出手,这分明就是构陷,而且还是那种没有半点证据的构陷! 而这样的状况,虽然让孙离震怒。 但在短暂的愤怒后,下一刻,他的心底涌起的却是一阵担忧。 这担忧却又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这些正向自己杀来的弟子们。 “小心!”他朝着那些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后辈们高喊道。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燎原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只见长剑出鞘,悬于他的头顶,伴随着剑身猛颤。 漫天的剑意与剑气从剑身中涌出,攻杀向周围的弟子。 那些弟子显然没有料到一把灵剑可以再这一瞬间爆发出这样骇人的威能,眼看着剑意与剑气杀到他们跟前。 他们却因为准备不足,而根本没有激发出足够的力量抵御。 伴随着这磅礴的剑意与剑气及身,危险也在这时悄然将他们笼罩。 孙离很明白,以这些弟子不过三境的修为,若是被燎原剑激发的凌厉力量所击中。 轻则被剑意入体,从此以后留下暗伤,修行受阻。 重则极有可能被伤及内府,跌境亦或者命丧当场。 孙离不是那种一味妇人之仁之人。 如果此刻对他出手的是山贼、是某些恶徒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催动燎原剑。 可此刻面对自己的同门、后生。 他却于心不忍。 “燎原!”他在那时爆喝一声。 燎原剑的剑身一颤,似乎有些犹豫。 “收剑!”但老人的声音却决绝而坚定。 燎原剑在那时发出一声悲鸣,将那已经袭杀众多弟子跟前的剑气与剑意尽数召回。 那围拢过来的众多弟子,也并非愚笨之辈,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方才那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剑意与剑气何其汹涌,也明白如果不是孙离将之召回,自己等人被那力量所击中会是何等后果。 他们顿时愣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皆没有心思,再对眼前这个等同于救了自己一命的前辈出手。 只是他们停下了手,可并不代表着郑相会停下手。 他瞥见了燎原剑收敛剑意的瞬间,也深知一旦此剑发威,自己断不会是孙离的对手。 而这个档口,可谓千载难逢。 一心想要将功补过的郑相可并不在乎什么同门之谊。 此刻的他,已经被即将拥有的天大功劳冲昏了头脑,赤红着双眼,便杀上了前去。 孙离对此并无预料,当他回过神来,郑相已经杀至胸前,裹挟着强大剑意的一剑,在这时刺入他的胸膛。 孙离的身子一颤。 他看见了从自己胸中迸发出来的灼热血光,也听见了头顶处,燎原剑高亢的悲鸣。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身子不由自主的后仰,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空一般。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 他重重倒地…… 第一百四十章 剑在哭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 青寰府会有短暂的一段闭府时间,经历了朱全的插曲,褚青霄也就没有再去青寰府寻找委托。 想着回家休息一会,下午再去看看。 金玉堂的饭菜准时的被送了过来,依然是清香扑鼻,确实无可挑剔。 不得不说,自从来了这天悬城后,蒙子良做过的最靠谱的事情,就是用六桓峰的名义,在金玉堂给他们定了足足一个月的饭菜。 褚青霄一大早就被孙离拉去饮酒,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到了正午已觉腹中甚是饥饿,他坐在石桌旁,正大快朵颐。 “前辈,你要吃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夹来。”一旁的楚昭昭正对着徐当仁如此言道。 徐当仁却摇了摇头,笑着道:“这点事,自己来就好。” 说着,他伸出筷子,捻起一块肉片,稳稳放入自己碗中,若不是众人与他相处良久,说不定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瞎。 众人免不了在这时一阵惊叹,紫玉更是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当仁却是笑道:“靠感觉。” “感觉?”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紫玉撇了撇嘴,言道:“不想说就算了,哪有这么糊弄人的,我们又不是傻子。” “紫玉,胡说什么呢?”楚昭昭皱了皱眉头,小声的斥责起紫玉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与楚昭昭对敌输多胜少的缘故,亦或者只是想要拉拢楚昭昭对付与她针锋相对的月见。 总之,近来紫玉对楚昭昭还算恭顺,被楚昭昭这样责怪,她也只是吐了吐舌头,虽然不满,却并未反驳。 徐当仁似乎并未听见紫玉的腹诽,他神情悠闲的吃着桌上的饭菜,嘴里时不时的感叹一句金玉堂厨子的手艺。 而就在他再次伸出手夹起一块鸡肉时,他的身子却忽的一顿,筷子中的鸡肉落了下去。 “你看!这不露馅了,都一把年纪了,你说你逞什么能!?”一旁的紫玉总算寻到了机会,在那是言道。 “紫玉少说两句!”昭昭没好气的看向紫玉道,然后又朝着徐当仁言道:“前辈,要不然还是我来……” 徐当仁却并不回应楚昭昭好心的询问,而是在这时,缓缓的侧过头看向院门外。 他的眉头紧锁,脸色有几分难看。 褚青霄也看出了他的异样,不由得侧头问道:“前辈,怎么了?”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徐当仁顿了顿,然后言道:“它在哭。” “他?谁在哭?”褚青霄困惑问道。 “剑。” “那把剑。” …… “到底怎么回事?” 紫玉一边在街上狂奔,一边看向身旁的楚昭昭问道。 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头子只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褚青霄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放下了碗筷就跑了出来。 楚昭昭与那个三娘见状也赶忙跟了上来,紫玉见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石桌前,就只剩下了自己和那个老头以及一旁喝得不省人事的陆三刀,相比于跟她们待在一起,紫玉显然还是更愿意与褚青霄等人同行,故而也就稀里糊涂的跟了上来。 只是虽然跟了上来,可到底要去哪,又要干嘛,紫玉却还是一头雾水。 而面对紫玉的询问,楚昭昭也答不上来,但她从褚青霄那凝重的神情来看,似乎发生的,应当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 “上!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谁给我拿下它,重重有赏!” “区区一把破剑,你们在怕什么?” 朝着城东的方向一路狂奔了一刻钟的光景,褚青霄带着众人转入了一处小巷中,还未走近便听前方传来的郑相气急败坏的声音。 褚青霄的心在这时沉到了谷底,前方围满了城中百姓,褚青霄也顾不得会惹来那些百姓的不满,伸手甚是粗暴的将周围的百姓推开,然后挤入了人群。 人群不乏有人在这时怒骂,斥责褚青霄一行人野蛮无礼。 但褚青霄却无心理会,他看向场中。 只见孙离的院门前,围满了执剑堂的弟子。 其中那位郑相,正站在场中,语气焦急又带着几分怒意的朝着周围的弟子大吼着,催促着他们上前。 周围的弟子,有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势,而在人群的中央,一把剑立在地上。 雪白的剑身上,沾满鲜血。 它剑身轻颤,浑身剑意弥漫。 它不断发出阵阵尖锐的剑鸣,声音刺耳而悲怆。 就像是一头幼兽。 面对绞尽心思围捕它的猎人。 它惶恐又不解。 它愤怒又不甘。 它用自己尚未锋利的爪牙,一次次击退着围攻。 剑身上因此沾染了鲜血,也浮现了数道豁口。 那磅礴的剑意与剑气,在一次次的攻杀中,已经开始变得孱弱。 但它并未退去半步。 因为…… 在它的身后,有那个需要它用一切去守护的老人。 老人的脸色苍白,胸口处的鲜血淋漓,将身下的大片地界染红,双眸紧闭,不知身死。 而在郑相的催促下来,那些脸色有恙的弟子不得不皱起眉头,再次朝着燎原剑发起攻势。 燎原剑的剑身一颤,体内所欲不多的剑意再次被他激发。 作为剑。 作为他的剑。 它理应与他战斗到最后一刻。 就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抱着这样的决意,狂暴额剑意与那群弟子冲撞在了一起。 …… “你这人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你如此推攘,要是撞到了人怎么办?” “不就看个热闹吗?至于这么心急吗?” 周围的看客们对于褚青霄一行人的挤入很是不满,对着褚青霄指指点点,嘴里不时还会有一两句咒骂生出。 但见褚青霄并不理会他们,这反应更加激起了周围围观者的不满,其中几位看上去有些修为的男子,更是撸起了衣袖,一边摩拳擦掌,一边朝着褚青霄走来,嘴里冷笑着言道:“今日,就让师兄我们,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褚青霄却依旧不去理会那周遭众人。 他只是目光越过众人,在场中寻找着些什么,而当他看见了那倒在血泊中的老人后。 他的身子一颤。 下一刻。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他的眸中,生人之气褪去,变得冰冷、阴森,乃至杀机滚滚。 那几位试图上前的男人,被这一瞬间褚青霄周身的气息变化所震,他们上前的步伐顿时僵在了原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将他们笼罩。 那种感觉,就仿佛正在被一头凶兽俯视一般。 他们的心底一寒,在那股气息下几乎就要忍不住跪地求饶。 他们看向褚青霄,这个看上去有几分瘦弱的少年,此刻却恐怖得让他们心惊胆颤。 而就在他们要将那跪地求饶的心思付诸实践时,那少年却忽然迈步而出,走向了站满了执剑堂弟子的场中。 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恐怖气息,也在这时倾注到了那些执剑堂弟子的身上。 正要攻杀向前的弟子们,也感受到了危险,纷纷回头看来。 …… 郑相正满心得意的看着场中的场景。 那柄剑虽然古怪,但毕竟只是一把剑。 没有了主人的催动,它能发挥出来的战力,十不存一。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郑相才会在第一时间,瞅准机会,将孙离击倒。 可饶是如此,燎原剑依然负隅顽抗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将他带来的数位弟子打伤。 但好在,此刻它就如断了爪子的猛虎,已经渐渐露出疲态。 如此下去,再不出半刻钟的时间,它的力量就要被耗尽,到时要将将之捉拿,那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郑相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自己的思路清晰。 而只要将此剑带回,大抵就可以抵消自己在山水沟之事上的纰漏。 可就在他暗暗得意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汹涌的杀机。 郑相的心头一颤,赶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少年,正阴冷着目光快速朝着自己走来。 郑相一愣,下一刻,他就认出了对方。 是褚青霄! 那个在山水沟中,用剑抵住自己咽喉,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家伙。 那场面尚且历历在目,此刻对方更是来势汹汹。 郑相的心头不免有些慌乱,他干满举起了手中的剑,指向褚青霄,大喝道:“执剑堂办事,闲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褚青霄已至跟前。 只见对方的面色冷峻,浑身的杀机奔涌。 那模样分明就是要取他性命的架势。 他手中的临渊剑猛然递出,攻向郑相的面门。 郑相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赶忙将自己手中的灵剑递出,试图抵挡褚青霄的进攻。 可是,褚青霄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剑锋在与他相撞的刹那,忽然偏移了数分,身子也微微一侧。 剑身贴着剑身一路向前,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在剑身贴在郑相剑柄的刹那,他面色一寒,嘴里低声道:“破阵——千钧!” 那一刻,临渊剑剑身剧烈的颤抖,一股巨大的力道也猛然通过剑身传递到了郑相的剑柄之上。 本就慌忙应战的郑相,在这股忽然涌来的巨大力道下,双手松开,手中的灵剑脱落。 对于剑客而言,剑离手,可谓是大忌。 郑相的心头一慌,赶忙低头想要接住自己落下的剑。 而这时,褚青霄却也松开了握剑的手,他的手猛然伸出,放在了真相低下的脑袋上。 “跪下!” 素来对人和善的少年,此刻的脸上却布满了狰狞的怒色。 他暴喝一声,音如雷霆。 放在郑相后脑勺上的手猛然发力。 郑相的身子便在这时重重的栽倒。 脑袋更是在巨大的力道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石板铺就的地面破碎,实力飞溅。 这位执剑堂的值守,在大多数外门弟子看来,位高权重的六桓峰执事。 此刻就这样,在褚青霄的一招之下。 身子栽倒在地,脑袋更是被褚青霄的一只手摁着,生生镶嵌入了地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星罗 场面上。 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年,竟然敢对执剑堂的人出手。 而且一出手,便下了死手。 那郑相的脑袋,被他的一只手死死的按入了地下。 那巨大的力道之下,将地面上的石板都已经砸裂。 虽然因为修为四境的缘故,郑相还有气息尚在,但从他身躯舞动幅度以及不断从他嘴里发出的沉闷的痛呼来看,此刻的郑相应当已经是受伤严重。 周围的弟子们也回过了神来。 身为内门弟子,他们倒是过惯了在天悬城中作威作福的日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该在这天悬城中,对他们动手。 而当这种未曾料想过的状况发生之时,众人不免在那是一愣。 待到回过神来后。 众弟子虽然诧异,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组织了起来。 “快!救郑执事!” 他们也无心再去对付燎原剑,纷纷挨这时调转了马头,将各自的剑刃对准了褚青霄。 “银光落雪!” 而就在此刻,一声娇咤忽然从人群前升起。 伴随着一柄雪白的长剑飞出,数道银色的流光从剑身上飞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射向众人。 只是眨眼光景,那些银光便落在了众弟子的身前,只要再上前一寸,就可以将其中大多数人的颈项割开。 这些弟子的身子都在这时一颤,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他们明白这是来自那把剑的主人的警告,同时也明白,他们今日遇见了硬茬…… 褚青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紫玉正手结剑印,褚青霄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 旋即便收回了按在郑相头上的手,与三娘与楚昭昭一道快步朝着那位倒在地上的老人走去。 燎原剑显然能够认出褚青霄,他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收敛起了周身的剑意,让褚青霄等人走到了孙离的身旁。 一到跟前,看清了孙离的状况,褚青霄的眉头便紧紧皱起。 孙离的状况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的胸膛前,被一柄利剑刺穿,鲜血还在不断外溢,这样的伤势,显然已经伤到了心肺,别说他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就是换任何一个身强力壮之人来,受了这样的伤势,也离死不远了。 所以在看清孙离的状况后,褚青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放在了他的鼻尖。 还有些许孱弱的气息! 褚青霄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紧,没做多想,一旁的三娘与楚昭昭倒也明白褚青霄的心思,在那时也赶忙帮忙,将孙离的身子扶起,放到了褚青霄的背上。 他得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孙离去寻人医治。 如此一来,或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燎原剑也发出一声低吟,根本不待褚青霄发话,他便在第一时间化作流光涌入褚青霄背后的乾坤剑匣之中。 而这时,那被褚青霄摁在地上的郑相也缓缓爬起了身子,他的衣衫凌乱,脸上满是鲜血,还有不少砂石已经扎入了他的脸颊之中。 他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看着要带着孙离离去的褚青霄,想着自己方才被对方摁在地上那颜面扫地的场景。 郑相顿觉怒火中烧。 “混蛋!你敢伤我!”他捂着自己还在不断渗血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言道。 褚青霄此刻一心想要带着孙离去就医,他根本无心理会郑相,面对郑相的怒斥,他只是寒声言道:“滚开!” 郑相何时受过这等气,他知道褚青霄的背后有陆三刀撑腰,可如今他来此取回燎原剑也是得了郑铃音的授意,而郑铃音足以代表整个六桓峰。 他的底气很足,并不退让:“给我把这敢当街伤人的混蛋拿下!” 他朝着周围的弟子们大声言道,此番前来为了以防万一,他带足了人手,并不惧怕褚青霄几人。 但他这一声令下,周围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顿时有些气恼,回头看向众人言道:“你们在干什么?我让你们把他拿下,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想在六桓峰待下去了吗?” 郑相这样说着,目光也看向周围的弟子,却见众人的身子都僵硬的站在原地,而这时,他也才看清众人的身前都有一道银色的流光悬停那处。 “银光落雪?”他顿时反映了过来,也认出了这柄地煞王剑。 他赶忙回头看向身后,如他所料那般,那位青雀峰的亲传弟子紫玉正站在人群前,催动着那柄地煞王剑! “你们青雀峰的人,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六桓峰为敌吗?”见一位青雀峰的嫡系站在褚青霄的一边,郑相顿觉恼火,他大声的质问道。 但回应他的,确实一道同样缓缓来到他跟前的银色流光。 郑相的身子一颤,在那时僵立在了原地。 “滚开!”同时褚青霄的声音在身后再次传来。 那道银色的流光也在褚青霄声音响起之时,朝着郑相的颈项又前进了数分,几乎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真相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从银光上传来的寒意。 而这无疑是在告诉他,再不退让,这道银光就会划开他的脖子。 于是,在前程与性命面前,郑相再次做出了正确但并不体面的选择。 他识相的闭上了嘴,然后退到了一旁,给背着孙离的褚青霄让出了一条道。 褚青霄这个时候无心与郑相纠缠,他赶忙快步走了出来,而那些的围观的百姓,也被褚青霄这般狠辣的手段以及紫玉等人明显足以震慑郑相等人的修为所惊吓,更是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来。 褚青霄加快了脚步,就要从人群让开的通道中穿行离开。 铮! 铮! 而就在这时,数道清澈的剑鸣忽然从前方传来。 一道金色的流光忽然从巷尾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此处涌来。 它的速度快到的极致,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的摊位被掀翻,行人的衣衫被撩起,甚至有人一时间站不直身子,摔倒在地。 不过眨眼的光景,它便越过了数十丈的距离,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在那是重重的插入了地面。 那是一把萦绕着金色流光的剑。 它拦住了褚青霄的去路。 而还不带褚青霄反应过来,那剑身又是一颤,剑身上的金色流光顿时涌动,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点缠绕在剑身之上。 “星罗!” 只是一瞬间,一旁的紫玉便认出了这把剑,她如此惊声言道。 那是天悬山三十六把天罡神剑之一,也是整个天悬山除开赵念霜外,年轻一辈的翘楚,郑铃音的佩剑! 一只手在这时从人群后伸出,玉手芊芊,如羊脂白玉。 地上的剑在这时一颤,飞入那只手的跟前,悬停在她得身后,那点点金色的流光,也旋即一绕在她得周身,女子站在金色的光点之中,宛如置身星辰大海。 褚青霄抬头看去,目光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头扎马尾,面容姣好,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艳女子。 她的双眸深邃,腰身笔挺,她站在那里,就宛如一柄出鞘的剑。 锋利。 且纯粹。 美艳。 又危险。 而这样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勾魂夺魄,褚青霄倒也明白了为什么蒙子良那样没心没肺的家伙,会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此刻的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感叹蒙子良的旧情。 他皱起了眉头,他从这女子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修罗界张开的同时,他浑身的汗毛就已经竖起,似乎单是站在对方跟前,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了。 “郑铃音!你要干嘛!”紫玉的面色凝重,看向那黑衣女子如此问道。 紫玉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看得出,她对眼前的女子甚是忌惮。 而郑铃音却根本看也不看紫玉一眼,反倒侧头看向褚青霄所在之处:“你知道的。” “如果打,无论输赢,他都会死。” 没有任何开场白,她开门见山的便说道。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他明白郑铃音的意思。 孙离的状况很糟糕,即使现在送到医馆,那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要是打上一场,耽搁的时间,那更是足以要了孙离的性命。 对于褚青霄而言,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但让褚青霄觉得古怪的是,郑铃音虽然看着他,可这话却似乎并不是对他说的…… 而就在褚青霄疑惑时,他背后的乾坤剑匣中却忽然出来一声剑鸣。 下一刻,燎原剑便从剑匣之中涌出。 褚青霄一愣,他忽然反应了过来,郑铃音的话确实并非对他说的,而是对他背后的燎原剑说的! 燎原剑悬停在了褚青霄的跟前,剑身轻颤,发出阵阵剑鸣。 那声音悲恸,又焦急。 褚青霄明白它的意思,它在让他好好照顾孙离。 褚青霄的心在打颤,为一把剑。 他看了看眼前那面色冷峻的女子,又看了看轻颤的燎原剑。 他很不甘心,他觉得不应该这样。 可为了背后的老者,这似乎是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明白燎原剑的心意。 所以他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怒火,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我会用我一切的努力,救活孙前辈的!”他对一把剑,庄重的承诺道。 他的眼眶也在这时,有些泛红。 而等到这般回应的燎原剑又是一颤,下一刻它便转身,飞遁到了郑铃音的跟前。 郑铃音伸手,将燎原剑握在手中,她抚摸着剑身,嘴里感叹道:“真是一把好剑。” 说着她微微抬头,看向褚青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褚青霄压着心底的怒火,收回了目光,不去看女子,也不去看那把落在她手中的燎原剑,只是低着头,背着老人,快步离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应该这样结束 “血止住了。” “但他的年纪着实有些大,这样的伤势想要恢复几乎没有可能。” “他的五脏六腑衰竭,近来可能已经发生跌境之相,本就是行将就木之躯,受这样的伤势,就算能醒过来,也活不了几日了。” 小院中,中年医师一边情理着手上的血迹,一边回头朝着褚青霄言道。 “跌境?”褚青霄闻言一愣,他倒是从未听孙离说起过这事。 修士,尤其是武道的修士。 一身真气灵力都藏于血肉与五脏六腑之中。 随着年纪渐长,肉身衰弱,身躯之中无法将灵力真气藏纳,自然就会出现跌境之时。 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也就意味着,他的身躯已经到了行将就木之时。 褚青霄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在床榻老人,这才明白当初,他为何会决定前往曲州。 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快要走到那一步了,所以想带着燎原剑再走上最后一程,去看上最后一片风景。 算是,与它道别。 想着这些,褚青霄的心头愈发的难受。 “在下已经尽力了。”那医师又朝着褚青霄言道。 “我这里有己方药,虽不能治本,但多少可以缓解他的痛苦,每日煎服三次,或许还可让他多活几日。” “趁着这个时间,看看他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尽可能的带他去做吧。” 褚青霄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虽然心头难过,但还是转头看向那医师,言道:“谢过先生。” 楚昭昭也上前掏出了荷包,取出了几两银子递了上去。 医师接过银两,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褚青霄看着那医师离去的背影,有些惆怅,就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楚昭昭也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她有心安慰,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知如何说起。 几次看向褚青霄,却又欲言又止。 “六桓峰的人未免也太胡来了些!” “灵剑早些还回去晚些还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还伤人性命!我一定要被这事上告天悬峰,让掌教好好惩治这些混蛋!”一旁的紫玉咬牙切齿的言道。 “那不是灵剑。”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褚青霄等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徐当仁正慢悠悠走上前来。 “前辈何意?”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楚昭昭倒是第一时间上前扶着老者,徐当仁则继续说道:“一把灵剑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灵智。” 说着,老人又看向紫玉背后的那把银光落雪。 “你的剑是地煞级的王剑,可有护主之能?” 面对这样的问题,紫玉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 银光落雪虽然还有很大成长空间,被她激发之时,也能爆发出极为可怕的威能,但一切都需要她这个持剑人施展法门方才可以做到,绝不可能自主御敌。 “那把剑的灵识已经超越寻常的天罡神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经拥有了神性。” “这样的剑,虽然其威能只是比寻常的灵剑强出些许,可只要假以时日,用剑意滋养,不出十年,就可成为天罡级的神剑。” “所以,执剑堂的人,说是那老者违规,实际上是以此发难,觊觎这柄未来成就无穷的神剑而已……” “而这件事情,说到底也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俗套戏码罢了。” 徐当仁再次言道。 听闻这番话的众人也顿时反应了过来。 “可是孙前辈明明早就打算将燎原剑送回剑池,他从未想过私藏,只是再等上些时日,他就会将之送归剑池,他们又何须将他打伤,以这巧取豪夺之法?”楚昭昭皱着眉头问道。 “送回去,那剑就是天悬山的剑,每个弟子都有机会得到。” “而抢回去,那就是六桓峰的剑,一柄天罡级的神剑,足以让六桓峰在九峰之中的地位再上一层楼!”而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也忽然传来,却是那陆三刀也靠了过来,倚在门柱上,一边饮酒,一边言道。 “就为了这个就敢当街杀人!?他六桓峰未免太跋扈了些!”紫玉闻言愈发的愤慨,她侧头看向陆三刀言道:“走,咱们去天悬峰,状告郑铃音去!” “我就不信,掌教连这种事都不管!” 陆三刀又喝了一口酒,说道:“管是肯定要管的,毕竟是名门正派,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可怎么管又是另一回事了!” 紫玉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一个是行将就木的内门弟子,一个是如日中天的神剑持有者,并且还帮宗门寻到一把可能成为第三十七把天罡神剑之物,你觉得郑铃音会受到处罚?” “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把郑相推出来挨顿打,然后面目思过几个月,要是这点面子都不想要的话,那就嘴上责罚几句,禁足一两个月,也就罢了。” “不然你还能指望着郑铃音给他偿命啊?” 陆三刀一语中的,将事情的本质阐述明明白白。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众人,言道:“所以啊,想靠宗门制裁,不如想想怎么帮着老头子,度过最后的时间。” 众人也都在这时沉默了下来。 咳咳! 而约莫十来息的时间之中,房间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正沉浸在沉闷气氛中的众人,在这时回过了神来,褚青霄最先反应过来,他赶忙转身走向屋中,只见躺在床榻上的孙离此刻已经苏醒,他慢悠悠的坐起了身子,目光略显迷茫的打量着周围。 “前辈……”褚青霄走上前来,伸手扶着孙离。 孙离愣了愣,眸中的弥漫散去些许,昏迷前的记忆也在这时清晰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褚青霄,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床沿——在大多数时候,他睡觉时,都会把那把剑放在那处。 但这一次,他伸出的手,却扑了空。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落寞之色:“他们还是把它带走了吗?” “……”褚青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旋即又才言道:“前辈,你的身体感觉如何?” 孙离的脸上浮出一模苦涩的笑意:“没什么大碍,有劳小友还为我跑一趟。” 孙离显然是并无法知晓褚青霄与郑相发生的冲突,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褚青霄恰好发现了倒地的自己,方才将他救起。 褚青霄也并不解释,不愿给老人增加太多的负担。 他言道:“都是晚辈该做的。” 孙离感叹道:“老朽这行将就木之年,能遇见小友这样的人,倒也算是我的福气。” “只可惜,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有心报答,也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前辈说的什么话,你是前辈,我是后生,理应相助,何来报答一说。”褚青霄赶忙言道。 孙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说得对,以小友这样的性子,又怎会挟恩图报,是孙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说着就要从床榻上起身。 褚青霄见状,赶忙伸手搀扶,同时嘴里有些担忧的言道:“前辈你的伤势未愈,还是好生静养。” 孙离却看向褚青霄言道:“我的身子是什么状况我自己清楚,小友也不必骗我了。” “养不养,无非多活几日,少活几日而已。” 孙离的通透,让试图说些什么的褚青霄一时间哑然。 他沉默了下来。 孙离却已经从床榻上起身。 他再次看向褚青霄道:“人都有这一天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小友不必悲伤。” 他说着,就迈开了步子,可才刚刚走出数步,他的脸色却是一变,身子一歪,看架势就会跌倒。 褚青霄赶忙就要伸手去扶,可手方才伸出,孙离却拦住了褚青霄伸来的手,自己艰难的稳住了身躯,然后在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笑容,看向褚青霄,说道:“你看,老朽还能自己走。” 他说着,便又试图迈步。 他的步伐很缓慢,每一步都走得略显艰难,但他却很努力的迈出每一步,似乎像以此证明自己,还能靠自己走下去。 周围的三娘与楚昭昭等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难过。 她们试图上前搀扶,可这时,褚青霄却朝着她们摇了摇头。 众人虽然困惑,但终究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思,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直到孙离慢悠悠的走到了正屋门口。 “前辈是要去执剑堂对吗?”而就在这时,身后的褚青霄却忽然高声问道。 孙离一愣,回头看向褚青霄。 “你想去求执剑堂的人,把燎原剑还给你对吗?”褚青霄却继续问道。 被戳中了心思的老人沉默了一会,然后苦涩的言道:“灵剑本就应该按着规定归还给瑶光剑池,我……” “我早就应该把它送回去了,他们取回灵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 “我只是觉得,我和它一起走过了那么长的岁月。” “彼此信任,也彼此依靠。” “我们不应该如此匆忙的再见……” “至少,我们应该有一个体面的道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帮手 孙离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恳求与期许。 他已经足够妥协。 也足够放低身段。 不去追究真相那袭杀的一剑。 也不去探究,他们在他身上冠以的罪名到底成不成立。 他只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它见上一面,让这场三四十年前的相遇,有一个足够体面的结束。 他已经做得足够的卑微,然而,遗憾的是。 褚青霄明白,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执剑堂的人不会见他,而就算见了他,给予他的也会是一个冰冷的答案。 他们不会将燎原剑归还给孙离,哪怕孙离如此卑微。 他是那种很愿意以己度人的人。 他们觉得,像燎原剑这样的神物,任何人都会渴望将之据为己有,一旦将燎原剑归还,虽说有郑铃音坐镇,哪怕手持燎原剑,孙离也不见得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免不了会闹出些动静。 如今燎原剑的异状尚未引来其他神峰的人的注意,可若是动静闹得大了,惹来其他的山门注意。 一柄天罡级的神剑,放在外界足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哪怕是在天悬山中,也可以让各大神峰在暗中斗得你死我活。 对于这样的宝物,六桓峰在没有将之认主之前,是断不会将它公之于众的。 …… 单是想到这样的事实,褚青霄就觉得心头憋屈得很。 为燎原剑,为孙离。 也为这混蛋的世道。 你明知道这一切是不对的,是不公平的。 可你没办法阻止。 孙离是个很好的人。 他这一辈子都守着天悬山,虽然或许对于天悬山而言,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大多数他所经历的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里,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但他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 他认为,天悬山代表着正义。 而作为一位剑客,他理应守护这份正义。 但现在,这份他所信奉的正义背叛了他。 褚青霄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 “前辈。”褚青霄看着老人。 老人也看向他。 孙离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他的身子也格外的佝偻,仿佛苍老了十岁,也仿佛虚弱得只是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倒。 但他的目光中却满是期许。 他想要从褚青霄那里得到答案,想要褚青霄告诉他,这不是一件难事,六桓峰的人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褚青霄低下了头,沉默了很久。 他的身子在颤抖。 周围的众人也都低下了头。 他们不知道如何回应。 “怎……怎么了?”孙离看出了众人的异样,他如此的问道,脸上的神情慌乱又无助。 “我……我不会带走燎原剑的,我……我已经这样了……根本走不远。” “我没有想过要私藏灵剑,我只是想要再见一面,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这样说着,试图得到认同。 楚昭昭看着孙离这幅模样,有些不忍。 但她没办法去欺骗他——孙离已经没有太多了时间了,她觉得告诉他真相,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前辈……”她鼓起了勇气,看向孙离,准备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前辈!”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褚青霄却也忽然抬头言道。 他打断了楚昭昭的话,看向孙离。 “我在六桓峰有些熟人,可以去问问,以他的能量,应该不难。”褚青霄说出了一段让众人有些难以理解的话。 “前辈不是想要去曲州的九曲江吗?现在就去准备吧!” “我去给前辈把剑取回来,前辈去准备出发需要的东西,今日晚上咱们就动身,带着燎原剑,去看曲州的江水!” 这话出口,楚昭昭等人都面露异色。 她们当人明白,褚青霄在六桓峰根本不认识什么熟人,唯一能依仗的赵念霜尚且还在闭关。 她们不明白,褚青霄说出这番话,到底是在有意诓骗老人,还是准备真的去执剑堂游说。 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在众人看来都并不是特别好的主意。 故而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忧虑之色。 唯有那位倚着门柱,正仰头饮酒的红衣女子,闻声嘴角却忽然浮起一抹笑意。 褚青霄的言辞恳切,孙离都不免一愣,他有些怀疑:“他们……能同意吗?” “当然!”褚青霄笃定的言道:“前辈只是想带着燎原剑出去走一趟,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有我那朋友作保,能有什么不同意的!” “总之前辈安心去准备即可,剩下的事交给我。” 说着,褚青霄抬起头看向赶回来的蒙家姐弟:“蒙兄,这事你陪着前辈去办!” 蒙子良也听说了这事情匆忙间赶了回来,对于褚青霄的安排,他自然没有疑虑,在那是赶忙点了点头。 旋即便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与孙离介绍了一番自己。 出奇的是,对于蒙子良自称未来天下的剑道魁首之事,孙离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反倒还夸赞了一番蒙子良的心气。 然后又跟褚青霄再次确认了一番此事的真假,在得到褚青霄的再三保证后,老人才在蒙子良的带领下,颤颤巍巍的离去。 …… 孙离带着心满意足离开。 可院中的众人却并未因此而松上一口气,反倒都满心担忧的看向褚青霄。 “青霄,你打算怎么做?” 楚昭昭率先发问。 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纷纷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褚青霄的面色平静,言道:“自然是去取回燎原剑。” “趁着此刻,郑铃音还没带着燎原剑离开执剑堂!” “硬抢吗?”一旁的陆三刀闻言,眼前一亮,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意动之色。 “那可不太好……”褚青霄摇了摇头:“这要是硬抢的话,且不说打不打得过,暴力冲撞执剑堂,那就等于与整个天悬山为敌,那咱们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去抢,他们难道还会把燎原剑双手奉上不成?”紫玉皱了皱眉头,暗觉褚青霄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些。 褚青霄却在这时笑了笑,然后看向众人道。 “我们可以让燎原剑自己来找我们。” “但前提是,我们还得找个帮手。” “谁?”紫玉赶忙问道。 褚青霄不语,只是再这时侧过了头看向一旁的蒙瑾。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颗石子 郑相志得意满的站在执剑堂的正殿中。 而那座位上,郑铃音正正襟危坐的打量着手中的剑。 她的面色冷峻,是那种自始至终都难以看出半点悲喜的冷峻。 但郑相却知道,她得心情应当很不错。 毕竟,她并未苛责自己这次的差事差点又出纰漏。 甚至在回到执剑堂后,还嘱咐自己去包扎身上伤口,但凭这点,郑相就知道,对于这把得来的灵剑,郑铃音很满意。 想来也就不会再去追究他在山水沟之事上的过失,说不得还能有所嘉奖。 想到这里,郑相的心底便甚是火热,脸上那一道道伤疤,此刻也似乎不再那般的疼痛。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正午,郑相眼珠子一转,正要上前说些什么,讨好郑铃音。 “出来!” “执剑堂的人!给我出来!” “我们要见郑铃音!我们要见郑相!” 而就在这时,执剑堂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坐在高台上的郑铃音抬起了放在手中剑上的目光,看向执剑堂外。 郑相最善察言观色。 他知道对于郑铃音这种醉心于剑道的武者,对于宝剑的喜爱早已超出寻常。 她想来是并不喜欢,在打量宝剑时,被人打扰。 “怎么回事?!”故而,郑相赶在郑铃音发声前看向屋外,朝着屋外的弟子大声问道。 屋外看守的弟子闻言,还未来得及迈步去执剑堂府门前查看,便有数位弟子从那处赶来。 “那……那家伙又来了!”其中一位弟子在第一时间看向郑相,神情古怪的如此言道。 …… 执剑堂毕竟是天悬城的执法地。 这样的地方,寻常百姓最为畏惧,平日里见到了执剑堂的人都得远远躲着,唯恐哪里被对方抓到了痛脚,被抓捕回来。 能主动来这里的人显然不会太多。 而能被称作大家伙,并且在“来”字前加上“又”字的,更是少之又少。 起先郑相还以为是褚青霄来捣乱,而来到执剑堂的府门前时,才见人群中站着一位身子略微弓起的少年,被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扶着的少年。二人的身后站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嘴里不住的喊着要见郑铃音与郑相。 虽说在郑相的心中,素来不将天悬城中的外门与杂役弟子放在眼里。 可眼前浩浩荡荡的几百人,还有被这番动静吸引来的大批看客,场面还是有几分唬人的。 但此刻看见这番景象的郑相的脸上,却并无什么惊怒之色。 他只是微微皱起眉头,走到了那弓起身子的少年面前。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该打也打了,该交的钱也交了,怎么反悔了?” “那可不成,这些可都被收录在了执剑堂的卷宗中,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为首的二人,自然是朱全与蒙瑾。 上午吃了结结实实二十庭杖的朱全显然伤势未愈,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身子也佝偻着,难以站直。 面对郑相的询问,他面露笑容言道:“大人误会了。” “上午的事,是在下主动愿意受罚,一切都合乎天悬山门规,也合乎大虞律法,并无不妥,我又岂会反悔?” 知道自己那几百两银子,并无被人讨回的风险后,郑相松了口气。 但旋即他又皱起眉头,看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问道:“那你带着这些人来,又是要干嘛?” “今日上午,郑大人受理我的案子,处事公道,知理守法,回去之后我将这事告诉了山水沟的居民,他们都大受感动,决定向郑大人递交案子,请郑大人受理!”朱全言道。 郑相闻言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喜色,对于朱全的夸赞很是受用。 “都是小事。”他乐呵呵的言道,目光扫过朱全身后的众人,略显意动的问道:“怎么,你们这多人都犯了案,前来受罚?” 他这样问着,心底暗暗想着,怪不得这些天悬城的弟子,百位都不见得能出一位能进入内门之人。 只听说过逃罪的,哪里有人赶着趟来受罚的。 这般愚笨,也难怪修行之事上难有进寸。 “大人误会了。”朱全笑着言道。 “此番我们前来,不是前来受罚的。” “而是为了状告朱大人与朱大人背后的六桓峰的。” “好说,好说。”郑相下意识的点着头,但下一刻,他的眉头就紧皱,错愕道:“你说什么!?” 朱全却面带笑容的重复道:“我说,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状告朱大人与朱大人背后的六桓峰的。” 郑相的心头不由得一凝。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就在前两日,也有人前来状况执剑堂的值守,而那位值守,如今尸体已经被运回了清泉峰。 郑相警觉的朝后退去了一步。 “你……你们想干嘛?想要冲击执剑堂?想要造天悬山的反吗?”他大声的质问道,脸上的神情慌乱。 被他带来的数位弟子也警觉起来,纷纷回到执剑堂中,不一会,便有数十位弟子从执剑堂的府门中涌出,他们拔出各自的佩剑,神情紧张的盯着众人。 有了这些弟子的加入,郑相的腰板子硬了些许。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否则,动起手来,会有什么后果,你们最好想清楚!” 郑相的威吓并未吓退任何人,朱全反倒在蒙瑾的搀扶下,朝前走出一步,他看向郑相道:“郑大人,我们这些人,一来未有佩戴刀剑,二来从未动手。” “三来……我们依照着大虞的律法以及天悬山的门规,来执剑堂伸冤,于情于理都是附和规矩的,何来乱来一说?” 郑相被朱全这样的说辞怼得哑口无言,但他还是警觉的言道:“那……你们先回去,今日执剑堂不受理案子!” 朱全却道:“根据天悬山的规定,执剑堂是为外门与杂役弟子主持公道的地方,只要是我们递交的案子,执剑堂都没有拒接的权力。” “如果真的敢如此,当日值守,将被以玩忽职守之罪,被罚三十廷杖,当众执行,以正视听!” “郑大人做好准备了吗?” 郑相又是一愣,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看客,他有修为在身,门中弟子有都是自己人,真的打上三十大板,倒是并不碍事,只是这人就丢得大了。 “本执事凭什么听你的!你是什么东西!”他咬牙反问道。 朱全却面色平静道:“郑大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不是听我的,而是听大虞律法的!” 他说这话的同时,眼底有金色的流光隐约流动,某种隐晦的气机,也在这时流转开来,朝着四面扩散。 那声音之中裹挟的凌然正气,仿佛感染了周围的看客,看客们看向郑相的目光也在这时变得愤然起来。 郑相也感受到了众人渐渐不对劲起来的气氛,他皱起了眉头。 此刻郑铃音就在执剑堂中,事情要是闹得不可控制,惊扰了那位六桓峰的大小姐,到时候好不容易立功换来的信任,怕是又得消失大半。 他咬了咬牙,心中衡量了一番得失,暗暗想着虽然朱全来此,一定有着自己的凭仗,但目前看来自己所做的事情,虽然或许与门规律法有所冲突,但无论是山水沟收地还是取回灵剑,都同样又律法与门规作为依据,似乎也没有完全被对方抓住把柄的可能。 想到这里的郑相一咬牙言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要状告我什么!?” 得到这样回应的朱全当下便在蒙瑾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从怀里取出一份信纸,递了上去:“这是状纸,大人过目。” 同时,郑相打量着那份状纸时,他也朝着周遭的看客们言道:“想来大家都知道数日前,郑相大人带着六桓峰的门徒,在山水沟大肆破坏,打伤山水沟居民以及毁坏山水沟居民财物的事情,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给山水沟的百姓讨个公道。” “那日,郑大人共计打伤居民三百二十一位,其中二十六位重伤,其中又二百一十六人报名了两月后的内门选拔,伤势会延误他们的修行与训练进程,让他们缴纳的报名费用作废,难以一最好的状态参与选拔,致使他们一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依照大虞律法,郑大人以及六桓峰需要赔付他们五万七千二百二十两银子!” “同时,郑大人损坏房屋共计六百六十七户,总计占地十一亩。” “依照大虞律法,以及天悬城的地价,郑大人以及六桓峰需要支付他们重建费用,共计十四万六千五十两银子!” ……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他们当然看出了朱全的来者不善,作为寻常百姓,也很乐意看到执剑堂吃瘪,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朱全能狮子大开口道,索要足足近二十万银两的补偿。 郑相,也虽然预料了朱全不好对付,可他同样未有想到,对方敢说出这样的话。 二十多万两银子,放在其他地界,都足以买下一座小镇子了,朱全的索赔金额已然是到了天价的程度! 他看着那状纸上罗列的罪状,顿时面色阴寒,他将之一把撕烂,怒骂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朱全却并不恼怒,而是言道:“大人,需要提醒你的是,损坏状纸,是阻碍执法的重罪,按律当罚没家产,庭杖五十!” “不过我理解大人的心情,所以为大人准备很多份。” 他这样说着,身后数位明镜台的人迈步上前,其中一人给郑相再次递来一份状纸,同时其余人则走向身旁的看客,将那各自手中一份份状纸递到了他们手中,让他们相互传阅。 郑相的面色铁青:“这痴人说梦的状纸,要和不要有什么区别,你少拿此事来唬我!” “郑大人!状纸是我们作为受害者的诉求,你可以不同意,但都得收录在最后定案卷宗中,无论你觉得合理不合理,但这都是案件审理必要的流程,郑大人身为这月的执剑堂值守,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朱全在这时反问道。 朱全的话有理有据,郑相也难以反驳,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更是不好撕破脸皮。 他咬着牙再次接过那状纸,言道:“好!” “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那日我前去山水沟,是驱逐流民,按照规矩,我已经提前三日通知过山水沟的人,但山水沟的人刁蛮无理,霸占土地,不愿搬迁,且伙同明镜台的人阻碍执法,身为执剑堂的值守,我有权力用暴力驱逐他们,同时拆除那些临时搭建的棚户!” “有人反抗,那自然就有争端,也会有人受伤,但是他们违抗门规与律法在先!” 郑相也看出了如今这场面,自己若是拿不出点真凭实据,恐怕难以收场,当场便如此言道。 “郑大人这话说得又不对了!” 朱全却言道,他看上去有些虚弱,毕竟他几乎没有什么修为在身,今日结结实实的吃了二十庭杖,对他来说,这可不是小事。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但说出的话却中气十足,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凌然正气。 “我必须再次重复一边,当初在山水沟与大人说过的话。” “大虞律法早有规定,隶属各个王侯与宗门的封地,如若扩建,扩建之后囊括进去的地界,如早有居民,这土地的使用权,归原住民所有!并且,因扩建城池对原住民造成的困扰,还需给予一定补偿。” “这十多年来,天悬城扩建数十次有余,此地名为山水沟,于此之前,只是一片山沟,那时便有外门弟子在此地搭建棚户,用于栖身之用,于情于理此地虽在天悬城的范围内,但天悬城对此却并无使用权!” “所以大人所谓的依照门规与律法驱逐山水沟百姓之事,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事情!” 当初面对朱全的这番说辞,毫无准备的郑相曾被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就和每个跟人吵完架后,无论输赢,回去之后都会在夜里暗暗思忖当时应当怎么回击,才显得更具杀伤力的人一样。 郑相也曾思忖过这事,他当下便言道:“你说的就算是真的,大虞真有这样的律法,但你凭什么证明你们在天悬城扩建之前,就已经在这里居住了?” 在他看来这是无懈可击的问题。 毕竟年代久远,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证据佐证,唯一能够作为证据的就只是人证,但人证没有物证作为基础,他完全可以以利益勾结为由将这个证据作废! 想到这里的郑相,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他冷笑着看向朱全身后的大批山水沟的居民,问道:“你们总不能自己为自己作证吧?” “依照大虞律法,当事人是无法作为人证的。”朱全在这时接过了话茬:“郑大人看样子也不是完全不懂律法。” 说着他的话锋一转,又言道:“但大人可以放心的是,朱全同样懂律法,不会说信口雌黄之言。” “我说山水沟是山水沟居民的地界,那就一定有证据!” 郑相见朱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顿时心底有些打鼓,但还是嘴硬道:“你能有什么证据?” 朱全却道:“早在天悬城扩建前,就开始对周围地界违规收去所谓的辖地税,也就是我们山水沟居民通常所言的租金。” “每厘地每月五钱银子!” “天悬城扩建至山水沟,是七年前的事情,而这辖地税,在十一年前就开始收去,在天悬城的城志与执剑堂的早年的日志中,都有收录!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在天悬城扩建之前,山水沟就有人居住的事实吗?” 朱全这样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城志,重重扔在了地上,同时看向周围的百姓道:“天悬城城志五年发行一册,这是三年前的版本,诸位大可自己购买观看,便知在下所言真假!” 郑相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他虽然未有亲自翻阅,但见朱全如此胸有成竹,想来对方也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造假,顿时心头一紧。 “胡……胡说……”他的声音有些打颤的言道,语气早也没有了方才的笃定。 朱全却并不理会此刻的郑相,他朝着身旁的蒙瑾微微示意,明白他心思的蒙瑾便在这时扶着他转过身子面向身后大批的天悬城百姓。 “诸位!” “我叫朱全!” “天悬城山水沟人!同时也是明镜台中的人!” “今日我来此,不仅是为了为山水沟的百姓讨回公道,同时也是告诉诸位,我方才所言之事,天悬城这些年的扩城以来屡见不鲜,诸位如果有同样的遭遇,随时可以来寻我,我愿意为诸位伸张正义!” “天悬城时天悬山的封地不假,诸位中的大多数也是天悬山的弟子不假。” “但在这之前,天悬山也白,天悬城也好,都是大虞朝廷治下的地界,诸位也都是我大虞的子民!” “我们理应受到大虞律法的保护!” “今日这一切,只是开始!” 朱全的话掷地有声,周围的百姓也都在这时纷纷举目看向朱全,他们的眸中也都闪动着炙热的光彩。 这不再仅仅是因为他们作为被天悬山欺压的百姓,而对山水沟居民的感同身受,而是同时感觉到,如果今日之事,能够成功的话,就意味着他们中一大部分曾遭遇过同样事情的人,也有可能获得同样巨额的赔偿。 当事情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起来,且恰好这件事情,似乎也可以让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时,他们对这件事情的热衷程度,会陡然提升数倍。 郑相也明白此刻的状况,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不单单是六桓峰那边无法交差,甚至其余几峰若是被波及,怕也是会对他不满。 这就不是前途是否还在的问题,而是极有可能让他丢掉性命的事情了。 年纪此处的郑相,心头亡魂皆冒。 他赶忙道:“别在那里妖言惑众,这种事情需要天悬城从未承认,其实你念上几句律法就可以被当真的!?” 朱全却反问道:“若是律法都没有用,那依郑大人的意思是天悬山可以凌驾于大虞朝廷之上咯?” 这个反问可谓诛心之言,让郑相顿时静若寒蝉,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 朱全却并没有继续难为他,而是继续言道:“而且,天悬城其实早已承认了这件事。” “嗯?”郑相一皱眉头,言道:“怎么可能!?” 朱全脸上在那是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同时那笑容中更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他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些字迹,同时被摁下了执剑堂的官印。 官印上的印泥还有些鲜红,似乎才被印下不久,郑相警觉的定睛看去,暗觉这东西有些眼熟。 “这是今日一早,郑大人处罚我后,罚没我的家产时给我的收据!” “我拓印了很多份,请诸位与我一起细看!” 朱全将之高高举起,朝着周围的百姓言道,当下他带来的那些明镜台的人,也开始在人群中纷发这收据的拓本。 见众人都拿到了收据的拓本,朱全旋即言道。 “诸位请看,我被罚没家产换算成银钱,共计三百七十六两。” “其中一些杂物价值不过二十来两,剩下的大头就是我父亲给我留在山水沟的三厘地!” “按照天悬城的市价,一厘地价值近一百二十两银子三里地合计,再算上各种杂物,这才被罚没了三百七十六两的银钱!” “而这些在这份收据名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试问郑大人,如果天悬城不承认此事的话,那为什么会收去我如此巨额的罚款!?” 说到这里,朱全一顿,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郑相,朗声问道。 “又为什么不再我提交这份名录时,提出异议?” …… 蒙瑾错愕的看向眼前的少年。 今日,一大早见朱全时,她对于朱全在执剑堂前的那一系列举动很是不假。 她不知道这个家伙不珍惜自己父亲给的这条命,还自己上门去讨打,到底是为什么。 但当初确实是她在朱仁照那里接到了委托,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在与褚青霄等人分别后,她特意去看了一眼朱全。 本意是想好好骂醒这个混蛋。 但见到他时,朱全刚刚包扎好伤口,据说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甚至不能躺下。 可这般严重的伤势下,对方却看上去很是兴奋。 她不解的问他,在高兴些什么。 对方却说出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再大的湖泊,只要将一颗石子投入,都足以在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而现在,我找到了那颗石子!” “我会掀起天悬城的波澜,我会撬动这座矗立在大虞南疆的恶兽!” 蒙瑾当然觉得他在痴人说梦。 她不理解眼前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与天悬山抗衡,哪怕天悬山确实做了许多恶事,但这样的擎天巨擘,根本不是他这样的寻常人可以撼动的。 但现在。 蒙瑾忽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朱全并没有那么蠢。 相反他很聪明,他那看上去愚蠢的举动,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而现在,他手握那枚可以再天悬城激起波澜的石子。 蒙瑾并不觉得,他一定能撼动这么强大的天悬山。 但作为一个寻常人,能让天悬山这样的存在,被搅动风云,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 朱全质问,让郑相的脸色瞬息煞白。 他的心头,并没有蒙瑾那么多的感慨。 在这一瞬间,涌向他全身的只有浓浓的恐惧…… 朱全所言的是一条铁证。 一条证明山水沟居民对于山水沟土地有着使用权的铁证。 有这条铁证在,就意味着,六桓峰失去了山水沟那片广袤的土地,损失了数以百万甚至千万计的银钱。 同时也意味着,之前天悬城扩建时,侵吞的地界也有这样的错误发生,如果大规模的索赔从民间发出,各座神峰,都会面对极大的麻烦。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因为自己一时贪念,收去了朱全的罚金。 现在摆在神峰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其一是赔付各个居民发起的数以十万计的赔款。 其二…… 是将这一切的错误归咎于收去了这银钱,造成了这场事故之人。 郑相在脑海中,将自己放在了神峰峰主的位置上,怎么想也想不出半个,这些峰主为自己,而赔付巨额赔款的可能。 想到这些,郑相的脑海中已经一片恐怕,那闯下了弥天大祸的恐惧感将他笼罩,让他仿佛置身寒窑…… “所以,我的状纸上,被损坏的十一亩地的赔付,也是基于此计算而来,绝无半点讹诈之意,郑大人应该也明白吧?”朱全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此时的郑相根本听不进去半句话,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朱全见状,眉头一挑,目光越过郑相看向他身后的众多弟子,言道:“看样子,你们的郑大人,已经无力处理这事,那就劳烦诸位,替我去请现在还在府上的郑小姐吧。” “想来作为六桓峰未来的掌舵人,她应该有能力处理这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调虎离山 “想来作为六桓峰未来的掌舵人,她应该有能力处理这事!” 朱全的声音响起。 郑相有些发懵的转头看向朱全。 下一刻,他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 “不……不行……” “这事我能处理!” 他神色恍惚的言道。 恐惧之色在脸上蔓延,而这样的恐惧很快就化为了疯狂。 他仿佛自我催眠一般,不断的自语着:“我能处理,我能处理……” 然后,在这样的催眠下,他的目光变得狰狞。 “他们,这几个家伙,都是乱贼!他们想要颠覆天悬山,去杀了他们!”他朝着身后的弟子大声言道。 只是他这般癫狂的状态,让身后执剑堂的弟子也有些拿捏不准。 郑相见众人没有动静,顿时火冒三丈。 他大声的怒吼道:“动手啊!你们是不想在六桓峰待了吗?” 对于大多数寻常弟子而言,想要进入内门,去到神峰之上,需要经历诸多的考验,通过层层选拔。 这样的身份,来之不易。 而郑相作为郑家的旁系,身份高出他们太多,确实又将他们逐出山门的权力。 虽然心头有些打鼓,可他们也害怕触怒到了郑相。 故而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一旁的蒙瑾见状,银枪出手,握于手中,怒目看向众人。 而双方才摆开架势,朱全却上前一步,拦在了蒙瑾身前:“诸位当真要对我动手?” “你们如果真的要如此,那我建议你们好好看看,你们家这位郑大人的模样!” 众弟子闻言下意识的看向郑相,却见对方双目赤红,神情狰狞,已有几分疯癫之状。 “我不妨直说。”朱全接着言道:“你们这位郑大人犯下了弥天大错,因为他的问题,六桓峰需要赔付二十余万两银子,哪怕六桓峰家大业大,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现在他病急乱投医,想要杀我灭口,可你们仔细看看,今日有多少人在场,这么多人,你们杀得完吗?” “此事传扬出去,天悬山声名受损,总需要人以死谢罪,这位郑大人是跑不掉的,你们呢?” “这位郑大人当真平日里待你们亲如兄弟,值得你们跟他陪葬吗?” “所以啊,我真心劝诸位,现在去内府,将那位郑姑娘请出来,由她来处理此事,诸位犯不着为了这郑大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与前程吧?” 朱全的话有理有据,让本就心头有所疑虑的众人,此刻愈发的迟疑。 郑相也将这场景看在眼里,本就已经失了神志的男人此刻更是顾不得其他。 他提起自己的剑,嘴里暴喝一声:“混蛋!你敢诓我!” 他浑身气机在这时凝于剑身之上,杀机涌动着就要朝着朱全杀来。 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让他脱罪的好办法,就像朱全自己说的那样,哪怕杀了他,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事后清算,天悬山已然会让郑相顶罪。 但对于郑相而言,他已经走到了绝路,拉上罪魁祸首为他陪葬,那也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一旁的蒙瑾看出了郑相的杀意已决,她赶忙拦在朱全的身前。 眼看着手中银枪就要与郑相袭来的剑锋相撞。 一道金色的光点,却忽然在二者之间涌现。 那是极细微,却也极为刺眼的一道光芒。 它浮现的刹那。 一股剑意猛然爆开。 蒙瑾手中的银枪一颤,身子退出数步,虽然略显狼狈,但却并未受到什么损伤。 而那郑相,显然就没有那般幸运了,他的身形暴退,直直的撞在了身后执剑堂的府门上。 噗! 他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灵剑也在这时脱落。 郑相的面色也变得苍白,他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缓缓从执剑堂的府门中走出,而那金色的光点也在这时还做了一般萦绕着金光的神剑,遁入了那身影的手中。 那来者赫然便是郑铃音! “小姐……”看清对方的模样,郑相的心头一惊,想要说些什么。 可郑铃音只是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美艳的眸中裹挟着的寒意,让郑相在一瞬间如置身冰窟,他一时间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言。 “是你!”蒙瑾也看清了来者,她的眉头皱起。 郑铃音也在这时看清了蒙瑾的模样,她得眉头同样皱起:“你们,还待在天悬城。” 她得声音很轻。 并无惊讶,也并无惶恐。 只是带着些许不悦,与些许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 “这天悬城难不成是你家的开的?我还不能待了?”蒙瑾有些恼怒的回怼道。 自从数年前,郑铃音离开她家后,这是她这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对方。 她当然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浑身却多出了几分傲慢与冰冷,与当初那个喜欢跟在自己弟弟身后,见谁都笑面相迎的模样判若两人。 郑铃音对于蒙瑾的反驳并不回应,她只是顿了顿,然后便像是失去了兴致一般转头看向了朱全。 她看上去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对方,旋即言道:“来之前,我听闻过明镜台的事迹。” “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的组织,今日你倒是让我长了见识。” “我有些好奇,你背后的那位孟先生,又有何等本事了。” 朱全闻言拱手道:“郑姑娘是天悬山年轻一辈的翘楚,前途无量,日后是足以登临十境,位列武庙之人。” “传闻姑娘身负,天悬山三位剑祖之一的传承,此等机缘,已若神人。” “与姑娘相比,我们明镜台只是一群草台班子,入不得姑娘法眼。” 朱全的话说得漂亮,但遗憾的是,郑铃音终究不是郑相那样的草包。 她言道:“草台班子?明镜台如果只是草台班子的话,又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你处心积虑,一通算计,试图撼动天悬山,这样的事情别说做,就是想,很多人都不敢去想。” “姑娘谬赞。”朱全再次拱手,如此应道。郑铃音的声音幽冷了几分:“但你也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姑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但朱全的回答却显得意味深长。 郑铃音的脸色明显变了变,她目光阴郁的看了朱全一眼,并不确认对方此言,是不是带着自己想象的那层深意。 她深吸一口气,旋即又言道:“你没办法撼动天悬山的,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比任何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说出你的目的吧,你想要什么?” “这就是我的目的。”朱全指了指地上的状纸,如此言道。 郑铃音的眉头皱起,却并不是因为朱全的态度有多强硬。 事实上,她知道朱全时同样明白,六桓峰是不可能赔付这些钱,给他们的。 哪怕六桓峰愿意,其余几峰也不会同意。 此事一出,就等于承认了天悬城对于扩建以来的广袤地界的土地所有权是非法的,而在天悬山这些年有意的推动下,天悬城的地价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一旦所有人都开始索要赔偿,那天悬山所需要面对的巨大赔款,足以将天悬山压垮。 这件事,甚是重大,远不是一个两个人可以决定的。 如此闹下去,无非两个结果。 天悬山派人杀了朱全,亦或者,朱全自己去死。 毕竟,朱全虽然确实抓住了事情的命脉,但道理这种东西,素来是 她不相信朱全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她再次看向朱全,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她爹郑景同常说,面对一个敌人,想要击败他最好的办法,是先了解他的目的,只有明白了这个,才能一击即中,将之击溃。 而她现在就不太摸得清,眼前这家伙的目的。 她得眉头紧皱,心底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再次看向朱全,朱全的脸色平静,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并无法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当郑铃音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蒙瑾身上时,却隐隐决策到了不对,这女子自然对她抱有敌意,她与她也在蒙家相处过一些时日,她知道蒙瑾的性子素来直来直往,她如此敌视自己,又怎么会在见面后,除了一开始有过些许对话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此刻更是站在一旁,虽然努力装作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时不时的看向自己身后那座执剑堂的府门,就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些什么一般。 郑相说,蒙家姐弟与那个害死了吕浩存的褚青霄熟识,褚青霄杀了吕浩存又是为朱全的父亲报仇。 而今日他们取剑时,褚青霄第一个到场,似乎与孙离颇为熟识…… 这一系列的消息,在郑铃音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郑铃音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几乎是在这时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府门。 而也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一道剑刃从府门中升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府门东侧的方向遁去…… 郑铃音豁然醒悟,眼前这家伙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很懂剑 郑铃音的脸色在这时变得极为难看,她回过了味来,怒目看向朱全。 “好算计!” “可你知道,盗取天悬山神剑,是什么下场吗?” 朱全眨了眨眼就,略显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郑姑娘这是什么话?”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讨回当初你们六桓峰在山水沟伤人毁房之事的损失,神剑?姑娘是不是不糊涂了?我们可不知道什么神剑!” “更何况,我们就在这里站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姑娘要是不信,可以搜我们的身啊?” “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让其他神峰的人来评评理,姑娘也与他们说道说道,我们何时盗取了所谓的神剑。” “而那柄神剑又是天悬山,三十六柄神剑中的哪一把?” 朱全的在最后一个问题,意味深长。 六桓峰需要这把燎原剑,更需要在其余神峰并不知晓之前,将这柄燎原剑握在手中,让门下弟子被其认主,等到木已成舟,再将之公布,这样才会免去许多麻烦。 可现在如果将这事大张旗鼓的宣扬开来,对于六桓峰来说,就有失去燎原剑的可能。 这绝对不是六桓峰能够接受的结果。 虽然并不喜欢这样被人威胁,但念及此处的郑铃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去,六桓峰,将今日之事告诉父亲!”郑铃音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郑相,低声言道。 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即将被作为弃子抛弃的郑相闻言,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赶忙起身。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让父亲带人来增援,一定要抓住那群盗走燎原剑的家伙,还有,不能走漏风声!” “这事要是也办砸了,等不到父亲出手,我第一个杀了你!”郑铃音压低了声音,朝着郑相言道。 郑相闻言,连连点头,旋即赶忙带着几位弟子,连滚带爬的快步离去。 郑铃音也在这时再次看向朱全。 朱全微微一笑,再次朝着郑铃音拱手一拜:“看样子今天郑姑娘是没有时间处理我的状纸了。” “这份状纸郑姑娘留着,待到此间事了,我自会再次前来,到时候希望郑姑娘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郑铃音闻言目光阴冷的看了朱全一眼,她听出了对方话语间的挑衅,也闻到一丝奸计得逞后的嘲弄。 她没有说话,只是再那冷冷一眼之后,转过了头,迈步离去。 …… “这么神奇?!!”与褚青霄一同躲在执剑堂东侧的院墙外的紫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从府中飞出,遁入褚青霄剑匣中的剑,一时间呆立原地。 来之前,她本以为他们计划是,蒙瑾与朱全在正面拖延住郑铃音,他们一行人偷偷潜入执剑堂取回燎原剑。 这个计划其实很草率。 毕竟谁也不知道,朱全能拖住郑铃音多久,更没人知道,郑铃音会把辛苦得来的燎原剑放在哪里。 为此,紫玉已经做好了经历一场厮杀的准备,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褚青霄拿回燎原剑的办法竟然如此的简单。 只是再确定郑铃音去到正门后,躲在墙角掏出那乾坤剑匣,朝着府中吼了几嗓子,那燎原剑就自己飞了回来。 一旁的楚昭昭也同样面露诧异之色。 她们虽然在此之前,也听褚青霄聊起过这事,但只当时燎原剑的剑灵奇特,却从未想过它的奇特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快走,郑铃音估摸着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褚青霄却没有时间回应二人的诧异,赶忙合上了剑匣,朝着二人言道。 二人倒也明白,这不是谈论奇闻异事的好时机,纷纷点头,与褚青霄一道快步钻入一旁的小巷。 而就在他们钻入小巷后,不过数息的时间,便有大批的执剑堂弟子被这动静所吸引,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来。 “这些混蛋!平日里做事不见得这么警觉,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发现了!” 感觉到背后的追兵,紫玉没有好气咒骂道。 “这么被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们回头教训他们一顿!” 自从银光落雪进阶之后,紫玉一直与楚昭昭对练剑招,如今修为也已经稳固,心底一直有些技痒,想着与人好好打上一场,此刻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楚昭昭闻言,没好气的反问道:“你打得过他们,打得过那个郑铃音吗?” “一旦被他们拖住,郑铃音到来,咱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吗?” 提及郑铃音,紫玉顿时有些泄气,她一边跑着,嘴里一边不满的嘀咕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逃下去吧?” 褚青霄再这时看向二人言道:“先想办法甩开他们,然后找机会与蒙兄孙前辈汇合,将燎原剑交给孙前辈!” “六桓峰如此重视此剑,怕是不会轻易让孙前辈离开天悬城!”紫玉又言道。 “所以咱们要快,趁他们还未封城,就将孙前辈送出城。”楚昭昭接过话茬言道。 紫玉皱了皱眉头:“来得及吗?他这个样子,出城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褚青霄却道:“我让蒙兄跟着孙前辈,准备各种上路所需的东西,这种大事上面,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说着,褚青霄又不免想到了蒙子良那跳脱的性子,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的补充道:“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 “前辈!” “我是懂剑的!” “剑客行走天下,除了剑这最重要的就是酒了!”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买酒!”酒肆外,蒙子良看着孙离,一本正经的言道。 孙离有些发愣,他迟疑了一会言道:“话是这样没错,可郎中说了,我现在这状况,怕是不能再饮酒了……” “前辈糊涂!”蒙子良却皱起了眉头,言道:“这酒带在身上那不一定就要喝啊!” “嗯?”孙离神情古怪的问道:“不喝,买来做什么?” 蒙子良说道:“前辈不是以往也行走过江湖吗?怎么这道理都不懂,你想啊,你在路上走着,腰间佩剑,胯下骑着马,这时候迎面来了个孩子,他一脸崇拜的看着你,说长大后也要像你一样,当一个剑客,你怎么回他?” 孙离想了想后道:“当然是鼓励他好好修行,日后做一位剑客咯。” 蒙子良却翻了个白眼:“前辈,你这样说的话,那和那些书院里面的酸儒有什么区别?孩子又怎么会觉得你与众不同?” 孙离不解道:“那我应该怎么说?” 蒙子良在这时咳嗽一声,然后言道:“你就该在脸上做出一副萧瑟落寞之相,然后慢悠悠的取下腰间的酒壶,仰头饮下一口。” “但记住了,酒不一定要喝下去,但一定要有一缕酒水顺着你的嘴角,流过你的下巴的轮廓。” “这个时候,阳光照着你的侧脸,孩子也正抬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你,你对他说上一句……” “寒灯孤影,江湖故人,不过潮生潮落,不过壶中清浊。” 说到这里,蒙子良一拍手,甚是兴奋的言道:“你想,那场面,多棒!保证让那孩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孙离闻言,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这么说的。”蒙子良如实言道。 “你自己都闹不明白的话,交给别人,那这不是骗小孩子吗?”孙离有些不情愿。 “但是它帅啊!”蒙子良道。 “帅有什么用?”孙离显然不太认可蒙子良的话。 蒙子良却困惑的看向孙离:“难道前辈学剑,不是因为他帅?” 孙离一愣,他想了想自己当初学剑的初衷,似乎就是因为在家乡遇见了一位青衫剑客……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是肯定啊!!” “我可是日后要成为大虞与北魏两座天下剑道魁首的男人!” “我很懂剑的!”蒙子良见状顿时眉开眼笑,他一把拉起了老人,带着他就兴致匆匆的走入了一旁的酒肆。 …… 孙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运气当真不错。 年轻时随着宗门的命令,四处游历,经历过不少如今的后辈们听来都甚是神往的大事,他的朋友与故交大都死在了这些事情中。 可他却还好端端的活着。 到了暮年,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却不想又遇见了褚青霄。 那是个很棒的年轻人,有胆魄,有气节,知是非,也明黑白。 他的朋友也都是很棒的年轻人。 譬如眼前这个蒙子良,他一开口就是要成为日后天下剑道魁首,能有如此雄伟的目标,想来也应当有与之匹配的气节。 不仅如此。 他还细心。 这一路为他准备很多他之前从未想到的,远行时需要的物件。 看上去古朴大气的酒葫芦、一身青色的长衫,衣衫下摆做得略长,用他的话说,这样当夜风刮起时,衣角扬起的场面才最好看,还给他理了一下发,在额头前,特意留出了两道鬓发,同样也是为了配合夜风吹起时,撩起长发的场面。 除开这些,还有做旧的剑穗,古朴的发簪,以及黑色的马靴等各种以往孙离行走江湖时,从未想过的物件。 但在蒙子良的说辞下,这些物件都似乎很有必要。 一时间,让孙离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免生出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毕竟,如果早些这些理论,他当年行走江湖时,大抵会在江湖上留下更多的美名。 而这也让孙离更加笃定这个年轻人未来在剑道上的成就定然不菲。 毕竟…… 他确实很懂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十九岁 “怎么还没来啊?”在城西山水沟临近城门的一处棚户区中,紫玉翘首看向城门方向,嘴里有些担忧的问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按照约定,蒙子良应该在这是个时候带着孙离前来与他们汇合了,趁着天色昏暗,带着孙离出城。 只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蒙子良与孙离的到来,众人都不免有些担忧。 “我就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那个蒙子良一看就不靠谱!”紫玉在这时嘟囔道,语气多少有些不忿。 “蒙兄应该不至于吧……”褚青霄闻言有些不确定的言道,他的心底在这时也有些打鼓,毕竟蒙子良有时候却是想法与众不同。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楚昭昭却忽然伸手指向了不远处,大声道:“看!” 褚青霄与紫玉都在这时循声看去,只见那处两道身影正慢悠悠的朝着此处走来,定睛看去,却是那孙离与蒙子良二人。 “终于来了。”褚青霄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在这时赶忙迎了上去。 他背后的乾坤剑匣打开,那把燎原剑根本无需褚青霄召唤,在那是便感受到了孙离的气息,发出一声轻快的剑鸣。 下一刻,燎原剑便涌出剑匣,如一道流光一般飞到了孙离的跟前。 它围绕着孙离不住的旋转,身躯之中也随即发出一阵阵剑鸣,就像是孩子在围着自己的父母撒欢。 孙离也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了神来,他面露喜色,在这时伸出手,那柄燎原剑,便在这时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轻轻抚摸着剑身,眼眶有些泛红。 “老伙计,咱们又能一起游历天下了,这一趟,咱们去看看曲州的九曲大江。” 燎原剑剑身轻颤,算是回应。 这场面确有几分让人动容。 紫玉与楚昭昭见状,嘴角也不免露出几分笑意。 褚青霄也走上前来,正要说上几句肺腑之言,可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目光在孙离与蒙子良的身上俩会扫荡。 孙离换了一身新衣衫。 青色的面料看上去价值不菲,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模样也甚是大气,就连发型也似乎精心打理过。 看得出,他似乎很重视这趟旅程。 但……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不由得问道:“我让蒙兄给孙前辈准备的东西呢?” 蒙子良闻言,眨了眨眼睛,他指了指孙离身上这一身行头言道:“这些不就是吗?” “就只有这些?”褚青霄神情古怪的确认道。 听闻这话的蒙子良却似乎有几分不满,他言道:“什么叫只有这些?” “前辈身上这些东西,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货。” 他说着走到了孙离的面前,指了指孙离的衣衫:“你看,这件长衫,可是上好的云锦布织成的。” “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孙前辈这看上去不得年轻十岁?” “还有这酒葫芦,看着寻常,实际上分作两层,上层装着酒,下层装着清水。这里有个小机关,饮用时,只要轻轻一按,清水就会从下层流出,这样一来,旁人就不知道你是以水代酒!” “孙前辈大病初愈,不能饮酒,我特地找了这样的酒葫芦,既可以保全他身为剑客的脸面,也可以照顾到他的身体,这还不够用心?” “再看这发簪,那可是出自失传的玉龙水雕的手法,整个发簪浑然天成,雕刻的白鹤之相更是栩栩如生……” 蒙子良滔滔不绝的说着,越说越是兴奋,却并未注意到褚青霄三人,在听闻了他的这番侃侃而谈后,渐渐黑下来的脸色。 他甚至在说完这些后,还甚是得意的抬头看了众人一眼:“怎么样,我这事办得漂亮不?” 褚青霄在这时伸出手,摁住了脾气本就不太好的紫玉与楚昭昭二人。 同时,他自己也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想要将眼前的家伙揍上一顿的心思。 他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蒙子良的肩膀,由衷言道:“幸好……你姐没来……” 蒙子良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褚青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怕,她在的话,会打死你……” 蒙子良:“……” …… “孙前辈大病初愈,怎么也得有个代步的马匹吧?” 褚青霄盯着蒙子良如此问道,身后楚昭昭与紫玉也都双手抱负在胸前,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蒙子良有些心虚,他缩了缩脖子,小声的嘀咕道:“是这样吗……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前辈去准备行头……” “行头?”一旁的楚昭昭眉头一挑,眸中也燃起了几分怒火:“你告诉我,你这行头有什么用?衣服、发簪、酒葫芦,哪一样帮得上忙?派得上用场……”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被执剑……” 楚昭昭怒火中烧之下,一时间口无遮拦,眼看着就要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 “咳咳。”褚青霄见状赶忙咳嗽一声,打断了楚昭昭的话,又示意她看了看身旁的孙离。 楚昭昭这才记起,在褚青霄告诉孙离的事情中,是他相伴通过关系暂时取回了燎原剑,否则以孙离的性子,一旦知道自己的事情会给褚青霄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一定会拒绝。 更何况孙离这一辈子一直为了天悬山而奔波,若是知晓宗门对他如此无情,想来心底也会难以接受。 故而众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下来。 但楚昭昭因为心底愤怒的缘故,声音也大了不少,一旁的孙离也闻声抬起了头看了过来,神情疑惑。 为了不让孙离察觉异样,褚青霄赶忙转移了话题:“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现在就去马厩看看,能不能租到好一点的马匹。” 楚昭昭与紫玉闻言,自然是认同褚青霄的决定。 可一旁的蒙子良闻言,脸色却略显难看,他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伸手拉住了褚青霄的衣角,神情扭捏的小声道:“恐怕……” “咱们没办法去租马了……” “为什么?”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不解道:“难不成今日马市休市了?”* “没……没钱了……”蒙子良低着头,小声的应道。 “什么?!”这话一出口,紫玉顿时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向蒙子良:“那可是上千枚灵铁玉,折合下来两百多两银子,你一下午就花完了?” “你知道那些钱是我们辛辛苦苦花了好些日子才挣回来的……” “咳咳。”紫玉一股脑的宣泄着心头的怒火,可这时一旁的楚昭昭却咳嗽两声,神情有些尴尬。 紫玉见状愣了愣,但下一刻也反应了过来,她也有些尴尬。 毕竟她仔细的想了想,好像那一千多枚灵铁玉全是蒙子良挣回来的…… 她得声音小了几分:“就……就算,那些钱是你挣的,但咱们是个集体,你也不能凭你自己的喜好,就一个人把钱花了吧?” “那你想这些日子,咱们一起吃住,也没人说过要和你细算账不是……” “嗯……嗯!”褚青霄在这时清了清喉咙,朝着紫玉递去个眼色。 紫玉又是一愣,又才想起,好像这些日子他们吃的都是蒙子良在金玉堂订的饭菜…… 紫玉的脸色不免有些泛红:“那……那就算我们是靠你生活着,但你也不能……” “不能……” 她努力的寻找着说辞,但支支吾吾了半晌,终究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辞。 她顿觉无力垂下手:“好吧,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教训他了,你们来……” 褚青霄也有些无奈,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 他言道:“我当时没有跟蒙兄说清楚,咱们现在还是想想能不能凑够钱吧。” 众人也叹了口气,蒙子良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眉头紧紧皱起,脑袋也低了下来。 “诸位小友,不用为这事挂怀,老朽还有些积蓄,今日买这些物件的钱,还有这租赁马匹的钱,老朽都带着呢。”孙离却在这时笑眯眯的走了上来。 他说着伸出手递来了一个钱袋。 褚青霄下意识的接过钱袋,打开一开,里面装着数张被叠好的银票,每张都是百两的面额,细数一下,足足又七八张的样子。 “前辈,这太多了些……”褚青霄错愕的言道。 “都拿着吧,老头子估摸着也没机会在用了。”孙离如此言道。 褚青霄一愣,却听老人又言道:“也别怪蒙小友,今天他帮我买的这身行头我很满意。” “他说得没错,这剑客啊,那就是腰间配着酒,背后负着剑,穿着青衫白衣,仗剑天涯。” “他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懂剑的人。” 说着,老人将燎原剑放回了自己的后背,站直了自己的腰身,微笑着朝着蒙子良眨了眨眼睛。 这时,夜风忽起。 撩起了他额前的两缕鬓发,腰间的葫芦摇晃,被吹皱了衣衫衣角胡乱扬起。 那一瞬间。 他看上去意气风发,仿佛就是那故事里仗剑天涯的青衫剑客。 背上有剑,腰间有酒。 他的脸上是岁月磨开的褶皱,但他眼中却是…… 生死都无法带走的火光。 他仿佛就是一把剑。 不见得光彩夺目。 但却。 笔直、锋利。 众人有些恍惚。 蒙子良亦有些恍惚。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画面闪过,说不上是什么,就觉得熟悉。 不由自主的,他张开嘴,喃喃自语道。 “剑若天尺,当量黑白。” 那是曾今被铭刻在天悬峰上的八字箴言。 是天悬山三位剑祖之一入主武庙前留下的。 而随着十九年前,那位剑祖的圣灵真像崩塌,那八字箴言也随之崩碎…… 哦,对了。 细细算一算,蒙子良今年好像也刚好十九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卧龙凤雏 有了孙离给的银钱,想要租赁一匹上好的骏马倒是不成问题。 天色已暗,褚青霄等人也不敢耽搁,赶忙带着孙离赶往马市,可还未走出山水沟,迎面便见着了带着明镜台的人来寻他的蒙瑾。 “阿姐!”远远的蒙子良就朝着蒙瑾挥起了手。 蒙瑾却无心理会自己的阿弟,快步便走到了褚青霄等人的跟前。 “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差不多吧……”褚青霄回应道,也看出了此刻蒙瑾神情焦急,又问道:“怎么了?” “准备好了,现在就得出城,青寰府已经派发的通缉令,要抓……”蒙瑾这样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就站在众人身旁的孙离,欲言又止。 褚青霄等人顿时反应了过来。 “凭什么!?”楚昭昭第一个不满的言道。 今日可是郑相带着上门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伤了孙离,孙离没有追究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执剑堂却敢如此以怨报德,还敢通缉孙离,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蒙瑾却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整个天悬城所谓的各种执政部门,其实都是为天悬山服务,被各峰严厉把持在手中,是非黑白不全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我听说六桓峰已经派了大批的弟子赶来,要对天悬城进行封城!” “还有大批接受通缉委托的外门弟子也参与其中,现在状况很是复杂!” “你们想要出城恐怕都有些来不及了,更别说还要去马市,估摸着一走出山水沟,就得被人逮个正着!” 众人听闻这话,也脸色难看。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吗?”虽然蒙瑾已经有意避开孙离谈论此事,可孙离又不是傻子,自然很快从众人只见弥漫的古怪气氛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当下便上前问道。 褚青霄有些犯难,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瞒着孙离,显然是没有太好的借口作为说辞的,可若是道出实情,褚青霄并不敢保证,以孙离如今的状况,若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因为怒火攻心,而伤到自己本就已经如风中残烛的心脉。 正一筹莫展之时。 “蒙公子,你原来在这里啊?”而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只见一位少女,正带着一大群家丁打扮之人朝着此处走来。 那群人看上去声势浩大,为首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色长裙。 她的模样俏丽,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一股属于大家闺秀的雅致与大气。 而她的身后紧跟着两位家丁打扮的男女,虽然穿着寻常,模样也寻常,可身上却隐隐透露着一股让褚青霄警惕的味道。 那二人,显然不会是寻常家丁。 在短暂的诧异后,褚青霄的心底也泛起层层疑窦。 这少女看上去来历不凡,可他好像从未听孟家姐弟提及,此刻情况敏感,一时间难以辨别对方来路的褚青霄顿时面露警惕之色。 他身旁的楚昭昭与紫玉亦然。 大抵也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三人也都未有注意到,在看见那少女模样的同时,他们身旁的蒙瑾脸上却浮现出了古怪与诧异之色。 可蒙子良对众人的反应都并无察觉,只是在微微诧异后,看向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的少女,言道:“思君姑娘,你怎么来了?” “思君姑娘?”而听闻这个称呼的众人皆是一愣,紫玉更是最先反应过来,她错愕的看向眼前这美丽的女孩,瞪大了眼睛,指着少女,几乎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那个花钱让姓蒙的教你剑法的傻……” 话说道一半,紫玉又觉不对,赶忙改口道:“傻……飒爽英姿的姑娘!”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听得一旁的褚青霄都暗暗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名为思君的少女在这时转头看向紫玉,她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出紫玉的悬崖勒马,还是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朝着紫玉欠身行礼:“你就是紫玉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紫玉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女,神情略显错愕。 思君笑道:“我常听蒙公子提及你们,他说紫玉姑娘口直心快,虽然大大咧咧,但为人仗义,是难得的女中豪杰。” 紫玉顿时脸颊有些发烫,嘴里言道:“话这样说,倒是没错。” 思君又看向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位想来应该是褚公子与楚姑娘。” “他们你也认识?”一旁的紫玉来了兴致,不由得又问道。 思君闻言,侧头看了蒙子良一眼,旋即道:“蒙公子常说,褚公子侠肝义胆,楚姑娘亦是当世少有的女中豪杰,与褚公子可说是金童玉女,我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谁……谁和他是金童玉女了!”楚昭昭闻言顿时脸色一红,赶忙否认道。 褚青霄也只有回应苦笑,末了好不忘瞪了一眼这胡乱给人安排身份的蒙子良。 思君这时又转头看向蒙瑾,而此刻的蒙瑾,眉宇间却没有众人那般的好奇之色,她只是神情古怪的看着名为思君的少女,眸中还隐隐有些许询问之色,似乎是在困惑着些什么。 而思君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朝着蒙瑾欠身行礼:“蒙姐姐,蒙公子,也常提及你。” “是不是提起蒙瑾时,说她是世上最凶的母老虎?”紫玉唯恐天下不乱,在那时上前问道。 听闻这话,蒙子良的脸色一白,一副被人戳中的痛处的模样。 蒙瑾自然也从自己弟弟脸上的神情变换中闻到味道,她顿时眉头一挑,脸色阴沉。 熟悉自己阿姐的蒙子良顿觉大事不妙,他赶忙上前道:“思君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思君看了蒙子良一眼,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看穿了他试图转移话题的意图,但她却并未点破,而是配合的言道。 “今日的剑道课程还没做完,蒙公子便急匆匆的离去,我知道以蒙公子的为人不会不辞而别,便托人打探了一下,大抵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 说罢,她抬起头,看向蒙子良身后的孙离,只是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我知孙前辈想要外出云游,也知道时间匆忙,蒙公子又是男人难免粗心大意,所以我也就帮着准备了些,尤其是知道孙前辈年纪大了,故而特意准备几辆马车。”思君这样说着,侧开了身子,身后的大批家丁也散开, 身后便有数人架着几匹马车走了出来。 思君又道:“我在天悬山有些数人,这些马车上都挂着天悬峰的令牌,出入城门不会有人检查,会快捷许多。” 这场面看得众人都面色古怪。 一时间他们都讲目光投递在了蒙子良的身上。 他们本以为蒙子良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人忽悠瘸了,才赚来了那么多灵铁玉,可此刻看着姑娘的家世,以及她身后跟着的明显修为不凡的一对男女,怎么看都不像是缺少教习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他娘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去……你这家伙,还真的是天选之子?”紫玉错愕的嘀咕道。 这前有郑铃音,后有南宫云芙,如今又冒出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看上去一定不小的思君。 紫玉想不明白,这个满嘴大话,做事就没有着过调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看,也比不上褚青霄吧? 这念头一起,紫玉心头一惊,莫名有些脸红。 而一旁的楚昭昭也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小声道:“这家伙的软饭吃起来,跟你比起来可谓不遑多让,你们堪称软饭界的卧龙凤雏……” 褚青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围困 时值亥时。 执剑堂中灯火通明。 郑铃音高坐在台上,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往昔的从容。 她有些急躁,而这时正好一群六桓峰的弟子从外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一见对方,郑铃音便坐起了身子。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她赶忙问道。 人群之中郑相亦在此列,他赶忙言道:“小姐,我们封锁了城门,也监视了褚青霄的住处以及孙离的住处,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又有极为弟子接着言道:“孙离家人去楼空,褚青霄居住的院中,只有一位老人与一位名为月见的杂役弟子,但有青雀峰的陆三刀在,我们贸然闯进搜查。” “山水沟我们也去过了,不过时间或许没来得及,去的时候,只见到了朱全和蒙瑾,并无他人在。” 听闻这番话,郑铃音的眉头紧锁:“那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燎原剑她亲自看过,这把剑很特别,其中的剑灵近乎通神,暗藏神性,此等神物只要加以滋养,决计可以晋升为天罡级的神剑,而因为她修为与众不同的关系,与大多数靠着观剑养意诀得到瑶光剑池中灵剑认可的弟子不同,她可以操纵两柄神剑。 但也因为某些特殊的愿意,瑶光剑池中剩下的天罡神剑都无法回应她得召唤。 而这把可以被她滋养,化为神剑的燎原剑却可以成为一个特例。 一旦真的如此,她有两柄天罡级神剑加身,假以时日,说不得就能与那位赵念霜平起平坐。 而赵念霜对于郑铃音而言,就是一道心魔。 从她步入修行以来,赵念霜的存在,始终就是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大山。 无论她取得何等成就,修得何等境界,终究都比不上她。 旁人提及天悬山年轻一辈,总会说她郑铃音是天悬山年轻一辈中,除开赵念霜外的翘楚。 这让郑铃音难以接受,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赵念霜是没办法和寻常人一同比较的。 为此,她格外刻苦,想着终有一日,要让世人明白,天悬山不仅有赵念霜,还有她郑铃音。 前些日子,她终于摸到了七境门槛,本以为这样一来,终于有了与赵念霜平分秋色的资本。 可不想,那家伙忽然破境,抵达八境,旋即刚刚出关,又声称摸到了九境的门槛,再次闭关。 只是一夕之间,那眼看着就要被填平沟壑,却又化作了天堑。 郑铃音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故而,此刻的她,对于那把可能成为神剑的燎原剑,更是万分渴望。 想到这些,她得心头愈发的暴躁,声音之中也裹挟起了浓郁的怒火:“难不成他们还能插着翅膀飞了?” 这些被从六桓峰派下来的弟子,显然都明白郑铃音的脾气,她是那种不轻易动怒,可一旦动怒,便会殃及池鱼的人物。 众人脸色煞白,纷纷低下了头。 而本就渴望着戴罪立功的郑相更是慌乱不已,在那时言道:“城门我们已经派人把手,他们不可能从八座城门逃脱,要不再加派人手好好搜查一番城内!” 郑铃音冷眸看了郑相一眼,对于他办事能力极为不满,但此刻也寻不到其他办法,正要点头应是。 “不用了!”而就在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屋中众人在这时侧谋看去,只见一位男人走入殿中,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右脸脸颊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贯穿半张脸。 四十岁上下,模样刚毅,浑身透露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而看清了对方模样的屋中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就连郑铃音也在这时微微皱眉。 男人叫做易石泰,是六桓峰上的供奉。 本是宛州某处小宗门的弟子,后来叛逃山门被郑景同看中收入门下。 他为人持重,做事心思细腻,却又不失狠辣,在六桓峰上很受器重,近年来,六桓峰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几乎都是由他完成的。 六桓峰中的弟子,对其亦是极为敬畏。 “易供奉有什么赐教?”郑铃音回过神来,看向对方问道。 易石泰不语,只是目光扫过场中的众人,旋即道:“他们已经出城了。” “怎么可能?”一旁的郑相闻言,赶忙反驳道:“我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在城门各处派人把手,进出城门都得审查身份,并未见他他们的身影。” 易石泰轻蔑的看了郑相一眼道:“我来之前也了解一些那群人的底细。” “其中褚青霄、月见和那个叫徐当仁的老瞎子最为可疑,细数整个卷宗,这三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虽说上面写着他们是青雀峰治下灵雀镇的人,可于此之前,整个大虞天下都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录。” “他们很可疑。” “但最可疑的是,他们竟然能和陆三刀搅和到一起……” “对付这样的人,小姐用他,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话显然是在针对郑相,郑相的脸色也甚是难看,却不敢反驳。 郑铃音皱了皱眉头:“那易供奉有什么发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与青雀峰走到一起的?” 易石泰摇了摇头:“小姐恕罪,在下还没查到这一步。” “既然什么都没查到,易供奉在这里大放厥词作甚?”郑相闻言,终于寻到了机会,在这时出言怒斥道。 而听闻这话的易石泰却并不理会郑相,而是继续道:“虽然没有弄清他们的嫡系,但能与陆三刀搅和在一起,这群人觉不寻常。” “再细观他们来到天悬城的所作所为,从未朱仁照伸冤,再到哄骗真相,抬出了山水沟地界纠纷的案子,以及最后盗取灵剑之事,每一件看上去都是在以卵击石,可却每一步都走得妥当,让执剑堂抓不到把柄,这样的人,显然不会再决定盗取灵剑之前,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此刻距离灵剑被盗,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们早就离开了天悬城。” 郑相闻言,面色恼怒,言道:“我说了,每个进出城门的人,我都有好好审查,绝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郑执事,你要封锁城门,那就得封死他,可你这三个时辰以来,只是搜查城门进出之人,你能保证他们没有鱼目混珠,混入人群离去?”易石泰侧头看向郑相,眸中闪烁着凶光。 那股气息,让郑相的脸色一变,莫名有些心悸。 “断……断不可能。”他不确定的言道。 可这时,易石泰却掏出了一本名册,扔到了郑相的跟前。 “这是东城门出入人员的记录!” “今日戌时三刻,有三辆马车离开天悬城,这上面为什么没有马车上人员的名单?”易石泰在这时问道。 郑铃音闻言,眉头一挑看向郑相,眸中也同样闪露出了寒光。 郑相一愣,赶忙捡起名录,翻到了易石泰所言的记录,仔细回忆之后言道:“当时我也在东城门,那三辆马车挂有天悬峰的令牌,我怎敢搜查?更何况,孙离是神河峰的弟子,褚青霄那群人又只是与青雀峰有些关联,怎么可能能动用天悬峰的令牌!” “易供奉,过于想当然了些吧?” “就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但今日之事,关乎到小姐的修行之道,你就凭着三辆天悬峰的马车,想要治我的罪是不是太牵强了一些。” “这件事本就关系重大,牵扯甚多,若是大举封城,一定会被有心之人察觉,到时候各峰有了警觉,此事败露,各个神峰都参与其中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并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你又凭什么说着三驾天悬峰的马车中藏匿褚青霄一行人?” 面对郑相的辩解,易石泰只是冷笑一声,旋即道:“首先,带有这种令牌的一定是天悬峰的高层,在督办与宗门有关的事宜时,才会佩戴。” “但我问过天悬峰的人了,今日他们并没有派任何人出城办事,而除开天悬峰,能拥有这种令牌的,就只有与天悬峰走得极近的那位,而他的女儿近日就在天悬城中。” “你觉得,以他家女儿与蒙子良的关系,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会出手帮助褚青霄与孙离逃离天悬城呢?” 易石泰的语速在这时变得极慢,他一边说着,一边冷眸打量着郑相。 而郑相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额头上更是冷汗淋漓。 “郑相!连这种事,你也能不再事先弄清楚的!?”郑铃音也听明白了事情的疑点,她眉目一寒,看向郑相怒声问道。 郑相一个激灵,跪拜在了地上。 他知道,接连犯错的他,如今已经在郑铃音的眼中彻底失去了价值。 他慌了手脚,赶忙言道:“小姐,我这就派人去查!” 说罢这话,他慌乱的站起身子,就要离去。 “不用了。”可就在这时,易石泰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男人侧头看向郑铃音拱手言道:“在察觉到此事古怪后,在下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追查马车的去向,刚刚手下人已经传回了消息,三驾马车如今停留在天悬城以东,白鹤镇中!” “在下此番前来,就是想请小姐予我人手,我会围捕白鹤镇,不惜一切代价,为小姐取回神剑!” 第一百五十章 你未负他 “来!诸位小友,我敬你们一杯!”白鹤镇的客栈中,孙离面色潮红的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朝着众人朗声言道。 “前辈!郎中嘱咐过,你不能饮酒!”褚青霄有些为难的看着兴致高昂的孙离,小声提醒道。 正举着酒杯的孙离兴致高昂,闻声脸色略显尴尬。 “今早有酒今朝醉!”一旁的蒙子良却上前言道:“咱们此行那是剑客仗剑天涯的远行!” “不问前途,不问归程!” “那就是得,当饮酒便饮酒!”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是一愣。 他看着因为喝了两杯清酒,而满脸醉意的蒙子良,心头却一动。 他无法确定蒙子良这话,到底是有心提醒,还是真的醉酒之后的胡言。 但对于孙离而言。 他的时日无多,说什么要顾及身体,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话,对于如今的孙离,就是应该及时行乐。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释然一笑。 然后他言道:“蒙兄说得对。” 他说着也收起了继续阻拦孙离的心思,反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举起酒杯,朝着孙离敬去。 孙离见状也微笑着看向对方,笑道:“难为小友为我两次破例饮酒。” “能与前辈相识,是在下的福分,一杯酒算得了什么!”褚青霄也笑道,旋即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在这时纷纷举杯。 场面甚是热闹。 酒过三旬,孙离已有些不胜酒力,他靠在了窗前的座椅上,侧头看向窗外。 酒肆中是,杯觥交错,酒客们的攀谈声与肆意的笑声充斥环绕。 酒肆外是,万家灯火,孩童们在嬉笑打闹,从街头追逐到结尾。 身后有妇人在笑着责骂,有男人在驻足看着。 商贩们在叫卖货物,年轻的姑娘低着头,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角,眼睛却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男孩,眉眼间藏不住是情思。 那是满是烟火气的场景。 没有天悬山随处可见身负刀剑的弟子,没有来去匆匆只为了求得内门机会而奔波的繁忙。 这里的人悠闲自在。 老人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想想,当初如果不修剑,现在我是不是也有几个孙子可以围着我打转……” 蒙子良闻言,带着醉意上前笑道:“前辈老当力壮,说不得现在娶个媳妇,也未尝不能老来得子。” 褚青霄等人听着蒙子良的荤话,一时间头大如斗。 “这家伙,两杯下肚就口无遮拦!”紫玉没好气言道。 楚昭昭也撇了撇嘴,倒是一旁跟来的思君姑娘却是掩嘴轻笑,看向蒙子良的眉宇间带着不加遮掩的情义。 “曾今沧海难为水啊……”孙离却叹了口气。 蒙子良的眼珠子一转,来了兴致,在那时也忘了老幼尊卑,上前一步,凑到了孙离跟前,问道:“怎么说?你还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让大伙乐呵乐呵!” 这态度带着几分顽劣,听得一旁的褚青霄等人直摇头。 孙离却并不恼怒,而是摆了摆手:“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说罢,他又看向窗外道了一句:“真美啊……” 众人也在这时侧头看向窗外,那副惬意的烟火场景,着实让人心情舒畅。 “前辈若是喜欢,去过九曲大江之后,也可在这里……”褚青霄赶忙宽慰道。 “没力气咯。”老人却摆了摆手,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他说着,伸手抚摸着手中的剑,又言道:“其实以前的天悬城也和这里一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那幅模样。” “门中的师兄师弟,虽然也有纠葛,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和睦的……” 褚青霄也有些沉默,一旁的楚昭昭却言道:“天悬山自从与武王搭上关系后,便一路扩张,这些年,新入内门的弟子有三成都入了武王的神武军,与其说天悬山是剑道宗门,倒不如说更像是武王的后花园。” 听闻这话的孙离也叹了口气:“十二年前,大虞天下动荡不止。” “是武王秦桓凭借一己之力,纵横八荒,扫平乱世。” “退北魏,平剑岳,伐龙魁。” “功高盖主,名震天下。” “我也曾在他麾下与北魏作战,与龙魁厮杀,本以为乱世堪平,便可从此享受安逸生活,却不想这大虞天下,依然是脓疮遍地,不见半点生机。” “有时候想想,当真不知当初究竟是在为什么拼命……” “自从与武王搅和在一切,这天悬山,就变得不像是天悬山了。” “路是自己选的,可怪不得武王。”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蒙子良却忽然言道。 孙离闻言一愣,侧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却见这时的少年仿佛散去了一脸的醉意,神情严肃了几分,他盯着孙离,如此言道。 众人也是心头一惊,倒不是说众人有多么想要维护天悬山,只是孙离如今已经命不久矣,在他们看来,顺着孙离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此言何意?”孙离不解道。 蒙子良却如此言道:“这天下有很多条路,有的路蜿蜒崎岖,走起来心惊肉跳,也不见得能安全到达终点,但一路上却有美不胜收的风景。” “有的路平坦光洁,纵马驰骋,日行千里,但路上却铺满白骨。” “走哪条路是自己的决定,既然选择了捷径,那就得接受路上的惨状。” “这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就是勾栏里的窑姐想来也不会干这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勾当吧?” “可偏偏天悬山不仅做了武王的瘦马,还要这名门正派的名声,自然是人厌烦!” 这样的话说得可谓极为露骨,将天悬山比作勾栏女子,这足以让震怒。 孙离也是一愣,脸色有些发白。 “蒙兄严重了,天悬山确实有些问题,但其实没那么不堪……”褚青霄赶忙打着圆场,同时又一个劲的朝着蒙子良使着眼色。 他知道孙离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天悬山奔波,天悬山于他而言,是宗门,是家,更是他的信仰。 信仰可以崩塌,也可以被重塑,但对于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人来说,这太困难,也没有必要。 哪怕天悬山确实千疮百孔,也确实藏着污秽,但让孙离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倒不如让他带着对天悬山最好的记忆,走完最后一程。 褚青霄觉得,这才是对的事情。 可蒙子良显然不这么想,他听闻褚青霄的话,说道:“确实不能说天悬山不堪,准确的说,天悬山,是武王种在大虞南疆的毒瘤!” “以先辈数百年积攒起来的声明做旗,将大虞天下,尤其是南疆的青年才俊招入麾下,以养蛊之法精挑细选,找出弟子,然后输送给神武军。” “可那些被困死天悬城的人呢?没人在乎。” “这是对整个南疆的竭泽而渔!” “一座宗门,大小没有关系,但既入门中,便为弟子。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宗门自然理应待弟子如亲子……” “但现在看来,天悬城的弟子,对于天悬山而言,只是货物,只是可以被奴役,被敲骨吸髓的奴隶。” “这样的天悬山,没什么好感慨的,没了就没了,坏了就坏了。” 孙离的脸色变化,从难看,到隐隐有些生气,再到后来,变作了落寞。 他知道,蒙子良说的都是事实。 只是,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事实难以接受。 “蒙兄!”褚青霄也看清了这些,他瞪了蒙子良一眼,眉宇间有些不悦。 “他说得对啊。”可孙离却在这时言道:“天悬山确实已经不是以前的天悬山了。” 老人就像是想通了一切一般,端起了桌上的酒杯,自顾自的饮下一口,言道:“世道变了……” “我说得没错,但你还是不开心,不是吗?”蒙子良却盯着老人的眼睛,如此问道。 孙离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夫不是什么圣贤,没有那么豁达的心思,确实没办法这么快就释怀。我在这宗门待了这么多年,为它几次拼上性命不要。” “那种为它付出无数心血,却最终事与愿违的感觉,你大抵是不会懂的。”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懂?”蒙子良却又问道。 这话就有些故意挑衅的味道了。 可蒙子良却继续说道:“或许我也曾为某些东西付出过许多,最后他也与我最初的愿景背道而驰,你想听听我是怎么想开的吗?” 孙离迟疑了一会,旋即道:“愿闻其详。” 蒙子良言道:“就好比,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一个姑娘。” “她又漂亮的脸蛋,又玲珑的身段,也有对我百依百顺的性子。”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完全理解我。” “我喜欢她,所以我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可有一天,她忽然不再青睐我,她虽然依然漂亮,但却变得冰冷,变得陌生。” “我为她付出了许多,你觉得我应该难过吗?” 孙离想了想,应道:“自然应该。” “但我不会。”蒙子良却笑道。 “为什么?”孙离有些困惑。 “因为我确定,当我喜欢那一刻,她是真的,我享受那一刻她给我的感觉,所以我喜欢她。” “但我同时我也知道,人是会变的。” “我没办法保证我会一直喜欢她,自然也不会渴求她永远不变。” “所以当一切不在时,好聚好散,我从未辜负她,自然更不会因为她的善变,而难为自己。” “这就和用剑一个道理。” “你加入天悬山时,天悬山是名门正派,为天下正道而执剑。” “你为他厮杀,他也回报你公义。” “而当有一天,他走入歧途,但只要你还坚持着你的剑道……” “你依然是你,你未辜负过最好时候的他,更未辜负过自己。”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难过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放手杀吧 孙离一愣,脸上的神情在那时有了些许变化。 而在数息之后,在众人略显担忧的目光下。 孙离却忽然释然一笑,又叹了口气道。 “小友通透啊!可惜老夫没有这心性。” 说罢,他又有些古怪的看向蒙子良,问道:“方才小友说的那位姑娘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出口,众人的脸色古怪。 蒙子良却道:“随口比喻而已,不一定姑娘,说不定我说的也是天悬山呢?” 孙离也不深究,言道:“年轻人的事,不愿和我这老头子说,也就罢了。” 说罢,他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街景,有些不舍,但还是在下一刻收回了目光站起了身子。 “好了,今日与诸位小友畅聊得甚是愉快,天色不早,明天咱们还要继续赶路,老头子就不奉陪了,回去睡大觉了!” 这本是好事,孙离早些修行也省得再被蒙子良的胡话气到。 可褚青霄却在这时走上前,举起酒杯道:“那我们在一起敬前辈一杯!” 说着,他不忘一个劲的给众人递去眼色,示意她们敬酒。 众人都暗觉古怪,毕竟褚青霄一开始是反对孙离饮酒。 这个时候怎么忽然换了性子。 但好在众人也都明白,褚青霄不会胡来,故而又纷纷上前,又给孙离硬生生的劝下了一杯酒,这才让孙离离去。 …… “你胡说些什么!非得把孙前辈气出病来,你才开心是吧?”孙离刚走,紫玉就气冲冲的走到了蒙子良的跟前,没好气的骂道。 蒙子良显然有些惧怕紫玉,他缩了缩脖子言道:“我……我只是觉得,他有权力知道真相。” “可孙前辈已经这样了,最后的日子让他过得舒坦一点不好吗?”楚昭昭也上前问道,显然对于蒙子良方才的行径也有些不满。 蒙子良眨了眨眼睛,面露委屈之色,却不敢再二人的围攻下,说出半句不满之言。 “二位姑娘……能否容我说一句。”而这时,一旁的思君却忽然走上前来,盈盈的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如此言道。 她态度恭敬,声音轻柔,加上一开始,众人能够出城,也全都是靠她帮忙,楚昭昭与紫玉自然也不好拒绝,在那时停下了对蒙子良的指责,看向对方。 思君再次行了一礼,旋即轻声说道:“我觉得,蒙公子做得没错。” 这话出口,众人一愣,还不待他们反驳,思君却再次问道:“诸位觉得孙前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众人再次愣在了原地。 “孙前辈不是傻子,我们一路上小心翼翼,他怎么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诸位当然是好心,有心瞒着前辈,前辈明白你们的心思,也不愿意辜负你们的好意,所以对此也闭口不谈。” “你们在成全前辈,前辈何尝不是在成全你们……” 思君的话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众人的身子一颤,脸色古怪了起来。 这确实是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但仔细一想,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觉得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前辈想明白,哪怕那一天真的到来,也只有想明白一切的人,才能坦然接受那一天的到来不是吗?”思君再次言道。 这番话,更是让众人沉默了下拉。 就连蒙子良都不免一愣,看向思君道:“思君姑娘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你我当真是知己啊。” 思君闻言,看向蒙子良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幽怨:“只是知己吗?” 这话意味深长,只可惜蒙子良似乎有些愚钝,并未听出什么,还正要点头应是。 “可惜,我们怕是没有机会去让孙前辈想明白这些了。”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楚昭昭在这时侧头看向褚青霄,目光中有些不解。 褚青霄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奇怪。 先是故意给孙离灌酒,而之前的争论中,他也并不插话,只是皱着眉头,坐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的语气更是古怪。 “什么意思?”紫玉也眨了眨眼睛,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没有说话,而是侧头看了看客栈的四周。 此刻天色已晚。 客栈中的酒客们也大都散去,只有一位小二倒在柜台旁,昏昏欲睡。 褚青霄见此景,这才放下心来,旋即他心头一动,周身有一道黑气涌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三娘的身形浮现。 这幅场景,楚昭昭等人虽然惊讶,但好在已经习惯,倒是那位思君姑娘,面露异色,却聪慧的并未多言。 “三娘姐姐,你和他们说吧。”褚青霄在这时言道。 三娘点了点头,也看向众人,说道:“青霄从离开天悬城开始,便长了个心眼,害怕执剑堂的不死心,追查到我们,所以便让我放出了鸦灵一直在周围警戒,未有松懈,大概在一刻钟之前,鸦灵传来了消息,有大批人马趁着夜色涌入了白鹤镇……” “鸦灵?”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听闻这个辞藻,有些疑惑那到底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屋外却忽然传来扑腾的声响。 一只黑色的渡鸦从窗户中飞入,落在了三娘的肩头。 那渡鸦浑身漆黑,只有双眸闪动中血色的光芒。 它朝着三娘叫唤了几声,声音略显刺耳。 三娘却仿佛听懂了它的话,在这时朝着渡鸦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地瓜。” “辛苦你们再去看着点。” 有着奇怪名字的渡鸦闻声又叫唤了几声,算是回应,旋即便振翅再次飞入窗外的夜色中。 三娘则再次看向众人说道:“现在,他们已经把这客栈围住了,看样子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 “六桓峰的人?”回过神来的楚昭昭眉头一皱问道。 “应该是。”三娘言道。 所有人都在这时面色难看,他们虽然有预料到郑铃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却没有想到,追兵会来得如此的迅速。 “那我们现在……”紫玉也问道。 褚青霄却在这时上前一步道:“方才在孙前辈的酒里,我放了安神的药。” “他今晚会睡得很死,所以无需顾虑……” 他说着,背后的乾坤剑匣应声打开,通体漆黑的临渊剑被他握在手中。 修罗界瞬息张开,他的眉宇冷冽下来,眸中泛起阴冷的光芒,滚滚杀机如潮水一般自他周身涌出。 他言道:“放手杀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的修为很差,但…… 夜风正盛。 街道上的繁华散去,只有窸窸窣窣几道人影还在行走。 褚青霄走到了客栈门口,看向门外。 他手中的临渊剑在轻颤,说道:“天悬山是名门正派!诸位要做恶事,想来也巧立好了名目!那就请现身吧!” 他的声音很大,并无遮掩,说出的瞬间,周围的行人们都纷纷侧目,神情古怪的看向他,显然并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在做什么。 但很快他们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数十道黑影忽然从街道阴影中走出,皆身配灵剑,迈步而来,将客栈的房门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男人面容阴沉,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贯穿半个脸颊。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褚青霄,问道:“你就是褚青霄?” “阁下有何赐教?”褚青霄不答他此问,反问道。 “区区杂役弟子,胆敢盗取天悬山灵剑,这份气魄不错,你现在交出灵剑,我或可饶你不死!”易石泰冷声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你们六桓峰给我们安的罪名?” 说罢这话,褚青霄不待易石泰回应,转眸有看向对方的身后那数十位模样大都二三十岁的年轻弟子。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诸位,刀剑无眼,真的打起来会死人的。” “我们也算是同门,郑铃音为一己之私,险些杀害神河峰内门弟子,如今更是处处紧逼,诸位若有心大可退去,免得为了不义之事,而丢了有用之身。” 褚青霄的话说得正气凌然,可听闻此话的那些六桓峰弟子,却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嘲弄之色,看褚青霄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易石泰也是一愣。 虽然褚青霄的修为不高,但易石泰在了解过,他所作所为后,对于褚青霄是有些忌惮的。 至少从未朱仁照报仇,再到策划盗剑之事,褚青霄看上去是有头脑的家伙。 而这样的家伙,如果单是因为修为而轻视的话,往往会造成大麻烦。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被他如此重视的家伙,却天真道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说服他们。 “如果这就是你准备的对付我们的方式,我的建议是,还是投降吧。”易石泰如此言道。 褚青霄面露遗憾之色:“你们都不准备走吗?” 他朝着易石泰身后的众人问道。 他的神情认真。 易石泰身后的六桓峰弟子们,在这时再也憋不住了,纷纷放声大笑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个傻子吧?” “他让我们走?凭什么?” “臭小子,要是怕了,就赶快束手就擒!” 一句句嘲弄声从那些弟子的嘴里响起,传到了褚青霄的耳边,响彻在这客栈门前。 而听闻这些话,褚青霄的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畏惧。 易石泰笑问道:“怕了?” 他褚青霄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杀人。” 这话落下的瞬间,易石泰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浑身忽然有一股让人心颤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心!” 他大喝一声。 可声音方落,少年的身形却猛然杀出,直奔向易石泰而来。 易石泰的心头一惊,摸不清这少年的底细,这第一次出招便显得有些犹豫。 他选择了守势,以此摸清对方的套路。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也是褚青霄想要看到的结果。 就在褚青霄的临渊剑要轰击在易石泰的剑身上之时,修罗界传来的感知,让褚青霄清晰的洞悉到对方并无伤敌的打算。 他的剑锋顺势一偏,攻向易石泰身旁的六桓峰弟子。 那位面对褚青霄攻势的六桓峰弟子面露骇然之色,他赶忙举起手中的剑抵御。 而这一次,褚青霄没有选择佯攻,临渊剑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对方的剑锋上。 二者僵持不下,周围的弟子也回过了神来,纷纷提剑攻来。可褚青霄却面色平静,他的身子一弯,避开袭来的一剑,同时另一只手伸如背后,乾坤剑匣之中,便有一柄断剑落入手中。 “春不晚——雁去归!” 伴随着一声轻喝,那柄断剑顿时化作流光,飞向前方杀来的弟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其中一位弟子割喉,又旋转着插入另一位弟子的臂膀。 血光骤现。 场面上的气氛顿时冷冽下来。 “你敢伤我门中弟子!”易石泰也暴怒言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似乎露出惧色的褚青霄再这时却忽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竟然举手之间,便以如此狠厉的方式杀死了一位六桓峰的门徒! 这可不算是一件小事。 天悬山内部虽然有诸多分歧,但在对于内门弟子保护上,却还算做得不错。 敢明目张胆的杀死一位内门弟子,就等同于在打天悬山的脸,任任何人在做事时,都会有所顾及。 但褚青霄却面不改色的完成了此事。 他甚至并不理易石泰的怒骂,身形一闪避开了杀来的大批人马。 同时背后又是一把断剑取出。 “二更天——阎罗鸣丧!”他暴喝一声,手中断剑轻颤,刺耳的剑鸣荡开,首当其冲的弟子顿觉脑仁发颤,一个恍惚,待到回过神来,胸口已然被那断剑刺穿。 一击得手的褚青霄根本不抽回插入对方体内的断剑,身子及时的避开。 在修罗界的帮助下,哪怕是在数人的围攻之中,他已然显得游刃有余,仿佛早已料到了众人进攻的规矩,躲闪的步伐显得从容不迫。 同时,他再次抽出断剑。 “长恨水——凤鸣霄!” 这一招剑势如虹,身形跃起,如神鸟降世。 “破阵子——崩山!” 这一招朴实无华,却裹挟崩山之威。 “门前燕——秋雨绵!” 这一招,剑势绵绵,急如秋雨,一瞬间数剑攻出。 一旁的易石泰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冷静了下来。 虽然褚青霄的修为看上去远不如他,但他还是选择了作壁上观,看着被自己带来的门徒围杀褚青霄。 在这二十余息的功夫中,死在褚青霄手中的六桓峰门徒已达五六人之巨。 但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褚青霄等人与青雀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易石泰柄无法摸准这些联系到底意味着什么,而青雀峰那位年轻的峰主如今风头正盛。 与孙离那样在神河峰并无什么背景的寻常弟子不同,如果褚青霄等人真的与那位赵念霜有什么关系的话。 伤了他们,甚至杀了他们,东窗事发后,易石泰并不敢保证,自己的峰主会不会拿自己出来顶罪。 这样的事情,易石泰看得太多。 他很明白,要为主子做事,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前提是,得先保全自己,至少给自己主子一个可以保全自己的理由。 所以,让褚青霄杀上几人。 一来,他可以看清褚青霄的底细。 二来,褚青霄动手在先,东窗事发时,那也有说辞作为依仗。 而现在这一切都成熟了。 易石泰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剑。 褚青霄确实有些古怪。 他手中的那把漆黑色的长剑,绝非凡品,但他似乎并不能特别好的驾驭它。 在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以那剑作为守势,真正的杀招却藏在他背后剑匣中那一枚枚断剑之中。 并且最为古怪的是,这少年每一把断剑所用出的剑招都截然不同,出自风格迥异的派系。 同时,那些剑招也都不是简单的招式,都有其玄妙之处。 但褚青霄对于一招一式,都拿捏的极为到位。 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却能掌握这么多不同的剑招,这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他的心底有些警惕,但也仅限于此。 他看得真切,对方的修为就只有三境,并无任何藏私,只是靠着诡异的身法,以及精妙的剑招,方才能在如此多的六桓峰弟子的围杀下,进退有度。 “是个好苗子,只可惜选错了路。” 他如此感叹道,腰间的剑被他拔出,他就要上前,一股凌冽的剑意从他的体内涌出,将褚青霄的身形笼罩。 那股气息溢出的瞬间,褚青霄的身子明显一顿,僵立在了原地。 他错愕的侧头看向易石泰,眸中泛起惊骇之色。 “受死!”易石泰没有半点与褚青霄多言的性子。 此言一落,他的身形猛然杀出,剑锋如火,直取褚青霄的面门而来! 易石泰修为六境,这一剑所裹挟的威能根本不是褚青霄这样一个三境武者可以抗衡的。 眼看着剑锋距离他越来越近,修罗界的存在,让褚青霄明白危险的靠近,可对方的速度太快,他根本难以躲避。 而就在眼看着他就要被这一剑刺穿眉心之时。 铮! 一股盎然的剑意忽然从易石泰的背后升腾。 易石泰的心头一紧,回眸看去,只见一位紫衣少女,正将一柄长剑祭出,剑身悬空。 “银光落雪!”伴随着她一声轻咤,剑身之中八十一道银色流光涌出,攻向易石泰。 “地煞王剑!” 只是一瞬间,银光来到了易石泰的跟前。 易石泰不敢大意,不得不收回攻势,同时以剑身横于胸前。 面对密集的银光冲击,剑身之上不断传来阵阵闷响,他的身形也旋即暴退。 足足十余息的光景之后,他方才稳住身形。 脸色在这时竟然有些苍白。 而还不待他回过神来,街道两侧的房檐上,忽然有一道道黑影,振翅而来。 易石泰心头一惊,看向那些事物,却是一只只猩红着双目的黑鸦。 黑鸦的速度极快,袭杀过来的刹那,易石泰难以招架,顿时身上被黑鸦锋利的嘴喙啄伤。 他赶忙云集起周身正阳真气,同时将剑意激发,以此护住身躯,似乎意识到再难以伤到他,那些鬼鸦竟然退去,然后再他的身后汇聚,化作一道鬼魅的人影。 人影被生双翼,在那是一振,无数黑色的羽毛如利剑一般暴射而出。 易石泰哪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攻势,赶忙连连躲避,在地上狼狈的翻滚,周身虽然有不少被羽毛扎伤之处,但好在并未被伤及要害。 他半跪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叮。 而就在这时,一声轻响却忽然传来。 他警觉的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倒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开始死在褚青霄手上的六桓峰弟子。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断剑。 而那轻响,就来自于此。 剑身在轻颤,仿佛在回应某些召唤。 易石泰愣了愣。 但下一刻,那把断剑猛然从六桓峰弟子的尸体中飞出。 他循着断剑遁去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数把被褚青霄挥出断剑,都在这时被某种事物召唤,飞遁到前方,来到了另一位少女的身后悬停那处。 那少女手持一般明亮的长剑,背后一道道握剑虚影在那是浮现,很快那虚影的数量便达到了数以百计的地步。 同时一股可怕又凌厉的剑意从少女的体内涌出。 她看向他。 她身后数以百计的虚影亦看向他。 滚滚杀机,如潮水,如江河,将他笼罩。 那个分明只有四境的姑娘,在这一个却给他一种仿若神祇的错觉。 在巨大的惊骇中,他看着眼前并肩而站的三位女子,方才醒悟,原来褚青霄只是这群人中最弱的那个。 褚青霄似乎看出了易石泰的惊讶,他走到了对方跟前,低头俯视着易石泰。 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言道。 “如你所见。” “我的修为很差。” “但我的软饭……” “很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把账结了 “小姐?我们不出手吗?” 客栈中,思君的身后,一直跟着她的那对男女中,男子上前问道。 思君闻言,抬头看了看紧张的站在客栈门口,望着屋外场景蒙子良,旋即摇了摇头。 男子见状眉头一皱:“可是小姐,蒙公子好像很在意他们。” 思君脸上的温软之色,在这时散去,她回眸看向男子说道:“他们是他的朋友,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与他为伍。” 男子闻言一愣,他侧头看向窗外,客栈外的战局尚不明朗。 思君却在这时继续言道:“易石泰确实平庸,除了心狠手辣点,大抵没有其他的优点。” “以骆叔与常姨的修为想要对付他不过手到擒来。” “但那把剑可不简单,六桓峰怕是不会只派这样一个供奉来解决……” “天罡级的神剑本就是世间罕有之物,值得那一位出手。”他身旁的女子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如此言道:“小姐的意思就算我们帮着解决了眼前的易石泰,那位出手时,同样也是枉然。” 男子叫做骆刑,女子唤作常白月。 二人都跟在思君身边十余年之久,从思君五岁起,便一直跟在对方身边,朝夕相处。 虽是主仆,但双方之间倒是并无那些繁琐的主仆之礼。 听闻常白月此话,骆刑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如果这样的话,那……” “那为什么那位不在第一时间出手?”思君看向对方问道。 骆刑早就习惯了自家这位小姐敏捷的思维,听闻这话,他自是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困惑并不遮掩。 思君却道:“灵剑尚未认主,依照着天悬山的规矩,天悬山的任何弟子都有可能成为灵剑的主人,这对于六桓峰而言,并不是一件特别保险的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斩后奏。” “可其余几峰的人,也不是傻子,能让那位亲自出手,就意味着事情非同凡响,会给六桓峰私吞神剑的计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只有在下面的人办不妥这事的时候,他才会动手。” 骆刑的心头一惊:“那岂不是说他们……” 思君也在这时侧头看向窗外,正在与六桓峰弟子厮杀的褚青霄,轻声道:“那就看,那位褚公子,到底与青雀的渊源足不足够那位小师叔出面作保了……” “当然,前提是,这消息能传到那位小师叔的耳中。” 骆刑显然并不太喜欢这样的结果,他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看向窗外众人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别跟个娘们似的。”一旁,名为常白月的女子,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骆刑面露苦笑,说道:“只是觉得这群家伙还不错……” “品行确实是上乘,但有时候,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而率性而为,就是愚蠢。”思君却冷冷言道,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再次定睛瞟向那正紧张的看着客栈外的情形的蒙子良。 她言道:“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保护好他。” 骆刑虽然心情因此有些阴郁,但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的蒙子良却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众人也被这声音所吸引,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那客栈前,紫玉银光落雪大发身为,三娘所化的黑鸦如黑潮涌动,楚昭昭背后唤出的武魂更是散发着宛如神明一般的威能。 这番场景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思君三人,也不免看得神情惊骇。 “那个姑娘才四境吧,这地煞王剑就已经快要完全觉醒,这等天赋,就是放在天悬山也应该是一等一的……” “那位黑翼女子,身上的气息诡异,似乎是妖神……但也不对,她分明是个人,可气息中却带着神性……” “楚昭昭我之前查过她的底细,几个月前,她应该也才三境,也就堪堪内门入门的水平,怎么如今……她的武魂竟然已经如此凝实,似乎已经到了月纹级的水准,而且,这似乎还不是这道武魂的完全体……” “我记得那位郑铃音,如今的武魂也才月纹级吧,可她已经一只脚迈入七境了,这姑娘似乎才入四境不久……” 骆刑与常白月瞪大眼睛,也张大了嘴巴,脸露骇然之色。 哪怕是思君,也同样神情骇然,好一会之后,这女子方才回过神来。 她眯起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一幕,喃喃言道:“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趣多了。” …… “如你所见。” “我的修为很差。” “但我的软饭……” “很硬。” 褚青霄甚是神气的看着满目惊骇的易石泰,如此言道。 这话一落,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头看向身后,却见身后的三位女子,也同样神色古怪的盯着他。 三娘的娇责的瞪了褚青霄一眼。 紫玉面露冷笑:“哼,终于露出狼尾巴了。” 楚昭昭更是面色愤慨,神情不悦:“你倒是想得挺美……有小……咳咳,有那啥还不够,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褚青霄的心头亡魂皆冒,赶忙言道:“我就是脑子一抽,随口胡说的……” 只是这样的解释,显然过于牵强,并不能解释这一切。 而四人的打闹落在易石泰的眼中,男人此刻的心底已经没了方才的傲气,更不觉得被轻视。 他只是感觉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密布他的周身…… 他当然知道,楚昭昭也好,紫玉也罢,都只有四境修为,但他们表现出来的战力,却已经超越了四境,足以与五境抗衡,甚至接近六境。那位生有黑翼的女子,虽然表现得稍差一些,但手段诡异,同样不容小觑。 尤其是那个楚昭昭,她背后的武魂,给易石泰带来一种极为可怕的压迫感。 这三人联手,易石泰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胜算。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潜力…… 这绝对不是寻常弟子可以拥有的,再联想陆三刀与之的交情,恐怕这几人对于青雀峰而言,分量不轻。 伤了他们,青雀峰那位小师叔的雷霆之怒下,怕是自家峰主都保不住自己……想到这里,易石泰的心底发憷。 “那个……”他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试图说些什么。 几人的争吵也在这时被他的话所打断,侧头纷纷看向他。 那一道道目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还要打?”褚青霄挑了挑眉头,问道。 易石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喉间干涩。 “你不杀我了?”他如此问道,语气中多少还有些不太确定。 褚青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不打,我为什么要杀你?” 易石泰的心头古怪,他看向褚青霄,却见少年已经收敛方才那浑身弥漫着的宛如杀神一般的气机,他变得明媚、温良,与方才几乎判若两人。 可这一切展露在他的身上却又显得那般自然,似乎并没有任何一面,是他假装出来的。 他忽然明白,动手之前,褚青霄的规劝,确实是发自内心。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旋即道:“褚公子,你要知道,六桓峰对于那把剑志在必得。” “然后呢?”褚青霄盯着他,反问道。 易石泰顿了顿,又才道:“我奈何不了诸位,但我只是六桓峰的一位供奉,六桓峰上有的是能人,褚公子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与六桓峰为敌,并不明智。” “而且据我所知,褚公子与那个孙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交情。” 这番话中倒是没有威胁之意,反倒带着些许规劝的味道。 “那是我的事。”但褚青霄却打断了易石泰的话。 听闻这话的易石泰也明白了褚青霄的心意已决,很罕见的,他的心底对此竟然泛起了阵阵不应该升起的惋惜。 他能明白的是自己失利之后,就轮到那位出手了,而一旦他出手,雷霆手段之下,以他的风格,褚青霄等人怕是难有生机。 “既如此,在下也不便多言。”他如此言道,旋即有道:“褚公子今日不杀之恩,易某记下了,但愿,褚公子能活到让易某回报那天。” 说罢,他起身,看向身后的众弟子。 这些六桓峰的弟子也被褚青霄等人的手段吓得呆傻,见易石泰准备收手,他们也纷纷松了口气。 而就在众人准备转身离去之时,看着他们背影的褚青霄却忽然眉头一皱,像是想起来什么,出言说道:“等等!” 易石泰与众弟子闻言都是心头一跳,暗以为对方是要反悔。 易石泰挺住脚步,回头看向褚青霄,皮笑肉不笑的僵硬问道:“褚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褚青霄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的街道,几具六桓峰弟子的尸体倒在那处,喷出的血迹更是沾染在街道各处,场面有些血腥。 “把这些尸体收敛了,还有,把街道打扫干净,一点血迹与血腥味都不能留下!” 说道这里,他又顿了顿,回头看向客栈中。 客栈内的老板早就被这场面吓得呆傻,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褚青霄在那时指了指那客栈老板,说道:“还有……” “帮我们把今天的账结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憾无悔 这一觉。 孙离睡得很是舒坦,当他睁开眼,窗外是明媚的阳光。 他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侧头看了看身旁,燎原剑安静的躺在那里,这让孙离很是心安。 他起身穿戴好衣物,出了房门,然后慢悠悠的走下了客栈。 客栈的正屋中,有几位食客在吃着早饭,孙离隐约听到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些什么。 但隔得太远,他也听不真切,只是隐约听到几个诸如天悬山、打斗、街上到处是血之类的字眼。 他对此觉得有些奇怪,心底也泛起阵阵担忧,举目看了看客栈周围,并未见褚青霄等人的身影。 正忧心忡忡时。 “前辈,你醒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离回头一看,只见褚青霄正站在背后,手里提着食盒,看着他。 “昨天……”他下意识的问道。 褚青霄却在这时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一边从中取出里面的事物,一边笑着说道。 “昨日前辈饮酒太多,但这店里没有绿豆粥买,我就去外面街上给前辈买了一碗回来。” “前辈趁热喝,我爹那时候,醉酒之后,就最喜欢喝一碗绿豆粥了。” 孙离看着桌上热腾腾的米粥与馒头,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少年,他的心底多少泛起些许感动。 但更多还是担忧,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出清,并未见对方的身上有什么伤势。 褚青霄似乎有些奇怪孙离的目光,他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问道:“前辈,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孙离不语,又看向客栈外,客栈外人来人往,街道上一尘不染,似乎比起昨日还要干净几分。 客栈门口,楚昭昭等人正牵着马车,在那处闲聊,言语轻松面带笑意,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昨天夜里……”孙离还是有些困惑。 “昨天夜里前辈睡得不舒服吗?” “那今日我们去到了下榻的地方,一定给前辈寻一个更好的客栈。”褚青霄笑着言道。 孙离见状,也确实瞧不出什么不同之处,他终于放下心来,心道大抵只是天悬山的弟子又在某处与人起了冲突,自己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终于坐了下来,捧起米粥大口喝下。 米粥的甘甜与绿豆的香气滑过他的味蕾,他顿觉舒畅。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入,映在他的脸颊。 他感受着那股暖意,抬头看向窗外。 蓝天白玉,人群熙攘,美不胜收。 “多好啊。”他喃喃自语道。 …… 接下来几日的旅程倒是出奇的顺利。 六桓峰的人并未再出现。 出了白鹤镇,再往东走,就是曲州。 曲州隶属于东渊境。 大虞天下,以境州之法,划分天下。 境下为州,州下为郡县。 例如天悬山所在的沧州,以及武陵城所在的暮州再加上骔桓二州,共计四州之地,便是南境。 而整个东境犹豫过于辽阔,被划分为东渊、东崇、东宁三境,每境之中皆有三至五州之地。 牧天下者,谓之天子。 牧一境者,谓之执境。 牧一州者,谓之州牧。 相传那实力纵横沧暮二州的南宫家,便极有可能是南境下一任执境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号称天下剑宗之首的天悬山,对于南宫家族也有屈膝讨好之意的缘由所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步入曲州之后,山地明显多了起来,道路也远不像暮州与沧州那般平坦。 东渊境山脉纵横,大抵也是因为这崎岖多变的地势,才能形成九曲江那般蜿蜒汹涌的江景。 这一路。 褚青霄等人出了白鹤镇,去了溪水城。 尝过了溪水城中的白溪酒。 在那里,褚青霄与孙离还有蒙子良三人喝得酩酊大醉。 这是褚青霄平生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白溪酒并不好喝。 虽然他声名在外,但入口之时,褚青霄还是觉得辛辣。 似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酒是好喝的。 但他却喝了一杯接着一杯。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舅舅,会那么喜欢饮酒。 当三巡酒过,你的脑袋昏昏沉沉时,就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么多事情。 你只会饮酒、傻笑。 你只会希望这场酒可以一直这么喝下去。 这样,那些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 可是,酒醒之后。 该来的东西还是如期而至。 孙离身体的状况开始恶化,第二天醒来时,他剧烈的咳嗽,褚青霄看得见,老人偷偷将嘴角咳出的血擦去,然后继续与众人谈笑。 就像众人不愿意让他知道,天悬山的态度一样。 他似乎也不愿意破坏这场旅行足够热闹与欢乐的气氛…… 褚青霄对此心照不宣。 他明白,酒水对于孙离而言是有伤害的。 但同样,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言,依照自己所想的过完所余不多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接着众人又一路东进来到了大山镇。 这距离天悬山已经足足又三百里的小镇,有一座虎头山。 山势平缓,但山顶的风景极好。 尤其是到了傍晚,落日余晖,晚霞初照,二者交汇时,那场面美不胜收。 褚青霄等人特意带着孙离登了一次虎头山。 山道的上半程还算好走,有马车可以代步,但临近山顶时,路就变得崎岖了起来。 孙离逞强的自己爬了半刻钟,便气喘吁吁,弯着身子,一只手扶着岩石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老得很快。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便从当初初见时那个仙风道骨,还带着几分老而弥坚的模样,变作了如今这垂垂老矣的架势。 褚青霄看在眼里,心底不是滋味。他有心搀扶,可却被一旁的蒙子良阻止。 他说:“剑客的路,得自己走。” 褚青霄不太理解,紫玉更是有些生气,但孙离确实如蒙子良说的那般,靠着自己走了上去。 虽然很慢,虽然颤颤巍巍。 但终究还是赶在了落日前到达了山顶。 夕阳的余晖与霞光照在老人的脸上,他愣愣的看着,浑浊眼珠中倒影着那绝美的风景。 他忽然红了眼眶。 或许是为了即将逝去的生命。 或许是为了不愿讲出的再见。 又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美景。 褚青霄没有问,只是默默的坐在他的身边。 直到落日沉入山隘,直到霞光散尽。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 天色很暗,下山并不方便。 索性山上有一座道观。 不大,但也不算小。 观中住着几位年长的道士,没有什么修为,但心肠极好,特意收留他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兴致所致。 孙离与最年长的那位道士聊了起来。 他问道士:“为何要修道,可又为何没有半点修为。” 道士说他年轻时看过一本道书,名叫《问》。 里面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一个个古怪的问题。 他列举了一些。 人为什么会生,又为什么会死。 太阳为何会东升,又为何会西落。 今日东升的太阳,又是不是昨日西落的太阳? 是每一天升起的太阳都在日落时死去,还是同一个太阳在第二天升起? 草木为什么会在冬日死去,又是什么让他们重燃生机? 世界是唯一的,还是世界之外,尚有无数的世界? 我们俯视蝼蚁,那头顶是不是同样有人在如看蝼蚁一般看着我们? 他说,他想要弄清楚这些问题。 他觉得这些问题,近乎于道,弄清楚了,他的道就成了,也就无需修行,或者说在他看来,追寻这些问题的本身就是修行。 孙离觉得有趣,又问他:“你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吗?” 老道士摇了摇头,他讲那本名为《问》的道书拓本拿出,上面在每个问题后,都写满了各种注释。 那是他探寻来的答案,每一个都有道理,但每一个都不一定是那个绝对的道理。 显然,他没有找到答案。 “你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不觉得遗憾吗?”孙离有些奇怪的问他。 老道士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寻道、求道。” “执一道,终一生,虽不得,有憾无悔。” 孙离嘟囔着老道士的这番话。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 最后的困惑在那时被他解开。 他恭恭敬敬的朝着老道士行了一礼,嘴里重复着那句:“执一道,终一生,虽不得,有憾无悔。” 而那一晚,他睡得格外踏实……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仙酿 曲回城。 位于九曲江的中段。 城外有一座望江台,登临此台,可将大江东流,九曲蜿蜒之景一眼入目。 是观赏江景最为完美之地。 而这……也是这趟东行的终点。 孙离的身子越来越差。 以前在赶路时,他还喜欢一个人走下马车,欣赏路上的风景。 可到了近两日,他却只能窝在马车上,并且打半的时间都昏昏欲睡。 期间褚青霄还找郎中给孙离看过。 郎中在给孙离看病的过程中一直愁眉紧锁。 用他的话说,孙离的心脉已经枯竭,浑身的血气衰败,只凭着一口气吊着。 褚青霄知道,孙离是想要带着燎原剑,去看一眼那九曲大江。 这是老人最后的执念…… 曲回城在整个曲州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 城中热闹繁华,一入城中,繁华的街景与行人的喧嚣声便迎面而来。 孙离似乎也被这份烟火气所吸引,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 他也不再执拗,主动让褚青霄搀扶着他。 他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目光扫过街道上的一切。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笑。 “前辈,我今日寻个客栈休息一会,明日一大早就去望江台,前辈觉得如何?他们说日出时,九曲大江奔涌而过的场景,是曲州一绝。” 褚青霄如此言道。 此刻天色已晚,登临望江台多又不便。 而且为了能够早日抵达曲回城,他们一路奔波,此刻孙离应当极为劳累。 褚青霄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他担心孙离的身子会撑不住,故而如此问道。 孙离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褚青霄的担忧,他伸手摆了摆褚青霄搀扶自己的手背:“放心,老头子走到了这里,怎么都能撑得住……” 说这话时,孙离的语气轻松,可不知为何,听见这话的褚青霄鼻子却有些发酸。 他知道孙离不喜欢那哭哭啼啼的场面,故而强忍着心头的悲楚。 …… 有思君在,众人倒是没有缺少银两的窘迫。 他们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作为歇脚之处。 明日一早登望江台的事情,是这场旅行中最重要的一环。 但众人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做好准备。 蒙子良与思君便想着寻那客栈老板好好问问。 老板倒也是个热情人,掏出了笔墨,就坐在了一旁的客桌上,一把比划着登台的路径,一边给众人叮嘱着注意事项。 孙离则坐在一旁临街的木桌旁,一边饮着小酒,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与被摆放在一旁的燎原剑对话。 褚青霄与三娘等人却有意坐在距离孙离有些远的木桌前。 “这几天六桓峰消停了不少,也没有再来寻麻烦,可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褚青霄皱着眉头言道。 楚昭昭闻言看向褚青霄道:“你是觉得,六桓峰会在明天登台时或者今天夜里动手?” 褚青霄点了点头,面色阴沉。 “不会吧,要动手不是早动手了吗?干嘛等这么多天?”一旁的紫玉嘀咕道。 毕竟距离在白鹤镇的一战,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天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六桓峰有无数的机会出手。 “之前六桓峰的人大抵觉得我们可以被随意拿捏,故而只派出了一位供奉前来。” “但那日之后,他们肯定也明白,要对付我们得派些在峰上有分量的人,才能一锤定音,如此一来,动手之后,说不得会惹来其余峰上的注意。”褚青霄解释道。 “而如今我们已经深入曲州腹地,距离天悬山遥远,各峰的爪牙大抵不会注意到这里,在这里动手是最能避人耳目的选择……” 听闻褚青霄这样的分析,紫玉心头那些许侥幸心理也尽数散去。 她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正要说些什么,而这时,思君与蒙子良则带着那副客栈老板亲自画出的路线图走了过来。 “我已经记好了明天登台的路,你们放心,只要在卯时动身,一定可以赶在日出前,到望江台上。” “到时候,九曲大江奔流的风景一览无余!”蒙子良甚是兴奋的拍着胸脯给众人打着包票。 前些日子,众人登上虎头山时,登山之路也是蒙子良负责规划的。 但中间却出了岔子,为此他可没有少被紫玉数落。 此刻又有了机会,自然想着要一雪前耻。 若是放在平日,紫玉自然见不得他那好大喜功的模样,免不了又是一阵奚落。 可刚刚,紫玉方才听闻了那样的消息,心底忧心四起,也无心顾及他的话,不去理会。 蒙子良见众人这幅模样,顿时以为他们不信任自己,正要辩驳。 “诸位,我听你们说,明日是要去那望江台?”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老人正站在那处,目光询问的看着他们。 老人穿着一身略显扎眼的红色长袍,一头银发以木簪扎起,下巴处续着羊角胡。看上去年纪应该很大,但眉宇间却又并不见半点老态,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的贵气是藏不住的。 褚青霄有警觉,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阁下有什么赐教?” 红衣老者眯眼笑道:“不瞒诸位,我今日到此也是为了一观九曲江大潮,不知几位方不方便,让明日一朝,我与你们同行。” “毕竟人生地不熟,听说去望江台的路也并不好走。” “这……”褚青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老人,虽然他并未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但这个节骨眼上,对方这般突兀的到来,总是让褚青霄觉得不安,而且眼前这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寻常人。 他甚至隐隐担心对方是不是就是那六桓峰派来夺取燎原剑的家伙。 “我们这里有一份那位掌柜给的地图,前辈若是需要,我们可以拓印一张,赠与前辈。” “至于同行嘛……”褚青霄沉吟了一会,言道:“我们人多吵闹,行程与前辈的计划可能也不相同,就不同行……” 褚青霄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那老者仿佛没有听出褚青霄的弦外之音一般,摆手笑道:“无碍,老头子就喜欢热闹,你们年轻人做什么我都不介意。” “至于行程嘛……” “老头子时间多着呢,你们撒时候动身,都可以。” 老人一副赖定了褚青霄等人的模样,褚青霄闻言顿时眉头紧皱,他那番话说得委婉,可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很确定,老人一定听得出自己的意思。 他在故意装糊涂。 而他越是如此,褚青霄对于这来路不明,一开口就要混入自己队伍中的老头便越是不放心。 他想到这里,正要开口拒绝。 “小友,我看这老先生也不容易,一个人到这曲回城来,不如就让他和我们同行吧。”而就在这时,一旁自饮自斟的孙离也被此处的谈话所吸引,侧头看了过来,他如此说道。 褚青霄面露苦笑,还不待他回应,那红衣老者就仿佛是得到了尚方宝剑一般,热络的便走到了孙离的跟前。 “还是老先生你明事理,知道咱们这老头子独自一人在外的不容易。” 说着,他甚是自来熟的端起了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咕噜咕噜的大口饮下。 “这酒……不咋地。”他撇了撇嘴,如此说道。 这模样多少有几分欠揍。 一旁的紫玉是个暴脾气,见他如此,撸起袖子就想要上前理论。 好在楚昭昭还算克制,伸手拉住了他。 “确实不咋地。”孙离倒是并不觉得被冒犯,他反倒点头应喝道。 “我这里有壶好酒,你尝尝!”红衣老人在这时眯眼笑道,说着他回身走到了自己方才落座之地。 提起了放在上面的包袱,在里面一阵翻找,最后提出了一个酒坛。 酒坛不算太大,但却脏兮兮的,上面还有没擦净的泥土,像是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 红衣老人将之放在了孙离的身前,也不擦去上面的泥土,伸手将酒坛打开。 顿时一股醇厚的酒香就在这时弥漫开来。 别说褚青霄等人,客栈中的其他酒客也都纷纷瞩目望了过来,神情艳羡。 但凡懂酒之人,都会意识到,眼前这坛脏兮兮的酒,一定是价值千金的名贵之物。 可红衣老者,却似乎并不在意,动作随性的给孙离道上了一碗,手上的动作过于不小心了些,以至于有些酒水散落在了地上。 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看向孙离说道:“你尝尝。” 孙离也瞧出了这酒的不凡,当下便端起酒碗,饮下一口。 下一刻,他的双眼放光,忍不住的感叹道:“好酒!” “这酒,像极了早些年我在神河峰上喝过的神仙酿!” “那可是当年,我们打退了魏人后,在神河峰上,咱们峰主奖赏给我们的美酒。” “据说是由神河峰上特有的浆果配以清泉所酿,一年以只能存在二十坛!” “那味道,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到现在我也不敢忘,只是这酒比起当年我喝过的神仙酿,似乎还要香醇数倍不止!”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种花得花 孙离又神情古怪的饮了一口,旋即他看向对方,问道:“此物莫不就是神仙酿!?” 这话出口,客栈中的众人顿时面露异色,阵阵窃窃私语声,也从周围的客人们嘴里吐出。 哪怕是在这东渊境的曲州腹地,天悬山依然名声在外。 听闻关于天悬山的事情,周围的酒客们顿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对于其中的好酒之人而言,神仙酿他们显然也有耳闻。 那可是时间罕有的佳酿,每年除了敬献给武王的十坛之外,几乎从未外流。 偶尔出现一些在市面上,那价钱可都是有市无价。 早些年,便有一坛三十年的神仙酿出现在东渊境,被人以五千两的天价买走。 众人自然有些眼热。 褚青霄等人也是神情一变,之前他们便怀疑这红衣老人是来自天悬山的人,此刻自然是疑窦丛生。 但面对孙离的询问,红衣老者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是什么酒重要吗?” “作为酒,只要好喝,不就够了吗?” 孙离一愣,下一刻恍然一笑:“还是老先生你通透啊。” “没什么通不通透的,只是随口一言罢了。”红衣老者如此言道,说罢,又道:“既然你喜欢,这坛酒就送给你了,当做送我去望江台的报酬如何?” “明日到了望江台,你我或可对饮一盏这般美酒。” 孙离闻言眉头一皱,言道:“如此美酒,定然价值不菲。” “带老先生登台只是举手之劳,此物在下受之有愧……” 红衣老者,却忽然笑了笑,他起身拍了拍孙离的肩膀,言道:“不。” “这是你应得的。” …… 卯时过半,天还未亮。 褚青霄等人就已经忙活了起来,给马儿喂好了草料,又准备了早饭。 然后褚青霄上去到了孙离所在的厢房,将熟睡的老人唤醒,吃过早饭后,便搀扶着他来到了马车前。 “昨日那位老先生呢?”本欲登上马车的孙离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顿时面露苦笑。 那个老人的来历不明,褚青霄总觉得有什么蹊跷,便想着今日不带上他,免得生出什么枝节。 他言道:“我去叫过他了,但他……” 他本欲找个借口,说那老人今日行程有变。 可这话还未出口,一个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走吧,咱们一起上路。” 褚青霄等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位红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众人身后,笑眯眯看着他们。 而说完此言,他也不给褚青霄等人半点反应的机会,径直便走了上来。 甚是熟络的伸手扶着孙离与之一边攀谈着,一边走上了马车。 褚青霄见状,眉头紧皱。 周围的楚昭昭紫玉等人同样神情古怪。但见孙离似乎与那红衣老人甚是投机,终究没有出言阻拦。 “要不要……”楚昭昭看向褚青霄,询问道。 褚青霄知道她的意思,他思虑了一会后,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路上把他盯紧点。” 众人也明白褚青霄不愿意去坏了孙离的兴致,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言。 …… 众人只带了一辆马车去往望江台。 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了,望江台在一处峭壁上,需要穿过一条崎岖的山路。 如今孙离的状况已经几乎没有独立行走的可能,那条崎岖的山路只能勉强供一匹马车通行,所以需要人在两侧牵引马车,以防发生意外。 “还未请教老先生名讳。”马车中,大抵是因为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孙离的精神似乎好了些。 他看向坐在身前的红衣老人,忽然问道。 红衣老人笑了笑:“牧南山。” “牧南山?”孙离叨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的身子骨近来越来越差,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连带着脑子也不太灵光。 “无名之辈,不足先生记怀。”牧南山笑呵呵的言道,旋即眼角的余光又看了看马车外,正小心翼翼驱赶着马车在山道上前行的少年。 他像是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我看那位小友对你格外伤心,是你孙儿?” “确实一表人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看了看跟在褚青霄身旁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补充道:“而且艳福不浅。” 孙离闻言,却连连摆手。 “老先生误会了,那位小兄弟叫褚青霄,并非我的孙子。” “哦?不是孙子?”牧南山似乎有些惊讶:“那是故人之后?亦或者你的弟子?” 孙离又赶忙道:“都不是。” “都不是?”牧南山微微皱眉:“我看他这一路上对你甚是关心,处处照顾周到,还以为……” 孙离看向窗外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笑容:“其实说起来,我和这位小友相识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肯为你……”说到这里,牧南山欲言又止,又才道:“就肯这么跋山涉水带你来这曲回城?” 孙离也有些感慨:“大概是老夫上辈子积了德,这才能在最后的时间里遇见褚小友这样的人。” 牧南山眉头一挑问道:“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天悬神河峰座下的弟子。”孙离倒也没有隐瞒,当下便将这段时间的遭遇一一与对方吐露。 当然,在他的认知里。 这个故事只是因为天悬山用人不明,致使那个名为郑相的后辈将他打伤,而后天悬山还是有所照顾的,破例将已经收回的灵剑又送了回来,让他可以安心带着自己的老伙计,走完这最后一程。 “如此说来,这孩子似乎很不错。”牧南山听完了孙离的讲述不由得看向窗外的褚青霄言道。 “是啊,可造之材。”孙离也言道:“只可惜,他的心似乎不在天悬山。” “嗯?他不是杂役弟子吗?怎么就不算天悬山的人?”牧南山有些奇怪的问道。 孙离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人说种花得花,种豆得豆。” “以往我们天悬山,待弟子如己出,自然人人心向宗门。” “而如今天悬山视弟子如草芥,就算他们有朝一日加入了内门,可这个过程中并无宗门帮助,反倒在天悬城中时,屡屡被内门压榨,在他们心在,你觉得他们会如何看待天悬山?” 牧南山皱起了眉头,他言道:“可是就算如此,天悬山也从未逼迫他们加入山门吧?这一切不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吗?” 孙离笑了笑:“以前我也这么想,可现在我明白了。” “天悬山如今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不是因为向往天悬山的剑道,而是向往天悬山的名声。” “千辛万苦,但只要一朝入了内门,便可扶摇直上,成为人上人。” “他们为了利益如猢狲一般聚集在天悬山这棵大树下,而有朝一日,天悬山这棵大树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树倒猢狲散。” “而利益这样的东西,能聚集猢狲,却聚集不来,如那位小友这般的人中龙凤。” 牧南山的身子一颤,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人醍醐灌顶了一般,他盯着孙离,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 “那天悬山如此待你,你不恨他们吗?” 孙离却摇了摇头:“谁家不出一两个混蛋的人?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否定整个天悬山吧?” “更何况,天悬山是我的宗门,这些年,养育我教导我,我自十六岁便去到了天悬山,那里对我而言,就是家。哪有人恨自己家的道理?” “我只是,有些惋惜……” “若是年轻一些,我大抵还会去神河一遭,想办法将我在天悬城的所见所闻告诉上面的人,但年纪大了,就力不从心了,这些事只能交给后辈们呢。” 牧南山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脸上带着释然笑意的孙离。 他的眸中闪动起某些光彩,他忽然越过孙离的身躯看向他背后那把长剑。 “此剑,能借我一观吗?”牧南山这样问道。 这其实是一个挺失礼的要求,毕竟对于燎原剑这样神物而言,这样的请求多少有几分觊觎的嫌疑。 但孙离似乎很信任眼前这个红衣老者,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闻言之后,并未做多想:“好。” 他说着,便将燎原剑从背上取下,递了上去。 牧南山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庄重,他伸出双手接过此剑,但还未待他细细看过。 燎原剑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铮! 只听一声尖锐的剑鸣从剑身中荡开,燎原剑的剑身也剧烈的颤抖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牧南山 燎原剑的异动是孙离未曾料想的。 他的脸色一变,害怕燎原剑暴起伤人,就要出言阻拦。 “乖,别闹。”而就在这时,牧南山却笑眯眯的说道,说着还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起了燎原剑的剑身。 奇怪的是,对谁都桀骜不驯的燎原剑,却在那是一颤,然后剑身的颤抖缓缓停止,他急促的剑鸣也戛然而止,归于平静。 它就像是一个调皮捣蛋,任看见谁都要捉弄一番的熊孩子,看见了拿着木棒朝他走来的父亲,一瞬间就偃旗息鼓,老实了起来。 孙离看得啧啧称奇,正要问些什么。 而牧南山却抚摸完了燎原剑的剑身,又端详了几眼后,嘴里不由得感叹道:“好剑!确实是把好剑!” “我这剑素有灵性,除了我的话,也就只听那位褚小友的话,阁下是怎么让他安静下来的?”孙离见状心头奇怪的很,忍不住出言问道。 …… 天色隐约放亮,褚青霄远远的便看见前方的崖口上,有金色的光辉从云层深处射来。 快要日出了。 而据说日出时,在那望江台上,可以观看到的江水东流与耀阳初升交汇之相,是这世上鲜有的美景。 褚青霄有意加快了马车前行的速度,马车只能走到崖口下,剩下的约莫数丈高的崖口,就只能徒步攀登上去。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褚青霄自然想要让孙离看见九曲大江最美的那一刻。 但同时他的心底也有所警惕,并未放松,一边示意驾马的楚昭昭加快速度,一边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到了现在,六桓峰的人还未出手。 难道真的是良心发现,准备等孙离完成最后的心愿后再动手? 随着众人加快速度,天色也愈发的放亮,已经来到了崖口下,马车停下,褚青霄正想着让车中的孙离下来。 他伸手拉开了马车前的帘布。 忽然他浑身的汗毛竖起,修罗界根本无需他催动自主便张开。 一股从未有过的可怕气息从闪动的后方席卷而来。 山道两旁的树林开始剧烈的摇晃,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褚青霄触目看向身后的山道,只觉得那幽暗的山道深处,仿佛有一头洪荒猛兽,正在朝着此处靠拢。 他的心头一惊,知道六桓峰终于还是出手了! “孙前辈!”他来不及多想,抬头看向马车中,却见马车中,那位牧南山正手握着燎原剑,而一旁的孙离却是面露惊讶之色。 褚青霄见状,并未弄清状况,只是心头本就对着牧南山有所怀疑,见此状更是以为对方是在夺剑。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将孙离拉下马车,脱离这牧南山的控制。 可还未动手,他的身子却忽然一僵,他感觉到眼前的红衣老人的周身有一股比起那从山林深处传来的气息不遑多让的气息涌出,将他的身形笼罩,让褚青霄再那时动弹不得。 他的面色顿时难看。 可孙离却似乎并未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还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小友,怎么了?” 牧南山却在这时将手中的剑递了回去:“你的剑。” 孙离未做多想,接过燎原剑将他放回了自己的背后。 牧南山则趁着这个档口,目光意味深长的瞟了褚青霄一眼说道:“应该是到崖口了,马车就上不去了,是吧,这位褚小友。” 他这样说着,那笼罩在褚青霄周身的气息忽然散去。 褚青霄顿觉如释重负,但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看向牧南山,嘴里却言道:“是,到……到崖口了,孙前辈请下车,我让蒙兄背你上去。” 他不清楚牧南山的目的,但却明白,方才那一切,就是眼前之人给他的警告。 只要对方愿意,在刚刚那一瞬间,就有能力将他杀死数遍。 孙离似乎并未察觉到异常,他闻言抬头看了看前方那有些险峻的上山之路,有些愧疚的道:“那就劳烦蒙小友了。” 蒙子良拍了拍胸脯,笑道:“小事,小事!” 褚青霄却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身后山道上那黑暗的深处,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前辈快一些,快日出了,错过了可就又得等明日了。”他说道。 孙离不疑有他,背好剑颤巍巍的起身。 动作有些缓慢,身旁的红衣老人见状赶忙起身伸手搀扶着孙离,这才将之送到了蒙子良的背上。 孙离在这时回头看向牧南山,见他还站在马车上,不由得疑惑问道:“老先生不一起吗?” 牧南山微笑道:“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褚青霄则继续朝着蒙子良催促道:“快些走,别错过了日出。” 蒙子良看了褚青霄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才与思君以及一直跟着思君的骆刑常白月二人迈步快步顺着陡峭的山路走上崖口。 见他们顺着山路走远,褚青霄这才松了口气,身旁站着的楚昭昭等人也面色肃然起来。 褚青霄又看了那牧南山一眼,老人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马车上,身子微弓,低头也正看着他。 一老一少的目光交汇。 也不知道是不是褚青霄的错觉,那一刻,他觉得老人的眼珠中,似乎带着些许笑意。 但那山道上传来的可怕气息越来越近,哪怕是修为与战力都高出褚青霄一重的紫玉与楚昭昭等人,在此刻,在那可怕的气息的笼罩下,都开始脸色泛白,眉宇间神情难看。 褚青霄也无心理会对方,转身与众人一道看向山林深处。 他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神情凝重万分。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缓缓从那山林深处走了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 准确的说,是个看上去,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青衫,鹰钩鼻丹凤眼,束发以玉簪串起,双手背负身后,缓缓迈步而来。 看似只是一个寻常的路人,可他没朝着此间走出一步,那股可怕的气息便又浓郁一分,几乎压得褚青霄等人连腰身都无法直起。 他仿佛就是一尊魔神的化身,浑身弥漫的气机,强大到让人绝望。 “郑景同!”而这时,看清了来者的模样,紫玉忽然惊呼言道。 这话出口,褚青霄等人顿时面露骇然之色。 他们当然想过,在那位易石泰折戟沉沙之后,六桓峰再次派出来的人,一定是修为高深之辈,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回事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亲临。 那可是成名已久的九境强者……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这时,郑景同已然走到了众人的跟前,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平静。 但在那样的目光下,众人却觉得呼吸困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孙离呢?”郑景同开口问道。 声音很轻,听不出半点怒意,似乎只是寻常的询问。 可短短三个字眼入耳,却让众人如遭雷击,身子僵硬在了原地。 见众人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他们身后孙离还未消失在山道上的背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这时就要迈步越过众人。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手中的临渊剑一横,竟是拦在了郑景同的跟前。 郑景同一愣,他有些吃惊看向褚青霄,看着这个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的少年,微笑着言道:“让开,不然……” “会死的。” 虽然说这话时,郑景同的语气已然平静,可修罗界却在这时向褚青霄传来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强烈危险信号。 褚青霄知道,对方不仅有杀他的实力,也有杀他的决心。 可他还是咬着牙,将剑横在了对方的身前,不曾退去。 郑景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的双眸眯起,浑身涌动的剑意仿佛一只毒蛇,在这时缠绕上褚青霄的身子。 褚青霄的身子在这时近乎动弹不得。 “景同啊……” “好歹也是一峰之主,这么欺负一个后辈,不合适吧?”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马车后传来。 郑景同闻言一愣,看向那处,他的心底在这时已有警觉,毕竟这世上能这么称呼他的人可不多。 可饶是如此,在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他的脸色还是不由得一变,目光也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寒声低语道:“牧南山……你怎么在这里?” …… 蒙子良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气力背着老人攀爬在山道上。 “孙前辈,咱们马上就到了。” 他嘴里不断的说着,他隐约觉察到背后的情况似乎并不乐观,所以试图以此给自己打气。 只是孙离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些,他只是皱着眉头,神情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 “牧南山……牧南山……”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在哪里听过呢……” 他这样说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旋即,他有些苦涩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言道。 “还真是老糊涂了。” “怎么连自家峰主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助剑 “牧南山!?你是牧南山!?” 紫玉听闻那郑景同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红衣老者。 “牧南山是谁,很出名吗?”一旁的楚昭昭皱起了眉头,奇怪的问道。 听闻这话的紫玉瞪了楚昭昭一眼:“亏你还在天悬城待了这么多年,神河峰峰主的名号,你都没有听过?” “神河峰峰主?”褚青霄也被吓了一跳,他面色古怪。 “我听闻神河峰的峰主十多年前,便开始云游天下,几乎从不在天悬山现身,如今神河峰都是由三位长老主持,他怎么会在这里?” 紫玉摇了摇头嘀咕道:“我怎么知道。” …… “怎么?郑峰主能来这望江台,我牧南山就来不得?”牧南山面对郑景同的质问,面带笑意的问道。 郑景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方才故作轻松之色,他暗暗想着,这牧南山是九峰之中出了名的懒散之人。 早些年在神河峰时,便喜欢坐那甩手掌柜,将神峰上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自己整日游山玩水,亦或者饮酒作乐,甚至坊间还传出过,他流连勾栏之地的流言。 十多年前那场大虞内乱之后,他更是索性不辞而别,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多年来几乎没有音讯,要不是那盏连着他神魂的魂灯未灭,神河峰早就改朝换代,立了新的峰主了。 这么多年,了无音讯的家伙忽然回来,还出现在了望江台,出现在了这争夺神剑的大战前,若说这背后没有猫腻,郑景同断不能信。 “牧南山……你要做你那闲云野鹤的快活神仙,与我无关,但那把剑,我女儿……” “我不知道剑祖为什么会选择她,但你的女儿没有那慧根。”牧南山却打断了郑景同的话:“那把剑看不上他的……” 他的语气平静,所言之物直白。 郑景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他的眉头一皱:“我家铃音虽然不成器,但如今已摸到七境门槛,放眼整个天悬山年轻一辈,几乎没有可以与之比肩者。若是我铃音都配不上这把剑,那何人配得上?”“剑。” “看的不是修为。” “是心。”牧南山沉声应道。 “剑若天尺,当量黑白。” “如此逼迫同门,怎配神器?!” 郑景同看着说得一本正经的牧南山,他愣了愣,下一刻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时代变了。” “牧峰主,还抱着早已毁去的箴言当做教条吗?” 郑景同耻笑道,说道这处,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顿时面露讥讽之色:“还是说你牧南山是怀有死心,想要独占这等神物?” “亏我还以为你牧南山当真是清心寡欲,原来不也是无利不起早!” “怎么?登临十境失败,如今听闻有神剑出世,便想着以剑证道?” 牧南山摇了摇头:“郑峰主,你我道不同,谈下去不过鸡同鸭讲。” “我看还是以剑正是非吧。” 说罢这话,牧南山的周身,忽然有阵阵雄浑的剑意沈腾而起,于此同时,一把金色的神剑也在这时与他的背后凭空出现,金色的流光映照,将着还未放亮的山道照耀得恍如白昼。 “银汉!天悬山三十六柄天罡神剑之中排名第九。”紫玉在这时凑到了褚青霄等人的身旁,轻声言道。 褚青霄等人也感受到了那把金色神剑之中裹挟着的剑意,纷纷暗暗点头。 “正有此意。”郑景同如此言道。 此言一落,他的手朝前一伸,掌心朝下,轻轻一抚。 一柄紫色的神剑也在这时,随着他掌心的划过,浮现出身形。 神剑之上,萦绕着诡异的紫色流光,隐约能看见仿佛有一条紫色的蛟蟒虚影在剑身上穿梭。 “紫蛟。天罡神剑中,排名十一。”紫玉再次适时的言道。 二人都是九境大能,此刻全力施展,剑意奔涌之下,整个山林都仿佛在这股强大的气息下颤抖了起来。 二人还未出手,汹涌的罡风就如潮水一般朝着四周铺散开来。 山道两侧的树林沙沙作响,褚青霄等人更是在强大气机对撞所产生的余波中身形近乎难以直立,可谓动弹不得。这样级别的战斗,他们这种修为之人根本没有插手的可能。 哪怕只是最细枝末节的余波涌出,都有可能要了寻常人的性命,在这股威势下,褚青霄等人都不免暗觉胆寒。 但就在这双方都将自己周身的剑意与真气催动到极致,同时准备出手一决胜负之时。 咚。 咚。 咚。 身后的崖口忽然有什么声音传来。 是脚步声。 是那种有些吃力,每次落下都似乎需要用尽那人力气,可同时又很坚定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大,可在此刻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却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时侧头看向身后。 只见通往望江台的山道上,一位老人正提着一把剑,娘娘腔腔的从那崎岖的山道上走来。 他的脚步有些打颤,身形有些弯曲。 但他握着剑的手,却那把用力。 但他眼睛,却是那般明亮。 他的一身青衫,在山风中,被撩起衣角。 他腰间的酒葫芦,在轻轻晃动。 他额前的发丝,也随即扬起。 他持剑而来。 背后的朝阳初生,金色的晨光铺洒在他的肩上。 滚烫、炙热。 仿佛将他点燃。 那一刻他像极了那故事里的青衫剑客。 不。 那一刻,他就是故事里的青衫剑客。 他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来到了牧南山的跟前。 他转身面朝郑景同。 目光坚决。 他催动着自己体内所余不多的剑意,摆开了架势,手中的燎原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在那一刻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高亢剑鸣。 那声音清澈明亮。 直入云霄,贯彻寰宇。 在那清澈的剑鸣之中,老人侧头看向牧南山,一如当年每一次那般。 他说道。 “神河峰座下,第三十八代内门弟子,孙离。” “前来为峰主……” “助剑!”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为道战,剑为人鸣 这是有些荒唐的场面。 这样级别的大战,早已不是寻常人可以参与的。 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却提着剑,要来助剑。 这样的行径,说是蚍蜉撼大树,都算是在夸奖了。 可身为当事人的孙离,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是神河峰的弟子,这么多年来。 他们曾一起面对过北魏铁骑的战马,围杀过那位号称北魏第一名将魏通。 他们曾在上虞神湖前,镇压过一尊被外神侵蚀的神人。 也曾在东境对付过苏醒的古神龙魁。 当牧南山出现。 当银汉轻鸣。 峰主的剑锋所指,神河弟子就所向披靡之地。 那种几乎被镌刻入血肉中的使命感,让在垂死边缘的老人生出了一股力气,他就像以往每一次那般。 当银汉的金光亮起。 他便会与他的同伴,提着剑,穿越千山万水,穿越层层风雪。 来到峰主的身边。 在那些无数激荡人心的故事里。 他只是一个不曾拥有姓名的配角。 但哪怕如此,他已然甘之如饴。 因为。 他知道。 峰主的剑。 只为天下公义而鸣。 …… 牧南山有些错愕。 “弟子年迈,眼花耳聋,脑子亦不太灵光,竟为认出峰主,请峰主恕罪!”孙离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牧南山在短暂的错愕后,听闻此言,他道:“我们都老了。” “当年还活着的老家伙,不多了,十余年未见,记不得也算不得过错。” 说罢这话,他转头看向郑景同。 “你看,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郑景同回过了神来。 他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作为峰主,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有一天,他如果也在与某位大能对决,他门下的弟子,大抵会躲得远远的。 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所以,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催动起了体内的剑意,他想要以此证明,这所谓的公理,所谓的正义,都是无用之物。 狂暴的剑意在紫蛟剑中溢出,郑景同的身后,一条百丈长的蛟龙之相猛然浮现。 蛟龙仰天长啸,浩瀚剑意如潮水一般铺散开来。 在那股气息下,众人都脸色苍白,体内气机运转不畅。 “神人之争,区区蝼蚁,也敢参合?”郑景同在这时寒声低语道。 滚滚剑意之下,孙离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 “不若你先退回身后,待我料理了他,我们再共饮那半坛神仙酿,共观那九曲大江水。”牧南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侧头看向孙离,语气柔和的言道。 孙离闻言愣了愣。 他似乎有些犹豫。 他望了望手中不住轻颤的燎原剑。 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兴奋。 他也感受着自己体内翻涌的热血。 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渴望握剑。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与自己的老伙计。 与自己的峰主。 并肩而战。 哪怕如此战死。 对于剑客而言,那也是荣耀。 但他想了很多。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相比于郑景同,他的修为如此羸弱。 自家峰主大抵会分心护着自己,如此一来,反倒成了累赘。 所以,他压下了这人生中最后一次热血奔涌。 正要点头。 可牧南山却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他的手忽然按在了孙离的肩头。 “不过我仔细的想了想,那一招似乎更好,你还会吗?” 牧南山的问题让孙离愣了愣,但下一刻老人的眼中便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华光。 “弟子从不曾忘!”孙离激动的烟道。 牧南山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一战你我联手。” “好!我愿与峰主联手!”孙离也应道。 身后的褚青霄等人闻言却是纷纷脸色一变。 但见孙离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神情担忧的看着老人。 “哼,区区五境匹夫,再来百个,也不过尔尔!” “若是牧峰主真的怕了,不若我再等等,让你再唤百位弟子来,再一决高下?” 一旁的郑景同出言讥讽道。 “无碍。” “对付你,我与我这老友,足矣。”牧南山笑道。 听出了牧南山言辞中的轻蔑,郑景同的脸色难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悬停在自己眼前的紫蛟剑。 那一瞬间,他背后的蛟蟒仰天长啸,身形猛然一动,眸中血光奔涌,裹挟着漫天的剑意朝着孙离与牧南山袭杀而来。 而面对但是气势便已经如此汹涌的蛟龙虚影。 孙离并无惧色。 牧南山自然更无惧色。 他的手缓缓抬起。 那把名为银汉的金色神剑便从身后遁入他的手中。 他的头抬起看向那条肆虐而来的蛟龙,眸中神光闪动。 他伸手轻抚剑身,嘴里念念有词。 “银汉迢迢。” “山河昭昭。” “星月见我。” “当……” “落九霄!” “此剑……” “繁星聚!” 此言一落。 刚刚放亮的天色骤暗。 穹顶之上星光亮起,下一刻又投注在牧南山的剑身之上。 伴随着他一声轻喝,无数星光汇集,又裹挟着漫天剑意,化作一道璀璨流光,轰向袭来的蛟龙。 身旁的孙离意有所感,他的身躯颤抖,脸色通红,在那时将自己所有的剑意催动,手中的燎原剑仿佛感受到了孙离的心意,在孙离的催动下,脱手而出,化作流光,汇集入那星光之中,一同杀向眼前的蛟龙。 “牧南山!你是老糊涂了吧!” 而面对这样的攻势,身形与蛟龙融合在一起的郑景同却面露耻笑之色。 “区区一人的繁星聚,也敢与我的蛟龙行抗衡!” 繁星聚,是神河峰最强的剑招之一。 当年在东境对抗复苏的龙魁分身,牧南山就是凭借这一剑,将龙魁重创,从此之后,他牧南山十境之下第一人的名号也响彻大虞天下。 但这一招,却并非单靠一人可以施展全部威能的法门。 繁星聚是以银汉剑为引牵动星辰之力的法门。 星辰之力强大无匹,想要与之沟通,并将星辰之力引动,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 哪怕是修为到了九境的牧南山在做完这事后,也再没有办法分神去牵动这股庞大的星辰之力。 故而这时,就需要诸多与他同根同源,修行同样法门的弟子催动这股伟力,用之杀敌。 而如果无人帮助,能被催动的星辰之力就少之又少,大多星辰之力虽然裹挟在剑身上,可就如无头苍蝇一般,难以发挥出威能。 虽然此刻有孙离帮助,但孙离不过五境武者,而且因为年迈,早已开始跌境,他哪怕拼尽全力,所能催动的星辰之力已然是少之又少。 正是因为如此,在看清牧南山的招式之后,郑景同才会表现得如此的轻蔑。 他知道,这一剑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威胁。 孙离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并不愿意成为自家峰主的累赘。 他用尽浑身的气力,咬着牙,将体内每一丝的剑意都倾注在燎原剑的剑身之中。 这是他这一生,最后的一剑。 为峰主而鸣。 为燎原而鸣。 也为,他坚守了数十年的天悬山正道而鸣! “老伙计!给我破!”他怒声言道,周身剑意涌动,眸中倒映着璀璨星光! …… “牧南山!你活到头!”郑景同看着费劲浑身起立,可却只能激荡出在他看来不过星末一点的剑意的孙离,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如此说着,那头怒吼着的蛟龙,就要与漫天的星光相撞。 而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的牧南山却并无半点惊慌失措。 他面带笑意,在那是低声言道:“你说错了。” “这不是一人的繁星聚。” “是一人……一剑的繁星聚!” 此言一落,他的一只手猛然一握。 裹挟在银汉剑上的星光猛然涌动,却不是攻杀向郑景同。 而是在这时涌向那把去向星光中的燎原剑。 燎原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的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浑身的剑意不断朝着四周倾泻,同时,星光也不断在剑身周围汇集。 那一瞬间。 剑身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苏醒过来。 孙离似乎也察觉到了燎原剑的状况,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声的言道。 “老伙计!你可以做到的!” “老伙计!!!” “去迈出那一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那模样!” 孙离的声音对于燎原剑来说,仿佛带有一股魔力。 一股常理难以解释但又真实存在的力量在这时被注入了燎原剑的体内。 铮!!! 它的身躯一颤,一声高亢的剑鸣升起。 裹挟在它周身的星光被虹吸入它的体内。 下一刻,当应荣在他周身的星光散去,那雪白的剑身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 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把修长、明净。 但周身却萦绕着点点星光…… 铮。 它再次发出一声清鸣。 远没有之前那般高亢与激昂。 但却清澈、明亮。 一音出,万籁寂。 仿佛天地都在这一瞬安静了下来,只为聆听这一声剑鸣。 而这一声剑鸣。 只为孙离而奏。 “不……不可能……” 同时。 郑景同的脸上却爬满了恐惧之色。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把裹挟在星光中的燎原剑。 他知道…… 那把剑…… 在短短数息的时间中,破开了哪怕精细滋养下也需要数年才可能破开的桎梏。 它撞破了那道天堑,在这时化为了天罡神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枕江而眠 一柄天罡神剑。 其威能的巨大,单单是剑身之中所能承载的力量。 只是当修行者的实力不足以催动其时,它的威能便无法完全施展。 但对于在九境盘桓已久的牧南山而言,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在燎原剑化为神剑那一刻,漫天的星光也在这时被催动。 星光与剑意裹挟,化为洪流,冲向眼前的蛟龙。 轰! 一声闷响荡开。 狂暴能量余波朝着四周倾洒开来。 立身此间的褚青霄等人根本难以抵御那股狂暴的力量气息,身形摇晃。 褚青霄更是有心照看孙离,可是二者对拼时激荡起来的余波,却让褚青霄难以站稳身形,更无法去顾及他人。 耀眼的光芒从星光与那蛟龙对撞之处爆开。 将眼前孙离与牧南山的身形淹没。 许久。 带到余波散尽,山道上萦绕的轰鸣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看向前方,尘埃弥漫,几乎遮住了众人所有的视线。 以众人的修为都难以在刚刚感受到这场大战的结果,此刻自然只能将心提到嗓子眼,看向那处,紧张的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取得了胜利。 索性,这个答案并没有来得太晚。 约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尘埃散去。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牧南山与孙离已然挺直的身形,同时前方,被生生轰开一道巨大凹坑的山道上,那位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单膝跪地,一只手捂着胸口,嘴角隐隐有鲜血溢出,背后那柄方才气势汹涌的紫蛟剑更是没了方才的气焰,它周身的紫光黯淡,静静的悬浮在他的身侧。 “你……摸到十境的门槛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牧南山,嘴里如此问道。 牧南山不语,只是伸出手,那把金色的银汉剑便如得敕令一般,飞遁回了他的身后,而燎原剑也在这时,轻颤一声来到了孙离的背后。 “胜负已分,郑峰主,你我同门,我不愿伤你性命。”牧南山言道。 郑景同的脸上露出了不甘之色。 燎原剑已成天罡神剑,若能取得此剑,对他女儿郑铃音而言,是天大的机缘。 但他同时也明白,今日他断不可能是牧南山的对手。所以,就算心中满腔不甘,但这时他也只能咬牙站起身子,朝着牧南山拱了拱手:“牧峰主风采不减当年,郑某人受教了!” 他说罢这话,也没有犹豫,转身便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与紫蛟剑一道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山道前。 事态尘埃落定,众人悬着的心也在这时放了下来。 褚青霄等人心头一喜,正要上前,可就在这时,孙离的身子却忽然一颤,一口鲜血在这时从他的嘴里喷出。 “前辈!”褚青霄的心头一惊。 而一旁的牧南山却伸出手扶住身形摇摇晃晃就要倒地的孙离。 他看向对方,孙离亦看向他。 “架打完了,我带你去看九曲大江。”他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的孙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微笑着朝着牧南山点了点头。 牧南山得到回应,身形一闪,带着孙离便飞向身后的崖口。 …… 褚青霄等人费了些力气才爬上那通往望江台的崖口。 众人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见望江台上,孙离与牧南山背对着他们坐在石台上。 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爬出半边脸。 楚昭昭有些担忧孙离的状况,她正要上前,想着帮孙离看看体内的伤势如何。 可脚步刚才迈出,就被身旁的褚青霄拦了下来。 楚昭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褚青霄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最后的时间,就交给前辈自己来决定吧。” 楚昭昭闻言身子一颤,也听明白了褚青霄的言外之意。 她蹙着眉头看着那背对着她的两位老者,莫名鼻子有些发酸。 …… “峰主,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离从怀里掏出了剩下的半坛神仙酿,一边打开酒坛的封子,一边低声问道。 听闻这话的牧南山皱起了眉头,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孙离愣了愣:“我以为像峰主这样,修为高深,又见过大世面的人,会比我通透一些……” 牧南山摇了摇头言道:“修为再高,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有爱憎喜恶。” “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孙离的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我还有一件事,这么多年,一直不解,还请峰主如果方便的话,为我解惑。” 牧南山看得出孙离的状况越来越差,他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你说。” 孙离深吸一口气,言道:“当年传说你和上虞湖那位仙子在上虞府中共度春宵,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牧南山的脸色骤然一变:“谁他娘的传的这样的风言风语!东方月那种疯婆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孙离闻言,面露遗憾之色,他叹了口气:“当年,我和几个故友打过赌,我觉得峰主一定喜欢她,如此看来是我输了……” “可惜……那几个老家伙走在我前面,不然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得笑我了。” 听见这话的牧南山先是一愣,下一刻却压低了声音:“笑你个屁,你赢了,该你笑他们。” 孙离闻声也是一顿,他错愕的看向自家峰主,下一刻就反应过来。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正要再说些什么。 忽然眼前的金色的光芒大作。 他侧头看向前方,只见那道朝阳已然从江面升起。 金色的光辉洒下,奔涌的九曲江仿佛活了过来,奔涌的江水被铺上了一层金黄,从远方奔流而来,气势汹涌,江涛拍岸。 孙离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他抬头饮下一口神仙酿,也来不及去擦去嘴角的酒渍,只是喃喃的言道。 “这世界……” “真美啊。” 然后,握着酒坛的手,在这时缓缓垂落。 牧南山没有去看他,只是自然从他的手中接过那酒坛,也饮下一口。 “是啊,真美啊。” 他这样说道。 身后银汉剑忽然飞起,燎原剑紧随其后。 身后的褚青霄等人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们背后的佩剑也在这时纷纷离鞘而出。 然后悬停在了半空中。 铮! 悲切的剑鸣声忽然自这望江台上荡开…… 与那涛涛的江水声交汇,久久不息。 那天。 九月十六。 望江台上。 剑客孙离。 枕江而眠。 第三神柱 天色蒙蒙亮。 郑相从房间中走出。 他撑了个懒腰,周围路过洗漱的弟子都态度热切的和他打着招呼。 他心情不错,笑着一一回应。 如今。 他是执剑堂的值守。 在几天前,他还惴惴不安,担心着自己搞砸了那么多差事,会不会被六桓峰彻底放弃。 尤其是在易石泰也折戟沉沙,灰溜溜的回到天悬城时,这样的情绪更是抵达了极点。 知道数日前,郑景同回来了。 他板着脸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他上前问候,对方更是一句话都不与他讲,只是带着郑铃音走入了房中。 就这样,郑相如坐针毡的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 郑铃音与郑景同终于走出了房门,郑相赶忙在这时跪下,心底打好了求饶的腹稿,正要将之宣之于口。 可话未出口,却听郑景同道:“你事情办得不错,这个月执剑堂的值守,就交给你了,待你回到六桓峰,我再好好赏赐你。” 郑景同的话,让郑相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他确实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受到这样的赏赐。 要知道执剑堂值守可是一个好差事。 每个月值守轮换时,轮到的神峰门徒,但凡符合要求的,都会想尽办法挤进来,只要你会些手腕,想要在外城捞到油水,那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郑相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虽然办砸了许多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方才发现了孙离那把神剑之事,如此算来确实可以将功补过。 而郑景同既然赏赐自己,那一定是他此行夺回了神剑。 想到这些,郑相顿觉心花怒放。 末了,待离开时,郑景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言道:“六桓峰会记住你为六桓峰做的一切的。” 要知在他虽然是郑家的族人,可出身旁系,从未得到了峰主这样的嘉奖,他更觉心头火热,暗暗想着,这执剑堂值守的位置,大概也只是真正的赏赐到来前的开味小菜。 毕竟夺回神剑,那郑铃音日后就有可能登临十境,入主武庙,成为继三位剑祖,以及第十二代掌门之后,第五位进入武庙的大圣,如此算来,自己可算得上是六桓峰的大功臣。 大抵是想通了这些,郑相没了半点之前的惶恐。 他变得洋洋得意了起来,逢人便吹嘘着自己的功绩,执剑堂的六桓峰弟子倒是不清楚其中就里,只以为事实确如他所言那般,故而也多有巴结。 一时间郑相可谓是春风得意。 …… 这天如往常一般。 他早早的穿戴好了衣衫了,坐在了执剑堂的大殿中,翻看起从天悬城各处递来的折子,上面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随着心意胡乱批注。 但其中一些涉及银钱纠纷的,却被他分文别类的清点了出来——只有这些事,是值得注意的。 这些都是可以稍加运作,从中获取银钱的。 而且,还不用他亲自出手,只需要交给门下的弟子,让他们去做,事成之后,三七分成,当然他占大头。 天悬城的规矩素来如此,没有公义,只有利益。 毕竟对于大多数外门弟子而言,内门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他们在这里辛勤耕耘为的就只是进入内门,得罪内门以及内门背后的天悬城,对于他们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在大多时候,人们都选择忍气吞声。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辰时,郑相整理着案台,上面还有一封烙印着天悬山印章的信纸。 按理来说,来自天悬山的案子,都理应被好生处理。 但这个案子很特别,是关于天悬城这半年来接连失踪的十三位弟子。 这个案子已经许久未有进展,最近一位失踪者换做鲁章明,在半个月多月前,没了踪迹。 任谁都明白这个案子牵扯复杂,可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历任值守都对之不放在心上,郑相当然也没有理会的心思。 他只是显得无聊将之翻看,当做奇闻异事一般,阅读着卷宗。 咚。 咚。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殿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低着头的郑相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言道:“说过多少次了,进门前要通报,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前方,可来者的模样却让他有些发愣。 是个年轻人。 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他很确认,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衫,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俊美,脸上一尘不染,干净得宛如画师笔下的翩翩公子。 他的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背后负着一把长剑。 “你是谁?这里可是执剑堂,没有通报擅闯……”郑相本能的觉得来者不善,便准备抬出执剑堂的名号喝阻对方。 但他的话化为说完,便察觉到周身,一道道凌冽的剑意将他包裹。 他的心头一惊,知道自己再多少一句,可能就会被那些凛冽的剑意贯穿周身。 他顿时静若寒蝉,面色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 “你……你想要做什么?”他颤声问道。 年轻人走到了他的跟前,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有一句话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觉得这道理对吗?” 你们? 郑相叨念着对方的话,隐隐觉得对方的用词有些古怪,可就在他奇怪的档口,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萦绕在自己周身的剑意,似乎又朝着他的身躯逼近了几分,那种冰冷的触感涌来,让他近乎动弹不得。 他不敢犹豫,在那时赶忙言道:“对……对……” “你是想要钱,要多少,你说……能给的,我都给你!” 他如此言道,但年轻人却不为所动,他继续问道:“那血债血偿呢?” 郑相的心头一惊,某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少侠……你我无冤无仇,你只要肯放过我,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 “不瞒你说,我如今是六桓峰的有功之臣,不日峰主就会给我巨大的赏赐,只要你放了我,日后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他慌乱求饶道。 可年轻人并不理会他。 只是盯着他,眉宇间涌出些许困惑:“你很难过?也很害怕?”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郑相却来不及品味对方脸上如此古怪的神情,只是忙不迭的点头。 而这样的回答,让年轻人脸上的困惑之色,更浓郁了几分。 “那既然如此,当初你伤害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他也会痛苦,也会害怕?” “他?”郑相听到这里,大抵也明白对方是来寻仇的,他无心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带着哭腔求饶道:“少侠,我不知道我到底得罪了你难为朋友,但我愿意补偿他,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哀求打动了年轻人,年轻人的脸上涌动的不悦散去了些许:“所以,你是真心悔过?” 郑相此刻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自然不敢迟疑,忙不迭的点头:“是的,是的。” “少侠,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愿意补偿他吗?”年轻人又问道。 郑相自然再次点头:“愿意,我愿意补偿我的过错!” “少侠你说多少钱,多少钱可以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没那么麻烦。”年轻人却摇了摇头。 郑相顿感困惑,正要询问,却听年轻人道。 “欠债才需要还钱,杀人……需要偿命。” 年轻人的话,才刚刚传来,郑相的心头一凛,可还未待他说些什么,萦绕在他周身的剑意却在这时,朝着他的身躯猛然聚拢。 伴随着一阵短暂却剧烈的痛楚,真相的肉身在那是被狂暴的剑意搅碎。 血雾在屋中爆开,他以及血肉模糊的身躯也重重的栽倒在地,再也没了气息。 年轻人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郑相,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他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旋即身形化作了一道雪白的长剑,变作流光,大殿的窗口遁出。 而在大殿两侧值守的两位弟子,只是打个哈欠,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 白羽还街的小院旁。 徐当仁已然躺在藤椅上抚摸着自己那把剑,神情悠闲。 陆三刀依然喝得五迷三道,靠在一旁的石桌上昏昏欲睡。 紫玉与月见因为某些不知道的事情,又起了口角,吵得不可开交。 蒙子良早早的去了思君的府上,教她练剑,蒙瑾也不知所踪,但似乎近来与那位朱全走得很近。 一切寻常。 只是这时,一柄飞剑却忽然从穹顶飞遁而来,穿过了院门,直直的去向小院的正屋。 飞剑的速度极快,越过众人时,扬起一阵罡风。 但院中众人对此似乎早已习惯。 老人的眉头一挑,嘴角勾起笑意。 醉醺醺的陆三刀,朦胧的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周,又“顿顿顿”的仰头灌下一大口美酒,倒头继续呼呼大睡。 就连争吵中的紫玉与月见,也只是停顿一瞬,随即继续朝着对方输出着自己的火力。 而同时,正屋中盘膝而坐的褚青霄似有所感,他睁开眼,站起身子。 眼前一柄雪白的神剑悬浮在他的身前。 “做完了吗?”他看着飞剑如此问道。 飞剑一颤,化作了年轻人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做完了。” “心情好点了吗?”褚青霄又问道。 年轻人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反而觉得更难过了。” 褚青霄愣了愣,他转身坐到了对方的身旁,旋即说道:“这很正常。” “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报仇是为了那些我们在乎的人,可无论我们怎杀死那些害死的人,可他们都不可能活过来,所以……” “所以,那种难过并不会因为报仇而消弭。” 年轻人侧头看向他问道:“那你是怎么忘记的?” “我为什么要忘记?”褚青霄却反问道。 “他们对于我是美好的记忆,我理应铭记他们。” 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困惑:“可越是记得那些美好的东西,他的离去,就越是让我痛苦……” 褚青霄却说道:“可人总会死的,在相爱的人,都有彼此分离那一天。” “孩子会离开父母,妻子与丈夫,也总有一个人会先走,离别是人的必然,所以我们才要珍惜现在。”褚青霄尽可能的安慰道。 “前辈很用心过好了自己活着的每一天,哪怕遭受不公,他已然秉承着自己的剑道,而你也陪他直到最后一刻,你们对于彼此而言,都不曾辜负,所以我想,大抵也不用遗憾。” “那份回忆,会是他留给你,最好的礼物。” 褚青霄这样说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回忆着自己经历的一切,这是他最真挚的感受。 而年轻人也认真的听着褚青霄的话,仔细的品味着他话里的每个字眼。 但他还是有很多不解,到最后也只能嘟囔着道了一句:“人……真的好复杂。” “可以那么好,也可以那么坏……” “明明迟早会死,却又要拼劲力气的活……” 褚青霄闻言,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膀,言道:“确实很复杂,哪怕是我们自己,有时候也不太了解自己。”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年轻人问道:“你呢?现在准备做什么?是回到瑶光剑池安眠,还是去神河峰……” 年轻人在这时抬头看向褚青霄:“我能自己选吗?” 褚青霄愣了愣,笑道:“当然。” 这个回答,让年轻人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他仿佛下定了某些决心一般,抬头看向褚青霄道:“我想做一回人。” “嗯?”褚青霄有些不解。 “我想明白,他所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想明白最为人的感受又到底什么……” “我没办法忘记失去他的痛苦,但我想要感受作为他的感受……” “而且,你是那个唯一帮助过他的人,他常说剑客就应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跟在你身边,我能帮他报答你。”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所以,我能继续待着你的神柱中吗?” 褚青霄又愣了愣。 燎原剑此刻寄身于他体内的第三神柱中,这是燎原剑自己的请求。 在孙离死后,它变得暴躁不安,变得愤怒焦虑。 牧南山将他交给了褚青霄,对于这样的神物,那位神河峰的峰主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贪念,他只是很郑重的告诉褚青霄。 “希望你善待此剑。” “他是我老朋友的知己。” “而……整个天悬山,只有你配得上它。” 对于这份馈赠,褚青霄其实是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毕竟在他看来,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帮助孙离,是为了孙离,但同时也为了自己的坚持。 所以,他希望燎原剑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宿。 他知道燎原剑与众不同,他有自己的灵智,尤其是在成为天罡神剑后,这份灵智愈发的强大。 但燎原剑只是告诉他,他想要报仇,亲自为孙离报仇。 可一把剑,是没办法靠自己报仇的。 于是褚青霄将拥有神性的燎原剑吞纳到了自己的第三神柱中,依靠着神柱的帮助,他可以化为人形,也可以完成他的夙愿。 而面对此刻燎原剑的请求,褚青霄迟疑了一会,旋即笑了起来。 “如果这是你心中所想的话。” “欢迎到来。” “第三神柱,燎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院 天悬城这几天发生了很多大事。 譬如那位执剑堂的值守死在了执剑堂的大殿中,被发现时,死状惨烈,据说已经血肉模糊,而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对外的解释是真相练功不慎,被心魔侵蚀,导致体内真气逆行,爆体而亡。 对此,天悬城众说纷纭,但终究没有定论,而六桓峰那边也似乎不愿张扬此事,只是派人收敛了郑相的尸体,然后就没了下文。 又譬如天悬城中,以往只是小打小闹的明镜台因为关于山水沟的大案,而名声大噪,打量的外门与杂役弟子声援明镜台,近来已成气候,开始向天悬山施压,要求取缔执剑堂,由明镜台管理天悬城中事务。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发生。 毕竟天悬山每年会从天悬城中获取大量银钱,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外门弟子的呼吁而将这样的好事拱手让人。 但近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坊间亦有传闻,天悬城今日就会派人接洽明镜台那位孟先生,大抵会给出些改革执剑堂的方案。 当然这些事确实是近来少有的谈资,可相比于这些,真正撑得上震动天悬山的只有一件事情——牧南山回来了! 那位神河峰的峰主回来了! 关于他,天悬山又许多传闻。 有人说他放浪形骸,喜欢饮酒,但对于自己身为峰主的责任素来束之高阁,数年前的不辞而别,更是让整个神河峰空悬峰主之位数年。 也有人说他是个风流剑仙,从上虞神湖的仙子到泰神山的李家道姑,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传闻,那大虞朝的长公主殿下都对他念念不忘,毕竟每年年关时,天悬山进宫朝贺的使者都会被那位长公主颤着追问牧南山归来与否。 当然,他更是这大虞天下,所有人公认的十境之下的第一人。 他曾与泰神上道祖论道,以七境修为,破李家道祖混元大阵。 也曾带着门下弟子,夜闯上虞神湖,浩浩荡荡几百人,夜游神湖,拐走了上虞湖的仙子,搅得上虞宫天翻地覆。 亦曾与临渊宫的士子对谈先贤之道,撕了半卷临渊宫的《青竹箴言》。 更荒唐的是,这位神河峰的峰主,曾把狮子山的佛子带到勾栏处,气得狮子山的白马方丈,请佛陀以金刚怒目之法寻得佛子所在,敢在他破戒之前,将之带回,否者当年的狮子山便痛失佛子,也就没了如今这享誉南北两朝的赤玉活佛。 而他做过让人听上去就血压飙升的荒唐事,可同样也曾为大虞天下,浴血厮杀过。 十二年前,他曾带着八百神河峰弟子,在龙疆城击退过北魏名将魏通,武王能北魏,他牧南山当居首功。 他亦在东境,与龙魁血战,凭当时尚且八境的修为,将古神龙魁的分身镇压。 只是在剑岳城叛变之后,他却与天悬山分道扬镳,从神河峰中不辞而别。 在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传奇,哪怕他已经消失了许多年,在天悬城中,依然有人对他的故事津津乐道。 …… 他的归来,在天悬山激起的层层波涛,远超寻常。而更让众人诧异的是,这位老峰主,归来后的第一个命令是,要打开神河峰藏书阁的第九层,供几位后生挑选秘籍。 这个消息传开,顿时在天悬城中激起各种流言。 其中最让人信服的是,那位老峰主,怕是寻到合适的弟子人选,这是要开门收徒了。 毕竟,神河峰的藏书阁中,拥有各类修行典籍,藏品之丰厚,世间少有,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当年牧南山在天下各个宗门处的巧取豪夺…… 甚至又传言,那记载着儒道真谛的《青竹箴言》的上半卷,就被放在神河峰藏书阁的第九层。 哪怕是天悬山的掌教,没有牧南山的允许,也难以进入其中…… 如今,牧南山要为几个后身打开封存数十年的藏书阁第九层,这消息自然是震动了整个天悬山。 这几日,其余八座神峰,都拍出了弟子前往神河峰,表面上说祝贺牧南山归来,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人是去做说客了,想要从中分得几杯羹,将自己门下的弟子送入其中。 而这几日天悬城中,讨论的最为热烈,也是那几位被牧南山看中的后生到底是谁. …… 小院中,褚青霄缓缓睁开眼,他看着自己充盈着灵气的灵府,心底不由得暗暗感叹,这烛阴神血的神奇。 因为烛阴神血的缘故,褚青霄的体内拥有了十二道神柱。 而每一道神柱都能寄身一位拥有神性的存在。 第九神柱中的巨恶,何其强大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如今已经陷入沉睡,难以与之沟通。 第七神柱中的三娘,本来只是一位寻常女子,却在褚青霄夺去了外神神髓后,将之复活,她后来又吸收了外神鬼鸦的神髓,如今战力如何褚青霄不敢断论,但手段之诡异,却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哪怕是与楚昭昭对战,在楚昭昭激发了自己那强大的武魂后,三娘虽然无法将之击败,但楚昭昭却也无法捕捉到三娘可以化身为鸦群的身形,谁也无法奈何谁。 至于第三神柱中的燎原…… 褚青霄倒是没有发现他别的特别之处,可唯有一点,他吞纳灵力的速度极快…… 是那种快到难以想象的快。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某天夜里,褚青霄与三娘谈及修行之事。 褚青霄因为三娘与巨恶沉睡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吸纳的灵力都被二人所分食。 虽然之后发现三娘可以自主吸收灵力,甚至还能反哺一些给褚青霄,但毕竟还有巨恶这个无底洞在,褚青霄修行的速度已然不算快,甚至因为紫玉与楚昭昭接连有奇遇的缘故,哪怕是张开了修罗界,褚青霄也不见得能是二人的对手。 聊到这些,褚青霄顿觉苦恼,也有些心急。 而一旁看着褚青霄给他买来的书籍的燎原闻言却看向褚青霄,说:“我可以帮你。” 褚青霄本只是将之当做燎原的热心肠而已,毕竟他拥有这幅人的身躯还不算久,许多事情还没有适应,而吸纳灵力,虽然看上去只是盘膝往地上一坐,可实际上却需要肉身与精神的高度协调,他并不认为燎原能帮到他。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燎原说完那话,便学着褚青霄的架势,盘膝坐下。 褚青霄正要劝他不要难为自己,但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一股如有实质的吸力从燎原的周身涌来,周遭的灵气都在这时被牵动,以燎原的身躯为中心,几乎形成了一道灵气漩涡,而同时,褚青霄的体内,灵府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 褚青霄暗暗估算了一番,燎原吸纳灵力的速度近乎是他的四五倍有余,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在适应了吸纳灵力的法门之后,甚至无需刻意催动,那些灵气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只是速度会慢上不少。 仿佛他的身躯,对着天地的灵力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和力,只要他念头一动,灵力便会自觉涌来一般。 于是,不过十日光景,褚青霄体内灵府中的灵力就已经数尺高,隐约已经盖住了灵府四分之一的地界…… 褚青霄感受着自己灵府中充盈的灵力,心情倒也好了不少。 他正要起身,却听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甚至不用去听争吵具体内容,就能猜到一定是月见与紫玉又起了冲突,这些日子,二人只要遇见,不吵上两句,褚青霄都会觉得奇怪。 而院中的其他人也早已习以为常。 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情,全当并未看见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 褚青霄洗漱完后,打了哈欠,走到了石桌前,轻车熟路的从丰盛中早餐中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又抓起桌上的肉包,大口啃起来。 而月见与紫玉二人的争吵,已经从攻击对方的缺点,聊到了各自说话的口音,在下一步似乎有争论豆腐脑到底该甜该咸的趋势。 “她们这么吵,我们不需要劝劝吗?”作为新来者的燎原有些好奇的看着二人,如此问道。 褚青霄还未回话,一道黑气忽然从他的身上涌出,三娘的身形浮现,她伸了个懒腰,一边从楚昭昭的手里接过她递来的早饭,一边躲过陆三刀高举酒坛时溅来的酒水,说道:“不用管她们,过几天你就习惯了。” 一旁的蒙子良也点头道:“对,她们就是这样,越吵感情越好!” “你才和她感情好呢!”而听闻这话,正吵得兴起的月见与紫玉几乎同时转过头怒目看向蒙子良大声吼道。 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蒙子良被吓得一阵哆嗦,也不敢插话,只能赶忙低着头,诺诺的对付起手里的稀粥。 “还是思君好,哪像她们,都跟我姐似的。”可他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嘟囔道。 这话出口,被从身后走来的蒙瑾听了个正着,女子的眉头一挑,一只手伸出,便捏住了对方的耳朵。 小院中顿时想起了蒙子良的哀嚎…… 这小小院落里,鸡飞狗跳,可却又莫名带着几分温馨。 看着这幅场面的燎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可嘴角就是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 而也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院门方向,忽然传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先生教我 敲门声有些急促。 敲门之人的力道也很大。 “开门!!”同时门外也传来了一道明显带着怒火的声音。 声音有些陌生,众人面面相觑。 “你又在外面惹事了?”蒙瑾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弟弟,皱着眉头问道。 蒙子良脸色发苦,嘴里言道:“我这些日子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在思君那里习剑,旁的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哪有心思去惹事啊?” “说不定是你那位朱公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什么我家……朱公子……”听闻这话的蒙瑾顿时脸色一红,愈发的气恼,伸出手就要好好教训一番自己这口无遮拦的弟弟。 褚青霄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这姐弟二人,在这时站起身子,走想院门。 “来了。”他朝着院门外喊道,可门外之人仿佛听不见褚青霄的应答一般,依然一个劲的敲打着院门。 褚青霄眉头微皱,隐约有些不满。 他打开了院门,看向院外。 一群穿着天悬山内门弟子制式衣衫的年轻人正余此刻站在院门口。 他们衣衫的胸前都有绣有红色云朵印记。 是赤云峰的弟子。 褚青霄虽然到此地不久,但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抬起头打量起为首之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虽然他穿着与身后众人一般的衣衫,但长衫的领口却绣有金边,那是亲传弟子的标志。 少年生得俊秀,可脸上的神情张扬,腰间佩着一枚玉佩,头上带着玉簪,双手十指之上,更是带着三四枚做工精细的戒指。 那副装扮与模样几乎是将纨绔子弟四个字眼写在了脸上。 “阁下是?”褚青霄仔细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之人。 “赤云峰,黄复来!”那为首的公子哥闻言,双手叉腰,脖子扬起,仿佛这个名字蕴藏着什么极为了不起的故事一般。 褚青霄看着他,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也很认真的回应道:“不认识。” 说完这话,他便准备合上院门。 这态度让黄复来顿时一愣,下一刻他赶忙伸出手,抵住了院门。 “你……你干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问道。 “关门啊。”褚青霄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黄复来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可我不认识你啊,为什么要听你说话?” “……”黄复来一愣,竟然觉得褚青霄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那摁在院门前的手有几分要松下的意思。 但下一刻,他又回过了神来,赶忙伸手再次堵住了就要合上的院门:“不对!” 他便眯起了眼睛,冷笑着盯着褚青霄,寒声问道:“你就是蒙子良吧?” 这一次,轮到褚青霄发愣了。 “我……”褚青霄想要解释。 可那黄复来却冷笑一声,打断了褚青霄的话:“我知道,你和铃音是有过婚约的,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和她不配。” “不是……”褚青霄听得脸色古怪,赶忙要说些什么。 可黄复来却继续言道:“听说因为你,铃音最近很不开心,自从来过天悬城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 “而她不开心,我就不开心,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黄复来说着,眯起了眼睛,身后被他带来的弟子们也纷纷面露冷笑,一时间摩拳擦掌,看那架势,似乎是准备对褚青霄动手。 “你们要干嘛?”而这时,楚昭昭也走了过来,她眉宇一寒,看向围拢在院门前的众人。 “黄师兄,别跟这小子废话,咱们先打他一顿,让他张张记性!”而黄复来的身后,亦有弟子在那时怂恿道。 黄复来闻言,亦是觉得这提议甚是不错,在那时点了点头。 “倒也不错。”他如此言道,身后的众人得了应允,一时间更加跃跃欲试。 而院中众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围拢过来。 蒙子良更是上前言道:“我才是蒙子良,你们有什么冲我来!” 他说得甚是豪气干云,但说完这话,又缩到了褚青霄的背后。 褚青霄对此,只能面露苦笑,而这时双方之间的气氛也剑拔弩张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刀剑相向。 “等等!”褚青霄却在这时忽然言道。 楚昭昭等人自然是以褚青霄马首是瞻,虽然疑惑,但还是纷纷停下,而黄复来也是一愣,看向褚青霄有些不悦的言道:“又怎么了?” “你想打他?”褚青霄侧过身子,指了指缩在自己身后的蒙子良。 蒙子良顿时面色发苦,看向褚青霄道:“褚兄,你生得如此浓眉大眼,难道也要卖友求荣?”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对方,而是看向黄复来。 黄复来点了点头:“自然。” 末了又补充道:“你要敢拦着,连你一起揍!” 褚青霄面露苦笑,始终觉得眼前这个纨绔子弟看上去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好使。 意识到这一点的褚青霄心头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对方反问道:“可你揍了他?郑铃音就能开心起来?” 黄复来愣了愣:“当然!” 褚青霄当下翻了个白眼,他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对方的肩上,一本正经的言道:“兄弟,你这样可逃不了女孩子的欢心。” “何意?”黄复来见他一本正经,顿觉困惑。 褚青霄伸手指了指蒙子良言道:“你看他修为如何?” 黄复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蒙子良然后道:“不咋样。” “对嘛。”褚青霄点了点头,言道:“你也看出来了,他修为本就不咋样……” “什么不咋样!我可是日后大虞于北魏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而听闻这话,还不待黄复来回应,一旁的蒙子良先不乐意了起来,大声的嚷嚷道。 褚青霄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小声的补充道:“而且脑子还不太灵光。” 蒙子良:“……” “这样的家伙,如果揍一顿就能让自己心情好起来,郑姑娘早就自己动手了,哪里还等得到你!” “她没揍他,不就证明她不想揍他吗?”褚青霄一本正经的言道:“你自作聪明,做了她不想做的事,你觉得郑姑娘会喜欢你吗?” 黄复来闻言如被醍醐灌顶一般,心头一颤。 他目光直直的看向褚青霄,好一会之后,方才言道:“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褚青霄只是笑了笑,却是不接他此言。 黄复来见褚青霄如此却是一改之前的嚣张之色,反倒追问道:“那你有什么高见?” 褚青霄瞟了他一眼:“算不得什么高见,只是就跟行医治病一个道理,讲究一个对症下药。你想要讨人家开心,那就得弄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 黄复来皱着眉头在心底咀嚼着褚青霄的这番话,然后看向褚青霄,眸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恶,放倒变得郑重与敬仰起来,他双目放光言道:“先生教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记得常来 “先生教我!” 随着黄复来那声泪俱下的一番话出口。 周遭的楚昭昭等人见状,顿时脸色古怪,他们看了看一脸一本正经的褚青霄,又看了看那一脸求知若渴的黄复来。 众人的心底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 好一会的时间,他们才回过神来。 紫玉来到了楚昭昭的身边,小声嘀咕:“看见没,这家伙就是个骗人精,你这家伙别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楚昭昭的脸色一红,瞪了紫玉一眼:“胡说什么!” 紫玉讪讪一笑,也不多言。 “我当是谁一大早抢在我的前面,原来是赤云峰的庸才,黄公子。”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也在这时带着一群弟子走到了这处。 白衣公子的模样同样俊俏,穿着的白色制式弟子衣衫上,胸口绣有二龙夺珠之相,那是二龙峰的标志。 “周衡!你!”黄复来见了来者顿时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恼怒之色,他看向对方,怒目言道。 名为周衡的白衣公子,对于黄复来的怒火毫不放在心上,他轻蔑的瞟了对方一眼:“怎么?黄兄觉得我说得有错?” “铃音不对蒙子良动手,那是不愿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人家几句话就把你骗得团团转,你说你不是庸才,是什么?” 周衡的话传来,让黄复来一愣,他顿时转头看向褚青霄,眉宇之间浮出困惑之色,好似是在询问褚青霄到底有没有诓骗他。 褚青霄干笑两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位心思“单纯”黄大少爷。 “你真的是在骗我!?”黄复来却也从褚青霄这样的态度中闻出了味道,他瞪大眼睛,如此问道。 那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仿佛小姑娘被负心汉欺骗后的难以置信与委屈巴拉。 而这话出口还不待褚青霄回应,周衡的声音便传来。 “黄公子这般愚笨,我看还是不要去做得到铃音垂青的春秋大梦了吧。”周衡这样嘲笑道,全然不顾黄复来那已然青紫的脸色。 他旋即迈步上前,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趾高气扬的盯着褚青霄,言道:“你就是蒙子良吧?” 褚青霄:“……” “我倒是觉得二位的能力,在伯仲之间。”他一脸认真的说道。 黄复来倒是还没有嗅出这话里的意思,那周衡却是脸色一变,眉目中涌出怒色。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请问……这里是褚青霄褚公子的住处吗?” 黄复来一愣。 周衡一愣。 褚青霄也是一愣,众人皆在这时侧头看向屋外。 只见一位红衣老者正带着几位与他年纪相仿之人站在人群之后,正缓缓朝着此处走来。 褚青霄还在心底暗觉古怪,心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毕竟细细算起来,他在这天悬山也没有这么多数人。 “我去……这郑铃音魅力这么大?老少通吃?这么大年纪的也来争风吃醋!”一旁的紫玉眉头紧皱,神情惊讶的说道。 褚青霄翻了白眼,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紫玉,然后才转头看向那群老者,朝着为首之人行了一礼,言道:“晚辈便是,前辈是?” 褚青霄做事,素来讲究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之前的黄复来与与周衡来者不善,他自然不会惯着对方。 而此刻到来的这群老人,却明显与前二者不同,询问褚青霄身份是态度也甚是和蔼,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来意,但褚青霄还是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如此问道。 老人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褚青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好奇。 褚青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但却并未注意到,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黄复来以及周衡二人,在看见那红衣老人后,纷纷脸色一变。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待在一旁,耷拉着脑袋,那模样就像是见到了煞星一般,唯恐对方将自己认出来。 “老夫神河峰屠元镇,奉峰主之名,来请褚公子及诸位小友去神河峰上一聚。”名为屠元镇的老人的声音响起。 这话出口,一旁的黄复来与周衡皆是心头一跳,低着头的脸上写满骇然之色。 那可是神河峰的峰主。 这褚青霄与蒙子良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被牧南山邀请,要知道自从牧南山归来后,天悬山其余八座神峰,哪怕是峰主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眼前这些在他们看来只是寻常弟子的家伙们,是如何能有这样的殊遇的?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皱了眉头,有些为难的问道:“今天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听着意思,似乎是有些不满意牧南山的安排。 这样的话,听得黄复来与周衡更是脸色古怪。 要知道哪怕是如今天悬山的掌教,若是得了牧南山的邀请,估摸着立马就得推掉手里所有的事物忙不迭的跑去与牧南山一见。 这个褚青霄是什么来头,竟然还想着拒绝? 而奇怪的是,那位屠元镇闻言,却并不恼怒,反倒态度温和的言道:“是比之前约定的时间早上几日,但峰主这几日,被各个神峰前来求取入藏书阁名额的使者们烦得无可奈何,便想着早几日让诸位入藏书阁,也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故而将时间提前了几日,诸位小友若是不便,我回去禀明峰主,择日再来,也是可以的。” 屠元镇这番话说得平静,可落在一旁的黄复来与周衡耳中,却无疑是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开始他们还在暗暗疑惑这褚青霄的真实身份,可听到这番话,他们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那十多年未有开放的神河峰藏书阁,竟是为了眼前这几人而再次打开…… 他们就是近来天悬山传闻中的……被牧南山看重,要收为门徒的弟子! 念及此处,黄复来与周衡的额头上顿时浮出密密的汗迹。 牧南山的护短之名由来已久,早些年就发生过牧南山为山中一位内门弟子,与掌教大打出手的事情。 据说天悬山的掌教,足足被牧南山打掉了一颗门牙与两颗后槽牙,到现在说话还漏着风。 这寻常内门弟子尚且如此,被他看重的关门弟子,会如何? 那简直不敢想象。 就在他们想着这些的时候,褚青霄却道:“倒也不是说今日不能去,只是……” “褚公子是有什么不方便吗?”屠元镇看出了褚青霄的为难,在那时问道。 褚青霄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看向一旁的黄复来与周衡二人,言道:“前辈你看,这二位师兄一大早就来到我家门前,说是要与我好好聊聊,我这不好脱身。” 黄复来与周衡闻言顿时亡魂皆冒,在心底更是将褚青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这屠元镇可不是什么善类,在牧南山失踪的这些年,他与另外两位神河峰的长老一同主持着神河峰的局面,过程中其他神峰发生过不少冲突。 神河峰能这么多年依然不被其他神峰所蚕食,其中有一半得是这位屠元镇长老手段足够狠辣的功劳。 他的恶名在天悬山中,也算是响彻神峰。 五年前就曾有几个其他山峰的内门弟子,在年关的弟子大会上,议论神河峰是无主之地,还用言语诋毁牧南山,当场就被屠元镇毁去修为,逐出了天悬山。 而那几位弟子所在神峰的话事人,对此去而不敢有半点非议——至少明面上就是如此。 被这样的家伙盯上,对于黄复来与周衡而言,自然不会是一件好事。 而听闻这话的屠元镇也在这时慢慢的转过了头,他看向二人,一股寒意便于这时将二人包裹,让这两位公子哥身形动弹不得:“你们……” 屠元镇这样说道,话才刚刚出口,黄复来与周衡便一个激灵抬起了头看向屠元镇,言道:“误会,误会!” “我们只是寻褚公子叙旧,没有其他要事!” 褚青霄闻言,却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的问道:“可是刚刚二位……” “我们刚刚是要叙旧来着,可是这也是不知道牧峰主有事寻你嘛!”周衡赶忙言道,同时将一样事物塞到了褚青霄的手里,又才道:“既然牧峰主有请,那我们可以等你和牧峰主聊完之后,我们再叙旧也不迟!” 说着,他还一个劲的朝着褚青霄一阵挤眉弄眼。 褚青霄愣了愣低头看向手中被对方塞来的事物,却是一叠不算薄的银票,他会意过来。 但他却并未点头,又转头看向那黄复来,眨了眨眼睛问道:“那黄师兄还要叙旧吗?” 黄复来也回过神来,干满上前,也将一叠银票塞到了褚青霄的手里,一个劲的摇头:“下次……下次一定。” 褚青霄咳嗽两声,心满意足的将银票收入怀中,这才一本正经的言道:“那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聚。” 黄复来与周衡闻言顿时心头一喜,不敢再迟疑片刻,转身便带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去。 只是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褚青霄在他们的身后朝着他们挥着手,热情的言道:“二位师兄,记得常来啊!”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二人闻言,心头怒火攻心,险些在那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的弟子 “我听峰主说过你的事情。”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不知变通的愣头青。” 与屠元镇一同走在去往神河峰的路上,这位老人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旁的褚青霄,嘴里如此言道。 褚青霄闻言,也侧头看向老人,有些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老人抬头看向前方,嘴里喃喃言道:“毕竟如果你不是个愣头青,大抵不会做出帮助孙离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牧峰主忽然回来,当郑景同寻到你们,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屠元镇却继续言道:“所以啊,我就在想,你要是是个聪明人,大抵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看样子,我让前辈失望了。”褚青霄笑道。 老人闻言摇了摇头,也笑道:“那倒没有,毕竟是峰主要收入门下的弟子,机灵一些是好事。” “而且,在明知道帮助孙离会遭受麻烦,却依然愿意出手帮助,说明你的心性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极佳。” “一个有脑子,同时也懂道义明黑白的弟子,虽然修为差上一些,但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若是这个时候,神河峰的弟子,亦或者刚刚的黄复来与周衡在场,听到褚青霄被屠元镇如此夸赞,一定会被惊掉大牙,毕竟这屠元镇素来以严苛著名。 对门下弟子管束严格,对外峰弟子更是堪称心狠手辣。 这样的家伙,上一次夸人大抵已经不知道需要追溯到猴年马月。 但被夸奖的褚青霄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前辈要失望,也正是因为如此。”褚青霄言道。 “嗯?”屠元镇有些古怪的看向褚青霄:“何意?” 褚青霄言道:“其一,我帮助孙离前辈,是因为我敬重前辈的德行,但我并非没有依仗。” “其二,我也不是牧前辈的弟子。” 屠元镇闻言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外门弟子吗?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有我家峰主正式收入门中?”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峰主归来后,对你赞赏有加,如今又为你打开了藏书阁,这等殊荣,别说是其他神峰的弟子,就是我也鲜有机会进入,能得到峰主这样的器重,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所以啊,收你入门,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再者言,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能有什么依仗,家世再不凡,在那郑景同面前,他想要杀人灭口,那也可以杀人灭口。” 褚青霄闻言正要解释:“前辈,其实……” “好了!我知道你一个寻常外门弟子,能得峰主赏识心头惶恐,那也是正常的。” “但我们神河峰素来看重心性胜过天赋,我看你年纪也就十八九岁,三境修为虽然不算高,但也不低,只要日后勤加修炼,不见得成就就会比那些所谓天才妖孽低。”屠元镇却是以为褚青霄自惭形秽,反倒在那时出言宽慰道。 褚青霄面露苦笑,眼前这老人虽然和蔼,但就是带着一股傲气,不愿听他解释。 “姓屠的。” “你们神河峰是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开始从我们青雀峰明抢人的地步了吗?”而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忽然传来。 这天悬山敢这么称呼屠元镇的人可不多,屠元镇闻言眉头一皱看向身后,只见一位红衣女子,正提着一个酒坛,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陆三刀?”瞥见对方的屠元镇顿时眉头一皱,下一刻他便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众人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出了天悬城,进入了天悬山的地界,而此行,牧南山邀请的是帮助孙离的众人,在屠元镇的印象中,陆三刀显然不在这个名录内。 可陆三刀却瞟了对方一眼,对于这凶名昭著的神河峰长老并无惧色,反倒带着几分不悦的嘟囔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要不是本镇守通风报信,你家峰主现在还在玉花楼喝花酒呢?” 这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愣。 褚青霄更是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那位牧南山会那么巧出现在了曲回城。 而屠元镇却表现出了,比起众人更大的惊讶之色,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陆三刀,神情古怪的问道:“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牧峰主的行踪的?” 要知道自从十多年前,牧南山离开神河峰后,神河峰三位长老就一直想尽办法的想要寻到牧南山的踪迹,但始终不得其法。 本以为这次是牧南山决定归来后恰好遇见了孙离之事,可听闻陆三刀之言,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因为陆三刀的传信,自家峰主才顺势回到了天悬山。 而面对屠元镇的问题,陆三刀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他本来就没有走远啊,这些年一直住在天悬城外的朱云镇,六年前我在那里买酒时遇见过他,请他喝了两次酒,我们就认识了。” “这几年,每隔一两个月我都会去寻他喝酒……” 陆三刀的话,让屠元镇等神河峰弟子纷纷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屠元镇更是声音打颤的看向陆三刀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这十多年,峰主就一直没有离开天悬山的地界?” 陆三刀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没有离开过,他隔三差五就会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去哪里,长的时候半年,短的时候一两个月,但总归大多数时候都住在朱云镇。” 陆三刀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听闻这话的屠元镇却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愣了愣,但旋即便摇了摇头:“不可能……” “峰主如果一直在朱云镇,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回来!陆三刀,你可不能如此诽谤我神河峰的峰主!” 陆三刀闻言,耸了耸肩膀,又仰头饮下一大口酒水言道:“爱信不信。” 屠元镇见陆三刀这副模样,心底也暗觉有些打鼓,不敢确定对方说的一定是假话。 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又看向陆三刀问道:“你方才说,褚公子是青雀峰的弟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屠老头,你要是年纪大了,就早些归隐山林,这话还有什么意思?有那么难理解吗?”陆三刀却没好气的言道。 换作其他人如此与屠元镇说话,怕是屠元镇立马就会掏出自己的佩剑,与对方打上一场。 但面对陆三刀,屠元镇却显然有些忌惮,他虽然脸色不善,但也并未发怒。 “那又如何?就算他是你们青雀峰的弟子,可我家峰主看重的人,青雀峰那几个老家伙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要过来便是。”屠元镇如此言道。 他的语气笃定,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自信。 毕竟牧南山的威名,哪怕过去了十余年,在天悬山众人心中依然是如雷贯耳。 而听闻这话的陆三刀却是眼前一亮:“那感情好,我倒是想要看看,两座神峰火并的场景。” 对于陆三刀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屠元镇却是嗤之以鼻。 “青雀峰的几个老家伙还是明事理的,想来不至于为了一个弟子与我神河峰交恶,对你,小子,你倒是说说是青雀峰那位长老将你收入门中啊?” 说罢,屠元镇在这时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不知为何,在老人的目光下,总觉得有些心虚,好像自己辜负了些什么一般,但他还是不愿欺瞒对方,在这时言道:“实不相瞒,晚辈数月前已经被念……被小师叔收入门下。” “小师叔嘛……”屠元镇甚是自信的言道,可话说道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声音也旋即高了八度,响彻这去往神河峰的山道上。 “什么!?” “小师叔!?” “你是说青雀峰的峰主……” “赵念霜!?” 第一百六十五 万灵盒 月见看着空荡荡的小院,眉头微皱。 神河峰的使徒接走了在帮助孙离逃离天悬城之事中,帮过大忙的众人。 而月见作为唯一一个未有参与此事的人,并未被放入邀请的名录中。 也就自然无缘前往神河峰。 “我们可就走了,月见大小姐一个人在家里可别饿着了。” “对了,你要是不会做饭,就在家安安心心的等着,等到我们回来会给你打包些残羹冷炙的。” 想着紫玉离开时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月见顿觉心头恼怒。 “哼!不就是神河峰吗?谁习得去!”她跺了跺脚,这样嘀咕道。 蒙子良在金玉堂顶着六桓峰的名号定的饭菜昨天已经到期,月见就只能自己买了些食材,随意对付着——她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钱可用了。 她吃了饭,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对付。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和那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待在一起。 虽然紫玉和她不对付。 虽然那个楚昭昭的女人和褚青霄走得很近。 但习惯了孤身一人的她,忽然有了朋友,当再次回到这样的孤寂,还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本以为,他们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但没有想到的是,关于孙离的一系列事情所有人都未有对她提及。 蒙瑾带着朱全,在执剑堂吸引了郑铃音的注意。 褚青霄、三娘还是紫玉楚昭昭去盗回了燎原剑。 然后与蒙子良结伴,护送孙离去到了曲回城,完成了老人最后的心愿。 只有她被扔在了这小院中,那天夜里她还在困惑为什么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直到听到关于六桓峰封城的消息后,她才猜到一些事情的始末。 而好不容易等到了众人回来,听着他们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燎原剑晋升为天罡神剑的场面,又说着那些牧峰主如何强大,感叹着孙离如何悲苦时。 她觉得自己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对于眼前的这群人而言,自己就像是个外人。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忘记自己。 而这样的感觉,在众人被神河峰节奏时,更是到达了极点。 她并不喜欢天悬山,也不在乎神河峰的恩赐。 她只是…… 不喜欢这被人抛下的感觉。 就像很多年前,她的父亲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也像这些年,一个接着一个,死在路上的族人。 她有些闷闷不乐的走到小院的院门口。 那里,徐当仁正躺在藤椅上,闭着已经瞎掉的双眼,一只手抚摸着怀里的剑刃,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拍打着藤椅的扶手。 嘴里顺着那拍打的节奏,哼唱着一手月见小时候时常听族人唱起,却并不记得名讳的熟悉小调。 “爷爷。”她站在了老人的跟前,小声的说道。 藤椅上躺着的老人并未睁眼,但嘴里的哼唱却停了下来,有些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嗯。” 月见犹豫了一会,然后言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徐当仁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头也不抬的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月见说道,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我们本就不该待在这里,我们应该回西洲,去寻我们可能还活着的族人……” “人海茫茫,能从当年那场劫难中活下来的人,早就已经隐姓埋名,想要找到何其困难,更何况,如今这天下,大虞社稷虽不说固若金汤,但也绝非摇摇欲坠。武王秦桓更是手握倾天权柄,找到了族人又能如何?”徐当仁慢悠悠的问道。 这样的问题让月见的脸色一黯,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可是……可是我们也不应该待在这里。” “天悬山是我们的仇人……” “既然不该待在这里。”徐当仁的身子在这时缓缓坐起,他睁开了眼,森白的眼窝中仿佛闪动着某些诡异的光芒。 他面向月见,幽幽的问道:“那为什么当初又会选择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让月见的脸色骤然一红。 下一刻,女孩有些慌乱。 “我……我……” 徐当仁虽然眼瞎,但心思透亮,根本不待月见给出答案,在那时便接着言道:“是因为那孩子吧?” 月见一愣,当然知道徐当仁话中所指。 “那孩子确实不错,但你不能总得着他给你回应,既然喜欢,那就得主动出击,有些人啊,你等着等着,他就成了别人的了。”月见还有些难为情,徐当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月见闻言,脸色愈发的泛红。 “爷爷!我没和你说这事!”她跺了跺脚,这样说道。 “可我们其实说的就是一个事。”徐当仁却一脸认真的言道。 “怎么就是一回事了?”月见不解。 徐当仁沉默了一会,这才幽幽言道:“你想离开,无非觉得被冷落,但有些事就得主动。” “而且我们漂泊这么多年,那孩子是我最满意的,我觉得,把你托付给他,我最放心。” 月见愣了愣,旋即她有些激动的言道:“爷爷,我不要旁人,我们爷俩可以相互照顾,不需要其他人。” 徐当仁在这时伸出了手,月见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也明白对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自己便将头凑到了对方的手下。 老人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浮出笑意,伸手揉了揉月见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 “傻孩子,爷爷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我……” “我的时间快到了。” 月见顿了顿了,几乎下意识的言道:“爷爷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才……” 她说完这话,忽然心头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老人怀里的那把剑上。 “你想要……” 老人点了点头,他转过头,面向天悬山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言道:“那位峰主快出关了,而她一旦出关,那位就一定得来道贺,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多年,我得去做。” 此刻的月见已经无心去讨论自己那点女儿心思,她的神色大变,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可是武王据说已经十境,爷爷你……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徐当仁面无表情。 只是再次伸手抚摸着怀中的剑,抬头看向星空。 那一刻,他森白的眼窝中,有凶光涌动。 他说。 “我有办法。” …… 那场谈话,让月见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有很多话,想要对老人说。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与徐当仁一同颠沛流离了十多年,这一路上,她们看着曾今的家园在武王麾下神武军的铁蹄之下化为废墟,看着一个个族人死在朝廷的追杀下。 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如被铺满了薪柴的茅屋,一旦有星星之火落下,烈焰便会滔天而起,将人淹没。 所以月见明白,当那决定做下,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可…… 她更明白的是,一旦徐当仁真的这么做了,那他几乎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那是最后一位陪着她从剑岳城逃出来的族人。 这些年,他们相依为命。 将彼此当做自己的全部。 一旦徐当仁走了,月见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回到自己房间中的月见,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的心头有些委屈,也有些自责。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些。 剑岳城明明是那么好的地方,他们生来与剑为伴,大虞天下何处有不平事,剑岳城的剑客便会去到何处。 他们南征烛阴,西御殷司,东讨龙魁,救过的性命加起来,已不可计数。 可偏偏,有那么一天,谋反的帽子就扣了上来,剑岳城一夕之间被武王的大军兵临城下。 于是城破家亡。 于是颠沛流离。 她更气恼于自己的无能。 明明在十岁出头,便被徐叔叔以醍醐灌顶之法,生生将修为拔高到四境,可这么多年来,无论怎么努力修为都毫无进寸。 如果她能努力些,能有足够好的天赋,或许能在自己的身上看到复仇的希望,大抵徐爷爷也就不会在这把年纪,还已然准备以身犯险…… 她不想一个人。 她感到害怕,也感到惶恐。 这样想着,月见就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情绪,她的眼眶一红,泪珠就瞬间脸颊不住的下淌。 小小的房间中,女孩极力压抑,却无法被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 烛火轻轻摇曳。 房间中忽暗忽明。 而在这样的气氛下。 女孩的身旁,被放在木桌上的一个看上去甚是普通的木盒却忽然散发出阵阵黑色的气息。 那个木盒已经在这屋中放了好些时日。 它叫万灵盒。 是半个多月前,在一个幽暗的小巷中,一个鲁章明的男子交给月见的东西。 他说,只要将这木盒保管一个月,月见就可以获得五千灵铁玉的报酬。 月见也曾暗暗怀疑过这木盒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但仔细的看过好些次,却瞧不出就里。 而此刻,这木盒终于起了异状。 只是陷入了阴郁情绪中的少女,却并没有察觉到这摸异样。 任由着那股从木盒中涌出的黑色气息在屋中蔓延,然后缓缓朝她涌来…… 将她的身形包裹。 第一百六十六章 端平那碗水 众人登上神河峰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晌。 相传,天悬山在立宗之初,只有三座神峰,分别由三位剑祖统领,后来日渐做大,这才又演变出了后面的六座神峰,共计九大神峰。 而神河峰便是当年立宗时的三峰之一。 故而相比于其他几峰,神河峰要巍峨许多。 他们昨日登峰,在山腰时,于内门弟子所在的住处安排了几间厢房,修整了一夜,到了今日一早才再次登上神河峰。 这个过程又花去了足足半日的时间。 “你说这些大宗门,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放在山上,这一上一下就是几天时间,这要是真有有个什么事,等到把事情传遍了天悬山,估摸着出事的人都凉了好多天了。” 才登上神河峰的山巅,蒙子良便没好气的嘟囔道。 相比于多少有些修为傍身的褚青霄等人,对于没有半点修为的蒙子良而言,这登山之旅确实显得格外煎熬。 而面对蒙子良的腹诽,一旁的紫玉白了他一眼,言道:“你以为天悬山的人都跟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各个神峰都有专门负责传信的长老,修为更是在七境开外,这对我们而言,要花去一两日的登山之旅,对于他们而言长则半日不到,短则一两个时辰。” “更何况,天悬峰中,还有一座悬镜钟,要是真的有什么大事,掌教便会命人敲响悬镜钟,那声音足以从天悬峰传遍整个天悬山,甚至连天悬城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没见过世面,就知道抱怨……” 作为天悬山最忠实的拥趸,紫玉当下便反唇相讥道。 蒙子良倒是并不在意紫玉言语中的讥讽,他只是面色如常的转头看向紫玉,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问道:“可是如果不把山门放在这山上,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紫玉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将宗门放在远离人烟之所,对于一些宗门而言,是可以不被红尘琐事纷扰,专心修行之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让众人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这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穿着一袭红衣的牧南山正在这时缓缓走来,他的到来让方才还有些争执的众人纷纷收声。 屠元镇更是面露恭敬之色,朝着牧南山行了一礼。 牧南山则接着言道:“但对于大多数宗门而言,高高在上,也是维系宗门的一种手段。” “让门下弟子,敬你、怕你,有利于宗门内部的稳定,而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同样有利于让那些外来者对宗门心生向往。” “世人惧怕强者,同时也仰慕强者,将这两种心理拿捏利用,是一座宗门甚至一座天下,稳定运转的必修课。” 蒙子良听闻这番话,细细的咀嚼了一番其中的深意,然后嘀咕道:“听上去像是把旁人当牛羊一般的办法。” “就像是牧羊人靠着一只牧羊犬就可以震慑一个整个羊群一样……” “其实震慑牛羊的并不是力量,而是他们心中的恐惧。”蒙子良如此说着,身旁的蒙瑾闻言心头一跳,这平日里跟紫玉斗嘴说些天悬山的坏话那也就罢了,可眼前之人可是神河峰的峰主,当着人家面骂人家娘,这位牧峰主要是脾气差上一些,把自家阿弟给当场宰了,怕是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蒙瑾赶忙伸手捏了捏自家阿弟的腰。 蒙子良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白,到了嘴边的话更是戛然而止。 众人也在这时意识到蒙子良言辞的唐突,纷纷神情变得紧张,在这时看向牧南山。 哪怕是刚刚因此与蒙子良起过冲突的紫玉,都不免在心底暗暗为蒙子良捏了一把汗。 而牧南山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会,旋即他笑道:“那可不是就把人当傻子吗?” “只不过,没有人是傻子,现在那数以万计的人愿意做天悬山的傻子,那是因为有利可图,等到有朝一日,无利可图时,谁是傻子,谁是聪明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牧南山的话说得甚是认真,也确实有那么些道理。 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位神峰峰主的口中说出,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都说这神河峰的峰主,脑后有反骨,看样子这事不假。”而这时,紫玉则在褚青霄的身后小声嘀咕道。 褚青霄闻言翻了白眼,但并未理会对方,而是上前一步,朝着牧南山行了一礼:“晚辈褚青霄,见过牧峰主。” 牧南山看了褚青霄一眼,并未回应对方的行礼,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瞟了一眼一旁的屠元镇,言道:“既然人到了,那就带他们去藏书阁,每人一本,随他们挑选,不管好坏,只要选了就不能更改。” “选完之后,就送他们下山,别在神河峰上待太久,最近神河峰财政紧张,多待一天,就得多备一份饭菜。” “咱们现在能省则省。” 褚青霄:“……” …… “这就是神河峰的藏书阁?” “不愧是整个大虞天下,除了临渊宫与武王观最大的藏书阁。”走入藏书阁中,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便的房门,楚昭昭不由得感叹道。 褚青霄闻言,也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的藏书,他的心底也不由得暗暗惊讶。 “诸位,藏书阁共分九层,里面收纳的修行典籍到剑法刀法,以及各类史料儒文,甚至旁门左道奇闻异事,不一而足。” “越往上走,收录的书籍就越是珍贵。” “但要记住一点,珍贵是相较于它的稀有程度,而并非有用程度。” “也就是说,并不是最上面的藏品对于诸位的修行越有利,有时候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诸位最好不要好高骛远,寻到适合自己的功法亦或者剑法,才是最重要的。”屠元镇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屠元镇虽然凶名在外,但这一路上对众人,尤其是褚青霄的态度其实还算和蔼,褚青霄听闻他的提醒,自然赶忙再这时朝着他拱手道谢:“谢前辈提点,我们谨记前辈的这番话的。” 屠元镇闻言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在多言,在这时侧头转身走出了藏书阁,将藏书阁的大门缓缓合上。 藏书阁中顿时陷入寂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神情都多少有些激动,但激动之余却又有些迷茫。 毕竟眼前单是第一层的藏书看上去都有数万之巨,种类繁杂。 就像是一个人很难从一座金山银山,挑出那枚最值钱的宝物一般。 想要从这数以万计,甚至十万计的古籍中挑出自己心仪的书籍,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先分开看看,寻到觉得不错的,就记下名字,然后相互交换,毕竟机会难得,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寻到合适我们的功法。”褚青霄也看出了众人的迷茫在这时出言提议道。 众人一时间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听闻褚青霄的话,倒是纷纷在这时点头附和,算是认同了对方的提议。 …… 屠元镇缓缓的走出了藏书阁的大门。 门外,牧南山正站在那处,似乎在等待着他。 屠元镇走到了牧南山的跟前,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然后他看向自家这位出走了十余年的峰主,张开嘴却又欲言又止。 牧南山低头盯着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言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怎么十多年没见你也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 屠元镇被牧南山如此数落,脸上却并无恼怒之色,反倒看向牧南山问道:“峰主知道那少年是青雀峰的弟子吗?” 牧南山想了想后,言道:“听陆三刀说过,怎么了?” “既然他是青雀峰的弟子,那为何峰主对他还是如此偏爱?”屠元镇又问道。 “偏爱?”牧南山闻言一愣,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屠元镇问道:“我对他偏爱吗?” 屠元镇笑了笑:“如果为他打开藏书阁第九层只是为了回报他的恩情的话,那峰主此次让他进入藏书阁,可没有给他规定时间。” “他要是能想到这一点,虽然说是只让他们带一本书离开,可若是他足够聪明,能记下那些书的内容,那可就不是一两本书那么简单了,更何况,这次进去的人可足足有六人之多……” “以往哪怕是我,当年进入藏书阁,峰主也只给了两天时间,算起来最长的,也就是当年掌教大人入阁,也不过七天而已。峰主觉得这还不算是偏爱?” 牧南山闻言,沉吟了一会,点头言道:“你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 “不加上个期限,确实太明显了些。” “掌教那老头子知道了估摸着又得找上门来。” “作为神河峰的峰主,咱们确实得把水端平咯……” 屠元镇皱了皱眉头,心底虽然不解,但还是问道:“峰主准备给他们多少时间?” 牧南山又低下了头,嘴里嘀咕道:“他们看上去也不算太笨,估摸着有个四五日的时间,应该就能把那些东西记住……” “算了,万一是些榆木脑袋了,还是多几天比较靠谱,那就……” “一个月吧。” 屠元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期限 虽然屠元镇说得很有道理。 并不是最上层的古籍,对于他们而言最有益。 但一本古籍,能被保存下来,并放入第九层,便已经侧面说明了它们的价值。 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整个藏书阁的书都了解明白,并分辨哪本是最适合自己的,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将书上的内容融会贯通,就是想要将藏书阁中的每一本书中所记载内容了解个大概,穷其一生怕是也难以做到。 从最上层开始寻找,再由上至下的扩展,显然才是最有效,也最直接的办法。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几乎没有多想,在第一时间便朝着藏书阁的上层走去。 下四层与第一层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虽然陈列的古籍数量少了一些,但这样的变化却并不明显。 而从第五层开始,藏书阁的空间明显变小了许多,陈列古籍的数量也从之前的以万计为单位,缩减到了几千之数。 也就是从这一层开始,藏书阁中所收集的书籍价值开始攀升。 “这里竟然有北魏那边琉璃国的式神术!”众人大致浏览了一番,很快楚昭昭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在那是大声的言道,语气颇为惊讶。 所谓式神术,是一种通过与鬼神沟通,让自身武魂与鬼神相连,同时召唤武魂以鬼神之姿现世,作为对战手段的法门。 这种法门不可谓不强,但却有主仆颠倒之嫌,修行到最后,因为武魂中沾染了太多鬼神的气息,鬼神往往可以趁虚而入,成为身躯的主人。让修行者成为鬼神的饲料,被鬼神吞噬。 故而这样的法门无论是在北魏还是大虞境内,都往往不被正道所认可,只是在一些蛮夷,亦或者北方的偏僻藩国的境内颇为流行。 一旁的蒙瑾闻言也走上前来,打量着楚昭昭手中的古籍,言道:“虽然只是粗浅的式神之法,而且看上去还是拓本,但能在大虞境内寻到,却也是不易,神河峰的藏书阁到底是不凡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心头也愈发的兴奋,毕竟这还是第五层,便有这样的奇物,再往上走,所能拥有的藏书,想来会更加珍贵。 念及此处的众人,也没有犹豫,继续快步朝着上方第六层走去。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走在队尾的楚昭昭在上楼前的最后一刻,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本名为《式神浅论》的古籍所在的位置,心底暗暗记下了它的方位,这才随着众人走上第六层。 六层之中的藏书与第五层,在数量上倒是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但在质量上却明显上了一个台阶,紫玉在其中还发现了一本名为《灵越剑诀》的剑法。 据她说,这剑法由来已久,是天悬山第十六代掌门所创,威能巨大,只是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依稀可在一些宗门史料之中见到。 “是拓本,而且只有剑法的前两章。”一旁蒙子良也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紫玉手中的古籍,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虽然他说得没错,但能寻到这样的东西,亦足够证明藏书阁中收藏典籍的珍贵。 接下来到了第七层,藏书的内容更加的珍贵。 宗门中,一些只在史料中出现的功法也开始逐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有褚青霄最为在意的修行功法,其中一本唤作《玉神纳气诀》的法门更是让褚青霄颇为心动。 褚青霄在心底暗暗计算过。 如今他体内有巨恶、三娘以及燎原三尊柱神在,巨恶的强大自是不必多说,三娘的手段诡异连楚昭昭都奈何不了,燎原作为神剑,更是潜力无限。 对于自己而言,手段与底牌并不用过于担心。 虽说褚青霄可以通过燎原剑与三娘的帮助累积灵气,但这样的做法却会拖慢他们的成长速度。 所以寻到一个好的修行法门,能够让三娘与燎原解放出来,不用供养自己,自己若是反而能滋养他们,才是对于目前的褚青霄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而这《玉神纳气诀》就是这样的法门,能让修行者进入一种名为玉神的状态,在那样的状态下,无论是吸收灵气,还是转换灵气,甚至领悟法门都会事半功倍。 用一旁喝得醉醺醺的陆三刀的话来说,这《玉神纳气诀》已经算得上是一流的修行辅助法门。 而第七层的藏书远不止于这些。 除了功法剑法,众人甚至还发现了一些甚是稀有的炼丹之法,甚至阵法,还有来源于黎垂国的巫蛊之法。 相比于五六层的让众人惊讶的藏书,七层之中的一些法门,已经让众人有所意动,众人也都纷纷记下了自己看中的古籍名录,想着如果在八九层寻不到合适的古籍,这里选中之物便可作为备选。 而参观完第七层的藏书后,已经到了傍晚。 藏书阁外倒是并无人催促,反倒有人贴心的送来了饭菜放到了第一层。 众人见状,也觉时间充裕,加上看了一下午的古籍,脑袋有些昏沉,索性便去到了一层,在专门为他们开辟的隔间中吃起了饭菜。 “诸位,一下午可有收获?”藏书阁的隔间,屠元镇作陪。 他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饭菜的众人,微笑着出言问道。 这个被外界称作神河屠夫的老头,少有的能对人露出这般和颜悦色之相。 别说是如黄复来周衡这样的外峰弟子,就是神河峰自家弟子,也从未见过自家长老这幅模样。 只是屋中的众人大抵都未听说过他的凶名,或者只是听闻那名讳,却从未真正感受过,故而并不觉得屠元镇这幅模样有什么异状。 “收获匪浅,只是还没有选到合适的古籍,可能还要耽搁几日。”褚青霄再那时应道,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暗以为对方的询问是在催促他们离开。 而听闻这话的屠元镇却面露笑意,连连摆手道:“不急不急。” “这要选中合自己心意的修行法门确实需要时间,急不得,诸位小友满满挑选就是,这藏书阁一楼的东侧还有几间简单的厢房,诸位若是累了可在那处休息,每天到了饭点,我也会派人送来饭菜,这些事诸位不用操心,安心寻找合适的功法即可。” 褚青霄闻言,也觉屠元镇的态度过于好了一些,他的心底不免有些古怪,不由得问了一句:“那前辈,我们最多有几日时间?” 屠元镇看了褚青霄一眼,旋即便道:“峰主意思是,诸位小友有恩于神河峰。” “毕竟是孙离是我神河峰的弟子,我们神河理应照料,只是这些年,神河峰在天悬山的处境尴尬,人手也颇为短缺,并未照料到。” “小友等人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既然要还小友的恩情,那自然要做到让小友们满意。” “这修行功法的选择可是大事,不容马虎,所以,就暂定一个月的时间,供小友们好好挑选。” 屠元镇的话刚刚出口,一旁的紫玉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屠元镇,大声道:“什么?!一个月!” 她毕竟是天悬山的内门弟子,知道的事情比在场的人要多上一些,她本以为这次藏书阁之行,牧南山能给他们三四天的时间已经算是不错,毕竟当年掌教入藏书阁也就呆了七八天的样子,就被牧南山赶了出来。 一个月的时间…… 着实过于夸张了一些,也难怪此刻的紫玉表现得有那么些失态。 “牧南山不是真的看中这小子,要把他收入门下吧?”紫玉看向身旁的褚青霄这样嘀咕道:“他可是咱们小师叔看中的弟子,你们神河峰可别想抢!” 虽说一开始,在紫玉看来,褚青霄只是赵念霜为了将楚昭昭收入门下,买一送一的附赠品。 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紫玉意识到,褚青霄这家伙,虽然修为不咋地,可心性手段却甚是不凡。 作为青雀峰,尤其是赵念霜最忠实的拥趸,她自然得再次提醒屠元镇,褚青霄已经是“名花有主”。 听闻这话的屠元镇却只是一笑,并不多言。 褚青霄却是面色古怪的看向屠元镇,犹豫了一会之后,不由得问道:“可是前辈……”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我们再愚笨,也能记下两三本书上的内容,难道……” 褚青霄的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给他们如此充裕的时间,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记下很多藏书阁中的古籍,那所谓只能带走一本书的要求,就变得形同虚设。 屠元镇闻言,瞟了褚青霄一眼,旋即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嘴里慢悠悠的言道。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反正我从峰主那里收到的命令是,你们离开藏书阁时,每个人只能带走一本古籍,至于你们脑子里能装多少,记多少,那就是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我总不能到时候,把你们的脑袋开个瓢,去一个个看有没有装下其他的东西吧?” 屠元镇这样说着,褚青霄错愕的看向老人,却见老人的眸中在那时分明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九层的召唤 得了屠元镇的提点,众人也明白他们的时间甚是充裕。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放松下来。 毕竟这进入神河峰藏书阁的机会可不多得,既然屠元镇已经意会过他们可以记下古籍上的内容。 那他们更应该尽可能利用时间,去记下那些古籍上的内容。 哪怕多上一本,对于他们而言,日后的修行路上也就会多上一分可能的收获。 …… 吃过晚饭,众人只是稍稍休息了一刻钟不到,便再次前往了藏书阁的第八层。 到了这一层,藏书的数量再次骤减,从第七层的三千本,锐减到了不过七八百本的样子。 而在这一层,功法的数量只占去了半壁江山,另一半却是一些手札。 这些手札来自不同的人,有些是早些年曾在大虞与北魏两座天下威震一时的大能,而有些却是些名不见经传之人。 但能被收录到藏书阁的第八层,显然都不是寻常之辈。 其声名不显,或许是因为所行之道过于旁门,也或许是因为本身并不喜欢张扬。 褚青霄带着好奇,随意翻看了一本名为《北山陆家与渠湖兰月门偃甲工艺对比及驱动理论》的手札。 书名冗长,里面所记录的理论也极为繁琐与复杂。 属于那种手札上的每个字眼褚青霄都认得,可合在一起,褚青霄就看得模棱两可,脑仁发疼的范畴。 偃甲之法由来已久,属于墨家机关术的变种。 而在大虞境内,又以北山陆家与渠湖兰月门对此道最有研究。 他们的门徒与族人虽然也修行武道,可对于他们而言武道只是旁门,是为了配合偃甲而修行的东西,其最主要的战力,还是依托于那些神奇的偃甲以及强大的傀儡兽。 褚青霄对此倒是有些兴趣,但这本手札上的内容着实过于高深,以褚青霄目前门外汉一般的水平,着实难以消化。 但饶是如此,褚青霄也能通过手札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以及一些主笔者留下的解释各个机关用途的插画感觉到这本手札的珍贵与用心。 褚青霄想着这些,正要将手中的偃甲手札放回书架,转头看向另一处。 可这时他的周身一道黑色的气息忽然涌动,一直白净的手从黑气中伸出,握住了褚青霄就要放回书架上的偃甲手札。 褚青霄一愣,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见三娘也正看向自己:“这本书,我想看看。” 褚青霄在那时一顿,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三娘姐姐对这东西也感兴趣?”三娘抿嘴一笑,言道:“感觉这东西挺有趣的,就像是做木工一样,反正你们要在这里待一个多月,那我也随便看看,大发时间。” 褚青霄当然不会阻拦,便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旋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心底问道:“燎原,你要出来看看吗?” 这燎原自从化为人形,又听闻褚青霄急于吸纳灵气后,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一般,这些日子一直蛰伏在褚青霄体内的第三神柱中,一有空就帮着褚青霄吸纳灵气。 褚青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灵府中的灵气充盈到这般地步,一大半都是燎原功劳。 而听闻此问,燎原的声音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响起:“你灵府中的灵气尚未充盈,我……” 褚青霄闻言面露古怪之色,他苦笑道:“燎原,我之前提及灵气之事,并不是在向你下达任务,虽然你寄居在我体内,但并不代表我们之间就是主仆关系,你不用把我的每句话当做圣旨。” “更何况修行之事,能得到旁人帮助当然是好的,可全靠旁人得来的东西那也只是无根浮萍。” “而且你既然寄居在我的神柱之中,那你多少能够明白,我身怀此物日后会面临的麻烦。你自己的成长也极为重要,不能将所有的灵气都分给我。” “再者言,你说你要作为人活上一回。” “你的人生就不能只是修行吧?” “一个人活着,得有喜欢人与事,这才不枉此生。” 燎原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应道:“可我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人亦或者事。” “所以你才更需要多出来看看,每件事情,总归是要尝试后,你才能明白自己喜欢与否不是吗?”褚青霄再言道。 而这番话,让他体内的燎原又沉默了一会。 下一刻褚青霄的身旁星光涌动,燎原的身形浮现。 他看向褚青霄,又看了看周围的藏书言道:“那我也试着看看有没有我觉得合适的东西。” 褚青霄见状,在那时一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 八层功法与手札已经极为珍贵,其中不乏非常适合众人之物。 比如蒙瑾就寻到一本名为《金刚正阳诀》的功法,此法修行所得真气混元霸道,与她蒙家祖代相传的枪法极为吻合,故而蒙瑾也就暂时绝了登上九层的心思,决心现在此地,将这法门记下之后,再寻其他的功法。 蒙瑾的心思缜密,对自己的认识也极为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天赋有限,比不得有奇遇加身的众人。有时候过于高深的法门对她而言反倒是累赘,而《金刚正阳诀》虽然也不算简单,但胜在一个由浅入深,又与她之前修行枪法契合,可谓是极为难得的事物。 只要能将此法融会贯通,对于蒙瑾而言,就得伤势不虚此行了。 而一旁的楚昭昭与紫玉则对一本名为《剑道杂赋》的手札所吸引。 手札的笔者是一位名为李负之人所著,看起自我介绍,似乎是天悬山第二十七代弟子,修为八境,距今已有二百余年,虽然修为比不得如今的各峰峰主,但这手札之中却详细的记录了他从修剑开始,第一次握剑,到领悟剑意,铸成武魂,以及修至八境整个过程中的每一份心得与感悟。 要知道修行之道,越到后几境,影响修行速度的就不再是所谓的吞纳灵气的速度亦或者天赋,更多的是对大道的感悟,而这本《剑道杂赋》便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让后来者少走弯路。 丛刻楚昭昭与紫玉二人就在用心的专研着这本书上的心得,想要将之记下。 褚青霄自然不好打扰她们。 至于陆三刀与蒙子良,二人更是早在第七层就停下了步伐。 一个被一本记录的酿酒之法古籍所吸引,一个看中了一本讲解书法画作的古籍。 人各有志,常人看来这是提升修为,增加自己修行机缘难得机会,可在二人看来却似乎更像是一场开拓眼界的有趣旅行。 两种心性,在褚青霄看来倒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是自己心中所想,便都是对的。 看着众人都沉浸在自己挑中的书籍中,褚青霄却显得有些无奈。 他的状况很奇怪。 虽然用剑,但剑意尚未领悟。 修为境界虽然不算高,但有神剑的加持,如果有心追赶,大抵日后也不会太慢。 一时间,这七八层中的功法剑法虽然琳琅满目,可褚青霄却说不上哪一个适合自己。 似乎每一样对自己都有用,可又似乎用处都不是特别大。 相比于目标明确的众人,褚青霄倒是显得有些迷茫。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看向那通往第九层的楼梯。 而就在他的目光看向那处的同时。 咚。 咚。 他的心跳却骤然快了起来。 那高悬的楼梯,通往黑暗的深处。 而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之中,朝着他轻轻的招手。 他的心脏与那事物共振。 他感觉到,在那第九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第一百六十就章 巡天手札 褚青霄没有与旁人多说什么。 他独自一人迈开步子,顺着台阶通往第九层的台阶缓步而上。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到这处。 通往九层的台阶也因此有几分年久失修的味道。 褚青霄的脚踩在台阶上,发出阵阵咯吱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阁楼间。 透着诡异与阴森的味道。 当他走上最后一步台阶,这传闻中的藏书阁第九层也在这时显露出了他的模样。 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颗夜明珠。 这是上虞湖中的产物,价值昂贵,只有大户人家才能作为家中照明所用。 哪怕是最次等的一类,一颗的市价也在十两银子往上。 而在藏书阁的其余几层,都有这样的事物作为照明所用,观其色泽以及不过四五枚便足以让庞大藏书阁明亮到可以视物的地步,这些夜明珠显然是来自上虞湖的上等成色一类。 这种的价值通常在数百两甚至千两左右。 并且因为上等的夜明珠产量稀少,其中一部分还要敬献给王都,故而这些夜明珠大抵都是有价无市。 神河峰的藏书阁,能有这么多稀有的夜明珠作为照明所有,倒是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坊间关于牧南山与那位上虞湖神女之间的传闻。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第九层中的夜明珠年岁久远,并不大的房门,在这名贵事物照耀下,依然显得有些暗沉。 褚青霄走上前来,举目观察着第九层中的状况。 相比于八层之中还有数百之数的藏书,九层的藏书几乎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 以那无法照亮房间的夜明珠为中心,周遭放着十余个立柱,半人高,每个立柱上都摆放着一本古籍,而这十余本古籍便是第九层藏书的全部。 也不知是不是褚青霄的错觉,他隐约感觉到,那十余本摆放在立柱上的古籍,周身都散发古怪的气息。 就像是活物一样,气息各不相同,却又真实存在。 他的心跳莫名的快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前去,目光落在其中一本古籍上。 古籍的封面厚重,像是某种金属制成,上面包着一层像是野兽皮毛的事物。 做工有些粗糙,但同时又流露着历经岁月后的厚重感。 褚青霄定睛看去,只见那封面上用一种类似篆体,却又有些不同的字迹写着两个大字《屠阳》 褚青霄愣了愣,并不能从封面上的字眼去理清楚这本书上的内容。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放在了那本书的封面上,试图将书本打开,以阅读书上的内容。 可他的指尖方才触碰到书的封面。 吼! 一声凄厉的怒吼却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猩红这双目,手持一把巨大的长槊在仰天怒吼。 褚青霄的心神在那一瞬间动荡不止,他的身子不自觉的退去一步。 他看向那静静安放在立柱上的古籍,脸上浮出了骇然之色。 那一瞬间涌动出来的幻想,极为短暂,他根本没有办法看清那道身影的模样。 却能感受弥漫在对方周身,那宛如神祇一般可怕的威压。他心有余悸的在原地矗立了好一会,终于渐渐恢复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将目光投注在另一本古籍上。 这本古籍与那本名为《屠阳》的古籍,有着诸多相识之处——厚重的封面,由金属与某种野兽的皮毛铸成,只是相比于灰色的《屠阳》,这本古籍呈现出漆黑之色,名曰《邪九殷》。 同样古怪的名字,难以从名讳猜出书中的内容。 褚青霄皱着眉头,壮着胆子再次朝着那古籍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古籍的刹那,一声尖锐的嘶吼顿时在他脑海中响起。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倒是做足了准备。 他守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的心神不至于如之前那般动荡不止,同时也努力看清在那嘶吼声响起的同时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幻想。 而这一次,他看见的是一只如同恶狼一般的生物,生有九头,正矗立尸山血海之中,九头仰天长啸,身后有一道血月升起…… 但这样的画面同样转瞬即逝,当他回过神来时。 他的额头上已然大汗淋漓,嘴里更是不住的喘着粗气。 那画面之中存在的身影,仿佛裹挟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哪怕只是直视对方,那可怕的力量就足以将一个寻常人的心神摧毁。 若非褚青霄再永夜界中经历无数次轮回,这两次目睹的幻想,就足以让他被震慑得昏死过去。 “这些书……到底是什么?”这种疑惑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褚青霄的脑海。 这第九层之中,存放的书籍与前八层截然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褚青霄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书,而更像某种以书姿态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活物。 可它们到底是什么,以褚青霄的眼界却难以做出定论。 他心头惊犹不定看向其余的古籍,几乎如出一辙的都是与这两本古籍一般事物。 他在心底暗暗想着,传闻中神河峰藏书阁的第九层只对神河峰的峰主开放,即使是天悬山的掌教也不曾有机会进入。 那如果这时真的,而这些古籍又难以被打开与翻阅,那么牧南山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褚青霄暗暗疑惑。 虽然他与牧南山接触不多,但对方并不像是那种恶趣味的人,也应当没有理由加害自己。 念及此处,他又想起了,在他迈入第九层之前,那种被这层中所存在的某些事物召唤的感觉。 没有什么证据,可褚青霄的心中却有一种直觉。 在这藏书阁的第九层中,一定有什么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方才接连两道幻境给他心神带来的冲击,继续朝前迈步。 接着那夜明珠昏暗的光芒,他忽然发现,在这陈列古籍的十余道立柱的外围,还有一道立柱存在。 而那道立柱上同样摆放着一本古籍。 但与周遭的古籍不同,这本古籍显得普通,就如寻常的书本一般,蓝色的封面,通体有白线装订,封面上有几个字迹,但犹豫处于夜明珠照明的边缘,褚青霄并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看清。 他索性朝前走出数步,来到了那本书的跟前,低下头定睛看去。 只见那封页上写着四个大字—— 巡天手札! …… 《剑道杂赋》上的内容繁琐,事无巨细,一一被这手札的主人记录在案。 楚昭昭与紫玉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确有诸多不小的收获,可同时,上面关于剑道的描述对于她与现在的紫玉而言,依然显得过于深奥,很多内容她们也只能靠着死记硬背,想着分别记下其中一半,等回去之后抄录下来,在慢慢感悟。 一个时辰下来,二人都有些头晕眼花。 楚昭昭看向四周,见蒙瑾正盘膝坐在一旁,似乎正在依照着《金刚正阳诀》的法门运转着体内真气,她在三境盘桓已久,此刻得了契合的功法,周身的灵力开始变得灼热,隐隐有想着正阳真气转化的趋势。 那是要破境之相。 楚昭昭明白这一点,更知道在个关头断不能打搅,故而压低了声音,又此处看了看。 燎原与三娘正在不远处的书架前,一人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似乎颇有收获。 但一圈看下来却不见褚青霄的踪影。 她的眉头微皱,不由得小声问道:“青霄呢?” 紫玉闻言看了一圈,言道:“大概是去第九层了吧?”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楚昭昭点了点头,这本《剑道杂赋》让她与紫玉收获匪浅自然不假,但出于正常心理,自然也好奇那传说中的第九层到底摆放着怎样的奇书。 二人在这时起身,朝着通往第九层的阶梯走去。 可方才来到台阶前,脚步刚刚迈出,二人的脸色便都是一变,竟是无法在这时将伸出脚落在台阶上。 就好像在她们的身前存在这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们隔绝在外。 “进不去的。” 而就在这时三娘的声音从二人的身后传来。 楚昭昭闻言回头看去,只见三娘拿着她之前一直看着的书走到了二人跟前,言道:“方才我见青霄上去,便想跟着上去看看,但却发现,这第八层与第九层只见存在着一道力量屏障,没有特殊的法门亦或者得到这股力量主人的认可,怎么也无法穿过这道屏障。”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眉头紧皱,抬头看向台阶通向的第九层,神色担忧。 而一旁的紫玉却是眨了眨眼睛,看向三娘嘀咕道:“什么意思?这第九层我们还进不去?” “那凭什么褚青霄那家伙能进去?” 面对紫玉的不忿,三娘也只能耸了耸肩膀,言道:“这恐怕就得问那位峰主的大人了。” “不过想来以他性子,如果要害青霄的话,大抵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或许此行对于青霄而言,是什么机缘也说不定呢?” “机缘?”楚昭昭也看向三娘,隐约感觉到三娘的话里有话。 “三娘姐姐你知道什么?” 三娘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昭昭妹妹高看我了,我只是嗅到了一些气味罢了。” “气味?什么气味。”楚昭昭愈发的困惑。 而三娘则在这时,看了一眼台阶的尽头,然后压低了声音,在楚昭昭的耳畔言道。 “古神与外神交杂的味道。” “而且数量不少,恐有十余道之多……” 第一百七十章 诅咒 神河峰藏书阁第七层,陆三刀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名为《北魏名酒赏析及偷盗手法》的奇书,心中也在这时打好了腹稿,想着有朝一日有机会去到北魏要怎么活学活用的将这名录上记录的美酒一一夺来,好好尝个鲜。 而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落在那书籍上的目光被她收了回来,她抬头看向头顶,双眸缓缓眯起,狭长的眼缝中闪烁出耐人寻味的光芒。 她侧头看了看身旁,不远处蒙子良正抱着一本名为《出剑姿势与天气因素及对应看客角度对剑客帅气程度影响分析》。 看着蒙子良那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时不时还得伸手比划两下的架势。 陆三刀的脸色不由得一黑,心底嘀咕道:“这家伙,比我还离谱。” 但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蒙子良那奇怪的癖好,只是在确认对方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转身便迈步走向了通往第六层的台阶。 …… 她迈过台阶,方才走到第六层,一位身着红衣的老人已然负手站在那处,笑眯眯的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但陆三刀看见了对方,脸色却有些不悦。 她走到了老人的跟前,瞪了对方一眼道:“第九层……你当真让他进了!”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质问的味道,似乎对于对方的这番决定有些不满。 牧南山的眉头一挑,笑问道:“怎么?怕他死在里面?” 陆三刀无心理会牧南山语气中的调侃,她自顾自的走到了牧南山的一侧,提起一旁的酒坛仰头便饮下一口:“他才三境,年纪也不过十八岁,你觉得他能承担得起这些吗?”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他不行?更何况,如今这情况下,你觉得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牧南山却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陆三刀提起酒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旋即她又看向牧南山困惑的问道:“我不明白你和徐瞎子到底看重他哪一点?就因为他是武陵城出来的人?” 牧南山笑了笑,踱步言道:“武陵城、烛阴、宋归城再加上一个赵念霜,其实这里面有很多值得玩味的东西。” “玩味什么?你和徐瞎子,两个人都一把年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嗝屁,怎么说话还是喜欢遮遮掩掩,你就不怕,哪天你们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撒手人寰了,这些秘密啊,机锋啊,就全都被你们带到棺材里去了。” “本姑娘可没有心情去琢磨你们的秘密,到时候我可就不管这烂摊子了!”陆三刀很是不耐烦的言道。 “要说,你就赶快好好的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要是不说,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继续当你的逍遥峰主,徐瞎子继续报仇,我呢,就去北魏,把那本名录上的好酒喝够个!管他娘的天塌地陷,洪水滔天,大家都别活了!” 也不知是不是陆三刀的威胁起了作用,听闻这话的牧南山顿了顿,旋即言道:“好吧,长话短说。” “那孩子可能是……一位古神!” 噗! 随着牧南山这话出口,陆三刀嘴里的酒水顿时喷了出来,撒了老人一身。 “怎么可能!?”陆三刀却没有心思向一脸无辜的牧南山道歉,而是神情骇然的追问道。 “而且他如果是古神的话,你怎么敢把那东西交给他的?” “你疯了吗?” 面对陆三刀态度急迫且一连串的追问,牧南山有些委屈巴巴的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酒渍,说道:“不是你让我不要打机锋的吗?这就是我能猜测到的,可能的真相。” “证据呢?”陆三刀再问道。 牧南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言道:“我说过了,武陵城、赵念霜、烛阴还有当年去到武陵城的那支,宋归城带领的西洲剑甲!”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困惑道:“不太懂……” “这不就得了!我要好好和你说,你非得让我直切要害!直切要害,你又要刨根问底!”牧南山就像是终于寻到了机会一般,在那时大声的嚷嚷了起来,语气不善,怒气冲冲。 陆三刀缩了缩脖子,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理亏,她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嘀咕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为了仔细了解一下,日后执掌巡天司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提及此事,牧南山脸上的神情却忽然一黯,他言道:“执掌巡天司……如今的巡天司把咱们三个算上都不见得还能有十个活人,说执掌,倒不如说是保留一丝火种,这与其说是一种机缘,倒不如说是一种诅咒……” 听闻这话的陆三刀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神情变得复杂了几分:“可是,既然是诅咒,就这样让他背负,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这个问题同样让牧南山陷入了沉默。 老人叹了口气:“天悬山已经不安全了,手札不能放在这里,那是巡天司唯一的火种,而这么多年来,能够带走它的可能的人选,只有它最合适……” “这确实不妥,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选择。” “但我会尽可能的保护好他。” 陆三刀看着眼前的老人,同样也感受到了对方这番话后藏着的落寞与无奈。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过于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言道:“可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接受此物。”牧南山却道:“他会的。” “为什么?”陆三刀不解. 牧南山眯起了眼睛:“我在他的身上动用了惑心之法,以他的修为断不可能察觉到异样。” “只会觉得自己与那手札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联系,在这种会被他误以为源于灵魂的悸动的催动下,他一定会接受手札。” “到时候木已成舟,便是想下贼船,也难了。” “不信你看!” 说着牧南山的大手一挥,眼前的空间顿时扭曲,形成一道镜面。 镜面之中,褚青霄正神情浑噩的伸出手,就要用指尖触碰到那立柱上的书籍。 陆三刀看着这幅场景,心头莫名一紧。 然后又瞪了一眼牧南山,满脸嫌恶:“糟老头子,一个比一个阴险。” …… 褚青霄看着眼前这本名为《巡天手札》的书,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他的手不知觉的伸出,就要顺从于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触碰那书的扉页。 巡天这两个字眼并不常见。 褚青霄上次听到,还是在武陵城的军营中,宋归城与他提及过剑岳城的职责与巡天司的历史。 褚青霄并不清楚眼前这本《巡天手札》与宋归城口中的巡天司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当他看到这本手札的刹那,那股之前在第八层时,将他引导来到此地的召唤感却也再次萦绕在了他的周身。 他感觉到眼前这本看似普通的书籍与自己之间仿佛有着某种联系。 但这种联系并没有让褚青霄放松警惕,反倒心悬了起来。 他与西洲剑甲确实有着交集。 但这种交集只是存在于他与来到武陵城的那一支西洲剑甲。 而巡天司对褚青霄而言,还是一个只存在于他人诉说中的辞藻。 他并不明白自己与巡天司之间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能让眼前这神物主动召唤自己。 反倒是从来到这藏书阁开始,他便感觉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刻意牵引他来到这里。 甚至这种他心底生出的感应,都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让他产生的错觉。 想到这里,他那只伸出的眼看着就要触摸到那本《巡天手札》的扉页的手,在那时一顿,被他果决的收了回来。 然后他抬头看向四周,朗声言道。 “牧前辈!” “晚辈不解!” “我对神河峰,有恩无仇,亦从未想过挟恩图报!” “为何前辈却要如此诱使晚辈?” “还请前辈解惑!”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遗世之言 第六层中,看着镜面中的场景。 牧南山与陆三刀面色古怪。 牧南山所谓的蛊惑之法,乃是脱胎于摄魂大法,直接作用灵魄的法门。 他虽学得皮毛,可以他九境的修为,别说褚青霄这样的三境武夫,就是以心智坚韧铸成的佛门弟子亦或者儒道士子,在八境之前,也鲜有能抵御的。 这褚青霄是如何忽然清醒过来的? 二人都心头诧异。 待回过神来后,陆三刀面露冷笑的看向牧南山言道:“这下好了,东窗事发,如意算盘落空了吧?” 她打心眼里并不喜欢牧南山的算计,此刻见褚青霄从幻觉中挣脱出来,心头却是欢喜多过诧异。 牧南山倒也没有心思理会对方,他皱着眉头,在原地沉吟了一会,旋即身形一闪化作流光,涌入镜面。 而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褚青霄的身旁。 ……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牧南山的声音在褚青霄的耳畔响起。 褚青霄一愣,赶忙寻声看去,却见那位神河峰的峰主已然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后,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褚青霄恭敬朝着对方拱手一拜,道:“见过峰主大人。” 牧南山却是一摆手,无心理会褚青霄的话,而是直直的盯着褚青霄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异样的。” 褚青霄耸了耸肩膀,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和这玩意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种古怪的悸动来得显然不太合逻辑。” 牧南山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和它没有关系?” 牧南山说着看了一眼一旁放着那本《巡天手札》,又才言道:“难道在武陵城时,宋归城没和你说起过关于巡天司的事情?” 褚青霄的心头一跳。 武陵城是褚青霄心底最深层的秘密,除了楚昭昭外,大概也只有徐当仁猜到了一些。 他与牧南山相识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对方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但褚青霄的心底虽然惊骇,可脸上却做出一副平静之色,言道:“说过,可难道听过巡天司三个字眼,我就应该与之有什么联系吗?” “那倒不是。”牧南山摇了摇头,他又沉吟了一会,方才言道:“你是武陵城的幸存者,而且是在十二年后归来的幸存者,把你待会来那姑娘,我查过。” “在此之前,只是一个挣扎在进入内门边缘的,不起眼的弟子,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觉醒了武魂,还被赵念霜收入了门下,而且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她的武魂,与宋归城那支西洲剑甲有着某些联系。” 说到这里,牧南山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褚青霄的身上,似乎想要通过此刻少年脸上的神情洞悉出些什么东西。 但遗憾的是,少年脸上的神色冷峻,并无法从他的脸上得到些什么线索。 牧南山的心底有些无奈,故而只能接着言道:“而你,在着消失的十二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可你既然能从武陵城活下来,那想来多少是受到了宋归城那一脉的恩惠,加上你所用的剑法,皆是出自那一脉,那我自然可以推论,你算得上宋归城的半个弟子。” “如此一来,你与巡天司就算没有直接的联系,可在心底,你应当对于西洲剑甲、骧星卫以及巡天司这些字眼,暗觉亲近。” “再以我习得的蛊惑之法,暗中诱使,使你灵魄激荡,在我看来,想要让你探究触碰此物,应当不是难事。” 褚青霄闻言,看向对方,只见这位峰主大人,此刻的脸上依然布满了困惑之色,显然是并没有想明白褚青霄是如何从那幻想中清醒过来的。 褚青霄的心底却是一紧,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体内怀有烛阴神血,而烛阴神血又恰好是涉及灵魂层面的事物,可能他就真的稀里糊涂的着了牧南山的道。 他暗暗揣测着,牧南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嘴里问道:“那现在,牧峰主的计划破产,下一步准备拿我怎么办?” 他摸不准牧南山的意图。 心底更是满腹的疑惑,牧南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与巡天司会有联系。 巡天司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而牧南山又是怎么知道他是从武陵城走出来的人? 这些困惑都在这时,涌向褚青霄的脑海,他一时间难以将其中关系理得明白。 而也正因如此,他看向牧南山的目光中愈发的警惕。 他的身上藏着秘密,又有古神之血,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十二年前那场对于整个大虞而言,都无比沉重的祸端,他不敢保证眼前这位峰主大人,会不会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些,褚青霄的身子紧绷,表面上虽然还是云淡风轻,可体内的灵力却已经被他暗暗调集。 牧南山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藏书阁第九层的房门内,也因为他的沉默,而弥漫开一股凝重的气氛。 褚青霄深吸一口气,袖口下的手紧握,背后的乾坤剑匣中,临渊剑也在这时轻颤,随时准备离鞘而出。 而就在这时,牧南山也转过了头,他看向褚青霄。 “还能怎么办?” 他这样说着,声音沉闷。 褚青霄更是心头一凛,暗道不好。 他的背脊弯起,修罗界张开,而与此同时,背后的临渊剑一颤,乾坤剑匣打开。 “当然是跪下来求你了……” 而就在临渊剑要飞入褚青霄手中的刹那,牧南山忽然话锋一转,如此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一愣,他眨了眨眼睛,还未反应过来。 眼前的牧南山却扑通一声跪在了褚青霄的跟前,然后毫无身为神峰峰主的体面,一把抱住了褚青霄的裤腿,做作的嚷嚷道:“青霄!我的好青霄!” “你一定要帮我啊!” 那副一瞬老泪纵横的模样,看得褚青霄一顿头大。 而在藏书阁第六层的陆三刀同样将这幅场景收入眼中,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心头也觉丢尽了脸面。 好一会光景,褚青霄才回过神来,他伸手赶忙扶起了地上的牧南山,苦笑言道:“前辈到底要让我做什么,还请明示。” 牧南山见褚青霄发问,似乎觉得目的达成,他伸手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巡天手札》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忙保管这本书。” “就这事?”褚青霄却是眉头一皱,显然并不相信事情会这般简单。 牧南山的目光躲闪,嘴里却道:“就这事。” “那前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褚青霄却冷笑言道,旋即话锋一转,拱手道。 “既然前辈不愿直说,晚辈便爱莫能助了。” “晚辈修为虽然远不如前辈,但也不愿意做任人摆布的鱼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牧南山倒也看出了此刻的褚青霄似乎动了真怒,他赶忙言道:“你先别急,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 “事情确实就是这么个事情!” “但你拿了这书,会遇见那么些麻烦……” 褚青霄问道:“什么样的麻烦?” 牧南山的目光愈发的游离,声音也小了许多:“比如……会被一些人追杀……” “什么人?”褚青霄再问道。 “这不好说,反正挺多人的。”牧南山还是试图遮掩。 褚青霄见他半晌不肯说出个就里,也没了耐心:“在下不过三境修为,天赋也不算高,怕是没办法担此重任,我看前辈还是另请高明吧。” 褚青霄这样说道,而听闻此言的牧南山大抵也感受到了褚青霄的心意已决。 他不免有些焦急,赶忙再次伸手拉住了褚青霄:“我也不是真的就像麻烦你,实在是这事非你不可。” “这话从何说起?”褚青霄皱起了眉头问道。 “巡天司是为了对方古神与外神而建立起来的组织。”牧南山在那时言道。 “但这几百年来,古神渐渐偃旗息鼓,巡天司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多余。” “各种麻烦便接踵而至,巡天司座下的骧星卫,更是离心背德,要么直接与巡天司决裂,要么就归隐山林。” “而随着百年前,南北两朝分立,巡天司更是近乎名存实亡,只有剑岳城一支还坚守着骧星卫的职责。” “哪怕是我,对于巡天司这样的存在,也只是抱着几分敬畏,但从未觉得它们会对这世界还有什么影响。” “直到十二年前,殷司、龙魁以及烛阴三大古神集体苏醒。” “古神的强大让我意识到,巡天司是这方世界最后的保障。也就是那时,我结识了巡天司上一任大司命,也就是这本巡天手札的主人。” “他临死前,将这本代表着巡天司传承的手札交到了我的手里,嘱咐我要为他寻到下一个主人,而我从那时起,我就在大虞境内游历,想要为故人找到他合适的继承人。” “但遗憾的是,我这些年见过许多青年才俊,可完全符合他描述之人,却从未出现……” “直到你的到来……” “但我知道,背负这份责任的代价,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牧南山在这时看向褚青霄,他的目光变得灼热,而灼热之余,也确实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羞愧。 褚青霄隐隐有些不安,他再次看向牧南山问道:“你的那位朋友,所说的继承人到底需要什么?” 牧南山的脸色一沉,目光变得深邃,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他握着他的手,听他用最后的气力,一边咳血一边言道。 而他也在这时对着少年,重复着当初那个人所说的话。 “唯有背负古神的印记。” “于灰烬之地重生的亡魂。” “被岁月之铆抛弃的余孽。” “方可承受,这来自远古的契约。” “传承这被诅咒的血脉。” 而在那是,让牧南山觉得有些古怪的是。 当初将这番话告诉他的故人,也姓褚。 他心底仔细的想了想对方的名字。 好似是…… 褚岳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个月 古神印记。 灰烬之地的亡魂。 被时间抛弃的余孽。 褚青霄叨念着这几个句话,每一句对于外人而言,都显得模棱两可,都每一句都涉及到了褚青霄最深层次的秘密。 他的心头一颤。 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牧南山。 他确实有想过自己这些秘密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这与此刻的状况不同。 如果牧南山所言属实,他口中那位前任巡天司的大司命岂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洞悉了会发生在武陵城中的一切? 是未卜先知。 还是…… 想到那另一种可能,褚青霄打了个寒颤。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牧南山言道:“恐怕晚辈要让前辈失望了,晚辈才疏学浅,无法担此大任……” 牧南山一愣,他下意识的准备再劝说两句,可话未出口,便对上了少年脸上的神情。 那时,牧南山到了嘴边的话,被他生生的又吞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言道:“自然……” “之前我诱骗已是不妥,既然你无心此事,我自然不能再强求。” “确实没有道理,让你参与这般危险的事……” 褚青霄见牧南山没有再说什么,也松了口气,他拱手言道:“谢过前辈体谅。” “那晚辈这就带着昭昭他们离开藏书阁。” 在褚青霄看来,牧南山将藏书阁对他们开放,就是为了此事,如今“买卖”没谈拢,这银钱自然也就没办法装入口袋。 自觉些离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听闻这话的牧南山却摆了摆手:“之前在小友身上使用蛊惑之法,已经是利令智昏的昏招,小友不曾恼怒,也算是以德报怨,既然承诺了给小友们一个月时间,那牧某人也绝不出尔反尔。” “更何况……” 说到这里,牧南山顿了顿,又言道:“这依然是老朽的一点小心思,也不欺瞒小友。” “何意?”褚青霄不解道。 “小友虽然不愿意参与巡天司的事情,但以小友的心性,日后巡天司如果真的遇见了些什么麻烦,我相信小友也不会作壁上观。” “让小友在这藏书阁中观摩古籍,日后修为强上一分,对于巡天司的帮助也就大上一分,这也是在帮我们自己,所以,小友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牧南山这般言道。 褚青霄闻言顿时脸色古怪,他盯着牧南山,嘀咕道:“前辈怎么就这么肯定,日后巡天司有难我会出手?又怎么觉得,我有能力帮到巡天司?” 牧南山笑道:“无论怎么说,宋归城有恩于你,孙离与你非亲非故,你尚且会为了他,拼得性命不要,更何况对你有恩之人。” “挟恩图报固然无耻,但巡天司如今已经行将就木,想要保留一丝火种,老朽也只能做个厚颜无耻之人。” “再者言,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你觉得宋归城的女儿能置身事外吗?” “还有你那位背负了剑岳城传承的红颜知己,她又能置身事外吗?”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都已经身在局中,有些选择,不是你愿不愿意做出,而是有人已经替你做出了。” 牧南山的话,让褚青霄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牧南山说得很对,他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看向牧南山问道:“那前辈,能不能告诉在下,如果真的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或者说,巡天司会面对哪些敌人?” 牧南山眯起了眼睛,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 “所有人。” …… 陆三刀看着走到自己面的牧南山,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她言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竹篮打水一场空。” 牧南山并不理会对方语气中的嘲弄,只是叹了口气:“以前的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三刀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牧南山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颓废之色。 那一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虽然他确实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 但在以往的大多数时候。 他都是那般从容与自信。 让人会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年纪。 陆三刀见他这幅模样,也有些不忍,收起了继续嘲弄的心思,反而问道:“我看他最后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你要是加把劲,说不得他就答应了,怎么到最后又心软了?” 牧南山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意识到,即使在那时说动了他,也没有用。” “没有用?什么意思?”陆三刀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是怕他反悔?” 说道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要不……” “我试试色诱……” “为了巡天司和剑岳城,本姑娘豁出去了。” 牧南山瞟了陆三刀一眼:“就你这酒蒙子,怕是比不了他身边的姑娘,而且你可别忘了,还有个赵念霜在。” 陆三刀顿时有些不服气,她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胸前的事物晃动。 “她们哪有本姑娘这样的本钱?男人嘛……不都好这一口。” 牧南山对此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我最后没有再劝他,不是因为他没有动摇。” “而是我忽然意识到,靠着利益也好,威逼也罢,即使让他接受这份责任,最后都是没用的。” “接受巡天手札,就意味着要接受它背后的责任与苦难。” “承担那份诅咒的重量,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决心,断不可能有半点生机。” “所以,就算那个人真的是他,但也不是现在的他。” 牧南山的话说得有些玄乎,陆三刀简单的脑子显然无法完全理解。 “什么跟什么啊?那到底我还要不要跟在他身边?”陆三刀问道。 “随你心意吧。” 牧南山却这样言道。 “在我和那个老家伙死之前,你还有一段时间,可以随自己心意而活。” “喝你想喝的美酒,做你想做的事。” 听闻这话的陆三刀眼前一亮,言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一趟北魏,听说那里的酒……” 牧南山却摇了摇头:“这太久了,我们死后,若是还没人愿意接手,就得你来替我守着这本手札。” 陆三刀顿时有些不满:“你这老头,刚刚还说让我随我心意,我这去北魏一来一回,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难道你们俩就等不及……” 她这样说着,可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错愕的看向牧南山。 而牧南山只是在那时淡淡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剑札 ????"*!2st ?,n?evv?q???p?m?0-?qs?j??`?8f~?]?3??''r?/??vfs1?o?''?8k?j????\??i??n??p*bk ?*??bv????b4?e?qho??w?????%??gs?lf?+????e???a??<1f???1??1?\???n"???w??j{k?xy?e:?ch?}???*??}5m?q???4??????p?m_??j?|??w''?????$?i??????f./c+?d?*??^?@??w???cg??b%|?q6?''op?s?g ?dj?!??o?!?7??ak????sy??7d??qi?v-?g?yj???1''wqfqq-&???m???la4j?0?薳?ldmf1??y}?w?????s?]??*?i??ak[????,5????t;5~?s??,h? ^7??|9k a|?:?????? be,?d`@jx? d??i?aoa??_??? ????%??c\?s''lo/ls[y?????p??c?8?s1`lh?/?d?i???1?x??p?3??^?]??v??????]6?j?tx?-?v?>z?l???????-4?6?x??:[?m?2?e+o??''b0?mo~?????xu?al:"?????y??l?)?y ??f?\i?????k0?ytv????0????????,???朮qw?k??qjsi? ?h?w]6??+?}>??r? v?????7??dj?\??b?2?2?u ?-?*3p?py?u??8?:??=???-???:?y?2???hohfp"m????? gpi???y?vr ld??"d? 1"?a?羧w!??2???qn?k?q?7??"?y?s@[?c{a??b?3???bn?q?.i???;op*?u???9??l?i??ha?a?????w??2<???p?"''??k??c*y9?r?ah`?m??+??{k????lp??pw??c?9??{????ai?????????????=n???? ~??_????????c?j???m>??: 5>?d??v u?94?1=?4n&s]x?6`????"mtw??e?#x?w?);?~k]oa??ugyc??????iq0??xs??4? ?y!49p???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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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8h??l?poh!???o?d??k??o e?9?*?c?~j?h?#p`?3?????rbx??f?d????p???q?~?>? *??o?u?p???????b??z?mg???????vr???{??9= |????j''????i$?`c8k ?*(?ex??????i??y?q?>ed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故人 “那本《龙啸枪法》脱胎于前朝名将楚戌的《龙殇九章》,虽然与失传的《龙殇九章》比,还有所差距,但也得了《龙殇九章》的三成真谛,单凭这一点,这本《龙啸枪法》就足以问鼎世间顶级枪法之列。” 回天悬城住处的路上,众人也开始交流起了这一个月来的收获。 陆三刀作为众人之中修为最高之人,自然最有发言权,她点评着蒙瑾的收获,嘴里肯定言道:“再配上你记下的那门《金刚正阳诀》。” “前者是在战阵厮杀中得来的刚烈枪法,后者也是至阳至刚的内门心法,二者相辅相成,你无需全部领会,只要吃透其中三四成,日后成就便至少八境。” 这天下,芸芸众生。 有如赵念霜那般,二十八岁的年纪,便问鼎九境的天才妖孽。 但更多的却是终其一生都被困在四五境的庸碌之辈。 八境修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不小,甚至难以想象的成就。 蒙瑾闻言自然甚是欣喜,她忙不迭的点头,握着那《龙啸枪法》的手,也用力几分。 蒙家家道中落,曾经号称大虞十大铁骑的银龙军,如今蜗居在暮州的银龙城,二十万银龙军四处离散,只余下八千之数,就连对付太玄山的匪盗也捉襟见肘。 甚至沦落到被人退婚,入赘他族的命运。 而如果,蒙瑾能够在四十岁前,抵达八境,便有了中兴家族的可能,想到这些,蒙瑾的心头自然是一片火热。 念及这处,她不由得转头看向一旁的褚青霄,神情感激。 “褚公子!蒙瑾能有这番机遇,全仰赖公子,日后但有驱使,蒙瑾义不容辞!”她甚是郑重的朝着褚青霄言道。 以往众人相处,都是相互玩笑调侃,这般正式的还是第一次。 褚青霄都有些不适应,他挠了挠头,言道:“蒙姑娘不必如此,这是神河峰给的奖赏,是咱们帮助孙离前辈的报偿,蒙姑娘也做了很重要的事情,这些都是姑娘应得的。” 褚青霄的话当然有他的道理。 但蒙瑾却知道,如果不是褚青霄的话,她和蒙子良没办法活着走出太玄山。 更不能遇到孙离与陆三刀。 自然更没有可能有这番机遇。 对于褚青霄的谦逊之言,她并未回应,只是在这时收回了手。 显然,在她的心中对于这件事,她自有定论。 …… 众人就这样,在谈笑中来到了天悬城的家门前。 天色已晚,褚青霄敲了敲门。 门中并无人回应。 褚青霄暗觉奇怪,这个时间点按理来说,月见与徐老应当在家,可怎么敲了几次,都无人回应。 他这样想着,从怀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门中,漆黑一片,再无之前众人居住于此时的灯火通明与热闹场景。 小院中寂静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味道。 隐约,有窸窸窣窣的轻响在黑暗的深处传来。 见这副场景,众人的心头都是一凛,互望一眼,神情又几分凝重。 呼啦。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这幽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听得扔浑身汗毛竖起。 这很不对劲。 褚青霄的眉头紧皱,而同时一旁的楚昭昭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前方。 那里,众人以往谈天说地的石桌上,坐着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不知道在干着些什么。 院中过于黑暗,众人并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是这黑暗中,一个家伙背对着众人的场面,确实有那么几分渗人。 褚青霄深吸一口气,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便壮着胆子,带着众人亦步亦趋的缓缓朝着那石桌前的家伙靠拢过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对方的身后。 众人愈发的紧张,楚昭昭与紫玉更是握住了背后的剑,已经到了随时准备出手的地步。 褚青霄紧皱着眉头,一只手缓缓伸出,就要触碰到那人的肩头。 而就在这时。 背对着他们的黑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停下了耸动的肩膀,在这时缓缓转过头。 众人的心头一紧,心神紧绷了起来。 “青霄?”而就在众人几乎就要出手的刹那,那人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声音很是熟悉,让众人一愣,下一刻,他们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 “我说老头子,你怎么在家里也不点灯的,吓死个人了,我还以为有什么脏东西跑进来了呢?” 褚青霄从房里拿来了油灯,在院中点亮,院中的黑暗顿时散去不少。 而紫玉也在这时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徐当仁,以及他身前稀粥,嘴里没好气的抱怨道。 这坐在院中的黑影不是旁人,正是徐当仁。 而那呼啦呼啦的轻响,也不是什么鬼魅的低语,只是老人在喝米粥而已。 虽说是虚惊一场,可方才那诡异的场面,还是让众人有些心有余悸,也就不怪紫玉有这番抱怨了。 只是听闻这话的徐当仁却只是侧头面向紫玉,眨了眨自己僧白的眼球,言道:“我为什么要点灯?” 紫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她顿时无言以对。 “那你也不能这么吓人啊!刚刚我们都……”紫玉还是有些不忿的言道。 她的性子如此,嘴上不饶人。 说好听点,叫刀子嘴豆腐心。 说难听点,就是嘴硬。 褚青霄可不愿看见紫玉顶撞徐当仁,当下便打断了对方的话,看向徐当仁问道:“前辈你怎么一个人在家,月见呢?” 这个时间已经快到亥时,并不算早,以往这个时候月见应该已经到家了,可现在还不见对方的踪影,褚青霄自然也确实有些关心。 徐当仁又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悠悠的言道:“出去了吧。” “最近她好像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每天都早出晚归。” “新朋友?”褚青霄闻言皱起了眉头。 “嗯。”徐当仁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就住在正屋,在你旁边打了个地铺。” “在我旁边?”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他的心底有些担忧,更觉古怪。 月见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味道,更因为与天悬山有所仇怨的关系,对于大多数天悬山的弟子都抱有恶感。 而这天悬城中,十个有九个都是天悬山的门徒,她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对方成为朋友?甚至还将之领到了家里来? “前辈知道她那位朋友是什么来路吗?”褚青霄追问道。 “不太清楚。”徐当仁摇了摇头。 “只知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算小,但他们两个似乎有意背着我,很少在我面前聊天,但背着我似乎又有很多话说不完,只是老头子耳背,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却能感觉到,月见似乎很喜欢他。” “男的?”褚青霄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哟,有些人急了。”而褚青霄这话才刚刚出口,一旁便传来了紫玉揶揄的声音。 说着,她还用手肘轻轻的碰了一下身旁的楚昭昭,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言道:“你看,男人就是这样,每一个好东西,这碗里还没吃到,就已经惦记着锅里的了。” 紫玉的话让褚青霄有些尴尬,但楚昭昭却明白月见的身份,也理解褚青霄的担忧。 她并不理会紫玉的话,而是看向徐当仁问道:“那月见这些天,都这么晚才回来?她和那个男人每天都在外面做什么呢?” 徐当仁闻言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最近似乎一直在讨论算数……” “算数?”褚青霄闻言一愣,神情愈发的古怪。 徐当仁正要点头,而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了月见的声音。 “所以,三加三是六,不是八?” “可如果三加三等于六的话,那四加四又是多少?” 而在月见的声音落下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那声音中带着笑意与宠溺的言道:“小笨蛋,你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吗?” “有一次,我给你卖了四个,你吃了觉得不够,我又给你卖了四个,你一共吃了多少?” “八个!”月见言道。 “你看,说道吃的,你脑子不就灵光了吗?日后你要是遇见不会算的,你就把它们想象成桂花糕,这样你就不会算错了。”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而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院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一脸笑容的月见与一位男子并肩走入院中。 月见也在这时看见了院中的众人,她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浮出了惊喜之色。 “青霄、昭昭,你们回来了!”她欣喜的言道。 她朝着众人打着招呼,却见众人并不理会她,而是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旁之人的身上。 月见也似乎明白了过来,她侧过身子,将身后之人拉到了身前,朝着众人笑嘻嘻的言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 她这样说着,却并未注意到,人群中,楚昭昭与褚青霄二人,在看清那男人的模样后,陡然放大的瞳孔。 她只是满脸幸福的自顾自的言道。 “这位是……” “我爹。” “宋归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去会会他 “不是,她叫月见,他爹怎么姓宋?” “还有她爹不是走失了好些年了吗?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天悬城的小院中。 紫玉奇怪的看了看走到了正屋前,正一边聊着天,一边打着地铺的父女二人。 只是这话说罢,却未有得到回应,她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了原地,神情古怪,眸中更是泛起凝重之色。 “我说,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紫玉如此问道。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到此言的褚青霄与楚昭昭皆是身子一颤。 二人在这时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见了凝重之色。 “她爹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紫玉将二人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头愈发的不解。 褚青霄看向紫玉,正要说些什么,而这时,月见却抱着被褥走了过来,笑容灿烂的说道:“青霄哥哥,我爹这几日都睡在你的地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没有准备。” “刚刚我这就去给你新铺个地铺,这几日就辛苦你和我爹挤挤!” 紫玉满脸笑容的说着,然后还侧身看了看身后,那里,那位宋归城正同样回以笑容,同时还伸出手朝着褚青霄挥了挥,像是在和众人打着招呼。 很显然,从他那副模样中可以看出,他并不认得褚青霄与楚昭昭。 楚昭昭的眉头一皱,眸中涌起怒意。 她的身子朝前一步,周身的剑意便要涌出。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褚青霄却伸手拉住了楚昭昭。 楚昭昭顿觉不解。 宋归城她与褚青霄都认得。 他十二年前就死在了武陵城。 而后在永夜界中,为了救褚青霄,更是与诸多西洲剑甲的亡魂一起,死在了那烛阴真神的神力之下。 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他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而就算真的有那种他们难以理解的奇迹存在。 宋归城又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 很显然。 眼前这个宋归城是个冒牌货。 而这个冒牌货,现在正月见父亲的名头欺骗着这个女孩。 此刻的月见,笑得有多开心,当真相被揭晓时,她就会有多绝望。 楚昭昭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而,她很是困惑于褚青霄的出手阻拦。 她在那是转头看向褚青霄,却见少年不动神色朝着她微微摇头。 楚昭昭一愣,她虽然还是不理解褚青霄到底在想什么。 但出于对褚青霄的信任,她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看向月见,朝着对方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我待会自己来铺也行。” “那怎么行,我去吧,你们才从藏书阁回来,一定累得很,这些事就交给我吧。”月见却这般言说,说罢也不给褚青霄拒绝的机会,转身便抱着被褥跑到了那位宋归城的跟前。 楚昭昭看着月见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终究是耐不住心底的的担忧,看向褚青霄问道:“你拦着我作甚?” 褚青霄闻言侧头看向楚昭昭道:“在月见的心底,你觉得她会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吗?” 楚昭昭一愣,神情古怪:“你是说月见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褚青霄在那时抬起头看向正与宋归城一同铺着地铺的月见,眸中涌起些许心疼之色:“一个父亲,只要活着。” “哪怕前面有刀山火焰,有万里风雪,他都一定会穿越这层层迷障,回到他孩子的身边。” “当他回不来。” “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褚青霄这样说着,转头看向楚昭昭,目光阴沉的言道:“你觉得月见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褚青霄的话,让楚昭昭也回过了味来,但她还是有些不解:“既然月见知道,那为什么……” 褚青霄似乎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在那时言道:“知道真相与面对真相,本身就是两个事情。” “有时候,人更愿意相信美丽的虚假,而不是残酷的真实。”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身子微微一颤,她知道褚青霄此言指是他曾在武陵城经历的一切。 显然于此时此刻,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比褚青霄更有发言权。 “可是总不能就这样让月见一直活在谎言之中,那家伙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接近月见,那一定图谋不轨!”楚昭昭又言道,“你总不能让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一直留在月见的身边吧?” 褚青霄说道:“自然不能,但也不能直接动手。” “不然这个时候打起来,你觉得月见会帮谁?会愿意信谁?” 楚昭昭也反应了过来,她顿时紧皱起了眉头,神情愈发的凝重。 而一旁的紫玉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你们是说月见的爹已经死了?” “不是说只是失踪了吗?” “那他不是月见的爹又是谁?那姓月的虽然脑子不灵光,总不能连自己的爹也能认错吧?”紫玉不明就里的问道。 她听到这里脑子已经是一片浆糊,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很复杂,但总归,那个宋归城是个冒牌货,不会错。”楚昭昭也不知道怎么跟紫玉解释这事,只能如此言道。 “可是你们不是也就是在太玄山上认识的吗?你们难道见过她爹?”紫玉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褚青霄二人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笃定。 “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最有发言权的除了月见本人,不应该是他妈?”紫玉说着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徐当仁。 徐当仁此刻已经喝完了他的稀粥,正慢悠悠的站起身子,一只手提着他的茶壶,嘴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晃晃悠悠的就要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那模样悠闲自在,似乎并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青霄经紫玉的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刚刚他与楚昭昭都震惊于那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宋归城”。 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弄明白那个冒牌货的真实身份,却忘了徐当仁在这一个月与月见朝夕相处,而从月见之前给众人兴奋的介绍宋归城的场面而言,她似乎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 徐当仁虽然眼瞎,但理应不应该毫无察觉。 可为什么,之前褚青霄询问之时,他却含糊其辞,甚至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你的担忧呢? “要不,去问问徐前辈?”楚昭昭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角,小声的言道。 褚青霄思虑了一会,却摇了摇头。 徐当仁的性子他多少明白一些。 这老人看上去眼瞎糊涂,可心底却明白得很。 他定然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坐视这一切。 而在大多数时候,他愿意说的做的,无须褚青霄去问,他便会告诉褚青霄。 但那些他不愿意说的,或者他觉得时机不到的,褚青霄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有用。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收起了在这个时候去询问徐当仁的心思,毕竟如果这些只是自己的揣测,而老人并不知道月见所谓的新朋友,就是宋归城的话。 知晓了这些徐当仁怕是也会怒火攻心,伤了他年迈的身体。 “那你准备怎么办?”而楚昭昭见褚青霄接连否定了自己的几个提议,顿时有些心急,她出言追问道。 褚青霄正要回应。 “青霄哥哥,地铺打好了!你要休息随时可以去。”而这时,月见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蹦蹦跳跳的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这样说道。 在褚青霄的记忆里。 月见很少有这样的表现。 在苍鹰寨时,她是寨主,年纪轻轻就得表现得足够成熟,这样对内才能震慑得住,寨中一些潜藏的居心叵测之徒,对外,她也得表现得足够强硬,这样,才能不让外寨的人轻看苍鹰寨。 而实际上,她其实只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孩子。 哪怕是与褚青霄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开始信任褚青霄,但她却也常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那份依赖。 那种小心翼翼,那份如履薄冰。 是长久身处危险,长久颠沛流离之下,所养成的本能。 而只有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她才能卸下自己的伪装,让自己成为一个孩子。 此刻的月见,越是发自内心高兴,褚青霄的心头便越是充斥着对那个冒牌货的愤怒……甚至,杀意! 但他却强压下了这些异样,微笑着看向月见:“嗯,我正好也有些倦了,那我就去休息了。” 月见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去到屋中与宋归城说了些什么,然后才与对方道了晚安,出了房门。 褚青霄的目光在这时阴冷了下来,他满目杀机的盯着房中坐着的正微笑着朝他们点头致意的男人。 “你们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干嘛就干嘛。” “别被月见瞧出异样……” 褚青霄这样说着,他的双拳握紧,语气阴寒的再言道:“我。” “先去会会他。” 说罢这话,他便收敛起了脸上的怒火,一脸微笑的朝着那屋中男人坐着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幸存者 房门中点着烛火。 宋归城坐在木桌前,饮着茶水,神情悠闲。 褚青霄蹲坐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被褥,目光却看着对方。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个宋归城,很像。 无论是眉眼,还是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神情都与他记忆中的宋归城一模一样。 “你叫褚青霄是吧?”而就在这时,那位宋归城也侧头看向了褚青霄,他微笑着问道,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褚青霄点了点头,却并未出声。 “我常听月见提起你。”宋归城却满脸热络之色的继续说道。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月见来提起?”褚青霄却反问道。 宋归城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古怪,他上下打量着褚青霄问道:“我们……应该认识?” 褚青霄却心情烦闷,没有心思与对方玩着过家家一般的游戏。 “开门见山吧,你到底是谁,靠近月见又有什么目的?” 宋归城也好,西洲剑甲也罢。 对于整个武陵城都有舍身相救的恩情。 对于褚青霄而言,更有传道授业的师徒之请。 他是褚青霄的恩人,也是褚青霄的师父,更是褚青霄的战友。 褚青霄不容许任何人,用这样的卑劣的方式,去侮辱已经死去的宋归城,更无法容忍,他顶着宋归城的身份,去伤害宋归城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 而褚青霄的问题,则宋归城一愣。 他看向对方,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他如此问道。 褚青霄起身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寒声言道:“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是那个宋归城。”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演戏了。” “说出你的目的,或许我可以放过,否则……” 褚青霄说着,修罗界猛然张开,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已然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但宋归城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褚青霄周身陡然阴冷下来的气场,他只是神情古怪的言道:“你什么意思?老子不是宋归城,谁还是啊?” 褚青霄无心与他争辩,只是暗暗将周身的杀机释放,同时用修罗界仔细的感知着宋归城周身的气息。 他已经摆开了架势,做出了要对宋归城动手的态势。 可让褚青霄觉得奇怪的是,在这样的状况,宋归城的周身,却并无半点气息变化。 这很奇怪。 能做到面对对手气势汹汹准备动手之时,而浑身气机并无变化的无非三种情况。 要么,他笃定褚青霄并不会真的对他动手。 要么,他是那种可以完全隐藏自己气息的高手,譬如在太玄山遭遇到的鬼鸦寨寨主,罗宽。 再要么,就是他没有半点修为根本感受不到褚青霄对他动了三级。 