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归途》 序章 人如戏子世如戏 天上一朝日月,人间几度春秋。 岁月为何?情为何? 戏中无形的轮回的转轴吗? 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 没有结束,哪来的开始。 倘若岁月不能丈量,情不能载称。 戏还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吗? 无名山头。 “整整三百年过去了啊!也不知道她这一世会转了谁?”一位须白着黑色儒裳的老人叹息着望着行将落于远山的日暮,仿佛有着一种穿透的视线从他低垂的眼里射出,似乎是掌握了一切,可为何总夹杂着一丝迷惘。 “都怪那可恶的阎罗小儿,说什么天命难违,说什么因果轮回。都是屁话。我只是想知道她会转了谁,会活的怎样?仅此而已。我都足足等了三百年了。”这位刚刚叹息的老人却是换了另一副面孔,口气也是一转,渐渐的望向天空,一丝狡黠的笑意一闪即逝。 “三百年了啊!我都不记得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这天下该是太平的够久了。那老头儿的承诺也只剩下百年了。只要百年,我就又能在见到她了,终于可以找回答案了。”老人收回了思绪,依然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呵呵,差点都忘记了。好戏就快要开场了,再不去可就晚矣!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老人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表情又是一改,望着天空的脸充满笑意的说道。 夕阳下,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头上,周围是片平坦的空地,杂草丛生,却是有一间简陋又规整的茅草屋坐落其中,披着余晖,也不知是承受了多少的岁月。 屋子的外面是一片青青的绿地,与周围的杂草倒是格格不入。一张石桌屹立在窗前,沧桑老矣,仿佛一位历经千世的老人,布满了伤痕却依然不倒。桌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些余还未散去的酒味。两个小石凳子也是如此的立在石桌的下面。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暖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落日下坠,渐渐失去了轮廓,只有一团团的光晕遗留。门口,一位脸上带有红色余晕的老人正哈哈大笑的望着天空,仿佛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直笑的整个世间都抖了抖,那笑声背后的丝丝寒意无形的穿透过尘世,淹没了世人。没有开始,戏已经继续了…… 五毒山后山。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整个后山一片狼藉,粉碎的山石淹没了那正待放的花草,折断的树木横七竖八的乱躺着,偶尔发出‘吱呀’的声音,却也是生机全无。 天下第一的虚名在这一刻似是要诞生了。没有对或错,只有强与弱。五毒老祖终究不敌蓝苓,被悲剑刺中心脏。 那一刻,所有的抱负和宏图都化为了泡影,嘴里只是一直呢喃的念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身子却是急坠下去,无底的悬崖,结束该是什么时候啊。 悬崖边,似天神般站立的蓝苓,满头风舞的长发,在凄寒的阵风中张牙舞爪的发着狂,那是胜利者的姿态。要多刚毅的侧面和满脸的风霜,才能勾勒出如此这般的面具,那样狰狞,那样唯一。茫茫天地中,只有那一身蓝色的战意浓烈的劲装在随风咆哮。 蓝苓擦拭着悲剑上的鲜血,一丝快意涌上来。然后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剑身,与此同时,背后的欢剑和离合剑也发出欢快的声音,低低的快速的吟着。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刚刚结束的大战的影响。这样酣畅淋漓的痛快已是许久没有品过了。 “赢了。天下第一终于是我的了。哈哈哈……“蓝苓的笑声发散开来,连空气都跟着抽动起来,淡淡然向远处传去。渐行渐远。 “精彩,真是精彩。”一个有点苍老却是充满童趣的声音忽然自蓝苓的背后想起,蓝苓抚摸悲剑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欲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光点迅速的朝他遁来,速度快的令人咋舌,连蓝苓也是轻轻一颤,但毕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蓝苓立刻止住了身子,恢复了正常的面容。只是心里的警惕早已提了上来。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的遁速。刚刚声音远在百里之外,此刻却是稳住身形立在蓝苓的身前了。而且还往周围无意的瞧了瞧。 “哦,忘了,应该是先恭喜蓝苓真人呀,恭喜你获得了天下第一这样的荣耀呀,等到了明天,整个江湖的豪杰都会前来为真人庆贺啊。哈哈哈……”还没等蓝苓有所反应,这位不速之客又是笑着不停的给蓝苓贺喜起来。但脸上似是带着一丝疑问,还有一丝失望。 来人约莫到了花甲之岁,须白,头束青云凌烟冠,面色红润宛若童颜,一身黑色的儒裳干净整齐。整个人虚空站立,脚下一柄古色厚重的剑正低低的发出声音,宛若龙吟,似是嘲笑,亦或是怜悯。 周围的空气骤然的紧张起来,丝丝杀伐之意如石入水之后的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缓慢却又无法阻挡。 蓝苓紧握住悲剑,手心里开始滴滴的冒着冷汗,头脑清晰的回想着。自己与五毒老祖的比试乃是私下进行的,江湖上本就没有人知道,而自己也本就没有想着告知整个江湖,他是了解五毒老祖这个人的,和他有着一样的野心和抱负,也有着一样的手段和实力。今天虽是败于己手,但也是不必告知江湖人士,那样也只是给他们徒增些谈资罢了。另外,这一战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五毒老祖阻挠了自己将来的计划。这块石头不得不除。 蓝苓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来者,脑子虽是满是疑问,仍是淡淡的说道:“这位道长言重了,贺喜还谈不上,侥幸赢了而已。” 然后,蓝苓口锋一转,严肃道:“倒是道长消息灵通,我与五毒老祖的私下比试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蓝苓不客气的问话倒是另老人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场比试居然是私下进行的,难怪周围无一人观看。老人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苦笑之余,心下感叹:“果然都是些老狐狸啊,原本的一场精心策划还是没有达到预定的目的。白让那五毒老儿喝了我的药了。可惜可惜。” “真人说笑了,老夫哪有那样的本事啊,只是巧合罢了。”老者此时已落地,离蓝苓不足百米。脸上还是笑着。心里却是想着另一套计划了。 “巧合?道长这话说的真是蹊跷,难道道长今天也是巧合着来送死的?”蓝苓冷笑了一声,反诘的问道,眼里早已是杀气腾腾。 虽然杀了五毒老祖也算是为江湖谋了利,造了福。但要是被这不期而至的道长说将出去,难免会引得那几人的猜疑,毕竟这暗地里做的事岂会让他们安稳了。再者,这道长要是添点油加点醋,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呢,到时就更难说清了,他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那一宏图,他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不在自己掌握中的事情出现。 “送死?真人又说笑了,你刚刚赢得了这天下第一的荣耀,哪能这么快就想着去送死啊?呵呵”老人却是丝毫没有被震慑,仍然笑呵呵的说道。计划已定。 当此时,风起云动,在蓝苓和老人周围,一片肃杀的气氛逐渐蔓延开去,后山上的碎石竟也慢慢的向外滚动起来,花草树木更是发出一阵阵窸窣的声音,整个天地间蓦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位老者的儒袍猎猎作响。 “哼,那就休怪蓝某不客气了。”蓝苓辅一说完,离合剑已然出击。 波浪形的剑身呼啸而过,带着层层气浪,剑尖直指那位老者。这些气浪可不是普通的剑气,只要被其穿过,无论你是何人,无论你是多坚毅的心志,都会被其影响,直到离合刺穿了你的喉咙,你才会惊觉过来,只是为时已晚了。 “离合?另外的两把应该是悲和欢了吧,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啊!冷无情的第一件神兵。”面对飞奔而来的离合,老者没有任何局促的感觉,反而淡定的说起了蓝苓的武器。眼里好像满是羡慕之情,只是一丝讥笑在嘴角扬起。 蓝苓听了,怔了一下,不知道道长是何意?但也无需多想了,还是早点解决为好。 等老者刚说完,离合便如期而至,带着畅快的尖啸声,仿佛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下一刻便应该是结束了吧。 然此刻却是有所改变,岿然不动的老者让蓝苓轻轻的‘咦’了一声,离合在老者喉咙前的几公分出愣是停住了,丝毫不能前进,进入那渴望已久的地方。 老者伸出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剑尖,一阵清脆的剑吟响起。那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示威,却更加是一种无力的反抗。 蓝苓见此,立刻祭出了悲剑,妙无章法的路线,让人捉摸不透。可眉宇间看出这道长难道是个不世出的高手的疑问。 “悲?之后就应该是欢了吧,听说这件神兵会依据对方决定的死法而出招。也亏得冷无情才能炼制出如此的神兵。哈哈……”老者谈笑间已然击退了离合的进攻,而面对行将过来的悲剑,老者也是捉摸不定此剑路线的章法,只能主动出击。 此刻,老者抬手急速掐诀,掌心处一道黑芒闪过,手中却是握着一柄古剑,顿时周围充满了怜悯的气息,让人心生怜意。悲剑挟带而来的杀气顿减一小半。 “地双无极”老者轻吼一声,古剑赫然出击,凛冽的剑气仿佛有些不忍,但还是毅然的挥击出去。 ‘锵’的一声,悲剑被击中改变了原来进攻的方向,仿佛失去了目标的在空中游荡。 蓝苓收回离合和悲剑,脸上漠然,没有任何表情,身形却是一动,一道残影留在了原处,下一刻,悲剑已是朝着老者的侧面刺去。速度快的无匹。 “呵呵,悲?它知道我会是个怎样的死法吗?亦或是,它知道你应该是个怎样的死法?冷无情还真是个怪人呀!难道你真不知道冷无情炼制这件神兵的意图?”老者看着蓝苓的身影,没有丝毫畏惧,这可是当今中原号称第一的高手啊。反而是对蓝苓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蓝苓听完,身形顿时便停住了,立在老者侧面还有三十米的地方。仿佛顿悟了似的。一副若有所思又惊讶的表情,手中的悲剑却是开始颤抖起来。 “你究竟什么意思?和冷无情有什么关系。”蓝苓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从老者说出离合的时候起,这个疑问就已经存在了蓝苓的脑海中。 “我原想究竟是冷无情无情呢,还是你更无情。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研究的意义了。哈哈哈”老者依然无端的说着。 蓝苓听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仿佛岁月的流逝,又好像白发的丛生。她,他一直以为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不会留下任何的足迹。他是一个成大事者,哪里会有什么儿女私情,哪里能让他的生命里存在这样的一个人呢?他背负的是整个门派的使命,是师父的遗志,更是自己的抱负。他在演一个没有自己的戏,他应该是那个掌控的人。可是……可是…… “怎么?在这生死存亡时刻,真人怎么能只顾自己呢?这叫老夫该如何是好啊?”老者此刻似是心满意足的笑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戏而已。 蓝苓醒了过来,手中握紧了悲剑,然心志已乱,功力损失大半。战意也已消减不少,已经完全没有刚刚和五毒老祖大战的气势。此时的他已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她怎么样了?” “跟你说了又能怎样?既然放弃了就应该彻底,我真是高看了你呀!唉……”老者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表情,然嘴角的一丝讥讽出卖了他。 “是啊,既然放弃了就该彻底。可是……”蓝苓此时已完全被老者给掌控了。徘徊在自己的回忆里走不出来。原来,‘地双无极’一出,心神攻击附在了剑气里一并击了出去。 “我曾以为那也只是一场戏而已。就像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戏一样。只要我转过头去,一切就会出现本来的面目。可是……可是那一个拥抱,就是那一个拥抱,深深又充满暖意的,我从来没有感觉过,也未曾想过会有。我知道那已不是戏,即使是戏,那也只是我和她两个人的戏,没有任何人掺和进来。就让那一个拥抱直到天老地荒,不再离合,不再悲欢。”蓝苓呆呆的立在那儿一直不停的叙述着。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人。 “哼,天下第一又能怎样,终究不过是我的戏中一个戏子而已。如今,你的戏已经结束了,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冷无情啊冷无情,等我拿着你的神兵送给你时,你该是怎样的表情啊?呵呵……”老者缓缓的抬起手中的古剑,一丝杀意瞬间填满整个剑身。无形的剑气正急剧的在剑身的聚集。隐隐的和空气摩擦出兹啦兹啦的声音。 “人间无极”老者正待出招之时,一阵驭剑破空的声音传来,听在老者的耳朵里,老者姿势一滞,可立刻却是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收了招,望向蓝苓,竟然轻轻的笑出了声。仿佛戏演的越来越好看了。 此时,天色已是渐渐转晚,太阳在远山开始缓缓的落幕了,晚霞印着余晖正竭力的演着这最后的一场戏,血红血红的,大片大片的,铺天盖地而来。 顷刻,驭剑之人已然落下,三人站位成三角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冷无情。当世三大炼兵师之一。也是唯一一位女性炼兵师。和炎狱的炎云梯,天刃山的令狐浮云一起被九州的人们尊称为神兵师。大秦帝国的各处都流传着关于他们和神兵的故事。 只见她衣衫有些凌乱,绿裳领口处显现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衣的一角,微重的急促呼吸声随着那一抹月白色上下起伏着。怕是赶的很急。 “想不到你居然能破了我的禁制,且知道我的行踪,我倒是小看了你呀。”老者轻笑了一声说道。 而此时的蓝苓正怔怔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冷无情,一时间竟是不知所以。是该激动还是无情呢。盯着冷无情的眼睛早已失了神。只有握着悲剑的手似是更紧了些。 冷无情已看出蓝苓被道天机给控住了,早已失了心神。刚刚和蓝苓接触的眼神立刻离开,望着道天机冷然的说道:“不敢劳烦。倒是堂堂的道天机也需要用这种心机吗?似是有失风范吧。” 老者听了倒是不怎么介意,反是问道:“那你到这儿是为何?不会是想追究老夫的不是吧,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你有心了。呵呵” 一阵冷风瑟瑟的掠过,拂起了冷无情的散发,遮住了面无表情的脸庞,也许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她同样无力的抵抗。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冷无情依然冷冷的说道。 “哦?当世三大神兵师之一的冷无情的请求,我倒是想听一听。”老者依然笑着打趣的问道。 “如果我死了,你能放过蓝苓吗?”不容质疑的声音响起,仿佛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更像是个命令。 老者怔了一下,似是什么东西被无声的给触动了,然霎那间,老者醒了过来,表情却是变得严肃起来,一改刚刚嘻笑的神态,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呵呵,我终究只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而已。罢了,罢了”冷无情提起无情剑慢慢的走向了蓝苓。那一声冷笑瞬间醒了呆立的蓝苓。也让老者的心里一寒,让他心寒的只是‘自作多情’四字而已。 老者嘴里开始呢喃起来,望着冷无情的方向却是多了一丝恨意,隐忍着,思痛着。 “原来我一直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而已。”年轻人苦笑着碎步走开,背影留给了正独自斜躺在床上的倩影,那样的孱弱,那样的坚强,那样的痛心,那样的决然。 刚刚一句‘我从来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你走吧。’怎能想象是从她的嘴里吼出,那样的大声,却又是那样的痛苦。 “对不起,秦言,就让一切的痛楚由我来背负,你应该去寻你自己的路。”女子低低的吟出此语,潸然泪下,侧过身去,就让无声的泪水将自己淹没吧。 老者恨恨然的望着冷无情一步步的走向蓝苓,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毅然决然。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而已。他的思绪又开始泛滥起来。 “秦言,你看,这荷花儿多美啊,白里透粉,娇滴滴的,似是要落下来。我要是能有它这么好看就好了。”一位娇弱的女子正呆在窗前,指着池塘里的刚刚盛开的荷花对旁边的年轻人嗔道。 已是盛夏的光景了,天气热的让人真想跳入河里,痛痛快快的洗个澡,那叫个畅快。可那只是别人才能拥有的权利和主动。而她只能呆在这个屋子里,透过这个窗口欣赏着外面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也就这小小的园林这么大,对于她来说,除了他,这便是她的全部了。 “你可比它好看多了,它在好看,终究还是要花落入泥碾作尘的。只有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美。”这个叫秦言的年轻人深情的盯着那女子亦是深情的说道。直看得那女子脸蛋儿见红才作罢。把视线放到了那朵他刚刚评价的荷花上。淡淡的忧愁在眉宇间凝聚。 “我要娶她,我就要娶她,这世上我只爱她一人。”秦言的愤怒响彻在秦府的每一处角落。震撼在他父母的心里,犹如针扎了似的,痛彻心扉。两行清泪从母亲的眼角留下,哭泣声随着而起,只有父亲依然在不停的叹着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家门不幸吧。管家,一个清瘦的老头儿如此想到。只是他是明白少爷的。若惜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叹息过后,管家走了出去,干自己该干的事,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一丝自嘲在管家的脸上浮现。 老者眼角有些湿润了,画面闪过,原来我也曾这样毅然决然的,义无反顾的吼过,只为了她。可是……可是…… 愤怒的表情出现在老者的脸上,那是不明白的愤怒,那是不理解的愤怒。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错了?这样的执着纠结着他的心一直到现在。他想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感觉要去知道一件事。从来没有。 那时候‘道天机’的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得来的。天生就能预测的他早就算到了自己和若惜的将来。即使是若惜有病,那样罕见的病。他知道他会和若惜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他还是算错了,若惜离开了他,没有给出任何令他信服的理由,但却只因一句话‘我从来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 夕阳已经重重的落了下去,晚霞最后的努力也终于快到尽头了,点点星光开始寥落的闪烁,今晚没有月光。风很冷。 冷无情已经站在了蓝苓的对面,伸手欲拂去他脸庞随风飘扬的碎发,好让她看清楚这张脸,这张曾经清晰的深深的印在自己脑海中的模样,那样的孤傲,那样的凛然,那样的勃发,刚毅的让她心疼。 她是知道他的。他什么都跟她说了,就在铸剑的那段时日。他从来没有那样的放开胸怀,大笑特笑,毫无顾忌。没有任何的防备。他向她倾诉,向她哭悔,向她赎罪。诉自己的包袱,悔自己的无奈,赎自己的罪过。每次,她都会以一个深深的拥抱圈住他,让那些包袱,无奈,罪过通通都远离于他,他竟这样的睡着了,香甜的,他不知道这样的睡着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是,他不在乎,因为如今他又有了如此的怀抱。暖暖的让人不知所措。 刚刚抬起的手却是突然停在了空中,那一刻仿佛时间被定格了,又有如空气停止了流动,“呵呵”的笑声响起,带着自嘲还是无奈? 这笑声也让那位老者回过神来。定了定眼神望向这边,满脸的苍白,虽然只是过了片刻的时间,但时间的湍流硬是这般刷刷的瞬间冲过,留下了印迹,毫不留情的。瞬间的苍老,让老者的身子开始不住的抖动,细微的,却那样的强烈。眼角饱含的泪水早已回落,答案已经明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本来的你了,呵呵,”冷无情的手还是摸上了蓝苓的碎发,嘴角漾着很久远的笑容,只有蓝苓懂得。 “呵呵,终于到最后了,倘若我还要带着那副假的面具,我想我会闭不上眼睛的。因为就连那眼睛也不是我的。哈哈哈……”蓝苓说完便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容仿佛那盛夏炙热的阳光,瞬间穿透一切,周围肃杀的气氛顷刻间淡然无存。天空中的星星更加的明亮起来,没有了月亮的夜晚才是星星的世界。就像春天的花苞,竞相的绽放着。 “什么抱负,什么使命,什么宏图通通都给我见鬼去吧,我只要你,在这世上我只要你一个人。”蓝苓突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他开始已一个真正的身份来演这场戏了。他甘愿做这个戏子。真的。 ‘啪啪’的掌声从老者那边传来。 “精彩,真是精彩。”老者也恢复刚开始的面容,鹤发童颜,宛若下凡的仙人。 这样的场面任谁也想不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吧。虽然仍是碎石满地,折花断木一片,依然狼藉。却是没有开始的情境。这应该是最后时刻的安宁吧。 “就让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决斗吧。不留余地的,岂不快哉!”蓝苓牵着冷无情的手,瞬间战意陡升,手中却是换上了欢剑,也许他想这才是自己要死的方式。 “呵呵,不愧是天下第一啊。好一个不留余地,岂不快哉。既然这场戏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那就让我们痛痛快快的战一场吧。”老者被蓝苓的气势所震撼,反正蓝苓是个将死之人了,就让他死个痛快吧。也不枉费我精心策划的这一场戏。只是那个答案真的就是我要的答案吗? 安静的气氛似是要抓住这最后的时刻疯狂的拖延。冷无情默默的站立在旁,蓝苓手中的欢剑跃跃欲试,发出酣畅的低吟声,暗夜里犹如见到光的飞蛾,急急的等着扑将过去。黑色有如实质的剑气布满整个剑身,此刻的心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心里有她。 道天机双手握住剑柄,此剑柄与剑身连为一体,护手呈巨大环状形,剑身中段镂空,似刻有什么,密密麻麻的。 “此剑名唤‘天人之悯’,你将是它第十七个剑下亡魂。”道天机辅一说完,剑身突然亮如白昼,发出夺目的刺光,让人不敢逼视。周围的空气开始涌动起来,慢慢的天上涌现出大片大片的云朵,低沉沉的黑压压的,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隐隐的雷电之声,仿佛九天之上的神雷即将要引落下来。 蓝苓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干干的笑了几声,也说道:“我手中的剑没你那么有气势,只是我心中所爱之人为我炼制的,这就足够,至于有多少剑下亡魂了,我已是记不清楚了。呵呵”笑完,身形一动,黑夜里已是看不清他的残影,仿佛遍地都是,又好像一个也没有。 手中的欢剑正突突的冒着黑气。并且渐渐的往剑身中镂空的空间聚集,其实,这欢剑看上去倒像是一柄夜叉,从护手到剑尖有一段宽约一指的中空,而那黑气正在这中空中慢慢的成形,这是蓝苓根据欢剑的结构自行悟出来的,剑气密度之大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黑色实质的剑气一次次的击出,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网,急速的朝着道天机抛去。但这仅仅是一个侧面的,蓝苓不等此网形成,其它方向立刻又有剑气出击,速度快的令人咋舌。顿时,道天机的周围已满是道道黑色剑气所织成的网。 道天机不为所动,固守己身,等侧面的剑网射来,他挥击出去,挟带着风雷之势,白色耀眼的光芒刚一接触剑网,少时,便被剑网没入其中,片片白光变成了丝丝白带艰难的闪耀着。但依然朝着道天机的方向飞去。只是速度有所减缓。 每一次的不同方向的挥击都是同样的效果,眼看着颗颗被黑色剑网包裹的光球就要接触道天机的身体了。突然,天人之悯深深的插在地上,道天机双手快速的掐诀。 下一刻,意想不到的怪异事情发生了。 以他为中心,周围方圆一丈的地方,那些光球竟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仿佛被黑夜吞噬了一般,与这夜融为了一体。 “难道他周身有什么玄机不成?” 蓝苓顿住身形,微微一想,然后望向道天机的方向,停下了攻击。道:“道长果然了得,只是不知道我的这一招你该怎样防备呢?” 蓝苓知道远程的攻击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了,那白色的光芒似是与他的剑气相克。再这样下去只是无端消耗真元而已。 虽说这蓝苓最让人畏惧的还是以身法来发动的近身攻击,但此时,那些黑色光球的蓦然消失让他的近身攻击也没有了施展的机会。 原来,道天机的那些白色光球被黑色剑气吞入后,除了可以组缓剑气的速度,另外一个关键的目的是禁制。道天机以天人之悯为媒,白色光球为引,辅以法诀,瞬间结成了一道土绝阵,迅速的吸收了那些黑色剑气。是以才会出现如此的景象。倒是这蓝苓多虑了。 “该是用那一招的时候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用的那天。”蓝苓讪讪的想到。 悲剑和离合齐出,蓝苓则正面面对着道天机,双手紧握欢剑。而他的左手却是在不停的流着鲜红色的血,嘀嗒嘀嗒的落着,却是听不到声音。 悲剑和离合一左一右,左侧依然毫无章法的路线,右侧依然震荡心志的气浪。气势比先前更盛。 中间,蓝苓的身形在左右击出时便已移动。欢剑周身瞬间被黑红色的暗光包围,剑身整整涨成一丈有余方才停止,蓝苓脸色苍白,握着剑柄的手不住的颤抖。但丝毫没有脱手的迹象。只是他移动前深情的转过头对冷无情扬了扬嘴角,似是离别。 这一招‘悲欢无离合’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的。以源源不断的自身精血为引,让欢剑爆发出无匹的剑光,强行以蛮力来破除任何抵挡的禁制或者神兵,端的是强横无匹。但也是一种自杀的方式,除非是想日后剑灵夺舍,否则一般人是不会如此做的。难怪蓝苓说从来没有想过用的那天。 此时的冷无情也看清了蓝苓的招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想:“既然这一世不能在一起,那就来生吧,我的拥抱永远只为你一人敞开。” 其实,冷无情虽只是一炼兵师,但一身修为已臻化境,没有浑厚的真元是断然不能打造那举世皆知的神兵的。而三大神兵师又以冷无情的身法最为灵动。 如是,冷无情凭着自己的速度硬是追上了使出最后一招的蓝苓,这让蓝苓吃惊不已,苍白的脸上交怒至极。这只是他和道天机之间的了结,与她何干? 但冷无情那毅然决然的一笑让他明白了一切,“既然这一世不能在一起,那就来生吧,我永远只会在你的怀抱里睡着。”蓝苓笑着说道。 冷无情笑的更盛了,宛若黑夜里灵动的精灵,与蓝苓一起若一颗流星般,那老者便是他们要撞击的地方,也是他们共守约定的地方。 道天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唏嘘的感慨已是来不及。他对‘悲欢无离合’也很忌惮。但他早已有破敌之策。 只见他笑着升上天空,就那样虚空的漂浮着,‘天人之悯’浑身仍然耀眼无匹。天上风雷之势更胜伊始。 ‘人间无极’招起,剑身上那白昼仿佛活了过来,竟化作千万条真丝,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随风飘散,且缓缓的蔓延开来,愈演愈烈。顷刻间,漫天都挥舞着有如白练的丝丝光带,那当先攻击过来的悲剑和离合早已被光带给制住了。落下旁边的悬崖去。 道天机立在其中,当真是恶魔再世,黑色儒袍鼓鼓的猎猎作响着,连笑容都显得是那样的狰狞,天空已是看不到任何的星星了,天地仿佛都在颤抖。 “去”道天机的声音一落,无数慢散的光带仿佛被一个目标吸引住,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冲过去,漫天的光带交错着,急速的,该是最后一刻了。 俄顷,无数条白色的光带和蓝苓与冷无情交织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声音,无声无息的,一个身影在空中停住,紧接着那相同的一幕再次发生。黑夜再次安静下来。 道天机收起‘天人之悯’,古色的剑身似是发出酣畅的龙吟声。一丝不知何意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往蓝苓和冷无情掉落的方向望了望,紧接着一声叹息响起,“我终究还是想着她的啊。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风停云散,黑夜再次明朗起来,几颗闪烁的星星似是已经无力,远山对面的那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黑夜终究是要过去,新的黎明在召唤曙光。 “戏终于结束了,又要开始休息了。只有最后个百年了吗?”道天机自嘲的说了句。 然下一刻他的目光望向远山,眼睛不知在不停的闪烁着什么。驭剑飞行,只留下一句“望你们好自为之。”在空旷山谷间不驻的回荡着……回荡着…… 下一场戏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戏子又会是哪些人?这些人将要演着怎样的戏?也许只有他知道吧。只是,他可曾想过,他又是谁的戏子,他又在演着谁策划的戏呢?他真的能找回他想要的答案吗? 旭日东升,太阳的光华照耀着这块大陆的每个角落,三百年了,大秦帝国又像往常一样,迎来了如此平凡的一天。 只是昨天发生的故事,百年后会是怎样的传说呢,也许无人知道,也许传为佳话,也许是在引导着另一场他或者它策划中的戏吧。 人如戏子世如戏。一切皆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啊! 戏已经开始…… 没有选择, 向左还是向右? 问何处? 归途只能随波逐流。 章一 天陨石 上 当其时,天下政治昌明的景象早已不复,大秦帝国盛极而衰,神州处处偶有叛乱发生,尤以玉州为甚。一切皆苟延残喘而已。 与玉州天河相隔,往西北五百里外乃是神州最大的沙漠之地,常年飞沙走石,气候暴烈。是以成了人们口中的险地,隐隐有与神州三大险地并驾齐驱之势。 这日,正值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而且还是这最热季节当中最热的时段,可想而知,这天气是何等异常的干燥,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透明地胶着的固定在那里。 天上,太阳发出火辣辣的毒光,仿佛和世人有千世仇似的,肆意的释放着能量。它稳稳的钉在那儿,火一般的毒舌直扑大地。似乎要把世间的一切焚为灰烬。 如此的天气,就是避暑胜地也不见得多有凉意,更不用说在这一望无垠的沙漠之地了。远远看去,空气好像液体似的在沙漠上空缓缓流动,仿佛伸手就能接到数滴。地上,沙子也都快被化成水了。发出金黄色的光泽,反射到空中,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黄色的了。 可这一切都不能停止太阳的轨迹,生活还是依旧。 这不,有一队骆驼人马正行走在这沙漠中。和沙漠都快浑为一体了,远远望去,细长的黑影拖拖拉拉的似是一抹淡淡的墨汁泼洒在黄色的纸上。难免不让人以为是海市蜃楼呢。只是稀稀拉拉的队伍已经没有了队形,三三两两的前进着。可在这狂沙之中依然能行走就已是奇迹了。 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原来是闻名于世的五大炼兵地之一的天陨剑庄的运刀队伍。应该是刚刚在中原结束了新一批刀剑生意,此刻正回天陨剑庄的吧。 只是这样的天气,真是辛苦了他们,弄不好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这生活什么时候是这么简单的呢? 想那天陨剑庄的庄主也是甚为古怪,不知为何偏偏要把整个剑庄落在这广袤的千里沙漠之中。虽然炼制出不少的上好刀剑,早已是赚的腰缠万贯。甚至是富甲一方。神州各地何处不可去得。但天陨剑庄庄主依然我行我素,不知是何缘由。 在中原,几乎各门各派都买过不少这天陨剑庄炼制的刀剑,而且都异口同声对这些刀剑赞不绝口,毕竟这些可是大秦帝国五大炼兵地之一天陨剑庄的作品。而且,这五大炼兵师也只有天陨剑庄的庄主经营这刀剑的生意。其他四位只是为神兵而炼兵。由此,这些刀剑更是显得弥足珍贵了,虽然中原早已处处都是。 况且,还有另外一点关键之处,那就是这天陨剑庄的刀剑对修为的提升着实辅助不小,这可是可遇不可求之事,焉有人人不争抢之理? 只是,其各中缘由无人知道。但也无需知道。只要知道‘若是身无一柄天陨剑庄的刀或剑,这闯荡中原的气势已然跌了一乘’即可。 那究竟这天陨剑庄的刀剑中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听闻传说,这是多个版本中最中庸的又是最接近的一个。讲的是这天陨剑庄的刀剑中含有某种这世上罕见的神秘的材料,质地乃上上之选,自是凡物不可比之。而这材料可能是来自天外,也可能是来自神州最神秘的三大秘境之一――西荒。如此这般,方才解释的通。 这传说的真假暂不考究,因为无人知道。至于这神秘的材料究竟是什么,也只有天陨剑庄的庄主才能知道吧。 时间已然过去不少,天气依然炙热的厉害,丝毫不因日头的渐远而减弱分毫。 只见这支队伍慢慢的居然也快逼近了沙漠里的一块弹丸之地,也就是天陨剑庄的所在,他们的目的地。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藏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腰身佩戴一柄厚重的剑,年龄约莫四十左右,只是满脸被黑色布巾遮住,无法认辩。 此刻,他抬起右手擦拭了一下额头,早已湿透的袖子已是不能再湿了。眼神坚毅的望着前方。心里却是一肚子的郁闷。 突然,他转身朝后面大喝一声:“大家动作都给我麻利点,马上就要到剑庄了,不要有什么闪失。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数个不同的声音,却是同样的回答。然后队伍开始有了点秩序,慢慢的连成一条线朝着剑庄的方向行去。 忽然,天空中忽地一个巨大的黑影投射到沙漠上,迅若雷电,朝着剑庄的方向黑压压的急冲过去,带着浓浓的焚烧过的气息。 黑衣大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惊呼一声“不好”,却也是来不及。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从剑庄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巨响,如天怒般。整个沙漠都为之一抖。顿时远处升腾起一朵貌似蘑菇的云朵,没有黑色的烟雾,入眼的只是黄色的沙石,仿佛要掩盖天空似的。 片刻,有所减弱但仍然强烈的气浪开始涌现。夹带着无数的发狂的飞石,漫天都是。遮住太阳的毒光,如海啸般的向四周铺天盖地而去。 这支队伍自然是不能幸免的。所有人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队伍一下子全都倒下了,刚刚才有的一点秩序此刻已是荡然无存了。又是一笔更加淡淡的勾画。 不仅仅是人,连骆驼也是跪倒在沙漠,却是为后面的人阻挡了一些风沙。队伍开始惊慌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恐惧的表情,还有一丝自认倒霉的晦气,想想这世间最可怕的便是自然的灾难了,那是一种瞬间毁灭一切的能力。 黑衣大汉也是扑到在地,一时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只是望向剑庄的眼神更加的焦急起来。 气浪过后,这震动又持续了片刻的时间,之后,沙漠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再看队伍,原本稀稀拉拉的队伍此刻似乎消失不见了,只有微微可见的身形轮廓倒是浅浅的勾勒出一副什么不知名的画卷。 整个队伍被沙子给掩埋了,每个人的身上都积满了沙子。刚刚还在空中飞舞的沙子落下的差不多了,一粒不拉的全都覆盖在了他们和骆驼的身上,那模样就好像刚刚从沙漠地底下被风给吹出来的。这架式着实厉害。 黑衣大汉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忙叮嘱身旁的副手,说道:“你立刻整顿一下队伍,然后带着他们安全的回到剑庄,我先行一步。” 黑衣大汉说完便祭出佩剑,驭剑飞行,朝着剑庄的方向飞奔而去。 副手听着头儿不容反抗的命令,虽然只是临时的。默默的朝着黑衣大汉飞行的方向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说不定剑庄已经……他不敢胡思乱想,目送着头儿走后,他立马回头开始整顿队伍起来。 天陨剑庄。 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许多下人目睹着黑影迅疾的从剑庄的上空划过,落向远处。浓烟过境的轨迹仿佛大火燃烧过的草原,壮烈中夹杂着惊心的味道。 仅仅片刻,大概也就数十息的时间。轰隆隆响声滚滚而来。如同平地里的一声雷,又有如从高山上滚落而下的巨大山石。 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因这剧烈的震动站立不住而倒下。或趴在地上,或扶着假山石,或倚着树木。都是一身瑟瑟发抖的模样。而那些稍微能站立的却也是没闲着,东跑西窜的急急的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可哪儿才是安全的地方呢?与奔跑的同时,尖叫声也是瞬间响彻在整个山庄的每个角落。在这双重的声音中,连屋子和炼兵房的横梁上都被震出许多的木屑来。好一派繁乱的景象啊!不可谓不壮观哉! “大家都不要慌,一会儿便会没事。要镇定。”亮如洪钟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一股无形的气浪,直抵人心。 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子虽不高,却很壮实的一位中年人,束以墨黑色的方巾,身着灰白色的华袍,袖口上点缀着一些刀剑的模型,眼角略带些皱纹,层次分明。双眸隐隐含着忧愁,却是不怒自威。脸上严肃的表情着实让人心惊,像是如临大敌般的威严。 此刻,他正站在前堂的门口正声的对着院子里忙跑不迭的下人们喊道。然后望着天空的景象,微微的怔了一下。眉宇间若有所思起来。 声音过后,逃窜的人们似乎有所收敛,但还是没改变局面。奔跑的依然不停的跑着,只是换成了战战兢兢的小跑;趴在地上的,伏在山石上的,倚着树木的通通都跟在了小跑的队伍中。尖叫声倒是停了下来。庄主的威严可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随之同时,各个偏房的人们也都听着声音出来了,有男有女,还有小孩。男的表情刚毅,女的则是恐惧跟在男的身后,只有小孩肆无忌惮的笑着,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一起朝着前堂的门口走去。 没过多久,待震动快接近尾声的时候,这中年人看了看身旁两个壮实的男子。都是皮肤黝黑,个子也不是很高,一看就知道是干体力活的。 “宇奉,宇胜。你们带些人速去查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越快越好。”中年人依然是大声的对着身边的他们吩咐到。表情依然严肃的不可逼视。 等那两个男子带着一些人刚踏出庄门,中年人也让那些跟来的妇人们各自回了。自己却是忧心忡忡的迈步走进前堂。 辅一坐下,这震动也随之结束了。整个剑庄倒是没怎么被沙漠中的沙石所染。只有些许的灰尘自空中缓缓落下而已。当然,究其原因,还是拜这方圆数十里的绿洲所赐。 从空中俯瞰下去,这剑庄宛如绿色碗中的饭团,被团团的围住在里面,减弱了外面的沙漠对剑庄的影响。而且它还为剑庄里生活的人们提供了必不可少的一切。这才是庄主把剑庄设在这里的缘由之一。 只是刚才的震动确实是太大了,蹊跷的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会是什么东西落在这茫茫的沙漠之中呢?或许是…… “也许是我太想当然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发生。现在也只能等宇奉,宇胜两人调查完回来才能知晓了。希望不是麻烦。”中年人心里自嘲的想道。 章二 天陨石 下 前堂。 六根红色的柱子分立两列,安静的负荷着屋脊给予承尘的重量。每根柱子的前面都摆放着一桌两椅,都是红木制成,被漆成了亮黑色,坚固又冷意森森。 正对大门的是一副万剑冢的画卷,杀意凛然,仿佛要跃然卷上。当真是大手笔,然画卷的两侧则是题有龙飞凤舞的狂草—— 在欲而无欲,居尘不染尘。 想不到如此肃杀的画卷旁竟然配上这样一幅蝉联。也不知是何用意。 而画卷的下方同样是一桌两椅,只是换成了深红色而已。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丫头正碎步从正门进来,手中端着刚刚沏好的茶。中年人仍然皱着眉坐在椅子上。丫头倒好茶后,又默默的走了出去。刚刚那威严的身影还在脑海当中未散去呢。心中自是有些畏惧。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他的下人们也像刚刚那位丫头那样,小心翼翼的各回各地,各忙各的去了。整个剑庄又恢复了往昔,一切都照常运作着。 而此时的中年人竟是坐不住,在屋中踱来踱去,脸上的表情不是严肃又该怎么去形容呢。似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又似乎是在担心什么。眉宇间的褶皱总是那么多。毕竟是关乎剑庄的生死存亡,他可不想背负那样的罪名。 这时,一声童音响起,带着一丝哭腔。灰白色华袍的中年人自听见童音起,眉头松了一松,舒展了一下神情。换了一副面孔,端坐在椅子上,目见着一个小男孩有点踉跄的小跑着进来。 此小孩面色苍白,小小的发髻上系着一串朴实的琉璃珠,穿着简单的童服。大概九、十岁的模样,柔柔弱弱的,倒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此时,他边跑进屋边叫唤着,一脸的恐惧,两行清泪早已湿透了脸庞。怕是被刚才的震动给吓坏了。 “爹,爹,孩儿好怕,以为再也见不着爹了。”小男孩拽着中年人的衣襟,边说边抹着眼泪。 “轩儿,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言宇成的儿子更应该如此。来来来,把眼泪擦干了再说。”中年人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着这个叫轩儿的小男孩的眼睛。满眼的慈爱,似是要化成水滴落在这个小男孩的身上。 此中年人正是这天陨剑庄的庄主--言宇成。大秦帝国的五大炼兵师之一。此人为人忠厚,无欲无求,面目倒也和善,一小撮山羊胡更是显得干练老道。只是最近有些苍老起来。当然,他严肃起来同样的令人不寒而栗。 而这位被唤作轩儿的小男孩是言宇成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寄托。名叫言雨轩。 此时,被擦干泪痕的轩儿看上去甚为眉清目秀,宛如小女子般,白净的皮肤,消瘦的身体,兴许是随了他母亲吧。不过,这轩儿却是可怜的孩子。 “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轰隆隆的。”轩儿眨巴着眼睛坐上了中年人的膝盖上。摸着那一小撮山羊胡子问道。 等言宇成方要回答的时候,外面却是管家进来禀报说:“庄主,剑师黄易回来了。但好像只有他一人。” 言宇成听到后,犹豫了一下,随即露出安慰的笑容。说道:“请他到前堂来。” 管家似是也明白了什么,便微微一笑领命去了。 “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雨轩依然追着自己的父亲问道。充满童稚的脸蛋让人疼惜。 “轩儿,你黄叔叔回来了,有事和爹商量,你先到后书房去看看书好吗?”言宇成说完将轩儿从自己的膝盖上抱了下去。 “我不,我也好久没看到黄叔叔了,我也要和他说话。我还要他教我剑法呢。”雨轩不想走,拉着言宇成的衣角嗔道。 “轩儿,连爹的话你也不听了?再不走,爹可就要拿戒尺了。”言宇成收起慈爱的表情,一副欲起身到书房拿戒尺的动作。 一听到‘戒尺’两字,这雨轩便乖乖的听话了,他可不想这样无辜的被挨打。在这方面,他可是颇有悟性的。 转身向父亲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的小跑着离开了,只是在脚踏出的那一刻,雨轩突然想道:“怎么父亲的胡须又白了几根?” 不一会儿,黄易来到了前堂的门口,见庄主已经端坐在前堂的主椅上了。便大踏步的走进,面色早已由原先的担忧化作疲惫了。面对着言宇成站定,揖道:“禀庄主,这次的买卖进行的很顺利,银两也全部收回。这是帐目。”黄易说完便把账目给递了过去。只是递过去的同时,黄易又是紧接着问了一句:“庄主,剑庄一切都安好吧?” “呵呵,黄剑师有心了,虽然才来我这剑庄不到三个月,但时刻想着我剑庄的安危,真是让言某受愧啊!”言宇成随手把接过来的账本扔在了桌上,反而笑笑的扶着黄易的手臂说道。 “庄主言重了,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黄易忙又作揖道。 “呵呵,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言某敬佩和感激之人,不必拘礼,请坐。”说完,黄易便坐了下来,桌上早已放好了茶水。 “不知黄剑师此次归来的路途上可有什么怪事发生?”片刻的安静后,言宇成对着黄易问道。 “这次的归途倒也算一帆风顺。只是走在这沙漠中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我们头顶飞了过去,紧接着一阵惊天巨响着实把队伍给吓着了。而且那会儿风沙很大,我们全身都堆满了黄沙,不过,危险倒是没有,没有人受伤。然后我见那东西朝着剑庄疾去,便只身先回来看看情况。所幸一切安好无事。”黄易扼要的说了说,然后端起刻有青花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黄剑师多虑了,要不然你也不好交差啊,呵呵”言宇成也是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冷不防的说道。 黄易还端着杯子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表情瞬间一沉,但立即又缓和过来,笑而不语。 如此这般片刻的对话过后,黄易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言宇成坐在那里,眉头又是皱了起来。“就剩下一个月了。难道……”他心里忧愁着。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大哥,大哥,我们回来了。”宇奉和宇胜两兄弟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似的,兴高采烈的奔进了前堂。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 “原来是二弟和三弟回来了,辛苦了。来来来,坐下再说。”言宇成见两兄弟这般高兴的模样,定是有什么好事,便拉着他们坐下,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这次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宇奉也不管是谁的茶水,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迫不及待的对大哥说道。 “天大的好消息?你在说什么啊?”言宇成似乎被这个二弟给弄的有点糊涂。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明明是叫他调查这次震动的缘由,他怎么说起这个了。 “二哥,你就别卖关子了,看把大哥给急的。”宇胜也喝了一口茶,倒是笑着看大哥不解的表情,督促二哥道。 “不急,不急。二弟,慢慢说,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啊?”言宇成此时已经猜到一二了,他知道这段时日,他们三兄弟经常在一起探讨着该如何去交差,可每次都是没有结果的结束,忧愁整天挂在他们的眉头,好不容易将黄易支开,省的他每次不停的催促。可时间依然紧张,没有了那材料,该怎么去交差啊。如今,看着两兄弟笑逐颜开的模样,言宇成也跟着不忧愁了,怕是他想的没错。 “是这么回事……”宇奉放下茶杯后,坐在靠近大哥的对面,一五一十的把调查的经过告诉了言宇成,慢慢的,他一开始惊奇的表情渐渐融解开来。待宇奉说完,言宇成释然的舒展开一丝笑容,欣慰且满意。 原来,这场剧烈的震动乃是有奇物从天而降,落在了这沙漠里。宇奉和宇胜俩兄弟带着几个人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周围是一片绿洲,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离他们剑庄不远的一块地方。 当其时,震动已经结束,风沙也少了许多。空气中还有着浓烈的烧焦的气息。宇奉确定这附近肯定就是出事地点。便吩咐他们开始仔细的搜查着这一片区域。但高大的树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随着焦味的越发浓重,他们渐渐逼近这片绿洲的中心。 紧接着,他们被眼前的景观给惊呆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呈现在他们眼前,浓浓的烟雾在深坑的四周升腾着,大片树木被压倒烧焦了。一块扁圆形的,直径可能有六丈的石头。黑乎乎的,嗞嗞的冒着热气。 “难道这就是刚刚发出巨响引起震动的玩意儿?”宇奉率先跳进坑里,站在那石头的旁边,惊叹的说道。 “这从天而降的石头就是不同凡响啊,这么个小小的东西弄的跟地震似的。害得我家那位哭的稀里哗啦啊。”宇胜在坑的周围四处看看后,打趣的说道。引得其他几人在旁偷偷的窃笑。 “你还别说,我看到大哥那表情,还以为多么大的事呢。就是那件事,大哥也没有如此严肃过。只是……哎……”宇奉说着说着竟然叹起气来。 “你们几个给我去周围再看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类似的石头。”宇胜支开了那几个人,然后面色一沉。 “二哥,那剑究竟还要不要炼啊?那黄易估计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又要催了。”宇胜也下了坑,站在宇奉的旁边问道。 “哼,一说就来气,一柔弱女子要剑作甚?不好好的享自己小姐的福,偏要学那些道士修道。这些达官贵人就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宇奉愤愤的说道。 “谁叫咱们老爹有福气呢,受了那样人家的恩。要是还不掉?唉……”宇胜也是一阵唏嘘。顺手捡起脚边的一块也冒着丝丝热气的黑乎乎的但内有光泽的石头片,轻轻的朝着那大石头投去,‘叮’的一声清响,落到了旁边的坑土里。 突然,宇奉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宝石一样的盯着那块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的大石头。来回的不停的绕着石头走动。 “诶诶诶,三弟,你看看,你看看,这石头我怎么越看越熟悉啊,就好像,就好像什么来着”宇奉激动的一时语无伦次了。 “诶,二哥,你还别说,你这一提醒,我看倒是有几分相似。”宇胜也是兴奋起来,绕着这块乌鸦变凤凰的石头来回的看。 “三弟,来来来,你看,这一块是不是就是我们上一次给青冥的大弟子青云炼制七星剑的材料啊?快点。”宇奉急急的催促道。 “哈哈哈,二哥,这下我们剑庄算是有救了啊。”宇胜忙拉着宇奉的手臂开心的说道。 章三 汐影 上 天色渐晚,等言宇成静静的听完了二弟的叙述之后,“好、好、好”他连拍了三下桌子。神情颇为激动。而拍声的余波绕柱而上,直震得屋脊都瑟瑟发抖。同时,从容笑容也是在他的脸上逐渐在脸上舒展开来。 “走,咱们三兄弟今晚不醉不归,喝他个痛快。”言宇成豪气大发,拉着两兄弟径直往后面走去。 “哦,对了,得叫上黄剑师。他可不能得罪啊!”言宇成说完马上叫来了管家,让他去请黄剑师去了。宇奉和宇胜自是无需多言,大哥做事一向如此。 月已高挂夜空,寥落的数颗星星无力的闪烁着,朵朵片云随风而动,倒算是个月朗星稀的夜吧。