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封神之云落千川》 1、洪荒 她隐约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意识在无尽虚空中飘飘荡荡,猛地抓住了什么,便若溺水之人碰上一截浮木,心中满是惊惶与欣喜。她牢牢地抓住了那东西,任由自己与它彻底融为一体,如同转世之人有了新身体一般,契合无比,不可分离。 云霄。 冥冥之中一股威严传来,告诉她,她叫云霄。 倘若这便是她转世后的新名字,那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恣意地生活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默念道:自今日起,前尘尽去,我为云霄。 刹那间天地间似乎改变了什么,她已经彻底被这个世界所记录。群星璀璨的夜空中一轮明月缓缓移动,一束纯净的月华直直打下,见她尽数包裹在其中。她只觉得周身畅快无比,竟是如同乳汁般甘甜的感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那束月华尽数吸纳,周身力量亦微微涨了几分。 云霄终于得以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新世界。 周天星辰不要命地向大地播撒星光,隐约间竟将月亮也盖了过去。她附着在一座高高的山上,珍禽异兽、灵芝仙草数不胜数。浓郁的灵气几乎凝成淡淡的雾气,伴了天地星光,幻化出绝妙的仙家胜境。而云霄自己,则变成了一朵云,一朵明显具有了人类智慧的云。 云霄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虽然这地方分外陌生,可她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欣喜,下意识地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羁绊。很快地,她便明了了原因所在。只见不远处两只异兽正疯狂地翻滚撕咬,强大的水火之力交织在一起,竟摧毁了不少山石灵兽。云霄看得分明:左边那物鸡头、燕颔、蛇颈、龟背、五彩色,右边那物马头、鹿角、兔眼、虎齿、牛耳、蛇身、鱼鳞、鹰爪、鱼尾。这这这……这不是凤与龙么? 云霄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两只传说中的瑞兽会玩命地打架,可她至少明白这里必定与华夏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么…… 云霄一个闪念,已经脱离了她附着的那座大山,向东方飘去。这一飘,便是整整三十年。 她看到了黄身、赤喙、鹌鹑一样的肥遗。 她看到了长得像鸱却生了人脚的数斯。 她看到了马形、羊眼、四角、牛尾的rr。 她看到了无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山川大泽、神异之兽。而最多的却是龙凤二族。最为奇怪的是,只要龙凤碰在一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厮杀。仿佛这两类同尊为华夏图腾的灵兽,此刻竟是不死不休一般。 最最要命的是,她亲眼看到了一只小松鼠在遭遇了雷劫过后,化身成人。他们得意地称之为“道体”,据说是修炼的最佳鼎炉。 看来,自己也是有可能通过修炼,化身成人的了? 云霄激动无比,想到了自己出世时的那座大山。那里的灵气可是异常浓厚啊……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那个高度,应该是天柱不周山! 既然来到了神话的世界,岂能不好好把握一回! 云霄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事,又记起了一些事,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无足轻重。她一路飘回不周山,感慨万千。既然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不周山无疑也是盘古的脊梁。她默默想着天地初开是那撑天踩地的巨大身影,还有那混沌之时无穷无尽的孤寂,悠悠叹了口气。 开天辟地,何其壮哉! 身化洪荒,何其伟哉! 因盘古大爱遗泽,初开的天地纷繁而多彩。云霄一路走来,更加坚定了修炼化形的决心。纵然成不了仙,再当一次人也是够本了的! …… 不周山上,云霄拼命地吸收着日精月华、天地灵气。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膨胀,可不知怎的竟无法化形。她隐约记得前世看过的一些东西,似乎化形也是要有方法的!云霄对于修仙一道是两眼一抹黑,只得拼命吸收灵气储存在日渐长大的身体里。除了这个她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 再出一次不周山?妄想!先前她体内毫无灵气,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小白云,自然没人会来打她的主意。但现今她体内的灵气浓郁到了实质,又经过了本身炼化,一口吃下绝对是顶级补品。想到前世的人参精灵芝精,她决定还是不要去冒险的好。 可还是很闷哪…… 再于是,当身边两朵灵智初开的小棉花云软软地称自己为姐姐时,云霄默认了。 但这两个小家伙实在是捣蛋得很! 才开了灵智便一天到晚四处游荡,一会扯扯葫芦藤一会拉拉人参叶,弄得不周山鸡飞狗跳——嗯,应该是鹤飞虎跳。也亏得云霄修炼有了小成,神念足以覆盖整个不周山,才能在每次两朵小棉花云闯下弥天大祸之前把她们拉回来。可那她们岂是省油的灯?每每云霄安定下来吸收灵气、万事不闻之时,新一轮闯祸又开始了。 照她们的说法是:反正有姐姐在! 云霄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自从认下两个妹妹后她便隐隐感到了熟悉,这种熟悉让她心底发怵。可她每每仔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而当她再一次入定醒来时,那两个闯祸成性的小家伙已经老老实实地在自己跟前等着,周围绕了一缕清风。 “怎么回事?”云霄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口气”也开始严厉起来。 目前她们尚未化形,所有的交流都依靠类似于脑电波的神念。可饶是如此,那两朵小棉花云仍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这次多亏了公明哥哥……” 清风绕着三朵云彩转了一圈,云霄感觉到了爽朗的笑声:“无妨。” “姐姐……”两朵小棉花云糯糯地说:“碧霄(琼霄)已认了公明哥哥为兄……” 云霄冷汗刷地下来了。 云霄,碧霄,琼霄,加上所谓“公明哥哥”,她再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该一头撞死过去!想想日后封神一役赵公明身死,自己三人为复仇而齐上封神榜,生生被那天书奴役了几十亿年!虽然是神仙,可处处受限的神仙比凡人还不如!莫不是要改了命数?云霄纠结了…… 一股威压自灵魂深处传来,整个身子仿佛要被碾碎一般。云霄只觉得“它”异常愤怒,汹涌的怒气竟连修炼千年的自己也无法抵挡。云霄大骇,将改命的念头压了下去,暗想莫不是碰上了那本该死的天书,封神榜? 这回她可是猜错了。能洞察她逆天的心思并肆无忌惮地释放这种威压,区区天书还做不到。这物乃是先天地而成,掌控世间的天道! 云霄念头只转了一转,随即将自己的形体改变成女子模样,向那清风施了一礼:“舍妹贪玩,有劳道友挂念。倘道友不介意,云霄便也称您一声大兄,如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世界应该是要称对方为道友的。 赵公明哈哈一笑:“甚好。”竟也是个干净利落的性子。 云霄可没他的好心情。想到日后自己做了那所谓感应随世仙姑,一支混元金斗被当成马桶来用,心下不忿之感就越来越重。日后说什么也别拿那支金斗,最好连封神之战也别参加,爱谁谁去! 咦咦咦? 云霄竟没感到一丝不适! 难道是要想修改天数…… 此念一出,那种灵魂被捏碎的感觉又来了。云霄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已经很不耐烦。倘若自己再来一次,那可就直接灰飞烟灭了的!不过云霄对于这个只认关键字的惩罚系统还是很满意的。只要自己不胡思乱想,你管我是要住三仙岛还是蓬莱岛,管我是用混元金斗还是定海珠! 云霄的心情好了一些。可想到日后惨状,又不禁发起愁来。如果没记错,封神榜出世的原因乃是神仙杀劫。凡三尸不斩、六气未吞者皆在其中。自己所知道的云霄就是因为连大罗金仙也不是,才生生被扯上了榜。可如何才能修炼有成呢?…… 云霄下意识地把自己变回了云,借了清风之力在不周山上飘啊飘,思考着身后结局。 如果自己没有料错,那此刻应该是天地初开数千年之后。往后的各路神仙尚未修炼有成,自己的老师、上清通天教主尚在昆仑山与太清、玉清论道。上次出去并没有见到真正的人,也就是说女娲尚未抟土造人、炼石补天。可惜自己只是不周山上一朵小云,若是灵根灵兽什么的,恐怕此刻已经度了天劫成仙…… 要知道根脚越好,化形越难,那三清不过借了盘古开天遗泽方才化形成功,现如今女娲仍是一副人身蛇尾的模样。现在化形而出的小妖不过也就数百年寿命,而且因为根脚太差,无法修成大罗道果,顶天了是个真仙!若依原本的云霄是早该化形了的。可她来自后世,灵智较这里的妖精高出太多,又不知晓化形之法,只好生生将自己修炼成了一朵比灵气还补的灵云,根脚何止提高了千百倍!虽说化形越来越难,可一旦化形成功,便有资格问鼎大罗金仙之境,还有可能一窥那混元至境!如此一来,翻覆之间她便可提升了境界修为,躲过那场劫数。 话说云霄,你还不满足么? 云霄当然是不满足的,首先她根本不明白何谓根脚,其次她根本就是个修仙白痴。虽然误打误撞提升了资质,可要修炼,还得有老师才行啊! 通天老师啊通天老师,您老人家究竟在哪里! 云霄心中一烦,便再也没心思修炼,除了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吸收灵气之外,与身后亦步亦趋的两朵小棉花云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浓郁的祥瑞之气自不周山顶向洪荒大陆弥漫,严正的天地威压令云霄不由自主地伏地“跪”下。她感觉得到,那便是方才几乎要杀死自己的那股气息!而后,一个醇和的声音自大脑深处响起: “吾已悟道,今在紫霄宫中开讲道法。” 片片金光挥洒而下,云霄微微吸纳了一些便觉得修为大涨,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化形而出。她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契机,眼见道道金光驾了祥云直往不周山顶而去,自己四人仍然被那股天地威压压得无法起身,不由大是焦急。 她分明看见,三道清光自东昆仑深处直直上了不周山。 这么说,紫霄宫上那人便是三清之师,自己的师祖,鸿钧? 2、化形求道 一 云霄很快肯定了这种可能性。待那股威压稍稍减缓,她便膨胀了自己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琼霄、碧霄与赵公明,向三十三天外飞去。 ——不去的是傻瓜! 云霄虽然想到了紫霄宫的地点,可眼见身边道道金光疾弛而去,纷纷借助先天灵宝破开层层混沌气流,如刀切豆腐一般爽快,自己仍是小心翼翼地躲闪开来,好不郁闷。云霄心中焦急,这般下去,一辈子也到不了三十三天外。 “云霄妹子可是要到紫霄宫听道?”被云絮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赵公明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透透气。 “正是。”云霄承认,“这可是个极难得的机会。” 赵公明猛地浇了她一头冷水:“前往紫霄宫听道者,莫不是洪荒大能之辈。方才我甚至看见太阳星中两只三足乌亦被甩在了后头。那两只三足乌此刻已成大罗道果,兄长帝俊坐拥先天灵宝河图、洛书,弟弟太一手掌先天至宝混沌钟。他们尚且落了人后。我等这般上去,只怕还未到达便已被混沌气流撕得粉碎。” 云霄脚步一顿,在三十三重天上停了下来。这个便宜哥哥说得不错。自己一无法力二无灵宝,平白落个身陨又是何必?她虽说不满自己将来的结局,可并不急在一时。自己好不容易才重生于此,怎可平白拿了自己性命开玩笑? 云霄放出体内两朵小棉花云,诚心诚意地向赵公明道了谢:“云霄卤莽,多谢大兄点醒。只如此一来,我等该如何是好?莫非便要放弃这契机不成?紫霄宫那位只怕是天地间最强的存在,又是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负了传下道统的责任。我等不去,恐来日修炼极为艰难。” “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赵公明不解,“何为圣人?” 云霄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番,才回答道:“圣人者,不生不灭,与天地同存。” 赵公明失笑道:“与天地同寿,大罗金仙便可,何必贪图这劳什子圣人?” “非也,乃是与天地同存。”云霄好心地解释,“大罗金仙虽得免天人五衰,法力高强,长生不老,但仍会为人所杀,甚至灰飞烟灭。但圣人与天地共存。天地不灭,圣人不死。” “竟是这般强大么?”琼霄、碧霄齐声惊呼。赵公明亦沉默半晌,良久方道:“云霄妹子是从何处知晓这许多?” 云霄一顿,难道告诉你我来自后世?遂顺口答道:“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获知,大兄不必挂怀。”说话间云霄又想起一事:既然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是否意味着自己先祖所流传的一切皆源自这里?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魂牵梦萦的国度? 云霄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说什么也得往天外天探上一探。赵公明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照顾琼霄与碧霄,在三十三天等她回来。云霄也允了他们量力而行,一旦有异便立即返回三十三天。 在三十三天与混沌的交界处,云霄试探地从自己身体里分出指头大的一部分,附着一丝神念,直往混沌里去。小云团小心地避开暴虐的混沌气流与空间裂缝,一路往紫霄宫飞去。遥控小云团的云霄明显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进不了紫霄宫,不由大是焦急。 仔细想了想,云霄再度从自己里分出一小部分云团,附着了神念,再一次往混沌中送去。 一团,又一团。 云霄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送了过去,可那些小云絮只能勉强绕着紫霄宫打转。偶尔送了一团大的过去,立即便被混沌气流撕个粉碎,疼得她上窜下跳,好一会才平息下来。云霄飘了好久,除了继续向混沌分裂身体之外,她找不到别的进入混沌的办法。 “姐姐这个法子真好。” 云霄吓了一跳,发现身后两朵小云并一股清风游荡。刚才出声赞叹的,便是三妹碧霄。 “我想,我们都可以这么做。”赵公明明显是被云霄的圣人之说打动,悄没声息地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一小股风来,顺着云霄的路径直往紫霄宫。可惜的是,清风不得不在云团身后数十里停下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琼霄、碧霄咦了一声,各自分出一小团云絮,如法炮制。如同赵公明一般,她们都被挡在了紫霄宫数十里之外。 “妹子好修为。”赵公明赞叹了一声,隐隐有些失落。 “大兄莫要折损妹子。”云霄一边分裂身体一边回答:“此刻云霄尚且进入不了紫霄宫……哎呀不好!” 云霄惨叫连连,另外三人忙惊问她出了什么事。 云霄明显大为气恼:“紫霄宫门已闭,我等就算到了那里也是进不去的!”她的云团最为接近紫霄宫,是以将一切看得分明。 赵公明叹了口气:“我等无缘,怕是再也进不去了。妹子不妨收回这些分|身,从长计议。” 云霄仍是不死心:“烦劳兄长照顾两位妹妹。说不得,云霄亦需勉力一试。” 赵公明沉默半晌,出声问道:“妹子此举不只是为了圣人罢?公明虽与妹子相处时日不长,但也知晓妹子是个逍遥自在的性子,为何今日舍了命也要得到那圣人道果?” 云霄苦笑:“圣人道果是那么好得的么……大兄所言不错,云霄此番确有所图。云霄偶尔算得今后命数悲惨,惟有上得紫霄宫方得解脱之法。” 赵公明默然。 琼霄倒是急了:“我三姐妹向来一体,姐姐如此,我二人又将如何?” 云霄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我为何会生生将你们也卷了上来?” 琼霄、碧霄惊呼一声,情绪低沉下来。赵公明闻言一愣:“那我……” “大兄较我姐妹三人自在一些,但仍需以仙人之体,行那凡人之事。”财神赵公明,虽享了人间香火,却再也不是逍遥神仙!如此铜臭之体、神司之职,与凡人何异? 赵公明虽然不明白何谓“凡人”,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故而亦低落下来。 云霄突然之间没了低落的兴致。她突然发现,这些封尘许久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地被勾了出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前世看过一次的东西,现在也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猜到是因为这些年拼命吸取灵气胡乱修炼的关系。