褚青霄当然不会认为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会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之人。 他皱起了眉头,摸不清对方的虚实,而这家伙又一副打定主意要装无辜的架势。 褚青霄索性心头一横,一只手汇集力量猛然朝着宋归城拍出。在修罗界的状态下,褚青霄的出招根本就无需刻意去规划,手掌便直逼宋归城的胸口要害而去。 宋归城见状,脸色一白,面露惊恐之色,身子慌乱的退后。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退后的过程中,脚撞到了身后的木凳,身子一歪,惨叫一声,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褚青霄见状,心头愈发的古怪。 他在修罗界的帮助下,攻势凛冽,同时浑身杀机弥漫,任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褚青霄是想要取他性命的。 在这样的状况下,只要有些许修为在身,大抵都会出于本能的反击。 褚青霄并不确定宋归城这样怯懦的反应是因为修为孱弱亦或者根本没有修为,所以只能如此,还是在有意佯装。 但既然已经出了手,如果这时收手,下次想要再用这样的办法试探,有了心理准备的“宋归城”恐怕很难再上当。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头一沉,索性并不停下攻势,手掌继续向前直奔宋归城的面门而去。 而跌倒在地的宋归城,见褚青霄此状,顿时脸色煞白,他的双手抱在了自己的头上,用这般近乎无用,但却是人出于本能的下意识行为,试图保护自己的要害。 就在褚青霄的手掌就要拍在宋归城的脑门上时。 “褚青霄!你干什么!”月见的声音却忽然从房门口传来。 方才月见回到屋中,又想着近来天气寒冷了不少,担心褚青霄与自家父亲睡着可能会有些冷,所以又找了两床被褥,给二人送了过来。 只是她才走到门口,便听屋中传来宋归城倒地时的闷响。 她心头一惊赶忙快步上前,推开房门,便见到了褚青霄面色凶厉一掌挥出,而倒在地上的宋归城却神情惶恐的场面。 月见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可得见此状的她自然是心头焦急万分,在那时发出一声惊呼。 而听闻此言的褚青霄身子一颤,亦是心头一惊,就要落在宋归城脑门上的攻势陡然停止。 褚青霄愣在了原地,而月见则在这时快步的走到了宋归城的跟前。 她低下身子,扶起倒地的宋归城,一脸担忧的给男人检查着身上的伤势。 宋归城在月见的搀扶下,有些狼狈的站起身子。 “清清……你这朋友未免太……太不近人情了些!” “我不同意你们俩的婚事!”宋归城起身之后,便朝着月见如此言道。 月见在与宋归城相见之后,自然免不了聊上许多这些年的经历。 而其中也不免会提到褚青霄。 言辞之中,对于褚青霄的欣赏更是溢于言表。 宋归城自然也听得出月见对褚青霄的心意。 这番话倒也不算突兀,放在以往,以月见本就薄的脸皮,免不了会面红耳赤。 可此刻,月见却无心理会这些,在确定宋归城只是受了惊吓后,转头便怒目看向褚青霄,质问道:“褚青霄!你什么意思!?” 褚青霄面露苦笑。 他本来只是想要试探一番宋归城,在没有弄清楚对方身份前,还没想着与月见摊牌,毕竟他也害怕月见接受不了这大起大落的现实。 但此刻这样的场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和月见解释,正暗暗思虑着说辞。 而这时,这里的响动,也让院中的其他人被吸引了过来。 蒙家姐弟倒是还不明就里,可楚昭昭月与紫玉都知道了宋归城是假冒的,虽说在褚青霄的要求下,他们都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住处,可心底却记挂着此事,根本没有入睡,听闻响动自然也赶了过来。 进门便见屋中的木凳与木桌倒在地上,月见又少见的与褚青霄起了冲突,将宋归城护在身后。 这幅场景让二人到下意识的以为褚青霄与宋归城已经发生了打斗。 “姓月的!她不是你爹!你别给他骗了!”紫玉口直心快,在第一时间便朝着月见大声的言道。 这层窗户纸就这么被紫玉捅破。 月见一愣,旋即神情有些激动的言道:“你胡说!这就是我爹!我怎么可能认错。” 褚青霄见状,心头无奈。 但也知道这并不能怪紫玉,毕竟她也摸不清状况,道出真相也是因为担心月见。 褚青霄沉吟了一会,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他先是侧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又看向月见,说道:“月见。” “或者,我应该叫你宋清清。” 月见一愣,下一刻看向褚青霄的目光顿时变得愕然起来。 她从未与褚青霄说起过自己的真名,甚至除了徐当仁以外,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她不知道褚青霄是如何得知这事的。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月见那脸上骇然的神色,而是继续言道:“宋归城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我知道他看上去和宋归城长得确实一模一样,但他不是他。” “你……你胡说!”月见的语气有些慌乱。 若是平日里这样的话,她大可以一正言辞的反驳。 但此刻褚青霄忽然严肃的态度,却让她自心底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而还不待她的话音落下,褚青霄便继续言道。 “十二年前,宋归城带着那支西洲剑甲来到了暮州的武陵城,面对古神遗族烛阴的大军。” “在那里,他们孤立无援。” “但为了武陵城中百姓,他与他手下的西洲剑甲却死战不退。” “在孤守武陵城九个月之后,最终城破人亡。” “武陵城中的百姓也好,宋归城与他手下的八千西洲剑甲也罢,都尽数战死。” 褚青霄的语气平静,却肯定。 让人难以对他所言之物产生怀疑。 “你又没有亲眼见过……你怎么知道这些是真的?”月见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大声的反问道。 褚青霄面色有恙,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再次看向月见。 然后,他说道。 “我当然能够证明这些。” “因为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 “我就是武陵城十二年前那场大战之后……” “唯一的幸存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相 “武陵城?那地方十二年前不是就已经被烛阴占领了吗?” 紫玉闻言,嘴里有些奇怪的嘟囔道。 话到这处,她却忽然心头一惊。 之前楚昭昭只是一个外门弟子,靠着几坛好酒,通过青寰府从陆三刀那里换来了去武陵城的任务。 回来之后,便被小师叔提拔成为了青雀峰的亲传弟子。 之前,紫玉还一度认为,小师叔所说的什么一早就看中了楚昭昭的潜力,去武陵城之事,只是为了考验她。 褚青霄,更是因为楚昭昭而买一送一,得了便宜加入青雀峰的。 而此刻褚青霄这番话说出,紫玉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小师叔为了遮掩褚青霄身份而说的托词。 只是,这样的明悟升起,伴随着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十二年前武陵城便已经城破人亡,那地界甚至有传言一度化为暗域。 那褚青霄这十二年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看上去此刻也不过十七八岁,倒退十二年,也就才五六岁的样子,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在那样的武陵城中杀出重围呢? 而他与小师叔又是什么关系? 既然小师叔这么在乎他,又为什么要足足等上十二年才将之解救? 这一系列的问题,在这一瞬间涌向紫玉的脑海,她的脑袋一时间宛如被灌了浆糊一般,一片混乱。 而于此同时,听闻这话的月见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褚青霄。 “怎么可能,我爹去武陵城时,你才五六岁,那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月见显然也有着与紫玉一般的疑惑。 褚青霄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众人,还未出言,一旁的楚昭昭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亦看向紫玉等人,言道:“诸位,要不让月见与青霄单独聊聊。” 话说道这个份上,蒙瑾倒是明白了褚青霄有着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她赶忙言道:“也好,月见,你得相信褚公子,他不会骗你。” 蒙瑾如此劝解道,拉着一旁的蒙子良就要离去。 可蒙子良这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却站在原地不动,皱着眉头道:“其实我觉得吧,褚兄你改多听听月见的意思。” “她自己的爹,她应该不会认错……” “哪那么多废话!”蒙瑾闻言顿时不悦,没好气的责骂道。 相比于自己阿弟,她显然更相信褚青霄的判断,说完这话她便伸出了手,如以往一般掐住了蒙子良的耳朵,拉着他就要离去。 “不是……阿姐,咱们留下来帮帮忙啊。”蒙子良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被拉着耳朵离去时,他的嘴里还不住的说着。 “你别帮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而蒙瑾却根本不理会蒙子良的请求,生拉硬拽着便带着他离去。 “那本姑娘也去喝些酒。”陆三刀瞟了一眼场中的众人,提起酒坛,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去。 紫玉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明白有些事,还不是时候,也索性转身离去。 于是屋中此刻便只余下了褚青霄楚昭昭以及宋家父女。 ……宋归城似乎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他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月见,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褚青霄,疑惑的言道:“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死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褚青霄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而是盯着月见道:“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全部告诉你。” 说着,他瞟了一眼那站在月见身后的宋归城。 楚昭昭也反应过来,她走上前去低声道:“你也跟我出来吧。” “为什么?你要对我女儿干什么?”宋归城见状,却神情激动了起来,他大声的嚷嚷道,与方才面对褚青霄时那束手无策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他这样的做派,落在褚青霄与楚昭昭眼里自然是在逢场作戏。 “他为什么不能听,他是我爹!”月见也言道。 褚青霄却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意味着,再也没办法从中脱身,我是为了他好,如果他还值得活下去的话。” 褚青霄再武陵城中经历了诸多生死,但饶是如此,他已然并不是那种喜欢滥杀无辜之人。 在他的心中,剥夺人性命这件事情,已然是一件需要被郑重对待的事情。 至少他得确定他确实该死,或者,已经到了你死我活场面。 而关于武陵城以及他自身的秘密,就已经关系到了自己的安危,甚至也关系到了月见的安危,若是这样的秘密被一个外人听去,尤其是这个外人还图谋不轨时,褚青霄就不可能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让这个冒牌货离开,事实上,是褚青霄再给对方一线生机。 只是,那个冒牌货似乎并没有领会到褚青霄的善意。 他听闻这话,大声言道:“你说老子死了,老子就不能听听我怎么死的?” “再说了,真假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得我家清清来判断不是?想要撒谎,又害怕被我揭穿,才想赶我走?” “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有我这个当爹的在,从今天起,你别想再骗我家清清半句话!”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看向那冒牌货的眸中顿时有杀机涌动。 他的心底对于这个冒充宋归城的家伙,早就不满,一直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杀意。 让他在这时回避,已经是褚青霄的仁至义尽。 既然他不领情,褚青霄自然不会再多言,知道了那样的秘密,又做出了这样的恶事,褚青霄断不可能容他。 想到这里,褚青霄也不再驱赶这个冒牌货,而是看向月见言道。 “我生长在武陵城中,十二年烛阴围城时,我的父亲与舅舅都死在了烛阴的手里。” “为了给他们报仇,我加入了西洲剑甲,也就是在那时,我结识了你的父亲,宋归城。” “不仅是他,还有钱安、鲁三、朱全福、贾臣。” “这些人中,你应该有那么一些有印象吧?” “我都认识,也都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褚青霄的话让月见又是一愣,她自然记得其中一些人,他们是自家父亲的好友,在年幼时,他们中也有人曾在她家中做客。 褚青霄在这时,将手伸入了自己背后的乾坤剑匣,一柄柄断剑在这时被他拿出。 他双手捧着这些断剑,将之一一盛到月见的跟前:“这是你爹的破阵子……” “这是钱安大哥的二更天……” “这是鲁三大叔的长恨水……” “这是贾臣的门前燕……” 褚青霄如数家珍的朝着月见介绍道。 月见看着那一把把断剑,心头一颤。 她见过褚青霄动用这些剑,但她并未认出这些。 毕竟当年宋归城离开时,她才六岁不到,许多记忆已经模糊,而且…… 那个时候的她,因为年幼的缘故,接触这些东西也不多。 此刻当褚青霄将这些名字一一报出,她脑海那些尘封的记忆也开始松动,记忆里模糊的影像,开始与眼前这些断剑重叠。 “我所使用的剑法也都是宋统领等人教授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徐前辈,他是知道的。”褚青霄再次言道。 听闻此言,月见抬头看向褚青霄,惊犹不定的问道:“徐爷爷知道你的身份?” 褚青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愧疚。 “当初,我们一起去夜蟒城时,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但我并不敢与你相认,也不敢将宋统领的死告诉你,我怕你难以接受,只是想着跟在你身边,尽我所能的保护你。” “我答应过宋统领,如果有一天寻到你,一定会用我的性命护你周全。” 月见顿时反应了过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褚青霄会在去了夜蟒城后对她的态度猛然改变,更明白他为什么提出要和自己一起回到西洲…… 一切在这时似乎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的月见,回头颤抖着看向身后的宋归城。 她的目光变得犹豫,显然心头也有了动摇。 而这样的目光,让那位宋归城明显有了些慌乱。 他赶忙言道:“清清!你别听这小混蛋胡说。” “他说他要给爹和舅舅报仇,所以才与他口中的宋归城结识。” “可十二年前,他才多大,不过五六岁!” “他拿什么给他爹和他舅舅报仇?” “我们西洲剑甲就是再穷途末路,也不可能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上战场吧?” “清清,这小混蛋就是在骗你,我就是你爹!你难道还能认不出来吗?” 这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月见。 月见也在这时回头看向褚青霄,问道:“是啊,你说的如果是真的,可十二年前,你怎么可能加入西洲剑甲?” 褚青霄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他在这时与楚昭昭互望一眼,楚昭昭亦朝着他点了点头。 褚青霄仿佛从她的行动中寻到了勇气一般。 他在这时再次看向月见,深吸一口气,然后言道。 “因为……” “在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是这幅模样。”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今年我其实应该已经三十岁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灵体 “你三十岁了?” “你是妖怪吧?哪有人三十岁还能这模样?还是说你已经修至九境,甚至十境,会那驻颜之术?” 褚青霄的回应,让月见与宋归城皆是一愣。 而下一刻,宋归城便出言嘲弄了起来。 “你要是寻不到理由,大可以说自己从小心智过人,亦或者就说自己小时候长得急了,被误认为了是十多岁的孩子,也才能加入西洲剑甲。” “这些说辞,不比你现在这番借口像样一点?” “我家清清是不会算数,可也只是不会算数,但却不是缺心眼!你还真以为什么样的谎话都能骗她?”宋归城继续言道。 他的神色有些激动,似乎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彻底击垮褚青霄再月见心中建立起来的信任。 而面对宋归城的责问,褚青霄却面色平静。 他不理会男人的喋喋不休,目光始终落在月见的身上。 “月见,我知道这很奇怪,甚至匪夷所思。” “但这些都是事实,我在武陵城中确实经历过非常诡异的事情,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我险之又险的活了下来。” “昭昭可以为我证明,你如果觉得分量不够,念霜也可以为我证明。” “念霜?你是说青雀峰那个小师叔?赵念霜?”月见一愣,神情愈发的古怪。 她确实猜测过褚青霄与青雀峰有些联系,不然也不会能让青雀峰出面,为苍鹰寨的几百号人开出户籍。 但让褚青霄对于赵念霜这般亲昵的称呼,却让月见隐隐意识到不寻常。 “嗯。”褚青霄点了点头。 赵念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个很有分量的名字。 只要她顺利出关,那便意味着她抵达九境。 这就足以成为撼动以防的巨擘,更何况,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十境对她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有这样的存在作保,无论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信度在。 哪怕月见并不喜欢天悬山,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有赵念霜作证,褚青霄的话,确实存在可能性。 她的心头在那时,又开始动摇了起来。 而一旁的那位宋归城,也不知道是心急如焚之下的慌不择路,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念霜这三个字眼意味着什么。 他见月见的神情动摇,当下便大声道:“什么请人作证!没有真凭实据,就靠你买通的几个跟你一般的无耻之徒,就想骗人?” “你真当我们宋家好欺负?” 褚青霄本意是不想理会眼前这个宋归城的。 毕竟在他看来,宋归城知晓了他的秘密,又做出这般触碰他底线的事情,眼前的这位冒牌货,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只是这家伙却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在那里一个劲的喋喋不休。 褚青霄索性决定将对方的伪装彻底揭穿。 “好!” “阁下说我说的话都是假话,你阁下如果真的是宋统领的话,那你倒是说说,这十二年你去了哪里?” 宋归城闻言,当下便要反驳:“我当然是去了……” 说道这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一旁的楚昭昭见状自然是明白对方是除了纰漏。 她也同样担心着月见,想要让月见明白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一个骗子。 她在那时言道:“宋统领十二年前带着八千西洲剑甲前往了南疆武陵城,履行骧星卫的职责,对抗复苏的古神烛阴。这些事,月见是清楚的,阁下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就想着出来招摇撞骗吧?” 月见也从宋归城这忽然的停顿中,嗅到了古怪,她同样侧头看向宋归城,目光中带着询问。 宋归城的脸色隐隐有些泛白,他的声音也小了几分:“我……” “我自然记得。”“我带着白絮营八千剑甲离开了剑岳城,是……是前往暮州来着……” 他这样说着,眉头渐渐皱起,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般心虚的表现,被楚昭昭看在眼里,自然是认为这家伙露出了马脚已经没办法再自圆其说。 楚昭昭当然不会放过他,乘胜追击的问道:“然后呢?” “你带着剑甲们去了暮州,你的剑甲哪去了?这十多年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回来寻月见?” “当初你可是七境武夫,一身修为不说无敌,但配上那刚猛的剑意,八境武夫见了也得退避三舍,你的修为如今怎么也没了?” 宋归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脸上的血色退去,变得苍白无比,他低下了头,喃喃自语着:“对啊……我的修为呢……” “我的剑甲们呢……” “钱安……鲁三……贾臣……” “他们去哪里了?” 楚昭昭见状冷笑一声,又言道:“别演了!” “这些你解释不清楚,那你解释解释你自从离开剑岳城后,如果没有去武陵城,那又去了哪里?” “这十二年你经历了什么?又怎么知道月见就在这里,靠什么寻上门来的? ” 宋归城闻声身子一颤,他抬头看向褚青霄等人,嘴里言道:“我……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天悬城中的街道上……” “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指引我来到这里,他告诉我,我女儿在这里,她需要我……” “可是……” “可是……” 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痛苦,仿佛在这一刻体内正有某种强烈的痛楚在折磨着他,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可是这十几年我到底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就像是上一秒才与清清告别,下一秒我就来到了这里,我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青霄见他如此,眉头一皱,寒声道:“阁下不觉得你这样的说辞,比我那所谓的天方夜谭,更离谱百倍不止吗?” 男人演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他脸上的痛苦,眉宇间的惶恐与迷茫,都那般真切。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过宋归城的魂飞魄散,褚青霄说不定真的会以为眼前的男人就是宋归城。 但褚青霄很明白的是,一个人如果真的魂飞魄散,那就是祖神亲至,也绝不可能将之死而复生。 所以,无论眼前的男人装得多么像,褚青霄都明白,这都是假的。 而面对褚青霄带着嘲弄的质问,那宋归城似乎愈发的痛苦,他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 “但我真的是宋归城,不然……” 他说着,抬头看向褚青霄,脸上是痛苦与迷茫交织之色:“如果我不是宋归城的话,那我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的褚青霄,不免觉得好笑。 “阁下是谁我也想弄明白,阁下还要装疯卖傻,那就继续吧,我没有心思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褚青霄言罢,也不再去看这幅模样的宋归城。 他觉得恶心。 打心眼里觉得恶心。 宋归城那样的人,活得坦坦荡荡。 死后却要被人利用他的容貌来诓骗他的女儿。 这样的家伙,若不是褚青霄想着要先让月见真正意识到真相,不让她有所误会,此刻褚青霄就想杀了他。 而他越是装得无辜,越是模仿得与宋归城想象,褚青霄心底对于他的憎恶便浓郁一分。 不去看他,也是害怕自己,会压不住自己心头的杀机。 他转头看向月见,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了下来,他言道:“月见,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 “我其实和你一样,如果可能我也希望他就是宋统领,我也想要他活着。” “但他真的死了。” “我们活着的人,应该努力向前看,而不是去被这种有心之人蒙骗!” “你应该知道的,宋统领那么在乎你,如果他真的活着,早就来寻你了,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漂泊在外十余年!” 褚青霄的话宛如压垮月见的最后一根稻草,月见的身子一颤,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瘫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一旁的楚昭昭见状,眼疾手快,来到了对方的跟前,伸手扶住了月见的身躯。 月见在这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从那无力感中恢复了些许。 然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那位宋归城,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问题,让宋归城的脸色变得焦急与惶恐,他显然已经感受到了此刻月见对他失去了信任。 他言道:“清清,我就是你爹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忘记那么多事情,可是我就是!” “如果……如果我不是宋归城的话,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小时候你的事情,你仔细想想,除了爹,谁知道你小时候最害怕打雷?一到打雷的天气,就把身子埋到被窝里?” “五岁那年,天下着暴雨,我正好有事出去,回来时,你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你忘了吗?” “又有谁知道,你喜欢将桂花糕沾着蜜糖吃?” “我不许你就偷偷的来,被我发现后,打了你一顿,为此,你小半个月不理我?” “还有一次,你偷偷跑出去看花灯,你娘追着你打了半条街,还是我帮你拦着你娘……这些事情,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也不知道这十多年的记忆为什么会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我的修为去了哪里!” “但你相信爹,爹会找到这些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的!” “到时候,爹带你走,带你会西洲,去找你娘……” 本来已经相信了褚青霄那番话的月见,听闻眼前之人所言,顿时心头又开始了动摇。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便不住的滑落。 这些事情确实是只有她爹才有可能知道的。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宋归城的话,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褚青霄见月见这幅神情看在眼里,心头一凛。 他虽然并未从月见口中听说过这些事情,但从月见此刻动摇的神情中便能猜到,对方似乎说的并没有错。 褚青霄的眉头也不免皱起,心底也泛起阵阵疑惑。 眼前这个冒牌货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只有月见与宋归城才知道的家中琐事? “他似乎不是人。”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屋中的众人一愣,只见褚青霄的体内一道黑气与一道星光浮现。 三娘与燎原的身影,便在两道光芒之中涌出。 而方才说话之人,正是三娘。 “三娘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楚昭昭不解的问道。 三娘不语,只是走上前去上下端量着眼前的男子,言道:“从一开始我便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外神的气息。” “外神?你是说他是和我们在宛城遭遇的那个附身在张泉身上的家伙一般的域外天魔?”楚昭昭惊声言道。 三娘却摇了摇头,说道:“从刚刚他出现开始,我便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外神的气息。” “但那股气息过于孱弱,以至于我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我的错觉,所以我和燎原沟通了一番,他的感知比我敏锐许多,用他的话说,他的身上确实附着着外神的气息。” “但很稀薄,他的存在并非外神,但同样也绝不是生人。” “而更像是一种被外神创造出来的灵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踪迹 “灵体?”这样的说辞,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就连那位宋归城本人也是眉头一皱,困惑的看向这以诡异手段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 褚青霄则是赶忙问道:“三娘姐姐,你说的灵体,是什么意思?” 三娘道:“我从神柱上继承的一些记忆中,有过这方的记载。” “灵体分很多种,比如我们的灵魂就是灵体,亦或者燎原之前尚且还在燎原剑身之中,他的剑灵便是灵体。” “大多数灵体都是先天而成,亦或者在漫长的天地灵力的滋养中形成的。” “但灵体也可以被创造。” “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就是被某位外神,用法门创造出来的灵体。” “怎么可能!我不是灵体,我知道所有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我就是宋归城!”那个宋归城闻言,却在这时暴怒言道。 他这样说着,伸手就抓过月见,看着月见言道:“清清!你看见这群人了吗?他们就想要拆散我们!” “不可能的!我回来就是为了保护你,他们根本不把你当朋友,也不在乎你!什么事情都瞒着你!” “跟他们在一起,你不会快乐的!” “跟爹走!爹会保护你,我带你去西洲,我们回那里,在那里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就像小时候一样!” 宋归城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周身明显弥漫出了一股古怪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也在这时将月见的身躯包裹,月见的身子一颤。 她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褚青霄,又看了看身旁那位父亲,神情犹豫不定。 “月见,别听他胡说!” “我答应过你爹会照顾你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褚青霄看出了月见的动摇,他赶忙言道,同时身形一闪,就要冲上前去,将那冒牌货拉着月见的手给震开。 可听闻这话的月见,却是一愣,下一刻,她红着眼睛,吼道:“你停下!” 褚青霄身子一颤,虽然不明白月见为何制止自己,但这个时候,他得顺着月见的意思,慢慢引导对方,自然是不敢触怒。 他停了下来,不解的看向月见。 却见月见通红着眼睛,也盯着他道:“只是因为我是宋归城的女儿对吧?” 月见这样问道。 褚青霄一愣,不解对方此言何意。 可月见却接着道:“如果我不是宋归城的女儿,你是不是早就把我扔在了苍鹰寨,根本不会管我?” “我……”这个问题让褚青霄一时语塞。 他当初本就准备和楚昭昭离开苍鹰寨,虽然也有计划试着用巫婆婆养的蛊虫帮助他们,但从未想过要如现在这般,把月见与徐当仁带在身边,也从未想过要帮苍鹰寨的众人脱离困境。 褚青霄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因为月见的身份,才让他改变了念头,决定从根源上帮助苍鹰寨解决麻烦。 “所以,对于你而言,我只是一个累赘!” “只是因为当初的一个承诺,而不得不去兑现的包袱!?”月见大声的质问道。 “不是的……”褚青霄赶忙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而这样的迟疑,显然不是现在这情绪激动的月见可以接受的。 “我已经受够了当累赘的日子!” “当初从剑岳城逃出来时,我就是族人们的累赘!” “为了保护我,不只有多少人死在朝廷的鹰犬手里!” “后来,徐爷爷为了我,也一直隐忍。”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脾气差,说话难听!” “觉得我空有四境修为,可打起来,谁都不是对手!” “你们做什么都瞒着我,都不带上我,把我一个人不闻不问的丢在这里!” “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我和我爹走!至少,他在乎我!” 月见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而听闻这番话的褚青霄赶忙想要说些什么。 可随着月见这番话说出,仿佛眸中契约被签订,又仿佛某位冥冥中的存在感应到了什么。 只见那宋归城周身,一道道黑气涌出,将月见与他的身形包裹。 褚青霄与楚昭昭见状,暗觉不妙,纷纷祭出各自的剑刃,就要出手将之拦住,可他们的剑刃还未触及到那宋归城的身躯。 月见与宋归城身形便彻底被黑气包裹,然后化作一道黑烟,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声赶来的紫玉等人看着屋中已经消失不见的月见与宋归城,顿时有些发懵。 而面对众人的询问,楚昭昭也只能皱着眉头将方才月见消失的场景道出。 “缩地成寸?还是身如流烟?”蒙瑾闻言,也皱着眉头言道。 这些都是可以瞬息意动的法门,但这种法门都属于道家的范畴,并且需要九境,甚至十境之上的修为才有可能做到。 而那个冒牌货如果真有这样的修为,他想要掳走月见,那就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假冒月见的父亲,还险些被褚青霄一顿胖揍。 这并不合常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紫玉问道。 楚昭昭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找……”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褚青霄。 却见那少年缓缓抬起了低着的头。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褚青霄的模样。 少年的双眸之中燃着火焰,他太阳穴两侧的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因为心头的愤怒而变得狰狞,宛如一头恶兽。 他的双手握紧,指节咯咯作响。 “找到他。” “我要亲手杀了他!” 褚青霄如此言道,转身便要冲出房门。 那可是宋清清! 是宋归城唯一的女儿! 是八千死在武陵城的西洲剑甲交给他的嘱托! 他的命,是他们换来的! 他好不容易遇见她,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被弄丢了! 褚青霄的心底此刻充斥着的只有愤怒与悔恨。 他愤怒自己竟然弄丢了他。 更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杀了那个混蛋,反倒让他在自己面前得逞。 这样的情绪让褚青霄几乎丧失了理智。 现在的他,只想要找到月见,然后将那个冒充宋归城的家伙碎尸万段! 众人哪里见过褚青霄这幅模样,顿时纷纷都愣在了原地,并无一人敢去阻拦。 “找?去哪里找?” 而就在褚青霄走过小院,就要去向一旁的院门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忽然传来。 褚青霄已经摁在了门把手上的手在那是一顿,回头看向正提起一壶酒大口喝着的陆三刀,言道:“不管她在哪里,我都得找到她!” “说得好听。”陆三刀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有些随性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眯眼看向褚青霄道:“你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在不在天悬城呢?” “你这么去找,无异于一直瞎猫,去撞死耗子,我看不比守株待兔聪明半点!” “这样个找法,等你找到了,我估计月见坟头的草都得长得比你高了!” 此刻的褚青霄本就因为月见的消失,而心头怒火中烧,陆三刀的风凉话,自然让褚青霄愈发的暴躁。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发怒,可转念一想,又觉陆三刀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又喜欢饮酒。 可无论是之前帮朱仁照报仇,还是暗中知会牧南山之事,都算是帮了众人的大忙。 她显然不是那种只会说风凉话的家伙。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陆三刀的话。 虽然那些话并不好听,但道理却没有什么问题。 且不说那个家伙能把月见带得多远,就算他尚在天悬城中,可天悬城占地巨大,他们这点人手,想要彻查天悬城,没有几个月时间根本完成不了,更何况,天悬城又不是他们的私地,那许多涉及到各个神风的产业,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入? 念及此处,冷静下来的褚青霄看向陆三刀,态度恭敬且诚恳的言道:“陆师姐有办法?” 剑褚青霄如此快的调整好了状态,陆三刀不免有些诧异:“哟?小子不生气?” 褚青霄自然无心理会陆三刀的调侃,只是目光急切的看着他。 陆三刀见状似乎也觉无趣,她耸了耸肩膀,言道:“刚刚你的那个不知道是式神还是武魂的女子不是告诉你了吗?” “那家伙的身上有外神的味道。” “而且他很有可能是外神创造出来的灵体。” “也就是说,他的所有行为,都是被他背后的外神操控的。” “所以,与其去找他和月见,倒不如擒贼先擒王,直接去寻那个外神,不是更稳妥吗?” 褚青霄闻言一愣,顿觉陆三刀之言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但转瞬他又愈发的为难,看向陆三刀道:“可这外神有应该如何寻找?” “这些年来,因为某些原因,外神与一些古神活动频繁,就是在这天悬城中,就盘踞不少外神,但大都行事隐秘,不好直接寻找。” “但同时你也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那外神为什么会盯上月见,或者说他什么时候盯上的月见,弄明白这些,咱们才有入手的方向。”陆三刀如此言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还是有些不懂……” 陆三刀有些无奈的白了褚青霄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白长这么俊俏一张脸蛋,原来是银枪蜡头。” “……”褚青霄俨然,但也没有心思去纠正陆三刀这并不恰当的比喻,而是继续追问道:“在下愚笨,还请师姐明示。” 陆三刀起身道:“想要知道那为什么是怎么盯上月见的,我们就要先弄明白这些日子月见遇见过什么人,接触过什么事,这才是入手的最好方向。” 听闻此言的褚青霄眼前一亮,但下一刻又觉迷茫。 “月见这些日子,倒是每天都去青寰府接取任务,赚取参加内门选拔所需的灵铁玉,可具体是什么任务,我从未过问过……”他仔细的想了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月见似乎真的并不太关心。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众人。 众人同样在这时摇了摇头。 褚青霄顿时脸色难看。 他忽然有些明白月见最后那番话的意思了。 这段时间,他们是都遇见了很多事情,从朱仁照到孙离,再到对付郑相与那个害死朱仁照的吕浩存。 每件事情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参与,也都彼此交流着感悟,可似乎真的从未有人关心过月见,她在干什么,又经历了些什么。 或许这才是月见明知道那个宋归城是个冒牌货,可依然选择与他一同离开的原因…… 愧疚在这时充斥了褚青霄的胸膛。 这里是她仇人的地界,可褚青霄却没有问过她在这天悬城过得开不开心…… 她的修行本就不顺,褚青霄也没有问过她在第四境有没有进展…… 她想要去瑶光剑池取回剑岳城的剑,褚青霄同样没有关心过她,内门选拔准备得如何…… 他口口声声说过要保护她,可到最后,他才发现,他也只是说说…… 第一百八十章 熟悉的名字 此时此刻众人大抵也都想到这一点。 他们似乎真的并不太了解月见。 或者说,并不知道月见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 也没人关切过她一句。 “月见想要参加天悬山的内门选拔,因此而加入的天悬山,这些日子应当是和我们一样在青寰府接取委托。”楚昭昭想了想,在这时言道。 “这倒是……她每日和你们一般早出晚归,想来也不会有其他地方去……”紫玉也在这时言道。 这些日子她与楚昭昭在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小院中,巩固自己的修为,褚青霄等人出出入入他们自然也都看在眼中。 虽然不知道月见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却知道她越褚青霄等人一般都是早上离家,晚上才回来,想来也确实是在青寰府之事上忙活。 “那就从青寰府入手,我们去青寰府查一查她这些日子都接过什么委托,这些委托里有没有可疑的人与事。”褚青霄心底虽然焦急万分,可也明白这个时候得冷静应对,才有可能寻到月见的踪迹。 而他此刻的提议倒是还算不错。 众人先是眼前一亮,但很快紫玉便皱起了眉头,言道:“但是这个时间青寰府已经闭府了,而且青寰府虽然有记录每个弟子接取委托的卷宗,但这怕不是我们能够看到的。” 这话一处,众人也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他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楚昭昭则言道:“要不去神河峰请牧峰主帮忙?”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神河峰一来一回起码得三天时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更何况,牧前辈不见得会帮忙。” 褚青霄知道,他毕竟在神河峰时拒绝了牧南山的请求,他帮助孙离的恩义,已经被牧南山以藏书阁之事还了回来,这一来一去,对方确实有理由拒绝他。 而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陆三刀站起了身子,她将手中的酒壶放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在众人有些奇怪的目光提起了自己的刀。 然后,她言道:“走吧。” 说完这话,她便走向了院门方向。 “走?去哪?”众人一愣,都有些古怪的看着陆三刀。 “青寰府啊?不是要查小月见这些日子在干嘛吗?”陆三刀言道。 褚青霄闻言顿时反应过来,他眼前一亮看向陆三刀问道:“陆师姐有办法去到青寰府中?” 陆三刀却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褚青霄顿觉疑惑。 但话未出口,却见陆三刀在这时提起了自己手中的刀,朝着他晃了晃,在那时展颜一笑。 “但我有刀。” …… 陆三刀这幅架势摆明了是准备强闯青寰府。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上面追责下来,小则会将肇事者逐出师门,重则甚至可能被天悬山认定为祸乱师门,而天悬山在这方面的规矩素来严苛,说不得会有性命之忧。 褚青霄的意思,他对宋归城有过承诺,一定得确保月见的安全,但其余人大抵不用如此以身犯险。 但对于褚青霄的提议,众人却想都没想便回绝了褚青霄。 用他们的话说,月见也是他们的朋友,朋友有难,自当拔刀相助。 在这一点上,哪怕是与月见素来不对付的紫玉也态度甚是坚决。 褚青霄对此也颇为感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郑重的与众人道了声谢,然后便于众人一道快步赶往青寰府。 青寰府位于的街道处于天悬城的闹市旁,整个街道都是天悬山的各类行政府门。 到了亥时,这些府门早已闭府,白天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场面,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青寰府巍峨的府门前,也只有两位穿着制式衣衫的弟子在负着看守。 这样的任务,其实形式大于真正意义。 毕竟在天悬城,一切有关天悬山的东西,都是寻常的外门与杂役弟子不敢招惹的。 所以,那两位负责看守的弟子,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人靠在墙边,双手抱着佩剑,正在打盹。 一人则蹲坐在一旁,借着府门前灯笼的火光,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一本演义小说。 褚青霄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青寰府前,那弟子也被这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所吸引,他一愣,抬头看向忽然出现在身前的一群人。 他的眉头一皱,对于这些人打扰自己看书之事有些不悦。 “亥时青寰府就关门了,要接取委托明日早点来。”他没好气的言道,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脸上的神情很是不耐烦,那模样,就像是在驱赶一群苍蝇。 褚青霄则走上前去,朝着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位师兄,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接取青寰府的委托。” “而是我的一位朋友近来遇见了麻烦,有性命之忧,故而想要查阅一番青寰府中,关于她的卷宗,想要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人命关天,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那弟子闻言,将手中的书放在了地上,然后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褚青霄等人,嘴里轻蔑言道:“你们以为这青寰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查就查?执剑堂的执剑令有没有?天悬山九座神峰的神峰令有没有?” 那弟子的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褚青霄有些发懵,毕竟这些东西他都是从未听闻。 褚青霄只能摇了摇头。 而那弟子见状,更是冷笑一声:“没有这些,你们查不了青寰府的卷宗,都回去吧!” 褚青霄的眉头微皱,诚恳言道:“师兄人命关天还望行个方便。” 那弟子却愈发的不耐烦。 “要是谁都带着这人命关天四个字来让我行方便,那我这差事还要不要做了?” 褚青霄闻言,竟然很是的赞同的点了点头。 “也对。” 那弟子不免一愣,有些惊讶于褚青霄的通情达理。 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却见褚青霄又一脸歉意的言道:“那就可能要委屈二位师兄了。” 那弟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抬头看向褚青霄。 只见褚青霄的眸中隐约有杀机涌动。他心头一惊赶忙道:“你可别乱来,府中还有好些弟子与一位神峰长老在……” …… 半刻钟后。 青寰府内,卷宗室外。 一群穿着制式衣衫的天悬山弟子,正低着头哭丧着脸一字排开的站在那处。 而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正毕恭毕敬的跟在陆三刀的身后。 他叫卢文度,是赤云峰上的长老,在赤云峰耕耘多年,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成就,靠着些许人脉,在年纪六十之后,才面前被选为长老。 但毕竟修为不算太高,在赤云峰诸多长老之中也排不上什么名号,索性便申请被调来了青寰府,做了这里的府主。 在这里日子清闲,油水还不少,卢文度对此也甚是满意。 今日如以往一般,他喝了些小酒,正要安然入睡,却听府门外传来了打斗声与值守弟子的求救声。 卢文度在青寰府当差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可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他怒气冲冲招呼起在府中休息的弟子,连衣衫都没有穿好,就冲到了府门口。 想着要给这扰了自己清梦的家伙们好好一顿教训。 可来到府门口,卢文度却愣住了。 他认出了来者之中那位红衣女子…… 那可是再整个天悬山都臭名昭著的青雀峰镇守——陆三刀。 卢文度当下一个激灵,又看清了陆三刀身旁跟着的那群人。 当然,他并不认识这群人,可他却听说过…… 约莫一个月前,他们赤云峰的二公子,黄复来曾为了讨得郑铃音的欢心去寻过一个叫蒙子良的年轻人的麻烦。 而那个年轻人与陆三刀还有一位名为褚青霄的少年住在一个小院,关系亲密,同行的还有几位少女。 当时他们的二公子正要发难,可神河峰的屠元镇却忽然到来,言说要请那群人去神河峰的藏书阁。 而能入神河峰的藏书阁无疑就是被牧南山看重之人,甚至极有可能,会被牧南山收入门下,成为弟子。 牧南山那可是比陆三刀还要凶名昭著的家伙。 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在整个天悬山除了掌教大人,便大抵找不出能与牧南山比肩之人。 他的弟子,谁能招惹? 卢文度的心思缜密,虽然从未见过褚青霄与蒙子良等人,可一眼就从对方的人数以及模样中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他当下顿觉亡魂皆冒,赶忙喝止住了要上千动手的弟子,然后卑躬屈膝的问清楚了陆三刀的来意,这才将他们请了进来。 …… “这就是陆大人你们要找的月见姑娘的卷宗,她这一两个月接了什么委托,完成得如何都在这上面了。” 卷宗室中卢文度取来了月见的卷宗,将之放在了陆三刀的面前,一脸谄媚笑容的问道:“诸位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褚青霄有些奇怪于眼前这位青寰府府主谄媚的态度,毕竟来这里之前,众人可是做好了要和青寰府大打出手,强取卷宗的准备。 此刻没有冲突固然是好事,可不免让褚青霄的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是青寰府的人通情达理,还是说陆三刀在这天悬山中就是这么有话语权? 这事褚青霄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想,只是朝着那卢文度言道:“就这些就够了,谢过前辈。” 卢文度倒也识趣,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那诸位慢看,我和门下弟子就在室外候着,有什么需要诸位随时开口。” 卢文度说罢这话,便快步退出了卷宗室,将此地的空间留给了众人。 “这老头子,倒是通情达理。”紫玉也觉对方的态度古怪,嘴里不免嘀咕了一句。 “先看卷宗吧,时间不等人,晚一刻找到月见,月见的危险便大一分。”楚昭昭打断了紫玉的疑惑,如此言道。 众人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在这时纷纷点头,然后走上前去,将那封装着月见卷宗的信封打开。 青寰府的卷宗,只记录弟子接取的任务内容以及最后交付的情况,一般来说并不复杂。 而月见道天悬城也不过四五十天时间,按理来说这卷宗不会特别长。 但卷宗被打开后,众人却是一愣。 整个卷宗,足足又六七十页的样子,这与许多待了半年的弟子的卷宗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这么多?她这几十天到底接了多少委托?”紫玉都不免在这时感叹道。 褚青霄却无心理会,而是将那些信纸分发开来,言道:“诸位,都仔细看看,这些委托里有没有可疑的事情。” 众人也知事态紧急,纷纷在这时点头,然后伸手接过褚青霄递来的卷宗,低着头认真的翻看起来。 褚青霄自然也不能闲着,他也在第一时间翻看起了手中的卷宗。 崇圣十二年,九月十一。 卯时三刻,接取委托,帮助玉水酒楼运送货物,从城北集市道酒楼后厨。 辰时二刻,交付委托,报酬两枚灵铁玉。 辰时四刻,接取委托,城东赵家急需教习,帮四位后生纠正用剑姿势,要求修为三境以上,同时剑道基础夯实。 巳时五刻,交付委托,报酬六枚灵铁玉。 午时一刻,接取委托,城东星月武馆有一批刀剑需要打磨,按件计价,打磨三件一枚灵铁玉。 申时三刻,交付委托,自己报备打磨了九件刀刃,但雇主反应有一件刀刃被她损坏。 双方有所争执,最后判定只给予两枚灵铁玉作为报酬。 申时六刻,接取委托…… 褚青霄看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记载,他的眉头逐渐皱起。 单单是九月十一日这一天时间,月见从早到晚,接取了六项委托,直到亥时,青寰府闭府,这才停下。 而不仅是这一天,褚青霄又看了看其余的时间的卷宗记载,月见几乎是天天如此。 仿佛间,褚青霄好似看到了那个女孩,每日天不亮便来到了青寰府,翘着头,从那些观令柱上寻到自己心仪的任务,这个过程中,免不了还要与人竞争。 而接到委托后,她就得忙不迭去向委托的地点,然后完成任务后,又一路奔波回来,马不停蹄的寻找下一个委托。有时候会遇见很麻烦的雇主,有意刁难,得到的报酬与最先承诺大相径庭。 但女孩却没有时间争辩,只能咽下委屈,继续着自己的奔波。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整日,她可能连吃饭都不太顾得上,只能在路上将就着吃些馒头。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拳头不由得握紧。 “她一天到底要接多少个委托啊?”身旁的众人也在这时看清了卷宗上的内容。 紫玉便第一个皱着眉头出言感叹道。 楚昭昭闻言也抬起了头,言道:“我大概看了一下,一天基本上都是五六个,有时候甚至能做七八个委托。” 要知道,楚昭昭也曾今一个人在天悬城生活过,那时候的她,虽然有家族给的压力在,但毕竟族中带来压力的同时,每个月也会给出不少银两作为资助。 楚昭昭在修行之余,每日完成一个委托,都觉得辛苦,月见这一天保底五六个委托的强度,楚昭昭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她……这么辛苦干什么?”紫玉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有些困惑。 毕竟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众人的处境窘迫,可到了后来似乎也不需要这么努力去完成这些吧? “她是想要筹够参加内门选拔的钱……” “这对她很重要。”而就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时候,褚青霄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众人一愣,抬头看向褚青霄。 只见出现的眉头紧皱,拿着卷宗的手握紧,指节发红。 蒙瑾有些奇怪的问道:“可是咱们后来也不缺钱吧?子良每天都能待会一百多枚灵铁玉……” 褚青霄却在这时脸色苦涩的看向蒙瑾言道:“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愿意帮她分担吧……” 这话出口,众人的身子皆是一颤。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们自然都是大度之人,也真心将月见当做朋友,甚至下意识的认为,蒙子良所赚的钱,就是大家共有的。 但这些毕竟都是他们自己以为。 月见很要强。 她也把众人当做朋友。 所以,在蒙子良还想要去见郑铃音时,她很干脆的答应将自己赚到的灵铁玉先交给蒙子良,去完成他的夙愿。 但没有人主动提及会帮她凑够参加内门选拔的灵铁玉。 而以她的性子,也断不可能开口去求任何人, 她只是默默的计算着时间,想着要怎么在选拔开启时,筹够那么多灵铁玉。 她每日奔波,却从不对任何人诉苦。 甚至若不是今日来到了这青寰府的卷宗室,众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有些任性,喜欢和紫玉争嘴的姑娘,这些天都经历着怎样的辛酸。 她默默做着一切,不愿麻烦任何人。 只是想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到内门,去到瑶光剑池,取回那些曾今属于她族人的剑。 …… 褚青霄的心头愈发的懊恼。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什么保护她。 什么不让她难过。 那些话当初说得有多漂亮,此刻褚青霄的心头就有多懊悔。 而众人也显然想明白了这些,他们的脸上同样露出了羞愧之色。 “好啦,咱们确实有时候忽略了月见。” “所以我们现在才要想办法把她就回来,先别去想这些了,再仔细看看卷宗上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楚昭昭见众人的情绪低落,赶忙出声安慰道。 众人也明白这道理,纷纷收起心头的情绪,再次认真的打量着卷宗上记录的每一个委托。 “咦……”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坐在一旁的蒙子良嘴里却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响。 众人抬头看向蒙子良,褚青霄更是在第一时间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你们来看。”蒙子良言道,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卷宗递了出来。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信纸上写着。 崇圣十二年,九月一日 辰时五刻,接取无限制委托。 帮助保管一样物件,一个月后如能妥善交付,报酬五千灵铁玉。 在大多数时候,青寰府的委托只能完成上一个后,才能紧接着接取下一刻,但有一些耗时比较长,同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委托,便可申请无限制,接取这个委托的同时,并不妨碍被委托者,接取其他任务。 这种任务虽然少见,但并不稀奇。 真正让众人觉得古怪的是,那写在的末尾的,足足五千枚灵铁玉的报酬。 “这么多灵铁玉?我怎么从来没听月见提起过?感觉怎么像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术?”紫玉在这时言道。 “可能她也觉得不靠谱,不然也不会这些日子这么辛苦的赚取灵铁玉。”楚昭昭分析道。 褚青霄也仔细的看了看那委托,眉头紧皱的言道:“九月一日,我们刚到天悬山没几天……” “这上面就没写那需要被保管的物件是什么吗?” 蒙子良又翻看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就只有这一段,没有写到底是什么东西。” 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起来。 整个卷宗此刻他们差不多已经看完,大都只是些寻常委托,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唯一古怪的就是眼前这个。 但这个委托有只有寥寥数句话,难以从中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们……”而楚昭昭则在这时忽然看向那卷宗的某一处,言道:“觉不觉得这个委托人的名字有些耳熟。” 褚青霄闻言赶忙再次瞩目看去,只见在委托人的一栏上,写着那样三个字眼——鲁章明。 “这个名字,是好像在哪里见过……”褚青霄嘟囔道。 但虽然他有与楚昭昭一般的感觉,可一时间也想不起这个名字到底在何处听闻过。 “我想起来了!” 而蒙子良却突然一拍脑门,站起了身子,伸手指着那个名字道。 “是那个……” “那个武陵城的失踪案!” “第十三个受害者就叫鲁章明!” 第一位受害者 夜色已深。 朱全坐在明镜府的府门中,案前放着一盏烛灯,他低身伏在案台前,正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卷宗。 身旁有诸多与他一般的年轻人身着青衫,亦趴在各自的案台前,眉头紧皱着查看着各自手里的卷宗。 明镜台对山水沟索赔之事依然没有进展——毕竟对于天悬山而言,承认了山水沟的合法性,便意味着要赔付包括山水沟在内,以及之前扩建侵占土地的天价银钱。 那样的数量恐怕已过千万级。 别说天悬山了,就是大虞的朝廷,想要挤出千万两银钱,都得掂量掂量。 故而对于天悬山,此刻处理山水沟之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暂时搁置。 但这也从某种程度而言,震慑住了天悬山。 这在以往的十多年来,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在天悬城饱受天悬山内门压榨的百姓,顿时就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开始将自己的冤屈一一申诉到了明镜台,想要让明镜台帮着他们沉冤昭雪。 明镜台的人手不多,而且对于招入门下的弟子,也要求严格,所以大量的事务堆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朱全等人几乎都是白天东奔西跑收集证据,晚上就回到了府中,整理今日的卷宗,近乎每天都只能睡上三个时辰不到。 朱全大了个哈欠,困意涌上了心头。 他赶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让自己清醒些许,然后又才定睛看向案台上的卷宗。 这些日子,他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虽然辛苦,但看着明镜台日益壮大,看着天悬山收敛气焰,他的心底就格外兴奋。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又要投身到整理卷宗的工作中。 而就在这时,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屋中的众人都被这声音所吸引,纷纷抬头看向屋外。 只见一位穿着黑色儒衫,头戴白色面具的身影在这时走入屋中。 屋中的众人皆是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起身朝着男人行了一礼,嘴里恭敬言道:“见过孟先生。” 孟先生是个很有学问,也很有本事的人。 虽然至今,朱全都从未见过对方的真面目。 但这并不妨碍朱全打心眼里佩服与敬仰孟先生。 是他将朱全与这些人召集在一起,给他们讲大虞律法,告诉他们,律法之下,天下人人平等。 哪怕是如天悬山这样的擎天巨擘,只要不守律法,就应该受到制裁。 那些话空洞,空洞到三岁的孩子扯着嗓子也能跟你说上两句。 但不同的是,孟先生真的认同这样的逻辑。 并且,愿意为之付诸实践。 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哪怕上不得台面,朱全也愿意跟随他。 孟先生的身上就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她。 而面对众人起身的行礼,孟先生只是伸手示意做下继续手上的事情。 他素来如此。 在讲课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可在平日里,却惜字如金。 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 有时候甚至可以一个人就坐在屋中,什么都不干,就那样静静的坐上一天。 众人见状,也纷纷做了回去,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对于明镜的台每个人而言,这些日子,都很是辛苦,他们得全心全意铺在这些卷宗上,尽可能想办法解决每个递来的案子。 朱全自然也亦然,只是这一次,他低下头,才看过卷宗上的三行字,便觉一道黑影遮住了烛光。 他有些奇怪,抬头看去,只见孟先生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朱全觉得奇怪,不由得抬头问道:“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孟先生点了点头,从身后掏出了一份卷宗,放到了朱全的跟前,说道:“你的那些朋友遇见了些麻烦,带着这份卷宗去寻他们吧。” “能帮上忙。” 朱全觉得古怪,他接过那卷宗一看,赫然是这一年多来困扰天悬城的连环失踪案。 “先生,褚公子他们怎么和这事……”朱全疑惑的问道,他不太理解褚青霄那群人怎么能和这事扯上关系。 孟先生只是道:“去了便知。” 朱全倒也习惯了孟先生这惜字如金的道理,而这些年来跟着孟先生对方让他做的每件事,虽然一开始不见得理解,但最后多少都有成效。 故而他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拿起卷宗便快步离开。 而孟先生则转头看着朱全离去的背影,他那森白的面具背后,双眸之中似乎有某种事物在开始闪烁。 …… “鲁章明……他的失踪时间好像九月二日……”青寰府的卷宗室内,紫玉皱着眉眉头言道。 “也就是说,在把他所谓的物件交给了月见之后,他便失踪了?”楚昭昭也察觉到了古怪,在那时如此言道。 蒙瑾也走上前来,说道:“可是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找到月见的踪迹。” 众人闻言顿时有些愁眉不展,虽然好像寻到了一些古怪之处,可却依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如果月见真的与之前天悬城发生的十三起失踪案有关的话,那事情可能会更加的复杂。”紫玉也在这时言道。 众人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这天悬城的十多起失踪案,由来已经半年之久,却迟迟未有侦破,想来那作案者,手段一定非常高明。 事情也就会愈发的棘手。 褚青霄看着那份卷宗眉头紧皱,他没有时间去感慨事情的古怪,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心思——找到月见。 而过这事情牵扯到失踪案的话…… 想到这里,褚青霄忽然眼前一亮,言道:“去把那位卢文度请进来,让他把鲁章明在这青寰府的卷宗找到。” 诸人闻言,虽然不明白褚青霄此言何意,但见褚青霄那副焦急的模样,也不敢多问,赶忙回头去到屋外,将名为卢文度的老人拉了近来。 卢文度本就有心巴结,自然不会迟疑。 “那个鲁章明因为失踪案的关系,卷宗被执剑堂取走,不过我们抄录了一份备份。”他这样说着,从密密麻麻的卷宗室中取出一份不算薄的卷宗递了过来。褚青霄接过此物,也没有时间回应对方,第一时间便将之打开,然后目光快速的烧过卷宗上的内容,由九月一日朝前推演,很快,他便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将其中一张信纸取出。 “你们看。”他大声言道。 众人见状也赶忙围拢过来。 他们定睛看去,只见褚青霄手中那张信纸上记录着。 崇圣十二年八月三日。 辰时五刻,接取无限制委托。 帮助保管一样物件,一个月后如能妥善交付,报酬五千灵铁玉。 委托人:周完璧。 瞥见这处记录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因为周完璧就是天悬山失踪案的第十二位受害者。 “这是不是是说,天悬城这十几位受害者都是因为接取这个任务,而被外神盯上的?”楚昭昭最先反应过来,在这时言道。 褚青霄不语,只是看向一旁的卢文度言道:“麻烦前辈将之前的十二位受害者的卷宗都取来。” 卢文度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听得真切的是外神与失踪案的字眼。 这二者都不是小事,他愈发的不敢怠慢,赶忙招呼进来两位弟子,一同在卷宗室里翻找,很快前十二位受害者的卷宗按照顺序被码放到了桌上。 “我们一起找找,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委托。” 褚青霄说道,众人亦纷纷点头。 而很快,十一张记录着相差无几卷宗信纸便摆放在了桌前。 这是第二位到第十二位受害者接取那无限制委托的卷宗,每个只见相差十五天到三十天不等。 且每一个都是在上一位受害者的手中接取到的任务,并且在发布任务被下一人接取后,发布者在三天内就会失踪,再也没有踪迹。 “我怎么感觉这个任务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紫玉看着眼前的卷宗,眉头紧皱,心底没来由的泛起阵阵寒意。 而楚昭昭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诡异之处一般,她看了看眼前的信纸言道:“那这第一个受害者是怎么被外神地上的呢?” 众人闻言,也觉察到了一样,从第二个受害者开始,一直到月见,每一个受害者都是因为接受了青寰府的任务,从上一任的受害者手里获得某样东西,从而被外神盯上。 而这第一位受害者他们翻看了整个卷宗,也没有找到接取委托的记录。 “恐怕他就是问题的关键。”褚青霄在这时伸出手放在了那第一位受害者的卷宗之上。 “这样,我们先回去看看月见的屋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陆师姐和蒙兄还有蒙姑娘相办法查一查这第一位受害者的身份,有什么收获第一时间相互知会,时间紧迫,诸位费心了。” 陆三刀点了点言道:“好,我这就去一趟执剑堂,他们那里应该有更详细的资料。” 陆三刀说着,拿起了那第一位受害者的卷宗,看了看对方的名字,眉头微皱。 “孟渊。” 名字不错。 她这样嘟囔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木盒 回到小院。 院中,徐当仁早已入睡。 今天夜里院子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徐当仁却似乎并未听见,此刻走入小院,褚青霄还能隐约听到对方酣睡时的呼噜声。 若说之前是月见有意瞒着徐当仁,那今日徐当仁能够对这些视而不见,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是说月见和他相依为命很多年吗?情同爷孙,这情况他还能睡着觉的?”紫玉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她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疑惑,其实褚青霄很早就有了。 之前褚青霄或许是因为修为不够的原因,并未察觉,可进来随着他渐渐抵达三境巅峰,摸到了四境的门槛,感知也比以前敏锐了许多。 他在徐当仁的周身时不时的就为感觉些许剑意波动。 这老人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 可当初在太玄山时,月见被鬼鸦寨的掳走后,徐当仁却从来没有自己出手援救的打算,反倒等着褚青霄回来,可若是褚青霄晚上个一年半载,月见说不得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褚青霄的心底多少有着与紫玉一般的心思。 但他却没有多言,只是道:“先去月见房间看看吧,这才是紧要的事。” 三人快步走入月见屋中。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两个木箱,还有一个小桌子,就是这房中的一切。 为了提高效率,褚青霄念头一动,让三娘也现了身,一同帮着寻找——燎原对于世俗间的事情,还暂且一知半解,就算发现了什么东西估摸着也无法瞧出它的古怪,加上房间本就不大,再多上个人,说不得就过于拥堵,还拖累进度,所以褚青霄就没有将他一并唤出。 …… 褚青霄将目标放在了月见的床榻上。 他仔细的翻找了一番,先是将床榻上的被褥铺开,有在被褥中摸索了一会,并无所获。 随后又将床上的垫子撩起,也未有发现,最后索性钻入床底,可同样一无所获。 而一旁的楚昭昭三人也翻找了月见的两个木箱,一个里面放着的都是些衣物以及寥寥几样似乎从未开封过的胭脂水粉。 另一个里面则安放着这些日子月见辛辛苦苦挣来的灵铁玉,慢慢半箱子,每一百枚都被根木棒串起——月见的算数始终是个问题,于是她就让褚青霄帮忙弄了些木棍,每个的长度都一样,串满灵铁玉刚好白枚。 如今已经串满了七串,剩下的一串也过了半数。 似乎距离月见努力的八百枚灵铁玉已经近在咫尺。 瞥见此物的褚青霄心底多少有些难受。 但他强忍不适,不去想月见一个人这些日子的辛苦。 而除开这些,月见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众人不过花去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将她的行礼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的翻找了两遍。 可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 “那委托上说的是将一个物件交给月见,可这个物件的意思太过笼统。” “有可能是一个什么小首饰,说不定就被月见带在身上,根本没有放在房间里。”楚昭昭在这时言道。 紫玉也接过了话茬,言道:“也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实物,而是一段咒语,一句话。我记得我以前,就看过这样的鬼故事,说什么只要跟着念了一段那个咒语,就会被恶鬼盯上,可吓人了……” 对于紫玉的脑洞大开,褚青霄也不予置评。 他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环视着屋中各处,仔细的梳理着自己到底有没有遗漏什么。 虽然紫玉与楚昭昭的推论是存在可能的,但褚青霄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他的目光继续扫视,却忽然落在了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木箱上。 木箱漆黑,大抵有成年人两个巴掌大,褚青霄翻找床榻前,就见着东西被摆在了床上,伸手拿起晃了晃,里面没有任何响动,他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个空箱子并未放在心上。 他下意识的认为与那外神有关的玩意一定被藏在暗处,同时也得有些古怪才是,而这个箱子却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自然也就被褚青霄忽略。 但此刻褚青霄却又觉得不对。 这木箱被放在床头,按理来说应该是放着月见平日里时常要用到的物件,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木盒,就要将之打开。 但奇怪的是木箱并未上锁,可他双手发力时,木箱的上下却像是咬合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一旁的众人也瞧出了褚青霄手中事物的古怪。 “这上面好像有外神的气息。”而这时,三娘忽然言道。 如今的三娘因为神柱的关系,对于神类的气息感知敏锐,发现了这其中的古怪。 而她的话也印证了褚青霄的猜测,褚青霄看向三娘问道:“三娘姐姐有办法打开他吗?” 三娘接过木箱,言道:“我试试。” 说罢,她将木盒捧在手中,双眸一沉,一股黑气从她的体内涌出,笼罩在木盒上,木盒上便有层层诡异的华彩闪动,似乎试图与三娘所激发的黑气抗衡,但却势单力薄,只坚持了一小会,便烟消云散。 而随着那股诡异的华彩散去,方才褚青霄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有打开的木盒在这时咔嚓一声,自己便被打开。 众人都在这时定睛看去,本以为可以看见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可就如之前褚青霄晃动木盒时得出的结论一般,这木盒中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紫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的言道。 三娘与楚昭昭虽未出言,但也眉头紧皱,神情失望。 褚青霄正要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的心头一惊,纷纷走到门口看去,只见来者竟是本应该去执剑堂寻找第一位受害者信息的陆三刀等人。 “他们怎么这么快,我这回来才一刻钟吧?”紫玉有些奇怪的问道。 双方从青寰府分别后,褚青霄等人回到了家中,而陆三刀则带着蒙家姐弟前往执剑堂。 而道执剑堂的距离可比归家的距离要远上不少,而且执剑堂的卷宗比起青寰府看守得更加严密,就算陆三刀有凶名在外,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能回来吧? 褚青霄心头疑惑,在这时走上了前去。 “怎么回事?”褚青霄问道。 陆三刀耸了耸肩指了指身后,将手里的刀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嘴里颇为遗憾的言道:“本来是要去执剑堂的,可却半路上遇见了这小子。” “哎,本以为今天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最好是从青寰府砍到执剑堂,却不想这该打的架一个没打上。” 褚青霄倒是无心理会陆三刀的无病呻吟,转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孟家姐弟的身旁正站在一道熟悉的身影——朱全。 “朱公子,你怎么来了?”褚青霄有些奇怪的问道。 朱全却快步走了上来,将手里的一样事物递了过来言道:“我家先生说,近来褚兄你们遇见了麻烦,这东西或许能帮到你们,所以特意给你们送了过来。” “嗯?”褚青霄闻言心头愈发的疑惑。 他伸手接过那事物,却是一份卷宗,上面赫然写着——天悬十踪。 所谓十踪案,指的就是天悬城从孟渊起,至鲁章明的十三宗连环失踪案。 只是这案子一开始并不受重视,毕竟天悬城人口众多,每天都会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执剑堂又素来懈怠,对此并不上心。 但后来,这失踪案越来越多,并且依照着半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不断发生,在天悬城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天悬山那边才重视起来。 接连派了好些神峰长老出手,却都查不出就里,而那时正好第十位受害者出现,所以便被命名为了天悬十踪案。 “这是就是十踪案道目前为止所有与案情有关的东西,比起执剑堂中的卷宗只详细,绝不缺少任何有用的细节。”怕褚青霄不理解,朱全又解释道。 这东西对于褚青霄等人而言自然极为重要,更重要的是由朱全送来,可以免去他们与执剑堂起冲突,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褚青霄还是不免觉得古怪,不由得问了句:“那位孟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需要此物的?” 朱全闻言也面露苦笑,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先生没有细说,只是叫我把此物送来,要不是来的路上,蒙姑娘和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都不知道月见姑娘遇见了这么大的麻烦。” “先生在天悬城中有些自己的眼线,大抵是他的眼线发现的吧。” 褚青霄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说辞其实还有些疑虑。 而且明镜台作为一个民间组织竟然能有这样大的能量,收集到这失踪案的资料,这让褚青霄不得不在心底重新评估这明镜台以及他背后那位孟先生的本事。 不过,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看了朱全一眼道:“改日,我一定登门向孟先生道谢。” 说罢这话,他也不再迟疑,伸手便将这卷宗打开,瞩目看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疑点 众人也都担心着月见的安危,亦在这时凑了上来,与褚青霄一道研究起了眼前的卷宗。 卷宗的内容繁多。 有十三位失踪者的资料,他们的背景、身份等都一一记录。 也有执剑堂的官员调查取证来的一些证据,其中以人证证词以及受害者的随身物品为主。 褚青霄等人大致看了一遍,这十余位受害者,年纪修为都不尽相同,在天悬城中所经营的营生也天差地别。 但也确实有着一些相同之处。 譬如这群人几乎都是孤寡之人。 有的人是从小爹娘早逝的孤儿,有些人是人到中年妻儿离散,亦或者家中遭遇变故,亲友不在。 同时在事发前,熟悉他们的人,都或多或少觉察到受害者身边,似乎多出了一位与之关系亲密之人,年纪模样以及性别都不相同。 总而言之就是,连同月见在内的足足十四位受害者,皆没有至亲在身旁。 再一联想月见的遭遇,以及这些受害者身边忽然出现的同伴。 褚青霄有理由猜测,对方就是利用这一点,伪装成对方的至亲之人,将这些受害者诓骗,然后用某种办法,让他们消失在了武陵城。 而同时,在前几起案件中,还有不少执剑堂的官员认真调查后的记录。各类线索繁杂,也有过一些被怀疑的嫌犯,到最后都被各种证据推翻。 而从第十一起案件开始,各种调查就明显变得马虎,甚至可以说是草草了事。 褚青霄暗暗推测,据说这天悬十踪案就是在第十起发生时引起了恐慌,也就是那时,天悬山派出了大量人手彻查此案,但最后却因为找不到凶手,而草草了事。 大抵也是因为认识到这个案件的麻烦,所以后来遭遇这案件的执剑堂值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对于案件的调查都显得极为敷衍。 “看起来天悬山也不是没有调查过这个案子。”楚昭昭看完了卷宗在那时言道。 他们本以为这天悬十踪案之所以迟迟未破,多少是有执剑堂懈怠的原因在,可他们此刻看完卷宗,却发现事情却并非他们想象中那样。 事实上天悬山在十踪案引发恐慌后,极为重视,派来的调查的长老也是颇有查案经验之人。 从卷宗的记载上来看,主导案件的官员是做过很多努力的。 前十期案件前前后后锁定的嫌疑人就有足足四百六十三位之多,但最后经过调查,都被否定。 整个案件就在这种锁定嫌犯,又推翻嫌犯嫌疑的过程中周而复始。 “这看上去还是一头雾水啊!”紫玉在这时有些丧气的嘟囔道。 也难怪紫玉心头沮丧,从这卷宗来看,为了找到凶手,天悬山派来的长老可以说是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甚至拉出过上千名的内门弟子挨个彻查天悬城,想要对那些受害者,来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依旧毫无所获。 而他们仓促间想要解开这个困扰了天悬城的谜案。以他们半吊子,甚至对查案一窍不通的水平多少有些痴人说梦。 “也不一定。”而这时看出了紫玉的担忧,楚昭昭忽然言道。“之前我们掌握了一些执剑堂也没有掌握的关键证据。” “嗯?有吗?”紫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楚昭昭口中的关键证据所为何物。 楚昭昭却道:“首先,之前天悬山虽然彻查此案,但却从未发现这些受害者都是因为接取青寰府的委托而被外神盯上的。” “其次,他们也没有找到那个木盒。” “可这些有什么用?不还是没办法找到月见!”紫玉嘟囔着言道,脸上的神情苦恼,漂亮的双眸上,两道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 褚青霄却道:“从目前的信息来看,木盒是传播这诅咒的媒介,而同时诅咒是通过青寰府的任务散播。” “目前看来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有三点。” “其一这个木盒在此之前到底装了些什么?” “其二,每个受害者都是孤寡之人,而他们又都是通过青寰府接取到的委托,从而获得的木盒,那么那位可能存在的外神是如何保证每一个接取到任务的人,都是满足这样条件的受害者的呢?” “最后,也就是那第一个受害者孟渊,他是如何得到这个木盒的?” “只要能弄清楚这三点,我觉得我们可能就能够接近真相。” 褚青霄的心底比起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的焦急,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所能想到的问题分文别类的整理出来。 “我和燎原对神性气息比较敏感,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木盒入手。”三娘在这时言道。 “木盒中虽然已经空空荡荡,但之前一定存放过什么重要的事物,才会被它的主人用带有神性的力量封锁,我和燎原可以尝试着感应一下是否还有残余的气息存在。”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一挥手将燎原也招出,随即将木盒递了上来。 三娘接过木盒与燎原退到一旁,二人皆盘膝坐下,开始细细感应木盒中的气机。 褚青霄又在这时,转头看向其余人,如此言道:“既然这任务是从青寰府发出来的,青寰府一定有人经手,这样大数额的任务,哪怕没一个月才出现一次,经手之人也应该有所印象,并且接过这任务的人,都是十踪案的受害者,执剑堂在调取青寰府中的卷宗时,青寰府的人按理来说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但执剑堂的卷宗上,却从未提及这事,我在想青寰府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说道这里,他的目光落在陆三刀的身上:“我想麻烦陆师姐再跑一趟,去问问青寰府的人,关于这个委托的事情。” 陆三刀闻言,倒也痛快,她起身拿起了自己的佩刀,目光有些兴奋的言道:“好说好说,说不得还能把没打上的架补上。” 说罢,她便颇有几分兴奋的就要起身离去。 褚青霄见她一副想要打架多过想要查案的架势,顿时有些担忧,又赶忙将目光看向蒙家姐弟与朱全等人。 朱全的心思机敏,赶忙言道:“要不我们陪陆镇守走一遭吧,也好路上帮着出谋划策,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蒙家姐弟闻言倒是未做多想,纷纷点头。 待到陆三刀等人离去。 紫玉与楚昭昭亦看向褚青霄,楚昭昭问道:“那我们做什么?” 褚青霄将手中的卷宗再次递了过来,言道:“好好看看第一起受害者的卷宗,我觉得只要能弄清楚他的到底是怎么失踪,我们可能就接近真相了。” 楚昭昭与紫玉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卷宗与褚青霄一同再次细细的查看起了卷宗的细节。 孟渊。 年纪二十六岁。 沧州图湖镇人。 自幼丧父丧母。 跟随叔父生活。 叔父是当地武馆教习,育有二子一女。 于崇圣十年二月加入天悬山,成为杂役弟子。 居住于城西凌飒巷,乙字丁号院。 院中 共有弟子四人,据同院弟子陈述,孟渊此人寡言少语,在院中深居简出,与同院四人鲜有交集,但哪怕如此,同院弟子对其都多有好感,对其评价都还算不错。 于崇圣十一年五月十六日失踪。 报案人为同院弟子,周观。 周观五月十四日发现周观久出未归,于是去往执剑堂报案。 执剑堂奉命探查了孟渊的住处,被褥叠放齐整,物件收拢规矩,并无打斗痕迹,也并无什么财物损失。。 同时摸清其人脉关系,发现其在外并未与任何结怨。 褚青霄看着手中关于孟渊的卷宗,忽然眉头一皱。 一旁也正看着卷宗的楚昭昭与紫玉二人也看出了褚青霄的异样。 “怎么?发现什么了吗?”楚昭昭问道。 褚青霄不语,只是再这时皱着眉头,从石桌上取来了另一份卷宗,那是孟渊在青寰府的记录。 他仔细的看了看,眉头却越皱越深。 “这个孟渊,好像有点奇怪。”褚青霄言道。 “哪里奇怪?”紫玉也凑了过来问道。 褚青霄伸手指了指青寰府的卷宗言道:“你们看,孟渊的卷宗上说,他的父母双亡,跟随叔父。” “叔父是当地武馆教习。” “武馆教习这种差事收入不会特别高,而他叔父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 “我们假设他的叔父是个不错的人,待他视如己出,但以他叔父的收入,一个月能给他的银钱也不会特别多。” “而他能来到天悬城,无非两个目的,其一就是通过内门选拔加入内门,其二就是通过杂役弟子的身份,在青寰府接取委托,赚钱糊口。” “但无论他来天悬城的目的是什么,作为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都绕不过青寰府这一关。” “可从他崇圣十年到天悬城开始,足足一年的时间,他在青寰府中都没有接取委托的记录。” “反倒是在失踪前的几天时间,才零零散散有些去青寰府接取委托的记录。” “还有,他在那处小院居住了一年多,与同住之人几乎没有交集,可为什么他同住之人会在他失踪的第一时间就选择报官?” “试想你们如果有一位只有过数面之缘的邻居,就算你再古道热肠,他一日未归你的第一反应会是对方失踪了?还是有什么事,在外耽搁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周观 褚青霄的话好像点醒了众人。 楚昭昭的脸色微变,言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周观有问题?” 褚青霄不语,继续查看着执剑堂的卷宗,他一阵翻找,寻到了来自那位周观的口供。 而负责侦办此案的官员似乎对此也有与褚青霄一般的疑惑。 故而特意询问过周观此事。 周观在口供中陈诉,他与孟渊确实不太熟悉,但这是在之前,在孟渊失踪前十来天样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孟渊在院中看一本名为《大治》的书。 那是出自临渊宫第六位飞升大儒之首的巨著,里面阐述了治世之道,到如今依然是儒道士子们必读之物。 只是在着尚武之风盛行的天悬城,有心思看这种儒家巨著之物的人少之又少,而恰好周观就是这样一个特例。 大抵是处于见猎心喜的缘故,那天周观与孟渊相谈甚欢,甚至之后二人还结伴饮酒。 而也就是从那天起,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从近乎陌生的路人,渐渐成为了挚友知己。 孟渊出事那一天,周观一早出门正要去青寰府,恰好遇见孟渊也准备出门,二人同路走了一段,孟渊在路上还提及自己只是去采买些食物,还与周观约定待到晚上周观忙完后,二人一同饮酒,探讨最近二人都在看的另一本儒家经典。 也正因如此,周观对于孟渊的失约未归才会如此敏感。 “这样看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紫玉凑过来与褚青霄一道看完了周观的口供,眉头一皱如此言道。 褚青霄却在这时拿出了那份从青寰府得来的孟渊的卷宗。 “可如果再加上这个呢?” 紫玉与楚昭昭不解褚青霄此举何意。 她们二人瞩目看去,但眉头却在这时皱起。 这份卷宗也只是记录了孟渊接取任务的讯息,并无什么如那些受害者一般的特别之处,在此之前众人已经看过几遍。 楚昭昭与紫玉倒是闹不明白,褚青霄所谓的古怪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来天悬城这么久的时间,从不去青寰府,可就在出事前几日,开始在青寰府接取任务,同时也是在这个时候结识了周观。” “而在这之前,无论是青寰府的记录,还是他同住的弟子,对他都没有半点了解。” “哪怕是与他后来成为好友的周观,也是在事发前的十来天,才知道这位一同住了一年多的同伴与他一样喜欢儒家经典。” “你们不觉得,这个家伙,在这之前,就只是一个天悬城的幽灵,知道他存在,可他却与外界没有半点接触,可就在出事前的十来天,他却忽然活了过来,在天悬城有了痕迹,也有了朋友。” “而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是不是就算他真的消失了,恐怕他同住之人也只会觉得他搬了住处?并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呢?更不会去执剑堂报案……” 褚青霄的话,让紫玉与楚昭昭的心头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 她们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又无法完全抓住那种感觉。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孟渊有问题?” 紫玉也打了个寒颤,她的双手伸出,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肩,嘴里有些害怕的嘟囔道:“可是这些也有可能只是巧合,毕竟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会失踪,而且,有可能也恰好失踪前,他身上的钱用完了,不得不去青寰府做事……” “当然有可能。”褚青霄对此并不反驳,他点了点头,可接着又言道:“但细数其他的受害者,据收集的证据表明,他们出事前身旁都出现了一位与本人极为熟络的陌生人。” “就如同紫玉遇见了所谓的宋归城一样。” “这应该是那可能存在的外神,蛊惑受害者的手段,包括紫玉在内的受害者几乎都有这样的遭遇。” “你可以说,孟渊与旁人并不熟悉,所以并无人知晓他身旁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细想,倘若你是那位受害者。” “你忽然遇见了一位多年你多年未见的至亲,你对他也甚是想念,与之相遇后是不是得如月见一般与之好好相处,甚至寸步不离?”褚青霄看向紫玉,如此问道。 紫玉眉头一皱,不解道:“什么意思?” 褚青霄却道:“他如果有和月见一般的遭遇,在失踪前的十来天,理应与外神所化的傀儡相处甚欢,哪里有时间结交周观还与之成为知己?” “而且他在失踪前的早上,还特意与周观言说,自己去何处,何时归来,并且还约周观晚上小聚……” “你们不觉得这像不像是在告诉周观,我要失踪了,你得记得过来发现我失踪的事情,然后告知官府吗?” 褚青霄的话,让楚昭昭二人脸色骤变。 褚青霄却接着道:“天悬十踪案,天悬山也花费过一些气力试图侦破,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天悬山虽然对于天悬城的管理懈怠,但你不能否认的是,天悬山是有能人的。” “耗费那么大的气力,排查过数百位嫌疑人,为什么最后一无所获?” “哪怕他是外神,藏匿在天悬城中,那也得留下些蛛丝马迹吧?只有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被怀疑?” “什么人?”楚昭昭问道。 褚青霄在这时伸手指了指那份卷宗上的名字,双眸冷了下来,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死人。” …… “青霄,这木盒我们仔细的研究了一番,发现它似乎只是某种魔器的附属品。”三娘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看向褚青霄言道。 褚青霄闻言起身,接过了木盒,神情略显困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大抵就是此物应该还有一个可以控制它的魔盒,那个木盒是母盒,而这个是子盒。” “我们在它的身感应到了一丝与其母盒链接的气息。”燎原接过话茬言道。 “那能通过这气息寻找到母盒的所在吗?”紫玉眼前一亮,当下问道。 燎原摇了摇头:“那气息过于孱弱,以我和三娘的能力难以做大,不过如果能寻找到相似之物,亦或者沾染他主人气息的东西,或许我们可以再试试。” 听闻这话褚青霄像是想到了什么:“卷宗上说,孟渊失踪后,遗物无人收敛,是周观前去帮着将一些物件收拢,准备交给可能来天悬城寻人的孟渊亲友。” “如果孟渊真的是幕后黑手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在周观那里寻到孟渊遗留之物,上面可能就有孟渊的气息!” “虽然只是推测,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可以去周观那里碰碰运气!” 虽然对于褚青霄的推测,楚昭昭与紫玉心头还存有疑惑,但褚青霄提出的建议显然是现在最有可行性的。 故而二人也在这时点头。 “卷宗上记载,周观在孟渊出事后不久,就通过了内门选拔,我们先去卷宗上记载的他在天悬城的住处碰碰运气,如果寻不到,就让陆师姐帮忙,去清泉峰寻他。” 褚青霄如此言道,众人也不再迟疑,在这时收起卷宗,便快步出了院门。 …… “这位前辈,你好好看看这些委托,问问你门下的弟子,有没有人有印象曾今发布过这样的委托。”青寰府中,朱全朝着卢文度拱手一拜,旋即态度恭敬的问道。 卢文度倒是听闻过朱全的大名,毕竟明镜台可是如今天悬城的心腹大患。 不过,他更识时务,他看了一眼朱全身后的陆三刀,收起了心底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的接过了朱全递来的卷宗,看向对方整理出来的那几个委托。 随后他的眉头一皱,不由得有些奇怪:“五千枚灵铁玉?保管东西?” “这样奇怪的委托按理来说得经过我的审核才能发布的,可我怎么从未有过印象。” 青寰府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转方式。 超过一定金额的大额报酬任务,是要通过青寰府府主审核才能确认发布的。 这样做,一来是为维护青寰府的信用,以防出现任务完成后,雇主无法支付报酬的情况。 二来也是为了确认这些任务并无违法山门的山规。 而朱全递来的卷宗上所记录的任务报酬的金额明显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标准,而这与高额报酬明显不匹配的任务难度,如果卢文度审查过的话,也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对此却毫无印象。 这就显得格外的诡异了。 “去查查,这些委托是由哪位弟子负责发出的!”想到这里的卢文度侧头看向身旁的弟子,如此言道。 身旁的弟子闻言赶忙接过卷宗,也不敢迟疑,带着几个同伴快步便走入了身后的卷宗室。 他们在卷宗室中忙活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带着几份卷宗走了出来。 “府主查到了。”那弟子走了过来,伸手将那事物递了上来。 卢文度接过卷宗,打开翻看,那弟子也旋即言道:“弟子查了过了,这些委托虽然时间间隔一年之久,但每一个都是从第七号观令柱发出来的。” 卢文度闻言眉头一挑:“第七号观令柱?此柱由何人负责?为何从没有将这样古怪的委托上报审批?” 那弟子言道:“此观令柱是由清泉峰弟子周观负责。” “不过,他三天前便因为感染风寒而在家休养,至今未归。”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道别 月见缓缓的睁开眼。 入目第一眼,映入她眼帘的就是宋归城那关切的脸。 月见起身,目光迷茫的打量着四周。 她正身处在一处陌生的房门中,房间内的物件简单,但却被收拾的整齐。 正中摆着木桌,木桌上燃着一炷香。 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墨宝,上以苍劲笔法写着两个大字——匹夫。 月见很确定,这并不是她的住处,也不是那小院中,任何一人的房间。 “爹……这是哪里?”她看向宋归城问道。 宋归城见她苏醒,明显松了一口气,言道:“这是我朋友的住处,我苏醒过来后,全都是他在帮衬着我。” “朋友?”月见皱了皱眉头,心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据宋归城所言,他是忽然苏醒在天悬城的,然后便寻到了她,接下来的日子大多数时候,他都与自己呆在一起,又哪来时间认识什么朋友? 正疑惑间。 房门却被人推开。 一位穿着青色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的年纪三十出头,模样普通,嘴角有些胡渣没有理尽。 他迈步走来,神情温和,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微笑着朝着床榻前的父女点了点头。 “醒啦?”他这样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木桌上。 然后他不顾月见那狐疑且警惕的目光,将食盒打开,将食盒中的事物端了出来。 “城东月色阁的桂花糕,沾着蜜饯。”他将那桂花糕递了上来,看向宋归城问道:“我没有记错,清清的口味吧?” 宋归城一脸感激的看了男子一眼,言道:“没有,清清最喜欢的就是这沾了蜜饯的桂花糕。” 说着,他转身将手中的桂花糕递到了月见的跟前,带着些许期盼的言道:“清清,你尝尝。” 月见从盒中接过一块桂花糕,却并未放入口中。 她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涌来,昏迷前的一切,也被她记起。 她在院中与众人发生了争吵。 因为赌气也好,因为不愿面对现实也罢。 她终究决定相信自己的父亲。 然后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睁开眼,就来到这里。 “我……我是怎么来的这里?”月见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问道。 宋归城闻言,正要说些什么,那青衫男子却抢先言道:“在下周观。” “清清姑娘大概是这些日子过于辛苦了些,方才昏倒了过去,在下恰巧会些医术,所以宋兄就把你送到了我这处,幸好清清姑娘有修为在身,倒是并无大碍。” “可饶是如此,也把宋兄急得够呛。” 男人这样的说着,看向月见的眸中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紫芒闪过。 “这样吗……”月见言道,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迷惘。 在某种奇怪的力量的影响,月见下意识的忽略了这样的说辞中的种种不合理。 她略显麻木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入了嘴里。 她轻轻咀嚼了两口。 一旁的宋归城见状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合胃口吗?” 月见点了点头,朝着宋归城一笑说道:“和剑岳城的一样好吃。” 宋归城闻言,脸色一喜,又言道:“那爹带你回剑岳城好吗?” “回剑岳城?”月见一愣,“可剑岳城已经……” “爹有办法!”宋归城似乎猜到了月见想说什么,他打断了月见的话,这样言道,目光也在这时直直的看着月见说道:“我们可以回去,在那里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城东的糕点铺子还在,城西的溪水桥每年照样柳树依依,朱雀剑场中,有数不清的年轻人挥汗如雨。” “钱叔叔可以带着你去偷城主家的果子,贾叔叔可以你做各种木偶玩具。” “你可以偷偷趁着徐老头睡着后,给他画胡子。” “也可以和你最喜欢的吕哥哥一起,偷偷进他爹的鱼塘摸鱼。” “你可自由自在,尽可能的任性胡闹,都没关系,因为爹会陪着你,所有人都会陪着你。” 宋归城这样说着,看向月见的眸中闪烁着期许之色,阵阵诡异的紫色华彩从他的眸中溢出。 月见的眸中也在这时泛起迷茫之色。 她顿了顿然后目光有些空洞的喃喃自语道:“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吗……” “当然。”宋归城忙不迭的言道,他的眼中露出不似作假的疼惜之色。 “有爹在,没人可以再欺负你,我们一起回到剑岳城,回到以前的日子,好不好,清清!” 月见脸上的神情愈发的迷茫,她自语道:“回到以前的日子……” 这话出口,仿佛间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剑岳城。 那里人来人往,繁华喧嚣。 那些曾经离去的人,都站在光里对着她微笑,朝着她招手。 月见的眼眶莫名有些泛红。 而这时,宋归城朝她伸出了手:“跟爹走吧,清清。” 月见看着那伸来的手,也看着眼前不知真假的幻象。 她心底那些许不安与迟疑,终究被淹没在这美好的记忆之下。 她朝着宋归城伸出了手。 那位名为周观的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露微笑。 他的衣袖轻轻一挥,月见与宋归城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一人高的光柱。 光柱之中的光芒璀璨,虽看不清其中的全貌,可那溢出的耀眼光芒,却莫名的让人心神荡漾,暗生向往。 “二位父女团圆,又可同归故里,让人艳羡,请吧。”周观伸手指向那光柱,朝着二人这样言道。 宋归城的脸色激动,身旁的月见也面露笑容,父女二人手牵着手,在这时就要朝着光柱内走去。 而一旁的周观看着这副场景,嘴角亦微微上扬。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房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那突兀的声音响起,让月见的身子一颤,脸上迷茫之色消散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的光柱,迈出的步伐忽然一顿。 “清清!”宋归城见状,心头一紧,脸上的神情明显变得焦急了几分。 “怎么了?跟爹走啊!咱们回剑岳城!” 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催促的味道。 “可是爹……”月见却愈发的迟疑,她看向宋归城问道:“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月见感觉到自己的脑仁一阵发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搅动一般。 “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又爹在呢!” “跟着爹,你什么都不用怕。”宋归城这样说道,抓着月见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 他说着就要拽着月见走入那光柱。 月见的心头迷惘,没有了定心骨的她,并没有过多的挣扎,就这样被宋归城拖拽着来到了那光柱的边缘,眼看着就要迈步走入其中。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传来,比起上一次。 这次的敲门声更大,也更急迫了些许。 “月见!月见!你在里面吗?”伴随着的还有月见熟悉的声音。 月见的心头一颤,那本来迷茫的眸中再次泛起眸中光泽。 她停下了步伐,抽回了被宋归城拉着的手,看向屋外。 “爹……好像是青霄他们。”她这样言道。 而听闻这话的宋归城却面色有些难看,他看向一旁,那位周观也是眉头一皱。 “你听错了!”宋归城这样说道。 只是这话出口,还不待月见说些什么,屋外再次传来阵阵呼唤。 “没有听错,爹,你听,是他们!”月见却言道。 “是他们又怎样!清清姑娘,还是快些和宋兄踏上归程吧,回到了故地,你会交到更多更好的朋友。”周观也在这时言道,虽然他依然面带笑意,可说出的话语气中却也多出了几分催促之意。 “是啊清清,咱们走吧,徐城主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宋归城这样言道,再次伸手拉住了月见,就要迈入光柱。 月见一愣,却挣脱了宋归城伸来的手。 这让宋归城一愣,他看向月见言道:“清清,你这是干什么?” “难道你还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 “那个叫褚青霄的家伙,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可只是把你当做累赘!” “那个叫楚昭昭,还要和你抢你喜欢的人。” “那个紫玉是天悬山的门徒,每日和你不对付!” “还有蒙家姐弟,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 “做什么他们都瞒着你,去曲州也好,去藏书阁也罢,那件事情有你的份?” “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外人!” “和我回剑岳城!在那里,有爹在,有在乎你的族人在,只有在那里,你才会幸福!” “难道为了这样一群人,你要放弃爹,放弃你的族人?” 宋归城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月见的心房。 她的脸色迷茫,看了看传来呼唤声的房门方向,又看了看眼前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光柱。 “我没有……”她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那就跟我走!”宋归城的语气强硬。 “可是……” “他们也帮过很多……”月见却再次躲开了宋归城伸来的手,然后她抬头看向宋归城,带着几分祈求的味道言道:“至少……” “至少让我和他们道个别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寻得真凶 “月见!月见!”褚青霄一边敲着们,嘴里第三次朝着屋中喊道。 房门中一片静默,并无人回应褚青霄等人的呼喊。 褚青霄的眉头皱起。 他与楚昭昭等人做出了前往周观住处的决定后,第一时间便行动了起来,准备前往青寰府与陆三刀等人会合,然后,再去执剑堂靠着陆三刀的面子取来周观的住址。 但方才来到青寰府,迎面便撞上了从府中出来的陆三刀等人。 双方汇合,褚青霄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但话未出口,朱全却喘着粗气朝着褚青霄抢先言道:“周观!周观有问题!” 褚青霄的心头一惊。 双方当下便交换了一番各自得来的线索。 褚青霄也意识到,自己对于孟渊的那番猜测,放在周观的身上,也大部分适用。 毕竟作为在天悬城中唯一与孟渊熟识之人,他完全可以编造出那番供词,而让后来人将怀疑的目标放在孟渊的身上。 而无论是哪一种推测,周观都显然是事情的关键,甚至有可能月见就在周观的住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等人当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周观的住处。 但来到这里后,几次敲门并无应答,唤了几声月见的名字后,也没有回应。 “是不是不在家?”一旁的蒙瑾提醒道。 可三娘却摇了摇头,看向褚青霄道:“母盒的气息就在里面。”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当下便没了犹豫,一脚踏出,直直的撞在了府门上。 以褚青霄三境巅峰的修为,眼前的府门就像是泥塑的一般,轰然倒塌。 而随着府门轰塌,众人也看清了府门中的情形—— 一方小院空空荡荡,唯一的一棵不知名的树木,也早已凋敝。 周遭是几间房门,但看上去也疏于打理,房门上落满了灰尘。 而正前方的一间房屋中,正有耀眼的白光闪动。 “母盒就在那里!”三娘的声音响起。 褚青霄等人当下便快步冲了过去。 …… 伴随着一声闷响,众人鱼贯而入。 房门中月见与宋归城正站在一道一人高的光柱前,而另一侧,一位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 见众人到来,月见与宋归城皆是一愣。 而那青衣男子的目光闪动,似乎并无什么惊讶之色,反倒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扫动,最后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褚青霄,目光上下扫动,仿佛是在衡量着些什么。 只是此刻的褚青霄终于见到了月见,根本未有注意到那青衣男子的目光。 “月见!” “你别怕!我们来了!”褚青霄朝着月见言道,作势就要走上前去。 “你们要干什么!”宋归城却也在这时挡在了月见的身前,面有敌意的盯着褚青霄等人。 褚青霄的心底早已堆积起了满腔的怒火,此刻这宋归城还敢拦在他的面前,他岂能容忍。 “滚!”褚青霄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喝,一只手伸出,浑身的灵力便涌向他的手掌,就要拍向宋归城的面门。 这一掌下去,如果宋归城当真如他表现的那般,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的话,这一掌足以让这个冒牌货五脏俱碎,身死当场! 而就在这一掌要落在宋归城的面门前的刹那,身着青衣周观却身形一闪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一只手伸出,竟是云淡风轻的将褚青霄这包裹着怒意与近乎全身力量的一掌化解。 然后,周观面带微笑的看着退出数步的褚青霄言道:“这位兄弟,当着女儿面,杀一个父亲,不是君子所为吧?” 被拦下的褚青霄面露凶厉之色:“你就是周观!?” “天悬城十余起失踪案,都是你所为!?” 周观并不否认,他微笑着言道:“失踪吗?” “我更愿意称之为帮助。”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月见,言道:“世态炎凉,人如蝼蚁。” “这慌张匆忙的一生。” “单单是维持生计的几两碎银就足以许多人佝偻下背脊,艰难度日。” “而时不时还有恶徒欺压,还有奸吏为祸。” “若是再不幸一些,染上顽疾,更是每日生不如死。” “而当你孤身一人,再面对这些,那这趟数十载春秋之行,便更如行于炼狱。” “我受上神的指引,来此传播他的福泽,给予绝望之人希望,让他们可以与久别之人重逢,与相思之人相见。” “此举,何错之有?” 褚青霄根本无心听眼前这男人的自我陈述,更没有心情理会那一套虚构出来的高尚。 “月见,别听这混蛋胡说。” “无论他给你承诺了什么,都是假的!” “宋归城是假的,许诺给你的美好愿景也是假的!” “这些日子,是我不好,我现在已经知道你这些日子的辛苦与委屈,你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他朝着月见大声的说道,同时又在这时看向身后的陆三刀,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陆三刀的修为是众人之中最为高深的,只有她出手,才能确保在眼前之人伤害到月见之前,将宋归城与周观击败。 经历了险些弄丢月见的险境后,褚青霄再也没有半点与眼前这些家伙辩论出个真假高低的念头。 此刻的他只想将这周观与宋归城的冒牌货杀死,然后将月见给绑回去,至于其他的小性子也好,受到的委屈也罢,总有时间去慢慢解释,化开误会。 而陆三刀自然也领会到了褚青霄的意思。 有心和人打上一场的陆三刀,今日提着刀走了大半个天悬城,偏偏没一人愿意与她动手,此刻终于寻到了机会的陆三刀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提着刀迈步上前,浑身浩大的刀意如潮水一般朝着前方涌去。 那股浩大的气息仿佛拥有实质一般只是一瞬间,便将宋归城与周观的身形包裹。 在那股气息下,宋归城的脸色顿时铁青,面露惊骇之色。 而那位周观,却似乎并未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一般。 他只是看了一眼走来的陆三刀,目光便又一次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平静的言道:“不。” “他不是假的。” “还有……”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位高尚的外神 “但他不是假的。”周观微笑着说道。 言罢此话,他又侧头看向褚青霄。 “还有……” 他说着,长袖一拂,他的周身紫芒涌动,而在他周身的紫芒之中,隐隐有一道紫色的丝线溢出,与身旁的月见链接在了一起。 陆三刀的眉头一皱,上前的脚步,也顿时停滞。 “怎么了?”褚青霄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也明白陆三刀虽然平日里嗜酒如命,可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此刻的异状,想来一定有什么变故。 “魂线。”陆三刀如此言道,目光瞟向那道连接在月见与周观只见的紫色丝线。 “那是何物?”褚青霄问道。 “一种不太能被放在台面上的法门。”陆三刀这样言道。 “这是受法者自愿与施法者结下的契约,契约一成,二者便神魂相连,施法者所受之创伤因为魂线存在的缘故皆会出现在受法者的身上。” “这种法门出现在几百年前,是一些妖神亦或者外神所用,用于将那些狂热信徒身上,依靠着信徒的灵魄为自己抵挡仇敌的攻杀,以信徒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安全,只要信徒足够多,甚至可以让施法者经历数十次致命伤,而毫发无损。” 褚青霄的眉头皱起,虽然陆三刀说得语气平静,但却也让褚青霄明白了此刻事态的严重性。 “没有化解的办法吗?”褚青霄问道。 “有。”陆三刀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神色已然凝重。 “这种契约是受法者自愿结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解开魂线,就得受法者自己醒悟,不然外力难以干扰。” “而在以往的时候,受法者能与自己信奉的邪神签下这种契约,那必定是对邪神极为狂热的信徒才会如此,所以……” 陆三刀的话说道这里,众人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紫玉却疑惑的问道:“可是月见怎么可能信奉他呢……” 说着,她将目光转了过去,看向立在原地面露笑意的周观。 周观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问,他言道:“她在绝望中,向我祈祷,我给予她回应。” “将她在意之人,从虚无中带出,送到她的面前,她以忠诚作为回报,这……” “很难理解吗?” 周观的语气戏谑,隐约间甚至还带着些许挑衅的味道。 而这话出口,褚青霄等人的脸色也骤然难看了起来。 “月见!你清醒一点,你没听到这家伙在说什么吗?他在骗你!”而紫玉则在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月见,朝着对方大声喊道。 但此刻的月见却不知为何,反而双眸之中神情迷茫,方才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不见,她只是看着眼前的光柱,眸中带着笑意,仿佛那光柱中,存在着某些让她极为欢喜的事物。 “没用的。”周观看着试图用这般方式唤醒月见的紫玉,他摇了摇头。 “当我选中她时,便感受到了她的阴郁。” “她一直身处无边的黑暗中,或许有人曾向她伸出过手,但却未曾真的将她从黑暗中拖拽出来。” “所以,她一直活得很辛苦。” “痛苦、仇恨、以及迷茫,始终压在她的肩膀。” “而我给予了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当你见识过光明的璀璨,便再也难以忍受黑暗的孤寂……” “她不会回头,就和之前的每个人一样。” 周观这样说着,目光再次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你也一样,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同样的阴霾,那股阴霾比起她,还有浓郁百倍、千倍……” “或许,你会成为我的下一个信徒。” 这话出口,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隐隐知道月见似乎与某个大人物有着血海深仇,她的父辈近乎都已死去在之前的那场劫难中。 而褚青霄,他们虽然从未听他提及过他的家人。 可在大多数时候,褚青霄待人接物,给人的感觉始终是彬彬有礼。 既明白是非黑白,也不乏少年人的满腔热血。 这样的家伙,身上竟然背负着比起月见那亡族之恨,更加悲悯的过往…… 那能是什么? 会是什么? 众人难以想象。 褚青霄却是不语,对于周观的招揽更是不于回应。 他只是言道:“我没兴趣沉溺虚假的过往,更不会成为你这样的家伙的信徒。” “虚假?”周观的眉头一挑,他的一只手伸出,那被三娘抱在怀中的木盒便于这时猛然飞出,遁入了周观的手中。 他微笑着说道:“我说过,这不是假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宋归城言道:“我说过,他就是真的宋归城。” 而听闻此言,一旁的宋归城眉头紧皱。 他的神情很困惑,像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周观却并不理会他的疑惑,而是接着言道:“这木盒叫做万灵盒,是我以飘散道域外的万灵气息铸就而成。” “它的内核是一枚生于域外的生魂。” “但它只有魂魄,却并无灵气。” “而世间万灵,在与人交集之后,皆会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些许灵魂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在越是亲近之人的身上便越是浓郁,甚至会留下一些魂魄的碎片。” “我这万灵盒中的生魂就像是一个完美的载体,他可以吸收这些残留在人周身他在意之人留下的灵魂气息,然后呈现出你思恋之人的模样。” “空白的生魂,加上本就属于那个已逝之人的魂魄气息,组成的灵体,你可以说他不是原来的他,但他绝对不是假的。” “至少,他应当算得上是,她记忆中的他,不是吗?” 褚青霄倒是从未想过这个被他认为是冒牌货的宋归城,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这也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这个宋归城的记忆只停留在离开剑岳城的那一天…… 因为对于月见而言,宋归城从那天之后,便消失自在了她的人生。 褚青霄愈发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看着月见那对外物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盯着眼前的光柱发愣的模样,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月见真的就会彻底沦陷在这半真半假的幻境之中。 他想到这里,再次抬头看向周观,言道:“放了她!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可以离开天悬城,去任何地方,我保证将今天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褚青霄这话说得并不是异想天开。 眼前的周观显然已经被一尊不知名的外神所降生。 而靠着他手中的万灵盒吞噬生灵,是他滋养自身最重要的手段。 但他自身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大,褚青霄暗暗估算,眼前附身周观的外神,战力可能也就相当于四五境的武夫,在陆三刀的手中走不过三招。 属于那种本身战力并不强,手段却诡异万分的存在。 而就算现在,他让月见走入了光柱,将之吞噬,有陆三刀在,他也没有逃生的可能。 所以,在褚青霄看来,这样的交换对于眼前的外神而言,是很合理的选择。 只是听闻这话的周观却面露笑意,看向褚青霄的眸中竟泛起些许轻蔑之色。 “阁下是怎么看待外神的?”周观却在这时问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褚青霄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但周观似乎也并不期待褚青霄能给出什么答案,他只是言道:“在阁下的眼中,外神大概都是些十恶不赦之辈。” “以生灵的血肉为食,以万物的灵魄为养料。” “可外神,只是居于域外,并不代表我们都是那样的家伙。” “就像人大多数活着都是为了追逐利益与享乐,但你不能否认的是,也有人同样抱有伟大的理想。” “外神也是如此。” “我喜欢这世界的生灵,穿过天道的屏障抵达这方世界,也只是为了帮助这些我喜欢的生灵。” “她选择向我祈祷,作为神,我既然回应了她的祈祷,就有义务完成对她的救赎。” “我在外域,于浑浑噩噩生活了千万年的岁月,生死对于我而言,早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在意。” “在我看来,被需要,然后给予生灵回应,这才是神,活着的意义。” “而只要,在这样的路上,哪怕活上一刻钟的时间,也胜过我在外域的万年光景。” 周观这样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狂热之色。 但他的话以及他此刻的狂热,让褚青霄等人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外神,与他们想象中的外神,竟是如此截然不同。 他们有些脑袋发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这位外神。 “你们人类是如此美丽的生灵。” “你们的爱与恨,都那么迷人。” “但可悲的是,你们中的大多数却被权力与金钱所蛊惑,无心享受这份美好。” “你们的舍本逐末可笑至极。” “只有让灵魂脱离这丑陋的血肉,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极乐!” “所以,我希望你们明白……” “我不是在觊觎她的血肉与灵魄,而是在救赎一个被世俗苦难淹没的灵魂。” “而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玉石俱焚 域外有数以百万计的外神,对这方世界垂涎不已。 大虞有天监司,北魏有九镇府。 二者都是为了对付外神与各地妖神半神而建立的组织。 外神的存在并不是什么辛密。 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外神,却是众人从未听闻过的。 紫玉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脸狂热,甚至隐隐有些疯魔之相的周观,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这家伙……怎么感觉像是一个傻子……” “……”众人闻言哑然,心头却暗暗觉得这是紫玉少见的能给出的中肯评价。 只是中肯归中肯。 对付这样一个抱着歪理邪说,却对其冠以大义之名的疯子,能以常理度之的手段就变得不再那么实用了。 褚青霄的心头憋着火气,他的眸中带着杀机,直勾勾的盯着周观。 他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她不放!” 周观似乎从未有机会与人阐述过他那宏伟的理想,此刻他显得格外的激动。 他言道:“我得再申明一次,不是我抓着她不放,而是她选择了得到我的恩赐。” “她寻求救赎,而我给予了她救赎。” “那你就不能换一个人救赎?”一旁的楚昭昭也皱着眉头上前言道:“你要是伤了她,我们不会放过你。” “你要是现在放了她,你可以活着离去,你可以去救赎更多人,难道不是吗?” 楚昭昭也看出了眼前这家伙的顽固与偏执,她当然不认同他所谓的救赎,但此刻月见的性命握在对方的手上,她不得不暂时顺从对方的心意,试图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说服对方。 只是这话出口,周观却抬头瞟了一眼楚昭昭。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轻蔑。 “这就是你们悲惨命运的根源。” “在你的心里,你并不认同我对她的救赎,可只是因为她是你们在乎的人,所以你们以放过她作为条件,让我可以离开这里。” “然后我会做什么呢?我会在别的地方,用更加隐秘的方式,继续用在你们看来无疑杀死对方的手段,去救赎更多人。” “可只是因为那些人不是你们所在乎的人,你们就可以将之束之高阁!” “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 “自私、卑鄙、又懦弱!” 周观这样说着,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愤怒。 他的脸上的神情扭曲,浑身那代表着外神气息的紫色光芒忽然开始变得耀眼。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紫玉皱着眉头问道。 “他在释放他的神性……”三娘在这时走上了前来,看向周观的目光中充斥着惊骇与不可思议。 “释放神性?什么意思?”楚昭昭也看向三娘,不解的问道。 陆三刀则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如此言道:“神性是外神存在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是灵魂之于生灵,释放神性通常是外神在对抗无法对抗的强敌时,而选择的与人同归于尽的穷途末路之法。” “这样的做法,会爆发出超出他本身的强大力量,可同时消耗神性,就等于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本源。” “什么意思?他是要和我们拼命?”紫玉的心头一惊,在这时惊声问道,看向周观的目光也顿时警惕了起来。 “不是……他的力量似乎并不是针对我们。”褚青霄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周观, 他周身象征着外神神性紫色气息愈发的浓郁,他的衣衫在这样的气息开始鼓动。 神性气息外溢,朝着四周散去,奔涌向房门之外,涌向天悬城各处。 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四溢开来,却去向一个个既定好的,存在于天悬城不同方向,不同街道的某个小院,涌入小院中的某个房间。 于是。 一道道或已熟睡,或还在烛火前辗转难眠的身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在那是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而他们的身前,一道道一人高的白色光柱也在这时浮现。 那些被紫色气息牵引之人,抬头麻木的看向光柱,下一刻,他的双眸放出华彩,仿佛那光柱之中有着什么他们思恋之人,正在朝着他们招手。 “他似乎在对其他人出手……”陆三刀的修为最为强大,感知也极为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周观的意图。 而周观也在这时看向众人言道:“我很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城中寻找需要被救赎的人,我在他们的体内种下了种子,待到我被你们发现的那一天,我可以用我最后的力量完成对他们的救赎,这是我作为神,能为我的子民所做的最后的事情。” 周观的脸色狂热,那包裹着他生命之源的神性不断被释放。 这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在随着神性的释放开始一步步的走向尽头。 可面对即将逝去的生命,周观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的畏惧,反倒显得坦然与虔诚。 就像是狂信者在为自己的信仰而献祭。并无恐惧。 只是充斥着一股病态的狂热。 “这么大的动静足以引来天悬山的长老峰主的注意,这家伙,是当真想要玉石俱焚!”陆三刀也意识到了周观的所作所为与他之前发表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甚是契合。 此刻的他,是当真没有想过再活下去了。 这家伙…… 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褚青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无心去关心那些旁人的生死,只是目光紧张的盯着月见。 月见此刻似乎也被那股周观周身涌动的气息所蛊惑,朝前迈出了步子,就要走入那光柱中。 “拦下她!”褚青霄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是低喝一声迈步就要冲上前去,就算他们不能对周观出手,但至少可以拦住月见迈入光柱,至于之后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那也得保住了月见的性命,才有机会去思虑。 众人闻言也反应过来,纷纷就要冲上前去。 而就在这时,那周观的身形衣衫,却拦在了众人的跟前。 他本身的实力确实不强,断不可能拦下众人,可此刻他选择了释放自己的神性,其战力亦在短时间内,有了质的提升。 他来到月见的跟前,双手张开,庞大的神性四溢,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将众人阻隔在外。 众人手上的攻势顿时一顿,一来是没办法第一时间冲破神性屏障,二来也是顾虑有魂线的存在,下手太狠,反而会伤到月见。 而这样的迟疑,虽然不过一息光景,却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譬如,月见那支已经抬起的脚,在这时已经伸入了光柱中,而另一只脚也缓缓抬起,只要再次落下,她的身子便会被眼前的光柱所吞没。 “月见!不要!” 瞥见此景的褚青霄心头大急。 他朝着女孩大声的吼道。 “月见!”身旁的楚昭昭等人也是高声呼唤道。 可少女此刻却神情呆滞,只是冷冷的看着那光柱中的场景,对于众人的呼唤视若罔闻。 眼看着她的身躯就要被那光柱吞没。 众人面露绝望之色。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从月见的身后伸出。 坚定而有力拽住了月见的手。 将她就要走入光柱的身子拉住,然后拖拽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坦白 那只手的主人。 是所有人都未有料到的那么一个人——那个褚青霄眼中的冒牌货,宋归城! 他伸手拉住了月见。 他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之色,仿佛正在承受某种钻心之痛。 他是一缕生魂,被炼制入了万灵盒中。 生魂的深处早就被周观种下了一抹印记,有这抹印记在,他是无法做出违背周观意志的事情的。 而一旦他这么做了。 等待他的就将是万蚁噬心一般的蚀骨之痛。 那种痛苦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是有无数根锋利的针,从他浑身各处,猛然扎下,将他的身躯上的每一寸皮肤与血肉搅碎。 那是已经超越了常人能够承受的痛苦的极限。 他的脸上青筋暴起,额头上冷汗淋漓,身子也在剧烈的痛楚下开始颤抖。 但他伸出的,握着月见的手却又用力了几分。 就要走入光柱中的少女回过头,她看向宋归城,空洞的眸中泛起阵阵疑惑之色。 “别……别去。”宋归城这样说道。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眼,从他嘴里说出,在此刻却仿佛需要耗尽他浑身的气力一般。 但这两个艰难却简单的字眼,却又仿佛包裹着某种魔力。 随着宋归城的话说出,月见空洞的眸中忽然泛起阵阵明亮的色彩,她仿佛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而同时周观也意识到了宋归城的行径。 他的眉宇间泛起怒意,转头朝着宋归城怒吼道。 宋归城的体内被注入周观的烙印,周观自然拥有主宰他性命的能力。 随着周观这一声怒吼,那萦绕在宋归城周身本就可怕的痛处,再次浓郁了数分。 宋归城的脸色陡然煞白,身子更是扑通一声,近乎跪倒在了地上。 宋归城的模样,让月见似乎终于从那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爹!你怎么了?”她焦急的问道,似乎还并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归城看着眼前的少女,眸中的神情复杂,他摇了摇头,说道:“别去……” “那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 宋归城的倒戈,是褚青霄等人未有预料到的。 但这个时候,褚青霄等人也来不及去多想。 趁着周观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月见与那宋归城身上的档口。 褚青霄朝着陆三刀使了个眼色。 陆三刀顿时意会,她的身形向前,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捏住了周观的颈项。 周观修为哪怕是选择了释放神性,已然不是陆三刀的对手。 之前也只是忌惮对方与月见连接的魂线,而让陆三刀投鼠忌器。 而此刻,周观的注意力放到了宋归城与月见的身上,自然给了陆三刀机会。 陆三刀的心思果决,只是一瞬间,便将对方制服。 捏着周观的颈项,陆三刀将他的身子高高举起,眉宇间可谓杀机凌冽。 “收回你的法门,不然……”陆三刀寒声威吓道。 只是面对这样一尊杀神,周观却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能脱离他的掌控的宋归城。 然后面露冷笑的看向陆三刀与褚青霄,言道:“不然你能怎么样?” “把我杀了吗?”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杀了我,她会跟着我一起去死,然后此刻这天悬城中,在你们眼里被我蛊惑的数百人,却是可以得救……” “可是,你们会这么做吗?” 周观早就看穿了,褚青霄等人的顾虑,他并无任何的慌张,反倒显得云淡风轻,甚至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戏谑。 陆三刀皱起了眉头。 她素来讨厌这样的事情。 在失去某些与失去另一些之间的抉择。 这样的事情,她曾今经历过一次,而那一次,让她从此之后,不愿再去回忆过往。 她本以为学了刀,练了武。 凭着手中的刀,天下事,无往不利。 可后来却发现,有些事,光靠手中的刀,是办不到的。 她讨厌取舍,更讨厌无能为力。 这样的憋屈与恼怒,让她捏着周观颈项的手不自觉的又用力了几分。 周观的脸色泛白,呼吸也有些不畅,但他脸上的笑意却不曾衰减,反倒有那么几分愈演愈烈的趋势。 褚青霄也看出了陆三刀的异状,他伸手摁在了陆三刀的肩头,让陆三刀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同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月见,朝前走出一步。 “月见!” “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你爹的朋友,他是一个外神,而这个宋归城,只是那万灵盒中的生魂吸收了你爹残留在你身上的气息后,而形成了灵体,他不是宋归城,不要被这些假象迷惑。”褚青霄朝着月见大声说道。 他明白此刻的状况,他们没有办法通过暴力来解决,月见的身上还有来自周观的魂线,而周观此刻已经释放神性,他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飞速消散,而月见如果自己醒悟,解开身上的魂线,月见也会因为魂线的原因而死去。 这是褚青霄无法接受的结果。 但他却只能靠这种方式,唤醒月见。 月见闻言侧头看向褚青霄,场中的情况她看在眼里,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几乎下意识就要朝着褚青霄走来。 可这时,那被陆三刀提起的周观却面色一寒,似乎并不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藏在袖口下的手,朝前一探,那凝聚在月见身前的光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那光柱之中的光芒涌动,涌向月见,看架势竟是想要将月见的身形吞没。 这样的场面月见显然并无预料,她的身子一僵,逃离的步伐也停在了原地,身子仿佛被光柱的某种力量所拉扯,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身子被那光芒一寸寸的吞没。 “你!”陆三刀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己禁锢住的周观竟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顿时面露恼怒之色,看向周观时双眸喷火,捏着周观颈项的手,也在这时用力了几分。 周观的脸色一白,显然极为痛苦。 但于此同时被白色光芒吞噬的月见,也在这时面露痛苦之色——在魂线的作用下,二者的心神相连,一损俱损。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三刀不得不松开捏着周观颈项的手。 感受陆三刀忌惮的周观顿时面露笑意。 他嘲弄的瞟了一眼陆三刀等人,然后转头看向被白光侵蚀了身躯的月见,言道。 “我的好孩子,真的与假的,对于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他拥有你所知道所有关于你父亲的记忆。” “他在乎你,且只在乎你。” “只要你不去想,他就是你的父亲。” “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次回到那孤身一人的日子。” “背负那些你根本无法背负的仇恨,去体会那些再次失去的痛苦,这些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通过万灵盒,周观明显知道了一些关于月见的秘密。 他如此言道,简单的话语将月见最惧怕的事物道来,月见正在努力挣脱束缚的身子明显在这时一顿。 “想想这些日子你的快乐。” “去到我给你构筑的极乐世界,你在那里可以回到你日思夜想的剑岳城,永远和你的族人们生活在一起。” “没有痛楚,没有别离,那才是你想要的一切不是吗?”周观明显看出了月见的动容,他继续言道,语气轻柔,仿若呢喃一般在月见的耳畔响起,女孩那脸上的清明随着周观的话,而渐渐开始褪去。 周观见状嘴角上扬,言道:“这就对了。” “只有我了解你。” “知道你孤身一人的惶恐,明白看着族人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愤怒,更知晓你独自背负这一切的沉重。” “我会帮你忘掉这些痛苦。” “而他们只会冠冕堂皇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而我才是会真正帮助你的人。” 月见听着这些话,仿佛被对方说动了一般,眸中的光芒变得涣散。 似乎也就是受此影响,朝着月见周身涌动而来的白色光芒侵蚀月见身躯的速度也快了数分。 …… “不行,在这样下去,月见会被彻底沦陷在幻境之中,再也没有办法醒来。”而这时,三娘看着被白光吞噬的遇见,神情焦急的烟道。 楚昭昭当然也明白事情的紧迫,她紧皱着眉头问道:“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眼前的场面最为麻烦的是,这个叫做周观的家伙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根本不惧怕死亡,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完成他所人为的高尚的目标。 而这样的家伙,你根本难以用对付寻常人的办法去让他妥协。 只要月见自己不醒悟过来,似乎这样的局面就没有半点缓解的可能。 众人也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看向眼前,眉头紧锁,却并无半点办法。 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一般,他走上前去,看着月见,沉吟了一会,然后言道。 “月见,他说得不对。” “我明白你的痛苦。” “我有着和你一样的经历。” 第一百九十章 同伴 周观在刚刚见到众人时,曾说过,褚青霄的身上有着与月见一般的阴郁气息。 而那股气息来自于他的过往。 同时萦绕在褚青霄周身那股气息,比起月见还要浓郁许多倍。 那时。 众人的心底便暗暗有些好奇。 好奇这个平日里看上去阳光和煦的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方才能有着比亡族之恨,更加黑暗的过往。 但毕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难以与外人道的密事,他自己不说,旁人就是再亲密也不好多问。 而此时此刻,褚青霄似乎准备将这份深埋在自己身上的秘密宣之于口了。 众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既为即将知道的关于褚青霄的过往。 也因为担心这样过完不知能不能让月见回心转意。 只有楚昭昭满脸的担忧。 她很明白,褚青霄的秘密要是宣之于口,会招来怎样的麻烦。 虽然在场之人她都信得过,可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但在这时,她也没有立场出言去阻拦褚青霄。 褚青霄此刻也并不没有去在意众人的心思,他看着月见,然后言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吗?” “我是武陵城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叫褚青霄。” “嘉元二十二年生人。” “十二年前,也就是庆元十一年,那年我十八岁。” “我爹是武陵城中一个寻常的衙役,青雀峰那位小师叔,是我爹挚友的遗孤,从小与我生活在一起。” 虽然众人早就料想到褚青霄的秘密会很惊人。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惊人到这般匪夷所思的程度。 紫玉更是一愣,一瞬间顿时将所有关于赵念霜对待褚青霄如此特殊的疑惑解了开来。 “十二年前,烛阴作乱,是你爹宋统领带着八千剑甲来到了武陵城,帮着我们抵御烛阴的大军。” “那是很艰难的一段日子。” “直到今时今日,我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朝廷将我们彻底放弃,自始至终都从未有半个援兵到来。” “明明我们已经发出过上百封求援的书信,也明明,我们已经让念霜将事情通过天悬山传递到了朝廷。” “所以,我爹死了。” “我舅舅也死了。” “洛先生、王澈、刘屠夫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死了。” “最后,武陵城,城破人亡。” “但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当我再次醒来,武陵城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那里国泰民安。” “所有被我看着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他们忘记了烛阴,也忘记了西洲剑甲,更忘记了自己曾今死去的事实。” “他们一如既往的活着,活在虚假的美好中。” “但我却保留着残留的记忆。” “我一次次的寻找真相,而每一次真相被揭开,等待我的都是那些我在意之人已经死去的事实。” “然后,当下一次,我睁开眼,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就这样,十二年间,我在那幻象中周而复始,一次次的经历亲手杀死武陵城的绝望。” “我也有想过就这样下去,不去管所谓的真相,就这样待着那武陵城,只要我不去问,所有人都可以在完好无损的武陵城中活下去。” “我爹可以继续做他的衙役,在寻常人面前耀武扬威,在官老爷面前卑躬屈膝。” “我舅舅可以继续过他想喝酒就喝酒,想赌钱就赌钱的快活日子。” “我们可以在春天看满城桃花,在冬天于雪地里追逐。” “永远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褚青霄沉默了一会,他抬头看向月见。 褚青霄那平静的陈述中所包裹的情感,让少女意识到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并非褚青霄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当褚青霄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语气中包裹着的情绪,是那般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他们…… 确实有着相同的经历。 而这时,褚青霄再次言道。 “但我还是在最后,亲自打破了这样的美好。” “不是因为我多么高尚,也不是因为我多么坚强。” “只是因为我知道,否定过去,否定不只是自己经历的一切,同时也是在否定那些为了让我们抵达这并不美好的现在,而永远留在了过去的人。”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无数武陵城百姓的帮助,也因为那八千西洲剑甲的舍命相护。” “我的生命从那时起就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我得为他们而活,安于那样的幻境,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他们的付出的否定。” “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并不是我们自愿的,活着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多到有时候会让我们觉得,也许当初死在那场劫难中或许会轻松一些。” “但换个角度想想,我们越是无论面对什么麻烦,都越是努力的活着,是不是越是证明,他们的付出,是有价值的呢?” 说到这里,褚青霄又是一顿,然后他看向月见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月见。” “我真的明白你的痛苦。” “我会陪着你,无论日后有什么麻烦,只要你需要,我都会陪着你。” “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宋统领的女儿,也因为你是个值得被这样对待的好姑娘。” “哪怕是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你依然愿意以身犯险,为苍鹰寨的百姓撑起一隅安身之地。” “曲州之行,我之所以不带上你,只是因为关心则乱,那一趟很危险,我出于私心,不愿意让你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瞒着你。” “但我现在明白,对于你而言什么最重要,日后无论我要做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一同面对!” 月见听着褚青霄所言的这番话,她眸中的空洞散去,清明之色再次涌现于他的双眸。 而随着这样的醒悟,那链接在她与周观身上的魂线也在这时,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周观同样意识到了这样的异状,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慌乱之色。 “别听他胡说!” “这些都是他胡编出来的东西,他若是在乎你,之前为何从不关心你!?” “就像他之前那样,嘴上说要保护你,可转头却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乳胶是漆,何时在乎过你?!” “在他们这一群人中,你就是个外人!” 他朝着月见大声的吼道,试图以此扭转月见的心意。 而这时,褚青霄身后的众人之中,三娘却忽然迈步上千,她看向月见,忽然言道。 “凝气于神,气走洪府,以观灵门之相,以正灵府之身。再行气海于丹田,走阳门阴岁二穴,气转不息,可化灵为阴阳二气……” 洋洋洒洒的足足近百字生涩难明之语在这时从三娘的口中吐出。 这是很突兀的一段话,像是某种修行的法门,但无论是什么,似乎在眼前这紧张的场面中,显得不合时宜。 就连褚青霄都面露困惑之色。 而这百余字段落在背诵完毕后,三娘则抬头看向月见,微笑着言道:“这是《两仪真诀》,一种兼顾调理内息,同时修行内息的法门。” “月见你的修为是被你族中前辈强行拔升到四境的,你的天赋并不算差,这么多年你始终未有破境,我觉得可能是体内正阳真切始终没有被你转化,亦或者那位族中前辈在体内余留了许多力量,堆积在你的经脉与五脏六腑之间,你没有完全吸收,故而造成经脉堵塞所以一直难以突破。” “故而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我特意为你寻了这本《两仪真诀》,或许可以帮助你解决如今修行上的麻烦。” 月见听闻这话,顿时身子一颤。 她嘴上说着并不在意天悬山的功法,可实际上,她在修行上遇到的瓶颈已经由来已久,任凭她绞尽脑汁却始终没有破解的办法,自己只是偶尔抱怨过两句。 她没有想到自己虽然没有机会前往神河峰,但三娘竟然记挂着此事,在去往神河峰的藏书阁后,特意为她寻了一本能够解决此事的功法。 她心底暗暗有些感动,可还不待她讲这样的情绪笑话。 蒙子良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言道:“剑道如椽,当鼎河山。” “意起可剑走万里,摘星揽月。” “意落可归鞘宁岁,结草守庐。” 又是洋洋洒洒的数百字,从蒙子良的口中吐出,说罢这番话,他也抬头微笑着看向月见,言道。 “我觉得姑娘对于剑道的领悟留于表面,体内剑意亦是来自族中前辈,少了自己的感悟,而这在剑道修行之上,前几境或许并无什么大碍,可约到后四境,就越是会让姑娘举步维艰。” “故而我特意为姑娘选了一篇来自先贤的《剑赋》,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剑法,但每日诵读,却可以让姑娘对剑道感悟加深,假以时日,必能加深姑娘对剑道的感悟,让姑娘日后的修行,如履平地。” 月见闻言,又是一愣。 而这一次,同样不待她反应过来。 楚昭昭也走上了前来,微笑着朝着月见道出了一片自己为她记下的剑法。 接着蒙瑾、陆三刀、甚至与她素来不对付的紫玉也都在这时走上前来,背诵出一篇篇剑道修行之法。 每种功法都有其侧重,并且都是针对月见可能面对的问题。 显然,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之前在藏书阁中就为月见考虑到的事情。 月见听着众人背诵着那一句句修行之道,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动容,眼眶有些泛红。 这些功法当然珍贵。 但让她感动却并非这功法本身,而是众人并未忘记她,而是打心眼里将她当做了同伴,所以才会在藏书阁中已然惦记着她。 那种被人在乎,不再孤身一人的感觉,是她所期盼所真正在乎的。 而一旁的褚青霄同样脸色微变。 他忽然记了起来。 在离开藏书阁的最后三天,三娘与众人神神秘秘的说过些什么。 然后众人便放下了自己看中的一些古籍,转而开始集中翻看起与剑道有关的古籍。 褚青霄当时还觉得奇怪。 此刻想来。 大概就是在那时,众人就决定了,给月见准备好了这份礼物……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念念不忘,却无回响 “我……” 月见看着眼前的众人。 心底的泛起层层涟漪。 她从未想过这趟去往神河峰的藏书阁之行众人会如此惦记着她。 她本以为的被抛弃,此刻似乎也不再存在。 那被她恐惧着的即将到来的未来,此刻似乎也不再那般可怕。 她的双眸渐渐清明。 链接在她与周观之间的魂线再次有了模糊断裂的趋势。 周观的眉头紧皱,眼前这一幕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的神性还在释放,那被神性蛊惑的天悬城弟子们也正一步步的走向那些光柱。 他的救赎眼看着就要完成。 可他明白只要他与月见之间的魂线一断,褚青霄等人立马就会对自己动手。 他不惧怕死亡,他只是难以接受,那些在他看来需要被拯救的人,再次陷入泥沼。 无论如何,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转头看向月见。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他就算不是你的父亲,可他的身上也还有你父亲留下的痕迹。” “你看看他,他的身上有我留存的魂印,有那抹魂印在,违背我的意志,他需要遭受万蚁噬心之痛!” “可刚刚!是他救了你!” “你忍心让刚刚回到你身边的他,就这样死在你面前吗?” 周观洞悉了月见的心思,一语便直击了月见的要害。 月见的脸色一变,她侧头看向身旁的宋归城。 那位生魂所化的宋归城,此刻正满脸痛苦的半跪在地上,似乎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虽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可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模样的脸。 想着这些日子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方才若不是他伸手阻拦,此刻的月见说不得已经迈入了那光柱。 种种思绪泛上心头,月见的脸上顿显迟疑。 而身旁的褚青霄等人也是脸色一变,若是放在一刻钟前,他们大可以毫无顾虑的劝解月见,眼前的家伙只是冒牌货,只是顶着宋归城皮囊的恶魔,大可以不管他的生死。 可现在。 在目睹对方舍命救下月见的行径后,这样的话,众人终究无法宣之于口,更没有立场却要求月见亲手杀死一个与自己父亲如此相似,甚至有着某些联系的存在。 场面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那眼看着就要断裂的,链接在月见与周观之间的魂线也在这时停止了断裂的趋势,反倒因为月见的犹豫,而隐隐有再次变得粗壮的趋势。 月见低下了头。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她知道什么决定才是正确的。 但正确的事情,有时候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 这与聪明与否无关。 只是对于人而言。 失去再次拥有的东西。 需要的是,莫大的勇气。 褚青霄等人看着她,他们没有催促,他们知道月见会在那可怕的事情发生前做出决定。 他们只是想要与她共同面对,可却不知道如何帮到她。 周观也看着月见,他的脸色狰狞,他的目光灼热。 可瞳孔的深处,在这时却有一抹异样之色一闪而过。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放在了月见的肩膀。 月见回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宋归城。 是那个并不是宋归城的宋归城。 他微笑着看着她。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受了委屈,独自一人蹲在角落时哭成花猫时那样。 他总是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在自己粗犷的脸上挤出并不好看,但却用尽自己温柔的笑容。 “没关系的。”男人这样说道。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那样。 “对不起。”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歉意之色:“我不是他。” “我……”他的语气苦涩。 “我以为我是……” “我以为我完成了我的承诺,我以为我活着回来找到了你。” “但对不起,我不是他……” 他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眼都吐出得极为艰难。 不仅因为此刻被种在他体内的魂印正不断折磨着他,更因为他不是他,这个让他从未想过的事实。 但他还是努力接受了这样常人难以接受的东西。 他得救她。 哪怕,他只是那个人遗留的气息而生出的灵体。 但哪怕只是残留的记忆与碎片,那些构成他的东西,每一寸记忆,每一丝气息,都在告诉他,他是如何爱她。 哪怕,他不是他。 但那种被镌刻入灵魂的爱,依然让他动容。 依然让他愿意在此刻短暂的成为他。 月见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双眸瞪得浑圆,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爹。”她这样唤道。 在这一刻,她觉得他就是他。 而这个称呼,让男人的身子一颤。 在知道真相的时间里,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心底也在不断质问自己,一个拥有宋归城记忆,却不是宋归城的他到底是什么? 一个工具? 一个被驱使的傀儡? 亦或者只是一个物件。 但现在,在月见的这声呼唤中。 男人觉得一切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得到了她的认可。 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短暂的成为他。 所以。 他更要去履行作为他的自责。 他注视着月见,说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在离开你的这十二年里,他经历了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 “他很爱你。”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也会穿越千山万水回到你的身边。” “他那么的爱你。” “用尽自己的所有力气。” “他的爱,始终萦绕在你的周围。” “不因生死而消弭,也不因岁月而凋零。” “以至于哪怕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可以透过他留下的痕迹感受那股跨越时间与生死的爱意。” “你从不是孤身一人。”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所以……” 宋归城在这时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柔得仿佛可以融化这世间一切的坚冰。 “好好活下去。” “好吗?” 那一瞬间,褚青霄也好,月见也罢,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位西洲剑甲的宋统领穿越风雪来到了此剑。 借着这生魂之口,将那些未有来得及与月见说过的话,一一道出一般。 月见眼眶中的泪水在那时再也无法被包裹。 泪珠便如断了线一般,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她含着泪,想要回应对方。 可那话到了喉咙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出口只是哽咽的哭腔,吐不出半点声音。 她只能压住喉咙间的哽咽,努力的朝着对方点着自己的脑袋。 而得到这样回应的宋归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侧头看向一旁站在的褚青霄等人,目光扫过他们。 然后就如当初在永夜中摆脱楚昭昭一般,朝着众人说道:“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说罢这话,他的周身点点金色的光芒溢出,那些光芒涌动,奔向月见,那是宋归城灵魄留在月见周身的气息,眼前的生魂因为这些气息成为了宋归城,而现在,他将这些还给了月见。 他知道,让月见亲手毁灭他,对于月见而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所以,他选择帮她动手。 这是他作为宋归城最后能帮自己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而随着那些金色的事物从他体内散去,他的五官渐渐变得模糊,身形也开始晃动,就像是夜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散去。 月见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她的眼眶中的泪水愈发汹涌的涌出,但她却没有再去阻拦。 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宋归城,渐渐模糊,渐渐化为虚无。 她是舍不得。 但她已经明白。 虚假的过去难以改变任何事情,要活着,要好好活着,就得去面对那残忍的现实。 这是那些为她而死的族人的期盼,也是她父亲的愿望。 她不再逃避。 哪怕这让人很难过,让人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决定面对这一切。 终于,金色的光芒彻底散去,涌入她的周身。 那并不是什么包裹着力量的事物,只是他的父亲在她身上留下的气息。 并不特别。 但此刻,被那些金光包裹着的月见,却感觉到了温暖。 就像生魂说的那样。 他是那样爱她。 哪怕阴阳相隔,哪怕岁月流转。 这份爱都不曾消失,只是以前的她未曾知晓,也未曾感知。 想到这里,她抬起了头,看着已经化作一道模糊虚影的生魂,由衷的朝着对方说道:“谢谢。” 也不知是不是月见的错觉,失去了宋归城气息的生魂此刻理应化作一具无知无视的躯壳,但那时的神魂却似乎朝着月见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方才化作一道青烟涌入一旁的万灵盒中。 碰。 而随着此景的发生,那连接在月见与周观只见的魂线发出一声轻响。 魂线断裂。 那一支困扰着众人的事物散去。 周观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陆三刀的嘴角却已经露出狞笑。 只见她腰间一道雪白的刀光亮起,刀芒如炬,照亮夜色。 那周观的身躯顿时被淹没在明亮的刀芒之下,瞬息消融。 熟悉之后,房间中磅礴的刀意散去,众人瞩目看去。 只见那房门之中。 周观的身躯消失不见,只有一枚金色晶石悬浮在半空,而金色晶石的表面时不时有些许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那是周观的神髓。 而此物的出现,也证实了周观已经死在了陆三刀的刀下。 一切尘埃落定。 月见得救,同时随着周观的死去,那些天悬城中,被周观蛊惑的弟子们也纷纷清醒了过来。 萦绕在天悬城上空的紫色气息,也随即散去,清醒过来的百姓与同伴诉说着方才的遭遇,而这样古怪的事情,自然也会十传百,百传千。 而有些见识自然同样很快也会意识到今夜天悬城的异状,定然与外神有关。 在这样的变故下,天悬城注定会是一场不眠夜。 …… “天悬山号称天下剑道之首。” “但却有那么一位外神,在天悬城中蛰伏一年之久,前后害死了十余条人命,最后更是险些酿成数百人身死的大祸。” “这事要是传到了朝廷,监天司怕是会有所责难。” 白羽还街旁,一座小院中。 徐当仁环抱着一把长剑,躺在藤椅上,藤椅优哉游哉的摇晃着,他同神情惬意的半眯着眼睛,身子随着藤椅的晃动,而轻轻摇动。 而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一位身着红衣的老者来到了他的身侧,嘴里如此言道。 红衣老人的到来很是突兀。 就像是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了徐当仁的身侧。 但徐当仁却并无半点诧异,只是慢悠悠的接过话道。 “最后一只飞鸟被射下后,弓还想着自己会被放在主人家中,最显眼的地方,高高挂起,被人瞻仰。却不知,等着他的,会是被雪藏的命运。” “咬死最后一只野兔的猎犬,还在摇着尾巴向主人邀功,以为今天晚上怎么也能分到一点骨头。却不知,他的主人已经在暗暗琢磨该怎么烹饪它了。” “这世上的聪明人,千奇百怪。” “但蠢货,却始终如出一辙。” “身陷囹圄,犹不自知,还在想着耀武扬威。” 听闻这话,身旁的红衣老人面色一黯,他抬头看着夜色中的天悬山,终究忍不住,在这时叹了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之人有些落寞的气息,徐当仁侧头朝向对方,问道:“怎么?舍不得这天悬山?” 红衣老人闻言,又叹了口气,有些感叹的言道:“毕竟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就像自家的孩子一样,再怎么顽劣,在旁人眼里,他多么的十恶不赦,哪怕你自己也知道他确实该死,但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总归还是会难过和不舍。” 徐当仁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这沉闷的气氛。 所以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不在你的神河峰上待着,来这天悬城做什么?” 红衣老人也在这时侧头看向徐当仁言道:“三刀给我递来的消息,她有些生气,因为你……” “我?老头子瞎了眼睛,腿脚也不利索,都已经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这还能让人记恨上?”徐当仁似乎有些诧异的问道。 红衣老人却对徐当仁的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不悦,他言道:“那孩子,是宋归城的女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看着她被外神蛊惑,身陷险境。” “自己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茶?” “你是当真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这样的问题,让徐当仁举起茶壶,就要将壶嘴递到自己的嘴边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他却面色平静的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头子到了这个年纪,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能管她一辈子?” 听闻这话的红衣老者,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瞎眼老人,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的全身,最后落在他怀中那把剑上。 那一刻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为了报仇,你当真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徐当仁也沉默了一会,然后,他将茶水送入了自己的嘴中饮下了一口,旋即言道:“总有人需要为他们的死负责,没道理让他们白白死去。” 红衣老人听出了徐当仁语气中的决绝。 他的心底其实是有些担忧的。 仇恨是这事上,最可怕的东西。 能毁灭美好,能扭曲是否。 但他更明白,他没有立场去劝眼前之人放下仇恨。 那样的亡族之恨。 蚀骨穿心。 被镌刻入每一寸血肉。 每一刻,每一息都折磨着侥幸苟活之人。 所以,哪怕眼前的瞎眼老人为了复仇做出任何惊世骇俗之事,都在情理之中。 但……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样。 “你有几分把握。”他问道。 “三成。”徐当仁应道。 “杀了他,之后呢?巡天司怎么办?你看中的那个家伙,似乎并没有接手巡天司的意思,你忍心看着巡天司就这样彻底烟消云散吗?”他又问道。 徐当仁侧头看了红衣老人一眼,说道:“他会愿意的。” 红衣老者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这样的麻烦,换作是我……” “他是首座预言中钦定之人,首座之言,从未有失……” 红衣老者闻言脸色古怪了几分。 老人口中的首座,便是巡天司的上一任大司命,也是执掌巡天司之人。 他不由得嘀咕道:“那家伙也姓褚,你说,那个褚青霄不会是他儿子吧?” “子承父业?什么时候咱们巡天司,也有着世袭罔替的传统了?” ……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众人多少有些精疲力尽,但幸好最后他们终究还是解决了这麻烦,也救出了月见。 而大抵是接连被外神控制心神的缘故,月见在获救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楚昭昭与紫玉带着月见第一时间便去往了医馆,虽然应该只是心神有些劳损,并无大碍,但众人还觉得去看过郎中后最为稳妥。 而周观这外神之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加上近日他们越权查阅了青寰府的卷宗,这些事情终究是要给执剑堂以及天悬山一个交代。 同时执剑堂的人也恰好赶来,陆三刀带着蒙家姐弟,前去应付执剑堂的盘问。 有陆三刀这块招牌在,倒是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而褚青霄与三娘以及燎原,则留下来解决这外神遗留之物。 “他在最后关头释放了诸多神性,这神髓之中遗留的神性不多,否则若是它完整的神髓,对于青霄你一定大有增益。”三娘看着那枚褚青霄手中神髓嘴里如此言道,语气多少带着一些遗憾。 褚青霄皱着眉头,盯着那神髓,却并不回应三娘的话。 三娘见他如此,不免有些奇怪:“青霄!青霄!你怎么了?” 褚青霄闻声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头看向三娘,对上对方关切的目光后,褚青霄旋即言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 “哪里不对?”三娘问道。 褚青霄道:“周观是这天悬十踪案幕后黑手。” “他通过在观令柱上发布任务,而寻找合适的人选,进行他所谓的救赎。” “可青寰府的委托卷宗,是由发布任务之人录入的,他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接连颁布十多道委托,而不被人发现,那为什么不在卷宗上将这些委托的痕迹抹去了?以他青寰府内部人员的身份,这事应该不难……” 三娘闻言一愣,倒是也觉察到了其中有些不妥之处,她皱起了眉头言道:“或许是因为他过于自信,觉得并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作为凶手,孟渊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他想要洗脱嫌疑,完全不用在口供上留下那些有意引导的供词……以孟渊在这天悬城中并无任何熟识之人的情形难看,他不去报案,哪怕是过一两个月恐怕也没人知道孟渊失踪。” “他此举总让我觉得有些画蛇添足。” 三娘也想不明白其中古怪,只能言道:“这家伙看上去就像是个疯子,他的想法大概确实不能用常理度之,而且,他是凶手的事情,证据确凿,我们也都看见了,青霄,你就不要多想了。” 褚青霄闻言,又沉默了一会,旋即点了点头。 “姐姐说得对,总归结果是好的。” 他这样说罢,又看了一眼手中价值千金的神髓。 然后并无半点犹豫的将之递给了三娘。 三娘见状脸色微变:“青霄,你这是……” 褚青霄笑着道:“我的修为已经快要抵达四境,这几日在藏书阁中,又颇有收获,距离内门选拔还有十来天时间,我想在这些日子好好规划一番日后修行的功法,再行破境,这枚神髓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但三娘姐姐灵魄是凡人之躯,入驻神柱是机缘巧合,底蕴不足,这枚神髓对于三娘姐姐而言,是有巩固根基之效。” “可此物珍贵……”三娘有些迟疑。 “我与姐姐如今是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姐姐战力有所提升,对我也有帮助,三娘姐姐就不用推迟了。”褚青霄倒是看出了三娘的心思,一语便封死了三娘的进退之路。 三娘一愣,倒也明白褚青霄的话确实有道理。 她思虑了一会,便点了点头,伸手坦然的接过了那枚神髓。 然后,她眨了眨眼睛,风情万种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也好,等姐姐我再厉害一些,你能吃的软饭,可就又硬了一点。” “……”褚青霄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有从地上拿起另一样事物那个装着生魂的万灵盒。 “这东西该怎么处理?”褚青霄有些犯难的问道。 从最后那生魂的表现来看,这万灵盒似乎也不是那种完全邪恶的魔物,将之就这么销毁,显然有些不妥。 可怎么处置他,褚青霄不免有些犯难。 “先留在身边吧,或许日后有用,又或许里面生魂有一天会生出属于自己的灵智,总归我觉得它本性不坏。”三娘如此言道。 褚青霄也点了点头,觉得三娘的提议倒是不错。 而这事定下,这外神带来的麻烦也算是解决了大半。 三娘有心早日吸收那枚神髓,当先便进入了褚青霄的体内,燎原见无事要做,也索性散去。 这小院中便只余下了褚青霄一人。 褚青霄抱起万灵盒,正要迈步离去。 可就在他起身的刹那,他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木盒。 据三娘所言,这万灵盒外,有一种特殊的材质,只要心有所念,触摸万灵盒。 万灵盒就会吸收你心中最为思念之人留在你身上的痕迹。 只要那个人真的存在,也真的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那些痕迹就会以生魂作为载体,将你记忆中的人,呈现在你的面前。 褚青霄…… 想要见见褚岳山。 他其实也很想他。 虽然那是假的,但如果能看着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对着自己傻笑两声,褚青霄也觉得开怀。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像在镜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涟漪层层荡开,便再也难以被消减。 褚青霄的身子在颤抖,他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对。 但他还是压不住此刻心头泛起的思念。 他的手缓缓伸出,终于在下一刻摁在了那万灵盒的木盒之上。 本以为,很快他就会再次看见自家父亲那憨厚的模样浮现。 可褚青霄等待了良久,万灵盒并无异状,眼前也并没有出现那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褚青霄愣了愣,他眨了眨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身前,终于回过了神来。 “大抵是坏了吧……” “或者是需要什么法门催动。” 褚青霄这样想着,旋即也终于从自己这荒唐的念头中冷静下来。 “你还劝人家月见呢!自己不也一个德行,幸好是个坏的。”褚青霄这样嘀咕道。 见一面固然容易,可真的见到了,又怎么舍得让那个与自己父亲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离去呢? 有些事就是如此,一旦开始,就会沉溺。 也幸好这万灵盒不知为何没有奏效。 醒悟过来的褚青霄心头一阵后怕,他长舒一口气,将心底那泛起的荒唐念头驱赶出了脑海。 然后他收回了落在万灵盒上的目光,将之放入怀中,终是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四境之路 小院的房门中。 褚青霄盘膝而坐。 他的身旁,三娘也同样盘膝入定。 她的身前,有一枚金色的晶体悬浮在半空中,不住轻颤。 晶体周身有阵阵淡淡的金光涌出,涌入她的体内。 而随着这些金光的涌入,三娘周身的气息也不断的攀升。 同时在房门的角落,燎原正坐在木桌前,面色平静的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书本的封页上写着《灵傀上书》四个大字,书页上的墨迹未干,似乎是刚刚被抄录下来的。 而一旁的木桌上,还摆放着三摞半人高的书籍,从各类修行功法,到涉及各种旁门左道的奇技淫巧,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燎原在藏书阁中所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是剑灵转化而来的缘故,燎原的记忆力极为惊人。 这一个月的时间,褚青霄等人算上被带出那本古籍,收获最多之人,也就背下了十来本书。 可这燎原一个月的时间,却足足背下了一百二十余本古籍。 并且将这些全部抄录在了纸页,此刻他正在细细品读。 …… 此刻的褚青霄周身萦绕着一股祥和之气。 他的模样肃穆,笼罩在那股气息下。 整个人看上去,竟有几分圣神之相。 距离月见只是已经过去了七八日的光景。 在确定月见并无大碍后,众人都纷纷选择了闭关,消化各自在藏书阁中的所得。 褚青霄第一时间便开始修行那本《玉神纳气诀》 相比于赵念霜给他的《灵雀纳气诀》,这本《玉神纳气诀》却是要高明许多。 当褚青霄将此法融会贯通之后,一旦进入玉神态,他的感知便会变得灵敏,有时因为领悟法门始终不得要领而烦躁的心情,也会因为《玉神纳气诀》的施展,而冷静下来。 让他的头脑可以长时间的保持清醒。 同时这法门,也让褚青霄吞纳的灵气的速度变快七成左右,加上这几日三娘与燎原的帮助,他的灵府之中,终于充盈了灵气,破境之事近在咫尺。 四境。 谓之真武境。 真讲究的识己。 武指的是道蕴。 真武境,既是识真我,知己道的过程。 四境对于有心攀登武道之极的武夫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境。 在这一境,体内的灵力会被转化为正阳真气,而正阳真气是极具可塑性的灵气,与武夫强悍的血肉之躯极为契合,可以如臂指使。 而同时,武者也可以通过修行法门将正阳真气转化为所修行法门所需各类灵气,这样一来,如果功法与武者契合,转化而来的力量,会更加施展随心。 当然,这还只是四境所需要做的事情的一部分。 除开此事,对于武者而言,四境也需要开始在魂柱子上铭刻武纹,能日后铸出武魂打好基础,修行刀剑之人,还需要领悟刀意剑意。 这武者修行,看上去只是刀枪棍棒,拳打脚踢,可事实上,想要成为一名强大的武者,需要耗费的精力与心神比起道家儒家也不差毫分。 此刻的褚青霄脑海中就正不断回想着《灵煞龙息功》的法门。 正阳真气是比起从天地中吞纳来的灵气更加精纯的力量,而灵煞龙息功的法门所炼化而出的灵煞之力,则是比起正阳真气还要再精纯凝练几分的力量。 想要进入四境,最重要的就是在体内凝练出正阳真气。 而这只是对于寻常武者的要求。 凝练出正阳真气,只是最基础的修行之道。 如果有足够的天赋与资源,在四境破开时,便将体内的灵力转化为更高级的力量,那股最初被转化而来的力量便会成为武者的先天之力。 而这种先天之力,会与武者本身产生足够的亲和度,让其日后修行这类法门时,速度与效率,比起寻常人都快出数分不止。 虽说就算一开始,凝练出的只是正阳真气,日后也可通过法门将之转化为更高级的力量。 但这样一来,失去了先天之力的优势,修行的速度会慢上许多,对于有心追逐武道更高境界的武者来说,这显然不是能够别接受的结果。 而对于褚青霄而言,手握《灵煞龙息功》的他,自然也不愿意落入下乘。 此刻的他就准备一鼓作气,将体内灵府中的灵力转化为灵煞之力。 …… 所谓《灵煞龙息功》。 是以特殊法门转化凝练灵气的功法。 所成灵煞之力,凶厉无匹,杀伤力惊人。 但同时在以起护体之时,功效却只有寻常正阳真气的五成不到。 是那种剑走偏锋到了极致的功法。 相传这功法并非天悬山所创。 百年前,一位名叫苍沉的魔门弟子,不知为何忽然闯入了天悬山的山门。 以七境修为,一路过关斩将,直接杀到了清泉峰上,将当年清泉峰的峰主重创。 虽然苍沉也因此战死,可那位被他重创的九境峰主,也在受伤后的第二年死去。 这《灵煞龙息功》的威名,也就是从那时被世人所知。 只是因为出自魔门的缘故,这功法虽然被收录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却从未被人挑选传来过。 而褚青霄却没有这些顾虑。 选择这门功法,只是因为褚青霄经过了深思熟虑后,认为这是最适合自己的法门。 他有修罗界的法门傍身,感知敏锐,与人对敌之时,除非遇见能隐藏气息之人,亦或者对方的修为高出自己太多,否则只要他愿意,就一定可以避开对方的攻势。 但能隐藏气息之人,少之又少,褚青霄这么久以来,也就遇见过罗宽一人而已。 至于修为高出他许多,已经到了修罗界难以起到作用的地步的话,那即使他修行那种以防御能力著称的法门,想来面对这样的敌人依然是收效甚微。 所以倒不如仗着修罗界的存在,剑走偏锋,选择杀伤力最为强大的功法。 至少在褚青霄看来,这是如今他最合适的选择。 而作为近乎接近最上乘的功法。 这《灵煞龙息功》的功效也远不止于此。 它转化而来的灵煞之力,依然继续凝练,从低到高,由此可化为九转灵煞龙息,那时之威能,极为可怖,哪怕是当年,它的上一任主人,也只将之炼化到七转的地步,但饶是如此,却也凭着七境的修为,将一位九境的神峰峰主斩杀。 …… 此刻的褚青霄正屏息凝神的看着自己体内的灵府。 他不断的催动着灵府中的灵力朝中聚拢。 满满一灵府的灵力在他的催动下,不断被压缩,所占据的空间在变小,同时灵力本身的力量与密度也随着不断你的聚拢,而开始变得强大。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 褚青霄的额头上已经汗迹密布,而他体内灵府中的灵力才堪堪压缩到之前一半的架势。 而这样的程度,距离将灵气转化为正阳真气尚且还差上一些距离,更不提要朝着更强大的灵煞龙息转化。 高度凝练的灵力,会变得极不稳定,需要武者用心神将之包裹,时刻注意,确保其不会在体内崩坏,伤到经脉。 修行之道便是如此,艰辛伴随着痛苦,同时还隐藏着层层凶险。 褚青霄旋即在心底默念《玉神纳气诀》,在功法的运转下,进入了玉神状态。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被消耗的心力恢复迅速。 他咬了咬牙,重新生出一股气力来,继续压缩着体内的灵力。 一息、两息…… 一刻、两刻……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褚青霄体内的灵气已经被压缩到了只有最开始是三分之一的状态。 此刻那股灵气聚合在灵府的中央,化为球状,球体呈现出青色,球体表面宛如沸腾一般,不断青色的食物喷涌。 此刻这股灵力已经浓郁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转化为正阳真气已经绰绰有余,也接近化为灵煞龙息的地步。 《灵煞龙息功》的修炼法门上曾言,第一次凝练灵煞龙息的灵力越是精纯,凝练而出的灵煞龙息品阶也更高,将之作为第四境的先天之力,给武者能带来的好处也越大。 故而褚青霄自然不会就满足于此。 他尚有余力,索性心头一沉,继续压缩起体内的灵力。 灵力化作的青色球体,在褚青霄的催动下,不断朝着内部坍缩。 而到了这样的地步,灵力的每一次坍缩,给褚青霄心神带来的压力都是呈几何倍的增加的。 又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 褚青霄的脸色已经渐渐涨红,太阳穴两侧更是条条青筋暴起,身子也在不住的轻微颤抖,似乎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楚。 这样的异状,一旁的三娘与燎原也感受到了不寻常。 三娘收起了身前旋转着的神髓,然后起身,有些担忧的看向褚青霄,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询问,可话未出口,燎原却上前一步,拦在了三娘的跟前,朝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三娘愣了愣,却听燎原言道:“他在破境。” 三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看出来了,只是他现在……” “他在追求更高境的成就,自然会伴随着风险,这个时候扰乱他的心神,只会增加他的麻烦。” “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燎原再言道。 三娘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方才做人没多少时间的家伙,一时间有些纳闷:“你是在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燎原只是伸手指了指身后那几摞书,言道:“书上看的。” 三娘一时哑然,对于燎原学习的能力不免有些心惊。 她这样说罢,转头又看向褚青霄,虽然心底担忧,但也明白燎原说的有些道理,故而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略显焦急的待在一旁。 而褚青霄破境的时间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三娘意识到褚青霄的异状时,是在深夜的亥时之末。 褚青霄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足足又过去了近乎五个时辰,直到第二天的辰时。 天色已经放亮。 盘膝坐在房门中的褚青霄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他身子的颤抖在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已经结束。 但紧接着,褚青霄的整个身躯都开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血色。 皮肤上时不时有丝丝鲜血溢出。 他的整个身躯似乎都已经到达了所能承受的压力的极限。 但他似乎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而一旁的三娘一直担心着褚青霄的状况,这一夜她几乎一夜未眠,时刻观注着褚青霄。 见褚青霄此刻这幅模样,她的眉头紧皱,一颗心几乎悬在了半空中。 “他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但三娘也知道破境是修行之路上极为关键的一环,出言打扰可能会反倒坏了褚青霄的大事,可又压不下心头的忧虑,只能询问一旁的燎原。 之前一直面色平静的燎原,似乎也看出了此刻褚青霄的异状,他的眉头少见的皱起。 而这一皱,顿时让三娘心头一紧。 她下意识的认为褚青霄此刻怕是遇见了大 麻烦。 可却听燎原紧盯着褚青霄言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三娘闻言一愣,赶忙问道:“什么意思?” “书上说,三境步入四境的第一步是压缩体内灵力,将之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力量,而这个过程,压缩灵力的程度越大,转化而来的力量也越强,对日后的修行也越有帮助,但同时,越是如此,所言承受的痛苦也越是呈几何倍的增长。” “此刻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压缩到只有平日的十分之一不到的样子,这已经是为所未闻之事,所需要承受的痛楚,也足以让人昏厥,甚至被直接痛死过去……” “再这样下去,他一旦破境,怕是日后成就,难以想象。”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三娘听闻这话,顿时面色一喜:“那岂不是说这是好事?” “自然,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并且成功凝练灵力,这就是天大的机缘。”燎原点头应道,可旋即又眉头一皱言道:“只是……” “只是什么?”三娘赶忙问道。 燎原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他到底之前经历了些什么,放才能承受这样的痛楚,并且继续坚持下去……” 三娘听闻这话,心头一颤。 她在这时再次看向眼前,这浑身渗血的少年。 想着他在前些日子自述那番经历中所提到的轮回之事…… 他说得很简单,也足够的云淡风轻…… 但一次次失去至亲的痛苦,怕是万蚁噬心,切肤削骨也难以比拟。 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也难怪哪怕此刻,他依然可以坚持下去。 那一刻。 三娘看着眼前的少年,方才眸中泛起的欣喜如潮水般退去,她看向对方的眸中莫名的多了几分心疼。 第一百九十三章 烂掉了 褚青霄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劲仿佛被耗尽一般。 他咬着牙内视自己体内的状况。 之前充盈于灵府之中的浩大灵气此刻化作了一道约莫一人高的圆形球状事物。 其大小相比之前已经被压缩了二三十余倍不止。 而这时,那道灵力压缩聚合而成的球体,表面上已经呈现出暗红色,球面的沸腾剧烈,整体看上去已经颇为粘稠,不再是之前的气雾状。 同时,褚青霄也感觉自己的心神在此刻已经被耗尽,到了所能支撑的极限。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虽然此刻这样的程度,已经是大多数武者难以企及的地步。 但其实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玉神纳气诀》的功效,远比褚青霄想象中的更加有用。 它所能带来的吸纳灵气的速度提升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进入玉神态后,给褚青霄心神恢复速率带来的收益。 而玉神态亦有数个阶段之分。 从低到高,分别为玉神清心态、玉神观星态以及玉神真武态。 此刻褚青霄刚刚入门,处于玉神清心态阶段。 但饶是如此,进入玉神态后,每时每刻,依然能恢复大量的精力与心神。 也正是如此,他方才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将体内的灵力压缩到这般地步。 但如果,他将《玉神纳气诀》修炼到更高级别,心力恢复的速度也会更快,此刻说不得就能继续坚持下去,将体内的灵力压缩到更浓郁的层次。 只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买。 而且,这天下机缘虽多,终究不能让褚青霄一人独占。 褚青霄虽然心头有些惋惜,但也没有为此忧虑太久,很快便调整了心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灵煞龙息功》的法门,下一刻,这法门便在他的体内运转开来——他已经做好了破境的准备。 这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转化灵力的过程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皆有可能让体内的灵力的暴走,伤及内府。 而越是高深的法门,转化灵力的过程便越是复杂。 但褚青霄在玉神态的状况下,心神恢复迅速,运转法门的过程中细致入微,这对旁人来说或许有些复杂的事情,在他看来反倒显得轻松不少,只是或许因为悟性不够的缘故,进展慢了一些,可却有条不紊,徐徐渐进,整个过程并无任何差池。 就这样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褚青霄忽然身子一颤。 他体内的化作球状的灵力猛然聚合,下一刻,又瞬息爆开。 他的背后,一道黑龙之相浮现,发出一声低吼。 龙吟响彻,他的心神也在这时动荡不止。 待他回过神来,只觉浑身上下,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充盈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他破境了! 而在破境的刹那,体内以及化作灵煞龙息的力量,根本不用褚青霄刻意催动,自己便开始从他的灵府中涌出,通过的经脉,游走过褚青霄的周身各处。 这是先天之力形成之时,气走百穴,灵入血肉之状。 至此之后,这股灵煞龙息所化先天之力,便会与褚青霄的血肉契合,只要褚青霄吞纳灵力,他的血肉与身躯便会自动将吞纳来的灵力转化为灵煞龙息。 如此一来会免去诸多麻烦,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修行者都希望能在破境时掌握一门上乘法门,形成足够强大的先天之力的原因。 而随着灵煞龙息的游走,褚青霄体内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褚青霄倒是没有心情去感受这股进入四境后,体内力量变化带来的快感。 他只是赶忙在这时内视体内,瞩目盯着自己体内游走的灵煞龙息。 他想要知道,自己忍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之后,所凝练出来的灵煞龙息到底抵达了什么程度。 只见,他体内经脉中,流转着一道道赤色的灵力,灵力之上附着着阵阵黑色龙形的流光,褚青霄在心头默念了十息时间,十息过后,赤色的灵力之上,有三道黑色龙形流光闪过。 是三转灵煞龙息的标志! 褚青霄顿时面色一喜。 依照他最初的想法,此番破境,能凝聚出一转灵煞龙息便是不错。 那般努力,也是想要尝试着看看能不能直接凝聚出二转级别的灵煞龙息,却不想一步登天直入三转。 要知道,灵煞龙息这门功法本就是兵行险着的法门。 几乎放弃了防御能力,而以凶猛的杀伤力铸成。 哪怕是最基本的灵煞龙息,其杀伤力比起寻常的正阳真气,都要强出一倍有余。 而三转的灵煞龙息,比起前者可能要强出七成开外。 二者叠加,再配合上修罗界,此刻的褚青霄实际上面对五境武者都有一较长短的本事。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头一喜。 那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他收敛起了体内的气机,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入目第一眼所见道的便是三娘几乎凑到了他眼前的那双充斥着关切与担忧的双眸。 褚青霄一愣,他眨了眨眼睛。 而正凑到他面前,一脸担忧的查看他状况的三娘也是一愣,显然未有料到褚青霄会忽然清醒过来。 她亦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三娘的两颊泛红,身子退去一步。 “你……你醒啦?”三娘少见的语气慌乱的言道。 褚青霄正要回应。 “他不是醒了,是破境了。”而这时,一旁却传来了燎原的声音。 此刻这剑灵所化之神柱,正坐在木桌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头也不抬的言道。 三娘顿了顿,神情有些尴尬:“对,我的意思就是问他破境的成果如何,一时语快,说错了话。” 三娘这样解释道。 “尊上既然能醒过来,那自然是破境成功了。” “你应该是清楚的。”燎原却打断了三娘的话,同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直直的看向三娘。 三娘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我清楚是清楚……”三娘这样说着。 可是话未说完,又被燎原再次打断。 “我看书上说,当男女对对方产生了情意后,在面对对方时,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从而导致思绪紊乱,言不由衷……” 三娘愈发的慌乱,在那时解释道:“我对青霄可没有那些想法,我只是担心他……” “是的,担心也是喜欢的一种表现。” “同时,在心思被戳穿后,第一反应是否认,也是正常的表现。”燎原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认证,就仿佛是在论证什么极为重要的观点。 这样的话,让三娘顿觉无地自容,正要反驳。 可说完这些的燎原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本,一边看着,还一边在上面做着批注,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言道。 “嗯,和书上说的一样。” 三娘:“……” 所有人都知道三娘是个很温和的人。 在大多数时候,待人接物都甚是良善。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三娘却是银牙咬碎,恶狠狠的盯着燎原,心底第一次生出,想把眼前这个把她当做试验品的家伙拖出去,然后召唤出自己的鸦群好好修理他一顿的心思。 褚青霄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的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他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三娘,又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依然专心研究着自己的理论的燎原。 褚青霄暗觉头大。 他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之间,然后岔开话题,走到了燎原的跟前,低头看着他问道:“燎原你在看什么书?” 燎原显然正沉浸在自己手中的书本中,对于褚青霄的问题,他头也不抬的应道:“《龙象》” “嗯?这是什么书?是什么功法吗?”褚青霄顿觉古怪。 从藏书阁回来,解决掉月见之事后,燎原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一直闷头阅读各种书籍。 听闻书名,褚青霄自然有这样的认为。 可燎原却摇了摇头,言道:“不是功法,是自传。” “是一个名叫李丹青的公子写的一本自传,讲述自己如何从一个落魄公子,一步步靠着奋斗走向成功并的励志故事。”燎原面色平静的言道。 燎原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褚青霄与三娘还是听出了古怪,三娘更是一把夺过了那本书,快速的翻看了一番,旋即面色微微泛红,然后怒目言道:“不就是纨绔公子四处泡妞的故事?” “你一个剑灵也这么不正经!” 燎原却道:“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吗?有什么不正经的。” “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大概意义上的人了,尊上要我多了解世间百态,才能更好的做人。” “我认为男欢女爱,是人存于世,绕不开的话题,这本书可以让我很好的理解其中的一切道理,譬如刚刚这番理论,就是出自书中。” 燎原说得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到让人难以去怀疑他的初衷。 三娘顿时哑然,只能将心头的不满转而归咎到一旁跟燎原提出这番建议的褚青霄身上。 只是她温顺的性子使然,让她没办法如紫玉月见那般,说出些什么喝骂之言,只是在心头羞怒之下,暗觉无地自容,在那时瞪了褚青霄一眼,旋即化作一缕黑气涌入褚青霄体内。 褚青霄见此景,有些无奈。 他地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本演义小说,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燎原那一脸无辜的神情,却是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苦笑着略微翻看了一番手中的书,看却忽然发现,这本书后边的书页却损毁严重,他不免有些奇怪的看向燎原:“这后面……” 燎原似乎知道褚青霄想说什么,他点了点头,接过那本书,言道。 “这书,后面烂掉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愿意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燎原。 他正要说些什么,可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褚青霄收起了与燎原讨论到底该看什么书的心思,赶忙快步走向屋外。 大概是这些日子遇见的麻烦过于多了一些,褚青霄的心底免不了对此有些敏感,暗以为又有什么麻烦上门。 可房门方才打开,争吵声还在响彻。 褚青霄却是一愣。 “哟,我以为某些人多么了不起呢,这《两仪真诀》修了十多天,还没有进步,到头来还不是要来让本姑娘解惑?”紫玉正坐在石桌前,双手抱负在胸前,一脸不屑的看着身旁的月见。 月见瞪大了眼睛,双眸浑圆直勾勾的盯着得意洋洋的紫玉,咬着牙问道:“你……教还是不教?” “教当然要教!可既然教了你,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师父!?”紫玉反问道。 “想得美!”月见怒目言道。 “修行之道,达者为尊!本姑娘可是天悬山地煞王剑的持有者,你日后拜入内门,有我罩着,你在天悬山可是可以横着走!叫我一声师父,可不算亏!”紫玉却戏谑道。 “你少在那里得意,我虽然《两仪真诀》还未完全参悟,可这些日子,亦收获不浅,四境早有松动,你不过是靠着你背后那柄银光落雪逞威风罢了!有本事把剑放下,咱们打一场!”月见自是不甘示弱的言道。 这十来日的时间,众人都几乎在潜心消化各自在藏书阁中所得。 当然只是部分所得。 月见也不例外。 三娘对其体内状况的分析也格外准确。 这么多年来,月见之所以修为没有进步,最大的原因不是她天赋过低,而是当年那位将她修为拔高到四境之人,修为太强,给月见体内灌注了相当庞大的力量。 而这些力量因为月见年幼而无法被吸收,便堆积在了月见的五脏六腑以及经脉之中。 同时并未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月见,对此并不知晓,也没有合适的手段条理,这些堆积在她经脉中的力量反倒成为了吸纳新的灵气的阻碍,故而这么多年来,修为近乎没有太大的进步。 而这《两仪真诀》,讲究以阴阳二气调和体内气息,不如《灵煞龙息功》那般霸道,但却海乃百川,甚是柔和,正好让月见用于调理体内紊乱的气机。 这十多日的时间,月见体内堆积的力量已经开始慢慢松动,她的修为也有了十足的进步,甚至因为那些堆积在她体内的力量足够磅礴与精纯的缘故,如今的她甚至已经摸到了五境的门槛。 倒是有了几分与紫玉叫板的资本。 而被戳中要害的紫玉,当下便有些不满,她正欲还嘴。 褚青霄见二人又有了几分当初针锋相对的架势,赶忙走了过来,好言劝解道:“我说,咱们不都是朋友吗?不要老是为了这些小事争执……” 褚青霄这样说道,话音刚落,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似乎是真的被褚青霄这话感染,纷纷停下了嘴里对对方的指责,然后侧头看向褚青霄。 在二人那如出一辙的,直勾勾的目光下。 褚青霄暗觉不适。 “我……说错了什么吗?”他不确定的问道。 月见翻了个白眼:“我们年轻人的事,你来掺和什么?” “嗯?”褚青霄一愣,还未待他反应过来。 这时,却听紫玉附和道:“对啊,你一把年纪了,还一天到晚装成十八岁的模样,是要老牛吃我们这些嫩草吗?” 说罢,她还嫌恶的看了褚青霄一眼。 褚青霄:“……” “不是,我的意思是……” 褚青霄被这二人忽然转换目标的手段弄得有些发愣,还要解释。 可紫玉却忽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月见,一改方才阴阳怪气的态度,反倒甚是热情的言道:“走,咱们别理这怪叔叔,我带你去我房间,我们慢慢讨论这《两仪真诀》!” 月见也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便与紫玉一道牵手离去。 只留下褚青霄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看着这可谓变脸技艺高超无比的二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声。褚青霄一愣,回头看去,只见楚昭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此刻正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人家自有人家的相处之道,你一个大男人老掺和姑娘家的事情干什么?”楚昭昭大抵也看见了方才褚青霄的状况,她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褚青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觉有些尴尬,言道:“我这不是怕她们又吵起来了吗?” “吵就吵呗,有一天她们俩要是不吵了,那才是有问题呢。”楚昭昭这样说道。 褚青霄倒也知道她们二人大抵已经成了习惯,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看向楚昭昭一脸认真的言道:“对了,昭昭,你有时间吗?” “倒是不忙,你要做什么?”楚昭昭问道。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褚青霄道。 “你说。”楚昭昭倒是很少见褚青霄开口求人,自然也认真了起来,如此问道。 褚青霄闻言,目光顿时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看向楚昭昭又说道:“你跟我走,去外面。” “外面?”楚昭昭一愣,暗觉古怪:“做什么一定要去外面?” “这里他们都在,不太方便。”褚青霄却神神秘秘的应道:“这事,最好我们两个自己来比较好。” 他们都在…… 不太方便…… 听闻这话的楚昭昭顿时脸色一红,不由得心跳快了几分。 “可能还会有点痛,但过了前一阵,后面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而还不待楚昭昭反应过来,褚青霄的声音又再次想起。 这话出口,楚昭昭的脸色陡然红得宛如熟透了的苹果。 “可以吗?昭昭。”褚青霄再次问道。 那一瞬间,楚昭昭顿时心乱如麻。 而褚青霄最后的询问,更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好昭昭,你就帮帮我,不然我只能去找陆师姐……” “不行!”而还在犹豫的楚昭昭听闻这话,顿时一个激灵。 她抬起头,目光凶恶的盯着褚青霄道:“我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顺眼 《巡天册》。 褚青霄看着眼前古籍上的三个字眼,心头震动。 很早之前,在武陵城时,宋归城就在闲聊时和他说起过。 巡天司有两大至宝。 一为龙骧印。 二就是这《巡天册》。 只是《巡天册》早就随着上一任大司命的失踪而跟着没了踪迹。 甚至巡天司座下十三龙骧卫的落败,都与《巡天册》的遗失有着那么一些关系。 可这样的至宝怎么会出现在天悬山,神河峰的藏书阁中? 是拓本,还是真迹褚青霄不得而知。 但再一联想牧南山对他表现出来的善意,甚至愿意将这天悬山掌教都难以进入???????????????的藏书阁为他开启。 褚青霄的心头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而现在,他并没有时间去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看着眼前的古籍,感觉到古籍中散发出来的气息。 危险、古老,同时又似乎在召唤他。 他隐隐感觉到,直接触碰此物会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可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只留存的一瞬,便被他压了下来。 下一刻,他没有半点犹豫,就朝着那古籍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与巡天司的命运早已绑在了一起。 而就他所知道的讯息而言,如今的巡天司早已破败,并且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虽然宋清清对此所言不多,但褚青霄还是能感觉到。 他本身如今就是西洲剑甲的剑魁,于情于理,他都无法脱身其中。 既然如此,这巡天司的至宝就在眼前,无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都得尝试着与之接触。 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古籍书页的瞬间,他的身子猛然一颤,眼前爆开一道强光,脑海中也传来一阵眩晕感。 数息之后,待到那眩晕感散去,强光也收敛。 褚青霄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处奇异的空间。 脚下是白茫茫的一片,头顶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处仿佛并非任何现世中的空间,而更像是某种意识空间。 “瞧瞧,又来了 个新面孔?”而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戏谑的沉闷声音忽然响起,将褚青霄的思绪拉了回来。 褚青霄一愣,看向前方,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存在,贯穿整个空间,而在那光柱之中,有一道身影存在,看不清模样,只是从阴影轮廓中可以隐约看见,似乎是一位人形生物,只是它的体型却极为巨大,足足有三丈之高,显然并非真正的人类。 “看样子巡天司江河日下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快,连一个三境的蝼蚁也敢来这祖灵幻境,是真的病急乱投医了。” 还不待褚青霄弄清楚状况,又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褚青霄侧头看去,只见那处同样存在的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光柱之中也同样有一道身影,体型大小与常人相差无几,却驼着背,手里杵着一个拐杖,头上生着一对长长的耳朵,颇为古怪。 褚青霄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四周存在着数道这样的光柱,他细细数了数,足足十三道之多,而除开右侧的一处光柱中空空荡荡,其余的每处光柱中都存在着一道身影。 他们的身形相差巨大,有高越四五丈的巨型身影,也有比起寻常人还要小上几分的娇小身影。 并且有些拥有人形,有些却是兽形,甚至还有一道身影是一团不断蠕动的事物。 褚青霄想到了之前宋清清曾与他说过的关于巡天司十三龙骧卫皆有祖灵之事,他问道:“诸位前辈是巡天司十三龙骧卫的祖灵?” “都来这里了,难道还能不知道我们是谁?”回应他的是左侧一位兽型身影。 褚青霄闻言正要解释。 “回去吧,你不合格。”而这时,那位生着兔耳的老者声音传来。 他手中的拐杖轻轻敲打着地面,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还有,告诉现在巡天司的掌舵人,以后像你这样的水平的家伙,就不要带进来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这样的家伙身上。” “你们的监天司与九镇府一直在暗中寻找我们的踪迹,每一次被巡天册召唤,哪怕只是一缕神识降临此地,都有被他们发现的风险。” “你们巡天司走到今天这地步,是咎由自取,就不要牵连我们了!” 褚青霄听得一头雾水,但却能感觉到眼前这些祖灵,似乎与巡天司的关系并不是像他想象中那般融洽。 他倒并未因为这些祖灵态度上的恶劣而生出半点不满,反倒恭敬的问道:“敢问诸位前辈,既然是巡天司祖灵,为何近年来却不再响应龙骧卫们的召唤。” 褚青霄曾今听宋清清提起过,召唤祖灵是各个龙骧卫最强大的底牌,但自从巡天册遗失之后,对祖灵的召唤都变得异常困难,当初在鹿儿山能召唤出祖灵的一支手臂,还是依靠龙骧印中以往龙骧将遗留的力量。 而随着那抹力量被耗尽,宋清清这些日子费尽???????????????心思,也难以再通过龙骧印与祖灵再取得半点联系,而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的龙骧卫中也早已出现。 他们的祖灵似乎正在抛弃他们。 “依照当初与姜万象的约定。” “我们只会回应得到我们认可的大司命的召唤。” “你们巡天司一代不如一代,既是庸才,难不成也要让我们屈尊降贵的辅佐?”这时那位最开始出言的三丈高的身影闷声言道。 姜万象,就是巡天司第一任大司命的名讳,相传就是他降服了眼前这十余位神灵,让他们成为了龙骧卫的祖灵。 褚青霄闻言,依然面色平静,继续问道:“那如何才能得到诸位前辈认可?” “这个简单,只要我们看得顺眼,那就算认可。”而这时,又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是后方一道婀娜的女子身影所发出的。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顺眼?” 这两个字眼看上去简单,可事实上却因为没有实际的标准,只要这些祖灵们愿意,他们完全可以以之为由,拒绝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选。 “对,就是顺眼。” “而小子你,我们不顺眼!” 说罢这话,那为首的兔儿老者猛地将手中的拐杖砸向地面。 一股气浪荡开,褚青霄只觉脑袋一阵轰鸣,下一刻周遭的景象猛然散去,待他回过神来,他已然又回到了藏书阁第九层的所在之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对话 陆三刀看着镜面中,那《巡天册》上的光芒渐渐消退,脸上的神情从诧异也渐渐化作了失落。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褚青霄想要通过《巡天册》中那些祖灵的认可的可能性不大,但希望破灭时带来的震撼依然让她难以适从。 “失败了。”她低声喃喃言道。 “嗯。”一旁的牧南山也点了点头,脸上虽然依旧平静,可双眼深处的失望与落寞却难以遮掩。 若是褚青霄都得不到《巡天册》中祖灵的认可,那等到武王来到天悬山,这巡天司最后的希望也会破灭,巡天司的历史也会就此彻底画上句号。 “看样子祖灵们也觉得我们毫无胜算。”牧南山低声说???????????????道。 陆三刀皱了皱了眉头,她当然明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舍生忘死。 祖灵与巡天司的联合本来就是当初旧神被天道不容后的无奈之举。 如今巡天司无力庇佑这些缘故事情苟活下来的神灵,它们自然也会树倒猢狲散。 “什么祖灵,不过也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陆三刀语气不忿的嘀咕道,一次宣泄着心头堆积的恶气。 “咦……”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牧南山嘴里却忽然发出一声疑惑之音。 陆三刀侧头看向老者,只见他正盯着镜面中的景象,神情古怪。 陆三刀也瞧出了牧南山的异状,她当下也侧头看向镜面,入目的景象让陆三刀也是一愣。 倒并不是褚青霄在做着什么惊世骇俗之举,那个少年只是抬起了头看向前方,而目光所对的方向正好就是镜面外陆三刀与牧南山所在之处。 就好像,他真的可以通过镜面的感知,知晓二人的存在一般。 “他……他在干什么?”陆三刀迟疑了一会,然后低声问道。 牧南山摇了摇头,不确定的嘀咕道:“好像是在看我们?” 陆三刀闻言眉头一挑,说道:“你这流光观影之法不是从泰神山李家道祖那里习得的吗?这么容易就被一个三境武夫看穿了?” 牧南山言道:“流光观影已经是此类功法中最上乘的存在,别 说三境武夫,就是七八境的高手也难以察觉,应该是巧合吧……” 陆三刀闻言微微心安,毕竟这流光观影之法本就是玄妙道家法门,以武夫习得一力降十会的武道不同,需要的是神识、精神力上的加持,褚青霄若是能破此法,岂不是说明这家伙在神识与精神力上面有着恐怖的天赋? 但这样的思绪刚刚泛起,那镜面中的少年却张开了嘴说道。 “牧前辈,我有一事不明。” 那时,他透过镜面看向这处的目光以及嘴里的话,无一不是在告诉二人,他是真的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这家伙……”陆三刀脸色惊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牧南山也是一愣,好一会才消化掉自己偷窥后辈,却被对方捉了个现形的窘迫感。 “咳咳……”他轻咳两声,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也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维持住一个长者应该有的仪态。 “何事?”他问道。 镜面中褚青霄说道:“前辈是巡天司的人?” “天悬神河峰与骁羽城以及西洲剑甲确实都是大夏龙骧七卫的一员。”牧南山并未隐瞒,如实言道。 这样的消息不说石破天惊,倒也足以让人好好消化一阵,可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面露了然之色,似乎早已猜到了些许,他旋即便又问道:“所以前辈让我入藏书阁,其目的就是为了眼前这《巡天册》?” “对。”牧南山应道。 “这很重要吗?”褚青霄又问道。 “很重要。”牧南山再应道。 “往大的说,这关系到巡天司的未来,往小的说,这关系到你和宋清清以及那位楚姑娘的性命。” 宋清清与褚青霄都是巡天司的人,命运与巡天司息息相关并不奇怪。 但怎么牵扯到的楚昭昭,褚青霄还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楚昭昭所铭刻的武魂与西洲剑甲有着巨大的联系,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巡天司,楚昭昭显然也难以脱身。 “可据我所知,《巡天册》是巡天司的至宝,这样的东西不是应该让如前辈这样的人 来执掌,为什么前辈要让我来?”褚青霄再次问道。 “巡天册中的祖灵,你也看到了,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一个个比猴都精,我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能试的人,自然都得拉来试一试。”牧南山回应道,这话半真半假。 镜面中的少年在那时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虑着些什么。 好一会的时间之后,褚青霄再次抬起头,看向镜面外的牧南山:“所以,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说服那些祖灵,对吗?” 牧南山面露苦笑,言道:“准确的说,祖灵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巡天册》本身,可奈何没有祖灵的认可,我们无法调动巡天册,所以……” “如果说???????????????服这些祖灵的话,我能为剑岳城沉冤昭雪吗?”褚青霄又问道。 牧南山闻言一愣,脸上的苦涩又浓郁了几分:“不能。” 听闻这话的少年脸色略显落寞,但牧南山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但至少有那么一丝希望。” 少年明显一愣,下一刻他却笑了起来,嘴里喃喃道:“这就够了。” 说罢这话,他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脸上的迷茫与困惑散去,只是还遗留着最后一丝忧虑。 “前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牧南山应道。 “是不是,只要能说服这些祖灵,任何办法都可以。”褚青霄问道。 “无所不用其极。”牧南山沉声道。 而得到这样答案的褚青霄脸上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不见。 “那就好。”他这样说着,收回了穿过镜面的目光,再次转头看向身旁那本放在立柱上的古籍。 “他要干什么?难道还要再试?可那些祖灵第一次就已经拒绝,再去恐怕只会惹恼了他们。”镜面外的陆三刀看着褚青霄的动作,心头一惊,有些诧异的言道。 牧南山摇了摇头,显然同样不知道褚青霄的打算。 而这时镜面中的褚青霄却已经伸出手,再次将之落在了《巡天册》的书页上。 于是光芒闪动,将他的身形再次包裹其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褚青霄的办法 “怎么又是你这小子?” “不是说过了吗,你不合格。”白茫茫的空间中,十三道光柱浮现,其中那位兔耳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不悦的盯着立身此间的褚青霄。 褚青霄用了几息时间适应来到此地带来的不适感,然后他便转身朝着光柱中的身影拱了拱手。 “诸位前辈,晚辈是西洲剑甲第七十九代剑魁,来此只为寻得诸位前辈帮助,救巡天司于水火。”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并未听见那兔耳老者语气中的不悦一般。 “西洲剑甲?”而就在这时,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褚青霄侧头看去,只见一道光柱中,一位体型超过三丈的巨大人形身影似乎正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褚???????????????青霄也看向对方暗觉对方的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九离,这是你庇护的那支龙骧卫吧?” “可真是落魄啊,已经到了将一个三境武夫推举成剑魁的地步。”褚青霄还未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一旁的光柱中,一尊兽形的身影却抢先出言戏谑道。 九离? 就是当初在鹿儿山时,宋清清召唤出来的那只祖灵,也就是西洲剑甲的祖灵! 褚青霄心生明悟,也不理会那兽形祖灵语气中的讥讽,而是继续说道:“巡天司座下的龙骧卫处境确实堪忧,所以才更需要诸位的前辈的帮助。” “你这臭小子是听不懂话吗?都告诉你了,只要有能得到我们认可的大司命出现,我们自会出手相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有祖灵语气不耐烦的言道。 “那敢问诸位前辈,如何才能得到认可。”褚青霄再问道。 “顺眼!我们看顺眼了,那就算是认可!”兔耳老者再次用拐杖敲击这地面,看得出,他的脾气似乎并不算太好。 这是褚青霄之前就已经得到过的答案,他对此并不意外。 “何为顺眼?”他平静的问道。 “还请诸位前辈示下,我也好去为前辈们寻到合适的人选。” “顺眼的意思就是没有规矩,我们愿意就是顺眼,我们不愿,就是你把你们人族的祖神请过来,我们也看不顺眼!”兔耳老者闷声说道。 “所以诸位前辈是打定主意见死不救 ?”褚青霄自然听得明白眼前的祖灵话里话外的意思。 “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君子趋吉避凶,我们并非见死不救,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那想要对付巡天司的人,远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这时那位名为九离的祖灵沉声说道,相比于兔耳老者,他的语气明显要缓和许多。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要对付巡天司?” “当你的存在影响到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利益时,敌人是谁就不重要了,或者说……” “逆势而为者,举世皆敌。”兔耳老者声音沉闷,带着几分唏嘘与落寞。 褚青霄远没有接触到这样层面的事情,他不知道什么叫逆势而为,什么叫举世皆敌。 但在他看???????????????来,西洲剑甲不愿万里奔赴武陵城,为他们这样一群素不相识之人,拼死而战,这总归不能是错的。 而既然是对的,那就没理由让剑甲们蒙受那样的恶名。 “诸位前辈,晚辈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巡天司对我有恩,如今巡天司蒙难,需要《巡天册》帮助,晚辈就一定要取回此物,还请诸位前辈通融!”褚青霄拱手说道。 “哼!巡天司对你有恩,那你想办法报恩即可,与我们何干?” “我们当初是答应过姜万象庇护巡天司,但时过境迁,我们也遵守承诺,护佑十三龙骧卫千年之久,如今大势已去,没理由让我们陪着巡天司殉葬吧?”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是之前出言讥讽的那道兽形祖灵。 “前辈所言自然没问题,诸位护佑巡天司千年,对巡天司有恩无过,人各有志,晚辈也不愿强求,所以此行只是想要取回巡天册,诸位前辈无心参与此事,日后大可不必回应各个龙骧卫的召唤即可。”褚青霄再言道。 无论是从牧南山的嘴里,还是宋清清的口中,褚青霄都知晓《巡天册》作为巡天司的至宝,有着某些强大的能力,具体是什么褚青霄并不清楚,但显然这东西对于巡天司极为重要,相比之下,这些并不愿意给予巡天司帮助的祖灵们,反倒显得无关紧要。 “小子,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但褚青霄这自以为完美的提议,换来的却是那兽形祖灵冷笑着的嘲讽:“我们的神魂早已与《巡天册》绑定,让你取走《巡天册》就等于将 我们绑上了你的战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觉得你配执掌巡天司吗?” 褚青霄倒是从不知晓此事,闻言也是眉头一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好了小子!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打定主意不参与此事,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那兔耳老者说罢此言,再次将手中的拐杖敲击在地面上,伴随着一声闷响,褚青霄的脑海中一阵轰鸣,下一刻他便再次回到了藏书阁中。 …… “又失败了?”看着九层藏书阁中的景象陆三刀皱起了眉头,如此问道。 牧南山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他的心头郁结,明明褚青霄这孩子符合上一任大司命留下的箴言,无论怎么看都是巡天司???????????????下一任掌舵人的人选,可为什么还是无法得到《巡天册》的认可? 那些祖灵看样子是真的决定置身事外。 而这对于风雨摇曳的巡天司而言,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的一次重击。 “他又要干什么?”想着这些的牧南山忽然听见身旁的陆三刀发出一声惊呼。 牧南山一愣,抬头看向镜面中的景象。 只见那处站着的少年,脸上没有半点再次失败后的沮丧,他只是神情平静的站立了一会,然后在这时再次朝着眼前的《巡天册》又一次伸出了手。 “他还要尝试?可是《巡天册》的每一次开启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神识,哪怕是你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开启三次,他如此贸然行事,恐怕会对自己的灵魄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快阻止他!”陆三刀惊声言道。 牧南山闻言心头也暗暗担忧,无论褚青霄能不能得到《巡天册》的认可,对于巡天司而言,他都很重要存在,断不能让他如此行事。 念及此处,牧南山就要施展法门阻拦褚青霄,可念头刚起,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要看着他让自己变成个废人吗?”陆三刀心头大急。 牧南山却想着刚刚褚青霄能发现自己流光观影之法时的情景,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他示意陆三刀稍安勿躁,然后盯着镜面中再次被《巡天册》上爆发出来的光芒包裹的少年。 他嘴里喃喃言道:“也许这就是他执掌《巡天册》的办法……” 第一百九十九章 消失的祖灵 “不是!你怎么又来了!”兔耳老人一对长长的耳朵在那时剧烈的上下抖动,手中的拐杖敲得地面铛铛作响。 虽然隔着光柱,褚青霄并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却大抵可以想象此刻对方那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的模样。 褚青霄面色平静并不为对方的恼怒而生出半点的不悦。 “诸位前辈,巡天司危在旦夕,请诸位准我动用《巡天册》。”他拱手言道,态度恭敬,声音清朗,就如第一次踏入这方幻境一般。 “臭小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们不会参与你们人族的事情了!”一旁兽型的祖灵低声喝道,同时伴随着怒意,他的大嘴张开,一声低吼传来。 褚青霄只觉滚滚气浪扑面而来,下一刻,他的身形暴退,然后便又一次被打出了幻境出现在了藏书阁九层。 但再次被“劝退”的褚青霄并没有生出半点气恼之意。 他只是在原地沉吟了一会,旋即便再次朝着眼前的古籍伸出了手。 转眼???????????????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陆三刀脸上的神色从担忧到诧异,从诧异到震惊,最后变作了麻木…… 她不理解。 甚至可以说是不能接受! 她虽然平日里嗜酒如命,没什么正形。 但在她内心深处,《巡天册》这样的巡天司至宝,是高贵且玄妙的存在。 从她懂事那一刻起,她的父亲就告诉她,《巡天册》是拥有灵性之物,能得此物者一定是心性与资质都非凡之辈,也一定可以带领巡天司走出困境。 所以在陆三刀的心里,要得到这样的圣物的认可,自然得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可眼前这镜面中的少年,却只是用最粗暴的办法,一次次的激活《巡天册》。 要知道激活《巡天册》需要耗费的精力与神识极大,哪怕是牧南山这样的九境强者,接连激活三次之后,也得休养好一阵才能恢复过来。 可褚青霄这个家伙,却像是一个怪物一般,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已经接连激活《巡天册》近二十余次,并且看他那意犹未尽的模样,似乎是丝毫没有体力不支的架势。 眼看着他又一次激活了《巡天册》。 陆三刀就感觉像是看见了自己心仪的女神被一个混蛋一次次的拖入小黑屋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陆三刀麻木的看着再一次被《巡天册》中涤荡出来的光晕包裹的褚青霄,嘴角的肌肉抽搐,嘴里低声问道。 牧南山虽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一个三境武夫能如此毫无顾及的一次次激活《巡天册》,也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脸上的神情僵硬,好一会之后,才喃喃说道:“或许是因为……修罗界的缘故?” “修罗界?”陆三刀皱了皱眉头,她当然是了解修罗界的。 要领悟这强大的法门,本身就需要修行者拥有强大的意志,而强大意志自然也就容易衍生出强大的精神力与神识。 可到底要怎样强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褚青霄在接连激活了二十多次《巡天 册》后,依然一脸的游刃有余? 而深处第九层的褚青霄并不知道牧南山与陆三刀此刻惊骇万分的心思。 他只是如之前的每一次那般再次伸出手,激活了眼前的古籍。 …… “混蛋!你是和我们杠上了是吧!?”兔耳老人的咒骂声在褚青霄来到那白色世界的一瞬间,便如期而至。 褚青霄依旧拱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的说出了那句重复了二十多遍的台词。 “诸位前辈,巡天司危在旦夕,请诸位准我动用《巡天册》。” “小子!你特娘的是在耍我们吗?”一旁那位兽形的祖灵怒吼一声,作势就要再次将褚青霄从这空间中打出。 但这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一旁名为九离的祖灵却拦下了他:“布邪!” “九离你要护着他?跟人族相处千年你还真的动了感情?你可别忘了他们口中的祖神是怎么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兽形祖灵布邪闻言,转头将怒火就倾注在了九离的身上。 “这???????????????里是意识海,我们是灵体,他也是灵体,你就算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伤不了他!”九离低声说道,比起暴怒的布邪与兔耳老人,他倒是显得冷静得多。 “激活《巡天册》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与神识,我就不信这家伙能一直不停的进出!”布邪怒声说道。 一旁的褚青霄并未插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双方的争执。 布邪的话倒是让褚青霄有些奇怪,他感觉想要激活《巡天册》于他而言似乎很简单,只要把手伸出与之接触就能进入此间,完全没有布邪口中需要消耗大量神识与精神力的感觉。 虽然心头疑惑,但褚青霄却没有出言纠正对方的意思。 “别吵了!”而就在这时,那位兔耳老者忽然出声的说道。 他的语气中不再有之前的怒火中烧,听上去似乎冷静了不少。 他看向褚青霄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褚青霄。”褚青霄如实言道。 “姓褚?”听闻这个名讳,兔耳老人明显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褚小友,我之前就说过,每一次《巡天册》的开启,我们的神魂分身都会被迫被召唤到这里,这个过程很危险,监天司与九镇府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我们的踪迹,而神魂的降临很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藏身之地,到时候不仅我们会有被监天司与九镇府发现从而陨落的危险。” “他们同样也在寻找《巡天册》的所在,我们与之神魂相连,一旦我们被发现,《巡天册》也很有可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你如今的做法是损人不利己的,与其两败俱伤,为什么我们不选一个可以相互接受的方案呢?”兔耳老人如此说道。 褚青霄听出了对方已经有妥协的意味,他心头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言道:“前辈是何意?” 兔耳老人继续道:“就算当年我们确实承诺过会帮助巡天司对付域外邪神与作乱的神灵,但如今巡天司的衰败却并非神灵造成,而是人祸。” “说到底这是你们人族自己的事情,我们无心参与,也 无力参与。” “这是我们的底线,参与其中对于我们而言同样是死路一条,所以在这个问题是,我们无法退步。”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得不到祖灵的认可,他就无法取走《巡天册》,那说来说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而就在褚青霄这样想着的时候,兔耳老人却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如果只是想要得到《巡天册》的话,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褚青霄赶忙问道。 “这个办法很困难,也很危险,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成功,但无论你成功与否,我都希望你不要再用这样手段为难我们。”兔耳老人这样说道,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恳求的味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只要前辈的办法可行,危险也好,困难也罢,我都不会再为难诸位!” 得到褚青霄承诺的兔耳老人身形一转看向身侧的那道光柱,褚青霄的目光也跟着他移向那处。 整个空间中,有十三道光柱,对应当初第一任巡天司???????????????大司命座下的十三位祖灵。 这其中十二道光柱中都有祖灵存在,唯独兔耳老人身边的那道光柱空空荡荡,并无任何身影存在。 褚青霄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这些祖灵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友好,他自然也就没有不识趣的去多问。 “巡天册是至宝,铸造此物的材料很特别,需要强大的神性才能驱动,而恰好那时我们这些人不愿归附在天道轮盘下,所以就与姜万象一拍即合,将自己的神魂与巡天册链接。” “而也是因为巡天册的驱动需要神性的缘故,所以每一任的巡天司的大司命想要动用此物都需要得到我们的首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就是巡天册的动力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认可你的原因。” “因为一旦首肯,就意味着同意你随时可以调动我们的神性来驱动巡天册,就算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接受龙骧卫的召唤,可我们依然在用我们的力量帮助你们对抗那些存在。” “而这就足以构成那些人残杀我们以及我们所余不多的眷属与族人的理由。” 兔耳老人幽幽的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那前辈所说的办法是?”褚青霄追问道。 “如你所见,理应存在于此的十三位祖灵却只有十二位在场,这道光柱的主人在大概三十多年前,失踪了。” “我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强行断开了与巡天册之间的联系,但当年结下的契约威能犹在,它将自己的神魂强行从巡天册中抽离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大量的神性被遗留在了这道光柱之中,而这些也足以成为驱动巡天册一部分能力的动能。” “你只要能驱动他遗留的神性,也就相当于得到了他的认可,也就可以掌控《巡天册》。” “但……” “我要提醒你的是,神性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他所遗留的神性中保留着他些许意志,别说是以你现在的修为,就是那个叫牧南山的家伙,都险些被里面强大的神性侵蚀……” “所以,你想试试吗?” 第两百章 武魂 神性这种力量的强大与可怕,在鹿儿山时褚青霄早有体会。 那时险些让包括褚青霄以及宋清清还有那位骁羽城的卢峰折戟沉沙,最后还是靠着褚青霄铤而走险召唤出了烛阴神力才能对付得神灵鬼鸦,据说生前也不过只是深渊级的神灵。 而眼前这十三祖灵,却都是不朽级别的神灵,他们的强大自然不言而喻。 自己能对付这般存在遗留的神性吗? 褚青霄的心头没底。 他暗暗思虑着要不要退回去,将薛三娘与燎原召来,进入自己的体内。 他们毕竟都是神灵,体内拥有神髓,对神性侵蚀有着几分天然的抵御能力。 有他们在,至少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褚青霄有些犹豫。 而这样的犹豫落在布邪的眼中自然就成了怯懦的表现,他抓住机会出言嘲弄道:“哈哈,嘴里说得好听,要报恩!可真到了要冒险的时候却踌躇不前!” “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总是喜欢拿着大义之名威逼他人,可到了???????????????自己身上就只剩贪生怕死了!” 褚青霄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对此并不挂怀。 他真要与诸人告退,想着召唤三娘与燎原之时,胸口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灼热之感。 他心头一惊,看向那处,只见虽然隔着衣衫,却依稀可见胸膛处那朵桃花印记忽然亮起耀眼的光芒。 褚青霄暗暗诧异,这枚桃花印记是老道士耗尽最后的力量,留在他身上帮助他封印烛阴神血的。 但随着他在鹿儿山解开了神血的封印,这桃花印记中的力量也已经耗尽,此刻又怎么会忽然亮起光芒。 他心头疑惑间,看向前方那道并无任何身影存在的光柱,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处时,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胸口处那桃花印记的炙热感又加深了几分。 “难道老道士想要告诉我什么?”这样的念头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升起。 对于老道士褚青霄是百分百的信任。 哪怕到最后一刻,他的身份对于褚青霄而言依然是个迷,但老道士为褚青霄为武陵城所做的一切,显然都不可能害自己。 虽然有些冒险,但在微微犹豫之后,褚青霄还是收起了召回薛三娘与燎原的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那布邪依然回荡在耳边的嘲弄,而是径直迈步走向了那处光柱。 这样的行径落在那些祖灵的眼中,顿时众人都暗暗摇头。 祖灵们都是不愿意归附在天道轮盘下的旧神。 他们打心眼里是不愿意如此龟缩下去的。 那暗中主导打压巡天司的存在,并非容不下巡天司,而是容不下巡天司主导下,那给旧神庇护的秩序。 但他们不敢赌上所有的身家,至少巡天司覆灭之后,他们还有机会用卑贱的身姿选择依附于天道轮盘之下,可如果与巡天司联合,一同蚍蜉撼树,等待他们的就是覆灭的命运。 而在这之前。 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希冀,希冀巡天司能出现一个足够优秀的掌舵人,让他们看到一点坐享其成的可能。 但遗憾的是,眼前这少年显然不是那个“良人”。 不过几句 激将之言,便让他失了理智,以三境的实力想要去触碰那强大的神性。 这样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带领残破的巡天司对抗那些明里暗里的擎天巨擘呢。 众祖灵念及此处,纷纷收回了目光,光柱众存在的身影也开始黯淡。 他们在收回自己降临此处的神魂,不愿也没有兴致去看一个凡人被磅礴神性摧毁腐蚀的无聊场面。 …… 褚青霄走到了那空白的光柱前,虽然还未与之接触,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里面奔涌着的磅礴神性,这股力量的强度比起当初在鹿儿山时面对那荒芜化后的鬼鸦还要强大几分。 而当褚青霄走到那处时,同样能感觉到自己胸膛处那朵桃花印记散发出来的灼热感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它似乎在渴望着这光柱中,那位不知名的祖灵遗留下来的神性。 褚青霄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既然选择相信老道士,褚青霄也并没有太多犹豫,他在那时深吸一口气,旋即便朝着光柱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与光柱接触的???????????????刹那残留在光柱中磅礴的神性就像是被困在堤坝中的洪流,终于寻到决堤的缺口,在那时朝着褚青霄疯狂涌来。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他顿觉自己的身躯被神性包裹。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只是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万蚁噬体一般,自己的肉身、神识甚至灵魂,都要被那强大的神性吞噬干净。 可也就在这时,他胸膛处的桃花印记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光芒。 包裹在褚青霄周身的神性在光芒的笼罩下,竟然纷纷静默下来,从那饥肠辘辘的鬣狗化作了温顺的绵羊。 它们开始包裹着褚青霄的灵体,再也没有方才那试图吞噬褚青霄的举动。 褚青霄显然也没有料到本应凶险万分的事情,就这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化解。 “咦?” 与此同时,其余十二道光柱中,那些本来已经准备召回自己神魂分身的祖灵们也似乎注意到了褚青霄所在之地的异状。 他们纷纷停下了自己的法门,侧头看向褚青霄。 只见那少年站在光柱中,周身被神性包裹,可神性却并未表现出应有的侵略性,反倒围绕在少年的周身。 “这怎么可能?那些无主的神性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被他降服?”有人大声的问道。 “不是降服,是认可!”兔耳老人沉声说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被神性包裹的褚青霄。 失去了载体的神性,就只有扩张与吞噬的本能,除非遇见更强大的存在,不然绝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屈服。 那少年能如此轻易的做到这一点。 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褚青霄是某个神柱甚至神座级别的古神化身。 要么遗留这抹神性的祖灵并未死去,而是在某些地方,早已与这少年签订了契约,才可能让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 但无论是兔耳老人还是其余处于惊骇中的祖灵都并没有时间再去多想。 因为那些神性在那时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而这处空间也随着这样的变化开始消散。 当初巡天司第一任大 司命将巡天册与十三位祖灵的神性相连,褚青霄吸收了那位消失的祖灵遗留的神性,就等于得到了祖灵的认可,也就有了动用巡天册的能力。 这方空间本就是为了选拔巡天册主人而生成。 当巡天册拥有了主人,这方空间也就开始消散。 兔耳老人是这群祖灵中的头目,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巡天册再次出世,无论接下来褚青霄如何行动,对于那些想要对付巡天司的人而言,这都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诸位!事情已成定局!” “我知道你们现在藏身世界各处,但我想,是时候找个机会好好聊聊了。”他看向周围光柱中那些要渐渐消失的身影,沉声说道。 而不待那些同伴回应,这方空间却已经随着话语的尾音,而陡然消散。 …… 褚青霄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便再次回到了藏书阁的第九层。 而这一次,手中触摸着的巡天册上的光芒并未散去,反倒愈发的浓郁。 随着那些神性涌入体内,他胸膛处???????????????那朵桃花印记愈发明亮。 磅礴的神性涌遍他的周身,最后来到了他的灵府之中,灌注入灵府正中那巨大的魂柱之中,然后顺着魂柱涌入那枚神血体内。 烛阴神血在得到神性的灌注之后,周身散发出来的光泽愈发的明亮璀璨。 同时伴随着神血一阵轻颤,浩瀚的灵力涌出。 褚青霄一愣,顿时明白这是神血在反哺他的肉身。 哪怕是在薛三娘与燎原的帮助下,吸收灵力依然缓慢的灵府,在这时,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注满了灵气。 而当灵气充斥了整个灵府之后。 从神血之中涌出的灵气开始涌入魂柱之中。 魂柱开始颤抖,魂柱的表面在这样的颤抖中不断脱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十余息的光景。 最后在一声轰鸣之后,魂柱焕然一新,那之前黯淡无光的魂柱此刻却闪动着灼热的光晕。 魂柱开光,得见真我! 是四境真武境的标志。 感受到自己浑身充斥着恐怖的力量,褚青霄心头一喜。 可以一切并未结束,魂柱周围那十二道用于神灵寄身的青铜柱也开始颤抖,伴随着阵阵灵气涌入,他们的表面也开始脱落。 待到表面的事物彻底脱落,那十二道青铜柱也仿佛蜕变了一般,上面的纹路变得更加的清晰与古朴,甚至隐隐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这样的变化让褚青霄始料未及。 但还不待他细细感受,眼前《巡天册》忽然一阵轻颤,周围的那些写着奇怪名字的古籍涌入巡天册中,与之融为一体。 同时《巡天册》也在这时化作一道流光涌入褚青霄的体内。 它穿过褚青霄的五脏六腑,来到了褚青霄的灵府之中。 在灵府中一阵游弋之后,遁入褚青霄体内正中的魂柱之上。 褚青霄还未弄清楚状况,却见自己灵府之中,那光芒涌动的魂柱上,开始浮现出一道古籍的形象。 那是武魂! 巡天司的至宝《巡天册》竟然与褚青霄的灵魄融合,成为褚青霄魂柱之上的武魂! 第二百零一章 箴言 “他真的成功了?”陆三刀瞪大眼睛看着镜面中的景象,久久未有回过神来。 那可是《巡天册》啊! 巡天司的无上至宝! 大司命的象征! 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褚青霄用如此近乎笨拙的手段降服? “看样子是的……”牧南山的声音在旁传来。 他的脸上也弥漫着惊诧之色。 但相比于几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陆三刀,这位老峰主还能勉强保持些许冷静。 “那是不是说,现在他就是我们的大司命了……”陆三刀再问道。 虽然在一开始,他们都期望褚青霄能够成功得到《巡天册》,可一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成为了执掌巡天司大司命,一种违和感还是不可避免的在二人心头涌起。 “理论上是的。”牧南山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镜面中的少年在发愣了一会后,忽然抬起头看向二人。 “牧前辈,我有一事相问,有劳前辈现身。”他语气诚恳的???????????????说道,态度也依然恭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拥有巡天册后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牧南山闻言也没有犹豫,手中法印一结,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藏书阁的第九层。 陆三刀心头奇怪,朝着镜面中靠了靠,想要听清二人会说些什么。 可她方才走近,却见正要说话的牧南山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镜面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下一刻,陆三刀身前那显示着第九层景象的镜面便骤然消失。 这番变故来得多少有些突兀。 陆三刀愣在了原地,看着那镜面忽然消失的方向,好一会的时间,才回过了神来。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了味来——牧南山那家伙显然要和褚青霄说些什么不愿意让她听到的东西。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暴怒之色,手中还有半壶酒水的酒坛被她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她破口大骂道:“牧南山!你个老混蛋!” “让姑奶奶付酒钱的时候说什么大夏龙骧七卫一家亲!现在就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 褚青霄并无法听到陆三刀的怒骂声。 他看着出现在身前的牧南山,说道:“前辈,《巡天册》我已经取回,不过它似乎与我的身躯融为一体,我不知如何取出,前辈可有良法?” “《巡天册》既然已经认你为主,自然就是你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取回来?”牧南山笑着反问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面露困惑之色:“可是我听清清说,《巡天册》应当是由每一任巡天司的大司命执掌,我……” 褚青霄的话说道一半,却忽然发现牧南山的脸上在那时弥漫开一股古怪的笑意。 褚青霄瞬间便明白了些什么,他顿时沉默了下来,脸上也浮现出了错愕之色。 “前辈我……”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卸掉这份责任。 这并非他没有担当,亦或者怯懦。 只是在褚青霄的心中,他自始至终只想做两件事。 见一面赵念霜以及为剑岳城洗清冤屈。 除开这些,与龙骧卫以及巡天司有关 的事情,他自然愿意帮助。 可称为巡天司的大司命,这绝非褚青霄能力以内的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坐上这样的位置只会拖累巡天司。 “别急着拒绝,我也没说要让你接手巡天司。”牧南山却抢先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我们巡天司虽然如今落魄,但好歹祖上是阔绰过的,再不济也不会如此草率的把它交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手上。” 听闻这话,褚青霄心头的疑虑放下了不少。 “那……这《巡天册》我该如何处理?”褚青霄问道。 “《巡天册》在我这里藏了十多年,这样的至宝天下觊觎的人不少,一直放在这里,始终有人惦记,你就当替我们保管,等到合适的时候,遇到了合适的人,再交给他也不迟。”牧南山言道。 他的语气轻松,可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皱起了眉头。 且不说如今这巡天册与他的魂柱融为一体,到底能不能取出。 就???????????????单单牧南山这神河峰峰主的身份摆在这里,背后还有天悬山撑腰,这天下能觊觎威胁到他的人按理来说不多。 能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恐怕绝不是什么寻常人。 “前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褚青霄问道。 “麻烦?”牧南山闻言却是瞟了褚青霄一眼:“我牧南山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想要有个了断,会废去些时间与精力罢了。” “而且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所以你也要记得,《巡天册》在你身上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任何人提及!” 褚青霄并不觉得牧南山说的是真话,但他看出对方不愿多言,所以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牧南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太多的信服力,他眉头一挑,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说有事相问,就是这事?” 褚青霄闻言,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他赶忙摇了摇头。 “前辈,我想问的是,巡天司有十三位祖灵,可我在那幻境中只见到了十二位,还有一位祖灵据说是早年失踪了,前辈可知他的去向亦或者名讳?” 褚青霄的问题出乎了牧南山的预料。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我早些年尝试掌控《巡天册》时,也曾去过那幻境中,确实也发现了缺少一位祖灵的事情。” “但大夏七卫的祖灵都在其中,缺少的那位应当是属于北魏龙骧六卫中的一员,随着百年前大周分裂成北魏与大夏两座洪荒天下后,七卫与六卫之间联系便变得很少。” “到了我执掌神河峰后,更是几乎没有那便的消息,对于他们的祖灵是谁,拥有怎样的能力都并不清楚,巡天司内部许多资料也早已被毁去,这个问题你如果想要知道答案恐怕只能去北魏那边寻找了。” “当然,前提是北魏那边尚且还有龙骧卫的人在……” 牧南山的回答让褚青霄多少有些失望。 他打心眼里觉得发生在那幻境中的事情过于蹊跷。 那位祖灵遗留的神性为什么会 被他如此轻易的吸收? 老道士遗留的桃花印记又为什么会对那些神性产生如此强烈反应? 一切看上去巧合得不可思议。 作为神灵的老道士就那么巧在武陵城隐世而居。 而恰巧武陵城遭逢劫难,他成为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 来到了这天悬山,触碰到了《巡天册》。 祖灵们设下苛刻条件,又这么因为老道士遗留下的桃花印记而被破解。 他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了的一般。 而他。 只是那皮影戏中的傀儡,按部就班的走向早已被规划好的路线,却不自知。 这样的感觉,让褚青霄觉得不安。 就如同再次置身永夜界中那无尽的轮回一样…… “好了,这件事也算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老夫也就不耽搁你时间了,记得抓紧机会好好看一看这藏书阁,下次想进来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牧南山显然不清楚此刻褚青霄心头所想,他???????????????哈哈一笑如此说道。 褚青霄闻言,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虽然他有些苦恼于这种云山雾里的感觉,但他也相信老道士不会害他。 他收起了自己心头的烦闷,整理好心情朝着牧南山拱手一拜,这才转身走出了藏书阁的第九层。 …… 褚青霄走后,牧南山转头看了看眼前这变得空荡荡的第九层,心底不免泛起阵阵感慨。 这困扰着他的最后一块心病终于落下,他总算可以放心的去做那最后一件事情。 不过他的心底却也不免泛起阵阵疑惑。 许多年前,追溯起来应当是褚青霄还未出生的时候了。 那时,上一任巡天司的大司命给他留下了一道箴言。 他说,下一任大司命就是这箴言所言之人,而当他出现,这乱世将因他终结,神灵与人族延续万年的争斗,也将因他而落幕。 说完这话,那位大司命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奇怪,那家伙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窥探天机预知未来的法门?”牧南山暗暗疑惑着。 但很快他就收敛自己的思绪,笑着摇了摇头。 那位大司命是个妙人,做事不讲规矩,喜欢饮酒,喜欢听曲,也喜欢街上那穿着长裙的姑娘。 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本事。 旁人能做到这个,牧南山或许会觉得奇怪。 可那家伙能有这本事,他倒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牧南山抬起了头,看向那少年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刹,觉得他与他年轻时似乎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深邃,嘴里下意识的又念起那日酒过三巡后,他留下的那道箴言。 “唯有背负古神的印记。” “于灰烬之地重生的亡魂。” “被岁月之锚抛弃的余孽。” “方可承受,这来自远古的契约。” “传承这被诅咒的血脉。” 第二百零二章 剑札 褚青霄走下第九层的楼梯时,楚昭昭三人正围在楼梯口,神情紧张的看着。 见褚青霄走了下来,众人皆是脸色一喜。 宋清清第一个走上去,神情关切的问道:“青霄哥哥,你没事吧?” 说着她还拉起了褚青霄的手,目光上下游历,打量着褚青霄,似乎是想要确定褚青霄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楚昭昭见状,也走了上来,不动声色的横在了宋清清与褚青霄之间:“第九层有什么东西?遇见危险了吗?” 被挤开的宋清清嘟起了嘴,满脸的不满,不过相比于这点醋劲,她更关心褚青霄有没有遭遇什么麻烦,毕竟刚刚薛三娘说过,这九层之中似乎藏匿着神灵的气息,这让宋清清不免担忧褚青霄的安危。 见众人此刻都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褚青霄心头一暖,旋即???????????????言道:“不过是个藏书阁而已,哪里有什么危险,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虽然褚青霄打心眼里是信任眼前这三人的。 但从牧南山的口中褚青霄也感觉到,有一些几位强大甚至恐怖的存在与势力正在觊觎《巡天册》。 褚青霄不愿意让她们为自己担忧,同时她们知道得越少,日后事情真的到了危及性命的一步,她们也有抽身事外的可能。 而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众人满意。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狐疑的看着褚青霄问道:“可是刚刚三娘姐姐说……” “我对自己能力的掌握还并不完全,所以也有可能感应出了差池,毕竟这里是神河峰,怎么可能聚集那么多神灵呢?现在那股气息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薛三娘却抢在楚昭昭之前,如此言道。 言罢,还朝着褚青霄递去一道眼色。 褚青霄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薛三娘寄居于自己的体内,如今自己不仅破境,而且十二道青铜柱也因为大量神性的融入而发生了些许变化,这一点薛三娘时一定能够感觉到的。 大抵是看出自己想要隐瞒些东西,所以她才忽然改口。 念及此处,褚青霄暗觉薛三娘体贴,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后,这才言道:“九层上面是一些旧物,我误入其中,还惊动了牧峰主,是他现身把我送出来的。” 这话半真半假,虽然楚昭昭与宋清清还有些不信任,她们面露狐疑之色的盯着褚青霄。 “好啦!真没事,你们看我这也没缺胳膊少腿,就是在里面找不到路,被吓了一跳。” “这九层我替你们看过了,没什么东西,我们就先把八层七层 吃透,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可别耽误了!” 褚青霄也害怕被二人看出端倪,打着哈哈如此说道,然后便领着众人再次走向八层的书架。 虽说楚昭昭与宋清清也看得出褚青霄有几分奇怪,但这神河峰藏书阁的机会也着实难得,她们稍作犹豫,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 褚青霄的第一个目标是在第七层见到的《玉神纳气诀》。 褚青霄在心头暗暗计算过。 自己体内拥有十二道神柱,而神柱开启的数量与自己的修为挂钩。 每一道神柱,只要能寻到合适的柱神,对自己的战力提升巨大,所以修行速度,对于褚青霄而言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而在六七八三层之中,关于练气的功法虽多。 但在大致对比了一番后,《玉???????????????神纳气诀》的修行难度不高,同时给修行者带来的裨益却是不菲。 最重要的是,只要能将这功法修行到最高层,进入古籍中所言的玉神逍遥态,不仅可以加快吞纳与转化的灵气的速率,更可以在领悟功法时,速率提升,是那种哪怕修到高境,也能有所帮助的法门。 而为了以防万一,他同时还选中了八层的《灵煞龙息功》与《楼兰听风意》 前者是四境之后,将正阳真气转化灵煞之力的法门——不同的修行路径,在四境之后,都会将从天地间吸纳来的灵力转化为特定的灵气。 比如佛门的金刚佛力,武夫的正阳真气,儒家的浩然真气,道家的上清真元。 其本质,是将天地灵力化为能被修行者更加随心调用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也可以被特定的功法转化。 依据功法的不同,所呈现出来的特性与战力也会有很大的差别。 但无一例外的是,能达到这种转化能力的功法,都是上乘的功法。 至于后者。 则是凝练剑意的法门。 剑意,是玄妙之物。 对于剑客而言,剑意的强弱,与剑客的战力成正比。 剑意强大磅礴之人,往往可以一剑制敌,越境而战。 拥有西洲剑甲传承的楚昭昭便是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四境修为的她,全力施展,甚至能威胁到寻常的六境武者。 但领悟剑意却极为苦难,褚青霄这些日子也曾琢磨过这事,却并无什么收获,这本《楼兰听风意》就是用来解决这麻烦的办法之一。 至于最后成果如何,褚青霄就不敢保证了。 这三本功法,都属于高深的上乘功法,书中内容晦涩难明,想要将之完全记住,并且确保不出差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褚青霄足足花了八天时间才确认自己准确的记下了书上的内容。 记下来的日子,他又寻到了一些剑法从粗浅的《云雀断浪剑》、《九雷惊蛰》…… 到高深的《神河剑经》《山海归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今被西洲剑甲调教过的缘故,那些修行内息的功法,褚青霄记起来甚是麻烦,咬文嚼字总觉不畅,三本便花去了八日时间。 可这些剑法,无论是粗浅还是高深的,只要看上两三遍,或许无法施展,但关于其中一招一式的法门都被褚青霄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中。 在足足十六本剑法,褚青霄只花了十八日天时间便全部记下。 而???????????????剩下的三日时间,褚青霄仔细的想了想,决定寻找一本合适的修行手札,作为日后修行所用。 为此他仔细的翻阅了第七与第八层中的每一本手札。 也有了几本觉得还不错的选择,但始终没有做下决定。 直到最后一日到来,屠元镇再次来到藏书阁,在一楼点上了一炷香。 香灭之时,便是众人离开藏书阁的时间。 众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没有再盘桓,都来到一楼等候。 只有褚青霄还在犹豫不决。 眼看着还剩下半炷香的时间,褚青霄看着眼前的三本手札,还有些犹豫。 这三本手札,一本来自神河峰以往的一位峰主,另外两本来自前朝两位剑道宗师,放在市面上,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而褚青霄因为对于自己的剑道尚未有过明确的规划,也没有凝出剑意,一时间难以取舍,分不清该如何抉择。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褚青霄一咬牙,索性随便从三本之中拿出一本。 然后他便快步准备将剩余两本放回原位。 而就在他讲最后一本手札放入八层里侧的书架时,忽然瞥见书架的角落还有一本手札。 它放在过于角落处,并不起眼,之前褚青霄也未有注意到。 此刻定睛看去,手札的名字简单,不过两字《剑札》,并不出奇。 但在褚青霄看清这本手札署名处的名字后。 他先是一愣,旋即没有半点犹豫,将手里犹豫了许久才选出的那本手札放回了书架,拿起了那本名为《剑札》的古籍,快步走出了藏书阁。 第二百零三章 项安 沧州边境。 剑奴城。 经历了一个月前的乱象之后,剑奴城的重建工作才渐渐步入正轨。 坍塌的城墙、烧毁的建筑以及那些被破坏的工坊,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与物力去重建。 单单是这一项支出就得耗去百万两纹银。 而这,只是剑奴损失的一部分。 大量工坊被毁,剑奴出逃,剑奴城中那些商行控制的工坊因为这番变故而难以准时向买家交付订单,这其中的损失也得由天悬山承担。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剑奴城之乱给天悬山带来的损失,足有三四百万两之巨。 更不提战死了一位神峰镇守。 天悬山高层愤怒,据说掌教大人听闻此事后,连夜把已经准备退居幕后的甘泉峰老峰主召入府中,指着已经年过就是的老峰主劈头盖脸一阵臭骂。 足足三个时辰。 掌教府中的怒骂声才算停歇。 据???????????????当时在门外值守的弟子说,甘泉峰的老峰主从掌教府出来时,脸色铁青几乎寻不到半点血色。 …… 周其深想到那些传闻,心头暗暗发苦。 他只是甘泉峰中的一位寻常弟子,没太大的天赋与本事,靠着家中与执掌甘泉峰的周家沾亲带故的关系,才勉强进入内门。 好在他为人机灵,又踏实肯干,终于是得到了周擒虎的赏识,被对方收入内门。 对于他这般天赋的弟子而言,能被一位镇守看重,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周其深是愈发兢兢业业,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抱紧周擒虎的大腿。 可哪曾想却遇见了这般变故,剑奴城被破,周擒虎也战死,他唯一的依靠没了指望,如今还有剑奴城失察之罪在等着他。 稍有不慎,他就得万劫不复。 “都在这里了?”就在周其深暗暗感叹着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时,身旁忽然传来这样一声询问。 周其深一愣,回过神来后他赶忙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男子。 男子三十岁出头,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背上背着两柄长剑,剑身古朴,虽未出鞘,周其深却能感受到丝丝从剑鞘中溢出的剑意。 龙霄与赤练。 那是两柄来自瑶光剑池的王剑。 对于天悬山的弟子而言,能得灵剑垂青已是不易,而眼前的男子却能得到两柄王剑的认可,其天赋与心性无疑都是天骄之资。 他叫项安。 甘泉峰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甘泉峰三大镇守之一周升亲传弟子。 据说这位项师兄,与那位青雀峰的小师叔还是同乡,而且周镇守的宝贝孙女似乎还倾心于他。 这样的身份,断不是周其深可以得罪的。 更何况如今项安还有峰主的手谕,奉命来此调查剑奴城叛乱一事。 毫不夸张的说,周其深的下半生过得如何,此刻全在对方手中握着。 周其深自然不敢怠慢,微微愣神后,便在脸上堆砌起了笑容,指了指跪倒在身前的一群人,说道:“项师兄,那日参与叛乱之事的剑奴都在这里了……” 说罢这话,周其深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男人,见对方的脸上并无悲喜,他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又补充道:“我们已经审问过很多次,但他们大多数只是跟着叛乱一同潜逃之人,对于那日主谋是谁并不清楚,单从他们口中很难寻到有价值的线索。” 听闻此言的项安侧头瞟了周其深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将背后那两柄让周其深垂涎不已的王剑放在案台,然后在早已安排好的座椅坐下。 他并未急着审问,而是在自己身前的案台上张开一张宣纸,周其深赶忙朝着一旁侍奉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对方连忙研墨。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项安这才提起笔,看向台下的剑奴们,说???????????????道。 “说说吧,你们知道什么。” “只要有用,无论大小,我都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 项安并非不信任周其深,事实上,剑奴出了这么大的祸端,周其深想要戴罪立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查清事情的始末,在他到之前,想都能想到,为了撬开这些剑奴的嘴,周其深一定用尽了办法。 再次审问这些剑奴,只是出于项安的习惯罢了。 他喜欢亲自听人口述,然后自己将事情书写在纸张上,这个过程可以让他心神宁静,捕捉到一些可能错过的细枝末节。 被抓来的剑奴足足有三十余位,一一问过后,时间已经快到傍晚。 就如周其深说的那样,能够得到的讯息并不多。 所有的关键点无不集中在那群被关在剑奴中的剑甲遗族身上。 周擒虎的儿子周岳在事发当天去过那群剑甲遗族的聚集地,然后再次出现,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次叛乱显然与那些剑甲遗族有关。 但这群人被关在剑奴城这么多年,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单靠他们做不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据那些剑奴说,在周岳抵达之前,还有一群人来过剑甲遗族所在之地,而这群人才是一切的关键。 可查阅了尚存的入城记录,却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显然那群不速之客有意用了假身份,想要从这条线调查大抵是不可能的。 剑岳城遗族…… 项安在宣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眼,笔锋微顿,眉头皱起。 剑岳城。 对于他而言并不是陌生的名字,但他却不愿意去过多回忆。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一旁侍奉着的周其深见状也知道这位师兄遇见了和他一样的难题,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小心等待着。 “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啊……”项安忽然感叹道 。 细细算起来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天悬山了。 天悬山与朝廷关系密切,其下的神峰也与朝廷的各个司府有着诸多合作。 项安所在的甘泉峰近来与监天司的往来频繁,南疆几处与神灵有关的异动都交到了甘泉峰的手中,而几经易手,最后这差事都落在了项安的手中。 鹿儿山荒芜复苏、宛城外神降临这些事,项安都带着人跑过一趟,但却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可言。 这好不容易要回宗门,却又接到了剑奴城叛乱的消息,又被峰主要求前来彻查此事,一大堆事情,让项安有些精疲力尽。 他是来想去依然没有头绪,便又在宣纸上将鹿儿山与宛城之事写了上去。 鹿儿山复苏的荒芜闹出的动静很大,残留的神灵气息甚是磅礴,但荒芜却不知所踪,他在现场寻到了其他神灵的气息,且数量不等,远不止以为神灵降临过那处,但其中能够探究来源的,似乎与龙骧卫的祖灵有???????????????关。 宛城的事情就更加邪乎。 一位天悬山的弟子被逐出了师门,故而被域外邪神蛊惑,屠戮了整个家族上百口人,还有两位监天司的执金卫死在那里,但域外邪神却不知所踪。 这件事牵扯到数位天悬山弟子,项安本来要好好调查一番,但不想剑奴城出了大乱子,他也只能将此事交给同行的几位师兄师弟,自己匆忙赶到剑奴城。 除开这些宗门上的任务,项安还有一件让他苦恼的私事…… 暮州水阳城的知县蒲子晋死了。 一个是天悬山的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一个是暮州小城的知县。 二人的身份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 但项安却清楚,蒲子晋真实的身份,他与自己与那位青雀峰的小师叔一样,都是武陵城的旧人。 他的死,让项安有些不安。 他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的几件事情,每一件都没有头绪,每一件又都让他头大。 想到这里,项安又叹了口气。 正苦恼间,房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姑娘!这里是城主府!不能乱闯!” “本姑娘要去哪里,你还能拦得住吗?滚开!” 那吵闹声让项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向那处,眉头皱起,神情似有不悦。 一旁一直小心侍奉着的周其深见状心头一凝,唯恐惹恼了项安,赶忙迈步走向府门方向,想要终止着不适时宜的吵闹。 但他的脚步刚刚迈开,府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伴随着的还有看守府门的弟子倒飞过来的身影。 周其深心头一惊,赶忙伸手将那飞出的弟子身影接住,旋即他面露怒色看向正迈步走入府中的少女,怒声喝骂道:“你是……” 可话才刚刚出口,却间那少女根本不理会自己,而是面露惊喜之色的看向坐在府门上的项安。 “项安哥哥!你果然在这里!” 第二百零四章 他的名字 “灵儿?”看清来者的模样后,项安也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他同样面露惊喜之色,显然是认识这忽然到来的少女。 周其深愣在了原地。 灵儿? 他看了一眼那径直走向项安的少女,心头一颤,忽然反应过来。 这年纪加上与项安亲密的模样,只有传闻中的那一位了…… 甘泉峰另一位镇守周升的宝贝孙女——周灵儿。 传说这位周大小姐,为人性子跳脱,在甘泉峰上仗着周升的偏爱,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 周其深虽是内门,但却没见过对方几次,故而第一时间没有认出对方来。 现在想想,如果刚刚真的出言不逊,被这周大小姐记恨,那这麻烦比起剑奴城被破的之事,也不遑多让。 念及此处,他一阵后怕,断是不敢再多言半句,悻悻收声,低着头不敢去看二人一眼。 …… “项安哥哥!你说话不算数!走的时候说一个月就回来,这都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你还在剑奴城???????????????盘桓,是不是不想见我,故意躲着我?”才刚刚走近,周灵儿就跺了跺脚,嘟起了嘴,有些气恼的看向项安。 项安这时也从周灵儿忽然到访的诧异中回过了神来,他笑了笑,旋即伸手拉起了周灵儿的手。 这一接触,周灵儿的脸色顿时泛红,有些羞涩。 但却并未挣扎,心头的火气也随着项安的举动消散大半。 她任由项安拉着,来到了案台旁的木椅上坐下。 “灵儿,你别生气,我本来只是奉峰主之名去滁州做些事情,但哪里想得到后面鹿儿山与宛城接连出事,我又不得不得赶去查看情况,你也知道咱们甘泉峰近来和监天司关系密切,这些忙推脱不了的。” “本来做完这些就该回来了,可剑奴城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又只能来这处查案。”项安耐心的跟周灵儿解释道。 “哼!”周灵儿见到了情郎,心底的火气早就散去大半,但她还是故作气恼的冷哼一声,嘀咕道:“那你也应该来个信啊,我若不是问了爷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呢?” “这一路奔波,从滁州到暮州,暮州又到沧州,没得一刻空闲,加上事物繁多,确实忘了,下次我一定记得!”项安微笑着朝少女保证道。 周灵儿得了这样的回答这才算是眉开眼笑,她瞟了项安一眼,说道:“这还差不多,下次你再这样,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项安闻言自然是连连应是。 …… “项安哥哥,你知道吗?” “前段时间我和爷爷去了一趟暮州,在那里遇见了好多好玩的事情,尤其是在飞鱼城,见到了好多蛮族人!” “他们都长得好奇怪!” “有些有两个我这么高,有些就三四尺高,却长着比爷爷还长的胡子!” “还有些人,衣不蔽体,跟野人一样!” “他们售卖的货物也奇怪得很,有一根骨头比我个头还高的……” 误会解除之后,周灵儿的兴致很高,坐在项安身边叽叽喳喳的就说起了自己去暮州的见闻。 方才还死寂一片的府门,也因为少 女的到来多出了几分生气。 项安看着满脸兴奋的少女,听着她讲那些,对他而言并不算稀奇的见闻,脸上露出笑容,很配合的露出诧异之色,满足少女的诉说欲。 “对了!项安哥哥!我和爷爷在飞鱼城还遇见了楚昭昭。”周灵儿的话锋一转又说道。 “楚昭昭?”项安叨念着这个名字,暗觉有些熟悉。 “就是那个外门弟子,你忘了?” “大概半年前,我在天悬城迷了路,就是她给我引的路……”周灵儿说道。 项安闻言倒是也有了些印象:“哦,是她啊,我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听过。” “我想起来了,宛城好像就是她的家乡,前些日子我还去过……” “项安哥哥,你知道吗,她的观剑养意诀被破了。”周灵儿又言道。 “破了?什么意思?最近瑶光剑池不是没有开放过吗?”项安有些奇怪的问道。 “就是将剑意注入到了一把寻常的剑上。”周灵儿解释道。 项???????????????安闻言眉头一皱:“我记得她修行观剑养意诀也有十多年了,如今修为也到了三境,进入内门的难度不算太大,怎么就在这个关头把自己的前途葬送?” “赵念霜交给她的差事按道理来说没什么危险啊?” 项安心头泛起些疑惑,因为楚昭昭帮助过周灵儿的原因,项安也算是投桃报李,将赵念霜的那趟差事透露给了楚昭昭,楚昭昭这才有机会用几坛美酒,从陆三刀那里换来这差事。 不然以她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怎么轮也轮不到她。 “我也不知道,爷爷还好生说了她一顿,她同行跟着一个少年,好像是为了救对方才动用的观剑养意诀,估摸着是情郎吧……”周灵儿随口言道。 末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说起来,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家伙,好生可惜。” “天赋资质都很不错,爷爷都动了要收他入门的心思,但可惜那家伙患有噬灵症,估计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项安听到这里,便没了什么兴致,毕竟这天下有天赋的人太多,而有天赋却不得志的更不在少数,这样的悲剧虽然少见,但对于项安而言也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周灵儿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又言道:“那家伙还挺可惜的,在飞鱼城时,暮州那胡家的长子胡骁在街上折辱一个女子,那家伙还敢跟胡骁对着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跟贪狼卒还打了一架……” “贪狼卒?”项安闻言忽然眉头一凝,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灵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两个月前吧……” “你才去滁州没几天,我一个人在山中无聊,就拉着爷爷带我去暮州逛了一圈,说起来好险,我们才从飞鱼城离开,鹿儿山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周灵儿并未察觉到项安渐渐古怪的脸色,依然自顾自的嘀咕道。 “两个月前……”项安此刻却听不下去周灵儿后面的话,他叨念着这几个字眼,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些极为关键的线索,可却始终无法将之串联起来。 他当下也顾不得身旁还有周灵儿在,转身便来到了案台前,看向自己在宣纸上 写下的字迹。 两个月前。 那个时间楚昭昭应该已经去过武陵城。 她是在返程的路上遇见的周灵儿。 项安在宣纸上写道,同时将这些讯息标注在飞鱼城的字迹旁。 在那里,她与贪狼卒起了冲突。 两天后,鹿儿山荒芜出现,那里有早已销声匿迹的龙骧卫祖灵气息存在。 十余天后,水阳城的知县离奇死去。 水阳城的知县与胡家交好,贪狼卒就是被他寻找的江湖佣兵,派去保护胡骁的。 他死去的地方,是贪狼卒在水阳城附近的居所,同时贪狼卒也在这时销声匿迹。 而水阳城的知县蒲子晋真名李在山,是武陵城的旧人。 项安继续写道。 然后又是十来天过去,算时间差不多就是水阳城到宛城所需的脚程。 宛城是楚昭昭的家乡。 被域外邪神蛊惑的张泉据说就是在楚家的宴会上被芮小竹收回灵剑的。 据说原因是因为得罪了一位???????????????大家族的子嗣。 那人应当是楚昭昭的同伴,根据同行弟子的描述,当时芮小竹剑道那位公子时态度很奇怪,像是许久未见的故人…… 再然后是七八日之后的剑奴城…… 按时间算从宛城到剑奴城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时间…… 被救走的剑奴以剑岳城遗族为主。 项安写到这里,笔锋忽顿。 心底暗暗想着,楚昭昭去过了武陵城后,归途之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行径的时间相差无几。 几乎一处的事件结束,待到她走到下一处地点,那处就恰好起了乱象。 而这些乱象几乎都牵扯到剑岳城以及武陵城的旧人…… 这一切难道和她有关? 可她只是一个寻常外门弟子,修为天赋都不出奇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她在武陵城到底发现了什么? 项安的思绪有些混乱,但这时他忽然想到周灵儿说楚昭昭的身旁有个同伴。 这个同伴与芮小竹还认识…… “灵儿,楚昭昭身旁那个少年你有印象吗?”项安抬起头看向周灵儿问道。 周灵儿有些奇怪项安为何突然这般严肃,她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年纪十七八岁吧,长得挺干净的,就是有些瘦弱,背上背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全是断剑……” 项安听闻这般描述,赶忙在宣纸上落笔记录,想着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少年身上入手。 “我好像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褚……褚……”周灵儿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项安闻言也赶忙看向周灵儿,若是能知道对方名讳追查起来自然也更为轻松。 但时间过去有些久了,周灵儿也记得不太真切,她思虑了好一会,忽然眼前一亮。 “想起来了!” “叫什么?”项安赶忙问道。 “褚青霄!” 随着这三个字眼从周灵儿嘴里吐出,项安的脸色骤然煞白,握笔的手也在那时一颤。 笔落案台,乌黑的墨点打在雪白的宣纸上,如涟漪般,肆意晕染开来。 第二百零五章 被胁迫的徐当仁 “那本《龙啸枪法》脱胎于前朝名将楚戌的《龙殇九章》,虽然与失传的《龙殇九章》比,还有所差距,但也得了《龙殇九章》的三成真谛,单凭这一点,这本《龙啸枪法》就足以问鼎世间顶级枪法之列。” 回天悬城住处的路上,众人也开始交流起了这一个月来的收获。 陆三刀作为众人之中修为最高之人,自然最有发言权,她点评着蒙瑾的收获,嘴里肯定言道:“再配上你记下的那门《金刚正阳诀》。” “前者是在战阵厮杀中得来的刚烈枪法,后者也是至阳至刚的内门心法,二者相辅相成,你无需全部领会,只要吃透其中三四成,日后成就便至少八境。” 这天下,芸芸众生。 有如赵念霜那般,二十八岁的年纪,便问鼎九境的天才妖孽。 但更多的却是终其一生都被困在四五境的庸碌之辈。 八境修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不小,甚至难以想象的成就。 蒙瑾闻言自然甚是欣喜,她忙不迭的点头,握着那《龙啸枪法》的手,也???????????????用力几分。 蒙家家道中落,曾经号称大虞十大铁骑的银龙军,如今蜗居在沧州荀城,二十万银龙军四处离散,只余下八千之数,就连对付太玄山的匪盗也捉襟见肘。 甚至沦落到被人退婚,入赘他族的命运。 而如果,蒙瑾能够在四十岁前,抵达八境,便有了中兴家族的可能,想到这些,蒙瑾的心头自然是一片火热。 念及这处,她不由得转头看向一旁的褚青霄,神情感激。 “褚公子!蒙瑾能有这番机遇,全仰赖公子,日后但有驱使,蒙瑾义不容辞!”她甚是郑重的朝着褚青霄言道。 以往众人相处,都是相互玩笑调侃,这般正式的还是第一次。 褚青霄都有些不适应,他挠了挠头,言道:“蒙姑娘不必如此,这是神河峰给的奖赏,是咱们帮助孙离前辈的报偿,蒙姑娘也做了很重要的事情,这些都是姑娘应得的。” 褚青霄的话当然有他的道理。 但蒙瑾却知道,如果不是褚青霄的话,蒙子良说不定现在还在剑奴城给人端茶倒水,而自己也觉没有可能来到这天悬山。 更不能遇到孙离与陆三刀。 自然更没有可能有这番机遇。 对于褚青霄的谦逊之言,她并未回应,只是在这时收回了手。 显然,在她的心中对于这件事,她自有定论。 …… 众人就这样,在谈笑中来到了天悬城的家门前。 天色已晚,褚青霄敲了敲门。 门中并无人回应。 褚青霄暗觉奇怪,这个时间点按理来说,徐老应当在家,可敲了几次,都无人回应。 他这样想着,从怀里掏出了钥匙,准备打开院门。 可钥匙插入锁孔,却怎么都转不动,褚青霄眉头一皱,定睛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前的铁锁已经被人换了。 “这……”褚青霄顿觉奇怪,他们那日离开得匆忙,只留徐当仁一人在家,为了以防万一,褚青霄还特意嘱咐过朱全让他帮忙照看。 朱全这个人做事还算稳重,由他照顾,徐老应当不会 有什么大碍,怎么会忽然换了锁头?而且家中还没有人应门? “徐爷爷不会有什么事吧!?”一旁的宋清清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的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将眼前的锁头拉开。 对于武夫而言,这样的锁头大抵也只能防得了君子,防不得小人,想要破坏不过抬手之事。 “这位是褚青霄……褚公子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谄媚之意的声音忽然从一旁的角落中传来。 褚青霄与众人皆是一愣侧头看向那处,只见一位穿着灰色衣衫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从一旁走出,正满脸笑意的看向众人。 “我是,阁下是?”褚青霄走上前去看向对方问道,眉宇间带着几分警惕。 “小的包在理,在这里等候褚公子与诸位多时了。”名为包在理的男人拱手行礼,嘴里如是言道。 “你等着我们?”宋清清也在这时走到了男人跟前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对方:“徐爷爷呢?是不是你给弄走的?” 说着,她已经伸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徐???????????????当仁是西洲剑甲尚且存活的遗族中资历与年纪最大之人,在众人心中都颇有威望,在宋清清的心中,对方更是与亲爷爷无异,她自然不能容忍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对徐当仁不利。 “徐老爷子已经被我家主人接到了府上,还请诸位也一同前往,我家主人已经恭候诸位多时。”包在理似乎并未感觉到宋清清眼中的敌意,依然一脸笑容的说道。 “接到府上?我看你这是在危险吧?”楚昭昭也在这时走了上来,目光冷冽的盯着对方。 “趁我们不在将老人接走,以此威胁我们?” 楚昭昭虽然平日与宋清清不对付,可到了关键时刻这两个人倒是同仇敌忾的很,说着这话,楚昭昭的周身也有剑意涌动。 褚青霄见状赶忙伸手拦住了正在气头上的二人。 他当然同样不喜包在理背后那位主人这样的行径,但此刻徐当仁在他们手上,轻举妄动显然不是良策。 他整理好心情,再次看向包在理,言道:“敢问你家主人是谁?寻我们又有何事?” 包在理笑了笑,态度依然恭敬的说道:“我家主人说了,诸位到了便知。” 说罢也不管众人作何反应,转身便走到了队伍前方,为众人引路。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因为徐当仁被他们控制,害怕投鼠忌器,众人也就只能压着心头的火气与疑虑跟上了包在理的步伐。 …… 包在理领着众人穿过了天悬城的数个街道,终于在一座看上去甚是高大与豪华的府门前停住了脚步。 褚青霄抬头看了看府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书——阳春斋三字 阳春斋? 褚青霄叨念着这三个字眼,心头微微泛起涟漪。 “这家主人已经在府中恭候多时,诸位请。”这时,那包在理回过头一脸笑容的看向众人。 旋即便迈步上前推开府门,在门口做出请的手势。 众人的面色都略显紧张,褚青霄也皱着眉头看向那府门之中,府门中挂着大红灯笼,将府门内照得浸染上了一抹殷红之色,让人觉得里面仿佛藏着些什么诡诞。 但众人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之人,虽然紧张,却并无退缩之意。 褚青霄回头给众人递去一道小心的眼神后,便第一个迈步走入其中。 穿过府门前的照壁,众人来到了外院。 院子很大,里面的装饰都极为考究,虽然褚青霄不通此道,但依然能从这些装饰中看出院子装潢的不菲以及主人的财大气粗。 外院正面直通正屋,两侧通往侧院,看上去后面还有占地巨大的后院存在,在天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能拥有这样一处豪门大院,也侧面反应了这院子主人的来头不小。 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却并没有仆人打理,整个院子虽然干净整洁,却又空空荡荡。 “徐爷爷呢?”宋清清倒是无心欣赏这豪门大院,她四周看了一眼,并未见徐当仁的身影,心底那所余不多的耐性也顿时消耗殆尽,她回头怒目看向包在理,语气中已经隐隐露出了些许杀机。 包在理闻言正要应答。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 可就在这时西侧的小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有些不着调却苍远的歌声。 听闻此音的众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是徐当仁的声音,那歌声也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在院中哼着的小曲。 “是徐爷爷!”宋清清回过神来,她这样说道,面色一喜转身就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众人也赶忙跟上。 而当他们推开侧院的院门入目的景象却让众人一愣。 本以为徐当仁是被胁迫到了此地,可小院中却见那处老人正优哉游哉的躺在摇椅上,身旁放着酒水糕点,他怀抱着那把长剑,身子一边随着摇椅轻轻晃动,一边哼着小曲,时不时还夹起糕点就着酒水吃下,模样惬意。 这丝毫没有被绑架到此的架势,让满心忧虑的众人神色渐渐古怪。 宋清清愣了好一会,终于回过神来,她走上前去,唤道。 “徐爷爷。” 徐当仁闻声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看向围在身旁的众人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道:“嗯?娃娃们回来啦?” 宋清清有些气恼,并不理会徐当仁的询问,只是埋怨道:“爷爷,不是跟你说了在家里好生待着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被人掳走了呢!” “这些糕点酒水平日里我们也有给你买的啊,你怎么就被这些口舌之欲蛊惑了!” “走!跟我回家!”大抵是之前太过担心,宋清清少见的跟徐当仁发了火。 毕竟这一声不响跟着不认识之人离去,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被宋清清劈头盖脸一阵埋怨的老人显然还有些不舍,宋清清拉着他的手,可他的身子却稳稳的坐在摇椅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宋清清更加气恼,说道:“怎么?还想待在别人家里?自己家就那么让你不舒坦!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着急吗?” 徐当仁看着气得脸色通红的宋清清,眨了眨眼睛,幽幽的问道。 “我倒是想待在家里,可是……” “你们付这个月的租金了吗?” 第两百零六章 永春桃 “你们付这个月的租金了吗?” 徐当仁待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响起。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宋清清。 周围的众人皆是一愣,旋即将目光转向宋清清。 宋清清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也眨了眨眼睛,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迷茫,看向众人问道:“我们没交房租吗?” 楚昭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言道:“大小姐,你忘了是谁力排众议要执掌我们的财政大权吗?” 之前某次楚昭昭与宋清清的日常争吵时。 楚昭昭抬出宋清清不识数这件事情嘲笑宋清清。 宋清清这样的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吃亏,当???????????????下便夺过了财政大权,要证明自己在算术上的造诣。 此刻听闻楚昭昭此言的宋清清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涨红了脸,却并不愿意将所有人责任一肩挑之,理不直气不壮的嘀咕道:“那……那你们也该提醒提醒我,当时走得那么急,我这不……这不也忘了。” 这样的推诿之言自然免不了遭来众人的白眼,而就在这时,那位包在理却走了上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大概是七日前,我替我家主人去府上请褚公子,恰巧撞见了老人家被那房东赶出来的场面,我家主人便让我将老人家接回来在府上暂住。” “诸位当时应当尚且还在神河峰上,故而没办法通知到诸位,还请诸位恕罪。” 众人闻言,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之前他们还以为对方是想要以徐当仁为人质,心思叵测之辈,此刻看起来,对方似乎还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褚青霄也回过神来,收起了方才的敌意,朝着包在理拱手道:“去神河峰之事,事出突然,许多事情未有安排妥当,幸好有阁下仗义出手,帮忙照顾徐老,褚青霄在此谢过阁下。” 包在理见状连连摆手,侧开身子不敢受褚青霄此礼:“褚公子与诸位都是天悬山的青年才俊,有大事要做,有些疏漏在所难免,更何况这些都是我家主人的意思,与我无关,断不敢受公子大礼。” 褚青霄倒也不强求对方,而是问道:“对了,不知你家主人现在何处,我正好当面道谢。” 包在理笑道:“主人在内院等候多时,还请褚公子进去与他一聚。” 对方有恩于自己,褚青霄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来头与目的,但已然没有了推脱的空间,点了点头便要应是。 身旁的薛三娘等人闻言,正要走上前来,想着与褚青霄一道。 可这时包在理却笑道:“诸位留步,我家主人像单独与褚公子聊聊,诸位还请在院外稍等片刻。” “单独?”楚昭昭闻言眉头一皱,脸上再次泛起警惕之色。 宋清清也侧头看向包在理,目光不善。 褚???????????????青霄显然也没有料到这院子的主人会有这样的要求,他愣了愣,但很快还是做出了决定:“既如此,那便有劳阁下带路了。” 见褚青霄如此轻易应允,宋清清与楚昭昭都脸色一变,还要再说些什么。 “让褚公子去吧。”可就在这时,薛三娘却站了出来,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 然后她又看向褚青霄道:“公子,我和燎原都在外面候着,你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 薛三娘与燎原的身份特殊,作为褚青霄的从神,在这么短的距离里,褚青霄可以通过体内的神血直接将他们召唤到身边,同时真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 褚青霄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微笑着点了点头,宋清清与楚昭昭也回过了味来,虽然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有再阻拦下去。 …… 褚青霄跟着包在理穿过了前院,来到了府门的后院门前。 包在理推开了院门,便站在一旁说道:“褚公子里面请,我家主人稍后就到。” 褚青霄点了点,迈步走入院中。 入目的景象却让褚青霄一愣。 后院并不算大。 三丈见方。 没有前院与侧院的大气。 但院中的布局却很别致。 正中是个凉亭,亭下有一条小 溪穿过,褚青霄并不太清楚这造景是如何做到,但哗啦啦的溪流声,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听上去并不吵闹,反倒让人觉得有种静谧的舒适感。 而这些都不是让褚青霄诧异的关键。 真正让少年在迈入小院后有那么一瞬愣神的时,在这小院的四周,凉亭的背后,种满了桃树。 郁郁葱葱的枝叶上,桃花如火,鲜艳近乎灼目…… 那一瞬间,褚青霄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故土。 “这是永春桃。” “是我托人寻了神木宫的人改良后的品种。” “花期足足七个月,从三月初可以一直开到九月末,所???????????????以你看现在虽然已近秋日,可这些桃花依然娇艳。”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褚青霄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前方那凉亭后的桃树林中,有一道身影正缓缓走来,隔得太远褚青霄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从声音以及身形中知晓对方是个男子。 “为了这一院子的桃花,我找了很多桃树,但都没有那味道。” “直到六年前,有人给我送来了一批树苗,说是来自暮州如今近乎已经绝迹的武陵城的苗子。” “我这才把这些树苗托付给神木宫,培育了这第一批永春桃。” “帮我寻到树苗的人听闻这事很开心,他跟我约定等到桃树长大,他就来天悬城和我一同在这凉亭下饮酒赏花。” “只可惜,那家伙现在拥有没有这机会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人这样说着,迈开脚步朝着凉亭走来。 桃花、武陵城。 这些字眼对于褚青霄而言都太过特殊,他隐隐觉察到了不妙。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嘴里说道:“不知道。” 而这时,那人也已经走到了凉亭前,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两个酒杯,微笑着看着褚青霄,说道。 “因为那个家伙叫蒲子晋。” “他……” “死了。” 第二百零七章 故人相见 褚青霄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陡然放大,他的身子微微弓起,周身一股阴冷的气息涤荡开来——修罗界在那时张开。 他的目光将对方锁定,就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野兽。 只要对方露出一点破绽,他就会以雷霆之势,将对方撕碎。 但这样的气势只在褚青霄的身上留存了一瞬光景,下一刻便豁然散去。 那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错愕。 “项……安?”褚青霄看着眼前这张脸。 依稀可见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只不过如今经过十二年岁月的洗礼,那张脸上多出了一些沉稳与老练,也多出了几分风霜,不过却依旧俊俏。 某些过往的记忆涌上他的脑海。 …… 在那个桃花盛开的武陵城。 褚青霄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项???????????????安算得上是这位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在桃花书斋中。 他与褚青霄都是那种不喜欢读书的孩子。 但不同的是。 相比于喜欢四处顽劣的褚青霄,项安却一心习武。 只是他的家境贫寒,没有褚岳山这样在官府当差的父亲。 可只凭着自己独自揣摩,以及在武馆旁偷师,项安也习得了一些本事。 是书斋孩子中少见的可以与王澈正面交锋的那一个。 他像是个孩子王,身旁始终聚集着一群小小的追随者,平日里虽然胡闹,但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反倒与那些纨绔子弟时常作对。 有一次褚青霄被王澈带着人堵在了巷口,还是项安带着人赶跑了王澈等人。 从那之后,二人的关系熟络。 当时芮小竹被李催安逼迫,褚青霄仗义出手,却寡不敌众,还是项安收到消息后让人去官府报案,然后又带着人与褚青霄一道拖住了李催安等人。 没有给李催安把芮小竹掳走的机会。 二人也曾学着故事里的桥段,在玄都观里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褚青霄为此还偷了自己父亲的五十文前,买来一只烧鸡,项安也搞来了两壶烈酒,说什么要与褚青霄一醉方休。 只可惜二人气势十足,但一人一碗酒下肚,就已经神志不清。 最后褚岳山与项安那做苦工的父亲寻到二人,在街上将二人一阵毒打。 这般的荒唐事,二人一同做过不少。 但大都潦草收尾,不过这却不妨碍满心豪情壮志的少年郎,反倒有几分越挫越勇的架势。 甚至 在烛阴围城之前,二人还约定要一起创立一个江湖帮派,把什么天悬山、上虞宫、泰神山都踩在脚下。 现在想想,那时的二人,天真又无知。 但快乐却纯粹…… …… “我就知道,你会活着走出来!”项安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将褚青霄从那过往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褚青霄再次抬头看向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几乎没怎么变。 脸上的锐气未退,只是更加的强壮,更加的锋利。 就好像十二年前他们一起在桃花盛开的玄都观中畅想未来时那样。 但十二年的时光,却在二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存在。 而这时,项安却在凉亭中坐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倒满了酒,将其中一杯举起,朝着褚青霄晃了晃。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你忘了当初我离开武陵城时,你的承诺了吗?” 褚青霄一愣,记忆再次回到十二年前。 那时天悬山的长老来到了被烛阴围困的武陵城,准备将赵念霜带回天悬山。 或是动了恻隐之心。 又或是只是想着物尽其用。 所以给了武陵城其他年轻一辈一个机会,让他们用蕴灵石测试资质,合格者便可一同去往天悬山。 褚青霄将自己那么蕴灵石给了芮小竹,自己自然也就未有合格。 临行时,众人多有不舍,与褚青霄关系极好的项安更是如此。 褚青霄与他约定,一定会活着走出武陵城,到时去天悬山寻他,二人一定要喝上一场。 看着眼前举起酒杯的男人,褚青霄想着当年的承诺,微微犹豫后还是走了上去。 他伸手从项安的手里接过酒杯,坐在了项安对侧,项安则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满脸笑容的朝着褚青霄言道:“来!我们先饮一杯!为这久别重逢!” 他满脸红光,似乎很是开怀。 褚青霄倒是并不愿意折了他的兴致,也在这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二人酒杯一碰,发出一声轻响。 下一刻,项安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色如常。 褚青霄见状,面有难色。 “怎么?怕我在酒里下毒?”项安笑着调侃道。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褚青霄也只推脱不掉,一咬牙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 ,褚青霄的脸色涨红,嘴里不住发出一阵咳嗽。 项安见他如此,不由得摇头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酒量欠佳啊。” 那熟悉的语调勾起了褚青霄过往的记忆,他也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看样子,你这些年是没有少喝酒?我记得当年,你的酒量可不比我好!” “我咬着牙怎么也能喝上一整碗,你呢?半碗下肚,就吐得不行!” “我记得那次我们在玄都观偷偷喝酒,你吐了人家一道观,被你爹揍后,还抹着眼泪回去清扫道观!” 年少时的糗事,往往是最能拉近故友距离的话题,想着当年那些过往,项安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这话说得可不对!你说你喝了一整碗,可我回去打扫道观时可亲眼看见你那装酒的碗里根本没有酒味,你这家伙分明就是当时耍赖,把???????????????酒换成了水!”项安笑骂道。 也没想到自己做的手脚会被项安识破,褚青霄的脸色一滞,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当年的偷奸耍滑。 “在那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曹叔公家的酒比旁人家酿的酒要烈很多,你非要偷他家的酒喝!我能怎么办?”褚青霄笑骂道。 “你啊,就是滑头!”项安没好气指着褚青霄言道:“记得那次我们说是一起要教训李催安,我以为我们是真男人正面对决,我带了足足十来个人准备好好和他碰一碰,你倒好从后面给李催安来了一闷棍,那家伙顶着一头包,好几天没敢上街,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当年往事,眉宇间都笑意弥漫。 虽然看上去这一位少年与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把酒言欢的场面有些奇怪,但二人的交谈却甚是热络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种回望往昔的场面,是最好的下酒菜。 二人也在谈笑间杯盏往来,不胜酒力的褚青霄很快就面红耳赤。 但随着最后一段往事聊罢,最后一杯酒饮尽。 二人之间热络的气氛也瞬间偃旗息鼓。 背后的桃花依然花开如火,凉亭中的二人却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褚青霄放下了酒杯,沉吟了一会。 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项安时,他眉宇间刚刚弥漫的真切笑意已然散去。 似乎也是从褚青霄这样的变化中感受到了什么,项安脸上的醉意也瞬间消退。 二人就这样注视着彼此。 良久。 褚青霄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道。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第二百零八章 我要一个公道 这确实是一件应该诧异的事情。 一个本该死去的故人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并且他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任任何人面对这样的事情,都应该觉得匪夷所思。 但从见到褚青霄开始,项安都表现得很平静。 唯一的情绪波动,只是源于故友重逢时的喜悦。 如果时间倒退回几个月前,褚青霄只是刚刚走出武陵城,没有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也没有见到李在山,或许褚青霄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故友重逢把酒言欢的美好场面。 但此时此刻,经历了种种的褚青霄却早已从项安的平静洞悉到了波澜诡谲。 项安微微一笑,伸手提起了一旁的酒壶,轻轻晃了晃。 壶中酒尽,如何摇晃都再无半点声响。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遗憾喃喃道:“酒……没了。” 褚青霄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并不应话,只是依旧死死的盯着项安。 项安被他看得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膀道:“其实一开始我是有些惊讶的。” “我从灵儿的口中知道了你的消息,起先我还以为是有人故弄玄虚以你的名字作为化名。” “毕竟你对于我、对于小竹以及赵念霜,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如果当年的武陵城有人活下来,想要报复我们,用你的身份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扰乱我们的心智。” “但后来我赶回天悬城,又听闻了一些你的事迹后,便寻见过你的人画了一幅你的肖像。” “直到这时,我都依然在怀疑,你会不会是某些人易容冒充,不过在听闻宛城时,芮小竹对你的态度后,我才确定你就是褚青霄。” “虽然我不知道这十二年的时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但……” “毕竟,小竹她怎么都不会认错你。” “说起来也幸好你被牧南山接去了神河峰的藏书阁,这一个月让我有时间去想透该如何面对你。” 褚青霄暗暗琢磨着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显然与当初在宛城遇见芮小竹的事出突然不同,项安已经调查过许久他的事情。 从他能提及李在山以及宛城就可以看出,对方对自己走出武陵城后的经历是有一些了解的。 只是了解到底多少,褚青霄却不敢判断。 “所以,你打算怎么面对我?”褚青霄问道。 那时褚青霄看向项安的目光变得警惕。 他与项安确实是很好的朋友,至少在十二年前是这样。 但十二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褚青霄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似乎是感受到了褚青霄目光中的敌意。 项安先是一愣,但下一刻,他却咧嘴笑了起来。 “瞧你那样子!怎么?以为我会把你卖了?”他指着褚青霄笑骂道,那模样与十二年前如出一辙。 这突如起来的反应吓了褚青霄一跳,褚青霄不免一愣,错愕的看向项安。 一时间有 些弄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而就在这时,项安却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将酒杯道口在了桌上。 “鹿儿山荒芜觉醒的事情早就进入了监天司的视线中,这种大事,哪怕最后荒芜离奇消失,监天司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神灵战斗后遗留的气息如果不用特殊的手段的话,数个月都不会散去。你们太不小心了些,哪怕是我都能用手段探查到其中一些神灵气息的根底,如果是监天司派人到场的话,甚至可以轻松的确定那个神灵的名讳。” 项安的话,让褚青霄的脸色一变。 他记得真切,当时面对鬼鸦神性所化的荒芜时,宋清清召唤过祖灵,而自己则解开过烛阴的封印,二者如果有哪怕一个被人知晓,都有可能给他们招来麻烦。 看着脸色古怪的褚青霄,项安的眼睛却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把那些气息抹除掉了,就是???????????????监天司的大司命亲至,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褚青霄又是一愣,本以为会被对方威胁,却不想项安却主动帮他解决了后患。 他一时间愈发摸不清项安的来意,甚至在心底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一些。 而这时,项安又拿起一个酒杯,再次扣在桌面上。 “监天司的每一位执金卫,都是监天司花费大量银钱培养出来的,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监天司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你既然杀了他们,那就得做得干净,监天司的手段诡异,单凭尸体说不得就能发现些端倪,所以我帮你把那二人的尸首都毁了。” “还有!” 项安又将酒壶提起,将之放在了桌上。 “西洲剑甲对我们武陵城有恩,你要救他们无可厚非。” “但多余的人太多,麻烦与不确定的因素也会多起来,你啊就是太过妇人之仁了。” “我抓到了几个剑奴,他们是那日与你们一同逃出剑奴城的,不过却似乎并不愿意跟着蒙家的安排去太玄山隐居,被我的人发现,为了活命,他们招供了很多东西,包括你与蒙家。” 听到这里的褚青霄心头一跳,脸色愈发的难看。 剑奴城之事比起前二者可更加麻烦,而且如果项安所言属实的话,其证据也更加直接,不仅他与宋清清等人会身处险境,那些逃离的剑甲遗族以及蒙家都会被牵连。 “不过你别担心,他们再也没有告密的机会了。”而这时,项安却笑着说道。 褚青霄当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先是一愣,旋即神情略显复杂的看向项安。 好一会,他方才言道:“谢过项兄。” 项安却摆了摆手,脸色不悦:“你这么客气可就没意思了!咱们俩可是歃血为盟过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当初我可就说过,等你来到天悬山,我一定已经混出了人样,什么事都有我罩着你!” “我项安说话素来一言九鼎 !” 褚青霄看着他这幅模样,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确实是项安的风格,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他并未改变。 而这时,项安站起了身子,来到了褚青霄的身侧,他伸手拍在褚青霄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抹有几分幼稚的兴奋之色。 这般轻佻的举动,落在熟悉项安的甘泉峰弟子眼中,大抵会万分惊讶。 毕竟项安素来以沉稳著称,如此轻佻之举,他们可谓从未见过。 但项安却做得甚是自然,他一拍胸脯,一如十二年前那样,说道:“如今我在这天悬山虽然说不上一言九鼎,但也算个人物!” “小竹在白龙山也颇得峰主赏识。” “更不提你家那位赵念霜!” “有我们罩着,莫说是天悬山,这整个大夏天下,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放心去做!” “回头我就跟门中人打个招呼,天悬山七大神峰,你随便挑,喜欢哪个进哪个。” “想???????????????要修行,我就给你找最好的师父,瑶光剑池里,天罡神剑我没那本事,但只要是你看中的无主王剑,只要你想要,我一定帮你取来!” “如果你无心修行,想要享受人生,大宅院、金银珠宝亦或者美人,只要你喜欢,兄弟我都可以帮你搞定,当然,美人这事,你得先让赵念霜和小竹同意,我可打不过她们两个。” 说到这里,项安似乎很是开怀,还饶有兴致的朝着褚青霄眨了眨眼睛。 褚青霄看着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的项安,对于他兴奋的提议并未做出太多的反应,只是安静看着对方说完这番话后,他方才道。 “我……不会在天悬山待太久,见过念霜后,我大概就得离开。” 项安放在褚青霄肩头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 他脸上的笑意一滞,但很快却又收起了这抹异样,笑问道:“我们都在天悬山,你不在这里待着能去哪?” “就算是想要游山玩水,家总得按在这里不是?” “这院子怎么样?我可花了十多万银子,要不送给你?” 可面对项安的热情,褚青霄却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应道:“我要去剑岳城。” “剑岳城?”项安一愣,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几分:“那里有什么好去的,边远之地,苦寒贫瘠,哪里比得上这天悬城的繁华热闹。” 褚青霄的脸色却在这时渐渐冷峻了下来。 他直勾勾的看着项安,目光平静,仿佛洞悉了眼前男子的内心,他说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项安脸上的笑容随着褚青霄冰冷下来的语气也渐渐散去,他同样看向褚青霄,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与困惑。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褚青霄没有犹豫,在那时应道。 “公道。” “我需要一个公道。” “武陵城五万枉死的冤魂也需要一个公道。” “不远万里而来,死守南疆九个月的八千剑甲更需要一个公道!” 第二百零九章 我不惜命 项安愣了愣,他退后一步,低头看着褚青霄。 目光中,有些许审视与打量的味道。 似乎,是在衡量说出这番话的少年,是抱着怎样的心境。 而很快,他就从对方那决绝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他笑了起来。 “褚青霄。”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他这样说道,迈步从褚青霄的身旁走来,再次来到了褚青霄的对侧,坐了下来。 而当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次看向褚青霄时,他之前眉宇间的热络之色已然散去。 那一刻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变得冰冷、陌生,甚至危险。 他的嘴角上扬,再次笑了起来。 可与之前那热络且兴奋的笑容不同。 这一次。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轻蔑。 看褚青霄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未经世事,任性胡闹的孩子。 “公???????????????道?” “褚青霄。” “你觉得什么是公道?” 褚青霄读出了对方眼神中的轻蔑。 对于项安的转变他也并不觉得惊讶。 他面色平静的言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就是公道。” 这个回答让项安愣了愣,旋即他摇头笑道:“那你要的公道得去寻烛阴古神要,是他围困了武陵城,也是他害死了剑甲与武陵城的百姓。” 褚青霄同样摇了摇头。 “烛阴欠我们的命,我已经替他们要回来了。” “现在我要的是大夏天下欠我们的债!” 项安问道:“欠你们的债?” “我们是大夏朝廷的子民,苛杂税收不曾拖欠,徭役兵役不曾逃避。我们履行了我们的义务,大夏朝廷理应保护我们,不是吗?”褚青霄问道。 项安道:“可十二年前天下板荡,各处叛乱四起,朝廷自顾不暇,这岂能怪罪?” 项安的话很有道理。 那时的大夏朝廷,自顾不暇,政令根本不达南疆,难以组织起兵马支援,亦是有心无力。 但褚青霄的回答,却更有道理。 他反问道:“不怪朝廷,难道怪我们自己?” 项安一愣,一时哑然。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言道:“好,就算你要公道,那当年天下乱象也是由那些叛军所致。” “而如今这些叛军都已被剿灭,这公道朝廷也算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褚青霄看向他,幽幽说道:“那……宋归城他们的公道呢?” 褚青霄的目光清澈且固执。 如那三月的春池。 一尘不染。 项安的身躯在那时明显颤了颤。 他不喜欢那样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让他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他也曾与褚青霄一样。 固执且天真。 在刚来到天悬山的日子里。 他也曾谨记自己的使命,为了武陵城奔走。 但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呢? 别说将武陵城的危局传递给朝廷,就是见上一面神峰的镇守都难上加难。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武陵城在孤立无援中一步步走向深渊,直到灭亡的消息传来。 那些宛如梦魇一般的过往涌上心头。 这位身负两柄王剑的甘泉峰大弟子不由得避开了褚青霄的模样。 “褚青霄。” “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 “你不懂……” 他这样说道,声音却有些干涩。 “魏先生曾今说过,天下至道无外乎四个字。” “知行合一。”褚青霄沉声道。 “我或许真的不懂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要走一遭,试一试。” 项安却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那件事背后藏着什么,你如果一意孤行的话,可能会……” “无外乎死而已,或许你并不知道,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在武陵城的时候。”褚青霄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种裹挟在平静之下的坚决,却如铁石,不可动摇。 看着这样的褚青霄,项安的脸色渐渐冰冷。 他平复下心头刚刚泛起的些许涟漪。 “李在山,是你杀的,对吗?”他忽然问道。 李在山的死,对于褚青霄而言并不算一件好事。 他点了点头,声音沉闷:“嗯,我杀的。” “你觉得他有错吗?”项安再次问道。 “……”褚青霄刚要解释。 项安却接着说道:“他是从武陵城逃出来的,可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 “他想要为武陵城求援,可换来的却是一场牢狱之灾。” “他被关在地牢中,每日受尽皮肉之苦。” “他无论做什么选择,武陵城都注定难以被拯救。” “是!最后他是妥协了!” “但即使他不妥协,武陵城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他活了下来,但却并没有靠着出卖武陵城来享受荣华富贵,你去过水阳城,大可以问问那里的百姓,李在山是多好的一位县令!” “这样的人,难道就不值得活着?就一定要跟武陵城陪葬,才算是你褚青霄眼中的好人吗?” 项安越说越激动,脸色也变得潮红,这般失态之状,在他的身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如果在你的心底,李在山该死的话!” “那是不是我,小竹,我们都该死!?”项安怒声问道。 “还有赵念霜,你也想要杀了她是吗?” 褚青霄骤然沉默,他从见到项安开始一直平静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我……” “我并不恨你们。” “我知道当年的事,你们也是受害者,我也从未想过要为难你们。”褚青霄的声音软了几分。 “李在山是我所杀不假,可他是自己求死,我……” “你还是不懂!”项安再次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当年之事,背后有大人物在操控,你的刨根问底,就是害死他的根源。” “当年从武陵城活下来的人如今大都隐姓埋名,你这么追查下去,还会有更多的李在山因为你而死!” “可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围困武陵城,也没有杀死剑甲!” “他们只是在武陵城破后,无可奈何,说了些假话罢了。” “褚青霄!剑甲也好,武陵城的人也好,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无论你做什么都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 “但我们还活着!” “活着的人,难道不应该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吗?” 项???????????????安一连串的质问,让褚青霄陷入了沉默。 他想象过无数次故人相见时的场面。 那应当是或热泪盈眶或欣喜若狂之景。 但无论是之前的李在山,还是眼前的项安,在他们眼里,自己似乎更像是一个麻烦。 一个从十二年前的噩梦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可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只是想要为剑甲、为武陵城要一个公道。 这不过是最简单,也最理所应当的要求。 “我……”许久之后,褚青霄这才又说道:“我会想一个万全之策,尽可能不去影响到你和念霜他们,我不是来拖累你们的,我只是想来见你们一面,然后就离开……” 褚青霄的回答,并没有让项安满意。 项安站起了身子,他低头俯视着褚青霄,眼神中带着怜悯。 “青霄……褚青霄!” “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连累我?” “呵呵……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一个刚刚踏入四境的武夫,你能做什么?” “你就是现在把你知道的所有呈递到泰临城的御前,那皇帝也只会当什么都没看见!” “你的固执,能害的只有你自己,我是在救你的命!” 本以为这样的一番话,会让褚青霄愤怒亦或者自惭形秽。 但让项安没有想到的是,听完他的话后。 褚青霄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如果真的不会拖累你们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项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做出这样的回应,他不免一愣,错愕的看向对方,问道:“褚青霄,你好不容易从武陵城活着走出来,你就这么想死吗?” 褚青霄也正色的看向项安,言道。 “如果能为剑甲们讨回公道。” “我命何惜?” 第二百一十章 他们该死 二人的对话到了这般地步。 项安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知道褚青霄并不打算退让。 他要弄清当年真相并且讨回他口中公道的信念是难以动摇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提起了酒壶,想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可手刚刚伸出,却又忽然记起,壶中的酒早已饮尽。 他只能放下酒壶,低声说道。 “青霄啊……” “能再次看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希望,这次相见,会是我们十二年来的的第一次,也成为最后一次。” 褚青霄听出了项安语气中的威胁之意。 他并不回应,只是安静的盯着对方。 “我是打心眼把你当做朋友。” “但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的话,我???????????????只能……” 项安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周身的气势开始升腾,放在一旁的两柄王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也开始轻颤。 当他再次看向褚青霄时。 他的眉宇间涌动出了真切的杀机。 他盯着褚青霄,声音低沉的言道。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弃那些害人害己的念头,留在天悬山。” “荣华富贵、权势美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然的话!” 项安说着,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 铮! 一旁的那剑鞘之中,便有一柄赤色的长剑遁入他的手中。 是赤练! 那是项安所配的两柄王剑之一。 传说此剑是一位远古剑修,在一只蛟蛇化龙失败之后,趁其重伤,将之击杀。 然后将蛟蛇之灵,封印入剑身之中。 蛟蛇化龙失败,又被人偷袭所杀,灵魄之中自然是怨煞滔天,这也就造就了赤练剑的凶名。 剑客催动此剑,可以蛟蛇所化的煞龙杀人。 三百年前,就有一位天悬山的弟子,以此剑之灵,灭一魔门八百弟子。 此剑也是瑶光剑池七十二柄王剑中,第一凶剑。 此刻,项安催动赤练,暗红色的煞气自剑身漫开。 身为六境武夫的气息也陡然漫开,将褚青霄的身形锁定。 似乎只要褚青霄的嘴里说出半个不字,他就会悍然出手,将褚青霄斩杀。 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修罗界无需褚青霄催动,自动展开。 褚青霄周 身的气息也变得阴冷。 他知道自己不会是一位六境武夫,同时还拥有两柄王剑护身的项安的对手。 他沉下心神,一边小心的盯着项安,一边正要催动灵府中的神血通知正在外院中的薛三娘与燎原。 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姓项的!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 伴随着那清冷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声高亢的剑鸣之音。 一道银光划破天际,从院门外遁入,直直的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那时,银光收敛,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是一把三尺青峰。 它悬于褚青霄的跟前,将褚青霄护在身后,剑锋直指项安,剑身不断轻颤,精纯的剑意四溢,强大且危险的气息展露。 项???????????????安一愣,似乎认出了这把的剑主人。 同时一道身影来到了阳春斋的府门前,她以一种极为除暴的方式将院门轰开,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穿过外院与长廊,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握住了那把悬空的长剑。 然后她冷眸看向项安,眸中涌动的凶厉之气,仿佛凝成实质。 若是有熟悉女子之人见到此景,大抵会惊掉下巴。 毕竟在以往的时候,这位女子素来以温婉著称,无论遇见怎样的事情,都鲜有与人争辩,更不提露出这般欲将对方大卸八块的凶厉之相。 “芮小竹?你不是在滁州吗?”瞥见来者的模样后,项安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异色。 是的,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宛城与褚青霄相认的芮小竹! “姓项的。” “你派人查我在宛城行踪,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你忘了当初在武陵城,是谁求的龙长老?才给我们带来离开武陵城的机会?” “天悬山的锦衣玉食,让你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曾今是谁了对吧?”芮小竹眉宇间的杀机更甚,她这样说着,手中利剑上溢出的剑意也愈发的汹涌,滚滚杀机自她周身涌出,已然将项安包裹。 如今早已是甘泉峰中流砥柱的项安,平日里哪怕见到了神峰镇守峰主,双方也都是客客气气,鲜有倨傲,而若是遇见了寻常弟子,对方那更是得恭恭敬敬,极尽谄媚之色。 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面门破口大骂了。 他的脸色顿时铁青,握着赤练剑的手因为心头的愤怒而青筋暴起。 “芮小竹!” “我看是你色令智昏!” “你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你知道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吗?” “与剑甲遗族搅合在一起!” “水阳城的知县蒲子晋被他杀了!” “监天司的两个执金卫也死在他的手上!” “还有剑奴城!那里的叛乱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这样的家伙,你也干护着!?” 项安罗列的种种,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足以株连九族的重罪。 芮小竹也是一愣,她有些错愕的回过头,目光带着询问看向褚青霄,似乎是想要从褚青霄的嘴里知道事情的真假。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面对六境的项安,眼前同样六境的芮小竹,是他唯一的依仗。 可他并不愿意欺瞒对方,在那时如实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回应的芮小竹身子明显一顿,握着剑的手,似乎也因为心头的诧异而轻轻垂下。 而瞥见这番景象的项安心头长舒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芮小竹喜欢褚青霄。 但这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如今的芮小竹是最受白龙峰峰主青睐的年轻弟子,未来不可限量,为了一个十多年前的故人,而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自然不会是什么明智之选。 “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别说是他自己,我们也会被牵连!” “把他留在天悬山,是为了保护他!” “小竹,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项安并不愿意真的杀了褚青霄,一来是顾念旧情,二来更是因为还未出关的那位…… 他这样说着迈步走向褚青霄,想要越过芮小竹将褚青霄拿下,将之囚禁起来,免得再起祸端。 可他方才靠近,芮小竹垂下的剑,却在这时抬起,抵住了他的脖子。 冰冷的剑锋,让项安的脸色骤变:“芮小竹!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他才从武陵城走出几个月,就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护着他,你是要助纣为虐?!” 芮小竹侧着头,乌黑的发丝从额前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盯着愤怒与不解的项安,露出的那只眼睛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却漫开一抹妩媚的笑意。 她娇艳的朱唇微启,说道:“如果那些人都是青霄杀的话。” “那就只能说明……” “他们……” “该死!”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青霄哥哥 芮小竹说出的话,让项安始料未及。 “你疯了吗?!”项安怒目问道。 “执金卫!官府的县令!还有剑奴城!” “哪一个单拎出来是小事!?” “更何况李在山不是恶人,他为官清廉,为民请命!这样的人他都杀!你还护着他?” “甘泉峰因为他丢了剑奴城,你知道我家峰主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吗?!” 芮小竹闻言脸上笑容反倒愈发的妩媚,她侧头看了一眼褚青霄,眸中的痴恋之色,根本不加遮掩。 然后,她才回头看向被自己用利剑顶住咽喉的项安,说道。 “那又怎样?”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切的疑惑,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褚青霄做的这些事情,是如何的让人骇人听闻。 项安被芮小竹这样的反问,弄得脸色一滞。 他不相信芮小竹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你让他继续这么胡闹下去,我们都会遭殃!” “当年好不容易从武陵城活下来的人,也???????????????都会被牵连!” “会更多像李在山那样的人死去!” “我把他留在天悬山,是为了救他的命!” 项安怒声言道。 但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并未得到芮小竹的认同。 女子只是瞟了他一眼,嘴里淡淡言道:“可他不喜欢。” 项安怒极反笑:“不喜欢?当年难道我就喜欢装聋作哑?难道我就想要苟且偷生?” “芮小竹,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 “这世上那能事事都顺人心意,这点都想不透,这十二年你白活了!” 芮小竹却道:“世事顺不顺我心意,我不在乎。” “但……” “他既然活着,我就得让他如意!” “就凭你?一个五境剑修?”项安轻蔑的看了芮小竹一眼,他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我与你、与他废这么多口舌,你们当真以为我项安是忌惮你们?” “我不过是顾念旧情,既然你们都要发疯,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项安说罢,手中的赤练剑一声轻颤,浩大剑意与赤练剑身中涌出的毒煞之气裹胁在一起。 狂风骤起,他身后那满院的桃树枝叶颤抖,号称永春的桃花纷纷坠落,刹那只余一地狼藉。 他眉宇间寒光一凝,放在一旁的另一把王剑龙啸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离鞘而出,轰击在芮小竹伸出的剑锋之上。 铛! 只听一声闷响,猝不及防的芮小竹握剑的手一颤,巨大的力道让她的手臂发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利剑脱手而出,坠向地面。 一位剑修,手中无剑,如凶狼断爪、恶虎无牙,再无威胁可言。 项安也在这时一脚迈出,狂暴的威压随着这一脚铺天盖地的朝着褚青霄与芮小竹涌来。 他手中的赤练剑也裹挟着漫天的剑意与毒煞直奔褚青霄的面门而去。 他看得出芮小竹很在乎褚青霄,只要控制住了褚青霄,对方定然投鼠忌器。 更何况,他也并不惧怕芮小竹。 五境 与六境之间本就隔着天堑,更何况他还同时拥有两柄王剑护身。 芮小竹就是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无法对他造成半点威胁。 至少在此时此刻,项安是这么认为。 但这样自信之维持了一息不到的时间。 芮小竹的退开的身子,忽然迈步向前,挡在了褚青霄与项安之间,像是要用自己的肉身为褚青霄挡下这一剑。 她似乎很坚决,也很急切,以至于她甚至没有去收回那把被打飞的剑。 “小心!”褚青霄心头一惊,赶忙言道。 他同样不觉得五境的芮小竹会是项安的对手。 只是他的修为比起二人差得太多,根本无法阻拦什么。 项安夜没有想到芮小竹为了护着褚青霄会如此疯狂,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些力道。 但这样的念头才刚刚的升起,芮小竹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 那皙白且纤细的手臂,却将项安激发出来的漫天剑意与凶厉的毒煞之气视若无物。 它轻松的穿过了那些足以将五???????????????境甚至六境武者绞杀的事物,握住了赤练剑的剑刃。 那一刻,剑意与煞气收敛。 她稳稳的握住了这把凶名赫赫的王剑,然后看向项安。 那时素来以明媚温婉著称的女子,眉宇间却涌动起了宛如恶鬼一般的厉色。 “我叫你,不要碰他!!!” 一声低吼从芮小竹的口中响起。 她背后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出现,同时她握着赤练剑的手中忽然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错愕的项安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这股力道所震,身形暴退数步,直到撞到身后的凉亭,方才停住。 数息之后,当他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时。 他的脸色已然煞白,看向芮小竹的眉宇间写满了骇然之色。 这很古怪! 他太了解芮小竹了。 她腼腆、胆怯甚至还带着几分自卑。 在武陵城中,被选中的几人里,她的蕴灵石是褚青霄给的。 她的天赋理所当然也是几人中最差的。 在最初来到天悬山时,各个神峰之人前来挑选弟子,包括项安几人都被几座神峰的长辈看重,收入门下,唯有芮小竹无人问津。 当时天悬山门内将芮小竹的天赋奇差归咎于蕴灵石出了问题。 没有被各个神峰选中的芮小竹本事要被下放到外门,但白龙峰的峰主大抵是见芮小竹秉性不错,又着实可怜,索性便将她招入了白龙峰中。 但却不是作为弟子,只是算个做些闲杂事物的杂役。 虽然都是杂役弟子,但能在内门行走,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钱,比起在天悬城当个外门弟子可是要好出不少,更不提当那些神峰长老镇守传授功法时,还有旁听的机会,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天悬城中的弟子们艳羡了。 这对于那时的芮小竹,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而后在很长的时间里,芮小竹都只是白龙峰中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弟子,相比于已经渐渐展露头角的项安赵念霜等人,她显得格外凡庸。 直到他们来到天悬山的第四个年头。 项安等人渐渐坐稳了 内门弟子的名头,赵念霜也以强大的天赋开始被掌教注意。 而那时,芮小竹才刚刚入境。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四年的时间,赵念霜成了青雀峰的峰主,项安也拜入了甘泉峰镇守的名下。 芮小竹则才刚刚抵达三境,靠着与赵念霜是故交的关系得到了进入瑶光剑池的机会。 本不被所有人看好的芮小竹却意外的获得了王剑朱砂的认可,这才让她得到了宗门的主意。 近几年靠着王剑的帮助,她的修为抵达五境。 虽然比起同期的弟子来说还算不错,但却远不足以比拟项安这样的翘楚。 可刚刚的交手之中,项安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以往未曾有过的气息。 诡异、强大,同时危险。 “你什么时候到的六境!?”他盯着芮小竹,嘴里惊声问道。 他记得真切,三个月前,芮小竹才刚刚抵达五境,可方才的交手中,对方展露出来的力量,以及那道在她背后一闪而过的阴影,分明是武魂凝聚完成后的投影。 她???????????????已入六境。 而且是那种进入六境许久,根基牢固之相,单论修为强弱,丝毫不弱于自己。 难道这个芮小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与你何干?”芮小竹寒声问道,显然并不打算回答项安的问题。 项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惊骇,他再次打量着芮小竹以及被她护在身后的褚青霄。 芮小竹展现出来的战力不可小觑,他虽然拥有两柄王剑在身,不惧对方,但想要获胜,恐怕少不了一场鏖战,而在天悬城这样的地方,施展开来定然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项安还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故而只能收敛起了周身的气势。 “是我小看你了。”他如此言道,话锋一转:“芮小竹,你现在能护着他,可我手里有他作恶的证据,我劝你……” 眼看硬的不行,项安还是不愿意放弃,在那时试图用手中掌握的褚青霄这段时间惹下的诸多麻烦的证据来威胁二人。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芮小竹打断。 “你可以试试把你那些所谓的证据呈报给朝廷与天悬山。” “但我也要提醒你的是,我听说,她快要出关了。” 芮小竹的话,让项安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当然清楚,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更明白那个她与褚青霄之间的关系。 她的怒火,别说项安,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没几个人承受得了。 想到这里,项安顿时沉默下来。 而芮小竹却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看向身后还有些发愣的褚青霄。 她脸上的凶厉与冰冷在一瞬间散去,她再次变回了那个旁人眼中温柔善良的姑娘。 “青霄哥哥,我们走吧。”她说着,伸手拉起了褚青霄的手,就要离去。 这其实多少有些古怪。 毕竟如今的芮小竹已经二十有八,但那声哥哥她却叫得极为自然。 褚青霄被她牵着,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女人的手,却很用力的握着,就好像…… 害怕再把他弄丢了一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外域气息 “这女的!” “是不是太过分了!” 宋清清看着走在前方的两道身影,咬牙切齿的说道。 宋清清等人也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内院中的响动,他们赶到时,正好见到芮小竹护着褚青霄与项安正面冲突时的场景。 当然也明白,芮小竹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可自从芮小竹带着众人离开那阳春斋后,她就拉着褚青霄走在队伍前方,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双手环抱着褚青霄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哪怕街上人来人往,可她却丝毫不曾避讳。 楚昭昭同样咬牙切齿,但却不是因为眼前二人的亲昵。 而???????????????是因为宋清清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双手死死的抓着楚昭昭的手臂,似乎将楚昭昭的手臂当做了芮小竹,将心头的怒火都倾泻到了上面。 “这女的什么来头,我看她虽然长得漂亮,但年纪怎么也二十三四了吗?这一口一个青霄哥哥,叫得也不害臊?”蒙瑾也凑了上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二人。 那一脸好奇的神情,配上双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求知欲,看架势,是恨不得找个小板凳买份瓜子坐下来好好了解事情的始末。 哪怕是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蒙大小姐也没有这般求知若渴过。 “哼!不过是个不要脸的老女人!仗着比我先认识青霄哥哥,方才恬不知耻勾引哥哥!” “她也不看看她那人老珠黄的模样,青霄哥哥看得上她吗?”宋清清跺了跺脚,愤懑言道。 不过就算是此刻醋意横飞,她也没有失了理智,把褚青霄与芮小竹的真实关系道出。 “好啦,清清,你就不要气自己了。”一旁的薛三娘也走上前来,安慰道:“想开点,刚刚若不是芮姑娘出手,我们说不得还会有大麻烦,怎么说人家也是有恩于我们。” “有恩怎么了?说到底还不时馋青霄哥哥的身子!” “呸!老牛吃嫩草,下贱!”宋清清却依然满脸愤懑,高声骂道。 然后又转头看向薛三娘:“ 三娘姐姐,你就能咽下这口气?” 薛三娘闻言脸色一红,侧头看向别处,语气略显慌乱:“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你这么生气也于事无补,反倒气坏了自己。” 薛三娘的话倒是提醒了宋清清:“三娘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作势那老女人为非作歹,轻薄青霄哥哥?” 薛三娘一愣,旋即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的看向宋清清道:“我的意思是,一个芮姑娘都把你气成这样,如果那位出现,那你不得气晕过去。” 宋清清一愣,顿时明白薛三娘话中所指,她的脸色愈发的涨红。 “啊啊啊!” “不行!我???????????????得带青霄哥哥离开天悬山!这地方简直是龙潭虎穴!” “他可是我们剑岳城的剑魁!我……” “我得确保他的安全!” 蒙子良也在这时凑了过来,他一脸诧异的看向薛三娘,瞪大了眼睛道:“什么?这位芮姑娘如此年轻就有六境修为,怎么想也是天悬山的中流砥柱,假以时日不说峰主,要做个神峰镇守应当轻轻松松,褚兄除了芮姑娘,在天悬山还有红颜知己?” “屁个红颜知己,都是不安好心的狐狸精!”宋清清却怒目看向蒙子良,纠正对方的措辞。 “宋姑娘,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我看这芮姑娘虽然年纪是大了褚兄一些,但对褚兄那可是一片真心……”蒙子良却是并没有认识到此刻的宋清清已经在暴怒的边缘,继续一本正经的为芮小竹开脱道。 而理所当然的是,他自然没有把自己那番大道理说完的机会。 因为,宋清清已然在这个时候拔出了自己的剑。 …… 走在队伍最后的陆三刀与徐当仁并肩而行。 跛脚瞎眼的老人嘴里哼着小曲,一步一口小酒,神情甚是悠闲。 一旁的陆三刀目光越过正在争吵的宋清清等人看向最前方的两道身影。 那里芮小竹环抱着褚青霄的手臂,头枕着他的肩膀,时不时伸手指向街道两 旁的店铺,似乎在很认真的给褚青霄介绍着些什么。 “那个女娃子,你认识吗?”而就在这时,身旁却忽然传来徐当仁的声音。 陆三刀一愣,侧头看向身旁的老人,老人依然自顾自的饮着酒,并未侧头看她一眼。 “不算熟悉,只知道她是白龙峰的执事,与赵念霜以及项安一样都是武陵城的旧人。不过她虽然也有王剑护身,但天赋资质比起赵念霜与项安等人都差了不少,不过那是今日之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她藏得挺深。”陆三刀思虑了一会这样说道。 她刚刚自然也目睹了芮小竹击退项安的场景,也瞧出对方拥有六境的实力,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确???????????????实算个人物。 说完这话,陆三刀还不免感叹一句:“这武陵城以前也没听说过出过什么大人物,现在看来却是人杰地灵得很啊……” “哪怕抛开赵念霜不谈,这芮小竹也好,项安也罢,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竟然都出自武陵城,对了,咱们新任的大司命,比其他们可能还要厉害几分。” “老瞎子,你说那武陵城是不是藏着什么天材地宝,所以才能接连出现这样的好苗子?” 身旁的徐当仁并未回应陆三刀那一塌糊涂的推理。 他只是又饮下了一口酒,然后抬起头朝向芮小竹所在的方向。 他的身子在那时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老瞎子,你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你不会人老心不老……”陆三刀见状有些奇怪,嘴里嘀咕道。 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这徐当仁都已经瞎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芮小竹的模样,也就没有色心可起。 可他幅模样还是有些古怪。 而就在陆三刀心头不解时,徐当仁泛白的眼球中忽然有一道紫芒自瞳孔中亮起,然后又转瞬收敛。 下一刻,老人再次提起酒壶,饮下一口酒,这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幽幽言道。 “那女娃子的身上……” “有一股来自域外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小竹姐姐 “青霄哥哥!这座院子怎么样?” “三进院,有二十三间厢房,后院宽敞练武也好,读书也好都方便。” 芮小竹拉着褚青霄的手指了指院落后方,嘴里如是言道,脸上神情兴奋,显然对于这座小院很满意。 身旁前来接待的男子闻言脸色一喜,赶忙附和道:“芮执事眼光独到,这院子可是天悬峰的鹿长老花费好些心思建造的,他本来是想退下来后,在这院中颐养天年,所以院中的绿植也好,建筑的用料也好,那可都是极为考究。” “地段也繁华,坐北朝南,周围的院子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 “也是最近,鹿长老的儿子在军中受了重用,所以又举家搬迁到了泰临城,这院子才闲置下来。” “放在几年前,好些神峰中的执事长老可都争着想要这处房产,可都被鹿长老拒绝了。” 男子所言之物,或许确实有那么一些夸张的嫌疑在,但这院落无论是大小、装潢以及所处地段,也???????????????确实属于上乘。 褚青霄与宋清清等人之前的住处已经因为断租而被房东收了回去。 如今被租给了别人,自然只能另寻住处。 芮小竹得知此事,便拉着褚青霄四处看起了宅子。 只是褚青霄等人虽然确实需要一个落脚之处,但眼前这处宅院显然价值不菲,当初那般破旧的小院一个月就要三十两的租金,这处院子一个月需要耗费多少银两,那可就是褚青霄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念及此处,褚青霄赶忙道:“小竹,我们就这么七八号人,没必要弄这么大一院子。” 说罢,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在芮小竹的耳边道:“而且……这院子地段繁华,租金肯定很贵,我们租下来不划算……” 听闻这话的芮小竹侧头看向褚青霄,她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道:“租下来确实不划算。” 褚青霄松了口气。 芮小竹变了很多。 在他的记忆里,芮小竹应该是个很腼腆善良的姑娘。 可当初在宛城的第一次相见,她虽然吻了褚青霄一下,褚青霄可以将之归咎于久别重逢后的情难自禁。 但这次相见,他却能明显感觉到,芮小竹性格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大胆、热情。 这一路上几乎一直黏在褚青霄的身上。 褚青霄虽说并不反感对方,但这过分的亲昵与热情,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毕竟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被一个如此美丽且成熟的女人这般耳鬓厮磨,心底总归是会泛起些冲动的。 “那这院子我们买了!”而就在这时,芮小竹看向男人忽然说到。 “什么?!”褚青霄瞪大了眼睛,一个激灵,满目惊骇的看向芮小竹。 而那负责售卖房屋的男人却脸色一喜,赶忙道:“三十三万银子!这院子鹿长老卖得急,所以价钱便宜许多,也是芮执事有福气,这院子刚刚开始售卖,就找到了我,要是等到明 天,说不定就被谁买走了。” 三十三万两? 周围的众人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对于天悬城的物价早有了解,可一座院子买到这样的价钱还是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要知道哪怕是在泰临城,这样一处院子也卖不出如此高价。 而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时候。 芮小竹却点了点头:“确实划算。” “我的腰牌你拿去,自己到钱庄取钱吧。” 说着她将一枚玉佩从腰间取下,递了过去。 天悬山中,各个神峰之上,修为高深的弟子数量不少。 对于这些大人物而言,他们所能看上的东西,大都是修行所用的极品丹药,战力强大的武器法宝。而这类事物大都造价昂贵,如果现银交易极为麻烦。 故而天悬山为他们开设了特定的钱庄,靠着腰牌就可以在钱庄中转手银两,极???????????????为便利。 当然,这钱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里面开设名户的。 据说天悬钱庄最低开设名户的要求,得有五万两存银。 那男子大概也没有想到芮小竹会如此痛快。 他接过腰牌,嘴里连连道:“芮执事慧眼如炬!” “小的这就去取钱,然后去执剑堂更改地契,明日一早保证把所有东西都办得妥妥当当,送到芮执事府上!” 说罢这话,男子唯恐芮小竹反悔一般,转身便快步离去。 只留下褚青霄众人,还愣在原地发懵。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大的一笔交易,就这样在芮小竹的轻描淡写间,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便完成了。 看她那毫不在乎的样子,感觉就像是在街边买了一串糖葫芦一样,不值一提。 “我家那八千银龙军半年军费开支也才四十万两……” “这天悬山的人是不是太有钱了一些。”好一会之后,蒙瑾回过了神来,她吐了吐舌头,嘴里不免嘀咕道。 “哼!”宋清清看芮小竹不顺眼很久,听闻蒙瑾此言,自然也就顺势说道:“天悬山广开收徒之门,管你天赋如何、年龄几何,只要荷包里掏得出银钱,就一股脑的收入门中,在这天悬城中把大批外门弟子聚集。” “同时他们又把持住贸易、地皮,这些外门弟子,从住宿到穿衣吃饭,每一样都得靠天悬山提供,而天悬山又炒高了整个天悬城的物价,这些弟子辛苦赚来的银钱,最后又全部流入了天悬山的口袋。” “并且靠着青寰府的存在,周遭的城镇也会成为天悬山的附庸,将大笔的银钱流入其中。” “整个天悬山就像是寄宿在南疆之上的蛀虫,吸食着整个南疆四州财力与人力。”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天悬山上真正的受益者自然是富得流油!但这些都是守寡民脂民膏得来的不义之财!” 宋清清说得义愤填膺,一旁的蒙瑾闻言,也暗暗点 头,言道:“是啊!清清你的眼界确实高!南疆四州本就苦寒,又有天悬山就是南疆地界上的第一大毒瘤敲骨吸髓,也难怪南疆百姓颠沛流离,我父亲提及此事也是每每扼腕长叹。” 楚昭昭闻言,也多少有些同感。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想要进入天悬内门,取得灵剑,但作为外门弟子,在天悬城生活这些年,她也确实感觉到了天悬山对外门弟子的严苛。 对于宋清清的话,她的感触自然是最深的。 …… 众人说着这些,而芮小竹在处理好买卖宅邸的事情后,转头看向众人。 她的脸上弥漫开温软的笑容。 “诸位刚刚从神河峰下来,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诸位想吃什么?” 她的态度当然很不错。 但听闻了方才宋清清那番话的洗礼,众人对其都不免有些抵触。 楚昭昭还好,只是避开对方的目光,不愿回应。 蒙???????????????瑾可就不一样了,本就出自将门,性格直爽,喜好几乎都写在脸上,见芮小竹投来目光,她撇过头时还有意冷哼一声,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 众人冷漠的态度,芮小竹却似乎并未感受到一样。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又落在了宋清清的身上,说到:“你是清清吧?我听青霄哥哥说起过你。” “你喜欢吃桂花糕对吧?” “我知道曲龙街有一家糕点铺的蜜饯桂花糕味道极好,你要不要试试?” 作为“反小竹”联盟的首领。 有楚昭昭与蒙瑾珠玉在前,她自然不能落了面子,故而没好气的言道:“不用麻烦了,你们天悬山大人物吃的东西,我可吃不起。” “没关系,你们是青霄哥哥的朋友,我的钱就是青霄哥哥的钱,不用客气的。” 芮小竹虽然说得是柔声细语,可那一口一个青霄哥哥,却是触到了宋清清的逆鳞,宋清清愈发的气恼。 她跺了跺脚,正要喝骂。 “那家店铺可是洪玉章老先生的徒弟开的,蜜饯用的上号的黄玉脂蜂蜜,桂花糕的甜羹也是洪老先生祖传的秘方,据说每天只限量八份,我也是在神峰中有些关系,才能联系到掌柜,清清妹妹,你确定不要吗?”芮小竹又问道。 “洪掌柜的秘方?”宋清清脸上的怒色一滞,下一刻,她的双眼放光,脸色有些复杂。 显然是在做着某些挣扎。 洪玉章的名号在糕点界几乎等同于修行界中李家道主、天悬掌教以及上虞神宫宫主一般的存在。 他的亲传弟子做出的桂花糕,是什么味道,但是想想,就让宋清清有些把持不住。 于是在那时,这位“反小竹”联盟的首领,在蒙瑾与楚昭昭错愕的注视下。 在脸上堆砌起甜美的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说道。 “好啊,小竹姐姐。” “我要两份……” “不,三份!”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夫唱妇随,百死不悔 芮小竹并没有欺骗宋清清。 那家糕点铺的蜜饯桂花糕确实好吃到了极点,也不亏是出自大师传人的手笔。 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 但此刻坐在内院凉亭中的宋清清心头却是万分懊悔。 她手中拿着一副筷子,正不断的戳动着身前放着的半截桂花糕,哪怕已经将糕点捣碎,她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而她的目光,则死死盯着不远处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隐约可见两道身影贴得极近。 吃过晚饭后,给众人分配了一下各自的房间,芮小竹就带着褚青霄去了那房间中,这已经足足半个时辰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一想到自家的剑魁与那个左一口青霄哥哥,右一口青霄哥哥的老女人独处一室,宋清清就觉心头如猫抓一般,窝火到了极致。 “现在知道着急了?刚刚吃桂花糕的时候我看你挺开心的?” “哼?好吃吗?那可是拿你家青霄哥哥换的!”一旁的楚昭昭冷眼瞪了一眼宋清清,嘴里没好气的嘲讽道。 宋清清闻???????????????言自知理亏,少见的没有反驳楚昭昭,只是还有些嘴硬的嘀咕道。 “这天悬山的钱都是不义之财,那女人本就比我厉害,她手上那么多钱,要是拿去再买些灵丹妙药,我们岂不是更不是对手!” “我花她的钱,你看上去是我贪吃,实际上我是为了浪费她的财力,削弱她的威胁……” 宋清清越说底气越是不住,到最后声音细弱蚊啼,脑袋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显然不敢与楚昭昭的对视。 此刻夜色已深,蒙家姐弟都回到各自房间睡下,陆三刀独自外院饮酒,徐当仁则在远处乘凉,燎原自从在藏书阁饱览群书后,似乎对人类的书籍产生极大的兴趣,也在自己的房间中翻阅书籍。 只有楚昭昭、宋清清以及薛三娘三人在凉亭处。 不过相比于楚昭昭与宋清清的紧张,薛三娘倒是神情悠闲,只是一边整理着草药,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和二人说着话。 她瞟了一眼,神情紧张的二人,微笑着道:“你们也是,芮姑娘与褚公子是旧识,好不容易见面,自然要叙旧,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总不能日后一直把褚公子拴在身上?” “叙旧?三娘姐姐,你没看见那个芮小竹看褚青霄的样子吗?那眼睛里面的水都要流出来了!看那样子,是恨不得把她吃掉。”楚昭昭说道。 “是啊!那老女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宋清清出奇的选择与楚昭昭站在了统一战线。 看着二人激动的模样,薛三娘不由得掩嘴轻笑:“就算是这样,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是吃醋啦?” 二人的脸色都是一红。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受了小师叔的命令,要把他带给小师叔,这要是半路被人截了胡,我没办法跟小师叔交代!”