沙漠和往常一样的宁静,和白天完全相反的境地,冰冷的出奇。当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酒桌上,宇奉和宇胜两兄弟已是喝的**不离十了。各自埋着头,却是扬手叫着还要酒喝。言宇成没有喝醉,却也是红晕当头。只见他眼神迷离着,似一条线,然而却闪着若隐若现的丝丝精光。 而黄易仍然摆着一副冷漠的表情,独自闷闷的喝着。一肚子的郁闷无处可说。到这种鬼地方都已经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黄剑师,怎么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啊?来,我言某敬你。”言宇成举起酒杯对黄易敬道。 “岂敢,岂敢,在下心领就是。”黄易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恭敬的回道。 “对言宇成要恭敬些,不许端将军的架子,知道吗?”,紫侯的声音刚刚从脑海中响起,黄易仰头就是一口,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笑容,故作姿态的看着言宇成。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 “好,痛快。黄兄,呵呵,这么叫你应该不介意吧?”言宇成大喝一声,又笑着询问道。 他知道对方是个将军,官儿不小。虽然自己也是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但终究是一介布衣而已。哪儿能攀的上这些个权贵。遂小心翼翼的问了问。 “庄主言重了,不妨事。”黄易摆摆手笑着答道。 “黄兄,紫侯派你来督促紫莲,倒真是屈了才啊,呵呵”言宇成故意借着酒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黄易聊了起来。 也许三杯上了头,又似是被点中了心头之痛,这黄易刚刚提起的警惕瞬间崩溃,三个月的郁闷喷薄而发,倒是难得的和言宇成接上了。 “庄主有所不知,那紫烟小丫头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灵动乖巧,惹人喜爱。可是,自打那什么云什么眉的叫那什么炼什么眉的真人来了之后,说紫烟这丫头什么根骨奇佳,又颇有悟性,欲收之为徒,传她无上道法,假以时日,必能证道。全都是些个屁话。”黄易说着说着似是有些激动,又是干了一杯。言宇成顺势为其满上。 “可这小丫头也是,还真的要去学道法,学剑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好好的女孩子哪能跟个男孩子似的舞刀弄枪呢。不成体统吗。你说是不是啊?”黄易似是真的有点醉了,向言宇成大肆倾诉道。 “原来是这样啊。看样子这紫烟姑娘倒是有巾帼之姿啊。呵呵”言宇成笑着调侃了一句。 然言宇成心里却是思忖道:“还是不肯说实话吗?这十里醉可有点浪得虚名了。唉……看样子这家父的恩是不好还了啊,说不定……” “罢了,罢了。天意又有谁能窥测呢?”言宇成又是自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低声吟道。 间刻,鼾声已起,黄易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呢。言宇成哪里知道,这黄易此时也只是个看官而已。 几日后,言宇成知道再也不能拖延时日了,便率众前往出事的地点。欲将那石头给搬回来,让炼兵房重新运作起来。而言雨轩也是随队前往,毕竟这样出去玩玩的机会不多,言宇成也是不忍拒绝。再说有这么多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此时,那块黑乎乎的石头早已是冷的透彻,触手摸去,光滑里透着寒意。言宇成摸着石头,满脸的唏嘘感叹,就差老泪纵横了。 “老天真是待我们言家不薄啊。想当年家父举家前往这千里之广的沙漠,为的就是这样的石头,不仅成就了他老人家的一世威名,也福荫了我们这些子孙。唉……”言宇成一阵的感慨,又是对父亲起了思念和感激之情。眼角微微有些发红。 “是啊,大哥,这老天还真是有眼啊,知道咱们正为这事情发愁呢,嘿,它倒是送的及时。”二弟宇奉也笑着应和道。 “好了,好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它给弄回去吧,紫侯的剑可是不能再拖了啊。要不然,那黄剑师可是要和咱拼命啊,呵呵。”宇胜及时止住了大哥,也乐呵着说道。 “还是三弟言之有理。况且,前日刚刚领到秦帝的圣旨,明年的神兵会要在天陨剑庄举行,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啊。”言宇成收回了感慨,脸上隐隐有些忧意,正色说道。 “呵呵,想起这件事情,我就睡不着觉啊。就是睡着了也会笑醒的。到时候咱们天陨剑庄的声望又要抬升,说不定会成为五大炼兵地之首呢。呵呵”宇胜听了大哥的话似是兴奋的很,脸上挂满了笑容,甚是得意。 三兄弟说说笑笑,已然过去大半时日。太阳早已升至头顶,刺目的白光不可逼视。碧空万里,不着浮云,宛若水洗一般。 放眼望去,整个沙漠自然又恢复了昨日的容貌。只是这绿洲之中倒是有些丝丝凉意。然终究是米粒光华,每个人的脸上还是已挂上不少的细密汗珠。 此时,清一色赤着上身大汉们按照三兄弟的安排正努力的拖运着那块石头。 数百根碗口粗的绳子套在了石头上,像是织成了一张巨网,把石头包围在里面,然后,绳子的另一头,数百个大汉正齐齐的喊着口号,使劲的向上拉着,颇有些船夫的味道。 每个大汉看上去皮肤黝黑,虎背熊腰,壮实的很。此刻,他们全身青筋暴突,肌肉纠结,力大无比,只见那块黑乎乎的石头硬是被他们拉动着缓缓的从深坑里向上滚动起来。 这边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三兄弟也是跟在后面不停的指挥着,倒是雨轩一个人还在深坑里四处不停的瞅着,似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哈,终于让我找到一块了,不过,这也太小了点吧。”刚刚兴奋的雨轩立马又失落了。手中拿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片,翻来覆去的把玩着,小嘴是越看厥的越高。 雨轩把石头收了起来,又四处寻找。这里拨拨,那里捣捣。他想找一块更大一点的。那样说不定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父亲应该也不会拒绝才是。 转眼间,天色已晚,气温骤降,时不时还阵阵寒风掠过,让人禁不住打个激灵。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数百个大汉正忙着解开套在石头的绳索,眼前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冷若冰霜的沙子。 “大哥,二哥,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石头已经搬回来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就留在这儿,等下看着他们把这石头推进这深坑就行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我看轩儿也要困了。也省的二嫂在家等的焦急。”宇胜见旁边的雨轩正不停的打着哈欠,如此说道。 言宇成看了一眼轩儿,又看了一眼石头,道:“这样也好,二弟,咱们就先行一步吧。”说完,他就领着轩儿走在了前头,宇奉也是叮嘱了几句便跟着走了。身后依然是忙碌的一片。 今天,应该说整个剑庄的人都开心才是,但却是有一人的心里郁闷的很。轩儿跟在父亲的后面,安静异常,不似平日的问东问西。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倒也不失可爱。 原来,经过几轮仔仔细细的搜寻,雨轩依然一无所获。这让他怎能不郁闷,也是十分的不解。只能埋怨着怀里的石头片,嫌它怎么那么小呢。这下,估计自己的愿望又实现不了了。而两位伯伯也不肯帮自己,小小的雨轩也只能干着急了。 言宇成见轩儿这么安静跟在自己的身后,只当是他真的很困了,并没有在意,和旁边的二弟不时的闲聊着。 翌日。 三兄弟都起了个大早,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精神奕奕了,匆匆吃过早饭便去了炼兵房。屋外烈日当空,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二弟,快把原本就设计好的图纸拿来。三弟,你速去取些必需的材料。管家,你让其他人赶快生炉起火,不要误了时辰。”言宇成挨个挨个的嘱咐道。 炼兵本就是个辛苦的活儿,道道工序都讲究着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神兵的炼制,更是不得有半点失误。精益求精,追求完美,是每个炼兵师的目标。 而言宇成能并列当世五大炼兵师之一,自是有其独特之处。想上次武林大会上,血饮大发神威,虽然最后血吾落败于崆洞的张英书之手,但还是让他的名头更上一层,慕名来求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使得这天陨剑庄的刀剑倒也一时洛阳纸贵了。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两个弟弟却是很开心。求剑的人多,他们练手的机会也就多了,还能赚不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言宇成说不过,也就默默允许了。 不多时,炼兵房一片忙碌的景象,热火朝天下,每人都干劲十足。只有在书房看书的雨轩仍然闷闷不乐的模样。心思完全不在书上,手中把玩着那块捡来的石头片,做思考状。 书卷上,“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两句,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映入眼帘。旁边放着一张方正的宣纸,纸上则是不知什么字体也不怎么漂亮的两个字――汐影。 这是雨轩早就写了无数遍的两个字。从有了那个愿望起就开始练习了。只是,这次怕是又要落空了。 章四 汐影 下 今天已是紫莲炼制的第七日了,黄易看着庄主这么尽心的炼制着,也是不好叨扰,便闲赋在卧剑居,偶尔半夜出庄,在空旷的地方练上一练,一身的功夫可不能生疏了。 平时,倒是和雨轩玩的挺好。虽说这黄易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兵法用之如神。可也会些圣人之言,诗词歌赋等等,还真不多见。 偶尔,他也教授雨轩一些带兵打仗之道,又或者谈及人土风情。但更多的时候,则是雨轩缠着要其表演剑术给他看。这不,院子里,雨轩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黄易的剑法呢。 “哇,黄叔叔你好厉害啊。”雨轩边看边不停的赞叹着,时而拍掌,时而跺足,好不热闹。偶尔经过的丫头下人也会驻足停看,虽说偶尔也能看见二庄主和三庄主练剑,但却是没什么美感。再说那宇奉和宇胜哪有黄易长的好看呢,威风凛凛的铁血男儿。 这黄易兴许有了兴致,冷不防的,他竟使出驭剑飞行的招术。这下让雨轩大开眼界,目瞪口呆。想不到人还能站在剑上飞行,遨游空中。 只见雨轩嘴巴呈大大的圆形,两眼放出精光,举到半空中的手愣在了那里,都忘记了鼓掌。实在是太震撼了。 稍时,黄易只是转了几个圈便落了下来,收起剑。掸掸身上的灰尘。 雨轩急急的跑了过去,激动的问道:“黄叔叔,刚刚那个,就是那个站在剑上,在天上飞的。”雨轩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兴许还沉浸在其中呢。 黄易看着雨轩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慢慢的走到院子里一方石桌旁,在石椅上坐了下去。雨轩又是跟着跑了过去。满脸惊奇的望着他。 “这叫驭剑。是受一位世外高人指点的。乃是那些中原门派的道法。普通人可是学不会的哦。”黄易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笑着对雨轩说道。 只见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也是,当今庙堂之上,除了那些奇人异士之外,哪一个将军如他这般。 “驭剑?那就必须先有剑才能学了?”雨轩听了不先问修炼之法,反而是问起了这个。 “那是自然了,不过也不一定是剑,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兵器都行。”黄易也没想到雨轩问这个,简单的答道。 雨轩呆立了一会儿,似是决定了什么,没向黄易行个礼告辞便跑开了。黄易也是望着雨轩跑的方向不知所以然。摇了摇头,便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炼兵房。 紫莲的炼制似乎接近尾声了,风箱依然呼呼的的鼓动着,鼎状的熔炉里,烫红的有如实质的液体正不住的涌动,周围水汽腾腾,仿佛下了大雾般。身处这雾中的言宇成此刻满头大汗,**的后背上早已如雨下。宇奉和宇胜立在旁边盯着大哥的一姿一势,也都**着上身。 只见,言宇成一掌似是轻轻推出,一股微弱的气浪立刻朝着那熔炉飞奔而去。只听见‘嗡’的一声闷响,熔炉稍稍松动了一下便又安稳了下来。而里面的液体却是开始翻滚起来,尤其是中央出,慢慢的一个小小的漩涡形成。 言宇成见此,忙吩咐道:“二弟,三弟,快让人打开天窗,漩涡已成。你二人也快快站到各自的位置,准备最后的成形。” 突然,屋顶上露出一直径足有半尺左右的圆孔。霎那间,强烈的正午时分的白光从那个圆孔中毫不留情的照射进来,最后聚集在那熔炉的漩涡处。顿时,漩涡周围的温度急升,翻滚的更加厉害,快要跃鼎而出。 而宇奉和宇胜也早已站到距熔炉三尺的地方,和言宇成成三角形,熔炉当是中心所在。三人各自运起真元,脸上刻满凝重之色。 “起。”言宇成大喝一声,三人同时推掌而出。三股有形的气浪浩浩然绵延不绝的奔过去,这次,熔炉倒是没有抖动。 俄顷,漩涡转急,在白光的照耀下,却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漩涡处的液体没有深陷下去,反而一样有如实质的东西慢慢的跃鼎而出。间断发出低低的嗞嗞声。三人头上汗水不断滴下,又不断的升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光慢慢的偏移,时辰将过,而那东西才出大半个身子。言宇成望了两兄弟一眼,三人同时点了点头。加大真元力度,一鼓作气,不能在等了。 陡然间,三股气浪气势更盛,鼎状熔炉一时承受不了,竟是隐隐有离地的趋势,嗡鸣声响起。只见那东西上升的速度赫然快了不少,轮廓也渐渐的清晰起来。火红的液体,灵动而轻逸。 终于,白光彻底消失在漩涡处,三股气浪也是随之消失,熔炉里的液体早已没了,黝黑的炉壁,光滑如初,好像丝毫没有承载过什么。 言宇成手指一指,一样雕刻的极其完美的二段式剑柄飞至他的面前,再一指,这剑柄悠悠的飞向那刚刚塑体结束的剑身之上,兹啦一声响起,即刻二者便融为一体,言宇成没有停歇,手指又是一指,那剑立刻飞奔着朝一四方的水池而去。 片刻,青烟四起,整个水池似是抖动了一下,清脆的剑鸣声在水中随水**动着,言宇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只要经过这无根之水的淬炼,就算是大功告成了。不过这紫侯送过来的材料当真不是凡物可比啊,差点就误了时辰啊。”宇奉看着无根池里的水波,讪讪的笑道。 稍长一段时间过后,言宇成亲自从无根池中拔出了剑,一阵清新的感觉扑鼻而来,清灵的剑吟响起,三人都是一怔。好久没有炼制出如此的剑了。 此剑唤作紫莲,紫蓝色的剑身配上二段式的长柄,剑脊处一朵紫莲雕纹,似盛开的夏日莲花,清新而又典雅,朴实而又灵动。当真是把好剑。 宇胜拿来早已制作好的剑鞘,递给了大哥,言宇成手抚紫莲剑身,眼中满是疼惜的眼神,直到看着宇胜递过来剑鞘,才笑着说道:“呵呵,想不到我言宇成今时今日还能炼制这样如此轻逸典雅的剑来。想那令狐神逸看了也不免自愧三分吧。” 宇奉和宇胜也是呵呵跟着言宇成笑了起来。却是没注意到雨轩此时正站在他们身后,眼睛巴巴的盯着紫莲看去。手中的石头一个不小心居然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这下可惊动了正在笑的三人。忙回头望去,看见雨轩正蹲下身子捡起那块石头片。 “轩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吗,没事不要往这里跑,你又忘记爹的话了。”言宇成忙把剑递给身旁的宇奉,径自朝雨轩走了过来。 宇奉将紫莲放入剑鞘,和宇胜也跟了过来。脸上露出疑色,也不知这雨轩到这炼兵房作甚。 “我,我,我也想要一把剑。”这是雨轩做了好久的挣扎才决定的,不过说的时候依然磕磕巴巴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胡闹,你才多大,要剑作甚。快给我回房看书去。”言宇成严肃的厉声训道。紧随而来的宇奉和宇胜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起来。 “呵呵,轩儿,你怎么想起要剑了?”宇奉蹲在雨轩的面前,拉着他的手笑着问道。怕雨轩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让大哥生气,那样可就不好收场了。况且,这宇奉平时就对雨轩不错,除了这炼兵一事。 待雨轩想要回答时,言宇成又是一声喝,吓得雨轩连忙挣脱了二伯的手,撒腿朝外跑去。隐隐有哭咽的声音。 “大哥,何必这么生气啊,轩儿还小呢。”宇胜见雨轩哭着跑开轻声的说道。 “唉……”言宇成也是叹了一口气,便沉默不语了。 雨轩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天色刚刚昏沉,像是要变天的样子,朵朵乌云层层叠叠的移动着,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 空旷的地方,除了沙漠还是沙漠。雨轩紧紧握住的右手隐隐传来一丝丝的疼痛感。可他没在意,心中还生着父亲的气呢。气鼓鼓的嘴巴,红红的眼圈,满脸的泪痕。此刻,正缓缓的往回走着,即使生气,那也得回家啊,要不然这茫茫沙漠哪里才是去处。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突然,天空一阵大亮,紧接着轰的一声雷响,惊醒了还在生气的雨轩,“啊”的一声,雨轩忽地松开右手,但显然是晚了,滴滴红色的鲜血从雨轩的手掌滴落,而那块一直被雨轩攥着的石头片更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石头片竟然自己浮在了空中。在雨轩头顶前方不足三尺处。沾在石头片上鲜血竟慢慢的消失了,而黑乎乎的石头片身开始渐渐泛出红色,突然,一道耀眼无比的闪电轰然坠下,稳稳的落在那石头片身上,只听碎裂的声音响起。那石头片竟是被闪电给劈碎了,化成粒粒更小的碎片浮在了空中。 巨大的一声雷声过后,倾盆大雨悄然而至,雨水瞬间冲刷着人间的一切。恰恰就在此时,惊奇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些碎片竟然,竟然在缓缓的聚合,一丝丝细小的肉眼可见的红色丝线牵引着,慢慢的,一个拳头大小的月牙形状的东西呈现在雨轩的面前。只是并不是完整的一块,黑乎乎的碎片无规则的排列着,两头尖尖的,中段则是弯曲的立体状的碎片空间。红色丝线已是看不见了,给人一种镂空的感觉,冷冷的。细致看去,每片碎片周身都闪烁着丝丝电光,若隐若现的。整体看去,似是根根突刺,不能触碰。寒风吹过,竟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宛若九幽龙吟。 雨轩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那模样不亚于看黄易驭剑飞行时。正当雨轩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这东西竟自己绕着雨轩旋转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过境之处时而无声无息,时而若龙吟凤鸣,时而寒意四生,时而宛若春风……每个不同的方向都会有不同的声音。雨轩一时又是呆了。 然来不及更多细想,雨轩伸手便去抓那东西,准备带回家,细细研究一番。可是,忽地一下,那东西竟消失不见了。雨轩往四周看去,还是没有看到,正焦急时,却是听到了父亲在叫唤自己的声音。远处几把火把正在空中不停的晃动着。 雨轩竟一时不知所措,呆在了那里。任大雨落下。 章五 青城 神州浩土,广瀚无边。又关山雄踞,大河纵横。山河之间,沃野万里,是以中原,视作九州。 亿万年,物化灵聚,生灵始现。再亿万年,人类灵智开启,行走于世。又神州大地得天独厚,多有风调雨顺之年,方得这繁荣昌盛之世。 然,人类眼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身历天灾**,诸般奇异之事。多以神仙精怪所为,是以每逢及此,或是重要年节,人们便焚香祭拜,向上苍神明虔诚祈祷,期望神灵保佑,或是精怪莫扰。偶有灵验之说,人们争相颂传,到最后也就三分真,七分假了。但趋之若鹜之人更盛。至此,香火鼎盛,修道,修佛始盛。 所以,自太古以来,浩浩神州大地,坊间寻仙访道之说不绝于耳。追求长生不老之法亦是从未间断。无论是士林大夫,还是贩夫走卒,亦或是乡野村民,所知无非都是那些神仙精怪,种种荒诞怪异之事。无法辩论真假。但不论正史所载,还是俾林野史,却是人类心中所想所信而至。是以得到成仙,长生不老不鲜提及。人们始知九天之上有仙人神灵,九幽之下有阎罗黄泉。虔诚或畏惧之心更盛。每每年节祭祀,不敢有丝毫怠慢。 时至今日,神州各处门派繁盛,修道,修佛之人多如繁天星辰,修炼之法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又各有不同,高低优劣,一看门派大小盛衰便知。 如今,正道大昌。然成仙得道,亦或是长生不老皆是遥遥不可及。终究幻梦一场。而门派之间勾心斗角,追求力量不择手段,贪慕求荣无谓道义之事多有发生。 世事无常,多有不测。无论修道,修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所谓大道,一切皆是满足各自的**而已。暂不论究。 且说这青城山脉,巍巍然绵延百里,峰峦起伏。连天河,穿汶河,地脉汇聚,灵物云集。乃一处清奇之地。其间,山林密布,飞瀑奇岩随处可见。山中深处多有云雾缭绕,景色清幽峻奇,乃人间罕见山脉。 青冥山居中而座,乃地脉汇聚中心,最高峰之地。山势清奇,险而不燥。山峦之上,林木葱葱,蓊蓊郁郁;泉水淙淙,悠悠扬扬。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随处可见。山间云雾终年环绕,且洞所居多,不知深其几许。 而隐隐有正道之首的青冥宗即是坐落此山。为千年前青城居二脉之一。另一脉自是处于青灵山的血城了。 只是如今,青城居早已不复存在,归根结底,都是拜五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所赐。 只是,长久以来,两脉之间的隔阂日益见深,弟子私下纷争不断,流血冲突时有发生。 虽说于此,却是有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即是那三年一度的二脉会武仍然留存至今。冠以门派弟子相互切磋道法,点到为止的借口。却不失为一个解决弟子间暗地里矛盾的最佳方式。这不,二脉会武的日子近在眼前了。两派的弟子都跃跃欲试起来。 这日,初升的太阳红彤彤的悬在半空中,几片灰色的云朵,随风化作各种不定的形状,且相互聚集,越积越多,怕是有雨。 此时,但见一条弯弯曲曲,杂草丛生的山路上,一队修士打扮的队伍正缓缓朝山顶前进着,领头的是一位相貌淡雅的中年人,面若贯玉,鼻入悬胆,八字剑眉,英姿飒飒,束以黑色的清风冠,两缕黑色的长髯任风飘动。一身黑色的道袍,袖口和衣裾镶有红色的云雾聊做点缀。黑色的腰带上吊着一块黑色丝绦包裹的玉石,隐隐泛出青光,该是那青城山脉南端的玉石山所产。那柄让人敬畏的血饮却是未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血城城主血吾。血城前任城主无方的大弟子。 这无方不到花甲之岁便作古而去,死因堪称离奇。对外说是因修炼走火入魔致死。而血城内却是纷纷私下传说乃血吾所杀,只因觊觎城主已久,又贪慕血饮,用毒药逼无方走火入魔,好成就他的大事。这也就是随便说说,无凭无据。只是那二弟子易水寒颇不服气,无奈不是血吾的对手,只能隐忍吞声。 而血吾本人冷漠且城府极深,野心独独。一身修为也是深不可测,堪称奇才,血城百年仅一人而已。 他曾经一人一血饮,只身去青灵山附近的寒冰潭,欲杀那兴风作浪的魔物黑水玄蛇。整整七天七夜,夜夜大雨倾盆,吼声连连,直震得山动地摇。 当血吾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仍然干净冷漠的面庞,一尘不染的黑色道袍。只是隐隐泛出血红气芒的血饮上吊着巨大的内丹。那是黑水玄蛇数百年内力聚集而成的内丹,入药而服,对修为的提升颇大,而且还有许多奇效。 至此,血城再也无人敢私下造谣,诚惶诚恐的唯血吾为尊。而血吾在中原亦是名声大噪,不再是完全依赖血饮的名声了。 当然嗤之以鼻的也不在少数。毕竟没什么人亲眼见过那玄蛇的模样。有人就笑说“说不定那只是个不到一尺的小黑蛇呢”,更是增大了那些自大狂的狂妄。 倒是青冥宗的青阳真人惊叹之余顿生出一丝忧虑,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在血吾身后,七个各色道服的年轻男女踏着悠闲又有些兴奋的步伐,只是没有人吭声。气氛有点压抑。倒是有两个人较醒目的很。 其一是居于中间的一位具巾帼之色的女子。眉宇间尽显英气,刚毅的眼神,却是藏着汩汩仿佛清流般的温柔。而那柄背在身后的刀才是真正醒目之处,雪白羽翼装饰的刀柄异常飘逸,而深蓝色的刀鞘显示了其厚重的刀身,不过倒也与其相配。 其二是落在最后的一位年轻男子的身上。说是醒目,倒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把面目全都遮掩了起来,只留一双乌黑的眼睛。甚是奇怪。 稍时,树木渐渐稀少,视线渐渐开阔起来,阵阵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再几步路,便到了这座无名山的山顶,因此山不是很高,鲜有那云雾遮掩。但周围皆是鳞次栉比的高山,它独处其中,倒也显得宁静非凡。这也是为什么会武在此的原因。 此时,太阳仍旧懒懒的上升着,那刚刚聚集的几片云朵不知怎的又消散了,天蓝色的天幕看上去温柔宁祥。偶有呼呼声掠发而过。 山顶还无一人,看样子,血城的人倒是早了一步。 只见那血吾也没说什么,径直找了一块石头闭目入定去了。只留下那七个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是楞在了那里,没有人敢去打扰血吾。 他们只能静静的等着青冥的人到来,然后好好的找那些人出出气去。只有巾帼之色的女子翘首顾盼,似是期待着什么,背后的刀隐隐的在颤动。 前夜。 清风无语,一间齐整安宁的茅草屋外,几个妙龄女子正齐坐在一张干净的石桌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笑语不断。好像有天大的好事要发生一样。那巾帼之色的女子也在其中。再者,这草屋本就是她栖身之所。 这青灵山自是不比那青冥山逊色,钟秀灵气,要说那青冥山是大家闺秀,那这青灵山便宛若小家碧玉。没有什么奇峰险峻,也不存在什么怪峋磷石,只有大片大片的林木,郁郁葱葱佳气浮。山涧中流淌的溪流蜿蜿蜒蜒,汩汩的发出清脆之声,配上那些婉转的鸟鸣声,如仙乐般充盈在这天地间。 只是这血城坐落在青灵山的峰顶,无端端的加了些戾气上去,也就失了些仙境之风,但仍不失为一处神州绝境。 这女子也是喜欢这青灵山的秀气,遂把草屋落在了一处离血城不远的清幽之地。这里青竹丛生,飒飒的声音,给人一种心定的感觉。修道之人,定心是很重要的。坚毅不可夺其志。这志便是指心志了。也就是定心。 这几位女子谈论的不是什么清修之道,也不是什么风俗人情。而是明日的二脉会武。进一步说来,也就是那青冥的大弟子――青云。 说这青云相貌绝伦,道法精湛,实乃青冥百年一遇的奇才。而且其人温文尔雅,善吹横笛,音若游龙点水,大气且不失婉转。更难得的是,那青云至今还没有相处的人呢。其实,这才是她们谈论的焦点所在。而那巾帼女子想的只是会会他的道法,比比他的横笛。仅此而已。 无名山腰。 “云师兄,我们干吗不驭剑飞上去,反而要徒步走呢。可累死我了。”一声喘气响起,微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些许不满。一清秀女子望着山顶嗔道。 “兰师妹,要不我背你吧,要是把你的脚给累坏了,师兄我可是会心疼的哟。”还未等前面的男子开口,这女子的身后却是一人邪邪的笑道。 这女子转过头去白了那男子一眼,怒道:“玉师兄,哪敢劳您大驾了,还是疼疼你自己的脚吧。哼。” “师妹,你这就可见外了。作为师兄,这是我应该的嘛。来来来,别害羞。”这位叫玉师兄的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疾步上来,说着说着就要背起那女子了。 “啊……云师兄,救命啊!师父,救命啊!”女子大声的叫着奔跑而上,羞红了脸的瞪着还站在远处的玉师兄,而那玉师兄笑的更是肆无忌惮了。 “兰儿,玉儿你们就不要再闹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时辰也不早了,不能让他们久等了。快点跟上。”领头的青阳真人回头正色说道。而那位叫云师兄的则站在青阳真人的身后,偷偷的笑望着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突然,山腰的树林间冒出震山的一响,紧接着宛若凤吟的鸟鸣声凭空一跃,声声气浪惊人,如巽风过境。 青阳真人的脸色随之一沉。而山顶的血吾也堪堪从入定中醒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间杂着些兴奋之意。 章六 初相识 无名山顶。 “红音,你去看看发生了事情。顺便迎迎你那青阳师伯。免得说我们失了礼数。”血吾仍然坐在石头上,正声说道。 “是,师父。”这位叫红音的姑娘俯身作了个揖后就离开了。其他众人却是有些不知所以。 无名山腰。 又是一声巨大的尖啸,直抵人心,修为不够的恐怕早已轮回去了。即使这样,一行的青冥弟子中依然有几人站立不住,东倒西歪的,急急的找树木扶去。 青阳真人皱起的眉目不住的闪烁,朝弟子们看了一眼,沉道:“青云,你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魔物在此作祟。切记,不可惊扰了它。” “是,师父。徒儿去去就回。”青云也是紧皱着眉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魔物呢。 “其他人继续跟着我上山。”见青云离去,青阳真人缓和了一下神情,对满脸惧色的弟子们说道。 从声音判断,此魔物离他们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这红音便来到了一处山谷前,此谷幽深不说,还有稍许瘴气存在。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里面。 只是刚刚第二声响起时,红音方才判定这谷确实是声源地。可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如此巨大的尖啸声。正一筹莫展的立在一处不是很大的石头上。 “咦?莫非是青阳师伯的弟子来了?”正思考是不是该回去迎接青阳师伯的红音却是感应到有人朝着这谷过来了。而且修为不低的样子。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难道是血师兄的弟子?呵,倒是我慢了一步。”青云也是感应到这边的红音,带着疑问渐渐的走出树林。 下一刻,青云站在了谷前,先是看了看谷中,和红音见到的一样。也是眉头一皱,然后把视线朝红音那边放去。见是一女子,皱着的眉头一松,朗声问道: “可是血吾血师兄的弟子?” 红音只是点了点头,心想:“看此人修为,也应该是青阳师伯的得意弟子才是。会不会就是……”但来不及细想,一道人影已是飞遁而来,落在自己所在的石头之上。 “这位姑娘,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这青云堪堪站住身形,便礼貌性的问道。 红音好歹也是一位女子,况且这石头本就不宽,她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却是想着:“这人好生没有礼貌,不征得本姑娘的同意就站了过来。哼,青冥的弟子果然都是些市井之徒。” 这都是和青冥的弟子交恶太深的同门弟子告知红音的。潜意识里,红音对青冥宗的弟子倒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前夜同门师姐的谈论才让她有了点期待。否则,她今天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姑娘,姑娘?”这青云见姑娘只是移了移位置,却是没有回答他,又追问了一句。他哪里知道眼前的姑娘早已经把他列为青冥宗诸多市井弟子中的一员了。 红音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开口。也没有抬眼去看青云。 青云看着这位姑娘的侧面,一身紫红色的轻薄衣衫,也是紫红色的腰带上吊着一块通体透明的玉环。但让青云惊讶的是那背上的刀,看上去应该是男子所用,可却是背在了眼前这位姑娘的背上,勾起青云的一丝好奇之意。英气不失温柔的侧轮廓,让青云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这下轮到红音着急了,那男子没有再问自己,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难道他在看我?”红音心里偷偷的想着,脖子却是不禁红了起来。 突然,又是一声尖啸,谷中的瘴气硬是被气浪给吹了起来,渐渐的随风而散,视野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青云也被尖啸声惊醒,忙向谷中望去,神色立时凝重起来。而红音也是一眼望去,深深的吸了口气。 一只巨大的鸟首兽身的魔物正昂着头,收缩着翅膀。怒视着眼前的俩人。根根竖起的颈部羽毛像孔雀开屏,五颜六色的,乍看上去,十分的美丽。而尖利的嘴一张一翕,低低的沉吟声不时的发出。火红色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来。 “是音狸兽。”青云惊呼起来。紧接着又似是自问道:“它怎么会突然苏醒呢?” 旁边的红音自是不知道这音狸兽是何物,不过看眼前这青冥宗弟子的模样,也知道是个不得了的魔物。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刚刚放晴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云朵。 “看这音狸兽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们怕是有些危险了。”青云讪讪的笑了笑,望着红音说道。 这一看,冥冥中自有天意的那根红线怕是再也不能交给其他人了。哪怕天阻地挡。也定然要牵到自己手中的。 三生石的传说吗?一种久违的感觉由心底而生,那样自然,那样自若,仿佛那种感觉本来就在那里,只是等着有人来开启一样。 心动吗?早已定好的前缘,还是生生世世的尘缘? 这一刻,他希望这一刻就这么永远的定格下去。青山绿水,万年不改。 “喂,喂……”红音见面前男子呆立不动,只是盯着自己,以为被眼前的魔物心神攻击了,伸手过去推了推。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啸声过后,那音狸兽扑扇起翅膀,顿时,狂风四作,谷中的瘴气早已荡然无存。低矮的树木丛被巨风吹过,呼啦啦的倒了一片。而音狸兽已然升空,依然望着青云和红音的方向。 “不好,姑娘,赶快驭剑飞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青云大吼一声,早已掐诀祭出了自己的七星剑。同时大声的催促红音。 红音见势也是祭出了雪翼,羽翼般优美弧度的刀身,颇为灵秀。红音辅一踏上,几片雪白色的羽毛随风而逝。 立刻,两股遁光,一白一青,破空而去。而音狸兽先是一愣,然后怒意更盛,一道彩光飞速而去,朝着青云和红音的方向。速度却是比那遁光还快两分。 本来就不多的距离,瞬间,青云和红音便停在了山顶。这时,青阳真人率众弟子已然到达了山顶,正等着他们俩呢。 还不等他们相告到底发生何事时,一声破空的尖啸席卷而来,那声势足以把这无名山头削平一寸有余。与此同时,那彩光也是极速逼近。 青阳真人见气浪滚滚而来,自己这些弟子大半是抵不住的,便闪现在他们身前,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就连血吾也只是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而已。这让他匪夷不已。 顷刻,一道巨大的青色光幕在他们身前形成,并迅速向外扩张着,如涨潮般。恰恰此时,气浪袭击过来,重重的撞在了光幕上,但光幕只是稍微的凹陷了一点,接着就恢复了原样。整个山顶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安好无损。只是山后的树木却是无端端的倒了一大片。 那道彩光此刻已经到了山顶的上空,音狸兽现出身形。另在场的众多弟子大声惊呼起来。青阳真人和血吾也是满脸狐疑。 青云和红音已是见怪不怪。倒是那位叫兰儿的姑娘紧紧的靠在青云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而那位把脸遮住的年轻人却是望着青云,丝毫不受这音狸兽的影响。眼神中有着和音狸兽类似的东西。 “云儿,方才就是这音狸兽在作祟?”青阳真人收起光幕,没有回头的问道。 “嗯,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山谷中。它好像对我们有敌意。其实这音狸兽……”青云简单的回答道,想再说什么,却是被青阳真人给挡了回去。 此时,听着青云的回答,红音一怔,没想到刚刚遇到的还真是他。那一幅幅画面从脑海中闪过,竟是生起丝丝厌恶的感觉。但还是定睛的望了去。 这青云白皙的脸庞,高挺的鼻子,星眉朗目,竟是一脸的书生气。束以白色的丝质方巾,一身青色的道袍,腰间斜插着一根古朴的横笛。看上去倒是有那么点脱尘出俗的样子。 “血师侄,你有何想法?”青阳真人回过头去却是望着血吾问道。 “这里青阳师叔辈分最高,一切就听师叔的。”血吾恭敬的答道。心中隐隐的兴奋感却是被青阳这一问给打消了。 “云儿,这音狸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据我所知,这音狸兽善喜乐音。你且吹奏一曲,消了它的戾气,将它引回去就是。”青阳真人悠悠的对着青云说道。 青云点头应是,然后松开兰儿还紧抓着的手,从腰间拿出横笛来。轻轻的放到嘴边,神色淡然。 顿时,一缕婉转的笛音响起,悠悠扬扬,如水波般向四周散去,渐渐的,清泉缓缓流淌,安宁的,轻柔的拂过底部的卵石,光滑的表面凉意透彻;水草软软的随着流水扭动着身体,如仙女般翩翩起舞;一群群的浮游生物自由的享受着广大无边的海洋。一切都是那么幸福。 片刻的时间,那音狸兽眼中的怒火竟褪却了不少,仿佛被浇灭了,永不再燃。只是不停的扑扇着翅膀,昂着头聆听着。 青云适时祭出了七星,踏了上去。渐渐朝山谷中飞去,而笛音又是一改,如广阔的蓝天,徜徉的浮云,随性的清风。万物生灵都沐浴着,善意的温暖,和煦的眼神。整个天地不再喧嚣,一切都安静自在的享受,海阔天空般的意境。 音狸兽静静的尾随着青云远去的身影,笛声也随之远去。但乐音却是徜徉在众多弟子的脑海中,余音不绝。 红音怔怔的神色,两眼出神的望着青云远去的方向,“原来他的世界是那样的。”红音心里暗暗的想着。 章七 无奈何 天陨剑庄,后堂。 古青色的油灯上正燃着火红色不停跳耀的火苗。一张不大的圆桌上坐着言宇成,宇奉和宇胜。油灯照着他们的身影在窗墙上不住的曳动,屋子里的气氛稍有紧张。 雨轩早已被带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此刻,正低着头站在三人面前,不敢吭声。右手的划痕早已被布带包扎了,一圈圈的,竟是藏不住那些痛。 “轩儿,还在生爹的气吗?”言宇成神色黯淡,轻蠕着嘴唇,慈爱的望着雨轩问道。 雨轩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却仍然不敢看向自己的父亲。 “惯用的伎俩,怎么还是老一招啊?”雨轩心里暗暗的笑道。不抬头,那是怕被看穿了。 “轩儿,你要知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爹会给你炼制这世上最好的剑的。”言宇成紧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旁边的宇奉和宇胜在强忍着。言宇成瞪了他们一眼。 “轩儿,手还疼吗?来,让爹好好看看。”言宇成伸出手,慈祥的问道。 “爹,没事,孩儿再也不会强求爹为我炼剑了,我要好好的读书。圣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去。”说完,雨轩就一溜烟的跑开了。让言宇成三人呆立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轩儿笑着跑开了。 “这孩子怎么跑了?难道我露出什么破绽了?”言宇成收回了伸出去的准备抓住雨轩的手,身后的戒尺还是安静的躺在那儿。只是望着宇奉和宇胜,满脸的疑惑。 宇奉和宇胜哈哈哈的笑出了声,道:“大哥,你怎么老是这一招啊。也该换一换了。”说完,又继续大笑起来。言宇成又是一瞪。他们才止住。 “不对,刚刚轩儿说什么来着?”言宇成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一拍桌子道:“这混小子,什么学会这话了。”说完就要找雨轩去。宇奉和宇胜忙拉住。催促着该吃饭了,道今晚要好好的喝一宿。就当是为紫莲送行。雨轩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翌日。 黄易正在收拾行李,等着庄主将紫莲交付于他,他便马上回紫府。说实话,他已经是再也待不住了。看他此时脸上的愉色便知。 雨轩起了个大早,他不喜欢睡懒觉,他觉得清晨的空气是最清新的,清晨的天空是最蓝的,清晨的剑庄是最安静的。 此刻,他正朝着院子的方向走着。 昨晚,言宇成三兄弟又是喝了一宿。如今还在酣睡着呢。院子里,只有一些下人轻轻的打扫着已经很干净的幽径。雨轩站在前堂的门口,默默的望着庭院。 言宇成不是一个太讲究的庄主,怎么简单怎么好。几方假石,一片浅水塘,言宇成尤喜白荷,种上几株莲藕。养上几尾鱼,这是雨轩要求的。周围种植些易活的花草,足矣。 乍看上去是挺简约,可内里却是另有一番说法。想来,在这沙漠之中,纵使有如此广大的绿洲,可这天气仍然不比中原。而且昼夜温差太高,极不利于人的居住。是以,言宇成请来青冥宗的青阳真人,辅以徐州北海内一冰蛇之魄,将其镇压在由无量山而来的镇魔石之下,再在浅水塘周遭以龙泉石为介,布下了一套离龙阴阳阵。此阵不仅可以调和阴阳,还可驱邪避鬼。这样,才使得这天陨剑庄冬暖夏凉,适合居住。 主道的右边则是一片空地,平时作练剑和嬉戏之地。靠近走廊的拐角,一张石桌几个石凳规矩的落座。倒也显得雅致。 雨轩看见黄叔叔的房门已经开了,便小跑着来到卧龙居,看见黄叔叔正在收拾着行李,而黄易也是回头看见了雨轩。满脸堆着笑的问道:“雨轩,怎么起这么早啊?”手上的活儿却是没有停下。 “黄叔叔,你要走?”雨轩似是没有听见问话,轻声的问道。 “嗯,这些天,都在你家白吃白住的,再不走,难道等着你用扫帚赶我走啊?呵呵”黄易笑呵呵的打趣道,心情颇好的样子。 “我才不会用扫帚赶黄叔叔走呢,我还想看黄叔叔踩在剑上飞呢。”雨轩撅着小嘴说道。 “呵呵,那叫驭剑飞行,什么叫踩在剑上,多难听啊。”黄易停下收拾衣服的手,回头对着雨轩笑道。 “你爹还睡着呢?”黄易拉着雨轩坐到了床沿,问道。 “嗯,爹昨晚和二叔三叔喝了许多的酒。这会儿还在打呼呢。”雨轩望着黄易放在行李旁的剑答道。 黄易也看出雨轩在盯着自己的剑看呢,心里也着实喜欢这个孩子。“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岁月里还有没有机会和他相遇。也罢,就在飞一次给他看看。”黄易抚摸着雨轩的头,心里如是想着。 “雨轩,还想不想看叔叔踩在剑上飞啊?”黄易居然学了雨轩的话语。笑着问道。 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就差要鼓掌相庆了。 这次,黄易并没有在庭院里驭剑,而是带着雨轩来到了庄外,在他平时练剑的地方,虽是沙漠之地,倒也平坦。只见黄易不由分说,径直祭出了自己的佩剑,然后整个人就踏了上去。转头对雨轩说道:“看好了哦。”说完便畅游而去。 雨轩一个人在底下边拍手边叫着好。然心里却是慢慢的失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飞剑呢。雨轩此时竟想起了昨晚的那些惊奇的事情,一幕幕的闪现而过。又抬起了右手,看着满手的绷带。 “也不知道那东西跑哪儿去了,难道是给爹他们吓跑了?”说完,连雨轩自己都摇了摇头,失落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重。自己是和爹做过保证的,不再强求要剑了。哎……雨轩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空中的黄易看着雨轩低下了头,也停止了驭剑,欲落下来再好好的安慰安慰他。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的噌的一声,一个隐隐泛着蓝光的东西仿佛从异空间中突然窜出。迅若闪电,并随之发出一长串的清脆吟声,若蛟龙出海。转瞬间就不见踪影。 雨轩和黄易齐齐朝空无一物的空中望去,然后相对一视。黄易满脸疑问之色,雨轩也是满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但是雨轩的心里却是开心至极,那个东西居然还在。 又是嗖的一声,依然清亮的龙吟之声。这次雨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而黄易疑问之色更重。 那个泛着丝丝蓝光的月牙状的东西此刻就如羽毛般的悬在他们的头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和昨天晚上无二。 “这是什么?”黄易此刻只能问雨轩了,旁边再也没有其他人。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就见过它了,后来父亲来找我,它就消失了,我还以为它走了呢。原来还在这里。呵呵”雨轩笑呵呵的答道。 黄易也不知道是该信呢还是不该信。一脸狐疑的神色,也不知这东西是好是坏,万一,它要是攻击过来,他也没十分的把握能抵住。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时间,他们竟是僵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稍时,身后一声还未清醒的叫声响起:“我就说嘛,轩儿肯定是和黄剑师在一起的。呵呵”原来是刚刚醒将过来的言宇成。这言宇成在庭院里没有看见雨轩,叫下人去找也没消息,就猜想肯定是和黄剑师在一起。毕竟今天,这黄剑师就要离开了。 可下一刻,惊险的一幕意外的出现了。那蓝色的东西竟然嗖的朝着言宇成的方向飞去,动若脱兔。雨轩和黄易来不及惊呼一声,那东西已然冲将过去。 刚刚清醒的言宇成哪有时间来反应,只是靠着多年修炼而来的本能,预感到了危险,情急之下,竟然下地一跪,才堪堪躲过一劫。 与此同时,雨轩的一声“不要”也已脱口而出。 只见那东西呼的一声从言宇成的头顶掠过,带着破空的声音,徜徉而去。 吓得一身冷汗的言宇成瘫倒在地,片刻之后方才站立。酒意早已全消。往身后看去,确定那东西没有再飞回来。一副比刚刚黄易还要疑问的表情看着他们俩。 雨轩跑向言宇成所站的地方,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而黄易也紧随了过去。‘幸好刚刚那东西没有攻击我们’的表情赫然写在脸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言宇成看向黄易的眼神有点不友善。 “这个,这个就要问问雨轩了。我也是不得而知。”黄易忙解释着答道。 正待言宇成要问雨轩时,又是一阵破空的声音。那东西竟然又飞回来了,没有了刚刚那股气势,和初始一样悬在雨轩的头顶处,似是一只蓝色的眼睛盯着他们。 雨轩简简单单的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家依然不知道。三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蓝色的东西,表情各异。 但言宇成毕竟是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阅历还是有些的。一些关于兵器的古卷倒也熟读过不少,虽然不是完全清楚,但也能略微说出一二。 他仔细的观察一番。发现这东西的质地和那天陨石有些相似之处,又听了雨轩的叙述,眉头渐聚,眼中开始闪烁着惊奇。他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件传说中的天兵。根本不属于凡间之物。 这言宇成曾听父亲说起过类似的情况。不过,那也只是他父亲从一些炼兵野史上看来的。说是机缘巧合之下,某些凡间不应有的天材地宝经过九天玄雷的炼制,再经过无根之水的淬取,若是有缘之人得之,辅以精血炼化,便可成为一件通灵的天兵。 言宇成说着想着,把自己的说的和雨轩讲的一一核对,虽然顺序稍有偏差,但还是惊人的吻合。一下子便惊呆了。想不到炼了一辈子的兵器,最神奇最神秘最不可思议的兵器居然是在自己儿子的手里炼制的。一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一旁听的愣愣的除了雨轩,还有黄易。他一个将军哪知道天下还有这种玄乎其神的事情。而雨轩似懂非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望了望那蓝色的东西。心里又是一阵开心。不过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突然,这蓝色的东西消失不见了。雨轩一急,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言宇成看着雨轩的模样,也是一笑,说道:“这是天兵的一种神通。能自行隐藏到异空间去了。你只要一想它,让它出来它便出来了。这就是通灵。” 雨轩听了,立刻心里想着让它出来,嘴里还禁不住轻声说了出来。 只听噌的一声,果然,那蓝色东西又悬在了他的头顶。 这下雨轩鼓掌相庆,竟忍不住飞跑起来。那天真可爱的模样,言宇成看在心里着实开心。忽地又是响起刚才自己差点就死在了这天兵之下。一阵摇头叹息,似是无奈。 而一旁的黄易仍然的一脸惊讶。 章八 会武 上 无名山顶。 一场混乱刚刚结束,被音狸兽吓得不轻的众弟子都已慢慢缓过神来。血城那边已经有几个胆子稍大些的男子正愤愤的又有些轻蔑的盯着青冥宗这边,仿佛在说等下有你们好瞧的。 而红音依然望着青云离开的方向,似乎还沉浸在那样温暖的意境中。 蒙面男子早已收回了视线,一动不动的站立原地,似树木般。只有道袍随风舞动着。 日头缓缓上升,几片云朵分散了稍有强烈的阳光。几声鸟鸣声过后,山顶倒是出奇的安静。只听一声婉转悦耳的声音道:“师父,云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啊?” 此音刚出,有一人呆立的身躯轻轻一震,抬眼看去,一双乌黑的眼珠隐隐放着精光,然后又突然的埋了下去。 “兰师妹,云师兄不会有事的。区区一个小音狸兽而已,难不倒大师兄的。倒是你的脚……”青阳真人闭上的眼睛刚刚微启,旁边的张玉急急忙忙的答道。 “玉儿,休得贫嘴。这音狸兽本是洪荒天妖凤希的后代。看此兽的修为,差不多也有两百年了。哪是那么轻易对付的。”青云真人瞪了张玉一眼,正色说道。 张玉低下头认错的瞬间,青阳真人若有所思的低吟了一句:“这音狸兽此刻出现倒是蹊跷的很。”却是无人听见。 一会儿,那端坐的血吾起身站了起来,恭敬的望着青阳真人,揖道:“师叔,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快些比试的好,不要让这魔物坏了规矩。”说出魔物两字时,血吾的脸上,一丝兴奋一闪即逝。 “呵呵,血城主言重了,这师叔的名号老朽可是受之有愧啊!”青阳真人轻声笑道。 想自己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位师侄,自然就更没有机会教导他了,哪有什么资格当人家的师叔啊。适才有此一说。 血吾听了倒也没在意,只是立在那里等着青阳真人的回应。手下的弟子却是个个跃跃欲试起来。摩拳擦掌,像是要去群殴的架势。 “血城主此言极是,误了时辰可就让这些弟子受苦了。”青阳真人看了看天色,便答应了血吾的提议。 此无名山顶看上去挺宽阔的。像是被削平了似的。浅浅的草丛一拨一拨的,几块大小不一的山石坐落其上,周边稀稀散散的几棵树木凌乱的迎风立着。完全没有山腰的枝繁叶茂。而在中央阔地的四周一道无形的光幕隐隐闪烁。 血城和青冥各占一边。青阳真人和血吾分别各自找了块石头端坐起来。血吾还是刚刚的姿势。而青阳真人选了一块不高很宽敞的平石,撩起月牙色的道袍,若鸿毛般坐了上去。两缕雪白的须髯映衬着长长的胡须,随着落坐向上略飘了一下。银白色的头上束以脱俗的落风冠,慈眉善目,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在这种地方,他们也只能将就一下了。等他们落座后,这会武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二脉会武没有许多什么规矩可讲,简单的抽签决定而已。两方各抽各的。从一号到七号,抽到的号对应的就上场切磋,点到为止。记下胜负。最后,哪一派输了,则那一派输的人要无条件的尊称对方为师父,并随之受其指教,为期三个月。这样的办法倒也不失和气。只是看上去有点儿戏罢了。 稍时,签已抽完,比试的名单也出来了。片刻的准备时间后,中央的空地上已经站上了两个人。 血城那边是一三十左右的汉子,儒雅的相貌,一身灰色的道袍,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正从背上解下自己的兵器。 而青冥上场的也是一位男子,弱冠之年,和青云相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不过,他此时看着那大汉的表情却是有点忧苦。怕是遇到对头了。 “李师兄,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兰儿见场中的师兄一副愁眉苦脸,突然出声打气道。 “兰儿,休得无礼。”青阳真人轻声呵斥了一声。 兰儿吐了个舌头便不作声了。旁边站立的张玉却是窃窃的笑了起来。立时,一双白眼刷的一下射了过去。张玉这才稍微止住。 