可无论如何,她拣到宝了! “妹子……”赵公明似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我等一同上前便是!紫霄宫不可能永远开讲,宫门总有打开的一天!” 琼霄、碧霄亦齐齐称是。于是四人小心地分出身来,一丝丝地接近紫霄宫。最初,云霄只能分出数百朵小云团围绕紫霄宫,还得分心躲开暴虐的地水风火。可渐渐地她适应了这种过程,数百朵云絮凝聚成数十朵,又凝聚成数朵,最终完整地凝成一朵云飘荡在紫霄宫门口。饶是如此,她亦花了整整一千年才做完这件事。 云霄忘却了许多,但仍牢牢记得她想记得的事情。她一遍又一遍地默诵前世的道家典籍,本能地遵循里头的方法修炼,更是如同在不周山上一般自动吸收这周围的混沌灵气。开始还只能一丝丝地吸收,可某一天她在混沌深处拣到了一根通体碧绿的莲茎,并不由自主地吞噬之后,吸收混沌灵气的速度便开始加快,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云霄感觉到那莲茎在自己体内抽芽开花,恣意吸取自己炼化了数千年的灵气,隐隐还有不满之势。云霄无奈,只得拼命吸收了周围混沌灵气滋养那二十四瓣青色莲花。 体积开始膨胀,灵力积累亦到达了极限。云霄觉得,倘若她再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她非爆体而亡不可。 莲茎挣脱了莲花,自身分裂成细小的脉络附着在云霄体内。数十里外的兄妹三人只觉紫霄宫外那朵云彩开始无限膨胀,通体透着丝丝碧绿,诡异无比。可偏偏在这当口,云霄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赵公明不过初次见她,为何待她如此之好? ……似乎是因为自己接受了两个妹妹,也一直溺爱她们的缘故。莫不是所谓因果循环? 云霄猛地觉得,心中一道壁垒碎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云霄模模糊糊地记起了什么,可又记不真切。她隐隐感觉紫霄宫门大开,三道清气逸了出来。其中一人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抬手向她打出一道清光。云霄不及防范,刹那间被打回三十三天,更有急速下坠之势。可她心中一片澄澈宁静,仔细体会着那道清光中蕴涵的信息。 那是化形的仙诀。 云霄灵力积蓄已厚,灵识亦早早开启,化形所需不过一个契机。而今,那个契机来了。 她倒向不周山脚,体积快速膨胀又快速收缩,下意识地遵循着那道仙诀开始化形。过多的灵力被压缩成一颗珠子,包裹在青色莲花之中。 天空中阴云翻滚,紫色闪电一劈而下。 “九重紫霄劫?” 此刻不仅是送了云霄仙诀的通天愣了,一旁的老子、原始也愣了。 实力越强、跟脚越好,化形时的雷劫等级便也越高。一般小妖化形不过三道红雷,而今云霄所经历的却是号称寂灭万物的紫霄劫!想来是云霄得了混沌青莲的莲茎,又育出一朵混沌青莲,为天道所妒的缘故。这劫数她受得了,便记录在天道之上,从此坐拥这万仙觊觎的法宝;若受不了,便连同混沌青莲一同被劈碎。天道连青莲子盘古也容不得,又怎会容得云霄? 盘古开天之时,混沌青莲毁损,二十四瓣莲花化成二十四片造化玉牒,上载着大道三千,为鸿钧所得,进而悟道。五片叶子化成了十大先天灵宝为五行旗(中央戊己杏黄旗、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北方玄元控水旗)、乾坤鼎、十二品莲台、山河社稷图、河图洛书、七宝妙树、天书(封神榜)、地书、冥书(生死薄)、红绣球;只有那莲茎不知所终。 而今日,那莲茎育出青莲之后,彻底化入云霄体内,与她融为一体,不可分离。如此机缘,不为天道所妒才是怪事!云霄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紫色闪电向她劈下,避无可避也惟有拼尽全力接了。只是这一下,她便几乎要疼得晕死过去。 3、化形求道 二 云霄虽失却了大半意识,可还是知道好歹的。第一道雷劫便几乎将她打得神魂俱散。无奈之下也只得凝聚起心神法力,硬接下第二道、第三道…… 每接一道,她便觉得自己的新身体经过了一番洗筋伐髓,对道的体悟也深了一层。丝丝青莲脉络化为身体的筋脉骨骼,在她心神几乎失守之时为她提供最后的屏障。虽然难受,但也不会像第一次一样慌乱。饶是如此,她也几乎力竭。 云霄心神一动,突然间想到了刚刚用无尽灵力凝成的珠子,那东西现在可是最好的补药。迅速弄出青莲内的珠子,将里头积累的力量一丝丝化开,又挡了两道雷劫。 这该死的紫色闪电…… 云霄身子一颤,珠子被尽数打散化入元神,那青莲也被剥离了青气,化作冰雪一般的二十四品白莲。霎时间云霄周身之力大涨,生生挡下了三道雷劫。 那雷突然中止。云霄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望,铅云变成了紫色,孕育着比方才八道紫雷恐怖千百倍的第九道寂灭紫雷。云霄大骇,她知道自己不做些什么,今天决计躲不过魂飞魄散的结局。略一思忖,云霄将体内青莲劈成两朵十二品白莲。一朵牢牢护住元神真灵,另一朵逼出体外,险险接下了那道毁天灭地的紫光。 云霄刹那间悟到了什么,急急逼出两滴精血,为两朵莲花打上祭炼烙印,竟在化形劫未完之时祭炼起它们来。亏得她先前炼化了足够的灵气,自身筋脉骨骼又是混沌青莲茎所化,加上这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竟给她爆发了无上潜力,刹那间炼化了这两样至宝。 于是,云霄如同操纵手脚一般操纵起体外那朵白莲,将恐怖的紫色能量完全吸纳。那白莲染上浓浓紫色,竟生生变成了一朵紫莲。云霄不及多想,将那朵莲花召回体内,与那朵白莲一起化做气旋,在丹田之内旋转。一白一紫,煞是好看。 化神返虚,莲为太极。我就不信在找寻不到着力点的虚空之中,这道雷还能劈死我!云霄忿忿地想。 那两道光转了许久,竟就此紧紧咬合,宛若太极图一般在识海之内安家,化作两个十二品莲台,一白一紫,妙曼至极。 云霄探出元神触了触紫色莲台。它有些狂暴,随即又被白色莲台死死压了下去。如此几番下来,它终于安静了,任由云霄操纵。云霄尝试将它们化做阴阳气旋驻于识海,竟然分外简单。她睁眼抬头,但见晴空万里,劫数已去。 云霄直起身来,幻化出一面水镜,看到了自己重生之后的模样。 何止眸若秋水肤如凝脂,何止体态轻盈青丝如瀑,云霄突然觉得自己词穷,无论无何也描述不出这充盈了仙灵之气的绝代风华。难怪人道美若天仙,凡人再如何貌美亦是俗气,比不得天人充盈的灵息,呼吸间浅浅灵雾氤氲,如沦如漾。 红尘里傲人的牡丹,如何比得天池里出尘的白莲?不是比不得,实在是不能比啊! 云霄收了水镜,向天空中划下的三道清光盈盈下拜:“云霄谢过上仙大恩!” 三人看到云霄,齐齐抬手掐算起来。只因为云霄生来便是真仙之体,资质之高世所罕见!要知道,凡天地诸物化形而出,皆成道体(女娲造出的人是先天道体),而后经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度劫,方成地仙;地仙不食五谷、不恋红尘,但仍须进一步修成天仙,方可天上地下无所不至。天仙之上有太乙玄仙。惟有入了玄仙,方才得长生,有资格问鼎混元至境。故而自玄仙起,诸仙均被称作真仙。玄仙之后有大罗金仙,与天地同寿。金仙之上有准圣,准圣之上有圣人,圣人之上有天道,天道之上有大道,由此可见,修仙一途,路漫漫其修远!可云霄生来便成就真仙之体,将来成就之高可是世间罕有啊…… 于是三清顾不得许多,纷纷掐算自己与眼前的女仙是否有师徒缘分。 便在此时,琼霄、碧霄与赵公明纷纷落地。仿佛是被云霄化形刺激到了一般,纷纷卯足了劲要化形而出。但见天上轰隆九道红雷劈下,赵公明化做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琼霄、碧霄二人皆化作十五六岁的少女。想是照着云霄的模样化的。反正她现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三清算毕,老子、元始的脸色都不算太好,反是通天哈哈大笑:“云霄,你我二人有师徒缘分。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云霄知道那便是方才给了自己仙诀的青年男子,便跪地行了拜师大礼:“弟子云霄拜见老师!” 通天满意至极,伸手虚空一托,云霄只觉得一股无形大力将自己托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自己还真不习惯跪来跪去的,看来以后这是常事……云霄向一旁瞥了一眼,望见了那三人欣羡的神色。 罢了。 云霄叹了口气,再度跪了下来:“恳请老师慈悲,收下云霄的兄长与妹妹!” 那三人对望一眼,在云霄身后跪下:“恳请上仙慈悲!”能到紫霄宫听道的,哪能是平常人家?拜了老师总好过自己摸索不是? 通天再度掐指算来,知道那三人也与自己有师徒缘分,便点头允下了。而后伸手向身旁二人一指:“这两位是为师的兄长,太清老子、玉清元始,为师上清通天。吾等三清乃是盘古元神所化,修道东昆仑。” 四人向二人下拜,齐声说道:“弟子拜见大师伯、二师伯!” 老子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元始却若有所思起来,暗忖自己日后定要非资质上乘的弟子不收,好好气气今天志得意满的三弟! 所以说,云霄,你间接促使了阐教十二金仙的出现。 老子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元始,言道:“起吧。恭喜三弟收得佳徒,我等该回昆仑山了。” 六人称是,各自招来一朵云彩,齐齐飞往昆仑山。云霄数千年前曾经来过一次,此番故地重游,不免感慨万千。昆仑比数千年前热闹了些,多了些飞禽走兽,也多了些开智化形的生灵。不得不说,云霄第一眼见到守山的陆吾,的确被那九个脑袋吓了一跳。不过…… 云霄心下忿然:是谁说通天不注重出身资质的? 大师兄多宝道人此刻分明便是太乙玄仙顶峰,师姐无当圣母此时也是太乙玄仙中期。云霄看着自家老师考察弟子的模样,突然间发现前世记载有诸多不属实之处—— 譬如说,通天门下弟子并非各个无能;譬如说,后世大名鼎鼎的阐教十二金仙连个影子也不见。再譬如说,这三兄弟感情还算不错,每天切磋道法以期突破大罗金仙顶峰…… 云霄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入定打坐,心思却转了几百个弯:无论将来如何,现如今自己已经是通天的弟子了。且不说自己刚刚受了人家恩惠,且不说通天这个老师的确是个难得的好老师,单凭自己四人同老师死死绑住这一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帮通天避过那场劫难的。 倘若没记错,她的时间还很充裕。凭借前世那愈加清晰的记忆,她知道此刻天地间第一场劫数——龙凤劫才刚刚开场。而后是巫妖之争、三皇五帝、夏、商,最后才是神仙杀劫,封神上榜。但愿一切顺利吧…… 要不,出去走走? 这念头才刚刚闪出,大殿上激烈的争吵声便传遍了整个昆仑山。云霄大是意外:那三人不是在好好地论道么,怎么吵起来了?她偷偷溜到大殿门口,偷听那渐渐小下来的争吵声。 原来是因为三人性格不同,所求不同,眼中的“道”自然也就不同。老子奉行清净无为,自然而然的道,即“天法道,道法自然”,可元始却颇有后世诗书礼教之风,认为现在天地间存在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皆为合理,而且要把那层层叠叠的“理”给挖出来,以“阐”天地之至道,(譬如,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御、七星(北斗)、八荒、九幽。)遍览那七七四十九天衍之数,颇有后世卫道士卒之风。可通天偏不理会这些,生平所愿乃是截取那天道下遁去的一,为世间万物求得一线生机,为破之道。老子也就罢了,可元始通天一阐一截,一立一破,不吵起来才怪! 云霄听了一会,竟渐渐有了些模糊的感悟,索性在大殿之外入定,现出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就此修起道来。多宝和无当倒是各自开看过一次,三人各执其理,偏偏又都是未来的圣人,此刻所言自然都是“道”。无立不可,无破亦不可,无阴阳调和、太极圆转更是不可。天有其命,人有其道,惟有悟了自己的道,方才真正得道! 云霄元神散开,便若一丝丝雾气在天地间弥漫,感知不同事物间不同的至理。倘若那便是星星点点的天道碎片,云霄此刻要做的便是整合这些碎片,以窥得完整的天道。 浓郁的灵气在她身边聚合,识海之中一白一紫两股气旋飞速旋转。大道创造一切,天道便须管理一切。世间万物皆合大道,却不一定循了天道。那么那所谓大道是否可以认为是鸿蒙宇宙间的至高规则,衍生着各种各样的“道”?譬如,在伊甸园,“天道”可能便是光…… 浓郁的灵气在云霄周围形成小小气旋,殿内三人终于发现了异常。通天望了望云霄,大手一挥为她摆下聚灵阵,手上青光一闪,一道上清仙诀就此打入她的识海之中。 云霄模糊间隐隐看到了什么。不是浑圆一体,不是铜墙铁壁,万事万物皆有那遁去的一,惟有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得心应手,方可尽取破之一道…… 可那是什么? 云霄大是疑惑,再也守不住这玄妙的境地,就此清醒过来。睁眼一望,冷汗刷地便下来了。未经允许偷师,还是在自己老师面前偷师,那可是死罪!她没有傻到认为眼前笑咪咪的三清会开恩放她一马,除了老师通天可能会小小纵容以外…… “弟子该死!”云霄伏地而拜,大是惊恐。她可不想没等到封神便被三清弹指灭了!自己如今的道行连他们的一个零头都不如! “你倒说说,何谓道?” 开口的居然是老子。 云霄哪敢藏私,便将方才所悟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末了小心翼翼地说:“弟子以为,三清皆为盘古大神元神所化,自当同气连枝。无论少了阐、少了截、亦或少了太极,三清便不圆满,道统便无法完备传承!” 阿弥陀佛,她完全是为了将来那注定反目的兄弟两人着想啊。 呸呸呸,自己没事念叨接引做什么?要知道那封神一战,西方教可没少煽风点火,三千截教弟子甚至化作三千佛陀,为西方教大兴提供了大批优质人才!要说那场灾难的最大受益者,当是西方教才是! 4、凤凰双子 云霄尚未从腹诽接引中回过神来,便听得一声长笑响起,直贯苍穹。云霄抬头一望,见自家老师通天仰天大笑,二师伯元始微笑点头,大师伯老子面露赞许,不由大是奇怪。 通天笑毕,抓了云霄肩膀,生生将她扯入大殿,四人分四个角坐下,敞开识海交融在一处。不一会只听嘭的一声,一面无表情的老者出现在大殿正中,向老子施礼道:“见过本尊。” ……哪位高人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后砰砰两声,一面色严肃的中年人与一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出现在大殿之中,各自向元始与通天施礼道:“见过本尊。” 云霄此刻便若虚脱一般软软倒下,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大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可仍是不十分肯定。果然,老子开口道:“我等原本只差了那临门一脚。今日借你之悟得以斩却善尸,亦是机缘所在。你下去罢,今后万不可再做出这等事了。” 云霄知道他指的是偷听墙角,赶紧点头称是,叩拜后扶墙退出。再一看自身境界,竟提升到了太乙玄仙中阶,修为也是大涨了一回。于是便淡然了。 而后通天借口云霄犯错,将她一脚踹出东昆仑,并发话不满千年不许回来,暗地里却塞给她一瓶子金丹一大袋仙草,告诉她东海之上有一物与她有缘。云霄笑笑接下,心底对这个老师好感倍增。 要知道,这金丹可是通天好不容易从老子手上淘来的家底呢,连大师兄多宝道人总共也只有三颗!那袋仙草中万年紫芝瑶草轩琅比比皆是,血参都显得低档。况且千年后恰好是紫霄宫开讲之时。所以,她是否可以认为,这是老师在故意给她开后门? 云霄驾了云一路往东海飞去。通天绝对不会诓她。他说有物,那绝对是宝。想来自己两手空空,也得有些东西防身不是?那命中注定的混元金斗可还在紫霄宫分宝崖上好好呆着呢! 临近东海,云霄便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仍旧是水与火。她不免叹气,看来又是龙凤那两族冤家。可眼见洪荒大地之上山脉移平河泽干枯,方圆千里竟尽显枯焦之色,四处散落被无辜波及的生灵尸体,浓浓的怨气弥漫。饶是云霄修为有了小成,却也有些受不了。她拔高了云头,想好好看清楚是那两个自私的家伙在打架。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云霄便有些被吓到了。数千米长的苍龙与七彩凤凰在万里之外的高空打架,法力余波竟然摧毁了洪荒大地,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不枉为洪荒霸主! 凤凰发出凄厉的叫喊,形体渐渐缩小了下来。苍龙见有机可乘,长尾一甩,将凤凰打出三十三天外。云霄暗叫不好,那凤凰小腹微微鼓胀,想是已经有了身孕,重伤之下被打入混沌,少说也是个陨落的结局。 罢了罢了。 云霄纵身进入混沌,现了原形,将自身膨胀了千万倍,裹起凤凰往南方降落。凤凰有灵,也不挣脱,指点云霄前往南方不死火山。 滚滚岩浆蒸腾出灼人热浪,红炙的山体之上生长了大片梧桐。云霄微感诧异,随即发觉此刻身处洪荒时代,不畏高温的梧桐也不算奇物,也便释然了。轻轻放下凤凰后云霄本欲飘走,可想了又想,还是留下了一株九叶紫芝。 “道友留步!”凤凰的声音有些嘶哑。 云霄化出人形,在凤凰身边降落,询问道:“何事?”她不知道洪荒中人最重因果。凤凰受她一恩,必定要还了才肯罢休。 凤凰张喙,吐出一枚火晶:“此物加身,可不畏诸火。” 云霄一惊,竟没有去接,反倒向凤凰打出一片金火,喝道:“你疯了不成!原本就有伤在身,还敢吐出本身精华,莫非不要命了?” 凤凰沐浴在熊熊金火之中,舒服得一阵鸣叫。她也不勉强,再度吞下火晶之后身体大涨,竟在火中产下一枚蛋来。