楚昭昭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青霄哥哥是我剑岳城的剑魁!他身负振兴剑岳城的重任!我是担心,他被女人迷惑,从此坠入温柔乡,失了……失了心气!”宋清清找了个更蹩脚的理由。 薛三娘看着嘴硬的二人,不免摇了摇头,心底暗觉着两个小姑娘有趣得紧。 而就在这时,宋清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屋中的两道身 影似乎贴在了一起。 她心头顿时一紧,指着那处惊声言道:“不好!那个老女人要上手了!” …… “青霄哥哥,你放心,项安那家伙嘴上说得厉害,但就算他真的掌握了那些证据,他也不敢禀报给宗门与朝廷。” 房间中,芮小竹抬起手给褚青霄倒上了一杯茶水,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茶水递了上来。 她此刻靠得极近,半边身子贴着褚青霄,褚青霄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褚青霄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他赶忙往后退了退,脸上也有些慌乱。 而这样的神情自然尽数落于芮小竹的眼中,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却并不点破。 褚青霄脸色微微泛红,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问道:“他为何不敢?” “青霄哥哥糊涂,你忘了这天悬山你还认识谁了吗?”芮小竹娇媚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道。 褚青霄一愣:“你是说念霜?” “自然!念霜如今可是即将进入九境的天骄。”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别说大夏,就是整个天下,朝前数三百年,朝后再数三百年,能与之比肩的估计也只有武王一人。” “青霄哥哥你和她是青梅竹马,项安嘴上说的是大义凛然,心底却全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忌惮日后的天悬山掌教呢?” “所以啊,在赵念霜的立场未有弄清楚之前,他断不可能对你不利。刚刚的威胁,大概已经是他目前能做的极限。” 褚青霄听出了芮小竹的言外之意。 他的脸色一沉,看向芮小竹道:“那你觉得念霜会是什么立场?” 芮小竹脸上的笑容一滞,她沉默了一会,方才道:“青霄哥哥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的。”褚青霄道。 “真的就是我也不知道。”芮小竹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十二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就像项安,曾今我也以为他是和你一样的人,但事实证明,人都是会变的。” “赵念霜这些年更是如此,我很少有机会见她,而就算见到了大多数时候,她都冷冰冰的。我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更不明白她想要什么。” 褚青霄在走出武陵城后,遇见过几位故人,他们的改变,褚青霄都自然感觉得到,也能理解芮小竹话里的意思。 但他还是不解:“我不明白。” “我理解他们都是当年之事的受害者,我并不恨他们,毕竟如果是我处在他们的处境,大抵也不会做得更好。” “但查明真相,还剑甲们一个清白,为什么对于项安也好,李在山也好,他们都那么抵触,甚至不惜搏命……” 芮小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青霄哥哥啊……”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年武陵城北围,外人根本进不去,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从里面出来的人才知道。” “有人想要给武陵城中的剑甲定罪,这里面发生的一切,该由谁来佐证,才最有说服力?” 褚青霄一愣,也想起了李在山当时告诉过他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当年做了伪证,害怕被揭穿……” “ 不仅如此。”芮小竹说道:“我们当年确实迫于无奈,被宗门强逼着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但那只是为了苟活的无奈之举。” “真正让项安他们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忧心忡忡的是……” 芮小竹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思虑如何形容这件事。 “假如青霄哥哥,你是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 “你威胁项安等人为你作证,又没办法将这些被天悬山看重的弟子杀害,你要让他们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你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过于工于心计,对于褚青霄而言也着实有些困难,他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却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芮小竹倒是并不在意,接着道:“自然是想办法让他们与你成为一路人,给他们一些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让他们的一切与你绑定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就永远不用担心被他们背叛……” 听到这里,褚青霄的心头一颤,他之前心头所有的困惑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项安与李在山对于他的出现会如此的恐惧,又为什么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查明当年的真相。 “可那些东西是什么?”褚青霄不禁问道。 芮小竹摇了摇头:“我刚到天悬山时,天赋极差,各个神峰都看不上我,他们几乎把我当做了一个透明人,就连当年在伪证上签字画押,都没有我的参与,后来我知晓这件事,还和项安他们吵过一架。” “他们到底接触过谁,得到怎样的好处,我都不得而知。” “只是隐约在几次谈话中,听他们提及过掌教的名讳……” 说到这里,芮小竹脸上浮出一抹担忧之色,她看向褚青霄言道:“所以,青霄哥哥,你要查明当年真相也好,为西洲剑甲正名也罢,都得小心行事……” “能让天悬山掌教都参与其中,背后还有谁在一同谋划,谁也说不清楚。” 褚青霄也早已意识到当年之事背后有极为强大的势力在左右,他点了点头,言道:“小竹你放心,我不会鲁莽的。” 话一说完,他又有些担忧的看向芮小竹:“可项安如今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他碍于念霜不敢将剑奴城之类的事情公之于众,但将我的存在告知背后之人应当不是难事……” “小竹你与我走得太近,我怕会牵连到你。” 芮小竹看着褚青霄眼中那真切的关心与担忧,心头一暖,眼眸中的秋水涌动,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也愈发的柔情似水。 “小竹不怕。” “这十二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武陵城,为什么不和青霄哥哥你一起死在那里。” “如今上天给了我再见到青霄哥哥的机会……” “无论青霄哥哥做什么,小竹都会帮你。” “而且……” 说到这里,芮小竹一顿,两颊上泛起两抹红云。 她的身子直接倒在了褚青霄的怀中,头贴在少年的胸口,声音软糯的说道。 “而且,青霄哥哥说过,只要活着走出武陵城,就会娶我……” “小竹是哥哥的妻子,自然夫唱妇随……” “百死不悔。”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小竹往事 芮小竹的话吓得褚青霄一个激灵。 他赶忙站起了身子,却见芮小竹正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中充斥着的疑惑以及些许哀怨。 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那般楚楚可怜的眼神,他赶忙道:“小竹,你……你别这样……” “为什么?”芮小竹却并不听褚青霄所言,站起身子就朝褚青霄一步一的毕竟。 她脸色的神情幽怨,语气酥软。 “青霄哥哥觉得我不漂亮?” 褚青霄连连摇头:“不,小竹你很漂亮!” 这话是天大的实话。 当年的芮小竹本就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否则那李催安也不会生出歹心,想要将她收入房中。 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彻底长开的芮小竹不仅生得亭亭玉立,更多出了几分成熟女子才会有的韵味,在这一点上是楚昭昭与宋清清无法比拟的。 “那青霄哥哥是在生我的气,觉得我当年和项安一样背叛了武陵???????????????城?”芮小竹又问道,声音愈发的酥软,身子又靠褚青霄更近了一步。 褚青霄神情慌张赶忙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说过,大家都是被逼无奈,我也真心不怪你们任何人……” “那青霄哥哥是嫌弃如今年纪比你大吗?”芮小竹又问道。 说着,她的脚步再次迈出。 褚青霄下意识的后退,可这时,他的身子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贴在了墙角,退无可退。 而芮小竹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褚青霄,她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身子几乎与褚青霄贴在了一起,那张俏丽的脸蛋凑到了褚青霄的脸前。 她脸上的神情魅惑,两颊泛红,如含苞的花蕾,任君采撷。 褚青霄毕竟血气方刚,这样的美人在前,他一时间也是心跳加速,心猿意马。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冷静下来,看向芮小竹言道:“自然也没有!小竹,你是修行之人,寿命本就比寻常人长出许多,十来岁的年纪算不得事。” 褚青霄的连番安慰,却并未让芮小竹高兴起来,她脸上的幽怨之色又重了几分:“那青霄哥哥为何不要我?” 褚青霄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小竹,当年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你能够离开武陵城,从未想过要挟恩图报。” “如今你在天悬山受宗门器重,前途无量,理应另寻良配,而不是跟着我颠沛流离……” 褚青霄这番话可谓发自肺腑,并无半点冠冕堂皇。 项安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向上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身份曝光之后,麻烦注定会接踵而至,他不愿牵连旁人。 “宗门器重?”可就在这时,芮小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她的语调变得古怪,充斥着不屑。 褚青霄听出了异样,他抬头看向芮小竹,只见女子脸上方才的幽怨与柔情散去,浮上眉梢的是苦楚、愤懑以及一股不该出现在这样温婉脸庞上的…… 恶毒 ! “青霄哥哥,你知道刚到天悬山时,我们曾一次次的想要将武陵城被困的消息传递出去却无果……” “就这样一直被宗门中的长辈以各种理由搪塞,直到武陵城城破人亡的消息传来。” “那时的我万念俱灰,我觉得活着的人不该是我,是我抢走了你的命。” 听到这里的褚青霄赶忙道:“小竹,你不能这么想,我……” 芮小竹却打断了褚青霄的话,她继续道:“我不想一个人苟活,所以在得到武陵城城破人亡消息的第三天,我独自来到了白龙山的一处山崖上,想着一跃而下,到黄泉寻你。” “可是那百丈高的山崖,我却活了下来……” “我在下落的半山腰被从崖口中伸出的两棵苍松接住,虽然没有摔死,但浑身骨折,伤势严重,已经是动弹不得。” “我这样的杂役弟子,白龙峰上数不胜数,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消失,更不会有人为了寻找我花费人力物力,所以那时的我依然认为我???????????????会得偿所愿。” “只是这个过程会慢一点、久一点、也痛苦一点。” “我在那苍松的枝干上躺了足足两天,已经精疲力尽,到了弥留之际。” “可这时忽然下起了暴雨,苍松扎根的土层在暴雨的冲刷下有了松动,终于承载不住我的身躯,断裂开来。” “我坠落了下去,按理来说,应当是摔死无疑,可好巧不巧,那天的雨太大,在山地形成了河流,我落入水中,被泥水拖拽,正好有负着下山探查情况的弟子路过,将我救起……” “劫后余生,青霄哥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芮小竹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看着女子脸上那痛苦的模样,心底也很是不适,他柔声道:“既然能活下来,自然得好好活着……” “是啊,一个寻常人怎么能从百丈山崖跳下来,还活着呢?”芮小竹低声说着,她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扭曲、变得狰狞。 “是苍天有眼吗?” “不!” “如果苍天有眼,武陵城怎么可能遭受这样的厄运,一定是青霄哥哥你的灵魂在保佑我!” “你想让我活着!” “你想让我为你报仇!为你雪恨!” 褚青霄看着歇斯底里的芮小竹,他很难想象当年那个腼腆内向的女孩,会变成如今这幅疯狂的模样。 他很是心疼。 “所以,从那天起,我不再为了他们做的伪证而和他们争辩。” “我只是努力做好一个杂役弟子该做的一切。” “我的天赋很差,别人一天修行六个时辰,我就修行十个时辰。” “老师的讲解我听不懂,我就原封不动的记下来,反复看,反复揣摩。” “我知道,害死武陵城的人很强大,所以我得花费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变强,这样才能触摸到那个层次,才有报仇的机会。” “当然,也不能太强,像项安那样风秀于林,有时候反倒容易激起旁人的警惕。” “我让自 己一直保持着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 “不会因为弱小,而被人忽视,但也不会太强,而被人警惕,这样的收获不错,峰主如今对我很信任,当他退下去后,镇守接任峰主,我大概率能成为下一任的镇守,那时我就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天悬山的高层,尤其是掌教,也就能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谁是主谋。” “当然,天悬山也不能放过,如果可以的话,这样助纣为虐的宗门,也应该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说到这里,芮小竹反倒平静了下来。 这是她藏在心底十二年之久的秘密,如今终于可以倾诉出来。 她说完这些,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她侧头看向褚青霄,展颜一笑:“所以,青霄哥哥,你口中宗门看重,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它只是我为了帮你报仇的手段。”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这所谓的天悬山,我一刻都不想待着,它让我觉得恶心,这里每个人都让我觉得他们该死,他们不配活着!” “但???????????????如今你回来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小竹……只想跟在你身边。” “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活着最后的意义也没有了……” 褚青霄沉默的听完了芮小竹的故事。 他忽然意识到,十二年来他被困在永夜界中,一次次的经历轮回,痛苦万分。 而武陵城外,芮小竹同样被困在武陵城中。 她和他一样。 这十二年来,都从未走出那个地狱。 她的歇斯底里,她极端的仇恨与愤怒。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显得不可理喻,甚至疯癫。 但褚青霄却明白她的感受。 那种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日子。 除了仇恨,除了疯狂。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她活下去。 褚青霄看向芮小竹的目光变得柔软与心疼。 “小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褚青霄的柔声宽慰,让芮小竹的身子一颤。 她其实有些害怕。 害怕将这般疯狂与极端的自己展现在褚青霄的面前。 她知道这样真实自己过于病态,也过于扭曲。 褚青霄会恐惧她,嫌恶她。 这些她都有预料。 但她还是将自己的不堪一览无余的展露给了对方。 因为他是她的青霄哥哥。 她不愿意瞒着他。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听完这些后的褚青霄对她非但没有延误,甚至只是疼惜她这些年的遭遇。 她的脸色顿时潮红,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变得痴迷、情动。 这就是她喜欢褚青霄的原因。 他永远那么善良,那么体贴。 哪怕十二年过去,他依然没有改变。 她再也把持不住,扑倒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她将自己的唇递送到了褚青霄的唇边,呵气如兰的说道。 “青霄哥哥。” “要了小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剑岳城来访 看着女人那张漂亮且因为情动而潮红的脸蛋。 褚青霄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芮小竹给他的感觉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有着对于此感受完全共情的能力。 这一点,是楚昭昭亦或者宋清清难以比拟。 但褚青霄更知道,他此刻的心动,并非源于男女之爱。 只是因为本能的欲望以及对摆脱孤独的渴望。 “小竹……”褚青霄试图说些什么阻止眼前的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可话还未又出口。 “老女人!你给我住手!” 只听宋清清的声???????????????音忽然从房门方向传来,房门哐当一声被宋清清一脚踹开,同时楚昭昭薛三娘的身影也紧随其后走入屋中。 入目三人便见褚青霄靠在墙角,芮小竹身子与褚青霄贴在一起的香艳场面。 “混蛋!”瞥见此景的宋清清脸色绯红,她怒吼一声,当下再也憋不住心头的火气,手中长剑出鞘,浑身剑意翻涌,直直的就朝着芮小竹攻去。 “清清不要!”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大声言道。 但宋清清此刻已然失了理智,提剑转瞬就杀到了芮小竹的跟前。 跟着宋清清一同进入房中的薛三娘倒是冷静许多,她看向身旁的楚昭昭说道:“昭昭,快拦下清清!这刀剑无眼,伤到人可就麻烦了!” 说着,薛三娘便要催动法门拦下宋清清。 “好!三娘姐姐,你别担心,让我来!”楚昭昭点了点头,朝着薛三娘这样说道。 薛三娘一愣,觉得楚昭昭这话有些奇怪,但手上法门催动的速度也因为楚昭昭所言,而慢上了些许。 下一刻,只见楚昭昭周身狂暴的剑意涌出,攻向前方。 薛三娘正暗暗松了口气,但转瞬又觉不对。 楚昭昭催动的狂暴剑意奔向前方,却不是为了阻拦宋清清,而是与之一道轰向芮小竹! 二人都是四境修为,根基牢固,剑意一起 ,屋中顿时掀起阵阵罡风,直扑芮小竹面门而来。 但面对气势汹汹的二人,芮小竹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铮! 只听一声闷响,被放在桌上,那柄名为朱砂的王剑离鞘而出,立悬于芮小竹的跟前。 层层剑意铺开,楚昭昭与宋清清的合力一击,就这样在那层剑意之前被稳稳拦了下来。 显而易见,能让六境的项安吃瘪的芮小竹,断不是楚昭昭与宋清清二人可以对付的。 但二人显然都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二人在被那剑意屏障阻拦之后,纷纷面色一凝,再次催动体内的剑意,试图将这剑意屏障摧???????????????毁,但这样的做法,只是让剑意屏障上荡开了一层涟漪,却难以让她们手中的剑前进半分。 “二位妹妹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芮小竹看着面色愤懑的二人略显疑惑的问道。 “小竹,不要伤害她们!”褚青霄也赶忙上前,紧张的言道。 芮小竹闻言侧头笑吟吟的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褚青霄,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这又侧头看向楚昭昭二人。 “哦,原来二位妹妹也喜欢我家青霄哥哥。”她面露了然之色的说道。 这话一出口,楚昭昭与宋清清的脸色愈发的潮红,二人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可芮小竹却又接着言道:“可是凡事怎么也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 “我与青霄哥哥十二年前就认识了,这算起来怎么也得是我……” “呸!你以为买菜呢!先到先得!?”宋清清怒骂一声,将手中长剑收回,旋即又将浑身剑意催动,再次轰向剑意屏障,却依旧未有撼动那剑意屏障毫分。 楚昭昭也道:“别把我们想得与你一般龌龊!” 同时也再次发力,配合宋清清,但也依旧未得进展。 “二位妹妹别这么生气。”芮小竹却似乎并未感觉到二人的敌意一般,她脸色笑容温婉,声音轻柔。 “我只说先来后到,又没说要霸占青霄哥哥。” “只要青霄哥哥喜欢,要娶你们入门,我也不反对的,不过我是老大,二位妹妹就只能屈居侧妻的位置了。” 芮小竹的话一出口。 一旁还想着劝架的褚青霄险些一口老血从嘴里喷出,而一旁也想要上前阻拦的薛三娘也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就连那怒气冲冲的宋清清与楚昭昭二人,都是脸色一滞,显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芮小竹能开明大方到这般程度。 “凭什么你做正妻!”宋清清最先回过神来,大声质问道,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赶忙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青霄哥哥根本看不上你,你这老女人别做梦了!” 楚???????????????昭昭在心底暗骂对方一身猪队友,然后看向芮小竹道:“你和褚青霄是旧识,应该只是他和小师叔的关系,你趁着小师叔闭关,横刀夺爱,算什么本事!你们好歹也是同乡,就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楚昭昭的招数明显高明得多,直接抬出了赵念霜。 一旁的宋清清闻言,也暗觉着套说辞靠谱,虽然她在此之前并不喜欢赵念霜,但这时却也只能成为赵念霜的铁杆拥护者。 “就是!你这叫横刀夺爱!” 但面对这样的指责,芮小竹却并未露出半点恼怒,反倒意味深长的看向二人言道:“二位妹妹,我虽然喜欢青霄哥哥,但他若是喜欢谁,我可不会拦着,二位妹妹尚且有机会。” “可要是换做了赵念霜,有没有我这么大方,那可就不好说了……” 一旁的褚青霄听芮小竹越说越没谱,不免脑袋发懵。 而更让褚青霄没有想到的是,听到此言的宋清清与楚昭昭二人,却是明显一愣,手中的攻势也减缓了些许,脸上竟然露出了思虑之色,看那样子好像真的是在考虑着其中得失一般。 褚青霄看得头大不已。 他就要出言终止这场闹剧,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西洲剑岳城城主徐染!” “求见褚青霄褚公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讨要 “徐染!!?” 那从院门处传来的声音显然是经过灵力坚持的,声音洪亮,穿过三道院门,直入众人耳畔。 而在听闻那名字的刹那,宋清清的脸色明显一变。 她也顾不得再与芮小竹争风吃醋,剑锋一转,几乎就要迈步走向院门,看来气势汹汹的模样,俨然一副要与对方拼命的架势。 褚青霄听闻这个名讳,只是觉得熟悉,还未反应过来。 但见宋清清这般反应,顿时记起,在初见时宋清清曾与他提及过此人。 徐染是剑岳城上一任城主徐之如的儿子。 当年剑岳城被朝廷诬陷,武王派碧云城城主围攻剑岳城,剑岳城中众人本欲誓死抵抗,是徐染偷偷开城献降,这才致使剑岳城不攻自破。 而后徐染对于朝廷诬告宋???????????????归城等人之事供认不讳,甚至亲自去往泰临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细数宋归城等人谋反之证。 靠着这些,徐染也算是得到了朝廷赏识,被重新封为剑岳城城主。 宋清清等人就是不满徐染的苟且偷生,从剑岳城中逃出。 一晃十二年过去,宋清清这批剑岳城遗族在南疆将身份隐藏得极深,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唯一可能引起朝廷与有心之人关注的也只是剑奴城之事。 但这件事恐怕也只有项安知道是褚青霄所为。 如此想来,徐染忽然登门造访,怕是也是项安在幕后操控。 褚青霄想到这里,心头一沉。 不仅因为此刻这徐染的来者不善,更因为…… 今日相见时,虽然他与项安的对话不算愉快,但至少话里话外还顾念着旧情。 而剑岳城距离天悬山万里之遥,就算今日褚青霄与项安的谈判破裂后,项安想要另谋手段牵制褚青霄,万里之外的徐染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显然,在与褚青霄对话之前,他就已经寻好了后手。 想到这里,褚青霄不免有些失望。 大概就像芮小竹说的那样,十二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很多人不能再以十二年前的目光去看待。 褚青霄虽然明白这道理。 可与多年前的知交好友勾心斗角,已然让褚青霄心头泛起烦闷。 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这抹不适。 他赶忙上前拉住了宋清清:“清清,你不能露面!” “为什么?你知道那混蛋害死了我多少族人吗?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谋划怎么潜 入剑岳城杀了他,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宋清清明显失了理智,她怒声吼道,作势就要挣脱褚青霄的手。 褚青霄哪里敢让她胡来,赶忙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肩,看向她道:“清清你冷静一些!” “我们不清楚徐染的实力,也不知道他身边带了多少人,能不能打过他都尚且不知。” “就算真的能杀了他,这里可是天悬城,耳目众多,一旦被人知晓,我们也难逃厄运。” “那当年你爹蒙受的冤屈谁来洗刷?那些活着的剑甲遗族该何去何从?” 褚青霄一连串的质问,让宋清清的身躯一颤,脸上的怒意消减了不少,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褚青霄:“我和你一起去,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可是……”褚青霄迟疑着正要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离开武陵城时才七八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他认不出我来的。”宋清清言道。 褚青霄见她态度坚决,思虑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再阻拦下去,只是叮嘱道:“一切要长远考虑,不可冲动。” …… 徐染的忽然到访闹出的动静很大,已经在屋中休息的众人也都纷纷惊醒。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众人也围拢过来。 但褚青霄想了想,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反倒有不打自招之嫌,索性让众人在院中静观其变,他带着宋清清与芮小竹前往应门。 很快三人便打开了院门。 便见门外站着七八道身影,大都背负长剑,气宇轩昂。 为首之人是一位身高七尺的男人,年纪看上去已有五十,两鬓泛白,脸上也有些岁月磨过的痕迹,但气质沉稳,未见疲态。 褚青霄看了为首之人一眼,心头有些奇怪,便侧头看向宋清清,只见少女微不可察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确定这男人就是剑岳城如今的城主——徐染。 但他心底却暗觉古怪。 以往听宋清清谈及此事时曾说过,徐染年纪应当刚刚四十出头,又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当正直壮年。 可此刻眼前的男人却未老先衰,虽然气势十足,但怎么看也不像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徐染是这群人中唯一未有佩戴兵器之人。 他在褚青霄出现后,目光便一直所在褚青霄的身上。 上下打量,一阵审视。 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开看向褚青霄身旁的二人。 目光在来到宋清清的身上时,他的身子明显一顿,但很快就收敛好了自己的异状,转而再次看向褚青霄,微笑着言道。 “阁下应当就是褚青霄褚公子吧?” “深夜冒昧造访,还望褚公子见谅。” 褚青霄当然不会被对方这客气的开场白所蒙骗,从而放松警惕,他不咸不淡的拱手还礼,旋即言道。 “徐城主身为剑岳城城主,身在万里之外,不辞辛劳来这南疆天悬城,拜访在下,着实让在下困惑。” “我与城主似乎并无旧识,还请城主道明来访之意。” 徐染闻言,却并不答此问,反倒看向褚青霄的身后言道:“褚公子也知我们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知可否请我们去府中坐下,再???????????????详谈来意?” 院中尚有徐当仁居住,徐染或许会认不得多年之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宋清清,但断不可能不认得徐当仁,这要是被他看到,那破坏剑奴城的罪状可就怎么也洗不掉了。 褚青霄自然不会应允。 他道:“夜色已深,家中眷属早已睡下,徐城主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况且我与徐城主素昧平生,亦不知城主秉性如何,不敢拿家中老小冒险,恐引狼入室。” 褚青霄的话可谓极不客气,就差指着徐染的脸骂他是个贼人了。 听闻这话,徐染身后一位红衣少女顿时面色愤懑,提剑上前道:“混蛋,我爹是堂堂剑岳城城主,你敢如此折辱!我这就砍了你的脑袋!” 那少女显然涉世未深,这样说着,气冲冲的就要上前。 褚青霄身后的宋清清与芮小竹皆是目光一凝,气机将少女锁定,只要对方敢对褚青霄不利,二人就会在第一时间将那少女击退。 “徐忆秀!不可胡闹!”但不待二人出手,徐染便一声低喝,将那少女叫住。 徐忆秀面有不甘之色,却不敢忤逆自家父亲,只能一脸愤懑的退了回去。 徐染这才抬头看向褚青霄,他依旧面带笑容,并不为褚青霄方才的暗骂而生出半点不悦。 他拱手道:“既然褚公子觉得不便,那徐染也就不强求。” “实不相瞒,今日冒昧造访,只为在褚公子身上取回一物。” “何物?”褚青霄皱眉问道。 “十二年前,宋归城交给褚公子的,本应属于剑岳城的……” “龙骧印!” 第二百一十八章 身份危机 徐染能带着人,从万里之外的剑岳城赶到这处,寻到自己。 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又知道多少,褚青霄的心底是没有底的。 所以刚刚的有意讥讽也好,故作疑惑也好,都只是试探。 而此刻徐染的开门见山,也让褚青霄心底最后那丝侥幸,彻底烟消云散。 他的脸色肃穆了起来,目光沉吟的盯着着未老先衰的男人,言道:“我不明白徐城主在说什么。”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徐城主请回吧!” 褚青霄冷声说道,就准备关门送客。 从自己的身份被项安知晓,到此刻,不过两三个时辰,褚青霄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从武陵城中“死而复生”的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不见得能够让世人信服。 就算信服,他的模样停留在十二年前,这也极为古怪。 保不齐会不会有人以此为由,对他生出疑心。 哪怕是褚青霄自己,就能想到很多与之相关的借口。 譬如怀疑褚青霄是邪神所化,将他带回某处检查,且不说对方会不会居心叵测,将之就这样囚禁,就算对方真的是想要探明真相,他体内藏着烛阴神血与巡天册,二者只要有一样被对方发现,褚青霄估摸着等着自己的也只能是灭顶之灾。 而且撇开这些不谈。 他从武陵城活着走出来的身份,注定会牵扯到当年宋归城之事。 他虽然有心为剑甲们洗刷冤屈,但想也能想到,但凭他一家之言,显然难以推翻已经盖棺定论十多年的陈年旧案。 所以褚青霄并不愿意与对方在此刻正面对抗,他需要时间去想清楚应对之策。 看着转身欲离开的褚青霄,徐染皱起了眉头,他朝着褚青霄大声言道。 “我听闻褚公子自诩为西洲剑甲第七十九代剑魁!” “殊不知我西洲剑甲,做人行事素来堂堂正正!” “褚公子却畏首畏尾,如蝇虫苟于阴沟,何能服众?又何敢大言不惭,以剑魁自居!?” “褚公子这样的胆色,我看也就不要瞎折腾,老老实实把龙骧印交出来,你或有一条活路!” 徐染的话, 话里有话。 显然他是知道褚青霄的身份的。 同时也明白褚青霄的顾虑,故而借此嘲弄。 褚青霄眉头一皱,心头烦闷,却也知不可与对方在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利。 身旁的宋清清却面色愤怒,毕竟大敌当前,不能手刃仇人也就罢了,还要被对方如此折辱,她自然难以忍受。 但好在褚青霄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神情严肃的朝着她摇了摇头。 宋清清醒悟过来,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有丝毫冲动,恐会酿成大祸,故而咬了咬牙,愤懑的瞪了那徐染一眼,转身就要与褚青霄一同离开。 徐染大抵也看出了褚青霄去意已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之色,瞳孔深处,似有遗憾。 “恐???????????????怕褚公子现在走不了!”而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从街道的一侧传来。 就要走回院中的褚青霄等人一愣,他们侧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里一群穿着天悬山制式衣衫之人从街道的一头正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为首之人是个续着羊角须的老者,他身材干瘦,眼中却泛着精光,丝毫没有孱弱之感。 “你们又是?”褚青霄停下脚步,看向那群人,眉头微皱,隐隐觉察到自己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白驼峰长老,陈还卷!”老人出言说道,态度倨傲,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中既有轻视,亦有敌意。 “白驼峰?我不记得我与你们白驼峰有什么交集。”褚青霄寒声回应道。 事实上,褚青霄与白驼峰还是有些交集的。 薛三娘的父兄,就是死在白驼峰某位长老的手中,这件事褚青霄还一直记在心中,只是因为从到天悬城开始,都事物缠身,还没有来得及去调查此事,如今白驼峰的人找上们来寻他麻烦,褚青霄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褚公子是青年才俊。” “猜到天悬城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得到牧南山牧峰主的赏识,自然是瞧不上我们白驼峰的。”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褚公子下来还是外门弟子吧?”陈还卷眯着眼睛,冷笑问道。 褚青霄闻言,并不回应,只是冷眼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个月的执剑堂由我白驼峰执 掌。” “老夫先来无事,就查阅了一番这几个月在我天悬山登记的外门弟子的名录,恰巧看到了褚公子的名字。” 陈还卷说着,将一处卷宗拿出,上面有褚青霄的名字与籍贯记载,同时还有褚青霄按下的手印,这是当初报名进入外门所需的手续,也确实是褚青霄亲自按上的。 “这是褚公子的手印吧?”陈还卷问道。 褚青霄看见此物,心头便泛起不安,但事实面前,他没办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同时目光继续死死的盯着对方。 “这卷宗上写的褚公子,名叫褚青霄,是沧州荀城人士。” “可我查阅了荀城的整个户籍,却并无一位名叫褚青霄之人!褚公子作何解释?” 褚???????????????青霄的脸色的骤然一变,他的这个身份是当初从剑奴城逃出来后,靠着蒙子良与蒙瑾的关系在荀城伪造的,其中有诸多纰漏,一旦细究确实会有问题露出。 但陈还卷口中的无意看到显然是托词,毕竟他无缘无故怎么会为了弄清褚青霄的身份,而去翻看整个寻常的户籍档案? 褚青霄用脚想也能知道,这又是项安在背后搞鬼。 褚青霄的脸色难看,而陈还卷的准备却远不止这些,他接连又掏出了一份卷宗,同时目光瞟向褚青霄身旁的宋清清。 “我这里还有一份卷宗,是这位姑娘的。” “宋清清,也是荀城人。” “但我查阅荀城户部档案时,虽然有一位同名同姓之人,可上面记载那位宋清清如今已经四十有三,姑娘驻颜有术,四十多岁还能美艳如此,倒是让老朽佩服!” 宋清清?! 这个名字一出口,徐染与那位刚刚险些与褚青霄动手的少女徐忆秀都是脸色一变,看向宋清清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与诧异起来。 显然,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们心中的某些记忆。 但徐染一行人并没有急着在这个时候发难,而是静观其变的看着场上局势的变化。 “褚公子还有这位宋姑娘,麻烦好好解释解释吧。” “我天悬山是名门正派,可不容宵小之辈亵渎。” “二位以假身份加入我天悬山……” “是别有所图,还是二位的身份见不得光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关押 芮小竹购买的院落,位于天悬街的后侧。 这是整个天悬城最繁华的地段。 哪怕夜色已深,时近亥时,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依然不绝。 徐染的到来,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而这陈还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来到褚青霄院门前后,嘴里说出的每个字眼都讲音调拉得极高。 身份作假、褚青霄这些字眼传开,周围顿时聚拢了更多的行人。 要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整个天悬山的弟子最喜讨论的话题无非二者,其一是那位失踪多年终于出现的牧南山,其二则是那位得牧南山赏识,有了进入神河峰藏书阁机会的外门弟子褚青霄。 相比于???????????????早已在大夏天下成名多年牧南山,对于大多数天悬山的弟子而言,褚青霄这个名字,显得很是陌生。 不乏有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相互打探褚青霄到底是谁,是哪个神峰的天才弟子,亦或者哪个士族权贵家的青年才俊。 但相互打探许久,最后得到的结论却让众人惊诧万分。 那位褚青霄似乎只是一位才入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因为山水沟的事情与执剑堂有些冲突,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显然,牧南山不可能看上这样一个平凡的外门弟子。 褚青霄的身上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个想法,是大多数天悬山弟子的共识。 而越是如此想,他们对于褚青霄的身份便越是好奇。 此刻听闻褚青霄的名字,周围的行人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围拢过来,转眼间,褚青霄的院门前已经被行人挤得水泄不通。 …… 金玉堂,作为天悬城最好的那批酒家之一。 能在金玉堂中吃上一顿饭,对于大多数天悬城的寻常弟子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除了第一层的大堂,金玉堂还有二三层的包厢,可供食客选择。 只是相比于一层的大堂,二层的包厢需要花费的银两要贵上七成以上。 至于三层,那是专供给各个神峰的大人物的。 此刻,夜色已深,三层上, 只有一座名为秋锦绣的包厢中尚且亮着烛火。 大堂中的食客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却忍不住心头的好奇,暗暗揣测,到底是哪位天悬山的大人物在这个时间,于这里买醉。 …… 三层的包厢中。 范元武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那里正对着的方向,赫然就是褚青霄那宅院所在之处。 此刻那里人潮涌动,大批的天悬山弟子正对着褚青霄指指点点。 同时,陈还卷也面露冷笑,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嘴里还不住催促:“褚公子,你如果现在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就只能请你与我一道去执剑堂走一遭了!” 任谁都看得出此刻的褚青???????????????霄骑虎难下,可谓进退维谷。 范元武看着那处的情形,好一会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侧的项安,他带着几分感叹似的语气嘀咕道:“那家伙当真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这天下真有这样的奇事!” 与项安、芮小竹一般,范元武也是当年被天悬山从武陵城中带出来的孩子之一。 相比于项安,范元武的天赋倒是差上一些。 不过他为人机灵,又放得下身段讨好同门,被天悬峰收入门下后,这些年虽然比不得那些天才弟子,但凭着左右逢源的功夫,在天悬峰也混到了一个执事的职位,并且他在其余神峰人脉颇广,上到峰主镇守,下到寻常弟子几乎没有他说不上话的地方。 而与项安芮小竹等不同的是。 范元武在武陵城时,与褚青霄的关系一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所以对于褚青霄的“死而复生”他更多的事觉得稀奇,与此之外,到没有别的什么感触。 项安闻言,只是端起桌前的酒杯,饮下一口,眼角的余光瞟向远处褚青霄身旁的芮小竹,言道:“起初我也不信。” “但今日见过之后,那固执的劲头,大概是他没错。” “况且,我或许会认错他,但芮小竹等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也认错呢。” 范元武闻言,挑了挑眉头,对于项安如此草率的结论不置可否。 他也端 起了一杯酒言道:“依我看,也不用管他是真是假,既然他要给我们惹麻烦,杀了便是,何必大张旗鼓,又是通知剑岳城,又是让我去请陈长老出面。” 项安闻言摇了摇头,言道:“褚青霄和赵念霜是青梅竹马,关系非同寻常。” “芮小竹的感受我们可以不管,但赵念霜我们却得罪不起。” “这不清楚她的态度,冒然动手杀了褚青霄,届时赵念霜怪罪下来,你我都没办法承受她的怒火!” 项安的分析是冷静且理智。 可听闻这话的范元武却冷笑一声,语气不屑的言道:“项兄多虑了。” “你也不想想,赵念霜如今是什么身份?” “青雀???????????????峰的峰主,天悬山未来的掌教,还有武王府未来的王妃!” “甚至有可能,是武朝的王后!” “一个是权倾朝野,手握百万雄师,随时可能迈出那最后一步的武王。” “一个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真假不知,区区四境的野小子。” “那赵念霜只要脑子没坏掉,让她闭着眼睛选,她也不可能选错,我都不明白,项兄在担心些什么。” “我们帮他除掉了这麻烦,我看她不仅不会生气,说不定害的好好感谢你我二人!” 范元武这样说着,脸上浮出些许意动之色。 项安将他这样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眉头一皱,沉声道:“赵念霜不是寻常人,别用你的市井之心去揣摩她的心思,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范元武闻言,面色有些不悦,但终究没有再出言反驳,只是闷闷的又饮了一口酒。 项安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他的侧头看了一眼窗外那处的场景,语气软了几分。 “褚青霄一定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身份。” “陈还卷可以以此为由将他关押在执剑堂,就算芮小竹想要护着他,但我们占着宗门门规的道理在,她要闹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 “你记得,等褚青霄被关入执剑堂后,第一时间与陈还卷接触,将之带走,去我府上,让徐染他们亲自看押,直到赵念霜出关之前,不能让他走出我府门半步!” 第二百二十章 罪魁祸首 陈还卷的态度强硬。 随着他的质问出口,不仅吸引了大批周围的行人,他带来的诸多白驼峰弟子也在这时围了上来,他们拔出了各自的佩剑,气势汹汹的盯着褚青霄,显然是随时准备将褚青霄押回执剑堂。 一旁的芮小竹也明白褚青霄的身份特殊,陈还卷的出手无疑是抓住了褚青霄的痛点。 大夏对户籍的管理素来严苛,只有州牧府中的一些官员,才能接触到户籍档案,而户籍的确定,还讲究三位一体。 既是籍贯处、州牧府中以及泰临城百济司中,三处的户籍资料统一无错,才能确定户籍的无误。 也就是说,哪怕是手眼通天,修改了州府与籍贯处的户籍资料,依然经不起有心之人的细查。 更不提褚青霄根本连州牧府中的资料都没有办法接触到,他与宋清清的身份只是当初从剑奴城???????????????逃出来之后,让蒙瑾靠着荀城城主之女的身份,做的假户籍铭牌。 骗寻常人可以,可要是如陈还卷这般较真,自然是瞒不过的。 而一旦说不清楚身份。 陈还卷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把褚青霄抓回执剑堂从道义上来说,是近乎无可指摘的事情。 但芮小竹更明白的是。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查一个外门弟子的户籍资料。 陈还卷显然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使。 而能过如此清楚褚青霄痛点的人,能是谁,芮小竹的心底自然已经有了答案。 一旦让褚青霄被陈还卷带走,褚青霄就会落入那人的手中,他会对褚青霄做什么,芮小竹不敢去想,也决计不会让褚青霄去冒这样的风险。 抱着这样的念头,芮小竹直接提起了剑,拦在了褚青霄与宋清清的身前。 陈还卷在来之前显然已经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对于芮小竹的反应他并未表现出诧异之色,反倒冷笑着看向芮小竹道:“芮小竹,我知道你在白龙峰深受器重。” “但褚青霄的身份存疑,我将他带走调查,是为了我天悬山的安全!” “谁都不能保证这个褚青霄与宋清清以化名前来天悬山,加入我门中,会不会别有目的。” “此事事关天悬山安危,芮小竹你若敢阻拦,我定要将此事禀报于掌教御前,届时掌教怪罪下来,你自己受责罚也就罢了,说不得还得让白龙峰的长辈因你蒙羞!” 陈还卷的话,让芮小竹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可并不在乎天悬山的安危。 也不在乎白龙峰是否蒙羞。 对于芮小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陈还卷话里提及的种种,唯一让她忌惮的是那位天悬山的掌教。 据说当年逼迫项安等人做伪证之事,既有那位天悬山的掌教参与,陈还卷虽然是受了项安的指使,但明显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可如果被那位掌教知晓了褚青霄的身份,他保不齐会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芮小竹念及此处,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似乎无论是让褚青霄被带走,亦或者强行留下,都是麻烦。 而就在芮小竹举棋不定,陈还卷面露冷笑的档口。 被芮小竹护在身后脸色难看的褚青霄,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抬起看了一眼在一旁静观其变的徐染,他的某种闪过一丝异色,旋即迈出一步,走上了前来。 芮小竹见状心头一惊,暗以为褚青霄是要以身犯险。 “青???????????????霄哥哥!”芮小竹焦急言道,试图向褚青霄阐明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但褚青霄却朝着她递去一个让其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便侧头看向陈还卷。 “陈长老可否容我说上两句?”褚青霄问道。 陈还卷面对褚青霄的询问,脸上的神情倨傲,他昂起头,瞟了褚青霄一眼,嘴里不屑道:“褚青霄这卷宗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还有你亲自摁下的手印。” “怎么?这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陈还卷的咄咄逼人让一旁的宋清清与芮小竹都脸色难看。 但褚青霄却神情平静道:“陈长老所言无差,我与清清在上报宗门时的身份确实做了假。”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行人们纷纷面露诧异之色,褚青霄如此坦然的承认此事,无异于是做实了自己身份造假的罪状。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轻则被逐出师门,重则会被怀疑是藩国与北魏奸细,亦或者魔门弟子、前朝叛将之流,而无论是哪一种见不得光的身份,只要陈还卷将这事上报给了朝廷,褚青霄都免不了被各种严刑拷打,到时,就算能活着出来,那也得落下个缺胳膊少腿的下场。 “哦?不愧是被牧峰主看中之人,褚公子倒是敢作敢当,既如此,那就与老朽一道去执剑堂走一遭吧!”陈还卷对于褚青霄的直言不讳也有些诧异,不过他自然不会因为褚青霄的坦然而放过对方,在那时朗声言道。 随着他此言出口,他带来的那些弟子也应声而动准备上前拿下褚青霄。 面对这样的场景,褚青霄却张开了修罗界,目光冷峻的看向陈还卷,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问道:“陈长老想要干什么?” 陈还卷被褚青霄这样举动弄得反而 有些糊涂了,他皱了皱眉头言道:“褚青霄,你以假身份拜入我天悬山,无论是依照大夏的律法还是我天悬山的门规,都是罪责不小,你既然已经认罪,不应该好好配合我,回到执剑堂接受审问吗?” 褚青霄闻言却眨了眨眼睛,语气愈发疑惑的问道:“我何时认罪过?” 陈还卷见褚青霄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架势,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自己说的你身份造假,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褚青霄面色平静道:“自然没忘。” “既然没忘,那为何还说自己没有认罪?”陈还卷怒斥道。 褚青霄却道:“可我只是承认自己身份造假,却没说自己有罪,为何要认罪?” 陈还卷闻言又是一愣,旋即他怒极反笑:“褚青霄,身份造假,在大夏律法之中就是重罪,你???????????????就少在这里和老朽玩这文字游戏了!” “这么多人看着,你再如此抵赖,可就别怪老朽不客气了!” 陈还卷说着,他的衣衫也在那时鼓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剑意自他体内升腾而起。 作为白驼峰的长老,陈还卷年轻虽然并不算什么天才妖孽,但毕竟年长,修行的岁月足够绵长,勤能补拙之下,如今也有六境修为傍身,远不是褚青霄能够对付的。 但面对陈还卷的威胁,褚青霄却只是微微一笑,言道。 “依我看,陈长老还是要多看几遍大夏律法。” “大夏律法中言,凡大夏子民,不得自行伪造身份,否则当处罚徭役三年。” “陈长老,你可字字读清楚了,大夏律法中所言,是自行伪造身份为罪,而非伪造身份!” 陈还卷冷笑道:“那卷宗上的手印是你亲自按上去的,报名加入外门时,也是你亲自到场填写的卷宗,这身份不是你们自己伪造的,难道还是旁人伪造的?” 褚青霄闻言,却拱手道:“陈长老聪慧,我们的身份确实是被人伪造的。” “哦?”陈还卷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阴冷。 “那你倒是好好说说,到底是谁能当着褚公子面,给你伪造身份!” 褚青霄却未在第一时间回应陈还卷的询问,而是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最后落在了那位剑岳城现任城主徐染的身上。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才转头看向陈还卷。 “实不相瞒,伪造在下身份的罪魁祸首其实是……” “大夏朝廷!”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神情错愕。 唯有那位剑岳城城主闻言,在那时嘴角上扬,竟是浮出一抹笑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当有一跪 “哈哈哈!” 在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大院门前忽然响起一阵大笑。 陈还卷指着褚青霄大声说道:“小子,你可真有意思!” “朝廷给你造了假身份?” “怎么?你小子还是什么大人物,亦或者朝廷的密使不成?” 陈还卷饶有兴致的看着褚青霄这样问道。 不只是陈还卷,身旁的宋清清与芮小竹二人也看向褚青霄,神情困惑。 他们不明白褚青霄这番话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抬出大夏朝廷的名头固然唬人。 但这牛吹得太大,反倒让人难以相信。 总不能真的如陈还卷说的那样,假称自己是什么朝廷密使吧? 这样的说辞,很容易被戳穿,也不???????????????会让人信服。 就像街边烂酒鬼说自己是什么隐世高手一样,只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而面对众人或嘲弄或疑惑的目光,褚青霄却只是淡淡一笑,旋即看向陈还卷道:“自然不是。” “在下褚青霄,万宁二十七年生人,暮州武陵城人士。” “十二年前武陵城城破,朝廷将武陵城的户籍销毁,故而如今暂无户籍,所以只能暂时将户籍写入荀城名下,只是荀城城主为人正直,手下官员也办事稳妥,未有查证到在下与清清当年的户籍,尚未为在下入籍。” “武陵城的人?”褚青霄这话一出口,周围的行人纷纷面色古怪。 武陵城破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对于大多数而言,这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能激起他们心中太多的波澜。 唯一让他们心头泛起古怪的只是因为,那位青雀峰的小师叔,也是武陵城的人。 陈还卷冷笑道:“小子,你真当老夫这长老是白做的吗?” “武陵城城破之后,是被朝廷销了户,但无论是如青雀峰峰主那般途中被救出来的,还是在被西洲剑甲的叛军胁迫之前逃出来的,朝廷都给了法度,让他们在别处地界入籍。” “你就算是武陵城的人,那也应该有正常户籍身份!” 褚青霄却道:“陈长老你也说了,那是中途逃出来亦或者一开始就走出来的人,才有时间赶上朝廷的法度。” “可在下三个月前才从武陵城脱险,如何来得及呢?” 褚青霄的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皆是一惊。 宋清清与芮小竹的脸色骤变,目光错愕的看向身旁的少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最大的秘密道出。 而不远处的徐染却是眉头一挑,神情古怪。 他身旁的那位少女也是心头一颤,看向褚青霄以及他身旁宋清清的目光闪烁起来。 周遭围观的行人也发出一阵惊呼,就连陈还卷也是一愣。 “你在胡说些什么?” “武陵城十二年前城破之后,就再无人迹,你说你三个月前才从武陵城脱险?那你之前在何处,为何不从武陵城中逃出,要一直待在武陵城那处废墟中?” 褚青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旋即道:“十二年前武陵城破,我与诸多武陵城的百姓的亡魂以及西洲剑甲们,被困古神烛阴???????????????张开的永夜界中。” “直到三月前,剑甲们拼死一搏,终于冲破了永夜结界,让我得以逃出生天,而剑甲则因此尽数魂飞魄散!” 褚青霄语出惊人,周围众人再次发出一声惊呼,看向褚青霄的目光错愕万分。 “永夜界?我好像在哪本古书中看见过这东西,好似真的是古神烛阴的手段。” “等等,那家伙刚刚说自己是万宁二十七年生人?距如今已经三十年了吧?这家伙看上去没这么老吧?” “据说永夜界中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 陈还卷将身后那些行人的窃窃私语听在二中,脸色涨红,大声道。 “荒唐!” “褚青霄!你伪造身份潜入我天悬山中,居心叵测!” “本就有可能是魔门奸细亦或者邪神所化,如今更是编出这样荒唐的说辞,想要蒙混过关,你真当我天悬山都是三岁孩童,会被你如此说辞蒙骗吗?” 褚青霄却同样在这时迈出一步,目光看向陈还卷道。 “陈长老也知道我这番说辞荒唐!?” 问罢此言,他却并不等陈还卷回应,目光又看向陈还卷身后围观的众人,朗声道:“想来诸位也应当觉得在下这番说辞荒唐。” “但请问诸位,如果我褚青霄当真是如陈长老所言那般恶徒,此刻为了遮掩身份,难道不知道应该寻一个合理的借口吗?” “可我为什么要编造这么荒唐的理由呢?” “因为我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是真的!” “白龙峰的芮小竹可 以为我作证!” “甘泉峰的项安也可以为我作证!” “你们青雀峰的赵念霜,与我是兄妹,她更可以为我作证!” 芮小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今日的褚青霄会如此冲动,但褚青霄既然做了决定,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支持。 念及此处,她没有犹豫,迈步走上了前来,虽未出言,但那模样却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这让周围围观的众人愈发的惊讶。 他们也意识到,今日这一场热闹似乎看出了大事。 陈还卷也感觉到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本是收了范元武一些好处,帮他来此抓捕褚青霄,他只以为对方与范元武有些过节,故而招致报复罢了。 可此刻褚青霄将事情引到武陵城之事,甚???????????????至还牵扯到了赵念霜,那可就不是他一个小小长老可以参与的了。 他心中萌生退意,但又觉如此被褚青霄三言两语唬住有失体面。 “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更要与我去执剑堂一趟,让我为你辨明真身……” “如果陈长老有这本事,自然可以。但请问陈长老准备如何证明我是亦或者不是褚青霄呢?”褚青霄打断了陈还卷的话,沉声问道。 陈还卷心头咯噔一声,一时间尴尬的立在了原地,这如何证明褚青霄所言真假,显然不是他能做的事情,他支支吾吾半晌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褚公子所言确实匪夷所思,但依我看,也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就在陈还卷骑虎难下的关头,一旁一直未有作声的徐染却带着他的门徒再次走到了众人跟前。 “就算有芮姑娘为你作证,但也保不齐会不会是她被你蒙骗,而赵念霜如今尚且在闭关,更无法来辨别真假,褚公子没有其他证据,陈长老将你带回去审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褚青霄闻言,也转头看向徐染。 他的双眸眯起,说道:“说起来从刚刚开始,我就想要提醒徐城主一件事。” 徐染同样眯起了眼睛问道:“愿闻其详。” “徐城主似乎有些不懂理法。”褚青霄道。 “何解?”徐染再问道。 “我乃西洲剑甲第七十八代剑魁宋归城钦点传人,是如今剑岳城第七十九代剑魁!” “依照剑岳城的规矩,剑魁之位高于城主,徐城主见我……” “当有一跪!” 第二百二十二章 虎头蛇尾 “混蛋!你说什么!”褚青霄此言一出,徐染还未回应,一旁的徐忆秀怎么能看自己的父亲被褚青霄如此折辱,当下大怒,提剑就要出手。 周围围观的众人也纷纷面色古怪。 剑岳城虽然如今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不得天悬山、泰神山之流,但也算是大夏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势力。 别的不说,单说剑岳城这块封地,那也是王侯级别的重臣才能拥有的。 让徐染下跪,这样的话别说是褚青霄一个来路不明的乡下小子,就是天悬山的掌教大抵也不敢如此冒昧。 但身为当事人的徐染却伸手再次拦住自己那怒气冲冲的女儿,然后抬眼看向褚青霄,问道:“褚公子,你说你是从十二???????????????年前武陵城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也就罢了。” “如今你又自称我剑甲第七十九代剑魁,也是空口无凭。” “如果每个人都凭一句话就想让徐某下跪,那徐某估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得在地上跪着,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总归,褚公子得有些证据吧。” 说这话时,徐染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中始终裹挟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就像是一只狐狸,在等待着猎物入套。 褚青霄身后的宋清清,将徐染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心头一凛,她拉了拉褚青霄的一脚小声道:“青霄哥哥,他想要龙骧印,别上他的当。” 褚青霄却好像并未听见宋清清的话一般,在这时回头看向宋清清道:“清清,把宋统领教给我的龙骧印拿出来,给徐城主看看!” 龙骧印!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顿时脸色惊骇。 之前褚青霄说的那番话,众人大都是将信将疑。 毕竟就如徐染所说,无论褚青霄讲得再撒有介绍,那都是空口无凭,哪怕有芮小竹作证,又抬出了赵念霜的名头,但依旧让人难以信服。 可如果有龙骧印这样的至宝的话…… 宋清清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龙骧印石龙骧卫最重要的东西,徐染又是剑岳城的叛徒,在他的面前展露此物,无疑会遭来对方的觊觎,更不提还有不知道多少势力在那种垂涎。 这显然不是明智 之举。 她不明白,以往的褚青霄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固执,但绝不是愚笨之人,为何今日却表现得如此幼稚。 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说,还将龙骧印摆在了台面上。 在她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思考,只能选择相信褚青霄。 念及此处,她面色一沉,终于还是从怀里取出了那枚龙首兽身的大印。 此物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龙骧印上。 那徐染也明显身子一颤,眼中浮现垂涎之色。 宋清清倒也机灵,只是让众人看了一眼,便将此物收回。 “徐城主身为剑岳城城主,想来是认???????????????得此物的,你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告诉大家,此物真假。”褚青霄则在这时言道。 徐染闻言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言道:“确是当年宋归城带走的那枚龙骧印不假。” …… “真的是龙骧印?” “那这么说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他还真是当年武陵城的人,还和小师叔是兄妹?” 在得到徐染的认证后,人群中再次爆发出阵阵窃窃私语声。 “可是,宋归城不是反贼吗?” “他从宋归城的手里拿到了龙骧印,那是不是……” 一旁还有些发懵的陈还卷听到人群中有人这般低语道。 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再次冷峻了下来。 “小子,你说的那些天方夜谭,我暂且相信,你还说你是宋归城钦点的剑岳城第七十九代剑魁是吧?””他冷笑着问道。 褚青霄似乎并未意识到问题的眼中,在那时点了点头。 “给我拿下!”而得到回应的陈还卷脸色骤然狰狞,朝着周围的弟子大声喊道。 那些弟子闻言作势就要上前。 褚青霄却并无慌乱,反倒问道:“陈长老,既然信我所言,为何还要抓我?” “小子,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陈还卷冷笑道。 “宋归城勾结古神,威迫武陵城,是朝廷早已有了定论的事情,你手中有他的龙骧印,自 然也是叛将一党,我抓你献给朝廷,有何不可?” 陈还卷本以为今日之事,只是帮着收拾一个外门弟子。 却不想事情峰回路转,还牵扯到了十二年前的旧案,如果褚青霄所言属实的话,那他今日可就捡到了大功劳了。 “宋归城与他的八千剑甲是否是乱党,我不与陈长老讨论。” “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我手中有宋归城赠与的龙骧印,就算是乱党的话,那刚刚徐城主问我讨要此物,那是不是说,他也是乱党呢?”褚青霄问道。 这话一出,陈还卷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旁的徐染也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是一回事,你的龙骧印是宋归城自愿送给你的,你与他是一党,他???????????????才会将这东西交给你!” “徐城主要回此物,那是想要此物物归原主,怎么能相提并论?”陈还卷怒声言道。 褚青霄却笑道:“可如果陈长老是这个逻辑的话,我也可以将此物自愿交给徐城主,这样,陈长老是不是也要将徐城主抓走?” “这……”陈还卷一时哑然。 褚青霄则在这时凑到了陈还卷的跟前,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众人只见那陈还卷的脸色一阵阴晴变化,最后他忽然一咬牙,退开一步,看向褚青霄。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朝着褚青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竟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本以为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的众人,见事情戛然而止,一时间纷纷神情古怪。 而褚青霄对于陈还卷的离去,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多看陈还卷等人离去的背影一眼,而是在这时侧头看向一旁的徐染一行人。 “徐城主还有何赐教?”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手握剑岳城至宝,众人见二人交锋,暗以为怎么也不可能像刚刚那般虎头蛇尾的收场,一时间又纷纷打起精神,紧张的注视向此处。 徐染却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道:“赵峰主出关在即,我们会在观礼后离去。” “褚公子若是改变主意,愿意归还龙骧印,我们随时恭候。” 他说罢此言,竟然也就这样带着众人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为难褚青霄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金玉堂三层的包厢中。 目睹整个过程的范元武看着远处小院前散去的人群,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来。 他回头看向项安,脸上的神情依旧写满了错愕与不可置信。 “这个褚青霄,是疯了吗?” 他虽然修为比不得项安,但也有五境。 凭着这修为,他耳目感应灵敏,再配以特定的法门,倒是将那院门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而此刻的项安同样眉头紧皱。 只见他提起桌上的酒,又饮下了一杯,对于范元武的询问,并无回应的意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范元武见状,说道:“我说,你这么愁眉苦脸做什么?” “不会还顾念和褚青霄的旧情,替他担心吧?” 在范元武看来,褚青霄今日???????????????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在找死。 本来在得知褚青霄还活着并且试图寻找当年真相的消息后,范元武的心头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褚青霄,以绝后患。 但项安却阻止了他的这个念头。 他似乎还打算给褚青霄留一条活路。 所以才只是把消息透露给了剑岳城,相比于那些心狠手辣的家伙,剑岳城如今势弱,夺回龙骧印对他们很重要。但这样的至宝如果引来旁人觊觎,大抵是保不住的。 所以他们就算知道这消息,也不会对外言说,这也是项安选中剑岳城的关键。 只是范元武觉得单是这样并不保险,所以又给了些好处,让陈还卷出手,想着将褚青霄软禁下来,等赵念霜出关之后,由她定夺。 这虽然不是范元武的本意,但确实是给了褚青霄一条活路。 可褚青霄今日的应对,可以说是糊涂到了极致。 他不仅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还将龙骧印这样的至宝摆在了台面上。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至宝加上他敏感的身份,褚青霄接下来会面临的是接二连三的麻烦。 甚至会有很多人想要杀他…… “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确实想让他活着。”在范元武想着这些的档口,项安低沉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范元武收起了自己脑海中的思绪,抬头看向项安。 那时,项安的脸上有一抹苦涩之色,他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却并未饮下,只是言道:“但他如果执意寻死,我也不会拦着。” “那你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范元武愈发 的不解。 项安在这时抬起了头,也看向范元武,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失望。 “你啊……” “在天悬山这些年过得太顺当了,把事情也想得太简单了。” “你觉得褚青霄今日是昏招频出,自寻死路?” “难道不是吗?”范元武困惑问道。 项安却摇了摇头,言道:“不!” “今日,他是在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范元武见项安一脸严肃,不似玩笑,他心头的困惑愈发浓重。 好在项安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在那时继续道:“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也觉得褚青霄是在自寻死路。” “但仔细想想,他的身份是匪夷所思了一些,但真的藏得住吗?” 范元武闻言一愣:“怎么会藏不???????????????住呢?只要你我不说,芮小竹与赵念霜不说,何人能知晓他的身份?” 项安闻言却眯起了眼睛,看向范元武:“赵念霜暂且不论,可你我会不说吗?” “当然可以,只要他愿意……”范元武在那时言道。 可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愣住。 当他再次看向项安时,他的眉宇间忽然浮起一抹惊骇之色。 他骤然醒悟了过来。 他与项安知道褚青霄的身份已经是事实,同时他们的立场也早已表明。 褚青霄如果能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享用他们给予的荣华富贵,他们自然乐于隐瞒这秘密,让一切风平浪静,可如果褚青霄执意要探寻当年的真相,那他与项安就不得不将褚青霄的身份告诉给上面那位,由他出手,让褚青霄与当年武陵城中的一切都埋藏下去。 他们明白这一点,褚青霄同样明白这一点。 那既然项安与他迟早会将这一切告诉幕后之人,他不如率先出击,将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展露出来。 这…… 是在宣战。 是在告诉他与项安。 他褚青霄一定要为当年的武陵城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范元武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而项安也从范元武的脸色变化中,知道对方醒悟了过来。 他站起了身子,继续道:“将自己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下,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他把事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就越是投鼠忌器,至少我们明面上不敢再威胁他就范,想要让他闭嘴,那就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范元武闻言眉 头微皱,言道:“可当年之事已成定局,他想要翻案,我们完全可以以他也是宋归城同党的名义将之捉拿。” “当然可以。”项安言道,“但他如果不傻的话,应该也能想到这一层。” “刚刚你也看到了,陈还卷就试图以此拿他,可最后却不了了之……” 范元武似有所悟,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手里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宋归城等人是无辜的?” “嗯……”项安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凝重。 “一旦他真的翻案,我们就是诬告忠烈的罪人,朝廷无需抄斩,天下人的唾沫,就足以将我们淹死。” “我们这位老朋友啊……” “十二年的地狱之困,胸中恐怕早就堆积了滔天业火。” “一归来,就???????????????将我们卷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杀局中。” “你我皆在局中,能否再得一场十二年前那样的侥幸,犹未可知。” “你回去也该把这事告诉掌教了。” “他自会定夺。” “而我们,只能做乖乖的棋子,去期盼命运能再次眷顾。” 范元武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项安则在这时走到了窗台前,看向那院门方向,人群已经散尽,但那少年还在院门处,抬头看向此间。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项安等人的存在。 他的目光凌厉,带着决然,带着凶厉。 却也清澈如镜池。 项安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睛了。 他有些恍惚。 却还是在数息后,朝着院门前的少年举起了酒杯。 他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再次穿过喉咙,仿佛间他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武陵城。 在那破庙中,他与他曾一同在神像下,满脸稚气的高举酒杯。 说,歃血为盟。 说,兄弟同心。 说,世间万般事,但少年心不朽。 想到那幼稚的场面,项安嘴角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 他欲再饮,却发现杯中酒尽。 他看向远处,那少年却已回头,走入院中。 街道上空无一物。 只有月凉如雪,轻洒街头。 他摇了摇头,嘴里轻声呢喃道。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 第二百二十四章 面对 “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然后让项安等人投鼠忌器?” 小院中,经过了方才的事情,众人自然也都没有睡意,围坐在了小院的凉亭前。 而第一时间,宋清清便询问起了褚青霄方才为何会如此冲动。 褚青霄也就借机将自己的考量一一道出。 就像项安与范元武推测的那般。 褚青霄明白,他的身份既然已经被项安知晓,对方迟早会将这个消息告诉那些想要对褚青霄不利之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他一步,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相信,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遍天悬城,再从天悬城传遍整个大夏天下。 天下人皆知此事。 想要对褚青霄动手,那怎么也得有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 这当然不是一劳永逸之策,但总好过如今日这般处处受人制肘。 “可???????????????刚刚,那陈还卷为什么就突然放过你了?”楚昭昭想着刚刚院门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由得追问道。 “那位陈长老明显是受了项安亦或者其他知情人的指使,对于内情并不了解,我只是告诉他有些好处能拿,有些好处不能拿。” “我所言的一切,但凡有一件事是真的,就牵扯甚广,他收的好处,够不够让他冒险涉足其中,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他摸不准我的底细,但明白其中凶险,故而离去。”褚青霄将最后对陈还卷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那徐染呢?他怎么也走了?”楚昭昭又问道。 这一次,宋清清代褚青霄解释道:“青霄哥哥手中的龙骧印,代表着剑甲正统。” “如果我们承认我爹他们那支剑甲是叛军,这从我爹交给青霄哥哥的龙骧印自然不算传承,我们保留此物,就名不正言不顺,也就只能将此物交给他。” “而我们不将此物交给他,就代表我们要为我爹洗刷冤屈。” “他背后的靠山自然会寻我们的麻烦。” “他更不用强取,自会有人替他把这事做了。” 说道这里,宋清清面露不屑之色,又道:“徐染那样的家伙,最擅长审时度势,自然是早已把这一切算尽。” 对于徐染当年开城献降之举,宋清清每每提及,眸中愤恨之色都丝毫不减,语气中也尽是鄙夷。 楚昭昭听闻这番话,也才明白这看上去匪夷所思的举动,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而陈还卷也好,徐染也罢也只是背后势力的马前卒而已,便已经如此凶险,日后他们会面对什么,单是想想,便让楚昭昭心生不安。 “迈出这一步……” “就意味着,巡天司当年面对的明里暗里的汹涌,也会接踵而至。” “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而这时,宋清清又叹了口气,忧虑言道。 这话出口,身旁的众人,也纷纷脸色一黯,显然对未来即将到来的麻烦都有些担忧。 褚青霄却笑了笑,言道:“这天下哪有那么多事,能等我们准备好了再开始呢?” “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走一步,看一步。” “行至何处,便是何处。” “只要未有辜负初心,就不算白来一趟人间。” 褚青霄的话,让身旁的众人,都不免暗暗点头。 楚昭昭却奇怪的看了褚青霄一眼,嘀咕道:“你当年在书斋读书的时候,不是没怎么用功吗?这话可不像是个草包能说出来的。” “洛先生说过的,我觉得有道理,就记下了。”褚青霄笑了笑,这样应道。 “洛先生……”楚昭昭想到了在永夜界中见过的那位教书先生,由衷感叹道:“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感叹完此言,却忽然发现褚青霄正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她顿觉有些奇怪,可还不待她发问,却听褚青霄道:“昭昭,我在想,你要不要去别处寻个房子,暂时搬出去……” “嗯?”楚昭昭闻言一愣,并不理解褚青霄何出此言。 周围的众人也神情困惑的看向褚青霄,显然不明白为何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要始乱终弃? 褚青霄被众人那齐刷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头发憷,赶忙解释道:“今日之后,麻烦会接踵而至。” “当年那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置武陵城的惨状而不顾,也可以将为大夏守住南疆的剑甲们说成是与古神勾结的叛军,可想那些人,做事应当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阴险之辈。” “如今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他们自然同样也会以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 “我害怕你和我走得太近……” 楚昭昭闻言,不待褚青霄说完,当下便道:“我不怕!是我把你从武陵城带出来的,这一路上什么没见过,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要是那样,我早就把你卖了!” 楚昭昭说着语气还有些气恼。 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宋清清芮小竹都在,可褚青霄却偏偏只对她如此提议,她心里不免觉得褚青霄在轻视她。 褚青霄倒也感觉到了楚昭昭的不满,他言道:“昭昭你莫要生气,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在宛城还有族人……” 芮小竹的心意早已向褚青霄表明,同时她也是当年之事的经历者,显然无法置身事外。 宋清清的状况也与芮小竹一般。 但楚昭昭却不同,她可以置身事外,又有家人牵绊,褚青霄并不愿意让她置身这般险境中。 楚昭昭闻言也是一愣,如 果只有她自己,她自然愿意与褚青霄一同面对这些,可她的族人…… 想到这里,楚昭昭脸色一黯,神情落寞。 “她的身上有宋归城他们的传承,她早已无法置身事外,那些人也绝不会放过她,让她留下来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闻言纷纷侧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徐当仁正躺着凉椅上,背着他们,优哉游哉的饮着酒,而那番话,显然也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可是……”褚青霄闻言,还要再说什么。 “别把你的敌人想得太好,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十二年前是这样,十二年后,只会变本加厉。” “你既然已经做好了与他们宣战的准备,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赢下来。” “没有人能顾及所有,尽力而为,拼死一搏,是唯一的活路。” “这教训,是十二年前剑岳城???????????????用城破人亡换来的。”徐当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褚青霄顿时脸色一黯。 他当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可他不愿意牵扯太多自己在乎的人。 “我觉得徐老说得对,青霄,昭昭和我们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你把她抛出去,她不会开心,而且那些人也不会因此对她心慈手软,既然如此,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增加自己的力量,才能保护彼此,而不是分心去瞻前顾后!”一旁,一直未有插话的薛三娘忽然说道。 “对!褚青霄!你别想把我抛下!”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荒芜、外神、古神我们都面对过,这一次,我们也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楚昭昭也在这时言道。 她说罢,目光坚决的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一愣,自然也感觉到了楚昭昭眼神中的决意。 他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三娘姐姐说得对,我确实瞻前顾后了些……”他如此言道,旋即脸色一正,一扫方才的忧虑之色。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大家一起面对!” 见褚青霄放下顾虑,众人也松了口气,旋即又凑到一起商议起了对方可能会使用的手段,以及一些应对之策。 一直到很晚,众人才带着睡意,去往各自的这处。 褚青霄目送众人离去后,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那躺在凉椅上的老人身上。 他走了过去。 老人依然靠着凉椅,饮着小酒,对于褚青霄的到来并无感到意外,反倒像是在一直等着褚青霄一般。 “前辈我有一事想要前辈解惑。”他拱手问道。 “嗯……”瞎眼老人头不曾转,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褚青霄想着刚刚院外发生的一切,沉声道:“我想知道前辈,对那位徐染,徐城主了解多少。” 第二百二十五章 灵煞龙息功 十二年前城破人亡的武陵城中,走出了一位幸存者。 与赵念霜项安等人不同。 他在武陵城被破后,还足足在武陵城中呆了十二年,被困于古神烛阴张开的永夜中。 这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天悬城。 从贩卖早餐的包子铺,到午时饮酒的饭庄酒店。 食客与酒客们讨论的几乎都是这件事。 永夜界,那可是古神烛阴的居所,一个凡人,怎么能从那样的地方逃出来? 而且据说,那个家伙容颜十二年未改,这十二年的岁月仿佛与他擦肩而过,却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这样的事情放在寻常时候,大多数人都只会???????????????将之当做江湖骗子,亦或者胡言乱语的疯子。 但偏偏,说出这一切的家伙,叫褚青霄。 他被那位神河峰的牧南山看中,为他打开了神河峰的藏书阁。 而且,他所说的一切,还有白龙峰的芮小竹作证,同时还牵扯到了甘泉峰的项安以及那位青雀峰的小师叔。 这些牵扯,让褚青霄嘴里那匪夷所思的故事,变得有了几分可信度。 在或好奇心,或私欲的趋势下,今日芮小竹才刚刚购置小院门前,围满了前来等着看戏的天悬山弟子。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收到消息,从神峰中赶来的内门弟子。 …… 而身为当事人的褚青霄,此刻却神情平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盘膝而坐。 他的身旁,三娘也同样盘膝入定。 她的身前,有一枚金色的晶体悬浮在半空中,不住轻颤。 晶体周身有阵阵淡淡的金光涌出,涌入她的体内。 而随着这些金光的涌入,三娘周身的气息也不断的攀升。 同时在房门的角落,燎原正坐在木桌前,面色平静的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书本的封页上写着《灵傀上书》四个大字,书页上的墨迹未干,似乎是刚刚被抄录下来的。 而一旁的木桌上,还摆放着三摞半人高的书籍,从各类修行功法,到涉及各种旁门左道的奇技淫巧 ,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燎原在藏书阁中所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是剑灵转化而来的缘故,燎原的记忆力极为惊人。 这一个月的时间,褚青霄等人算上被带出那本古籍,收获最多之人,也就背下了十来本书。 可这燎原一个月的时间,却足足背下了一百二十余本古籍。 并且将这些全部抄录在了纸页,此刻他正在细细品读。 …… 此刻的褚青霄周身萦绕着一股祥和之气。 他的模样肃穆,笼罩在那股气息下。 整个人看上去,竟有几分圣神之相。 昨日的事情已成定局。 褚青霄无法预测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他,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抓紧一切机会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应对那些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他收获颇丰,也得到许多契合自己的功法,如果能将这些东西吃透,他有信心让自己的战力再向上攀升一个台阶。 而那本《玉神纳气诀》就是褚青霄的第一选择。 《玉神纳气诀》,更像是一种辅助修行之法,入门并不算困难。 此法一共分为三种境界。 一重为清心,二重为凝魂,三重为玉神。 每进入一重境界,都会让施法者心神愈发高度集中,无论是修行,还是参悟法门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此刻哪怕是第一重的清心境,也让褚青霄的感知灵敏了许多,他尝试了一番吞纳灵气,效率也比以往快上四成左右。 他暗暗想着,如果能将《玉神纳气诀》完全融会贯通的话,恐怕修行速度还要再上几个台阶。 不过《玉神纳气诀》入门虽然简单,但后面二重境界想要领悟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褚青霄没有急着去参悟此法,而是开始内视自己的灵府。 在得到《巡天册》后,褚青霄的境界抵达四境。 四境。 谓之真武境。 真武二字。 “真”讲究的识己。 “武”指的是道蕴。 真武境 ,既是识真我,知己道的过程。 四境对于有心攀登武道之极的武夫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境。 在这一境,体内的灵力会被转化为正阳真气,而正阳真气是极具可塑性的灵气,与武夫强悍的血肉之躯极为契合,可以如臂指使。 而同时,武者也可以通过修行法门将正阳真气转化为所修行法门所需各类灵气,这样一来,如果功法与武者契合,转化而来的力量,会更加施展随心。 当然,这还只是四境所需要做的事情的一部分。 除开此事,对于武者而言,四境也需要开始在魂柱子上铭刻武纹,能日后铸出武魂打好基础,修行刀剑之人,还需要领悟刀意剑意。 这???????????????武者修行,看上去只是刀枪棍棒,拳打脚踢,可事实上,想要成为一名强大的武者,需要耗费的精力与心神比起道家儒家也不差毫分。 此刻的褚青霄脑海中就正不断回想着《灵煞龙息功》的法门。 正阳真气是比起从天地中吞纳来的灵气更加精纯的力量,而灵煞龙息功的法门所炼化而出的灵煞之力,则是比起正阳真气还要再精纯凝练几分的力量。 进入四境,最重要的就是在体内凝练出正阳真气。 而这只是对于寻常武者的要求。 凝练出正阳真气,只是最基础的修行之道。 如果有足够的天赋与资源,在四境破开时,便将体内的灵力转化为更高级的力量,那股最初被转化而来的力量便会成为武者的先天之力。 而这种先天之力,会与武者本身产生足够的亲和度,让其日后修行这类法门时,速度与效率,比起寻常人都快出数分不止。 虽说就算一开始,凝练出的只是正阳真气,日后也可通过法门将之转化为更高级的力量。 但这样一来,失去了先天之力的优势,修行的速度会慢上许多,对于有心追逐武道更高境界的武者来说,这显然不是能够别接受的结果。 而对于褚青霄而言,手握《灵煞龙息功》的他,自然也不愿意落入下乘。 此刻的他就准备一鼓作气,将体内灵府中的灵力转化为灵煞之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赋 所谓《灵煞龙息功》。 是以特殊法门转化凝练灵气的功法。 所成灵煞之力,凶厉无匹,杀伤力惊人。 但同时在以起护体之时,功效却只有寻常正阳真气的五成不到。 是那种剑走偏锋到了极致的功法。 相传这功法并非天悬山所创。 百年前,一位名叫苍沉的魔门弟子,不知为何忽然闯入了天悬山的山门。 以七境修为,一路过关斩将,直接杀到了甘泉峰上,将当年清泉峰的峰主重创。 虽然苍沉也因此战死,可那位被他重创的九境峰主,也在受伤后的第二年死去。 这《灵煞龙息功》的威名,也就是从那时被世人所知。 只是因为出自魔门的缘故,这功法虽然被收录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却从未被人挑选传来过。 而褚青霄却没有这些顾虑。 选择这门功法,只是因为褚青霄经过了深思熟虑后,认???????????????为这是最适合自己的法门。 他有修罗界的法门傍身,感知敏锐,与人对敌之时,除非遇见能隐藏气息之人,亦或者对方的修为高出自己太多,否则只要他愿意,就一定可以避开对方的攻势。 但能隐藏气息之人,少之又少,褚青霄走出武陵城这么久以来,还从未遇见过有这般手段之人。 至于修为高出他许多,已经到了修罗界难以起到作用的地步的话,那即使他修行那种以防御能力著称的法门,想来面对这样的敌人依然是收效甚微。 所以倒不如仗着修罗界的存在,剑走偏锋,选择杀伤力最为强大的功法。 至少在褚青霄看来,这是如今他最合适的选择。 而作为近乎最上乘的功法。 这《灵煞龙息功》的功效也远不止于此。 它转化而来的灵煞之力,依然继续凝练,从低到高,由此可化为九转灵煞龙息,那时之威能,极为可怖,哪怕是当年,它的上一任主人,也只将之炼化到七转的地步,但饶是如此,却也凭着七境的修为,将一位九境的神峰峰主斩杀。 …… 此刻的褚青霄正屏息凝神的看着自己体内的灵府。 他不断的催动着灵府中的灵力朝中聚拢。 满满一灵府的灵力在他的催动下,不断被压缩,所占据的空间在变小,同时灵力本身的力量与密度也随着不断你的聚拢,而开始变得强大。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 褚青霄的额头上已经汗迹密布,而他体内灵府中的灵力才堪堪压缩到之前一半的架势。 而这样的程度,距离将灵气转化为正阳真气尚且还差上一些距离,更不提要朝着更强大的灵煞龙息转化。 高度凝练的灵力,会变得极不稳定,需要武者用心神将之包裹,时刻注意,确保其不会在体内崩坏,伤到经脉。 修行之道便是如此,艰辛伴随 着痛苦,同时还隐藏着层层凶险。 褚青霄旋即在心底默念《玉神纳气诀》,在功法的运转下,进入了第一层清心状态。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被消耗的心力恢复迅速。 他咬了咬牙,重新生出一股气力来,继续压缩着体内的灵力。 一息、两息…… 一刻、两刻……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褚青霄体内的灵气已经被压缩到了只有最开始是三分之一的状态。 此刻那股灵气聚合在灵府的中央,化为球状,球体呈现出青色,球体表面宛如沸腾一般,不断有青色的事物喷涌。 这股灵力已经浓郁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转化为正阳真气已经绰绰有余,也接近化为灵煞龙息的地步。 《灵煞龙息功》的修炼法门上曾言,第一次凝练灵煞龙息的灵力越是精纯,凝练而出的灵煞龙息品阶也更高,将之作为第四境的先天之力,给武者能带来的好???????????????处也越大。 故而褚青霄自然不会就满足于此。 他尚有余力,索性心头一沉,继续压缩起体内的灵力。 灵力化作的青色球体,在褚青霄的催动下,不断朝着内部坍缩。 而到了这样的地步,灵力的每一次坍缩,给褚青霄心神带来的压力都是呈几何倍的增加的。 又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 褚青霄的脸色已经渐渐涨红,太阳穴两侧更是条条青筋暴起,身子也在不住的轻微颤抖,似乎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楚。 这样的异状,一旁的薛三娘与燎原也感受到了不寻常。 薛三娘收起了身前旋转着的神髓,然后起身,有些担忧的看向褚青霄,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询问,可话未出口,燎原却上前一步,拦在了三娘的跟前,朝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薛三娘愣了愣,却听燎原言道:“他在凝练灵气。” 薛三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看出来了,只是他现在……” “他在追求更高境的成就,自然会伴随着风险,这个时候扰乱他的心神,只会增加他的麻烦。” “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燎原再言道。 薛三娘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方才做人没多少时间的家伙,一时间有些纳闷:“你是在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燎原只是伸手指了指身后那几摞书,言道:“书上看的。” 薛三娘一时哑然,对于燎原学习的能力不免有些心惊。 她这样说罢,转头又看向褚青霄,虽然心底担忧,但也明白燎原说的有些道理,故而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略显焦急的待在一旁。 而褚青霄这入定的时间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薛三娘意识到褚青霄的异状时,已是在午晌。 褚青霄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足足又过去了近乎八个时辰,直到第二天的辰时。 天色已经放亮。 盘膝坐在房门中的褚青霄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他身子的颤抖在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已经结束。 但紧接着,褚青霄的整个身躯都开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血色。 皮肤上时不时有丝丝鲜血溢出。 他的整个身躯似乎都已经到达了所能承受的压力的极限。 但他似乎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而一旁的薛三娘一直担心着褚青霄的状况,这一夜她几乎一夜未眠,时刻观注着褚青霄。 见褚青霄此刻这幅模样,她的眉头紧皱,一颗心几乎悬在了半空中。 “他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但薛三娘也知道凝练灵力是武者修行路上最关键的一环,出言打扰可能会反倒坏了褚青霄的大事,可又压不下心头的忧虑,只能询问一旁的燎原。 之前一直面色平静的燎原,似乎也看出了此刻褚青霄的异状,他的眉头少见的皱起。 而???????????????这一皱,顿时让薛三娘心头一紧。 她下意识的认为褚青霄此刻怕是遇见了大麻烦。 可却听燎原紧盯着褚青霄言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三娘闻言一愣,赶忙问道:“什么意思?” “书上说,三境步入四境后,武者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压缩体内灵力,将之转化为更为强大的力量,而这个过程,压缩灵力的程度越大,转化而来的力量也越强,对日后的修行也越有帮助,但同时,越是如此,所要承受的痛苦也越是呈几何倍的增长。” “此刻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压缩到只有平日的二十分之一不到的样子,这已经是为所未闻之事,所需要承受的痛楚,也足以让人昏厥,甚至被直接痛死过去……” “再这样下去,他一旦成功,怕是日后成就,难以想象。”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薛三娘听闻这话,顿时面色一喜:“那岂不是说这是好事?” “自然,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并且成功凝练灵力,这就是天大的机缘。”燎原点头应道,可旋即又眉头一皱言道:“只是……” “只是什么?”薛三娘赶忙问道。 燎原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他到底之前经历了些什么,放才能承受这样的痛楚,并且继续坚持下去……” 薛三娘听闻这话,心头一颤。 她在这时再次看向眼前,这浑身渗血的少年。 褚青霄是曾与他说过一些,在武陵城中,被困轮回的事情。 但这个过程,他说得云淡风轻。 以至于薛三娘都没有去细想,在一次次轮回之中一次次失去至亲的痛苦,怕是万蚁噬心,切肤削骨也难以比拟。 经历过这样的苦难,也难怪此刻的褚青霄可以在这样的痛楚下坚持下来。 那时。 薛三娘看着眼前的少年,方才眸中泛起的欣喜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郁的心疼与诧异。 第二百二十七章 烂掉了 褚青霄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劲仿佛被耗尽一般。 他咬着牙内视自己体内的状况。 之前充盈于灵府之中的浩大灵气此刻化作了一道约莫一人高的圆形球状事物。 其大小相比之前已经被压缩了二三十余倍不止。 而这时,那道灵力压缩聚合而成的球体,表面上已经呈现出暗红色,球面的沸腾剧烈,整体看上去已经颇为粘稠,不再是之前的气雾状。 同时,褚青霄也感觉自己的心神在此刻已经被耗尽,到了所能支撑的极限。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虽然此刻这样的程度,已经是大多数武者难以企及的地步。 但其实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玉神纳气诀》的功效,远比褚青霄想象中的更加有用。 它所能带来的吸纳灵气的速度提升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运转法门后,给褚青霄心神恢复速率带来的收益。 而这还是最低级第一重清心境带来的好处。 如果他能够领悟更高级别的《玉神纳气诀》的???????????????话,心力恢复的速度也会更快,此刻说不得就能继续坚持下去,将体内的灵力压缩到更浓郁的层次。 只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买。 而且,这天下机缘虽多,终究不能让褚青霄一人独占。 褚青霄虽然心头有些惋惜,但也没有为此忧虑太久,很快便调整了心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灵煞龙息功》的法门,下一刻,这法门便在他的体内运转开来——他已经做好了凝练灵煞的准备。 这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转化灵力的过程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皆有可能让体内的灵力的暴走,伤及内府。 而越是高深的法门,转化灵力的过程便越是复杂。 但褚青霄在玉神态的状况下,心神恢复迅速,运转法门的过程中细致入微,这对旁人来说或许有些复杂的事情,在他看来反倒显得轻松不少,只是或许因为悟性不够的缘故,进展慢了一些,可却有条不紊,徐徐渐进,整个过程并无任何差池。 就这样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褚青霄忽然身子一颤。 他体内的化作球状的灵力猛然聚合,下一刻,又瞬息爆开。 他的背后,一道黑龙之相浮现,发出一声低吼。 龙吟响彻,他的心神也在这时动荡不止。 待他回过神来,只觉浑身上下,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充盈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他成功了! 而在这一刹那,体内以及化作灵煞龙息的力量,根本不用褚青霄刻意催动,自己便开始从他的灵府中涌出,通过他的经脉,游走过褚青霄的周身各处。 这是先天之力形成之时,气走百穴,灵入血肉之状。 至此之后,这股灵煞龙息所化先天之力,便会与褚青霄的血肉契合,只要褚青霄吞纳灵力,他的血肉与身躯便会自动将吞纳来的灵力转化为灵煞龙息。 如此一来会免去诸多麻烦,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修行者都希望能在破境时掌握一门上乘法门,形成足够强大的先天之力的原因。 而随着灵煞龙息的游走,褚青霄体内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褚青 霄倒是没有心情去感受这先天之力形成之后,体内力量变化带来的快感。 他只是赶忙在这时内视体内,注目盯着自己体内游走的灵煞龙息。 他想要知道,自己忍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之后,所凝练出来的灵煞龙息到底抵达了什么程度。 只见,他体内经脉中,流转着一道道赤色的灵力,灵力之上附着着阵阵黑色龙形的流光,褚青霄在心头默念了十息时间,十息过后,赤色的灵力之上,有三道黑色龙形流光闪过。 是三转灵煞龙息的标志! 褚青霄顿时面色一喜。 依照他最初的想法,此番凝练,能凝聚出一转灵煞龙息便是不错。 那般努力,也是想要尝试着看看能不能直接凝聚出二转级别的灵煞龙息,却不想一步登天直入三转。 要知道,灵煞龙息这门功法本就是兵行险着的法门。 几乎放弃了防御能力,而以凶猛的杀伤力铸成。 哪怕是最基本的灵煞龙息,其杀伤力比起寻常的正阳真气,都要强出一倍有余。 而???????????????三转的灵煞龙息,比起前者可能要强出七成开外。 二者叠加,再配合上修罗界,此刻的褚青霄实际上面对五境武者都有一较长短的本事。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头一喜。 那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他收敛起了体内的气机,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入目第一眼所见到的便是薛三娘几乎凑到了他眼前的那双充斥着关切与担忧的双眸。 褚青霄一愣,他眨了眨眼睛。 而正凑到他面前,一脸担忧的查看他状况的薛三娘也是一愣,显然未有料到褚青霄会忽然清醒过来。 她亦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三娘的两颊泛红,身子退去一步。 “你……你醒啦?”三娘少见的语气慌乱的言道。 褚青霄正要回应。 “他不是醒了,是凝练灵气成功了。”而这时,一旁却传来了燎原的声音。 此刻这剑灵所化之神柱,正坐在木桌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头也不抬的言道。 薛三娘顿了顿,神情有些尴尬:“对,我的意思就是问他破境的成果如何,一时语快,说错了话。” “尊上既然能醒过来,那自然是破境成功了。” “你应该是清楚的。”燎原却打断了薛三娘的话,同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直直的看向三娘。 薛三娘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我清楚是清楚……”薛三娘这样说着。 可是话未说完,又被燎原再次打断。 “我看书上说,当男女对对方产生了情意后,在面对对方时,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从而导致思绪紊乱,言不由衷……” 薛三娘心头一跳,被燎原这忽然的一番话吓得有些惊慌失措,赶忙解释道:“我对褚公子可没有那些想法,我只是担心他……” “是的,担心也是喜欢的一种表现。” “同时,在心思被戳穿后,第一反应是否认,也是正常的表现。”燎原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认真,就仿佛是在论证什么极为重要的观点。 这样的话,让薛三娘顿觉无地自容,正要反驳。 可说完这些的燎原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本,一边看着,还一边在上面做着批注,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言道。 “嗯,和书上说的一样。” 薛三娘:“……” 所有人都知道薛三娘是个很温和的人。 在大多数时候,待人接物都甚是良善。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薛三娘却是银牙咬碎,恶狠狠的盯着燎原,心底第一次生出,想把眼前这个把她当做试验品的家伙拖出去,然后召唤出自己的鸦群好好修理他一顿的心思。 褚青霄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的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他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薛三娘,又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依然专心研究着自己的理论的燎原。 褚青霄暗觉头大。 他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之间,然后岔开话题,走到了燎原的跟前,低头看着他问道:“燎原你在看什么书?” 燎原显然正沉浸在自己手中的书???????????????本中,对于褚青霄的问题,他头也不抬的应道:“《龙象》” “嗯?这是什么书?是什么功法吗?”褚青霄顿觉古怪。 从藏书阁回来,解决掉月见之事后,燎原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一直闷头阅读各种书籍。 听闻书名,褚青霄自然有这样的认为。 可燎原却摇了摇头,言道:“不是功法,是自传。” “是一个名叫李丹青的公子写的一本自传,讲述自己如何从一个落魄公子,一步步靠着奋斗走向成功并的励志故事。”燎原面色平静的言道。 燎原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褚青霄与薛三娘还是听出了古怪,薛三娘更是一把夺过了那本书,快速的翻看了一番,旋即面色微微泛红,然后怒目言道:“不就是纨绔公子四处泡妞的故事?” “你一个剑灵也这么不正经!” 燎原却道:“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吗?有什么不正经的。” “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大概意义上的人了,尊上要我多了解世间百态,才能更好的做人。” “我认为男欢女爱,是人存于世,绕不开的话题,这本书可以让我很好的理解其中的一切道理,譬如刚刚这番理论,就是出自书中。” 燎原说得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到让人难以去怀疑他的初衷。 三娘顿时哑然,只能将心头的不满转而归咎到一旁跟燎原提出这番建议的褚青霄身上。 只是她温顺的性子使然,让她没办法如紫玉月见那般,说出些什么喝骂之言,只是在心头羞怒之下,暗觉无地自容,在那时瞪了褚青霄一眼,旋即化作一缕黑气涌入褚青霄体内。 褚青霄见此景,有些无奈。 他地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本演义小说,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燎原那一脸无辜的神情,却是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苦笑着略微翻看了一番手中的书,看却忽然发现,这本书后边的书页却损毁严重,他不免有些奇怪的看向燎原:“这后面……” 燎原似乎知道褚青霄想说什么,他点了点头,接过那本书,言道。 “这书,后面烂掉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便非我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燎原。 他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褚兄!褚兄!”伴随着的还有蒙子良那急切的声音。 褚青霄心头一紧,暗以为出了什么祸端。 他的身份如今已经公之于众,在褚青霄的预想中,项安等人以及他们背后藏着的势力断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随时可能用各种或下作或阴险的手段对付自己,故而此刻也才会生起这样的担忧。 念及此处,他赶忙走到了房门前,打开房门。 入目第一眼所见,就是蒙子良那一脸急切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蒙兄?”他赶忙问道。 可话音一落,蒙子良却伸出手放在了褚青霄的肩膀上,然后目光认真的上下打量起了褚???????????????青霄。 褚青霄被他看得心底直发毛,他赶忙伸手挪开了蒙子良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蒙兄,你这是何意?”他如此问道,身子也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与蒙子良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蒙子良却并未察觉到褚青霄目光中的提防,只是兴冲冲的看着褚青霄道:“褚兄,你藏得够深的啊!” “我就说在剑奴城的时候,那些剑甲遗族为什么对你那么客气,原来你是当年宋归城钦点的剑魁!” “听说,你和赵念霜害认识?青梅竹马?怪不得芮姑娘也对你倾心有加,原来你们就老相识,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论长相,怎么也是本公子更俊俏,芮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 “不过,褚兄啊,你这驻颜之术也确实聊得,算起来你怎么也三十好几了,可看上去却是与我年纪相差无几。” “对了,阿姐还让我问问你,在保养方面,你有什么诀窍啊……” 蒙子良一系列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吐出,听得褚青霄是脑门发疼。 好一会的时间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虽然与蒙子良相识颇旧,但当初因为褚青霄自己也没有想透当如何走日后的路,所以对于自己真实的身份讳莫如深,也从未告知过蒙子良。 如今褚青霄自曝了身份,与外界众人一般,蒙家姐弟也是第一次听闻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蒙子良的这番反应倒是正常。 “我被困永夜界中,里面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所以我这模样只是因为肉身未尽岁月磨砺,没什么驻颜之法。”褚青霄整理好思绪,苦笑着解释道。 “这样啊 。”蒙子良有些遗憾的应道。 似乎相比于褚青霄的身份,蒙子良更在意的是那驻颜之法。 这当然有些离谱。 不过放在蒙子良的身上,却又莫名合理。 褚青霄无心与他在这样的琐事上纠缠,抬头看了看蒙子良的身后,却并未见到蒙瑾的身影,他不由得问道:“对了,蒙瑾姑娘。” 蒙子良闻言,眼珠子一转,揶揄的看向褚青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褚兄,你这可就不对了。” “你这闭关一日多的时间,昭昭姑娘和清清姑娘那可是望眼欲穿,芮姑娘就是被召回山门也派人特意来问过你的情况,你倒好,一出来也想着问问她们,就想见我阿姐!” “怎么想做我蒙家的乘龙快婿?” “我给你说,娶???????????????我姐,可是得入赘的!” 蒙子良说着,对着褚青霄还一阵挤眉弄眼。 褚青霄无奈的看着一点都不着调的蒙子良,说道:“我听说朱全不是与蒙瑾姑娘……” 蒙子良摆了摆手道:“那个朱全好像是有点意思,我姐嘛……” “关心他不假,但倒是哪种关心可就不好说了,我也只是调侃她时随意说的,褚兄你还真往心里去了?” 蒙子良说罢,又朝着褚青霄一阵挤眉弄眼。 褚青霄翻了白眼,终于决定不再与这家伙胡侃,而是开门见山的言道:“蒙兄,你别闹,我找蒙瑾姑娘是有正事。” “我的身份你们现在也知道了,会有一些家伙并不愿意我活着出现。” “与我走得太近,可能会牵连到你和蒙瑾姑娘,甚至连荀城都有可能被影响……” “所以……” 前天夜里,在薛三娘与楚昭昭的劝说下,褚青霄也打消了做一个“孤家寡人”的心思,但孟家姐弟毕竟与楚昭昭不同。 双方虽然也有过肝胆相照,同生共死的经历。 但毕竟这种事情牵扯甚广,褚青霄觉得还是有必要与姐弟二人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这话才刚刚出口,蒙子良却摆了摆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兄,我们可是兄弟,阿姐还托你的福,去到了神河峰的藏书阁,这份恩情尚且未有回报,如今褚兄你遇见些麻烦,我们姐弟就临阵脱逃,传出去那不是让世人耻笑!”蒙子良这样说道。 他话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可褚青霄却还是不放心。 毕竟蒙子良的性子本就跳脱,平日做事不着边际,很有可能对此事的严重性并无了解。 褚青霄想着还是要与蒙瑾当面聊聊,陈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此事非同小可,我还是与蒙瑾姑娘当面说说……”褚青霄这样言道。 蒙子良却在这时将一只手搭在了褚青霄的肩膀上,说道:“不用了,这事,我姐都已经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回荀城询问过我父亲了!” “我父亲说了,褚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对我姐有提携之恩,我们蒙家如今虽然落魄,但气节尚在,若不知恩图报,与禽兽何意!他让我们留下来,好生帮助褚兄!” “我姐这两天可没闲着,把自己关在院中领悟《金刚正阳诀》,要是有所突破,估摸着四境也就近在咫尺了。” 褚???????????????青霄闻言,脸色微变。 倒不是因为蒙瑾破境,而是蒙子良父亲,那位荀城城主蒙鼎的态度。 如果说蒙家姐弟涉世未深,尚且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话,蒙鼎作为银龙军的统帅,在大夏朝廷沉浮数十年,应该能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整个蒙家可能都得为其陪葬,饶是如此,他却依然让自己的儿女留下来。 褚青霄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了许久,也无法理解那位蒙城主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 “褚兄你也不要太担心。”而蒙子良将褚青霄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还以为他在为日后的事情烦心,蒙子良安慰道。 “等日后我成了天下剑道魁首,这些麻烦本公子一剑就替你挡下来了。” 褚青霄倒是早已习惯了蒙子良的信口胡言,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笑呵呵道:“那到时候可就麻烦蒙兄了。” 说罢这话,他便与蒙子良道别,前往宋清清等人的住处。 前日他自曝身份后,自己就一直在闭关到今日才走出房门,他急需知道如今外界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而这些事情想来宋清清等人在他闭关的时间里,定然有好好收集,褚青霄前去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而站在原地的蒙子良一脸微笑的朝着褚青霄挥手道别,直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眼帘后。 蒙子良他方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那素来阳光灿烂的脸上此刻却多出了一抹以往从未有过的落寞。 “而在那之后……” “我便非我。” 他低着声音,喃喃言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七堂会审 褚青霄是在中庭遇见宋清清与楚昭昭二人的。 那时二人正在那处不断对招。 褚青霄远远看了会,发现几日不见,二人的剑招比起之前凌厉了不少,同时剑锋交错,藏有各种变招,隐藏在其下的杀机褚青霄暗暗想着,如果自己不张开修罗界,恐怕也难以完全躲避。 尤其是宋清清,进步更加明显,她浑身剑意弥漫,裹挟的灵气中明显拥有一股隐晦却强大的气机。 随着她不断出招,这股气机化作一道蓝色的光晕流转在她的周身,仿佛有灵性一般,自主御敌,时而攻向楚昭昭,时而退守抵御攻势。 “《洛神清水诀》可是上乘的功法,凝练出来的洛神剑意让武者的剑意与灵力融为一体,如果再配以合适的武魂的话,战力不可小觑,这小妮子不亏是宋???????????????归城的女儿,一点就透,只要路子选对了,天赋什么的当真没得挑。”褚青霄看得兴起,一旁却传来一道醉醺醺的声音。 褚青霄不用回头,就能想到是陆三刀来了。 他继续看着场上二人的打斗,将目光从宋清清投注在了楚昭昭的身上。 楚昭昭身负剑甲传承,体内武魂凝练成功,手握附着着剑甲残魂的不渝剑,战力本就惊人,而此番藏书阁之行,也让她收获颇丰。 其中以那本名为《剑道杂赋》的手札带来的剑道感悟,虽然还未被她吃透,但也已经足够受用。 如今她的剑招变化多端,激发桃花剑阵后,唤出的十道剑甲虚影,也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直来直去的杀向敌阵,而是攻守交替,甚有章法。 虽然有时候因为刚刚练习的缘故,对十道剑甲虚影的操控还显得有些生疏,但如果假以时日,同样不可小觑。 褚青霄对于二人的进步暗暗惊讶,同时嘴里也言道:“陆镇守现在也不藏着掖着了?” 陆三刀仰头“顿顿顿”的又给自己灌下一大口烈酒,言道:“本镇守做事素来行的端坐得正,什么时候藏着掖着过?” 从一开始来到武陵城后,陆三刀就看似机缘巧合一般与他们住到了一起,她甚至还隐约知道褚青霄的身份,只是对于褚青霄的几次试探她都装疯卖傻,褚青霄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今日她开口便道明了宋清清的身份,显然是知晓褚青霄一行人的底细的。 褚青霄闻言,侧头看向浑身酒气却身材傲人的女子,言道:“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陆镇守难道就不打算给我交给底? ” 褚青霄的态度认真,陆三刀却醉眼朦胧:“交底?” “哦……我懂了。” 她揶揄着说道,身子往前一靠凑到了褚青霄的耳畔。 褚青霄见她如此,也配合着侧耳倾听。 他只感觉阵阵热气从陆三刀的朱唇上呵出,同时对方轻柔的声音也响起。 “奴家是三尺一……” 本以为要听到什么秘闻的褚青霄闻言一愣,侧头看向对方:“什么三尺一?” 陆三刀却目光揶揄的低头瞟了瞟自己胸前胸围的事物。 “咳咳咳……”顿时醒悟过来的褚青霄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也隐约泛红。 而这样的响动也让正在对招的楚昭昭与宋清清听见,二人停下了动作,侧头看向此处,见着褚青霄后,她???????????????们皆是脸色一喜。 “青霄!” “青霄哥哥!” 二人几乎同时言道,然后快步走了上来。 宋清清狐疑的看着脸色泛红的褚青霄,与神情揶揄的陆三刀,眸中明显泛起阵阵警惕之色——自从见识了芮小竹的直白之后,这小妮子如今看谁都觉得可疑。 “你们在聊什么呢?”她问道。 “刚刚,你家青霄哥哥,问我……”陆三刀口直心快,就要言说。 褚青霄见状,赶忙道:“没什么,就是闲聊。” “对了,我刚刚看清清你的剑招,有精进了不少,是不是已经快到五境了?”褚青霄转移话题道。 宋清清的神情还有些狐疑,不过还是选择回应了褚青霄的话,她笑道:“嗯,这天悬山虽然欺世盗名,不过藏书阁确实是个好地方,我这两日也只是参悟了一番那本《洛神清水诀》,便觉境界桎梏有所松动,破境应该就在这几天吧,到时候那个芮小竹再敢对青霄哥哥动手动脚,我一定给她好看!” 宋清清说着,还挥舞起了自己的拳头,露出了自己的虎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褚青霄暗觉好笑,却没有点破芮小竹六境修为又有王剑护体的事实。 “芮姑娘被召回白龙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而这时,一旁的楚昭昭忽然说道。 虽然宋清清看芮小竹不那么顺眼,可楚昭昭提及此事,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前日褚青霄自曝身份后,整个天悬山就被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下。 寻常弟子,大 抵只觉此事匪夷所思了一些,也有不少人抱着猎奇的心态聚集在院外观望,但这些大抵都并不明白这背后的牵扯是何其之广。 而就在第二天,白龙峰就派人将芮小竹召回。 以芮小竹的性子,自然是不喜此事,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立马与天悬山脱离关系,就待在褚青霄的身边。 但想到褚青霄之后可能面临的麻烦,她还是决定回一趟白龙峰,多少可以为褚青霄探查些消息回来。 毕竟当年之事,有诸多天悬山的高层参与其中,如果能知道他们准备如何对付褚青霄,也可以让褚青霄有个准备。 但整整两天过去,只有一位自称白龙峰弟子之人来过一次,与众人道了声平安便匆匆离去,对于众人的询问都避而不答,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敷衍亦或者麻???????????????痹众人。 之前褚青霄一直在闭关,并不知晓此事,此刻听闻众人讲诉,他也眉头紧皱,暗暗担忧起来。 他侧头看向陆三刀问道:“陆镇守能不能帮忙打探一下,看看白龙峰上发生了什么?” 他们这群人都是外门弟子,根本没有进入神峰的资格,唯有陆三刀身为神河峰的镇守,可以前去。 陆三刀却摇了摇头道:“我是神河峰的镇守,牧南山那糟老头子和其他神峰本就关系不好,其他神峰可不待见我,我虽然是神河峰的镇守,可其他山门真不见得进得去。” 听闻这话,褚青霄也有些失望。 而陆三刀却又接着言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天悬山那些老不死的虽然个个焉坏,但却在乎脸面,没有好的借口,自然不可能随意杀害一位内门弟子,更何况,你家的芮姑娘还是白龙峰的执事,与其担心这些,我看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褚青霄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由得问道:“陆镇守何意?” 陆三刀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眯眼看向褚青霄道:“你听说过三堂会审吗?”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当然听说过,小时候城里的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里,一些涉及大事的嫌犯就会被各个司府一同审理,其中最重要的三个司府分别是掌管刑事的明台府、掌管官吏的御史台以及掌管军事的百獠府,故而被称为三堂会审。” 而陆三刀则在这时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言道:“你小子可就不一样了。” “我收到消息,你这家伙极有可能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七堂会审!” 第二百三十章 决心 “七堂会审?”褚青霄闻言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看向陆三刀。 一旁的宋清清与楚昭昭也同样不明所以。 “你看啊,你是从武陵城活着走出来的。” “若是寻常人这样说,大概会被当成疯子,又或者直接让人不明不白的把你杀了。” “但你不一样,一来你的身份牵扯到赵念霜,还有牧老头子护着你,你所说的话,就比原先多了分量。” “而这件事,又牵扯甚广,你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需要一个定论。” “无论是要对你不利,亦或者只是想要弄清真相的人,都需要一场会审,来做出定论。” “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身份的真假不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系到十二年前城破人亡的武陵城,以及那宋归城带领的那支剑甲。” “想要通过此事做文章的人很多,各方势力都想牵扯其中,所以就有了这史无前例的七堂会审。” 陆三刀解释道。 宋清清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她看向陆三刀问道:“七堂,哪七堂?” 陆三刀想了想说道:“明台府掌管刑事,御史台掌管官吏,百獠府掌管军队调动,当年宋归城手握八千剑甲,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相当于是朝廷的封疆官吏,手握私兵,这三者参与是正常的。” “除此之外,武陵城之事还牵扯到古神,监天司自然得参与。” “而你的身份真假,也需要掌管户籍的载稷府取证,他们也会派人前来。” “还有,如今你无论怎么说也是天悬山的外门弟子,天悬山也得参与其中。” 听完这番话,楚昭昭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这就算把天悬山算是,也才六个啊,还有一个是?” 而这一次,回答楚昭昭的却不是陆三刀,而是宋清清。 她走上前来,看向陆三刀问道:“少帝年幼,尚未亲政,事事都得由武王过目,所以武王府自然也得派人前来,对吗?” “聪明。”陆三刀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微笑着说道。 但明白其间凶险的宋清清却丝毫没有为陆三刀的夸奖而感到开心的心思,她皱着眉头自语道:“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来者不善……” “这一天迟早会到,如今我羽翼未丰,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反倒会让他们觉得不足为惧,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能做实自己的身份反倒是好事。”褚青霄却这样言道。 这话出口,宋清清与楚昭昭脸上的忧色未见消减,反倒是陆三刀朝着褚青霄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小家伙平日里看上去木讷,但心思倒是明净,也难怪那???????????????芮小竹对你念念不忘,姐姐我都忍不住有点……”陆三刀这样说着,眸中泛起阵阵秋水。 “姓陆的!你干什么?”宋清清顿时心神警觉,赶忙迈步来到了褚青霄跟前,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瞧你紧张那样子,本姑娘就是真看上他了,那也得他能活着走出七堂会审,有时间和我争风吃醋,我看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你的青霄哥哥度过难关。”陆三刀笑眯眯的言道。 提及此事,宋清清也脸色一黯,眸中担忧之色更甚。 褚青霄见状赶忙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本就是我自己,七堂会审也好,百堂会审也好,总不能把白说成黑,黑说成白吧?” “你们也别那么担心,只要能度过这一遭,日后很多事做起来就方便许多了。” 褚青霄安慰对于众人而言能起到的效果并不算太多,毕竟她们都明白,颠倒黑白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不然当年的宋归城等人又怎么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叛军呢? “要不,我们现在逃吧!”宋清清忽然言道,她转头看向褚青霄,眸中带着期望。 显然,她对于七堂会审的结局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楚昭昭闻言也是眼前一亮侧头看向褚青霄:“青霄,你的天赋卓绝,从武陵城出来才几个月的时间就从 二境抵达了四境,如今得了藏书阁中的真传,又有三娘姐姐与燎原的帮助,假以时日日后成就一定不低,现在却过于弱小,不如寻个地界休养生息,好生参悟法门,等到修为提升,再来为宋统领他们正名,也不迟……” 褚青霄却是果决的摇了摇头。 他的修为提升确实迅速,但他自己知道这和自己的天赋无关,只是因为体内有神血傍身,故而才有这般神速。 而且,如果他现在逃了,且不说如果被人抓回去后,会让自己落于被动,就算真的逃出升天,日后想要再寻一个这样好的机会为自己正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七堂会审凶???????????????险不假,但只要他能熬过这一劫,日后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事,这一点对他很重要。 不是他在乎名声。 而是…… 他要做的就是为剑甲正名,为遗族重振剑岳城之事,如果事事躲躲藏藏,难登大雅之堂,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凶险,我都得试一试。”褚青霄再那时说道。 说着,他又看向满脸忧色的宋清清,正色道:“清清,你忘了那些被武王送到瑶光剑池中的剑了吗?” “他们都是剑甲先烈们遗留之物!” “如果一直躲藏,我们怎么取回那些剑!” “那些剑里,可都安眠着剑甲先烈们的英魂,我身为剑魁,岂能坐视英魂长眠他乡?” “我不仅要熬过七堂会审,还要从徐染的手中夺回剑岳城,迎回我剑甲先烈的佩剑,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着他们回到剑岳城!” “如此才能告慰先灵,才能迈出重振剑岳城的第一步。” “今日若逃,日后我们便又要如你这十二年一般,东躲西藏,永无宁日!” “宋统领既然将剑魁之位传给我,我便责无旁贷。” “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若不去一试,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诡辩 褚青霄的话,说得掷地有声。 宋清清一愣,也记起当初刚到天悬城时,她对这地界满心的不满。 当年剑岳城之事,有不少天悬山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子,所以,宋清清并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可也就是在这时,她与褚青霄恰好遇见了武王派来恭贺赵念霜破境的队伍。 他们带来的贺礼赫然就是当年徐染开城献降后,武王去到西洲剑陵中取走那些剑甲先烈们安眠的佩剑。 对于剑甲而言,剑陵是英魂长眠之地。 除非有天塌之祸,哪怕是西洲剑甲的剑魁都不会去叨扰那些沉睡在剑陵中的先烈们。 武王取出了那些剑,对于剑甲而言,无异于是被掘了先人之墓。 这也是为什么宋清清、刑屠泉等人对于徐染如此恨之入骨,对于朝廷以及武王报有如此大的恶意的原因所在。 宋清清也是在那时决定加入天悬山,为的就是能进入瑶光剑池取回那些先烈的佩剑。 但…… 宋清清虽然在乎这些,可她更明白,褚青霄才是剑甲们的希望,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取回那些剑,也没有任何意义。 “别想那么多了,就算这小子现在同意跟你们出逃,你觉得你们还逃得掉吗?”就在宋清清犹豫着的时候,陆三刀醉醺醺的声音又忽的响起。 “什???????????????么意思?”楚昭昭问道。 陆三刀仰头又饮下一口烈酒,也不接话,只是抬头瞟向外院方向。 …… 约莫半刻钟后。 四颗脑袋从院墙中探出,看向院外。 院外的街道上,人潮涌动。 芮小竹花大价钱购买的宅院本就位于天悬城最繁华的地段,正对着的就是横穿整个天悬城的天悬街。 此处的繁华自然是不用言语赘述的。 但如果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院墙周围始终有那么些行为古怪之人。 比如对侧茶馆中坐着的几位茶客,却并不饮茶,也不闲聊,只是时不时将目光投注此剑。 街道上,也有几位行人,来回在街道上行走,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经走了三个来回。 还有西侧叫卖的摊贩,对于前来询问价格的客人态度冷漠,甚至隐隐透露出不耐烦,相比于摊上的货物,似乎他们更关心这小院院墙中的景象。 “这些暗桩是天悬山派来的?”众人都不是愚笨之辈,自然瞧出院门外聚集的这群人中藏着的古怪,宋清清当下便如此问道。 “恐怕不仅仅是……”陆三刀这样应道。 说着他侧头看向褚青霄道:“现在关注着他的人不在少数,事情已经闹大,天悬山得保证你能安然无恙的撑到七堂会审,既不能让你死,也不能让你逃。” “那还有人恐怕不想让你活到那时候,亦或者想要在七堂会审之前弄清楚你的底细,这些家伙各怀鬼胎,来路千奇百怪。” “有人要保你,有人想杀你。事情混乱到可谓群魔乱舞,难辨敌我。” “还有人愿意保青霄哥哥?”楚昭昭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 在她看来褚青霄的身份,应当是举世为敌,怎么还能有人护着? 陆三刀笑而不语。 宋清清却在一阵思虑后,忽然道:“你说的是,监天司?” “监天司?”楚昭昭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名字很是意外。 毕竟褚青霄手握龙骧印,是剑甲这支龙骧卫目前看来最有说服力的继承者。 而巡天司与监天司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局面,任何人都有可能保护褚青霄,唯独监天司显得怪异。 宋清清随着剑甲遗族在南疆流窜多年,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久了,对人性的见底远不是楚昭昭可以比拟的。 她言道:“曾今监天司与巡天司确实势同水火,但那时,大夏的龙骧七卫风头正盛,双方理念不同,自然难以共处。” “但如今巡天司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就连大司命都不知所踪了几十年,龙骧七卫如今也只剩下了空有其名的剑岳城 ,以及这破破烂烂,把几个老家伙去了,弟子不足二十人的神河峰,在监天司的眼里,巡天司不过是一只蝼蚁,你觉得他们还会把青霄哥哥当做敌人吗?” 楚昭昭倒是能听懂宋清清话里阐述的道理,但却还是有诸多困惑:“可就算如此,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宋清清接着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青霄哥哥被定罪,那我们手中的龙骧印会被收缴,你觉得最符合常理的做法,是把他交给谁?” 楚昭昭想了想道:“应当是徐染吧……” “毕竟,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剑岳城城主。” “那徐染是谁的人呢?”宋清清又问道。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好像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却又说不出就里。 “当年徐染是对碧云城开城献降,而碧云城众所周知,与武王来往密切,所以,徐染如今是武王的人。” “武王仗着当年平定叛乱,击退北魏名将魏通的泼天大功,这些年独揽大权,监天司地位虽然超然,但也依托于皇权,二者之间早有间隙,自然不会想要让龙骧印落回剑岳城的手中。” “免得武王借此培养出一个可以与监天司分庭抗礼的存在……”宋清清却在这时补充道。 “小清清,你也很聪明嘛。”而这样的一番推论,也得到了陆三???????????????刀毫不吝惜的夸赞。 宋清清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应陆三刀的俏皮话。 陆三刀接着道:“小清清说得有道理,但这不是全部的原因。” “嗯?还有什么隐情?”楚昭昭此刻就像是一个刚入私塾的学生,什么都一问三不知,不过却保持着好奇心。 “监天司这些年围猎神灵,靠着夺取神髓,势力扩张迅速。” “但盘踞在大夏境内的神灵也不是傻子,意识到监天司的可怕后,大都选择了销声匿迹,如今除了一些不长眼的域外邪神,几乎没有神灵敢大张旗鼓的行走在大夏境内。” “而这小子,从武陵城活着出来,一定与烛阴遗族有过接触,他们很有可能想通过褚青霄探明烛阴遗族的消息。” “古神烛阴栖息于黑渊之下,如果能杀入黑渊,带回烛阴神血,通过它,监天司有手段找到烛阴曾今座下的那些眷属神灵的藏身之地……” 陆三刀这样说着,却并未察觉到随着这番话的出口,身旁褚青霄三人的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 烛阴神血…… 此刻就在褚青霄的体内。 监天司如果因为想得到此物而帮助褚青霄的话,那恐怕这个本就不牢靠的盟友,也不见得能靠得住。 “不对啊,这两天你不是一直待在家中吗?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消息的?”宋清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古怪的转头看向陆三刀。 本来悠哉游哉说着这些的陆三刀,被宋清清这机警的一问,也弄得脸色一僵。 而宋清清的话也显然提醒了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陆三刀的身上。 陆三刀被他们看得心头发毛,只能干笑着,硬着头皮言道:“古人有云,善卦者,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事,实不相瞒,本镇守在这方面也有些造诣。” 这番话的说服力显然不大,众人某种的狐疑之色,也愈演愈烈。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来到了院门处,正要拾阶而上敲响院门,可院门两侧顿时有数道身影窜出,拦下了来者。 “你们是何人?我是褚公子的朋友,来此寻他,你们为何拦我?”那人大声朝着周围窜出之人质问道。 “朱全?”正探头打量着院门外场景的众人,一眼就认出了来者。 “走去看看!”褚青霄道。 说罢,他便领着众人来到了院门处,院门一打开,便将朱全正与几位天悬山弟子打扮之人拉扯在一起。 那几位天悬山的弟子也明显来者不善,几次喝阻朱全,见朱全不依不饶,顿时恼怒。 其中一人抬起手来 ,就要轰向朱全的面门。 打开院门的褚青霄正好瞥见这一幕,他的眉头一皱,身形一闪,便来到了那位弟子的跟前,伸手将对方举起的手死死抓住。 那弟子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阻拦自己。 心头怒气骤起,他暴喝一声看向身后,骂道:“你是何人,敢阻拦我白驼峰弟子……” 他的话说道一半,忽然停下,只因看清了褚青霄的容貌。 “褚青霄……”他喃喃言道,手中的拳头放下,同时他身旁的同伴也回过神来,纷纷面露警惕之色,围拢到了他的身侧,将走出院门的褚青霄团团围住,那架势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势头。 “诸位何意?为何在我家院门前阻拦我的朋友?” “我不记得有请诸位来为我看家护院吧?” 褚青霄知道他们来者不善,言语中也毫不客气。 这般响动,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注意,那些来自各方势力的暗桩纷纷将目光投注于此,而天悬街附近本就存在的好事者也围拢过来,像是商量好一般,对着此地开始窃窃私语。 嘴里所言,说来道去,也无非是想要确认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褚青霄的身份。 那为首的白驼峰弟子,也回过了神来,他听出了褚青霄话里的讥讽,目光一凝上下打量着褚青霄,他却并无愤怒之意,反???????????????倒面露冷笑。 “欺世盗名之辈,你以为你还能聒噪几日,等到朝廷的使团一到,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显然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白驼峰弟子,也听说了褚青霄即将被七堂会审的消息,言语间尽是轻蔑与幸灾乐祸。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他,而是再次迈步,作势要走上前去,被推到在地的朱全。 而这样的举动,似乎挑动了这群白驼峰弟子敏感的神经,他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为首之人也迈步拦在了褚青霄的跟前,冷眼盯着褚青霄道。 “姓褚的,你不能离开这院子。” “凭什么?”褚青霄抬头问道,目光平静。 “掌教的命令,在使团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院子,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那白驼峰的弟子寒声言道。 “天悬山的掌教管管天悬山的弟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管到我?”褚青霄反问道。 “这里是天悬山的地界……”白驼峰弟子言道。 话未说完却被褚青霄打断:“天悬山的地界,那也是大夏朝廷给的封地,难道就不用遵守大夏的律法,天悬山的掌教大人就成了这里的土皇帝?这是要谋反吗?” 褚青霄此言,让那白驼峰弟子脸色一变,这顶大帽子扣下,他顿时有些被动。 而就在他难以辩驳的时候,他身旁倒有一人机警道:“你不也是天悬山的外门弟子,难道掌教还不能管管你了?” 这话一出,那为首的白驼峰弟子顿时眼前一亮,他赞赏的看了一眼出言之人,然后挺起了胸膛趾高气扬的说道:“对啊!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天悬山的弟子,掌教自然有资格管你,怎么你要欺师灭祖不成?” 这无疑是抓住了褚青霄的软肋。 刚到天悬山时,为了能进入内门,也为了能在这寸土寸金物价高昂的天悬城生活下去,褚青霄等人都选择加入了天悬山外门,以方便在青寰府接取任务,赚取佣金。 此刻这身份反倒成了天悬山拿捏他们的借口。 一时间周围那些看戏的行人也纷纷面露嘲笑之色,暗觉这褚青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连褚青霄身后的楚昭昭等人也皱起了眉头,确实认为褚青霄在此事上,难以站住道理,而现在他的身份敏感,真的动起手来,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论,被人抓住把柄,对于即将到来的七堂会审却是不利。 可谁知听闻这话的褚青霄非但并未露出窘迫之色,反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言道:“前日你们白驼峰的陈长老不是说了吗?” “成为天悬山弟子的是荀城的褚青霄……” “这关我武陵城的褚青霄什么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贾炼 人群皆在那时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众人大都听说过前日夜里,在这府门前发生的事情。 那位白驼峰的陈还卷长老以查阅外门弟子卷宗发现端倪为由,来此调查褚青霄,其中最主要的正经就是褚青霄成为外门弟子时,所写户籍地上并没有褚青霄这么一号人物。 由此才引出褚青霄自曝身份的事情。 却不想这事,此刻却成了褚青霄反驳的把柄。 贾栩生听着周围爆发出来的哄笑声,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贾栩生家境优渥,生来便是内门中人。 每次来到天悬城,只要在不经意间将腰间悬着的内门腰牌展露,就免不了吸引来大批外门弟子那艳羡的目光。 早已习惯作为一个人上人的贾栩生何曾被这么多外门弟子耻笑过。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叫褚青霄的家伙。 念及此处,贾栩生涨红了脸色。 “混蛋!你以为我天悬山是靠你几句诡???????????????辩,就能肆意妄为的地方吗?” 心头泛起的怒火,让贾栩生失了理智。 他爆喝一声,手中长剑出鞘,灵剑之上剑意涌动,冲杀向褚青霄的面门。 贾栩生虽然在修行上并不算刻苦,但家世不凡,家中长辈对他也甚是宠溺,靠着各种丹药堆积,如今三十有二的他,虽然刚入五境,但拥有灵剑傍身,战力也足以与那些在五境沉淀多年的武者一较长短。 五境谓之通玄境。 此境武夫,灵府中有擎天魂柱,体内涌动着正阳真气,同时将气机与肉身五脏六腑贯通,经脉之内真气流转不歇,能激发剑意灵力,裂石开山,手段与战力已经开始超出寻常人的范畴。 通玄之意。 便是超凡入圣的起点。 此境与四境之间虽然依然只存在“力”上的差距,但实际上,体内却已经渐渐滋养出稀薄且原始的神力…… 也正因如此,贾栩生有足够的自信,这一剑,足以让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褚青霄尝到苦头。 而就在他出剑的刹那,褚青霄的修罗界便猛然张开,将他的攻势意图一览无遗的洞悉。 他甚至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想要救援的楚昭昭与宋清清,示意她们不必动手——褚青霄刚刚凝聚了三转灵煞龙息,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自己火候与战力。 念及此处,褚青霄将破阵子抽出,横于胸前,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阴冷,如一头野兽,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那时,从他周身溢出的气息,幽寒无匹。 似乎随着境界的提升,修罗界也在发生着某些褚青霄难以理解的变化。 而这样的气息,以及褚青霄那冰冷如恶鬼一般的眼神,也让方才信心十足的贾栩生心头一颤,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这不过眨眼之间的攻势停顿,在寻常的同境武者之间的比斗中,大都无关痛痒。 但可惜的是,贾栩生的对手,是拥有修罗界的褚青霄。 在此法的加持下,褚青霄敏锐的察觉到了贾栩生的破绽。 他的脚尖塌地,身形杀出,手中断剑直攻贾栩生面门而去。 未曾想到修为不及自己的褚青霄胆敢主动出击,贾栩生的心头也是一紧,本就养尊处优的他,鲜有真正实战经历,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与同门进行对练。 但这种比斗,讲究点到即止。 心理上有着极大的优势。 而此刻褚青霄的出手,杀气十足,俨然一副要以命搏命的架势,这是贾栩生从未遭遇过的。 这里可是天悬山脚下。 他可是天悬山的内门弟子。 怎么会有人敢在这里,对一位天悬山的内门弟子下杀手? 这是贾栩生从不敢去想的事情,但此刻褚青霄某种的杀机,却又让他难以去怀疑。 肝胆俱裂之下,他甚至忘了自己在修为上占有的优势,停下了攻势,将激发在体外的剑意收拢,选择以守势应对褚青霄。 而对于对方这样的选择,褚青霄并未表现出半点的得意。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即使露怯,褚青霄也不会有半点的小觑。 这是他能在一次次烛阴围攻下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褚青霄手中的破阵子落在了贾栩生手中灵剑上。 巨大的力道让贾栩生的身形一顿,握剑的手也是一颤。 这确实是势大力沉的一剑。 但…… 也只是势大力沉。 贾栩生在短暂的错愕后,忽然醒悟了过来。 褚青霄弥漫的气势以及眉宇间荡开的杀机固然可怕,但无论他闹腾得再厉害,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刚刚踏入四境的武夫。 没有来得及凝练出剑意,大抵也没有将体内的灵力转化为正阳真气,甚至有可能还未完全学会将灵力外放,所以此刻的出招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实际上根本无法对一个五境武者造成伤害。 这样的念头一起,贾栩生脸色愈发涨红。 想到方才的自己,竟然被一个修为比自己低出足足一个大境界的家伙唬住,他不由得心生恼怒。 而他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窘迫归咎于自己的怯懦。 是这褚青霄虚张声势! 方才让自己在这么多外门弟子的眼前丢尽脸面。 一想到自己刚刚的怯懦之相,会被这群围观之人传扬开来,他看向褚青霄的目光顿时阴冷。 “你该死!”他低吼一声,将方才召集回,萦绕在周身抵御的剑意再次驱动,连同着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倾巢而出,涌向褚青霄,他甚至在这一刹那忘记了自己奉命来此不仅是要看管住褚青霄,而且也要保护褚青霄在七堂会审开始前不出意外。 褚青霄面对贾栩生的全力一击,脸上却并无惧色。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以褚青霄的本事,就刚刚贾栩生露出的破绽,他便足以将对方击溃,甚至杀死。 但褚青霄却选择以最孱弱的手段对敌,并非他有心戏弄对方,而是他 看出了贾栩生的怯懦,知道对方怯战,而他却想要尝试自己战力究竟抵达了何种境界,基于这样的念头,所以在对招时收敛了攻势,给了贾栩生一次反击的机会。 见对方催动全力,褚青霄面色一喜,也不再留手。 “灵煞龙息功!” 他心头低喝一声,一声苍劲的龙吟之音从他体内爆开,同时黑色的灵煞之力涌出,缠绕于他手中的断剑之上。 三转的灵煞龙息外放之时,已成龙相,如果褚青霄好生凝练一番,最多可话未三头龙相御敌,只是他刚刚习得此法,还未来得及将体内的灵煞龙息完全补充,故而此刻只能唤出一头龙相。 可饶是如此,那一头龙相裹挟着的力量,依然可怕到了极致。 那被贾栩生催动的剑意,在龙相之下,可谓触之即碎,漫天奔涌的剑意不断攻向龙相,却根本难以伤到龙相毫分。 就这样,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 龙相缠绕在破阵子的剑身之上,将漫天剑意击碎,重重的落在???????????????了贾栩生手中的灵剑上。 铮! 那把灵剑发出一声悲鸣,伴随着贾栩生的虎口上爆开一道血光,灵剑脱手坠地,同时贾栩生也发出一声哀嚎,身形暴退数步,从小院的台阶上一路滚落,重重摔倒在地,模样狼狈不堪。 周围围观的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褚青霄也好,那位贾栩生也罢,都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修为,在场人也大都看得明白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本以为褚青霄的贸然出手会让他吃上一顿苦头,却不想着贾栩生堂堂五境武夫,竟然在褚青霄的手下揍不过三招,就败下了阵来。 众人心头惊骇。 而那些与贾栩生一同到来的白驼峰弟子,也一个个大惊失色,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充斥着恐惧。 褚青霄却并无心理会他们,他看向被贾栩生打倒在地的朱全,正想着上前搀扶。 可这一迈步,却让包括贾栩生在内的白驼峰弟子暗以为褚青霄还要继续动手,他们脸色难看,紧张的握着手中的剑,却又因为见识过褚青霄的手段,而不敢动手。 褚青霄将众人这般反应看在眼里,心头却暗暗想着,天悬山虽然号称天下剑宗之首,可这些内门弟子,却色厉胆薄,如果这些天悬山弟子皆是如此,如今天悬山势大,或许还能依附在一起,可等到某一天,天悬山蒙难,那恐怕就得是一场树倒猢狲散的老套戏码了。 褚青霄想着这些,继续迈步,来到了朱全的跟前。 而朱全倒地的位置与那贾栩生挨得极近,褚青霄伸出手,正要将朱全拉起。 可犹如惊弓之鸟的贾栩生见状,暗以为褚青霄是要乘胜追击,对自己下死手。 他的心头惊骇,脸色煞白,嘴里惊慌的大声道:“褚青霄,你敢伤我!” “我爹可是白驼峰长老,贾炼!” “你若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褚青霄自是不愿理会这贾栩生,可贾栩生这话出口,褚青霄却是身子一颤,那伸向朱全的手僵在原地,侧头目光古怪的再次看向倒地之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欠债还钱 褚青霄的目光古怪,直勾勾的盯着贾栩生。 那眼神中裹挟着诧异、疑惑以及一抹惊喜。 贾栩生被褚青霄看得头皮发麻,而一旁已经伸出手,准备被褚青霄拉起的朱全,也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幅模样的褚青霄。 小院外,因为褚青霄古怪的行径,而陷入静默。 尤其是那些白驼峰的弟子们,更是额头冷汗直冒。 他们可没有贾栩生那般好的家世,其中大多数都只是靠着自己一路攀爬,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挤入天悬山的内门。 今日被贾栩生带着来到这处,明面上的职责,是看守褚青霄不假,可同时他们也得保护好贾栩生的安全。 一旦这位贾炼长老唯一的儿子出了祸端,他们这些人,也难逃责罚,甚至有可能被拉上陪葬。 念及此处,众人虽然心头对于褚青霄的战力发憷,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围拢过来。 而就在这时,褚青霄脸上那古怪的神色忽然散去,他猛然展颜一笑,伸手放在了贾栩生的肩膀上。 那是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他的话语之中还是再拿着贾栩生父亲的名义威吓褚青霄。 那亲昵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莫名所以,不知道这褚青霄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刚刚还一副要致人于死地的架势,此刻却又熟络得好似旧友。 “两根手指,是贾长老欠我朋友那两条人命的利息。” “带贾公子回去见到贾长老的时候,帮我带句话。” 他的两根手指,就这样被褚青霄生生掰断,鲜血四溢,白骨裸露。 然后,一声脆响在院门前荡开。 可这时,褚青霄的手猛然发力。 说罢这话,褚青霄又是一顿,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最后看向刚刚出言劝解自己的那位白驼峰弟子,他言道。 “我有一位朋友,与贾长老是旧识。”褚青霄笑道,眼睛在那时眯成了狭长的眼缝。 “不认识。”他这般言道。 “褚青霄1 贾栩生心头刚刚升起的些许庆幸,在褚青霄这样的目光下,又咯噔一声,暗觉不妙。 旋即落在贾栩生肩上的手,微微发力,将对方倒地的身子扶起,甚至还弓下身子,为对方拍去衣衫上的灰尘。 贾栩生这时也回过了味来,这褚青霄以往根本不是天悬山的人,他怎么可能认识自己父亲。 “啊!!1 “贾长老碍…” 这样残忍的场面让众人都不由得侧头不敢去看。 “原来是贾长老的儿子,贾兄应当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褚青霄则在这时满脸温煦笑容的看向贾栩生,这样言道。 不过褚青霄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拿着钱财又能干什么呢? “两条人命。” 而还不待众人想透褚青霄到底说了什么。 褚青霄也有些诧异的看了出言之人一眼。 这时,贾栩生又听褚青霄低声说道。 咔嚓。 此刻的话,说道这个份上,大抵是想要以此作为威胁,问他以及他父亲索要钱财。 贾栩生连连点头,道:“公子请讲。” 痛苦与恐惧在一瞬间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几乎难以思考,只能不断发出惨烈的嚎叫。 贾栩生一愣,有些奇怪:“那褚公子是……” 想通这些,贾栩生反倒没有那般畏惧,不过却也不能在此刻忤逆褚青霄。      他言道:“我明白,我明白。” “褚公子,你放心,我爹欠你朋友什么,你说便可,我回去之后一定转告父亲,让他归还1 “赤水血丹、熔火散,这两位丹药确实好用。” 他的心头泛起窃喜,虽然褚青霄如今身份存疑,又即将面对凶多吉少的七堂会审,但如果他认识自己的父亲,今日自己可以免去一场皮肉之苦。 但褚青霄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周围那些白驼峰的弟子见状,也觉察到了不妙,想要上前。 周围的众人,见二人窃窃私语,都有些好奇,他们瞩目看着二人,虽然听不见褚青霄说了些什么,但却能看见,贾栩生那张刚刚泛起些许血色的脸,在这时又变得煞白。 相比于单纯的威吓,这番话确实更容易说服他人。 贾栩生闻言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略显错愕的看向褚青霄,问道:“褚青霄……不,褚公子,认识家父。” 也在贾栩生的哀嚎声中。 但所出之言,却是站在褚青霄的立场考量。 “贾师兄,是我白驼峰贾炼长老的儿子,你今日如果敢伤了贾师兄,不用等到七堂会审,贾炼长老自会取你性命,你如今处境堪忧,没必要为一时意气之争,再树仇敌1而那群被贾栩生带来的弟子中,当下就有人看向褚青霄道。 却让早已如惊弓之鸟的贾栩生身子一颤,僵立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 “那贾公子可听好了。”褚青霄笑道。 那只是轻轻的一拍。 “欠我朋友……” 直到两根手指与贾栩生的手掌呈现出几乎诡异的幅度,剧烈的痛楚,然后贾栩生直接跪拜在了地上,但褚青霄的手还死死握着贾栩生的手指,继续发力。 贾栩生的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哀嚎,却见那时的褚青霄握住了贾栩生右手的两个手指,他将之缓缓抬起、抬起、再抬起…… 褚青霄将头靠到了贾栩生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只有那贾栩生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断掉的手指,不住哀嚎。 “贾长老欠我那朋友一些东西……” 那些试图营救的白驼峰弟子,也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一愣,呆在原地。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 而身为当事人的贾栩生却是身子僵硬,任凭褚青霄的手在自己身上拍打,自己却不敢动上毫分。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而褚青霄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不避讳周围的众人,在那时寒声言道。 “贾长老这些年靠着这个应该赚了不少钱。” “不过欠人的总要还。” “等七堂会审过后,褚青霄会亲自上门,让他……” “血债血偿1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名声 “什么?1 “那家伙的父亲就是害了三娘姐姐父兄之人!?”小院中,楚昭昭拍案而起,怒目言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 “我之前听三娘姐姐说起过仇人的姓名,那位夺走她家药方的白驼峰长老,就是贾炼。” “之前本来就答应过三娘姐姐,到了天悬山得想办法找到她的仇人,为她报仇雪恨。” “但是到了之后,却各种琐事,加上对方身在内门,我们也难以进入,故而一直将此事搁浅,三娘姐姐也总是为我们考量,知道我麻烦已经足够多了,害怕我节外生枝,故而也从未再提及。” “却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家伙自己找上了门来。” 褚青霄这样说道。 早已闻讯赶到的薛三娘闻言,却皱起眉头:“青霄,我父兄之仇何时都能报,不急于一时,你今日之举,恐又平白树敌,七堂会审……” 薛三娘的话也让义愤填膺的众人微微一愣,楚昭昭更是脸色微变,也意识到此事远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褚青霄虽然有时候确实精明,但今日却没有想那么多。 朱全闻言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正事,他看向褚青霄正色道:“我昨日一早就听说了褚兄之事,自然是相信以褚兄的为人,在这样的大事上是不会信口雌黄的。” “难不成今日青霄哥哥不掰断那家伙的两根手指,那群人就会放过我们?”宋清清却在这时走上了前来,低声言道。 楚昭昭率先问道:“什么办法?” “恰恰相反,我觉得青霄哥哥今日所做的事情,可以很好的震慑住那些人。” “那可是七堂会审啊,哪怕说错了一个字,保不齐就得是株连九族,五马分尸的下场1 “褚兄果然有勇有谋1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朱全也面露敬佩之色,看着褚青霄言道。 知道了贾栩生的身份后,褚青霄根本没做多想,只是出于本能想要帮薛三娘出口恶气而已。 周围的众人也纷纷暗暗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在宛城时,更是死过一次。 宋清清吐了吐舌头,也知道再说下去,楚昭昭可就得真的发火了。 在褚青霄的心里,薛三娘就是他的家人,她的仇人,自然也就是褚青霄的仇人。 “但聚沙成塔,在天悬城这处地界,我们这些蝼蚁,自有蝼蚁的办法。”朱全说着抬头看向褚青霄,朝着褚青霄拱手一拜,言道。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将自己带入七堂会审的视角,认真的想了想。 “你说,如果你是七堂会审的主审官,并且想要对付青霄哥哥的话,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想?” “对了,那些当官的就是这样,遇见屁大的事,都喜欢反复揣摩,唯恐哪里考虑不周,就得罪了人,坏了仕途。”宋清清说道:“而这人啊,就不能多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怕,虽然青霄哥哥此举不见得就能唬住对方。” “可就算知道,青霄哥哥也敢对天悬山长老的儿子动手,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说这七堂会审之后,就会让贾炼血债血偿1 他看向朱全,问道:“朱兄,你今日如此着急到此,是有什么事吗?” “你这家伙,这些日子剑法是有了些长进,可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见楚昭昭满脸不解,宋清清不免出言讥讽道。 虽然她近来在藏书阁的帮助下修为提升迅速,可依旧比不上拥有剑甲传承的楚昭昭,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宋清清赶忙说道:“你想啊,现在全天悬山,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青霄哥哥有麻烦。” 但这番行径,却在宋清清的解读下,成了深谋远虑之举。 “震慑?什么意思?”楚昭昭不解道。 甚至因为他们银钱紧张,薛三娘白天陪着他们赶路,夜里害的炼制药物贩卖出去,为众人补贴家用。 “但能让对方多担忧一些,总归没有坏处1 对于这几乎已经刻入宋清清本能的行径,楚昭昭虽然心头恼火,但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怒目看着她。 “那有什么大不了?” “本来是要前来问问褚兄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可还未来得及的出发,就收到了七堂会审的消息,当时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会借此对褚兄不利。” “他们都知道,那作为当事人的青霄哥哥会不知道吗?” 这倒不是宋清清瞧不起人,而是明镜台的影响力有限,并且也只是局限在天悬城中,对于那些大都是从泰临城赶来的官老爷,显然不具备什么影响力。 宋清清却是有些狐疑:“你们明镜台不过是个民间组织,近些日子是有了些声望,但要左右朝廷,是不是自视甚高了些?” “褚兄对我有再造之恩,褚兄蒙难,我自然不能置身其外,于是便四方联络看看有没有能帮到褚兄的地方。今日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一些入手点,故而特意前来,告知褚兄。” 薛三娘跟着他们一路颠沛流离,哪怕是在褚青霄被误认为患有噬灵症,命不久矣时,她也不离不弃,想着各种办法为褚青霄熬制药物,治疗病情。 朱全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我大抵会觉得,如果这个褚青霄不傻的话,敢在七堂会审前这么张扬,那一定是有所依仗,觉得自己能通过会审……” 褚青霄见这幅模样,心头汗颜,却也知道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是不是,青霄哥哥1说着宋清清还得意的看向褚青霄,一副还得是我了解你的模样。      褚青霄看着说得一本正经的宋清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差……差不多吧。” “孟先生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明镜台确实是江湖草莽,入不得大人物的眼睛。” “今日前来,不仅是要告诉褚兄,我们明镜台会鼎力相助,同时还得问褚兄借去一物……” “何物?”褚青霄疑惑问道。 朱全咧嘴一笑,道:“名声。” “褚兄的名声。” —— ps:拉肚子,大拉特拉的那种拉肚子,今天只有一更 第二百三十五章 麻烦上门 “名声?” “什么名声?”褚青霄一愣,神情困惑。 周围的众人也同样面露不解。 “是啊,这东西怎么借?借了又怎么帮?”宋清清也狐疑的问道。 “孟先生说的,我只是负责传个话,到底要怎么做,我也不太清楚。”朱全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 毕竟刚刚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说着要帮助褚青霄。 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又是孟先生?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宋清清皱起了眉头。 她自然已经不止一次在朱全的口中听闻孟先生的名讳,但素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平日里听朱全吹嘘那位孟先生的本事也就算了,可如今事关褚青霄安危,宋清清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孟先生有大学问,也有大本事1 而右半身,却不着片缕,露出的身躯上,肌肉隆起,宛如小山一般,右臂之上,更是有一条条青筋暴起,宛如龙蛇盘踞,背后负有一般巨刃,尚未出鞘不知底细,但看那造型,却是巨大无匹,与寻常剑刃截然不同。 却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修罗界感应到了杀气,自主张开。 褚青霄也知如今事态紧急,也未有多做虚伪的挽留,只是起身道:“那我送送朱兄。” 而朱全显然也察觉到了褚青霄脸上变化的神情,他的脸色愈发泛红,语气也略显慌乱:“我只是……只是想着有些日子没见蒙姑娘,所以觉得奇怪……” …… “不过他心肠极好,明镜台诸多事务都是由他一手操持,当初为孙前辈的燎原剑被郑铃音取走,就是孟先生出的主意,帮我们取回的燎原剑。”朱全经历那么多事,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他从宋清清的眼神中自然嗅到了对方的不信任,赶忙解释道。 “既然朱兄信任那位孟先生,那在下自然也相信。”褚青霄却在这时言道,打断了还要出言的宋清清。 哪怕是有修罗界护身,褚青霄一时间也是险象环生,他接连后退数步,同时取出背后的春不晚,将手中断剑挥出,剑刃翻飞,旋转着在他身前掠过,如一道屏障将那些飞来的木屑尽数振飞,这才让褚青霄免于受到那些木屑的伤害。 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道也隔着院门猛然传来。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 而随着木门倒塌,门外之人的身影也在这时浮现。 院门发出一声轰向猛然炸裂,化作无数碎屑如暴雨一般朝着褚青霄的面门倾泻而来。 褚青霄特意送朱全,一来是出于礼节,二来也是担忧天悬山的人会又集结在自己的府门外为难朱全。 “如果褚青霄能度过七堂会审之劫,他日一定登门道谢。” “怎么今日未见蒙姑娘……” 可话才说道一半,他的目光忽然一凝,眉宇间寒芒幽冷。 言罢,他站起了身子:“朝廷的使团最多还有十余日的时间就会赶到天悬城,我们的时间本就匆忙,既然褚兄同意了,那我就快些赶回孟先生那里,将消息告知于他,也让他早做准备。” 梳着双马尾,身材娇小,模样可人。 褚青霄一愣,还以为朱全改变主意去而复返。 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少女。 “既然蒙姑娘在修行,我就不打扰了。” 她正双手抱负于胸前,怒气冲冲的盯着院门中的褚青霄,那双目含煞的架势好似与褚青霄有深仇大恨。 褚青霄看那少女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褚兄放心,孟先生从不妄言,他既说能帮到褚兄,那就一定可以做到1得到褚青霄应允的朱全赶忙拱手道谢。 此刻男人正保持着一手伸出,五指张开之相,显然方才轰开院门就是他的手臂。 褚青霄则如此言道,同时看向朱全道:“既然孟先生想借在下名声,那便劳烦朱兄转告孟先生,在下愿意一借。” 他皱眉道:“二位这是何意?” 朱全闻言停下了脚步,站在院门前踌躇了一会,这才面露羞赧之色的看向褚青霄问道:“褚兄……那撒……” 褚青霄见他此状,不由得问道:“朱兄,是还有什么事吗?” 只是朱全嘴上说着要快些赶回去,可走向院门的路上他却慢慢悠悠,时不时回头观望,一副又恋恋不舍的模样。 褚青霄知道这是关心则乱,让她对事对人,都失去了往日那般的判断能力。 他固然理解宋清清的担忧,事实上,自从褚青霄自曝身份之后,宋清清就变得极为敏感,同时对于外人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 …… 一位是身高八尺开外的壮硕男子,他穿着半身黑色铠甲,左身全部被那黑色铠甲覆盖,上面勾画着血色纹路,不知只是装饰亦或者还有别的用途,但褚青霄隐隐觉得,那身铠甲上的血色纹路仿佛在轻轻流转一般。 褚青霄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蒙子良和他说过的话,他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可就在院门要合上的刹那,一只手却忽然从门外摁在院门之上,让即将闭合的院门停祝 “朱兄,你啊,就是太优柔寡断,你要是……”他嘴里不由得调侃道。 “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在这天悬城中入室抢劫?” 褚青霄见他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也没有戳破对方的心思,只是微笑道:“蒙瑾姑娘最近都在钻研藏书阁中所得,故而未有现身。朱兄要不在这里等等,我去唤她出来与朱兄一唔。” 说罢这话,朱全打开了院门,逃一般的走出了小院,看那背影,确有几分狼狈之相。      褚青霄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有趣,又有些好笑。 褚青霄想着这些,伸手便合上了院门。 朱全闻言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1 “他为人低调,故而鲜有出现在大众视野。” 褚青霄定睛看去。 “呸1马尾少女怒骂一声:“果然是你这混蛋,陆七,给我打断他的腿,扔出天悬城1 那壮硕男子闻言,闷声应是作势就要上前。 而这样的响动,也将院中诸人引了过来,宋清清与三娘等人见褚青霄被袭击,自然第一时间摆开架势,目光警惕的盯着院门处的二人。 唯有楚昭昭脸色一变,看向那位少女言道。 “灵儿妹妹1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对手 天悬山虽然是江湖宗门,但门阀森严,等级分明丝毫不输官常 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内门与外门之间的差别。 对于一个普通外门弟子而言,别说进入内门,就是你有那么一两个进入内门的朋友,那就足以让你在天悬城高人一等。 楚昭昭一个并没有什么天赋与人脉的外门弟子,能接到来自赵念霜的委托,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这样的幸运,说来道去,其实还得归功于眼前这位,站在院门前,双目含煞,那模样看上去恨不得将褚青霄千刀万剐了的少女——周灵儿!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时正直上半年的内门选拔,大批的外门弟子聚集于天悬城,参与内门考核,这不仅是那些外门弟子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也是整个天悬山的盛会。 周灵儿便是在那时在天悬城中闲逛时被人偷了荷包,又迷了路,被一伙人拦着脱不开身。 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歹人强行掳走时,是楚昭昭仗义出手,帮周灵儿解了围,还将她交到了寻找她的项安手中。 为了感谢楚昭昭,周灵儿特意打探到了赵念霜将寻找故人的差事交给陆三刀的消息。 然后又将陆三刀的行踪透露给了楚昭昭。 眼前这位陆七无论是浑身蔓延出来的气息,还是手中的那把巨剑,都透露出一股可怕的气息,这一剑之中裹挟的威能也不可小觑。 周灵儿却怒目言道。 厚重的剑身出鞘时与剑鞘摩擦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是天悬山七十二王剑排名第十六的黑狱阙1宋清清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这是极为刁钻的一剑,配上洛神剑意的加持,出其不意之下,足以让大多数的五境强者饮恨。 这番应对,已经可以说是当下的最优解。 一寸…… 同时身形一转,甚至没有用目光去看上褚青霄一般,那只覆盖着甲胄的手,便如提前知晓一切一般,贴着破阵子的剑身而过,不偏不倚的握住了褚青霄的手臂。 哐。 同时她的身形来到了陆七的身侧,她眉目冷冽,一剑刺出,蓝色的洛神剑意裹挟在剑身之上,直取陆七后背。 “恩将仇报1 “灵鸦1 难道他的背后长得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就在眼看着破阵子断裂的剑锋,裹挟灵煞龙息化作的龙相,就要刺入陆七背心的刹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虎口传来一阵剧痛——虎口在巨大的力道下被撕裂,鲜血顺着手腕流出,滴落在地。 “陆七!给我把她的腿也打断1 漫天黑鸦围绕在陆七身躯周围盘旋,时不时鸣叫着攻杀向陆七。 而且从他的身形与武器中也不难看出,对方的强项显然就是在力量上。 这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 哐。 但她却没有时间多想,下一刻,陆七的左手猛然握紧,将宋清清刺出的剑攥紧,同时手臂发力,猛然一抡,宋清清的身子便在巨力之下,被搞搞抛出。 二寸…… 无数黑鸦从她的衣衫下涌出,化作一片黑云,将宋清清飞出的身形托起。 但身形看似笨重的陆七,反应却极为灵敏。 同时她看向褚青霄,只是一个眼神,褚青霄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楚昭昭被周灵儿劈头盖脸的一阵怒骂,还有些不解:“灵儿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名为陆七的壮硕男人在那时沉默的点了点头,旋即将一只手伸向背后,握住了他背后那柄巨剑的剑柄。 铛!!! 可当褚青霄手中的春不晚与对方手中的巨剑相撞的刹那,春不晚的剑身在那巨剑的力道下,剧烈的颤抖。 三娘的手段诡异,攻势绵绵不绝,即使是褚青霄也难以在应对。 巨剑出鞘,伴随着厚重且巨大的剑身显现,一股压迫感也在这时弥漫开来。 褚青霄忽然脸色一变。 薛三娘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而褚青霄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剑招极为自信的宋清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周灵儿也瞥见了楚昭昭的身影。 他手中的巨剑一挥,将袭来的群鸦逼退。 他看向陆七。 他在宋清清出招的瞬间,就仿佛洞穿了宋清清的意图。 二尺…… 他脸上的骇然之色,在这时化作了不可思议。 “小心1褚青霄见状暴喝一声,身形上前,将还在发愣的楚昭昭一把推开,同时手中春不晚高举,硬抗陆七手中砸来的剑刃。 那始终背对着褚青霄的壮硕男子的脸上,却付出一抹笑意。 褚青霄准备趁着陆七被薛三娘牵制,以破阵子一力降十会的崩山之法,将陆七一举击败。 他很确定陆七一直背对着他,同时因为展开了修罗界的关系,他也能感觉到,陆七的气机一直未有锁定他,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对付群鸦之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凝神看着在群鸦攻势下,渐渐变得暴躁的陆七——薛三娘的鸦群数量庞大且灵活,虽然无法伤到肉身强悍的陆七,但来回骚扰却足以让陆七心烦意乱。 那时,周灵儿的眉峰一挑,眸中泛起怒火:“还有你这贱人1 发出剑鸣几乎刺穿褚青霄的耳膜,哪怕是已入四境,此刻的他也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与之硬碰硬,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褚青霄则将手中的断剑从春不晚换做了破阵子。 褚青霄点了点头,得到回应的薛三娘的身形猛然化作鸦群,攻向陆七。 二者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进。 他的速度极快,而被群鸦牵制的陆七背对着他,对此似乎毫无察觉。 这才让楚昭昭有机会,用几坛好酒,从陆三刀那里得来前往武陵城的机会,也才有了褚青霄走出武陵城的故事。 那为什么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转手,并且确认自己的攻势,将自己制祝 等等! 她还试图解释,而回应她的却只是陆七手中那般厚重的巨剑。 他想到了刚刚男人化解宋清清攻势时的场景,又想到了自己的偷袭被对方洞悉时的反应。 三尺…… 褚青霄盯着对方,身形渐渐绕道对方身侧,在某个瞬间,他忽然眼前一亮,瞅准陆七的破绽。 宋清清的剑如愿以偿的刺在了陆七的掌心,但却只是刺在了对方的掌心。      然后,便停在了那处,难以再前进半分。 如今拥有灵煞龙息功加持的褚青霄,全力一击,陆七只要反应稍稍慢上些许,就足以让其身负重伤。 楚昭昭打心眼里是感激周灵儿,故而此刻见着了对方,几乎下意识的走上前来,想要阻止眼前这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铛! 又是一声金石碰撞之音。 他心头低喝一声,体内的灵煞之力被他全力催动裹挟于剑身之上,龙相涌动,他的脚步迈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向对方。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左手伸出,那包裹在黑色甲胄手臂,就这样直面裹挟着狂暴剑意的一剑。 但哪怕是有修罗界护身,褚青霄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寻到一个既可以救下楚昭昭,又能避开对方剑刃的办法。 褚青霄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脸上浮出错愕之色。 “破阵——崩山1 而陆七也正好看向他。 那时,这个模样憨厚的男人,朝着他咧嘴一笑。 “修罗界……” “俺也会。” 第二百三十七章 黑狱赤鬼 褚青霄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 修罗界是褚青霄最大的底牌。 这一路走来,无数的以弱胜强,所依仗的都是此法带来的功效。 平心而论,他对修罗界的了解并不多。 只是在武陵城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战斗中莫名领悟的,甚至在遇见宋清清之前,他都以为这只是自己在一次次战斗中养成的战斗本能,而非法门。 褚青霄遇见过许多,号称天赋都强于自己之人。 譬如六桓峰的那位郑铃音,又譬如项安芮小竹等人。 他们无疑都是天悬山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而能在天悬城的年轻一辈中,拥有这样的名号,那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他们也配得上天骄二字。 可即使如此,这些人也并无一人掌握此法。 陆七此刻背对着楚昭昭,全力应付着薛三娘的攻势。 他抓着褚青霄的手,猛然发力,褚青霄的身子就在这时被陆七提起,然后又被他重重的朝着地面扔去。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就杀到了陆七的身后。 那十道剑甲虚影与她一道手持神剑,身形化作流光,攻向陆七的后背。 而这时的陆七依然在应对薛三娘激发的剑羽,似乎并无心回转身形,对付楚昭昭。 它们来到了陆七赤裸的半身处,从那甲胄上溢出,化作一道道血色的丝线,刺入陆七的肉身之中。 宋清清也稳住了身形,手中长剑一颤,浑身剑意抵挡,洛神剑意化作蓝色流光萦绕在剑身之上。 瞥见此景的楚昭昭眉头一沉,暗觉古怪。 素来温婉的女子,此刻某种杀机奔涌,她的衣衫鼓动,嘴里低喝道:“鬼鸦灵起,万羽遮天1 褚青霄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陆七显然是拥有某些增强力量的天赋。 他停下了手中就要轰向褚青霄的巨剑,同时身形回转,黑狱阙在回转过程中,准确的与宋清清激发的飞剑相撞,飞剑上孱薄的洛神剑意,一触即碎,剑身一颤倒飞出去。 那朽烂的刀刃竟然在这时稳稳的接住了裹挟着楚昭昭浑身剑意的一剑。 此言一落,她的背后一对巨大的黑翼张开,无数黑色羽毛化作利剑也朝着陆七飞射而来。 楚昭昭的双眸瞪得浑圆,她从未见过如此诡诞的场景。 薛三娘与宋清清的攻势接连受挫。 他就算反应灵敏,感知到了从背后杀来的楚昭昭,也断不可能不顾前方薛三娘的攻势,她们前后夹击,只要着家伙不是生得三头六臂,定能重创对方。 陆七左半身覆盖的甲胄上,那一道道血色的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在甲胄上流淌。 这让褚青霄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修罗界似乎是独属于自己的法门。 三声惊呼分别从楚昭昭、宋清清以及薛三娘的口中响起。 “青霄1 但偏偏她们的对手是陆七。 “开1 半张脸、一只脚、一只手,身躯缺失的一侧,伸出无数红色的细线与陆七裸露的身躯相连。 陆七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褚公子1 他转过身形,直面薛三娘激发的漫天剑羽。      只见他双眸一沉,手中的黑狱阙被他猛地插入地面。 虽是五境武夫,却拥有修罗界傍身。 他只有半边身躯。 哪怕是最不愿意与周灵儿动手的楚昭昭也在这时沉下了眉目,不渝剑根本无需楚昭昭以剑意催动,感受到楚昭昭决意的神剑从她的背后离鞘而出,悬于半空。 直到,他遇见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陆七! 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拥有此法的褚青霄,在陆七说出那番话的刹那脸色一变。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高举,将手中那柄名为黑狱阙猛然砸向褚青霄。 楚昭昭的心头一沉,也意识到对方的实力强大。 已经拥有四境修为的褚青霄,背脊着地,脸色惨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血剑,而同时黑狱阙也在陆七的挥动下来到了他的面门前,下一刻,似乎便会裹挟着千钧力道将褚青霄的脑袋砸得稀碎。 而这短暂的愣神,在拥有修罗界的对手面前,可谓是致命的弱点。 二者在半空中不断碰撞,发出阵阵轰向,薛三娘激发的黑色剑羽虽然数量庞大,但却一时间难以突破那些黑狱阙中召出的恶鬼的封锁。 伴随着一同出现的,还有他手臂上握着一把朽烂的刀刃。 “青霄哥哥1 他赤红的眼睛注视着楚昭昭,喉咙间发出沙哑的声音。 寻常武者,莫说是五境武夫,就是六境武夫在此面对三人的攻势,恐怕也得暂避锋芒。 随着她的一声暴喝,十道剑甲虚影浮现,从四面杀向陆七。 随着鬼武士的手臂伸出,他的半个身子也缓缓从那甲胄上走出,不过数息光景,就完全现身。 “桃花剑阵——十方神岳1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 “去1伴随着她一声娇诧,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同样攻向陆七。 一只覆盖着铠甲,同时腐烂可见白骨的手臂,从那铠甲中伸出。 三人心忧褚青霄安危,此刻皆是全力出手,杀招尽起。 这般诡异的景象,说来繁杂,但实际上只是眨眼间便已经完成。 然后那些丝线就像是一根根血管,开始从陆七的体内抽取血液,血液涌入那黑色甲胄之中,在甲胄上蔓延,尽在眨眼间勾勒出一道只有半点身子,生有獠牙,身负铠甲的血色鬼武士之相。 而更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黑狱……”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昭昭将浑身力量激发到了极致。 伴随着他一声宛如恶鬼一般的低吟,此言一落,他插入地面的巨剑猛然开始颤抖,伴随着阵阵鬼哭之音,那黑色巨剑之上,一道道黑色的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涌出,攻向袭来的剑羽。 但好消息是,薛三娘虽然无法伤到对方,可召唤的剑羽却拖住了陆七。 瞥见此景的楚昭昭脸色一喜,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要得逞之时。 漫天黑鸦也在这时聚拢向一处,凝聚成薛三娘的模样。 他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三人的攻势中裹挟的威能。 而陆七的身形以及手中黑狱阙回转的速度却没有因此而产生半分的停滞。 血光亮起的刹那,那半身鬼武士的身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可还不待她明白此物到底意味着什么,下一刻,那陆七背上甲胄上的半身鬼武士的眸中忽然爆出一阵骇人的血光。 “桀桀……” “灵魄1 “你身上有好多美味的灵魄1 “让我吃了你1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书上说 “黑狱赤鬼1 “这家伙……” “什么来头!?”在那鬼面武士浮现的刹那,远处的陆三刀沉声惊呼道。 她显然极为惊讶,以至于手中的酒壶都被她放了下来,目光惊骇,直直的盯着陆七。 “黑狱赤鬼是什么东西?”一旁的蒙子良神情略显紧张的看着场上打斗的众人,哪怕他对武道修行一窍不通,此刻也看得出褚青霄等人已经落入下风,甚至可以说是被陆七牵着鼻子在走。 而听闻陆三刀的惊呼后,他也意识到似乎这个对手来头不小,不由得追问道。 面对此问,陆三刀却是先白了蒙子良一眼:“你不是号称天下剑道魁首吗?黑狱赤鬼都未有听闻过?” 蒙子良好似没有听出陆三刀话里的讥讽一般,反倒正色言道:“正因为我日后注定成为这天下的剑道魁首,所以我没有花时间去关注剑道上的事情。” “毕竟只要我成为剑魁,一切就会了然于胸,何必为此浪费时间。” 陆三刀看着一本正经的蒙子良,好一会才从他的“豪言壮语”中回过神来。 他的一手摁在周灵儿的肩上,一手拿着一本书籍,书页翻开。 “但此剑虽然位列王剑,但过于凶厉,从入剑池开始,从未被人取出,更不提将其中最可怕的剑灵赤鬼降服……” “大周使臣将之带回大周王都,但哪怕请来了当世高僧,却依然难以化解剑中戾气,最后只能将此剑收入王宫中专门用来保存这些凶厉之器的镇恶府。” 蒙子良一愣,目瞪口呆的盯着陆三刀,想着这家伙以往为了喝酒坑蒙拐骗、当街撒泼耍无赖的场景,言道:“我以为以陆镇守的境界,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呢……” 可就在此时,一道赤色的光芒从众人之间闪过。 那是为模样俊俏,如陌上君子一般的少年,他一声白衣,笔挺的站在那处,如一把剑。 “你……把手从她身上放开1 战场上,随着那半身赤鬼浮现,楚昭昭与薛三娘的攻势被逼退。 “有……有道理……”蒙子良看着顺着陆三刀嘴角溢出的酒水,将她的衣衫打得湿透,脸上的肌肉抽搐,嘴里“由衷”言道。 “赤鬼国与邻国织渊国起了战端,赤鬼国大败,织渊国大军入境,王都被破之日,赤鬼国国主与王后带着三万赤鬼城的百姓,自刎城头,以身殉国。” 她朝着蒙子良伸出了大拇指,由衷言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埃” 听到这处的蒙子良也暗暗咋舌。 但拥有修罗界傍身的陆七,却可以预知她们的手段,任凭她们使出浑身解数,都难以阻拦陆七与那赤鬼杀到的步伐。 他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陆三刀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帮忙?”      陆三刀被蒙子良忽然高了八度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又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可是镇守1 “别看他们在名头上比不上那三十六把天罡神剑,可事实上只要能将其威能完全施展,它们比起天罡神剑,差的可能也只是剑灵灵识上强弱罢了,亦或者剑本身施展全部威能的条件更加苛刻而已。” “大乱被平息之后,各路大军攻入王都,将大周王室尽数杀害,王宫之中的财务被抢夺一空,这黑狱阙也同样失落民间,直到六十年前,才被天悬城的以为先辈寻得,放入瑶光剑池之中……” “本镇守就是喝上十坛酒,也谁不出你这样的牛来……” “他们小辈打架,我长辈出手拉偏架,这传出去多丢人!?” 直到陆七愤怒的声音传来,他方才抬起头看向陆七。 却不想对方手中的王剑来头如此之大。 这陆七的名号,于此之前,他们可是从未听说过,远比不得项安、郑铃音之流。 他的眉心有一道赤色印记,如雄雄大炎,万古不熄。 “那时,还是大周治下,听闻藩国之中出了如此凶厉之物,便遣人前去调查,使者在已经化作废墟的赤鬼国境内足足找了半个月,最后在王都废墟前,寻到了已经与剑中恶灵融为一体的赤鬼国师。” 然后一位身着白衣的身形浮现在那周灵儿的身旁,他的一只手摁在了周灵儿的肩膀上。 “而这黑狱阙,便是后者。” 陆七嘴角露出狞笑,身形与赤鬼分开,几乎在同一时间攻向楚昭昭与薛三娘二人,他庞大的身躯却速度极快,薛三娘与楚昭昭也知道他来者不善,纷纷祭出各自手段抵御。 眼看着被对方毕竟,楚昭昭与薛三娘已然危在旦夕。 “只是后来,大周传至女帝穆璇玑的手中,她被域外邪神蛊惑,陷入疯狂,打开了天道轮盘设下的桎梏,让无数蛰伏在天外的域外邪神涌入这方世界。” “赤鬼国师,将三万百姓亡魂之怨念引入黑狱阙中,此剑生出恶灵,那位赤鬼国师不过六境道修,却凭此剑,一人破甲六千,将织渊国精锐尽数斩杀。” 而与此同时。 他目光认真的看着书页上的字迹,模样静默。 蒙子良一愣,倒是也听出陆三刀言语中的不信任,他有些气恼,正要继续解释。 周灵儿的脸色骤然煞白,想要挣扎,可身躯却被一股气机锁定,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他与那诡异的半身赤鬼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攻势,他的脸上浮出愤怒之色,看向那忽然出现在周灵儿身侧的身影。 “我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还想寻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喜结良缘,怎么能不在乎形象1陆三刀愤声说罢,又抬起手上半人高的酒坛,大口“吨、吨、吨”的饮下酒水。 陆三刀说着,咽下一口唾沫,又才道:“相传黑狱阙,是五百年前,南疆藩国赤鬼国的镇国之剑。” 气势汹汹的陆七拥有修罗界在身,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周灵儿的危险。 可陆三刀却没有心思听他继续胡侃,而是看向那召出黑狱赤鬼的陆七,眉头紧皱着言道:“天悬山七十二把王剑,每一把都有其独到之处。” 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陆七脸上那担忧忌惮之色,仿佛在衡量着什么一般。 好一会,他方才面露满意之色的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书页,自语道。 “书上说,擒贼先擒王。” “这话果真无错。” 第二百三十九章 舔狗不得好死 很明显。 燎原的话来得突兀且莫名其妙。 至少对于陆七而言是这样。 这个看上去有些憨厚,对敌时却显得杀气腾腾的男子,在那时脸上的慌乱几乎溢于言表。 他嘴里重复着说道:“放开他1 他握手的剑在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身旁那与他半边身躯以诡异实现连接的半身赤鬼也双目血红,似乎被陆七心头的怒火所感染。 但燎原却并不理会陆七的话,他的一只手依然放在周灵儿的肩头。 周灵儿也从短暂的惊慌中回过了神来:“混蛋!你敢伤我?这里可是天悬城,我爷爷是甘泉峰的镇守周升1 “你若动我一根汗毛,他必将你碎尸万段。” 听闻这话的燎原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周灵儿,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近乎真切的困惑:“为什么?” “舔狗1 “对,这本书的主角,称呼你这样的人,叫舔狗。” 凝聚着修罗界主人,在无数次尸山血海中累计的杀气。 毕竟若不是对方,她也不会去到武陵城,也不会遇见褚青霄,更不会得到如今这一生剑甲传承。 “现在是引狼入室!不仅害了赵峰主,还让项安哥哥被爷爷责罚,已经被紧闭在山中足足两日1 “我让你放了她1见周灵儿这般模样,陆七脸上的杀机又浓郁了几分。 他这样说着,却是也不管身旁之人作何感想,将握着书的手松开,那时,那书籍竟然悬于半空中,并未掉落,然后他伸手快速翻看着书页,目光在书页上扫过,似乎真的在认真的寻找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有所疏漏。 “我见书上说,居高位者,需以德服众。” 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众人闻言,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闹了半天,这周灵儿是把褚青霄当做了冒牌货,来此也是为了给项安出气。 这是陆七自从习得修罗界后,从未遇见的情况。 他仿佛并未察觉到场面上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在这样审视了数息之后,用略带疑惑的口吻问道:“你喜欢她?” 那是修罗界张开后所溢出的气机。 “赵峰主如今破境在即,你带着这样一个冒牌货出来,是想要乱了赵峰主的道心,让天悬山日后的掌教破境失败?” “哼!!楚昭昭你这卑鄙小人,都到这个时候,还要装无辜吗?”周灵儿却冷笑一声,如此问道。 “你伤了我,我爷爷当然会收拾你1周灵儿怒声道。 他只是抬头看向陆七,目光中依然带着审视的味道。 “当初是你告诉我,你家道中落,想要求得进入内门的机会,我方才帮你打听到赵峰主的事情!1 “所以你是……” “这样的差事别说你一个外门弟子,你知道有多少内门弟子都挤破头想要得到吗?” “你要杀我?我怕你没这个本事1陆七闻言冷笑言道,同时也暗暗摆开了架势,神情警惕的盯着燎原。 “灵儿妹妹,你这是何意??”楚昭昭也顾不得方才在陆七的连番攻势下,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内息,抬头同样诧异的看向周灵儿问道。 “什么为什么?1 可燎原却依然我行我素,他继续道:“可我听她的话里,她似乎更关心那个叫项安的家伙。” “亏我当初在飞鱼城遇见你们的时候,还觉得你们可怜,让爷爷出手帮你们解围,早知道你包藏祸心,就应该让你们两个死在那些贪狼卒的手中1 “于情是你动手在先,于理是你伤人在后。” “竟然利用我们告诉你的消息,让人假装成了赵峰主的故人1 “而我们不过自卫,难道这世上还有被打不能还手,只能引颈待戮的道理?” 而这样的行径落在周灵儿的眼中,更像是羞辱。 “我和项安哥哥费了那么大气力,把这差事交到你手上,你不想着怎么把这差事做好回报我和赵峰主也就罢了1 燎原一本正经的说着,抬头看向陆七的目光中忽然泛起阵阵悲悯。 “我不用杀你?你自己就会死的。”燎原却似乎感觉不到陆七眼里的敌意,只是平静言道。 在楚昭昭的心底,对于周灵儿确实是抱有感激的。 周围的众人纷纷一愣,脸上的神情古怪到了极点。 “这些事都是由我而起!自然得由我来亲自解决1 “虽然比起孙离还差很多,但怎么也算不错。” 一旁刚刚站起身子的楚昭昭被周灵儿这样一指,脸色微变,一脸的莫名所以。 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的修为亦或者什么诡异的手段。 “你是白痴吗??” “混蛋!你还要羞辱我是吗!?陆七,别管我给我杀了他1 寻常人,在这股气机之下,甚至不用修罗界的主人出手,就已然肝胆俱裂,哪怕是同境对敌,这样浓郁的杀气,也足以让对手心惊担颤,从而露出破绽。 周灵儿越说越愤慨,脸色也愈发的涨红,看那模样若不是此刻被燎原制住,她估摸着就已经朝着楚昭昭扑了上来。 “你看上去是个还算不错的剑客。” 此言一出。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伸出自己唯一能动的手臂,指向一旁的楚昭昭,言道:“是她恩将仇报1 “他既是上位者,自然得讲道理。” “却偏偏要死了……” “我要和他同归于尽1周灵儿愤声道,看那脸上几乎要递出血来一般的红晕,显然是已经恼羞到了极点。 “放开她!我说最后一次1而就在这时,陆七沉闷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阴沉至极,浑身杀机涌动,仿佛凝成实质。 燎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继续问道:“这里是我们家,你带人打烂了院门,又纵容他出手伤人。” 只是因为,哪怕陆七此刻张开了修罗界,却感受不到半点燎原身上的气机变化。 燎原说到这里一顿,似乎忘记了某个辞藻。 但这股气机锁定的燎原却对此并无所感。 他旋即伸手,朝着那院内张开,一本后半段扉页烂掉的书籍从后院的厢房中飞遁而出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说!你这样的欺师灭祖之徒,该不该杀1 周灵儿更是通红的脸色再添一抹红晕。 书页无需他伸手翻动,就在他身前自己展开。 “我不过出手阻拦,你口中那位爷爷何故就要杀我?” 他的目光在上面搜寻了一会,然后一凝,看向某一页。 “可惜……” 所以在一开始看见周灵儿到来时,楚昭昭并未出手,而是在看见褚青霄落入险境之时,方才按捺不祝 “你到底什么意思?”陆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心头也泛起阵阵不安。 “你平时都不看书的吗?”燎原也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他说着指了指眼前那本后半段烂掉的书,一本正经的言道:“这书上说了……” “舔狗不得好死。” 第二百四十章 好好打一场 听着燎原嘴里蹦出的这番话,刚刚捂着胸口站起身子的褚青霄,险些又跌坐回地上。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让燎原多看书了解人类世界的提议了。 他暗暗想着,此事过后一定要告诉燎原,书上的话不可都信,有些事得因人而异。 想到这里,他站起了身子,看着僵持的双方,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言道:“燎原,放了那位姑娘。” 此言一出,周围的楚昭昭等人顿时脸色一变。 这陆七修为强悍,她们合三人之力,都险些败在他手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对方的软肋,就这样放了,这陆七要是再发难得话,她们害怕难以应对。 可燎原显然对于褚青霄是言听计从。 褚青霄话音刚落,燎原便松开了放在周灵儿肩膀上的手。 这般情况发生的过于突兀。 本来准备为了她心中的宗门以及项安哥哥与褚青霄等人同归于尽的周灵儿,不由得一愣。 “陆七你可别忘了,是谁救了你!1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褚青霄这恭恭敬敬的模样,让周灵儿反倒无所适从,心头的怒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宣泄。 “怎么?还要再打?”褚青霄挑了挑眉头,朝陆七问道。 “谢……谢什么谢!我现在后悔了!我……我就应该让你死在飞鱼城1周灵儿涨红了脸这样言道。 褚青霄却不以为意,依旧态度温和的言道:“周姑娘你是周升周镇守的孙女,在天悬山也算是养尊处优,眼界自是高出常人,不若你现在看看我这院外。” “故而,我斗胆请姑娘耐心再等上几日,届时如果我无法证明我是我,自会有人替姑娘杀我泄愤。”      褚青霄这番话完全是站在天悬山以及周灵儿的立场说出。 而院中众人看着这番景象,一时间同样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七显然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周灵儿。 他只是言道:“周姑娘刚刚的话,在下都听进去了。” 大抵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场大战会以这样的方式,虎头蛇尾的收常 “周姑娘,你也看到了,如今我这院外,不知有多少暗桩在密切关注着我,别说逃出天悬城,我就是迈出这院子一步,恐怕都得闹出大动静。”褚青霄在这时适时言道。 “暗桩。”名为陆七的男子也似乎看出了这场架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他收敛修罗界,同时将那半身赤鬼收回,迈步走到了周灵儿的身侧,同样看向院外的古怪场景,瞬息心中便有了明悟。 “在下也无心向姑娘解释,毕竟我的经历确实离奇,莫说是姑娘你,就是在下自己有时候夜里醒来,也会不由得暗暗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境。” 显然,方才褚青霄主动让燎原放了周灵儿的举动,让他在陆七那里获得不少好感。 可就这么走了,不就是等于承认自己刚刚带着陆七上门的一系列行径是在无理取闹吗? 周灵儿的脸上有些挂不祝 “哼!!我不听!!你也是坏人1周灵儿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跺了跺脚,然后便气冲冲的转过身子,走出了院门。 “不过,周姑娘显然也听说了我即将被七堂会审的事情,我是真是假,到时候自会有公论。” 哪怕是心中对褚青霄有千万个不信任的周灵儿,听闻这话,一时间也寻不到半点反驳之言。 “姑娘显然杀了我,外界会怎么看天悬山呢?” “说天悬山心中有鬼,不敢与我对簿公堂,所以才将我杀害,这要是传扬的出去,我丢了性命是小,天悬山数百年清誉被毁,是大。”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周灵儿也明白陆七的话是有道理。 “我刚刚观察了一番,这些暗桩中不乏六境的高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逃出,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一切等到七堂会审后,自有公论。”陆七闷声继续说道。 她侧头瞪了陆七一眼,没好气的言道:“你现在也和他们站一边了是吧!?” 褚青霄笑了笑,对于周灵儿的恶言相向并不介怀。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畏罪潜逃……” “灵儿!!你等等我1陆七见状赶忙跟上。 “也明白周姑娘的心情。” 见陆七放下了剑,褚青霄这才越过陆七看向他身后的周灵儿。 好一会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以至于哪怕被燎原撤去了周身的束缚,可他还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至于那位贾栩生,我与他是新仇旧怨挤在了一起,打伤他与出逃之事无关,只是泄私愤而已。” “这些家伙是……” “当初在飞鱼城,周长老与灵儿姑娘的仗义出手,褚青霄还未来得及谢过,今日就趁着这个机会,谢过姑娘。” 虽然周灵儿是抱着要为宗门扫除祸害,为项安抱不平的心情来到此地的。 陆七被周灵儿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一时间也有些发愣,他赶忙解释道:“灵儿,我的意思是……” “嗯?”周灵儿的眉头在这时一皱,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 而随着她的目光扫过,她能明显感觉到,有路上的行人,有店中的酒客,以及一些街边的商贩,都随着她目光的投递,而纷纷转过头,亦或者收回目光。 “灵儿,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就在周灵儿想着这些的时候,陆七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来的时候我还听说,你打伤了白驼峰的贾栩生,是不是就是想要逃跑?!?”周灵儿想了半晌,才勉强从脑瓜子里挤出了几句驳斥褚青霄的话。 这褚青霄的忽然示好,让这院门前的气氛变得缓和,显然也不适合再打下去。 唯有褚青霄看着陆七的背影忽然大声道:“陆七是吧1 那时褚青霄极为恭敬的朝着周灵儿拱手行礼:“周姑娘。” 周灵儿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下意识的看向院外。 那位白驼峰的贾栩生,确实是以不学无术著称,平日也没有少干过欺男霸女只是,听闻这话,周灵儿下意识的认为,是那贾栩生作威作福时惹到了褚青霄,并未多想。 陆七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黑狱阙,可下一刻又放了下来——对于陆七而言,打架也是一件需要气氛的事情。 “这岂不是与姑娘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回过了,神色古怪的看向褚青霄。 已经走出小院,正要去追赶周灵儿的陆七闻声回过头,目光疑惑的看向褚青霄。 “刚刚是我大意了。” “有时间再来,我想和你好好打一场1褚青霄朗声说到。 陆七并未回应褚青霄,只是身子微微一顿,旋即便又转身继续追赶已经走远了的周灵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思过崖 “灵儿1 “等等我1 陆七跟在周灵儿的身后,朝着前方的闷头赶路的少女大声言道。 陆七显眼的身形,免不了会引来周围路人的驻足,但陆七显然早已适应,对此并不在意。 他只是朝着前方的少女不断喊道,可脚步却并未加快。 事实上,以他的修为想要追上周灵儿并非难事。 但他却并未迈步——他早已摸清了周灵儿的性子。 此刻她正在气头上,即使追了上去,估摸着也会被一阵臭骂,与其如此,倒不如等着她气消,自然就会停下脚步。 二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在街道上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 前方的少女忽然停住脚步。 “你就是个骗子!日后我再也不会理你了1 陆七见状,顿时慌了手脚,他赶忙道:“灵儿,你别哭啊,我……我……” 说到这里,陆七微微一顿,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周灵儿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且……” “我听爷爷说过,这赤鬼武魂强大无比,你把它召唤出来,支撑一个时辰都不在话下1 听着少女那如银铃一般的声音,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一咬牙道:“灵儿,别哭了,今天晚上,我就带你去见项安师兄1 陆七的脸色一变,言道:“灵儿,你有所不知,这赤鬼凶厉无匹,即使是我……” “但可不能太久,不然赤鬼武魂……” 好一会的时间后,他方才道:“项师兄为人坦荡,自然也不会是恶人。” 周灵儿说着,心头不免气恼。 “我好不容易见到项安哥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爷爷关了起来。” “或许,镇守近来管教他是出于别的原因。” 陆七犹豫了一会,这才道:“而且,我觉得那家伙可能真的是从武陵城中走出来的幸存者……” 陆七显然不善言辞,面对此问,愈发慌乱,他又连连摆手道:“灵儿自然也不是……” 但周灵儿却愈发的委屈,她撇过头,背对着陆七,肩膀隐隐抽动,一副正在啜泣的模样。 她越说越觉不满,这时,她忽然眼珠子一转,看向陆七:“要不今天晚上,你帮我溜进去,项安哥哥一个人被关在思过崖上,一定很无聊,听说每天只能吃馒头,他一定想尝尝金玉堂的黄金脆。” 听闻这话的陆七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道:“灵儿,你就别生气了。” 陆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下来:“……” 听闻此言,陆七脸色微变,苦笑道:“灵儿,思过崖是甘泉峰的禁地,有峰主神剑之灵作为屏障,想要不知不觉的潜入,得以剑意张开屏障,我才五境修为,最多只能支撑半刻钟的时间就会被发现,根本不够你走到思过崖上……” 陆七见状一愣,错愕道:“灵儿,你刚刚……” “至少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坏人。” “你真的被那家伙蛊惑了??怎么可能有人十二年过去容貌未改?就是已经九境多年的掌教大人,也不可能做到1周灵儿被吓了一跳,神情不解的看向陆七。 “我就知道陆七你最好了1可周灵儿却根本不给陆七询问的机会,伸手便抱住了陆七的胳膊,一脸兴奋的言道。 周灵儿说道这处,想着今日去见项安时,被爷爷拦在外面,还被责罚了一通,去到褚青霄住处后,还被以对方一阵言语羞辱,把自己说的哑口无言。 “修罗界的习得,需要经历无数生死感悟,同时心性、韧性缺一不可,这样的人,我觉得他应当不屑于冒充他人。”陆七如此说道。 “陆七,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流落街头,可是我把你救回来的1 “而且什么!?”周灵儿语气不善的追问道。 “修罗界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感应气机的法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周灵儿不屑道。 陆七看着这幅模样的周灵儿,心头也很是心疼。 周灵儿双手抱负胸前:“所以,我就是坏人咯??” “我是说那家伙,看上去,当真不像是坏人……” “你不是帮着那冒牌货说话吗?那干脆就和他们在一起呗,还和我回什么甘泉峰!?” 陆七却正色道:“他会修罗界……” 此刻这最后一点小小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 “让你帮我出气,你不肯,让你帮忙让我见见项安哥哥,你也不肯1 “我怎么可能站在他们那边,我只是觉得……觉得那家伙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陆七见状,赶忙快步跟了上去,他来到了少女的身侧,还未说话,便见周灵儿冷着脸色瞪了他一眼:“你跟着来干嘛?” 周灵儿闻言却面露冷笑,她瞪了陆七一眼:“陆七,你是在拐弯抹角的夸自己吗?” “更何况,当初武陵城中那么多剑岳城的高手,都死在了古神的手里,他不过一个刚刚进入四境的家伙,而且在飞鱼城初见时,他最多三境,甚至有可能只在二境,他凭什么能活下来?” “别的原因?”周灵儿眉头微微一挑,仔细的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剑奴城的事,没有查出就里?”      “爷爷也真是的,剑奴城又不是项安哥哥造成的,要关也是关那些守城不力之人,干嘛为难项安哥哥1 那脸上的笑容灿烂,哪有半点哭泣的模样。 他这样说着,想要伸手为对方擦去泪痕,可又觉这样的做法过于唐突,怕惹得对方不开心,只能笨拙的安慰道。 “我不听!我不听1周灵儿却连连跺脚,发起了小姐脾气。 “那谁是?项安哥哥吗?”周灵儿继续追问道。 “知道啦,陆七你好啰嗦1少女却再次将他的话打断,抱着他的胳膊,拽着他便走向街道前方。 面对楚昭昭等人围攻却面不改色的男人,听闻这话,却面露慌乱之色,他连连摆手道:“不……不是的。” 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惯了的周灵儿顿觉心头委屈,她的眼眶一红,泪珠便悬在了眼角,泫然欲泣。 周灵儿却眉头一挑,言道:“你不是已经可以将黑狱阙中的赤鬼铭刻入你的魂柱上了吗?” “真的!?”陆七的话刚刚出口,周灵儿便转过了身子,一脸惊喜的看向对方。 陆七终究还是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他憨憨一笑,享受着对方难得的温柔,言道。 “走吧,我得去买些项安哥哥喜欢的饭菜给他送过去1 “对了,我的胭脂也用完了1 “也得买一些……” 就这样,在少女絮絮叨叨言语下,二人的身影在天悬城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中秋 “那个叫周灵儿的摆明了是项安的姘头,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宋清清见周灵儿与陆七走远,回过头来,看向褚青霄问道,语气中颇为不解。 褚青霄闻言回头看向宋清清道:“那周灵儿虽然刁蛮,但毕竟曾今也算是救过我,没必要落井下石。” “怎么就落井下石了?”宋清清看了看褚青霄嘴角未有擦净的血迹,脸色愤慨的言道:“刚刚那家伙对你可是下了死手,就算在这天悬城中,我们没办法真的拿那个家伙怎么样,怎么也得打上一顿,出出气吧。” 褚青霄却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净,然后摇了摇头:“算了,只是些皮肉伤,没必要毁了他这一身修为。” “能习得修罗界,他过往经历的种种,想来也不容易。” “你还同情起他来了,我看他动手的时候,也没见心软过1宋清清还是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黑狱阙是大凶之器,其中囚禁的赤鬼恶灵,更是堪比深渊级别的恶神。” “赤鬼国数万亡灵的怨气盘踞在剑身之中,别说寻常人,当年大周的佛子都难以消磨其中的怨气。” “那家伙,将赤鬼铭刻入魂柱之中,虽然可以短暂的控制赤鬼,但每一次使用赤鬼之力,都让赤鬼失控的风险多一分……” “你小子,让燎原放了那个女娃子,其实是为了让那家伙早些收回赤鬼,免得赤鬼失控吧。”而就在这时,一旁一直看戏的陆三刀也走了上来,她眯着眼睛,盯着褚青霄,意味深长的问道。 燎原未得答案,便只能再次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蒙子良与陆三刀二人。 “我看书上并无此理,难道是其余书中所写?” “他难道不怕死吗?” …… “那如果是其他书上所写,为何两本书上会有截然相悖的道理?”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破碎的院门,言道:“我……我先把这门修好。” 褚青霄刚刚迈出的步子,在那时一顿,然后干笑两声,又将伸出的脚收了回来。 “书上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尊上善良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何从你口中说出,却像是尊上的缺点?”燎原在这时走了过来,一脸疑惑的看向宋清清问道。 “八月半,十五夜。” 燎原的求知欲大抵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他只能转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楚昭昭。 “那如果有第三本书,还有与这两本书上都不同的道理,那我有应该信什么?” 那绵绵不绝的提问,单是听上一听,就让人暗觉头皮发麻。 看着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满院子乱跑的场面,薛三娘不由得嘴角上扬,她走到褚青霄的身旁,有些娇责的看了褚青霄一眼道:“褚公子,都是你非得让燎原读书,这下好了,我们日后怕是免不了要被叨扰。” 宋清清闻言也明白了过来,她有些娇责的瞪了褚青霄一眼,语气略显无奈的言道:“青霄哥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1 那里人潮涌动,有一群高举花灯之人在街道游街。 因为院门被毁的缘故,此刻街道上的景象,二人透过大开的院门可谓一览无遗。 听闻三娘此言,褚青霄也点了点头,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正欲迈步上前,可却听那燎原的声音继续传来。 一群孩童也提着小小的花灯跟在一旁,一边嬉戏打闹,一边嘴里用稚气的声音唱着歌谣。 “还有啊,刚刚我跟那陆七说舔狗不得好死。” 燎原显然不理解宋清清话里的讥讽,他莫名所以的想要追问,可抬起头,宋清清却已经走远。 薛三娘看着慌忙蹲下身子清理着地上院门爆开后散落的碎屑的褚青霄,不由得又掩嘴轻笑了一会。 薛三娘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揶揄笑意看着又缩回来的褚青霄。 “要不你去再告诉他,这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      褚青霄面露苦笑,他当时说这话时也没做多想,只是随口一提,哪知道这燎原一根筋,把他的话当做了圣旨,一门心思的钻进了书本中。 “可人不都应该怕死吗?” 于是燎原只能转头看向蒙子良,一脸热忱的问道:“蒙兄,你可知为何宋姑娘会说善良是尊上的缺点?” 这时院门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这几日被接连上门的麻烦弄得有些神经紧张的二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去。 “为什么我已经告诉陆七舔狗不得好死,他却还要跟着那姑娘?” 宋清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者一脸求知欲的燎原,转身便迈步走向后院:“好好的剑灵,如今好了,成了书呆子。” 花灯造型别致,有各种灵兔仙鹤,也有将军美人,最显眼的是走在最前方的需要十来人才能抬起的一个嫦娥奔月造型的花灯。 陆三刀何其机灵,赶忙仰头“吨吨吨”的灌下一口烈酒,然后便面露醉意,倒头就靠着一旁的木椅睡了过去。 “为何生气的是那姑娘?” “秋至中,月儿明。” 褚青霄挠了挠头,也觉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早些收手,对大家都好。” 然后她也蹲下身子,帮着褚青霄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 “那我应该信哪一个?” 被戳破心思的褚青霄也不否认,只是言道:“那赤鬼明显是靠着吸食陆七的血气之力而出现的,我并不太清楚,他对其的掌控到了何等程度,只是双方既然是误会,或者说,是周灵儿的一厢情愿,但毕竟没有血海深仇,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哪怕是以蒙子良那跳脱的性子,此刻也难以应付这喋喋不休同时一本正经的燎原。 “离乡人,当归庭。” “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她这般问道。 “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在天上飞来飞去,看谁不爽,就给他一剑的模样。”楚昭昭一本正经的说罢,也在这时跟上了宋清清的步伐,快步走向内院。 “聚杯盏,共团圆……” 听着那童谣,褚青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蓦然抬起头,看向穹顶。 夜色已至,穹顶之上,圆月高悬,明晃耀眼。 第二百四十三章 师徒 “芮小竹1 “我希望你明白,当初你被各个山门嫌恶,几乎就要被驱逐到天悬城时,是谁收留了你1 “如今,一个从十二年前的死城中爬出来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就让你忘了宗门对你的恩情?” “他要诋毁天悬山,还要拉赵念霜下水1 “你和赵念霜是旧识,你应该知道赵念霜对于我们天悬山意味着什么1 “你不想着维护宗门,反倒与那家伙搅在一起,为虎作伥1 “今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是死在这囚龙崖,我也不会放你出去1 囚龙崖位于白龙峰的白龙峰最靠近山巅的一处山门前,年纪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怒目看着山门中站着的少女,气急败坏的大声吼道。 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位年纪与他一般,模样端庄的女人。 听男子这般怒骂,妇人赶忙伸手抚了抚男人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芮小竹一愣,倒是从未听自己师娘说起此事,她不由得又问道:“那是为何?” 且不说,一个寻常人,忽然知道自己女儿要跟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私奔时会是怎么暴跳如雷的反应。 修呈卷说罢,转身就迈步离开了山门。 当初芮小竹因为天赋不济,被各个身份所嫌弃,是廉梦竹看她可怜将她招入了白龙峰,做一个杂役。 他们倒是与当年之事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明白这背后的牵扯。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死……也可以。” 所以一定会有人出面阻拦,为此那些人会不择手段。 却见芮小竹的嘴角带着笑意,真切灿烂,这十二年来,修呈卷是第一次在自己弟子的脸上看到如此真切的笑容。 芮小竹想了想,应道:“师娘心善,大抵是觉得我孤苦伶仃,故而心生怜悯,才让小竹有机会拜入师尊门下。” 看着态度坚决的芮小竹,廉梦竹微微一顿,叹了口气,说道:“小竹啊,你知道当初你只是个杂役弟子,天赋与修为都不出众,我为何一定却执意要你师父把你收入门中吗?” 甚至再更后来,破例将修为并不算高,天赋也并不算好的芮小竹收入自己丈夫门下。 二人没有办法,也只能将之关在了囚龙崖中。 芮小竹并不否认,她应道:“我知道。” 只是褚青霄的事情传遍天悬城后,修呈卷便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在第一时间将芮小竹召回,本想着问一问芮小竹对此事知道多少。 “我不会认错,我很确定。”芮小竹这样说道,声音清冷,似乎丝毫没有被男人近乎暴怒的训斥所影响。 她丈夫修呈卷为人刻板,对于这个徒弟一开始并不满意,处处刁难。 二人没有子嗣,门下弟子也少得可怜,这些年几乎是把芮小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眼前的二人是白龙峰的镇守与镇守夫人,也是芮小竹的师尊与师娘。 如今十二年的时间过去,旧事重提,不知道会引出多少当年的祸事。 然后用带着责怪,实则去油藏着几分宠溺的语气看向山门中的少女,言道:“小竹!你看你把你师父气得,还不给师父认错1 眼看着师徒二人不欢而散,一旁的廉梦竹有些焦急,唤了两声自己丈夫的姓名却不得回应后,只能侧头责怪的看了芮小竹一眼。 男的叫修呈卷,女的唤作廉梦竹。 “为武陵城的人伸冤,为西洲剑甲伸冤。” “这和他到底是真是假没有关系1修呈卷压着心头的怒火,试图给自己这傻徒儿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但芮小竹却凭着坚韧的心性,抗住了修呈卷近乎严苛的各种要求,渐渐的修呈卷也接纳了芮小竹,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可无论是修行所需的丹药,还是各种功法,都想尽办法通过门路寻来,然后让自己的妻子交给芮小竹。 山门前有一道蓝色的光晕时不时的闪动,像是一道结界,将山门内外的三人隔在两个世界。 “我这十二年每天都在梦到他。” 修呈卷在那时一愣,目光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弟子。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这确实无可指摘。 就像男人自己说的那样,他们这些年对芮小竹确实不错。 夫妻二人不愿引火烧身,更不愿自己视如己出的徒弟卷入漩涡。 看着她这般冥顽不灵的模样,修呈卷最后一丝终于被消磨干净。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觉得我收你入门,是可怜你。” “我不在乎。”可修呈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芮小竹打断。 芮小竹站在山门内,面色平静。 “你要知道当年之事……” “但其实并非如此……” “可他就是褚青霄。” “我要跟他走。” 单是芮小竹嘴里要给剑甲与武陵城的人伸冤之事,就足以让修呈卷夫妇亡魂大冒了。 “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天下可怜人数以万万计,我纵然心善,但也不可能就因为可怜二字,便将你收入门下。” 可芮小竹一开口,便是惊世骇俗之言。 在天悬山大半辈子的夫妻二人自然明白这背后一定有天悬山的大人物参与。 廉梦竹却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并没有去过当年的武陵城。      可那些从武陵城被带回来的孩子,一开始可都是信誓旦旦的说着武陵城被烛阴围困,全靠剑甲支撑着的事情,可到了后来,又纷纷改口。 就好像,她的身子虽然留在囚龙崖中,可心却早已飞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他的身边。 但偏偏往日里素来乖巧的芮小竹如今却像是换个人一般,意义孤儿,任凭夫妻俩费尽口舌,芮小竹却依然坚定的要站在褚青霄一边。 “小竹……你师父是为了你好。”她这样说道。 后来,芮小竹跌落山崖,捡回一条命,也是廉梦竹将她照料好。 “那就是我等了十二年的青霄哥哥。” 芮小竹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看着气冲冲走远的修呈卷,只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的背影行了一礼,嘴里如以往一般,轻声道:“恭送师尊1 他一拂衣袖,怒目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1 廉梦竹看向芮小竹,她的目光温软,如秋日池水。 “因为你啊,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看上去柔柔弱弱,可眼睛深处,却有熊熊烈火,就像是……” “像是一只……幼狮1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今夜月可是当年月 芮小竹大抵从未想过,自己在师娘眼中是这样的存在。 她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如今我们的天悬山啊,看上去巍峨大气,人说天悬山是南疆之柱,是大夏天下剑道执牛耳者……” “可你若是待得久了就会发现,天悬山虽然如日中天,但内里,却盘根错节,如参天大树。” “一只根树根腐烂,其余根茎就会被慢慢腐蚀,你斩不断病理,就只能看着它渐渐腐败……直到大树崩塌那一天到来……” 廉梦竹却没有给芮小竹回应的时间,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那时我就在想,你这样的孩子,怕是就是在天悬山锦衣玉食,也总有一天,会离开。” “毕竟这里再好,也不是你的草原。” “更何况,这里也算不上好。” 廉梦竹这样说着,目光温柔的看向芮小竹。 “嗯。”身后之人又低声应道,语气依旧平静,难以从她的话中判别她心中悲喜。 “我好不容易说动你师父,本想着让你服个软,我们也好聚聚。” “今天是中秋。” 这确实是很美的画面,佐以廉梦竹亲手做的月饼,更是绝配。 她就这样呆呆站了十余息的时间。 说着,廉梦竹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在白龙峰,也是囚龙崖的最高处,有一道从峰顶伸出的崖口。 “秦桓……”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芮小竹的心头一颤,那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脸色落寞的沉默了下来。 廉梦竹闻声想要在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抬起头看向穹顶。 所以,芮小竹在那时,看着廉梦竹,认真的说道。 “离开武陵城时,他答应过我,只要活着出来就娶我,所以,我要嫁给他。”芮小竹再言道。 “这天下,没有任何父母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芮小竹的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站着。 芮小竹从中取出一个,放在嘴边,咬下一口,顿觉满嘴生香。 “秦桓已经向我提亲了。”女子却打断了她的话。 “豆沙馅的留给我,不要每次来都和我抢。”她这样说道。 哪怕同为女子,看着她那不施粉黛,却不可方物的模样,芮小竹都不免心跳快了几分。 “对不起,师娘。” 换作任何人,遇见这样的场景,大抵都会惊得脸色惨白,甚至一跃而起。 她很想微笑着告诉她当然可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廉梦竹。 芮小竹沉默了一会,又言道:“他回来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来,芮小竹明显感觉到廉梦竹提着食盒的手在颤抖。 而那只手的主人却我行我素,拿起了那枚月饼,也不说话,只是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口,然后走到了芮小竹的身后,与她一同眺望着天上的月亮。 “但唯独这件事,我们没办法答应。” “所以,你不在乎?”芮小竹问道,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不悦。 身后之人不语。 廉梦竹的手艺素来不差,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这样应道,又咬下一口月饼。 “有你陪着,我很放心。”女子这样道,声音依旧清冷。 芮小竹身子一颤,她分明在那时看见,廉梦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而在期待之余,甚至还带着几分乞求。 “我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孩子,去卷入这场十死无生的漩涡。” 但,这是她的师娘。 廉梦竹的身子明显颤了颤,眼眶都有些泛红。 “你不打算跟他走?”芮小竹又问道。 但看着眼前的廉梦竹,她的心头却还是不由己的一软。 “好。”身后之人应道。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没有听见芮小竹的话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脸上带着略显艰难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倔驴,和那老倔驴谈不到一起,我给你准备了些月饼,都是我亲自做的,是你喜欢的味道,中秋嘛……没月饼算什么中秋。” 她没办法骗她。 “可我不是你,他……”芮小竹还要再说什么。 月如玉盘,高悬于天。 “我和你师父,将你视如己出,你要做什么,去什么地方,我们都不拦着,只要你开心。”廉梦竹继续说道。 囚龙崖是白龙峰弟子思过之处,而白龙峰的峰主素来仁慈,很少让门下弟子到此地受刑,今日的囚龙崖,也只有芮小竹一人在此思过。 身后之人轻轻颔首:“嗯。” 芮小竹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妇人,只能默默的结果食盒,嘴里说道:“谢谢师娘。” 山风袭来,她的衣袂飘动,宛如谪仙。 “你好好思过,过几日师娘再来看你。” 白衣女子也看向芮小竹,语气认真的应道:“我是怪物。”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年,她对自己的点点滴滴。 说到这里,廉梦竹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芮小竹,眉宇间多了几分期盼,声音也隐隐打颤,她问到:“对吧,小竹?” 芮小竹又是一愣,她的心其实早已坚定,在见到褚青霄那一刻,她就做出了决定。 廉梦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竹心意已决。” 里面整齐摆放着八个月饼,模样乖巧,气味香甜。 是位女子。 从武陵城走出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一位一身白衣胜雪,模样美若画中人的女子。 芮小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嘴里不由得感叹一句:“你可真是个怪物。” 廉梦竹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没关系,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一起过中秋的嘛……” 这忽然出现的手,诡异且突兀。 芮小竹脸上的神情在那时终于柔软了下来,她低下头,轻声道了句:“师娘,对不起……” 但芮小竹却并不惊讶,她回过头,甚至没有去看身后那人一眼,只是皱着眉头,盯着对方落在那月饼上的手。 芮小竹的眉头终于皱起,她第一次回过头看向身后之人。 囚龙崖位于白龙峰的山巅。 “九境了?”芮小竹挑了挑眉头,这样问道。 她终究还是收了声,转身离去。 脚步匆忙,似乎是在害怕多逗留一刻,她脸上紧绷的笑容,就难以再支撑下去。 芮小竹脸上的淡淡笑容,随着廉梦竹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而消散。 很快一个月饼吃完,芮小竹伸出手,想要再去食盒中取出一个,可手刚刚落入食盒,身后,一只白净如玉的手却忽然伸来,与她一同抓住了那枚月饼。 芮小竹站在山门内,看着廉梦竹离去的背影,许久,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帘,她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食盒。      …… “唉,你也好,你师父也好,都是倔驴脾气,这又不欢而散了……” 芮小竹提着食盒来到那处,她在崖口坐了下来,双脚悬空,在半空中轻轻晃动,同时打开了食盒。 身旁的女子则抬起头看向穹顶,月光洒下照在她的脸庞。 她那美艳,却又宛如一潭死水的脸上泛起一抹异样,她忽然喃喃言道。 “今夜月可是当年月?” “今时人可是当年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楼兰听风意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未有再起波澜。 褚青霄也得了空闲,每日除了凝聚灵煞龙息外,剩下的时间则开始参悟同样在藏书阁得来的剑章——《楼兰听风意》。 《楼兰听风意》是一道凝练剑意的功法。 对于剑修而言,剑意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其重要程度,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过了灵力多寡与武魂强弱。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楚昭昭曾今修行的《观剑养意诀》。 就是完全摒弃灵力,或者说是将习得的灵力完全转化为剑意的法门,甚至连日后凝练的武魂,都会与剑意息息相关。 这样的功法极端,且剑走偏锋。 但一旦大成,战力不可小觑,由此也可见剑意对于剑修而言的重要性。 已经四境的褚青霄,所用兵器也一直是剑器,自然也应该将凝练剑意之事提上日程。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沉神,开始翻动书页的后半段——这是他在走出藏书阁后,怕自己忘记书上的内容,自己写下的拓本。 他败了。 据老人说,楼兰城破时,他躲入了屋中的地窖,这才躲过了楼兰城中的那场大火。 一个月前。 男人找到他时,他已经年过四十,坐到了宗门宗主的位置,在周围的州郡都是德高望重,首屈一指的江湖宗师。 他出自多年前,一位剑客之手。 所以他修行得很是刻苦,十五年后,当初的少年已经年过三十。 只是当他兴冲冲的来到当初与同伴约定的顶点时,却并未见到同伴们的到来。 那位领悟《楼兰听风意》的剑客拜入了一位剑修门下。 那就只能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褚青霄默默回想着在藏书阁中看过的内容,也让自己从那悲壮的故事中回过神来。 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就将百来人的匪盗尽数杀死。 归途之上,又是一路风餐露宿。 一人流连声色犬马,将楼兰王赐予的金银珠宝挥霍殆尽,男人找到他时,他落魄到在街边乞讨,男人也没有杀他,只是斩去了他的一缕头发,不是不忍,而是让他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每日被人欺凌,就是最好的惩罚。 男人对于这样的答案早已有了准备,于是他拔剑与之一战。 说来可笑,将整个楼兰城夷为平地的匪盗,不过百来人,修为最高者也才五境,在七境的男人面前,不值一提。 楼兰也因此经常遭受兵戈之乱,好在楼兰国王仁慈,城中百姓爱戴,上下同心,一次次打败那些觊觎财宝的恶人。 他以为他们有什么事耽搁了,于是又在此地等了三个月,可却未有等到任何一位同伴的到来。 他寻寻觅觅八年时间,终于有了线索。 但这一次。 剑客十三,于楼兰故地,坐于黄沙之上,听大漠之风,三月,得悟此法。 他把自己感悟的剑法交到了那时的神河峰峰主手中。 三个月后,他再次出发回到大周,寻到了那最后一人。 不能靠着从天地间吸收。 他将书页打开,看向记载功法的第一段。 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而第二次交锋,四对一,还有百人剑阵,对方最强战力四位八境,其余百人大都是四五境的精锐弟子,男人依旧七境。 后来,他打听到楼兰是被一伙强盗洗劫的。 一个月后,当他穿过黄沙来到朝思暮想的楼兰时,看到的却是一座大火烧过后的残垣断壁。 带着一身重伤,逃回了楼兰。 于是楼兰王从国中挑选了七位天赋最好的年轻人,将他们送往当时还是大周的中原修行武道,期待这些孩子学成归来后,可以保楼兰太平。 但常年战乱,还是让楼兰苦不堪言。 不是拥有了功法,就能照葫芦画瓢的用灵力转化。 他将它命名为《楼兰听风意》。 同样不是因为不想。 二人第一次交锋,一对一,对方八境,男人七境,他大败而归。 他没有杀他。 男人问他为何失期,对方只道,他如今位高权重,虽身在江湖,但凭着通神的修为,一州之地,都近乎为他所用,区区楼兰,苦寒之地,何必为了那处,放弃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 而是此战之后,他早已油尽灯枯,他没办法带着他的首级再回到楼兰。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在生命的最后,他拖着自己行将就木的身躯来到了天悬山。 他听说这里是天下剑道之首。 那一瞬间,男人万念俱灰。 他将八年来四处奔走寻来的墓碑一角、乞儿短发以及那富商的头颅放在了楼兰的废墟上。 而后人,既然要习得他的功法,理应为他记下这段故事。 不是因为,他在乎自己的传承。 还有一人如今富甲一方,靠着楼兰王的财富,他的生意做得很大,妻妾成群,终日锦衣玉食,自然乐不思蜀,这一次,男人杀了他。 楼兰曾是西域诸国中最为富足之地,传闻鼎盛时期,楼兰王都的街道都是用黄金铺就,寻常百姓家的府门,都是用玉石镶嵌,夜里更是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将整个王都照得恍若白昼。 《楼兰听风意》,相比于出自魔门的《灵煞龙息功》倒是并无多少神秘。 而对剑道感悟,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剑意的强弱。 如此富足之所,自然会招来歹人觊觎。 他认得他,是楼兰的旧人。 可复仇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的快感,他将匪首的脑袋提回楼兰的遗址,心头却并无半点欢喜,只觉空落落的。 他失望的准备独自返回楼兰。 他是个孤儿,父母早年死于一场大病,全靠楼兰城中善良的百姓帮扶。 最后,他来到了自己那位同伴的跟前,在对方跪地的哀嚎声中,废去了他一身修为。 他终究没有忍心当着那人妻儿的面掘了他的坟,他只是斩下了那人墓碑的一角。 就像是男人的遗愿一样,他想让这个世界记住,在遥远的西域,曾今有那么一个地方。 剑意的凝练复杂。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冲入楼兰的废墟之中,想要从中找到哪怕一位活着的楼兰人,但大火烧过的楼兰只有满地的尸骨。 剑客对剑的感悟,加上体内灵力的融合,方才能转化为剑意。 他的修为也到七境,并且通过身上的财富,买来了诸多修行之法,准备一同带回楼兰。 《楼兰听风意》的功法前半段所写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那上笔迹,与后半段的功法笔迹截然不同,显然是当年那位神河峰峰主在听闻了男人的故事后,为其撰写上去的。 只是因为这是他的故乡,那座位于西域藩国,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 最后一人,倒是确实老老实实的拜入了一处宗门,也刻苦修行。 领悟《楼兰听风意》的剑客就是这七位孩子之一。 他斩首八十,将那三位四境宗师,一人逼退,一人重伤,一人砍断双脚。 剑客来自西域一座已经覆灭的藩国——楼兰。 中原与楼兰相去万里,七位孩子一路颠沛流离,抵达中原时,就有两位在路上夭折,而后五人分了临行时楼兰国王赠与的金银珠宝,各自踏上了求学之路,并约定十五年后,无论学成与否,都在此地相聚,一同返回楼兰。 是意与力融合。 但男人心意已决,他将这件事,当做自己往后余生,最重要,也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那些匪盗修为不算高,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如果他不在大周境内等着自己那些同伴,不去盘桓那三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在匪盗袭击楼兰前,回到楼兰,他就可以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哪怕是有相同剑意法门,不同的修士因为感悟剑道的差别,也有可能修出两种差距巨大的剑意。 害怕歹人去而复返,他又逃到城外,在野外足足呆了一个月时间,才敢回来,这才遇见了男人。 这些年,他四处奔走,心力交瘁,修为停于七境,远不是已入八境的对手。 他已入八境,门下桃李无数。 然后静坐于那处,足足三个月。 与老人分别后,他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大周。 剑意与灵力不同。 而那些歹徒袭击楼兰城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前…… 老人的话,让男人呆在了原地。 对方也知道他还会再回来,请来了三位同境好友,又命百位宗门弟子布下大阵请君入瓮。 但故乡近在眼前,男人也不觉辛苦。 他要找到自己那四位同伴,他要问问他们为何失期! 那四人,一人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何失期,他无法从那人口中得知,不过他见到了那人的遗孀与孩子,便大抵有了答案。 他希望这本剑法能流传下去。 剑意同样与褚青霄体内凝聚的灵煞龙息不同。 他就这样万念俱灰的枯坐在那里,直到一位老人经过。 他几经辗转,寻到了那群仇寇的聚集地。 谓之《楼兰听风意》。 剑者,兵也。 兵者,凶也。 执剑者,以器御敌,如以身入杀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听风亦听人 大漠黄沙。 一片荒芜之地。 有一座废墟屹立其上。 一位男人盘膝而坐,剑横于膝。 一阵狂风吹过,卷起黄沙无数…… …… 褚青霄在心头默默想着《楼兰听风意》的功法内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这样的场面。 剑意之法,与功法不同。 不仅要依照前人遗留的法门凝练体内力量,同时还要揣摩当事人领悟剑意的心境,如此以来方才能真切领悟到剑意的真谛。 这《楼兰听风意》是那位名为十三的剑客,在楼兰废墟之中,静坐三月,听风所得,对于褚青霄而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身临其境,细细感受,放才能将当时的意境完全了然于胸。 因为众人这些日子都在潜心修行的原因,内院前并没有往日的喧嚣,反倒静谧得让褚青霄有些不适应。 但却始终无法凝练出功法中所描述的剑意。 他自知自己的天赋并不算太好,再厉害的功法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固然明白修行之事,不能急于一时。 想着这些,他收拾了一番因为几日未有打扫,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房间,在来到案台前时,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那本《楼兰听风意》的拓本。 褚青霄这样随口感叹着,可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脸色渐渐变得古怪,嘴里更是喃喃言道。 他伸手想要将这拓本收起,绝了自己的念想。 可那日与陆七的战斗,却让褚青霄不得不紧张起来。 同样故人皆去,同样故地不再,同样无能为力,同样痛彻心扉。 将书页吹得翻动,又回到了记录着那剑客十三平生故事的部分。 从决定开始凝练此法,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五日时间。 与《灵煞龙息功》一般都是以进攻为主,而近乎完全摒弃了守势。 当然,前提是不要遇见如陆七那样,同样会修罗界的对手。 褚青霄内心烦躁,因为这滤夜风消散了不少。 但六天时间过去,他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所以在完成灵气转化为灵煞龙息之后,褚青霄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凝练剑意,而按照的计划,凝练剑意之后,他还要着手武魂的铭刻,每一步他都给自己规定了时间,他要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大的提升。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藏书阁诸多凝练剑意的法门中挑中这本《楼兰听风意》根本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只是这书中主人公的故事让褚青霄觉得感同身受。 “前辈当年故乡遭难,他寻仇未果,负伤而归,心底定然是沮丧万分。” 第六日。 来到房门外,已是傍晚时分。 但在守势上,却极为孱弱。 以至于后后来,有人怀疑,那位剑客十三为《楼兰听风意》著书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功法之中是不是存在什么错误的地方,方才让后来人无法修行此法。 他已经将自己关在这屋中足足六日时间,只为凝聚出功法中所记载的剑意。 然后他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想着今日索性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在去寻三娘姐姐她们,看看她们手中哪门功法更适合自己。 这种近乎剑走偏锋的法门,对于寻常剑修来说极不合理,但对于拥有修罗界的褚青霄而言,却是上上之眩 今日天悬山一位声名不显的弟子陆七,拥有修罗界之法。 但偏偏,褚青霄尝试了五天时间,却始终没有进寸。 之前,他处处依赖修罗界,可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 为此他还专门询问过陆三刀。 他做得很努力。 有些相似的经历,让褚青霄觉得自己与这功法或许有些缘分,故而方才选择了此法。 他想要快些变强,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愿意相信,舍命跟在他身边的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天悬山的弟子,其中不乏一些天资卓绝之辈,都尝试过凝练这剑意,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脑海中却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个故事,他不禁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前辈你当年,在楼兰废墟之上,枯坐三月,到底听到了怎样的风声,才能悟道此法……” 他迈步走到小院中,一阵夜风忽然袭来,吹得院中种下的梨树树叶沙沙作响,也吹得褚青霄衣衫轻轻飘动。 武陵城的十二年,他已经尝试过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之人死去,自己无力保护的绝望感。 楼兰剑意,讲究变化多端。 褚青霄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脸色一凝。 他只能在脑海中暗暗观想,试图将其中意境领会一二。 据陆三刀说,这本《楼兰听风意》的故事在天悬山,尤其是在神河峰中,早些年是颇为传奇的,许多弟子都知道此事,当然也就知道这剑法的创始人,剑客十三凭着此法以七境修为连斩四位八境宗师的事情。 可手刚刚碰到书页,屋外忽然又起了一阵夜风。 而这样的感受,想来没有人任何人愿意再来一遍,褚青霄自然也不例外。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暗暗想着:三娘姐姐和清清再藏书阁中也记下了一些凝练剑意的法门,其中有一两门也颇为适合自己,既然这《楼兰听风意》怎么练都不见成效,也就不用强求了…… 如果早些知道,褚青霄大抵也不会去选这样一个难啃的骨头作为自己凝练剑意的法门。 而这些,也都是褚青霄在尝试五日失败后,才从陆三刀的嘴里听到的。 攻势可如疾风骤雨,绵绵不绝,亦可如黄沙倾覆,重若千钧。 这修行之道,最忌讳的就是钻牛角尖。 褚青霄想明白了这一层,心情也好了不少。 《楼兰听风意》的功法运转并不复杂,甚至必这市面上大多数凝练剑意的法门都还要简单。 之前他虽然也遭遇过许多,他难以对付的对手,可因为有修罗界的存在,他至少能够周旋。      而在面对过陆七之后,褚青霄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又是这我在明敌在暗的情况,褚青霄内心深处其实是隐隐有些着急的。 他又在院中待了半个时辰,算是犒劳自己这几日近乎无眠无休的修行。 接连的失败,让哪怕拥有《玉神纳气诀》稳定心神的褚青霄,心头都不免生出些许烦闷之感。 那明日会不会又有一位陆八陆九,习得可以隐藏气机,亦或者其他褚青霄难以想象,同时自己无法应对的法门呢? 他如今的身份本就是众矢之的,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他性命。 但楼兰相去万里,此刻的褚青霄自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甚至还有人为此专门去过楼兰遗址,在那里效仿剑客十三坐听塞外风声数月之久,却依然不得其法。 “可惜,看来我与前辈是有缘无分了。”褚青霄苦笑着说道,伸手将被夜风吹动的书页合上。 褚青霄又足足尝试了一日时间,依然以失败告终。 他睁开眼,散去体内运转的功法,将那本《楼兰听风意》的拓本放到了一边,又深吸一口气,索性走出了房门。 褚青霄拿得下放得下。 可这样计划,才走到一半,就因为楼兰剑意难以凝聚而陷入僵局。 “就好比我如果为武陵城平冤未果,归于旧地,恐怕是万念俱灰,难有脸面与故人相见,又哪来的听风之兴致……” “所以……楼兰听风意……” “听的不是楼兰的风……” “而是人1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最后一坛神仙酿 故国被灭。 身如浮萍。 往后余生,既无去路,亦无归途。 那时的剑客十三坐于故国旧地之上,黄沙扑面,大风卷荡。 他的心底应是后悔、应是无力,应是求之不得的追悔莫及。 他要寻人复仇,胸中自是满腔愤恨。 想到这里,褚青霄似乎领悟到了些许关于《楼兰听风意》的意境。 他赶忙盘膝坐下,继续观想当年《楼兰听风意》的主人的境遇。 他体内灵煞龙息开始涌动,褚青霄心头一动,也赶忙催动起了《楼兰听风意》中的功法,以此配合受到意念感召的体内灵力。 他背后包裹中那几把断剑也开始轻颤。 “从书中事,见书中人,得书中意……”屠元镇叨念着这句话,也忽然展颜一笑:“这也是本事。” “所以,能从书中事,见书中人,故而得他书中意。” 但后来,他被毁灭,因为他所拥有的美好遭人嫉羡…… 褚青霄如此言道,目光坚决,可见并非一时戏言。 “咳咳……”自觉理亏的牧南山咳嗽两声,说道:“毕竟年代久远,即使是老夫,有时候记忆也难免有些小差池……” 那股二者交融出来的气息似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意。 而就在藏书阁的第七层,一本名为《楼兰听风意》的古籍忽然从那书架中滑落,跌入地面,书页骤然翻动,上面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一般,跃出纸面,凝聚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涌出藏书阁,同时那本古籍也变得空白一片。 …… “可惜晚辈故地也遭逢劫难,但既受前辈之法,自当承前辈之愿。” 但话说道了一半,他也愣在了原地,与牧南山一般侧头看向藏书阁的方向。 牧南山与屠元镇目送那道身影远去,二人脸上的神色都在那时变得萧瑟了几分。 屠元镇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但衣袖拂过之处,汗水有没有擦净不好论断,到却是实实在在的多出了一道乌黑的泥樱 屠元镇倒是似乎早就适应了自家峰主的性子,他双手一摊,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说道:“峰主你说得都对,可老头子我年老体弱反正是挖不动了1 这世上就有那种完全摒弃对修为境界的追求,而专心凝练剑意的法门,观剑养意诀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此法的变种。 或者说,它更像是一种即将化为剑意的事物,一种剑意的半成品。 牧南山见状,赶忙与屠元镇朝着人影回礼。 连续七日的修行,让褚青霄有些疲惫。 所以…… 待到褚青霄完全将此法凝练完成,天色放亮,似乎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前辈大礼,我等晚辈不敢受用,前辈这缕神魂将散,不如趁现在,去看看那位后生吧。”牧南山又言道。 那人影又点了点头,然后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奔向神河峰下而去。 “《楼兰听风意》存在藏书阁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天悬山的天才妖孽试图破解此法,没想到最后是被那孩子给学成了。”屠元镇也感叹道:“还是峰主看人准啊,当真给我们寻了位天才妖孽,能习得此法,说不得他的天赋还在赵念霜之上……” 所以,他将这本《楼兰听风意》送到了天悬山。 渐渐,一股黑色中裹挟着阵阵血色气息的事物在二者的交融中浮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涌动的剑意虽然强大,但却似乎与《楼兰听风意》记载的楼兰剑意有着某些差别。 “真好,他也算是有了归宿……”牧南山说道。 日后想要继续壮大体内剑意,还要不断加深对剑道的感悟方才能做到,这一点与修为的强弱关系不大。 听到此言的屠元镇一愣,显然是明白了牧南山的言外之意,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牧南山问道:“峰主真的决定了?” “他日若有人遭逢同样劫难,晚辈自当鼎力相助,以求晚辈与前辈之厄运,不再重演1 牧南山却笑了笑:“不过是有颗世间少有的赤子之心。” 是剑意!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褚青霄的脑海,他很是兴奋,可兴奋只是持续了一刹那,他的眉头便又皱起。 “那他怎么……”屠元镇皱了皱眉头,对于牧南山的评价显然有些意外。 他再次沉神闭目,将自己置身于剑客十三当年的处境…… 牧南山顿时脸色恼怒,指着屠元镇就骂道:“好你个屠元镇,现在连峰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可那东西是什么? 褚青霄一时间却想不透彻。 “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有个屁的天赋1牧南山没好气的说道。 流光一路飞袭,来到了牧南山所在的竹林,在牧南山与屠元镇的身前停下,化作一道人影。 褚青霄的心头一喜,数日苦修皆无所得,反倒这一念起,便茅塞顿开,褚青霄的心头自然是欣喜万分。 那模样看上去是全然忘了就在几息前,还如何吹嘘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 人影不言,只是在这时拱手朝着牧南山一拜。 可此刻褚青霄却感觉自己体内凝聚出的剑意,虽然同样隐藏着强大的破坏力,但却似乎多出一股暴戾之气,褚青霄不明白这是不是因为自己体内灵煞龙息存在所带来的变化。 “怎么??让你管了几年神河峰,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峰主了??” 剑器中的涌出那股力量在这是与灵煞龙息不断交融。 牧南山一愣,回头看向身后的土坑,脸色略显尴尬。 想要完全将之化为剑意,还差上一些东西。 他把它交给后来人,不仅是希望后来人记得曾今的楼兰,更是希望,后来者如遇他一般的事情,能不再如他一般重蹈覆辙…… “自然1屠元镇昂首挺胸道。 事实上二人已经在这竹林中挖了有一个多时辰,但始终没有收获。 他还想要世人记得这世上曾有一座名为楼兰的王国。 虽然他已经参悟了这《楼兰听风意》,但毕竟才刚刚领悟法门的运转并不熟悉,褚青霄不知花了多久,才将剑意完全转化—— “是大本事1牧南山纠正道。 他想不透彻其中关节,也只能暂时作罢,只是继续凝神将体内剑意凝练。 “前辈,晚辈褚青霄侥幸领悟前辈遗法。” “就你这记性,挖到明年都不见得能挖出来1屠元镇冷笑道。 旋即又忽然叹了口气:“《巡天册》认了主,藏书阁中那些重要的典籍也有了传人,就连那位前辈的灵魄也得安息,这下,算是彻底了无牵挂了……” “看样子,他让你很满意。”牧南山说道。 “我这就召集神峰旧部,与峰主一道试一试那位大人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般神通。” 他开始尝试着凝练剑意。 剑力与灵力相融合,是化为剑意的第一步。 不过屠元镇却并不在意,他只是站起身子,将手中的锄头扔到一旁,看向身旁一手拿着一个酒杯,满目期待的牧南山,道:“峰主,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依书中所载,楼兰剑意以速度以及锐利著称,以点破面,可以将剑意凝聚一点,从而爆发出超出境界的破坏力。 他要复仇…… 他索性自己拿起了一旁的锄头,像是生了闷气的孩子一般,嘴里嘟囔道:“待会本峰主挖出来了,你一口都别想喝1 屠元镇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深吸一口气:“也好。” 牧南山自然不会认输,正要回头反唇相讥,可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向神峰藏书阁的方向。 那里曾今富饶,曾今美丽,曾今拥有这世上的一切。 “怎么??屠元镇,你是在怀疑本峰主?” 屠元镇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年纪大了点,可胳膊腿利索着呢,你让那些自诩天悬山翘楚的小屁孩来试试,来十个我打十个,来一百个,我打一百个1 褚青霄忽然身子一颤,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此刻剑意已成,褚青霄却还是眉头紧皱。 与此同时,神河峰上。      鼎鼎大名的神河峰主牧南山与那位在外界严重凶名赫赫的神河镇守屠元镇,两个加在一起,快要一百五十岁开外的老人,正蹲坐在神河峰一处林间,一人手中提着两个酒杯,一人手中拿着锄头,周围全是坑坑洼洼被挖开的泥土。 而就算有人想通了这一层,没有褚青霄这般与那曾今的剑客十三相似的经历,大抵也无法领会到对方遗留此法,是想要让后来不重蹈覆辙的愿望,故而数百年来,近无一人领悟此法。 这当然并不是他体内所能凝聚剑意数量的极限,此刻他体内的剑意也不算磅礴。 两个老头子皆是气喘吁吁,看样子甚是疲惫。 牧南山见屠元镇一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的架势,被气得可谓是吹胡子瞪眼,可一时那他也没有办法。 “当年卷临渊宫的《青竹箴言》,洋洋洒洒八万字,老夫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过目不忘的名号,临渊宫的那些书呆子可是艳羡不知道多少年1 不对,不是简单的复仇,不然杀死那位叛徒之后,他何必拖着自己的残躯走上万里路来这天悬山。 屠元镇与牧南山都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看向那道模糊的人影。 屠元镇可不惧牧南山,他稳稳当当的坐在地上,道:“峰主?你他娘当个甩手掌柜,十多年没消息,这破峰你以为老子喜欢待??少给我摆峰主架子,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折腾,说挖不动,就挖不动了1 屠元镇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被他挖出的数十个土坑,言道:“这……还用说?” 人影点了点头。 他只是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小院,神情肃穆,他面朝神河峰的方向,拱手一拜。 《楼兰听风意》竟然就这样被褚青霄顿悟了。 牧南山冷笑着道:“哦?这么说,你屠镇守宝刀未老?” 此念一起,褚青霄的身子又是一颤。 “都是些黄土没了脖子的老东西,走两步路都得气喘,这种事你们还掺和个屁,好好颐养天年不好吗?” 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洗漱休息,也没有好生感悟自己体内力量的变化。 而他没有赶在着一切发生前拥有保护它的能力。 牧南山眨了眨眼睛,面色愤慨道:“十五年前,老夫亲自在这翠竹林埋下的一坛神仙酿,我怎么会记错!?” “在这藏书阁中枯等上百年,终于有了心仪的传人,前辈也总算可以安息了。”牧南山微笑言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初代主人可以以七境战力连破数位八境宗师的原因所在。 一股股纯粹的力量从断剑中涌出,进入褚青霄的体内,与褚青霄体内的灵煞龙息交融。 “十二年前就决定了。”牧南山言道。 下一刻,他体内的灵煞龙息涌动,之前那难以运转的法门随着念头的通达也变得行云流水了起来,法门开始运转,他灵煞龙息遇剑器中涌出的力量交融,化作一道道黑红色的剑意,涌入褚青霄体内的魂柱之中,附着其上,那魂柱之上也就因此附着上了一道道黑红色的气息流转不息。 “挖啊!你不是说你记得吗?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要怎么挖出我们最后一瓶神仙酿1一旁的屠元镇似乎并未感应到什么变化,只是见牧南山忽然停下了动作,他顿时出言讥讽道。 想来以往修行此法之人,要么拘泥于《楼兰听风意》的表象,想要靠着“听风”二字领悟此法,殊不知对于剑客十三而言,楼兰之风,代表着的是曾今的楼兰。 牧南山却是白了屠元镇一眼:“关你屁事,谁说让你们跟着一起的。” “那好1牧南山点了点头,说着将手中的锄头一把塞到了屠元镇的手里。 “既然这么有气力,那就接着挖1 “喝完这最后一坛神仙酿,老子也就无憾了。” 屠元镇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锄头,又看了看已经大大咧咧坐到一旁,等着坐享其成的牧南山:“……”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缕剑意 褚青霄拱手朝着那神河峰的方向一拜,方才起身,却见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他就宛如一只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了褚青霄的面前。 褚青霄的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但很快却又意识到了不对。 眼前的身影是一团黑色气息笼罩在一起所化,没有实体。 是魂魄! 不! 准确的说应当是疑虑残魂。 拥有烛阴神血的褚青霄很快便洞悉了对方的本质。 而且,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感受到了这一点的褚青霄收起了周身在那一瞬间本能的激发出来的战意,他盯着对方,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只见那时,那到黑色的身影,身形渐渐凝实,五官的轮廓也变得清晰。 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哈哈哈……” 他与对方在一刻钟前,可谓素昧平生,但从对方所创之功法,以及平生事迹中,褚青霄却仿佛与对方相识良久。 “若有美景,就驻足盘桓。” 男人的话,倒是佐证了褚青霄的猜测,他言道:“晚辈侥幸,得前辈传承,定不辜负前辈这门剑法,请前辈放心。” “安息1 “若有妙人,就把酒言欢。” “前辈是不希望后来人与前辈有一样的遭遇?” 褚青霄这番话说得甚是郑重,也确实句句由衷。 男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亡国灭种之恨,如跗骨之蛆、噬身之蚁,痛入骨髓、切肤割心,我虽非悲天悯人之辈,却也不希望这般人间惨剧,再次上演。” “那如果你做到了,之后你要做什么呢?”男人又问道。 若说之前,褚青霄对于这《楼兰听风意》的主人,只是觉得自己学了对方的功法,理应感谢对方的话,此刻他便是真正的打心眼里敬重对方。 “为自己而活……”男人叨念着褚青霄的话,他紧皱的眉头忽然渐渐舒展。 他放声大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我并不希望有人能习得此法……” “我残魂已逝,难以指点你半分,不过我这残魂中尚且留有当年习得的一丝本命剑意,先赠与小友。” 然后,他看向褚青霄道:“你说得很对,当年的我却没有想到。” 男人身子一颤,面带笑容的看向褚青霄:“好好好1 “小子你心明如镜,我这《楼兰听风意》传到你的手里,乃我十三之幸1 褚青霄忽然便醒悟了过来。 褚青霄愣了愣,心头莫名有些惆怅若失。 “不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晚辈想日后在这世上走走看看,南疆有百座藩国,东境有无垠大海,北方有通天雪原,西域也有大漠黄沙,哪里都是风景,我想自己去看看……”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终无一人领悟此法。” 只不过男人却并没有给褚青霄表达心迹的时间,他说完这番话后,便看向褚青霄问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个问题我生前始终未有答案,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背负一柄长剑,站于那处,宛如自己就是一把剑一般,锋利且纯粹。 “可,你故土覆灭,故人身死,难道……”男人又问道。 褚青霄看着状若疯癫的男人,面露不忍,继续道:“前辈一生,无愧天地,也从未辜负任何人,晚辈亦习得前辈之法,还望前辈……”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应道:“就这么简单。” 可就想褚青霄说的那样,人不能预知未来的一切,做自己当下该做的事,前路崎岖也好,风云诡谲也罢,问心无愧之人,行路便好,何须怨天尤人? “于我而言,世人无人习得此法,反倒是我期望看到的事情。” 男人点了点头。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鲁图南为了应付我做了十足的准备,我虽然报了仇,可自己也油尽灯枯,最后死在了天悬山。” 褚青霄沉默了一会,他认真的想了想,这才抬头看向男人,说道:“我不知道。” “就这么简单?”男人皱起了眉头,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说到这里,男人看向褚青霄问道:“你可有仇要报?”      褚青霄点了点头:“故地遭遇劫难,确实是因为有歹人背后做了手脚,晚辈既然侥幸偷生,自然要为故人报仇雪恨,洗清冤屈。” “只可惜这《楼兰听风意》本就是我在这番境遇之下所感悟的剑意,若无法感同身受,也就无法修得此法。” 毕竟在褚青霄的眼中,既然自己修行了对方遗留的剑法,对方就算得上是自己的师父,让对方能够安息,亦是褚青霄分内之事。 “这想来也是那些故人们想要看到的。” “苍天悠悠,不薄于我1 他显然是将楼兰覆灭归咎于自己在大周境内盘桓了数月之过。 “前辈是《楼兰听风意》的主人,十三?”他问道。 “对啊,原来答案这般简单……” 他说着,嘴角忽然荡出一抹笑意。 “再去寻他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报仇之后,我该去向何处?” “也因如此,我不必再为此事困扰,但胸中疑惑未消。” 这话一出,褚青霄都不免一愣,他有些错愕的看向男人,却见男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与心疼。 “大抵是执念太深,当年我死之后,一缕残魂留在了《楼兰听风意》上,想看看自己的传人会是什么模样。” “故人之死固然让人扼腕,我也曾为此辗转难眠,但他们的厄运非我之过,我需要背负的只是为他们雪恨的责任,而一旦完成这些,我就理应为自己而活。” 褚青霄知道是他执念已去,残魂将要消散的征兆。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褚青霄,目光上下打量。 对方已是一缕残魂,自然不会再说出些什么虚伪之言。 “小友,你剑意初成,尚且孱弱。” 可听闻这话的男人却摇了摇头:“其实……” “如若再等不到一位传人,我这缕神魂其实也快消散了……” 他说罢此话再次放声大笑,身形也渐渐有了消弭之状。 男人点了点头,旋即道:“当年我在楼兰故地,悟得《楼兰听风意》那一刻起,我便意识到鲁图南不会是我的对手。” “晚辈愚钝,前辈都不知道答案的事情,晚辈恐怕也没有这个悟性。”褚青霄言道:“不过,晚辈愿意试试。” 见对方终得安息,褚青霄也心头宽慰,他拱手朝着对方又是郑重一拜,言道:“晚辈褚青霄,恭送前辈1 待到他一拜身起,却发现身前早已没了男人的踪迹。 “前辈也一样,你已经完成你该做的一切,在大周境内等待同伴,是因为同伴失约所致,楼兰覆灭,是因为歹人嫉羡,我们都非神人,如何能预知未来之事,做到面面俱到?前辈无须自责。”褚青霄正色言道,拥有烛阴神血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哪怕只剩下了疑虑残魂,可心中却依然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很多年了。”男人张开嘴这样说道,声音沉稳。 “但大仇即将得报,我却陷入了迷茫。” 剑眉星目,身材挺拔,但两鬓却泛起白霜。 褚青霄感受着对方的目光,之前对于对方的出现心底多少有些不明就里,可在看清对方的模样以及他审视自己的目光后,褚青霄的心头却忽然生出一股明悟。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道?”男人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褚青霄的回答。 他目光诧异的看着眼前之人。 褚青霄却是面露苦笑道:“晚辈是个凡人,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前路迢迢,能遇见什么事与什么人,都是未知之数,晚辈的仇人是手握权势的擎天巨擘,能否报仇雪恨尚且未知,如何敢言报仇之后的事情。”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 “你若不弃,可慢慢参悟,亦或者危机时分,外放御敌,或有助益。” “他日若你大仇得报,云游天下时,若得空闲,代我去楼兰故地走上一遭,告诉楼兰亡魂……” “剑客十三,无愧楼兰1 随着此言一落,十三的气息彻底散去,而褚青霄的体内却在这时,涌出一道精粹无匹的凛然剑意。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 《楼兰听风意》也好。 《灵煞龙息功》也罢。 都是极为高深的法门,哪怕如今的褚青霄已经习得这些法门,可却并未将之吃透。 前者需要不断参悟剑道,同时领悟剑客十三赠与褚青霄的那道精粹剑意。 后者则需要不断凝练,将灵煞龙息不断加强,直至最强的九转。 对于一个四境武者而言,剑意与灵气的凝练已经完成,四境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就已经完成了其中两件,还剩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武魂! 相比于前两者,武魂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他关乎武者的道蕴。 也是攀登高境的基石。 一道完整的武魂需要长时间的铭刻与淬炼,从三境开始到九境之后,武者都需要不断凝练此物,直到登上那最后的神曌之境。 “你如此有意隐瞒自己的修为,是想要待会出其不意,让宋姑娘再受挫败吗?” 这还是楚昭昭尚且未有完全吃透剑甲传承的前提下。 …… 这些日子,蒙瑾可是分外勤奋,闭关许久,这还是头一次与众人一同进餐。 褚青霄尝试着与之沟通,亦或者驱动此物,但都不见回应,而想要铭刻武纹时,则会被巡天册驱散,几次尝试无果后,褚青霄也只有暂时作罢,将精力完全放在继续凝练剑意与灵煞龙息之上。 楚昭昭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十多天,打了不下百回,每次你都有不一样的借口,也幸好我们比的是剑法,要是比嘴硬,一百个我,都不如你。” 蒙瑾闻言,抬头看向薛三娘,言道:“有些成效,但比不得清清与昭昭姑娘。”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 一切风平浪静。 “我说的是事实!你靠的是我爹的传承!要是没有这些,你试试1宋清清怒目圆睁的说道。 就这样过去了七八日的时间。 “这样的进步,可不是有些成效那样简单。” 天悬山显然是准备严加看守褚青霄,哪怕褚青霄在之前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将那位白驼峰的贾栩生折断手指,可他们居住的院门外,暗桩却并未减少,众人想要出行已经面临各种刁难,唯有这蒙子良也不知是不是仗着自家父亲是荀城城主的原因,出行无人阻拦。 当然这得除开那位蒙子良蒙公子。 本来确实有些跃跃欲试的宋清清听闻这话,也是目光一凝看向蒙瑾,脸上充斥着狐疑之色。 褚青霄自然也想要尝试铭刻自己的武魂。 只是,在天悬山的面前,别说区区一城之主,就是州牧来了,也得给上几分薄面,那位荀城的蒙将军当真能有这般大的能量,着实有待考量。 “你浑身气劲凝练,隐隐散发出至阳之气,这是《金刚正阳诀》大成之相,那把你的配枪不时轻颤,显然已生枪灵,只是还不稳定,枪身之上亦有枪意涌动,至刚至烈,估摸着《龙啸枪法》你也吃透,如果日后有机会得到《龙殇九章》全篇,你定然可以再进一步。”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燎原却忽然言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刚刚落在一旁书籍上的目光,抬头看向蒙瑾。 说来奇怪。 但在藏书阁时,在得到巡天册后,这道巡天司的至宝就融入到了褚青霄灵府的魂柱之上,占据了武魂的位置,似乎是成为了褚青霄的武魂,亦或者他武魂的一部分。 “以宋姑娘的秉性,这些日子与楚姑娘对战,连连受挫,正缺一个让她找到自信的对手,待会她一定会找你对练。” 包括褚青霄在内的所有人都努力修行,深居简出。 “我虽然不太清楚人类修行的速度,但论起进步,你比起她们二人强出太多,甚至隐隐有触碰到第五境的架势。” 这种带着“童言无忌”意味的言论,也时常让人陷入窘迫之境。 “嗯……按照书上的说法,你这叫兵不厌诈,对吗?”燎原这样说着,目光带着询问与求知之状,甚是真诚的盯着蒙瑾。 宋清清这些日子对战楚昭昭可谓是毫无胜算,唯一的进步就是从只能撑过七招,到现在能顶上小半个时辰。 “胡言!昨日那是我大意了!才着了你的道!昨日我感悟洛神剑意,又有新的领悟,今日我一定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1身旁宋清清脸色愤慨,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指着楚昭昭就大声说道。 自从在剑奴城外领悟了剑甲们遗留的传承后,手握不渝神剑与桃花剑阵的楚昭昭战力超群,别说四境的宋清清,就是大多数五境武者,也决计不会是楚昭昭的对手。 “不愿意显摆?”燎原闻言微微皱眉,嘀咕道:“可书上说,朋友相交讲究真心相待,她明明颇有所得,却避而不言,是不把你们当做朋友吗?” “好啦,你们两个就别吵了。”薛三娘见二人如此赶忙叫停了她们,旋即又看向身旁正闷头吃饭的蒙瑾,问道:“蒙姑娘,你近来修行如何?” 这一天,褚青霄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与众人一道在外院的亭子下吃着早饭。 她的心底确实对此不忿,要知道,初见时楚昭昭不过是个三境武者,而且因为将体内剑意与一把锈剑相连的缘故,根本不是宋清清的对手。      宋清清也没有少拿这事嘲讽楚昭昭。 号称未来天下剑道魁首的蒙公子,一直秉承着一切顺其自然的“修行”原则,每日就四处在天悬城中闲逛。 “燎原!蒙姑娘只是不愿意显摆罢了……”一旁的褚青霄赶忙苦笑着为蒙瑾解围,这燎原心性赤忱,尤其是在看了太多书后,时常将书上的东西生搬硬套,这样的笑话也闹了不止一次。 “我只是……” 蒙瑾一愣,脸上顿时泛起慌乱之色,赶忙解释:“我……我没有这意思……” 这话一处,蒙瑾愈发尴尬。 褚青霄也有些无奈,正要再替蒙瑾解释。 轰! 可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轰向,院门在这时被人轰开,一群身着甲胄之人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面容刚毅浑身杀气弥补,他目光一凝看向亭中众人,怒目问道:“褚青霄何在?” 第二百五十章 万人同书 那群甲士身着赤色甲胄,胸前刻有一个篆体所书的“神”字。 “是神武卫1宋清清最先反应过来,她站起了身子,神情紧张的盯着那群甲士,一只手更是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 神武卫是武王秦桓手下的亲兵,在武王一手遮天的大夏天下,神武卫的地位超然,几乎可以与凌驾于之上的监天司平起平坐。 他们的出现可以让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如临大敌。 周围的众人闻言,也纷纷紧张了起来,一股脑的皆站起了身子,带着不加遮掩的敌意注视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但褚青霄却伸手拦住了众人,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慢慢走上前去,朝着那为首的甲士言道:“在下便是褚青霄,请问诸位所来何事?” 为首的甲士年纪四十出头,蓄着络腮胡,模样粗犷,若不是这一身甲胄穿戴在身,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但他浑身弥漫出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却让褚青霄明白,眼前的男人是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的,否则断不可能凝练出这样的气机。 “你就是褚青霄?”络腮胡闻言,目光略显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褚青霄,带着几分好奇。 褚青霄不语,只是看着对方。 络腮胡瞧不出个就里,嘴里恼火道:“他娘的,三十岁能长这么水嫩?就这骗术,也值得七堂会审?我看天悬山的老古董们,该他娘治治眼睛了。” 此刻时间尚未过辰时,天悬城的各个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可着执剑堂的门口,却不知为何围满了百姓。 而且这群人显然是在等待着些什么,在他们出现的刹那,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递了过来。 那走出的年轻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十多天前来寻过褚青霄的朱全! 他赶忙回头瞪了众人一眼,阻拦他们的行动,旋即看向走到了自己周围的甲士们言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将军要拿我,我自然不敢反抗,不过大夏律法尚在,我斗胆一问,在下何罪之有?” 这群神武卫出现在褚青霄的面前时,褚青霄的心底对于他们的来意就有了些预料,而络腮胡的话无疑佐证了褚青霄的猜想。 说罢,络腮胡大手一挥,看向周围的甲士喝道:“走1 大夏律法大都沿用周律,而前朝大周又以律法清明著称,其中就有一条,如被审讯之人有贤名在外,为提防被歹人所害,便可请万人同书,要求朝廷开放审讯过程,既当众审讯,以防伪造供词亦或者屈打成招之事发生。 他朝着钟元拱手一拜,言道:“禀告将军,我等都是天悬城的外门弟子,听闻褚公子即将被押往七堂会审,故而前来送行,顺便为褚公子递上一份万人书1 “褚公子来到天悬城后,为我山水沟百姓鸣不平,替我枉死的父亲平冤昭雪,也为被六桓峰欺凌的年迈弟子孙离仗义出手。” 那些百姓也都脸色微变,面露忌惮之色,但却并无一人后退。 但刚刚到王都,述职的帖子才递上去,武王府的幕僚就把新的任务交到了钟元的手里——护送几座司府的少司命前往天悬山,审讯一个叫褚青霄的家伙。 “嘿,这话说得好听,老子就说不来这样的漂亮话。”络腮胡笑道,可下一刻却脸色一凝,怒目道:“贼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花言巧语!1 “我虽然对大夏律法说知不多,但也明白这疑罪从无的道理。” “干什么?你们围在这里想要做什么?”钟元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怒目看向这些百姓喝问道。 而作为这趟任务的执行者,钟元自然不会给褚青霄半点好脸色。 “我奉陛下与武王之命,著你于天悬山执剑堂接受七堂会审,这难道还不够?”络腮胡反问道。 他本就在沙场沉浮多年,浑身的杀气凝聚如有实质,此刻一声暴喝,更是气势汹汹,如金刚怒目。 这场面一出,楚昭昭宋清清等人顿时脸色一变,也要上前护主褚青霄。 只是,当他让手下的人押解着褚青霄一路穿过天悬城的街道,来到那执剑堂的门前时,眼前的景象,让哪怕是见过一些大场面的钟元也不免在那时一愣…… 钟元的目光扫过众人,却见这些百姓大都穿着麻衣,甚至不乏有人身上还带着补丁,显然都是天悬城最底层的那一群人。 天悬山距离王都遥远,一来一回再快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还得是中间并无什么差池的情况下才行,而他的假期不过两个月,抛去赶往西域往返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可谓所剩无几。 …… “我大夏律法公正,七堂会审来的都是各个司府秉公执法的大人,在下相信各位大人会给我一个清白公道,这样的机会,我求之不得,如何要逃?”褚青霄平静应道。 而这时数位甲士也应声上前,将褚青霄双手扣在身后,褚青霄的身躯不由得弯曲下来,这般不适感让褚青霄的眉头一皱,他抬头看向络腮胡道:“七堂会审,是为了弄清我是否有罪,是否撒谎,会审还未开始,所有事情也都尚未有定论。” 钟元作为神武卫赤水营的千夫长,他对这趟天悬山之行的差事是很有怨气的。      一个月前,他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年的西域驻守期限,想要回家看看自己才七岁的儿子,和那从成亲开始就没亲近过几回的媳妇。 “真当老子是三岁孩童好欺不成!!来人给我拿下!押去执剑堂受审!1 但褚青霄却明白,武王在这大夏境内的势力如何庞大,无论对错,只要与神武卫动了手,那就有的是罪证往他们头上扣。 这个家伙竟然敢冒充褚青霄! 而这也就被称为悬镜堂。 当然,并不是因为褚青霄这个名字在此此前有什么特别大的名气,只是因为从资料上,钟元知晓了褚青霄与赵念霜是青梅竹马,坊间甚至有传言二人曾定下过娃娃亲! 可赵念霜可是神武军内部公认的武王王妃,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抢他们心中与神人无异的武王之妻,这让神武军中甚至不乏出现了要将这个褚青霄碎尸万段的声音。 “敢问大人,可是七堂会审的使团们到了。”褚青霄问道。 说着,朱全看了一眼身后,便有两位男子走出,一人手中高举一份状纸,一人双手抱着厚厚一沓册子。 钟元对于毁掉了自己假期的褚青霄自然是有些不满的,而在听说了对方的身份后,这样的不满更是到达的极致。 楚昭昭等人见状,皆是面露担忧之色,纷纷迈步跟上。 “我们这些人有的是山水沟的百姓,有的是孙离老前辈的旧友,更多的却是相信褚公子为人的寻常人,今日前来,并非要干扰七堂会审,只是希望诸位大人遵照大夏律法,以万人书,开悬镜堂1 “将军前来拿我受审,我自然该配合,可我尚且无罪,将军先是撞烂我院门,如今又如此折辱,我不敢得罪将军,但请将军记得,如果最后在下无罪的话,将军得赔我这院门还有为现在的举动给我道歉。” 此言一落,身后的众人也纷纷朗声言道:“请大人尊大夏律,以万人书,开悬镜堂1 “万人书?”钟元的眉头一挑,神情古怪,他先是伸手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状纸定睛看去。 络腮胡这样说罢,他身后的数位甲士应声便走了上来,作势就要拿下褚青霄。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冷笑一声道:“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依你此言,你要是能活着走出七堂会审,别说给你道歉,就是让我叫你爷爷,老子也不眨一下眉头1 那些甲士闻言,便押着褚青霄朝着院门外走出。 络腮胡闻言眉头一挑:“哦?你也知道自己要被七堂会审??还老实待在这里,不想着逃跑?当真是不怕死啊1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忽然走出一位年轻人,在看清对方模样后,褚青霄以及跟着褚青霄来到此地的楚昭昭等人,都在这时脸色古怪了起来。 褚青霄这番话说得是不卑不亢,哪怕是络腮胡也不由得一愣。 褚青霄也同样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这群聚集来的百姓,不明白他们的来意。 只是哪怕将前朝大周算上,能请得万民同书,开悬镜堂之人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钟元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估摸着七堂会审一开始,就会原形毕露的褚青霄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看着手中那份字迹苍劲,请求开悬镜堂的状书,一时间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胡闹!你们这是在胡闹1 可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从执剑堂中传来,一位黑衣老者气冲冲的便迈步而出,指着周遭众人大声喝骂道:“褚青霄是朝廷重犯,你们身为天悬山弟子,不想着为朝廷分忧,反倒帮起了这歹人!你们是要欺师灭祖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开悬镜堂 那黑袍老者身材干瘦,眼眶深陷,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显然是常年沉浸于药石之道。 他一出现,周围那些朱全带来的百姓,纷纷都面露惧色,眉宇间浮出忌惮之色。 想来应是天悬山身份上的某位长老亦或者镇守,方才说出这样的话。 跟着褚青霄一路来到此地的宋清清等人只是微微皱眉,不喜对方这趾高气扬的态度,唯有那素来平和的薛三娘却是身子一刹,下一刻双手紧握,眸中泛起幽光,一股隐晦的神性几乎就要破体而出,但却似乎知道这个场合并不合适,故而又被她死死压制了下去。 这些前来声援褚青霄的百姓,都是天悬城的人,理所应当,其中大部分都是名义上天悬山外门弟子,本能的惧怕内门之人。 这是长久以来,在天悬城中生活养成的本能。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太多天赋,也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外门弟子而言,得罪内门那就是死路一条。 “诸位!我们此举符合大夏律法,天悬城也是大夏疆域,宗门法度不可凌驾律法之上,何以惧哉?”朱全却在这时朗声喝道。 “你们难道忘了被内门肆意欺辱的日子了吗?” “若不是褚公子,山水沟如今已经被内门征用,在场诸人有多少已经流离失所?” 此音绵绵不绝,响彻在执剑堂的府门口,一时间大有摧山崩岳之相。 大概是感受到了褚青霄那古怪的目光,钟元也在这时侧头看向褚青霄。 但他也明白在这个关头,不宜节外生枝,故而冷静下来,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阵怒吼,众人仿佛被鼓舞一般,纷纷迈步上前,朗声共喝道:“天悬城万人同书,请大人开悬镜堂!1 这大抵是在场众人都未有料到的事情,贾炼的神情错愕,怎么也明白为何这武王府的将军会站在褚青霄的一边。 虽然在心底,褚青霄巴不得现在就将这老匹夫杀之后快。 这故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需背后的推手再多说些什么,坊间自然而然就会传扬出一场场被迫害,被各种阴谋算计的故事,供人品读。 这个名字一出,一旁被几位神武卫押解着的褚青霄顿时脸色一变,看向那老者的目光变得阴冷了几分。 他的声音洪亮,似乎隐隐包裹着某些奇异的力量,让在场本来心声畏惧的众人又是身子一颤,退回的脚步再次迈出。 他语气不善的言道:“武王殿下曾教导我们,刀剑可平乱世,但法理方可开盛世。” 而就在褚青霄自曝身份之后,这个名字才算第一次被天悬城中大多数人所熟知。 加上为朱全的父亲沉冤昭雪,为神河峰的老弟子孙离对抗六桓峰,诸多事迹,以及一些有心之人的添油加醋之下,褚青霄在这短短十多天的时间里,就在外门弟子的心中成为了一个刚为世人鸣不平,刚直不阿不惧权贵的形象。 “而山水沟一旦被征用,其余地界,他们也可以此效法,届时在场的大多数人,不都得居无定所?” “褚公子为我们鸣不平,替我们出手,才得罪天悬山的高层,我们岂能让他遭遇不公1 一旁的褚青霄眉宇间也涌出诧异之色,大抵也不明白对方分明之前对自己还颇有敌意,为何会忽然调转矛头。 钟元却在这时眯起了眼睛,看向贾炼言道:“来之前,武王还与我说过,天悬山这些年愈发放肆,朝廷将天悬城及周边数座城池交给天悬山管辖,是体谅天悬山门徒众多,希望天悬山可以好生安置门下弟子,为陛下为朝廷提供更多的栋梁之材。” 贾炼! 面对这样的威吓,众人也都脸色一变。 “古人言,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1 “也难怪终其一生都入不了内门,只能在外门当一群跳梁小丑1那黑袍老者却出言讥讽道,言罢,他又猛地一跺脚,大喝道:“今日老夫把话放在这里,现在速速离去,我可既往不咎,可如果还敢在这里胡闹,耽搁大人办案,你们这些家伙,就等着被逐出师门,赶出天悬城吧1 “我等非天骄妖孽,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1 “今日我们只求一个公道,于律法、门规皆无不妥,何惧之有!1 “但近来却有流言,说天悬山,将这些城池视为私产,将诸多外门弟子视为奴隶,肆意凌辱1 “之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大开眼界1 而此刻的贾炼显然并不知道褚青霄的心思,他依旧一脸献媚的朝着钟元说道:“大人稍安勿躁,这些外门弟子野蛮粗鄙,惊扰了大人,我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绝不会耽搁大人们的正事1 “别多想,我可没有偏袒你的意思。” 面对天悬山弟子颐指气使的黑袍老者,听闻这位神武卫千夫长的询问,顿时在脸上堆砌起了可谓献媚至极的笑容,他赶忙自我介绍道:“将军,在下贾炼,天悬山白驼峰长老,受宗门之命,特地前来协助诸位大人的七堂会审。” 说着贾炼就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一大群穿着白驼峰制式衣衫的弟子便鱼贯而出,作势就要暴力驱散眼前的众人。 “对!朱公子说得对1 其实在十多日前,褚青霄自曝身份前,褚青霄这个名字对于天悬城的大多数人而言都还很是陌生,大抵也只是听说他被那位牧峰主选中,入了神河峰的藏书阁,除此之外众人对其所知甚少。 人们会相信那些他愿意相信的。 而山水沟一案能够成功遏制天悬山的高层,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褚青霄出手阻拦了六桓峰的强拆。 “今日若退,他日我等焉有活路!?” 而这也是朱全以及他背后的明镜台,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群愤慨激昂的外门弟子,那黑袍老人脸色一阵紫青,他瞪大眼睛怒目盯着众人,下巴处的胡须鼓动,指着众人骂道:“反了天了是吧!?敢在天悬山闹市,你们是一辈子都不想进入内门了吗??” 这些年就不乏一些刺头,被天悬山以各种理由驱逐出了天悬城,当然,他们在天悬城置办的财产也会因此以各种由头被没收。 朱全所在的明镜台因为山水沟一案,在天悬城中名声大作,所拥立的让天悬山高层在天悬城中也需要遵循天下律法的主张也得到许多寻常弟子的支持。 而这样的人,却即将面对七堂会审。 “那个谁?”可就在这时,一旁一直看着那份由朱全地上来的状纸的钟元,却忽然抬起了头,看向黑袍老人。 “你们这些顽劣弟子,修行没有天赋,不想着好好努力,只知道处处与宗门作对1 但很快,随着褚青霄这个名字被讨论得越来越多,有些消息也不知道是被谁放了出来。 “我等都是依照大夏律法行事,绝无半点不尊敬师门的意思,还请长老明鉴1朱全却是拱手言道,语气平静,态度亦是不卑不亢。 毫无疑问,天悬山是这样的能力。 不过也只是好奇。 褚青霄的心底也多出几分明悟,怪不得从出现开始,褚青霄就感觉到这位黑袍老人对自己有着一股浓烈的敌意,原来是薛三娘的那位仇家。 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 话到最后,钟元的语气变得肃穆,眉宇间也涌出几分怒色。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蛊惑的眼前这群人,但既然法度如此,那就让你死个明白1 说罢这话,他也不管那贾炼难看至极的脸色,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朗声道:“状纸无误,这万人同书既然也在,那就……” “依大夏律……” “开悬镜堂1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他要的是万世名 哪怕是朱全也没有想到,悬镜堂之事会来得如此顺利。 他不免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与此同时,那位白驼峰的长老贾炼也一脸的错愕之色,显然没有料想到本来应该与他站在同一边的钟元会就这样轻易的同意了朱全等人的要求。 他回过神来,赶忙看向钟元道:“将军可千万别被这家伙蒙骗1 “这个叫褚青霄的家伙不仅是欺世盗名之辈,更是心狠手辣,前些日子,我的儿子奉命保护他的安全,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儿子打伤,还折断了两个手指!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岂能仍由他施为?” “可以预想,一旦悬镜堂一开,他一定会裹挟这些被他操控的愚笨之人,向我大夏朝廷施压,干涉七堂会审!此举……” “哦?他打伤了你儿子?”钟元闻言,眉头一挑神情古怪的盯着贾炼问道。 贾炼闻言,暗以为自己的讲诉之事似乎能够改变钟元的决定,他脸色一喜继续道:“此事千真万确!1 “我与这贼子可谓素昧平生,他却血口喷人,说什么我与他结有仇怨,以此将我儿打伤,实乃凶厉暴虐之辈,此等贼人,断不能让他有半点可乘之机,还请将军明鉴,莫要入了他的圈套1 贾炼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正义凛然,若是不明白他为人之人,听了他这番慷慨陈词大抵会深以为然。 …… 一位小小的千夫长就可以在天悬山的地盘指着一位长老肆意折辱,而对方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屠元镇有些不满牧南山这欲说还休的架势。 他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半晌,却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他……根本不在乎。” 屠元镇闻言暗暗在心头骂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最后一瓶神仙酿越来越少,却终究不敢与自家峰主争抢。 “这背后蝇营狗苟,甚至有贩卖人口这样的恶事,武王这样的人物,要的不是一世荣华,而是万世留名,他怎么可能允许天悬山如此野蛮生长下去。” 贾炼也明白其中就里,他的头低得更深,几乎与地面贴在了一起,嘴里颤声道:“将军息怒,在下只是负责维持秩序,此番七堂会审,天悬山的主审人是我白驼峰的峰主……” “难道你觉得,为剑岳城平反了,巡天司就能立马再现当年之盛况?” “天悬山这些年以为有当年的扶龙之功,就可以安心的做一方诸侯,肆意扩张的门徒,剑奴城垄断了南疆的铸剑业,白驼峰这些年也跃跃欲试,想要效仿剑奴城再建一座药奴城。” “你天悬山是将朝廷与陛下的脸面与威信置于何地啊?1 可牧南山却精明得很,一把夺过酒壶,将最后一点酒水尽数倒入了自己的杯中。 这大夏天下也早有流言,说武王有不臣之心。 “将军何出此言,我天悬山一项心向朝廷,从未违抗过朝廷法度……”贾炼被扣上了这样一定高帽子,心头那是惊恐万分,嘴里连连说道。 而刚刚还趾高气扬的贾炼,此刻却匍匐在地上,直到钟元带着褚青霄走入执剑堂中许久,方才敢颤抖着站起身子。 牧南山闻言,也看向窗外,嘴里反问道:“他为什么要难为他?” 屠元镇听到这里,暗觉心头发颤。 “天悬山对朝廷对武王殿下都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还望将军明察1 屠元镇翻了个白眼,悻悻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才问道:“既然不在乎,为何还要派人前来?” “枉你在天悬山也算是身居高位,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1钟元脸上的怒气未消,嘴里继续责难道:“我且问你,大夏律法第七条,是什么?” “就算不在乎儿女私情,可当年之事……”屠元镇还是有些困惑。 “那小子不是赵念霜的想好吗?坊间盛传武王倾心赵念霜已久,他难道……”屠元镇言道。 牧南山眯着眼睛饮下了一口酒水,他的脸上顿时弥漫出迷醉之色。      “这神仙酿果然不一般,这些年我喝了不知道多少名酒,但喝来喝去,总是比不上这一口。”他摇头晃脑的说着。 武王之势大,由此看,也无需赘言。 这一声质问,声如洪钟大吕,直让贾炼心头发颤。 牧南山却瞟了对方一眼,说道:“你都七十好几的人,少喝点酒,可以多活几天!我这是为了你好1 距离执剑堂不远处的一处名为皎月楼包厢中。 牧南山闻言却在这时,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屠元镇一眼:“这还不清楚?刚刚那位将军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这就看,咱们的掌教大人,听不听得懂这最后的警告了。” “你天悬山明知此事,还派你来参与七堂会审,皆是会审之后如有定论,天下人怎么会信服?” 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修行以及研究药石之道,哪里会有心思去研读什么大夏律法。 屠元镇心头一跳,目光错愕的看向牧南山:“峰主你的意思是……” “将军息怒!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当年的巡天司何其势大,天下人无不神往,如今不过百年时间,他们已经成了在大人物眼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更不提,那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青寰府,竟然敢用一枚灵铁玉去私兑大夏的银钱,这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大忌。” 那里,天悬山七座神峰耸立于云山雾海之间,宛如脱尘的谪仙静立于尘世之外。 贾炼的身子一颤,扑通一下竟然就这样跪了下来。 “之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当真是触目惊心!1 这世上许多事就是如此,不上称没有半两重,可要是上了称,千斤都压不祝 天悬山在南疆固然不可一世,也确实有着大夏剑道之首的骇人名号。 但这些所有加在一起,却依然难以与武王府相提并论。 “告诉我了?”屠元镇皱了皱眉头,仔细想着方才的见闻,不免脸上的神情古怪:“你是说武王是来主持公道的?” “这是公道,也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武王府已经不满意天悬山的做派了。” 见他如此,钟元脸上的神情愈发恼怒,他喝道:“大夏律法第七条,凡与所审人员有亲友之故亦或者仇敌之怨者皆应回避!1 他只能转头将目光看向窗外那执剑堂的方向,嘴里言道:“你说,这秦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会帮着那小子?” 但却几乎无人敢去指摘,甚至在大多数人看来,迈出那最后一步,不在乎外界的阻挠,而只是在于武王殿下,想要在何时迈出这一步罢了。 “如今秦桓稳定了北方,有些事自然该提到日程上来了……” 看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贾炼,钟元冷哼一声,在那时将衣袖一拂,不再理会对方,带着众人就走向了身前的执剑堂。 这样的话,说来多少有些让人唏嘘。 牧南山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吧。” “主持公道,自然就得惩治不公道的人。”牧南山道:“你看,刚刚那位神武卫的将军不是好好的敲打了一番白驼峰的药贩子吗?” 贾炼是白驼峰的长老,贾家在白驼峰也算是根深蒂固,他自幼就在白驼峰中修行,地位高出寻常弟子不知多少。 而牧南山则悠哉游哉的举起了那最后一杯神仙酿,将之一饮而尽,旋即转头看向窗外天悬山的方向。 但钟元却面色阴冷,直直的盯着贾炼怒斥道:“你们天悬山好大的胆子1 这一声暴喝,裹挟着钟元这数十年沙场厮杀凝聚起的汹涌杀机,话音一落,滚滚杀机铺面而来。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牧南山却再次道:“过往之事早成云烟,别说想要沉冤昭雪千难万险,就算真的做到了,也不过是拉个替罪羊出来,平众人愤而已。” 钟元却又是一声暴喝,打断了贾炼的话:“早就听说你天悬山无视大夏法度,在这天悬城中你天悬山的规矩大过大夏的律法1 身旁的屠元镇神情愤懑,目光幽怨的言道:“峰主,这酒是我在翠竹林挖了三天三夜才帮你找出来的,你是峰主不假,但也不能吃相这么难看吧?多少给我留一口1 “秦桓是何许人也?如此天骄,别说你我,就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加在一起,可能有与之比肩者?这样的人物,岂会屑于用下作手段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牧南山摇头笑道。 屠元镇心头烦闷,伸手就要去抓一旁的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以此消愁。 他眯起了眼睛,打了个酒嗝,这才道。 “好好看看这天悬七峰吧……” “这样的美景,恐怕再过些时日,就再也……” “看不到咯。” 第二百五十三章 莫坏了殿下名声 钟元带着褚青霄来到了执剑堂的门口,楚昭昭等人见状自然想要跟上,可脚步刚才迈出,几位神武卫的甲士就冲了上来,拦下了众人。 宋清清心忧褚青霄安危,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硬闯,幸好这时朱全走了上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许久未见的蒙瑾,然后才言道:“诸位稍安勿躁,对方既然答应了要开悬镜堂,想来断不会食言。” 众人闻言这才冷静了几分,但目光还是极为紧张的盯着那执剑堂的方向。 而就像朱全说的那样,钟元并没有带着褚青霄走入执剑堂中,而是就在那处站定了身子,旋即又朝着左右说了几句,当下便有两位甲士走入执剑堂中。 就这样约莫过去了半刻钟的时间,便见数十位天悬山弟子打扮之人从执剑堂中走出,手中都端着各种板凳与案台,以及一些笔墨纸砚,然后颇为手忙脚乱的在这执剑堂的大门口摆放了起来。 执剑堂的大门还算的恢宏大气,也极为宽敞,比起大多数大户人家的院门,都要超出许多。 但这些天悬山弟子从执剑堂中搬出来的案台,都是天悬山为了这次七堂会审而特意定制的,大都造型古朴大气,体型也比寻常的案台打出不少,除去七堂会审参与的七方势力每人一座,还有负责记录过程的刀笔吏,总计八座案台,想要在这府门前摆放明白,却是件麻烦事。 那些天悬山的弟子搬着案台在府门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活个不停,因为过于慌乱的缘故,甚至还时不时会撞在一起,落下了个人仰马翻的狼狈下常 而执剑堂外聚集的大量外门弟子,几时曾见过这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这副模样,人群中时不时就会爆发出阵阵哄笑声。 但主座却留给了神武卫的以为千夫长! 几位各个司府来的官员还未应话,那位白驼峰的峰主确实率先起身,一脸赔笑的言道:“将军代表武王殿下而来,我等自然只能陪审,由将军主审。” 倒不是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么敏捷的思维,只是因为这话出口,指摘的可就不是天悬山了,而是那位武王殿下。 监天司的地位超然,论起品级本就在各个司府之上,加上褚青霄之事牵扯到当年烛阴之乱,于情于理都应由监天司主审,但白驼峰峰主的一席话,却分明是将武王府的地位拔高到了监天司之上。 “既然乔司命想要主审,那依我看,这案子就由乔司命来吧。”而就在这时,主座上的钟元却开口言道。 待到众人落座,刀笔吏研好墨水,将宣纸在案前铺开,钟元这才迈步走向了主座。 是的。 “好了二位,我们到此来,是为了审理褚青霄的案子,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就不要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争吵了。” “还说,在你天悬山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朝廷,只有武王二字!?” 七堂会审,天悬山派来了神峰峰主,其余几座司府也派来仅次于各自府主亦或者大司命之下的少司命级别的官员。 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钟元却肃穆的看向伏正良,眯起了眼睛说道:“伏峰主,你对武王敬重是好事。” 伏正良大抵也没有想到,这乔清芝会如此刚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脸色略微难看,正要辩驳。 “但你要记住,武王是大夏的臣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尤其是那众人中唯一的那位女子。 无论从官阶还是职别上而言,这都没有道理。 他只能暗暗期望,这场审讯能快些结束。 总计七道身影,六男一女。 剩余几人,除了明显卑躬屈膝的刀笔吏,剩下应当就是各个司府派来的官员,只是褚青霄对朝廷官制了解不多,一时间也难以从他们身上的官府中完全猜测到他们的身份。 乔清芝虽然是一名女子,但言辞犀利不输男子,此言更是诛心之言,直让伏正良这般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也不免一愣。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司府的官员都纷纷皱眉。      武王势大不假,但从名义上而言,武王府的职阶与各个司府只能算是平起平坐,在座的众人都是少司命级别的大员,哪一个不比一个寻常千夫长强出百倍?让他们做陪审,无疑是在折辱他们。 话虽如此,但毕竟如今有数以千计的天悬城百姓正看着自己,钟元虽然行伍出身,为人粗鲁,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开口要酒与佐酒菜,那丢的武王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看向那几位官员,问道:“诸位,你们谁来主审?” 那些忙碌的执剑堂弟子们心头恼火,却终究不敢耽搁大人们的事情,涨红着脸忙碌了小一刻钟,这才将八座案台勉强摆放在执剑堂的正门前。 所以,伏正良的话,虽然让在场众人不喜,可却并无人敢出言反驳,也只有来自监天司的乔清芝,靠着监天司超然的地位,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钟元在主座落座后,看了看上面摆放的物件,他明显撇了撇嘴,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没酒就算了,花生米都没一碟,这天悬山忒不会做事了。” 女子的模样娇媚,带着几分成熟女子才有的韵味,看不出年纪,她身着黑色官服,背后以金线绣出一只大大的天字,那是监天司少司命特有的官服。 这时数道身着官服的身影才慢悠悠的从执剑堂中,被天悬山的弟子们请出。 这样的话,其实是不好说出口的。 但只因为钟元代表的是武王,所以这一切就显得理所当然。 别说他们这些少司命,就是执掌各个机要府主大司命,得罪了武王,那都是泼天大祸。 乔清芝道:“伏峰主一口一个武王殿下,试问伏峰主将我们这些从泰临城远道而来之人置于何处?” 对于神武卫而言,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伏正良看向乔清芝笑问道:“乔司命此言何意?” 这话一出,她口中的伏峰主,也就是白驼峰的掌舵人伏正良自然也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 伏正良微微皱眉,对于钟元的退让有些不解。 这让她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恶气? 念及此处,乔清芝,也就是这位监天司的少司命顿时冷哼一声:“伏峰主,天悬山地处南疆,远离中原不假,但做人却也不能如井底之蛙一般,只坐井观天吧?” 其中一位老者穿着天悬山的镇守级别的大人物才能穿戴的青云长衫,显然就是贾炼口中的白驼峰峰主。 “你也好,你背后的天悬山也罢,不要把自己奇怪的想法强加在武王身上。” “天悬山的生灭事小,坏了我家殿下的名声……” “事大1 那最后二字,钟元咬字极重,眸中泛起的杀机滚滚,直让人心惊胆颤! 第二百五十四章 至关重要 “怎么回事?这七堂会审还没开始,这些家伙怎么好像自己先打了起来?”楚昭昭皱了皱眉头,看着那执剑堂府门前发生的一切,不免心头有些困惑。 宋清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道:“人上一百,还形形色色。” “你指望大夏朝,这代表了各方势力的官员们拧成一条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都有自己的利益,自然不可能团结一致……” 楚昭昭听得似懂非懂,她虽然确实年幼时在天悬城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但所接触到的大抵也都只是寻常人之间的小心眼,对于朝廷最顶端的那群人之间的博弈所知甚少。 她倒是并不太理解,己方势力背后利益的纠葛,只是觉得这样的钩心斗角,对于大夏朝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那难道武王或者陛下就不管管?任由他们内斗?”楚昭昭问出了一个很是幼稚的问题。 陆三刀听闻二人的对话,侧头看了一眼楚昭昭,倒是并没有如宋清清那般抓住机会好生吵闹,反倒言道:“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哪里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剪不断理还乱,历朝历代,皆不能免俗。” “不过,你也不要去操心皇帝老儿的事,他们啊,斗得越凶,你家的小青霄反倒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楚昭昭对此依然不太了解,不过听闻这事对褚青霄有利,她顿时心头一震,愈发的关注起了执剑堂前几位大人物的明争暗斗。 而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众人满意,甚至不待乔清芝发问,她身旁坐着的一位官员就豁然起身看向褚青霄,问道:“小子,你真当我们这些人是傻子不成?” 而钟元见状这才转头微笑着看向乔清芝道:“乔司命,请开始吧。” 与贾炼不同,伏正良可是白驼峰的峰主,他的眼界与思维强出对方太多,隐隐便从钟元这番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 百獠府的官员冷笑一声问道:“永夜界只是传说中存在的东西,古神烛阴尚且在黑渊沉睡,它就算真的能施展这法门,又凭什么将你这样一个普通人,关入其中?” 念及此处,她平复下心情,正色看向站在众人中央的褚青霄,在那时问道:“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他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乔清芝自然也不觉意外,她微微颔首,然后将目光看向一旁一位身着官服的官员:“白司命,你是载稷府之人,当年武陵城的户籍你那里应该还有留存,可有褚青霄这么一号人?” 天悬山与武王府素来交好,天悬山在几乎所有事情上,都对武王府马首是瞻,在伏正良,甚至大多数天悬山的高层看来,天悬山与武王府应当是最亲密的盟友。 这番问询,只是例行公事,这些讯息在场众人,哪怕是那些围观的百姓都早已熟知。 说罢这话,那位载稷府的官员便将户籍资料递给了身旁的天悬山弟子,由对方将之传阅给在场的官员。 “对于诸位而言,十二年时间或许漫长,但对于身处永夜界的我而言,却不过弹指一瞬。”褚青霄沉声应道。 那位白姓男子赶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卷宗,言道:“在下来之前就已经翻阅了当年武陵城户籍的备份,确有褚青霄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对于乔清芝而言,此行自然不是与武王撕破脸面的时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但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其中就里,只能低着头,闷声不再言语。 作为当年举证宋归城叛乱之事的主要参与者,百獠府大抵也是在场各方势力中,最恨不得将褚青霄除之后快的那一方存在。 褚青霄看了一眼发问的官员,对方身上的官服上绣有猛虎之相,那是执掌军队调度的百獠府官员的官服。 伏正良愣在了原地。 乔清芝显然也对于钟元方才之言有些诧异,她不太明白钟元刚刚说的话,代表着的到底是武王的意思还是这个千夫长的一时兴起。 钟元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他并没有透露太多关于永夜界中发生的事情,这里面有他明哲保身的考量,也同样有些他认为可以作为自己筹码的东西,没有必要在第一时间一股脑的告诉所有人。 褚青霄安静的看了许久眼前这群大人物们明争暗斗的戏码,见终于轮到了自己,倒也并不慌乱,只是平静应道。 “启禀大人,在下这十二年来,都被困于古神烛阴的永夜界中,那里的时间流淌与外界不同,我亦是浑浑噩噩,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说着,将卷宗跟在身前展开,将上面的内容读来:“褚青霄,衙役褚岳山之子,万宁二十七年生人,未得功名,未入甲籍,庶民一位。” “禀告诸位大人,在下褚青霄,暮州武陵城人士。”      “胡言1乔清芝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武陵城十二年前被灭,幸存的少数人,朝廷早已安排将户籍转入其他地界,如今大夏天下那还有人暮州武陵人士?” 不消百息时间,那份卷宗便来到了乔清芝的手中,她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又抬头看向褚青霄问道:“这户籍上确实有与你姓名相同之人,但上面说你是万宁二十七年生人,距今已经三十年有余,但我看你这模样不过十七八岁,这你该作何解释?” 如果说刚刚钟元在执剑堂前,对贾炼的那番训斥是为了让世人不要有太多闲言碎语,维持武王府的威望的话,此刻这番讥讽与敲打,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褚青霄并不被这乔清芝忽然展露的气场所震,而是继续应道:“大人也说了,户籍被转入其他地界的是十二年前的幸存者,但在下十二年前并没有逃出武陵城,而是几个月前,才侥幸逃出,故而户籍理应还在武陵城中。” “而你既然已经被关入其中,又怎么靠自己逃出来的?” 这无疑是褚青霄对外讲述的故事中最大的两个疑点,想要做实自己的身份,褚青霄就一定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问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们知道,褚青霄能否通过七堂会审,这一次他的回答至关重要。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最错误的答案 宋清清等人明白这一点。 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明白这一点。 众多审问的官员也明白这一点。 身为当事人的褚青霄自然更明白这一切。 他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与紧张的楚昭昭等人。 他朝着她们微微点头,似乎是在告诉她们不用担心一般,旋即又才将目光投注到了那位发问的百獠府少司命的身上。 “禀告大人。” “在下,十二年前,修为不过二境,能在烛阴数月围城中活下来已是侥幸,如何能知道烛阴古神将我们封印在永夜界中所为何事?” “我们?”那百獠府的官员敏锐的察觉到了褚青霄措辞中的古怪,他沉声问道:“你是说不止你一个人被困在你口中的永夜界中?” “嗯。”褚青霄并不避讳,在那时点了点头:“不仅是我,整个武陵城的人都被困在了永夜界中,只是我是他们唯一一个活着的,他们都是魂魄。” 在七堂会审被确定之时,陆三刀曾经提及过,巡天司极有可能是这会审的各方势力中唯一会出手帮助褚青霄的那一个。 乔清芝莫名有种被褚青霄当枪使的感觉,可又一想到临行时大司命交代的事情,乔清芝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在那时道:“古神很是虚弱,所以才需要吞噬武陵城百姓的魂魄作为养料。” “但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甚至所有人都忘记了武陵城曾经被烛阴围困的事情,所有人都生活在古神烛阴为我们制造的美好幻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吕昭然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一脸平静的乔清芝,他的眉头一皱,却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再次朝褚青霄提问道:“好,那你能否解释为何整个永夜界中为何只有你一人是活着的,而其余人皆是亡魂??” 乔清芝却露出一抹笑意,道:“我只是陈述他话中提及之事的可能性,真假我可从未下过定论,至于他怎么逃出来的,吕大人得问他而不是我。” “毕竟我和吕大人不一样,他是真是假,有罪无罪,我得听完他的故事再做判断,可没有吕大人这不审而定的本事。” 百獠府的少司命,吕昭然闻言,当下便道:“亡魂?哼!小子,你告诉我,烛阴古神为什么要囚禁你们武陵城那些死者的亡魂?” “这种症状会慢慢消磨患者体内的灵力以及血气之力,让他体内的血气之力远弱于常人。” 吕昭然自然听出了乔清芝话里的讥讽,他却无从辩驳,只能将怒火撒在褚青霄的身上,侧头怒目看向对方。 吕昭然被乔清芝讥讽也就算了,此刻这褚青霄竟然还敢戏谑自己,他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愤声道:“好!那你就给我好好讲讲,你区区一介凡人,是怎么逃出古神封印的1 吕昭然摆明的是要让褚青霄难以下台,所追问的每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乔清芝很满意吕昭然这样的表现,她得意的一笑,旋即转头看向褚青霄,又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褚青霄不要太过放肆。 乔清芝面不改色的言道:“正因为我是此次会审的主审官,自然就越是要保证审讯的公道,监天司本就负责监管天下神灵,术业有专攻,将其中可能道明,不也是为了让在场的诸位大人可以更好的判断这个褚青霄所言的真假??” 可褚青霄还未作答,一旁乔清芝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看过天悬山交来的资料,据说他刚刚离开武陵城时,曾与天悬山甘泉峰的周升周镇守在飞鱼城相遇过。” 吕昭然顿时一愣,张开嘴想要辩驳,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幻境维持的越久,会产生出来的各种积淤也就越多,这一点随便询问一个擅长此法之人,都能解释,故而为了维持永夜界中的稳定,减轻烛阴的负担,轮回是必要的。” 褚青霄模棱两可同时又留有余地的故事,就是为了试探在座众人的反应。 “周升查看过他身体的状况,他的身上患有噬灵症。” 乔清芝眨了眨眼睛,说道:“吕大人这是什么话?他本来就不是犯人,只是嫌犯。” 吕昭然脸色一变,言道:“乔司命,你休得血口喷人,你所言之物皆是可能而已,却依然无法解释这家伙是怎么从他口中的永夜界中逃出来的!1 乔清芝一愣,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个被审问的嫌犯竟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求助于她这个主审官。 “直到天悬山的门徒楚昭昭楚姑娘到来,方才打破了这虚假的幻象,让我醒悟过来。” 褚青霄低着头,双眼却微微眯起。 而作为主审官的乔清芝显然并没有必要为褚青霄解释,而她如此做了,就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褚青霄虽然不愿意得罪眼前这些大人物,但目前看来,代表监天司的乔清芝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到的自己,他也只能在这时言道:“吕大人太心急了。” 本就暗自恼火的吕昭然听见乔清芝又出言为褚青霄辩解,他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在那时一拍案台道:“乔司命!我看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审讯犯人吧?而是为了帮他脱罪吧?” “哼?所以你自己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遭遇?如此如何服众?”吕昭然冷笑着问道。 褚青霄应道:“在下说了,我只是一介平民,十二年前更是修为孱弱,哪里了解古神这样的存在会想什么?” 褚青霄闻言不语,只是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一旁的乔清芝。 褚青霄拱了拱手,并不理会这吕昭然的威胁,而是说道:“我和武陵城的亡魂待在永夜界中,永夜界内却不断轮回,大概每隔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轮回就会发生一次。” 说到这里,乔清芝一顿,又神情玩味的看向吕昭然问道:“倒是吕大人,对此事如此介意,莫不是在开审之前,心底就已经给这褚青霄定了罪责,所以容不得他人为他说上半句公道话?”      未审先罪,是刑讯大忌。 “也正因为虚弱,他难以靠着蛮力将数万亡魂禁锢,所以需要构建一个所有人都美满活着的假象,让他们无法生出反抗之心。” “在下只有一张嘴,哪能一口气把所有事情说得明白,还望大人稍安勿躁,我这就将逃出永夜界的经过一一道来。” “根据记载,烛阴古神本身就是执掌灵魂的神灵,对于他而言,生灵的魂魄是极佳的养料,如果他想要逃出黑渊,将武陵城的亡魂囚禁等待合适的时机吞噬,确实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而这一次不待褚青霄回应,那位监天司的少司命乔清芝的声音就抢先一步响起。 “如此,在烛阴将他们拉入永夜界时,确实有可能将之误认为是魂魄,而非生人。” “让我们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清空,十二年前的时间,我们差不多经历百次的轮回。” “若是有半点疏漏,我便当场杀了你这招摇撞骗之徒1 吕昭然心头压抑的怒火,在这时再也遏制不住,他面色不善的看向乔清芝说道:“乔司命,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这次会审的主审官,怎么处处为贼人辩护啊??” “我们来不是为了定他的罪,亦或者为他脱罪,我们要做的是通过证据判断他是否有罪,吕大人这么急着要给他定罪,我倒是想要问问,吕大人是不是在害怕些什么?” “哼!轮回?”吕昭然显然是等不及要拿褚青霄开刀,褚青霄这话才出口,吕昭然就将褚青霄打断:“小子,你越说越玄乎了!那古神既然囚禁了你们,又想要将你们当做食物吃掉,那豢养起来即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让你们陷入所谓的轮回?” 褚青霄挠了挠头,自然也不好将自己唯一的依仗得罪,故而也收敛了几分,看向吕昭然道:“吕大人还要不要听,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吕昭然闻言,看向褚青霄道:“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办法逃出生天1 褚青霄深吸一口气,周围的众人都纷纷侧目看向褚青霄,目光或凝重或好奇,他们都知道,这个回答的好与否,将决定褚青霄的生与死。 而褚青霄则只是沉默了一小会,旋即便道:“是西洲剑甲救了我。”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将计就计 武陵城中有人活着走了出来。 这件事情之所以引来各方势力如此大的关注,可不简单的是因为事关古神,更因为那支被定性为叛军的剑甲。 那些当年推动此事之人,很明白西洲剑甲在武陵城到底有没有叛乱。 褚青霄的身份被做实,依照从项安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定然会为剑甲们洗清冤屈,这会牵扯出许多事。 这并不是那些大人物们想要看到的。 所以吕昭然来之前就被府主叮嘱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褚青霄将身份做实。 本来这样的任务在乔清芝的搅局下多了几分变数,可随着褚青霄这话出口,吕昭然面露诧异之色,而下一刻,这诧异又化作了狂喜。 其实这个问题,有很多回答的方式。 毕竟永夜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褚青霄与楚昭昭二人知道。 楚昭昭显然不会去害褚青霄,褚青霄完全可以暂时撇清自己与剑甲们关系,先把自己的身份做实,再徐徐图之,可褚青霄却将自己能活下来的功劳交给了剑甲,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外界有了借口,将他当做与剑甲一般的同党。 他用了几息时间消化掉这忽然到来的胜利果实,然后怒目道:“褚青霄!你好大的胆子1      “你可知道宋归城是什么人?1 “姓陆的,你贪生怕死就躲一边去,青霄哥哥不能落入他们手中1宋清清语气不善的大吼道。 “因为,我是宋归城的弟子,是他钦点的剑岳城第七十九代剑魁1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救我……”说到这里褚青霄顿了顿,抬头直视着吕昭然那阴冷的脸,言道。 “你来跟我说说,西洲剑甲怎么救的你,又为什么要救你!?”他面露狞笑的问道,眯起的眼睛泛起杀机,就像是猎人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走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来人,将褚青霄押入大佬秋后问斩1他如此说道,此言一落,那在一旁等候许久的神武卫甲士顿时应声而动,就要上前将褚青霄拿下。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褚青霄能够给出所有回答中,这一个,是最差劲的。 “好!好1吕昭然大声的连道两声好。 吕昭然又愣了愣,虽然之前褚青霄提及他与宋归城那支剑甲的关系时,他确实心头一喜,想要借此做些文章,但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任何的引导,褚青霄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全盘托出。 吕昭然反复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大笑三声说道:“褚青霄,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自己口口声声说了自己是宋归城的弟子,又承认宋归城是朝廷认定的叛军,身为叛军同党,我如何不该拿你?” “现在急着去送死,那就去吧,到时候芮小竹回来,见自己的对手们都歇了菜,估摸着睡觉都能笑醒。” 吕昭然一愣,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这褚青霄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们很清楚一旦褚青霄落入了这些人的手中,以他们残忍的手段,褚青霄断无半点生机。 而这个档口,那群神武卫却已经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就要将褚青霄摁倒在地。 “哼!明知宋归城是叛将,却还敢承认自己与他的关系,我忽然觉得你还是有些胆识的。”吕昭然这般说道。 不过既然褚青霄已经承认自己与叛军有牵连,他也没有必要再与褚青霄纠缠下去,早一刻给他定罪,将之斩杀,也就早一刻了却后患。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自觉胜券在握的吕昭然冷声问道。 “当然,也是十二年前被朝廷认定的叛将。” “敢问大人为何拿我?”褚青霄问道。 乔清芝更是皱紧了眉头,反倒是一开始与褚青霄极不对付的神武卫千夫长钟元,在那时眯起了眼睛,神情玩味的看向褚青霄。 陆三刀白了她一眼道:“你们是傻子,可那家伙精明着呢。” “于是便带着相信我的人开始寻找烛阴留下的蛛丝马迹,最后闯入了烛阴在永夜界中的永夜神殿,在那里见到即将复苏的烛阴古神。” 可褚青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他一脸平静的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禀告大人,在下说,是西洲剑甲救了我。” 也不知是冷静了下来,还是激将法起了效,众人前行的步伐一顿。 眼见如此,人群中的楚昭昭以及宋清清等人顿时心头一惊,几乎就要上前救援。 以吕昭然为首的几位司府的官员都在短暂的错愕后,嘴角露出笑意,而乔清芝却皱起了眉头。 褚青霄面色平静的应道:“自然知道。” “他是上一任剑岳城城主徐之如钦点的西洲剑甲第七十八代剑魁,也是大夏巡天司座下的龙骧将。” 但此刻褚青霄说出的话,却让乔清芝心头一凉。 “你说什么?”吕昭然回过了神来,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没有想到幸福回来得这般突然,不由得问道。 从之前褚青霄的表现中,她本以为褚青霄会是个聪明人,心底对于将之救下,同时扶持其与武王争夺剑岳城是抱有一些希望的。 褚青霄好似听不懂吕昭然语气中的嘲弄一般,竟然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回道:“大人谬赞。” 此言一处众人哗然,那些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错愕,而执剑堂外那些围观的外门弟子,也是一阵窃窃私语。 但这时,一旁的陆三刀却伸手拦住了她们。 褚青霄道:“楚姑娘误入了永夜界,她将真相告诉了我,我也回忆起了在武陵城中的经历。” “被封印的西洲剑甲亡魂们在这时苏醒,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将古神再次封印,同时将我还有武陵城的亡魂们送出了永夜界。” “且慢1褚青霄却在这时暴喝一声。 褚青霄闻言,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他抬头看向吕昭然问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承认,我就是武陵城走出来的……” “褚青霄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证人 褚青霄的问题让吕昭然一愣。 “这重要吗?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宋归城的余党,你是不是褚青霄就已经没有所谓了1吕昭然沉声说道。 “当然很重要1褚青霄却道。 “我若不是褚青霄,那与宋归城的关系也好,永夜界中的经历也好,便都是假的,自然也就不是反贼同党,大人凭什么抓我?” “这……”褚青霄的问题让吕昭然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褚青霄却在这时上前一步,目光幽冷的盯着吕昭然,问道:“那如果我是褚青霄的话,我是那个唯一从武陵城中活着走出来的人,武陵城中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请问当年给西洲剑甲定罪之人是有什么铁证证明武陵城中发生了剑甲与古神勾结之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周遭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宋清清等人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固然明白西洲剑甲对于褚青霄的重要性,可怎么也没想到,褚青霄会如此仓促的将翻案之事提上日程。 这无疑是给自己再添麻烦。 啪! 而就在这时,吕昭然身旁一位老者忽然拍案而起,他怒目道:“褚青霄!!你狂妄1 如果说刚刚的询问是暗地威胁的话,此刻吕昭然的话已经近乎明示。 “吕大人,你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但还不待楚昭昭回应,一旁的乔清芝却忽然言道:“楚姑娘是宛城楚家的人,十二年前沧州兵变,她父亲还是为国捐躯抵御叛军的英雄,朝廷尚且嘉奖过。” 而既然钟元发话,武王的面子他们总是要给的,老者看了一眼一旁的吕昭然,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她身世清白,又是忠烈之后,有什么理由帮着叛军说话?” 听闻自己可以上前作证,她根本没做多想,第一时间便穿过人群来到了执剑堂前。      在一阵简单的问询之后,楚昭昭也如实将永夜界中的见闻道出,当然也省去了关于老道士以及左后神血去向的部分。 “那就让那位楚昭昭上前接受问询吧。”乔清芝说道。 这一顶高帽子扣下,吕昭然脸色难看,却难以反驳。 “宋归城叛乱,西洲剑甲与古神勾结之事,朝廷早有定论,如何轮得到你来指摘1 “好了,诸位都是为了朝廷嘛……” “你不要看谁都像是罪人1 褚青霄看了一眼那老者,他穿着同样的黑色官袍,但胸口却绣有苍鹿之相,是御史台的官员! 吕昭然的脸色略微难看,他听完楚昭昭的证词后,目光阴冷的盯着楚昭昭,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你也认为西洲剑甲并非叛军,也没有与烛阴勾结,方才对你们施救??” “至于几个月前的永夜界中,我也并未与剑甲有过接触,只是在最后关头剑甲出现,帮助我们封印了古神,从头至尾,未与他们说过半句话,也不知道他们与古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褚青霄在听闻七堂会审之前就与楚昭昭商议好的证词,只是隐去关键的讯息,其余部分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断不会有什么纰漏。 褚青霄摇了摇头,又道:“永夜界本就不同于现实,里面的所有事物都介于虚实之间,我无法带出,自然没有证据,不过天悬山的楚昭昭楚姑娘与我共同经历了这一切,她可为证人。” 似乎是在传达什么讯息。 楚昭昭与褚青霄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自然是心向褚青霄的。 但楚昭昭却面色平静拱手道:“十二年前弟子年幼,宗族也好,弟子本人也好,都未与剑甲有过接触,十二年前武陵城中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乔清芝说罢,又看向场外的众人意味深长的继续道:“这里可不是你们百獠府办案的獠狱,众目睽睽之下,威逼利诱,传出去坏的可是陛下的颜面!旁人说不得还以为我大夏朝的官员都是靠着这些的手段断案的1 只是这滴水不漏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吕昭然满意。 此举就是想要以宗族作为要挟,逼迫楚昭昭就范。 “弟子只是将我看到的一切如实禀报,望大人明察1 而有作为天悬山弟子的楚昭昭作证,无疑是让褚青霄的话有了几分信服力。 那御史台的老者闻言一愣,又看了看周遭众人的目光,心头也是有些忌惮。 这话看似是在问楚昭昭,实则却是威胁。 毕竟悬镜堂一开,就没有半路终止的先例,要治褚青霄的罪那就得堂堂正正,让人无可挑剔,不然损害的是朝廷的威望,这样的罪责他一人可承担不起。 吕昭然也冷静下来,坐回了原位。 与孑然一身的褚青霄不同,他们早就调查过楚昭昭的身份,她是宛城楚家人,有宗族牵绊,若是敢说出半句为西洲剑甲开脱的话,整个宗族都会受到牵连。 “既然七堂会审是为了确定他的身份,那就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褚青霄,至于是否是叛军同党,诸位有的是时间再审不是??”而这时,主座上的钟元再次开口言道,听那语气竟有几分为褚青霄开脱的意思。 他皱起了眉头:“楚昭昭,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吗?什么都不知道,剑甲为什么救你们?你可别被人蛊惑,当了枪使,最后害了自己不说,别牵连到无辜之人……” “悬镜堂一开,武陵城数万百姓众目睽睽,诸位难道还怕我区区一人就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吗??” 乔清芝见状,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这才道:“你的故事不错,根据监天司对古神的研究,你所言的一切确实有发生的可能,不过毕竟是你一面之词,可有其他证据?” 这番话自然也是褚青霄教给楚昭昭的,可以让她在最大程度上撇清关系,以防止最坏的那种情况发生。 “这位大人莫要动怒。”褚青霄说道:“今日七堂会审是为了审问我是不是褚青霄,而不是纠结当年之事,就算你们真的觉得我是宋归城的同党,那是不是也应该先把这七堂会审走完?” 他冷哼一声道:“好!乔司命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姑且认为楚昭昭所言是事实。” “但依照我大夏的律法,没有证物作证,但凭一个人证可没有说服力,难以定案1 乔清芝微微一笑,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褚青霄,吕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褚青霄拱手道:“白龙峰芮小竹、甘泉峰项安、天悬峰范元武以及青雀峰赵念霜,皆是我的旧友,他们若见我,自然可辨真假1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他非他 褚青霄提及的几人几乎都是天悬山年轻一辈中有名有姓之人,尤其是赵念霜! 在褚青霄的事情传开之后,坊间便有许多关于褚青霄的各种或真或假的故事孕育而生。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褚青霄与赵念霜是青梅竹马的传闻。 大多数人对此都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毕竟在此之前,赵念霜在他们心中,那可是宛如仙子神女一般的存在,除了那位十二年前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武王天下。 这世上断不会再有人能配得上赵念霜了。 此刻褚青霄提及赵念霜,众人都是微微色变,眉宇间露出或好奇,或警惕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伏峰主请这几位来执剑堂前,一辩真伪吧1乔清芝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伏正良如此眼前。 伏正良还在回味着刚刚钟元所说的话,心底衡量着对方到底是何心思。 听闻乔清芝之言,堪堪回过神来,他赶忙起身说道:“禀告乔司命。” “我门中赵峰主以及项安芮小竹等人近来都在闭关修行,如今正处关键时刻,恐怕无法前来。” 吕昭然见状,朝着一旁的伏正良点了点头,伏正良顿时意会,当下便有几位天悬山的弟子离去。 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样的逸闻趣事,显然更能挑起好事者的好奇心。 坏人修为,就如杀人父母。 还只是个孩子的范元武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只能干起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偷鸡摸狗的勾当。 范元武点了点头,这才第一次转头看向褚青霄。 他的目光平静,上下打量,这个过程并不算长,但对于周围的每个人而言,却又显得格外漫长,哪怕是乔清芝这样的监天司司命,在这时都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在她做过的调查中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个范元武明显是站在百獠府等人一边的,芮小竹与项安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曾现身,范元武却没有如此聪明,拿他显然是得到过某些人的授意,一旦到场,恐怕给出的证词会对褚青霄不利。 对于这方世界的人而言,修为显然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但后来他父亲被友人诓骗,做买卖赔了底朝天,从那天之后范父就一蹶不振,买了祖业,每日饮酒消愁,很快就郁郁而终。 他的母亲本就是看中他父亲的家产才与之结亲,如今范家中落,他母亲转头就寻了新的相好,一走了之,只留下范元武与他弟弟相依为命。      范元武的弟弟自幼体弱多玻 作为天悬山的弟子,而且还是这些年混出了些名头的内门弟子,范元武的话是有分量。 范元武忽然笑了起来。 褚青霄也就是在那时,听说了他家的情况,知道他还有个常年卧榻的弟弟后,还时不时的带着赵念霜看望,送些吃食,找些自己不用的衣物。 事已至此,乔清芝虽然心头不安,但也只能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这……”伏正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只是知道范元武家以往在武陵城还算有些名气,祖上靠着做买卖累积出了不菲的财富。 故而如今不曾到场,对于他而言,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吕昭然,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言道。 “那你看看你身边这位,是不是你口中那位武陵城中旧人。”吕昭然也在这时言道。 吕昭然却是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伏正良,目光中带着责问之意。 可最后,他弟弟还是死了。 “嗯,听说你是武陵城的人。”吕昭然在这时问道。 至于项安嘛,他是个聪明人,当年铸成武陵城悲剧的背后推手对褚青霄是有着巨大敌意的,项安在明白褚青霄无法被劝降后,也倒向了对方,但在不确定赵念霜的立场前,他不敢轻易在明面上对褚青霄动手。 “你们就应当知道这次会审需要他们来作为人证!明知如此,你们却让他们闭关修行,怎么?是不把朝廷的事放在心底对吧1乔清芝厉声说道。 他正要朝向自己走来的范元武说些什么,可范元武却在距离他约莫两步路的地方站定身子,拱手看向周围的官员:“天悬峰弟子范元武,见过诸位大人。” 关于褚青霄与赵念霜是青梅竹马之事,又有了新的证据。 约莫百来息的时间之后,便见几位天悬山的弟子带着以为三十出头的男子走到了执剑堂前。 “禀报大人。” 他这般说道,语气严肃,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褚青霄一眼。 此言一出,那些围观之人纷纷面露竟然之色。 吕昭然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仔细想想,十二年前在武陵城时,你有没有认得一个叫褚青霄的人。” 这话一出,一旁的楚昭昭暗暗长舒一口气,暗以为这范元武应当并非毫无良知之辈。 乔清芝有心拉褚青霄一把,故而道:“区区一人岂能为证,我看不如等上几天,待到项安与芮小竹出关,再作定夺,也好服众。” 乔清芝眉头一皱。 “修行之事本就讲究机缘,项安芮小竹二人都是忽得感悟,他们有都是天悬山日后的栋梁之才,这般机缘若是错过,说不得就会终身被困于如今的境界,这等大事,我们天悬山也不敢阻止。”伏正良赶忙言道。 范元武对褚青霄二人一阵感恩戴德。 褚青霄脸上刚刚泛起些许兴奋,在范元武这样的表现下,顿时散去。 哪怕乔清芝知道这话是伏正良瞎编的,可也找不到理由在训斥。 也就是从那天起,范元武就深居简出,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烛阴到来。 而现在,所有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那就是眼前这个褚青霄到底是不是那个武陵城中的褚青霄。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与我记忆中的褚青霄并无二致。” “褚青霄?”范元武面露疑惑之色,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旋即道:“记得,确有这么一号人,与项安师兄是旧友,与赵峰主好像还是兄妹。” 直到…… “我觉得吕司命说得有道理。”而也就在这时,一旁那位御史台的官员也出言附和道。 这话一出,乔清芝的眉头一挑,神情玩味:“赵念霜赵峰主两个月前就闭关破境,我们的是知道。可同样据我所知十来天前,芮小竹与项安都还在外抛头露面,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二人就都闭了关呢?” 芮小竹自然是被白龙峰囚禁,这一点,褚青霄不会怀疑。 “乔司命此言差矣1但乔清芝的话刚刚出口,一旁之前一直心头憋着口恶气的吕昭然却是终于寻到了机会,他起身言道:“范元武也是武陵城的旧人,之前已经有了楚姑娘这个人证,只要范元武也能证明这家伙就是褚青霄,咱们就可以结案了,何必再耽搁下去,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各个司府事务繁忙,乔司命这么盘桓下去,可有负陛下重托。” 看着十二年前的故人,如今褪去稚气站到自己的面前,褚青霄的心头不由得有几分感慨。 “哼!十多天前,七堂会审的消息朝廷就已经让人传给了你们天悬山。” “禀大人,小的确实是武陵城人士。”范元武恭敬应道。 在武陵城中时,他与范元武的接触不算多。 褚青霄自家的日子也过得拮据,这也是自己能为他们做的一切,甚至通过洛先生的关系,给范元武的弟弟找了些郎中。 一旁的褚青霄将这样的变故看在眼里,对此他并不意外。 虽说这监天司在多数时候都不参与朝廷上权力的争斗,但毕竟身居高位,乔清芝多少还是明白一些其中的门道。 想到这里,褚青霄看向乔清芝言道:“乔大人,不是还有范元武吗?请他出面,亦可为我作证。” 褚青霄转头看着男人。 “大人明鉴1 这问题的答案,很快就会在范元武的嘴里得到解答,众人皆这时,目光好奇的看着范元武。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次他就被酒店的掌柜逮住,带着七八个伙计围在街上一顿乱揍,那天褚青霄与项安正好路过,二人念在施范元武与自己同窗的份上,抬出褚青霄父亲衙役的身份,这才让那酒店的掌柜收了手。 而不待伏正良以眼神回应,范元武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但……” “在下可以很确定。” “他不是褚青霄1 第二百五十九章 怀疑 “嗯?”本来还在恼火这范元武为什么没有按计划那般否认褚青霄的身份的吕昭然闻言一愣。 下一刻他便见范元武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他与范元武是第一次见面,但并非第一次听说对方的名字。 相比于项安芮小竹等从武陵城走出来的几人,范元武的天赋不算高,修行这么多年,也就堪堪五境。 但在天悬峰中,他却深受赏识。 一来是他做事机灵,二来也是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 据说因为在从武陵城突围时,范元武被城外的阴兽重伤,故而落下的病根,修行大受影响,入门之后虽然修行刻苦,但却一直被卡在四境,难有进步。 还是天悬峰的峰主,同时也是天悬山的掌教亲自为他疏通经脉,助他入第五境。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所以我也曾觉得他就是褚青霄。” “也就是说,那个真正的褚青霄几乎没有什么修行天赋,最多也就在淬炼肉身为主的一二境盘桓。” 要知道,他与掌教非亲非故,资质也并不出奇,即使耗费精力,以自己功力为代价助他抵达五境,日后范元武也很难在修行再有什么建树。 但在自己脸上他还是故作严肃之状问道:“此言何意?” 范元武点了点头:“是的,毫无变化。” “依照他自己故事的逻辑,在永夜界中的十二年,他的肉身并未有任何变化,而在我和赵峰主等人离开武陵城时,我记得他刚刚一境。”      “从我离开,到武陵城城破人亡,约莫八九个月的时间,加上他自己所言,走出永夜界的时间,算在一起,不过一年出头。” 只是他们代表着自己的过去,代表着武陵城的过去。 “哦?那就请他上来……”吕昭然颇有些急不可耐的言道。 之前他只是想着怎么从褚青霄那古怪的身世下手,但却因为乔清芝的站台而宣告破产。 让掌教亲自出马为他谋日后前途,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 吕昭然定睛看去,言道:“这不是蕴灵石吗?将此物佩戴在身边,一日左右,通过蕴灵石颜色的变化,以此可以大致推断其人在修行上的天赋,我大夏许多宗门都以此物检验弟子的天赋资质。” 说着,范元武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泛起一道瘆人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带着一股魔力,穿透了楚昭昭的身躯,直抵她的灵魂。 拥有修罗界,同时在武陵城中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褚青霄,可以在对敌时冷酷无情,只要能击败敌人,怎样残忍的手段,褚青霄都用得驾轻就熟。 就在大概一年前,天悬山掌教去泰临城面圣时,曾与百獠府的府主见过一面,当时他便提起自己这个徒弟,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将自己这个弟子送入百獠府中历练。 “褚青霄,也就是眼前这位假冒之人,也得到过这样的机会,但他的蕴灵石却几乎毫无变化。” “楚师妹,你心性纯良自然不会说谎,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见的一切只是古神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范元武却问道。 唯独面对这几个武陵城中的旧人时,他的心情却很是复杂。 “他的故事刚刚在下在台下也听得清清楚楚。”范元武面不改色的言道。 “而且刚刚乔司命也说了,我们甘泉峰的镇守在飞鱼镇遇见他时,曾诊断出他的身上患有噬灵症,这般奇症,药石难医,试问阁下是怎么治好自己的噬灵症的?”范元武并不知道吕昭然心头所想,在那时盯着褚青霄质问道。 “除了强大的古神之力能够将这样的绝症愈合,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那些事情都是褚青霄直言不讳告诉过她的。 这家伙能以如此修为得掌教如此赏识,绝不会是愚笨之辈,见他成竹在胸,吕昭然也心头一喜。 “但楚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烛阴故意演给你看的一场戏呢?” 那是一颗巴掌大小,半透明,同时一面刻有符文的石头。 “乔司命莫急。”范元武却微微一笑:“众所周知,当年宋归城与古神勾结,但后来武陵城却忽然陷入死寂,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是猜测宋归城与烛阴主人起了内讧,故而同归于荆” “但众所周知,噬灵症是无法被根治的绝症,这便是最重要的证据。” “这是何物,大人可认识?”范元武问道。 “这一点当初去往武陵城的那位长老可以作证。” “而转生,所需要的条件之一,就是以一具凡人之躯作为属主,经过长时间侵染,让他与古神的神性链接……” 楚昭昭的身子一颤。 “当年的褚青霄无法让蕴灵石产生变化,很有可能就是患有噬灵症,只是当时没人意识到这一点,后来他刚刚走出武陵城,与周镇守相遇,才会被诊断出来。” “范元武,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是,一旁的乔清芝也隐隐预感到了不妙。 楚昭昭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但无论是烛阴神血的存在,还是曾今铭刻魔纹之事,对于大夏朝而言都是禁忌,他没办法将之道出,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范元武却并不回答楚昭昭的问题,反而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 “烛阴遗族想要复活真正的古神烛阴,但古神被祖神的力量封印,有天道轮盘镇压,想要脱困单凭一支西洲剑甲,几乎没有可能,那想要让烛阴复活,唯一的办法,只有转生!1 “为什么不可能?”范元武却继续问道:“楚姑娘,你从一开始就跟在他的身边,那你应该清楚,他一开始确实患有噬灵症不是吗?” 范元武却道:“在他说出自己身份后,我也曾希望他就是我们的故友,故而派人暗中调查过。” 她皱着眉头盯着范元武问道。 “但后来在与周镇守交谈过后,我便发现了异样。” “什么证据??”乔清芝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他总归只是凡人,总归对他们藏有一丝不同的期待。 “有了这样一出戏,你就是他作为褚青霄最好的证据,这样这位古神就可以以褚青霄的身份行走人间,直到他慢慢成长,最后恢复自己的神力,颠覆人间!?” “永夜界、时间停止、叛军相救。” “师妹,你好好回忆回忆,与他同行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吗?” 那天,吕昭然正好在一旁作陪,对此事也颇感意外,故而依旧将范元武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但这样的猜测明显是站不住脚的。” 褚青霄的眉头皱起。 “我和项师兄以及芮师妹都是得益于此,才从那地狱一般的武陵城中逃出生天。” 这话一出,周围的众人都面露恍然之色。 这并非妇人之仁。 “不可能1楚昭昭几乎下意识的言道。 “他的容貌并未有过任何易容亦或者法门修饰的痕迹,项师兄与芮师妹也都与之接触过,对于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辛密,也都了然于胸。” 她忽然想到了某些事情…… 由此可见,天悬山的掌教对他的宠爱。 但范元武却似乎并未感受到褚青霄目光的异样一般,他用冰冷且陌生的目光淡淡的瞟了褚青霄一眼。 楚昭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怒目看向范元武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在永夜界中亲眼所见,古神被剑甲封迎…” “试问,就算是赵峰主,这号称古往今来天赋最为卓绝之人,能不能在一年之内,从一境连破三境,抵达四境?” “不必了,这事我亦可以作证。”褚青霄却在这时言道,说罢这话他侧头看向了范元武,目光中并无惧色,只是带着一丝唏嘘与萧瑟。 “用乔司命的话说,这些都是可能的事情,弟子才疏学浅,不敢去怀疑乔司命所言的真假,加上有楚师妹的证词,我们就姑且信之,但……”说到这里,范元武一顿,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他身旁的楚昭昭问道。 念及此处,吕昭然对于范元武愈发的满意,在心底暗道,这家伙要是真的来了百獠府,他得想办法将之待在自己身边,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最后在合适的时间现世1 随着范元武此言一落,他的目的也图穷匕见。 “毫无变化?!?”一旁的吕昭然很是配合的用诧异的音调说道。 这样的失败让他恼怒,也忽略褚青霄本身就存在的各种不合理之处。 “正是。”范元武微笑点头道:“十二年前武陵城被烛阴围困,那时宋归城那群剑甲尚且未有展露獠牙,天悬山曾派一位长老前往武陵城,本着慈悲之心,给武陵城适龄的少年们都纷发了蕴灵石,以此检验其中是否有天赋合格之人,将之一同救出。” 他的噬灵症其实是因为体内神血与魔纹吸收自己体内灵力而产生的假象,被周升误诊而已。 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路人一般,眸中并无半点波澜:“可眼前这个冒牌货,他拥有足足四境的修为……” 尤其是那吕昭然,更是面带笑容的盯着范元武。 他体内拥有与烛阴神宫一般的灵府,他可以将死去的薛三娘化为神灵,可以让拥有神性的燎原成为人类。 褚青霄说,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机缘巧合之下吸收了神血…… 可古神之力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觊觎,就连曾今的祖神都试图取走古神们的本源之力,可最后却因为难以驾驭,而只能将之封樱 褚青霄一个当初只有二境的少年,是怎么做到这祖神都难以做到的事情的呢? 第二百六十章 敢问阁下 那一瞬间冒出的念头,让楚昭昭有些胆战心惊。 但转瞬又觉荒谬。 他与褚青霄一道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武陵城中少年的挣扎与怯懦。 知道真相后的勇敢与决绝。 与故地分别时的萧索。 还有面对弱者时的善良,对待敌人时的冷静。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演给她看的。 楚昭昭冷静了下来。 将刚刚在脑海中闹起的念头压下。 “又在这公堂之上污蔑我白驼峰长老,请将军允我将之带走,好生调查……” 伏正良哪里能想到,这正在想着怎么配合这些官员将褚青霄定罪,可忽然又窜出一人,将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话里带着威胁,可语气中却全是鼓励。 “正是。”薛三娘点头应是。 她只能在原地站定身子,朝着台前大声道:“贱民薛三娘,天悬城人士。” “这话危言耸听了一些吧?”而就在这时,一旁乔清芝却忽然言道。 但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钟元,却并不被对方话语所激,反倒言道:“悬镜堂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人目睹整个审讯的过程,让所有人都能对审判的结果心服口服1 只见一位女子站在那处,她的模样柔美,但眼神坚毅。 “噬灵症并非绝症。” 她赶忙在这时看向薛三娘言道:“你说噬灵症并非绝症,可有证据,如果只是信口雌黄,那搅乱七堂会审的罪责,你可得好生掂量了1 “哦?那这么说来,这家伙还有几分血性。”钟元点了点头,言语间竟是有了几分赞赏之意。 而监天司虽然与武王府不合,但乔清芝却看得真切,今日在褚青霄的事情上,武王府与自己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光是有明确记载的就有三十多人之巨,他们大都是忽然一日,便不治而愈。” “家中父兄被白驼峰贾炼贾长老诬陷,蒙冤而死。” 伏正良听出了钟元话里的威胁,他的心底泛苦,暗道你刚刚句句帮着这女子说话,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节外生枝? 