场上的这位李师兄也是苦笑一声,心道:“唉……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看样子得趁早输了好,万一那晁盖失了手,我岂不是遭殃。” 这时,对面的大汉揖道:“李兄,劳烦还请手下留情啊!”说完,丝丝阴笑响起。 “不敢当,不敢当。倒是晁兄不要见外,点到为止。”这李元武倒也谦虚。回了个揖,说道。 阵风过后,一刀一剑,时而交击在一起,声音铿锵有力;时而道道气体喷薄而出,落在无形的光幕上,瞬间化作乌有。 两人个的身影交错来回,看上去不相伯仲,实则那李元武已然落了下乘。招接的越来越吃力,只能以其较为灵活的身法拖延着时间而已,能长一点是一点。 那晁盖挥舞着大刀,大开大合,的确威猛无比。丝毫没有手软的迹象,这让李元武郁闷无比。敢情他那话是白说了。一脸的愤懑之色。 一来一回,大概三十招之后,这李元武怕是支撑不住了。想着“老子不跟你玩了,下次最好别让我碰见你,不然,看我不玩死你。他奶奶的。”于是,他故意顺势留了个空门给正攻过来的晁盖,好让其抓住机会,然后他就立刻收剑作揖认输。 这晁盖倒也‘识相’,竟真的扑着那空门而去,脸上还露着大喜的表情。正当晁盖的大刀劈砍下去的时候,李元武忙立定,收剑,作揖,道:“还请晁兄手下留情。”一连串的动作,不带一点多余的,一气呵成。那泰然自若的表情,就好像他在接受着对方的认输一样。 晁盖见李元武居然就这样认输了,忙收住身形。手中的大刀还在半空中悬着呢。一时之间,竟是满脸错愕,木讷在那里。 外面的众弟子也是一副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模样,看上去着实有意思。就连青阳真人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示意李元武可以出来了。 等李元武走过兰儿身边的时候,兰儿毫不客气的鄙视了一眼,正待脱口要说什么,青阳真人却打断了她,道:“兰儿,轮到你了,可不要丢为师的脸哦。” 兰儿这才将视线转到师父身上,揖道:“徒儿一定会竭尽全力,不像某些人一样。”说完,便大踏步的走了上去。 那边,晁盖还咬牙窃恨呢,一拿剑的年轻人早已站在了兰儿的对面,堆着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有礼的揖道:“还请兰儿姑娘多多指教。” 兰儿先是一愣,想着:“怎么这语气听着这么耳熟呢?”刚一有这个念头,兰儿就回头望去,只见那张玉环顾左右,似是周围有什么极美的景色。但脸上一丝想笑又不敢笑的嘴角清晰可见。 兰儿瞪了一眼,又回转过去,拔出了佩剑,指着对面的年轻人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出招吧。” 这年轻人目露疑惑,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这位姑娘,本想着以自己生平最好看的笑容来示好,却是得来这样的结果。看来这兰儿姑娘自己是无福消受了。 兰儿,本名苏英兰,是青莲真人的三弟子。但最得青阳真人的疼爱,便视青阳真人为二师父。对道法一途也是颇有悟性,小小年纪就将青冥宗的《三清洞元经》研习的六六七七了,已是玉清真仙境界顶峰了,至仙境界指日可待。剑法造诣上也深得青莲真人的真传,偶尔青阳真人也是亲历指教。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弟子。只是修为上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毕竟年龄还小,真元的修炼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 此时,兰儿面容娇怒,横眉冷对。一身淡绿色的长裙薄如轻纱。而头上两簇花团似的发髻上缠着蓝色的丝巾,两束青丝般的细辫垂在香肩上,数缕散发飘在她的面前。可怕之余倒也不失可爱。 年轻人见着兰儿姑娘的架势,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这年轻人不论剑法,修为都不是兰儿的对手。而兰儿又对这种看上去就像登徒浪子,轻薄之徒的人最是痛恶,下手也就难免不择轻重。再者,这兰儿可是把这年轻人和那张玉相比,如此好的机会,兰儿自然是要杀鸡儆猴。只是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那年轻人了。一世英名就这样被兰儿给毁了。 没过数十个回合,那年轻人就狼狈不堪的退出场地,自行认输了。留下兰儿一个人在场中央,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外面的张玉盯着兰儿,冷汗涔涔,下意识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敢情刚刚奋战的是他自己一样。而恰巧这时,兰儿又是一个白眼过来,张玉忙躲了过去。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青阳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而血吾自始至终都入定未醒,乐得逍遥自在。 时间渐长,比试依然在有序的进行着。徐徐的风儿吹来了云朵,又吹去了云朵,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在空中自在的嬉戏着。 一阵欢呼声响起,青冥这边又是热闹了一番。恰恰此时,空中一阵破空的声音循序渐进,一道青光由远及近。一直入定未醒的血吾却是突然睁开了眼,不过没有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反而是朝着自己这边那蒙面男子看了过去。一丝不知何意的浅笑浮上了嘴角。 章九 会武 中 顷刻,那道青光便消失于这无名山顶,一俊逸青年手拿横笛,带着丝丝狼狈之色对着端坐石头上的青阳真人揖道:“云儿已将那音狸兽困于谷中,以黄龙根为介结下七星困妖阵,并将那凤眠曲置于阵中。不知此为可妥?” 青阳真人微微颔首,算是赞允。一旁的张玉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而兰儿则开心的跑到青云的身边,嗔道:“云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可惜没看见刚才我是怎么赢的。”说着说着,面上浮出一丝失落之色。 来人正是先前以笛音引音狸兽远去的青云,一袭青色道袍淡雅文静。 “呵呵,的确是师兄的不是。不过,也不知是哪位道兄这么有福气能和兰儿师妹交手,师兄真是羡慕啊。”这青云看向血城那边打趣的笑道。 “师兄……”兰儿脸露娇羞,竟是无语了。倒是那败于她手的年轻人讪讪的笑了笑。 此时的红音望着青云和兰儿有说有笑,心里莫名的涌起丝丝怒意。不过,须臾的时间,红音就收回了看向青云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宁静本心。修道之人最忌讳心志不定了。 青云有意扫了一眼红音,却是没有任何的交集,不免有些失落。 这时,旁边的师弟递上了签,道:“云师兄,你刚刚不在,这是最后一张。” 青云轻轻翻开一看――七。便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场上。 接下来便轮到张玉了。只见他身着淡黑色道袍,青色腰带上缀着些黑色龙纹,一块通体白皙的玉石悬吊在腰带的左边。脸上早已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一双剑眉紧锁着,冷眼中透出道道寒光。 他的眼前,那位蒙面男子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一只脚立在光幕的里面,另一只则脚尖顶地,踌躇在那儿。望着血吾的眼神却是被又入定的血吾回绝了。蒙面男子这才走了进来,与张玉的寒光一对,无形之中,比试竟然已经开始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张玉右手一扬,迅速掐诀,寒光一闪,手中一柄青色的长剑出现。约莫有三尺半左右,宽两指。没有华丽的外身,剑柄与剑身连成一片,只有层层黑色的布条裹在剑柄上。 辅一运真元,只见丝丝剑气附着剑身,渐渐有形无质起来,好像他手中所握的是一柄完全由剑气所形成的长剑,犀利无比。 与此同时,他左手也没闲着,在空中循循有序的虚画着,口中默默念咒,瞬间,一道小型的八卦护冥阵在他的身前浮现,青光阵阵。片刻之后,又是凭空消失了。 青阳真人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旁边的青云则是轻叹着,想到“张玉这家伙,竟悄悄的将修为提升至玉清至仙境界了。布阵速度也是快了不少。而且,青虚师叔倒也舍得,连八卦护冥阵都传授于他。看样子我也得央求师父传授些厉害的阵法才是。” 兰儿依然嗤之以鼻,丝毫不因张玉的架势而有所改变。看来这张玉的轻薄之像在兰儿的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了啊。 张玉这边架势端的是好生威猛。可蒙面男子不为所动,竟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一身黑色道袍自成一格,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那双冰寒的眼神,放出道道精光,竟是压过张玉,朝着其身后一着青色道袍的男子射去。 张玉心中微惧,脸上却是露出怒意。惧的是面前此人修为怕是不在自己之下,怒的是此人居然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轻喝一声――‘青风落叶’,手中的长剑便直直的朝着蒙面男子的眉心刺去。迅若闪电。 距离不是很远,剑尖转瞬既至。然而,‘呼’地一声,剑前一道黑影模糊起来,下一刻,却是空无一人,那蒙面男子早已消失不见。 张玉眉头微皱,眼中闪烁着疑虑,自己的速度已然被提升至八成了。竟然还是让他躲开了。正当他转身之间,‘嗡’的一声从自己的背后响起,那道八卦护冥阵竟是凭空显现,而且凹陷小许,张玉忙运动真元,那凹陷才慢慢恢复如初。这下,张玉的脸色开始低沉起来。眉头紧皱,眉心处赫然出现一个川字形状。握着长剑的右手微微的紧了紧。 这蒙面男子的身法端的是玄妙无比,竟是丝毫不露气息。让张玉一时也是无从找起。偶有两三道血红色的气体凭空出现,都一一被八卦护冥阵化解。即使这样,还是消耗了张玉不少的真元。 瞬移的蒙面男子突然停了下来,现出了黑色的道袍。眼见自己的血气均被化解,轻哼了一声,接着,两袖口蓦然冒出血光闪烁的刀尖,丝丝血气正不停的涌动。 不过,他的脸色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这样不停的瞬移,真元的消耗自是不必说。本来以为 仗着自己卓绝的身法,想迅速的结束比试,哪知那阵图竟一一化解了自己的血气,让自己的计划濒于破灭,还将自己陷入了僵局。 张玉见那蒙面男子在自己眼前出现,看到袖口上血气涌现,倒是稍稍的吃了一惊,暗呼不妙。他没想到眼前的蒙面男子竟然会血城的秘法――血舞诀。 此诀乃是血城某一任城主走火入魔之后领悟而出,只要运足十成真元,辅以稍许精血,便可形成一片血雾,如狂魔乱舞。威力端的是厉害无匹。当然,比之百年前崆洞掌门蓝苓的悲欢无离合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最后,这城主被灵墟观天虚真人所灭,此法也就失传了。想不到此刻,竟然有人使出此等邪法,虽然不是最高境界,但邪气凛然,威力不可小视。难怪张玉有点惧怕了。 场面一直僵持着,谁也不敢妄动,一招错满盘皆输。气氛异常的紧张。场外,青阳真人叹了口气,心道:“想不到他竟然学会此秘术,也不知血吾是如何想的,如此好的一块美玉竟这样糟蹋了。可惜可惜。” 突然,光幕轻轻一抖,一道青色的剑气无声无息的没入其中,紧接着,青色的剑气接二连三的射出,如箭矢般散射过去,目标却是空无一物的周遭。张玉的脸色急剧苍白起来。 那蒙面男子片刻的驻足之后,竟又是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缓缓消散。一道血气也是随之而出,又一次击在了那八卦护冥阵上。但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且凹陷之处似是更深了,恢复起来也慢了不少。 接着,奇怪的现象出现了,血气竟是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一道射出。而八卦护冥阵却是时时的不断出现在张玉的周身,嗡鸣声此起彼伏。 而张玉也是注意到了,但无奈对方的身法实在是诡异,他完全捉摸不到行踪。待深吸一口气,静下心后,张玉脑中急速飞转,想着有没有什么制敌之策。 突然,脑海灵光一闪,只见张玉口念咒,手掐诀,脚步罡,一副地道的道士姿态。这让蒙面男子身形一滞,动作有所缓慢起来。 原来,这蒙面男子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见张玉脸色稍有苍白,知道对方真元已消耗不少,又见那阵图速度有所缓慢,竟是想着依靠自己的身法,用脚、掌、肘、膝来攻击那阵图,好让张玉的真元急剧的消耗,让那点睛的阵图亦成为败笔之物。 可是,张玉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他觉得有点蹊跷。但一时也是说不上来。倒是场外的青阳真人笑了笑,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呵呵” 只见场中张玉的身影也开始渐渐的模糊起来。宛若数道虚影,然后整个身体便也消失不见了。蒙面男子微皱了眉头,接着冷哼一声,仿佛不以为意。毕竟自己的身法得血吾的亲指,已是与之差不离了,况且,这可是中原五大身法之一的凝息微步啊。哪是寻常身法可比的。 其实,这张玉的身法乃是普通的步影虚。寻常道士一般都会此招。但此刻,张玉见自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之中,终究不是个办法,而自己的真元眼看就要被八卦护冥阵给消耗光了。突然,《三清洞元经》副篇中一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出现在脑海中,但张玉此时的真元所剩不多,只能用这步影虚了。 虽然在蒙面男子的眼中看来,雕虫小技不足为惧。但自己的计划却再一次的破灭。场面又陷入了僵局。 处于虚影之中的张玉一直为找不出蒙面男子的真身苦恼不已。偶尔两三道青色剑气射出,如泥牛入海,毫无建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被光幕吸收。 恰恰此时,那蒙面男子眼露喜色,一丝邪笑浮上嘴角。只见他不停的瞬移到张玉周身的各个方向,在每个方向处稍作停留,念咒,抬手虚画着。然后便隐匿身躯落在光幕的一角。 突然,一道血气自张玉左侧激射而出,速度倒是没有先前那样快了。张玉见此,稍作闪躲,脸露讥笑,想着“哼,枉费真元而已。” 然下一刻,张玉张大着嘴巴愣在那里,身体本能的向后移去,又是一闪,堪堪躲过。眼中尽是不解。 不等张玉反应,右侧又一道血气急速飞来,躲过之后,眼睁睁的看着那血气又是自空中竟半路折途而返,速度稍减的朝自己飞奔过来。这下,张玉又是后移一步躲过,惊慌之色油然而生。 如此这般,张玉周身相同景象不断出现,逼得他不断的后退,眼看就要站到光幕的边界了。场外的青阳真人又是叹了口气,而青云也开始为玉师弟惋惜起来。 ‘嗡’的一声,张玉的颈脖前赫然出现了八卦护冥阵,然而,他的喉咙上却是出现了另一道血红的刀气。一男子目露讥笑的盯着张玉的背影。 此时,张玉正停靠在蒙面男子的身前,方才想明白其中的蹊跷之处。无奈一笑,收起了长剑,去了阵图。转过身来,俯身揖了揖,便走出场地。 场外的众弟子这才恍然大悟,尤其血城那边,欢呼声顿时四起。四场下来,双方竟又是站在了同一个。 有人窃恨,有人扼腕,有人解恨,有人心服…… 章九 会武 下 天色已昏沉,徐徐阵风吹过,丝丝寒意悄然而袭。 又经过了小半日的比试,双方各有胜负,关键的最后一场便显得尤为重要了。两方的众弟子们各有想法。 青冥这边自是没有什么担忧,这最后一场可是由大师兄上场比试诶,焉有败的道理。赢了的人早已想象着对手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了。丝丝意淫的笑容挂在嘴角。当然,只有兰儿的脸上现出忧色,心里极其的矛盾,是希望云师兄赢呢,还是希望云师兄输呢?一时之间,踌躇在那里,倒不像平日里的模样。 刚刚平复心情的张玉见兰儿这般模样,终于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略带轻薄的神态,问道:“兰师妹,云师兄马上就要上场了,可你怎么却是这幅表情啊。不会是……” 兰儿不等张玉说完,一个白眼加怒瞪,吓得张玉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趔趄而去。还未说出的话只能吞到肚子里了。 青云听张玉这么一说,也是看向了兰儿,呵呵一笑,道:“兰儿师妹当然是希望师兄赢了。我可不像某某人哦。兰儿,你说是吧?” 兰儿娇哼一声,羞红了脸跑了开去。一副再也不管的神情。惹得青阳真人也是微微一笑。 血城这方,众女弟子自然是翘首期盼,昨夜议论了大半天的青冥大弟子青云终于要上场了。可又有些妒忌之色,因为和青云比试不是别人,正是那素红音。 只见素红音嘴唇微启,皓齿明眸,眉宇间仍是那道道英气,云髻雾寰,一束柔丝自然的流淌在其肩上,背后的雪翼轻若鸿羽。 青云简单的休整了一下,望着红音的方向,明眸中满是柔情,“素红音,好雅致的名字呀。”心中欢喜道。 然他脸不露色,径直的朝场上行去。步若虚晃,又似实踏,这该是何等的境界啊。 等素红音站立在自己的对面时,青云眼中的柔情都快盈眶而出了。惹得对面的众女弟子欲尖叫却又不敢,只是脸上的妒忌之色更重了。 而红音丝毫不为所染,笔直的立在那儿,仿佛个木头人儿似的。刚刚和兰儿的那一幕又让红音心中升起些许怒意,虽然片刻之后,她便泰然自若了,可一丝疑虑涌上心头。 自己明明是厌恶眼前之人的,可一看到他和那叫兰儿的女孩有说有笑,她便把持不住自己的心了。这到底是为何呢?令她好生苦恼。 青云见红音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禁也是苦恼起来,难道她这么快就忘了自己了。眉头也跟着微微皱了起来。 但这又是正式比试时间,可不能只站着不动,如是,青云揖道:“素姑娘,半天前在谷中的突然叨扰,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点到为止即可。” 这一说,血城那边的众女弟子开始私下恼怒起来,想不到这素师妹竟和这青云早已相见过,说不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脸上的愠怒之色都足以杀人于无形了。 而红音也是脸一红,脑海中一幅幅画面急速闪过,情急之下,怒道:“休得胡言。看招。”说完,背后的雪翼早已祭出,柔荑紧握,身形向前一动,紫红色的道袍随风向后飘去,腰带上通明玉环来回晃动不已。 青云也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了,习惯性的摸了摸腰身的横笛,却也是不容他细想,轻盈的雪翼已是近在咫尺。还有那张带着怒色的脸庞。那双让他一眼定三生的眼睛。 诀起,手握,步起,身退。只听‘锵’的清脆一声响,雪翼的刀尖和七星的剑身交击在一起,丝丝火花明目可见。 而画面就在这一刻定了格,成了影。两人动作一致,一向前,一向后,一攻,一守,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片刻之后,青云左手空中虚画,口中咒起。顿时,身后一片青光涌动,一道青华匿隐阵悄然而生。青云背部融入了阵图之中,竟凭空消失了。继而整个身躯和阵图也是莫名消失。 红音见此,微一发力,倒退而去。瞬间也是掐诀诵咒,头顶上空一点点紫光蓦然出现,最后形成了一颗不大的紫色圆珠,通体晶莹,发出紫色的华光。 “紫目明珠”血城众女弟子惊呼一声,似是忘了血吾城主在此。不过,这倒也不怪他们。让血城里的任何人看到此珠,说不定有过之而不及。 年轻人和晁盖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只能是生生的羡慕了。蒙面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而血吾还在入定当中,神游万里去了。 青云听了对方的喊声,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撤去了阵图,现出身形来。站在了红音的正前方。一脸无奈的笑了笑,道:“想不到连紫目明珠都有,白白浪费我布下那青华匿隐阵。一场徒劳而已。” 这紫目明珠,乃血城秘宝之一,是隐身藏匿之术的克星。只要对方修为不是太高深,大都可以破除。是以青云才有此一说。 “哼,知道就好。躲躲藏藏的,也不怕丢了男儿本色。”红音还在为青云开始说的那句话生气呢,脸色自然是不怎么好看。 “呵呵,听姑娘这么一说,倒是我不比你像个男儿了?”青云见红音依然怒红着脸,竟笑着如此说道。 本意是想博红颜一笑。好消了之间的误会,哪知事与愿违。 红音怒色更深,也不及反驳,苍然一声,‘真华乱舞’起,雪翼周身白光闪现,紧接着,道道羽毛状的白光如离弦的箭,嗖嗖的朝着青云射去。并在空中四散开去,无轨迹的。嗞嗞的破空声此起彼伏。 青云又是一阵苦恼,心道:“这素姑娘好难伺候,告罪也不是,说笑也不是。唉……” 身随影动,脚踏七星,七星剑祭出,在身前不到一尺之处,悬空而立。紧接着,掐诀诵咒,暗运真元,一系列动作霎那间便完成。 只见七星剑上青色光幕陡生,同时,一道无形的拉力牵扯着光幕,迅速的往青云的周身漫去。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光墙。若隐若现。 就在光墙形成之际,那道道羽状白光急速而至,顿时,一阵阵嗡嗡声响起,光墙上如落了石头的水面,余波阵阵。 不等白光消失,红音又是提运真元,‘飞羽笼罩失残影’起,雪翼在虚空中竟化成片片雪白色的羽毛,光华大盛,亮如白昼,让人不敢逼视。 等最后一道白光消失,青云去了光墙,手握七星,心道:“一招比一招刚烈绝伦,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这素姑娘的事吗?” “看来一味的防守是不行了。”青云转念又是一想。 招成,只听红音一声‘疾’,那刚刚化作片羽的雪翼动若脱兔,飞奔而去。丝毫不给青云片刻反击的机会。 眼看着大片的飞羽就要把青云包围住,淹没他的身影。可青云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态。让人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场外的众弟子看上去活脱脱的一个个丈二和尚。 红音眼露疑色,不明白这青云怎么还站在那里,稳若泰山。居然暗怪自己是不是出手太急且重了。 就在这时,青云的头顶,一大片光幕倾泻而下,如瀑布般。接着,青云周身光墙又起,那落下来的光幕竟像衣服样披在了光墙上,还不及大家想明白怎么回事。那飞羽已然将青云淹没了,顿时,白光绽放开来,随之却是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了。只有一道雪白色的刀影逆势而回。落入红音的手中。 一下子,大家又是一阵惊呼,丝毫不比看到那紫目明珠时差了。 片刻的时间,场上场外竟都安静了下来。青阳真人颔了颔首,笑意浓盛。而对面的蒙面男子也是一怔,继而恢复本色,哼了一声,低吟道:“雕虫小技”。 重新站立在红音面前的青云依然是满眼柔情,只是不解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甚是奇怪。也不知如此神情他是如何表现出来的。 “哼,此等伎俩也就你才能想的出来。”红音没好气的说道。不过心里却是异常的庆幸。 原来,这青云老早就定了计,几场比试不是白看的。这场上的光幕乃是青阳真人亲手布置,乃离合绝气阵也。只要不是修为高过青阳真人的人发出的剑气或者刀气,通通都会被此阵吸收。不留丝毫。适才让青云躲过了这一劫。 “素姑娘,接下来,在下可要出招了。”青云听了红音的话不以为意。还谦让的揖道。 顿时,青云手握的七星剑光华大盛,青色的光芒疯长起来,紧接着朝天一指,口中咒起, “玄刹起,神雷现,煌煌然,剑引之。” 霎那间,天空中风云涌动,昏暗的山顶竟是罡风四起,呼呼声不断。而九霄之上,隐隐有雷闪电鸣。一股不怒自威之势在青云的周身显现而出。 “御雷真诀”张玉脱口而出,脸上惊现讶色。深深的瞳孔里却是露出丝丝杀意。 刚刚还惊呼的众弟子此时却是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那血城的女弟子,竟为红音担忧起来。毕竟是多年的同门,手足之谊颇深。蒙面男子难得的露出惊讶,眼神中却是有着些许不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素红音收起了紫目明珠,将雪翼背在身后,俯身揖道:“我认输了。”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面带丝丝不甘之色。 青云满脸不知所措,心中却是窃喜。接着急忙撤去了法诀,收起七星剑。空中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几颗寥落的星辰闪闪的,寂寞至极。 “多谢素姑娘承让了。”青云有礼的揖道。说完,也走回了青阳真人的身边,暗暗的吸了一口气。只有青阳真人摇摇头,作无奈状。 至此,这二脉会武在大家的一片木然中结束了。 血吾终于睁开了眼睛,听说了结果,无奈的摇摇头,对着青阳真人揖了揖,便准备返身离去。只是转身的刹那,血吾朝着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却是碰到了正望过来的青阳真人的视线,片刻的犹豫,方才转身离去。 章十 过往事 上 日月穿梭,物转星移,转瞬的片刻,庭院中的花草又是生机勃勃,青红交错,热闹非凡。浅水塘里的荷叶透着碧绿,沁人的荷香如那十里醉般处处可闻,朵朵粉尖的荷花在绿影中随风曳动,婀娜的身姿,醉人的舞蹈。几尾略有长大的鱼儿从中嬉戏,该是多么的惬意自在啊!池塘边一个略显清秀,星眉朗目的男孩正托着下巴,望着水中来来往往的鱼儿,面露向往之色。 这时,池塘对面的一张石桌上,一紫色茶壶当中放置,雕有闲云野鹤,栩栩如生,似是要鱼跃而出,要在更广阔的天空中翱翔。三杯正冒着缕缕热气的紫色茶杯,茶香扑鼻。三个神态各异的中年男人围桌而坐。气氛显得安静宁祥。 午后的阳光强烈无比,不过这庭院中凉意阵阵,丝毫没有暑气弥漫。这还多亏了那离龙阴阳阵的调和。据说此阵还有福荫子孙之效。不过,此阵时日不长,倒是没怎么显现出来。 突然,一阵破空的声音响起,龙吟声低沉,一个月牙状的东西悬在那池塘边男孩的头顶一尺的虚空中,泛着淡淡的蓝光,隐隐有丝丝闪电一闪即逝。 石桌旁的三人闻声望去,灰白色胡须的男人面露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一身灰白的华服,上有白莲碧荷图,与那浅水塘倒也相映成趣。眉宇间还是那道道忧色,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细细看去,不是那言宇成又会是谁。 旁边的宇奉和宇胜则是满脸喜色,自从听说雨轩得了那天兵之后,唏嘘之余唯有感慨,感慨之余只剩羡慕,羡慕之余便是由衷的高兴。 想不到天陨剑庄竟然出现天兵,这要是传到中原,无知之人也就罢了,而那四位神兵师怕是要骂天不公,骂仙不平了。尤其那炎狱的炎星河,此人一向视自己乃五大神兵师之首。他要是听说此事,那还不气的吐血身亡啊。 “大哥,才一年的时间,雨轩就和汐影形影不离,如同两兄弟样,而且那汐影的灵性似乎有所变化,只是……”宇奉还是那个性子,话总是说一半。 “二哥,只是什么啊?别老是只说一半,你想把人急死啊。”宇胜也还是那副急性子,盯着宇奉催促道。 “呵呵,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宇奉自嘲的笑道。 其实,言宇成何尝没有发现,只是,如此的情况,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静观其变,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要轩儿没事就好。 想着想着,思绪也渐渐的回到了黄易走的那日。一幅幅画面在时间的激流中迅速流淌着。 一场虚惊过后,三人回到了剑庄。雨轩自顾自的跑回了后书房,言宇成没有说什么,随他而去。转身也回房去取那紫莲了。 稍时,黄易整装待发,言宇成将包裹好的紫莲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中,道:“让黄剑师久等了。还望回去代我向紫侯赔个不是。” “庄主言重了,黄某岂敢。紫侯是个明理之人,断不会责怪的。请庄主放心。”黄易忙谦让的回道。 “天色已不早,黄某这就告辞了。他日有缘再见。”黄易看了看天,对言宇成揖道。 “黄剑师一路小心,言某就恕不远送了。”言宇成其实还想着天兵的事,但眼前只有等黄易走了才有机会细想。便也不再多加挽留。 黄易转身之际,朝后书房方向望了一眼,而言宇成显然注意到了,忙笑道:“呵呵,轩儿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出来送送他黄叔叔。你等着,我去叫他。” “呵呵,不必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呀,得了宝贝就忘了我哟。”黄易忙收回眼神,似是自嘲的笑道。 说完,黄易转身欲走,背后一声稍加严肃的语气响起,“希望黄剑师不要将雨轩的事说出去,我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黄易顿了顿足,接着便出门离去,没走多远,留下一句“我只是一名将军,我只在乎紫侯和我的士兵。”便祭出佩剑,破空而去。身后扬尘四起。透明如液体的空气也微微的抖动起来。 还立在门口的言宇成收回远望的视线,转身踱步而回,眉宇间的忧色却是少了些许。朝着后书房的方向行去。 此时,雨轩正手握一支细长的狼毫,檀木色的笔身,顶部刻有少许花纹。一张四方的薄纸上,浓如夜空的墨汁正缓缓书写着‘影’字的最后一撇。旁边的砚台散发着丝丝墨香。而言宇成此刻正默默的站在雨轩的身后,安静的看着他。 “汐影”言宇成突然言道。 这一说,刚刚写完的雨轩猛一回头,望着父亲慈爱的面庞,笑道:“嗯,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哦?跟爹说说,你为何给它取这个名字啊?”言宇成似乎来了兴致。坐到书桌的旁边,问道。 “这个名称我想了好久了,‘汐’乃黑夜里的涨潮,安宁的天地间,只有其无声无息的以无边的气势肆掠着一切,暗流涌动之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莫大玄机。‘影’是仙人的化身,他将自己掩埋在汐中,宁静的独自承受着那无边的威压,为的只是那暗礁上随风飘来的一束蒲公英,为的只是那一眼便是千世万世的厮守,为的只是那一段理不清还道不明的尘缘。”雨轩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确切的说,应该是口若悬河的背了一通。说完,还笑嘻嘻的望着手中的字,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气。 而此刻端坐的言宇成却是满脸好奇和疑问,他不明白轩儿怎么会说这些。便低声询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呀?” “书上看来的啊。”雨轩没有回头的答道。 “能把那书借给爹看看吗?”言宇成接着问。 “就在爹旁边的书桌上呢。”雨轩仍然看着自己写的字答道。 言宇成看了一眼书桌,一本残旧的有些发黄的卷本平躺在那里。伸手拿起,翻开一看,原来是市井上流行的读本。而轩儿刚刚说的正是这里面的一个叫‘汐影’的故事。 言宇成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对雨轩怒道:“轩儿,为父让你多读些圣贤之书,学学圣人之道,你怎么看起这种书来。是不是想挨戒尺啊?” “爹,那些圣人的东西太枯燥,晦涩难懂,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雨轩这才偏过头来,面有难色的答道。 正待要好好的教育一番时,刚刚站立的言宇成却是被突然破空而出的汐影打住了。只见汐影突然发疯似的将古木色的书架上乱扫一通,层层淡蓝色的气浪氤氲开来,瞬间,一本本记载着圣贤之道,古人先语的书籍霎那间变作飞屑,漫天乱舞。碎屑纷纷扬扬,落在了雨轩和言宇成吃惊的面庞。与此同时,嗡鸣声四起,似是扬威,又似得意。 言宇成扶住桌角的左手指节微微发白,眉宇间的忧色渐浓,余悸仍存,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得知雨轩手中有了天兵那一刻起,驾驭的问题就始终萦绕在言宇成的心头。毕竟天兵难得一见,更是难得一求。若是修为深厚的高人得之,必堪大用。可轩儿……,如此一来,这天兵很有可能会肆意作乱,不受约束。长此以往下去,必出大祸。 言宇成眼见如此,立时做了一个决定。他反常的没有责怪雨轩,而是抚摸着雨轩的头,轻声问道:“轩儿,从明天开始,爹教你习武如何?” 雨轩收回吃惊的表情,楞了一下,紧接着仰头追问道:“爹说的可是真的?” 言宇成颔首示意,无奈之情一闪即逝。心道:“荷儿,怕是要辜负你的遗志了。希望你不要怪责于我,等我到了九泉之下,自会跟你道个清楚。” 雨轩看到父亲肯定的回答后,鼓掌相庆,继而夺门而出,一声声“哦……爹要教我习武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绕梁而去,走廊上的一些下人来来往往,丝丝笑容挂在脸上,倒也为雨轩高兴。 怔怔想着过往的言宇成,被一道喊声停滞了纷飞的思绪。与此同时,两旁也是笑声连连。他侧过身去。见雨轩正在叫唤着,忙应道:“怎么回事?” 刚刚蹲在浅水塘边的男孩此刻正揉搓着胳膊,满脸的泥土,标准的嘴啃泥模样。苦笑道:“孩儿刚刚想试试那步云纵练得如何了,可刚一升空,体内一阵虚脱,就跌落了下来。” “学了才不到一个月,你就想逞强。我早说过,做事情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来。现在知道后果了吧。来,让爹好好给你揉揉。” 言宇成说完伸出右手,眼中出现了雨轩第一天习武的情景。一父一子,一老一少,荫凉的庭院里,倒也是难得的画面。 言宇成教导雨轩扎马步,说这是根基,一定要好好的练。一开始,雨轩当然是兴高采烈了,学着父亲的模样扎起马步来,姿势倒是有模有样,可刚刚不到小半柱香的时辰,雨轩就汗珠直落,脸蛋红扑扑的,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全身都颤颤的在发抖。但他还在忍着。 旁边的言宇成偷偷的微笑,那笑容充满了父爱,满是温馨,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从荷儿去世吗?还是更早。笑着笑着,这眼角竟然湿润起来,淡淡的哀伤盈在眶里,似云雾遮掩了他的双眸,永远都化不开。 突然,扑通一声,言宇成缓过神来,见雨轩一屁股瘫倒在地,竟是禁不住笑出声来。惹得雨轩脸色更红了,如熟透了的番茄。 “爹,你想什么呢?”雨轩拉着父亲的衣袖,轻声的问道。 言宇成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为父刚刚想起了你第一次扎马步时的模样。呵呵”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雨轩脸一羞,知道爹又在取笑他了,可心里却是幸福的。 “每次爹这样笑话他的时候,那笑容才是他最想看的,干净,温馨,和母亲在一起时笑的一模一样。可惜母亲……” 想着想着,雨轩望向父亲的眼神微微有些发红,言宇成问怎么了,他还是那同一个答案――眼睛进沙子了。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父亲那一次也是这么回答的。 章十一 过往事 中 二脉会武随着初升的太阳一起进入下一次的倒计时,朦胧的日光,氤氲着云霞,散发着无比柔和的温暖。微风拂过,变幻不定的云朵全都活泛起来,时而消散,时而聚集。像世间那亘古不变的真理――人生有聚有散,尘世有悲有欢,情缘有离有合。 十日后便是神兵会了,青阳真人让青云和兰儿回去好好的准备准备,说是要带他们去看看这神州的盛会。就算是一次世外修炼吧。乐得兰儿口若悬河,如天河之水,直说的那青阳真人笑的都合不拢嘴了,仙气尽失,有如慈父。 出发前一日清晨。 “旭日还是那个旭日,树木还是那颗树木,石头也还是那块石头。只是……”青云站在青冥后山的山顶,望着初升的太阳,叹息声随风散去。 就在太阳完全升上来的那一刻,云霞顿时光芒万丈,让人不敢逼视。天空大亮,青云微闭双目,昂起额头,迎着那灿烂的阳光,然而失落之色堆满他的脸庞。没有了那一丝气息,纵使再强烈,他也感受不到了。 手中抚摸着青色的横笛,想再一次感受她的手温,还有那残余的香味。这是他现在唯一还能触摸到的。 一别数月,当如隔三秋。 略带悲凉的笛音,如缓缓的涓流,浸淫着阵阵寒意,无途无迹,流淌到那片叫做思念的荒土。没有任何高亢的蜿蜒回转,就这样慢慢低沉到心里,重重的,将那埋藏在深处的记忆挤压的如同暗夜里的汐,随时要澎湃而出。 “红音见过青阳、青虚、青莲三位师伯。”大殿中央,一身紫红色衣裙的素红音正恭敬的向着殿堂之上的三位鹤骨仙风的真人行礼拜道。 而那输给兰儿的年轻人及其他两人也先后拜了拜,方才站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扰了这仙境的清静。静候真人。 淡绿色青岗岩铺就的地面,透着墨玉般的光华,一直延伸至殿堂之上,自成一派气象。中间相隔着汉白玉砌成的玉石阶,上刻各具形态的云兽纹图,栩栩如生。两侧雕栏玉砌,祥云毕现,与两列石阶当中的东海日升的壁画交辉相映。 殿堂之上,仙气缭绕,偶有闲云野鹤闪现,又或是仙人翩跹而过,间中仙音清丽婉转,不绝于耳。宛若仙境。 衣着月白色仙袍的仙人端坐正中,落风冠仙气隐隐,双眸温玉圆润,手抚雪白胡须,笑意盎然。仰首望去,不是青阳真人又会是谁。 一左一右,一青一紫,一男一女。两玄玉木制的靠椅上端坐着神态自若的两位真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倒也有仙家风范。 红音对面,青云,兰儿等人正恭敬的听讲。大概就是既然血城的弟子虚心前来求教,你们当悉心指导,切不可妄自尊大,多加为难,要和睦相处,共同进步云云。 不一会儿,红音和青云等人退出了大殿,几人各具神情,形态不一。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广袤的云海,只有一条玉白色的千云阶蜿蜿蜒蜒,曲曲折折,没有尽头,宛若游龙穿云。 空中,几只仙禽环绕大殿,自由翱翔,孤傲决然。令人赏心悦目不已。 “这三清御仙乾坤阵果真不凡,竟然连云鹤,青鸾这等仙禽也能困住。”红音极目远眺,不禁脱口而出。 其身后也是啧啧声不断。而那年轻人更是心神飘然,陶醉不已,哪知兰儿不经意间看到,心里又是数落了一遍。 几人拾阶而下,渐渐淹没在云海之中,只留“仙清殿”三个脱尘飘逸,仙意凛凛的金色大字若隐若现。 仙清峰乃青冥山三峰之首,仙清殿坐落其上,周身云雾环绕,又有三清御仙乾坤阵,不愧神州第一仙境的名号。 烟雨峰和青竹峰分列两侧。意境迥然不同,各有千秋。千云阶的尽头是执事堂所在,普通的执事弟子居住其中。 此刻,青云一行人已站在执事堂前的花岗岩广场当中,三鼎香雾缭绕的鼎炉分列通往山下的三条石阶顶端,偶有乡绅村民来来往往。 “时辰也不早了,就请素姑娘和几位在执事堂先行住下,自明日起,我们谨遵师道,相互指教,不要辜负了真人们的殷切希望。”青云带着众人来到了执事堂的门口,看着红音悠悠的说道。 “云兄所言极是,这千云阶走下来,腿都快走断了。还是早早的休息为好。”年轻人忙笑着抢道。 红音等几人也没有说什么,兀自点头应是,便随执事弟子而去。青云望着红音远去的背影,一时又是发起呆来,直到张玉推了一下胳膊才醒转过来。 “云师兄,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啊?”张玉说着也朝里面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什么。走,都回吧。然后好好的想想,怎么捉弄这些人才好?”青云说完哈哈大笑的往后山走去。 张玉等几人愣了一会儿,然后都会心一笑的离开了。当然,张玉临走前也不忘跟兰儿调侃几句,直到兰儿又是白眼加怒瞪,他才悻悻然的朝着烟雨峰行去。 而兰儿满脸苦恼,自从在仙清殿看到那年轻人起,兰儿就一直在想着计策,毕竟三个月啊。一个张玉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加上他,唉……兰儿一想起,这头就痛得欲裂。 翌日。后山。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气吞云海,端的是人间奇象。一座精舍立于这后山边缘,万丈峭壁悬崖,云雾缭绕。 一青色身影傲然屹立,道袍随风涌动,猎猎作响。放眼望去,仿佛天地之中,唯他一人而已。突然,一声清亮的喊声掺和进来,画面瞬间支离破碎。罡风过境,一切就都消失无踪。 “云师兄,云师兄,素姑娘已经来了。”一年少道士正朝着青云的方向挥手喊道。 青云转过头去,面露一笑,温暖如春,如初升的太阳在沐浴和煦的春风。星眸中依然满是那一眼的温柔。 而不远处,着紫红色衣裙的红音也正望着立在悬崖边的青云,看不清神情。但这已经足够。这场景,这画面,青云在使出‘御雷真诀’时便已想过。只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他的心还是那样如初,丝毫没有改变。 “素姑娘,这青冥的日出乃是人间奇象,何不移步前来一观?”待年少道士离开后,青云大声的问道。 红音虽说不愿,但也无语驳回,踌躇片刻,便欣然前往。反正是躲不过去的。 待站到悬崖边时,那景象,那气势深深的震撼了红音,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画面,比之昨天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之自己屋舍前的那片青色竹海,自然是境界两分了。 可脑海中却是一个念头闪过,难怪他的曲音那样安静宁祥,却又暗藏浩然正气,煌煌然不可抑制。 与此同时,笛音四起,悠悠然绵延不绝,淡淡然婉转清越,优美的旋律踏莎在云海之中,如行云流水。 曲音渐高,竟是换了一副景象,怆然凛冽,如潮汐暗流,气势磅礴无匹。然细微之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律音渐生,片刻之后,笛音陡转,过渡没有任何的仓促之感,仿佛理所当然般。星星之火,亦能燎原。温暖的旋律蔓延在四周,仿佛在诉说着那生生世世的守护。 “红音,这首《潮汐》你觉得怎样?”青云收起横笛,偏过头去,望着红音问道。 余音袅袅,还沉浸其中的红音却是一愣,脑海中急速旋转,“他,他,他刚才居然叫我红音。” 青云显然也看到了红音的神态,忙解释:“呵呵,恕在下失礼了。” 但紧接着,青云又道:“不过,倘若在下让姑娘不必称我师父,那我是否可以这般称呼。再者,三个月的相处,若是一直叫素姑娘,倒显得生分了。你说是不是?” 红音见眼前之人诸般借口,那谷中的一幕幕又是从眼前掠过,定了定心神。便冷冷的撂下一句:“随便。” 日出日落,云来云往,风起风停。不变的只是每日清晨那悬崖边上两道一青一紫的身影,还有那天籁般的笛音。 一次,青云竟将横笛递到红音的手中,想让她来吹奏一曲。而原本对音律通晓的红音却只是抚摸着横笛,默不作声,片刻,她将横笛扔还给青云,然后掉头就跑开了。留下青云错愕的身影映在悬崖边。 间中,兰儿来青云的精舍不住的抱怨过几次,又都被哄的笑容满面的离开,而红音每见一次,心中那丝怒意便现出一次,然后静心稳神,固守心志。如此这般,道心倒是强了几分。 相互切磋过几次,每每点到为止。几乎都是青云占着上风。虽然红音承认技不如他,输的心服口服。但眼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深了,一直困扰着她。 转眼间,三个月已到,分离的时刻。这一日,同样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屹立在悬崖边上,望着雾海,旭日,云霞。《潮汐》回荡在四周,竟是比平日多了一些伤感。 “青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会武那天你要用‘御雷真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想知道答案。” “有意义吗?” “有” “重要吗?” “是” “那我先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 “那天,你为什么突然认输?” “师父传音让我认输。我便认输。” “难道你不知道后果吗?” “知道” “那你……” “我的答案呢?” “呵呵,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站在这里看日出,看云霞,听潮汐。仅此而已。” …… 章十二 过往事 下 玉京。 天子脚下,莫非王土。而这玉京,便是这王土的心脉――京都。 一条长长的街道横贯东西,青色的路面雨迹微干。清风拂柳,柳枝掠过湖面,如蜻蜓点水般,漾起道道水波,氤氲而开。空气异常的清新。初夏的雨水微透着些凉意。漫天席卷而过。 在街道的两侧,酒楼客栈林立,青楼红院间或有之。密密麻麻的小摊小贩点缀其中,穿插在各个街角小巷,不胜枚举。 一座古老的石桥横亘在湖面上,拱起的桥身满腹沧桑,上刻“烟石桥”三字,水迹斑斑,但清晰异常。 桥上,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灰白色的桥面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看上去倒也干净。只有那青石阶还雨迹未干,偶有滑倒之事发生,徒增了些趣事。 此时,一男一女正站立在烟石桥上,极目远眺,尽是一片水烟。似蒙蒙的雾气,让人拨弄不清。又似深藏玄妙的秘境,让人窥测欲罢不能。 稍时,这一男一女拾阶而下,旁边一低矮的石墩上刻着血红的三字――玉安街。 那男子扫了四周一眼,面无表情。身旁的女子倒是兴奋无比,笑道:“爹,这京都就是不一样,小小的一条玉安街就比冀州华阳镇的青溪街热闹多了。” 玉安街上,车马如龙,行人来往,有说有笑。摊贩们卖力的叫喊着,青楼女子手中手帕随风招展,偶有巡逻官兵骑马而过。看上去倒是一派盛世景象。焉知不是黑暗来临前的短暂黎明呢? “二位客官您里面请。”小二清亮的声音响起,一男一女并排踏进了这间叫桃源的酒楼。 门口。 那男的约莫三十有几,一身青灰色的华服,上有清风明月图。一把纸扇斜插在腰带上。面色苍白,一双迷雾般的眼睛,似是永远都化不开。薄薄的嘴唇,血色隐隐。 而那女的还是一孩童,梳着两束麻花小辫,两只眼睛到处打量着,满脸的童稚。倒也是一副美人胚子。 他们跟着小二三拐四绕,上了二楼,方才坐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中年男子解下背后白色布袋包裹的剑。略点了几样小菜,外加一壶烟雨红。小二便吆喝着离开了。 “爹,你还喝酒呀?小心我回家告诉娘亲。”女童托着下巴望着面前的男子轻声的说道。 “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可好?”中年男子露出一丝笑容,苍白的语气,像是大病过一场。 “哼,爹才不会呢。玲珑是一定要去那沙漠的。大不了不说就是。”女童撅着小嘴怒道。 中年男子无奈的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了纸扇,没有打开,只是把玩着。便又自顾沉默了,望着窗外的柳烟湖,神色怔然。 突然,‘张英书’三个字落入了他的耳中,似是晴天霹雳,咔的一声,刺痛了他的某根神经,裂开了他的某些记忆,一下子,那些画面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想收都来不及了,任它肆意的冲刷着他的神经,他的心。 是夜。崆洞。 血腥气四溢,充斥在殿堂的每个角落,让人闻之欲呕。而岳麓此时却只身其中,蹲在一具刚刚失去最后一丝气息的尸体旁,呆若木鸡。手中还有尸体留下的道道血迹。 是痛吗?他已没有感觉。 是恨吗?他也说不清楚。 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而周围却满是血腥。柱子上斑斑血迹,惨不忍睹。遍地血流成河,流淌不止。横七竖八的尸体,面目狰狞的模样,惨烈诡异的死相。仿佛这里成了人间炼狱般。偌大的大殿却是死一般的沉静,隐隐有鬼厉尖啸。 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发生而已。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他们就好像鱼肉般任人宰割。而岳麓身边,张英书渐渐冰冷的身体,还有那一句句有如晴天霹雳的言语,深深的震撼了这位如约而至的忘尘阁阁主。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所措。丝毫没有平日里潇洒率性,义薄云天的气概。仿佛瞬间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人。那样真实,那样刺痛。 “枯月” “筱白” “青云” …… 岳麓紧咬的快要出血的嘴唇,呢喃的念叨着,眼神失了焦,毫无生气。紧接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一声,两声,……声音渐大,到最后竟变成了嘶吼,眼神中满是愤怒。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这炼狱般的大殿上空,夹杂着化不开的血腥气。 她的笑,她的哭,她的言,她的行,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怎么能忘得掉。他也不想忘掉。他怕哪天要是突然想不起了该怎么办?他宁愿无时无刻都背负着那伤痛,也不愿将她忘记。 而他,那一剑,他们结拜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一壶,他们畅谈神州,煮酒论英雄;曾经意气风发的他们,站在中原之巅,俯瞰芸芸众生,那是何等的气概。而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一切恍如隔世,烟消云散。 可是……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一幅幅画面中,他的影子都挥之不去,渐近渐晰,遮住了他的视线,慢慢的,他才发现画面里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一阵破碎声响起,岳麓停住了嘶吼,踉踉跄跄的朝殿外蹒跚而去,只留一轮清冷的月华安静的洒进大殿,寒意阵阵。 “爹,爹,想什么呢?再不吃菜都凉了。”清脆的童音将岳麓拉了回来。苍白的脸色更重了,迷雾般的眼睛就如那柳烟湖般,拨弄不开。 岳麓没说什么,径自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起来。突然,剧烈的咳嗽夹杂着酒水让岳麓难受之极。辛辣的剧痛,从心里一直痛到喉咙。却是不想停下来。 “爹,爹,你不能再喝了。”焦急的童音点醒了岳麓,他放下酒壶,自嘲的笑道:“想不到这烟雨红还烈的很。” “爹,你到底怎么了?不会又犯病了吧?”玲珑松了一口气,关切的问道。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爹犯什么病啊,爹好的很。”岳麓像是变了个人,没好气的答道。 其实,他只不过套上了面对他女儿的那套面具而已。那真实的他早已被玲珑称作病人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玲珑第一次叫他爹的时候,他欣喜若狂,竟抱着女儿在庭院里驭剑飞行,吓得夫人差点魂飞魄散。还好诸位门客及时劝阻,他才作罢。 在玲珑一岁的时候,岳麓学着普通人家竟想着让玲珑选文还是择武。他将一本《华阴经》和自己的汲风剑放置在玲珑的面前约三尺之处。然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的夫人忍俊不禁,又不敢大声笑出来。只能强忍着。 后来,玲珑爬到了中央,竟是一手拿书,一手摸剑。笑呵呵的盯着岳麓看。这让他好是得意了一阵。 原本他就将书和剑放的很近。想着她会不会两样都选呢?没想到,玲珑还真的将两者都选了,一件不落。开心的岳麓一个劲儿的夸玲珑聪慧。直说的门客的耳朵都起茧了方才作罢。 再后来,岳麓从崆洞回来,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醉醺醺的模样吓得夫人和玲珑不知所措。门客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后来,一位名叫洛风的男子带着一壶烟雨红和岳麓在摘星亭彻夜长谈,一夜未宿。当岳麓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廊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拐角,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还未干的泪痕,在干净的脸蛋上浅浅滑过。 岳麓俯下身子,心头一软,忙抱住有些冰冷的玲珑。不远处,夫人关切的望着他们。那一刻,他悄悄的换上面具,发誓再也不在她们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他情愿一个人背负起这样的伤痛。 从那一刻后,他自号忘尘先生,尽心接受眼前的一切,抛却那些过往。只是这一切真的能如水滑过卵石,不留痕迹吗? “爹,还有几日,我们才能到沙漠啊?”玲珑边吃着菜边问道。 “还早着呢。要经过青州,兖州,雍州,才能看见沙漠呢。”岳麓又轻喝了一口,微有醉意的答道。 “那我们赶快吃,吃完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玲珑嘴里嚼着菜,忙催促道。 “呵呵呵”岳麓看着玲珑的吃相竟是不由的笑了起来。面色稍有了些红润,这烟雨红果真是好酒。 付了银两,岳麓重新背上汲风剑,打开了纸扇,同样一副清风明月图,鲜活的画在扇面上。轻轻一扇,徐徐清风拂过,凉意渐生。 玉安街上仍然一片热闹,各自人等带着不同的面具,活着不同的人生。他们行色匆匆,奔走在各色的人生道路上,有尽头的没尽头的。而每个面具下又都隐藏着怎样的真实,没有人愿意暴露,更不愿别人撕开。他们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希望就这般走过一生,人生本就苦短,何必庸人自扰。得过一天是一天,也许藏着藏着,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消失了。只是那一天,岳麓是等不到了。 岳麓看着玲珑,迷雾般的眼睛里透漏出丝丝慈爱。 唉……岳麓轻叹了口气,想着:“希望她以后不会像我这般带着面具生活,她会承受不起的。” 夕阳西下,玉安街落上了一层淡金黄色的光辉,人烟稀少的街头,一阵风掠过,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斜斜的映在青色路面上,渐行渐远。 章十三 神兵会 上 神州之大,浩瀚无界,秘境险地多处有之,稀奇古怪之事常有发生。凡夫俗子当以趋福避祸,十之**多居住于中原,偶有涉足其中,必只为两件事而已。 当其冲的便是正盟会。此会七年为届,于须弥寺举行,当以盟主之位为诱。