云霄无语,知道自己平白惹事,只得加大金火的力度,助凤凰补益了产后虚弱的身体。 岂知这样一来,凤凰再度鸣叫一声,又产下一枚蛋来。 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了!云霄有些生气。打出这些金火实在大耗法力,她只怕要耗费个三五年才能完全恢复过来。这凤凰如此热衷于产子么? 这回可是云霄错了。凤凰得交合之气,注定要产下二子,岂是她能决定得了的?眼见凤凰小腹渐平,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些,云霄才收了金火,面色很是惨白。 凤凰再度吐出火晶,执意送给云霄。云霄这会也不再推辞,便收了下来。凤凰见她急需恢复法力,便提议让她在此处疗养一段时间。这些梧桐还可以为她提供一些屏障。云霄想想,便应下了。横竖依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百八十里地也飞不过去,更别说自己救下凤凰,那苍龙只怕恨了自己入骨。凤凰担心她虽有火晶抵挡炎气,但本相是云雾之体,于火山修炼没有半点好处,索性又送了一颗龙珠给她,让她借龙珠内强大的水元之力疗伤。 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因果便算了了。 云霄在凤凰之处疗伤,也得了凤凰不少益处。凤凰生长于混沌,于天地初开之时便称霸洪荒,资历久远,可以算得上洪荒的一本百科全书。云霄本是菜鸟一只,才拜了通天为师,仙诀也没传下多少,常识更是少得可怜。有这如姐如母的凤凰在,也算有了启蒙的去处。 云霄得知,凤凰名凤鸾,苍龙名祖龙,俱生长于混沌,天生便是大罗金仙。盘古开天之后惟有二人得以存活,各自带领飞禽鳞甲一族称霸洪荒。数千年前倒生出过麒麟,带领走兽一族争霸,可惜被龙凤二族打压了下去,再也翻身不得。 这日,云霄凤鸾二人正自打坐入定,突然间凤鸾产出的第一枚蛋发出了喀嚓声响。凤鸾率先醒来,抱了那枚蛋,一道火便打了过去,想要助这孩子顺利出世。可那枚蛋在火中烧了半晌,竟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挣脱凤鸾怀抱,向岩壁上飞去。 云霄伸手一招,将那枚蛋招了过来。浓郁的天地灵气自她掌心涌出,在蛋的周围形成厚厚的灵茧。那蛋终于不动了,乖乖在云霄怀里裂开了一条缝。 凤鸾咦了一声:“那孩子竟不喜火,莫非不是凤凰?” 云霄不答,继续为那枚蛋输出法力。她隐约间透过蛋壳看到一只迷你版孔雀逐渐成型。没来由地,她想起《西游记》中的一段话:自那混沌分时……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 随着灵气涌入,那裂口越来越大,蛋壳逐渐裂成两半,现出一只小小的孔雀来。凤鸾一喜,化作凤凰原身,抓过孔雀,一口灵气喷出,打在它紧紧闭合的双眼上。孔雀眼睛睁开,眨了眨眼,神念传递着欣喜:母亲。 随即喀嚓一声,另一枚蛋也裂开一条小小的口子。云霄依法施为,招过那枚蛋,用浓郁的灵气为他凝成气茧,助他出世。小小孔雀歪头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散落在云霄身前的两片蛋壳,迈着两只小爪过来,向云霄伏身而拜:孔宣多谢仙长相助。 云霄指尖一颤:孔宣! 怀中蛋壳开裂,一只金翅大鹏飞出,足有凤凰那般大小,较孔雀可是大了许多。凤凰抓过大鹏,依旧是倚仗了母体灵气助它睁眼。小小孔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形体,有些挫伤,垂下了头去,不一会便高傲地昂起,向大鹏发出挑战的鸣叫。 这孩子要做什么? 云霄挥袖卷起小小孔雀,纤长的食指点点它的眉心,低叱道:“别闹!” 小小孔雀有些委屈,低了头在云霄掌心蹭啊蹭。云霄觉得手心有些痒,不由轻笑出声,食指摸摸小小孔雀的脑袋:“乖。” 嗯?为什么是食指? 因为才出世的孔雀实在是太小了…… 云霄自袋中揪下半株灵芝,用法力化成了浓郁的汁液,凝成一个翻涌的水球捧在掌心,另一只手捧了小小孔雀,低声道:“吃罢。” 小小孔雀试探地用尖喙点了点,随即欣喜地一滴滴喝了下去。浓郁的灵气小小孔雀得益不少,小身板长大了整整一圈,云霄已经需要两只手才能把它捧起。 大鹏不满地鸣叫一声。 云霄无奈,取出另外半棵灵芝,正准备递给大鹏,却被孔雀一口叼走,双翅一展,不见了踪影。 于是,金翅大鹏鸟委屈了,决定这辈子都要跟兄长孔宣过不去! 孔宣志得意满地吞掉整整一棵灵芝,飞回云霄怀中小憩。他又长大了不少,云霄已经可以勉强将他抱在怀中。凤鸾见了好笑,低声唤道:“金鹏。” 金翅大鹏鸟应了一声。 凤鸾自怀中取出一个万年朱果递给他,笑道:“吃罢,记得好好炼化。”她可是看得分明,云霄直到现在还在抚摸孔宣的背,指上泛了淡淡紫光,为他炼化方才吞掉的灵气呢。孔宣舒服地躺在云霄怀中享受服侍,半眯起眼望定了抓过朱果的金鹏。金鹏亦狠狠瞪了回去。 于是,这两兄弟,注定一辈子都和气不了。 云霄已在凤鸾处呆了整整十年,法力也完全恢复,顺便将境界也稳固了不少。于是此时便提出离开。她还记得通天在她临走前说过的话。 孔宣听闻此言,急了,尚且娇嫩的两只爪子死死抓住云霄衣袖,仿佛一放开眼前之人便不见了踪影一般。凤鸾见此情景,慢吞吞地说:“云霄妹子不妨带了这孩子走……” 什么? 云霄怀疑自己听错了,哪有母亲肯让自己带了孩子走的?于是这厮断然拒绝:“万万不可。云霄此行乃是奉了师命前往东海找寻一物,于孔宣而言太过危险。”龙凤可是死敌! 凤鸾闻言也不强求,眼中却是一抹了然的神色:“莫非尊师也算到了定海珠出世?” 定海珠?云霄诧异。似乎通天老师说的是一棵树……不过定海珠注定为兄长赵公明所得,她也不介意为他带回去。于是便默认了。凤鸾见自己猜对,也不强留,告诉云霄定海珠出世尚有半年,出世之时必定天生异象、诸仙抢夺,顺手教了她隐身之术,又把她的金丹搜刮两颗后,展开双翅,刮出一阵风把她扇到了东海。 5、伏羲女娲 云霄一路到了东海,倒没有半点不适。眼见银浪滔天、烟波浩淼,明显是东海水族的正在玩闹。倘若此时海上有渔人,非落个船毁人亡不可!但渔人捕食东海水族,又何尝不是残忍之至?如此说来,何谓对,何谓错呢?对错两立,善恶相混,那两尸神又该如何斩却?倘若连善恶也不明了,自身又如何能够明了?圣人之境界又如何能够达到? 云霄此刻方才真正地佩服起圣人来。实力高超并不代表什么。可倘若悟了这些,那才真真是超凡入圣呢! 听闻东海有蓬莱,日后截教金鳌岛、自己的三仙岛亦在东海之上。反正横竖还剩下半年时间,倒不妨好好游玩一番,再说了,老师不也让自己花费千年来找一棵树么? 云霄打定主意,倒也不着急,招来一棵巨木做成小船,找了个平静的海域,躺在船上随浪漂移。此时正是秋季,阳光正好,海风吹拂下她几乎要舒服得睡着。可惜的是,因为仙人已经没有睡眠的需要,连这个能力也丧失了去,顶多眯了眼稍稍小憩,无法深眠。 “大哥你看。” 娇俏的少女一甩蛇尾,一指指向东海浪尖上的小船。船上之人白衣胜雪,样貌丝毫不输自己,更胜在那浓郁的仙灵之气,又比多了三分妖气的自己胜上半筹。少女咬唇,暗道我可是大罗金仙!待走近一看,那女子不过玄仙中阶,心情恢复了不少。 云层之上人身蛇尾的男子思忖一番,降下云头,落在云霄身畔。云霄似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二人。男子容颜俊朗,女子美艳无双,倒是一对神仙眷侣,好生惹人欣羡。 人身蛇尾么…… 云霄叹气,稽首为礼:“东昆仑云霄见过二位道友。” 少女“咦”了一声:“你是东昆仑散修?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云霄应道:“云霄不久前方才拜在上清通天道人座下,十年前出昆仑,游历洪荒。”言罢,云霄决定主动开口:“二位道友好兴致,也如贫道一般来东海游玩么?”不周山里这里可不近呢。还有让人牙根泛酸的贫道,谁定的规矩一定要自称贫道! “这倒不是……”男子微微一笑,“想来我等目的一样。” 少女不满:“怎的一样了?倘若为了那乾坤鼎,三清怎会只派了一个小弟子过来?” 男子想想倒是,索性闭口,看云霄如何作答。 乾坤鼎,看来果真是他们。云霄苦笑。老天这是成心要害死她么?才碰上一个凤鸾,现在又……云霄望了那对男女一眼,言道:“云霄此番的确不是为了乾坤鼎……” 毫无意外地在那两人脸上看到懊恼之色,云霄惟有长叹一声:涉世未深哪!主动招出乾坤鼎这等先天至宝。若是碰上了法力高强的,岂非要强抢? “……云霄此番前来,实是为了那定海珠。” 少女“哦”了一声,嘟囔道:“那几颗珠子有什么好玩,道祖不才取走了二十四颗么?” 二十四颗定海珠已被鸿钧取走?云霄愣住了。 男子摸摸少女脑袋,温柔一笑:“定海珠该合小周天之数。道祖只取了二十四颗,尚有十二颗未曾出世,此时仍旧深埋东海之中。”他望了一眼云霄,玄仙中阶,倒不失为一个助力,便提议道:“既是如此,我兄妹二人助道友取得定海珠,道友却需助我二人取得乾坤鼎,如何?” 云霄还能道如何?惟有答应而已! 男子似颇为满意,言道:“贫道伏羲。”随即摸摸身边少女脑袋,“舍妹女娲。” 果然! 云霄再度稽首为礼:“云霄见过伏羲道友、女娲道友。”人身蛇尾,男女相伴,又有先天至宝乾坤鼎,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女娲甩甩蛇尾,望望云霄又望望自己,便将蛇尾变化为两条人腿,从云头落到云霄的小船上,整个人较云霄还稍稍高了一些。女娲心满意足,招呼伏羲下来,说道:“不如我们再算算,那两样东西该在哪里出世?” 伏羲应了,亦纵身跃下,化成人身。他天生精于术算之道,隐隐有比肩圣人的势头,可修为境界便因此进展缓慢,不及女娲。此番东海出宝,也是伏羲算了出来,三清根本连苗头也没摸到。紫霄宫那位或许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一心参悟造化玉碟,也没往心里去。故而这乾坤鼎也合该女娲得了。 云霄正自遐想,忽然天昏地暗,浊浪滔天,一东海精怪裹挟着滔天黑气而来,张了大口欲将小船一吞而入。云霄大惊,一团白光打出,却被那精怪吞下。她与女娲对望一眼,两人合力撑起一个淡淡的白色光罩,将小船罩在其中。伏羲纵身越起,手托伴生灵宝伏羲琴,奏出铿锵之音。音波层层涌出,打在那精怪身上。精怪吃痛,惭叫一声,攻势却更加凶猛了。 女娲蹙眉,手中一道红光打出,却是她的伴生灵宝红绣球,随即喝道:“大胆!” 那精怪口中嗡嗡之声响起,口吐人言:“如何便大胆了?我乃东海鳞甲水族,只听龙王号令。尔等区区妖族大圣,还奈何不了我!” 伏羲闻言微恼,手拨琴弦之势却是越来越快。云霄刹那间想到了什么,运足劲力将声音平平传出:“二位道友暂且住手。须知东海之上无人能与龙族为敌。它虽只是一只小精怪,可我等在东海之上打杀了,岂非惹怒了龙王?今日龙族气运加身,我等又如何奈何得了他?” 伏羲、女娲闻言,觉得有理,纷纷收了灵宝。云霄现了本身,化做一朵白云将二人卷起,直往海岸退去。女娲一落地便恨恨地说:“若非龙族气运强横,我非煮干东海不可!” 伏羲眉头微蹙,盘膝坐下,指拨琴弦。一时间柔和的琴音萦绕耳际,竟将女娲的心绪抚平了去。女娲知晓自己不该,便低声一笑:“多谢兄长。”而后向云霄一揖,“多谢道友点醒。” 云霄道一声无妨,又道:“这么说来,东海之内果真是有些稀罕物事?”可茫茫东海,又要到哪里去找寻?她支起下巴,眸中灵光闪了又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伏羲舒眉站起,亦谢过云霄。云霄突然间失了琴音,隐隐有些失落,竟想起一句诗来,不由低低吟开:“五音六律十三徽,龙吟鹤响思庖羲。”庖羲,便是日后的伏羲。 伏羲、女娲二人没听清,奇道:“什么?” 云霄笑笑:“没什么。对了,二位道友可曾知晓,该往哪处去寻那件东西?”她指的是乾坤鼎。毕竟那二人心心念念就是要找它。 伏羲接口;“未曾算过。”他指的是定海珠。云霄的目的不就是它么? 云霄细眉一扬,怎会没算过?可看伏羲一阵本该如此的模样,她转眼间便了悟了一切。根本就是……噗……鸡同鸭讲么。 云霄拉起伏羲一只手,轻轻在他的掌心画了一只三足小鼎,随即放下,指指东海,示意隔墙有耳。伏羲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俊面上微现羞赧之色,掌心仍旧残留了些须麻痒,混融一丝若有若无的莲香,心神微微一荡。 女娲看了半晌,银铃般的笑声洒遍东海海岸:“原来说的不是一样东西……哈……”她盈满笑意的眸子望向二人,发觉云霄竟在出神望着自己身后的东海,不由奇道:“什么?” 转身望去,但见东海翻涌不休。 云霄驾云而起,在高空直直望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东海中心无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无数海水与生灵吞噬了进去!那旋涡隐隐透出一股阴气,饶是离得如此之远,云霄也感到了一丝寒意。吞噬东海之水,莫非那东西果真存在于这个世界? 伏羲、女娲早已驾了云头上来。女娲不解:“那是什么?” 云霄、伏羲齐声应道:“归墟!” 古人见百川东流入海,而海水却永远不见盈满,便猜想海的尽头有一个地方,东海之水便流向了哪里。他们称之为“归墟”,意为众水所归之地。云霄还道那是臆想,不料今日竟让她见到了归墟! 伏羲见到归墟,面上竟隐隐现了喜色。他掐指一算,笑道:“果然!归墟千年一现,合该那物就此出世!我们走!” 云霄、女娲知道他指的是乾坤鼎,也不废话,与伏羲一起化做三道光芒直往旋涡中去。伏羲的是青光,女娲的是红光,云霄的是白光。一时间东海水族傻了眼:哪里冒出来的傻子,竟巴巴到归墟之中去送死? 云霄到了水里方才惊觉不对:她虽然会游泳,但她不能永远潜水啊啊啊啊啊啊!只一会她便觉得不舒服,身形也缓了下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颇有憋死之势。女娲一心找寻宝物没发现她的异样,伏羲却停了下来,现出蛇尾将她卷过,一道仙诀打入她的脑中。 避水诀! 云霄大喜,周身散发淡淡白光,依照仙诀施为,霎时间劈开一条水路,这才感觉好了些,面上红潮也尽数褪了去。于是轻轻挣开蛇尾束缚,向伏羲微微一笑,谢过了他的相救之恩。伏羲收回蛇尾化作人形,与云霄一道随女娲往归墟深处游去。 归墟之极,竟是无尽的虚空? 三人停下脚步,望着人间水、天河水、九天之上的弱水、浑水与无数星尘组成的洪流翻涌旋转,一个不小心便会被这些水流旋涡绞杀。这里是大地之极,强大的阴寒之气纵是女娲也抵挡不住。云霄只因为身怀火晶,才稍比女娲好了一些。再看伏羲,已经在周身撑起一个淡淡的青色光罩,抵挡阴寒。 可那乾坤鼎,果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么? 云霄将身体雾化,神念散出万里之外,没有感觉到任何类似于鼎的东西。照理说伏羲应该不会算错才是啊!可这方圆万里除了四下交织的水,那里还有地、风、火的存在?更别提那乾坤鼎,决计是归墟的异数,神念一探,哪还有查看不到的道理?没理由啊! 6、归墟之行 云霄正自纳闷,一时间不及防范,九天弱水浩浩荡荡地向她冲刷过来。云霄下意识地拿起龙珠一挡。龙珠本就拥有强大的水元之力,此刻非但抵挡不了,反而加速了九天弱水的来势。 “云霄!”“云霄!” 两声惊呼响起,伏羲、女娲二人合力将云霄拉开,双双撑起防护光罩。云霄神色极为古怪,白紫之色在体内交织,似乎要宣泄着什么,又似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境地。二人从未见过这等状况,此刻惟有干着急而已。 也亏得她碰上了伏羲女娲。倘是鲲鹏冥河燃灯之流,早早便将她扔了出去,被九天弱水腐蚀得尸骨无存。但现在云霄没心思去想这些,她只觉得自己识海之内两朵莲台化做莲花,疯狂地旋转起来。云霄一时间竟压制不住。她转念一想,索性放出它们,白莲护住三人,紫莲抵挡汹涌澎湃的九天弱水。 紫莲一出云霄体外便不受掌控地放出道道紫光劈向诸水。须知这归墟之内汇聚了天地万水,世间也惟有可定地水风火的太极图能压制住,这紫莲如此不知好歹,究竟意欲何为?云霄知道宝物炼化到一定程度便会生出器灵护主,莫不是这紫莲生出了器灵? 紫光意外地穿过层层水莲,不受任何影响地打向归墟之外。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云霄蹙眉。却不知是好是坏。这归墟处处透着诡异,千万别发生什么事情才好。正想着,云霄怀中火晶一跃而出,向四周喷洒熊熊烈焰。 “回来!”云霄急了,掌控白莲移向火晶。伏羲、女娲对望一眼,面带诧异,决定静观其变。 火晶居然不受掌控! 云霄愈是着急,那种古怪的感觉愈是强烈。刹那间紫光碰上烈焰,竟燃烧起熊熊紫火。原本运转不休的万股水流开始失却了控制,开始翻腾咆哮,凶险万分。若非云霄的白莲生长于混沌之中,又得了云霄炼化的混沌灵气滋养,只怕也抵挡不了一刻。 伏羲、女娲这才真正骇然。诸水汹涌,便是自己也不能全身而退,这云霄究竟是哪路神仙,竟能以玄仙修为操纵本命灵器抵挡,丝毫不落下风?伏羲突然觉得,刚刚拉了云霄共同寻宝,实在是个万分正确的决定。 漫天紫焰将整个归墟燃成滚滚紫液,紫莲将火晶吸入莲心,恣意喷洒着道道紫火。云霄蓦地安静下来,从头到尾思考着这一切。火晶中的火无疑是凤凰一族的南明离火,紫莲中储存的是天道拼尽全力劈下的紫雷能量,这两者契合得如此完好,必定有第三种力量的加入。这种力量必须既不畏天,又不畏地,既可定水,又可控火,还必须与混沌青莲本身遥相呼应,才能从自己体内召唤出那两朵莲花。南明离火本为万火之极,此刻的紫色火焰明显较它更高一等,与凤凰的涅磐之火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似乎记得,涅磐之火是蓝紫色的,可这火光却透着纯粹的紫。 云霄望了一眼伏羲,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被这种可能骇得几乎心神不稳。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归墟已经完全被封住,千万年来涌入归墟的天地万水逐渐聚合成一团,散发着细碎粼光。倘分辨地细了,还可隐约见发觉那光芒竟有三种。 云霄微微扯了一扯嘴角,不会那么巧吧。 可世间之事却偏偏就是这么巧。 那团水在紫火之中翻涌不休,被炼化成小小的一团,三色光芒流转,煞是好看。