这忽然到来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纷纷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薛三娘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她言道:“禀告诸位大人。” “流落飞鱼镇时,被褚公子所救。” “小女子被褚公子所救后,就从楚姑娘那里听闻了褚公子患有噬灵症的事情。” “当年西洲剑甲与古神烛阴勾结,这才有了武陵城之祸,十二年后,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好心,将褚青霄放回来呢?此事诸多蹊跷,乔司命单凭几份古老文献上的记载,就能服众吗?” 范元武侧头看向对方,却见乔清芝眯起了眼睛,盯着他言道:“监天司受武庙文宫之命,监管大夏境内与周边藩国的神灵。” “这个女子敢在这时说噬灵症并非绝症,那想来一定有自己的证据,无论真假,听上一听,再做判断也并没有损失。” 说罢,转头看向褚青霄,冷笑问道:“阁下如果真的是褚青霄的话,倒是可以好好聊聊你是怎么治好自己的噬灵症的?” 乔清芝冷眼看着范元武,问道:“说了那么多,你所谓的他是烛阴一脉的从神转世亦或者附身之说不也只是推论,可有证据??” 范元武皱了皱眉头,但心思机敏的他很快就再次在脸上堆砌了笑容。 “钟将军!既然不愿节外生枝,这女子贸然打断七堂会审,按律应当杖责二十!将军如此公正,想来不会拦着吧?”吕昭然却在这时言道。 “贾长老为人刚直不阿,你岂敢如此污蔑!1      薛三娘并不被伏正良这般怒斥所唬住,反倒继续言道:“贱民所言句句属实,贾炼觊觎我家祖传药方,求取不成,便心生毒计,将我父兄杀害,药方占为己有1 “如若不然,我以为你定然是被古神手下附身的神灵,潜入我大夏境内,包藏祸心1 “我也被贾炼卖给暮州人贩,几经辗转,落入暮州胡骁手中,被拉到飞鱼城中当做货物售卖,若不是褚公子心善,此刻我早已身陷囹圄。此事,甘泉峰镇守周升以及其孙周灵儿皆可为证1 “你这是在质疑监天司的能力?” “褚公子正是为我出气,才对贾炼之子贾栩生。”薛三娘再言道。 而这番话的背后,显然是认同了薛三娘关于贾炼的那番说辞,这关系到白驼峰的名声,伏正良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道:“将军,此女来路不明,信口雌黄1 如果说之前帮助褚青霄只是为了完成监天司大司命交给的任务,那此刻的发言,可就是为了维护监天司的脸面。 他怒目起身,正要再说什么。 “伏峰主1但伏正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钟元打断,这位神武卫的千夫长眯着眼睛笑道:“七堂会审是为了判断这个褚青霄是真是假,别的事,我建议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你觉得呢?” “诚然,噬灵症如今依然没有医治的办法,但从古至今,也不乏有人,会忽然痊愈。” “噬灵症就是证据1范元武言道。 “在下的意思是,既然有这种可能,但他的身上又存在如此多的不合理之处,乔司命难道就能保证,他就算不是古神转世,有没有可能是被古神座下的某位从神所附身之人呢?” 她这话出口,负责审问的官员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那位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却怒目道:“胡说1 “乔司命息怒,在下所言只是最极端的情况,监天司深得陛下信任,大司命更是运筹帷幄,洞悉万里,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薛三娘迈步走上前来,却在靠近执剑堂台阶时,被一群天悬山弟子拦祝 一个声音忽然从执剑堂外的人群中传来。 乔清芝见状,朝着一旁的天悬山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便赶忙上前取来此物,交给众官员查阅。 褚青霄盯着眼前的故人,眉头紧皱。 “你说的那套转世李代桃僵之法,确实在古法中有这样的记载,但你觉得,在我监天司的监管下,烛阴逃出了黑渊,我们会一无所知吗?” 那些拦着薛三娘的天悬山弟子,见监天司的少司命发了话,自然不敢再拦着,纷纷退让开来。 赫然就是薛三娘! “七堂会审!!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公堂喧哗!1吕昭然对于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格外不喜,在那时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贾炼?”可主座上的钟元却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饶有趣味的盯着薛三娘。 “故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读有关噬灵症的典籍。” “就是刚刚在执剑堂门前聒噪的那个家伙?” 百獠府对于手握重权的武王府早就心生不满,吕昭然也看出了钟元隐隐偏向褚青霄的趋势,在这时出言与之针锋相对。 “今日由我家药方所炼的赤水血丹、熔火散尚且还在贾炼所开的药坊中售卖1 乔清芝的语气阴冷,带着些许怒意。 吕昭然顿时语塞。 范元武见状,嘴角勾起笑意,可就在这时…… 但碍于对方神武卫的身份,他终究不敢多言,只能拱手应是。 “吕大人如此畏民如虎,是不是别有心思啊?” 她正要反驳。 钟元顿时面露了然之色:“怪不得他说褚青霄毫无缘由打伤了他的儿子,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啊?” “古神作为最强大的那一批神灵,自然是我监天司最重要的监管目标。” 薛三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手稿,言道:“我将这份名单整理了出来,标明出处,皆是可以从各个朝廷认可的正史典籍中查阅到的。” “小女子出生医道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虽然在这方面的造诣不深,但也想为恩公做些什么。” 这确实是他难以解释的事情,一时间只能沉默以对。 趁着众人翻阅那份资料的同时,薛三娘转头看向一旁的范元武。 素来温婉的女子,目光却在此刻阴冷无比。 她盯着他,语气中包裹着毫不遮掩的滚滚杀机,问道:“这份名单中包括位列武庙的前朝神将赵休,以及如今泰神山的道子穆天罡1 “敢问阁下,是不是也要怀疑他们是某位古神的转世,亦或者被恶神附身之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禁神石 自从身份曝光之后。 褚青霄意识到自己之后会面对些什么,他将心思全部沉浸在修行之事上。 但同样薛三娘等人也并没有闲着,宋清清楚昭昭等人也在努力修行,想着能尽可能的帮到褚青霄,而薛三娘心思缜密,则思虑了诸多七堂会审上可能会被责问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这噬灵症。 她特地找到了燎原,靠着对方一目十行的本事翻阅了大量典籍,将这噬灵症不治而愈的情况整理成册,这才有了此刻这掷地有声的反驳之言。 范元武愣在了原地。 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双柔美的眼中迸发出来的杀意,让他都暗暗胆寒,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 而这时,乔清芝也看完了那份薛三娘递上来的手稿,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楚昭昭,又看向一脸杀机的薛三娘,忽然展颜一笑,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言道:“小子,你艳福不浅啊?” 七堂会审自然应当是极为严肃的地方,在这样的场合开这样的玩笑,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但乔清芝此刻心情大好,倒也并不在意这些。 …… “褚青霄!你为何还不行动,难道心头有鬼1 薛三娘本就已经是神灵之躯,自然不敢尝试,楚昭昭此刻满心担忧着褚青霄,也无心领会,只是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 在薛三娘的心中,救过她不止一次,将她从那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褚青霄,早已胜过一切。 一声声催促声传来,一旁的薛三娘见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知道难以收场,她心头一横,准备以检测此物为借口触碰禁神石。 “噬灵症之事虽然说得过去,但他所言的一切,依然存在太多巧合,完全是将诸多渺茫之事叠加在一起,方才能强行证明他是褚青霄,我以为还是不能如此简单的便作下定论。” 范元武心头一凛,但在短暂的诧异后,却稳定了心神。 “但也正因为我与褚青霄是同乡,相比于诸位,我与他最为熟悉,理所应当的,我亦有责任认真分辨他的身份。” 说着他看向身后,当下便有几位天悬山的弟子走上前来,将手摁在禁神石上,那石头并无任何反应,显然是没有从这些弟子的身上检测到神性的存在。 说罢,他又看向周遭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众人跟,又解释道:“禁神石是寻常人进入监天司前,必须经过的一项考验。” “对,乔司命不愧是监天司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此物1范元武言道。 范元武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在这时回头看向身后,当下便有两位早就在那处等候多时的天悬山弟子抬着一个木箱走上前来。 乔清芝知道对方既然敢说这话,定然此物是不会出现纰漏的,她如果再去尝试,反倒会显得自己过于刻意。她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褚青霄三人,见他们脸色不善,只以为他们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担心,但范元武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难以反驳,只能默不作声。 “我有一物,或可将此事一锤定音,尘埃落定1 “此物产量稀少,对神性有着极为敏锐的反应。配以特定的符文,可以很好的检测与此物接触之人身上是否拥有神性??” “眼前之人模样未经任何法门的更改,是他原本的长相。” 他皱起了眉头,对于自己的杀手锏被着忽然闯入的薛三娘如此轻易的破解,缺少准备。 “这个褚青霄修为四境,他的体内不应该有半点神灵之力,理应能够轻松的通过这禁神的测试!!自然也就可以证明,他就是褚青霄。” 想到这里,众人都脸色阴沉。 然后,范元武又看向褚青霄身旁的楚昭昭与薛三娘,微笑着言道:“二位如此关心他,要不要也试试。” “范某与褚青霄虽然过往在武陵城中的接触不多,但毕竟是同乡,他若是真的活着,我自然开心。” 她说罢这话,看向范元武道:“这份手稿我认为可以作为证据,证明褚青霄的噬灵症不治而愈,虽然罕见,但并非不可思议。” “何物?”乔清芝问道。 褚青霄与薛三娘等人也在这时纷纷侧目看向范元武。 他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回应。 “你这禁神石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准确与否都不好说,如果要测验的话,我可以联系监天司,让他们快马加鞭从王都带来一枚,再做检验,以此检验最为准确!1乔清芝在这时忽然言道。 “他依然有可能是被古神之类的神灵附身之人。” 只是她的脚刚刚抬起,一旁的褚青霄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一把拉住了她。 但乔清芝显然不会给他继续思虑的机会。 范元武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坦然,也算是有理有据。 范元武将三人那凝重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又看向乔清芝道:“乔司命要不要自己也试试?” 那些围观的弟子听闻这话都暗暗点头,暗觉褚青霄大抵是可以通过这次七堂会审了。 这样的变故是范元武未有料想的。 “快些上前,到时候是非曲直自由定论1 “众所周知,无论如何修行,儒道也好武道也罢,或者任何其他的修行之道,七境之前,体内都不可能产生神性。” “可如果他的体内出现了不该存在的神性之力,那自然也就说明,他就是某位神灵的转世,亦或者被附身的宿主1 “乔司命,王都距离遥远,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恐怕耽搁不起,我这枚禁神石虽然是从外面偶然买来的,但该有的功效并不差,如果不信,你大可让人试一试。” 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她无法洞悉对方藏着怎样的阴谋,但最稳妥的自然是拒绝这块禁神石,选择使用监天司的禁神石,以此最为稳妥。 褚青霄的体内怀有烛阴神血,寄宿着有紫玉、薛三娘以及燎原三位神灵。 “所知道的一切,也与褚青霄一致。” “那你觉得该如何才能确定??”乔清芝问道。 “既然他描述的故事,乔司命作为我们中最了解神灵之人,也觉得拥有可信度的话。” 其余几位司府官员也在这时出言催促。 但褚青霄以及楚昭昭等人闻言却是脸色骤变。 范元武此刻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沉吟了一会说道:“乔司命,刚刚钟将军也说了,悬镜堂的存在是为了得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结论。” “乔司命误会了。” “现在你最后的疑虑被打消了,为何还愁眉苦脸,难道说,你不希望他活着?还是说,你刚刚那番话,是受人指使?1 他们自然都明白,这范元武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可他想要置褚青霄于死地的想法早已昭然若揭。 “那唯一的疑点就是他为什么能活着从武陵城中走出来的,就算噬灵症有不治而愈的先例,但那也是千里甚至万里挑一的奇迹。” 在众人的注视下,其中一位弟子将那木箱打开,里面的事物也就在这时展露在众人面前,那是一块寻常人脑袋打下的石头,石头呈现出半透明状,与之前范元武展示的蕴灵石有几分相似,不过石头的中心却有一处凹陷,与寻常人的手掌形状相识,上面同样铭刻满了各种符文,但比起蕴灵石,此物上面的符文明显更加密集,也更加的复杂。      “这是……禁神石?”看清此物之后,乔清芝的脸色微变,神情古怪的言道。 “以及他的神态气质,也相差无几。” 一旦禁神石起了反应,她可以说此物故障为褚青霄争取时间,就算她会被调查,甚至暴露神灵的身份,而遭遇不测,但也好过让褚青霄蒙难。 他的体内充斥着神性,根本不可能能通过这禁神石的检测。 在她看来,范元武今日一定是有备而来,他给出的方案一定包藏祸心。 他固然也不清楚范元武的底气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褚青霄等人凝重的神色中感觉到此物似乎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他也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火上浇油的机会。 “褚青霄,你不是那么言之凿凿吗?那就上前一试吧1一旁的吕昭然也出言催促道。 “你刚刚自己说,你很希望这个褚青霄,就是你的故人1 这一次,乔清芝的语气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范元武1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范元武竟然还准备得有这样的后手。 “监天司是监管天下神灵之地,自然得防止有神灵混入其中,所以进入监天司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要用禁神石验明正身。” 就像薛三娘说的那样,她递上来的那份手稿上所写每个人都是有史料可以追溯之人,极为可信,更何况还涉及泰神山的道子,以及位列武庙的神将,这更是将这事盖棺定论。 “这个办法好1 此刻他提出能一锤定音的办法,那一定也会是包藏祸心之举,褚青霄等人不得不紧绷心弦,小心应对。 他从到场开始,脸上始终带着那抹自信与云淡风轻终于在此刻散去。 薛三娘见状,心头焦急,正要说些什么,可却见褚青霄朝着她摇了摇头。 “范元武,你既然承认他各个方面都与你记忆中的褚青霄并无差别,那现在可不可以为他作证,证明他的身份呢?” 薛三娘知道以褚青霄的性格,断不会看着她去送死,可她同样不愿意让褚青霄身陷险境,正要与之争辩,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身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禁锢,动弹不得——她是褚青霄的从神,如果褚青霄愿意,可以左右她的生死,自然也能在想要的时候,轻易的控制她。 薛三娘顿时心急如焚,她看着褚青霄,奋力想要摇头,让他不要上前。 但此刻的褚青霄却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并不去看薛三娘一眼,迈步就走到了那禁神石前。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褚青霄深吸一口气,在那时,将自己的手缓缓的伸向眼前的禁神石…… 第二百六十二章 顾念旧情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们的心在那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知道,褚青霄的生死会因为那禁神石的变化而尘埃落定。 而他的生死,同样会牵动各方的利益。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此刻,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那些围观的外门弟子,只是希望褚青霄能够活下来,毕竟他曾有恩于他们。 楚昭昭等人,也同样满心忧虑,因为他们清楚,褚青霄体内是拥有神性的。 哪怕是褚青霄本人,此刻也同样未有意识到自己的生与死对大夏各方势力会怎样深远的影响。 他只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抵因为众人太过紧张于此事的关系,他们并未注意到的是,就在褚青霄的手触碰到禁神石的刹那,刚刚那两位将禁神石,抬到台上来的两位天悬山弟子中的一人,一只手偷偷的在自己的胸前结印,凝出一道法诀。 而随着这道神性被他消化,神血所化的身躯明显大出了些许,身躯上的龙鳞以及头颅上的须发也似乎凝实了几分。 乔清芝虽然提出了为他寻来监天司的禁神石,但也只是想要为他寻得一个公平检验的机会。 感受到这股变化的褚青霄脸色愈发的难看。 乔清芝的眉头紧皱,宋清清楚昭昭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是神性! 不对! 他灵府之中,镶嵌有神血的魂柱忽然一颤,那枚神血涌动,转瞬化作一条龙相,虽然个头小上许多,却与当初褚青霄在永夜界中所见的烛阴古神,生得一模一样。 他很明白这件事情的凶险,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瞥见此景。 所有人都在这时屏息凝神的看向那处,等待着禁神石上可能产生的变化。 在那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猛地冲出了褚青霄的灵府,游弋到了褚青霄的经脉之中。 但他并不确定禁神石到底是如何完成检测神性的工作的,也不清楚自己的体内除了灵府中,其余地方有没有残余的神性。 那是检测到神性时,禁神石才会产生的反应,只要那光晕彻底亮起,就能证明褚青霄的体内拥有神性,也就能坐实他是神灵附身亦或者转世的身份。 然后,它的身形一转,在那时猛然调转身形,顺着褚青霄经脉回到了褚青霄的灵府之中,又化作一枚神血,悬浮在魂柱中心的镂空处。 这种力量,褚青霄很熟悉。 拖下去,对褚青霄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的手在这时触碰到了禁神石。 意识到这一点褚青霄的心头一颤。 同时也暗暗做好了,一旦神性暴露,就立马搏命逃跑的准备。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 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感觉,在这一瞬间,有一股力量顺着自己的手掌,从那禁神石上涌入自己的体内。 就在褚青霄暗以为自己体内怀有神血的事情即将曝光之时。 褚青霄的神识将那事物包裹,试图辨别这股力量到底是何物。 纯粹强大,拥有着远超出寻常灵力的充盈感。 周围已经收到吕昭然的授意准备上前的弟子们,身形僵硬在了原地。 他只能拼死一搏。 双方并不是盟友,甚至称不上有什么利益往来。 七堂会审上的帮助,只是他们检验褚青霄是否合格的过程。 那样的颤抖之下,褚青霄只觉心神动荡,同时被他之前驱动着包裹着整个灵府的灵煞龙息,也随着褚青霄的心神失守,而从他的灵府四周溃散。 而褚青霄对于体内神血掌控力近乎于无,面对这样的情况同样无可奈何。 在监天司的眼中,褚青霄只是一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候选棋子。 但是那股不知为何会从禁神石中涌出的神性,就已经让禁神石开始生出变化,此刻自己灵府大开,里面包裹着的神性更是磅礴的可怕,一旦被禁神石感应到后,可以想象禁神石上会绽放出来的光芒当时如何耀眼。 范元武嘴角勾起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停滞。 那龙相双眸之中燃起烈火,仿佛被某些东西所激怒一般。 他虽然并不清楚禁神石具体的检测神性的原理。 哪怕是褚青霄本人,当他意识到这番变故时,这一切就已经结束。 如果他们知道褚青霄与古神有着关系,甚至体内藏有神性的话,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与褚青霄撇清关系,对褚青霄下手。 就连楚昭昭等人也是一愣,同样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样一幕。 他们只是看见,那禁神石上泛起光晕,然后就在那光晕要漫开,将整个禁神石点亮之时,禁神石上的光芒却骤然熄灭,再也没有半点反应。 但此类事物,理应与蕴灵石一样,是感知修士体内的状况,而非将力量灌入对方体内。      并且如果他是用于检测神性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向检测者体内注入神性,如此一来的话,如何能保证检测结果的正确性? 褚青霄的心底泛起困惑与不安。 他只能尝试着用体内的灵煞龙息包裹住自己的灵府,以期不要被禁神石检测出体内的神性。 此刻的褚青霄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额头顿时冒起阵阵冷汗。 但还不待他想到如何更改眼前的一切,他体内的灵府却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与此同时,褚青霄的身子猛地一颤。 而也就在这时,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禁神石随着褚青霄的手放上,禁神石上泛起阵阵淡淡的光晕。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它径直涌向褚青霄摁在禁神石上的手臂之中,龙头张开,将那抹从禁神石上涌入褚青霄体内的神性一口吞入腹中。 而对于范元武等人而言,他们自然不清楚褚青霄体内的变故。 而那位范元武则嘴角上扬,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一般。 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 只有褚青霄。 他在短暂的错愕后,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侧头看向那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他的脸上扬起了笑容,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说道:“范兄,你果然还是顾念旧情的啊1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褚青霄的语气玩味。 范元武的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对于褚青霄的话,并不回应,只是那眸中闪烁的光芒,却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展露无疑。 “看样子,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乔清芝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站起了身子,微笑着说道,目光却大有深意的瞟了褚青霄一眼。 她并不清楚到底刚刚褚青霄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范元武等人绝不可能拿出一枚正常的禁神石去给褚青霄检测体内的神性,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猫腻。 而眼前这个叫褚青霄的家伙,却似乎很轻松的化解了这麻烦,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心头暗暗想着,大司命挑选的这枚棋子,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身旁的吕昭然等人,那几位其余司府来的官员都脸色阴沉。 “诸位对于他的身份还有疑虑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可以结案了。”乔清芝很是乐意看着这些家伙吃瘪。 “这……”吕昭然眉头紧皱,面对乔清芝的催促,他自然还想要拖延。 只是心中打了半天腹稿,想到了些蹩脚的理由,还未说出口,就被乔清芝再次打断。 吕昭然脸上的神情一僵,那就要出口的话,也在这时如鲠在喉,再也没有吐出的勇气。 “他的意思很简单,我们这次七堂会审,只是需要判别褚青霄身份的真假。” 褚青霄甚至在刚刚阐述自己如何走出永夜界时,根本不愿承认宋归城等人是叛军,放在以往,这样的话,就足以让他被关入獠狱,把那位大司命亲自设计的八大酷刑一一感受个遍了。 但他的一番话,却让伏正良这样一位天悬山峰主心惊胆颤,甚至不顾颜面跪地求饶。 单是这一点就很值得深究。      “当年武陵城中,西洲剑甲为何与本应联合的烛阴遗族内讧,至今依然是悬案,褚青霄的身上没有神灵的气息,至少证明他不是神灵的傀儡,就算是剑甲的同党,他区区一人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这褚青霄,容貌未经更改,记忆也被范元武证实,能与几位武陵城的幸存者应对上。” 钟元却猛地一拍桌板,站起了身来:“你的意思重要吗?” 啪!! “钟将军,此事不妥吧,我以为……”伏正良显然不愿意就这么放了褚青霄,他当下便言道。 “请将军恕罪!!1 “如今更是通过了禁神石的检测,证明自己与古神无关。” “这褚青霄分明就是叛军同党,我请求各位大人出手,将褚青霄羁押,再行审判!1 “如果是假冒的,那就杀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伏正良心头一颤,赶忙言道:“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钟元说到底只是神武军的一位千夫长,勉强算是军队的中层,论地位与修为其实都远在伏正良之下。 作为百獠府的少司命,吕昭然虽然在刚刚的七堂会审中表现得喜怒皆形于色,但他能坐到他这个位置,又岂能是愚笨之辈。 “据说他的身上还有剑岳城的那枚龙骧印1 “哼!早就你们天悬山目无朝廷,今天,确实让我长见识了1 见他沉默下来,乔清芝自然也明白此事尘埃落定。 这样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显得匪夷所思。 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如今他就算他用尽所能用的所有手段,所能做的也只是再给褚青霄添上一些不痛不痒的麻烦,无法改变半点即将到来的结局,反倒会让自己显得歇斯底里。 “怎么?伏峰主!你是觉得武王与陛下不够圣明,对他们的决定也要非议??”钟元却打断了对方的话,面色阴冷的问道。 其余的官员大都低头沉默,唯有那位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起身言道:“大人,这褚青霄就算确定了身份,他与宋归城那支西洲剑甲的关系也定然密切。” 她又看向其余的官员问道:“那诸位可还有疑虑?” “吕大人说话前,可要想清楚了。” 伏正良闻声顿觉不妙,扑通一下便跪拜了下来,不敢再提前事半句只是求饶道:“老朽心直口快,无心之言1 “况且,你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是宋归城等人迷途知返,将他送出武陵城呢?” “可如果真的,那就让他花些时间,将他在武陵城中经历的事情整理成册,交给我,我会带着他交给武王与陛下,由他们定夺,到时候,他是不是叛军同党,自然会有定论。” 这话显然也是知道在褚青霄的身份上难以再做文章故而将矛头转向了褚青霄与西洲剑甲的关系上,想要以此作为手段控制褚青霄。 与其如此,倒不如把精力放在,随着褚青霄的身份被证实,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变故上。 钟元的话,近乎是赤裸裸的在偏袒褚青霄。 他并非惧怕乔清芝的威胁,他只是在这时冷静了下来,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褚青霄自证身份。 “吕大人如果还有什么疑虑,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出口,不然的话,我可能会怀疑吕大人参与七堂会审的动机不纯1乔清芝说着,看向吕昭然的目光幽冷了几分,言语间也多出了几分之前不曾有的威胁的味道。 “试问如果不是宋归城等人同党的话,宋归城等人怎么会为了他魂飞魄散,将之送出永夜界?又怎么会将龙骧印这样的至宝交到他的手里1 “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武王殿下与陛下更聪明!1 目无朝廷四字,钟元说得是杀机毕露。 而这话,根本不待乔清芝回应,主座上的钟元就抢先言道。 相比于以吕昭然为首的各个司府,伏正良表现出来的,对于褚青霄的恐惧与忌惮似乎远胜于他们。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不过褚青霄既然活着,想来对于当年之事比我们更清楚,我来之前也收到了武王的指使。” 可落在神武卫的身上,却又如此合理。 “哼1钟元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那跪地求饶的白驼峰峰主,而是看向一旁一直低着头奋笔疾书的刀笔吏道,掷地有声的言道。 “刀笔吏!封卷结案1 “让诸位大人签字盖印吧1 第二百六十四章 阿兄 随着包括吕昭然在内的几位司府的官员不情不愿的在结案的卷宗上摁在自己的官樱 被整个大夏天下关注了许久的七堂会审也在这时宣告落下帷幕。 作为这场七堂会审的主官,钟元接过已经被盖上了七方官印的卷宗,他将之放在自己眼前,细细看了一遍旋即便迈步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恭喜你。” “武陵城的褚青霄。” “作为大夏的子民,从今天起你恢复了自己的身份1 他微笑着说道,眉宇间的神情轻松,丝毫没有当初初见时对褚青霄那般浓烈的敌意。 褚青霄亦看向钟元,朝着对方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言道:“全仰仗将军秉公执法,褚青霄才得以洗清冤屈。” “日后若有驱驰,莫敢不从。” 褚青霄这话并非场面话。 而就在这时,范元武提着那禁神石缓缓走到了房门口。      “说吧!怎么回事?”范元武看向那几位弟子,将那禁神石举起,面色不善的问道。 范元武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禁神石前,伸手触碰禁神石。 其中一人扑通一身跪倒在地:“师兄息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如此可以确保褚青霄认罪伏法……” 双方相互利用,彼此各取所需。 “掌教说,那个褚青霄虽然来路不明,但既然知晓武陵城的一切,很有可能就是其人,为了确保禁神石是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与神灵有关。” 人群沸腾。 那些弟子见范元武明显怒火中烧,自然不敢逗留,听闻这话,一个个可谓是如蒙大赦,纷纷起身,逃一般的狼狈的跑出了院门。 石身平静,并无半点光芒涌动。 “故悬镜堂开1 “宇文尺是蠢货1 那几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人敢回应范元武的话。 “敢坏我大事,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们死在这里!1 范元武心头怒火在这时抵达了顶点。 “掌教特地寻到了半枚低级神髓,放入了禁神石中,并且重新改写了禁神石上的符文,让它只能对这枚神髓中的神性起反应,这样一来,旁人难以验明真伪,而一旦褚青霄触碰禁神石,我们便可以暗地以法门催动,将神髓中的神性灌入他的体内,这样以来,禁神石就会产生反应。” “哪知那褚青霄诡计多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躲过一劫……” 他这一下用力极大,飞溅出来的碎石,甚至将一些弟子的皮肤割伤,但那些弟子在范元武的盛怒之下,却也只能呆立在原地,咬牙忍着疼痛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激怒了对方。 “天悬山上下,皆是蠢货1 他很清楚的知道,若不是钟元与乔清芝的帮衬,自己根本等不到禁神石验明正身这一关,前面就得因为自己所言的遭遇过于匪夷所思而直接被定罪,甚至格杀当常 而随着那弟子的描述,范元武的脸色也是一息难看过一息,终于在这时爆发了出来。 而疲于应付这一些的褚青霄并未察觉到,在人群的后方,一位穿着青衣头戴面具的身影,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同时藏在他宽大袖口下的手掌在那时结出数道手樱 “你们是蠢货1 范元武阴沉着脸色,推开了院门,几位天悬山的弟子早已等候多时,见了范元武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蠢货1 那是一支灰色的手,上面有一道道宛如血管一般的紫色纹路,从指节到手臂,一路蔓延。 他的双眸之中泛起火焰,脸上的神情充斥着偏执与疯狂。 只见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浑身的皮肤呈现出一股病态的灰色,不似生人。 那些弟子见状,暗以为靠着掌教的名头,能够逃过此劫,赶忙又言道:“是的。” 同时,他也明白,这世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此刻,尘埃落定,七堂官员共同裁定,褚青霄身份属实,确乃十二年前,武陵城幸存之人1 褚青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今卷宗在此,我当让手下官员誊写万份,传阅大夏各地,诸位若有非议,三日之内可向武王府递交文书1 那几位弟子顿时感觉自己如置身寒窑,脸色苍白。 为此一直忧心忡忡的宋清清等人也纷纷长舒一口气。 褚青霄都未有想到自己会在天悬城这些外门弟子眼中如此受人爱戴。 “哈哈哈……”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只手却忽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范元武却并不在意,反倒越说越声音越大,越说脸上的神情越是悲鸣,到最后他的眼眶泛红,竟然哭了起来。 但褚青霄并非三岁孩童,心中虽然有自己的喜恶,但却并不会一定与谁彻底撕破脸皮。 待到那些弟子走远,站在院中的范元武低着头,嘴里却忽然发出阵阵笑声。 作为天悬山的弟子,这样的话,可谓大逆不道。 “说!!1他爆喝一声,如此言道,同时周身阵阵阴冷的气机蔓延开来,将整个院门笼罩。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不该让阿兄为我……” 他很明白,眼前这一切并非自己的功劳,而是明镜台刻意渲染的结果。 看着随着负责维持秩序的内门弟子撤走,大批围观的外门弟子涌来上来,围着褚青霄满脸兴奋之色的说着感激的话。 于是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光晕,从这些百姓的身上溢出,在这般狂热的情绪下,涌入褚青霄的体内…… 范元武一愣,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掌教大人听说了此事,他素来关心范师兄,所以便嘱咐我们在禁神石上做了些手脚,以期能够让那个褚青霄彻底闭嘴1 “我希望,你也能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范元武也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了房间中,那处的里侧正摆放着一块刻有诸多符文的石头。 “有阿兄在,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1范元武却神情激动的打断了少年的话。 “果然1范元武似乎得到了某些答案,他低声说罢, 门外站着的几位天悬山弟子并不知道范元武在做些什么,只是明白此刻对方应当心情并不算好,故而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阿兄,没关系的。”少年微笑着打断了范元武的话,只是他那张灰色且布满纹路的脸,配上这样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与可怖。 “混账!1范元武怒吼一声,将那价值千金的禁神石一把扔在了地上,禁神石顿时碎裂开来,飞溅一地。 …… 他与武王并无交情,与监天司更无来往,二者如此帮衬,自然是因为他对他们有用。 而不待他彻底想明白对方话里的深意,钟元便越过他,走到了执剑堂的台前,将手中的卷宗举起。 宇文尺是天悬山掌教的名讳。 说到这里,钟元话锋一转,忽然眯眼笑道:“如今你恢复了身份,自然也是大夏的子民……” 有人高呼褚公子吉人天相! 有人大喊善恶有报!! 场面浩大,一时间气势可谓排山倒海。 他着实受之有愧,却又没办法将之明说,只能略显尴尬的应付着。 “七堂会审,有万人同书1 “滚1他低喝一声,伸手指向院门方向。 “蠢货……” 这自然让众人愈发觉得褚青霄是不可多得好人,围着他的情绪也更加高亢。 “不过……” 褚青霄的话,自然也是在告诉钟元,亦或者钟元背后的武王府,他接受了这份善意,并且愿意给予回报。 “手脚?什么手脚?1范元武问到。 钟元似乎很欣赏褚青霄的上道,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言道:“武王经常教育我们,我们这些大夏的官员,理应为大夏的百姓做事。” 而那些周围围观的外门弟子们见褚青霄的身份得到证实,也纷纷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的脸上同样有一道道与手掌上一般的紫色纹路纵横,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他的模样与范元武有几分神似…… “掌教?”听闻这个名讳,范元武眸中的怒火散去些许。 对于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范元武并无半点诧异与惊慌之色,他只是起身看着对方,脸上写满了愧疚之色,嘴里颤声道:“元文……我……” “我做的都是我分内之事,你不用感恩戴德。” 那位弟子这样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此举画蛇添足坏了范元武的大事。 此言一出,也就意味着此事彻底告一段落,褚青霄的身份也得到证实。 距离执剑堂不算远的一处院落中。 武王与监天司帮助他,一定是看中了他的某些价值。 褚青霄对于武王以及监天司的感官并不好,甚至并不确定当年西洲剑甲之事中,他们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你不该死!凭什么你要死!你放心,我一定可以想办法救活你1 “这禁神石之前分明还好好的,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动手脚的?”范元武继续问道。 而这样的举动,对于这些感激他的外门弟子而言,则更像是不愿挟恩图报的大义凛然。 褚青霄闻言一愣,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领会到钟元这意味深长的一番话。 而同样褚青霄也需要他们帮助,去完成自己为西洲剑甲们洗清冤屈的事情。 范元武的话让几位弟子愈发的惶恐,其中一人颤声道:“师兄,是掌教让我们这么做的……” 正是那块刚刚在执剑堂前,用于检测褚青霄身份的禁神石! 范元武这样喃喃自语道。 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不住的顺着脸颊垂落…… 他起身,一把将少年拥入怀中,低声道:“你才是应该活着的那一个1 “元文,你放心,阿兄已经找到了办法,我一定就可以救你的!!1 被范元武抱在怀中的少年愣了愣,脸上有过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但下一刻,他便伸出手,也抱住了范元武,轻拍着范元武的后背轻声道:“我相信阿兄……” 说着,他的身影渐渐虚化,化作点点光影,涌入了范元武的体内。 第二百六十五章 蒙家主的锦囊妙计 “这么看来,咱们大夏朝廷的官员做事还算是公允嘛……” 在回到住处的路上,也算是为褚青霄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的蒙子良在那时感叹道。 但此言出口,一旁的宋清清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白痴。” 蒙子良反驳道:“宋姑娘这是何意?我看那位乔司命以及武王府的钟将军,确实做事公允,若不是他们帮着褚兄,说不得褚兄今日还要遭受什么麻烦呢?1 宋清清却不屑道:“那些家伙,不过是唯利是图之辈,你以为他们是在帮青霄哥哥,实际上他们是在利用我们而已。” “收了他们的好处,就得做他们的棋子,无异于与虎谋皮,哪天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家伙会觉得他们是好人1 蒙子良被宋清清怼得哑口无言。 “我听人说,心有锦绣者,见青山妩媚,听流觞知音。” “心中是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 “如今此间事了,故而来此问问蒙郎今日可有时间,去府上教我剑道。” 褚青霄赶忙回礼,同时言道:“清清心直口快,并无他意,还望思君姑娘不要介怀。” “这家伙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你也不想想会不会不识货的是你……”褚青霄见状,在心底忍不住暗暗腹诽道,但这念头一起,又觉不对劲——这话好像是在骂自己一样…… 褚青霄索性闭上了嘴。 “蒙郎心思单纯,自然以己度人,以为世人皆如他一般,干净明澈。”可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对了,思君姑娘是来找蒙兄有什么事吗?”褚青霄倒是也感觉到了宋清清的不满,赶忙转移话题看向思君问道。 还在气愤的宋清清闻言一愣,倒是也想到了之前芮小竹“霸占”褚青霄的场面。 感受到众人狐疑的目光,蒙子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赶忙咳嗽两声言道:“倒是也还有时间……” 宋清清脸上的神情略显窘迫,颇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但这些之中可都并不包括蒙子良。 此言一出。 蒙瑾却面色古怪的看着周围的几人,神情困惑:“我没有告诉过你们?” “我只是不服气1宋清清却道,说着便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身后环抱住了褚青霄的手,靠在了她的肩膀。 但我嘲讽了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微微皱眉,但毕竟是自己理亏,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为褚公子四处奔走?”听闻这话的众人纷纷侧头看向蒙子良,目光古怪。 褚青霄有些无奈的看着这满脸愤懑的少女,说道:“清清,咱们没必要什么都攀比吧??” “蒙公子虽然为人跳脱,但心明如镜,亦有很多可取之处,清清你就不要老是和他过意不去。”薛三娘在这时走了上来,笑着说道。 “他不是南宫家的赘婿吗?这么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就不怕南宫家指责他不守夫道?” 宋清清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色罗裙,模样秀美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她说着,试图将自己那被宋清清胸前的柔软包裹的手臂取出,可宋清清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正在气头上,一把又把褚青霄的手拽了回来,死死抱祝 “那太好了!我已备好车马,还请蒙郎上车吧!1思君这样说道,身后便有一辆马车被人驱使着来到跟前。 那感觉就像是揍了人家孩子,恰巧被人家老子撞见一般。 宋清清素来聪明,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思君掩嘴轻笑,同时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清清。 思君朝着褚青霄行了一礼,言道:“褚公子,恭喜你沉冤昭雪,恢复身份。” 薛三娘也未有察觉到楚昭昭的异样,只是笑呵呵的看着有些孩子气的宋清清,言道:“这不是好事吗??一个芮小竹那天都差点让你把房子给掀了,这要是多来几个,你应付得过来吗?” 思君言道:“这几日,蒙郎忙着帮褚公子四处奔走,都未有来我府上教习我剑道,我手感生疏,却也不敢打扰。” 蒙瑾耸了耸肩膀,说道:“毕竟聘礼都花完了,要是悔婚,我以后的嫁妆都得赔进去……我爹娘还指着那钱养老呢……” 宋清清心情好了不少,倒也不在执迷于要让褚青霄与蒙子良争个高下。 这些日子,因为七堂会审的缘故,众人确实都异常辛苦,宋清清与楚昭昭,在发奋修行,薛三娘与燎原在为褚青霄彻夜查阅典籍。 “蒙郎说起过,他与诸位是生死之交,这般玩笑话再寻常不过,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眼,也希望宋姑娘不要介意。”思君微笑着言道。 “凭什么不比!!青霄哥哥,你就是比他强嘛1宋清清嘟着嘴,不满的嘀咕道。 蒙瑾眨了眨眼睛,数道:“她不就是南宫云芙?” “又是郑铃音,又是南宫云芙,如今还冒出个思君,怎么都抢着要跟他发生点什么的架势?”宋清清看着远去的马车,嘴里喃喃说道,她确实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图蒙子良什么。 说罢这话,思君抬头,目光越过褚青霄,一脸期许的看向蒙子良。 她反倒看向一旁的蒙瑾,挑了挑眉头问道:“蒙姐姐,你家阿弟就这么被人掳走,你也不拦着?” 宋清清也回过了味来:“所以那个笨蛋,也一直不知道思君就是南宫云芙,还以为对方是他的天赐良缘?” 唯独在褚青霄身边时,才会做出些这般的带着孩子气一样的举动。 眸中带着的些许幽怨,与方才那牙尖齿利,判若两人。 然后便有几人,根本不给蒙子良再说话的机会,拖拽着就将蒙子良押上了车。      褚青霄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近乎强抢民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发愣,直到思君坐上马车,微笑着与众人挥手道别后,众人看着远去的马车,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自从思君出现后,你就再也不提过要让他回去和南宫云芙完婚1 否则就是你小肚鸡肠了。 估摸着思君口中所说的为褚青霄四处奔走,大抵也只是蒙子良用来诓骗她的谎话。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一愣,不由得多看了思君一眼。 “倒是,也有道理,要是天下都是这般不识货的女人,也还不错1宋清清如此嘀咕道,方才的不满也随即散去不少。 “我家青霄哥哥哪点比他差,那些女人都瞎了眼1 蒙大少爷这几日四处玩乐,喝酒听曲,好不快活,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看上去比褚青霄等人还要辛苦。 要是放在以往,她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待褚青霄说些什么,楚昭昭第一个就会跳出来,气急败坏的让她把手撒开,可此刻的楚昭昭却低着头,站在队伍的后方,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宋清清的举动也就没有什么反应。 众人纷纷摇头。 只是宋清清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样貌俏美不说,身材也甚是傲人,被她这般贴着,褚青霄难免有些不适,心头泛起阵阵异样。 “我才不是和他过意不去。” “什么?”众人纷纷面露惊骇之色,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可去甚是维护蒙子良,而且性子远比柔弱的外表烈上许多,这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宋清清,你骂了蒙子良,我可以不介意。 褚青霄想着她这些年,在外漂泊,大抵很少能有这样撒娇任性的机会,故而几乎从不阻拦。 宋清清平日里甚是老成,对诸多事情的见地也格外清晰。 却是那多日不见的思君姑娘。 “所以我爹听说蒙子良一门心思要待在天悬山,还打算悔婚,就给南宫云芙出了这主意,你别说,还真有效。” “你们蒙家还真是家风淳朴……”宋清清感叹道,心底莫名又有些同情起那蒙子良来。 褚青霄也听得脑袋发懵,见过坑爹的,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 “请问……是褚青霄……褚公子吗?”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邀约 褚青霄闻声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站着一对老夫妻,皆生得慈眉善目。 褚青霄打量着他们,只觉面生,并无任何印象。 “我就是,二位有什么事吗?”褚青霄疑惑的问道。 得到了回应的二人顿时面露笑容,其中老者赶忙道:“褚公子,我和我家老婆子,都是山水沟的居民。” “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就靠着山水沟那一小块地,遮风挡雨,平日里做些馒头馅饼在外售卖,赚点小钱维持生计。” “若不是褚公子你,保住了山水沟,我和我家老婆子现在定是流离失所,早就没了活路……” 老人说着声音有些打颤,身旁的老妇人明显腿脚不便,甚至有些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的朝着褚青霄拱手作揖。 这样的场景,在从七堂会审回来的路上,褚青霄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 诸多山水沟的居民皆是神情激动的拉着褚青霄,诉说着他们对褚青霄的感激。 他们反倒愈发的激动,执意要拜谢褚青霄。 他也不知如何回应…… 看着她如此开心的模样,褚青霄也终于不再拒绝。 他说着,将那袋行囊直接就递了上来。 “褚兄……”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不是因为他们蠢,而是因为这世上可以这么对他们的人,实际上很少很少…… 褚青霄终究不愿让老人失望,故而取出一个一口咬下,顿觉唇齿留香。 …… “这点心意如果褚公子都不愿意收下的话,我和我家老婆子可就真的是寝食难安了1 褚青霄对此默然。 面对宋清清这样的疑惑,褚青霄摇了摇头,他自然也无法给出答案,只是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亦或者难处,天悬城如今这般模样,责任不在他们,而是天悬山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层,以及放任天悬山的朝堂……” “听闻褚公子因为帮助我们山水沟之事,被天悬山的人记恨,遭逢大祸,我和我家老婆子一夜未眠,幸好褚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算是安全度过了此劫……”老人继续说着。 山水沟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 接下来褚青霄又与二位老者攀谈了一会,二人这才离去。 “公子尝尝?”在这时,那位见面后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的老妇人忽然一脸期盼的看着褚青霄,说道。 褚青霄见状,赶忙回礼道:“朱兄,今日之事,多谢朱兄奔走,在下才侥幸脱逃……” 褚青霄的心头感慨着,宋清清则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身侧,她抬头也看着那对老夫妻离去的背影,眉头却微微皱起,言道:“青霄哥哥,你说这些人到底是图什么呢?” 可以想象,他们的生活大抵并不轻松,这一袋子馅饼,或许对于褚青霄而言,只要花上几两银子,他可以轻松买到更多也更好的。 褚青霄听到这话,心头苦笑。 他微微皱眉,对于此事总觉不妥。 他打开了行囊,只见其中摆放着十多个油纸包。 他遭遇的七堂会审,说到底只是因为他自曝身份,牵扯除了十多年前武陵城之事,故而遭来各方围堵,真的算起来,与山水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见二人走远,褚青霄提着对方送来的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馅饼,心头莫名有些感慨。 大抵也理清楚其中头绪。 宋清清说话素来直来直去,倒并不是对那对夫妇有什么不满,只是单纯的不理解他们的为什么明明已经这么辛苦却还要留在天悬城。 而山水沟的百姓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如今想来恐怕也是这明镜台故意渲染而得来的结果。 宋清清道:“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是不明白这天悬城这么多人,明明都知道待在这里,就是被天悬山当做奴隶,不断的压榨,可这些人一边不满,可又一边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成为压榨他们的一份子,青霄哥哥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自己在山水沟之事上确实得罪了六桓峰,但这件事,已经因为孙离的死,以及牧南山的到来,而尘埃落定。 说罢这话,老妇人又犹豫了会,忽然道:“其实……” 只是,此刻正吃着馅饼的褚青霄,并未察觉到这夫妻二人的异样。 褚青霄一愣,几乎下意识的想要推辞,但老人却似乎看穿了褚青霄的心思,言道:“公子不必担心,这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可自己却又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似乎又没有太好的立场去指摘明镜台。 “公子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请公子受我夫妻二人一拜1老人这样说着,拉着自己的妻子,就要朝褚青霄跪下。 可对于这对靠着买卖过活的老夫妇,这一袋子馅饼,或许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最贵重最好的礼物。 “清清不用苛责他们。” 褚青霄的本意是想要说自己对于山水沟一案的出力不算大,可这话,在两位老者听来却成了褚青霄谦逊之言。 褚青霄听到这话,也明白对方心意已决。 平日里凶巴巴的,但只要有人夸她家的包子好吃,她的脸上就会露出如此刻这般笑容。 褚青霄取出一个,将之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四五个馅饼,每一个都皮薄馅厚,还未入口,便味道一股香气。 “我与我家老婆子也没有什么精贵的东西,我们夫妻二人在天悬城中靠着贩馒头馅饼之类的早点过活,手艺还算不错,今日做了些馅饼,给褚公子送来,就当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 居住在那里的天悬城百姓,大都穷困潦倒,这对老夫妇身上穿着的衣衫也破破烂烂,满是补叮 “褚公子心善不愿手握夫妻二人这一拜,也就罢了。”老人摇头笑道,话锋一转,又从不远处提来一袋行囊,言道:“但这东西,褚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他打心眼里喜欢老妇人脸上的笑容,像极了在武陵城时,他家旁边那个包子铺的刘婶。 这话刚刚起头,一旁的老人却一把拉住了她,目光有些严肃的瞪了老妇人一眼,将老妇人还未出口的话,生生给逼了回去。 两位老人见拗不过褚青霄,也只能作罢。 褚青霄很难想象,明镜台的人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方才让这么多天悬城的百姓对自己如此感恩戴德。 老妇人闻言,这才脸上露出笑容。      “公子若是喜欢,我隔段时间就给公子送些去。”她笑着言道。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扶住了二人,言道:“老先生老婆婆言重了。” 褚青霄闻言侧头看向身侧,只见朱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 只要你愿意为他做些小事,他就会记在心里,然后百倍千倍回报你。 “嗯,好吃。”他看向老人说道。 褚青霄暗觉受之有愧,却又不能明说,只能想办法尽快脱身,他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人群中逃出,与众人走上了归家的路,却不想又遇见了眼前这对夫妇。 可褚青霄本就心头有愧,又哪敢受二人一拜,双方僵持了好一会。 朱全的目光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一旁的蒙瑾,见对方正与薛三娘聊着些什么,对自己的到来似乎并未察觉,朱全心头略微有些失望,却并未主动多说什么,而是看向褚青霄道:“褚兄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褚青霄暗暗想着,大不了日后多付老人些银钱,所以便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婆婆了。” “褚兄对我有大恩,莫说是这等小事,就是要朱全以命相报,朱全也决计不会有半点犹豫1 “在下只是做了些小事,断不敢受二老之拜……” “天悬城这地方,物价高昂,待在这里,不就是被天悬山剥削的吗?不如早些搬离此地,也好过这样朝不保夕吧?他们都这个年纪了,总不能还想着进入内门吧?” 老妇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连连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世上大多数的老百姓就是这样。 朱全说得甚是郑重,褚青霄连连摆手道:“这种话朱兄以后可不能再说,在下从未想过要挟恩图报,所做之事,只是随心而已。” “这是我最敬佩褚兄的地方。”朱全笑道,旋即又话锋一转,言道:“褚兄今日有空否?” “暂时无事?朱兄是有什么事吗?”褚青霄有些疑惑。 朱全的面色一正,言道:“我家孟先生想与褚兄见上一面。” 第二百六十七章 孟先生 明镜台的孟先生。 这个名讳,褚青霄已经不止一次在朱全的口中听到。 对于此人褚青霄是有些的好奇的。 说起来,无论是之前帮着孙离出逃,还是今日的七堂会审,都有他暗中相助的缘故,褚青霄方才能化险为夷。 对方邀约,褚青霄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当下便点了点头,让朱全引路。 …… 众人这些日子都有些劳累,褚青霄便没有让人众人同往,独自一人跟着朱全便去往了孟先生的住处。 一路上,朱全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言语间毫不吝啬对那位孟先生的夸赞与敬佩之意。 看得出,朱全很崇拜那位孟先生。 “看样子,那位孟先生确实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听完朱全一大片溢美之词后,褚青霄不由得感叹道。 很快门中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推开,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门内,他一眼便见到了朱全以及朱全身后的褚青霄,他面色一喜道:“朱兄,这位就是褚兄褚公子吧?快快里面请,孟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房门打开后,眼前是一座屏风,将褚青霄的视线遮挡,看不见其后的景象,只是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在那处。 “只有害民者,才会畏民如虎,而先生显然不在此列。” 在他的心底,一直认为,孟先生这样的人,执掌着在天悬城已经算是成了气候的明镜台,不说要住在什么豪宅,怎么也得是一处雅致之所。 褚青霄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是的。 “孟先生说,我们明镜台要为天悬城的百姓立命,自然就得与他们待在一起,了解他们,才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孟先生跟这里很多人都是朋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十来岁的孩童亦或者六七十岁的老者,孟先生和他们都聊得来。” “孟先生住在这里?”褚青霄看了看四周,不由得问道,心底多少有些奇怪。 “自然1朱全连连点头,这般言道。 书生看着褚青霄道:“褚公子,孟先生就在里面等着你。” 褚青霄看了二人一眼,见他们都驻足停下,倒也明白这场见面似乎只有自己与那位孟先生。 他伸手推开房门,手指触碰到房门的一刹那,便再次感觉到了之前在院门处感觉到的那股神性的气息。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对这位孟先生有些好奇的话,此刻在感受到那股神性气息后,褚青霄却是那位孟先生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孟先生说过,英雄不问出处,我只要知道孟先生是好人,是与褚兄一样的好人,就够了1 褚青霄看着一脸爽朗笑容的朱全,微微皱眉道:“朱兄,你能信任我很高兴,但我以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凡事还是要自己去想,而非盲从。” 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再犹豫,只是在停顿一瞬之后,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但这处,贩夫走卒,市井味十足,却是与雅致二字沾不上半点边。 …… 褚青霄闻言暗暗点头,心底对那位孟先生又多了几分好奇,他又问道:“那孟先生也是天悬山的门徒?” “那倒不是。”朱全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孟先生到底是哪里的人,问过他几次,他都没有明说。” 褚青霄跟着那书生与朱全一道走入了院中。 如果不是褚青霄的体内拥有烛阴神血的话,褚青霄也难以察觉到那股气息。 这房子不算特别大,但却物尽其用。 院门上没有门牌,除了被打理得格外干净外,与周围那些房屋,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不过这处的房屋虽然比不得别处的高门大院,但街道干净,往来人群密集,再加上街道两处叫卖的商贩,倒是颇有几分烟火气。 朱全闻言一愣,站在原地侧头看向褚青霄,他眨了眨眼睛,旋即笑道:“褚兄说的话,我记下了,呐,到啦。” 虽然稀薄,但褚青霄还是察觉到了。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伸手敲响了房门。 那股从这院门中溢出来的气息,是神性的气息。 “孟先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敲门便是。” 毕竟无论是在鹿儿山还是在宛城时,褚青霄遭遇到的神灵,带给褚青霄的经历都不算愉快。 一旁的朱全显然没有褚青霄这样敏锐的感知力,他见褚青霄愣在原地,赶忙上前笑呵呵的说道:“褚兄,没关系的。” 他不太确定,这位孟先生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神性的气息,但出于本能,他确实需要好生应对。 他感受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息,从房门中溢出。      那股气息很稀薄,稀薄到几乎难以察觉。 而后进入房间,穿过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墙上都放着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直到来到地四个房间的放门口,朱全与那位年轻的书生方才停下脚步。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一处闹市,周围都是拥挤且矮小的房屋,显然这里的居民都是些寻常外门弟子。 朱全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一处小院。 褚青霄默默的听他说着,孟先生是如何将明镜台从只有他一人,发展到今天,整个天悬城四处都是他的门生。 …… 房间中很暗。 当然,据朱全所言,明镜台能有今天,还有褚青霄阻止了六桓峰强拆山水沟,让明镜台有时间将他们在律法占有的论点扩散开来,从而让天悬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近来迟迟不敢发难的功劳在。 前院,有一个凉棚,摆满了座椅,应当是那位孟先生讲课以及他门下学生听课所用。 这样想着,他甚至将修罗界张开,以确保对方如果对自己露出杀机,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褚青霄看向那处,院门矮小,但干净。 褚青霄站在门前,正要伸手敲门,可手方才触碰到房门,他的身子却忽然一颤。 他亦步亦趋的走着,缓缓的穿过屏风。 “这炎土茶,是我一位旧友送来的。” “产自西域。” “据说,在沸水泡过的二十息时间内,味道最为香醇,褚公子若是再走下去,这时间可就过了。”而就在这时,屏风后,孟先生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开诚布公 褚青霄听闻此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这念头一起,褚青霄又暗觉自己好笑。 自己本就是受孟先生邀请来的这里,还是他的门徒给自己开的门,把自己带到了这个房间中。 刚刚在房门口,那位弟子,还敲过门得到了孟先生的应答后,褚青霄方才推门而入。 褚青霄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对方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到来。 自己方才的举动无异于是在掩耳盗铃。 细想之下,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大概也是因为这些日子褚青霄的神经过于紧绷,以至于到了现在,依然有些敏感,且草木皆兵。 这位孟先生,身上有神性气息溢出的事情确实古怪。 但且不说对方之前出手救过自己。 只是因为…… 他皱起眉头,虽然孟先生的话从逻辑而言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至少以褚青霄的能力,确实没有办法找到他的破绽,但褚青霄的心头还是隐隐觉得这样不对…… 要么就是一尊神灵。 他并不算真正见到这位孟先生。 得到这般回应的孟先生眸中的笑意漫开:“那是自然,当初我那位朋友,怎么都不愿意将这茶叶给我,我缠着他说了三天三夜,他才勉强答应匀我一些。” 他知道今次会面的重头戏来了。 褚青霄很少看见这般纯粹的双眸,尤其是在走出武陵城后。 “按理来说,在下是能度过此劫,还全仰仗先生的能量,靠着万人同书,开了悬镜堂,让那些七堂会审的官员有所忌惮,故而才能恢复身份。” 褚青霄并不避讳。 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孟先生打断,他摆手道:“茶叶再珍贵,那也是拿来供人饮用的。” 这个问题,让褚青霄又是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褚青霄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翻涌的思绪。 孟先生对褚青霄之言不置可否,而是转而问道:“小友对明镜台怎么看?” “否则,再好的茶叶,如果将之束之高阁,都是一文不值。” “褚公子心如明镜,容不得沙子,这不算坏事。” “确实如此。”褚青霄应道。 楚昭昭等人知道,刚刚一路上那些路过的街道上的行人也认得自己。 “有时候,有一点手段,动用一些世人所不容的力量,只要目的是好的,也并非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在孟先生的对侧坐下。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对于孟先生此言一时间难以反驳,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之前那对老夫妇与自己说过的话。 这便说明这位孟先生,身怀神性。 毕竟自己刚刚通过了七堂会审,别说是天悬城,估摸着在整个大夏,都算是风云人物。 褚青霄一时语塞。 “何如?”而孟先生则在这时看着褚青霄问道。 走入屏风后,他有心细细感知,发现从进入小院开始,便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神性气息,正是从孟先生身上传来的。 “可也正因为此举,六桓峰强拆山水沟的行动被打乱,才有了后来我们组织人手对抗天悬山的事情,不是吗?”孟先生接着说道:“如此说起来,确实是褚公子你救了他们。” 不是因为这位孟先生的模样丑恶亦或者不符合褚青霄心中读书人的预期。 他点了点头,如实言道:“很不错。” 要么是七境之上,八境的强者。 “但在下对于那些山水沟的百姓以及其他的外门弟子,并无什么恩惠,如今他们却把我当做了救命恩人,在下心中受之有愧……”褚青霄将自己心头的想法如实言道。 而见褚青霄沉默,孟先生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道:“褚公子当初在山水沟出手对付六桓峰时,是为了救那位孙离孙先生对吗?” 褚青霄不相信这背后没有明镜台的推波助澜。 孟先生这样的说辞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孟先生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是一个娃娃的笑脸,初看喜庆,多看几眼却又显得古怪,甚至诡异。 “幼时无知,被困火场,虽侥幸逃生,但这张脸被大火烧过,形容狰狞,便不敢轻易示人。”似乎是猜到了褚青霄的惊讶。 褚青霄沉默了一会,方才道:“我不确定,但至少明镜台确实为天悬城的普通百姓做了不少事……” 下意识的应道:“自然在心……” 屏风后的房间依然不大。 “可是我被七堂会审,并非因为山水沟之事……” 他迈步走出了屏风。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神性之力的加持下,想要恢复自己被毁的容貌并非难事。 孟先生在这时似乎也终于将手中的事情做完,他在这时放下茶具,将一杯浓茶推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并不清楚这位孟先生为何会以面具示人,一时间有些发愣。 但对方将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褚青霄也没有立场过多的谴责对方。 对方要是真的对自己不利,断不会这样贸然行事。 褚青霄一愣。 褚青霄也是在这时,终于第一次,看见了传闻中孟先生的模样。 孟先生低着头继续摆弄着茶具,嘴里却如此说道。 就像是孩童将自己喜欢的玩具分享给了自己的朋友,渴望得到对方的认同一般。 “我觉得,褚公子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一点吧。” 他赶忙将手中茶杯放下,言道:“是在下莽撞,如此珍贵之物……” “先生何意?” 平心而论,在这一刻,褚青霄是有些失望的。 孟先生对于褚青霄此言似乎并不意外。 他道:“你是指今日七堂会审的万人同书?” 褚青霄看向对方,透过对方的面具,可见对方的双眸清澈,带着期盼与赤诚。 孟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心头一凛,看向对方。 孟先生似乎看出了褚青霄的欲言又止,言道:“褚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褚青霄再次沉默了一会,方才道:“明镜台是做了很多好事,可我觉得,先生似乎也有靠着这些事累积起来的名声,利用那些百姓的……嫌疑。” “我重新泡了一盏,你尝尝。”他这般说道。 听闻这话的孟先生反问道:“褚公子觉得,君子在于心还是在于行?” “我们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宣扬了出来,并未弄虚作假,也从未诓骗过任何人,难道这样褚公子也觉得不妥?” “我们也从未说过是因为山水沟之事,只是不知道谁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大多数人都信了,所以他们更加义愤填膺,更加有组织的联合在了一起,完成了那份万人书。” 不过褚青霄却并未拆穿对方,而是径直走了上去。 另一侧临窗的之处,有一张矮榻,那位孟先生此刻正坐在那处,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这样的说辞当然行得通,可褚青霄却微微皱眉。 饶是褚青霄不太懂茶道,但也从中感觉到了这杯茶的不凡之处。 靠墙的一侧依然是摆满了书的书架,前方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东西产自西域的良褚古国,大周时期,国破家亡,如今早已失传,喝一点少一点。”      褚青霄暗暗咋舌,却是没想到这茶叶会如此珍贵。 但胜在雅致,终于算是有了几分褚青霄心中读书人居所的模样。 “那在褚公子的眼中呢?”孟先生问道。 “在心?那一心为民者,如果被人诓骗做了恶事,他该不该受到惩罚,对于被他所害之人,他能算是好人吗?”孟先生却反问道。 “但褚公子如果读过一些史书的话,大抵会发现这样一件事情,当敌人足够强大,同时足够不择手段。” “在下是受了先生恩惠,确实不该非议先生。” 浓郁的茶香在那时充盈在褚青霄的口腔中,当他将茶水咽下,还有阵阵回甘,着实别有风味。 褚青霄一愣,脸色也在这时一正。 “那些想要以弱胜强,却又不愿弄脏双手的人,大概最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倒是没有犹豫,接过了茶杯,在那时一饮而下。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笑道:“先生倒是豁达。” 说到这里,褚青霄顿了顿。 他微微沉吟后道:“在下与明镜台接触不多,唯一的了解渠道就是朱兄。” “那如果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每天都做好事,那对于被他帮助的人而言,他能算是坏人吗?” …… “在朱兄口中,明镜台是为民请命之处,孟先生是仁义高德的圣人。” 就拿此次邀请褚青霄来说,对方也并未做得遮遮掩掩。 对方想来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对自己动手。 孟先生面具背后的双眼眯起,也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大有深意的言道。 “请褚公子前来,一来是想要见见公子。” “二来是真心实意的邀请公子加入明镜台。” “而为了让褚公子感受到我的诚意,褚公子走入我这小院那一刻,我就已经对褚公子开诚布公,褚公子难道还要藏着掖着?”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为师 褚青霄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孟先生口中的开诚布公指的是什么。 更明白对方言语中所言的藏着掖着指的又是什么。 这是褚青霄最重要的秘密。 就在之前的七堂会审上,褚青霄就因为神血差点暴露的缘故,几乎是在地狱边上走了一遭。 这需要褚青霄费尽心思隐瞒下来的秘密,头一遭被人如此轻易的道破。 褚青霄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甚至微微弓起,身形紧绷,就像是一头猛兽,在伺机待发。 孟先生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褚青霄的异样一般,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壶,给褚青霄又斟满了一杯茶水。 “别这么紧张,我们怎么也算是朋友。” “更何况,我又不是监天司,对于褚公子到底是不是神灵转世,并没有兴趣。” 竟然在嘱咐一个手下大概有一群几乎没什么修为的门徒的书生,让他在对付天悬山时,顾念那些天悬山的寻常弟子…… “先生知道内情?”褚青霄脸色一变,赶忙问道。 “所以,你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褚青霄自己都不由得暗暗苦笑,自己好像是被孟先生影响了,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有些缺失。 扳倒天悬山。 那感觉就像是在劝一只蚂蚁,杀死大象时,对幼象手下留情…… “想要为西洲剑甲平冤昭雪。”孟先生一语道破了褚青霄想要说的话。 “何意?”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愣了愣,问道:“先生是在威胁我?” “呵呵。”孟先生在那时又笑了笑,有意岔开了这个话题,他言道:“说了这么多,褚公子到底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明镜台?” 而听闻这话的孟先生,却忽然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少见的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天悬山早已病入膏肓,非猛药不可治也,长痛不如短痛……” “况且,天悬山牵扯各方势力,一旦真的被连根拔起,受难的可不只是天悬山的恶徒,就连周边靠着天悬山为生的百姓,恐怕也会流离失所。” 孟先生摇了摇头:“十二年前,我尚且未到天悬城,要说内情知道的不见得有你多,不过却可以从天悬山的态度中猜到一些。” 孟先生反问道:“公子这么关心这件事,难道公子真的是古神转世?” “你觉得要为他们平冤昭雪,你需要做什么?”孟先生又问道,那是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许久,又道:“或者说,你觉得在十二年前的事情中,天悬山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话出口,褚青霄暗觉自己有些滑稽。 孟先生摇了摇头:“我不是已经把我的把柄交到了褚公子的手里吗?” “青霄碍…” 褚青霄竟然有那么一瞬真的相信对方是真的打算去做这一切,并且真的有可能做到。 别说是孟先生,就是那座司府的府主亦或者大司命说出这样的话,大抵都会被旁人都做疯子,亦或者酒后胡言。 短短五个字眼,却如一道重锤敲击在褚青霄的心脏。 但这样荒诞的念头,只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就被褚青霄甩出了脑海。 “如果褚公子当真是古神转世的话,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公子自己。” “那就是……” 褚青霄从对方的话中意识到对方似乎只是察觉到他的体内拥有神性,却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褚青霄这样说罢,又想到刚刚那一瞬间,自己脑海中泛起荒唐念头,犹豫了一会后,又言道:“而且,天悬山或许真的作恶多端,但数百万门徒想来并非全是有罪之人,先生如果真有如此决心,也请记得,只诛恶首……” “天悬山与这件事牵扯极深,并且从中受益匪浅。”      “如果这世上有谁最不愿意武陵城之事翻案,那一定是天悬山。” “我与先生道不同,聊下去恐生嫌隙,还是就此作罢吧。”褚青霄却在这时起身如此言道,说罢也不管孟先生作何反应起身就要行礼告辞。 念及此处,褚青霄反倒冷静了下来。 “褚公子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这样的话,从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旁人大抵都会觉得无异于痴人说梦。 褚青霄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先生高看我了,我可没有先生这般宏伟的愿景,在下只是想……” 孟先生的语气轻松。 座下门徒百万,七座神峰,哪一座没有以为九境大能坐镇。 “因为我们有同样的目标。”孟先生言道。 孟先生明显一愣,他并未出言阻拦,只是默默的看着褚青霄转身走出房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但偏偏,当眼前这带着面具的书生说出这个五个字眼的刹那。 天悬山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号称大夏剑道之首,南疆之柱的存在。 “先生就不怕我真的是古神转世,为祸人间而来?先生不是心系百姓,这不是与你的愿景背道而驰吗?”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一愣,旋即面露苦笑,说道:“先生倒是很了解我。” “扳倒天悬山1 他这才伸手缓缓取下了自己的面具,然后饮下一杯已经凉了茶水,抬头看向窗外,轻声你难道。 “如果真的算起来,你我今日当是第一次见面,为何你如此信任我?” 褚青霄这才明白,孟先生一开始将自己体内神性气息暴露竟是为了此刻,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问道:“先生,我不明白。” 褚青霄苦笑着言道:“先生,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天悬山与当年之事牵扯极深,但天悬山之事牵扯甚广,在下势单力薄,恐怕在这件事情上帮不到先生。” 孟先生似乎笑了一声,他问道:“褚公子一口一个古神转世,可公子转世一法到底是什么吗?” 褚青霄顿时语塞。 同时背靠朝廷,势力盘根错节。 “有时候妇人之仁,只会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 “武陵城十二年的轮回,还是没有让你明白……” “但没关系。” “为师会让你明白的……” 第二百七十章 问题 “褚兄1 “怎么了褚兄!?” 朱全跟着褚青霄一路小跑,费了些气力终于追上了褚青霄。 他对于这次褚青霄与孟先生的这次会面是抱有期待的。 二人都是他打心眼里最佩服的人,他自然希望这次会面,能让二人成为朋友,日后无论是明镜台还是褚青霄都能相互帮衬。 在朱全看来,这应当是共赢的好事。 但朱全的期待却很快落了空。 本以为褚青霄与孟先生会一见如故,促膝长谈,朱全甚至还特地让人准备好了饭菜与酒水,想着等二人聊完,怎么也得是日落西山了,备好这些,也好让二人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可朱全怎么也没有想到,褚青霄只在孟先生的屋中待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忽然起身,从房间走出,闷声离去。 这让朱全一时间摸不准头脑,在见过孟先生后,他便赶忙追了上来。 “他说褚公子不理解他的决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褚青霄则看向朱全,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朱兄,你对那位孟先生到底了解多少?” 那位孟先生太完美了! 完美得近乎不像是一个人! 他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停下,并非他对朱全有什么不满。 褚青霄觉得自己这样的念头过于龌龊,甚至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褚青霄能感觉到对方似乎真的有这样的把握,而且,他口中的扳倒天悬山,与其是说扳倒,反倒更像是要毁灭…… “怎么了?”褚青霄见她如此,当下便问道。 褚青霄却道:“朱兄,孟先生有天大的本事,但首先他得是个人,你跟在孟先生身边这么多年,难道除了你说的那些,孟先生有什么喜好,哪怕是喜欢吃什么饭菜,亦或者喜欢看什么书,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朱兄,我的意思是抛开这些,你对孟先生了解多少?”褚青霄目光在这时直勾勾的盯着朱全,一字一顿的问道。 他们的住处本就是芮小竹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本就位于天悬城的闹市。 褚青霄想着那番朱全带来的话,他的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褚青霄把他当做朋友,自然不愿意如此为难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但很快褚公子就会明白,如果褚公子总是瞻前顾后,失去的会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来天悬城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好像还从未好好逛过这号称南疆最繁华的城市。”褚青霄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心底不由得感叹道。 楚昭昭应道:“只是在天悬城待得久了,不免有些感触。” 他得到了天悬城包括朱全在内那么多百姓的爱戴,可他的来历,他的喜好却并无任何人能说出半点!!      褚青霄念及此处,在这时又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朱全。 褚青霄愣了愣,也从楚昭昭的异样中察觉到了什么,他问道:“你在等我?” 他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 “青……青霄……”她这般说道,语气有些慌乱。 这种可怕无关对方的修为,而是他言语间展露出来的气息。 褚青霄抬起头,本想着推门而入,可抬头却见院门口,站着一道身影。 褚青霄闻言,心头又是一沉。 “这繁华的表象不过是无数人的血汗堆积起来的南柯一梦,初看或觉惊艳,可待得久了,越看却越是狰狞……” 这是褚青霄对他的最大的印象。 所以,他才会在那时起身离去。 “这种话不太像是你说出来的。” 褚青霄愣了愣,也感觉到了楚昭昭今日的不同,她在这时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楚昭昭问道:“昭昭,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褚青霄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一旁的楚昭昭。 但人都有各自的喜恶,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偏爱,终归是免不了的。 褚青霄自然听见了身后朱全的声音。 并非不信任朱全,而是他知道朱全对孟先生的信任与崇拜由来已久,断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改变立场,反倒可能会让朱全两头为难。 褚青霄终于停下了脚步。 “青霄,你记得今日那个范元武说的话吗?” “可是,褚兄你也不必担心,孟先生做事素来坦然,人各有志,他虽然会觉得遗憾,但绝不会难为褚兄你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费了些时间,方才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然后看向褚青霄焦急问道。 而是他的心神在这时有些紊乱。 他像是一只蛰伏在天悬山阴影下的恶兽,一直默默的等待着某个时机,好将这天悬山撕碎。 “昭昭今天是怎么了?” 他通过了七堂会审,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甚至,所谓的为民请命,对于他而言,似乎也只是一种手段。 他不清楚那番话到底是提醒还是威胁。 她的神情踌躇,眉头紧皱,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以至于褚青霄的到来她都未有察觉。 身后的朱全见状赶忙跟了上来。 不是旁人,正是楚昭昭。 “威胁我们的话吗?你不用害怕,我可以应付……” 被戳破心思的楚昭昭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但还是还是在数息后,咬着牙点了点头。 朱全一愣,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褚兄这话什么意思?孟先生不就是孟先生,除了这些,褚兄还要我了解什么??” 他没有将自己心底泛起的念头与猜想都告知他。 那位孟先生就像是一个并非真实存在的人一般,从出现开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了扳倒天悬山这一件事情。 …… 楚昭昭也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褚青霄,咬了咬牙,终于将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我们的敌人,远比你想象中,更加残忍1 在这一瞬间,褚青霄终于明白了自己对那位孟先生那般奇怪的感受究竟是从何而起的了! …… 褚青霄对那位孟先生确实算不上满意,但二人之间的分歧远不至于让褚青霄以如此仓促甚是可谓是失礼的方式不辞而别。 朱全闻言,面露恍然之色,他言道:“孟先生让我带段话给你。” 这当然是好事。 身旁的楚昭昭却显然没有褚青霄这样的闲情雅致,她的眉头还是紧皱着,听闻这话,她只是面色有些落寞的应道:“繁华?” 朱全眨了眨眼睛,对于褚青霄的问题,他确实没有预料。 但这也意味着褚青霄彻底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他注定会成为各方对付的焦点,对于他而言,麻烦才刚刚开始。 “我刚刚听孟先生说了,他邀请褚兄加入明镜台,被褚兄拒绝了。” 他仔细的想了想,褚青霄问题中提及的一切,然后摇了摇头:“孟先生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楚昭昭闻言,如梦初醒一般的抬起头,看向褚青霄。 他心底也泛起一丝疑窦,但这样的疑虑很快就被长久养成的信任所压下,他笑着说道:“我虽然跟在孟先生身边多年,但孟先生与我们在一起,要么是教我读书,要么就是在商议明镜台接手的各个案子,很少有聊私事的时候,所以我也没那么清楚这些……” 朱全还以为褚青霄因为拒绝了明镜台,而害怕遭到报复,故而不辞而别,所以在这时还主动出言安慰道。 很可怕。 那位孟先生。 …… 一个人当然可以高尚,可以不在乎身外之物,只为了某些目标而活着。 想着这些,不觉褚青霄已经来到了自家的院门口。 楚昭昭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而当他说出那句他要扳倒天悬山时,褚青霄心头对他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几乎抵达了极致。 他似乎很了解褚青霄,从见面开始,便一直掌控着二人对话的节奏。 “昭昭??”褚青霄尝试着唤了对方一声。 朱全笑道:“很了解啊,我跟在先生身边已经好些年了,先生是个好人,有学问,有谋略,也有大志向……” “褚兄……呼呼呼……”朱全并无在身,就算褚青霄并未刻意加快步伐,追上褚青霄对于他而言依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毕竟从来到天悬城后,他们就面对各种各样的麻烦,如今日这般的闲暇可谓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神也平复了下来,他问道:“刚刚我走之后,孟先生和你说过什么??” 褚青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咱们在街上逛逛?” 楚昭昭面露犹豫之色,她咬着牙,却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跟了一路,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范元武?”褚青霄一愣,他认真的想了想,有些无奈的说道:“今日七堂会审上,范元武说的话可不算少,昭昭你是指哪一句?” 此刻时间恰逢正午,天悬城的街道上此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楚昭昭却摇了摇头,打断了褚青霄。 她在那时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道。 “他问我……” “有没有想过,我在武陵城中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古神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知与不知 天悬城的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 往来的行人依然谈笑风生。 热闹得近乎喧嚣。 拥挤得近乎燥热。 褚青霄却愣在了原地,目光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当然明白自己从武陵城中活着走出来的经历充斥着各种匪夷所思。 寻常人难以接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楚昭昭不在此列。 是她把他带出的武陵城。 在褚青霄的心中,楚昭昭是很特别的存在。 但天悬山却很复杂。 褚青霄想到这里,又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楚昭昭闻言也是一愣,旋即道:“那还不是因为天悬山自己做了那么多恶事1 让一个人从此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楚昭昭显然看出了褚青霄的异样,她赶忙道:“青霄,你别误会1 楚昭昭说得很对,孟先生如果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一直潜藏在暗地里,做着些不痛不痒,只是帮一些外门弟子打官司的事情。 “还有那伏正良,也是堂堂一位峰主,在七堂会审上,几乎是不顾脸面的给你难堪……” “白龙峰明知道芮小竹站在我们这一边,关键时刻却说什么芮小竹正在闭关,这不是骗小孩吗?分明就是被白龙峰囚禁1 “那个孟先生再厉害,也不可能靠自己和他手下那点人,扳倒天悬山吧。”楚昭昭闻言后,想了一会,这才说道。 “六桓峰那个郑景同,堂堂一位峰主,亲自动手对付一位神河峰的退役弟子。” “将你的身子与灵魂占为己有1 “但偏偏你做到了……” 楚昭昭咳嗽一声,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又才道:“青霄,你细想一下你现在体内的状况。” 她得告诉褚青霄,让他有所警觉,否则如果这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她也会追悔莫及。 只见褚青霄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一副很是认同楚昭昭的模样:“嗯,撇开天下剑道之首的光环不谈,这地方无论是对外门弟子,还是外来者,都确实不太友好。” “你不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所拥有的能力,其实就是烛阴古神的能力吗??” 褚青霄说着,声音渐渐变小,脸上的神情也随即变得惊骇了起来…… 褚青霄的心神还因为刚刚被楚昭昭怀疑,而有些动荡,听闻这话,方才回过神来。 “我的意思是……” 褚青霄还是不解。 而事实证明,楚昭昭的担忧着实有些多余。 楚昭昭如数家珍的说着这些日子接触到的天悬山的恶人恶事,可越说她的声音却渐渐变小,脸色也渐渐泛红——似乎,这些让她对天悬山生出恶感的事与人,都是为难过或者陷害过褚青霄的人。 “其他事?什么事?”楚昭昭显然有些不太相信褚青霄的说辞,在这时选择了刨根问底。 更何况,天悬山盘根错节,一旦最坏的结果发生,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会流离失所,这对于南疆,甚至整个大夏天下都会是一场灾难。 而褚青霄的身份特殊,只要暴露神血存在,那些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褚青霄的人,估摸着会在一瞬间一拥而上,借着镇压恶神的名头,把褚青霄撕碎。 褚青霄尴尬的笑了笑。 但这个念头浮现在楚昭昭的脑海后,便怎么也挥之不去。 它当然有诸多该死之人,如白驼峰的贾炼,六桓峰的郑家,但同样有那么一些对于褚青霄极为重要之人,如芮小竹、赵念霜。 “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些都只是我胡乱的猜想。” 他们的根基都在天悬山上,天悬山如果覆灭,对于她们而言同样不是好事。 “天悬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是真有这本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道士在武陵城时,帮了你那么多,自然不可能害你。” 而现在,她竟然在怀疑他。 褚青霄听着楚昭昭所言之物,眉头渐渐皱起,他似乎意会到了些什么,但却又难以在一时间完全想得明白,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二者之间或许还存在一些联系。” 她顿觉羞涩,低下了头,神情慌乱,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褚青霄,唯恐少年听出了些什么。 褚青霄的心在那时一沉,脸上的笑容凝固。 “古神的神血,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他的神髓。” “你不仅仅是控制住了神血,你的灵府中还张开了十二道魂柱,甚至还拥有在魂柱中寄宿神灵,转换神灵的能力……” “如果烛阴古神选在那个时候复活现世的话,刚刚经历过永夜界中的大战的他,大抵会十分虚弱,一旦被世人发现,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项安就因此受天悬山的委托前往过鹿儿山调查,在那里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再结合之后发生的种种,这才洞悉我的身份。” “他费尽气力封印此物,显然是意识到此物对于你而言,是一个极大的祸害。” “昭昭,你不必多虑,我不是那种杞人忧天之人,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褚青霄闻言回过了神来,他侧头看向楚昭昭,笑着言道。 唯恐被褚青霄误会的楚昭昭赶忙解释道:“范元武的话,是为了污蔑你,自然不可信……” 这一切如果是真的的话,褚青霄大概也就只能等死。 但这回去的路上,褚青霄一直沉默不语,楚昭昭也不禁有些担心。 “试想如果它能够通过神血复活的话,当初在鹿儿山你神血失控,他如果选择在那时复活现世会面对什么?” “但他的话不是全没有道理。” “那位古神的意志也依然存在,只是被封迎…” “你拥有烛阴神血,那本来是那个老道士用最后的力量将之封印住的东西。” 在那里,楚昭昭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后,方才言道:“神血1 本来还唯恐被少年听出端倪的楚昭昭,见褚青霄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她又莫名气恼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体内的烛阴神血1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的盯着楚昭昭,问道。 褚青霄也不愿庸人自扰,他收起了在这件事情上纠结的心思。 褚青霄也就难以去寻找那些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些状况之人,请求他们的帮助。 楚昭昭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言道:“那位烛阴古神,或许此刻就沉睡在你的身体里,等待某个时机,从你的体内醒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心情似乎不太好的褚青霄,楚昭昭小声的安慰道。      她有些后悔将刚刚那番猜想告诉褚青霄了。 “天悬山又不是纸糊的,我看啊,他就是读书读傻了,也就是你容易相信人,这才被他唬住1 “甘泉峰的项安与你明明是旧友,却处处为难。” 褚青霄听出了些许门道,他认真的考虑着楚昭昭的问题:“鹿儿山荒芜出世,闹出的动静极大。” “昭昭,我记得以前,你不是最听不得人说天悬山的坏话了吗?怎么现在……” 褚青霄倒是没有隐瞒当下便将与孟先生的会面,以及他给自己带来的古怪感觉一一道来。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往来的行人,声音陡然小了下来,在这时伸出手拉住了褚青霄,带着对方一路穿过了密集的人群,转入了一处无人的小巷。 古神之力何其强大,寻常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里面包裹着的是强大无匹的力量,别说是凡人,就是哪怕神曌境,甚至祖神级别的大能,恐怕都不一定能够将这古神的力量完全驾驭。”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楚昭昭,说道:“昭昭,你的意思是……” 楚昭昭说道:“我在想,当初在永夜界时,那群烛阴遗族一直试图通过神血复活古神,虽然最后失败了,但神血中的力量并未损耗。” “那项安阿伏正良啊,估摸着做梦都想着怎么弄死你,你倒好,还未他们担心起来了。”楚昭昭又接着言道,她的语气轻松,显然并没有将褚青霄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做了少年的一时糊涂。 他面色古怪的看着楚昭昭,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他并非愚善,一旦被褚青霄认定为敌人,褚青霄的手段几乎可以算得上残忍。 “而在那之前,你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都是他有意让你看到的假象。” …… 少女的心思敏感,她越说越觉不对劲,觉得这话,像是在委婉的向褚青霄表达某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但一想到说出这番话时,那位孟先生眼神中流淌的杀机,他就觉着一切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但愿是我多想了。”褚青霄这样说道。 在这唯恐他知,又唯恐他什么都不知的矛盾心理下。 楚昭昭心头火气,看褚青霄愈发不顺眼。 “哼1她冷哼一声,“你比天悬山更加讨厌1 说罢,留下满脸莫名其妙的褚青霄,独自一人气冲冲的迈步离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昭昭1 褚青霄跟着楚昭昭追了好一会,一边追,还一边大声的喊着。 可前方的少女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闷头赶路。 褚青霄只能不断跟着,但楚昭昭明显是有心与他作对,每当褚青霄要追上时,她又加快速度,拉开距离。 二人就这样一路追逐,直到来到了他们家的院门前。 褚青霄方才一把从后面抓住了楚昭昭的手。 楚昭昭的脸色愈发的泛红,想要挣脱,可褚青霄一心想要弄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气恼,死死的拽着她的手,不让楚昭昭离去。 楚昭昭拗不过褚青霄,跺了跺脚,红着脸盯着褚青霄道:“你干嘛?” 褚青霄看着小脸红扑扑的楚昭昭,心头颤了颤,那一瞬间,觉得这模样的楚昭昭漂亮到了极点,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发愣。 楚昭昭见褚青霄半天不曾回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让楚昭昭的心头也泛起阵阵异样,她有些慌乱,又有些期待的低声道:“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正要与陆三刀碰杯。 楚昭昭看着褚青霄这一脸慌乱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也感觉到对方似乎很在乎自己。 “是这样吗?”宋清清显然还是有些不信。 楚昭昭此刻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亦有些慌乱,赶忙解释道:“昭昭,你不要生气,我刚刚不是怀疑你不信任我……” 她这样想着,咬了咬自己的银牙,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褚青霄:“青霄。” 面对面站着的二人皆被吓了一跳,他们赶忙侧头,神情尴尬且慌乱的拉开距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言道:“说起来,时间也到了中午了,三娘姐姐饭做好了没??我去看看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他的脸色也莫名有些泛红,为刚刚自己心头泛起的异样。 “我先干为敬1陆三刀却说道,然后将那酒坛递到了自己的嘴边,仰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她低着头,羞红了脸,不敢去看宋清清。 她正要再说什么,院门却在这时被人从里推开。 一些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将她的衣衫打湿,紧贴着雪白的肌肤,她那傲人的身段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楚昭昭心头咯噔一声,心虚的她不敢如以往一般对宋清清的话反唇相讥,只能一边用力挣扎着被宋清清捏紧的手臂,一边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饿了,要去吃饭……” 褚青霄闻言,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哼,这不得了。”宋清清冷笑道。 “从此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1 说罢这话,她松开了拉着楚昭昭的手,然后转身,只留下楚昭昭羞红了脸,愤懑的在原地跺脚。 褚青霄说罢,朝着一旁的楚昭昭使了个眼色,便打着哈哈,逃一般的窜入院中。 宋清清有些艳羡的瞥了一眼,对方胸前雄伟的事物,嘴里不满言道:“你个酒蒙子,分明就是在找借口饮酒1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哑然…… 她说着也迈开步子,赶忙想要追上褚青霄。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些失望。 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我……我觉得你很好……” 楚昭昭见褚青霄离开,心头一紧,也如法炮制道:“对对对,我也饿了,青霄我们一起。” “小清清,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可是打心眼里为小青霄高兴。”陆三刀放下酒坛,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酒渍,意犹未尽的说道:“人逢喜事,若是不能饮上三杯两盏,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 院落的木亭中,陆三刀满脸笑容的举起了手中的酒坛,朝着众人大声说道。 在饮酒这件“旁门左道”上,陆三刀显然已经天下无敌,与她讨论此事,大概都是在自取其辱。 宋清清倒是也知道,以楚昭昭的性格,断不会承认此事,她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言道:“肚子再饿,也不是吃独食的理由。” 那架势看得众人胆战心惊,也想不明白,这陆三刀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好的酒量,半人高的酒坛一口气就喝了三分之一,却还不满足,还在咕噜咕噜的吞咽着。 “来啦??”宋清清站在门口,听闻褚青霄的话,脸色古怪:“我这是要出门,来什么来?” “来!让我们共饮此杯,恭喜褚青霄通过七堂会审1 “好啦,今日是好日子,清清你也就别难为陆姑娘了,陆姑娘放心的喝,若是不够,我还在厨房中备了几坛……”薛三娘也在这时出言调停道。 “可那也不是为了饮酒而饮酒,那是因为小青霄身陷困境,我无力相助,故而悲痛万分,借酒消愁1可陆三刀却慢悠悠的这般言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楚昭昭心头泛起甜蜜,又接着问道:“那……” “还有!?”听闻此言的陆三刀顿时双眼放光。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也感受到这一刻场面上变得旖旎的气氛。 “自然。”陆三刀倒是并未反驳,很是坦然的承认道。 薛三娘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应是,院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被搅了饮酒性子的陆三刀心头不快,大声的朝着院门方向问道。 “你……你觉得我……”楚昭昭神情羞涩,想着要怎么点拨眼前这个呆瓜。 周围的众人也满脸笑意,多日来悬着的心,随着褚青霄成功通过七堂会审,而终于尘埃落定。 褚青霄是去了明镜台,不过他与那位孟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剩下的时间都和楚昭昭在天悬城中闲逛,这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这样的经过,按理来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在褚青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唯一可能得罪了楚昭昭的地方,大抵就是刚刚楚昭昭提及范元武之话时自己的反应,此刻想想确实有些过激了。 哐当。 宋清清眯着眼睛,盯着楚昭昭,在笑眯眯的问道:“有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帮小师叔看紧青霄哥哥,可最后却监守自盗,楚昭昭,你说这样的人,肚子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坏水啊?” 可就在与宋清清擦肩而过时,宋清清却一把拉住了楚昭昭。 说完这话,她有目光狐疑的打量着鬼鬼祟祟的二人:“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门外面干什么?也不进门?” 宋清清却是翻了个白眼:“哼,我看就是今天青霄哥哥真的遇见了麻烦,被那群混蛋羁押,你这顿酒也不见得能停下。”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软糯的棉花糖。 但褚青霄却莫名心虚,不敢明说,只是道:“是才回来,路上遇见了昭昭,就同路而行……” “对了,清清,这不是吃午饭的时间吗??你出门做什么??”褚青霄见瞒不过去,赶忙转移了话题这样问道。 却是那宋清清在这时推门而出。 褚青霄看着忽然态度变得柔软下来的楚昭昭,摸不清门道,疑惑问道:“怎么了?昭昭。” 楚昭昭一愣,看向宋清清,神情疑惑。 “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着七堂会审的事情,有几分草木皆兵,才会在你说出那番话时,心生疑窦……” “我们……我们才到,还没来得及敲门,你就把门打开了。”褚青霄脸色尴尬的解释道。 “清清……你来啦?”褚青霄做贼心虚,神情慌乱的看着宋清清,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 大抵以这家伙的榆木脑袋,想要让他明白那些女儿心思,几乎无异于痴人说梦。 宋清清平日里机灵古怪,自然看出了褚青霄是在转移话题,她略带的深意瞟了一眼一旁脸色泛红,低头不语的楚昭昭,却是并未点破:“你不是被朱全那家伙请去了明镜台吗?我寻思过了这么久也没回来,所以想去看看。” “我怎么样?” 院门外的来者却并不回应,只是一个劲的敲门。 众人顿时心头一紧,隐隐有些不安,他们放下了碗筷,然后由褚青霄起身走向院门处,打开了院门。 院门一开,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身上披着半身甲胄的男子正站在院门外。 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后,褚青霄眉头一皱,言道:“是你?” 第二百七十三章 挟恩图报 这来者不是旁人,赫然就是几日前,被周灵儿带着,拆了他们家的院门的甘泉峰弟子——陆七! “舔狗哥!?”宋清清最先反应过来,几乎下意识的大声道。 那日自从燎原将陆七的身份“定性”后,事后宋清清蒙瑾等人聊起周灵儿与陆七的关系都会亲切的称呼陆七为舔狗哥,此刻忽然见到陆七,宋清清就把这称呼脱口而出。 薛三娘闻言,有些责怪的看了宋清清一眼,宋清清也知失言,在那时缩了缩脖子。 “这家伙不会又来找麻烦吧?”楚昭昭也在这时走了上来,语气不善的问道。 蒙瑾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银枪,她的《龙啸枪法》与《烈阳金刚诀》习得以后,还一直没有机会出手,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而楚昭昭的话,也无疑于提醒了薛三娘与宋清清。 二人也神情紧张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陆七显然也感觉到了众人的敌意,他脸上的神情略显窘迫。 倒是褚青霄显得极为淡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示意他们不要紧张,然后又才看向站在门口的陆七问道:“陆兄登门造访所谓何事?” 褚青霄看着不留余力,同时语速极快的指着这些礼盒,说着他们的用途与功效的陆七。 善恶分明,有时候虽然莽撞,但心肠却不算太坏。 “陆兄,有什么事,直说就好,这些东西太贵重,在下受不起。”褚青霄打断了对方,这样言道。 陆七的这番话倒是说得由衷,脸上的神情也格外坚决,一副褚青霄不收下这些,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宋清清的话堂陆七的脸上的神色一滞,有些尴尬,看那模样,估摸着宋清清就算没有猜中全部,那也是差不多八九不离十的样子。 “但这些东西,我断不能收。”褚青霄却又言道。 褚青霄看着陆七尴尬的模样,还是出言替他解了围:“周姑娘确实心善,当初在飞鱼城我和昭昭以及三娘姐姐还都是被她所救,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几天的误会就让他过去吧。”      陆七大概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如此大度,不由得一阵感谢。 念及此处,陆七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变得感激了起来。 褚青霄倒也明白,陆七这种的性格。 “这些东西,你如果不收下,我心头难安……” 他在这时从身后掏出了一堆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一股脑的全放在褚青霄等人的面前,然后就一脸乐呵的看着褚青霄。 模样憨厚的陆七在这时挠了挠头,说道:“听说褚公子你今天通过七堂会审,我特地买了些礼品前来祝贺。” 褚青霄摸清了陆七的性子,这番话一出口,陆七顿时哑然。 褚青霄虽然对这些丹药不太了解,但从陆七事无巨细介绍那些丹药的功效难看,似乎是唯恐褚青霄不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一般。 褚青霄被陆七这一通夸赞,也觉有些不好意思。 褚青霄看了一眼身前堆成了小山一般的礼品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陆兄何意?” 他挠了挠头言道:“陆兄高看我了,而且,如果真的说起来的话,其实在下还真的想挟恩图报一回,让陆兄帮我个忙。” 陆七显然不善此道,黝黑的脸上泛起涨红之色,整个看上去慌乱且窘迫。 他说道:“陆兄,你别激动,你听我细说,我不收你这些礼物,一来是周姑娘对我有恩,我对她几日前的事并不放在心上,这些贵重的礼物,我着实受之有愧。” “怕不是你这舔狗,自作多情,代人家来的,说不定人家不仅不领情,还会怪你自作主张,丢了她的面子。” “褚兄大义!陆七佩服1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有宗门发给我的三百年的红纫果,可是炼化羽落丹的上好材料,哦,你可能还不知道,一般武者到了四境,就得开始在魂柱上铭刻武纹,羽落丹可以清新凝神,让铭刻武纹的成功率上升五成左右。” 陆七一愣,神情还是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略显扭捏的言道:“前些日子,灵儿误会了褚公子,所以才上门叨扰,今日这七堂会审出了结果,我们也知道了褚公子并非招摇撞骗之人,未表歉意,所以就特地前来登门谢罪。” “周姑娘对我有恩,陆兄难道想让在下恩将仇报?” 陆七闻言一愣,自然不允,赶忙道:“褚公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一片心意,那日也是我见灵儿哭哭啼啼,我失了理智,没有多想,带着她就上门闹事。” 他仔细想了想,自从褚青霄要被七堂会审的消息传开后,甘泉峰就把项安关了禁闭,起先他与周灵儿还以为是褚青霄牵连了项安,此刻想来,怕是峰主早就明白这其中的凶险,故而不让项安与褚青霄接触,所以才如此为之。 “登门谢罪?”一旁的宋清清闻言眉头一挑,神情不悦的言道:“既然登门谢罪,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正主都不到,我看这也没多少诚意吧?” “今日点拨之恩,我记下了,来日若有驱驰,褚兄只管言说,陆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1陆七拱手,郑重的朝着褚青霄言道,就连对褚青霄的称呼,也从褚公子,变成褚兄。 褚青霄苦笑道:“陆兄为人豪爽,做事坦荡,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第二嘛,我是不愿意牵连陆兄与灵儿姑娘。” 褚青霄的态度平和,让陆七脸上的慌乱缓解了不少。 褚青霄等人都被陆七这样的举动弄得不明所以。 “褚公子,灵儿是有时候意气用事了些,加上门中长辈宠溺,所以有些任性,但她的心地不坏,上次的事,也确实是因为她着急为项师兄出头所以才上门叨扰,还望褚公子不要记恨在心,这些东西也算是那日惊扰诸位,又打烂了院门的赔偿,褚公子无论如何都请收下。”陆七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瓶真灵丹,也是四境与五境武者修行所需的重要丹药,还有……” “我是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当年武陵城之事牵扯太多,有许多人正盯着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什么株连九族的重罪安在我的头上,到时候要是追查下来,不仅连累陆兄,恐怕周姑娘也无法幸免。” “牵连?褚公子不是已经通过了七堂会审,验明正身了吗?何来牵连一说?”陆七疑惑问道。 陆七此刻已然被褚青霄的人格魅力折服,他一拍胸脯,甚是果决的言道:“褚兄但说便是,我陆某人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个男人。” 褚青霄面露羞赧之色,又挠了挠头道。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想请陆兄……” “和我打上一常” 第二百七十四 无解之局 “嗯?”陆七眨了眨眼睛,神情略显呆滞的看向褚青霄,似乎并未理解褚青霄话里的意思。 他连连摆手道:“之前动手只是误会,如今误会没了,褚兄虽然不与我计较,但也已是我失礼在先,我又怎能再对褚兄动手。” “不行不行1 陆七颇为焦急的说着。 褚青霄也看出了这个大块头,心思单纯,暗觉有些好笑,赶忙解释道:“陆兄误会了。” “那日与陆兄交手,深感陆兄剑法精妙,手段凶厉,尤其是配合上修罗界,招式更是几乎无懈可击。” “也不怕陆兄消化,在遇见陆兄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修罗界是我一家独大的功法,颇有些自傲。” “但与陆兄交手后,才知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故心痒难耐,想与陆兄切磋,精进自己武道,这是在求陆兄帮忙,而非让陆兄难堪。” 褚青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言道:“当然,我也明白这武道凶险,有些法门与功法,是不便示于外人的。” 二人周身的气息在那时不断凝聚与攀升。 于是,二人的身形一动,朝着对方奔袭而去。 他心中一动,浑身的战意也在这时弥漫开来,黑色的气息涌动在黑狱阙上。 说罢,握着黑狱阙的手臂就要发力。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了足足半个时辰。 其中裹挟着巨大力道,让陆七都不免身子一颤。 二人巨大的修为差距,让褚青霄在这半个时辰的高强度对战中,体内的力量渐渐耗荆 伴随着一声轰鸣,二人的身形都在这时退开。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心头一颤,感觉到褚青霄周身的气猛然变得杀气腾腾。 陆七由衷的感叹道。 褚青霄同样明白这一点他开始收敛自己的攻势,不在发起进攻,而是依靠修罗界全力抵御陆七的攻势。 “既然有益于褚兄修行,那陆七就得罪了1 而此刻褚青霄展现出来的手段以及战意,让他也兴奋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一边抵御着陆七这因为胜券在握而愈发凌厉的攻势,一边努力的思索着破局之法。 于是乎在众人的眼里,二人的攻势极为凶猛,几乎你一剑刺到我距离胸口不足半寸处,被险之又险的避开,紧接着我又一剑横扫,在距离颈项毫米处被拦下。 “聪明1 他思虑者当如何应对。 “褚兄,心急了1陆七却根本不去看褚青霄一眼,只是这样言道,手中的黑狱阙便朝前一舞,直接拦下了褚青霄袭来的剑刃。 而陆七同样也做着考量。 是杀招! 只见褚青霄体内三道黑色的龙相涌出,包裹在那断刃之上,强大的力量一瞬间透过断刃,攻向陆七。 周围的众人见状也纷纷退开。 褚青霄眉头一皱。 “陆兄如果有顾虑的话,在下也不会强求。” 轰。 他可以通过褚青霄身上气息的变化,来洞悉褚青霄出手的意图。 铛! 断刃落在了黑狱阙那宽大的剑身上。 修罗界虽然强大,但就算预知了对方的攻势,也得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与速度,去抵御对方的进攻。 周遭的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二人的见招拆招,只觉头皮发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双方通过修罗界皆感知到对方周身的气息抵达了顶点。 要是换做寻常对手,自己一开始变招与此刻的紧罗密布追击,就足以让对方仓皇失措,露出破绽,然后被他寻到机会一击致命。 他们都是对修罗界运用极为到位之人,虽然险招频出,但都被彼此逐一化解。 陆七拥有五境修为,加上号称天悬山七十二王剑之中最有凶厉黑狱阙,其战力早就不是寻常五境武者可以比拟。 双发进入拉锯战后,虽然拥有修罗界,褚青霄可以接下陆七的攻势,但二人在修为上却有着差距。 因为彼此都拥有修罗界的关系,想要取胜,就只能用险招,逼对方露出破绽。 “气难以被隐藏,所以在面对同样拥有修罗界的对手时,我难以以奇致胜……” 伴随着一声轰向,褚青霄的身子一矮,额头上冷汗密布。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修罗界依靠武者周身气的变化,洞悉对方攻势,从而料敌于先。” 二人就这样靠着修罗界的感知,在这院落中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破阵——崩山1 但对于拥有修罗界的陆七而言,这样的招式,却显得过于简单。 “小妮子你啊,可得小心点,别到时候被他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几日不见,褚兄修为又精进1他由衷感叹道。 褚青霄的激将法极为拙劣且露骨。 修罗界通过感知武者的杀气,从而判断对手的出招方式。 褚青霄身子着地的瞬间,却又用脚跟蹬地,身形又爆射而出,想要乘胜追击。 说罢,陆七拱了拱手,当下就摆开了架势。 陆七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三道龙相上裹挟的恐怖力量。 作为同样拥有修罗界的武者,褚青霄对此可谓再了解不过。 如果说之前,他一来因为修为高于褚青霄,二来也是因为这并非死斗,所以他并未全力以赴。 …… 这样的能力极为可怕。 他的速度以及出招的角度都无可挑剔,寻常人面对这一剑,大抵会惊慌失措。 陆七在短暂的惊讶后,便做出了反应——这应当就是褚青霄选择的应对修罗界的办法。 下一刻,他的体内就激发除了汹涌的剑意在这时与褚青霄激发的龙相相撞。 褚青霄率先发难,手中断刃裹挟着强大的力道直取对方面门。 褚青霄无法隐藏杀气,所以他试图通过在某一瞬间的判断,给出杀招。 而眼看难以攻破对方的防御,这场比斗也从之前的招式对拼渐渐转化为了拉锯战与消耗战。 看着就这么入了套的陆七,一旁的陆三刀挑了挑眉头,凑到了楚昭昭的身旁,小声嘀咕道:“你看,你家小青霄表面看着老实巴交,背地里坏心思多着呢。” 陆七也在那时眯起了眼睛。 但在拥有修罗界傍身的陆七面前,他的招式却早已被看穿,除了一开始的变招让对方的回击略显仓促外,接下来的攻势就很难再起到奇效。 但就如他所预想的那般,陆七有了警觉后,他那样变招,便意义不大。 虽然众人都明白,二人并非死斗,也知道他们拥有那神奇的修罗界傍身,但看着如此险象环生的比斗,他们还是不免提心吊胆。 褚青霄自然不知道陆三刀背着他使着坏,他看向浑身战意奔涌的陆七,也沉下了眉头,那修罗界的气息张开,破阵子亦被他握在了手中。 “似乎除了如现在这般,以拉锯战将对方消耗殆尽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取胜的办法。” 一个是几乎已经摸到六境的五境强者,一个是刚刚迈入四境之人。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办法,却确实是一个解题之道。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褚青霄渐渐力竭之下,已经有些跟不上陆七的速度,显露出了败相。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除了让他多撑上一会外,似乎再无别的用处。 褚青霄忽然变招,对于寻常武者来说或许致命,但在拥有修罗界的陆七看来,虽然这样变招仓促,但依然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只是略微诧异而已。 褚青霄有些焦急,接下来又试了几次,同样的办法。 这样的判断基于他对对手能力的观察以及自己的临场应变。 他毫无意外的将手中的黑狱阙举起,拦在了破阵子的跟前。 “褚兄!这样打下去,你可就要输了1陆七又是一剑杀来。 黑狱阙上裹挟着强大剑意在这一瞬间朝着褚青霄奔袭而来,褚青霄将破阵子举过头顶,与那劈来的重剑相撞。 就在刚刚,她差点就对褚青霄表明心意,听闻此言,她顿时脸色一红,瞪了陆三刀一眼。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刚刚进入四境的武者应该拥有的力量! 对方是拥有修罗界的对手。 这样的办法,本质上依然未有破解修罗界,而更像是将同样拥有修罗界的对手,拉入修罗界无法应对或者说作用被缩减的状况对战。 但落在陆七的身上,却又显得极为好用。 在给出杀招之前,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出手,周身的气息也就不会产生变化。      而在杀招祭出之时,他的杀气变化,依然会暴露他的意图。 但整个过程时间短暂,或许可以让对手难以做出反应。 但饶是如此,褚青霄这一剑之上的力道,还是让陆七有些诧异。 陆七顿时脸色一变,正色道:“褚兄这是什么话,你大仁大义,我陆七又岂能扭扭捏捏。” “可如果遇见如陆七这样修为强于我的对手,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只能坐以待毙?” “修罗界当真是无解之局?” 褚青霄想着这些,陆七新一轮的攻势再次发起。 看着迎面而来的巨剑,以及萦绕在陆七周身那汹涌的杀气,褚青霄知道对方是想要用这一招结束这场比斗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修罗界的破绽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陆七。 感受着对方剑刃裹挟的力量。 褚青霄的心头一沉。 这一刻他忘记了这只是一场演武比斗。 他把他当做了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战。 就像以往在武陵城中的每一次面对阴兽一样。 每一次战斗都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战斗,他理应全力以赴。 这样的念头一起。 褚青霄那因为未有寻到修罗界破绽的颓废感一扫而空。 他浑身战意奔涌,手中的剑被他握紧,放弃了最后的防守,而是提剑迈步二上。 他愣了一会,就要出手的剑意被他收敛,然后疑惑的看向陆七,暗以为是对方害怕伤到自己选择在最后关头收招,毕竟不是死斗,陆七有些束手束脚也是可以理解的。 正要催动体内的剑意朝着褚青霄杀来的陆七,在修罗界的加持下,也感知到了褚青霄身上气的变化。 而对于这样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同样全力以赴,将之击败。 气就是这种与“痛觉”一样的东西。 他的体内爆发出一声龙吟。 他心头一凛,这滚滚杀气让他在一瞬间有所迟疑。 你无法在动用杀招时隐藏身上的杀气,就像是无法驱赶木棍落在身上的痛觉。 而这股气无法隐藏,就像一根木棍打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人会疼的哇哇大叫,有人则可以咬牙纹丝不动。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以卵击石。 在陆七的心里,褚青霄就是这样的对手。 可却见褚青霄愣在了原地。      褚青霄也有些发懵。 这就是为什么拥有修罗界的对手如此难以对付的原因。 寻常武者对战,是基于对方身上能量波动修为的高低去判断对手攻势的强弱。 陆七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也就像刚刚褚青霄准备与陆七最后一战时,浑身气机奔涌,最后却因为陆七的退避,而没有将自己的杀招祭出一样。 虽然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比斗,但身为武者,在与褚青霄交战了半个时辰,虽然仗着修为优势,他一直处于上方,可褚青霄只有四境修为却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修罗界通过对方身上气息的变化判断对方出手。 是因为修罗界! 而修罗界的施展者是需要基于对手的修为与能力来判断这股杀机所能带来的威胁。 通常情况下,对方越是凶厉的攻势,周身所溢出的气也愈是充满杀机。 西风拂过之处,小院的院墙上出现阵阵裂口,一旁院中古树枝叶,被平整的切开,树叶成片掉落。 同样拥有修罗界的褚青霄很明白修罗界的使用者,是基于怎样的逻辑去使用这个法门帮助自己作战的。 而修罗界,则是根据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虚无缥缈的气去判断对手攻势轨迹以及虚实的。 索性便将这杀招展现,就算要败,也要正面碰一碰这陆七。 褚青霄的心意已决,便没有犹豫。 那一瞬间,从他体内迸发出了浓烈的战意。 三道由灵煞龙息凝聚而成的龙相萦绕在了他的剑身之上,同时一股细风袭来,那风来得诡异,几乎是在褚青霄起身的一瞬间便在这小院中升腾而起。 但在看见陆七脸上警惕的神情时,褚青霄却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是因为怕伤到他而有意退让,而是在忌惮他的攻势…… 却不想陆七却在这时退避开来。 譬如一个修为远低于你的对手,哪怕他浑身爆发出来的杀气再凌冽,你也无需担心,只要通过杀气的位置判断出他的位置,就可以轻松解决。 只要找到刚刚那样的感受,他就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气,从而破局! 但痛的感受是无法被消除的。 在佯攻时,却可以通过某些办法,将杀气凝聚,以制造出自己要搏命的错觉。 而如果一个对手修为与你相差不多,这样杀气就需要小心应付了。 褚青霄皱着眉头想着,这几次与陆七的接触看下来,似乎对方并不是那种胆小怯懦之辈,这忽然收手显得不合常理。 区别只是二人是否能忍耐以及是否表现出来。 当杀气足够大,就意味着对方动用的是杀招,而非佯攻。 没有弄清褚青霄招式虚实的情况下,避开,然后趁他气力耗尽再将之一举拿下是最稳妥也最明智选择。 可他的修为弱于他,又因为鏖战,而气力耗尽,陆七为何会忌惮他呢? 是《楼兰听风意》! 褚青霄将这一招当做自己的杀招,他本准备在寻到陆七破绽时,以这招出其不意,将陆七击败,但显然他并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的攻势在那时一顿,果断的选择退避——这与胆怯与否无关,他的修为高于褚青霄,褚青霄在连番鏖战下已经露出疲态,此刻的杀招很可能就是褚青霄最后的底牌。 他周身的气,也随着他这样的决意,而发生变化。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当木棍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一定会感觉到痛。 这个时候,拥有修罗界的武者就得小心应对。 褚青霄想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 平日里面对楚昭昭等人他害怕误伤不敢施展,如今面对修为强大,同时拥有修罗界护体的陆七,他也才敢全力以赴。 他知道自己已经必败无疑。 而褚青霄的周身,一道纯粹且锋利的剑意亦升腾而起。 最后祭出杀招也只是想让自己输得光彩一点,同时也试试这从未动用过的《楼兰听风意》到底有几分威力。 陆七的身形退开,目光警惕的看着已经凝聚出杀招的褚青霄。 尤其是你的对手明白你的强大,他选择全力出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小心应对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 就想木棍没有落在身上,你却哇哇大叫,别人就会以为你痛苦难耐。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眼中忽然泛起明亮的光芒,他再次看向陆七时,神情中多出一分之前没有的清明与透彻。 他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剑,朝着陆七言道。 “陆兄。” “刚刚的收手之后……” “恐怕你再也没有机会赢我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收获 陆七闻言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暗以为褚青霄只是自信于自己的杀招的威能。 他咧嘴笑道:“褚兄本事了得,但陆七也非易于之辈,此话过于自负了1 褚青霄闻言不语,只是在那时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心头暗暗回想着刚刚的心境,不断模拟,周身隐隐有杀气溢出,却并不浓郁,远不能达到刚刚的状态。 毕竟心境这东西,讲究水到渠成,刻意模仿自然收效甚微。 褚青霄却不愿放弃。 他在心头暗暗想着。 杀气由心而生。 刚刚自己周身的杀气是由强烈战意所催生,但此刻那番心境已去,靠着刻意模仿催生的杀气明显不够。 就像是一个从小到大都习惯用右手写字的人,无论他在书法上的造诣到底有多了不起,当你忽然要求他使用左手时,那宣纸上被写出的字迹大抵都会变得歪歪斜斜。 可现在的陆七,却恰恰被这一点所左右。 以往的褚青霄往往刻意的让自己不去多想这些,但此刻他主动回忆。 二者无疑是杀气最好的温床。 他需要更强烈的情绪。 他再次看向褚青霄,决定在这时发动反击,将褚青霄击败。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陆七醒悟了过来,但一切为时已晚。 那股杀气甚至让他感到心头一颤。 他手中的断刃停在里距离陆七的颈项不过半寸处,然后微笑着看向陆七,道:“陆兄,承让了。” 那出现在他背后的附灵武魂同样裹挟着强大的杀气,他不得不将之当做褚青霄的杀招应对。 他的断刃之上,在那时裹挟着一股无比锋利的剑意。 剑意尚未及身,那危险的味道却已经铺面而来。 临阵对敌,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大忌。 却是那刚刚飞出的断剑竟犹如拥有灵智一般,在褚青霄的驱使下,再次折返,飞射而来。 他本以为褚青霄这一剑理应是全力而出的一剑,但二者相撞时,陆七方才感觉到,那剑身上的力道不痛不痒,似乎只是佯攻。 转眼那柄断刃已经来到他的跟前,剑意卷起的罡风将他的衣衫割裂,就连那身明显来头不小的半身铠甲上,也浮现出一道道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但不待他想得透彻,身后又是一股道汹涌杀气奔袭而来。 这本来只是为了用来提高些许修行速率的法门,却在褚青霄激发杀意后起到了稳定心神的作用。 陆七也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陆七。 只是他刚刚领悟此法,尚且还未有时间将之落在实处,不过心头却已经雏形。 而褚青霄如果能控制杀气的话,可以在对敌中很好迷惑对手。 一瞬间,汹涌的剑意收敛,黑袍虚影散去,那爆射而去的飞剑也遁入他的手中。 “怎么可能?”陆七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春不晚——灵雀弋。” 从剑身上溢出的剑气,还未来得及与黑袍虚影相撞,另一侧,又有一股浓烈的杀气袭来。 这念头一起,褚青霄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年武陵城中的种种。 他只能调转身形,自己直面袭来的飞剑同时让黑狱赤鬼面对那附灵武魂。 父亲、舅舅以及昔日好友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愤怒。 而就在这时,一阵细风拂过。 他顿觉亡魂大冒,根本来不及去细想,赶忙提剑回身。 直到这时,褚青霄终于逼出了陆七真正的底牌。 滚滚杀气宛如凝成实质。 而且在刚刚的对战中,褚青霄甚至感觉到自己可以通过如春不晚的飞剑以及二更天的附灵武魂,将杀气传递给这些器物,从而在更大程度上迷惑对手。 可对于高手而言,哪怕没有修罗界这样敏锐的感知力,也可以通过杀气来判断对手的位置。 那一刻,一股无比浓郁的杀气从褚青霄的周身铺散开来。 陆七一愣。 只见褚青霄一手握剑,身形退开数步,另一只手从背后的包裹中又掏出一把断剑。 褚青霄幽冷的声音响起。      附灵武魂!? 只是一瞬间,陆七便摸清了此物的根底。 他的强弱由当初附灵的武者以及召唤此物之人决定,有的甚至可以与九境大能抗衡,有的不过四五境武者的威能。 修罗界通过对方身上杀气的变化来确定对方意图的手段就显得很是好用。 周遭的温度陡然下降,那虚影的双眸中泛起幽光,他巨大的双手缓缓伸出,将他的身形包裹,然后缓缓朝中合拢。 对于修为相差极大的对手之间,自然可以通过洞悉对方招式中力量波动以此判断力量的强弱,但对于修为相差无几的对手,单凭这点就很难去准确判断对方招式的强弱以及意图。 日后在对敌上,似乎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那就是杀气! 这东西看似寻常,任何人的身上都会展露。 那可怖的黑狱赤鬼受此长剑猛然浮现在他的背后。 同时也让褚青霄收获颇丰。 陆七见褚青霄双目紧闭,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虚实。 起初以回想过往的方才激发杀意,对褚青霄的心神,还有些影响,甚至险些让自己被那股杀意左右,可他却在关键时刻想起了《玉神纳气诀》这种可以稳定心神的法门。 可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双眸豁然张开,他的双目赤红,如有烈火在瞳孔深处燃烧。 那些画面刚刚闪过脑海,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怒便已然充斥了他的胸膛,他甚至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滚滚杀气开始不断从他周身溢出。 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武者可以将自己的武魂从体内移出,将之附着在刀剑亦或者其他事物之上, 而持有这些东西的人,便可以通过此物,将那武魂释放,以作为自己御敌所用。 目睹阴兽们冲破城池,肆意屠杀时的怒火。 是杀招! 通过修罗界的感知,陆七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念及此处,他将手中的黑狱阙猛地插入地面,身上的甲胄中,一道道丝线漫出,插入他的血肉。 他嘶吼一身,一剑挥向眼前的黑袍虚影。 褚青霄眯着眼睛,他知道胜负已定,心中念头一动,在那时收敛剑招。 可就在此刻,他却感觉到褚青霄周身的杀气又浓郁了几分。 陆七的脸色却在这时变得古怪。 武魂是一个武者的道蕴所在,是武道的基石。 比起第一次见面,此刻被唤出的黑狱赤鬼明显身形更加凝实,浑身抵挡的邪恶气息也浓郁了几分。 被烛阴围困,求援不得的绝望。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褚青霄手中的剑落在了黑狱阙之上。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情大好。 陆七见状眉头紧皱,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背后不知在何时,竟然浮现出一道身着诡异黑袍的虚影。 二者相撞,飞剑上的龙相顿时碎裂,旋即朝着一旁折飞过去。 “二更天——无常1 一股纯粹且锋利的剑意从身侧升腾而起,已经摆开架势准备抵挡前后袭来的杀招的陆七顿觉不妙,他侧头看去,只见褚青霄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手持断刃,双眸凶厉,直勾勾的朝着他袭来。 对于经历过十二年的轮回的褚青霄而言,这一切不止一次在他脑海回想过,此刻念头一动,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这一架,打得很是痛快。 下一刻,褚青霄的身形豁然杀出,三道黑色龙相裹挟在他的剑身之上。 他不敢大意,将黑狱阙横于胸前,浑身灵力与剑意被他调集于一处,准备严防死守。 陆七此刻已经乱了方寸,前后皆有攻势袭来,且都声势浩大,杀气腾腾,他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杀招。 让褚青霄可以回想那些不堪的经历,不断激发体内的杀意,可心神却保持冷静。 “春不晚——雁去1伴随着他一声低喝,那把断剑之上裹挟着一道龙相朝着陆七爆射而来。 他不仅找到了修罗界的破局之法,同时似乎还领悟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本事。 “难道这才是杀招?”陆七心头这样想着,就要发动的攻势一滞,出于对修罗界的信任,他再次停下攻势,手中的黑狱阙迎向袭来的飞剑。 仇恨愤怒…… 而此刻的陆七还有些发愣,似乎还未从刚刚褚青霄一系列的佯攻中回过神来。 好一会的光景,他终于面露苦笑也收回了背后的黑狱赤鬼,正要与褚青霄说些什么。 可话才到嘴边,陆七的忽然脸色一变。 下一刻一口鲜血猛然从他喷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戾气入骨,鬼煞燃髓 褚青霄与陆七对战的整个过程,宋清清等人全程都紧张的注视着场面上的变化。 直到尘埃落定那一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褚青霄与陆七的打斗着实太过凶险,几乎每一次相互出招都是直奔对方要害,又几乎也都是在剑锋及身时才被抵御与躲避。 这让众人一度以为这两人打红了眼,要决出个胜负高低。 这场大战平息,几人也赶忙围拢上来,可还未走近,却见那陆七脸色一白,嘴里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离得最近的褚青霄猝不及防,被那鲜血喷溅一身。 众人也是一愣,上前的脚步停止了一瞬,然后在回过神来后,赶忙跑了过去。 这时,褚青霄已经伸手扶住了就要倒地的陆七。 “陆兄!你怎么了?”褚青霄神情焦急的问道,但陆七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双眸微闭,脸色惨白,对于褚青霄的呼唤并无回应。 他正要说些什么,陆七却抢先言道:“刚刚让诸位为我担惊受怕了,着实抱歉,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峰上了……改日再登门道歉。” 褚青霄扶着陆七的手,险些因为陆三刀这一嗓子嚷嚷,给吓得一哆嗦,险些让本就受伤的陆七,直接跌落在地。 陆三刀则朝着宋清清竖起了一个大拇哥。 “上次打过一架不假,但这次是正常比斗,下手这么重?”喝得醉眼朦胧的陆三刀,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当下就大声惊呼道。 “我这病由来已久,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只不过回山的路走得慢些也就是了。” 褚青霄见他如此想要搀扶,却被他摇手拒绝。 众人也在这时来到了陆七与褚青霄的身前。 但身形却摇摇晃晃,一副虚弱到了极点的地步。 “陆兄1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上前,伸手接住了陆七就要栽倒在地面的身子。 褚青霄闻言眉头微皱,虽然并不清楚陆七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刚刚那般表现而言,显然不是他口中些许伤势那般简单。 “好勒。”陆七咧嘴一笑,说罢就要再次转身,可脚步刚刚迈出,他的脸色忽然又是一变,下一刻嘴里再次喷出一口血剑,身子当下仰头就要朝着地面栽倒。 薛三娘对医道精通,相比于众人,她自然最为合适此事。 “陆兄,你这身体很是虚弱,还是留下休息一会,待到气息平稳再走不迟,而且三娘姐姐精通医术,多少也可以帮你调养伤势……”褚青霄见他这幅模样哪里放心让他就此离去,赶忙上前言道。 “咳咳咳……”也不知道是苏醒了过来,还是被陆三刀以及宋清清的恐怖计划所气醒,褚青霄怀中的陆七忽然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过并无大碍,也与褚兄无关,褚兄不必自责。” 褚青霄正想说她两句,可话未出口,一旁的宋清清却是率先发难。 “褚兄并未伤我,只是近来受了些伤势,刚刚与褚兄打得痛快,一时忘了这事,牵动伤势,这才有了刚刚的狼狈。” “只是刀剑无眼,青霄哥哥最后没有收得住手罢了。” 当薛三娘松开了手,褚青霄第一时间问道:“三娘姐姐,陆兄情况如何?” 陆七笑道,但态度却有些坚决。 薛三娘也在这时走了上来,看向褚青霄道:“公子,让我替他看看。” 宋清清一脸愤懑的说道。 此刻的陆七不仅人陷入了昏迷,身上也被自己喷出的鲜血浸染了一个遍,乍一看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势。 陆七闻言,大抵也感觉自己的状况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许多,故而在微微犹豫后,还是虚弱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一只手缓缓伸出。 宋清清一本正经的说罢,然后又弯下身子,小声道:“青霄哥哥,城西晚上人少,还有一条河穿过,抛尸比较合适……” 褚青霄见状,也顾不得去教育两个不着调的家伙,低头看向陆七问道:“陆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薛三娘见状,赶忙伸手摁在了陆七的手腕上。 陆七的脸色依然有些惨白,但双眼却渐渐睁开,气息也平稳了过来。 也幸好他反应及时,敢赶忙伸手将之接住,这才让陆七免去了一嘲雪上加霜”。 虽然褚青霄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毕竟他与对方并无深交,陆七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褚青霄也不好再多做挽留,只能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他站稳身子后,又适应了一会时间,似乎这才恢复了些许。      他的气息依然有些微弱,脸色也还是极为难看,但却转头看向众人,然后目光在褚青霄的身上言道:“让褚兄与诸位见笑了。” 随后,褚青霄瞪了一眼陆三刀,眉头微皱,对于这陆镇守这喝酒误事口无遮拦的性子他虽然早有领教,但这个时候口不择言,多少有些不妥。 许久之后。 “胡说什么!青霄哥哥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1 “陆兄……” 楚昭昭、薛三娘、蒙瑾:“……” 虽然与陆七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但无论是彼此都拥有修罗界,还是刚刚交手时对对方战力的认可,都让褚青霄对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那……陆兄慢行。”褚青霄言道。 更何况,这陆七为人坦诚,亦放得下身段,没有那些寻常内门弟子倨傲,故而在褚青霄的心中,对陆七的感官不错,自然不会放任他不管。 他摇了摇,然后艰难的起身。 褚青霄等人也纷纷看向薛三娘,只见薛三娘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一息凝重过一息。 “无碍,只是小事,褚兄不必担心,而且我回峰还有要事,耽搁不得。” 褚青霄:“……” 陆七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小青霄!你这也太记仇了吧?” 褚青霄闻言暗觉宽慰,至少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全如陆三刀这般不着调的家伙。 褚青霄当下朝着她点了点头,同时看向虚弱的陆七道:“陆兄,你这状况不得大意,让三娘姐姐为你把把脉,不然我定不会放你离去。” 薛三娘闻言不语,只是沉默了一会后,方才道。 “戾气入骨,鬼煞燃髓……” “陆大哥……” “这已是病入膏肓之相……” 第二百七十八 吾乃烛阴 “三娘姐姐,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再看看?”褚青霄闻言心头一惊,他看了一眼虚弱的陆七,赶忙朝着薛三娘又言道。 薛三娘闻言点了点头,她从小浸淫此道,虽然没有机会接触到特别高深的医道,但对于把脉问诊这样的手段还是信手拈来的。 你若问她如何解决陆七体内的状况,她可能没有头绪。 但要说出错,却几乎没有可能。 可饶是如此,这一次,她打心眼里希望是自己误诊。 她再次将手放在了陆七的手腕上仔细的探查对方体内的状况。 这一次,她做得格外细致,唯恐出现纰漏。 哪怕是刚刚还说着风凉话的宋清清等人,也纷纷目光紧张的看向薛三娘。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 薛三娘收回了手,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众人道明结果,而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方才看向陆七言道。 相传此物是大周时期的藩国,赤鬼国王都得国民亡魂以及那位赤鬼国师的怨念融合而成的凶物。 褚青霄忽然想到了第一次与陆七见面时,从陆七身上感觉到的气息。 陆七自然也听出了薛三娘的话。 褚青霄收回了那股他激发的灵力,然后神情凝重的看向陆七问道。 这是极为冒失的举动。 陆七说得甚是坦然,可一旁听闻这话的宋清清却皱了皱眉头,言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三娘姐姐都说了只是她可能没有办法医治,又不代表全天下的郎中都无药可医?” 陆七经过这些事情,对于褚青霄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将那把黑狱阙递了过去。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学艺不精,反倒让自己身陷囫囵,让褚兄与诸位见笑了。” 褚青霄见他明显不愿多言,自然也不好追问下去,便点了点头,不再询问,而是看向陆七身旁那把黑色的巨剑又问道:“黑狱阙可能借在下一观?” 他扶起了陆七,走到了一旁的木亭前,让他坐下。 宋清清从六岁开始,就跟着剑岳城的遗族东躲西藏,对于大多数死在了追兵手中的剑甲遗族而言,活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陆七听闻此言一愣,这才明白当初褚青霄不愿再打下去,竟是洞悉了他体内的状况,故而叫停。 “既如此,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自刎得了1 褚青霄想到这里,心底泛起些许怜悯。 吼! 他的神识刚刚涌入剑身,便听见一声愤怒的嘶吼。 是被封印在黑狱阙中的那只黑狱赤鬼! 不得安息的亡魂,就这样被囚禁于这王剑之中,永无宁日。 他在褚青霄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言道:“薛姑娘不用自责,人各有命,陆某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活一天便是赚一天,早就看开了。” 这样的煞气若是被寻常人长久接触,极有可能让其血气萎靡,甚至染上恶疾。 “可现在青霄哥哥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看上去人高马大,像是个爷们,怎么遇见一点事,不试一试就一副认命等死的样子1 大抵因为如此,见陆七如此颓丧,她方才会气不打一处来。 是黑狱赤鬼以及那些与赤鬼融为一体的赤鬼国亡魂。 褚青霄当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拥有比佛家至圣更厉害的手段,但他对遏制这赤鬼倒是有些另辟蹊径的想法,至于能否奏效还要试过之后,方才能做出判断。 感受到赤鬼气息后,褚青霄催动着自己的神识渐渐朝着赤鬼靠拢,他通过神识能感觉到在黑狱阙的内部,有一道赤色的身影在不断的哀嚎与嘶吼,那赤色身影的周身,还盘踞着无数灰色的虚影,不断从他体内溢出,围着他的周身旋转,在一阵哀嚎与嘶吼后,又涌入他的体内。 楚昭昭见她如此激动,暗觉对陆七如此有些失礼,赶忙伸手拉了拉宋清清的衣角,示意她冷静下来。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将自己的手摁在了黑狱阙的剑身之上,双眸合闭,静静感知着剑身中的状况。 “陆兄,你灵府之上萦绕着一股赤黑色的诡异气息,那东西几乎与你的灵府融为一体,正在缓慢侵蚀你的灵府。”      “这应当就是你的病症所在。” 然后他来到对侧,在这时伸出手,放在了陆七的手臂上,一股灵力顿时涌入陆七体内。 薛三娘这话,说得甚是委婉,分明就是在告诉陆七,这一次把脉的结果,与上一次并无区别。 “白驼峰素来以医道著称,你若得空,还是尽快去上一趟,让白驼峰的医师为你把脉问诊……” 但对于武陵城待过褚青霄而言,这点煞气,根本毫无威胁。 他们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如今至少能够死个明白,也是不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半刻钟之后。 被大周收入王都后,就连当时佛法造诣最为深厚的大师都无法化解其上的怨念,故而此物一直闲置。 本意要提醒褚青霄的陆七,见剑身上那些煞气触碰到褚青霄的手,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竟然纷纷退开,不由得心头一惊。 黑狱阙入手的瞬间,褚青霄便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煞气萦绕在剑身之上。 “上一次见面时,我观陆兄召唤出来的黑狱赤鬼,强则强矣,但陆兄却似乎并未完全驾驭,他靠着吞噬陆兄精魄维持,故而叫停了当初那一战。”褚青霄接着言道。 “褚兄你?”陆七感觉到这一点也是一愣,但看着褚青霄认真的神情,陆七却又莫名的选择了信任褚青霄,任由对方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 褚青霄无心理会对方此言,而是疑惑的继续问道:“那日我见陆兄的状况虽然不妥,但尚在可控的范围内,这不过十多天的时间,怎么恶化到如此地步?” 褚青霄心头一惊,但好在他早有准备,也在这时将体内的神血催动。 “说起来还得多谢薛姑娘,若不是今日遇见你,我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状况,说不得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闻这话的陆七,只是点了点头,认同褚青霄的说法,但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似乎对此也早有预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情绪,然后将自己神识催动,小心翼翼的靠近那赤鬼。 在接触到赤鬼的一瞬间,黑狱赤鬼似乎也感觉到了褚青霄的气息,他的身形一转,怒目看向褚青霄,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萦绕在他周身的那些灰色虚影也纷纷尖叫着朝着褚青霄袭来。 “这位姑娘教训得是……” 他当然无法动用烛阴神血,但却可以依照这样的办法,抽取些许烛阴的气息,这在与人对敌时并没有作用,但对于亡魂而言,或许有些奇效。 念及此处,陆七看向褚青霄的目光愈发感激,他惭愧道:“褚兄高义,陆七惭愧埃” 陆七苦笑一声,言道:“遇见些事,不得已动用赤鬼之力,故而……” 只是从他的话里,褚青霄却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体内为何会有这样的状况,是有些了解。 毕竟他人灵力入体,对方如果心怀歹念,极有可能以此伤到自己的心脉,造成不可逆的情况。 “陆大哥,三娘医术不精,你体内的状况又甚是复杂,三娘不敢妄下定论,但我以为还是不能不放在心上。” “青霄哥哥当初还得过噬灵症呢?不也是世人口中药石无医的绝症吗?” “陆七确实懦弱了些,诸位放心,回去后我一定去一趟白驼峰,无论是否能够医治,但都得一试。”陆七却并未生气,反而在那时言道。 神血之上的烛阴气息溢出,褚青霄将这些气息催动,将之与自己的神识融合在一起,然后面向那些朝着自己袭来的恶鬼们,寒声言道。 “吾乃永夜真神。” “汝等魍魉见吾……” “安敢造次1 第二百七十九章 根治 烛阴号称永夜之神。 相传在神灵统治的世界中,烛阴暗夜的主人,掌控着一切夜间的一切事物,同时是一切亡魂的主人。 对于亡灵,他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褚青霄想要通过这份被镌刻于世间生灵灵魂中的烙印,而尝试着压制这赤鬼。 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但效果却远比他想象中要好。 随着那裹挟着古神威严的声音响起,那些袭来的鬼魂在感受到这气息的刹那,纷纷尖叫着退回了赤鬼的身躯周围。 而黑狱赤鬼显然比这些寻常亡魂要强大许多,他的身形只是一颤,目光忌惮的看着那一缕化作褚青霄模样的神魂,却并未退开。 褚青霄微微皱眉,如果古神气息只有这点效果的话,恐怕很难帮助陆七清除体内的赤鬼之力。 “退下!!1 他早有准备,在这一瞬间,便要将自己的神识收回,可赤鬼的速度快得有些超出他的预期,眨眼就已至他的身前,褚青霄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的将神识上附着的古神气息一股脑的激发,轰向赤鬼,试图以此给自己的神识脱困争取时间。 二人就这样一直从午晌坐到了傍晚,周围的众人跟都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陆兄感觉如何?”褚青霄问道。 念及这处,他继续激发着体内的神性气息,与赤鬼对峙。 赤鬼怒吼一声,终于不再退让,转身朝着褚青霄的神识就扑杀而来。 他朝着褚青霄发出一声怒吼,身形弯曲,似乎已经做好了朝着褚青霄发出进攻的架势。 虽然凶险,但褚青霄并没有在这时完全退缩。 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时。 “褚兄既然愿意为我劳心费神,我又岂敢拒绝?” 而此刻的陆七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脸色一喜,但看褚青霄这般疲惫的神色,却又面露愧色。 褚青霄摆了摆手:“只是力竭而已,休息一会便好。” 陆七的体内,灵府之上盘踞着一大片赤黑色的事物,宛如毒瘤一般附着其上,那是黑狱赤鬼的力量在腐蚀陆七的灵府。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之后,褚青霄睁开了眼。 “不过陆兄别高兴得太早,我刚刚消除了一小部分你体内堆积的赤鬼之力,想要完全消除,恐……。” “好了很多,只是褚兄你?”陆七担忧的看着褚青霄道。 陆七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笑道:“我现在的状况已经是病入膏肓,虽说答应了诸位要去白驼峰寻人医治,但我自己却清楚得很,这恐怕并非药石可以解决的。” 他将神性气息再次包裹在神识之中,同时大声朝着赤鬼吼道。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在这时看向了陆七,沉吟了一会,言道:“陆兄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帮你缓解体内的情况。” 褚青霄得了应允也不多言,伸手便摁在了陆七的手腕上,同时他心中念头一动,体内的灵力就在这时涌入了陆七的体内,并且在同一时间,他还催动了体内的神血,将神血散发出来的古神气息裹挟,一同涌入陆七体内。 褚青霄却疑惑的看向陆七言道:“陆兄这是什么话?” 黑色的古神气息刚刚触碰到那些赤黑色的毒瘤,那事物表面便宛如沸腾一般,不断翻涌,化作阵阵轻烟散去。 褚青霄心头略微紧张,这一缕神识若是被赤鬼重伤,虽然远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却也会让他神识受损,需要休养好一阵时间。 赤鬼的脸上露出忌惮之色,面对靠拢的神识竟然下意识退去一步。 褚青霄收回了灵力,与陆七同时睁开了眼。 而这时,赤鬼终于将那古神气息完全消弭,他愈发的愤怒,再次朝着褚青霄杀来。 “那就劳烦褚兄了。” “我得意思是想要完全消除,得多花些时日。” 这本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赤鬼接触到古神气息的刹那,身躯上竟然发出一阵阵“滋滋”的轻响,就仿佛被灼烧一般,他的嘴里也发出一身哀嚎,身形不断暴退。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发生。 看着这一幕的褚青霄,愣了愣,下一刻,脸上却浮出了然之色。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凝,暗道果然靠着这虚张声势的气息,没办法唬住如赤鬼这般强大的凶灵。 “陆兄如果得空,接下来最好每天都来上一趟,免得夜长梦多。” 目睹这番情形的褚青霄心头一喜,继续加大对神血的催动,古神的气息也不断涌入陆七的体内,消弭着他体内赤鬼遗留的力量。 一来,他对陆七感官不错,确实想要帮帮他。 看见这幅场景,褚青霄非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激发着神识朝着赤鬼靠拢。 就这样接连你追我赶了数息时间,也不知是被逼急了,还是看出来褚青霄是个纸老虎。 赤鬼虽然表面凶厉,可却也有所忌惮,迟迟未有发动攻势。 陆七闻言,坦然言道:“本以为已是必死之举,得褚兄相助,能多活些时日,已是万兴,不敢再苛求太多。” 褚青霄用灵力裹挟着古神气息来到灵府外,在褚青霄的催动下,那些古神气息涌出,去向那团赤黑色的毒瘤。 褚青霄的话,让陆七顿觉诧异。 赤鬼的双眸之中火焰升腾,他似乎并不愿意服从于褚青霄的命令。 那是陆七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可褚青霄却有些力竭,额头上汗迹淋漓,脸色泛白。 而此刻的褚青霄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没有犹豫,在第一时间召回了自己的神识。 褚青霄确实不依不饶,对着赤鬼穷追不舍。 催动神血对于褚青霄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足足三个时辰的高强度催动,让褚青霄已经有些精疲力荆 …… 二来,这对褚青霄而言,也是一个不错机会,让他可以好好尝试如何利用神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常 众人都并不理解褚青霄此举的目的,只是略带紧张的看着他。      直到此刻褚青霄睁开眼,众人亦在第一时间纷纷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他与褚青霄不过萍水相逢,甚至还有过过节。 对方不计前嫌也就罢了,竟然还愿意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为自己疗伤,并且还打算持之以恒,将自己完全治好为止…… 他想到这里眼眶一红,激动的朝着褚青霄道。 “褚兄大恩大德,陆七永世不忘,日后若有驱驰,我万死不辞1 第二百八十章 褚公亲启 时间已经很晚。 褚青霄邀请陆七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顺便也休养一下身体。 毕竟褚青霄用古神气息驱赶他体内赤鬼之力的办法虽然奏效,但褚青霄同样也担忧古神气息会侵染陆七的灵府。 为以防万一,多观察一会,也免得半路再出什么岔子。 陆七此刻对褚青霄是感恩戴德,听闻这话,自然不会拒绝,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 “不是!小三娘,咱们晚上就吃这些东西吗?”饭桌上,兴冲冲的提着两坛酒跑来的陆三刀看着桌上摆放的事物,顿觉意兴阑珊。 今日午晌的那顿酒被陆七的到来所打断,意犹未尽的陆镇守还想着继续喝完那顿大酒,没成想被端上桌来却不是丰富可口的饭菜,而是一桌子满满当当的馅饼。 “时间太晚,大家都饿了,做其他饭菜有些来不及,这些馅饼都是今天早上七堂会审后,一对老夫妇送的,味道不错,陆镇守将就着吃点,等明天再给你补上一顿。”薛三娘笑呵呵的说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那么挑剔,不如自己去做啊1宋清清白了陆三刀一眼对于她的挑剔很是不满。 芮小竹自从半个多月前被召回白龙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之前褚青霄忙于应付七堂会审故而也无法顾及到,如今总算得空,自然是要弄清楚芮小竹是否安全。 这个问题过于直接,让陆七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陆七对褚青霄感恩戴德,自然想寻机会报答,此刻想起这事,里面朝褚青霄等人表明心迹。 “认得。”陆七却点了点头,面露回忆之色:“我听人说过……” 但这都到了傍晚,对方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恐怕事情远不是陆七所言的那般简单。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两人想通的,亦或者对此不再抱有什么希望,这几年反倒安生了下来。” “没……没其他想法。” “陆镇守若是觉得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大可指正。” 燎原放下了手中的佛法释文,抬头看向陆三刀一本正经的言道:“书上说,达者为师。” “褚兄,你的这些朋友,好生有趣。”他看向一旁换好了衣衫走出来的褚青霄,由衷的感叹道。 “嗯?陆兄认识那对老夫妇?”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向陆七问道。 陆三刀还未饮酒,脑子还算清醒,在那个“灵”字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倒是想到了还有陆七这么个外人在场,赶忙把话咽了回去,又才道:“你区区一个书呆子!也能教本镇守做事?” “芮小竹??就是褚兄的那位同乡?”陆七闻言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听认识的白龙峰的师弟说起过,好像犯了什么错事,被她家峰主关了起来,大概和褚兄有关。” “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白龙峰的峰主沈青焕夫妇对芮师姐素来宠爱,这一点,在整个天悬山都是有名的,他们当时估摸着还不知道褚兄的身份,害怕自己的爱徒被蒙骗,故而出此下策,还望褚兄不要介怀。” “能否教旁人不是在于年纪大孝地位高低,而是道理是否正确。” “怪不得燎原说你是舔狗呢1宋清清却撇了撇嘴不屑言道:“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夫妻俩以前是天悬山的外门弟子,因为天赋不佳,好些年也没入到内门,后来大概是觉得没有进入内门的希望,夫妻俩就在这天悬城做起了小买卖……” 可心头的苦楚却始终难以散去。 褚青霄笑着坐到了陆七的身旁,言道:“陆兄若是喜欢,他们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陆七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禁跟着嘴角上扬。 “再说了,那项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真为了周灵儿好,就该把她抢过来,而不是在这里扭扭捏捏。” 陆三刀被一通说教,顿生不满,她一拍桌板言道:“她们说我就算了,你区区一个剑……”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求求你别念了,燎原方丈。”陆三刀连连摆手,那招架不住的模样,就差跪地求饶了。 而被提及往事的薛三娘也心情落寞,想到枉死的父兄更是眼眶泛红。 “如果薛姑娘所言属实,定让那贾炼杀人偿命1 “后来那位婆婆伸了个儿子,夫妻俩老来得子,对其甚是宠爱,那孩子也算争气,十九岁就通过内门考核,进入了白驼峰。” 见陆三刀吃瘪,众人也不由得纷纷笑出声来。 “这么说,他们也是一对可怜人埃”楚昭昭闻言,微微皱眉,这样感叹道。 众人见她如此,也明白她的苦衷,一时间桌上面的气氛有些沉闷。 “白驼峰说是他擅自偷吃了门中长老炼制的丹药,暴毙身亡,但夫妇二人却一口咬定是白驼峰的长老拿他试药,因为丹药药性猛烈,故而暴毙。” “书上说,道越辩越明……” “双方各执一词,事情还闹得挺大,夫妇两人在执剑堂状告多次都不了了之,最后还想去州牧府告状,但也无疾而终。” 褚青霄听闻这话,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书上说,食者,欲也。” 褚青霄眉头一挑,问道:“所以陆兄才这么喜欢周姑娘?” 陆七身负王剑,放眼整个天悬山,也可称得上是精锐弟子,这样的人物按理来说是不应该与山水沟的一对靠着贩卖早点,艰难维持的拮据夫妇扯上关系的。 “过于追求口腹之欲,会让人堕落迷失,陆姑娘你现在就很危险。”一旁的燎原也附和道。 为了不让众人看见自己的失态,她慌忙起身道:“这馅饼好像不够,我再去厨房热一些……” 听着燎原左一句书上说,右一句书上说,陆三刀只觉耳膜发疼。 褚青霄见这个话题有些不合时宜,赶忙出言打断:“对了陆兄,有件事我想和你打听打听。” 她说罢便站起身子,转身快步走入屋中。 陆七应道:“褚兄你说。”      褚青霄道:“你知道白龙峰的芮小竹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呵!他还能是好人??”宋清清面露不屑之色。 “又是白驼峰,我看整个天悬山,就数他们最恶心,什么坏事都跟他们能沾上边1宋清清也愤声道。 “哼!天悬山的掌教能教出范元武这样的徒弟,我看大家都是一丘之貉,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们自己。”宋清清闻言却冷笑一声,显然对于整个天悬山都不抱有任何期望。 但她也明白,以众人如今的力量想要扳倒以为天悬山的长老极为困难,更何况褚青霄还身份敏感,她不愿让褚青霄节外生枝,故而从不提及。 不过这些,褚青霄自然不会与陆七言说。 陆七闻言一愣,旋即摇了摇头,言道:“灵儿常说我性子孤僻,像个闷葫芦,甘泉峰上的同门大都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也只有灵儿心善,愿意时不时陪我说些话……”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他们的儿子却忽然暴毙身亡。” 而以芮小竹的性子,一旦脱困,估摸着第一时间就会前来寻自己。 陆三刀性子跳脱,修为也深不可测,从相遇开始,她便素来我行我素,旁人也管不住她。 唯独这燎原,靠着一手以德服人的本事,倒是往往能将陆三刀治得服服帖帖。 他嘴里如此应道,可心底却是一沉。 “项师兄其实人不错,诸位与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七赶忙为项安辩解道。 陆七连连摆手,道:“宋姑娘,话不可乱说,灵儿她喜欢的是项师兄,我和她只是寻常同门关系,只是走得近些……” “几个月前,我们甘泉峰派我在执剑堂值守,去山水沟处理一起案件时,恰好路过了他们的早点摊,就卖了几个,与他们也闲聊了一会,觉得老夫妇可怜,故而那些日子时常照顾生意,所以这味道我一口就尝出来了。” 如果真的如陆七所言,那白龙峰的峰主只是担心自己是假冒之人,按理来说,他的身份被确认后,就应该把芮小竹放出来。 陆七不知褚青霄心头所想,只是自顾自的拿起了一块桌上的馅饼一口咬下,他的双眼放光,说道:“这是白家婆婆做的馅饼1 “得了吧!!你看那周灵儿的眼神,是恨不得把人家含在嘴里一样,还妹妹,情妹妹吧1一旁宋清清侧头无情的拆穿了陆七拙劣的谎话。 陆七听闻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褚青霄问道:“我今日听说薛姑娘似乎与白驼峰的贾炼贾长老有些过节,如果诸位不嫌弃,可以把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我或可将起禀报给掌教大人,让他查明真相。” 而来到厨房的薛三娘,背倚着房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冷静了些许。 她来到灶台前,打开放着那白家夫妇送来的袋子,想要从中取出里面的馅饼,可手方才放入其中,眼角的余光却在瞥见袋子底部摆放着一个信封。 她有些奇怪,将之取出,定睛看去,只见信封上写着四个大字。 “褚公亲启。”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丹药 时间已经到了戌时。 对于天悬城而言,这个时间并不算晚。 天悬街上,各个酒肆的生意才刚刚开始。 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楼上舞动着水袖,阵阵悠扬的琴声从各个装潢奢华的阁楼中传来,不住回响。 还有那些打扮五花八门的店小二,正站在门口卖力为自己的东家招呼着客人。 这是每个店中最有眼力劲的伙计才能得到的差事。 他们的人物是在街道往来的行人中,寻到那些来自内门的客人,用尽解数,将他们带到自己的酒肆——相比于大多数外门弟子,这些酒肆更喜欢出手阔绰的内门弟子。 往来的人潮,明晃晃的大灯笼,将这几片独属于天悬城的闹市照耀得宛如白昼。 而就在距离这片闹市不过十来里地的山水沟,却漆黑一片,对于身处棚户区中的居民而言,油灯与蜡烛都是能省则省的奢侈之物。 相比于这些,他们更愿意将仅有的银钱用在购买一些劣质的丹药以及下乘的修行之法上。 儿子走后,白青渠与妻子许沉变卖了所有家产,唯独这些曾经被自家孩子幼时旧木偶,他们如何都舍不得扔掉。 白青渠闻言面露苦笑,但还是依言将那烛台又朝里送了送。 但这时老妇人的喉咙蠕动,俨然是将那丹药吞下。 棚户里的陈设简单,一个地铺,下方放着干草,隔绝地面的湿气,一旁还有个箱子,放着些杂物,然后整个房间中占据最多空间的,是一张木桌。 上面放着一个灵位,上书爱子白子安之位几个大字。 “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样说道。 如今却成了夫妇俩的珍宝。 白青渠面露犹豫之色,他言道:“可天悬街本就是天悬城最繁华的街道,一定会有许多人在场,我们可能会伤害到一些无辜的……” 没了住处的他们就搬来了棚户区,靠着卖些馅饼维持生计。 “那又怎样?” 这样简单的事情,他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算勉强做完。 但木桌却不是用来吃饭亦或者读书写字的。 白青渠走到了屋中时,他的妻子正坐在地铺上,用帕子擦拭着一个木质玩偶,一旁的小箱子中,还有好些个类似的玩偶。      这是他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其中很多都是由白青渠亲自做的。 …… 他想着半个月前在郎中那里开的止疼药还有些药渣,加水熬上一熬说不得还有些效果,转身想要去灶台端起药炉,但这念头刚刚升起又被他压了下去—— 听闻这话的白青渠脸色微微一变。 白青渠愣了愣。 老妇人这样说罢,仰头便将其中一枚丹药含入嘴里。 “近点。”而地铺上的妇人终于在这时说出了夫妻二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 许沉在这时已经将最后一个木偶擦拭干净,她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玩偶一件一件的放回木盒中,又将木盒的锁住,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这才站起身子,走到了白青渠的跟前。 他将那烛台放在了木桌上。 白青渠也试过做些什么,让她好转,但几乎都收效甚微。 自己腰上的老毛病相比于此,显得无关紧要。 “能在天悬街那些地段的,哪一个不是天悬山的内门弟子?” 他的手臂也因此有些发酸,腰也隐隐作疼。 “白青渠,你要是害怕,你就躲一边去!我要为子安报仇1 孟先生说,这几日不能吃其他带有药性的东西,否则说不得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许沉抬头看了一眼走入房间的丈夫,只是一眼,便又低头擦拭起了木偶。 “子安怕黑,离得近些。”许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这些年来,只要得空,他的妻子就会这样,坐在那里,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这些玩偶。 小时候的白子安喜欢将这些小人形状的木偶摆成方队,模拟两支军队,还信誓旦旦的说,长大了要当将军,要做一个英雄。 他想到这里,伸手拿起了一旁的灯盏,慢悠悠的走入棚户中。 白青渠未曾料想自己的妻子会如此决绝,他见状赶忙抓住了老妇人的手,言道:“阿沉……” 与大多数还做着成为内门弟子的美梦的居民不同,那处棚户中住着一对老夫妇。 那是大事。 白青渠看着这幅模样的妻子,心底叹了口气,自从儿子走后,他的妻子就因为遭受打击变得沉默寡言。 似乎进入了内门,他们就可以一飞冲天,可以成为人上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这昏暗的棚户区的一处亮起了一盏烛火。 昏暗、潮湿、肮脏。 这份希望缥缈且微保 但对于身处阴沟中的人而言,他却是维系他们活着的最重要的那一根绳子…… 周围的居民看了一眼那处,脸上并无太多诧异之色,只是一眼,就又纷纷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孟先生说过,这个药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发作,这个时间,那些大人物们正在被宴请……” 早年家底殷实,后来他们那个进了内门的儿子在外暴毙而亡,夫妻俩为了替他讨个公道,变卖了家产,四处打点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去追寻那犹如万里挑一的进入内门的机会。 “他们都该死!他们中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1 许沉闻言却恶狠狠地瞪向自己的丈夫,苍老的脸上是宛如恶鬼一般的怨毒之色。 据说他们儿子身前怕黑,所以两夫妻无论多么拮据,都会在夜里点上一盏烛火,放在他们儿子的灵牌旁。 他着实太老了。 这几乎就是这山水沟在外人眼中,尤其是那些内门弟子眼中的代名词。 对此,周围的居民也早已见怪不怪。 老妇人走到了他的身旁,从一旁的袋子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枚白色的药丸。 白青渠慢腾腾的将蒸笼抬起,用抹布将上门的油渍擦净,然后将蒸笼一节一节的放到了地上,有用布料盖住,免得沾染了灰尘。 这些曾经儿子幼时的玩具。 她根本看也不看白青渠一眼,只是这时转头看向眼前灵牌。 “当年就是他们沆瀣一气害死了我们的孩子1 那一刻,她脸上的怨毒散去,变得温柔与慈祥。 她伸手抚摸着灵牌,嘴里轻声说道:“子安……” “别怕。” “娘替你报了仇,很快就下来陪你……”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宴请 “恩公,对我夫妇二人有救命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 “欲在今日戌时之末,于天悬街鸿运斋三楼朱果包厢宴请公子。” “请恩公务必到常” 褚青霄看着薛三娘递来的信中的内容,眉头皱起,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古怪。 周围的众人也凑到了褚青霄的身旁,看着褚青霄手中信纸上的内容。 “鸿运斋在天悬城虽然比不得金玉堂,但也是排得进三甲的酒楼,一顿寻常饭菜,多的不说,起码五六十两银子是跑不掉的。” “更何况是三楼的包厢,但是入场费都得百两银子,那白家夫妇哪来这么多钱?”陆七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言道。 这同样也是褚青霄的疑惑。 而且,如果那对白家老夫妻确实有心宴请自己,为何今日见面时不说,却偏偏将信放在这馅饼袋子里…… 褚青霄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蹊跷。 “而且他三楼的几座包厢,都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天悬街的繁华场景,若是真的是那白家夫妇宴请,那他们可算是费了心思的。”陆七则在这时又向褚青霄介绍道。 芮小竹当初买下的小院距离此地极近,算得上是整个天悬城最好的地段之一。 “不是这些人都挤到这天悬街干什么?旁边几处街道不也有酒肆饭店吗?”被人群挤得举步维艰的宋清清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那这……”楚昭昭也走了上来,神情困惑的问道。 陆七的心思还是单纯了些许,褚青霄并不认为那老夫妇有半点可能在这里宴请自己,这背后一定有猫腻,只是到底这猫腻对自己是好是坏,褚青霄却拿捏不准。 “别的神峰弟子都想着法的修炼剑法,唯独他神河峰的弟子满脑子想的是种田耕地。” 陆七却道:“我和褚兄同往,如果有什么,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这金玉堂生意这么好吗?排队的人这么多?”宋清清有些惊讶看了看金玉堂门口拥挤的人群。 “而且,摸不清对方虚实,一直躲避也绝非良法,既如此倒不如走上一遭,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可万一真的是陷阱呢?”楚昭昭问道。 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两道佝偻的身影走过。 “对方既然敢把这信留在这里,就一定有所依仗,甚至有可能将那对老夫妇胁迫,我不杀伯仁,伯仁若因我而死,我同样心中难安。” 而说话间众人终于来到了天悬街的中断,大名鼎鼎的金玉堂就坐落于此。 他抬头看向陆七所指的鸿运斋的方向,正要带着众人艰难的朝着那个方向移动过去时。 天悬城是整个南疆最为繁华的城市。 “尤其是他们现在那个大弟子,叫什么奚清秋的,每天背着个锄头,上山下田,别说是剑客了,就是说她农妇,估摸着都没人怀疑。”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陆三刀闻言,顿时面露愤慨之色。 褚青霄闻言,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无多少认同之色。 “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我们恐怕得走上一遭。”褚青霄在这时沉声说道。 这话一处,一旁的陆七眉头微皱,作为天悬山的门徒,他虽然也知道天悬山中确实有那么些藏污纳垢的地方,但他毕竟天悬山的内门弟子,当着他的面如此形容天悬山,也难怪陆七会心头不喜。 “褚兄,那边就是鸿运斋了1 而这份繁华,又以天悬街为盛。 白天的天悬街也还算热闹,可比起此刻这人潮涌动,就连行进都变得困难万分的场面,依然只是小巫见大巫。 “你别看刑屠泉那老家伙对别人那是凶神恶煞,可对这个大弟子,那可是点头哈腰,处处小心伺候着,没了她看着的几块田,神河峰早被天悬山的收回去了,就这紧巴巴的日子,你还指望他给我钱,我到神河峰的时候,想着天悬山家大业大,怎么也不可能亏待我。” 想到这里,褚青霄朝着陆七拱了拱手,言道:“那就麻烦陆兄走一趟了。” 整个酒楼门口,站了几百号人,将酒楼堵得是水泄不通。 众人倒是第一次听说神河峰的内情,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这传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今天白驼峰的伏峰主代表天悬山寨这里宴请各个司府来的大人,整个场子都被白驼峰包了,这些人在排队等着大人们的筵席散场,才轮到他们去把酒言欢。”陆七则在这时解释道。 之前靠着蒙子良的坑蒙拐骗,众人白吃了一个月金玉堂的饭菜,如今说起来,陆三刀还是回味无穷,声称那是自己在天悬山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月。 众人出了小院,只走了约莫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就来到了天悬街。 “哦?看了这么久的书,你倒是终于说出一句像是读书人能说出的话了。”陆三刀瞟了他一眼,由衷感叹道。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带着几分歉意的看向陆七言道:“陆兄,事出突然,我恐怕得暂时失陪,明日如果陆兄得空,记得来此,我为你继续疗伤。” “不会是他们被天选手的买通了,想要害你吧?”宋清清在这时大胆猜测道。 在那时言道:“都怪牧南山那个老混蛋,十多年不见踪影,这神河峰啊,又不像其他神峰那般心思活络,在天悬城亦或者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产业,全靠自己神峰上那几块地维持。” 不过这些与褚青霄的关系不大,他可是巴不得不要与他们再扯上关系,自然也不会去凑这热闹。 众人闻言,眉头微皱,虽然那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但褚青霄既然做了决定,他们也无心反驳。 褚青霄虽然觉得这应当不是对他不利的险境,但保不齐会不会有人狗急跳墙,有陆七跟着,倒是确实可以让对方投鼠忌器。 不过没了郑铃音的“友情赞助”,这般昂贵的饭菜众人可就没有再染指的可能了。 可话未出口却听陆七继续言道:“白家夫妇与我也算是相识,如果只是宴请,我解释就不多呆了,可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亦或者谁要对褚兄不利,在下在天悬山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应该能帮上些忙。” 那些参与七堂会审的大人物们,远道而来,作为东道主,天悬山确实应当好生款待。 “外门的人穷得食不果腹,内门的人花天酒地,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身旁的燎原微微皱眉,这样问道。 路过也只能看上一眼。 虽然平日里众人也偶尔会经过此地,但从未在这个时间来过。 褚青霄本意是要拒绝的。 这堂堂天悬山的七座神峰之一,竟然靠着一位弟子种地维持…… …… 褚青霄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而这还出口,宋清清却又看向她狐疑道:“不对啊,这些寻常内门弟子,就这么有钱,能在这天悬街吃得酒,你堂堂一个神峰镇守,怎么一天到晚跟着我们混吃混喝?” 陆七连连摆手,只道是自己分内之事。 “别的神峰别说当个镇守,就是做个普通的执事,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我倒好,自己的嫁妆都赔进去了1 走在前方的陆七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天悬街周围的几处街区虽然也都有许多价钱不菲的酒肆,但比起天悬街的几处还是差上了些许。” 陆七的语气诚恳,他的话既然说到了这个地步,褚青霄自然不好再多言什么,更何况,陆七所言也确实并非毫无道理。 陆三刀越说越气愤,看那架势,似乎是恨不得提着刀去到神河峰上找牧南山再说道说道一般。 “比如我们内门中的弟子,若是有什么喜事要宴请同门,通常就会想尽办法在天悬街找处酒楼,这样才算有面子,不然传出去,恐怕还会被其他同门笑话,日后说不得就会与他来往。” “不会,天悬山就算有些人想对我不利,那也是暗中使诈,断不可能把我骗到那样繁华的地段,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动手?那岂不是落人口实?他们中的一些人虽然坏,但却并不蠢。”褚青霄却立马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比不上金玉堂,但在天悬城名声也算不错。” “所以啊,天悬山的内门弟子,都喜欢在天悬街的酒楼中饮酒,有时候为了酒肆中的一个位置,有些人还会大打出手,亦或者各种打点关系……”      “这么夸张?你们天悬山这么内门弟子,还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宋清清不免感叹道。 正是今日赠送他馅饼的那对老夫妻。 他赶忙转身想要招呼二人,可这时人群一阵涌动,二人的身影又消失不见,褚青霄木楞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而身旁又传来了宋清清的催促声:“青霄哥哥发什么呆啊!快些过来1 褚青霄回过神来,又看了看方才所见二人的位置,那里早就没了他们的踪迹…… 第二百八十三章 鸿运斋 褚青霄的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他紧皱着眉头跟着宋清清等人走入了距离金玉堂不算太远的那处鸿运斋。 门店前的小二眼光毒辣,一看众人的装束便知众人不是能在这里消费得起的人物,冷着脸便将众人拦了下来。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信不信姑奶奶,一剑砍了你1宋清清脾气暴躁,当下就要对那伙计动手。 好在褚青霄眼疾手快拦下了少女,然后将自己是受人之邀的事情告知对方。 那店小二脸上的不屑之色,这才缓解些许。 但在问明是何人邀请后,他又目光不屑的看了一眼褚青霄身后的众人,冷冷言道:“包厢的主人吩咐了,只有褚公子能入内,其余人没有受邀,就只能在外面候着。” “凭什么?”宋清清闻言顿时不悦,当下又质问道。 “姑娘!天悬山有天悬山的规矩,你若是客人我们自然欢迎,可若是没钱,你要撒野!那就找错了地方1那店小二看上去年纪不大,弱不禁风,但面对宋清清的怒火,却面色冷静,甚至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轻蔑。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天悬城不同于其他地界,能在这里开着这样大的酒楼,背后一定有着能人,不然在这尚武之风浓郁的天悬城,恐怕很难有立足之地。 “那小兄弟知道这次请我来此的那位是谁吗?”褚青霄转而又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褚青霄跟着对方走入了鸿运斋。 不得不说的是,这鸿运斋与天悬街其他高档酒楼不同,装潢不算奢华,但却极为考究。 “小兄弟,你们那位东家是哪里人士?”褚青霄问道。 毕竟人家规矩如此,再闹下去,就显得是他们无理。 陆七正色说道。 念及此处,众人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缓,褚青霄也在这时,转头看向那小二道:“那就劳烦小兄弟带路了。” 那位大儒却未见女帝,只是让人将这幅对联赠与女帝。 陆七见状也在这时说道:“我听说鸿运斋的主人是个很有能量的女子,她来历神秘,曾说过,无论有多大的仇怨,只要在这鸿运斋中,皆不能动手。” 下联写着:千古成败一江流。 正中的门楣上还有一副对联。 “你们也不必这么紧张,更何况你们忘了还有三娘跟燎原在吗?” 横批:天道悠悠。 “而且我们就在这里候着,褚兄如果遇见了麻烦,只需大喊一声,就算他鸿运斋有通天的手腕,在下也会第一个冲进去,护褚兄周全1 楚昭昭等人听闻这番话,虽然心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青霄哥哥,大不了咱们拆了就跑1宋清清也赶忙说道。 “这可是我们东家亲笔写的。”前方的小二见褚青霄驻足,回头介绍道。 “鸿运斋是饮酒作乐之地,不见血光。” 褚青霄见众人如此关心自己,心头一暖,笑道:“陆兄都说过了这鸿运斋有规矩在,对方选在这里与我见面,说不得也是想要以此告诉我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或者说暂时没有恶意。” “自从十二年前鸿运斋在这开张以来,从未出现过流血之事,我想有那位主人作保,无论要见褚兄的是谁,应该都没有大碍。” 褚青霄吃了闭门羹,也没有再问,想着寻个机会再找人打听,当下最紧要的事还是见一见那位邀请他来此之人。 一座统治了中原王朝八百年的洪荒天下,就是分崩离析,在十来年后,南北分裂。 “几年前曾有一位神峰镇守的儿子在这鸿运斋与人好勇斗狠,不听那主人的劝告,却那位主人打断了手脚,扔出了鸿运斋。” “这还差不多。”那店小二这样说罢,转身便趾高气昂的在前方引路。      …… 没有那些酒楼动不动就摆放的名贵瓷器,亦或者镀金镶银的门柱,一副生怕旁人不知这酒楼贵气的架势,鸿运斋中四处墙壁挂着的却是些字画,大都出于名家之手,几张酒桌之间隔着屏风,屏风上亦有名家字画的拓本。 这幅对联也被视为是大周天下的亡国箴言,是不祥与大凶之物,被悬挂于此,倒是显得有些古怪。 “那位镇守是出了名的护短,大家都以为这鸿运斋惹了麻烦,可谁知最后那镇守却是忍气吞声,没敢崩出半个不字来,从那时起,大家就明白了,这鸿运斋的规矩不是说说而已。” 女帝归朝之后,没多久就被域外邪神蛊惑,至此,大周礼乐崩坏,天下板荡。 据说百年前,大周女帝曾问道临渊宫,问天下兴衰之法,问大周中兴之道。 “你到里面,只要有些许不对,就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我们,里面哪怕有人敢动你一根指头,我们今天就是把这鸿运斋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楚昭昭侧头看向褚青霄,正色言道。 燎原与三娘是褚青霄的从神,他们在近距离的地方,可以说是心意相通,断不会出现褚青霄遭遇麻烦,他们在外却浑然不知的情况。 旁人或许不懂褚青霄此言何意,但楚昭昭与宋清清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上联写着:百年兴衰黄粱梦。 而这个问题,同样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反倒是又遭来了一道白眼。 褚青霄点了点头,总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褚青霄认得这幅对联,当年在桃花书斋时,洛先生曾经讲过,这是出自临渊宫一位大儒之手。 店小二闻言,警惕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与你何干?东家的事少打听,走吧,你的房间在上面。”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店小二很不客气的言道,末了似乎又觉得褚青霄比起刚刚在店门口大吼大叫的宋清清好上不少,所以又补充道:“朱果包厢一直是那位客人的,东家吩咐过,除了他,谁都不能进去,我也没见过几次,应当是个大人物,说起来除了东家,你应当是第一个被他在这里宴请之人。” 褚青霄闻言,不免愈发的好奇,他也知道在这小二的嘴里大抵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索性便不再多言,跟着那小二走上了三楼,来到了那名为朱果的包厢前。 “客人就在里面等着公子,公子请吧。”店小二这样说道,言罢也未作逗留,转身就离去。 褚青霄来到那包厢的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时推门而入。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选择 鸿运斋三楼。 朱果包厢的门口。 褚青霄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坐在包厢中的声音。 对方抬头看向他,褚青霄看不清那张面具背后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却听对方用温润的声音说道:“进来吧,尝尝这牛肉豆腐,这可是这鸿运斋的招牌菜。” 说着对方还热情的朝着褚青霄招了招手。 褚青霄用了几息的时间让自己回过神来,然后沉着脸色走到了房间中,在男人的对侧坐下。 紫檀木做成的圆桌上摆放着各种食材,中间有一口铜锅,下方放着炭炉,似乎已经烧了很久,铜锅中的汤汁沸腾,阵阵水汽升腾,一股香气也随之涌入褚青霄的鼻尖。 男人起身,热情的从中捞出一块白嫩如玉的豆腐放入褚青霄的碗中,说道:“尝尝,这味道如何?” 褚青霄有些恍惚。 他看着眼前的铜锅,看着那翻腾的热气,想起在武陵城时,当时武陵城最好的青楼中就有一道名菜,叫做牛肉豆腐,他没吃过,但他爹有一次公办,被王澈的父亲宴请于那处,吃上了一会。 “我虽然并不在意享乐,对权势也并无渴望,但人有时候却不得不往高处走,站得足够高,才能一览全貌,也才能知道自己的路该如何走。” 是白家夫妻! 褚青霄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是的,此刻坐在褚青霄面前的不是旁人,赫然就是今日午晌褚青霄才见过一面的那位明镜台的孟先生! 孟先生见褚青霄似乎无心眼前的美食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在那时笑着说道:“非也。” 他们没有那些酒客们身上穿着的绸罗锦缎,只是一身粗布麻衣,还有几处显眼的补叮 “你说如果……” “他觉得人之所以为人,克己是为了克制体内的兽性而非人性。享乐但不纵欲,自由但不肆意,是为人道。” 孟先生在这时低声道:“那他们也一样……” 孟先生顿了顿:“这是你的先生教给你的?” “他说过这话,但他也说过,他不太认同这话。” 褚青霄摇了摇头:“我在武陵城中确实有位先生,他教给我许多,但我生性顽劣,记下的不多。” 从那窗口往外望去,天悬街上的繁华的景象一览无余。 “那他们人呢?”褚青霄四下看了看,房间很大,但却敞亮,显然并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他意兴阑珊的正想要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忽然瞥见就在街对面,那被等待酒位的酒客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金玉堂的门前,忽然出现了两道不那么合群的身影。 “如果有一天,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他们也不似那些行人那般年轻俊美意气风发,只是佝偻着背脊,带着一头霜雪,相互扶持慢悠悠且艰难的穿过人群,来到金玉堂前。 “谁宴请你,那封信上写得很清楚,在下只是替他们来此地接待褚公子,但这顿饭,确实是他们请的。”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对于孟先生的顾左右而言他心头不悦:“我以为像孟先生这样的人物,对于这些奢靡的享乐会不屑一顾。” 孟先生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褚青霄的问题,只是看着那距离金玉堂的门口越来越近的老夫妻,嘴里问道:“褚公子……” 但还是在这时站起身子,与孟先生一道来到了那窗口,看向窗外。 褚青霄并不避讳,直言道:“洛先生是很好的人,而对我而言,他是最好的先生。” “一个是豁出一切,用自己的性命去为武陵城以及当年的剑甲们讨得一个公道,你会怎么选?” 听闻这话的孟先生,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欣慰的味道:“看样子,你很赞同你那位先生的话。” 他的身子在那时不觉前倾,双手抓住了身前的栏杆,目光警惕。 “只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懂得克己。”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他言道:“我的命是剑甲与武陵城的百姓给的,为了帮他们讨回公道,我不惜此身1 白家老夫妻走向的是金玉堂,而那里此刻正由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做东,宴请着诸多来自大夏王都得官员。 孟先生对于褚青霄此言不置可否,他继续看着窗外。 “今天的主人来了,你不来看看嘛?”而就在这时孟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处地界的视野极好。 说那里的东西又嫩又美,回味无穷。 孟先生站起身子走到了房间的窗户旁,看向窗外:“鸿运斋的三楼包厢是整个天悬城各个酒楼中数一数二的抢手的,原因无他,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天悬街的场景。” 回来后,津津有味的跟褚青霄念叨三天。 但这人头攒动的场面对褚青霄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让褚青霄一度怀疑,他说的不是菜,而是人。 “一个是从此苟且偷生,再也不问过往。” 褚青霄这才回过神来,他神情古怪的看着男人,并未回应他关切的询问,只是问道:“是孟先生邀请我来此的?” 褚青霄觉得孟先生似乎话里有话,但却又摸不清就里。 就如孟先生说的那样。 “这样吗……”孟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在落在那对老夫妻的身上,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金玉堂的门前。 “怎么?不喜欢?我以为你会很想尝尝这个。”见褚青霄半晌没有反应,男人再次问道。 “就像站在这里。”      “一眼望去,芸芸众生便尽在眼底,他们的喜怒与悲欢忽然都变得渺小,而这个时候,你才能告别那些微不足道的取舍,去做出对的选择。” “先生是说存天理去人欲?”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一愣,有些不解。 孟先生看着窗外,应道:“人的本性追逐享乐,我非圣人如何能免俗?” 他隐隐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 “他们要干什么?”褚青霄侧头看向一旁的孟先生,他的目光凶厉,寒声问道。 褚青霄的心头一颤,正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那金玉堂外,年过七旬的夫妇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扑通跪在了地上。 “白驼峰峰主伏正良私炼魔丹,残害门下弟子1 “请各位大人,为贱民申冤1 第二百八十五章 再进一步 白青渠跪拜在地,一声高呼,响彻金玉堂门前。 门前的酒客们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酒楼前的小二也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白青渠却并不满足于此,继续高呼。 “请大人为我们做主1 那声音响彻,不断将天悬街周遭酒客的视线吸引过来。 …… “是你指使的?1鸿运斋的包厢中,褚青霄双目赤红的看着身旁的男子,怒声问道。 孟先生的脸色平静,转头看向褚青霄语气平静的言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今天这里会聚集大夏朝的高官,想要扳倒白驼峰,这个机会很难得。” “毕竟以他们的年纪,想要走到万里之遥的王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就算去了王都,也不见得能见到这些大人物不是?” 说罢这话,他抬头看向孟先生,脸上的神情惊骇。 “你知不知道天悬山与大夏朝廷素来关系密切,但凭他们两个无权无势之人,凭什么能状告得了白驼峰的峰主?” 褚青霄心头困惑,对于孟先生这没头没尾的忽然提问显得颇为不解,但还是在这时伸出手接过了瓷瓶。 神性是极不稳定的力量,尤其是在脱离了神髓的束缚后,这股力量极易肆意污染生灵,当初在鹿儿山中的荒芜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几乎是在发现这股力量的同时,嘴里惊呼道:“是神性1 药丸看似寻常,但其中却似乎隐藏着一股极为可怖的力量。 “可这根本没用1褚青霄继续说道。 “不仅报不了他们儿子的仇,他们还会被伏正良记恨,白驼峰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二人无声无息的从这世上消失!你这是在害他们1 他还是不解:“可能为白子安洗脱罪名,不就意味着当年之事就是白驼峰诬陷?涉事之人不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惩戒……” 褚青霄听出了孟先生语气中的笃定。 当他说出他要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无论那件事在外人看来多么不可思议与困难重重。 药丸表面光洁如玉,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除此之外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既然没有正经,也就无法让白子安摆脱罪名,那又怎么让作恶者付出代价?”褚青霄愈发的困惑。 他将之在身前打开,瓷瓶中的事物滚落到他的手中。 “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白子安的尸体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知情者也早已或收了白驼峰的好处,或就是白驼峰的当事人,如何会为在七年后,为了一对这样贫瘠的夫妻而冒险作证?”孟先生言道。 能将神性封印在这药丸中,并且保持稳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惊世骇俗的事情。 看着情绪激动的褚青霄,孟先生却只是伸手,将对方抓住了对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那股力量纯粹、强大,同时极富侵略性。 褚青霄定睛看去,却是几枚白色药丸。 说到这里,孟先生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那队跪在金玉堂前的老夫妇说道:“而他们的选择就是前者。” 很快褚青霄就从眼前的药丸中发现了些许异样。 孟先生平静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候往往是最不起眼的人与事,反倒越是能够成为那枚卷起千层浪的石子。” “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想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 “猎杀的神灵多了,手中自然也就有了许多从神灵体内得来的神髓。” 褚青霄面露不解之色:“这有区别吗?” 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书生,手臂上的力道却惊人的可怕,只是一阵发力,他的手就这样被对方缓缓抬起,松了开来。 “前者是让当年害死白子安的人付出代价,后者是让白子安洗脱罪名,这两者当然不一样。” “当然。”孟先生道:“七年前,白家夫妇的儿子,白子安暴毙而亡。”      “白家夫妇四处奔走,非但没有让祸首伏诛,反倒让自己的儿子背上了一个偷盗丹药的骂名。” 褚青霄闻言一愣。 他的手掌发力,褚青霄的脸色骤变。 褚青霄哪有心思理会他的歪门邪说,他正要继续怒斥,却见孟先生此刻正抬头看着头,言道:“褚公子讲的道理,我都和他们讲过,就如我说的那样,这是他们的选择。” “是血债血偿,还是沉冤昭雪。” “褚公子,此举失礼了。” “依照一个宗门而言,天悬山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大片的封地、百万的弟子,无数的财富,神兵与功法,他们随便取出一样,都足以让天下人艳羡。” 可褚青霄还是难以理解,他皱着眉头问道:“七年前没有得到公道的悬案,七年过去,他们的儿子早就死无对证,凭什么你觉得他们可以讨回公道。” 然后孟先生整理了一番自己被褚青霄抓得有些褶皱的衣衫,嘴里轻声呢喃道:“我进入学宫的第一天,我的先生就告诉我,君子正衣冠,然后正德、正身、正天下。” 孟先生却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到了褚青霄的跟前:“褚公子见多识广,可知这瓶中何物?” “譬如南疆藩国中的神灵作乱,大都是由天悬山出马。” “对于他们而言,七年前他们儿子死后,自己寻遍门路,却无法为自己儿子讨回公道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死了。” 他闻言,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孟先生的衣襟说道:“混蛋1 褚青霄对这股力量再了解不过。 但似乎只要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真的有可能成为现实。 “天悬山这些年,在南疆势大,朝廷在南疆的诸多事务,许多时候甚至都需要与天悬山合作。” “这药丸中含有神性。” “那得看,在你看来公道是什么?”孟先生反问道。 但褚青霄知道,孟先生在这个时候掏出此物一定有他的道理,故而沉下心思,仔细的打量着这药丸。 孟先生确实有这样的魅力。 “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周围的人会开始吹捧,所遇之事,也无不顺心顺利。” “就难免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这天下间,对于他们而言,再没有任何不可完成之事……” “而恰好这时,他们的手上累积了数量不菲的神髓,如果能将之利用,或许能再进一步,那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褚青霄听到这里,脸色骤变,他看了看手中的药丸,又看了看孟先生,嘴里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声音干涩的言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丹药是天悬山炼制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样的证据 “伏正良的爷爷。” “白驼峰的前任峰主。” “如今的太上长老,伏玄策。” “不过八境修为,却是这世上还活着的少有几个经历过大周天下的人。” “许多与伏玄策同时代的天才妖孽,甚至神曌境大能都已接连离世,但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八岁的伏玄策却依然好端端的活着。” “没有强大的修为支撑,靠的只是他亲自炼制的诸多延年益寿的丹药。” “甚至就连北魏的皇帝都曾派人来过天悬山想要求取延寿的丹药。” “他在这药石之道上的建树,可想而知。” “不过生老病死是天道之理,任凭伏玄策医术通神,也终究难以对抗,十多年前就已经传出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 “当药石之道无效之时,他自然而然的便将目光放在了神髓之上。” “而这与天悬山试图炼制让门下弟子修行速度更进一步的丹药的念头不谋而合,这名为化神丹的东西也就孕育而生……” 孟先生言道:“王都的人,其实早有人对天悬山不满,正愁寻不到证据。” “化神丹中的神性稳定,只是代表丹药中的神性不会外溢,但你觉得寻常人吞服这丹药,里面的神性进入人体,真的能被寻常人所吸收吗?”孟先生问道。 “虽然伏玄策运用了很多办法,试图让神性能够被吸收,但显然都是在痴心妄想。” “他将目标放在了天悬山的弟子身上。”      “内门弟子如果忽然暴毙,造成的影响极大,多年前白子安之事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这一次,他的目标放在了那些外门弟子的身上。” 褚青霄闻言愈发的困惑:“仿制品?” 他想到这里,面色却愈发古怪:“可这些丹药应该被保护得很严密,先生是如何得到的?” 天悬山有这样的行径,对于天悬山而言一定是辛密之事。 “化神丹的看管严密,只有试药者能够得到,而这些试药者都被带到了白驼峰,在被神性彻底侵蚀前,根本无法逃出。” “你说这个?”孟先生捻起了一枚那白色的丹药,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这可不是化神丹,只是仿制品而已。” “我可没有伏玄策老先生的本事,只能暂时把这神性封印在丹药中,不过半天时间,这丹药中的神性就会溢出……” “而仿制的丹药太过拙劣,也容易被一眼看穿,根本不可能出自白驼峰之手……” 褚青霄心头有着疑问,但也知道对方显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他,他也就识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询问。 毕竟除开武者抵达七境之后,在体内靠着自身力量产生的神性外,外界得来的任何神性,都极易发生变异,从而滋生出荒芜。 孟先生在这时转头看向窗外,白家夫妻闹出的动静极大,已经吸引大批的看客,同时金玉堂中正在饮酒作乐的众人似乎也被着声音所吸引,从中走出来到了金玉堂的门前。 “所以,这丹药是真的有效了?”褚青霄错愕道。 “那刚刚先生说要把证据带到那些大人物的跟前,是什么意思?” 褚青霄听到这里,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问道:“所以,先生让白家夫妇此刻去金玉堂前告状,不是为了当年他们儿子遭遇之事,而是如今正发生在白驼峰上的事情。” 私自炼化神性,必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从中找出些没有什么亲朋之人,更是容易……” “可如果是一个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他吃了白驼峰的丹药,然后就在你面前慢慢被神性腐蚀,化作荒芜……” “甚至将那些还活着的试药者,杀人灭口。” 褚青霄一愣,暗骂自己愚笨。 孟先生并非天悬山之人,是如何对这些事情如此了如指掌的?并且还得来这应当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丹药样品。 孟先生点了点头,言道:“那时白子安得到的化神丹,只是最初级的版本,里面的神性极不稳定,服用之后,很快就出现了异状,身体难以承受神性的强大冲击力,而暴毙。” “来一个死无对证。” 这孟先生的手中不就有现成的化神丹吗? 只要那些司府的大人们有心盘问,将此物呈上去即可,哪里还需搜查? “对于大多数渴望进入内门的外门弟子而言,能与内门攀上关系的事情,他们趋之若鹜。” “所以,当年那位白子安就是吃了这所谓的化神丹,而暴毙而亡的?”褚青霄问道。 “那你会去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吗?” “但你说的对,天悬山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同样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断不会留下把柄,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把证据直接带到这些大人面前,而不是让他们去搜查。” “可是……就算这些王都来的官员们,真的愿意为了白家老人的话跑上一趟白驼峰,可这一来一回,白驼峰完全有时间将证据隐藏……” “将这带着明显缺陷的丹药放了出来,开始试药……” “说起来伏玄策倒确实算得上是个天才,不过几年时间,经过数次概念,已经稳定住了化神丹中的神性……” 褚青霄听到这番话,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 “大抵是自知时日无多,他忽视许多连你我都知道的常识。” 孟先生幽幽言道。 只要能搜查一番白驼峰,想来就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神性之力,无疑是禁忌之物。 但这念头一起,褚青霄又觉蹊跷。 褚青霄的心头稍安,至少这么看来,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胜算,白家夫妇也并非完全死路一条。 “走火入魔之下,伏玄策认为,是这些囚犯大都被废去修为,肉身难以与神性调和所致。” “一开始他只是通过与官府的关系,寻来一些死刑犯,但几乎最后都已被神性侵蚀收常” 褚青霄听到这里,顿时醒悟了过来,他面色错愕的看向窗外,那对跪拜在地上的老夫妻,此刻身上正隐隐散发出荒芜的气息。 而孟先生则转头看向褚青霄,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在那时说道。 “毕竟虽然丹药的成分有些差异,可最后荒芜化的身躯,与前者不会有什么差别……” “褚公子,你觉得这样的两具尸体能不能算作证据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团圆 褚青霄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家夫妇会干出这般近乎于自寻死路的事情。 他们是想让自己成为扳倒白驼峰的铁证。 他们要为自己七年前枉死的儿子报仇雪恨!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1褚青霄侧头看向身旁带着面具的男人,他怒目言道。 如果说之前,他觉得自己对孟先生还有些误会的话,那此时此刻,他几乎笃定了眼前的男人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伪装成善人的恶魔。 褚青霄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褚公子要去哪里?”孟先生的声音响起。 而这一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与阴冷,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机将褚青霄笼罩。 修罗界几乎在第一时间从褚青霄的周身张开,他意识到不妙,下意识的就要通过体内的灵府召唤薛三娘与燎原。 想到这里,他看向那白青渠:“别磕了1 当他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来到执剑堂,声泪俱下的控诉伏玄策时,周围的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伏玄策。 可他的话还未出口,周围的看客们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他在心头暗骂自己座下那些弟子,当真是一天比一天跋扈。 他们都该死! 都该为自己的儿子陪葬!!! …… 眼前这穿着麻布衣裳的老人,竟然要状告这样一位传奇人物…… 不过因为薛三娘家在这天悬城无权无势,伏正良也懒得去管,只是叮嘱贾炼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别留下活口。 “那你就说,到底是谁让你们夫妻为他试药的。”而就在伏正良心头隐隐不安的档口,他身旁的钟元却忽然迈步走了上来,他说罢又看向伏正良道:“伏峰主都已经说了,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况且我们这里,有明台府的少司命刘大人在,你怕什么?” “请各位大人,为贱民伸冤!1 所以,他们都认为。 “伏峰主,这种闹事的刁民我见多了。” 虽然确实有些伤了白驼峰的颜面,但毕竟不是大事。 他总觉得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实际上心思缜密,甚至从这对老夫妻出场开始,刚刚在酒肆中还喝得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的钟元,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等待眼前这一场好戏开抄… “瞎闹腾什么1伏正良却怒目打断了白青渠的诉苦。 换做寻常外门弟子,被峰主如此呵斥,恐怕早已心生惧意。 “怎么,伏峰主你是把我当外人,还是把武王殿下当外人呢?”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伏正良可是心烦意乱得很,当初贾炼干这事时,他是知道的。 哪怕伏正良这位白驼峰峰主尚且在场,众人言语中对白驼峰的指摘,却依然不曾停下。 “你可不能手软,你今日要是放纵了他们,日后他们觉得你软弱好欺,隔三差五的就会上门闹事,对付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1 “白驼峰峰主伏正良私炼魔丹,残害门下弟子!1 伏玄策确实在炼制一种丹药。 “无论你背后是谁指使,在这天悬山,我都可以让你再无立锥之地1 他以八境修为,却活了足足一百三十多年,依然龙精虎猛,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传奇。 那谄媚的模样,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般一声声高呼不断传来,伏正良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 哪怕是身在北魏的皇帝,都曾派人来请他为自己炼丹。 随着这三个字眼出口,金玉堂周遭顿时一阵哗然。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那些证据,只凭臆想便断定了是非。 “来这里胡闹是何居心?是故意要让诸位大人看我天悬山的笑话吗?” 可那是他的儿子。 伏正良趁热打铁,正要与那钟元好好聊一聊武王府的事情,可话未开口,金玉堂外却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可现在倒好,这薛三娘不仅没死,还或者回到了天悬城,当着诸多王都来的大人物的面,将这事抖落了出来。 但此刻,他只觉解脱。 她双眸之中时不时有紫色的光芒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她的体内破体而出了一般。 “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位长老敢如此行事,只要查证属实,本峰主保证还你们一个公道1 而见众人走出,那老人顿时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就要朝着此处跪行而来。 “他以威逼利诱之法,恐吓我与贱内试药,可服药之后我们浑身痛楚难忍,几近晕厥。” 但孟先生这句话是对的。 而他的儿子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内门弟子。 伏正良的心头一跳,心底的不安又重了一分。 伏正良将能想到的近日有在炼制新的丹药的白驼峰长老的名字一一道来,想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他当然不是急公好义,只是此刻这酒肆门前,诸多官员在场,又有那么多天悬山的弟子看着,这份脸面远比其他重要得多。 而伏正良闻言却是心头一跳,脸色大变。 武王府的态度暧昧,那个名叫钟元的千夫长,仗着有武王府撑腰,对自己堂堂一位神峰峰主冷嘲热讽。 褚青霄听闻这番话,愣在了原地,他的身子在颤抖。 “你……你说什么?”伏正良也并未想到对方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古怪,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些什么。 伏正良的脸色难看。 此言一处,那些司府官员都神情古怪。 于是开出价码,招募外门弟子试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救不了他们的。”孟先生却在这时继续说道。 “请各位大人,为贱民伸冤1 “这……这……”钟元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伏正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辩驳,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钟元则直接起身走向了酒楼外。 只见老妇人的身子颤抖不止,低着的旁人难以看清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一道道紫色的凸起血管,看上去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愤怒于孟先生的残忍,愤怒于这以死为证的毒计。 钟元说罢,眯起了眼睛,看向伏正良的眸中泛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上午的七堂会审,他接到了掌教的指示,要用尽一切办法,将褚青霄做实冒牌货的身份,这关系到十二年前的武陵城一案,更关系到天悬山未来的掌教赵念霜! 伏正良很重视这事,但同时也认为这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无论褚青霄的身份是真是假。 “白驼峰的太上长老!伏玄策1 而既然钟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就算心头再惴惴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自然1 而既然是试药,就免不了会有一些丹药的效果与预想的有些出入,这些在天悬山的门规中早有规定,一旦出现祸端,该如何赔偿。 这话要是放在今日之前,伏正良说不得就信了。 而面对这样的恐吓,白青渠似乎并未听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一般。 他握紧了双拳,在这一刻终于彻底下定了某些决心。 且不论白青渠所言真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让他们去查伏玄策这样的人物,他们断没有这样的胆魄,其中牵扯太多,与各方的利益相比,白青渠口中的冤屈与真相,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不愿意花哪怕十息的时间去知晓事情的始末。 “是贾炼?鹿散纯?还是金仗虚?” 说着,钟元一脸豪气干云的站起身子,招呼着喝得兴起的众多司府官员就要走出金玉堂,说什么今日一定要为伏峰主正名。 “你敢如此污蔑我天悬山的太上长老,你可知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把你扒皮抽筋1 “医术造诣近乎通神,德高望重,怎么可能拿人试药然后不闻不问?又怎么可能做出诓骗他人上山1 他在那时毫不犹豫的说道:“是伏玄策1 对于天悬山,甚至对于整个大夏朝而言。 这绝度算得上是一个如雷贯耳一般的名字。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入目便见一对老夫妇跪在地上。 夫妻二人本就年迈,加上这样一番行径,顿时让周围的看客们在心中勾画出了一幅年迈夫妇孤苦伶仃,靠着试药勉强度日,却因为药力发作痛苦不堪,可白驼峰之人,却拒不负责的场景。 眼看着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抱着这样的念头,伏正良的心头稍安,然后怒目看向白青渠言道:“胡言乱语1 整个天悬山除了参与炼制的那些人以外,算上掌教,知道的人决计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已经被架在台上的伏正良却不得不配合他演完这处不知意欲何为的戏。 这丹药的存在可以说是天悬山最重要的秘密。 眼前这对老人大抵是不满意赔偿的金额,故而选在这个时候闹腾。 一定是他的儿子偷盗丹药,而非伏玄策刻意诱骗…… 瞥见此景的白青渠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在死去,可怕的怪物正在从她的身体滋生。 白青渠见状,赶忙蹲下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伏长老医术通神,他炼制的丹药哪一颗不是价值连城,还需要找人试药?真有这样的机会,别说是试药,就是让我倒贴钱,我也求之不得1 伏正良见状也知拦不住对方,只能赶忙跟上,其余的诸位官员自然也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同走了出来。 伏正良不得不压下心头的火气,在这场宴会上,拉下了老脸,对着一个无论年纪、地位亦或者修为都远不如自己的后生,一阵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这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心狠手辣……” 他本想着让门下的弟子出去,把那不管为什么来闹事的家伙赶走,可哪知本来醉眼朦胧的钟元在那时却忽然像是酒醒了一般,一只手摁住了伏正良的手。 “我还以为当真是受了冤屈之人,现在看来不过是江湖骗子……” “引诱我们夫妇为他试药,说是只是寻常丹药,最多身体不适,可谁知吃了这丹药后,我们夫妇头痛欲裂,几次晕厥……” “我……”白青渠闻言,自然要出言反驳。 他确实很愤怒。 试药的外门弟子,在拿到银钱后,也都会签署类似的契约,以防届时闹事,这事哪怕放在大夏朝廷的律法之中也是合乎律法的。 只是因为伏玄策是白驼峰的太上长老,是成名已经的医道大能。 他是号称百年来,南北二朝最高明的药师。 那一瞬间,白青渠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他儿子死于非命的夜晚。 白青渠心底那最后一丝对周围人的不忍在那时散去。 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但白青渠确实面色如常,在那时继续凄声言道:“我与我家妻子早已寻过白驼峰上让我们试药之人,可对方欺我夫妻二人年迈,根本不理会我们夫妻二人,诉苦无门,故而斗胆前来叨扰诸位大人,为我们伸冤1 他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孩子! 他们根本不在意真相…… “也是愚蠢,竟然骗到了伏长老的头上。” 他总觉得今日从见到这位武王府的千夫长开始,对方的种种行径都隐约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你有何冤屈,只管言说,我伏正良以我的身家性命担保,只要所言属实,就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 …… 监天司也不知为何,处处维护褚青霄,最后被寄予厚望的范元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准备的杀招出了纰漏,让褚青霄做实了自己的身份。 “不仅如此,还有数十位外门弟子被其骗上白驼峰试药,从此了无音讯,恐以遭受不测,望诸位大人明察1 伏正良闻言皱起了眉头,他能想到近来有新丹药炼制的白驼峰长老就只有这几人而已…… “难道你觉得伏峰主会因为你状告的是他峰上的人,就有意包庇吗?” 天悬山这些年渐渐势大,在各处的势力都不断滋长,门下的弟子们大抵也因此飞扬跋扈了起来,给伏正良惹了不少麻烦。 “都不是……”而面对伏正良的询问,白青渠却摇了摇头,这样说道。 在来到这酒楼门前之前,他也曾暗暗担心,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选在今日闹事,毕竟今日午晌,他才经历过薛三娘之事,心头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伏正良紧赶慢赶,终于算是与钟元一道来到了金玉堂店门前。 可他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妇人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喘着粗气,一旁的老人则一脸悲戚,嘴里不断说着。 可让伏正良没想到的是。 只有找出那罪魁祸首,方才能平息事端,免得闹下去继续丢人。 “他们已经吃下了我炼制的丹药,神性已经开始扩散,再不过百息时间,他们就会荒芜化。” 伏正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一定是贾炼手下的弟子贪图钱财,将本该杀了的薛三娘卖给了那些倒卖人口之人,这才让对方有机会活着回到了天悬城。 白青渠说得是声泪俱下,话音一落,又跪下身子不断以头撞地,每一下都用力极大,不过眨眼间,他的额头上便已经是鲜血淋漓,可他却似乎并无察觉,依然不住的磕头。 白青渠却不觉自己所言有何不妥,在那时目光决然,看向身前众位目光错愕的司府官员,继续说道:“我说,我与贱内,要状告的事白驼峰台上长老伏玄策1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伏正良手下的弟子见状,伸手便拦住了老人。 以往为了神峰上的和气,加上碍于天悬山的威名,大多数苦主都不敢过多发声,伏正良对于这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是假的,我同样不会放过一个污蔑神峰之人1 可现在接连东窗事发,而且都闹到了朝廷的大人物面前,这让伏正良意识到得好好管教管教门下弟子,免得哪天真的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老人见无法靠近,赶忙看向钟元道:“这位大人!你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1 可眼前这对看上并不起眼的老夫妻,却一语道破了此事,甚至还提及他们将一些外门弟子骗上神峰的事情…… 想着这些,心头窝火的伏正良本想回到白驼峰将贾炼以及他门下那些不争气的弟子找出来挨个好生惩戒一遍,可却又忽然收到了掌教的指示,让他着通过今日的晚宴,好好探一探那位千夫长的口风,弄清楚为何武王府会对天悬山的态度忽然转变。 他炼制的丹药,一度被炒入天价,流落在民间的丹药一经现世,甚至会引来诸多血案。 要知道哪怕是神曌境的大能,未有进入文宫武庙,得祖神认可,到百岁的年纪,也会有天人五衰之相,更别提一位八境修士。 “伏长老是大夏天下,第一药师。” …… “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谁让你试的药!这里是天悬山,只要事情是真的,我定不饶他。”伏正良看向白青渠再次言道。 虽然只是白驼峰的太上长老,可几任天悬山的掌教,对其亦都是毕恭毕敬。 伏正良看着眼前这满脸笑容的粗犷男子,心头的不安更甚。 白驼峰以丹药之道著称,门下许多长老都喜欢炼制各种丹药,而这些丹药想要彻底证实其效果,自然需要有人试药。 加上今日在那七堂会审上,薛三娘指责贾炼之事已经在天悬城中传开,周围众人顿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褚公子,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伏峰主见外了1但钟元却一把抓住了伏正良的手,眯着眼睛盯着他:“你们青雀峰的赵峰主与我武王府的殿下,那可是情投意合,天悬山与武王府怎么说也算是秦晋之好!自家人的事情哪有麻不麻烦的!?” “这点小事哪敢劳烦钟将军,我让门下弟子前去驱赶了便是。” “是啊!这两个老家伙,一把年纪,却作这般不知羞的事情,还真当我们和他一样愚笨,会相信他们这样拙劣的谎话?” 从他记事起,到现在这整整六十二年的时间,这应当是最让他窝火的一天。 可今天在七堂会审上,钟元那诡异的态度,他记忆犹新,自然不愿让对方参与,赶忙道:“钟将军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来我天悬山,自然得好生款待。” 伏正良很生气。 “咳咳1而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却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两道殷红的鲜血更是从她嘴里喷出,落在她身前的地面上。 众人的非议涌入了白青渠的耳畔,他的身子一颤,转头看向周围的众人,看着他们目光的鄙夷,听着他们嘴里私语。 这也就罢了,还窜出一个叫薛三娘的家伙,说什么家中被白驼峰的人陷害,弄得如今整个天悬城都在传这件事。 褚青霄陷入了犹豫,他看向窗外,那里金玉堂中的大人物们,已经来到了门口。 如果放在之前,他大抵会觉得悲伤,觉得不忍。 只觉一身轻松。 但见此刻店门口跪着的夫妻二人皆昏庸老迈,悬着的心在这时放下了大半。 “你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他们,还会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此事如此隐秘,断不可能被眼前之人知晓,大抵是这些江湖骗子,根本不知伏玄策这三个字的份量,只想以此威吓自己,骗取银钱罢了。 “白驼峰峰主伏正良私炼魔丹,残害门下弟子1 这让伏正良心头一震,一时间摸不清对方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念及此处,伏正良继续道:“我白驼峰对外试药,素来公允,你有什么不适,大可去寻让你试药的长老,他定会依照契约上的条款赔付你银钱1 “伏峰主大义1此言一落,白青渠还未说出半句话来,一旁的钟元却是大喝一声,甚是捧场的应和道。 弄得白驼峰颜面扫地。 他伸出了手,轻轻的为自己的妻子擦干了嘴角溢出的鲜血。 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轻声道:“阿沉,再忍一忍……” “很快我们就能为子安报仇……” “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最后一步 白青渠对于自己这一生并不太满意。 年少时他也确实有过雄心壮志。 想要努力修行,想要进入天悬山内门,想要成为一个仗剑天下的剑客。 但人生总是有很多琐事,会耗去你有限的精力。 跌跌撞撞又浑浑噩噩的十余年后,过了年纪的白青渠大抵也认识到自己没了进入内门的希望。 这是件很让人绝望的事。 但更绝望的事。 这件事,不是突然开始。 而是在经年累月,不露痕迹的慢慢展露于你的眼前。 当你明白时。 这让白青渠为了靠近众人而做出的努力,尽数作废。 他们就这样,在这小院中,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去了就会被他们发现……” 这就是白青渠夫妇在儿子走后的六七年时间中最真实的写照。 他此时此刻理应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但她的双眸之中充斥着的却是慢慢的期待与向往…… 白青渠看清了对方模样,是个生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这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此刻他的身子僵硬,无论是迈出的步子,还是伸入怀中的手,想要挪到毫分对于他而言都极为困难。 白青渠还试图振作起来,试图重新拿起一个丈夫的责任,他努力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的嘴角开始抽搐,他能明显感觉到喉咙间有甘甜之物在涌出。 白青渠就抱着他,带着哭腔说道:“没事的,爹在……” 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相信白青渠夫妻二人嘴里的故事。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的意识与灵魂就要被那股可怕的力量吞噬…… 他儿子死相惨烈,执剑堂外围满了看客。 众人的目光古怪,而伏正良则继续气急败坏的怒骂着:“想要败坏伏长老的名声,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那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一股钻心的痛楚不断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子在这样的痛苦下,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像白子安这样没有家世支撑的寻常弟子,想要在修行上有所精进,好的丹药是极为重要的资源,但相应的昂贵的价钱,又不是他所能够承担得起的。 白驼峰也很快给了回应。 他的儿子终于还是考入了内门。 夫妻俩都宛如丢了魂一般。 他们只是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场,肆意用自己的喜恶,去简单的辨别一件事情的真伪。 “爹……我冷……” 看着他从那个流着鼻涕,哭着说怕黑,要举高高的小屁孩,长成身材挺拔,可以帮他提他已经快要提不动的货物的少年。 从那天起,他的妻子变得沉默寡言,并且性格也暴躁孤僻。 他咬着牙,再次抬步,他还得再靠近一些,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可体内汹涌的药力却开始愈发剧烈的翻腾,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压制不住那股可怕的力量。 这样的日子,对于白青渠而言其实很煎熬。 白子安的心头害怕到了极点。 白青渠的妻子维持抱怨了不少,说什么都是看他儿子老实所以故意刁难欺负。 白青渠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是谁? 白子安说得断断续续。 “你当真以为我和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傻子吗?会因为你几句信口雌黄之言,就相信你的的这番话?” 改变不了过去,又没有勇气面对未来。 他走了进去,却见自己的儿子躺在床榻上,嘴里、鼻里甚至耳朵眼中都不断渗血,气若游丝。 努力赚钱,保护他与妻子。 加上伏玄策信誓旦旦的说这丹药只是滋养血气之物,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最多只是让服用者难受几日,并无别的什么副作用。 他们觉得进入了内门,就等于后半生高枕无忧,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在这他们心中的圣地遭遇这样的不幸。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恪守的准则。 白子安与几位同门便决定成为试药人,为了不让家中父母担心,故而言说是在山门中替人值守。 白子安并没有被安排着在山上值守,他是报名成为了伏玄策的试药人。 失去了儿子,又没办法为他讨回公道。 与白子安一起死去的还有白青渠的人生。 白青渠错愕的抬起头,看向对自己施以援手之人。 似乎自己哪怕只是开心那么一小会,都是背叛了自己的儿子一样。 年轻时无论说过再多“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二天一大早,他抬着的儿子的尸体,与妻子一道去到了执剑堂,将伏玄策拿自己儿子试药,致使自己而是暴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很奇怪。 思来想去,白青渠只能依照着白子安的症状去药铺捡了些药回来,但刚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了自家妻子的哭声。 “好……” 毕竟那是伏玄策啊! 夫妇二人顿时慌了手脚。 过往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纠缠着他,让他彻夜难眠。 这世上根本没人会在乎他到底是好是坏。 有人口吐鲜血,有人精神失常,更多则是如白子安这样浑身长出脓包…… 相比于这数年来,精神上遭受的痛苦,对于许沉而言,这点肉体上的痛楚不值一提。 虽然这股清明并无法维持多久,但却足以让白青渠完成那最后一件事情。 毕竟他这一辈子,许多事都事与愿违。 没有成为一个仗剑天涯的剑客,也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至少,他想做一个好人。 看着自己儿子带着内门的腰牌出现在自家门口,听着周围邻居艳羡的恭维。 白青渠告诉自己,就算这样,他总归是要做个好父亲的。 你其实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此刻一切依然按照这孟先生的推测在发声,现在他只需要完成那最后一步。 那你们,也该为我的儿子陪葬! …… 他很直白的告诉了白青渠夫妇,这个计划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这个过程他们会死,以及其他人也可能会被波及。 这是让白青渠唯一犹豫的一点。 当他的第一步迈出,脚步落地,他嘴里包裹的事物再也难以被阻拦,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但瘫倒在地的白子安却拉住了自己父亲的手,气若游丝的说道:“不能去…” 而现在,他或许无法保护她,但他却可以依照着她的想法,去完成那件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再有任何顾虑。 再后来。 他不太愿意伤害旁人。 虽然有些坎坷。 天悬山一直是名门正派。 但白青渠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同门师兄弟,他们在天悬山本就没有什么根基,自己儿子多做一些,山门的长辈看在眼里,总归是有好处的。 他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他只能就这样用力的抱着他,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痛苦的死去。 毕竟他才入门一年,这种事怎么也得三年以上的弟子来做。 也就是白青渠的结发妻子,听见了白青渠的话。 而身前那些官员们也是纷纷皱起了眉头,面对白青渠身上诡异的变化,几乎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看客,此刻也察觉到了他的古怪,纷纷闭上了嘴,目光骇然的看着他。 至少,这给了自己这并不完美的人生一个还算不错的交代。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如何的可笑。 他赶忙上前,还未发问,就听见白子安颤抖着声音说道。 她这样说着,嘴角有鲜血溢出——神性在这时已经开始在她的体内肆虐,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对方似乎很了解他的处境,出手的时机,注入他体内的力量,都恰到好处的缓解了他体内的暂时的窘迫。 他就像是在等候着他,在何时的时间出手,帮助他去完成这一切一般。 这样想着,他朝前迈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 那时的他,曾今信誓旦旦的与她说过,他要保护她一辈子…… 看着他如自己当年一般斗志昂扬的说自己要成为天悬山的弟子,要作天下第一的剑客。 白青渠听着他的怒骂,心底并无波澜。 许沉。 他善名远播,救人都来不及,岂会害人? 他的医术高明,炼制的丹药外界千金难求,又怎会致使人暴毙? 这不过是一对夫妻想借着暴毙的儿子,恐吓白驼峰,讨要钱财罢了。      夫妻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有给儿子讨回公道,反倒让他背上了骂名。 他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迟迟未有落下。 但,那时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丈夫的心意。 那天是年关。 他的儿子恰好就被选中。 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求伏玄策施救,却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被严密监管了起来,白驼峰对他们不闻不问,只是把他们关在一处阁楼中,每日有人上门抽取他们的血液带走,不知道作为何用…… 可当她一笑,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午后。 他并不认得他。 他抱着他安慰着他,告诉他有爹在,这天下就没有任何东西都够伤害到你。 这幅场景让周围的众人一愣,同时一道道紫褐色的血管不断从他的脖子处蔓延,渐渐侵占了他的下半脸颊。 而对方许诺的报酬,也几位丰厚。 他所炼制的丹药,在外界可谓时千金难求。 不过因为恰好被安排此事的弟子家中除了急事,于是便让他顶替。 而也就在这时,一直手却忽然深处,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帮他压制住了体内暴动的气息,让他浑噩的心神在这一瞬间,有了短暂的清明。 孟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 念及此处,他也朝着女人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身前站着的众多大人物们。 知道今天晚上,一位同样服用过丹药的同门忽然发生了变异,他的身背后长出一只腐烂的翅膀,嘴里伸出触手,身形拔高数倍,在阁楼中胡乱破坏,巨大的响动引发了骚乱,负责看守他们的弟子疲于应付那变异的弟子,白子安这才寻到机会逃出来…… 按理来说,白驼峰是应该严惩此事。 看着周围那些对着他与自己妻子肆意指责的看客们。 二十年的时间就这样如白驹过隙一般从他指缝中溜走。 对此。 可他们根本不明白,伏玄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有人敢为了他们这样两个平头百姓,去得罪对方吗? 到最后不过是被人骗光了钱财,变得一贫如洗。 他的模样变得可怖且诡异,周身也有一道道阴冷的气息蔓延。 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如何能撼动伏玄策这样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 同时,他的妻子,也总会在他想要重新开始时,目光死死的盯着他,质问他是不是忘了他们的儿子。 同时也想尽办法逃跑,但一直没有机会。 但他还是会笑着点头,与他一起憧憬,他成为天下第一后,给自己买多大的院子,吃多好的佳肴。 但却会留下一些人,作为山门的值守。 很快有人开始死亡。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知道,是他体内的丹药也在开始发作了。 就像多年前,没有人在乎他的儿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会不会做出偷盗之事。 也是那群王都来的官员中的一员。 从他所处之地,到眼前那些官员们的距离不过两三步之远,可此刻这短短的距离,于他而言,却如同一道天堑。 “我可以的……” 这一点,白青渠可以很笃定给出答案。 可哪知这丹药服下之后,他与几位同门都开始出现各种异状。 他从不诓骗他们,对于这个计划也是如此。 可年关的那天夜里,白子安却忽然回来了。 她抬起了头,那张脸上布满了紫色的血管,看上去狰狞可怖。 可他的身子却在这时猛地一颤,脸色陡然苍白,身形也僵硬在了原地,一道道凸起的血管从他的景象处浮现,然后如毒蛇一般朝着他的脸颊蔓延。 只要能让那些害死自己儿子的人付出代价,这样的痛楚,就算在浓郁百倍、万倍,她亦可以甘之如饴。 到最后都得接受自己的平庸。 既如此。 她已经老迈不堪,脸上的皱纹纵横,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所以当孟先生找上门来,谈及此事时,他的妻子双眼放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下来。 可白子安的状况越来越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从自己儿子走后。 可记得又能怎样? 迎上门去时,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对劲。 但按理来说是轮不到他的。 显然,在这一点上他做得不是太好。 与大多数人一样。 他们不敢去找大夫,因为一旦走漏风声,白驼峰的人就会寻过来,届时他们的儿子也没有半点活路。 而他的妻子则会一刻不停的提醒着他,他得记得他们儿子的死。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变卖了家产,想要寻找证据。 所以。 所有人都对伏玄策交口陈赞,说他是仁心大义,以德报怨。 他们说,是白子安潜入了伏玄策的药方,偷了伏玄策炼制失败的丹药,这才有了这般下常 那天夜里。 夫妻俩慌了神,白青渠第一时间就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去找个郎中。 白青渠很满意。 可他不能在这时倒下,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需要去完成。 在听闻伏玄策三个字后,众人的脸上大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的孩子的浑身紫青,露出的手臂与脸上,血管凸起,里面已经发紫的血液就像是随时会爆裂一般,左脸的脸上还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脓包,整个人看上去诡异可怖。 每逢这时,天悬山都会给弟子们一个月的假期,让在宗门修行了一年的弟子们回家团圆。 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儿子死前抓着的手,说着他好害怕,好冷的场景。 就像他小时候,每逢打雷时那样。 她望着他,艰难却幸福的点了点头。 在白青渠夫妻的心中。 他忍着剧痛朝前迈出一步,一只手伸进怀中,想要将某些东西从中掏出。 但这样美梦只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那一刻,白青渠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似乎已经值了。 白驼峰以炼丹著称,伏玄策更是当世神医。 他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守祝 白青渠知道那不可能。 他们在天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有了一座自己的房子,虽然小,但有可以乘凉的院子,可以给孩子遮风避雨的屋檐。 夫妻二人喜出望外。 可念在白子安已经身死,就既往不咎,甚至还给了白青渠夫妻二人百两银子作为安抚。 她那张已经很多年没有笑容的脸上,竟然在这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白青渠勉强听懂了事情的始末。 白青渠看着眼前的妻子。 但对方却在这时微笑着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只有他能读懂的鼓励,在那时用关切的语调问道:“老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尽管说出来……” “我钟元,以武王之名起誓……” “我一定不会辜负阁下。” 第二百八十九章 荒芜 如果你是大夏朝的百姓。 你可以不知道神河峰那位荒唐的峰主,你也可以不晓得泰神山上的那位道祖。 你甚至可以说不出当今皇帝的名讳…… 但! 你一定知道武王,知道秦桓这个名字,以及他背后的分量。 白青渠愣了愣,他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有几分憨厚的男人,那一瞬间,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他深深的看了钟元一眼,喉结蠕动,将嘴里鲜血咽回肚中,然后将那只放在怀里的手取了出来,一张信纸随即被他递出。 “这上面是这些日子,被白驼峰骗去试药的外门弟子的名单,他们大都遭遇不测,我所言真假诸位大人依着这份名单一查便知……”白青渠这样说着,将那份名单几乎是用塞的方式,递到了钟元的怀中。 钟元结果名单,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 一旁的伏正良却赶忙凑了上来,神情焦急的一瞥。 钟元感受到了这一点,将那名单收入怀中,转头看向伏正良,目光意味深长的问道:“伏峰主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伏长老没有做过这事,这份名单自然也是假的……” “是你们1 被提起身子的白青渠脸色愈发苍白,那一道道凸起的紫色血管也愈发肆无忌惮的在他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一旁的钟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但却并未阻拦。 得到回答的白青渠笑了起来。 伏正良一愣。 “谁派你来的!?” 钟元注入他体内的力量正在消散,巨大的痛苦再次涌来,随时都会将他淹没。 他却并不在意那份痛楚,只是侧头带着询问似的目光,看向钟元,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到了这一步,他该做的事情是否已经做好。 他们以这样的身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来告状,同时手里还握着一份极有可能来自天悬山内鬼的详实名单。 他回过了神来,无心理会钟元的嘲弄,而是目光狰狞的盯着白青渠:“你到底是谁?” 自从儿子走后,浑浑噩噩过了七年人不人鬼不鬼日子的白青渠,第一次由衷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伏正良,说道:“伏峰主……你忘了我们夫妻了吗?” 并且正在试图颠覆天悬山! 再一联想今日代表着武王府的钟元那诡异的态度,伏正良一瞬间如置身寒窑,不寒而栗。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每个参与试药之人,都被严密看管在山门之中,就连他们的尸体都有专门的人钦点销毁,断不会有任何人逃出去,而他们却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这对老夫妻,根本就不是化神丹的试药者…… 然后,她嘴里的痛苦的哀嚎猛然变得高亢。 “一百两碍…” 钟元似乎感受到了老人的心情,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的难过,但很快,他便直面老人那恳求似的目光,然后无比笃定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有人盯上了天悬山。 只要有那份名单在,他们就有了对天悬山发难的借口。 伴随着一声声愤怒的质问响起,伏正良近乎失态的走上前去,抓住了白青渠的衣襟,将老人已经行将就木的身躯提起。 他的牺牲是否足够让他有颜面去到九泉之下,见自己的儿子。 那一刻。 虽然钟元很及时的将那份名单收入了怀中,可就是那匆匆一瞥,以伏正良的目力,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上面的几个名字。 可此刻,就在刚刚。 一声沉闷的低吼忽然从白青渠的身后传来,伴随着一同升腾起的,还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波动。 那些之前密布在她身躯上的凸起的紫色血管,此刻在她赤裸的高大身躯上不断蔓延,相互链接,然后化作一道道紫色的鳞甲,将她的身躯覆盖。 “是时候,给我家孩子一个交代了!1 钟元甚至希望,他就能这样死在伏正良的手里。 “你们要对天悬山做什么!?1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的双目渐渐圆睁,脸上浮现出骇然之色。 这样的情况持续四五息的光景。 “七年了!1 钟元并未阻拦,他只是默默的退到了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切。 “那天,你带着足足百两银子,扔到我们面前……” 周围的看客们发出惊呼,而这样的惊呼又很快变成恐惧的尖叫。 这确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但…… “是我们!伏峰主1白青渠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愈发的汹涌。 她猛然仰天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背后皮肉猛然裂开,一对黑色的巨大手臂从她的背后伸出,她的身形再次拔高了数分,转眼已至一丈之高。 对于他而言,今日的一切已经足够。 就在伏正良举起的手,运转起浩大的灵力,就要拍在白青渠面门上的刹那! 白青渠是死是活,对于整个计划而言,其实不那么重要,他存在只有两个作用,其一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份名单送到他的手里,其二是留下一句,充斥着神性的尸体。 伏正良作为白驼峰的峰主,虽然因为沉溺丹药之道,对修行不如其余几峰那般热衷,但也有足足八境修为,这一掌下去,年迈的白青渠可谓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至少他不用遭受那被神性侵蚀,生不如死一般的痛苦。 “七年前我们见过……” 此刻她站起了身子,脸上的神情木楞,嘴里却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身躯开始膨胀,抹布衣衫碎裂,背上的皮肉隆起,发出一阵咯咯的闷响,仿佛有东西,在她皱巴巴的皮囊下蠕动一般。 化神丹对于天悬山而言,是秘密中的秘密。 除了必要的参与者,整个天悬山将他与掌教除开,知道此事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他这样说着,嘴里不断有紫褐色的血液溢出,将他的嘴角、颈项乃至衣衫都沾染上那诡异的色彩。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脸色一瞬间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混蛋!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们!1伏正良怒不可遏,他这样说着,一只手抬起,就要朝着白青渠的面门拍下。 若是放在哪怕十息光景之前,钟元这般语气的话,一定会让伏正良忍不住反驳,甚至与之当场对峙……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唯一的可能…… “吼1 而那几个名字,恰恰就是前些日子,被带上山试药的外门弟子! 如果说之前,他还认为眼前的老人是想要讹诈白驼峰的愚笨之辈,那此刻,他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然变得恐惧万分。 白青渠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 “是你……” 钟元此刻的语气,已然没了之前对伏正良的热络,变得冷冰冰,甚至有几分冷嘲热讽的味道。 伏正良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他看向白青渠的身后,只见那里,那位跪拜在地上的老妇人。 当她再次低下头扫视周围慌乱的人群时,她的双眼之中再无痛苦,只有一股贪婪的垂涎…… 而钟元的身后,那位来自监天司的少司命,乔清芝目睹了眼前这一切,她的脸色愕然,嘴里近乎道。 “荒芜1 “她荒芜化了1 第二百九十章 险象 起初乔清芝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审视眼前发生的事情的。 监天司与其他司府不同,在很大程度不受皇权节制,各个司府之间的暗流涌动以及天悬山和武王府之间纠葛,于她而言关系不大。 至于什么谁向谁诉苦,谁向谁告状,她更是意兴阑珊。 直到此刻。 那位老妇人化身荒芜,她才骤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而随着她的一声惊呼,老妇人所化的荒芜一声怒吼,猛地扑向人群。 她那双巨大的黑色手臂伸出,当下便将两位未有来得及逃跑的行人死死抓住,在对方的惊呼声中,一口咬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其中一人便便人首分离。 她大口的咀嚼着嘴里的血肉,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迷醉之色。 人群更加的惊慌,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他们相互推搡着逃跑。 老妇人所化的荒芜听着这些哀嚎之声,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是享受这混乱的场景——荒芜就是这样为混乱与毁灭而生的生物。 “桃花剑阵——十方神岳1 寻常生灵的头颅心脏之类的弱点,在荒芜的身上并无法类比。 这种生物的弱点往往是在失控的神性聚集的核心处。 又发出一声怒吼,她原本的双手猛地着地,手臂与双足都变得粗壮,同时伸出利爪,宛如野兽一般朝着三人扑杀而来,而背上一只巨大的手臂则随着她的扑杀重重的轰向三人,而这般疾驰,以及她心头的愤怒所知,另一只握着那位女子的手臂,也用力大了几分。 但此刻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恐惧的泪水染花,身上的绸缎上也布满了同伴死去时喷溅出来的血迹。 本来还满心感激的楚昭昭闻言当场愣在原地,处于长久与宋清清相处的本能,她忘了此刻处境,心头的火气上涨,当下便反驳道:“要你管?我自己能对付,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一声娇呼忽然从一旁传来,一股凌冽的剑意猛然升腾而起。      同时数道持剑的虚影浮现,化作流光在那时与唤出这剑意之人,一同杀向荒芜。 面对对方袭来的手掌,她的脸色隐约乏白,体内剑意还未恢复,也来不及躲闪,只能咬牙将剑举过头顶,同时用自己所余不多的力量唤出两道剑甲虚影护在自己的周身,试图硬抗下对方砸来的手掌。 这显然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这样的念头浮现,哪怕是不太关心朝廷争斗的乔清芝都暗觉心头一寒。 乔清芝心头一沉,也只能放任对方行凶—— 抱着这样的念头,乔清芝沉下心神,周身强大的力量开始涌动。 可这时,那荒芜似乎是觉得自己受了轻视。 却是蒙瑾与宋清清出手。 在看见荒芜作乱吼,楚昭昭几乎下意识的便催动起了自己体内的剑意,冲杀了上来。 二人也并未追击,而是收敛攻势推到了楚昭昭的身前,将之护在身后。 宋清清白了她一眼,依旧没好气的言道:“你没看见人间监天司的少司命在吗?她自然有办法对付,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她的目光上在了另一只手上。 闹得越大,死的人伤的人越多,天悬山就越难以让此事善了…… 那剑意精纯,同时其实磅礴,眨眼间便轰击在了荒芜的身上。 她转身看向施展剑招之人,双目之中泛起怒火。 武王府要对天悬山动手了! 这大夏朝怕是要变天了! 宋清清与楚昭昭二人见状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她们也顾不得方才的口舌之争,在这时赶忙运集起体内的力量,想要救援蒙瑾。 “楚昭昭你是没长脑子吗?” 楚昭昭方才情急出手,几乎没有考虑过后果,也没有想到自己裹挟了浑身剑意而出的一剑,竟然无法对荒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荒芜的速度极快,二人拼尽全力,才堪堪追上。 …… 她只能期望,在法门施展之前,这荒芜不要造成太大的伤亡。 “龙战于天!1 而那位被老妇人所化的荒芜抓住的女子,眼看着无人救援,顿时心神绝望。 但钟元却眨了眨眼睛,在那时面露苦笑的言道:“乔司命,在下几日前在西域受了伤,恐不是这荒芜的对手……” 但她也来不及多想,身为监天司少司命的使命使然,她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伏正良。 女子发出一阵惨叫,嘴里更是喷出数口鲜血。 事实也证明,宋清清的判断很准确。 这钟元龙精虎猛,根本就不像受了伤的模样,此刻说出这话,显然是有意推辞。 她不断的摇头,嘴里也不住的恳求:“不要……” 而刚刚他们立身之所的地面已然被那荒芜的手臂砸得凹陷。 相比于那些大都只是酒囊饭袋,靠着宗族关系走上这个位置的几位同伴,乔清芝很明白,在这个时候,只有武王府出身,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走出来的钟元是值得托付之人。 几乎是在这骚乱开始的一瞬间,众人也都注意到了此番变化。 显然他比乔清芝跟能明白此刻发生的一切,会对天悬山造成怎样的后果。 而且眼前这荒芜刚刚化形,虽然因为其形成的特殊性,寻常武夫难以斩杀,但战力却不算太强,乔清芝也只是需要钟元替他拖延一会,给自己施展镇压荒芜秘法的时间而已。 “钟将军,你想办法拦住她,我要施展秘法,将之镇压1乔清芝毕竟是监天司之人,本身就是为了对付神灵与荒芜而存在,相比于那些已经被吓得连连后退的司府官员,乔清芝第一时间冷静下来,看向钟元言道。 “你怎么老干这种蠢事?是光长了脑子,没长脑仁是吧?” “伏峰主!请出手为我护道!1 楚昭昭惊魂稍定,正要朝二人感激道谢。 “荒芜这种东西是你能对付的吗??” 荒芜是神性之力失控后的产物。 只是桃花剑阵虽然杀伤力巨大,可在近乎不死之身的荒芜身上,却收效甚微。 宋清清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青霄哥哥的面子上,本姑娘才懒得管你的死活1 攻杀向楚昭昭的荒芜明显感觉到了宋清清与蒙瑾的意图,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忌惮,脸上的神情愤怒,但还是在这时收敛攻势,不甘的退开数步,避免了自己的弱点被对方袭杀。 她发出一声怒吼,一只手便猛然朝着楚昭昭拍来。 楚昭昭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皱眉道:“可那个被荒芜抓住的女子,如果我不出手的话……”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三人见状也顾不得争吵,纷纷身形一闪,朝着两侧退开。 吼! 荒芜发出一身哀嚎,背脊上的血肉被强大的剑意所轰开,紫黑色的粘液从伤口中涌出。 如此行径,再联想刚刚钟元拉着伏正良来到此地的言行。 可就在这时。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了乔清芝的脑海。 她意犹未尽的将嘴里的血肉吞下入腹中,鲜美的血肉并未让她的饥饿感有半分的缓解,她反倒愈发的饥饿。 以至于此刻这位神峰峰主,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武王府的将士,上至武王,下至士卒,素来以勇猛著称,怯战之名从未听闻。 但化身荒芜的老妇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求饶,她眸中只有对血肉的贪婪。 他,活着说,他背后的武王府希望眼前这场慌乱闹大。 “荒芜的成长速度极快,不能让她这般肆虐下去1 “不要1 …… “荒芜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在天悬山都无法加以控制,传扬出去,监天司与天悬山的颜面将荡然无存1 伏正良此刻魂不守舍,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化作荒芜的老妇人,脸色煞白,嘴里根式不住呢喃着:“完了……” 二人攻势的威力虽然比不得楚昭昭的桃花剑阵,但所攻杀向的却是荒芜的要害——她那巨大双臂伸出之处的背脊!! 宋清清毕竟出身剑岳城,这些年过得落魄不假,但剑甲遗族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对于后辈们的教导也素来严苛,宋清清自然也是知晓诸多旁人难以知道的荒芜的弱点与名门所在。 而这时,那荒芜接连未有得手,已经愈发的愤怒的她再次怒吼,然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退到另一侧,与宋清清与楚昭昭隔开了一段距离的蒙瑾。 而这老妇人所化的荒芜,最强大的手段便是这双巨大的手臂,她体内聚集荒芜之力之处,理应在这双手臂附近的血肉之中。 “洛神剑意1 “有多大本事,干多大事!她是天悬山的弟子,人家天悬山的峰主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宋清清再次出言讥讽道。 可宋清清却抢先回过头,对着她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荒芜无法被用寻常手段杀死,监天司固然有对付荒芜的特别手段,但这法门需要多人配合方才能施展,如今只有她一人的情况下,想要施展此法需要一段时间凝聚法门。 鸿运斋与金玉堂几乎就开在对门,离得极近,而且白青渠闹出的动静也极大。 对于乔清芝的话,他没有半点回应,只是依旧呆立在原地。 在那之前,她无法行动。 眼看着那老妇人所化的荒芜张开的嘴就要咬在那女子的身上。 乔清芝闻言脸色一变。 “这家伙……难道就没办法对付吗?”稳住身形的楚昭昭看着荒芜背上刚刚被她剑意所轰出的伤口,此刻已经完全愈合,她的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宋清清不由得问道。 那施展剑招之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鸿运斋门口等待着褚青霄的楚昭昭。 而就在这时,两声低喝从楚昭昭的身侧传来。 一道蓝色剑意以及一柄银白色的裹挟着金色龙相的长枪猛然杀来。 但这样的伤势,对于荒芜而言远不足以致命。 她看着对方的血盆大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脸色煞白,恐惧占据满了她的心神。 “完了……” 蒙瑾刚刚站稳身子,见那荒芜袭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提起手中银枪,准备与之一战。 她张开了自己的嘴,缓缓的朝着女人伸去。 “你1楚昭昭怒目看向宋清清正要反驳。 以钟元的伸手并非难事。 …… 那是一位女子,二十出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绸缎。 可就在这时,荒芜背后的血肉又是一阵蠕动,然后一只黑色的沾满粘液的尾巴竟然在只是从她的背后破体而出,朝着楚昭昭与宋清清就是一挥。 楚昭昭与宋清清因为蒙瑾的缘故,心头焦急,本就是仓促出手,对于眼前这般变故更是毫无准备。 啪! 只听一声闷响,二人的身子结结实实的被那巨大的尾巴扫中,猛地倒飞出去。 而荒芜大抵是被众人激起了怒火的缘故,她甚至放下了刚刚一直被她握在手中的女子,将自己的双臂完全解放,再将楚昭昭与宋清清逼退之后,怒目看向身前的蒙瑾,将自己的双臂高举,将浑身的力道注入其中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的朝着蒙瑾砸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隐秘之举 “蒙瑾1 “蒙姑娘1 楚昭昭与宋清清目睹这一幕皆是心头一惊,焦急的朝着蒙瑾大吼道。 但这样的担忧,对于蒙瑾此刻凶险的处境却并未半分帮助。 蒙瑾在心头运转着正阳金刚诀的法门,同时将体内灵力催动到极致,凝聚于自己的枪身之上。 此刻的她避无可避,只能全力硬抗这一击。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荒芜的巨拳落在了蒙瑾的银枪之上。 哪怕有她四境巅峰的修为激发出的灵力加持,枪身在那巨大的力道下依然变得弯曲。 同时在巨大的力量倾泻下,蒙瑾只坚持了三息不到的时间,脸色便骤然一白,身形暴退,直直的撞到了身后金玉堂的门柱,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而那些站在门口的官员们见状纷纷面色惊骇的退开,并无一人施以援手。 修罗界张开的瞬间,他眼中的景象顿时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 而这一次,目的已经达到的孟先生没有再拦着褚青霄。 这事极有可能给天悬山带来灭顶之灾。 伏正良的心性也不应该如此脆弱……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旁的不远处。 她这一忽然转身,褚青霄等人没有预料,那些探着头看着此地的行人们更没有预料,一处酒楼的木柱,在她的冲撞下轰然断开,楼台失去了支柱,也瞬间倾倒。 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苍白,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对抗荒芜的资本。 他心头一动,在这时将修罗界张开,对于气机的感应能力又向上攀升了一个台阶,而入目的景象让褚青霄都不免一愣…… 褚青霄看着与陆七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占据上风的荒芜,心头愈发的不安,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荒芜周身的气息,似乎还在不断升腾,这…… 陆七也趁着这时,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看向褚青霄道:“褚兄,我已经让人将此处的情况,传给了天悬山,很快就会有支援的部队赶到。” 当褚青霄一跃而下,来到街道上时,在慌乱的人群中一眼便看见提着自己的黑狱阙想要上前帮忙的陆七,他拦住了对方,让他先想办法通知天悬山的高层—— 蒙瑾以手中的银枪杵地狼狈的站起了身子。 只要有人愿意追查,白驼峰秘密炼制神性的事情是断然藏不住的。 这手段极为隐秘,如果不是褚青霄拥有常人难以的企及的神识,根本就无法察觉。 断刃的主人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侧头看向目光呆滞的蒙瑾问道:“蒙姑娘,你没事吧?” 她的衣衫破损,嘴角鲜血低落,裸露的皙白的肌肤上也满是伤痕。 而许沉所化的荒芜,身形来源于孟先生仿制的化神丹。 看得出,她受了很重的伤。 荒芜是失控的神性变异后的产物。      他的强大与否,取决于他所拥有的变异的神性的多寡。 对于孟先生而言,他所要的结果无非就是制造骚乱,给在场的王都来的官员看一看白驼峰正在触碰何等禁忌之物。 眼看着,荒芜巨大的手臂距离蒙瑾的面门越来越近。 对于天悬山而言,想要解决化神丹带来的麻烦,之后应该怎么做,褚青霄不知道,但此刻,尽早出手,将这两只荒芜镇压,将事态的影响压到最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一柄断刃如游龙一般出现在了那处,横在了她与那荒芜巨大的手臂之间。 钟元指尖上跳动的电光也愈发的汹涌,就在他要出手的刹那,他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指尖的电光散去,同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荒芜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身形暴退数步。 天悬山虽然与天悬城相隔极近,但毕竟隔着神峰,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这荒芜战力褚青霄尚未摸清,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拖住那么久,而就算真的拖住了,这个过程中会有多少人死去,也是未知之数。 褚青霄在老妇人荒芜化的第一时间便准备出手。 坚持到天悬山的高手出手,大抵只能算是最坏的结果。 而且还有一点褚青霄想不明白。 他可以被一时剧变所惊吓,但绝不可能事态发展到现在依然不为所动。 铮! 那时一声高亢的剑鸣响起。 蒙瑾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 …… 大片的鲜血随着她的咀嚼而从她的嘴里流出,将大半个街道都染成了血色,而随着这些血肉被吞入腹中,她身上的伤势也在快速的愈合。 两尊荒芜现世,并且在他们变异之前,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说过他们是吃了伏玄策的丹药让才如此。 荒芜猝不及防,嘴里发出一声哀嚎,背上皮开肉绽,大片紫色的粘液涌出,她哀嚎着退开数丈。 褚青霄暗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正要安慰。 虽然依照神灵战力的划分,恶罗级是最低级的神灵,但只要能被评级为神灵,就已经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褚青霄见状赶忙大声言道。 褚青霄暗暗想着。 而褚青霄想着这些,那荒芜却又愤怒的朝着周围街道上冲去——她似乎也意识到褚青霄等人的难缠,将目标锁定在了周围那些躲藏在各个酒楼中的行人身上。 唯有那钟元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似乎在衡量着些什么,一直藏在袖口下的手,指尖上在那时有紫色的电光跳动。 伏正良当然明白这一点,他此刻沮丧,甚至失魂落魄,自然也是说得通的。 而就在伏正良的身旁,那位白青渠倒在地上。 蒙瑾愣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少年的问询并未回应。 他脸上的神情痛苦,身躯下皮肉蠕动,似乎也再开始变异。 在鹿儿山时,褚青霄曾面对过荒芜,他深知这种存在的恐怖。 褚青霄虽然并不觉得孟先生是朱全口中十全十美的圣人,但理应也不会做出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吧? 天悬山如今遭遇的麻烦虽然大,但同时天悬山家大业大,也断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彻底不得翻身,至少还有诸多回旋的余地。 可陆七此刻已经冲杀到了荒芜的跟前,仗着有修罗界护体,与那荒芜缠斗在了一起。 褚青霄心头古怪,他死死的盯着伏正良,忽然他感觉到伏正良的周身有一道道隐秘的气息正不断溢出,顺着他身下地面蔓延开来。 远不是那荒芜的极限…… “陆兄小心1 铛! 下一刻,一声巨响,荒芜巨大的手臂砸在了那断刃之上。 想要杀死荒芜,绝非他们可以做到的,这需要天悬山的高层帮助。 “这没有道理1 褚青霄听闻陆七之言,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可这时,那被逼退的荒芜去而复返,再次杀来。 “褚兄!我来助你1同时,陆七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他高举着黑狱阙从荒芜的背后袭杀而来,手中巨剑重重落在了荒芜的背脊。 而陆七虽然未有见过荒芜,但见褚青霄神情如此紧张,当下也就应允了下来,他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寻到一位甘泉峰的同门,将此事交给他后,便在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协助褚青霄等人。 断刃的主人双眸冷峻,嘴里轻喝道:“破阵——千钧1 躲藏在酒楼中的酒客们纷纷发出哀嚎,慌不择路的从各处逃出,而荒芜背后的双手却在这时伸出,从逃跑的人群中抓起数人,不顾他们的惨叫声,将他们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不对! 远不用在那丹药之中注入如此庞大的神性,以至于此刻眼前的荒芜如此强大,褚青霄暗暗估量,大抵这荒芜大抵已经是近乎恶罗级的存在。 但荒芜不给她缓过气来的机会,在那时怒吼着冲向了她。 此言一落,断刃颤抖,伴随着刺耳的剑鸣,巨大的力道从断刃之上倾泻而出。 “这个浑蛋1陆七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的双目尽赤,怒吼一声提着黑狱阙便猛地杀上前去。 一抹雪白的光芒在蒙瑾身侧亮起。 褚青霄这样想着,可眉头却忽然一皱。 他堂堂八境大能,想做到这一点虽然不容易,但绝不会太难,此刻如此无动于衷,不仅无法解决困境,反倒会让日后天悬山的处境愈发的艰难。 伏正良可是白驼峰的峰主,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那位白驼峰的峰主,此刻正低着头瘫坐在地上,褚青霄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看模样,似乎是被这场面吓得呆傻。 想要转化出这样一尊恶罗级的神灵,需要注入的神性庞大,并且如果不加以控制,化作的荒芜极有可能对天悬城中居民造成极大的伤害。 此刻哪怕褚青霄意识到了些许,但也不能完全摸清那股隐秘气息的去向。 而身后的宋清清与楚昭昭虽然在第一时间提剑杀来,可二人的距离远不能在荒芜这一拳落下之前赶到。 画面变作黑白,每个人都只剩下黑白的轮廓,然后从他们的轮廓中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们周身流转的气机。 譬如正与荒芜对战的陆七,周身就涌动红色的气机。 身后正在运转法门的乔清芝,体内就有青色的灵气翻涌。 而此刻,这看上去呆坐在地上似乎已经被吓傻了的伏正良,体内却有极为磅礴的紫色气息在不断被催动,并且那些紫色的气息正顺着地面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输入正在异变的白青渠以及已经化为荒芜的许沉体内! 这位白驼峰的峰主,正在帮助这两只可怕的荒芜!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附身? 这家伙疯了吗?! 褚青霄在心头错愕的想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许沉所化的荒芜,其力量在不断攀升,原来背后一直有这位白驼峰的峰主在暗中相助。 这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荒芜现世,本就对于天悬山而言是场灾难,这伏正良不想着平息此事,反倒暗中帮助。 褚青霄甚至没有心思去想,这伏正良的体内哪里来的这么磅礴的神性,他的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疑问:难不成这位白驼峰的峰主受了刺激,彻底疯了? 而也就在这时,正在与那荒芜的对战中的陆七忽然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攻杀的神性也微微一顿。 他体内的伤势在褚青霄的治疗下,虽然有所缓解,但却远未恢复,此刻与荒芜鏖战,牵动了伤势。 荒芜自然也看出了陆七的疲态,她猛地扑了上去,将陆七的摁倒在地,她原本的双手摁在了陆七的肩头,将他的身形固定,同时背上那对巨大的手臂则重重的朝着陆七砸来。 陆七见状赶忙将手中的黑狱阙举起,挡在自己的身前。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荒芜的拳头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剑身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白青渠在那时发出一声哀嚎。 他借着身形着地的时的力道,身子一转,手中断刃猛然飞出。 刚刚一直低着头的伏正良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杀机,他的头猛地抬起,脸上不见半点应该存在的颓废之色,反倒面色凶厉,双眸深处,诡异的紫芒一闪而过。 在刀刃交错的瞬间。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没有半点犹豫。 同时荒芜的身形一转,骨刀猛地挥出,将袭来的飞刃一把拍飞。 他对其没有丝毫留手的打算,斩断对方的骨刀后,他的身形与对方擦肩而过,一手握着破阵子,而另一只手则已然将春不晚握于手中。 他的脚步迈出,剑身龙相低吟,微风骤然急促,绿色的剑意涌动,汇集于剑尖之上。 他缓缓将自己的头颅靠向褚青霄,在褚青霄诧异的目光,低声道。 白青渠所化荒芜的手中的骨刀竟然在那时被褚青霄手中的断刃平整的切开。 褚青霄却面色冷冽。 他似乎认出了褚青霄,但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的脸色便冷峻了下来,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褚青霄,并无半点抵御亦或者躲避的意思。 可就在春不晚裹挟着强大的力量来到那荒芜后背时,荒芜的断掉的手臂上忽然冒出无数白色的丝线,它们纠缠聚集在一起,眨眼间就又化作了一柄骨刀。 他知道那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怒吼一声,一直已经化作骨刀的手高举,冲着褚青霄便扑杀而来。      褚青霄不敢大意。 他面露骇然之色,可荒芜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这时伸出,无数锋利骨刺从他的手臂之中伸出,将褚青霄的身子死死的钉死在他身后的木墙之上。 楼兰听风意以锋利著称。 褚青霄知道对方这样的速度,他断然无法躲避,索性心头一横,手中剑刃裹挟着强大力量也猛然挥出。 “敢对天悬山动手……” 他心头一惊,攻杀的身形一顿,看向那处,却见刚刚倒在地上的白青渠身形骤然膨胀,他站起了身子,手臂拉长,白色的骨头从手臂的血肉中生长出来包裹着手臂上的血肉,背后脊梁所在处,一道道森白的骨刺长出,密布整个脊椎。 “我不管你背后是谁……” 褚青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也收起上前对付那荒芜的心思。 二人的攻势凛冽,而且这一次,也做足了准备,身法巧妙的避开了荒芜背后挥舞的尾巴,直直的杀向她背后,那双巨大手臂生长之处。 不远处的宋清清见状,在那时低喝一声带着楚昭昭冲杀上前,从背后攻杀而去。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涌的内息,再次提着剑加入战场,配合着楚昭昭与宋清清,不断攻击着荒芜。 而一旁,见陆七险状想要出手救援的褚青霄,见宋清清与楚昭昭到来,让陆七化险为夷,同时三人联手,虽然无法斩杀荒芜,但荒芜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灵煞龙息功又是完全舍弃防御而将所有力量加持于破坏力之上。 楼兰听风意以及灵煞龙息功被他在一瞬间运转到极致。 …… 他暗道不好,可下一刻,荒芜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和那个武王府的走狗……” 荒芜心头愤怒,但不得不在这时放下已经被她控制住的陆七,转而与楚昭昭以及宋清清缠斗起来。 他的周身杀机涌动,在决定动手的瞬间,脚尖点地,身形爆射而出。 褚青霄见状眉头一皱,正不解间,修罗界却忽然感应到一股汹涌的杀气骤然在他身旁不远处升腾而起。 哪怕对手是一只恶罗级的荒芜。 “春不晚——灵雀弋1他低喝一声,断刃裹挟着龙相顿时飞射而出,直奔荒芜的另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手臂而去,趁着荒芜尚且在断掉手臂的痛楚中,想要乘胜追击。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伏正良的低吼,他目光决绝,将周身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直奔伏正良而去。 “但即使是武王府。” 讲究将剑意凝聚于一点,以点破面。 八境的伏正良,他自然不是对手。 一切不过眨眼间,即使有修罗界傍身,褚青霄依然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荒芜不知疲倦,靠着吞噬血肉就可以快速恢复伤势,同时还有伏正良在暗中相助,与她打下去,最后落败的一定是自己一方。 “舔狗哥顶不住了1 虽然他难以完全斩杀荒芜,但却可以借此将他的战力削弱。 “这……” 但此刻对方的心神似乎都落在给两只荒芜输送力量上,褚青霄的全力一击说不得可以起到奇效,就算不能重创对方,也能让其将心神收敛,无暇再暗中帮助荒芜,这样才算是从根源上解决了麻烦。 他反倒是盯着褚青霄,那张长出了无数细小的森白骨刺的脸上,本应该充斥着贪婪与暴戾的双目之中,此刻却异常清明。 这只白青渠所化的荒芜明显得到了更多来自伏正良的力量,他的速度极快,手中的骨刀转瞬就已至褚青霄的面门。 褚青霄想着这些,手中的断刃提起目光直直的看向呆坐在一旁的伏正良。 “帮帮他1 那一瞬间,一股微风乍起,他周身三道龙相浮现,盘踞他的断剑之上。 二者结合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恐怖无匹。 陆七也得益于此,算是躲过了险境。 褚青霄心头一惊,但不待他回过神来,荒芜的身形却消失在原地。 荒芜并未在第一时间举起自己的骨刀砍向褚青霄。 他固然同情白家夫妻的遭遇,但他更明白,眼前的荒芜不过借着白青渠的肉身而出现的怪物,与真正的白青渠再无半点关系。 这近乎是褚青霄的最强一击。 “今日都得死……” 褚青霄听了出来。 那是…… 伏正良的声音。 第二百九十三章 救星 褚青霄的双眼在那时瞪得浑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方才那伏正良所在的位置。 可伏正良正好端端的盘膝坐在那处,并未离开,身形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只是他的目光却格外阴冷,仿佛不似生人一般,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褚青霄。 褚青霄的心头一阵恶寒。 诡异! 太诡异了! 这白驼峰到底在干什么,伏正良又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操纵荒芜! 这样的事情,褚青霄于此之前从未听闻。 “真以为天悬山能矗立南疆这么多年,只是靠你们武王府的扶持吗?” “哼……” 而是以秘法控制了两尊荒芜,他想要借荒芜的手,杀死钟元,把那份事关天悬山存亡的名单毁掉。 “再说了,若不是有伤在身,钟某人岂会坐视不理?早就第一个就冲上去与这荒芜拼命了1 正要抬起手中的骨刀要砍向褚青霄的荒芜,显然也感受到了背后的威胁。 同时,她的心底却也泛起古怪。 眼看着那白青渠所化的荒芜举起了手中的骨刀,朝着褚青霄落下。 可钟元闻言,只是侧头微笑着看向乔清芝,说道:“乔司命这话何意?”      “七堂会审,在下可是按照大夏的律法行事,并未有任何偏袒。” 至于褚青霄,大抵只是因为他的忽然出现,让伏正良以为他与武王府是一伙的,故而动了杀心…… …… 砰! 飞剑与骨刀相撞的刹那,只听一声闷响。 而对于监天司与武王府这样的擎天巨擘而言,二者自然不可能因为单纯的喜恶做事,很明显,褚青霄对他们都是有用的。 而这时,眼前的荒芜这样说道。 对于监天司而言,格外如是。 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身材消瘦,两鬓泛白,可眉宇间却涌动着一股精纯的剑意。 她堂堂一个监天司的少司命在场,却任由荒芜破坏,传扬出去,丢的监天司的脸,而乔清芝也必然受到责罚。 剑身所过之处,剑意浩大,将地上的残垣断壁尽数掀飞,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逼白青渠所化的荒芜背脊。 褚青霄落入险境,这一点,楚昭昭等人看得真切,但他她们亦被荒芜缠住,一时间难以脱身。 她一边加快了对法门的催动,一边侧头看向一旁的钟元,低声道:“将军费了这么大力气才保他通过了七堂会审,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死在这里?” 在钟元此言一落的瞬间,慌乱的人群之后,忽然有一道剑光亮起。 更何况,如今这场面,那伏正良被吓得呆傻,武王府的钟元当了缩头乌龟,也就只有褚青霄和他的同伴出手拖延荒芜。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 众人也在这时看清了那飞剑主人的模样。 事后自己若是参上一本,这钟元难辞其咎,乔清芝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监天司的秋后算账? …… “秦桓想要卸磨杀驴,也得看看我天悬山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1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差不多了。” 乔清芝这话说得极为露骨。 楚昭昭也转过头,目光惊恐。 他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七堂会审上,无论是监天司还是武王府,都在有意偏袒褚青霄,但都有理可依,至少明面上旁人是抓不到把柄。 但同时为了此事,监天司也有权调配任何宗门甚至军队。 “龙骧卫何在1 “破阵1 旁人的死活,她可以不介意,但褚青霄显然不一样。 乔清芝都不希望褚青霄在这时,死在荒芜的手中。 褚青霄大抵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若是死了,武王殿下那里可不好交代。” 而与此同时,那作壁上观的钟元,目光却越过褚青霄看向人群中的某一处。 灭杀神灵与荒芜,是监天司的责任不假。 同时一声暴喝传来,一柄雪白的长剑裹胁着通天的威能从人群之后爆射而来。 可显然,此刻的伏正良也不会再听他解释,他的身躯被荒芜另一只手中生长出来的骨刺死死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乔清芝哪里会信钟元的鬼话,但也看出了这钟元是打定主意不愿出手,也就没有再多浪费口舌,而是闭目全力催动着体内的法门,想要尽快将法门祭出。 乔清芝说出此话,自然是想要让钟元出手保下褚青霄。 飞剑也被这力道所震,倒飞出去。 他怒吼一声转头以手中的骨刀抵挡袭来的飞剑。 眼看着那骨刀越来越近,褚青霄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能准备召唤薛三娘与燎原助阵。 “崩山1 二人自然也是在场的。 伏正良并非束手就擒。 远处站着的燎原与薛三娘纷纷眉目一沉,做好了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替褚青霄挡下这一刀的准备。 褚青霄要是死了,这荒芜定然无所顾忌,在这天悬城大开杀戒。 乔清芝皱着眉头,将眼前的一切看在眼里。 褚青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暗暗苦笑。 白青渠所化荒芜手中的骨刀顿时破碎,荒芜吃痛,嘴里哀嚎一声,身形暴退数步。 而一只手则在这时伸出,握住了飞剑。 “青霄哥哥1宋清清大声惊呼道。 他握剑站在那处,目光冷峻的盯着荒芜,在那时将手中的剑高举,喝道。 他手中的骨刀在那时举起,朝着褚青霄的面门就要落下。 哪怕是武王府的人,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含糊。 只是他们的身份特殊,一旁又有监天司的乔清芝在,褚青霄害怕他们被对方看破身份,故而并未让他们动手,但此刻生死攸关,褚青霄也不能再姑娘其他,准备将最后的底牌唤出。 此言一落,十余道身影从人群中跃出,落在那荒芜四周,众人周身都有凌冽的剑意升腾,并且隐隐连成一片,将荒芜包裹其中。 中年男子见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但随即又面色冷冽下来,怒目看着那荒芜道。 “剑岳城龙骧将徐染在此1 “孽畜安敢放肆1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雄岳诛神阵 白青渠所化的荒芜,被忽然到场的徐染重创,自然也就无心再顾及褚青霄。 褚青霄失去了那些骨刺的束缚,身子落回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同时抬起头目光诧异的看向徐染以及他带来的那些弟子。 褚青霄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从在近一个月前,见过一面的后,便销声匿迹的剑岳城众人,会在这时,以这种方式出现。 而不仅是褚青霄,宋清清也愣在了原地。 她原本见褚青霄陷入了险境,心头是万分焦急的。 有人能救下褚青霄,她当然感激万分。 但偏偏这个施以援手之人是徐染! 这个在宋清清眼中出卖了剑岳城,投靠武王秦桓的叛徒。 她很错愕,心情亦很是复杂。 “去1伴随着他一声低喝,背后数把长剑飞射而出,化作流光,转瞬杀到了老妇人所化的荒芜身前。 同时,一旁一直枯坐在地上的伏正良双眼之中却有了神采,他一下站起了身子,做出一副刚刚回过神来的惊恐模样,退到了钟元的身旁,一脸的心有余悸。 罡风涌动在荒芜的身上,所过之处,他那从血肉中长出的,布满了整个身躯的骨质事物被一点点的割碎,他的嘴里也在这剧烈的痛楚下,发出一阵阵哀嚎。 噗! 只听数声闷响,还在于陆七等人缠斗的荒芜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数把神剑刺破血肉。 汹涌的剑意与灵力混合,化作罡风在法阵之中搅动。 身处其中的荒芜看着那座来到了自己头顶的山岳虚影,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恐惧。 随后,他们的眉目一冷,浑身剑意升腾,在这时将手中剑纷纷插入地面。 “这……” 伏正良面露羞赧之色,在那时说道:“让钟将军看笑话了,老夫多年来一直沉溺药石之道,对于与人对敌之事涉猎不多,加上年事已高,今日见这般变故,一时间乱了阵脚。” 他们周身汹涌的剑意随着他们的手涌入剑身之中,再随着剑身,涌入地面,在地面下相互连接。 “雄岳诛神阵1他在这时一声暴喝,手中剑锋被他高举。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白青渠所化的荒芜身上。 他显然也知道这座阵法的可怕,他愤怒的想要冲出法阵,可每一次试图靠近法阵的边缘都会遭来法阵中汹涌的罡风的袭击,将他周身那些骨质的事物进一步割碎,甚至触及到了他的血肉。 他手中之剑在庞大的剑意的加持下,发出一阵高亢的剑鸣。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徐染眉头一挑,将手中的剑高举,大喝道:“剑岳城第七十九代剑魁,龙骧将徐染,请神岳降世,镇压邪祟1 这模样,让荒芜愈发的愤怒,但眼前的法阵却不是他能突破的。 随着他此言一落,周遭那些弟子体内涌动的剑意顿时朝着徐染汇集,凝聚于他的剑身之上。 “钟将军,你没事吧?刚刚事发突然,小老二年纪大了,现在才回过神来,幸好将军无事,不然当真不知道我们该如何向武王府交代。”伏正良一脸担忧的言道。 只见他的双手结印,背后数把雪白的神剑浮现。 他的眸中满是愤懑与怨毒之色。 “都已经有徐城主出手了,我看就不劳烦伏峰主了。”钟元却如此说道。 钟元眯起了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伏正良,意味深长的言道:“伏峰主堂堂八境高手,会被这小小的一个恶罗级的荒芜吓住?” 他不得不退回法阵之中。 他咬了咬牙,终于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一般,双眸在那一瞬间闭合。 而那剑意化作的青色光柱撞入云霄之后,顿时在穹顶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之中,一道巨大的山岳虚影浮现,带着千钧之势,缓缓朝着此间那座法阵中心落下。 伏正良一愣,旋即道:“徐城主不愧是龙骧将传人,对付荒芜确实有些手段,小老儿不敢抢他的功劳,但另一只荒芜,我还是可以帮徐城主拖延片刻的。” 那十余位剑岳城的弟子应声而动,呈圆形站定身子,将荒芜包围其中。 紫色的鲜血奔涌而出,荒芜也发出一声哀嚎,她的攻势一滞,不再对陆七等人进攻,而是转头目光凶厉的看向伏正良。 伏正良却正色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钟将军放心,在下这就出手,镇杀此獠1 巨大的山岳虚影从浮现那一刻起,便有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山岳之上倾泻而来。 数息之后,剑身之上汹涌的剑意似乎抵达了剑身所能承载的极限,在那时,剑鸣声猛然高亢。 “是吗?”钟元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她发出一声怒吼作势又要冲上前来。 剑身上裹挟的剑意也在这一瞬间,从剑身上涌去,化作一道青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而钟元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不仅没有半点惧色亦或者同样的愤怒,反倒是歪着头朝着他咧嘴一笑。 他面露犹豫之色,满心不甘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位武王府的千夫长。 接着,他一扫之前脸上的窝囊之色,目光变得凌冽。 但徐染显然没有去关心宋清清心头所想的心思。 这震撼的场面看得周遭众人都面露惊骇之色。 顿时,以那荒芜为中心,他脚下的地面浮现出一道铭刻着古怪符文的法阵。 他言罢,一脚迈出,浑身灵力涌动,宽大的衣袍在那时鼓动,八境强者的威压在这一瞬间排山倒海一般奔涌而出。 “孽畜!放肆1伏正良冷哼一声,双手之上的结印还在不停变化,那些洞穿了荒芜的飞剑受其感召,在半空中调转马头,再次飞射回来,其中四把飞剑准确的割开了荒芜着地的四肢,其余的又一次从荒芜的身躯中穿过。 正要扑杀过来的荒芜身躯之上又爆出数道血花,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在那时一声哀嚎,身子重重栽倒在了的地上。 “哼1伏正良眉宇间的杀机凌冽,再次催动飞剑。 这一次数把飞剑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然后尽数化作流光,如流星一般朝着倒地的荒芜坠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骨牢 除非施以秘法。 荒芜是很难被灭杀的。 而这一点只是针对寻常武者。 七境之上的修士,其实是有能力击杀荒芜与神灵的。 但同样很困难。 荒芜与神灵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的体内拥有神性。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也最精纯的力量。 但又不单纯是力量。 神性之中还包裹着一股从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意,这股意近乎于大道至理,是天地本源,是万物之祖。 寻常修士自然无法将这股力量湮灭。 而此刻,他所激发的飞剑中更是包裹着强大的神性,不仅重创了老妇人所化的荒芜,并且随着他最后一次催动飞剑,那些从穹顶落下的飞剑之上,裹挟的力量与神性更加庞大,在这股力量下,飞剑一旦落地,足以将荒芜彻底斩杀。 因为监天司职责的缘故,所以她修行的功法极为特别。 诡诞。 徐染的脸色一变,下一刻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再次攀升的痛苦感,白青渠的身躯一颤,但下一刻,他还是怒吼着继续向前。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 可刚刚靠拢,荒芜却发出一声闷哼,另一只唯一能动弹的手臂挥出,将男人掀飞数丈开外。 而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一只手巨大的手掌便从他身后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抓祝 贸然上前不仅救不了那孩子,自己也得赔上性命。 躲藏在酒楼上的行人们在这样的乱象中,顿时有数道身影从那处坠下。 同理。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孩子。 她仅有的那对巨大的双臂在这时种种的捶地,仿佛要将这愤怒发泄出来一般。 这样的变故,让正催动阵法的徐染眉头一皱。 但男人却并不在意,而是拖着自己的脚连滚带爬的朝着荒芜跑去,同时嘴里大声的呼唤着男孩的名字:“旭儿1 罡风涌过,脚上的骨质事物不过数息间尽数破碎,所露出的血肉暴露在罡风之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奔涌,在罡风之下化作血雾弥漫开来。 眼泪从他的两颊不断滑落,他近乎尖叫似的在那时大声喊道。 而随着身为阵眼的徐染萎靡下来,其余加持阵法的剑岳城弟子,也纷纷脸色一白,在那时倒地,而他们维持的大阵,也瞬息崩塌。 他拥有的神性极为磅礴,以至于在一开始,可以朝着荒芜的体内输送这股力量,将这两只本应该并不入级的荒芜,提升到恶罗级别。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从废墟中爬起。 只是当你拥有这样多的棉絮时,你本身就已经触摸到了神性,又为什么还要使用棉絮呢? 他固然心善,也固然不忍心看着那无辜的孩子遭受厄运。 坠地之后的男孩摔得灰头土脸,脸上的神情也甚是迷茫。 可伏正良显然与众不同。 届时,就算朝廷要追查此事,没有尸体作为证据,他大可言说白青渠夫妇的荒芜化并非丹药所致,而是因为其他原因沾染的身形故而荒芜化之类的说辞。 此言一落,他剑身之上的剑意又汹涌了几分,周围结成剑阵的诸位剑岳城弟子也纷纷将浑身剑意再次激发。 可也是在这时,那只脚落在了阵法之外。 “爹!!1 即将死于飞剑的荒芜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此刻有送上门来的血肉,她自然将之当做了发泄口。 褚青霄摇了摇头,同样也明白自己的猜测过于匪夷所思,他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死死的放在那处。 是个孩子。 看得出,那伤口很严重,甚至隐约可见血肉中的白骨。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一只手抓住了许沉那捏着男孩的手臂。 他甚至不忘安慰着孩子,然后努力的朝着那处靠近。 如此下去,甚至不用那座神岳落下,这白青渠所化的荒芜,就得死在这汹涌的罡风之下。 是个男人。 “这家伙疯了吗??”楚昭昭与宋清清都在这时来到了褚青霄的身侧,楚昭昭看着白青渠的行径,眉头一皱这样问道。 众人立身不稳,而一旁那座在方才的打斗中本就摇摇欲坠的酒楼,更是难以承受这样的震动,前方大片的屋檐轰然倒塌。 吼!! 主持着法阵的徐染眉头也越皱越深,他大抵也没有想到这荒芜竟然能从这恐怖的阵法中走出。 他的身躯也在这时触及到了罡风。 但却无人敢去救援,已经没有多少战力的荒芜倒是并不足惧。 出于生灵趋吉避凶的本能,他理应如之前一般退回阵眼之中。 本该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生人时的记忆的白青渠却忽然变得狂躁。 男孩见状,脸色煞白。 甚至他隐约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白骨。 终于。 荒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抬头看向穹顶正飞速下坠的荒芜,面露恐惧之色,但她的双足与双手都被伏正良的飞剑斩断,难以站起身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飞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身躯刚刚接触到那股罡风的白青渠嘴里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这如同野兽一般的怒吼并非来自抓住男孩的荒芜,而是褚青霄身旁,那被徐染的雄岳诛神阵困住的白青渠! 他的另一只手高举,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猛然有白骨从血肉中生长出来,转瞬便化作了一把森白的骨刀,然后他挥动骨刀。 伏正良这话断不可信,他如此急于斩杀荒芜,甚至在那飞剑之中注入了几位强大的力量,恐怕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不仅要灭杀荒芜,还要将对方的肉身一同彻底摧毁。 而寻常武者体内的灵力剑意亦或者其余他的力量,则是一堆棉絮。 一旁的褚青霄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他的眉头微皱。 他的一只脚再次抬起,在无数罡风的席卷下,那只脚近乎被割去了所有的血肉,只剩白骨。 那是很可怖的画面。 他心头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莫名散去了不少。 穿着质地明显造价不菲的长衫,胸前挂着长命锁,长得虎头虎脑。 巨大的双臂裹挟着的力量极大,这含怒一击,落在地面上,顿时在地面上轰出一片巨大的凹陷,震动也随即朝着四周扩散。 其中一道身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荒芜的跟前。 入目的却是一张生着紫色眼睛,血肉模糊的脸。 铮! 而也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剑鸣,是那些伏正良召唤的飞剑正在朝着此处坠落,此刻已然到了他们的头顶。 但男孩却从那张脸上读到了一丝笑意。 倒地的男人口吐鲜血,而那男孩见自己的父亲受伤,顿时满心焦急。 众人也都目睹了这一幕。 可伏正良却赤红着双眼说道:“荒芜凶险万分,此刻若给他喘息之机,毕竟造成更大的祸患,小不忍则乱大谋!怪只怪,他命该如此。” 在伏正良的神识散去后,荒芜的本能接手了这具身躯。 总之,只要尸体不存在,那一切回旋的余地就会大出许多。 ……      吼! 回应男孩的,是一声震天的怒吼。 而且罡风还在不断于他周身搅动,每一次都会从他的身上各处割下大片的血肉。 男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愣在了原地。 而荒芜的嘴也在这时张开,准备迎接这死去前最后一口鲜美的血肉。 体内的神性相比于其他七境修士已经强出许多,但饶是如此,想要对付眼前的荒芜依然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运转功法。 荒芜的身躯固然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 这般肉身被撕裂的痛苦,哪怕是荒芜也难以承受。 男孩被荒芜抓住后,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看向身后,只见荒芜将他的身躯抓着,缓缓的递送向嘴边。 只是褚青霄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却同样不敢上去营救。 当修士抵达七境时,体内就会开始滋生出神性。 然后他的另一只脚抬起,继续朝着阵法外走去。 他一咬牙,再次加大了对阵法的催动,罡风愈发的剧烈。 而这时,白青渠已经来到了那法阵的边缘,只要再迈出一步,他就能踏出法阵。 “救他?”楚昭昭与宋清清皆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顺着褚青霄的目光看向前方,却见那白青渠所去向的方向赫然是那男孩的所在…… 他慌了神,在短暂的错愕后,便开始嚎嚎大哭起来。 但神性的滋生条件苛刻,诸多修士在七境时拥有的神性极为稀薄,难以做到消灭荒芜与神灵的地步。 可这时,在许沉发出一声哀鸣之后。 神性就像是坚固陨铁。 他没有去衡量自己是否能对付一尊荒芜,也没有去考虑那即将落在头顶的飞剑。 手臂上被她抓住的男孩,也就在这时从那手臂上脱落。 那场面看得周遭的众人都眉头微皱。 身躯之上的骨质事物在那汹涌的罡风之下,被不断击碎,很快便露出了其下的血肉。 他一声怒吼后,下一刻,竟然站起了身子,拖着自己之前被法阵中的罡风搅得浑身是伤的身躯,再次迎着阵法中汹涌的罡风,准备踏出阵法。 许沉所化的荒芜感觉到了白青渠的到来,她抬头看向白青渠,丑陋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她朝着白青渠怒吼,仿佛是把他当做了前来抢食的野兽。 男孩一愣,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在许沉所化的荒芜的哀嚎声中,她的手臂就这样被那骨刀砍下。 显然宋清清对此也充满了疑惑。 但即使如此,他的脚还是在这时,坚定的落在了地上。 他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艰难的靠了过去。 他浑身骨质事物早已在阵阵罡风之下被搅碎,所露出的身躯亦是鲜血淋漓,浑身上下一眼看去,竟是找不到一片完整的血肉。 可显然是有人无法坐视这一切发生的。 “旭儿别怕,爹在!1 但白青渠的目光却格外平静。 一时间,阵法之中的罡风愈发的汹涌。 但此刻这样的自愈能力,却像是一种诅咒,让他不停地感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剧烈的痛楚下,白青渠虽然嘴里哀嚎不止,可脚下的步伐并未停滞。 他抬起了自己的脚,坚定且艰难的朝着阵法外走去。 可此刻那荒芜头上悬着数把即将落下的飞剑,却威能巨大,他能灭杀荒芜,同样可以杀死在场的大多数人。 伏正良说罢,非但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反倒愈发迅速的吹动起了那空中的飞剑,让其更快的朝着荒芜落下。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男孩经历了这样的变故,顿时被吓得脸色泛白,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重重的摔在地上时,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却稳稳的接住了他。 可他更明白自己的斤两,伏正良可是正儿八经的八境强者,他的全力一击,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硬抗下来,也只有身死道消一个结果。 棉絮在足够数量的情况下,可以比一块陨铁重,但你想用一团棉絮压碎一块陨铁,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有能力将那团棉絮堆积到一个恐怖的数量上。 汹涌且强大的剑意,让男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刚刚缓和了些许脸上又浮出了恐惧之色。 于是身躯之上的骨质事物破碎,然后露出的皮肤在罡风的搅动下,不过数息光景,顿时血肉模糊。 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 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那可怕的鬼脸正看着他,眼中的紫芒闪烁,嘴角也微微的裂开…… …… 吼! 她愤怒的咆哮,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褚青霄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他不确定的言道:“或许,他想要救那孩子……” 宋清清也接过话茬道:“荒芜虽然已经脱离生灵的范畴,但作为生灵的本能是存在的,自寻死路的荒芜,我可从未见过……” 伏正良就是要趁着众人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将此事做绝,免得夜长梦多,相比之下,区区一个孩子的性命,自然算不得什么。 大阵崩塌,白青渠的身前再无阻碍,他带着血肉模糊,甚至露出白骨的身躯,在那时以极快的速度怒吼着来到了许沉所化的荒芜前。 “这怎么可能!?!化为荒芜之后,他的意识与灵魂都早已被神性吞噬,所剩下的只有杀戮的本能,他怎么可能救人?” 也正是因为这阵法的强大,白青渠所化的荒芜被困其中,几次尝试无法逃出后,他爬坐在了地上,便只是不断利用周身生长的骨质事物,抵挡周遭的罡风,减轻自己的痛苦,就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 白青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旭儿1而众人虽然心有戚戚,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右腿上有大片血污,似乎是在酒楼倒塌时,被砸出的伤口。 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孩在嚎嚎大哭中慢慢被放入那荒芜的血盆大口中。 譬如那位监天司的少司命乔清芝就是如此。 “伏峰主,不要伤及无辜1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在这时大声的朝着伏正良提醒道。 可与之相应的代价是。 他目光一凝,喝道:“孽畜安敢1 在雄岳诛神阵下,无边的威压以及阵法之中密布的罡风,完全足以将白青渠所化的荒芜困于其中,等待那山岳虚影落下,将之击杀。 阴森。 周遭的众人也心头一惊,暗以为这男孩躲过了被荒芜吞下腹中的命运,却难以躲过被伏正良的剑意斩杀的厄运时。 在所有人都惊骇万分的目光中。 白青渠弯下了身子,将男孩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弯下身子,无数骨质的事物从他的身躯中涌出,它们围绕着男孩生长,一道接着一道的插入地面,与白青渠的身躯一道化作一道球形的骨牢,将男孩死死的护在其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石二鸟 飞剑裹胁着浩大的剑意坠落下来。 轰鸣声在两只荒芜的立身之处荡开,漫天尘埃扬起,剧烈的罡风扩散。 众人纷纷激发出各自的灵力抵御袭来的罡风。 数息之后,罡风平息,漫天的尘埃也开始渐渐散去。 众人都神情紧张的看着那处。 褚青霄等人在担心那孩子的安危,而伏正良则在暗暗想着方才那一招能否确定将那两只荒芜彻底湮灭,以期不留下任何可能得痕迹,让人抓住把柄。 “旭儿1 “旭儿1 被荒芜击飞的孩子的父亲狼狈的站起身子,拖着浑身的伤势,向着那处跑去。 他的神情焦急,脸色惶恐。 “执念?”楚昭昭不解的看向褚青霄。 “这……这怎么可能……”宋清清将眼前这一幕看在眼里,嘴里不可思议的喃喃言道。 此事传扬出去,加上武王府有心运作,一定会让剑岳城的名声大振,而监天司说不得就得落下一个恶名。 “伏峰主好剑法,这一剑下去,尸骨无存,确实让我佩服。”而这时,那位武王府的千夫长走到了已经化作粉粒的两只荒芜的立身之处。 “上次一别已是三年之久了吧?未曾想能与徐城主在这天悬城遇见1 本能的有一瞬心头泛起恐惧,但也只是一瞬。 “七年时间,这样的悔恨在他的心底堆积,成了心魔……”      “哪怕化为荒芜,哪怕灵魂被啃食,可这样的执念却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与其说他在救那孩子,倒不如说……” …… 伏正良面不改色的应道:“将军谬赞,老朽年迈,对于武道修行远不如其余几峰的峰主,我天悬山修为战力在我之上者比比皆是,将军若得空,可去我神峰一观。” 而当他冲到爆炸中心时,漫天的尘埃也散去大半,里面的场景渐渐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剑岳城身负巡天司传承,同时亦是大夏境内唯一成建制的龙骧卫,诛杀恶神与荒芜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将军何需夸赞。”徐染却态度谦逊的应道。 “他在救的是七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观今日徐城主他们对付恶神之法,颇有成效,或许有值得乔司命借鉴之处。” “说得好1钟元闻言却大声言道,旋即目光看向身后脸色难看的乔清芝道:“对了,乔司命,你们监天司与巡天司皆是为了保护苍生不被恶神侵害而成立的,日后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 然后,再在一切事情平息之后,特意点到自己。 “一个父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怀里。” 男孩的父亲也是一愣,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能从这样的厄运中逃出生天。 钟元却摆了摆手,目光阴沉的盯着伏正良言道:“本来通过这两具尸首,武王府是有能力追查到他们体内荒芜之力的来源的,可是伏峰主这功法凶厉,让他们尸骨无存,这一切可就死无对证,想要查起可就难上加难了。” 这样一来在场不明真相之人,就会觉得,监天司的人分明在场,却不愿出手,反倒是剑岳城的人不惧生死,甚至还为此负了伤。 只听一声轻响,骨牢碎裂。 男人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丑陋,但却保护了自己孩子的怪物。 伏正良依旧态度恭敬的拱手道:“在下学艺不精,当时又情况危急,担心再让着孽畜肆虐下去,不知要再害死多少人,只想着早些将之斩杀,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请将军恕罪1 宋清清显然对徐染深恶痛绝,感受到他的目光,撇过头,不愿去看。 伏正良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钟元也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也难以再有收获,他的手里尚且还有那份名单,倒也不急于一时,故而不再理会伏正良,而是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徐染一行人。 砰。 他看上去很是慌张,但身上却并无什么伤势,显然,白青渠救下了他。 而白青渠只是看着他,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应道:“保护好……他……” 早就听闻武王府与剑岳城来往密切,有意扶持对方制衡监天司。 而这时,已经在飞剑的轰击下,周身已经找不到半点完整之处的白青渠艰难的低下身子,用双手将男孩托举,递到了男人的跟前。 “谢谢……”他感激的说道。 “大抵从那时起,他便在心底暗暗悔恨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一脚踢出,地上焦黑的事物就化作了粉粒,他看向伏正良,意味深长的如此说道。 “这样埃”钟元笑着说道,旋即他面色一正,又言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徐城主,若不是你方才出手,那荒芜不知还要祸害多少性命。” 这里面所记录的荒芜千奇百怪,或强大或弱小,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内心只渴望杀戮与破坏,亦或者某些怨毒的愿景。 伏正良闻言态度恭敬的应道:“将军明鉴。” …… 钟元说得是满脸笑意,可听闻这话的乔清芝却脸色渐渐难看。 她阅读大量关于神灵以及荒芜的记载。 那话一落,他伸出的双手陡然垂下,几乎只剩白骨的身躯也在那一瞬间彻底崩碎,随着夜风一袭,化作尘埃,消散开来…… 这世上从未有过一只荒芜会去保护谁。 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为什么钟元会称病不出手,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等着剑岳城的人。 “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听闻武陵城有幸存者出现,此事事关剑岳城旧部,我自然得带人前来看一看。” 许沉所化的荒芜已经死去,满地只剩下一块块焦黑的血肉。 但那白青渠所召唤出来的骨牢还依然耸立,在男人靠近的刹那。 徐染说着目光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褚青霄等人的身上。 褚青霄看着这一幕,却喃喃言道:“大抵是执念吧?” 徐染却并不在意,只是一眼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 很快他就压下了心头的恐惧,然后也伸出双手,带着感激,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儿子。 钟元听出了他话外之音,却并不点破,只是看了看满地的狼藉道:“这两只荒芜来得古怪,还声称是服了贵峰长老伏玄策的丹药所致,当然,我与武王殿下是素来相信天悬山的,伏长老更是德高望重之人,想来断不会触碰那般禁忌之物,想来这一切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意欲诬陷天悬山1 他算准了自己要对付荒芜,独自一人的情况下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凝聚力量,索性就放任荒芜大肆破坏,然后在关键时刻让剑岳城的出手,制服荒芜。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上前有意大声言道:“徐城主许久不见1 一脸手足无措的男孩出现在那处。 徐染等人此刻已经休整完毕,看着走来的钟元徐染拱手言道:“钟将军。” 如今这处戏码,不仅剑指天悬山,更是连监天司也算计了进去。 不可谓用心不险恶。 虽然心头恼怒,但也自知着了道的乔清芝只能咬牙吞下苦果,在那时点头应是。 同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着四周张望,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正带着同伴离去的少年的背影上……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枚足够分量的棋子 褚青霄没有与众人再在那里待下去。 他带着众人一同离去。 这一处戏码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对于白青渠夫妻二人而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的落幕。 他们不算是好人。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他们同样在今天夜里伤害了许多人,有许多人都因为他们而死。 而他们,在做这些之前,是明白这一点的。 他们用自己的死,为天悬山埋下了覆灭的隐患。 真的很了不起,对于一对寻常的夫妇而言,能撼动天悬山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足以证明他们的勇敢。 但这也很可悲。 他们的死无足轻重。 那是鸿运斋的方向,那里的一处窗口前,一道身影正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他们只是荒芜,两只来自天悬城中的荒芜。 自知失言的她,又赶忙找补道:“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毕竟要是真有这种事,武王也不会这么算计自己的媳妇吧?” “不想要这样的命运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不用觉得我残忍,事实上,他们很感激我,如果你到了这一天,当有人在绝望中给予你一丝哪怕再渺茫的希望,你都会感恩戴德。” 那场面荒唐、可怖,甚至令人作呕。 “而这样可悲的办法,却是更多无处伸冤之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很多时候,即使你赔上性命,去赌的那一丝渺茫的希望,成败都不会掌握在你的手里。” “所以……” “青霄埃” …… 褚青霄不懂权术。 “他们都需要趁手的棋子,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我可以是那枚棋子……”褚青霄幽幽说道,他脸上的神色阴沉、冰冷。 唯一值得人们关注的点,是他们化身荒芜时,身上的神性从何人来。 就像刚刚,他们死后,没有人再去谈论他们的身份。 “看看他们吧。” 一对父母。 楚昭昭看向褚青霄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褚青霄不愿多待。 蒙瑾说罢这话,心头暗觉自己机敏,这样的失言都能找补回来。 但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他一直低头沉默。 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为天悬山埋下隐患。 不过这话刚出口,她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有些心虚的看了一旁脸色阴沉的褚青霄,暗暗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可更残忍的是,我如果愿意,我可以给他们一份半真半假的名单,然后再把真正的名单交到天悬山的手里,作为交换,天悬山可以给我难以想象的报酬。” 当年剑岳城被定义为叛军,背后有天悬山的伪证,也有武王府的推波助澜,甚至最后围攻剑岳城的碧云城的军队,都害死武王府在背后支持。 对于宋清清而言,这二者皆是她的仇人,二者打得越是你死我活,她自然越是开心。 “所以,那位孟先生其实是武王府的人。”宋清清忽然回过了神来,想到了那位千夫长在整个过程古怪的反应。 他们是棋子。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色却并无太多变化,他只是在沉默一会后忽然说道:“孟先生与武王府是什么关系,我不得而知。” “说不定就是他求而不得,故而因爱生恨1 “不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有多大的能量。” 放弃自己的生命、尊严,甚至良知。 “不。” “天悬山也好,武王府也罢,都不是什么好鸟,让他们打得鱼死网破,最后都死掉1 “天悬山要自保。” “可是那位武王不是和赵念霜情投意合吗?赵念霜是天悬山日后的掌教,二人成亲之后,天悬山不都是他的吗?他有什么理由这么算计天悬山呢?”一旁的蒙瑾皱着眉头应道,觉得这样的推测有些古怪。 而褚青霄却极为笃定否定了宋清清的念头,他这样说罢,面色坚定的言道:“我们不能置身事外。” 任人宰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看这一场好戏吗?” 他们不仅可以将此作为让天悬山割让出更多的利益的把柄。 “他们从未做错过事情,但他们想要报仇,就只能用这样可悲的办法。” …… 褚青霄闻言却笑了起来,他看向楚昭昭说道:“所以,我们在成为棋子之前,得想办法,让我们这枚棋子的分量足够重。” 试想如果他不知道今日会发生此事,又怎么可能将那份名单如此贴身保护?又怎么可能安排剑岳城的人如此恰到好处的出场? 只是蒙瑾心直口快,将坊间传得如火如荼的赵念霜与武王的关系一口道出。 他们死,只是一场盛宴的开端。 甚至还将沉寂多年的剑岳城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与监天司抗衡的桥头堡。 “武王府要扳倒天悬山。” 楚昭昭等人也看出了他的不悦,也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想要宽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楚昭昭虽然不太喜欢宋清清那般极端的想法,可褚青霄的话,还是让楚昭昭心头一跳:“青霄你的意思是?” “但这个人很可怕。”      “他善于工于心计,同时很会伪装,在天悬城有一大批忠实的追随者,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恐怕在他和武王府的联手下,这天悬山真的有可能会变天。” 但却感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就像是一只只秃鹫,将白青渠夫妻敲骨吸髓,榨取干了最后一丝价值。 而武王府,就是坐在餐桌上的食客。 “你懂吗?” 这是楚昭昭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皱起了眉头:“做他们的棋子,不是与虎谋皮……” “这还用想?坐山观虎斗呗1宋清清几乎想都没想,便下意识的接过了话茬言道。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踏出鸿运斋的包厢前,那个男人和自己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此言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而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 在褚青霄将身份曝光之后,对于蒙瑾等人,他只是将关于烛阴神血的部分隐瞒下来,其余关于自己的经历也好,与赵念霜的关系也好,都如实告知。 他们物尽其用。 “拿放下你心底所谓的善良……” 听闻这话,众人也面色一沉。 “去做一枚棋子,一枚足够分量的棋子。” “当有一天,你的分量足够大,自然就会有人将你从棋盘请上棋坛。” “那时。” “你才算真正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第二百九十八章 邀约 天悬街闹出的动静极大。 此刻乱象平息,但一心看热闹的人却热情高涨。 褚青霄等人归家的路上到处可见赶往那处的天悬城百姓。 目睹了这一切,同时也知道了背后故事的众人,自然不愿意再去多看一眼,那人血流淌出来的盛宴。 他们沉默着走着。 “褚兄1 “褚兄1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褚青霄回身看去,却见陆七正一路小跑过来。 褚青霄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因为白青渠夫妻的事情,他的心情低落,只想快些离开那处,忘了陆七,此刻见对方赶来,他顿时面露愧色:“陆兄,刚刚事发突然诡异,我心中惶恐,未来得及与陆兄告辞,还望陆兄恕罪。” 男人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他低着头眉头微皱,似乎在沉吟着些什么。 “清清。” “青霄哥哥,你干嘛对那家伙那么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很难要求她去对天悬山生出半点好感。 褚青霄劝解道:“陆七虽然一开始与我们有些误会,但误会解开,也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楚昭昭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也出奇的与宋清清一致。 “兄台是?”褚青霄疑惑的看着他,这般问道。 “褚兄今日为我调养后,我感觉好了许多,褚兄也不必太担心。” “监天司受命祖神,监管天下神类,做事素来堂堂正正,别拿你们的小人之心,来度少司命的君子之腹。”只是楚昭昭的话刚刚出口,一旁那位监天司来的青衣令却冷哼一声,如此言道。 “他可是天悬山的人!1归家的路上宋清清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说罢这话,他又看向褚青霄问道:“刚刚场面动荡,褚兄与诸位可有受伤?” 褚青霄闻言微微皱眉,陆七体内的状况极为复杂,那堆积在灵府中的赤鬼之力顽固异常,情况并不乐观。 见惯了二人这般模样的众人,倒是没有劝架的意思,乐于看她们斗嘴,甚至有时候还会添油加醋,暗暗拱火。 青衣令已经算是监天司的中坚力量,大都是有丰富的弑神经验之人才能担任,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却身居如此高位,确实让褚青霄诧异。 “褚公子。”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他心头愈发愧疚,赶忙道:“没有,只是些皮外伤并不碍事。”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自家的院门口,褚青霄正要推门而入。 “天悬山是做了很多恶,但这并不代表每个天悬山的人都是恶人,记得孙离孙前辈吗?他不就是很好的人。” 也正是因为二人这样的争吵,让一路上的沉闷消减了不少,气氛也不再如刚刚那般死寂。 楚昭昭闻言眉头一皱,也不服气的言道:“说得谁喜欢你一样1 他提醒道:“陆兄还是不要大意,尤其是这几日,得空一定要来我的住处,让我为你调养伤势,否则恐有性命之忧1 “而且,我帮他只是举手之劳,并不碍事。”      “哼!我可没说我喜欢他们。”宋清清冷哼一声白了一眼身后的楚昭昭与陆三刀,如此言道。 陆七识趣的没有多问,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别说褚兄你,我在天悬山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荒芜这种东西,确实可怕……” “尤其是武陵城的事!1楚昭昭特意提及武陵城。 褚青霄闻言一愣,见陆七脸上的神情诚恳,这才知道对方追上来是为了关心自己与楚昭昭等人。 褚青霄闻言,略微诧异的审视了一番眼前的男子。 他自然知道这是那位在七堂会审上给予过自己帮助的乔清芝。 而她的故土,也受此牵连,而沦为武王府的傀儡,她这十二年的颠沛流离,无数亲友在她眼前的死去,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拜天悬山与武王府所致。 尤其是在褚青霄见过孟先生后,孟先生的所作所为,让众人对于这些大人物们没有半点的好感,心头亦是格外警惕。 她的父亲因为天悬山的伪证,而在武陵城中孤立无援,最后八千剑甲尽数战死,之后甚至一直背负叛军罪名。 可偏偏烛阴神血就在褚青霄的身上,要是被监天司的察觉,对于褚青霄而言,那可就是灭顶之灾,楚昭昭自然不愿意褚青霄以身犯险。 对于天悬山,宋清清是极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倒是陆兄强行动用体内力量,可能会恶化你灵府中的状况。” 之前便有传闻,监天司想要从褚青霄的身上打探到烛阴古神的消息,此番忽然邀请极有可能便是要在这事上发难。 “乔司命??”褚青霄回过神来,叨念着这个名字。 陆七不以为意,笑道:“见那荒芜肆虐伤害同门,我哪能袖手旁观?” 二人顿时大眼瞪小眼,一副又要争得你死我活的架势。 这当然不能怪她。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男子正站在院门口,看样子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陆七连连应是,这才与褚青霄辞别。 男子年纪二十出头,身上带着一股书生气,眉宇间神情略显倨傲,甚是面生,与众人显然是头一次见面。 陆七闻言看了褚青霄一眼。 男人顿时脸色涨红,恼怒的看向宋清清:“你1 “在下监天司,乔司命座下青衣令,奉少司命之令请褚公子前去一见。”男子这样言道。 他如此着急离去,大抵是有什么不便说的隐情。 “还有小竹、昭昭、陆镇守,他们不也都是天悬山的人。” “还堂堂正正。” “对啊青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监天司等阶分明,依上而下分别是大司命、少司命、青衣令、镇抚以及执金卫。 “监天司能憋什么好屁!!青霄哥哥不要去,小心有诈1宋清清当下便言道,将对于监天司的不信任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 …… “十二年前,监天司、武王府和天悬山沆瀣一气做的龌龊事可谓罄竹难书,怎么好意思把堂堂正正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的?”宋清清却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 他虽与褚青霄相识不久,但无论是之前修罗界的对决,还是刚刚那般乱象中,众人大都抱头鼠窜,他却敢挺身而出,都在说明,褚青霄此人绝非胆小鼠辈。 “清清1褚青霄却在这时叫住了宋清清,然后看向男人道。 “乔司命在七堂会审上秉公执法,为在下仗义执言,在下才能沉冤昭雪。” “这份恩情褚青霄没齿难忘,既然乔司命有请,在下自然不敢推辞1 “还请大人为在下引路。”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 “还未请教兄台名讳。”褚青霄跟在男人的身后穿过了两处街道,来到了一处别院前。 大抵是觉得褚青霄的态度还算不错,男人双手抱负在胸前,应道:“梁图北。” “图北?”褚青霄听闻这个名字,不免一愣。 百年前大周天下崩塌,天下纷乱四起,于是乎大周天下分裂成了南北二朝。 北为大魏,南为大夏。 这几年虽然暂时安稳,但两边朝堂之上,关于北伐与南征的声音却从未消停。 以图北为名,颇有此意。 “看样子兄台志向远大。”褚青霄这样说道。 “不用套近乎1梁图北却冷笑一声,打断了褚青霄的话,他目光鄙夷的说道:“你侥幸从武陵城活了下来,这份际遇本就难得,应该想的是怎么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那些枉死之人,而不是想着奇货可居,在这里待价而沽。” 褚青霄闻言一愣,皱起眉头困惑道:“梁大人这话何意?” 乔清芝的白了褚青霄一眼,带着几分埋怨似的语气言道:“褚公子还真是心急,这街头巷尾的,哪里是说话的地。” “我看梁大人仅凭自己的臆想便要给在下扣上这样的帽子,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提及正事,褚青霄也脸色一正,抬头看向乔清芝,想着方才那位梁图北的话,他言道:“乔司命是为了那枚龙骧印?” 褚青霄有些闹不明白这位监天司的少司命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也确实没有应对这般场面的经验,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依照监天司超脱皇权的地位,少司命便足以与大夏朝的司府府主定位等同。 他哭笑不得的看向对方问道:“梁大人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 “我在院中已备好酒菜,褚公子与我边说边聊吧。” “图北!!褚公子是贵客,你怎能如此无礼!1可就在这时,院中却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而这时,乔清芝则走到了院中一处树荫下,那里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她在一侧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褚青霄道:“褚公子要一直这么站着吗?” 乔清芝则在这时推开了院门。      此刻她褪去今日相见时那身监天司特制的官服,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裙,肩披薄纱,长发披肩,少了几分干练的英气,多出几分成熟女子特有的妩媚。 “监天司素来行得端坐得正,倒是不屑于与你用强硬手段,可剑岳城如今可是背靠武王府之地,而武王府做事素来蛮横,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乔清芝可是监天司的少司命。 “你口口声声说是他救了你,但关于龙骧印的踪迹却绝口不提,无非就是知道剑岳城与我监天司都想得到此物,妄图待价而沽,你这样的唯利是图之辈,我见得多了。” “孤家寡人,拿着这样的至宝,除了暴殄天物,还能有什么用?” “龙骧印确实在在下的身上,可这是宋统领给我的,临终时他将剑岳城剑魁之位传给了我,龙骧印作为剑魁信物,也理应由我持有,在下可从未想过要将此物买个好价钱。” 梁图北冷笑一声:“你是剑岳城第七十九代剑魁?那那位剑岳城的城主徐染又是什么?” 走入院中,褚青霄回过了神来,他的脸色一红,赶忙挣脱了被乔清芝牵着的手。 褚青霄听闻梁图北这番话,顿时反应了过来,暗道原来这家伙是为了龙骧樱 乔清芝见他这般慌乱模样,又不觉露出笑意,她伸出玉手为褚青霄倒酒,同时打量着褚青霄问道:“褚公子以为今日我请你前来所谓何事?” 她盈盈的朝着褚青霄行了一礼,然后柔声道:“清芝对门下管教不严,顶撞了褚公子,还望褚公子不要介怀。” “龙骧印是至宝不假,但监天司猎杀恶神的手段与巡天司不同,龙骧印有则是锦上添花,无也不算釜底抽薪,倒不算什么大事。”乔清芝笑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这剑岳城还能同时有两位剑魁??” 这样的人物几乎已经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对着褚青霄行这般大礼,甚至露出了寻常人根本难以见到的女儿态,别说一旁的梁图北皱起了眉头,就连褚青霄自己也有些受宠若惊。 “徐染虽然是武王府的走狗,但好歹也是巡天司正统传承,拿到了龙骧印至少能多杀几尊恶神。” 褚青霄一愣,乔清芝却在这时伸出了手,也不避讳男女之嫌,拉着他便走入了院中,只留下院门口的梁图北,一脸愤懑之色的站在院门口。 “莫不是嫌我年纪稍长,入不得公子法眼?” 梁图北的脸色微变,面露惶恐之色,低下了头:“司命恕罪……” “你呢?” 褚青霄也无心与他一般见识,只是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看向了乔清芝:“乔司命,不知今日忽然邀约,所为何事??” 褚青霄闻言回过神来,自知自己失态,赶忙上前落座。 “你是从武陵城中走出来的人,当初宋归城离开剑岳城时,带走了剑岳城的龙骧樱” 乔清芝闻言冷下了脸色看了一眼梁图北道:“褚公子如此深明大义,你还不赔罪?” 乔清芝感觉到这一点,回头略显诧异的看向褚青霄,见他羞赧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打趣道:“我观褚公子身边红颜知己众多,应当是风流之人,怎么到我这里却忽然害羞起来了?” 梁图北却面露不屑之色道:“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对。毕竟你的青梅竹马是那位赵峰主,与她比起来我们这些人,只能算是蒲柳之姿。”乔清芝自怨自艾的说道。 “梁大人对我有些误解,说清楚便是,不算大事。” “可惜你也不想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赶忙道:“无碍。” 梁图北脸上的神情不忿,但碍于乔清芝的威吓,还是口服心不服的朝着褚青霄拱手一拜:“梁某莽撞。” 说着,梁图北面色轻蔑的上下打量着褚青霄,目光愈发的鄙夷:“你呢?区区四境武夫能干嘛?叛军余孽。” 褚青霄听着梁图北的讥讽之言,眉头微皱。 褚青霄连连摆手言道:“乔司命误会了,我与昭昭她们是朋友,并无其他……” 是那位监天司的少司命,乔清芝。 褚青霄顿时面露不解之色,他看着乔清芝,神情困惑问道:“那在下身上还有何物能让乔司命惦记?” 乔清芝闻言,眸中的神情妩媚,她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朱唇微启,在那时幽幽道。 “自然是……” “褚公子你咯。” 第三百章 乔姐姐 看着乔清芝那一脸的妩媚之色,褚青霄先是一愣。 旋即脸上露出惶恐与不安之色,他赶忙道:“乔……乔司命,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我……” 那模样慌乱无措,惹得乔清芝又是一阵掩面轻笑。 她在这时将倒满酒的酒杯递了上去,轻声道:“逗你玩的呢。”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上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他接过了酒杯,却又赶忙放下言道:“乔司命,我答应过我父亲,不胡乱饮酒的。” 乔清芝一愣,看着褚青霄那一脸正色的表情,像极了六七岁的幼童,在一本正经的复述着自己家中的规矩,将之奉为信条的场面。 而说完这话,褚青霄似乎也觉得如此拒绝有些无礼,赶忙又解释道:“我家舅舅以往就老是喝酒误事,” “我父亲担心我一个人在外,若是因为喝酒惹了麻烦,无人帮我,故而让我日后不可饮酒,所以……” 说到这里,褚青霄的语气有些沮丧,就连头也低下了几分。 褚青霄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在那时脸色一变,赶忙收声,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惶恐。 “就算十二年前,赵念霜等人年幼,但毕竟是从武陵城中出来的,总不会连武陵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们是被威胁的!1而乔清芝的话刚刚说罢,褚青霄便语气急切的言道。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对话让褚青霄已经完全信任了乔清芝,得到乔清芝肯定的褚青霄当下便说道:“我虽然如今手上拥有龙骧印,但修为尚浅,也并无任何背景可言,如何才能召集训练处一支与剑岳城抗衡的龙骧卫?”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赵念霜这群人又换了说辞,成了如今宋归城勾结烛阴的版本。” 褚青霄挠了挠头,苦恼道:“能从永夜界中逃出,其实都是运气使然。” “不愿意叫我姐姐,难不成你想当人家的哥哥?” 褚青霄紧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这才问道:“为什么?” 说罢这话,他便眼巴巴的看着乔清芝。 但素来以治下严苛闻名的乔清芝却一脸宠溺的言道:“傻弟弟,你碍…” 褚青霄这样说罢,但很快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困扰之色,他迟疑的看向乔清芝,几次欲言又止。 “这么说并不准确,准确的说,你应该要拥有一支足以与剑岳城抗衡的龙骧卫。” 褚青霄的脸色骤然一变,慌乱的低下头,不敢回应。 褚青霄面露恍然之色,他看向乔清芝,神色感激:“这些日子,自从从武陵城走出来后,我日思夜想,该如何为宋统领他们正名,却始终不得其法,若非乔姐姐倾囊相授,褚青霄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乔清芝看着一脸不解的褚青霄,摇了摇头,感叹似的言道:“我的好弟弟,这世上最需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他不确定的言道:“天悬山?毕竟当年是他作的伪证……” “所以,你明白想要翻案,第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话才出口,却见乔清芝却似乎很是气恼,瞪着眼睛盯着他。 乔清芝摇了摇头:“当年是谁做了伪证,是谁获利不重要,你要着眼的是现在与未来。” 褚青霄脸上的神情错愕,显然对于这个答案有些不太理解。 褚青霄显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他面色慌乱,赶忙道:“乔司命误会了……” 褚青霄紧皱着眉头,似乎还是没有想到问题的答案。 乔清芝呵气如兰,如此问道。 “不……” “不一样?”褚青霄面露困惑之色。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七堂会审上有意偏袒你吗??”乔清芝问道。 “想要报仇,第一步得为宋归城正名,那如果宋归城不再是叛将,而是剑岳城的剑甲,是当年徐之如城主钦点的下一任剑魁的话,谁最不能接受?” “我……我一时胡言,乔姐姐不要当真。”褚青霄目光躲闪,这样言道。 褚青霄听闻这话,神情困惑,似乎并未领会到乔清芝话里的真谛。 “姐姐既然愿意指点我,那就好人做到底,教我接下来该如何行事1 “你想替他们翻案对吗?” “青霄势单力薄,才疏学浅。但身负武陵城三万枉死百姓血仇与八千剑甲重托,不敢辜负,不怕姐姐笑话,青霄从走出武陵城后,夜夜辗转难眠,思虑为故人沉冤昭雪之法。” 她旋即压低了声音说道。 “但褚公子的父亲是害怕你喝酒误事,可如今在这小院里,只有公子与我,褚公子觉得我是坏人吗?” 乔清芝倒是看出了褚青霄的顾虑,她率先道:“当年之事却有一些蹊跷在。” 乔清芝的问题问得格外巧妙。 他离开永夜界时,他父亲与他说过的话,自然也就是临终嘱托。 “他们是被威胁的??你怎么证明?他们会为了你翻供吗??翻供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乔清芝反问道。 说到这里乔清芝顿了顿,她看向褚青霄,脸上露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自负之色。 褚青霄闻言顿时抬起了头,目光错愕的看向乔清芝,有七分警惕,亦有三分期望。 乔清芝愣了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乔清芝倒是并不催促,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褚青霄,过了好一会,才言道:“是徐染,那位剑岳城如今的城主徐染1 乔清芝倒也足够耐心,她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你觉得对于如今这个大夏而言,谁是宋归城一行人被作为叛军的最大受益人?”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傻弟弟,你可是从永夜界中逃出来的人,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都做到了,还怕这事做不成?”乔清芝笑眯眯的言道。 乔清芝的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之色。 褚青霄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但听闻乔清芝的问题,却又摇了摇头,依旧是一脸迷茫。 “乔司命如果要害我,何须等到现在。” 乔清芝言道:“你从武陵城中走出来也有接个月的时间内,除非你从不与外界接触,不然你一定应该是知道如今大夏天下是怎么看待当年武陵城的事情的。” 乔清芝心头苦笑,但脸上却很快恢复平静,她笑道:“哪有那么多的秉公执法,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觉得你很大多数都不一样。” “傻弟弟,你好好想想,如果宋归城不是叛军,那他就是剑岳城下一任城主,他死了,死之前把龙骧印交给了你,你就应该是如今剑岳城的城主,那徐染算什么?他的处境会不会很尴尬?”乔清芝解释道。 乔清芝甚是体贴,这样让褚青霄尴尬的玩笑话点到即止,接着便又耐心说道:“剑岳城徐染一脉,是当年宋归城那支剑甲被定为叛军后,才自封为剑甲正统的。” 但他显然不胜酒力,一杯酒入后,他的脸色陡然涨红,嘴里也不住的咳嗽起来。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褚青霄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端起了酒杯,一饮而荆 褚青霄脸上的神情木楞,想了想后言道:“那是因为乔司命……” 这种话的分量对于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有多重,不言而喻。 “而是利益。” 而这似乎就是乔清芝想要的答案,她闻言眯着眼睛盯着褚青霄,狭长的眼缝中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懂了吗?”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乔清芝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目光又落在了褚青霄身前的酒杯上,笑着问道:“既然叫了人家姐姐,那姐姐给你倒的酒,你能不喝吗?” “想问什么就问吧。”乔清芝笑着说道。 乔清芝却好似没有听见褚青霄这番话一般,自顾自的言道:“我听说那位白龙峰的芮小竹似乎有意为当年之事作证,但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除了给她招来杀身之祸,也并无任何用处。” 依照褚青霄的描述,永夜界中的其他人都是已死的魂魄。 褚青霄似乎没有理解到这个问题中细微用辞的变化带来的不一样。 乔清芝回过了神来,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笑盈盈说道:“父亲的嘱托当然应该遵守。” 这样的称呼显然亲昵得有些过头,褚青霄的脸色泛红,局促道:“这……不合适吧?” 褚青霄顿时意会,又赶忙改口道:“乔……乔姐姐。” 乔清芝将褚青霄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微笑着言道:“我听说当年,被带回天悬山的赵念霜等人,最开始都一直请求天悬山为武陵城求取援军,对抗烛阴。你说如果当时宋归城等人真的是与烛阴勾结以武陵城的百姓为质的话,那是不是应该让援军去攻打武陵城,而不是单单对抗烛阴呢?” “否则,你现在就是拿着如山铁证去到官府,都不用其他人出手,剑岳城的人就会想办法将你赶尽杀绝。” 褚青霄这一连串的反应,几乎就是把朽木不可雕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如今剑岳城反对的声音,而这个时候,你才算是有为宋归城等人翻案的资格。” 乔清芝大抵未有想到褚青霄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给自己倒酒的手一顿,抬头略显错愕的看了褚青霄一眼,却见褚青霄一脸的赤诚之色。 得见此状,乔清芝的脸上终于浮现起了真切的笑容。 “也就是遇见了姐姐我,要是换做其他人,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着银子呢1 褚青霄等了许久,见她没有再多言的意思,脸上的神情犹豫,好一会之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在那时站起身子,朝着乔清芝拱手一拜言道。 “当你却从未说过宋归城等人的半点不是,寻常人为了自保,说不得这个时候早就想尽办法与宋归城那支剑甲割席,但你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而且哪怕是在七堂会审上,也不愿说宋归城等人半句不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难道这些还不能证明当年的宋归城他们是被冤枉的吗?” “自然不是。”褚青霄连忙言道:“若不是乔司命在七堂会审上仗义执言,说不定现在我已经被当做古神转世,被范元武等人谋害了1 “你是说,这是在走出永夜界时,你父亲嘱托给你的话?” 乔清芝闻言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无瑕的脸蛋离得极近,褚青霄甚至能看在,她那双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只要利益足够大,你不需要寻找任何证据,自然会有人把证据送到你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褚青霄这慌乱的模样过于滑稽,乔清芝又是一阵掩嘴轻笑,然后风情万种瞟了褚青霄一眼:“老是乔司命乔司命的,叫得多身份,如果不算在永夜界中的十二年,我也就年长了几岁,你若是愿意,就教我乔姐姐吧。” 可乔清芝却只是笑眯眯的盯着他,并不再如之前一般回应。 宋归城叛乱之事,极为敏感,这样的话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为旁人手里的把柄。 她问的不是当年剑岳城覆灭的受益,而是现在。 “你要翻案,至少得证明自己比他更能胜任剑岳城剑甲的位置。” 褚青霄顿时面露难堪之色。 毕竟当年之事,朝廷是有定论的,以乔清芝的身份去质疑此事,自然出乎褚青霄的预料,而同时,如果真的有什么蹊跷的话,或许也能成为褚青霄为剑甲翻案的关键。 褚青霄闻言,面色为难,乔清芝也不催促,只是笑盈盈的盯着他。 “乔姐姐秉公执法,是个好人。” 她再次伸手为褚青霄倒满一杯酒,然后来到褚青霄的对侧坐下。 褚青霄的身份已经做实,他确实是从那只有古籍的记载中才出现过的永夜界中的幸存者。 “我的傻弟弟,你还是不明白。” “只要能为剑甲沉冤昭雪,能让武陵城三万亡魂安息。” “无论做什么,青霄都愿意一试。” “姐姐若愿助我,青霄日后定一切以姐姐马首是瞻1 乔清芝看着眼前一脸肃然的少年,双眸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在那时弥漫出一抹真切且得意的笑容。 第三百零一章 师出有名 这趟天悬山之行,让乔清芝接触到了很多事情。 来之前,大司命特地交代过,要让她尽可能的保下褚青霄。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心道褚青霄就算真的武陵城中的幸存者,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并无任何出众之处,为何要不惜得罪天悬山保下。 而近日,见识过武王府的手段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家大司命的过人之处。 自从十二年前平定内乱后,武王府趁机做大,武王秦桓位极人臣,而武王府更是被外人称为小朝廷,甚至北魏以及各个藩国的使臣到了大夏,第一时间的面见都不是大夏的皇帝,而是武王秦桓。 如今大夏朝主少国疑,武王似乎已经不再满足这位极人臣的身份,他想要再进一步,而对天悬山与监天司出手,或许就是他在清理那迈出最后一步前的障碍。 今日之种种,给乔清芝的触动很大。 也暗暗心惊于武王府的手段。 一场看似无稽的告状,却一石二鸟,将监天司与天悬山卷入其中。 天悬山的麻烦固然比监天司大出很多,涉及荒芜与神性之事,一旦深查,并且确定天悬山与之有关的话,就算天悬山如今家大业大,不至于一夕崩塌,但也可能会面临高层洗牌,甚至完全沦为武王府附庸的下常 他顿时神情感激,终于一咬牙说道:“姐姐听说过骁羽城吗?” 放在以往,乔清芝大抵不会为难,但在知晓这是对方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后,乔清芝便起了心思。 武王府同样希望将他当做扳倒天悬山的筹码。 “当时我们在那处遭遇了一只荒芜,就是他出手将之镇压。” “毕竟你说到底才十七八岁,一夕之间家人故友都忽然逝去,骤然间就要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确实难为你了,对人有些警惕心是正常的,也是好事。” 