遂已成为无数想要出头之人证明自己的时刻。是以精英云集,兼有奇人异士。乃是神州第一大事。 这之二便要数新近出现的神兵会了。此会经大秦帝国钦定,由五大炼兵地之中的三地奉旨,以三年为届。究其原因,说来话长。因牵涉太多,暂且不论。 每每神兵会的举办,不仅有神兵横空出世,且无形之中抬升了炼兵师的威信,毕竟仍是凡人,这等虚荣自是不可避免。 而现世的神兵大都会在神州神兵史上留下浓墨的一笔,同时还会书写一段离奇且与众不同的传奇。 前次的神兵会由玉京的金子陵领旨。当日,天荒刀惊现世间,一时间风头无两。然翌日便消失无踪,另众人大感疑惑,更另金子陵先生气结攻心,晕倒过去,幸得灵墟观的紫午真人喂以生息丹。方才避过一劫。 后,天荒刀开始了其血腥的传奇。据说暗影偷盗了天荒刀,一残酷暴烈之人一夜之间震撼整个中原,一切皆因他手握天荒刀,手刃了当时在玉州作祟的妖族――黑虎。一时间,名动天下,人人皆知。 再后来,此人忽地又消失不见了,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闻。最离奇的是传说那天荒刀沾染的血气太重,灵性成魔,竟反客为主,吞噬了主人的魂魄,静候夺舍之躯。至今仍未有任何消息。是以,天荒刀已经成了神州颇为神秘的魔兵了。 昨次的神兵会由天刃山的令狐神逸领旨。冽月一出,谁与争锋。众人无不动容。风头直逼青冥的古尘,云峨眉的倚天和暗影的逆鳞。让令狐神逸的威望陡升,隐隐有五大炼兵师之首之势。 后,冽月得于崆洞张英书之手,大发神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先后斩杀了玉州的妖族――灵狐和月狼。使得妖族元气大伤,五年之内不得出雾林。至此,冽月和当时忘尘阁岳麓手中的汲风剑一起称冠中原。 而这汲风剑也是出自令狐神逸之手。一时间,令狐神逸成了神州最有声誉的神兵师。人人争相向其求剑。无奈不得而终。 再后来,正盟会上,冽月独占鳌头,大煞四方,助得张英书夺得盟主之为。当然,当时的血饮也应和冽月一战而出名。使得天陨剑庄的威望无形当中有所提升。 只可惜,崆洞被灭,张英书身陨,冽月失踪,至今没有消息。成了谜一样的存在。 如今,天陨剑庄首次得到帝国的青睐,被钦定为神兵会之地。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也不知是那紫侯暗中谏纳之功,还是那离龙阴阳阵福荫之效。总之,天陨剑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不停的为此忙碌着,没有丝毫疲惫之色。除了言宇成的眉宇间那一丝永远舒不开的忧色。 是日,离那神兵会还有五日之隔,却已是有不少门派欣然而至了。幸得提前做了准备,在绿洲之中,连着天陨剑庄重新造就了数十间偏房,以供前来的门派暂住。而且剑庄也稍微的修了修,这才使得剑庄看上去没那么拥挤,倒是和平日不无二致,仅仅多了几个身影而已。 雨轩自从跟着言宇成习武之后,不知道何故,竟是越发的喜静了。 有时,在浅水塘边一呆便是小半天,然后面露微笑,心满意足的踏步而去。有时,端坐于书桌旁,其上,各色书籍井然有序,不鲜有被翻阅的痕迹显露。那四方的薄纸之上,字体倒是有了些气势,遒劲有力,似要透过纸背。 每每言宇成见此,双眸中才会现出些欣慰之意。 “轩儿,这几日爹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自己要勤加练习,切不可荒废了,知道吗?”书房中,言宇成推开了暗红色的雕有数朵莲花的木门,回头对着正手拿一本暗青色古卷的雨轩说道。 雨轩放下书本,抬头望着父亲,眼神不再是一年前的稚嫩了,问道:“神兵会那日,我可以去看吗?” “到时人多嘈杂,为父哪有时间管你。但是,你切不可让汐影无端生事。以免致他人不测。”言宇成郑重的叮嘱了一遍,亲见雨轩重重的点头应是,方才关门离去。 雨轩又是捧起那古卷,轻声的念道:“专精积神,不与物杂,谓之清;反神服气,安而不动,谓之静。” 稍时,他意满点头,神色淡然自若,手指轻轻翻阅过去,却又是若有所思起来。 “清谓清其心源,静谓静其气海。心源清则外物不能挠,性定而神明。气海静则邪欲不能作,精全而腹实。” 雨轩缓缓合上古卷,闭目入定,兀自去体悟那清静之道。而书桌上,云笈七签四字印在那暗青色古卷的右上角,古色悠远。 庭院之中,偶尔几声笑声干涩的响起,略带丝丝妒忌之意。而言宇成的声音也是随声附和,温文尔雅,倒是有些趣味。 此刻,那回廊拐角下的石桌上,两中年人的身影淡淡的曳动着,间或有缕缕热气冒出。紫色的茶壶依然放置在中央,而茶杯前端坐着一善一恶的两中年人,有说有笑,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恭维之语。 言宇成面色温和,慈眉善目,偶尔手抚那一撮山羊胡,从善如流,谦虚有礼,像是一副虚心求教的学生模样。 而他的对面,一‘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正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口若悬河。虽说不上面目丑恶,但总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只见他身着灰黑色华袍,略尖的下巴上挂着一缕灰白色的胡须,面色红润,一双细眸不时的冒着精光,而雾凇云海冠下,乌黑色的发丝清晰可见,倒是让人好生羡慕。 “呵呵,言兄过奖了。倒是几日后,神兵一出,你言兄定会声名大噪。届时,可就轮到我来说这番话了。”又是一道干涩的语气,带着一丝沙哑。 “令狐兄说笑了,言某只是领旨行事而已,哪敢有此等奢求?再者,天下谁不知道你令狐神逸的威名,言某怎敢劳您夸奖呢。呵呵”言宇成无奈的笑道。忙端起杯子喝起茶来。他可不愿在对上那堪称‘睿智’的眼神。 紧接着又是一番虚无的客套话。总算随着宇奉的到来而告一段落。俩人齐齐偏头朝朱青色的大门看去,神情各异。 “呵呵,原来是炎星河炎兄到了,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言宇成起身微笑迎道。心里却是讶异不已,他没想到素不世出的炎星河居然也来到了天陨剑庄,莫非…… 不容言宇成多想,身后的令狐神逸轻哼了一声,独自喝起茶来。 而炎星河也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一身火红色的素袍,袖口和衣裾上摇曳着鲜红色的火舌,轻轻一甩,似是要喷将出来。同样颜色的腰带上一块水滴状的玉石来回摆动,内里还隐隐泛着火星,竟是那炎狱里稀少的离火玉。 不等言宇成继续寒暄几句,面无神色的他只是简单的回了个揖,便径直朝着令狐神逸背后的一张石桌走去。没有多说一句话。 言宇成忙嘱咐宇奉去让人端茶倒水。自己则向门口行去,脸上稍有凝重之色。还不等他赶到门口,却是一声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如沐春风。令言宇成为之一振。不禁加快了些脚步,面转喜色。 “言庄主,好久不见,贫道又要来叨扰一番了。呵呵”来人一身月白色道袍,直若仙人。不是青阳真人又会是谁。 在其身后,一男一女分列两侧,翩然而至。正是随行世外修炼的青云和苏英兰。 “真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能亲临寒舍,那是我言某的荣幸,白沾些仙气不说。就怕招待不周,怠慢了真人呀。呵呵”言宇成忙俯身揖道。 “庄主客气了,贫道哪能受如此大礼。”青阳真人忙扶起言宇成,接着笑道:“这两位乃是我的徒儿,云儿和兰儿。今次可是特地带他们来看看庄主的神兵的哟。” 青云和兰儿简单的行了个礼,一路的风尘,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真人说笑了。来来来,请里面就坐。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门口说话吧。”言宇成说完便带头走在前面,往前堂方向行去。 间中,令狐神逸和炎星河纷纷对青阳真人行礼问候,青阳真人也是一一回礼,简单的寒暄几句。便继续朝前堂走去。 望向浅水塘的青阳真人却是突然驻足问道:“言庄主,这离龙阴阳阵近日可曾出现异象?” “不瞒真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为神兵会忙碌,倒是不曾注意。怎么……”言宇成也是有点愕然,恭敬的答道。 “哦,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好像有稍稍被改动的痕迹。不过无妨。走吧”青阳真人不等言宇成追问,先行一步离去。 待真人一行刚刚坐定,朱青色门口霎时间罡风四起,沙石飞扬,破空声由远及近。顷刻之后,一道血红色的惊虹悄然而至,伴随着隐隐的龙吟声。凛冽的气息瞬间蔓延在庭院上空。令狐神逸和炎星河几乎同时抬头看向门口,各具神色。 章十四 神兵会 中 待风停尘落,言宇成前脚刚刚踏出门槛。一阵狂笑声突起,“哈哈哈,没想到这血饮灵性如斯,竟还记得这里。” 令狐神逸眉头先是一皱,若有所思,继而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继续喝自己的茶。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炎星河倒是露出一丝好奇之色,挂在那沧桑的眼角之上。仍然盯着门口,眼见言宇成赶到门口,一脸怔然的表情。 “言庄主,今日血某可是被这血饮领着赶来的。你可要好好的招待一番啊。哈哈哈”血吾竟是罕见的朗声笑道。左手握着血饮,血红色的气芒遍布颀长的刀身,有如实质。 “啊,这气芒竟是自身散发而出。”言宇成盯着血饮,竟是突然失声喊道。面色惊奇,溢于言表。 “没想到家父炼制的神兵竟会有如此灵性。”言宇成稍加感慨,紧接着,‘不过’两字即要脱口而出之际,那熟悉的凛冽气息瞬间感受,言宇成瞥了一眼冷漠的血吾,随即改口道:“请血城主里面请。” 而刚刚还笑容清朗的血吾此刻已是平日的冷漠,面无表情,收起血饮,倾斜在后背之上。一身黑色的道袍飘然而去。 紧盯着血吾背部的炎星河一阵叹息声响起,轻声道:“可惜可惜……”然后径自抿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身后的令狐神逸又是一声冷哼,却是隐隐带着丝丝嘲讽。 血吾自然也是耳闻,只是稍作停顿又抬步而去。身后,言宇成微微的摇了摇头,紧跟着血吾走进前堂。 这几日,天陨剑庄渐渐热闹起来,各具服饰,各异神情的各色人等你来我往,川流不息。雨轩自然选了一处安静之所去习武。离剑庄倒是不远,只是不易发现罢了。 经过一年的练习,雨轩的根基倒是不赖,一看那结实的身板便知。比之一年前柔柔弱弱的模样,已是大为改观。眉宇间刚毅的男儿本色隐隐显露。 此刻,已满脸汗水的雨轩呼呼的喘着,胸口不住的起伏着,湿透了的白色素服紧贴后背,轮廓必现。 “明日就是神兵会了,不知道爹究竟炼了什么神兵,二叔只说是剑,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雨轩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里暗暗的想着。眼前竟是二叔那时神秘的笑容。 前堂。 “紫午真人,金先生里面请。”言宇成一如这几日惯有的笑容迎道。 “呵呵,原来紫侯已经到了。”刚刚踏进前堂的紫午真人略微一怔,继而向坐于右方之首的一位中年人笑着喧道。 一身紫袍古意盎然,不染风尘。上有龙舞九天之图。宽大的衣袖镶着金色的龙纹,真假难分。面若贯玉,隐隐透着精光的星眸,无尽深邃。金紫色的紫云冠束在如雪的白丝之上。只是看他满脸笑容,方才知他竟也是个凡人。 其身后的一位年轻人也简单的行了个礼,便随紫午真人而去,立于右方二座之后。俊气朗朗,英姿勃勃,倒也是万中无一之选。 “本想和真人,金先生一同前来,谁知小女哭着闹着非要早点来,执拗不过,这才早了一步。呵呵。”那中年人朗声笑道,中气十足。 面色略显沧桑,但不失刚毅。和蔼可亲的双眸,暗隐岁月的智慧。一身黄色的锦袍,干净凝练。身后两位将士笔直挺立,军姿颇威。 “紫烟丫头也来了?到真像是你说的,哪里热闹她就往哪儿去。呵呵”端坐于右方末座的金先生笑着问道。 这金先生便是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的金子陵。略微苍白的脸色,眼角些许的鱼尾纹,黯淡少光的懒散眼神。背部还稍有些佝偻之态。天荒刀消失无踪之后,金先生大病一场,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神兵炼制而出。这次,也是紫侯极力劝说才来。 “不过,紫烟这次来可不是光看热闹的哦。”紫侯故作停顿,望了望上座的言宇成。 言宇成一脸的尴尬和无奈,本来,紫侯应该居上座的。代表秦帝,理所当然如此。但紫侯自进了前堂之后,径直坐在了下方,执意不走,任言宇成说何言语都不为所动,倒也古怪。 “哦?紫侯倒是说说看,这天陨剑庄还有什么地方能吸引紫烟丫头的?”金先生面露笑意,悠然问道。 “这就要问言庄主了。”紫侯满脸笑容的看着言宇成,倒也不做作。 这下,紫午真人,金子陵等人的眼神跟了过去,将视线集中在了上座的言宇成身上,一副欲知答案的神情,不明自现。 言宇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无奈的笑道:“紫侯既然问了,言某恭敬不如从命,就当着真人和金先生的面细说一遍。” 简单扼要的一番解说,事情总算弄了个明白。可惜的是紫侯没有将紫莲一并带来,失了众人一睹真容的浓浓兴致。却是无人注意到金子陵眼中暗藏的落寞。 半日过后,日头渐落,西边晚霞鲜红欲滴,映照着残阳,倒也不寂寞。而雨轩正和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起欣赏着只有沙漠中才会看到的景色,安静肃穆。 “紫烟,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雨轩眨巴着眼睛盯着紫烟问道。 刚刚练完功的雨轩汗流不止,正自休息,却是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出来,落在了他的面前。定睛一看,一袭淡紫色衣裙的女孩正眨巴着如水的眼睛望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呆了,雨轩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儿。 而这紫衣女孩倒也不怕生,盯着雨轩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就这样相视了片刻,还是雨轩反应了过来,问道:“你,你是谁?” “我叫紫烟,你呢?”女孩儿依然凝望着他,反应倒挺快。 “我叫,我叫言雨轩。”雨轩也是依然磕磕巴巴的回道。 待雨轩正要再次发问时,那女孩儿却是突然兴奋的喊道:“哇,好美的夕阳。好美的晚霞。” 雨轩转过头去,顺着女孩儿的视线望了过去,虽说如此美景早已见多不怪了。但此时看去,却是有了些不同,究竟是哪儿不同,雨轩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静静的站在女孩儿旁边,和她一起欣赏着,不敢作声,似是怕打破了什么。直到紫烟偏过头继续望着他,他才敢出声问道。 “因为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紫烟收回视线,朝周身看了看,方才了解大概。 “你也是来参加神兵会的吗?”紫烟接着轻声略带疑色的问道, “你呢?” “我是跟我父亲来的。” “我也是。” “呵呵,真是巧。” “呵呵。”雨轩无奈的笑着,他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天色渐晚,前堂。 “哎呀,忘尘先生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吧,来来来,请坐,请坐。”言宇成看着岳麓苍白的脸色,忙请道。 “言庄主客气了,倒是岳某来的有些晚了。呵呵”岳麓脸色如初,薄薄的嘴唇倒是多了少许血色。而身边的玲珑仍然兴奋的很,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这位是?”言宇成见岳麓的身后站着一位僧人,相貌清俊,宝相庄严。 “这位是须弥寺的虚叶,圆觉大师的弟子。”岳麓略作介绍。 “原来是须弥寺的高僧,言某失礼了。”言宇成笑着歉道。内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却是加重了。 “小僧虚叶此次是代家师前来。只因正盟会不期既至,家师不得不留寺做些准备。途中,又在兖州路遇这位岳施主,便一同前往而来。”虚叶气定神闲的声音宛若佛钟,清音阵阵。 “难得圆觉大师还惦记着。来来来,都请就坐。”言宇成招呼着岳麓和虚叶就坐,还没等他叮嘱下人快些添茶加水时,门外清脆的的声音响起。 “师父,您怎么也来了?”紫烟冲着刚刚前来的炼峨眉娇嗔的问道。身后,雨轩正缓步的行进着。 “原来是烟儿呀。”炼峨眉抚摸着紫烟的发髻,不露声色,竟是盯着雨轩,若有所思。 “这不是炼峨眉真人吗?有失远迎呀。”言宇成此刻已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说道。 “言庄主,天色已不早,我还得带着烟儿去见紫侯,就先行告辞了,明日神兵会上见。”炼峨眉也不多说,由烟儿领着,便朝紫侯居住的方向行去。 倒是紫烟临走前,笑着对身后的雨轩喊道:“明日还和你一起去那安静之地看那夕阳和晚霞。” 雨轩轻轻的点了点头,停在了门口言宇成的身旁。没有言语。 而这时,一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雨轩的侧影,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传进了她的眼睛,一时之间,她竟丝毫没有挪开视线。直到雨轩和言宇成聊了几句缓缓离去后方才作罢。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落进了她的心,扎下了根。 “言伯伯,刚刚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呀?”临走之际,玲珑悄悄的跑到言宇成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襟轻声的问道。 “他叫言雨轩,和你一样大呢。呵呵”言宇成倒也没有为难,乐呵呵的回道。因为刚刚的谈话还意犹未尽呢,尤其这个叫玲珑的女孩,让言宇成甚是喜爱。 “言雨轩。”玲珑默默的念叨着,随着岳麓渐渐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一切都回归到了安静,明天又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章十五 神兵会 下 东方,鱼肚白刚刚泛出,苍白色的光华羸弱无力,似是托不起那片雾茫茫的朝霞,毫无生气可言。 寂静的沙漠,无垠且冷漠。依然是冰寒的空气,丝丝巽风过境,让人禁不住冷颤。只是这世间的万物还在沉睡当中,哪有时间去体悟这自然。 天陨剑庄披着晨曦,安静的熟睡。只有几道轻轻的身影穿梭其中,有如魅影。 庭院,浅水塘里,碧绿的荷悠晃过的鱼儿,激起阵阵水波,荡漾开去,渐远渐无。 “嘿嘿,就只剩下一处了。”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如利刃般刺破了这安静的沙漠。 一道模糊略有些佝偻的身影正遮掩着一杆黑色呈三角状的阵旗,上印道道奇形怪异的符,一颗微小的骷髅头标志嵌入其中,几不可见。 “想不到这神兵会倒挺热闹,连青阳和紫午都来了。不过……”又是一声略带嘲讽的笑声,又一杆黑色三角阵旗没入沙地。咒起,一阵黑色烟雾闪现,那阵旗竟然蓦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暗黑色的焦沙,泛着丝丝死灰之气。 此时,那道身影却是换了地方,一处颇为荒凉的安静之所,看上去颇有些狰狞,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突然,“咦”的一声,那身影偏过头去,视线瞬间聚焦在一道淡蓝色的光影之上,身躯竟然微微一怔,倒是让那沙地之上佝偻的身影愈加的可怜,比之那朱门前的冻死鬼,也应是丝毫不逊色的。 继而,目光下移,那身影望着正迎面而来的一位身着白色素服的男孩,似是和那光影相谈甚欢。目露疑惑之色。 来人正是前往安静之地晨练的言雨轩,而汐影在他的头顶周围环绕,偶有破空之声发出,如九幽龙吟。 “呵呵,想不到竟还有意外收获。只是……”狡黠的笑容一闪即逝,那身影略一停顿之后,沙地上的影子竟开始急剧的扭曲变形起来,片刻的时间,一道新的影子赫然出现,没有了佝偻之态,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 “汐影,你还是回去吧,我可是答应爹了,今天不让你出来的。你就稍微忍一忍吧。嘻嘻。”雨轩满脸笑容的看着上方一尺之处的光影,略带乞求的说道。 那光影似是不愿,围绕着雨轩又是转了几圈,但最后还是消失无影,伴随着有若应龙的尖啸。雨轩微微摇了摇头,笑着继续往前行去,星眸中带着些许盼望之色。 “嗯?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雨轩顿足收起笑容,看着面前须白的老先生惊讶的问道。 “呵呵,我还想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那变化过的身影倒是抚须自若的反问了一句。双眸不时的闪现着道道精光。 “我叫言雨轩,这天陨剑庄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啊?”雨轩有点怒意,和她的相约之地居然会有别人,口气也就失了些和善。 “哦?照你这么说,我本凡人,这天地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啊?呵呵”老者见那小男孩面现怒色,但还是如故的反问道。 雨轩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应对,怒意更盛。不过,他还是冷静的望着老先生。而那老者也是抚须微笑,丝毫没有不耐之色。气氛一时间显得有点紧张又有些有趣。 “天地之大,自有你该去之地,为何选择这里?”雨轩似是被那老者问起了兴致,怒意也是缓缓褪去,不着遗痕。 “若是同样的问题,你该怎样回答?”老者笑意渐浓,使得尴尬的气氛霎那间荡然无存。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在渐烈的日光下颇为融洽。 “为了一份约定。”雨轩郑重的答道。 “呵呵,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约定吗?”老者开口笑道。望着雨轩的眼神中竟然起了些期许之意。 “哼,这有何难?不就是和他人事先商定之意吗?”雨轩自诩也是读过不少书籍的,忙搬出古人书中的讲解之义。 “呵呵,看来你只知字义,却是不知其意也。”老者此时脸色温和,只有眼神如故。手中的胡须抚了又抚。 雨轩不知老先生说为何意,静静的看着他,浑然忘却了自己要干什么,多少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我给你说个故事怎么样?”老者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神转向了沙漠的远处,那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雨轩见老先生转过头去,也是跟着站到了老先生旁边,举眸望向天边,朝霞万丈,艳丽无比,红日犹抱琵琶半遮面,柔和至无以复加的天光漫天席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在一片无边的茫茫大海的彼岸,那里荒凉丛生,渺无生机,有的尽是漫天的雷电,有的尽是层层的海浪,有的尽是无止境的罡风……一块暗黑色的巨大礁石立在海边,任雷轰,任电击,任风吹,任浪打。可它却丝毫未动,坚毅的挡在一株不知名的白色花朵之上。就那样一直过去了千年万年,仿佛没有了岁月。可是有一天,一位老者出现了,惊讶的看着那朵白花,言道:‘大道伊始,万物始孕,一切皆应自然。想不到此物竟也悟得那自然之道,我且助她一助,也不枉费她千万年的等候。’说完,那白色花朵随风轻摇了摇,但片刻之后还是飞到那老者的手中,正待他们离开之时,一阵破碎的声音凭空而起,嘶嘶裂石之声清晰可闻,老者回头凝望,竟是那巨大礁石轰然碎裂,化作颗颗碎石溅入海中,激起朵朵浪花,声声可闻。可随后,那老者只是望着手中的白色花朵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化作一片白光而去。只留身后空无一物,好像不曾存在过什么。目及之处,依然是一片无边的茫茫大海。” 老者慢悠悠的叙道,不带一丝烟火之气,平静自然。仿佛在叙说一件很古老很久远的传说一样。只是望向远方的眼神似是在回忆的长河里迷离,没有了焦距。 沉默,沉默…… “完了?”雨轩依然沉浸在那个故事当中,可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这老先生就闭言了。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怎么?你还没听懂?”缓过神来的老者望着纳闷的雨轩又是抚须笑道。 雨轩忙点了点头,一脸漠然,静候老先生的解答。 “呵呵,以后你就会明白的。”老者微微一笑,说完便拂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更加漠然的雨轩不知所以。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雨轩情急之下大声喊道。 “日后有缘再叙吧。”声音渐远渐息,飘散在这无边的沙漠之中,充斥着无尽的黄沙,无迹的阳光,无形的热风。 “嘿嘿,这老头儿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来参加神兵会的。不过,他讲的那个故事怎么听起来和汐影挺像的,莫不是他也从与那古卷类似的书卷上看来?也不知他的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雨轩一时竟胡思乱想起来,满脸窃笑。 剑冢。 炼兵室门口,宇奉和宇胜两兄弟恭敬的迎着众位正鱼贯而入的中原人士,谈笑声此起彼伏,恭维声不绝于耳。言宇成领在前面,满脸谦虚之色,隐隐还带些不易察觉的傲意。 “呀,那不是玄冰九龙鼎吗?”跟在紫侯身后的金子陵忽地惊呼道。 瞬时间,所有的眼神刷的一声全都跟随金子陵而去,聚集在那黑乎乎的冷意盎然的鼎上。有羡慕,有妒忌,有疑问…… 那鼎乍看上去和普通的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古青色的鼎身上刻有奇异雕纹,沟壑纵深,数个造型古怪的古篆点缀其中,很难看懂究竟是什么。而唯一惹人注目的乃是周身凸出的九座龙首,形态各异,颇有神韵。里面的鼎壁呈暗黑色,毫无光泽可言,但寒意森森,隐隐有冰气外显。 “呵呵,难怪言兄能够炼出诸多神兵,原来是有如此宝贝在身,倒也不足为奇了。”令狐神逸那干涩的声音响起,隐隐夹杂着些嫉妒之意。 “令狐兄过奖了,区区炉鼎而已,哪里是什么宝贝,倒是无量冥幽鼎才称得上是仙家宝贝啊。呵呵”言宇成此刻竟是没有示弱躲避,反而笑着诘道。 言宇成的一句笑语顿时惊起千层浪,令狐神逸的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下去,白皙的过份。眼角闪过一丝寒意,快若流星。与此同时,金子陵盯着令狐神逸的眼神也是颇为怪异,说不上愤怒,却也是差不离。只有炎星河泰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 就在众人还在感慨之际,兴许是言宇成后知后觉,忙转开话题,径直踏上扶梯,道:“各位,上面就是天陨剑庄的剑冢所在了,还望大家移步前往,不要误了时辰。” “言庄主所言极是,大家今日来可是赏神兵,论天道,煮英雄的,切不可因它而忘了正事啊。呵呵”跟在言宇成身后的紫侯此时也是极力解围,笑着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紫侯金口一开,众人纷纷附和,只有青阳真人和紫午真人相对一视,面带稍许无奈之意。几位神兵师之间的纠葛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和解的啊。 少顷,众人已是消失于楼梯的尽头,炼兵室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略微佝偻的人影停住脚步,回头俯身望向那炼兵室中央的炉鼎,满是颓废的双眸中竟然冒着道道精光,尽是兴奋之色,夹杂着些贪婪之意。等片刻之后,那人影方才不依而去。 章十六 神兵会 终 剑冢坐落在炼兵室的上方,为一处长宽不过三四丈左右的房间而已,但内里却是另有一番天地,真正的一处只有刀剑的世界。 顾名思义,剑冢即是剑的坟墓。乃是多年来,天陨剑庄炼制失败的神兵埋葬之地。这里只有刀剑光影交错,只有道道清冷寒光闪现,只有凛冽森冷的丝丝杀意漂浮。可这里同样也是天陨剑庄敬畏的禁地。 平日里,没有庄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入,只因曾有人无意闯入剑冢,数日之后,披头散发而出的那人竟精神错列,心性成魔,一夜之间屠杀了数十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还好言宇成的父亲及时发现,终未能酿成大错。 那人死时口中喃喃有词,手中紧握着一把断裂的残剑,言宇成的父亲清晰的记得那是他十年前炼制的一柄神兵,却是由于被天雷击中而毁坏,遂埋葬于剑冢。 自那以后,剑冢便被圈成了禁地。而如今,却是因为神兵会再次开启。可这一无奈选择曾让言宇成头疼不已,昼夜难眠。 剑冢里,先是惊奇声四起,紧接着,疑惑声纷纷,但片刻之后,却是诸多感叹之声此起彼伏,声势丝毫不比刚刚看到那玄冰九龙鼎差了。而这时,紫侯儒雅且悠扬的嗓音响起。 “呵呵,想不到天陨剑庄竟还有如此玄妙之地。倒也不枉本候亲自前来一观。”笑声四散开去,上方四周的刀剑竟也不同程度的嗡鸣起来,如珠落玉盘,轻灵悦耳。 只见这剑冢里面宛若虚空,光华如水般柔和。众人头顶上空灰蒙蒙一片,脚下也丝毫看不见木板,似是踏空而立。而周围淡淡的雾气缭绕,柄柄残缺不全的刀剑凌空漂浮,森意盎然。隐约有杀伐之意穿梭其中。 “言庄主,不知这十二都天困剑大阵是何人所布?连贫道都有些自愧不如啊。呵呵”青阳真人故作微笑,随意询问道。眼中满是讶异之色。 其实,这何尝不是在场诸多真人的疑问,只见紫午真人,炼峨眉,忘尘先生等诸位神兵师均面露讶色,视线聚焦在正身处剑冢中央的言宇成身上。 “真人言重了。其实布这十二都天困剑大阵之人乃是家父所请,言某也是不识的。只是听家父曾几何时略微提过,那老者好像自无边海彼岸而来。在剑庄呆了数日后方才离去,只留下这阵法而已。”言宇成不及避之,只能如实而说。 诸位真人一片失望之意,又带些不屑之色,恐是觉得那言宇成不愿说也就罢了,何必搬出那不着边际的事情。 可是却有两人听后身躯略微一颤,神色各异。但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初,与众人一起不住的赞赏着。倒是青阳真人若有所思,再不作声。 突然,在虚空的中央上方,一道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华泛起,现出一副太极图。而灰蒙蒙的上空里一束强烈的白光穿透而出,激射在那太极图上。瞬间,又是穿透,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虚空当中,驻足不动了。 众人又是惊讶的望着言宇成,太多的奇异之事发生,另他们都有些目不暇接了。而言宇成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接着解释。 “其实这才是家父请那位老者布下十二都天困剑大阵的真正目的。而其中蹊跷之处言某到现在也是没有弄明白。只知道家父所言,乃是炼兵必需而已。” 片刻之后,那束白色光华悄悄隐去,释然的表情浮现在众人的脸上。恰恰此时,一道弱小的身影闯了进来,静若细针落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微微一动,回首望去,眼带笑意。 “言庄主,不要让诸位久等了,本候可是急着想看看那神兵了啊,呵呵。”紫侯依然笑着望向言宇成,颇有些急不可耐。 “是呀,是呀,我都等的不耐烦了。”一声童音也是紧跟着响起,清脆动听,在这虚空当中,直若天籁。 众人皆向下看去,见一清灵跳脱凡尘的女童,着雪白色素服,两束麻花小辫倒也添了些童稚,满脸的不耐之色,丝毫不因刚刚发生的奇事而减少。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岳玲珑是也。而忘尘先生此刻正站在她身边,满脸的歉意。 言宇成看着玲珑不禁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众人道:“呵呵,确是言某疏忽了。” 只见言宇成说完朝后方走去,虚空中顿时一片安静,众人翘首以待,静候着那即将现世的神兵,一睹那绝世之姿,无上气概。 过不多久,言宇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手中轻托着一顶修长的木盒,古青色的纹身,上雕花草树木,云雾缭绕,仙鹤翱翔,甚是华丽。 下一刻,言宇成收回双手,那木盒竟没有掉落,晃悠悠的漂浮在虚空中。盒子上的木盖轻轻的被抽离,霎那间,剑冢里的刀剑嗡鸣声大起,光影不时闪现交错,寒意更加凛然。隐隐约约的,缕缕气雾纷纷朝着木盒飘去,大有江河汇海之势。 俄顷,一柄呈七彩之姿,阔首尖利的大剑凭空而立,灵气十足。剑脊为倒三角纹路,七彩剑柄及虹霓般的剑颚,格外的醒目,铮铮然的剑吟突起,众人为之一震。一些人手中的刀剑竟兀自嗡鸣起来,附和着上空当中的残刀破剑。 言宇成满脸笑意的望着众人,微微的呼出一口气,眉宇间那丝忧愁却是不曾减弱。就在此时,一声尖啸的龙吟之声破空而出,随后便消失无踪。一道淡蓝色的光影只留下一条虚无的尾迹,便隐匿于无形。而那刚刚现世的神兵却是剑吟突变,没有了方才的那股气势,似是有些畏惧之意。 众人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还以为是眼前这柄神兵所发,怔怔的望着,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而言宇成等几位真人均眉头一皱,不约而同的向虚空中的一方角落望去。可是,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言庄主,此剑唤作何名?”紫侯也是一番大为赞赏后,询问道。 “回紫侯,此剑名唤九天惊虹。”言宇成回过神来,恭敬的答道。 “九天惊虹,嗯,名字倒是不错。不知这剑可有了主人之选?”紫侯自言了几句后又是问道。 “言某暂时还未及想过这事呢。”言宇成有问有答,倒也得体。 “呵呵,既然这样,本候想借你个人情,为这九天惊虹择个主人如何?”紫侯冷不防问出此句,不仅言宇成,连在场的众人也都动容,不知道紫侯欲以何为? “这,这……不知紫侯说的是谁?”言宇成犹豫了片刻,面带疑色的反问过去。 “当今天子,秦帝是也。”紫侯脱口而出,似是平地里惊雷,晴天里霹雳,让众人为之惊呼不已,面面相觑。 “秦帝?”言宇成默念着,倒是镇静了下来,眉宇间忧色更重。脑海中一连串的思考着。 “怎么?言庄主似是不合意本候的人选啊。”紫侯脸色如初,温文尔雅,没有丝毫不耐之色。 “呵呵,当然不是,言某哪敢驳秦帝的美意。只是……”言宇成忙笑道,却又是欲言又止。 众人皆是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俩人的对话,只有金子陵先生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安然的站在紫侯的身旁。 “言庄主不必多虑。这次秦帝虽选中你的神兵,但绝不会亏待于你的。”紫侯面带微笑,说的倒也直白。 “言某万不是这个意思。”言宇成还是不明白秦帝的意图,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紫侯见言宇成没有反对,目露喜色,突然清了清喉咙,面对着众人,大声的说道:“诸位,这次的神兵会,本候代秦帝亲临,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一睹这九天惊虹的容姿,做个见证而已。却是另有目的。” 顿时,人群中一片嗡鸣,微不可闻。交头接耳,窃窃之声连绵不绝。不过,不等众人细想,紫侯又是开口言道。 “诸位,时至今日,我大秦帝国内忧外患,各诸侯纷纷敝帚自珍,甚至割据相争,国情堪急呀。与此同时,东有慕兰草原部落的袭扰,荆州已是穷途末路,强自支撑而已。西有雾林妖族骚乱,怪异之事时有发生。玉州已是苦不堪言。不过,秦帝乃是贤明之君,他真诚的希望中原各门派能够肩负起正道之责,共同抵御外敌。那样,我大秦帝国定会江山永固,永存万世。”紫侯一阵不露声色的演说,让众人为之一怔,竟是不知所措,木讷在虚空当中。 可是,不等众人再次哗然之际,一道谕旨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言宇成,金子陵,令狐神逸三位,本候现在正式宣布你们为我大秦帝国的御兵师,官至三品。希望你们以后尽心尽力的为帝国多炼制些举世瞩目的神兵。”紫侯面对着三位表情各异的炼兵师,正色的宣道。 几位真人倒是不以为意,确是与他们不相干之事。只有那些中原小门小派的众人喧哗声不断,议论四起,然后却都一致的纷纷向三位炼兵师道贺恭喜,一时之间,这冷意盎然的剑冢颇有些怪异。 环顾周身,还是淡淡的云雾环绕。残刀破剑依然凌空悬浮。而先前当空而立的九天惊虹随后被言宇成收藏了起来。他将那华丽的木盒双手奉上,毕恭毕敬交给了紫侯。还不忘托紫侯向秦帝表示自己的万分感激之情。心里却是一番别有滋味。 而令狐神逸此时又何尝不是呢? 青阳真人和紫午真人相互谈了几句便各自离开,而忘尘先生和虚叶则是紧随其后,只有玲珑一人还依依不舍,刚刚的景象还萦绕在她的脑海当中呢。 紫侯和三位炼兵师不时的闲聊着,后面炼峨眉和紫烟很是安静,而从不吱声的血吾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不断的想着那声龙吟。 那刻,他背上的血饮分明颤动不已,似是敬畏,这让血吾不禁讶异起来,可寻找之下,没有丝毫发现。可那种感觉,让他双眼内含的杀意更盛,临出剑冢,一丝诡异的笑容挂上了他的嘴角,转瞬即逝。 落日徜徉不归,晚霞浮空绽放。可那安静之地却是寂寞连天,没有任何人烟。只留下那个约定不住的在那里徘徊踟躇。然后飘向那不知深其几许的无边沙漠里,散如烟雾,无声无息。 章十七 人消散 上 翌日。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去楼空景依旧。依然炽热的光照,依然如水的沙漠,依然清凉的天陨剑庄。一切又都回转如初。 几日间的热闹终于消停了。虽然神兵会仅仅只有一天的时间,可那些震撼一茬接一茬,让人应接不暇,无从适应。大开眼界的同时,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玄冰九龙鼎,虚幻的剑冢,九天惊虹,紫侯的话语……这一幕幕还清晰的回荡在众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也许不久的将来,中原就会流传着它们的故事吧。 前堂。 万剑冢图的隐隐杀伐之意暗暗涌动,宛若虚空当中的剑冢,然左下方处却是缺了一角,看裂痕,该是近日所为。只是无人注意罢了。而那副禅联仿佛落满了尘灰,黯淡无光,如那除却铅华,洗尽佛法的佛珠,势若残烛。 此时,言宇成正端坐在深红色的木椅上,依然紫色的茶壶,紫色的茶杯放置在方桌上,杯中,片片淡绿色的细长尖悠的问道。 如此一说,兰儿便如醍醐灌顶,立时明白了言宇成言语之意,忙抑制不住兴奋,言道:“要,要,要。言庄主所赠之物,兰儿焉有推拒之理。师父,你说是吗?” 青阳真人微微摇了摇头,笑意浅生,银白的胡须自手中光滑如丝,哪里还有机会婉拒呢? 稍时,一名下人手捧一淡黑色的长方形木盒缓缓步入前堂,往着言宇成的方向而去。兰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木盒,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和刚刚的镇定自若简直判若两人。 而岳麓也有了些兴趣。他平生有两大喜好,古书和名剑,中原人人皆知。想当年,汲风剑和冽月剑冠绝中原,是何等的威风。此时,他背后的汲风剑却是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发意气。只有那越发苍黄的剑鞘记录着那些曾经的岁月。 片刻之后,言宇成的手中已然现出一柄修长的飞剑,只见那剑鞘,剑柄均为淡紫揉合粉白至渐层,雕有祥云为饰,护手如鼎形耳柄,刻有流苏。处处可见如水一般的流线之感,写意超然。 “此剑名唤八风,乃是言某偶得之作。质地说不上什么天材地宝,但也俱是上上之选。这么灵动飘逸的飞剑倒也和姑娘的秉性相合。不知兰儿姑娘是否钟意?”言宇成说完拔出八风剑,有若百灵之声,婉转清脆。又有如山涧清泉,叮咚流淌。 兰儿望着八风,听着剑吟,一时竟是呆住了,让言宇成递送过来的飞剑蓦地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儿,既然言庄主慷慨相送,你怎么还愣在那里啊?”青阳真人见兰儿一副痴迷模样,忙轻声喝道。笑意不减。 兰儿这才伸手接过八风,道了声谢,坐回木椅上。不住的抚摸着剑鞘,护手,一遍又一遍。眼神近乎呆滞。看的一旁的青云想笑也不得,只能强忍着。 “艳而不绝,雅而不俗,浓淡总相宜。确是一柄难得的神兵呀。”岳麓淡然的开口评道,眸中隐现着钦佩的目光,脑中却是漫无目的的想着:“比起令狐神逸,已是差不离了。假以时日,这言宇成说不定会居五大炼兵师之首呢。” “呵呵,能得忘尘先生的褒奖,真是让言某不甚荣幸啊。”言宇成说完瞥了一眼岳麓后背上的汲风剑,没有任何表情的一闪而过。 岳麓正待要回话之时,深红色的门槛边,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赫然出现,腰间的玉石闪现着幽蓝色的火焰,甚是耀眼。 众人的眼神都聚焦在那玉石之上,除了早已发觉异动的青阳真人和知晓离火玉的岳麓不为所动,神态自若。还是言宇成率先开了口。 “呵呵,这不是炎兄吗?”言宇成起身笑着迎道。 紧接着他又开口说道:“今晨,送别令狐兄的时候,我就纳闷怎么没见到炎兄呢。心想,这炎兄怎么连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呢?是不是言某有哪里招待不周啊。还想托人好好解释一番呢,没成想,炎兄原来还在剑庄。倒是言某有些多虑了,呵呵。” 炎星河依然我行我素,跃过门槛,径直朝岳麓方向行去,向青阳真人作了个揖。撩袍,端坐,茗茶,方才回道:“今晨,炎某见这沙漠中的日出之景人间少有,便寻了一处寂静之地静观之。” 言宇成顿了一会儿,眉宇间忧色渐起,一丝怒意一闪而没,然后笑着回道:“呵呵,原来炎兄还有这般雅兴,想来,也只有那号称人间至境的炎狱才能孕育出如此的性情呀。” “云师兄,他腰间的那玉石怎么还冒着火焰呢?”兰儿低声的向青云问道,手中的八风剑安静而卧,总算是消停了。 青云轻轻的摇了摇头,继而端起茶杯望了兰儿一眼,示意不要说话。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位来自炎狱的炼兵师――炎星河。 炎星河,人称炎狱司。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自十年前退出中原进入炎狱后,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从世间消失般。但中原却是开始流传着炎狱魔兵的传说。尤其是那柄曾让中原各门派谈之色变,不寒而栗的魔兵――逆鳞。而这柄饱尝了崆洞雨崆真人和须弥寺圆玄高僧鲜血的魔兵却也是如那天荒刀一样突然消失,不见踪迹。即使这样,中原还是私下纷纷传着关于逆鳞的血迹。 章十八 人消散 中 安静了片刻,炎星河似是对言宇成的言语不以为意。倒是岳麓满脸犹豫之色,似是暗作了一番挣扎,方才望向那炎星河。 “炎狱司,一别二十年,不知可还记得岳某呀?”右方首座的岳麓似是忍了好久方才说出这句话,略带这些不情愿之意。 然,落坐于末座的炎星河竟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又抿了一口茶,只留岳麓独自讪讪的笑着不再言语。气氛一时倒有些安静异常。 “言兄,怎么没看见令郎呀?听说……”炎星河冷不防脱口而出,却话出一半之时,言宇成急忙阻道:“可能到别处玩耍去了吧?” 言宇成心中怒道:“难道那黄易不守信义,将此事告知于他?哼,枉我那般信任于他。不过,还算炎狱司知晓利害所在,直至今日才相询而问。要是他真的要说将出来,只能……” 与此同时,早晨的一幅幅画面自脑中掠过。言宇成亲眼看见那炎星河四处行走,不时向下人询问着,似是在寻找什么。只是当时令狐神逸在旁,一时不好脱身相问。想来定时找寻轩儿,为了那柄天兵汐影吧。 言宇成眉头微皱,‘川’字渐生。初见炎星河时的担忧竟然成真。想想也是,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炎狱司亲自出山呢? 炎星河轻提了下眉,眼神微露出不满之色,又有些不甘。失落的表情还未从脸上消失,这可是他一生都在寻找,梦寐以求的天兵啊! 眼看炎星河欲要再次开口相问,恰在此时,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空灵而不失童稚,清亮而不失可爱。众人寻声望去,只有言宇成眉开眼笑,神态释然,仿佛见到了救命草一般。瞬间,侧头望向炎星河的双眸寒光闪烁,而炎星河似是知其意,不再言语。可这一切却是被安坐如山的青阳真人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眉宇间疑色隐隐。 来人正是岳麓之女岳玲珑。 “玲珑,找着轩儿了吗?”还未等玲珑向各位长辈问候一声,言宇成便忙询问道。此举却是引来炎星河又一阵冷哼。 “言叔叔,这言雨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找了好半天,跑了好几处地方,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玲珑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毫无做作之感,甚至有些惹人可怜。 玲珑说完站到了岳麓的身旁,端起茶水涓涓细饮起来。一身雪白色的素服沾染了些灰尘,褶皱丛生,神态略显疲惫,几率发丝凌乱放置,只有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依然生动,暗藏些许失落的余味。 “呵呵,等轩儿回来后,我一定批评他。”言宇成虽然笑口言道,心中却是纳闷起来。那几处地方都是自己亲口说与玲珑的,轩儿应该在才是呀。 自从昨晚和紫侯畅谈一宿,又连着夜送紫侯,紫午真人,金先生,炼峨眉等人离去,困意甚浓,也就没有多余时间去看看轩儿。清晨,又是不断的送别众人,直至剩下前堂这几人后,方才能喝上一口茶水,歇息一二。 眼看光照渐烈,日渐中天,天气又要大热起来了。这庭院里,浅水塘边,却是几道人影斜斜倒映水面之上,鳞波荡漾,疏影荷香,别有一番趣味。 方才,前堂之上,青阳真人起身喧道:“言庄主,这天色已不早,贫道也该走了,不然可就要受那煎熬之苦了哟。” “真人何不多留两天,这剑庄有离龙阴阳阵护佑,也算是个避暑胜地了。再者,言某借机也好向真人讨教讨教那大道之说呀。”言宇成满目殷勤,多有挽留之意。 “不瞒庄主,贫道也是迫不得已呀。昨日,紫侯也在神兵会上说道,玉州近日有妖族出没,其中怕是有些蹊跷。我青冥宗当然责无旁贷,定要去查探一番。是以,贫道不得不回宗和其他几位真人细细商量后再做打算。” 言宇成知道青阳真人是留不住了,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道:“真人所言极是,当以大局为重。言某也就不再勉强了。” 而岳麓也是跟着道了别,决定和青阳真人一起离去。玲珑似是有些不愿,但岳麓使了个眼色后,她才点点头应是。只有炎星河一人安坐未动,眼中闪烁着庆幸之色,还有一丝急不可耐。 当言宇成领着一行人来到庭院时,青阳真人突然停了下来,径直朝浅水塘行去,众人不解也跟着过去了。等到了水边,言宇成才开口问道。 “真人,这浅水塘有何不妥之处?” “还记得前几日我跟你说过这离龙阴阳阵之事吗?”青阳真人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不解之意自眉宇而生。 言宇成轻点了点头,不知真人是何意?青云和兰儿更是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看客罢了。 而岳麓竟也是一副沉思之态,盯着塘中的假石片刻,方才言道:“言庄主,这里好烈的寒气呀。莫非镇魔石下乃是徐州北海内罕见的冰蛇之魄?而且足有三四百年了。” “呵呵,忘尘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只是那冰蛇之魄已有七百年了,而非先生所言。”言宇成微笑着补道。 不等岳麓开口,青阳真人仍然一脸迷惑的言道:“言庄主,忘尘先生所言非虚,那冰蛇之魄的确只剩下三百年了。”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言宇成面露茫然,竟失声惊呼道。 “言庄主不必惊慌,影响倒不是很大。只是贫道感觉有些怪异,今日这阵怎么又恢复如初了?”青阳真人忙安慰言宇成,也顺势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贫道有些多虑了。呵呵”略微驻足了一会儿,青阳真人释然而笑,转身朝那朱青色的大门走去。青云和兰儿紧随其后,没有言语。 言宇成忙跟上,离龙阴阳阵之事暂且抛诸脑后。岳麓也是领着玲珑静静的走在后面,玲珑还时不时的向后张望,期待之色满目皆是。然顷刻之后,却是低垂眼帘,偏过头去,安静的走着。 几句离别话语过后,言宇成目送着真人和忘尘先生等人远远离去,渐渐消失在沙漠之中。回转身朝前堂行去,瞥了一眼浅水塘,然后无奈的继续前行而去。 “炎兄,我不管是谁告诉你的?也不管你知道些什么?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给我几分薄面,不再相问下去。否则……”言宇成在炎星河对面落坐,义正严词。却也在纳闷着那黄易怎么会和炎狱司相识,还将天兵之事相告。一想及此,双眸怒意更盛。 “哼,要是炎某一味固执,言兄作何打算呀?”炎星河虚空托着紫色茶杯,冷哼了一声,眼角透着一丝讽意。 气氛瞬间凝结,缕缕杀伐之意暗生,和堂中那副万剑冢图竟隐隐相呼应,那幅禅联更是显得黯然失色,佛意全无。而言宇成纹丝不动,紧盯着对面的炎星河。 “呵呵,人世间,天兵难得一见,更是难求。炎兄的心思,我很清楚。但是,物能以稀为贵,亦能以稀招祸。炎兄,这个道理想必你不会不懂吧?”言宇成突然开口笑道,紧张的氛围顷刻化为乌有。 炎星河楞了一下,知晓了言宇成之意,只是不明白他何以发笑,一时也就未能作出反应。只有腰间的离火玉忽明忽暗,明灭不定。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就越好,轩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想他卷入这未知的事端之中。还请炎兄能体谅一二。”言宇成此时不慌不忙,缓缓叙道。 “言兄,我炎某的性格你也清楚。天兵这种人间罕见之物,我已是寻找了整整快十年了,却是一无所获。如今,机会在前,我的心情又有谁能够了解呢?”炎星河说完猛喝了一口新茶,略微发苦的温水沿着喉咙汩汩流下,伤感渐生。 言宇成心里又是蕴起一丝怒意,知道这般好话相劝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冷声问道:“炎兄,倘若你一意坚持,就别怪言某不讲情面了。” “哼,难道你想动武不成?”炎星河已回复如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 “呵呵,言某还是有些自知之名的,我哪是二十年前那位红衣男子的对手啊?呵呵”言宇成笑意又起,眼神却是时刻盯着炎星河,不敢有丝毫怠慢。 炎星河脸色大变,苍白顿生,眉宇间,惊怒之意如潮涌,如海啸。眼神也是紧盯着言宇成,杀意异常浓烈。端着茶杯的双手不住的抖动,杯盖和杯子不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炎兄,只要你答应我不再追问下去,我自会严守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可就由不得炎兄了。还望你好生考虑。”言宇成将炎星河的神态尽收眼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悠悠然的言道。 片刻的安静,炎星河似是挣扎了一番,然后,重重的扔下茶杯,起身甩袖,侧头怒视一眼,愤愤的冷哼了一声,方才大步踱出,呼呼的风声顿起,如火焰般旋即离去。 言宇成释然一叹,望着炎星河离去的方向,满脸无奈之色。五大炼兵师,他已得罪其二,而另两位根本就不怎么相识。况且,如今又被御封为大秦帝国的御兵师。昨夜紫侯的话语犹言在耳,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不过,言宇成收起思绪,方才想着:“这轩儿怎么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呢?”眉宇间重新添上那道永不改变的忧色。 章十九 人消散 下 前夜。 神兵会早已结束,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去,言宇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他可不希望天陨剑庄的第一次神兵会出了什么差池。只有几位真人和紫侯等人还未离开。而言宇成被紫侯请去,还有令狐神逸,金子陵。四人细谈甚久。不知不觉,月已中天。 与此同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不时在剑庄出没,大摇大摆,与那招摇撞世有异曲同工之意,倒也没什么人在意。清辉掠过,此人正是那清晨布置黑色阵旗之人。 只见他站在浅水塘边,踱来踱去,时而俯身望水,时而凝空沉思,时而盯着假石发呆。须臾片刻,他颔首而笑,似是满意之色,还抚了抚那雪白的胡须,却是冷不丁的浑身哆嗦起来。 “看来那天兵已将冰蛇之魄吸收五六成之多了,灵性确是可佳。只是破坏了这离龙阴阳阵,让剑庄不再如故,这沙漠的夜晚寒意凛凛,且待我来重新布置一番,也好让他们舒服的度过这最后一日。嘿嘿。”老者自顾自言,为自己的善行默赞一番,嘴角上扬起一道肆掠的笑容。 老者简单的默念了几句,顿时,周身的空气开始细微的变化起来,一层层的暖意从浅水塘升起,如波浪般向四周散开,充盈在庭院的每个角落,继而延伸至更远,包围了整座剑庄,薄似轻纱,如烟如雾。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迈步朝前堂行去,只留下一轮沾染灰尘的玉盘横卧夜幕,寥寥几颗黯星,无力的扑腾着。 “咦?这幅图倒是有些玄机呀?”老者凝望着前堂正中的那副万剑冢图,满脸疑色。脑海中闪过白天在剑冢的一幕幕。 自神兵会伊始,老者就混迹在众人当中,站在偏僻的一角落里,目睹了十二都天困剑大阵,九天惊虹,耳闻了紫侯的言语,众人的喧哗。 当言宇成说到无边海彼岸时,他微微一怔。其实,他一进那剑冢就识出了这十二都天困剑大阵,隐约猜到一些,但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一切还是如他所料。