云霄眼见紫莲颜色已经不再是那种浓郁的深紫,知道这番炼化消耗了它太多能量,心疼地将它召了回来,摸摸莲身,收入识海。紫莲一收,火晶便□□在外,与那团水光芒交织在一处,强大的灵力波动令白莲一阵摇晃。云霄无奈,只得收了火晶,取出龙珠收了那团水。 神念微微一探,那团水瞬间便被云霄炼化。云霄再度扯扯嘴角:果然是号称滋养万物的甘霖三光神水。观音的净瓶中不过三滴,便已得到它的莫大助力。似乎自己的一小团是神水之精,有生生不息之效? 定天地,收万水,引双莲,炼本源,除了开天斧所化的乾坤鼎,还有那个能够? 云霄收了白莲,望了望那无穷无尽的归墟,叹道:“好个乾坤鼎!” 伏羲、女娲大惊,眼前分明是无尽的虚空,哪里有乾坤鼎的身影在? 云霄好心解释:“这归墟,便是乾坤鼎。”能满足这诸多条件者,世间也惟有太极图、盘古幡、混沌钟、山河社稷图与乾坤鼎能够。可混沌钟如今在太一手中,乾坤鼎以外三样还好好地呆在鸿钧的分宝崖上,加上伏羲算定乾坤鼎在东海出世,那这里出现的,必定是乾坤鼎无疑! “原来如此……”伏羲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云霄,随即又道:“不对!” 云霄一愣:“如何不对了?” 伏羲言道:“乾坤鼎虽能定天地,收万水,却不能拥有这无穷无尽的空间!何况东海之下分明便没有这空间的存在,否则龙族掌控四海,又如何不曾知晓?” 云霄瞠目结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须弥芥子!能在有限中演化无限,惟有混沌中生出的须弥芥子能够!她记得将来二十四定海珠化作佛门二十四梵天,其本源定是混沌化生的须弥芥子。难怪鸿钧只拿走了二十四颗,这另外十二颗只怕已经被乾坤鼎炼化,用作了这归墟之内无穷无尽的空间! 云霄犯了愁:出不了须弥芥子,那便无论如何也收不了乾坤鼎;收不了乾坤鼎,自己三人必定在归墟中有去无回。她这时才隐隐感觉到了恐惧,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不大一会,云霄便抬起头来,直面伏羲、女娲二人,言道:“你们可信得过我?” “自是相信!”二人应道。不信又有什么法子?横竖这是个无尽的虚空! 云霄道声多谢,在虚空之中盘膝而坐,身下十二品白色莲台飞速旋转,周身散发出淡淡白光。刹那间云霄眼中精光一闪,眉心一滴精血飞出,被云霄一掌打入虚空深处:“去!” 精血化出漫天血雾,巨大的神识祭炼烙印布满整个虚空。女娲大惊失色,方才云霄分明说这归墟便是乾坤鼎,如此一来岂非要被她炼化了去?她与伏羲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不甘。可云霄决计不会平白无故说出那番话来…… 女娲手中扣了红绣球,伏羲面色也极为难看。 云霄不管不顾,兀自祭炼起这无尽的空间。渐渐地,十二重须弥芥子空间被扯下一重,化作一颗散发了五色毫光的珠子,在云霄掌心滴溜溜地转动。 伏羲、女娲二人对望一眼,诧道:“定海珠?” 云霄此刻已然完全入定,半点声响不闻。再度自眉间逼出一滴精血,炼化第二颗定海珠。 空间,无边无垠。时间,无穷无尽。 待十二颗定海珠完全入手,云霄蓦地睁眼,挥手用十二颗珠子在周围布下阵法。一阵空间扭曲后,三人径自到了东海上空。云霄伸手一探,一只三足小鼎在掌心浮现。她毫不犹豫地递给女娲:“这便是那所谓乾坤鼎了罢?” 女娲犹豫半晌,伸手接了过来。 伏羲叹道:“我掐算百年,也只算到乾坤鼎合该在东海出世,且与那归墟有莫大关联,不想它竟是归墟本身……”话语未毕,便听见云霄惊叫一声:“不好!” 伏羲奇道:“怎么?” 云霄连连跺脚:“我等取了归墟,却让众水归往何处?” 非但伏羲愣住了,女娲也愣住了。是啊,归墟为众水所归之地,倘失了归墟,却让天地万水归往何处?女娲望着手中三足小鼎,面色铁青,难道要她把乾坤鼎再送回去不成? 即便女娲情愿将乾坤鼎送回,云霄也是万分不愿的。她不同于女娲,自身已将十二颗定海珠炼化。一旦留下它们,要么自己永世镇守归墟,要么修为大损,倒退回化形之日的修为。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是自己亏了。那么是否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霄望向天地间百川大河,望向浩浩荡荡汇聚于此的天地万水。归墟,众水所归之地么……云霄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惊喜万分:“既无定水、蓄水之处,那万水便不必再归!” 不必再归?说得轻巧!乾坤鼎定水,须弥芥子蓄水,皆是天地初开时便定下的规矩,岂是说改就改的?可云霄自有云霄的想法:倘若无法更改,自己早就被天道降下一道雷劈死了!云霄望着面面相觑的两兄妹,浅浅笑了开来。 不就是——水循环么? 云霄向女娲借了乾坤鼎,取出十二颗定海珠置于鼎中,布下十二重须弥芥子阵,重新收归了汇聚于此的天地诸水。女娲面色不善,却被伏羲轻轻拉了拉衣角。她想到归墟之中云霄一番作为,知道她不会吞掉乾坤鼎,更不会将得手的东西送回,于是便释然了,乖乖退到伏羲身边,静观其变。 云霄重新将那两样东西变成“归墟”,自识海中取出十二品紫莲与火晶,在乾坤鼎中将诸水生生炼化为万水之源。看到鼎内虚空一团,隐隐有白雾氤氲,却已非先前的三光神水,云霄不由扯了扯嘴角:果然什么都要靠机缘哪! 眼见那东西已经炼好,云霄便借助芥子空间自太阳星、太阴星上各取来一团太阳、太阴之气,交由乾坤鼎炼化成为太极模样,模拟太极图定住那团雾气;又自五方取来金木水火土五精,炼化五行之灵,代替定海珠包容诸水之源,这才收了乾坤鼎交还女娲,自己收了定海珠。眼见万水之源周围五行光轮光华变幻,其内太极阴阳气旋飞速旋转,不由暗暗点头。 随即,云霄引来九天弱水之源接入五行光轮,霎时间但见波涛汹涌,弱水源于此,归于此,生生不息,万世不灭,不由暗喜:成了! 女娲刹那间了悟了云霄这番作为,遂引了黄河之源接入。霎时间浊流滚滚,黄河之源之归尽结于此,同弱水一般永世长存。 “原来如此!”伏羲赞叹一声,也引了红河水源头来此。一时间三人你来我往,相继将万水之源引入,云霄又借助空间之力将新的归墟打入天地之极,霎时间功德圆满,终即是始,始亦是终! 九天之上洒下片片金光,五成进入云霄体内,三成归了女娲,两成归了伏羲,想来是因为女娲手握乾坤鼎,终较伏羲多出了一分力的缘故。云霄得了这意外惊喜,只觉得修为嗖嗖嗖地往上涨,刹那间便到了玄仙颠峰。身后浅浅显现一个金轮幻影,如梦如幻,玄妙非常。 功成之后天机顿显。紫霄宫主人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随即又缓缓合上。至于洪荒之中其他大能,一来是并没有这般功力,二来是因为此刻洪荒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令他们无法顾及东海归墟! 7、朱雀金乌 此时距离三人进入归墟已有三百年之久。三百年,足以让一对死敌大战千场,足以让洪荒大地生灵涂炭。 云霄自听了伏羲算出的结果后便一阵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见到凤鸾。可无论如何,那两族打也打过,死也死过,天地量劫已消,鸿钧也已出手收拾了残局。一切皆成定数,改无可改。 云霄拒绝了伏羲、女娲邀她前往不周山做客的好意,只说自己要去拜访一位故人,径自往南方不死火山而去。她没有利用定海珠撕裂空间,毕竟那珠子的能力现如今还不能为世人所知晓。 熔岩依旧,梧桐依旧,可那眩目如朝阳的凤凰,至今又去了何方? 云霄降下云头,轻轻落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岩洞口。她咬了咬牙,一步步往里走去。她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凤鸾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 岩洞之内,白衣少年背对云霄孑立,挺拔瘦削的身形令云霄一阵心疼。孔宣……她上前一步,从身后揽住了那个孩子。 孔宣早已知道她来了。那股出世之时伴随自己的气息,如母亲一般令自己怀念。他放松身子瘫软在云霄怀中,憋了百年的泪水汹涌而下:“母亲……” 云霄扳过他的身子,一点一点拭去他的泪。 孔宣退后一步,紧抿了双唇,恭敬地向云霄施礼道:“孔宣见过云霄前辈。”进退有度,举止大方,不失他凤族太子风范。云霄叹了口气,好个优秀孩子! “日后在我面前便免了这些虚礼。”云霄素手一拂,一道清风将孔宣托起,“金鹏与……凤鸾姐姐呢?” 孔宣听到金鹏之名,神色微显不屑;再听凤鸾之名,压抑了许久的哀伤又涌了上来。“母亲奉了鸿钧之命,镇压天南之极。”他恨恨地说,“至于那只大鸟,我已有百年未曾见过他了。” 云霄心底一松,凤鸾没事!可孔宣方才…… 果然,孔宣咬牙道:“母亲为了不连累飞禽一族,向自己施展涅之火,火中重生为朱雀,镇压天南。可一身修为记忆便就此失去,宛若新生,不得自由,生不如死!” 云霄听他提到鸿钧时一脸愤恨之色,突然之间明白了孔宣究竟为何甘愿屈身西方教,舍弃自由之身与一世骄傲,做了那孔雀明王。想来鸿钧此时举动已让孔宣恨他入骨,连带他传下的道门也一同恨上了罢?西方佛教不尊三清、不敬玄门,却是最合了他胃口! 云霄轻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凤鸾送她的火晶,言道:“这是三百年前你母亲赠与我的,现在送还与你。孔宣,你要记住,你是飞禽一脉最骄傲的所在,万不可意气用事!”她说到最后,口气竟隐隐有些严厉。 孔宣接过火晶,想到凤鸾对自己的百般疼爱,昔日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幽深的双眸不由浮上一层雾气。云霄知他性子,借口自己要取一枝梧桐,转身便走。没走了几步,便被孔宣死死抱住,隐隐听到背后呜咽之声。云霄僵直了身子,不知该如何劝他,惟有转身拥他入怀,如同三百年前一般轻抚他的背。 孔宣哭了半晌,现出原身孔雀窝在云霄怀中。云霄见他眸中隐隐泛了泪光,柔声说道:“我们去天南看你母亲,可好?” 孔雀点头。 云霄怀抱孔雀直往天南之极,远远便望见一只大鸟,全身朱赤之色,上有彩纹,锐上秃下,有喙、有嗉、有翼而无尾,正是四灵之一的南方朱雀。云霄身子微微一颤,怀中孔雀已埋首入她怀中,哀鸣不已。 朱雀眼见外人到来,警告之声不绝于耳。见云霄半天没有反应,一簇火焰便煽了过来。云霄身无火晶,急忙抱了孔宣闪避。她看见朱雀所喷已经不再是凤凰一族的南明离火,竟有些像后世的人间火,不免为凤鸾难过。 孔宣一顿,自云霄怀中飞出,扬出一枚火晶,双翅一煽,自火晶中煽出一股极纯正的南明离火。朱雀身形一滞,仿佛想到了什么,随即身上现出淡淡的网状金光将她死死束缚。朱雀一阵哀鸣,张喙向孔宣吐出一股火焰。 云霄看得分明,朱雀所吐果然是人间火!她心中酸楚,孔宣却是恼怒更甚,背后五色光芒大涨,青、白、红、黑、黄五色光芒流转,齐齐向朱雀身上金网刷去。金网非但不落,反倒束缚得更紧了。朱雀仿佛明白了什么,嘶叫一声,张口吞下了火晶。 刹那间朱雀周身红焰大涨,颇有燃尽万物之势。朱雀叫声凄厉嘶哑,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她翻滚了几回,竟又将火晶吐了出来,双目灼灼,几欲泪下。 天南一道红光打下,灼热的气息笼罩四方。朱雀嘶叫一声,身子涨大了数十倍,将孔宣牢牢护在身下,以血肉之躯接下了那道红光。云霄大惊,挥手扬出点点粼光,一片雾气弥漫,竟将红光尽数消融了去。 不愧是万水之源炼化的三光神水,只小小一滴便化天火为虚无。 云霄舒了口气,见朱雀变化回原来大小,放出身下孔雀,伸喙为他梳理羽毛,慈爱之色洋溢。云霄知道凤鸾已经回来,也不打扰他们,悄悄离开了天南。走了极远,还可以听到朱雀与孔雀欣喜的鸣叫。 该去哪里好呢? 云霄想想还是去了东海。昆仑山七百年内肯定回不了,不周山此时也不能随意前往,还是乖乖听老师的话,找到那棵与自己有缘的树是正经! 云霄一到东海便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灼热之气。此时旭日东升,照得海面一片通红。这太阳可不同往日啊……云霄眯眼望着波涛汹涌的东海,心中泛起无限遐想。似乎又有热闹可以看了呢。 凤凰化为朱雀镇压南方,莫非苍龙自此成为青龙永镇东方?云霄觉得,这很像鸿钧道祖的作风。不过太阳星又来凑什么热闹? 云霄尚未理清头绪,便隐隐听道太阳星中一声鸣叫,两只三足金乌周身燃起熊熊太阳真火。一只双翅一扇,太阳真火喷涌而出,硬是在海水之中烧出一条峡谷。另一只金乌三足抓起日中神木,将它自太阳星中硬生生拔起。 云霄只因热浪灼人,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那株神木通体红赤,生根于太阳星中,必定不惧太阳真火,想来火性极其强大,说不定可以反克了水去。不知怎地,她一见那两只三足金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后羿与射日神箭…… 后羿射日,汤谷扶桑! 云霄只觉额前三道黑线顿显,这两只金乌究竟想要做什么?!后世记载中的确有一个汤谷,汤谷之内的确有一株扶桑,太阳自扶桑东升……莫非那太阳是指金乌,那两兄弟要放着好好的太阳宫不住,在东海安家? 不对啊! 云霄觉得眼前灼热气息减缓不少,便小心翼翼地睁眼一看,汤谷已成,扶桑已生。那两只三足金乌欣喜地鸣叫,周身喷涌出熊熊太阳真火。她看了半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要转身离开,蓦地听到东海之内一片咒骂声。云霄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原因所在。 祖龙不在,东海水族自然内讧。祖龙九子各自不服对方,索性分掌四海,借了行云布雨的功德残喘于世。妖族见有机可乘,索性上书现今的妖族之首、原身三足金乌的帝俊、太一二人,趁此良机镇压东海,彻底收归鳞甲一族。龙凤大劫之时伏羲、女娲二人尚在归墟,是以妖族之中以二人为首,隐约有称王之势。 三足金乌化身两名青年男子降身汤谷,世间无数大小妖怪齐齐聚来,称颂二人功德无量,将来必定能带领妖族称雄洪荒,成就一方霸业。云霄见二人身上竟有着淡淡的皇者紫气,单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东海建立汤谷这一点,便可略窥其雄心与胆略。扶桑先天火精,连凤凰的南明离火也比不上,加上本身为木,克水,正好用来镇压这茫茫东海。 太阳星因为拔出扶桑,隐隐有些黯淡,略微抖动一番后边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缓缓上升,开始了新一轮的巡天之旅。 云霄没了兴致,按下云头想要找个地方稍做休息。远远望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向她飞来,却是孔宣。这孩子不在南方陪朱雀,来这里做什么?正自纳闷间,孔宣已在她身前停下,化成人身,向云霄伸出一只手,掌心赫然便是那枚火晶。 云霄不解:“凤鸾姐姐她……” 孔宣言道:“母亲此刻已尽数恢复了记忆,可一身修为是再也回不来了,这火晶也帮不了她什么。母亲让我将火晶再赠于你,言道大恩难忘,惟以南明离火相赠,方可稍表敬意。” 云霄也不矫情,便收入怀中,言道:“你有什么打算?不陪着凤鸾姐姐么?” 孔宣深深望了云霄一眼,答道:“母亲命孔宣游历洪荒,增长见识。孔宣非天命四灵,不可长居天南之极。”说完这番话,他向云霄行了凤族最正式的礼节,就此驾云离开。 云霄突然觉得有些孤单。回身望向扶桑神木上的两人,只见威仪天成,豪情万丈,竟不输后世任何一位帝王。她看了半晌,眼尖地发现了汤谷之后、归墟之前隐隐冒了些尖尖,细细数来竟有五个,顺了海涛上下起伏,周围泛着一阵神秘的雾气,好奇心就此被勾了起来,悄悄绕过汤谷,要上前一探究竟。 那五个尖尖竟是五座随海漂浮的大山,只因隔得远了,才现出这尖尖小小的模样。云霄潜入海中一望,五座仙山底下并没有背负大山的海龟,不由大是奇怪:东海之中五座浓雾弥漫、随海飘荡的仙山,定是蓬莱、瀛洲、方壶、岱舆、员峤五座大山无疑。这五座山原本生在归墟之中,归墟被收,那五座山也就此被放了出来。此刻岱舆、员峤尚未流失,仙山之下尚未有背负的巨龟,难道是因为时间太早了? 云霄想到自己生在四灵未定、仙山尚全之时,不由一阵恶寒:还真是老得可以!不过想想神仙无岁月,向来一个闭关、一个顿悟、一次讲道便是千万年,也释然了。望望眼前雾气缭绕的五座仙山,好奇心大起,化做一道白光降落在似山又似岛的那座仙山上。 她有预感,那是蓬莱! 8、慈航之誓 后世仙山以蓬莱为首,自然说明了那蓬莱有不凡之处。云霄一路走来,却颇觉郁闷。这蓬莱除了山水花草,居然没有半个能动的!传说五座仙山上仙人无数,每日你来我往烹茶论道不知疲倦,可现在呢?难不成又是自己出世时间太早,后世仙人还未化形,甚至还未曾开了灵智? 云霄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越往蓬莱深处走,云霄便越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灵气,其间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她心中一动,掐指为自己算了算。可她修为不够,什么也算不出来。无奈之下惟有加快脚步,向那处地方赶过去。 灵泉汩汩,杨柳依依。 云霄不知那便是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绿柳,只觉得那柳树几乎将半个蓬莱的灵气通通招了来,自己只停留了片刻便已觉得通体舒泰。支头想了片刻,云霄探手试了试柳树之下泉水的温度,正好。 不知三百年没洗澡,是什么感觉?虽说仙人有灵力护身,周身纤尘不染,可心里仍是觉得不舒服。此刻见到如此清澈而灵气充沛的泉水,云霄索性在周围设下防护阵法,解衣跃下,沐浴去了。 果然很是惬意。 云霄满意地在水中泡了许久,蓦地感觉到微微的生命气息。她迅速卷起散落在一边的衣服穿好,用了避尘诀清理掉尘垢,方才在阵法中又加一重禁制,仔细打量来人。来人体态纤长面相阴柔,虽是男子却平白生了女相,身上隐隐透着玉清仙诀的微光。云霄正极力在脑中搜寻前世资料,不防脚下微微一痛,似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一尺来长的瓶子。