褚青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褚青霄闻言连连点头:“姐姐放心,青霄一定不会辜负姐姐,一定会证明我们才是剑岳城的正统。” “我知道你身世凄苦,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褚青霄闻言仔细的想了想,旋即苦恼的摇了摇头,说道:“乔姐姐,我才从武陵城走出半年不到,能遇见骁羽城的人,纯粹是运气使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会帮助我的人了……” “那几个小姑娘是不错,但毕竟还未完全成长起来,想要对付剑岳城为时尚早……” 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还选择坦露身份,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为武陵城以及宋归城那群人讨回公道。 “监天司虽然以往与巡天司同气连枝,但今时不同往日,武王府在大夏朝权势滔天,监天司也不敢与其正面抗衡……” 但这个回答更加让她诧异。 神河峰隶属天悬山,但同时也是龙骧七卫之一,这里面的关系复杂,有诸多历史渊源,不便细表。 “牧峰主对我偏爱是因为当初一位神河峰的前辈孙离,在天悬城中被甘泉峰欺辱,我帮了孙前辈许多,故而他对我青睐有加。” 你对他释放些许善意,他就对你感恩戴德。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上的神情黯淡:“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但幼稚有幼稚的好处。 乔清芝的话,让褚青霄低下了头,他咬着牙犹豫了一会这才道:“我……” “我明天就给大司命书信一封,给你们一个名头,让你们可以与剑岳城分庭抗礼,但之后要怎么压过对方,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1 “是……” 而剑岳城本就是巡天司传承之地,追捕神灵之事,他做起来名正言顺,监天司也不能强行插手,否则被武王府抓住把柄,反而得不偿失。 “你的那些朋友无论是谁,其实对于这件事的帮助都不大。” “不可!1可乔清芝却摇了摇头。 “既然你有心为剑甲伸冤,也为武陵城亡魂讨回公道,你又叫我一声姐姐,这个忙,我不帮也得帮。” 所以,此时此刻,乔清芝很笃定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褚青霄,就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极易掌控的少年人。 但同时这也不算什么辛密,乔清芝本以为褚青霄应当已经知道此事,可看他如此表现,恐怕那位神河峰的峰主还未有完全信任褚青霄并未将此事告知。 褚青霄闻言一愣,抬头错愕的看着乔清芝,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这般不信任之下,对方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褚青霄面色一正看向对方,神情兴奋的言道:“青霄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岂会惧死?姐姐只要有办法,褚青霄万死不辞!1 “你是说那个曾经大夏朝龙骧七卫之一的骁羽城?他们如今尚有传人在世?”乔清芝冷静了下来,盯着褚青霄问道。 防微杜渐,此事自然不可掉以轻心。 见褚青霄如此,乔清芝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她话锋一转又言道:“姐姐我虽然是监天司的少司命,但许多事情都需要大司命的首肯,才能去做。”      “而大司命这个人为人谨慎,姐姐我想要说服他,至少得有些依仗,单凭一张嘴可不好办。” 褚青霄似乎并未察觉到乔清芝语气的变化,反而沉浸在对乔清芝感激的情绪中,在这时继续言道:“就是那个骁羽城,我在途经鹿儿山时遇见过骁羽城的一位门徒,卢峰!1 但这样疑虑,在此刻的褚青霄急不可耐的投诚后烟消云散。 “你要与剑岳城争夺这龙骧卫正统的名号,那就是在与武王府作对。” “那确实有些可惜,不过既然是骁羽城的传人,就算只有一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可褚青霄并非完全讨价还价的资本。 在监天司与武王府之间,一个人当然不能左右横跳,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过于待价而沽,只是自寻死路。 “骁羽城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竟然还有对付荒芜的手段,这么说来,他们手下拥有的实力不弱埃”乔清芝漫不经心的问道。 乔清芝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她并未因为褚青霄的欲言又止而生出不悦,反倒体贴的言道:“姐姐知道你有顾虑。” 但他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 可如今这忽然出现的褚青霄,却是上天送给监天司的对付武王最好的棋子。 乔清芝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譬如褚青霄说出自己不愿意饮酒的原因时。 靠着这层关系,监天司完全可以扶持褚青霄,与徐染争夺剑岳城的正统地位,以此遏制剑岳城,从而让武王通过剑岳城挤压监天司权力的计划落空。 “朋友?”乔清芝眯起了眼睛,目光古怪:“你是说你身边那几位红颜知己?” “嗯?姐姐何意?”褚青霄困惑问道。 而他如果足够聪明,聪明到以装疯卖傻,来向监天司示弱的话,就断不会将这个机会错过。 褚青霄连连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是……”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想要报仇,凶险万分,你可想好了?” 褚青霄显然并未听出乔清芝的算计,他不疑有他的继续言道:“那倒没有,据他说骁羽城算上他也就只剩下四五个师兄弟,而且还因为十二年前的战乱失散,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同门,不过一直没有消息,他与我约定,半年后来天悬山寻我,算起来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想想也是,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性不错,但却根本不了解这大夏朝廷上的险恶。 “鹿儿山?”听到这话的乔清芝眉头一挑,鹿儿山几个月前是出现过神性波动,为此监天司还想派人前去探查,不过却被武王府捷足先登,让天悬山接手了此事,褚青霄能将这事道出,那他所言应当不假。 褚青霄来自武陵城,身上有宋归城临死前赠与的龙骧印,依照以往巡天司的规矩,谁拥有此物,谁就是下一任龙骧将。 执意让褚青霄饮酒,就是乔清芝在试探褚青霄能被自己改变他的底线。 而后的整场谈话,褚青霄几乎都被乔清芝牵着鼻子走。 乔清芝的脸色都在这时微微一变,这并不是她预料中的回答。 “但还是太少了些,今日你也看见了,徐染手下人才济济,剑岳城门下甲士亦有六千之众,并且大都训练有素,配合剑岳城特定的阵法,实力不容小觑,你想要与之分庭抗礼,还需要更多的手段。” 所以从见面开始,乔清芝就不断地试探着褚青霄。 监天司需要扶持一个龙骧卫与剑岳城的抗衡,但却不需要一个新的巡天司来与自己抢食,所以她的心头有些警觉,想要摸清骁羽城如今的底细。 显然,在褚青霄的心底,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价值。 一切出奇的顺利。 “可一来如今就像乔姐姐说的那样,天悬山自顾不暇,二来此事又要与武王府为敌,让牧峰主参与其中,怕是有些强人所难。”褚青霄这样说道。 听闻这话的乔清芝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褚青霄一会,选择褚青霄作为对付剑岳城的桥头堡,除了褚青霄本身的身份外,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就是褚青霄与牧南山的关系。 念及此处,乔清芝也不在深究,她沉吟了一会道。 “这样,姐姐呢,回去跟大司命写一封信,看看他的态度,尽可能为你争取一些帮助,但成效不会太大,不过你放心,姐姐会继续想办法,只是时间可能久一些。” 当然,乔清芝也并非愚笨之人,她也曾怀疑这褚青霄是在故意向她装疯卖傻,以期得到信任。 “好!1乔清芝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你与骁羽城还有联系,想办法尽快将之召集,神河峰那边你也可以多走动,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但剑岳城的背后有武王支持,只要时机合适,剑岳城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方巨擘,就和当年被扶持起来的天悬山一样。 监天司是想利用褚青霄,以此抗衡剑岳城。 褚青霄虽然犹豫,但做出的选择却让她很满意。 “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剑岳城能忽然出现在这里,大抵是受到了武王府的指示,加上这些年来,剑岳城对武王府素来言听计从,二者关系密切。” 乔清芝看了褚青霄一眼,不死心的又言道:“我听说那位神河峰的峰主牧南山似乎对你格外器重,连神河峰的藏书阁都会允许你进入……” 这事放在以往,监天司还当真是有力使不出,只能干看着。 她看着眼前一脸急切且热诚的少年,笑道:“傻弟弟,不是姐姐不愿帮你,而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 而监天司看似与之并无瓜葛,但今日钟元将剑岳城徐染推上台面,就已经意味着要让剑岳城开始再次参与诛杀神灵之事,这无疑是武王府再向监天司夺权,或许短时间内,剑岳城难以威胁到监天司。 说到这里,乔清芝有意顿了顿,大有深意的看向褚青霄又问道:“你好好想想,除了骁羽城,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得帮手?” “虽然我相信宋归城一行人确实是被冤枉的,但尚未翻案,你以剑岳城正统为名就难以站得住脚,甚至还会被徐染反咬一口。”乔清芝说道。 “我认识一些朋友,大抵可以帮我……” 你与他说上一些皮毛,他便觉窥见全貌。 此番主动投诚,便让褚青霄在这场交易中错过了将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机会。 但这一切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褚青霄得是一个可以被他们控制的人。 这样的人,乔清芝见得可太多了。 她看得出武陵城中的一切对于褚青霄很重要。 否则褚青霄连骁羽城之事都如实告诉了她,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 这样的想法在乔清芝看来很是幼稚。 “可不以此名,又该以何名?”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一个比剑岳城更响亮的名号。”乔清芝笑着言道。 “何名?”褚青霄追问道。 乔清芝眯起了眼睛,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巡天司1 第三百零二章 他很像你 “楚昭昭,你说那个乔清芝是不是看我家青霄哥哥长得俊俏,想要老牛吃嫩草啊?”前院的木亭前,宋清清来回踱步,神情不安。 楚昭昭瞟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言道:“怎么在你眼里,你家青霄哥哥就是金子做的不成?只要是个女的都得惦记着他?” “你不惦记?你不惦记你老跟着我家青霄哥哥干嘛?”宋清清凑到了楚昭昭的跟前,反问道。 “我那哪是跟着他?我是在……”楚昭昭一时语塞半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在干嘛??还是在替你那位小师叔看着他?”宋清清却是毫不留情的追问道:“都到了今日,你不会还觉得那个赵念霜真的在乎青霄哥哥吧?” “七堂会审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她会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无非就是不愿见罢了,背地说不得是不是和项安之流是一丘之貉,想着办法如何对付青霄哥哥呢1 “小师叔应当不是这样的人……”楚昭昭皱着眉头说道,但语气显然并没有以往的自信。 宋清清自然看出了楚昭昭的不自信,她冷笑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天悬山上上下下我看就没有一个好人!1 “我看,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劝劝青霄哥哥,离开这是非之地!1 “你看看人家褚……” “没什么!总之就是你这模样,哪里有半点男子气概1 “看谁?”蒙子良倒是并未察觉到了自己阿姐的异样,只是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她问道。 蒙子良捂着头,在那时委屈巴巴的看着蒙瑾。 蒙瑾闻言,自知理亏,她白了自家阿弟一眼,说道:“瞧你那怕兮兮的样子!哪里像个男人?” …… “我与南宫云芙在一起时,只是教她习剑,作为剑道魁首,自然是天下剑修之师,只要有人愿意学,我自然就得教。” 蒙瑾却白了自家阿弟一眼,对于他这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大话,蒙瑾早已不放在心上。 蒙子良见状,几乎是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解释道:“阿姐,这可是你自己让我给你上的药!我……我可没有故意整你1 药物落在伤口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蒙瑾皱了皱眉头。 蒙瑾翻了个白眼,又问道:“不对啊,你小子……” 蒙子良言道:“我本来就很聪明,只不过大智若愚,故而阿姐与褚兄等人看不透罢了。” “她若不是南宫云芙,那为什么会一心讨好我?” 蒙瑾心虚的瞥向别处,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今日在那荒芜的袭杀下,那少年挺身而出的模样。 “等我成为剑魁,恐怕就不能再回到父亲与母亲身边照料他们,他们年纪也大,我看那朱全虽然笨了些,但胜在心思单纯,阿姐你倒是可以与他早日完婚,也好让父亲母亲早日安享天伦之乐……” “日后入赘到了南宫家,那还不天天被南宫云芙欺负?” “我可是要成为天下剑道魁首的男人,什么南宫云芙在我眼里,都是红粉骷髅,入不得眼。” “阿姐!那荒芜真有这么厉害?把你伤成这样?”身旁,传来了蒙子良的声音。 “你既然知道她南宫云芙,又对郑铃音念念不忘,那干嘛还与南宫云芙走得那般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小子,心眼这么坏?” “我能感觉到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蒙子良显然是打心眼里惧怕自家阿姐,他的声音小了许多,说道:“我看阿姐你挺关心他的碍…” 这话含沙射影,几乎就差指着楚昭昭说那个人就是她了。 蒙子良说得一本正经,蒙瑾顿觉火大,她都弄不明白,自己这弟弟到底是真的在痴心妄想还是把这当做了逃避现实的借口。 “有道是,有教无类,便是此理。” 说罢,她意味深长的又看了一眼楚昭昭,说道:“免得某些人,借着各种理由垂涎我家青霄哥哥1 蒙子良的话还未说完,头上便传来一阵痛楚——蒙瑾的手重重的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这话出口蒙瑾的脸色骤然一红,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妥,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朱全成亲1蒙瑾瞪大了眼睛,气呼呼的言道。 蒙瑾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看着远处吵吵闹闹的二人,目光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蒙子良也抬头看向蒙瑾,神情平静理所应当的言道:“有什么问题吗?” 说道这里,蒙瑾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错愕的看向蒙子良,言道:“你知道她是南宫云芙?”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蒙瑾面色古怪的嘀咕道,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也愈发的古怪:“我还以为你这般呆头呆脑,会不知道此事了,这么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蒙瑾有些头疼,如今可不比他们刚到天悬城时的状况,因为褚青霄的缘故,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想要见上郑铃音一面怕是愈发的困难。 “怎么?还对郑铃音念念不忘?”蒙瑾问道。      蒙子良没有否认,只是言道:“话还没有对她说,所以还想见上一面。” “乱点什么鸳鸯谱1 “我就不知道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思君待你不好吗?老是想着郑铃音,你就不觉得对不住人家思君姑娘?”蒙瑾没好气的言道,语气中也多少有些气愤。 “人家南宫云芙为了你,临渊宫的学业都放下了,专门来这天悬城陪着你,她可是临渊宫大儒看上的弟子,你……” 楚昭昭顿时心头气恼,当下就与宋清清争吵了起来。 他忙不迭的解释道,语气慌乱,显然是在这方面有过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 蒙子良却正色道:“阿姐!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1 蒙子良闻言眉头微皱,说道:“阿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可不会与那什么南宫云芙成亲1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又漂亮又有背景的女子对我如此?” 蒙子良却道:“南宫云芙是对我不错,但这不代表我就要娶她,我已经喜欢过郑铃音,这就够了,有些事尝试一次就行了,太多,会影响我成为剑道魁首的步伐。” “嘴里还不承认!!说得冠冕堂皇1 蒙瑾听得脑仁犯疼,她看着自己阿弟,好一会的光景后,方才认真的言道:“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你确实是天下魁首。” 他一边问着,一边用药物给蒙瑾清理着右臂上的伤口。 蒙子良有些无奈,他大抵也感觉到,自家阿姐对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不信任,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反倒忽然脸色一黯,说道:“阿姐。” “若是不喜欢,为什么那么在意他,我记得之前他父亲出事时,你可比谁都着急。” 蒙瑾闻言一愣,旋即苦笑道:“我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蒙子良追问道。 蒙瑾在这时抬头看向蒙子良,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低声道:“因为我觉得,他很像你……” 第三百零三章 我的学生 “很像我?” “哪里像我?” “我可是剑道天才,他无论长相,还是天赋,哪一点能和我比?”蒙子良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满的言道。 “人家至少比你务实1蒙瑾没好气的说道。 言罢,她的话锋一转,声音不觉小了几分,说道:“他和你一样,不喜欢自家父亲给他安排的事情。” “朱叔叔希望他能好生修行,然后进入内门,成为天悬山的内门弟子。” “而他却偏偏要跟着那位孟先生行侠仗义。” “你呢?爹希望你和南宫家联姻,日后有南宫家照拂,日子怎么都不会太差,而你却一门心思要来天悬山。” “你们都觉得家中给你们安排的路是不对的,要走一条自己的路。” “朱全的固执,让朱叔叔赔上了性命,你呢?” “说来听听。”孟先生看着他,这般言道。 孟先生不语。 孟先生站在那里,看着朱全走远的背影,嘴里念叨着朱全的话,双眸渐渐眯起,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怜悯之色。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看向蒙瑾问道:“阿姐,如果……” 朱全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敲响褚青霄小院的院门。 孟先生明显一愣,然后才问道:“怎么?你喜欢的是那位褚公子身边的某位姑娘?” 而据说,那些荒芜是因为服用了白驼峰的丹药所致,现在坊间都在疯传白驼峰炼制魔丹的消息,而且这一切还是当着数位王都来的高官的面发生的。 蒙子良的目光躲闪,沉默了一会后才言道:“阿姐,我和他不一样,我生来就是为了那一天的,你现在不懂,但你很快会懂。” 朱全脸色微变,诧异道:“先生怎么知道?” 朱全兴冲冲的走在去往褚青霄住处的路上。 朱全这么急着去寻褚青霄,还有他想要见一见蒙瑾的原因在。 只是当他来到了褚青霄所住的院门前时,便听见院中蒙家姐弟的对话。 当然,除开这些。 “先生放心,学生知道如今是扳倒天悬山最难得的时机,学生不会因为一些儿女情长而耽误大事1 “是因为女人?”孟先生却仿佛洞悉了一切,在那时问道。 朱全点了点头,面色苦恼:“今日我去寻褚兄,恰好听见了她的话,似乎在她的心里,我比起褚兄,样样不如……” “你当真不喜欢那个朱全?” 蒙子良认真的看着自己的阿姐,似乎是在确定对方话里的真假。 蒙瑾说道这里,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悲伤,目光直直的看着蒙子良。 朱全想了想,却又觉羞于启齿,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脑海中不住回响着蒙瑾的话。 朱全被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先生是在夸我?” 孟先生眯起了眼睛,说道:“我看中的学生,自有其不凡之处,他人之话,你何必介怀?你忘了你当初为何加入明镜台吗?” 既然是好人,那就理应成为朋友,之所以二人的第一见面不那么愉快,大抵也只是因为彼此不了产生了误会,而他有能力解决这些误会。 …… 蒙子良并未回应此言,只是问道:“阿姐。” “也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教诲1 …… “那家伙浑浑噩噩,每日就知道跟在那个孟先生身边,没有自己的主见也就罢了,连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楚,我蒙瑾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天悬街发生了荒芜暴乱。 朱全的父亲就是死在六桓峰的手中,他对于天悬山早就恨之入骨,如此好事,他自然极为高兴,他想着见一见褚青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褚青霄,同时也要再探一探褚青霄的口风,解释清楚他与孟先生之间的误会。 他喜欢她。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朱全和褚兄都遭遇危险,但我只能救一个的话,你希望我救谁??” 这话说罢,朱全心中长舒一口气,与孟先生拜别,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今天天悬城发生了很多事情。 朱全见状,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觉得,我比那位褚公子何如?” 在那段他父亲离他而去,最黑暗的日子,是蒙瑾一直陪着他,安慰他。 从那时起他就喜欢上了她。      他自觉配不上她,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她。 抬起的就要敲响院门的手也在那时垂下。 “什么意思??子良?”蒙瑾的心头在那时莫名有些不安,她如此问道。 蒙瑾瞪了他一眼,烦躁道:“不喜欢!我喜欢他干嘛!那家伙浑浑噩噩,每日就知道跟在那个孟先生身边,没有自己的主见也就罢了,连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楚,我蒙瑾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明显有所欠缺,一时间也摸不准确自家阿姐到底是真心如此想的,还是只是出于女子的羞涩。 “我之前陪着他,不过是觉得他可怜,如果那也叫喜欢,就像在街上看见了流浪的猫狗,我不一样也会给它们些吃的……” 朱全想到这里,心头压着的石头也松了不少。 朱全一愣,站在了原地,然后苦笑着看向孟先生道:“瞒不住先生。” 褚青霄通过了七堂会审。 孟先生的脸被遮掩在那张面具之后,看不清神情,但声音中却带着几分笑意:“你这个人心思单纯,除了那些天悬山做的人神共愤之事外,能让你如此魂不守舍,大抵就只有哪家的姑娘了。” 朱全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孟先生所住的小院,刚推开门,入目便见孟先生站在小院门前。 他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散去。 “我之前陪着他,不过是觉得他可怜,如果那也叫喜欢,那街上有些流浪的猫狗,我不一样也会给它们些吃的……” 想到这里,他感激的看向孟先生又言道:“谢过先生提点,是学生太过狭隘了。” “有心事?”孟先生却叫住了他,这般问道。 蒙瑾神情古怪的看着一脸认真的蒙子良,想都没想的便言道:“自然是褚公子,他对我们有恩……” 孟先生在朱全心中分量极重,听闻这话,朱全脸色一正,言道:“自然记得,先生教我要为苍生立命!除此之外,其余事皆是外物,不可为其分心1 至少…… “朱全凭什么和他比……” 孟先生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明镜台要好好运作,搬到这座压在南疆百姓头上的毒瘤! 在朱全看来,孟先生与褚青霄都是好人。 他朝着对方行了一礼,便想着要告退。 在蒙先生心中,他不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事态一起,朝廷一定会好好调查一番天悬山。 “学生?不辜负我的教诲?” “可惜……” “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学生。” “但不是你。” 第三百零四章 威逼 “那就劳烦姐姐了1 “日后还要姐姐多多关照1 “这番恩情,青霄没齿难忘。” 乔清芝住处的院门前,褚青霄在那梁图北鄙夷的眼神下,连连鞠躬行礼,而后才与乔清芝拜别, 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梁图北走了上来,看向乔清芝道:“少司命,我不明白。” “这家伙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辈,有哪里一点值得少司命如此看重?” 乔清芝摇了摇头,脸上那面对褚青霄时妩媚的神情消失,变得冷峻。 “他的身份很特别,对于监天司而言,这样的棋子很难得,他是趋炎附势也好,还是真的想要为武陵城的人做些什么也罢,只要利用好他,监天司可以做很多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梁图北显然不太认同乔清芝的观点,他皱了皱眉头,言道:“少司命就害怕他是在骗我们?” “我始终觉得那家伙的心机很深。” “骗?”乔清芝笑道:“监天司既然敢用他,那就自然会给他上一副可以控制他的枷锁。” “你也不帮我,明知道今天这日子这么重要,却还故意躲着我1 褚青霄说得没错,他帮他调理了伤势,但灵府中的赤鬼之力顽固,且是经年累月堆积而成,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才能慢慢清除。 “灵儿!1哪怕只是背影,陆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心头一暖,暗以为是自己久出未归,让对方担忧,故而在此等候。 一位是身着一身白色长衫的儒雅男子。 周灵儿又这般说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陆七低着头,像是个做了错事,被大人逮了个正着的孩子一般站在那里不敢吭声。 陆七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前些日子周灵儿说起过这事,只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他忘了这茬。 是位少女。 褚青霄笑了笑,大有深意的言道:“自然有,燎原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知道有结界啊!不然我干嘛等你?不就是让你帮我把结界打开吗?”周灵儿言道。 他的身体的状况极为糟糕,甚至有可能,他的身体状况如此迅速的恶化到这般地步,就是因为过多的使用赤鬼之力帮助周灵儿打开结界所致。 “如果这点手腕都没有,监天司早就如巡天司一般,沦为尘垢了。” 褚青霄看着眼前的燎原,暗觉头大,他伸手拍了拍燎原的肩膀,认真的盯着对方问道:“那书上有没有告诉你,女人心海底针呢?” 周灵儿说罢这话,似乎是想到了她口中的项安哥哥如何的孤单可怜,眼圈一红,泪珠大颗大颗的就顺着眼角往下掉。 “你倒好,一大早出去,到了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故意要让项安哥哥孤苦伶仃?” 如果说,周灵儿遇见了危险,陆七可以毫不犹豫冒着被赤鬼吞噬的风险动用赤鬼之力。 一位是模样温婉,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 说罢这话,他也不去管燎原满脸的困惑之色,转身便朝着家的方向笑着走去。 乔清芝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那个乔清芝是有几分姿色,但褚青霄未免对其太过信任,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一些薛三娘都能听出来的场面话,褚青霄竟然当了真。 “这样的棋子很难得,放下你的成见,好好替我看着他。” 繁华的天悬城渐渐安静下来。 周灵儿怒目道:“今天是项安哥哥的生日!我明明答应他要带好吃的去思过崖上陪他过生日的1 陆七一愣,脸上的神情困惑:“今天是?” …… 她甚至暗暗想着,自家这位褚公子,是不是喜欢的就是乔清芝这般成熟的女子,毕竟以往褚青霄可从未对哪个女子露出那般言听计从的态度。 “青霄,那乔清芝明显是在故意利用你,为何你……”薛三娘看向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褚青霄转身走入一条无人的巷口。 说罢,她一跺脚化作一道黑烟涌入褚青霄的体内。 “女人的心思有这么复杂?” 但周灵儿见陆七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心头愈发委屈,她跺了跺脚说道:“今日你故意晚归,现在又要找借口推诿1 “爷爷也不帮我,就知道帮着外人为难项安哥哥1 “陆七!!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下一刻来到陆七身前的周灵儿冷着脸色便指着陆七开始破口大骂。 褚青霄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面露苦笑,正要解释。 想到这里,薛三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带着几分埋怨之意说道:“公子就算喜欢她,那也不能什么都依着她,那女子看上去心机颇重,小心被她卖了,还不自知1 …… 陆七说道:“可是我今日可能不太能去打开那结界……” 燎原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想着,好一会之后方才道:“好像有……” 而在神柱之中,薛三娘自然将褚青霄与乔清芝之间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却听燎原在这时一本正经言道:“薛姑娘你也不想想,要是尊上是急色之人,早就对你出手,你自然不会拒绝,近水楼台尊上都未有动手,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呢??你说对是不对……” 陆七回到了甘泉峰。 “姓陆的!我都已经原谅你了!你还要推诿?” 夜色已深。 “既然这样!我就硬闯思过崖1 约莫半刻钟之后,当他再次出现在小巷的出口时,他的身旁多了两道身影。 “陆七,你有没有想过项安哥哥今天一个人待在思过崖是多么孤苦伶仃?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褚青霄这样想着暗暗挺起了胸膛,正要接着燎原的话往下说。 他有些疲惫。 她亦迎了上来。 思过崖的剑阵结界凶厉万分,曾今就发生过弟子硬闯,而被剑阵所伤,落下终身残疾的先例。 回到甘泉峰时,他已经脸色泛白,气息萎靡。 褚青霄闻言心头欣慰,他很是满意的看向燎原,暗道这书看得多就是不一样,眼界格局都很大。 而近日在面对荒芜时,陆七救人心切,又一次动用了赤鬼之力,让陆七的伤势再次恶化。 “大不了让思过崖的剑阵把我杀了!这样就没人烦你们了1 平日里,褚青霄无论做什么事,薛三娘大都只会默默支持,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办法帮助褚青霄,对于他的决定也鲜有提出异议。 他面露歉意,言道:“灵儿你别生气,今天确实是有些要紧的事……” 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一天很特别,或许在数百年后,后世的史官在记载这段历史时,会浓墨重彩的书写这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而这样的夜,注定有人无眠。 而周灵儿也在这时闻声回头看向他。 可这一次,薛三娘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很显然是误会了褚青霄的意思。 褚青霄:“……” 薛三娘在那时就有些不满。 “好1 陆七顿时脸色一变,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追了上去,大声说道。 而周灵儿的性子娇惯,一气之下确实有可能做出这般不顾后果的事情。 “至少在目前看来,他所能依靠的只有监天司。” 他心头这样想着,赶忙快步走了上去。 他想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好生休养,可刚走近自己在山腰的小院,便见一道身影站在那处。 可眼前之事,显然没有火急火燎到这般地步。 陆七闻言,面容苦涩的说道:“灵儿,思过崖上的结界……” “要紧的事?平日里要紧的事没见到,今日一到项安哥哥的生日,你就有了要紧的事?怎么这么凑巧呢?”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周灵儿当下就打断了陆七的话,她冷笑着讥讽道。 陆七本就不善言辞,被周灵儿这般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更是一时间难以招架,想要将自己的难处到处,可周灵儿却一刻也不给他多言的机会。 “薛姑娘,你这就误会尊上了。”可话未出口,一旁的燎原却言道:“尊上不是喜欢那位乔姑娘,而是为了博得对方的信任,故而刻意如此。” 燎原被“平白无故”骂了一顿,顿时面露迷茫之色,他困惑的侧头看向褚青霄问道:“尊上,我分明是在为薛姑娘解惑,书上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她不叫我声先生也就罢了,怎么也得谢谢我啊,怎么反而生起气来了?” 周灵儿心头的火气这才消了大半,她又白了陆七一眼说道:“现在,和我去思过崖,还能赶上项安哥哥生日的尾巴1 乔清芝邀约褚青霄前来见面,梁图北特意言说不允许旁人跟着,虽然褚青霄以为那位乔司命既然在七堂会审上帮过他,断不会害他,可楚昭昭等人还是不放心,故而就让燎原与薛三娘进入了神柱之中,跟着褚青霄,以防有任何危险发生。 薛三娘的脸色骤然泛红,她瞪了燎原一眼,说道:“就你什么都懂1 梁图北闻言一愣,错愕的看向乔清芝。 “灵儿1 “你别冲动1 “我……” “我帮你这次就是1 第三百零五章 栽赃 甘泉峰的思过崖前,剑意奔涌。 崖口上方,有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倒插入地面,思过崖上,周遭的剑意便皆是从这把神剑周身涌出。 此剑唤作神泉。 乃是天悬山三十六神剑排名第四的神物。 本来是历代甘泉峰峰主所持有的佩剑。 相传此剑之中剑意如泉眼,奔涌不息,持有此剑者,与敌对战,剑意永远不会枯竭,如江海绵绵,不可断流。 但三百年前,第十六任甘泉峰峰主,忽然暴毙,此剑也并未如以往一般回归瑶光剑池,而是自行飞入了甘泉峰的峰顶,将此地笼罩于一股剑意之中,只有凭着甘泉峰峰主的手令才可安全出入。 后来历代甘泉峰的峰主都尝试取出此剑。 但此剑似乎是思主成疾,虽然不会主动伤害天悬山的弟子,但也从不响应任何人的召唤。 久而久之,甘泉峰也就只能仍由此物在此,将这被神泉剑笼罩剑意之地,当做了惩罚门下弟子闭门思过的地方。 项安眉头一皱,说到:“神泉剑剑意忽然涌动,应当是结界出了问题……” 萦绕在它周身的剑意开始不断奔涌。 周灵儿脸色一变,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可偏偏,他与赵念霜又关系匪浅,师尊将我关在这里,就是怕我与他起了冲突……”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刚刚周灵儿与他说过的话,他忽然心头一动,双眸中泛起寒光,一闪而逝。 “有赵念霜撑腰又怎么样?陆七那上杆子的模样,看着就来气。”      “陆七为人耿直,他大抵还不明白其中内情,你何必与他见气?”项安安慰道。 “似乎是被这结界中的剑意所伤……”项安看着陆七的模样,这样推测道。 “嗯!我相信项安哥哥,你不比任何人差,有一天你一定可以做到的1周灵儿在那时言道。 项安的脸上却并无多少欣喜,而是在那一瞬间有些苦涩。 “灵儿,其实……”他想要将某些隐情道出,可话到了嘴边。 周灵儿这话的声音很小,但项安还是听得真切。 “那为什么……”周灵儿愈发的疑惑。 “陆七?”项安闻言微微皱眉。 项安则低下身子,将陆七扶起,却见陆七的脸色苍白,嘴角有鲜血溢出,已然是陷入了昏迷。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取出神泉剑,或许……”项安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那把古朴的长剑,嘴里忽然喃喃言道。 “怎么回事?神泉剑为何忽然暴动?”周灵儿诧异问道。 “禁神石?”项安接过了点心,将之拿在手中,并未品尝,而是皱着眉头喃喃道:“范元武这么聪明一个人,也会做事出了纰漏?” “就是西城那家,生意可好,知道你爱吃,我一大早就去排队买来的。”得到了项安的夸奖,周灵儿顿时忘记了刚刚那茬,面露羞赧之色的言道。 “陆师弟为人忠厚,对灵儿你也素来言听计从,他一定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快去看看。”项安却这般说道。 “对啊!今日收到消息他就去了,还让我一起!我才懒得去了,去了人家还真以为我们甘泉峰怕了他不成1 周灵儿却气不打一处来,将这些日子遭遇的不满一股脑的宣泄出来:“爷爷也是,峰主也是,整天怕这怕那,对任何人都处处忍让,只知道让自己人受委屈!剑奴城的事,这么久也没有个下文,这么下去,甘泉峰迟早被人吞并了1 周升也是很满意小蝶,所以后来小蝶与一位来天悬城做生意的小商贩相恋后,周升特别大发慈悲,让小蝶赎了身,与那小贩远走高飞。 就连那只有靠着几块破田艰难维持的神河峰,都有牧南山这么个号称十境之下天下第一的甩手掌柜作证。 周灵儿那时候很黏对方,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姐姐。 他说罢这话,面色又是一沉,低着头不在言语。 “陆七!你怎么回事?”周灵儿朝着陆七问道。 周灵儿却言道:“可之前那么多次,他都没事,怎么今日会受伤这么严重?” “你们的经历以及眼界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虽然这话是责怪之言,但语气中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只是带着几分欢喜。 “你现在还与她有联系吗??”项安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项安想了想,旋即解释道:“褚青霄一觉醒来,故人皆死,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当年走出了武陵城,却没有给武陵城要来援军的人的错。” 周灵儿也看出了项安的心不在焉,她赶忙道:“爷爷也真是的,明知道今天是项安哥哥的生日,还要把你关在这思过崖上!1 这大抵是所有甘泉峰弟子心中的痛点。 二人心头一惊,赶忙上前。 “项安哥哥你放心,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爷爷,他要是还是不愿意把你放出来,我就和你一起一辈子待在这里面1 他已经在这思过崖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不知为何,每次看见那把插在神峰之巅的神剑时,他总觉得那把剑在召唤他。 “那为什么爷爷要把你关在这里?”周灵儿又问道。 “我和褚青霄也是这样。” 哪怕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琐事的周灵儿都知道如今甘泉峰的处境并不乐观。 说完这话,她撇过头,又压低了声音言道:“而且,就算项安哥哥拿不到神泉剑……” “那个褚青霄是真是假,跟项安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白驼峰有名满天下的伏玄策。 “为了你好干嘛把你关着?”周灵儿显然不理解这里面的内情,她继续愤声言道,说罢这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面露疑惑之色:“我觉得项安哥哥似乎不太喜欢那个褚青霄。” “怎么会这样?”周灵儿见状也慌了神。 青雀峰有未来的天悬山掌教赵念霜。 “我以为你听到有故人还活着应该很开心的,难道以往在武陵城时,你和那个褚青霄有什么过节??” “如今,都已经证明他是真的,这事也就告一段落了,还不肯放哥哥出来1 “虽然他的经历过于匪夷所思,但看样子似乎真的是本人无差。”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结界边缘的方向:“是陆七1 项安面露苦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我和褚青霄非但没仇,在以前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二人一同走到了结界的边缘,一眼便将陆七倒在了地上。 神泉剑激发的剑意结界,强行进入,会引发剑意的攻击,没有峰主的令牌来到此地,就需要有人不断用自己的力量来维持结界的稳定,而眼前的情况明显是维持结界之人那里出了问题。 而项安则笑着说道:“这事不怪师尊,他也是为了我好。” 铮! 可这时,眼前的神泉剑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 “也可以提亲的嘛……” 然后,他抬头看向周灵儿道:“陆师弟为人忠厚,今日他忽然推脱,一定是遇见了些什么事,灵儿你好好想想,他今天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亦或者见过什么往日结怨之人。” “灵儿,你幼时最好的玩伴你还记得吗??”项安问道。 得到鼓励的项安目光宠溺的看向周灵儿,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向师尊提亲……” 可对方却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对于周灵儿的质问并无半点回应。 “峰主与师尊都有自己的难处,谁让我们甘泉峰的神剑这么多年都不愿出山呢?”项安说着,目光不由得一转看向了不远处插在峰顶的那把古朴的长剑。 周灵儿口中的小蝶,是年幼时贴身服侍她的丫鬟,为人机灵,同时细心,比周灵儿大出三四岁。周灵儿的母亲难产而死,很多时候就是小蝶照顾着周灵儿。 周灵儿点了点头,将准备好的点心递到了项安的手里,说道:“嗯,据说范元武,就是项哥哥的那位同乡,还拿出了禁神石,都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破绽。” 可他尝试着握着剑时,却又会被剑身上传来的力量所震退。 六桓峰有年纪轻轻便得神剑星汉认可的郑铃音。 神泉剑已经在这里沉睡了数百年。 “这样吗?”周灵儿点了点头,“哼,这家伙也真是的,十二年前大夏到处都是战乱,哪里有人能顾及武陵城,要怪也该怪与烛阴勾结的剑甲还有那些叛军,怎么能怪到项安哥哥身上。” 项安说道:“雍州虽远,但只要愿意,想要书信往来也不是难事,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天悬山镇守之孙,而她如今不过是一位寻常妇人。” 但项安在她心中素来形象伟岸,他的话,她自然信的。 “他想要报仇,对我们也怀恨在心。” 项安回过神来,知道说漏了嘴,他笑了笑:“没什么。” “纰漏?什么意思?”周灵儿有些困惑的问道。 唯独这甘泉峰,门下弟子没有拿得出手的惊艳绝伦之辈,自家祖剑也许久不成出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剑奴城每年收来的大把银两。 自从神泉剑沉睡以后,甘泉峰便没了自己的祖剑,在七座神峰中处处低人一头。 “所以,他通过了七堂会审?”思过崖的崖口上,项安看着眼前的少女,这般问道。 周灵儿想了想,然后道:“项安哥哥说的是,小蝶?” 从那之后,双方就断了联系。 “十二年前没见,我经历了很多,而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以为一切还在十二年前那样,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再成为朋友。” 项安二人见状皆是一惊,纷纷在这时站起了身来。 周灵儿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她有些不满的嘀咕道:“陆七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让他做点事,怎么就这么费劲!今日让他来的时候,他就推推拉拉,现在又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灵儿对项安那亦是言听计从,在那时点了点头。 然后他将手中的点心放入嘴里,尝了一口,转移了话题:“这点心味道不错,在哪家买的?” 项安闻言也皱起眉头,并不无法知道其中内情。 项安笑道:“灵儿有心了。” 周灵儿闻言,脸色一红,说道:“项安哥哥说什么呢1 周灵儿摇了摇头:“她嫁到雍州,好些年没有往来过了。” 周灵儿说着,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周灵儿暗觉不忿,又说道:“陆七今日知道他通过了七堂会审,还特意去道歉,依我看上次就应该好好教训那家伙1 可如今剑奴城还出了事,甘泉峰可谓岌岌可危。 周灵儿听得似懂非懂。 项安特意在结怨二字上咬了重音。 听闻这话的周灵儿愣了愣,但很快,她忽然眼前一亮说道:“褚青霄1 “他今天却见过褚青霄1 “一定是那家伙对陆七怀恨在心,出手伤了他,怪不得我今日见他时,他说自己不方便来此1 第三百零六章 陪葬 “什么?我们要给监天司当狗腿子!?” 一大早,还吃着早饭。 宋清清听完褚青霄的话,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子,看着褚青霄瞪大了眼睛,这样问道。 这事显然已经超出了宋清清的理解范围,她的声音极大,语气中也满是不可置信。 “那位乔清芝许诺要帮宋统领翻案,所以青霄才答应了对方。”薛三娘虽然想着昨日褚青霄与乔清芝之间亲昵的称呼,心头有些不舒坦,但见宋清清如此激动,她还是好心帮褚青霄解释道。 “当年之事,监天司也参与其中,期望它给我爹他们翻案,怎么可能?”宋清清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她说罢,又看向褚青霄道:“剑魁,与监天司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1 看得出,这一次宋清清是真的很是气恼。 对褚青霄的称呼也从平日里亲昵的青霄哥哥变作了剑魁。 她在提醒褚青霄,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来者正是那半个多月前,曾带着陆七,上门闹市的周灵儿。 褚青霄早就料到了众人这样的反应,他慢悠悠的端起眼前的饭碗,将碗中最后一口米粥吞入口中,咽下之后,这才看向宋清清说道。 褚青霄却在这时上前拦住怒气冲冲的宋清清。 平日里与宋清清素来不对付的楚昭昭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将目光放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没事。”褚青霄站起了身子,看向宋清清言道:“清清,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想要翻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褚青霄等人定睛看去,却见那群人都穿着蓝色长衫,背负长剑,胸前绣有甘泉二字,分明就是那甘泉峰内门弟子的制式衣衫。 这般响动巨大,让在场诸人都是一惊,纷纷回头看去。 “周姑娘?”褚青霄见到了周灵儿,眉头微皱,旋即说道:“上次之事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而这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但凡现在我要说出半句宋统领不是叛军,立马就会有人把我当成同党,将我囚禁,甚至斩首。” 然后他看向那群在院门前一字排开同时杀气腾腾的众人。 他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甘泉峰是天悬山七座神峰之一??” 宋清清也脸色微变,知道自己一时怒火攻心说错了话,她略显慌乱。 只见一大群人在那时鱼贯而入。 他这倒不是胆小怯懦,而是这天悬城终究是天悬山的地盘,要做任何事都得站住理字,否则直接动手,道义上站不住脚,天悬山便可肆意而为,他们也将完全处于被动。 就连一旁看戏的蒙家姐弟都皱起了眉头。 院子的门楣有一次被人从外撞开。 这话一出口,楚昭昭与薛三娘的脸色皆是一变。 宋清清恢复了些许理智,但依然对褚青霄的决定很是不满。 “什么叫唯一的选择?”宋清清皱起眉头,声音也大了几分。 “砰!1 “清清,别冲动1褚青霄赶忙拦下了宋清清。 她虽然无法完全对宋清清的遭遇感同身受,但在宛城时,与那两位监天司的执金卫的遭遇,让她对监天司也没有半点好感,故而对褚青霄这样的决定,同样深感疑惑。 “与监天司合作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别跟这些人废话,这摆明了就是想要找个由头为难我们。” “还是说,你想拿着这份筹码,换个好前程!?” 往日的宋清清对褚青霄素来言听计从,就算有些意见不合的地方,她的说辞也会相对委婉。 “哪怕是在昨日的七堂会审上,我也只能说我不知道宋统领他们是叛军,只知道他们救了我。” “你不是已经通过七堂会审?如今你的身份已经做实,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将武陵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呈上去,到时候不就可以为我爹为武陵城洗清冤屈吗??” 而这一次,她显然不能接受褚青霄在没有与她半点商量的情况下,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      褚青霄对宋清清素来包容,也不会因为她说了几句气话就真的生气,他耐心的想要接着解释。 “呸!姓褚的!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我甘泉峰百年清誉,岂是你可以污蔑的。”而一声怒骂也在这时从院门外传来。 周灵儿双目含煞,咬牙切齿的说道:“哼!褚青霄!你还当真是脸皮厚啊?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宋清清闻言,眉头一皱,却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什么权宜之计?难道没有监天司我们就活不下去,这十多年我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就一定需要监天司的庇护??” “这些天悬山的混蛋,欺软怕硬惯了,咱们今天就好好收拾收拾他们,免得他们跟苍蝇似的,整日围着我们嗡嗡的叫唤1一旁的宋清清则愤声言道。 “什么时候转行做了打家劫舍的强盗?” 褚青霄眉头紧皱,显然不理解周灵儿话里的意思。 “这是唯一的选择。”褚青霄言道。 “你们干什么?1本就心头憋着火气的宋清清见此状,当下双目圆睁,大声问道,同时背后长剑出鞘,洛神剑意萦绕周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动手?哼1周灵儿自然也听见了宋清清的话,她冷笑一声,同样怒目道:“你们就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1 “清清,褚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蒙瑾起身,抢在了楚昭昭与薛三娘之前这样说道。 “昨日打伤了陆七,今日又要动手?”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天悬山的地界,我天悬山的弟子还能被你们欺负了?” “曹师兄,给我把这褚青霄拿下,带回甘泉峰,但凡陆七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让他给陆七陪葬1 周灵儿此言一落,人群中便有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男子迈步而出,气势汹汹的朝着褚青霄所在之地走来! 第三百零七章 毒煞刑天功 那名曹姓男子身材挺拔,浑身剑意凝练,刚刚走出,一股可怕的压迫感便席卷而来。 褚青霄的双眸一凝,看向那曹姓男子。 是个五境武夫! 然后他的目光又是一扫,看向男子背后的那柄长剑。 剑虽还未出鞘,但剑身之上隐隐抵挡出来的剑意,却让褚青霄闻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显然,这位曹姓男子修为不低,而且极有可能亦是天悬山王剑的执剑人。 他不愿与之起不必要的冲突,同时周灵儿所言之物也让他有些担忧。 他收回目光看向周灵儿言道:“周姑娘,你说陆七受伤了?他现在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陆七体内的状况极为危险,昨日在面对荒芜时,又有复发的迹象,褚青霄也确实担心陆七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这样的话,在周灵儿听来却像是在猫哭耗子。 “褚青霄,你少在那里假惺惺1周灵儿却喝骂道:“若不是你,陆七岂会如此1 “今天,我曹伦就要让你知道天高地厚1 宋清清的修为已入四境,加上洛神剑意的加持,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极为骇人,那些寻常弟子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纷纷脸色一变,神情忌惮,手上的动作也在这时一滞。 可半年过去,那位天资卓绝的后辈,却被困在三境,始终无法破境,到了如今,五年过去,哪怕对方日夜苦修,可修行之路却举步维艰,堪堪迈入四境,已然泯灭众人之中。 五年前,甘泉峰便有一位后辈,仗着天赋卓绝,同时又深得神峰长辈的器重,故而目中无人,对他时有挑衅,他便接着比斗的名义将这赤煞之力注入对方体内。 他的速度极快,剑招凶厉。 一开始并未危害,可却会慢慢腐蚀对方的灵府,动摇对方的根基。 这种感觉,对于他而言格外美妙。 “否则,他恐有性命之危1 在那时怒目看向宋清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悬山的地盘对天悬山的弟子动手1 其中几人来到木亭,将上面摆着的还未吃完的早餐全部扫落在地,盘碗落地,发出一阵脆响纷纷碎裂,还有几人直接掏出了自己的佩剑,将之举起,就要砍向木亭,而更多的人则冲向各个房间,看那家世就像是进了村的土匪,要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尽数毁坏。 宋清清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出手不凡,她眉头一皱,洛神剑意自她体内奔涌而出,凝聚于她的剑身之上,准备硬抗下对方的一剑。      曹伦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不觉露出一抹冷笑。 “你们敢1宋清清本就恼怒,见众人如此,当下再也忍不住,她提起手中的剑,浑身磅礴的剑意在那一瞬间再无任何顾及倾泻开来,将几位天悬山的弟子笼罩其中,滚滚杀机也从她的体内溢出,弥漫开来。 此法极为恶毒。 “周姑娘,昨日陆兄确实难过我的住处,也确实在与我打斗时出了些意外。” 她遇见了已经修行了二十余年的自己。 只要对方挡不下自己这一剑,表面上她只会吃些小亏,受些皮外伤。 看上去他的剑招,似乎并不如何的声势浩大,也并无杀机裹挟。 曹姓男子显然也极为在意周灵儿的感受,或者说,在意周灵儿背后的那位周镇守。 在他体内凝聚出了一种名为赤煞的灵力。 起初对方并无异常,连他都暗以为自己并未学得此法精髓。 她愤声道:“人是你打伤的,他受没受伤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但可惜。 他自然不愿意让对方对自己生出不满。 他说罢这话,背后的长剑一声清鸣,被他拔出,他身形上前,手中长剑裹挟着剑意便攻向了宋清清。 “怕什么!?你们堂堂甘泉峰的弟子,还能被她唬住!?”一旁的周灵儿见状,大声骂道。 整个甘泉峰,前前后后已有三四位这样的弟子,被他所暗算。 “但那是他修炼功法以及佩戴的王剑所致,与我无关,我还特意帮他调养过体内的伤势,并且约定今日让他再来,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在。”褚青霄耐着性子言道,同时又说道:“陆兄病症极为凶险,如果真的他出了状况,还请周姑娘如实告知,最好带我去见他一面,也好让我为他调养……” 这少女确实有些本事,看年纪不过是十七八岁,却有四境修为,同时所激发的剑意精纯,显然出自上乘功法,这般年纪能有这般修为,哪怕是放在天悬山,也可以被几座神峰当做一个上好的胚子培养。 可实际上,凝实中的剑意中藏着的却是一缕缕凶厉万分的赤煞。 那是他早年习得一门功法,唤作《毒煞刑天功》,功法残缺,但哪怕只有寥寥几章,他依然靠着残卷,习得了一些细枝末节的法门。 将那些有天赋的后辈扼杀于摇篮之中,对于他这样天赋不算好,勉勉强强走到今日的人来说,这给他一种报复似的快感。 “来人,给我先砸了这院子,然后再把他们带到执剑堂!蓄意伤害我天悬山门徒,我定要为陆师弟好好出口恶气1而那曹姓男子却脾气暴躁,他这样说罢,周围数十位弟子应声而动,冲向院落周围。 这样想着,他将剑意又凝实了几分,数道细微的暗红色灵力从他体内溢出,涌入剑身之上,隐没于那剑意之下。 “灵儿,不必与他多言,这种满口胡话1 他很乐意毁掉一个天赋强出自己的后辈。 从那以后,他就爱上这样的感觉。 可暗地里,他那几缕赤煞之力却会涌入对方体内,暗暗沉积于对方的血肉之中。 想到这里,他眯起的眼缝中,泛起了狂热的光芒。 他愈发兴奋,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看到毒煞之力涌入宋清清体内,将她的未来也一同湮灭时的美妙场景了。 可就在他的剑要轰击在宋清清的剑身上时。 他忽然感觉到,他的身旁,有一股恐怖的杀机猛然升腾而起,将他笼罩其中。 第三百零八章 取死有道 那是股曹伦从开始修行为止从未感受到过的恐怖杀机。 汹涌且磅礴。 几乎凝成实质。 他心头一惊,攻向宋清清的剑法也在那时一滞,不得不回头直面那股杀气。 而杀气的主人,赫然就是褚青霄! 只见褚青霄面色冷峻,眸中杀机奔涌,他手持断刃,剑身之上黑色的龙相缠绕,直逼他的面门而来。 曹伦的心头骇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家伙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这很不可思议! 这里是天悬山! 他是天悬山甘泉峰的内门弟子! 别说是褚青霄,就是武王府的人,也不敢再这地方没有任何理由的对天悬山的人下杀手。 可眼前的家伙,眉宇间的杀机却那般真切。 只见褚青霄手持断刃居高临下,那位五境修为的曹伦却已然倒地,他握剑的手血肉模糊,仿佛是被什么钝器重重击打过一般,手中佩剑也飞了出去,倒插入一旁的地面之上。 但偏偏…… 而待他回过神来,却看见褚青霄眉宇间的杀机并未消减——这少年已然目光凶厉的盯着他。 “褚青霄,你要做什么!?曹师兄可是我甘泉峰李长老座下的弟子,你若敢伤他,我甘泉峰一定不会放过你1周灵儿在那时大声说道,她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曹伦也知道自己这些师弟是靠不住的,他心头慌乱,但还是冷静下来,搬出了天悬山看向褚青霄说道:“褚青霄!这里可是天悬山的地界,你若敢对我做什么,只需一两位弟子通报山门,便会有长老镇守出手,你不要……” 曹伦闻言一愣,旋即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心头更是暗觉自己刚刚过于慌乱了些,毕竟在这天悬山的地盘,褚青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胡来的。 数息之后,待到尘埃散去。 三者叠加,所带来的战力加成足以让褚青霄做到越境而战。 褚青霄冰冷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同时一道雪白的光芒从曹伦的眼前划过。 五境实力的曹伦自然不惧区区四境的褚青霄。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慌乱之色消退,又变得跋扈了起来,他没有半点受制于人的自觉,反倒气焰嚣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给我……” 那些天悬山弟子同样在这时才回过神来,纷纷作势围拢过来,可毕竟曹伦尚且被褚青霄踩在脚下,众人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举着各自的剑刃,目光紧张的看着褚青霄。 那股力量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威能,只是刚刚接触,曹伦便觉心惊胆战。 但这样的极端功法,也带来一些弊端—— 在天悬山这样的地方,他早已习惯了对那些地位在自己之下之人颐指气使的生活,哪怕是行走在外,只要报出自己天悬山弟子的身份,也有大把的人会对他恭维献媚。 在他运转起周身力量与褚青霄对撼的刹那,他感觉到从褚青霄的那把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断刃之上,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四境武夫应该拥有的力量。 既然这家伙不识好歹,那就用他的《毒煞刑天功》好好让对方感受一番什么叫后悔。 众人皆在这时目光紧张的看着那处。 楼兰听风意所凝聚的剑意也是攻杀之力。 曹伦虽然修为在甘泉峰中算不得太过出奇,但在五境却沉淀数年,剑意与灵力都极为雄浑,别说四境,就是一些刚入六境之人,若比拼内力雄浑程度,都不见得是曹伦对手。 巨大的罡风以二人对撞之处为中心朝着四面席卷开来。 但回应他的,却是褚青霄周身愈发阴冷的气息,以及手中断刃之上愈发汹涌的杀机。 他想要停止攻势,抽刃回防,可褚青霄断刃上的力道在这时又陡增数倍,他难以抵御,只觉虎口一麻,剑刃飞出,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道击倒在地。 灵煞龙息功是完全放弃了防御,而以破坏力著称。 他脸上的神情惊恐,目光恐惧的看着褚青霄,似乎到了这时依然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输给对方。 加上宋归城传授的破阵剑法更是一力破十会的粗暴法门。 他的防御能力极差,如果真的被人偷袭得手,无需同境,甚至只是三境的武者就足以重创褚青霄。 “嗯?”他隐约察觉到了褚青霄语气中的异样,抬头略显困惑的看向褚青霄。 那对战中心的景象也映入众人眼帘,众人瞩目看去,入目的景象却让众人在那时皆是一愣。 院落中铺就的石板在罡风之下被尽数掀飞,扬至半空,又被狂暴的剑意绞成碎粒,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他手中的断刃轻颤,仿佛是感觉到了主人体内奔涌的杀机一般。 曹伦是无法知晓这其中的门道的,他只是惊恐的看着褚青霄,脸上的神情愕然到了极点。 在周灵儿看来,褚青霄选择与曹伦正面碰撞,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他当然不会明白,褚青霄所修炼的功法是如何的可怕。 “这姓褚的就是在找死1不远处的周灵儿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冷笑。 “奈何你取死有道。” 但当他稳住心神,心头那一缕慌乱散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阴冷与恶毒。 见褚青霄根本不为所动,曹伦心头怒火中烧。 当然。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动手。”而曹伦的话还未说完,褚青霄便用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楚昭昭蒙瑾等人更是暗暗运转起了体内的灵力,随时准备出手营救褚青霄。 “但。”这一次,他的话同样未有说完,再次被褚青霄打断。 他这念头一起,手中长剑顿时调转方向,将毒煞之力裹挟于剑身之上,攻向褚青霄。 他们显然也明白褚青霄的修为低于曹伦,心头亦担忧着褚青霄的安危。 “区区四境小辈,也敢对我动手1曹伦怒目喝道。 铛! 而就在周灵儿想着这些的时候,褚青霄与曹伦的剑刃相撞,一瞬间,一道刺耳的剑鸣爆开。 而这些,在眼前之人的面前,却尽数失效,这是曹伦难以接受的。 她记得真切,半个多月前,褚青霄在陆七的手上还吃了不少亏,论修为强弱,曹伦并不在陆七之下,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但此时此刻,也又不得她再去多想,她这样说着又看向周围那些被她带来的天悬山弟子,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1 …… 褚青霄却拥有强大的修罗界作为支撑,这让他在与敌对战中,可以在很大程度弥补防御能力偏弱的弊端。 曹伦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脱离。 他侧头看去,只见右臂忽然血光暴起,而在喷溅的血液中,他看见了一样事物高高飞起…… 那好像…… 是一只手臂。 第三百零九章 莫要辜负 “啊!!1 哪怕是宋清清等人都未料想褚青霄会做出这般狠厉之事,那位在甘泉峰中养尊处优的周大小姐更是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在天悬山的地界如此堂而皇之的砍断一位神锋弟子的手臂。 周灵儿的脸色煞白,嘴里在那时发出一声尖叫,周围的那些被他带来的天悬山弟子也纷纷神情错愕。 就连站在褚青霄一边的宋清清等人也同样不解。 他们固然恼怒于这位周大小姐接二连三上门骚扰,但周灵儿有句话说得没错,这里是天悬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天悬山的弟子下如此杀手,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以褚青霄素来沉着的性子,这样的做法确实让众人难以理解。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众人的心思,他目光冷冽的蹲下身子,将已然吓破了胆的曹伦如同小鸡一般伸手拧起。 此刻的曹伦再也没有了刚刚那般嚣张的气焰,他的脸上满是恐惧,右臂的伤口鲜血不断奔涌,嘴里更是惨叫连连。 他现在再也没有半点的侥幸,他能感觉到这个褚青霄,不仅是想要杀他,而且是真的敢杀他。 “周姑娘!救我!救我1他忍着剧痛,朝着周灵儿呼救道。 褚青霄将那曹伦扔在了周灵儿的跟前。 “天悬山是名门正派,此等心思狠辣,修炼魔功之辈,能被天悬山收入门中,甘泉峰的长老镇守们一定是被他所诓骗,今日褚青霄越俎代庖,将之斩断手臂,让他日后无法再行那毁人修为的恶事。” “周姑娘。”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要过来1 褚青霄却并不理会,依旧自顾自的朝着她走去。 周灵儿的脸色煞白,面对步步逼近的褚青霄,她下意识的后退,嘴里还不住的惊恐道:“你……你……” 褚青霄自然也从周灵儿脸上的神情变化中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他又言道:“我放姑娘离去,也不计较今日你破门之事,但姑娘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灵儿早已被下破了胆,她一退再退,最后来到了小院的石墙边,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砰。 更何况,就算偶尔她来了兴致,与她交手的弟子也忌惮周升对她的偏爱,都是陪她逢场作戏。 她看着褚青霄,目光中满是恐惧,心头也泛起一丝后悔。 “你要干什么1 但这一次,话到了嘴边,她却又将之咽了回去——她骤然意识到,这以往她面对麻烦时的手段,在褚青霄的身上似乎并不奏效。 褚青霄微微皱眉,旋即道:“我的话是真是假,周姑娘将他带回神峰,让神峰中的前辈探查他的灵府,便知真假。” 只听一声闷响。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后,他们纷纷退让开来,竟然就这样任由褚青霄走到了周灵儿的面前。 “褚青霄就在这天悬城中,有的是人盯着我,我是逃不掉的,周姑娘若真是恨我入骨,将之带回去,若是你门中长老瞧不出端倪,那不正好以此罪将我褚青霄碎尸万段?” 那些家伙便顿觉一股可怕的杀气将他们笼罩,就仿佛他们面对并不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而是一尊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褚青霄的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周灵儿一愣,一时间倒是有些动遥 “你今日上了曹师兄,事情就已成定局,想靠这样的话脱罪,未免太天真了。” “你……你……”      她张开嘴,想要说些威吓之言。 而当褚青霄再次迈步,朝着他们走来。 就像她以往遭遇麻烦的每一次那样,只要抬出天悬山的名号,一切就都无往不利。 这样的哀嚎,更加加剧了周灵儿心头的恐惧,她的脸色愈发的煞白,面对曹伦的求救,更是无心回应。 虽然明知道如果褚青霄真的对周灵儿出手,让周灵儿有个好歹,那以周升对其宠爱的程度,在场诸人无一人可以幸免,都会遭受到来自天悬山最可怕的惩罚。 可周灵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从出生开始就养尊处优,周升将她保护得很好,别说真正与人交手,就是山门上正常的弟子间的比斗,她若是不愿,周升也从不为难。 “你莫不是真以为我周灵儿是白痴,能被你这样的话诓骗?” 他明白,此时此刻,只有周灵儿可能救他。 周灵儿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鄙夷起来,她看向褚青霄道:“哼,我就知道你断不会如此好心1 褚青霄的话,是周灵儿始料未及的。 他的语气平静,并未展露出半点愤怒,但对于恐惧到了极点的周灵儿而言,褚青霄这只言片语,却让她的身子一颤,低着头不敢直视褚青霄的目光。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褚青霄,咬着牙说道:“褚青霄,你要杀他也好,折辱我也罢,动手便是。” “本来除恶务尽,此等恶人理应当场伏诛,但他毕竟是天悬山的弟子,所以,现在我就把他交给周姑娘,劳烦周姑娘与诸位甘泉峰的师兄将之带回山门,由甘泉峰的诸位前辈处置方才最为妥当。” 只是一瞬间,众人便觉如置身寒窟,顿时动弹不得。 可面对这些天悬山的弟子,褚青霄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 后悔不该如此冲动带人上门找褚青霄的麻烦,也后悔自己竟然相信了曹伦这样的无能之辈。 他在地上不断翻滚,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嘴里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然后看向周灵儿,不断的呼救。 那些周围的天悬山弟子见状,也纷纷回过了神来,他们围拢了过来,护在周灵儿的身前,想要阻拦褚青霄。 可饶是如此,相比于那些,他们更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可怕的褚青霄。 她就这样看着褚青霄,看着对方朝着她越走越近,知道褚青霄来到了她的跟前。 她的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绝望。 此刻的曹伦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但在褚青霄这重重的一摔下,又生生被疼醒。 毕竟曹伦收了重伤,其余的这些弟子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更是指望不上,留在这里,她亦奈何不了褚青霄,倒不如就此离去,无论褚青霄所言真假,至少可以暂时脱身,退一万步说,也能让曹伦及时得到救治。 这般血淋淋的场面已经让周灵儿手足无措,脸色也瞬息苍白。 而褚青霄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恐吓这位大小姐,他就这提着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的曹伦,一步步的朝着周灵儿走去。 褚青霄却懒得理会对方,而是言道:“姑娘带此人回到甘泉峰后,如果甘泉峰中的前辈说在下打伤此人是错的,该有什么责罚我自一力承担,绝无二话。” “但如果我所言无错,请姑娘在第一时间将陆兄带来我的住处。” “他身体的状况极为危险,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他视周姑娘为挚友,也请周姑娘莫要辜负他1 第三百一十章 恕难从命 目送着周灵儿带着曹伦离去。 众人这才围拢到了褚青霄的身边。 “青霄,你今日是不是太冲动了些,那周灵儿虽然刁蛮,但毕竟是甘泉峰周升的掌上明珠,如此折辱,怕是此事难以善了。” “而且你还斩断了曹伦的手臂,甘泉峰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大抵不会吞下这苦果。” “对于我们而言,如今树敌太多,实非良策。” 楚昭昭看向褚青霄这样说道。 薛三娘也走了上来,她同样有些担忧的言道:“而且,什么修炼魔功这样的说辞也经不起推敲……” 众人并未看出曹伦身上的端倪,也自然不会想到一个堂堂天悬山的内门弟子,会修炼如此恶毒的功法,她们自然下意识的将褚青霄的话当做了搪塞甘泉峰的说辞。 只是甘泉峰的人并非傻子,接下来他们必然展开报复,对于褚青霄而言,这并非一件好事。 褚青霄闻声这才回头看向众人,正要解释。 说罢,他又看向徐染板着脸问道:“徐城主,你是长辈,怎么能和年轻人一样,这么意气用事1 龙骧印是剑岳城的传承之物,此等至宝,她自然不愿意交给徐染这样的叛徒。 他想到这里,准备好好和宋清清解释一番。 徐染闻言面色惶恐,赶忙道:“将军教训得是,是在下鲁莽了。” 听闻此言的钟元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这时这番话说得格外认真,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这样埃”钟元闻言点了点头,面露了然之色,然后才转头看向褚青霄说道:“褚兄弟啊,我觉得这徐城主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姓褚的,你别在那里揣着明白装糊涂1而这话一落,徐染身后以为与宋清清年纪相仿的少女,却是忽然走上了前来,面色愤慨的看向褚青霄怒斥道。 “但可惜,褚公子似乎对我颇有敌意,根本不给在下道明来意的机会,便要出手伤人。” 而面对此情此景,徐染并未再阻拦徐忆秀,他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眸中的目光变得阴冷,正色看向褚青霄说道:“褚公子,在下对你是颇为敬重的。此番前来,自认为礼数上也并无不妥,褚公子如此做事是不是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些?” 可话还未出口,那已经被撞开的院门处,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正有什么人朝着此地围拢了过来。 言语之中,威吓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褚青霄赶忙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这才走向院门口。 “是吧?”钟元说着瞟了一眼徐染。 钟元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褚青霄,也不说话,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这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武王府的千夫长——钟元! 钟元走到了双方之间,一见对方,徐染等人立马收起了各自的剑刃,徐染更是恭恭敬敬的朝着钟元拱手一拜,同时说道:“见过钟将军。” “但今日我来见褚公子除了道别,确实还有一件事。” “小女缺少管教,让褚公子见笑了。”徐染却依旧面色如常,甚至笑呵呵的言道。 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在这时走入了人群,他笑呵呵说着,身后还跟着数位甲士。 褚青霄这逐客令下得极为露骨,几乎是在赶徐染一行人离开。 褚青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褚青霄见过钟将军。” “今日前来,是来与褚公子道别的。”徐染笑着说道。 “爹!此人油盐不进,不用跟他废话,我们堂堂西洲剑甲,难道害怕他个叛军之后??”徐忆秀大声说道,显然对于褚青霄的不满已经抵达了极致。 褚青霄却是连连摆手,同时也用目光让宋清清同样不要多言,然后他这才再次看向徐染道:“看样子少城主似乎对在下有些误会,也不愿在在下这里多待,时间不早了,还请徐城主快些上路吧,别耽搁了行程。” “这龙骧印不仅是剑岳城传承之物,而且还是剑岳城施展镇压恶神法门的重要屏障,此物你带着无用,倒不如将之交还给徐城主,也算是造福于民埃” “这要是传扬出去,说你剑岳城仗势欺人,那坏的可是剑岳城数百年的清誉1 可谓琳琅满目,几乎堆满了整个院门。 二人皆在这时怒目看着对方,大有一副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这么快就杀上门来了?”众人听闻这声响纷纷脸色一变,暗以为是周灵儿去而复返。 双方剑拔弩张,一副随时都会大打出手的架势。 “无非就是心底有气,正要寻人撒气!不过那家伙也确实可恶,打了就打了,大不了我们现在就逃了,省得留在这里,给监天司做牛做马1一旁的宋清清则在这时插声说道。 “还请徐城主赐教。”褚青霄拱手应道。 那是徐染的女儿,徐忆秀。 “礼数周到?”褚青霄却嘴角上扬,目光瞟了一眼眼前剑拔弩张的剑岳城弟子,笑道:“不请而来,又以力相逼,这就是徐城主口中的礼数周到??” 徐染说着,当下便让身后的弟子,将各种丰厚的礼品抬了上来。 褚青霄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拱手道:“家中出了些变故,让徐城主见笑。” 褚青霄面露苦笑,他知道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再抬出剑魁的身份施压,宋清清大抵会勉强就范,但日后在与监天司的接触中,以宋清清的性子,保不准会不会暗暗使绊子,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剑岳城身负镇压恶神的使命,责任重大,而我与门下诸位弟子已经离开剑岳城一个多月,在这天悬城也盘桓许久,诸多事物等着我回去处理,故而准备今日起程离开天悬山。” 徐染言道:“禀告将军,今日在下前来是想要索要回剑岳城的龙骧樱”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自然让那位徐忆秀愈发的愤怒。      “姓褚的!你1她迈步上前,手中的佩剑出鞘三分俨然一副就要对褚青霄动手的模样,褚青霄身后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拔出了各自的刀剑,同样气势汹汹的看向徐染一行人。 褚青霄对于徐染此言似乎并不意外,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言道:“那就在这里祝徐城主一路顺风。” 徐染愣了愣,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清清,旋即便转头看向褚青霄,笑道:“看样子有人在我之前拜访过楚公子了。” “再者言,徐城主无论要做什么,在下难道没有拒绝的权力,这大夏律法哪一条规定,徐城主要求任何事,在下就一定要配合妥协呢??” 而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这时节节攀升,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却见院门口果然站着一群人,而且也算得上是褚青霄等人的老熟人了——那位剑岳城的城主徐染以及他手下的诸多门徒。 “哈哈!二位这是做什么?”而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徐染赶忙点头道:“自然,我这里有上好的丹药五枚,皆是造价不菲之物,还有白银万两,上好灵剑十口……” 说罢这话,他立在原地,便不再多言,更没有请对方进门的意思。 “我与徐城主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交情,无论是何事,在下都不感兴趣,所以徐城主还是不用说了。”褚青霄却打断了徐染,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钟元听闻这话,面色缓和了些许,又问道:“那就说说吧,到底是因为何事与褚公子起了冲突呢?” 徐染立在小院门口,脸色古怪的看着破损的院门,抬起的手的僵在原地。 这样的话,自然让那位徐忆秀愈发的愤怒,少女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褚青霄,但褚青霄眼观鼻,鼻观心,对于徐忆秀的目光视而不见。 “你来做什么?”同样走上前来的宋清清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徐染,她的眉头一皱,神情不善。 “当然,徐城主也绝非吝啬之人,你既然替他们寻回了此物,想来徐城主也会以重礼回报,以示感谢。” 这话出口,一旁的宋清清顿时脸色一变,神情愈发的愤怒。 钟元面露笑容,又看向褚青霄道:“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 徐染未有等到褚青霄的邀请,却是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也未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而是笑着说道:“既然褚公子不方便接待我等,那在下也不强求,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可对于与监天司合作还是不免耿耿于怀。 “呸!走狗!也敢在这里犬吠1宋清清自然是最听不得叛军二字,当下就骂道。 他旋即道:“二位,一位是武王殿下倚重的剑岳城城主,一位是刚刚被证明身份的武陵城的幸存者,怎么算都是有些渊源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在这天悬城的闹市中剑拔弩张像什么话呢?” “忆秀!不得无礼!1徐染当下皱眉言道。 她之前对褚青霄的不满,在这时倒是散去不少。 她几乎就要发作,好在一旁的薛三娘拉住了她。 “徐城主如此有诚意,我看褚兄弟还是将此物交还给徐城主吧。” 钟元与徐染这处双簧戏,甚是拙劣,褚青霄自然不会相信钟元是恰巧来的此地。 更不会相信钟元是真心想要调停。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笑呵呵的男人,随即果决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在下恕难从命。”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重建巡天司 此言一出,钟元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 他浑身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冷冽。 他盯着褚青霄,好一会之后方才幽幽言道:“褚公子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褚青霄反问道:“将军是在威胁在下?” “算不上威胁。”钟元如此说道。 “既然不想威胁,我们又不愿意给,那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嘛?”一旁的宋清清在这时插话说道。 钟元却并不理会宋清清的嘲讽,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继续言道:“我武王府做事,素来讲究以德服人。” “方才我说的是皆大欢喜的办法,那既然褚兄弟不领情,我就只能与褚兄弟讲一将大夏的律法了。” 褚青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眉头一皱,表面上却依旧平静,言道:“请将军赐教。” “剑岳城隶属于巡天司。” 可同样,因为宋归城等人是早已被朝廷认定的叛军,也并非剑岳城的正统,褚青霄若是以这样的理由想要留存这龙骧印,就是在否认朝廷当年的坐下定论大案。 “而巡天司需要面对的事强大的恶神,比起修为更重要的是心性以及面对神灵的经验。” “青霄哥哥?”宋清清侧头看向褚青霄,不解的问道。 言罢这话,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众甲士,那些甲士自然意会到了钟元的心思,在这时纷纷作势上前,看那架势,就要将褚青霄拿下。 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请问将军,我违背了大夏哪条律法?”可身为当事人的褚青霄却依然神情平静,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反倒还一脸平静的问道。 梁图北这番话一出口,周围那些看客们纷纷面色古怪,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宋清清更是身子一颤,忽然明白了褚青霄今日所言的那番话的意义……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虽然今日与褚青霄有些口角,但同时她也是相信褚青霄,知道对方在意自己,他也更明白这龙骧印对自己的意义。 褚青霄不语,只是手臂发力,让宋清清将举着龙骧印的手放了回去。 说到底,此刻的钟元就是给了褚青霄一道选择题。 轻而易举的就会被扣上叛军同党的帽子。 可就在这时,低着头的褚青霄却忽然伸出了手,拦阻了就要走上前来的宋清清。      此举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而无论褚青霄做出的选择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龙骧印都是保不住的。 而褚青霄看着这群气势汹汹围拢过来的甲士,脸上并无慌乱之色,他平静的看着钟元问道:“将军要做什么??” 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宋清清也就没了犹豫。 “大夏境内任何人都需要无条件的配合剑岳城的行动,同样,褚兄弟机缘巧合得来了属于剑岳城的龙骧印,就理应归还。” 问斩二字,钟元说得是掷地有声,听闻此言宋清清楚昭昭等人皆是脸色一变。 它代表着剑岳城的传承,也代表着剑岳城的希望,此物如果交了出去,他们这批遗族,就更难有翻盘的资本。 “众所周知,这世上最强大的神灵无非就是几位强大神座级别的古神,这样的存在别说你我,就是大司命也从未面对过。” 而不过数息之后,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但苦于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此事一直未有提上日程。” “如果执意私藏,那就是触犯了大夏的律法,我身为武王府的千夫长,有权将褚兄弟羁押、甚至……问斩1 他这样说着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遗憾的味道。 “但这位褚公子不一样,他不仅从永夜界中活了下来,同时还这世上少有的直面神座级别的古神之人,大司命很欣赏他,已经决定将将重建巡天司的重任交到他的手里1 钟元显然也认识此人,他对于梁图北的到来显然并无预料,他的眉头一皱,大有深意的看了梁图北一眼,这才说道:“剑岳城隶属于巡天司,自然是巡天司重,剑岳城轻。” 她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枚龙骧印,另一只手拳头紧握。 他们的处境确实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们,单凭他们自己很难去完成为宋归城等人平冤昭雪这件事情。 “于法度上将,剑岳城肩负着镇压恶神的使命,这是高于一切律法的事情。” 钟元这顶帽子扣上,在他们看来褚青霄如果在不服软,恐怕难逃被武王府押入天牢的命运,而武王府的天牢又是出了名的酷刑严苛,鲜有人能完好无损的从那天牢中走出,在众人看来,褚青霄如今已经是凶多吉少。 之前周灵儿到场时,轰开了院门,本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加上褚青霄身份敏感,自然吸引了大批的看客,此刻钟元以及徐染的到来,更是让院门外聚集的看客数量陡增。 “褚公子私藏巡天司重宝,有违大夏律法,我要拿你回去审问,怎么?褚公子是要违抗大夏律法吗?”钟元寒声问道。 赫然就是昨日上门邀请褚青霄的那位监天司的青衣令——梁图北! 钟元的眉头一皱,宋清清也神情困惑,唯有那位徐城主只是眉头一挑,神情耐人寻味。 同时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准备结果此物。 “毕竟褚兄弟可算不得剑岳城的传人吧?” 而钟元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于褚青霄等人的妥协他并不意外,毕竟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在此时此刻要做出怎样的决定。 “敢问钟将军,巡天司与剑岳城,孰轻孰重??”这声音响起得极为突兀,在场众人也纷纷侧目看去。 虽然心头不舍,也觉得愤懑委屈。 她朝前迈出一步,将怀里的龙骧印取了出来,正要将之递上前去。 褚青霄闻言,看向钟元并不回应,只是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神情依旧平静,就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一样。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褚青霄道:“所以褚公子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咯?” “哦?监天司还有这样的雅兴?”钟元的语气阴冷了下来,他说道:“那梁青衣准备如何照料巡天司呢?” 褚青霄是得了宋归城认可的剑岳城传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后,他看向钟元,说道:“钟将军说得很对,但……” 而钟元则皱起眉头,看向梁图北寒声问道:“梁青衣这话何意?还请明示。” 念及此处,宋清清的脸色有些苍白。 梁图北说道:“监天司与巡天司同气连枝,皆是为镇压恶神孕育而生,彼此理应相互照料,相比于武王府,监天司不是应该更加有立场照料巡天司吗?” “大夏律法第十七条,有明文道:凡大夏子民,不应私藏任何与巡天司有关之物,如若私藏,罪同谋逆1钟元冷笑着言道:“律法如椽,褚青霄,你还有什么不服之处??” 梁图北微微一笑,目光越过钟元看向他身旁的褚青霄,这才言道:“自从三十余年前,上一任巡天司大司命失踪以后,巡天司便群龙无首。” 她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褚青霄低着头,虽然看不清此刻对方脸上的神情,但她大抵可以想象,褚青霄一定是满心的愤懑,却不敢发泄。 钟元愣了愣,对于褚青霄这样的回答很是意外。 钟元的此言一出,周遭的看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龙骧印虽然珍贵,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为了一个死物葬送性命,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值得的。 可此情此景,她又并没有半点其他的选择。 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在这时从人群中排众而出,他的年纪三十出头,模样出众。 “在下依然恕难从命。” 梁图北笑了笑,言道:“钟将军觉得我的话说得还不明白?” 所以,他不愿交出此物,此刻他的内心也定然格外煎熬。 “监天司势单力薄,想要应对近来越来越频发的神灵苏醒以及域外邪神的如今,已经显得力有不逮,故而大司命有意重建巡天司。” 可褚青霄如果不将着作为说辞,他就没有留下这龙骧印的理由。 要么乖乖交出龙骧樱 “不过监天司似乎与巡天司并无关系,梁青衣什么时候有心思关心这些事情了??” 这是她都看出来的阳谋,她不相信以褚青霄的心思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要么等着被扣上叛军同党的帽子。 褚青霄身后的众人,也大抵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脸色难看。 想到这里,宋清清咬了咬牙,决定替褚青霄做出决定。 钟元这话问得极为巧妙,角度也甚是刁钻,甚至堪称恶毒。 “当年宋归城叛逃,盗走了剑岳城的至宝龙骧印,如今你既然将龙骧印带出,就理应归还。” 说罢,他也不待钟元再次发问,在那时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然后朗声说道。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 “奉大司命之命,从即日起,任用褚青霄为巡天司大司命1 “重建巡天司1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定不辜负城主 此言一落,全场哗然。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料想的事情。 就连那位武王府的钟元也是一愣,脸上的错愕之色难以遮掩。 “你在说什么?他?巡天司的大司命?凭什么?”徐忆秀最先反应过来,她看向褚青霄皱着眉头言道,显然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 “巡天司如今落败不假,也确实只有我剑岳城这一支成建制的龙骧卫在,但这并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扯着我巡天司的大旗作威作福1徐染也在这时言道,他的眉头紧皱,脸上的不悦之色几乎不加遮掩,他看向梁图北接着说道。 “监天司与大司命能记挂着巡天司,这一点,徐染深表感激。” “但……” “梁青衣不觉得监天司来任命巡天司的大司命,此事有越俎代庖之嫌吗?” 徐染这话已经说得极为克制,监天司与巡天司虽然如今一个天一个地,但在名义上二者是同等存在的,至少是没有上下级之分的。 可如今这监天司派一个青衣令便定下了巡天司大司命的人选,此举不仅草率,而且也显得过于跋扈与目中无人了一些。 “但巡天司之事,亦非剑岳城一家之私,将褚兄弟推举为巡天司的现任大司命,乃是骁羽城传人以及尚且在我监天司任职的龙偃宗传人,共同推举的结果。” “我虽不知监天司从哪里得来的龙偃宗的龙骧印,但就算此物能代表龙偃宗,那骁羽城呢?”钟元咬牙问道,脸上的神情愠怒。 如今的武王府权势滔天,几乎拥有了一个臣子所能拥有的一切权柄。 梁图北依旧面色如常。 “钟将军怎知,十二年后,他会不会下一个武王??” “就凭这几句话?梁青衣就想把我糊弄过去?”钟元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信了梁图北的话,在那时冷笑言道。 “你1钟元自从来了这天悬城,何曾受过这般气,被梁图北这般数落,一时间可谓怒火攻心。 无论褚青霄有多高的天赋,监天司一个外人忽然就任命巡天司的大司命,这件事从根上就说不过去,也难以服众。 “这难道不也是武王想看到的?钟将军如此气恼,是想诬陷武王殿下嫉贤妒能,容不下旁人吗?” “我也从未诋毁武王半句,只是希望这大夏天下多几个这样的栋梁之才,好辅佐陛下,北伐大魏,重建洪荒天下1 梁图北此言戳中了钟元的痛点。 “好!我且不论此子有没有当年武王殿下的天资,就算他真的又执掌巡天司的资格,可这事依然轮不到你监天司来越俎代庖,巡天司尚未灭亡,剑岳城如今尚在,” 念及此处,他也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道:“好!好1 “就算你们所言都是真的,可龙骧印为剑岳城之物,哪怕阁下如今代掌巡天司,也没有理由扣留此物吧?” 而梁图北却神情平静继续道:“武王是大夏脊柱,是天下共识1 “倒退两年,武王殿下与他年纪相仿时,修为尚且不见得有他高,经历也不见得有他跌宕。” “既然有监天司大司命认可,在下就恭祝褚公子成为巡天司的大司命了。” 褚青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此事,那恐怕并非虚言。 毕竟他口中的这些名字,已经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太久,仅凭几句话难以让众人信服。 “钟将军说,选择新的巡天司大司命是巡天司的家事!我当然认同,我们监天司也从来不做这盛气凌人之事1 “难道这两支龙骧卫还有传人存在?” 但徐染却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伸手便拦住了自己的女儿,同时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钟元。 此物出现的刹那,众人皆是一愣。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那是一枚黑色金属铸成的大印,上方刻有龙相,隐隐散发着一股强大却隐晦的气机。 这话说得极为霸道,几乎是在以居高临下的身份命令剑岳城。 钟元闻言脸色难看。 “他说骁羽城和龙偃宗?这两支龙骧卫不是早已断了传承吗?” “剑岳城为其一。” “巡天司这些年是不如监天司风光,” 对于钟元而言,在他的心中武王是独一无二,如神祇一般的存在。 他在那时说道:“钟将军此言差矣。”      “众所周知,大夏境内共有七支龙骧卫。” 这话一处,周围的看客们也纷纷暗暗点头。 虽然心头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此刻他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言道:“确实不假。” “只是,大司命一位,责任重大。” “而且,就这一支龙骧卫,十多年前,还因为一场叛乱而元气大伤。” 钟元神情恼怒,怒声言道:“放肆!你监天司未免管得太宽了些1 “监天司若是不管,不出十年时间,说不得巡天司就会彻底消散于世间。” 更何况所选定的大司命还是褚青霄这样一个只有四境修为的家伙。 “要推举巡天司的大司命,想来那也是巡天司的家事,监天司此举有违礼法吧?” 梁图北却一拂衣袖,面色冷峻的说道。 如此情形之下,天下人对武王专权之事诟病已久。 说到这里,梁图北顿了顿,然后眯着眼睛看向徐染与钟元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褚青霄与宋清清更是脸色一变,一眼便认出了此物,赫然就是龙骧印! “这是龙偃宗的龙骧印,此物一直放在我监天司中,作为龙偃宗的信物!徐城主见多识广,大可一辨真伪。”梁图北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再者言,就算监天司想要帮助巡天司重建,那也应当以如今仅存的剑岳城为基础,重新构建,寻一个四境的少年,便任命为巡天司的大司命,未免儿戏了些吧?” 周围的行人们一阵窃窃私语,对于梁图北所言,大都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混账1听闻这话的钟元顿时勃然大怒:“武王殿下是大夏脊柱,他算什么东西,能与武王相提并论!1 要知道,巡天司需要面对的是诸多邪恶且强大的神灵,这哪里是一个区区四境的少年可以应付与胜任的?? 在众人看来,监天司此举,更像是在羞辱徐染一行人。 “除此之外,尚有骁羽城、龙偃宗等存在。” 此言一处,周围众人纷纷面露异色。 反倒是他身旁的徐染看出了事不可为,他拦下了暴怒的钟元旋即将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他拱手道。 钟元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看向梁图北,面色不善的沉声道:“梁司命这话说得就狂妄了一些吧。” 此言一出,周遭的行人都纷纷脸色古怪,甚至不乏义愤填膺者暗暗为剑岳城鸣不平。 “但据我所知,徐城主一直励精图治,昨日在天悬街,也仗义出手,将那荒芜降服,就算现在比不得监天司,说巡天司要灭亡也为时过早1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走上前来,言道:“骁羽城的门徒卢峰曾与我见过,他亦同意推举我为巡天司的大司命,不过此刻他正有要事不在此地,我以书信与他,不日就会抵达天悬城,此事在场诸位皆可为证1 “时至今日,整个大夏的巡天司只剩下了剑岳城这一支龙骧卫。”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如今的巡天司早已是名存实亡。” 他显然不能接受,将旁人与武王相提并论。 “虽然如今这些宗门大都已经人丁稀少,可却并未完全断绝传承。” “可这事无从考证,总不能随便抓个人来,就说其是其传人吧?未免儿戏了些?” “十二年前,剑岳城叛乱,徐染身为剑岳城城主,却遗失了剑岳城至宝,是大司命为其寻回,我们现在怀疑剑岳城是否还有能力保管此物,所以暂时将这枚龙骧印交由大司命保管,待到我们认定剑岳城拥有拿回龙骧印的资格后,自然会将此物归还1梁图北冷眼说道。 梁图北微微一笑言道:“我记得当年武王于龙疆城召集残部,击退北魏名将魏通时,年纪也不过二十吧??” 钟元自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被梁图北抓到把柄,他面色一沉,说道:“梁青衣能言善辩,果然名不虚传。” “有此物为证,诸位还有什么疑虑吗?”梁图北问道。 “你1徐忆秀显然也是个暴脾气,听闻这话,当下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看着眼前之人。 徐染眉头一皱,他同样认出了此物,正是龙骧印不假。 “我司处处为剑岳城着想,徐城主不感恩戴德,反倒数落起我监天司的不是,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吧?” 但梁图北却眯起了眼睛,对于这样的困境似乎并不在意。 “监天司本就负责对付天下恶神,与神灵相关之事皆在我监天司管辖范围之内,这是得过祖神授意的。” 外界更是将武王府称作小朝廷。 他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知道就算这个时候咬死褚青霄在撒谎,可监天司一定会出面作保,想来也是无用之功。 “反倒是你武王府,身为朝廷重臣,理应多关心民间疾苦,神灵之事,轮不到也不用武王府操心1梁图北语气冰冷的说道。 “褚公子既然要重建巡天司,那就最好拿出些本事来,否则……” “难以服众1 徐染话中带刺,自然亦有威胁的意味。 褚青霄却只是淡淡一笑,拱手还礼道:“在下一定不辜负徐城主重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恩公大义 “这是地契。” “位于王都西城区。” “日后巡天司的办公场地就在这里。” “监天司每个月会拨款三百两作为你巡天司的度用。” “人手反面,监天司也很紧张,你得自己想办法招募。”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来的,监天司座下有四位少司命,十七位青衣令。” “每位青衣令按人头分配任务,既然监天司帮助了巡天司,那你们每个月也得完成监天司交给的任务,体谅到巡天司初建,人手不足,你们每月的任务大抵会与一位青衣令相同,如果不能完成,大司命会很失望,你懂我的意思吗?” 送走徐染一行人后,褚青霄等人回到了自家小院,梁图北也跟着走了进来,然后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地契摆在了桌面上,同时说出了刚刚那一番话。 他的神情倨傲,语气中带着不屑。 哪怕刚刚他确实出手帮助褚青霄等人解了围,可内心深处,他还是认为褚青霄只是一个贪图名利之人。 而这时,那年轻人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起来,到最后三步并作两步走,竟是索性直接跑了起来。 而面对这样的问题,梁图北却只是淡淡的瞟了楚昭昭一眼,旋即说道:“这位姑娘,你要明白的一点是,监天司只是帮助巡天司,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的义务,如果你们自觉无法做到,那就早些将龙骧印还给剑岳城,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可就在对方来到褚青霄跟前的刹那,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出手之时。 梁图北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坚定的目光,他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楚昭昭用手肘撞了撞褚青霄,然后朝着他一阵示意,褚青霄当然明白这是楚昭昭让他去安慰宋清清。 为首的是位年轻人以及一位老者。      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激动,在看见褚青霄的刹那,他脚下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不过数息光景,他就已经连磕了十余个响头,以至于他的额头上已然泛起血樱 “几年前我见他资质出众,心性亦是坚韧,便将之收入门中。” “恩公!1 “他说得对。”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请受左传薪一拜1 “他修行刻苦两年时间便到了三境,眼看着四境在即,可接下来的几年,他无论如何努力修为的进展都甚是缓慢。” “这天下素来只有一个道理……” …… 这样的回答也让众人心头不悦。 “也寻到破解之法,这才让缠绕我徒儿数年的恶疾迎刃而解。” 蒙瑾手握长枪,气冲冲的便走到了院门前。 褚青霄害怕她与人起了冲突,赶忙跟了上去,同时抬头看向院门外。 却见宋清清走了上去,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地契,然后看向梁图北,说道:“这事我们接了。” 他说罢这话,站起了身子,掸了掸青衫上的灰尘,旋即迈步离去。 所以每一次脑门着地都用力极大,发出一声声砰砰的闷响。 扑通! 只听一声闷响,那年轻人竟然在这时扑通一声跪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很好。” “还真就没完没了了1一旁的蒙瑾捞起了自己的袖子,那只手虚空一握,房子角落中便传来一声枪鸣,旋即一柄银枪遁入了她的手中。 说罢他沉吟了一会这才言道:“老朽是甘泉峰上的长老,名叫唐正德,这是我的弟子左传薪。” 褚青霄点了点头,目光凝重的看着那为首的一老一少。 褚青霄在这时也回过了神来,他看了看身前叩拜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身旁同样一脸错愕的众人。 老人却甚是执拗,一边试图挣开褚青霄的手一边说道:“恩公此恩如同再造,受得受得1 却见那处,有一大群人正气势汹汹的朝着此处走来,看那架势似乎来者不善。 楚昭昭最先发难,她这般说道:“而且据我所知,监天司座下的青衣令每一个都有少则六七十人,多则数百人的队伍,可供调遣。” 他似乎很是激动,对褚青霄也格外感激。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的神情皆有些古怪。 “你总归得告诉我我到底作了什么事,让诸位如此感激,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诸位这样让在下心头甚是惶恐埃” “三个月后,我在王都等着诸位。” 褚青霄不想众人与之起什么冲突,正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谢谢你救了我的徒儿!1 “我意识到了不对,便拉着周灵儿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了今日在公子院中发生的一切。” 只是褚青霄一时间也没有想好合适的说辞,他思虑了好一会,终于算是勉强打好了腹稿,正要上前。 “直到今日,周灵儿将曹伦带回山中,我本来是想为他治疗伤势,可却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他似乎修炼了魔功,而那魔功的气息与我家徒儿体内那抹异样的气息极为相似。” 可这时那院门方向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又有什么人正在到来。 “我们这才多少人,就要有与青衣令一样的任务需要去完成,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然后纷纷看着站在石桌前,低头盯着手中的地契沉默不语的宋清清。 “一个月三百两,这钱是不是太少了,怎么可能能够维持巡天司的运转,更不提扩建之事。” 楚昭昭也握紧了自己的剑,脸上的神情凝重。 “恩公在上1 “恩公大恩,也请受老朽一拜!1老人的语气中带着哽咽的哭腔,他说着颤颤巍巍的也要跪下。 “那撒……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褚青霄看着激动的年轻人,这样问道。 “想要得到什么,那就得先证明自己有得到的资格。” 褚青霄被着场面吓了一跳,他赶忙伸手扶住了要跪下的老人,然后言道:“前辈这大礼我可受不得!1 褚青霄见他来者不善,也暗暗警惕的盯着他,同时准备张开修罗界。 褚青霄与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是之前对于与监天司合作最为抵触的宋清清。 而这般倨傲的态度自然也免不了让楚昭昭等人暗暗皱眉。 褚青霄赶忙再次扶住老人,同时苦笑言道:“前辈!你莫急1 老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他面露愧色的言道:“是老朽唐突了。” 甚至他身后带来的那十余人的队伍也在这时纷纷跪下,朝着褚青霄大声喊道:“谢过恩公对我师弟再造之恩1 算起来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波来客了。 “恩公1 众人目送着梁图北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 但他似乎并无察觉,还一脸感激的不住的对褚青霄磕着头。 “我借此从曹伦的嘴里逼问出当年就是他借着弟子比斗的名义,在我家徒儿体内种下了毒煞的真相。” 褚青霄点了点头,目光疑惑的看向老人。 褚青霄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也摸不清这一次上门的会是什么人,又有怎样的目的,只能严阵以待。 “我为他寻医问诊,也始终找不到症结1 “好像是天悬山的人!小心点1楚昭昭瞟了一眼,小声的在褚青霄的身旁提醒道。 “阁下是否就是褚青霄褚公子!?”而就在这时,那位与年轻人同行的老者也走到了院门前,老人看向褚青霄问道。 说罢这话,那年轻人也不管褚青霄作何反应,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的磕起了头来。 可谁知得到这样回答的老人,却表现出了比那年轻人更加激动的神情,他的身子颤抖,眼眶泛红。 梁图北无论面对任何人似乎都是这一副冷冰冰得不近人情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那群不速之客已经走到了院门前,他们显然也看见了褚青霄等人。 褚青霄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神情古怪。 他速度极快,转瞬已经到了院门前。 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做实后,会有很多麻烦事,但这些麻烦来得未免太快,也太频繁了一些。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公子你慧眼如炬1 “若非如此,我家徒儿不知道还要被耽搁多少时日!蹉跎几多岁月1 “公子大恩大德,当受得老朽一拜1 那唐正德这样说罢,又情绪激动了起来,在这时又要朝着褚青霄叩拜!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接踵而至 褚青霄听到这里也终于算是回过了味来。 原来眼前的老人是甘泉峰的人,而他门下的这位弟子,正是曹伦魔功的受害者。 褚青霄想到这里,都不免脸色微变。 曹伦是天悬山的弟子,这一点褚青霄其实是有所忌惮的。 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打伤他,他更希望将冲突控制在可以调和的范围内。 但…… 在他对宋清清出手时。 他却试图将那毒煞注入宋清清的体内。 这一点无疑触及到了褚青霄的逆鳞——在武陵城被围困的日子里,宋归城在察觉援军无望自知并无活路后。 他对褚青霄嘱咐的唯一两件事情。 其一,他让褚青霄活下去。 但褚青霄同时也知道,甘泉峰如果愿意,很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对自己发难。 褚青霄见状也看向唐正德安慰道:“前辈,我观左师兄心性坚韧,世间少有,有这份毅力在,就算晚上几年,日后成就也不见得就会弱于何人。” 在此地,当你有天赋,有修为时,自然人人追捧。 “我们这一脉本就势弱,在甘泉峰上处处受人排挤,本就指望着我这徒儿能修出名堂,让我这一脉不至于断了传承,我这徒儿也明白我的处境,不愿堕了师门的威名,这些年是日夜苦修,唯恐辜负了我的期望。” “所以,你刚刚说那个曹伦修炼魔功不是骗周灵儿的?”而在这时,褚青霄身后的众人也回过了神来。 “前辈谬赞。”褚青霄笑道。 褚青霄说着,便带着唐正德走入小院之中。 他想要弥补这晚到了十二年的保护。 而天悬山各个神峰又守卫森严,褚青霄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唐正德一行人的身上。 倒不是他对褚青霄有所怀疑,只是单纯的好奇。 唐正德对褚青霄感官极好,当下便道:“青霄,你这话就见外了,我甘泉峰承剑一脉虽然落魄,但素来有恩必报,只要你开口,就是刀山火海,我与我门下徒儿也不会说半个不字1 褚青霄扶着老人落了座,又将茶水递了上去。 “本是无心之举,恩公二字当真受之有愧,前辈不可再用,若是前辈不弃,叫我青霄就好。”褚青霄则这般言道。 其二,他让他照顾好宋清清。 曹伦出手之时众人都是在场的。 毕竟从周灵儿的口中知道陆七显然是旧伤发作,昏迷不醒,那情况可谓凶险至极,褚青霄自然不愿见死不救,只是那周灵儿离开之后,却并未复返,褚青霄不知道她是不在意陆七死活,还是依旧不相信自己。 “前辈,我出手对付曹伦是因为他对我朋友不利,未曾想还能帮到前辈。” 但没人能想到,褚青霄会被困在永夜界中足足十二年。 他不由得感叹道:“之前就听说过青霄你的名字,我当时还在还在和我的徒儿们说,若是你当真是从永夜界活着走出来的,那无论修为如何,天赋高低,都一定会是人中龙凤。” 褚青霄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所以,他能包容宋清清有时候的任性,也能理解她对造成这一切的武王府、监天司以及天悬城的憎恨。 他将茶水举起递到唐正德的跟前,恭敬说道:“前辈喝口茶,我这院中鲜有来客,所以茶水清淡,还望前辈不要介怀。” “都怪老朽愚钝,为什么早些没有发现此事1唐正德这样说着,又满脸自责,一阵捶胸顿足。 “不止一次,我看见他夜半三更还在修行剑法,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什么都帮不到。”      “我还以为是老夫愚钝,未有教好我这徒儿,耽误了他,哪里想过,他这般努力却不得进寸是因为同门的迫害1 “可惜啊,如今虽然知道了真相,找到了病因,也可以慢慢化解我徒儿体内的煞气,但耽搁这数年时间,是我这徒儿修行最重要的几年,恐怕他这一辈子都难有太大的成就了。” 褚青霄为了能为宋清清挡下这一招,故而将心神完全投注在曹伦的身上,想要弄清他真正的杀招,也就是在这时,体内的灵煞忽然有所异动,像是感知到了同类一般,褚青霄这才顺着这股气息的异动感知到那隐藏在曹伦剑意下的毒煞之力。 此事褚青霄还是颇为上心的。 其实他也并非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曹伦施展了魔功,毕竟那法门隐晦,曹伦又做得滴水不漏。 没有当场将之虐杀已经是褚青霄极力克制的结果。 而唐正德那些徒儿也跟在唐正德的身后,进入院中,安静的站在一旁,并未落座,似乎是唯恐太过叨扰自己的恩公。 那种感觉会是多么的无助与恐惧。 楚昭昭的神情错愕,在第一时间就看向褚青霄问道。 他身后的左传薪见状赶忙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师父,说道:“若非师尊当年收留,传薪说不得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徒儿当年年轻气盛好勇斗狠,与师尊无关。” 双方此刻都平复了心情,唐正德也开始询问其褚青霄的经历。 但同时,那时曹伦所出手的招式却并不淋漓。 只是褚青霄当时正准备出手拦下曹伦,修罗界也在那时张开。 而那个叫曹伦的家伙,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试图毁掉宋清清的一身修为。 他能准确的感觉到曹伦周身弥漫的杀气极为浓烈,是准备对宋清清下杀手。 “今日一见,可知老朽我看人的功力还是很准的。” 他对她近乎溺爱。 这时他那位名为左传薪的徒弟以及他带来的十来位弟子也都纷纷站起了身子,但脸上的感激之色却并未散去。 这份师徒之情,就足以让褚青霄对他们生出好感。 “褚公子机警,若非公子你,我这徒儿不知道还要受多少委屈。”那位名为唐正德的老人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感激的说道。 也都神情紧张的关注着曹伦,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好一会,这番话题告一段落。 他将她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在鹿儿山时,哪怕会被烛阴侵蚀,甚至可能酿成烛阴现世的可怕灾祸,褚青霄也没有半点犹豫。 唐正德闻言一愣,他看向一脸正色的褚青霄,好一会之后,脸上的忧色散去,言道:“恩公说得对,是老朽着相了1 而蒙瑾也在这时走上前来,疑惑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修炼魔功的?” 老人越说越是愤慨,那刚刚平静下来的脸上,眼眶又开始泛红。 褚青霄也听出了楚昭昭的话里有话,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可让褚青霄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曹伦竟然丧心病狂到会对自己的同门出手…… 可一旦你失了势,那便是过街的老鼠,瞧上你一眼,旁人都会觉得晦气。 褚青霄也不藏着掖着,将能够告知的在永夜界中的一切都尽数道来,惹得唐正德啧啧称奇,他身后包括左传薪在内的诸位弟子也听得聚精会神。 左传薪说着这番话时,脸上的神情坚定,显然句句发自肺腑。 薛三娘倒也体贴,见此状赶忙收拾好了院中的石桌,同时招呼着楚昭昭沏来茶水,放到了褚青霄跟前。 楚昭昭一愣,旋即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薛三娘宋清清等人的身上扫过,然后没好气的言道:“你骗的人还少吗?” 但自己在天悬山中的名声,想来对方不可能没有听过,如此敏感的身份下,对方已然愿意带着门中上下,前来道谢。 “事在人为,前辈也不必过于忧心。” 他赶忙在这时伸手扶着唐正德,言道:“前辈,这些都是晚辈的举手之劳,你不必挂怀,来请里面坐1 “师尊放心,日后徒儿一定加倍努力修行,绝不让师门蒙羞。” 虽然她从未多提,但褚青霄却不难想象,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没有父母在身旁照料,每日都看着自己的亲友死在面前,每日都惶惶不可终日。 他不能接受在他死之前,任何人伤到她一根毫毛。 但这唐正德却愿意帮扶着自己的徒儿,而他的这位弟子也愿意努力回报自己的师尊。 “褚公子折煞老朽了,公子大恩,我等感激都还来不及,哪敢介怀。”唐正德赶忙接过茶水,饮下一口后,长舒一口气,面露遗憾之色的说道。 而且,褚青霄在天悬城也待了些时日,是实打实的见识过这天悬山的人情冷暖。 褚青霄对此很内疚。 “好好好1见褚青霄态度坚决,唐正德倒也不再坚持,他笑着言罢,又抬头打量起了褚青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 之前他情绪激动,并未细观,此刻一看,却见褚青霄模样俊朗,气质非凡,尤其那双眼睛,明净清澈,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热忱与真挚。 但任谁都没有看出曹伦施展了魔功,也就难怪蒙瑾会对此如此好奇。 只是这事说来复杂,又有外人在场,褚青霄无心对旁人透露太多,只是言道:“碰巧感应到了他包裹在剑意下的古怪气息。” 褚青霄也看向楚昭昭,面露苦笑的言道:“昭昭,你看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这十二年的时间,宋清清在沧暮二州颠沛流离。 褚青霄虽与对方素不相识。 “唐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能够应允。”褚青霄这般说道。 褚青霄见时机成熟,便准备从唐正德的口中打探一番陆七的状况。 “褚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徒儿出身本就凄苦,几年前也不过是看不惯那曹伦欺负后辈出言顶撞了几句,便被他下此毒手,这些年修为没有长进也就罢了,还处处受他欺辱!老夫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那曹伦会如此狠毒……”唐正德显然任处在愤怒之中,拉着褚青霄诉说着这些年在甘泉峰上遭受的不公。 褚青霄招呼了几次,也未见成效只能作罢。 褚青霄见唐正德如此严肃,赶忙道:“前辈误会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褚青霄说到这里,便想着要将陆七之事和盘托出。 “就是这里!给我进去拿人1 可他的话还未出口,院门外就再次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五章 青锋之下 “不是……怎么还有人啊1楚昭昭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从今日一大早开始,他们就没有消停过。 从周灵儿到徐染,然后又到眼前这唐正德师徒。 这院中今日可谓热闹非凡。 本以为到了此刻所有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哪曾想还未歇上一口气,便又有不速之客不期而至。 众人起身看向院门方向,唐正德一行人也同样站起了身子。 只见院门口处,有一大群人在这时鱼贯而入。 在看清为首者的模样后,褚青霄的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略显古怪。 而还不待他发问,他身后的唐正德却抢先一步道:“项安,灵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群冲入院中之人,为首者不是旁人,赫然就是褚青霄在武陵城中的故人项安以及那位已经是第三次登门造访的周灵儿。 而在这路上,周灵儿也试图将曹伦修炼魔功的事情告知项安。 “若不是他发现曹伦修炼魔功,日后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要是哪天被外人撞破,那毁的可是我天悬山百年清誉!1 “褚公子所犯何事??为何需要去甘泉峰受审?”他身后的那位左传薪也走上了起来,这样问道。 “天悬山的开山祖师,曾于天悬峰上留下八字箴言。” 暗暗想着,似乎于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唐正德与褚青霄有什么来往,这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唐正德这样说着,可项安却不为所动。 而项安与周灵儿也在这时听见了唐正德的话。 项安这番话说得是义愤填膺正义凛然,而听闻这话的唐正德却先是一愣,旋即言道:“原来是这事埃” 唐正德则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同样看向项安。 可当她到达思过崖时,却见项安已经走出了结界,正站在结界外与自己的爷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灵儿有些奇怪,但还是第一时间将便将曹伦被褚青霄斩断手臂之事道出。 那一瞬间,老人在初见褚青霄时所表现出来的孱弱褪去,他的腰身笔直,长袍翻涌,在那时掷地有声的言道。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项安看向他身后的周灵儿,又面露古怪之色的问道:“灵儿没有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吗?” 而周灵儿见曹伦东窗事发,便想着将此事告知项安,便没有在那里多做停留,第一时间赶往了思过崖。 可项安却对此毫不在意。 项安这样说着,转头看向褚青霄。 唐正德所在的承剑一脉虽然在甘泉峰声名不显,但唐正德好歹也有七境修为,同时曹伦的状况也并不乐观,周灵儿便第一时间向唐正德求助。 “唐某人不才,比不得你周氏一脉人丁兴旺,英杰辈出。” 但褚青霄的心境却与当时截然不同。 “我与褚青霄是同乡不假,但此等卑劣狠辣之徒,我亦绝不姑息1 唐正德性子直爽,亦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见此状只以为是周灵儿未有来得及解释,亦或者没有说得明白。 听闻这话的唐正德怒极反笑,他问道:“好一个轮不到外人惩戒?依照你项执事的规矩,那是不是天悬山的人在外为恶,外人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引颈待戮?” 听闻此言的项安与周升在那时脸色一变,而后周升言道:“褚青霄如此意气用事,这当是将他拿下的最好时机。” “至今仍在甘泉峰上接受治疗,就算缓和了伤势,可一只手臂被毁,日后怕是也是半个废人。” 项安也听出了唐正德言语中的怒意,他皱起了眉头侧头看向唐正德,同样沉声道:“曹伦无论修炼了什么功法,他都是天悬山的人,而天悬山的人,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惩戒!1 用他的话说,曹伦无论修炼什么功法,那都甘泉峰的弟子,褚青霄这般行径,就是在挑衅天悬山。 今日再见,项安倒是还是那副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模样。 “唐长老,如此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是何居心?” “去甘泉峰受审?”听闻这话唐正德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不在褚青霄的身前。 直到这时,周灵儿不太明白为何自家爷爷也会对这事如此上心。 但这样的变化,也只是一瞬。 “说来话长。”唐正德感叹道,这时,他又一拍脑门,言道:“你瞧我这脑子,我这才记起项安你也是武陵城的旧人,说起来与青霄应当是同乡,来看他倒是情理之中。”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服软乞饶,可项安的语气中却并无半点的此意,反倒充斥着威胁的意味。 项安面露异色,周灵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心虚,在这时低下了头。 “项安啊,这是误会。” 他的目光依旧冷峻的盯着褚青霄言道:“唐长老,此人狡诈奸邪,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项安言道:“唐长老有所不知。” 下一刻,他依旧坚定的站在褚青霄的身前,他带来的诸多弟子见自家师尊如此,也纷纷上前,来到了唐正德的身后。 曹伦出事之后,她将之带回了甘泉峰,恰好遇见了唐正德。 唐正德的话,让项安一愣,一时间无法反驳。 项安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沉声道:“看样子唐长老是铁了心要护着一个外人了!?” 听闻此问的周灵儿头埋得更低了些。 “剑若天尺,当量黑白1 说罢这话,他便让项安纠集起了一干弟子,便带人下了甘泉峰,直奔褚青霄的住处。 他的目光冰冷,看着褚青霄,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过,他的心头虽然不解,但脸上的神情却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冷下脸色言道:“我与褚青霄是同乡不解,但今日弟子前来可不是为了叙旧,而是……” “唐长老有什么不满,大可与师尊对峙,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此刻面对唐正德的询问,周灵儿有些心虚。 “而是来抓他去甘泉峰上受审的1 唐正德为人正直,虽然不喜时常欺辱自己门下弟子的曹伦,但念在同门之情上,他还是出手相救。 但同时项安也并无反驳的心思,他冷笑一声,看向唐正德的目光愈发的幽冷,甚至是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言道:“唐长老,我这番前来是奉了师尊之命。” 也就是在这个档口,唐正德发现了曹伦修炼的魔功,也从周灵儿的口中问出了褚青霄说过的那番话,这才有了他这一脉,上门像褚青霄道谢之事。 甚至连七堂会审项安都未有出席。 “但……”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晌,一时间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当下便笑呵呵的上前言道:“项安啊,把剑放下,人家青霄可是我们甘泉峰的恩人。” “唐长老怎么也在这处?”项安率先发问道。 听闻此言,唐正德也确实脸上的神情一变,显然对于周升还是有所忌惮的。 说起来褚青霄与项安也是多日未见。 “这褚青霄心狠手辣,先是在昨日打伤了我甘泉峰上的弟子陆七,让其至今仍在昏迷,而后又出手将上门讨要公道的曹伦右臂斩断1 项安闻言眉头一皱,他察觉到唐正德对褚青霄的亲昵的称呼,心头诧异。 “这怎么能是被骗呢??”唐正德也听出了项安言语中的不信任,他的眉头一皱,当下便沉声言道:“我家徒儿就是被那曹伦的魔功所害,这么些年,修为没有半点进寸,这一切皆是拜那曹伦所赐1 周灵儿内心始终觉得项安此举不妥,可她对项安又素来信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一路到了褚青霄的住处。 “当初习剑之时,师尊敦敦教诲,从未忘怀。” “我护的不是外人,而是……” “这天悬山的百年清誉1 “是这青锋之下的天下公义1 第三百一十六章 威胁 唐正德此言一出,身后的众多弟子也纷纷迈步而出。 他们站在了唐正德的身旁,同时也纷纷取出了自己的佩剑,目光坚定的看向项安一行人,朗声言道:“承剑一脉,请项执事与诸位师兄赐教1 那一刻众人周身的剑意翻涌,连成一片,宛如潮水奔涌,势不可挡。 显然,唐正德与他的弟子们,正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项安等人他们的立常 项安的脸色难看,他的双眸阴沉到了极点。 一旁的周灵儿也走上前来,低声道:“项安哥哥,我把曹伦带回山门时,确实是唐长老给曹伦救治的……” 周灵儿虽然不喜欢褚青霄一行人,但唐正德逼问曹伦时,她确实是在场的。 她很想在这时,将事情始末道出,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但可惜的是,她的话刚刚出口,身旁的项安就转头瞪了她一眼。 那一刻,项安的目光凶厉,宛如一头野兽。 唐正德倒是也看出了褚青霄似乎不愿多谈,他识趣的未有追问下去。 说罢这些,唐正德也忙于回去向宗门澄清事情始末,故而也就没有多做逗留,当下便与褚青霄道别。 唐正德连连摆手,言道:“青霄小友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唐正德却神情平静,他言道:“宗门那边无需项执事担心,老夫自会前去陈明其中缘由。” 还特意买了两壶酒,满足陆三刀的需求。 …… 直到项安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可同时他也明白,唐正德虽然在整个甘泉峰,无论权势还是修为都不算强大,但他毕竟是七境武夫,以自己的修为与之正面冲突,定然讨不到便宜。 要是真的说起来,这院子的院门也算得上是命途多舛了,自从被芮小竹买入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被人踹烂了两次。 褚青霄皱着眉头,对于唐正德的乐观并不那么认同,但毕竟唐正德才是甘泉峰的人,神峰中的事情,他应当比自己更清楚,故而褚青霄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再次提醒道:“总之,前辈多加小心。” 虽说钉上去后不算美观,但也好过被外人一览无余的尴尬境况。 在周灵儿的记忆中,她从未被项安如此怒目而视过。 褚青霄想了想,从内院中找来了些不要的木板,有用工具将破烂的院门取下,拿着木板一阵比画,终于算是找到了一块还算合适的木板,可以用来修复院门。 唐正德点了点头,便不在这事上再费口舌。 褚青霄一愣,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赫然就是宋清清。 “但今日之事,你处处偏袒外人,置我甘泉峰弟子的生死于不顾。” “那就请唐长老多保重了1项安拱手说罢,也不去看褚青霄半眼,宛如陌路人一般,转身便带着众人离去。 唐正德却不以为意:“甘泉峰这些年内部是有些矛盾,但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那曹伦修行魔功之事证据确凿,周镇守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想来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小友不必担心。” “唐长老,你身为甘泉峰的前辈,我理应敬重你。” 宋清清没有回答褚青霄的话,她只是顿在了他的身旁,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 这让她觉得陌生,同时心头也泛起一阵恐惧,脸色也骤然煞白,到了嘴边的话,在这样的恐惧下,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项安此刻却无心管周灵儿的感受,而是冷着目光看向唐正德一行人。 唐正德倒是很乐意帮忙,只不过陆七是周升一脉的弟子,他在这种事情上的话语权不多,只能想办法传递出消息,可要是周升不顾自己弟子的死活,他也爱莫能助。 “既然唐长老一意孤行,那也请你做好如何向宗门交代的准备1 褚青霄瞟了她一眼,也无心理会,而是走到了唐正德跟前,拱手道:“谢过前辈与诸位师兄出手相助。” “什么玩意?呸1蒙瑾嘴里骂道。 随着唐正德的离去,这闹腾了一天的院子终于算是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这样想着,褚青霄将那块合适的木板取出,正要用寻来的锯子将边角稍稍修理一番,可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似乎忘了把锯子拿出来了。 但众人也明白这样的宁静,只是更大的风暴来临的前兆。 而接下来,褚青霄又询问了一番关于陆七的事情。 褚青霄与项安的矛盾涉及到了武陵城叛乱之事,牵扯甚大,而唐正德师徒又古道热肠,要是真的听褚青霄说完其中缘由,以他们的性子保不齐会不会想着出手帮忙,到时候就得卷入这场风波,褚青霄不愿牵连无辜,故而对此回答得模棱两可。 他也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但心头的怒火自然让他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去,只能说出一两句威吓之言。 薛三娘见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闷,加上今日从一大早就麻烦不断,众人也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所以便特地在晚上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晚饭。 他正要起身,可这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将他想要寻找的锯子递了过来。 许久。 吃完饭后,众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褚青霄则来到了院门前,看着漏风的院门,脸上露出苦笑。 他接过锯子,看着面色清冷的宋清清,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还在生气?” 项安的心头固然恼怒于唐正德这一脉的油盐不进。 “不过,这项安说起来应当与小友是故交,怎么我看他的模样,似乎处处针对,恨不得将小友你食肉寝皮?”      褚青霄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归根结底,大抵也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 这一场麻烦来得快,去得也快。 项安周身的杀气终于收敛。 “倒是前辈你,我听说项安的师尊是甘泉峰的周升周镇守,你今日为了在下开罪了他,恐怕他会恨屋及乌,牵扯到前辈身上,前辈得多加小心埃”褚青霄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好一会。 就在褚青霄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之时,女孩的眼眶却忽然一红。 她带着哭腔问道:“青霄哥哥。” “我们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为我爹报仇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和你在一起 褚青霄哪里想得到素来大大咧咧的宋清清会露出这样的模样。 他顿时慌了手脚。 他赶忙说道:“怎么会呢!我们一定可以为宋统领报仇的1 宋清清心底这十多年来,堆积了无数的委屈与害怕。 以往,她总是能将这些情绪藏在自己的心底。 可这时,她心房之中筑起的堤坝破开了一个口子,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丝裂纹,可堤坝内早已积蓄满了的洪水在这一瞬间却势如破竹,再也无法阻拦,奔涌而出。 泪珠顺着她的两颊滴落,她扑入了褚青霄的怀中。 褚青霄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能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衣衫被打得湿透。 她努力的想要压抑自己的哭腔,可细微的哽咽声,与肩膀的抽搐终究还是难以被遮掩。 感受到这些的褚青霄,将到了嘴边的安慰之言咽了回去,虽然有些不妥,但他在一阵犹豫后,还是伸出手抱住了怀中的女孩。 “这样的办法虽然让我心底有些不痛快,但至少是有成功的希望的,反倒之前我们一直在沧暮二州躲躲藏藏,却始终不知道如何破局,那样的日子其实才是浑浑噩噩。” “你生气是应该的……” “如果不是青霄哥哥你有先见之明,与监天司合作,现在的我们,连龙骧印都保不住,更不提为我父亲他们报仇了……” 他言道:“清清,我理解你对这件事的抵触,日后监天司也不可能对我们毫无提防,他一定也会有各种手段制衡我们,你如果真的不痛快,其实可以……” 宋清清也伸手抱住了褚青霄,她哭了起来,虽然声音依然不算大,可她仿佛找到了依靠,不再可以压抑。 褚青霄的话,仿佛一刻石子投入了镜湖,荡起的涟漪层层叠叠,再也无法平息。 “那不作数的1宋清清却格外激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褚青霄看着哭成了小花猫的宋清清,还是不自觉的嘴上上扬。 褚青霄这才反应过来宋清清的话中所指,他再次摇了摇头言道:“跟监天司合作的事情确实比较突然,我也没有来得及和你通气。” 褚青霄闻言心头一暖。 “我们虽然暂时依附于监天司,但好歹让巡天司三个字重新进入了世人的视野,这大夏疆域之内,说不得还有如同卢峰他们那样散落于各处的巡天司后人,只要能将他们召集起来,我们也可以拥有一股不小的力量。” “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我也想明白了,监天司是利用我们不假,但我们同样可以利用他们。” 褚青霄一愣,疑惑道:“生你的气?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褚青霄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宋清清受到委屈。 “比你整整大了一轮。” 大抵是哭得累了,少女肩膀的抽搐渐渐停止。 褚青霄一愣,神情疑惑,但以以往与宋清清等人相处的经验来看,这显然不是纠结此事的好时候,所以褚青霄很是配合的在那时问道:“为……为什么?” 她还是那般漂亮,但泛红的眼眶,以及脸上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泪珠,让她没了往日的英气,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柔软,就像是一只走丢了小猫,面对陌生人时张牙舞爪,可却又可怜兮兮。 褚青霄的语气宠溺,但宋轻轻却皱起了眉头,她瞪着褚青霄道:“别用那副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你又不比我大多少1 “我在。” 褚青霄自然不敢得罪这位大小姐,他连连摆手言道:“我是觉得,我们家清清天生丽质,哪怕哭起来也这么漂亮。” 褚青霄虽然有些困惑,但为了哄宋清清开心,便赶忙道:“好好好,那就不作数。” “现在的我们太弱小了,弱小到我们甚至不能自称自己是剑岳城的传人,弱小到对方可以名正言顺从我们手中取走龙骧樱” “监天司当然不可能是善人,他们的手段真的下作起来,比起武王府天悬山都不遑多让。” 褚青霄见状,也知道宋清清是真的想明白了。 “笑什么笑!觉得我这样子很可笑吗?”宋清清见状,顿时有些不满,大声的质问道。 褚青霄却苦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真的算起来,我都已经快三十了……” “不生气了?”褚青霄见她如此,觉得时机成熟,又开口问道。 他轻轻抚摸着宋清清的背,嘴里柔声道:“没关系的。” “但徐染的到来,却让我明白,青霄哥哥你是对的。” 她在这时正色看着褚青霄言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单凭我们自己,只要我们占着道义,也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为我父亲还是剑岳城报仇雪恨。” 她扬起的发梢落在褚青霄的脸上,痒痒的,同时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许久。 宋清清闻言,很是满意的看了一眼褚青霄,然后扬起了脖子,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宋清清闻言摇了摇头:“早就不生气了。” “我也明白你的感受,毕竟当年之事,确实也有监天司参与其中……” 得到这样回答的宋清清,脸上这才绽开笑容,她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算是终于有了几分往日那英姿飒爽的模样。 “想哭就哭出来吧。” “所以今天我才会那么生气……” “而拥有了力量我们才有资格与那些家伙谈条件,才有可能为我父亲以及武陵城的人讨回公道。” 她从褚青霄肩上抬起来了头。 “那些曾今伤害过我们的人也都会付出代价。” 可话未说完,宋清清却再次摇了摇头,打断了褚青霄,她在这时目光坚定的看着褚青霄言道。 “是我太天真了1可褚青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清清打断。 褚青霄的疑问,让宋清清都不免也是一愣。      她认真的打量着褚青霄,见他一脸茫然,似乎并非在假装,她顿觉古怪,问道:“今天早上,我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青霄哥哥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说罢这话,她又抬头看向褚青霄问道:“那青霄哥哥呢?你还生我的气吗?” 宋清清说着这些眸中的光芒渐渐变得坚定与明亮。 那时,又夜风忽起,吹动了褚青霄的衣衫,也吹起了少女的长发。 而这时,宋清清却皱了皱眉头,看向忽然不语的褚青霄有些不满的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越是要跟在你的身边。” 褚青霄莫名有些局促,心头也泛起一阵异样。 而就在这时,宋清清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因为,你不仅是剑岳城的剑魁……” “还是我的……” “青霄哥哥。”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院门 虽然宋清清从与褚青霄相识以来就一直称呼他青霄哥哥。 但这一次。 她软糯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别样的情愫。 褚青霄一愣,看着少女那雨过天晴后带着别样美感的脸庞,心跳加速。 宋清清将褚青霄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她的嘴角勾起笑意,似乎很享受褚青霄此刻略显呆滞的目光。 “青霄哥哥这么喜欢看人家吗?”她打趣的问道,嘴角的笑意在这时愈发灿烂,露出了嘴角两颗尖尖的虎牙。 褚青霄闻言心头一惊,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略显慌乱的低下头,拿起木板与锯子说道:“额……那撒……” “清清你若是没事就先休息,我把这门修一修。” 他说着,就要蹲下身子,拿着锯子就要慌乱的开始他口中的工作。 “宋统领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宋清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的脸色一喜,再次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问道:“我对青霄哥哥这么重要吗?” “榆木脑袋!懒得理你1宋清清扔下这么一句话,旋即便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青霄哥哥,那个梁图北只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天悬城到王都路上怎么都得花去一个月,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你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加入外门?” 忙完这些,褚青霄已是满头大汗。 褚青霄对此不置可否。 可脚步方才迈出,他忽然听见身后的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这时,那急促的脚步声也停住,似乎已经来到了院门外。 “况且就算我们出手帮了他们,你看那个项安,对咱们哪有半点的感谢,要不是姓唐的老头在,我估摸着我们现在都已经被押到了甘泉峰了!1 他说罢这话,擦了擦手上的污渍,捡起来了地上的工具,正要转身离去。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院门上,一只手艰难的固定着院门,另一只手拿着锤子一阵敲敲打打,总算是将院门安了回去。 这触怒了宋清清,所以决定加入天悬山,进入内门,去瑶光剑池取回那些本该安息的先贤之剑。 “当然。”褚青霄毫不犹豫回应道,同时也将木板钉好在了院门上。 褚青霄隐隐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很清楚,像芮小竹这样的人只是特例,那位赵念霜能在天悬山身居高位,甚至已经成了指定的天悬山掌教继承人,又怎么可能为了褚青霄,而放弃这一切? 她害怕见到赵念霜后,褚青霄会失望。 手中的工具已经从锯子换成了锤子的褚青霄,不断敲击着钉子,闻声头也不抬的应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那个叫曹伦的家伙,修炼了魔功。” 宋清清当然也想要取回那些剑,见褚青霄还记得此事,她的心中一暖。 可院门外之人,却并未在这时敲响院门,而是停在院门外。 “修炼魔功就修炼魔功呗,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宋清清不解的问道。 她的声音软糯,双眸泛着华彩,脸上带着期待。 宋清清一愣,抬头看向褚青霄神情困惑的问道:“还有何事?” “就算他要祸害也是祸害天悬山的恶人,天悬山都不管,我们管他作甚?” 褚青霄言道:“小竹如今还被软禁在白龙峰上,我也得想办法将她救出。” “你还是要等那个赵念霜吗?她闭的可是死关,虽说她的天赋确实世间罕有,可这八境到九境之间如有天堑,赵念霜就是再厉害,也不见得能在两个月内就突破……” 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不太愿意褚青霄与赵念霜相见的。 宋清清经历了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再怀疑褚青霄,她同样点头认同。 “哼1宋清清却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褚青霄,并不回应他的召唤。 而褚青霄则在这时继续言道:“除开此事,还有两件事我得去做。” 褚青霄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滞,旋即言道:“我们是还要留在天悬城一些时日,但不只是为了见念霜。” 褚青霄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去多想。 他退回两步,站在院门处,一边伸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迹,一边满意的看着被他修好的院门。 宋清清见他这幅模样,也知道再逗下去以褚青霄的性子怕是会落荒而逃,她很是体贴的决定换上另一个话题。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褚青霄此刻算是深有体会。 “你若是受了伤,等到我哪天一命呜呼了,去了黄泉忘川,他不带着剑甲们把我扒皮拆骨?” “你也是可怜,短短半个月,就被人踹烂了两次,幸好遇见了好,妙手回春。”褚青霄摸了摸那院门,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的宋清清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她有些气鼓鼓的问道:“难道就只是因为这个?” 她的话语暧昧,让褚青霄难以招架。 “怎么又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褚青霄见她这幅模样,有些困惑的问道。 她凑了过去,忽然问道:“对了,青霄哥哥。” 他低着头也不回应,只是闷头比划着院门的缺口,然后修整着手中的木板。 “哪两件?”宋清清疑惑的问道。 褚青霄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能听见对方那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是正在极力压抑着某些情绪。 褚青霄闻言笑了笑,依旧低头钉着木板,同时嘴里回应道:“这事确实是我有些冲动,可那家伙竟然敢对你动手,我怒上心头,就失了理智。” “那还有一件事呢?”她问到。 宋清清说完这话,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褚青霄脸上的神情变化,她当然也知道,赵念霜对于褚青霄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宋清清这样说道。 而褚青霄却似乎并未意识到宋清清的异状,他点了点头,应道:“当然。” “这样青霄哥哥就可以一直看着我,既然喜欢看,那我就给青霄哥哥看个够。” 而改变她这一想法的就是那日恰巧看见武王府将西洲剑甲剑陵中的先贤之剑当做贺礼,送给了天悬山。 更害怕,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白驼峰的贾炼害了三娘姐姐的父兄,这个仇得报。”褚青霄言道。 宋清清反应过来:“你是说瑶光剑池中那些属于剑陵的剑??” 刚刚明明还聊得好好的,这一转眼怎么就生起了气来。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子,满意的看着修好的院门,将之扶起,抬到了院门处,将之扣入门环上,同时回头看向宋清清言道:“清清,过来搭把手……” “今天你为何要对那个曹伦下那么狠的手?” 这般宠溺的举动让宋清清脸色一红,却并不气恼。 宋清清从褚青霄这般表现中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问道,她凑了上来,问道:“青霄哥哥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褚青霄伸手敲了一下宋清清白净的脑门,笑道:“你当我是神算子啊,哪有那么多计划,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虽然明白对方是自己人,但一想到那芮小竹看褚青霄时,那恨不得吃了对方的眼神,宋清清还是有些不舒坦。 褚青霄笑道:“内门考核,就要开始了。” 宋清清对天悬山是深恶痛绝,自然不可能加入天悬山,成为外门弟子。 宋清清却显然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褚青霄,她也蹲坐了下来,笑容满面的言道:“那我陪着青霄哥哥。” 芮小竹自从褚青霄的身份曝光后,就被召回到了白龙峰,从此便没了消息,以芮小竹那对褚青霄近乎形影不离恨不得黏在褚青霄身上的表现来看,这么久不成现身,确实有可能是被白龙峰囚禁。 “嗯。剑岳城的剑,理应在剑岳城的手中,我们岂能坐视他们被天悬山占为己有。”褚青霄这般说道。 她捂着自己的脑门,看着眼前的少年,此刻褚青霄正低头将木板锯好,准备将之钉在院门的破烂处。 他的眉头一皱,几乎下意识转过头看向那处。 虽然只是用木板将院门的缺口堵住,但他还是尽可能的让木板却缺口贴合,如果还能找到些油漆粉刷一下的话,不仔细看,应当看不出这院门是破损过的。 她看着他认真且专注的侧脸,心头加速。 “这么晚了会是谁?”褚青霄泛起嘀咕。 宋清清点了点头:“那贾炼确实可恶,只是他再怎么说,也是白驼峰的长老,想要对他动手不那么容易。” 褚青霄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他言道:“确实不容易,但白驼峰如今也有自己的麻烦,要是处理不好就是灭顶之灾,这对我们而言亦是机会。” “不要1他大声的朝着门外人言道。 而门外之人似乎也在这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运起浑身的力道一脚踢出。 于是乎。 褚青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被他修好的院门,又一次从门环上脱落,化作几道碎块,飞射而出…… 第三百一十九章 那位先生 “所以,你是来投奔我们的?”小院木门的碎裂开来的“尸首”前,宋清清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不善的盯着眼前之人,如此问道。 不仅是她,楚昭昭等人也被这响动所吸引,此刻也都站在到了小院的门前。 一群人气势汹汹,皆双手抱负在胸前,目光不善的看着站在中间那位将院门打烂的罪魁祸首。 那是位穿着红色长裙的少女。 模样俏丽,梳着马尾,背上负有一把长剑,此刻正耷拉着脑袋,一脸局促的站在原地,听闻宋清清的提问,她却略显激动的抬起头,愤声言道。 “呸!谁稀罕投奔你们1 “我是奉我爹的命令,来……来……” “来干嘛?”宋清清却打断了对方,目光鄙夷的追道。 “来拆我们家的院门还是贼心不死,想要来抢走龙骧印?” 少女低下了头,脸上有些羞愧,声音细弱蚊啼:“不是……” 但幸好那出手之人并无心伤她,否则以对方那快得徐忆秀根本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恐怕就是死在对方剑下,徐忆秀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她对其感官不错,但听闻褚青霄之言,却还是不由得觉得奇怪,嘴里嘟囔道:“他还教这些?” 褚青霄却言道:“那个徐忆秀当然不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我们重建巡天司。” 所以,徐忆秀在听闻褚青霄此言的刹那,心头一喜。 她的心头一阵后怕,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 “不行!你这分明就是想来替剑岳城当暗桩的!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宋清清也回过神来,当下便拒绝了徐忆秀的话。 果然这世上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在心底暗暗想着,虽然已经有了预期,可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心跳加速。 这话一出,宋清清一愣,却是一时间没有想到如何反驳。 “但你们也要知道,虽然有监天司作保,但我这个巡天司的大司命依然是得位不正,可如果剑岳城愿意承认我们,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承认,对于天下人而言,我这个大司命当得就名正言顺了很多。” “我得了名声,他得了一个光明正大监视我的机会,这叫各取所需。” “我怎么知道你们家的院门这么不结实……”她小声的辩解道。 “留下来吧。”可这时,这个最让她厌恶之人,却这般说道。 她自然不喜欢这个与当年剑岳城的叛徒有诸多瓜葛的家伙。 褚青霄却并不在意她的解释,只是问道:“所以你修吗?” 监天司将褚青霄封为大司命,无疑是在打压与羞辱剑岳城。 褚青霄却在这时笑道:“洛先生教过我。” 徐忆秀顿时反应激烈,她挣脱了宋清清的手,回头言道:“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我们不需要旁人来帮助!!我们自己就能重建巡天司1宋清清冷声言道。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那徐染的女儿,剑岳城如今的少城主徐忆秀。 “什么?”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都纷纷脸色一变。 宋清清看着褚青霄,由衷感叹道:“青霄哥哥你想得好透彻……” 这人在屋檐下,徐忆秀也只能服软低头,闷声说道:“修……” 但想着剑岳城的未来以及不能将巡天司交到监天司的走狗手中的使命,她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在那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言道:“你说吧!我死都不怕,也不会怕你,大不了本小姐就当是被蚊子扎了一下1 “青霄哥哥,那个徐忆秀摆明了是剑岳城安插在我们这里的暗桩,你为什么要把她留下?”宋清清跟在褚青霄的身后,一脸焦急的问道。 她在第一时间抬起了头,看向那出手之人,正是那位被封为巡天司大司命的褚青霄。 哪怕对徐忆秀最是不满的宋清清都不免愣了愣,然后才冷笑道:“少在那里苦肉计,你有本事,就死在这里……” 徐忆秀闻言,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散落成几块的院门,脸色泛红。 “你1她怒目看着对方,那时一股热血上涌,几乎就要试图证明自己的勇敢。 “哼!你爹当年贪生怕死,开门献降。” 在她的心底,她的父亲是英雄,是剑岳城名正言顺的城主。 …… 褚青霄说道:“先生学问很大,只要我们愿意学,他什么都愿意教,而且由浅入深,再困难的问题,在他的嘴里,都会变得浅显易懂。” 身旁的楚昭昭虽然未有发问,但同样正用困惑的目光盯着褚青霄。 这场面多少有些出乎在场众人的预料。 “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她自然难以忍受宋清清这样的诽谤。 她握着剑的手在这时发力,颈项处隐隐有血痕就要晕开。 宋清清说罢,迈步走上前来,伸手抓住了徐忆秀背上的衣衫,作势就要将她推攘出小院。 “洛先生?”楚昭昭愣了愣,但很快就想起那位在武陵城的永夜界中遇见过的读书人。 徐忆秀心头一紧,脸色骤变。 “嗯?”此言一处,徐忆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褚青霄:“你说什么?” 她本来是极为抗拒她父亲交给她的这个任务的。 “你说什么??”楚昭昭听闻此言也是心头一惊,她朝前迈出一步,看向这少女言道。 这番话听得宋清清与楚昭昭恍然大悟。 所以他们越是要弄清楚褚青霄一行人的底细。      毕竟他们对于褚青霄所知甚少,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这样的重要的任务,交给旁人他并不放心,只能让自己的女儿以身犯险。 徐忆秀听闻这话,她的心头顿时怒火喷张。 这样的家伙,徐忆秀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又怎么会愿意到对方的麾下,任由对方调遣呢? 可他的父亲却告诉她,正是因为监天司想要利用褚青霄一行人打压剑岳城。 虽然,她同样不喜欢褚青霄这群人,但她也见识过几人的身手,显然不是她能应付的。 “你看,他把她女儿送到我这里,就等于是承认了我这大司命的身份。” 徐忆秀又是一愣,脸上的神情错愕。 听闻这话的徐忆秀,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似乎也觉得宋清清所言无错。 “我是奉我爹的命令,来……” 褚青霄神情古怪的看着这一副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的徐忆秀,不免有些奇怪。 而徐忆秀也是机警,趁着这个档口,一把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众人见她如此,暗以为对方就要动手,也纷纷面色一沉,目光警惕的盯着徐忆秀。 徐忆秀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楚昭昭知道褚青霄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于此之前,他都只是武陵城中的一个寻常少年,哪怕是永夜界中的十二年,也只是不断轮回,经历亲朋死去的痛苦,这些应当是权术谋略的手段,褚青霄是如何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这般轻易的洞察的? 少女这样说着,抬头瞟了一眼一旁的褚青霄,又才道:“来辅佐巡天司大司命,重建巡天司的。” “我就不信,有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父亲,还能教出一个悍不畏死的女儿。” 砰。 徐忆秀却大声道:“剑岳城是隶属于巡天司的龙骧卫,巡天司要重建,剑岳城理应参与,难道你们想把剑岳城开除巡天司不成!?1 宋清清目光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提着剑,身子却不住后退的徐忆秀,对其丝毫不曾忌惮,反倒一步步走上前去,同时嘴里言道:“怎么?还想动手?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薛三娘对褚青霄素来言听计从,当下便点头应是。 毕竟在徐忆秀看来,他们才是剑岳城的正统,也是如今巡天司的正统所在。 褚青霄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去看徐忆秀一眼,而是朝着身旁的薛三娘道:“麻烦三娘姐姐帮徐姑娘收拾一个住处。” 她来到这小院前时,心底是带着些怒气,热血上头,便做了些不太理智的决定——一脚把褚青霄家的院门踹飞了出去。 她这样问道,似乎是没有想到褚青霄会提出这样一个与她想象中如此大相径庭的要求。 这种事情被点破之后,固然觉得简单,可能想到这些,却甚是困难。 褚青霄则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来到了她的跟前,只见对方的一只手拍出,徐忆秀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手中的长剑就于这时脱手飞出,身子也一个趔趄倒退数步。 来之前,剑岳城中之人就特意帮她分析过,褚青霄此人身边跟着如此多妙龄少女,定然是好色之徒,她孤身前往,保不齐会不会被对方占些便宜。 而褚青霄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对方不情愿,他皱起了眉头言道:“这院门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修好,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之打烂,难道不该由你来修好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徐忆秀一咬牙,在那时一把将自己的佩剑架在了自己的颈项上,然后看向众人道:“你们今天若是不让我留下,我就死在这里1 楚昭昭则神情古怪的问道:“你是在哪里学的这些?” “把这门修好。”但他还是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他常说艺多不压身,学的东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但还不待她将喜悦蔓延到脸上,褚青霄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青霄哥哥,你怎么能把她留下来!?”宋清清见状赶忙追了上去,楚昭昭等人同样不解,也纷纷跟了过去,只留下薛三娘一人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还在发呆的徐忆秀。 “先生的话,总是对的,今日若不是想起他的教诲,我也不一定能这么快领会到徐染的意思。” 宋清清倒是很少听到褚青霄如此推崇一个人。 她的双眼放光,由衷言道:“看样子,那位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与他见上一面。” 第三百二十章 他自然可以 天下起了雨。 这应当是入秋之后,天悬山的第一场雨。 朱全冒着雨,一路小跑,穿过街道,来到了孟先生的住处。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急切,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伸手将孟先生的房门推开。 不过在最要紧的关头,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举的不妥,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微微思索,旋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才恭恭敬敬的伸手叩响了房门。 “先生,刘尊那边来消息了。” 他这样说道,话音刚落,屋中就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进来说吧。” 语气平静,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消息的重要性。 但实际上,刘尊是个重要的人。 朱全一愣,刘尊这个暗桩,传递来的消息素来辛密,一般情况下,只有孟先生本人能够查阅,其余人也只是知道刘尊这么一号化名之人的存在,对于他传递消息内容以及他在天悬山的职位大都并不清楚。 “褚兄虽然做了巡天司的大司命,但在外人看来依旧得位不正。” “可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伏玄策就算依然还要进行化神丹的炼制,一定会更加的隐蔽……” “但剑岳城是众所周知的武王府的爪牙,他们做事难免会在天悬山处处碰壁,监天司来查虽然名正言顺,但他们与武王府又素来不对付,得来的结果大抵不会是武王府想要的。” “钟元在白驼峰逗留了两个时辰左右,便离开,临行时,他像负责接待他的白驼峰镇守表示,他完全相信伏玄策长老的品行,也不会为此怀疑白驼峰。” 至少对于明镜台而言,很重要。 所以,朱全在收到消息后,方才如此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孟先生的住处。 “昨日,伏正良归山之后,召集了七为白驼峰的长老商议要事,直到半夜方才散场,内容不得而知,然后伏正良就赶往了天悬峰,至今未归。” 他赶忙将手中的信封拆开,然后低头看向上面的内容。 “而武王府知道,当年武陵城之事,有天悬山在背后作祟,褚兄有这样的机会,同样应该也会抓住机会报复天悬山,如此一来武王府也会接受这个方案。” “那位剑岳城的徐城主上门讨要那枚当年被宋归城带走的龙骧樱” 朱全也不例外。 “褚兄虽然得了好处,但却在旁人眼中失了威信,弟子目光短浅,不敢说利弊如何,只能算有得有失吧?” 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说无妨。”似乎是感觉到了朱全的犹豫,孟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先生作为明镜台的首脑,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孟先生听闻这番话后,看向朱全,又问道:“那你觉得此事如何?” 孟先生不亲自看信,反倒让他来念,这传递出来的讯息分明就是在告诉朱全,他很信任他,甚至愿意将这对于明镜台而言,最大的秘密都分享给他。 但…… “这个案子,最后会由褚兄接手1 “所以……” 孟先生听闻这话,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迈步走到了朱全的跟前。 “孟先生,刘尊那边来消息了。”朱全在第一时间说道,言罢又从怀里将一封信掏了出来,想要递给孟先生。 此言一出,朱全的身子一颤,顿时想到了那个答案。 孟先生素来就是如此。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今时今日的整个明镜台都在等着那位刘尊传来的消息。 得到了孟先生的鼓励,朱全终于言道:“先生,学生以为武王府的人未免过于靠不住了些。” 想到这里,朱全脸色一喜。 “先生亲启。” 孟先生的目光依然投注在手中的书本上,并未抬头,只是应了声:“嗯,念来听听吧。” 他们相信只要孟先生愿意,这世上就没有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情。 而听闻这番话的孟先生,第一次抬起了头,他看向面色愤慨的朱全,言道:“武王府执掌大夏天下多年,在如何将刀用到极致,他们的造诣早已是登峰造极。” “同时白驼峰山顶伏玄策静养之处,从昨天半夜开始,敕神真火燃烧鼎盛,很有可能是收到了消息,正在销毁那一批化神丹以及试药者。” 听闻孟先生的询问,他当下便将知道的说了出来:“褚兄好像与武王府起了冲突。” “在这一点上,你完全可以相信武王府,刀已经递给他们,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们会在何时使用这把刀。” 朱全心头一颤,低下了头,惶恐道:“弟子愚钝……” 他的身子颤抖,脸色泛红。 他在得到这答案的瞬间,顿觉茅塞顿开,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今日就算钟元真的像你希望的那样直接带人进了伏玄策的住所,早已收到消息的伏玄策也有足够的时间毁灭相关的证据,武王府这么做了后,不仅打草惊蛇,而且还与天悬山撕破脸皮,很多事上就丢了先机。”孟先生这样说道。 朱全很快就读完了信上的内容,然后抬头看向孟先生,眉头微皱。 朱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道出:“褚兄能保下龙骧印自然是好事。” “天悬城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那位褚公子今日遇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你知道吗?” “武王府的钟将军为剑岳城的徐染站台,但都并无什么效果,最后还是让褚兄留下了龙骧樱” “那你觉得,除了这些,还有谁能接任此事?同时又让各方满意?”孟先生在这时幽幽我呢到。 他是打心眼里为褚青霄感到高兴,不过很快,他又意识到其中凶险,皱着眉头看向孟先生道:“可天悬山又不是纸糊的,他会放任褚兄动摇他的根基吗?” 他觉察到这样有些不妥,又才深吸一口气,旋即将信上的内容道来。 朱全一愣,昨日听过了蒙瑾之言后,他虽然知道这些不能归咎在褚青霄的身上,但心头难免有些不快,不愿面对褚青霄,不过虽然未有去见褚青霄,但这些消息,他还是都收拢了过来。 他喃喃言道。 他是明镜台安插在天悬山中的暗桩,他所带来的消息直接关系到明镜台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武王府对监天司多有不满,早有以剑岳城制衡监天司的心思。今日之变,武王府能吞下这颗苦果,难道就全然没有所得吗?”孟先生却在这时又问道。 朱全认真的想了想,但很快就苦恼的摇了摇头:“弟子愚钝……” “另外,武王府的钟元今日去过白驼峰,伏正良派人与他随行,说是观赏白驼峰的景色,但或许更有想要调查的嫌疑。” “可这件事极为敏感,稍有不慎,就会触及到天悬山,武王府不愿亲自上手,最为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剑岳城与监天司。” 信封上的内容简单,而且用词与叙述都极为简练,没有半点多余的辞藻。 朱全闻言愣了愣,显然对于孟先生笃定他是有些疑惑的。 “先生是说……褚兄?” 他闻声推开了房门,却见孟先生正坐在屋中的书桌前,捧着一本书仔细读着。 而事实在很多时候也确实如此。 无论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总是表现得格外平静。 这也就愈发坚定了明镜台内的众多弟子对于孟先生的信任。 “而如果能侦破这昨日的要案,他必定名声大噪,反对与讥讽的声音也会小很多。” “监天司扶持了他,也希望他坐稳着位置,同样会同意此事。” “不过化神丹与试药者,都在伏玄策的住处,此行注定没有收获。” 想明白这一刻的瞬间,朱全格外激动。 “伏玄策德高望重,天悬山也势力庞大,单凭昨日之事,就想要彻查天悬山,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那张面具遮挡了他的脸,让朱全看不见那张脸背后的神情,但却从对方的目光读到一丝失望。 “信……信上说……” “可半路,监天司的人却出面作保,不仅将褚兄册封为了巡天司的大司命,还扬言要扶持褚青霄重建巡天司。” 他这样言道,语调中也带着颤音。 孟先生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响起:“看事情不能只看一件,许多事要看全貌,有些你觉得不那么相关的事,联系在一起后,疑问有时候也会迎刃而解。” 朱全有些犹豫,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但却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朱全不解问道:“可就算如此,这和褚兄有什么关系?” “但监天司越俎代庖,将他封为巡天司的大司命,落在旁人眼中一定会觉得是监天司以势压人。” “昨日荒芜现世,就算武王府承认此事与天悬山没有关系,但事关神灵,自然也得调查清楚。” 孟先生的目光依然落在手中的书籍上,在朱全语音落下后,他方才头也不抬的言道:“你觉得如何?” “他需要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我们已经把刀递到了他们手里,可他们却依然忌惮天悬山,不敢搜查伏玄策的住处,如果刘尊的消息无错的话,那如今伏玄策已经毁灭了证据,白家夫妻不也就白白牺牲了1      说到这里,朱全声音中多出几分愤懑。 “他自然是可以的。” 孟先生淡淡的言道。 话音一落,他便在这时转头走回了自己的书桌,再次坐下,提起了上的书籍,认真的看了起来。 朱全看孟先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挠了挠头,也只能告辞退下。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说不 雨越下越大。 天悬城的街道开始有些积水。 而从天悬山通往神峰的山路也理所应当的变得泥泞。 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以天悬山的财力,想要在各个神峰铺就一条石板路,并不是难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除了神河峰与甘泉峰,其余几座神峰,都有上好的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山路。 神河峰未有这样的殊遇,是因为神河峰的峰主牧南山多年不见踪影,与其余神峰也有些矛盾,未有得到天悬山的资足,时至今日,依然靠着山上的薄田勉强度日。 而甘泉峰则不相同。 甘泉峰之所以命名为甘泉峰,是因为神峰之上有一处泉眼,泉眼之中终年流淌着清澈的泉水,相传甘泉的那把祖剑神泉剑就是在这泉眼的滋养下,练就而成。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身后众多师兄弟一阵大笑。 雨下得很大,加上天色已暗,左传薪并不能看清那群人的模样。 他要袒护项安。 但不待唐正德继续发难,周升的身形一闪,却是来到了唐正德与项安之间,将唐正德激发的气势,尽数拦了下来。 唐正德却面露不悦之色,言道:“慢什么慢?我还没老呢!这点山路还难不倒我1 唐正德的脸色一变,周升此举传递出来的讯息极为明显—— 左传薪所言倒是他的道理所在,唐正德闻言微微思虑,也就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很难想象身为天悬山的长老与门下弟子,竟然会居住在这般简陋的环境下。 “师尊,慢点。”左传薪一手扶着自己家的师尊,一手打着雨伞,艰难的在山道上行走的。 唐正德虽然为人正直,但却并不傻,见周灵儿这幅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周升言道:“周升你身为甘泉峰镇守,不思主持公道,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纵容门下弟子,打伤同门,是当真以为……” 这些就是唐正德与其弟子的住处。 左传薪毕竟年轻气盛,同时也因为曹伦的原因,数年苦修皆是无果,心头本就对曹伦怀着怨气,此刻怒火堆积在一起,再也无法忍耐,于这时尽数发泄了出来。 曹伦被褚青霄斩断了右臂,本就是极为严重的伤势,而唐正德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他救治,以至于曹伦的内府也接连发生衰败,此刻已经昏迷不醒。 这些年承剑一脉在甘泉峰处处受人排挤,往往一些不起眼的事情,只要被人抓住把柄,就会被上纲上线。 而那群人的为首之人,却并不理会左传薪,而是直接迈步走到了唐正德跟前,他声音幽冷的言道:“唐正德!!我甘泉峰可曾有亏欠过你承剑一脉的地方!?”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身形暴退数步。 老人眯着眼睛,看着周升,目光中不再有往日的敬重,而是一抹真切的鄙夷。 此人唤作曹玄,是那位曹伦的师父,同时也是他的族叔。 “曹伦是我门下弟子,他有没有修行魔功,难道我这个当师父会看不出来,轮得到你唐正德来管教?”这时,周升的身后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也走了出来,怒目看着唐正德便骂道。 那股剑意精纯浩大,随着剑意升腾,周遭汹涌而下的暴雨,都仿佛被这股剑意所搅动,尽数倒灌向天河。 只见左传薪跌坐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脸上的神情也萎靡了下来,显然是受了重伤。 听闻这话,左传薪也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自家师尊被雨水打湿的衣衫,说道:“那我们先回住处,师尊换套衣衫,免得着了风寒。” 待到他看清那人的模样,他顿时脸色骤变:“孙师弟1 “传薪1 随着他此言一落,唐正德周身一股汹涌的剑意,在那一瞬间猛地升腾而起。 唐正德的身子一颤,他看着眼前面色冷峻的周升,似乎道此时此刻,都无法相信,自家的镇守会将偏袒二字展现得如此露骨。 “好啦,别嘴贫了,快些上路,我还得面见峰主,将今日之事的禀告峰主,免得峰主误会,迁怒青霄小兄弟。” 那是一处由篱笆墙围拢的院子,院子左侧大大小小坐落着二十来座不大的草屋,右侧则是大片的空地,似乎是用于修行练武所用。 但唐正德的辩解之言还未出口,就被周升打断:“我知道曹伦平日行事是飞扬跋扈了一些,也与你们门下弟子有些过节1 项安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对同门出手,已经算是极为冒失且过分的事情。 说罢这话,又唯恐唐正德不答应,左传薪又补充道:“毕竟是面见峰主,穿着正式一些,也免得被旁人微词。” 而且院中还站在乌泱泱一大群人。 这也就造成了,每到大雨天气,甘泉峰的山道都极为崎岖难行的困苦。 曹玄对自己这个徒儿素来满意,却被唐正德冠上了修炼魔功之名,他自然是对唐正德恨之入骨,此刻看向唐正德目光,更是恨不得将之扒皮拆骨一般。 “你自己管教无方,门下弟子修行了魔功,你却毫不知情,不治你一个失察之罪,已是我师尊宽宏大量,你竟然还有脸上门指摘我家师尊1 “稍安勿躁?唐正德?若是你的徒儿被人斩断了手臂,此刻还昏迷不醒,你能稍安勿躁吗?”曹玄怒目问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尊,显然唐正德也发现了这些异常,他的眉头一皱。 雨水顺着甘泉峰的山巅不断涌下,在这山腰处堆积了大量的积水,仿佛要将山腰处的院落彻底淹没一般。 “镇守明鉴!唐正德素来兢兢业业,对宗门也从来只有感激,从未有过二心,此事多有误会,那曹伦是与我门下弟子有些恩怨不假,可他修行魔功之事……”唐正德赶忙再次言道。 黑暗中站着的那群人却并不回应,只是依然我行我素的站在原地。 “你倒是好好与我说说,你唐正德到底是何居心?1 显而易见,他家师弟如今这幅模样就是拜对方所赐。 只是眨眼间便袭杀到了左传薪的跟前,左传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股巨大的灵力波动所震。 唐正德所在的承剑一脉,人才凋敝,在甘泉峰也处处受到排挤。 “弟子不敢!1左传薪连忙告罪。 “但那是小辈们的事情,你身为长辈不想着化解他们的矛盾,反倒怀恨在心,构陷同门也就罢了,还帮着外人对项安等人出手1 一旁的左传薪,听闻自家师尊被如此侮辱,他哪里能够忍受,当下也走上前来,朝着曹玄言道:“曹玄!你住口1 那灵力极为浩大,速度也极快。 “师尊,前面路滑,小心些。”左传薪小声提醒道,言罢这话,他将雨伞交给身旁的师兄,正想着自己快些上前,将院门打开时,却忽然发现本该无人在家中的小院,院门竟然开着。 左传薪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朝前走去几步,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同时嘴里高声问道:“诸位是哪座神峰的师兄弟?来我承剑一脉的住处所谓何事?” 左传薪的眉头紧皱,又朝前走了几步,已经来到了院门前。 “我承剑一脉,好欺不成1 师徒一行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住所。 而周灵儿则是面露愧色,在这时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显然还在记恨唐正德一行人,在褚青霄住处时对褚青霄的袒护,这一击出手动用的灵力巨大,极有可能伤到了左传薪的内府。 左传薪赶忙蹲下身子,将那人翻转过来,定睛看去。 似乎是个人! 但已经昏死过去,背对着左传薪,让左传薪看不清他的容貌。 “曹长老,你稍安勿躁……”唐正德还想着解释其中误会。 以至于如今年过六旬,也尚未成亲,他为人大度,与弟子们也相处融洽,弟子们也时常拿此事打趣他,这也倒成了师徒之间的常态。 周升皱了皱眉头,看向唐正德说道:“唐正德!我念在你年事已高,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但那个褚青霄打伤了我甘泉峰的两位门徒,如若不将之施以惩戒,我甘泉峰会名声扫地,我劝你迷途知返,即刻与我一道捉拿褚青霄归案……” “师弟1唐正德以及他门下的弟子转头惊呼道。 “既然没有亏欠之处,那为何你承剑一脉会与外人联合,污蔑我甘泉峰的弟子?”周升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言一处,唐正德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妙,也明白对方的话中所指,他赶忙言道:“镇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曹伦……” 唐正德毕竟是七境强者,这含怒之下爆发的威势,也让项安脸色一变,神情煞白。 左传薪下意识的躲避,而那道黑影则在地上一阵翻滚,最后来到了距离左传薪不过半步的地方。 唐正德这一辈子,都为了自家门下这十几个弟子四处奔走,堂堂神峰长老,却时常为了攒下些给弟子买丹药的钱,而抢着接一些青寰府报酬丰厚的任务。 左传薪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仿佛被谁轰出一个口子,大雨倾盆,越下越大,左传薪的眉头一皱言道:“下山前,我已经让孙师弟去峰主与镇守那里禀报此事,应当没什么问题。” “雨这么大,师尊要不先回去休息,大不了我再跑一趟……” 而泉眼中流淌出的泉水,顺着神峰各处,涌下神峰,修建山道会让泉水改变涌道,大抵是为了遵循古制,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甘泉峰也并未修建山道。 唐正德与诸多弟子闻声定睛看去,却见那发生之人,赫然是甘泉峰的镇守——周升! 只见此刻的周升面色冷峻,神情不善,目光阴寒的盯着自己。 “哈哈1周升的话,这一次没有说完,就被唐正德的笑声打断。 可面对这样的行径,以周升为首的众人却无动于衷,甚至那位曹玄还面露冷笑。 “项安!你狂妄1唐正德见自己的爱徒被这般打伤,顿时也怒火中烧,他伸手指向项安,周身灵力奔涌,直指项安。 “唐正德,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小肚鸡肠,会对后辈出手的卑鄙之徒1曹玄越说越是气愤,指着唐正德的面门就破口大骂道:“也难怪,你承剑一脉,一天不如一天,又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哪里能教得出什么像样的弟子1 “周镇守……”他声音干涩的说道:“曹伦修炼了魔功,这事并非我胡编乱造,以镇守的修为只要稍稍探寻他体内的状况,便可知一二,况且此事还有周灵儿周姑娘在场,是非黑白,镇守一问便知。” 雨越下越大。 唐正德也笑骂道:“臭小子!拿你师尊寻开心是吧1 “孙师弟!!怎么回事?”左传薪惊声言道,同时转头怒目看向这群不速之客。 只是此言刚刚一落,回应他的却是一股迎面而来的汹涌灵力。 唐正德心头一惊赶忙道:“承剑一脉,受宗门照料颇多,从未有亏欠之处。” “我师尊为人堂堂正正,不似你整日只知阿谀奉承,你何来脸面指责我家师尊1 唐正德却摇了摇头,言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青霄小友是我承剑一脉的恩人,我们可不能让他陷入不义之地,这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稳妥。” 唐正德这样说着,目光越过周升,看向他身后的周灵儿。 周升这一问之中裹挟着滔天怒火,同时他有心将灵力裹挟其中,这一声质问之下,包裹的力量浩大无比,直振得在场众人脸色发寒。 “长辈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个后辈插嘴!今日我就代唐长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师弟你明白什么是尊师重道1与此同时,项安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只见他迈步走出,嘴角露出冷笑的说道。 左传薪闻言,脸色尴尬的笑了笑,旋即道:“是是是,师尊年富力壮,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们找个师娘啊?” 他正要定睛看去,想着将那群人的身份弄清楚时,那群人中为首之人忽然伸出了手,旋即,他的身后便有一人迈步而出,在左传薪错愕的目光下,将一道黑影朝着左传薪抛了出来。 这昏迷之人正是下山前,他派去到镇守与峰主那里陈清曹伦之事缘由的师弟,孙凡!! 此刻孙凡陷入昏迷不说,衣衫上也满是破损之处,其下伤痕累累,脸上也一片紫青,显然是被人殴打所致。 轰! 与此同时,穹顶之上一声惊雷落下。 陡然亮起的雷光将黑暗的山腰照亮,也将唐正德那张苍老的侧脸照亮。 但只是一瞬,一切又归于黑暗。 就在这样的黑暗中,唐正德幽幽的问道:“那如果老朽说不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少城主 徐忆秀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散落成数块的木板。 她有些咬牙切齿。 毕竟那褚青霄只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而她可是堂堂的剑岳城少城主。 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帮他修门的地步。 这无异于是一种侮辱! 她恨不得现在便摔门而去,可一想到离开时,她父亲的叮嘱,以及那现在还落在褚青霄手中的龙骧樱 徐忆秀咬了咬牙,在心头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的警世箴言。 这才让自己暂时压下了离开的念头。 她气鼓鼓的将碎成几块的木板聚拢在一起,东拼西凑了好一会,才勉强拼出了一个院门的雏形。 她又看了看一旁摆着的工具,拿起锤子与铁钉,就准备将碎开的木板用木钉拼接在一起。 徐忆秀毕竟是有修为在身的人,气力远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敲钉子这样的气力活,对于寻常女子或许费力,但对于徐忆秀却算不得什么难事。 “时间匆忙,房间只是勉强打扫了出来,你将就一晚上,明天早上若是雨停了,我带你去买些被褥,顺便买两件衣裳。” 薛三娘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明天他一定会想各种办法刁难你,你若是完不成他的苛刻要求,到时候他可就有理由把你赶走了……” 只是虽然徐忆秀自认为足够聪慧,但毕竟这木匠活还是第一次上手,许多环节都不免出现纰漏,薛三娘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言点拨几句。 咔嚓。 徐忆秀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下一刻,倾盆而来的暴雨,将少女的衣衫打得湿透…… “前日天悬街出了祸端,这几天天悬城都在宵禁,这个点外面可没有买吃的的地方了。”薛三娘则在这时很适时说道。 很快她就将竖着的两块木板钉在了一起,整个过程只花费了百来息的时间。 薛三娘的语气轻松,还带着几分溺爱,就像是照顾自家妹妹的大姐姐。 …… “谁说我没吃饭?1徐忆秀起身,便要离开:“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熟悉薛三娘的褚青霄等人自然知道薛三娘素来如此。 徐忆秀一愣,身形僵硬在了原地。 “你看,这样就可以了。”薛三娘笑盈盈的看向徐忆秀如此说道。 这一点,在徐忆秀的身上,一同样适用。 很快她就将木板固定在了门板两侧,然后又如法炮制,又打磨处另一块木板,在两个门板断裂缝隙的另一侧钉上,将之固定。 “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快脱下来换上吧。” 可在徐忆秀的眼中,薛三娘的做派分明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薛三娘看着有些孩子气的徐忆秀,嘴角不由得勾起笑意,她说道:“我家公子为人素来刻薄,你又是剑岳城来的人,他可不愿意你跟在身边,留下你不过是为了做给旁人看。” 可她刚刚站起身子,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 徐忆秀显然有些诧异,但回过神来后的少女却并不愿意落了下乘,嘴硬的说道:“要……要你多管闲事。” 薛三娘在一旁清洗着瓷碗,同时嘴里言道:“湿了的衣服,你就放那边,我明天一并洗了,待会我就带你去你的房间。” “哼!我自己不也把它修好了?1徐忆秀在这时将门板扶起,得意的看了薛三娘一眼,这样说道。 她咬牙犹豫了一会,但随后,还是在薛三娘笑盈盈的目光中接过了瓷碗,言道:“你可别指望我记着你的好1 徐忆秀正疑惑间薛三娘要做什么时,薛三娘轻柔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她目光警惕的盯着薛三娘。 女子的模样端庄,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柔美与温婉。 人素来是这样。 “哎哟。”对此毫无预料的徐忆秀发出一声痛呼,旋即痛苦捂着自己的脑门。 徐忆秀瞟了一眼薛三娘递来的姜汤,撇过头,似乎不愿领情。 薛三娘面带笑容的再次将馄饨递到了徐忆秀的跟前,同时笑眯眯的言道:“吃吧,从刚刚到现在,这已经是你肚子第七次叫唤了……” 薛三娘并不在意徐忆秀的恶言,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还有几块没有拼好的门板言道:“快下雨了,我们一起把这门修好吧1 整个门板看上去破破烂烂,就像是一件布满了不定的破衣衫,但总归是能遮风挡雨。 徐忆秀回过头,只见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正坐在身后的木亭处,笑盈盈的盯着自己。 “噗呲。”而也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薛三娘见状,又起身从一旁拿来了一沓衣物,递上前去言道:“我看你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估摸着也没有带换洗的衣物,这是我的衣服,应该差不多你也能穿,你放心,我洗得干净。” “喝口姜汤,不然容易感染风寒。”内院的厨房中薛三娘端来一碗姜汤,朝着身旁浑身湿透的少女递了过去。 徐忆秀当然很想拿出些骨气来,可眼前香喷喷的馄饨与她那饥肠辘辘的肚子,着实让她很难抉择。 “才不用你帮忙1徐忆秀却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夺走了薛三娘手中的工具,然后自己蹲下了身来,按着薛三娘教导的办法,修起了门来。 若是在其他什么时候,见到这般女子,徐忆秀大抵会忍不住在心头对其生出好感,可偏偏对方确实那个贼子手下的人,徐忆秀恨屋及乌,自然不喜对方,此刻自己的窘态落入对方眼中,徐忆秀愈发恼火,回头便大声言道:“笑什么笑?1 “你得用木板,把这门板断裂的地方遮住,然后在用木板两侧的钉子固定,这样才能让门板牢固,就像这样。” 徐忆秀虽然嘴上说着不用薛三娘猫哭耗子假慈悲,可手上却是很诚实的按着薛三娘的指点,修缮起门板。 一旦最初设立的心理底线被突破,一而再再而三,就会显得轻车熟路。 索性便接过了衣物,退到了厨房的一侧,伴随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穿着蓝色长裙的徐忆秀便走了出来。 薛三娘淡淡一笑,就像是没有听见徐忆秀的恶言一般,又从一旁又端出了一碗馄饨,说道:“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尝尝,我自己做的馅。” 徐忆秀对自己的速度很满意,她将拼接好的木板竖起,准备比划一下剩下的那些木块该拼接到何处,可木板刚刚被她竖起。 说着,薛三娘就拿起了锯子,将手中的木板锯成了合适的形状,贴在了两块门板断裂的地方,然后在徐忆秀古怪的目光中,熟练的拿起了锤子与铁钉,敲打了起来。 轰隆!      可穹顶之上却在这时传来一声闷响,一条电蟒划破夜空,大雨顿时倾盆而下。 她心想反正都已经接受了薛三娘的好意,也不差这一次。 “这木门已经烂成了几节,你如果只是用钉子把两块门板钉在一起,门板重量太大,光靠这几颗钉子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修法,你修到明天早上都修不好。” 徐忆秀听闻这话,顿时身子一颤。 那女子闻言却也并不气恼,反倒笑盈盈走了上来,在徐忆秀警惕的目光下蹲下了身子,将地上断裂的木板捡了起来。 “我徐忆秀可是剑岳城的少城主,我劝你趁早收起靠着糖衣炮弹腐蚀我的心思1 只听一声脆响,那木板拼接处的中央却猛然断裂,上方那块木板掉落下来,极为精准的砸在了徐忆秀的脑门上。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在几经波折之后,碎成数块的门板终于是在徐忆秀的操刀之下,被修缮完成。 然后她又从一旁寻来了褚青霄之前修理院门剩余的木料,又取来一旁的锯子,蹲下身子就拿着木料,在两块木板黏合的缝隙处比划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将门板抬起,而这一次,正如她说的那样,两块断裂的门板稳稳当当的被固定在了一起,再为发生刚刚徐忆秀手中的事故。 她说罢,这才将瓷碗中的姜汤一饮而荆 这话让徐忆秀心底最后那点小算盘落了空。 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褚青霄。 这可不是向仇人低头,是示敌以弱。 徐少城主在心底这样为自己辩解道,旋即便不再犹豫,一把接过了馄饨,在薛三娘笑盈盈的注视下,狼吞虎咽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指点 “怎么没看见三娘姐姐和那位徐姑娘呢?”第二天一大早,褚青霄坐在小院的石桌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举目看着四周,略显疑惑的问道。 宋清清白了褚青霄一眼,却是没好气的说道:“这么快青霄哥哥就移情别恋,想着那位徐姑娘呢?” 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他苦笑一声解释道:“清清,那徐姑娘代表着的可不单单是剑岳城,还有剑岳城背后的武王府,昨日我都已经将其中原委告诉你了,你就……” “你可还真是不识逗。”一旁的楚昭昭却打断褚青霄的话,有些无奈的言道:“她就是喜欢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模样。”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楚昭昭的数落,让褚青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宋清清却赶忙凑了过来,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挑衅似的看向楚昭昭言道:“我就喜欢我家青霄哥哥为我着急,你有本事也让他为你着急?” 也不知道是不是解开了心结,今天的宋清清倒是恢复了初见时的活泼。 褚青霄虽然有些难以应付她的一些亲昵举动,但也乐于见她如此,当然,或许褚青霄在心底也暗暗有些享受这样的待遇,亦说不定。 “你给我把手撒开1而楚昭昭面对宋清清的挑衅亦是日常的暴怒,她咬牙言道。 楚昭昭自然受不了对方这般行径,只听一声脆响,长剑出鞘就要朝着宋清清劈来。 褚青霄暗觉今日的蒙瑾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也只能暂时收起这样的疑惑,旋即又随意与蒙瑾攀谈起来。 褚青霄算了算时间,应当还有些时辰,闲来无事,索性便站在原地看着蒙瑾施展的枪法。 说罢,她犹豫了一会,又言道:“那撒……三娘姐姐一大早就带着徐姑娘去外面了,说是要给她采买些东西……” 出招与收招之间多有纰漏,就连褚青霄看得也微微皱眉。 褚青霄也在这时感觉到了杀气,修罗界猛然张开,看似凶煞的攻势,褚青霄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描淡写的避开。 二人闹腾了一会,忽然想起今日还要去街上买些东西,便又打打闹闹的一同出了小院。 褚青霄看着这闹腾的二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懒得阻止。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到朱兄,蒙姑娘有见过吗?”褚青霄随口问道。 蒙瑾却是将另一只手伸出,握住银枪,枪身顿时向上一挑,再次攻向褚青霄,同时嘴里言道。 蒙瑾的手在那时宛如触电一般的收了回来,褚青霄也是一愣,虽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但蒙瑾的反应也着实过于激动了些。 宋清清却不以为意,朝着楚昭昭吐了吐舌头,依然我行我素。 而此言一出,本就有些恼怒于自己在褚青霄眼前露出窘态的蒙瑾,愈发怒火中烧。 他记得刚刚蒙瑾一直在一旁低着头吃饭,似乎注意力并未在自己这边,却没想自己与宋清清等人的对话她倒是记得这般真切。 蒙瑾摇了摇头,脸色似乎有些泛红,嘴里闷声说道:“没事。” 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来到了前院。 而很快,蒙瑾就注意到了褚青霄的存在。 看着二人离去,褚青霄松了口气,他转过头,正要伸手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个馒头,可手刚刚伸去,蒙瑾也在这时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食物。 但毕竟将门之后,蒙瑾素来没有寻常富家千金的娇柔,反倒破几分不让须眉的巾帼气概,修行上也甚是刻苦,要说在功力上的进步,应当也算是几人中最快的。 …… “蒙姑娘,你这招式太过浮躁,对敌之时恐易被人寻到纰漏。”褚青霄看得有些心急,终究忍不住在那时出言提醒道。 “我只是把他当做普通朋友!1蒙瑾大声的回应道,语气中夹带着怒火。      褚青霄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他毕竟是见识过蒙瑾“教育”蒙子良的场面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对付,但还是极为明智的选择了不与蒙瑾正面交锋。 “为什么他的事情你非得问我?” “嗯……知道了……”褚青霄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应道。 她这一招气势汹汹,并无留手。 “蒙姑娘?”褚青霄疑惑的看向蒙瑾。 此法出言也只是觉得蒙瑾的枪法似乎有些不妥之处,想要为其更正。 “褚公子既然要指点!那不如亲身为蒙瑾示范。” “我和他又没有其他关系1 更何况蒙瑾出身行伍世家,性格素来大大咧咧,平日里与众人相处,也甚是随性,这般反应确实出乎褚青霄预料。 相传蒙家的银龙军当年也是靠着一手刚猛的枪法闯下过一些威名的,最鼎盛之时,险些封王。 在《金刚正阳诀》以及《龙啸枪法》的加持下,蒙瑾的修为进展神速,此刻全神贯注挥动的银枪亦是虎虎生风。 他为人赤诚,并无好为人师之念。 “我不知道!我和他没关系!你不要老是觉得我和他有什么1 “嗯,那就好。” 她眸中寒光一凝,也不回应褚青霄的话,但手中的枪芒却在这时一闪,化作银龙直奔褚青霄面门而来。 “嗯……”蒙瑾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自顾自的吃起饭来,不再作声。 也不知是何缘由,刚刚还刚猛凌厉的枪法在这时却忽然变得有些杂乱。 正好撞见了提着自己的银枪在前院修行的蒙瑾。 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祸端,渐渐落败,到了今日只能蜗居在沧州荀城。 不过褚青霄虽然困惑,但也还是赶忙在那时朝着蒙瑾言道:“蒙姑娘,得罪了……” 吃过早饭后,褚青霄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开始修行功法。 “三娘姐姐做事稳重,有她陪着徐姑娘,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褚青霄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在那时点了点头,如此回应道。 褚青霄闻言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蒙瑾是在回答自己一开始询问宋清清的问题。 宋清清赶忙闪身躲避,二人就这样在小院中追逐了起来。 只是这个问题刚刚出口,蒙瑾却猛然抬起头,神情激动的言道:“我怎么知道?” 蒙瑾当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可她越是想要心无旁骛,心头就越是急躁,枪法也越是凌乱。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褚青霄可谓猝不及防,他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因为激动而面色潮红的女子,好一会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应道:“我……我就是以为蒙姑娘会知道一些……” 他有修罗界傍身,感知敏锐,自然也就可以很轻易的洞悉对手招式上的破绽。 褚青霄也挠了挠头,对于蒙瑾今日这般古怪的行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见识过对方发怒时的模样的褚青霄终究不敢再多问半句。 蒙瑾见褚青霄这幅模样,也不由得一愣,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失态,她赶忙坐了回去,略显慌乱的端起桌上的饭菜,闷头吃饭,不敢再抬头半晌。 都并无所觉的二人指尖相碰。 褚青霄身形一弯,避过蒙瑾袭来的枪芒。 对于蒙瑾之言,只是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他眸中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变得冷峻,他的一只手伸出,不远处的厢房中,一柄断刃飞入他的手中。 同时,他低声言道:“那就得罪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监守自盗 “不是!楚昭昭,你凭什么把这些东西都塞到我手里1天悬城的集市上,宋清清的双手分别提着一大篮子果蔬,嘴里愤怒的朝着楚昭昭怒吼道。 走在前方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的楚昭昭闻言回头瞄了宋清清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我来提,你来买?” 饱受煎熬的宋清清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将双手中一大篮子的事物递了上去,同时嘴里说道:“早该如此,本大小姐凭什么帮你提东西1 楚昭昭却并未着急接过宋清清递来的篮子,而是不急不慢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肉才是新鲜的吗?” 宋清清一愣。 她这些年,跟着剑甲遗族东躲西藏,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作为宋归城的女儿,遗族对其甚是照顾,只让她勤加修炼,生活上的琐事鲜有让她自己动手的,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宋清清的痛处,一时间不止如何回应。 她面露难色,楚昭昭却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接着又问道:“倘若一斤猪肉十二文钱,我们买七斤,手中一两银子,递给小贩,他当找我们多少钱?” “这……”宋清清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这无疑是她又一道短板。 不过宋大小姐也算是俊杰,甚是识时务。 在意识到这确实不是自己擅长的活时,为了防止打肿脸充胖子,然后到时候被楚昭昭挖苦下不来台。 “这般大开大合的枪法,如果无法一击毙敌,极有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那银龙之相顿时发出一声哀嚎,银龙的身躯寸寸崩碎,眨眼便化为光点散去,露出了蒙瑾的身形。 为首之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着甲胄,脸上续着络腮胡,正是那位武王府的钟元。 让她留有余力,她却偏偏招招势大力沉。 他有些不太明白今日的蒙瑾为何如此古怪。 “他们好像是冲着咱们的住处去的。”楚昭昭也不理会宋清清的抱怨,而是在这时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他手中断刃接触到银龙之相的刹那。 此刻的蒙瑾心头一沉,将浑身的力量激发,准备倾尽全力。 褚青霄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他赶忙手臂发力,想要收回剑刃。 同时他三道黑色的龙相涌出,缠绕在他手中的断刃之上,然后一道道剑意涌出,与龙相交织,皆汇集于一点。 “不清楚,我们先回去,让青霄早做准备,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1楚昭昭倒是冷静得多,在这时这样说道。 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低估了自己的战力。 但还不待褚青霄想明白其中缘由。 他的语气平稳,气息丝毫不乱。 褚青霄得见此状,也没有时间多想,身形一闪,来到了蒙瑾的跟前,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腰身,让对方免去了摔倒在地的狼狈场面。 可褚青霄却是闲庭信步,一边躲闪着蒙瑾的枪式,嘴里还一边指点道。 “这家伙还没走?赖在天悬城了??”宋清清见着了对方,眉头一皱,嘴里嫌恶的说道。 这个过程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褚青霄还是赶在剑刃触碰到蒙瑾之前,将断刃上的力道泄去。 在他的印象中蒙瑾虽然大大咧咧,但为人却极为谦逊,时常请教楚昭昭与宋清清修行之法,二人所言无论对她是否有用,她都愿意去尝试。 “蒙姑娘6龙啸枪法》至阳至刚不假,威力也确实巨大。” “不好了1 “唉,你说三娘姐姐为什么对那个姓徐的那么好?今天一大早还带着她出去买衣衫被褥,连菜都交给我们来做。”宋清清提着篮筐,看向楚昭昭问道。 他暗暗自责自己过于疏忽,在大多数时候,褚青霄出手都是与人对敌,就算对对方没有杀心,但在武陵城的精力让他几乎本能的会选择出手时,确保自己的招式能够彻底让对方丧失战斗力。 “青霄哥哥1 这话出口,却并未得到了蒙瑾的回应。 蒙瑾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脸色煞白,目光惊恐的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断刃。 可她越是想要做到这一点,攻势就愈发的凌乱,也愈发的难以触及到褚青霄。 而是就证明自己。 而事实,也确实与褚青霄预料的并无差别。 双方的目光在交错。 而此刻,她的处境,就是褚青霄所言状况。 “又要上门找我们麻烦?”宋清清这般猜测道。 可这时,楚昭昭却像是感觉到了,忽然侧头看向不远处,目光顿时凝重了起来。 事关褚青霄,宋清清也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旋即点了点头。 楼兰听风意与灵煞龙息功在这时交汇。 褚青霄修成《灵煞龙息功》与《楼兰听风意》已经有些时日,对于自己这两道功法转化而来的灵煞之力以及剑意,他极为自信。 这一招威能巨大。 二人就这样打打闹闹,总算是把薛三娘交代要买的东西采集齐活,然后又一路吵吵闹闹的踏上归家的路。 他的体内,同样有一道龙吟之声升腾而起。 “但这是对于同境对手而言1 但此时此刻,面对褚青霄时,这样的心情,却格外急切。 宋清清也察觉到了楚昭昭的异样,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行人正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楚昭昭不语,只是鄙夷的看着宋清清,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现在不就是在闹腾吗?? 宋清清自然也读懂了楚昭昭的意思,她又要发怒。 宋清清一愣,看向钟元等人行路的方向,确实就是他们住处所在之地。 不…… 昨日,包括徐染在内的众多朝廷官员都启程离开了天悬城,本以为这钟元也应该离去,却不想此刻又见到了对方。 这样的心情,于此之前很少出现在蒙瑾的心底。 蒙瑾见自己使出了全力,可却连褚青霄的衣角都碰不到,心头不免有些恼火。 而此刻的蒙瑾,红着脸,将头埋在褚青霄怀里,那羞赧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回应褚青霄的心思。 说罢,她便像模像样的挥举了起来,全然忘了方才的抱怨。 楚昭昭看着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也懒得与她计较。 想到这里,褚青霄赶忙看向蒙瑾,歉意言道:“蒙姑娘,你没事吧?” 可褚青霄却并未这么选择。 他并未高估自己这番出招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宋清清在这时展颜一笑言道:“我刚刚忽然想起,近来要锻炼体魄,这两篮子蔬果重量正好!1 但问题是。 但蒙瑾大抵是因为太过慌乱的缘故,后退之时脚下一滑,在那时发出一声惊呼,仰面栽倒了下去。 前院中,蒙瑾手中银枪不断挥舞,枪身之上,银龙缠绕,凌厉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不断朝着褚青霄攻杀而去。 而这样的本能险些伤到蒙瑾,也幸好蒙瑾足够警觉,在第一时间后撤,给了褚青霄反应的时间。 这股力量依然裹挟着不小的威能,继续攻向蒙瑾。 褚青霄与蒙瑾一愣,都在这时抬头看去,而宋清清与楚昭昭也在这时走入了院中。 就像褚青霄说的那样,她对敌时的招式过于刚猛,既无变化,也没有阻拦对方反击的后手,一击不中,极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只是惊恐之下的蒙瑾,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回想褚青霄的教诲,她只能连连后退,试图避开袭来的剑刃。 褚青霄一愣,感受到身前传来的淡淡香气,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过于焦急的缘故,一把搂住了蒙瑾的腰身,将之近乎揽入了自己怀中。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宋清清焦急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褚青霄的脚步迈出,用手中断刃承载着这股力量,迎向袭来的银龙之相。 哪怕此刻他并未全力激发体内的力量,也足以对抗蒙瑾。 褚青霄这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褚青霄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他正要道歉。 …… 这样的攻势之下,寻常人根本难以招架。 她想要在褚青霄的面前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让她减缓攻势,她却偏偏以速攻对敌。 银龙之相已经被击碎,可褚青霄手中断刃上的力量却并未完全散去。 速度与力量对于四境武夫而言都已经做到了近乎极致。 楚昭昭翻了个白眼,言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说不定三娘姐姐觉得人家知书达理,不像你,叽叽喳喳没半刻安生。” “实际与人对敌之中,谁都说不准会不会遇见修为强出自己的对手1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的双眸一凝,他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银龙之相。 让她对敌招式讲究变化,此刻她索性将全身灵力激发准备一招定胜负。      褚青霄就是再迟钝,也能觉察到今日的蒙瑾格外奇怪。 准确的说,不是恼火。 “我叽叽喳喳?楚昭昭,要闹腾也是你最闹腾!我什么时候叽叽喳喳了??”宋清清不满的质问道。 凝聚而成的力量极为可怕。 但在修罗界的加持下,褚青霄却可以很轻松的避开。 二人当下便加快步伐,想着赶在钟元一行人之前,回到住处。 蒙瑾的身上忽然升腾起一声高亢的龙吟,旋即浩大的枪意将褚青霄包裹,蒙瑾的身形与手中银枪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银龙冲杀过来。 倒不是与蒙瑾置气,只是无论蒙瑾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褚青霄却要让对方明白,这样的对敌之法,是错误且危险的。 “武王府的混蛋又来了1 可今日,褚青霄几次点拨,对方却像是故意与他对着干一般。 他觉得自己得好好给蒙瑾上一课,免得日后对敌时,酿成无法挽回的祸端。 有修罗界傍身的褚青霄,很轻易的便从蒙瑾身上的气息变化中洞悉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微皱。 下一刻。 宋清清双手中装着蔬果的篮子坠地,伴随着的还有她气氛的尖叫。 “蒙瑾1 “你竟然敢监守自盗1 第三百二十五章 褚司命 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听闻宋清清的惊呼。 蒙瑾的心头一惊,赶忙挣脱了褚青霄的手,站到了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 宋清清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看着二人。 楚昭昭也神情古怪,目光在二人身上上下移动,仿佛是在审视二人。 褚青霄有些受不了二人这般直勾勾的目光,他尴尬的笑了笑,只能在这时转移话题道:“那撒,清清你刚刚说什么?” 正要发怒的宋清清闻言一愣,倒是也想起了正事。 她虽然看得出褚青霄是在转移话题,但也明白武王府的人才是最紧要的麻烦。 她瞪了褚青霄一眼,还是在这时言道:“刚刚我和楚昭昭回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钟元那家伙,带着一群武王府的甲士,正朝着我们这里赶来。” “估摸着又是寻到了什么由头,想要找我们的麻烦1 楚昭昭也走上前来,点头佐证了宋清清的话。 更何况,昨日褚青霄等人还因为龙骧印的关系与武王府起过冲突,此刻钟元带着大批人马赶来,众人确实会免不了去担忧,对方的来者不善。 但作为当事人的褚青霄在听闻此言之后,脸上的神情却并无半点意外。 “将军谬赞。”褚青霄也谦逊的回应道。 而褚青霄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切,与这钟元相谈甚欢起来的。 “更何况,我今日前来,确实是给褚司命带了些麻烦来!1 “大家都算是朝廷命官,怎么会相互构陷呢?他此次前来应当是有公事与我们商议。” “钟将军有什么事,直说便可,在下一定竭尽所能。”而这时,褚青霄也出言问道了钟元此行的真正目的。 虽说宋清清这副模样确实让褚青霄有些感动,但褚青霄还是苦笑着言道:“清清,钟将军是武王府的人,我们如今是朝廷认证的巡天司。” “褚司命小看在下了!1钟元言道:“我虽然是个粗人,但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褚青霄当然也理解她们的心思,他正要解释。 “他今日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姑奶奶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1 这一切,对于宋清清等人而言,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褚青霄听闻此言,他的心头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们狐疑的看向褚青霄,那脸上分明写着:你没事吧几个大字。 可这几天见识过他的手段的宋清清等人,却是并不会被对方这般轻易的迷惑,看向他的目光依然警惕。 “还请褚司命待会不要与我置气才是1 褚青霄违心的夸赞惹得钟元连连摆手,他继续道:“当日,那位白姓老者在化身荒芜前,曾给过我一份名单,说是被伏玄策抓去试药的受害者。” 钟元笑了笑,言道:“褚司命也应当记得几日前在那天悬街发生的事情吧?” 这一大一小二人,相谈甚欢,脸上的神情热络,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恐怕会以为二人是什么故交挚友。 “但钟某人是个粗人,上阵杀敌或许还有些本事,可神灵这种东西,我却是对付不来。” “钟将军,清清她随口胡言,你莫要放在心上。”褚青霄则走了上去,带着歉意的说道。 他们对于武王府的观感极差,尤其是在经历了前日白家夫妇的事情后,更是如此。 “哈哈,宋姑娘说得对,钟某人这次来确实没按好心1而就在这时,院门外却传来了钟元爽朗的笑声。 因为宋清清与楚昭昭刚刚归来,所以院门并未关上,身着甲胄的钟元带着一群甲士,毫无阻碍的就走入了院中。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粗犷的模样,配上着爽朗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耿直汉子。 “虽说伏长老德高望重,断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这名单上的人,我这几日查了查,确实都已经失踪,且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提着剑,目光凶厉的宋清清闻言,说道:“当然是和那家伙拼命1 他赶忙朝着众人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这才看向院门处。 “此事关系重大,又涉及荒芜,不可不察。” 褚青霄闻言笑道:“钟将军哪里的话,钟将军为武王府为朝廷劳心劳力,如果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将军,是在下的荣幸。” 就连脸色通红,心虚不已的蒙瑾都在这时抬起了头,神情紧张了起来。 褚青霄这话出口,莫说宋清清,就连楚昭昭与蒙瑾都神情古怪。 听闻此音,宋清清等人顿时脸色一变,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几乎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刀剑。 而一旁的楚昭昭等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们怎么也难以理解,昨日还一副恨不得将褚青霄生吞活剥了的钟元,怎么今日却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宋清清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武王府!钟元!昨天还想夺走我们的龙骧印,你觉得他这样的人,能安好心?” “哈哈哈!!我就说褚司命是少年英雄,单单是这份心境,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钟元也开怀言道。 他反倒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然后看向一副如临大敌的众人,略显困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按理来说是应该交给监天司来做的,可好巧不巧,乔司命昨日已经离开了天悬城,徐城主也因为有事,也不辞而别。” 褚青霄害怕着几位姑奶奶一时冲动,真的干出血擦枪走火的事情来。 一旁的楚昭昭与蒙瑾虽然未有发生,但从她们脸上的神情中却不难看出,她们在这件事情上显然是站在宋清清这边的。 “青霄哥哥你是摔坏了脑子吗??” 宋清清甚至捏了捏楚昭昭的腰,在听见楚昭昭痛呼时,才确定这一切不是自己在做梦。 “自然记得,说起来幸好当时将军在场,在你的指挥下,我们方才镇压住了荒芜,不然这天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受厄运。” “为此,我可是急坏了1说到这里,钟元面露苦恼之色,但在看向褚青霄时,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可后来,我转念一想,这不还有褚司命在吗?” “褚司命年少有为,能被监天司看重,那一定是有对付那些神灵的手段,这事交给褚司命来查,再合适不过1 说罢这话,钟元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宛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神色。 “想来褚司命,也不会拒绝这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暗杀 “这块布不错,给你和昭昭都可以做条裙子。” 商铺门前,薛三娘拿着一块花布在徐忆秀的身前一阵比画,嘴里这般说道。 “我不稀罕1徐忆秀不满的言道。 可薛三娘却像是没有听见徐忆秀所言一般,自顾自的就转过头,看向店铺的老板,将手中的布料递了上去:“老板,麻烦把这块布也包起来。” 店铺的老板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薛三娘算得上是个大客户了,一早上,在这里已经挑了五六块布料,他自然是欣喜得很,赶忙接过,将之包好。 “谢谢。”薛三娘接过包好的布料,微笑着朝着那老板点了点头,转头又将布料放到了徐忆秀的怀中,此刻徐忆秀的怀里已经放上了足足七八块这样的布料,堆得几乎盖过了徐忆秀的脑袋。 …… “我是来巡天司修筑大司命重建的,可不是来跟你打下手的1走在天悬城的街道上,怀里抱着诸多布料的徐忆秀满脸愤慨的看着身旁还在街道的商铺上选购的薛三娘,语气不善的言道。 薛三娘面色平静,目光在街道的各处扫过,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饭馆上。 “饿了吧?咱们今天就在那里吃饭吧。”薛三娘笑着说道。 出于这样的考量,她将薛三娘挡在身后,自己提剑迎上。 徐忆秀愈发觉得奇怪,正要再次发问,可话未出口,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但那几人却并不回应,只是缓缓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围拢过来,同时,他们手中的剑刃缓缓拔出,雪白的剑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你干嘛?”徐忆秀当下不满的朝着薛三娘问道,同时蹲下身子,想着将地上的布匹捡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徐忆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站起身子,握住了自己的背上剑刃的剑柄,朝着几人大声吼道。 “我给你说,我可不是被你收买了1 下一刻,他们的速度陡然加快,直直的攻杀了过来。 剑岳城的日子如今并不好过。 徐忆秀手中的剑,与那冲杀上来的为首之人的剑刃相撞。 徐忆秀见状心头一惊,赶忙提剑挡住从侧面杀来的剑刃,当双拳难敌四手,挡住了一侧袭来的剑刃,另一侧却又有一位黑衣人杀来。 这话说道后面时,徐忆秀的声音小了很多。 倒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单纯的心虚而已。 薛三娘却依然不理会她。 就比如徐忆秀这身衣衫,就已经是三年前她父亲给她买的了。 吃人嘴软。 “所以一早就拉着你出了门,这些外面的东西味道一般,等晚上回去,我亲自下厨,做顿饭好好欢迎你。” 见东西买的差不多了,薛三娘便要带着徐忆秀回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在心底对于与褚青霄是一丘之貉的薛三娘极为警惕,可徐忆秀依然难以挡住薛三娘所做的那些可口饭菜的诱惑。 但转念一想,花敌人的钱填饱自己的肚子,怎么想都是不亏的。 但她却并不想表露这样的心思,而是言道:“谁稀罕你的那些饭菜!还没有我家古爷爷做的一半好吃……” 薛三娘见状,亦展颜一笑。      …… 走在后面的徐忆秀因为抱着许多采买来的布匹,视线被遮挡大半,并未注意到前方的情形,一个不慎就撞到了薛三娘,手中抱着的东西也就随即散落一地。 “快入秋了,昭昭他们都没有秋天的衣裳,我看你也没有准备衣物,想着今日多买上一些布料,回头好赶在天气转凉前,把秋天的衣服都给你们赶出来。” 她虽然激发剑意,将眼前之人逼退,同时抽剑回防。 在徐忆秀的记忆中,自己父亲这位剑岳城的城主,在许多时间里,都不是在教导剑岳城的弟子修行,而是在想尽办法重新建立产业,为剑岳城开源节流。 薛三娘看上去柔柔弱弱,平日里在褚青霄的院中也只是做些洗衣做饭的琐事,在徐忆秀看来,薛三娘是那种并无修为傍身普通女子,面对这忽然到来的杀手,也应当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铛! 又是一声闷响,徐忆秀回防的剑刃与对方相撞。 一顿徐忆秀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次的丰盛饭菜过后,徐忆秀也没了再抱怨薛三娘的勇气,老老实实的帮她提着东西跟在她的身后。 她顿时察觉到了不妙,也顾不得收拾地上的布匹,起身便抬头看去。 徐忆秀的脸色骤然大变,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走出剑岳城,而以往在剑岳城中,虽然徐染也极其重视门下弟子的实战修行,但毕竟也只是同门间的对练,无论双方打得多么激烈,彼此都明白对方不会下死手,也就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这时,她却忽然发现,站在前方的薛三娘对于她的不满并不回应,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样的念头一起,她彻底被自己的说服,当下便没了犹豫,看向薛三娘在那时重重的点了点头:“嗯1 剑岳城能有的一些财政上的结余,要么被用来购买弟子修行所需的刀剑与丹药,要么被用来在产业上的投资,其他方面的支出是能省则剩 “要吃你吃!我可不想跟你浪费时间1徐忆秀仰起头,瞥向一边,坚定的言道。 薛三娘对于徐忆秀所言并不放在心上,她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反驳,转而问道:“我刚刚看旁桌的米糕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可这一切做得太过慌乱,剑招出了偏差,而对方的一剑却是势大力沉。 她有些犹豫。 可对方却根本不理会徐忆秀的威胁,为首之人见一击不成身形退开,同时身旁数位同伴则在这时从两侧攻杀而来。 对方这一剑上传来的力量极大,只是一交手,徐忆秀便感觉到自己握剑的手虎口发麻,手中的剑险些脱身而出。 相传相传这位古爷爷早年是剑岳城上一任城主,也就是徐忆秀的爷爷徐之如手下的亲卫,只不过在一次意外中受了重伤,瘸了只腿,又断了只手,从此就在伙房中做事。他资历高,性子古怪,加上喜欢饮酒,也没有后辈敢当面抱怨他,所以这些年,哪怕是徐忆秀这个剑岳城的少城主,也深受他那些糊弄的饭菜的折磨。 “在天悬山的地界,你们安敢当街行凶1徐忆秀知道对方手段了得,自己恐难以应对,只能在这时搬出天悬山的名头,希望让对方投鼠忌器。 那位负责剑岳城弟子伙食的古爷爷,所奉行的做饭理念更是简单粗暴——只要吃了不死人,就是合格的饭菜! 至于口舌之欲,那更是想都别想。 ……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 就在二人拐入一处小巷时,走在前方的薛三娘却忽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徐忆秀也察觉到了古怪,皱着眉头问道。 “小心1徐忆秀见状不妙,也顾不得薛三娘那让自己不喜的身份,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薛三娘大声说道,同时她背上剑刃出鞘,脚步抬出,冲杀到了薛三娘的身前。 可此次的对手明显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实战经验不足的徐忆秀面对侧方的突施冷箭,一时间慌了手脚。 咕咕…… 听闻这话的徐忆秀眼前一亮,昨日那顿馄饨她到现在回味起来依然觉得口齿留香。 徐忆秀侧头看了一眼旁桌上摆放的米糕,白白净净,看上去软糯可口,让人食欲大增。 但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 那时,徐忆秀的脸色骤然一变,有些难看。 薛三娘笑眯眯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徐忆秀,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提醒道:“慢点吃,不够再点一些。” 只见小巷的前方,数道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影慢慢走出,皆手握长剑,目光阴冷,看那眸中弥漫着杀机的模样,显然是来者不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剑岳城都被碧云城托管,许多事情都受到碧云城的节制,而当年那些剑岳城所有的赚钱的产业,也都因为十二年前的叛乱,而被武王府收走,剑岳城的财政每年都是入不敷出。 铛! 只听一声轻响。 “我是因为一大早就被你拖出来逛街,连早饭都没吃,这碗面,这两根鸡腿,还有这茶叶蛋,这都是我应得的1面摊上,徐忆秀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言道。 自徐忆秀记事起,剑岳城就一直紧巴巴的。 下一刻,在巨大的力道下,徐忆秀手中的剑脱手而出,倒飞了出去。 徐忆秀的身子也随即暴退数步。 而那些黑衣人的同伴见到此景,纷纷提剑欺身上前,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重创徐忆秀。 丢了佩剑又心头慌乱的徐忆秀此刻已经乱了阵脚,看着从四面袭来的剑刃,脸色煞白,呆立在原地。 第三百二十七章 醉翁之意 剑刃裹挟着汹涌且锋利的剑意,朝着徐忆秀袭来。 剑刃尚未及身,剑身上的剑意却依然将徐忆秀额前扬起的一缕长发斩断。 平生第一次,徐忆秀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她的心头泛起恐惧,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刃,脑子里在那时可谓一片空白。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之时。 铛! 一声闷响荡开。 一道黑色的事物忽然出现,挡在了她与那泛着幽光的剑刃之间。 徐忆秀一愣,回过神来后方才看清,那黑色事物,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巨大翅膀的一角。 “你们是什么人?”而与此同时,薛三娘轻柔的声音传来。 徐忆秀如梦初醒的侧头看向身旁,这才发现,这对黑色的羽翼,竟然是从她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薛三娘的背后伸出。 薛三娘却并没有与敌人解惑的心思。 “一。” 而就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对鬼鸦极为默契的起身飞走,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 他这样说道,薛三娘也认真的听着,可话刚刚说道最关键的地方。 而这样的态度,让黑衣人根本不敢喘息太久。 虽然靠着手中的剑刃挡下了一部分鬼鸦的袭杀,可更多的鬼鸦却冲破了他们防线。 “式神?”那被薛三娘挡下攻势的黑衣人面露骇然之色,在那时惊呼言道。 “三。”可薛三娘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语气冰冷的开始了倒数。 召唤式神,是北魏北方一些藩国之人特有的手段,在北魏境内都极为罕见,更别说在大夏。 只见她背后的双翼一振,无数黑色的羽毛从她的双翼之下涌出,爆射向那些黑衣人。 “你还有三息时间1薛三娘却无心给他多少回过神来的机会,她冰冷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 鬼鸦振翅,攻杀的轨迹顿时变化,从正面转到侧面朝着他们杀来。 同时两只鬼鸦锋利的鸟喙又朝前递送了几分,几乎贴在了对方的眼球之上。 “说1 这接二连三的变招,根本不是这些黑人们能够应付得。 但看了看周围倒地哀嚎的同伴,他在心底暗暗想道,就算自己不说,自己的这些同伴也一定会有人顶不住,与其那样不如自己活下去。 鬼鸦们则在这时聚拢到一起,下一刻,薛三娘的神性在原地消失,然后在鬼鸦聚集之处凝聚出身形。 劫后余生的黑衣人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薛三娘没有催促,只是冷眼盯着他。 在这极端的恐惧下,黑衣人终于失去了勇气。 “二。”冰冷的声音宛如地狱中敲响的丧钟,让黑衣人的脸色煞白。 而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需要被小心应付的,却是那个此刻陷入呆滞的徐少城主。 只是眨眼的光景,七八位黑衣人纷纷倒地。 当让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是,鬼鸦在杀到他们跟前时,又再次振翅,身形猛然分化,纷纷化作三只鬼鸦,铺面袭来。 她站在倒地的黑衣人中间,一只脚伸出,将其中一人踩在脚下,同时寒声再次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 黑衣人们见状,不敢小觑,纷纷运集起周身的剑意与灵力抵挡。 而看见众人如此严阵以待,薛三娘的脸上却并无紧张之色,反倒嘴角在那时勾起了一抹笑意。 薛三娘眉头一皱,背后的双翼在这时张开,朝着前方一扇,袭来的起来在双翼掀起的罡风些,被尽数吹落在地。 鬼鸦们锋利的鸟喙宛如这世上最恐怖的利器,让他们激发的灵力屏障宛如纸糊的一般,一触即碎,然后将他们的衣衫撕裂,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身躯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她这样说着,又有两只鬼鸦在她的羽翼下涌出,来到那黑衣人的跟前,用锋利的鸟喙对准了黑衣人的双眼。      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眼前之人不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下一刻,被她驱使的鬼鸦,就会将他的双眼刺破。 这样的招式变化过于突然,黑衣人们的脸色骤变,又匆忙转身用手中的剑刃抵挡鬼鸦。 “不!我说!我说1他慌忙的言道,唯恐再慢上半分,就被刺破双眼。 随着这最后一声倒数落下,两只鬼鸦的双翅振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用鸟喙刺穿他的双眼。 在这样的念头下,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他看向薛三娘,有过一丝犹豫。 这巨大的反差,以及诡异的手段,让徐忆秀一时间又陷入了诧异与愣神之中。 咻! 小巷深处的黑暗中,却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音,数道闪着寒光的利器从黑暗中飞射而来,直奔薛三娘面门。 那黑衣人脸上的神色犹豫,似乎并没有做好买主求生的准备。 这种痛苦来临前的恐惧,是最容易将人击溃的。 将对方不理会自己的问题,她的眸中泛起杀机。 已经死去过一次的薛三娘早已不是飞鱼镇中那个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黑衣人脸上的惶恐之色愈发浓郁。 除了飞射向她数柄利器外,还有三枚飞针贴着她的面门冲向她的身后。 而那些黑衣人显然没有徐忆秀这样的雅兴。 他深吸一口气,在那时说道:“我们是……” 黑衣人面露恐惧之色,这大抵是他这辈子遇见过的最诡异的女子。 “谁在那里1薛三娘抬起头,正要寻找那突施冷箭之人,可却又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此时的薛三娘眉宇冷冽,眸中杀机涌动,哪还有半点之前面对她时那邻家大姐姐的温软做派。 然后,在那些黑衣人诧异的目光中,飞射到他们跟前的羽毛在那时忽然一颤,竟然纷纷化作一只只黑色的鬼鸦。 而这三柄飞针上裹挟的力量极大,速度也快得惊人。 薛三娘心头一颤,赶忙回头看去,却见那些飞针去向的方向赫然就是那位徐忆秀的所在之地。 她的心头愕然,在这时骤然明白。 这群家伙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 他们想杀的是徐忆秀!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主动出击 “怎么样?褚司命觉得这趟差事如何?” 钟元笑眯眯的看着褚青霄,宛如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只要稍稍有些官场嗅觉之人,就能知道,那日天悬街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绕都逃不脱白驼峰,也绕不开那位伏玄策。 这个差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天悬山,同时又让武王府不满。 一步走错,就可能两边不讨好。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块烫手的山芋。 楚昭昭等人同样也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哪怕之前一直对天悬山恨之入骨的宋清清都在这时脸色焦急,她站在褚青霄的身后,伸手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角,示意对方不要答应此事。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剑岳城的遗族在沧暮二州游荡了十多年,也只是寻到了几个当年从武陵城中逃出来的家伙,但从他们口中几乎难以得到什么像样的线索。 这样的机会曾是宋清清梦寐以求的。 在徐忆秀的心中,褚青霄只是一个从武陵城中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然后靠着这样的身份,傍上了监天司,看成为了监天司手中的棋子。 …… 以至于此刻,她都暂时忘记了对褚青霄的仇视,听闻此言,她木愣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但共生契约的达成要求苛刻,哪怕是在巡天司最鼎盛的时期,也不是每位龙骧将都能如此幸运。 徐忆秀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可看了一眼褚青霄又觉不对,她停下脚步,盯着褚青霄问道:“你不把她送去医治吗??” 二人显然在这时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但这银针上并无气息残余,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使出这银针之人,应当是使用了某些特殊的法门,而这种特殊的法门,是专门用来对付神灵的。”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褚青霄接过了那份名单。 “快来人!1 “好1 这样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刚刚还在暴怒的徐忆秀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其本身只是个不学无术,唯利是图的寻常人。 他的身份会变得更加的敏感,而在这么多目光下的褚青霄,有些秘密就会很难遮掩。 毕竟,共生神灵就是曾经巡天司各个龙骧将最强大的手段。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伸手将三枚银针拔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同时嘴里问道:“怎么回事?” 楚昭昭闻言,虽然对于此事抱有一些担忧,但还是在这时选择听从褚青霄的建议。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位徐忆秀模样狼狈,正扶着薛三娘快步走来。 好一会的时间,她终于回过了神来,她伸出手手指颤抖得指着褚青霄,张大了嘴言道:“你……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变故吓得慌了手脚,面对宋清清的质问,徐忆秀脸色的神情木楞,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对我家三娘姐姐做了什么!?1宋清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快步走了上去,看向徐忆秀便大声的质问道。 “对付神灵的?”徐忆秀闻言眉头一皱,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既然钟将军如此信任,在下定不负所托1褚青霄拱手言道。 这个问题也让众人陷入了沉思,对方既然准备了专门对付神灵的手段,那自然就是冲着薛三娘去的,可是在褚青霄一行人中,薛三娘是最不起眼的,平日里负责的都是家中衣食住行的琐事,就算有人要对褚青霄不利,也不应该将目标对准薛三娘…… 可当钟元这句话出口,褚青霄的眼前却是一亮,他看向钟元,钟元也正笑眯眯的盯着他。 褚青霄面色平静的看向徐忆秀说道:“三娘姐姐是神灵之躯,虽然受了些伤,但与我心神相连,只要在我体内稍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无碍,怪我刚刚未有与徐姑娘道明其中原委,让徐姑娘担惊受怕了,着实抱歉。” 但一旁的楚昭昭等人却纷纷脸色一变,蒙瑾最先言道:“三娘姐姐素来低调,在天悬城中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会蓄意对她出手?” 褚青霄又言道:“三娘姐姐是神灵之躯,寻常的兵器难以伤到她,你们从遇袭到此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如果对方是以力破法的话,这银针上裹胁的力量应该极为强大,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散去。” “神灵?”听闻这话的徐忆秀一愣,旋即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惊骇:“你竟然已经可以催动龙骧印,与神灵签订共生契约?” “好!我就知道褚司命是个有担当的人1钟元大声笑道。 褚青霄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虽然看上那银针不大,也并非什么特别的之物锻造而成,但显然,这就是让薛三娘陷入昏迷的关键。 “谁说她在天悬山没有得罪过人,你们忘了三娘姐姐的父兄是被谁害死的吗?”褚青霄却在这时幽幽言道。 “三娘姐姐是神灵。”褚青霄却在这时言道。 她脸色神情焦虑,显然对于褚青霄此举颇有微词。 “我奔向去追,但她却让我带着她快些回来,我也没办法,就扶着她往回赶,路上她一开始还能保持清醒,可走着走着却愈发的虚弱,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份差事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1 “我为什么不担心?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自私自利?狼心狗肺吗?”徐忆秀却神情激动的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此言一处,众人脸色一变,宋清清更是看向褚青霄言道:“青霄哥哥你的意思是,是白驼峰的人?” 褚青霄倒是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走上前去,先是制止了要发难的宋清清,然后伸手从徐忆秀的手上接过了昏迷的薛三娘。 “我尚且未有好好看过,如果褚司命愿意的话,这份名单,我就交给你了。” 毕竟无需宋清清提醒,他自己也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当然,他也明白的是,作为刚刚继任的巡天司大司命,他确实需要一个大案,来稳住自己在世人嘴里的口碑,这对于日后行事有莫大的好处。 依靠着龙骧印与神灵签订契约,从而可以借用神灵的力量,而这也是除了召唤祖神之外,龙骧将们在面对恶神时,最强大的手段。 之前的褚青霄,在听闻钟元提出之事时,是有所犹豫的。 “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褚青霄再次言道语气平静,目光依然聚焦在手中的银针上,似乎那在他的眼中是某些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从始至终没有去看那理应危在旦夕的薛三娘一眼。 除了一开始,他将目光投注在薛三娘的身上一会后,便再也没有多看薛三娘一眼,就仿佛根本不关心薛三娘的死活一般。 大抵是太过诧异的缘故,她半晌也没有说出一段像样的话来。 而这样的动作也自然落入了钟元的眼中。 钟元说罢这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又与褚青霄寒暄了几句,但大都是无用的场面,然后才带着手下的一大堆人笑呵呵的离去。 在接受了监天司的条件后,褚青霄就知道,成为巡天司大司命的自己,一定会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就像他们不可能单纯依靠自己,就能为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一样。 同样,钟元给出的机会固然诱人,可伴随着的各种风险,也可以说是杀机四伏。 “她……她……” 褚青霄闻言,并未否认,也并未惊讶。 事实上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自己作为巡天司的大司命,拥有共生神灵,只要监天司不细究,旁人也决计不会去多想。 “她本来出手已经将那群黑衣人制服,可就在她逼问对方来历时,暗处有一人放出了暗器,她为了保护我,被暗器所伤,那伙人也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了。” 但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她忽然明白,这世上的一切都有代价。 “过段时间,武王回来天悬山一趟,我希望那个时候,武王殿下能收到褚司命的好消息!1 “在你的眼里,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徐忆秀顿觉恼火,她撇开楚昭昭搀扶她的手,恼怒的看向褚青霄喝问道:“她都这样了!你还关心那几根破针干什么?” “这银针有那么重要吗?人都快死了,你关心着破针有什么用?”徐忆秀依然激动。 共生契约的事情,带给徐忆秀的震撼着实太大了一些。 徐忆秀这时似乎终于缓过了劲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和她本来是去集市买布匹的。” “昭昭,你带徐姑娘去休息吧。” 这是对天赋、心性的考验,同时也需要得到神灵的认可。 她点了点头,转身向徐忆秀示意,就要带着对方离去。 然后,他微微一笑,言道:“徐姑娘,你不用担心……” 楚昭昭在第一时间看向褚青霄言道。 此刻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徐忆秀依然觉得惊魂未定,同时对薛三娘亦满心愧疚。 徐忆秀说着,看了一眼褚青霄怀中昏迷的女子,脸上的神情略显复杂。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薛三娘会为了保护她,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下袭来的暗器。 想要得到这样的机会,就需要放下身段,去成为别人的棋子。 一直藏着掖着,等到被人戳穿说不得还会是场不小的麻烦,既然如此,倒不如利用自己巡天司大司命的身份,将燎原与薛三娘作为自己的共生神灵,展露在世人眼前。 “那银针上有毒,如果放任不管,可能会……” 宋清清不愿意褚青霄莽撞的就闯入这样的杀局之中。 褚青霄见她一副似乎随时都要动手揍自己的架势,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但还是解释道:“这银针古怪,,我得弄清楚它的来历……” 这时他才发现,薛三娘的背后,被插入了三枚银针。 而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 钟元却并不点破,而是在这时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张纸条,眯着眼睛看着褚青霄,继续言道:“这就是前日白家夫妇给我的名单。” 宋清清与蒙瑾也同样眉头紧皱,几乎是将不解与担忧写在了脸上。 曝光只是迟早的事情。 比如薛三娘与燎原身份。 褚青霄无奈的叹了口气,收起了辩解的意思,只是在那时看向身旁昏迷的薛三娘,伸出手轻轻在薛三娘的指尖一点,下一刻,薛三娘的身子就在徐忆秀惊骇的目光中化作点点光点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共生契约是龙骧将特有的能力。 “来人1 “我当然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但是这份名单……”褚青霄正要与众人解释自己到底是如何权衡此事的。 褚青霄被徐忆秀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一时间有些发愣,他侧头看向徐忆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但眼前这一幕,让徐忆秀之前想法此刻看起来如此可笑。 但这个案子显然太大,大得已经超出了褚青霄所能承受的范围。 而此刻的薛三娘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但在回来的路上,却遇见了一伙黑衣人忽然对我们动手。” “青霄!你太莽撞了些1 待到钟元带着众人离去后。 褚青霄摇了摇头:“很有可能,但单凭这点并不能完全确认,而且就算是白驼峰的人,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三娘姐姐身为神灵的身份呢?” 这个问题也让众人一愣,意识道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复杂。 褚青霄则在这时握紧了手,他眯起了眼睛,喃喃言道:“对方在天悬城中都敢出手,一定是与天悬山有瓜葛之人,而且出手的时间正好选在我接手调查白驼峰之事的时候,说不得会是白驼峰的仇人,想要加剧我们与白驼峰的矛盾,可无论他是谁,既然对我们出了手,那我们也不能不礼尚往来。” “而钟元给的差事,虽然凶险万分,但也因为有了这份差事,我们才有主动出击的理由1 第三百二十九章 药铺 二日午晌。 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繁华异常。 贾顺文终于从宿醉中清醒,他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房门外早已恭候着的丫鬟将准备好的醒酒茶在第一时间递了上去。 贾顺文,结果茶水喝了一口,旋即眉头一皱,又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说了多少次,这醒酒茶要用晨露水泡煮!这么涩,你要毒死小爷吗!?”他面露凶相的看向那侍女,大声怒骂道。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显然对贾顺文极为恐惧,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着求饶:“奴婢就是取用今日晨露,但……但数量不够,就掺了些昨日的露水……” “还敢顶嘴1贾顺文闻言,脸色愈发的不悦,伸手一把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瓷杯破碎,碎片四溅,其中一块碎片,将少女的脸颊割伤,顿时鲜血溢出,但少女却不敢发出痛呼,只是强压着痛楚说道:“奴婢不敢,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混账东西1贾顺文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当下便不再理会对方,迈步朝着前方走去,那处又有两位婢女恭候着,在贾顺文走上前来时,纷纷上前,服侍着贾顺文穿戴好衣衫,而在这个过程中,贾顺文会肆无忌惮的在两位侍女的身上摸索,他的手法粗暴,两位侍女顿时眉头紧皱,却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忍受。 终于他穿戴齐整,推开了眼前的房门,走入其中。 此刻贾顺文他也明显动了真怒,而那几位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也确实面露惧色。 “把小爷当冤大头是吗?” 徐忆秀顿觉奇怪,更加不明白褚青霄此言何意,而褚青霄也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带着薛三娘等人就要出门,徐忆秀也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也不管自己并未受到褚青霄的邀请极为自觉的就跟了上来。 唯有一同跟来的徐忆秀一脸的莫名所以。 …… 那掌柜的显然也是极有眼力劲的人,他在贾顺文假模假样的翻看账本的同时,暗搓搓的将已经装好的银票,从账本下递入了贾顺文的怀中,然后轻轻拍了拍,又小声道:“这是这个月公子的月钱,一共一万六千两,公子收好。” 药铺的生意极好,别说每个月,就是每天的流水都足足几十页,贾顺文哪里有心思一个个的核对,对于他而言,他只在乎最后账目最后的盈利能不能向宗门交差,以及在这明面的盈利之外,自己又能拿到多少银两。 薛三娘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还未从昨日袭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但好在也已经没了性命之忧。 贾顺文接过账目,随意翻看起来。 可他们却并未有离去,哪怕看上去,这是目前对他们而言最好的选择。 浑浑噩噩中,吃完了早饭,褚青霄却忽然起身,说要为昨日薛三娘遇袭之事讨个说法。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大好。 她看见薛三娘的双拳紧握,身子颤抖,明显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翻涌的情绪。 “我好难受,只要你给我一颗熔火散,你让我做什么都行1 掌柜听闻这话,顿时连连告罪。 “怎么回事??”他问道。 “没钱想要吃药??真当我宣承药铺是作慈善的??”他指着那几人大声喝骂道。      “吃白食吃到你贾爷爷头上了!找死!1 许姓掌柜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哦,是没钱买药的人,自从上次涨价后,这些天时不时就会有人上门闹腾。” 她本以为他们会去到某个隐秘的窝点寻找凶手,可谁知褚青霄直接带着众人就来到了天悬城的闹市,在穿过几个街道后,来到了闹市前的一处生意极好的药铺前。 那掌柜闻言一脸受宠若惊:“哪里哪里,都是公子给的我这份生计,在下自然当尽心竭力为公子做事。” 店面很大,各处都陈列着各种药材,十余伙计在其中忙碌,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楚昭昭与蒙瑾也在这时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药店的小二被几人拉拽着,一筹莫展。 可贾顺文却并不解气,指着那群人又大声的言道:“还不滚!当着小爷做生意,你行不行我现在就把你们腿打断1 “还是许掌柜做事让人放心。”贾顺文笑着言道。 见贾顺文出现,店中的伙计纷纷对着他行礼。 他在心底暗暗盘算着手中的银钱,想着今晚一定得再去光顾,好好享受一番那温柔乡。 贾顺文却兴致缺缺随意对他们摆了摆手,然后独自走到了药铺的店门前。 “你就行行好,给我一颗药,等我赚到钱,一定第一时间……” 贾顺文皱了皱眉头,侧头看向那处,只见又三四位衣衫褴褛之人,正在那店门处,与一位伙计拉扯。 她不太能接受一个她心中形象恶劣的家伙,却拥有这般的能力。 她的身子明显开始颤抖,仿佛有什么不愿回忆的事物开始在她的脑海中升腾。 以至于今日一早再次见到薛三娘后,她都忘了上去对她表示感谢,而是一直明里暗里的打量着褚青霄,想要确认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如何能习得神灵共生之法。 在巨大的力道下,那人的腿明显弯曲变形,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公子,上个月的账目我整理出来的,公子请过目。”而就在这时每一位五十出头掌柜模样的男人来到了他的身旁,笑呵呵的说道,同时手里递来了一份账目。 身旁的宋清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薛三娘的背脊,想要以此安慰对方,薛三娘感受到这一点,侧头也感激的看了一眼宋清清,同时低声言道:“清清,我可以的。” “大人,给一颗吧1 贾顺文在这天悬城中也算是出了名的恶人,寻常天悬城中的百姓根本不敢招惹的对方。 这事其实他并不在行。 褚青霄来到了药铺前,侧头看向身旁的薛三娘。 “听不懂人话是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贾顺文就迈步走到了他的跟前,一只脚抬起,朝着对方的膝盖处重重的踩了下去。 分到了这个月的月钱的贾顺文心情大好,也暗暗佩服自己当初费尽心思得来了的这个差事,是如何明智的决定。 本以为褚青霄已经查清了幕后黑手,可徐忆秀发出此问时,褚青霄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贾顺文咬牙切齿的说着,同时踩着对方膝盖的脚还不断发力,只听对方的膝盖处在那时发出一阵咯咯的脆响——那是骨头被碾碎时发出的声响。 贾顺文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旋即便将那账目合上,递回给了对方。 那竟是一处药铺。 但二人都知这样的话只是场面话,言罢二人便又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气小声说道:“贾……贾公子……” 薛三娘闻言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店铺。 晚秋午晌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伸了个懒腰,不由得又回想起昨日在百花楼中的那位花魁,那身段、那肌肤、那香味,都让他意犹未荆 店铺的门面豪华,足足四五个寻常店面那般大小,最正中,用黑色的实木铸成的巨大牌匾上,鎏金着四个大字——宣承药铺! 看着那四个字眼,薛三娘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脸色愈发的苍白。 贾顺文却板着脸,言道:“这话可不对,这产业是白驼峰的产业,你和我都是宗门做事1 而这时,贾顺文则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脚踹出。 徐忆秀还觉不解,但这时,薛三娘却忽然神情有恙。 “嗯?”听闻这话的贾顺文走了过去,便见其中一人拉着店中小二,他脸色苍白,双眼凸起,状若疯癫言道。 那几人大概也是听说过贾顺文的恶名,被对方踹倒在地,却并无一人敢反抗,只是怕生生地看着对方。 那几人显然极为虚弱,在贾顺文的一脚之下,顿时人仰马翻,纷纷倒地哀嚎。 “就是这里?” 这些乞讨者虽然脸色惊恐,却依然呆在原地。 那人苦苦哀求着,神情饥渴,宛如数日没有饮水之人,在寻找水源一般。 贾顺文眯着眼睛盯着对方,听着对方嘴里不住传来的哀嚎,他嘴角却露出了笑容,仿佛在享受这折磨对方的场面。 “把小爷的话当放屁是吗?” “求求你了1 昨天见识过褚青霄共生神灵的手段后,她就一直处于发懵的状态。 而就在这时,药店的另一处店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不明白这个药铺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就在这时,那药铺前忽然爆出一道血光,却是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正提着一个木棍正在殴打着数位衣衫褴褛之人。 那人的模样狼狈,嘴里不住喷出鲜血。 看见这副模样的徐忆秀眉头一皱,她几乎就要出手时,身旁的褚青霄却身形一闪,抢在她之前来到那处,用自己的手,挡住对方就要挥下的木棍。 第三百三十章 公报私仇 贾顺文举起了木棒,正要朝着眼前地上之人挥下。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来到了他的跟前,将他就要落下的木棒稳稳接祝 贾顺文一愣,看向那不速之客。 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有些眼熟,但却记不得在什么时候见过。 毕竟对于贾顺文这样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兜里的银钱以及勾栏中的姑娘更重要的事情。 “哪来的混蛋,敢坏你贾爷爷的事1贾顺文回过神来,怒目看向褚青霄便大声的怒喝道。 褚青霄不语,只是手臂发力,贾顺文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哪里能与褚青霄对抗,当下就退出数步,身形摇晃。 幸好药铺中几位护院察觉到了这处的异样,在这时赶了过来,伸手扶住了贾顺文倒退的身躯,这才让贾大少爷免去在众人眼前跌倒在地的狼狈境遇。 贾顺文稳住了身子,心头的火气自然是腾腾的往上蹭。 他看了看身旁站着五位护院,那都是白陀峰中,精锐的内门弟子,皆是齐刷刷的四境武者。 褚青霄并不驱散他们,只是领着众人来到了药铺中,他自己独自走到了药铺正中,那贾顺文为自己准备的铺有上好绒皮的太师椅上。 这番变故发生在不过数息的光景之间。 他的身形暴退数步,栽倒在地,目光在那时惊恐的看着蒙瑾,显然是没有预料,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蒙瑾,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战力。 听闻这话的贾顺文脸色先是一变,旋即却言道:“你当小爷我是被吓大的?” “巡天司办案,无关人员请退到门外。”他这样说道。 他身旁的几位同伴见状,亦是心头一惊,赶忙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想要上前救援,可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旁的宋清清亦眉头一挑,数道洛神剑意被她激发,爆射向那几人。 只是贾顺文这样的纨绔公子,每日想了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关心这些。 “到时候武王府的大承狱与监天司的禁神林,你可以随意挑眩” 可这一出手,就敢让白驼峰一位长老的侄儿吃了这么大亏的手段,还是足以震慑大多数寻常居民,店中的客人们不敢触褚青霄的霉头,在这时纷纷退了出去,但也都并未离去,与那些闻讯赶来的看客们一道站在门外,好奇的盯着此地,想要看看这位巡天司的大司命要如何查案。 那是武王府的令牌! 他只是说道:“我要搜查这座药铺。” 对于他而言,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件——抱紧天悬山的大腿,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 事实上无论是褚青霄成为巡天司的大司命,还是武王府将调查荒芜之事的权力交给了褚青霄。 他顿时有了底气,看向褚青霄道:“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赶来我宣承药铺闹事!你也不打听打听,这药铺是谁家的产业1 长剑脱手,坠落在地。 此言一出,不待褚青霄回应。 这两个消息,都有有心之人将之特意传扬开来。 褚青霄走上了前来,伸手将楚昭昭抵住他喉咙的剑轻轻移开。 那一瞬间,贾顺文顿时脸色煞白。 “前日监天司的乔司命就已经离开,武王府的钟将军昨天也已经启程,招摇撞骗到了小爷我的头上……” 贾顺文闻言一愣,他身旁那几位护院也是一愣。 下一刻,众人在短暂的错愕后,却又纷纷放声大笑了起来。 暗暗想着,几日前那也算得震惊整个大夏朝朝堂的荒芜之案,与这小小的医馆能有什么关系。 他撕裂的虎口上,亦鲜血淋漓。 他们见蒙瑾发难,其中为首之人脸色一变,大喝道:“大胆1 贾顺文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漫开,眼前的局势就已经反转。 宣承药铺本就开在闹市,褚青霄闹出的动静亦很大,自然也就吸引了很多周围的看客。 令牌古朴上书一个“武”字。 当然他们的心头也泛起一些疑惑。 贾顺文走上前来,目光戏谑的上下打量着褚青霄,然后问道:“你要搜查我的药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说是你,就是执剑堂的人来了,你问问他们敢不敢搜查我的药铺?” 足足十余息的时间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褚青霄道:“小子,把你这几位侍女给我留下,贾爷爷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那些同伴们也纷纷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其中一人赶忙上前,在贾顺文的耳畔轻语了几句。 洛神剑意速度极快,那几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几缕剑意割开了手腕。 对于他这样不学无术之人而言,在这样的关头,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搬出自己的靠山。      他的声音打颤,嘴里却是言道:“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我可是天悬山白驼峰贾炼长老的侄儿,你若是伤了我……”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漂亮的姑娘,而且一出现就是四五位之多,百花楼的花魁与她们比起来不过是庸脂俗粉。 只听一声闷响,她身旁一座药柜顿时被斩成两段,轰然坍塌,贵重那些名贵的药物散落一地。 说罢这话,少女提起了手中的剑刃,在那时猛地挥动。 他手中的剑与那银枪接触的刹那,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奔涌而来,他手中之剑颤抖不已,虎口剧痛,竟然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所撕裂。 贾顺文是酒肉之徒不假,但那几位被派来保护他的白驼峰弟子却算得是门中精锐。 鲜血淋漓的同时,手中的剑也纷纷脱落,瞬间都失去了战力。 走上来的宋清清等人中,宋清清有心为薛三娘出气,当下便言道:“执剑堂算什么东西,无非是跟你们沆瀣一气的玩意1 他捂着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脸颊,愤恨的看向褚青霄,还想着要说些什么,但他的话还未说完,迎接他的是褚青霄手中递来的一枚令牌。 他的眸中顿时泛起贪婪之色。 但那些负责保护他的白驼峰弟子,显然没有他这样的闲心。 蒙瑾最先反应,她的一脚迈出,手中银枪裹胁着威势就朝着贾顺文轰去。 褚青霄面色平静,对于贾顺文的挑衅并无回应。 褚青霄倒也并不关心这些看客们的疑惑,他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嘴里淡淡的说道:“搜吧。” 贾顺文见状,暗以为以对方被自己搬出的名头唬住,他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笑容再次在他的脸上漫开。 虽说对于他这个巡天司大司命的身份,众人还都抱有疑虑,也都觉他得位不正。 “算你小子识相,知道什么是你不能得罪的……”贾顺文态度嚣张的言道。 此言一处,宋清清等人顿时眉头一皱。 是楚昭昭在这时出手了。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蒙瑾手中的银枪上裹胁的力道极为可怖。 贾顺文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而当他把这一切告知给贾顺文后,贾顺文也自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脸色苍白,之前的嚣张与跋扈砸在这时尽数散去。 他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更是在巨大的力道下,应声栽倒在地。 他顿时一愣,目光呆滞了几分。 他说罢这话,也来不及多想,提起手中的剑欺身向前,拦在了贾顺文的跟前,想要替贾顺文挡下这一剑。 褚青霄却语气冰冷的打断了贾顺文的话:“我受监天司与武王府的委托,侦办四日前天悬街荒芜一案,你若是阻挠,我有权将你羁押、送到王都。” 这话一出口,一旁跟着的宋清清顿时面露笑意,她撸起了袖子,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在那时言道:“好勒1 他的话,这一次依然没有机会说完,一记耳光,在那时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一柄幽冷的剑刃,却抵在了他的喉咙。 这并不是什么辛密的事情。 褚青霄却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的心思,直接带着众人越过他,走入了药铺中。 贾顺文自然无法容忍被人这般“污蔑”,他刚要发怒,可却也在这时看见了褚青霄身后站着的宋清清等人。 他们很快从褚青霄的话中,认出了褚青霄的身份。 眼看着那些白驼峰的弟子都负了伤,虽然他修为不佳,但也看得出,褚青霄一行人的战力远在自己一方之上。 而这还只是开始,楚昭昭与蒙瑾也在这时接连出手,二人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楚昭昭手中的神剑化作一道流光,在药铺四处乱窜,将药铺一侧的药柜击碎打倒,而蒙瑾则直接将银枪的枪把插入地面,用力极大,顿时药铺晃荡,又是数个药柜坍塌倒地。 这药铺中一时间可谓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不过十来息的光景,药柜就尽数毁坏,满地狼藉。 这场面看得门外的看客们可谓是目瞪口呆。 他们就是再愚钝也能明白,这褚青霄哪里是来查案的,分明是在借机公报私仇! 第三百三十一章 贾公子,受累了 徐忆秀看着在药铺中肆意破坏的楚昭昭等人,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 她本来就对褚青霄今日所做之事抱有疑虑。 要查荒芜的案子,理应从那份名单亦或者白家夫妇入手。 可据她观察,这两日褚青霄都待在院中,从未出行,又从哪里能得来与这案子有关的线索? 至于带着她们来到这药铺,更是莫名其妙。 至少徐忆秀是看不出半点这药铺与荒芜一案有任何联系的地方。 本来因为褚青霄掌握了神灵共生之法,徐忆秀对其有些刮目相看,可如今楚昭昭一行人的所作所为,让徐忆秀心头刚刚泛起的些许改观,也瞬息烟消云散。 在她看来,褚青霄此举无非是为了报复白驼峰的峰主在七堂会审上的针对,亦或者是想要通过打压白驼峰的产业,从中威胁白驼峰,从而获取钱财。 不然,无法解释他此刻的行径。 哪怕是对天悬山有所不满的天悬城百姓,看着褚青霄等人在药铺中肆意破坏的场景,大抵也会觉得,这无非是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只是,白驼峰也绝非任人宰割之辈,褚青霄如此张扬的行事,怕是会遭来白驼峰的报复。 褚青霄在那时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真诚的贾顺文,陷入了沉吟,那模样仿佛是在思考贾顺文的提议到底有没有可信度。 楚昭昭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污蔑,她反唇相讥道:“那又怎么样?那你现在还挂着外门弟子的头衔呢?!?凭什么我就会放水!1 薛三娘的脸色并不太好,这里面当然有她伤势未愈的原因在,但从来到这商铺开始,徐忆秀便察觉到她似乎变得有些紧张,也并没有如楚昭昭那群人那样肆意破坏。 褚青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无心理会他嘴里所言之物,只是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眼:“打。” 褚青霄闻言,想了想,相比于宋清清与蒙瑾,楚昭昭一来与天悬山没有私怨,而来所修行的功法也并非至刚至阳之物,倒是合适。 …… 但德不配位之人,终究会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贾顺文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被宋清清拖入屋中后,根本不用褚青霄说些什么,他自己便极为自觉的跪在了地上。 褚青霄闻言不语,而是转头看向楚昭昭与蒙瑾。 他正要点头。 褚青霄赶忙言道:“不行,蒙姑娘你的金刚正阳诀本就是至刚之力,这要是稍有不慎,真的会把他打死。” 他本就是纨绔公子,看着这群人争先恐后的争夺着暴揍自己的资格,心头惶恐万分,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破了胆。 然后,那位白驼峰的弟子回头看向街道,目光焦急,像是在等待着某些身影的到来。 此言一出,那位白驼峰的额弟子顿时脸色一变,他自然也听说过这事。 “好勒。”宋清清眉开眼笑,当下就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 想到这里,那位白驼峰的弟子咬紧了牙关,却只能松开了拉着贾顺文衣衫的手,在贾顺文的求救的目光中,任由对方被拖到了药铺中。 得意忘形之下,很快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怎么能行!哪有不揍人,就能审出东西的?”宋清清却在这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你要干什么……” 楚昭昭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说道:“有道理,这是我们巡天司第一次办案,我看不仅要打,还要大打特打!这样才能让别人见识到我们巡天司的气魄1 在七堂会审前,贾炼长老的儿子贾栩生曾奉命看守褚青霄等人,却因为一些口角,被褚青霄斩断了几根手指。 如今他的身份水涨船高,行事定然愈发无所顾忌,靠着贾炼的名头想要唬住对方,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而在刚刚的交手中,也证实了自己与同伴不是宋清清等人的对手,这个时候如果来硬的不仅无法救下贾顺文,反倒会被对方按上一个阻拦查案的罪名。 “凭什么!让我来,楚昭昭之前还是天悬山的外门弟子,万一她故意放水怎么办?”宋清清顿时不满的言道。 众人一愣,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位贾顺文正哭丧着脸,看着众人,这般言道。 她已经可以想象,在此事之后,褚青霄遭受白驼峰报复时的惨状。 “什么荒芜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1 说着,便伸手指向了门外的贾顺文。 这宛如强盗一般的行径看得门外的众人可谓目瞪口呆。 念及此处的徐忆秀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褚青霄身旁的薛三娘。 可褚青霄却眯起了眼睛,在那时言道:“既然搜不出,那就审吧。” 那时,褚青霄的身份还未得到证实,也没有如今这巡天司大司命的职位在身,他便敢如此行事。 不久前,刚刚被褚青霄收拾过一顿的贾顺文此刻犹如惊弓之鸟,见宋清清走来,他的身子顿时开始颤抖,想要躲避,可还未迈出步子,就被宋清清一把抓住了衣襟。 “那还是我来吧,我的……”楚昭昭在这时言道。 这世上确实会有那么一些幸运儿,得到本该不属于他的来自命运的馈赠。 “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眼看着已经刮地三尺,依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宋清清有些不甘心的走到褚青霄的身旁言道。 贾顺文的右脸此刻已经浮肿,脸上的惶恐之色还未散去,被那几位白驼峰的内门弟子扶着,站在门外,看着此间,当褚青霄的目光递送过来时,这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贾少爷,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缩起了脖子。 “……”这番话听得那位贾顺文可谓是亡魂皆冒,他的身子打战,险些晕死过去。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她素来憎恶天悬山,这般报复的机会,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此刻自然也是最积极的。 褚青霄接过银票,细细的数了数,足足两千多两,他并无任何负担的就将那叠银票揣入了自己的兜里。 而褚青霄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贾顺文见状自然是万分紧张。 一个没多大本事…… “这传扬出去别人会以为我巡天司打不起人1 “你们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徐忆秀嘴角露出笑意。 “昭昭与清清都有些瓜葛,我看还是我来最为妥当。”蒙瑾提着枪言道。 嗯,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本事的家伙,忽然得到了不该属于他的高位。 “贾公子可是贾炼贾长老的侄儿1贾顺文身旁的白驼峰弟子倒也还算忠心耿耿,在那时赶忙上前想要阻止。      宋清清闻言,却只是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说道:“侄儿?要不你去问问那位贾栩生的手,是怎么断的?” 眼看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愈发的激烈,褚青霄都有些犯了难。 “我一定知无不言!1而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褚青霄就这么安稳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楚昭昭等人,依然不留余力的在店铺中四处破坏。 到后来,蒙瑾更是翻出了被放在柜台下的一叠银票。 时间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 这番情形更是让门外的看客们认定了褚青霄就是来上门打劫的。 “要不你们问问我想要我回答什么?” 装潢近乎奢华的店面,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彻底被毁坏,就连墙面都被宋清清用长剑给一一刮花。 这褚青霄刚刚当上巡天司的大司命就如此得意忘形,竟然敢砸白驼峰的店铺,这要是能搜出个东西还好,如今搜不出来半点可疑之物,却把白驼峰的店铺弄成这幅模样,众人都暗暗想着,这下看褚青霄该如何收常 “这可是白驼峰的产业,你……”他慌乱的说道,已经有些口不择言的味道。 二人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朝着褚青霄摇了摇头。 “那不如我们一起上?”蒙瑾一脸跃跃欲试的言道。 “我来1一旁的蒙瑾自告奋勇的说道。 门外的看客们见这幅场景,但暗觉可笑。 褚青霄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架势,不免脸上一黑,又赶忙补充道:“别往死里打。” 薛三娘昨日救了她,徐忆秀对其感官极好,加上她未有参与此刻的暴行,徐忆秀暗暗在心里想着,要是褚青霄真的倒行逆施到被白驼峰报复,她一定想办法,用剑岳城的名头保住薛三娘。 褚青霄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目光凝重的看了四周一眼,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站在门外的贾顺文。 听闻这话的宋清清顿时眉头一皱,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嘟囔着嘴说道:“那有什么意思……” “好勒1一旁的宋清清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转身就朝着贾顺文走去。 褚青霄见状,点了点头,在这时一本正经的看向贾顺文道。 “贾公子,你受累,就当是为了巡天司,劳烦你挨上一会打吧。” 于是在贾顺文惊恐的神情中,周遭看客古怪的目光下。 这已经被彻底毁坏的药铺里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杀猪似的惨叫声。 第三百三十二章 责问 贾炼觉得自己近来像是撞到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自从他成为了白驼峰的长老以来,他从未如此的诸事不顺过。 先是自己的儿子被那时还是个无名之辈的褚青霄砍了手指,本想着要报复对方,但那家伙却真的通过了七堂会审,并且在七堂会审上,还跳出了一个女子,指责他是她的杀父仇人。 虽然因为当时之事,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褚青霄的身上,这件事很快就被遗忘,但贾炼还是觉察到了一些不安因素。 只是还不待他想办法应对,当天夜里宴请朝堂官员的宴会上,又出了纰漏。 这几日贾炼都忙着处理白驼峰上的各种事情,他虽然未有接触伏玄策的机会,但从白驼峰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各处人员调动频繁中,贾炼隐约感觉到了恐怕那荒芜之事,与白驼峰还真的有些联系在。 但好在那位武王府的钟元来了一次白驼峰后,便又笑眯眯的离去,似乎并未与神峰起太多的冲突,贾炼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看样子,这场麻烦,最后还是被化解了。 毕竟天悬山与武王府关系密切,武王府大抵不会为了这样些许小事,对天悬山刨根问底。 处理完这些琐事,贾炼总算得了些许闲暇,但还不待他好生休息,山下便有门徒忽然赶到,告诉他自己在天悬城的中的宣承药铺,被那个褚青霄以查案的名义给打砸了。 “这贾顺文,是贾长老的侄儿,贾长老关心则乱,是人之常情。” 可如今情势不同往日,不仅因为褚青霄的身份水涨船高,更因为武王府此番到来后,对天悬山诡异的态度,这让天悬山不得不小心行事,免得落下把柄。 “侄儿拦不住,他们冲入药铺就是一阵打砸,却搜不出什么东西。” …… 哪怕是周围那些平日里对天悬山并无什么好感的天悬城寻常百姓,听闻此言,都在心底下意识的站到了贾炼一边,毕竟这件事就事论事而看,确实是褚青霄在肆意妄为。 他顿时脸色骤变。 “今日,褚司命只要能说出个缘由来,别说砸了我这药铺,就是要了贾某人的项上头颅,贾某人绝不眨眼!可如果褚司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说是闹到武王府,就是去朝堂之上对簿公堂,贾某人也要讨回这个公道1 “褚司命不会觉得,拿到了武王府与监天司的许可,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在这天悬山中肆意妄为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而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的贾顺文听见了自家叔叔的声音,在那时回过头去,就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的就上前抱住了贾炼的腿,凄声言道:“叔叔!你可要为侄儿做主!这群家伙说什么要查荒芜一案,搜查药铺……” 褚青霄这话一出,贾炼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但劳烦褚司命告诉在下,荒芜一案与我这宣承药铺有什么关系?” “加上贾长老年迈,说了些胡话,本座可以既往不咎,但现在还请贾长老移步,在下要继续审问贾顺文了。”他这样说道,神情慷慨,一副处处为贾炼考虑的模样。 贾炼极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按捺住了自己现在就要出手,将褚青霄镇压的念头,咬着牙这般言道。 但忌惮武王府,不代表贾炼就会真的任褚青霄拿捏。 说罢,褚青霄朝着一旁的宋清清使了个眼色,宋清清顿时意会,迈步就走上了前来,作势就要抓走贾炼脚下的贾顺文。 贾炼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自家侄儿的声音。 “为何将我这药铺砸得稀碎,又为何要打伤我的侄儿1 “怎么?贾长老是准备阻挠本座办案?”褚青霄见此状,眉头一挑,问道:“贾长老德高望重,如果执意如此,本座也不愿与你动手,但武王府与监天司要求在下在两个月内查明真相,届时责问下来,在下也就只能将事情始末如实告知监天司与武王府,还望到时候,贾长老别忘了给在下一个清白。” “褚司命要查案!在下自然得配合1 贾炼在那一瞬间顿觉怒火中烧。 而随着贾炼的出现,周围的众人都纷纷面露异色,暗觉褚青霄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若是放在七堂会审之前,褚青霄这番话贾炼大可以当做跳梁小丑胡言乱语,丝毫不放在心上。 贾炼在白驼峰也算是颇有地位,褚青霄无缘无故拆了他的药铺,还打伤了他的侄儿,以贾炼那素来睚眦必报的性格,想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贾炼怒极反笑,他说道:“好一个查案1 至少,他得在道义上站住脚,这样就算秋后算账,他也有开脱的说辞。 “住手1看着自家侄儿这幅惨状,贾炼当下便怒吼一声,冲入了药铺中。 “褚司命好大的威风,把这火烧到了老夫身上!1 他的侄儿贾顺文是他的兄长所出,而他的兄长染了恶疾,在贾顺文三岁时就病故,其母也在几年后郁郁而终,贾顺文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这般辱骂自然是极为露骨,此言一出,一旁的楚昭昭与宋清清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褚青霄却依然面色如常。 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褚青霄的身份。 他对其素来宠爱,在他心中贾顺文与自己的儿子并无区别。 “这总该有个说法吧?” 更何况这事褚青霄本就不占理,就算是闹到了武王府与监天司,褚青霄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宣承药铺是他贾家最重要的资产,每日可说日进斗金,虽然会被山门分去一部分利益,可剩下的依然是天文数字。 无论这个巡天司的大司命是如何得位不正,又如何德不配位,但毕竟是得到了武王府与监天司的认可,冒然出手,恐引火烧身。 “我奉监天司与武王府之命查办天悬街荒芜一案,乃是秉公执法,贾长老有何异议吗?” 贾炼最后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 而作为当事人的褚青霄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麻烦的到来,他闻言抬起了头,看向贾炼,目光平静。 贾炼闻言,脸色阴沉,他看了看自家侄儿的伤势,然后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毁坏的药铺,又看向大马金刀坐在眼前的褚青霄,沉声道:“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里可是天悬城!这群家伙,竟然敢如此行事!简直是不把天悬山,不把叔叔你放在眼里!!1 贾炼自然不可能让贾顺文再次落入褚青霄的手中,他周身灵力奔涌,拦下了就要走来的宋清清,同时随他一同下山的弟子们也纷纷上前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刀剑,看那架势,是随时准备与褚青霄动手。 他沉吟了一会,旋即抬头看向褚青霄说道:“好1 她不免暗暗有些期待。 “恼羞成怒下,就将侄儿一阵暴打……” “我今天就告诉你,狗无论披上什么皮,他都是改不了吃屎1 听到他的惨叫,贾炼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迈步就朝着那处冲了过去,他推开了周围的人群,来到了药铺的门口,入目便见贾顺文躺在地上,背上的衣衫破损,露出皮肤上鲜血淋漓,那位名叫宋清清的少女正拿着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满是倒刺的荆条,正不断抽打,每一次荆条落下,都会在贾顺文的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才来到药铺所在的街道,贾炼远远的就看见店铺前聚集了一大批人,同时里面还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任任何人在这时都听得明白,褚青霄这是拿监天司与武王府的名头压他。 要说这贾顺文,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哪怕被打成了这幅模样,但脑子还算灵光,抓住了贾炼的痛处,当下就哭诉起来。 贾顺文早就被褚青霄的毒打吓破了胆,见宋清清走来顿时剧烈的挣扎起来,同时看向贾炼言道:“叔叔!他们是要活生生的打死侄儿啊!!你可要救救侄儿1 他对那个褚青霄打伤自己儿子的事情本就不满,听闻这事,更加愤慨,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带着众门徒便气势汹汹的下了山,直奔宣承药铺而去。 这一点,站在褚青霄身后的徐忆秀,同样认可。      她的面露冷笑的看着褚青霄,心头暗道这家伙飞扬跋扈,今日总算是要付出些代价。 “而你,褚司命!!无论攀上了什么高枝,依然是一滩烂泥!1 “褚青霄,你是不是以为抱上了监天司与武王府的大腿,自己也是人上人了?” 念及此处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褚青霄,带着或狐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们想要看一看这位刚刚接手巡天司大司命之位的少年,该如何在这件事上收常 这是他接手巡天司后,暴露在众人眼前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只要稍稍露怯,便会让他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彻底跌入谷底。 巡天司大司命的名头,从此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那一刻不仅是周遭的看客,也不仅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忆秀,还有更多或明或暗的眼睛,都在这时看向这个少年……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名单 “贾长老想要知道为什么?”褚青霄不急不缓的朝着贾炼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渐渐眯起,那狭长的眼缝中泛起阵阵幽光。 “那日白家夫妇在化为荒芜前,曾交给钟将军一份名单,他们说这份名单都是被白驼峰抓去试药之人……” 贾炼闻言一愣,但旋即便面露冷笑:“那有如何?那对白家夫妇本就是皈依邪门的作恶之人,他们的话岂能当真?褚司命想要靠着为祸害之人的证词来污蔑我白驼峰,未免太天真了?” “更何况,钟将军前日已经来过白驼峰,当着我峰主面的承认,以伏玄策长老的品行断不会干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褚司命,你一口一个奉监天司与武王府之命,怎么到头来却不信武王府的判断呢?” 贾炼这番话,角度极为刁钻。 褚青霄知道白家夫妇的遭遇,对其固然有些许同情。 但对于大多数的天悬城百姓而言,白家夫妇只是将荒芜带入天悬城的恶人,贾炼这番话自然很快激起药铺周围的看客们的同理心。 而对于白家夫妇所言的证词,他们自然也会打心底里抵触。 褚青霄对于贾炼这样的手段却依然表现平静,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信纸,信纸背面朝向贾炼,贾炼无法看清上面的内容,但却能看见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墨痕,显然这就是那张褚青霄口中,白家夫妇交出来的记录了诸多名讳的名单。 他甚至已经预料到,自己挫败褚青霄后,向宗门摊牌此事,说不得还能借此机会再进一步,坐上白驼峰的镇守之位。 褚青霄能查到这里,正好说明,他并没有摸到此事的头绪,最多也只是想要报复自己,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手段,并不能让贾炼畏惧,反倒会被贾炼抓住把柄。 贾炼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也冷静了下来,他言道:“我这药铺开在这街上没有五年也有四年了,店中的小二掌柜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扩建过几次,从未有过人员失踪,褚司命要查失踪之人,到我这药铺来未免找错了地方吧?” “这份名单是钟将军交给我的。” 褚青霄提及此事,分明就是在以此威胁贾炼。 而正是因为不明白褚青霄到底在算计什么,贾炼的心头方才愈发的忐忑。      “这份名单是白家夫妇提供的不假,但你说巧不巧,名单上的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天悬山的弟子,其中以外门弟子居多,而这些人,都有两个共同点。” 但却并非恐惧亦或者后悔,在那一瞬间,一股浓郁的杀机从少年的体内升腾而起,同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凶厉无比。 但白驼峰是他的靠山,他自然不可能将这样的猜想宣之于口。 贾炼闻言眉头一皱,旁人听褚青霄此言,只当是褚青霄在想贾炼解释,但贾炼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这不仅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更为了护住自己背后的白驼峰。 “其二,如今他们都不知所踪。” 以伏正良的眼界,自然是知道荒芜的尸体是追根溯源的最好凭证,他此番行径或许可以用当时情急之下乱了方寸来解释,可同样也有故意毁灭证据的嫌疑。 贾炼听闻这话,眉头一皱,心头反倒一松。 褚青霄在这时说道:“荒芜一案中,所能入手中的证据中,白家夫妇所化的荒芜无疑是最重要的,也是能寻到最多线索的证物。无论是巡天司还是监天司,都有相应的手段,可以通过他们尸体上残余的荒芜之力,去确认将他们荒芜化的神性的出处,从而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贾长老这个问题问得好1褚青霄却笑了起来。 贾炼的心头咯噔一声,感觉自己好像步入了褚青霄的圈套一般,可是他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虽然确实是白驼峰的长老,可以他的层次,远没有接触到白驼峰权力的核心,他也并不清楚到底伏玄策有没有炼制化神丹,自己这药铺也只是做生意的地方,褚青霄怎么也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起。 四日前荒芜作乱时,确实是伏正良出手配合剑岳城,镇压了荒芜,这本是好事。 而褚青霄面对这样的责问,他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收敛。 “但伏峰主,修为通神,如此强大的荒芜之躯,在伏峰主的一击之下,尽数化为粉粒。” “其一,他们大都在天悬山与天悬城中没有态度的亲友。” “荒芜一案的线索就只剩下了这份名单,贾长老觉得本座从这份名单入手有什么问题吗?” 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恼怒之状,看向褚青霄问道:“那又如何?既然褚司命觉得那些名单上的人员都不知所踪,是有蹊跷的话,那就去寻那些人的踪迹,来我这药铺又是为何?” 褚青霄言道:“我这不就是在查那些失踪之人吗?” 贾炼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压下心头的火气,盯着褚青霄反问道:“就算褚司命想要从这名单入手,那这与我这药铺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贾炼的脸色微变,联想这几日白驼峰上的某些行动,他暗暗觉得恐怕那化神丹之事不是空穴来风。 他这药铺赚取暴利不假,但台面上的账目也好,所用的雇员也罢,都是经得住推敲的。 说着这些,贾炼的脸色渐渐变得凶恶。 但在镇压荒芜时,伏正良却将荒芜彻底湮灭。 褚青霄如果这时给不出他一个像样的交代,他定然会借此发难,让褚青霄付出些代价。 念及此处的贾炼,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冷。 这是从贾炼,甚至褚青霄走入这药铺后,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将那份名单高高举起,重重地扔在了贾炼的面门上,同时背后一柄断刃出鞘,飞悬于他的头顶,断刃直指贾炼。 “贾长老说得好一个大义凛然1 “那就请贾长老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名单上……” “薛黔、薛呈二人现在何处!?”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证据 薛黔、薛呈…… 这两个名字一出,贾炼的脸色明显一变。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子。 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从那装束与身形中,贾炼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就是几日前在那七堂会审上指责害死了自己父兄的那位女子。 他顿时恍然,将目光再次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原来褚司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冷笑着说道。 旋即他伸出手,地上那张被褚青霄扔出的名单便遁回了他的手中,他看向名单,只见名单的末尾确实存在薛黔、薛呈二字。 但这份名单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好不久。 贾炼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神情愈发轻蔑:“褚司命,未免太不把贾某人放在眼里了吧?” “这份名单上字迹墨迹尚未凝固,便敢拿出来糊弄在下?” 但她很少提及,哪怕是到了天悬城,仇人近在咫尺,薛三娘也从未与任何人提及过报仇之事。      这不是她数典忘祖,她只是知道褚青霄有自己的麻烦,而相比于贾炼,他们手上的力量太过弱校 她还在发愣,而薛三娘却赤红着眼看向贾炼继续言道:“我父兄从未做过这些恶事,是你觊觎我家的药方,蓄意构陷!枉我兄长还一直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做恩师,对你毫不设防1 也以为相比于从来到这药铺开始,便一直态度兴奋的楚昭昭等人,薛三娘是心存善念,所以没有参与到这毁坏药铺的恶行中来。 “哪怕你有监天司与王府在背后撑腰,可伪造证据,在大夏朝内,也是重罪1 褚青霄则在这时朝前迈出一步,同样目光凶厉的看向贾炼,打断了对方的话。 贾炼在白驼峰也是有些地位的,别说寻常后生,就是神峰的峰主见了他也不会对他如此大呼小叫,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褚青霄!我说了,他们不是忽然消失,是犯了重罪,在牢中畏罪自杀1 她父兄的死,一直是薛三娘心头难以愈合的伤口。 薛三娘就是这样的人。 “好!看样子我小看褚司命了1他含怒言道。 “他们忽然消失,贾长老觉得这事为什么与荒芜一案没有关系!?” “如果那薛家父子真的如贾长老说的那样,有叛国之罪的话。” 毕竟这差事就是把褚青霄当成了对付天悬山的马前卒。 在她的心底,褚青霄已经帮了她很多,她又怎么忍心再拖累对方。 “你胡说!!!1 这般反应着让一旁的徐忆秀被吓了一跳。 “哦,对了,这位就是薛姑娘吧??在七堂会审上我们见过。”他看向薛三娘这样言道。 她不愿给本就处境艰难的褚青霄增加任何的负担。 此言一出,褚青霄身后薛三娘顿时抬起了头,目光愤怒的看向贾炼,大声说道。 她还没有办法完全消化掉其中的讯息,薛三娘听闻贾炼所言却愈发的愤怒,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催动自己的力量与之对撼。 而她这样的反应似乎正中贾炼的下怀,贾炼的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笑意。 “贾炼1 薛三娘一愣,心头的怒火却在这时暂时被压下。 当初,钟元将这差事送到褚青霄手上时,褚青霄是有过犹豫的。 上面有谁,没有谁,只有褚青霄知道,也只有褚青霄说了算。 “贾炼!你就是个畜生!1 但此刻,薛三娘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徐忆秀的预料。 而随着他这话出口,一旁的徐忆秀也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褚青霄所言的薛黔、薛呈二人竟然是薛三娘的父兄。 “然后再制造伪证,掩人耳目1 她本来还暗暗期待着褚青霄能在贾炼的手上好好摔上一跟头。 下一刻,他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声怒吼道:“褚青霄!你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告诉你,这你是天悬山,你敢如此污蔑老夫……” 面对这样的指责,褚青霄面不改色:“那份名单极为重要,本座怎么可能把原本待在身上,这是刚刚让人誊写的一份,贾长老若是觉得是我伪造的,大可去询问武王府的钟将军。” 薛三娘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彻底爆发。 “哪里想到会是引狼入室1 贾炼冷笑道:“这是多年前的案子了,更何况他们与荒芜一案有何干系?” “几年前就是你跪在我脚下,哭着让我放过你父兄的对吧?几年不见,比起当时确实漂亮了不少,如此佳人,可惜却有一对恶贯满盈的父兄……” 此刻,当杀父仇人站在自己的跟前,当他肆意污蔑着自己的亡兄与亡父时,薛三娘终是难以压抑自己心头的火气,在那时怒骂了出来。 所以她一直隐忍的,甚至闭口不提,唯恐褚青霄会要因为帮她出头,而沾染不应该由他承担的麻烦。 而薛三娘也选择无条件的信任褚青霄,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她知道褚青霄是在告诉她,他会处理着一切。 直到钟元说出,那份名单他还未有过目几个字后,褚青霄才改变了主意。 “贾长老说得都对。”褚青霄则转头看向贾炼这般说道。 “但证据呢??” 可这时褚青霄却拦在了她的身前,侧头看向她,没有过多的话,只是淡淡的一个微笑。 “当然有关系1褚青霄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他的目光凶厉直勾勾的盯着贾炼:“薛家父子的名字就在这份名单之上,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被人陷害,亦或者白家夫妻一样是那个制造荒芜的神秘组织一般被掳走亦或者蛊惑,参与试药之人1 褚青霄要为武陵城的剑甲与百姓讨回公道不假,但并不代表他要将整个天悬扳倒,这其中的风险远不足以让褚青霄冒险。 说到这里,贾炼有意顿了顿,目光再次越过褚青霄,瞟了一眼褚青霄身后的女子,戏谑道:“这父子二人,下作歹毒,能有这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龋” 贾炼的脸色微变,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从褚青霄的笃定中意识到可能在这一点上褚青霄已经与武王府达成了共识。 “几年前,薛呈偷盗我的炼丹秘方,将其交给自己的父亲薛黔牟取私利,此事虽然过火,但他毕竟是我门下弟子,我只想着将他逐出师门,可谁曾知后来却查出,他们父子二人居然与北魏还有联系,竟然想要盗取白驼峰更多的丹方将之卖给北魏……” “薛呈曾是我门下的弟子,而薛黔是薛呈的父亲。” 就连贾炼都在这时一愣。 褚青霄这话可谓大胆到了极致,他这是怀疑一位天悬山的长老与邪魔勾结。 “这是何其下作之事?我如何能容他们,本想着追根溯源好好摸清他们与北魏联系的方式,抓到更多的细作,哪曾想这父子二人见事情暴露,也觉自己不配活于世,在牢中畏罪自杀……”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罢,将那张名单扔在了地上,同时挺直了身子言道:“既然褚司命有此一问,那在下也就不妨告诉褚司命,这薛黔与薛呈在下确实认得。” 这是钟元朝他释放的善意,或者说,给他的报酬。 他就像是有意要激怒薛三娘一般,冷笑着如此言道。 一份事关荒芜的名单。 “我难道不可以怀疑是贾长老与那制造荒芜的神秘组织勾结,将薛家父子送入虎口吗?” 这样的权柄只要运用得当,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监天司给予褚青霄的帮助。 “畏罪自杀?”褚青霄却反问道:“那都是贾长老的一面之词1 善良、体贴,总是为她人着想,也总是委屈自己。 “我也告诉你1 “今日本尊一定要看到你口中,薛家父子卖国通敌的证据1 “如果你拿不出来,那我就怀疑你与制造荒芜的组织有关,涉嫌与邪门勾结,谋害天悬山弟子1 那一刻,褚青霄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同时背后那柄悬着的飞剑,又朝前涌出一寸,直逼贾炼的面门。 第三百三十五章 重罪当死 “褚青霄!你太狂妄了!你以为你是谁?” 褚青霄的话刚刚落下,贾炼尚且未有回应,贾炼身后的众弟子中却有一人忍受不了褚青霄这般嚣张的态度,上前怒目言道。 褚青霄闻言却并不回应,只是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贾炼。 贾炼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门下愤怒的弟子。 那弟子一愣,旋即转头目光困惑的看向贾炼:“师尊1 他心头的疑惑还未宣之于口,贾炼却瞪了他一眼。 那弟子顿时噤若寒蝉,不敢造次,低头闷闷的退了下来。 而后贾炼方才抬头看向褚青霄。 “看样子褚司命今天是有备而来。”贾炼言道,语气平静了下来,没方才被褚青霄“污蔑”时的怒气冲冲。 褚青霄面色平静:“在下得监天司与武王抬爱,被委以重任,怎敢不殚精竭虑?” 她们的心头也不免泛起阵阵担忧。 贾炼闻言,脸色的肌肉抽搐。 他于此之前,一直以为褚青霄只是个从永夜界中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而且观他在七堂会审上的表现,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有些执拗、不知圆滑的愣头青。 她们固然知道薛三娘的父兄是被冤枉的。 “贾顺文一介草民,敢出言侮辱朝廷命官,本座留他一命,已是仁慈……” 而褚青霄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他的脸上并无得色,平静异常。 褚青霄也是一顿,握着那卷宗的手力道明显力道小了许多。 “但打砸我药铺需要赔偿的钱财,褚司命得赔偿,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这店面的损失大抵有十万两左右。” 瞥见此物,薛三娘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有了翻涌起来的迹象。 她对褚青霄,以及与褚青霄“同流合污”的楚昭昭等人固然没有好感,但薛三娘在这两日不仅对她关照有加,昨日更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了伤。 在于此之前,这是众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相比之下,贾炼虽然面对褚青霄的刁难选择了退让,可短暂的隐忍却让自己赢得了道义上的名正言顺。 他不甘喘息半刻,当下就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 她虽然不了解薛三娘的遭遇,但心底还是本能还是站在了薛三娘这一边,毕竟能培养出薛三娘这般温婉体贴的女子,按理来说,其父兄定然不会是贾炼口中这般十恶不赦之辈。 “师尊,这就是薛家父子通敌的卷宗。” 想到这里贾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算是压下了火气以及心头的憋屈,看向对方道:“好!那就依褚司命的要求,我这就差人去取卷宗来。” 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卷宗,贾炼的手却骤然发力,将卷宗的一头死死握住,不让褚青霄将之拿走。 听闻此言的贾顺文也站起了身子,他的目光兴奋的扫过宋清清等人,看着她们那一张张娇媚的脸蛋,心头火热,在那时也说道:“小娘子!别担心,本公子怜香惜玉,方才你们打了本公子,但本公子可不舍得打你们。” “褚司命,这就是当年薛家案子的卷宗,请过目。”贾炼这样说道。 可站在薛三娘一边,就意味着要与褚青霄“同流合污”,对于这抢走了属于剑岳城的龙骧印的仇人,徐忆秀难免此刻心头矛盾。 “巡天司身负监管天下神灵的重则,巡天司的成员,哪怕最寻常的,也位同朝廷命官。” 贾顺文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肩膀上被插入的断刃,在短暂的愣神后,剧烈的痛楚传来,刚刚还在放肆大笑贾公子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 褚青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看向贾炼。 他就是要让褚青霄骑虎难下,这样当褚青霄看过卷宗后,却得不到任何的线索时,他才能有足够的理由,让褚青霄为他跋扈付出代价。 但偏偏面对褚青霄的咄咄相逼,这位大白陀峰的长老竟然选择了息事宁人。 “褚司命如果现在知难而退,也不是不行。”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想要见识见识褚青霄的手段,都足以吸引足够多的看客。 “只是刚刚你们打得我们有多狠,等你们在床上照顾本公子时,本公子就会有多怜惜你们。” “褚青霄!你在找死1他咬牙切齿的言道。 想到这里,贾炼嘴角的笑容愈发的阴冷。 薛家父子也早已身死。 贾炼身后那些弟子,似乎也觉得胜券在握,听闻这话,也纷纷放肆的笑了起来。 在应允了褚青霄的要求后,贾炼便一直在原地闭目养神,听闻此言,他睁开了双眼,接过了卷宗,然后转头面向褚青霄。 “更何况,他还是有重罪在身。” 伴随着一道血光亮起,贾顺文的笑声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而这也正是贾炼所想要看到的结果。 终于,那位白陀峰的门徒穿过了将药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来到了药铺中。 下一刻,贾炼只听身旁传来了一声惨叫。 贾炼这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 谁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如此狠辣。 他身旁的贾顺文,也在这时从之前那惊慌失措的恐惧中渐渐回过神来。 可褚青霄却无视了他的怒斥,只是在这时伸手取过了贾炼手中的卷宗,将之打开,低头看去,同时嘴里淡淡的言道。 贾炼亦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露出冷笑。 褚青霄自从来到这药铺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可谓是极为过分,以他们对天悬山的了解,贾炼是没有任何理由吞下这枚苦果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新任的巡天司大司命。 可此事毕竟已经过去了数年。 白陀峰的长老。 宋清清等人闻言也纷纷眉头一皱,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贾炼此言背后的算计。 他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毫无城府与心机的少年。 “伤了我侄儿的这几位姑娘,也理应留下照料我侄儿,直到我侄儿恢复过来。” 此言一出,药铺外的众人纷纷面露哗然之色。 贾大少爷素来睚眦必报,之前被褚青霄折辱得有多憋屈,此刻见褚青霄在自己叔叔的面前露出了怯态,他渴望报复的欲望就有多强烈。 就这样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过去。 褚青霄头顶悬着的断刃骤然飞射而出,速度极快,几乎化作了一道流光,从贾炼的面门越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天悬城百姓听闻了这宣承药铺中发生的事情。 他配合了褚青霄的行动,而一旦褚青霄查阅完所有的资料,却得不出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结果时,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对褚青霄追责与发难。      那时就算有监天司与武王府作保,褚青霄也难以全身而退。 徐忆秀看着这副模样的薛三娘,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也不亏是白陀峰的长老,心性坚韧,同时也足够冷静。 “何如?”贾炼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戏谑起来。 贾顺文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了淫笑。 褚青霄并不知道徐大小姐内心的纠结,他只是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份卷宗。 所谓死无对证,褚青霄想要通过一份卷宗就给薛家父子翻案,确实有些难度。 而在他们如此嚣张的态度下,宋清清等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贾炼的脸色大变,赶忙侧头看向身侧,只见那里自己的侄儿肩膀处被插入了一把断刃,鲜血喷溅,他的身子也在那断刃巨大的力道下,被一路拖行,最后撞在了背后的木墙上,断刃穿过他锁骨,连同着贾顺文的身子一同钉入身后的木墙。 更何况这卷宗还是出自贾炼之手,可以预见其中的内容定然大都是贾炼按照着对他有利方向伪造的。 “至于刚刚褚司命诽谤老朽的那些话,褚司命也得给老朽跪下,好好道个歉1 “可是1 “如果褚司命查不出东西,今日你打砸我药铺,打伤我侄儿以及污蔑老朽恶言,老朽不管褚司命背后有谁撑腰,都得让褚司命付出代价1 徐忆秀对其自然有着好感。 为此,她们看向褚青霄的神情都变得有些紧张。 所谓的叛国、所谓的盗窃丹方,都是贾炼觊觎薛家祖传的药方,为了将之占为己有,而使用的恶毒手段。 二者的交锋,对于天悬城的百姓而言,这可是不多得的场面。 可就在这时。 贾炼也在这哀嚎中回过神来,他转头怒目看向褚青霄,心头的火气再也无法压抑,浑身的灵力奔涌,滚滚杀机如江海一般朝着褚青霄奔涌而来。 但今日的褚青霄,却让贾炼意识到似乎自己被褚青霄精湛的演技所诓骗了。 不带他发问,贾炼便抢先言道:“褚司命,薛家父子的案子是我亲手审的,卷宗就在这里,褚司命要看,我自然得配合。” 铮! 一声低沉的剑鸣忽然响起。 而一旦这样做了,那就等着被褚青霄抓住把柄,以畏罪亦或者阻碍查案为由,被各种刁难。 无论是巨额的赔偿,还是所谓的让楚昭昭等人留下照顾贾顺文,亦或者当着这么多人面下跪道歉,每一个都是褚青霄无法接受的。 一位白陀峰的门徒满头大汗的从药铺外挤了进来——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颇为艰难。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哪怕是楚昭昭等人,对此也不报太大的希望。 她的呼吸明显急促,双眼泛红,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份卷宗,双手也在这时死死握紧。 贾炼所给出的条件极为苛刻。 换作寻常人,被褚青霄之前那般折辱,恐怕早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对褚青霄动了手。 “但丑话说在前面,这份卷宗,褚司命如果能查出端倪,褚司命要说我勾结邪门也好,修炼魔丹也罢,老朽绝无半点怨言。” 贾炼闻言,怒不可遏:“褚青霄,你还在血口喷人,我家侄儿有何罪责……” “贾长老别急。”褚青霄却语气平静的打断了贾炼就要出口的怒骂,他低着头一边翻阅着卷宗,一边继续说道。 “他现在是没有。” “但等到本座翻看完卷宗,你也好,你侄儿也罢,都是重罪当死之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结案 褚青霄的话,让贾炼一愣。 但下一刻,他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又忽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褚青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夫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 然后,他的双目瞪得浑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只见那时的褚青霄合上了手中的卷宗,用一只手将手中的卷宗递向身旁。 而也就是在这时,他的体内忽然涌出一道赤色的气息,那股赤色的气机轻轻翻涌,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凝聚成了一道人形。 是个穿着白色儒衫的男子。 他的模样俊美,宛如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神灵……”旁人大都被这“大变活人”的手段所惊吓,而贾炼毕竟是六境高手,第一时间便从儒衫男子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磅礴且纯粹的神性。 意识到眼前的家伙无论身份如何诡异,态度如何和善,可他是褚青霄的人,是要来对付自己的。 那是只有神灵亦或者九境之上的修行者才会拥有的气息。 与之前的徐忆秀一般,大多数人在得知褚青霄接受巡天司成为大司命的消息时,都觉得褚青霄不过是监天司扶持起来,对抗武王府的傀儡。 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燎原翻开了卷宗。 但此刻,随着共生神灵的展现,这样的推论不攻自破。 卷宗上的署名确实写着贾炼二字,贾炼无法推脱,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不善的言道:“自然。” 贾炼皱着眉头,摸不清燎原的目的,心底愈发警惕,嘴里却是应道:“是有这事。” 燎原的脸上露出了困惑之色:“贾长老丢了丹方,派人寻找,自然没问题。” 毕竟在巡天司上千年的历史中,除了那位巡天司的首位大司命,从未有任何人拥有过超过一位的共生神灵。 但配上男子显露身形时诡异的变化,后者的可能性自然被排除。 “但问题是,既然找到了丹方,也找到行窃之人,那这个案子就应该结了,为什么还有后面的内容?” 他目光警觉的看着燎原,问道:“我是,那又如何?” 也就难怪此刻的徐忆秀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自然是早已知晓了褚青霄拥有共生神灵之事。 褚青霄竟然拥有两尊共生神灵! 这是近乎不可思议的事情。 燎原却并未因为贾炼忽然恶劣的态度而生出半点的不满,他拿着卷宗,指了指卷宗上的署名,语气温和的问道:“这案子是贾长老审的?” 然后他抬头看向还处于错愕中的贾炼,问道:“贾长老,对吗?” 虽然因为巡天司已经销声匿迹了多年,这个辞藻对于一部分寻常人而言还有些陌生,但他们身旁的同伴却很快将这四个字眼意味什么告知了彼此,一时间众人看向褚青霄的眼色都变得多出了几分敬畏。 而这样的现实,与徐忆秀对褚青霄只是个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的认知是相悖的。 但此刻的贾炼在短暂的诧异后,本就睁得浑圆的双目又瞪大了几分。 “阁下莫非不识字,难道你没看见卷宗中记录的内容吗?薛家父子盗取丹方是为了买个北魏,是通敌叛国……”贾炼寒声言道。 平心而论,这一点已经让徐忆秀难以接受。 他不确定着是不是燎原在有意吓唬他,他沉下心神,思虑了一会后,还是言道:“有什么奇怪的?” 这话一出口,贾炼又顿时反应了过来。 贾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仔细的想了想,却并未察觉到这段卷宗的记录有什么问题。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这般礼节的回应,亦或者还没有从褚青霄拥有共生神灵这般惊骇的事实中回过神来,面对燎原的询问,贾炼有些木楞的点了点头头,应道:“是……” 这念头一起,贾炼一个激灵,也算是从惊骇中回过了神来。 放在寻常时候,神灵现世,贾炼定然会警惕万分。 从这个角度而言,褚青霄确实拥有振兴巡天司的可能。 但同时,他翻看的速度却很快,几乎五六息不到的时间,就会翻动一次书页。 “那这就很奇怪了。”燎原抬起了头,看向贾炼,语气依旧平静的言道。 他们无论多么惊讶与难以接受,褚青霄都并不挂怀。      他只是将手中的卷宗递出,然后由燎原伸出手,将之接过。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面露哗然之色。 更有甚者,甚至直言褚青霄这个巡天司的大司命,很快就会世人的质疑声以及剑岳城与武王府的打压下销声匿迹。 厚厚的一叠卷宗,洋洋洒洒上万字,还有各种证物,他只用了百来息的光景就阅读完毕。 但无论是这位剑岳城的少城主,还是白驼峰的长老,亦或者周遭的看客们。 他的存在,象征意义远远超出实际意义。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褚青霄除了薛三娘,那位平日里在院中只是一门心思读书的书呆子,竟然也是一位神灵所化。 得到这样回答的燎原点了点头,也不看贾炼一眼自顾自的便言道:“那就对了。” 贾炼对燎原的存在本就警惕万分,听闻他此话,更是心头一凛,看向燎原问道:“你什么意思?” “卷宗上记载,三年前,你在房中清点时发现丹方被盗,然后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发现门下弟子薛呈在值守时忽然失踪,便将目标锁定在他的身上,于是带人赶到薛家药铺,在薛家搜查时发现了丹方,以此确定薛呈是盗窃丹方之人,是这样吗?”燎原低着头问道。 他低着头,脸上的神情专注,似乎是在认真的阅读卷宗上的内容。 燎原却并不理会贾炼的询问,而是低头将目光看向手中的卷宗。 他的态度恭敬,语气谦逊,可以算得上彬彬有礼。 他看向褚青霄,颤声道:“共生神灵……你竟然拥有共生神灵……” 而比起这些看客与贾炼一行人,那站在褚青霄身后的徐忆秀却是脸色更加难看。 燎原语气依旧平静:“我当然看到了。” “但我的意思是……” “既然已经人赃并获,薛家父子理应认罪伏法,大夏的律法不算严苛,盗窃之罪最多也就流放而已,为何要牵扯出通敌叛国之案,让自己陷入死境?” “这难道不奇怪吗?” 第三百三十七章证据 燎原此言一出,周遭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 他们虽然未有看到卷宗的内容,但也从燎原与贾炼的对话中猜到了些许关于当年,薛呈以及薛黔一案的始末。 听闻燎原此言,众人纷纷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古怪。 毕竟如果当真是按着卷宗上的记载,薛呈因为盗窃丹方之事,而被贾炼发现,那父子二人完全可以认罪伏法,那又如何能牵扯出通敌叛国一案? 这确实有诸多不和常理的地方。 贾炼显然也感觉到了众人在那时变得古怪的神色,他深知这个节骨眼上,得到药铺外众人的认可无比重要,当下便言道:“阁下少在那里妖言惑众。” “这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是在搜查薛呈家中的时候,在找到了丹方的同时也恰巧发现了薛家父子与北魏奸细往来的书信。” “由此才牵扯出了薛家与北魏蝇营狗苟。” “这有什么问题吗?” 此言一出,刚刚药铺门外面露疑惑的众人,亦纷纷面露恍然之色。 之前的疑惑也在这时算是化解。 贾炼抬头看去,只见燎原的手里正提着两根发黄的麻绳。 “那是因为……”贾炼当下便想解释。 听闻这话的燎原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真诚且有同时带着困惑:“贾长老误会了。” “我好心为长老将你卷宗中的纰漏指出,为何你不谢我,反而迁怒于我??” “难道他们一开始就准备自杀??可既然有这样的觉悟,那为什么不在入狱的第一时间就选择自缢,而是在入狱一个月后,才忽然畏罪自杀??” 而对于刚刚引到他们怀疑贾炼的燎原,众人也不可避免的递去了不满的神色。 贾炼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燎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燎原却并不在意众人的看法,他的脸色依旧平静言道:“与北魏私通,试图通敌叛国,是死罪,这一点我清楚、贾长老清楚,难道那薛家父子不清楚?” 说罢这话,贾炼又目光阴沉的看向燎原言道:“阁下如果真的有真才实学,就拿出点真正的证据来驳斥,而不是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臆想来胡搅蛮缠。” “这些问题并非在下想要胡搅蛮缠,而是很奇怪一件事情……” “这样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阅后即焚,为何还要留存,等着被人发现吗?” 可燎原闻言却是依然一脸真诚且困惑的看着贾炼,问道:“书上说,色厉而胆薄,往往人越是心虚之时,便越是喜欢虚张声势以此掩盖自己的惶恐,贾长老似乎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下。”贾炼自然不会承认燎原的话,他怒目道:“一派胡言!你若是没有证据……” “何事?”贾炼问道。 这个问题,让贾炼的脸色一变,但旋即他便言道:“我怎能知道他们为何不将此物焚毁,亦或者他们自觉自己藏匿得天衣无缝,却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人说达者为师,你虽年长于我,但我授你此法,怎么也算半个师父,你如此岂不是有失礼仪?” “薛家父子应罪入狱,又牵扯到北魏之事,理应上报官府,由官府出面,但从案发到父子二人畏罪自杀,却始终未有官府插手的记录……” “我之所以说,贾长老伪造的这份卷宗漏洞百出,这也是其中之一。” “这只是漏洞之一。”可燎原又一次语气平静的打断了贾炼的话。 瞥见此物的瞬间,贾炼明显顿了顿,但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阁下莫以为自己是神灵之躯,便可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可知我天悬山上,同样储备有大量的禁神石,就算你是这位褚司命的共生神灵,但如此污蔑老朽,老朽同样可以向宗门申请,将阁下囚禁于禁神石中!1 “其三……” 对于高级神明而言,这样的事物作用不大,但对于低阶的神明而言,它的威慑力是确实存在的。 这些话,本就是让贾炼觉得,是极尽羞辱之言,让贾炼恼怒。 可话未出口,却再次被燎原打断:“这就是当初薛家父子在牢中自缢所用的麻绳。” 但更偏偏,在说出这些话时,燎原脸上带着的是近乎纯粹的真挚与清澈,那是一种让人很难以去怀疑对方用意的神情。 他一时间有些愣神,而待到他回过神来后,他顿时勃然大怒。 “按理来说贾长老也算是位高权重,只要愿意,应该能找到许多人为贾长老办事,而在如此多可用之人的前提下……”说道这里,燎原又是一顿,脸上的困惑之色愈发的浓郁。 禁神石作为对付神灵的重要物资,天悬山因为经常配合监天司处理南疆各地以及藩国的神灵,所以也有一些禁神石的储备。 而被打断的燎原则目光困惑甚至带着些许委屈的看向贾炼,真诚的问道:“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自然……”贾炼当下就要回应。 他皱着眉头看着贾炼,这才接着说道:“贾长老是如何选中的这样一位庸才,帮你伪造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卷宗?” “这就是证据1而就在这时,燎原的声音骤然响起。 “其二,天牢守卫严密,薛家父子入狱之前,一定会被搜查身上的物件,这麻绳他是如何带进去?” “够了1贾炼在这时怒吼一声打断了燎原的滔滔不绝。 “这算什么证据!?”他这般问道,语气中还夹带着一开始的轻蔑与成竹在胸。 虽然这种事物并无法直接消灭神灵,但对于低等级的神明却是有着很好的克制效果,譬如在监天司中就有专门的用禁神石打造的监牢,用于关押一些神明。 “贾长老审理此案,应当记得这是何物。”燎原问道,虽是问询,但语气平静,但更像是在陈述。 而这…… 让贾炼更加的恼怒! “阁下莫要逞口舌之能,如果你再拿不出个证据,老朽就要……”他怒目言道。 但话同样未有说完,便听燎原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举起了手里的麻绳,又带着一脸真挚的困惑朝前递了递言道:“这不就是证据,贾长老看不见吗?”.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勒死 “啊1 贾炼的身后传来一声哀嚎。 是那位被褚青霄的飞剑钉在木墙上的贾顺文被白驼峰的弟子救了下来。 随着褚青霄的眉头一挑,飞剑从贾顺文的肩膀上飞出,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出。 贾顺文这样的贵公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楚,一边哀嚎着,一边在地上打滚,鲜血随着他狼狈的行迹,而洒落一地,铺溅在狼藉的药铺中。 贾炼的脸色铁青,却并未回头,而是满目杀机的盯着燎原,也盯着燎原手中的两根麻绳。 那是卷宗中记载的,薛家父子在牢中上吊自缢时所用的。 “我无心再与阁下胡闹,卷宗你们看了,人也伤了,这巡天司大司命的威风也显了1贾炼沉声说道,脸色阴冷得仿佛冬月中的寒风。 “阁下既然拿不出证据,就让我带我侄儿去医治,至于褚司命要付出的代价,白驼峰自会清算。” 贾炼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唔1 贾炼见状眉头一皱。 铮! 他背后剑鞘中发出一声剑鸣,浩然的剑意自剑身中升腾,同时庞大的灵力如潮水一般铺散开来。 他伸手抚摸着剑身上的裂纹,目光怜惜。 他如此说道,手指拂过剑身,那剑身上的裂纹顿时奇迹般的消失。 而不止是他。 “只可惜,未遇良配。” “唔1 他的心头第一次泛起了恐惧。 那飞剑在来到距离燎原眉心不过半寸处时,又发出一声剑鸣。 而因为心神与剑身相连的缘故,剑身在那诡异的烈焰的灼烧下,正处于一种极致的痛苦中,而这份痛苦同样传递到了贾炼的灵魂之上。 “贾长老留步。”而就在这时,燎原的声音却响起。 下一刻,那缠绕在贾炼飞剑之上的赤色气息猛然变得炙热,化作熊熊烈火。 但能名正言顺,能以堵住武王府与监天司的嘴的方式杀死褚青霄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一剑,他更多是想要救下自己的侄儿。 “剑是好剑。” 剑身飞射的速度戛然停滞,就像撞见一堵看不见的墙。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尊来历不明的褚青霄的共生神灵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强大。 他正要再次催动自己的灵剑,以期破开燎原这诡异的手段。 但燎原看着袭来的飞剑,他清秀的脸,犹如镜湖,一丝涟漪不曾荡开。 只是眨眼光景,那缕赤色的清晰便缠绕上了剑身,将之完全笼罩在赤色气息之下。 可同时亦带着一丝…… 恐惧。 而且跟在贾炼身边多年,与之心意相通,在贾炼的催动下,战力不容小觑。 然后一缕赤色的气息从燎原的眉心涌出。 同时燎原的另一只手伸出,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贾顺文就在这时身子被一股力量裹挟,飞上半空,颈项不由自主的缓缓来到了那麻绳露出的绳口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时神情惊恐的看着站在褚青霄身前的白衣男子。 他到了这时依然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他知道,要杀褚青霄固然很重要。 但这样的错愕与惊讶并未持续太久。 他要毁了灵剑! 众人都陷入了错愕与惊讶中。 “你要干什么!?”见侄儿蒙难,贾炼某种的杀机凝成实质。 铮! 铮! 他飞剑上的悲鸣愈发的剧烈,甚至那灵剑的剑身之上,还浮现出来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裂纹有了明显扩散的趋势。 而且看他此刻云淡风轻的架势,似乎这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贾炼闻言回头,却这时燎原拿着那麻绳的手微微一抬,其中一个麻绳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的托举下,飞上半空,来到药铺上方的横梁上,自行打了个死结。 燎原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名为白飞尺的灵剑。 “唔1 更加高亢。 稀雹柔软。 可这念头刚刚升起的刹那,燎原的双眸之中一道赤红色的光芒猛然亮起。 贾炼的脸色变得煞白,试图催动灵力的手段也陷入了停滞。 铮!! 直到这时,在场众人方才意识到,这位巡天司的大司命,似乎远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刚刚他所激发的飞剑是有所留手的。 铮! 贾炼的脸色一变,他听见了自己的剑刃在悲鸣。 但却是瑶光剑池中诸多灵剑中的上品。 一柄长剑飞出,裹挟着贾炼的怒火,以极快的速度直奔燎原的面门而去。 “你……”他又惊又怒的看向燎原,双目之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虽然只是一把灵剑。 但就在这时,萦绕在灵剑之上的灵炎却又骤然收敛,那灵剑的剑身一颤,在这时坠落下去。 他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褚青霄的共生神灵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战力,竟然能在与一位六境的强者对抗中占据上风。 这样的念头在一瞬间浮现在了贾炼的脑海。 它触摸着飞剑的剑尖,然后顺着剑尖涌向剑身。 无论是灵炎灼烧灵剑,险些让灵剑被毁的可怕力量,还是此刻这修复灵剑的手段,对于哪怕在白驼峰担任了多年长老,也算是见多时光的贾炼而言,都依然是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议的手段。 那是贾炼的佩剑,唤作白飞尺。 贾炼脸上的神情惊恐,他同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弯着背,捂着自己的心脏,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声声仿佛要窒息的低沉哀嚎声忽然响起,将众人从对燎原这可怕手段的震惊中拉扯了回来。 更加急促。 他们下意识的循声看却,只见头顶,那药铺的横梁下,那位贾顺文双脚正不断地在半空中晃动。 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麻绳,脸色紫青,额头上青筋暴起,颈项处的麻绳随着他挣扎不断的勒紧,在他的脖子处生生拉出了一道血痕。 这位白驼峰的贾公子,在燎原与贾炼交手的档口,就这样被一直挂在了半空中。 在所有人都未有注意到的档口,于众目睽睽之下,眼看着就要被这麻绳生生的勒死。. ... 第三百三十九章 饮恨 贾顺文的挣扎愈发的剧烈。 他脸上的神情也一息痛苦过一息。 看得出,他似乎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边缘。 贾炼也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出手救下自己的侄儿。 可他刚刚要催动自己周身的灵力,一旁的燎原却抬起了放在那把飞剑的上手,然后伸出指尖轻轻的点在了剑身上。 铛! 指尖与剑身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那声音清澈、干净,如古琴被拨开音弦。 贾炼的身子一颤,浑身涌动的灵力在这一瞬间被收敛。 他侧头看向燎原,目光中没了之前的怒火与傲慢,反倒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忌惮。 从来到这里,见到褚青霄开始。 看客们只是觉得这位贾顺文在白驼峰还是有些地位,他们震惊于褚青霄这狠辣的手段,毕竟若不是贾顺文的福大命大,此刻说不得真的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贾大少爷命丧当常 “我理应承担一切罪责1 场面陷入死寂。 这是很模棱两可的问题,贾炼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侄儿的修为确实不算高,但天悬山不是阁下想象中那样因势利导之地。” 但这些震撼,都远比不上此刻从燎原嘴里说出的这淡淡的几个字眼。 “白驼峰长老1 中间那一段变得渐渐细校 他们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贾炼此刻却做出这样的举动。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贾公子应该有三境修为吧?”燎原轻声问道。 可脚步刚刚迈出,下一刻却又纷纷神情骇然的愣在了原地。 可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闷响,贾炼的身子骤然跪倒在地。 这比起刚刚的问题更加模棱两可的言语,让贾炼一愣。 但褚青霄却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这一幕,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薛三娘,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祸不及家人。” 这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他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一般,他不再避讳薛三娘,而是看着她,由衷的说了句:“谢谢。”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要还父兄的清白。” 褚青霄给了他很多的震撼。 他的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那承载他身躯重量的麻绳在这般的晃动中,渐渐被拉长。 这场面看得众人皆是一惊。 但却并未在昏死过去的贾公子的身上驻足半刻。 贾炼此言一处,在场诸人顿时哗然。 但褚青霄却面色如常,似乎对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贾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贾炼也似乎感受到了薛三娘的目光,他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 “阁下的手段确实强大,但这里是天悬山,你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伤我侄儿性命,真以为我天悬山的镇守与峰主都是吃素的?”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看得出他还想要辩解些什么,可话才刚刚出口,就对上了薛三娘的那阴冷的目光。 褚青霄仗着自己大司命的身份,可以毁坏着药铺,也可以打伤贾顺文。 他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燎原的指尖依然轻轻放在那本属于贾炼的飞剑的剑身之上,目光却抬起凝望着横梁上挣扎的贾顺文。 这在场众人中,理应最为愤怒的贾炼此刻却没有如众人预想中那样发难。 然后,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目光扫视周围的众人。 “这……这是个误会……”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贾长老会忽然对褚青霄表现出这样怯懦的姿态,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位名为燎原的神灵可怕的手段吗? 而就在他们不解之时,贾炼忽然张开嘴在这时说道:“我……贾炼……” 薛三娘更是神情担忧的看着褚青霄。 贾炼尚且以为燎原试图以为燎原是想要以贾顺文并高深的修为作为筹码,以此说明天悬山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弟子而与监天司以及武王府发难。 “还有钱,你要多少都……都可以……” 那被燎原握在手中的灵剑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召唤发出一声清鸣,然后飞遁入贾炼的手中。 “贾炼愧对天悬山列祖列宗,唯有一死以抱宗门1 楚昭昭等人眉头紧皱,她们担忧着褚青霄的处境,这贾顺文如今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在道义上却说不过去,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日后天悬山想要报复,褚青霄恐怕难以收常 “这药铺我可以还给你,这些年,我研制出了更多的丹方,我都可以给你……”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在查办案件的基础上,而离开了这些,肆意杀害一位天悬山的弟子,哪怕是有监天司与武王府在背后撑腰,褚青霄也难以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般变故极为突然,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此事因我而起……” 他抬起头,脸色惨白的看向薛三娘:“这……这不是我做的……”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困惑。 褚青霄将手中断裂的麻绳递到了薛三娘的手中。 只见那贾炼朗声说道:“天悬山对我恩重如山,我却利益熏心,做出如此让宗门蒙羞之事1 这确实匪夷所思,众人直到此时此刻依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位贾长老会忽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而这时,贾顺文的双腿不断晃动,身子的正在也愈发的剧烈。 “这卷宗上记载,薛呈亦是三境武夫。” 更多的细线一根接着一根的断开,中间那一段麻绳越来越细,在某一瞬间,终于抵达了它所能承载的极限,发出一声闷响。 伴随着一声轻响,扭成这股麻绳的一小根细线断裂。 但…… 但更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事情却紧随其后………. “三年前利益熏心,垂涎薛家熔火散与赤血水丹两枚丹方,巧取不成,便心生歹念,将薛家父子关入了天牢,伪造罪状,最后让人秘密将之处死,伪造出自缢的假象……” “贾家世代在白驼峰深耕,单同姓族人就有三百之众……” 但众人沉默的缘由却皆不相同。 薛三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子也在颤抖,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然后麻绳彻底断开。 那就像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一般。 他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断掉的麻绳,然后抬起头,看向贾炼,目光平静,一如刚刚一般,依旧在等待着什么。 她本就不愿拖累褚青霄,此刻更加担忧褚青霄为了给自己出气,而让褚青霄陷入困境。 这些人中有他门下的弟子,亦有药铺外聚集的看客。 这一次,他的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的担忧,反倒神情复杂。 这对于周遭众人而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话,落在贾炼的耳中,贾炼的身子明显一顿,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一般,这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接过此物的薛三娘转过身子,看向贾炼。 他就这样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 饱受折磨的贾少爷发出一声哀嚎,然后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这短短半个时辰发生的一切,对于贾顺文而言宛如一场噩梦,他终于在这时支撑不下去。 只是他的反驳之言还未说完,燎原的声音有一次响起。 那位贾顺文的身子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你懂吗?”薛三娘颤抖着声音这样说道。 他仿佛想到了某些可怕到了极点的事情,再也无心与燎原争辩,反倒转头看向横梁上的贾顺文。 “只要是我天悬山的门徒,受了欺辱,山门就一定会……” 甚至别说是发难,此刻的贾炼已经是脸色煞白,身子隐约颤抖,似乎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以至于无心关心刚刚自己还一直心心念念的侄儿。就在这时,褚青霄迈开了步子,他越过了贾炼来到了贾顺文的身旁。 咔嚓。 贾炼这时只能寄希望于以天悬山的威名压住褚青霄一行人,以此救下自己的侄儿。 当他再次抬起头,他额前的发丝散落,一头尚未白完的长发胡乱垂下,让他的模样看上去狼狈之余,又多出了几分疯癫。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算计、共生神灵的手段、以及燎原可怕的战力,这三者都让贾炼于此之前根本没有准备。 只见说完这些贾炼忽然一咬牙,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一旁张开。 她颤抖着走上前来,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 故而,在贾炼此言说出之后,哪怕是楚昭昭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楚昭昭等人还以为这贾炼是想要借刚刚那番话让他们放低戒心,以期忽然发难。她们顿时纷纷心头一紧,赶忙提起各自的刀剑想要上前救援。 他说罢这话,面色决然,在周遭众人那惊骇的目光下,他反握着手中的灵剑,朝着自己的胸膛猛然刺入。 噗! 他的嘴里顿时喷出一口血箭。 这一剑之中裹挟着浩大的灵力与剑意,在剑刃刺入胸膛的刹那,灵力与剑意涌入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彻底搅碎。 只是一瞬间,这位白驼峰的长老,就生机断绝,横死当场!. ... 第三百四十章 他啊 贾炼死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有料想到的方式死了。 这很不可思议。 甚至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场面在短暂的死寂后变得哗然。 人群中有人惊呼,有人大叫,一时间有几分混乱。 而相比于混乱的人群,那群被贾炼带来的白驼峰的弟子们则更多的是恐惧,他们纷纷退后数步,目光惊恐的看着褚青霄,却并无一人敢上前来为他们平日里极近阿谀奉承之能事的师尊讨一个公道。 终于,有人回过了神来。 “你……你用邪法蛊惑了师尊!” “你害死了师尊!” 那人面色惊恐的大吼道,同时脚步凌乱的朝着身后退去,在来到药铺门口的刹那,他转过身来粗暴推开人群,连滚带爬的朝着街道外跑去。 而这样的说辞很快就引来了周围看客们的认同。 毕竟除了这样,似乎再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说辞能够解释贾炼为何忽然自尽。 人群的骚乱随着那位逃离的弟子说出的话而渐渐平息,众人将目光再次落在褚青霄的身上,而此刻,众人的目光亦变得恐惧了起来。 “那家伙恐怕要去天悬山搬救兵了……”蒙瑾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身侧,神情略显担忧的言道。 她虽然相信褚青霄不会使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可同样想不明白褚青霄是怎么忽然让贾炼这样的恶徒良心发现,自己认罪伏法的。 同时她也担心,一旦这事传到了天悬山的耳朵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以他们这些日子接触天悬山的事件来看,刚刚那位白驼峰弟子的口不择言,说不得还真能成为天悬山对付褚青霄的借口。 褚青霄闻言转头看向蒙瑾,他淡淡一笑:“无碍。这……” 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那时却又忽的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药铺外。 “蒙姑娘,这东西你拿着,带回天悬山的人来了,把此物交给他们即可,其他的不用担心。”褚青霄这样说道,然后将一样事物递到了蒙瑾的手里。 蒙瑾一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是卷宗中记载的薛家父子自缢所用的麻绳中的另一根。 她有些奇怪。 可还不待她多问,褚青霄就迈出了步子,朝着药铺外走去。 贾炼的死无疑给了在场众人很大的震撼,无论是贾炼座下的弟子还是那些药铺外的看客,见褚青霄走来,一个个便如见到了凶神恶煞一般,根本无需褚青霄说上半句话,他们自己便麻溜的退开,给褚青霄让开了一条道来。 燎原见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形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 宣承药铺外。 身着青衣的范元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之色。 “不堪大用。”他这样嘟囔道。…. 转身就要离去,身旁跟着的两位同伴见状赶忙跟上。 其中一人脚步有些踉踉跄跄,似乎脚踝处受了些伤势。 “范师兄,那褚青霄逼死了贾炼,白驼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为何你……”跛脚之人疑惑的问道。 范元武闻言瞟了他一眼,言道:“贾炼是什么人?以六境修为能坐稳长老之位这么多年,他这样的人,有手段,有城府,你觉得褚青霄凭什么能逼死他?” 那人闻言一愣,身旁另一位胸膛处包扎着伤口之人在这时面露疑惑的问道:“不是逼死?难道真的是被褚青霄以邪法迷了心智?” 范元武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不耐烦。 但想到日后还要用这些人做事,索性就压下了不满,点拨道:“且不说褚青霄区区四境修为哪里能学得能将一位在六境沉浸多年,根基牢固的强者迷惑的法门。” “就算他真的有这可怕的天赋,如此杀死一位天悬山长老,天悬山追查下来,就是有监天司与武王府护着,褚青霄也决计难以善了。” “别把自己的对手想得太傻。” 说到这里,范元武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复杂,又才言道:“事实上,能认罪伏法,在众人面前自杀,已经是褚青霄这家伙心慈手软的结果。”“贾炼恐怕在知道自己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时,对褚青霄没有半点恨意,还得感激他。” 这样的话,听得身旁的同伴愈发的错愕。 跛脚之人驻足问道:“为何?这世上哪有被人杀了,还要谢谢别人的道理?” 范元武苦笑一声,反问道:“你们可知道为何褚青霄要把那位贾顺文放在横梁之上?” 二人摇头。 范元武道:“就跟你无法淹死一个会游泳的人一样,人在濒死时,会本能的求生。” “薛家父子就算真的是畏罪自杀,可在最后的关头他们依然会忍不住挣扎。” “贾顺文与当年在狱中畏罪自杀的薛呈都是三境修为。” “贾顺文那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那一身修为都是靠着白驼峰的丹药堆出来的。” “别说寻常三境武者,就是一些天赋强上一些二境武夫,他都不是对手。” “但即使是这样的家伙,还受了重伤,被悬挂在麻绳之上,在本能的求生欲下,都能将麻绳挣断,又如何能困住薛呈?” 此言一处,那二人顿时面露恍然之色:“所以,褚青霄手下的那尊神灵其实是找到了当年薛家父子通敌一案的证据?” 范元武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贾炼虽然城府极深,也有些手段。但也是因为在天悬山的长老之位上待得太久,习惯了对天悬城的人高高在上,自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无人敢细究此事,哪曾想世事无常,当年被他放走的女子,会摇身一变,成为巡天司大司命的红颜知己,当年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拙劣手段,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身旁之人闻言也暗暗点头,不过很快,又有新的疑惑涌上,跛脚之人看向范元武,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就算事情败露,贾长老也可以咬死不承认此事,毕竟事情过去了多年,死无对证,就算有些蹊跷,也不至于让他堂堂一位长老就这样殒命,更何况,师兄刚刚说贾炼还要感激褚青霄,这又是什么道理?” 范元武皱了皱眉头,对于对方的愚笨显然已经有些难以忍受。 “这事放在以往或许可以。” “但今时不同往日,你想想,褚青霄是用什么作为由头上门发难的?”范元武极力耐着性子这样问道。 另一位胸膛处包扎着伤口之人,下意识的应道:“好像是查荒芜一案。” “据说化身荒芜的那对夫妻曾给过武王府的人一份名单,说是这名单上的人都是被伏玄策长老蒙骗,用于试药。” “今时不同往日。”范元武接过了话茬。 “白家夫妻之事来得蹊跷,武王府与监天司的态度暧昧,多事之秋,谁也保不准武王府是不是想要藏良弓,烹走狗。” “那份卷宗出了纰漏,是他贾炼一人之事,如果他不认罪,褚青霄就可以借此发难,将此事牵扯到荒芜一案,如此一来就与白驼峰扯上了关系。” “贾炼是白驼峰的长老,想来也应该是听到这些风声,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天悬山是要明哲保身,不愿被人抓到任何一点把柄,他咬死不认,只会给白驼峰惹上麻烦,到时候,白驼峰不仅不会保他,说不定还会为了撇清关系,将整个贾家都推出来定罪。” “而现在,为了宗门,他自刎而亡,白驼峰的伏正良无论是感念贾炼这份不愿牵连山门的恩情也好,还是为了笼络人心也罢,至少会善待剩下的贾家之人。” “这是舍卒保车之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而这个机会是褚青霄给的,褚青霄如果不让他认罪伏法,而是以此为由将之监禁,就算贾炼什么都不说,可白驼峰的人会猜忌,会想尽办法割袍,你说……” “如此情形下,贾炼又有什么理由不感激褚青霄呢?” 范元武这番话说得极为平静,但身旁的同伴听闻这些,顿觉寒意涌来,一瞬间脸色煞白。 倒不是担心天悬山如今的处境,毕竟在他们看来,哪怕是武王府与监天司的态度暧昧,可天悬山家大业大,怎么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彻底崩塌。 他们只是颤栗于这其中的算计与可怕到近乎冰冷的利益权衡。 好一会,这二人方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人看向范元武,带着不解问道:“可……” “将贾长老监禁对于褚青霄而言才是最有利的办法,不仅可以为他那位红颜知己出气,还可以以此威吓天悬山,攫取更多的利益,他为何会对一个仇人如此宽容?” 听到这话的范元武愣了愣。 他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恍惚之色,似乎某些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但很快他就将之压下,然后抬头看向远方,莫名的幽幽叹了句。 “因为他啊……” “就是这样的蠢货……”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一章 解惑 “范师兄,我等就先告辞了。”范元武德院门前,那二位同伴拱手朝着范元武道别。 范元武点了点头,末了不忘叮嘱道,荒芜一案虽然因为贾炼的死而暂时告一段落,但褚青霄此人睚眦必报,说不得还会继续追查昨日薛三娘与徐忆秀遇袭之事,故而让众人这几日好生躲藏在早已安排好的住处,最好不要在外抛头露面。 那二位同伴听闻了之前范元武对于贾炼之死的解释,他们的心头对于这其中的凶险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一位长老因为一步踏错,都不得不自刎谢罪,从而保全自己的家族。 对于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寻常弟子而言更是如此。 稍有不慎,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牵累家人。 前车之鉴犹在,他们自然不会去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二人赶忙信誓旦旦的向范元武一阵保证,唯恐范元武不放心他们,将他们推出顶罪。 范元武将二人脸上的惶恐看得真切,却并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言道:“去吧。” 二人未有听到自己期望中的宽慰之言,不免心头有些失望,可心头也因此愈发惶恐,不敢对范元武有半点忤逆,又是一阵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这才退下。 …… 范元武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双眼渐渐眯起。 好一会,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尾,他这才转过身,推开了自己的院门,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而在迈入那院门的刹那,范元武脸上那份淡定尽数散去,浓重的怒色漫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脚步急促,脸色通红,身子隐隐颤抖。 他快步穿过了前院,走入了屋中。 正屋的装潢豪华。 各色字画古玩布局在房间各处,极有章法,而且看那字画的笔迹以及古玩瓷器的做工,显然都极为考究,定然都是些价值不菲之物。 两侧对摆着几张太师椅,每张太师椅的左侧都安放着有一方案台,上面摆着精美的瓷器与茶具,显然是用于与贵客会面之用。 走入其中的范元武却一脚将勉强的太师椅踹倒,他有修为在身,这一脚含怒而出,力道极大,那太师椅飞射而出,将那一排的木椅与案台都一一撞到在地。 案台上摆放的茶具与瓷器也纷纷坠地,在一阵脆响后,碎片散落一地,屋中也变得一片狼藉。 但饶是如此,范元武似乎依然不觉解气。 他嘴里喘着粗气,走向前方,伸手就想要将正前方的案台摆放着的事物一并推倒。 可就在他双手伸出的刹那,一双灰色模糊的手忽然出现,抓住了范元武的双手。 范元武一愣,侧头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位与他生得有六七分神似少年,少年的身形模糊,似乎是处于灵体状态。 “哥哥……” 他如此言道,声音清澈。…. 范元武见到了这诡异的身影,脸色微变,却并未露出恐惧亦或者害怕之色,脸上泛起的是自责与愧疚。 他将手放在了灵体的肩上,焦急的言道:“元文,阿兄没有想到白驼峰的人如此愚笨,被一个褚青霄耍得团团转。” “不过你放心,阿兄还有办法!” “我一定会弄明白褚青霄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我也会让你活过来!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灵体闻言摇了摇头,言道:“阿兄,你不必自责。” “你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了……” “而且,青霄哥哥以前对我们不错,我觉得……” 他说着,忽然眉头一皱,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然后转头看向房门外。 范元武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他亦转头看向那处,顿时心头一惊。 只见在那房门处,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并非旁人,赫然就是刚刚频繁被他提及的褚青霄! “范兄,武陵城一别,你我已有十二年未见。” 褚青霄丝毫没有闯入民宅的自觉,反倒眯眼笑道。说罢这话,他甚至不管范元武作何反应,径直便走入了屋中,瞟了一眼一侧被推翻的桌椅,来到了另一侧,微笑着看向范元武问道:“故人相见,范兄不请我入座吗?” 他说罢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撇向了一旁被范元武护在身后的灵体。 