他隐隐觉得那从无边海彼岸而来之人和自己有些干系,只是一时说不上来而已。 不及他细想,那九天惊虹便灿若虹彩,挟万千气势出现在众人面前,确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可不过多久,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闯入的雨轩还未来得及看一眼神兵,汐影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不听使唤的从异空间破空而出,声若龙吟。然,霎那之间,一股巨大的拉力自雨轩周身浮现,一道磅礴无匹的威压随之而生,惶惶然不可承受。汐影突然之间隐匿无踪,又回到异空间去了。只留下一条淡蓝色的尾迹。而雨轩也是被拉到了一处角落当中,不能动弹,不能出声。不过却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而旁边一位佝偻的老者正手握一柄古意森然的剑,微笑着望着自己。 “幸亏当时遮掩的还算及时,晚一步便就前功尽弃了啊。寂灭幻烟阵可是隐匿型法阵中顶峰所在了,是能够连生命迹象一起隐匿的,当今中原能布置得出的不出三人。识破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了。只怪那小子也太冒失了点。这次算是给他一次小小的考验吧,若是他能够破阵而出,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倒是可惜了那柄天兵。”老者依然盯着那幅图,低声吟道。 突然,老者轻轻的笑了起来,略带些不屑,言道:“哼,原来是那剑冢的布阵图,而且还有一道禁制附着其上,再辅以那副禅联,才能压制住这万剑冢图的凛冽杀意。” 细细查看了一番,老者的目光落到了图的左下角处,一看似小鼎状的东西,寥寥几笔勾勒而出,但沧桑有力,古朴庄严。 “居然是镇阵之笔。不过,老夫素来就喜善恶共举,善事既已做,当然只剩下恶行了。正所谓日行一善,与人同享,日做一恶,与己同乐。哈哈哈”老者毫不客气的撕下拐角,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却是无人听见。 顿时,前堂内杀伐之意渐重,仿佛从那万剑冢图中滚滚流出,荡漾开去。比之先前,肃杀的气氛更是浓烈。只是时间过去如此之久,已是余风残烛而已。 前堂。 天色渐晚,言宇成忧心忡忡,踱来踱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而宇奉在一旁不断的安慰着,却是丝毫没有效用。脸上同样焦急不奈。 “这轩儿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么晚还是不见人影。”言宇成自顾自的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说了多少遍,叹了多少口气了。 这时,宇胜从门外进来,言宇成忙问过去,却是看见三弟依然摇了摇头,然后又出去继续找寻去了。而他自己从炎星河走后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歇过,要不是宇奉硬拉着大哥来到前堂,还不知道言宇成此刻在哪儿呢? 庭院里一片忙碌,大家都知道了雨轩少爷的事,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默默的祈祷着。回廊里偶尔传出一两句低低的讨论声,随即被风淹没。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旷古悠远的沧桑之音响彻在庭院上空。打破了剑庄,乃至沙漠的宁静。 言宇成和宇奉自然也是耳闻,带着疑色出了前堂,站在庭院主道之上,抬头仰望天空。一道略微有些佝偻的黑影立在前堂的檐顶之上,衣袍随风猎猎作响。 “什么人在那儿放肆?”宇奉倒也不客气,冲着那黑影嚷道。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言雨轩在哪儿吗?”那道黑影对宇奉的问话似是有些在意,戏谑的反问道。 “在下言宇成,是这天陨剑庄的庄主,刚刚的确是我二弟失了礼数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可否告知轩儿的下落?”言宇成忙制止住宇奉的再一次嚷嚷,恭敬的说道。 “呵呵,言庄主果然不愧是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不过,老夫却是不想告诉你们言雨轩的安身之地。即使说了,你们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了。这么无意义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干的。呵呵”老者的话语极富挑衅之意,让言宇成不禁暗暗紧握拳头,心底怒气顿生。眉宇间那道忧色又是加剧了几分。 “阁下这话什么意思?倘若你再不相告,别怪我言宇成不客气了。”言宇成早已失去耐心,不耐烦的问道。一副随时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模样。 “言庄主,听说昨日你被钦封为御兵师了,真是可喜可贺呀。不过,老夫倒是希望你能跟着我,为我炼制神兵。可比跟着那昏君强多了。”檐上的老者答非所问,竟是说起这事来。 正待言宇成再次询问时,宇胜却是狼狈不堪的破门而入,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望着大哥,二哥,言道:“大哥,二哥,不好了,见鬼了。庄外正有许多阴冥之兵拔地而出,缓缓的朝着剑庄行进。个个恐怖至极。” “什么?阴冥之兵?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言宇成脸色大变,身躯轻轻一抖,一连三问。然后抬头望向黑影,惊怒交加。 “言庄主,你不必担心,那只是五阴大挪移阵而已。并不会伤害各位的。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保证言雨轩和你们大家都不会有事。我可是极力的在做好人呢,嘿嘿”老者忙不迭的笑着言道。 宇奉和宇胜此时全看着言宇成,期待着大哥作出决定,不管是就范还是反抗,绝无二话。而言宇成却是陷入深深的苦恼当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五阴大挪移阵只有五毒教的人才能布置,难道你是……”言宇成定不会这样甘心顺从,而且他可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盲从别人。 “呵呵,想不到言庄主还有些见识,不过,我劝你还是废话少说,今晚,这里将变成一座空庄,哈哈哈。”老者笑声不曾收敛,放浪形骸,让回廊上的下人们不寒而栗,却是无能为力。 恰在此时,言宇成身形一动,瞬间便出现在檐顶,掌风随即而至,直指老者的胸部。 然,说时迟那时快,老者刷的一声消失在原地,让言宇成扑了个空。可是言宇成冷笑一声,宇奉和宇胜已是出现在那老者的身旁,双掌齐出。 可老者居然摇了摇头,刚稳住的身形又是一晃,蓦地无影了。二人面面相觑,惊异浮现。这老者的身法竟是如此怪异,根本无从捉摸。 言宇成还想再次出招,虚无的空中却是传出依然如故的那空旷悠远的沧桑嗓音:“言庄主,我劝你还是少做这些无用之功吧,五阴大挪移阵已成,阴冥之兵即至,方圆百里之内任何有生命迹象之物全都会被挟走。如今,反抗已是迟了。呵呵” 三兄弟互望了一眼,终于知道大势已去。唯一让言宇成担忧的就是轩儿了。可如今,却是自身难保,究竟是哪里不对?也已是无从分析。 片刻之后,阴冥之兵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越来越多,着黑色冒着黑烟的盔甲,形态可怖,时不时还发出尖啸之声。只是他们却是冥府中最低阶的鬼兵,不足为惧。 “言庄主,咱们日后再见。哈哈哈”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笑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夜空当中,隐匿于星月之间。 突然,只见那些阴冥之兵竟无风自化,变成缕缕黑色烟雾,然后疯狂绕着剑庄向上旋转起来,声势渐大,道道黑色烟雾组成一圆形的巨大屏障,却是在不停的转动。与此同时,在这屏障当中,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凭空出现,众人均被卷入其中。 最后一刻,言宇成默念着荷儿,轩儿。眼角泛出一颗晶莹泪珠,皱纹横生,沧桑的面庞,竟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出戏一样。 巨大的呼声充斥在剑庄的每个角落,一道巨大的黑色烟雾形成的龙卷风甚是蔚然壮观,周身阴风四起,尖啸声此起彼伏。天上,星月黯淡无关,乌云遍布夜幕。肃杀的气氛蔓延四散。霎那间,那道龙卷风拔地而起,宛若一条巨龙往北飞遁而去,迅若雷电。 章二十 终觉醒 上 沙漠边缘。 日已中天,虽说盛夏已逝,但余威不减。白日照耀,刺目难挡。万里碧空,旷远辽阔,偶有片云浮现,若干飞鸟畅翔,宁静致远,颇有些意境。如此,方才让人对这晚夏不厌,不恶。 但其时,却是有一人正心中郁闷,恨不得破口大骂,出言不逊,然,终究只作叹息连连,闷头赶路,向着沙漠的中央,形单影只。只道是世外修炼,出足游历而已。 剑冢。 依然如初的虚空,残刀破剑遍及周身,道道寒光闪烁,影略分明。但中央之处那太极图却是不再显现,正午的日光透射进来,似是没了去处,四散开去,洒满每个角落,明亮了那些终年不散的雾气,使得整个剑冢颇为亮堂。 目及四周,只见一角落里似乎有些异动,旁边凌空的刀剑隐约颤抖,像是瑟瑟发抖,更显得狰狞不堪。不时的还有微不可闻的嗡嗡声响起,空气有如水波般晃动,淡若涟漪。 时间缓缓流去,剑冢内的寒意也渐渐褪去,隐隐听去,呜呜声充斥而盈,大有不甘之意。而那角落里的异动却是越发的清晰了。 突然,砰的一声,尖啸的龙吟声响彻虚空,傲然绝顶,又霸道绝伦。阵阵罡风四起,声势倒也壮观。虚空周身,那些寒意微弱的刀剑竟是纷纷掉落,与虚空撞击,叮当直响,连绵不绝,如磬音般,不知名的乐曲肆意弹奏。 角落里,凭空一人显现,约莫十岁左右,着一身白色素服,很有些凌乱。星眉朗目,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发髻上的琉璃珠微微闪烁着光彩,几缕碎发随意晃动。只见他正笑意盎然的望着空中,淡蓝色的虚影穿梭无迹。 一切就像是梦一场。 踏空而行,径直朝门,定睛望去,不是言雨轩又是何人。 神兵会那日,九天惊虹一出,众人皆惊,叹为观止,赞语不绝。然,破空之声突现,伴随着短暂的龙吟,让九天惊虹剑吟微变,几位真人皆有所觉,却是无从发现。 角落里,寂灭幻烟阵隔绝于世,雨轩和一位佝偻的老者并立其中,而老者的手中,一柄古色厚重,戾意盎然的飞剑刚刚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间,雨轩竟是感觉眼前之人似是相识,正待问及,却是神志迷糊,身软瘫地,眼前,老者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只有一句“没想到那天兵竟有如此灵……”的话音渐弱,断断续续,终如风散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轩方才醒来,面色苍白,眼神黯淡少光。而且头疼欲裂,仿佛石碾针刺过。片刻之后,雨轩艰难的站立四视,那佝偻老者早已不见。周围虚空一片,与刚刚进到剑冢看到的倒也几分相似。只是没有那些残刀破剑罢了。 雨轩努力的回想着,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剑冢,定是那老者布置的法阵。想及此,雨轩伸手向虚空摸去,不多时,便触及此阵的边缘,伸出的手再也无法前进分寸。稍一用力,只有淡淡的波纹闪现即逝,伴有低低的嗡嗡声。 眼见于此,雨轩辅一用力,左掌快速的向前奔去,掌心周围隐隐空气波动。习武一年有余,虽只是简单的扎马步,又身体羸弱,根骨平平无奇,但日积月累,倒也让雨轩的修为稍有见长,终究是踏上了修真一途。 然,除了稍大一些的波纹出现外,别无其他。却是让雨轩略微向后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这让雨轩满脸惊愕,望着自己的左手,不知所以然。 雨轩满脸苦恼之色,对那佝偻老者更是痛恨不已,用尽所学,骂的淋漓尽致,却是不带任何秽语,倒也是一番境界。 骂归骂,出路还是得寻找。但雨轩对法阵也是有所耳闻,略知一些。剑庄庭院内的离龙阴阳阵,他就曾经研究过一番,后来被言宇成训说了几句,便不再细究。此时,雨轩蓦然不语,四处寻找着阵眼。只要寻及阵眼,这法阵便指日可破。 然,终归是徒劳,浪费时间而已。以雨轩的修为、见识,哪里寻得到这寂灭幻烟阵的阵眼。退一步,即使侥幸让他找到了,也只能望而兴叹,徒增悲伤而已。 就在雨轩踌躇莫展之际,汐影二字自脑海中浮现,脸上立刻换上喜色,忙念想起来。可片刻之后,却是无事发生,一切如常。 “咦?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被挡在阵外了吧?”雨轩神色又是一换,自问道。 “汐影,汐影……”雨轩有些不甘,脱口叫了几声,语调渐升,颇有些焦急之意。 突然,破空之声惊现,却是没有了龙吟紧随。不过,还是让雨轩的脸上重新换上了欢喜色。竟笑着嗔道:“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还以为你被隔绝在阵外了呢?” 汐影没有了往日之态,似是受过什么威胁,亦或者被逼迫如斯。淡蓝色的虚影黯淡无光,细微闪烁着的电丝时有时无,气势全失。 雨轩似是没有注意,想到:“汐影乃是天兵,定有不寻常之处,说不定能破了此阵,重见天日,也未可不知。” 思毕,雨轩默想,望着前方,想让汐影去冲击法阵,以蛮力强行破阵。“去”字刚刚脱口,只见汐影径直朝前方刺去,挟风雷之势,却是远不及从言宇成头顶掠过之时。但听嗡嗡声乍起,绵绵不绝,片刻即逝。 没有任何明显的效果,只有波纹却是越来越大。与此同时,虚空中却是出现另外一番景象,周围雾气渐散,光华渐寒,和剑冢内的气息有些类似,但这些变化微乎其微,甚是难以察觉。如此种种迹象,像是法阵正悄无声息的消逝。 雨轩见此,有些头大,懊恼之意涌现,但却没有停止,也未曾注意法阵的微弱变化。如今,他只能如此,别无它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会有奇迹诞生。 无数次的冲击,无数次的等待,无数次的失望,无数次的憧憬……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汐影不停的撞击着虚空,竟是越发的猛烈,气势突显,隐隐攀升不停。而且道道几不可见的光丝从阵外涌入,汇集于汐影,淡蓝色光芒如莲绽放,龙吟声紧随其后。雨轩眼见如此,信心更是多了一分,双手不知何时竟攥起为拳,此时却是捏的更紧了。星眸中闪烁着道道光芒。 如此这般,时间不断推移,波纹越来越大,嗡嗡声此起彼伏,浓而不烈。仍是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至那一刻,周身景色一变,方才出现先前那一幕。 “那位老人是谁?” “他为什么将我带进那无名法阵内?” “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神兵会结束了吗?” ……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而出,雨轩早已收起伊始的得意,扶着刻有岁月痕迹的栏杆,望着楼下空荡荡的炼兵室,不知所以。 雨轩不及思索,缓慢的拾阶而下,似是怕惊动了炼兵室里的安静,父亲的厉语犹言在耳,声声可闻。却是没有看见剑冢中奇异的一幕。 等站到了那个位置,那个一年前拿着黑色石头片乞求父亲炼制兵器的地方。好奇之心牵引着雨轩往前步去,一步一步,小心而兴奋。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炼兵室就他一人而已。强烈的**自雨轩的星眸中闪现,终于有机会去看一看了,去感受那神奇之处。越这么想着,雨轩的脚步便越发的快起来,宛若飞奔。 自从那次趁着父亲炼制紫莲悄悄进入炼兵室起,除了那轻灵淡雅的紫莲外,还有一样东西让雨轩惊奇不已,他清晰的感觉到手中的黑色石头片正蠢蠢欲动,大有跳脱已手之意。只是雨轩不曾放松,向前望去,只有那造型怪异的青鼎映入眼帘,尤其那周身突出的龙首,栩栩如生,自生龙威,让人不寒而栗。 后,黑色石头片终究是脱手而出,掉落地上,叮当的一声脆响,引起了言宇成等人注意,雨轩只得赶紧拾起,藏在身后,此事方才结束。 后来,汐影既成,雨轩便也渐渐淡忘了那事,直到那日,言宇成正为神兵会忙碌着。九天惊虹尚缺一料,让言宇成的心情很是有些烦躁,独自在炼兵室苦思。 而尚在习武的雨轩却是遇到了瓶颈,颇有些不解,欲找寻父亲问个明白。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炼兵室,推门而入,安静异常,寒意森然。那玄冰九龙鼎正冷冷的立在中央,古青色的鼎身略有光芒闪现。 雨轩正四处张望,却是不见父亲的身影,正欲关门离去,突然,破空之声响起,汐影竟是蓦地现身,但没有漂移不定,而是稳稳的悬停在雨轩前方,淡蓝色的光芒大盛。 雨轩一时错愕,不知发生何事,疑色顿生。然而,不及他细想,身后却是洪钟般的斥责之声传来。雨轩偏过头循声望去,见言宇成正扳着脸,厉声喝斥。 自那以后,雨轩便很少去炼兵室了,那一丝疑问也是烟消云散,深深的埋没在脑海之中,不再出现。 如今,那丝疑问有如黑暗中的萤火虫,划破夜幕,出现在雨轩的脑海之中,究竟那一日,汐影为何会突然出现?强烈的好奇心催促着他的脚步,愈来愈近。 章二十一 终觉醒 中 当其时,雨轩加快的脚步竟是突然停了下来,他偏头望向剑冢方向,但见一道淡蓝色的虚影迅若闪电,破门而出,尖啸龙吟丝丝入耳,杀伐意甚浓。同时,汐影的身后,数道时隐时现的光丝蜿蜒扭曲,紧随着那蓝色尾迹,寒意深深。 说时迟,那时快。雨轩正惊讶的望着汐影飞奔而来的虚影,想着为何有这般反应时,汐影却是早已悬停在雨轩的前方,光芒绽放,蓝色的莲花凭空出现,三片莲瓣舒展而开,光华闪现,冷傲孤绝。雨轩一时看的呆了。 然,此时的玄冰九龙鼎亦是异象突生,鼎中寒气清晰可见,泛着白色的烟雾。渐渐的,青鼎开始离地,发出嗡嗡的鸣声,然后竟自顾旋转起来,九座龙首似是活了一般,眼中精光闪现,贪婪之意尽显。而数个辨识不得的古篆也是青色隐现,泛着淡淡的光华。 雨轩闻声望去,略微迟疑片刻,愕然之情仍是不减,那一次的情境复又出现,而且愈演愈烈,那青鼎竟然自顾自的飞升旋转起来,古青色的光芒越发的耀眼,隐隐有和汐影争雄之势。尤其是那九座龙首,仿佛活了过来,形态各异,眼中均是明灭着青黑色的光点,寒意透彻。带着无尽的兴奋之意,迫不及待至极。 雨轩站稳脚步,立在玄冰九龙鼎三尺之处,再也不敢上前,先前那股好奇的冲动竟是顷刻间烟消云散,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他看了看前方绽放的蓝色莲花,又望了望旋转不止的青鼎,心中纳闷道:“这青鼎也不知是何来历?为何汐影每次见它都这般怒意森森?” 不多时,汐影依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蓝色的光芒绚烂之极。而旋转的青鼎却是渐转缓慢,但青色光华不弱。就在此时,汐影乘势光芒再盛,厉声尖啸,九幽龙吟般。终于,青鼎似是支撑不住,落地而止,宛若鸿羽。古篆纷纷失色,而寒气也是减弱,只有九座龙首之眼仍然青黑色的光芒闪烁。 雨轩楞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惊异不定,仍然不解。似乎刚刚亲眼目及了一场旷世对决,不知缘由,没有结局。只是越发的对汐影信任且依赖了。 汐影渐渐也收敛如常,蓝色莲花淡淡虚无,龙吟之声也蓦地转变,如破阵之时,唯我独尊,俯瞰众生。若有若无的细细电丝发出兹啦兹啦的声响,散乱排列的碎片正悄然缓缓的蠕动,似暗合某种规律,循着某种轨迹。而中空中央,一朵淡蓝色的微型莲花隐匿其中,不停的旋转着,清晰可见的三片莲瓣透着蓝色光华,层次分明。 雨轩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汐影的变化,但眉宇间除了疑色更盛,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表情。这一切的发生都来的那么迅速,那么突然,那么奇异。雨轩除了默默接受,别无他法。 然,方兴未艾,正当汐影回复如初,得意之际,雨轩也是望着汐影,似是忘了青鼎的存在。但恰恰就在此时,那青鼎忽地光芒陡起,古篆重现,寒气突生,九座龙首的眼中竟是同时射出有如实质的青黑色光芒,迅雷不及掩耳,转瞬间便即至雨轩的面前。 汐影忙绽放光芒,龙吟声惊变,蓝色莲花重生,三片莲瓣飞离,一化三,三化九,欲去截住那九道激射而来的光芒,却也是来不及了。依然有三道青黑色光芒分列三处,同时穿入雨轩的双眼和额头。 雨轩一时慌乱无措,内心极是恐慌,全身不住的颤抖,哭腔哽咽,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脑海里正一片混乱,心志逐渐在消褪。 须臾,只见雨轩跪倒在地,圆睁的双眼被青黑色的光芒包裹住,漆黑一片。表情万分的痛苦难忍,声声厉啸穿透云霄,冷汗涔涔。而额头上,那道光芒如入无阻之地,不停的扭动着,极是享受。雨轩的元神却是倍受煎熬,他脆弱的元神哪里是那青黑色光芒的对手,正大片大片的被其吞噬着,毫无保留。 雨轩跪倒在那里,动弹不得,任凭那三道青黑色的光芒肆意吞噬。汐影在头顶上空不住的盘旋,却是无从下手,三片莲瓣泛着蓝色的光芒,寒意凛然,却是只能漂浮不定,不敢妄动。只有青鼎隐隐发出志在必得的龙吟之声。 然,就在雨轩尖啸声转微之际,竟是风生水起,情形陡变,奇异的一幕又是那么迅速,那么突然,那么怪异的发生了。 就在额头上那道光芒正大肆吞噬着雨轩的元神之时,雨轩发髻上那串琉璃珠却是突然脱离而出,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转,金色的光芒大放,不可逼视。紧接着,淡淡的梵音凭空而生,不缓不急,抑扬顿挫,悠悠扬扬。而每颗珠子上,却是隐隐泛着字印,细细辨认,“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分列珠上,正是佛法中至高佛意——六字大明咒。 只见琉璃珠渐渐变大,六颗圆珠上,字印越发的清晰明显,形态颇为古老,金色光芒更盛。佛法渐深,气象森严。片刻后,琉璃珠开始缓缓下降,如佛祖踏莲而降,且梵音如潮水般涌去,竟是将那三道青黑色的光芒包裹其中,然后渐缩渐紧,不可阻挡。似是要困住它们,不让其继续吞噬,亦不让其逃离。大有净化灭离之意。 射出三道光芒的龙首自然始料未及,自琉璃珠出现之时,仍然不放弃吞噬之意,须知,千百年来,这可是它们首次尝到凡人的元神呀,此等机遇岂有浪费之理。只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得不偿失。 青鼎微微颤抖,三座龙首发出痛苦的声吟,这三道青黑色的光芒上可是寄附着它们的元神呀,一旦被琉璃珠圈住,就只有往生轮回去了。龙吟声凄惨决裂,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那琉璃珠已回复如初,且继续缩小下去,金色光芒不变。三道光芒正一丝丝的被抽离出来,抽丝剥茧般,扭曲的更胜先前。 雨轩早已是昏厥过去,不省人事。而此时,汐影竟似是举棋不定,在空中来回穿梭着。 突然,那三朵莲瓣瞬发而动,竟是朝着青鼎飞去,俄顷,三朵莲瓣如利刃般瞬间斩断了自那三座龙首眼中射出的青黑色光芒。顿时,青鼎颤抖不已,古篆青气毕现,却又是瞬间黯然下去,那三座龙首黯淡无光,生机全无。徒留下其余六座龙首哀嚎不断。 而被斩断的光芒却是借着莲瓣的斩力,四散溃去,琉璃珠似是感应到变化,光芒又盛,欲去捕捉再行净化。却是让附着在雨轩身上的光芒抓住机会,弃尾逃生,瞬间逃脱琉璃珠的禁锢,嗖的一声淹没入雨轩的双眼和额头,竟是寻不到踪迹。仿佛一切都是幻象,不曾发生。 琉璃珠只得圈住那溃散的元神,自行净化后,光华尽失,梵音消弭,六字大明咒也是消失不见,一串普普通通的琉璃珠落到地上,清脆声如水滴磬石。 跪倒在地的雨轩依然没有醒来,汐影对着青鼎,淡蓝色光芒忽明忽灭,三朵莲瓣早已汇聚,重现在中空当中。而那青鼎复又升空,旋转起来,只是没有放出青色光华,渐渐变小,到最后竟变成拳头大小,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转着,古意盎然,寒气重重。然后,青鼎竟和琉璃珠一般掉落地上,叮当声如石落玄铁。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黯淡,冷意袭来,雨轩方才醒转过来,不禁颤抖起来,全身竟是湿透了,素服上明显有着汗迹。 汐影早已回归异空间去了。此时的炼兵室只有言雨轩一人,地上,琉璃珠和青鼎安静的躺着,寒气充斥着炼兵室的每个角落。 “好冷呀。”雨轩哆嗦着言道,欲往门口走去,突然,却是脸色一惊,方才想起刚才所发生之事。回头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件小东西陈列在眼前。 一切就像是梦一场。 雨轩回头俯身拾起琉璃珠和青鼎,自问自答道。 “咦?这不是我发上的琉璃珠吗?” “可能是刚才跪倒在地,从头上掉落的吧。” “那这小青鼎……莫不是刚刚那青鼎所化?”雨轩将琉璃珠套在了手腕上,又把玩着青鼎,若有所思。 又是一阵颤抖,雨轩实在是受不住这里的冷意了,将小青鼎收拾好,踱步朝门口行去,推开暗青色的大门。瞬间,道道余晖斜射过来,映衬着雨轩有些凌乱的身影,暖意顿生。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余晖映晚霞之时,天边火红色的一片,犹如大片大片的火焰炽烈的燃烧着,透着金色的光芒,传递着如春的温暖。 然,残阳如血,又像是流及遍地的鲜红色血液,不知痛苦,只透着森森的冷意,不论流淌到哪里,都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意。 雨轩望着天边的一切,蓦地竟是想起那日的约定,和某人同看晚霞的时光。 “咦?” “那人是谁?” “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雨轩仰头闭眼,心中纳闷的一一想着。 间刻之后,又是想起那位仙风鹤骨的老者,想起他所讲的故事。然,星眸中一丝青黑色隐隐闪现,脑海中也是突然一阵刺痛,他抬手揉了揉双眼,然后哀叹一声,方才离去。 章二十二 终觉醒 下 可是,雨轩越往剑庄行去,心情便越是沉重起来,一丝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只见他脸色漠然,眉宇微皱,清秀的轮廓淡淡的刻着刚毅。只有几缕碎发迎风飘逸,凌乱不堪。 来到剑庄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大开着,微微的染了些沙尘。雨轩没有犹豫,径直往里走去,望了望两侧的回廊,仍然没有见到一人。再往里走去,雨轩置身于庭院的中央,依然向四周张望,尽管天色已然昏暗,景色莫辨。 但所见之处,无一生物。浅水塘安静如初,败荷,残莲点缀其中。周围枯草丛生。而这边,几张石桌空荡荡的,显是有几日没人坐过了,灰迹斑斑。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 “爹,二叔,三叔。”雨轩略想了想,然后开口大声喊道。 依然空空如也的剑庄除了回音,再也闻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安静的让人不知所措,慌意渐生。雨轩又连着喊了几遍。却是一无所获。 恐慌开始重新爬上雨轩的心头,无助的悲伤自心底而生,一幕幕刚下眉头,却上心头。雨轩哭丧着脸继续四处找寻。 他不明白,怎么一瞬间,这么多奇怪的事齐齐发生,怪异的他都无法应接,不及回想,难道只能这样默默的承受吗? 一轮望月俯瞰大地,清辉遍洒,冷意顿生,却是不及雨轩心中万分之一。不多长的时间,雨轩已是跑遍了父亲和二位叔叔的卧房,甚至一些下人的偏房,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此刻,他正呆若木鸡的瘫坐在书房,眼睑耷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不住的打转着,面色苍白,黯然失色。 书桌上,那本泛着黄色的市井读本随意放置,旁边则摆放着云笈七签,还有几本圣人先哲的文卷散落在拐角,一切都如初。去剑冢之前的一幕幕赫然闪现,竟恍如隔世。沧海桑田,莫不如此。 那滴泪珠终究还是滚落下来,沿着某种轨迹缓缓的蜿蜒而下,隐隐还冒着热气。而哽咽之声也随之而来。突然,雨轩哇的一声哭将出来,眼泪哗哗的如雨下,无助的哭音那样惹人怜,让人不忍。在这小小的书房里绕梁环绕,声声不绝。 雨轩不曾用手拭去泪痕,就那般放声痛哭,旁若无人。清辉透窗而入,摇摇欲灭的烛火冷意摇曳,似是冥府的冥焰,冷冽可怖。书桌上堆积着月光,透着书香,光华如水。寂静的夜晚,只有雨轩的悲恸响彻天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轩竟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神态戚戚然,面色依然苍白无血色。夜凉如水。突然,叮咚一声脆响,雨轩顿觉醒,松开红肿的双眼,四处张望。然后俯身朝地上看去,只见青鼎颓然的躺着。 雨轩将青鼎拾了起来,神情已然清醒,面色一转,收拾好青鼎后,站立起来,朝外走去。剑庄已经只剩下他一人了。雨轩默默的承认着,步伐虚晃。 恍惚间,雨轩来到了前堂,漫无目的,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该干什么去,落寞的坐在深红色的木椅上,思绪回放,往事历历在目。 初次走失沙漠,沙尘暴起,飞沙急骤,却是被父亲那宽阔的身影一一滤去,温暖的怀抱如春风沐浴,关切的言语如潮水淹没。虽然后来手上的戒尺印五日未消。 初次学文识字,字识得他,他不认得字,不耐之下,竟是甩书离座,却是被父亲那严厉的嗓音喝住,只见父亲弯腰拾起书本,掸掸灰尘,重新交予他手,责令罚抄百遍。后来手上的戒尺印三日未消。 初次彻夜未归,夜寒如冰,冷意初透。独自站在荒凉的沙漠之上,望着孤月,泪雨凝噎,娘亲的忌日,思念如沙漠般不知其几远。颤抖之际,一袭狐裘自背后披上,父亲宽大的手掌微按在他的肩上,叹息了一声,轻声呵斥了一句。后来手上的戒尺印一日未消。 是从那日起吧,他笑着识破了父亲的伎俩,躲了过去,然后,那戒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手也再没有红肿过。再然后,父亲教他习武,陪伴读书,与其嬉闹,其乐融融。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神闲气静,智深勇沉。**字是父亲亲手书写,一挥而就。挂在他的书房之中,他每日都会临摹一遍,细细品读,不知倦意。 …… 一切就像是梦一场,过眼云烟。 眼泪再次盈满雨轩的眼眶,只是已经没有气力流淌而出了。他一动不动的斜坐那儿,脑海中,那些画面滚滚而去,如东逝水。思绪飘散,而神志竟也不知不觉间跟着慢慢涣散,渐虚渐无。 突然,毫无征兆的,雨轩面色一怔,继而双手紧捂着头,痛意陡生,不觉惊呼出来。又是那一阵针扎似的的疼痛,比之先前更烈。连整个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与此同时,雨轩的双眸青黑色的光芒瞬间闪现,隐约带着丝丝贪婪之意。蓦地,一声冷笑突起,瞬间寒彻了整个前堂。 须臾,雨轩站立起来,眼中青黑色的光芒已经消逝,一丝狰狞之色挂在他的嘴角,不曾消失。雨轩渐转身去,仰头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副万剑冢图,漠然不语。 那万剑冢图此刻如一副久远的画卷般,残破不全,意境全失,杀伐之意早已消失殆尽。乍看上去,工笔细腻,跃然纸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只有左下方残缺的一角吸引了雨轩的目光。 “哼,原来如此。倒是枉费了辩机那老道的一番苦心。”雨轩竟然冷哼了一声,带着一丝狡黠之色言道。 这时,雨轩的双眼复又青黑色光芒闪现,恨意森森,凝视着前方的万剑冢图,光芒闪烁不定,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五弟,七弟,想不到我们还有破阵而出的今日。”雨轩的腔调古怪,清脆的嗓音中透着些许沧桑。双眸光华涌动。 “虽然这具躯体平凡无奇,但也无妨。如今我元神孱弱不堪,那人又受制于这具躯体的主人,伺机而动。只要我等静养生息,日后自然会夺舍重生,那样,我们九兄弟就又可以行走于这天地之间了。”雨轩复又开口言道,眼中青黑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二哥,昨日要不是这古怪的琉璃珠阻挠,如今我等九兄弟还需受这份罪吗?”雨轩抬手拨袖,望着那串黯淡无光的琉璃珠,低声言道。 “咦?这琉璃珠也不知是何来历,居然能自辨仙魔之气,而且还有缚神锁魄,净灭元神之威能。”雨轩欲伸手摸向那琉璃珠,却是顿在半空中。而琉璃珠早已金色光华闪现,六字大明咒渐渐现出,气象森严。 雨轩踟躇了片刻,捋起衣袖盖住那琉璃珠,轻叹道:“五弟,七弟,今后你二人只需深藏识海,安心恢复,其余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渐渐地,雨轩双眸中,青黑色光芒消褪而逝,周身寒意退潮般散去,只剩下那幅万剑冢图摇摇欲坠,残破不堪。 然,片刻之后,雨轩清澈的星眸重现,脑海澄明,竟是不记得发生何事?只觉得疼痛欲裂之感不再,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却是望着眼前的万剑冢图,发起呆来。 在欲而无欲,居尘不染尘。 那副松散的禅联被雨轩诺诺的默道。突然,寒风乍起,穿过前堂,掠过画图,竟是吹离了万剑冢图两侧的禅联,烛光摇曳不定,忽明忽暗,让雨轩的身影更加的孤独而无助。 雨轩眼见禅联落地,转头复望万剑冢图,却是看见那两侧禅联所在之处,竟是有数个隽秀的文字显现。雨轩从左往右字字念道。 “都天临,六道绝。神返虚,万剑冢。” 雨轩又是念叨了几遍,仍然不解其意,遂作罢。神色转暗,重新坐于木椅上,若有所思。 沙漠。 “哎哟,冻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呀?”一位中年人正坐在篝火旁,双手不停的火前晃动,面目明暗不定,有些看不清楚。只有浑厚略微沙哑的嗓音渐远渐无。 “都怪那个看相的,说什么这沙漠里有奇花异草,也不知我怎么就相信了。哎……”中年人身躯又是颤抖了下,忙又靠近篝火近些,叹气言道。 “千万别让我在碰见他,要不然,我定要让他生不能,死不得。”一丝狠色浮现在中年人的嘴角,火苗在他眸中闪耀,却是没有任何杀伐之意。 翌日清晨。 雨轩自梦中醒来,眼睛依然红肿,泪痕依旧,面色渐渐有了些血色,白色素服更是显得凌乱不堪。望着周围,茫然一切,竟好像还在梦中。究竟哪个才是梦境?雨轩已是无力去分辨,随它去吧。 雨轩漫不经心的行走在庭院里,旭日的光芒挥洒下来,渐渐温暖了空气。却是让雨轩感觉更加的冷了。景色依旧,生机全无。 “究竟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心中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的话又再一次的浮现,雨轩望着空荡荡的四周,不知是否身在梦中?仿佛在望着一片陌生的土地。 正待恍惚之际,朱红色的大门口,一声洪亮的嗓音响起,瞬间如晴天霹雳划过碧空,将雨轩拉出梦境,逃离梦魇。 雨轩一个侧目,朝门口望去,面带喜色,是奇迹诞生了吗?还是梦终于醒了?总算是有人出现了,尽管不相识,但这无关紧要。 当一个人身处绝境之时,总有些离奇的事情无法理解,总有些未知的幻境无法堪破。如梦如幻,亦真亦假。然,真实只有一个。一旦平衡消逝,结局总是惨烈不堪。 章二十三 离乡音 上 雍州,地处神州西南,乃十州一也。其北临天河,东接兖州,扬州,南沿大海,西靠五毒山,壤千里沙漠。地大物博,居民广众,倒也是一方富饶之地。 五毒山,座落在雍州往西五百里处,为乡野村民谈之色变,躲避不及的一处险地。放眼望去,连绵千里的薄薄云雾经久不息,隐约山峦叠现,蓊蓊郁郁,灵气毕现。倒是一处难得的修真胜境。 然,近百年来,云雾渐厚,略带淡黄之色。闻之欲吐,身体不适。又每逢月中左右,云雾消散殆尽,禽兽纷纷涌现,诱之于猎,是以多有乡民误入其中,不得归途,或因饥饿,或因野兽,终是尸骨无存。后诵于民口,口耳相传,传言纷纷,使得五雷山更名唤作五毒山,险地也。这是其一。 其实,据野史所记,五雷山因真武祖师命五雷神擂响五声霹雷,镇压五条孽龙而得名。相传,真武大帝当年修成正果以后,被玉帝册封为真武大将军。还赐给他三台七星宝剑一把,黄金铁甲一件,专事镇妖斥邪,为民除害。此后,他便不断巡视天庭,以保一方安和。但一天中午,当他巡视到神州西南方向时,突然发现天空怒云翻滚,狂风大作。他拨开云头一看,原来是五条孽龙争斗,分别是东方青龙,南方赤龙,西方白龙,北方黑龙,中方黄龙。这五条妖孽各显神威,大摆武场。它们有的掀起滔天大浪,有的刮起阵阵妖风,一时间搅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使黎民百姓惨遭不幸。真武大帝见状,怒不可遏。他掐指一算,原来是五条孽龙在争夺五雷山圣地的王位。于是他立即指挥五雷神举起神锤,擂响五声霹雳,一齐朝五条孽龙劈去!霎时,只见天空道道白光,怒云妖雾一扫而去。随即天空放晴,五龙俱降。真武大将军见状,又取出三台七星剑一一指向五条孽龙,五妖就立即变成了五座山。是以有“五龙朝圣”一景,甚为奇观。 又据史料所载,五雷山,原名雷岳,因主峰金顶分出数脉,呈辐射状伸延,后因其上庙宇出现“雷扫其殿,钟鼓自鸣,尘埃自净”的奇迹,故又更名为五雷山。 千年前,五雷山奇险深幽,玄妙超然,独具一格,蜚声神州。且得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使得修道之人纷纷欣然前往,感受天地自然,体悟那玄奥莫测的大道之途,以求白日飞升,位列仙班,成就真身。是以各式道观鳞次栉比,居山而卧,倒也是盛极一时,传为神州佳话。 有地方志载:“磅礴千里,列其共瞻,每逢朝会,香火鼎盛,祷祈如林,人流似海,多达数万余人。”由此可窥一般。 然,七百年前,太真门的太隐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于五雷山白日飞升。当其时,晴空万里,祥云朵朵,兀自汇聚于五雷山。九天之上,隐隐神雷暗涌。清风徐徐,八方飞禽来贺,更是有那难得一见的仙禽翱翔徘徊,一时壮观至极。且五雷山中万兽齐鸣,声势震天,众人无不动容。 至此,太真门因太隐真人的飞升,自然便成了五雷山众修真门派之首。且凭借着太隐真人留下的几件法宝和一些功法,使得太真门的实力也是陡升起来,远远凌驾于其他门派。后经两百年的整合,五雷山只此太真门一脉,兴盛之极,和当时的青城居,云峨眉,并称为神州三大修真门派,统领中原正道。 但是,五百年前的那场旷世浩劫,太真门数位功参造化,道法通玄的仙人一一殒落,后又青黄不接。至此,太真门一脉盛极而衰,声势急转直下,与诸正道门派一起淹没在那场浩劫当中,化作烟云,惟有被后人记于史志。 又过百年之余,五雷山渐生云雾,连绵千里,不知其广。后有修真门派贪图五雷山的灵气,误入其中,如入幻阵,不识路途,要不是在月圆之夜,云雾渐散,方才夺路而出,怕是只能让山林野兽饱餐一顿了。继而传将出去,使得五雷山再次沉寂下去,终年无人扰,直到烈青的出现。 黄龙山,玄妙观。 乍眼看去,观门岁月斑驳,沧桑悠远,两侧的红色石柱上,大道无相背,至理绝言诠十字雕刻其上,龙飞凤舞,出尘不羁,让人凭空生出大道难求莫测之意。石柱的两边皆是深红色的墙壁,不着一痕,却是透着无尽的桑田。 玄妙观呈四合状,其内安静祥和,空空的庭院,除却十字型的主道之外,四个角落各有一棵古老的苍天大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张破旧的石桌坐落其中,紧挨着东北角落的苍树,几片零落的绿叶点缀其上,清晰可闻。 “娘,爹怎么还没回来?后山上的龙烟草都开始泛黄了。”一声娇弱的嗓音传出,迷蒙带着青涩,让人不觉生怜。 一处偏房内,灯影昏黄,影影绰绰。却有两人围桌而坐,桌上一壶三杯,井然有序。另有一人侧坐于床,借着烛火,一页纸轻轻翻过,风韵犹存。 “裳儿,你娘才不会管呢?说不定……”桌旁的一位妙龄女子说完,望了一眼床上之人,眼露讪讪之色。 “说不定什么呀?”那声音再次响起,不及少妇回答,却是被不远处的妇人一语阻道:“裳儿,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睡觉吧。” “哎哟,我说毒姐姐,这天还早着呢?让我和裳儿再说说话。”妙龄女子竟是轻笑嗔道,伸手拉住旁边一位小女孩的手。 此时,那位妇人已是低沉着脸,对着那妙龄女子白了一眼,后又续道:“裳儿,娘的话你没听到吗?” 小女孩忙挣脱而出,只见她眉清目秀,水灵灵的大眼灵动可爱,樱桃小口旁,两道小小的酒窝盛满红润,略尖的下巴,确是美人胚子。只见她朝门口走去,推门一刻,回头向那妙龄女子做了个鬼脸,方才关上门离去。 待那小女孩走后,坐于床上的妇人方才正色言道:“毒仙妹妹,裳儿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言语有什么不妥吗?” “呵呵,毒姐姐,你也知道我说话向来有些口不择言,刚才的确是有些唐突了。不过……”妙龄女子一阵娇笑,云鬟雾髻,明眸皓齿,肌肤莹白,美人之姿尽显。 “哼,我看你不是口不择言,而是借口说给我听的吧。”妇人轻哼了一声,放下书卷,起身朝圆桌行去。 “毒仙妹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裳儿的爹特别关心呢?”妇人故意将那‘爹’字加重了语气,后端坐木凳上,自顾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呵呵,毒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家身为同门,相互关心,理应如此嘛!难道姐姐不愿吗?”女子依然轻声笑道,语气倒也有几分坦然。 “我看姐姐每日读书,采药,炼药。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毒虫师兄吗?”女子见那妇人没有开口,便又续道。 “哼,有你这位好师妹天天惦记着,不就已经够了吗?”妇人似是有些不悦,语气渐有些不和,手中的茶杯轻轻的落到桌上,声若银针落地。 妙龄女子自然是感觉到了,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讪笑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睡不足?身体都有些消瘦了。” 妇人听完,心中又是冷哼了一声,怒意渐生,却是面露笑意,言道:“最近天色异常,这黄龙山的云雾似是有些浓重,望妹妹要多加爱惜自己,免得失了花容,那可就不好了。” “多谢姐姐提点,师妹这就回了。”女子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又揖了揖,方才推门而回。心中却是生出一丝失落,一点伤感。 月朗星稀,庭院里空宁一片,毒仙默默走在十字型路道上,抬头望了望夜空,一轮明月悬挂其上,寥落的几颗星辰在旁闪烁。 清辉连连,一阵寒风掠过,毒仙竟是微微有些冷意。叹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她人。”说完,毒仙不禁瑟瑟颤抖,心中无限感伤。 “咦?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毒仙收回目光,正待转身朝卧室走去,却是看见一人站在对面的回廊上。 “自然是和师妹一样,赏月观星而已。”黑暗中,嗓音略有些苍老,却是充满磁性,让人顿生好感,大有亲近之意。 “师妹我哪有如此兴致,倒是大师兄愈发的有些出尘之态了,方才有这般雅兴。”妙龄女子谦恭的回道,神色间隐隐有些退避之意。 黑暗中的那人却是没有出声,庭院瞬间又回复如初,只有风吹苍树,片叶婆娑,沙沙的声音如软语在耳。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毒仙紧了紧身子,夜寒如水,她可不愿在这般呆在院子里,要是真的病了,岂不是让毒姐姐称心了。如是望向前方,言道:“大师兄,师妹先行回去了。” 又是片刻的时间。黑暗中方才传出同样充满磁性的声音,只是隐约带着些失落。 “嗯。” 黑暗中,那人紧紧握着的手终究还是没能伸出去,似是毛绒绒的东西攥在其中,冷冷的藏在身后。一切等待的结局只有一个嗯字。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他人吗?”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摇曳的烛火映着有些无奈的话语,定格在空气中,只留一轮清辉洒在上面,寒意阵阵。 章二十四 离乡音 下 这日,天清气爽,高远辽阔,碧空如洗,秋意正浓。偶有几只大雁飞过,孤零落魄,戚戚然令人生出无限悲意。徐风过境,官道之上,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正迎风而来。 身影渐近渐晰,高个之人,身高体胖,一身墨黑色素袍,袖口宽大。脸色圆润,眸似旭日,温暖如春,眉似卧蚕,和善可亲。发髻上,一块黑色的方巾正随风飘扬。 矮个之人,略微清瘦,一身雪白色的素服,风尘浸染。星眉朗目,面色微有些苍白,发髻上也裹着一块黑色的方巾。几缕碎发随风乱舞。不是言雨轩又是何人。 “叔叔,到底还有多远呀?”雨轩望向身旁的中年人,随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你小子急什么,到了不就知道了嘛。”那高胖之人甚是有点不耐,随口说了句,便不再言语。 墨黑色的身影继续往前行去。时而放慢脚步等候,时而伸手挡去风沙,时而咒骂那位相师,时而叹息药袋空空,那卧蚕眉不时跳动,颇有些趣味。 几日前。 这中年人在沙漠之中劳累难耐,心中又是数落了一遍那位相师,复又埋怨自己,脚步却是没停,肥硕的身躯缓慢的前行着。 不多久,天陨剑庄的影子便浮现在他眼前,先是一楞,不知是海市蜃楼,还是自己的幻觉?但片刻过后,欣喜之色堆满面庞,中年人渐渐加快步伐,朝着剑庄方向奔去,脚步生风。激起脚下片片沙尘,扬扬洒洒,随风飘去。 可是,当他扶着那朱青色的大门,呼呼的喘着气时,却是望不到任何人影,只有一位小男孩立在院子中央,面露疑色。 中年人自顾踏了进来,向雨轩走去,问道:“你家大人呢?”说完,他不待那小男孩回答,便又朝四周看了看,希望能见到位主事之人。 本来,中年人打算进来好好的休息一番,讨些水喝,仅此而已。然后便继续寻找那相师所言之物。要不然回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如今,偌大的庄子竟是只有一位小男孩存在,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中年人自然要问个明白,而能问之人却是只有眼前的小男孩。这让中年人颇为无奈,等待雨轩回答的间刻,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雨轩竟是少有的镇定自若,昨日的一切早已让他漠然,但谁又能了解那深处的痛楚呢? “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吗?”中年人又再次环顾了下四周,见浅水塘边死气沉沉,枯草,残荷,败莲,几尾小鱼漂浮在水面,灰白的鱼肚白,隐隐透着些黑气。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失去了生气。仿若死城一般。 不及雨轩回答,中年人似是突然悟到了什么,咦了一声,继续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右手摸了摸自己厚实的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这情形和那次的如此相像,难道……”中年人心中纳闷道,眉宇间略带些疑色。似是完全忘记了眼前的雨轩。 “叔叔,叔叔。”雨轩见中年人没有反应,忙拉了拉他的衣襟,轻声的喊道。 中年人这才醒转过来,神色有些无奈,望着眼前的小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言雨轩。”雨轩脱口而出,不曾有丝毫犹豫。 中年人似乎不愿在此呆下去,又问道:“雨轩,这里如今已成空庄,你是愿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雨轩自然是明白其意,而且,脑海之中隐约有些刺痛,且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雨轩使劲的摇了摇头,想避开那声音,却是让那中年人误以为他不愿离开。 直到中年人摇头叹息,欲转身离去之时,雨轩方才追道:“叔叔,难道你想让我独自留在这座空庄吗?” “人各有志,既然你不答应,我也不能强求于你。”中年人有点惊讶,不知眼前这小孩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可没说不愿跟你走呀,刚刚只是头突然有些疼而已。如果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实是与等死无异。”雨轩也有些讶异,回想之下,方才明白,便如此说道。 中年人心中冷哼了一声,道:“这小孩子就是古怪。”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竟是不觉的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应该也是差不多年纪吧,中年人脸色突然有些红润,然后讪讪的笑起来,心道:“居然忘了裳儿的生辰了,哎……” 如此这般,雨轩拉着朱青色的大门,凝视了一眼庭院,是最后一眼吗?雨轩不愿多想,重重的关上大门,吱呀的声音不断,然后轰的一声,一切戛然而止。 雨轩跟在中年人的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整个剑庄,不舍之意尽显,却终究是收回目光,向前行去,心里已经暗暗做了个决定。 又经过几日的奔波,雨轩跟着中年人在沙漠中逗留,寻找,失望,继续,再失望,如此反复,中年人便放弃了,咒骂了几遍那相师后,领着雨轩朝雍州方向行去。是以才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又过了一日,在驿站稍作休息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小镇上,地界碑上,庆安镇三个字早已被杂草遮掩住了。 雍州本就地处偏僻,虽说地大物博,兴盛繁荣,却是只限于与兖州,扬州接壤一带。而这庆安镇则更要偏远一些,靠着五毒山,连着沙漠,坐落在雍州西北一隅之地。很是平穷,没落。但正所谓是天高皇帝远,也是避过了不少压迫。乡民世代以耕地为生,偶尔猎杀些野兽,以之皮毛换取些生活用具,民风淳朴,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而雨轩所踏之地乃是这庆安镇靠西的一座小村庄,放眼望去,寥寥几座茅草屋零落相连,外围则是大片的农田交错不一,如今已是满眼青黄色,就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呀。 天色渐晚,中年人没有言语,径直朝村庄走去,雨轩默默的跟在身后。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倒也有趣意。一路上雨轩早就习惯了这位胖叔叔的寡言少语,心惊胆颤之余,更是不敢问其姓名,只得静静的跟着。 “小子,今晚我们就在这村庄里暂借一宿,你可不要乱跑。”中年人在村庄门口突然转身对雨轩说道,有些复杂的眼神不知隐含着何意,眉宇间更是皱起一丝无奈。 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哪有不从之理。天黑夜冷,如此偏僻之地,说不定有些什么野兽出没,亦或是鬼怪作祟。那些市井读本上可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奇,雨轩踟躇了片刻,冷不丁哆嗦了一下,便大步跟上中年人的步伐,往村里行去。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昏黄的烛光泛着丝丝淡然,安宁,摇曳不定。一张破旧但干净的木桌旁,正有两人不时的交谈着,叹息声不时响起,气氛倒是有些凄清,惨然。 “恩人有所不知,自从那日众多鬼兵出现之后,五岭村已是十室九空,只剩下些我们这些已经走不动的老人了,偶有孝顺之人,不愿离家远走,也是胆颤心惊,生活不宁啊。”一位灰发老翁声声叹息,夜色难掩其苍老的面容,在烛火的晃动中,更是显得悲凉。 “村长不必担心,只要我烈某仍在这世上一天,定不会让那伤天害理之事再次发生。”中年人义正严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老翁感激的谢了谢,又和中年人絮叨了几句,言辞颇多感慨。然后起身告辞而去。临走之际,中年人复问道:“村长,不知上次留下的药是否有效?” 村长驻足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方才哀道:“不瞒恩人,那些中了冥气的人无一生还,自你走后一月有余,他们就都作古而去。” 一阵默然,空气仿佛都凝结不动,一丝恨意穿透其中。须臾,村长又告了声辞,关门而出。留下中年人一人独坐桌旁,恨色渐渐消失。无奈的叹息声突起,自语道:“难道真是大师兄所为?但又为何选中那里?是为了避过我吗?” 中年人偏头望了望正熟睡的雨轩,初见的一幕幕自脑海中浮现,那小子面对着他时竟是那样镇定,丝毫没有哀痛之色,让他也不为之侧目,甚至有些动容。人一旦受痛越深,彻骨透心,则内心中的隐忍便会愈加深烈,要么随时爆发,如山崩地裂,要么孤独终老,饮恨黄泉。还有…… 出神之际,雨轩竟是痴痴呓语,不停的叫着父亲,二叔,三叔,然后又翻转过身,沉沉睡去。思绪被被打断的中年人无奈的笑了笑,复又低吟道:“但愿他不会走上那条不归途。” 烛火熄灭,房中昏暗一片,只有道道清辉透窗而入,带着片片凄冷。中年人和衣而躺,望了一眼身旁的雨轩,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闭眼就此睡去。 章二十五 风乍起 上 是夜。无月。 一处低矮的山头,伸手不见五指,夜空中寥落的几颗星辰,阵风过境,明灭摇曳,让无边的夜幕更加的有些狰狞,令人不寒而栗,战战兢兢。 山头周围,荒凉丛生,死气沉沉,几十处大小不一的土包,几十座高矮不齐的石碑,阵阵阴风穿梭其中,夹杂着些许鬼厉阴啸,甚是可怖。 然,一道漆黑色的背影定格在山头顶处,瘦削孱弱,仿佛与夜融为一体,合二为一。又似要被这无尽的黑夜吞噬,凄凄瑟瑟。随风猎猎作响,飘逸不定的衣袍,半空中如群魔乱舞的发丝,背负的双手,时间在这一刻凝结不止。 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背影默默的迎风而立,束发的方巾扬扬不止,似是在涤荡周身那一片不堪的秽气,使得那背影在这墓地里竟还隐约现出一丝浩然正气。 气氛异常的宁静,呼呼的风声源源不绝,如鼓如雷。突然,一道狭长的弧线轨迹由远及近,俄顷,一道同样漆黑如夜的身影落于山头顶处,瘦削背影的侧后方,回头望了望身后,须臾,暗哑略显苍凉的声音响起,黑夜中,立时徒增了些悲壮的气息。 “影尊,经过影五众数月来的忍术治愈,那名崆洞弟子刚刚恢复了神智,据他交代,崆洞灭门一事,正是那五毒山的毒鬼所为。