那瓶子自泉眼中生出,已存在了千万年之久。今日碰上活物气息,竟自己跑了出来。 不过片刻之间,那男子已经来到此处,见到云霄所布阵法,微微一愣。世间阵法向来以上清通天教主及所传截教为最,云霄所布的阵法隐隐透了上清仙光,是以那男子不得不暗下思忖布阵之人的来历。 男子咬一咬牙,出声言道:“贫道昆仑玉清门下慈航,不知哪位道友在此清修?”声音清朗圆润如珠玉,好听至极。他算出此地有一物与自己有缘,但明显已被人抢先发现,不由大是焦急。 慈航?云霄思忖片刻,大惊。 竟是后世观音尊者! 她把玩着自己手中那通体剔透的瓶子,暗想这莫非就是观音的清净琉璃瓶?神念朝瓶内一叹,竟发现了一滴三光神水,明显是清净琉璃瓶自身所育。想到观音那滋养万物的杨柳净瓶,再想到封神一战慈航道人叛道入佛,云霄竟犹豫起来。这东西,究竟要不要给他? 慈航见阵中之人不答,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正待再度出声相询,却听到一恬和柔美的女声应道:“原来是二师伯门下慈航师兄,云霄有礼了。”阵法一撤,云霄赤足走了出来,手中托了清净琉璃瓶,绝美出尘之态不亚后世观音。 慈航听云霄称自家师父为师伯,又尊称自己为师兄,明显是认了师门之亲。再看云霄掌上之物,却又与自己缘分极大。而今这东西是决计强抢不得。可自己又如何能够甘心?这东海蓬莱莫非要白跑一趟不成? 云霄见慈航面色不定,哪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随即暗道一声罢了,玉虚门下争执她也不想去理会,自己只要保了截教不失便好。遂顺手将清净琉璃瓶递与他:“师兄今日是为此物而来罢?” 慈航没料到云霄会将到手的宝物相赠,一时间竟愣住了。好一会才讪讪接过,言道:“如此便多谢师妹了……”他望了一眼那绿柳。这两样东西明显是云霄先发现的,又已将清净琉璃瓶给了他,他又怎好再要绿柳? 云霄顺了他的眼光看去,知道观音净瓶中合该有一枝杨柳,便出手将绿柳连根带土收了,折下最大的一枝递给慈航,漠然开口:“瓶中尚有一滴三光神水,配此天生便具青木之力的柳枝,自可生养天地万物。”不过数量有限也就是了。 慈航惊异于云霄的慷慨,可要他放弃到手的柳枝他也不甘,犹疑半晌,终于接过柳枝,插入净瓶之中。慈航思忖一番,知道自己欠下莫大因果,是以言道:“慈航多谢云霄师妹。倘师妹并无要事,你我二人当同返昆仑,为兄也可在师叔面前为师妹调解一二。”云霄出昆仑的原因他略有耳闻。此番因果,他也想借机还了。便提了这个建议。 云霄怎会不知慈航想法,秀眉轻舒,竟淡淡地笑了开来:“慈航师兄欲还因果,倒也简单。师兄只需指天为誓:师兄与普陀岛一脉永生永世不与我上清门人为敌。倘违此誓,天道不容!” 慈航听了这番话,心底竟然微微一颤。他知道这番誓言并不难为自己。且不说三清同气连枝,自己只怕到了无量量劫亦无此机会违背誓言;老师元始天尊虽与师叔通天道人有隙,那也是师长之间的小摩擦;再说了,就算日后两位师长果真看对方不满,自己小小一个普陀岛,又成得了什么气候?可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云霄轻哼一声,不满之色尽显。 慈航甩开心中异样之感,指天立誓:“天道为鉴:今玉清门下慈航并普陀岛一脉永生永世不与上清门人为敌。倘违此誓,天道不容!” 刹那间天道有了感应,无数因果脉络解了结,结了解。慈航这番誓言便算记录在案,违背不得了。昆仑山上元始、通天二人有感,也只微微一哂,不去理会。云霄轻轻松了口气。慈航不出手,十二金仙之数便不会圆满。只要自己日后再稍作些打算,那场劫数指不定便可以安然度过。 因果既了,慈航便向云霄拜别,径自回了昆仑山。云霄也不留他,伸手取出刚刚收回的绿柳,仔细一望,大惊失色。 那绿柳根部凝聚的一团黄土,分明便是混沌所生神物、将来女娲用以造人的九天息壤! 云霄尝试着取下九天息壤,却发现绿柳渐渐蔫了下去。她赶紧将息壤放回,又取了一些三光神水洒下,才令绿柳重新恢复了生机。这样看来,九天息壤是便是滋养了混沌生成的十大灵根之物。这么说人参果树所化的镇元子也是有这东西的了?女娲手中的九天息壤又是来自哪一株灵根? 云霄想了片刻,不得其解,也懒得去想了。女娲造人过后问一问她不就好了么? 她拿定主意之后便将绿柳收入一颗定海珠中,再度游历起蓬莱仙岛来。不知是否是她手中拿了一株灵根的缘故,此时竟隐隐感觉到了另一株灵根的存在,相似的气息令她欣喜不已。果然不久以后,云霄在蓬莱的另一头找到了一棵果树,树上黄澄澄的小果长势极为喜人。 李子? 云霄纳闷了。未长成的李子是青色的,长成了的李子是红色的,世间也存在表皮青红斑点交错、内里红透的三华李。可这黄色的李子……她只知道腌过的李子才是黄色的! 别说洪荒尚未发明出腌制之法,就算已经发明,这李子不还好好地呆在树上么?云霄纳闷之下将李子树连根带土拔起,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地在根部发现了九天息壤。 所以说,这李子树,其实是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黄中李? 云霄揪下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发现果然从皮到肉再到核都是黄色的,强大的混沌灵气令她受用不已。啃下一个果子,云霄便需打坐炼化三个时辰之久。可意外的是,她的修为居然没有丝毫进展。云霄确定了这棵树的非凡之处后也不强求,为它洒了一些三光神水,顺手将它扔进装了绿柳的须弥芥子空间。反正连根带土的,那两株植物也不会死掉,须弥芥子中蕴涵了强大的混沌气息,对那两棵植物的生长也是大有好处。 失却了先天两大灵根的压制,蓬莱终于迸发了强大的生命力。一时间另外四座仙山上仙鹤猿猴纷纷来到蓬莱安家落户,充盈的灵气竟让不少生灵开始化形。云霄望了望天上不断劈下的红雷,知道是这两株灵根压了蓬莱的飞禽走兽,收走两株灵根的那点愧疚之情荡然无存。 不过现在的蓬莱,似乎有些喧嚣了。云霄素来喜静的性子发挥了作用,纵身一跃,一道白光飞离蓬莱,稳稳停在东海上空。她觉得自己还是找个地方巩固境界、打熬筋骨的好。自己短短数百年便进阶得如此之快,恐怕道基会有些不稳。否则不会连续吸收了灵泉与黄中李的灵气之后,自己的修为并没有丝毫进展。 注意打定,云霄便在东海之上找寻起小岛来。她只依稀记得自己日后居住的三仙岛自成三才大阵,比碧游宫所在的金鳌岛只差半分,其余却是一概不知了。其余岛屿她又不敢乱用,免得无形之中与谁结了因果,日后难以尽还。 旭日东升,金乌展翅。 帝俊、太一二人已经连续好几年看见东海上空瞎晃悠的白衣女仙了。见她的模样明显是在找些什么,可两人借助各自灵宝掐算天机,东海千年之内绝不会有任何宝物出世。这日只见她又在东海上晃悠一圈后,化作一道白光降落在东海三座相连的小岛上。兄弟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化作一道金光,随了白光降落。 可惜的是,那三座小岛虽有天生三才大阵守护,岛上却并无灵力波动。那女仙分明极为欣喜,却又是为了什么?帝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飞回太阳星处理这一天的妖族事务;太一却留了下来,他不认为那人会无缘无故留在这里。 果然,那女仙才降落没多久,东海之中便腾起巨浪,两条金色蛟龙头并头、股并股,携了强大的灵力波动往小岛上袭来! 女仙感觉有异,转身看时不由惊讶异常:“金蛟……剪?” 居然是三妹碧霄的金蛟剪!云霄望望那两条凶神恶煞的蛟龙,自忖自己绝对收伏不了,少不得要请老师通天教主亲自来一趟,便挥手在三才大阵上添加了无数重禁制,将蛟龙完全遮挡在外。那蛟龙撞击一阵,不得其法,竟就此沉入东海,再也不见踪迹。 云霄松了口气,撤下所设阵法,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可自己方才毫无觉察,来人修为只怕比老师也低不了多少……云霄微微蹙眉,定睛看时,一双金色的眸子直直撞入眼中。 9、二次讲道 云霄望定那双金色眸子,再望望那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姿,无形中隐隐散发的巨大压力逼得云霄不得不运功相抗。东皇太一……云霄苦笑,自己何时招惹了这尊煞神? 云霄上前一步,稽首为礼:“贫道昆仑上清门下云霄,不知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太一俊美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反问道:“你呢?” “我么?”云霄老实回答,“不过是寻一居所,道友见笑了。”呆在他身边压力好大!想来妖皇帝俊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天后羲和却是作何感想……咦咦咦?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 太一望了云霄半晌,澄澈的金眸微微起了些波澜:“既是如此,贫道告辞。”言罢现了三足乌原身,直往太阳星上飞去。云霄见他走远,松了一口气,在岛上布下无数重禁制,找了个灵脉交错的地方打坐入定。 这番入定,便是七百年。 也不知世间万事变化了几回,更不知巫妖二族繁衍了几何。这日紫霄宫中钟声悠然响起,世间大能无不振奋非常:第二次讲道的日子来了! 通天道人伸手一抓,自昆仑山上硬生生将仍在三仙岛入定的云霄扯了过来,连同门下两大弟子一起,随二位兄长一同上了紫霄宫。那位慈航道人,自然也没被元始落下。 云霄被通天抓在手中一路飞往三十三天,境界自然就守不住了。通天见她已将玄仙顶峰境界打磨圆满,不由点头微笑,以示嘉许。云霄看看身后,通天只带了自己与多宝、无当三人,元始也只带了广成子、文殊、慈航三人,大是意外。于是一面向诸位同门见礼,一面悄悄问了通天:“老师,不知我那兄长与妹子……” 通天笑道:“他们此刻仍是地仙境界,抵不得三十三天与混沌交界处的罡风。” 云霄顿悟。遂乖乖跟在通天身后进入紫霄宫,不发一语。进宫之后,通天让多宝带了无当与云霄在紫霄宫寻个地方安置好,元始亦这般吩咐了广成子,而后三清齐齐到了前排三个蒲团坐下。 不久之后伏羲女娲到了紫霄宫。女娲坐了第四个位子,伏羲坐在女娲身后。之后进来的是帝俊、太一两兄弟。伏羲女娲与他二人小小打了个招呼。云霄见那二人身着紫色长袍,袍上以金线描了三足乌,压抑的紫霄宫内居然无风自动,无形中自有一股威压传来,目光不由稍稍停留了片刻。 太一转头,金色双眸直直望向云霄。云霄微微一怔,不知太一究竟是何意图。转念间太一已收回了目光,与兄长帝俊并肩而坐。而云霄身旁,身为大师兄的多宝与广成子正为师弟妹们低声介绍到场的一众洪荒神圣。 不一会长须长发的镇元子并了一身红袍的红云到来,手执七宝妙树、头挽双抓髻的准提与面带苦色的接引一同坐了紫霄宫前最后两个位子。背负阿鼻、元屠两柄宝剑的冥河孤零零地来到紫霄宫一角坐下。而后是妖师鲲鹏领了一些大妖到来。云霄正觉无趣,猛听广成子惊呼一声:“他怎么也来了?” 云霄已经提不起兴趣,也就没有再看。可耳边却清清楚楚听到了慈航的惊呼:“燃灯道友!” 无当圣母蹙眉低语:“他既是紫霄宫同辈听道之人,二师伯不带他也是常理。”原来燃灯只因为修为辈分比广成子诸人高了,元始不敢收他为徒,一时间燃灯在玉虚宫半徒半友,辈分颇为尴尬。云霄千年不回昆仑,自然不清楚这些。她抬头一望,却恰巧看见紫霄宫内走进一名黄色宫装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周身气度华贵雍容,只眉间隐隐透这一股煞气。耳畔多宝道人已经说开:“那位便是中央土之祖巫,后土。” 无当正待说些什么,却见高台之上两名粉雕玉琢的童子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齐声说道:“道祖将临,众人息声!”一时间紫霄宫静寂下来,众人皆盘膝而坐,现出三花五气,等候鸿钧到来。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鸿钧道祖不知何时已然端坐高台之上,平和的声音传遍整个紫霄宫。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发杀机,星辰陨伏;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 “乾刚坤柔,配合相包。阳禀阴受,雄雌相须。偕以造化,精气乃舒。坎离冠首,光耀垂敷。玄冥难测,不可画图。圣人揆度,参序元基。四者混沌,径入虚无……” 云霄只觉自己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难言的境地,紫霄宫外混沌灵气快速向她汇拢,堪堪压入识海中两朵莲花之内。鸿钧道祖见此情景,声音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讲下去:“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电之逸乎,沙之飞乎。圣人以知心一物一道一。三者又合为一。不以一格不一,不以不一害一……” 紫霄宫内金莲片片,但听嘭嘭嘭三声,三清分别斩去恶尸,距离那混元至境又进一步。女娲境界道行嗖嗖上涨,霎时间冲破大罗金仙顶峰,斩出一具善尸。准提、接引二人苦苦思索,却不得其门而入;刹那间准提顶心显出三颗舍利,嘭地一声斩却善尸,接引面上苦色更深,顶心舍利子光华流转,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 而云霄则借此良机,直将境界修为提升了千百倍,成就大罗道果,步入大罗金仙之境,自此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存。只要不被人杀,自己决计不会陨落。 讲道之声渐消,众人皆从那玄妙的境界中醒了过来。云霄见自己竟突破了境界所限,不由大是欣喜:如此一来,自己改命的机会又多了一分。要知道,那位云霄可是终身无缘大罗境界的呢! 鸿钧道祖端坐高台,出声说道:“千年讲道之期已过。下一次讲道依旧是千年之后。”众人皆拜谢授业之恩。 鸿钧又道:“我观你等数人有大机缘加身,欲收为座下弟子。”众人大喜,却不知哪位有此机缘?片刻之后鸿钧言道:“老子、元始、通天、女娲,你四人可愿为我弟子?” 四人大喜,伏地拜道:“弟子愿意!” 鸿钧嗯了一声,向准提、接引二人打量片刻。众人此时方才知道高台之下六个蒲团实为道祖六大弟子席位,不由大是懊恼;尤其是鲲鹏,双眼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准提、接引知道自己位置实该红云、鲲鹏二人所得,不免心下不安,伏地拜道:“求道祖垂怜!” 鸿钧道一声罢了,又道:“你二人可愿为我记名弟子?” 二人心中有鬼,哪里敢说个不字?惟有谢恩而已! 讲道既毕,六大弟子席位亦已定下,众人便欲就此散了。此刻但见帝俊、太一二人对望一眼,齐齐跪下:“我兄弟二人欲率部迁往三十三天,接管天地众妖。敢问道祖,此举是逆天,是顺天?” 妖族欲居三十三天?众人皆被那两兄弟的话语惊了一惊。 云霄尚未自震惊中清醒过来,便听到广成子一声冷哼。而后多宝道人亦低声言道:“三十三天星光遍洒,灵气浓郁不输洪荒大地诸多仙山,却是修炼的最好去处。那妖族好大的胃口!” 哪料鸿钧眼皮也不眨,便道了一声:“顺。”众人哗然。 后土眼见妖族势大,亦咬牙上前,出声问道:“敢问道祖,我巫族不修元神,不晓天数,却该如何传承?” 鸿钧亦没有片刻迟疑,言道:“巫族日后自有机缘。尔等且记:大衍五十,天演四十有九,留下一线生机。”此言一毕,整个人便从高台上消失不见。众人见此间事务已了,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通天走到云霄身边打量一番,满意不已,无当亦大是欣羡:千年前本比云霄高了一阶,可现今自己仍旧是玄仙顶阶,云霄却已进阶到了大罗金仙,进步之快世所罕见!通天正待夸奖,便听到老子出声说道:“回昆仑。” 元始、通天对望一眼,各自携了弟子,随老子回了昆仑山。云霄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与自己碰到黄中李时灵根相互吸引的感觉一模一样。而那奇怪感觉的源头,赫然便是东西昆仑的交界之处。云霄沉吟半晌,扯了扯通天衣袖:“老师,弟子感觉那处有一物与弟子有缘。” 通天奇怪地看了云霄一眼,掐指一算,哈哈大笑:“二位兄长且慢回山,待愚弟携劣徒往东西昆仑交界处走上一遭。”言罢竟不等老子、元始回答,抓过云霄直往下走。 老师啊……您老人家这个随便抓人的毛病可不好。 老子知道这个弟弟性子毛躁,便吩咐了广成子与多宝带领众人回山,自己与元始跟着通天、云霄,前往那地一探究竟。但见那地方赫然便是一个天然的隐身大阵,阵中灵气浓郁,却不知有些什么东西。三清对望一眼,各自从手中放出一道光芒,破掉了阵法。 阵中一株碧绿的葫芦藤在灵气的滋养下长得极其茂盛,已经结了七个小葫芦。 “葫芦根?”三清愣住,不由多看了云霄一眼。 大阵一破,浓郁的先天灵宝光华便挡不住了。伏羲、女娲二人率先被吸引过来,随后帝俊、太一二人也赶了过来,之后是红云与镇元子。西方二位只因先行回了灵山,又未曾演算天机,是以未曾发现。 不过葫芦只有七个,这可怎么分才好? 东西长在昆仑山,三清自然各拿一个;东西是云霄发现的,自然也有一个;剩下三个连老子也不敢强要,便由得众人分去。众人遂拟定:伏羲、女娲共一个,帝俊、太一共一个,红云与镇元子亦一个。不过伏羲向来疼宠女娲,帝俊身为兄长,镇元子本身已经有了一株人参果,故而这剩下三个,合该女娲、帝俊、红云得了。 云霄想到女娲的炼器葫芦、陆压的斩仙飞刀、红云的九九散魂葫芦,也惟有叹息一声而已。 三年之后葫芦成熟,三清各挑了一个,云霄不敢造次,只得拿了一个最小的青色葫芦;红云抢先拿走一个,帝俊亦拿走一个;女娲见无人与她争抢,索性将葫芦藤连根拔起,顺带连根处盘虬的一团黄色土壤亦收入怀中。 云霄了悟:原来女娲的九天息壤与造人鞭,竟是如此得来! 10、妖族天庭 一 云霄神念探入那青色的小葫芦,不由一阵欣喜:那葫芦存储了无穷无尽的先天乙木之精,掌生、育、造化之道,真真是个安置灵根的绝妙容器!正待更进一步查探,忽然听闻通天开口:“云霄,回去了。” 云霄乖乖应了一声,转身要走。