范元武面色警惕,一只手护着身后的灵体,另一只手垂下,藏于袖口之中,捏出法诀,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褚兄说笑了,几日前的七堂会审,我们不是才见过吗?”范元武这般言道,目光警惕,对于落座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哦,对对对。”褚青霄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他言道:“那日范兄一只秉公办事,过于生疏,以至于让我忘了当日之人竟是我的故人。” 褚青霄说罢,又看向范元武身后的灵体,他并未对那灵体的存在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反倒微笑着问道:“这位就是范元文吧?” “我记得我们应该是见过。” 范元文从范元武的肩膀处探出了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褚青霄。 他们确实见过,但是在十多年前的武陵城。 范元武家道中落,父亲被友人诓骗,做买卖赔了底朝天,从那天之后范父就一蹶不振,买了祖业,每日饮酒消愁,很快就郁郁而终。 他母亲受不了朝不保夕的日子,转头就寻了新的相好,一走了之,只留下范元武与他弟弟相依为命。 为了养活自己体弱多病的弟弟,范元武只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偷鸡摸狗的勾当。 褚青霄就是在一次,范元武行窃后被人逮住,险些揍死的场景下,认识了对方。 他救下了范元武,在知晓了他家的情况后,还想办法施以援手。…. 本来二人的关系在这时,还算不错,范元武对褚青霄也算感恩戴德,只可惜后来听说范元文没有扛过病魔,在某个冬日撒手人寰,从那天起,范元武就消沉了下来,褚青霄与之的联系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不过,在范元文在世时,褚青霄去看望过几次,故而倒也记得范元文的模样。 范元文也在这时看着褚青霄,他对褚青霄印象不错,正欲开口,范元武却道:“褚青霄,你我之间是有恩怨不假,但那是你我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元文。” 褚青霄反问道:“恩怨?” “范兄此言何意?” “我记得在武陵城时,我与范兄可并无仇怨,说句有些不好听的话,是不仅无怨,反倒多少有恩于范兄吧?” “为何到了范兄嘴里,当年的恩情反倒成了仇怨?莫不是当年我不该救你,就该看着你被那酒肆的伙计活活揍死?” 褚青霄的问题有些刁钻,显然并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范元武眯起了眼睛,脚步微微踏出,浑身的气劲与杀意奔涌,藏在袖口下的手捏出法诀,就要动手——范元文的存在对于范元武而言,是最大也最重要的秘密。 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他不得不选择在这时铤而走险,对褚青霄出手。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起,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哀嚎。 范元武心头一惊,看向身后,只见范元文此刻正痛苦的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嘴里不住的发出哀嚎。 而范元文的周身,正有一道道黑色的气息涌动,将他包裹,显然这股黑色气息就是让范元文如此痛苦的关键。 范元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怒目看向褚青霄问道:“褚青霄!你对我阿弟做了什么!?” 褚青霄并不回应对方此问,反倒问道:“我现在可以落座了吗?” 范元武的脸色铁青,但纵使心头有千般不愿,为了自己的阿弟,也只能咬着牙看向褚青霄道:“请坐。” 褚青霄微微一笑,自顾自的便在那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而随着他此举,那萦绕在范元文身躯上的黑色气息也骤然散去,但痛楚的余波依然存在,范元文跪坐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还没有从那般可怕的痛苦中完全恢复过来。 范元武见自家阿弟暂时脱离了困境,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缓,但目光依然凝重。 而褚青霄则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处,看向范元武言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范兄。” “我希望范兄能与我开诚布公。” “范兄与我也算是旧识,应知我素来好奇心重,若是范兄不为我解答疑惑,我只能另辟蹊径。” “到时候,就免不了拿出些秘密与旁人交换,以期得到解惑。”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阿鼻道 褚青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威吓范元武,如果他不愿意告知实情,那褚青霄就会将范元文的存在告诉旁人。 而范元文如今的情况极为特别,很容易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范元武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阴沉下了脸色,看着褚青霄道:“你想知道什么?” 褚青霄问道:“昨日我巡天司座下有两位门人在天悬城的一处小巷遇袭,范兄在天悬山野算是有些人脉,不知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范元武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然能找到我这里,心底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了吗?何须多此一问?” 褚青霄对此并不回应,而是言道:“那就换个问法,为什么要对薛三娘和徐忆秀下手。” 范元武大抵也知道自己如今落在了褚青霄的手里,难以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那时言道:“这很难理解吗?” “你对于我而言是个定时炸弹,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你的红颜知己,一个是剑岳城的少城主。” “你接手了荒芜一案,对于白驼峰而言是个威胁,她们遇袭,你自然会认为是白驼峰所为,只要能挑起你们的矛盾,让白驼峰对你除之后快,我也就可以借刀杀人,将你这样的威胁抹杀在摇篮中。” “更何况,那个徐忆秀还是剑岳城的少城主,她若是有个闪失,也会让剑岳城与你交恶,对于我而言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个薛三娘竟然如此厉害,险些折在她的手里。” 范元武说着,脸上还露出了愤懑之色。 可这样的场面却并未让褚青霄信服:“范兄,你是个聪明人,我以为与你这样的聪明人谈话,会节省很多气力,但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些。” 褚青霄的语气平静,但落在范元武的耳中,却让范元武的脸色一变。 “你如果不知道三娘姐姐的本事,就不会准备那三枚银针,我之前一直奇怪那三枚银针到底为什么能伤到身为神灵的三娘姐姐,但今天与那位贾长老的对峙中,贾长老却提醒了我。” 褚青霄说着,从怀里将那三枚银针取出,看向范元武道:“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三枚银针只是寻常材质,可今日得了贾长老提醒,我才醒悟过来,这三枚银针在铸造时加入了禁神石,不过因为锻造的工艺过于精妙而难以看出,虽然里面禁神石成分是经过提纯后的,但数量并不多。” “只能让如三娘姐姐这般恶罗级的低阶神灵陷入昏迷,却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诚如你所言,你确实只是想要挑拨我与白驼峰的关系,但是你是怎么知道三娘姐姐身为神灵的身份的呢?” 褚青霄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范元武也知道再遮遮掩掩下去也毫无意义。…. 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褚青霄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他的将目光再次投注在了范元武身后的范元文身上。 对方的神情怯懦,感受到了褚青霄的目光,赶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显然刚刚褚青霄那手段已经彻底震慑住了他,他对褚青霄极为畏惧。 褚青霄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了当初在武陵城时,在那个简陋的房间中,那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亲昵的称呼他为青霄哥的场面。 那样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他压下了自己心头泛起的不忍,问道:“说说吧,范元文是怎么变成这幅模样的?” 很显然,现在的范元文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褚青霄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神性的气息,但与正常的神灵又有所不同,既不是神灵,也不是荒芜,更不是那种修行到七境之上,体内滋生神性的强者。 这是褚青霄于此之前从未见过的存在。 范元武沉着脸色,对于这个问题不愿回应。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作势就要起身:“既然范兄不愿意告知实情,褚青霄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日后若是有人问及,在下恐怕不见得能守口如瓶。” 平心而论,用亲近之人威胁他人就范,是一件很下作的事情。 褚青霄素来讨厌这样的手段。但范元武此人城府极深,同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已经对褚青霄身旁之人动手,褚青霄虽然良善,但并不死板,哪怕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之人,他也绝不会有无谓的妇人之仁。 而随着褚青霄这赤裸裸的威胁之言出口,范元武的脸色也骤然一变。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也不敢去赌褚青霄到底会不会将此事曝光,只能焦急的言道:“是个男人!” “是他让元文变成了现在这样!” “男人?什么男人?”褚青霄坐回了座位,看着范元武问道。 范元武脸上的神情变幻终于是咬牙开口道:“大概是烛阴进攻武陵城的两三个月前……” “天气格外寒冷,元文的病又严重了几分。” “买来的药吃完了,我厚着脸皮在洛先生和你那里借了些钱,准备去给他买些药材。” “可火急火燎的回到家时,元文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想给他喂药,可无论用什么办法,吃进去的东西都会被他呕出来。” “他很痛苦,又一个劲的说自己冷,我大概也意识到了他恐怕已经到了油尽灯枯那一步。” “我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他,裹着被子,让他尽可能舒服一点。” “可终究挡不住该来的一切。” “他还是死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我抱着他嚎嚎大哭。” “一个男人就是在这时推开了我们家的房门走了进来。”…. “他告诉我,他虽然不能治好元文的病,但却可以让他不这么悲凉的死去……” “我自然不信,但他说元文已经死了,让他试试,总归是不会让结果更坏的。” “我没了主意,就任由他将一枚丹药放入了元文的嘴里。” “说来也奇怪,本来在弥留之际什么都难以下咽的元文,却在没了生机后将那枚丹药吞咽了下去。” 说到这里,范元武明显顿了顿,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看到了那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吃下丹药后,元文的身子开始颤抖,他的肉身仿佛腐朽的铁器一般,变得灰白,然后一层层的剥落,可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灵体却在崩坏的肉身中凝聚,化作了现在这副模样。” “男人告诉我,现在的元文只是以灵体存在,并且极为虚弱,需要一个与之血脉相连之人作为载体,而我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我自然不会拒绝。” “但同时我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会忽然出现帮助我,我问他他是谁,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他说……” “他是阿鼻道的殉道者。” “而我和元文,是被选中的铸道人……”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阿鼻道? 殉道者? 铸道人? 这些都是以往褚青霄从未听过的辞藻。 他看着范元武,脸上的神情专注,想要确认对方所言是否属实。 但这很难做到。 一来他没有那洞察人心的本事。 二来范元武此人城府极深,除了他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弟弟,大抵再无软肋。 这样的人,本就难以预料。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褚青霄问道。 范元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告诉我的事情并不多,只是说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还说元文只是暂时以这种状态存活,但想要真正意义上的活过来,还需要一个契机……” 说道这里,范元武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而你觉得那个契机在我身上?”褚青霄神情古怪的问道。 范元武没有说话,显然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藏着某些秘密,不愿透露给褚青霄。 “刚刚跟着范兄来到这里时,碰巧听到了些许范兄与元文的对话,我听范兄说你想要弄明白为什么我会死而复生?” “还说要夺回属于元文的东西。”褚青霄却并不在乎范元武的态度,而是继续言道。 “但范兄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没有死,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一些运气,加上宋统领们的保护。” 褚青霄能说出这话,其实已经是释放了足够的善意。 他是想要告诉范元武,不要在对他动歪脑筋,也不要给他杀他的理由。 褚青霄的故人不多。 这大抵也是这世上少有的,能让他心软之人。 范元武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褚青霄的言外之意。 但他却冷笑道:“褚青霄,你现在握着我的把柄,你知道我不敢再对你动手,就不用再假惺惺的跟我说这些。” “我们兄弟二人落在你手上,是我算计不精,我愿赌服输。” “你要杀要剐,我皆无话可说……” 褚青霄闻言,摇了摇头。 他大抵明白,这些年范元武可能也经历了一些事情,他思虑人心的方式已经有他故有的逻辑,褚青霄也无心去改变他的思维。 他只要确定范元武不敢再寻他麻烦,就已经足够,至于其他的种种,他也无心去管。 想到这里,褚青霄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在来到天悬山之前,他曾满心的希望与故人见面。 但所见之人,却一个比一个让他失望。 以往在学院读书时,洛先生教过他们一个词叫物是人非。 那时,他只觉无趣。 总以为,他与他在乎的人,可一直这样。 但…… 现实是,人终究难以免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范元文,说道:“言尽于此,范兄好自为之。” 他说罢这话就要转身离去。…. “啊!!” 可就在这时,范元文却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他的身躯跪倒在地,灰色的灵体上一道道黑色的纹路涌出,从手臂到肩膀,从双足到丹田,不断在他周身蔓延,他的双目变得赤红,身躯之上一股淡淡的黑色气息不断溢出,而随着这股气息的溢出,范元文的灵体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范元武自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阿弟的异样,他赶忙上前。 可一道身影却抢在他之前来到了范元文的跟前,伸出手摁在了范元文的胸膛处。 范元武见状心头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出手阻止。 但却又在那时一顿。 他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在从褚青霄的体内涌入范元文的身体中,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范元文周身那些可怖的符文正在褪去,模糊了几分的灵体也渐渐凝实。 显然,褚青霄是在帮助范元文。 范元武愣了愣,站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就这样,足足半刻钟的时间过去。 褚青霄终于收回了手,范元文也从痛苦中恢复了过来。 范元武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而褚青霄却是满头大汗,显然他刚刚的举动对他的消耗极大。 范元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愣神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故人。 约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褚青霄平复下了内息,抬头看向范元文,问道:“好些了吗?” 范元文愣了愣,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头刚刚对其泛起的恐惧在这时消减了不少。 他木楞的点了点头。 褚青霄这才起身看向范元武:“元文这样的情况以往发生过吗?” 范元武对于褚青霄并不信任,但对自己的弟弟他却格外的在意。 大抵是刚刚褚青霄的出手相助让他放下了些许戒心,又或者是在褚青霄的身上看到自家弟弟活下去的希望。 范元武在那时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当下便言道:“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一开始几个月一次,到了最近渐渐频繁,每隔七八天就会发作一次……” “他……” “似乎越来越虚弱了。” 褚青霄闻言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知道元文现在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范元武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似乎是有所顾虑。 “元文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神性,就是这股神性包裹着他的意识,让他以灵体的姿态存活。”褚青霄却在这时一语道破。 范元武的心头一惊,脸色难看。 他自然是知道范元文如今的状况的。 但就像他在七堂会审上对付褚青霄时所使用的手段的一般,如今这世道,世人对于神灵的存在素来警惕,范元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被旁人知晓,一定会招来麻烦,甚至被认定是被外神侵蚀之人,到时候,别说待在天悬山,就是想要苟全性命,都会成为奢望。…. “但神性对于凡人来说,是极为危险的东西。” “一旦神性失控,就会荒芜化,哪怕元文没有肉身,荒芜化的神性也可以快速吞噬所见的一切,为自己凝聚出肉身。” “刚刚元文的异状,就是因为他体内制约神性的力量已经渐渐削弱,我有些手段帮他暂时加固了对神性的抵御,但无法长久,想要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提升修为,可是他是一具灵体……” “至少我没有听说过有可以让灵体修行的法门。” 褚青霄却并无保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在这时一一道来。 这些大都是范元武知道的东西,只是就如褚青霄无法彻底解决范元文体内的情况一般,范元武也同样无法根治范元文的病症。 他没有回应褚青霄的话,只是依然盯着褚青霄。 褚青霄则在说完这番话后,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会。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燎原。” 他这样说道,体内便溢出一道赤色的气息,燎原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褚青霄的身侧,他恭恭敬敬的朝着褚青霄拱手一拜:“尊上。” 燎原的出场,让范元武兄弟二人都是脸色一变。 尤其是范元武,在药铺外见识过燎原的手段,他的心头顿时警觉。 “我仔细的想了想元文体内的状况。” “其实元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一尊神灵。”“只是他并没有完全掌握自己体内的神性,以至于反倒有被神性吞没的风险。” “洛先生曾今说过,宜疏不宜堵。” “与其想尽办法帮他抵御神性,倒不如想办法帮他吸收神性,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这个过程也会有些危险。” “燎原是我的朋友,嗯……用你们的话说,是我的共生神灵,他对神性的了解远超出我们,刚刚稳定元文体内的异状也是我借用他的神性之力来完成的。” “我与他心意相通,刚刚也是他告诉我吸收神性的这个办法,并且他愿意提供帮助,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让燎原留下来帮助元文吸收神性。” 褚青霄说着,侧头看向燎原。 燎原自然明白褚青霄的意思,在朝着二人行礼之后,便将他梳理出来的帮助范元文的办法道出。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法门。 只是靠着燎原对神性的掌控,引导出范元文体内的神性,将之控制在一个范元文能够承受的范围能,让他慢慢吸收。 这个过程漫长且危险。 一旦范元文的心神难以抵御神性,亦或者燎原对神性溢出的掌控出现不足,都有可能让范元文陷入危险。 故而当燎原将这番话说出之后,范元武兄弟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显然,二人对于这般冒险的行径都有些担忧与犹豫。 更何况,除开这些,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还需要考虑褚青霄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哥……我想试试。”而就在范元武犹豫的档口,范元文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范元武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弟弟。 因为成为灵体的关系,范元文与褚青霄一般,模样并未有什么变化,甚至此刻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但他的目光却格外坚决。 “可是……”范元武闻言脸色一变,想要说些什么。 “哥!”可这时的范元文却站起了身子,打断了范元武还未出口的话,他看向范元武说道:“阿兄,我知道你疼我。” “可这么多年来,自从娘走后,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在武陵城的时候,你为了给我治病,就受了不知道多少苦。” “来到了天悬山后,为了遏制我体内的神性,你也想尽办法从各个渠道给我买来禁神石,为此,你曲意迎合,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阿兄!我不想再拖累你,你就让我试一试!或许,这就是当初那人所说的契机呢?” 范元文的语气真挚,同时也带着坚决。 这些年,大抵确实是觉得自己拖累了范元武,对于范元武的决定,范元文几乎都从未提出过异议,这大抵是头一次,他如此坚决的想要去做一件事。 范元武有些不适应,他看着眼前的阿弟,忽然意识到虽然范元武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可实际上,他与自己一般,都是年过三十或者接近三十之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心思。 对于他而言,尊重他的决定或许比让他继续多藏在阴沟下苟活更重要。 范元武愣了愣,在一段不算短沉默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 就像褚青霄说的那样,帮范元文吸收神性,是一件很麻烦且漫长的事情。 燎原估摸着要留在范元文的身边好些时间。 他与燎原心神相连,只要燎原没有离开天悬城与天悬山,真的遇见了什么麻烦,燎原也可以通过心神的感知告知褚青霄,褚青霄倒是并不担心燎原会遇见什么麻烦。 只是在离开时,范元武忽然提出送送他。 褚青霄看得出对方似乎有话想对他说,故而也就没有推辞。 二人并肩走在天悬城的大街上。 说起来有些好笑。 在武陵城时,范元武虽然与褚青霄同岁,但因为很小开始就要照顾弟弟的缘故,范元武的生活格外拮据,故而身材也比同龄人矮小。 而如今十二年过去,褚青霄还是那模样,可范元武却长壮了不少,大抵是因为过于操劳缘故,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两鬓竟生出了些许白霜。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自己都过得不如意,可还有心想着别人。”二人沉默的走了许久,范元武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褚青霄闻言自嘲的笑了笑:“不是我没变,而是这十二年对我而言,一直在原地打转罢了。”…. “或许如果当年是我来到了天悬山,大抵我也会有些妥协。” 褚青霄的话,让范元武顿了顿,他忽然转头看向褚青霄,认真的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恨我们?” “如果当年我们再坚持一些,或许武陵城就不会……” 褚青霄闻言停下了脚步,侧头也看向范元武:“你觉得可能吗?” 范元武又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褚青霄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言道:“你不必自责。” “人无需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赶到羞愧。” “我不仅不因此憎恨你们,相反,我很庆幸你们能活着。” “只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得为他们讨回个公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成为这条路上的阻碍。” “不是我不能应付你们,而是……” “我不想与你们兵戎相向。” 褚青霄的话说得很直白,同时也很自负。 如果在今天之前,褚青霄对范元武说出这样的话,范元武大抵会觉得好笑,可此刻,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他恍然大悟:“所以,你帮助元文,是因为你不想我因为元文这样的困扰而与你作对,你想解决我的后顾之忧,以此不让我站在你的对立面?” 褚青霄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这样的心思。 “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们几位故人。”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活着。” “不是因为我多么顾念旧情,而是,有你们活着的世界,对于我而言,他才更像一个真实的世界……” “所以,你不必对我抱有感激,我所做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只是为了自己。”褚青霄轻声说道。 范元武站在原地,沉吟了好久。 他知道这大抵只是褚青霄想要维系自己尊严的说辞。 他太了解他了。 善良到近乎心软。 他还想再说什么,抬起头却发现褚青霄已经迈步走向了街道的前方。 范元武想要叫住他,可话到了嘴边,还未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 他似乎没有什么能与褚青霄说的。 十二年前的光阴,不同的经历早已在二人之间开出了一条天堑。 他收回了举起的手,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想着在那个桃花如火的故地,曾与他谈天说地的过往。 范元武的心底忽然泛起阵阵萧瑟。 他喃喃道。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沉冤昭雪 褚青霄回到药铺时。 药铺外依然围着一大批人,并未散去。 褚青霄来到药铺门前,还未来得及挤入人群,人群后方便有人发现了褚青霄的存在。 当下,那人先是心头一惊,然后脸色大变,赶忙在第一时间退开。 而这样的反应也被旁边同伴察觉,更多的人在那时意识到了褚青霄的存在。 于是人群慌忙的退开,但大多数人的脸上却不再是最初的恐惧亦或者忌惮之色,反倒充斥着崇敬、激动。 褚青霄隐约感觉到了些许周围看客们的态度变化。 但他无心深究——在那时永夜界的幻境中,他早已习惯了一次次被人误解与猜疑,褚青霄知道,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之间,恐怕也难以做到感同身受,与其在乎别人的看法,倒不如做好自己。 他没有太多犹豫,便顺着人群为他让开的道走入了药铺中。 宋清清等人尚在,白驼峰的弟子也大都还未离去,不过却多了一道褚青霄熟悉的身影——那位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 褚青霄对于伏正良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死了一位白驼峰的长老,这事可不算小,他身为白驼峰的峰主理应到场。 此刻,他正指挥着一些门徒,在收敛贾炼的尸体。 而在褚青霄走入药铺时,他亦注意到褚青霄的存在。 不过却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冲冲,他反倒一脸和蔼的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脸上带着感慨与凝重。 “褚司命,我们之前见过。”他对褚青霄并无半点轻视之意,反倒拱手与褚青霄行了一礼。 态度恭敬,对于一位天悬山的身份峰主而言,这却是极为难得的。 褚青霄对此并不意外,他同样拱手还礼。 “早就听闻褚司命任职的消息,本该上门拜贺,奈何俗务缠身,始终未有机会。”伏正良这般言道,脸上也露出了感慨之色:“却不想你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褚青霄盯着伏正良,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耐人寻味,却是不接伏正良的话茬,只是安静的看着。 伏正良似乎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免一愣,不过对于他这样的老狐狸来说,见过的大场面太多,很快就又恢复了过来,面露愧色的看了一眼一旁已经被收敛好的贾炼的尸体,言道:“说起来也是老朽教导无方。” “我白驼峰的门下竟然出来这样一个恶人。” “也幸好遇见了褚司命,碰巧撞破了此事,方才让多年枉死的薛家父子沉冤昭雪。” 伏正良说到这里,又侧头看向一旁的薛三娘。 距离贾炼自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光景,薛三娘的心神也已经平复下来不少,只是眼眶依然有些泛红。 伏正良满脸歉意的言道:“是我用人不察,让这位薛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刚刚我已经把这个药铺的地契带来,物归原主。”…. “还有这些年这药铺营利的具体数额,我也派人去清点了,虽然其中大部分已经被贾炼挥霍一空,但剩下的部分,我白驼峰再填上一些,多少补给薛姑娘。” “当然我知道,父兄含冤而死,这份亏欠不是银钱可以衡量的,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伏正良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也极为诚恳,自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药铺外的那些看客,之前大抵对于褚青霄的闹事,以及贾炼的自杀有些莫名所以。 但随着伏正良的上门,这样的疑惑却已经解开—— 伏正良赶到时,褚青霄已经离开,药铺前人群喧哗。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贾炼是被褚青霄的邪法蛊惑。 有人在揣测褚青霄恐怕会遭到天悬山的报复,这巡天司大司命的位置可能还未做热乎,就得迎来灭顶之灾。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大抵任何人都不看好褚青霄能够善了此事。 而当伏正良赶来时,众人更加确认了这样的猜测。 一开始,伏正良的反应确实如众人想的那样,他阴沉着脸色,看向门下的弟子,询问发生了什么。 当他从门下弟子的口中知道褚青霄以查荒芜一案为由打砸药铺,打伤贾顺文,逼死贾炼后,可谓勃然大怒,就要对留下来的蒙瑾等人发难。 蒙瑾等人在那时也有些紧张,毕竟伏正良这样的神峰峰主修为元超出她们,要是对她们出手,她们是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的。 不过想到褚青霄离开时交代的话,蒙瑾还是壮着胆子将另一根麻绳递给了伏正良,并且告诉他这是当年薛家父子在牢中畏罪自杀时所用的。 此言一出,伏正良顿时脸色一变。他夺过麻绳与卷宗,先是仔细的看了看卷宗,然后又打量了一阵麻绳。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伏峰主是在酝酿自己心头的怒火时,伏正良却忽然转头,对着身旁那些贾炼的弟子大发雷霆。 然后他便举起了那麻绳,道明三境修为的薛呈是不可能被一根麻绳勒死的真相。 而那时周遭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贾炼会认罪伏法,又为什么褚青霄要将贾顺文放在那横梁上。 明白了这一切的看客们,对褚青霄的感官骤然改变。 这也是为什么褚青霄再次出现在药铺门口时,那些看客们面对褚青霄时的态度会有所变化的缘由所在。 尤其是伏正良将身为受害者的薛三娘险些被卖到藩国的遭遇到处后,人群更加的激愤,对于贾炼的愤怒也到达的。 可老实如此,当褚青霄归来,伏正良说出这番话后,众人对于白驼峰的恨意却难以再继续滋生。 显然,无论是毫不避偏袒贾炼的做法,还是对于当年之事并不避讳的态度,以及此刻这番诚恳的言辞,都在很大程度上让众人觉得,贾炼所做之事,只是贾炼一人所为,与白驼峰关系不大。…. 用伏正良的话说,他充其量也最多是个用人失察之罪。 这也是伏正良为什么能成为白驼峰峰主的原因。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想到了最好的办法,在最大程度上维护了白驼峰的脸面,也维持住了白驼峰的利益。 褚青霄眯着眼睛,看着此刻这一年真诚的伏正良。 他自然不会傻到去相信伏正良的话,但同样也不会去戳破这一点。 他很明白,现在周围的看客站在他这一边,是因为他的手里有着无可反驳的证据,一旦自己接机发难,那刚刚站在他这一边的众人,又会倒向白驼峰。 他言道:“伏峰主无需自责,你事务繁忙,难免会有疏漏。” “在下也是碰巧在查了荒芜一案时,发现白家夫妻留下的名单上有薛家父子的名字,故而便想以此为线索,没想到荒芜一案没有进展,却查到多年前冤案,能为薛家父子洗清冤屈,也算是意外收获。” 听到荒芜一案几个字眼,伏正良的脸色明显一变,但很快又言道:“褚司命身负监天司与武王府的重托,事务繁忙,但也得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自己。” “谢过伏峰主的关心,那名单上还有诸多可疑之处,我不敢怠慢,只想早日查明真相,将背后之人找出,绳之以法,一来得告慰那些在荒芜一案中枉死之人,二来也是想要还伏玄策长老一个清白。”褚青霄有意在清白二字上咬了重音,看向伏正良的目光也变得幽冷了几分。 伏正良面不改色,只道:“有劳褚司命。” 然后伏正良便命人将收敛好的尸体抬走,这才带着众人离去。 看客们见此事告一段落,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人群渐渐散去。 狼藉药铺中顿时冷清了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有些沉闷。 能为薛三娘的父兄扫清冤屈固然是好事,只是此仇虽然报了,可薛家父子却永远无法再活过来,复仇带来的不是愉悦,而是一种再无目标的空落落之感。 众人虽然并非薛三娘本人,但多少能够体会这样的感觉。 她们想要说些什么安慰薛三娘,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褚青霄在这时走向薛三娘,宋清清等人也知道此刻的薛三娘需要褚青霄的安慰,以各种由头,纷纷退开。 褚青霄来到了薛三娘的跟前,薛三娘亦抬头看向他。 她并未说什么感激之言,毕竟对于她与褚青霄而言,二人早已生死相依,这样的话并无意义。 她只是盯着褚青霄,在那时忽然言道:“青霄。” “你若是得空,可以陪我去看看我的父兄吗?” 薛三娘的父兄被葬在天悬城西郊八十里外的荒地。 因为是负罪而死,依照大夏的律法,他们的坟冢不能进入官陵,只能安葬在荒郊野岭的罪陵,甚至连墓碑都不能立,只有一个编号。 来到天悬城后,因为害怕给褚青霄招来麻烦,薛三娘也从未打听过这事。 如今父子二人终于沉冤昭雪,薛三娘自然想要祭拜父兄,告慰他们的亡灵。 褚青霄闻言,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应道。 “好。”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五章 求救 天悬城西郊八十里外的罪陵。 两座只用木牌刻着编号的荒冢前,薛三娘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的扔入眼前的火堆。 身后褚青霄安静的站在那处,并未出声。 他知道现在的薛三娘需要一点时间去消耗今日的一切,也需要有些空间去与自己的父兄说些什么。 很快纸钱烧尽,薛三娘看向眼前的坟冢,低声道:“爹、阿兄。” “三娘回来看你们了……” “三娘不孝,时至今日才为父兄洗刷冤屈……” 薛三娘说道这里有些哽咽,褚青霄见状走上前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薛三娘的后背。 这样的安慰让薛三娘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喉咙间的哽咽,旋即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阿爹、阿兄,你们放心,三娘现在过得很好,我遇见了很值得托付的人。”薛三娘这样说道,回头看向褚青霄。 “嗯?”褚青霄闻言一愣,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总觉得薛三娘此言有些不妥。 但在这个档口,显然不是纠正这些错误的时候,褚青霄只能看向荒冢,在那时言道:“薛叔叔、薛兄,当年嫁祸于你们的恶首已经伏诛。” “三娘姐姐过得很好,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她的,你们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哦对了……” “我自作主张寻人在天悬城东郊找了一处风水宝地,过几日可能会叨扰二位,将二位迁于那处……” 褚青霄说罢这话,也退了回来。 薛三娘则在这时上前,又与自己父兄说了些近来的遭遇,这才算是告慰完亡灵。 …… 归家的路上,薛三娘倒是也放下了报复,困扰多年的心结解开,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路上甚至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与褚青霄聊起来近日的事情。 “青霄,今日之事,你不觉得有些冒险吗?”去往天悬城的路上有一片树林,天色已经入冬,林中的树木早已掉光了枝叶,迈步踩在地上,地上铺就的枯叶发出阵阵沙沙的轻响。 薛三娘在那时说道:“我知道你想为我报仇,但这事是急不得的,若不是当年贾炼过于自大留下了把柄,今日你如此鲁莽,恐怕难以收场。” 薛三娘的心思细腻,也总是习惯性地为他人着想,她此刻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后怕。 天色已晚,西郊本就荒凉,此刻更是了无人迹。 褚青霄笑道:“三娘姐姐说的是,但姐姐觉得我是那般鲁莽之人吗?” “嗯?”听闻这话的薛三娘倒是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她侧头看向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你在这之前就知道了卷宗上的内容。” 褚青霄不语。 但这样的态度大抵已经是默认了薛三娘的猜测。 薛三娘面露思虑之色,但下一刻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是明镜台那边给的消息?”…. 褚青霄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明镜台的能力比我想象中要大出很多,他们在天悬山中的暗桩数量不少,并且看样子,恐怕其中还有身居高位者……” 薛三娘却有些奇怪的看向褚青霄问道:“青霄,我记得在此之前,你似乎一直不太愿意与明镜台合作,为什么……” 褚青霄面露苦笑言道:“那位孟先生的手段确实有些狠毒,不过我们现在能够借助的力量不多,与他合作也是无奈之举……” 薛三娘也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太好,她自然不会苛责褚青霄,只是心底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荒芜一案牵扯甚广,那位伏玄策更是德高望重。” “监天司与武王府都希望能查出些东西来,可是一旦深查,又会惹来天悬山的报复,青霄你接手这个案子,可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褚青霄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没有想好。” “这件事牵扯太大,我们甚至无法看清其中的全貌,又如何能有什么可行的计划。” “但那位孟先生有句话说得很好,每个棋手都是从棋子做起,我们既然选择了成为武王府与监天司的棋子,那就得拿出些成效了,否者既天悬山,又无法得到监天司与武王府的庇佑,那可就是真的两头不讨好。” 薛三娘默默点了点头,当然也明白走到这一步,褚青霄确实有些骑虎难下。 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他们就永远会是一个旁观者,生死都由旁人操控。 所以,对于褚青霄的决定,薛三娘并无什么苛责,只是在那时壮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褚青霄的掌心,柔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这样的举动,对于薛三娘来说,可谓极为大胆,她在说完这话后,脸色也骤然一红,羞赧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褚青霄。 褚青霄同样也被吓了一跳。 感受到手中的温软,他的心狂跳不止,他赶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感觉到这一点的薛三娘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她看向褚青霄,却见褚青霄脸色慌乱。 她的心底有股冲动,想要将某些话道出,可又不忍心让他为难,以她的性子,终究只能将这些话吞咽了回去。 “对了。”她这般说道,“今日你走后,有些奇怪的事还未与你说。” 褚青霄知道薛三娘是不愿他为难,他的心底感动,可又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接过话茬问道:“什么事??” “就是在等着白驼峰的人来的档口,那几个我们刚到药铺时遇见的被那贾顺文打骂的路人,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溜到了药铺的库房,发疯似的翻找货物。” “是想要盗窃变卖钱财?”褚青霄问道,他记得那几人衣衫褴褛,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薛三娘却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丹药递了上去:“他们在找这个。”…. 褚青霄接过丹药,细细打量。 那是一枚赤红色的丹药,光泽透亮,还未拿到跟前,褚青霄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那香味过于浓烈,以至于让褚青霄有些头晕。 “这是?”褚青霄疑惑的问道。 “熔火散。”薛三娘言道。“熔火散??”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他记得这枚丹药,就是薛家祖传的药方之一,也正是这枚药方导致薛家遭到了贾炼的觊觎,引来了杀身之祸。 “熔火散本是粉末状的药物,用于治疗伤势,可以内用与外敷,贾炼夺得这丹方后,经过了一些改良,将之炼成了丹药,并且加入了一些奇怪的成分。”薛三娘解释道。 “奇怪的成分?”褚青霄疑惑问道。 “具体是什么我尚且还不清楚,但这种成分让熔火散散发出了极为浓郁的香气,掩盖药物本身的苦涩,这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可怕的是……” “这种成分似乎有着极大的成瘾性,我们之前在药铺前见到的那几人就是因为没钱购买丹药,想要乞讨到一枚熔火散,而被贾顺文殴打的。” “而后,更是不顾危险,潜入药铺的仓库偷盗,哪怕是被我抓住后,他们第一时间也不是逃跑亦或者求饶,而是近乎疯癫的将那些尚未完全炼制完成的熔火散塞入嘴里……”薛三娘说道这里声音小了些许,脑海中想到了当时那几人狼狈的模样,不由得眉头紧皱。 “为此我还翻看了药铺的账目,发现宣承药铺一个月的流水,有一半多都是靠这熔火散提供的。” “熔火散一般是用于相对严重的外伤,天悬城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大的供应需求,所以我推论,这种熔火散成瘾恐怕在天悬城中已经不是孤例……” 褚青霄听到此言,脸色微变。 靠着成瘾性的丹药,来牟取暴利…… 他本以为天悬山招募大批天赋并不足够的外门弟子,由此赚取银钱已经是极为不负责任的举动,相比之下,贾炼这手段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丧尽天良。 “而且,还有一件事很古怪。”薛三娘又言道。 “何事?”褚青霄问道。 薛三娘道:“炼制熔火散的原材料中,有一味药材唤作火蚁粉,是一种将火蚁晒干碾碎后的产物,除了炼制熔火散,几乎没有别的用途,宣承药铺中,虽然每个月靠着熔火散赚取了大量的银钱,每个月的销量也高达上万枚,但我查看账本时发现,每个月药铺购买火蚁粉的份量,却远远超出了炼制万枚熔火散的需要。” “如果真的算起来,每个月购买的火蚁粉足以制造十万枚熔火散。如果说是储备尚且还能说得过去,但我看了近半年的账目,几乎每个月宣承药铺都会采购这么多数量的火蚁粉……” 褚青霄听到这里,也算是回过了味来,他抬头看向薛三娘,问道:“三娘姐姐的意思是说,这些成瘾的熔火散不仅在天悬城中销售,还有更多的熔火散通过其他渠道流向大夏其他地界?”…. “嗯……”薛三娘点头应是。 听到此言的褚青霄骤然脸色一变,他在那时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可能,他看向薛三娘问道:“三娘姐姐能弄清楚这熔火散中多出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吗??” 薛三娘应道:“我医术不精,不敢保证,但回去之后可以试一试……” “有劳三娘姐姐尽快去做此事。”褚青霄沉声道。 薛三娘虽然不明白褚青霄为什么忽然对此事如此上心,但出于对褚青霄的信任,她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在那时点了点头,应道:“好。” …… 二人回到天悬城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来到自家院门前,远远的便见宋清清站在院门外,目光焦急的看着四周。 以她的目力自然很快就发现了薛三娘与褚青霄。 她的眼前一亮,赶忙朝着褚青霄一阵招手。 褚青霄与薛三娘也看出了宋清清的异样,暗以为出了什么事,二人对视一眼,赶忙快步走了上去。 宋清清也迎了过来,她看上去确实颇为焦急,当下便言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快去院里……” 褚青霄见她这幅模样,亦心头一惊,暗以为是白驼峰暗里报复,他也没有心思多问,赶忙在那时走入院中,薛三娘见状,也快步跟上。 只是推门而入的瞬间,入目的景象却让褚青霄一愣。 院中并没有褚青霄想象中有何人受伤的景象,只是多出了一道褚青霄预料之外的身影…… 那人一见到褚青霄就快步走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到褚青霄的跟前。 “恩公!求你救救我师父!!”那人抓住了褚青霄的手,带着哭腔大声言道。 此人不是旁人,这是前几日上门与褚青霄道谢的那位甘泉峰承剑一脉的弟子左传薪! 褚青霄听闻这话,看向对方,见左传薪的衣衫褴褛,破烂的衣衫下,露出的皮肤上还有诸多伤口,显然是经历过一场大战,而他的那位师尊唐正德也不见踪影。 褚青霄大抵能猜到恐怕是那位唐正德出了什么事。 “左兄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他赶忙伸手扶起了左传薪,这样问道。 左传薪闻言站起身子,这才将那日与褚青霄道别后,在回到山门时,却被周升一行人兴师问罪,仍他们如何解释,周升都一口咬定,是他们与褚青霄联合打伤陆七与曹伦,然后还污蔑曹伦修行魔功。 双方几番唇枪舌剑,终于是动了手。 但承剑一脉这些年本就是势弱,如何能是周升那群人的对手,数位师兄被当场斩杀,剩余连同左传薪与唐正德在内的诸人都负伤被擒。 期间,众人被周升一行人各种威逼利诱,想要让他们指认褚青霄打伤曹伦与陆七之事,但左传薪等人都不愿意恩将仇报,硬是没有松口。 而周升等人铁了心要找到对付褚青霄的借口,见众人不愿意就范,于是便不断严刑逼供。…. 左传薪亲眼目睹了几位师兄被活活折磨致死。 听到这里,一旁跟着走入院中的薛三娘都不免眉头一皱,言道:“好歹也是同门,这甘泉做事未免太过分了些吧?” 褚青霄对此不置可否,自从来到天悬城后,为了利益同门相残之事,已经屡见不鲜,他倒是已经习惯。 他看向左传薪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瞥见左传薪的身后,就在院中的石亭旁,还有一道身影正躺在木板上。 褚青霄定睛看去,嘴里不由得惊呼道:“陆兄!” 那躺在木板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陆七! “他是被着家伙带来的,一直昏迷不醒,本姑娘看了看,似乎快不行了。”而就在这时,醉醺醺的陆三刀走了上来,指着左传薪言道。 褚青霄闻言,有些奇怪。 他是一直担忧着陆七的情况,可按照左传薪的说法,他们已经被甘泉峰囚禁,能逃出来已经颇为不可思议,怎么还能把昏迷的陆七也带下山来? 他看向左传薪问道:“左兄,你是如何把陆兄一并救出的?” 左传薪此刻情绪平复了不少,也想起了这事赶忙解释道:“是周灵儿,周姑娘放我下山的。” “她让我把陆师兄也带来,说是只有褚兄能救陆兄!” “而且只要陆兄苏醒,就可以为褚兄证明,你不是打伤陆兄的凶手,这样周升对我们的污蔑也会不攻自破!”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铤而走险 “嗯?周灵儿?” “那个刁蛮的家伙竟然会放你离开?不会有诈吧?” 左传薪的话刚刚出口,一旁的宋清清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言道。 左传薪到来时,神情狼狈身上还带着各种伤势,还有生死不知的陆七,情况焦急,宋清清都被吓了一大跳,哪里有时间去询问就里,只想着快些将褚青霄寻回来。 她也是刚刚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宋清清素来心直口快。 只是这话出口,左传薪却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周师妹为人是有时候刁蛮了一些,但本性不坏。” “我们被关押后,她还试图为我们辩解,为此还与周升起了冲突。” “今天趁着夜色,她摸进了地牢,将我放了出来,用她的话说,不仅是为了救我们,还是为了救陆兄……” “陆兄已经昏迷几天,各种丹药都试了,依然没有起色,她让转告褚兄,之前是她莽撞,还请你就算对她不满,但不要迁怒陆七……” 褚青霄大抵听明白事情的始末,他看了一眼宋清清,言道:“清清不要胡言。” 宋清清吐了吐舌头,虽然脸色还有些不忿,却没有再说下去。 褚青霄这才看向左传薪言道:“左兄,你莫要着急,这样,我先为陆兄疗伤,然后再商议营救唐前辈的事情。” “你这身上的伤势也不轻,让三娘姐姐给你上些药。” 左传薪虽然担忧着自己师尊与师兄们的处境,但也明白这事不能急于一时,当下便点了点头:“有劳褚兄与薛姑娘了。” 薛三娘走上前来,让左传薪在这处等候,自己便快步去到屋中取来药盒。 褚青霄则在这时走到了昏迷的陆七跟前,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摁在陆七的胸膛处。 …… 陆七体内的状况很糟糕,比起几日前那次与褚青霄比斗之后的状况还要糟糕。 他的灵府外大量的赤黑色事物盘踞,几乎将他整个灵府包裹,并且那些事物还伸出一根根触须,就像是树根一般扎入陆七灵府之上,就像是在吸收灵府的力量,将之作为壮大自身的养料。 褚青霄的眉头紧皱,在那时喃喃言道:“怎会如此?” 上次见面,陆七体内的状况虽然糟糕,但远未到这般地步,而且他还出手帮他化解了不少,这才几日时间,恶化的速度却如此之快,很是不符合常理。 思来想去,除非陆七遇见了什么麻烦,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强行动用了赤鬼之力,可他自从回到甘泉峰后,就没有再下来过,难不成那甘泉峰上,还能有什么危险,让他不计后果的动用赤鬼之力? 褚青霄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只能在这时沉下心神,在体内激发出烛阴神血中蕴含的神性气息,将之灌入陆七的体内,帮助他消磨他体内的赤鬼之力。….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 褚青霄虽然拥有烛阴神血,但这股力量强大且危险,褚青霄对其的掌握近乎于无。 哪怕只是催动古神气息,他都得做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到自己。 同时,他还得控制古神气息在陆七体内的流动,将古神气息对陆七的影响只控制在陆七的灵府之上,以免古神气息影响到陆七本就脆弱的身躯。 而且,因为陆七的情况恶化严重,他甚至还得是不是分心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渡送到陆七体内,以此让陆七的身体不至于陷入极度的虚弱中。 此番一心二用,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也幸好褚青霄修行了《玉神纳气诀》,否者恐怕陆七还没有救活,自己会先心力交瘁而倒。 就这样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褚青霄已经满头大汗,可陆七的状况却丝毫不见好转,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 众人见状赶忙围拢了上来。 此事关系到唐正德的安慰,左传薪自然最为在意,他第一个靠拢了上来:“褚兄怎么样?陆师兄能醒过来吗?” 褚青霄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陆兄的情况有些棘手,我之前给他医治的办法已经难以奏效……” 之前褚青霄是靠着自己激发的古神气息去慢慢消磨陆七灵府上的赤鬼之力。 但如今,随着陆七体内的赤鬼之力增强,已经在陆七的灵府中扎根,褚青霄用原来的办法,每消磨一点赤鬼之力,那赤鬼之力就会从陆七的灵府中吸收力量,将消磨的赤鬼之力补足,如此以来,褚青霄一个时辰的努力下来,不仅没有让陆七体内的赤鬼之力有半点消减,反倒让陆七愈发的虚弱。 只是这个过程过于复杂,褚青霄也无心与左传薪道明。 左传薪闻言,亦是脸色一变,有些焦急的问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他与陆七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同处同一山门,多少还是打过几次交道。 对于这位有些憨厚的大家伙,他感官不错,自然为其担忧。 更何况,陆七的生死,还关系到他师尊与几位师兄的安危。 “陆兄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想要救他我恐怕得兵行险着。” “那股赤鬼之力,在陆兄的灵府之中根深蒂固,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行将之从灵府中拔出,可灵府是武者修行的根基所在,这个过程稍有不慎,就会伤到陆兄的灵府,轻则从此再无修行的可能,重则会当场毙命。”褚青霄这般说道。 左传薪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举的凶险。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褚兄你尽管出手,我相信如果陆师兄是清醒的,也会相信褚兄,无能怎样,都好过等死!”左传薪言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正想着低头施救,可这时宋清清却忽然走上前来,皱着眉头言道:“青霄哥哥,这陆七无论怎么说都是甘泉峰的人,他和左公子一同失踪,甘泉峰的人估计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他们藏在我们这里。” “若是能救活这陆七还好,可若是他死在了我们这里,到时候甘泉峰的人上门,我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宋清清的话虽然说得有些冷血,但确实有她的道理在。 天悬山对褚青霄的敌意是显而易见的。 其中又以甘泉峰为甚。 若是真的被他们寻到了由头,恐怕其余几峰也会借机发难。因此对于褚青霄而言,掺和此事确实是不明智的。 但若是事事都考虑利弊得失,褚青霄就不是褚青霄了。 “无碍,救人要紧。”褚青霄在那时说道。 宋清清闻言,眉头紧皱,但也知道褚青霄在这种事情上素来固执。 当下便收了声,没有再多言下去,只是目光之中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与担忧。 褚青霄在这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疲惫的心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然后再次伸出手摁在了陆七的胸膛处。 …… 其实这治疗陆七的方法,不仅对陆七而言极为危险,对褚青霄而言亦分外凶险。 陆七灵府中盘踞的赤鬼之力强大无比,想要将之连根拔起,那就意味着褚青霄得催动更多的古神气息,但这就意味着,褚青霄要将心神更多的沉入烛阴神血中。 那里面包裹着的庞大意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褚青霄的神志吞噬。 但既然做了决定,褚青霄也绝不会畏首畏尾。 他的心神在这时沉入神血之中,一股浩大的意志就在这时袭来,褚青霄只觉心神晃动,他赶忙在心底运转起《玉神纳气诀》。 随着此法施展,他的心神才稍稍稳固。 然后,他一咬牙,开始催动神血,将一道道强大的神血气息激发出来,汇集于灵府之中。 神血气息之中是蕴含着一缕古神之力,只是这一缕极为稀薄,但当神血气息浓郁到一定程度之时,这股古神之力也自然而然会变得庞大。 褚青霄默默计算着灵府中汇集的神血气息的数量,在其抵达自己所能控制的极限时,这才将自己的心神从神血中抽离。 那一瞬间,他的额头上顿时冷汗淋漓。 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就足足花去了他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那时他只觉心力交瘁,险些昏厥。 但他却明白,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昏死过去,不仅会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更会让体内堆积的庞大神性气息失去控制,让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中。 明白这一点的褚青霄咬着牙,强提一口气,然后心头一横,催动着体内的古神气息不断涌入陆七的体内。 他对古神气息的掌控薄弱,为了不让这股力量在涌入陆七体内后,伤到陆七的内府,他还得小心的用心神包裹着这股气息,让它们可以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涌入陆七的灵府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永夜界中经历了上百次轮回的原因,褚青霄的神识极为强大。 这般对于寻常人而言几乎无法完成的事情,在褚青霄的努力下,虽然艰难,但却进展得还算顺利。 而随着大量古神气息涌入,陆七灵府四周那宛如肉瘤一般盘踞着的赤黑色事物宛如沸腾了一般,表面不断地翻涌,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黑烟升腾。 可同时,那些扎入陆七灵府中的根系也在这时不断蠕动,一股股力量被从灵府中抽出,不断被转化为赤鬼之力,以此对抗着褚青霄激发出来的古神气息。 二者相持不下。 褚青霄知道,在这么下去,恐怕赤鬼之力还未被他完全消灭,陆七的身体就会因为力量被抽空而死。 这显然并不是褚青霄想要的结果。 褚青霄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灵府中剩余的古神气息尽数调配出来,随着又一股庞大的古神气息涌来,那灵府之上的赤鬼之力翻涌得愈发的厉害。 但这还不够。 褚青霄又沉下心神,将古神气息包裹着,开始穿过那些赤鬼之力,去向赤鬼之力与陆七灵府的连接处。 只有将二者的链接斩断,才能彻底让陆七痊愈。 只是这个过程格外凶险,古神气息对赤鬼之力有着恐怖的杀伤力,其中包裹的古神之力对于陆七这样的生人而言,同样有着惊人的破坏力。 就像是你手握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要将一棵树的树皮取下,却不能伤到树干分毫一般。 这对褚青霄心神强度的考验,甚至超过了将心神沉入古神之血中。 为了保证陆七的安全,褚青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 褚青霄最后,甚至张开了修罗界,来加强自己的感知。 整个过程足足耗去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放亮,宋清清等人也在这小院中陪了足足一夜,众人的脸上都露出疲态。 但幸好,褚青霄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随着最后一道嵌入陆七灵府中的黑色根茎被拔除,那赤鬼之力凝聚出来的巨大肉瘤也彻底与陆七的灵府剥离。 在那时褚青霄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心神也在这时松了下来, 可还不待他喘息片刻,他又忽的脸色一变。 那些被从陆七灵府上剥离下来的大块肉瘤状的事物失去了灵府作为根基,瞬息化作了一道浓郁的黑色液体状事物,在陆七的体内乱窜。 褚青霄陡然意识到,自己只想着将这股赤鬼之力从陆七的灵府上剥离,却并未想过这股庞大的赤鬼之力即使剥离,可却依然存在,它们会继续留存在陆七体内,只要些许时间,便可再次附着在陆七的灵府之上。 而这时,褚青霄心神已经耗尽,无力再激发更多的古神气息对抗此物,看着那汹涌的赤鬼之力,褚青霄眉头紧皱。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前功尽弃的时候。 这是,他的灵府中,那枚烛阴神血忽然发出一阵轻颤。 然后一股可怕的吸力自神血中爆出,陆七体内的赤鬼之力在那时仿佛被一支无形的大手牵引了一般直接涌向褚青霄的体内……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心那把剑! 褚青霄对此是毫无预料的。 赤鬼之力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力量。 并且这股力量在陆七的体内堆积了数年之久,已经到了极为庞大的地步。 褚青霄虽然有办法应对这赤鬼之力,但也只能是徐徐图之,如此庞大的赤鬼之力骤然涌入他的身躯,褚青霄同样大惊失色。 而相比于涌入体内的赤鬼之力,更让褚青霄觉得心惊胆颤的是自己体内那古神之血的异状。 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些赤鬼之力是被烛阴神血吸纳入自己体内,这是不是意味着,烛阴神血因为自己过多的使用,而有了苏醒或者暴乱的迹象? 这对褚青霄而言,才是那真正的灭顶之灾。 褚青霄心头惶恐,他强提起一口气,观察着那涌入体内的赤鬼之力的去向。 只见化作黑色液体的赤鬼之力转眼就穿过他的经脉来到了他的灵府外,在一阵翻涌之后,作势就要涌向他的灵府,看那架势,似乎是打算重演之前在陆七体内的所作所为,想要将褚青霄的灵府当做新的寄居之地。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此刻他激发的古神气息已经耗尽,面对席卷而来的赤鬼之力毫无办法。 这不能救人不成,自己引火烧身了吧? 褚青霄在心头苦笑道。 而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他灵府之中的那枚神血忽然又是一颤,一股可怕的气息,自神血之中弥漫开来,朝着四周扩散。 就在那股气息漫开,触及到赤鬼之力的刹那,方才还躁动不安的赤鬼之力骤然静默了下来。 褚青霄还在诧异于这般变化,下一刻,那些赤鬼之力再次涌动,汇入褚青霄的灵府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褚青霄回过神来之时,那股赤鬼之力已经涌入褚青霄的灵府之中,褚青霄来不及细想,在第一时间便将心神投注于灵府,观察着灵府中的变化。 而入目的景象却是让褚青霄心头一颤。 只见,此刻他的灵府中堆积满了那黑色的赤鬼之力,同时,位于灵府正中魂柱中的烛阴神血也在不断颤抖,一股可怕的吸力从神血中爆出,那灵府中的赤鬼之力就在这时被拉扯中吸纳入了神血之中。 随着赤鬼之力不断被吞纳,神血之上泛起阵阵血色的光晕。 褚青霄不明白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可同时他也无法阻止眼前的额一切,只能提高警惕,对其静观其变。 很快,随着赤鬼之力不断涌入神血,一道道血色的气息也开始从神血之中溢出。 那些血色气息,很快就融入了褚青霄灵府正中的魂柱之中。 褚青霄的魂柱上,铭刻满了各种古怪的符文,正中镶嵌的有一本书册状的图案,上书巡天册三个大字。 这是褚青霄在神河峰的藏书阁得来的巡天司的至宝,但自从收复此物后,他便一直镶嵌在褚青霄的魂柱上,似乎是化为了褚青霄的武魂,但褚青霄尝试催动了多次,此物都并无反应。…. 褚青霄对其也无可奈何,只能放任此物的存在。 而此刻,那些从神血上溢出的血色气息涌入魂柱后,顺着魂柱上那些古怪的符文一路上涌,最后竟然汇集到了那巡天册中。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对于眼前的景象颇为震惊。 不仅是因为这般古怪的变化,更因为烛阴神血来自古神烛阴,而巡天司是巡天司的至宝,存在的意义是镇压神灵,这二者按理来说,就算不算是水火不容,那也应当是相互克制两股力量,可此刻竟然有几分共生互利的架势。 这着实让褚青霄想不明白。 而就在这时,那庞大的赤鬼之力已经尽数被烛阴神血吸收,化作了一道道浓郁的血色气息,顺着魂柱不断涌入巡天册中。 巡天册开始颤抖,书页飞快翻动,最后停止在一处空白的书页上。 那时书页一颤,从神血中涌出的血色气息也在这时猛然汇集到了那空白的书页上,在那里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字迹。 褚青霄定睛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着——猩红与复仇之神。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如今他的神柱之上有三位从神,分别是还在沉睡的暮月与幽寂之神紫玉、黑耀与灵鸦之神薛三娘,还有赤炎与玄机之神燎原。 褚青霄并不太清楚这神位的名称是如何得来的。 但现在,眼前这巡天册上明显的名讳,与薛三娘等人的神位有着极为雷同的格式。 而这赤鬼之力的根源来自于陆七与他的佩剑黑狱阙,褚青霄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在那时泛起了阵阵不安。 但却又说不清那样的不安到底因何而起。 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巡天册的书页再次翻动,书页闭合。 同时那股在巡天册形成血色字迹的力量猛地溢出,涌向周遭那十二道青铜柱中的第十一道。 随着血色的气息涌入,那道青铜柱上泛起血色,同时青铜柱的正中一道赤色的鬼脸正在凝聚。 但与已经寄宿有薛三娘等人的魂柱不同,那枚赤色的印记却有些模糊,只是隐约能看出轮廓。 褚青霄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对自己体内这与众不同的灵府了解不多,但在他的记忆里,这些青铜柱上产生变化,都是因为有相应的神灵入主。可这一次,却并未有神灵入主,只是有赤鬼之力涌入,这神柱之上就发生了变化。 褚青霄不太理解着到底是为什么。 而就在这时,那青铜柱似乎已经完全吸收了那股力量。 青铜柱在这时猛地一颤,一股庞大的力量从青铜柱上涌出,从青铜柱到灵府,从灵府再涌向褚青霄的四肢百骸。 这巨大的冲击褚青霄始料未及。 他的身子一颤,整个人猛然从石凳上站起,身子如受重击一般,连连后退,最后在数丈外之地,仰面栽倒在地。….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在石亭周围陪着褚青霄的宋清清等人,也是在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宋清清自然是第一个冲了上来,扶起倒地的褚青霄同时语气焦急的问道:“青霄哥哥,你没事吧?” 褚青霄也有些恍惚,在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他起身正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忽的一愣,脸上的神情古怪,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目光变得有些惊骇。 宋清清见褚青霄半晌不回应自己,顿时愈发的慌乱,她问道:“青霄哥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褚青霄听闻此言,这才看向宋清清,然后喃喃言道:“我……” “好像破境了……” 在那第十一道青铜柱凝聚出鬼面相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涌出,反哺入了褚青霄的血肉之中。 那股力量是黑狱阙中赤鬼的力量。 他不断的侵入陆七的体内,试图占据陆七的身躯。 这股力量在经年累月之下,已经极为磅礴。 在被古神神血吸收后,转化为了一种褚青霄能够吸收的力量,灌注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而就是因为这样,褚青霄方才完成了破境。 他内视自己的灵府,只见灵府之中,灵力翻涌,比起之前浓郁数倍,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事,在灵府的底部,浮现出了一层层液体状的白色乳液。 那是灵力压缩之后,汇聚成的灵海。 五境武者,灵力凝实,汇聚于灵府,可化为灵海。 而这也是五境武者的标志,谓之灵海境! 褚青霄如今的状况,与灵海境相差无几,只是这般破境之法,褚青霄也是头一遭遇到,心头多少有些不确定。 “破境?救人还能破境?”听闻这话的宋清清也眨了眨眼睛,同样不太能理解褚青霄话里的意思。 “陆七醒了!”而还不待褚青霄出言解释,一旁的楚昭昭也忽然惊呼道。 听闻此言,褚青霄也无心去看体内的状况,他在第一时间起身,朝着陆七那处走去。 二人皆在这时来到了陆七身旁,左传薪等人也围拢过来。 陆七的脸色依然苍白,周身的气息也依然萎靡。 但相比于昨日那近乎弥留之际的状况,此刻众人能明显的感觉到陆七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有力。 同时,他紧闭的双眼上眼皮似乎在轻轻跳动,就像是在努力的睁开双眼一般。 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极为艰难。 而对于众人而言,却是极为漫长。 众人大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紧张的盯着陆七。 宋清清更是贴在了褚青霄的身旁,双手抓住了褚青霄的胳膊,大抵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手格外用力,捏得褚青霄生疼。 而就在褚青霄快要扛不住的时候。 陆七苍白的脸上忽然涌出一抹血色,然后他身子动了动,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与此同时,他那双已经紧闭了多日的双眼在这时终于是缓缓睁开。 褚青霄等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他们正要询问陆七的状况。 可睁开眼的陆七,却抢先言道:“小心!” “小心神泉剑!!!”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泉鬼影 项安盘膝坐在甘泉峰的思过崖上。 他的身旁有一把到插入地面的宝剑。 这把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 那是甘泉峰的祖剑,神泉剑。 自从三百年前,神泉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第十六任甘泉峰峰主,忽然暴毙,此剑就一直留在这甘泉峰的山巅。 并且神泉剑中浩大的剑意,也一直笼罩在甘泉峰的山巅,以至于旁人难以入内。 只有佩戴当年甘泉峰峰主的令牌,方可安然打开神泉剑在山巅布下的剑意结界。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百年之久,却在近日有了些变化。 就在数日前,也就是陆七昏死的那天夜里之后,弥漫在神泉剑四周的剑意忽然消失了。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为此已经准备隐退,在大多数时候,都并不再过问宗门事物的老峰主还特地来过一趟,但却也没有看出个就里。 他也试图拔出神泉剑,可此剑却依然纹丝不动。 他也就只能将此事暂时作罢,只是叮嘱众人最好不要靠近此剑,自己就匆匆赶往天悬峰,与掌教汇报此事。 甘泉峰的弟子知晓耳濡目染神泉剑的可怕,自然不敢靠近,但项安却是例外。 自从别关在思过崖这一个多月来,项安无事时便一直在神泉剑旁打坐修炼,不知不觉,反倒习惯了与此剑相处。 项安也说不上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待在此剑身旁时,心神格外沉浸,就连修行都快出了几分,一个月的时间,他甚至已经隐隐摸到了七境的门槛。 故而哪怕是有掌教的话在前,他一有机会,还是会一个人偷偷来此修行。 此刻,他已经在这里打坐修行了一夜,天色已经放亮。 金色的晨光洒落在郁郁葱葱的山巅,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黄,让他远远看去,宛如一尊天生。 一位甘泉峰的弟子在这时快步来到了此地,在靠近项安与神泉剑时,他微微一顿,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上泛起阵阵畏惧之色,站在原地不敢开口,唯恐惊扰到了项安。 而项安仿佛若有所感一般,他的双眼在那时睁开,一道金色的流光,在他的双眸中一闪而逝。 他看向那来者,问道:“怎么了?” 那弟子闻言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道:“师兄!!左传薪不见了!还有陆七也失踪了!!” 听闻此话的项安眉头一皱,站起了身子。 “左传薪能逃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陆七更是昏迷多日,他靠什么失踪??这背后怕是有人在暗中相助。”项安低声自语道。 那弟子也听到项安的话,他言道:“可是关押左传薪的监牢一直都有人看守,昨天夜里也是我负责的,我真的没见到任何可疑之人进入,除了……” 说道这里,那位弟子脸色有些惶恐,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 项安看出了他的犹豫,沉声道:“说!” 那弟子显然对项安是有些畏惧的,听出了项安语气中的不满,他在那时一个哆嗦,赶忙应道:“是周师妹!” “周师妹昨日以有要事要审问左传薪为由闯入了地牢,我本想拦着,可周师妹态度坚决,我又害怕伤了她,故而就只放她进去。” “但进去之后,她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出来,我进去看过几次,见她一直在和左传薪说着什么,我也不敢多待,又赶忙出来,一直到半个时辰前,周师妹才从地牢中出来,我为了以防万一,赶忙进去查看,却已经不见了左传薪的身影。” “我又只能去追周师妹,可她却是一问三不知,我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将此事禀告给师兄……” “这事师尊知道吗?”项安问道。 那弟子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师尊。” 听闻这话的项安,侧着头想了想了,然后言道:“那就不要告诉他了。”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这事是灵儿做的,估计又得气恼,被伤了身体,走,带我去见灵儿。”项安言道。 那弟子不敢忤逆项安的话,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赶忙转身引着项安朝着周灵儿所在之处走去。 而在二人走远之后,那把神泉剑上,忽然有一道猩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 “你们滚开!!” “你们凭什么把我扣留在这里!” “你们信不信,等到我爷爷和项安哥哥来了,我让他们把你们都逐出甘泉峰!” 项安与那人还未走拢,远远的便看见在一群甘泉峰弟子的包围下,周灵儿正在大发脾气。 只是她的身份特殊,周围那些甘泉峰的弟子也只能暂时围住她,却不敢对她如何。 “灵儿!”远远看见这一幕的项安快步走了上去。 周灵儿也看见项安。 她的脸色一喜,如同见到了救星,她站起身子,朝着项安挥手。 “项安哥哥!”她大声的说道,同时趾高气扬的看向周围那些弟子,得意道:“看见了吗?项安哥哥来了,你们等着被他收拾吧!” 周围的弟子显然也明白项安与周灵儿的关系,一个个面色泛苦,当下也不敢再拦着周灵儿,纷纷退让开来。 周灵儿在这时穿过人群,来到了项安的身旁,如往常一般,拉着项安的手,撒娇道:“项安哥哥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欺负灵儿!” 以往这个时候的项安都会安慰着周灵儿,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 项安笑道:“灵儿,他们也都是按规矩办事,你为难他们做什么?” 周灵儿嘟起了嘴,委屈言道:“我也没做什么啊!” “我就是去了一趟地牢,然后那个什么左传薪不见了,又不是我干的,他们非把我拦下来!” “项安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和左传薪又不认识,我干嘛救他?更何况我也没有那本事不是?他们自己看守不力,非要怪在我头上。”…. 周灵儿越说越委屈,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红。 项安见状在那时伸手拍了拍周灵儿的后背,算是安慰。 然后看向一脸惶恐的众人,言道:“左传薪与唐正德背叛宗门,与外人勾结,这是大事,他们审问你也好,暂时把你扣押也好,那都是按规矩办事,你就不要与他们见气了。”说着,项安又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其他地方看看,左传薪受了伤,跑不远,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灵儿怎么会与外人勾结!?” 项安此话带着几分怒意,但听闻此言的众人却如蒙大赦。 他们是知道周灵儿的脾气的,这大小姐难以应付,他们夹在中间可谓两头受气,能摆脱这烫手的山芋,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当下赶忙纷纷告罪,逃一般的离去。 周灵儿见状暗以为此事揭过,她长舒一口气,转头又抱住了项安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项安哥哥最好了,不会让那些欺负我的。” 项安闻言宠溺的摸了摸周灵儿的脑袋,言道:“你啊,就是调皮。” “嘻嘻。”周灵儿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对了,陆七也失踪了。”而就在这时,项安忽然说道。 周灵儿的心头一跳,脸色微变,但很快还是恢复了平静。 她故作惊讶的言道:“是……是吗?” “他不是昏迷了吗?怎么会忽然失踪?难道他的病好了?” 项安言道:“陆七的状况神仙难救,我们连最好的郎中都请了,对他依然束手无策,又怎么可能自己好呢?” 周灵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并不回应。 而就在这时,项安忽然转头看向她,周灵儿心头一慌,下意识的避开了项安投递来的目光。 项安却在这时问道:“灵儿,你是让左传薪带着陆七去找褚青霄了吧?” 周灵儿脸色骤变,神情慌乱:“我不懂项安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救他们……” 项安却仿佛早就看穿了周灵儿的心思。 他自顾自的言道:“这事也好在是我先知道,如果让师尊知道,指不定会怎么责罚你。” “走吧,我们现在去把他们带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周灵儿见状,也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 她赶忙道:“项安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曹伦是真的修炼了魔功,那日我把曹伦带回来的时候,唐长老还想着给曹伦治疗伤势,是这样才发现了曹伦身上的异状……” “而且,我仔细想了想,那天陆七回来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被人所伤。” “我还特地问过其他人,陆七那天晚上,还有人看见他在天悬城与褚青霄一同出入,二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我想着……反正天悬山的医师救不了他,不如让褚青霄试试……”…. “胡闹!”项安的声音却在这时大了几分。 “褚青霄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把陆七送到他手里,那就是羊入虎口!” “灵儿,你做事未免太任性了些!” 这大抵是周灵儿记忆中第一次被项安如此训斥,她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盯着项安,那模样,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了一般。 项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赶忙将语气柔和下来,找补道:“灵儿,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褚青霄实非良人,这件事我就不告诉师尊了,但是你也不能再来添乱。” 可这一次,素来对他千依百顺的周灵儿,却言道:“我不明白,项安哥哥你为何对褚青霄那么大的敌意?” “他和你不是同乡吗?就算你们以往没有交情,那也不至于生出仇怨吧?” “陆七已经命悬一线,你让褚青霄试试又能如何?” 项安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不懂。” 他这样言罢,看向一旁随他一同前来的弟子,言道:“周师妹今日身体抱恙,你带她回去休息,记住,要让她好好休息,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你敢!”周灵儿闻言顿时心头一惊,看向一旁的弟子怒声道。 一边是甘泉峰的大师兄,一边是周镇守最疼爱的孙女,那位弟子顿时犯了难。 一时间站在原地,踌躇着不止该如何是好。 项安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他侧头看向对方,双眸之中闪过一道诡异的血色。 “我说,带周师妹回去休息!” 那一瞬间,那位弟子的身子一颤。 下一刻,他脸上的迟疑散去,眼神变得空洞,他走上前去,再无顾忌,拉着周灵儿,就朝着周灵儿的住处走去,这个过程中,对于周灵儿的怒骂,他充耳不闻。 项安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周灵儿,脸上的神情渐渐阴沉下来。 他的脸色变得冰冷,眸中闪动起恶毒的光芒。 “褚青霄!” “又是你!” “为什么你总是要和我作对!”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而于此同时,那位于甘泉峰山巅之上的神泉剑,仿佛感觉到了项安的愤怒,一道道血光在剑身上涌动,一道鬼影浮现,他的双手张开,一道与项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影浮现在他的掌心。 他看着项安的虚影,说道。 “既然是阻碍,那就杀了他。” “把那个陆七,给我带回来……” “我要他的命!” “将他献祭给我,我将赐予你想拥有的一切……” (本章完) .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灵剑救主 “你的意思是,神泉剑……就是你们甘泉峰的祖剑,想要害你?”宋清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七,不可思议的问道。 陆七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坐在石亭下,双手喷着薛三娘为他熬制的药粥,喝下一口后,脸色略微好转,这才心有余悸的言道。 “我不确定,但那把剑很古怪。” “项师兄因为某些事情被师尊关在了思过崖。” “那天正好是项师兄的生日,灵儿想要为项师兄送些吃的,就让我想办法打开思过崖前的剑意结界。” “这虽然很麻烦,但之前我也为她做过几次,按理来说,是能够支撑得住的。” “剑意结界??”一旁的左传薪闻言脸色明显一变,神情略显惊讶的问道:“陆师兄,你是说你靠自己肉身,去硬抗了思过崖的剑意结界?” “那处的剑意凶猛无匹,你只有五境修为,如此做恐怕是要伤到根基的!!” “也……也还好吧。”陆七闻言脸色有些局促。 “周师妹未免太过任性了些!”但左传薪毕竟是甘泉峰的弟子,听陆七说到这里,大抵也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他略显不满的言道:“他与项安是情深意笃,但也不能为了见上一面,就把陆兄的前途与性命拿来开玩笑吧?” 陆七连连摆手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灵儿本就对修行之事了解甚少,我也鲜有与她提及其中风险,故而她也就不明白这里面的麻烦,说起来,也怪我自己,过于高估自己的修为……” 左传薪闻言,心头的不忿稍稍缓解了些许,毕竟是周灵儿出手帮助,他才能带着陆七逃出生天,周灵儿确实心地不算太坏,只是过于任性。 但左传薪很快又言道:“周师妹不懂这其中的风险,难道项安会不知道?” “他与周师妹花前月下时,难道就没有想过陆师兄的处境??” 说道这里,左传薪看向陆七,继续言道:“陆兄,你也是的。” “你既然喜欢周师妹,就应该与她道明一切……” 这话一出,陆七的脸色一变,赶忙道:“我……我没有……” “我对灵儿只是兄妹之情,以及对师尊的感激,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这话一出,左传薪还未回应,一旁的宋清清却抢先翻了白眼:“你还真是又舔又怂……” “活该周灵儿被项安骗得团团转!”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刻薄,陆七的身体此刻又极为虚弱,褚青霄不免担心,他看向宋清清,想要阻止对方继续嘲讽陆七。 可谁知这话刚刚落下,一旁的左传薪却是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陆师兄,宋姑娘这话,话糙理不糙。”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说的?” “更何况那项安实非良人,你越是在意周师妹,就越是应该让她看清项安的本来面目,否则将周师妹托付给项安这样的人,岂能幸福??”…. 左传薪的数位师兄被项安所爱,心头对其已经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自然不会对其再有半点好感。 陆七尚且不知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听闻这话,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 褚青霄倒也知道陆七这样的性格,很难在感情之事快速做出取舍。 他的身体尚未恢复,褚青霄不想让其过于忧心,故而赶忙出言转移了话题:“所以,陆兄你之所以病情恶化,是因为那日归去之后,又被周姑娘拉着去打开剑意结界?动用了体内的赤鬼之力?” 褚青霄问出此问时,眉头微皱。 他分明记得,那日与陆七分别时,他曾千叮咛万嘱咐,告诉陆七他体内的状况危险,虽然自己帮他消解了一些赤鬼之力,但却远没有完全根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再动用赤鬼之力。 可陆七却架不住周灵儿的哀求,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顾之地,如此行事,未免过于愚蠢了些。 而陆七听闻此言,却摇了摇头:“那日我回到山门后,确实遇见了灵儿,也确实被灵儿带着去了思过崖,为她打开结界。” “但我记得褚兄的交代,所以一开始就与灵儿说好了,我试着打开结界,但如果在不用动赤鬼之力的前提下无法做到,今日就只能暂时作罢。” “灵儿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态度坚决,她也只能应允。”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 “往日需要我耗费大气力才能打开的剑意结界,那天我只是稍稍催动体内的灵力,萦绕在思过崖门口的剑意就自动散去,打开了一个口子。” “我当时便觉古怪,可灵儿哪里懂得这些,她见结界打开,当下就兴高采烈地冲了进去,我叫不住她,只能任由她进入……” “甘泉峰思过崖的剑意结界极为特别,一旦有人并非靠着峰主令牌进入,剑意结界就会不断的反扑,需要有人在结界处与剑意对抗稳定剑意结界,否者剑意就会攻击进入剑意结界之人。” “灵儿走入了剑意结界,我就只能站原地支撑结界,以防剑意结界中的剑意反扑,伤到她。” “这样的事情,我以前做了许多次,倒还算是轻车熟路。”“一般来说,打开剑意结界是要困难的许多的,以往在这个时候,我都不得不动用赤鬼之力,才能做到,而维持剑意结界的平衡,却不需要如此,只是会不断消耗体内的灵力与剑意。” “可那日的情况却有些古怪,打开剑意结界的过程我只是微微动用灵力,便做到了,可维持剑意结界的平衡,却出了差池。” “一开始一切还与以往并无区别。” “只是我去之前,本就受了些伤,又与荒芜有过交手,身子比平日虚弱了不少,支撑剑意结界的平衡略显吃力,但还算能够坚持。”…. “可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 说到这里,陆七顿了顿,眸中竟然在那时泛起阵阵恐惧之色:“本该萦绕在我周身的剑意忽然不再无序的翻涌,他们就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忽然将我包裹,将我的身躯锁定。” “我意识到了不对,想要催动自己体内的力量脱身。” “可刚刚坚持那一刻钟的时间,把我体内的力量消耗得所剩无几,我一时间动弹不得。” “然后,我便感觉到我体内的力量开始被一股力量抽取出来,我无论怎么挣扎都并无作用……”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左传薪率先问道:“你的意思是,是神泉剑在控制那些剑意将你禁锢,同时抽取你体内的力量?” 问出这个问题时,左传薪的脸上明显泛着浓郁的困惑之色。 作为甘泉峰的弟子,祖剑神泉剑在他的心中自然是有着极重的分量的。 他大抵是不愿意相信,甘泉峰的祖剑会做出对甘泉峰弟子不利的事情来的。 “嗯。”陆七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显然也明白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对甘泉峰的影响会有多大—— 堂堂的天悬七峰之一的甘泉峰,被历代门人视为神物的祖剑,竟然是会夺人血肉的魔物。 这足以毁掉甘泉峰的百年清誉。 故而这样的推论说出来时,自然是需要慎重的。 但陆七的回答却格外肯定。 “我能感觉到那股剑意就是来自神泉剑的,毕竟在那之前,为了帮助灵儿,我已经与这剑意交手过多次。” “当然……也有可能是神泉剑被某些用心歹毒之人控制了……” 陆七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只是,神泉剑已经无主多年,天悬山历代甘泉峰峰主都尝试过拔出此剑,其中不乏一些惊艳绝伦的天才之辈,可他们依然无法掌握此剑,又有谁能有这般本事,无声无息的操控神泉剑呢? 得到这样回答的左传薪,顿时沉默了下来,但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沉吟之后,又问道:“陆师兄,如果事情真的是你说的那样,神泉剑也好,控制神泉剑的恶人也罢,他想要吸取你的力量。” “既然那时的你,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你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神泉剑一旦生出恶灵,通常情况下,这种恶灵都会以自己的本能行事,就跟饥肠辘辘的凶兽,会把猎物吃得尸骨无存一般,渴望力量的恶灵,自然也会将对方的力量吞噬得一干二净,直到其心脉枯竭而亡。 陆七能活下来,确实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面对众人在这时投来的疑惑的目光。 陆七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眸中的光芒恍惚。 他昏迷了许久,脑袋还有些晕眩,关于那日的记忆,尤其是陷入昏迷前的记忆都不那么真切,此刻面对众人的询问,他努力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 他隐约记得,在被剑意包裹,在体内的力量不断被吞噬,近乎就要枯竭前。 他的那把黑狱阙忽然开始颤抖。 它第一次在没有陆七催动的前提下离鞘而出,来到了陆七的身前,一道道血红色的力量从黑狱阙的剑身中溢出,试图将陆七包裹,对抗那萦绕在陆七周身的剑意。 只是神泉剑激发的剑意强大无比,黑狱阙似乎难以抗衡,宽大的剑身在浩大的剑意面前,就宛如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终于,在某一刻,黑狱阙似乎再也难以承受源源不断的剑意冲击,剑身之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黑狱阙猛然破碎。 而在陆七昏死前,他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巨剑破开的碎片中,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用他那腐败丑陋的身躯,将陆七死死的包裹在其下…… (本章完) . ... 第三百五十章 剑是好剑 “黑狱阙呢?”陆七从记忆中清醒过来,他看向四周,寻找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那把凶剑。 本来是想要从陆七口中知道他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众人,得到的却是陆七答非所问的问题。 “你那把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惦记着干嘛?” “再说了,你可是左传薪拼了老命把你偷偷带下山的,能走到这里已经不错,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你的剑啊!?”宋清清接过话茬,没好气的言道。 “宋姑娘,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那剑是剑客的命,作为一个合格的剑客,想要找到自己的佩剑,也没什么问题吗?”一旁的蒙子良忽然插嘴言道。 宋清清闻言白了他一眼,有些奇怪的说道:“咦,你今天怎么还在这里?这个点,你不应该去陪你家的南宫云芙吗?” 蒙子良这段时间可谓格外繁忙,几乎都是天一亮吃过早饭,就得匆匆赶往南宫云芙,也就是思君姑娘的家中。 众人都习惯了他早出晚归的生活,这忽然插话,倒是让宋清清有些意外。 蒙子良脸色一红,言道:“我这不是看褚兄遇见了麻烦,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帮忙?不添乱就是不错了。”宋清清没好气的言道。 “你!”蒙子良顿时恼火。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宋清清当下便反唇相讥道。 “每天游手好闲,正事不干!” 蒙子良的脸色通红,驳斥道:“我那不是游手好闲!我是在领悟剑道!” “领悟剑道领悟到人家姑娘的闺房中了?”宋清清素来牙尖嘴利,又如此言道。 蒙子良正要再次辩解。 “是……是黑狱阙救了我……”而就在这时,陆七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话一出,众人都神情古怪。 褚青霄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向陆七问道:“陆兄你是说在被神泉剑控制的时候,是黑狱阙帮你度过了危险?” 陆七点了点头,同时努力回忆着自己昏迷前所见的画面:“是……我记得在我就要被那剑意吸走所有气力前,是黑狱阙忽然自己被催动,试图保护我,不过最后……” “他好像被神泉剑的剑意摧毁了……” “摧毁了?”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眉头一皱。 黑狱阙中有一只赤鬼。 黑狱阙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封印赤鬼的容器。 黑狱阙被毁,赤鬼就会出世…… 可赤鬼现在身在何处? 难道是死在了神泉剑的剑意之下? 还是说自己体内那神柱上…… 褚青霄想着自己吸收了赤鬼之力后,体内青铜柱的变化,心头一颤,隐隐想到了某些可能。 可还不待他将思绪理清。 砰! 一声闷响忽然从院门方向传来。 小院那饱经风霜的院门又又又一次被人以暴力轰开。…. 伴随着的是一大群人在这时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正是甘泉峰的大弟子项安!! 他入目第一眼就看见了石亭中的左传薪。 那一瞬间,项安的脸上露出了冷笑:“褚青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藏匿甘泉峰的叛徒!”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众多甘泉峰的弟子,也纷纷提起了各自的佩剑,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而他的出现也让陆七与左传薪面露惊恐之色。 “褚兄!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我自会承担不会连累你们的!”左传薪转头朝着褚青霄言道,他的目光决绝,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佩剑。 在甘泉峰上,项安一行人完全不顾同门之情,对他们承剑一脉用尽手段。 此刻的左传薪自然不会认为项安这找上门来,可以轻易了事。 褚青霄已经帮过他很多,他亦不愿连累对方,在这时已经做好了一人承担所有的准备。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看向褚青霄时,褚青霄确实紧皱眉头看着前方—— 目光所向并不是眼前这群气势汹汹的甘泉峰弟子,也不是那背负两把王剑修为六境的项安,而是那散落在地的院门残骸…… 似乎相比于眼前的麻烦,这位巡天司的大司命,更在乎的是那被撞烂的院门。 这样的反应让左传薪有些诧异,他下意识的看向其他人,只见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如临大敌。 宋清清更是凑到了楚昭昭的身旁,用肩膀撞了撞对方,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幕我好像看过?” 楚昭昭白了宋清清一眼,目光却瞟向另一旁的徐忆秀,耸了耸肩膀道:“你忘了几日前,徐少城主是怎么进门的吗??” 徐忆秀自然也听见了这话,脸色微微泛红,却无力反驳。 此刻的项安意气风发,自以为抓住了褚青霄的把柄,他的脸上露出冷笑,对于左传薪之言更是不放在心上。 “左传薪你与外人沆瀣一气,先是打伤曹伦,又污蔑其修炼魔功,如今叛逃出山门,被我人赃并获,还想要舍车保帅?莫不是把我当傻子!” “今日,你也好,褚青霄也罢,都得和我一同归山,接受调查!”项安寒声言道,显然是并不打算放过眼前这样好的机会。 左传薪面露愤慨之色,他迈步上前,怒目言道:“项安!你这卑鄙鼠辈!” “残害同门,颠倒黑白!枉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今日要杀要剐,左某人悉听尊便!” “但是我带人逃到了此地,与褚兄无关,你要动手,冲我一人来即可!” 左传薪的怒骂让项安的眉头一皱,脸上浮出怒色。 “你们皆是同党,如此情深意笃,正好一同上路!”项安寒声言道,身后的众人就要在这时出手。 褚青霄却忽然迈步上前,站到了左传薪的跟前,看向项安。…. 项安虽然在与左传薪对话,但注意力其实都在褚青霄的身上。 这几日他都待在甘泉峰上不假,也把精力都放在了审问唐正德与左传薪等人的身上,但也听说了褚青霄接任巡天司大司命一职的消息。 不过在项安看来,那不过是个并无权柄的虚职,不要太过在意。 但名头犹在,想要对褚青霄动手是需要师出有名的。 褚青霄不掺和这事,顺着左传薪的话,将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项安一时间倒还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付褚青霄。但褚青霄此刻走上前,分明就是想要为左传薪出头,这样的举动可谓正中项安的下怀。 项安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激怒褚青霄。 可话未开口,褚青霄却伸手指了指项安身后,言道:“你得赔我一个木门。” 项安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他先是一愣,旋即回头顺着褚青霄所指的方向看去,入目便见地上散落的木门残骸。 他回过了神来。 “褚青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大难临头,有心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 项安摇头笑道,同时转过身子,收回自己落在那些木门残骸上的目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褚青霄,眸中泛起阵阵杀机:“撇清与左传薪这叛徒的关系,以及好好解释解释为何要打伤我甘泉峰的弟子,曹伦与陆七。” “项师兄……这是个误会。”这时,褚青霄的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确实脸色略显苍白的陆七站了出来。 他的出现,让项安明显一愣。 陆七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受了很重的伤,为此甘泉峰想了很多办法,周升更是去白驼峰请了几位在医道上颇有造诣的长老前来。 但他们对于陆七的病情都是一筹莫展。 甚至有人直言,陆七已经是药石无医的地步。 前日项安还曾去见过一面,那是的陆七已经是奄奄一息,对于周灵儿将陆七送到褚青霄这里,以期能起死回生的计划,项安是嗤之以鼻的。 但眼前站着的陆七,却让项安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小瞧了自己这位故人。 “褚兄从未打伤过我,相反,若不是褚兄几次出手相救,陆七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陆七刚刚苏醒,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在一旁蒙子良的搀扶下,走上了前来,嘴里焦急的言道。 “至于曹伦之事,我也听左兄说了,我相信以褚兄的为人,断不会污蔑曹伦,项师兄如果不信,大可以让曹伦来此,让褚兄与之当场对峙!” 作为项安等人口中,被褚青霄打伤的受害人之一,陆七的话无疑是很有分量的。 此言一出,项安身后那些跟着他前来的甘泉峰弟子纷纷面露迟疑之色,显然对之前项安所言之话,产生了一些动摇。…. 项安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一皱,看向陆七,眸中泛起阵阵恶毒之色。 他自然是不能接受褚青霄在这件事上逃脱干系的。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以此为借口囚禁了承剑一脉的弟子。 并且为了让左传薪等人指认褚青霄,他们动用了极为严苛的私刑,甚至有几位承剑一脉的弟子已经被折磨致死。 要是这个时候,让褚青霄证明他并未无故打伤陆七与曹伦,那到头来,主导此事的项安就成了滥用私刑,残害同门的恶徒。 这件事,在项安决定将之利用来对付褚青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他与褚青霄之间,不死不休的死结。 更何况…… 项安眸中在那一瞬间,有一道猩红之色一闪而过。 他背后的赤练剑猛地离鞘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陆七而去。 项安的修为六境,并且在这段时间思过崖的静坐中,隐隐摸到了七境的门槛。 又有两柄王剑傍身。 他的忽然出手,在场众人都并无反应的机会。 就连褚青霄都没有想到项安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举动。 赤练剑化作赤色的流光,从褚青霄的眼前划过。 修罗界在那时张开,褚青霄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项安的目标。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回过身子,朝着陆七大喊道:“小心!” 同时,他伸出手,体内的剑意灵力在一瞬间奔涌而出,想要追上那奔袭而去的飞剑。 但修罗界虽然能感知杀意,可却并不能弥补二人修为上的差距。 他慌乱之中激发出来的灵力与剑意,显然难以追上那爆射而去的飞剑。 眼看着赤练剑距离陆七的面门越来越近,褚青霄却难以阻拦,周遭的众人修为大都比褚青霄还低上些许,有没有修罗界这般强大的法门,反应过来时,赤练剑几乎已经到了陆七的面门。 而陆七虽然与褚青霄一样,都有修罗界傍身,可大病初愈,他的身体孱弱无比,就连站起身子这样的事情,都需要蒙子良搀扶着,又如何能够躲避项安这突施冷箭又杀气凌厉的一剑?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一幕。 他们皆以为,在此番情形下,陆七恐怕是在劫难逃。 铛!! 可就在那把赤红色的赤练剑就要洞穿陆七眉心的刹那。 赤练剑的剑身忽然一颤,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刚刚飞速向前的飞剑,在那时猛然悬停在了距离陆七眉心不过毫厘之处,一动不动。 “这……”这场面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众人无论敌我,都是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项安的脸色难看,他阴毒的看向褚青霄,在他看来这群人中只有褚青霄拥有这般诡异的手段,能够拦下自己全力激发的飞剑。 宋清清也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嘴里嘟囔道:“还好青霄哥哥反应及时,不然这舔狗就得死在情敌手里了。” 就连对褚青霄素来带有敌意的徐忆秀也面色有异的看着褚青霄,暗暗心惊自己这位对手的深不可测,一位六境强者的全力出手,都能被他轻易化解。 但当众人带着或崇拜,或怨毒的目光看向褚青霄时,却发现褚青霄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骇之色。 似乎他也不明白,那把赤练剑是如何停下的。 而就在众人疑惑的档口,陆七的身旁一只手忽然深处,握住了那把名为赤练的王剑。 凶名赫赫的神剑,在他的手中宛如孩童的玩具一般,没有丝毫抵抗,就这样被他拿到了身前,细细打量。 他的目光清澈,就这样看了好一会,脸上露出笑容,嘀咕道:“剑是好剑。”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项安。 那时,他的眉头皱起,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收敛。 “但人非良人。” (本章完) .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倒打一耙 项安愣在了原地。 褚青霄也愣在了原地。 宋清清张大了嘴巴,楚昭昭脸上的神情古怪。 徐忆秀不明所以,蒙瑾狠狠地恰恰自己的大腿,想要确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就连素来酒不离身的陆三刀都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抬头朝这处瞅了一眼,不过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 只有那位徐当仁依旧躺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晒着冬日里难得日光。 “这……我在做梦吗?”许久,宋清清最先回过神来,她侧头看向一旁的楚昭昭问道,脸上的神情依然木楞。 楚昭昭摇了摇头,同样木楞的回应道:“我……不知道。” 蒙瑾更是在这时走上了前去,怒目看着陆七身旁的握剑之人,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乔装成我阿弟的模样!我阿弟呢!?” 是的。 那出手为陆七挡下这夺命一剑的不是旁人,正是蒙瑾的弟弟,那位始终宣称自己要成为天下剑魁的蒙子良! 这确实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蒙子良分明是个毫无修为,且也无法修行之人。 众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手无缚鸡之力,同时早已将他那番要成为天下剑魁的言论,当做了一个纨绔公子的信口开河。 可就是这么一个常常被众人调侃的家伙,此刻却轻描淡写的接住了一位接近七境的强者,含怒刺出的一剑。 这就好比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忽然徒手把一只老虎摁倒在地。 这场面已经不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身为当事人的蒙子良却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给众人带来的震撼。 项安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的脸色难看,尝试着收回自己的佩剑。 可说来奇怪,往日他如臂驱使的赤练剑,这时却像是与他断了联系一般,任凭他如何驱动,那把赤练剑都稳稳当当地被蒙子良握在手中,没有半点反应。 “阁下是何人?”项安问道。 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收集来的关于褚青霄身上的情报,似乎并未有这样一号人物。 对方能如此轻易的将自己的佩剑抢夺,修为起码在七境以上,而看对方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就是那位赵念霜,在这个年纪也没有这般修为。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赵念霜更惊艳绝伦之辈? “我吗?”面对此问,蒙子良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旋即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轻咳两声,扬起了脖子,傲气言道:“我叫蒙子良,剑道天才,日后大夏与大魏两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那趾高气扬,甚至带着几分小人得志模样的架势,却是半点高手风范。 一旁暗暗怀疑自家弟弟是不是被谁夺舍了蒙瑾闻言扶额,这模样、这神态,确实是自家阿弟无错。 褚青霄等人也从蒙子良这熟悉的反应中确定了蒙子良的身份。 但项安显然没有这么多念头。 他的脸色凝重,听闻蒙子良这话,更是皱紧了眉头,嘴里嘟囔道:“剑道魁首?” 他仔细的在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名号,可思来想去,无论是年轻一辈,还是老一辈的高手中,似乎都没有这号人物。 难不成是某个隐世大族培养的后生? 亦或者是某个大能更改容貌后游戏人间? 项安没有头绪,只能在脑中胡乱猜测,可越是这样猜测,他心头的忌惮便越发浓重。 “项兄,你刚刚不是一口一个,我打伤你们甘泉峰的陆七与曹伦两位弟子,你要为他们出头报仇。” “如今陆七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你这么关心同门,怎么会对他出手呢?”褚青霄回过了神来,他看向项安,冷笑着问道。 项安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他本打算杀人灭口,然后再想办法嫁祸给褚青霄,可如今计划落空,面对褚青霄的质问,他一时间可谓百口莫辩。 他身后的众多甘泉峰弟子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向项安的目光亦是充斥着猜疑。 “项安!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 左传薪看见了机会,猛然上前一步,指着项安言道:“褚兄为救陆师兄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有所转机,你却为了儿女私情,让陆师兄以受伤的身子为你和周灵儿打开剑意结界,致使陆师兄昏迷!” “此错因你而起,你但凡有些人性,就应该想办法为陆师兄寻医问诊!” “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利用此事污蔑褚兄!” “那曹伦更是阴险歹毒之辈!” “修炼魔功致使我数年苦修毫无进寸!若不是我师尊好心为其疗伤,此刻我们还被其蒙在鼓里!” “曹伦体内的魔功煞气,只要有个三四境修为,一探便知,而你项安,却可以睁着眼睛对其视而不见,反而对同门痛下杀手!” “如今事情败露,就想着杀人灭口!” “与你这样的恶徒身处同门,简直是我左传薪的耻辱!” 左传薪的数位师兄死在了项安的酷刑之下,他的师尊唐正德还在项安的手中,他对项安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有机会撕破他虚伪的面具,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随着左传薪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出口,项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身后带来的那群甘泉峰的弟子,也再也没有刚到时的盛气凌人,反倒皆是面露迟疑之色。 这些甘泉峰的弟子,倒不见得都是是非分明之辈。 但同门相残,在任何宗门都是大忌。 陆七的现身说法,以及刚刚项安试图杀人灭口的举动,已经让项安在道义上难以站住脚,这让这些甘泉峰的弟子也都踟蹰不前。 察觉到这一点的项安,涨红了脸。 “左传薪!你与外人勾结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大声的说着,试图挽回眼前的颓势,同时朝着身后的众弟子吼道:“给我动手,把左传薪与陆七两个叛徒绑回山门!” 从来到天悬山到崭露头角,项安一直都是以识大体,同时与人为善的形象着称。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这短短十多年间,在甘泉峰积累那么高的声望的原因。 甘泉峰的门徒,无论判别,都愿意为项安做事。 但这一次,他的命令却并未得到回应,那些被他带来的甘泉峰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却并无一人出手上前。 要说,此刻的项安也当真是乱了阵脚。 之前来时,与这些弟子所言的缘由,都是为了给陆七与曹伦报仇。 而此刻,陆七却又摇身一变,成了他口中的叛徒。 如此变化无常,又如何能够说服众人? 项安见众人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 “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吗?”他咬着牙,低声问道,眸中的光芒渐渐变得阴狠。 “还是你们也想叛变?” 话说道这个地步,已然是在威胁众人。 那些甘泉峰的弟子闻言也脸色难看。 “动手!!!”项安却歇斯底里的再次怒吼道。 如今的甘泉峰,峰主年迈几乎不过问神峰之事。 神峰的各项事务都是有周升周擒虎二人把控,而周擒虎因为几个月前的剑奴城叛变而死于非命,故而周升已经是甘泉峰实际上的掌权人。 项安又是其最得意的弟子,就算心头对项安此举不满,他们也并不愿意得罪项安。 故而在一阵你看我,我看你之后,众人又再次提起了各自的佩剑准备出手。 “诸位!”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却上前一步,言道:“我是新任的巡天司大司命褚青霄。” “这事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想来诸位应该早已知晓。” “但诸位可能不知晓的是,几日前,我受武王府委托要调查天悬街的荒芜一案。” “说来也巧,刚刚接到这重任,曹伦就找上门来,试图用魔功打伤我巡天司的人。” “我怀疑曹伦与荒芜一案有关,他如此心急想要伤我门人,大抵是为了阻拦我侦破此案。” “不过当时我对此事并不确定,故而不愿打草惊蛇,只是将其砍断一臂,让其回到山门,为的就是引蛇出洞,想要看看到底曹伦在甘泉峰与天悬山上,还有没有别的党羽!” 褚青霄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转头将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项安的身上。 那些甘泉峰的弟子闻言,皆是脸色一变,也都在这时面色古怪的看向项安。 显然,褚青霄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告诉众人,项安与曹伦都是荒芜一案的同党。 之前褚青霄未查此案已经让一位白驼峰的长老饮恨当场,众人丝毫不怀疑,如果真的牵扯此事,会遭遇怎样的麻烦。 那些甘泉峰的弟子,在这时面露惶恐之色,提起的刀剑又放了下去,然后下意识的身形朝后退了退,与项安拉开了距离,似乎要证明自己与项安并无关系一般。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项安顿时心头一颤,他眸中的怒火陡然喷张。 “褚青霄!你血口喷人!” 他怒声言道,在这时再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提起自己的另一把王剑猛然朝着褚青霄杀了过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武魂 项安来势汹汹。 但这一次,楚星河早有准备,修罗界也一直锁定在项安的身上。 项安出手的刹那,褚青霄的双眸一凝,一柄断刃从身后行囊中飞出,落在了他的手里。 “破阵——千钧!” 他低喝一声,手中的断刃出手,与袭来的龙霄剑撞在了一起。 五境对六境。 尤其还是个触摸到七境门槛的六境巅峰强者。 褚青霄此举其实是有些不冷静的。 但他刚入五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巩固自己的修为,对上含怒出手的项安,靠着修罗界的气息感知,他虽然可以洞察项安的意图,但巨大的修为差距下,二者的速度也根本不在同一层级。 一味地逃避反倒可能弄巧成拙,稍有一丝差池,便会被项安击中,凭借对方六境的修为,褚青霄恐怕就算不死,也得休养好些日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与之硬撼。 抱着这样的念头,灵煞龙息与楼兰剑意在这时于褚青霄的体内倾巢而出,与项安袭来的龙霄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神剑与断刃相撞的刹那,一股可怕的力量便顺着龙霄剑的剑身朝着褚青霄涌来。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项安自然将褚青霄的异样尽收眼底。 “褚青霄!” “你不会以为这十二年我是白活的吧?”他寒声言道,再次加大了对体内灵力与剑意的催动。 一瞬间,本就有些招架不住的褚青霄感觉到更加磅礴的力量涌来。 他的身形弯曲,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青霄!” 看见此景的众人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宋清清激发了洛神剑意,楚昭昭开启了桃花剑阵,薛三娘张开了鬼鸦双翼,就连浑身伤势未愈的左传薪都提起了剑想要上前帮忙。 但面对众人铺天盖地的杀招,项安的嘴角却露出冷笑。 “找死!”他这样说道。 体内一股强大的气息猛然爆开,下一刻,他的背后一道苍白的身影猛然浮现。 那是一尊佝偻的亡魂,浑身的皮肤枯槁,就像是枯死的朽木,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头上白发如杂草一般胡乱生长,披散在额前,看不清模样,却能感觉到一股仿佛从地狱爬出的寒冷与阴森。 “是武魂!” 几乎在第一时间褚青霄就瞧出了古怪,他大声的朝着众人吼道。 可杀来的众人此刻手中杀招已成,难以收回。 而在同一时间,那苍白的身影衣袍鼓动,一股可怕的力量从衣袍下涌出,席卷开来。 轰! 只听数声闷响,众人的身形纷纷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栽倒在地。 修为尚浅的宋清清与左传薪更是脸色一白口吐鲜血。 褚青霄看着受伤的众人,眸中顿时泛起杀机:“项安!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项安却面露冷笑,脸上的神色狰狞无匹。 “褚青霄!我给过你机会!” “是你自己非得与我为敌!” “从你做了选择那一刻开始,你就得明白会有很多人会因你而死!” 他的眸中杀气翻涌,背后那干瘦的苍白身影,似乎是感受到了项安的愤怒,一只手在那时伸出,五指细长,宛如骷髅。 但一股血色的力量却从那干瘦的手指中涌出,化作数道毒蛇一般的事物奔向众人,缠绕上他们的颈项。 众人的身形被提起,悬于半空,他们死命的挣扎,却难以挣脱那毒蛇状的事物。 唯有脸上的血色在不断退去…… 同时,项安手中的龙霄剑也发出一声高亢的清鸣,巨大的力量爆开,褚青霄难以抵御那股强大的力量身子暴退数步,许久才堪堪稳住身形。 褚青霄抬起头,惊骇的看着项安。 于此之前,褚青霄越境而战,对付过许多修为高出他一境,甚至两境的对手。 以至于他认为以自己修罗界的法门,配上一路上各种奇遇带来的加持,对付比自己强上一境的对手不会是太难得事情。 所以,虽然初入五境,他却敢于与六境的项安碰上一碰。 但事实却证明,越境而战只能作用在那些平庸之辈上。 如项安这种本就天资卓绝,同时拥有王剑傍身之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衡量。 长久以来的顺风顺水,让褚青霄小看了天下英雄。 项安不仅拥有远超出六境武者的磅礴内力,甚至还凝聚出了一个大多数七境甚至八境武者才能完成的完整武魂…… 这样的对手,任何小觑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而此刻,褚青霄正陷入这样的窘境之中。 “褚青霄,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的对手比你想象中更强大。” “可你太顽固了。” 项安江褚青霄脸上的惊骇之色尽收眼底,他的脸上泛起得色,眸中的神情愈发狰狞,他说着目光有意瞟向那被他武魂禁锢在半空中的众人,幽声言道:“而现在,该有人为你的顽固付出代价了。” “你不是那么厉害吗?出手啊!”蒙瑾见众人遇见了麻烦,心头一紧,赶忙看向身旁的蒙子良大声的催促道。 她在刚刚本来也是要与众人一起出手援助褚青霄的,可却在出手的刹那被蒙子良拉住。 她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直到项安召唤出了这诡异的武魂,她才意识到蒙子良是洞悉了项安强大的实力,故而方才拉住了她。 这样的洞察力,加上刚刚轻描淡写间挡下了项安的杀招的手段,让蒙瑾意识到自己的阿弟如今似乎已经今非昔比。 虽然她不明白到底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蒙子良成长到这般可怕的地步。 可此刻,她也无心深究,而是催促着蒙子良出手,救下陷入麻烦的众人。 蒙子良却摇了摇头:“阿姐,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什么一丝?”蒙瑾皱起了眉头。 旋即,她的脸上泛起怒意:“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剑奴城中救出来的吗?我们蒙家人,岂能忘恩负义。” 蒙子良面露苦笑,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位还在太师椅上饮茶的老瞎子,言道:“阿姐,你放心,褚兄不会有事的……” 蒙瑾自然是听不懂蒙子良的话的,更何况此刻褚青霄等人的局势危急,那项安更是步步紧逼,蒙瑾心急如焚:“好!你不帮他,我就自己去,到时候你记得把我的尸体带回荀城!交给爹娘!” 她如此说罢,提枪就要上前。 蒙子良见状面露苦笑,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而于此同时,倚着木亭饮酒的陆三刀也瞟了此处一眼,她用袖口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酒渍,站起了身子,那被她放在一旁的两把藏锋于鞘的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的颤了颤。 “莫急。” 可就在这时,那位老瞎子的声音忽然传来。 陆三刀有些奇怪的看向老人。 “大道无疆,行者不困于渊,故能登天。” “世事艰难,匹夫不绝于己,方可执棋。” “他若是这点麻烦都应付不了,如何能当大任?” 老人悠哉游哉的言道,语气轻松。 陆三刀闻言愣了愣,似乎听懂了些,又似乎并不太懂。 她只是又倚在了栏杆上,侧头看向前方,那两柄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刀,似有些不甘地又颤了颤,再次归于寂静。 如洪荒之兽,假寐睁眼,却又转瞬蛰伏……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代价 “项安!放了他们!” 褚青霄看着被项安武魂禁锢在半空中的众人,一时间双目尽赤,他怒吼言道。 只是,他嘴角溢出的鲜血,以及那艰难站起的身子,都让这番话显得有些缺乏说服力。 项安眯着眼睛看着褚青霄,言道:“褚青霄,我给过你机会。” “但你始终不识抬举。”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遗憾。” 项安的眼中在那时泛起浓郁的杀机。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其实撑得上一场灾难。 为了对付褚青霄所言说的谎言随着陆七的苏醒不攻自破。 今日如果善了,回到山门后,他需要面对宗门的责罚,毕竟承剑一脉为此已经死了好些弟子,而尚且被关押在牢房中的好些人,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世道虽然讲究强者为尊,但那是对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批人。 对于项安这样的人而言,道义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 为对付同乡,污蔑甚至杀害同门,这样的罪名足以让项安从此身败名裂。 他必须做些什么,挽回今日的损失。 比如让褚青霄收起再继续为宋归城那支剑甲平冤昭雪的心思。 这可以作为一份投名状。 交给那个人。 只要让对方满意,他认为无论自己捅出了多大的篓子,只要对方愿意,都可以为他摆平。 想到这里,项安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泛起异样压了下去。 哪怕到了这时,其实他依然不愿意真的杀了褚青霄。 他们曾今是那么好的朋友。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褚青霄一定要为了一群死人,去毁掉自己的一切。 他要让他明白,这么做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或许只有这样,褚青霄才会收起他那荒唐的念头。 至少,他就是因为明白了代价,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褚青霄!” “记得吗?” “洛先生说过,每个人都得做出选择,同时为此付出各自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寒声说罢,身后那诡异的武魂也感觉到了项安的心意,他张开的五指在那时一握,那缠绕在宋清清等人脖子上的血色事物猛然勒紧,众人的脸色越发苍白,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喝,俨然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 看见这番情形的褚青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浑身的灵力被他催动,一股灵压自他体内升腾而起。 “你入了五境?”项安感觉到了这股气息,眉头一挑,略显诧异。 但这样的诧异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不到的光景,很快他便又言道:“你确实很不一样。” “从武陵城走出这才多久时间,修为便到了这般地步。” “可是这是没用的。” 项安说罢,他的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褚青霄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形。 幸好有修罗界的存在。 褚青霄感觉到了右侧传来的滚滚杀机,他来不及多想,赶忙将手中的断刃举起横于胸前。 下一刻,项安的身影便如期而至,他手中的龙霄剑直逼褚青霄的胸膛而来。 二者相撞的刹那,褚青霄的脸色一白,身子暴退数步。 同时手中的破阵子也在巨大的力道下,被击飞,在空中一阵旋转,最后插入地面。 褚青霄面色愕然,可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一股汹涌的杀气,再次迎面而来。 褚青霄虽然根本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可却能通过修罗界,知道项安再次发动了攻势。 他来不及细想,二更天从行囊中飞出,被他握于手中,朝着杀气涌来的方向挥出,剑势刚起,项安的身影便骤然显现。 褚青霄在之前的交手中,已经感觉到了项安的手段,他在二者剑锋相撞的刹那,同时默念法咒,背后行囊中,春不晚也在这时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攻向项安的后背。 这前后夹击,试图攻其不备的法门,在对付以往褚青霄遭遇到的敌人时,都可谓是无往不利。 但这一次,触摸到七境的项安,却显然不是寻常对手可以比拟的存在。 项安手中的龙霄剑与褚青霄手中的二更天相撞,强大的力量让褚青霄手中一颤,握着二更天的手的虎口在巨大的力量下裂开,鲜血涌下,虽然这一次褚青霄咬牙握紧了手中之剑,可嘴里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更是免不了继续暴退数步。 而与此同时,裹挟着灵煞龙息与楼兰剑意的春不晚,也袭杀到了项安的背后。 褚青霄的身形暴退,可目光却死死的注视着这一幕。 他清楚自己没有与项安正面对抗的能力,故而在这春不晚中注入了大量的力量,以期能以此招伤到对方。 导致他在正面面对项安的攻势时,体内的力量空虚,这才伤到了自己的内府,有了这口吐鲜血的狼狈场面。 可哪怕褚青霄如此狠厉的选择了弃卒保车,可当春不晚裹挟着褚青霄近乎七八成的力量袭杀到项安的后背时,项安不曾回头,只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然后一股力量在他的周身爆开,袭来的春不晚剑身一颤,上面裹挟的力量瞬息散去,然后断剑朝着来时的方向被振飞,插入了一旁木亭的亭柱之中…… 褚青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固然知道项安很强,但如此轻易的便化解了自己的攻势,这确实是大大出乎了褚青霄的预料。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的站稳了自己的身躯,目光死死的盯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的项安。 项安眯起了眼睛,同样在这时盯着褚青霄:“青霄。” “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很遗憾。” 他的语气柔软了些许,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感慨。 “但你选错了路……” “我不想伤你。” “从再次见面第一眼起,我就告诉过你。” “但可惜,你不愿意相信我。” 褚青霄紧皱着眉头,对于项安的“敦敦教诲”并无回应。 项安从褚青霄这样的反应中,也知道了自己的话恐怕依然无法改变褚青霄的心思。 他就是这样。 执拗且天真。 但项安并不急于说服褚青霄。 他其实是理解褚青霄的。 毕竟十二年前,他刚到天悬山时,也曾如褚青霄一般,相信所谓的是非黑白,坚持自己的道义公理。 可最后呢? 他觉得褚青霄的所有执拗只是因为尚未明白,他的坚持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现在,他决定将这残忍的一切,血淋淋的展现在褚青霄的眼前。 念及此处,他收起了再次出手的心思,闲庭信步的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他的一只手伸出,举起。 手指朝前轻轻指了指,身后的武魂握紧的手张开,宋清清等人便被控制着,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 褚青霄看着被禁锢着的众人,以及他们惨白的脸色,顿时面露紧张之色。 “青霄……好好看着他们。” “记住他们。” “他们都是因为你的固执而死,不要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价值。”项安这样说着,便准备催动背后的武魂,将宋清清等人杀死。 说罢这话,他再次看向褚青霄。 他想要看见少年的脸上出现他想象中悔恨。 于他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也是认清这个世界真实模样,理应经历的过程与镇痛。 只是,当他看向褚青霄时,他并未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神情。 那个少年,只是在这时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不该这样的。”褚青霄说道,同样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 他的脸上没了之前的怒火与焦急,他平静的,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项安。 这样的目光,让项安一愣。 项安顿时心头升起了一股怒火。 “别这么看着我!” “褚青霄!” “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明白吗?” “我是对的!” “我做的每个选择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不过是在永夜中睡了十二年,你当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着你的道理,可你根本不知道这十二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没资格这么看着我!” 他很愤怒,也很激动。 他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将这番话宣之于口的。 说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近乎扭曲。 他转头将目光落在了宋清清等人的身上。 “现在我就让你明白,为什么一切会是这样!” 他怒吼着说道,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要用宋清清等人的死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项安。” “你不该拿他们威胁我的。”褚青霄再次言道,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遗憾。 “没有什么该不该!褚青霄!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就是这样!” “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你越是在乎什么,他们就会越是用什么威胁你!我不过是把我经历的,都告诉你而已!”项安狞笑着说着,同时一只手伸出。 背后的武魂感应到了这一点,他的手再次握紧,数道血色的剑影从其背后涌出,在那一瞬间化作流光分别朝着宋清清等人飞射而去。 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脸色亦落寞了几分,就像是失去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但这样的黯淡只持续了一瞬光景。 当他再次抬起头,他的眸中涌动起了汹涌的杀机。 他张开嘴,在那时轻声言道。 “燎原。” 第三百五十四章 灵炎起 范元武坐在木椅上,身前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古籍,身下也堆上了数个高高的书堆,将他的身子几乎埋在了这书堆下。 他翻看着手中古籍,时不时从上面誊写一些文字下来。 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 他想要知道当年把他弟弟变成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谁。 他暗暗想着,或许只有再次找到那群人,才能将自己阿弟完全救活。 可是他翻遍了各种典籍,甚至花重金买了诸多孤本,可却几乎从未找到过半点关于阿鼻道的记载。 而现在,他翻找这些典籍,又多了一个原因。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屋中。 那里一个身子呈现出灰白色的少年与一位面容俊朗白衣青年面对而坐。 青年的体内一道道奇异的力量不断涌出,将灰白色的少年包裹其中。 少年眉头紧皱,似乎在承受某些巨大的痛楚,可同时,他的身躯也在这样的过程渐渐凝实。 褚青霄的提议很有效。 在燎原的帮助下,范元文开始吸收体内的神性。 虽然过程艰难且凶险,但却让范家兄弟看见了曙光。 对于长久处于黑暗中的人而言,希望是比什么都珍贵的东西。 想到这的范元武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毕竟在这之前,他是想要除掉褚青霄的。 一来他不想要褚青霄毁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一切是他治好自家阿弟的资本。 二来他想要探究褚青霄死而复生的目的,从而让范元文也能如此。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这一切被发现后,褚青霄却并未对他出手,反而留下了燎原帮助范元文。 这种被人以德报怨的处境,让范元武无地自容。 而就在这时,燎原忽然睁开了眼。 他收回了周身的神性,皱着眉头看向屋外。 范元文也感觉到了燎原的异样,他也睁开了眼看向燎原,眸中满是疑惑。 范元武也走了过来,暗以为是炼化神性的过程出了什么岔子,他问道:“怎么了?” 燎原站起了身子,目光依旧看着院外,在那时说道:“我去去就回。” 此言一落,根本不待范家兄弟做出反应,他便化作一道赤色的长剑,遁入天际。 …… “燎原。” 随着褚青霄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眼。 一股与之前不同的气息骤然从褚青霄的体内荡开。 项安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一变,惊骇的看向褚青霄。 而于此同时,穹顶之上,一声剑鸣忽然升腾而起。 项安警觉的抬起头,只见一把仿佛火焰铸成的长剑拖着长长的火尾飞入了褚青霄的手中。 …. 褚青霄握着那把剑,剑身上燃烧的火焰反复如有灵智一般,也在那一瞬包裹到了褚青霄的周身。 然后,一道火焰屏障自褚青霄的背后拔地而起。 那些被项安武魂激发的杀向宋清清等人的血色飞剑在触碰到火焰屏障的刹那,顿时如冰雪消融一般,被火墙吞噬。 在解决这危机之后,那火焰屏障涌入褚青霄体内。 褚青霄看向项安。 他的双眼之中仿佛有火莲绽开,他盯着项安,目光冷峻,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就仿佛是在俯视蝼蚁。 “这……”项安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他能感觉到随着褚青霄将此剑握在手中,褚青霄周身的气息攀升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而一把武器能带来这样的提升,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 念及此处,项安的目光落在了褚青霄手中的剑上:“不……” “不可能……” “你怎么会拥有天罡神剑?” 瑶光剑池中确实存在着三十六柄天罡神剑。 但每一柄天罡神剑,都有着自己的剑灵,那些剑灵大都极为挑剔,在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处于沉睡之中。 放眼整个天悬山,拥有天罡神剑之人不过十人,而这已经是当时之最。 除开天悬山外,整个大夏天下加起来,拥有这般神物之人也是凤毛麟角。 每一位神剑的持有人,要么是已经成名许久的大能,要么就是如赵念霜这般,声名鹊起的后辈。 可褚青霄不过是个从武陵城的废墟中爬出来的小人物。 近日才刚刚攀上了监天司与武王府的大树,他是如何得来这种神物的? 而且看褚青霄对这把神剑的掌握程度,似乎已经完全得到了神剑剑灵的认可。 可是让项安难以接受的是,素来挑剔甚至苛刻的神剑剑灵,为什么会选择褚青霄这样的家伙? 但就如他的问题一般,褚青霄不会去为他解惑,也同样不会给他时间去想清楚其中就里。 褚青霄的身形在那时一动,燎原剑上灵炎喷张,同时灵煞龙息与楼兰剑意也在这时从褚青霄的体内涌出,包裹在燎原剑伤。 三者叠加在一起爆发出了巨大的威能,轰向项安。 看见此景的项安不敢大意,他亦赶忙云集起了周身剑意抵御。 二者相撞的刹那,褚青霄的身形宛如山岳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可项安却是节节败退,他所激发的剑意,在褚青霄的力量面前,宛如泥铸的一般,一触即碎。 二者力量激起的罡风,不断涌向项安,锋利罡风,在他的衣衫上割开一个接着一个口子。 他头上的发簪也被斩断,一头黑发散开,在罡风之下胡乱扬起,他双目尽赤,嘴角神血,脸上的神情狰狞,此刻看上去状若疯魔。 …. 他体内的力量飞速被消耗,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褚青霄却面色平静,似乎这场硬碰硬的力量对撼,对于褚青霄而言,不过尔尔。 二者处境的对比,已然是高下立判。 项安怒目圆睁,不愿接受这样的失败。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怒吼。 他身后的武魂受其召唤,也似乎感觉到了此刻褚青霄的可怕,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缠绕在宋清清等人颈项上的事物也纷纷化作血光回到了武魂体内。 同时武魂的身形来到了项安的身后,身形与项安重叠。 他那干瘦如骷髅一般的手臂上伸出,与项安一道握住了龙霄剑。 那一瞬间,一股血色的气息从龙霄剑伤爆开,迎向褚青霄激发的剑意与灵力。 褚青霄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看向项安,准确的说是看向那与项安身形重叠在一起那道苍白的武魂。 他在那武魂激发的力量上,嗅到了一股威胁的气息。 不仅因为那股气息的强大,更因为,那股气息给褚青霄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在他刚刚踏出武陵城时,路过鹿儿山时,曾在荒芜的身上嗅到过这样的气息。 他面露骇然之色。 但这样的神情落在项安的眼中,却以为是褚青霄心生畏惧。 他顿时露出狞笑:“褚青霄!你不会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有奇遇吧?” “我的武魂乃是观想我甘泉峰祖剑所得,暗藏那位甘泉峰历代最强峰主的道蕴!” 祖剑?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 又是那把祖剑。 之前陆七说过,他就是被祖剑的剑意袭击,方才险些身亡,如今项安这诡异的武魂也与那把祖剑有关。 如此看来,甘泉峰的祖剑之上似乎真的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这样的念头褚青霄却没有去深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那时,他沉眸看向前方,手中的燎原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思,剑身一颤。 更多的灵炎从剑身之上奔涌而出。 灵炎所过之处,那些血色的气息仿佛遇见了自己的天敌一般纷纷消融。 那是最纯粹的剑意所化的灵炎。 是无数曾今握住过燎原剑的剑客们的剑意所凝聚而成。 他们或寂寂无名,或如孙离一般,颠沛流离。 可那星星点点的剑意,在千年岁月的累积下,化为灵炎。 那是燎原的火。 亦是那些真正剑客心中从未熄灭的火。 当这火燃起。 它所过处,理应万物寂灭。 项安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他无法接受自己最强的杀招,在褚青霄的手上却如此不堪。 天色骤暗。 穹顶之上,云层翻涌。 神物出世,天有异象。 这是成为神兵的燎原第一次展现出他的实力,而天地间的异象,是对燎原得道的回应。 在这样的异象下,灵炎将项安激发的血色气息尽数吞噬,灵炎裹胁着楼兰剑意与灵煞龙息轰击到了项安的身躯之上。 项安身躯上那苍白的武魂触及到灵炎,顿时发出一阵尖锐的哀嚎。 项安意识到了不妙,他的脸上露出慌张之色,他试图催动自己体内所有的力量抵御褚青霄的攻势。 可之前的对撼中,他已经拼尽了全力,此刻所能激发的力量少之又少,此番螳臂当车之举,自然也难以取得什么成果,那些力量刚刚涌出,就被灵炎吞噬。 项安看着被灵炎彻底包裹的武魂,脸上的慌乱之色愈发浓郁,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头看向了褚青霄,哀求道:“青霄,不要……” 褚青霄同样看着项安,面对对方的哀求,他却只是冷漠的摇了摇头。 于是灵炎再次汹涌,将那武魂彻底吞没,直到其化为灰烬…… 39314766. ... 第三百五十五章 得不偿失 武魂在燃烧。 灵炎如同跗骨之蛆。 项安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灵炎祛除。 于是,他只能看着自己辛苦修行而来的武魂化为灰烬。 那是比杀死一位武者更可怕的事情。 武魂铭刻于武者的魂柱之上,是武者一切道蕴的具象化表现。 武魂被毁,魂柱受其牵连,遭受不可逆的损伤。 武者轻则跌境,重则从此难以修行。 但这还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武魂被毁之后,魂柱之上便再难有铭刻武魂的位置,也就是说,从此之后,武者再也无法凝聚武魂。 这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无论是再天才妖孽的修士,一旦失去了武魂,在与同境对敌时,都难以发挥出完全的战力。 这等同于断了他的修行之路。 此举之恶毒,无异于杀人父母。 项安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栽倒在地。 此时此刻的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眼中的恐惧盖过了一切,他很明白,在天悬山这样的地方,失去修行的能力意味着什么。 褚青霄周身的灵炎收敛,他握着燎原剑的手松开,燎原剑飞遁到一旁显露人身。 那些甘泉峰的弟子见此状纷纷脸色一变,神情惊恐。 项安在他们心中自然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论天赋,甘泉峰年轻一辈中少有能与之比肩的。 论机缘,两柄王剑在手,几乎是神剑持有者之下的第一任。 论权柄,他是甘泉峰未来峰主周升的大弟子,与周灵儿更是青梅竹马。 这样的人物竟然就这样败在了褚青霄的手中,还被毁去了武魂。 褚青霄手中那把让他转败为胜的利器,竟然还可以化为人形。 这一点,哪怕是天悬山那些凶名赫赫的神剑也少有能做到的。 这褚青霄到底是如何得到这般神物的认可的? 这样的念头在众人的心中浮现。 褚青霄却无心理会他们,而是抬头看向化作人形的燎原,言道:“有劳了。” “尊上有命,燎原责无旁贷。”燎原恭敬应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 燎原拱手,正欲离去,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蒙子良。 却发现蒙子良此刻也正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赤练剑,一边眯眼看着他。 燎原愣了愣,却似乎从蒙子良的眼神中读到了某些讯息,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身形衣衫,如来时一般,遁入天际。 燎原离去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再次投注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褚青霄则看向项安:“你说你不想杀我,我亦留你一命。” …. 他的语气平静,近乎冰冷。 剧烈的疼痛与恐惧症不断撕裂项安,但当他听闻褚青霄的话时,他却抬起了头,用恶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褚青霄,说道:“褚青霄,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毁了我的武魂!那就一并把我杀了!” “你让我活着,就是想羞辱我!就是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褚青霄看着歇斯底里的项安,神情有些复杂。 “项安,毁掉你的武魂,是为了你好,你……” “为我好!?”项安怒吼着打断了褚青霄的话。 他忍着剧烈的痛楚站起了身子,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 “褚青霄,我不会给你羞辱我的机会的!” 他说罢这话,一只手伸出,那飞出的龙霄剑顿时飞入了项安的手中。 手握龙霄剑的项安面色一凛,在那时将龙霄剑架在了自己的颈项之上,就要自刎。 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他赶忙上前想要出手阻拦。 可就在这时,院门外一颗石子飞射入内,赶在褚青霄之前,击中了项安的手腕。 项安吃痛之下,手中的龙霄剑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番变故出乎众人预料,众人都在这时侧头看向院门方向。 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正迈步而入,他的身材清瘦,腰身却挺拔,双手负于背后,脸上的神色冷峻。 他的到来,让在场的甘泉峰弟子纷纷脸色一变,旋即赶忙拱手言道:“见过镇守!” 项安夜看向对方,声音打颤着言道:“师……师尊……” 这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甘泉峰的那位镇守,周升。 褚青霄等人也皱起了眉头,神情警惕的盯着周升。 周升不语,只是快步走到了项安的跟前。 见到自己的师尊,项安心头的憋屈,在那一瞬间近乎失控,他颤抖着身子,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周升,他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 啪! 下一刻,一声脆响荡开。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周升扬起手,重重的将一耳光扇在了项安的脸上。 他似乎极其恼怒,这一耳光用力极大,一耳光落下,项安的身子直接重重的被扇倒在地,同时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气息萎靡,竟是昏死了过去。 此番举动让众人都错愕万分,场面上一度陷入死寂。 只有周升站在那里,胸膛不住的剧烈起伏,嘴里大口的喘气,似乎还未平息心头的怒火。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周升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抬起的手收了回来,然后转头看向褚青霄。 他的脸上堆起歉意,在那时言道:“褚司命,今日之事,我已全部知晓,我被着劣徒蒙骗,错把唐长老一行人当做了叛徒。” …. “如今陆七苏醒,真相大白。” “这劣徒竟然还想要杀人灭口,也幸好有褚司命在,这才未有让他得逞。” “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老朽教徒无方,也是我甘泉峰山门之耻!” 周升说着,脸上的羞愧之色更浓。 一副无颜面对褚青霄的模样。 而这样的模样,褚青霄在短短两日时间中,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 昨日在面对那位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的时候,那位伏峰主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褚青霄暗暗感叹这天悬山当真不愧是大夏第一宗门,至少这些镇守峰主们的脸皮与演技确实是冠绝当世。 褚青霄自然不会点破对方的虚伪。 可同样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周升,他冷下了脸色言道:“周镇守说得真好。” “轻飘飘一句教徒无方,就把承剑一脉枉死的众人一笔带过。” 褚青霄这话,可谓直抵事情的要害。 这事如果只是诽谤污蔑,以周升的身份,只要愿意承认,再把态度摆得端正一些,褚青霄若是揪着不放,容易落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头。 世人素来如此,对强者格外宽容。 但承剑一脉好些弟子死于项安的严刑逼供,这件事便没那么容易善了。 周升也确实顿了顿,但很快他就继续一脸亏欠的言道:“死者不能复苏。” “但请褚司命放心,也请……”周升说着看向褚青霄身后的左传薪与陆七二人,旋即又言道:“也请两位后辈,尤其是左贤侄放心,我周升一定会彻查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 “刚刚我已经命人将被关押在地牢中的唐长老请了出来,安排最好的医师为其医治,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有事。”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他沉声道:“我不是不信任周镇守,但周镇守毕竟是项安的师父,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担心周镇守查案时会被私情牵绊做出错误的判断,我看这事还是交给我们巡天司来查比较稳妥。” 褚青霄留了项安一命,不仅是因为私情,更是因为项安那具诡异的武魂。 他隐隐觉得这武魂与白驼峰的化神丹有着某些联系,他想要看看能不能从项安的口中的问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但周升明显是想要将项安带离此地。 褚青霄自然不想让他如愿。 “褚司命放心,周升可以当着这么多天悬山的弟子保证,一定会给各位一个合理的解释。”周升却继续言道,末了他又补充道:“况且唐长老如今伤势严重,还需要有人照料,不宜将其带离甘泉峰,此事承剑一脉是最大受害者,我们也需要从唐长老的身上获取证词,如果褚司命审理此案,还得让唐长老奔波,着实不妥,这样如果褚司命不相信在下,审问之时,褚司命可以自己活着派人前来监督,但凡有不妥之处,我甘泉峰一定全力配合。” …. 周升此言既是示弱,度让出了部分权利,可同时也是威胁,明明白白的告诉褚青霄,唐正德还在他的手上,不让他带走项安,唐正德就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褚青霄顿时脸色难看,他侧头看向身后的左传薪与陆七二人。 左传薪面露恳求之色:“褚兄,师尊年迈,经不起折腾,我想回山门照料师尊。” 左传薪对唐正德以及承剑一脉感情极深,此刻自然有些乱了阵脚。 陆七也在这时说道:“褚兄,师尊为人公允,他既然答应了你,一定不会食言,不如……” 陆七是周升的弟子,虽然未听陆七说过就里,但褚青霄隐约是知道,当年陆七是被周升救回甘泉峰的,故而他对周升是心存感激的,此刻也想为自己师尊求情,挽回一些甘泉峰的脸面,不忍看自家师尊如此难看。 褚青霄见二人如此,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让左传薪不顾唐正德的死活显然是可能的事情。 而陆七又心思简单,估摸着此刻已经认定一切都是项安所为,与周升关系不大。 说服二人改变主意不是简单的事情。 但偏偏二人又是项安一案的关键角色。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面色一沉,终是言道:“好。” “就依周镇守的意思!” 39314278. ... 第三百五十六章 更重要的事 褚青霄的话,让周围的宋清清等人都脸色一变。 此举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放虎归山。 但这毕竟是褚青霄的决定,他们只是疑惑,却并没有在这时出言阻止。 而那位周升闻言之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过很快他就将这抹笑意收敛了回去,然后看向褚青霄说道:“谢过褚司命信任。” 褚青霄闻言不语,只是转头看向陆七与左传薪二人。 “二位若是在甘泉峰遇见麻烦随时可来寻我。”褚青霄叮嘱道。 褚青霄虽然想要从项安的身上探究到一些关于化神丹的讯息,但周升抬出唐正德作为威胁,褚青霄不愿意让左传薪难办,也没有能力让陆七不顾周升的救命与授业之恩。 所以在此刻,他也只能妥协。 好在今日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来周升也最多只是想要保全甘泉峰的颜面,想要将此事低调处理,故而要执意带回项安,大抵不会也不敢做出颠倒黑白之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褚青霄还是朝着二人叮嘱一番。 左传薪与陆七当然明白褚青霄是为了他们着想方才任由周升将项安带走。 他们感激的看了褚青霄一眼,纷纷点头。 周升也在这时看向那些甘泉峰的弟子,不悦言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逆徒给我押解回山!” 那些甘泉峰的弟子闻言回过神来,他们本就是今日与项安一同上门寻褚青霄麻烦之人,如今项安不仅失势,而且还被扣上了残害同门的罪名,他们唯恐自己被项安牵连,赶忙在这时上前,将昏死过去的项安的抬起,然后快步逃一般的离开了小院。 陆七与左传薪见状也纷纷与褚青霄辞别,随着大部队离去。 小院中就只剩下了褚青霄一行人与周升。 周升并未在第一时间随着大部队离去,他看着众人离去,然后转头看向褚青霄,脸上的神情复杂。 褚青霄见周升没有离去的意思,他问道:“周镇守还有什么指教吗?” 周升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老朽只是有些遗憾。” “那日在飞鱼镇时,是老朽看走眼了。” 褚青霄愣了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周升所指的自然是在飞鱼镇时,他本欲将褚青霄收入门中,可最后却因为褚青霄得了疑似噬灵症而放弃。 他到现在还记得初见褚青霄时,他不过是个刚入二境的武夫。 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 那个懵懂孱弱的少年,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巡天司的大司命。 不仅修为入了五境,更拥有了一柄天罡神剑傍身。 能有这样的成就,或许与运气有些关系,可若非有异于常人之处,又怎能得到这些机缘? …. 周升想到这些,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有些后悔的。 褚青霄言道:“那日若非周镇守出手相助,在下恐成那位胡公子的刀下亡魂,今日能有些许成就无非侥幸,而且也都仰仗那日周镇守的善举……” 周升闻言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 他摆了摆手,又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道:“希望褚司命能记得老朽这点微末的恩情,他日如有什么塌天之变,褚司命能帮衬一二……” 褚青霄闻言一愣。 这话却是不像是以为神峰镇守说出的话。 如今的褚青霄是有些权柄不假,但这些都是依仗监天司与武王府得来的,这些权柄确实可以让褚青霄在面对天悬山的人时,不再畏手畏脚,但也远不至于让以为神峰镇守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说天悬山的高层也意识到了武王府要对天悬山动手的决心? 褚青霄想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正要问些什么,可这时那位周升却已经转头迈步离去。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脚步缓慢,颤颤巍巍。 褚青霄说不真切,只是觉得在那一瞬间,那位周镇守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一些悲戚…… …… “青霄哥哥,你既然毁了项安的武魂,就不该再留他性命……” “如此深仇大恨,怕是从此之后,那项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你为难。” 宋清清在见周升走后,第一时间走上了前来,沉声说道。 她对此是有些困惑的。 她当然明白项安作为武陵城的旧人对于褚青霄而言是有些特别的意义的。 但让她不明白的是。 褚青霄既然不忍心杀他,那就应该放过他,给他一次机会。 要么就斩草除根,把事情彻底做绝。 无论怎么看,毁掉武魂,又留给项安一条生路,是最愚蠢,也最得不偿失的选择。 褚青霄闻言侧头看向宋清清言道:“项安的武魂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宋清清问道。 “他的武魂之中隐隐包裹着荒芜的气息,那恐怕并非他自己参悟凝聚出来的武魂。”褚青霄说道。 “荒芜?”此言一出,众人都面露错愕之色。 尤其是宋清清与楚昭昭,二人都是见识过鹿儿山中荒芜的可怕的,听闻此事,自然是心弦一紧。 “白家夫妇所化的荒芜,虽然背后是由明镜台主导,但他们儿子确实是因为试药而死,而且那份他们交给武王府的名单也是明镜台这么多年调查而来的因为试药而失踪之人的名单。” “白驼峰的那位伏玄策也确实在着手触碰神性这样的禁忌之物。” “而项安身上的荒芜气息与此事或许会有关联。” …. “我毁掉他的武魂,一来是为了让他不被荒芜之力侵蚀,成为神性的傀儡。” “二来也是想要留他一命,从他的口中知道关于那荒芜之力由来的线索。” 听闻这话,宋清清等人也暗暗点头,倒是也明白褚青霄的心思。 不过很快,宋清清又皱起了眉头言道:“青霄哥哥你倒是心善,但那项安怕是不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只会把你当做仇人……” 褚青霄摇了摇头言道:“他要如何想是他的事,我今日饶过他,是念在旧情也是念在他身上或许有关于化神丹的线索的缘故。” “可如果他不珍惜的这个机会,下次我亦断不会手软。” 宋清清闻言这才稍稍心安,她其实是有些担心褚青霄念及旧情对项安过于心慈手软的。 褚青霄这话至少让宋清清明白,褚青霄是明白其中利弊的。 “可现在那项安被周升带走了,那不是我们又没了线索?”一旁的楚昭昭也走上前来,皱着眉头问道。 宋清清也想起此事亦跟着附和道:“那陆七和左传薪也真是胆子大,甘泉峰都已经这么对他们了,他们竟然还敢回去,也不怕那周升秋后算账。” 褚青霄言道:“今日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升就算心头窝火,也不敢对陆兄以及左兄报复,这点脸面,甘泉峰还是要的。” “而且周升对陆七有救命以及授业之恩,唐长老又在甘泉峰中,左兄自然不敢用自己师父的性命去做赌注,他们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的。” “至于项安的线索嘛……” “没了固然可惜,不过那份名单尚在,就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倒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褚青霄在这些大事上做事素来稳妥,有他这番话在,众人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而且,相比于这些,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忽然又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众人一愣。 楚昭昭更是问道:“什么事?” 褚青霄咧嘴一笑,然后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那里,那位蒙公子正握着从项安那里夺来的赤练剑,目光困惑的看着投来目光的众人…… 39314830. ... 第三百五十七章 推测 “说!” “到底怎么回事!” 再次失去了自己院门的小院中,众人将蒙子良团团围住。 宋清清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凶恶的盯着蒙子良大声的质问道。 楚昭昭蒙瑾等人也同样目光凌厉,直勾勾的盯着蒙子良。 就连素来不喜欢参与众人打闹的薛三娘也对此事好奇的紧,同样在一旁听着。 而作为半个外人的徐忆秀本来是觉得自己不该参与这样的事情的。 毕竟褚青霄这群家伙是一群只知道享乐与见风使舵的鼠辈,她堂堂剑岳城的少城主理应与他们保持距离。 但偏偏,在众人聚集在一起的档口,那褚青霄却忽然发话,让她去把那院门修好。 徐忆秀看着比起上一次更加支离破碎的院门残骸,心头有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 但人在屋檐下,为了不让褚青霄找到将她赶走的借口,徐忆秀还是咬牙接过了这活计。 只是心头却有些不甘,按觉得褚青霄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支走,一定是要说些不可与外人道的辛密。 想到自己来这里忍辱负重的目的,于是乎聪明的徐少城主索性提着几块碎掉的木板一边装模作样的比划,一边凑到了一群人的身旁,竖着耳朵想要听个就里。 褚青霄说得没错。 这确实是一件比起项安被周升带走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被认定无法修行,同时在大多数时候都游手好闲的家伙,怎么忽然就将一位六境强者激发的王剑轻飘飘的拦下?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的形容。 事实上就算翻遍史册,这样的事情也从未有过。 弄清蒙子良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众人而言,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而面对宋清清的责问以及众人凶厉的目光,蒙子良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的嘟囔道:“都说过了,本公子是日后大夏天下的剑道魁首……” “有些手段不是正常的吗?” “有些手段?”楚昭昭的眉头一挑,言道:“蒙公子确实眼界与我们不同,能把一位六境强者的攻势化解,在蒙公子看来只是有些手段而已?” “确实只是一些小手段……毕竟我是大夏天下的剑道魁首。”蒙子良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出楚昭昭言语中的讥讽,反倒还带着几分得意的应道。 “剑道魁首!” 但他的话才刚刚出口,脑门上却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还有蒙瑾没好气的怒骂声。 蒙瑾伸出手重重的在蒙子良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同时嘴里不断的质问道:“我让你剑道魁首!?” “我让你剑道魁首!” 要说这蒙家姐弟之间倒是确实存在一些血脉压制,这面对六境强者都可纹丝不动的蒙子良,在自家阿姐攻势下,却只能捂着头到处乱窜,嘴里连连求饶。 …. 也幸好褚青霄及时出手拦住了蒙瑾,否则以蒙瑾的性子保不齐会不会给蒙子良打得满头是包才会收手。 褚青霄拦下了蒙瑾,蒙子良也像是找到了依靠,缩到了褚青霄的身后,一脸后怕的探头看着怒气冲冲的蒙瑾。 “蒙姑娘!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是做什么!”褚青霄看向蒙瑾言道。 蒙瑾的脸色涨得通红,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他身后的蒙子良言道:“臭小子!你是不是背着我修炼了什么魔功!”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待会荀城,让爹娘把你关起来,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胡闹!” 蒙瑾有这样的担忧也确实正常。 毕竟几日前,蒙子良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没有半点修行可能得废人,这怎么一夕之间,忽然拥有了这么高的修为,思来想去,大抵也只有传说中那些以人寿命为引亦或者靠残害生人获取力量的魔功可能做到。 “蒙姑娘,你这就多虑了。” “我相信蒙兄不是这么不知轻重之人。”褚青霄却强者蒙子良发声之前忽然言道。 这倒不是他为蒙子良开脱,而是蒙子良对付项安袭来的飞剑时,褚青霄曾清晰的感觉,那时蒙子良周身所弥漫开来的是一股极为纯粹的剑意,这显然不是魔功可以产生的事物。 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什么魔功能让一个毫无修为之人一夕之间就拥有与六境强者对方的能力。 毕竟如果这的有这样的功法的话。 恐怕大夏朝廷会第一个把这功法珍藏起来,等到某天与大魏开战时,将一群死囚拖上战场,将此法传授,一群足以媲美六境武者的高手出现,只要数量足够,足以将北魏打得落花流水。 褚青霄也明白蒙瑾是担心自己的阿弟误入歧途,他说完这话后,又转头看向蒙子良言道:“蒙兄,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快告诉蒙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让我们和蒙姑娘为你担心!” 褚青霄此言一落,众人纷纷朝着蒙子良投来了直挺挺的目光,一副蒙子良今日不说出个就里来,就不会放过他的架势。 蒙子良在众人的注视下,也觉有些招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沉吟了一会,终于是抬起了头,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自己的阿姐。 那一瞬间,蒙子良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蒙瑾等人也感觉到了蒙子良此刻的不寻常,他们亦都纷纷屏气凝神,紧张的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等待着某个巨大的秘密被揭晓。 “其实……” “真的是因为我是大夏天下的剑道魁首……” 随着蒙子良这还一落,众人还在发愣,褚青霄却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 只见蒙瑾掏出了自己的银枪,浑身杀气凌厉,嘴里大喊着:“姓蒙的!你敢耍你姐姐!” “你等着!你看我今天不把你的狗腿打断!” 蒙瑾显然是怒火中烧,她这样说罢,身子迈步而出,气势汹汹的就要上前。 幸好褚青霄眼疾手快,拦住了蒙瑾,这才让蒙子良有机会趁着这个的档口,从院门处逃出,免得被自家阿姐揍得鼻青脸肿。 可就算如此,这家伙在逃到院门口时,还不忘回头重复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姐!”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的!” …… “你拦着我做什么!” “那家伙都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些什么!” “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保不齐哪一天,我们蒙家就绝后了!”蒙子良走后约莫半个时辰后,蒙瑾终于冷静了些许,但她还是有些愤慨,坐在石亭下,嘴里不满的言道。 褚青霄规劝道:“蒙兄虽然平日里跳脱了一些,但为人良善,大抵不会做出什么破格之举。” “而且他这些日子都和那位南宫姑娘在一起,南宫姑娘既然可以不辞辛劳的来着天悬城寻他,想来也不会害他,蒙姑娘你还是不要过多担心。” 蒙瑾闻言,倒是觉得褚青霄此话有些道理,可心头依然有些不安,她言道:“可他怎么能突然拥有这么强大的修为?” “如果不是魔功的话,会不会是被域外邪神蛊惑?” 蒙瑾越说越离谱,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惶恐。 褚青霄面露苦笑道:“蒙姑娘,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蒙兄并无修为在身,他能拦下项安的那一剑是因为他的体内拥有一股极为精纯的剑意。” “什么意思?”听闻这话的蒙瑾有些困惑的看向褚青霄。 没有修为,体内却拥有强大的剑意,这二者怎么看都像是相互矛盾的两件事情。 褚青霄解释道:“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刚刚与蒙兄接触时,我特意探查过他体内的状况,他确实并无修为在身,而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剑意,也似乎只是在他体内沉睡,无法被他主动释放,可能只能用于防御。” 蒙瑾闻言一愣,想起刚刚褚青霄等人被项安逼入险境时,她曾让蒙子良出手相救,但蒙子良却不为所动,只是告诉蒙瑾还不是时候。 那时情况紧急,蒙瑾也没做多想,只以为是自己阿弟胆小怯懦,但此刻听了褚青霄的分析倒是觉得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可就算是这样,那剑意从何而来?”蒙瑾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褚青霄皱着眉头想了想言道:“蒙姑娘你可记得,以前你和我们说起过,蒙兄在许久之前曾今在剑道上的天赋极高,为此六桓峰才与你们蒙家联姻。” “只是后来,蒙兄的天赋不止为何忽然消失了……” “这我自然知道。”蒙瑾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这和那小子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褚青霄言道:“天赋消失本来就是极为奇怪的事情,之前我还与燎原说起过这事,他说他看了诸多古籍从未见过这样的记载,我就在想会不会是蒙兄的天赋并未消失,只是因为郑铃音的离去而乱了道心,让自己的天赋被隐藏了下来,如今他与南宫姑娘相处融洽,想来对郑铃音的感觉也就淡化了。” “心结解开,念头通达,那天赋就自然而然重新显现?” 39314943.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少城主与城主 褚青霄的这番话总算是让蒙瑾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众人又将院中打斗后的满地狼藉收拾了一番,然后褚青霄便回到屋中换了一身衣衫。 “青霄哥哥穿得如此俊俏,是要去见哪家姑娘?”宋清清见褚青霄穿着一身新衣衫,顿时警觉的问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楚昭昭与蒙瑾也都立马朝着褚青霄投来了警觉的目光。 褚青霄被她们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赶忙解释道:“这是三娘姐姐给我做的衣衫,刚刚那套,打斗中被刮破了几处衣角,穿出去多有不便,所以就换上了这件。” “而且,我也不是去找哪家姑娘,我是打算去见一见孟先生。” “孟先生?”此言一出,一旁低着头假意收拾着地上木板残骸的徐忆秀陡然抬起了头,看向褚青霄等人。 在来之前,他的父亲曾提及过,让她注意褚青霄背后有没有什么高人指点。 而这些日子在与褚青霄等人的相处中,她仔细的甄别了褚青霄的诸多同伴。 宋清清楚昭昭二人,虽然天赋不错,但一门心思想着的都是怎么争宠夺权,在徐忆秀看来成不了大器。 蒙家姐弟,虽说那蒙子良今日的表现确实古怪,但总的而言蒙家姐弟却怎么也不像能指点褚青霄的高人。 至于那个常年饮酒的陆三刀以及瞎了眼瘸了腿的徐当仁就更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故而,徐忆秀这么些日子下来,暗暗想着能成为在背后指点褚青霄的高人的恐怕就只有那位明镜台的孟先生了。 对于那位孟先生,她所知不多。 初到天悬城时,曾听一些天悬城的居民偶尔提起过,似乎是一个民间组织的头目,而且近年来这个民间组织不断做大,在天悬城已经算是颇有声望。 而后在来到褚青霄的住处后,她不止一次听褚青霄等人在谈话间提起孟先生,双方似乎有着某些合作。 徐忆秀对褚青霄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拥有这么强大的修为,同时还能拥有两尊共生神灵之事,极为不解。 她自然不愿接受与自己父亲争夺龙骧印的家伙会是个天赋卓绝之辈的事实。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哪怕褚青霄真的是百年甚至千年难遇的旷世奇才,他能拥有两尊共生神灵也是一件近乎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徐忆秀更愿意相信是有某方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而明镜台与孟先生显然是目前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孟先生?” “你去见他干嘛?” “那家伙坏心思可多着呢!”宋清清皱起了眉头,对于孟先生并无好感。 尤其是在知道,是孟先生给了白家夫妇那枚化身荒芜的丹药后,宋清清对孟先生更是厌恶到了极致。 …. internalservererror theserverencounteredaninternalerrorandwasunabletpleteyourrequest.eithertheserverisoverloadedorthereisanerrorintheapplication. 第三百五十九章 问题 徐忆秀眨了眨眼睛,神情困惑的呆立在原地。 褚青霄这话说得显得过于模棱两可了一些。 这个问题可以有无数答案,但唯独不应该是去问自己的父亲。 毕竟,这天下间自己的父亲才是那个最想迎回龙骧印的人。 徐忆秀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将之归咎于褚青霄是在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哼!心头理亏,所以不敢正面回应! 徐忆秀在心底这样想着。 倒觉得心头舒坦了不少。 而这时,在褚青霄的带领下,二人穿过了天悬城几处热闹的街道,转入了一处小巷。 入目的景象的让徐忆秀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是一处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街道,街面湿漉漉,有许多商贩挤在这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卖力的吆喝着,使劲浑身解数想要贩卖自己的货物。 街道上的行人也极多,加上阵阵从那些贩卖包子馒头的摊铺上升腾起的热气,让整个街道看上去多了几分天悬城其他地界看不到的市井烟火气。 “天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忆秀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自从和自己的父亲来到天悬城后,他们都住在武王府帮忙安排的酒楼,虽然不是那种最昂贵的去处,但也算是天悬城中的上乘之处,加上大多数时候她都并未外出,几次闲逛也都是在天悬城繁华的街道上,故而在心底下意识的以为天悬城到处都是如天悬街那般繁华。 “哪怕是大夏的王都泰临城都有这般地界,更何况天悬城。” “而且这处地界,也不算脏乱,只是比不得天悬街那些地界的光鲜罢了。”褚青霄则在这时言道。 徐忆秀闻言倒也挑不出褚青霄话里的毛病,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这时褚青霄则径直走到了一处房门前,敲响了房门。 徐忆秀见状,自然明白是到了目的地,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传闻中的孟先生,徐忆秀莫名有些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赶忙跟了上去,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那位孟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 “褚兄?” 开门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朱全。 他见是褚青霄,也是一愣,可很快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惊喜之色,只是相比于以往,那神情之中似乎还藏着些别的情绪,只是褚青霄并未在意。 “朱兄,这几日怎么未见你来我府上做客?”褚青霄见到了朱全,也是脸色一喜,在那时问道。 要知道放在以往,朱全只要寻到就会就得往褚青霄的住处跑上一趟,虽然其目的多少有些不纯,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朱全却忽然安分了下来,多日未有去往褚青霄的住处,今日正好遇见,自然也就有此一问。 …. 朱全闻言,脸上的神情明显变了变,但很快还是在自己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近日孟先生交代了许多事情,我整日里外奔波,所以就没有去叨扰褚兄。” 孟先生在天悬城布局多年,为的就是扳倒天悬山,如今他终于等到机会,想来确实是会多方调度,以实现自己的计划,故而对于朱全这样的回答,褚青霄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点了点头,说道:“朱兄辛苦了。” 朱全闻言只是回应一句:“应该的。” 然后便又说道:“褚兄是来寻孟先生的吧?” “先生吩咐过,如果褚兄前来,无需通报,直接去里屋寻他即可。” 说着,朱全便侧开身子,指了指里屋方向。 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朱全,虽说朱全的态度恭敬,也并未有任何为难,但不知为何,褚青霄总觉得相比于以往,今日的朱全言语间似乎多了些生疏。 他有心问上一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当褚青霄看向朱全正要发问时。 “进来吧,我恭候褚司命多时了。”孟先生那低沉的声音却忽然从屋中传来,将褚青霄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的压了回去。 褚青霄看了一眼孟先生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能暂时将这念头压下,在深深的看了朱全一眼后,转身就领着徐忆秀走入了院中。 …… 在穿过了几间偏房后,褚青霄与徐忆秀来到了孟先生所在的书房外。 书房的门口有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少年站在那处,见褚青霄到来恭恭敬敬的给褚青霄打开了院门。 褚青霄见状,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有劳兄台。” 然后便迈步走入门中,徐忆秀见状自然是想要跟上,可她方才走到那房门口,那站在门前的明镜台少年却伸手拦住了徐忆秀。 “这位姑娘请留步。”那少年这般言道。 “先生吩咐过,他只与褚司命单独见面。” 徐忆秀闻言顿时脸色难看,此番跟着褚青霄前来的本意就是想要弄明白孟先生是何方神圣,可这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了人家的家门前,却无法进入,这差上最后的临门一脚的感觉着实让人不好受。 而就在徐忆秀觉得自己此行就要功败垂成的时候,却忽然听见房门中传来了褚青霄的声音。 “孟先生,那位姑娘是剑岳城的少城主,可否请先生通融一番,让她进屋。” 徐忆秀听闻此言顿时脸色古怪。 这确实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孟先生显然是褚青霄背后的高人,他们密会所聊之事,显然也应当是些辛密之事。 至少不应该被自己这么一个外人随意听了去。 所以,她对于孟先生派人将她拦下的行径,虽然暗暗恼火,但也能明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可这褚青霄倒好,竟然还出言帮自己说话,徐忆秀一时间竟然弄不清这褚青霄到底是傻到分不清轻重缓急,还是自信到可以完全掌控自己。 而更让徐忆秀想不到的是,在褚青霄此言落下数息之后。 那屋中之人在短暂沉默之后,竟然应道。 “既然褚司命有言,在下莫敢不从。” “赵寽,那就请徐姑娘进来吧。” 徐忆秀一直以为,在褚青霄与孟先生之间,应当是那位孟先生为主导。 毕竟无论是从阅历,还是手中的权柄而言,孟先生以及他那如今在整个天悬城已经拥有极大声望的明镜台都不是褚青霄可以比拟的。 但让徐忆秀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孟先生竟然会同意褚青霄这极为幼稚的要求。 虽然这对徐忆秀而言确实是好事,但还是让徐忆秀很是诧异,心底对那位孟先生也是愈发的好奇。 那位名为赵寽少年听见了孟先生的话,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徐忆秀也迈步走入了房间中。 入目所见的是一间并不算大的房间,但房间四周都摆满了各色书籍,堆得是满满当当,只有临窗的一处有一方矮榻。 而一位头戴面具身着青衣之人正坐在矮榻的一侧。 显然,这就是那位孟先生。 徐忆秀于此之前确实在心中预想过很多关于这位孟先生的模样,但确实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孟先生竟然是头戴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模样。 她不免有些诧异。 褚青霄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孟先生见面了,对此并无半点意外,他直直的便在矮榻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孟先生则在这时抬头看向徐忆秀:“早就听闻剑岳城的少城主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请坐吧。” 徐忆秀当然不会把这场面话当真,她亦礼貌性的回了句:“先生谬赞。” 然后便想要坐下。 可当她低头一看,却又犯起了难,这矮榻显然是为了单独会客而设计的,只有左右两侧能分别坐下一人,如今位置被坐满,她想坐就只能与褚青霄挤在一起。 哪怕是和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徐忆秀都难以忍受,更何况还是抢走自家龙骧印的头号大敌? 徐忆秀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先生与我家大司命有要事相商,我就在旁恭候着即可,不敢落座。” 听闻这话,孟先生也未坚持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看向褚青霄。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主动来寻我了。”孟先生倒也并不在意徐忆秀在场,盯着褚青霄便直入了正题。 褚青霄应道:“先生足智多谋,又精于算计,想来也明白我别无选择,迟早都会有求于先生,既如此,早一日来亦或者晚一日来都并无区别。” 孟先生听到这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所以,你是做好准备与我联手了?”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我和先生道不同,说联手未免不妥,我觉得倒不如说是看看,我们能为彼此做些什么。” 孟先生一愣,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方才再次言道:“有意思,那你就先说说,你需要明镜台为你做什么吧?”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将手伸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一张写满了名字的信纸被他取出,放到了孟先生的案台前。 “这是先生通过白家夫妻之手,交到武王府手上的名单。” “据白家夫妇所说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是被白陀峰的伏玄策拉起试药之人。” “我想要知道,除了这份名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也被吃过那化神丹,而且活了下来!” 39314444. ... 第三百六十章 熔火散的去处 这个问题出口,孟先生的身子是明显顿了顿的。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才看向褚青霄问道:“你是想为你那位同乡打探消息?” 褚青霄的脸色微变,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而是因为眼前这位男子可怕的消息网络。 他这个问题确实是为了项安而问的。 项安那具包裹得有荒芜之力的武魂让褚青霄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白驼峰,以及白驼峰上那位伏玄策长老。 他暗暗想着,项安的诡异武魂会不会也是服用了化神丹所致。 本来他是想通过项安,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但却因为周升的到来,这样的计划不得不无疾而终。 如今,他只能转头求助孟先生,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而从他感知到项安武魂的异样,到他来到孟先生的住处,整个过程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孟先生却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显然这位孟先生的眼线恐怕已经是密布整个天悬城。 甚至,自己的一言一行,很可能也都处于这位孟先生的监视之下。 想到这里,褚青霄的心头泛起阵阵忌惮,但脸上却强作镇定的言道:“看样子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 孟先生不语,只是慢悠悠的抬起了案台上的茶壶给褚青霄倒上一杯,推到褚青霄的面前,然后又给一旁站着的徐忆秀也倒上了一杯,抬手朝她递去。 徐忆秀正认真的听着二人的对话,脑子里一片浆糊,听得也是云里雾里,见孟先生给自己递茶,她赶忙双手接过,捧在掌心,却无心品尝,只是依然皱着眉头思虑着二人方才的对话。 孟先生倒也并不在意徐忆秀的反应。 他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后这才看向褚青霄言道:“那位项公子的情况与白驼峰无关,他的身上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褚青霄的预料。 毕竟荒芜之力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比神性更加罕见也更加危险的存在。 如果说项安身上的荒芜之力与白驼峰无关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天悬山上,还有另一批人也在进行着与神性有关之事。 念及此处的褚青霄眉头紧皱,暗觉这天悬山的背后藏着的秘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许多。 “天悬山这些年,在南疆野蛮生长。” “各方势力无比想在其中插上一手,以分享这擎天巨擘带来的好处。”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也为了与天悬山捆绑,会有很多人以各种办法侵蚀天悬山内部,所以啊……” “这座号称大夏第一的宗门,无数剑道弟子趋之若鹜的圣地,其实早已被各种魑魅魍魉寄生、腐蚀,不是原来模样了。” “你看他现在外表有多气象磅礴,内里就有多肮脏龌龊。” 似乎是看穿了褚青霄的心思,孟先生在这时忽然淡淡说道。 褚青霄闻言反问道:“所以这就是先生一定要扳倒天悬山的理由?” 这个问题出口,孟先生还未回应,一旁的徐忆秀心头确实咯噔一声,被吓得不轻。 刚刚二人见面时,褚青霄曾说那么名单是孟先生通过白家夫妇的手交到武王府手中的。 这个消息,对于徐忆秀而言就已经是石破天惊。 如今,褚青霄更是直言孟先生要扳倒天悬山。 这样的话,就无异于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告诉你,他日后要做大将军,你只会觉得他天真可爱,却不会去考虑是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不是因为孩子一定做不了将军。 而是二者相去太远,远到以至于不需要你去考虑其中的可能。 但此刻对话的双方却似乎并无一人觉察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孟先生淡淡的应道。 “可先生有没有想过,天悬山一旦倒下,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褚青霄再次问道。 这是一直困扰在褚青霄脑海中的问题。 就像孟先生说的那样,如今的天悬山着实太庞大了一些。 他盘根错节的生长在这南疆大地上,固然对南疆各地百姓有敲骨吸髓之嫌,可同时它亦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他一旦倒了,整个南疆都会乱作一团,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因此而亡。 这也是褚青霄始终不愿意过多参与此事的原因所在。 孟先生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世上哪有能处处十全十美之事。” “天悬山如今已成大夏南疆之上的毒瘤,越早拔出,对于大夏而言,造成的伤害就越小。” “如果非要等到一切不可收拾那一天,因此而死的人只会更多。” “褚司命如今已经身居高位,更应该目光长远,而不是满心妇人之仁。” 褚青霄闻言不语。 他固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依然难以接受自己成为这件会让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之事的推动者。 “更何况这件事,不你不做,就不会发生的。”孟先生却继续言道。 “武王府要天悬山倒下,天悬山就一定会倒下。” “而对你而言,在这个过程中推波助澜,可以让你捞到足够的资本,去武陵城讨要公道,为宋归城那支剑甲平冤昭雪。” “而错过了这次机会,你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可能。” 褚青霄自然也看出了扳倒天悬山之事背后是武王府在推波助澜的,但在此之前,褚青霄是不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武王府的决心有多大。 他们是想要彻底将天悬山从南疆抹去,亦或者只是想要敲打。 而此刻孟先生的话显然是在告诉褚青霄,武王府才是这个“宏伟计划”的真正主导者。 褚青霄看向孟先生问道:“天悬山素来以武王府马首是瞻,在南疆的诸多事务中,也处处配合着武王府的行动,从未有过僭越。” “对于武王府而言,天悬山是他们掌控南疆最好的爪牙,我不明白武王府为什么会这么一门心思的想要扳倒天悬山。” “如此做除了让自己自断一臂,同时还会让其与归附武王府的各个势力兔死狐悲……” 褚青霄的这番话说出,他如果能够透过面具看到那位魏先生脸上的神情的话,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此刻孟先生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慰之色,似乎是很满意褚青霄能想到这么远。 “你说的没错,但秦桓可不是傻子。”孟先生这样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淡红色的丹药,放到了案台上。 褚青霄定睛看去,一眼便认出了此物,赫然就是白驼峰改良过后的熔火散。 “先生何处得来的此物?”褚青霄不免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又不是化神丹,市面上的流通不少,得来亦不算麻烦。”孟先生言道。 褚青霄一愣,很快也觉自己确实大惊小怪了一些,连化神丹这样的东西孟先生都能仿制出来,相比之下熔火散确实不算什么新奇之物。 “此物与我们今日所谈之事有什么关系?”褚青霄接着问道。 “这熔火散是治疗外伤的药物,为了牟取暴利,白驼峰在炼制这丹药的过程中,加入了一味名为鹿贝苒的药材,此物具有极强的成瘾性。” “但凡有人服用过几次后,便会对此物形成依赖,数日不食用此物,就会浑身奇痒难耐。”孟先生并不回答褚青霄的问题,反倒慢悠悠的介绍起了这熔火散的特别之处。 而这一点褚青霄那日在逼死贾炼之后就已经知晓,他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只是疑惑孟先生为何会忽然聊起这些。 “你既然已经收回了宣承药铺,想来也看过他们药铺的账单流水,也应该发现了他们每个月购买的炼制熔火散的材料是他们店面上销售的数十倍之多。” “而我如果告诉你,这只是白驼峰采购熔火散原材料数量的冰山一角,事实上,整个天悬城以及南疆治下,天悬山拥有的药铺与炼丹工坊共计一百八十六家,其中超过半数每个月都会从各地采购数量庞大的炼制熔火散的药材,你作何感想?”孟先生继续问道。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如果这是真的的话,天悬山每个月炼制这么多熔火散,是销往何处呢?” 孟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能销往何处?” 褚青霄愣了愣,这个问题之前薛三娘提及时,他也曾思虑过,不过因为没有头绪也没有细想。此刻孟先生的话,让他不得不静下心神,好好思索起来。 熔火散是治疗外伤的丹药,效果显着。 寻常宗门也好、各方势力也罢大都不可能消化得了这么庞大的熔火散,能消化掉这些熔火散的一定是拥有极大规模,同时频繁有人受伤的人群。 而整个大夏天下,能满足这样条件的…… 褚青霄的身子在那时猛地一颤,他的双目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向孟先生,同时嘴里颤声道。 “先生的意思是……” “这些熔火散是被卖给了……” “军部!?” 第三百六十一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离开孟先生的住处后,一路上褚青霄都异常沉默。 徐忆秀胆战心惊的跟在褚青霄的身后,自从离开孟先生的住处后,这位少城主也同样沉默,而且脸色还有些难看,一路上时不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褚青霄的脸色,似乎在提防这些什么。 褚青霄并不清楚徐忆秀的心头所想,他只是在脑海中不住回想着从孟先生那里得来的消息。 他怎么也想不到,天悬山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地步。 炼制熔火散,在其中加入了具有极大成瘾性的成分,然后将之卖给了大夏的军部。 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也难怪武王府会下定决心要铲除天悬山。 如此说来,天悬山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想到这里的褚青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向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些寻常的天悬城居民,并未享受到半点天悬山崛起所带来的好处,甚至还被天悬山以各种方法蒙骗压榨。 而这些天悬城的居民大多数还都是天悬山的外门弟子。 为了能进入内门,他们需要努力的修行,赚取银钱换取各种修行所需的丹药功法。 就如褚青霄他们刚到天悬城时一样,对于这些人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到青寰府接取各种任务,赚取灵铁玉。 作为一种与银两等价的货币,这些年来,灵铁玉早已在天悬城以及周边百余座城镇大面积流通。 而一旦天悬山倒下,他们手中的灵铁玉无一例外都会变作一块废料,毫无价值。 很多人会因此一贫如洗。 单是这一点,波及到的恐怕就有数百万之众。 褚青霄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也只能感叹,却无力去改变什么。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准备再次迈步。 砰。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褚青霄有些疑惑,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位徐忆秀此刻正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的看着她。 褚青霄一愣,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 可徐忆秀见状,身子却是一个哆嗦,竟是朝后退了几步。 褚青霄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神情古怪,这徐大小姐之前可是对他凶神恶煞,无论是平日里做事,还是与他说话,都是极不客气。 这今日怎么一副畏他如虎的架势? “徐姑娘?你怎么了?”褚青霄问道,说着,又把想要扶起对方的手朝前递了递。 “你……你……你要干什么?想杀人灭口是吗?”徐忆秀却反应激烈,她声音打战的问道,同时目光看向褚青霄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又道。 “我……我跟你说,这里人可不少,我要是吼上一嗓子,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褚青霄听得云里雾里,他眨了眨眼睛,奇怪问道:“我干嘛要杀你灭口?” 徐忆秀也眨了眨眼睛:“你和那个面具男聊了那么多不该被我听到的东西,你就不怕我转头把他卖给天悬山?” 徐忆秀自从听到了褚青霄与孟先生的对话,就一直坐立不安。 她一度认为褚青霄把她带来,并且毫不避讳的将那些“辛密”与孟先生交流,大抵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自己的活口。 毕竟他们二人聊的东西,无论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称得上石破天惊的事情,更何况还涉及到军队以及天悬山所做的足以招来灭门之祸的恶事。 褚青霄听闻这话一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知道这徐大小姐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他一直哑然,好一会之后,方才苦笑道:“徐姑娘你多虑了,你是我巡天司的人,带你一同去见孟先生,是因为信任你,既然信任你,又怎么会担心你知道得太多呢?” 徐忆秀闻言顿时面露冷笑:“褚青霄!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而已,就不要装腔作势了。” “你会信任我?我可是剑岳城少城主,我来你的麾下,就是为了夺回属于剑岳城的龙骧印!” 褚青霄面露苦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一门心思认定自己必死无疑的少女,认真的想了想旋即道:“好吧,我换个说法。” “我可以确定,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一定不会把今天听到的一切,告诉天悬山的任何人。” “为何?”徐忆秀瞪大了眼睛,疑惑道。 褚青霄耸了耸肩膀言道:“因为剑岳城是武王府的人,而要扳倒天悬山的人也是武王府。” “你如果把这事告诉了天悬山,武王府会第一时间寻剑岳城的麻烦,剑岳城如今什么处境你比我清楚,失去了武王府,对于剑岳城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所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褚青霄这话一出,徐忆秀顿时身子一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她抬头看向褚青霄,忽然觉得眼前这家伙,不仅有着她难以理解的实力,同时他的心性以及城府更是超出她太多。 她难以想象一个应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是怎么同时拥有这一切的。 而褚青霄见徐忆秀这副模样,也知道自己的话说服了对方,他耸了耸肩膀,言道:“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时间可不早了。” 褚青霄说着,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忘又提醒一句:“别忘了,家里的院门还等你去修呢。” 徐忆秀回过了神来,她跟上了褚青霄的步伐,可心头还有疑惑。 她追了上去,问道:“既然你也和武王府是一伙的,而且你的手上还有些证据,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在之前褚青霄与孟先生的谈话中,徐忆秀能明显的感觉到褚青霄对于此事似乎并没有那么热衷,并且隐隐表现出了顾虑甚至抗拒。 这很没有道理。 褚青霄这个巡天司的大司命是靠着监天司才坐上去的,而实权则是王府给的。 与剑岳城一般,武王府对于褚青霄而言,是很重要的靠山。 徐忆秀可是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为了讨好武王府,得到武王府的支持花费了多少的心思,而褚青霄却似乎并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这让徐忆秀难以理解。 褚青霄听闻此问,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转头看向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众人,幽幽的道了句:“会有很多人死掉。” 徐忆秀一愣,也侧头看向那街道。 夜色渐浓。 街道有人脚步匆匆归家心切,有人相谈甚欢笑容满面,有孩童牵着长辈的手在蹦蹦跳跳,有女子依偎在恋人的肩头,眸含秋水。 有商贩在卖力吆喝,有酒客在面红耳赤的争执。 那是烟火气十足的场面。 徐忆秀明白,褚青霄的意思是,天悬山一旦出事,这些人也会遭殃。 但她并不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她不由得问道:“可犯错的是天悬山的神峰,这些天悬城的居民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内门,就算天悬山真的有什么,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褚青霄解释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些天悬城的居民,许多世代生活在这里,家中资产都与天悬山挂钩。” “一旦天悬山倒了,多的不说,这天悬城还会有这么多对天悬山内门趋之若鹜的外门弟子吗?” 徐忆秀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这些天悬城中的居民,有大半都是想要进入天悬山的外门弟子,天悬山一旦出事,他们自然会树倒猢狲散。” 褚青霄顺着此言说道:“当大批外门弟子离去,多的不说,天悬城中物价会暴跌,连同着周遭城镇都会受到波及,然后就是大批靠着此事为生的百姓衣食没了着落。”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南疆不知多少产业是围绕着天悬山搭建的,一旦天悬山出事,南疆都会动乱。” “有这么夸张?”徐忆秀听得似懂非懂,她又想了想,然后问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朝廷难道不可以只诛恶首,维持天悬山的稳定?而不是一定要将整个天悬山连根拔起?” “再说了,如今大夏天下,说白了都是武王的私物。” “南疆真出了乱子,难道不也是武王府自己的事情,哪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忆秀的困惑是有些道理的。 褚青霄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再由人控制。” “天悬山如此家大业大,这些年累积的财富更是早已到了惊人的水平。” “有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天悬山的一切。” “武王府一旦动了天悬山,那些早已等待已久的人,就会像嗅到了腐肉味的秃鹫,蜂拥而至。” “它们会比武王府更热衷将天悬山扳倒,然后啃食从这庞然大物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无论是对于天悬山而言,还是对于武王府而言,这件事,都是一旦开弓就要走到底、没有回头路的事情。” 说到这里,褚青霄顿了顿,然后转头直直的看着徐忆秀,意味深长的言道:“这天下,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我们也一样,既然做了武王府的走狗,就同样只能去做这行刑的刽子手。”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如你所愿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夜里的甘泉峰山风呼啸,吹得山林哗哗作响。 周灵儿在陆七的陪同下来到了地牢外。 刚刚走近,负责看守的弟子就伸手拦住了周灵儿。 陆七走上了前去与那看守的弟子说了两句,那弟子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给二人让开了一条道来。 二人走入了地牢。 地牢昏暗,隐约还有股血腥味未有散去——就在几个时辰前,这里还关押着大批承剑一脉的弟子,在项安的主使下,看守人员,对承剑一脉的弟子进行了堪称惨无人道的折磨,哪怕被周升要求好好清理过,血腥味依然未有散去。 陆七带着周灵儿穿过了地牢幽长且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一处牢门前。 那里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蹲坐在牢房的角落。 他的衣衫破损,头发披散,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周灵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人是这副模样,她侧头询问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陆七,陆七面色沉重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周灵儿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牢门前,试探似的地小声唤了句:“项安哥哥。” 那背对着二人的身影明显颤了颤,却没有回头。 但这样的表现也已经足够让周灵儿确认对方的身份了。 她赶忙继续说道:“项安哥哥,你别太担心!爷爷那么疼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 “而且,我也会帮你求情,你放心,最多几日的时间,你就可以被放出去的。” “哦,对了,我还带了很多吃的,都是你喜欢的,你尝尝!” 周灵儿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想要递入牢房之中。 而这时,那始终背对着二人的身影终于在这时缓缓转过了头。 是项安不假。 只是如今的项安早已没了往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脸上满是污垢与血迹,双眸浑浊,目光呆滞。 他沉默地看着牢门外的二人,又看了看周灵儿递入的食盒。 然后。 他的嘴角抽动,在那时笑了笑。 那是格外阴森的笑容。 带着不屑。 “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项安这样说道,声音沙哑。 周灵儿闻言脸色一变,赶忙道:“项安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是关心你……” “你若是关心我,当初就不应该偷偷把左传薪放出去!”项安却打断了周灵儿的话。 “若不是你,褚青霄怎么会知道这一切!我的家伙又怎么会暴露?” “如今,我身败名裂,武魂被毁,这一切不都拜你所赐!?” 项安咬牙切齿的说着,看向周灵儿的目光变得阴森且狰狞。 周灵儿从未见过这样的项安,她提着食盒的手颤了颤,脸色也变得苍白,她觉得眼前的项安看起来竟然是如此陌生。 “项安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还试图解释。 项安却冷笑一声,目光越过周灵儿看向她身旁站在的陆七,他的眉头挑了挑:“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还是说,一开始你们就是相好,也难怪为了他,你会不惜欺骗我。” 这话一出,周灵儿顿时脸色煞白,她是怎么都难以相信自己一直崇拜爱慕的项安哥哥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项安!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与灵儿是清清白白的!”但陆七却无法忍受自己在意的姑娘被项安如此侮辱,他当下就上前一步,怒目言道。 “你为了一己之私,残害同门,还试图构陷褚兄,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不思悔改也就罢了,还污蔑我与灵儿。项安!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陆七的责骂可谓是诛心之语,而听闻这番话的项安,双眸之中陡然怒火喷张。 他豁然站起了身子,大声吼道:“你们什么都不懂,那个褚青霄就是个祸害,他活着,整个天悬山都会被他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 “我是为了天悬山!为何我们甘泉峰!” “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吧?当年武陵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是你在害怕!”陆七却毫不留情的拆穿了项安。 这话一出,项安的脸上神情一滞,下一刻,他神情疯狂的看向陆七,吼道:“你胡说!我没有说谎!” “武陵城就是被剑甲挟持的!宋归城就是叛徒!”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他越说声音越大,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疯狂。 看着这幅模样的项安,陆七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已经彻底没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周灵儿,言道:“灵儿,我们走吧。” 周灵儿目光不忍的看着牢房中的项安,她的心底是有些不舍的。 但现在的项安却太过陌生,以至于周灵儿不知道该再与他说些什么。 “项安哥哥,你先冷静冷静,灵儿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她看向项安,这样说道。 可项安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不断怒吼着:“我没有错!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 周灵儿终于彻底失望,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着陆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牢门前,这才与陆七一道转身离去。 项安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以及被背叛感涌上了他的脑海。 “混蛋!” “都是浑蛋!” 他伸手抓起了地上周灵儿留下的食盒,将之重重砸在了墙上。 食盒顿时碎裂,里面装着的各种精致的食物散落一地。 项安看着这一幕,忽然静默了下来。 好一会,他仿佛接受了这惨淡的事实,颓然地跌坐在地,双手环抱住自己,指尖用力,扎入手臂的血肉之中,钻心的痛楚涌遍他的身躯,他对此却全然未觉。 他想起了这十二年来的种种。 想着自己初到时的惶恐,修行的刻苦,与人接触时的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他终于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可却因为褚青霄的到来,所有的一切又在一夕之间化为了泡影。 他心底愤懑、不甘,在这时堆积在了一起,难以散去。 他就这样瘫坐在牢房中,许久许久。 …… “你准备放弃了?”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项安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来得很是突兀,没有半点预兆。 项安一个激灵,看向四周。 牢房中点着昏暗的烛火,周遭除了在黑暗的角落中时不时窜出,又消失不见的老鼠,便再无他物。 但项安很确定刚刚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看着周遭的黑暗,沉声问道:“你是谁?”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 “你难道不记得是谁帮你凝聚好的武魂了吗?”那声音响起,低沉而沙哑。 这个问题让项安的身躯一颤,但很快,他便言道:“你什么意思?” “看样子,你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那声音这样说道,然后那角落中的黑暗仿佛潮水一般朝着项安蔓延过来。 项安本能的觉得有些恐惧,他想要避开,可他身处牢房之中,不过几步之后,便已经退无可退,被那如潮水一般用来的黑暗淹没。 他脸上的神情错愕且呆滞起来,某些被他忽略的记忆涌入脑海。 …… 在被困在思过崖时,项安的日子过得乏味无趣,于是他开始尝试凝聚自己的武魂。 但这件事极为困难,哪怕是以项安的天赋,在六境尝试此事,依然是近乎天方夜谭的难事。 他一次次的失败,这让他极为烦躁。 可因为褚青霄的事情,他又被周升囚禁于此,不能离去。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变得极为烦躁。 而也就是在那时,那柄一直静默于甘泉峰山巅的祖剑神泉剑却在这个过程中,激发出了一股黑暗的气息,在项安修行没有进寸之时,涌入了项安体内。。 在那股气息涌入之后,项安的武魂凝聚变得极为顺利,这本该是在他七境甚至八境才能完全完成的事情,却在那被关押于思过崖的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被迅速的完成。 那记忆恢复的瞬间,项安的双眼瞪得浑圆,他不可思议的言道:“是你……你是神泉祖剑?” 笼罩在项安周身的黑暗在涌动,反复一个活物正处于某种极度的亢奋之中。 “是的!” “孩子,我注意你很久了。” “你是甘泉峰的希望,而现在的甘泉峰正走在歧途之上,接受我,我们一起扭转甘泉峰的错误,让它在成为天悬山最伟大的神峰!”那声音再次在项安的脑海中响起,沙哑低沉,同时带着一股浓烈的蛊惑的味道。 “我?”项安皱了皱眉头,他仅有的理智让她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 “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你是想一辈子待在这地牢之中?想要让那些将你害到这般境地之人逍遥法外?还是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那声音却这样问道。 项安的身躯骤然一颤,他想起了褚青霄不顾他的哀求毁掉了他的武魂,想起了周灵儿与陆七并肩而行的背影。 那一瞬间,项安的双目充血赤红。 “不!”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报仇!” 项安的此言一落,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你所愿。” 他这般说罢,那萦绕在项安周身的黑暗顿时再次翻涌,下一刻如潮水一般涌入项安的体内,与他融为一体。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请帖 第二日午晌。 徐忆秀在院门前拿着木槌一阵敲敲打打,终于在某一刻,随着那最后一锤落下,支离破碎的院门再一次在徐忆秀的手中被修补完成。 她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迹,然后退后一步,看着眼前这东拼西凑起来的院门,脸上露出了笑容。 “忆秀,过来吃饭了。”而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薛三娘的声音。 徐忆秀闻言回过头,看向薛三娘,朝着对方甜甜一笑,然后应道:“来了。” 她来到石桌旁落座,看了看桌上丰富的菜肴,顿觉食指大动。 可她刚要伸出筷子夹菜,一旁的宋清清却不悦言道:“有些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吃饭最积极。” 宋清清不喜欢徐忆秀,是毫不遮掩的事情。 毕竟在宋清清的眼中,如今的剑岳城也是背叛当年自己父亲之人,甚至有很多一同从剑岳城中逃出来的同族,也都是因为徐染而死。 宋清清恨屋及乌,对于徐忆秀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 “宋清清,你少在那里含沙射影!本姑娘是奉武王府之命来的这里!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找武王府理论!”徐忆秀也不是易于之辈,在那时拍案而起,怒目看着宋清清。 “武王府?哼?” “张口闭口武王府,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武王府养的狗呢?!”宋清清冷笑着不屑言道。 “你们不也是靠着武王府才能在这天悬山作威作福,谁比谁好得到哪里去?”徐忆秀反唇相讥道。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从唇枪舌剑过度到刀剑相向时,褚青霄赶忙上前拦住了二人。 “好了!你们二位就不要吵了!快些吃饭吧,过会饭菜都凉了!”褚青霄如此说道,打断了二人。 宋清清对褚青霄素来言听计从,而同时褚青霄又是徐忆秀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他出面调停,多少还是有些分量,二人不忿地互望一眼,虽然对彼此还是极不服气,但也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 “这么说来,那天悬山胆子是当真够大的,连军队都敢染指,也难怪武王府会对他们出手。”众人吃着午饭,讨论起了昨日褚青霄带回来的消息。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天悬山这群浑蛋,做了那么多恶事,也活该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宋清清对此倒是很是满意,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看一看天悬山惨淡收场的下场。 “天悬山之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褚青霄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查出些东西交到武王府的手里,以及想办法去白龙峰一趟,把芮小竹救出来。” 听到芮小竹的名字,宋清清明显撇了撇嘴,显然对于这个对褚青霄表现得过于亲昵的女子,她是有些不满的。但同时她也明白芮小竹对于褚青霄的重要性,故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 “不过我们说到底也只是外人,白龙峰如果一门心思不放人的话,恐怕我们也不好强来。”一旁的楚昭昭出言说道,她倒是很理解褚青霄对芮小竹的担心,但这件事情白龙峰如果愿意配合的话,他们想要见到芮小竹并不那么容易。 “应当不会,我打探过了,听说白龙峰的峰主对小竹不错,应当也是明事理之人,我想只要能有几回见到那位峰主大人,再陈明其中利害关系,想来对方应该也不会一点道理也不讲。” “更何况武王府要对天悬山动手之事,我们知道,天悬山的那些高层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对于他们而言,我们也是一条出路,白龙峰的人怎么想也没有理由自断生路不是?” 褚青霄这样说着,看得出对于此事,他还算是信心十足。 “那案子呢?你准备怎么查,又查到什么地步?”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陆三刀忽然出言问道。 这话一出,褚青霄等人皆转过头,神情古怪的看着陆三刀。 这陆三刀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睡觉,就算偶尔与众人说些什么,那也大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这忽然插话,问出的还是这么正儿八经的问题,倒是让众人未有半点预料,自然也就免不了面露疑惑之色。 陆三刀对于众人投递来的疑惑目光却是不以为意,她仰头咕噜咕噜的饮下一大口酒,然后看向众人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把握不好出了纰漏,到时候没人给我酒钱了?” “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宋清清闻言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 褚青霄则深深的看了陆三刀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院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问,是褚青霄,褚司命的住处吗?”门外之人态度恭敬,小声的询问道。 众人闻言一愣,互望一眼,都觉有些奇怪。 薛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她走到了院门前,打开了院门。 只见三位穿着天悬山内门弟子制式衣衫之人正站在院门口,见到了薛三娘,三人忙不迭的一阵点头哈腰,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哪里有半点平日里那些内门弟子的趾高气扬? “你们是?”薛三娘也被这三人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她皱着眉头奇怪的问道。 三人之中的为首之人赶忙在那时笑呵呵的说道:“我是甘泉峰的弟子,此次是奉了周升周镇守的命令来此给褚司命还有诸位送请帖的。” “请帖?”薛三娘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昨日褚青霄可是出手毁了项安的武魂,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好生的数落了一番那位甘泉峰的镇守大人。 可以说,是让甘泉峰丢尽了脸面,今日整个天悬城还有不少人在议论着昨日之事。 …. 这周升不仅不为此生气,还请客请到了他们头上? 这确实有些奇怪,一时间薛三娘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行人过于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了甘泉峰的君子之腹? “呵呵,褚司命昨日出手,帮我们甘泉峰解决了一大祸患。” “也让我们甘泉峰蒙冤的同门可以沉冤昭雪。” “镇守说了,褚司命是我们甘泉峰的大恩人,故而今日夜里在神峰中设下晚宴,宴请褚司命。”那人笑道,说罢这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帖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薛三娘的跟前。 褚青霄也在这时走到了院门口,他从那人的手里接过了请帖,低头看了看。 也不知为何,在褚青霄到来后,那送帖之人便低下了头,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热络的笑意,可却似乎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褚青霄的目光。 褚青霄却仿佛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看了一会手中的请帖,旋即便抬起头看向那人笑道:“好,周镇守的美意我收到了,劳烦你回去之后转告周镇守,就说褚青霄一定按时赴约。” 那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又朝着褚青霄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待到那人走远,众人也围拢了过来,楚昭昭看了一眼褚青霄手中的请帖,眉头紧皱着言道:“青霄,这事有些古怪。” “甘泉峰出了同门相残之事,这事无论传扬到哪里,那都是让宗门蒙羞的丑事,这周升不想着把这事遮掩过去,竟然还能大摆宴席,这不是胡扯吗?” “他要是有这样的胸襟,昨日又怎么需要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把项安带走,让陆七与左传薪也跟着回了神峰?” “是啊!”宋清清也点了点头,对于楚昭昭的推论是极为认同的,她言道:“莫不是那老东西与项安那浑蛋又搅合在了一起,想要借这个由头把青霄哥哥引到他们甘泉峰上,来个关门打狗……” 这话一出,褚青霄眉头一皱,看向宋清清。 宋清清也自觉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妥当,她吐了吐舌头言道:“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褚青霄有些无奈,他想了想,旋即说到:“周升此人是最在乎颜面的,昨日项安污蔑同门之事是当着诸多甘泉峰弟子,以及天悬城的外门弟子被做实的事情。” “周升除非不怕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否则断不敢再启用项安,更不提为了项安对我动手。” “那这是闹的哪一出?”宋清清泛起了迷糊。 褚青霄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要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就只能我们亲自走一遭了。” 褚青霄说罢握紧了手中的请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39314456. ...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异样 吃过午饭后,褚青霄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动身前往甘泉峰。 虽说甘泉峰送来的请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宴会是在晚上开始。 但甘泉峰距离天悬城还是有些距离,哪怕以褚青霄的脚程,赶到宴会所在的半山腰也得花去几个时辰的时间,吃过午饭上路,时间才不算匆忙。 褚青霄穿过了天悬城的街道,来到了北侧的城门前。 这还是褚青霄第一次来到北城门——这是通往天悬山的城门。 一到城门前,便有几位看守城门的弟子拦住了褚青霄以及与他同行的陆三刀——虽说甘泉峰给的请帖上只是宴请了褚青霄一人。 但无论是宋清清还是楚昭昭都对此极不放心,都想要陪同褚青霄前来。 几人你争我抢,最后陆三刀却站了出来,言说那甘泉峰的清泉酿是整个天悬山中排得上名号的好酒,以往她想喝,甘泉峰的人却把这玩意藏得格外严实。 而如今机会难得,周升既然要好好感谢褚青霄,自然得拿出这甘泉峰压箱底的好货。 陆三刀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自告奋勇地要与褚青霄同行。 但陆三刀素来给人不靠谱之感,众人见她要与褚青霄通往一开始是不那么同意的。 尤其是宋清清与楚昭昭对于陆三刀的不信任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可也就是这时,薛三娘却忽然力排众议站到了陆三刀一边,起先宋清清等人还是反对,可在薛三娘与二人附耳说了些话后,二人脸上的神色稍缓,这才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前方是天悬山神峰,非内门弟子不可入内,你们的内门令牌呢?”看守城门的弟子看向褚青霄与陆三刀,态度不善的问道。 褚青霄笑了笑,将那请帖递了出来。 那内门弟子接过请帖一看,嘴里小声念叨着上面的内容。 “甘泉峰镇守周升,宴请巡天司大司命褚青霄……” 他念着念着,脸色骤然古怪,同时声音渐小,抬起头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也变得惊骇起来。 “你是巡天司的大司命?褚青霄?”他这样问道,声音打颤。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褚青霄这个名字在寻常天悬山弟子的耳中也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先是在宣承药铺凭借着一己之力逼死了白驼峰的长老贾炼,事后白驼峰不仅不敢报复,那位伏正良伏峰主甚至还得感恩戴德,对褚青霄笑脸相迎。 昨日更是在自家住处,把前来上门闹事的甘泉峰众人逼退,甚至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将那位甘泉峰的项安的武魂毁去,可同样甘泉峰的人也不敢对褚青霄表现出半点不满,甘泉峰的镇守周升同样还得对褚青霄表现得相当客气。 寻常天悬山的弟子自然不会明白这一系列在往日众人看来可以说得上是匪夷所思之事,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权利更迭以及各方博弈。 但他们可以明白的是,褚青霄已经不是往日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 对于小人物而言,见风使舵,是生存的必修课。 面对对方的询问,褚青霄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那守门的几人顿时换了副嘴脸,对着褚青霄是一阵点头哈腰,又是赶忙开了城门,又是热络的围着褚青霄给他介绍着出了城门该如何走才能到甘泉峰。 说罢又担心自己介绍得不够清晰,索性派出一人直接给褚青霄引路。 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将褚青霄带到了甘泉峰的山脚下后,根本无需褚青霄出口,那人又去到甘泉峰的山门前,跟那看守山门的弟子一阵寒暄道明褚青霄的身份,确认褚青霄可以毫无阻拦的上山后,这才放心离去。 负责看守甘泉峰山门的几位弟子显然早就收到了宗门的消息,对褚青霄的态度也极为恭敬,乐呵呵的将褚青霄迎入了山门,又派人抢先一步去到山门上通报此事,这才放心。 …… “小青霄,你如今这身份可是水涨船高,这天悬山是个人都得对你客客气气的。” “倒是我这镇守,一路上还得靠沾你的光,不然这甘泉峰的山门我都进不去。”那甘泉峰的弟子离去后,褚青霄与陆三刀并肩走在去往甘泉峰山腰的山路上。 陆三刀忽然开口言道,她的语气揶揄,说着还朝着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神情略显幽怨。 褚青霄最是招架不住就是陆三刀的这幅架势。 他挠了挠头,苦笑道:“只是些许虚名。” “而且说到底还是因为陆镇守你平日里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旁人对你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否则要是他们知道是你陆镇守在,估摸着早就跪地相迎了。” 褚青霄用自己并不太擅长的恭维之言,宽慰着陆三刀。 陆三刀对这话倒是颇为受用,她风情万种的白了褚青霄一眼,身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朝着褚青霄靠了靠,然后说道:“还是小青霄你会说话,说得奴家啊脸都红了。” 褚青霄瞟了一眼陆三刀确实泛红的脸颊,嘴里不咸不淡的应了句:“那是因为陆镇守昨日宿醉,醉意未消……” 陆三刀被揭穿了老底,脸色略显尴尬,她咳嗽两声,目光忽的扫向四周,眉头忽的一皱,嘀咕道:“不对劲。” 褚青霄暗以为对方是脸上挂不住,故而故意转移话题,他笑着摇了摇头,倒也并不去拆穿。 可却听陆三刀接着言道:“小青霄,你不觉得这甘泉峰今日有些奇怪吗?” 说着,陆三刀还朝着四周看了看,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褚青霄见她如此,也觉察到陆三刀似乎并非是在与他玩笑。 他也转头看向四周。 此刻二人正行走在甘泉峰的山路上,时值初冬,甘泉峰山道两侧的树枝上树叶泛黄,脚下的山路上也堆积满了落叶,一脚踩上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脆响,在山道上回荡。 褚青霄皱了皱眉头,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其实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但这样的异样只是一种感觉,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就觉得这甘泉峰确实有些不对劲。 陆三刀沉下了眉头,言道:“你不觉得这甘泉峰太安静了吗?” “安静?”褚青霄叨念着这两个字眼,目光扫视着四周,眉头渐渐紧皱。 而陆三刀的声音则在这时再次响起:“甘泉峰门下的弟子有三千之数,其中常驻宗门的就有两千有余,可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除了山门处的那几人以外,哪里还见到了半个人影?” 褚青霄闻言也觉这其中古怪,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陆三刀又踩了踩脚下的枯叶。 “还有这山道。” “和其他神峰一样,这天悬山的几座神峰,都在乎颜面,山道的清理是会被各个神峰提到日程上来的事情,可你看这山道上的落叶,显然是昨夜山风刮下的,这都已经过了午晌,而且明知道会有客人到场,可山道却未被清理。” “以各个神峰素来在乎颜面的行径而言,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陆三刀再次言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眉头紧皱,之前在路上与陆三刀闲聊,并未注意,此刻听了陆三刀的话,他也觉察到了这甘泉峰的不寻常。 虽然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这趟甘泉峰之行不会只是简单的吃顿晚宴就可以了事,但此刻这情形看来,甘泉峰上显然是发生了某些变故。 有道是见微知著。 从这山道上的异样便可以知晓甘泉峰上发生的事情恐怕会出乎褚青霄的预料。 褚青霄想到这里,抬头看向神峰之上,也不知是不是褚青霄的错觉,这一眼看去,褚青霄却觉那甘泉峰的峰顶之上似乎有一道黑气弥漫在山顶,将整个甘泉峰的峰顶都包裹其中。 褚青霄看着那处,在那时言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管他甘泉峰藏着什么猫腻,我们都得走上一遭。” “既然知道有麻烦,还非得闯进去,小青霄,你这未免也太愚笨了些。”陆三刀则在这是言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苦笑道:“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自找麻烦。” “但现在陆兄还有左兄以及唐长老都在甘泉峰的手里,我们如果这个时候选择逃避,甘泉峰保不齐会不会拿他们开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的事情,我不想他发生。” 陆三刀诧异的看着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的褚青霄,她眨了眨眼睛,言道:“小青霄,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有男人味了,人家忍不住喜欢上你了,这可怎么办呢?” 陆三刀说着,身子还朝着褚青霄的身上有意靠了靠。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袍,身子一歪,贴在褚青霄的身上,褚青霄透过对方那宽大的衣襟,衣襟下胸围的事物在那时可谓一览无遗。 褚青霄顿时脸色绯红。 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赶忙转身逃一般的朝着甘泉峰上走去,只留下陆三刀看着褚青霄仓惶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第三百六十五章 流淌 相传甘泉峰的峰顶有一口甘泉。 泉水清澈甘甜,从泉眼中涌出,顺着山势流淌整个神峰。 甘泉峰也就由此得名。 褚青霄走在山腰上,听着耳畔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倒是有心看一看甘泉峰这声名远播的山泉到底长得如何模样。 “听说甘泉峰的山泉就在山道旁,怎么只听见水声,却不见泉水呢?”褚青霄小声的嘀咕道。 一旁的陆三刀也四周看了看,说道:“据我所知,甘泉峰的山泉在山道上蔓延不假,但有些是明泉,有些是暗泉,所以有时候只能听见水声,却见不到泉水。” 褚青霄闻言略显诧异的看了陆三刀一眼,奇怪道:“陆镇守对于这些奇闻异事也有研究,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美酒,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陆镇守提起兴致了呢。” 陆三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落叶满道的山道言道:“在这天悬山待得久了,平日里无聊的时候,不翻翻神河峰的书解闷,那不得把人无聊死。” 提及神河峰,褚青霄的心头一动,看向陆三刀问道:“陆镇守你和神河峰到底什么关系?” 之前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那位神河峰的峰主牧南山曾今承认过神河峰与巡天司的关系。 而陆三刀能成为神河峰的镇守,并且看架势与神河峰的牧南山关系匪浅的模样,褚青霄自然会怀疑陆三刀的来历。 陆三刀闻言眨了眨眼睛,旋即娇媚的看向褚青霄言道:“听人说,当你对一个人好奇的时候,就是喜欢他的开始。” “小青霄,你终于受够了家里那几个没长开的花骨朵,准备对我这美艳的娇花动手了吗?” “不错不错,小青霄,你的审美能力终于追上了大夏男人的平均水平。” 褚青霄自然是最招架不住陆三刀的这一套手段的。 他的脸颊泛红,言道:“陆镇守,若是不愿说就罢了……” “只是天悬山如今岌岌可危,出事是必然的,陆镇守还是得早些想好退路,以免到时候……” “什么意思?”陆三刀却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盯着褚青霄问道:“小青霄难道你准备对我始乱终弃,到时候就不管奴家了?”81zw.????m 陆三刀的这话,让褚青霄顿时哑然:“陆镇守在天悬城对我多有帮衬,如果你愿意,我自然不会对陆镇守坐视不理,只是……” “只是你还不清楚奴家的心思,所以想要试探奴家?”陆三刀笑眯眯的问道。 褚青霄顿时哑然:“……” “噗呲。”看着褚青霄一副吃瘪的模样,陆三刀噗呲一笑,言道:“好啦,不逗你了。” “小青霄,我知道你在担心现在的世道变化,也害怕天悬山之乱后,自己还能不能掌控事情的发展。” “表面上你跟那几个小妮子装得云淡风轻,可心底却没有底。” “你只是不想让旁人为你担心罢了。” 陆三刀的话,让褚青霄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着陆三刀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可这番话却直击褚青霄的内心,也一语道破了褚青霄最担心的事情。 “你看看,又是这幅模样。” “明明才十七八岁,可眉头皱得啊,都跟个小老头似的。”陆三刀见褚青霄沉默,顿时又来了劲头,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指着褚青霄便调侃道。 “小家伙,我跟你说,你这样心事重重可老得快,到时候这容貌不在了,你家那几个小妮子说不得就跟谁跑了。” “你啊,就得学学我,凡事想开一些。”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年光阴,与其活得那般辛苦,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褚青霄当然也明白陆三刀是在开导自己,他苦笑一声,这些话说来容易,可想要真的做到,褚青霄还没有陆三刀这样的心境。 “小青霄。”而陆三刀则在这时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做你觉得对的事,剩下的有本镇守在,天塌不下来。” 放在平日,若是陆三刀跟褚青霄说出这样一番话,褚青霄大抵会很感动,但此刻,陆三刀贴在了褚青霄的身上,陆三刀胸前那本就雄伟异常的事物更是紧挨着褚青霄的后背。 那美妙的触感对于从未经历过这样事情的褚青霄而言着实过于超纲了一些。 那时的褚青霄,是一动都不敢动。 “陆镇守,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趁着天色还未暗下来,否者到时候错过了时辰,甘泉峰的人又得说我们没有礼数了。”好一会,褚青霄终于让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冷静下来了几分,然后他强作镇定地朝着陆三刀言道。 陆三刀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很享受褚青霄这脸色通红,羞赧万分的模样。 “好吧。” 她意犹未尽的说道,然后收回了搭在褚青霄肩头上的手。 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离开时,她的身子特意朝前倾了倾,那美妙的触感在那一瞬间又清晰了几分,褚青霄的脸色也不可避免的更红了几分。 不过陆三刀还是很懂拿捏分寸的,并未一个劲的挑衅,接下来的山道上,她老实了许多。 褚青霄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有那么一丝丝失望。 咳咳,只有一丝丝。 褚青霄在心底这样想到。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山腰,远远的就见山腰上坐落着一排排房屋。 房屋气派,哪怕是在这夜色中,各处点亮的灯笼,也将这山腰上的房屋的轮廓照得清晰。 平心而论,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抵很难想象,在这院里市井的山腰之上,是怎么建立起这样一座座其实巍峨的房屋的。 都说天悬山富甲天下,之前这样的说辞褚青霄只是听听,但今日一见,对其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对山道不熟悉的缘故,路上褚青霄与陆三刀还误入了一条废弃的山道,耽搁了些许时间。 如今已经临近请贴上言说的时辰,虽然说褚青霄隐隐感觉到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出于习惯,他还是不愿意误了时辰,有意加快了步伐。 跟在他身旁的陆三刀却忽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陆镇守?”褚青霄瞧出了她的古怪,上前问道。 陆三刀皱着眉头四周看了看,同时用鼻子用力的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褚青霄一愣,也学着陆三刀的架势嗅了嗅,旋即他的眉头也在那时皱起。 “是有一股味道,有些恶心。” 那味道像极了以往在武陵城时,一次家中床底死了只老鼠,但褚青霄并未发觉,直到那老鼠的尸体发霉变臭后,屋中弥漫的气味。 “这甘泉峰不会记恨你,所以特地找了些变质的鸡鸭鱼肉来招待我们吧?”本着以己度人的态度,陆三刀毫不吝惜自己的恶意,在这时揣测道。 褚青霄难得理会陆三刀的胡言,而是朝着四周看了看,很快他就察觉到那气味传来的方向:“这味道好像是从溪流上传来的。” 甘泉峰的山道上一直有潺潺的流水声,那是从甘泉峰的山巅一路流淌下来的山泉水。 之前褚青霄与陆三刀提及此事时,恰好山泉水流入暗道,而此刻他们所处的地界,山泉水就在山道不远处的地面上流淌。 “不是说甘泉峰的山泉清澈甘甜,所以酿成的酒才酒香四溢,怎么是这么个味道?”陆三刀有些不悦的嘀咕道,心底对于那名满天下的清泉酿多少有些失望。 褚青霄却无心回应陆三刀的抱怨,他顺着那古怪的味道凑到山泉旁边,低头看向那山泉。 天色渐晚的缘故,他并无法在第一时间看清山泉水中的情形,只能不断靠近,而越是靠近,那股弥漫着的臭味也越是浓郁。 在靠拢的时候,泉水中所弥漫的腐臭的味道味道近乎让人晕厥。 褚青霄的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在贴近山泉的刹那,他看清了山泉水中涌动的事物。 他的身子在那时一颤,脸上蔓延出阵阵惊骇之色。 一旁的陆三刀见褚青霄神情异样,亦有些奇怪,她嘴里嘟囔道:“小青霄,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山泉中难道还能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陆三刀说着,也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在那时同样定睛看去。 下一刻,陆三刀的身子同样一颤,嘴里的抱怨戛然而止,同时她的脸上泛起的错愕之色比起褚青霄还要浓郁数倍。 那山道旁的泉道中此刻流淌着并不泉水,而是一团团宛如脓水一般的黑色粘液状事物,数量庞大,源源不断的从山巅之上流淌下来,几乎蔓延到了整个山道上…… 那事物散发着恶臭,同时恶心至极。 而最让褚青霄感到惊骇的是,这样的东西他并非第一次见到,在数个月前的鹿儿山,卢小雨化为荒芜之后,当时的鹿儿山上,就四处弥漫着这样恶心的脓水……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请君赴宴 陆三刀看着眼前山道旁流淌着的黑色脓水,眉头紧皱。 “是荒芜。” 好一会之后,她忽然沉声说道。 褚青霄在那之前,也在鹿儿山见过荒芜,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眼前流淌的黑色脓水与之前所见的荒芜弥漫的气息相差无几。 但毕竟是数个月前的事情,褚青霄并不能完全确定。 直到这时,陆三刀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褚青霄想到了之前在项安的武魂上感觉到的古怪气息,他的心头一凛,暗暗觉得这二者之间怕是有所关联。 他的心底泛起阵阵不祥之感。 “这甘泉峰之行怕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麻烦。”褚青霄沉声言道。 陆三刀的脸上也少见的露出了凝重之色。 “甘泉峰出现在了神浊之水,这事一定非同小可,要不我们还去先下山,将这事汇报给天悬山高层,让他们来处理。”陆三刀说道。 “神浊之水?”褚青霄却有些奇怪于陆三刀所言的名词。 “这些脓水就是神浊之水。”陆三刀解释道。 “神灵失去后,它体内的神性会无序的滋长,但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凭空产生。” “无序滋长的神性需要靠着不断吞噬周围的一切,来转化为了荒芜之力。” “在这个过程中,荒芜的体内会产生大量的神浊之水,你看上去他们是恶心的粘液,可实际上它们其实是荒芜肉身的延伸,帮助荒芜吞噬吸收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物体,将之转换同化……” “所以,当大量的神浊之水产生,就意味着已经有一只荒芜彻底复苏了过来。” 说罢这话,陆三刀又抬头神情古怪的看向褚青霄问道:“你堂堂巡天司的大司命,这种事情你都能不知道的?” “而且在鹿儿山的时候,你不是遭遇过荒芜吗?” 褚青霄闻言面露苦笑,陆三刀的质问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作为巡天司的大司命,他的使命理应对付这些神灵与荒芜,可自己却对神灵与荒芜所知甚少,如此看来他确实有那么一些不称职。 他正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可话未出口,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时,他脸上的神情古怪,看向陆三刀问道:“陆镇守怎么知道我在鹿儿山遇见过荒芜?” 鹿儿山的遭遇对于褚青霄而言不算什么辛密,但毕竟是遭遇了荒芜,所以褚青霄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这事,按理来说,除了楚昭昭宋清清这些当事人外,旁人是完全无法知晓此事的。 陆三刀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陆三刀闻言也是一愣,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挠了挠头言道:“不是……有一次你和谁闲聊的时候提起过吗?” 她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但褚青霄为人虽然不算谨小慎微,可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与人闲聊时提及。 他深深的看了陆三刀一眼,也知道对方是想要隐瞒某些事情。 此刻甘泉峰中情况上不明朗,褚青霄也无心在这个事情上与陆三刀刨根问底。 见褚青霄沉默,陆三刀赶忙接着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天悬山的老家伙们虽然混蛋,但要是甘泉峰上真的出了荒芜这样的玩意,他们同样没办法与朝廷交代,也一定会想办法处理。” 褚青霄闻言也点了点头。 之前选择赴宴,一来是为了确保陆七以及左传薪等人的安全,二来也是相信甘泉峰就是再记恨自己,也不敢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不利。 但荒芜出现,事态也就不受控制,褚青霄还没有愚蠢到自投死路的地步。 二人达成了共识当下也不再犹豫,就准备转身离开这诡异的甘泉峰。 可脚步还未迈出,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山道上,却忽然出现了两道黑影,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这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褚青霄与陆三刀只能借着身后山腰上挂着的灯笼照来的些许光芒打量着那二人的模样。 其中一人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却叫不上姓名,褚青霄一时间也难以回忆起在何处见过。 另一人却让褚青霄与陆三刀的脸色一变。 是左传薪! 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褚青霄倒也记起了他身旁的同伴是何人——那家伙亦是承剑一脉的弟子,那日唐正德与左传薪上门道谢时,褚青霄曾见过对方,似乎是承剑一脉的大师兄,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对方应当是姓刘,看上去性子忠厚。 可此刻眼前的二人却有些古怪,他们脸上的神情呆滞,目光空洞,浑身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就在那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褚青霄与陆三刀,宛如雕塑一般。 “褚兄,我家镇守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二位都已经到了,为何迟迟不去赴宴啊?”左传薪这样问道。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半点往日与褚青霄相见时的热络,语调还极为古怪,就像是大夏大户人家喜欢圈养的鹦鹉,只知道发音的腔调,却并无真情实感…… 任任何人在这时都能感觉到左传薪的古怪。 他要么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要么就是某种手段假扮的傀儡。 褚青霄眉头一皱,还未说话,身旁的陆三刀却忽的用手肘碰了碰褚青霄的肩膀,然后用眼神示意看向左传薪的身下。 褚青霄将目光移至那处,顿时身子一颤。 他看见了左传薪以及他同伴的身下,有黑色的事物在涌动。 是那些神浊之水。 它们宛如活物一般聚集在二人的身下,同时不断在他们的裤腿中来回涌动,仿佛与对方的身躯连为一体一般。 褚青霄的眉头紧皱,这样的场面诡异万分,他甚至暗暗觉得或许左传薪以及遭遇不测…… “周镇守的一番美意,我们自然不敢辜负,只是刚刚收到消息家中忽然有些急事,所以要回去一趟。” “左兄既然到了,那就劳烦回去通报一声,就说褚青霄很是抱歉,改日一定登门请罪。”褚青霄压下了心头的担忧,这样回应道,试图以此脱身。 说罢这话,他也不管左传薪作何回应,伸手拉起了陆三刀,就想着穿过二人,走下山去。 可他们刚刚来到左传薪的跟前,左传薪与那位同伴的裤腿下,便有黑色的粘液不断从他的裤腿中溢出,伴随着一阵滴答的恶心响动,二人的脚下便出现了一大滩神浊之水。 二者汇集在了一起,然后那大滩的神浊之水相互纠缠,朝着上方涌动。 在褚青霄与陆三刀错愕的目光下,渐渐化作一道佝偻的人形。 竟然是那位承剑一脉的长老,唐正德! 他的模样与唐正德宛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无论是佝偻的身形,还是脸上的褶皱都分毫不差,但与左传薪二人一样的是,眼前的老者就像是一尊雕塑,浑身没有半点生气可言。 他看着褚青霄说道:“小友这是何意啊?” “来都来了,为何还要急着离去,难道是看不起老朽?” 哪怕是见过一些诡诞场面的褚青霄听着这唐正德的声音,也暗觉头皮发麻。 而这也更加让褚青霄笃定了不能再在这甘泉峰上多待哪怕半刻钟的念头——这甘泉峰上的变故,远比他想象还要凶险与可怕。 他并不回应眼前唐正德询问,而是侧头看了一眼一趴的陆三刀。 二人的目光交汇,也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彼此的心思。 褚青霄率先发难,他的脚步朝前迈出,修罗界在一瞬间张开,同时破阵子被他抽出,灵煞龙息与楼兰剑意自他灵府中涌出汇集在那断剑之上,并无半点迟疑的攻杀向眼前的唐正德。 褚青霄当然也有想过眼前的唐正德与左传薪说不得还是活着的,只是被荒芜控制了心神。 他这样的一剑出手,极有可能让对方的肉身断绝生机,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可能。 但褚青霄更明白的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若是被对方用这样的手段处处制肘,让自己也受困于人,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与其如此,倒不如搏命一战,求得一线生机,再想办法为他人复仇,无论怎样都好过落入对方的圈套。 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这一剑并无任何留手。 同时一旁的陆三刀也拔出自己了的一柄刀刃,刀身之上同样裹挟着汹涌的刀意,攻杀向左传薪。 二人都是果决之辈。 刀剑触及到唐正德以及左传薪的刹那,强大的剑意与刀意瞬间涌向对方,将这师徒二人的身躯撕裂。 无数黑色的粘液从二人支离破碎的身躯中溅射而出,落满了整个山道。 这场面当然诡异到了极点,褚青霄与陆三刀见状赶忙回身背对背而立,目光紧张的看着四周。 而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下,那些四溅开来的粘液开始翻腾,然后每一处粘液都化作了一道与左传薪师徒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影。 他们将褚青霄二人团团围住,用冰冷的强调说道。 “二位……” “请赴宴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邀请 第二日午晌。 徐忆秀在院门前拿着木槌一阵敲敲打打,终于在某一刻,随着那最后一锤落下,支离破碎的院门再一次在徐忆秀的手中被修补完成。 她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迹,然后退后一步,看着眼前这东拼西凑起来的院门,脸上露出了笑容。 “忆秀,过来吃饭了。”而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薛三娘的声音。 徐忆秀闻言回过头,看向薛三娘,朝着对方甜甜一笑,然后应道:“来了。” 她来到石桌旁落座,看了看桌上丰富的菜肴,顿觉食指大动。 可她刚要伸出筷子夹菜,一旁的宋清清却不悦言道:“有些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吃饭最积极。” 宋清清不喜欢徐忆秀,是毫不遮掩的事情。 毕竟在宋清清的眼中,如今的剑岳城也是背叛当年自己父亲之人,甚至有很多一同从剑岳城中逃出来的同族,也都是因为徐染而死。 宋清清恨屋及乌,对于徐忆秀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 “宋清清,你少在那里含沙射影!本姑娘是奉武王府之命来的这里!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找武王府理论!”徐忆秀也不是易于之辈,在那时拍案而起,怒目看着宋清清。 “武王府?哼?” “张口闭口武王府,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武王府养的狗呢?!”宋清清冷笑着不屑言道。 “你们不也是靠着武王府才能在这天悬山作威作福,谁比谁好得到哪里去?”徐忆秀反唇相讥道。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从唇枪舌剑过度到刀剑相向时,褚青霄赶忙上前拦住了二人。 “好了!你们二位就不要吵了!快些吃饭吧,过会饭菜都凉了!”褚青霄如此说道,打断了二人。 宋清清对褚青霄素来言听计从,而同时褚青霄又是徐忆秀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他出面调停,多少还是有些分量,二人不忿地互望一眼,虽然对彼此还是极不服气,但也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 “这么说来,那天悬山胆子是当真够大的,连军队都敢染指,也难怪武王府会对他们出手。”众人吃着午饭,讨论起了昨日褚青霄带回来的消息。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天悬山这群浑蛋,做了那么多恶事,也活该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宋清清对此倒是很是满意,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看一看天悬山惨淡收场的下场。 “天悬山之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褚青霄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查出些东西交到武王府的手里,以及想办法去白龙峰一趟,把芮小竹救出来。” 听到芮小竹的名字,宋清清明显撇了撇嘴,显然对于这个对褚青霄表现得过于亲昵的女子,她是有些不满的。但同时她也明白芮小竹对于褚青霄的重要性,故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我们说到底也只是外人,白龙峰如果一门心思不放人的话,恐怕我们也不好强来。”一旁的楚昭昭出言说道,她倒是很理解褚青霄对芮小竹的担心,但这件事情白龙峰如果愿意配合的话,他们想要见到芮小竹并不那么容易。 “应当不会,我打探过了,听说白龙峰的峰主对小竹不错,应当也是明事理之人,我想只要能有几回见到那位峰主大人,再陈明其中利害关系,想来对方应该也不会一点道理也不讲。” “更何况武王府要对天悬山动手之事,我们知道,天悬山的那些高层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对于他们而言,我们也是一条出路,白龙峰的人怎么想也没有理由自断生路不是?” 褚青霄这样说着,看得出对于此事,他还算是信心十足。 “那案子呢?你准备怎么查,又查到什么地步?”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陆三刀忽然出言问道。 这话一出,褚青霄等人皆转过头,神情古怪的看着陆三刀。 这陆三刀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睡觉,就算偶尔与众人说些什么,那也大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这忽然插话,问出的还是这么正儿八经的问题,倒是让众人未有半点预料,自然也就免不了面露疑惑之色。 陆三刀对于众人投递来的疑惑目光却是不以为意,她仰头咕噜咕噜的饮下一大口酒,然后看向众人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把握不好出了纰漏,到时候没人给我酒钱了?” “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宋清清闻言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 褚青霄则深深的看了陆三刀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院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问,是褚青霄,褚司命的住处吗?”门外之人态度恭敬,小声的询问道。 众人闻言一愣,互望一眼,都觉有些奇怪。 薛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她走到了院门前,打开了院门。 只见三位穿着天悬山内门弟子制式衣衫之人正站在院门口,见到了薛三娘,三人忙不迭的一阵点头哈腰,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哪里有半点平日里那些内门弟子的趾高气扬? “你们是?”薛三娘也被这三人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她皱着眉头奇怪的问道。 三人之中的为首之人赶忙在那时笑呵呵的说道:“我是甘泉峰的弟子,此次是奉了周升周镇守的命令来此给褚司命还有诸位送请帖的。” “请帖?”薛三娘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昨日褚青霄可是出手毁了项安的武魂,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好生的数落了一番那位甘泉峰的镇守大人。 可以说,是让甘泉峰丢尽了脸面,今日整个天悬城还有不少人在议论着昨日之事。 这周升不仅不为此生气,还请客请到了他们头上? 这确实有些奇怪,一时间薛三娘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行人过于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了甘泉峰的君子之腹? “呵呵,褚司命昨日出手,帮我们甘泉峰解决了一大祸患。” “也让我们甘泉峰蒙冤的同门可以沉冤昭雪。” “镇守说了,褚司命是我们甘泉峰的大恩人,故而今日夜里在神峰中设下晚宴,宴请褚司命。”那人笑道,说罢这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帖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薛三娘的跟前。 褚青霄也在这时走到了院门口,他从那人的手里接过了请帖,低头看了看。 也不知为何,在褚青霄到来后,那送帖之人便低下了头,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热络的笑意,可却似乎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褚青霄的目光。 褚青霄却仿佛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看了一会手中的请帖,旋即便抬起头看向那人笑道:“好,周镇守的美意我收到了,劳烦你回去之后转告周镇守,就说褚青霄一定按时赴约。” 那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又朝着褚青霄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待到那人走远,众人也围拢了过来,楚昭昭看了一眼褚青霄手中的请帖,眉头紧皱着言道:“青霄,这事有些古怪。” “甘泉峰出了同门相残之事,这事无论传扬到哪里,那都是让宗门蒙羞的丑事,这周升不想着把这事遮掩过去,竟然还能大摆宴席,这不是胡扯吗?” “他要是有这样的胸襟,昨日又怎么需要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把项安带走,让陆七与左传薪也跟着回了神峰?” “是啊!”宋清清也点了点头,对于楚昭昭的推论是极为认同的,她言道:“莫不是那老东西与项安那浑蛋又搅合在了一起,想要借这个由头把青霄哥哥引到他们甘泉峰上,来个关门打狗……” 这话一出,褚青霄眉头一皱,看向宋清清。 宋清清也自觉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妥当,她吐了吐舌头言道:“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褚青霄有些无奈,他想了想,旋即说到:“周升此人是最在乎颜面的,昨日项安污蔑同门之事是当着诸多甘泉峰弟子,以及天悬城的外门弟子被做实的事情。” “周升除非不怕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否则断不敢再启用项安,更不提为了项安对我动手。” “那这是闹的哪一出?”宋清清泛起了迷糊。 褚青霄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要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就只能我们亲自走一遭了。” 褚青霄说罢握紧了手中的请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这里像吗? “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我同游武陵,再看一遍那满城的桃花?” 那人的声音从山腰上传来。 语调空灵,在山道上回荡。 “这家伙好像是……” “你的那位老朋友。” 陆三刀凑到了褚青霄的身旁,小声的嘀咕道。 山道很暗,只有山腰上矗立的那座甘泉峰的神峰大殿的房门两侧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但灯笼中照射出来的光芒,却并不明亮。 反倒阴森、猩红。 让这山道上以往雄伟的大殿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诡异,就仿佛那是一座通往九幽的冥府。 而那站在殿门前的男子,侧脸被灯笼中猩红的光芒照亮,浑身弥漫着同样诡异的气息,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暗觉头皮发麻。 褚青霄同样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虽然山道上的视野极差,也虽然对方周身弥漫的气息与之前截然不同。 但褚青霄还是认出了对方。 那人正是昨日被褚青霄毁去了武魂的项安。 “这家伙身上有大古怪!” “小青霄,你可不能上当!”陆三刀又低声说道,她脸上的神情极为凝重,一只手一直摁在自己的刀柄上,一刻不敢松懈。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或者说是褚青霄从未见过的事情。 自从他在青寰府接受委托,与陆三刀因酒结缘后,陆三刀就一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无论是褚青霄得罪了六桓峰,带着孙离出逃。 还是后来危机四伏的六堂会审。 这位陆镇守都表现得足够淡定,甚至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对陆镇守而言,都似乎没有一壶酒来得重要。 可如今面对项安,她却表现得极为紧张。 这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一些事情。 可面对陆三刀的警告,褚青霄却是面露苦笑,他侧头看了看四周,神浊之水蔓延起来的水墙将二人的退路完全封死,只有一条神浊之水所化的台阶通往神峰大殿。 那是唯一的路。 “你有把握冲出去吗?”褚青霄看向陆三刀问道。 陆三刀一愣,侧头看了看四周涌动的神浊之水,脸上也泛起苦涩。 刚刚,在她与褚青霄的默契配合下,他们确实将话未左传薪与唐正德的神浊之水彻底毁灭。 但那却只是神浊之水中的一小部分,也是控制着这些神浊之水背后的荒芜众多手段中的一环而已。 眼前的一切说明他们已经被那荒芜盯上,想要杀出重围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念及此处陆三刀也只能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找机会逃出去。”褚青霄低声说道。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要是没有逃出去的机会呢?” 褚青霄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与陆镇守,恐怕就只能黄泉路上做个伴了。” 陆三刀闻言,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在那时朝着褚青霄娇媚一笑:“那倒不错。” “毕竟小青霄你虽然长得不算俊俏,但还算顺眼,姐姐勉强能接受跟你死入同穴。” 褚青霄:“……” …… 褚青霄整理了一番思绪,也无心回应陆三刀的调侃,他在那时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陆三刀言道:“总之一切小心行事,如果有机会,陆镇守可以自行逃离,不用顾及我,我亦会想办法配合陆镇守。” 说出这番话倒不是因为褚青霄多么大义凛然,只是他明白就眼前的情况而言,陆三刀逃脱的可能性明显比自己大很多—— 虽然他依旧不清楚甘泉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项安的出现无疑是在表明如今的甘泉峰与昨日周升主导的甘泉峰已经发生了既然不同的变化。 这对他发起的宴会邀请自然也是针对他而来的。 故而,如果真的有逃生的可能,相比于自己,陆三刀的机会更大。 “小青霄,你可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姐姐我啊,越来越喜欢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清了无法脱身的事实,陆三刀又恢复了她那不着调的性子,在那时调侃道。 褚青霄对此有些无奈,他也不再回应陆三刀的调侃,转头就抬起了脚,迈上了那神浊之水化作的台阶,一步步的朝着那神峰大殿走去。 …… 台阶并不算长,很快褚青霄与陆三刀就来到了神峰大殿的门前。 在二人迈上最后一道台阶的刹那,他们背后翻涌的神浊之水在一瞬间塌陷,化作一滩泥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入了项安的体内消失不见。 虽然项安出现那刻起,褚青霄就意识到他极有可能与如今控制着整个甘泉峰的荒芜有着联系,可在目睹了神浊之水涌入项安体内的场景后,褚青霄还是忍不住心头咯噔一声。 那时,他看向项安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异样。 项安在吸收了庞大的神浊之水后,他的双眼眯起,脸上露出了迷醉之色,而当他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褚青霄那异样的目光。 “青霄,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他先是一愣,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如此问道。 他的语气亲切,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周围诡异气氛的影响。 那熟悉的语气与称呼,甚至让褚青霄在那一刻有些恍惚,就仿佛是回到了在武陵城中的日子。 但这样的幻觉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破。 眼前的项安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项安。 他的模样虽然与昨日并无什么区别,可眉宇间却流淌着一股阴森之感,哪怕是在头顶灯笼猩红的光芒照耀下,褚青霄也能看出他脸上的皮肤森白得可怕,几乎不似生人。 而最让褚青霄觉得诡异是此刻项安背后背着那把剑。 那并非他的佩剑龙霄亦或者赤练。 因为那把剑藏于剑鞘之中,褚青霄并无法一睹他的全貌,但剑柄之上,雕刻得有一道鬼脸,看上去栩栩如生,仿佛活的一般,只是一眼就让褚青霄的心头升起一股不适感。 他甚至觉得,相比于眼前极有可能被荒芜占据了身躯的项安,他背后的那把剑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褚青霄费了些力气,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然后他也并不回应项安看似温和的问题,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项安,甘泉峰发生了什么??” “其他弟子呢?陆七和唐长老他们呢?” 项安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应该是很灿烂的笑容,但在头顶猩红色的光芒的照耀下,那笑容看上去却格外渗人。 他转头看了看寂静的山道,说到:“甘泉峰本来就是这样啊,有什么问题吗?” 说这些话时,他一脸认真,仿佛真的并未觉察到甘泉峰上有什么不妥一般。 褚青霄的面色一沉,他看得出,此刻的项安很不对劲。 不仅因为那些与荒芜有关的神浊之水,还有他浑身弥漫的气息,癫狂、混乱。 “陆七他们就在宴会上等着我们,走走走,我带你去。”但项安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褚青霄眉宇间的忌惮,他热络的言道,伸手放在了褚青霄的肩头,就像是十二年前一般勾肩搭背着就要带着他去往大殿之中。 只是当他的手触碰到褚青霄肩头的刹那,褚青霄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一旁的陆三刀也对项安这样的举动有些敏感,一只手几乎下意识的就放到自己的刀柄上,但褚青霄却及时的用眼神制止了她。 陆三刀收到了褚青霄的目光,她微微皱眉,对此有些不解,但处于对褚青霄的信任,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冲动,收回了手,跟在褚青霄的身后,朝着大殿走去。 褚青霄任由项安亲昵的举动,与他一同迈步,在来到大殿门前时,那巍峨的大门根本无需人触碰就自己缓缓打开。 那仿佛开启冥府一般的大门发出阵阵轰鸣,沉重又森然。 项安则脸色兴奋,在那时一边引着褚青霄朝着黑暗的大门深处走去,一边说到:“青霄,你看。” 褚青霄闻言顺着项安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黑暗大门的背后亮着昏暗的光。 借着那些诡异且阴森的光芒褚青霄与陆三刀勉强看清了大门之后的景象。 大门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院子。 院子中间摆着几排案台,似乎是为了宴会使用而准备的。 而在案台的两侧,院子的四周,却生有一棵棵树木。 那些树木的树干漆黑,树枝扭曲,上面的纹路古怪,而在树木的上方,它们的枝丫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仿佛枯死了不知多久。 但偏偏,在那些树枝的末梢,却又都生长着一株株红色的花朵。 那些花朵与桃花的形状极为相似。 可相比于桃花,它们更大、更明艳,也更猩红。 就像是用血染过的一般。 而更让褚青霄觉得胆战心惊的是,那一棵棵诡异的桃树的树干上,纵横着一些奇异的纹路,那些纹路仿佛活着的一般,不断变幻蠕动,会在某一刻形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就好像这些桃树的树干中都囚禁着一个个活人一般。 但项安却似乎并不觉得这场面有多么的不妥与古怪,他只是看向褚青霄,面带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青霄。” “这像是玄都观的桃园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虚假 昏暗的烛火下,一阵夜风忽然吹过,彻骨的寒意,让褚青霄如置冰窟。 眼前的场面诡异。 那些枯萎的桃树仿佛活着的一般,褚青霄甚至能隐约听到一阵阵哀嚎声从那些枯树的树干中传来。 这处项安口中如故乡旧地一般的存在,对褚青霄而言,则更像是满地尸骸的炼狱。 项安见褚青霄沉默不语,他又说道。 “唉,你看我,与青霄你见面太过投机,都忘了礼数。” “时间不早了,快些落座,我们开始宴会吧!” 他笑着说罢这话,便伸手拉着褚青霄来到了那几排空荡荡的案台前。 褚青霄看了一眼那些案台,微微思索,便要在身旁的案台上落座—— 虽说项安的情况诡异,也极有可能来者不善。 但在弄清对方的底细前,褚青霄不得不暂时配合项安。 可他还未走向那处,项安却伸手拉住了他。 褚青霄的心头一惊,侧头看向项安。 项安的脸上却是依旧挂着那灿烂的笑容,他说道:“青霄,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褚青霄不解的问道,眸中的目光警惕。 但项安却似乎并未读到褚青霄的敌意,依旧笑着说道:“在武陵城时,我们曾约定,你我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今我是甘泉峰的峰主,你就是我甘泉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 “来,与我同坐!” 说着他就拉着褚青霄来到了最前方的首座旁,不由分说的伸出手,将褚青霄摁在座位上。 陆三刀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她沉默的走到了下方的一处案台前,也坐了下来。 项安见状,正也要落座,可就在这时,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唉,你看我这脑子,还有人没有到场呢。” 说着,他伸出手拍了拍手掌。 啪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院子两侧的黑暗中走出了一道道身影。 这样的出现极为突兀,没有一点预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他们的动作也极为僵硬,脸上的神情麻木,就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一般。 他们来到了各自的座位前,缓缓坐下,动作整齐得近乎完全同步。 褚青霄看着那些身影,目光扫过他们的身上。 左传薪、曹伦、唐正德、甚至还有那位甘泉峰的镇守周升。 还有许多褚青霄熟悉但却叫不上名字的家伙,似乎都是甘泉峰中手握实权的人物。 只是现在,这些人脸上的神情都麻木空洞,眼中没有了神采。 褚青霄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在他们落座的瞬间,他的心头咯噔一声—— 他在眼前这一大群人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生气…… 他们都已经死了! “这些都是我们甘泉峰的栋梁之才。”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与我在甘泉峰的一些事务上有些分歧。” 项安在这时朝着褚青霄解释道:“但现在这些分歧都已经解决了。” 褚青霄当然知道,项安口中所谓的分歧解决的办法指的是什么,他不知如何回应。 但项安却似乎很享受这场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他又看褚青霄说道:“对了,今天让青霄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罢,他又看向大殿院门的方向。 那处紧闭的院门在项安的目光投递到的一瞬间,又发出一阵轰响,院门被缓缓打开。 “放开我!” “你们这些浑蛋!” “放开我!” “我要杀了你们!” 远远地便将一群人押着一人,还拖着一辆囚车走了进来。 褚青霄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就听见了一阵愤怒的骂声。 待到那群人走近,褚青霄这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队伍的前方是两个年轻的甘泉峰弟子,他们脸上的神情同样麻木空洞,不似生人。 而被他们押解之人,正是那位周灵儿。 此刻的周灵儿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衫,脸上甚至还画着精致的妆容,可脸上的神情却写满了愤怒,一边走着一边对着身后二人骂骂咧咧,也试图挣脱束缚,却显然并不是那二人的对手。 在队伍的后方,还有一座囚车,被几人一同推着缓缓向前,囚车中关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正是那位陆七! 很快,他们就把周灵儿带到了项安与褚青霄的跟前。 面对曾经的情郎,周灵儿却没了往日的欢喜,她看向项安的目光中充斥着恐惧,就仿佛那是一只可怕的恶鬼一般。 项安却站起了身子,微笑着朝着褚青霄说道。 “青霄。” “这是灵儿,你见过!” “今日让你来,不仅是为了聚一聚,也是为了让你见证我和灵儿的定亲仪式。” “我和灵儿自幼相识,早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项安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跟褚青霄热情介绍着。 “我不会和你成亲的!” “项安!你别做梦了!” 但项安的话还未说完,周灵儿便大声的打断了他的话。 周灵儿脸上的神情激动,眼眶泛红:“你杀了左师兄!杀了唐长老!” “你还杀了我爷爷!” “整个甘泉峰都被你一个人毁了!” “你是个恶魔!我周灵儿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以往的周灵儿有多喜欢项安,此刻她便有多恨眼前的那人。 她看着项安的目光中,既有难以遏制的恐惧,可同时也充斥着近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怨毒。 项安一顿,但很快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他回头看向周灵儿,目光温柔的伸出手想要抚摸周灵儿的脸颊。 可指尖刚刚触摸到周灵儿,对方便一脸嫌恶的躲开。 这样的举动却并未让项安生出半点不满,他用温柔的语调说道:“灵儿,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们不都活着吗?” “你看师尊就坐在那里,他是同意我们的亲事的。” 项安说着伸手指了指台下坐着的那位眼神呆滞的周升。 “呸!” 周灵儿却骂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我爷爷,那不过是个被你控制的傀儡!” “项安,你欺师灭祖,你会不得好死的!” 项安的眉头终于皱了皱,他伸出的手在那时轻轻一握。 一道黑色的神浊之水从他袖口涌出,将周灵儿的嘴死死封住,周灵儿只能发出阵阵呜呜的声音,无法再继续她的怒骂。 “灵儿对我有一些误会,让青霄你见笑了。”项安转头看向褚青霄说道。 褚青霄闻言,伸手拿起了案台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他转头亦看向项安,目光怜悯的说出了走入这院子后的第一句话。 他问道:“项兄。” “这样诓骗自己。” “有意义吗?” 第三百七十章 甘泉祖剑 项安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骤然收敛。 他阴沉下了目光,直直的看着褚青霄。 好一会,才在沉默之后,于脸上再次挤出一抹笑容。 “青霄,你在说什么?”他如此问道。 褚青霄端起了身前的酒杯,也不饮下,只是看着杯中的清酒。 而坐在台下的陆三刀看着这一幕,眉头上挑,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你知道在武陵城这十二年,我是怎么过的吗?”褚青霄并不回答项安的问题,反而是如此问道。 项安眉头一皱。 可还不待他回应,褚青霄却继续说道。 “别误会,我不是来跟你倒苦水,而是作为过来人,给你一点小小的帮助。” 褚青霄说着瞟了一眼台下那些神情空洞的众人,又才道。 “烛阴给设计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世界。” “在那里,只要我能顺从他,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但那是假的。” “是镜花水月,是空中楼阁……” 此言一落,褚青霄手中的酒杯被他轻轻一挥,酒杯中的酒水泼洒了出来。 奇怪的是,那杯中看上去清澈透明的美酒,一离杯盏,顿时化作了黑色的粘液,它泼洒出去,落在了案台前坐着的那一道道身影的身上。 刹那间,那些人的身形变化,浮现出了他们本来的模样。 左传薪、唐正德以及周升,还有很多褚青霄叫不出名字的甘泉峰弟子他们肉身腐烂,身上都带着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就仿佛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一般。 一旁的陆三刀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看着身旁刚刚还是活人模样的众人露出了如此凄惨的死状,她也不免心头一跳,小心的挪动了身子,远离了身旁端坐着的死尸。 “爷爷!”而一旁的周灵儿看见了自家爷爷那般凄惨的死状,大概是心头愤恨之下,竟然挣脱了身后两位死尸的束缚,她一把撤下了嘴上黑水,然后冲到了周升的跟前,大声的哭喊道。 同时囚车中的陆七,也从昏迷中转醒。 但他极为虚弱,而且受了很重的伤势,他看着铺在周身的尸体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周灵儿,脸上的神情也激动了起来。 他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嘴里却有鲜血涌出,只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聒噪!” 项安仿佛被那声音触动,他的脸上露出了凶厉之色,他一声低吼,一股阴冷过的气息从他体内涌出,轰击在了陆七的身躯上,陆七的身子重重地撞到了囚车上,脸上的神情愈发萎靡。 “这个叫陆七的家伙,喜欢用些花言巧语迷惑灵儿,还在甘泉峰上颠倒黑白,让师尊与诸多师兄弟们误会我,我就只能略施惩戒,搅碎了他的声带。”项安寒声言道。 褚青霄看着这一幕,并未出手去帮助陆七。 他说道:“项兄,你记得在武陵城的时候,洛先生问过我们一个问题,他说,何为真丈夫。” “学堂上的学生们回答得五花八门。” “有人说,是有通天修为。” “有人说,是能济世救民。” “这些回答都很棒,但我至今记忆尤深,是项兄你的答案。” 褚青霄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向项安。 十二年过去,项安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他变得成熟、稳重,也变得有了城府,难以再从他的脸上洞悉他内心的想法。 褚青霄的心底泛起些许感叹,但还是接着说道:“项兄说,敢做敢当,方为真丈夫!” 褚青霄的话,让项安的身子明显颤了颤。 “项兄。”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体内的荒芜之力到底从何而来,是谁把他注入你的体内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趁着你还没有被荒芜彻底吞噬理智。” 褚青霄接着说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希冀。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他希望项安可以迷途知返,哪怕大错已经铸成,但他还是希望对方可以醒悟过来。 “青霄,你在说什么?什么荒芜之力,什么吞噬理智?”可听闻这话的项安却一脸疑惑的问道。 褚青霄看着这幅模样的项安,他的眉头紧皱,也再也憋不住心头的怒火,他伸手摁在了项安的肩头,大声言道:“项安!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把他们都杀了!” “你的师尊!你的同门师兄弟!” “整个甘泉峰,还有几个活口!”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荒芜之力已经侵蚀了你的神志,你还没察觉到嘛?” 褚青霄的怒吼让项安愣了愣,他转头看向那些已经显出死状的众人。 他眸中浮现出一瞬的清明之色。 但很快,那抹清明就被疯狂之色所替代。 “是他们走错了路!” “我得到了祖剑的指引,它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在保护整个甘泉峰!” “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在接受祖剑中英灵的惩戒,等到他们诚心悔过,祖剑中先辈的英灵,就会让他们复生!” 项安这样说着,这些话并不是想要向褚青霄解释这一切,而更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随着他这般近乎疯狂的呢喃,他的衣衫鼓动,黑色的神浊之水从他衣衫下涌出,蔓延向四周,所过之处,那些显露出死状的众人,腐烂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转瞬便又化为了正常的模样。 只是,他们浑身依然弥漫着浓郁的死气却难以被遮掩。 “你看!这就是祖剑的力量!” “他们并没有死!” “他们只是暂时将灵魂交给了祖剑……”而后,项安指了指众人,神情癫狂的看向褚青霄说道。 他的眸中充斥着狂热之色,就仿佛急于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是真的一般。 “祖剑?”褚青霄的眉头皱了皱。 他仔细听着项安所言之物,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又是祖剑! 他想到之前陆七曾与他说过的他在甘泉峰的思过崖上的遭遇。 那时陆七就曾被疑似祖剑的力量袭击过,险些死在那处。 念及此处,褚青霄的目光越过项安,看向他背后背着那把古怪的剑,他大抵可以确认那就是项安口中的甘泉峰祖剑——神泉剑。 而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如今甘泉峰上,一切悲剧的根源。 “灵儿!” “你这是干什么,师尊他只是去接受祖剑教诲的而已……”这时,已经接近疯狂的项安忽然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周升身前的周灵儿。 他这样说着,当下就一步步朝着周灵儿靠了过去。 “你别过来!”周灵儿却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用憎恶的目光警惕的盯着项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周灵儿在那时运转起了体内不多的灵力与剑意。 她的性格顽劣,仗着有周升这个爷爷,平日里对修行之事素来是能躲就躲,能偷懒就偷懒,以至于哪怕拥有极为优渥的修行资源,如今的周灵儿也只有三境修为。 这样的修为面对现在的项安,别说威胁到对方。 项安就是站在原地任由周灵儿使尽所有手段,恐怕也难以伤到他分毫。 周灵儿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她伸出了手,摁在了自己的头顶,同时将浑身灵力与剑意汇集在那处。 “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周灵儿朝着项安说道。 态度坚决,眉宇间也少见浮现了狠厉之色。 项安一愣,旋即顿时变得暴躁了起来:“灵儿!你难道也不相信我?” “我那么疼你!” “你也要和我对着干?”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一凝又看向囚车中奄奄一息的陆七,那一瞬间,他的满腔怒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在那时言道:“都是他!” “都是他蒙骗了你!” “灵儿!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你就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甘泉峰好!” 说着,项安转身,当下就怒气冲冲地朝着陆七走去。 而就在他迈步的瞬间。 褚青霄侧头看向陆三刀。 二人甚是默契,根本无需说上什么,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便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陆三刀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案台,用力极大,案台上摆放的事物纷纷袭向项安。 项安的感应敏锐,他猛然转身,袖口之下神浊之水奔涌而出,将那些袭来的事物尽数抵挡在外。 但还不待他松懈下来,一把雪白的长刀就划破了神浊之水,攻杀向他的面门。 那刀身之上,裹挟汹涌的灵力与刀意,哪怕是神浊之水也无法抵达。 但面对这样强悍的攻势,项安却面色冷峻,他缓缓的伸出两根手指,朝着前方轻轻合拢。 铮! 陆三刀手中的刀刃,就这样他的双指夹住,刀身上裹挟的力量也在一瞬间散去。 陆三刀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刀会这么轻易的被项安抵挡,她美艳的脸上浮出一抹异色。 哐当。 同时又是一声轻响,她的另一把刀也在这时出鞘,再次劈向项安。 “哼!”项安冷哼一声,将另一只手伸出,用手臂迎向袭来的刀刃。 在手臂与刀刃相撞的刹那,袖口下神浊之水涌出,包裹住了他的手臂。 陆三刀的刀刃落于其上,强大的力量如泥牛入海,对项安无法造成半点伤害。 “自不量力。”项安不屑的言道。 话音一落,他正要激发体内的力量将陆三刀震退,可却瞥见陆三刀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即将遭受麻烦的惊恐,反倒噙着一抹笑意。 项安顿觉不对。 他的心底泛起阵阵不安,可还不待他想明白其中就里,一道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是褚青霄! 褚青霄并未持剑,而是伸出了手去向项安的后背,目标直指他背上那柄甘泉峰祖剑!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何方阴物 “褚青霄!你敢!” 项安也在这时意识到了褚青霄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的脸色骇然,赶忙在这时转身,想要阻拦褚青霄的行径。 但褚青霄早有预料,他的另一只手伸出,做剑指状,以锐利着称的楼兰剑意从指尖涌出,直逼项安的而去。 项安的身形一顿,不得不激发出体内的神浊之水,在他的身前幻化出一道屏障,抵挡那股剑意。 楚星河虽然近来修为进展神速,实际战力已经足以与六境高手媲美,甚至在手持燎原神剑的情况下,还能与七境强者掰掰手腕,可饶是如此,相比于如今的项安,这样的战力并不值一提。 他所激发的楼兰剑意,只是稍稍触及神浊之水,就被尽数化解。 但这让项安转身的速度稍稍慢上了一息。 而就是这一息的时间,对于褚青霄而言就已经足够。 在项安激发神浊之水的瞬间,他的手伸出稳稳握住了项安背上那把刻有鬼面之相的剑。 项安的脸色骤变,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未出口,褚青霄握着剑的手就猛然发力,用力一拉,硬生生的将那把剑从项安的背上取了下来。 同时,他脚尖点地,身子朝后分出,在第一时间与项安拉开距离,让试图追击的项安失去了目标。 “褚青霄!把它还给我!” “那是我甘泉峰的祖剑!里面沉睡着历代甘泉峰英灵!” “你夺我祖剑,惊扰剑中英灵,便是与我为敌,趁我还顾念旧情,赶快将之还于我!” 项安大声吼道,眸中的神情近乎疯狂。 “英灵?我看是盘踞其中,见不得光的恶灵吧!”褚青霄却不以为意,他冷冷的看了项安一眼,旋即低头,一只手握住了剑柄,深吸一口气,就要将这把神泉剑抽出。 从项安的描述中以及那日陆七转述的经历里,褚青霄不难猜测出,甘泉峰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这把神泉剑在背后作祟。 他自认为不会是被荒芜之力附身的项安的对手,只能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从这把神泉剑入手,如果能将剑中恶灵封印,或许可以让自己与陆三刀转危为安。 这样的念头一起,褚青霄也没有了犹豫,握着剑柄的手就要发力。 项安见状,顿时脸色大变,他快步上前,就想要阻拦褚青霄。 可他身后的陆三刀早已洞悉他的意图,只见陆三刀脚尖点地,身形拖着残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扑项安后背而来。 项安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暴躁之色。 他的双拳紧握,衣衫下再次有神浊之水涌出,盘旋汇集,化作两道水龙迎向陆三刀。 但或许是失去了神泉剑的缘故,这一次项安所激发的神浊之水,明显不如方才那般磅礴。 陆三刀手中的双刀亮起雪白的寒光,将两只黑色的蛟龙斩断,同时身形继续向前,攻杀向项安。 项安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再次召唤出更多的神浊之水,与陆三刀缠斗在了一起。 褚青霄知道,项安虽然此刻战力被削弱,可凭借神浊之水那诡异且可怕的特性,陆三刀也决计不可能拖住对方太久。 他手臂发力,试图将剑刃拔出。 但神泉剑就仿佛镶嵌入了剑鞘一般,任由他如何使力,都无法让其动摇半分。 而另一边,项安似乎也意识到不解决掉陆三刀,他就无法脱身去对付褚青霄,故而索性转身,全力与陆三刀搏杀起来。 他毕竟拥有神浊之水这样恐怖的手段。 陆三刀纵使修为不凡,但却还是难以应付,一时间在项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小青霄!” “你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姐姐我可就要撑不住了!” 陆三刀将双刀交叉护于胸前,抵挡下了一道神浊之水所化的蛟蛇。 虽然化解了这次进攻,但她的脸色却骤然苍白,身子也暴退了数步。 而不待她喘过气来,眼前的项安背后却又再次浮现出了数道神浊之水所化的黑色蛟龙。 面对这样汹涌的攻势,陆三刀也自知自己无法再坚持太久,只能转头朝着褚青霄大声吼道。 听闻此言的褚青霄,没有去看陆三刀一眼。 不是他不关心陆三刀的处境,只是因为他明白,相比于花时间去关注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他更应该做的是用尽所有的手段去拔出手中的剑。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沉。 再一次将浑身的力量催动,甚至也激发了些许烛阴神血气息裹挟在那股力量之中。 这倒不是褚青霄在病急乱投医。 他已经知道手中这把神泉剑与项安体内的荒芜之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古神气息无疑是最克制这些与神灵相关之物。 无论是在鹿儿山对付荒芜,还是帮助陆七解决体内的隐患时,都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 而随着古神气息的涌入,那之前纹丝不动的剑身,在那时隐约有了松动的迹象。 感受到了这一点的褚青霄心头一喜,再次激发了些许体内的古神气息,想要一鼓作气将这神泉剑拔出。 铮! 伴随着一声轻响。 神泉剑被褚青霄拔出了一寸。 褚青霄低头看去,想要一睹神泉剑中的情形。 可那时,剑鞘与剑身被分开的缝隙中,却有一道道黑色的脓水涌出。 那些脓水仿佛活着的一般,在那时开始蔓延,只是眨眼的光景就覆盖住了褚青霄的手掌,然后顺着他的手臂继续涌动。 楚星河的身子在那时一颤,他想要松开手,挣脱那些神浊之水的侵蚀。 可这一刻,方才怎么都无法拔出的神泉剑,却像是粘在了褚青霄的手上一般,任由褚青霄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无法将之扔出手。 只能看着那从剑鞘中涌出的神浊之水不断蔓延,从手掌到手臂,然后又从手臂蔓延到了他的肩膀。 而随着些神浊之水的蔓延,褚青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意志涌入了他的脑海。 “臣服我!”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不断回荡,仿佛一股强大的蛊惑之意,褚青霄的心神险些失守,幸好他及时意识到了不妥,一要舌尖,靠着剧烈的疼痛,让自己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 从神泉剑中涌出神浊之水还在不断蔓延,已经越过了褚青霄的肩膀,来到了它颈项,并且不断蔓延,快要触及到他的下颚。 而随着神浊之水的蔓延,那股涌入褚青霄体内的意志也愈发的强大,它不断冲击着褚青霄的心神,试图让褚青霄屈服于那到不断响起的声音之下。 “哼!” “我警告过你不要触碰甘泉峰的祖剑。” “这种神物是有德者居之。” “你配不上他,自然会被其反噬。”而这时的项安,唤出一条黑色蛟龙,将陆三刀击退数丈,直接撞在那大殿的殿门上,同时蛟龙的身形化开,化作一滩粘液,将陆三刀的身子死死的固定在那处。 陆三刀虽然拼命挣扎,可短时间内难以挣脱。 而解决掉陆三刀这个麻烦后,项安终于有了闲暇将注意力放到了褚青霄的身上。 见褚青霄这幅模样,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 此刻的褚青霄却显然已经无心理会项安的嘲弄,他的背脊弓起,额头上冷汗直冒,那从神泉剑中蔓延出来的神浊之水已经来到了他的脸颊下。 似乎很快就要完全将他的身形包裹其中。 “也好!既然青霄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让祖剑中的英灵好好感化一下你。”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项安看着这一幕,眼中神情疯狂的说道。 褚青霄自然不会蠢到去相信所谓的英灵的存在。 他大抵明白,一旦被这神浊之水吞噬,自己的肉身就会如周升那群人一样,成为取悦项安的玩偶,而自己的意志也会作为这神泉剑中的恶灵的养料。 可他努力的想要守住自己的心神,但涌入他脑海中的意志却一息强大过一息,此消彼长之下,褚青霄的落败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褚青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项安在这时,已然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注视着褚青霄说道。 褚青霄艰难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近乎崩溃的心神,却让他难以再说出半个字眼来。 而那些神浊之水此刻已经漫过了褚青霄的脸颊,来到了他的双眼处,似乎只要再多上十来息的光景,他就会完全将褚青霄吞噬。 就连褚青霄自己也暗觉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可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瞬间,他的灵府之中,第三道青铜柱却忽然颤抖了起来,旋即一股可怕的意志自他体内涌出,那弥漫在他周身的神浊之水在那股恐怖的意志下如潮水般开始褪去。 同时,一双紫色的眼眸在他背后睁开。 阴冷且含着怒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吾乃暮月与黑耀之神。” “何方阴物,敢侵扰吾主!?” 第三百七十二章 紫玉 随着那低沉的声音响起,一股可怕的气息以褚青霄为中心朝着四周倾泻开来。 而那些弥漫在褚青霄身躯上的神浊之水,也仿佛触碰到了某些禁忌的存在一般,如潮水一般退去,想要遁回到剑鞘之中。 项安脸上的笑容凝固愣在原地。 陆三刀也瞪大了眼睛,满脸骇然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那是褚青霄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黑发紫眸,穿着一身黑衣。 那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立在褚青霄跟前,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那团神浊之水,另一只手则握住了那把甘泉祖剑。 于是神浊之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不断翻涌,然后化作阵阵青烟升腾而起,转瞬就彻底消散。 而她另一只手中的甘泉祖剑,仿佛感受到了少女的可怕一般,剑身一颤缩回了剑鞘之中。 做完这些少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后她蹦蹦跳跳的就来到了褚青霄的身旁。 “尊上,你没事吧?” 褚青霄惊魂未定,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紫瞳少女,自然是认出了对方,正是在鹿儿山结识的神灵紫玉。 “紫玉,你不是要沉睡许久才能消化完体内的力量吗?怎么忽然苏醒过来了?”褚青霄回过神来,看向紫玉问道。 即使到了此刻,他心中依然有些不真实感。 方才的情况太过危急,他的心神几乎就已经到了要崩溃的边缘。 若非紫玉苏醒,用神性驱散了涌入他体内的那股意志,此刻的褚青霄恐怕已经彻底被那股意志吞噬。 “我虽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消化尊上赐予我的力量,但也知道现在的尊上过于孱弱,所以并未完全沉睡,而是分出了一小缕心神附着在神柱之上,如果尊上遭受到了致命的危险,我就会醒来,保护尊上。”紫玉解释道。 褚青霄闻言,想到了之前在宛城时,薛三娘死于监天司的执金卫之手,他悲愤交加,在这样的情绪波动下,紫玉也曾苏醒指点他用神髓帮助薛三娘死而复生。 想到这里,他不免感激的看向紫玉,由衷言道:“谢谢。” 紫玉闻言一愣,旋即面露惶恐之色,她连连摆手,言道:“尊上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紫玉分内之事。” “我本来应该时刻陪伴在尊上左右,保护尊上安全的同时,也要尽力为尊上诞下几个神嗣,以让我们这一脉可以开枝散叶,再次壮大……” “咳咳咳!”前面的话,褚青霄还算的听得明白,可紫玉后面那番话,却让褚青霄面色古怪,嘴里更是发出一阵咳嗽。 “紫玉……这就过了……”褚青霄赶忙打断了一本正经的少女。 紫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尊上怎么了?难道刚刚被那阴物所伤?落下了伤势?” 紫玉说着脸上的神情,伸手就要触碰褚青霄,探查他身上的伤势。 褚青霄着实被刚刚紫玉那番大胆的言论吓得不清,赶忙避开,同时说道:“没事……就是被自己唾沫呛到了。” 紫玉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太相信褚青霄这拙劣的借口。 “你是何人?”可不待她再次发问,一旁却传来了项安的声音。 紫玉与褚青霄皆在这时侧头看去,只见项安阴沉着脸色走上了前来,他恶狠狠的盯着紫玉,说道:“把我甘泉峰的祖剑还给我,否则……” “祖剑?”紫玉掂量着手中那把古怪的剑,眉头一挑看向项安问道:“你是域外邪神的后裔?” 这个问题,让项安都是一愣,旋即面露愤怒之色:“我乃名门正派天悬山弟子,此剑乃是我甘泉峰祖剑,妖女,你夺我祖剑,还污蔑我宗门,我与你势不两立。” 此刻的项安状态明显不对,他眼眶充血,神情扭曲,似乎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 “名门正派?为何以一把寄宿着域外邪神的剑作为祖剑?” “你们人族如今已经堕落到这般地步了?”紫玉却是并不在意项安话中的威吓之意,反倒继续皱着眉头问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眉头一皱问道:“域外邪神?紫玉,你的意思是说这把剑中藏着域外邪神?可这神浊之水不是荒芜特有的力量吗?” 紫玉转头看向褚青霄,耐心的解释道:“尊上记忆遗失,大抵已经不记得这事,所谓域外邪神,指的就是存在于世界之外的虚无之地,在那处诞生的生灵。” “虚无之地充斥着这种可怕的神浊之水,在那里诞生的生灵,生来就被神浊之水侵蚀,邪恶污秽无比。” “而我们通常意义上所指的荒芜,是神性失控的产物,失控的神性与物质接触,所化的亦是神浊之水。” “所以荒芜也好,域外邪神也罢,其本质都是荒芜,区别只是诞生的地点不同,同时域外诞生的邪神,他们因为生长在神浊之水中,所以能保持一定的理智,当然那样的理智也是充满扭曲恶念的理智。 “而大多数神灵死去后,神性失控所产生的荒芜,却在短时间内无法诞生出理智,只能依靠本能行事。” “所以会给人以为二者是不同生灵的错觉。” “而这把剑中寄宿的邪秽,明显是拥有智慧的,所以我判断它应当是从天外荒芜之地降临而来的域外邪神。”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暗暗想着在鹿儿山遭遇荒芜以及宛城所遇的域外邪神,似乎二者的气息确实有相似之处,不过宛城遭遇的外神并未完全降临,也就没有鹿儿山的荒芜那般难缠。 …… “那是我甘泉峰先辈的英灵!” “妖女,你信口雌黄,当死!” 项安听闻这话,勃然大怒,他大吼一声,袖口之下,滔天的黑色神浊之水涌出,铺天盖地的就朝着褚青霄与紫玉立身之处涌来。 “小心!”见识过这神浊之水可怕的褚青霄见状心头一惊,赶忙朝着紫玉言道。 紫玉眯起了眼睛,她的眉心一道弦月印记浮现,同时她的头顶之上乌云散开,一道弦月亦在穹顶展露真容。 月光倾洒而下,照耀在紫玉的身上。 她眉心的印记与月光相映成辉。 同时一股神圣的气息自她体内溢出,紫色能量同时奔涌而出,涌向袭来的黑色浪潮。 那些之前褚青霄与陆三刀费尽心思才能勉强应付得神浊之水,在触碰到裹挟着紫玉神性的紫色能量之时,宛如冰雪遇见了汹汹烈焰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 褚青霄与陆三刀都未有想到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竟有这般恐怖的实力。 紫玉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她嘴角上扬,看向怒目的项安,轻蔑言道。 “污浊之物,也敢与暮月争辉?” 第三百七十三章 杀了吧 紫玉激发的紫色能量中裹挟着她的神性。 那是这世上最纯粹,也最强大的力量。 神浊之水与之触碰的刹那,那些神浊之水仿佛被煮沸了一半,冒起阵阵轻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散。 项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的眉头紧皱,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朝向紫玉。 于是,他的袖口之下更多的神浊之水涌出,想要靠着足够庞大的数量,扭转困境。 但这样的做法,却似乎收效甚微。 数量磅礴的神浊之水几乎形成滔天之势,将紫玉的身形完全包裹,可紫玉周身激发的那些紫色的神性,却宛如磐石一般,牢不可破。 任凭那些神浊之水疯狂的翻涌搅动,却难以撼动紫色能量形成的屏障半分。 反倒是一经触碰,神浊之水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 “萤虫之光也敢于皓月争辉?”紫玉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她寒声低语道,随即脚步朝前一迈。 穹顶的月光愈发明亮。 她的手伸出,轻轻的拍打在紫色能量化作的屏障之上。 铛! 那一瞬间,天地寂静,万籁俱熄。 只有那一声轻响,回荡于山间。 而随着此音落下,那能量屏障猛然一颤,一股强大的气息以其为中心朝着四周猛然爆开。 所过之处,那些神浊之水被飞速蒸发,剩下的部分也仿佛是在畏惧紫玉一般,遁回了项安的体内。 项安的脸色骤然一白,在巨大的能量倾泄下栽倒在地。 他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神情狼狈。 而做完这些紫玉,根本看也不看项安一眼,反倒侧头笑眯眯的看着褚青霄问道:“尊上,紫玉做得如何?” 那副模样像极了跟大人讨要夸奖的小孩。 褚青霄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他由衷说道:“紫玉,你比当初在鹿儿山时,修为又强大了不少。” “那是自然,这都是尊上赐予的力量,紫玉才有如今的些许成就。”紫玉倒也并不贪功,她这样说罢,眼珠子一转,一脸期待的又问道:“看在紫玉这么努力的份上,尊上准备什么时候让紫玉为你诞下神嗣?” “咳咳咳!” 褚青霄哪里能想到这家伙聊着聊着,又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上。 猝不及防的褚青霄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他赶忙道:“紫玉,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为什么?”紫玉眨了眨眼睛,那双紫色的瞳孔中泛起浓郁的困惑之色。 “难道尊上觉得紫玉的神格过于孱弱,不配孕育尊上的神嗣?” “可是,紫玉已经很努力了……” 说着,紫玉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她低下了头,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褚青霄见状,心头泛苦,他暗暗想着,这都哪里跟哪里的事…… 烛阴一脉的神灵,是不是过于开放了一些? “青霄。”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褚青霄侧头看去,却见是陆三刀走到了他的身旁。 之前陆三刀在与项安的缠斗中,被对方用神浊之水困住了身子。 此刻项安落败,身负重伤,那困住陆三刀的神浊之水失去了力量支撑,也骤然散去,陆三刀得益于此,终于脱困。 “陆镇守,你没受伤吧?”褚青霄见状,赶忙关心的问道。 陆三刀摇了摇头,应道:“没什么大碍。” 说罢这话,她的目光越过褚青霄看向他身旁的紫玉。 隔得太远陆三刀倒是并未听到紫玉的虎狼之词,但也见识到了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可怕的实力。 陆三刀的修为不算太高,但也是实打实的七境强者,在项安的手上尚且没有还手之力。 可这个紫瞳少女,却在轻描淡写间便将项安击败,难道她是八境高手? 在这个年纪,别说陆三刀,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赵念霜,恐怕都不曾拥有如此修为。 她打量着对方,可却是越看越是眉头紧皱——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底细…… 而她盯着紫玉的同时,紫玉也同样盯着她。 同时,紫玉也在心中暗暗想着:陆三刀出现之后,褚青霄在第一时间就关心的询问陆三刀的伤势,那模样看上去显然是要比与自己更加亲密,可是这个女人看上去似乎就是个凡人…… “尊上!你难道是想让这个女人为你诞下神嗣?”她性子单纯,既然有了困惑,当下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啊!!咳咳咳!” 刚刚冷静下来些许褚青霄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住,嘴里再次剧烈的咳嗽。 好一会的时间,他方才平静下来,看向正紧皱眉头盯着自己的紫玉,正想着要好好为这个迷糊的神灵解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时。 “神嗣?是生孩子的意思吗?”陆三刀眉头一挑,双手抱负在胸前,将那两团本就胸围的事物,挤压得更加的惊心动魄。 “放肆!尊上的后代怎么能用这样粗鄙的词汇指代!是神嗣!”紫玉闻言却顿时一怒,大声言道,同时她怒目等着陆三刀继续说道:“你这卑贱的人族女子,不要仗着靠着邪法迷惑了尊上,就在这里信口雌黄,尊上这样高贵的存在,就算他想要与你结合,作为他的臣子,我也会极力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 紫玉说着这些时候,语气激动,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 听得褚青霄是头冒黑线,一时间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三刀闻言,却是是嘴角的笑意更甚,她像是没有听到紫玉后面的威胁一般,反倒风情万种的瞟了一眼一旁的褚青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了然之色。 “没看出来啊,小青霄。” “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连姐姐我都以为你真的是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正人君子。” “原来背地里,一直在打着让姐姐我给你生孩子的算盘。” “咱们这一未交心,二未成亲,你就已经想到这么远了?姐姐虽然自知自己却是天生丽质,也因此招惹过一些狂蜂浪蝶,但如小青霄你这样急色的家伙,姐姐我也是第一次见呢!”陆三刀一脸娇媚的在那时言道,说罢,还白了褚青霄一眼。八壹中文網 只是那眼神中却并无什么责怪之意,反倒带着几分娇媚。 而这样的神情落在紫玉的眼中,让她愈发的愤怒,她嘟起了嘴,双手插在了腰间,气鼓鼓的说道:“你这人好生不要脸,尊上他……” “好了好了!” “两位姑奶奶,咱们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讨论这个问题行吗?”褚青霄眼看着事态愈演愈烈,暗觉头大。 但好在这样相似的情形,褚青霄在宋清清与楚昭昭的身上经历了不下百次。 他当下就拿出了那招他屡试不爽的办法——转移话题。 听闻这话的陆三刀与紫玉倒也意识到了她们如今的处境,当下就都收敛了几分。 紫玉侧头看向双脚跪地,低着头捂着自己胸口,嘴里不住发出阵阵痛苦呻吟的项安,面露嫌恶之色。 “尊上,这个家伙已经被外神侵蚀,怎么处置?”她问道。 褚青霄眉头一皱,同样看向地上那狼狈不堪的项安,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 一旁的陆三刀显然从楚星河反应中感觉到了他的犹豫,她走上前来言道:“小青霄,我知道你不想杀他。” “他是你在世上,仅剩的几个故人。” “但他铸成大错,已无活命的理由。” “你如今身居高位,更要以大局为重。” 陆三刀话里的道理褚青霄自然明白,他也确实心有不忍。 但也只是不忍罢了。 作为故人,他可以大度的原谅从他出现在天悬山后,项安对他做的一切事情。 但他没有资格,体这些死在他手里的甘泉峰弟子,原谅他。 他只用了几息的时间,便消化掉了心头泛起的唏嘘,然后转头看向紫玉,言道:“紫玉,有没有办法将他与那外神分离?” “尊上想要饶他一命?”紫玉皱了皱眉头,她虽然并不喜欢陆三刀,但却很认同陆三刀的话,对于这样的家伙,妇人之仁,她认为是没有必要,且危险的事情。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他罪孽深重,已无活命之理。” “只是甘泉峰发生的一切过于骇然,我们又牵扯其中,我害怕事后有心之人会借此发难,对我不利,若留他性命,至少有个对薄公堂的机会,也能让外人无话可说。” “这样啊。”紫玉点了点头,一脸崇拜的说道:“不愧是尊上,心思缜密。” 褚青霄对于这样的恭维,有些不适,正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紫玉却言道:“如果尊上觉得有必要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与那外神融合已经极深,但我可以用我的本源神性强行将二者分离,不过这会损伤我的本源神性,而且可能也会让我再次沉睡一段时间。” “但如果这对尊上很重要的话,紫玉愿意一试。” 褚青霄闻言皱了皱眉头,言道:“损伤本源神性是指?” “大概类似于人类武者伤到魂柱,或者武魂被毁,这样不可逆,同时眼中影响修为的后遗症。”陆三刀解释道。 被抢了话的紫玉明显有些不悦,她挺了挺胸膛说道:“那又如何,只要尊上想要,紫玉甘之如饴。” 说罢这话,她顿了顿,又不忘初心的言道:“而且,我为尊上如此尽心尽力,尊上一定会奖励我一个神嗣……” 褚青霄闻言,脸色大变,在那时果决言道:“不必了。” “杀了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最重要的东西 呼! 呼! 项安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四肢百骸在这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痛楚。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自己的身子,但每一次尝试,都会因为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而停止。 在又一次狼狈的栽倒在地后,项安的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似乎已经不能支撑他做到这以往信手拈来的事情了。 他佝偻着身子忍受着体内的剧痛,耳畔则在这时传来了褚青霄与那两位女子的对话声。 他们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讨论着他的生死。 就好像,他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蝼蚁。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十二年前,他就曾经真真切切的体会过这样的事情。 他素来是个很聪明的家伙。 在离开武陵城,跟着那位天悬山来的长老一路赶往天悬山的路上。 他很着急。 他想要将武陵城发生的一切快点通过天悬山传达到朝廷。 这事关武陵城万户人以及那数千为了武陵城而浴血奋战的西洲剑甲们的生死。 他不敢耽搁半点。 但护着护送他们的长老,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一路走走停停。 甚至在路过沧州的一座小城时,还因为喝多了酒,足足在酒楼中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当时,他也与芮小竹等人一般,心急如焚,几次催促那位长老。 但在武陵城时和颜悦色的老人,却在那时仿佛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对于他们的催促冷眼相对。 作为一行四人中,年纪最长,也会一些拳脚的项安挺身而出,与那长老据理力争。 他引经据典,陈述其中利弊关系。 他自认为自己那番话,无论是从道义还是从律法上而言,都无可挑剔。 但听闻那番话的长老却当着的众人的面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然后以不尊师重道为由,命令门下的弟子将项安脚打断。又收走了他赶路所用的马匹,让他瘸着脚,一路跟着大部队走到了天悬山。 这个过程中,其余几人不止一次为他求情,却无济于事。 那时的他们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有赵念霜受到了些许优待,却也只是些许而已。 他的心中一直相信只要到了天悬山,就能将武陵城发生的一切转达给朝廷,就能救下所有人,所以他忍住了痛苦。 到了天悬山后,他们几人就像货物一样被各个身份的长老挑选,项安被甘泉峰看中,进入了神峰。 但他依然未有放弃拯救武陵城的念头。 那时他的师尊还是周升,而是与大多数刚入门的弟子一样被安排了一位教习,由对方统一教导修行之道,而这也是项安在那个时候能接触到的最有权柄之人。 项安每次一有机会,都想让他将武陵城的消息传递给高层,然后转达给朝廷,及时派出援军。 这位教习倒是比之前的长老好说话得多,他一口答应了项安的事情,并且让他将想要传达的消息写在信上,由他转交,项安对其感恩戴德,在信上痛陈武陵城的惨状,恭恭敬敬的交给他。 可信是交了上去,却始终没有回应。 项安询问其缘由,他只说朝廷如今对付各路叛军焦头烂额,求援之信大夏各地每日呈上的不下百封,武陵城的求援信极有可能被忽略。 于是自那以后,项安每隔三五天就得写出一封求援信托对方转交给天悬山高层。 那位教习倒也来者不拒,每次都说尽力去办,只是需要一些钱财开路,让接手之人更加用心。 项安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仅从每月的月钱中节衣缩食下来银钱,还将从武陵城带来大点所用的钱财,都塞给那教习。 就这样足足过了两个月,朝廷那边依然没有回信,而项安则已经前前后后给了对方上千两的影子。 不谙世事的少年只当是朝廷昏庸,从未去怀疑过那位对他素来和蔼的教习。 直到有一天,他帮忙搬运一些刀剑去对方府上,在府门外听他如何与友人吹嘘他从项安手上骗取钱财,然后将那些信件尽数焚毁的事情后。 项安怒火中烧。 他推开房门质问对方,可对方却始终用一种的轻蔑眼神看着他。 项安终于按捺不住,他出手与对方打了起来。 但刚刚修行才几个月的项安,哪里是那教习的对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教习又利用职务之便各种为难。 教习手下的学员为了投其所好,同样对项安是各种欺辱。 尤其是在有天夜里,山中丹药失窃后,教习与门下学员一口咬定是项安所为。 众人对项安一阵拳打脚踢,最后,那位教习更是一脚踩在了项安的脸上,对他说了项安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一只蝼蚁,自身难保。” “却想着去救其他的蝼蚁!” “撒泡尿先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吧。” 然后,他吆喝着那些学员,解掉了自己的腰带,用自己的污秽之物,将项安浇得浑身湿透。 从那天之后,项安生了一场大病。 再然后,他就收到了武陵城城破人亡的消息。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很久。 他忽然明白了这世界的真谛。 他是蝼蚁。 武陵城的人也是蝼蚁。 没有人会在乎蝼蚁的生死。 想要活下去,想要得到自己心中的道义。 那就得成为那个可以踩死蝼蚁的人。 所以从那之后。 他刻苦修行,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往上爬。 他成为了周升的弟子,得到了两柄王剑,摇身一变成为甘泉峰炙手可热的人物。 理所当然的,他找到当年那位教习,他杀了他。 用很残忍的手段。 他把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割了下来,看着他在痛苦中死去。 这件事很快引来了甘泉峰的调查,但这些调查都在某一刻很默契的无疾而终,哪怕那位教习的家人三番五次讨要说法,都被山门压了下来。 项安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把事情做得有多漂亮,只是因为与那时的他相比,那个死去的教习,才是众人眼中的蝼蚁。 品尝到成为人上人滋味的项安发誓自己要死死抓住这一切。 这是武陵城的故人,用自己的死换来的。 可就在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这样的轨迹进行下去时。 褚青霄出现了。 他打破了项安的美梦。 他很清楚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天悬山,可褚青霄却试图毁掉天悬山。 在劝说无果后,他不得不选择运用自己的手段,去让褚青霄明白这世界的真相。 可他却屡屡受挫,最后反倒自己落到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可为什么到最后,他还是十二年前的那个蝼蚁! 想到这里的项安双拳紧握。 前方的紫玉也在这时缓缓朝他走来。 他知道,当她靠近那一刻,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觉得不甘,觉得不公平。 他放弃了那么多,才得来了这一切,可为什么褚青霄却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做得比他更好!? “因为你太心软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项安的脑海中响起。 “你是谁?”项安的身子一颤,惊恐看向四周,除了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的紫玉,周遭并没有别的身影。 “我告诉过你,想要拯救甘泉峰,就得付出你最重要的东西……”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祖灵……”项安忽然醒悟,在这之前,他便得到过祖灵的召唤,正因如此,他方才能取出那把神泉剑。 “可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我的朋友、师尊、还有那些信任我的……”项安喃喃言道。 “我说的,是最重要的。”脑海中的声音再次言道。 “最重要的……”项安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那时转头看向身后。 那里一位少女,正扑在周升的尸体上,哭得梨花带雨…… 第三百七十五章 魔障 “不可以。” “不可以!” 项安在自己的脑海中说道,他的双眼渐渐泛红,一股暴虐的气息自他脑海中升腾,渐渐浸染他的理智。 他的双手撑在地面,指尖深陷其中,手臂上道道青筋暴起,像是在用尽浑身的气力抵御这股在脑海中蔓延的意志。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杀死他们只是向我证明你为甘泉峰做事的决心。” “他们的灵魂并不会散去,在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复活他们。” “而你所证明的决心越大,我能给予你的力量也越强。” “如果连这点勇气与担当都没有,我如何把甘泉峰以及这把祖剑托付给你?” 紫玉正迈步走来,距离项安越来越近。 项安脑海中那个低沉的声音也明显变得愈发的急躁,甚至带着一股催促的味道。 但此刻的项安神志已经不清,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语气上的变化。 “我……” “我不能伤害灵儿。” “是她让我有了今天……”项安还在试图用自己仅剩的理智对抗脑海中的疯狂。 他永远的忘不了,在他决心认真修行,成为世人眼中的人上人时,因为过往的关系,他时常被同门打压。 有一日项安恰好被一群同门围殴,是路过的周灵儿阻止了他们。 从那天之后,只有十来岁的周灵儿,会时不时的来看望项安,给她许多好吃的,甚至还偷偷给他从自己爷爷的房间偷来修行所需的丹药。 项安能有今日,周灵儿帮助是不可或缺的。 他怎么忍心杀她! 那是他最在乎的人! “你若不杀她,你就会死在褚青霄的手里!” “周灵儿修为孱弱,如何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下去?” “你看这褚青霄,身旁莺莺燕燕不知几何,他这般急色之人,怎么会放过你的灵儿?” “你忍心看她被人侮辱,生不如死吗?”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那声音似乎抓住了项安的痛点。 项安的脸色骤然一变,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在这时有了松动的迹象。 “好好想想。” “你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只要你能得到祖剑中全部的力量,不仅可以重新振兴甘泉峰,让他成为天悬七峰之首,还能让死去的人都活过来!” 那声音落入项安的耳中,仿佛带有某种魔力。 项安心头的犹豫再次松动,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 “对……” “他们并没有死。” “只要我活着,就可以利用祖剑的力量复活他们。” “灵儿……也一样。” 他这样喃喃自语道,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些话来说服自己。 而这样的做法带来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疯狂。 这时,紫玉也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身前站定了身子。 她低着头,神情嫌恶的俯视着项安,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真是让人恶心的东西。”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旋即手上一道裹挟着庞大神性的紫色力量,骤然出现,化作一道灵炎,在她的掌心跳动。 而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的项安,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战力,任人宰割的蝼蚁。 就像十二年前那样。 …… 褚青霄在这时,走到了一旁的囚车边上,他出手,指尖之上,一股剑意涌动,随着他伸手轻轻一挥,那囚车上的铁锁顿时断裂。 他打开囚车的车门,进入其中,将奄奄一息的陆七扶了出来。 “陆兄!陆兄!” 他大声的叫着陆七的名字,试图将对方唤醒。 但半晌也未有回应。 “他的身子被神浊之水侵蚀过,心脉之中力量稀薄,得给他注入灵力,让他的心脉恢复些许。”一旁的陆三刀,看了看,旋即朝着褚青霄说道。 褚青霄自然是信任陆三刀的,听闻这话,他点了点头,当下便将体内的灵力催动灌注入了陆七的体内。 陆七苍白的脸色随着灵力的注入,渐渐变得红润,终于在某一刻,他眼皮微微颤抖,然后缓缓睁开。 “陆兄!”褚青霄见状也心头一喜。 陆七也在这时看见了身前的褚青霄,他缓缓的坐起身子,目光扫过周围,脸上的迷茫之色渐渐褪去,似乎也想起了发生了什么。 “褚兄,你又救了我。”他看向褚青霄这样说道。 但脸上并无太多劫后余生的幸喜,毕竟甘泉峰上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在了项安手里,他着实难以因为自己的幸存而开心起来。 褚青霄也明白这一点,他点了点头,伸手扶起了陆七。 …… 紫玉并不愿意与项安多待一刻。 作为一尊血统纯正的神灵,项安身上那属于外神与荒芜的气息,让紫玉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憎恶。 她挑了挑眉头,屈指一弹。 手上的灵炎顿时从手中跃起,朝着项安的身上坠落而去。 这灵炎中包裹的力量足以在一瞬间,将项安体内的神浊之水燃尽,而与之已经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的项安,也会随着神浊之水,一同化作虚无。 而就在灵炎即将坠落在项安身上的刹那。 项安低着的头骤然抬起,看向紫玉。 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中包裹着一股可怕的气息,就连紫玉都在这时一愣。 铮! 下一刻,被她夺来的那把甘泉祖剑的剑身之中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剑身之中一道神浊之水奔涌而出,来到了项安与那紫色灵炎之间。 只是微微触及,神浊之水便飞速消融。 但在这源源不断涌出神浊之水下,紫色灵炎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突破那些神浊之水,滴落在项安的身上。 “嗯?”这样的异变让紫玉的眉头一皱,她看向手中的剑刃心头有些奇怪。 寄身在项安体内的邪祟如今已经被她控制在手中,难以挣脱。 它此刻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脱身寻找下一任宿主。 可它却选择催动自己的力量保护项安。 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残忍邪恶的外神而言更是如此。 可就是紫玉冷声的档口,项安却忽然转身,朝着身后伸出了手,一道神浊之水从他的袖口中涌出,如同一道黑色的绳索,一把捆住了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愣神的周灵儿。 旋即,那神浊之水猛然卷动,在周灵儿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之拖拽到了项安的跟前。 “灵儿!”刚刚起身的陆七瞥见此景,心头一紧作势就要上前。 可他的身子本就极为虚弱,才迈出一步,就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嘴里便喷出一口鲜血,险些倒地。 而这时,周灵儿已经来到了项安的跟前。 她一脸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之人,颤声问道:“项安,你要干什么?” “别怕,灵儿。”项安用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 “不会太疼。” “等我得到了祖剑的认可,就会复活你。” “那时,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这话一落,周灵儿的身子忽然一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腹部一道神浊之水化作的利剑已然将之洞穿,淋漓的鲜血奔涌而出,将她身下的地面浸染开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由来 “灵儿!!!” 陆七大喝一声,神情惊恐的大吼道。 可这时的周灵儿,眸中的光彩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她看着眼前的项安,眼中没有恐惧,她只是用尽浑身最后的气力,伸手抓住了项安的手。 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 “项……项安。” “我真后悔,认识你……” 此言一落,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而项安则在那时明显身子一颤。 他的双眼之中有血泪滑落。 “对……” “对不……” 他颤抖着想要对怀里的女孩道歉。 可话还未有说完,紫玉手中的那把甘泉祖剑却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那剑鞘上涌出。 那种寒意,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寒冷。 它似乎可以穿过人的皮肤与血肉,直抵最里处的灵魂。 那一瞬间,紫玉感觉自己神性都似乎在那股寒意下凝固了一般。 她难以控制的打了个哆嗦,手中的那把甘泉祖剑,从手中脱落,坠落向地面。 而一只手则在这时伸出,稳稳的将那把甘泉祖剑握在了手中。 紫玉的心头一惊,暗觉不妙。 她抬头看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项安。 在握住甘泉祖剑的刹那,项安的身躯又是一震,下一刻,那甘泉祖剑上的剑鞘猛然飞出,而这把祖剑,也在这时将自己的全貌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把,很古怪的剑。 剑柄之上雕刻着凶厉的鬼面之相,通体漆黑的剑身之上,则密密麻麻的雕刻着一道道血色纹路,意义不明,但却透着一股诡谲的味道。 剑身现世的刹那,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也从剑身之上溢出,朝着四周席卷开来。 而感受到这股强大了质量的项安,之前因为周灵儿的死而在脸上露出的些许悲伤之色尽数散去。 他眼中的目光渐渐变得疯狂,将甘泉祖剑高高举起,嘴里状若疯癫的大吼道:“甘泉英灵!” “弟子项安!” “已献祭心中所爱!” “愿英灵能感受到弟子的诚心!” “赐下传承,让弟子能够重振甘泉峰声威。” 随着他此言一落,那把漆黑的剑刃上的血色印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剑刃上隐隐蠕动。 同时一道道汹涌的神浊之水就在那些符文之下猛然涌出,从项安的双目、口鼻以及双耳之中涌入他的身躯。 随着这些力量的涌入,项安的嘴里也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周身的气息也随着这些神浊之水的涌入,而变得愈发的阴冷与邪恶。 …… 这样的变故过于诡异,褚青霄与陆三刀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紫玉也在这时退到褚青霄的身旁。 “怎么回事?”褚青霄看向紫玉。 却见此刻的紫玉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笃定与轻松,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无比。 “小看那寄生在剑中的外神了。” “他应当是一只深渊级别的外神,之前不知为何并没有选择与项安完全融合在一起。” “刚刚他杀了那个女子,似乎就是完成融合最后一道仪式。” “如今这外神的力量已经完全苏醒,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深渊级别的神灵,战力已经是八境与九境的修士才能抗衡的存在。 褚青霄一个五境武者,陆三刀一个七境武者,再加上一个堪堪同样八境不到,但凭借着神灵的身份可以暂时压制项安的紫玉,三个人加在一起,都不够完全降临的那尊外神塞牙缝。 “那现在怎么办?”陆三刀问道。 褚青霄看了二人一眼,扶起了一旁被周灵儿的死刺激得昏死过去的陆七,毫不犹豫的言道:“逃!” 此刻的项安似乎还在与那外神融合。 这个过程,他们难以阻拦,但同时对方似乎也无暇顾及他们,这个时候再不逃命,那可就是留下来等死了。 褚青霄此言一落,陆三刀与紫玉也回过了神来。 三人没有半点迟疑,就在这时催动起体内的力量快步朝着甘泉峰的山道下狂奔而去。 …… “我不明白!天悬山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祖剑之中为什么会存在一只这么强大的外神,这么多年难道就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吗?”褚青霄扶着陆七,一路狂奔,同时侧头看向陆三刀问道。 “我也就比你早来七八年,这天悬山的七座神峰对外那都是天悬山的山门,可内里彼此之间钩心斗角,神河峰又素来不受待见,这么多年前,这甘泉峰我还是第一次来,你问我,我问谁去?”陆三刀没好气的回应道,说罢竟然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壶,仰面喝下了一大口。 褚青霄一愣,确实没想到这位陆镇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喝酒。 “那个外神确实很奇怪,与我之前加过的都有些不一样。”而这时一旁的紫玉也忽然言道。 “嗯?什么意思?”褚青霄问道。 “寻常外神,自然也是残暴邪恶,但理智却在神浊之水的长久浸泡下,趋近于无,亦或者会陷入癫狂。” “可那只外神狡猾异常,知道东西宿主心理上的弱点一步步将其蛊惑。” “我觉得他的来历必然不简单。” 紫玉的话褚青霄听得不太明白,但总结起来应当是那位外神与寻常外神不同,可即便如此,这依然无法解释,在天悬山的祖剑之中,为什么会藏有这样一尊怪物的存在。 “难道是白驼峰的伏玄策在从中作梗?”陆三刀猜测道。 “应该不是,伏玄策如果不傻,他或许会想办法借用神性,但外神之力这种污浊同时难以控制的力量,他没道理去沾染。”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白驼峰不会去干。”褚青霄在这时否决了陆三刀的猜测。 “那这玩意,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苦恼的自语道,然后又顿顿顿的灌下了一大口酒。 褚青霄对此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这位陆镇守对美酒的执着。 “是……” “那东西,是甘泉峰地十六任峰主所化……” 可就在这时,被褚青霄扶在肩头的陆七睁开了眼,虚弱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出逃无门 “什么?” “甘泉峰的峰主?” 楚星河侧过头,神情诧异的看向身旁的陆七。 陆七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却不再如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只是眉宇间那股浓郁的悲伤却是遮掩不住。 “嗯。”陆七点了点头,在这时回头看向身后。 却见背后的山腰上,有一道道汹涌的黑色潮水拔地而起,山腰上那些甘泉峰的先辈用不知道多少心血建起来的房屋,在那汹涌的潮水之下,一个接着一个坍塌,被裹挟于潮水之中,渐渐腐化、消融,与之融为一体。 同时一道身影在那些黑色潮水的托举下渐渐升起。 漫天的黑水潮水,在那时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更加疯狂的朝着那人的体内涌去。 陆七眸中的悲伤之色更浓郁了几分。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甘泉峰将不复存在。 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低声言道:“他最初是想要让我作为他的宿主,但我察觉到了他的古怪,拒绝了他。” “你?”褚青霄一愣,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同时他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在山腰处升腾而起的项安。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萦绕在项安周身的气息越来越磅礴,也越来越阴冷。 他意识到,项安与那外神的融合,似乎即将完成,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必须更多的了解关于那外神的一切,以做出应对之策。 “为什么外神会挑选你?”褚青霄问道。 陆七摇了摇头,言道:“我不知道,但似乎与我那把黑狱阙有关……” “黑狱阙?”褚青霄再次皱起眉头。 他记得陆七跟他说过,在昏迷的那天晚上,他曾被神泉剑中忽然涌出剑意所伤,难道是从那时起,陆七就被神泉剑所盯上? 但据褚青霄的了解,外神似乎对于降临的宿主只在乎修为强弱,毕竟越是强大的身躯便越能承受他的力量。 而项安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在陆七之上,那只外神有什么理由更看重陆七呢? 似乎是看出了褚青霄的疑惑,陆七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昨天从褚兄的住处回来后,师尊就命人将项安关入了大牢。” “也释放了唐长老一脉的弟子。” “师尊的意思是要好好惩戒项安,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彻查甘泉峰的各种问题,譬如曹伦修炼的魔功……” “师尊其实也意识到了如今天悬山的风雨摇曳。” “他还告诉我,这次之后,他准备让甘泉峰收缩在各地的产业,同时还想与峰主商量,将这些产业变卖后得来的银钱上缴朝廷,以此换来保住基业的机会。” “我和他聊到很晚,然后灵儿来寻我,说想去看看项安。” “我自然陪着她。” “那时的项安已经仿佛丢了魂一样,我们说什么他几乎没有反应,看上去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他自己必死无疑。” “他那副样子,是有些可怜的,可我对其爱莫能助……毕竟因为他,甘泉峰丢了脸面不说,还有几位承剑一脉的师兄弟也在狱中被活活打死。” “他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灵儿很伤心,但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她知道项安罪无可赦,可还是忍不住有些伤心,在回去的路上哭得很厉害。” “我有些不放心,就一路陪着她。” “可就在这时,山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轰响,整个甘泉峰都开始摇晃,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然后在山峰上值守的弟子跑了下来,说是本应安放在甘泉峰顶的神泉剑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下去了。” “神泉剑这么多年来,一直平稳无事,忽然生出变故自然也惊动了师尊。” “我知道神泉剑的古怪,听闻此事也不太放心,所以便寻到师尊与他一同朝着神泉剑遁去的方向追去。而神泉剑并未飞出甘泉峰,反倒是去到了关押项安的地牢。” “神泉剑中的威能极大,直接将地牢洞穿,然后一股可怕的剑意萦绕在地牢四周,就像是在思过崖上一般。” “师尊的手里有峰主令牌,按理来说是可以安全通过这股剑意的,所以他准备进入一探究竟。但我隐隐觉察到了不妙,想要拦住师尊,让他通知天悬山高层前来处理,以防万一。” “师尊本是同意的,但这神泉剑闹出的动静太大,整个神峰的弟子都被惊扰,围拢到了地牢前。” “师尊亦觉此事蹊跷,想要驱散人群,可就在这时,地牢外的剑意忽然收敛,项安手持着神泉剑,从那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时的他已经被外神寄身,但我们浑然不觉。” “师尊还想要呵斥他交出祖剑,但项安根本不理会师尊,反倒说自己得到了甘泉的先辈认可,即刻接任甘泉峰峰主之位,并且询问在场众人,谁愿意追谁他,他这般状若疯癫的模样自然无人响应,于是他大开杀戒。” “起先师尊还试图阻止众人镇压他,但手握神泉剑的项安战力惊人,近乎无可匹敌,我们的人节节败退,师尊意识到不妙,想要让人去其他峰求援,可就在这时,项安的体内那些黑色的潮水骤然涌出,将所有人都淹没其中。” “他把所有人都杀了?”褚青霄听到这里,也是心头一沉,但还是不明白,为何陆七会如此笃定蛊惑项安的外神是那位第十六任甘泉峰峰主所化。 “嗯。”陆七点了点头,又言道:“但唯独留下了我和灵儿的性命。” “然后他就把被他杀死的人复活了傀儡,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他变得格外疯癫,一会与某位师兄把酒言欢,一会抱着师尊发生痛哭,就好像是忘了他已经亲手杀死了他们一般。” “我从昏迷中转醒,那时灵儿坐在一旁的大殿上,神情紧张,似乎是被项安用法术束缚住了。” “我趁着项安与那些尸首说话的档口来到了灵儿的身旁,想要取走那把他放在一旁的神泉剑。在之前的大战中,我隐隐猜到项安的异样以及他可怕的力量都来自这把凶剑。” “可当我握住那把剑时,我听见了项安口中,神泉剑里寄宿的英灵的声音。” “他告诉我,他是甘泉峰第十六任峰主,在数百年前顿悟了长生之法,却被奸人所害,只能以灵体寄身于神泉剑中,他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他的传承,杀死项安,拯救甘泉峰。” “那是很拙劣的故事,但他的声音里却包裹着一股魔力,让我神志不清,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就在我即将接受他的蛊惑时,我的身体里,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升腾而起。” “那股力量给我的感觉像是之前盘踞在我体内的赤鬼之力,但并不确定,总之那股力量让我保持住了些许清明,拒绝了恶灵。” “它似乎很愤怒,他告诉我我会付出代价,然后项安就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开始一边咒骂我,一边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我昏死过去。” 褚青霄听完了陆七的陈述,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些了什么。 “项安的心智彻底崩塌,那外神可以完全左右他做任何事情,对付你,也只需要告诉他是你破坏了他与周灵儿之间的感情,以项安状况,自然是对其深信不疑……”他这般分析道,旋即又言道:“但外神既然还是留了一条性命,说明他可能还想把你当做宿主。” 陆七闻言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 而这时一旁的陆三刀则忽然言道:“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二位就别分析了,人家都快要追上来了!” 褚青霄心头一震,在这时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山道上,汹涌的黑色潮水正奔涌而来。 而那些涌起的浪潮之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像是那些被项安杀害囚禁的亡魂。 那潮水涌动的速度很快,转瞬就已经到了距离众人不过十丈之处,而众人此刻距离山脚还有不小一段距离。 褚青霄看了看远处的山门,又看了看身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潮水。 他的心头一横停下了步伐。 “干什么?你不想活了?”陆三刀见状心头一惊,看向褚青霄惊声问道。 紫玉也朝着褚青霄递去了不解的目光。 褚青霄却沉声道:“逃不掉了,想要活下去,我们得兵行险着!” 陆三刀瞪大了眼睛,她亦回头看了看那速度奇快的黑色潮水,也意识到褚青霄所说的确实是真的。 她心头一沉,认命似的,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喝下,然后看向褚青霄问道:“你有办法?” “不算办法。”褚青霄面色凝重的言道。 “但……” “只能一试。” 第三百七十八章 绝望之境 “大宴帷幕刚起。” “宾主尚未尽兴。” “诸位何故先去?” 在褚青霄等人停下脚步的瞬间,山道之上漫天的黑色潮水顷刻间便涌动到了他们的身前。 潮水之上,一道身影被其托举而起。 正是项安。 他狞笑着这样说道,目光戏谑的看着众人。 此刻的他模样还是那副模样,可浑身的气息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身下是滔天的黑色潮水,头上长发披散,在夜风中飘动,脸上的神情阴邪,眉心处更是多出一道血色的蛇形印记。 那印记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他的眉心轻轻蠕动。 褚青霄与众人皆停下了脚步,看着项安。 “他已经彻底被外神占据了心神,那个项安已经死了。”陆三刀看着黑色浪潮上的身影,寒声低语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陆三刀在告诉他不用再对项安抱有任何幻想。 虽然褚青霄远没有陆三刀想象中那样优柔寡断。 但对于这样善意的提醒,褚青霄倒也没有去辩解什么,只是同样警惕的盯着对方,将扶着的陆三刀缓缓放下,同时取出了破阵子,暗暗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也做好了与项安搏命的准备。 “尊上,我来拦住他,你想办法逃命!”紫玉则在这时上前一步,催动其紫色的力量,萦绕在自己周身,同时将褚青霄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倒是忠心耿耿。” 项安低头看着紫玉,脸上却浮现出了垂涎之色。 “你这样来自远古的纯种神灵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少见了。” “当年本尊为了修炼神功,耗费了无数心力,也只寻到几只血统不纯的神灵。” “导致我修行的《罗天涌煞功》无法突破,不得不兵解进入神泉剑中。” “数百年的蛰伏,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这刚刚复苏,老天就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当真是天助我也!”项安这样说道,眸中的垂涎之色,又浓郁了几分。 而这样的自语也透露了很多讯息。 “看样子,他当真是甘泉峰之前的某位峰主,修炼了邪法,所以变成了这幅模样。”褚青霄警惕的盯着对方,小声的朝着身旁的陆三刀言道。 陆三刀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泛起疑惑:“可是,这世上当真有可以将人修炼成外神的法门吗?” 人与神之间,本身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 哪怕是修炼到神曌境的强者,体内盘踞着大量的不属于寻常生灵的神性,但依然不能被称作神灵。 作为人与神灵之间最大的区别是,神灵是天地最初的造物,虽不能永生,但哪怕是最低级别的恶罗级神灵,依然拥有数千年的漫长寿命。 而这,是神曌境强者难以比拟的。 试想这世上如果真有这样的法门,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这我说不准,但想来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法门,他口中所谓的神功很有可能是吸收神性的旁门左道。” “而吸收了自身无法掌控的神性后,神性失控化为了荒芜,不过因为某些目前我们并不知道的原因,他并没有像其他的荒芜那样完全失去理智,反而是成了域外邪神那样的存在。”