但他已于数月前便离开中原,想必应该是回归五毒山了。” “哦?照你的意思,那崆洞灭门一案,仅仅是他一人所为?”瘦削的背影,低沉的语气,带着些许诧异。 “若按那崆洞弟子所言,的确是毒鬼一人所为。听其描述,似是中原罕闻鲜见的鬼降术。”刚刚飞遁而来的黑影恭敬回道。 “鬼降术?北蛮夷人吗?”低沉的声音再起,似是自问。紧接着,复又问道:“五毒山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据雍州的情报来看,那五毒山却是一处险地。附近之人谈之色变,不敢靠近。派往查探的两人至今也是未归。甚是有些蹊跷。” “鬼手,刚才所言你已听见,百日之限,望你好自为之。”低沉的嗓音突然陡降,直指不远处的那道修长的身影,似是一座大山凭空而降,压得人气喘吁吁。 不远处的背影似是艰难负受着这莫大的威压,略微颤抖不止,但还是傲然屹立,不曾有屈服之意。而这一幕却是让正侧头望来的黑影微微一怔,但片刻之后,暗自摇了摇头,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随风而逝。 瘦削的背影自说完那句话后,便化作一道黑如浓墨的轨迹,破空之声渐行渐远,随之消失在远方,与这夜幕彻底相融,无声无息。 修长的背影如释重负,长长的呼吸声透着深深的无奈,而他的身旁,另一道黑影正安静的望着远方,忽地开口言道:“青叶,你恨我吗?” “呵呵,同为棋局之子,何来恨意?只道是命运不济罢了。”笑声泛起,霎那间便洗涤尽这墓地的污秽,多了些自嘲。 “呵呵,好一句棋局之子。如果你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黑影跟着自嘲的一笑,同样的暗哑,同样的苍凉。 “退出?呵呵,若是在知道那件事之前,我会毫不犹豫。但是如今……哎!既然踏上了这条不归途,一切皆由命,我可不想让二弟将来恨我一辈子。”修长的身影淡淡的笑了笑,望向黑影望去的方向,淡淡的说道。 …… 片刻的沉默,安静祥和,在这墓地倒是显得古怪,修长的背影上,那一丝浩然正气愈发的浓烈,而黑影则是有些苍老起来,也许只有在想起那个名字时,他才会这般不堪重负吧。 “这次的任务恐怕有些棘手,你最好多做些准备。北蛮夷人的邪术,连影尊似乎都有些忌惮。切不可大意。”黑影语气有些凝重的言道。 “哎!哪次任务不都是如此,也不知我哪儿得罪了那老头儿?”无奈的话语夹杂着一丝不解,清朗的嗓音在空中回荡。 “呵呵,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幅脾性,一如我见你的当初。哎!光阴荏苒,如光如梭,眨眼的片刻,已是十八年了。”黑影叹了口气,笑声中多唏嘘感慨之意。 …… 又是一阵沉默无语。直至两道黑色轨迹破空而去,墓地又重新回复了寂静凄凉,阴风阵阵,鬼厉阴啸不断,只有夜色愈发的淡下去,清晰可辨。 庆安镇。颍河街。 天高气爽,再过几日便是立秋时节了。天气渐转,凉意丛生,整个颍河街上的行人纷纷都添置了外套。车水马龙,气氛倒也有些热闹。 时已正午,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斜斜的映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在众多影子里穿梭前行。正是从五岭村而来的雨轩和中年人。 雨轩自小就生长在沙漠,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偶有所闻,皆是从那些运刀队伍中所知,多有憧憬,却是只能凭空想象,每每思及,心中便顿生一丝遗憾。可是如今,鲜活的画面完整而生动的显现在他的眼前,他那多日未展笑颜的面庞竟是生出片片红润,泛着一刻不停的好奇之色,丝毫看不出任何创痛后的痕迹。 只见雨轩穿梭在人群中,忽看看这边,又忽瞅瞅那边,忙的不亦乐乎。什么捏泥人的,什么剪纸的,什么卖字画的,什么卖糕点的……雨轩挨个的一一看过去,不觉一丝累意。忽地,一声高亢嘹亮的叫卖声从远处响起,雨轩闻声望去,默默的念叨着:“糖葫芦是什么?” 中年人跟在雨轩的身后,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的那丝担心也随之淡弱下去,但依然摆着一副威严,面露厉色,喝道:“小子,你就不能安分些吗?” 雨轩见胖叔叔面色不善,忙收敛为静,来到中年人身旁,望着几个小孩跑向那声音的方向,笑意连连。他的心中便愈加向往,眼神一刻也未离开。而这一幕也恰是被那中年人看到,只是两人间依旧无语,沉默前行。 不多时,两人便走进一家酒楼,挨窗而坐,点了些酒菜。中年人独自喝着闷酒,神色漠然,时而望向窗外,旁若无人。 而对面的雨轩却是满脸喜色,嘴角上挂着些腻人的红色。手中握着的木棍上,几颗鲜红的糖葫芦依次排列,白色点点清晰可见,间有略带棱角之处,甜意盎然。 酒楼暗角之处,一位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正低低的和身旁着灰色素袍之人交谈着些什么,神色略有些紧张,桌上的酒菜早已消去大半。 “王兄,这五毒山的黄雾究竟何时才会消失?”年轻人又敬了一杯,后低低的问道。 “李兄莫……莫要着急,只需……只需再等一二日便知。”那灰袍之人醉意颇重,满脸通红,眼角之处,一道浅浅的刀疤甚是惹眼。 “哼,王兄,五日前你便是如此说的,结果呢?害得我兄弟独自深入,却是至今未归。”年轻人脸色微变,愤愤的说道。 “李兄,这可怪不得我,按往日推算,应该是不会错的。可如今这个情况,王某也是不甚清楚。至于你那位兄弟,我也是爱莫能助呀。”灰袍之人闻其语气,知其有些不善,醉意顿时有些消减,略带苦色回道。 “哼,要是两日之后,五毒山的黄雾依旧如斯,王兄,可就别怪我不仁义了。”年轻人又冷哼了一声,言冷色厉,眼神中闪过一丝杀伐之意。 灰袍之人顿时脸色一沉,没有言语,心中暗忖道:“哼,只消后日除了那暗灵符,真元回复,究竟是谁不仁义还说不定呢?” 酒楼的生意颇为兴隆,客宾满座,其间,觥筹交错,吵闹声不断。与此同时,小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掌柜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却是唯独雨轩这桌安静异常,似是不和谐之音。但徐风掠过,酒意正浓。 “大师兄,听说正盟会就要在须弥寺举行了,咱们何时去凑凑热闹呀?”不远处,粗犷的嗓音响起,声声清晰的传到雨轩这边。 “呵呵,三师弟,难道你也看上那盟主之位了?”一位身着米白色道袍的长髯中年人朗声笑道,手中端着的酒杯已是空空如也。 另外二人也随之而笑,一人言道:“哈哈哈,看样子,我们六音门里要出一位盟主了。”言毕,又是一阵笑声,气氛颇为融洽。 “哼,你们尽管笑好了,反正我是要去的。”一位长相憨厚的中年人轻哼了一声,浑厚且低沉。然后独自满饮了一杯。 “好了好了,此事暂且不提,等我们办完了事,回六音门再说。”长髯中年人正色说道,便又与三人推杯换盏,笑语不断。 这边,酒菜已剩不多,中年人醉意微浓,眼露迷蒙,两道卧蚕眉隐隐冒着酒气。而雨轩也已饱餐果腹,嘴角已经擦拭干净,清秀的脸庞重现,眉宇间不着一物,正静静的望着胖叔叔,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扶他呢?” 而这时,却是一个异样的声音响起,“张英书”三字如如晴天惊雷般划过碧空,中年人微醉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冷意,眉宇微皱,眼角的几道皱纹顺势显现,层次分明。 章二十六 风乍起 下 立秋渐至,这青州也渐渐披上了一层凉意,枯黄悠渐近,手中似是拎着什么,略显沉甸。 当其时,谚语云:“玉京,玉京,玉镶苍穹遍地金;云龙,云龙,云卷苦海便化凤。”说的便是中原人人皆知的两处名地――玉京和云龙镇。 玉京自然便是大秦帝国的京都所在,富丽堂皇,繁荣昌盛,皇家威严不可一世。而云龙镇则是青州临近天河的一座重镇,以天河为屏,云龙山为倚。历史悠久,书香古色,韵味悠扬。而其之名能和玉京并驾齐驱,受世人敬仰皆因《云卷》一书。 相传,大秦建国之前,忽一日,青州云龙山上空紫气涌聚,灿若莲花,霞光直上九霄云外,雷鸣阵阵,煌煌然有如仙人降世,亦或是异宝应天而生。 当其时,云龙山白云观云霄真人沐浴天光,周身紫气氤氲,仙气凛然,令人不可逼视。在他的前方上空,泛着紫气的一本古卷悬空一页页翻动,并隐隐数十个金色小字悬浮其上,转瞬即换,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正是《云卷》一书横空出世,天庭震动。 又据大秦史志记载,五百年前,神州所见之处,战乱纷纷,血流成河,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尽皆触目惊心之象。青州之地亦是如此。独居于云龙山白云观的云霄真人不忍神州苍生遭劫,弃其百年道行而不顾,许下诺大宏愿,著成《云卷》,乃鸿篇巨制,又闳中肆外,包罗万象。但具体内容却是无人得知。 此书现世之际,青州天河岸边忽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声声龙吟直上九霄。民众隔空远望,无不惊奇,纷纷下跪,以拜龙神。 河上,金色真龙始现,自空中游移不定,挟风雷之势,天空黯淡无光,大地隐隐颤抖。忽地,金龙消失不见,化作一白面书生,立于天河岸边,仙气淙淙。后移步前往云龙山白云观,面见云霄真人,受之以礼,挟《云卷》而去。而云霄真人自此坐化,往生极乐去也。 后,云龙镇现,秦帝兴师,号称始皇。十年征战,大秦帝国一统四海,神州方定,天下太平。《云卷》一书便归置于皇宫密室,不现人间,自此杳无音信。久而久之,人渐淡忘,呜呼哀哉。只留云龙镇盛名于世。 青府。 那道淡青色的身影此时正停在一处庄严的府第门前,踟蹰不前,若有所思。观其府,恢宏壮丽,气象森严。两座石狮分列矗立,形态俱一,威威严严,岿然不动。往前,石阶上,干净如洗,片尘不染。而两根撑天的红柱扎根于石阶的两侧,刻有青府两字的金色牌匾端居其上。再往前,铜门深锁,隔绝于世,竟似是另外一片天地。 “也许爹还正午睡着呢?待我越墙而入,好让爹惊喜一番。”那道身影低吟了几句,后找了处偏僻之地,身形一晃,翻身越过高墙,落地如鸿羽。 庭院深深,亭榭楼台,画梁雕栋,楼阁重重,回廊道道,当真是气象非凡。尤其是照壁上那副紫仙飞升图,隐隐生着些仙气。 淡青色身影行至游廊之上,往望月亭方向望去。只见其身着青衫,面如冠玉,星眉朗目,略薄的嘴唇边,青茬隐约可见。眼神中似是带着片片散之不去的云烟。而他的手中,一坛醉竹青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时,一位丫鬟正缓步行来,杏眼峨眉,举步轻盈。望见立于廊中的身影,惊了片刻,忙俯身礼道:“原来是大少爷回来了。怎么没听见动静呢?” “月如,数月不见,你可是又漂亮了。呵呵”略带轻薄的笑声响起,清朗温柔,如涓涓细流,划过卵石不留痕,清澈澈入心底。 “大少爷就会开奴婢的玩笑,一点也不知羞。”月如满脸羞涩,低声嗔道,握着手绢的柔荑轻轻揉搓着淡蓝色的衣襟。 “月如,我不是说过了嘛,没人的时候,我们便直呼其名,管它主仆之分。你怎地又忘了?”青衫之人面色一正,收起笑声,微带责怪之气的问道。 犹豫了片刻,月如方才低声磕道:“青……青叶。”言讫,脸色不禁愈加的羞赧了,手绢也握的更紧了,关节发白,脆响之声清晰可闻。 “呵呵,这才是青叶乐见的月如呢?”这位自称青叶的年轻人笑意又生,语气如初,他哪里知道对面之人心中之意,却是兀自图这须臾的欢声笑语呀。 “对了,我爹还在午睡吗?”青叶见月如不再言语,忙换了口气问道。 “青老爷今早驾车去往紫府了,说是黄昏方归用膳。”月如淡淡的回道,神色渐渐回复,只是手中的手绢依然未有松动迹象。 “去了紫府?”青叶轻咦了一句,后低声自语道:“白费了我一番心思呢。”便又朗声说道:“既然这样,月如,你就陪我去那望月亭小酌几杯如何?” “又是青老爷最爱喝的醉竹青吗?”月如渐展红颜,娇若桃红,散发着浅浅的笑意,让青叶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呵呵,知我者,月如也。走!”青叶说完便伸手拉住月如的纤手,往望月亭行去,不容月如半点挣脱,让其刚刚回复的神色一转,复又换上羞赧,愈来愈深。 庆安镇。临福楼。 凛冽的寒意自中年人身上涌现,雨轩自然目见胖叔叔的神色骤变,却是不知缘由,又不敢随意相问,只能静静的坐等。 “你们听说了吗,崆峒灭门一案已经水落石出了。雨良真人已经私会暗影,即日就要捉拿凶手,以报灭门之仇,血祭先祖。”声音有些低沉,但依然字字可闻,清晰可辨。 “崆峒掌门张英书英年早逝,确是有些可惜,这盟主之位尚未坐稳,便遭此浩劫,让中原正道多少有些扼腕之意。也不知这凶手究竟是何人?竟残暴如斯。”一位老者哀声叹道,声声可怜。 “还能有谁?自然便是五毒山玄妙观的那些人了。听说那些人会北蛮夷人的邪术,杀人如麻,残暴着呢。”那低沉的嗓音又起,丝丝愤愤之意夹杂其中。 “哼,你们听说了五岭村的事吗?”一年轻人自顾饮了一杯烈酒,微呼了一口气,继而望向对话的两人,轻哼道。 “五岭村?与这何干?”一位略微有些肥胖的中年人低沉问道,眼中尽是不解。而一旁的老者也是放下酒杯,翘首以待。 “数月前,那五岭村曾有阴兵出现过。”年轻人淡淡言道,却是一语惊人,让肥胖的中年人和老者俱吃了一惊,讶色满布。 “但那些阴兵片刻之后便全部消失不见了,只有几位老人身中冥气而亡。此等异事不是那五毒山玄妙观之人所为又是何人?”年轻人寥寥几句,轻描淡写,言罢又喝了一杯。 “竟然还有这等事情?难道欺我正道无人吗?”那中年人惊怒道,俨然有除魔卫道之势,打抱不平,为民不平之意。 “唉……世事难料。赵庆,意气用事终究无用,我们南沽门势微力穷,这等灭魔之事还是让那些名门正派去做吧。”旁边的老者望着对面的中年人,轻声叹道,嘴角之处尽显无奈,言毕,也是痛饮了一杯。 中年人沉默不语,独自饮酒,眉宇间恨色不减,一时之间,三人竟是无语自酌,气氛有些凝重。而雨轩正惊讶的望着胖叔叔,只见中年人起身欲离,摆了摆宽大的衣袖,径直朝那刚刚说话的三人行去。 雨轩不知何故,也起身追去,静静跟随,寸目不移的盯着微醉的胖叔叔。而那不远处的三人身影渐进渐晰,依然是闷闷的喝着酒。 须臾,中年人行至三人身旁,却是一个趔趄欲栽,幸好那老者眼疾手快,忙伸手扶住,还言语道:“小心。”其余二人也循声望来,面不改色。 中年人忙稳住身形,合手作揖谢过,宽大的衣袖轻微的摆了摆。就在此时,那三人尽皆面露难色,那肥胖中年人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酒水泼了一片。片刻之后,三人颤抖不已,脸泛青色,唇冒寒气,眉毛上竟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只有那老者还在强撑,似是在运功止毒。而另外两人确实支撑不住,伏倒在桌上,身体依然颤抖不停。 “念你们并无恶意,暂且饶过一回。记住,永远不要在背后妄议他人。”中年人在那老者的耳旁轻轻的说道,言语淡然。 言罢,中年人摆袖离去,雨轩仍是一脸诧异,但只望了片刻,便举步跟随而出,心里却是纳闷道:“那三人怎么突然变成那样了?难道胖叔叔他……”然,不及雨轩多想,中年人已是远在临福酒楼门外,对着雨轩喝道:“你这小子再慢吞吞的,我可就不管了。”雨轩忙跑着追过去,讪讪一笑。 且说那中毒的三人,片刻的时间,那寒毒已经消褪,只是那二人依然未醒,只有老者独自郁闷,自顾言道:“莫非是五毒山玄妙观的人?要是果真如此,那也未免太可怖了点,施毒于无形之中,且收放自如,这该是怎样的境界呀?而更为重要的是,此毒竟还是中原鲜见的十绝毒之一的寒冥毒。看样子,此事以后还是少掺和为妙。” 正当老者自言自语时,那暗角之处,道道精光闪过,忽见一年轻人现出身来,身后一位灰色素袍的中年人酒意甚浓。年轻人瞥了一眼老者,和伏于桌上的另外两人,然后走到柜台前付了酒钱,便踏步而出,朝着雨轩刚刚离去的方向行去。却是苦了那醉酒的灰袍之人,只听他在后面踉踉跄跄,嘴里还嗫嚅道:“李……李兄,你且……等等,你这是要赶往哪儿去呀?” 章二十七 谶语 上 庆安镇再往西五十里处便是五毒山所在之地,不过由于百年前其周围出现淡黄色的薄雾之后,那些祖祖辈辈靠山吃山的乡民迁的迁,徙的徙,逐渐远离了五毒山,其方圆三十里内早已成荒地,渺无人烟,且杂草遍野,差不多齐腰深,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够淹没一个人了。 如今,立秋渐至,大片地方早已是枯黄萎靡,不复生机,歪歪耷耷,阵风过后,方才无力摆动,有如将死之人。 然,在这片杂草蔓生的原野尽头,即五毒山的山脚,几根森白的骨头零零碎碎,随处摆放,偶有几丝腐肉附着其上,引得几只苍蝇时而飞舞,时而盘旋,时而停落,伴随着嗡嗡的鸣声,似是见到什么宝贝,兴奋不已。 自出了临福酒楼后,那高胖中年人和雨轩一直沿着颍河街往西行去。路上行人纷杂,却为数不多,倒也显得清淡。徐风阵阵,那些印有招牌的片片帆布猎猎作响,随风鼓动,寂寥寡淡的声音在风中消散开去。而街边和街角的小贩们奋力的吆喝着,更是让整条街显得苍白无力,有如秋之草般。 雨轩依然小心翼翼的跟随在高胖中年人的身后,当看到临福楼里那三人无故倒下,身上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好像从冰窟里走出来一样时,雨轩对眼前这位胖叔叔更是敬畏了,根本不敢多嘴问话,而且还要时不时的加快步伐,以免招骂。 突然,那中年人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一处拐角,阴沉着脸,眼睛盯着一位鹤发童颜,衣衫有些褴褛的老者,闪烁着如火如电的怒气。雨轩只顾往前疾步,竟是一个不小心,撞在了中年人的身后,欲唯唯诺诺,口吐歉意。只是,当他还未开口时,一声清亮的嗓音自拐角处传来,他分明听见胖叔叔的手指关节不住响动,掷地有声。 雨轩不免好奇,一时也是忘了道歉,忙偏头越过胖叔叔,朝街拐角处打量过去。这一看,雨轩竟也是怔在了那里,但片刻之后,一丝喜色自嘴角而扬,渐至眼角,一路上有些紧绷的眉宇渐次舒展。 不等高胖中年人反应,雨轩便笑着小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拐角之人容貌清奇,像是鹤骨仙风的道士,身前摆着一张略微有些残破的长形木桌,桌前放置一张长凳,同样破旧,只有余热残留。而桌旁则立着一根竹棍,上系着一道灰白色的帆布,微微作响,正面写着相命问卜,反面印着仙人指路,均是笔走龙蛇,墨似云洒。 “寰宇之内,四海为家,当然是走哪儿算哪儿了,哈哈哈”那清奇老者闻见雨轩之语,笑意盎然,仿佛二人又回到了那一日,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氤氲不散。 老者刚刚送走一位客人,雨轩便出现在他面前。望着雨轩有些凌乱的衣裳,干净的笑容,一时间,老者倒是颇有些唏嘘之意,心里暗想着:“想不到他竟真的狠得下心来。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怎样度过了那几日?” 但片刻之后,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眉宇间微微凝聚,似是察觉到些什么异样。又闻雨轩问道:“你会给人相命?”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骗人不成?”老者带着些谑色的反问道。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雨轩忙摇了摇头,神色依然不变,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位老者有些特殊,但终究还是没想到呀。 “对了,上次你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雨轩竟似是忘了那位胖叔叔,坐到了那条长凳上,望着老者问道。 只是,不及那老者回答,高胖中年人已是耐不及,厉声喝道:“言雨轩,你给我起来,站到一边去。你不知道坐上这条长凳是要付钱的吗?” 雨轩听见身后喝斥之声,忙站立在旁,满脸讶异的望着胖叔叔,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恼怒,“难道是因为钱?”雨轩心里暗忖道。 下一刻,中年人站在老者的面前,依然目露恼色,愤愤的喝道:“仙人指路?哼,我看你是瞎子指路吧!” 老者略微迟疑了一下,微聚的眉宇却是突然释然舒展,童颜尽显,笑道:“呵呵,原来是烈药师呀。不知烈药师为何如此说老夫呀?” 老者似乎丝毫不因中年人的恼怒而生气,反而笑脸相迎,却是让中年人更加的气闷了,怒指着老者,继续喝道:“亏你还曾说自己是宇内相师翘楚,楞说什么沙漠里有奇花异草,结果害得我受尽苦楚,还带回个无人要的小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雨轩看着俩人,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的站在一旁,默然不语,他不明白老者和胖叔叔之间有什么关系,但隐约猜到了些胖叔叔如此生气的缘由。 “怎么?烈药师没采到吗?老夫曾夜观天象,西北方向当有一星陨落,知沙漠里黑气突生,定是有异宝诞生,且从运数来看,该是药草之类才是。老夫知烈药师乃是用药高人,方才冒昧相告,没成想倒是害了烈药师了,当真是过意不去呀。”老者不慌不忙的叙道,言毕还不住的点头致歉,银白的头发如丝如雪。 “哼,烈某可不信你这套,今天定要拆了你的招牌,不再让你继续骗取他人钱财。”中年人依然面不改色,而且大有动手之势。 这一来二去,自然便引得周围群众围观而视,其中,一位相貌无奇的年轻人倒是有些眼熟。渐渐的,拐角周围已是数十人聚集,望着中年人和老者,似是看戏模样,时不时还低声议论一番。 “烈药师且息怒,老夫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再说,老夫从没有诓骗过世人,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个行人,一试便知。”老者似是有些惊慌,忙起身欲拦。 “好,今天就让你在世人面前颜面尽失,自毁招牌。”中年人略微停顿了片刻,后大声的应道,颇为自信。 “雨轩,你过来让这位相师好好的算上一算,若有不对之处,你便立刻指出来,切不可刻意隐瞒,知道了吗?”中年人偏头对雨轩言道,心想:“不管你们关系如何,那剑庄之事只有雨轩一人知道,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哼。” 雨轩默默的又坐到了长凳之上,心里却是为老者担心不已,虽说只有一面之缘,还不曾知晓姓名,但那个故事依然记在他的脑海里,而那一日的情景也如画闪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老者微笑颔首,似是满意,又似讥讽。只见他观了观雨轩的面相,又让雨轩伸出左手,略微的看了看,后随口问了些生辰八字之类,方才正色言道:“你近日可是有不幸之事?” 雨轩先是怔了一怔,神色有些惊奇,须臾,雨轩才点点头应是。心想着:“难道他真的能通晓过去,预测未来?” 而一旁的中年人也是微微一惊,脸色阴沉渐深,心里同样想着:“难道他还真能看出来不成?莫不是这其中另有些蹊跷?”可中年人望见雨轩的神情,却是打消了那个念头,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哪来那样的心机。 “唉!怕是你的亲人尽失,只唯独存你一人而已。对是不对?”老者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凝重,扼腕之意尽显。 雨轩完全被震慑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真的猜中了他的过去,一时之间竟是把持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老者心满意足的靠椅而笑,望着中年人,神情古怪。而周围的围观者纷纷啧声而赞,大有上前让其一测之意。只有中年人的脸色越发低沉,手指的关节重新响动。 “我不仅知晓你的过去,还能观测你的未来,你想不想知道?”老者志得意满,却是凝而不露,轻声问道。 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脸的期待,眉宇间更是惊奇不已,他万没想到这老者竟厉害如斯,这等通晓古今,窥测天意的本事如何不令人羡慕呀。 “但天机不可泄露,又恐你一时也不能解其意,还是不说罢了。”老者却是突然改变主意,不愿说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讪色。 雨轩听完,期待之色渐转失望,心想:“莫不是这老者只是信口胡说罢了,其实根本没有那等本事,果然还是胖叔叔说的对呀。” 中年人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也不知此时,他是如何想的。倒是围观的民众起哄道:“算命的,你若是不说,就得把昨天的钱退给我,我可不想被人骗。”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言语附和,要求退钱。场面似乎要失控起来。 就在这时,老者微微叹了一口气,继而正色言道:“雨轩,今日我对你所言之语不论是好是坏,皆是天意,望你好自为之,凡事皆可求,关键在于己。” 雨轩被老者说的一愣一愣的,只是不住的点头应是。而一旁的中年人似乎也来了兴致,心中暗想着:“这个跟随自己数日的小孩,这个隐忍了巨大悲痛的小孩将会有个什么样的未来?而这老头究竟是何许人也?” “四星照命,九龙汇顶,冥之死身,乃天煞之孤星也。”老者郑重的说完这十数个字,脸色淡然凝重,颇有些无奈之意。只有眼角闪过丝丝不可见的冷意。 章二十八 谶语 下 “四星照命?九龙汇顶?冥之死身?天煞孤星?”雨轩轻轻的嗫嚅了几句,眉宇间疑色渐深,但仍是不解其意,然后呆呆的望着老者,希望他能够解释一二。 高胖中年人同样也是低吟了这几句,诧异的看了看雨轩,又转向相师,似乎也是在期待着什么。但脸上却刻着副此言不可尽信的表情,怕是这老者在他心中已和诓骗之徒的形象差不离了吧。 周围的民众自然更是不解了,甚至有人大声喝道:“算命的,你这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呀?不会是信口胡诌的吧?” 一句话引来一阵嘘声,众人又是纷纷跟上,言语着这算命的定是骗人,随口说说而已,要退钱者又重新叫嚣起来,大有不退钱立刻掀招牌之意。 雨轩不管其他,只是安静的等着。而那位老者自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端坐竹椅上,默然不语,神态凝然,任围众指责。但片刻之后,老者还是开了口。 “雨轩,凡事命定,自有定数,但自己的命运终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人定胜天,古自有之。只是一旦你踏上这条路,须知归途无处呀?” 言毕,老者离椅起身,伸手提起竹棍,轻轻的抖了抖,回首对着中年人笑道:“烈药师,今日就此别过,倘若日后还有奇珍异宝现世,老夫定会前去相告的,望你不计前嫌,以致错过乎,再会。” 中年人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本不是特意前去兴师问罪,只是偶得再见,于情于理,他怎么也得上前说上一二,以解心头之恨。要不然这无故超出约期的多日怎好就此不记。眼下,这老者又是对着雨轩道出如此谶语,也不知究竟是何意?若是日后不应,再去揭他不迟,遂中年人才有此表情,只道是今日晦气。 雨轩闻得中年人的哼声,脸色暗淡下来,眼见白衣老者欲离远去。而那几句话还萦绕在他的脑海,依然不解其意。只是待老者数十步之后,雨轩方才有所醒悟,低吟道:“又忘了问他的姓名了。” 围观之众渐渐散去,街角复还安静,落破的桌椅渐冷渐冰,空气中飘散着行人若有若无的嗓音,杂乱无序。 中年人甩袖迈步,沿着颍河街继续向西行去,气色淡然。也不顾身后的雨轩是否跟来,蚕眉微聚,墨黑色的道袍上沾满了这庆安镇的尘土,似是有几分狼狈之相。 雨轩见老者消失在拐角处,转头望见中年人已是远去数十步,又不敢大声追问,只得跑步跟上,白色素服随风摆动,脚下激起灰尘片片。只是他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星眸里闪烁着隐约的疑惑。 街角处,一相貌平平的青年人欲跟上去,却是被一灰袍之人一手拉住。那人走路有些踉跄,言语摇头晃脑,直拉着那青年人的衣袖含糊道:“李兄,你怎地走的如此急?让我好找。” 青年人甩手脱身,目露凶色,怒道:“王兄,要不是念你新近加入暗影,效命影尊,我早就催动暗灵符,让你生不如死。如今还敢坏我大事吗?” 青年人说完疾步离去,悄悄的跟着雨轩和中年人,甚为谨慎。而那灰袍之人愣在那里,不知所云,只得望着青年人远去的方向怔然不已。随后,一想起暗灵符来,灰袍之人恨意顿生,微微低吟了几句,疾步亦跟上。 时值黄昏,天色渐暗,月轮早已悄然挂上树梢,圆如玉盘,白若皓齿,静静的挥洒着如梦如幻的月华,透过朵朵随风掠过的浮云,弥漫在世间,颇有些凉意。 雨轩禁不住又是打了个冷颤,心里也不免想起沙漠里比这冷上百倍的黑夜,想起那些过往,想起那些人和事,想起天陨剑庄,眼泪不禁在眼眶打转起来,传来一阵胀痛之感,却又哪比得上心中如切肤之痛呢? 自从别了那相师后,雨轩和中年人一阵不停的赶路,日落西山时恰出了镇子,离那五毒山不过几十里而已,几个瞬息的飞遁即可到达。但中年人眼见天色渐晚,寒意渐生,又望了望空中在云中缓行的月亮,暗道:“还是等明日清晨在上山吧。到时,山中那些雾气就会自行溃散,让出一条山路来。若是今晚往捷径兼程赶去,倒是苦了雨轩这小子。” 中年人回头瞥见雨轩正安静的立在自己的身后,低着头,身子时有时无的颤抖着,只道是这寒冷的秋夜之故,便轻声言道:“雨轩,去拾些柴火来,今晚我们就在此露宿一晚,等明日再上山吧。” 雨轩应诺而去,转身时擦掉了泪水,将痛楚悄然埋去。恰在此时,不远处有歌声传来。嗓音粗犷浑厚,旋律苍凉悲壮,倒也相得益彰。 “乍暖还寒,雁影枯黄,过眼烟云如草一离一离,最难将息酒洒一席一席,前世轮回,今生却可怜,微醺了岁月。 残月冷椅,花自怜惜,风休时驻如竹一节一节,叶枯花落离愁一丝一丝,墓铭轮回,哪一世才现,可怜了岁月。 云淡树寝,水自飘零,雪舞随风如莲一片一片,草自枯灭如年一轮一轮,所谓轮回,过了这一世,继续了岁月。 埋葬了千年,等待了千年,轮回了千年。 待雾薄云稀之时,待墓之铭重现时,来不复,去不归。 空留花葬墓前对哀怜。” 雨轩和中年人同时闻声望去,不久,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人踏歌行来,背上还有一捆零散的木柴,手上握着一柄怪异的砍刀,隐隐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多时,樵夫逼近,看见雨轩和中年人,再见他们一身的装扮,忙收声上前,笑道:“荒野之处,天寒地冻的,不知二位是要往哪儿去呀?” 雨轩回头望了望胖叔叔,中年人抬步上前,言道:“路过此地,恰巧闻得如此悲壮的歌声,这才驻足一观。没想到……” “哈哈哈,没想到这乡野樵夫也会唱这般哀怨的曲子吧。”那樵夫竟然放声一笑,在这荒野之中倒也有几分骇人。 “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颗大树下燃火取取暖吧。”樵夫说完就自行卸下了木柴,在树根旁开始忙活起来,颇有些热情。 中年人和雨轩对望了一眼,还是中年人开了口:“那就有劳兄台了。”遂叫雨轩一同来到大树底下坐定。 那樵夫不回头的客套着,末了还说了句“能为我的歌声停下来的可是为数不多啊,呵呵呵。”中年人也是笑着回应,心里却是暗忖道:“哼,看你究竟有何目的?” 渐渐的,火光越发的蔓延,兹啦兹啦的爆破声不时响起,四溅的火星间断闪现。大树底下顿时亮堂起来,浓烈的暖意立刻充盈着四周,雨轩不禁悄悄的挪了挪身子,双手不停的在篝火旁揉搓着,好让这暖意快点透进身体,驱走那寒气,温暖那心底深处的痛楚。 樵夫和中年人来回相问几句后,雨轩大概的知道了那樵夫的来历,自然也听到了有关胖叔叔的情况,还偷偷的吃了一惊呢。也知道了那首曲子的名字――《葬花》,倒是有些兴致。欲问问那词到底有何意义?却是被中年人瞪了一眼,忙又转身去烤火,意兴尽失。 这樵夫本是这庆安镇边界的一户人家,姓叶名如菰,平时靠打猎卖柴为生,生活倒也乐得逍遥自在。没事就喜欢在这荒野处尽情放歌,但白天只唱《缺月》,晚上惟吟《葬花》,却是不知为何。 “叶兄,此刻要是有酒相饮,那该是多么惬意啊!酒醉未酣,叶兄再高歌一曲,方才显出这词的悲凉呀,呵呵呵。”中年人似是与那樵夫颇有些投机,如此笑道。 “言兄言之有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啊。”樵夫一声叹息,随手又扔了些木柴,火势又熊熊起来,暖意更盛。 二人言语不断,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中年人丝毫不能探得半点消息,暗暗佩服起樵夫来,而且脑海中有关于那两首唱词的记忆渐渐多了起来,却仍然模糊不明。 雨轩只顾取暖,一时竟又想起白天那白衣相师的话来,倒是想透了些其中的疑惑。譬如相师说出自己的伤心事,说不定天陨剑庄出事时,那老者也在其中。毕竟自己被困在那剑冢里也不知多久。 “哎呀,要是当时问问他到底剑庄发生何事,说不定还能知道爹和两位叔叔究竟怎么了呢?”雨轩心里暗道,悔恨不已,为何当时没有想到这些呢。 如此,那相师知道自己的过去倒也不难,胖叔叔倒是有些失策了。但是,那老者后面所说的话究竟有何意义呢?难道只是信口胡说的吗?可又为何跟我诉说那些安慰之语呢? “四星照命,九龙汇顶,冥之死身,乃天煞之孤星也。”雨轩想着想着,竟不禁小声的吟了出来,恰恰被身后的樵夫听到,倒是引得一阵安静。 “冥之死身?天煞孤星?”樵夫眉宇骤聚,低低的吟出了这两句,望着前面雨轩的背影,一丝惊异之色暗藏在眼角。 中年人自然目睹了叶兄之状,忙打断樵夫的思考,装作不知情的问道:“叶兄,怎么突然沉默了?” “呵呵呵,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事,失了神,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樵夫知是自己有些冒失了,忙解释道,复又跟中年人交谈。 中年人一直怀疑此人并非普通的樵夫而已,那冷冽的砍刀,那诡异的唱词。只是苦于一时探听不得其真正的目的,但刚刚发生之事,使得他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莫非这五毒山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和大哥有关?……” 雨轩自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靠着一块石头,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白皙的脸上闪烁着火红的光影,跳耀不定,层层暖意渐次舒展,就这么沉沉睡去。 章二十九 螳螂捕蝉 上 月至中天,已是深夜,凉如水。篝火不再旺盛,只留些孱弱的苍白色火苗不断跳耀,刚刚散发出来的温热立马被漫天的寒意浇湿,不留丝毫。 中年人起身望着雨轩一眼,朝着不远处走去,不多时,他的手上多了些有些潮湿的木柴,偶尔有那泛着月光的寒露附着枝上,晶莹剔透,燃着寒气,丝丝向荒野中散去。然后,中年人向火堆里添了些柴火,重新燃起了篝火。先是一阵烟气四起,滋滋声不绝。只是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响起,火势渐大,暖意顿生。雨轩紧缩的身子才渐渐有所松缓,一丝笑意迎上中年人的嘴角。 自雨轩进入梦乡后不久,那樵夫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留下了随身携带的木柴,只领着那柄泛着冷冽寒光的砍刀静静离去,临走时,樵夫瞥了眼正熟睡的雨轩,眉宇间依然凝聚未散,颇有些玩味。 而中年人也依然没有任何眉目,只得打消先前的念头,一再多谢樵夫的好意。心想着还是早些回道玄妙观才是,只是又免不了和夫人一番据理了。 此时,在离雨轩所踞之树稍远的地方,一位青年人正仰面躺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和衣而睡。他自然便是那位从临福酒楼里一直跟过来的年轻人。只是他似乎有些忌惮,不敢离得太近,只消能远远望见雨轩和中年人的身影即可,遂选择了这棵略有些光秃的大树作为观点。中年人和樵夫的点点滴滴自然被他收入目内,却是没有引起注意,只道是寻常人家而已。深夜时,见他们都已睡去,这才稍微放松警惕,轻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大哥现在何处?”接着又恨恨的说了句:“哼,王葳,这笔账早晚要跟你算一算。” 翌日。 天微微亮,寒意依然浓烈不堪,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些焦黑色的碎碳和灰色的粉末堆在一起,还时不时的被过境的凉风带走一些,弥漫在空中,带着些焦糊的味道。 中年人此时已经醒了,整了整墨黑色的道袍,站在雨轩的身旁,甩了甩衣袖,背负着手,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下子惊醒了仍然沉睡的雨轩。 雨轩忙立身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也整了整衣服,看了看周围,发现那樵夫不在了,便望着胖叔叔,鼓起勇气的问道:“言叔叔,那樵夫几时走的?” 中年人低头望了望雨轩,突然却是笑了起来,让雨轩一时有些错愕。不过,中年人马上就恢复如初,厉声道:“谁跟你说我姓言的?” 言讫,中年人便不再理会雨轩,径直朝前行去,两袖寒风自背后而生,渐渐溃散在这荒野中。 而雨轩却是糊涂了,昨晚明明听见胖叔叔自称姓言的,所以他才信誓旦旦的作了决定,今天定要如此称呼胖叔叔,和他说说话呢?总不能等到了玄妙观时还不知道胖叔叔姓什么吧。但是,怎么今天胖叔叔又矢口否认了呢? “难道昨晚听差了?”雨轩越想就越是不解,几日来,雨轩算是遇到太多的不解之事了,皱眉早晚就会变成他的标志动作了。 然,不及雨轩多想,前面就传来中年人的喝声:“小子,在那儿磨磨蹭蹭什么呢?还不快些跟上。”一句话吓得雨轩赶忙疾步跟上,朝着中年人的方向奔去,只是面上疑色不改。 此时,在这荒野的另一边,一行四人正匆匆的往五毒山的方向行进着。为首的乃是一位着米白色道袍的中年人,灰发长髯,剑眉星眼,峨冠博带,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支玉白色的长箫,端的是华丽异常。 在其身后,并排跟着三人,他们皆身着灰黑色道袍,一壮二瘦,全都手中提剑,用黑带束发,随着清晨的凉风微微摇曳。三人皆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只有那位身壮的中年人眼中闪烁些兴奋之意。 “大师兄,听说这次南沽门和南妙观联手诛兽,大有志在必得之意,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占了先呀。怎么说,这巨兽也是我六音门先发现的。”依然粗犷的嗓音,只是语气略微有些瑟瑟,怕是这荒野的寒气也让这位壮汉不堪身受。 “那是当然,这巨兽本就是我六音门囊中之物。也不知那南沽门的李元昊耍了什么手段,竟然与掌门达成了那样的协定。哼。”壮汉身旁的一位精瘦的中年人愤愤的抢道。而另外一位自然也是附和着连连称是。 行走在前面的大师兄并没有言语,只是呵呵的失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之意,嘴角轻微的扬起,望着五毒山,步速丝毫不减。 “大师兄,有什么事好笑吗?”那壮汉不解其意,忙上前询问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能取得那巨兽的内丹,能够让诸位师弟的修为有所突破,好壮大我六音门威望,适才有此一笑。”这位大师兄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身后三人也是嘴角微扬,面现一丝喜色,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大师兄似是胸有成竹,倒也让他们徒增了些信心。 “好了,大家加快些步伐,等到了这荒野深处,我等便可飞遁过去。若是所推不错,那五毒山的雾气现在已经开始消散了,明日便可上山诛杀那巨兽了。”为首的中年人正色道,语气自是有些威严。后面三人均应诺回应,脚步也随之快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庆安镇边界之处,一位老者望着五毒山的方向兴叹不已,而身后的两位也是踟蹰不定的表情。 在老者身旁,一位身着黑白格子交错道袍的道姑正等着老者的回话呢,容貌清丽脱俗,尤其是那弯弯的青黛。右手轻握的拂尘斜靠在胸前,青色的竹杆上刻着些纹图,竹节点缀其中,而在竹杆的尽头,黑白两色的尘丝井然有序的交错着,隐隐泛着些灵光。 “宋师兄,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前去的吗?为何还犹豫不定呢?”道姑见老者仍然不回话,便擅自脱口问道,语气颇有些不耐。 “丘师太,并非我师父怠慢,有所拖延,只是这条件得稍微的改改了。要不然这一趟实在是不值得。”老者身后的年轻人闻声立即答道,而身旁有些肥胖的中年人亦点头赞同,双双望着道姑,眼中的一丝贪婪尽显无遗。 “宋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改条件?莫非你南沽门欺我南妙观无人。哼。”丘道姑一脸不悦,面对着老者厉声问道。 “丘师妹,无须动怒,你我本是同宗,你又何必口出此言,要是伤了两家的和气,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老者这才望着丘道姑安慰道。心中却是有些不屑。 这老者三人便是临福酒楼里被中年人施以十绝毒之一寒冥毒的南沽门之人。而那道姑所在的南妙观本是南沽门的一支,后因种种原因脱离了南沽门,独自在南沽山的南面建观,开宗立派,倒也香火旺盛,门人中不乏优秀的修道女弟子。只是与南沽门不可同日而语。 “那宋师兄究竟是去也不去?”丘道姑质问道,对于这位宋师兄,她向来颇有些不满,要不是这次师姐执意让她前来,她才不愿趟这浑水呢? “呵呵,师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南沽门付出如此代价,方才与六音门达成协定,共同诛杀那兽,如何能不去?只是……”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望着丘道姑,目露迷色。 “哼,那是你们南沽门的事,与我何干?我只问你,若是现在不去,怕是六音门不会好心的留下猎物与你吧。”丘道姑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口气当然就有些不善。但这次两派的掌门对这次的猎物志在必得,他们可不想让六音门独吞此物,遂才联手,共同前来诛杀巨兽。 “我两位徒弟方才已经说过。此次,你南妙观只你一人前来,未免有些诚意不足吧。再说,你们还想得到那巨兽三分之一的内丹,是不是有些……”老者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言道:“所以,这条件嘛我想……” 不及老者继续说完,丘道姑一挥拂尘,望着五毒山的方向,淡淡的冷言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拿到了内丹后,自有两派掌门决定。你我又何必在此喋喋不休个没完?” 心中却是暗忖道:“哼,等回到了宗门,事情可就得两说了。” 老者见道姑如此说了,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吩咐身后两位徒弟即刻启程,往五毒山行去。只是心中自然有些不悦,若是等回到宗门再说,情形可就由不得他了,毕竟李元昊才是掌门。再者,这丘道姑本就和他不和,要不是她仗着那个宝贝,对此次行动颇有些助益,他才不愿来呢? 更重要的是,老者对于临福酒楼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只怕所猜不假,风险必然加剧,要是在五毒山真的遇到此人,可就有些犯难了。他南沽门虽然在雍州还算说得上有些名气和威望,势力也不容小觑。却是万万不能与五毒山玄妙观相提并论的。连上任盟主所在的崆峒都让其灭宗毁派了,厉害程度可想而知。只怪这巨兽为何偏生在这五毒山,而不是他南沽山呢? 只是,老者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要不然他也不会自荐前来诛兽,虽然自知风险甚大,代价不菲,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他却是顾不了了。只见老者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稍纵即逝。 章三十 螳螂捕蝉 中 荒野深处,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标记。周围足有一人高的杂草遍布丛生,略微有些枯黄,随着秋风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中年人望着面前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此树差不多一丈多高,两尺来宽。整个树干被粗糙暗黑色的树皮包裹着,大小不一的虫洞点缀其上,显然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光秃的枝丫张牙舞爪的横在空中,偶尔有路过的飞鸟驻足休憩,蛮有几分意境的。 不过,这棵树在这一片杂草中倒也显得鹤立鸡群。虽然枝叶早已落得干净,只有几片泛着点点翠绿的叶子残留,却是掩盖不了这里的颓败。 在树的中干上,仔细看去,会发现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四周隐约有着刻痕。而中年人徐徐走去,轻轻用手揭去那块树皮,一个歪歪扭扭的裳字映入眼帘。雨轩看着胖叔叔的一举一动,不敢多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默默的看着。 中年人望着那块地方,嘴角微扬,蚕眉自然舒展,眼角处,皱纹突起,却是会心一笑,怕是想起了已经多日未见的某人了。 “小子,等飞过了这片杂草地原野,我们就能看见五毒山的赤龙山峰了。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跟我上山吗?”中年人突然收起笑容,望着五毒山的方向,正色道。 雨轩似是有点懵,不知胖叔叔为何有此一问。可他念头一转,想着,现在都已到了这种地步了,哪还由得他选择。况且,这一路跟来,胖叔叔虽说有点冷酷,而且每次言语不是喝斥就是厉色,表情甚是威严,但却有一种特别的信任感,倒是有点儿像自己的父亲。再者,临福酒楼里的那一幕,雨轩自然知道这位胖叔叔的厉害,说不定还是位高人呢?如有机会能够拜师学艺,岂不是更好? 于是,雨轩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答道:“愿意。” 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雨轩略显稚嫩的脸庞,心里低吟道:“天煞孤星吗?” 片刻之后,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然后凭空开始掐诀念咒,突然,一根灰不溜秋,长约三尺左右的铁棍出现在半空中,棍身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地方,隐约泛着些光泽。而铁棍两头凸出的弧形部分非常圆滑,呈暗黑色。而自铁棍出现的那一刻,这周围的空气中便弥漫着似有似无的一丝异味,像是药草的味道。 雨轩望着发生的一切,心中暗暗称奇,可来不及多想。只见那铁棍缓缓下落,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停住。而中年人则轻脚一抬,踏了上去,回头开口言道:“小子,上来吧。待会儿抓住我的衣襟,可别从半空中掉落下去,那我可救不了你了。” 雨轩一时惊呼,言道:“驭剑飞行?”眼睛瞪得直直的,脑海中却是想起黄叔叔来,想起在天陨剑庄看着黄叔叔驭剑飞行的模样。 “呵呵,傻小子,这叫驭器,哪来的剑呀?”中年人望着雨轩惊异的模样,竟失声笑道,眼中露出慈祥的目光,似冬日的旭日。 雨轩一时语塞,却不仅仅只为这眼前熟悉的一幕,还有那一声爽朗的笑声,想来,这应该是胖叔叔第一次对自己笑语吧。可在雨轩的心底深处,一种清脆的声响,似是千年玄冰裂开的声音。 雨轩没有再言语,满脸笑容,怀着好奇的冲动,也踏上了那根铁棍,紧紧的抓着胖叔叔的衣襟。脚下生风,铁棍渐渐高升,雨轩既兴奋又担心,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而中年人早已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突然,意气风发的嗓音响起,“小子,记住,我姓烈。”然后又大声的喝道:“去”。顿时,破空声四起,一道黑影逐渐消失在远方。 一盏茶的时间,雨轩和中年人的身影便落在了一处较为宽敞的草地上,铁棍早已不知去向。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细细闻去,有些令人作呕的感觉,仿佛丝丝腐臭的气息萦绕着,穿透过鼻孔,进入身体,让人不堪承受。 在他们的眼前,五毒山如卧龙般横亘绵延,窥不得全貌,只有无尽的山石和树木满布,似漫天的星辰。只是薄薄的雾气遮掩着,使得五毒山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尽显羞涩。但还是深深的震撼了雨轩。 雨轩从小生长在沙漠,放眼望去,除了一望无际的沙石,就是漫天飞舞的黄沙,和眼前这雄奇,巍巍然不知高几许的五毒山比起来,自是两种境界。还有这山脚旁漫布的翠绿,在薄雾中更显得淋漓尽致,尽管已是秋时,万木皆枯的季节。 “烈叔叔,这山上怎么有这么多雾气?”雨轩心中感叹了片刻后,方才出口问道。 可此时的中年人的目光全然不在这五毒山上。自收起铁棍,落在这熟悉的地方时,他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不曾放松,凭着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中年人似是对这空气中的腐臭气味有些疑惑,研究过各种毒液的他,总感觉这腐臭的气味中含着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毒气的味道,只是气味太弱,一时还不能分辨而已。 中年人没有回答雨轩,忽然转向朝左边走去,眼睛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着什么。雨轩望着胖叔叔,心中一阵纳闷,“难道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觉?”雨轩不禁扪心自问了一句。 不多时,中年人忙小跑着朝山脚奔去,雨轩自然也是跟了过去。等他赶到的时候,见胖叔叔的手中正拿着一根断裂的骨头,白森森的,还泛着些淡黄色。而地上还有碎裂的几根,粗细不一。 雨轩不已为意,只道是什么动物死在了这里。可中年人的眼中却是闪烁着愈发凝重的疑色,突然,中年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扔掉了手中的骨头,捡起了隐藏在一簇杂草中的黑色的骨头,上面还隐现着模糊的几个符号。 中年人的脸色立时阴沉下去,心中暗道:“暗灵符,暗影的人。难道真的……”一声“烈叔叔”的清脆童音却是打断了他,使得那阴沉着的脸才稍稍有所恢复,蚕眉也缓缓舒展。 雨轩突然见胖叔叔的脸色不对,忙轻轻的喊了声。而回转过来的中年人收起了那黑色的骨头,往来时的地方行去,却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章三十一 螳螂捕蝉 下 荒野的上空,四道颜色各异的惊虹悄然袭来,为首的是一道白色的虹光,不缓不急,却也是有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架势。后面三道淡黑色的遁光亦步亦趋,紧跟不舍。一行人正是六音门师兄弟四人。 突然,一声震天的嘶吼声急速传来,划破荒野的上空。与此同时,道道气浪如海浪滚滚,声势浩大。地面上宛如巽风过境,本就有些歪倒的枯悠的漂浮在半空中,算不上什么奇异的法宝,只是古黑色的剑身四周泛着淡淡的青光而已。 “自然听到了,不过是五毒山上的寻常野兽叫唤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丘道姑没什么好气的回道,这一路上,她面色紧绷,始终缄默无言。 言讫,丘道姑还瞥了一眼老者身旁的那位被唤作庆儿的肥胖之人,闪过一丝嘉许赞赏之意,心中暗忖道:“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前途不可限量啊。只可惜我南妙观却是只有余香一人能够堪比此人。哎……” “师妹此言差矣。这里距离五毒山尚有几十里之距,什么野兽的吼声能传到如此远的距离?只怕是……” “难道是那巨兽发出的吼声?”丘道姑却是不等老者说完,面露疑色的抢问道。 老者的那两位徒弟听闻,脸色为之一变,不过,着灰衫的年轻人却是多望了眼赵庆,心里思量着丘道姑那须臾的一瞥。片刻之后,方才回复如初,听到了师父淡淡的笑声。 老者笑着颔首,示意应该是了。不过,此举却是激起了丘道姑一脸不悦之色,追问道:“宋师兄好大的度量,难道真的想将巨兽拱手让给六音门吗?” “呵呵,师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夫可不是如此豁达之人,这一点,师妹可是一清二楚的呀。”老者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悠悠的回道。 丘道姑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老者。倒是身后的灰衫年轻人问道:“师父,这六音门是不是太心急了点,五毒山上的雾气应该还没消散完才对,万一打草惊蛇,让那巨兽逃到深山里,该如何是好?五毒山的黄龙山峰可是玄妙观所在呀。” 一提起玄妙观,老者才有所收敛,面色平静,心中暗忖道:“这华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呀,不过,松儿之言倒也有几分道理。看样子得早些过去,要不然这渔翁可就做不成了。” 思完,老者忙踏上飞剑,言道:“丘师妹,咱们还是上路吧,你也不想这囊中之物让六音门的人夺了去吧。” 丘道姑依然没有理会老者,自顾自的掐诀念咒,祭起拂尘,不等老者,率先破空而去,一道白光倏忽间消失在远方。 老者轻摇了摇头,吩咐着两徒弟快些跟上,自己也朝着道姑的方向飞遁而去,一道青虹也随之消失不见。 此刻,在五毒山赤龙山峰的脚下,腥气如云密布,充斥着四周,嘶吼的余声尚未散去。在这片略微有些宽敞的草地上,一条巨大的黑蟒盘旋着身躯,高昂着头颅,吐着尺余长的蛇芯子,嘶嘶声不绝。双目如电。奇怪的是,在这条巨蟒的额头上,一根尺许长的独角赫然凸起,暗黑无光,却是冒着腾腾的黑气。 在巨蟒的对面,雨轩瞪大了双眼,面上布满惊惧之色,甚至身体都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蛇呢。 以前在天陨剑庄,雨轩曾亲眼所见一条丈许长的黄蛇被其二叔斩杀。当时,雨轩可吓得不轻。身体本就有些虚弱的他还因此得了一场病,夜夜梦惊而醒,让言宇成好不担心一阵,所幸无事。 自中年人收起那暗黑色的人骨之后,正准备往降落的地方行去,好沿着以前上山的足迹即刻回观。虽然这五毒山上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于他却是无妨。