不期望了太一一眼,只觉得他面色有些不善,金眸之中有些莫明的情绪隐而不发。云霄不解,却也未曾多想。只顾随通天招了云朵过来。 蓦地天空中一道血红光芒飞过,直直朝这里过来。老子长眉一抖,略微掐算一番后与那道红光齐齐撞上一旁的峭壁。 轰然声中石壁坍塌,显露出被阵法隐藏完好的两片芭蕉叶。老子与那道红光掠过芭蕉,各自取了一柄叶片。那两片叶子正是后世太上老君与罗刹女手中的芭蕉扇。红光得扇后降落下来,赫然便是冥河。 “回去。”老子得手之后,漠然吩咐。 云霄随了通天离开,感觉身后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紧了四人,不由心头一紧,加快了驾云的速度。通天明显心情很好,狂放的气势恣意散发,半长的发披散开来,颇有些放浪形骸的味道。向来稳重端庄的元始一见,愈发不满起来。可一来老子还在身边,二来有云霄这个小辈在场,他也不好出声教训。 云霄回了昆仑,见过诸位师兄弟姐妹后熟门熟路来到自己房间。琼霄、碧霄跟了过来,看到云霄境界上升如此之快,自己仍是一介天仙,不免又是欣羡又是沮丧。 云霄纤指轻弹,原本厚厚积灰的房间霎时间变得整洁明净。三人坐了云床,碧霄仗着自己年纪最小,抢先说道:“姐姐消失整整两千年,可着实教我等心焦。” 云霄嘴角微微一翘:“是么?” “难道不是么?”琼霄不满,随即便被碧霄一阵抢白:“你自有你的公明哥哥,怎比得上我孤苦伶仃,无人疼爱?”说到最后,口气竟颇为幽怨。云霄失笑,这三人究竟怎么了,竟闹成这个样子。她自己却忘了“云霄”本身也该是对那位大兄情深意笃的! “莫要闹了。”云霄决定打破二人之间的哀怨牵扯,“修道之人向来心欲甚平。你二人即便有了争端,也不该伤了姐妹间和气才是。” 话说云霄,你这是鼓励她们共事一夫么? 琼霄、碧霄二人称是。碧霄眼珠一转,又道:“姐姐此番出门,可碰上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与我们说说。在昆仑憋了两千年,可有些闷坏了。” 云霄无奈,只得拣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说了,逗二人一乐,顺手将自己收集的一些小玩意送给她们。琼霄碧霄仍是少女心性,有了新奇好玩的东西,也不去理会之前的纠缠牵扯。云霄看得分明,两位妹妹未经世事,更兼情窦初开,方才在那人身上纠缠不休。或许日后见了外界一番广阔天地,会收了心也说不定。 “三位妹妹可是好兴致,欲将为兄弃在一旁不理么?”慵懒的男子嗓音传入房内,一双芒鞋踏了进来。 竟是赵公明。 琼霄、碧霄颊上微现羞赧之色,云霄已从云床上起身,敛容施礼:“云霄见过大兄。早间闻得大兄尚在峨嵋山修道,是以未曾打扰。不期大兄竟已出关。倒是云霄之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兼身为长兄,对幼妹疼爱有加,那两人不陷进去才怪!先前云霄还为她们不值,可如今却是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若是两人都放不下他,那可怎生是好?她偏袒哪一方都是个错啊! 琼霄、碧霄乖乖跟着云霄向赵公明见礼。 赵公明大摇其头:“你看看,连琼霄、碧霄也让你带坏了不是。先前她们见了我何曾如此拘谨?我方才拜会了老师,才知道你也回到了昆仑。这些年过得如何?” 云霄尚未作答,便听得大殿内两声钟响。琼霄奇道:“二师伯竟与老师同时讲道?” 赵公明微微蹙眉:“我们快去。二师伯与老师向来有些嫌隙,此番怕是不好。” 四人赶至大殿,发现元始、通天分了左右坐下,二人身前各是十数个蒲团。云霄知道元始收了一些资质稍差的记名弟子,却也不以为意。真正令她惊异的是,老子居然在二人身后居中端坐,看这势头,是三清共同讲道? 云霄见通天身前第一排只有三个蒲团,便走到了第二排。通天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开,一指第一排最末一个蒲团:“云霄。” 云霄一怔,下意识地上前坐了。转头看时另外两个蒲团坐了多宝与无当。赵公明与琼霄、碧霄没有丝毫异状,仿佛觉得本来便该如此一般。云霄原本担心他们怀了芥蒂,此时见到无妨,也安心坐了。她眼神轻轻掠过元始那边,首位是燃灯,次位是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看那情形该是南极仙翁。再后几位她也不敢多看,老老实实地坐好听讲。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拧i咚乐勒呱6魃诤Γi诙鳌s奕艘蕴斓匚睦硎ィ乙允蔽镂睦碚堋h艘杂抻菔ィ乙圆挥抻菔ィ蝗艘云嫫谑ィ乙圆黄嫫谑ァ9试唬撼了牖穑匀∶鹜觥蓖ㄌ焐糁型缸乓还闪枥鞯钠龃蟮钜菜坪踅f莺崞鹄础 元始待通天讲道之声稍稍停顿之时,即刻开讲:“古之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反以观往,复以验来;反以知古,复以知今;反以知彼,复以知此。动静虚实之理不合于今,反古而求之……” 这是变相的论道大会么?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一对上,底下的人可就遭了殃。二人所言大道截然不同,偏又殊途同归,偶尔老子插上两句阴阳调和之语,却又是恰到好处。云霄突然之间发现,原来论道也是有好处的! “不见其类而为之者,见逆。不得其情而说之者,见非。得其情乃制其术,此用可出可入,可楗可开。故圣人立事,以此先知而楗万物……” 云霄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微微分心怀疑,元始是否天生便是天道的戍卫者了。 “世无常贵,事无常师;圣人无常与,无不与;无所听,无不听;成于事而合于计谋,与之为主。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反于是,忤于彼;忤于此,反于彼……”通天见元始开讲圣人之道,自也不甘示弱。可怜了底下诸位弟子,境界最高也不过大罗金仙,元始、通天二人也不过略窥圣人门槛,讲得又艰涩,哪里听得进去?故而一个两个开了小差,巩固自己已有的境界去了。 好好一场讲道变成兄弟三人的论道大会,却不知是好是坏。此时三清兴味正浓,所讲的“道”也越来越艰深。云霄两道细眉微微蹙起:她也听不懂了。偷偷瞥了一眼燃灯,人家听得正欢,显然大为受用,不愧为三清在紫霄宫的听道侪辈。屈身侍奉元始,却也有些委屈他了。 这一论道,便是整整三年。 云霄见听不懂,也不强去理解,只默默记了下来。偶尔碰到一两句能听懂的,便用心体会其中深意,提升自身境界。因此到了最后,她反而是通天诸位弟子中受益最大的一个。可较之燃灯,却又是大大不及。燃灯日后能成为西方教上古七佛之一,却也并非浪得虚名。云霄暗赞。 三清这场论道,是被妖族使者打断的。 帝俊、太一从太阳宫搬到三十三天之后,见龙凤二族陨落,妖族大兴,不免大是喜欢。大凡男子,总有再辟河山的雄心壮志;何况那两兄弟出身太阳星,手握重宝,这野心自然也就大了起来,索性在三十三天上建了妖族天庭,接管诸天。此番谴了使者前来,却是天庭初建,欲邀三清前往观礼。 三清论道被无端打断,原本就不大欢喜;此时见到妖族气运加身,几可横行洪荒天地,自己身为盘古正宗仍需蜗居昆仑,更是不忿起来。可天庭建立,无论如何也是一桩大事。那三人略加思忖,便命紫霄宫内一同听道的六大弟子代自己前往。元始倒是问过燃灯,可他刚刚得了这诸多好处,正待好好消化,哪里顾得上妖族?遂也不往。 云霄等六人得了自家老师吩咐,各自回去焚香沐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做得全了,方才携带了三清重礼,随了妖族使者,由不周山前往大中央天。不周山上,伏羲、女娲二人也正随了妖族使者前往,恰巧与东昆仑众人撞上了。 于是,广成子分领文殊、慈航,多宝分领无当、云霄,六人齐齐向女娲、伏羲见礼:“昆仑玉清(上清)座下广成子/文殊/慈航(多宝/无当/云霄)见过女娲师姑,愿师姑早登混元至境,安享亿万年逍遥!广成子/文殊/慈航(多宝/无当/云霄)见过伏羲前辈!” 师门亲疏,自此可见一斑。 云霄喊出“师姑”与“前辈”时颇觉古怪。两千年前还是道友,今日自己却生生矮了一辈,任谁也会觉得古怪的。 女娲此时仍是少女心性,得此大礼竟有些无措,被伏羲拉了一拉,方才言道:“免礼……云霄,近来可好?” 云霄上前一步,垂首答道:“云霄自紫霄宫听讲后,日日于昆仑潜心修道,默诵黄庭,劳得师姑挂念。”阿弥陀佛,不对,是无量天尊,三清可都开着天眼看着呢,师姑大人您就这么热衷于让我当这出头鸟?她微微抬头,向伏羲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伏羲了悟,俊面之上微微有了笑意,言道:“如此甚好。几位均是前往天庭观礼的罢?不妨我等一同前往,如何?” 云霄退后一步,与同行五人齐声应道:“但凭前辈吩咐!” 一时间伏羲、女娲在前,六人紧随在后,前有两名妖族使者引路,浩浩荡荡来到大中央天。天庭经过三年建设已经颇具规模。虽及不上后世昊天上帝的居所,却也非同小可。众人向帝俊、太一二人献了礼,多宝与广成子又恭维了一番,帝俊亦少不得说些天庭初建,日后还望多加照应之类的场面话。一轮应酬下来云霄几乎要崩溃掉。好不容易结束这番对答,帝俊又为八人指了座,才稍稍得以放松。 云霄四下望了一眼,伏羲、女娲是妖族大能之辈,自然坐在了上首。其余诸妖连多宝也不认识几个,但浓浓的煞气与业力仍旧让云霄心惊。周围尚有不少人形也没化全的小妖,不时可见一条狐尾、一对狼耳晃来晃去,看多了也不显得扎眼。云霄默念这是上古上古,要习惯非人类的存在,一边神游天外,好让时间快些过去。 11、妖族天庭 二 众人枯坐许久,却再不见有人到来。想来若非一众洪荒大能托大姗姗来迟,便是看不起新生妖族。帝俊面色颇为不善:那些老家伙最好祈祷不要是第二种!可如今也不能让已来的客人干等,便提议道:“众位均是我天庭贵客。初来此地未免生疏,不如便由帝俊与舍弟伴诸位游玩一番,如何?” 最先从位子上起来的竟是羲和。她柔柔一笑,说道:“那倒也是。我在太阴星上呆得好生气闷,也想四处游玩一番,如此有劳二位兄长了。”她原身是太阴星中生出的三足金乌,叫帝俊、太一兄长也没错。 太阴之主已然开口,众人也不好说不去。于是女娲便起了身来。西昆仑之主、西王母天瑶亦起身。代飞禽一族前来的凤族公主、代走兽一族前来的麟后、代鳞甲一族前来的西海龙女亦称是。广成子见应和之人俱是女身,便向无当与云霄打量一眼,将目光停留在了云霄身上。 云霄望了一眼多宝,他正向云霄微微点头示意。云霄遂出席,同众女一道,随帝俊、太一二人游玩起大中央天来。女娲兴致本就不高,只是碍了妖族的面子不得不来,索性远远落在了后头,又与云霄碰在一起。 云霄无奈,稽首为礼:“师姑。” 女娲神色一僵:“这师姑听来可还真不习惯。云霄,我自化形出世,除兄长以外从未佩服过任何人。可现今我却真真服了你。智谋无双、胆大心细,倘你为男子,成就必不在那二人之下。”她望了望众人前方的帝俊、太一二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悠悠叹了口气。 云霄哪敢戴上这顶高帽,遂老实答道:“师姑谬赞,云霄愧不敢当。”自己也不过是在人世间多活了一些日子,事情见得多了一些。女娲到现在为止仍是个被伏羲宠坏的半大孩子。偶尔有些老成,却维持不了一时三刻。却不知日后那高贵圣洁的人族之母,究竟是怎样炼成的?云霄实在是有些好奇。 “呵……”女娲轻笑出声,心情竟好了许多,“小云霄,你这是害怕我找三清告你的状么?”她本是天地初开便化形的生灵,年岁长了云霄许多;更兼云霄一直口称“师姑”,遂起了逗弄的心思。 云霄盯着女娲那张俏丽的嫩脸,完全无法接受她这故作老成的叫法。女娲见她愕然,不禁又是一笑,“走罢,我们可落下了许多呢。” “难得娘娘记起。”紫袍金眸的太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二人身边,“倒是我兄弟二人照顾不周了。”虽是道歉,他却并无半分低下姿态,反倒隐隐有些凛然。 又是他…… 女娲哎呀一声,道罪过罪过,即刻化做一道红光来到羲和身畔,回头向云霄狡黠一笑,意味不明。云霄只觉得女娲今日行事处处透着诡异,赶紧向太一告罪,便欲追上前去。不料太一袖袍一展,竟以准圣修为将云霄生生困住:“云霄仙子倘不介意,便由太一相伴,游玩天庭如何?” ———————————————————————————— 倘不介意,便由太一相伴,如何? 那缈若天云的仙子分明已牢牢笼在袖袍之中,精致的面容微微有了些恼怒与慌乱。东海伊人,若隔云端;岂知每日太阳东升之时,金乌展翼喷射熊熊太阳真火,亦燎不尽识海之中那清逸绝美的姿容? “既忘不了,便收入太阳宫!”兄长冷漠的话语犹在耳畔。 扶桑入海,汤谷初成;东海之畔少女白衣飞扬,明眸若水。那日好奇随了她进入蓬莱,出浴美人竟如太阴月华一般柔美澄澈,教人移不开眼去。慈航指天为誓,誓乱天机,纵混沌钟亦也无法感知那女子言语所指。上清门人,竟厉害至此么? 双龙出海,阵法精微。少女指尖闪烁白色毫光,姣好的面容上显现出难得的凝重神态。 “……贫道昆仑上清门下云霄,不知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少女直面自己,不卑不亢。云霄,好一朵夺天地造化的云彩!在东海之上晃悠数年只为找寻合适的居所,也惟有她才能做出这等事来。皎皎素手结印,如雪纱衣飞扬,纵是打坐入定,亦让远在太阳星上的自己移不开眼去! 不知何时,朝阳出海的一刻望望那三座相连的小岛,已然成了习惯。 紫霄讲道,昆仑山上大手一抓,将那仙子生生抓了去。怎知那时金乌嘶叫不休,熊熊真火烧红了整个东海!还是兄长将自己带到紫霄宫,方才又见到了她。眼见那璨若星子的乌瞳好奇地望向自己,饶是素来心境稳固,也几要心神不守起来。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人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 昆仑山脚,她乖巧地站在通天身后,小心翼翼地取下最小的青色葫芦,一时间竟是如此刺眼。这等女子,该得到天地间最好的!白光驾云而去的一刻,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兄长得宝欲行,女娲却道:“太一道友且留步。” 便在那时,自己知晓了她东海那番惊天举动,知晓了女娲隐约之间的担忧。伏羲与她相伴万年,向来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此刻竟让她有了不安的感觉。伏羲虽仍旧一如既往地宠着女娲,可不时却赞叹起她的聪慧、睿智与大度。 是的,大度。 很难想象会有人将乾坤鼎这等至宝拱手相让,更难想象她居然在片刻之间了悟了这等惊天隐秘,还将后果处理得滴水不漏。这等钟灵毓秀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惊天的存在? 女娲单独留下她,想来也是因为伏羲的关系罢。可女娲似乎忘了,伏羲与她相伴万年,岂是顷刻间便可消解了情谊?伏羲为兄,便万世为兄! 可无论如何,太一此番谢过女娲! ————————————————————————————— “……云霄仙子倘不介意,便由太一相伴,游玩天庭如何?” 云霄抬眼,直直望向那双金色的眸子。澄澈如水,温软如绵。 难道还能拒绝不成?自己分明已经被他制住了!云霄有些气恼,却也应道:“好。”刹那间身上禁制一松,太一顺手招来一朵云,将二人卷出众人视线之外。 九天之上太古星辰静静漂浮,三十三天更是遍洒星辰之光,偶尔有流星拖了长长的轨迹向人间划落。难怪神仙都爱住在天上,这般如梦如幻的景色,何人不喜? “此处亦唤平育贾奕天。”太一负手而立,低头望见散落在云霄发间的星光,不由微微一笑,目光愈发柔和起来。 “为何不是离恨天?”云霄嘟囔,三十三重离恨天,后世可是有名得很哪。 “离恨天?”太一惊异于她的想法,“倘若居于此处便可离恨,圣人岂非枉做了圣人?” 云霄想想也是。恨如附骨之蛆,最难消解,岂是一个离恨天可以尽融的?圣人修炼万万载,方才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犹且难消争夺算计。离恨离恨,恨岂能离! 身前一枚指头大小的星子缓缓划过。云霄好奇地伸手握住,掌心传来微微热度。那星子在她掌心挣扎一会,竟乖乖停下不动了。云霄松开手,那星子再次沿了亘古不变的神秘轨迹运行周天。 太一袖袍一拢,将那颗星子收了,掌中施法禁锢了星辰之力,将它送到云霄面前:“喜欢便拿去。” “别!”云霄哪里敢要,“周天星辰莫不是算计好了轨迹运行,动了一颗,岂非要影响其余?”她可不想再被天道劈一次! “无妨。”太一将那颗星子送到她面前,“下方三百六十五颗太古星辰方才是诸天之基。这小东西不过是星光凝聚的小小星辰碎片,混沌之中尚有千万余,平日里没事四下乱走,收了也无碍那些巨星。” 云霄望着脚下漂浮的太古星辰,感知天之轨迹并未受到影响,才小心地自太一手中接过那颗小星收了。那小星只因凝自太古星辰之光,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华,通体透出一股苍凉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万年之前那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又是一番感慨万千。 西方一道残影划过星空,直往三十三天而来。太一剑眉微蹙,面色不悦。云霄奇道:“准提道人……师叔竟亲自来了?我等该回了。”良久不见太一作答,云霄回头望去,太一眸光凛冽,不知在想些什么。云霄不解,又唤了一回。 太一轻轻“嗯”了一声,挥袍卷起云霄,抢在帝俊面前回到了天宫。云霄退回自己席位,将准提到来的消息告知广成子与多宝,那两人商议一番,决定亲自出迎。云霄与无当一同跟在多宝身后,暗想准提莫不是自今日起便要开始行动,渡化东方修士了么? 准提仍是紫霄宫时的打扮,捧上一钵净水以贺天庭。帝俊、太一二人亲自将他迎入,又陆续迎进一些神仙,方才在天宫主位之上坐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一众来人。 “诸位均是洪荒中有大神通、大名望之辈,此番降临我妖族天庭观礼,妖族荣幸之至……” 又来了! 