褚青霄皱着眉头推测道。 “蝼蚁之辈,眼界微末,如何能理解本尊的存在?”而二人的谈话也被项安尽数听在耳中,他冷笑着讥讽道。 话音一落,他似乎也并无与众人解释的心思。 只见他袖口一挥,身下的黑色浪潮猛然涌动,在这时铺天盖地的朝着褚青霄等人涌来。 “小心!” 褚青霄大喝一声,周身灵力剑意在这一瞬间不敢有半点吝惜,在这时被他尽数催动萦绕在周身。 轰! 伴随着一声轰响,磅礴的神浊之水冲击在褚青霄铸起的剑意与灵力交织的屏障之上。 滋滋滋。 那屏障之上顿时发出一阵轻响。 就像是清水遇见烈火一般,褚青霄的灵力与剑意以极快的速度被那些神浊之水腐蚀。 为了抵御这可怕的事物,褚青霄不得不咬牙从体内不断激发力量,去填补被神浊之水腐蚀的空缺。 褚青霄并不清楚神浊之水这种东西是否存在品阶高低。 但他明显能感觉到此刻涌来的神浊之水与之前他们对付项安时面对的神浊之水明显不同,它其中包裹的腐蚀之力明显更加的强大,应付起来也更加的吃力。 而且为了保护自己身后的陆七的安全,褚青霄所撑起的屏障本身就比他的身形要大出数分,这也加剧了他力量的消耗。 不过五六十息的光景过去。 他的额头上阵阵汗迹涌动,体内的力量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被消耗,依照着这样的速率下去,不出半刻钟褚青霄的力量会被完全耗尽。 到了那时,他就难以逃脱被着神浊之水吞噬的命运。 而更让褚青霄胆战心惊的是,那些冲击在他屏障上的神浊之水,有很大一部分,在被阻拦在屏障之外后,涌向四周。 神浊之水蔓延过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山道两侧的树木在神浊之水蔓延过后,纷纷倒塌,坠入其中,转瞬就消失不见。 无论是大地、山石亦或者树木似乎只要触及这神浊之水,都会被彻底吞噬。 而且,神浊之水也会在吞噬了这些食物后,本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这种吞噬一切,同时不断自我扩张的能力恐怖无比。 褚青霄抬起头看了看山道之上的甘泉峰,他惊讶的发现,甘泉峰小半个山头以及山腰处的大半地界都已经消失不见,反倒是无数粘稠的神浊之水在那些地方堆积,并且不断朝着甘泉峰的其他地界蔓延。 不敢想象,一旦这些东西将整个甘泉峰吞噬,它们将会膨胀到何种地步。 而到了那时,它再朝着其余地界蔓延,扩张的速度又会快到什么地步。 到时候别说这天悬山与天悬城,恐怕整个南疆都会生灵涂炭! 域外邪神与荒芜的可怕,由此也可见一斑! 褚青霄心底想着这些,同时侧目看向身旁。 只见陆三刀与紫玉同样在艰难的抵御着涌来的神浊之水。 紫玉毕竟是神灵之身。 天生拥有克制神浊之水的能力,哪怕眼前的神浊之水是明显经过增幅的,但短时间内却难以突破紫玉的防御。 而陆三刀的状况却是与褚青霄相似,同样面色凝重,额头上汗迹密布。 “不能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被耗死的。”似乎是感受到了褚青霄的目光,陆三刀转头朝着褚青霄大声的喊道。 褚青霄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心头一沉咬了咬牙,朝着紫玉道。 “紫玉,与其这样等死,不如跟他拼了!” 作为褚青霄的从神,紫玉与褚青霄心意相通,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褚青霄的心思。 她朝着褚青霄点了点头。 旋即,她周身的紫色能量猛然暴涨,不断冲击在她屏障上的神浊之水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忽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被纷纷震退。 站在那涌动的黑潮之上的项安显然也没有料到紫玉会有这般手段。 他的脸色一变,目光骇然的言道:“你的力量中为什么会包裹着神座的气息?” “你难道是那几位古神的直系后裔?” 此言一出,陆三刀都眉头一皱。 她本以为紫玉是褚青霄共生神灵之一。 毕竟这家伙看上去年纪不大,可底蕴却极深。 之前的薛三娘与燎原就已经证实了褚青霄掌握了神灵共生之法,而且如巡天司的首位大司命一样,可以共生不止一个神灵。 这样的手段固然强大,但既然拥有第二个共生神灵,那么拥有第三个共生神灵也就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但项安的话,却让陆三刀觉得古怪。 这世上的神灵虽然大都蛰伏在世间,隐藏于世界各处,他们对人族抱有敌意,但在足够优渥的条件下,这样的敌意并非不可消除。 除了那几位古神的后裔。 因为曾今这个世界就是由那几位古神所统治。 是人族从他们的手里夺走了世界的掌控权,并且将古神封印,同时也将拥有他们力量源泉的神座抢去,打造成了如今的天道轮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那几位古神以及他们后裔,与人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与人类签订共生契约? 但虽然心头惊讶,可此刻也不是去寻根问底的时候。 陆三刀压下了困惑。 在紫玉暂时冲破了神浊之水的围困的瞬间,她与褚青霄也在这时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完全催动。 以二人的修为,正常情况下是难以冲破如此数量的神浊之水的包围的。 但紫玉的突然发难,让项安不得不将注意力落在她的身上。 毕竟紫玉怎么看都是在场众人中,唯一能力威胁到项安之人。 庞大的神浊之水在这时被项安操控着涌向紫玉,项安的脸上也露出狂热之色。 “想不到不仅是个纯种的神灵,竟然还拥有古神血脉!” “这样的大补之物,足以我突破深渊境,成就不朽境!” 他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也更加的疯狂,漫天的神浊之水被他调动,从山巅之上不断朝着此处涌来。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急切的想要吞噬紫玉的原因,此刻的项安并未注意到褚青霄与陆三刀已经冲破了眼前的神浊之水。 二人在这时互望一眼,身子猛然跃起,来到了那站在潮水之上的项安身子两侧。 二人皆是暴喝一身,体内的力量被他们疯狂催动。 于是剑意与刀意在那一瞬间奔涌而出,交汇在一起。 这二者力量的总和,甚至足以让八境强者退避,而此刻的项安依然面色癫狂的看着被神浊之水包裹的紫玉,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到来。 二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接露出喜色。 可就在他们手中的刀剑眼看着就要落在项安的身上只是,项安的背后的衣衫下忽然发出一阵蠕动的声音。 下一刻,两只由神浊之水组成的手臂猛然从他的背后,冲破衣衫,显露真容。 这两只手臂无视那漫天的剑意与刀意,直接穿过了褚青霄与陆三刀激发的护体灵气,准确的掐住了二人的脖颈。 二人激发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身子僵硬在原地,被起高高提起动弹不得。 “这样拙劣的手法也想要伤到本尊?你们当真以为本尊这数百年是白活的吗?”同时,项安冷笑着说道。 那神浊之水组成的手臂猛然拖提而出,带着陆三刀与褚青霄从上方坠落向地面。 轰! 轰! 伴随着两声轰响,二人的身形重重的砸在了山道之上。 二人的脸色惨白嘴里也喷出大量的鲜血,而禁锢着他们脖子的黑色手臂却并未消失,而是在这时化作了蛛网状的事物,将二人的身子死死的禁锢在地面。 褚青霄与陆三刀方才的出招已经将自己的力量耗尽,此刻任由他们用尽浑身的气力,却也难以挣脱半分。 项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看也不去看二人一眼,而是将目光再次落在了被漫天的神浊之水包裹的紫玉身上。 看得出,之前的项安似乎是有意在戏弄几人,并未使出全力。 此刻他对紫玉体内的神性垂涎万分,催动出来的神浊之水无论是数量还是力量都强出之前数倍不止。 紫玉的身形在这时完全被神浊之水包裹,褚青霄等人根本无法看清内里紫玉的情况,只能隐约看见神浊之水的包裹下,内里那道紫色的光晕越来越暗。 显然,紫玉在这汹涌的攻势下,力量也渐渐耗尽,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之时。 项安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了几分。 褚青霄与不远处的陆三刀互望一眼,亦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之色。 似乎一切都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放了他们……” “我把的身体,给你!” 第三百七十九章 真身 是陆七。 他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站起了身子。 身形有些摇摇晃晃,但还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站在那黑潮之上的项安。 “嗯?”项安闻言转头看向了陆七。 他的眉头一挑,脚下的黑潮再次涌动,推动着他的身躯就来到了陆七的跟前。 他眯着眼睛,狭长的眼缝中,瞳孔呈现出诡异且纤细的椭圆状,深处有如血一般的猩红色跳动。 项安盯着陆七,脸上带着诡异的神情,那直勾勾的目光仿佛要把陆七的血肉剥开,直抵灵魂一般。 陆七只觉浑身升起一阵鸡皮疙瘩,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让他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你那么在乎那个叫周灵儿的姑娘,我拿她的性命作为威胁,你都不愿意将自己献祭给我,怎么如今忽然改变了心意?” “怎么,他们在你的心底,比周灵儿更重要?”项安用尖细的声音阴恻恻的问道。 “她可是那么信任你啊……” 项安说着,他的身子宛如一只毒蛇一般,在黑色潮水的推动下,围绕着陆七轻轻转动着。 他的声音尖细,就像是锋利的指甲划过了光洁的金属制器的表面时的声音。 刺耳、尖锐。 同时还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 随着他的话出口,陆七的额头上顿时浮现出密密的汗迹。 他的脑海中几乎不可控制的涌出周灵儿死去时的场景。 她眼中的绝望,她渐渐消失的呼吸,以及那从她身下溢出,蔓延开来的腥红之色,都无比清晰的开始在陆七的脑海中往复不停的闪过。 这一切,都让陆七几近崩溃。 他弓起了身子,双眼赤红,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 而这,也正是项安想要看到的场面。 他脸上浮出笑容,在黑色潮水的托举下,再次来到了陆七的跟前。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五官开始涌动,面容变得清秀,身子变得纤细,伸出手也皙白了几分。 被身上的神浊之水死死困住的褚青霄与陆三刀,虽然无法脱身,可却也艰难的抬头担忧的看着此处的情形。 而当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露出骇然之色。 项安的模样变化,只是眨眼间,就从男子化作了一位女子模样。 那女子的容貌不是旁人,正是就在不久前死在项安手中的周灵儿。 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易容之术。 她不仅容貌与周灵儿生得一模一样。 就连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说话时脸上的神情,都与周灵儿如出一辙。 哪怕是与周灵儿最亲近之人,也很难察觉到异样,更不提认出对方是假冒之人。 此刻的周灵儿脸上露出凄然之色,她伸出了手,温柔的抚摸着陆七的脸颊,将他因为痛苦而地下的头缓缓抬起,然后带着三分幽怨,七分苦楚的问道:“难道你不喜欢灵儿了吗?” “为什么宁愿救他们,却不愿意救我。” “陆七,你知道吗?我好害怕……” “那东西穿过我身体的时候,好痛……” “你为什么不救我……” 这是极为可怕的手段。 项安,或者说在项安体内苏醒的邪神,正试图通过这样的手段探寻陆七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在神泉剑中沉睡了数百年。 那时他极为虚弱。 他想要活下来,想要寻找到一副完美契合他力量的身躯。 他素来谨慎。 所以利用神泉剑在甘泉峰的周遭布下了结界,如此以来除了甘泉峰的弟子,没有人能踏入其中。 而甘泉峰的弟子,对祖剑自然是抱有本能的敬畏的,他们会尝试着去拔出祖剑,也会尝试探寻祖剑沉睡的秘密,但绝不会去怀疑自家的祖剑之中会寄宿着一只恶灵。 就这样数百年过去。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苏醒,然后用自己强大的神识探测整个甘泉峰,寻找那个他称心如意的肉身。 但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未有如愿。 直到,数年前,陆七的到来。 他在陆七的身上感受到了远古神灵的气息——他是神灵的后裔。 虽然经过了许多年的繁衍后,陆七身上的神灵血脉已经稀薄无比,但只要存在些许神灵血脉,就等于拥有了成为神灵之躯的潜质。 而他就恰恰拥有与之相匹配的手段。 所以他决定彻底苏醒过来。 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举动。 一旦彻底苏醒,他体内的力量就会不断流逝,如果在那之前,他寻不到宿主,那么等待着他的就会是消失的命运。 所以,他开始试图引诱陆七犯错,但这个叫陆七的家伙心性却极为坚韧,他的蛊惑收效甚微。 于是,他耗费了大量的神力,在陆七的体内种下了一抹本源力量的种子,想要以此缓缓控制他。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七的那把佩剑之中,竟然藏着一个灵魂,那灵魂洞悉了陆七体内的异样,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了陆七的灵府外围,抵抗他的侵蚀。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许久,他始终未有得逞。 而数年的时间,已经让他的力量消耗大半。 他变得着急了起来。 这个时候,项安闯入了他的视野。 他敏锐的洞悉到这个家伙内心的阴暗。 再被关在思过崖的日子里,他不断侵蚀影响着项安。 并且利用项安将陆七引到了思过崖旁。 在那样近的距离下,他试图强占陆七的身躯,可那藏在对方剑刃中的灵魂却不惜自己魂飞魄散,依然护住了陆七。 他愈发急躁。 没有办法之下,他只能继续侵蚀项安的心智,在他的蛊惑下,项安走上来不能回头的歧路。 而他也接着项安的崩溃,成功侵占了项安的肉身。 可哪怕如此,他依然保留着一丝希望,想要占据陆七的肉身,故而一直没有将自己的本源与项安融合。 那必须是双方都心甘情愿之下才能进行的事情。 本源是强大且脆弱的,对于越是心智坚韧之辈这过程便越危险。 一旦在融合的过程中对方生出反抗,都会让他的本源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对他所追求的终极目标造成极大的麻烦。 所以他对这件事极为慎重。 这是他活了几百年养成的习惯。 也是他能活几百年,而不被发现的最大原因。 故而,哪怕梦寐以求之物就在眼前,他依然选择以最稳妥的办法,想要探出陆七真实的念头,以防万一。 …… 此刻的陆七本就虚弱无比,哪里能抵挡这样的手段。 他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迷茫,他看着这个他曾发誓要保护的女孩,心底涌动着仿佛将他撕裂的悲伤…… “灵儿。” “对不起……”他喃喃说道。 “可是都来不及了。”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低落。 他说道:“我想要给你报仇。” “可我没有那本事……” “我只能用我的命唤回褚兄他们的命,他们比我厉害,也比我聪明,他们活下去,或许有天就有为你报仇的机会……” “对不起灵儿,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 陆七声泪俱下的肺腑之言并没有唤来眼前他朝思暮想的灵儿的半点同情。 反倒是在听闻了这番话后,周灵儿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么说来,陆七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她这样说道,脸上的五官再次开始扭曲。 最后化作了一张苍老的人脸。 褚青霄从未见过有人能老成这幅模样。 浑身的皮肤就像是坏掉的水囊,吊在他的身躯上,皱巴巴的,恶心至极。 他的眼睛浑浊,脸上满是各种斑点,头上的白发,乱糟糟的宛如杂草。 自他出现那口,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腐烂的味道。 褚青霄知道,这才是那神泉剑中恶灵的本来面目。 也是甘泉峰第十六任峰主——严永年! 第三百八十章 得逞 面容丑陋的严永年在黑潮的托举下,身形拔地而起。 他眯起了眼睛,目光看向被控制住的褚青霄与陆三刀二人。 “就凭他们两个,你觉得他能是老夫的对手?”严永年这样问道。 语气轻蔑,就仿佛是在嘲笑陆七的无知。 这时,他收回了自己蛊惑陆七心神的法门。 陆七也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了神来。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本就身受重伤,虽然被褚青霄灌入灵力后,有了短暂的好转,可体内的状况却并不乐观,就算能够侥幸逃脱,估摸着也很难有活下去的希望。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遇见了某些拥有妙手回春的手段的神医,让他起死回生,以他体内如今经脉的状况,也没有让自己修为恢复的可能。 无论是出于回报褚青霄的恩情。 还是想让他们活下来,为周灵儿报仇的心思。 都让此刻的陆七无比渴望能够用自己的性命换回褚青霄与陆三刀的性命。 可自己受到了蛊惑之法,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的道出,这最后能为周灵儿做的事,似乎都被他搞砸了。 想到这里的陆七心沉到了谷底。 “好!老夫答应你!”而就在这时,严永年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陆七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严永年。 严永年的脸上却浮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他其实很满意陆七的答案。 他了解人性。 陆七这样的家伙,心性坚韧,之前他无论是许以重利,还是用各种手段蛊惑,亦或者以死亡威胁。 都无法动摇陆七的决心。 可现在,这样的家伙,却忽然愿意将自己的身体成为他的寄宿之物。 这极为古怪。 所以,哪怕他极为垂涎陆七的肉身,却也压下了心头的渴望,按捺住性子,想要弄清陆七的真正目的。 而此刻陆七给出的答案,让他放下心来。 只要有所求,就会有所困。 这样的人,是可以被掌握的。 陆七似乎没有想到在知道自己的目的后,严永年还会答应下来。 “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觉得他们会帮你复仇,是因为你的眼界止步于此。” “这二人在里的眼里或许天赋绝顶,但在老夫眼里,不过是稍稍强壮一点的蝼蚁而已。” “但只要与你愿意,我也可以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希望留给你。” “老夫可以用我的神力起誓,只要你将你的肉身开放给老夫,老夫一旦融合完成,就决不伤他们二人的性命,放他们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褚青霄与陆三刀皆是脸色一变。 他们很明白,一旦陆七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他会彻底死去。 “陆兄!”褚青霄焦急的看向对方。 而这时的陆七亦看向他们。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却并未回应褚青霄的呼喊。 旋即,他转过头,看向严永年,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眼:“好。” 随着此言一落,漫天的黑色潮水猛然涌动,朝着陆七便奔涌而来,将陆七的身躯包裹,然后缓缓的托举到了严永年的身前。 严永年目光猩红的看着陆七,身躯也是一颤,他的嘴猛然张开,嘴与双眼之中黑色的物质涌出,灌入了陆七的体内。 陆七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双手后摆,身躯以一个诡异的弧度,仰面凭空站着。 同时随着那些黑色物质的灌入,他身躯膨胀了几分,衣衫碎裂,皮肤上一道道血管凸起,渐渐变作黑色,就像是一道道古怪的符文被铭刻在了他的肉身之上。 他浑身的气息也在这时渐渐变得阴冷。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容貌也开始发生变化。 由左脸开始,那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来,渐渐化作了严永年的模样。 同时那项安的身躯,也随着黑色物质的涌出,半边身子渐渐恢复成了他本来的模样。 褚青霄与陆三刀都一直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这时。 “动手!” 一直被禁锢着的褚青霄忽然发出一声暴喝。 那之前他与陆三刀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神浊之水,随着他此言一落,二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竟然将身上的神浊之水尽数爆开。 而不仅是他们,之前被神浊之水包裹着身躯,彻底淹没的紫玉,浑身也猛然爆发出一道诡异的紫光。 下一刻,围绕着她身躯的神浊之水骤然喷溅向四周,她的身形也在这时显露。 三人仿佛早有默契一样,互望一眼,在那时点了点头。 旋即,紫玉的手朝着虚空一握,一把月刃浮现。 她在第一时间脚尖轻点,身形猛然跃起,直奔项安与陆七而去。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就来到二人的身前,她手中的月刃在这时挥出,一道紫芒划过。 二人之间那道黑色物质猛然断裂。 陆七与项安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哀嚎,脚下的黑色潮水似乎也失去掌控,骤然塌陷,他们的身躯也随即重重的栽倒在地。 而褚青霄与陆三刀则在这时杀出,分别去向陆七与项安。 “你敢!”同样的话语同时在项安与陆七的嘴里发出。 他们的模样诡异,半边身子是严永年的模样,此刻正怒不可遏,而另一半身躯则是他们本来的模样,脸上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可随着他话音一落,褚青霄与陆三刀却已经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但二人并未有趁着这个机会用刀剑结果了严永年——他们知道,对付这样的存在,想要以刀剑杀死,需要足够强大的实力,而他们二人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只是在这时伸手,摁在了项安与陆七那半张还未化为严永年模样的脸上。 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二人的体内溢出,包裹其上,以这股灵力封住了那半张脸上口鼻。 严永年的力量通过这些渠道传递,封住这几者,可以暂时阻止力量的传播。 而此刻,严永年因为想要占据陆七身躯的缘故,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催动出来,灌入陆七的体内。 这些黑色的物质不仅是他的力量所在,同时也包裹着他的灵魂。 这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 褚青霄之前在逃跑到半路时,便意识到他们不可能摆脱严永年的追击,而又听陆七说起,严永年似乎极为在意他的肉身,故而思来想去,想到了这样的计策,先假装不敌,被严永年击败,然后让陆七将自己的肉身交出。 以严永年对陆七肉身的在意程度,是极有可能中计的,他们在趁着这个档口杀出,斩断严永年的力量源泉。 虽然无法彻底杀死对方,可力量本源被一分为二,严永年的战力会大打折扣。 这可不是把橘子分成两半,便一边一半重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好比一个碗,将之从中斩断,他所能装下的水,就只有原有的十分之一不到。 这个计划,唯一的纰漏是他们没有想到严永年竟然会谨慎到用蛊惑之法探寻陆七真正的目的。 那时褚青霄与陆三刀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但好巧不巧的是,陆七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献出自己的肉身,本就是为了让褚青霄与陆三刀杀死严永年,为周灵儿报仇。 只是严永年以为的报仇,是二人离去后寻找帮手亦或者刻苦修炼之后,再重振旗鼓,却不想陆七所谓的报仇,却是一刻钟后的现在。 也算是歪打正着,这让严永年彻底放下了警惕,在褚青霄等人的面前露出了破绽。 此刻包裹着他本源力量的两具身躯倒在两侧,他的嘴里发出哀嚎,周身一股股黑气不断外溢。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碎成两半的碗,以及无法装下他体内磅礴的力量。 他用尽心思,杀害了不知多少人得来的力量,此刻正在不断散去。 而当这个过程结束,他会变得无比虚弱。 那时。 就是褚青霄手刃他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灭顶之灾 两位严永年。 或者说两个半位严永年。 体内的力量开始不断外溢。 那包裹着强大的黑暗气息与神性的力量是极为强大却纯粹的力量。 这世上的大多数存在,修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追逐这种力量而已。 哪怕是人族,其实也是亦然。 人类的修士,无论修行哪一种法门,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能够在体内产生可以被自己使用的神性。 与天生的神灵不同,人类天生孱弱的身躯,是无法承受神性之力的。 所以,修行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加强自己身躯,让其可以适应神性的过程。 而这个增强,不仅仅是指肉身的强度,同时也关乎精神灵魂程度上的增强。 毕竟就算肉身能够承受神性,意志力与灵魂难以承受的话,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化为荒芜,成为神性扩张的傀儡。 由此也可见神性的珍贵与强大。 尤其是在这个人族统治的世界。 神灵的存在本就稀少,这忽然溢出的庞大神性,让周遭的空间隐隐都开始扭曲。 只见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不断朝着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的空间,仿佛泥沼一般开始蠕动。 而随着这样的变化,隐隐有一道道危险的气息从四周蔓延开来。 褚青霄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他的修罗界在这时自行张开——那是修罗界感应到危险后,近乎本能的反应。 在修罗界的加持下,他能感应到周遭传来了一道道危险的气息。 那些气息都阴冷可怖,与严永年周身蔓延出来的气息极为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同时这些气息数量极为庞大,彼此之间存在某些差别,显然并非来自一人。 褚青霄并不清楚这样的变故到底由何而起,他对域外邪神也好,对神性这种力量也好所知甚少,甚至这个计划的最初,他只是想着让陆七吸收一小部分严永年的力量,将之削弱,然后想办法阻拦对方。 这样或许无法战胜严永年,但可以多少减轻他们的压力,同时也能保住陆七的性命。 但紫玉却在那时提出了不同的想法。 她将那番一只碗断成两截,就无法装载之前那般强大力量的理论提了出来。 而陆七知晓这样可以杀死对方,哪怕只有些许希望,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褚青霄虽然心头不忍,可同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他更明白陆七的心情。 如果当年在武陵城,他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杀死烛阴为自己在乎的人报仇的话,褚青霄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所以,他同意了陆七的决定。 而如今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严永年的灵魂本源被分割,他的力量也在不断散去,可唯独眼前这场面是他没有预料的。 修罗界的感应愈发的清晰,那一股可怕的气息,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一开始还很薄弱,褚青霄只能依靠着修罗界的存在,才能隐约感觉到。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气息愈发的强烈,哪怕没有修罗界的存在,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褚青霄身旁的陆三刀也在这时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感觉到了那忽然出现的一道道诡异的气息。 空间的扭曲愈发的剧烈,渐渐化作一张张模糊的脸。 周遭空间在那时就像是一层薄纱,薄纱的背后,一道道身影正透过这层薄纱在朝着此处靠来。 他们那一张张似人非人的脸上,大嘴张开,那从严永年周身溢出的黑暗气息仿佛被牵引一般涌入他们的嘴里。 他们在吸收严永年的力量!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褚青霄看着这幅场面,暗觉头皮发麻,他看向身旁的紫玉问道。 作为神灵,显然紫玉在这方面拥有比褚青霄二人更多的眼界。 但当褚青霄看向紫玉时,紫玉的脸上却写满惊骇之色。 那模样,比之前看见严永年的真身时还要惊骇百倍千倍不止。 “是域外邪神……”紫玉这样说道。 “域外邪神?”褚青霄皱了皱眉头:“这些东西不是需要宿主才能影响现世吗?” “而且一旦降临,为了穿过天道轮盘设下的天道结界还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些家伙为什么可以直接出现在这里?” 褚青霄记得在宛城时遇见的那两位监天司的执金卫曾与自己解释过这方面的事情。 而他们所言的一切,显然与眼前的场景相悖。 紫玉也不回头,只是依然目光惊骇的盯着前方。 她说道:“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如此,但显然现在的情况出了些问题。” “在远古之时,人族祖神尚未登天之前,有五大古神镇守世界,他们的神座就是如今天道轮盘的前身,五位古神虽然彼此之间争斗不休,但依然会将神座中的力量抽出很大一部分,链接在一起,形成世界结界抵御这些域外邪恶至极的生灵的侵蚀。” “而后古神被封印,神座也被炼化为了天道轮盘,天道结界取代了世界结界,但其主要的作用依然是抵御域外邪神。” “他们想要降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也将他们对这个世界危害降到了最低。” “可如今,他们似乎已经可以用本体直接影响到现世,那唯一的解释是……” “天道结界出了问题,甚至可能已经开始碎裂,所以这些域外之物,才能如此轻松的抵达现世……” “如果这样的猜测是真的的话……” 褚青霄也从紫玉这骇然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态的严重,他侧头看向紫玉,问道:“如果是真的话,会怎样?” 这一次,紫玉没有回答,反倒是一旁的陆三刀侧过了头,看向褚青霄,用低沉的语气说道:“一旦她的猜测是真的的话,天道结界一旦崩塌。” “就意味着,现世与域外的神浊之地,再无任何屏障。” “无数强大的域外邪神会毫无阻碍的穿越屏障,来到这片他们眼中的世外桃源。” “世界生灵将有灭顶之灾。”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决断 这是个很耸人听闻的故事。 天道结界破碎,外神入侵。 据说域外邪神数量庞大,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单是想想那样的场面,都叫人不寒而栗。 “放心,现在他们还过不来。” “只是被这严永年周身溢出的神性所吸引,前来分食这些力量罢了,之后自然会退去。”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脸色有些难看的档口,陆三刀忽然出言说道。 她看上去似乎并未被这惊世骇俗的消息所影响,脸上的神情淡然。 褚青霄与紫玉都有些奇怪的看向对方:“陆镇守看上去一点不惊讶。” 陆三刀耸了耸肩膀,反问道:“你们两个一副忧心忡忡的架势,要是这些是真的话,你们是能对付数以万计的域外天魔?” 之前,在宛城遇见的那只域外天魔,哪怕因为降临损失了大部分力量可依然让褚青霄焦头烂额,更不提数以万计,可以以完全姿态降临这方世界的域外邪魔。 褚青霄与紫玉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于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那你们有本事修复天道结界?”陆三刀又问道。 天道结界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褚青霄与紫玉都不知道,哪里能有本事修复那玩意。 于是乎二人又很默契的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既然又改变不了,干嘛非得忧心忡忡?这是那几位祖神,还有武庙文宫中供奉文圣武圣应该担心的事情。” “活着已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了,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杞人忧天,岂不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陆三刀白了二人一眼,这般说道。 这样的回答让褚青霄与紫玉皆是一愣,虽然这还有些奇怪,可一时间褚青霄也挑不出这番话有什么毛病。 而就在三人聊着这些的时候。 一旁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呻吟。 褚青霄等人侧头看去,却是陆七那处传来的。 随着身躯中严永年的力量不断溢出,陆七那半边身子也渐渐恢复了原样,显然,严永年对他身躯的影响正在不断降低。 陆七的眼睛睁开,神情削弱。 褚青霄等人赶忙凑了上去。 “陆兄你感觉如何?”褚青霄在第一时间关切问道。 “我们成功了吗?”陆七没有回应褚青霄的问题,反而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嗯……”褚青霄赶忙应道。 他知道这对陆七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听闻这话的陆七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喃喃言道:“太好了……灵儿,我给你报仇了……” 陆七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哭腔,脸上的神情激动。 但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激动牵动了他体内的伤势,紧接着他的嘴里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他嘴里吐出。 “陆兄,你别激动,灵儿姑娘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褚青霄见状赶忙安慰道。 “没用的。”可这话出口,还不待陆七回应,一旁的紫玉却忽然走了上来,她的脸色有些低沉,目光带着几分悲戚的看着陆七言道:“他能恢复原貌只是因为严永年的力量散去,到了极为虚弱的地步,但严永年这种级别的邪神,根本不可能就此死去,他依然寄生在他的体内,想要彻底以绝后患,只能将他……” 紫玉说道这里,已然沉默了下来。 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背后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褚青霄愣了愣,陆三刀也皱起了眉头,她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紫玉苦笑着摇了摇头:“能将一支不朽境的域外邪神逼到这般地步,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情,若不是他过于垂涎陆七的身躯,现在我们都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了,除非你们现在能从你们人族的武庙文宫中请来一位文圣武圣,否则,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紫玉的话,将褚青霄与陆三刀心头升起的希望瞬间浇灭。 二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虽说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时,褚青霄也早已有了准备,知道这么做的结果,陆七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可刚刚陆七的忽然转醒,却又让他以为一切会有转机,而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陆七却在这时言道:“没关系的,褚兄。” “能为灵儿报仇,陆七死而无憾。” “说来愧疚,自从与褚兄相识以来,事事都在麻烦褚兄,今日还险些让褚兄丧命。” “也幸好褚兄手段了得,不仅让自己脱险,也让我有了给灵儿报仇的机会……” “能死在褚兄手下,陆七死而无憾!” 陆七这样说着,目光直直的看着褚青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这番话并非场面话,却是字字发自陆七肺腑。 褚青霄虽然明白,这样的结果,是陆七所希望的,但在这时,还是有所迟疑。 “尊上,得动手了,严永年的能量本源虽然被我们分割成了两半,但邪神的修复力极强,拖得越久,就越危险。”紫玉则在这时辰时沉声催促道。 “而且,陆七看上去虽然无碍,其实内府早就被邪神的力量侵蚀,尊上就算不动手,要不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也会死去,而那时,严永年或许会趁机逃跑,我们想要再抓住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褚青霄握住了手里的破阵子,他的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手中断刃举起,却始终没有勇气落下。 “褚兄!动手吧!”反倒是陆七看着他,微笑着鼓励道。 陆三刀也沉默了下来,她知道这一步只有褚青霄自己跨过去。 在一段死一般的静默之后,褚青霄深吸一口气,看向陆七,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剑。 既然没得选,那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与之告别。 就像在武陵城告别那些故人的亡魂一样。 褚青霄的眼眶有些泛红,但断剑还是被他坚定的提起,亲手送他,是陆七给他最后的请求,褚青霄不愿辜负。 陆三刀明白,褚青霄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不忍去看这一幕,在这时撇过了头。 “等等!” 可就在此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项安正脸色苍白的站起了身子,就如陆七一样,随着严永年力量的消散,他也短暂的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他在那时看向褚青霄说道:“或许……我有办法。”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归位 “你?” 褚青霄等人闻言回头看去,只见项安正面色苍白的坐起身子,目光惨然的看着他们。 而他所言之物,也不可避免的引来了陆三刀与紫玉怀疑的目光。 “严永年的力量散去大半,此刻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项安却仿佛并未看到众人眼中的怀疑与敌意,只是咬着牙,忍着身躯上传来的痛楚,在那时说道。 “你们想要他活下来,就让他把严永年剩下的那一半本源放入我的体内,这样,就只用我一个人去死……” 项安说着,似乎害怕众人误解他的心意,又紧接着解释道:“他的力量已经几乎散尽,本源就算再次聚合,也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破碗,对你们并无威胁……” 褚青霄听闻此言,眉头一皱。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项安的提议,让他在这一瞬间有些心动。 而紫玉与陆三刀也从褚青霄脸上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了他的犹豫,二人皆是心头一惊,赶忙言道。 “尊上!此人之前就被严永年蛊惑过,他居心不正,断不可能在这时回心转意。” “如今的提议,一定是想要将严永年的灵魂本源修复,就算严永年如今力量几乎散尽,但他毕竟是不朽境的域外邪神,手段诡异,保不齐会不会有什么底牌未有显露……” “而且,陆七的身体已经被外神之力腐蚀得千疮百孔,即使抽离了严永年的本源,能活下来的机会,也百不存一……”紫玉对域外邪神的了解,远远超出褚青霄,她明白域外邪神的可怕,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让众人的努力功败垂成,去信任一个曾被外神附身之人,怎么看都是一件极为冒险,且不理智的行为。 陆三刀对域外邪神的了解,远不如紫玉。 但却也明白,项安不值得信任,故而也看向褚青霄言道:“青霄,当断则断!” 褚青霄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紫玉二人,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陆七,最后方才将目光落在了项安的身上,仿佛是衡量他是否可信。 项安自然明白这一点,他脸上的笑容苦涩。 “青霄……”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 “但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 他试图解释,但话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说法过于可笑,又补充道。 “这么说,或许显得太过虚伪。” “我承认,我确实有想过杀死你,我害怕你的到来会把我这十二年辛苦得来的一切都毁了,我确实不想失去这些!” “但想不代表我会去做……” “可自从在思过崖待过了之后,我却愈发无法控制自己这些黑暗的念头。” “是严永年蛊惑了我!” “我不想为自己开脱,确实是因为我有这样恶毒的念头,才给了他可乘之机,但我真的没有这么坏……” “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自己错误的机会,哪怕只能弥补我千万罪孽的百分之一、万分之一,都是好的。” 项安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眼眶也有些泛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一个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尊上,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紫玉见状赶忙再次言道。 褚青霄再次沉默。 所有人都在这时紧张的盯着他。 终于,他抬起了头,看向项安。 在项安期盼的目光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项兄,我相信你。” 他这样说道。 此言一出,项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紫玉与陆三刀却是脸色骤然难看。 可她们都明白褚青霄做出的决定寻常人根本难以更改。 只能在这时选择沉默。 褚青霄自然明白着其中的风险。 他同样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认为项安可以完全值得信任。 他只是觉得,如果能救陆七的话,这值得一赌。 当然,还有一个,他无法向陆三刀与紫玉解释的原因。 如今的项安当然不值得信任。 但…… 那个十二年前的项安,他愿意试着相信他一次。 …… 陆七被褚青霄搀扶着来到了项安的跟前,二人都在这时盘膝而坐。 紫玉皱着眉头再次看向褚青霄,像是想要再做最后的努力。 但褚青霄却敢在他发声之前,言道:“开始吧。” 见他的态度坚决,紫玉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双手在身前结印,一道法门被凝聚,那一刻,陆七的身子一颤,嘴里一道黑色的事物猛然涌动,灌入了项安的嘴里。 项安的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 约莫百来息的光景之后。 随着紫玉手中法印松开,陆七体内最后一丝严永年的灵魂本源被完全抽离,涌入了项安的体内。 陆七的身子愈发的虚弱,整个人都要朝着仰面瘫倒下去,陆三刀见状赶忙出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褚青霄看向陆三刀,言道:“劳烦陆镇守帮忙照顾一下陆兄。” 陆三刀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二人身后的项安,脸上的担忧之色依然浓重,她点了点头言道:“你们多小心。” 褚青霄点了点头,这才与紫玉一道转头看向项安。 …… 此刻的项安的脸色惨白,身子不断地颤抖。 “卑鄙!你们这些卑劣之徒,竟然敢陷害老夫!”忽然,他的双眼猛然亮起一道血光,抬头看向褚青霄,一张属于严永年的苍老诡异的面容的虚影浮现,他怒吼着朝着褚青霄二人吼道。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他的周身,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体内,他周身的气息也在这时隐隐有攀升的趋势。 “怎么回事?”褚青霄见状,心头一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紫玉也是心头一惊,言道:“他在从域外之地抽取力量!” “看样子天道结界的破碎程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域外邪神不仅可以吞噬现世的神性,现世的邪神也可以从域外之地抽取浑浊的邪恶力量。” “这种浑浊的邪恶力量,虽然比不了堕落的神性,但如果让他这么吸收下去,我们可能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褚青霄闻言顿时脸色变得凝重。 “动手!” 他暴喝言道,与紫玉几乎在同一时间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一人手握断刃,一人手握月刃,轰向眼前的项安。 可裹挟着二人几乎全部力量的攻势,却在来到距离项安面门不过一寸之地的地方,猛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拦,再也难有进寸。 严永年的虚影再次在项安的身躯上浮现。 “你们当真以为本尊活了这么多年,就只有那么一点手段吗?” “无非是消耗一些本源之力,大不了再重修百年,本尊也要让你们这些无耻之辈付出代价!”严永年狞笑着说道,眼中的神情狰狞无匹。 “他在消耗的本源之力,给自己争取时间,一旦吸收了足够多了外域之力,就算他无法击败我们,会就此遁去!”紫玉看出了对方的手段,在这时朝着褚青霄大声言道。 褚青霄的脸色难看,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些,哪怕是祖神们都不得不耗费大量心力构筑天道结界,小心防范的外神。 他们的手段着实诡异。 而自己因为一时的不忍,似乎铸成了大错。 但就在众人心头焦急之时,那浮动在项安身躯上的严永年的虚影,却忽然脸色一变。 “你干什么?” “混蛋,你知不知道,如今你我已是一体,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他这般大喊道,语气慌张。 这番话来得有些突兀,甚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褚青霄与紫玉在第一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 但就在下一刻。 严永年的虚影却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项安的脸上则浮现出挣扎与痛苦之色。 他的双眼之中在那时充斥着熊熊怒火,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吗……” “那正是我想要的!” “我们都是罪不可赦的恶魔……” “我们理应一同坠入无尽的深渊!” 随着此言一落,严永年的虚影仿佛是被项安的意志压制住了一般,在这时遁回了项安的体内。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紫玉与陆三刀在一开始并不信任项安,始终认为他的迷途知返,不过是想要利用褚青霄的仁慈而给自己一个脱身的手段罢了。 对于他此刻竟然压制住严永年的行为根本是从未预想过的。 就连褚青霄本人也是一愣。 “动手!” “青霄!动手!” “我控制不了他多久!” 项安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了褚青霄的手,大声的言道。 褚青霄一愣,抬头看向神情痛苦,眼中带着挣扎的项安。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下一刻,褚青霄的心头一横,手中的破阵子,猛然送入了项安的心脏。 “不!” 那一瞬间,项安的体内严永年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灵力骤然从项安的体内涌出,在半空中一阵剧烈的翻涌,下一刻却化作流光,一道道黑色的碎粒,朝着四周散去。 项安的嘴里开始有鲜血涌出,但他的生机也在飞速的消散,但他的眼里却并无任何恐惧,反倒变得安详,他再次伸出手,抓着褚青霄,看着他,呢喃道:“青霄……” “如果可以的话……” “把我葬在武陵城的桃树下……” “我想亲自跟他们赔罪……” 褚青霄不忍的看着项安,他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而得到这样回应项安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 “谢谢……”他这样说罢,双眼在这时缓缓合上。 …… “青霄!陆七好像不行了!”而褚青霄还未完全消化掉项安给他带来的冲击,一旁却传来了陆三刀焦急的声音。 他与紫玉赶忙走了过去,只见陆七的呼吸渐渐微弱,眼中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黯淡。 “刚刚忽然就这样了,我尝试给他输送灵力,可他的身躯就像是个千疮百孔的水囊,灵力根本无法在他体内存续……”陆三刀见二人到来,赶忙解释道。 紫玉也言道:“尊上,被外神寄生过的身体,本就会受到邪力的腐蚀,加上之前他也受到了极重的伤势,难以支撑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尊上不必自责。” 褚青霄当然明白这些,他点了点头,沉默这走了上去,在这时伸出手轻轻的放在陆七的脸上,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可就在这时,褚青霄的身躯一震,灵府之中一道青铜柱忽然颤抖起来。 那是之前为陆七治疗伤势,被吸收入他体内的赤鬼之力附着的那根青铜柱。 这时,青铜柱上的赤鬼之力奔涌而出,顺着褚青霄的手臂将陆七的身躯包裹。 同时那青铜柱上的赤鬼之相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同时魂柱之上的那本巡天册也忽然翻动,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猩红与复仇之神…… 陆七归位!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迟来者 一切尘埃落定。 褚青霄与陆三刀带着陆七站在了甘泉峰的山门前。 随着严永年的死,那些盘踞在山道上漫天的神浊之水也随即散去。 只是就像因为这场乱象而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一样。 被神浊之水吞噬的甘泉峰的山头也无法复原。 此刻曾经高耸入云的甘泉峰,如今就像是被一只洪荒巨兽啃食过一般,半个山头都消失不见,黑秃秃的一片,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看上去极为难看。 “曾经的天悬七峰之一,就这样毁于一旦……”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甘泉峰的存在……” 陆三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哪怕她对天悬山并没有太多感情可言,留在这里,担任神河峰的镇守,也只是因为没有去处加上牧南山的哄骗。 这些年,她在天悬山见识过很多其中的蝇营狗苟,对其并无好感。 但眼看着曾经雄伟的神峰,就这样从此销声匿迹,她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而最让人觉得感慨的是,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外力所致。 只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门徒,加上一位数百年前,误入魔道的峰主,于是便将几十代人,近千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长盛不衰的东西,宗门如是,王朝亦如是。” “那些看上去坚不可摧的东西,一旦时机到来,同样是一触即碎……”褚青霄走到了陆三刀的身旁轻声言道,语气同样带着感慨。 陆三刀闻言侧头有些疑惑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 褚青霄笑了笑,并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来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陆七忽然抬头看向远处,一大批身影正快速朝着此处集结而来。 显然,是天悬山其余几峰的人员正在赶来。 陆三刀眯起了眼睛,语气不屑的说道:“早不到,晚不到,事情解决了,他们就出现,倒是挺准时的。” 褚青霄同样看着那群正一脸焦急快速赶来的人群,眉头微皱。 甘泉峰闹出的动静极大,之前项安尚且没有完全被严永年占据身躯的时候尚且还可以说那些变故发生在甘泉峰内部,外峰并不清楚,尚且情有可原。 可随着严永年完全占据项安身躯,大片的神浊之水涌动,将甘泉峰的半个山峰都吞噬干净,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区区夜色可以遮掩的。 更何况,就算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其余几峰修为高深之辈,也一定能感觉到严永年现世之时,那弥漫开来的恐怖且邪恶的气息。 可这些家伙却似乎丝毫没有前来支援的意思,反倒是尘埃落定后,才姗姗来迟。 虽说天悬山七座神峰,彼此之间相对独立,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都是同一个宗门,同门有难,却如此见死不救,未免让人觉得古怪。 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人群已经来到他们的跟前。 “褚司命?你怎么在这里?”为首之人正是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 他诧异的看向褚青霄这样问道。 褚青霄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旋即道:“本是受甘泉峰镇守周升的邀请前往此地赴约,却不想他门下弟子项安被外神蛊惑,灭了甘泉峰满门,本尊与陆镇守联手,将此人与那外神镇压,只可惜甘泉峰的弟子除了陆七皆尽数遇难,就连甘泉峰的神峰也被外神之力侵蚀,变成了这番模样。” 褚青霄尽可能的将事情的全貌以简单的方式陈述出来,同时为了估计天悬山的颜面,并未提及那尊外神就是甘泉峰第十六任峰主所化的事实。 只可惜这样的好意,却不见得能让旁人领情。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双手负背,目光冷峻的看着褚青霄言道:“褚司命这话说得轻松啊。” “我天悬山的一座神峰,就这样一夜之间化为虚无,褚司命倒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摔碎了颗鸡蛋,或者丢了捆白菜呢!” 这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纵容门下弟子,害死了神河峰的孙离的六桓峰峰主郑景同!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看向对方:“那郑峰主觉得,此事当如何?” “解释!一个合理的,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解释!”郑景同感觉到褚青霄眸中的杀机,但他并不在意。 是! 现在的褚青霄是与几个月前初见时不一样。 那个时候的褚青霄是个毫不起眼的家伙,甚至郑景同也只是记得有这么一号人,躲在牧南山的身后。 但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如今他虽然摇身一变成为巡天司的大司命,可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虚职罢了,能唬一唬寻常人,可他堂堂九境大能,六桓峰的峰主,怎会将褚青霄这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一夜之间,甘泉峰被毁成了这样的模样,非不朽境的域外邪神,断不可能做到。” “褚司命说自己与陆镇守二人联手,就将之镇压?如果不朽境的域外邪神有这么好对付的话,那我大夏朝还需要什么监天司?祖神们又何须花费气力铸造起天道结界?” “所以,郑峰主的意思是,是我从中作梗?”褚青霄反问道。 “正峰主,这一切我可以作证,确实是褚兄……”一旁的陆七想要为褚青霄辩解。 “有你说话的份吗?整个甘泉峰都死于非命,你是如何苟活下来的?”郑景同却丝毫不给陆七面子,当下便怒声问道。 提及宗门被灭之事,陆七的心头一颤,脸色明显有些苍白。 “我劝郑峰主好好收敛你的脾气。”褚青霄却站到了陆七的跟前,冷着眼神看着对方。 “陆七现在是我巡天司的执事,你如此污蔑他,是不信任监天司呢?还是不信任委以我重任的武王府呢?” 郑景同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更加冷峻,他越过褚青霄看向陆七:“好,甘泉峰才出了祸端,你就改换门庭,陆七,你倒是好样的。” “甘泉峰之变,足足数个时辰,外神之威,方圆百里皆有感应,郑峰主与诸位都是甘泉峰的同门,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此刻才到场,为的什么你们心知肚明。” “对同门都见死不救的宗门,趁早改换门庭,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此次剿灭外神,是陆七舍命相助,我自会禀报朝廷,皆是郑峰主有什么不满,问武王府与监天司要去!”褚青霄寒声言道。 经过今日之事,他对天悬山的好感已经低至冰点,说完这话,也不管郑景同作何反应作甚带着陆三刀与陆七就要离去。 郑景同见状,脸色涨红,眸中更是怒火喷张,他想要叫住褚青霄,可话未出口一旁的伏正良却伸出手拉住了他,朝着他摇了摇头。 虽然心头不甘,但郑景同对伏正良似乎极为恭顺,在那时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收起了继续与褚青霄对峙的念头。 而众人皆没有注意的是,在褚青霄离去后,有一道身影看着褚青霄离去的背影,微微犹豫之后,还是退出人群,悄悄的跟了上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你是个好人 “褚司命留步!” “褚司命留步!” 褚青霄带着陆七以及陆三刀走出了约莫四五里地,远远的已经看见了天悬城的城郭。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高呼。 褚青霄等人皆在这时停步,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正一边朝着众人挥手,一边朝着褚青霄等人快步走来。 不出十息光景,对方便来到了褚青霄等人的跟前。 男人的模样俊朗,头戴玉簪,腰悬玉带,看上去带着几分书生气,而不像是天悬山的剑客。 此刻他在褚青霄的面前站定了身子,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局促。 但褚青霄却并未因此轻视对方——他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很危险的气息,那是修罗界带来的感应能力。 “修呈卷,白龙峰现任峰主。”陆三刀的声音在这时于褚青霄的耳畔传来。 虽然陆三刀这个神河峰的镇守当得有些不务正业,但怎么说也在天悬山待了七八年,天悬山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见得与之有什么深交,但名字还是记得的。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色一变,看向修呈卷的神情也变得古怪了几分。 事实上,褚青霄早就有心与这位白龙峰的峰主见上一面。 只可惜,天悬山的七座神峰守卫森严,非内门弟子,根本无法进入神峰。 虽说如果狠下心肠硬闯,又或者偷偷潜入,以褚青霄目前的修为倒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一来他想见修呈卷的原因不适合以这样莽撞的方式展开。 二来,他也觉得,此事虽然重要,但并不急于一时,他在天悬城这些日子,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确实也没有时间抽出身来。 自从一个多月前,褚青霄要被七堂会审的消息传来。 白龙峰便以极为强硬的态度将芮小竹召回,从那之后,芮小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托人前后送了几分书信,告诉褚青霄自己尚且无视,褚青霄也托人打听过,只知道芮小竹因为一些事情惹了修呈卷不满,被关在了白龙峰的思过崖上,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 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找修呈卷,他自己却找了上来,这让褚青霄多少有些意外。 褚青霄沉默了一会,旋即脸上露出笑容,看向修呈卷问道:“修峰主,久仰大名,一直想要拜会,却没有时间,还望恕罪。” 修呈卷倒也客气,听闻这话连连摆手,也言道:“褚司命少年英豪,接手巡天司以来接连破获数起大案,与你比起,修某除了虚长几岁,别无长处。” 褚青霄素来不是喜欢虚与委蛇之人,客套话说到这里,他也就收起别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甘泉峰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接下来的时间,天悬山可能都会格外忙碌,修怎么有闲心寻我?不知所谓何事?”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久仰褚司命大名,之前一直未有机会,今日见到了,斗胆请褚司命去我白龙峰上一聚,我设下宴席,好生款待。”修呈卷热情言道。 这话初听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 褚青霄在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们是昨天受邀去参加甘泉峰的晚宴的。 但却遇见了甘泉峰的惨案,与那外神一路周旋到了现在,时间已经到黎明时分,褚青霄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鱼白。 这大早上的请人吃席,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 可眼前这位白龙峰的峰主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般,说完那话,便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一脸的期待。 据说修呈卷治下的白龙峰与其他几座极为在意世俗钱财的神峰不同,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很少参与神峰之外的产业扩张,只是在天悬城有几家兵器铺,以及南疆几座重要城市有几家镖局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产业。 相比于动不动就将各种酒楼、药坊甚至戏院都开满各个的地界的其余几座神峰。 白龙峰算得上是其中的清流。 似乎除了维持神峰运转的必要开支外,这位修峰主对世俗的钱财几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作为天悬山七峰之一的峰主,依然免不了会有诸多应酬缠身。 他不可能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邀请人一大早赴宴的事情,怎么看都有失礼数。 但此刻的修呈卷却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能让一位峰主这么失态,这背后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原因。 陆三刀在身后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袖,小声道:“小青霄,小心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褚青霄将她的叮嘱听得真切,可在转头之后,却还是微笑的朝着修呈卷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修呈卷引路了。” 修呈卷似乎都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唐突的邀请会进行得这般顺利,他连连点头,丝毫没有一位峰主的架子,唯恐褚青霄反悔一般,带着褚青霄就快步朝着白龙峰的方向走去。 …… 众人跟着修呈卷走了一刻钟的光景,远远的就看见了白龙峰的所在。 “褚青霄,你不要命啦?”这时,陆三刀见修呈卷去到山门前与山门前的弟子交代着些什么,她也来到了褚青霄的身后,语气不满的问道。 “哪有人会大早上请人赴宴的?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咱们刚刚才从甘泉峰那虎穴出来,你这又跑到另一个虎穴来了!”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笑道:“无碍,我看这位修峰主不是坏人?” “坏人还能让你看出来!”陆三刀瞪大了眼睛,奇怪于褚青霄这家伙平日里看上去挺机灵一人,怎么这个时候会犯这种糊涂? 褚青霄正要解释,而这时,那位修呈卷又一路小跑到了众人身前,他歉意道:“邀请几位是临时起意,所以刚刚才安排弟子去准备宴席,诸位随我上山,到山腰时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说着,他越过褚青霄看向身后的陆三刀,又言道:“听说陆镇守对酒颇有见地,刚好我那里还有几坛早年大虞神湖送来的青果春,我特意让人取了出来,还请陆镇守品鉴一二。” 此言一出,刚刚还一脸不满的陆三刀,一手就拍在了褚青霄的肩头,很是认真的言道。 “小青霄!还是你慧眼识人,这位修峰主果然是个好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要事 “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褚青霄有些无语的看着身旁此刻满脸笑容的陆三刀,嘴里如此问道。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刚刚是还不太了解这位修峰主,妄下了结论,现在了解了修峰主,自然应该改变看法。”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若不是了解陆三刀的本性,见她说得一副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褚青霄说不得还真的会将她这一番话信以为真。 他叹了口气,看了陆三刀与陆七一眼,说道:“总之小心些。” “嗯。”陆七倒是稳重,虽然还未从宗门被毁,心爱之人死去的背上中完全走出来,但融合了赤鬼之力的陆七已经完全转化为了神灵,战力提升不说,与褚青霄也极有默契,在那时点了点头。 反倒是刚刚一直劝说褚青霄要小心修呈卷的陆三刀一脸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知道啦!快些走吧,人家都摆好了宴席,我们要是到晚了,可就失了礼数!” 说罢,陆三刀也不管褚青霄作何反应,抢先便迈步朝着前方的山道上快步走去。 褚青霄见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能在这时带着陆七快步跟了上去。 …… 白龙峰并不算高,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褚青霄便与众人到达了白龙峰大殿所在的山腰。 修呈卷在那时回头微笑着朝着众人招呼道:“来来来,诸位里面请。” 而大殿的门口,一位中年女子已经带着数位白龙峰的弟子在门口等候着了。 那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绿色纱裙,虽然已经年过四十,脸上不可避免的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模样依然美丽动人。 “廉梦竹,修呈卷的夫人。”陆三刀的声音适时的在褚青霄的耳畔响起,为褚青霄介绍着对方的情况。 褚青霄回头看了陆三刀一眼,调侃道:“难为陆镇守这个时候,还能想着为我分忧解难。” 这样的调侃要是落在宋清清亦或者楚昭昭的耳中,以二人的性子免不了会勃然大怒,与褚青霄好好争论一番。 可陆三刀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没有听出褚青霄的言外之音,在那时咧嘴一笑,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谁叫你是巡天司的大司命呢?” “职责所在嘛……”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挑。 他虽然早就猜到了陆三刀与神河峰如此亲密的关系,很可能也与巡天司有关,但对方如此直白的承认此事,倒还真是出乎了褚青霄的预料。 他并不点破,只是暗暗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对方关于巡天司的一切。 而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廉梦竹已经带着门下的弟子迎了上来,朝着褚青霄行了一礼后,然后言道:“廉梦竹见过褚司命。” 依照规矩而言,褚青霄的巡天司大司命职位,是由监天司认命的,同时也有武王府委以的重任,算是半个官身。 廉梦竹虽然贵为白龙峰的峰主夫人,但说到底还是江湖人士,面对褚青霄时行这样的礼节是没有问题的。 可褚青霄见状却赶忙拦住了对方言道:“夫人不可,你与修峰主是小竹的师尊,我与小竹同辈,如何敢受此等大礼,这岂不是折煞在下?” 褚青霄虚扶着廉梦竹。 廉梦竹闻言与那位修呈卷不着痕迹的对望一眼,见修呈卷轻轻的点了点头,廉梦竹当下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站起了身子。 修呈卷则在这时赶忙上前,笑着说道:“夫人不必客气,褚司命与小竹的关系极好,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那么见外。” “饭菜已经备好,诸位请进吧!” 修呈卷说罢转身便引着众人走向殿门之中。 褚青霄听着修呈卷明显可以强调的诸如芮小竹以及自己人之类的辞藻,眉头一挑,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修呈卷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之前他们在山下相遇时,修呈卷态度热情,但决口不提芮小竹的事情,就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要知道,他如果真的想要与褚青霄套近乎,或者有求于褚青霄的话。 芮小竹的存在无疑是拉近二人关系的最好纽带。 如果说他有意避嫌,可此刻褚青霄主动提及芮小竹后,他却又一反常态,甚至刻意强调褚青霄与芮小竹的关系亲密。 褚青霄甚至能感觉到,在说完这话后,这位修峰主似乎有意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褚青霄的身上,像是在试探褚青霄的反应一般。 见褚青霄并未露出反感之色后,他明显是松了口气,连说话的语调都也随即轻松了几分。 …… 与褚青霄猜想的一样,这场邀请显然是修呈卷临时起意。 时间不妥也就罢了,宴席上的饭菜不算丰盛,至少是配不上天悬山峰主家宴这样的规格的。 “时间仓促,只有些粗茶淡饭,诸位不要介意。”修呈卷自己也觉有些失礼,略带歉意的说道。 褚青霄素来不在乎这些东西,点了点头言道:“修峰主客气了,我们都是粗人,饭菜能果腹即可,并不挑剔,更何况这些饭菜色香味俱全,可不能说是粗茶淡饭。” 修呈卷闻言笑了笑,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当下便请众人落了座。 然后他看向褚青霄,目光热络,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还没有打好腹稿,几番迟疑终于要开口时。 一旁的陆三刀却看向修呈卷,颇为急不可耐的言道:“那撒,修峰主,你看这菜也上齐了,你说的那个大虞神湖的青果春是不是该端上来,让我们瞧瞧。” 修呈卷一愣,但显然也听说过陆三刀的嗜酒之名,短暂的愣神,他赶忙回过神来,朝着身旁的弟子吩咐了几句。 那位弟子当下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约莫半刻钟的光景之后,便端着一壶酒走了上来。 陆三刀顿时双眼放光,也顾不得什么宾主之礼,直接从那弟子的手中夺过了酒壶,当着众人面将之打开,凑到跟前用力嗅了嗅,下一刻,陆三刀的脸上便露出了迷醉之色。 “好酒!好酒!” “不愧是上虞神湖!” “这酿出的酒都带着一股仙气!” 陆三刀眉开眼笑的赞美道。 修呈卷则也并不为陆三刀的失礼而表现出半点不满,反倒笑呵呵的言道:“我这人素来不喜饮酒,这酒放在我白龙峰也有好些年的时间,陆镇守要是喜欢的话,还有两坛,我让门下弟子装上,陆镇守可带回去慢慢品鉴。” 陆三刀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 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知道陆三刀虽然嗜酒,但绝不是毫无原则之人,方才那番失礼的举动,看似是被美酒馋红了眼,实际上是在帮着褚青霄试探修呈卷。 试问谁家主人宴请宾客,对方如此冒失,却还能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将美酒相赠。 要知道那青果春可不是什么寻常美酒,与神河峰的神仙酿其名,都是有市无价的玩意,这三坛青果春,全部赠与陆三刀,就说明这位修呈卷是有事相求。 而且,是大事!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看向修呈卷言道:“今日登门造访,本就唐突,还让修峰主如此破费,着实有愧。” 修呈卷连连摆手言道:“无碍无碍,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褚司命客气了。”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反驳,反倒是在一阵沉默后忽然道:“修峰主如此大度,在下惶恐,这顿饭吃得也是如坐针毡。” “不如修峰主明示,到底要在下来所谓何事?” 修呈卷闻言一愣,旋即略显尴尬的笑道:“就是寻常小聚,褚司命不必多想?” “是吗?”褚青霄抬头看向修呈卷,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旋即下一刻站起了身子言道:“无功不受禄,修峰主如此盛情,在下受之有愧。” “既如此,那边暂时拜别,他日得闲,再来拜会!” 褚青霄说罢就要起身离开,陆七倒是以褚青霄马首是瞻,也在那时起身,陆三刀看着这一幕,有些不舍的又嗅了嗅手中的酒壶,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不舍的起身。 褚青霄并非有意为难修呈卷,只是多事之秋,芮小竹也还被他关在思过崖上,褚青霄得摸清修呈卷到底想做什么,这对自己,对芮小竹都很重要。 而褚青霄的这番举动,也果然有效。 修呈卷顿时慌了神,他赶忙伸手抓住了褚青霄,说道:“褚司命留步!” 褚青霄闻言停下脚步,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修呈卷。 修呈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夫人。 廉梦竹则朝着他点了点头。 修呈卷这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在那时抬头看向褚青霄沉声问道:“褚司命。” “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相问……” “你可愿意取我家小竹为妻!” 第三百八十七章 鼎力相助 见褚青霄停下了脚步。 陆三刀眉开眼笑的第一时间就坐回了座位上。 端起了那个之前百般不舍的酒壶,害怕褚青霄与修呈卷再生间隙,本着能喝一口就赚一口的原则,陆三刀仰头就“顿顿顿”的喝了起来。 而这时修呈卷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褚司命。” “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相问……” “你可愿意取我家小竹为妻!” “噗!”喝得正起劲的陆三刀嘴里的酒顿时喷了出来。 然后抬起头,一边擦着脸上与身上的酒渍,一边一脸古怪的看着褚青霄与修呈卷二人。 “又来一个!?”她小声的嘀咕道。 一旁的陆七显然并不知道芮小竹与褚青霄的过往,在那时疑惑的看向陆三刀问道:“陆镇守,什么情况,尊上……不,褚兄怎么与白龙峰的芮师姐也认识?” 陆三刀眨了眨眼睛,言道:“这你都不知道?” “那芮小竹也是武陵城的旧人,好像这小子当年给她许诺过什么,所以芮小竹见了他,就跟见了什么一样,把他当做稀世珍宝。” “我们在天悬城的那个大院子,就是芮小竹花钱置办的。” “用来金屋藏娇的。” 陆七一愣,脸上的神情错愕,那个院子可不算小,而且位置朝向都极佳,买下这个院子要花的钱可不算少,他一直以为那时监天司或者武王府资足褚青霄,暂时租借的。 “我一直以为褚兄和清清或者昭昭姑娘才是……”陆七喃喃言道。 陆三刀摆了摆手,没好气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道:“你别看那家伙一本正经的,可心底花花肠子多着呢,你看,现在被人家师父师母找上了门了,这不给个交代,咱们今天怕是走不掉咯!” 说着陆三刀又端起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陆七不免奇怪:“既然这么凶险,陆镇守你还有心情喝酒?” “那不然呢?”陆三刀却白了陆七一眼,没好气的言道:“要是褚青霄和这白龙峰闹掰了,想喝这青果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趁现在,能喝一口是一口。” 陆七虽然觉得不对,但又一时间挑不出陆三刀话里的毛病,只能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褚青霄与修呈卷二人。 褚青霄也是明显一愣。 他一直认为修呈卷是反对芮小竹与他接触的。 在很大程度,他是理解修呈卷的担忧的。 毕竟褚青霄的身份敏感,虽然如今暂时得到了监天司与武王府的支持,在这天悬山也做了不少事情,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褚青霄就是一枚这两尊擎天巨擘手中的棋子。 当他的作用耗尽,自然会被丢弃。 所以无论是出于对芮小竹的考虑还是对白龙峰的考虑,站在修呈卷的角度,他的做法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此刻修呈卷说出的话,确实褚青霄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而且,修呈卷邀请褚青霄到此明显是临时起意,无论是眼前这桌子饭菜,还是这突兀的询问,整个都透露着一股仓促的味道。 试问,就算修呈卷想通这其中的一切,也愿意成全芮小竹,但也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白龙峰再不济,那也是天悬山的七峰之一。 只要修呈卷放出些许风声,大夏天下想要上门迎娶芮小竹的青年才俊足以把白龙峰的山门挤烂。 褚青霄想着这些,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修呈卷的问题,而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看向眼前目光中带着期待,脸上泛着些许急切的夫妻二人,问道:“修峰主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修呈卷夫妻二人明显一愣。 旋即,修呈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褚司命不要多想。” “只是我那个徒儿,你也是知道的,她对你情根深种,之前呢,我确实有些顾及……” 说到这里修呈卷面露尴尬之色,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又一咬牙言道:“实不相瞒,当年武陵城的事我们多少知道一点,所以明白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我和我家梦竹,一直无后,所以也一直将小竹视为己出。” “我们害怕她一时冲动,被褚司命拖累,招惹到麻烦。” “可一来这孩子性子犟,我们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改变心意,二来呢,褚司命这些日子在天悬城做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尤其是今日,给天悬山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们夫妻二人商量一番,觉得褚司命确实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所以就想着不如成全小竹……” 修呈卷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逻辑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可听完这番话的褚青霄眼中却闪动起狐疑的神色,他又打量了夫妻二人一阵,这才说道。 “当年武陵城局势凶险,恰好有天悬山的长老前来,小竹有幸被选中,得了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但小竹却不愿离去,我是为了让她有所念想,故而情急许诺,如若我活着走出了武陵城,就娶她过门。” “十二年过去,却不想她依然将这话记在心上,成了执念。” “于情于理,我确实应该信守承诺……” 褚青霄此言一出,修呈卷夫妻二人顿时面露喜色,整个人似乎都在那时放松了下来,就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可褚青霄话锋一转,却又继续说道。 “我常听小竹提起二位,她也常说,若不是修峰主与廉夫人的照料,她断不可能活到今天。” “在她的心里,早已把二位当做了亲生父母。” “我或许可以通过成亲,让小竹跟着我离去,但之后,如果听到了二位亦或者白龙峰出了什么祸端。” “我若是瞒她,总有一日她会知晓,与我生出间隙事小,从此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甚至痛不欲生,又该如何处置?” “而我若是不瞒她,她知道此事,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褚青霄这番话出口修呈卷夫妇二人都明显脸色一变,神情有些难看且古怪。 褚青霄则在这时直视着二人言道。 “所以,我觉得既然如此。” “倒不如二位坦诚相待,告诉我白龙峰到底遇见了什么麻烦。” “褚青霄虽然势单力薄,但哪怕是看在小竹的面子上,亦会鼎力相助!”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再见芮小竹 褚青霄的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 心底也是打心眼里想要帮助白龙峰做些什么。 白龙峰处于某些泥沼之中,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看出来的事情。 一来这宴会仓促,二来对方的态度过于软弱。 很明显是这位白龙峰的修呈卷闻到了些什么味道,想要将芮小竹托付给褚青霄,不想让对方被其牵连。 而既然这一切是临时起意,那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某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细想这段时间天悬山发生的大事。 最惊人的自然是昨日夜里因为外神降临而彻底被毁的甘泉峰! 褚青霄曾以为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 毕竟谁能想到甘泉峰的祖剑之中藏着曾经的甘泉峰峰主,又有谁能想到,这位峰主既然神魂尚在,却不想着护佑门下弟子,反倒是化为了邪神,将整座甘泉峰献祭,想要以此重生。 可从如今这位修呈卷的反应来看。 似乎这一切远不是巧合那般简单,天悬山的高层仿佛早已知道了些许端倪。 不然无法解释,修呈卷在目睹了甘泉峰的惨状后,为何会忽然转变态度,用近乎恳求的言辞,想要将芮小竹托付给自己。 而褚青霄的这番话出口,修呈卷夫妻二人明显脸色一变。 但很快修呈卷却连连摇头:“褚司命多虑了,我们白龙峰素来与世无争,对门下弟子的约束也素来严格,从未在外面闯出过什么祸端,哪里会有麻烦呢?” “我们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小竹寻一个好归宿罢了!” 廉梦竹也在这时解释道:“褚司命,你当真误会了,白龙峰怎么说也是天悬七峰之一,哪里能有什么麻烦能找上我们?” 褚青霄眯着眼睛,看着一脸欲盖弥彰的夫妻二人,说道:“如果白龙峰没有麻烦,那二位的意思是这麻烦是冲着天悬山来的?” 此言一出,修呈卷夫妻二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廉梦竹脸色泛白,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修呈卷毕竟执掌白龙山多年,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褚司命,天悬山屹立南疆多年,深得朝廷与武王府的信赖,何来麻烦之有?” 褚青霄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呵呵,二位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刚刚那番话,全当我信口胡言,二位不要介怀。” 褚青霄当然是有心帮助修呈卷夫妻二人的,毕竟哪怕只是看在芮小竹的面子上,褚青霄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这夫妻二人既然不愿意坦露真相,褚青霄再追问下去,就显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 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就不是褚青霄能够去更改的了。 而听闻这话的修呈卷夫妻明显松了口气。 可数息之后,修呈卷又赶忙问道:“那褚司命与我家小竹的亲事……” 褚青霄摇了摇头:“此事在下恐怕恕难从命。” 听闻此言的刹那,夫妻二人的脸上也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失望之色。 但褚青霄却又紧接着说道:“但我与小竹是武陵故人,交情匪浅,主要小竹愿意,我可以向二位保证,只要她跟着我,除非我褚青霄已经死了,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毫分!” …… 白龙峰的这场宴席,随着褚青霄不再寻根问底,终于步入正轨。 无论宾主双方心底想着些什么,但至少明面上,双方还算客客气气,热热闹闹。 而对于这样“友好”的氛围,最高兴的莫过于是陆三刀了。 她终于没了顾虑,不用去担心双方会不会因为一言不合,又当场翻脸。 在陆三刀依依不舍的喝完坛中最后一滴酒水后,这场宴席终于落下了帷幕。 她喜滋滋的抱着两坛修呈卷赠与的青果春与白龙峰的众人道别,虽然并没有人理会她这个酒蒙子,但得了美酒的陆镇守毫不在意,此刻看白龙峰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眉清目秀。 “褚兄,我怎么看你这一路上都不太开心的样子?”走在去往山下的路上,陆七有些奇怪的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不是不开心,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你是说白龙峰真的遇见了麻烦?”陆七虽然愚钝,但也将褚青霄与修呈卷夫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底,自然猜出了褚青霄话中所指。 褚青霄点了点头。 “不仅是白龙峰,恐怕整个天悬山如今都危在旦夕。” 褚青霄的话,让陆七被吓了一跳。 “天悬山如今家大业大,已经是超越南疆所有势力的存在。” “各个州牧府都得小心应对着,有什么麻烦能对天悬山造成危险?难道是之前褚兄所说的武王府与监天司?” 褚青霄看了陆七一眼,言道:“之前我其实一直奇怪,武王府为什么要对天悬山动手。” “天悬山固然在南疆做了僭越之举,但对武王府却是忠心耿耿的,很多武王府不满的地方,大可以敲打一番了事,没必要做得那么绝,毕竟天悬山一旦倒了,南疆必定大乱,对武王府而言绝非好事。” “如今看来,并不是武王府一定要对天悬山出手,而是天悬山已经烂到根子里,那位武王殿下是闻到了风声,想要在天悬山大乱之前与其撇清关系,同时……” “可以及时出手,将天悬山大乱带来的破坏,降到最低……” “可天悬山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褚兄你说的那些事情发生?”陆七还是有些弄不明白。 褚青霄看向对方,他正要解释。 “青霄哥哥!”而就在这时,山脚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高呼。 他寻声看去,只见那里以为一位穿着绿色长裙的貌美女子早已等候多时。 在看见褚青霄的刹那,她的脸上荡开了迷人的笑容,下一刻便一路小跑,来到了褚青霄的面前,也不在乎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直接就扑入了褚青霄的怀中。 然后,她将脑袋埋在少年的怀中,柔声说道:“小竹好想你。” 第三百八十九章 到时候了 “不是,你们不是去参加甘泉峰的宴席吗?” “怎么就把他甘泉峰给团灭了?” 天悬城的小院中,宋清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回来的褚青霄等人,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去白龙峰耽搁了褚青霄一行人不少时间,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一进门楚昭昭等人就早已在此等候着。 褚青霄还未坐下,宋清清就围了上来。 甘泉峰发生的事情在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已经传遍了天悬城。 一座神峰化为乌有,就算天悬山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将这样的消息彻底封锁。 尤其此事还与外神有关,一时间天悬城中各种可谓流言四起,风声鹤唳。 外人或许被流言所困,无法知道其中的就里。 但宋清清等人却是清楚的知道褚青霄等人在昨天是去过甘泉峰的,甘泉峰发生的一切,也一定与褚青霄等人有着脱不掉的干系。 也幸好薛三娘在,她能通过与褚青霄之间的联系,感觉到褚青霄等人并无危险,这才让宋清清等人收起了冲入天悬山营救的念头。 此刻众人都既是紧张又是好奇的看着褚青霄,想要知道他们昨天在甘泉峰中经历了些什么,哪怕是与褚青霄不那么对付的徐忆秀也凑了过来,在一旁拿着扫帚,一边扫着一尘不染的地面,一边贼眉鼠眼的看着这处。 褚青霄是真的想要好好歇上一会,毕竟昨日一天经历的事情着实太多了一些,他也有些精疲力尽。 可看着周围众人那一副好奇的模样,褚青霄也明白要是今天不说出个就里,估摸着这群家伙怎么也不可能放自己离开。 所以,他也只有在这时收起了其他心思,耐着性子对众人说起了昨日从他们到达甘泉峰后所经历的一切。 在听闻甘泉峰只有陆七一人尚且还活着的消息后,虽然宋清清等人对于甘泉峰并没有什么好感,可依然免不了心头有些戚戚然。 场面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可是……” “甘泉峰的峰主化作外神,蛊惑项安屠戮了甘泉峰弟子的事情确实惊人,但她是什么意思?”而在消化掉这个消息之后,宋清清忽然脸色不善的看向正坐在褚青霄身旁,双手环抱着褚青霄的手,比将头枕在褚青霄肩头,一脸幸福之色的芮小竹,如此问道。 褚青霄闻言,也有些无奈。 他们是在白龙峰的山门处遇见的芮小竹,大抵是太久不见的缘故,从一见到褚青霄开始,芮小竹就一直黏在褚青霄的身上,褚青霄说了几次,但芮小竹只是满口答应,过了还是我行我素,就连陆三刀都有些看不下去,一路上特意拉开了与褚青霄的距离。 一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认识的架势。 褚青霄见宋清清与楚昭昭脸色不善,就连素来体贴温柔的薛三娘都眯起了眼睛,自知不把这事说明白,恐怕今天难以善了,他又只能再次耐下性子,将白龙峰的遭遇说了一遍。 不过考虑到芮小竹在场,褚青霄不愿透露白龙峰可能遭遇的危险,只是道自己在从甘泉峰出来后恰好遇见了白龙峰的峰主,与对方冰释前嫌,修呈卷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对褚青霄充满忌惮,这便把关着的芮小竹放了出来。 这个故事,听上去多少有些潦草。 宋清清等人闻言,脸上的狐疑之色并未完全散去,可芮小竹倒是显得颇为自豪,搂着褚青霄手臂的手晃了晃说道:“我就知道,师尊要是见了青霄哥哥,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副亲昵的模样一起,周遭的众人顿时杀气腾腾。 褚青霄暗觉背脊发麻,他不敢多待,赶忙在这时挣脱了芮小竹的手,起身尴尬的说道:“昨天一夜未眠,有些疲惫,我先去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咱们睡醒了再商量。” 褚青霄有心借此逃离眼前这杀气腾腾的场面,宋清清等人见他挣脱了芮小竹,脸色稍缓,倒是并未阻拦,可芮小竹却扑腾一声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就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异样一般,看向褚青霄甜甜的说道:“好啊,我和青霄哥哥一起!” 噗! 此言一出,宋清清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坐在一旁抱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的陆三刀,一口便将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 “这下,宋清清有对手了。”她一边擦着嘴角的酒渍,一边小声的嘟囔道。 …… 芮小竹的话一出口,褚青霄顿时打了个激灵,面对严永年所化的邪神都并未露出过半点胆怯的褚青霄,此刻心头却是亡魂大冒。 “我杀了你!”下一刻,他便听宋清清发出一声怒吼,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洛神剑意在一瞬间被她催动,就要朝着芮小竹杀来。 芮小竹面色平静,对于气势汹汹的宋清清并无半点畏惧。 反倒眉头一挑,周身亦有浩大的剑意涌出,名为朱砂的王剑从她背后飞出。 眼看着双方就要短兵相接,褚青霄赶忙拉住了芮小竹,而薛三娘也上前拦下了宋清清。 “我和青霄哥哥,十二年前就定下了婚约,食同屋寝同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些人在急什么?” “无名无份,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芮小竹见这架打不起来,嘴里便对着宋清清冷嘲热讽了起来。 别看她面对褚青霄一副小鸟依人的架势,可她毕竟是白龙峰的大师姐,自然不会是任人拿捏之辈,尤其是在事关褚青霄的事情上,那更是分毫不让。 宋清清也不甘示弱,在那时言道:“呸!青霄哥哥才十八岁,你都二十好几,怎么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再则说,当年他还答应我爹要照顾我一辈子呢?” “年纪大怎么呢?我修为六境,而且已经摸到了七境的门槛,驻颜之法信手拈来,别说二十多岁,就是再过三十年,我还是这模样,你呢?区区四境,再过几年就要人老珠黄……” “你!”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院中众人都在这时上前劝解,想要二人停下这唇枪舌剑。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位蒙子良在听闻了甘泉峰的事情后,便一直呆坐在原地。 素来喜欢凑热闹的他,对于此刻眼前的闹剧也似乎失了兴趣,只是远远地看着,脸上的神情呆滞。 而也就在这时,那位徐瞎子端着茶壶走到了他的身边,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是到时候了吗?” 蒙子良没有侧头看老瞎子一眼,只是在这时闷闷的应了声:“嗯。” 第三百九十章 灵桑殿 时近午晌。 天悬山七峰之首,天悬峰的山顶大殿中。 大殿的深处,有一座名为灵桑殿的宫门。 宫门由巨石堆砌而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但岁月的侵蚀让它们变得模糊不清。门上镶嵌着巨大的铜钉,每一颗都经过精心打磨,显得庄重而神秘。 殿中,装饰朴素,并无任何花哨之物,正中有一座圆形高台,八方生有烛火,千年不熄。 正后方有三座人像,左右两道人像周身隐隐散发神圣的气息,中间那道却被斧砍刀劈过一般,人面被毁,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 很少有人能来到这里。 灵桑殿,位于天悬殿的最深处,是历代天悬山掌教的参悟剑意的之地。 传说此殿之中蕴藏着三位天悬山开山祖师遗留的精纯剑意,只有历代掌教可以进入其中,其余的哪怕是掌教座下的亲传弟子也很难进入。 十二年前,宇文撼领悟深天悬剑意,迈入了神曌境。 从此世间任何剑法于他而言再无半点助益,所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走入这灵桑殿。 但今天,就在甘泉峰覆灭的消息传来之后,各峰首脑都纷纷赶往那处,一探究竟,唯有这位天悬山的掌教大人稳如泰山。 他只是待在自己的住处,闭门不出。 任凭前来通报的弟子跑断了腿,也任凭那些各峰的首脑在他的屋外等得脸色乌青,他却是依然没有半点离开自己住处的意思。 知道天色渐晚,暮色来临。 这位掌教大人才忽然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 在门外等了不知多久的通传弟子,一见宇文撼,便如见救星一般的赶忙围拢上来。 他们这一下午,那可是腹背受气,门外等着的都是各峰首脑,最次的也是镇守级别的人物,他们十万火急想要求见掌教。 可掌教却不知为何成了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待在自己屋里不肯出来。 里面的掌教不理会,外面的大人物们骂他们办事不力。 他们心头自然也委屈得紧,见了掌教第一时间就想开口诉苦。 可宇文撼却根本不给他们出言的机会,只是在这时淡淡的言道:“让各峰峰主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罢这话,年过六旬的宇文撼转过了头,颤颤巍巍的就朝着那多年未有去过的灵桑殿走了过去。 那些通传弟子虽然觉得古怪,不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家这位掌教大人还如此沉得住气,可对方命令既然已经下达,他们也只能在这时乖乖去往大殿门口,通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各峰首脑,毕竟再耽搁下去,其中几位暴脾气,估摸着得把这天悬殿都给拆了。 他们加快的步伐,走向天悬殿的门口,将掌教的旨意传达。 …… 虽然无法让宋清清与芮小竹从针尖对麦芒的相互敌视中完全摆脱出来。 但在众人的一番规劝下,这件事倒是也暂时平息,褚青霄终于得了空闲,可以回到自己住处好好休息一番。 可他刚走进自己的房间,褪去外衣,正想走向自己的床榻, 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褚青霄一愣,回头看去,却见芮小竹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前。 褚青霄一个激灵,赶忙又将外衣披上,然后略显慌张的看着芮小竹问道:“小竹,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还紧张的朝着门外看了看。 毕竟就在刚刚,芮小竹就是因为说了一句要和褚青霄一同入睡的话,激怒了宋清清,双方互不相让,险些打起来。 后来在薛三娘的居中调和下,说褚青霄经过昨日之事,一定累得够呛,宋清清与芮小竹这么吵下去,褚青霄也没办法消息,这么强撑着说不得会将身子累垮。 芮小竹也好,宋清清也罢,虽然都实实在在的看对方不顺眼,但同时也是打心眼里在乎褚青霄。 在那时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当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也幸好薛三娘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会过来。 虽说昨日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惊险,也确实让褚青霄有些疲惫,但他毕竟是实打实的五境高手,倒不至于累出病来。 可为了让宋清清二人消停下来,褚青霄立马催动体内的力量,将气血收敛,顿时他的脸色发白,双唇无色,看上去一副虚弱到了极点的样子。 这才让芮小竹与宋清清暂时收敛了继续争吵的性子,反倒都关心的围拢过来询问褚青霄有无大碍。 褚青霄自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说自己只是有些累了,让她们不要再吵下去,有什么事等自己醒了再说。 这才算是暂时压下了此事。 可他前脚刚走入自家房间,后脚芮小竹就跟了过来,这要是让宋清清看见了,那不得翻了天? 芮小竹见褚青霄如此紧张,在这时饶有深意的也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仿佛洞悉了褚青霄的心思一般,在那时明知故问道:“青霄哥哥看上去好紧张,是在怕被那几个女子知道我们的事情?” 褚青霄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觉不对,赶忙言道:“小竹,你我二人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说,但褚青霄的心底却莫名泛起一阵心虚,他又道:“只是清清性子有些跳脱,我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样啊。”芮小竹面露了然之色,但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却有几分耐人寻味,就在褚青霄有些招架不住她那目光时,她的话锋一转,又才道:“青霄哥哥别担心,我是趁他们不注意溜进来,他们发现不了的。” 听闻这话,褚青霄长舒了一口气,又疑惑的看向芮小竹问道:“小竹,你刚从思过崖上出来,也该好好休息,来我这里干什么?” 芮小竹风情万种的白了褚青霄一眼,眸中多出几分妩媚,亦多出了几分幽怨,她伸出手指隔着衣衫轻轻的在褚青霄的胸膛画着圈,嘴里用柔软得近乎要化开语气说道。 “青霄哥哥这话说得好讨人厌。” “我们是夫妻,自然得一起休息……”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外神之力 褚青霄当然知道芮小竹很大胆。 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她可以大胆到这样的地步。 褚青霄一时间头皮发麻。 他看着一脸妩媚的女子,身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芮小竹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褚青霄,她步步紧逼,跟随着褚青霄的步伐。 直到褚青霄退到了床榻旁,身子一个趔趄仰面栽倒在床榻上。 芮小竹看见此景,眸中泛起情意,她毫不犹豫的贴了上来,身子伏在褚青霄的身上。 一股香风袭来,将褚青霄包裹,褚青霄只觉那一瞬间自己心跳加速,脑袋也有些迷糊。 “青霄哥哥这么心急吗?”芮小竹凑了过来,那张漂亮的脸蛋距离褚青霄只有分毫之遥,褚青霄甚至能清晰的看见芮小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而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更是他只要微微抬头就能触碰到。 咕噜。 褚青霄没来由的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唇干舌燥。 芮小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弯弯的眼睛中浮出一抹笑意。 “小竹,你听我说,我们……”褚青霄暗觉再这么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事,他赶忙在心底默念起玉神纳气诀的法咒,躁动的心神当下平复了些许。 褚青霄坐起了身子,伸手扶着想要凑上来的芮小竹,认真的说道。 芮小竹眨了眨眼睛,直直的看着褚青霄,一脸乖巧的问道:“怎么了?青霄哥哥。” 褚青霄也同样看着芮小竹那张迷人的脸蛋。 与宋清清亦或者楚昭昭不同,经过些许岁月沉淀后的芮小竹看上去更加明媚动人,尤其是那双仿佛会勾魂夺魄的眼睛,情意绵绵,更是让褚青霄有些难以自已。 但他还是强压了那些冲动,看着芮小竹说道:“小竹,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芮小竹不解道:“我们是夫妻,这些不都是该做的吗?” 她说罢又要伏身在褚青霄的胸膛上。 褚青霄也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芮小竹的魅力更是无需多言。 哪怕有玉神纳气诀在,褚青霄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顶得住芮小竹如此猛烈的攻势。 他赶忙伸手抓住了芮小竹的肩膀,阻止了对方想要再次靠过来的举动。 而这样的举动,让芮小竹也感觉到了褚青霄的抗拒,她的脸色微变,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凄楚,看着褚青霄问道:“青霄哥哥,是在嫌弃我?” 芮小竹楚楚可怜的语气,让褚青霄有些不忍,他赶忙道:“小竹,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很漂亮,人也很好,待我更是真心实意,这些我都能感觉到。” “那为什么青霄哥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芮小竹再次问道,语气阴沉了几分。 “我……”褚青霄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他更明白如果今日再这么糊弄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故而心头一沉,看向芮小竹时目光也坚定了几分。 他说道:“小竹,当初我确实承诺过你,如果我活着出来,就娶你为妻……” “但那时确实是情况紧急,我为了让你离开武陵城,而不得已为之……” “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褚青霄尽可能的将话说得委婉,同时心底也不免泛起愧疚。 芮小竹的身子在那时明显的颤了颤,她脸上的笑意散去,直直的盯着褚青霄:“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娶我?你是骗我的?” 在这样问着的同时,芮小竹周身的气息有了些变化,一股寒意开始自她周身涌起。 但心头愧疚的褚青霄并未再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点,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骗你是不对的,可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我只是想要让你可以有个念想,能够活下去……” “青霄哥哥,你知道如果没有你的承诺,我不会活到现在的。”芮小竹却在这时忽然言道,她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中裹挟一种意味不明的味道。 “我明白,只是……”褚青霄心头的愧疚更甚。 “你不明白!我只能和你在一起,如果青霄哥哥你不要我,那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芮小竹态度坚决的说道,言罢,那股萦绕在她周身的阴冷气息猛然变得汹涌。 褚青霄也在这时终于感觉到了芮小竹的异常,他抬起头看去,只见芮小竹浑身弥漫的气息极为诡异,同时她似乎正准备催动这股力量,将涌入自己的灵府,以此毁掉自己的五脏六腑…… 褚青霄心头一惊,也顾不得去在意芮小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诡异的力量,当下便走了上去,将浑身力量催动,涌入芮小竹的体内,阻拦了她试图自我了结的行为。 “小竹,你别这样!”他焦急的看向芮小竹说道。 而看着如此紧张的褚青霄,芮小竹刚刚还凄苦的脸上却浮出一抹略显癫狂的笑容。 她的神情痴迷,说道:“我就知道青霄哥哥是在乎我的。” 褚青霄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更不敢再刺激芮小竹,赶忙道:“当然,小竹,你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很重要!” 芮小竹闻言,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癫狂,她瞳孔深处在这时有一道紫色的光芒闪过。 方才弥漫在她周身的气息又汹涌了几分。 “所以,青霄哥哥不要我,是因为那几个女人是吗?” 褚青霄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芮小竹话中所指何物。 却见芮小竹周身忽然涌动起杀机,转身就要朝着屋外走去。 褚青霄心头一惊,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芮小竹所谓的那几个女人是谁。 而那如有实质的杀意,显然也不是故意佯装出来吓唬褚青霄的,她是真的想要对宋清清等人动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褚青霄不敢大意,他赶忙上前伸出手放在了芮小竹的肩头。 “小竹,你听我说!” 可话音刚落,一股阴冷的气息便从芮小竹的体内溢出涌向褚青霄。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暴退数步。 同时他的双眼瞪得浑圆,在那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手掌上还未完全散去的黑色气息。 那是来自外神的力量…… 第三百九十二章 此路不通 外神之力? 褚青霄看着手掌上萦绕的黑色气息,他的心头震惊万分。 外神之力,褚青霄已经不止一次感受过这种力量的可怕。 它会吞噬人的心智,让被寄生者,渐渐成为它的傀儡,最后完全死去。 无论是宛城的张泉还是就在昨天遭遇的项安,都无法逃脱这个结果。 芮小竹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邪秽的力量? “小竹……”他看向芮小竹正要说些什么。 芮小竹却在这时转身,那股外神之力猛然从她体内涌出,将褚青霄的身形包裹。 然后她展颜朝着褚青霄一笑:“青霄哥哥别担心,我很快就能杀了那几个女人,然后永远和青霄哥哥在一起……” 褚青霄心头骇然,之前芮小竹的异样,他只当是对方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出尔反尔,故而有些喜怒无常。 可这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芮小竹早就被外神之力附体。 细想最初相见时,其实她就隐约表现出了异样,对褚青霄的依恋近乎病态…… 只是褚青霄也只将之当做是久别重逢的后欣喜,并未在意…… 被外神之力影响的心智混乱,芮小竹这番话绝不会是说说而已。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朝着院外走去,褚青霄顿时焦急万分,他催动全身的力量试图将萦绕在周身的外神之力驱散。 但这股力量极为强大,他虽然能够用体内的古神气息将之缓缓驱散,可需要耗去的时间却极为漫长,那时说不得芮小竹是不是已经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之事。 “小竹,你听我说,你现在被外神控制了,那股力量正在改变你的心智,你不能被他左右!”褚青霄无奈之下,只有试图说服芮小竹。 正要离去的芮小竹闻言,脚步一顿,她回头看向褚青霄,同时伸出了手,指尖之上黑色的外神之力轻轻跳动:“青霄哥哥说的是这个吗?” 褚青霄以为她恢复了些许神志,赶忙应道:“正是,这股力量极为可怕,拥有邪秽至极的意识,昨天甘泉峰就是因为此物,毁于一旦。” “小竹,现在将这股力量逼出你的身体,一切都还来得及,而且我也可以帮你!” 褚青霄的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 就在他以为事情有所反转的时候,芮小竹的眸中却亮起紫色的光芒。 下一刻,她脸上再次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原来这东西叫外神之力啊?” “青霄哥哥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今因为听闻了武陵城的被灭的事情,而万念俱灰,准备寻你而去吗?”她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在眼前的情形下多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褚青霄不愿刺激芮小竹,在这时还是附和着她点了点头:“是听你提起过……” “虽然我被山崖上的树枝接住,侥幸活了下来,但心底却并无半点活下来的心思,只想着就躺在树枝上等死……” “可后来,我却听到了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告诉我,让我活下去。” “我一直以为那个声音是你再给我嘱咐,让我活下来,为你报仇!” “所以,我才又活着回到了天悬山,从那时起,我就能时不时的感受到青霄哥哥你的存在,每当我修行遇见瓶颈时,便会感觉到你,然后瓶颈就自然而然的破开……” “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这股力量在帮助我……” “没有它,就没有今天的芮小竹,也没有让我可以重新遇见青霄哥哥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把这帮了我这么多的东西逼出我的体内呢?”芮小竹冷冰冰的问道。 褚青霄心头一颤,他没有想到这股外神之力在这么早之前就盯上了芮小竹。 而且从芮小竹此刻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已经被这股力量完全蛊惑,如果没有外力干预,根本无法挣脱对方。 “小竹!这股力量……”褚青霄心急如焚,无论是芮小竹还是宋清清等人,他都不愿意看到他们有事。 他还想尽可能的劝说对方,一来拖延时间,二来也是要做最后的努力。 但这一次他的话还未出口,芮小竹的体内又有一股外神之力涌出,将褚青霄的声音完全屏蔽,褚青霄一时间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青霄哥哥,你别心急,等杀了她们我就回来放了你。” “乖,很快的。” 她说罢这话,转身就要离去。 褚青霄此刻对此却是毫无办法,可就在芮小竹的脚踏出房门的前一刻。 一道寒光忽然亮起,从房门外朝着芮小竹爆射而来。 芮小竹的眉头一皱,身子微微侧开,那道锋利的寒芒贴着她的面门飞过,重重插入褚青霄身前的地面。 褚青霄定睛看去,只见那道寒芒在这时化作光点散去,只留下地面上平整的裂纹,以证明它曾今的存在。 剑意凝实? 褚青霄的心头一颤,他从那道寒光中感受到了极为磅礴且纯粹的剑意,而能将这样的剑意凝聚为实体御敌之人,一定是八境甚至九境的剑修才能做到。 褚青霄认真的想了想,他所认识的人里面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存在。 难道是天悬山的人感应到了芮小竹的异状?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认,毕竟甘泉峰那么大的祸端,他们都能作壁上观,让那些家伙来帮自己,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是徐老头? 褚青霄已至觉得徐瞎子不简单,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他有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 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又是数道剑意所化的寒光袭来。 芮小竹眉头一皱,激发出外神之力抵御,可强大的外神之力却无法对抗这股纯粹的剑意,只支撑了数息光景,外神之力化作的屏障便轰然破碎。 芮小竹也被剑意上的力量所震,暴退数步。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眸中泛起怒火,在这时看向屋外大声问道:“何人鬼鬼祟祟!?” 而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缓缓显露身形,站在了房门。 他微笑着看着芮小竹,说道。 “对不起,芮姑娘。” “此路不通。” 第三百九十三章 褚青霄的双眼在这时瞪得浑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位朝着芮小竹走来的白衣少年。 在那纯粹的剑意朝着芮小竹袭来之后,褚青霄在脑海中构想出了无数个可能的出手之人。 但唯独没有想到过那个人会是眼前这位…… 蒙子良。 在他的心里蒙子良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公子。 什么剑道天才。 什么日后的大夏剑魁。 那都是他有些孩子气的自说自话罢了。 但此刻他激发的剑意如此纯粹,褚青霄于此之前从未见过这般精纯的剑意。 这家伙藏得这么深? 难道他还真是个天才不成?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褚青霄的脑海。 而与此同时,芮小竹也似乎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她冷着双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好一会的时间后,她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很奇怪的是。 当她出口之时,同时响起的却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一个清冷,另一个则带着滚滚的戾气。 “大夏剑魁。” “蒙子良。”蒙子良这样说罢,身后数十道剑意凝成的剑影浮现,同时滚滚剑意自他体内奔涌而起。 “没听说过!”芮小竹这样说道,旋即周身外神之力奔涌而出,她的眉目也冷冽了下来:“你不是我杀的人,别碍事!!” “我说过,此路不通。”蒙子良微笑言道。 这话显然激起了芮小竹的怒火,她不再多言,周身的黑气化作潮水涌向蒙子良。 蒙子良的指尖轻轻一挑,身后的剑影便如潮水般涌出,飞射向芮小竹激发的外神之力。 二者相撞的瞬间,巨大的气浪朝着四周袭来,院中的草木摇曳,仿佛要被这股气浪摧毁。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不断对撞,相持不下,这样过程持续了十来息的时间。 芮小竹的眉头却忽然一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的两只手在这时伸出,更多的外神之力被她激发,轰向前方。 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出,小院的上空凝聚的外神之力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近乎于遮天蔽日,浩荡无比。 看得褚青霄都暗觉胆战心惊,他在心底暗暗估算着这股力量的强度,恐怕已经接近他们昨日在甘泉峰遇见的那位入魔的甘泉峰第十六任峰主。 那可是不朽境的域外邪神。 而且是展露完全战力后,才表现出来这么强的实力。 可眼前的芮小竹显然还没有完全被那外神控制,却能表现出这么强的战力,难道寄生在她体内的外神是位超越不朽境的恐怖存在? 褚青霄一时间暗觉头皮发麻。 但他很快也注意到了异常。 …. 虽然芮小竹不断催动体内的力量,那凝聚出来的外神之力也一息磅礴过一息,但蒙子良却仅仅凭借着一开始激发的几道剑影,依然将那磅礴的外神之力拦截在那处,任凭芮小竹如何发力,都无法冲破那几道剑影的封锁。 褚青霄心头惊诧无比。 他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蒙子良根本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 他是在测试芮小竹的实力。 而只有比对方的实力高出数倍的情况,方才能在这样级别的战斗中,如此游刃有余。 这个蒙子良…… 到底藏得有多深? 褚青霄的心头万分诧异。 而这时,蒙子良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他的嘴角再次浮出一抹笑意。 他轻声道:“差不多了。” “你该从她体内离开了……” 此言一落,那数道剑影在这时猛然爆发出阵阵狂暴的剑意,同时身躯不断颤抖,剑意所过之处,那些强大外神之力便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剿灭。 只是十来息不到的光景之下,哪怕芮小竹意识到了情况危急,不断催动新的外神之力,可却依然难以阻拦那数把剑影的推进的速度。 眨眼间,数道剑影已经杀到了芮小竹的跟前。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褚青霄也是心头一惊。 “蒙兄,手下留情!”他朝着蒙子良大喊道。 可话音刚落,那数把剑影就已然插入了芮小竹的身躯之上。 四道剑影飞被插入了芮小竹的四肢,将她的身子固定在了背后的墙面上。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芮小竹落败的关系,那将褚青霄禁锢的外神之力也在这时散去。 褚青霄赶忙在第一时间走了上去,略显焦急的看向芮小竹,却发现那些剑意凝聚的剑影虽然刺入了芮小竹的四肢,可她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 “我的天悬剑意只是封住她的灵魄,并未伤及她的肉身,褚兄不必担心。”而蒙子良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褚青霄回头看去,只见蒙子良正迈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褚青霄的心底此刻有一万个疑问。 但芮小竹的状况尚未明晰,褚青霄也不好多问,只能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蒙子良走上前来,褚青霄很是会意的让开了位置。 蒙子良则在这时伸出了手,摁在了芮小竹的头上。 芮小竹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不断的怒骂。 可随着蒙子良的体内一股剑意涌入,这样的挣扎与怒骂却渐渐平息。 约莫百来息的光景之后,芮小竹周身的外神之力散去,脑袋一沉,也在这时昏死了过去。 褚青霄见状赶忙抱住了芮小竹。 “褚兄,她体内沾染的外神之力,经年累月之下,已经与她的心脉相连,我害怕伤到她的五脏六腑,不敢完全清理,我赠与你一道剑意,你好生领会,日后可以此法为她缓缓除之。” 褚青霄此刻还有些懵圈,听闻此话,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蒙子良则伸出手,朝着褚青霄轻轻一指,一股无比精粹的剑意就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褚青霄感受到了这一点,正要道谢,可却又觉不对。 刚刚蒙子良说话时的语气,似乎有几分临别嘱托的味道。 “日后,褚兄如果有余力的话,可以帮我照看阿姐还有荀城。”蒙子良则再次言道。 褚青霄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抱着芮小竹看着蒙子良问道:“蒙兄是要去哪里吗?” 蒙子良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远处神峰,说道。 “是要走一遭。” “去天悬山?做什么?”褚青霄不解道。 蒙子良眯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说道。 “没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 “杀几个不肖子孙。” “说几句先贤至理。” 39314871.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区区剑祖 天悬峰,灵桑殿。 宇文撼盘膝而坐。 身前数道身影正直直的看着他,皆神情严肃。 当然这得除了那位坐在最角落的红衣老者。 要是天悬山的那些内门弟子在场看到了眼前的情形大抵会万分惊讶。 这里几人,可都是天悬山各大神峰的峰主。 要知道上一次各峰峰主齐聚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此刻巍峨的殿门中,气氛沉闷。 已经六十出头的宇文撼抬头看了看在场众人,打破了沉默:“甘泉峰之事诸位想来已经听说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众人皆是不语,只是侧头看向一旁一位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生得慈眉善目,模样寻常,若不是立于众人之中,放在别处恐怕只会被当作一个寻常老者。他叫荀秋蝉,甘泉峰的峰主。 甘泉峰被灭门,作为峰主,他自然难辞其咎,也理应痛心疾首。 但此刻他低头坐在那里,双眸微闭,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并无半点众人想象中的难过。 以至于众人的目光投来,他依然浑然不觉,直到身旁的白龙峰峰主修呈卷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他。 老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抬起头,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看向众人的目光却颇为迷茫,显然根本没有听到刚刚宇文撼说了些什么。 修呈卷倒是心善,小声的提醒道:“掌教问你,对于昨天的事情怎么看?” 这时荀秋蝉方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众人,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这个……甘泉峰祖剑一事由来已久……” “嗯,严永年这个人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哪里能想到他还活着,而且项安这个人,我从来就觉得他心术不正……” 荀秋蝉慢条斯理的说着,话里话外似乎都想着推卸责任。 “荀峰主,你可是甘泉峰的峰主,甘泉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不见踪影,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们说说,昨日事发之时,你人在何处吗?”这时六桓峰的郑景同显然有些受不了荀秋蝉这慢悠悠的说话方式,当下就打断了对方,语气不善的问道。 荀秋蝉愣了愣,却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郑峰主此言过了……” “这甘泉峰之事,是祖剑出山在前,外神为祸在后,咱们……这都不是什么能未卜先知的神仙,哪里想得到这样的变化。” “我前日见祖剑出山,还以为是大吉之兆,就想着去与掌教报喜,哪曾想回来时,甘泉峰就已经是这副模样,我亦很是心痛的啊!” “甘泉峰到天悬峰一来一回能要足足一天时间?荀峰主你就是找个三境门徒来走,都已经早到了!”一旁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亦冷笑一声,这样讥讽道。 “此言差矣,老夫都已经七十有六,怎么能和那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相比?走得慢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荀秋蝉则涨红了脸反驳道。 几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大有吵起来的架势。 宇文撼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而坐在最角落的红衣老者,则在这时冷笑一声,站起了身子。 “牧南山,你要干嘛?”宇文撼注意到了这一点,出声问道。 牧南山面露不屑之色的看了荀秋蝉等人一眼,笑道:“老夫近十年没有回天悬山了,本以为十年时间诸位会有所长进,没曾想大敌当前,诸位还是……” 牧南山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冷笑一声又才言道:“一滩烂泥。” “既然如此,我何必与你们浪费时间,大家各凭本事,各求平安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伏正良最先发难,他起身道:“牧南山,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么多年你对神河峰不闻不问,好端端的神河峰如今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问责你已经是看在同门之谊上,你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谁给你的胆子?!” 随即郑景同等人也纷纷起身怒斥。 牧南山却面色冷峻地反问道:“诸位当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难道你们感觉不到,那一位回来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那一位?你是说?”修呈卷脸色难看的问道。 牧南山不语,只是看向灵桑殿背后那三座雕塑。 那是天悬山三位祖师爷的塑像,只是正中那道塑像却不知为何被人毁去,上半身不知所踪。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纷纷脸色骤变。 “不可能……”郑景同大声说道。 “危言耸听!危言耸听!”伏正良更是神情激动。 牧南山看着这副模样的众人,眸中的不屑之色更甚,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自始至终坐在那里,从未出言的最后一位神峰峰主,这才说道:“十二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们,不要招惹那东西,你们一个个利益熏心,非得将那玩意从武陵城中请回来。” “十二年前的恶种,十二年后瓜熟蒂落,诸位以为你们有谁还能幸免吗?” 此言一落,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宇文撼冷眼看着说出这一切的牧南山,低声问道:“牧南山,事已至此,相互抱怨毫无用处,不如说说你可有应对之法?你们神河峰毕竟曾是巡天司座下的龙骧卫,对付此物,应当……” “我的好掌教,你是真的年老健忘了吗?” “当初是谁为了将那恶种接到天悬山,而故意引我神河峰深入南疆剿灭恶神?致使我神河峰精锐丧尽?到了今天,你问我怎么对付他?哈哈……” “依我看,诸位引颈待戮即可。”牧南山脸色略显癫狂的大声说道,眉宇间对众人的憎恶已然是毫不遮掩。 “牧南山!你狂妄!”郑景同大声喝道。 刚刚还相互推诿的众位峰主也纷纷应和着郑景同,大声的指责起来。 场面愈发的混乱。 “我已入九境。” 而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之前那从未出言的最后一峰的峰主在这时缓缓取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那一头紫色的长发,以及那张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漂亮脸蛋。 她站起了身子,看向宇文撼,神情冰冷的说道。 “除非祖神亲至。” “区区剑祖……” “不足为虑。”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神转世 “什么?!” “你说芮姑娘被外神侵蚀了?” “她想要杀我们?” “蒙子良帮你对付的她?” “然后他现在一个人去了天悬峰?” 小院中,听见动静后姗姗来迟的众人在听闻褚青霄讲诉的事情经过后,皆是一脸错愕的看向褚青霄,显然都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消化掉褚青霄讲述的故事。 褚青霄沉着脸色,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小竹体内的外神之力被他驱散了大半,但外神的本源却依然残留在她的体内,随时有发作的可能……” “按你所说的,芮姑娘体内的外神极为强大,有可能是超越不朽境的神灵,褚公子你都没有办法对付,蒙子良是如何做到的?”蒙瑾则在这时如此问道。 她的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担忧。 蒙子良是她的亲弟弟,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自己的弟弟到底有几斤几两,蒙瑾的心底可谓是一清二楚。 说他在外面闯了什么弥天大祸,蒙瑾倒是可以相信。 可若说他忽然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能够对付超越不朽境的神灵,她是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这就好比,你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每天他饥寒交迫,朝不保夕,可忽然有一天,他却掏出了万贯家财,这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与理解。 “我也不明白。”褚青霄同样也有这样的困惑,他仔细的回忆着蒙子良当时出手的场景,说道:“但刚刚蒙兄出手时,激发的剑意凝练纯粹,没有八境修为根本难以做到。” “而且还得是那种常年浸淫剑道的极致剑修,才能在八境激发出这样的剑意。” “这还只是就剑意的精纯度而言,除开这些他激发的剑影中包裹着一种我难以形容的力量,与神性接近,但却与之有着差别,而且极为强大,我觉得他的实际修为可能在九境,甚至十境……” 褚青霄说出的话,比起刚刚所言的一切更让骇人听闻。 “十境?”宋清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褚青霄。 “那家伙有十境修为,怎么可能一天到晚还被我们那么嘲笑,也不见他对我们出手?” 楚昭昭闻言白了宋清清一眼,更正道:“不是我们,是你。” 宋清清的脸色在这时略显尴尬,但还是嘴硬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也不可能是个十境高手。” “青霄哥哥那个姘头,二十八岁摸到九境门槛,就已经被称为千年不遇的天才人物,蒙子良才多少岁?十八岁吧?就能有十境?” “他就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宋清清的话糙理不糙,如果说赵念霜是天赋异禀,世间罕有的话,那蒙子良已经可以说是非生灵可以比拟的存在。 可是,那一幕又是褚青霄亲眼所见。 “尊上,刚刚那个人类极有可能是某位神灵的转世。”而就在这时,褚青霄的脑海中忽然传来了紫玉的声音。 褚青霄一愣,皱着眉头问道:“神灵转世?” “就和尊上一样啊。”紫玉言道,在她的心底褚青霄就是烛阴古神的转世之躯,理应洞悉到这一点。 但褚青霄可比谁都清楚这个烛阴真神是假冒的。 他不愿露出破绽故而言道:“我神力没有完全恢复,并无法看清他的底细,紫玉你说他和我一样都是神灵转世,你可有看清他的根底,是那位古神?” 紫玉却道:“并非如尊上这般的先天神灵,而是人族大能,得祖神指引登天所化的后天神灵。” 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 祖神登天之后,设立了天庭,自那之后,人族之中的杰出一辈只要得到祖神认可,就可在文宫武庙中塑立神像,肉身登天而去,成为与祖神一样不死不灭的天神。 此事并非辛密,许多人间大能其一生追求的目标就是得到祖神认可,成为天神中的一员。 可天神转世一事确实从未听说。 “人族神灵与尊上这般古神不同,他们是后天神灵,虽然确实可以投胎转世,但一旦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身为天神的神格,就算转世之后,因为先天强大的缘故,可以很快登临十境,达到人间生灵所能拥有的修为的极致,但却难以再次成为天神。” “因为所谓的神格,其实是古神的神座所化的碎片凝聚而成,成为天神后,体内就会将这块碎片炼化,融入灵魄之中。” “一旦选择转世,肉身散去,灵魄回以灵智未开之状回归远处形态,这样以来就无法锁住神座碎片的力量,这股力量就会遁入天地之间,被天地万物所吸收,只在自己体内留下些许,难以支撑他再次成为天神。” “也就是说,人类的神灵一旦转世,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万年不灭的寿元……” “这对于人类神灵而言,是几乎不可能做出的选择。” 褚青霄听到这里,倒是也明白了一些蒙子良的底细,他喃喃自语道:“所以他自称剑道魁首,是真的?” 紫玉沉默了一会应道:“大抵应该如此。” 念及此处,褚青霄抬头看向眼前的众人问道:“武庙之中,有剑祖之称的人是谁?” 对于没有听见褚青霄与紫玉对话的众人而言,这是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楚昭昭还是在想了想后说道:“我记得应该是天悬山的三位开山祖师爷之一,好像叫什么吕骤星。” “天悬山祖师?”褚青霄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变。 他想起蒙子良离开时曾说要去天悬峰杀几个不肖子孙…… 那如此说来,蒙子良是觉醒了转世前的记忆,要寻天悬山的人的麻烦? 虽然褚青霄想不明白一个八百年前就已经登天而去的天神,为什么会为了对付几个后辈不惜放弃万年寿命,转世重生。 但显然,蒙子良此去不是去与自己的后辈相认的。 他要对天悬山的人动手。 而于情于理褚青霄并不觉得自己应该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他把怀里的芮小竹交到了宋清清的手上,沉声道。 “你们看好小竹,我得去天悬峰一趟!”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尺崖 天悬山昨日出了大事,一座神峰就是覆灭。 这样的事情,哪怕天悬山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遮掩。 天悬山内部也早已将这件事传扬了个遍,整个天悬山如今已经风声鹤泣。 掌教已经下达了命令,从今日起各大神峰的山门关闭,没有他的允许任何访客都恕不接待。 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关于昨日发生在甘泉峰的事情。 以他们的级别,自然难以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甘泉峰发生的一切,从他们的嘴里说出,也是各种道听途说,然后演绎后的版本。 有人说是项安修炼魔功所致,也有人说是那位巡天司的大司命有意嫁祸。 更有邪乎的说法是祖神对天悬山这些年一些倒行逆施的举动的不满,招来的天谴。 而就在众人越说越邪乎的关头,忽然山门前,一位白衣少年,缓缓走来。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为首的弟子看向对方,觉得有些面生,当下大声吼道:“你是哪个山门的弟子?今日封山,各个山门之间禁止通行,回自己山门去吧!”81zw.????m 这番话说得还算客气。 可那白衣少年却仿佛对此置若罔闻。 他迈着步伐继续朝着此处走来。 那为首的弟子见状眉头一皱,周围的同伴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纷纷起身,将各自的佩剑握在手中。 “我说了!山门禁止通行。你是哪座神峰的弟子!?”他再次朝着那来者大声吼道。 可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你再上前,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为首的弟子怒目言道,周围的众人也纷纷摆开了架势,严阵以待。 这时那来者也走到了山门前。 是个看上去年纪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斯文,有几分书生气。 大概是对方的年纪以及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气质让他放松了警惕。 为首的弟子看了身旁的众人一眼,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才看向对方,说道:“这位师弟,刚刚我已经说过了,各个神峰今天封山,无论你有什么事天悬峰你都去不了,还是先回自己山门吧?” 可少年依然不理会他,他只是抬头看向山门。 相比于其他各个神峰翻修过的,动则三四丈高的雄伟山门,作为天悬山的主峰,天悬峰的山门就显得有些陈旧,甚至小家子气。 只有一丈高,两丈宽,铸成山门的石板也饱受岁月的侵蚀,虽然经过修复,但有些糜烂的痕迹依然无法遮掩。 少年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神情略显萧瑟。 “这山门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这样说道。 “不然呢!”为首的弟子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山门顶上天悬峰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可是当年祖师爷亲手提上的,整个天悬山只此一家,别看别的神峰的山门又高又大,看上去威风,可祖师爷亲手所提的,只有这天悬峰与神河峰而已,这份底蕴,其余山门哪里比得上。” 说起此事,那弟子的脸上不免有些得意。 “祖师爷?原来你们还记得,你们有祖师爷啊……我以为早就被人忘了呢。”少年这样说道,脸上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 但那为首的弟子显然没有捕捉这样的神情,只是有些恼怒于对方这略显轻佻的话语。 他顿时面色不善:“我说这位师弟,你到底是哪座神峰的弟子?又师从哪位长老?竟如此无礼,妄议门中大事?” “不要以为我天悬峰好欺,倘若真的动起手来,以你的修为,怕是在我剑下走不过三招!” 他这样说着,手已经摁在剑柄之上,眸中更是有杀机泛起。 少年闻言这才转头看向对方,以及他身后的众弟子。 “戾气如此重……” “那妖物害人不浅啊。” 少年却是这样说道,然后他忽然伸出了手,一股精纯的剑意顿时从他的手中涌出,将众人笼罩其中。 那些弟子见状心头一紧,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催动体内的剑意与灵力与之对抗。 可这时少年激发的剑意已然涌入他们的体内,但他们却并无半点被剑意所伤之感,反倒因为剑意的涌入,感觉四肢百骸极为舒适。 众人皆是一愣,暗以为是中了什么邪法,但下一刻,剑意又忽然从他们体内遁出,与之一起被拉扯出来的还有一道道黑色的气息。 少年的眉头一皱,面露嫌恶之色:“污秽之力,岂敢在本尊面前如此放肆!” 他此言一落,弥漫在半空中的剑意猛然一颤,将那些黑色气息尽数搅碎。 众人见状脸色微变,一时间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随着那些黑气从自己体内被拉扯出去,他们只觉一时间念头通达,以往计较些许恩怨此刻想来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底甚至暗暗奇怪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些事情记恨同门。 “你到底是谁?”那为首的弟子倒也聪慧,从少年这样的手段中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寻常,当下惊声问道。 少年却并不回应只是再次抬头看向眼前山门上,那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然后说道:“带我上山吧。” 他的语气平静,却莫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闻这话的众弟子,你看我我看你,皆脸色难看。 他们已经感觉到眼前的少年并不简单,他们断不会是对手,可如果带他上山,又违背掌教的命令,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有些举棋不定。 “无碍,他们不会怪罪于你们。”少年却笃定言道。 “可是……掌教与各个神峰的峰主都在灵桑殿中商议大事,恐怕无暇顾及前辈……”那为首之人还想着做最后的挣扎。 “放心,我不去灵桑殿,他们自然会来找我。”少年却这样言道。 见似乎无法说动对方,在现在死还是等会死之间,众人倒也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为首的弟子看向那少年,小心的问道:“那前辈要去天悬峰何处?” “瑶光剑池前的天尺崖。” 第三百九十七章 相遇 褚青霄的双眼在这时瞪得浑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位朝着芮小竹走来的白衣少年。 在那纯粹的剑意朝着芮小竹袭来之后,褚青霄在脑海中构想出了无数个可能的出手之人。 但唯独没有想到过那个人会是眼前这位…… 蒙子良。 在他的心里蒙子良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公子。 什么剑道天才。 什么日后的大夏剑魁。 那都是他有些孩子气的自说自话罢了。 但此刻他激发的剑意如此纯粹,褚青霄于此之前从未见过这般精纯的剑意。 这家伙藏得这么深? 难道他还真是个天才不成?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褚青霄的脑海。 而与此同时,芮小竹也似乎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她冷着双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好一会的时间后,她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很奇怪的是。 当她出口之时,同时响起的却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一个清冷,另一个则带着滚滚的戾气。 “大夏剑魁。” “蒙子良。”蒙子良这样说罢,身后数十道剑意凝成的剑影浮现,同时滚滚剑意自他体内奔涌而起。 “没听说过!”芮小竹这样说道,旋即周身外神之力奔涌而出,她的眉目也冷冽了下来:“你不是我杀的人,别碍事!!” “我说过,此路不通。”蒙子良微笑言道。 这话显然激起了芮小竹的怒火,她不再多言,周身的黑气化作潮水涌向蒙子良。 蒙子良的指尖轻轻一挑,身后的剑影便如潮水般涌出,飞射向芮小竹激发的外神之力。 二者相撞的瞬间,巨大的气浪朝着四周袭来,院中的草木摇曳,仿佛要被这股气浪摧毁。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不断对撞,相持不下,这样过程持续了十来息的时间。 芮小竹的眉头却忽然一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的两只手在这时伸出,更多的外神之力被她激发,轰向前方。 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出,小院的上空凝聚的外神之力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近乎于遮天蔽日,浩荡无比。 看得褚青霄都暗觉胆战心惊,他在心底暗暗估算着这股力量的强度,恐怕已经接近他们昨日在甘泉峰遇见的那位入魔的甘泉峰第十六任峰主。 那可是不朽境的域外邪神。 而且是展露完全战力后,才表现出来这么强的实力。 可眼前的芮小竹显然还没有完全被那外神控制,却能表现出这么强的战力,难道寄生在她体内的外神是位超越不朽境的恐怖存在? 褚青霄一时间暗觉头皮发麻。 但他很快也注意到了异常。 虽然芮小竹不断催动体内的力量,那凝聚出来的外神之力也一息磅礴过一息,但蒙子良却仅仅凭借着一开始激发的几道剑影,依然将那磅礴的外神之力拦截在那处,任凭芮小竹如何发力,都无法冲破那几道剑影的封锁。 褚青霄心头惊诧无比。 他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蒙子良根本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 他是在测试芮小竹的实力。 而只有比对方的实力高出数倍的情况,方才能在这样级别的战斗中,如此游刃有余。 这个蒙子良…… 到底藏得有多深? 褚青霄的心头万分诧异。 而这时,蒙子良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他的嘴角再次浮出一抹笑意。 他轻声道:“差不多了。” “你该从她体内离开了……” 此言一落,那数道剑影在这时猛然爆发出阵阵狂暴的剑意,同时身躯不断颤抖,剑意所过之处,那些强大外神之力便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剿灭。 只是十来息不到的光景之下,哪怕芮小竹意识到了情况危急,不断催动新的外神之力,可却依然难以阻拦那数把剑影的推进的速度。 眨眼间,数道剑影已经杀到了芮小竹的跟前。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褚青霄也是心头一惊。 “蒙兄,手下留情!”他朝着蒙子良大喊道。 可话音刚落,那数把剑影就已然插入了芮小竹的身躯之上。 四道剑影飞被插入了芮小竹的四肢,将她的身子固定在了背后的墙面上。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芮小竹落败的关系,那将褚青霄禁锢的外神之力也在这时散去。 褚青霄赶忙在第一时间走了上去,略显焦急的看向芮小竹,却发现那些剑意凝聚的剑影虽然刺入了芮小竹的四肢,可她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 “我的天悬剑意只是封住她的灵魄,并未伤及她的肉身,褚兄不必担心。”而蒙子良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褚青霄回头看去,只见蒙子良正迈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褚青霄的心底此刻有一万个疑问。 但芮小竹的状况尚未明晰,褚青霄也不好多问,只能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蒙子良走上前来,褚青霄很是会意的让开了位置。 蒙子良则在这时伸出了手,摁在了芮小竹的头上。 芮小竹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不断的怒骂。 可随着蒙子良的体内一股剑意涌入,这样的挣扎与怒骂却渐渐平息。 约莫百来息的光景之后,芮小竹周身的外神之力散去,脑袋一沉,也在这时昏死了过去。 褚青霄见状赶忙抱住了芮小竹。 “褚兄,她体内沾染的外神之力,经年累月之下,已经与她的心脉相连,我害怕伤到她的五脏六腑,不敢完全清理,我赠与你一道剑意,你好生领会,日后可以此法为她缓缓除之。” 褚青霄此刻还有些懵圈,听闻此话,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蒙子良则伸出手,朝着褚青霄轻轻一指,一股无比精粹的剑意就涌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褚青霄感受到了这一点,正要道谢,可却又觉不对。 刚刚蒙子良说话时的语气,似乎有几分临别嘱托的味道。 “日后,褚兄如果有余力的话,可以帮我照看阿姐还有荀城。”蒙子良则再次言道。 褚青霄心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抱着芮小竹看着蒙子良问道:“蒙兄是要去哪里吗?” 蒙子良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远处神峰,说道。 “是要走一遭。” “去天悬山?做什么?”褚青霄不解道。 蒙子良眯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说道。 “没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 “杀几个不肖子孙。” “说几句先贤至理。”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可尽信我道 天尺崖前。 蒙子良看着从山道上快步走来的众人,他转身负手于身后,然后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群人。 他用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整个过程缓慢而细致,仿佛是要将眼前的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 这样的表现让一旁的陈珲不由得一愣。 他在见到自家七位峰主到来时,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与蒙子良介绍。 毕竟无论对于大夏王朝的哪一方势力而言,能让天悬山的七位峰主一同出现,那都足以让其重视起来的场面。 但当他转头看向蒙子良时,却发现蒙子良只是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激动,更没有半点起身迎接的意思。 反倒更像是一位长辈,在等待着自己的晚辈前来拜会。 这一瞬间的错觉,让陈珲都自觉不可思议。 他暗骂自己大抵是被这蒙子良之前的手段吓迷糊了,别说是在这江湖上声名不显的蒙子良,就是那位武王殿下到了天悬山,面对掌教大人那也得客客气气的,何曾有过这般倨傲的表现。 “前辈……这几位就是我们天悬山的各峰峰主,为首那个身着白衣的是天悬峰的峰主,也是天悬山的掌教。”大抵是之前的相处,让陈珲觉得这位来历古怪的前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出于好心,他小声的提醒道。 免得到时候因为这些礼节生出不快。 但蒙子良似乎并不领会他的好意,只是在这时淡淡的点了点头:“嗯。” 说完这话后,蒙子良便没了下文,依旧我行我素的站在原地。 陈珲皱了皱眉头,暗暗想着要不要再提醒一下对方时。 宇文撼却已经带着其余六峰的峰主来到了蒙子良的跟前。 双方都站定身子,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继续打量着对方。 蒙子良脸上的神情泰然自若,并无半点紧张,只是带着几分好奇。 相比之下,天悬山的几位峰主却显得神情凝重得多。 尤其是除开牧南山以及那位头戴兜帽的青雀峰峰主外的五人,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双方就这样凝视彼此良久。 夹在中间的陈珲心头紧张到了极点,他看了看蒙子良,又看了看自家的几位峰主,暗暗犹豫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 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寻常弟子,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之间的事情,如果他贸然出声,好像有那么一些自不量力。 可就在他暗暗担心双方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 蒙子良却是率先出言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的嘴角上扬笑着说道:“诸位就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 此言一出,陈珲眉头一皱。 暗觉这蒙子良似乎有些不通礼数。 天悬山的七位峰主,除开青雀峰那位小师叔,剩下的众人年纪最小的是白龙峰的修呈卷,但也四十有八,宇文撼几人更是六十开外,加上天悬山峰主的身份,怎们也应该加个敬称,而不是如同市井之上一般,单单两个诸位二字就把这整个南疆最有权势的一撮人打发掉了。 可让陈珲没有想到的是,听闻这样称呼的天悬山各个峰主,却并无任何一人在这时露出恼怒之色。 众人反倒是纷纷身子一颤,以宇文撼为首的众人,在陈珲惊骇的目光下,竟然朝着蒙子良一同拱手一拜。 “天悬山第三十二任掌教宇文撼携诸位神峰峰主,见过剑祖!” 这幅场面,让陈珲险些惊掉下巴,当然也不仅仅是他,他身旁那些与他一同从山门处走到这里的同门师兄弟们,也纷纷双目瞪得浑圆。 要知道刚刚自家的峰主掌教朝着蒙子良行的是躬身之礼,那是晚辈向长辈所行之礼,哪怕是面对武王殿下时,以宇文撼的身份,也只用行平辈之礼。 甚至,在看到这番情形之前,陈珲等人根本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需要自家掌教行如此大礼。 这蒙子良到底是谁? 剑祖又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疑问不可避免的涌现在了陈珲等人的脑海。 而蒙子良对于这份大礼坦然受之,他看向宇文撼等人,目光一阵挪移。 宇文撼明显紧张的几分,他轻轻挪动身子,想要将身后那位青雀峰的峰主挡在身后。 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幼稚,但只是出于心中有愧,慌乱之下自欺欺人的举动罢了。 好在宇文撼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咬了咬牙,索性主动言道:“剑祖,我知你今日到来所谓何事,但是……” “那事不急。” 可话还未说完,蒙子良却忽然打断了他。 “嗯?”宇文撼一愣。 却见蒙子良在这时将目光投注在了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的身上。 “铃音呢?”他轻声问道。 郑景同的身子一颤,脸色难看。 在看清蒙子良的模样的那一刹那,郑景同便觉大事不妙。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剑祖转世竟然会是眼前的少年。 他的身子在那时不断打战,再也没有往日那嚣张高傲的模样,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蒙子良的眼睛,只是低头颤声道:“剑祖……” “当初我是真的不知道是你,所以才让铃音做了那种事情。” “还请剑祖恕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剑祖不要迁怒铃音!” 周围陈珲看见这一幕,脸上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郑景同作为六桓峰的峰主,其修为战力在七位峰主之中已经可以算是名列前茅。 放眼整个大夏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说可以轻松战胜他。 他怎么会对蒙子良如此恐惧。 “无碍。”但蒙子良却摆了摆手,阻拦了郑景同的道歉。 “我来天悬城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其间一直想要见见她,有些话想当面说给她听,可惜她事务缠身,始终没有机会。” “今日你既然到了,那你就帮我把话带给她吧。”蒙子良淡淡的说道。 郑景同一愣,哪里敢反驳半句,赶忙道:“剑祖请讲,我一定好好转达。” 蒙子良平静言道:“当年,她急于求成夺了我的通明剑心。” “那剑心之中包含着我近千年的剑道感悟,确实可以助她在剑道上,突飞猛进。” “但于后几年,没了以往千年剑道经验的影响,我反倒可以好好审视自己的剑道……” “然后我发现。” “我之前的剑道,或许错了。” “你帮我转告她,修我道可,却不能尽信我道。” “否则,难入十境。”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天道自然 郑景同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蒙子良。 通明剑心,是剑道天赋的最高体现。 世间有此天赋者,只要中途不夭折,十年时间入九境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自有史以来,拥有这样天赋的人,确实少之又少,大夏加上前朝的记录,拥有这样天赋之人,不会超过十个。 郑景同早年带着自己女儿郑铃音在去荀城办事时,恰好遇见了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拦住了他们想要抢夺财物,郑景同还未来得及出手,那时的蒙子良却忽然出现,打跑了那几个地痞。 双方也就在那时结识,郑景同一眼就看出了蒙子良的潜力,他顿时动了歪心思。 他的女儿郑铃音体质特殊,外人皆以为郑铃音是个没有修行天赋的废物。 但郑景同却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万中无一的夺灵异体。 可以夺取他人的天赋,占为己有。 所以郑景同那些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当下他就表明了身份,与蒙家人见面,蒙家虽然祖上阔绰,但如今早已落魄到只能寄居在这样一座小城之中。 蒙子良的父亲面对当时已经是六桓峰的峰主的郑景同,蒙家上下表现得极为惶恐,尤其是郑景同表示很看好蒙子良有意撮合对方与自己女儿的亲事后,蒙家上下更是万分惊喜。 殊不知,那只是郑景同为了让自己女儿夺取蒙子良的通明剑心所制造机会罢了。 按理来说,通明剑心被夺,蒙子良自然会从此一蹶不振,以蒙家落魄的处境,也从此难以对身为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造成任何威胁。 但让郑景同没有想到的是,蒙子良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剑祖转世。 而更让郑景同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蒙子良似乎丝毫不曾记恨当年他对他的算计,反倒好心提点郑铃音的修行之道……81zw.????m 他的心底不可避免的升起一股羞愧感。 而这股羞愧感的由来,并非因为蒙子良的宽宏大量。 只是因为他本就高出自己数筹的身份。 这世界就是这样,上位者的做法永远会有人效仿,而下位者的做法,却只能沦为笑柄,哪怕二者做的是相同的事情。 “我……我明白了。”郑景同的头低得更深了几分,在那时闷声应道。 蒙子良闻言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一样,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了,俗事聊完,现在我们该……” “聊聊正事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色变。 “剑祖,刚刚苏醒,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如先在我峰中休养,有什么事,日后再说也不迟。”宇文撼率先言道。 蒙子良却摇了摇头:“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来也得到了上面的人指示,应该明白很快就会有人来寻我的麻烦。” “我的时间不算多,所以还是先把正事做了吧。” 他的声音温和,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宇文撼显然也从蒙子良的话里明白了今日之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那剑祖所谓的正事到底是何事?”宇文撼只能沉下脸色如此问道。 蒙子良瞟了一眼宇文撼身后带着兜帽的声音,旋即转头看向背后的天尺崖。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了几分,喃喃言道:“当年这壁上的字迹是我提的。” 此言一出,还在震惊于蒙子良身份的陈珲等人顿时脸色一变,目光惊骇的看向蒙子良。 天尺崖上那两行字虽然被毁,但门中弟子还是多少听说过,这两行字是天悬山的三位开山祖师之一,亲手写上去的。 蒙子良话,难道是说,他就是天悬山的祖师爷? 这倒是能够解释宇文撼等人面对他时那恭敬的态度。 可是三位祖师都已登天而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而听闻这话的宇文撼却眉头紧皱:“剑祖,我曾读过你留下来的那般剑经,你曾说,天下万法,皆重在一个变字。” “顺势而为,逆势而死。” “剑祖在这天尺崖上刻下的八个字,如今已不适合天悬山,不如就让过往随烟去,让天悬山能着眼于未来,而不困死于过去。” 听闻这话的蒙子良一愣,他再次看向宇文撼:“宇文撼,是吧?” “正是弟子。”宇文撼态度恭敬的应道。 “你说你读过我的剑经,我看你只读了皮毛,却未有习得其神。”蒙子良道。 “还请剑祖赐教。”宇文撼应道。 “你说,天下万法,皆重在一个变字。顺势而为,逆势而死。” “我且问你,何为顺势,何为逆势?” 宇文撼微微皱眉,言道:“势者,大也。” “那天下何物最大?”蒙子良又问道。 “至大者,天道也。”宇文撼应道。 “那何为天道?” “执掌天庭的七位祖神,手握天下法理,可为天道。”宇文撼再言道。 “那祖神登天之前?何为天道?” 宇文撼微微皱眉,说道:“自然是五位古神……” “祖神杀古神,而得登天之法,立人族昌盛,依你所言,你口中的天道岂不是逆势而为所成?”蒙子良厉声问道。 “这……”宇文撼脸色陡然一白,一时无言以对。 蒙子良一拂衣袖,言道:“势者,天道也。” “但天道,非大者,亦非能者。” “天道自然。” “何为自然?日升月落、春去秋来、生老病死皆为自然。” “古神欲夺天地造化,以成不朽,逆了天道万法,故而陨落。” “今穹上众神欲再起孽业,亦乱了天道往复之法,故亦不可为天道。” “所以,这字,不可变。” 此番话他说的掷地有声,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裹胁着浓浓剑意,每出一字,宇文撼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子更是连连退避,需要身后郑景同等人伸手扶着方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而说完这番话,蒙子良再次一拂衣袖,一只手伸出,做剑指状,指向那天尺崖上,一股精粹的剑意涌出,刺于岩壁,被毁十余年的箴言于那时被他的剑意再次缓缓铭刻…… 第四百章 进山之路 天悬山确实出了乱子。 以往天悬城通往天悬山的门口,一般是有七八个人把守的。 但今天来到天悬城门口时,那里密密麻麻的站了足足四五十人,还用拒马将整个城门分成了数段,每个试图进入天悬山地界的居民都得经过三四个人的严密盘查,核对了身份之后,才会放行。 虽说褚青霄并无强闯的心思,但眼前的场面却还是让他的心头一沉。 之前他在白龙峰盘桓了好些时间,与陆三刀离开时,城门前虽然也增派了人手,却并没有眼前这般夸张,而此刻整个城门口看上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他不免暗暗猜测着是否与蒙子良有关。 “蒙姑娘,我有预感蒙兄此去或许会有不小的麻烦,不如……”褚青霄看向身旁的蒙瑾如此说道。 他本意只是一个人前往天悬峰,看一看蒙子良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蒙瑾担心着自家弟弟的安危执意想要跟来。 褚青霄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明白蒙瑾的心情,所以并未阻拦。 但此刻眼前城门处的状况却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行极有可能无法善了,褚青霄自己都可能自身难保,自然更加无法估计蒙瑾。 所以,他在这时提议,想要让蒙瑾暂时回去。 可蒙瑾却果决地摇了摇头,直直的看着褚青霄说道:“当初子良想要离开荀城来到天悬山时,我爹和我娘都是极力反对的。”八壹中文網 “是我给我爹承诺,怎么把他带出去,就怎么把他带回去,我得去!” 褚青霄同样直视着蒙瑾,他看着女子目光中的坚决,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褚青霄?”负责看守城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浑身的气机凝练一看就当是六七境的高手。 看守城门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在天悬城,这里并非边关,没有外敌入侵,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土匪敢到这里打家劫舍。 派出几个三四境的弟子,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但此刻却是一位七境高手驻守于此,由此可见天悬山内部的惶恐程度。 褚青霄不好确认这到底是昨日甘泉峰之事让天悬山打草惊蛇,还是与蒙子良有关。 他只是看向那位中年男人,还算客气地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我有要事前往白龙峰,面见修峰主,还望阁下放心。” 他说着,将一枚刻有白龙字眼的令牌掏了出来,递了上去。 这是他从白龙峰离开时,修呈卷交给他的,为的是让褚青霄得空时能带芮小竹往返白龙峰。 按理说,有这峰主手令,褚青霄进出天悬山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可那中年男人接过令牌,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后,却面露冷笑,说道:“褚司命是巡天司的大司命地位崇高,又有白龙峰峰主的手谕,按理说我不该阻拦,但今日白龙峰的峰主奉命前往了天悬峰议事,褚司命就是去了也见不到修峰主,所以,我看褚司命还是改日再来吧。” “修峰主去了天悬峰?”褚青霄闻言眉头一皱。 要知道他们从白龙峰离开,到回到自家院中也就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说,在与自己交谈后,修呈卷就马不停蹄的赶往的天悬峰? 褚青霄念及此处,心底的不安更甚。 之前,他曾以为修呈卷夫妻古怪的反应是因为担心甘泉峰的外神之事,会让武王府有了更好的借口调查白驼峰的化神丹之事,而一旦做实这样的罪状,天悬山恐怕会面对大麻烦,所以修呈卷夫妇才会未雨绸缪。 可此时此刻,他反而觉得,修呈卷夫妇的担忧也好,天悬山如今的异状也罢,或许都不是因为甘泉峰之事,而是因为蒙子良! “那我们就去天悬峰找他。”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蒙瑾却憋不住心头的担忧,看向那看守城门男人言道。 那男人闻言不屑的瞟了蒙瑾一眼:“这位姑娘把天悬山当做什么地方了?” “你有白龙峰的令牌,要去白龙峰我们管不了,可拿着白龙峰的令牌可没办法去其他神峰。” “况且如今情况特殊,拜褚司命所致,天悬山各个神峰已经封闭了山门,二位还是不要难为在下,改日再来吧。” 在关于甘泉峰的诸多谣传中,其中最有市场的就是褚青霄这个巡天司的大司命急于表现自己,故而自己在甘泉峰上释放的邪神,演了一出,贼还捉贼的戏码。 故而此刻的天悬山上下,很多人都对褚青霄抱有敌意,也就难怪眼前的男人言语间满是讥讽之意。 褚青霄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眉头一皱。 七境武者对于寻常人而言或许难以对付,但入了五境的褚青霄,又从蒙子良那里得来了一抹本源剑意。 褚青霄虽然没有完全将之参透,可刚刚来的路上,运用他也运用玉神纳气诀感悟了一番,便能感觉到那股本源剑意中包裹的力量何其磅礴,褚青霄知道,如果真的打起来,眼前的男人大抵不会是他的对手,但这样一来免不了闹出动静,说不定此刻本就被打草惊蛇的天悬山还会做出更加激进的反应。 褚青霄此番前来是为了知道蒙子良的安危与否,无心与天悬山结仇,所以他伸手拉住了身旁气恼的蒙瑾,朝她使了个眼色,想着带着她从一旁的城墙外偷摸进入天悬山。 虽然城门上也确实有人把守,但对于拥有修罗界的褚青霄而言,想要避开那些耳目确实并非难事。 而蒙瑾虽然焦急,但也从褚青霄的眼神中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沉着眉头点了点头,正要与褚青霄一道退下,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封前辈,不知我能否为褚司命与蒙姐姐作保,让我们进去一趟?” 褚青霄与蒙瑾皆在这时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位女子从车窗中探出了头,正看向这处。 那女子倒也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蒙子良的未婚妻,南宫云芙! 第四百零一章 你是知道的 南宫云芙的马车缓缓驶来,来到城门前。 一位马夫上前,伸手扶着南宫云芙,缓缓走向马车,来到了那位看守城门的中年男子的跟前。 中年男子这时也看清了南宫云芙的模样,他的身子一震,赶忙收敛起了刚刚面对褚青霄与蒙瑾时的轻蔑之色。 他在脸上堆砌起了谄媚的笑容,为难的说道:“南宫小姐,昨天天悬山发生了什么你也清楚,我这是收到了掌教的命令……” “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南宫云芙的面色平静,她抬头看着男人说道:“掌教大人给了我在天悬山各峰随意通行的权利,哪怕是你们家的小师叔破境闭关,青雀峰我照样去得,听你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你家掌教的承诺在你这里,就不作数了是吧?” 南宫云芙的语气轻柔,就像是在与人诉说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 但听闻这话的中年男人却是心头一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慌乱的摆手道:“南宫姑娘你误会了,小的哪敢……” “我的意思是……” 他支支吾吾半晌,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显然是被南宫云芙的这番话吓傻了。 他虽然有些修为,在天悬山也担任着长老的位置,可比起神峰峰主以及那位掌教大人,依然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南宫云芙的这顶高帽子,他自然是受不起的。 他试图辩解,可却见南宫云芙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冷冽了下来…… 男人顿时心头一寒,不敢在多言半句,犹豫了一会之后,他一咬牙,看向身后还不明所以得众多弟子,沉声道:“开门,放南宫姑娘以及褚司命进去!” 那些弟子显然不理解为什么男人会如此惧怕一个看上去没有半点修为的柔弱女子,但男人的态度坚决,在又怒吼一句:“我说开门!你们听不见吗?” 此言一出,众弟子不敢忤逆,只能纷纷退开,将城门打开。 …… 马车缓缓行驶在去往天悬峰的山道上,褚青霄与蒙瑾坐在马车的一侧,都神情古怪的看着南宫云芙。 南宫云芙是沧州州牧南宫家的长女,身份地位崇高。 而且据说她与临渊学宫还有着不少的联系,被某位临渊宫的大儒看重,有意收入门下。 这些褚青霄与蒙瑾都是明白的。 但这一切虽然说明白南宫云芙的背景强大,可却远不足以支撑她能够在这天悬山中如此“肆意妄为”。 褚青霄不由得又想到了当初孙离将死之时,六桓峰的郑景同下令封锁了整个天悬城,意图夺取燎原剑。 可在如此严密的封锁下,褚青霄等人只是坐上了南宫云芙的马车,就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天悬城,那些六桓峰门下的弟子,似乎极为畏惧南宫家一般,连上前盘问都不敢,便直接放行。 要知道南疆四洲之地,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都是天悬山所把控,可到了南宫云芙的身上,反倒有了倒反天罡之相。 褚青霄与蒙瑾也着实弄不明白,这南宫云芙为何会让天悬山如此敬畏。 似乎是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南宫云芙抬头看向褚青霄与蒙瑾,她俏丽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在那时轻声问道:“褚司命、蒙姐姐,你们这么可看着我,是为何?” 这种事,褚青霄自然不好明问,赶忙在那时说道:“说起来刚刚若不是南宫姑娘及时出现,我和蒙瑾当真不知道如何处理……” 南宫云芙笑了笑,言道:“褚司命过谦了。” “昨日夜里那只外神,已经是接近不朽境的存在,可褚司命却依然能将之镇压,这份实力已经强出太多七八境的武者,那看守城门之人,虽然有些本事,但褚司命真心想要过去,想来他也是拦不住的。” 这话倒也确实是实话,褚青霄虽然只拥有五境修为,但奇遇众多,体内的四只神灵也本事通天,尤其是燎原化形之后,给褚青霄带来的加持巨大,曾经他就以此法击败过七境的项安。 如今又得来了蒙子良赠与的一抹本源剑意,如果完全消化,恐怕八境强者都有一战之力,那位守门的男子确实不是褚青霄的对手。 褚青霄也没有反驳南宫云芙的这番话,只是说道:“话虽如此,但依然免不了会节外生枝……” 这同样也是实话。 毕竟这里怎么说都还是天悬山的地界,不守人家的规矩,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都是为了子良,褚司命不必客气,云芙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子良。”南宫云芙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言道。八壹中文網 虽然南宫云芙的忽然出现已经从侧面说明,她可能已经知晓了蒙子良的事情。 但听闻她这番话褚青霄与蒙瑾还是免不了脸色微变。 毕竟蒙子良从展露出那可怕的实力后,便第一时间前往了天悬山,褚青霄等人也只是反应了些许时间后,就直接赶往了天悬山,这并不在场的南宫云芙是怎么反应如此及时的? “子良的情况我很清楚。” “他此去恐怕凶多吉少。”而就在褚青霄想着这些的时候,南宫云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知道些什么?我弟弟当真是那位剑祖转世?”蒙瑾也从南宫云芙的话里听出了对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她沉着声音盯着对方,如此问道。 之前蒙瑾虽然觉得古怪,但毕竟自己的弟弟没有修炼天赋,能得到南宫云芙的垂青本就是天大的好事,与她成亲之后,别的不说,至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就全当南宫云芙是垂涎蒙子良的身子…… 可现在蒙子良忽然成了剑祖转世,蒙瑾也回过了味来,暗觉这南宫云芙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可即使如此,她从未提起。 念及此处,蒙瑾的语气不免有些不善。 南宫云芙倒是并未对蒙瑾忽然有些恶劣的态度表现出半点不满,她只是深深的看了蒙瑾一眼,旋即点了点头。 “是的。”她这样回答道。 第四百零二章你比我更清楚 南宫云芙的回答,让蒙瑾的脸色一变,她沉默了一会,再次问道。 “所以,你选择与我弟弟成亲也是因为知道他是剑祖转世?” “是的。”南宫云芙同样平静的回应道。 蒙瑾的眉头一皱。 她的心底在这时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当她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是看重自己的弟弟,而是某个特定的身份时,她不免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像是当初那个郑铃音一样。 但她很理智的压下了心底这一瞬间的不快。 她明白,蒙家与南宫家本就有着云泥之别,南宫家选择蒙家,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古怪之处,但蒙家却多少有些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住了眼睛,本能的忽视了其中的不妥。 她压下了心底泛起的情绪,又问道:“所以,郑铃音也是因为这件事?” “郑铃音没有这样的本事,她哪里看得出子良的根底,她不过是生有一副夺灵之体,看重了子良的通明剑心,故而与之接近,夺取了子良的天赋。”提及郑铃音,素来给人温婉之感的南宫云芙脸上少见的浮现出了不屑之色。 “夺灵之体?”蒙瑾嘀咕着这个名词,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关于过往一切疑惑之事,在这时都得到了答案。 难怪郑铃音离开后,蒙子良就忽然没了修为。 也难怪那位六桓峰的峰主会在第一次上门就提出让郑铃音与蒙子良成婚。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蒙子良的天赋。 想到这里,蒙瑾一阵咬牙切齿,心底更是恨不得将郑景同父女千刀万剐。 褚青霄瞟了一眼陷入怒火中的蒙瑾,忽然看向南宫云芙问道:“南宫姑娘似乎很了解这些,那能不能告诉在下,蒙兄既然是天悬山的祖师转世,那为何我看他离去时的模样,好似要与天悬山为敌的架势,南宫姑娘又为何说他可能有性命之忧?” 这确实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蒙子良是天悬山开山祖师爷的转世,按理来说天悬山就算不扫榻相迎,也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哪有自己与自己的祖师爷为难的道理? 还是说蒙子良要对付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宗门? 无论哪一条,看上去都很是奇怪,也很是让人难以理解。 南宫云芙闻言抬头看向褚青霄,她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有些苦涩。 “如果天悬山不是他亲手创立的宗门,他大抵也不会如此执着。” “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认死理,这么多年过去,这一点始终改不掉。” “他没办法看着一个自己亲手创立的宗门走向他认为的歧途,所以,他不惜转世,来到了人间,为的就是去扭转他严重的错误。”八壹中文網 “只是,他根本不明白的是,这世界最重要的并非黑白,而是得失。” “没有人会因为他祖师爷的身份,而放弃他既得的利益,除非他这个祖师爷,能够打败他们所有人……” “可一旦选择转世,就算因为前世的积累,他可以拥有超越寻常人的修炼速度,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抵达极高的境界,可失去了神格,他与这方天地的任何普通人一样,都有自己所能到达的极限……” “他无法超脱那极限,就无法对抗那些东西……” 褚青霄与蒙瑾头皱着眉头听着南宫云芙说的这番话。 看得出她似乎有心在与褚青霄二人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又说得模棱两可,让二人听得云里雾里。 南宫云芙倒是也看出了二人的困惑,她言道:“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只要明白,他如今要做的事,是很危险,同时也是与他不可战胜的存在为敌的,就行了。” “你们二人是他这一世,最在乎的两个人,我带着你们去,就是想让你们劝劝他,不要一意孤行。” “舍弃了神格可以再修得,以他的天赋,只要愿意低头,上天是会为他网开一面的。” “但如果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南宫云芙的话此刻倒是直白了许多,褚青霄与蒙瑾互望一眼,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褚青霄深吸一口气,在这时再次看向南宫云芙,他问道:“南宫姑娘,我听你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与蒙兄已经相识很久,我斗胆问一句,除了这南宫云芙,姑娘还是谁?” 目前,蒙子良是剑祖转世的身份已经坐实。 南宫云芙刚刚那番话里分明是在说自己与蒙子良似乎早已相识。 而那位剑祖登天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南宫云芙如果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认识剑祖的前身。 南宫云芙闻言却是在这时很是赞赏了看了褚青霄一眼,旋即脸色一正,抬头透过车窗看向已经渐渐出现在远处的天悬峰山门,嘴里幽幽说道:“天悬山不止一个开山祖师……” “不是吗?” 褚青霄与蒙瑾闻言心头一颤。 这神灵转世几百年都不见得能见到一次,可就在今日,他们接连见到了两位。 与这样的事情比起来,甘泉峰上那化为邪神的严永年都显得不值一提…… “既然你们也都知晓了事情始末。” “我希望待会见到了子良,你们可以帮我好好劝劝他。” “他这个人素来孤僻,以前也好,现在也罢,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你们既然能得到他的认可,想来在他的心中,你们是有些分量的。” “让他活下去吧,他这样的人啊……” “这世上死一个,少一个。” 随着这番话出口,马车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蒙瑾的心情复杂。 她固然一直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有些出息,而不是平日里那般吊儿郎当,满口大话的样子。 可如今蒙子良的大话都成了真话,蒙瑾的心底却有些说不出的烦闷,就好像她失去了些什么一般。 而褚青霄则陷入了沉默,好一会的时间之后,他终于再次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南宫云芙,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云芙笑了笑,言道:“但说无妨。” 褚青霄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南宫云芙问道:“你说蒙子良是剑祖转世,那如今剑祖苏醒,此刻的蒙子良到底是蒙子良还是那位剑祖吕骤星?” 南宫云芙愣了愣,下一刻,她却饶有兴致的盯着褚青霄,目光上下扫过他的身子,意味深长的言道。 “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第四百零三章 云芙偏要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来到了天悬峰的山门下。 褚青霄与蒙瑾都有些心急,想要下车自己赶路, 但南宫云芙却拦住了二人,淡淡的说道:“不急,他好不容易到了天悬山,总归是有些话要讲的,我们慢慢走,等到的时候,他的话也差不多该讲完了,那时候,说不定气也消了,你们也才劝得动他。” 南宫云芙已经与他们挑明了身份,褚青霄与蒙瑾自然知道对方应当是有办法感觉蒙子良的状况的,在这件事情上应当不会出错。 他们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担忧,随着她一道坐着马车行驶在去向天悬峰上方的路上。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南宫云芙说着,起身走下了马车。 褚青霄与蒙瑾透过车窗看了看窗外,并未见到蒙子良的身影,她们心底都有些疑惑。 但见南宫云芙如此,也只能在这时走下马车。 褚青霄与蒙瑾在这时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他们来到的似乎是天悬峰的半山腰上。 这里也并非什么特殊的地界。 前方是山道,下方也是山道,并没有任何建筑存在。 在这里停下,怎么看都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子良呢?”蒙瑾打量着四周,旋即狐疑的看向南宫云芙问道。 南宫云芙回头看了看山道前方,言道:“再往前走半刻钟的样子,就是天尺崖,他现在应该就在那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不应该现在赶过去吗?”蒙瑾问道,语气有些焦急。 这并不怪她,毕竟她的弟弟此刻似乎正要与整个天悬山为敌,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值得担心的事情,哪怕蒙子良是剑祖转世,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悬山,依然是不太现实的。 褚青霄虽然没有反问,但却同样盯着南宫云芙,神情凝重,显然,对于南宫云芙忽然在这处停下的决定,他也极为不解。 南宫云芙则淡淡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总归是要给他些时间,让他把想要对那些人说的话说完。” “他这个人,心底的道理不讲出来,大抵是消不了气的。” “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等着?先上去盯着,以防万一难道不行吗?”蒙瑾再次问道,她的语气渐渐有些不悦,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对于南宫云芙执意想要给蒙子良留出时间,讲他想要讲的话,这样的决定愈发的不理解。 “南宫姑娘,我和蒙姑娘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等着。” “你如果是觉得蒙兄要讲的话,是某些我们这些外人不能听的辛密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往前走走,至少距离蒙兄近一些,一旦发生了什么不测,我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出手帮忙,我们可以保证待会觉得不使用手段偷听。” “南宫姑娘,请你务必相信我们,我们对探知天悬山的辛密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相比于这些,我们更想要的是确保蒙兄的安全。”褚青霄在这时盯着南宫云芙,同样沉声说道。 但面对褚青霄二人的质问,南宫云芙回答他们心头的疑惑,她只是在这时转头看向来时的山道,说道:“讲道理是需要时间的。” “我们待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而这就是在确保他的安全。” 这话出口,褚青霄与蒙瑾二人自然是愈发的困惑。 褚青霄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他虽然不理解南宫云芙这样的行径到底是为什么。 但南宫云芙既然在城门口出手帮他们解了围,而且在马车上也与他们说了那么多辛密,想来是没有必要去害蒙子良的。 故而褚青霄还是沉下了性子,准备静观其变。 但蒙瑾的性子本就火爆,此刻自己的弟弟生死未卜,她哪里能够安之若素的就待在这里? 她当下就瞪了南宫云芙一眼,说道:“莫名其妙,你要待在这里,就待着,我要上去!” “管他要讲什么道理,干什么大事,但首先他得活下来!他是我蒙家的三代单传,他要是有事,我爹能活剥了我!” 她说罢,也不待南宫云芙回应,转身就要朝着山道上方走去。 褚青霄见状,看了一眼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山道上,静静的看着来时路的南宫云芙,又看了看气冲冲同时又满心焦急的蒙瑾。 微微犹豫之后,褚青霄还是选择与蒙瑾一道上山。 毕竟就像蒙瑾说的那样,无论怎样,先上去盯着总归是最委托的选择。 可就在二人转身,准备迈步上山的时候。 “来了。”南宫云芙清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 褚青霄二人在这时皆是一愣,蒙瑾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来了?” 南宫云芙不曾回应,只是依然看着山道下方。 褚青霄似有所感,赶忙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那山道下方有几道身影正从那处缓缓走来。 那群人都身着甲胄,浑身的气息凝练,透过修罗界带来的洞察力,褚青霄甚至能感觉到萦绕在他们周身那一股股似有若无的杀气。 那是要经历过无数尸山血海,从中爬出来的人,才能凝聚出来的杀气。 显然,这群忽然出现的甲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极为特别,是鲜丽红色,近乎于血色,头盔上刻有鬼面之相。 是神武军! 而此刻,这群甲士的前方有一位看上三十出头的男子,模样俊美,却又不失威武之气,虽然穿着一身看似随意的宽大青衫,可举手投足间,却隐约透着一股王气。 他缓缓的顺着山道拾阶而上,脚步不急不缓,脸上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就仿佛是在享受这山道上的风光一般。 褚青霄可以很确定,他从未见过这个男子,但他的眉头却在这时皱起,隐隐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南宫云芙,想要询问对方,这男子的身份,可话未出口,他却感觉到南宫云芙周身的气息在这时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虽然依然是那一副一脸平静的模样,可透过修罗界,褚青霄能明显的感觉到南宫云芙周身气息的涌动明显加快了几分,呼吸的频率也加快了几分,这明显是人在面对危险时,本能的警觉。 可南宫云芙可是神灵转世,这样的存在不应该是无敌于世间吗? 能让神灵畏惧,甚至害怕的。 同时由神武军这般众星拱月护送的人能是谁…… 褚青霄想到这里,身子一颤。 他再次看向男人,那个可怕的答案也在这时,呼之欲出。 就在褚青霄发愣的档口。 男人已经带着那些甲士走到了众人跟前。 他站定了身子,目光扫过众人。 先是蒙瑾,只是一眼带过。 旋即又看向褚青霄,他的眉头一挑,脸上露出饶有兴致之色,他就这样上下打量着褚青霄,好一会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对方的眼神中裹挟着某种力量,还是洞悉了对方身份后,给褚青霄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总归,在男人看着褚青霄的那十余息的光景里,褚青霄感觉自己如置冰窟,一股寒意蔓延周身。 短短十来息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却仿佛几百年一般漫长。 直到男人收回了目光,褚青霄方才觉得自己能够喘息了一般。 而男人则在这时看向了南宫云芙,他面露微笑的朝着对方拱手行礼:“南宫姑娘……我们之前在临渊学宫见过。” 南宫云芙同样颔首行礼,言道:“武王殿下好记性,已是三四年前的事情,想不到殿下还记挂着,云芙惶恐。” 这话一出,一旁还在诧异这来者到底是谁的蒙瑾顿时脸色一变,神情错愕的看向男人。 武王秦桓! 这是一个分量何其之重的名字! 他是十二年前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 是以数万人逼退北魏神将的立国神柱。 是清剿叛军,还大夏安宁的中兴之人。 可也是如今把持朝政,架空皇帝的权臣。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褒贬,也有太多的非议。 喜欢他的人,将他视为神明。 而讨厌他的人,却将他骂做屠夫、暴徒、窃贼。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倘若真的见到他,都会心惊胆战。 哪怕是刚刚听到了那么多关于自己弟弟匪夷所思之事,也能勉强保持理智的蒙瑾,在明白了男人的身份后,也是身子一颤,一时间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由此可见武王秦桓几个字眼,在这大夏朝上下,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 秦桓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如果没有武王这层身份在,此刻的他看上去应该是格外和善。 但如今明晓了他的身份,褚青霄与蒙瑾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尤其是在联想到刚刚南宫云芙说过的那番话。 她说在这里停下,是为了给蒙子良争取时间。 而这时秦桓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南宫云芙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拦武王上山呢? 只是武王为何要插手天悬山之事? 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褚青霄与蒙瑾皆想不明白,只能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静观其变。 “南宫姑娘要上山,我也要上山,既然遇见了,那不如同行吧。”秦桓笑呵呵的说道。 能与武王同行,对于大多数大夏百姓而言,那可是天大的荣幸,更何况还是秦桓主动邀请。 可南宫云芙却在这时摇了摇头:“殿下,你事务繁忙,能抽出时间来一趟天悬山不容易,依我看,不如趁着这个闲暇,看一看这天悬山上的风景,再上山,也是不迟。” “这天下的风景本王早年早就看得差不多了,今日上山是为了一位旧友,多年未见,我已经心痒难耐,这风景何时看都可以,可这旧友,晚去一刻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秦桓眯着眼睛说道。 “既是旧友,他若有心见你,多久都会等着殿下,不急于一时。”南宫云芙这样说道。 一旁的褚青霄与蒙瑾听得是心惊胆战。 这大夏天下,别说是南宫云芙,就是泰安城中的那位皇帝,怕是也不敢对武王如此说话。 虽然他们也知道南宫云芙是神灵转世的身份,可不知为什么,在面对武王时,他们却下意识的觉得,似乎这位人间的王爷,才是那位上位者。 而这天上来的神明反倒应该卑躬屈膝。 秦桓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沉下了脸色。 “南宫云芙。”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你想让他活,就得让他低头。” “你若又要护着他,任由他肆意妄为,又还想上天为他网开一面,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些。” “你得明白,我也想救他。” “至少现在,是想的。” 秦桓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隐约裹挟着些许怒意。 他身后的甲士,跟着他南征北战了多年,自然从秦桓的语气变幻中知晓了他的心思,纷纷面露杀机,怒目看着南宫云芙。 但南宫云芙却仿佛没有看见眼前众人的杀气腾腾一般。 她平静的说道:“殿下说的自然是对的。” “这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凡人如此,神仙也如此。” “但……” “我却有一事不明。” 秦桓耐着性子看向南宫云芙,问道:“何事?” “凡人若不得两全,带着遗憾百年终老。”南宫云芙淡淡言道。 “那神明呢?” “若神明不得两全,难道要带着遗憾直到永恒吗?” “心智再过坚定之人,恐怕也抵不过万千年岁月的折磨,陷入疯狂亦或者堕入黑暗。” “与其那样活着,我觉得,倒不如像他那样,大着胆子,疯上一场。” “殿下说,我太天真,不该既要又要。” “可云芙想告诉殿下的是……” “云芙今天……” “偏要!” 此言一落,看似温婉的女子眼中却骤然迸发出一股凌冽无比的剑意。 铮! 铮! 铮! …… 同时,她的身后,山道之上,一道道清澈的剑鸣之音接连响起。 那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在某个抵达极致,宛如龙吟。 仿佛在回应女子的话语一般。 褚青霄与蒙瑾皆不由得看向身后的山道之上,那处应当是天悬峰的天尺崖。 而天尺崖的背后,就应该是那声名响彻天下的…… 瑶光剑池! 第四百零四章 九杀止戈 万千剑鸣如龙。 无数神剑仿佛得到了来自远古的召唤。 遵从某种亘古不变的约定。 在那时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自瑶光剑池中拔地而起。 负责看守剑池的家伙,是个年纪八十有余的老头子。 剑鸣之音响起前,他正躺在自己支起的草庐中闭眼小憩。 忽然升起的剑鸣之音,让老人从床榻上惊醒,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出草庐。 但他匆忙起身看向头顶时。 漫天的神剑如银光瀑布一般在天际涌过,去向山下。 老人愣了愣,然后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瑶光剑起……” “灵贯神穹!” “瑶光剑起,灵贯神穹!!!” 他大声的说着,身子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神情虔诚。 …… 宇文撼看着蒙子良伸出的手,也看着他指尖涌出的剑意在那时奔向了天尺崖。 他的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郑景同等人。 众人纷纷点头,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心头的决意。 “既然剑祖一意孤行,我们也就只能得罪了!”宇文撼这样说道,脸色阴沉。 随着此言出口,他的脚步迈出,身后的郑景同等人皆纷纷拔出了各自的佩剑,在场众人都是九境的剑修,手握天罡神剑,此刻将周身数十年苦修来的剑意,以及佩剑中的力量都尽数激发,一时间浩大的剑意与灵力交融,化作一股可怕得近乎摧城开山的可怕能量。 他们裹挟着这股力量,就要朝着蒙子良杀来。 蒙子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的眸中没有面对强敌时应有的凝重,也没有面对弱者时的轻蔑,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失望。 他的另一只手在这时抬起,汹涌的剑意在他掌心凝聚,就要与杀来的宇文撼等人撞在一起。 可就在此刻,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从宇文撼一行人中,以更快的速度杀出,来到了蒙子良的跟前,但他却并没有以手中的剑刺向蒙子良,而是在这时转身,面朝宇文撼等人,手中的剑身一振,滚滚的剑意涌出,竟然是去向了宇文撼等人。 众人心头一颤,对此并无预料。 二者剑意相撞,那红衣身影双拳难敌四手,身形暴退数步。 不得不以剑杵地,在地面上拉开一个数米长的沟壑之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蒙子良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那位身着红衣的老人。 “牧南山!你当真是个叛徒!”宇文撼等人停下了攻势,怒目看向老者。 牧南山站直了身子,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然后他将自己的剑抗在了自己的肩头,面露不屑之色的看向宇文撼等人:“叛徒?” “叛的谁?” 牧南山眯着眼睛看向宇文撼,问道:“是你宇文撼心心念念的武王殿下?” 旋即又看向伏正良:“还是你伏正良头上那位一心长生的伏玄策长老?” 说罢,他越过众人又看向他们身后始终低着头,带着兜帽的身影,牧南山的声音在那时陡然提高了数倍,朗声怒问道“还是你们背后那个从武陵城中带出来的孽种?!” 牧南山的怒斥,让宇文撼等人都是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你……叫何名?”而这时,蒙子良的声音忽然在牧南山的身后响起。 牧南山闻声回头,看向那位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他拱手一拜,态度恭敬的说道:“弟子牧南山。现任神河峰峰主之位” “剑祖安心立下箴言,弟子只要尚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这些不肖子孙,惊扰剑祖片刻。” “你不是他们对手,打下去会死的。”蒙子良轻声说道。 面对此言,牧南山却只是淡淡一笑。 “当年宇文撼为了把这尊孽种带入天悬山,把我神河峰三千弟子骗入南疆鬼林,足足三千人啊!只有弟子一人活着回来,这口气,弟子压了十二年,等的就是今天!” “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蒙子良眨了眨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孙离是门下弟子?”八壹中文網 牧南山也是一愣,旋即点头道:“正是。” “他……很不错。”蒙子良说罢,又看向牧南山道:“你也很不错。” “打完这场,我请你喝酒。” 牧南山闻言也咧嘴一笑:“一言为定。” 说罢,他转身看向宇文撼等人,那一刻他浑身剑意奔涌。 而就在这时,一道道剑鸣响起,众人皆是一愣,抬头看向头顶,只见无数神剑正从瑶光剑池中飞出,化作流光朝着山下涌去。 场面可谓遮天蔽日,浩浩荡荡。 这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看样子你们的主人来了,但可惜,我的师祖也到了。” “宇文撼,我们来试试,看看是我们先打完,还是他们先打完?”牧南山说罢,再无半点犹豫,漫天剑意被他催动,他独自一人冲入五人的剑阵之中,与之厮杀了起来。 …… 漫天神剑如银河倒灌一般顺着山道涌来,来到了南宫云芙的身后。 它们悬停于南宫云芙的头顶,剑身不断轻颤,仿佛在激动着些什么。 褚青霄与蒙瑾皆被眼前的场景所震,看得是目瞪口呆。 外神降世、神峰被灭、神灵转世、武王亲临。 这些以往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场面,褚青霄在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看了个遍。 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有些麻木,但这漫天神剑奔涌之相,还是让褚青霄不由得心神震动。 他感觉到随着这些神剑的出现,他体内那抹蒙子良所赠与本源剑意,似乎与之共鸣了起来,剑意开始在他周身涌动,同时那漫天神剑之中也有一缕缕细微的剑意涌入,进入褚青霄的体内。 只是此刻秦桓也好,南宫云芙也罢,都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事实上即使是褚青霄自己,注意力也都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上,只是觉得体内剑意有些异样,却并未察觉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闻天悬山三位剑祖,一曰吕骤星,剑意通神,可以一剑开山断水。” “二曰白悬灵,剑法精妙,可摘星拿月。” “三曰林瑶池,可召飞剑万千,一人可挡万师。”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桓抬头看着南宫云芙背后那密密麻麻的飞剑,脸上并无惊恐之意,反倒露出赞赏之色。 “秦桓,欲上此路,先过吾剑,请赐教吧!”南宫云芙并不理会秦桓口中,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的夸张,反倒伸出手,寒声说道,滚滚杀意伴随着精粹的剑意一同涌动。 “好!本王今日倒要好好会一会你这天悬剑祖的本事!” 武王大声说道,旋即身躯一颤,一身青衫鼓动,旋即一脚踏出,脚尖落地之处,台阶上的石板崩碎,被气劲扬起的碎粒在这时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向南宫云芙。 南宫云芙眉头一皱,不敢有丝毫大意,她一只手结出印记,身后百口飞剑迎面而出。 要知道这些飞剑最次也是灵剑级别的利器,并且在瑶光剑池中浸染多年,威能巨大,可这些飞剑撞上那些秦桓看似随意激发出来的碎石,却是纷纷发出一声声脆响,一些被折断掉入地面,而另一些直接当场崩碎。 “我自小随军作战,什么剑法拳法,我都不曾习得,全靠在战场上与人厮杀,得来一身本领。” 秦桓则在这时再次迈步,又踏上了一节台阶。 而这一次,他周身的气势更加磅礴,山道两侧的树木摇曳,大片大片的树叶被他周身的气机刮下,然后飞射向南宫云芙。 南宫云芙显然也意识到秦桓的战力比她想象中更加可怕,她双眸一凝,手中的法印更加急促。 这一次,上千口飞剑再次杀出,迎向那些飞叶。 南宫云芙有意在那些飞剑之上裹胁更多的剑意与灵力。 但结果却并无任何更改,上千口灵剑就这样被那些寻常的树叶一一斩断,掉落在地上。 二人交手不过十余息的光景,她便损失了千口灵剑,此刻的山道上,到处都是断剑,宛如一个乱葬岗。 秦桓对这一幕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大抵是杀过太多人,我梦里常见冤魂索命。” “我便去狮子山,求那位活佛为我解梦。” “呵呵,可笑的是,那只秃驴竟然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哈哈,我是武王,没有我手中的屠刀,这大夏天下早就生灵涂炭,让我放下刀,不就是让北魏再入龙疆城?让各地诸侯再起战端?” “那死的人,比我杀的人,不知要出多少倍。”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什么佛门道教,什么儒家仙士,都是骗人的玩意。” “只要你能杀得足够多,足够狠,让天下人都怕你!惧你!” “天下就该是王道的天下。” “在我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我就悟出了我的功法!” 秦桓说着,再次迈出一步。 而这一步,重若千钧,一脚落下,整个天悬山都仿佛在为之颤抖。 同时他的背后,九条巨大的苍龙虚影猛然浮现。 他微笑着看向脸色苍白的南宫云芙,说道。 “我这道功法谓之九杀止戈!” “请剑祖赐教!” 此言一落,就到苍龙之音仰天长啸,旋即攻向南宫云芙…… 第四百零五章 祖神做得,我亦做得 苍龙势起。 天地间冥冥之中存在的某些力量都仿佛被这九头苍龙之影牵引,涌向那九头苍龙之影的周身。 那一瞬间,苍龙之影的身躯更加凝实,仿佛拥有实体一般。 恐怖的威势,让天地震动。 哪怕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褚青霄与蒙瑾都脸色难看。 褚青霄毕竟内力雄浑,又有诸多奇遇傍身,实际战力已经超越七境,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还可以勉强支撑,而蒙瑾的处境则要明显难堪得多。 她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哪怕已经运转起了周身所有的力量,也难以抵御那苍龙体内溢出的一息强过一息的气势。 幸好她身旁的褚青霄察觉到了这抹异样,在这时伸出手,摁在了她的后背,朝她渡去一道雄浑的灵力,这才帮她勉强稳住了身形。 作为旁观者的二人尚且如此,被那九头苍龙之影盯上的南宫云芙,处境则更加危险。 她的脸色在这时阴沉到了极致。 但她并没有因此表现出哪怕半点的畏惧。 只见南宫云芙的脚步朝前迈出一步,她周身的衣衫鼓动,背后万口飞剑仿佛感受到了她心中的决意,在这时纷纷发出阵阵高亢的剑鸣,声音连成一片,与那九龙的龙吟之音,一时间竟有分庭抗礼之相。 “瑶光剑起。” “灵贯神穹!” 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从南宫云芙的嘴里吐出。 那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甚至盖过了漫天的剑鸣以及那汹涌的龙吟之声。 无数神剑在那时仿佛被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化作一道道流光,毫不迟疑的攻杀向穹顶的九道苍龙身影。 轰! 轰! 轰! …… 一道道轰鸣声荡开,滚滚气浪朝着四周席卷。 这一次,那巨大的能量波动,甚至超过了褚青霄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身形暴退,不得不将楼兰剑意以及灵煞龙息功全力运转,同时伸手将一旁的蒙瑾拉到自己的身后,可即便如此依然免不了重重的撞向身后的山体,褚青霄知道,这股力道巨大,若是让蒙瑾承受,大抵会让对方受伤严重。 故而在与山体相撞的刹那,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将蒙瑾抱在怀里,同时身形一转,用自己的后背迎向身后的山体。 哪怕褚青霄的肉身强大无匹,但眼前的武王与南宫云芙是何其强大的人物。 那可都是近乎神明的存在。 与这二人比起来,依然只是萤火之于日月,蝴蝶之于沧海。 只是二人战斗的余波却依然让他难以抵御,他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脸色明显苍白了些许。 “褚公子,你没事吧?”被褚青霄护在身后的蒙瑾也反应了过来,她焦急的看向褚青霄,大声的问道。 褚青霄狼狈的站起身子,然后在自己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说道:“无碍。” 哪怕只是从褚青霄苍白的脸色上看,蒙瑾也看得出褚青霄是在有意安慰她。 她焦急的想要伸手为褚青霄探查伤势。 而这时,褚青霄的目光一凝,看向前方,神情震惊无比。 蒙瑾一愣,也从褚青霄这样的神情变化中察觉到了异常。 她以回头看去。 只见此刻那山道上,因为秦桓与南宫云芙对战而扬起尘埃渐渐散去,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道巨大的凹陷。 二人之间的山道在这时已然被毁,四周的速度也都被搅碎。 凹坑之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断剑,而之前那悬浮在南宫云芙背后的万口飞剑此时此刻却只剩下千口不到。 按理而言,出现了这样重大的损失,这番对抗已经是胜负已分。 但南宫云芙的身形却稳如泰山的站在原地,目光平静。 反倒是那位从见面开始脸上就带着轻松写意之色的武王殿下,脸上头一遭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略带困惑的抬起头看向站在凹坑另一侧的白衣女子。 “传闻天悬山三位剑祖,人人皆有通明剑心,天下剑修之造化十斗,三位剑祖夺其七!” “本王曾以为那都是好事者以讹传讹,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一招灵贯神穹,本王受教了!”许久的沉默之后,武王忽然说道。 南宫云芙轻抚衣袖,沉默不语,只是依然冷冷的看着秦桓。 “赢了?”一旁的蒙瑾扶着内息尚且未有完全平复的褚青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确定的朝着褚青霄问道。 蒙子良是她的亲弟弟,她虽然不明白蒙子良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也看得出这位南宫云芙是站在蒙子良一边的,这场武王与南宫云芙只见的战斗,她自然是希望南宫云芙赢下来的。 但武王的声名着实太过大了些,蒙瑾有些不愿相信,他会如此轻易的败在南宫云芙的手下。 褚青霄同样皱着眉头,他看了看在场的双方,沉声应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此言一落,蒙瑾的脸色微变,还未发问,秦桓却继续说道:“如果剑祖以真身降世,今日本王或许当真不是对手,但可惜……” “你这一副转世之躯,就算有瑶光剑池的万口飞剑相助,终究只是凡人之力,你不是我的对手……”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在此言一落的刹那,秦桓的身躯一震,一身青衫再次鼓动,九道苍龙之影再次浮现于他的身后。 这一次,南宫云芙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怎……怎么可能。”她颤声言道。 刚刚她那一招灵贯神穹乃是她倾尽全力所出。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九道苍龙虚影已经被自己轰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再次被武王召唤出来。 “剑祖可知何为王道?”秦桓看穿了她的惊讶,他冷笑着说道。 “天下即王道,生生不息,死而不灭。” “剑祖杀得死真龙,却斩不尽天下的龙脉,当年北魏神将魏通,何尝不是神灵转世,不照样败在我的手里,剑祖比起他恐怕还尚有不足,拿什么拦我?” 南宫云芙神情骇然的盯着秦桓,以她的眼界自然不会被秦桓这么两句话唬住。 她的惊讶只是因为她在这时感应到了秦桓力量的源泉。 “你竟敢将神魂与天道相连,你在摄取这世界的本源!” 被看穿的秦桓一愣,但旋即面露笑容。 “这有什么?” “天上祖神做得的事,本王为何做不得?” 第四百零六章 除了她 天道? 世界本源? 祖神? 褚青霄听着这些他以往并不是没有听过的辞藻。 他当然不觉得陌生,但却觉得遥远。 就像寻常人也会说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一样,他说,不代表他理解。 而此刻,南宫云芙所言之物,却似乎就有实例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南宫云芙当然相信南宫云芙不会在这个时候信口胡言。 但他却难以将这般玄妙的词汇与一个真实的人结合在一起。 或者说,他不明白南宫云芙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他能从秦桓与南宫云芙的反应中感觉到,这似乎是一件很了不得大事。 “祖神若是知晓,定会叫你……”南宫云芙沉声言道,眉宇间神色愈发冷冽。 “祖神?哈哈……”秦桓却大笑着打断了南宫云芙的话。 “剑祖大人,你登天也有八百载有余,难道每日都枯坐在云宫,不曾看看外面的世界?” “天道由当年五大古神的神座而铸,其具象化之物,便是七位祖神手中的天道轮盘,若不得他们允许,我岂能触摸到这般禁忌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祖神默许你如此行事?怎么可能?”南宫云芙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与不可思议:“这会动摇天道结界,域外邪神……” 说道这里,南宫云芙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他宁愿不要这不朽神位也要转世走这一遭……” “他是要以身抗劫……” 说着,南宫云芙的身子明显开始颤抖,身子转头看向山道方向。 秦桓将她这幅模样尽收眼底,他眯起了眼睛问道:“所以,剑祖大人还要和我继续打下去吗?” 南宫云芙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伸手一招,身后的千口飞剑在这时发出一声剑鸣,化作流光遁入她的袖口,然后她像是万分焦急一般,甚至没有来得及与一旁不明所以的褚青霄以及蒙瑾说上半句话,身形一闪,消失在山道上,直奔前方而去。 “怎……怎么回事?”蒙瑾看着这一幕,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褚青霄哪里能明白这些大人到底在打的什么哑谜,也苦笑着看向蒙瑾。 “我也不太明白,但南宫云芙的样子,似乎事情有变。”褚青霄这样推测道。 “那岂不是子良有危险?!”蒙瑾顿时脸色一变。 “有可能,不管怎样咱们先上山再说。”褚青霄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朝着蒙瑾如此言道。 二人打定主意,正想着加快速度走向山道上方。 “二位也要上山?相见即是缘分,不如与本王同行吧!”而就在这时,远处的秦桓忽然朗声言道。 褚青霄二人在这时皆是一愣,转头看向秦桓,只见刚刚面对南宫云芙时杀气腾腾的武王殿下,此刻的脸上却满是和善的笑意,正远远看着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褚青霄始终觉得,哪怕是在与南宫云芙交手的时候,这位武王大人似乎也都分出了些许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此刻他更是毫不避讳,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神情耐人寻味。 而面对武王的邀请,哪怕知道他似乎不是站在蒙子良这一方的,褚青霄与蒙瑾也不敢拒绝。 毕竟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他都远在二人之上,说不得一时兴起,就把二人给杀来,大抵也不会有人为此付出半点代价。 念及此处褚青霄与蒙瑾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深深的忌惮之色。 尤其是本就担心着蒙子良的安危的蒙瑾更是乱了方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蒙姑娘,蒙兄现在面对的麻烦,以我们二人的能力大抵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此刻南宫云芙已经赶去那处,武王未到之前,想来天悬山的那些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他们两位剑祖转世的对手,既然如此,倒不如顺从秦桓,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褚青霄也明白蒙瑾的感受,当下轻声安慰道。 蒙瑾本就没了主意,听到褚青霄这番话,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感激的看了褚青霄一眼,旋即也冷静下来,朝着他点了点头。 …… 秦桓的侍卫们,在秦桓的授意下并未跟来,而是就在原地等候。 秦桓便于那时,带着褚青霄与蒙瑾朝着山道上走去。 只是褚青霄与蒙瑾都是心事重重,同时也忌惮着秦桓,一路上颇为沉默。 但秦桓似乎并未感觉到二人的异样,又或者并不在乎二人的心思,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慢悠悠的走着,闲庭信步,好似在游山玩水。 跟在他身后的褚青霄二人都神情凝重,甚至因为秦桓周身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威压,而暗觉呼吸都有些沉重。 “化神丹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而就这样走了百来道台阶,前方的秦桓忽然问道。 褚青霄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似乎还是武王府的人——毕竟是他从钟元手上接过了由白家夫妻引发的化神丹一案…… “尚且没有太多的头绪,只是天悬城中确实有诸多离奇失踪之人……”褚青霄这样言道。 “不是还有熔火散一案吗?不说来听听?” “听说他白驼峰生意做得很大,连我大夏好些军队都采购了这丹药,药效如何?”秦桓慢悠悠的说着,虽未有回头,但语气却明显冷了几分。 褚青霄闻言身子一颤,熔火散拥有可怕的成瘾性,并且被秘密卖给了军队,这确实是他查到的东西,但这个消息他还并未上报,秦桓是怎么知道? 难道自己身边人中有秦桓的暗桩?还是他本就知道这事,只是需要自己做这把杀人的刀? “这事你做得不错,本王要奖励你……”秦桓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转头微笑着看向褚青霄。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褚青霄心头正暗暗惊讶,面对秦桓的询问,他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道:“做这些只是在下的本分,化神丹一案还未彻查,在下不敢贪功。” 秦桓却笑道:“化神丹一案的功劳,是一个功劳,熔火散一案的功劳,又是另一个功劳,两码事。”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除了念霜,本王什么都能给你。” 第四百零七卷 一个承诺 坊间早有盛传,武王秦桓仰慕天悬山的小师叔赵念霜。 哪怕武王府中事务格外繁忙,他依然隔三差五的要来这南疆一趟,与青雀峰的赵念霜讨论剑道。 可谁都知道的是,武王并不使剑,或者说,他并不专修剑道,于此之前也从未变现出半点对剑道的特殊兴趣。 理所当然的,便被外人觉察到这其中的异样。 加上武王虽然位极人臣,但却一直未有婚配,而赵念霜不仅天赋卓绝,同时容貌俏丽。 二人走得近了,坊间自然免不了传出些风声。 褚青霄自然也听到一些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 但他并不放在心上,而此刻,当秦桓亲口说出这番话时,无疑坐实了那些谣言,他的眉头不免一皱,愣在了原地。 蒙瑾当然也或多或少从楚昭昭以及宋清清的嘴里知道过一些褚青霄与赵念霜之间的关系。 二人是青梅竹马,而且从小就似乎两情相悦,距离私定终身,只差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褚青霄之所在在这天悬城盘桓那么久的时间,就是为了见上赵念霜一面。 想到这里,蒙瑾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不免有些担忧。 她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遇见这样的情况大抵会格外难过。 而秦桓也在说完此言后,盯着褚青霄,目光耐人寻味,仿佛是在期待褚青霄对于此事做出什么反应一般。 褚青霄也确实一愣。 他的脑海中在那一瞬间蹦出了些许阴郁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似被背叛,被欺骗一般。 这不公平! 自己将她送出了武陵城,她也许诺自己会等着他。 可这才十二年! 她就真的已经变了心! 这样的念头猛然涌现在褚青霄的脑海,他的心神仿佛也被这样的念头所影响,变得暴戾与愤怒,虽随着这样的情绪变化,双眸骤然变得漆黑。 但只是一瞬,褚青霄就遏制住了这样的念头。 这不对。 这不是他应该有的念头。 他得承认自己确实曾今喜欢赵念霜。 而且因为十二年的永夜界轮回,那份喜欢对她而言,依然好似是在昨天发生的一般,清晰到可以触摸。 但在决定离开武陵城,来到天悬山时,他就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 这十二年的时间对于自己而言,是眨眼一瞬,可对于旁人确实真真切切的十二年,他不能要求旁人在这十二年里一成不变。 自然也包括赵念霜。 在他们眼里,自己应该早就死在了武陵城。 没有理由让赵念霜为了一个死人,一辈子清心寡欲。 褚青霄也是打心眼里希望她能够重新开始。 这样的想法褚青霄发自真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武王当着他说出那几个字眼时,他的心底却不可控制涌出一阵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恨意。 他赶忙压下了这样的情绪,那双眼中的漆黑之色也在他稳定心神的一瞬,彻底散去,恢复了清明。 褚青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变化,更没有注意到目睹这一系列的变化的秦桓脸上竟然在那时涌出一抹淡淡的失望之色。 “武王殿下,念霜不是货物,她也不是谁的。” “武王无法把她赏赐给我,同样我也不可能控制她。” “她有她自己的选择。”褚青霄稳定住了心神,在那时如此言道。 秦桓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跟自己说话,他大抵会觉得对方是在说些为了吸引自己的场面话。 但他却很明白,褚青霄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不免多看了褚青霄一眼:“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也难怪念霜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 这话一处,褚青霄倒不觉有他。 反倒是一旁的蒙瑾暗暗松了口气。 听秦桓的语气,方才所言似乎只是在试探褚青霄,而他与赵念霜之间似乎也并没有走到那一步。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她似乎并褚青霄更加紧张。 而秦桓说完这番话,似乎也没有再在与赵念霜有关的话题上纠缠下去。 他再次开始迈步朝着山道上走去,褚青霄与蒙瑾也只能赶忙跟上。 “虽然你不说,但本王做事素来赏罚分明,如果今日不给你些赏赐,传出去后,坏的是本王的名声。”前方的秦桓一本正经的旧事重提。 褚青霄微微皱眉,但还不待他说话,却听秦桓再次言道。 “这样吧。” “我看你和那位南宫姑娘同行,想来应该也认识那位此刻正在天悬山上大闹的剑祖。” “既然如此,本王就赏赐你一个承诺。” “承诺?”褚青霄面露不解之色。 “殿下是说什么承诺?” “一个无论那位剑祖待会闹出怎样的祸端,我都留他一条命的承诺,何如?”秦桓在这时回过头,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向褚青霄问道。 此言一出,褚青霄与蒙瑾皆是一愣。 他们当然也知道蒙子良此行所做之事极为凶险,但心底多少抱有期望,觉得他能度过今天这一劫。 但此刻秦桓所言,似乎已经将此事定性。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褚青霄二人,今日只是,蒙子良最后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惨到能留他一命,已经是格外的赏赐的地步。 褚青霄的心头一沉,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秦桓,问出了二人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 “武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们,蒙兄他究竟要做什么?” “既然他是剑祖转世,又为什么非得与天悬山为敌?” 一旁的蒙瑾在秦桓说出那番话后,更是乱了方寸,此刻听闻褚青霄的问题,也赶忙一脸期待的看向秦桓。 虽然看上去,秦桓似乎并不在站在蒙子良这边,但此刻的蒙瑾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希望从秦桓的口中知道些许事情的真相。 毕竟无论怎样都好过她此刻这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暗暗提心吊胆,就算有心拼了命护着蒙子良,却也无从下手。 秦桓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答褚青霄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前方,言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自己看吧。” 褚青霄与蒙瑾一愣,在这时抬头看向山道上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天尺崖前。 此刻数位褚青霄熟悉的身影正与牧南山缠斗在一起,他们皆是剑道高手,修为也都入了九境,全力施展开来后,山道之上滚滚剑意纵横,场面甚是骇人。 哪怕相隔十余丈,双方大都时激起的余波,依然让褚青霄与蒙瑾感到胆战心惊。 可这边几位大人物们,打得你死我活,招招见血,可那位蒙子良却好似无事人一般,背对着他们,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伸出,指尖剑意涌动,正在那天尺崖的崖壁上缓缓刻出一道道横撇竖捺…… 第四百零八章 紫剑 牧南山的修为了得。 这一点在大曲江前,他击退六桓峰的峰主郑景同时,褚青霄就曾经见识过。 但他的修为虽然了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此刻以宇文撼为首的五位神峰峰主正同时对牧南山出手,这些神峰峰主都有天罡神剑护体,同时又都是与牧南山一般的九境高手。 在几人的围攻下,牧南山明显力有不逮。 他几乎难以发动出任何像样的攻势,所用手段几乎全都用来抵御众人的进攻。 可饶是如此,也已经渐渐露出了疲态,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无论是与牧南山的交情,还是神河峰本就与巡天司有的渊源,以及此刻双方的站位,明显也看得出牧南山似乎是在帮着蒙子良拦着这几位天悬山的峰主。 褚青霄心头自然是站在牧南山一边的。 他将牧南山的窘境看在眼里,心底不免焦急。 但这种级别的战斗,他根本难以插手。 想要帮助,也是有心无力。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同样站在一旁不远处的南宫云芙的身上。 …… 相比于跟着武王一同上山的蒙瑾与褚青霄二人,南宫云芙明显已经到了这里有一段时间。 她就站在蒙子良的身旁,似乎在与他说着些什么,隔得太远加上牧南山与几位天悬山峰主的打斗声过于激烈,楚星河并听不见南宫云芙到底在与蒙子良说着些什么。 但褚青霄却能看到,蒙子良只是自顾自的激发着剑意,在那天尺崖的崖壁上继续铭刻着字迹,并不理会南宫云芙略显焦急的询问。 褚青霄对此多少有些不解。 他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执着于在崖壁上铭刻几个字迹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让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迹,蒙子良却铭刻得如此缓慢。 每个自己的一撇一捺他都需要花费许久的时间,进度缓慢,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但蒙子良此时也才刚刚完成四个字的书写。 而南宫云芙说了半晌,得不到蒙子良的半点回应,她的眉头一皱,似乎也意识到现在的蒙子良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一意孤行。 她咬了咬牙,终于收起了无用的劝说,在这时转头看向在五位神峰峰主的围攻下节节败退的牧南山。 她的脸色一沉,一只手猛然伸出,袖口之下,方才被她收入体内的千口飞剑涌出,悬浮在了她的身后,冷冽的剑锋一转,已然对准了正在与牧南山对战的宇文撼等人。 那股如有实质一般的冷冽剑意在山道之上铺散开来。 正将牧南山打得节节败退的宇文撼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剑意,纷纷脸色一变,不得已停下了手上的攻势。 “瑶池剑祖你也要和这位剑祖一样与自己一手创立的宗门为敌吗?”宇文撼显然早已知晓南宫云芙的身份,他面色一沉看向南宫云芙问道。 南宫云芙的脸上露出一抹挣扎之色,但只是一瞬,她便下定了决心。 “这么大的事,你们也敢对我隐瞒!” “一群欺师灭祖的畜生,从现在起,你们不配作为天悬山的门徒!”南宫云芙这样说道。 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似包裹着某种强大的超出寻常力量范畴的东西。 随着此言一落,以宇文撼为首的五位峰主手中的天罡神剑都在这时一颤,发出一阵剧烈的剑鸣。 几人的脸色骤变,纷纷在这时伸出另一只手,以双手握住自己各自手中的神剑。 但这样带来的结果是,他们手中的神剑颤抖得更加剧烈,发出的剑鸣也愈发的尖锐。 就这样僵持了约莫百息的时间,随着南宫云芙的眉头一挑。 宇文撼等人脸色骤然一白,嘴里纷纷喷出一口血剑,身形暴退数步,下一刻,手中的飞剑完全不由他们的意志,在这时飞出,来到了南宫云芙的身旁,遁入了她的身后。 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暗暗诧异。 “林瑶池是天悬山的三位开山祖师之一,不仅拥有通明剑心,更可怕的是,她是天生的灵体,能够催生器物的灵智,你现在所见的瑶光剑池中大部分的灵剑,都是当年由她亲手锻造,而其中那些有造化的,经过八百年的沉淀,成为了如今天悬山的神剑与王剑。”而就在褚青霄暗暗惊讶于南宫云芙的手段时,他身旁的秦桓则在这时轻声说道,显然是在为褚青霄解释这一切的缘由。 褚青霄不明白他堂堂一位武王,为何会屈尊降贵给自己说这些。 但此刻他也无心多问,而是继续紧张注视着场面上的变化。 宇文撼等人皆是纯粹的剑修,一身修为大半都在佩戴的神剑之上,此刻神剑被召回,他们的战力顿时衰减大半。 而南宫云芙则并没有半点可怜他们的心思。 “倒行逆施的恶徒,今日本尊,就让你们知道欺师灭祖的代价。”她寒声说道,随着此言一落,背后那前后飞剑皆发出一阵剑鸣,旋即纷纷化作流光直奔宇文撼等人而去。 宇文撼等人本就因为各自佩剑与其强行剥离,而身受重伤,此刻面对南宫云芙激发的飞剑根本无力抵挡,眼看着飞剑越来越近,他们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惊恐之色爬上了眉梢。 褚青霄在这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秦桓,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只有秦桓能出手阻拦这一切。 但秦桓却面带笑意的站在原地,似乎并无半点出手的意思。 就在褚青霄暗暗不接,弄不明白这位武王到底是什么立场时。 铮! 一声更加高亢的剑鸣之音忽然从宇文撼等人的身后响起。 褚青霄转头看去,只见他们身后一直站在的那位头戴兜帽的家伙忽然迈步而出,一柄紫色的长剑从她的袖口涌出,迎向那气势汹汹的千口飞剑。 诡异的紫色能量包裹在长剑周身,竟然能与那千口飞剑抗衡,一时间势均力敌。 而巨大的气浪也以二者为中心,朝着四周铺散开来。 那气浪卷起满地的尘埃,也撩起众人的衣衫,亦将那人头上的兜帽吹落。 褚青霄在这时,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第四百零九章 聒噪 褚青霄在无数个梦里想过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重逢。 或是在一场热闹的集会上,匆匆一瞥,认得对方。 或是在某个午后,她忽然推开门,走入他的房间。 又或者他终于登上了青雀峰的身份,来到了他的面前。 但无论是怎样的重逢,都不是应该以眼前这样的方式。 显得过于仓促,也过于让人猝不及防。 褚青霄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个少女。 是的,是少女。 虽然算起来今天的赵念霜应该已经二十八岁了。 可她的模样相比于十二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多改变,高境的修士确实有驻颜的手段。 但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容貌停驻在十五六岁时的样子。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却又似乎改变了很多。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以往褚青霄所熟悉的怯懦,她看上去冷静的可怕,哪怕面对的是一位神灵的转世。 那柄被她激发的紫色神剑悬浮在半空中,剑身之上一道道紫色的光晕涤荡开来,旋即那些被南宫云芙激发的飞剑却这时开始轻颤,剑身之中发出一阵阵宛如悲鸣一般的剑鸣声。 南宫云芙的脸色一变,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 他皱起了眉头,浑身的剑意奔涌而出,附着在那千口飞剑之上。 但这样磅礴的剑意的注入,却丝毫没有改变那些飞剑的处境。 飞剑周身的颤抖更加剧烈,一声悲恸的剑鸣不断响起,并且随着紫色剑刃周身的紫色光晕不断荡开,这样的剑鸣声愈发的剧烈,也愈发的悲恸。 这些生有灵智的剑,仿佛在那时努力的抗衡着些什么。 但从那些悲恸的剑鸣中,又可以感觉到的是,这样的抗击似乎又收效甚微。 南宫云芙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感觉到这些灵剑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知道天悬山大多数的灵剑,都是由她亲自激发灵性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是这些灵剑的母亲,它们的灵性与她链接,这种链接极为牢固。 可现在,这种东西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摧毁。 哪怕以南宫云芙活了几百年的眼界,也难以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一时间也没有对策,只能继续激发体内的剑意,试图以纯粹的力量压制对方这诡异的能力。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些。 这是,赵念霜的某种忽然亮起紫色的光芒。 紫色神剑周身的力量在这时也猛然变得强大了数分。 随着这股能量的倾泻,那些南宫云芙所控制的灵剑,剑鸣之声更加悲恸。 下一刻,其中一把灵剑似乎难以抗衡紫色能量的侵蚀,剑身之上一点紫色的色彩涌出,只是眨眼光景,剑身就完全被紫芒所覆盖。 然后它的剑身一转,竟然在这时将剑锋对准了南宫云芙。 南宫云芙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而这似乎还只是一切的开始。 随着第一把灵剑调转了马头,紧接着更多的灵剑开始被紫色的能量侵蚀,它们带着不甘剧烈的颤抖,但依然逃不过剑身渐渐染成紫色的命运,然后它们纷纷转头,将剑锋调转,对准了南宫云芙。 而每一把灵剑的倒戈,都让南宫云芙的脸色苍白数分。 直到所有剑刃都被侵蚀,那一刹那,南宫云芙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骤然消失,她的身形暴退数步,嘴里喷出一口血剑,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嘴里大声问道。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并不是靠着力量的压制从她的手中抢夺走这些灵剑的所有权的。 而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在规则层面压制她的力量,强行斩断了她与灵剑之间的联系。 可作为神灵,哪怕已经转世,但她的力量中,是包裹着神性的,这应当是这个世界中最为强大的力量层次,能超越这股力量的,南宫云芙从未听闻…… 等等。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对方,眸中在那时布满了难以遮掩的恐惧之色。 …… 褚青霄与蒙瑾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蒙瑾倒是并不知晓赵念霜的身份,只是惊讶于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少女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更担心于要是南宫云芙落败,自己的弟弟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心在这时提到了嗓子眼。 而褚青霄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眉目冷冽的少女。 “天神的力量是靠着后天窃取天地造化而来,在真正的神灵面前,不堪一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念霜冷冷的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低沉,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压,看向南宫云芙的眼神,冷漠得就仿佛在俯视蝼蚁。 南宫云芙的脸色更加难看。八壹中文網 “你们不该趟这趟浑水的。”赵念霜再次说道, 语气平静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给南宫云芙做下最后的审判。 她说完这话,双眸之中紫色的光芒更甚,同时那些被她所控制的周身抵挡着诡异紫色光芒的灵剑,在这时化作流光,飞射向它们曾经的主人。 而南宫云芙因为被强行斩断了与灵剑之间的联系,心神受损严重,此刻气息不稳,根本无力抵挡着漫天的飞剑。 褚青霄见到这幅场景,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猛然上前一步,朝着赵念霜大声吼道:“念霜,不要!!!” 此言一出,一旁的蒙瑾心头一颤,错愕的看向褚青霄,她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诡异的少女就是褚青霄心心念念的那位青梅竹马。 虽然诧异,但同时她的心底也泛起一阵窃喜,是赵念霜,以褚青霄与她的关系,至少可以让对方停手,或许今日自家弟弟的危局就有了转危为安的可能。 而赵念霜在听闻褚青霄的声音后,也如她所料的那般,骤然停下了手中的飞剑,在那时转头看向褚青霄所在的方向。 她在褚青霄期许的目光下看了褚青霄一眼,然后她张开嘴,轻声说道。 “聒噪。” 噗! 下一刻,褚青霄便觉有一股可怕的力量轰击在自己的身躯之上,他的身子猛然倒飞出去数丈开外,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山体。 而赵念霜却是看也未看飞出的褚青霄一眼,转头再次催动飞剑。 于是无数紫色的飞剑就在这时涌向了南宫云芙…… 第四百一十章 桃花印记 楚昭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睁开眼,入目第一眼,看到的是,褚青霄趴在床榻上熟睡的脸。 她愣了愣。 但起身的响动却惊醒了本就睡得不太踏实的褚青霄。 少年抬起了头,目光迷茫。 但下一刻便看见了已经坐起身子的楚昭昭。 褚青霄呆滞的脸上露出喜色。 “我……”楚昭昭张开嘴想要问什么。 但褚青霄却已经站起了身子,一边快步走向屋外,一边大声喊着:“洛先生!楚姑娘醒了!” “你快来看看,她还有没有大碍!” 他走得很急切,以至于出门时,脚下绊到了门槛,身子一个趔趄,狼狈的摔倒在地。 但他却毫不在意,赶忙起身,又跌跌撞撞的冲向门外。 那有些狼狈,甚至笨拙的模样,让坐在床榻上发呆的楚昭昭不由得掩嘴轻笑起来。 不出半刻时间。 褚青霄就带着王澈以及洛先生等人赶了过来。 洛先生做事的风格素来不拖泥带水,进了房间当下便坐在了一侧,伸手为楚昭昭把脉,又询问了一番她的状况。 一番忙活下来,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笑道:“楚姑娘有习武的底子,脉象已经平稳,身上的伤势恢复也很快,再调养三四日,大概就能痊愈了。” 听闻这话,褚青霄与王澈都松了口气。 “先生,既然楚姑娘没事了,我们也就准备离开了,不能一直待在先生这里。”褚青霄旋即言道。 洛先生闻言却道:“楚姑娘只是暂时没有大碍,但还得静养,现在武陵城到处都在通缉你们,出去了你们能躲到何处?” “而这若是颠簸起来,楚姑娘的伤势说不得会复发,岂不是得不偿失。” “近来托那位祝大人的福,他开办的学堂规模足够,又完全免费,我这桃花书斋如今也没有学生了,你们安静住下,等楚姑娘伤势痊愈,再做打算也不迟。” 褚青霄闻言面露犹豫之色。 而这时,洛先生身旁的仙灵也笑道:“褚公子,你就听泰安的吧。” “你们若是这么走了,泰安怕是这几日都无法睡好。” 仙灵的话,让褚青霄不免有些诧异。 仙灵昨日与他说的那番话,褚青霄并不完全明白,但却能感觉到对方显然并不那么欢迎自己。 可不过一夜时间,她转化了态度,主动出言挽留。 褚青霄虽然不愿意牵连洛先生,但终究架不住对方坚决态度,同时自己也确实一时间不知道该去何处,最后还是同意再待在这里静养几天。 …… 吃过早饭,王澈被洛先生拉着去帮他后院扫雪,褚青霄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楚昭昭修养的房间中。 “昨天,你在这儿待了一夜?”楚昭昭见褚青霄落座,当下便小声问道。 “嗯。虽然洛先生说你没有大碍,但我还是觉得得有个人看着,比较稳妥。”褚青霄应道。…. 他的情绪显然不高,语气也有些低沉。 但楚昭昭的心头一暖,想着对方在这里照顾了自己足足一夜,十几年,从进入天悬山便一心修行观剑养意诀的楚昭昭,大抵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关心自己的人。 她的心跳得快了几分,低声道了句:“谢谢。” “咱们是朋友嘛。应该的!”褚青霄赶忙言道,可说完这话,又低下了头。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楚昭昭沉默了一会言道:“我在想,既然那些黑甲是西洲剑甲的话,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帮他们摆脱控制,从而借助他们的力量对付烛阴?” “昨天我想了很多。” “这个办法我也思考过,想要帮他们摆脱控制,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做到,但前提至少我们得取下他们的面具。” “可你也看到了,一位黑甲我们三个对付起来就已经捉襟见肘,而他们的数量远不止这些,这条路恐怕没那么好走。”褚青霄沉声应道。 “也是……”楚昭昭闻言,也有些沮丧。 昨日只有一位黑甲出手,她就险些命丧于此,更不提烛阴的手上这样的黑甲恐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她忽然眉头一皱,看向褚青霄:“昨天,我们是怎么脱险的?” 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黑甲提起之时,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无从知晓。 “大概是我救了你。”褚青霄不太确定的说道。 “你?”楚昭昭瞪大了眼睛,显然并不太相信褚青霄的说辞。 但转念一想,她与褚青霄虽然认识不久,但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喜欢邀功的人。 可他却在这时撒谎…… 再一想他昨日守着自己一夜…… 楚昭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的脸色有些泛红。 她有些紧张的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也不该撒谎,更何况还是这么离谱的谎话,我又不傻怎么会信。” “那些黑甲,哪里是你能对付的。” “况且,用这样方法引起我的注意,有时候只会适得其……” “真的是我。”褚青霄显然没有楚昭昭这么好的悟性,他见楚昭昭不信,当下便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这样说着,伸手便要解开自己的衣衫。楚昭昭见状,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双手环抱在胸前,紧张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就算你昨天救了我……” “就算我确实不那么讨厌你……” “但这也太快……” 楚昭昭脸在那时红得宛如熟透了的苹果,但却听褚青霄在这时说道。 “你看。” 听闻这话,楚昭昭怯懦的抬起头,却见褚青霄已经赤裸起了上身。 褚青霄看上去有些瘦弱,但身子其实还算精壮,身材修长,上身的肌肉棱角分明,但又不显得过于臃肿。…. 倒……倒还挺好看。 这个念头莫名的冒上了楚昭昭的脑海。 但下一刻,她便心头一惊,为自己这羞人的念头而脸红心颤。 她一个激灵,赶忙低下了头:“你干什么!” “不是……你仔细的看一看。”褚青霄无奈的言道。 楚昭昭听他语气不像是在玩笑,犹豫了一会,这才又缓缓的抬起头。 只见褚青霄正伸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楚昭昭压下心头的羞怒,定睛看去。 褚青霄胸膛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朵桃花状的红色纹身。 桃花火红,盛开正艳。 但古怪的是,桃花纹身的四周,有一道道凸起的血管,血管之中流淌着的血液却呈现乌黑之状,它们以桃花为中心,朝中收拢,就像是要蔓延入桃花纹身深处的毒蛇,已经侵蚀了桃花纹身四周的花瓣,那些边缘地带的花瓣色彩明显暗淡了许多。 “这是……”楚昭昭也瞧出了古怪,她皱着眉头问道。 “昨日我见你深处险境,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戾气,旋即便没了意识,恢复过来后,那些黑甲便已经被击溃。” “据王澈说,是我在失去意识的时间内做到的。” “我对此虽然没有半点印象,但后来到了书斋,你状况稳定后,去清洗伤口时,却发现自己胸膛处多了这个东西。” “我想,或许便与昨日我的异状有关。” 褚青霄这样说道,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 他隐隐觉察到,这东西对于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太确定,但我感觉这道桃花印记像是一种魂印,它似乎是在保护着你,不被某些东西所控制。”楚昭昭盯着褚青霄的胸膛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魂印?”褚青霄倒是从未听过这个名词,显得有些困惑。 “是神曌境级别的强者才能施展的法门,将自己的魂魄分割出一部分,注入力量,再将起烙印到受法者的身上,以此保护受法者周全。” “通常都是某些传承悠久的宗门或者世家,为了保证继承者在未成长起来之前免遭意外时才会动用的法门。” “哪怕是对于神曌境的强者而言,施展此法,也会损害自己的根基,代价不小。”楚昭昭一边回忆着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一边说道。 “可我哪里认识神曌境的强者?”褚青霄神情古怪的言道。 于此之前,他见过最厉害的家伙,是武陵城的捕快曹叔功,据说他有三境武夫的修为。 神曌境这样的存在,放眼整个大夏天下,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他又哪里有本事能让这样的大能在自己的身上种下魂印? “我只是碰巧看过记载此事的古籍,判断不见得准确,你靠近点,我再瞧瞧。”楚昭昭也觉得不可思议,当下便催促道。 这事事关自己身家性命,褚青霄也不敢大意,听闻此言,赶忙将自己的身子朝前瞅了瞅,楚昭昭也低下了头,仔细的打量起来,二人此刻贴得极近,姿势一眼看去,也甚是暧昧。…. “青霄啊,洛先生叫你……”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满头大汗的王澈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 但下一刻,他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呆若木鸡的看着房中的二人。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褚青霄赤裸着上身,挺着胸膛。 楚昭昭探出身子,脸贴在褚青霄赤裸的胸膛上,嘴唇距离褚青霄的皮肤,不过毫分的距离。 “这么会玩的吗?”王大少爷脸色僵硬的呢喃道。 而屋中二人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彼此,也意识到这姿势的古怪。 “啊!”楚昭昭的脸色再次涨红,她尖叫一声,抓起床上的被褥便把自己蒙在了里面。 褚青霄也一个哆嗦赶忙起身,胡乱的穿戴好衣衫。 王澈也一个激灵,赶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边朝外走着,一边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你们……你们尽兴。” “尽兴!” 大抵也是太过慌乱的缘故,捂着眼睛的王大少爷并未找准房门的位置,脑门直接撞到了门框上。 但即使被撞得晕头转向,王大少爷也不敢多做停留,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找准房门的位置,快步就要走出去。 褚青霄见状赶忙起身追上去:“王兄,你误会了!” 他伸出手拍在王澈的肩膀上,正要解释。 轰! 而就在这时,书斋的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撞开,两扇门从门框上脱落,重重落在院中,巨大的力道扬起漫天积雪。 褚青霄与王澈皆是心头一惊,纷纷寻声看去。 只见那渐渐散去的雪雾外,一派身着漆黑甲胄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桃花书斋的大门口…… 39314766. ...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存在的人 老道士已经死了。 但褚青霄一直有个疑问。 老道士到底是谁。 他自称神灵,可其名讳却从未与褚青霄说起过。 事实上褚青霄能活着从武陵城中走出来,又能在鹿儿山上躲过烛阴复苏带来的麻烦,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老道士留下这道桃花印记。 可自那之后,桃花印记中的力量也几乎耗尽,再也没有显现过威能,直到今日。 牧南山召唤出了祖灵,那老道士遗留在了褚青霄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竟然在这时有了反应,在这时奔涌而出,去向那牧南山的周身。 同时穹顶之上的翻涌的云层之中,也有一道道磅礴的红色能量涌出,诸如牧南山的周身。 这股力量,让褚青霄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曾经在巡天册力量的召唤下,在某个空间与龙骧十三卫的祖灵会面过。 他虽然未有见到那些祖灵的真身,却感受过他们周身的气息。 而当时那个空间中,龙骧卫的十三位祖灵,只有十二位在场,因为有修罗界的关系,褚青霄将他们的气息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眼前从那穹顶之上倾泻下来的气息并非那十二位祖灵之中任何一位的气息。 但既然动用了龙骧印,召唤的自然是祖灵之力,那么唯一的解释是,神河峰的祖灵应当就是当时未有到场的那位祖灵。 而熟悉是因为,这股气息虽然并非那十二祖灵之一。 但褚青霄却是结结实实的感受过。 在武陵城的玄都观,在永夜界地下神殿的桃树中,以及此刻自己胸前桃花印记上…… 都有着与那祖灵一模一样的气机。 所以…… 想到这里,褚青霄抬头看向了前方。 他骤然醒悟了过来,老道士就是巡天司的祖灵! 可是……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而既然神河峰的祖灵,他又为什么会出现武陵城? 这一系列的疑问也在这时泛上了褚青霄的心头。 但来不及他想明白其中就里,就在这时,前方却又起了变化。 随着庞大的力量注入,牧南山周身气势开始攀升。 九境眨眼便被破开,一股纯粹的神性自他周身涌出。 第十境! 神曌境! 赵念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的眉头第一次皱起。 她在这时抬头看向穹顶那不断朝着牧南山注入力量的漩涡,轻声说道:“这一天你们等了很久了吧?” “那个老家伙在武陵城盯了我足足十六年。” “到死还算计着留下这么一股力量,想要通过你的杀了我?” “可你觉得可能吗?” 牧南山握住了手中的剑,剑身一颤,滚滚剑意涌动,那钉在他身前的千口飞剑在这时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震朝着四面飞射开来。 “杀不杀得了,总归要打过才知道。”牧南山这样说罢,身形一动,化作流光攻杀向赵念霜,他浑身的力量翻涌,滚滚剑意如有实质一般凝聚在剑身之上,直逼赵念霜的面门而去。 褚青霄看着这一幕,脑袋有些发懵。 念霜说被那个老家伙盯了足足十六年。 老道士一直在监视他? 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脑仁有些发疼,某些他一直忽视的问题,在这时涌向他的脑海,仿佛他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褚青霄却想不起来。 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身子开始打颤。 一旁的蒙瑾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以为褚青霄是被赵念霜刚刚的出手所伤,不由得有些担心。 “褚公子,你没事吧?”她再次问道。 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掌控,他们无力对抗眼前这一尊尊动辄九境十境甚至天神一般的存在。 蒙瑾甚至有些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确定褚青霄没有大碍。 但褚青霄却并未回应蒙瑾,只是依然呆立在原地。 而就在这时,身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的秦桓却忽然回过了头,他盯着褚青霄忽然说道。 “他没事,只是记起了某些不愿记起的事情。” 蒙瑾一愣,有些不解。 褚青霄听闻此言,也抬头看向对方。 “你什么意思?”他如此问道。 “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秦桓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帮我回忆,我们认识?”褚青霄不解的问道,脑仁的疼痛也在这时愈发的剧烈。 秦桓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说道:“你心心念念着念霜,可你有没有想过……” “赵念霜是谁?”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和你朝夕相处十六年……” “念霜就是念霜……”褚青霄一愣,他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回答道:“她是我爹朋友的遗孤,我爹把她带回了我家……” “你爹的朋友?哪个朋友?”秦桓又问道,嘴角那古怪的笑意也更加浓郁,就仿佛在等着一场精彩的大戏拉开帷幕。 褚青霄愣了愣,他皱起了眉头,脸色愈发的苍白,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哪个朋友?哪个朋友?” 他不断的喃喃自语着,可他似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爹有曾跟他提及过那位朋友的名字…… “她刚出生就被你爹报了回来。” “她十六岁就在武陵城待了十六年从未离开。” “那为什么天悬山的人会知道她有如此高的天赋?甚至不惜在烛阴围城那般凶险的情况下,也要带人把她救走?” “难道天悬山的人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秦桓再次问到。 褚青霄一愣,脸上的神情更加古怪,一旁的蒙瑾似乎也听出了门道,她虽然畏惧秦桓,但看着一脸痛苦的褚青霄,还是咬着牙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桓摇了摇头,在那时再次看向褚青霄,幽幽的言道。 “你觉得你破开永夜界中的假象一路走到了这里……”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记得烛阴想要让你记得的东西?” “又或者说,他们可以让你忘记一些,那会不会也想办法,让你记得一些本来不存在的事……” “或者人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知我是谁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记得烛阴想要让你记得的东西?” “又或者说,他们可以让你忘记一些,那会不会也想办法,让你记得一些本来不存在的事……” “或者人呢?” 秦桓的话回荡在褚青霄的脑海。 褚青霄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一种剧烈的痛楚开始在他脑仁炸开,朝着身躯的四肢百骸涌来。 他记忆中的画面开始摇晃、模糊…… 武陵城中…… 七岁那年,褚青霄牵着五岁女孩的手,来到了父亲的跟前。 “爹!念霜想要吃桃子,你去摘些。” 时间正是辰时,昨日宿醉的褚岳山刚刚起床,着急忙慌的要去衙门报道,自然无心理会褚青霄。 “晚上,等晚上回来,爹给你们带。” 年幼的褚青霄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小女孩,一咬牙,说道:“没事,哥哥去给你摘。” …… 十一岁那年,天下着暴雨,睡得昏昏沉沉褚青霄忽然感觉被褥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却见一个小脑袋从被窝中探了出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哥,我怕。” 褚青霄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事,哥陪着你。” …… 十六岁那年,赵念霜忽然不见了。 半天没有找到女孩的褚青霄心急如焚。 他疯了一样在武陵城中四处寻觅,最后在桃花书斋不远处的小巷中,看到了蹲在角落红着眼睛,抹着眼泪的赵念霜。 “念霜!你怎么了?”他焦急的走上前,担忧的问道。 赵念霜抬起了头,红着眼睛扑入了褚青霄的怀中。 “刚刚,王澈他们骂我,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褚青霄顿时怒火中烧,也不顾赵念霜的劝阻,转身就怒气冲冲的冲入了书斋,与那王澈扭打在了一起。 …… 这些都是发生在武陵城中的事情,也都是在褚青霄脑海里历历在目的画面。 可现在随着他脑仁的疼痛这些画面却开始变得扭曲、模糊。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这些种种从中剥开,显示出他本来的模样。 于是乎…… 七岁那年,男孩一个人站在了褚岳山的跟前,闹着要吃桃子,可急于的上工的男人却是随口敷衍,然后便匆匆离去,男孩看着离去的父亲,终究抵不住嘴里的馋虫,偷偷跑到了玄都观。 十一岁那年,明明已经长得像个小大人的男孩,听着窗外轰隆隆的泪水,却怎么都睡不着,心底害怕得紧,于是就裹紧了床单将自己死死包着,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不怕不怕,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而十六岁那年,课堂休息的时间,王澈指着褚青霄嘲笑道:“你看那家伙,爹是个酒鬼,自己也是个笨蛋,一篇文章翻来覆去十多天,还背不下来,注定一辈子下贱命。”八壹中文網 气不过的少年抓起了板凳,冲了上去,与那位富家公子打作一团。 …… 随着那些画面中属于赵念霜的身形一个个的消散,褚青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通红目光死死盯着那正与牧南山打得难舍难分的赵念霜,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太低估以为古神的力量了。”秦桓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天地是有自己的法则的,之前,这法则是古神们定下的,而祖神登天后,他们修改了天地规则,为了以防古神从封印中逃出,他们将古神存在从天地法则中抹去。” “一旦古神出世,天大法则就会将之认为是异类,是域外来物。” “与所有域外邪神一样,他们受到天地伟力的侵蚀,即使他们足够强大,不会死于天地伟力的侵袭,但也很难恢复完全的战力。” “最重要的是,祖神以及他们座下的神灵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 “然后将之剿灭。” “就像北魏的人想要假扮我大夏子民一样,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伪造一个身份,骗过边关的守卫,而古神想要走入人间,同样也需要一个伪造的身份,证明自己的存在并非异类。” “而你,以及武陵城那些记得她的人,就是她欺骗天地的手段。” “褚青霄,这不是你能参与的事情,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有心栽培你,现在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褚青霄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艰难的抬头再次看向前方。 那里赵念霜与牧南山的打斗还在继续,只是哪怕有祖灵之力的加成,牧南山在手段诡异的赵念霜的面前已然渐渐落入了下风,招式愈发的迟钝。 而此刻,看向赵念霜的褚青霄,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变得陌生了起来。 是的。 随着那些记忆被剥离,那以往的熟悉感也在消退。 “你知道为什么武陵城的人都得死吗?”秦桓的声音再次在褚青霄的耳畔响起。 “因为人是不稳定,她虽然将记忆印入了你们脑海,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虚假的记忆是会发生变化的,是存在纰漏的。尤其是对于那些与她并不熟悉的人,一旦大片的人发现记忆出现问题,那可能她作为古神的身份就会暴露在天地伟力之下,而对于死去的人而言,这样的担忧就不存在了。” “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一场戏罢了。” “就好比北魏入关的间谍,他伪造的户籍给边关之人看过并且记录后,他就会销毁,因为没多给人看一眼,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大上一分。” “她的出现,是某些你不能想象的强大意志默契下的结果。” “你既然活了下来,就没必要再给自己惹麻烦,尤其是为了一个对你而言其实并不存在的人……” “武王殿下。”褚青霄却在这时忽然打断了秦桓的话,他沉眸看着秦桓,脸上的神情依然痛苦,可语气却平静了下来。 秦桓隐隐察觉到褚青霄的异样,他皱了皱眉头盯着褚青霄。 褚青霄痛苦的脸上在那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武王殿下说得很好,手段也很厉害,但可惜,褚青霄看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听人说的,而是用自己的心去看的。” “谁是真,谁是假,我自己比谁都清楚,无需武王来教我!” “就算武王把我的记忆在再篡改十遍,我也会记得该记得的东西。” 听到这话的秦桓,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褚青霄,你当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而是我知道我是谁,也明白念霜是谁……” “这些东西由我们自己决定,而不是旁人。即使武王殿下,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褚青霄说罢,身形一闪冲向了赵念霜,他在那时站到了牧南山的跟前张开双臂直面赵念霜袭来的剑刃。 第四百一十三章 剑陵的剑 褚青霄的举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哪怕是那位武王秦桓也是一愣,目光错愕的看向褚青霄,面目惊骇。 “褚公子!”蒙瑾更是发出一声惊呼,神情紧张的看向那处。 而褚青霄却并无半点迟疑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看向赵念霜。 他固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险。 但他不愿意相信秦桓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可以接受赵念霜的移情别恋,也可以接受她如项安一般,更在乎眼前的名利,而不是那段已经死去的旧情。 但他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假的。 在武陵城的十八年,赵念霜的存在对他而言很重要。 桃花书斋的洛先生曾经说过。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但同时也并非独立。 他遇见的人与事组成了现在的自己。 而赵念霜对于褚青霄而言,显然是很重要的,如果这都是假的,那现在的褚青霄不也不见得就是真的。 褚青霄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要证明自己的判断。 而那时,手持紫剑杀来的赵念霜也看见了横在自己与牧南山身前的褚青霄。 她紫色的瞳孔明显有了颤动。 但剑锋上缠绕的力量以及周身弥漫的杀机并未有半点减少的趋势。 似乎,在她的眼里,褚青霄只是个自不量力的家伙。 …… 但褚青霄却依然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他只是坚定的看着赵念霜。 直到对方的剑刃来到了他的眉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褚青霄会死在赵念霜的剑刃之下时。 那已经触碰到褚青霄眉心的剑刃,却在这时猛然停下。 赵念霜冷冷的盯着他,说道:“滚开。” 褚青霄不语,他的嘴角露出笑容。 他认为自己赌对了。 “念霜!你认得我对吗?”他看向她问道。 赵念霜漂亮的脸蛋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她握着的剑刃依旧抵在褚青霄的眉心,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只要她愿意,哪怕微微用力,就可以将这把剑送入褚青霄的体内,让他饮恨当场。 褚青霄见她不语,亦不收回手中的剑。 索性在那时朝前迈出一步,竟是主动迎了上去。 赵念霜见此状,脸色陡然难看。 她赶忙后退一步,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他沉声问道,脚步却继续向前。 “与你无关!褚青霄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 赵念霜咬着牙说道。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亦或者逼迫你做了什么?”褚青霄却好似没有听到赵念霜的警告一般,脚步继续向前,嘴里也继续追问道。 赵念霜脸上的寒霜有了崩溃的趋势,她的身子也隐隐有些颤抖,甚至开始慌乱的后退,像是害怕与褚青霄靠得太近一般。 “这和你没关系!我再说最后一次!”赵念霜咬着牙言道,可明显是在掩饰着什么。 褚青霄丝毫没有被她狠厉得太吓到。 反倒只是有些心疼与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赵念霜的身子一颤,看向褚青霄的目光仿佛就要软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响起,一道可怕的苍龙之相猛然朝着褚青霄袭来。 褚青霄心头一惊,转头将破阵子提起,想要抵御那苍龙之相。 可是他的力量哪里是对方的对手,身形被苍龙之相击退,一路撞到了身后的山壁之上。 “褚青霄!你可真让我失望!”同时,武王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他迈步走到了众人的跟前,目光冷峻的看着被苍龙之相逼到了山体之中的褚青霄。 “当个人聪明人不好吗?非得把自己逼上死路?”秦桓这样说着,同时也一步步的朝着褚青霄走去。 赵念霜见状,眉头一皱,看向秦桓,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伤他。” “但前提是,他要听话。”秦桓却这般言道。 “你要明白,他能从武陵城活着出来,是我网开一面,如果他不听话,我们就容不下他。” 赵念霜眉头一沉:“他不能死,他如果死了,我会陷入疯狂,我没办法控制她。”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身为那样伟大的存在,十六年的时间对于你而言只是弹指一瞬,只要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他的存在对于你而言,只是漫长时间中的一缕微不足道的波澜。”秦桓却甚是笃定。 同时一道龙相从他的体内涌出,将赵念霜的身躯包裹。 “秦桓!你敢!”赵念霜显然知道他是想要控制自己,让她看着褚青霄死在他面前。 “我是在帮你,你会明白的。”秦桓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他这样说罢,又是一道龙相涌出,攻向褚青霄。 褚青霄意识到情况不妙,手中的破阵子横于胸前,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对方,想要抵御对方袭来的龙相。 砰! 但他的实力与秦桓相比却是如此不值一提,只是一个照面,他手中的破阵子,就轰然崩碎,他的身形一颤,被龙相击中,嘴里喷出一口血剑,周身的气息也顿时萎靡了下来。 而秦桓却并没有打算这么放过褚青霄,紧接着又是数道龙相浮现,再次攻杀向褚青霄,仿佛要将其的生机完全湮灭方才罢休。 “就他!” 一旁的南宫云芙看向牧南山,在这时说道。 牧南山对于这番变故也有些诧异。 他知道赵念霜的真身是何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赵念霜竟然会如此在乎褚青霄。 这简直是以往从未听闻的事情。 一个神灵转世竟然会在觉醒记忆后,因为前身在乎之人,而露出犹豫之色。 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会是一个机会,因此无需南宫云芙出言,他也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但秦桓似乎早已看穿了他们的想法,眉头一挑,又是数只龙相浮现,攻向牧南山与南宫云芙,而这一次,他展现出了自己的完全手段,可怕的力量倾泻,牧南山也好,南宫云芙也好,只是与那龙相轻轻接触,就被其缠住,一时间难以脱身。 而另一道龙相则在这时直挺挺的冲向褚青霄,眼看着就要将少年的身躯摧毁。 铮! 可这时,一声剑鸣忽然想起,一道纯粹的剑意自褚青霄的身旁升腾而起,将那道龙相割裂成了碎片。 秦桓眉头一挑,看向那道剑意主人。 却是那蒙子良停下了在天尺崖上的铭刻,回头看向了他。 “剑祖也要掺和这事?我看你似乎已经力有不逮,一心二用,可能到最后一事无成。”秦桓瞟了一眼尚且差上最后两个字的天尺崖壁,冷笑着说道。 但蒙子良的脸色依然平静,并没有被秦桓的嘲弄所影响。 他淡淡说道:“你的对手不是我。” 秦桓一愣,有些不解蒙子良此言何意。 但就在这时,赵念霜周身散落的那些灵剑中,忽然有百余把在那时忽然轻颤,剑身上紫色的事物在那时退去,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秦桓眯起了眼睛,他记得着百余把剑,他们并非瑶光剑池中历来所有之剑,而是之前他从西洲剑陵中挑选出来,送给赵念霜之物…… 那是剑岳城的剑!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杀你的理由 剑岳城的剑显然与瑶光剑池的剑,有所不同。 虽然二者都是先贤遗留之物。 但不同的是,瑶光剑池的剑并非隐世之物,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被合适的人取出,展露于世间。 并且会继承持剑人的剑意,不断温养自身,精进自己的品阶,故而瑶光剑池的剑,素来一代强过一代,所拥有的力量,哪怕是最低品阶的灵剑也极为可怕。 靠着这样的神物,天悬山的弟子纵横天下,可谓无敌于世间大多数同辈。 但西洲剑陵则不一样。 他们的剑,剑主死去后,送入剑陵之中,然后便几乎不会再被取出,会陪着他们的主人一同安睡长眠。 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剑陵的剑是比不得瑶光剑池。 可偏偏,此刻这些剑却挣脱了赵念霜的束缚,在这时飞到了半空中,朝着秦桓飞射而去。 恍惚间,褚青霄似乎看见了那些剑的背后,有一张张他并不熟悉的脸,在这时握住了剑,朝着秦桓杀去。 秦桓的眉头一皱,对于眼前的场景有些不耐烦,他的大手一挥,将数把飞剑尽数拍飞,旋即手中苍龙浮现,想要再次攻杀向褚青霄。 他素来是这样的人。 惜才,但从不妇人之仁。 如果刚刚的手段能骗过褚青霄,他很愿意好好栽培他。 而既然没有骗过,那就应该将这样的存在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计划容不得半点隐患存在。 同时他的神识也在这时锁定在了蒙子良的身上。 经过这一番鏖战,牧南山与南宫云芙已经力有不逮,只有这个蒙子良才能对他构成些许威胁。81zw.????m 但蒙子良似乎并无出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他。 这样的场景,反倒让秦桓心头愈发的不安。 若是蒙子良当真只是想要在天尺崖刻下那段箴言,大抵不必在刚刚出手拦下他,而既然已经出手,此刻就没有再继续作壁上观的道理。 “洛河剑意!”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喝从秦桓的身后传来,一道凌冽剑意袭杀而来。 “桃花剑阵!”同时又有一声暴喝响起,无数剑影涌动,与那道剑意一同袭来。 二者看上声势浩大,对付低境的武者,游刃有余,但对于秦桓这样的高手而言,这样的攻势显得无足轻重。 但秦桓却还是在这时收起了对褚青霄的攻势,转头迎向身后偷袭之人。 这并非他胆怯,而是这两道攻势虽然孱弱,可却来得极为突兀,丝毫没有半点预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能骗过他的神识,那绝不是寻常人可以做的,秦桓暗以为应当是某些高手所做出的佯攻之术。 但回头之后,入目两道身影,却让秦桓的眉头一皱。 这二人他是认得的。 是跟在褚青霄身旁的楚昭昭与宋清清。 他虽然未与之接触过,但凭着武王府滔天的权势与遍布天下的眼线,二人的身份实力他是一清二楚。 她们二人自然对他构不成威胁。 可他们能忽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意味着有高人相助。 他一手拍飞了二人袭来的剑意,同时也感觉到了身侧有一股阴冷到了极点的力量袭来。 他回头侧身看去,一把雪白的长剑已然及身。 秦桓心头一颤,对方隐匿气息的手段极为高明,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不敢大意,伸出手激发出一道灵力屏障试图抵御,可剑刃刚刚触碰那屏障。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屏障之上一道道裂纹漫开。 下一刻,就轰然破碎。 而那时,那把剑刃的速度没有丝毫停滞,继续向前,直取秦桓的眉心。 秦桓的心头亡魂大冒。 他的一只手在这时伸出,两道龙相缠绕着他的手臂涌出,将那袭来的剑刃看看抵挡,同时,他终于有余力看向剑刃的主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瞎子…… 徐当仁。 他在暗桩的情报站看过这老瞎子的讯息。 当年剑岳城的一位铸剑师,并无多少修为在身,也没有太大的名头,铸的剑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被褚青霄从剑奴城中救出,自觉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故而秦桓从未将心思放在过他的心上。 但此刻看来,似乎是自己眼拙了。 秦桓想到这里眯起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老者,从他的身上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域外邪神? 他在短暂的惊愕后,顿时面露了然之色。 “向域外邪神借力?堂堂龙骧卫之人,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冷笑着讥讽道。 “只要能杀你,老夫无所不用其极。”徐当仁却并不在意,只是咬着牙如此说道,那一刻,汹涌的黑气从他的周身涌出,包裹在他手中的利刃之上。 那一瞬间,秦桓唤出的两尊龙相一声哀嚎,骤然崩碎,而徐当仁却并未就此作罢,反倒继续攻杀向前,借着外神之力的威能,处处紧逼,一时间竟然打得秦桓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 另一边陆三刀以及薛三娘的身影猛然浮现在褚青霄的身旁,二人将之从深陷的山体中拉出。 “褚公子,你没事吧?”薛三娘问道。 楚昭昭与宋清清也快步赶了上来。 褚青霄看上去甚是虚弱,但看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徐前辈算到你有麻烦,故而带着我们来了这里……”楚昭昭应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是蒙子良出手要和天悬山打吗?怎么又变成了徐爷爷和这个家伙打起来了,他是谁啊,怎么感觉这么厉害。”宋清清也问道,对于眼前的状况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我也不清楚……”褚青霄也脑袋发懵,苦笑着摇头说道。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蒙子良要执着于在天尺崖上刻下箴言。 也不明白赵念霜为何会不敢与自己相认。 更不知道秦桓为什么要杀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这么莫名其妙…… 似乎与十二年前武陵城发生的一切有关,但似乎又不仅仅只是褚青霄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你把本应该留在武陵城的东西带了出来。”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一旁传来,却是那蒙子良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最麻烦的事情 蒙子良的话,让褚青霄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体内的烛阴神血。 而蒙子良则面带微笑侧头看着他,手上铭刻箴言的动作并未停下。 “阿姐喜欢你。”他忽然言道。 褚青霄一愣,蒙子良的话显得格外突兀,无论是与现场这刀剑相向的氛围,还是与之前的话题,都看上去并无什么联系。 “我会帮你解决这麻烦。”蒙子良又言道。 “这是我不再是我之前,最后能为阿姐做的事情。” 蒙子良说着,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蒙瑾。 他同样面带微笑。 可与他朝夕相处的蒙瑾在那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微变。 而蒙子良在说完这话后,他的周身有一道道金色的光晕涌出,不断汇聚在他伸向崖壁的手指上,而随着这一股股力量的涌入,他铭刻箴言的速度也明显快了许多。 这家伙,是在将自己所有神性灌注到那箴言之上。 秦桓在徐当仁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徐当仁借助的域外邪神之力极为强大,应当是古神级别的存在,他方才会应付得如此吃力。 可饶是如此,蒙子良身上的异动依然让他注意到了。 他的心头在这时一沉。 蒙子良是转世神灵,而神灵之所以能成为生灵,拥有超出寻常人的寿命,是因为在登天之时,祖神会为选中的登天之人赐下一枚神格。 而所谓神格,其实就是神座碎片,那是包含着天地规则与世界本源之力的具象化事物。 神灵选择转世时,这道神座碎片会在天地规则的碾压下,粉碎,融入转世者的体内,保护他的神魂。 所以转世者可以在冥冥之中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可以在合适的时候,恢复大部分的修为。 甚至如果得到祖神应允,可一熬着这些融入体内的神性,再次登天。 但蒙子良现在的做法却是将这股力量强行从体内抽出,这固然可以提升他的战力,可如此以来,他不仅失去了再次登天的可能,同时神魂也因为神性剥离而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搏命之举! “宇文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别让他将箴言写下!”而在徐当仁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秦桓此刻也终于脸色一变,侧头朝着宇文撼等人怒声骂道。 宇文撼等人倒也回过了神来,他们伸手一招,那些被南宫云芙夺走,却又在赵念霜的力量下被侵染的神剑回到了他们手中,他们赶忙提起了各自的剑刃,激发出滚滚剑意想要攻杀向前。 但牧南山与南宫云芙却在这时迈步上前,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只是牧南山与南宫云芙早之前与赵念霜以及秦桓的大战中都受伤严重,此刻战力十不存一,只是拦下了郑景同几人。 而伏正良与宇文撼却在同伴的帮衬下越过了二人,以手中之剑直直的攻杀向背对着他们的蒙子良。 可就在他们暗以为这一击势在必得的时候。 背对着他们的蒙子良依然纹丝不动,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但就在他们剑刃眼看着就要触碰到蒙子良的刹那。 蒙子良的背后却忽然涌出一股庞大的剑意。 二人的身躯一颤,手中的神剑在那一瞬间陡然崩碎,巨大的力量倾泻,也将他们二人生生振飞。 蒙子良伸出的手在这时收回,崖壁上一横落下。 那最后一个字眼,被他于天尺崖上写下。 八个大字。 剑若天尺,当量黑白。 字迹落下的瞬间,一股纯粹的力量被注入其中,八个大字的沟壑中顿时流淌出一股璀璨的金色,而随着这光芒的亮起,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那个字眼中涌出,并以此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气机所过之处,整个的空气中一道道紫色的气息从中被抽离出来…… 不仅仅如此,那些天悬山的弟子体内也同样有一道道紫色的气息被抽离,接着是宇文撼等神峰峰主。 而随着这些气息被抽离,一些弟子的双眸变得清明,而宇文撼等人却脸色一变,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萎靡,诸如郑景同以及伏正良等人更是境界纷纷从九境跌落到八境。 啊!!! 而就在褚青霄暗暗惊骇于这样的变化时,一旁被秦桓以龙相困住的赵念霜,嘴里更是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她的身子猛然跪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双手捂着头,浑身颤抖,仿佛正在遭受无止境的痛楚一般。 而那从箴言上荡开的力量,也在这时源源不断的朝着赵念霜涌去,她愈发的痛苦,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褚青霄自然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转头看向蒙子良问道。 “所有恶果由她而起,自然当由她结束。”蒙子良这样说道,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浑身的气息在也没有方才接下武王一击时雄浑。 褚青霄自然不太明白蒙子良所言何意,他的心底愈发的不安。 “七位祖神登天,已有三千余年。” “他们击败了古神,夺去了他们的神座,并且将之炼化为自己的天道轮盘。” “如此以来,他们觉得自己与古神便不再有任何区别。” “古神拥有可以移山填海的力量,他们同样拥有这样的力量。” “古神可以赐予使徒神性,而他们同样可以给予凡人神格。” “所以当古神拥有无尽的寿命时,他们也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也应该拥有无尽的寿命……” “可事实却不尽然。”蒙子良淡淡的说道,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在地上哀嚎的赵念霜,语气平静。 褚青霄自然很担心赵念霜的处境,可也明白此刻的他得先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强压下了心头的担忧,继续盯着蒙子良等待着他的下文。 蒙子良也继续说道:“祖神们渐渐发现,他们可以用神性修复糜烂的肉身,让身躯永恒不灭。” “但他们却无法阻止自己灵魂的腐朽……” “天地在创造万物时,早已埋下了伏笔,天地的规则是允许生灵中出现永生的存在的。” “可蝼蚁尚且偷生,祖神们又怎么会愿意就这么死去……” “他们开始研究为什么古神哪怕失去了神座,被各自封印在世界的深渊中,却依然可以好端端的活着,而很快,他们就有了发现。” “古神之所以能永生,不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神座,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与天地一同诞生的生物。” “他们的体内拥有着天地本源之力,这股力量与这方世界相连,世界不灭,他们便是永生……” 褚青霄听到这里,心头陡然一颤,倒不是因为蒙子良讲诉的这个故事对么匪夷所思,而是因为就在刚刚从山道走上来时,那位武王秦桓就曾今说过,他已经将自己的力量与世界本源相连,所以,他虽然修为九境,可体内力量却源源不绝…… “所以他们想要从古神的体内汲取世界本源,以达到自己永生的目的,而我……把古神带出来了?”褚青霄沉声问道。 这是他通过蒙子良的讲述所能想到的最接近事情真相的可能。 但蒙子良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世界本源这种虚幻的概念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自然是难以触碰到的存在。但对于掌握着天道轮盘的祖神来说,想要去往世界深处,触碰到这些东西却并非太难得事情,他们很早就开始尝试此事,并且也成功了。”蒙子良说着,看向眼前正在与徐当仁缠斗的武王。 虽然短时间内,徐当仁爆发的战力强大,但秦桓的防御也算是滴水不漏,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势,加上他的力量源源不断,二者之间的攻守之势隐隐有了调转的趋势。 “那既然如此,祖神享受他的长生不死不就好了,为什么会让我们和他们扯上关系?”褚青霄愈发的不解。 “与世界本源链接,可以提供强大的力量补充自己的战力,也可以修复肉身,让一个凡人拥有悠长的寿命,但这些并不能改变祖神们灵魂腐朽的现实……” “古神们永生的秘密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褚青霄皱眉问道。 蒙子良在那时直勾勾的看着褚青霄,言道:“在于他们的古神真身……” “古神的真身?”褚青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在永夜界时,他曾经与那位烛阴古神有过简单的对话,对方曾说自己化身千万,不会因为一具肉身的湮灭而死,真身是何物,褚青霄却是从未听闻过。 “古神的真身是天地最强的造物。” “在世界本源源源不断的功能之下,他可以保护灵魂不被岁月侵蚀……” “祖神们想要永生,需要的不仅仅是世界本源,还要得到古神们的真身。” “而古神的智慧强大,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将他们真身隐藏得极好……” “找到古神真身,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比起这个更麻烦的是……” “古神只有五位,而祖神却有七位……” 第四百一十六章 身份 “难道祖神也为此产生了分歧?”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为什么不会呢?在永生的诱惑面前,做出任何事情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然你以为大周为何会分裂的夏魏的南北二朝?”蒙子良淡淡的说道。 褚青霄心头一颤:“可当年大周覆灭不是因为末代女帝被域外邪神蛊惑?” “周得天命而立,受祖神敕封,除了不能长生,周朝帝王地位仅次祖神,就连我们这些被祖神接引登天的天神见了周朝人皇也得行跪拜之礼,生来便有天地气运护体,什么样的域外邪神能蛊惑她?无非一个借口罢了。”蒙子良言道。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与祖神的分歧又有什么关系?”褚青霄再次问道。 他的心底在这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下过棋吗?”蒙子良却反问道。 “见过,但没下过。”褚青霄如实说道。 “我听说国手对弈,往往会以数十步,甚至上百步的铺垫,处处诱敌深入,处处示弱,直到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颗棋子落下,奠定胜局,而赵念霜就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蒙子良言道。 “我还是不懂……”褚青霄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天下分为两朝,是祖神分裂所致,但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引诱古神交出真身,实现自己的长生不老。” “但古神并非傻子,他们知道祖神们时日无多,只要一直等下去,这世界又会再次回到他们的手中。” “于是祖神们想了个很好的办法……” …… “域外之地,也就是世界之外的地方,存在许多邪神,他们要么是域外之地的天地造物,要么是我们这方世界中被驱逐出去的荒芜。” “或者你可以这么理解,域外之地曾经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因为某种原因,那方世界被荒芜吞噬,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那时的世界还是古神们统治的世界,为了防止域外的荒芜蔓延到我们的世界,五位古神用神座将我们的世界与域外之地完全隔绝,后来祖神登天,同样也效仿了此法。” “可既然域外之地曾是与我们世界一样的地方,自然也就存在着与古神一样的邪神。” “祖神们找到了那只古神级的域外邪神。” “将他从沉睡中唤醒,通过秘法让其转身到了我们这个世界……” “那尊古神级的邪神,在域外之地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古神真身,她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自然会寻找古神真身,而作为同级别的存在,她能敏锐的捕捉到古神真身的气息……” 蒙子良的话说到了这里,褚青霄也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哀嚎的赵念霜,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也开始颤抖:“你的意思是……” “念霜是……是那位域外转生的古神级外神?” 蒙子良点了点头。 “其实来之前,我也并不清楚。” “早年我登天之时,正逢外神作乱,为了保护山门后辈,便于这天尺崖上刻下了这八字箴言,意图让我天悬山的后辈能不被外神侵扰。” “可约莫二十多年前,我的八字箴言却被我门中弟子毁去。” “从那时我就预感到了不妙,后来更是感应到山门之中外神的气息萦绕,我以为是我门中后人误入歧途,试图招来域外邪神,以邪神之力侵染门下弟子,助他们修行。” “此法诡谲,外神之力虽然强大,但却可会蛊惑人心,并且会在手法者体内不断滋生,最后被这股力量完全吞噬,是拔苗助长,遗祸千年的恶法。” “我们虽为天神,看似长生,可灵魄却被拘于天庭鞭长莫及,故而只能依托转生之法降临此间。但来到了这里,见过你的这位青梅竹马后,我方才醒悟原来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般简单,天悬山的那一位剑祖遭遇祖神勾结,准备将天悬山当做温养这位外神的卵房。” 天悬山三位剑祖,一曰吕骤星,二曰白悬灵,三曰林瑶池。 蒙子良是吕骤星的转世。 南宫云芙是林瑶池的转世。 那蒙子良口中的那一位剑祖,就应当是最后一位白悬灵。 …… “转世之法并非让我们这些神灵凭空出现。” “说到底是寻找合适的尚未出生的婴儿,将神魂寄宿在他们体内,夺舍他们的肉身。” “说是邪法也不为过。” “对于大多数选择转世的神灵来说,他们会在转世成功的第一时间与宿主的神魂融合。” “融合之后,虽然会受到宿主的影响,可一旦他原本的记忆苏醒,宿主能给他带来的影响就会变得微乎其微……” “不过你不必你担心你的那位朋友,我虽寄生在他体内,可却从未想过要伤他,他的神魂被完整保存,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我铭刻箴言已经将自己的神魂耗尽,我散去之后,他自会苏醒。” “现在你要做的是……” “救她!”蒙子良在这时看向了哀嚎中的赵念霜这样说道。 “如何救?”褚青霄闻言心头一颤,赶忙问道。 “我说过,转世之法并非凭空而来,这位古神级的外神虽然转身在赵念霜的体内,却似乎并没有完全控制住赵念霜本来的神魂,从她不愿杀你这一点就能知晓。” “赵念霜之所以假装不认得你,很可能就是不想暴露自己依然在乎你,而秦桓看透这一点,自然不会留下这样的隐患,杀了你,可以让那尊赵念霜体内的外神更加好的削弱赵念霜之前经历带来的影响。” “你不该从武陵城带来的东西,就是这位外神不知为何会生出,并且到现在也还未溟灭的人性!” “我的八字箴言将我的神格融入其中,它本就是神座碎片,对这域外之物有着极强的压制力,可以短时间内让她陷入虚弱。” “你如果能够想办法唤醒赵念霜本来的神魂,或许我们可以将那尊外神从她的体内剥离出来……” “如此既可以救下赵念霜,也可以凭借着你体内的巡天册,将之再次放逐到域外之地……” 第四百一十七章 青霄哥哥 “那应该怎么唤醒赵念霜的神志?总不能靠几句嘴炮就解决了吧?”而随着蒙子良这番话出口,褚青霄还在暗暗消化其中的讯息,一旁的宋清清却忽然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一旁的楚昭昭也看了过来。 蒙子良的话说得自然是好,许诺出来的愿景也是众人愿意看到的。 赵念霜得救,古神被封印。 既拯救了世界,也让褚青霄得偿所愿。 但究竟该怎么做,却没有一个详细的办法。 确实不免让人生疑。 蒙子良闻言在那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敢出这样的馊主意?要是青霄哥哥上去了,那域外邪神忽然发狂,伤到了他怎么办?”宋清清怒目问道,同时转头看向褚青霄言道:“青霄哥哥,徐爷爷说,他有把握对付秦桓,我看我们不如先出手将秦桓杀了,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只要秦桓一死,武王府群龙无首,就再无人能盯着我们,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来得及。” “至于赵念霜,她的神魂已经与古神融为一体,就算还保留着些许记忆,相比于古神动辄千年万年的记忆而言,你与她的过往不过是沧海一粟……” 宋清清性子素来如此。 当年剑岳城破灭后,她流离失所太久,也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自然无法相信旁人,也就不愿意褚青霄为此去冒险。 “宋姑娘这话说得没错。” “这事确实很危险。” “赵念霜在乎你不假,但这份在乎有多少,我也说不上。”而蒙子良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出奇的肯定了宋清清的猜测。 “可如果我们现在袖手旁观的话……” 蒙子良说道这里顿了顿,侧头看正在与徐当仁激战的秦桓。 “徐当仁似乎也寻到一位古神级的域外邪神降临于自己的身上,所以他能瞒过祖神的眼睛,但这不是一件好事。” “域外邪神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想来也见识过,无需我赘言。” “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徐当仁需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就算他能杀死秦桓,赵念霜只要还活着,祖神的计划就可以继续下去……” “那又怎样?祖神想要长生,那就让他长生去吧,与我们何干?”宋清清问道。 而这一次,没有等到蒙子良回应,褚青霄就抢先言道:“念霜体内的域外古神还未完全成长开来,而这种域外邪神想要恢复自己的力量,需要的是大量的生人作为祭品,天悬山就是祖神们为她挑选的温床,如果今日念霜体内的域外邪神不被放逐,就算天悬山逃过一劫,可接下来他们会寻找其他的地界,数以百万计的生灵作为祭品……”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蒙子良听闻褚青霄的话,在那时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赞赏。 宋清清与楚昭昭闻言也是一愣,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关系。 “可……”宋清清却依然并不放心,还要再说什么。 可话未出口,就被褚青霄打断:“清清,我知你担心我的安危,但念霜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是我父亲将她带大。” “如果她真是致使万千生灵涂炭的真凶,那于理,我不能袖手旁观,坐视她为祸一方。” “而如果她本来的神魂尚未完全泯灭,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于情,我更不能见死不救。” 褚青霄说罢这话,也算明了了自己的心迹,便在这时迈步朝着赵念霜走了过去。 宋清清见状心头一紧,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再做些努力,可这时楚昭昭却伸手拦住了她。 “楚昭昭,你疯了,那可是尊古神级的域外邪神,她只要念头一动,青霄哥哥就会死在她的手里!”宋清清顿时回头看向楚昭昭,怒声责问道。 楚昭昭的眉头紧皱,但还是在这时言道:“青霄从武陵城中走出,最初的愿望就是来看一眼赵念霜,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极重,你若是不让他试一试,他怎么会甘心……” 听闻这话的宋清清虽然还想说什么,但这时的褚青霄已经走到了赵念霜的跟前,她也明白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只是沉下眉头,紧张的看着那处。 …… 褚青霄来到了赵念霜的跟前。 秦桓那边的战况似乎很激烈,那之前束缚着赵念霜的两道龙相已经被收回,但因为蒙子良写下的箴言的缘故,她暂时被压制,此刻正在地上抱头哀嚎。 褚青霄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会,蹲下了身子:“念霜……你,还记得我吗?” 赵念霜的身子明显一颤,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褚青霄。 痛苦与狰狞涌动的双眸中,似乎有那么一抹清明之色亮起,但又很快散去。 “念霜,我可以救你,只要你愿意,我帮你将体内的外神神魂剥离,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摆脱他,我们可以一起回到武陵城,离开这里!”褚青霄在那一丝清明中看见了希望,他赶忙再次言道,声音也大了几分。 “回到武陵城……”赵念霜的身子又是一颤,她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在颤动,仿佛有某些东西正从她的体内苏醒过来。 “是的回到武陵城,我们可以再在那里种满桃花,就像十二年前一样……”褚青霄再次言道。 而这一次赵念霜陷入了沉默。 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样的沉默让褚青霄的心悬了起来,不远处一直紧张的注视着这里情况的楚昭昭也是心头一紧,宋清清更是浑身紧绷,洛神剑意萦绕在她的周身,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赵念霜的一只手忽然缓缓抬起,放在到了褚青霄的脸颊。 她的目光闪动,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瞳孔深处那紫色的光芒缓缓褪去,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青霄哥哥。”她这样唤道。 一如十二年前一般。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所以,我一直等着你……” 第四百一十八章 南风知我意 秦桓脸上的慌乱之色渐渐平息了下来。 在最初的交手时,徐当仁所表现出来的战力确实让秦桓暗暗惊讶。 那裹胁了外神之力的招式,每一式都让秦桓难以招架,甚至在最初的几招中,让秦桓险象环生。 他一度以为自己可能会在徐当仁的手下吃上大亏。 心底也不免有些恼怒,要知道,自从褚青霄到了天悬城后,他便在褚青霄的身边安插了许多眼线,但这些眼线,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褚青霄的身边藏着这么一位高手。 就连他自己也忽视了徐当仁的存在。 他想到这里,也暗暗觉得自己自从当年打败魏通之后,这十多年的时间,过得过于顺风顺水以至于轻视了徐当仁,只把他当做一个寻常的铸剑师,否则,引一位古神级别的域外邪神入体,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而幸好,他的九戈止杀功已入化境,同时因为那一层关系,自己的力量与世界本源产生了那么一小缕的联系,让他可以源源不断的从世界深处汲取力量,不至于在徐当仁凌冽攻势的下露出疲态。 同时。 哪怕是古神级别的域外邪神,虽然力量强大,但这股力量终究不是徐当仁自己的。 域外邪神的力量本身又与这方世界的生灵所冲突。 借助这股力量越多,对徐当仁的身躯造成的伤害也越大。 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当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手上的攻势也不如之前那般凌厉。 秦桓的嘴角渐渐露出了冷笑。 “老匹夫,借助外力,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堂堂巡天司座下的龙骧卫,竟然与外神勾结,也不知道等你到了九泉之下,如何有颜面去见你巡天司的列祖列宗!”秦桓冷声言道。 徐当仁鼻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似乎正如秦桓所想的那样,仿佛就如秦桓所想的那样,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 他并无眼珠的那黑漆漆的眼眶中,却忽然燃起紫色的光芒。 “秦桓,老夫今天来,就从未想过要活着离开,我要做的不是去见我巡天司的列祖列宗,而是送你去见我巡天司的列祖列宗!”徐当仁沙哑着声音说道。 “如何面对巡天司的列祖列宗,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我!” 秦桓嘴角上扬,大声笑道:“老匹夫,你不如好好看看,自从十二年前,本王得势以来,这天下想要杀我的人早已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他们做到了吗?” “本王是天命之子,有天道相护,有神人相助,我岂会败?” 他发声说罢,九道真龙之相顿时自他背后浮现,浑身气势在这时明显攀升了数个台阶,分明已入神曌境。 与其余九境不同。 一入神曌境,其战力便与天神已经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祖神所赐的天道轮盘,神曌境的强者或许可活上两三百年,但却无法与得到天道轮盘的天神一般享受千年的寿元。 秦桓如今也才三十一岁,这般年纪却一举踏入这般境界,可谓前无古人…… 其实这是一件挺奇怪的事。 秦桓在九境已经盘桓七八年之久,但距离十境却始终差上那临门一脚。 可今日这临门一脚却在这时忽然松动。 秦桓想不通其中就里,只能归咎于这些年过得过于顺风顺水,今日这徐当仁给他带来的压力,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生死之境,故而临阵突破。 想到这里,他心境大悦,看向徐当仁的目光也愈发的冷冽。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理应感受到了这一点的徐当仁此刻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恐惧与紧张之色,反倒平静至极。 老瞎子张开了嘴,却同样没有说出秦桓想象中的求饶亦或者惊恐之言,他反倒很是感慨的言道。 “你终于破境了……” 这样的话出口,别说旁人,就是秦桓也是一愣。 听徐当仁的语气,似乎是比秦桓本人更期待秦桓破境一般。 秦桓的眉头在这时不由得皱起,心底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样的话,那你的死期也就近了。”老瞎子再次言道,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在这时一颤,剑身之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 阵阵汹涌的紫气在这时,自那雪白的剑身之上溢出。 那些紫气并未攻杀向秦桓,而是在这时不断涌入徐当仁的体内。 徐当仁周身的气息也同样开始攀升。 秦桓的双眼在这时瞪得浑圆。 他感到了深深的不解。 他一直以为徐当仁是靠借助域外邪神的力量方才能与自己一战。 可此刻看来,那股他周身萦绕的力量并非来自域外,而是存在于他手中的那把剑上…… 但一把剑之中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磅礴的域外邪神之力? 难道说,一位古神级别的外神寄宿在这把剑中? 可那可是古神级别的域外邪神,这样的存在不应该心高气傲吗? 怎么可能甘心成为一个凡人的剑刃的剑灵? 而随着那紫气的涌入,徐当仁不仅周身的力量在攀升,很快就突破了到了神曌境,与背后九龙萦绕的秦桓分庭抗礼。 但这似乎并不是徐当仁的极限,他周身的气息还在无止境的上升。 同时,他的背后,一道模糊的人脸正在凝聚,冷冷注视着秦桓。 秦桓的身子在那时一颤,双眼瞪得浑圆,所有的困惑都在这一瞬间迎刃而解,他喃喃说道:“原来是你……” “你没有死!而是去了外域!” “引荒芜之力入体,将自己生生炼成了一尊域外古神!!!” 他看着那道模糊的紫色人脸,失声言道。 那紫色人脸并无回应,反倒是徐当仁举起了手中的剑,无数紫气涌动,化作一道道厉鬼萦绕在他周身。 他宛如一尊魔神一般,在那时寒声言道。 “武王殿下!” “请试试老夫与巡天司残部,十二年卧薪尝胆,为你铸就的这把剑吧!” “此剑……” “名曰,吹梦!”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我只是我 秦桓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徐当仁手中的那把剑,很不寻常。 不仅是其中泛出的域外古神的气息。 还有那股凌冽纯粹到极致的剑意。 二者叠加在一起,加上在域外古神之力加持下修为隐隐超出神曌境的徐当仁。 这些合拢,攻杀向秦桓。 哪怕入了十境的秦桓,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这一剑的对手。 这不是简单的一剑。 那里面包裹着那个男人十二年的卧薪尝胆,以身侍魔。 也包裹着徐当仁十二年的隐忍。 更有巡天司所有龙骧将的决意。 这样的一剑。 足以开山断江。 足以杀死任何他想要杀死的人。 按理来说,秦桓应该避开这一剑。 但如果避开,秦桓就不再是秦桓。 他是大夏武王。 是十二年前,扶大厦于将倾,挽社稷于危亡的大夏武王! 哪怕那时的他才十九岁,修为不过六境,手下人马不过五万。 而他的对手,是北魏的神将魏通,修为九境,手下的铁龙骑横扫六合,纵横睥睨。 可饶是如此,他依然带着自己的五万人马与对方决战于龙疆城。 于是。 魏通败走,他秦桓之名响彻域内。 从那天起。 秦桓便洞悉了天命。 他是天命之人。 有不败金身。 魏通也好,古神也罢。 他既然来了,就无躲的道理。 想到这里,秦桓的面色一沉,凝目看向那袭来的剑刃。 “来得好!” 他大喝一声,背后九龙之相仿佛感受到了自己主人心头涌动的战意,在那时纷纷发出一声长啸,然后顺着他的身躯涌出,直面向徐当仁挥出那道裹挟着他十二年怒火的一剑。 不出意外的是。 九道汹涌的龙相,在触及到剑刃…… 不,准确的说,是触及到剑刃周身涤荡的紫气时,龙相便纷纷发出阵阵哀嚎,它们看似巨大且强悍的身躯,只是一瞬间便支离破碎…… 然后那把剑继续向前,直逼秦桓的面门而来。 态度坚决。 就像是某种既定的宿命。 在十二年的韬光养晦后,终于将抵达彼岸。 杀了秦桓,对于大夏而言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武王府崩塌。 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会再次失衡。 天下注定板荡,被武王府暴力镇压的各方州郡也一定会再次起势。 更何况,北魏也一直在虎视眈眈。 但徐当仁不会停下。 也没有理由停下。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他只想杀他。 至于秦桓死后,天下是分崩离析,还是生灵涂炭。 与他何干? 十二年前无人为剑岳城发声。 十二年后,剑岳城自然无需为众生普度。 …… 秦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道眼前这个老瞎子,不仅有杀他的决心,也有杀他的本事。 但他依然没有退,他看着那一剑距离他越来越近。 紫芒裹挟着剑意,剑刃尚未及身,他的衣衫就已经碎裂,露出精壮的上身,一道道血痕在身躯上浮现,转瞬鲜血淋漓,直到那一剑来到了他的眉心。 只需眨眼光景,他就会被这一剑洞穿要害,死于非命。 可哪怕如此,秦桓的脸上依然没有畏惧。 他不会败。 这是天命。 他笃信这一点。 …… 褚青霄看着眼前目光清澈的少女。 他的鼻尖有些泛酸。 他很难想象,以往那么柔弱的赵念霜,是怎么一个人在天悬山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外有宇文撼这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教唆威胁,内有一尊域外古神在不断侵蚀她的神魂。 可她依然保持下了最后一丝理智,始终等着褚青霄的到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赵念霜言道:“没关系了,我来了,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褚青霄的语气坚定,说完这话他就要伸出手去向赵念霜。 依照蒙子良的说法,他可以催动体内的巡天册,将那域外古神的神魂从赵念霜的体内抽离出来,封印在其中。 虽然只能短暂的困住对方,但却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将之放逐到天外。 他这样想,也正要这样做。 赵念霜目光闪动的看着褚青霄,却在这时忽然问道:“青霄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等着你吗?” 褚青霄一愣。 这个话题显然不是这个时间点应该提及的。 他赶忙道:“念霜,有什么我们待会再说,我先帮你把体内的域外古神取出来,以绝后……” 褚青霄这样言道,可话未说完,赵念霜却将之打断。 “不,这很重要。”赵念霜说道,看向褚青霄的目光在这时变得炙热。 褚青霄又是一愣,不仅因为赵念霜此刻的坚持,更因为他忽然觉得此刻的赵念霜似乎与被域外邪神控制的芮小竹极为神似…… 但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能道:“好,你说,我听着。” 赵念霜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神情在那时变得魅惑到了极致。 这是褚青霄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的心头一凛,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可就在这时,赵念霜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抓住了褚青霄。 紫色的光芒再次涌向赵念霜的双眸,她变得妩媚且诡异。 “因为……” “我知道青霄哥哥会帮我把……” “烛阴的古神真身带出来……” 褚青霄的脸色骤然一变,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赵念霜抓住他的手,在这时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进入了他的体内。 褚青霄的身子僵硬在了原地,嘴里也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哀嚎。 一旁本就紧张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的楚昭昭与宋清清心头一惊,在第一时间出手,但二人的修为远不是赵念霜的对手,只见一股紫气从赵念霜的体内涌出,杀来楚昭昭与宋清清二人身子一颤,就被生生振飞数丈开外,生死不知。 褚青霄强压着巨大的痛楚,努力的看向赵念霜,试图唤醒她的神志:“念霜,不要被她控制!你清醒一点,只要这样,我才能救你!” 他近乎声嘶力竭的大吼,落在赵念霜的耳里,却只是让少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青霄哥哥……” “你在说什么呢?” “从来就没有过你想象中的赵念霜,陪在你身边就是我。” “古神的转世从来不需要与那些伪神一样寄宿在他人体内……” “我只是我,你懂吗?” 第四百二十章 真相 蒙子良说。 转世之法,是将神魂寄宿在某个合适的婴儿体内,与之共生。 对于阴毒之人而言,最好的办法是吞噬掉那婴儿蒙昧的灵魄。 不过因为转世的灵魂会格外虚弱,所以在最初之时,转世之人的灵魂会陷入沉睡,只是将自己的本源寄宿在宿主的体内,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缓缓吞噬对方。 待到宿主成年,宿主的灵魄就会被转世的灵魄完全吞噬。 但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宿主的灵魄也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消亡,而是与转世的灵魄融为一体。 只是相比于转世之人动辄千年数百年的神魂记忆,宿主那些许记忆与孱弱的神魂更是孱弱无比。 故而,在大多数时候,转世之人会成为那具身躯的主导。 但也会有在某些程度上稍稍影响转世者的决定。 而这取决于宿主残留的意志强弱与多寡。 比如刚刚,在面对褚青霄时,赵念霜忽然收手,不愿伤他。 这不可避免的让蒙子良认为赵念霜本来的意志尚且存在,在左右着她体内的古神。 而此刻,赵念霜说出的话,却显然打破了众人的常识。 古神的转世不需要宿主…… 从始至终跟在褚青霄的身边就是赵念霜…… 身为古神的赵念霜。 褚青霄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可他来不及多想,赵念霜放在他身上的手此刻正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褚青霄感觉到自己灵府在颤抖。 灵府之中的魂柱与周遭的十二枚青铜柱,也随即颤抖。 魂柱之上的烛阴神血剧烈跳动,周遭已经液体化的灵液也开始翻腾,仿佛一切都要崩塌一般。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抽离出自己的身体…… 赵念霜要夺走他的神血。 而这枚神血又是褚青霄一切修为的基础,夺走神血,就等于夺走褚青霄的修为。 甚至,他的身体也早已与神血共生…… 神血一旦被剥离,他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褚青霄满目骇然的看着眼前面色冷峻的少女,他难以想象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她的手上,更不能想象,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胆小怯懦的女孩,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尊别有用心的古神。 但赵念霜却没有丝毫顾忌褚青霄的意思。 她贪婪的吞噬着褚青霄的力量,眯起的眼睛中眼缝狭长,就仿佛审视着一个有趣的玩物一般。 “青霄哥哥,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有与神俱来的强大神魂,这注定你的意志会强出寻常人很多很多,而这就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有时候想想,这方世界的神灵可真是愚笨,区区古神真身,他们找了上百年都没有寻到。可其实这件事再简单不过……” “你看,我只需要稍稍改变褚叔叔的记忆,让他的脑子里凭空多出一个故人,而我就可以作为他的遗孤被褚叔叔收养。” “然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在你身边。” “褚叔叔也好,青霄哥哥也罢,待我都极好。” “我自然不能白吃白住,所以,从我跟着青霄哥哥那天起,我每天都在为你淬炼神魂,以确保你的神魂足够强大。” “当然,这还不够。” “我还得不断释放我的气息,去向临近武陵城的黑渊,在那里,烛阴沉睡于那处。”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族人在数千年的苦寒之后,早已心智扭曲,在我的力量的侵蚀下,很容易就会有些人陷入疯狂与偏执,烛阴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卑贱者的生死。” “但他早就知道祖神们在寻找他的古神真身,那些族人的异常会让他感觉到危机,他会觉得祖神们或许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得想办法将古神真身藏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但这并不容易,毕竟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首先,他得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宿主安放古神真身,恰好就在距离黑渊很近的武陵城,有那么一个孩子,拥有无比强大的神魂,这样强大的神魂不仅可以承受古神真身的力量,而且还会因为这样的神魂,而难以被外人的手段探知到他体内的秘密。” “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宿主,不过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恰好十二年前天下大乱。” “他意识到了这会是个机会,于是趁机入侵了武陵城,做出一副试图献祭武陵城中的百姓复生的假象。” “但这其实是一件没有特别大意义的事情。” “他的神座已经被祖神们熔炼,又被封印了太多年,本身孱弱无比。” “就算真的完成转世,也很难逃过祖神的眼睛,一旦被发现就会再次被封印。” “所以一切不过是一场演给世人看的戏。” “武陵城中的苦战,永夜界中的轮回,以及最后不得不败在你手里,被你封印,都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戏码。”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之解释成,他的复苏失败,被再次打回了黑渊,当然事实也是如此,但他却在你的身上留下他的古神真身,让你将这东西带了出来。”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在黑渊中沉睡,直到祖神们因为灵魂腐朽而死去,而他则可以在那时冲出黑渊,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其实是我精心为他设计的骗局。” “他入了局,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赵念霜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看向已经面色苍白的褚青霄,眨了眨眼睛,用一如十二年前那般撒娇似的的语气问道:“怎么样?青霄哥哥,念霜聪明吗?” 褚青霄的身子在颤抖。 “所以……你才是酿成武陵城悲剧的罪魁祸首?”他这样问道,双眼之中,充斥着恐惧。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他想要用尽一切保护的人,却是酿成一切惨剧的恶魔。 褚青霄的世界在这一瞬间仿佛要崩塌了一般。 “是的。”赵念霜笑着说道。 轰! 那一瞬间,与褚青霄的世界一同崩塌的,还有他体内的灵府。 褚青霄的身子一颤,脸上的血色消弭,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同时一枚黑色的神血也在这时被赵念霜从他体内抽离,出现在了赵念霜的掌心。 那时,她目光狂热的看着掌心的神血,仿佛在心上一件最美妙的风景。 至于那个已经倒在地上,气息萎靡的少年,她并不关心,甚至未曾在他的身上驻足半刻…… 第四百二十一章 算了 宋清清与楚昭昭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她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那个少年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看着他双眼与嘴角溢出的鲜血,也看着他颤抖着的身子。 他做的事很危险。 无论是想着为宋归城那一支西洲剑甲平冤昭雪还是为武陵城死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二者在如今的大夏朝都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所以,其实在很早之前,众人都曾经在心底暗暗想过最坏的那个结果的发生。 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褚青霄会死在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孩手中。 她们奋力的想要朝着那处走去,想要看看还能不能将褚青霄从那战场上救出。 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自己也会因此陷入险境。 但这时的二人,根本不在乎那些。 她们只想救他。 只是她们的脚步刚刚迈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二人的身形禁锢。 二人一时动弹不得,她们也试图奋力的挣扎,可双手与双足之上却浮现出一道道紫色的圆环,仿佛枷锁一般,以二人的修为根本无法挣脱。 …… 南宫云芙与蒙子良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从苏醒开始蒙子良面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极为淡定。 无论是面对被域外邪神附体的芮小竹,还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域外古神赵念霜。 他都并无太多讶异之色。 当然这并非他有意为之。 作为天神,活了数百年的他,见过太多事情,也了解祖神们近乎疯狂的执念。 所以对于赵念霜的存在,他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 但此刻,在赵念霜对褚青霄出手后,他的脸色却骤然一变。 可似乎却并不是因为赵念霜。 又或者说,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赵念霜。 他转头看向了山道下方。 蒙瑾正站在那里。 她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武王、天神转世、天悬山峰主内斗、域外古神,这些东西对于蒙瑾而言,过于遥远。 所以在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在她眼前时,她的脑袋在一时间一片空白,根本难以处理这么多于此之前,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直到她看到褚青霄骤然倒下,那一瞬间,她一个激灵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几乎本能的就想要上前,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横在她与褚青霄之间的还有一道武王与徐当仁的战场。 而与楚昭昭以及宋清清的处境一般,在她迈步的瞬间,她双手与双脚之上浮现出了四道紫色的圆环,将她的四肢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蒙子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异色又重了几分。 可在数息之后,这样的异色又化作了了然之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骤星,我们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武庙的果位尚且留存,现在与祖神服软,我们或许还可重回神位。”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南宫云芙看向蒙子良这样说道。 ….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蒙子良闻声转头的时候,嘴角正有一抹鲜血溢出。 蒙子良将自己神魂中的神性完全剥离,将之融入了那八字箴言之中,他的力量耗尽,失去了神性的神魂千疮百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而南宫云芙则在与赵念霜的交手中,被斩断自己与诸多神剑的联系,那些神剑同样与她的神魂相连,链接被斩断之后,让她的神魂受损,虽然伤势远不如蒙子良那般严重的程度,但同样触及到了本源层面。 她难以支撑自己的神魂在维持这具转世之躯。 因为,她与蒙子良一样,都没有如寻常转世神灵一般,将寄宿的宿主灵魂吞噬,而是选择将对方的灵魂再次封印。 而随着她的神魂衰弱,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会渐渐占据身体的主导权,而她则会陷入沉睡,难以抵抗外界的任何力量,很有可能被“反客为主”,被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在不自觉间吞噬。 对于一位转世神灵而言,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现在摆在她与蒙子良之间最明智的选择的是离开这具身体,重新登天而去,如果祖神愿意垂怜,他们是有机会重新位列神位的。 毕竟他们神位的存在对于祖神而言,是有用的,当然,前提是他们会对祖神保证绝对忠诚,而不是如这次一般,自顾自的行事。 南宫云芙看向蒙子良这样说罢,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的味道,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希望蒙子良活下去……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苟活的话,她大可不必跟着蒙子良一同转世,卷入眼前的泥沼。 “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情,祖神们自有他们的算计,你已经铭刻下了你的箴言,天悬山的后辈也可以因此摆脱被域外古神吞噬的危险,你的目的已经达到,祖神们也会体谅我们的立场,所以……”南宫云芙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看向蒙子良的目光闪动。 蒙子良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南宫云芙的请求,反倒在这时转头看向那天尺崖上再次被他铭刻下来的箴言。 “剑若天尺,当量黑白……”他如此呢喃着那段话。 这是他创立天悬山的初衷,是他希望交给他后辈的规矩,也是他为自己立下的规矩。 而就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穹顶之上的云层忽然翻涌,一道巨大旋涡形成在穹顶之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晕从那云层汇集的漩涡中缓缓溢出,朝着此处涌来飘向南宫云芙与蒙子良的立身之处。 与南宫云芙所想的一样。 祖神们似乎很愿意再次接纳蒙子良,并且率先抛出了橄榄枝。 蒙子良感受着周身萦绕的金色气息。 那是神性。 从神格之中涌出的神性。 只要蒙子良轻轻的点上一下头,那些神性就会涌入蒙子良的体内,修复他千疮百孔的神魂,让他再次成为万人之上的天神。 可蒙子良却在短暂的沉吟后,抬头看向穹顶,在那时坚定的说道。 “算了。” “骤星,不做这神了。” 39314321.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剑碎 随着蒙子良的这番话出口,穹顶之上云层的翻涌骤然停止。 那从云层之中溢出的萦绕在蒙子良周身的金色能量也在这时飞速的从他的周身褪去。 云层之上也在这时涌出一张巨大的人脸,一股可怕的威严自那人脸之上涌出,朝着此间奔涌而来,将众人笼罩其中。 那股气息浮现的刹那,天悬山的山道上一切都归于寂静。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这时选择了为那张巨大人脸的出现而静默。 不!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 准确地说,是整个世界在那时停止了下来。 宋清清与楚昭昭脸上的担忧之色凝固,双手依然保持着试图挣脱那紫色光环的动作。 蒙瑾的一脚踏出,悬在半空中,无法落下。 就连徐当仁刺出的那裹挟毁天灭地威能的一剑,也在这时停滞,剑尖落于秦桓的眉心,难有进寸。 一切归于死寂。 唯有那位赵念霜,一只手握着那枚从褚青霄体内取出的神血,脑袋艰难缓慢的转动,仿佛要冲破周身存在的某些桎梏,抬头看向穹顶一般…… 巨大的人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不在意,他只是转动自己的目光,看向蒙子良。 那双巨大的眼眸中,神情复杂。 既有被背叛的愤怒,亦有于心不忍,甚至还带着些许即将与故人诀别的不舍。 蒙子良周身的气息同样凝固,但这时巨大人脸的双眸中,一股气息涌出,旋即蒙子良在那时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 他略显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周围凝固的世界让他有些诧异。 可这样的诧异也只是在他的双眼之中存在了一息不到的光景,便骤然散去,然后,他似有所感的抬头看向穹顶的巨大人脸。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沉闷的声音自巨大的人脸嘴里响起。 蒙子良闻言淡淡一笑,语气缅怀的说道:“我记得在我登天之时,曾有妖物作乱于南疆。” “祖神以秘法镇压,可却因此波及到了一些生灵。” “那时祖神曾说,天下并无完事,杀死妖物的手段残忍,但却快捷有效,妖物一死,固然会让一些躲藏在周遭的百姓受到牵连殒命,但却可以防止这妖物继续为祸人间,酿成更大的悲剧。” “所以,祖神认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世上事,说来道去无非得失二字。” “明智与否,在我看来,亦是如此,若是得大于失,岂能叫做不明智?” 巨大的人脸闻言沉默了一会,旋即问道:“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对我而言,是的。”蒙子良并无犹豫地应道,态度极为恭顺,就像是晚辈面对族中长辈一般。 “你可知一旦我所行之事成功,我等神灵可得不朽之法,从此寿比天地,若是假以时日,肉身更是不拘于这方天地,域外万千之界,皆可去得。” “舍弃这夺天地之大造化,你能得到什么?” “吕骤星,我自登天以来接引过近百位人间龙凤,化身天神,他们都可谓是世间罕有的天才妖孽,但唯独你,最让我看重,你……” “是有能力成为与我们比肩的第八位祖神的。” “如果你现在回头,我依然可以为你网开一面。” “祖神当年为何登天?”蒙子良却在这时打断了那巨大人脸的话,如此问道。 巨大的人脸眉头一皱,似乎对于蒙子良的无礼有些不满。 “古神统御世界之时,我人族百姓,如牛马蝼蚁,任那些先天神灵宰杀奴役……” “我既有通晓天意之法门,自然当为我的族人镇压古神,再造天地。” “但五位古神,皆是与天地一同诞生的强大造物,体内力量与世界本源相连,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年我们虽然打败了古神,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天地动荡,世界摇摇欲坠,我们七位祖神不得不选择登上天庭,共同炼化五位古神所拥有的神座。” “足足数百年的时间之后,我们方才将五座神座炼化为七道天道轮盘,并以此为基础重新稳固了天地本源,这才让这方世界维持住了生机。” “只是不想,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力量也与天道轮盘融合,成就了我们的祖神之身……” “此番种种,并非辛密……” “我固然知道这些,也并非怀疑祖神当年在远古之时为天下,为人族所做的一切。”蒙子良淡淡的言道,再次打断了巨大人脸的话。 巨大人脸的脸色愈发不悦。 但蒙子良却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继续言道:“可在下现在想问的是,当年祖神为了人族与天下而奋不顾身的气魄与信念现在还剩下多少?” 这一次,蒙子良的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恭敬,反倒带着几分嘲弄与戏谑。 而这一切,那巨大人脸的主人自然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他巨大的眼眸眯起,盯着蒙子良大声说道:“混账!” 声若雷霆,天地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火,骤然一黯。 蒙子良的神魂本就到了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之时,被着气焰汹涌的一声怒吼所震,脸色顿时愈发的苍白,几乎已经看不到血色。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将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目光不曾一刻偏移的盯着对方。 “晚生就事论事,何来狂妄之有?” “祖神问我值不值得,无非是我不惜此命,而为天下苍生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可当年祖神们登天而去,冒着会被神座反噬的风险而与天地争命时,做的与在下不是同样的事情吗?” “那时,诸位可曾问过自己值得与否?” 蒙子良的声音并不大,相比于刚刚那巨大人脸的那一声裹挟雷霆之怒的暴喝,说是蚊啼也不过分。 但偏偏,他的这番话,却仿佛有着洞穿万物的锋锐一般,让那的巨大的人脸隐隐晃动…… 就在刚刚,他的话险些动摇了这人脸主人的道心! 对于这巨大人脸而言,这是极为危险,同时也不可接受的事情。 所以,巨大人脸的眼中在这时终于露出了近乎凝成实质的怒火。 “吕骤星!你大胆!” “老夫所做之事,是为这天地未来考量,何错之有?” “我等人祖神如果死去,天地本源失控,世界注定会陷入崩塌与枯萎,这方世界不出百年就会化为与域外一般的荒芜之地,若是不做出取舍,难道要这方天地的所有生灵都一起死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要知道,是本尊数千年前击败了古神,这才有了如今的朗朗乾坤,难道作为这方天地的缔造者,本尊没有权力决定他的未来吗?”那巨大的人脸在这时怒吼道。 “若是祖神觉得自己所做之事皆是名正言顺,又为何会道心动摇?对错也罢,得失也罢,祖神与我心中都早有结论,何须多言?”蒙子良淡淡的言道,并不为对方那汹涌的怒火所裹挟。 巨脸的主人再次陷入沉默,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仿佛是想通了某些事情,脸上的怒火竟是渐渐收敛,然后再次看向蒙子良,声音低沉了许多,神色也复杂的问道:“所以,你不打算回头了是吗?” “在下心意已决。”蒙子良这样应道,然后伸出手,恭恭敬敬朝着那巨大的人脸行了一礼。 “好……” “吕骤星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本尊不念旧情,你……” “好自为之吧!”他说罢这话,凝聚成这巨大人脸的云层骤然翻涌,朝着四周散去。 而随着云层散去,那刚刚弥漫在天悬山山道上的可怕气息也在这时消散,方才静默的一切又在这时仿佛被人按下重启键一般,开始活动起来。 楚昭昭与宋清清脸色的惊恐与担忧开始蔓延,她们身躯的挣扎也在继续。 蒙瑾抬起的脚终于落下,可双手与双足上的紫色光环却阻拦她冲向褚青霄的动作,她只能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而那道裹挟着十二年怒火的剑,也在这时终于可以继续朝着秦桓的眉心前进。 下一刻,就会将秦桓的眉心洞穿。 一切都在继续,与上一刻并无任何区别。 所有都沉浸在自己或担忧或愤怒的情绪中,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就在那一瞬间,穹顶之上,曾有人来过。 当然,这得除了那位赵念霜。 少女收回落在手中那枚神血上迷醉的目光,抬起头看向风平浪静的穹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但下一刻,她便回过了神来,悬浮着烛阴神血的手,在那时轻轻一握,神血中的力量被注入到她的体内,她的双眸之中紫色的光晕流转,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自她的体内升腾而且。 而就在她获取这股强大力量的同时,一旁即将被徐当仁的剑洞穿眉心的秦桓,他的身躯也骤然一震,一股不止从哪里来的力量从他的灵府深处涌出,他的眉心一道紫色的印记亮起。 然后,那柄朝他袭来的剑刃骤然停滞。 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从剑尖蔓延到剑身,在徐当仁不可思议的神情下。 那把他用了十二年锻造出来的,名为吹梦的剑。 怦然碎裂。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为何发笑 秦桓看着眼前碎裂开来的剑刃,他的眉头皱起,似乎有些困惑。 但这样的困惑并未持续多久,就化作了真切的笑意,于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紫色的能量在他的指尖跳跃。 宛如雷霆,充斥着近乎可怕的威能。 “就是这股力量……”他如此喃喃低语道。 然后,他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赵念霜站定了身子,静默立在原地。 她脸上的神情平静,近乎雕塑一般不见悲喜,而她的脚下,褚青霄倒在那里,脸色苍白,身子微微抽搐,嘴角不住有鲜血溢出。 但赵念霜对此毫不在意,就好似倒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又或者说,对于身为域外古神的赵念霜而言,褚青霄从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秦桓瞟了一眼那地上的少年,旋即看向赵念霜,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你……” “你就是那个给予我天命的人。” …… 秦桓不是那种盲目自信之人,他素来冷静且沉稳,不然也不可能一步步从一个小小的牙将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成为如今大夏天下最有权势的武王。 但面对徐当仁这一剑时,他却选择了极为冒进,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却依然选择与之正面对抗。 这并非他一时冲动。 而是有种感觉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感觉并非他第一次产生。 在十二年前的龙疆城前,面对数十万北魏的黑龙骑时,他也曾生出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那么个声音在告诉他,让他去做,让他去面对,只要这么做,他就能够成功。 因为他是被天命选中之人。 他注定会成功,注定会解决掉所有他遇见的任何麻烦,也注定可以让整个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事实也一次次证明了他选择的正确。 每当他面临麻烦,就会有一股可怕的力量降临在他的身上,帮助他度过一次次难过,而这一次也并无意外。 只是,让秦桓一直困惑的是这股强大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他曾以为是那些高坐云端的天神,但他试图与神灵们沟通,可无论是在武庙还是文宫,亦或者佛门道宗,虽然那些神灵们都对他表达了一些敬意,但却显然并不是这股力量的主人,直到此刻,他却忽然明白了,那股一直在冥冥中帮助自己的力量到底有何而来。 …… 他看着赵念霜,嘴角露出笑容:“怪不得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亲切,原来是你一直在帮助本王。” 赵念霜闻言,并未否认秦桓的猜测,她目光平静的言道:“你并不是我的第一人选。” “我得到了祖神的承诺,在帮他们取得所有的古神真身后,我可以创立我的道统,而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属于我的天道轮盘,我需要在凡间拥有一个代言人,最初的人选……” 说道这里赵念霜终于第一次侧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她的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而很快,她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似乎多看对方一息时间,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一般:“他太软弱了。” “缺乏野心,也缺乏对权力的欲望。” “而且被那些本就是为了奴役生灵而创造出来的所谓的‘道德’束缚,这样的人,难成大事。” “所以,他只能成为我用来引出烛阴真神的诱饵,我需要一个足够贪婪的代言人。” “在确定了这个计划后,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会神游天地,寻找合适的人选,而你就是在那时进入我的视野的。” 秦桓听到这里,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被利用后的恼怒之色,他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的报酬应该不止这些吧?” “自然。”赵念霜点了点头:“祖神们虽然对我有着承诺,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与手段,让他们在交出许诺给我的天道轮盘前,让他们不会做出撕毁条约的事情。” “但一旦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成功之后,祖神们一定会排斥我这个拥有域外身份的古神,我需要自己的势力,确保登天之后,不被他们所伤害,而你如果足够聪明,我会让你得到一个祖神之位,这对你而言,是不可想象的造化,对我而言,是培植拥有与祖神分庭抗礼的势力的机会。” “很好!看样子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下去。”得到这样承诺的秦桓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这样言道。 “那就结束这场闹剧吧,烛阴的真身被我夺取,很快其他沉睡的古神都会感应到这一点,他们会更加恐惧的隐匿自己的古神真身,这是个机会,这个过程中哪怕他们泄露出哪怕一点的气息,我也能察觉到古神真身的气息,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还有那几位与我头上的祖神对立的祖神,他们决计不会看着长生的机会被我夺走,定然会开始行动,时间紧迫,我们没必要与这些蝼蚁耽搁时间。”赵念霜语气平静的再言道。 “自然,一切都依照你的意志。”秦桓态度恭敬的言道。 显然,他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之人,明白了眼前的赵念霜是这些年给予自己一切的幕后主人后,他丝毫没有半点武王的架子,在第一时间就表明自己的态度。 赵念霜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默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秦桓仔细她的命令。 秦桓则在这时转头看向了徐当仁。 此刻的徐当仁神情萎靡的倒在了地上。 吹梦剑碎,而这把剑与他心神相连,他也因此受到了反噬,嘴里鲜血不断溢出,神情萎靡。 同时在那剑刃之中寄宿的力量,也在这时因为失去了剑刃的束缚,而开始在他的周身不断狂暴的流转,仿佛是想要吞噬徐当仁,将之作为自己下一个寄宿的宿主。 那道之前在徐当仁出剑之时,浮现在徐当仁背后的虚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古神之力岂是你这样一个凡人能够掌握的,本王当年攻入剑岳城时就告诉过你们,我是天选之人,你们若是聪明些就应该乖乖的臣服在本王脚下,可惜,当年城破人亡的过去依然没有让你长记性,以身侍魔又有什么用?到最后,依然不过是本王的手下败将!”秦桓看着徐当仁,语气戏谑的言道。 他的脚步也在这时迈出,缓缓朝着倒地的老人走去,同时,他的背后,十道龙相浮现。 而与之前不同,这一次,那些龙相的周身都萦绕着阵阵诡异的紫气,浑身弥漫的气息也变得阴冷与暴戾。 “人力有穷时,凡人是斗不过天命的,所以你们注定失败,希望下辈子,你能记住这一点。”秦桓寒声说罢,一只脚伸出就要踩向徐当仁的头顶。 “哈哈哈……”可就在这时,徐当仁的嘴里却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声。 秦桓一愣,抬起脚的在那时悬在了半空中,他皱起了眉头看向脚下的老瞎子,问道:“你笑什么?” 徐当仁抬起头,面朝秦桓,并无眼球的眼眶中紫芒跳动:“十二年隐忍,终得回报,百年谋划,终有胜算,为何不笑?” “胜算?你将死之人,何来胜算?十二年隐忍,连我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也算回报?”秦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这般问道。 “谁说我今日是来杀你的?”徐当仁却反问道。 “那你想要做什么?”秦桓的心头一挑,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老夫说过,我只是一个铸剑师,来寻武王,所为之事,自然也只能是铸剑……”徐当仁这样说罢,一只手忽然握紧了那把只剩下剑柄的吹梦剑。 而就在这时,那剑柄之上忽然荡漾开一股诡异的气息,阵阵的紫气朝着四周蔓延开来,将周遭那些碎裂的剑刃完全包裹其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有何不可 此刻的天尺崖,在经历几位九境甚至十境的大人物的战斗后,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同时,周遭还散落着数不清的断裂的剑刃。 他们有些是瑶光剑池中的断剑,有些是当年西洲剑陵中先贤之剑,被武王取出,赠与天悬山的。 而无论在这之前,这些剑属于谁,又经历了怎样的故事,此刻他们都支离破碎的躺在狼藉的地面上,直到…… 徐当仁握住了那只剩下了剑柄的剑。 那股之前加持在徐当仁身上的紫色气息在这一瞬间再次从他的周身涌出,却不再是去向秦桓亦或者场面上的任何一人,而是如潮水一般铺散开来,将周遭地面上的断刃皆笼罩其中。 亦包括褚青霄背上的那几把他从武陵城带出来的断剑。 这些剑刃在被紫色能量包裹之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牵引,朝中聚合了过来。 连同着一起朝中聚拢的还有那些曾今存在于剑刃中,却因为剑刃断裂而溢出的剑意。 这些力量磅礴无比,是经过数百年的累积而来的剑意。 但这些力量彼此之间并不兼容,故而难以裹胁在一处,而此刻,在徐当仁的手段的催动下,这些剑意却出奇的温顺的融合在了一起,连同着那些剑刃的碎片,一同朝中聚合。 …… 秦桓的脸色在这时骤然一变。 他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瞳孔在这时剧烈的收缩,他无法理解徐当仁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他无法想象的是,一旦这样一把剑被铸成,究竟会拥有怎样的威能。 当然,他更无法知晓的是,徐当仁费尽心思铸出这样一把剑,是为了什么。 但他可以知道的是,一旦对方成功,对他而言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这是一把足以弑神的剑! …… 他要阻止他! 这样的念头一起,秦桓没有半点犹豫,他那只脚猛地踏出,就要朝着徐当仁的头颅落下。 可已经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徐当仁的体内却再次涌出一股紫色的气息,为徐当仁当下了这一脚。 并且那道紫色气息所化的屏障中传来的力量极为强大,当下就将秦桓的身形震飞。 秦桓暴退数步,站稳身子,看向那处,只见徐当仁已经缓缓站起了身子,同时将剑柄高举,无数裹挟着剑意的剑刃碎片开始朝着剑刃柄汇集。 秦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心头的焦虑更甚。 他迈步想要再次上前阻拦对方,可他的脚步刚刚踏出,他的身前一道残影闪过,下一刻,一道身影就忽然出现在了他与徐当仁之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的出现,让秦桓的眉头一皱,那位站在一旁的赵念霜眼中也露出异色。 就连被紫色光环困住的楚昭昭等人也纷纷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那出现在秦桓身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应该已经断绝了生机的褚青霄! …… “你还活着?”秦桓诧异的问道,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脸上的鲜血已经结痂,赤裸的上身上,伤痕累累。 但此时此刻,他的双眸之中却泛着紫芒,浑身上下,一股诡异的外神之力涌动。 在短暂的诧异后,秦桓也从褚青霄的状态中反应了过来。 他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问道:“果然是你……” “我看过关于你的记载,就知道你这样的人物没那么容易死……” 褚青霄,或者说此刻寄宿在褚青霄体内的存在,他眼中的紫芒跳动,同样盯着秦桓,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拦不住他的。” 说罢这话,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徐当仁。 显然,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在告诉秦桓,铸剑之事势在必行。 秦桓的眉头一挑,他沉吟了一会,旋即目光又看向身后的赵念霜,似乎是在询问对方的意思。 但赵念霜正低头握着手中的烛阴神血,神血中的力量在她的催动下,正不断涌入她的体内。 她正在吸收神血中的力量。 这个过程相对漫长,且需要全神贯注,秦桓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得不到赵念霜的帮助。 他素来是个会审时度势之人。 在短暂的迟疑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褚青霄,没了动手的意思,反倒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问道:“我很好奇,作为巡天司的大司命,你的职责本该是斩杀这些外神,如今你自己却成为一只域外古神,这感觉如何?” 秦桓的语气中藏着的讥讽并不遮掩,明晃晃一副嘲讽对方的姿态。 褚青霄却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言道:“你身为武王,理应辅佐君王,让天下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安享太平,可你与外神裹挟,将大夏天下作为筹码,你的感觉又是如何?” “得天下,自然是为了用天下,得而不用,岂不是枉费了这大好天下?本王感觉很好。”秦桓咧嘴笑道。八壹中文網 “是吗?”褚青霄淡淡应道:“那我的感觉,可能与武王大人如出一辙。” 秦桓本就知道无法从对方的嘴里得到实话,对于这样的答案他并不介怀,反倒越过褚青霄看向他的身后,那里的徐当仁的铸剑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半途。 周遭的剑刃碎片都已经来到了徐当仁手中的剑柄之上,它们的数量庞大,凝聚在一起,在剑柄之上形成了一道宛如小山一般的巨大事物,而徐当仁此刻正不断催动体内的力量将这些剑刃碎片压缩。 这个过程漫长且艰难。 徐当仁的额头上已然汗迹弥补,身子也开始抽搐,嘴角也隐隐有鲜血溢出。 “看上去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手段,这把剑他大抵是铸不成了。”秦桓冷笑着言道。 要知道,此刻的天尺崖上,存在的剑刃碎片足足近万把之巨,而且每一把都是包裹着无上剑意的神物,哪怕是最低级的灵剑,因为数十代天悬山弟子的滋养,其中包裹的剑意也早已达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更何况还有那些来自剑陵的灵剑,其中寄宿着剑岳城先贤们的英魂,他们的魂魄在千年的岁月里虽然早已腐朽,只剩下朦胧的意识,可想要将这么多且庞大的东西融入一把剑中,依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这就不是武王殿下应该担心的事情了。”褚青霄微笑着言道。 他语气中的笃定,让秦桓的心头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赵念霜此刻正在吸收神血中的力量无暇顾及此间,而他也自知不是褚青霄体内寄宿那尊神秘存在的对手,故而只能沉着眉头站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 …… “你真的不登天了?”南宫云芙神情担忧的看着蒙子良,如此问道。 在回绝了祖神的邀请后,蒙子良体内的状况愈发的危急。 他的神魂千疮百孔,此刻已经到了将要崩碎的边缘。 “不去了。所谓天神,不过是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数百年的神人之位,其实比不得这十多年的人间烟火……”蒙子良语气笃定的言道。 旋即又看向南宫云芙,此刻南宫云芙的周身,同样有点点金色的光晕围绕,是祖神激发的神力正要进入她的体内,再铸她的神格,接引她登天而去。 南宫云芙闻言,脸上的神情略显纠结,她能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去吧,无需为我伤心,人各有命,我做出了我的选择,做了我认为对的事,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瑶池,辛苦你陪我来人间走上一遭了。”蒙子良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在这时出言安慰道。 听闻这话的南宫云芙,身子一震,她再次看向对方:“可就算如此,你依然改变不了什么,有这尊域外古神在,你留下的箴言不出十年就会被抹去,与其如此倒不如与我登天,留有用之身,再做谋划……” “若是半个时辰前,你和我说这话,我大抵会好好考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到了胜算……”蒙子良却这样说道,目光越过了南宫云芙看向了前方那位老瞎子手中正在渐渐凝聚成型的剑刃。 “你说这把剑?他没那本事铸成此剑……”南宫云芙摇了摇头,面色冷峻的言道。 当年她本就也是铸剑大师,否则也无法为天悬山留下这么多口灵剑,对于铸剑一道她自然极有见底,通过轮番大战,将如此多的灵剑湮灭,然后破而后立,将之凝聚在一起形成一把新的剑刃,这样的想法固然很好。 但坏就坏在,徐当仁太贪心了,想要凭一己之力将这近万口灵剑融为一体,别说是他,就是恢复的神格的南宫云芙也自问难以做到。 “确实很难。” “不仅因为磅礴的剑意难以融合,更因为这些剑刃中残留的剑灵以及英魂的意识无法融合在一起,彼此之间无法调和,故而铸剑之事极为困难,但如果有一个剑灵可以压制住这些纷乱的意识的话,一切就有了可能。”蒙子良说道。 “想要压制这样多的灵体与意识根本不是寻常剑灵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南宫云芙下意识的反驳道。 可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戛然而止。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而那里,蒙子良正微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 南宫云芙心头一紧:“骤星,不可……” “有何不可?”蒙子良却反问道。 随着他话音一落,他的周身,点点金色的光晕溢出,在这时去向了那把徐当仁手中的剑刃…… 第四百四十五章 神渊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祖神都已经向你抛出了橄榄枝,你却竟然放着千年的寿元不要,甘心沦为剑灵?” “你这样的人,当真是愚蠢至极。”