多年的出入,早已摸透这里的一草一木。只需半日便可到达数百里之外的黄龙山峰上的玄妙观,这条捷径旁人自是不知。 突然,一阵急速的窸窣声由远及近,期间,还伴有石块滚落的声响。中年人一时警觉,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雨轩便向远处遁去,在距刚才站立之地七八丈远处方才停下。中年人虚叹一口气,双眸不停闪烁,满脸的讶异之色。 而在雨轩和中年人先前站立的地方,一颗巨大的头颅迅速穿过,独角所到之处,山石树木皆化为齑粉,在空中四散。一声巨大的嘶吼声划破天际,震耳欲聋。 徐徐地,那巨蟒蠕动着巨大的蛇躯,渐渐显露真容,暗黑色的蛇身,差不多一尺粗左右。在蛇腹上,一道细长的墨绿色的蛇皮甚是显眼,从下颚处一直延伸至蛇尾。不多时,巨蟒便盘旋起来,目算估计有三四丈高,在这荒野的边缘处,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横亘着。 中年人突然有所醒悟,脸上添了道担忧,疑色更胜先前,双目如炬,眉宇紧皱,低声吟道:“竟然是独角玄蟒。” 章三十二 黄雀在后 上 场面一度安宁,只有独角玄蟒嘶嘶的吐着暗红色的蛇芯,那怪异的声响直入人心,辐射着道道令人心寒的恐惧。雨轩脸色煞白,身体不住的发抖,在中年人的身后不敢露面。 中年人仍然一脸冷毅,漠然没有表情,和独角玄蟒就这样对峙着,望着玄蟒额头上黑气环绕的独角,脑中却是急速的想着对策。毕竟此魔物的厉害他也曾有所耳闻,细想起来,还是听大师兄曾经提及过。 记得大师兄曾叙说过,他曾深入过五毒山北边的紫龙山峰,想去寻访些奇珍异草,奈何那里瘴气甚重,其中还掺杂着团团云雾状的黑气。当时,他并不以为意,掐诀念咒,辅运真元,在自己的周身布置了一套护身阵法,然后便只身进入紫龙山峰。无意中,他轻微触碰到了那些漂浮的团团黑气,顿时,他便感到自己的神识渐迷,似有元神被蚕食的感觉。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愠怒乱窜,杀人的冲动愈发强烈。不过,仅仅须臾片刻,他就强运真元,破了心魔,依仗着强盛的修为,瞬间脱离此地,遁至三丈远处,惊出一身冷汗。后来经过多次探访,查阅古卷,才知乃是那紫龙山峰中的魔物独角玄蟒在作祟,那黑气就是玄蟒额头上的独角生出,并遗留在山峰的瘴气中,来迷困那些误入山中的行人,吞噬元神,修炼己身。等待有朝一日变身成虬龙,兴风作浪。 正当中年人暗思不定之际,那独角玄蟒突然发动攻击,嘶吼一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将过来,速度令人咋舌,威压似海潮般扑面涌来,风声不断。 中年人自知不能硬抵,又有雨轩在身后,情急之下,中年人运动真元,带着雨轩勉强飞离,让玄蟒再次无功穿过,嘶吼声更胜先前,双目透着道道煞气。 雨轩脑中一片空白,听到胖叔叔的呵斥声方才醒悟,忙躲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手心里尽是汗水,一时不敢睁眼看去。 见雨轩藏到了巨石后面,中年人忙祭出那根灰不溜秋的铁棍,青黑色的灵光四溢,低低的破空鸣声不绝于耳。 中年人想起先前空气中闻到的淡淡腥气,又想起在山脚下发现的人骨,心中暗忖道:“想不到这独角玄蟒居然设下圈套,在此守株待兔,看来此魔物已经灵智初开了,而且看样子似是等了很久了。” 中年人暗暗惊叹,心中却是闪过一丝疑惑。可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只听他大声喝道:“妖孽,大道正途你不走,偏选这妖道修行,无故残害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言讫,中年人手握铁棍,急速的向前方飞去,与此同时,一道青黑色的光芒随之而出,射向独角玄蟒的眉心处,声势惊人。 重新盘旋起来的玄蟒竟然目露不屑之意,一阵似是轻蔑的嘶嘶声渐渐消散在一团淡黄色的雾气中,倒是和五毒山上那令人闻之欲呕的雾气有些相像。 独角玄蟒灵智初开,虽然不能开口言语,却是已能‘耳闻’,刚刚中年人的那一番话自是听的一字不差。又眼见青黑色的光芒在前,而那中年人也持棍飞来。于是,玄蟒口吐黄雾,在身前形成一道壁障,顺带掩人耳目。 不多时,那青黑色的光芒便无声的没入黄雾之中,如石沉大海。独角玄蟒一阵得意,不停的吞吐着蛇芯,望着雾外的中年人一步步靠近,准备突然一击。到时候,就可以尝尝那甘美的元神了。 中年人不作停歇,心中默诵咒语,突然大喝一声:“爆”。玄蟒来不及警觉,身前的黄雾却是突然砰地一声四散,一束青黑色的光芒爆裂开来,化作团团青黑色的雾气,竟然驱散了玄蟒的黄雾,让其真身重新显露出来。 此青黑色的雾气乃是中年人的棍芒所致,此芒可收缩成珠,然后爆裂成雾气,其中暗含剧毒,威力不可小视。而刚刚驱散那黄雾却是有些巧合。中年人本意是想让青黑色光芒没入玄蟒头颅,然后凝缩成珠,爆裂已麻痹它,让其动作迟缓,好一击杀之。但却没想到,那玄蟒居然口吐淡黄色雾气,挡住了光芒。 那黄雾从玄蟒口出喷出,自然毒性浓烈,可与青黑色雾气相比,也许逊了一筹,方才显出这以毒攻毒之效。 中年人见一击未果,加快遁速,准备给玄蟒当头一棍,好让战场远离此地,不至于伤到雨轩。另一道青黑色的光芒又向着玄蟒眉心处射去。而雨轩此时正目瞪口呆的望着胖叔叔和玄蟒,惊奇不已。 独角玄蟒看着青黑色的雾气渐渐溃散,又一道光芒飞射而来,中年人的身影紧随其后。玄蟒似是有些忌惮。 须臾,但见它摆动蛇尾,速度之快,丝毫不逊于中年人的遁速,真是难以想象。不偏不倚,青黑色的光芒与蛇尾砰地一声的交击在一起,阵阵爆裂声响起。中年人却是眉头一皱,脸色更加的阴沉,黑如冷碳。 只见青黑色的光芒在玄蟒身前爆裂成一团雾气,而一道坚固的壁障横在雾气之前,令雾气丝毫不得前行,只得慢慢消散。而那道壁障正是独角玄蟒的尾巴。 紧接着,那巨尾又以迅雷般的声势向着中年人冲去,形势竟然逆转,独角玄蟒大占上风,而且丝毫不给中年人反击的机会。 中年人躲闪不及,只得硬接。只听得声声金属撞击的声响,道道巨大的气浪随之向四周荡去,伴随着独角玄蟒阵阵嘶吼声,响彻天地间。 泛着青黑色灵光的铁棍与坚硬无比的巨尾不停的交织,中年人占不到一丝便宜,反而被巨尾拖住,一时不得近其身,给予致命一击。 足足二十几个回合之后,玄蟒似是有些不耐,暗地里悄悄的前行着上身。突然,玄蟒重重的甩出巨尾,仿佛一座山向中年人压去,中年人一时抵挡不住,竟然硬生生的后退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形。与此同时,中年人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向后方的荒野望去,脸色微变。可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危险即刻而至。 玄蟒巨大的头颅又像是一座山样出现在中年人的眼前,腾腾冒着黑气的独角,蛇芯乱舞的血盆大口,浓烈的腥气夹杂着淡黄色的雾气迎面袭来,危在旦夕。 中年人不及思考,只得再一次运动真元,举起铁棍朝玄蟒的额头击去。雨轩在巨石后面突然惊呼道:“胖叔叔……” 下一刻,只见中年人的身影像是被射落的大雁,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向着雨轩的方向掉落下去。雨轩撒腿就往中年人奔去,鲜血不停的从中年人的口中溢出,湿透的前襟泛着暗红色,双眼微闭,脸色煞白,手中的铁棍灵光尽失。 “胖叔叔,胖叔叔,你醒醒啊,胖叔叔。”雨轩不停的在中年人面前呼喊着,眼泪夺眶而出,浸染着哽咽声,一丝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一击成功,独角玄蟒露出得意之色,发出阵阵的嘶吼声,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猎物已经得手,玄蟒没有急着去享受美餐,而是在原地重又盘旋起来,望着中年人掉落的地方,似是看戏一般,只有嘶嘶声不断传来。 恰在此时,四道惊虹迅即而至,停落在这片宽阔的草地上,地面上一片狼藉,大战后的气息仿佛还在空中游荡。眼前的一幕让四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头巨大的,像山一般的蟒兽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而那双如电的蛇目正平静的盯着他们,透着道道寒意。 四人正是六音门赶来的师兄弟。 章三十三 黄雀在后 中 雨轩的哭声还在延续,中年人依然没有醒来,只有淡淡的血腥气飘荡在他们的四周。六音门一行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过却都没有人言语。 一身米白色道袍的中年人眉宇一皱,沉思片刻,估摸着事情的经过,暗道:“怎么不是南沽门和南妙观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独角玄蟒显然对这四人的到来兴奋不已,但也很谨慎,毕竟刚刚结束的一场干戈让它消耗不少的妖元。趁此机会也可回复一些。遂玄蟒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蛇芯依然不停的吞吐着。 “大师兄,似乎战斗刚刚结束,但那地上所躺之人并非南沽门的人,而且,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孩,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是途径路过的行人?”身后短髯的中年人满脸疑惑的轻声问道,生怕惊扰了那独角玄蟒。 “哦?二师弟为何认定那人不是南沽门的。难道就因那个小孩?”白袍中年人朝雨轩那边望了一眼,同样轻声回道,此情此景,还是小心为好。 “大师兄,管他到底是何人,我们还是尽快诛杀了这玄蟒才是,要不然等它恢复过来,那可就有些麻烦了。”不等短髯中年人回答,身旁的壮汉急切的言道。 壮汉身旁的精瘦中年人同样点头称是,手中不禁紧了紧,一柄三尺来长的黑剑发出低低的鸣吟声,跃跃欲试。 白袍中年人望向那独角玄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心底暗暗有些失落,这完全在预先的计划之外,可如今却又是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步了,一时之间竟陷入两难的境地。 “大师兄,这独角玄蟒可不是一般的魔物,万一到了两败俱伤之时,南沽门的人突然赶来,那该如何是好?”短髯中年人在一旁提醒道,而这恰恰就是白袍中年人此时感到犯难之处。白袍人不禁侧头看去,短髯中年人面露忧色,倒也镇定自若。 “二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四人足以灭杀此兽。他南沽门要是来了,就让他们收尸好了。”壮汉有点不满的说道。 短髯中年人冷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的望着雨轩的方向。而白袍中年人再三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立即诛杀玄蟒,以免此兽回复如初而全力反扑,只要控制好时间即可。 短暂的对峙后,独角玄蟒显然也知道此四人并非善善之辈,遂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暗运妖元。想着今日能够一尝五个鲜美的元神,那阵阵嘶嘶声中不免带着些欢庆之音。 “三位师弟,我先去拖住此蟒,你们速速布阵,然后一起将玄蟒引至阵中,好一击杀之,以免生出别的事端。”白袍中年人匆匆但有序的吩咐道。 三人齐齐点头应是,目送着师兄飞遁而去与那玄蟒相斗在一起。然后,三人分站三点,成三足鼎立之势,足有三丈之距。 三人纷纷迅速的拿出一杆黄色的阵旗,将其插在地上。又各自掏出一道黄色的符箓,上面画有一些奇形怪异的东西。 突然,咒语声响起,三人同时默念诵咒,那黄色的符箓竟自行漂浮到了头顶处,同时,符箓的底部开始燃烧起来,火势渐旺,三道符箓还往三角形的中心飘去,如江河汇海。 而那边,白袍中年人正手持玉箫,道道白色的光芒朝独角玄蟒攻去,但除了一开始有些奇效外却是再也伤不到分毫。只怪这玄蟒的反应极其迅速,纵使你十数道白光齐发,它总能找到缝隙躲闪过去,然后出其不意的在你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袭击,给予致命一击。 白袍中年人的身法自然也不弱,尤其那玉箫所激射而出的白色光芒。玄蟒一时大意被那白光击中背部,顿时,白烟四起,滋滋声直响,一片灼烧的痕迹,钻心的疼。玄蟒开始有些忌惮,像刚刚对付那中年人一样,忙摆动坚硬的巨尾来抵挡。 如此这般,白袍中年人方才与独角玄蟒周旋不定,一时倒也不相伯仲,不分上下。如果硬说起来,白袍中年人还稍稍占了点便宜。 独角玄蟒嘶吼声不断,已经五六十个回合了,形势依然难以分辨。不过,白袍中年人倒是一副从容应对的模样,他知道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诛杀此兽的,要不然也不需要如此费时费力的布下那三元灭妖阵了。而且,为了这个三元灭妖阵,六音门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 而玄蟒的眼中再次露出一丝不耐。百年以来,独角玄蟒还从没如此的大动干戈过,这千里五毒山,只有一人让它惧怕。而如今,它却陷入如此境地,怕是有些不平。于是,新一轮的攻击狂风骤雨般向白袍中年人袭来,犹如泰山压顶之势。 而此时的雨轩自然被不远处的打斗吸引住了,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两道湿润的泪痕蜿蜒着,显然哭声刚刚停止不久。身边躺着的中年人依然未醒。 片刻的时间,空中已不见那三道符箓的身影,只有一道苍黄色的火焰凭空燃烧着,随风摇曳不定,却是怎么也吹不灭。 与此同时,三人纷纷向后退去,暗运真元,手中的飞剑上开始冒出寸许厚的青色光芒,紧接着,三人同时大喝一声:“去”。只见三道青色剑气嗖的一声离剑而去,消失在那三杆黄色的阵旗上,蓦地,阵旗上射出三道青色的光芒,分三个不同的方向,首尾相连,隐隐有灵气波动。而射向空中的三道则直接汇聚到那苍黄色的火焰之中,使得那火焰立时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衣。俄顷,一个立体的三元灭妖阵便大功告成。 白袍中年人看见大阵已成,面露一丝欣喜之色,然后且战且退,欲将独角玄蟒吸引到阵法当中。而布阵结束的三人也迅速加入了战斗当中,逼迫着玄蟒不停的往阵法那边靠拢。 荒野处。 “宋师兄,还不出手吗?再等下去,那独角玄蟒可就是六音门的了。”冷冷的女声轻轻的传到老者的耳朵,像是位旁观者样。近而观之,赫然便是那南妙观的丘道姑。 乘着六音门与玄蟒苦斗之际,南沽门和南妙观一行人却是做起了过路人,隐伏在不远处的荒野里,静静的等待着时机。 “呵呵,丘师妹不必着急,待会儿自有你出手的机会。等我一破去那阵法,你见机祭出宁魔镜,以困住那玄蟒,切不可让它逃了去。”宋姓老者轻声的笑道,然后掏出一块灰色的长形圆铁块,半尺来长,两端略粗。乍看上去,像极了普通的木棍。 “破阵杵?”丘道姑一眼便认出老者手中之物,轻声惊呼,美目中闪过一丝狂热。这可是中原上少有的几件能够破除阵法的利器,而且不留任何痕迹。 但此杵最奇特的是,倘若对阵法一途颇有造诣的人会更加的欣喜若狂,因为此杵若善加利用,与阵法融为一体的话,它便能够改变其原有的阵型,使得普通的阵法也能产生奇效。想不到南沽门居然有此宝贝。 “呵呵,想不到丘师妹见识博广,令老夫自愧不如呀!” 其实,宋姓老者也是在出发前夜,才从掌门李元昊的手中拿到此物,当时,他并不知道此物就是闻名中原的破阵杵,心中自然有些不满。待询问之后,方才醒悟,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但同时想起掌门在临走之际的密语,宋姓老者复望了眼身旁的丘道姑,眼角闪现一丝厉色,浅浅的笑意随风瞬息逝去。 丘道姑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而宋姓老者掐诀念咒,祭出破阵杵,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破阵杵如离弦之箭,划空而去,朝着三元灭妖阵的方向。 章三十四 黄雀在后 下 荒野,破晓之际。 一棵光秃秃的大树,枝丫乱横,宛如魅影,偶有路过的飞鸟停栖之上,更显凋零,破败之意。而在这棵树的下面,一朵枯败残缺的白花浸淫在血迹中,半红半白,血点遍布,慢慢干涸成迹,透着淡淡的腥气。 一具早已冷却的尸体,面色惊惧未散,青衫被血渍浸染,一朵残花凋落其上,似是一场寒碜的葬礼。徐风掠过,拂起缕缕丝发,正是那跟踪雨轩的青年人。 不远处,淡淡的悲凉歌声起起伏伏,孤独绝然,不解不怜,哀伤到无以复加。最后数句曲词回荡在这荒野上空,余音不绝。 “埋葬了千年,等待了千年,轮回了千年。 待雾薄云稀之时,待墓之铭重现时,来不复,去不归。 空留花葬墓前对哀怜。” 一位灰袍之人望着此情此景,轻摇了摇头,叹道:“李兄,是你不义在先。到了下面可不要怪我无情,好好的和兄弟相聚吧。” 言罢,他俯身替那青年人合上了双眼。脸上尽显惋惜之情。然后,他望向不远处衣着朴素,似乡野村民的一位中年人,犹豫不决。当歌声停止后,他还是走了过去。 “前辈,既然暗影的细作都已除尽,那……那这暗灵符……”灰袍人有些战战兢兢,轻声的询问道,毕恭毕敬。 此中年人一身略显破旧的黑衫,有些破碎的衣裾微微曳动,残破的斗笠遮住了脸庞,暗光下更是不能见其分毫,只有几缕碎发飘扬着。 而中年人的手中,一柄长二尺左右的竹棍,呈藏黑色,造型怪异,细看上去,竟然雕刻了些似竹扬。 灰袍之人似是有点懵,眼中闪烁着迷惑,嘴里默念着所闻之语,一时也不敢再去相问,这位前辈的脾性,他可是略有耳闻的。 远望东方,一片鱼肚白,所见之处尽显灰白之色,死气沉沉。而中年人逆风矗立,似是没有离开之意。 不多时,灰袍人终究还是不解,心里泛起一阵嘀咕。但生死攸关之事,可容不得他有所顾忌了。这暗灵符一日不除,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而且还得继续苟活在暗影里,这种日子他已经厌倦了。此刻,乘着前辈还在,也许一切将随之改变,他可不愿放过如此良机。 “前辈,您刚才所言,晚辈着实有些不解,这与解除暗灵符有何关系?”灰袍之人依然恭恭敬敬的询问,但语气有所改变,淡定自然。 “解铃还须系铃人。”中年人又是简简单单的抛出一句,颇有耐心,但破败的斗笠下却是隐藏着一张怎样的面容?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回到暗影,让他们来给我解除这暗灵符?”灰袍人虽心知那句话,但还是小心的问了一句,面露疑色。 中年人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东方,衣裾随风摆动,猎猎作响。 灰袍之人顿时心灰意冷,脸色瞬间低沉下去,眼神黯淡无光,尽显失望之色,略显单薄的身影在暗光下更显悲凉。这么多日的周旋与等待,他却只是得到这样的结果,一闭上双眼,就能看见自己的未来了。 “天之将晓,旭日将升,我却要归往何处啊?哈哈哈”安静片刻,灰袍之人知道再等下去也是枉然,无奈之余,也望向那灰白色的东方,竟自言自语起来,说完还放声大笑,颇有些悲壮之意,灰袍之人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顾忌,转身欲要离去,神色稍有些缓和。 “风萧萧兮易水寒,路遥遥兮何处访。归途自在足下。”沉默不语的中年人却是突然承接道,大有唏嘘感叹之意。一道孤影横亘在这天地之间。 灰袍之人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心底的某处有所触动,片刻的驻足之后,他还是毅然的离去了,只留余风阵阵。 赤龙山峰脚下。 正当六音门四人全力出击之时,那独角玄蟒竟有些招架不住,气势颓然之势。离那三元灭妖阵愈来愈近了。而它显然也有所察觉,却是没有片刻的间隙,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 毕竟先前消耗了不少的妖元,又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同时,这六音门四人又都不是泛泛之辈,全力攻击之下,玄蟒有些吃不消纯属自然。 但就在此时,离奇的一幕突然出现,只见那三元灭妖阵竟然自行溃散了,淡淡的青色灵光消失不见,插在地上的三道黄色阵旗暗淡无光,而空中燃烧的苍黄色火焰仿佛失去了支撑,随风乱晃起来,向着六音门和玄蟒的方向。 这一幕让六音门四人均错愕不已,满脸疑惑,一时之间,他们竟都停了下来,望着阵法这边,又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得解。 独角玄蟒得此佳机,忙嘶吼一声,口吐淡黄色雾气,渐浓渐广,须臾,一大片黄雾便将玄蟒包裹其中。周围的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闻之欲呕。等米白色道袍的中年人警觉时已是为时已晚。只得招呼三师弟聚集一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阵法已成,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难道那法诀有假?”那位壮汉不及思索,开口恨道,一连自问了好几句。 就在这时,那黄雾开始自行移动起来,饶过了在空中乱舞的苍黄色火焰,竟是朝着雨轩的方向,此时的玄蟒自然是另有一番打算。 而玄蟒灵智初开,虽然不清楚那火焰的来历,却也知道并非普通火焰,于是,玄蟒在火焰身后无故嘶吼一声,道道气浪透雾而出,生出阵阵腥风,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见那苍黄色火焰飞速的朝着六音门四人晃去。 六音门四人本就离那火焰不远,又没有任何的防备,这突袭之下,竟都有些狼狈之相。但无奈此火甚是古怪,冷不防,那名精瘦的中年人逃之不及,向后飞扬的衣裾被火焰燃着,可没想到的是,瞬息之间,那星火竟呈燎原之势,将精瘦中年人顷刻间焚之殆尽,片甲不留。着实让其余三人吃惊不已,那壮汉还惊呼了一声,却已是来不及了。 “这三昧真火果真如传闻所言。想不到三元宗竟然会炼出此火来。”短髯的中年人轻声叹道,丝毫没有悲伤之意,这让旁边的壮汉有些恼怒,只是忍着没有发作,毕竟大师兄在一旁。 “好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不管那法诀到底是真是假,既然阵法已破,我们只有和独角玄蟒硬拼了,不然,这一趟可就不值了。”这位大师兄冷冷的盯着玄蟒,脸色阴沉,手中的玉箫灵光毕现,战意渐渐浓烈起来。 没想到大费周章所弄来的阵法不仅没有伤到玄蟒分毫,还无辜牺牲了一位师弟,这让中年人心中大为恼怒,而他更担忧的是,计划被完全打乱,此时此刻,要是南沽门和南妙观的人突然出现,定会有些什么特殊的法宝来对付玄蟒,到时候他们可就占不到丝毫的便宜了。所以,他们得尽快的解决此蟒,可这又谈何容易。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突然,一青一白两道惊虹瞬息而至,其后,另两道遁光也是急速飞来。没有片刻的停歇,只听一声女声响起,“起”,一面呈八角状的铜镜漂浮在空中,紧接着,一片蓝色的霞光激射而出,照在了那黄雾之上,使得黄雾里一阵骚动,嘶吼声不绝于耳。 米白色道袍之人定眼看去,脸色瞬间煞白,杀意渐生。此二人正是宋姓老者和丘道姑。 章三十五 渔翁 上 宁魔镜在空中大放光彩,湛蓝色的霞光如瀑布般倾泻。丘道姑冷冷的盯着那团黄雾,嘴里不断的默念着咒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而宋姓老者也站立在旁,面色微沉,手中的飞剑青光毕现,伺机而动。他的两位徒弟也随之落地,望向霞光,一副大战在临的模样。 紧紧片刻,独角玄蟒的嘶吼声渐弱渐止,而那黄雾也开始慢慢消散,玄蟒的巨大身躯又重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腹部的那片墨绿色的蛇皮愈发的显眼,而先前一直冒着黑气的独角竟也光秃秃的一片,暗淡无光。细看上去,玄蟒双眼迷茫,似是失了心智。硕大的身躯颓然的盘在一起,死气沉沉。那坚硬的巨尾时不时的摆动着,偶尔撞在地面上,激起片片尘土。 这时,丘道姑方才轻呼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欣喜,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这么快就将独角玄蟒的元神控制住了,这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而接下来…… 宋姓老者见到这一幕,心情自然也是大好,同时也感叹着这宁魔镜竟然厉害如斯,不免心中又添了道忧意,望向丘道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但还是微笑着言道:“丘师妹,这宁魔镜不愧是南妙观的镇观之宝啊,这么快就降住了独角玄蟒的元神,看来这次和师妹一同前来实在是明智之举啊,呵呵。” 不等丘道姑有何言语,这边作壁上观的六音门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那壮汉,只听他大声怒道:“宋道友,丘道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乘火打劫?” “哼,乘火打劫?我看倒像是心急吃豆腐,小心烫着。”旁边的短髯中年人也没好气的戏谑道,脸色阴沉,语气颇有些挑衅。 “你们……”宋姓老者拉住欲反唇相讥的赵庆,装作刚刚看见老友的模样,笑呵呵的说道:“这不是六音门的华道友吗?多日不见,华道友的修为又是精进了一层,真是可喜可贺啊!” “呵呵,我的这点修为哪值得一提,倒是宋道友这见缝插针的本事令我羡煞不已呀!”米白色道袍之人心中自然也有些不快,言语难免有些不妥,但语气却是淡定自如。 宋姓老者心中一阵腹诽,但知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忙解释道:“想必华道友也知道贵派与我南沽门有协定在先,老夫一切均依照协定行事,应该不算是这位道友所说的乘火打劫吧。而且,老夫和丘道姑赶来之时,并未看到玄蟒与三位交手,适才出手制住此蟒,也算不得是见缝插针吧。至于这心急吃豆腐嘛,嘿嘿……” 言罢,身后的两位小徒弟竟也跟着偷偷笑起来。丘道姑控制着宁魔镜,没有言语什么。而那壮汉似是被激怒了,喝道:“休得多言,今日,这独角玄蟒我六音门要定了。”言讫,手中的飞剑锵然低吟起来。 宋姓老者见华道友并没有制止之意,脸色突然阴沉下去,愠怒道:“华道友,难道你们想破坏协定,杀人越货不成?要知道,伤了两派的和气,可不是我们所能担当的。” 华师兄目光闪了闪,忙呵斥了一顿那壮汉,笑着言道:“宋道友此言差矣,刚才只是师弟一时糊涂,言语有些不妥,还望宋道友不必记怀啊,呵呵。” “既然这独角玄蟒已经被丘道姑制住了。”提及丘道姑时,这中年人稍微顿了顿,紧接着,“这独角玄蟒当然便是你们的,我们六音门绝不会再插手了。”华师兄补充道,语气平淡。 “呵呵,华道友能有如此想法,自然是好,这小小的玄蟒可不值得我们两派为此大动干戈啊!”宋姓老者闻言,方才回复如初,微笑回道。 壮汉和短髯中年人听到大师兄的言语,先是一怔,不明白大师兄为何口出此言,他们已经为这玄蟒牺牲了一人,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将它送与他南沽门呢?欲动手抢之,却都被华师兄用眼神制止了,一丝冷笑挂在华师兄的嘴角。 此时,雨轩依然呆呆的蹲在胖叔叔的身旁,静静的望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先前玄蟒往这边移动的时候,雨轩着实害怕起来,心中怯弱,又摇了摇未醒的胖叔叔,却是没有任何反应。还好后来被一片蓝色的霞光阻止了。雨轩这才缓过神来,复又静静的望向那边,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宋师兄,还是快点动手吧,以我的修为,可撑不了多久的。”丘道姑也在一旁催促道,这宁魔镜可不是寻常的法宝,消耗的真元自然也非普通法宝可比的。 宋姓老者微微颔首,招呼两位徒弟,三人一起向独角玄蟒攻去。那玄蟒此时耷拉着脑袋,似是沉睡一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忽然,声声悠悠却极其悲凉的歌声从远处飘来,弥漫在整个荒野的上空,渐近渐晰。宋姓老者忽地阻止住二徒,自己也随之驻足凝听,脸色颇为谨慎,暗道:“这歌声怎地如此熟悉?” 而六音门三人自然也是听到那歌声,壮汉和短髯中年人倒是和宋姓老者一样,有些疑惑。但华道友却是目光一闪,一丝兴奋之意稍纵即逝,心中想着:“他终于来了。嘿嘿……” 歌声渐近,雨轩好奇的听着,只觉得这声音怎么和昨晚那位樵夫很像,听的入神,却是不曾注意到身边的一丝变化,一道轻微的声响淡不可闻。只听他嘴里默默的念叨着。 “缺月刻残垣,漏断人未静。 谁披清辉影单只,遥遥孤鸿影。 孤语倚窗前,曳影犹未听。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寂沙洲冷。 独思惟有梦,有恨秋夜醒。 息叹玉枕凉初透,声声寒鸦鸣。”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一道黑色长虹瞬息及至,携龙吟虎啸之势,顿时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半空中,漆黑的剑芒泛着凛冽的杀意,只见那剑身轻薄狭长,似柳月眉,又似残月钩,邪意凛然。 黑影在空中瞬息辗转腾挪数次,宛如魅影。但听得三声轻微的噗噗声,紧接着,华道友大声喊道:“独孤道友,还请高抬贵手,放过那南妙观的丘道姑,华某在此谢过了。” 言毕,身旁的两位师弟均是诧异的望向大师兄,不知大师兄为何道出此语,而那独孤道友究竟又是谁?然,不容他们多想,只听得倒地声响起,他们又复望向宋姓老者那边。 只见三道身影齐齐的倒将下去,没有丝毫的反抗,更没有任何的声音,就这么无声的死去。赫然便是南沽门的宋姓老者以及他的两位徒弟,三人的喉咙均被刺穿,鲜血开始流淌,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意,和那具光秃秃大树下的尸体一般模样。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电光火石之间而已。丘道姑一脸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神中满是惊惧之意,全然忘却了催动那宁魔镜,顿时,蓝色霞光瞬间消失,那八角形的宁魔镜在空中暗淡无光,只有隐隐的灵光外显。 章三十六 渔翁 中 丘道姑心有余悸,但闻六音门华道友之语,她立时便沉静下来,心中暗暗惊叹的同时,也对那华道友多了些不满,望向六音门三人的眼神颇有些不悦。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米白色道袍的中年人无奈的笑了笑,脸上挂满勉强的笑容,心道:“清儿,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独角玄蟒元神稍一恢复,便又重新回到当初的姿态,高昂着头颅,不停吞吐着暗红色的蛇芯,独角上重又黑气腾腾,盘旋的身躯缓缓蠕动,坚硬的巨尾来回摆动着,不住的嘶嘶声在荒野上空徘徊。只是这一切停留的时间却是如此短暂。 须臾,那道黑影瞬至玄蟒面前,那道漆黑的剑芒再次闪过,一阵震天的嘶吼声响起,巨大的气浪向四周狂涌而去,雨轩吓得向后挪了挪,眼中尽是害怕。 只见那黑影从玄蟒的下颚处拽出一条墨绿色的蛇皮,然后用力的向下扯去,使得玄蟒巨大的身躯在空中不停的扭曲舞动,伴随着阵阵的嘶吼声,鲜血四溅,直到黑影彻底的将那墨绿色的蛇皮从玄蟒身上剥了出来,足足有三四丈长。 巨大的疼痛让玄蟒懊恼不已,但自知无能为力,那黑影的身法和修为实在是太诡异了。于是,玄蟒便想着尽快逃离此地,但又不想空手而归,乘势望向雨轩那边,知道一开始被自己击败的中年人仍然昏迷不醒,玄蟒打定主意,急速的奔向雨轩那边,好歹还有一点收获。 此时,黑影停了下来,矗立在一旁,看一身装束,赫然便是替王葳杀死那青年人的似樵夫的中年人。残破的斗笠下,依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望了望雨轩那边,稍顿了顿,又缓缓收起了刚刚撕扯下来的墨绿色蛇皮,全然不顾急速逃跑的玄蟒。 剧痛之下的玄蟒,强行运起妖元,孤注一掷的朝雨轩的方向奔去,速度自是迅捷无比,快如闪电,六音门三人欲上前截住,却也是赶不及了,那壮汉惊呼一声,粗犷的嗓音还未结束,独角玄蟒已然到了雨轩的面前。 雨轩一下子懵住了,他没想到这巨兽居然朝他这边奔来,“不会……不会是来吃我们的吧?”雨轩低吟了一句,战战兢兢,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突然,玄蟒双眼错愕,停在雨轩的面前,望着雨轩的身后。玄蟒的腹部鲜血依然在流淌,腾腾的黑色雾气不住的翻腾,低低的嘶嘶声随着淡淡的腥气从不间断。 而六音门三人和丘道姑自然也是看到了玄蟒所见之景,也都有些诧异,尤其六音门三人,壮汉随口问道:“咦,想不到那人居然没死?” 但华道友却是有些不安,眉宇间闪过一丝忧意。那人自他们到这儿之初,便一直躺在那里,丝毫未动,气息全无,明明是个死人,可现在…… 只见一袭墨黑色的身影自雨轩的身后出现,手中一根灰不溜秋的铁棍泛着淡淡的灵光。赫然便是那位烈姓中年人,他抬手轻轻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冷眼笑望着面前的玄蟒,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前的雨轩的一丝变化。 只见雨轩的身上泛出淡淡的青气,隐约不可见,但紧接着,一阵清晰可闻的突突声自雨轩的身上响起,不绝于耳。这才引起身后刚刚苏醒过来的中年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玄蟒竟然无故嘶吼起来,声音却不复先前的孤傲,倒有些瑟瑟之意,高昂的头颅微微向后退去,巨大的身躯仿佛在颤抖般,盘旋扭曲。这让不远处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奇,那黑影也低低的轻咦了一声,依然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中年人面色低沉,注视着雨轩的一丝一毫,心中同样充满了疑问。突然,砰地一声响,雨轩的后背上竟无端生出两翅,呈透明状,张开足有半丈长,脉络清晰,拐角处还有利爪附着其上。同时,雨轩的双手完全变了模样,似是龙爪,被青色的鳞片覆盖,闪着寒光的黑色指甲狭长锋利。一声龙吟划破天际,震颤人心,直入九霄,令众人无故生出一丝惧意。 此时,雨轩双眼溢满浓烈的杀伐之意,面色如常,嘴角上扬起一丝狰狞,竟和当日在天陨剑庄的前堂里的雨轩一模一样。此刻,他正观察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旁若无人。 “轩辕龙纹?又好象不是,难道是……”黑影又是低吟了几句,语气带着诧异,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此时和众人一样,似在迷雾之中。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太匪夷所思了。”壮汉轻声的问道,视线却是没有离开,这一连串发生之事实在是太怪异了。 华师兄也是一片茫然神色,紧皱的眉宇一刻不曾释然,当那位独孤道友出现时,他以为自己又掌控了这里的一切,那独角玄蟒自然是他六音门的囊中之物,可是,这眼前的一幕一幕,接二连三的诡异之事发生,惊诧的同时,这位六音门的华道友心中却是郁闷非常。 “大师兄,那独角玄蟒好像很惧怕的样子,莫非……”身旁的短髯中年人面色沉重,双眸也是盯着雨轩不放。 可没等他说完,诡异的事情再度发生。只见雨轩抬眼朝黑影的方向看了看,皱了皱眉。又侧头向那独角玄蟒望去,隐隐泛着青光的双眸杀意凛然,冷冷的笑了起来,言道:“哼,小小的玄蟒也敢挑衅龙威。啊,多少年了,今天就以你的血来为我洗尘吧!” 突然,噌的一声,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双翅舞动,挟风雷之势,顿时,尘土飞扬。而雨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随之响起,弥漫在荒野的上空,响彻天地间。 只见雨轩的身影立于玄蟒的巨大身躯旁,手中托着一块核桃大小的东西,黑乎乎的泛着光泽,一层淡淡的雾气环绕周围,这正是那独角玄蟒修行多年才形成的妖丹,而这也正是南沽门和六音门来此地的目的。 巨大的落地声,玄蟒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尘土片片,惊惧的双眼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神气,腹部的鲜血依然流淌不停,那额头上的独角又重新回到光秃秃的模样。 六音门三人和丘道姑深深的倒吸一口气,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而烈姓中年人也是目瞪口呆,多日的相处,他怎么也意料不到这样的景象,心中无端生出一丝隐忧,究竟带他上山是对还是错? 雨轩拿着玄蟒的妖丹,又向侧面的黑夜回望过去,见那黑影的左手动了动,淡淡的冷道:“怎么,想抢吗?呵呵,我睚眦可是好久没有与人斗法了。” 章三十七 渔翁 下 独角玄蟒宛如一棵沾满鲜血的苍天大树,寒意森森的日光下,那凛冽的倒影似一把利刃刺向雨轩。雨轩不敢睁眼望去,他怕看见自己被吃掉的样子。 忽然间,一阵痛意陡生,雨轩双手捂着脑袋,头疼欲裂,低低的痛苦呻吟声,像是露宿在寒冬的街角,孤独,无助,凄寒。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那一晚。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自雨轩的脑海深处响起。 “小子,害怕吗?嘿嘿,我能感觉到你心中的怯懦。是不是感到孤独无助,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想不想亲手杀死它?想不想自己掌握命运的宿轮?” 疼痛稍微有所缓解,但雨轩却是更加的惊慌起来。他清晰的听见那个声音,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一时之间,他竟忘却了头疼,心中自问道:“你在哪儿?你究竟是谁?” “呵呵,我是谁?难道你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那一晚,我可没有能力去封闭你的神识,要不然我早就吞噬了你的元神,占据了这具身体,这头小小的玄蟒又怎么能拦住我睚眦的去路。倒是你……嘿嘿!”那个声音似是有些不屑,笑意森然。 雨轩心中慌然,似是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就像是**裸的置身于闹市中,应该恼怒吗?可这又能怎样,既然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是时候说清楚了。 “那你想怎么样?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应该很惧怕这串琉璃珠的,我想……”雨轩冷冷的心念道,瞬间换了个人似的,这才是真的他吗? 不等雨轩念完,那个声音似是有些兴奋,打断了雨轩,哈哈大笑道:“很好,相比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你。没错,那串琉璃珠的确能克制我,但是,你愿意死吗?” “哼,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有合作了?你也不愿看到这具身体就此毁坏吧。”雨轩依然冷冷的默念着。 对于那个声音的言语,雨轩深以为然,父亲的下落未知,他怎能就这样死去。还有,在记忆深处,那个曾和他有过约定的人,可他连那个约定都想不起来了。 “渴望力量吧。今天,就让你感受那王者的气魄,体会那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气概。去吧,你会喜欢上它的。”声音渐远渐止,终消失在脑海深处,隐伏而去。 下一刻,一股奇异的力量如湍流的溪水涌过雨轩的身体,汇入丹田,似久旱的荒土逢遇雨霖,似干涸的汪洋重回生机。骇人的变异令人瞠目,似真似幻,毫发毕现。一切的结束都只是刹那间的芳华,残局自有人去收拾。 雨轩面对着黑影,辅一说完,却是整个人突然顺势倒了下去,就此人事不知,沉沉的昏迷过去,身体又重回原样,衣衫褴褛,一丝丝痛苦之意还残留在眉宇间。手中还紧紧握着那颗妖丹,淡淡的泛着黑色光泽。 黑影立在原地,刚刚出鞘的剑又退了回去,冷冷的苍凉嗓音响起。 “毒虫,假死药的药力倒是恰到好处啊,不然,这一幕你可就无缘得见了。” 六音门三人闻言皆是一惊,倒是华道友的神情有些释然。“原来是假死药。” “可他为什么在这种境地下还去服用假死药呢?难道……”华道友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是一皱,冷汗涔涔,这时机也太巧合了。 “呵呵,要是不用这假死药,怎么能瞒过你独孤缺?只是不知独孤道友怎么猜到我的。”略显沧桑的浑厚嗓音,烈姓中年人缓缓的朝雨轩走去。 一袭墨黑色的道袍,旭日眸,卧蚕眉,稍显臃肿的身躯,黑色的方巾在空中悠悠扬扬,这位或被唤作烈药师,或被暗称为胖叔叔,或自称姓言的中年人,正是黄龙山玄妙观的毒虫,那位灭了崆峒整个门派的毒鬼的师弟。 “呵呵,你不也是知道我是谁了嘛,大家彼此彼此。”黑影的语气一转,想着昨晚的那一席明言暗语,颇有些玩味。 “不过,独孤道友的歌声的确让烈某为之所动,驻足凝听的。那一句话倒是不曾有假。”毒虫站在雨轩的身旁,似是和老友重逢相叙般。 独孤缺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回应。然后,俩人都望向躺在地上似是熟睡的雨轩,空气一阵宁静,只有玄蟒的血腥气淡淡的飘散氤氲。 “还想带他回玄妙观吗?”独孤缺突然出言问道。 “也许冥冥中注定,我和他有这一段渊源。而且,我想看看,‘四星照命,九龙汇顶,冥之死身,天煞孤星’究竟是怎样的命运?”毒虫淡淡的言道,眼神中映出一道浅浅的不舍。 “也许……”独孤缺刚一开口,顿了顿,还是咽了下去,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也许并没有什么也许。 不一会儿,毒虫拿起雨轩手中的那颗妖丹,转身朝六音门三人和丘道姑望去,道:“我不知道四位道友身居何派,也不想知道。我知道你们来此的目的,不过,这颗妖丹现在在我的手中,你们想如何?” 四人均是楞了一下,还是华道友恭敬的回道:“既然这独角玄蟒的妖丹是这位小兄弟所得,我们六音门自然不会强抢了。” 毒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身说道:“独孤道友,那我就先带他回观了。” 独孤缺也道了声告辞,别了毒虫,六音门众人,率先破空而去,化作一道漆黑的长虹。华道友一声‘独孤道友’还未出口,黑影早已是消失不见了。 毒虫扛起雨轩,微微的叹了口气,又向独孤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暗暗念道:“难道昨晚露出了破绽?唉!言多必失呀!”之后,毒虫带着雨轩便往赤龙山中行去。 “大师兄,怎么办?”壮汉粗犷的嗓音凭空响起,夹杂着些愤恨之意,淹没在这安静的荒野中。 “还能怎么办,妖丹被玄妙观的人拿走了,难道还能上山去抢不成?”华师兄语气颇有些不耐,心中却是暗道:“哼,玄妙观,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消失在雍州的。” “丘道姑,这次我们两派的计划算是落空了,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华道友语气一转,对着前方的丘道姑问道。 丘道姑在那位宋姓老者的身上搜索了一番,一个长圆的似棍状的东西出现在她的手里,正是那老者的破阵杵。一丝浅笑挂在她的嘴角。 “还能怎么办,如实回去相告便是。这种情况又不是我等能够掌控的。”丘道姑淡淡的回道。 “丘道姑所言极是,我们一同回程吧。” 言讫,六音门三人稍微收拾了下,便和丘道姑一同化作四道惊虹,破空而去。只留下独角玄蟒的尸体安静的躺在这荒野中,随风而逝。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突然,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俄顷,一位着黑色长袍的老者现身,身材略显矮短,但面容隽秀,比例匀称,双眸似是涂上了层雾气,如水般温柔,略薄的嘴唇边,黑色的胡须微微卷曲。 “魍魉,这次,如此美味的免费佳肴,你应该满意了吧。嘿嘿……”苍老但充满磁性的嗓音淡淡响起,冷冷的笑意游荡在荒野的上空,合着那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去。 “只可惜还是来迟一步呀!”黑袍老者摇头轻叹了一声,随后起手掐诀,咒语声低不可闻。 突然,一道黑光自老者的背后亮起,阴森恐怖,浓浓的阴气四散,凄厉的嘶吼声响彻荒野。 章三十八 似曾相识 上 黄龙山峰,玄妙观。 月斜星廖,冷冷的清辉透过片片云布,夜凉如水。 伴随着徐徐清风,一道身影掠过十字型路道,身轻如燕。清脆婉转的童音回荡在这静谧的观内,绕着那四棵苍老的古树,余音不绝。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一片烛光透出门外,一位面带笑容的小女孩张口就喊道:“娘,大师伯刚才说,爹明天就会回来了。” 小女孩面容清秀,一袭鹅黄色的布衫,干净整齐。在烛光下,两道小酒窝漫溢着丝丝温暖,灵动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透着迫不及待之意。 待小女孩坐定,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将手中的书卷轻放于床上,温柔的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冰龙山的千年玄冰都快要被融化了。 淡蓝色的绣着花草飞鸟的锦被,寒意漾漾;一袭纯白色的床单,片尘不染。身着墨绿色道袍的妇人,目若秋水,淡淡的烛火摇曳下,宛若姑射神人。 “裳儿,大师伯又骗你呢,看把你开心的。”妇人捋起小女孩的碎发,盎然的笑道。 “真的,大师伯还对天发誓了呢?”裳儿一本正经的驳道,表情颇为严肃,但还是藏不住那双眸下似水一般的童真。 “裳儿,定是你逼着大师伯的,以后可不许再这样无礼了,知道吗?”妇人假装嗔怒,不及裳儿出言反驳,便又接着笑道:“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娘带你到后山采药去,可好?” 裳儿有些不悦,撅着小嘴,没有理会那妇人,嘴里似乎还碎碎念着什么。妇人眼见如此,却是没有生气,反而噗的一声轻笑起来,同样两道浅浅的酒窝,荡漾着一丝微红,如出一辙。 “哎!可惜了那漫山遍野的风樱花,漫天飞舞的落樱草咯。”妇人侧歪着头,作唉声叹气状,眼睛却是凝视着裳儿,温柔如水。 风樱花?落樱草?裳儿低声默念着,俄顷,抬头道:“娘亲说了可要算数,不许骗人。我这就回去睡觉。”言毕,裳儿便一溜烟的离去了,身轻如燕。 “呵呵,毒虫呀毒虫,你可知道,你在裳儿心中的份量还没有一朵风樱花,一棵落樱草重呢?”淡淡的浅吟声,笑声渐弱渐止。 妇人轻倚深黑色的木门,凝望着半空中,一轮孤月凄凉的洒下一片思念。那道身影静静的被无边的寂寞淹没,逐渐消失在清辉的激流中。叹息声似激起的浪花一闪而过。 “毒虫啊毒虫,有些东西是不是被我们看的太重,反而失了方向。十年了,哎……”妇人回转过身,孱孱摇曳的身影戛然而止,只留一轮孤月独自寂寞。 五毒山中,一处山坡上。 阵阵香味如雾弥漫,扑鼻而来,馋的雨轩直问虫叔叔“到底好了没有”。篝火旁,毒虫一边拨弄着兔肉,时不时的向上撒着什么,一边奇异的望着雨轩,脑中回想着雨轩的那些话,目光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不定。 自独角玄蟒之事结束后,毒虫便带着雨轩朝捷径行去,好早点回到玄妙观。但天色还是晚了点,加上天寒地冻,雨轩一直昏迷着未醒,脸色煞白。等来到一处小山坡上时,毒虫见四周颇为坦荡,借着月光,应该是赤龙山峰和黄龙山峰之间的宽阔地带,离玄妙观尚有数十里之遥。毒虫望了望肩上的雨轩,决定先看看怎么弄醒雨轩,希望不会出什么事,然后在这处山坡上暂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回玄妙观。 毒虫平生最好解毒,曾发过宏誓:有生之年,穷己之力,解尽天下毒。而毒虫在丹药一途的确天赋异禀。无论是世俗中的顽疾疟症,还是绝迹中原的十绝毒,亦或是闻所未闻的神州奇毒,他都竭尽所能的去试解,不觉劳疲,并以此为乐。虽然成功解毒的几率微乎其微。 唯一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三年前,他亲自已己身试之,居然破解了十绝毒之一的寒冥毒。也因此掌握了失传多年的寒冥毒的配制。但更为重要的是,这让他对自己的宏誓又多了一份自信,遂更加疯狂的去实现着自己的誓言,夜以继日,不知停歇。 多年沉浸丹药一途,对医道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知之甚详。毒虫稍稍检视了一遍雨轩的身体,然后拿出一黄色的小瓶,从中倒出一粒同样黄色的药丸,塞进了雨轩的嘴里。不一会儿,只见雨轩煞白的脸色开始转好,红润开始蔓延开来,呼吸声也渐渐舒畅,宛如熟睡的婴儿。 “想不到这灵墟观的生息丹药效如此之快,紫陌真人天纵奇才,人称神州第一药师,果然名不虚传。日后定要去拜访拜访。”毒虫独自念叨了几句后,语气颇有些遗憾。之后便离身去寻找些柴火,好生一堆篝火,让雨轩取取暖。 等篝火熊熊燃烧时,跳耀的明黄色火焰在黑夜中有如群魔乱舞,摇曳不定。不时传开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声,道道热浪涌向雨轩和毒虫,温暖如春。 当毒虫拾着柴火回来时,雨轩被声响弄醒了,坐了起来,揉了揉脑袋,问道:“胖,哦不,烈叔叔,这是哪儿呀?” “烈叔叔?先前,你不是一直喊我胖叔叔吗?”毒虫放下柴火,边准备点火,边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语气淡然。 “我……”雨轩低低的声音,欲言又止,想着胖叔叔怎么知道他喊过。这时,一声宛若龙吟的虎啸声由远及近,两人同时往身后看去。 不多时,一只吊眼斑斓紫虎出现在他们面前,凶神恶煞,怒目凝视,不停的来回走动着,沉沉的虎啸震颤着四周,万籁俱寂。 此虎一身紫色,背上射出两道同样紫色的光泽,随着晃动的身影,两束紫光不停交错变化,甚是好看。 “紫啸虎,倒是难得一见。”毒虫眉宇微皱,片刻之后方才淡淡的言道,思量着该用什么办法让其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雨轩。 突然,一道淡蓝色的光影一闪而过,龙吟阵阵,破空四起,丝丝闪电在夜空中绽放,灿若星辰。瞬息之间,不远处徘徊不定的紫啸虎竟然无声的突然倒下了,背上的两道紫光却依然闪烁着。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 但毒虫凭着自己深厚的修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泛着淡蓝色光泽的月牙状光影迅若闪电,锋利无比,毫不费力的穿透了紫啸虎的咽喉,使得紫虎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毒虫眉头紧锁,望向雨轩,喝道:“雨轩,这是怎么回事?” 雨轩冷冷的盯着前方,嘴角微扬,一丝狰狞之色自眼中闪烁,竟丝毫没有理会毒虫的问话。毒虫眼见如此,似是有些动怒,接着喝道:“雨轩”。语气颇有些不耐。 这时,雨轩侧头望向毒虫,神情未变,笑而不语。毒虫竟是突感惧意,背后冷汗涔涔,他不明白雨轩的眼中为何闪烁着那么浓烈的杀伐之意。 不容毒虫多想,龙吟声渐近,那道淡蓝色的光影竟又折返。但这次却是朝着他而来,声势不比刚才差了多少。 “算是孝敬你老人家了,哈哈哈”雨轩竟突然凭空冒出这么一句,寒意森森,与先前诛杀独角玄蟒时毫无二致。 章三十九 似曾相识 中 紫啸虎突然而至,注视着眼前的猎物,左右徘徊,那眼神与先前的独角玄蟒颇为相像。而这时,雨轩的脑海中,熟悉的声音响起。雨轩一时惊觉,望了望身旁的胖叔叔,见他正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老虎凝思。于是,雨轩稍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又感觉到了你的怯懦,怯懦,怯懦……嘿嘿”低沉的声音在雨轩的脑海中不住的回荡,似潮汐不停的拍打着礁石。 雨轩心中一凛,但立马冷声反问道:“那先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变成那个模样?最后怎么又昏迷过去?” 雨轩一连三问,如炮珠般。虽然先前诛杀独角玄蟒,表面上看实为雨轩所为,但暗里,雨轩丝毫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似旁观者般,只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无能为力。 “呵呵,小子,你不必惊慌,只是‘附神术’罢了。”那声音似乎听出了雨轩语气的疑惑,轻笑解惑之。 又复道:“‘附神术’只是我诸多神通中的一种。将我的元神附着在你的元神中,二者共存,然后借由你的身体施展我的力量,相辅相成,以解燃眉之急。只是时间并不能长久。” 那个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自顾暗道:“嘿嘿,等我的元神恢复的差不多时,就让你尝尝‘噬神术’的滋味。” 片刻,那声音接着又道:“至于最后怎么没有杀掉那黑衣人,说起来还是为了你呢。嘿嘿。” “为我?什么意思。”雨轩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那一通解释,冷不防却是听到此语,不免轻咦道。 “嘿嘿,要不是怜惜你这具躯体,我怎会让黑衣人轻易离去。遂才解了附神术。而你一时不堪重负,才沉沉的昏迷过去。”那声音又低低的笑了两声,一如往日的森然。 “这么说,那黑衣人应该很厉害了?”雨轩依然冷声问道。 “比你这位胖叔叔的修为高深一些,至于其他的我可就不知道了。”那声音在言及毒虫时,语气稍有些异样。 雨轩不曾注意,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惊问道:“在我昏迷之前,你曾说‘我睚眦可是好久没与人斗法了。’难道你是……” 雨轩一时有些茫然,明明记得在哪里见过睚眦这二字。而此时,那声音也有些疑惑,语气略显激动,“难道什么?” 雨轩努力回想,却终究只得弃之不理,改口回道:“等我想起来再说。不过,这睚眦应该就是你的姓名了吧!” 睚眦沉默不语,算是默允。心中却是暗道:“难道这小子真的知我来历?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莫不是那人告诉他的?不可能,他的元神还被封印着,要不然,他早就吞噬了这小子的元神了。那究竟会是谁呢?” 雨轩闻睚眦所言,知道以自己目前的阅历,不能完全理解也属自然,便不再理会。问道:“那你这次出来想干什么?” 睚眦回过神来,回复如初,笑道:“难道你不想杀了这只紫虎吗?