云霄拿起一个仙果狠狠咬下,这场面话也太多了些! 无当托起身边茶盏,优雅地品了一口,奇道:“竟比老师的还要好些!” “……如此,帝俊(太一)谢过诸位。今后妖族行走洪荒,还需仰仗诸位多加照拂。”帝俊、太一双双走下主位,向来宾拱手为礼。众人忙还了礼,连称不敢当。 帝俊、太一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而后帝俊传下令来,三十三天诸仙宫、仙山、仙洞内群妖归位。妖族诸头领各领妖兵分列天宫两旁,早早搭建了祭坛,恭迎两位妖族至尊。 帝俊、太一各自执了三柱香,在祭坛上拜了天地,口中言道: “今吾妖皇帝俊(东皇太一)于三十三天建立天庭,接掌天地,统率群妖,以正天地之德。天庭,立!” 三十三天霎时间震动起来,洒下大片功德金光,五成降落在帝俊、太一二人身上,五成洒向天地众妖。一时间诸妖气运加身,修为大涨,天地之间嚎叫聒噪不绝于耳,整个洪荒成了妖族的天下! 随后二皇封女娲为娲皇,伏羲为羲皇;封鲲鹏为妖师;封计蒙、英招、白泽、飞诞、飞廉、九婴、商羊、钦原、呲铁、鬼车为十大圣,统领天庭百万妖兵。妖族顿时风头无两,隐有问鼎天地至尊之势。便在此时,大地之上传来十二声冷哼,浓浓的浊煞之气覆盖洪荒,生生将妖族风头压了半数去。三十三天之上帝俊、太一有感,不由冷笑一声:“好个十二祖巫!” 12、妖族天庭 三 此时妖皇、东皇二人已是天道认可的天帝,纵使圣人亦不能随意加害,区区祖巫还影响不得。太一打开三十三天的禁制,让无数星光洒向洪荒大地,借由星辰之力洗刷了巫族的浊煞之气。祖巫们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可这样一来,这两族的梁子就此结下,将来为争夺洪荒致使天塌地陷,引发无量量劫,却是后话。 女娲在众人之中修为最高,于天机也是最为敏感。此刻心中一动,掐指算来,不由笑道:“天庭初立,合该大喜。天数之下合该阴阳交济。两位天帝不若趁此良机,全天婚,合天数,如何?” 阴阳相济,以全天婚? 此时天地之中,帝俊、太一是为太阳,羲和是为太阴,鸿钧道祖座下童子昊天是为元阳,另一童子天瑶——现为西王母——是为元阴。如此一来,这天婚却该在新立的天帝与一位身怀极阴之气的女仙中成了? 西王母天瑶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女娲所言与自己没有半点关联;太阴之主羲和粉面含羞,偷望一眼帝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帝俊听闻女娲之言亦有些动容。太一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角余光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递向云霄。 云霄望望帝俊,又望望羲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太一心下一喜,遂提议道:“不若大哥就此迎了羲和仙子如何?” 帝俊一怔,不想太一会将此大功德之事推给自己。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顺了太一的话说道:“羲和仙子意下如何?” 羲和还能道如何?惟有喜不自胜而已! 女娲见天帝、天后议定,便取出红绣球,顺势定下嫁娶之礼。一时间天庭众妖忙得脚不沾地,为这场天婚造足了势。三日后帝俊亲往太阴星迎娶羲和,女娲为媒,天地为证,手执红绣球完礼,遂成天婚。天道有感,降下无量功德于帝、后、媒三人,那红绣球亦得了一分功德。于是观礼众仙也就顺便参与了这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桩婚礼,感慨妖族既得天道认可,终难撼动! 二礼既毕,众仙纷纷告辞。女娲借口与云霄再叙故人之情,强行将云霄留在娲皇宫十日。可没过几天女娲、伏羲双双闭关入定,空留云霄一人,好不气闷。可多宝一行必定已与师长言明十日之期,自己又如何能够回去?终日无聊,也惟有在三十三天四处闲逛而已。 银河之畔。 云霄见到银河时还是惊叹了许久的。无数星光碎片化为星尘,于苍穹之上汇聚为滚滚洪流,若长虹横贯九天,竟如梦中幻境一般绝美。纤指探入,轻轻一搅,收回时指尖便沾了一点星尘之水,夜空中散了荧荧微光,好看至极。 云霄玩性大起,赤足探入银河浅浅划开。银河漾起微微波纹,被玉踝带出水花溅出无数星辰微光。她伸手托起一点,那星光竟乖乖躺在掌中,时明时暗,闪烁不休。她索性将另一只鞋子也解了下来,赤了双脚行走在银河之畔。 纱衣轻扬,雪足流光,好一位轻灵妙曼的仙子,好一条星芒流溢的银河! 紫袍金眸的青年男子负手而立,恣意享用这美妙的画卷。这回又劳烦女娲了……太一微微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容愈发柔和明朗。 云霄一步步走向天之极,丝毫没注意身后多了一个人。银河之源就在眼前,云霄却猛地感知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太一明显也感觉到了。他微有不悦,抬手掐算天机。 银河之源顿时紊乱起来。星辰之力四下散溢,逼得云霄不得不运功相抗。强大的水元之力令云霄怀中龙珠微微起了应和,火晶却疯狂地跳动起来。云霄伸手入怀,按住躁动不安的火晶,伸手遥遥一指,一道白光自指尖飞出,天地之极刹那间显出五色光轮,中有太极图样飞速旋转。 太一停止了掐算。他记得伏羲说过,那是云霄以本命真火炼化的万水之源。 水之灵莫明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五色光轮中黑色光芒大涨,霎时间压过了红色光轮,隐隐也将黄色光轮压了下去。水盛至极,反克了土。云霄弃了鞋子,赤足站立在云端,双手结印,向五行光轮源源不断地输入红光。 代表火之灵的红色光轮光芒微微一涨,随即被更强大的水之灵压了下去。云霄蹙眉,加大了施法的力度。可她愈施法,那水元之力便愈强大。红色光轮渐渐黯淡下去,隐隐有了消失的势头。 云霄恼了。 她再度引出本命真火,自南方采来火精,连同光轮一道,炼成半只手掌大小的珠子,取代红色光轮。火珠一经炼成,威力便较先前的红色光轮涨了千万倍,霎时间便将黑色压了回去。云霄一喜,依法施为,将黄色光轮炼化成一颗土珠,死死压住了水。 可这样一来,白色光轮便因火之力太过强大,显得有些黯淡了。云霄无奈,惟有再度炼化了金、木二精,在金珠生水之前,自绿柳根处取了一点九天息壤,用强大的戍土之力隔开黑色光轮,而后引来北方水精,重新炼化水之灵,亦成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一颗珠子,连同周围四珠一道,熠熠生辉。 云霄感觉近在咫尺的地方有着什么东西一直在提供强大的水元之力。若非有九天息壤隔离水之灵,只怕此刻水之灵会再次暴躁起来。那股力量虽然古怪,但云霄可以感觉到它与识海之中的两朵莲花隐隐有些呼应。倘为灵宝,炼化之后威力不在元始的戍己杏黄旗之下。 莫非是一直未曾现世的北方玄元控水旗? 云霄盘膝而坐,现了本相白云,遍及亿万里的神念呼啸而出,利用识海之内两朵莲花的微弱感应找寻那股力量之源。可那力量极为狡猾,每每云霄元神轻轻一触,它便瞬间消失不见。来回几次后云霄也恼了,取出一颗定海珠,利用强大的空间法则配合须弥芥子撕裂空间,用一层薄薄的九天息壤将它牢牢网住,硬抓了过来。 太一自云霄化做云彩、身体膨胀千万倍时便借助了混沌钟离开,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云霄发现。不消片刻云彩收缩,重新化做云霄亭亭立在一旁,素手之中一支黑色小旗被一层黄雾束缚,滴溜溜转动不休。 云霄见抓住了那小旗,扬起一抹自信的笑,竟较中天之日还要耀眼。太一看呆了去,不期然间隐匿的气息微微泄了一丝出来。云霄有感,遥遥一望,竟愣住了: “东皇陛下?” 一声陛下叫得太一不喜。他移近云霄身畔,俯身执起一只玉足,伸手招来被她随意丢弃在一边的鞋子,轻轻为她穿上。云霄手托玄元控水旗,惊见太一此举,竟呆了去。太一见她不加反应,心头微涨,握起另一只玉足,轻柔地为她穿好鞋子。 足上传来温暖的感觉,云霄明显受了过度惊吓,愕然不语。太一起身笑道:“还不收好,莫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知晓了去?” 云霄手忙脚乱地收了玄元控水旗,微凉的双足依旧残留着男子掌心的温度。饶是她活过两世、经历万年,也不由慌乱起来:“陛下……” 怎的还是陛下? 太一正待让她改口,蓦地一道白光携带滚滚妖气向此处飞来。是白泽。 那白泽手执羽毛扇,儒雅的面容竟满是慌乱,见了太一伏地便拜:“启禀陛下,十二祖巫率众攻上太极蒙翳天!” 祖巫尔敢! 太一回头深深望了云霄一眼,挥袖卷起白泽,直往太极蒙翳天而去。云霄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抬手将控制水之灵的九天息壤收回,将加强版的万水之源再度打回天地之极。她低头想了一想,身子缓缓下沉,直往太极蒙翳天。 太极蒙翳天属三十三重天的第八重,仙山漂浮,仙气萦绕,本是绝佳的福地洞天,而今却被浓浓的浊煞之气与血腥之气沾染。非但太极蒙翳天,其下七重天亦是一片狼籍。云霄来到太极蒙翳天与赤明和阳天的交界处往下望去,登时心惊。 雷电、火球四下乱撞,洪水肆虐,妖巫混杂。帝俊静立太极蒙翳天之上,紫袍飞扬,面色铁青。商羊、钦原仗自己羽族得道,更兼女身轻盈,一同对上空间速度之祖巫帝江,计蒙身具风雨雷电之力,一人抗了天吴、强良、翕兹,此时也是勉强支持而已。鬼车暴怒,找了祖巫中的女子玄冥、后土对阵。其余妖圣亦各寻了祖巫相抗。可妖圣最高也不过一介大罗金仙,十二祖巫得盘古精血传乘,一身修为臻至准圣,岂是区区妖圣抗得了的?一时间妖血迸溅、巫气大涨,好好一个妖族天庭,就此成了巫族天下。 太一面色阴沉,袖袍之中挥出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钟来,正是伴他而生的至宝混沌钟。强大的音波自钟体层层漾开,竟震得人元神不稳。帝俊见太一出手,面色稍稍缓和,随即被烛九阴一尾扫来: “妖族小儿无知。我巫族不修元神,岂是区区混沌钟伤得了的?” 帝俊闪身躲开,再度现身之时掌中已多了一张图,狠狠向烛九阴拍去:“是么?” 太一完全放出混沌钟,钟体霎时间涨大了百倍,层层音波激荡,修为弱些的大巫纷纷惨叫一声,足下腾蛇暴亡。巫族身具浊气,惟有倚仗腾蛇升空。腾蛇一死,大巫纷纷落下大地,法力低下的直接粉身碎骨,就此消失于天地间。 共工、玄冥双目红赤,一个控水,一个控雨,直往太阳之体的太一攻去。云霄握了玄元控水旗在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随时便要放出旗子。 太一长啸一声,收回混沌钟向二人狠狠一撞。饶是祖巫肉体强横,却也生生被撞得筋骨断裂。帝江一看不好,喝叫道:“巫族且退,来日方长!” 其余十一祖巫知道他说的是都天神煞大阵,纷纷掩护了随行大巫退回大地。帝江、天吴对望一眼,双双凭借迅捷无伦的速度靠近太一,挥拳便打。太一促不及防,被祖巫强大的肉体攻击打得口喷金血。点点金光四下飞溅,惊人的高温将四散的陨石融灼了去。 帝俊飞身而上抱起太一,帝江、天吴一击得手,不再恋战,操纵腾蛇退回大地。太一微微睁眼,看见一道白光自赤明和阳天飞下,白衣少女手执青色葫芦,一股纯正的先天乙木之精笼罩了他,体内隐隐黯淡的太阳真火之精得木气滋养,再度喷薄起无尽的太阳真火,伤势竟好转了大半。 云霄知道太一自太阳真火中出世,不敢用凤凰一族的南明离火为他疗伤,惟有借助葫芦之中无穷无尽的木之精华为他补益。她望了一眼帝俊,后者亦望向她,眼中意味不明。 昆仑之上通天道人直望三十三天,一道青光直直打上。云霄见到青光一愣,伸手握住,通天饱含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速归昆仑!” 云霄银牙一咬,自绿柳中折下一段枝条握在手中,揪下一片叶子让太一含在口里,柳枝递与帝俊,自己化作一道白光至往东昆仑而去。 太一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金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这一眼,便是千年。 13、三度讲道 “紫霄讲道,千年为期。尔等当静心养性,打磨筋骨,以待功德圆满时……” 通天当日话语犹在耳畔。云霄再次自入定中醒来,挥手造出一面水镜,镜面上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感知不了。 怎生这般傻气! 自家老师分明是觉察到了什么,这才在昆仑上下了禁制,外界情形一概不闻。而今不用心修道,证得果位,将来却又如何改命逆天! 云霄本非多心之人,通天一番明里暗里的作为显然是不愿她与太一纠缠下去。妖族气运虽盛,却迟早要陨落下去。通天身为老师,自然希望自家弟子与他们的牵扯越少越好。云霄虽日夜修道修心,万事不闻,可有些东西却在心里牢牢扎下了根,再也无法祓除。他日一旦心障扫清,必定如同九天红日喷薄而出,再也掌控不得。 混沌天外,钟声悠扬。 云霄再度来到紫霄宫,只见宫门依旧,摆设依旧,世间却不知变换了几轮,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她随多宝来到原先的位置,途中两名紫袍男子迎面走来,勃发的太阳之气令人避不开去。 “上清门人云霄拜见二位陛下!”清柔的声音越众而出,如同天池白莲一般出尘。 云霄退后一步来到众人身后抬眼望去,直直撞入一双金眸,眸中是满蓄了千年的思念与重逢的狂喜。无当觉察她有异,伸手扯了她的右袖,欲随多宝离开。 左手蓦地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包围,略高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口,竟将双颊微微烫得红赤。云霄指尖微颤,交握的双手被两人宽大的袖子遮了去。只一瞬间,太一便松开她的手,随帝俊往前台而去。掌心残留的几许柔软、一缕莲香,萦绕良久不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云霄只觉心中有些什么涌了出来,溢上双眼,凝成一阵薄薄雾气。她默默念诵大师伯老子的太清心经,藉由那太上忘情之力让自己安下神来。 盘膝而坐,合眸观心。 讲道声绵绵入耳,万息不闻。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 云霄一顿。鸿钧所讲越来越艰深,亦越来越玄妙了。 “天气始下,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接而未成兆朕。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 “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若此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是故圣人托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寂漠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 云霄听了片刻,却也只勉强记住了一些,“圣人”二字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脑中炸响:鸿钧终于要讲圣人之道了! 一时间天降紫气,地涌金莲,为这天地众生的启蒙之师,亦为这至高至玄的圣人之道。 云霄还是大罗金仙,圣人之道她大多都听不懂,听懂了也大多理解不了,偶尔有理解得了的却也悟不透,不由心下沮丧,索性借了这机会潜心修炼,神念感知宫中诸人境界变幻,缓缓提升着自己的修为。 法力可以积蓄,修为可以勤练,可顿悟却需要依靠大机缘。正如后世一位大家所言,那百分之一的灵感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一样也少不了,有时灵感甚至比汗水更为重要。云霄虽积蓄了千年法力,可此时机缘不到,她也随意进阶不得。加上大罗之道本也艰难无比,她只感觉到自己初阶法力、境界一点一点上升,却总也无法冲破那薄薄一层纸,心情再度低落了一些。 可随后她想了一想,便又释怀了。修道之途本就艰难,证得圣人之道更是如蝼蚁攀天梯、蚍蜉撼天柱,盘古大神尚且陨落,鸿钧仗了造化玉碟与教化众生的功德、三清仗了盘古开天遗泽与三教功德气运、女娲仗了造人功德与人族气运、接引准提更是借了那四十八桩大宏愿与大法力、大毅力方才成就圣人道果,其余洪荒老牌准圣纵然身具大智慧、或大法力、或大福缘、或大气运,却都在原有境界耽搁了无量量劫亦不能成圣。自己又平白无故叹什么气! 如此一想,原本仿佛坚不可摧的境界就此松动。鸿钧讲道将毕,五千年功德圆满,天降祥瑞金光,诸人修为大涨,云霄竟借此东风之便直破大罗金仙中阶,修为再涨千倍,堪称上清门下第一人! 她睁开双眼,眼中多了一层晶莹润泽的光华,看得诸位同门又是一阵欣羡。 鸿钧整个人沐浴在金色光芒之中,声音变的苍茫飘渺:“吾自天地初开得造化玉碟悟道,当替天道掌教化众生之任。今三千大道讲毕,吾将合道,非大事不出。天地间当有八圣六御,并天道共统八荒六合!” 八位圣人?饶是老子这等清心寡欲之辈亦微微心神激荡。不知何人能够成圣? 鸿钧伸出一只手,手上握了七道紫气:“这便是大道之基,鸿蒙紫气。但凡圣人,均需以鸿蒙紫气筑基,或以大法力开天,或斩三尸、寄神念于虚空,或得无量功德。老子、元始、通天,尔等为盘古正宗,享盘古开天遗泽,将来气运功德加身,可成圣。”随后三道紫气自鸿钧手中飞出,化入三清元神之内。三清大喜,称谢。 鸿钧望了一眼女娲,言道:“女娲日后有一场无量功德,亦成圣。”言罢亦有一道紫气飞出,融入女娲元神之中。女娲称谢,偷偷回头望了伏羲一眼。伏羲亦喜。女娲却喟叹一声,欣喜之色大减。 众人此刻方知,那六个蒲团非但是鸿钧弟子之位,更是圣人之位!一时间惋惜喟叹有之,羡慕嫉妒有之,恼恨凄苦亦有之。准提、接引二人原本大喜,可突然之间承受了如此众多的怨恨目光,想到自己圣位亦来得不正,不免心下坠坠。 