之前已经笃定这把剑无法铸成的秦桓将蒙子良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皱起眉头,如此言道。 他同样明白,徐当仁铸剑的最大麻烦在何处。 来自不同人的剑意难以融合,剑刃中的灵体与意识也难以融合。 可如果有一位天神级别的神魂入驻其中作为这些事物融合的枢纽,那不可能也就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但他没有想到,身为天神的蒙子良会放着登天的机会不要,选择成为一位剑灵。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将神魂寄宿在剑刃之中那么简单。八壹中文網 那么多的灵体与意识聚合在一起,足以让天神的意志被扭曲,更何况在书写箴言时,蒙子良已经将体内的神性抽离大半,此刻他的神魂千疮百孔,一旦他这么做了,那么无数意志与灵体在他的体内只会与之融合,成为一个全新的意志。 简而言之…… 他会死。 秦桓既愤怒于他的搅局,同时也震惊于他的决绝。 他不明白,一位天神为什么要做到这般地步,又为什么不惜生死道消也要与祖神为敌。 要知道祖神们一旦真的寻找到了古神真身,并且将之消化,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朽。 那那些被他们选中的天神,也会从中获得好处,不说与祖神们一样永生不朽,但至少寿元会增长数倍不止。 更何况,他们那时完全掌控这世界后,还有能力去外域寻找新的世界,那里未尝没有与古神一样的存在,所以,这些天神们都拥有与祖神一样不朽的机会。 无论怎么看,蒙子良的决定都显得愚蠢且不可理喻。 但事实已经发生,秦桓也没有时间去细究蒙子良的心思。 随着一道道金色的光晕从他体内溢出,涌入徐当仁手中的剑刃中后,那柄剑刃之上翻涌的各种意志与汹涌的剑意,在金色光晕的包裹下,有了平息的迹象,甚至剑刃本身的雏形也开始渐渐形成。 他要成功了! “骤星!为何要这样?”南宫云芙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体内属于吕骤星的气息正在飞快的消散,她这样问道眼眶骤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 蒙子良看向她,温柔的笑了笑:“无碍。” “瑶池,这是我要走的路。” “你记得当年我们一起习剑时,我说过的话吗?” “我说日后我若为剑祖,理应以三尺剑平天下事。” 南宫云芙泪眼婆娑,她的声音大了几分:“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平了天悬山之事吗?” “祖神要求长生,便让他们去求长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何必与他们计较?” 蒙子良却言道:“蝼蚁尚且偷生,祖神欲求长生,此事无可厚非。” “我没有能参与这样的事情,也无心参与。” “但他们欲以苍生为饵,此事我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域外古神就在眼前,我岂能安之若素?” “域外之物是何等凶厉的存在,祖神竟然能与这样的邪物勾结,欲将整个天悬山作为她的养分,他们下一步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你能保证?” “更何况贪图长生之法,触及动摇世界本源的领域,本身就是禁忌。” “古神真身不仅仅是长生之用,更是维系世界平衡的关键,古神们能与世界本源相连并且以此获取长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天地造物,如果祖神们也如此,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世界本源带来怎样的后果,甚至无需到那个时候。” 蒙子良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看向不远处的赵念霜,她正在吸收烛阴真身的力量,而随着这个进程,她的气息也在不断向着这个世界的本源渗透。 古神真身是一把钥匙,一把掌握世界最本源力量,并且将之与之链接的钥匙。 二者会在很大程度上融为一体。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祖神即使击败了古神们,却无法将之杀死的原因。 因为杀死古神,就意味着毁灭世界的本源。 而现在,随着赵念霜与古神真身的融合,她属于域外的荒芜气息也在这时开始感染世界本源的力量,整个世界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说不真切那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不会太好。 南宫云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的脸色骤变,神情惊恐:“由荒芜之力凝聚而来的外神气息具有可怕的腐蚀性,这方世界的本源一旦被感染,这个世界可能会……” “会变成如域外一样的存在。”蒙子良接过了她的话,这样说道。 “祖神们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南宫云芙言道。 “我们都能察觉到不对,他们那样的存在岂会完全不知,他们只是不在乎。” “只要能寻到古神真身,与之融合,摄取一部分未被感染的世界之力,他们就可以逃离这方世界,无穷的寿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寻找一个新的世界,亦或者就利用未被感染的世界之力慢慢再造一个世界……”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登天了吗?”蒙子良问道。 南宫云芙沉默了下来,好一会的时间之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眼中不再有任何的纠结与迷茫。 她只是看着蒙子良,在那时言道:“好,我帮你。” 说罢这话,她的手也在这时伸出,摁在了蒙子良的肩头,下一刻一道道金色的气息从她体内涌出,与蒙子良体内的金色气息一道不断的灌入那把徐当仁手中的剑刃中。 “瑶池……你?”蒙子良面色微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追随你的脚步,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你要开宗立派,我就为你打造传世神兵,你要登天,我便随你登天。” “如今,你要以身为基石,锻造这弑神之剑,我便与你一道成为此剑的基石。” “瑶池,这辈子,跟定你了!”她这样说道,脸上的笑容绽开,灿烂如桃花。 蒙子良到了嘴边的话,在那时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沉吟了一会,终于直视了对方的目光,在那时点了点头,言道:“好。” 随着此言一落,二人似乎明白了彼此的心迹,神魂再无任何拘束,在一瞬间从二人体内涌出,灌注到了那柄剑刃之中,二人的身躯也因为神魂的剥离而瘫倒在地。 另一边,徐当仁脸上的神情激动,他手中的剑刃在两位神灵魂魄的加持下,终于压下了所有的意志与灵体,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下一刻,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刃浮现在了他的手中。 “成了!” “成了!”他大声的喊道,没有眼球的眼眶中血泪纵横,他看向天际将那把黑色的剑刃高举。 “巡天司大司命!剑岳城老城主!徐当仁不负重托,十二年隐忍,终成了这把神渊剑!” “诸神即日起!” “见我此剑……” “当如临黑渊!” “当如堕云穹!”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他死了 轰隆! 神渊剑铸成的刹那,穹顶之上骤然云海翻涌。 一道惊雷划过苍穹。 旋即更多的雷蛇电蟒涌动,不断在云层在闪现。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要将苍穹撕裂。 同时一股可怕的威压也从云层上方倾泻而来,压迫向整个天悬山的山腰。 这股威压并非来自祖神,而是来自天道,亦或者说世界本源。 这方世界有着自我保护的纠错机制。 一旦出现了某些这个世界所不能承受,或者超出这个世界规则之外的事物,世界本源之力就会本能对其发动攻击,试图将其湮灭。 譬如当域外邪神降临时,世界的本源之力就会排斥这样的存在。 所以大多数试图降临此间的神灵,都会选择以寄宿的方式降临,哪怕是诸如赵念霜这样的域外古神,也会以转生的方式,以此逃避世界本源的驱逐。 而此刻,徐当仁所铸出的剑,也是这样被世界规则所不容的造物。 它过于强大,以至于能颠覆某些世界的规则,触碰世界的本源。 所以世界本源出于本能的对此产生了排斥,也就是所谓的天劫! 滚滚雷霆在穹顶之上积蓄。 开始不断有一处的雷霆坠落在山道上,哪怕只是其中手腕粗细的雷霆都足以在山道上击打出一个数丈宽的凹坑,并且凹坑中所有的物质都被湮灭,而不是被简单的破坏。 这些雷霆之中裹挟着世界本源的力量,拥有摧毁一切的可怕性质。 哪怕是天神也不例外。 …… 秦桓抬头看着穹顶上的异状,他紧皱的眉头在那时舒展了开来。 于此之前,他的心底其实一直是有些疑惑的。 徐当仁所铸之剑,明显威能的强大,且鉴于巡天司以及剑岳城的覆灭,这把剑极有可能是冲着祖神们来的。 虽说单凭一把剑就想要击败祖神,是一件无异于痴人说梦的事情,但有些麻烦扼杀在摇篮中,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祖神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可为什么,他们却选择在这件事情上作壁上观? 而现在秦桓终于明白了缘由。 这种事根本无需祖神出手,世界会本能排斥这样的兵器,天劫会消灭掉此物。 想到这里,秦桓不免暗暗感叹,祖神们的算计何等精妙,近乎算无遗策。 他也同样庆幸于自己与这群老狐狸从来不是敌人。 “现在你们该怎么办呢?”念及此处秦桓转头看向了身旁的褚青霄,语气戏谑的问道。 褚青霄无心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抬头看着穹顶,眉头紧皱。 “看样子,即使是大司命你,也从未想过一把并且也会招来天劫,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于此之前,从未有人铸出过这样的凶物。” “能走到这一步,大司命也算是千古以来的第一人了,只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秦桓并不介意褚青霄的冷漠,他淡淡的说罢,旋即身形一振,数道苍龙之相浮现在了他的背后,将赵念霜以及宇文撼等天悬山的首脑包裹其中。 “只可惜在下无法欣赏到大人在这人间的最后一舞,不过大司命放心,日后我会就在此地为你修建一座衣冠冢,也算是让后世试图逆天而行者,有个可以看一看前车之鉴的地方。” 秦桓说罢这话,身躯又是一颤,数道龙吟之声,从那些苍龙之相的嘴里发出,下一刻他与赵念霜以及宇文撼等被龙相包裹之人的身影就在这时从众人眼前消失,不知去向了何处。 …… 穹顶之上惊雷乍起,巨大的电蟒开始凝聚,其释放的威压在尚未成型时就已经让在场众人呼吸困难,内息运转不畅。 之前因为天尺崖上的打斗而被吸引过来的天悬山弟子们更是一个个脸色煞白,武王与天悬山的诸多高层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而天劫也已经到了随时可能落下的时刻,如此下去他们这些天悬山,尤其是天悬峰的弟子,恐怕难逃一死。 “想要活命者速速下山,我只能为你们撑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忽然看向周遭众人怒声言道。 那些天悬山的弟子闻言一愣。 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褚青霄一行人先是与天悬山的掌教峰主们为敌,又见他们对武王出手。 出于本能,他们自然对褚青霄一行人是抱有敌意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褚青霄竟然会在这时给他们带来一条生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这时面露迟疑之色。 显然,在各种他们难以理解的时间过后,以及此刻天劫即将降下的威压之下,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开始变得迟缓,脑袋也有些发懵,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合理的判断。 “当然,如果你们决心为天悬山陪葬的话,也可以留下。”褚青霄再次言道。 在这个时候,恐惧往往比理智更有用。 这样的话一出口,那些天悬山的弟子也回过了神来,他们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来得及与褚青霄说上半句话,便纷纷在这时转身用尽浑身解数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而随着天悬山的众弟子走远,褚青霄终于回头看向楚昭昭等人,他伸手打了个响指,束缚在众人四肢上的紫色圆环在这时散去,她们终于恢复行动。 楚昭昭等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这些紫色圆环并非是出自赵念霜的手笔,而是眼前这位褚青霄在暗中行事。 “你是谁?褚青霄呢?”楚昭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迈步上前看向褚青霄问道。 此刻的褚青霄双眸之中跳动着紫色的光芒,虽然模样是楚昭昭熟悉的模样,可浑身蔓延出来的气息却阴冷又陌生,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寄宿在他的体内。 宋清清也走上了前来,她的眉头同样紧皱,但相比于担忧褚青霄的楚昭昭,宋清清的心头存在更多的疑惑,那就是徐当仁…… 此刻那位老人正高举着手中的剑刃,站在原地,脸上还维持着兴奋与狂热之色。 “徐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赵念霜的什么?那青霄哥哥呢?是谁占领他的身躯?”宋清清大声问道。 她的语气中充斥着焦急与愤怒。 是褚青霄将徐当仁从剑奴城中救了出来,可如今看来对方似乎却在利用褚青霄,在明知道赵念霜时域外古神的情况下,却从不告知实情,任由褚青霄不如险境,此刻更是生死不明。 但她的责问却并未得到回应,徐当仁依旧保持着高举手中剑刃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对于宋清清的询问置若罔闻。 宋清清的眉头紧皱,她再次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推搡老人,嘴里同时问道:“徐爷爷,青霄哥哥对我们剑岳城,有恩无过,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剑岳城?他还是我爹钦定的传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费力气了,他已经死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褚青霄却忽然言道。 宋清清闻言一愣,大抵因为褚青霄道出的消息过于惊人,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伸出手的还是触碰到了徐当仁的身子。 哪怕她手上的力道已经收回大半,可当她的指尖触摸到徐当仁的刹那,徐当仁的身躯一颤,下一刻就这么轰然倒地…… 第四百四十七章 哪个先生 “徐爷爷!”宋清清的脸色骤然一变,她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她固然恼怒于徐当仁对褚青霄的利用,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徐当仁去死。 她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铸就神渊剑这样的凶物,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这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用的自己的肉身作为域外邪神之力与吹梦剑链接的桥梁,让域外之力,可以通过它不断淬炼剑坯,这方才有了今日神渊剑出世的可能。” “他的修为不算太高,能坚持到今日,足足十二年时间全靠胸中的一口气撑着,今日他心愿已了,那口气没了,人也就自然……”褚青霄在这时走了上来,看着倒地的徐当仁,面色复杂的喃喃言道,也算是为众人解释了徐当仁的死因。 但这显然并不会让众人满意。 蒙瑾也快步走了上来,她看了看不远处昏死的蒙子良与南宫云芙,又看了看明显已经不是褚青霄的褚青霄,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算计青霄哥哥?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宋清清则在这时看向褚青霄,她的双眼通红,怒声问道。 可褚青霄却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反倒转头看向蒙瑾言道:“蒙姑娘不用担心,那两位天神还算有些良知,虽然将蒙子良与南宫云芙当做了转世的宿主,可却并未侵蚀他们的魂魄。” “他们此刻只是因为虚弱陷入了昏迷,只要好好修养,很快就会苏醒。” 大抵是从对方样的言语中感觉到了褚青霄体内那位存在的善意,蒙瑾脸上的慌乱之色稍缓,但还是很快问道:“那褚公子呢?” 这个问题出口,宋清清与楚昭昭等人也纷纷转头看向褚青霄,目光焦急。 感受到这份焦急的褚青霄,嘴角很不合时宜的微微上扬。 “还活着。”他这样说道。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纷纷松了口气。 “但很快就活不了了。”可下一刻褚青霄却又言道。 众人刚刚放下来的心弦再次紧绷。 但他们正要发问,却见褚青霄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穹顶,那里巨大的雷霆正在凝聚,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从穹顶落下的地步。 她们顿时反应了过来,褚青霄话中所指,正是这即将到来的天劫。 “那我们快逃吧!”宋清清当下便言道。 “不行,我们得帮这把剑度过天劫。”褚青霄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如此言道。 一旁的楚昭昭皱起了眉头,沉声言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但如果命没了,其他的东西就是再多再厉害,不也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这天劫连武王秦桓都要避其锋芒,我们凭什么能抗得住?” “姑娘说得没错。”褚青霄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楚昭昭的言论,他微笑着说道:“但如果没有这把剑,他会死……”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宋清清本就对他抱有敌意,当下便语气不善的问道。 褚青霄闻言却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相信我?” 宋清清一愣,旋即哑然。 “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我们帮助?”楚昭昭问道。 “自然是不需要的。”褚青霄微笑着说道。 “你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刚刚连武王都打不过?这东西可以把赵念霜和秦桓都吓退了的!”一旁的宋清清则一脸狐疑的问道。 褚青霄却再次反问道:“我又什么时候说过,我能够对付这东西?” 这一问,彻底把众人问得犯了糊涂。 蒙瑾也皱起了眉头问道:“既然你不是此物的对手,那为什么又不需要我们帮助?” “小丫头,你觉得以你们的能力,在这样强大的天劫面前,能帮我做什么?”褚青霄继续反问道。 众人在那时皆是一愣,这才想到她们的修为别说这天劫了,就连武王的一击都不见得能接下,面对眼前的情况,显然并不能帮到什么。 “那你也打不过,我们又帮不上忙,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宋清清再次问道。 “当然是逃了。”褚青霄理所当然的应道。 “逃?”宋清清又是一愣:“可是刚刚你不是说我们要帮这把剑度过天劫,才能救下青霄哥哥吗?怎么现在又要逃了?那我们逃了,这把剑被天劫所毁,青霄哥哥又怎么办?” 宋清清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楚昭昭与蒙瑾等人也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所以,我们要带着这把剑一起逃。”褚青霄言道。 “一起逃?”楚昭昭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天劫是会感应受劫之物存在的,我们无论走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他都会感应到我们的存在,并且对我们释放天劫,逃……似乎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昭昭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褚青霄看向楚昭昭笑眯眯的言道。 楚昭昭一愣,也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对方似乎认得他。 可楚昭昭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的大人物。 “既然在这方世界我们躲不掉,所以想要逃,我们就得离开这方世界。”褚青霄却并不给她发问的机会,而是这般言道。 “离开这方世界,你是说去域外?”楚昭昭顿时反映了过来。 之前在对方与秦桓的对话中,似乎提及眼前之人也是拥有域外古神之力的存在,逃去域外可以躲避这方世界的追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据她所知想要突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阁下该出手了吧?”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却忽然看向众人身后,这样说道。 众人似有所感,纷纷侧头看去,只见他们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位身着儒衫头戴面具的读书人从那扭曲的空间中缓缓走出。 “孟先生……”看见对方的到来楚昭昭不由得惊呼一声。 但话音未落,只见对方缓缓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本就惊讶万分的楚昭昭在这时更是将自己的双眼瞪得浑圆,颤声道:“洛……洛先生……”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天劫 天悬城的城头,通往天悬山的方向,此刻人潮涌动。 城内无数城中居民正一脸惊恐的看向天悬山的方向,城外无数天悬山的弟子争先恐后的从神峰的方向涌入天悬城,人群你推我攘,唯恐慢上半步。 而城头之上,秦桓立于其上,双手抱负于胸前,神情戏谑的看着远方天悬峰的方向。 那里,黑云翻涌,几乎已经压在了天悬峰的峰头,滚滚雷蛇电蟒涌动,似乎随时都会从穹顶落下,恐怖的威能即使相隔百里,依然能感受得真真切切。 他的身旁宇文撼等人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散尽,显然对于刚刚发生在天悬峰上的一切依然心有余悸。 而诸如郑景同、修呈卷等人更是脸色难看,对于他们而言,天悬山的一切是他们的根基,如今天悬山遭受天劫,各峰弟子都在仓惶逃窜,眼看着天悬山数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他的心底难免有些戚戚然。 “我听闻武王殿下的九杀止戈功能与天道呼应,这天劫也是天道的具象化之物,我在想武王殿下是不是可以施展此法,护住些许我门中弟子……”郑景同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言道。 而正一脸兴奋的看着即将落下的天劫的秦桓闻言,挑眉看向郑景同,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在那时慢慢收敛。 这些年天悬山有意向武王府靠拢,郑景同这些天悬山的首脑也已经见过秦桓多次,也明白当秦桓露出这样的神情后,已经表明他的心情不悦。 郑景同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他低下了头,颤声说道:“天悬山对武王府素来忠心耿耿,就是有些小心思,但也从未想过要与武王殿下为敌。” “如今武王殿下得了赵峰主的青睐,日后要做大事,有天悬山的这些弟子作为助益,想来也会轻松不少,在下此言都是为殿下考虑,绝非为一己之私……” “武王殿下的九杀止戈诀是可以引动天象不假,但徐当仁所铸之剑,是亘古未有的凶物,引动的天劫规模远远超出了寻常域外神灵所能带来的天劫。” “引动天象,极有可能让武王殿下也被天道伟力盯上,将之误认为是那柄凶剑的同类,招惹祸端。” “武王殿下的生死关系这大夏安危,又身负祖神的使命,岂能为了区区我们天悬山的一些门徒而以身犯险?此举岂不是因小失大?景同,你素来持重,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昏招!?”而这时,一旁的宇文撼则语气不悦的开口言道,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起了郑景同。 低着头的郑景同,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但他的心底却没有半点迁怒于宇文撼的意思,反倒暗暗感激。 听闻这番话,他赶忙低头言道:“掌教教训得是,是在下妇人之仁了,忘了顾全大局,还请武王殿下恕罪……” 坊间素来盛传武王秦桓喜怒无常,之前郑景同也接触过几次,却并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今日这短短十来息的时间,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坠入了寒冰地狱,心底对于武王的敬畏与恐惧更是抵达了顶点。 秦桓闻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郑景同,脸色平静,不知悲喜。 周围的宇文撼等人都纷纷屏气凝神,神情紧张。 终于,在十余息的光景之后,秦桓嘴角忽然浮出笑意:“无碍。” “天悬山毕竟是诸位的宗门,门下的弟子也都是诸位悉心培养的传人,如今宗门受难,门下弟子也都遭遇生死之劫,心生恻隐是人之常情,本王岂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秦桓的语气温和,这样言道。 众人闻言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郑景同更是在那时如蒙大赦。 “殿下大义,能跟随武王左右,那是我等天大的荣幸,日后也一定好生效力,助殿下成就千秋霸业!”旋即,这位六桓峰的峰主,便如狗腿一般,一脸谄媚的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宇文撼等人更是见风使舵,纷纷出声附和。 秦桓对此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戏码太见过太多,哪怕对方是天悬山的各个峰主,可他依然难以对此提起太多的兴致。 他随口应承敷衍着,旋即又看向城门下方。 那里更多的天悬山的弟子,正不断从各个神峰逃窜而来,在城门前汇集成洪流,相互推搡着想要进入城中。 秦桓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眉头一挑。 一股威压自他体内涌出,准确锁定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的身子一颤,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枷锁将自己的身躯禁锢,让他一瞬间动弹不得。 “我问你,你们怎么下的天悬峰?”然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就在这时在他的耳畔响起。 那人的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头顶,只见那里一位模样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武王秦桓,而他的身旁站着的是天悬山的各峰峰主。 在刚刚的天悬峰上,他见过他们。 是的,他是从天悬峰上逃出来的。 那弟子不敢有半点犹豫与隐瞒当下言道:“禀……禀告武王殿下,是褚……褚青霄让我们走的,他说他会为我们顶住一个时辰的天劫,让我们抓紧时间逃命……” 他这样说道,话音未落,却觉眼前有一道光芒闪过。 然后,他的视线忽然开始下坠,他看见周围人脸上漫起的惊恐,也看见他们张大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的嘴,又看见一具很眼熟的身躯站在地上,颈项之上却没有头颅。 他忽然醒悟,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可下一刻,他的头就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颈项上喷涌而出,然后周遭传来惊呼,他的意识也旋即消散。 …… 只顾着逃命的人群自然目睹了这样的惨状,他们开始惊呼与尖叫。 大多数都不明白,为什么与他们同行的弟子,只是回答了一句武王的话,就被武王斩下了头颅。 本就慌乱的人群愈发惶恐。 “一派胡言!那褚青霄与域外邪神勾结,甘泉峰之事就是他自导自演,刚刚在天悬峰上,他更是试图与剑岳城余孽一道刺杀本王,此等凶厉之徒,怎么可能放你一条生路,我看你分明就是褚青霄的同党!”而这时,武王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在场大多数逃命的弟子都并非天悬峰上目睹过那一切之人,自然对于武王的话将信将疑。 而那少数的与这暴毙的倒霉蛋一般是来自天悬峰的弟子则纷纷脸色苍白,身子打战。 他们虽然在武王出手后,都躲到了距离主战场很远的地方,并未听到太多双方的对话,可在大战爆发之前,他们可是清楚的听见宇文撼等人称呼蒙子良为剑祖。 同时那位疑似天悬山开山祖师爷转世之人的蒙子良也确实出手在天尺崖上重新刻上了箴言,在箴言完成的刹那,他们体内的外神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被抽离了出来。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与武王描述的有着极大的出入。 他们也就自然明白了,眼前的秦桓是在杀人灭口!八壹中文網 而一旦如此的话,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岂不是随时都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我可以为武王殿下作证,确实是那个褚青霄勾结外神试图行刺武王殿下!” “武王殿下所杀之人,叫做郎星火,是天悬峰中的弟子,可就在刚刚的天尺崖上,郎星火就死在了褚青霄的手上,这一点我与师兄弟亲眼目睹,此刻这郎星火一定是域外邪祟变化而来,幸好武王殿下慧眼如炬,这才让这邪祟混入人群!” 就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恐惧中时,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只见一位年轻弟子,在这时看向秦桓朗声说道。 此人正是之前负责看守天悬峰山门,却遇到了蒙子良,然后被迫领着蒙子良走到天尺崖的那位天悬峰弟子,陈珲! 随着陈珲此言一出,那些从天悬峰中逃下来的弟子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大声附和起来,像模像样的证实起了陈珲的说辞。 刚刚还将信将疑的众人,也收起了心底的困惑,自然不会去怀疑有武王以及同门弟子证实的说辞,其中还不乏有人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褚青霄”破口大骂起来。 秦桓见状也眯起了眼睛,看向那率先说出这番话的陈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珲感受到了秦桓的目光,心头一颤,有些畏惧,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站稳了身子,朝着秦桓行了一礼,说道:“弟子陈珲,天悬峰罗尚长老座下弟子。” “你很不错,褚青霄行刺之时,情况那般凶险,你却能捕捉到这样的讯息,很好,明日到武王府报道。”秦桓笑着说道,并不掩饰自己脸上对对方的欣赏。 陈珲也冷静下来,赶忙在脸上做出一副激动之色,大声应道:“谢过武王殿下。” 而周遭的那些天悬山的弟子见状,也纷纷朝着陈珲投来艳羡之色。 毕竟如今天悬山遭遇天劫,七座神峰很有可能都毁于一旦,他们这些弟子前途未卜,陈珲却能在这时得到武王赏识,怎么看都是前途一片光明,自然免不了让这些天悬山的弟子暗暗羡慕。 而这一幕落在秦桓身旁郑景同等人的眼里,他们几人都不免心头凄然。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天悬山的弟子,如今天悬山遭遇劫难,但这些弟子们却似乎并无一人为自己宗门的覆灭感到悲伤,反倒都暗暗思忖起了自己的后路…… 天悬山各部之间的离心离德,由此可见一斑。 但秦桓显然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这样的插曲过去后,他又抬头看向前方的天际。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荡开,穹顶之上一道巨大的雷霆猛然落下。 天劫终于在这时降下。 哪怕相隔百里,天悬城的城头依然在那天劫之威下剧烈的颤抖,无数灰尘从城墙上抖落,大抵也开始震动,人群中不乏有人在惊呼声中栽倒在地。 足足百息的时间过去,天劫落下的余威方才散尽。 人群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纷纷看向远处那天悬峰的山头。 顿时,更大的惊呼从人群中爆开。 整个天悬峰的山头都在这时消失不见。 虽然那雷霆在云层中形成之时,众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那雷云之中所裹挟的恐怖威能,但当着天劫落下,将整个天悬峰的山头彻底抹去的事情发生在众人眼前时,他们还是不免不了,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战栗感。 天地之威,何其恐怖,任你何等修为,在这天地震怒之下,都不过是蝼蚁浮萍…… 但这远不是天劫的结束。 更多的雷霆在这时从劫云之上涌出,朝着天悬山落下。 而这一次,不止是天悬峰,而是以天悬峰为中心的周遭数十里之地,都被这雷劫覆盖。 无数雷霆不断坠下,数座神峰都被笼罩其中。 不断有山体在雷霆的轰击下,从主峰上坠落,矗立南疆数百年的天悬山,就这样在所有天悬山弟子的注视下,毁于一旦…… 这样场面壮观无比,同时也让人不免心生恐惧。 “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吗?”秦桓看着这漫天雷霆,忽然转头面朝赵念霜问道。 这时,赵念霜手中的神血已经完全散去,不见踪影——显然她已经完全消化掉了手中的古神真身。 “这样的天劫,即使是我吸收了古神真身,也不敢完全保证自己能够扛过去,更何况他们?”赵念霜语气平静的言道。 “是吗?既然他们必死,那为什么刚刚你要留那家伙一命?”秦桓问道。 “就在刚刚,你完全可以在取走他体内神血时,将他的五脏六腑完全摧毁,可你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宇文撼等人明显畏惧着他,都站在距离他身后落后几个身位的位置。 虽然这样的距离不算远,只要宇文撼等人稍稍放出些许神识,就能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并没有这个胆子。 赵念霜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悦:“你的钱掉在了地上,在你捡起那枚钱时,手不小心压在了一只蝼蚁的身上,你的目的是取钱,钱拿到了手,你还会在意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秦桓闻言反问道:“是吗?” 赵念霜却不再言语,只是神情平静看向雷劫肆虐的方向。 秦桓也知道对方似乎无心再谈论此事,他极为识趣的收了声,也再次看向那处。 而这时,第三波雷劫正在酝酿,比起前两次雷劫,这一次汇集的雷霆之威,比起之前的每一次还要更加可怖。 劫云中酝酿的能量,恐怖到让哪怕秦桓这样的人物,都感觉到内息不畅…… 天悬城中的众人都在这时屏息凝神,看着那道雷云,他们无法想象,前两次雷劫就已经让天悬山的七座神峰近乎湮灭,这第三道更加强大的雷霆之中爆发出来的威能该是如何的可怖。 可就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档口。 穹顶翻涌的雷云却忽然停滞了对能量的积蓄,下一刻,云层中的雷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散去…… 约莫百来息的时间之后,天色陡然放亮,雷霆完全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宇文撼不由得问道。 其余众人虽然未有发问,却也对这天劫的虎头蛇尾感到不解。 “两道天劫之后,受劫之人就已经身死,天劫自然没有继续落下的必要,也就散去了。”赵念霜淡淡的应道。 宇文撼等人都极为畏惧赵念霜,听闻她给出的答案自然无人敢多问一句,暗暗点头应是。 只有那位秦桓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不知为何,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 你也死了 褚青霄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好似又回到了武陵城。 他看见了很多过往的画面。 满城的桃花娇艳,如火、如烈焰,红得近乎夺目,让人睁不开眼。 王澈在和人吵闹,争论着些什么,褚青霄听不真切,但这样的事,他素来干得不少,褚青霄亦是见怪不怪。 他的舅舅孙宽被几个要债的人追得满街逃窜,身后自己的父亲一脸赔笑地拉着那几人,往他们怀里塞着银钱,嘴里却嘟囔着:“这混蛋,迟早被他害死!” 一旁的书院朗朗的读书声响彻,那位先生蹲坐于门前,身旁笑颜如花的女子为他沏茶一盏。 “青霄哥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几分稚嫩的轻唤。 褚青霄回头看去,只见赵念霜正红着脸,笑盈盈的站在街尾朝他挥动着白玉一般的手臂。 他愣了愣,觉得有些恍惚,但还是下意识的快步朝她跑去。 终于,他来到了她的跟前。 “念霜……”他唤着她的名字正要说些什么,可忽然腹部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到了嘴边的话,停了下来,在这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那里一柄短刀插入其中,而短刀的另一头,正是赵念霜的手。 “为什么?”褚青霄不可置信的问道。 那时,赵念霜的嘴角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说道:“因为死在我手里,就是青霄哥哥存在的全部意义啊……” 一股的恐惧感从褚青霄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笼罩了他的周身。 他的身子不可避免的开始颤抖,关于武陵的城的一切在那时开始崩塌。 桃花在凋谢、城池在崩塌、城中那些人,他们的身躯在腐烂…… 褚青霄慌了神,他朝着他们大吼道:“不要……不要……” 可一切都无可挽回…… 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都无济于事。 …… 他猛然坐起了身子。 “青霄哥哥!”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褚青霄侧头看去,只见宋清清正一脸惊喜的看着他。 她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在看见褚青霄清醒的刹那,她有些失态的扑入了褚青霄的怀中。 “青霄哥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以为……” “我以为……”她说着,语气变得哽咽,哭腔在喉咙间打转。 褚青霄还有些恍惚,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关于之前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 不过这样的恍惚并未持续多久。八壹中文網 很快,他的脑海中关于在天悬峰上的一切涌现。 那并不是一段特别的好的记忆,尤其是对于褚青霄而言。 他最在乎的人,从武陵城中走出,最想见的那个人,却是域外古神转世。 最可怕的是,对方从始至终都在利用自己,甚至在那时,褚青霄都以为自己死在了对方手上…… 短暂的茫然之后,褚青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他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因为赵念霜的被判而一蹶不振。 永夜界中十二年的轮回早已将他的心性锻造得无比坚韧。 他的心底固然免不了有愤怒与不甘。 但他从不是那种愿意任人宰割之人。 更何况,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宋清清楚昭昭她们这些,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也想要出手救下自己的人振作起来。 他在这时压下了心头的不适,伸手轻轻抚摸着宋清清的背脊,让怀中啜泣的少女情绪渐渐平复,然后问道:“清清我没事,我们现在在哪里……” 他这样问道,同时抬头看向四周,入目的景象却让褚青霄不由得一愣,呆立在了原地。 他们是在一座黑色石头著称的简易房间中,房间中的一切也都是这样材质所制,石桌、石凳也包括他身下的石床。 当然,石制的建筑与家具虽然与主流的木制建筑有些差异,但也并不算奇怪,更称不上少见,让褚青霄真正诧异的是整个房间中呈现出一股回忆的灰色,仿佛弥漫着灰尘,却又并非如此,而是这个世界,似乎就是这样的色调。 并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说不上香或者臭,可就是让人极为不适,甚至有些压抑。 宋清清听闻褚青霄的话,也渐渐平复下了情绪,她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泛红,在这时擦干了泪水说道:“青霄哥哥,这里是域外之地……” “域外之地?”褚青霄一愣,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赵念霜剥夺神血那一刻,而后发生的一切他都记不真切,自然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活着逃出来的,更不明白自己又怎么会来到域外之地。 传闻中域外之地,是荒芜之界,这里充斥着诸多域外邪神,这些邪祟相互吞噬、杀戮,并且对褚青霄所在的世界虎视眈眈。 别说寻常人,就是神灵来到了这里,也会在短时间内,被这里的荒芜之力所吞噬,要么成为那些域外邪神的养料,要么被其同化,成为与域外邪神一般的存在。 宋清清倒也并不隐瞒,当下便将褚青霄昏迷后的一切一一道出。 哪怕也算是有些眼界的褚青霄听闻这番经过,尤其是徐当仁铸剑引来天劫之事,更是让褚青霄暗暗瞠目结舌。 要知道,哪怕是化作神灵的燎原剑,褚青霄握着他,便可以五境修为击败七境的项安,这已经算得上是天下罕有的神物,可即使如此,燎原剑化作天罡神剑之时,也并未招来天地异象。 而徐当仁打造的神渊剑,却能招来足以将天悬七峰夷为平地的天劫,其蕴含的威能何其恐怖,简直是褚青霄难以想象的。 “那徐前辈人呢?”褚青霄问道。 宋清清的脸色一黯,在那时言道:“那把神渊剑打造完成后,徐爷爷便力竭而亡……” “徐前辈死了?”褚青霄一愣,目光错愕。 “嗯,不仅仅是徐前辈,就连……”宋清清说着,忽然一顿,脸色愈发黯淡,她犹豫了一会,然后方才在那时看向褚青霄言道:“青霄哥哥你也……死了。” 第四百五十章 困难不难 “青霄哥哥……你也死了……”宋清清的话落入了褚青霄的耳中。 褚青霄不由得一愣,好一会的时间,方才回过神来,然后笑容尴尬的言道:“清清,这种事可就别开玩笑了……” “我怎么可能……” 褚青霄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在那时注意到了宋清清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胸膛处。 他意识到了什么,也低头看去,入目的景象,让褚青霄的双眼在那时瞪得浑圆。 此刻的褚青霄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衣衫单薄,胸前的开口极大,胸膛坦露了出来,而那处却并无半点血肉,一片紫色光晕组成的事物。 褚青霄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站起了身子,脱下了上衣,却见自己的上身,有七八处这样的紫色光晕。 盘踞在自己的胸口、双臂、后背以及腹部等处,有的巴掌大小,有的却如同胸口那样整片血肉都消失不见。 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由血肉以及那色紫色物质拼装出来的人偶。 “我这是……”褚青霄错愕的看着自己的身躯,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来解释吧。” 而就在这时石屋的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褚青霄抬头看去,只见那里一位穿着青衫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房门口。 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褚青霄的脸色一变,不由得惊声道:“洛……洛先生。” ……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原来的模样,真好。”石桌前,洛先生给褚青霄斟满了一杯茶水,然后笑盈盈的打量着褚青霄,目光中满是欣赏,一如在十二年前的武陵城中一般。 但此刻的褚青霄却再也没有办法如以往一般,以尊敬的目光看待眼前这位男人。 “先生是怎么从武陵城中活下来的?”他这样问道,眼中满是警惕。 这很没有道理。 如果说洛先生在武陵城破之前就已经逃出生天,那在永夜界中褚青霄见到的那位洛先生的魂魄又是什么? 而如果,他在永夜界中见到的洛先生是真的洛先生的话,在永夜界破碎后,连同着武陵城中的其他亡魂,他们都已经在褚青霄的注视下去往了归墟之地,陷入长眠。 难道那一切也是假的? 亦或者眼前的洛先生是假的? 褚青霄一时间有些脑仁发疼,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孩子没娘,这事说来话长。”洛先生却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言道,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褚青霄那凝重的情绪。 他说罢这话,将已经装满了茶水的茶杯推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伸手微笑着示意对方饮茶。 这个时候,褚青霄哪里还有半点这样的兴致,但见洛先生此刻,却是眼观鼻鼻观心,颇有几分褚青霄不饮此茶,他便不打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架势。…。。 褚青霄有些无奈,也只能在这时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旋即又目光直直的盯着洛先生。 洛先生见他如此听话,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意,这才言道:“这事倒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光怪陆离……” “现在站在你面前是我,当初在武陵城中以及永夜界中,你所见的人,也都是我。” 褚青霄眉头一皱,并不接话,只是依然神情凝重的盯着眼前这位曾今他打心眼里佩服与敬重的男人。 显然,这么简单几句话远不足以打消褚青霄心头的困惑。 洛先生倒是也明白这一点,他紧接着便言道:“你记得我曾和你说起过吗?年轻时我曾在临渊宫待过一段时间……” “记得。临渊宫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里面出过的大儒数不胜数,临渊宫之于读书人,就好比天悬山之于天下剑修……” “不!应该说,与之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褚青霄点了点头,这样言道。 “而就是在临渊宫中,我习得了一道上古法门,那应当是先天神灵们修行之法,名曰《两仪》。” “这法门说来也甚是简单,在先天神灵理解的世界中,世界最初是一片混沌,后来生出意志,便以一片混沌化为了天地二物,再以此二物催生万物。” “所谓《两仪》之法,就是将自身一化为二……”洛先生耐心的解释道。 褚青霄听到这里,眉头一皱,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我在武陵城中所见的那位洛先生,就是你以此法生出的化身?” 洛先生闻言赞赏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说道:“聪明,青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一点就透。” 但褚青霄却并不满意对方这样的说辞,他沉声道:“我之前在神河峰的藏书阁中,也看过诸多关于身外化身之法的介绍,虽然这种法门在中原早已失传,但百年前却依然还有宗门可以习得此法,但无论是多么高深的身外化身之法,都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人的魂魄力量是有限的,身外化身,如果想让自己分化出来的身躯拥有一些常人的能力,往往需要从自己的神魂中分割出一部分注入其中,可哪怕如此,幻化出来的分身在大多数时候,也只能进行一些相对简单的事情。” “可我在武陵城遇见的洛先生却似乎远不止于此。” “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他都与寻常人无异……” “更何况,身外化身如果被毁灭,其附着在它身上的残余灵魄也会随即湮灭,这会让本体遭受极大的反噬,轻则神魂受损,重则直接暴毙当场,可我在永夜界中,还曾见过洛先生的灵魂,这一点,你又该如何解释?”褚青霄沉声问道,眉宇间看着洛先生的目光也愈发的警惕。 对方给出的解释显然难以自圆其说,褚青霄也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对方会不会是一个居心叵测之人以易容之法,试图以洛先生的身份接近他,利用他。…。。 在经历了赵念霜的背叛后,褚青霄在这种事情上,已经警惕到近乎敏感。 如果眼前之人没办法给出一个让褚青霄信服的解释,他断然不会相信对方。 洛先生闻言,却好似没有感觉到褚青霄眼中的敌意,反倒依旧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所言的当然有道理。” “但《两仪》之法是为神灵量身打造的法门,所化的分身与主体其实不分主次,当然前提是需要施法者拥有超出常人的神魂强度,哪怕神魂被一分为二,也能保持各自神魂的强大。” 褚青霄暗觉这样的解释看似合理,可同样却又有了新的问题:“你说《两仪》之法是为神灵打造的法门,又需要强大的神魂作为支撑,可先生你是如何修行并且习得这样的功法的呢?” “这很简单。”洛先生这样言道,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慢悠悠的饮下后,旋即抬头看向褚青霄,眯着眼睛笑道。 “因为我就是神灵。” “虽然与先天神灵不同,修行这样的功法确实有些困难,但作为……” “七位祖神之一,克服这样的困难,倒也不算太难……” 39314961。。 ... 第四百五十一章 巡天司的命运 “七位祖神之一?!”褚青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可是祖神…… 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 褚青霄怎么能够去相信,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位祖神,而且这位祖神,在十二年之前,还曾悉心教导过自己,与自己朝夕相处。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父亲忽然告诉自己其实是大夏皇位的继承人一般荒诞不羁。 “祖神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不然前朝也不会因此分裂成大夏与北魏两块。”洛先生却淡淡的言道。 “所以你是北魏那边的祖神?”褚青霄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看向对方问道。 可洛先生却又摇了摇头:“非也。” “我哪边都不是……” “哪边都不是?”褚青霄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向对方。 “在天悬峰上,想必你也听到了关于祖神们的谋划,以及赵念霜为什么会出现。” “我的那些曾经的挚友们,在数千年的长生后,已经彻底忘记了初心,他们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一切,为了追求永生,他们变得无所不用其极,但生老病死,才是天地之道,逆天而行,必有祸端,无数这样的例子早已证明了此事。” “我无心与他们同流合污……”洛先生应道。 褚青霄难以从他这只言片语中去判别对方所言真假,只能沉默的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吧,其实在这之前,我也并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后果到底是什么,直到他们开始接触那只域外古神后,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位赵念霜后,我方才感觉到天地之间那种微小但却致命的变化……”洛先生耸了耸肩膀,略显无奈的说道,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眼神也空洞了几分,在那时言道。 “大概在百年前,我的那些挚友们在寻觅了上百种长生之法,却始终无法根治自己灵魂的腐朽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古神藏起来的古神真身上……” “他们试图通过谈判让古神们交出此物,但古神们可不是傻子,他们看出了我们灵魂深处的腐朽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也明白只要我们一死,他们就可以重新成为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他们自然不会可能交出古神真身。” “也正是因为这次谈判的破裂,方才让他们决心借助域外古神的力量,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感觉到了世界本源有了些许被域外之力污染的迹象。” “被域外之力污染?”褚青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他不免有些好奇。 “嗯。”洛先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世界本源,是一方世界最本质的东西,它的形态决定了世界的形态。” “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人的灵魂,灵魂决定人最终的模样。” “外域世界的世界本源是一片污浊且暴戾无序的混沌,所以外域世界诞生的一切都混乱且充斥着暴戾与杀戮,而我们的世界虽然不算完美,但那里的一切,还勉强遵循着某些秩序。” …。。 “一旦我们的世界本源被外域污染,会渐渐影响这个世界中的一切,生灵会变得暴戾,生机会开始枯竭,直到完全化作外域的模样,事实上在我们的世界之前,已经有不知多少个世界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而现在,这样的事情也已经开始在我们的世界,赵念霜触及到了烛阴的古神真身,她现在只是将之吸收,却并未有完全融合,但世界本源的污染却已经开始,事态远比我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古神们拥有的古神真身是世界本源的造物,我们这些祖神哪怕得到都不能直接融合,需要赵念霜施展秘法后,将之转化才能被祖神所用。” “可同时古神真身又是与世界本源接触的钥匙,如果经过域外古神之手,就算赵念霜完全没有别的心思,但这个过程中沾染的域外气息也足以慢慢腐蚀掉整个世界本源……” 褚青霄见识过荒芜身上的力量那可怕的腐蚀性,如果是古神级别的荒芜,拥有污染世界的能力确实不足为奇。 他点了点头,但新的疑惑又旋即涌上了心头,他看向洛先生问道:“可既然你知道这些,那其他祖神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们不在乎。” “你们尚且不了解世界的本质,一旦他们拥有了古神真身,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就可以无限制的从世界本源中吸取力量,他们可以轻易做到不死不灭,世界毁灭又如何?拥有世界本源的他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一个新的世界,亦或者再创造一个世界……”洛先生这样言道。 褚青霄听到这里,心头一沉,他思虑了一会后,又问道:“那神座呢?我之前听人说起过,神座才是古神们与世界本源沟通的钥匙,你们不是在封印古神之后,就已经将神座炼化为天道轮盘了吗?为什么还需要古神真身?” 洛先生说道:“这是理解上的不同,利用神座炼化的天道轮盘确实可以动用世界的本源之力,但却存在诸多限制。” “就好比你是一家钱庄的掌柜,你有权动用里面的银钱,为东家做事,但这些钱终究不是你的,你所能使用的途径也是有限的,没办法用东家的钱给自己购置物品,就算偶尔可以中饱私囊,但也只是有限的一部分。当初我们炼化了神座,拥有了天道轮盘后,也只是想着动用本源之力修复世界,同时加固天道结界,防止域外之物入侵,这是规则允许之类的事情。” “而如今,他们却想要动用世界本源之力,修复自己的灵魂,这就是规则之外的事情,需要古神真身这把钥匙,将世界本源占为己有,方才能做到……” 褚青霄闻言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在心底暗暗思虑着对方所言的真假,许久之后,又才道:“就算我相信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武陵城,又以洛先生的身份待在那里,甚至死在那里,我想就算你是祖神,一尊从你神魂中分割出来的分身死去,对你的本体也有很大影响吧?” …。。 “自然。我们这些祖神活着的时间太久,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的灵魂完整度还比不上许多我们座下的天神,两仪之法虽然神奇,但说到底还是需要从我的灵魂中生生分割出一部分,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你认识的那个洛先生的死,让我的灵魂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我的寿命其实已经快走到尽头,只是靠着一些秘法勉强维持着。”洛先生这样言道。 “那你付出这么大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呢?”褚青霄问道。 洛先生的目光在那时直勾勾的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他微笑着言道:“你。” “我?”褚青霄一愣,神情困惑。 “对,就是你。”洛先生慢悠悠的说道:“但这个故事很长,我们得慢慢讲,对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巡天司会在短短百年间走到今天这地步吗?” 洛先生的这个问题,让褚青霄的心头一震,这是他曾经也暗暗的奇怪的事情,听闻这话,他自然直直的看着洛先生,等待他的下文。 洛先生显然也明白,这个问题对于褚青霄的吸引力,他慢悠悠的接着说道:“之前我就说过,大周的分裂,是因为祖神之间的离心离德。” “而分裂的根源是,当他们决定依托域外古神来完成此事时,就注定要给予域外古神一些酬劳,而对于域外之物而言,他们最渴望的自然是留在我们的世界,一具古神真身,是最好的筹码,既可以让域外古神留在这世界,也让他拥有在日后的时间里,拥有足够的力量与地位去享受这一切。” “但古神只有五位,所以古神真身也就只有五具,域外古神分走一具,剩下的四具古神真身,却有七位祖神需要,哪怕把我除去,依旧不够分,于是纷争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你的意思是祖神的分裂是因为分赃不均?”褚青霄面色古怪的问道,“所以两方人马将天下一分为二?” 洛先生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对也不对。” “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我们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我们只是恰巧诞生在那个时代,又恰巧拥有了一些机缘,做到了于此之前旁人未有做到的事情。这不容易,但却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不容易。” “但好在我们活了足够长的时间,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能活到我们这么久的时间,哪怕是头猪,他也会是一头聪明的猪。” “分裂对于我们而言,会有太多不确定性,彼此间相互算计,会让事态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更何况域外古神只有一个,离开了她,任何人的计划都寸步难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其中一部分,以保证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 褚青霄的心头一凛,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 他没有想到祖神们之间的算计会如此的凶险且残酷。 “我的两位同伴就这么死去,而我因为一早就洞悉了他们的想法,也明白他们早已被永生的念头所蛊惑,彻底失去了自我,所以早已准备好了后手,以假死之法脱身,转世到了人间。” 褚青霄对于这个故事,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对祖神带着某些天然的敬畏的关系,他很难想象,祖神之间的算计争端,也是以这般粗暴且直白的方式完成的。 “那既然解决了麻烦,那为什么大周还会分裂?”褚青霄不解的问道。 “域外邪神的降临,往往需要舍弃自身的大部分的力量,然后选择一个合适的宿主,方才能够躲过天地伟力的绞杀,越是强大的域外邪神,遭受到的天地之力的反噬也就越凶猛。” “哪怕古神级别的域外邪神,也不例外。” “一旦感觉到这样的存在试图降临这世界,天道结界就会倾尽所有力量攻击域外古神,而就像我刚刚告诉你的那样,虽然祖神们掌握了天道轮盘,但只能在很小的权限下催动世界本源,而抵御域外世界的入侵是天地本源之力最本能的意识,譬如在天悬峰上,我们铸出的那把深渊剑,本质上也是这方天地所不容之物,所以会招来天地伟力的截杀,也就是所谓的天劫,这一点,哪怕是身为祖神的我,也无法去更改,同样,祖神们也没办法帮助赵念霜摆脱天道结界的阻拦。” “而他们想要赵念霜为他们寻得古神真身,就需要让赵念霜保持足够的域外之力,不能让她在穿越天道结界时被消耗太多的力量,虽然这些消耗的力量,只要时间足够,赵念霜也可以慢慢恢复,但这个过程太长,而我也好,那些家伙也罢,所余的时间却都不算太多,因此,为了让赵念霜在足够短的时间里能够完成找到所有古神真身的任务,他们必须想办法削弱天道结界的力量……” “大周分裂为南北两朝,南北两朝就注定会相互征伐,再配合上一些内乱,死亡人数就会成倍增长。” “这么一来,整个世界怨气冲天,生灵涂炭,世界本源会因此陷入虚弱,大批的域外邪神会瞅准这个机会涌入这方世界,天道结界也会力有不逮,域外古神如果想要进入这方世界,这显然是最好的时机,至少在一开始,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但可惜的是,祖神们算漏了一样东西。” “什么?”褚青霄问道。 洛先生在那时微微一笑,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眼:“巡天司。” 褚青霄的脸色微变,这三个字眼对于他而言显然有着非凡的意义,无论是他如今巡天司大司命的身份,还是曾经在武陵城中遇见过的西洲剑甲,都是巡天司的人。 “巡天司是我们登天之前一手创立的组织,嗯……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准确的说,其实我也好,其余几位祖神也好,曾经都是巡天司的成员,只是那个时候,巡天司还不叫巡天司,我们只是一群试图反抗神灵统治的人,联合在一起对抗神灵,在我们登天之后,巡天司被重新整合划分成了十三个龙骧卫,驻扎在世界各地,代替我们看守神灵以及对付域外古神……” “算起来他的存在,足足已有三千年的历史……” “真很少见,毕竟哪怕是有祖神支撑,从登天之后,寿命最长的人间王朝也才八百年的样子,但巡天司在经历三千年的传承后,依然保持着极为强大的凝聚力与使命感……” “在域外邪神频繁降临的时间,巡天司的各个龙骧卫也纷纷出手,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域外邪神,他们甚至可以通过天道结界的波动,准确的预知域外邪神的降临时间与地点,在半路截杀,这大大减少了天道结界的压力,这也就造成了,当域外古神降临时,天道结界的虚弱程度并没有达到组什么预期的程度……” “你看,为了永生,他们可以向自己曾经的同伴举起屠刀,又怎么会容忍凡间的凡人威胁到他们的计划呢?” 39314849。。 ...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关于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洛先生的话,让褚青霄沉默了许久的时间。 好一会的光景后,他方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虽然平静,可心底的情绪却翻涌不止。 大周的分裂、两国近百年的频繁交战、武陵城的祸乱以及巡天司的衰败,每一件事看似毫无关系,其实背后都是祖神们的算计,而他们做这些,所追求的不过只是自己的长生不朽。 就像洛先生说的那样,那些祖神们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以及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所以,这些与你那具分身出现在武陵城,到底有什么关系?”褚青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发问。 洛先生则在这时伸手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不急不缓地饮下一口,这才言道:“百年前我因为祖神们的内斗,而假死脱身,以转世重生之法来到了人间。” “为了不让那些我曾经的同伴发现我尚且活着,我将自己的记忆短暂的封存,转世到了一户书香门第,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得以进入临渊宫。”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的灵魂苏醒,依然有些抱歉,但我不得不吞噬掉我宿主原本的灵魂,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如果我与宿主共处其中,凡人的灵魂大抵无法承受我这么多的记忆,一旦陷入疯狂,他一旦陷入疯狂,就极有可能把我的身份暴露,这对我而言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我与他彻夜长谈了很久,陈明其中要害,也带他见识了世界未来的样子,他终于允许我将他吞噬……” “但我尚且保留了他些许灵魂本源,想着或许有一天,我欲行只是侥幸得以成功,我命陨之前或许能为他再造一具躯壳,让他重活一世,也算是我能对他的些许补偿。” “而后我就在临渊宫中住了下来,我很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在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临渊宫弟子中最默默无闻的那一个,每天修行也好,读书做学问也罢,我都将自己的实力控制在中下游的地步,这样一来我既不会因为修为不佳而被驱逐,也不会因为太过显眼,而被人注意。”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尝试接触巡天司的人……” “大约在四十年前,那时巡天司已经在祖神们的算计下接连遭受厄运,十三龙骧卫所剩之数已经不足五支,并且都或多或少正在遭受朝廷明里或暗里的打压。” “在这样的情况下,来自临渊宫的善意很容易得到巡天司的回馈,我也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观察起了巡天司中众人的心性,结果我很满意。” “即使在那般困苦的条件下,巡天司的人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而正是因为如此,我选择了他们作为我一切布局的帮手。” …… “这个计划远比想象中复杂与苦难。” “我用了些时间取得巡天司的信任,然后加入巡天司,一步步做到高层,最后与那位巡天司的大司命接触上来。” …。。 “然后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本想着将祖神的计划告诉他,以便让他跟着我一道阻止域外古神的降临,但那家伙是个有趣的人……”洛先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得出,他似乎很欣赏那位大司命。 褚青霄也认真的听着,他于此之前听闻过许多关于上一任巡天司大司命的事迹。 那是个很有手腕的家伙,但不知为何世人对他的名讳却并不出清楚,在他的手上已经落败不堪的巡天司竟是有了几分中兴之相。 尤其是剑岳城,那时已经到了快要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在他的带领下,剑岳城的建制重新完善,成了十二年前整个大夏与北魏唯一一支建制完全的龙骧卫,也才有了后来驰援武陵城的事情。 无论是基于自己巡天司大司命的身份,还是以往受到来自剑岳城的恩惠,都让褚青霄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任大司命抱有极大的好感。 “你知道我在和他准备言说祖神的计划时,他和我说了句什么话吗?”洛先生问道,他脸上的神情在那时轻松了不少,似乎光是想到那位大司命,就是一件足以让人开心起来的事情一样。 褚青霄一愣,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洛先生言道:“他告诉我,问我是否有决心推翻祖神们的统治,阻拦他们的计划。” 褚青霄闻言又是一愣,但很快他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错愕的看向洛先生。 而洛先生则在这时点了点头:“是的,他已经洞悉了祖神们的计划。” “作为一个凡人,能够通过近几十年来天下的异动以及域外邪神的活动,猜测到事情的始末,虽然在细枝末节上有些出入,但大体的方向几乎毫无问题,这样的本事与眼界即使是我也自愧不如。” “并且在有些细节上,他知道的比我还要具体,也还要详细。” “百年前大周的分裂,就是祖神们为了域外古神的降临而策划的阴谋。” “但当时,因为巡天司的存在,大批降临的域外邪神被消灭,以至于这个计划出了纰漏。” “我本以为那只域外古神降临失败,所以祖神们才会在之后的六十年不留余力的挑动南北两朝的战争,可事实却是,那次降临其实是成功的,或者说成功了一半。” “那尊域外古神,也就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马虽然在降临的过程中遭受到了天道结界的反扑,但最后却依然成功来到了这方世界,但她的力量却遭到了极大的削弱,甚至连肉身都被毁灭得几乎所剩无几,只有一团意识尚且存在。” “她化作了一个婴儿,陷入了长久的沉眠,这个过程中,她不死不灭,但同时肉身也停止了生长,祖神们将她寻到带入了天庭,一直暗中想办法将她激活。” “而许多办法在试过之后,都并无效果,唯有世间杀戮带来的怨气方才对她有效,于是就有了六十年来的征伐不断……” …。。 “在我与那位大司命见面之时,祖神们已经差不多快要将赵念霜从长眠中激活……” “说实话,在知道这一切后,我是有些慌乱的。” “如果这尊域外古神尚且在这方世界之外,我确实有些手段将之阻拦,但如果她已经降临,我很难在其余四位祖神的照看下,将之杀死。” “但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之前,那位大司命已经对此做出了详细的计划。” “你大概不了解他,他是个混蛋,准确的说,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上不得台面,譬如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无论涉及到的人是否无辜,他做起来都得心应手。” “有时候为达目的,也不择手段。”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寻找修罗石的时候……” “嗯,对了,修罗石就是你习得的修罗界的根基,这法门虽然可以自主领悟,但概率极低,当然,我们并不需要修罗界这样的法门,这玩意对我们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增加一个人的神魂强度。” “这东西极为稀有,只有一支北魏隐世的家族方才拥有,我们多方调查找到了那个家族,我本想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代价换取此物,但他们家族靠着这枚修罗石修炼精神力法门,这是他们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不愿意出让。” “于是那个混蛋就带人杀了他们全家,夺了此物。” 褚青霄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前任大司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为了一枚修罗石,就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全家?这与恶徒何异?”褚青霄皱着眉头问道。 “我说了,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洛先生耸了耸肩膀,如此言道。 “事实上,据我所知,上上任巡天司的大司命就是因为那个混蛋足够混蛋,方才选择他来接手巡天司的。” “用他的话说,要对付那群已经丧心病狂的祖神,就得需要一个这样的恶棍,才能把事情做成。任何抱有妇人之仁,亦或者被礼教道德束缚之人,都不会是祖神们的对手。” “如果是在认识他之前,有人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大抵会嗤之以鼻,但见识过他家伙的手段与谋略后,我不得不承认,那位上上任大司命的眼光是独到且正确的,至少直到今日,我还没有遇见比那个混蛋更能胜任这件事情的人。” “屠人满门,固然可恨,但如果不这么做,修罗石一旦遗失,事情就会传开,修罗石的功效,祖神们自然也清楚,他们很可能就会顺藤摸瓜,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而我们本就处于弱势,若不得半点闪失,这样的做法,是最稳妥的。” “也只有他那样不怕受伤沾染罪孽的家伙,才能将这一切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 “屠人满门后,再以他习得操控死尸的办法,对外宣称,他们要彻底隐居,与世人断了来往,同时又放出消息,说修罗石力量耗尽,你看这样,这个家族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退出江湖也就说得过去,这样以来也就不会有人深究,而就算有人贼心不死,他又早已料理好了一切,无人能找到他们,一切就无从查起……” 褚青霄看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诉说这一切的洛先生,心头泛起一阵恶寒。 “所以,你们其实与祖神们并无区别,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褚青霄问道。 “当然不一样。”洛先生却打断了褚青霄的话:“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为己,而我们为人,我知道你会觉得不适,但我想你可以先别急,听我将这个故事讲完,你就会明白,我们这么做,虽然下作,但已经是所有选择中最好的了。” 说到这里,洛先生顿了顿,他面露思考之色的嘀咕道:“对了,我们讲到哪里来了?” “让我想想,四十年前,我和那个混蛋认识,并且联手。” “然后我们用了十年时间去谋划布局,同时不择手段寻找我们需要的东西,然后故事就来到了三十年前。” “这是个很重要的时间……”洛先生说着,眯着眼睛看向了褚青霄,在那时幽幽说道。 “因为三十年前,你出生了。” 39314454。。 ... 第四百五十三章 治根的办法 “我?”褚青霄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了之前在天悬峰上,赵念霜似乎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似乎在无论赵念霜的算计,还是洛先生的算计里,自己都是那枚很重要的棋子。 但褚青霄不明白自己的特殊到底在哪里。 “嗯。”洛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言道:“你比你想象中要特别很多。” “从任何意义上而言都是这样。” “我们知道祖神已经激活了那只域外古神,那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呢?无非两件事情,一是让赵念霜的力量复苏,二来是让她找到古神真身。” “前者他们需要一个隐秘的地点,至少不能靠近中原地带,因为古神力量的成长是极快同时这个过程中,会不可避免的泄露气息,会引来不必要的没麻烦,毕竟祖神们无法掌握大多数凡人的意志,只能暗中推动一些事情,这样的事上了台面,就算他们能量强大,但终究不好。” “而后者,则需要一些手段。” “古神真身被古神们藏得很好,极为隐秘。祖神们想要将这些东西找出来,而古神则需要把他藏得更好。” “你看,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切入点,我们给古神们一个最好的隐藏古神真身的容器,也给祖神们一个引出古神真身的机会……” “而这个容器的第一要务就是拥有足够强大的神魂。” “如此一来,无人能探查到他体内的秘密,同时他的身体也不会因为古神真身的存在而被反噬崩溃……” “于是我们开始寻找一个这样的孩子,而你很快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在这个天下安放了无数暗桩,经过层层筛选,方才找到了你,当然你也只是在这方面有些异于常人的天赋罢了,没有强大可以容纳古神真身的地步,但确实是个很好的苗子。” “而这个时候,我们这十年来不择手段收集到的诸如修罗石之类的增加神魂强度的天材地宝也就有了用处,是我们把你打造成了神魂如此强大的模样,烛阴注意到了你,祖神们也很快注意到了你,于是赵念霜就来到了你身边。” 褚青霄听到这里眉头紧皱,他的身子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他感到愤怒,也感到背叛。 尤其是,眼前的洛先生以这般轻松的语气讲述出这个故事时,这样的感受,在他的心底尤为明显。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也知道武陵城最终会成为坟场,所有人都会因为你们的算计而死去,对吗?”他握紧了拳头这样问道。 洛先生点了点头:“是的。” “这不难预料。” “赵念霜一旦入局,她的成长会需要足够的养分,烛阴也需要一个可以掩人耳目将古神真身放入你体内的机会。” “在某次内乱中,趁机以复活为名进攻武陵城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这样的牺牲是必要的……” “我知道你会愤怒,会觉得不公平,但我们终究是需要付出些代价,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而这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说到这里洛先生的顿了顿,忽然再次看向褚青霄说道。 “代价……更多的人活下去……”褚青霄低声呢喃着洛先生的话,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那种惨烈且苦涩的笑容。 “可是你们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凭什么决定谁会付出这些代价?”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倍,大声地质问着。 “他们死了,这个世界是好是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么做,与你口中那些十恶不赦的祖神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把我们这些凡人当做你们手中的筹码,从未问过我们的意愿……” 洛先生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年,他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 “你说得对……我们和他们其实没有区别。” 他的坦率倒是出乎了褚青霄的预料,以至于让褚青霄一惊。 “之前我也曾想着,按照你想的那样去对付他们,可我屡战屡败,直到我遇见了那个混蛋,他的手段残忍下作,但出奇地好用。” “要对付我曾经的挚友,我只能成为与他们一样的人,否则我毫无胜算。” “你的愤怒理所应当,并无不妥。” “但愤怒之后,我们的事情还要继续,虽然严苛,但我需要你快些冷静下来。”洛先生接着说道。 褚青霄则面露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还会与你们合作。” “因为你没有选择,就像我们当初一样。”洛先生笃定的说道。 褚青霄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几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身躯,似乎猜到了对方话中所指,他言道:“洛先生,我不知这么称呼你是否准确,但如果你觉得靠着生命威胁就能胁迫我的话,未免太看轻我了。”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十二年前,我就该死了,我不惜命。” “你当然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说过,我很欣赏你。” “如果说之前选中你,是因为你在神魂方面无与伦比的天赋的话,那把你收作弟子,就是我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想要传授道统的单纯愿望,而你附和我对心中一个完美弟子的想象。”洛先生则微笑的言道,语气中毫无恼怒,反倒依旧保持着一直以来的冷静与平和。 但褚青霄并不喜欢他此刻的冷静。 因为,洛先生越是冷静,就越是显得武陵城的牺牲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这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冷冽,问道:“那你凭什么觉得你还能控制我?” “不是控制。我说过,你没有选择,生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没有选择。” “你当然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就这么死去也好,或者做别的什么,但他们呢?” “他们?”褚青霄面露疑惑。 “楚昭昭、宋清清、蒙家姐弟、薛三娘、芮小竹……很多很多,这些你认识在乎的人,他们的生死你也可以不管吗?”洛先生微笑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褚青霄的脸上露出警惕之色,目光凶厉的盯着他。 “别误会,我可没有拿他们的性命威胁你的意思。”洛先生却言道:“而是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如果不与我合作,一旦祖神们的计划成功,这个世界的本源会在十年之内完全被感染,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化作如外域一般的污浊之地,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如何,是可以预见的。” “你可以放弃一切选择死亡,那他们呢?你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在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前提下。” 褚青霄再次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洛先生拿捏住了他的弱点。 他已经失去太多。 以至于现在的褚青霄,不能接受任何他在意的人与事再次从他的眼前离去。 哪怕只有最小的可能,他也不愿意。 …… 而褚青霄的沉默落在洛先生的眼里,无疑就是一种妥协,洛先生笑了笑,言道:“看样子,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话题了。” “赵念霜不出意外的被祖神们送到了你的身边,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当然我们需要一些眼线去盯着这一切,以便事情的发展不会跳出我们的掌控。” “所以玄都观里的老道士就是你们派来监视我的眼线?”褚青霄问道。 “他是那个混蛋的共生神灵,也是我们明面上的眼前。”洛先生言道:“巡天司这些年一直在监视域外邪神的活动,赵念霜的出世,不可能瞒过巡天司的眼睛,如果巡天司不派人盯着,这一切会显得太不合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眼线。” “而我是暗中那个真正做事的眼线。” 褚青霄点了点头,在天悬峰上,牧南山召唤出来的那尊祖灵的气息,与老道士的如出一辙,褚青霄自然不难猜到那位老道士真实的身份。 “可是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既然你们想要阻止祖神们找到古神真身,那就应该想办法杀死赵念霜,亦或者阻止烛阴将古神真身藏在我的体内,那为什么你们会放任祖神们的计划成功?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褚青霄渐渐冷静下来,而在知道了故事的始末之后,他的心底也泛起了疑惑。 洛先生虽然从头到尾一直在强调他与巡天司合作之后,在想办法阻拦祖神夺取古神真身,感染世界本源的计划,可就结果而言,他们除了知晓这一切的始末之外,似乎并未对对方的计划造成任何的破坏,甚至在壮大自己神魂这一点上,说不得还是帮了祖神们一把。 褚青霄有理由怀疑洛先生以及他口中的那位巡天司的大司命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参与的这一切。 “古神是杀不死的。” “域外古神也同样如此。” “至少在我们世界的规则之内,我们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洛先生则解释道。 “我们确实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也或许可以选择向有心人之人揭穿他们的阴谋,然后联合所有人阻止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 “这么做虽然确实有可能性阻止这个计划的推进,甚至让其破产。” “但我们的身份也会暴露,无论怎么看,即使以最乐观的情况去估计敌我双方的差距,在此事之后,我们都会难逃被祖神扼杀的命运。” “可赵念霜不会死去,他们只需要再次制造战乱,赵念霜就可以很快恢复,然后再次进行他们的计划,而那时就无人再有力量阻止,这样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并无多大用处,所以,我们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阻拦祖神们寻找他们的长生之路,想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褚青霄问道。 洛先生的眼睛在那时眯起,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冰冷的字眼:“杀死所有祖神!” 第四百五十四章 烛阴真神 “杀死所有祖神!?”褚青霄的心头一凛,目光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书生。 祖神掌握着天道轮盘,那是由古神神座炼化而来的神物,传说运用此物可以调配天地之力,与人对敌时威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别说寻常人,就是十境级别的强者,在祖神的天道轮盘之下,也难有一合之敌。 因此祖神虽然不像与天地本源链接的古神一样,不可杀死,但没有超出天道轮盘级别的武具,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也难怪在洛先生说出这番话时,褚青霄会露出如此惊骇之色。 不过褚青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书生其实也是一位祖神,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做到这一点。 “所以,徐前辈打造的那把剑,就是为了帮助你杀死祖神所用的吗?”褚青霄想到之前宋清清告诉他的关于那把徐当仁打造的引来天劫的神渊剑的事情,一把这样的剑,确实有可能成为杀死祖神的利器。 “对也不对。”洛先生却这样言道。 “神渊剑确实是用来杀死祖神所用,但……” “杀死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你。” “我?”褚青霄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言道。 他从来不轻视自己,也没有自怨自艾的习惯。 对于寻常人而言,他还算有些天赋,加上一些其余的缘故,在五境时已经拥有能与七境高手抗衡的资本。 就这一点而言,他也算得上半个修行天才。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有杀死祖神的实力,即使有那把神渊剑在手,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而且基于这世上神物都有自己的灵性的情况下,他甚至不见得能降服那把凶器。 因此别说是祖神,就是天悬山的那几位峰主,他都不见得能是对方的对手。 “你刚刚不是在疑惑我们计划那么多,但为什么在祖神们获取古神真身的过程中却从未做过什么阻拦对方计划的事情,反倒是任由赵念霜从你的手上取得了烛阴的古神真身。” “事实上事情并非如此。” “祖神们的计划很成功,但同时我们的计划也很成功,甚至比他们更成功,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洛先生这样言道。 “要杀死祖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我们要打造一把这世上从无人打造,甚至无人敢去想的凶器。”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嗯?”褚青霄闻言一愣,错愕的看向对方,显然不解这一切与祖神寻找古神真身的计划有何关联。 但好在,洛先生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下一刻便再次开口言道。 “一把能够杀死祖神的兵器,那一定得拥有超出天道轮盘的威力。” “而天道轮盘脱胎于神座,这种天地造物,世间罕有,想要打造出这样的兵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神座亦或者天道轮盘,作为剑胚,然后注入足够强大的力量。” …。。 “但天道轮盘都被祖神把控,我假死脱身之后,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我的天道轮盘自然也得遗留在天庭,不然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怀疑。” “不过好在天道轮盘虽然不好得到,但神座碎片却不是那么难获得。” “祖神登天之后,接引了不少人间强者登天,成为天神,协助我们管理人间,而这些人能够拥有超出一般十境强者的寿命,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体内拥有祖神们赐下的当年炼制天道轮盘后遗留的神座碎片。” “我们当然不能对天神下手,毕竟这些家伙都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可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要是死得不明不白,一定会引来祖神的追查。” “但好在域外之地却存在很多这样其他被毁灭世界的天神,那位前任大司命,在完成了这些谋划后,便去到了域外在这里捕杀这些堕落天神,哪怕是在这样穷凶极恶的地方,他依然如鱼得水,十年时间不到,真的让他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神座碎片。” “但问题是,这些神座碎片都是被域外之地污染过的东西,同时也是域外之物,一旦带到我们的世界,会引来天地伟力的反噬不说,这些污浊之物也极难驾驭,很有可能让持剑者反而成为此物的奴隶。” “我们需要驾驭此物之人神魂足够强大,同时最好也能沾染一些域外之物的气息,这样能够让这样反噬降到最低。你看,这样以来,我们需要的人与赵念霜需要的人,不就重合了吗?而且,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为了确保你能成功的带回古神真身,她一定会想办法用自己的气息滋养你的神魂,这样以来,你就成了驾驭神渊剑最好的人选。” 洛先生说得轻松写意,但这种被人完全安排操作人生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好。 褚青霄也听得连连皱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压下了心头的不适,只是尽可能平和的看着对方,静静的听他将这个故事讲完。 “当然,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无论是作为这把剑的主人的你,还是打造这把剑所需要的东西,都还远远不够。” “打造神渊剑的材料本就凶厉,我们还需要往里面注入足够强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大都来自域外,只有那里有这么强大,且不会被祖神察觉的力量存在,但这无疑增加了此剑的凶性,如果单纯按照这样的逻辑打造,诞生的神渊剑就会是一把纯正的凶厉之器,甚至无需祖神们进行他们的计划,但是这把剑的存在就足以影响这个世界,这与我们的初衷无疑是背道而驰的。” “我们需要足够多的强大的,且正面的意志来压制他里面的邪念。” “天悬山数百年传承累积的浩然剑意,以及西洲剑陵中那些先辈之剑中场面的英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在武王将西洲剑陵的剑送到天悬山前,我们早已将那些先贤的亡魂引入了那些被选中的剑中,对了,还有那位楚昭昭从武陵城中带回来的宋归城众人的剑魂,也都在这次计划之中。” …。。 “本来我们是打算在行刺秦桓时,逼得天悬山祭出瑶光剑池中的飞剑,以此夺取里面的浩然剑意,但是吕骤星与林瑶池的转世确实是在我们计划之外的,不过结果相差无几……” “所以,徐前辈刺杀秦桓其实也只是一个幌子?”褚青霄问道,他的心底却在这时泛起一阵恶寒,他没有想到,连宋归城那支剑甲也在眼前之人的算计中。 “倒也不是,秦桓是赵念霜挑中的传道人,他的身上有赵念霜那古神的力量,与他对战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吸收他身上的力量,这些古神之力虽然相比于神渊剑最终需要的力量并无太多增益,但这股域外古神之力却已经在祖神们的运作下得到天地之力的承认,吸收一些这样的力量可以减少神渊剑出世时天劫的强度,这一点很重要。”洛先生如实言道。 “你们还真是层层算计,每一步都细致入微。”褚青霄这样感叹道。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点小聪明在这样的布局下,显得不值一提。 而这一点,让他在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即便到了此时,他已经知晓了大多数的真相,可就像洛先生说的那样,他依然没有选择,只能按照这些家伙给他设计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毕竟我们的敌人足够强大,想要击败他们,我们不得不把每一步都算得足够精确,以确保万无一失。”洛先生似乎并没有听出褚青霄话语中的讥讽,反倒一脸坦然地应道。 褚青霄对此不置可否,他问道:“即使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整个过程中,我并没有看到你们一定要让祖神们找到古神真身的必要性。既然我是唯一那个可以带出古神真身的,即使你们需要我最后来掌握神渊剑,而无法将我杀死的话,那为什么不把我藏起来,等到你们以别的办法打造好神渊剑,再让我出现。” “这样一来祖神们不仅无法得到古神真身,武陵城的人似乎也不用死。毕竟如果我不在那里,赵念霜似乎也没有必要出现在那里,而打造神渊剑的过程,依我看你们依然有其他办法获得瑶光剑池中的剑意以及西洲剑甲的英灵。” “你看,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原因,你很聪明,哪怕经历了这样足以颠覆你世界的事情,依然可以冷静下来,找到问题的症结。”洛先生微笑着夸奖道。 但褚青霄显然并不在乎他的夸赞,甚至有些反感。 “你说得很对,但遗憾的是,武陵城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你一定得待在那里……” “因为不仅祖神们需要古神真身的力量来达到长生,我们也需要你拥有古神真身的加持,来拥有掌握神渊剑的力量。”洛先生再次言道。 褚青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古神真身已经被夺走了,你们的计划难道不是失败了?按照你们的逻辑,没有古神真身,我就无法掌握那把剑。” “谁说古神真身被赵念霜拿走了?”洛先生却这样反问道。 “不是你……”褚青霄下意识的言道。 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一道身影缓缓从洛先生的背后走了出来,站到了他的跟前。 褚青霄看着那人,双眼顿时瞪得浑圆,他惊呼道:“紫玉……你怎么在……” 洛先生的嘴角却在这时上扬,他微笑着说道:“对了,忘了给你介绍,我们这个计划最后一位重要的参与者。” “烛阴真神,紫玉。” 39314229。。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域外之地 “紫玉……” “你是烛阴真神?” 褚青霄不可置信的大声说道。 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这好像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仔细想想紫玉出现的时间,本就极为凑巧。 在他为了对付荒芜,不得已激发了烛阴神血后失控的档口,紫玉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并且恰巧帮助褚青霄解决了那麻烦。 哪怕那时烛阴神血中的力量已经孱弱稀薄到了极致,但一个还未完全成长的神灵后裔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帮助褚青霄解决这样的麻烦。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嫌疑,但当紫玉出现在这里的刹那,某些之前一直让褚青霄觉得不解的事情此刻却是终于迎刃而解。 褚青霄在那时面露苦笑,喃喃说道:“你们还当真是,事事都算得仔细,我虽然怀疑过你,但从未想过你就是烛阴真神……” “尊上误会了。”紫玉却在这时朝着褚青霄行了一礼。 态度恭敬与往日并无差别。 “我并非欺瞒尊上,从见到尊上那刻起,我对尊上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烛阴真神……”她这样说着,语气惶恐,还带着几分焦急,大抵也是因为如此,让她此刻说出的话感觉上颇有几分词不达意。 褚青霄看着她如此模样心头也泛起了嘀咕,到了这个时候,洛先生已经与他摊牌表明了身份,紫玉如果真的是烛阴真神的话,大抵是没有必要再在这个时候与他演戏。 他正疑惑间,一旁的洛先生则言道:“看样子,你对古神的了解并不算太多,我来解释吧。” “古神并不是单纯的生灵,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与生灵的差别并不大,但事实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大概也听过古神可以化身万千的说法。” “而每一个化身都可以是古神本身。” “当然前提是那具化身拥有古神真身。” “这样说法有些抽象,我举个例子,南疆有一种名为土蚁的虫子,他们的蚁后会产出一种名为卵蚁的蚂蚁,在大多数后,这些卵蚁都不用从事任何工作,被蚁群供养。” “可一旦蚁群遭遇灾难,这些卵蚁就会四散奔逃,” “而其中,如果哪只卵蚁率先找到了合适的巢穴,就会在那里释放某些气息,残留的蚁群会蜂拥而至,不留余地的供养他食物,他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进化,成为新的蚁后。” “古神同理,他可以选择自己的后裔成为自己的化神,这并不是简单的夺舍,而是可以将自己的意志降临在这后裔的身上,而当某些他都难以应对的灾难降临时,他甚至可以将古神真身赐予对方,这样那具化身就会成为新的烛阴真神。” “她还是她,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只是拥有成为古神的力量与潜力。”洛先生这样说道。 …。。 褚青霄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这样的解释确实让他好受了不少。 毕竟如果从自己走出武陵城那一刻,所经历的一切也都是被安排了的话,褚青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说过古神是不会死的吗?如此一来能有什么麻烦会需要他通过这样的手段保留自己传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洛先生问道。 洛先生则言道:“古神之所以杀不死,不是因为他本身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而是因为古神真身连接着世界本源。” “但祖神们得到古神真身后,也一定知道,因为赵念霜的存在,世界本源会不可避免的被其污染,为了保证自己的永生,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抽取世界本源的力量,没有世界本源,古神也就不再是不死之身。更何况他们早就在数千年的封印中变得虚弱不堪,一旦祖神的计划铺开,他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基于这一点,他不得不选择与我合作,所以武陵城的一切不仅是祖神与我一同布局的,就连烛阴真神也在其中,所以那里的一切才会那么顺利的上演。” “而且……”说道这里,洛先生顿了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击败祖神后,她如果能够得到足够的力量,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为真正的烛阴古神,作为掌管亡灵的神,说不定她会拥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 “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死而复生,而是让那些灵魂从归墟之地苏醒,重新转世为人,世界的秩序并非完全不可修改,作为为拯救这个世界而死去的亡魂,我觉得他们理应得到一些补偿,但前提是,我们得杀死祖神。” 褚青霄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他转头再次看向洛先生,试图遮掩下这一刻,自己内心的激动。 让武陵城的人重新活过来,这件事情对于褚青霄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但褚青霄不确定的是这些话的真假。 毕竟洛先生也好,他口中那位巡天司的大司命也好,做事的风格都极为不择手段,为了让自己替他们卖命,说出些谎话,许诺些美好却无法实现的未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便明白这些,褚青霄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这只是我的构想,具体的实施会不会遭遇天地伟力的反噬,我并不清楚,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在这事上欺瞒你,这没有意义,因为就如我说的那样,你没有选择。”洛先生似乎看穿了褚青霄的担忧,在那时坦然言道。 而这样的坦诚,反倒让褚青霄心安不少。 毕竟死而复生之事,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与祖神追求长生一般,是有违天道之事,是忤逆世界规则的事情,若是洛先生一口咬定可以做到反倒会让褚青霄心头疑窦丛生,而这样的坦诚,倒是让褚青霄放下了不少的戒心。 …。。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仔细思虑了一番洛先生的话,然后问道:“可你之前说过,要杀死祖神需要掌握那把神渊剑,如今神渊剑虽然铸成,但我体内的古神真身却被赵念霜夺走……” 这个问题出口,洛先生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加了几分。 之前那一长段的对话,褚青霄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与警惕,哪怕在认清自己并无选择后,也依然处于被动,此刻他的发问,显然是已经开始接受这样的命运。 这对洛先生而言,是件好事。 他说道:“赵念霜是取走了你体内的烛阴神血,里面也确实包含了古神真身的力量,但不是全部,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已经完全弄清了祖神的计划,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将这一切都顺利的进行下去。” “祖神们需要古神真身,而我们也需要古神真身,所以在你得到古神真身后,我们就一直在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吸收古神真身的力量。” “可你毕竟不是天神的神灵,就算拥有强大的神魂,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化掉古神真身的力量,本来我们还有些苦恼此事该如何解决,但紫玉的出现,让我们有了很好的解决此事的途径。” “作为烛阴真神的后裔,她对烛阴的古神真身有着极高的天然契合度。” “所以,将她的魔纹用机缘巧合的方式交到了宋归城的手里,这样一来,在烛阴围城最艰难的时刻,以宋归城素来不喜欢束手就擒的性格,一定最后会动用这禁忌之法,而你也就与她有了联系,而后发生的事情虽然与我们的计划有些冲突,但最后你还是见到了她,她将你误认为了烛阴真神,成为了你的从神,寄宿在你的体内。” “如此,我们就可以让烛阴真神的意志降临在她的身上,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消化古神真身的力量。” “赵念霜是取走了一部分古神真身,但那已经是被你与紫玉吸收了近乎一半力量的古神真身,否则现在的你也不会或者,你的那些从神也不会活着。” “毕竟从他们选择成为你的从神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死就与你的神格息息相关,你失去神格,他们也就没有了活路。” 褚青霄听到这里,也算是终于彻底明白了洛先生他们的算计。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灵府,那处灵府如今已经崩塌大半,就如同他此刻的躯体一般,千疮百孔,勉强支撑着最后的雏形。 好在就如洛先生所言,他从古神真身那里得来的神格并未完全失去,他的灵府虽然崩塌大半,但那十二根寄宿着从神的青铜柱却并未倒塌,这也确保了包括薛三娘等从神的暂时安全。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想你们不会让我用这幅模样去对付祖神吧?”褚青霄再次问道,言罢还看了看自己这幅像是拼凑出来的躯体。 …。。 此刻的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慌乱,他明白既然洛先生他们谋划了这么久,那么一定也预料到了赵念霜会从自己身上取走古神真身的事情,那理应也有应对自己目前状况的手段。 “你的肉身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死亡,不过被我以域外之力强行修复,并且将你的灵魂锁在其中,但因为你并非域外之地的生灵的缘故,所以无法完全吸收域外之力,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的身体能够吸收这股力量,这样一来,你不仅可以从假死中死而复生过来,同时对域外之力的亲和力,也可以保证你能够更好的驾驭神渊剑。”洛先生这样言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褚青霄问道。 “跟我来。”洛先生笑了笑,在那时转身,朝着石屋房门外的方向走去。 …… 石屋中的陈设与外界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那种黑色的石头铸成,就连刚刚饮茶的茶杯也是如此。 这些事物的存在虽然略显古怪,但尚且还在褚青霄的认知范围之内。 甚至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外域的事实,直到他跟着洛先生走到了石屋的门口,待到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入目的景象让他顿时脸色一变,脸上的神情也骇然了起来。 房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世界,门外周围树立着一道高大的黑色石墙,将石屋围住,这些黑色的石头浑身散发着阵阵灰色的气息,也就是之前褚青霄在屋中看到的那些灰色的物质。 这些物质虽然让人有些压抑不适,但却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特性,能够将院子外那涌动的黑色气息隔绝在外。 就这一点而言,这些异样虽然同样奇特,但依然远不至于让褚青霄觉得骇然。 真正让褚青霄惊骇的是那石墙外黑色的世界。 那并不是那种极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底色,没有天地的区别,上下皆是一色。 到处混沌一遍,生长着以一些枯树状的植物,但植物的模样怪异,上面沾满了眼球状的事物,仿佛活着的一般。 而在这古怪的森林中,活动着一只只造型可怖的生物,它们模样各不相同,有的生长得有七八手足,有的生长着数个脑袋,有的更是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肉瘤。 这些都是些体型超过寻常人的大型生物。 那些在地面的隐秘之处,以及那些古怪植物的枝干上,还有许多同样模样古怪的生物,或是背上长满了猩红眼球的蜘蛛、或是生着蝠翼的爬虫、长着无数细足的长蛇,数量繁多,难以一一表述完全。 但总的而言,这里存在的生物,模样都古怪无比。 凡是目光所及根本没有任何一只正常的生物。 那些家伙的模样,就像是将两种或者数种不同的生物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 同时地面上,还长满了一个个椭圆形的拳头大小的事物,表面覆盖着紫色的粘液,像是某种生物的卵。 这些生物之间也显然不能和平共处,他们总是在不断地相互厮杀,每时每刻都在觊觎对方身上的血肉,厮杀与进食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本能。 就在褚青霄来到这房门口的半刻钟的时间,就他目光所及的地界从大型的生物到地下那些只有巴掌大小的虫子,彼此之间都在不断的发生杀戮,似乎在这个世界,杀戮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而每当一只域外生物死在另一只域外生物的手里,他的大部分血肉会被胜利者进食,而一些参与的血肉则会渗入周遭那些古怪的植物中,那些植物身躯上眼球般的事物就会在这时一阵蠕动,然后一个个与地面上的卵一样的东西就会从他们的身上脱落坠落在地面。 一些细小的生物会在某个时刻从这些卵中孵化,通过厮杀一步步成为那些巨大的域外之物,当然更多的则是成为同伴们的食物。 “这就是域外之地。” “杀戮是这里唯一发生且有意义的事情,他们不断杀戮,吞噬彼此,直到所有的域外之力汇集到一个物种的身上。”洛先生特意沉默了一会,直到褚青霄消化掉眼前的景象带来的震撼后,他方才出声言道。 “那如果所有的力量都汇集到一个人的身上,会发生什么?”褚青霄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世界会重启,又或许会诞生一个吞噬无穷世界的可怕生物,但整个过程会很漫长,域外之地太过辽阔,以至于再不朽的生命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也许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谁知道呢?”洛先生耸了耸肩膀,这样言道。 褚青霄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域外之地能解决我现在身上的麻烦。” “嗯。”洛先生应道。 “如何解决?”褚青霄再问道。 洛先生正要回答,却见此刻,石墙的一处忽然被人推开,两道身影从石墙外的世界走入,褚青霄定睛看去,却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蒙瑾与楚昭昭还有那位神河峰的峰主,牧南山! 39314968。。 ... 第四百五十六章 非常之法 几人身上都沾染着紫色的血污,神情也略显疲惫,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皮制布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不知道到底是何物。 但在见到褚青霄后,众人皆是一愣,旋即脸上浮出喜色。 “青霄!” “褚公子!” 蒙瑾与楚昭昭自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那时惊呼一声,旋即就快步走了上来。 “青霄你终于醒了。” “褚公子,你没事可太好了。”楚昭昭与蒙瑾来到了褚青霄的左右,看着对方一脸喜色的说道。 褚青霄见到了他们,自然心头也是欣喜,虽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但看他们如此疲惫的模样,大抵猜到他们此番行事,极有可能与自己相关,他在那时不由得言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二人连连摇头。 楚昭昭更是红了眼眶,说道:“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而这时宋清清也从一旁的侧屋中走了出来。 她拖着一个巨大的石箱,看上去极为沉重,哪怕以她的修为,全力以赴之下,也只能让那石箱,在地面缓慢的拖行。 “洛先生,东西我整理好了……” 褚青霄苏醒后,洛先生要与褚青霄单独谈话,她便独自一人去另一间屋子收拾东西,显然,此刻她身下那个巨大的石箱子,就是她收拾的东西。 她也没有想到楚昭昭等人会在这时出现,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昭昭,蒙姐姐,你们回来了!” 她的脸上笑容荡开,笑得格外真切,丝毫没有以往那与楚昭昭针锋相对的架势。 想来也是,大家一起经历了那般凶险的生死之境,相比于大家都好好活着,平日里那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此刻看来也确实不值一提。 “嗯,多亏了牧南山前辈,这次我们出去的一个月时间,应该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荒芜晶石……”楚昭昭也回头看向宋清清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在这时将背上的布袋卸了下来,里面一大片紫色的晶石露出,散落一地,几乎堆满了她脚下的地面。 不仅仅是他,这样的布袋,牧南山与蒙瑾的身上都分别扛着一个,里面装满了这样的事物。 褚青霄闹不明白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谈话中楚昭昭提及到了一个月这样的辞藻。 “我昏迷这么久了?都有一个月时间了?”他不由得错愕的问道。 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天悬峰上的时间,一切对他而言,都好似发生在昨天,却不想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 可听闻这话后,楚昭昭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什么一个月,你都昏迷大半年了。” “大半年?这么久?”褚青霄更加的惊讶。 “反正青霄哥哥能醒过来就是好事,多久都没关系!”宋清清似乎唯恐褚青霄担心一般,赶忙出言说道。 这样的话,以宋清清的兴致以往是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由此也可见这段时间她的心态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某些变化。 “域外之力虽然强大,并且在这域外之地,取之不竭,但我对他的掌控依然不算熟练,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将之融入你的体内,确保你可以暂时活着,所以才耗费了这么久。”洛先生在这时走上前来说道。 褚青霄倒是也经历过不少光怪陆离之事,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他将目光看向地上那些被楚昭昭等人称作荒芜晶石的紫色石头,隐隐也猜到,这东西恐怕就是让自己的身躯适应域外之力的关键之物,不然宋清清等人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搜寻这种东西。 他从中捡起一枚放在掌心定睛看去。 这种紫色的石头晶莹剔透,透着诡异的光晕,但同时似乎也洋溢着危险的气息。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看向身旁的众人,这样问道。 “荒芜晶石顾名思义,就是这些域外邪神体内的力量结晶,如果他们出现在我们的世界,这些东西就是他们荒芜神髓,但因为这域外之地没有世界本源这么纯粹的能量,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无法进化为如我们世界那般真正的神灵,体内的力量无法得到神性加持,除非强大到某种程度,才能勉强做到与我们世界的神灵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域外之地的生灵会冒着生命危险前赴后继的降临在我们世界的原因所在。” 褚青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旋即又言道:“所以,你想让我利用这些蕴含着域外之力的事物,来尝试控制体内的域外之力?” “熟能生巧这样的事情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事实上这世上不乏有人尝试着过这么做,甚至这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一些修为强大之辈,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见有人成功过。” “它或许可行,但需要的时间太久,而我们现在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洛先生这样言道。 “那你让昭昭他们收集这么多的荒芜晶石所为何用?”褚青霄顿觉不解,看向洛先生问道。 洛先生倒也并不卖关子,他言道:“我要让你吸收掉这些荒芜晶石中的力量。” “嗯?”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色一变,看向洛先生的目光也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之前洛先生还说过,他体内的域外之力过于庞大,以至于难以与他的肉身契合,故而需要想办法解决,如今却不仅不想着将体内的域外之力控制,反倒还要继续吸收域外之力,这让褚青霄着实难以理解。 “这世上那么多人试图吸收此力,以为己用最后,都被反噬其身,此法如果能行得通,等不到你我来用,祖神们早就垂涎三尺。” “说来道去,这世上,能掌握外域之力的只有一种人……”洛先生淡淡言道。 “何人?”褚青霄皱眉问道。 “域外邪神!”洛先生言道。 “既然凡人也好,天神也好,都无法掌握此力,那就干脆让你化作域外邪神,如此以来,便能完全掌握此力。” “不仅是你……”洛先生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宋清清等人,又言道。 “他们也要如你一般,化为域外邪神。” “此非常之局,非得以此非常之法,方才能为你与天下苍生,求得一线生机!” 第四百五十七章 绝不辜负 “因为生灵无法掌控域外之力,所以让我成为域外邪神?”洛先生的话听得褚青霄头皮发麻。 “这不是舍本逐末之法吗?成为了域外邪神,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被域外之力污染,成为那种只知道杀戮与疯狂的存在?” “域外邪神确实大都是如你说的那样的存在,但域外之物并不都是疯狂且混乱的存在,譬如你的那位青梅竹马,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是域外古神不假,但你看她身上哪有半点寻常域外之物的疯狂混乱?”洛先生这样反问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也是一愣,暗暗想着在天悬峰上与赵念霜相见的场面。 赵念霜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表现得极为冷静,这一点确实是寻常域外之物所不具备的。 而且据赵念霜所言,她并未有如之前蒙子良身上的那位剑祖一样,以转世之法重生,也就是说,待在褚青霄身边的十几年,她也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那时她同样表现得与寻常人无异,这同样也不是域外之物能够做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吸收了足够的域外之力后,也能如她一般保持自己意志的清醒?”褚青霄问道。 “也许。”洛先生这样回答道。 “也许?”褚青霄的眉头一皱。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情,赵念霜这样的存在,哪怕是在辽阔无垠的域外也几乎只是个例,你能否在吸收了足够的域外之力后依然保持真我,本就是一个未知数,这种事,我若是点头,那就是在骗你,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拥有的神魂强大,这一点,足以让你在这件事上的成功率大出寻常人数倍。”洛先生平静的说道。 “而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不仅可以已让你自己从这假死的状态中彻底活过来,同时也可以确保你能够最大程度上的掌控神渊剑。” 褚青霄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之后,他似乎终于消化完了洛先生的话。 “如你所言,我没有选择,但昭昭他们没有必要……”褚青霄这样说道。 此事凶险万分,拥有强大神魂的他都不见得能够成功,更何况楚昭昭等人,褚青霄并不愿意她们再继续冒险。 而这个话一出,楚昭昭等人就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洛先生的声音却抢在她们之前说出了口。 “这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他们也必须成为域外邪神,这是你成为古神必要条件。” “成为古神?”褚青霄的眉头又是一皱。 之前洛先生口口声声说,要让褚青霄成为域外邪神,这样才能让自己死而复生,从假死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怎么忽然话锋一转,又要让他成为古神。 “成为域外邪神,是让你活过来。” “但活过来不是我们的目的,而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我们需要你活过来,是因为需要你来执掌神渊剑,但只是活过来,并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之前就说过,古神真身,是你掌握神渊剑的条件,但哪怕想要动用你体内遗留的那一半古神真身的力量,也需要你拥有古神级别,或者说接近古神级别的力量。” …。。 “就算如此,那不也是应该由我来吸收足够多的荒芜之力,从而达到你的要求,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褚青霄皱眉问道。 他明白成为域外邪神的风险,自然不愿意再牵扯到楚昭昭等人。 “你的神魂虽然强大,但并不是无限制的强大,将自己转化为域外邪神,需要吸收的域外之力已经是极为恐怖的程度,你或许能勉强承受,但将自己吞纳到域外古神级别,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事可不是简单的吸收能量那般简单,不然以域外这种邪恶之力充沛无比的程度而言,这里恐怕早就出现了不止多少只古神级别的域外邪神。” “你的神魂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力量,身体也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力量,所以最可行的办法是让你的十二从神分担这股压力,成为你的从神,他们的神魂会与你相连,你可以用自己的神魂为他们分担神魂上的压力,以防止他们神魂失守,在成为域外邪神后陷入疯狂。” “而一旦如此,他们的力量也会与你共享,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让自己的战力在短时间达到古神级别,以此掌控神渊剑,对付祖神!” 洛先生的话,让褚青霄的心头一颤,也明白对方的计划。 他深深的看了洛先生一眼,言道:“你也说过,我的神魂并不是无限制的强大,独自一人或许能够抵抗转化为域外邪神后,域外之力带来疯狂与混乱,十二个从神,就是十二倍的疯狂与混乱,我如果无法承受……” “没关系,如果你无法承受,你可以随时断开与他们的链接,这样你也不用担心自己陷入疯狂。”洛先生这样说道。 褚青霄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可她们呢?” “那自然就无法逃过陷入疯狂的命运,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她们的意思了,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会在事情不可逆之前,将她们杀死,以确保给予他们作为人的最后的尊严!”洛先生平静的言道,也保持着他一如既往以来的平静与冷漠。 这种将所有人都当做筹码算计的态度无疑让褚青霄觉得愤怒。 哪怕在这之前,他已经告诫过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此刻他还是免不了怒火中烧。毕竟这些算计此刻已经不再是针对自己,同样也针对这些自己在乎的人。 “没关系的青霄哥哥,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宋清清却在这时走上前来,看着褚青霄认真的说道。 “是啊,褚公子,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你不必担心,更不必抱有愧疚,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蒙瑾也上前言道。 “褚青霄,我知道赵念霜的事情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你要相信,她是假的,但我们是真的,我们从未骗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们是朋友,是……是知己,所以,让我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路,而你要做的就是尊重我们的选择!”楚昭昭也在这时看向褚青霄言道。 “对啊,褚小友,这可是笔好买卖,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如果祖神们的计划真的成功,我们本就是没有什么活路的,可如果我们赢了,不仅可以坐一会大英雄,还能白捡数千年的寿命,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见,你这若是也要拦着我们,那我可就得怀疑你见不得旁人好了!”牧南山更是笑呵呵的言道。 褚青霄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的这番话,莫名心头泛起酸楚。 他当然明白这是众人为了不给他增加压力,而故意言说的话,他的心头感动,同时也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 他的目光在这时扫过众人拳头握紧,沉声道:“你们放心,褚青霄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辜负诸位!” 3931410。。 ...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刺客 大夏。 哦不,是大秦。 时值五月,艳阳如火,悬于穹顶,整个大秦疆域都被笼罩在这股可怕的炙热之中。 户部上报的各处江湖枯竭的奏章已经堆积如山,秧苗枯死、草木绝迹,各个州郡皆生灵涂炭。 坊间传闻是武王大逆不道,弑君登基带来的业报,但文宫武庙中却传来了祖神的神谕,言说此乃天地浩劫,是由北魏王庭倒行逆施所致。 祖神旨意素来是高于皇权的。 秦桓得了这番话,朝廷上下虽然对其颇有微词,却终究不敢多言半句。 而后秦桓大手一挥,便在全国境内开始了征兵,扬言要替天行道,收复北魏,以平天地之怒。 大秦境内早已民不聊生,为寻出路也好,亦或者真的相信了祖神的旨意也罢,大秦境内青壮对于武王的调令显得格外情绪高涨,短短几个月便促成了百万大军,直逼龙疆城。 而似乎北魏那边也收到了同样的旨意,神将魏通另立了新帝,带着百万大军同样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陈兵龙疆城外。 转眼一年过去,双方打得难舍难分,龙疆城就宛如一头洪荒巨兽,盘卧在那里,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等待着鲜美的血肉,一撮又一撮的自己送入他的嘴中。 这场仗已经打了足足一年,两边投入的战斗人员已经接近五百万人…… 要知道这只是前方作战的士兵,供给如此大的人员调动的后勤,需要调配的人员更是海量到难以计数。 并且双方都似乎铁了心要在龙疆城决一胜负,朝廷每日下放的征兵调令,也一日多出一日。 从一开始的三境武夫标准,下调到二境,直到现在,哪怕只有一境也会被拉着前往前线。 在最初对战争胜利的狂热过去之后,陷入泥沼的大秦百姓开始抵触这无休止的战争,各地叛乱四起,放眼望去,整个大秦境内,战火四起,饿殍遍野,比起十二年前那场暴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那位如今已是大夏皇帝的秦桓,对于这些并不在意,反倒每日跟随在那位赵念霜的身旁,游山玩水,一派沉溺于温柔乡的架势。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爷爷吧,他都已经六十三岁了,早年还受过伤,去了龙疆城不仅帮不上忙,还要给大人们添乱……” “我爹已经死在那里了,我不能……” 一座到处都是枯死的草木的村落前,一位年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伸手拉着一位甲士的手,跪在地上大声的哭喊着。 身旁一位病恹恹的老者,双手与双脚都被捆着沉重的锁链,一边咳嗽,一边恐惧的看着周围的众人。 他看上去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别说去龙疆城上阵杀敌,就是能不能长途跋涉活着去到龙疆城,都是未知之数。 但即便如此,依然逃不过征兵官的搜查,被强拉着进入了征兵名单——这要是没办法的事情,龙疆城的血战打了一年多,耗费的人力财力数不胜数,但却始终没有个结果。 加上年前的雪灾与年后的旱灾,各地的食物吃紧,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朝廷却并无半点收敛的意思,依然不留余力的到处征兵,于是乎尚有余力的地界为了反抗自己去龙疆城拼命,可朝廷却不管他们家中妻小,任由她们饿死的命运,各地叛乱四起。 他们宁愿战死在自己的家中,也不愿意去龙疆城白白送命。 而剩下的那些没有反抗的地界,要么太靠近王都,要么就是如此眼前的村落一般,村中早无有战力的青壮,只剩下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只能任由朝廷宰割。 老人的模样孱弱,身下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但征兵官却并无半点怜惜的意思。 他颇为不耐烦的伸出脚,猛地一踹,将那并无半点修为在身的少女足足踹开一丈远,同时嘴里骂道:“老子管你年纪多大,他有二境修为,那就应该去龙疆城,为大秦奋勇作战!” “军爷,不要……老朽去就是了……”一旁的老人见自己的孙女遭受这样的重击顿时心急如焚,他也顾不得自己身躯上的孱弱,就要上前哭诉。 那小女孩也在这时爬起身子,嘴角有鲜血溢出,也不知是受了伤难以起身,还是因为认清了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她呆坐在原地,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饥黄的脸上泪珠不停流淌。 “军爷,老头子保证这一路上乖乖听话,你把我这征兵的军粮留给我孙女吧,老头子是活不成了,求求你们给我孙女一条活路……”老人再次言道,这么一长段的话,对于他而言消耗极大,嘴里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为国效忠,是本分,你躲躲藏藏,想要逃避兵役,已经是触犯了刑法,不想着将功赎罪,你还想要粮?”那甲士却冷笑一声这样反问道。 老人闻言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焦急了起来,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言道:“军爷,我看过皇榜,每个前往龙疆城的士卒家里都可得到两旦米作为奖赏,这可是我的卖命钱,这你们也要贪墨吗?” “贪墨?我们为了找你,你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算起来,我们不仅不该给你,你还得倒欠我们不少,这我都不和你计较,你还敢跟我讲律法?既然如此,老子也不客气了,来人把那个小女孩给我绑了,卖去西城,看看能不能弥补这臭老头耗费的人力物力!”那甲士冷笑一声,如此言道、 此话一出,几位甲士冷笑着就朝着不远处的小女孩走去,那老人顿时脸色大变,赶忙凄声言道:“军爷,我错了,老朽错了,放过我孙女吧!她才十二岁,她才十二岁啊!” 老人顾不得身上沉重的枷锁,在那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拉着那甲士的裤腿大声的哀求道。 但那甲士却像是被激起了某种凶性,对于老人的哀求视而不见,反倒狞笑着看着那因为诸多甲士的靠近,而一脸惊恐的少女。 “老大,你别说,这小妮子长得还挺俊,要不……”其中一位甲士忽然转头看向为首之人,一脸猥琐笑容的问道。 “老三,这种没长开的花骨朵,你也看得上?”为首之人闻言,如此讥讽道,但却并无太多反感——如今的大秦风声鹤泣,别说这些寻常百姓,就是他们这些,在寻常人看来作威作福的军爷们其实也是朝不保夕。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十来个忠于自己的人马,是难得的事情,同时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础,他们将他当做老大,当然不是因为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得满足他们的一些要求,他们才会为自己卖命。 所以,那为首的甲士并不会去约束自己的手下,只是言道:“小心些,别弄坏了就行,还有时间不算早,我们得快些,新来的那位大人听说相当严苛,别被他抓住了马脚,到时候给我穿小鞋!” 名为老三的男子闻言咧嘴一笑,说道:“老大放心,我很快的。” 他说罢这话,转头看向那瘫坐在地上一脸恐惧的少女,他的眼中泛起扭曲且兴奋的光芒,他开始朝着少女走去,同时解下自己的裤腰带…… 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享用这道美食,而少女的哭喊,以及身旁老人的哀求,丝毫不会唤醒他泯灭的良知,反倒会成为他最好助兴之物。 …… 不远处的房顶上,郑铃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有一会时间了。 虽然对于如今大秦的世道早就有所了解,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古道热肠亦或者幻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良善之人,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果然…… 征兵官的事情并不适合自己。 但奈何自己的父亲却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将自己塞到了这里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差事是什么肥缺,只是因为相比于在后方征兵,在前方的龙疆城厮杀,那可是真的会随时要命的勾当。 哪怕是郑铃音这样的已经摸到八境门槛的天才妖孽,陨落的可能也是极大的。 一切都变了。 自从一年多前褚青霄召来域外邪神,引动天劫,致使天悬山崩塌后,整个世界也都在那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武王弑君登基,天降灾厄,大夏……不,是大秦境内民不聊生。 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战争…… 平心而论,郑铃音丝毫感觉不到这场战争的意义在哪里。 虽然朝廷的口号喊得响亮,说是要荡平北魏,收复失地,可战略上毫无建树,只是想要凭着人海战术不断朝着龙疆城运送甲士,这么打下去,北魏能不能投降郑铃音不知道,但大秦境内倒是离十室九空相去不远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武王也好,朝廷也罢,似乎都并没有真正想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只是想要这场战争能够继续打下去。 大概她的父亲郑景同也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才会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女儿从前线调离。 而就在前方战事如火如荼之时,那位秦桓却跟着赵念霜,在大秦境内四处游山玩水,先是去了剑岳城,而后又到了东边的临渊之海,每次一去都盘桓数月,并且将城中大多数百姓赶走,只带着亲兵居住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些什么。 郑铃音隐隐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自己的父亲显然也知道了些什么,临行前可谓忧心忡忡,一直嘱咐她就待在中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前往龙疆城。 这让郑铃音的心头愈发的不安,但无论把她怎么问自己的父亲对此都是闭口不谈,郑铃音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来到这远离龙疆城的南疆之地。 她想到这里,收起了自己脑海中纷扰的思绪,目光再次看向前方,这时那位被称作老三的甲士已经解开了裤腰带,在女孩的惊呼声中,就要欺身压上去。 郑铃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一皱,调笑道:“老三?你这怎么不动了?总不能还没提枪上马,这么一会就完事了吧?” 周围的同伴闻言,也在这时纷纷发出一阵哄笑。 可他们的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只见那老三的脖子处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种皮革被利器划开的声音。 然后,他的头颅就在这时,从他的脖子上滑落,伴随着炙热的鲜血也在这时喷涌而出。 在那少女的尖叫声中,他的身躯亦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愣神许久。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位少女正迈步走来,她的背后有一柄剑刃在悬于头顶,上面正有鲜血不断从剑身上滴落。 显然,她就是杀死老三的罪魁祸首。 为首的甲士见状,心头一惊,不可避免的泛起怒火,但这样的怒火却又很快消弭——少女的剑空悬与半空中,这样的手段起码得五境以上的强者才可以做到。 而单凭这一点,少女的战力就已经超出他们太多…… “我是新任的征兵官,郑铃音,谁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刚刚你们在做什么?”而还不待那为首的官兵压下心头的恐惧,这时郑铃音的声音忽然传来。 那甲士闻言一愣,旋即赶忙跪下了身子:“属下隆城第三征兵队队长,鹿玉晋,见过大人!” “早就接到了大人要来就任的消息,但消息上说大人要晚些时候才到,所以我们想着过会再去迎接大人,为你接风洗尘,没成想大人来得这么早……” “早?若是再晚一些,不就看不到你们的这处好戏了?”郑铃音闻言眯着眼睛问道。 名为鹿玉晋的小队长顿时脸色难看,他低着的额头上此刻以及汗迹密布:“大人恕罪,是小的御下不严,还请大人责罚……” “你岂止是余下不严,你身为大秦的将士,不想着保家卫国,反倒在这里为难起寻常百姓,纵容手下欺男霸女,抓这样的老弱充数,也难怪我大秦在龙疆城战事始终没有进展,而且还敢苛刻朝廷赏赐给士卒的军粮,这些罪加在一起,足以让你们几个人头落地了吧?”郑铃音冷笑着说道,双眸之中此刻已然是杀机涌动。 鹿玉晋见状心头愈发惶恐,他闻言赶忙言道:“大人,小的确实纵容属下行凶,但苛刻军粮之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实不相瞒,朝廷虽然颁布了皇榜,说要赠与从军之人每户两旦米,但这些粮食,从半年前就从来没有运到过我们手里,我们哪里来的粮食发给他们?至于抓老弱病残,那也是没有办法,大人不信可以去看看这隆城四周的三十多号村庄,哪里还有一个青壮年待着?要么逃难,要么早就被抓走了……剩下的就只是这些老弱病残。” “朝廷又下达了死命令,让我们每月都得征够足够数量的兵源,若是没有,就得杀我们谢罪,我们有合适没有办法……” 鹿玉晋的话,让郑铃音的眉头一皱。 她虽然在来之前,也听闻过一些关于大秦后方民不聊生的传闻,但却没有想到事态已经恶劣到了这般地步。 “胡说!朝廷怎么可能这样……”暗以为对方是在故意夸大其词,试图为自己乞命的郑铃音顿时面色不善的朝着那鹿玉晋怒斥道。 鹿玉晋的身子瑟瑟发抖,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整个人几乎已经趴在了地上,但嘴里却言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刚来上任尚且不明白我们的难处,等当差几日,自然就会知道小的所言的真假。” 鹿玉晋这番话倒是说得言辞恳切,郑铃音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对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沉默了下来,先是看了看瑟瑟发抖的众多甲士,又看了看那惊魂未定的少女,以及身负铁索的老人,当然在不远处,还有一对甲士也站在那处,他们的身旁还押解着约莫十来人的队伍,几乎清一色的全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中间穿插着几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男孩…… 那些应该就是鹿玉晋等人今日征兵的成果。 难道大秦真的已经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为什么已经这样了,这场仗还要接着打下去? 这些困惑在这时,不可避免的泛上了郑铃音的心头,她对自从天悬山崩塌后,这大秦境内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愈发感到迷茫。 就好像自从那天之后,这个大秦都疯了一般,或者说,是那位曾经的武王殿下疯了,然后他将这个大秦都拖拽着一同进入了这毁灭的深渊…… 郑铃音低着头暗暗思忖着这一切。 可就在她想得入迷的档口,背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寒意。 郑铃音的心头一凛,已入八境的她感知极为敏锐,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身后的袭杀,她头顶的剑刃无需她催动便发出一声轻颤,层层剑意自那剑身上铺散开来,自主朝着身后的偷袭着涌去,为郑铃音抵挡这次袭杀。 要知道一年多前的天悬山大战,让瑶光剑池中诸多灵剑王剑甚至大部分天罡神剑都尽数消弭,如今郑铃音手中这把星罗剑已经是这天下所余不多的天罡神剑,其威能自不必言说。 哪怕没有剑主出手催动,自主激发的剑意也已经极为浩大,足以让大多数六境以下的武者饮恨当场。 可这一次,星罗剑激发的剑意冲击在那袭杀之人的剑刃上,却只是让对方的身形一滞,旋即退出数步,却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反倒立于原地,目光冷峻的盯着郑铃音。 “嗯?”郑铃音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的眉头一皱,眸中浮出异色。 这一年来,龙疆城大战不歇,加上有祖神的箴言赐下,大秦境内修为高深者几乎都被调往了龙疆城,剩下的不愿前往之人,也都选择隐姓埋名,深居简出。整个大秦境内几乎很少看见活跃的高境武夫。 而刚刚这一番接触,对方能在星罗剑的剑意下全身而退,并且并未受到伤势,就连气息也稳定如常,可见对方修为高深,起码是六境以上的强者,这样的武者,在如今的大秦境内可并不多见了。 郑铃音拥有八境修为,又有天罡神剑护体,就是九境强者,她也有全身而退的资本,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而感到害怕与惊恐,她只是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高手,又为何会袭击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不由得抬头看向来者。 是位女子。 年纪二十三四,模样俏美,身着黑甲,眉宇间带着煞气。 而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郑铃音不由得一愣,脸上浮出惊讶之色:“是你?” 她认得对方。 虽然眼前女子浑身的气息与当初所见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眼前之人始终以温婉恬静的模样出现,而现在,她却浑身杀气凌冽,显然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也经历不少。 但她容貌却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浑身的气息更加凝练与阴冷。 郑铃音想着之前看过的资料,很快便记起了眼前之人的姓名,她低声言道。 “你是跟在褚青霄身边的那个……薛三娘!”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成王败寇 也就在此时余元听到土行孙的话之后,顿时冷笑道,“这句话该是我们和你说吧,你们阐教如今已经落入下风,处处不敌我们截教,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找下家吧,不要替那阐教白白送死了。” 听到余元的话之后,杨戬几人顿时大怒,随后对着他们冲了过来,九龙岛四圣也是祭出三枚宝珠,余元也是拿出血神刀。 很快十人便碰在了一起。 双方的所有人都盯着这打斗的诗人,顿时惊呼起来,因为他们还没有见到过这种大战的场景,而且这十人可都不是凡人,都是阐教截教的三代弟子。 此时杨戬的三尖两刃戟顿时刺向了王魔,而杨森拿宝珠顿时给挡下了这一下。 但是杨戬的力量何其的恐怖挡下之后这枚宝珠直接倒飞出去。 杨森急忙念动咒语,将宝珠又换了回来,重新加入战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土行孙突然间钻入地下,余元见状顿时说道,“小心土行孙,他会在任何地方出来。” 听到余元的话之后,九龙岛四圣顿时点了点头,一边环顾着周围,提防着土行孙的偷袭,另一方面着杨戬他们。 正在这个时候,哪吒顿时将乾坤圈往前一扔,直接打在了王魔的坐骑上。 只见王魔的坐骑失控,顿时吼叫一声。 随着哪咤的出手,战争一触即发,余元顿时扛着血刀直接杀过去。 一招一招的施展着林凡教给他的那刀法,此时正在混战当中,突然从地下窜出一人,正是那土行孙。 只见土行孙甩出捆仙绳,直接将余元给绑了个结实。 九龙岛四圣见状顿时想来救余元,可是杨戬四人顿时抽身而上直接挡住了他们。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元被土行孙直接拉入地下遁走。 九龙岛四圣互相看了看,随后说道,“马上退。” 随后三枚宝珠准时打出,而他们三人则是抽身而退,返回城内,此次又念动咒语将宝珠换回来。 此时他们才气喘吁吁的互相看的,此次他们大败,不但他们差点回不来,而且余元还被抓走,算是亏到家了。 王魔说到,“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将余元给救回来,否则的话我怕姜子牙他们会直接杀了余元。” 杨森说到,“他们是不会杀掉余元的,这个你放心。” 只是我们需要想办法尽快的将余元救出来,避免它受到折磨。 可是我们怎么救,姜子牙他们防守那么严密,而且所有的三代弟子又全部在那里,我们恐怕只要进去那就出不来。 出不来也要救。 只恨我们没有会土遁之术的弟子,要知会土遁之术,救下余元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们只能强攻。 听到杨森的话之后,他们几人顿时没了声音,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余元。 这边土行孙将余元带到了姜子牙的面前说道,“丞相,余元已经带到,请丞相下令,怎么办?” …。。 此时余元看着姜子牙顿时说道,“是杀是剐随你们便,但是不要想着劝下我,我是不会投降的。” 姜子牙顿时说到,“我可不指望你能投降,来人,押起来给我随时看管。” 哪咤说道,我们要不要将余元给杀了。 姜子牙摇了摇头,并且说道,“现在杀余元是最不明智的一个事件,你要知道余元在我们手上活着比死了价值要大。” 我们完全可以用余元来逼他们退兵,将城池让给我们。 哪咤说道,“这怎么可能仅仅一个余元还不足以让他们退兵吧。” 姜子牙笑了笑,随后说道,“你不懂,就凭这一个余元足以让他们退兵,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余元被抓起来之后直接被关押了起来,看着这关掉的地方余元想到,要是没有这捆仙绳,他想逃出这里轻而易举,但是他现在逃不出去,因为捆仙绳将他捆得死死的,根本就挣脱不了。 随后余元顿时想到我要不要带着捆仙绳直接逃走,然后直接回金鳖岛,让师尊将捆仙绳摘下来。 不过余元也只是一想,毕竟只要自己逃走,那土行孙定然会念动捆仙绳的咒语,再让捆仙绳将自己带回来。 除非自己离开的时候并不会被他们发现也不会念动咒语,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随后余元便安静的待在这里,等着九龙岛四圣他们来救自己,他相信九龙岛四圣此时正在商量着怎么救自己。 这时王魔说道,“高有乾,你现在返回金鳖岛去找师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救余元,或者有没有会土遁之术的弟子。” 高有乾刚出门突然间被杨森给拦下,说道,“别去金鳖岛,回朝歌去问闻仲还有申公豹,让他们两个想办法。 我们不能什么事情都去找师祖,让他们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办法将余元救回来。” 高有乾听后顿时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 很快就剩下的三位。 此时王魔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叫阵,然后看看能不能趁机打进周朝大营。” 杨森说道,“不可能就凭我们三个怎么可能打得进周朝大营,要知道阐教所有的三代弟子都在里面,还有杨戬哪吒,我们三个怎么能打进去?” 我们只能当高有乾回来之后,看看有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或者办法到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全线进击的时候。 此时姜子牙这边看到,九龙岛四圣他们挂上了免战牌后顿时笑道,“看来他们已经是黔驴技穷了,没有办法了。” 或许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冲进去拿下,九龙岛四圣,不过他们也就是想想,毕竟攻城战他们可不擅长,如今他们的兵力已经不多了,如果说在攻城战上再损失一些,就算后期能打过去,那么他们的人也不够了。 此时王魔站在城头上看着对面的周朝大营,顿时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们的所有人全部斩杀。” 而这个时候哪吒却突然出现在了余元的面前,随后哪吒说道,“你们两个先退出去,我有话问他。” 两名士兵顿时出去,余元不知道哪咤打的什么主意,随后说道,“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你。” 39314102。。 ... 第四百六十章 袭杀 “喂!我说,你们到底准备带我去哪里?” “想要拿我威胁我爹?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更何况,他在朝廷中的权力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就算那个褚青霄还活着,秦桓也不可能告诉我爹的!” 浑身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郑铃音,看着眼前点燃的篝火旁坐着的众人,嘴里不由得发问道。 从她被众人抓住,到今天也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除了一开始他们审问过自己一番话,而后的日子,对方一行人几乎是没有再在她身上耗费半点气力的意思,只是带着她一路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 而且这群人也似乎不愿暴露他们的目的地与真实目的,每次谈话都选在距离郑铃音很远的地方,以致于郑铃音即使想要偷听,也听不到半点有用的讯息,久而久之,郑铃音自然是气恼又无奈,当然更多的是无聊…… 毕竟这么多天以来,既无人理会,也无人询问的日子,着实太过难熬了些,每天对于郑铃音而言,最大的乐子,就是看着这群家伙袭杀那些大秦朝的官员,虽说以郑铃音的身份而言,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但平心而论,大多数的官员以及征兵之人,都确实有些不是东西。 为了征兵完成上面的任务,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而大多数的地方官员,对于地方上百姓的生死也是不闻不问,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得失,这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趁机与商人联合,囤积粮食高价售卖,这十多天的时间走下来,所见之处,可谓惨不忍睹。 郑铃音大声的叫嚷着,但坐在火堆前的众人,却并无一人回应她的话。 她有些无奈,又言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路杀过去,朝廷一定会注意到你们,这么下去,还没找到褚青霄,你们就先得死在朝廷的手里。” “你们是有些身手,但凭你们几人,就想和朝廷抗衡,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如果说刚刚的那番话,是想要摸清众人的目的,那此刻郑铃音所言,可就是句句出自真心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相比于朝廷中的家伙,以及她自己,眼前这群人所做的事,才更像是一个好人应该去做的事。 她打心眼里,其实不愿意她们死。 毕竟在她们的身上,她看到了一年前那个世界的影子。 这一年,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所指的不仅仅是谁做了皇帝,谁又被赶下了神坛,也不是哪里开始打仗,哪里又有人在吞没民脂民膏。 而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热衷于战争与杀戮,掠夺与迫害。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郑铃音在自己的父亲以及那些曾经天悬山的大人物身上,都曾看到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紫气。 当然,这并非个例,许多人身上都有这样的紫气,哪怕是一些寻常百姓的身上,都会萦绕着这样的气息,而这样气息越是浓郁之人,便越是性格乖张暴戾,但古怪的是,似乎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看得见这样的气息的存在。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股古怪的气息也好,这世界的变化也好,都是从褚青霄死的那天开始发生的。 郑铃音当然不是好人,在这个世界发生变化之前,她在很多时候,同样唯利是图。 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这样疯狂且混乱的世界。 而且,最让她不解的是,那些紫色的气息似乎畏惧她,她无数次检测过自己的身体,发现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那些紫色气息从未出现在她的身上过。 这当然让她更加的困惑与不解,曾经她以为自己只是个例,甚至怀疑那紫气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此刻,她遇见了薛三娘等人,她忽然发现他们的身上,似乎也没有这股可怕的紫气。 而似乎也正是因为没有紫气作祟的缘故,眼前这群人,才会表现得那么像正常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郑铃音话语中的真情实感,这半个月来,几乎从未与她有过对话的众人中的薛三娘忽然抬头看向了郑铃音,她言道:“你能看见域外之力对吧?” 薛三娘说着,走到了她的跟前,伸手递去了一个烧饼,郑铃音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接过烧饼,但目光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薛三娘。 她并非愚笨之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薛三娘口中的域外之力,应当就是自己看见的那些紫气。 “那些是域外之力?”她回过神来,在那时惊声言道。 薛三娘点了点头。 “自从一年前,褚公子遭受天劫后,这股域外之力,就开始在这个世界蔓延,我们在追查褚公子的下落不假,但同时也在寻找这股力量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郑铃音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冷笑道:“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告诉我,一年前褚青霄的死是这股域外之力蔓延的根源?所以,当年是我父亲他们引来的域外邪神,褚青霄反倒是那个为苍生请命之人?” “靠这么两句话,就想让我倒戈?你们未免把我郑铃音想得太傻了吧?” “当然不是!”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薛三娘的身后传来,郑铃音抬头看去,只见发声之人,正是白龙峰的那位曾经大师姐,芮小竹。 “你父亲郑景同可没有那样的本事,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利欲熏心,被人利用,却不知死期将至的蠢货!” 相比于薛三娘,芮小竹明显要不客气很多,言语之中对郑景同的轻视毫不遮掩。 郑铃音顿时皱起了眉头,她怒目言道:“芮小竹!你个叛徒,天悬山生你养你,你却吃里扒外,与这些邪神勾结在一起,你哪来的脸诽谤我父亲!?” 芮小竹显然不会被郑铃音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所激怒,她只是冷笑着说道:“你的父亲也好,宇文撼等人也好,连天悬山的祖师爷都敢杀,若要论欺师灭祖,他们排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你胡说!我父亲怎么可能对祖师爷出手!”郑铃音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的言道。 她其实多少是听见过一些风言风语的。 当初,蒙子良化身剑祖前往天悬峰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辛密,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但自那之后,蒙子良与南宫云芙便不知所踪,朝廷对此的说法是,蒙子良所化的剑祖转世就是为了阻止褚青霄召唤域外邪神,最后也因为此事死在了褚青霄的手上,但坊间却又流传着剑祖对天悬山高层不满,所谓转世就是为了惩戒天悬山当时的那些峰主,不然又何必在天尺崖上重新铭刻箴言。 可说出这番言论的家伙,没几天就死得不明不白,其中猫腻也确实让人难免会觉得藏着古怪。 “这世上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当年若不是他们听信了秦桓之言,将赵念霜那只域外古神迎入天悬山,又怎么会有今日种种?” “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古往今来,你父亲以及天悬山的那些峰主们,可谓是集大成者!”芮小竹寒声言道,眸中已然泛起杀机。 “郑姑娘,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一切,但事实就是如此,说实话,在那天之前,我们也从没想过,赵念霜会是域外古神。” “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些我们也是在那之后,等到芮姑娘苏醒后,方才知晓的。” 郑铃音的眉头一皱,直勾勾的看着芮小竹言道:“我听你们之前说,在天悬山事发之前,他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事发之后许久又才苏醒,她都从未经历过整件事情,又怎么能知道这一切呢?”郑铃音冷笑着反问道,她如同发现了众人话语中最大的纰漏一般,心头莫名的松了口气。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害怕的。 害怕一切真的如芮小竹说的那样,也害怕这世上所有恶的源头,真的来自自己的父亲与自己的宗门。 面对此问,芮小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而是沉着眉头,在这时激发出了体内的力量,于是在郑铃音错愕的目光下,芮小竹的周身汹涌的紫气破体而出,一时间遮盖四野,反复要把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其中,完全毁灭一般。 郑铃音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确实拥有看到别人身上那股紫气的力量,但从未在任何人的身上看见过如此磅礴且恐怖的紫气。 “这是赵念霜给予我的力量。”芮小竹在这时言道。 “当年武陵城被困时,天悬山曾派长老前往武陵城在带走赵念霜的同时,也挑选着他心仪的弟子,他们所用之物,唤作蕴灵石,想来你也知道此物,可以用来检测未有修行之人身上潜力的强弱,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我蕴灵石几乎在闻言了一天后几乎毫无变化,也就是我,我几乎是无法修行之人,但褚青霄却把自己的蕴灵石交给了我,这让我有机会代替他来到了天悬山。” “但来到天悬山后的日子却并不好过,没有修为傍身的我,几乎得不到任何人的垂青,直到一次意外之后,我的修行速度却忽然快得可怕,那时我一度以为是青霄哥哥在天之灵保佑我,想要让我为他报仇雪恨。” “直到许久之后,我体内的外神之力爆发,让我陷入了昏迷,我方才知道原来我体内那股力量的根源来自的正是赵念霜。” “而更不知道为何,我凭借着这股力量竟然与赵念霜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我虽然陷入昏迷,但意识却跟随着赵念霜经历了天悬峰上的一切,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如今的大夏,或者你如果在意的话,我也可以称呼它为大秦,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赵念霜这尊域外古神所致。” “她与祖神们勾结,试图古神真神,而一旦她得到一具古神真神,她就会将之吸收,这些年,我们查阅了许多古籍,从中也到了不少线索,其中便提到古神真神是链接世界本源的桥梁,试想一位域外古神,与世界本源相连,她体内的污浊之力自然会不可避免的污染世界本源,而这也就是如今所有的生灵周身都裹挟着紫气的根源所在。” “而自从那日之后,我虽然无法再如天悬峰那般真切的感受到赵念霜所正在经历的一切,但断断续续却有些联系,譬如这段日子,你难道没有发现,那股萦绕在这些生灵身上的紫气又加深了一番吗?”芮小竹这样问道。 郑铃音闻言皱了皱眉头,她仔细的想了想,确实在三个月以前,她也曾发现自己父亲周身萦绕的紫气比昨日浓郁了数倍,并且周围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情况。 但郑铃音本身对芮小竹等人就抱有极大的戒心,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对方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而对于芮小竹而言,她这样的表现,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她淡淡一笑同时说道:“那就是因为三月之前的这个时候,她与秦桓去了一趟东边,在那里他们逼出古神龙魁的古神真身,算上烛阴的古神真身,以及半年前殷司的古神真身,这方世界的五大古神真身他们已得其三,最后两只古神,其一为不周、其二为月青,其被封印之地,都在北魏境内,但这一个多月来,北魏兵马调动频繁,我怀疑北魏朝廷其实与大秦一般都早已被祖神控制,甚至很有可能,龙疆城的血战就是出自祖神的手臂,而赵念霜与秦桓此刻也正在赶往龙疆城,很有可能北魏已经取得另外两枚古神真身,一旦如此,那整个世界都有可能因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你少在那里耸人听闻……”郑铃音也听得脸色煞白,但却并不愿意就此承认,她如此言道,但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也带着几分干涩,显然,芮小竹的这番话给她带来的震动是极大的。 “我有没有耸人听闻,很快就会有答案,待到我们到了龙疆城,见了赵念霜,一切就会水落石出,毕竟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但你既然可以看到域外之力,那到时候得赵念霜,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芮小竹这样言道。 听闻这话的郑铃音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在那时错愕的言道:“你们要去龙疆城?” “龙疆城那可是朝廷大军聚集的地方,你是朝廷的逃犯,去那里与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郑铃音确实无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他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哪有人这么急着自己去送死的道理。 “你这小姑娘看着挺聪明,怎么脑子比起陆七还要混沌?”而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忽然传来,却见一位身着红衣,背负双刀的女子正提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的就走了上来,她咕噜咕噜的饮下两口美酒,旋即就看着郑铃音言道。 郑铃音看着来者,眉头一皱,自然认得对方,正是那位曾经的神河峰镇守陆三刀。 对于此人,之前的天悬山中,不乏有些不好的传闻,说她嗜酒如命也好,说她玩忽职守也罢,但郑铃音对她却是有些好感的。 毕竟在天悬山那样的地方,能不在乎周围人的流言蜚语,无论好坏,只做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让郑铃音没有想到的是连陆三刀这样逍遥洒脱之人,竟然也会参与到这般凶险之事中来。 “陆镇守何意?”她在那时这样问道。 “何意何意?”陆三刀却仰头饮下一口烈酒,旋即语气极为不耐烦的言道:“你但凡用你的猪脑子想过那么半刻钟就应该知道为什么!” “他娘的,那祖神都要与域外古神联合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把所有的古神真神占为己有,一旦这事发生,世界本源就会被彻底污染,到时候我们这世界就会化为与外域一般的不毛之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以为本镇守不想好好活着?想要管这破事?” “是人家不让我活,龙疆城凶险又怎么样?既然他不想让我活,那本镇守就是拼了命,也得从他们身上要下一块肉来,不然他们以为我好欺负!”陆三刀这样说着,似乎是为了宣泄自己心底的愤怒,又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下了一大口酒。 郑铃音见状心头不免有些动摇,她仔细的想了想关于一年前天悬峰之事的传闻,又想了想这一年来大秦与北魏的种种的变化,这里面确实透着诡异。 “郑师妹,薛姑娘所言全是真的,你好好想想,我们没必要骗你。”而这时,陆七也走上了前来,看着犹豫的郑铃音这样说道。 郑铃音与陆七的接触不算太多,但对其的印象却也很好,至少在此之前,陆七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喜欢跟在周灵儿身后的傻大个,这样的人,无论怎么变,都不可能是用心险恶之辈。 “你们与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信与不信又有什么意义,八境修为也好,天罡神剑也罢,对上赵念霜那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更何况,她还是郑景同的女儿,你们难不成还期望她可以帮我们大义灭亲不成?”而这时范元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郑铃音倒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说实话,这群人中,出现了范元武的身影是最让郑铃音意外的。 毕竟这家伙素来市侩,而且与褚青霄极不对付,在褚青霄身份暴露之时,他还曾与那个已经死去的项安密谋多次试图谋害褚青霄,这事郑铃音可听自家父亲提起过好多次,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也会与褚青霄的残党走在一起。 “聚沙成塔,我们现在本就势单力薄,若是真能寻到助力,无论多寡,有一个便多一分胜算……”而于此同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则在此响起,却是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的模样英俊,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看上去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虽然一直在赶路,可只要得了闲暇,这男子就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书来,安静且专注的看着,就好似这世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读书更有意义的事情。 但别看他这副模样,当初郑铃音被众人所擒时,最忌惮的就是此人。 他能激发出一股强大且精纯无比的剑意,而那股剑意,哪怕是在天悬山那些已经入了十境的峰主们的身上,郑铃音也从未感受过。 当然还有一点,让郑铃音格外在意此人的原因是,他所激发的剑意上,有一股郑铃音熟悉的气息——来自燎原剑的气息。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她知道褚公子的消息呢……”薛三娘则在这时看向范元武言道,对于对方并不在意郑铃音是否相信他们的态度,有些不满。 “别做梦了,别说他了,以秦桓的做事风格,就是她爹也不见得能知道小青霄的下落。”陆三刀则在这时言道。 “毕竟谁会把家里的秘密告诉一只只能看家护院的狗呢?” 如果放在这番谈话之前,郑铃音听见陆三刀如此形容自己的父亲大抵会气急败坏到与对方好好争论一番,可经历了这番对话,加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郑铃音不得不承认,薛三娘一行人所言似乎并非他们虚构出来的。 毕竟就算他们想要骗她,也没必要想出这个一个荒唐到极点的事情来不是? 想到这里,郑铃音在这时沉默了下来,她低下了头,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足足百息的光景之后,她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在那时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众人,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有数道阴冷的光芒亮起,从众人的背后,朝着众人袭杀而来,看见这一幕的郑铃音没有多想,几乎下意识的就朝着众人大喊道:“小心!” 第四百六十一章 十境强者 天色黑暗,只有营地中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时,一道寒光忽然亮起,刺破了夜色,直奔芮小竹的后背而来。 虽然郑铃音的体型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及时,但那出手之人的修为明显极高,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剑刃便已经袭杀到了芮小竹的背后,眼看着就要将她的后背洞穿。 而直到此时此刻,芮小竹方才转过头去,看清了背后袭来的剑刃,她的眸中在那时泛起阵阵紫芒,一股汹涌紫色力量顿时将她的周身包裹,那袭来的剑刃就在这时撞在了她周身紫气之上。 轰! 只听一声闷响,二者相撞,对方剑刃裹挟着的可怕威能,让芮小竹的身子明显一颤。 “九境武夫!”她低声惊呼道。 不敢大意,浑身紫色气息再次升腾数分,伴随着一道鬼面之相在她背后浮现,发出一声怒吼,终于是将那人逼退。 同时身旁的燎原等人也回过神来,在第一时间纷纷祭出了各自的杀招,鬼鸦、燎原剑意、赤鬼虚影、刚猛刀意都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朝着四周扩散。 而最诡异的当属那范元武兄弟二人,范元文的身形在那时虚化,融入了范元武的体内,下一刻,他的身形暴涨,化为四臂双头的巨人,四臂之上各自握着兵刃,一股可怕的威压也旋即席卷而来。 众人各显神通,将那出手之人团团围住。 而这时,那被震退之人,也站定了身子,他将手中长剑一震,一道剑意倾泻开来,同时,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露出冷笑:“哼,果然是褚青霄的残党,我们盯你们很久了,总算让我们逮到露出了狐狸尾巴。” 那人一脸得色的说着,脸上丝毫没有落入包围后的惶恐。 他是个中年男人,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干瘦,浑身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强大且阴冷。 当然,他的出现虽然突兀,但并不算古怪,真正让众人觉得诧异的是,眼前之人,他们都认得。 正是那位曾经白驼峰的峰主,伏正良! “伏峰主!”一旁的郑铃音看见了伏正良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对方喊道。 伏正良也看向郑铃音言道:“铃音这次你做得很不错,帮我们找到了褚青霄的残党,通过他们,我们可以很快锁定褚青霄的位置,这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到时候该属于你的封赏,保证一件都少不了你的。” 这话一出,那化作双头四臂的范家兄弟,其中属于范元武的那个脑袋,顿时怒目看向郑铃音,寒声道:“我就说这家伙留不得,果然是他把天悬山的人引过来了!” 伏正良有备而来,按理来说对于众人而言,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范元武的气急败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听闻这话的芮小竹却是一愣,下一刻她的眉宇间漫开了有些癫狂的笑意,她大声的言道:“我就知道,青霄哥哥还活着,我就知道!” …。。 薛三娘也是一愣,脸上同样露出喜色。 虽然说,身为从神,她本就是与褚青霄同生共死的,她活着就是褚青霄还活着的最好证据,但这一年多来,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感知到褚青霄的存在,这让她有时候也不得不暗暗担忧褚青霄的安危,而此刻伏正良的话,无疑打消了她的疑虑。 一旁被绑着的郑铃音也同样反应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自语道:“褚青霄真的没有死?” 这是件很古怪的事情。 在朝廷对外宣称的战报中,褚青霄是因为试图召唤域外古神而招来天劫而死。 那日那天劫的威能,她自然也是目睹过的,如果褚青霄是天劫所想要对付之人,褚青霄决计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性,毕竟那样的天劫,已经超出了生灵甚至是神灵所能抵御的极限。 如果褚青霄还活着的话,那就说明他并非那天劫的目标,而天劫的目标如果不是褚青霄的话,那他召唤古神的说法也就站不住脚了…… 她皱起了眉头,暗暗怀疑着到底是谁在说谎。 伏正良也眉头一皱,似乎也从众人的反应中感觉到了,他们好像也并不知道褚青霄的下落。 这一点,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褚青霄的死,几乎是当日参与过天悬峰之事众人的共识。 毕竟那天劫之危何其强大? 伏正良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存在能够扛过那样强大的天劫,而当时他记得很清楚,那本应该足足落下九道的天劫,却只在第二道天劫结束之后,就戛然而止,这也是应劫者死于天劫的最好证据。 毕竟天劫源于天地伟力,是天地规则诞生的产物,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任何外力所改变,也不会被任何力量所干预。 在天劫出现那一刻,对于受劫者而言就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硬抗下九道天劫,成为天地不得不承认的存在,这是成圣之路,当年七位祖神登天,就是天地不容之事,所以曾有天地伟力降下天劫,但七位祖神却抗下了九道天劫,于是这方天地就不得不承认祖神的圣人之位,从此天地规则被改写,人族代替了神族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主宰。 要么就是死于天劫之下,这样的事情在历史的长河中更是数不胜数。 而除了这两种情况,古往今来,从未有任何人亦或者任何神,能逃出这个准则,成为例外,按理来说褚青霄也应当如此。 至少在伏正良这些天悬山的峰主心中,事情就应当是这样,甚至连那位祖神的使徒赵念霜,也曾毫不避讳的承认过这一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也就是秦桓却始终认为褚青霄还活着,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直暗中命令伏正良等人寻找褚青霄的下落。 平心而论,对于秦桓此举,伏正良等人是有些微词的,但同时,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并没有当面质疑秦桓的胆魄,所以这些年也就只能依照着秦桓的心思,配合着他一同捕风捉影,却不想前些日子,因为注意到南疆四州之地发生了数起朝廷命官遇刺的事情,同时有侥幸逃脱之人,给出了罪犯了画像,其中有人的样貌便与褚青霄曾经的同党极为相似,这仿佛触动了秦桓的神经一般,立刻便召见了伏正良,让他放下了龙疆城的战事,昼夜赶路,来到此地,为的就是探明这群人的身份。 …。。 本以为是场捕风捉影,吃力不讨好的辛苦差事,但伏正良没有想到,才到没几日,就收到了郑铃音被掳走的消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在第一时间便开始调查,而郑铃音倒也不愧是郑景同的女儿,虽然被俘虏,但这一路上她却留下了很多记号,让伏正良可以一路追查,在今日终于追上了薛三娘等人。 本来见到了薛三娘等人,伏正良是心中暗喜的,毕竟以他在天悬城中与褚青霄等人接触的情况来看,几乎是薛三娘等人在的地方,褚青霄也就相去不远了。 本以为可以靠着这次机会,在秦桓那里得来一大波奖赏,甚至可能登临天神之位,但此刻听薛三娘等人话里的意思,似乎他们也并不知道褚青霄的下落,甚至还是通过他的话,去佐证了褚青霄还活着的事实。 这多少有些乌龙,但此刻的伏正良也不愿去多想,既然遇见了褚青霄的残党,无论是否能顺藤摸瓜找到褚青霄,总归他是没有理由在这时放过他们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伏正良眉宇一沉,言道:“还在装腔作势,虽然不知道褚青霄是怎么逃脱天劫的惩治的,但既然他不好好惜命,还想着唆使你们处处与大秦为难,那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伏正良说罢,他的身躯一震,一身黑袍猛然鼓动,袍下阵阵紫青相间之气涌出,背后一头紫眸青龙骤然浮现。 他手赐神剑,立于那苍龙头颅之上,身形在苍龙的托举下缓缓拔地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宛如神灵俯视藏身,滚滚神威也在这时如潮水一般朝着众人倾泻而出。 “武魂凝实,身与魂合,是神瞾境!”在他这股气息蔓延开来的刹那,一旁的薛三娘脸色陡然一变,在那时惊声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再看向伏正良,却见对方确实如薛三娘所言那般,浑身涤荡着恐怖的威能。 他们一时间脸色难看,神情惊恐。 而伏正良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面露得色,在那时傲然言道:“顺天而为,自得圆满,你们这些逆天而行之人,早就该明白自己会有今日!” “此刻大祸临头,方知畏惧,却不知为时已晚!” 伏正良这样说着,浑身杀机涌动,脚下的苍龙也发出一声长啸,狂暴的能量顿时在它的嘴里疯狂的聚合,化作一道裹挟恐怖力量的能量球。 下一刻,随着伏正良的念头一动,那巨大的能量球便猛地朝着众人呼啸而去。 那苍龙嘴里吐出的能量球蕴含的威能极大,同时速度极快。 众人见状,不敢力敌,但也明白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各自祭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抵御袭来的攻势。 轰! 只听一声闷响,那能量球在地面炸开,滚滚气浪翻涌,扬起漫天尘埃。 …。。 郑铃音被擒之后,手上与脚上都被薛三娘等人按上了铁索,此物的材质特殊,可以遏制武者体内的气机流转,从而让其战力十不存一,这么做固然是为了禁锢郑铃音,防止其逃跑,但此刻,伏正良却丝毫不关心这位自己后生的生死,那股巨大的能量球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朝着此地轰来。 “伏正良!你疯啦!”郑铃音看着那能量球坠入地面后,漫开的恐怖威能,不由得朝着站在苍龙之上的伏正良大声怒骂道。 但此刻的伏正良,周身紫气萦绕,双目赤红,对于郑铃音的怒骂可谓充耳不闻。 又是域外之力在作祟! 郑铃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底暗骂道,同时也不敢再迟疑,赶忙起身,朝着远离此地的方向狂奔。 可她周身气机被封,整个人比起寻常人强不了多少,如何躲得过这神瞾境强者的攻势。 而眼看着能量球爆开威能已经不断蔓延来到了她的身后,那股力量还未及身,荡开的气浪就将郑铃音掀翻在地,郑铃音的脸色难看,暗以为自己就要被这股力量吞没之时,一道身影却在这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眉眼如画,身形提拔。 他站在那股在短短十来息的时间里已经膨胀到数十丈高的巨大能量球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张开,一股灼热的剑意顿时从他体内升腾而出,将那股可怕的能量尽数隔绝在外…… 39314745。。 ...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天劫 天悬城的城头,通往天悬山的方向,此刻人潮涌动。 城内无数城中居民正一脸惊恐的看向天悬山的方向,城外无数天悬山的弟子争先恐后的从神峰的方向涌入天悬城,人群你推我攘,唯恐慢上半步。 而城头之上,秦桓立于其上,双手抱负于胸前,神情戏谑的看着远方天悬峰的方向。 那里,黑云翻涌,几乎已经压在了天悬峰的峰头,滚滚雷蛇电蟒涌动,似乎随时都会从穹顶落下,恐怖的威能即使相隔百里,依然能感受得真真切切。 他的身旁宇文撼等人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散尽,显然对于刚刚发生在天悬峰上的一切依然心有余悸。 而诸如郑景同、修呈卷等人更是脸色难看,对于他们而言,天悬山的一切是他们的根基,如今天悬山遭受天劫,各峰弟子都在仓惶逃窜,眼看着天悬山数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他的心底难免有些戚戚然。 “我听闻武王殿下的九杀止戈功能与天道呼应,这天劫也是天道的具象化之物,我在想武王殿下是不是可以施展此法,护住些许我门中弟子……”郑景同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言道。 而正一脸兴奋的看着即将落下的天劫的秦桓闻言,挑眉看向郑景同,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在那时慢慢收敛。 这些年天悬山有意向武王府靠拢,郑景同这些天悬山的首脑也已经见过秦桓多次,也明白当秦桓露出这样的神情后,已经表明他的心情不悦。 郑景同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他低下了头,颤声说道:“天悬山对武王府素来忠心耿耿,就是有些小心思,但也从未想过要与武王殿下为敌。” “如今武王殿下得了赵峰主的青睐,日后要做大事,有天悬山的这些弟子作为助益,想来也会轻松不少,在下此言都是为殿下考虑,绝非为一己之私……” “武王殿下的九杀止戈诀是可以引动天象不假,但徐当仁所铸之剑,是亘古未有的凶物,引动的天劫规模远远超出了寻常域外神灵所能带来的天劫。” “引动天象,极有可能让武王殿下也被天道伟力盯上,将之误认为是那柄凶剑的同类,招惹祸端。” “武王殿下的生死关系这大夏安危,又身负祖神的使命,岂能为了区区我们天悬山的一些门徒而以身犯险?此举岂不是因小失大?景同,你素来持重,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昏招!?”而这时,一旁的宇文撼则语气不悦的开口言道,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起了郑景同。 低着头的郑景同,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但他的心底却没有半点迁怒于宇文撼的意思,反倒暗暗感激。 听闻这番话,他赶忙低头言道:“掌教教训得是,是在下妇人之仁了,忘了顾全大局,还请武王殿下恕罪……” 坊间素来盛传武王秦桓喜怒无常,之前郑景同也接触过几次,却并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今日这短短十来息的时间,他却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坠入了寒冰地狱,心底对于武王的敬畏与恐惧更是抵达了顶点。 秦桓闻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郑景同,脸色平静,不知悲喜。 周围的宇文撼等人都纷纷屏气凝神,神情紧张。 终于,在十余息的光景之后,秦桓嘴角忽然浮出笑意:“无碍。” “天悬山毕竟是诸位的宗门,门下的弟子也都是诸位悉心培养的传人,如今宗门受难,门下弟子也都遭遇生死之劫,心生恻隐是人之常情,本王岂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秦桓的语气温和,这样言道。 众人闻言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郑景同更是在那时如蒙大赦。 “殿下大义,能跟随武王左右,那是我等天大的荣幸,日后也一定好生效力,助殿下成就千秋霸业!”旋即,这位六桓峰的峰主,便如狗腿一般,一脸谄媚的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宇文撼等人更是见风使舵,纷纷出声附和。 秦桓对此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戏码太见过太多,哪怕对方是天悬山的各个峰主,可他依然难以对此提起太多的兴致。 他随口应承敷衍着,旋即又看向城门下方。 那里更多的天悬山的弟子,正不断从各个神峰逃窜而来,在城门前汇集成洪流,相互推搡着想要进入城中。 秦桓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眉头一挑。 一股威压自他体内涌出,准确锁定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的身子一颤,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枷锁将自己的身躯禁锢,让他一瞬间动弹不得。 “我问你,你们怎么下的天悬峰?”然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就在这时在他的耳畔响起。 那人的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头顶,只见那里一位模样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武王秦桓,而他的身旁站着的是天悬山的各峰峰主。 在刚刚的天悬峰上,他见过他们。 是的,他是从天悬峰上逃出来的。 那弟子不敢有半点犹豫与隐瞒当下言道:“禀……禀告武王殿下,是褚……褚青霄让我们走的,他说他会为我们顶住一个时辰的天劫,让我们抓紧时间逃命……” 他这样说道,话音未落,却觉眼前有一道光芒闪过。 然后,他的视线忽然开始下坠,他看见周围人脸上漫起的惊恐,也看见他们张大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的嘴,又看见一具很眼熟的身躯站在地上,颈项之上却没有头颅。 他忽然醒悟,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可下一刻,他的头就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颈项上喷涌而出,然后周遭传来惊呼,他的意识也旋即消散。 …… 只顾着逃命的人群自然目睹了这样的惨状,他们开始惊呼与尖叫。 大多数都不明白,为什么与他们同行的弟子,只是回答了一句武王的话,就被武王斩下了头颅。 本就慌乱的人群愈发惶恐。 “一派胡言!那褚青霄与域外邪神勾结,甘泉峰之事就是他自导自演,刚刚在天悬峰上,他更是试图与剑岳城余孽一道刺杀本王,此等凶厉之徒,怎么可能放你一条生路,我看你分明就是褚青霄的同党!”而这时,武王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 在场大多数逃命的弟子都并非天悬峰上目睹过那一切之人,自然对于武王的话将信将疑。八壹中文網 而那少数的与这暴毙的倒霉蛋一般是来自天悬峰的弟子则纷纷脸色苍白,身子打战。 他们虽然在武王出手后,都躲到了距离主战场很远的地方,并未听到太多双方的对话,可在大战爆发之前,他们可是清楚的听见宇文撼等人称呼蒙子良为剑祖。 同时那位疑似天悬山开山祖师爷转世之人的蒙子良也确实出手在天尺崖上重新刻上了箴言,在箴言完成的刹那,他们体内的外神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被抽离了出来。 无论怎么看,这件事情都与武王描述的有着极大的出入。 他们也就自然明白了,眼前的秦桓是在杀人灭口! 而一旦如此的话,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岂不是随时都可能面临杀身之祸。 “我可以为武王殿下作证,确实是那个褚青霄勾结外神试图行刺武王殿下!” “武王殿下所杀之人,叫做郎星火,是天悬峰中的弟子,可就在刚刚的天尺崖上,郎星火就死在了褚青霄的手上,这一点我与师兄弟亲眼目睹,此刻这郎星火一定是域外邪祟变化而来,幸好武王殿下慧眼如炬,这才让这邪祟混入人群!” 就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恐惧中时,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只见一位年轻弟子,在这时看向秦桓朗声说道。 此人正是之前负责看守天悬峰山门,却遇到了蒙子良,然后被迫领着蒙子良走到天尺崖的那位天悬峰弟子,陈珲! 随着陈珲此言一出,那些从天悬峰中逃下来的弟子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大声附和起来,像模像样的证实起了陈珲的说辞。 刚刚还将信将疑的众人,也收起了心底的困惑,自然不会去怀疑有武王以及同门弟子证实的说辞,其中还不乏有人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褚青霄”破口大骂起来。 秦桓见状也眯起了眼睛,看向那率先说出这番话的陈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珲感受到了秦桓的目光,心头一颤,有些畏惧,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站稳了身子,朝着秦桓行了一礼,说道:“弟子陈珲,天悬峰罗尚长老座下弟子。” “你很不错,褚青霄行刺之时,情况那般凶险,你却能捕捉到这样的讯息,很好,明日到武王府报道。”秦桓笑着说道,并不掩饰自己脸上对对方的欣赏。 陈珲也冷静下来,赶忙在脸上做出一副激动之色,大声应道:“谢过武王殿下。” 而周遭的那些天悬山的弟子见状,也纷纷朝着陈珲投来艳羡之色。 毕竟如今天悬山遭遇天劫,七座神峰很有可能都毁于一旦,他们这些弟子前途未卜,陈珲却能在这时得到武王赏识,怎么看都是前途一片光明,自然免不了让这些天悬山的弟子暗暗羡慕。 而这一幕落在秦桓身旁郑景同等人的眼里,他们几人都不免心头凄然。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天悬山的弟子,如今天悬山遭遇劫难,但这些弟子们却似乎并无一人为自己宗门的覆灭感到悲伤,反倒都暗暗思忖起了自己的后路…… 天悬山各部之间的离心离德,由此可见一斑。 但秦桓显然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这样的插曲过去后,他又抬头看向前方的天际。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荡开,穹顶之上一道巨大的雷霆猛然落下。 天劫终于在这时降下。 哪怕相隔百里,天悬城的城头依然在那天劫之威下剧烈的颤抖,无数灰尘从城墙上抖落,大抵也开始震动,人群中不乏有人在惊呼声中栽倒在地。 足足百息的时间过去,天劫落下的余威方才散尽。 人群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纷纷看向远处那天悬峰的山头。 顿时,更大的惊呼从人群中爆开。 整个天悬峰的山头都在这时消失不见。 虽然那雷霆在云层中形成之时,众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那雷云之中所裹挟的恐怖威能,但当着天劫落下,将整个天悬峰的山头彻底抹去的事情发生在众人眼前时,他们还是不免不了,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战栗感。 天地之威,何其恐怖,任你何等修为,在这天地震怒之下,都不过是蝼蚁浮萍…… 但这远不是天劫的结束。 更多的雷霆在这时从劫云之上涌出,朝着天悬山落下。 而这一次,不止是天悬峰,而是以天悬峰为中心的周遭数十里之地,都被这雷劫覆盖。 无数雷霆不断坠下,数座神峰都被笼罩其中。 不断有山体在雷霆的轰击下,从主峰上坠落,矗立南疆数百年的天悬山,就这样在所有天悬山弟子的注视下,毁于一旦…… 这样场面壮观无比,同时也让人不免心生恐惧。 “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吗?”秦桓看着这漫天雷霆,忽然转头面朝赵念霜问道。 这时,赵念霜手中的神血已经完全散去,不见踪影——显然她已经完全消化掉了手中的古神真身。 “这样的天劫,即使是我吸收了古神真身,也不敢完全保证自己能够扛过去,更何况他们?”赵念霜语气平静的言道。 “是吗?既然他们必死,那为什么刚刚你要留那家伙一命?”秦桓问道。 “就在刚刚,你完全可以在取走他体内神血时,将他的五脏六腑完全摧毁,可你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的声音很轻,宇文撼等人明显畏惧着他,都站在距离他身后落后几个身位的位置。 虽然这样的距离不算远,只要宇文撼等人稍稍放出些许神识,就能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并没有这个胆子。 赵念霜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悦:“你的钱掉在了地上,在你捡起那枚钱时,手不小心压在了一只蝼蚁的身上,你的目的是取钱,钱拿到了手,你还会在意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秦桓闻言反问道:“是吗?” 赵念霜却不再言语,只是神情平静看向雷劫肆虐的方向。 秦桓也知道对方似乎无心再谈论此事,他极为识趣的收了声,也再次看向那处。 而这时,第三波雷劫正在酝酿,比起前两次雷劫,这一次汇集的雷霆之威,比起之前的每一次还要更加可怖。 劫云中酝酿的能量,恐怖到让哪怕秦桓这样的人物,都感觉到内息不畅…… 天悬城中的众人都在这时屏息凝神,看着那道雷云,他们无法想象,前两次雷劫就已经让天悬山的七座神峰近乎湮灭,这第三道更加强大的雷霆之中爆发出来的威能该是如何的可怖。 可就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档口。 穹顶翻涌的雷云却忽然停滞了对能量的积蓄,下一刻,云层中的雷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散去…… 约莫百来息的时间之后,天色陡然放亮,雷霆完全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宇文撼不由得问道。 其余众人虽然未有发问,却也对这天劫的虎头蛇尾感到不解。 “两道天劫之后,受劫之人就已经身死,天劫自然没有继续落下的必要,也就散去了。”赵念霜淡淡的应道。 宇文撼等人都极为畏惧赵念霜,听闻她给出的答案自然无人敢多问一句,暗暗点头应是。 只有那位秦桓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不知为何,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真相 郑铃音对于眼前的一切很是诧异,可同样,芮小竹等人对于这场异变也毫无准备。 他们都愣在了原地,神情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刚刚那番声音从尘埃中响起。 “是清清的声音!”薛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在那时如此言道,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这一年多来,她们为了寻找褚青霄的踪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也不知道冒了多少风险。 在数不清的夜晚,薛三娘会辗转反复,彻夜难眠…… 她当然也曾幻想过,在某天清晨醒来,推开门便看见褚青霄站在她的面前,但她更明白的是,这些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当宋清清的声音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在她身前响起时,她方才会如此惶恐……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亦或者,只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 她愣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尘埃,等待着那尘埃慢慢散尽,里面的人浮出真容。 这并不是特别长,特别久的时间,但对薛三娘而言,这段时间却比她所经历的这一年多的时间还要漫长,还要难熬。 终于尘埃散尽。 薛三娘看清了尘埃中的人影,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眼眶也陡然变红,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呼唤对方的名字,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吐出。 原来人在激动时,真的会失声…… “浑蛋!你该死!” 而就在这时她的身旁却传来一阵杀气滚滚的声音,薛三娘一愣,还不待她回过神来,那位芮小竹就已经裹挟着汹涌的杀机,朝着那道薛三娘魂牵梦绕的身影杀了过去。 “小竹姑娘!不要!”薛三娘心头一惊赶忙言道,但此刻似乎已然为时已晚。 …… 褚青霄的脑袋有些发懵。 就在刚刚,他与楚昭昭等人终于在域外完成了对域外之力的吸收,众人也从这一刻起,彻底化为域外邪神。 这个过程漫长且凶险,尤其是对于褚青霄而言。 他不仅自己要承受域外之力对他神魂的冲刷,同时还得用神魂帮楚昭昭等人抵御域外之力的污染。 要知道哪怕单单只是一份将人转化为域外邪神的力量,就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甚至神灵的意志,而褚青霄不仅需要面对那份污浊之力,同时还需要为楚昭昭蒙瑾等人额外承受五份域外之力的冲刷。 整个过程中,褚青霄几次险些心神失守,但靠着众人的鼓励,以及那位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洛先生的洛先生的帮助,他终于是完成了一部分的转化。 是的,他完成的只是一部分对自己的转化——洛先生说过,想要杀死祖神,只有依靠神渊剑的力量。 但想要掌控神渊剑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第一个麻烦就是如何让神渊剑活下去…… 这样的说法有些古怪,但确实是如此。 …。。 神渊剑是忤逆天地意志的产物,它的存在被天地所不容,一旦神渊剑被带到了现世,那立马就会招来当初未有完成的天劫。 虽说为了预防此事的发生,给褚青霄等人一些喘息的空间,洛先生还准备的一种名为黑云镜的宝物,可以帮助褚青霄等人暂时屏蔽这方世界的感知,只要不动用神渊剑的力量,就能暂时安全。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法,想要帮神渊剑度过天劫,同样也需要褚青霄掌控此物,同时拥有与之匹配的力量。 既是让褚青霄拥有域外古神级别的战力。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哪怕以域外之力灌注身躯,以此拔苗助长的前提下,也最多将褚青霄的修为提升到伪十境,想要再上前一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十境就是凡人的极限。 对于褚青霄而言是这样,对于祖神而言也是这样。 祖神们之所以能拥有超出这个层次的力量完全是因为天道轮盘的存在,让以及当初扛过天劫后,得到天地认同时,天地伟力的加持,除开这些,他们本身的战力其实也就是十境强者的水平,当然,这只是力量的强弱,算上数千年的寿命对道的感悟的加持,确实也不是寻常十境武者能够对方的。 但这只是技法上的强大,而非力量层次上的区别。 因此褚青霄想要拥有古神级别的力量,就需要另辟蹊径,将自己的十二从神完全转化为自己一样的十境邪神,如此以来,再将他们的力量集于一身,这才能让自己以凡人之躯拥有接近古神级别的战力,从而掌握神渊剑。 但在域外之地,算上紫玉牧南山褚青霄一共也只有五位从神达到了伪十境的地步,褚青霄还需要找到薛三娘陆七等之前已经是自己从神的同伴,帮助他们转化,同时还需要更多的人成为自己的从神,补齐十二之数…… 所以对褚青霄而言,回归现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薛三娘他们,薛三娘本就是他的从神,二者之间存在着感应,褚青霄很快就锁定了薛三娘的踪迹,在洛先生施展的法门下,回到了现世。 但不曾想楚昭昭忘了打开黑云镜,众人回到现世还没有来得及呼吸一下在外域从未有过的新鲜空气,便遭遇了天劫。 好在他们刚刚返回现世,体内又充斥着域外之力,让雷劫在锁定目标上发生了紊乱,雷劫并未落在他们身上,这才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但还不待褚青霄喘过气来,一声怒吼就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的是滚滚杀机以及滔天的外域之力。 他被吓了一跳,但修罗界的本能则在第一时间张开,让他几乎在对方杀招出手的瞬间,就做好了应对之策。 只见他的一只手伸出,同样汹涌的外域之力奔涌而出,将那人的周身笼罩,同时另一只手伸出,楼兰剑意在域外之力的加持下更加凶厉,一道剑气便将对方激发的紫气刺破,剑意上笼罩的威能却并无半点衰减,继续汹涌地杀向前方,直取那人的眉心而去。 …。。 “褚公子!不要!”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褚青霄先是一愣,但立马便听出了那是薛三娘的声音。 出于对对方的信任,他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收回了自己的剑意,而那偷袭之人,也应声栽倒在地。 旋即褚青霄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楚昭昭等人也都亦然,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众人皆是一愣,下一刻纷纷面露惊喜之色。 “是三娘姐姐!”宋清清最先反应过来高声惊呼道。 薛三娘一行人也看清了褚青霄的模样,脸上的神情错愕,大抵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么久的寻找,竟然会在此刻得到结果。 双方彼此相见,自然是有些情难自已,纷纷在这时迈步上前,就想要拥抱彼此,可这时刚刚那道袭杀褚青霄的身影却在这时猛然再次窜出,就要再次杀向褚青霄。 褚青霄眉头一皱,有些不喜,正要再次出手,却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赫然就是芮小竹。 “小竹你干什么?”褚青霄一愣,又惊又喜的问道。 可芮小竹却仿佛不认识褚青霄一般,在那时怒声道:“从他身体出来!你不是他!” 褚青霄听闻这话,自然明白是芮小竹误会了什么,他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出手——他刚刚从一个五境的武夫一跃来到十境,虽然是没有与武魂融合的伪十境,但其战力以及举手投足间爆发出来的力量,都不是以往的自己能够比拟的,他也害怕自己万一哪里能力控制不当,真的伤到了芮小竹。 他只能侧身闪避,同时利用修罗界带来的加持,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芮小竹的手,嘴里大声言道:“小竹,真的是我!” 芮小竹却目光凶厉的盯着褚青霄:“胡说!你休想骗我!你身上充斥着与那赵念霜一般的外域之力,分明就是域外之物假扮的!” 褚青霄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芮小竹会如此对他。 他如今吸收了大量的域外之力,本质上而言已经是一尊域外邪神,但同时又带有这方世界生灵的气息,故而可以躲避天劫的感应,不遭到天地伟力的截杀。 但这却骗不过芮小竹,她本就吸收了极为庞大的外域之力,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恢复清醒,而没有被域外之力吞噬心智,而这也让她对域外气息格外敏感,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褚青霄体内充斥着正常情况下生人不可能拥有的庞大外域之力,故而才将褚青霄等人认作是域外之物假冒之人。 褚青霄明白了这一点,正想着该如何对症下药,给芮小竹解释这一切。 只是这其中的需要解释的事情着实太多,一时半会又难以说清,褚青霄一时间也犯了难,千头万绪,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竹,真的是褚公子!” 而就在他暗暗困扰时,一旁的薛三娘却在这时言道:“小竹,你别忘了,我是褚公子的从神,我和他之间是有感应的,我不可能认错,这东西是没办法伪装出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陆师兄和燎原大哥!” …。。 薛三娘的言辞恳切,芮小竹闻言一愣,她侧头看向陆七与燎原二人,他们也都是褚青霄的从神,自然也能感应到褚青霄身份的真假,面对芮小竹的目光,二人皆在那时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答案的芮小竹身子明显颤了颤,然后再次将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她握剑的手也开始打颤,眼眶也陡然红了起来。 “对不起,小竹,我回来晚了。”褚青霄看着这副模样的芮小竹心头也有些愧疚,他由衷的言道。 而这样的柔声细语,无疑成了摧毁芮小竹最后一丝心理防线的武器。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手中的剑也哐当一声坠落在了地面,她扑入了褚青霄的怀中,嚎嚎大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任何言语都黯然失色,褚青霄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伸手抱住对方,以此安慰她。 其余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心生感慨,但同时也庆幸彼此能够劫后重逢,看向彼此的脸上都挂起了真切的笑容。 …… “咳咳……” “不可能……” “我……我怎么会死……”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呻吟声忽然传来,打破了场面温馨的气氛。 褚青霄等人都被那忽然传来的声音所吸引,纷纷寻声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在那巨大凹坑的边缘,正有一道焦黑的身影躺在地上,嘴里正不断发出哀嚎。 “这是……”褚青霄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人,虽然对方浑身焦黑,像是被高温炙烤过一般,但眉眼的轮廓却让褚青霄觉得有些严肃,好像在哪里见过。 “伏正良。刚刚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正好遭遇了他的截杀,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忽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将他打成了这副模样……”芮小竹从褚青霄的怀里抬起了头,这样言道。 这话一出,褚青霄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被一道雷打成了这样,不会是刚刚他们穿越空间裂缝时,因为忘了张开黑云镜引来的天劫所致吧? 这念头一起,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楚昭昭与宋清清二人。 而刚刚还因为没有及时催动黑云镜而被宋清清一阵指摘的楚昭昭此刻自然是志得意满,抬起头极为嚣张的瞪了宋清清一眼,那模样却有几分好笑。 之前褚青霄刚刚苏醒时,尚且处于假死状态尚未脱离危险,楚昭昭与宋清清二人心思沉重,没了往日那般吵吵闹闹的兴致,如今倒是又恢复了几分,褚青霄很是享受这样的感觉,仿佛只有她们二人在,褚青霄才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某个大人物刻意安排的戏码。 他摇了摇头,将这样思绪收回脑海,走向了倒在地上的伏正良。 伏正良此刻模样狼狈,肉身上有诸多伤口,不断朝外渗着黑血,那些黑血极为古怪,落在地面上仿佛要将地面侵蚀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 …。。 而感受到有人靠近的伏正良艰难的抬眼看向褚青霄,也不知道是求生心切,还是临死前的意识模糊,他并未认出褚青霄,只是艰难说道:“救我……救我……” “我是白陀峰峰主……” “你只要救我,我可以让你做我天悬山的关门大弟子,在瑶光剑池中给你寻来天罡神剑……” 这番话出口,褚青霄还未回应,一旁的陆三刀却走了上来,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冷笑道:“伏峰主,你糊涂了吧?” “天悬山也好,瑶光剑池也罢,早就在一年前被毁,你如今是大秦王朝的白驼侯,怎么还当自己是江湖草莽?” 陆三刀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她毕竟在天悬山生活了那么多年,其中虽然有那么些让她不快的人与事,但同样也会有让她心喜之物,人非草木,待了那么久的地方,她自然不可能毫不在乎,此刻对伏正良的讥讽,正好是她对天悬山覆灭的不满的宣泄。 而听闻这话的伏正良身子明显开始了颤抖,他双眼之中充满了困惑与恐惧:“天悬山怎么可能覆灭,我天悬山是天下剑宗之首,有灵剑万口,王剑七十二,神剑三十六……” “有七座神峰耸立,门下弟子皆为人杰,门中长老峰主,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如此强盛之宗门,怎么可能……” “伏峰主难道忘了,是谁把那尊域外古神请入天悬山?又是谁把门下弟子当做古神的养分献祭?即使剑祖降世,你们不也一样冥顽不灵,欲欺师灭祖?如今死到临头,反倒自欺欺人起来了?你不觉得可笑吗?”这时,牧南山也走了上来,目光冷峻的看着对方言道。 伏正良闻言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他瞳孔之中的恐惧之色也愈发浓郁,仿佛要将他淹没一般。 “不可能……” “不可能……” 他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般,在那时不断的喃喃自语道。 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莫名有些意兴阑珊,他知道伏正良此刻的异状,是他濒死前的记忆混乱所致。 他叹了口气道:“天劫能落在他的身上,大抵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如今他生机断绝,那便给他痛快吧……” 众人之中,紫玉对于褚青霄那时素来言听计从,哪怕如今得到了烛阴真神的传承,这一点也不曾改变。 她第一时间走了上来,浑身气息流转就要朝着伏正良涌去。 一旁的郑铃音见状心头一惊,虽然伏正良之前所做种种确实已有分点之相,但毕竟对方是自己父的世交,也是自己的长辈,她终究不忍心看着对方命陨在自己眼前,她上前一步,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那躺在地上的伏正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他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惊恐的吼叫着……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献祭了白驼峰上千名弟子,才得来如今的修为!祖神已经答应我在他们获得不朽之躯后,赐予我天神之位……” 就要上前为伏正良说些开脱之言的郑铃音闻声愣在了原地。 她的脸上在那时浮现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她记得就在半年多前,已经被朝廷收编的天悬山众多弟子,在一次阻击北魏大军的路上,遭遇袭击,各个神峰的弟子近乎都死亡殆尽,而也就是从那时起,伏正良也好,自己的父亲也好,都纷纷突破原有的境界,一跃成为了十境强者…… 她本以为是目睹了门下弟子惨死,各位峰主报仇心切从而突破,如今看来包括她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靠着献祭自己的弟子换取来的力量…… 39314838。。 ... 第四百六十四章 十二从神 “什么!你们在域外待了一年多?” “什么!你们在南疆筹备叛乱?” “你们现在都是域外邪神?” “你们都得到了天悬山第三位剑祖的帮助?” 郑铃音蹲坐在地上,神情落寞的听着耳畔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着彼此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她能感觉到众人那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但遗憾的是,这份喜悦与她无关。 她的脑海中回想着刚刚伏正良临死前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原来之前薛三娘以及芮小竹和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她在于此之前早就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但在现实血淋淋的摆在自己面前时,郑铃音还是觉得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崩塌了一般。 …… “所以,你们现在都已经被转化为了域外之躯?”众人围坐在篝火前,听闻褚青霄等人讲述完他们在域外的经历后,芮小竹看向褚青霄这样问道。 褚青霄苦笑着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在场众人,言道:“诸位想来也明白,如今的天下已经被祖神掌控,他们正试图获取古神真身,以此满足自己长生不老的幻想,一旦如此,世界本源一定会被域外之力污染,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化为外域,众生皆只有灭亡一条路……” “所以,我斗胆想请诸位与我一道对抗祖神。” 褚青霄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阐述自己这一路上的心态变化,从薛三娘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年多来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情,事态危机,他需要尽快的积蓄起力量去对付秦桓与赵念霜以及她背后的众多祖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面露沉吟之色。 祖神是何其强大的存在,与这样的存在对抗,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依靠褚青霄的计划,他们还需要在那之前转化为了域外邪神,这个过程有多凶险也是不必多提的。 毕竟褚青霄承受宋清清五人的域外之力已经险些心神失守,按照他的说法,他需要足足十二位从神,这样的情况下,他需要承受的域外之力的冲刷是呈几何倍的增长的,一旦褚青霄出了纰漏,所有人都得为他陪葬。 褚青霄很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在说完这番话后,他没再多言,而是安静的等着众人给出他们的答案…… …… 只是让褚青霄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沉默比他想象中要来得久得多。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不给予褚青霄半点回答。 褚青霄并不觉得他们有义务陪自己去做这么危险,并且九死一生的事情,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绝望。 他从武陵城走出,也就只有那么一年不到的时间,所认识的,值得信任的人都在这里,除了他们,褚青霄再也没有任何朋友,如果连他们都不愿意帮助他的话,褚青霄想不到自己还能奢求谁的帮助。 …。。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宋清清却显然有些憋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众人言道:“你们在犹豫什么?”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听说过没有?” “那要是赵念霜和祖神的阴谋真的达成了,他们可以逍遥长生,你们呢?你们都得死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他们拼了?” 宋清清的性子素来直来直去,此刻众人的沉默无疑让她出离愤怒,她的声音也不觉大了很多。 褚青霄见状赶忙拦住了宋清清,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的芮小竹最先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宋清清,问道:“你在说什么?” 宋清清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顿时面露冷笑,在那时言道:“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吗?” “平日里左一声青霄哥哥,右一声青霄哥哥,叫得比谁都甜,可真到了该你出力的时候,你不还是把头埋起来,装起了鸵鸟!” “说来道去不就是怕死吗?” “青霄哥哥,别理这群胆小鬼,我带你去找我们剑岳城的旧部,他们才不会这么胆小怕事!”宋清清说着,伸手就要去抓褚青霄的手,带着褚青霄离开这里。 “不是,宋清清,你是在域外待久了,脑子待坏了?还是被域外之力控制了,变成了只知道发怒的白痴?”芮小竹当下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宋清清本就心头恼火,听闻这话,顿时怒不可遏,她伸手指着芮小竹便要破口大骂道:“你才是白痴,你这疯疯癫癫的老女人!一把年纪了,还舔着脸叫青霄哥哥!现在又贪生怕死,还敢数落我!” 芮小竹却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贪生怕死?” “别说是祖神,只要青霄哥哥一句话,就是让我现在死,我芮小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那你装什么鸵鸟?”宋清清显然并不相信芮小竹的话,冷笑着反问道。 芮小竹又用那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旋即言道:“所以说你是脑子坏掉了!” “哦,我忘了,你连三加三对于几都算不明白,这倒也不怪你!” “我算不明白又怎么样?这跟你贪生怕死有什么关系?”宋清清大声叫嚷道。 芮小竹却不理会她,而是看向一旁同样一脸疑惑的楚昭昭笑道:“昭昭妹妹最聪明,不如你帮这小笨蛋数数咱们一共多少人。” 楚昭昭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当下便指着众人一个个的清点起来:“我、清清、蒙姑娘、三娘姐姐、陆师兄、陆镇守、燎原、牧峰主、紫玉、芮姑娘、范师兄还有范师兄的弟弟,一共十二人,没错啊。” “我和家弟恐怕不能作为两个从神,为褚兄出力。”而就在这时,范元武走了上来有些愧疚的言道。 “为何?”楚昭昭皱眉言道。 范元武闻言面露苦笑,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范元文,眉眼与范元武颇有几分相似的范元文看上去有几分怯懦,但在这时还是上前言道:“青霄哥,不是我和我哥不愿意帮忙,而是我们看上去是两个人,其实灵魂与肉身却不分彼此,难以作为两位从神。” …。。 “嗯?”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不由得眉头一皱,二者共用一个肉身的事情褚青霄倒是见过,也在一些古籍的记载中见过,虽然少见,但不算奇怪,可灵魂共用却还是他头一次听说。 毕竟共同一个灵魂,又怎么能算作两个人呢? 似乎是看穿了褚青霄的困惑,燎原则在这时上前言道:“尊上可还记得当初让我帮助范元文凝聚神性,以神人之躯重生。” 褚青霄闻言点了点头,这事他固然记得:“自然记得,我记得元文维持神魂的神性不断消散,无法稳固,范元武不得不收集各种神性相关的物品勉强维持,而即使是这样,依然难以改变范元武神魂消散的命运。” “所以我便让你帮着他凝聚神性,让他本就算是半神之躯的肉身化为神人之躯,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 “嗯。”燎原点了点头,旋即说道:“尊上这样的想法是没错的,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也是按照这样的思路去做这件事的,一开始事情的进程虽然缓慢,但却是按照尊上的想法在完成,但事情的古怪发生在天悬山覆灭之后……” 燎原说道这里顿了顿,眉头也在这时皱起,显然,哪怕是此刻回忆起他在那时所见的古怪,以他素来淡然的性子,也依然难免觉得匪夷所思。 “那时,我和薛姑娘等人一起逃命,在太玄山的一处山寨上落脚,躲避朝廷的追杀,而在逃亡的过程中,范元文的神魂忽然变得极不稳定,我们在安顿好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尝试修补他的神魂,但哪怕我以及薛姑娘还是有陆七三人联手灌注神性,依然难以让其稳定,反倒让他的神魂变得愈发的不可控,甚至还表现出了极大的攻击性,尤其是在发作时,会如域外之物一般疯狂,同时带着可怕的吞噬能力。”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将他的神魂禁锢,以防止他伤害他人。” “然后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寻找与尝试救助他神魂的办法,但我们却始终不得其法,而被禁锢的范元文神魂却愈发的虚弱,范元武不愿意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范元文神魂消散,于是便偷偷背着我们准备以自己的灵魂为食物补充范元文的神魂……” “那时的范元文神志模糊,几乎就要将范元武的灵魂吞噬,我们赶到时已经有些为时已晚,但范家兄弟二人的感情极深,在吞噬掉大半范元武的灵魂后,范元文的神志清醒了几分,他自然不愿吞噬自己兄弟的灵魂,可他的神魂又极为虚弱,如果再不进食灵魂,他自己就会因为过于虚弱而消散,二者的灵魂相互拉扯纠缠,整个过程已经超出了我们理解的范畴,我翻遍了许多古籍,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记载,但最后,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将灵魂融合在了一起,但却又偏偏保留了各自的意志,可以分化开来,又可以合为一体,但本质却是一个灵魄。” …。。 “而也就是在那之后,范元文的神魂也彻底稳定……” 褚青霄听闻这番话,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这样的情况他也从未听闻,他不由得看向背后背着的那把藏锋于鞘的剑刃。 剑刃静默了一会,然后一个声音在褚青霄的脑海中响起。 “世间万物,以生灵最为奇妙,他们的意志往往拥有超出他们本身的可怕潜力,在这样的意志的爆发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奇迹也就由此而来……” 那是洛先生的声音。 他在褚青霄完成了转化后,便寄宿在神渊剑中,用他的话说,神渊剑的铸造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的灵魄千疮百孔,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他只能寄宿神渊剑中以让自己保持暂时的存活,但这样的状况也并不能持续太久,他只能再支撑十来日的光景,而褚青霄则必须在那之前完成十二从神的转换以及度过神渊剑的天劫。 否则到时候,就只能褚青霄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失去了洛先生的帮助,这个过程会更加的凶险。 褚青霄听闻洛先生的回答,对此不置可否,他总觉得范家兄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至少不能用兄弟二人的意志这么简单的逻辑来解释此事。 更何况,范元武在谈及过往的一切时,曾提及的关于那阿鼻道的一切,也曾让褚青霄疑窦丛生,那神秘的阿鼻道能够预见武陵城发生的一切,绝不会是寻常存在,甚至很有可能,他们帮助范家兄弟,其背后的目的,极有可能也是与祖神布局有关。 可此刻洛先生却将此事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褚青霄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但明面发问,对方不见得会讲,讲了也不见得能是真话,加上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十二位从神,完成转化仪式,故而褚青霄也没有再多问下去。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找那最后一人?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总不能随便抓一个人来充数吧?”一旁的陆三刀走了上来,皱着眉头问道。 “那他们两个行不行?”紫玉也走上前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在那时伸出手,朝着虚空一指,旋即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两道身影浮现在众人眼前,却是蒙子良与南宫云芙二人。 他们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的躺在那黑色的空间中,一动不动。 那处便是永夜界! 紫玉继承了烛阴古神的神格,自然也拥有了张开永夜界的能力,只是这能力过于孱弱,所能张开的永夜界也只有眼前这般大小,但好在永夜界中的时间停止,可以让失去了天神灵魄而陷入昏迷的蒙子良与南宫云芙不受域外之力的侵蚀。 “不行,洛先生说过,虽然我可以依靠与从神的联系,而帮助从神承担很大一部分的外域之力的冲击,但却不能完全替代对方,所以选择的从神在修为以及心性方面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越是接近十境之人,对我的负担越小,成功率也越高,蒙兄与南宫姑娘失去天神灵魄,如今毫无修为,根本无法作为从神的人选……”褚青霄沉声说道。 …。。 这话一出众人也有些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合适的人选。 “要不,我来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是被束缚着手脚的郑铃音。 “你是想要趁机逃跑吧?你会这么好心帮我们?”还不待褚青霄回应,一旁的芮小竹便冷笑着言道。 而素来不太对这种事情发表意见的蒙瑾也走上前来言道:“褚公子,郑铃音心肠歹毒,为人自私自利,当年为了夺取我弟弟的天赋,一直假意跟在我弟弟身边,此人不可轻信!” “她如果只是想要逃跑倒也就罢了,要是她不惜自己的性命,想要在转化之时做些手脚,我们所有人都得为她陪葬!” 郑铃音当年确实做了很多对不起蒙家的事情,蒙瑾对她如此警惕也是人之常情。 其余人虽然未有发言,却也对其表现出了极大的警惕。 “覆巢之下无完卵,就想蒙瑾姑娘说的那样,我这个素来自私自利,但我不蠢!”郑铃音却在这时言道。 “祖神想要为祸天下,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我们失败了,转化为域外邪神后,哪怕这方世界破灭,被彻底污染,沦为域外之地,我也可以有一线生机,于情于理,我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断不可能为了劳什子祖神,把自己当做祭品不是?” “你们不用把我想得太过高尚,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对我有利,所以我愿意一试,当然如果你们有更合适的人选,就当我没说。” 郑铃音的语气出奇的平静,这番说辞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听闻这话的众人又是一愣,脸上的神情有些松动,但警惕之色却尚未散尽。 “好!”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却点了点头,竟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郑铃音的请求。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脸色一变,蒙瑾更是面色焦急的看向褚青霄,想要说些什么。 但褚青霄却看向她言道:“蒙姑娘,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担忧,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挑选合适的人选,请你相信我的判断,我也会盯紧她的,不会给她做出任何危害我们的事情来。” 褚青霄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加上蒙瑾对他素来信任,见他说得如此严肃,就算心头还有担忧,也无法再说出口。 只是在一阵迟疑后言道:“总之一切小心。” “那我们哪里去寻找这么多的域外之力,又去外域?”而一旁的宋清清则在这时问道。 转化域外邪神,需要庞大的域外之力,而这方世界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上次我们去到那里,是洛先生耗费了大量神力撕裂空间做到的,如今洛先生已经神魂破损,哪能故技重施?”褚青霄苦笑着言道。 “那我们怎么办?”宋清清皱着眉头再问道。 褚青霄的双眼在那时眯起,抬头看向北方,言道:“去龙疆城,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 3931491。。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山人自有妙计 龙疆城外一百六十余里之地,有一处城镇名为闯龙镇。 据说早年此地是一处蛮荒之所,地处贫瘠,加上常年气温寒冷,所以整个地界几乎渺无人烟,直到大周分裂为夏魏二朝,两国交战频繁,为了保证龙疆城粮草运输以及兵员调动的顺利与畅通,朝廷特地在此地修建了闯龙镇。 往年平日尚好,可一到龙疆城起了战事,此地就会分外繁忙,各种前方撤回来在此地修整的兵卒,调往前方的粮草,以及在此地传递朝廷命令以及禀报龙疆城战事的斥候,会将整个闯龙镇围得水泄不通。 可以说闯龙镇就是整个龙疆城的大后方,也是这场战事的军事枢纽。 至少那位剑岳城的少城主,徐忆秀是这么给褚青霄等人介绍这里的。 “所以,我们想要去闯龙镇落脚,就得先混入其中,你们这幅打扮太招人眼了,得好好乔装一番!”走在队伍前方的徐忆秀指了指远处的龙疆城,一本正经的朝着在场诸人如此说道。 说罢这话,她便走上了前来,对着众人的衣着开始一阵指指点点。 “你这把剑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凡品,装背包里去,还有你,这一身衣衫白白净净哪里像是逃难的,得弄些灰在身上,还有你,整这么漂亮干什么?你这模样,先不说那些兵痞会不会怀疑你的身份,单是这模样,就足够他们把你拖进小巷子,你懂的……” “把头发抓乱,再把脸上弄些泥,不然可麻烦了。” 徐忆秀对着众人指手画脚,玩得是不亦乐乎,宋清清皱着眉头站到了褚青霄的跟前,沉声问道:“青霄哥哥,这家伙真的值得信任吗?” “这不是你带来的人吗?你问青霄哥哥干什么?”褚青霄还未回应,一旁的芮小竹却上前挽住了褚青霄的手臂,然后反问道。 宋清清闻言脸色一滞,神情有些难看。 这事说来话长。 众人在决定前往龙疆城后,便一路北上,也目睹这一年多来整个大秦境内的变化。 就如郑铃音说的那样,自从天悬山覆灭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尤其是龙疆城的战事发生之后,大秦境内可谓十室九空,加上一年以来接连不断地雪灾旱灾,到处都可见饿死的白骨,就那么躺在道路两侧,尸体无人收殓。 这显然不是祖神赐下神谕中所言的神罚造成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赵念霜接连得到了数道古神真身,在融合转换的过程中,她与世界本源的链接越来越密切,世界本源的污染也越来越严重,说到底这就是这个世界要化为域外之地的前兆罢了…… 明白这一切的众人自然更加急切的想要赶往龙疆城,阻止赵念霜获得最后两枚古神真身。 但这件事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龙疆城的仗是打得一塌糊涂,但如今那里毕竟是有重兵把守的,这么明晃晃的冲过去,就算众人如今修为相比于之前已经有了质的飞跃,那些寻常兵卒自然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们,但这样一来,免不了就会闹出些动静,引起赵念霜以及秦桓的警觉,不利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故而他们需要想办法悄无声息的潜入龙疆城,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闯龙镇伪装成前往龙疆城驻防的甲士,进入其中。 这一点计划是郑铃音提出的,但她虽然在龙疆城驻防了半年多的时间,却从未去过闯龙镇,对于那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众人为了保险起见,在北上的过程中又寻人打探那里的情报。 只是如今的大秦变化太大,无论是楚昭昭的家人,还是蒙家所在的荀城,他们都联系不上值得信任之人——前者因为朝廷无度的征兵,而举族迁移,如今不知去向,后者则在龙疆城战事发生的第一时间被调往了前线,如今其父如今也不知生死,只能去到龙疆城后再慢慢打探。 所以思来想去,唯一能帮众人提供情报的就只剩下当初那支逃离了剑岳城的剑甲遗族。 据芮小竹等人所言,他们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与那支剑甲遗族还是有些联系的,世界本源被污染,天道结界也变得孱弱,不可避免地会有诸多域外邪神降世,那支剑甲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致力于在各地猎杀外神。 相比于赵念霜这尊强大的域外古神以及她与祖神密谋的一切,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域外邪神看上去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甚至又舍本逐末的嫌疑。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外神频出,加上秦桓的暴政,已经让有些人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同时巡天司的旧部多少还有一些隐姓埋名于这世间,猎杀域外之物,是巡天司各个龙骧卫的职责,域外之物频出,猎杀他们的过程中,这支剑甲遗族也接触到了一些巡天司的残部,将他们收拢壮大自己,同时也招揽了一些有识之士,他们本来与芮小竹等人素有联系,想着要在力量积蓄到足够大后,刺杀武王,封印赵念霜。 这样的想法固然有些天真,但基于他们所拥有的能力,这已经算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但褚青霄等人的回归,自然让他们有了对付赵念霜的底气与切实可行的计划,而且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的暗桩也已经铺开,所以在潜入龙疆城的计划定下后,宋清清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想要对方给出些合适的人选帮助褚青霄等人完成此事,但让宋清清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派出那个帮助他们的暗桩竟然是眼前这位剑岳城的少城主,徐忆秀! 用剑甲遗族那边的话说,在天悬山覆灭后,武王手下的人马曾对剑甲遗族发起过一次声势极为浩大的追杀,剑甲遗族一度被逼到绝境,而在这时,是剑岳城的徐染主动联系了他们,帮助他们躲过了武王的追杀。 而在那之后,徐染也亲自来过一趟,双方也趁着这个机会冰释前嫌,用徐染的话说,他之所以在十多年前,选择投降武王,是因为意识到与武王对垒,那时的他们可谓毫无胜算,与其如此,倒不如假意投降,以保存实力。 对于这样说辞,一开始剑甲遗族也好,芮小竹等人也好,都是抱有疑虑的,但接下来以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染都靠着与秦桓的关系秘密给众人传递了很多消息,甚至赵念霜又取得两枚古神真身,以及要前往龙疆从北魏手中获取最后两枚古神真身的消息,也是徐染传来的。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对方,更何况,以他们之前的处境,如果徐染想要害他们,早就有无数个机会去做到此事,根本你不需要与他们虚与委蛇这么长的时间。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剑甲遗族才渐渐相信了徐染,于是便有了如今遗族在暗,剑岳城在明,双方相互配合,以至于这一年多过去,朝廷虽然头疼剑甲遗族以及芮小竹一行人,却始终拿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 …… 而就在芮小竹讥讽着宋清清时,徐忆秀也完成了对众人装束的重新构造…… 褚青霄看了看浑身污泥的燎原,又看了看蓬头垢面的芮小竹,暗觉好笑,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笑出声来,徐忆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褚青霄,在一阵极为认真的审视后,她皱着眉头道:“你这模样更不行,一年前朝廷将天悬山的覆灭归咎于你与域外邪神联合,召唤邪祟,故而招来天劫,为了警示世人,朝廷将你的画像以及你做的‘恶事’印刷成册,早就在这大夏,哦不,大秦天下传开了,现在就是三四岁的孩子,看见你都得哇哇的哭上两声,你这么去,一定会被认出来的!” 褚青霄闻言面露了然之色,他记得在来的路上有一次,他们曾遇见一群流匪抢劫一对孤儿寡母,出褚青霄路见不平,将那群流匪打跑后,将那对孤儿寡母被抢劫的财务奉还时,一开始那对孤儿寡母还对他感恩戴德,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可待到那孩子抬头看向褚青霄时,却忽然嚎嚎大哭,那妇人更是脸色大变,拉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就跑了,看那模样,比遇见流匪时还要畏惧三分。 褚青霄本以为是对方遭受了诸多劫难,故而难免如惊弓之鸟一般,胆小怕事,如今听闻了徐忆秀的话,褚青霄忽然意识到,恐怕是因为那妇人与孩子认出了自己…… 想到这里,褚青霄不由得面露苦笑,他摇了摇头,收起这抹思绪,看向一本正经的徐忆秀,指了指身下的泥土,问道:“那我也整点泥巴?” 相比于不情不愿的宋清清以及楚昭昭等人,褚青霄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应该还算配合,在说着这话的档口,他已经蹲下了身子,伸手就要去挖地上的泥巴,但徐大小姐却一皱眉头道:“当然不行!” “你的模样如今已经太过深入人心,想要逃过别人的眼睛,只能破釜沉舟,彻底改头换面!” “那我应该怎么办?”褚青霄困惑言道。 徐忆秀在那时咧嘴一笑,说道:“别急,山人自有妙计。”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多好的婆娘 约莫一个时辰后,闯龙镇的镇门口忽然出现了一群流民。 在如今的世道下,流民并不少见,但出现在闯龙镇的流民可并不多见。 毕竟成为流民是因为吃不饱饭,被迫流浪,四处乞食。 而四处乞食,是为了活下去。 但来到了闯龙镇,可就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在这里,或许你有机会吃饱饭,但却没有机会能活下去——龙疆城的战事如今如火如荼,朝廷不断地加大兵马投入,但随着战事的进行,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龙疆城如今已经是一座巨大的坟场,进去的人能活着出来的百分之一都不到,而且这些人就算侥幸在一场场战斗中活下来,可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却还有一场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 那是绝望,且无穷的深渊。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人都开始逃避征兵,龙疆城的兵源短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各级官员为了完成朝廷下放的征兵要求,无所不用其极,这送上门来的流民,在这些征兵官的眼里面,这些可不是流民,而是一个个让他们向上爬的政绩! 所以,当这么一大批流民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身为守卫的朱兴修是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他甚至暗暗怀疑这群家伙会不会是北魏派来的细作,但这样的疑惑却很快被打消了。 因为他看见了这群低着头的流民手上都带着镣铐,而且在他们的一旁还有一位趾高气扬的少女,神情嚣张。 这幅架势,朱兴修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征兵团的人。 因为这半年多来,朝廷征兵困难,为此朝廷下发了很多拨款,但依然收效甚微。 在这样的情况下征兵团就应运而生了。 这些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朝廷的人马,而是一些编外成员,朝廷的官员征不到足够的兵马,就无法向朝廷交差,于是一些人就动起了歪脑筋,将这些事交给了非朝廷的人员由他们出马,用一些强取豪夺的手段掳掠人口,然后拉到龙疆城来。 这样的事情,朱兴修已经屡见不鲜,前几天还有一伙征兵团的人,带来的壮丁里还有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这群人为了赚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征兵团的人?”朱兴修站起了身子,看向为首的少女这样问道,虽然他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例行公事的上前问道。 那位少女闻言伸手便抛出了一个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大大的“征”字。 “我是鹿水清大人麾下的征兵外官,你过目。”同时,少女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朱兴修闻言看了看手上的令牌,当下便点了点头,少女口中的鹿水清可是个大人物,这征兵团的事情就是他开的先河,靠着这样的手段,他连续几个月超额完成了朝廷下放的征兵要求,故而得了朝廷青睐,这几个月的时间,一路平步青云,连升了数品,如今已经是从二品的大员。 …。。 朱兴修这么一个小小的守卫与造册人员,自然不敢得罪对方的人,他在脸上堆起了笑容,恭维道:“大人这一路辛苦了,那边坐一坐,让我清点一下人数,待会就给你结款。” 少女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旋即便在一旁坐下,朱兴修则赶忙起身走到了那群流民的身旁,一边清点人数,一边打量着这些家伙身体的状况——因为征兵团拉来的壮丁,都是按照人头结款,所以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凑齐人头,很多时候就会抓些断胳膊断腿的家伙充数,如此以来,前方的将领自然不满,又会拿他们这些负责收人的守卫发气。 朱兴修夹在二者中间是两头受气,所以只能长个心眼,免得到时候前方责怪下来,自己难做。 他的目光扫过这群人,看上去身体都还算不错,至少比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面黄肌瘦之人要好得多,他暗觉满意,至少这批人应该不会受到上面的责罚,但这念头一起,他的眉头又忽然皱起,说道:“怎么还有女人?” 听闻这话,一旁那位征兵团的少女站起了身子,言道:“女人怎么了?两个月前鹿清水大人就改了征兵的要求,只要是适龄的女子,也是可以上阵杀敌为国出力的,再说了,现在可不比几个月前,那些刁民狡猾得很,一个个收到征兵的消息,都藏到林子和山里去了,我带来这些,怎么说也比那些老弱病残,或者半大不小的孩子强吧?” 朱兴修闻言虽然眉头微皱,但也确实不好反驳,毕竟现在征兵困难时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朝廷也确实修改了条例,允许女子参军,虽然上面的将军可能还是会不满,但他一个小喽啰,确实没办法去反驳对方。 但他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就算是女子,你也得找些身强体壮的,你看这些细胳膊细腿的能拿得动刀枪吗?” 说罢,他又眼前一亮,看向站在流民中间的一位低着头的女子,忽然道:“你看,怎么也得像这位姑娘这般,体格壮硕的才行。” 说着,他还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用力的捏了捏,感叹道:“这胳膊多紧实,一看就是能生养的好姑娘……” 他似乎极喜欢这样的触感,一只手隔着衣衫摸着还不尽兴,竟然还想伸入袖口好好感受一番,脸上更是露出迷醉之色。 那女子身子一阵激灵,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一旁那位征兵团的少女见状,赶忙走了上来,她的嘴角抽动,嘴里言道:“大人!还是想让他们入册吧,我这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 朱兴修不敢得罪对方,只能干笑两声言道:“好好好,你带他们去营中,我这就去银库提钱。” 少女得了应允淡淡一笑,这才招呼着那些耷拉着脑袋的流民走入闯龙镇中。 而朱兴修则在这时看着那些体格明显比起寻常人女子大出一圈的背影,嘴里喃喃言道。 “多好的婆娘,这上了战场,可惜了……” 39314753。。 ... 第四百六十七章 有仇报仇 大抵也是因为兵源短缺的缘故,又或者是徐忆秀这征兵团的身份使然,褚青霄等人入伍的过程简单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花去的时间不过一刻钟,就完成了身份登记、名录造册以及分配营号和发放武器甲胄等一系列的事情。 “就给这些东西?就想让人上战场上去拼命?”在徐忆秀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军需官给他们安排的营帐中,一个不大,却铺满了稻草以及寥寥几床散发着霉味的被褥的地方。 那时,宋清清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在了地上,嘴里如此抱怨道。 那是一副几乎由铁片制成的铠甲以及一把残破同时锈迹斑斑的刀刃。 楚昭昭也看了看那副甲胄,皱着眉头言道:“这样的甲胄怕是连最寻常的刀刃都无法阻挡,几乎就只是个摆设。” “正很正常,朝廷可不在乎这些士兵的死活,他们只是想要把人,一个接着一个的送到龙疆城的战场上去而已,除此以外,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徐忆秀在这时耸了耸肩膀如此言道。 听闻此言的众人不由得纷纷皱起了眉头。 虽说对此他们的心里也是早有准备,也早就明白了朝廷背后的真正目的,可看着眼前这些已经不能称为刀剑甲胄的事物,想象着那些被掳来的士卒就穿戴着这样的东西,奔赴沙场,他们难免还是会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 “那些混蛋当真是丧心病狂!”宋清清咬着牙,在那时怒目说道。 “在那些人眼中,我们都只是他们用来通往永生之路的材料,怎么会在乎我们的生死?”徐忆秀则在这时言道。 “就像农场里,农场主养的鸡鸭一样。” “他们不会在乎鸡鸭是怎么死的,他们只会在乎这些鸡鸭到底是否买了个好价钱。” 徐忆秀的话可谓一语道破了事情的本质,众人闻言脸上的神情都有些难看。 而就在他们感叹这些的时候,场面的气氛也格外沉重之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可就算是这样,这和我这身装束有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都在这时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位穿着女装的少年正满目怒火直勾勾的看着徐忆秀,脸上写满了不悦。 众人一愣,徐忆秀更是在那时脸上的神情尴尬。 “咳咳。”她咳嗽两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他们认出你来,毕竟你如今在这大秦境内凶名赫赫,你也不想露出破绽,被人瞧出来吧。” 徐忆秀虽然说得一本正经,但明显已经有些心虚,声音小了不少。 褚青霄双眼之中杀机毕露——这徐忆秀一开始就以闯龙镇搜查严密为由唬住了众人,后面更是举出了褚青霄凶名赫赫的例子,让褚青霄不得不接受她那男扮女装混入闯龙镇的计划。 …。。 但整个进入闯龙镇的过程可谓轻松写意到了极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征兵的过程审查也极为宽松,甚至没有任何人去质疑众人身份的真假,所有信息全凭他们自己杜撰,根本没有人任何人会去怀疑其中的真假。 褚青霄就是再迟钝,经历了这些,也应该明白,徐忆秀是故意要让他难堪,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恶作剧来。 “是吗?”褚青霄眯起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对方,双目喷火,恼怒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徐忆秀见事情瞒不住了,干笑两声,看了看帐篷外,言道:“咳咳,你们什么时候调往龙疆城的事情还没有安排下来,我这就去帮你们看看,争取尽快安排!” 她说罢这话,便立马转身,逃一般的朝着营帐外离开,只留下气得牙痒痒的褚青霄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 徐忆秀的离去,让营帐中沉默了一会。 “噗呲!” 但很快,噗呲一声轻笑就打破了这样的沉默——是薛三娘憋不住心头的笑意,在那时笑出了声来。 而这一笑,就像是点燃某些情绪一般,营帐中错愕的众人,在那时纷纷笑出了声来,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 褚青霄回头看着笑吟吟的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也不由得面露苦笑。 “褚公子,你就别生气了,之前在天悬城时,你也没少寻机会为难徐姑娘,人家如今得了机会,怎么也得找回场子,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薛三娘上前安慰道,可说这番话时,她的眉眼弯起,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而陆三刀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走上前来,一边上下打量着穿着女装的褚青霄,一边言道:“你别说,小青霄你穿上这衣衫,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要不今日晚上来陪陪镇守?” 说着,她还极为大胆的伸出手,勾起了褚青霄的下巴,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的架势。 褚青霄赶忙后退一步,与这家伙拉开了距离。 而同时,还不待褚青霄说些什么,芮小竹就如同护犊子的母猫一般拦在了他的跟前,怒目看着陆三刀,气势汹汹,颇有几分要与对方拼命的架势。 褚青霄见状,也顾不得拉架,先在第一时间取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才让那从计划开始后,就一直萦绕在自己周身的不适感散去大半。 而楚昭昭也在这时走了上来,看着褚青霄言道:“我听三娘姐姐说,这一年多来,那位少城主沉稳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负责联络剑甲遗族以及剑岳城,作为双方的枢纽,几次被朝廷的细作追踪,都能化险为夷,想来应当也不是之前那般的性子了,今日特意为难你,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褚青霄刚刚脱去衣衫,听闻这话不免有些奇怪的看向楚昭昭,他问道:“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楚昭昭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自然是因为你对她很特别。” 褚青霄听闻这话,顿时一个机灵,赶忙道:“昭昭,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徐姑娘之前连话都没有说过两句,这特别之言从何说起?” 看着褚青霄那慌忙解释的样子,楚昭昭又翻了白眼,说道:“是不是从武陵城走出这短短两年的时间,太多漂亮姑娘对你投怀送抱,所以让你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认知?” “是个漂亮的姑娘,就该对你褚司命有意思是吧?” 褚青霄一愣,又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要解释来着……” 楚昭昭也知道褚青霄在这种事情素来木讷,她没有为难的对方,而是继续说道:“你对她特别,是因为在这之前,于徐忆秀的心中,她的父亲才是这巡天司唯一合格的继承人。” “而你的出现,无疑让她这样的观念受到了动摇,加上而后的种种,让她不得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想法是错的,难免心底对你有些怨恨,当然从三娘姐姐所言的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位徐大小姐,应当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难免会有些愤愤不平未有消去,毕竟她还作为你的属下,低眉顺眼的在你的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苦力。” 褚青霄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楚昭昭此言倒是不假,那个时候褚青霄成为巡天司的大司命,这位徐大小姐那时认定褚青霄是个攀附权贵之人,正义与使命感使然,让她加入了巡天司,想要借此抓住褚青霄的把柄,同时为剑岳城传递消息。 褚青霄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有意为难,时常派她去做一些脏活累活,哪怕时过境迁,这位徐大小姐却依然怀恨在心。 褚青霄明白了这一点,也面露苦笑道:“就算徐忆秀对我怀恨在心,那也不必在这种大事上动小心思吧?” “这要是进入军队的事情出了岔子,到不了龙疆城,我们的计划无法实施,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褚青霄倒是并不介意一些恶作剧,也能理解徐忆秀的不满,但在这样的事情上玩笑,他总觉不妥。 “谁知道呢……” 楚昭昭却在这时耸了耸肩膀,感叹道:“大抵是那位徐大小姐,也明白,如果今日不把这口气出了,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褚青霄闻言一愣,在那时神情错愕的看向楚昭昭,也骤然醒悟了过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前往龙疆城,而根据剑岳城的情报赵念霜与秦桓明日也会抵达那里,去拿到北魏那边为他们取得的两枚古神真身。 褚青霄他们如果无法阻止这一切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堕入被外域污染的处境,到时候褚青霄也好,徐大小姐也好,都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而在那之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褚青霄想到这里,忽然释然的笑了笑,他转头看向营帐门口,那徐忆秀离去的方向,轻声言道:“如此说来,也算是了了她的一场心愿,倒也不错……” 39314135。。 ... 第四百六十八章 魔纹 夜色渐深。 破败的营帐中铺着的稻草显然不足以抵挡随着天色暗下而泛起的寒意——如今虽然时值六,但昼夜的温差的极大,白日炎热夜里却寒冷无比,所谓水深火热不外如是。 不大的营帐中,也显然无法挤下褚青霄这一行十多号人。 当然,众人也无心睡眠,所有人都在打坐凝神,为明日前往龙疆城做最后的准备。 褚青霄从凝神中睁开了双眼,如今已经拥有十境修为的他,修行对他而言能带来的益处并不多,他想要再进一步,无非两种可能,其一是让武魂激活,与之炼化为一体,做到身魂一体。 但问题却是,他的武魂早已与巡天册融为了一体,而巡天册他又难以激活,更不知如何将之转化为战力,此路自然是行不通的。 那再剩下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去往龙疆城,完成对剩下几人的转化,将他们也化为十境的域外邪神,然后力合一处,达到以力破境的效果,但这一点,显然不是现在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褚青霄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等待,等待明天的太阳升起,等待前往龙疆城的那一刻。 那时,他就可以再次见到赵念霜,了结这十多年来的恩怨。 想到这里,他难免睡意消减,自然也就无心入眠。 他站起了身子,看了一眼屋中盘膝而坐的众人,推开了营帐的幔布,走了出去。 夜色静谧。 各个营帐前都有大量的甲士把守——此刻驻扎在这里的士卒,大都是朝廷用下作的手段强征入伍的,所有人都明白待在这里,被送往龙疆城后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命运,所以逃兵是常有的事情。 这也就造成了整个龙疆城的军队,在防止军队出现大片逃兵的事情上花费的精力,甚至超过了对付北魏大军所消耗的精力。 这件事自然可笑至极,但却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褚青霄这个今日刚刚入伍的兵卒是成为逃兵最可能的潜在人员,所以当他走出帐篷时,立马就遭到了几位巡逻的官兵的喝阻。 “喂!干什么!给我退回去!”为首之人态度蛮横的快步走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推搡着褚青霄。 以褚青霄如今的修为,就算不刻意激发任何灵力抵御,浑身涌动的力量也绝不是一个寻常人可以撼动的,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抬头看向那位军官。 而这样的反应,落在那军官的眼中,让褚青霄无疑成了一个想要对抗上级的刺头。 “找死是吧!”那军官这样怒声问道,同时双目尽赤,周身紫气翻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对褚青霄动刀的架势。 褚青霄知道,随着古神真身接连被赵念霜获取,这方世界的本源的感染也在加剧,世界中的每个生灵都难以逃脱被其影响的宿命,他看着对方周身的紫气,也看着他身后众人浑身弥漫的紫气,在那时不由得叹了口气。 …。。 他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在最初从洛先生的口中知道了十二年前的真相时,褚青霄是很愤怒的。 他感觉自己也好,武陵城中的所有人也罢,其实都是被舍弃的棋子,洛先生以及他背后的大人物们,还有那些祖神,都明白武陵城会遭受的命运,但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仍由那悲剧的发生。 这让褚青霄觉得,十二年前武陵城中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很可笑。 他也好,宋归城等人也好,他们的努力坚持,他们的浴血厮杀,他们的奋不顾身,都不过是早就被安排好的戏码,所以褚青霄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不愿参与到洛先生给他安排好的宿命中来。 但此刻看着周身萦绕着紫气的士卒,他忽然意识到洛先生那句你没有选择,到底有着怎样的重量。 他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但同时,他也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这样想着,他朝着那几位士卒伸出了手,想要将他们身上的紫气吸走——这些紫气归根结底,就是域外的邪神之力,而如今本身就是域外邪神的褚青霄,对于这些气息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自然可以将之吸收。 只是他这样的举动,落在对方的眼中,更像是要出手对付他。 本就在紫气的影响下,异常暴戾的男子,得见此状自然是怒不可遏,他提着刀就要朝着褚青霄的面门砍下,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身后却传来一声暴喝:“有人逃营!快抓住他!” 此言一出,周遭的众人皆被那怒吼声所吸引,纷纷侧目看去,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在营帐间逃窜,但他明显并无修为在身,几番奔逃之下,很快露出疲态,被数十位甲士团团围住,逼入了角落。 而褚青霄身前站着的男子,明显是这群负责看守他们的守军的首领,他在这时怒目瞪了褚青霄一眼,恶狠狠的说道:“给我老实点!” 言罢便转身气冲冲的朝着那被围着的瘦弱身影走去。 褚青霄并不在意对方的言语威胁,只是抬头看向那处,只见一位身材瘦弱的少年正满目惊恐的蹲坐在角落,身子瑟瑟发动,就像是一只被捕食者逼入了悬崖边缘的麋鹿。 他的身材干瘦,面色惨白,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想来也应当是被强征入伍之人。 “老大!周将军可说了,要是我们营地这半个月再发生一次士兵出逃,就把我们都宰了!这家伙是想害死我们,我看不如杀一儆百,把他杀了,让那些还有侥幸之心的家伙,都看看为难我们的下场!”这时,一位甲士朗声言道,言语之中满是不忿。 而听闻这话的军官先是眉头一皱,但下一刻双眼之中就泛起杀机,腰间的刀刃出鞘,露出雪白色的光芒,他踱步朝着那少年靠拢了过去,铁鞋才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咚咚的声响,宛如阎罗为少年敲响的丧钟。 …。。 少年的面色愈发难看,他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我娘生了病,还在等着我回家,我求求你们放过走吧!” “放你走?那我们就得死!你觉得可能吗?”为首的甲士在那时寒声问道,这话出口无疑是宣判了少年的死刑,那少年一时间可谓面如死灰。 褚青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一皱,几乎想都没想,就要出手。 “现在出手,你的身份有可能会暴露,明日前往龙疆城的计划也会因此出现纰漏,小不忍则乱大谋,青霄,你要知道大局为重。”而就在这时,他背后的神渊剑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洛先生的声音。 褚青霄皱起了眉头。 而似乎是知道褚青霄此刻会泛起怎样的疑惑,洛先生赶在褚青霄发问之前便再次言道:“这里可是秦桓的大本营,你现在若是出手,表现出来的实力一定会超出一个寻常兵卒的范畴,而这样的战力又怎么会被征兵团带到这里来?” “有心之人如果查上一查,再不济哪怕只是对你们起了些许疑心,暂缓你们前往龙疆城的时间,都极有可能错过明日龙疆城上,赵念霜与北魏之人交接那两枚古神真神之事,因为救一人,而让整个世界陷入危机,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我知道这样的抉择很艰难,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要做大事,有时候一些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洛先生在循循善诱,但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就像你们在武陵城做的那样?” “为了你所谓的大义,而让武陵城所有人都去死,是吗?” 褚青霄的问题让洛先生明显沉默了一会,但很快,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是的。” “但可惜我与先生并不是同一类人。”褚青霄说道。 这话一出,他不顾洛先生明显焦急了几分的大吼,迈步就朝着前方走去。 同时他的一只手伸出,滚滚紫气从他的掌心涌出,化作一道道紫色细线涌向那些围着少年的甲士。 只是眨眼的光景,那些甲士的身躯就被那些紫气缠绕,他们的身躯纷纷僵硬在了原地,同时褚青霄的双眸之中一道紫芒闪过,而也就是在这时,那些甲士仿佛丢了魂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这样的变故来得极为突然,那位被围着的少年对此毫无预料,他愣在了原地,看着刚刚分明就要对他大打出手的甲士忽然定在了原地,一时间脸上的神情错愕无比,同时也异常茫然,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少年抬起头,只见一位年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朝着他走来。 他不由得又是一愣,但并不愚笨的少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能活下来似乎正是因为眼前之人的出手,他的心头虽然畏惧得紧,但还是鼓起勇气在那时应道:“薛洋……大人,我叫薛洋。” …。。 “嗯,我记住了。”褚青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旋即又看向对方问道:“你家在何处?” 薛洋赶忙言道:“我是流州知胡城人士,我们那里遭了旱灾,好些人饿死,有些本事的举家搬迁,我娘患了病,阿爹被拉去参军,没了消息……” “我只能一边照顾我娘一边打探阿爹的消息,但食物短缺,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本就患病的母亲更是病情不断恶化,我心急如焚,就去了趟城里,正好遇见了一群人,他们说他们有谋生的门路,让我跟着他们干,一天可以给我四个白面馒头,我跟着他们……” 大抵也是意识到褚青霄会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名为薛洋的少年在那时顾不得其他,当下就将自己一路上所经历的一切尽数道出,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褚青霄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回家吧。” 褚青霄的声音平静,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的薛洋一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褚青霄。 他从意识到被人诓骗后,就一直想尽办法想要出逃,但这样的行动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然后换来一阵毒打,逃出这个魔窟,回到自己母亲身边,是薛洋做梦都想要的事情,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薛洋却不免觉得这一切恍若梦境,有那么一种不真实感。 “还不走?”褚青霄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薛洋一个激灵,顿时回过了神来。 他面露狂喜之色,在那时朝着褚青霄一阵叩拜,嘴里言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恩公大恩大德薛洋无以为报,还望恩公告知我姓名,他年如有机会我愿意为恩公塑像立碑,日夜供奉!” “我叫褚青霄。”褚青霄倒是并没有藏着掖着,他说罢这话,又言道:“快走吧。” 薛洋不再犹豫,在这时起身,又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脑子里一般,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而随着他的离开,薛洋的体内有一股紫气涌出,灌注了褚青霄的体内。 可事情却并没有因为薛洋的离开而结束,周遭的帐篷中更多的身影涌出,他们一股脑的围住了褚青霄,纷纷朝着褚青霄跪了下来,嘴里凄声言道:“请恩公开恩,放过我等!” 褚青霄一愣,对于这样的场面毫无预料,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就里,这些军营中的士卒大都是被强征而来的,如果有活着的机会,没有人愿意去送死,之前薛洋逃跑时,他们都躲在营帐中暗暗观察,可在目睹薛洋在褚青霄的帮助下逃出生天后,他们再也无法遏制心中对活下去的渴望,在这时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乞求褚青霄的帮助。 褚青霄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写满渴望的脸,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代价。”洛先生的声音则在这时从褚青霄背后的神渊剑中传来。 …。。 “善良是好事,可你若是把他们都放了,军营中一夜之间上万人消失,你觉得秦桓与赵念霜会不起疑心吗?” “就像当初在武陵城中那样,如果我们也救了你们,那祖神同样会起疑心,我们的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 “一人活,还是所有人活,这是个很好做出选择的问题,但前提是,你需要一些觉悟与坚决。” “我知道你对武陵城中的一切始终耿耿于怀,但就像眼前你面对的抉择一样,我希望你能理解……” 洛先生的声音平静,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像极了当初在桃花书斋时与褚青霄讲解书中道理时的模样。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也陷入了沉默,仿佛在思考洛先生话中的对错。 “但那是先生的道理,不是我的。”数息之后褚青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洛先生一愣,在他的心中褚青霄素来十个聪明人,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以褚青霄的脑子应该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弊得失的。 但还不待洛先生再次发问,褚青霄的一只手却猛然伸出,朝着天际张开五指。 那一瞬间,滚滚紫气从他的掌心涌出,化作一道道紫色的细线涌向军营的四周,那一瞬间整个闯龙镇中所有负责看守兵卒的架势都被着紫气缠身,失去了意识。 然后褚青霄看向跪拜在自己周围的众人言道:“走!回家!” 那些士卒闻言一愣,但下一刻便纷纷回过了神来,他们纷纷面露狂喜之色,在对着褚青霄一阵感恩戴德的拜谢之后,起身快步朝着军营外的方向逃窜。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与薛洋一般,所有人体内的紫气也在这时涌出,进入了褚青霄的体内。 “褚青霄……你疯了!?”神渊剑中,洛先生的怒吼声传来。 他的声音再也没了以往的平静,而是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这么多人逃了,一定瞒不住的,你是要让我们数十年的谋划付之一炬吗?你是想要整个世界都为了你那点可笑的怜悯心而陪葬吗?” “先生总是满口大义,说着要拯救世界,拯救苍生,可先生有没有想过,对于武陵城的人也好,对于眼前这些逃跑的人而言,他们若是死了,这世界是毁灭还是被拯救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你们是对的,是因为你们认为你们做的事情在拯救这个世界,可是对于那些死在你们这些算计下的人而言,他们的世界在他们所在乎的人以及自己死后,与毁灭并无区别。”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你们和祖神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一个为了所谓大义,一个为了所谓的私利,但无论是你还是他们,都把我们这些凡人当做可以用来计量价码的筹码罢了。” “但先生,既然你选择了我作为这个计划最后的执行者,那么从现在起,规矩得由我说了算。” 褚青霄的声音平静,淡淡的说道。 在这一刻,二人的身份仿佛发生了对换…… 洛先生成了那个只能被裹胁的棋子,而褚青霄却成了那个执棋之人。 洛先生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方才在叹了口气后,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明日硬闯龙疆城?” 褚青霄却摇了摇头,那时,他周身的紫气愈发的汹涌,在这股汹涌的紫气下,他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一道道鬼影在那扭曲的空间处浮现。 他的眼中泛起紫芒,在那时言道。 “想要尝尝祖神的味道吗?” “那是这世上最鲜美的血肉,如果愿意,那就铭刻我的魔纹,我将召唤你们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从这方世界通过背后扭曲的空间,传到了域外之地。 于是域外之地无数魔物睁开了眼,他们感受着这方世界的气息,也感受着那破开空间碎片,于是一道道魔纹在他们的眉心浮现。 他们涌动的身躯,在褚青霄的巨大威能的压迫下化作一道道人形,通过褚青霄撕开的空间裂缝来到了褚青霄的身边…… 而位于神渊剑的洛先生看着那些被褚青霄所怒意的域外之物,脸上的神情错愕。 他不明白褚青霄是怎么忽然拥有撕裂空间的能力的…… 那是祖神级别亦或者古神级别的大能才能拥有的力量。 39314196。。 ... 第四百六十九章 意外 天色微亮。 白会章就来到了闯龙镇的军营中,他要将之前三天招募到的新兵带到龙疆城。 这事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也早已是轻车熟路,但心底却难免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从被升迁为调令官,到开始负责此事,已经过去了有四个月的时间,每隔三五日他都得来这闯龙镇带着一批人前往龙疆城,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 这种感觉让白会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个屠宰场的屠夫,把一条条人命送到一个巨大的坟场,看着他们被切割、破开、血肉横飞。 他甚至不明白这些人的死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他们就是要死,只因为朝廷的一句话。 说实话,他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工作,但遗憾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能让自己麻木。 为此每次来到闯龙镇,在那些家伙呼天抢地的哀嚎声中将他们带走的前一天,白会章都会不顾军令喝上几大口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自己狠下心肠,完成这不是刽子手,却胜似刽子手的工作。 但今天营地中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发懵。 以往在这个时候,营地中那些兵卒意识到自己即将前往那个名为龙疆城的坟场,大都会呼天抢地,哀嚎不止。 或是大声哭泣,或是想尽办法乞求放过自己。 但今日,他来到此地后,见到的却是一群甲士齐刷刷地站在营门前,虽然都耷拉着脑袋,但却队列整齐,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哀嚎亦或者哭泣声,这群家伙就像是一群雕塑一般,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场面甚至有那么几分诡异。 “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他走上了前去,看向负责看守此地的将领问道。 那人挠了挠头,同样有些奇怪的言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昨天晚上还有人在哭闹着要回去,我们还抓了个逃兵,收拾了一顿,然后这些家伙就老实了……” “大概是杀鸡儆猴起到了作用吧……” 那人这样说罢,便没了下文,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惶恐——事情当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昨天他们确实抓住了一个逃兵,但那家伙却不知怎么跑了,而后他们本应该照常巡逻,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太好劳累的缘故,换班的时候他忘了交接,自己带着手下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快到白会章来此取人的时间。 唯恐出了大事的他赶忙开始核对各个营房的人数,一千七百二十三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没有任何人趁乱逃跑,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又赶忙让众人集合,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他当然觉得这件事中有些古怪——比如不太记得真切那个逃兵最后是怎么跑掉,又比如自己忘记了交接也就罢了,为什么营帐上百号人都在昨天睡得宛如死过去了一样。 …。。 但他却终究不敢将这些疑惑宣之于口。 如今的大秦军纪严苛,如果他无法给出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的话,那等待着他的会是玩忽职守的重罪。 而根据最新的法令,这足以杀头。 龙疆城的仗会怎么打下去,打到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落幕,都是无人能够预料的事情,既然如此,能活一日算一日,他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去干这自掘坟墓的事情? 故而面对白会章的询问,对于昨日的种种的他闭口不提。 白会章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再多问,在那时点了点头后,转身就看向眼前这一排排耷拉着脑袋的甲士朗声言道:“我很感谢诸位出现在这里!” “为了大秦!也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 “你们是真正的勇士……” 他开始了那段以往每次面对新来的兵卒都会说上一遍的豪言壮语,当然,这些话别说这些被抓来的壮丁,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属于那种他不愿意讲,但又不得不讲的例行公事。 而以往这番话大抵会被众多甲士的哭喊声以及求饶声淹没,说起来还有些好笑,这倒是他第一次能够完整的不被打断的讲完这番话。 但话音落下后,场面上却依然一片死寂,那一千多号甲士都依然低着头,对于他方才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毫无反应。 这群家伙就像是一个个被提了线的木偶一般…… 白会章只能将之当作一群已经心死之人,对于外物再无半点关心,故而方才有这番异状。 他也有些意兴阑珊,当下又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招呼着众人,开始朝着龙疆城进发。 …… “青霄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在前往龙疆城的路上,混在队伍中间的宋清清凑到了褚青霄的身旁,低着头小声的朝着褚青霄问道。 昨日褚青霄放走那么多士卒,闹出的动静极大,自然将还在营帐中闭目养神的众人惊醒,于是纷纷走出营帐,正好看见了褚青霄撕开空间屏障,召唤来诸多外神的景象。 但撕开空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哪怕是十境强者也根本无法做到,这是只有古神级别的存在以及祖神方才能够拥有的能力。 褚青霄虽然在靠着域外之力将自己的战力提升到了十境,但也只是伪十境的样子,连正常的十境强者他对付起来都得花些气力,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故而众人难免觉得古怪。 “当初赵念霜在我体内夺走了烛阴的古神真身,但那古神真身的力量有半数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被我吸收,只是因为我并未意识到的原因,从未动用,当然,以我那时的修为,即使知道,其实也无法动用。”褚青霄看出了她的疑惑,在那时解释道。 …。。 “但如今,我有十境修为在身,加上紫玉得到了烛阴古神的传承,利用这二者的关系,我已经渐渐可以动用些许烛阴真身的力量……” 宋清清闻言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泛起了疑惑:“这或许可以让青霄哥哥撕裂空间,但天道……” “你想说天道结界为何没有发挥作用吗?”褚青霄问道。 宋清清再次点头。 相比于这个世界与外域之间天然的屏障,天道结界才是这方世界最强大也最重要的保护伞。 要知道大多数并没有达到十境的域外之物虽然无法撕裂空间,但却可以通过不断挤压自己的肉身,亦或者通过这方世界生灵的召唤,从而达到降临的目的。 在古神被封印的最初的日子里,因为古神力量的消失,天道结界破碎,曾有大批的域外之物降临这方世界,造成了诸多麻烦与杀戮,祖神也是因此不得不选择登天同时炼化神座,将之重铸为天道轮盘,从而在此张开了天道结界。 天道结界的存在,可以让诸多弱小的域外之物无论以任何方式穿越到这方世界,都会遭到天道结界的反扑,而一些强大的存在,也会因为天道结界的存在,而遭受天劫的威胁,因此,他们不得不在降临的最初之时舍弃大部分力量,以此逃脱天道结界的制裁。 可昨日褚青霄不仅撕裂的空间召唤来了大量的域外之物,并且这些域外之物并没有削弱自己的力量,反倒以真身穿越了天道结界,用几乎完全的状态来到了这方世界,并没有遭到半点天道结界的阻拦亦或者反噬,这一点,大大超出了众人的理解,故而他们此刻方才会觉得这么疑惑。 褚青霄却言道:“这一切说起来还得归功于祖神们,他们让赵念霜接连拿到了三枚古神真身,并且接连炼化,世界的本源被污染,这方天地的气息与域外的气息开始趋于同质化。天道结界的能量也在不断削弱,二者叠加之下,其实天道结界对域外之物的排斥已经极为虚弱。” “而我本身就是这方世界的生灵,同时又拥有域外邪神的能力,这方世界对我的气息是认可的,所以我们回到这方世界过程并未遭到天地伟力的反噬,而这些域外之物铭刻了我的魔纹,身上自然沾染我的气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天道结界对他们的反噬降到了最低,故而能够如此安全的降临到这方世界。” 听闻褚青霄的这番解释,宋清清倒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点了点头言道:“如此说来,这还是祖神们作茧自缚造成的?他们大抵也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借助赵念霜那位域外古神的力量,而我们同样可以召唤来域外邪神,为我们助阵!” 说罢这话,宋清清侧头看向了四周,周遭皆是身着甲胄之人,他们都低着头,沉闷的跟在那位名为白会章的降临的身后,缓缓前行。 …。。 放眼看去这些甲士除了气氛沉闷一些外,与生人似乎并无任何区别,但如果你细细看去的话,会发现这些家伙的身子在行进的过程中,一直在不断的轻轻颤抖,在白会章的眼里,那应当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恐惧而至。 但事实上,这些家伙的异状并不只有这些,他们低着的头上双眼泛红,嘴角还有唾液流淌——他们根本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极力压制自己想要将周围以白会章为首的众多甲士吞入腹中的渴望。 “青霄,这些域外之物极不稳定,就算有魔纹傍身,你恐怕也难以很好的约束他们,若是……”而楚昭昭则在这时走了过来,不无担忧的说道。 魔纹之物,是神灵特有的力量,可以与生灵签订契约,以此让双方达成主仆关系,但这样的主仆关系并非没有代价。 通常生灵在自己的身上铭刻魔纹,是有求于神灵,而神灵自然需要完成对方的请求,这样主仆关系方才成立。 譬如在武陵城时,褚青霄与诸多剑甲铭刻魔纹,就是以自己的生机作为代价在神灵那里换取力量。 而现在,褚青霄与这些域外之物签订的魔纹则是他给他们许下了承诺,要让这些域外之物尝到祖神的血肉。 且不说褚青霄如果不能完成这样的许诺,这些域外之物会反噬褚青霄,就算他真的做到了, 到那时,双方的契约便结束了,而可以想象的是,吞噬了祖神血肉的这些域外之物们,会获得怎样强大的力量,到时候他们同样不会受到褚青霄的约束,这么数量庞大的域外之物作乱,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而言,也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 也就难怪楚昭昭此刻会表现出极大的担忧。 “无碍,我心里有数。”褚青霄则看向她,轻声安慰道。 楚昭昭闻言,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虽然她此刻想不到解决此事的办法,但也只能选择相信褚青霄,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 …… 闯龙镇距离龙疆城有一百余里,通常情况下,需要到夜里,他们才能抵达目的地。 毕竟这些士卒都极为抗拒此地,能看住他们不让他们逃跑已经需要白会章在这一路上小心谨慎,怎么还能期望这样一支残兵败将,能如精锐部队一般急行军? 但今日这群新入伍的兵卒明显与众不同。 一百余里的距离,哪怕是最精锐的部队,在考虑到辎重以及队列的情况下,最快的行进速度每个时辰也最多四十里的样子,但这群家伙,虽然速度不算太快,但在轻装上阵的加持下,只花了三个半时辰,白会章就远远的看到了龙疆城的轮廓。 这简直就不可思议,这一路上,他也曾提议让众人停下来休息,可这群家伙,却只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 …。。 按理来说,在龙疆城待了这么久,白会章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可被这群家伙盯着时,他却生出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中古怪,只想着带着众人快些赶到龙疆城,把他们交给自己的上级…… 这一路上心惊担颤,当他终于看见了龙疆城时,竟觉得这座巨大的坟场此刻看上去分外亲切。 他当下就加快了脚步,带着这些诡异的士卒来到了龙疆城外,朝着城头上驻守的士卒报明身份。 ……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龙疆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这座巨大的坟场终于在这时于众人面前展露出来他的本貌,褚青霄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哪怕是他,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紧张——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在这里落下帷幕,他期待着这一刻。 但他并未被自己的兴奋而冲昏头脑,他明白越是这时,他越要小心谨慎,抱着这样的念头,褚青霄的眸中闪过一道紫芒,那时周遭那些甲士的眉心纷纷亮起一道诡异的魔纹,在那股魔纹的涌动下,那些甲士周身属于域外之物的气息被遮掩大半。 之前闯龙镇中的守卫也好,还是负责将他们带到龙疆城的甲士也罢,修为都极为有限,并不能看穿这些域外之物所化的甲士的根底,但到了龙疆城,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里聚集着大量的修为强大之辈,这么多域外之物聚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异样一定会被有心之人察觉,而褚青霄利用魔纹将众人的气息遮掩,可以让众人躲过那些感知。 至于因为无法完全遮掩下来,而稍稍泄露出来的气息,倒也并不碍事,毕竟如今这世界,几乎所有人生灵都沾染了域外气息,这一点并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怀疑。 而随着城门打开,一位穿着血色甲胄的男子出现在了城门口,这应当就是负责接手褚青霄这支士卒的将领,只要白会章与之完成交接,那褚青霄等人就可以顺利进入龙疆城,这距离他们计划的成功无疑又进了一步。 可就在众人以为一切会顺利起来的时候,那位城门中的将领也已然从城门的阴影处走到了明亮的阳光下,褚青霄等人也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一瞬间,褚青霄的脸色大变,身旁的宋清清也瞪大了眼睛,神情紧张的言道:“怎么会是他……” 39314856。。 ... 第四百七十章 再相见 这个世界很大。 大到很多时候,有些人说过再见就再也不见。 可这个世界有时候又很小。 你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就越是会以某些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眼前。 譬如现在,从那城门中走出的男人,就是如今褚青霄以及楚昭昭等人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钟元! 那个武王府座下的千夫长。 他如今似乎升迁了官职,身上的甲胄明亮且透着血色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打造。 “怎么会是他?”宋清清低下了头,小声的说道。 众人也是脸色难看,神情紧张。 这位钟元与褚青霄等人有过不少交集,旁人或许会认不得褚青霄,但他断不可能认错。 “低头,这里这么多人,他大抵发现不了我们,我就不信他会把一千多号人挨着一个个的检查一遍!”而芮小竹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相比于众人的惊慌失措,她倒是冷静许多。 听闻这话的众人也是心头一震算是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身形埋低,以期躲过对方目光的扫视。 事实上芮小竹的推测并没有什么问题,这龙疆城中每日进来的与死在这里的,数都数不过来,几乎没有人会过多的去在意这些新来的士卒。 毕竟很多时候,你还没有来得及记熟某个人的模样姓名,可能就会在第二天收到他的死讯。 这并不是太好的体验,所以麻木成了在这龙疆城活下去的第一场必修课。 钟元也不例外。 被调往龙疆城已经足足一年多的时间,他是整个秦桓旧部中少有的活到今日之人,被提拔自然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今已经官至神武副统领的他,可以算是整个龙疆城最有权柄的那一撮人了。 这曾经也算是钟元的梦想。 成为神武军的掌权者,辅佐在武王的身旁,成为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但当这一切真的实现后,钟元却并不觉得开心。 秦桓以往常常告诉他,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以往只觉这话听来漂亮、霸气。 但待在龙疆城的一年却让他真真切切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残酷。 他自问自己并不是那种没见过生死的书生,事实上在去往天悬城之前,他的大半人生都是在沙场上度过的,带过兵、杀过人,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三百之数。 可这一年来,龙疆城上发生的一切,却依然让他感觉可怕……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争,这就是一场仿佛早就商量好的屠杀。 不仅仅是战术上的匮乏,还有战斗方式的蛮横,几乎不讲究任何兵法上的博弈,只是指挥着部队不断冲杀,直到双方都战死。 军中对此早有不满,但一来武王手中权柄滔天,二来天悬山之前的诸位峰主对其忠心耿耿,并且皆在武王的帮助下,不知以何种方式抵达十境,有这样一批高手镇着,众人根本翻不起任何波澜,只能接受自己既定的宿命。 就连钟元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手下的兵马到底换了几次,他每每抬眼四望,却再也寻不到任何一个熟悉之人。 他也只能让自己麻木起来,这样他自己才不会疯掉。 此刻他走上前来正要像以往一般将这些甲士带回的营区,同时看向一旁的白会章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依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才行至半道。 白会章闻言犹豫了一会,面有难色。 钟元一眼看出了他的异样,便又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听闻这话的白会章倒是放下了顾虑,一咬牙言道:“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属下拿不准……” 当下,他便将眼前这群甲士给他带来的古怪感受,以及他们的种种反常之处一一道出。 钟元闻言顿时眉头皱起,他抬头看向眼前这群甲士,皆耷拉着脑袋,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士卒应该拥有的气息! “你们抬起头来!”他在那时朝着那群甲士寒声言道。 …… “不是吧?这家伙这么变态,每个人都要检查?”钟元此言一出,刚刚还抱着些许侥幸心理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宋清清更是不由得低声骂道。 褚青霄也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有太多的办法应对此事,只能低声提醒道:“小心点。” “如果生变,那该动手就动手不要犹豫,我会在第一时间张开外域结界,将此处隔绝,将影响降到最低。” 众人也是纷纷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也明白暴露身份是他们不能接受的后果,所以自然也都纷纷做好了准备,一旦身份暴露,就只能将这样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念及此处,他们的双眸一凝,周身已经涌动起阵阵杀机。 而这时,在钟元的要求下,众多甲士纷纷抬起了头。 他们脸上的神情麻木,目光呆滞几乎不似生人,但除了看上去古怪一些,钟元并不能在第一时间瞧出他们身上太多的疑点,他皱起了眉头,暗暗思索着刚刚在众人身上所见的那份与众不同到底有何而来…… 这念头刚起,他忽然发现,那群甲士中还有几人一直低着头,他隐隐觉得这几人似乎才是这些古怪甲士的关键所在,他沉下了眉头,一只手轻轻的摁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一边迈步朝着他们走去,一边言道:“你们为何不抬头?” “给我抬起头来!” …… 钟元毕竟在沙场驰骋多年,如今又身居要职,一言一行中,皆有威压溢出,此刻一声暴喝气势十足。 褚青霄等人闻声身子明显一颤,但也明白事已至此,已经是避无可避。 褚青霄朝着身旁的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在这时点头,旋即他们也都在这时运转起了体内的力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你们是听不见我的话吗?” “抬起头来,否则,本将军就不客气了!”钟元裹胁着怒火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他声音中裹胁的杀机已然汹涌无匹,似乎只要褚青霄等人再有半晌迟疑,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褚青霄沉了沉心神,与众人一道在那时抬起了头,看向钟元。 而在看清褚青霄等人模样的刹那,钟元的瞳孔陡然放大,眉宇间涌出了骇然之色…… 第四百七十一章 弑神者同盟 钟元看着褚青霄,褚青霄亦看着钟元。 双方的目光交错,褚青霄透过修罗界能清晰的感觉到在那一瞬间,钟元周身的杀气开始涌动、攀升。 褚青霄的双眼眯起,自己也好,周围的楚昭昭等人也好也开始积蓄力量,只待褚青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悍然出手。 褚青霄也做好了准备,可就在他要将动手二字出口的刹那,却忽然感觉到钟元周身涌动的杀气,在某一瞬间忽然散去。 他的心头一震,对此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修罗界出了什么问题,他抬头看去,却见钟元那摁在刀柄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 褚青霄还没有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见钟元已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甲士朗声言道:“不过是一群被吓傻了的新兵蛋子,有什么好害怕的,拉回营地!” 他说罢这话当下便转身,带着众人走向龙疆城。 白会章闻言,心头暗觉古怪,被吓傻了的新兵蛋子他不是见过,但被吓得一路上半点声响都没有,还是足足一群人,这场面他是当真枚见过,但钟元既然发了话,他也不敢再多说半决,在点头应是后,转身就招呼着褚青霄等人朝着龙疆城深处走去。 …… “这个叫钟元的家伙是不是眼瞎啊?这都没认出我们来?”宋清清混在队伍中间,一边伸手拍着胸脯,嘴里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 “难不成老眼昏花了?” “钟元是秦桓手下得力干将,他怎会老眼昏花?”一旁郑铃音的声音忽然传来,她在龙疆城待了许久,对于这里的一切极为熟悉,潜入龙疆城的计划也是在她提供的讯息下,一步步完善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认出我们来了?那为什么不戳破我们?”宋清清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钟元。 这个问题让郑铃音一时语塞,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认出我们了。”而就在众人还在为此事争论不休时,褚青霄的声音响起,他语气极为笃定的言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半点怀疑,毕竟如果钟元没有认出他们,那时他的身上也就不会流露出那么浓郁的杀意。 只是褚青霄同样不理解为什么钟元会在最后关头收敛杀意放任他们离去。 旁人说这话,宋清清大抵是不会相信的,但对于褚青霄,她的信任却是毫无保留的,但疑惑也随之而来,她忽然心头一惊言道:“难不成他想把我们引入龙疆城,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宋清清平日里是有些不着调的,但这时,她提出怀疑却是有道理,众人闻言纷纷脸色一变,眉宇间也多出了几分警觉。 哪怕是因为“青霄哥哥”这个称呼的归属权到底是谁,而与之几次险些拔刀相向的芮小竹在听闻此言后,都不由地言道:“那我们岂不是在自投罗网?” “有这个可能。”褚青霄也点了点头,这样言道。 褚青霄无疑是如今众人的主心骨,听他这样一说,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还有一种可能……”褚青霄却再次言道。 “什么可能?”芮小竹公赶忙问道。 但褚青霄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这时抬头看向走在最前方的男子,说道:“小竹,你没有发现钟元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吗?” “不一样?”听闻这话的芮小竹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钟元,她的脸上很快露出了古怪之色。 “他的身上没有域外之气!”芮小竹这样说道。 在如今的世道下,任何生灵的身上都会或多或少的沾染域外气息,这一点与修为强弱无关。 但钟元却是个例外。 “为什么?难道是秦桓在庇护他?”芮小竹颇为不解的问道。 褚青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以秦桓的性格,他不会有心思庇护他的手下,这应该是另外的原因造成的,你们忘了郑姑娘不是也没有被域外之气污染吗?” 说罢这话,褚青霄侧头看向了郑铃音。 面对众人的目光郑铃音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言道:“就算你们这么看着我,我也没办法解释,我之前也在想为什么旁人都被那紫气缠绕而我没有,甚至我在一段时间里还怀疑是不是我无法看到自己身上的紫气,就像那什么医者难自医之类的道理……” 褚青霄倒是也没有抱希望能在郑铃音的身上得到答案。 他言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且昨日我放走那些逃兵后,他们身上的域外之力不知道为什么全部被我吸收了,我也是因为如此能力得到了一部分的提升,这才能将这些域外之物召唤来……” “吸收了?”在场众人又是一愣。 域外之力虽然拥有极强的感染性,但在拥有一个宿主后,除非宿主用法门逼出,或者死亡,不然是不会轻易“改换门庭”的。 所以,对于此事,众人免不了心头惊讶。 “你有没有问过洛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楚昭昭则在这时走了上来,皱着眉头,略显担忧的问道。 他们现在是在依靠域外之力对付祖神不假,但这股力量带着极强的不稳定性,哪怕是褚青霄也不可能完全掌控,她害怕这股力量一旦超过了某些界限,会对褚青霄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褚青霄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古怪的话,他会跟我说实话吗?” 楚昭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你的意思是,即使到了现在洛先生依然不值得信任?” “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将整个武陵城都当做祭品,其心性的扭曲或者说执着可能比起祖神们也都不遑多让,你期望他会对我们坦诚,倒不如期望祖神们忽然幡然醒悟……” 楚昭昭听到这里,沉吟了一会,旋即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她们如今的处境就是如此难堪,被赵念霜以及洛先生利用,而且在这凶险的阳谋下,他们甚至没任何选择的全力…… 单是想到这些楚昭昭的心情就难免有些沉重。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头的阴郁,然后再次问到:“所以,你是在赌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对吗?” “但钟元是秦桓的心腹,怎么可能就这么倒戈了?” 楚昭昭的担忧是有她的道理在的,毕竟从在天悬城的接触来看,钟元对武王的信任与崇拜已经是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期待这样的人幡然悔悟多少显得有些异想天开。 褚青霄却很是轻松的耸了耸肩膀言道:“我舅舅作为一个资深赌徒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番话。” “他说,在赌桌上,你越是穷途末路的时候,就越是要学会孤注一掷。” “这样的做法当然并不聪明,结果也往往是输得一塌糊涂,庄家明白这一点,看客们明白这一点,但赌徒同样也明白。” “但为什么赌徒们依然对此乐此不疲呢?因为他们没得选,当你走到那一步,你就只能孤注一掷,用尽所有去搏那么一个可怜的机会。”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我虽然不喜欢他的嗜赌如命,但我觉得此时此刻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到了需要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楚昭昭闻言再次默然,她觉得这有些冒险,但就像褚青霄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确实需要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那时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伸出,放在了褚青霄的掌心。 褚青霄一愣,他看着眼前眼神坚定的少女,微微一笑,亦伸手握紧了楚昭昭的手。 …… “这里就是你们的营地,二十个人一个帐篷,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午时的饭点,晚上会有伙食,到时候会有人鸣鼓,但时间只有两刻钟,错过了就只有等明天早上了,明日你们就会上战场,所以好好休息,不到等到……”来到了营地前,钟元朝着众人说道。 但这番话落下,眼前这群甲士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钟元的眉头在那时一皱,看向众人,沉声问道:“怎么?诸位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虽然是在问在场众人,可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众人,死死的盯着人群中的褚青霄。 褚青霄倒是也不藏着掖着,当下便看向钟元言道:“前方战事激烈,我等来此是为了杀敌报国的,一刻也不想等,还请将军让我们即刻前往龙疆城前线,为我大秦浴血厮杀!” 这话一出,钟元身旁的众多甲士纷纷一愣,脸色古怪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龙疆城前线就宛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进去的人能活着出来的十不存一,别说他们这种被强征而来的士卒,就是他们自己这些大都是在沙场驰骋了多年的老兵,都不愿意前往那处,这一点在越是去过龙疆城前线的人身上越是明显。 可眼前这家伙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想去龙疆城前线,还是急不可耐,一刻钟也不愿意多等的样子。 这跟有人忽然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自己不想活了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那些同伴估计现在都恨不得把他撕了! 那些甲士这样想着,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群新来的兵卒丝毫没有对褚青霄的这番话表现出半点反感,反倒在那时纷纷高声应道:“我等杀敌报国,还请将军成全!” “这……”钟元身旁的众多甲士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悍不畏死的吗? 钟元却是极为冷静,他眯着的眼睛中寒光闪动,盯着褚青霄再次言道:“我听说陛下与赵圣女今日会到龙疆城的前线视察,你们今日这么急着想要赶往龙疆城的前线是意欲何为?” “陛下与圣女大人,是我们大秦运转的关键,他们的安危关系到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何时能够落下帷幕,我们急着去,自然也是为了他们。”褚青霄同样眯起了眼睛这样说道。 “他们二人都是祖神钦点的天命之人,所承天命唯有他们自己能够解决。” 这番话一出,钟元身旁的甲士们纷纷撇了撇嘴,暗暗感叹这年轻人太过天真,到了这时竟然还相信这番说辞…… 而钟元听闻此言,眯着眼睛中光芒跳跃,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耐人寻味。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忽然言道:“好!既然你们有此等为国尽忠的勇气,本将军自然不会坏了你们的兴致,那就由本将军带队,即刻前往龙疆城前线!” …… 所谓龙疆城的前线,就位于龙疆城北面城墙之外,那里就是大秦与北魏交战之地。 而要去到那处,自然就得穿过龙疆城。 以往龙疆城哪怕有战事发生,城中也有一些百姓居住,但如今整个龙疆城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兵工厂,街道两侧的房屋都被改造成了各种军营,路上所行走的也都是调配的甲士,以及运送各种物资的后勤。 而即使是这样,依然可以看出龙疆城中物资的严重不足,许多士卒就睡在于大街上搭起的简陋棚户下,大都神情萎靡,气势低落,甚至还有很多受伤的士卒,浑身的血迹都没有清理,就躺在那里,不断哀嚎,却无人过问。 他们在路过一处棚户时,还有人将百来位受伤严重的士卒拖着上了战场,整个过程中,那些轻则伤口渗血,重则手脚断开的士卒不断哀嚎求饶,但根本无人在乎,被驱赶着带往前线,期间为了让这些士卒不再抵抗,甚是他们还当场杀了三个人,以儆效尤。 褚青霄等人跟在钟元的身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都不免纷纷皱起了眉头。 “在这龙疆城,每天这样的事情都在发生,药物短缺、食物短缺,就连上阵杀敌的甲胄与刀剑都是从战场上的尸体上扒下来的,也没有修缮,很多都残破不堪,这样的仗,我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而这时,走在褚青霄前方的钟元忽然开口说道。 这一路上,众人大都摸不清钟元到底为什么要配合他们的行动,故而都多少有些紧张。 此刻钟元忽然主动发声,众人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警觉了起来。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对方。 而褚青霄却在这时言道:“这很正常,毕竟对于他们而言,龙疆城中的所有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死,而既然是注定要死之人,生前过得好坏,又有什么区别?” 听闻这话的钟元前进的脚步明显一顿,好一会之后,他方才再次迈步,同时嘴里言道:“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一个朝廷,如果把所有人都杀了,对于这个朝廷而言有什么好处。” “你觉得这件事不可理喻,应该另有深意,是因为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你只要跳出朝廷的范畴,站到天上那些人的角度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你就会发现其实一切远没有那么复杂。”褚青霄则慢悠悠的说道,“无非就是有人需要一些献祭,而我们或者说他们,是被选中的祭品……” “献祭……祭品……”钟元叨念着这些字眼,眉头渐渐紧皱,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变得缓慢。 褚青霄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底,于那时忽然问道:“所以,你能看见那些域外之力对吗?” 这一次,钟元的脚步再次停住,同时回头看向了褚青霄,脸上写满了错愕之色:“你是说那些紫色的气息,你怎么知道的?” 褚青霄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只是通过郑铃音的状况做出的合理猜测罢了。 而从此刻钟元的反应来看,褚青霄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 “你见过赵念霜吗?我是说在天悬山覆灭之后,你见过她吗?”褚青霄不答他此问,而是转而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钟元的眉头明显皱了皱,他言道:“自然是见过,她身上紫气很浓郁,比任何人都要浓郁……”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的话,那些紫气就是所谓的域外之力的话,她身上那么浓郁的域外之力,那岂不是……” “是的,她是域外古神。”褚青霄点了点头,在钟元错愕的目光下,这样说道。 …… 对于钟元而言,这无疑是个很难接受的结果,尤其是在听褚青霄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诉了一遍后。 在知道自己憧憬的秦桓从头到尾就只是赵念霜手中的棋子,也知道所谓的龙疆城大战不过是制造怨气,滋养赵念霜的伎俩后,钟元的世界观都有崩塌的危险。 但同时,这一切对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这一年来他一直待在龙疆城,见识过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底对于这场战事早就心生疑窦,不然也不可能带着褚青霄等人堂而皇之的进入这军事重镇。 “所以,你们去龙疆城前线是想要刺杀陛下与赵念霜?”他用了好一会时间去消化这一切,然后才看向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并未隐瞒,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他必须死,无论是为了阻止祖神的计划,还是为了这一年来因为他的私欲而枉死的百姓,他都取死有道。” 而大抵是因为已经接受褚青霄所言的一切,钟元对于此事并没有太多的反感,他只是侧头看向褚青霄的身后的楚昭昭等人以及那千余名古怪的甲士,问道:“就凭你们?” 他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许质疑的味道,作为秦桓的近臣,他很明白秦桓手上有着怎样的力量,褚青霄等人虽然大多数修为相比于一年前,都有了十足的长进,可在钟元看来这依然不够。 褚青霄闻言却是果决的摇了摇头,言道:“不是就凭我们,而是只能凭我们!” 钟元闻言明显一愣,但很快,他的脸上忽然绽开笑容,他言道:“那可不一定。” “嗯?”这一次轮到褚青霄发愣了。 而钟元则在这时看向身后,在不知不觉间,在钟元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来到了龙疆城外的一处营地,在这里有大片这样的营地,无数守军驻扎于此,等待着城墙上军方的调令,只要调令一下,所处营地之人就得提着刀剑去前方与北魏的士卒拼命。 但此刻,钟元带着褚青霄等人所到的这处营地,与其他的营地显然有些不同,这里巡逻的士卒看上去甲胄明亮,同时身材挺拔,显然都是军中的精锐,而最重要的是,与那些死气沉沉的寻常士卒不同,眼前这些士卒眼神坚毅,目光如炬,与那股萦绕在龙疆城中每个人身上的暮气截然不同。 钟元看着错愕的众人,在那时微微一笑言道。 “欢迎来到,弑神者同盟!” 第四百七十二章 前往前线 褚青霄坐在营帐中,看着四周以钟元为首的众多的甲士,神情古怪的言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准备谋反已经很久了?” 就在刚刚,钟元跟褚青霄等人好好的讲诉了一番这个所谓的弑神者同盟的由来以及目的。 这着实让褚青霄等人很是诧异。 “我们不是傻子,自然早就意识到这场龙疆城的战事透露出来的不寻常,更没有人会愿意,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要什么都不做,就去送死。” “难道当年你在武陵城时,你们城中的百姓在自知必死后,会选择束手就擒?”钟元在那时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褚青霄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其实远不止你眼前所见这些,我们在整个军中,有近六万号人,这些还只是明确表达过反意的,并且已经交了投名状,加入了我们之中,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只要提前做出些许准备,我们能保证整个龙疆城大半将士都会倒戈……” “甚至不止是我们,北魏那边我们同样也取得联络,可以一同举事。”钟元语不惊人死不休,再次说道。 大秦经历了足足一年的战乱已经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但北魏同样如此,甚至据说那边的灾情比起大秦还要严重几分,估摸着无论是民间还是军队内部,都早已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战争。 但钟元等人能与北魏取得联系,还是着实让褚青霄有些惊讶,看了表面上他却装作云淡风轻。 而很快,钟元的脸上却又浮现出略显苦涩的笑容:“但我们曾以为是有域外邪神入侵,蒙蔽了祖神与我们人间的消息传递,要么陛下是被域外邪神欺骗,要么是被其蛊惑,我们确实未曾想到,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域外古神与祖神联合所致……” “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可怕。” “本来按照我们的计划,准备再联系一些江湖人士,尤其是看看能不能策反修呈卷等陛下身边的高手,但如今想来,若不是遇见你们,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今日已经是危如累卵之时……” 说到这里,钟元脸上的神情愈发的苦涩,还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褚青霄看着他这副模样,上前说道:“钟将军不必愧疚,我若非被那位曾经的祖神点拨,同样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诸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全自身,并且集结这么多有志之士,已经是极为难得,祖神虽强,但我们也并非毫无胜算,更何况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只要我能依照那位祖神的计划,完成转化,到时候再有诸位配合,未尝不能荡清寰宇,拨开云雾见月明!” 褚青霄出现之前,钟元等人虽然已经决心反抗,但那时的众人甚至分不清敌人到底是谁,心头自然是很是迷茫的,而褚青霄的出现,无疑让众人明白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这一点其实很重要。 …。。 褚青霄的鼓励也同样让众人心头振奋,对于绝望中的人而言,希望往往是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的存在。 “褚司命,既然你有办法,那我们就跟着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尽管开口,无论怎样都好过在这龙疆城中等死!”当下便有一位甲士神情激动的看向褚青霄说道。 此言一出,仿佛点醒了众人一般,众人也在这时纷纷神情激动的言道:“请大司命吩咐,我等愿效死力!” ……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褚青霄在钟元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外最外侧的营地前,这里士卒数量密集,且大都脸色惨白。 褚青霄等人赶到时,营地外正有一群浑身是血的甲士从前方狼狈逃窜回来,他们脸上的神情惶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放过我……放过我……” 看着那群逃回来的甲士,褚青霄等人纷纷皱眉,暗觉那战场前方应当是战斗极为激烈,正想着要不要拉住其中几人,好好问一问前方的情况,也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铺垫与准备。 但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那群逃命的士卒身后忽然亮起数道紫芒。 “小心!”紫芒出现的瞬间,褚青霄顿时脸色一变,朝着那些逃命的士卒大声吼道。 但这话出口之时,却已然为时已晚。 那几道升起的寒芒从背后将那几位甲士的身躯贯穿,炙热的鲜血从他们身上的伤口中喷溅而出,那几人脸上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凝固,然后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栽倒在地。 褚青霄等人愣在了原地,也就是在这时,有数位甲士出现在了那些死去的士卒的身前,他们冷笑着抽出了那贯穿了对方的事物——是一把把缠绕着紫芒的刀剑。 他们对于自己同伴的死并未表现出半点的难过亦或者愧疚,反倒眼中泛着猩红色的光芒,好似在为刚刚的杀戮而感到兴奋一般。 “这些家伙!”宋清清看见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变,神情愤怒,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上前,可她的脚步刚刚迈出,就被身旁的褚青霄拉住。 她先是一愣,要是放在以往,这个时候说不得,还得带着怒火质问褚青霄一句为什么拦着她,但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虽说宋清清的脾气依然火爆,但却明显克制了不少,也在短暂的冲动后,反应了过来,赶忙收起了自己脑海中某些冲动的念头,在怒目又看了那群甲士一眼后,带着怒火,退了下来。 “这群人是禁龙卫,是陛下于神武卫外另立的部队,都对陛下忠心耿耿,在龙疆城中主要的职责就是代替陛下监视战事的进行?对龙疆城任何级别的士卒都有先斩后奏之权……”而钟元的声音也在这时适时的响起,介绍起了这群甲士的身份,而显然,他与这些甲士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在说这番话时,他的眉头一直紧皱。 …。。 而那群甲士也注意到了钟元的存在,为首之人对于钟元这位神武军的副统领没有丝毫的敬畏,反倒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见钟元没有回应,似乎却觉得有些无趣,这才撇了撇嘴,看向周遭那些因为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眼前,而被吓得呆傻的士卒们。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回去,要么就死在这里!”为首之人冷笑着说道。 听闻这话,那些逃跑的士卒虽然心底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明白现在死和再搏一搏那最后渺茫的生机间的区别,他们哭丧着脸,在这时转身,跟着那群所谓禁龙卫亦步亦趋的再次走向远处那座“坟场”。 “如今这龙疆城的规矩很简单,几十万的大军被分成一万一队,每队需要去前线与北魏军队厮杀,坚持够一个时辰便可退下,而在那之前,如果胆敢逃跑,禁龙卫的人就会如你们刚刚所见那般,毫不犹豫的将逃跑者杀死,而通常一万人的队伍,一个时辰后,能回来的只有半数左右,但这并不代表噩梦就此结束,在那之后,大概两天左右的时间就会再次轮到你们,所以……”钟元看着那群再次返回战场的士卒的背影,语气阴沉的言道。 “这些家伙不是助纣为虐吗?他们难道就不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如这些被他们所杀的甲士一般,沦为战场上的牺牲品吗?”而这时,一旁的宋清清还有些愤愤不平,同样看着禁龙卫的背影言道。 “他们身上的紫气比寻常人浓郁数十倍不止,显然已经近乎被域外之力同化,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更享受这暴戾的过程,这大概也是秦桓挑选他们作为亲卫的原因所在。”芮小竹则在这时言道:“他们只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哪里会去想以后的事情。” “不用去在意他们,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继续在这里发生,做好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解决这一切的根本。”褚青霄则在这时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宋清清也点了点头,收起了心头的不忿,转头看向褚青霄的同时,也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话一出,其余众人也纷纷侧目看向褚青霄。 褚青霄微微沉吟后,便言道:“我们得先完成最后的转化,按照钟将军所言,秦桓与赵念霜在傍晚时分就会抵达龙疆城,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在那之前我们得完成转化,这样才有与秦桓以及赵念霜抗衡的资本,而只有战场的中心可能才有我们需要数量的外域之力,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那处。” 说罢这话,褚青霄侧头看向钟元。 钟元则点了点头,沉声言道:“你放心,我即刻安排此事!” 39314178。。 ... 第四百七十三章 承诺 “龙疆城的主要战场位于前方,以前叫什么黑兔坡,但现在这名字已经没人再念叨了,我们现在都叫它埋骨海。”走在前往前线的路上,钟元眯着眼睛,小声的给褚青霄等人介绍着前方的状况。 他毕竟是如今龙疆城的副统领,通过一些简单的运作,将前往前线作战的队伍调整为褚青霄一行人,对他而言并不算困难,毕竟如今大抵是个人都知道,去前线可不是如以往一般争取战功的机会,那是实打实的去送死。 只要是个正常人,对此那都是避之不及,因此当钟元前往调令处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那处的官员以及被安排着,即将前往战场的士卒们,对钟元那时感恩戴德,那模样看上去就好似见了再生父母一般激动不已。 然后他便从自己的同盟军中挑选了八千多好手,配合着褚青霄以及他从域外召唤来的千只域外之物,组成了一只万人的军队,在轮换的时间到来后,一群人便出了营地,直奔龙疆城最凶险的前线而去。 也幸好这龙疆城战事不断,每日死去的甲士数不胜数,更早已无人有心一一清点,所以对于褚青霄一行人的身份并无任何人前来核对,因此这番计划进展得可谓顺利无比。 但也有意外发生。 …… “你怎么又来了?”宋清清看着眼前跟在队伍中的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那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将褚青霄等人送入了龙疆城的剑岳城少城主,徐忆秀。 徐忆秀扬起了脖子,仿佛并没有听出宋清清话语中的排斥,只是言道:“本姑娘身为龙骧卫少主,如今域外邪神作祟,我岂能置身事外?” 虽然宋清清一直不肯承认剑岳城作为西洲剑甲这只龙骧卫正统继承认的身份,但此番前来,宋清清倒也带来了不少修为不错的好手混入队伍中,鉴于之后可能会遇见的各种麻烦,抱着多个人多份力的念头,以往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宋清清出奇的没有继续反驳对方。 …… 从营地走出已经有一刻钟的时间,上一支上阵厮杀的队伍也开始从前方撤退,这一次倒是没有了禁龙卫的阻拦,但能活着从前方退下来的士卒确是凤毛麟角,去时浩浩荡荡万余人,但此刻回来的却只有窸窸窣窣的千余人,并且全都浑身是血,但奇怪的是,这些熬过了一个时辰的士卒,眉宇间反倒没有了之前那些寻常士卒的恐惧,放到一个个双目赤红,一边望着营地撤退,一边嘴里还不断喃喃自语着:“杀了你……杀了你……” “这些家伙……”楚昭昭皱着眉头看着这群人,暗觉古怪。 “这些日子前方的战事确实与以往有了些不同。”而就在这时,钟元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他如此言道:“每次这些士卒上阵前,一个个都害怕得要死,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战场上,见到了魏军,又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疯了似的和对方拼杀,这也就造成了最近战场上的伤亡也一日大过一日。” …… 褚青霄闻言在那时沉声言道:“世界本源的污染越来越严重,这方世界的生灵大都被域外之力感染,而域外之力一旦进入生灵体内勿需任何法门催动,会自然而然的不断增强,而宿主死后,这股力量也不会凭空消失。” “战场本就是杀伐之地,这里的士卒整日面对各种生死厮杀,心智极易被污染,他们体内的外域之力,也会增长得格外迅速,加上他们中不断有人战死,他们体内的域外之力就会遗留聚集在那处。” “而这只是其一,其二这方世界随着污染的加剧,与域外之地渐渐趋于同质化,域外之地邪神想要降临这方世界也会变得比以往容易许多,而这处地界无疑是整个世界中污染最为严重的所在,可以想象,这处与域外之地之间的屏障极为薄弱,因此有大量的域外之物通过此地降临在这方世界,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基于这二者原因,造成了此地域外之力汹涌,并且不断感染在此地战斗的生灵,然后又让生灵们更加惨烈的厮杀,加剧域外之力的数量,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这才有了今日的这般景象。” “而正好,我们也需要利用这股力量去对付赵念霜以及她背后的祖神,鹿死谁手,今日之前,无人可知。”褚青霄说到这里,他的双拳紧握,眉宇间涌出杀机。 听闻这话,钟元也暗暗点头,然后他忽然停下了步伐,抬头看向前方,说道:“我们到了。” 众人闻言也在这时纷纷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去。 虽然这一路走来,众人也算是见多了那些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场景,可眼前被甲士们称作埋骨海的地界,还是让众人的脸色在那时一变。 他们此刻身处于一片山坡之上,身前是一片洼地…… 但这样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他们身前的地界曾经是一片洼地,而现在这片洼地早已被尸骨填平。 在那尸骨之上,还有双方的甲士在交战,他们赤红着双眼不断地朝着彼此挥刀,俨然已经是失了神志,甚至褚青霄还看见有那么几人,所厮杀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什么敌国的士兵,而是与他们穿着同样甲胄之人。 这样的疯狂似乎已经是战场上的常态,无任何人觉得古怪,更没有人在这时出言阻止。 仿佛他们都早已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哟?这不是钟将军吗?今日竟然自己带兵来了战场,稀客啊!”而就在众人暗暗惊诧于眼前这可怕的景象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只见几位穿着紫色甲胄的身影正朝着此地走来,为首之人将一把紫色的刀刃抗在肩头,刀身之上鲜血淋漓,似乎刚刚才杀过人,他神情戏谑的来到了众人的跟前,将目光落在了钟元的身上。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在营地门口杀死了数位逃兵的禁龙卫首领! 他唤作余骁,以往也是神武军的千夫长,但与钟元有些过节,龙疆城大战之后,此人一门心思跟在秦桓身边,对于秦桓的任何命令都毫不迟疑,相比于渐渐生出二心的钟元,他自然更受秦桓赏识,与钟元的关系也愈发的水火不容,仗着自己禁龙卫的身份,对钟元也是处处刁难。 “余将军说笑了!钟元是大秦的将士,理应为大秦上阵杀敌,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何以言得稀客二字。”钟元则笑呵呵的在那时拱手言道,显然是并不愿意与对方起任何的争端,从而耽误褚青霄的计划。 但他的示好却并没有得来余骁的认可,余骁在那时眯起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钟元,寒声说道:“钟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平日里你与白会章那群人裹挟在一起,相互勾结想尽办法避战不出,今日听说陛下要来此,你便一反常态,无非就是想要在陛下面前表现自己。” 余骁说道这里,有意顿了顿,目光揶揄的瞟了钟元一眼,脸上写满了洞悉一切的笃定与得意之色,他接着又慢悠悠的说道:“我劝你最好收起你的那点小聪明,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收到过陛下的密旨,他让我在这龙疆城中记录你们每位将领每日所作之事,何人出战,何人畏战,早已呈报给了陛下,陛下心中也早有定数,你这惺惺作态,试图蒙蔽圣听的样子在我看来,可谓可笑至极。” 本以为余骁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的众人,听闻这番话反倒松了口气。 钟元也平复了下来,他朝着余骁拱手一拜,态度恭敬的言道:“余将军教训的是,钟元以往确实有负圣恩,今日虽然是亡羊补牢,但请余将军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将功补过。” 余骁见钟元服软,倒是有些诧异,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钟元此人素来吃软不吃硬,今日这般轻易的低头,着实让余骁有些不适应。 “钟将军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在下如果再咄咄逼人,倒是显得是我咄咄逼人了,既然钟将军有心,那在下就拭目以待,好好看看将军是如何为陛下上阵杀敌的!”余骁冷笑着说罢,在那时侧开了身子,给钟元等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钟元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余骁是在告诉他,他会一直盯着他们,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钟元对此也只能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众人,顺着余骁让出的道,朝着前方的战场走去。 …… 龙疆城的大战已经打了一年多的光景,战争的双方早有默契。 嗯…… 这样的说法或许并不够准确,准确的说,是龙疆城背后的双方大人物早有默契。 当大秦这边一队人马退下去,另一队人马杀上来后,北魏那边,新一轮的大军也整备完毕,同样缓缓从另一方向走来。 “我之前已经想办法与北魏那边沟通过了,他们那边也安排了自己人前来应战,待会我们可以假意对战,你只需带着你的人去你需要去的地方完成转换,我们会想办法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为你们制造机会!”钟元则在这时朝着褚青霄说道。 褚青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楚昭昭等人一眼,众人也明白,所有事情的成败都将系于此事之上,他们纷纷面色一沉,也朝着褚青霄重重的点了点头。 双方人马在这时加快了步伐,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纷纷来到了战场的中央,在那尸骸堆积的战场上短兵相接,开始刀剑相向。 但就像钟元说的那样,北魏那边的同盟也同样想办法派出了自己一方的人手,双方刀剑往来虽然打得热闹,却是兵不血刃。 同时北魏那边分出了千余人的人马异常凶猛的冲入了褚青霄一行人的阵地,这也是钟元一开始特意安排好的。 褚青霄等人需要带着自己手下的众人与之缠斗,如此一来便可朝着域外之力最浓郁的地方移动。 褚青霄感激的看了钟元一眼,平心而论若不是遇见了钟元,这计划断不可能这么顺利。 “去吧。”钟元沉声说道,并无太多扭捏之态。 褚青霄也明白,完成对众人的转化,击败祖神才是对钟元最好的报答,他亦同样没有多言,领着众人一边假意厮杀一边朝着尸骸堆积的洼地下方移动,他能清晰的感觉那处的域外之力最是浓郁。 而就在他要脱离大部队时,钟元却忽然唤住了褚青霄:“褚司命!” 褚青霄闻言回头疑惑的看向他,却见钟元在那时展颜一笑,大大咧咧的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所以……”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情,钟某就是死,也会给你拖到足够的时间!” 第四百七十四章 魏玄 “那群家伙一直在盯着我们!”战场上,褚青霄等人一边与北魏的军队打斗着,一边以节节败退的架势不断朝着战场洼地的深处退去。 那处距离主战场的距离不算近,想要不露痕迹且不被怀疑地退到那处是需要花些时间的。 幸好北魏这边分出来配合褚青霄等人的军队也都是极为聪颖之人,懂得配合褚青霄等人的步调,做出一副步步紧逼,不断追击的架势来。 但毕竟双方都还是有所收敛,这戏演得再像终究是假的,对于在龙疆城待了已经一年多的禁龙卫的成员而言,他们每日都看着这龙疆城外的众人厮杀,真真假假虽然不一定能够一眼看出,但褚青霄等人打了这么久,看上去激烈无比,却几乎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觉得不对劲了。 褚青霄听闻一旁传来的提醒,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却见战场的边缘那群禁龙卫确实正死死的盯着他们,褚青霄的心头一沉,这时北魏的一位将领正提刀杀来,对方周身杀气腾腾,挥舞的刀刃也凶光毕露,但刀刃落在褚青霄的剑锋之上,却不痛不痒。 据钟元所言,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从与北魏那边同样有反意的将领取得联系后,他们手下的部队每每面临需要上阵迎敌的事情时,都会与北魏那边知会,让那边调配同样的军队上场,双方在战场上,演上一场,以最小的伤亡结束的战斗,这也是他们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学会的保存自身实力的办法。 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故而他们整个过程,显得极为熟络,每次出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褚青霄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浑身气机凝练,起码七境修为开外。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无论是放在北魏还是曾经的大夏,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 “对方起疑心了,让你手下的放开施展,我带来的这些家伙,都是被我控制的域外之物,死伤并无所谓。”褚青霄趁着双方短兵相接的机会,低声朝着那人说道。 那年轻将领闻言明显一愣,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在来之前,他的上级曾嘱咐他要全力配合褚青霄的行动,对于此人他之前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的,但据说,他早已于一年前死于天劫,对于他的死而复生,他本就疑惑,但出于对上级的信任,他自然还是全力以赴配合对方,但心底免不了有些疑惑。 可听闻对方能召唤域外之物,他不免心头一震,在那时深深的看了褚青霄一眼。 他们联盟内部,早就暗暗分析过,这北魏与大秦朝廷极力推动这场大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被域外之物蛊惑而致,如果褚青霄拥有调配域外之物的能力的话,那他很有可能就是解决所有麻烦的关键。 …。。 也就怪不得,他的上级会调配他们手中如今所有的精锐参与此事。 想到这里,那年轻的将领朝着褚青霄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便没了任何的犹豫,朝着周围的同伴比了个他们彼此间才懂得暗语后,顿时人群的冲杀变的激烈起来,很快褚青霄这边便有数位域外之物所化的甲士受伤。 这些域外之物是与褚青霄签订魔纹而降临此间,褚青霄的承诺是要带他们获取祖神的血肉,在那之前,而此刻褚青霄却约束着他们,部队猛攻的北魏军队发起反击,这本身是与魔纹契约相悖之事,褚青霄也不可避免会受到些许反噬。 但他如今修为强大,又与紫玉共享半具古神真身,拥有些许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故而可以勉强抗下些许反噬。 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随着不断有域外之物所化的甲士阵亡,这样的反噬也在加剧。 不过幸运的是,随着伤亡的出现,那群以余骁为首的禁龙卫倒也对褚青霄放松了警惕,加上那位余骁相比于从未见过面的褚青霄,显然更想要在钟元的身上找到破绽,所以他们的大多数注意力都在这时转移到了钟元的身上。 褚青霄等人也借着这个机会,加快了朝着洼地深处的地方靠拢的步伐。 那处地势极深,就算有诸多尸骨堆叠,抵达那处后依然可以阻拦余骁等人的视线。 同时,褚青霄等人才刚刚靠拢那处便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域外之力在那处萦绕。 “这里的域外之力如此浓郁,应该足够我们完成转化了!”感受到那股气息,芮小竹最先转头看向褚青霄,沉声说道,语气中多少有些兴奋。 在来到这里之前,诸人商议众多计划时,其中最担忧的一件事就是万一龙疆城的战场中心弥漫的域外之力不够充盈,无法让剩余的几人完成转化,那之后褚青霄就没有任何对抗赵念霜以及祖神的战力,整个计划的其他部分如果出了差池,或许会造成许多麻烦,但多少还是有补救之法的,唯独此事如果出了问题,众人可就真的一筹莫展了。 而此刻此地弥漫的这浓郁到近乎恐怖的外域之力却很好打消了众人这样的担忧,他们纷纷面露喜色。 但褚青霄却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倒不是这域外之力有什么问题,而是这股气息着实太过浓郁,浓郁到比起域外之地还要汹涌,这一点很不合常理。 但他也没有时间去细究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只是在那时带着众人,加快了朝着那处靠拢的步伐。 很快他们已经来到了洼地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下走出百余步,就能彻底避开余骁等人的视线,北魏那边的士卒也明白这一点,很默契的配合着褚青霄等人,加速朝着那处靠拢。 …。。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洼地下方,虽然还未抵达域外之力最为浓郁之所,但也已经避开了外面余骁等人的视线,进入了视野的盲区。 “我们还得再往下走,域外之力越是浓郁的地方,越是能加快我们完成的速度,这样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既然已经避开了余骁等人的视线,褚青霄自然也就不用再与北魏的友军相互厮杀,他放下了手中的剑刃,朝着对方如此说道。 那为首的年轻将领朝着褚青霄点了点头。 “此番写过诸位了,我们快些去到下方……”褚青霄则再次言道,就要带着众人朝着那域外之力更加浓郁之处走去。 但这一次,那位年轻的北魏将领却果决的摇了摇头,朝着褚青霄言道:“褚司命,你带着你的人下去便是,我们就在此地……” 褚青霄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此地的域外之力浓郁,这些力量对于褚青霄等人而言是用于吸收强化自身,同时对付赵念霜等人最好的武器,但对于眼前这些寻常人而言,这股气息无异于洪荒猛兽。 这些域外之力可以缓慢的侵蚀人的心神,让人逐渐变为失去理智,只知疯狂杀戮的怪物。 他们不愿深入其中,想来应当也是因为害怕此事。 “你们不用担心,此地深处的域外之力虽然浓郁,但同时我们也会吸收大量的域外之力,相比于这里,那处反而对于你们而言会更安全。”褚青霄赶忙解释道。 这处战场的域外之力本就浓郁,此地又接近中心地带域外之力几乎凝成实质,待在这里,哪怕在场众人大都心智坚韧,但依然有被域外之力侵蚀的风险,褚青霄这样的提议,完全是为他们考虑。 但那为首的北魏将领闻言,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褚青霄的好意。 就在褚青霄暗以为对方并不信任自己的档口,那北魏将领却说道:“刚刚我们踏入此地时,他特意看了一下你们大秦的那些禁龙卫的动向,他们似乎有所警觉,我们如果长时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很有可能会引来他们的怀疑,若是他们带人来此探查情况,会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我们决定待会退到此地的边缘,继续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作出厮杀的假象……” “以免生出事端,坏了褚司命的大事。”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不由得一愣,旋即回过了神来。 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同时也明白,以这处煞气的浓郁程度而言,待得太久,足以让大多数人被这股域外之力侵蚀,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有些阴沉。 “可是,你们就算相互厮杀,那也不见得能骗过那些人的眼睛,他们见只有你们北魏的士卒在这里……”一旁的楚昭昭也上前言道,她的语气有些不忍,显然也明白留在这里,会让这些北魏士兵面对怎样的命运。 …。。 可那位北魏的将领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朝着身后的众人看了一眼,那些北魏士兵感受到了自家将军的目光,纷纷脸上露出笑容,其中一半人在那时脱下了身上的甲胄,露出了其下的事物,在他们的甲胄下,竟然还有一层甲胄,而那层甲胄赫然便是大秦这边士卒的甲胄制式。 这让褚青霄等人又是一愣,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过来,这些家伙在来之前恐怕就已经做好了为了褚青霄等人战死的准备,故而才会准备好这些甲胄。 “褚司命,此事事关天下存亡,我等早有准备,你无需为我们挂怀,只请褚司命心无旁骛,做你当做之事,如果我等的牺牲能为这天下苍生求得哪怕一线生机,那也是我等之幸事!”那北魏将领似乎看穿了褚青霄等人心中的不忍,在那时朝着众人拱手一拜,如此言道。 而他身后的北魏将士也在这时纷纷跪拜下来,朝着褚青霄大声言道:“褚司命只管向前!我等当以血肉为诸君铺路!” 褚青霄听闻此言,心头不免动容,他再次深深的看了眼前众人一眼,沉声道:“有诸君如此,在下岂敢不效死力?” 得到褚青霄这样的回答,那些北魏将士顿时面露笑意。 “事不宜迟,褚司命请行,我等也要去上方继续搏杀,免得旁人生疑!”那位年轻将领则在这时言道。 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又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北魏众将士纷纷拱手还礼,随后随着那年轻将领的一声令下,北魏众将士便纷纷转身,朝着那洼地的上方走去。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褚青霄的脸色一沉,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那为首的北魏将领问道:“还未请教将军名讳?” 那年轻将领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并不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刀刃高举,背对着褚青霄等人朗声言道:“魏玄!” “魏玄?”听闻这个名字的褚青霄先是一愣,下一刻,他的双眼却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离去的背影——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位北魏神将魏通膝下的独子便叫魏玄! 39314180。。 ... 第四百七十五章 撕裂 “青霄哥哥,他们留在那里,会死吗?”一行人辞别了魏玄等人,继续朝着洼地的深处前进,寻找着那股域外之力的源头。 而这时,宋清清忽然看向褚青霄,小声的问道。 “大抵是没有活路的。”而不待褚青霄回应,一旁的徐忆秀就抢先言道,她的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凝重。 其余众人闻言也明白事情与徐忆秀所言理应是相差无几,不由得心情沉重了几分。 “也不一定!”而就在这时,褚青霄却忽然出声言道。 听闻这话,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褚青霄,眸中的目光疑惑。 只见褚青霄在那时直直的看着前方,说道:“这处的域外之力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浓郁,并且越往里走,越是如此。” “如果我们能找到这股域外之力的源头,以那处外域之力浓郁的程度,或许可以加快我们的转化速度,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在足够短的时间里完成转化,魏玄与钟元等人,就不需要为了帮我们拖延时间,而在战场上待得太久,也就不会被域外之力侵蚀……” “对啊!只要我们转化的时间足够短,他们就能及早脱离危险!青霄哥哥,我们快走吧!”宋清清闻言也是眼前一亮,看向褚青霄大声说道。 其余诸人也是脸色一正,明显扫去了不少之前因为魏玄与钟元留下断后而带来的颓势。 而既然知道了可以拯救他们的办法,众人也就没了方才的阴郁,纷纷整理好心情,在褚青霄的带领下,快步朝着那域外之力最为浓郁的方向走去。 …… “就是前面那个洞口,浓郁的域外之力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众人一路前行,走了约莫小半刻钟的样子,来到了洼地的深处。 那里忽然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山洞,芮小竹对域外之力的感应敏锐,第一时间便感觉到域外之力就是从眼前的洞穴中传来的,她当下大声言道。 褚青霄也点了点头,同样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与众人对视一眼,便带着他们走入洞穴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年多来,庞大的域外之力不断侵染此处的原因所致,洞穴中的地貌极为诡异,洞穴的岩壁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紫色蕨类植物,但这些东西却似乎是活的一般,一直在轻轻蠕动,并且前段鼓起的宛如花苞一般的球状事物中,还时不时散发出阵阵紫色的颗粒,飘荡在整个洞穴之中,让整个黑暗的洞穴内充斥着一股淡紫色的光晕,并不得显得黑暗。 “青霄,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一群人小心谨慎的行走在洞穴中,楚昭昭却在这时忽然凑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小声的问道。 褚青霄不明所以,侧头看向对方,却听楚昭昭言道:“我们在域外之地时,为了获取足够多的域外之力,完成转化,花了足足一年时间去猎杀各种域外之物,这才筹集够了足够的荒芜晶石。” “可即使如此,在我们破开荒芜晶石,将其中的荒芜之力引动出来时,所激发的力量也就比这山洞中的域外之力浓郁五成左右……” 楚昭昭的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可她想要表明的意思,却也足够明白。 经过她提醒的褚青霄在短暂的愣神后也反应了过来,那一刻,褚青霄的眉头猛然皱起,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楚昭昭的提醒是很有道理的。 在褚青霄昏迷的一年时间里,楚昭昭牧南山等人在洛先生的指挥下猎杀了足足一年的域外之物,才获取了足够众人转化的庞大域外之力。 而在这方世界,哪怕是这个世界已经被污染的前提下,想要寻到这么磅礴的域外之力依然是极为困难的。 所以,褚青霄最初的计划里,是依靠龙疆城一年来积累的域外之力来完成对众人的转化,但转化为域外邪神,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拥有十境的修为,因此,在完成此事后,他们还需要再想办法,将众人的战力提升。 但此刻周遭弥漫的庞大域外之力,反倒让褚青霄之前的担忧显得有些杞人忧天。 这固然是好事,但哪怕是在域外之地,也鲜有如此浓郁的域外之力弥漫于空间中,更何况是这方世界。 难不成,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龙疆城中战死的甲士数量,已经足以堆积出这么多的域外之力了? 褚青霄也拿捏不准此事,面对楚昭昭的担忧,他也只能在短暂的沉吟后言道:“再往深处走走,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昭昭也明白,无论此刻眼前的情况多么古怪,但对于众人而言,他们走到这里就已经没了退路,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罢,是万丈深渊也好,他们都只能走下去。 故而,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 众人就这样,又往洞穴深处走了足足半刻钟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的域外之力愈发的浓郁,这股气息近乎凝成了实质,汹涌异常,楚昭昭等人已经完成了转化,倒是能够应对,而薛三娘等人,除了本身就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域外之力的芮小竹,其余人都脸色苍白了起来。 “这处域外之力如此浓郁,应当就是一切的源头!”褚青霄这样言道,同时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开始疯狂吸收周围的域外之力,一来是为即将到来的转化做好准备,二来也是为了帮助众人分担域外之力带来的负担。 而这个时候,那些被褚青霄召唤来的域外之物们,也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这股力量对于生人而言是洪荒猛兽,可对于这些域外之物,这些力量却是实打实的最美味的养料,他们兴奋的吸收着这股浓郁的力量,褚青霄倒也并没有约束他们,毕竟此处的力量着实浓郁,已经足够众人完成转化,同时将众人的战力提升到十境,而这些域外之物作为褚青霄在杀死祖神前的助力,战力越强给褚青霄带来的帮助自然也是越大。 而随着褚青霄与那些域外之物开始吸收周遭的域外之力,薛三娘等人的压力骤减。 他们重新迈开了步子,跟着褚青霄继续朝前走去,而在转过一个洞口之后,众人忽然一愣,只见前方的空间豁然开阔。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周遭的岩壁上布满了紫色的植物,一些带着明显域外生物特征的小型昆虫,在那些紫色植物间穿梭,在看见褚青霄等人到来后,那些虫子并没有如正常生物一般躲避大型物种,反倒在那时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朝着褚青霄等人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吼,然后纷纷扑杀过来。 这些古怪的虫类,虽然凶厉,速度也极快,但毕竟只是虫子,对于楚昭昭等人能够造成的威胁是有限的,芮小竹只是眯起眼睛,周身便有汹涌的紫气涌出,紫气以她为中心朝着四周涌动开来,所过之处,那些虫子便被尽数焚烧成灰烬。 芮小竹敏锐的反应,以及这对力量精准的把控,其实是极为恐怖的,毕竟那些杀来的虫子,数量极多,但身形却很小,而周遭除了褚青霄等人,还有千余位褚青霄从域外之地召唤而来的邪神,而芮小竹激发的紫色气息,不仅精准的避开了周围的众人,同时也一个不曾遗漏的将那些虫类击杀。 但众人对于她这样的手段,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甚至无人发出半句赞叹,人群异常的沉默,他们都在这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众人前方,这条道路的尽头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深坑,磅礴的域外之力正是从那处不断喷涌而出,那气息之磅礴,已经几乎凝成实质,宛如潮水一般不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紫色光柱。 “怎么会有这么磅礴的域外之力存在?”看着这幅景象众人的心头都是惊骇万分,就连那因为之前褚青霄执意救人,而与褚青霄不再交谈的洛先生也在这时发出了不解的疑惑声。 褚青霄不语,他沉着眉头朝着前方走去,来到了那巨大的紫色光柱前,他于那时低头看向其下,下一刻,他脸上的惊骇之色更加浓郁。 在那深坑的底部,他看见一处扭曲的空间,而透过那扭曲的空间,另一头所折射出来的赫然是域外之地的景象! 有人撕裂了这处的空间,将此地与域外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