鲜血四溅,吼声凄厉,孤独无助的感觉,嘿嘿。杀,是这世间唯一的乐趣。” 雨轩听闻,不寒而栗,不敢想象睚眦所说的画面,又想到附神术,想到全身的怪异变化,忙否道:“我不想。让胖叔叔赶它走便是。” 这时,睚眦略微顿了一下,又接着笑道:“小子,怎么你忘了你还有一柄天兵吗?区区一只紫虎而已,根本无须我出手。” “汐影。”雨轩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颇有些激动。不知多少天没有想起汐影了,要不是睚眦提醒,雨轩还真的遗忘了呢。 “那我也不想,我可不愿意让汐影沾染鲜血。”雨轩片刻之后沉静下来,冷声回道。 “嘿嘿,这可就由不得你了。”睚眦突然冷冷的笑道,森然之意更盛。 ‘锵’的一声响,只见火花四溅,淡蓝色的光芒与青黑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绽放出璀璨星芒。一道气浪随之散去,四周的树木尽皆折断,呼啸而过的风中,雨轩和毒虫的衣衫随风摆动,猎猎作响,低不可闻。 当汐影挟龙吟虎啸之势朝毒虫冲将过来时,雨轩突然大喊一声“不要”,便又萎靡而倒,昏迷过去。而毒虫也早已掐诀召唤出那根灰不溜秋的铁棍,青黑色的光芒瞬间大盛,顷刻间便与那淡蓝色光影撞击在一起。 随着雨轩的昏迷,汐影也随之消失不见,一场危机就此化解。可毒虫紧锁的眉宇却不曾释然,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在他看来,雨轩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毒虫望着瘫倒在地的雨轩,想起白日发生的一幕幕,想起独孤缺的话语,想起在天陨剑庄见到雨轩时,一声重重的叹息声绵绵长长,回荡在这小山坡周围。 过不多时,毒虫重又喂了一粒生息丹,雨轩这才醒转过来,望见胖叔叔还在,忙情不自禁的急问道:“胖叔叔,你没事吧?” 辅一开口,雨轩忙伸手捂住嘴巴,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委屈的眼神似是在诉说着‘我不是故意这么叫的’。 “终于露出小尾巴了。胆子倒不小。我很胖吗?”毒虫似是心情很好,语气颇有些调侃,伸手拨弄着篝火,顿时,明黄色的火焰又大了一些。 “不是的,我……那个……”雨轩一时语无伦次起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了,以后就叫我虫叔叔吧。过来坐吧。”毒虫轻描淡写的说道,脑中突然想起了裳儿,想起了裳儿叫自己虫叔叔的那天,眼神闪过一丝温暖。 雨轩坐到毒虫身旁,还有些战战兢兢,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雨轩,你真的不后悔跟我去玄妙观吗?”毒虫望着篝火突然如此问道,淡定自若。只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断。 “虫叔叔,雨轩不后悔。如果不走出天陨剑庄,我就永远不会找到我爹了。”雨轩望着篝火摇曳,眉宇微皱,淡然的回道。 “你爹身为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他的失踪定会惊动朝廷。想必他们会替你找寻的。你也不必太担忧。”毒虫出语安慰,又紧接着问道:“你认识那白衣相师吗?” “白袍老爷爷吗?我们在沙漠见过,他还给我讲过故事呢,不过,我没来得及他的姓名。”雨轩不知虫叔叔为何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 毒虫若有所思了片刻,又伸手拨弄了篝火,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四起,刚刚有些颓势的火焰又大起来。突然,他正色言道:“雨轩,给我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雨轩一怔,本来想隐瞒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愣愣的望着虫叔叔刚毅的轮廓,火光映照下,虫叔叔愈发的显得威严。雨轩脑中闪过父亲每次惩罚他时的情景,顿觉凄凉。片刻之后,雨轩方才缓缓相诉,将一切告之了毒虫。除了睚眦那件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去告诉他人。而且,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汐影,天兵?……”毒虫默默的念叨着,惊异的神色刚刚有所减缓。雨轩所言的一切,他闻所未闻。纵使游历过神州大片,他也不曾听过如此离奇之事。忽地,他又想起那白衣相师的谶语:“四星照命,九龙汇顶,冥之死身,乃天煞孤星也。” 章四十 似曾相识 下 雨轩将汐影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没有丝毫的隐瞒,重要的是,他将汐影杀死紫虎的缘由归于天兵的本性,这不是他所能够控制住的。还顺带讲了些关于天陨剑庄的事情,有关他父亲言宇成,有关那个白袍相师。 月至中天,夜凉如水。中途,雨轩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毒虫还在望着篝火沉思,回味着雨轩之言,神色凝重。突然,雨轩的饿肚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侧头望去,见雨轩正害羞的看着自己,讪笑不语。 不多时,一阵兔肉的香味四溢,雨轩贪婪的望着篝火架上,鼻子不断的嗅着,喉结也跟着不停的蠕动,嘴里还一直喊着:“虫叔叔,到底好了没有啊?” 毒虫游历千山万水,像这种境地也不知遇过多少次,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好厨艺,尤其是这山珍野味。只见那肥硕的兔肉全身泛着油光,香气扑鼻。但毒虫似乎还不满足,他不断的拿出些五颜六色的小瓶子,然后倒出些粉末,均匀的涂撒在兔肉上面,顿时,香味更加的浓烈起来,疯狂的勾引着食欲,仙肴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你小子是饿鬼投胎的啊?又没人和你抢。”毒虫慈蔼的喝道,雨轩的吃相实在是有些不雅。再者,雨轩全身衣衫褴褛,风尘浸染,颇有些狼狈之相。如此种种,倒像是个小乞丐般。 雨轩囫囵吞枣似的吃了一通,终于填饱了肚子,满嘴留香的言道:“虫叔叔,你烤的兔肉真香!是我吃过的食物中最香的,比那糖葫芦好吃多了。” 毒虫呵呵的笑起来,想起雨轩第一次盯着糖葫芦恋恋不舍,想起雨轩舔着手指头上一点甜味意犹未尽,想起这些天的一连串诡异。毒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啊! “虫叔叔,那只紫虎怎么办?就这么放在那儿挺可怜的。”雨轩盯着不远处的紫啸虎,眼中有些歉意,轻声的问道。 “紫虎是你杀的,你说该怎么办呀?”毒虫淡淡的反问道,没有了先前的威严。 “我哪儿知道汐影会突然出来,还将紫虎杀死了。而且,还……”雨轩委屈的回道,望了一眼身旁的毒虫,然后低下头,颇有些忏悔之意。 “好了,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以后尽量不要再将它召唤出来,尤其在人前,这会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除非迫不得已的时候。记住了吗?”毒虫抚摸着雨轩的发丝,语重心长的说道。 紧接着,毒虫又复道:“我们将这只紫啸虎埋了吧,落叶归根。也算是替你补偿些过错吧!” 等他们来到紫啸虎尸体旁边时,那两道紫色的光华依然绽放着,不过,紫光已脱离了紫啸虎的背部,掉落在旁边的草丛里,幽幽冷冷。 “虫叔叔,这两片东西是什么?薄薄的好像青竹的叶子。”雨轩拾起那泛着紫光的东西,好奇的问道。紫光映在他的脸上,颇有些趣味。 “这是紫啸虎背上的紫叶骨。听闻,若是将紫叶骨放置在风口,它就会发出阵阵龙吟声,大概这就是紫啸虎得名之因吧!”毒虫轻描淡写的回道。 忽然间,一道似龙吟的声音响起,微弱的很,仅仅一声就没了。雨轩将紫叶骨从嘴唇边挪开,惊奇的望着手中之物,满心欢喜道:“这个紫叶骨还真的能发出龙吟声呢,和汐影一模一样。” 毒虫没有理会雨轩,正思量着该如何将这紫啸虎埋葬。而雨轩将两片紫叶骨又把玩了片刻,然后收了起来,算是当做战利品了。 一夜安静。 清晨,黄龙山峰脚下。 黄龙山峰高耸入云,四周云雾缭绕,却是遮不住漫山的葱翠,仿佛不受天时影响,管它春夏秋冬。而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此刻正站在山脚下,颇有些趣味。 “虫叔叔,玄妙观就在这上面吗?”雨轩仰望着黄龙山峰,轻轻的问道。 毒虫脸色有些凝重,但丝毫掩饰不掉眼中闪烁的兴奋和迫不及待之意。 “走吧!”毒虫浑厚的嗓音淡淡说道。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毒虫一路心事翻涌。想到此次外出一无所获,想到落樱红的解毒毫无头绪,想到与玉芝的承诺,想到……毒虫眉头微皱,尽显无奈之色。 “哎!有些东西是不是被我看的太重了?若换做是她,不晓得她会不会也是如此?”毒虫心中暗叹道,往事历历在目。 “这次外出这么长时日,过了约期已一月有余,不知道玉芝会不会生气呢?而且,……”毒虫回望了一眼身后紧随的雨轩,又是一阵无奈。 过不多时,崎岖的山路终于到了尽头,四周一片开阔,依然满眼的葱翠。奇花异草遍布周围。间中,怪石嶙峋,形态各一,错落有致,有如鬼斧神工般。 放眼望去,远处山势清奇,层峦叠嶂,绵延起伏,隐隐还有瀑布声传来。云雾环绕,景色颇为壮观,只是不知那厚厚的云雾下究竟深藏着什么。 “虫叔叔,这就是玄妙观?”雨轩放眼观去,惊奇的问道。 在玄妙观的身后左侧,一座耸入云霄的宝殿如鹤般巍峨屹立,气象庄严,伴有云雾,更显得仙气淙淙,只是,肉眼仔细望去,似是有些破败,偶有几处瓦片掉落,破了如此境界,倒是有些可惜。 再回看玄妙观,略有些破旧的观门紧紧关闭着,两根褪了色的红色圆柱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大道无相背,至理绝言诠。 两边深红色的墙壁很是显眼,却也是透着股幽深苍远之意。 毒虫走上前,欲敲门,却有些犹豫,一时踟蹰不前。雨轩在身后木木的望着,不敢言语,只得静静的等候。 等毒虫终于决定敲门时,‘吱呀’一声,门突然自己开了,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娘,今天,我一定要采好多好多的风樱花。” “裳儿……”悦耳的嗓音戛然而止。妇人望着眼前的男人,神色一变,竟一时怔住了,忘却了口中的话语。 “爹,你回来了。”清脆的童音又响起,比之先前更加的兴奋。只见她满眼欢喜之意,拉着毒虫的衣襟,喊道:“娘,是爹回来了。” 毒虫和妇人对视片刻,眼中深藏的思念还未露出,便听见那妇人冷声言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毒虫只得讪讪的笑笑。 妇人说完自顾转身回去了,像是没有看见毒虫身后的雨轩似的,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不悦。毒虫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望向裳儿,指着雨轩言道:“裳儿,这是言雨轩。” 雨轩一直站在毒虫的身后,突然,那清脆的嗓音传进耳朵,似小石子投入了大海,激起一朵似曾相识的浪花来,好熟悉的声音。 雨轩探头看去,一时竟看得呆了。水灵灵的双眸,似水一般的清澈;红润润的嘴角边,两道浅浅的酒窝透着绯红。略尖的下巴下,领如蝤蛴。 章四十一 秋意浓 上 雨轩衣衫褴褛,一身狼狈相,只有那双清朗的黑眸如天空一般清澈,几缕碎发飘舞在额前,竟是遮不住他此刻的痴呆,愣愣的呆立在门口。 “言雨轩?”裳儿轻嚅了一声,眼神颇有些好奇。不过,对于从来只待在这深山之中,玄妙观内的她来说,也就不足为奇了。 裳儿驻足了片刻,莞尔一笑,也算是欢迎雨轩了。然后,她便挪开了视线,拉着毒虫往观内而去,还低声笑道:“爹,你怎么带他回来?不怕娘生气呀!”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快去找些衣衫给他换上。”毒虫轻喝了一声,抬起左脚跨进了门槛,却是察觉到身后没什么动静,扭头一看,见雨轩还愣在那里呢。 雨轩见那小女孩对自己浅笑,脸色不禁微微泛红起来,竟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听见一声咳嗽,雨轩才回过神来,望见虫叔叔和那小女孩已经进去了,忙跟着跑了过去。 “裳儿,你去找些合适的衣服,送到那间偏屋里,然后,去厨房烧些热水。我先带他去见见你娘。”毒虫略微吩咐道,就领着雨轩径直朝前走去。 裳儿似是有些不悦,淡眉微锁。爹好不容易回来,还没顾得上说说话,就被吩咐干这干那的,为的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心里确实有些不平衡。 雨轩早已回复如初,见到被虫叔叔唤作裳儿的小女孩有些不开心的模样,心里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只是忍而未发,默默的站在毒虫身旁。 裳儿刚走之际,一声娇媚的嗓音从右侧传来,语气颇为热情,但听道:“这不是二师兄吗?你可算是回来了。” “呵呵,原来是五师妹呀!师兄没有扰了师妹的清梦吧?”毒虫见毒仙一副犹睡未醒的模样,打趣的笑道。 “这么多日不见,二师兄还是这样爱说玩笑,我可是许久没见着毒姐姐展露笑颜了。呵呵”毒仙睡眼惺忪,仪态却是不曾有失,自然之极。轻轻一笑,更胜过花红无数。 “咦,这小孩是……”毒仙见毒虫身旁跟着一位看上去有些落破的小孩,咦声道。 “莫非……”毒仙不等回答,望向毒虫的眼中多了些异色,口中轻声念道。 “五师妹勿要多想,这小子是师兄在外游历之时遇到,见他无依无靠又遭遇不幸之事,才带他回玄妙观的。”毒虫知毒仙之意,忙急声解释道。 “呵呵,二师兄的这些话还是等会儿说给毒姐姐听吧。”毒仙一阵浅笑,似莺啼般婉转,悦耳动听。说完便回屋去了,转身刹那,嘴角挂上一丝笑容,说不出的意味。 毒虫望着毒仙离去,摇头轻叹,看了眼雨轩,没有言语,继续往先前的方向行去。 雨轩不明其意,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安静的跟着虫叔叔来到了一间稍显宽敞的房间。 房间里,摆设不多,几张桌椅整齐的放置在两侧,干净亮泽。正中央同样坐落着一副桌椅,只是略微有些不同而已。在它后面的墙壁上,一副巨大的长形图卷横挂正中,画的是一位相貌怪异的老者端坐上方,双手合在一起,嘴里似在念念有词,而他的面前,一副看起来很复杂的血色符图占据了大半篇幅,在符图的左侧提有一行小字,但兴许是年代久远,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无法辨认。 整个房间看上去,倒是和天陨剑庄的前堂有些相似。雨轩心中也是如此想到,稍微看了一眼后,便踏了进去,站在毒虫的身旁。 在正中央的座椅上,妇人侧身微靠,手中端着淡绿色的茶杯,缕缕热气腾腾不绝,极显安宁之景。只是不见妇人眉宇舒展,脸色依然有些不悦。 毒虫让雨轩坐到左侧的木椅上,自己则来到妇人的对面,自顾坐下,也端起淡绿色的茶杯喝起茶来,然后作陶醉状的自言自语道:“嗯,好久没喝到这么清淡甘美的绿茶了。” “毒虫。” “玉芝。” 毒虫和妇人异口同声,相视无语,场面片刻静止。最后,还是毒虫讪笑道:“你先说。”接着又饮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哼,你就别装了,每次都是如此,难道你会未卜先知不成?”妇人轻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好奇。 毒虫淡然一笑,自嘲的叹道:“要是我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也就不会被那些无知相师欺骗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晚才回观呢。” 毒虫轻描淡写的叙道,悄悄的将违约之因归于那位白袍相师,此偷天换日的伎俩屡试不爽,而他刚才的举动皆是为此而准备。十年的夫妻,抓住这点‘默契’自是不难。 “白袍相师?”妇人轻声念道,脸色稍微有些缓和。 毒虫借势开始慢慢的向妇人解释,将此行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相告,这当中不免有些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却是无关紧要。当然,毒虫又一次好好的数落了那位白袍相师。 后来,毒虫也将雨轩的一切都告之妇人。这一段,毒虫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上去特别的卖力,若是归结起来,和对毒仙说的其实差不多。 妇人将信将疑,望去雨轩的眼神中夹杂了些好奇之意。他竟然是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言宇成的儿子,而且还身有一柄怪异的武器。至于天陨剑庄里的人无故离奇消失的事倒不怎么引她注意。那位白袍相师经过毒虫的渲染也成了十恶不赦之徒。但令她惊奇的是,赤龙山峰脚下居然有独角玄蟒出没,引得雍州各门派前来争抢,最后竟然被眼前这小孩夺得妖丹,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其中,雨轩与独角玄蟒争斗时的变异之事,毒虫刻意隐瞒了下来,不知为何。雨轩在一旁听得也有些疑惑,虽然毒虫问他时,他只是将这一切推做不知。 “那你这次是空手而归了?落樱红的毒还是没有头绪。”妇人独自沉吟了片刻,方才淡淡的言道,语气似是有些不屑。 “哎!只能期望下次有所收获了。”毒虫端起茶杯,叹息道。 “怎么?还要出去。”妇人闻言,脸色重新回到先前模样,冷冷的问道。 这时,门外裳儿的清脆嗓音响起,“爹,水烧好了。” 毒虫打哈哈的说道:“嗯,雨轩,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去见见我大师兄,看他有什么想法。” 言讫,毒虫就带着雨轩离开了,只留下妇人孤零零的坐在木椅上,手上端着有些微凉的茶水,眼神似是有些落寞。门外,裳儿仍然一脸不悦之色。 清晨的玄妙观染上层层秋意,似脱不去的忧愁,渐冷渐冰。零落的黄叶随风旋舞,终究还是回归大地的怀抱,默默的沉去,没有任何声响。就像这深藏五毒山中的玄妙观,与世隔绝,淡然世外,然后默默的隐去,不留下只言片语。 妇人望着手中淡绿色的茶杯,翠绿色的茶叶沉沉的落在杯底,藏在那一片冰凉的寂寞之中。 “呵呵,毒虫,这次的故事倒是编的有些意思。”妇人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章四十二 秋意浓 中 好好的梳洗了一番,雨轩换上了件干净的白色布衫,这可是裳儿‘特意’为他选的,只是有些宽大而已。雨轩甩着长长的袖子,脚背堪堪被布衫淹没,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裳儿望着雨轩,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婉转。两道小酒窝深深的凹陷下去,似无尽的深渊,要将这所有的笑意吸纳进去,然后漫溢而出,蔓延四周,像秋天绽放的风樱花般。 雨轩也跟着痴痴的笑着,望着裳儿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就像第一眼见到那般。从她的眼睛里,雨轩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样子,清清楚楚,好像映在了里面。 “把袖子卷起来吧,这是最小的衣衫了,你就将就着穿吧。”裳儿收起笑声,指着雨轩手臂上长长的衣袖言道。 雨轩挽起衣袖,又紧了紧腰带,倒也有几分在天陨剑庄时的模样。白皙的面容,星眉朗目,双眸似天空般深邃。黑色方巾束起发髻,看上去清爽干净,宛如书生。 “走吧,爹让我领你去我大师伯那儿。”裳儿稍作停顿,略看了一眼雨轩的装束,然后淡淡的说道。 “大师伯?那……那虫叔叔他……”雨轩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道。 “虫叔叔?”裳儿闻言一愣,轻声的念道。 突然,裳儿竟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和先前一般无二。不过却是让雨轩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望着,眉头微皱,心里暗想着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虫叔叔,你叫我爹虫叔叔。他没责骂你吗?”好一会儿,裳儿终于再次淡定下来,用衣袖抹去了泪水,微微笑道。语气略带一丝诧异。 “是虫叔叔让我这么叫的。”雨轩不解的回道,他不明白裳儿为何这么问。 “我爹让你这么叫的?”裳儿细眉一挑,疑惑的问道。 不等雨轩回答,裳儿蓦地想起那一日来,这还是娘曾经告诉她的,当时听完娘的叙述,裳儿含在口中的绿茶顷刻间全都喷了出来,像是下了场朦胧的细雨。清脆婉转的笑声接踵而来,不曾停歇。那可是裳儿听过的最好笑的故事了。 雨轩见裳儿怔在了门边,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想出口喊她,却是想起自己还不曾问她的姓名。 裳儿回过神来,思绪被雨轩打断,可她却是没怎么在意,莞尔一笑,道了声:“走吧。”便朝门外走去。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啊?”雨轩两三步跟上,似是鼓足了勇气,却还是结结巴巴的问道,像是喉咙被堵了般,语气不顺。 裳儿回头望去,见雨轩一副扭捏之态,轻笑道:“我叫莫岚裳,以后就叫我莫姐姐吧。呵呵”言罢,裳儿似是很满足的样子。 雨轩一时愣在了那里,“莫姐姐?”嘴里默默的念叨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不及多想,裳儿已经远去,雨轩只得紧步跟上。 裳儿领着雨轩来到玄妙观的后门处,从这里出去,有一左一右两条小道,往左是通往黄龙山峰顶峰处的太真殿。往右是通往黄龙山峰的后山,那里是与青龙山峰之间的一片深渊之地,被浓浓的云雾覆盖,终年不散。 一路寂静。 其实,只是雨轩一人沉默而已,裳儿边走边言,向雨轩介绍这儿的风景,哪儿的风樱花开的最美丽,哪儿可以看见恢弘的瀑布,哪儿又可以聆听悦耳的鸟鸣,哪儿还可以望见深邃的星河,…… 一路上,裳儿滔滔不绝,得到的却只是无声的点头,可她似乎不在乎,也许她只是在向自己诉说着,这些地方曾陪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绽放的风樱花,倾泻的瀑布,曼妙的乐音,璀璨的星辰……那儿有她的足迹和回忆。因为只有她一人。 太真殿。 太真殿高耸入云,呈宝塔状,共七层,全是明黄色的琉璃瓦铺就,各角落处雕有仙家图案,却是不尽完整。 太真殿气象森严,周围虽有云雾缭绕,却是遮掩不了其颓败之色。年久失修,太真殿看上去似风烛残年的老翁,黯淡无光,垂垂老矣。 太真殿,原属于五百年前三大修真门派之一的太真门,是世人争相膜拜之地。却因那场浩劫而渐渐没落下去,到如今,已是残垣凋敝,不复昔日的光景,凄凉之极。 “师兄,你真的一刻也没离开过这里?”沧桑浑厚的嗓音响起,空空的大殿中,换了身干净衣衫的毒虫正端坐在蒲团上,有些严肃的问道,全然没有一开始相互寒暄的客气。 “怎么,是不是你又听到什么传言?还是,你也认为我干了些什么坏事?”一位黑袍老者反问道,闭着双眼,静静的端坐在毒虫对面的蒲团上,语气颇有些不屑。 “这次外出,我从沙漠里带回来一名小男孩,叫言雨轩。”毒虫淡淡的言道,似是在诉说一件毫无相干的事情。 对面的黑袍老者似乎不为所动,苍老的嗓音,微笑着言道:“呵呵,难道毒虫师弟想继承老祖的遗志,将五毒宗延续下去?” “他是天陨剑庄庄主,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言宇成的儿子。不过,蹊跷的是,庄内之人却是全部无故消失了,不留任何痕迹。只有雨轩一人幸免于难。”毒虫似是没有听到黑袍老者的戏言,自顾继续言道。 黑袍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独自呓语的毒虫,眉宇微皱,眼角闪过一丝寒光,冷意森然。面色微黑,却是不见皱纹,似是和毒虫相仿,只是一头灰白的丝发,让他显得苍老了一些。 “在剑庄里,我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仔细想来,竟和那时的五岭村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的诡异。师兄,你觉得这该如何解释呢?”毒虫紧接着叙道,最后,他望着黑袍老者,明知故问道。 “阴冥之气?”黑袍老者闻言一惊,眉头紧锁,嘴里默念了一句。突然,老者醒悟了过来,阴沉着脸,望向毒虫,眼神锐利,冷冷言道:“毒虫,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此事是我做的?” “大师兄何必如此紧张,师弟只是就事论事,来和师兄讨论而已,并没有其他之意。”毒虫见老者似是有些动怒,想缓和一下气氛,如此解释道。 “哼,天下谁不知道五阴大挪移阵只有五毒宗毒鬼才施展得出,师弟这话不是明摆着的嘛!你觉得我有必要这么做吗?”黑袍老者冷哼了一声,语气微怒。 “这就要问师兄了。”毒虫应声回道,淡然自若。如此情景已不是头一次了,这样的争锋相对自五毒宗玄妙上人仙逝之后,便已屡见不鲜。 “毒虫,上次五岭村之事我不与你计较。如今,你又拿此事借题发挥,究竟是何居心?”老者略微沉吟了片刻,回复如初,但语气却是更加的森然,气氛立时微凝,颇有些压抑。 “我只是想弄清楚而已。既然不是师兄所为,那就是有人想嫁祸于我五毒宗。途中,我听说言宇成已经答应了紫侯,与无量山的令狐神逸,京都的金子陵二人一起受封为大秦帝国的三大御兵师。恰恰此时,言宇成一族竟无故消失。要是追究起来,五阴大挪移阵必然会被当做凭据,到时候,我五毒宗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时可就不好解释了。”毒虫悠悠的回道,似是并不在意黑袍老者的质问。 “哼,此事就不劳师弟费心了,我自会查清楚的。”黑袍老者轻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心中暗忖着:“居然有人会五阴大挪移阵,难道是暗影的人?可是……” 不及老者细想,毒虫又是突然问道:“师兄,我还听说一件事,是有关崆峒掌门张英书的。” 黑袍老者立马惊醒过来,冷眼盯着毒虫,寒光闪烁,紧锁的眉宇间,隐隐闪过一丝杀伐之意,似是殿外浓浓的肃杀之秋,风尖啸而过。 章四十三 秋意浓 下 不多时,裳儿和雨轩就来到了太真殿,前方是一片不大的广场,遍地荒芜,杂草丛生,枯黄色萎靡不振。在他们右侧不远处是太真殿的一处偏门,似是修葺过。再往右便是万丈悬崖,下面云雾翳翳,不知深其几许。 突然,裳儿看见左侧不远处飞过一只漂亮的昆虫,颜色极其鲜艳,在杂草中翩翩起舞,显眼之极。但听裳儿言道:“言雨轩,门就在那儿,你先进去,我待会儿再去。” 说完,裳儿就往左边的杂草处奔去,想近距离的一睹那昆虫的芳容,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了。 雨轩一阵无奈,只得自己朝着偏门走去,等靠近之时,淡淡的熟悉嗓音从门缝里传出,但雨轩却是怔在了那里,宁静之极。 雨轩见偏门没有紧闭,露出一道缝隙,隐隐的还能听见风啸声。当他欲推门而入时,毒虫那沧桑浑厚的嗓音正诉说着:“他是天陨剑庄庄主,神州五大炼兵师之一言宇成的儿子。……” 雨轩愣在那里,星眉一皱,心中暗道:“虫叔叔怎么无端端说起这件事?难道……” 雨轩似是感觉到什么,遂静静的呆在偏门前,想听听里面的谈话。但是,从此刻起,雨轩每听一句,脸色便越煞白一分,紧皱的眉宇间溢满茫然之色,隐约还能闻见关节响动的声音。 等听到‘张英书’三字时,裳儿已站在雨轩的身后,拍了一下他肩膀,笑道:“喂,你怎么不进去呀?” 雨轩猛地惊醒过来,扭头望着裳儿,故作镇定的回道:“没,想……想等你一起进去。” 裳儿轻笑起来,如银铃般悦耳。而这时,大殿里面却是传出话来:“是裳儿和雨轩吗?进来吧!”正是毒虫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呼啸而过。雨轩和裳儿一前一后的进入,片刻之后,他们就站在毒虫和黑袍老者的面前。 “裳儿,没有更小点的衣衫吗?”毒虫见雨轩穿着宽大的布衫,略带些责备的语气问道。 “观里哪有他穿的衣衫,这件已经是最小的了。”裳儿撅着小嘴回道,然后跑向黑袍老者,娇声言道:“大师伯!” 毒鬼阴沉的脸色早已不复,自裳儿进门那刻起,毒鬼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尽显和蔼亲切之态。与毒虫的谈话也戛然而止。只见他眯着眼,微笑道:“呵呵,原来是裳儿来了。” “师兄,这孩子就是言雨轩。”毒虫指了指雨轩,望向毒鬼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谨慎。 “雨轩,见了长辈还不行礼?”毒虫轻斥了一句。 可雨轩一直愣在那里,竟是没有反应,眼睛盯着黑袍老者,不知在想些什么。 “哦?这就是五大炼兵师之一言宇成的儿子。长相倒是挺清秀的,只可惜根骨不佳,非修道之才啊。”毒鬼望了一眼雨轩,双眸微微射出道道精光,无端端的如此言道。 “师兄何出此言?雨轩的情况可是非比寻常呀。”毒虫悠然言道,似是自问自答。 “哦?有何不同之处?愿闻其详!”毒鬼闻言,似乎也有些兴趣,这位幸免于难的小孩究竟有何离奇经历。 片刻的时间,毒虫便将汐影之事以及独角玄蟒一役如实相告。毒鬼先是一惊,脸色微沉,渐渐的,复又回转,嘴角闪过一丝狡黠,心中想着:“天兵?难怪独角玄蟒的妖丹被他所夺?要是……” 裳儿自然也是听的清楚,暗暗心惊之余,对雨轩竟有了一丝莫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呵呵,想不到雨轩竟有如此奇遇。不知老夫是否有幸亲眼一观天兵之容?”毒鬼朗声笑道,苍老的嗓音夹杂着些许羡慕之意。 天兵的传闻自古有之,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传闻也就渐渐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人们争相口传,使得天兵更显得神秘异常。五大炼兵师之一的炎星河自二十年前突然消失,传闻他在炎狱拾得一块天材地宝,隐在那里秘密炼制天兵呢。但让天兵威名响彻神州的却是五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毒鬼常年呆在这太真殿,早已从太真门残存的一些古卷中略微知晓了那场浩劫,这天兵之事自是耳有所闻。如今,传闻中的天兵就在自己的面前,叫他如何不为之所动。 “师兄有所不知,雨轩年纪尚小,又没什么修为,哪里能控制得住天兵?师弟我可是深有感触呀!”毒虫忙拦道,他可不想那样的乌龙之事再次发生。 毒鬼狐疑的望了望毒虫,不知何解。毒虫便将昨晚之事简明扼要的说了说,让裳儿又是一阵惊异。而毒鬼略微沉思片刻,微笑道:“师弟此言极是。倒是师兄有些心切了。呵呵” “那师弟这次带他回来,意欲何为?”毒鬼紧接着轻问道。 “这正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毒虫正色应道,眼角闪过一道异样之色。 毒鬼目视着毒虫,问道:“难道你真的想收他为徒?” “哈哈哈,师兄说笑了。”毒虫突然笑了起来,紧接着说道:“我毒虫修的乃是丹药之道,又如何教得了他?那天兵可不是靠药物来驾驭的。再者,我经常云游四方,有不便之处。” “那你言下之意是……”毒鬼眼角余光一闪,急切的问道。 “师弟想让雨轩拜在师兄的门下,不知师兄意下如何?”毒虫郑重的说道,语气颇为委婉。 雨轩站在一旁,一直保持着沉默,心里仍然回想着刚刚的谈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问清楚,却是没有勇气。他对这一切茫然不知,只凭着他们的几句对话,又如何做得了判断?突然,他猛地听见虫叔叔之语,缓过神来,诧异的望着他。 “拜我为师?师兄又如何能教得?你是知道我脾性的。而且我从未有过收徒之念。”毒鬼眉梢一挑,故作镇定的问道。 “呵呵,以师兄的脾性,除非那人是天纵奇才,万中无一之选。但,雨轩也不是一般之人。况且,师兄不是很想一睹天兵之姿吗?只要雨轩习得道法,得师兄真传,驾驭天兵岂非难事?”毒虫淡淡一笑,缓缓的叙道。 毒鬼低首沉吟片刻,复望了眼茫然诧异的雨轩,方才叹道:“既然师弟如此相托,师兄要是再推辞的话,倒是显得有些计较了。” “呵呵,师兄答应了。如此甚好!”毒虫开口笑道。 雨轩彻底愣住了,“竟然要拜他为师,他可是……”不等雨轩多想,毒虫便大声笑道:“雨轩,怎么还愣在那里?快来拜见师父。” 雨轩一时未动,整个大殿里只听得见风呼啸之音。这时,站在黑袍老者一侧的裳儿娇声嗔道:“大师伯,我也要拜你为师,我也要修习道法。” 清脆的嗓音惊醒了失神的雨轩,他猛地醒转过来,望着满眼深意的虫叔叔,暗思道:“虫叔叔为何要让我拜他为师呢?难道……”雨轩似是有些领悟,但见毒虫微微颔首,眼中含着些许赞许之意。 “裳儿,别闹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还没看看你的功课做的如何呢?”毒虫打断了裳儿,淡淡言道。 裳儿满眼不悦,但还是跟着毒虫回去了。大殿里只剩下黑袍老者和雨轩两人,一时静的骇人。这时,雨轩恭敬的拜道:“师父。” 毒鬼又换回原貌,冷冷的望着雨轩,许久方才言道:“雨轩,既然你拜了我为师,就得守我五毒宗之规,知道吗?” “知道。”雨轩还是恭敬的回道。 “好。今后,你就叫辩机吧,这是你的法号。”毒鬼苍老却充满磁性的嗓音悠悠扬扬的回荡在空空的大殿里,渐弱渐止,消失于漫山浓浓的秋意中。 章四十四 静夜思 上 秋风飒飒,掠过阵阵寒意,透过层层云雾,渗进昏暗颓败的太真殿,化作一片寒潮,侵袭着每一寸角落。雨轩瑟缩着躺在床上,安静之极。 漫漫长夜,雨轩无心睡眠,思绪乱涌,辗转反侧,脑中不停的翻滚着白日里的一切,像无尽的潮汐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 “辩机?这……”雨轩诧异的喃喃道。似是对这两个字颇为熟悉,一种近在咫尺却又摸而不得的感觉。 “怎么?你对为师给你取的法号不满意?”毒鬼听出雨轩语气的一丝异样,有些不悦的问道,面色却如水般平静。 “不……不是,弟子只是对辩机二字有些好奇,绝没有不满之意。”雨轩战战兢兢的回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毒鬼望着雨轩,目光闪了闪,数道冷森的寒光一闪即逝。复又用其苍老的嗓音叙道:“好了。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太真殿里,潜心研习道法,如若没有特殊原因,不得擅自离开,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 想起当初见到黄易叔叔驭剑飞行的模样,想起虫叔叔驾驭着铁棍带着自己飞越荒原的情景,想起那些人与独角玄蟒斗法的场面,还有那道黑影…… 雨轩心中不免有些兴奋之意,“道法?我终于也可以修习道法了。”但他面色如常,依然恭敬的静候着。 “太真殿分为七层,除了这第一层外,每层皆被禁制所闭,修为不足者是不能进入的。如今,你还没入门,只能先住在第一层,等日后修为有所提升,你便可以自由随意挑选。”毒鬼指了指大殿的东南边,悠悠的说道。 雨轩朝着毒鬼所指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又向周围望去,昏暗的光线下,斑驳的黑色柱子森然的矗立着,上面顶处依稀还能看见密布的蛛网,而地上,凌乱的摆放着数个破旧的蒲团,上面沾满了灰尘。唯独只有一根粗绳系在两柱之间,倒是有些怪异。 雨轩接着向四周望去,刚进来时思绪混乱,不曾注意大殿里的陈设。如今,一眼观来却是简陋之极。诺广的大殿里,除了三座布满灰尘的石像外,别无他物。连供奉用的香案也不翼而飞了。石像下方,便是毒鬼参道之地,也只有这一片地方片尘不染,干净如水。 雨轩回望向毒鬼,眼神有些茫然,指了指东南方向,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那里并没有床铺,如何能住?” “床铺?那根粗绳不就是了。”毒鬼讪讪的笑道。语气似有些讥诮之意。 “睡绳子上?这……”雨轩闻言更加的茫然了,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去说。 “这根绳索本是为师休憩之所,如今,就让与你了。等你习惯了,你便知道其中的妙用了。”毒鬼见雨轩有些不明,淡淡的为之解惑道。 “是,弟子谢过师父。”雨轩心中腹诽了几句,对毒鬼本来便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又受如此对待,自然有些不满,刚刚兴起的一丝兴奋之意瞬间荡然无存。但还是恭敬的谢道。好像从拜师那一刻起,他的表情就没有变化过。 “嗯,今天就这样。过会儿你随我回观换身合适的衣衫。明日,为师便传授一些道法与你,你只要静心悟道,勤加修习即可。”毒鬼望着雨轩身上的衣衫,心中叹道:“裳儿这孩子是不是在故意欺负他?不过,这也倒符合她的性格。” 毒鬼又紧接着言道:“为师还有些事情,你先将这里打扫打扫。” 言毕,毒鬼便起身拂袖从正门而去,只留下雨轩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任凭过往的秋风肆虐,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肃秋之意。 雨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对着如此宽广的大殿,就像孤独的置身于天地之中,扫清那些尘埃是他唯一的任务和目的。 “辩机?我好像在哪儿听过。”雨轩一时又对自己的法号好奇起来。 自听到这两个字伊始,雨轩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嘴里默默的念叨着,忽然,雨轩一惊,眉头紧皱,脸色微沉,喃喃道:“睚眦,是睚眦说的。好像是什么‘辩机老道’?”雨轩突然想起天陨剑庄那一晚的情形。 当时,睚眦与其二位兄弟吞噬雨轩的元神不成,只得藏匿于他的识海之中。由于被神秘琉璃珠所伤,三元神更加的脆弱不堪,夺舍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因此,睚眦自然也就不能封闭住雨轩的元神,顶多不能让其控制这具身体而已,却也有时间的限制。至于他们的一言一行,雨轩当然也能亲身感受,不过,关于夺舍重生之事,睚眦自然不会让雨轩听到。由于元神初次被侵袭、吞噬,那种头疼欲裂,似针扎般的痛苦让他苦不堪言,哪还能清楚的听见睚眦所言?顶多只是一些零星的字眼,除了那关于琉璃珠之事,他倒是听的一字不差。 想到这些,雨轩有些费解了,独自疑惑道:“师父为何给我取这个法号?莫非有什么深意不成。难道师父知道关于‘辩机老道’的事情?” 雨轩又摇了摇头,眉宇舒展,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暗笑道:“也许只是巧合,师父随口说的而已。” 这时,雨轩一阵头疼,但他已不是当初的雨轩了。只见他星眉紧锁,面色阴沉,冷冷的问了句:“你怎么又出来了?” “嘿嘿,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睚眦阴冷的嘿嘿笑道,冷飕飕的语气在雨轩的脑海中回荡。 刚才,睚眦一直被压抑着,因为毒鬼自雨轩进门时,便放开了神识,可能只是想探测下雨轩的根基。但睚眦却如临大敌般躲避起来,自我封印住元神。以他目前的修为,纵使附身雨轩,对上毒鬼这样的对手,也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后来,毒鬼收回了神识,睚眦才悻悻然的解印,释放出元神。又默念法诀,想迅速恢复刚刚因封印而消耗的妖元。 “哼,虽然不能将你驱赶出我的识海,但我警告你,若是你再肆意触碰我的元神,我宁愿杀死自己,也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嘿嘿,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决绝了?有趣,有趣。”睚眦笑道,语气颇有些调侃之意。 “我迟早会让你消失的。”雨轩心中暗暗思道。 “你放心,在我恢复时期,我是不会随意妄为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睚眦生来就不会做。不过,我想和你做个交易?”睚眦不慌不忙的说道,似是胸有成竹。 “交易?”雨轩轻轻自语,然后紧接着问道:“什么交易?” “你要拜师学道,修炼无上神通,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人穷其一生也不能得窥天地之道,只得默默无闻而逝。但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传授你一套口诀。”睚眦慨叹的说道。 “此口诀名唤月华诀,修习此法诀,能够让你吸纳精纯的月华之力化为己用,然后炼化成自身真元,这可比普通人修道练功快上几倍。”睚眦紧接着叙道。 雨轩心中一阵窃喜,但片刻之后,他转念一想,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遂冷冷的问道:“那你要我答应的究竟是什么事?” “嘿嘿,这个嘛……”睚眦森然的嘿嘿笑起来,一阵毛骨悚然之感侵袭而来。 章四十五 静夜思 中 “杀死师父?”雨轩惊讶的失声叫道,神色慌张,语气颇为急促。紧接着又问道:“为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回答行还是不行。”睚眦悠悠的回道。 片刻的沉默,睚眦倒是不急,没有催促雨轩。雨轩皱了皱眉,眼神数变,终开口缓缓言道:“杀人可以。不过,要等我修习月华诀,有了足够的能力时才行。” “这个好说,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你能现在替我完成这件事。”睚眦讪讪的笑道。 雨轩不以为意,说道:“既然我答应了你,你也应该履行诺言了吧。” 睚眦嘿嘿的笑了笑,然后便将月华诀的口诀说与雨轩听,让他切记。法诀并不是很晦涩难懂,只是稍微有些冗长而已。但雨轩从小就识字习文,倒也不难记住。 雨轩听完后,记倒是记住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大理解。不过,雨轩却并不怎么担心,只要睚眦在就行,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小子,记住,这月华诀是要借助月华之力的,所以只能夜晚才能修炼,而且,你最好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免得被人打扰。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问我。”睚眦将月华诀念完后,又如此建议道。 “知道了。我还想问一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离开?”雨轩淡淡的问道,他可不指望会有什么答案的。 “哈哈哈,离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睚眦突然一阵狂笑,说完之后便又隐匿去了。 “哼,尽情的笑吧。看谁能笑到最后。”雨轩心中冷哼了一声,这种滋味,这种感觉旁观者是不会理解的。 不多时,雨轩将太真殿打扫的差不多了。收拾了那些破旧的蒲团,擦了擦沾满灰尘的门窗,至于柱子顶处的蜘蛛网,雨轩就无能为力了。只能将那三尊石像上的蛛网清理干净,又擦拭了一遍。站在石像下方仰望去,竟是那道家尊崇的三清天尊的雕像,庄严肃穆,令人无故生出一丝敬意。 这时,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辩机,大殿若是扫完了就出来吧,随我回观去。” 雨轩闻声知是师父在外等候,便扔下手中笤帚,拜别了三清天尊石像,往门外奔去。阵阵脚步声回荡在太真殿中,悠悠扬扬。 等回到玄妙观时,雨轩又在门口遇到了裳儿。而裳儿只顾和大师伯谈话,全然没有理会一旁的雨轩,多多少少让雨轩有些失望。不过,雨轩马上就平静下来,安静的听着他们交谈。对裳儿的一言一行也就多了份在意。 不一会儿,毒鬼便替雨轩找了件合身的衣衫,是件黑色的布衫,与雨轩先前的素服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雨轩白皙的脸庞在黑衣的衬托下愈加明显,星眉朗目,微薄的嘴唇,看上去倒真像是女扮男装之人。让在旁无语的裳儿颇有些讶异。 这时,毒虫也来到了毒鬼的房间,坐到圆桌旁,眼神示意,似是有什么事要与之交谈。自顾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裳儿,你先带辩机去吃些东西。”毒鬼对裳儿轻轻的言道。 “辩机?谁是辩机?”裳儿闻言,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 “是我。”雨轩在一旁低低的回道。 毒虫自然也听到了,与裳儿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只听裳儿笑道:“大师伯,你怎么给他取这个法号,真难听。” 毒虫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毒鬼拉长着脸,没好气的回道:“小丫头,不懂就不要随便乱说。有你这么跟大师伯说话的吗?” 继而,毒鬼又向毒虫兴师问罪道:“师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爹的,也不管一管。” 裳儿连忙抢过话来,道:“哼,我爹才不会管我呢,他只关心那些药草。” 言毕,裳儿便拉着雨轩走了。雨轩一时无语,只得任裳儿拉着他往外跑去。一丝温暖从手中传来,漫过手臂,弯流而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毒虫一愣,随即和毒鬼一起放声大笑起来,还是毒鬼笑道:“呵呵,裳儿越来越像她娘了。” “是啊,是啊。呵呵”毒虫应声附和道。 走在十字型的石道上,裳儿指着东北角落的石桌,言道:“辩机。算了,还是叫你雨轩吧。你先到那边坐下,我去看下还有没有吃的。” “不用,我不饿。”雨轩依然低声的回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雨轩一见到她,喉咙就好像被堵住了,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连声音也比平时小了很多。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雨轩记得曾在那本记有汐影的卷本中,好像看过一篇这样的故事。那情景和此刻毫无二致。 “想什么呢?我们一起过去坐吧,秋天的槐橦树怎么还这么绿呢?”裳儿唤了声,然后便信步走向石桌,望着角落的苍天古树,突发感慨道。 “哦。”雨轩应了声,微叹了叹气,也跟着去了。 槐橦树上,几片零落的叶子旋转着翩翩起舞而下,如雨润物般落在灰色的石桌上,静静的躺着,一阵徐风吹过,叶子又随风而起,继续着自己的舞蹈,向着未知的方向飞去,但无论如何,大地永远都是它的归途。 裳儿拾起石桌上的一片绿叶,仔细凝视着,似要弄明白这槐橦树的叶子为何这般绿。弯眉微锁,脸色白净,如水般的双眸闪烁着淡淡的秋意,微微凹陷的两道小酒窝依然荡漾着醉人的温暖。雨轩一时又是看的痴了。 静默,静默…… 突然,一声娇媚的笑声传来,宛如莺啼般悦耳。但听道:“哟,裳儿,和谁在闲聊呢?” 裳儿放下手中绿叶,回头笑道:“五师伯,你怎么出来了?我还准备待会儿去找你呢?”清脆婉转的笑声,像这槐橦树上的绿叶般,清新自然。 “这是言雨轩,你不是见过嘛。”裳儿指着雨轩回道。 “言雨轩?就是清晨你爹带回来的那小男孩?”毒仙上前仔细瞅了瞅,然后故作惊讶的叹道:“啧啧,看不出还有几分清秀呢,和裳儿倒是挺相配。” “五师伯,你说什么呢?”裳儿红着小脸,低首怒嗔道。 “呵呵,裳儿还会脸红呢,真是少见。”毒仙望着裳儿一副娇羞的模样,不怒反而笑道。 雨轩坐在一旁颇为尴尬,但面色如常,不慌不张,让毒仙不禁有些侧目。 这时,毒虫那苍凉浑厚的嗓音响起,“这事就有劳师兄费心了。”说完,毒虫迈步而出,看见裳儿正和雨轩坐在石桌旁,而毒仙也站在旁边,含笑不语。忙上前笑道:“什么事让五师妹如此高兴呀?” 章四十六 静夜思 下 “呵呵,二师兄,你不觉得雨轩和裳儿在一起好像两姐妹吗?”毒仙咯咯的笑道。望向裳儿的眼神颇有些意味。 裳儿闻言,与毒仙对视相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自嘲道:“五师伯说的相配原来是指这个呀!”想罢,裳儿的心突然感觉空落落的,似是被挖空了般,可却不知究竟是何物被偷走了,那样的堂而皇之。 雨轩仍然低首不语,静静的坐在一边,像个陌生人般。然后看着陌生人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时而笑,时而语,不亦乐乎。而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心里空落落的。 “呵呵,五师妹怎么也跟裳儿似的一点儿也不正经。”毒虫舒展着卧蚕眉,温和的目光下,沧桑的面庞也有了几分焕发之意。 “是吗?记得小时候,二师兄有次也说我不正经,我一气之下出手伤了你,被师父狠狠的责骂,还要责罚我,幸好大师兄替我求了情。可你却站在一旁偷笑,我当时真的很恨你。现在,岁月如梭,看着裳儿,我就好怀念那时候的日子。”毒仙蓦地止住了笑,柔和的明眸望着毒虫,语气颇为怀旧,淡淡的叙道。 “呵呵,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事呢?哎!岁月真不是个好玩意儿,一晃间,十多年的时光就这样溜走了。那时的你……”毒虫聊发感慨,却是突然止住了,忙咳了咳,道:“雨轩,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说完,毒虫便拂袖朝书房走去。雨轩也随即起身跟去。轻轻的来,轻轻的走,竟不带走一片尘埃。 毒仙默默的望着毒虫离去的背影,眼如秋波,莹白的肌肤被秋风拂过,竟也现出一道道微不可见的皱纹,岁月啊岁月! 进了书房,雨轩突然觉得好熟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书籍整齐的坐落在檀木色的书架上,淡淡的散发着书香,广博而悠远。书架的旁边种植着数盆植物,奇形怪状,颜色各异,只是味道有些不敢恭维。一桌一椅简单的摆放在书架的右边,几本泛黄的古卷散乱的搁着。此刻,毒虫正坐在木椅上,示意雨轩进来。 “雨轩。哦?应该叫你辩机才是。呵呵”毒虫浑厚的嗓音抑制不住心中的愉悦,喜色跃然脸上,似是遇到什么好事样。此时竟也如裳儿那般笑道。 “虫叔叔!”雨轩重重的喊了声,有些不悦。 “好好。还是叫你雨轩。”毒虫悠悠的笑道。 “雨轩,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拜我大师兄为师吗?”毒虫收起笑容,盯着雨轩正色问道。紧接着又道:“而且,当时我们的谈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嗯,那应该是叔叔故意说与我听的吧。”雨轩点了点头,谨慎的回道。紧接着又道:“虫叔叔是想让我暗中调查师父,看他是否与我父亲失踪有关。” 毒虫微笑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这是一招险棋。我没提前通知你,就是怕你不愿。毕竟你还是个孩子。但如今,你已拜他为师,任重而道远,一切都由不得你了,凡事须得小心谨慎。而且,你要勤加修习道法,尽快自如的驾驭汐影,以防万一。五毒宗内,没有人的修为能胜过你师父,你要认真的跟着学。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雨轩点头应道,语气波澜不惊。 “我听说你要一个人住在太真殿里,这样也好。虽说清苦了点,但修真悟道的确需要安静之地。”毒虫起身走到了檀木色的书架旁,自问自答道。 雨轩一阵愕然,沉思片刻,方才一笑置之,向毒虫望去。 “雨轩,这是本药书,闲暇时候可以看看。丹药与修道本是一途,也许对你会有些益处。”毒虫拿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卷本递给雨轩。 “《本草志》。”雨轩轻轻的念着书名,顺手翻了一页,见纸页的右下角印着三个墨黑色的楷字——烈涵予。 雨轩望了眼毒虫,这《本草志》原来是虫叔叔所记。又随手翻了翻,见都是些与书架旁差不多的花草图案,旁边似是对其药性的注释。便不再理会,将书放进了怀里,谢过毒虫。 等雨轩将书收好后,毒虫又从怀里拿出个黑色的小布袋,隐隐有灵光外泄。 “这是独角玄蟒的妖丹,算是完璧归赵吧。等你研习了《本草志》后,你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毒虫将小布袋递给雨轩,恳切的言道。 “雨轩,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太真殿吧!”毒虫淡淡的说道。 雨轩点了点头,欲转身离去。这时,毒虫苍凉浑厚的嗓音又响起:“雨轩,你恨我吗?恨我这样为你安排吗?” 雨轩停住了脚步,脸色一黯,半晌之后,雨轩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言语,然后径直朝门外走去,足下生风,似是疾跑般。 “哎……”书房里,长长的叹息声绵而不绝,一道墨黑色的臃肿身影渐渐远去,轻轻的,不留任何痕迹。 回到太真殿后,雨轩一个人徘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默然不语。望着那三尊三清天尊石像,大道莫测之感油然而生。雨轩突然记起玄妙观木门旁红色柱子上的字迹——大道无相背,至理绝言诠。 恍惚间,似是站在大道的门槛上,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虚空,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空荡荡的,有如死寂之地。倘若踏过去,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渊。 雨轩一惊,冷汗涔涔,忙转过视线,呼呼的喘着粗气。 夜已降临,月儿初上,幽幽的月华静静的洒落着,静谧着太真殿。雨轩来到那根粗绳前,仔细打量着,思索着该如何睡上去。脑海中却是想起往事,一幕幕的闪现消逝,仿佛就在昨天般。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书卷,熟悉的床…… 如今,雨轩却只能住在这片荒凉的大殿里,睡在落寞的绳索上,凄凄然,让人无故生出感慨。人生坎坷,当真是变幻莫测啊! 在试了几遍后,雨轩终究还是不能睡上绳索,全身摔得酸疼,只能作罢。后来,雨轩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破棉布,将它铺在石像前,睡了上去。 殿外,秋风瑟瑟,裹着冷冷的月华侵袭着每一处。颓败的太真殿静静的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沉睡吧!也许这才是它唯一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