鸿钧又道:“准提、接引,你二人将来虽非我玄门,来日却依旧证得旁门八百,有大毅力、大法力,亦可成圣。”言毕,两道鸿蒙紫气飞出,融入二人元神之内。二人口中称谢,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旁门又如何?圣人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存。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安可论道! 此刻鸿钧手上只剩下一道紫气,高台之下却没了蒲团,道祖亦没了弟子。他向紫霄宫众人望了一望,手一松,紫气在大殿之中游弋不定,显然是在择主。片刻之后,紫气融入红云元神,非魂飞魄散不能取出。其余人等纵然百感交集,却也碍于道祖在场,不便发作。有些下了决心找寻那第八道鸿蒙紫气,更多的人则是打起了红云的主意。 道祖六大弟子均有成圣之法,惟红云成圣之道渺然无踪。心思活络之辈顷刻之间便想到或许剩下两个圣位并非天定,实乃众人皆可争夺之位。天道之下留有一线生计,莫非竟是如此么? 云霄垂目静思,丝毫没有受到大殿气氛影响。八圣她是知道的,可六御……她知道将来昊天上帝——即现今高台上的昊天小童,将来的玉皇大帝——位主中央大天帝,道家尚有北方北极紫微大帝,南方南极长生大帝,西方太极天皇大帝,东方东极青华大帝之说,可这最后一御,究竟是谁? 云霄的好奇心只延续了半刻,随即便被下一道程序打断。鸿钧将合道,欲分宝。 随即老子得太极图、元始得盘古幡、通天得诛仙四剑、女娲得山河社稷图、接引准提得十二品莲台并加持神杵。而后鸿钧将分宝崖轻轻退出紫霄宫外,只道各凭机缘! 三清再次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分宝崖而出,卷起将来人、阐、截三教诸宝。女娲随后,亦卷走日后娲皇宫诸多奇宝。准提、接引来得稍晚,索性将剩下的宝贝一卷而空,也不管品级灵性,一概收了去。 云霄望了多宝一眼,慢腾腾地出了紫霄宫。黝黑的分宝崖孤零零漂浮在混沌之上,毫不起眼。云霄走近三清,出声说道:“敢问老师,何谓分宝崖?” “分宝崖不过是混沌之中一块大石,防守无用,攻击无能,虽沾了些许灵气,却并无滋养灵宝之功效。况且这么大块头也占地方。你若喜欢,就拿去好了。到时可别说老师让你拣了没用的东西。”通天丝毫不以为意,其余五人亦看不上这等鸡肋之物,遂任由云霄决定是否拿走。 分宝崖生于混沌? 云霄心头一片澄亮。大凡生于混沌之物,均有镇压之功。太极图如此,盘古幡如此,山河社稷图如此,乾坤鼎、混沌钟、河图洛书、十二品莲台更是如此。纵连那诛仙阵图亦有镇压之功。只因为诛仙四剑锋锐无比,配套使用便没了这份能力。日后截教以诛仙四剑镇教,独独缺了镇压气运之物,才被阐教接连打压,道统不存。想到这一层,她便小心地斟酌了语句:“如此说来,这物便只有镇宅之功不成?” 通天哈哈大笑:“何止镇宅,镇他三五百年国运亦是无妨!混沌化生之物,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怎知这等鸡肋法宝,却是将来救命之物!云霄不敢在众人面前拿出须弥芥子,惟有取出一个法宝囊收了。分宝崖果然不凡。即便云霄此刻已有移山驾海之能,搬动起它亦颇为吃力。这东西既笨重又无防守攻击之能,难怪连西方二位也看不上眼。 云霄回到大殿之内,鸿钧道祖已然与金光融作一处,紫霄宫光华流转,隐隐变得透明,随即化入虚空,消失不见。鸿钧化了金光,但闻天地间隐隐一声巨响,虽无声,却如同天地开辟般直要将人元神震碎。 天地之间隐隐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轮,鸿钧的身影亦慢慢淡了去。圣人合天道,□□圆满,自此完全掌控洪荒万物因果轮回,纵是强大如圣人、卑微如蝼蚁亦逃离不得。自此鸿钧即天道,天道非鸿钧! 众生叩拜,皆伏。 通天见太一向帝俊低声说了些什么便往这边过来,长眉一蹙。果然,太一拱手为礼,神态谦和:“太一欲邀道友门下云霄仙子前往天庭,不知道友意下如何?”他身为天庭之主,又在紫霄宫中三度听道,如此称呼身为盘古正宗的通天,倒也不差。 云霄不料太一竟如此相邀,不由怔住。太一方才所言含糊不清,前往天庭,做客做主?是归非归? 通天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一身准圣修为就此肆无忌惮地张扬开来。太一依旧是一副谦和模样,周身亦散发出不输于通天的蓬勃太阳之力。同是准圣修为,竟都奈何不了对方去。云霄心下焦急,却不知担心哪一方多一些,左脚踏上前一步,犹豫片刻,收了回来。 14、羽翼为仙 上清通天道人与东皇太一陛下这番对峙,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混沌之中气流暴虐,修为低些的狼狈逃往洪荒之中。云霄得混沌青莲莲茎塑骨筑筋,是以无碍。交织气势逐渐在二人周身形成了强大的气罩,隔绝了内里一切声响。 通天双唇微动,似乎和太一说了些什么。太一一顿,气势稍减,随即亦是双唇微动,那股威压登时大涨。通天向云霄处扫了一眼,云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面露焦急之色。气刃翻卷之间纵使镇元子、红云之流亦需退让,可云霄却是不管不顾,咬牙站立当场。太一明显也看到了,金眸涌起浓浓的担忧之色。 通天又说了些什么,太一亦对答。二人你来我往,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云霄着急,却也无奈。不一会通天周身气势消弭于无形,太一亦瞬间收了那股威压,望了云霄一眼,转身便走,金眸之中分明有着深深的不舍。 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袖中紧攥的拳头,掌缘几道深深的痕迹牵扯了神经,疼得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嘶”了一声,偷偷自青色小葫芦中取了一点乙木之精涂抹上去,方才彻底消却了伤痕。 “回去罢。”通天漠然吩咐道。 云霄叹息一声,回望太一一眼。但见紫袍飞扬,两兄弟各化做一道流光飞回三十三天。云霄微觉难受,挥手招来一朵云,依旧是跟在无当身边,随三清回了昆仑。 “阴阳消长,万物生化,莫不相引相随,相离相斥……”昆仑大殿之中老子声音波澜不惊,为底下一众弟子讲道。虽说是弟子,却尽数是元始与通天的门徒。老子唯一的命定弟子玄都此刻仍未出世。云霄听到“相引相随”四字一阵感慨,突然想到那时玄元控水旗出世,莫不是被那万水之源吸引了来?可那时的自己,那时的他,又算是什么呢? 两千年来太多事情偏离了原先轨道。云霄原本只想修天道、证圣人,生生改掉自己与截教那悲惨的命数。可自从碰上那人开始,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圣人又如何?如老子一般太上忘情,神念寄于虚空,舍弃自我,不生不灭,与天道同存,与那无情至公的天道,又有什么区别?圣人圣人,做到了这般地步,圣人还可称得上是“人”么?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窃天地人心者,超凡入圣,永世长存。元始、通天、女娲,哪一个真正放得下一切?除了鸿钧,诸位圣人又有那一个真正斩却了三尸? 云霄向老子三拜九叩,起身离开了大殿。昆仑山顶青苹剑挽出万道剑花,锋锐凌厉之势只较诛仙四剑差了半筹。云霄远远跪下,不发一言。通天早知她来此,长叹一声,收剑上前。 云霄叩拜,口称老师:“弟子驽钝,依旧不悟。” 通天收剑入鞘,良久不言。远远两道流光驾云而来,竟是琼霄、碧霄二人。她们见云霄向老子告罪出殿,担心她出事,便一同跟了过来。云霄望向身后两人,心头涌起一阵暖意。琼霄、碧霄二人见云霄跪在通天身前,竟也不管不顾,双双在云霄身后跪下:“老师慈悲!” 通天望了眼前三人许久,叹道:“罢了!你三人修道已久,想来心境犹有不稳,此刻便代为师往东海走上一遭,收一名弟子回来。” 云霄为长,伏首叩拜:“不知老师欲收何人为弟子?” “东海之上,羽翼为仙。一切随缘。” 三霄叩首,口中称是:“弟子必不负老师厚望,即刻起身将师弟带回!” 羽翼为仙,莫非是那倒霉悲催的贪嘴孩子,羽翼仙?云霄越想越觉得不错,便与琼霄、碧霄各自回房收拾一番,直往东海而去。倘云霄没有记错,羽翼仙本相为大鹏雕,本身可操纵风雨雷电,一扇翅膀便是十万八千里,较鲲鹏原身之一的大鹏亦不逞多让。可东海中大鹏如此之多,却又让她去找哪一只? 眼见三道白光直往东去,通天道人再度拔剑起舞,呼呼风声中隐隐透出一声叹息:“痴儿……” 待到三人离开昆仑视线,碧霄担忧地问了一声:“姐,你为何……”为何不告而退,跪在老师身前?她犹豫半晌,终于没有问出口。该说的事情云霄向来不会瞒她们。可云霄一心想瞒的事她们绝不会知道。 果然,云霄言道:“一切俱成过往,三妹不必多问。二位妹妹心意云霄已然知晓,然此番作为却是云霄一桩私事,不敢劳烦二位妹妹挂心。” 琼霄吃吃一笑:“果然还是公明哥哥说对了,大姐纵是面对自家兄妹亦显生分。我倒很是期待,有朝一日大姐有了姐夫,对姐夫也是如此生分么?” 云霄听到“姐夫”二字,心尖微微一颤,随即板起脸说道:“二妹切莫胡言!双修道侣向来是修道旁门,终身不窥混元至境。我等有了通天老师,如何还需要这等手段?” “我何时说要双修了?”琼霄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其心不弃,其神交融,自成比翼连理。双修这等下乘功法,如何入得我三清门人眼中?” 云霄心情稍好,笑道:“想必二妹早入其门,已臻至境。却不知那人是谁?” 琼霄面上一红,争辩道:“说的是你,怎生扯到我身上来了。琼霄自来清修,从未思及此道!”语音未毕,碧霄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咦咦咦?云霄先前只道二人均倾心于那位大兄,未免生了嫌隙。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云霄遥遥望见峨嵋山,才要开口,却被碧霄抢了话头去:“既是如此,我等便越峨嵋而出,直往东海!” 琼霄一急,连连跺脚。云霄忙安抚道:“三妹莫要胡言。这样罢,二妹、三妹前往峨嵋看望大兄,代我问一声好。我一人前往蓬莱便是。” “我才不去!”碧霄皱皱眉头,“二姐前去也就是了。我平白去打扰他二人作甚?”说话间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拈酸吃醋的模样。云霄突然间发现,自己对这个妹妹实在是了解得太少。碧霄先前不是很喜欢赵公明的么?怎么今天……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姐妹二人反目。云霄心安理得地打发了琼霄下峨嵋,自己同碧霄一道前往东海。 东海之滨,蓬莱五山去其二,雾气浓郁犹胜往昔。云霄远远便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施法之人修为不下金仙。她为自己与碧霄施了隐身咒,悄悄上前一探究竟。 不料竟是熟人。 狂风呼啸,雷电惊空,大鹏呼喝声中金光笼罩方圆千里,强健有力的双翼瞬息之间来回万里,磅礴之气直冲九霄。金光之中五色光华流转,分赤、青、白、黑、黄,光芒及处无物不落。高傲美丽的孔雀半空中鸣叫不休,一波又一波法力裹挟流光袭向金翅大鹏。 最后一轮爆炸式强光过后,半空中白衣少年高高昂首,向金衣少年喝道:“服是不服?” 云霄认得白衣少年是长大了些的孔宣,听他口气,莫非那金衣少年是他的胞弟金鹏?这两兄弟怎么在蓬莱岛上拼起命来了?碧霄扯扯云霄衣袖,悄声问道:“姐姐,莫非那便是老师要我等找寻的人?” 碧霄声音不大,可孔宣、金鹏两兄弟又岂是等闲之辈,登时察觉有异,双双转头喝问:“谁?” 云霄无奈,只得撤了隐身术,拉碧霄走了出来。碧霄见自己闯祸,牵了云霄衣袖跟在后头,一副不安的模样。她真的没想到那两人听力会这么好。正想着如何脱身而出,却听到那白衣少年惊喜的声音:“云霄……前辈!” 莫非那两人是大姐旧识?碧霄害怕之色稍减,偷偷抬头一望,自家姐姐已然开口应道:“孔宣,三千年不见,你竟已是金仙顶阶修为了么?想来凤鸾姐姐也是极欢喜的。这位是金鹏罢,你兄弟二人怎的打起来了?” 金衣少年见云霄提及母亲,不情不愿地上前施了一礼:“云霄娘娘。” 云霄……娘娘?云霄只觉额上隐隐浮现三道黑线。虽然自己跟他不熟,但也不至于被称做娘娘啊。就算他不愿与孔宣认自己为前辈,称一声仙子总也可以…… 金鹏不知云霄心中已转了百八十个弯子,续道:“我兄弟二人闲来无事切磋道法,倒累得娘娘上心了。倘娘娘并无要事,金鹏还欲与兄长再叙叙旧。”竟是下了逐客令。 “叙旧?你既有这等心思,为何不肯随我前去天南之极看望母亲?”孔宣声音中明显透了一股寒意。 金鹏涨红了脸,喝道:“还要我说几回!我等本是天地间交合之气所化,不过借了凤凰之体出世。母亲之言不过勉强耳!而今凤凰化为朱雀,镇压天南,我等随她便是,又何必要去凑这份热闹?” 这孩子…… 孔宣眸中寒光更甚,正欲出口教训,忽然闻得碧霄言道:“倘若你果真是那羽翼仙,我绝不替老师收你!” 金鹏一愣:“什么羽翼仙?” 云霄无奈,惟有将二人来意说了一遍。金鹏听闻上清通天道人收徒,本已心动;何况云霄本身便是通天之徒,将来自己便是她的师弟,辈分可硬生生比孔宣高了一辈!于是望了一眼云霄、碧霄,言道:“东海之上并无第二只大鹏雕。寻常羽族怎敢在昔日龙族地盘上居住?羽翼为仙,双翅之力自然非比寻常。世间羽族谁又敢与我比速度?纵然是那妖师鲲鹏,一息之间也要落下我一万八千里。” 云霄闻言怔住,莫非他果真是那羽翼仙? 随后金鹏又道:“大不了我自号羽翼仙,遂了通天道人之意如何?” 一旁碧霄仍在小声嘟囔,云霄却是想起那非如来不能制、桀骜不驯的金翅妖鸟。羽翼仙似乎也是被燃灯道人收伏了去。莫非果真是他?可这孩子分明难管得很哪! 云霄思忖一番,右手一晃,伸出三根指头。 “入我门下者无一不赤子纯性、上体天心。你连母亲尚且不敬、长兄尚且不尊,来日如何敬师长、友同门?此乃其一。” “老师兼爱,收徒不论资质出身,但也不可蝇营狗苟、终日算计。你闻收徒之言便心急自荐,其心若何?此乃其二。” “入我门下,必守清规。你素来桀骜,可否受得?此乃其三。” 金鹏不怒反笑:“简单至极!这第一条么,我看孔宣不顺眼,但凡他喜欢的,我便讨厌;但凡他尊崇的,我便贬斥。如何了?大母凤凰生我养我,在世之时更是对我百般疼爱,金鹏虽不肖,却也不敢不认生养之恩!然今日朱雀虽为凤凰,却已然不再是凤凰!”说到最后,笑声隐隐变成嚎叫,又隐隐夹杂了些许哽咽之声。 云霄、孔宣听到“今日朱雀虽为凤凰,却已然不再是凤凰”之语,不由长叹一声,孔宣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天上,双目之中几要喷出火来。 “第二么,你与大母凤凰同辈。我既入上清门下,于他更是有害无益,少不得要叫我一声师叔。第三则更是简单,我出身凤凰王族,清规难道还受得少了?” 云霄按住暴走的孔宣,暗想这两孩子莫非天生便是仇家?遂道:“既是如此,你当于天南走上一遭,认归凤鸾姐姐;再亲自前往昆仑山下,不驾云雾,不施法力,步行而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梯,由守山开明兽陆吾处前往拜会师尊通天道人,再行拜师大礼,如何?” 金鹏望了一眼被云霄按住的孔宣。 “你放心,我替你看住孔宣便是。此事不了,孔宣便一日不离我身边。” 金鹏果真应下。顷刻间双翅一张,直往天南,拜归朱雀为母,再续舐犊之思;而后竟用了整整三百年,从南方之极步行至昆仑山下,口中称道:“东海羽翼仙求见上清通天道人!” 向来眼高于顶的开明兽陆吾居然真的放下天梯,让他上来。金鹏不敢造次,硬生生爬完那近万级阶梯,忍受天风烈火噬体之痛,一步步走到通天道人面前,行足拜师大礼。通天已知晓云霄、金鹏一番作为,既喜亦叹,收下了这个与自己有师徒缘分的弟子。 云霄见此间事了,终于放了孔宣。孔宣这些年更加沉默寡言,每日只知拼命修炼、拼命提升,更是年年前往南方不死火山。水镜之中望去,那高傲的少年身体伏地,呜咽不止。云霄不解,亲自往天南走了一遭,方才知道金网束缚下朱雀前尘俱忘,连她也认不得了,却独独记清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云霄曾尝试过用火晶帮她恢复,可火晶一入朱雀体内,朱雀便嚎叫一声,重伤委靡倒地。此时朱雀已然不再是往昔那高傲的凤凰,承受不了南明离火的威力,完全成为天道□□之下的南方神兽,镇压天南。 世事无常,情谊何堪? 天道至公,更无情! 15、昆仑之争 又是朝阳初升时。 云霄轻驾就熟来到汤谷,倚了扶桑坐下,身后是散发了灼灼热量的太阳星。金乌悄无声息地自太阳宫中飞出,栖息在扶桑顶上,低头望着那兀自吹箫的白衣少女。 箫为白玉,音为九韶,亭亭袅袅间仙灵之气萦绕,不觉已足有三百年。三百年间云霄、碧霄、孔宣一道在三仙岛上修炼,每每东海泛起鱼肚白,云霄便执了白玉箫前往汤谷。太阳星悠然升起之时,金乌便静静伫立在扶桑之颠,神色间透着丝丝温柔。太阳跃出海面的一刻,金乌便纵身飞上三十三天,开始处理一天的政务。箫音渐消,扶桑之下少女亦将返回三仙岛,再度打坐入定。 三百年,足以让往昔的烦乱牵扯化做碧海波澜,宁静而深蕴无穷汹涌。不语不言,相伴相惜,自成缱绻。 这日云霄取出白玉箫,却并未递至唇边吹奏,低低自语道:“此间事务已了,老师传信,命我等即刻返回昆仑。” 金乌清叫一声,周身金光如同璎珞遍洒,于扶桑四周垂悬道道金帘,霎时间紫袍金眸的男子自扶桑树上走下,执起云霄一只手,为她戴上一只满溢星光的紫环。大小合度,竟似专为她而生的一般。 “东海海底好好一块万年紫玉髓,却教你生生淬了星光、融了烈日。”云霄感受到玉环中传来的纯粹星光与太阳之气,不由微微一笑。 太一亦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云霄发间,托起后脑,迫使云霄与他四目相对:“允我一事。” “说。” “唤我太一。” 点点荧火伴了悠悠仙灵之气自紫环中喷射而出,化做无数星光散落在云霄身上。太一瞥见紫环异样,笑意更深:“你心情不错。” 云霄咦了一声,自也发现了紫环的异常,不由轻哼一声:“东皇陛下竟有这等嗜好!……”虽是恼怒之言,紫环却将星光喷射得更欢。 拇指轻按云霄柔软的双唇,太一微微蹙了眉:“莫唤陛下。” 白玉箫轻轻点开那只手,云霄已自低笑出声:“太一。” 东皇陛下心情大好,金眸之中满蓄了温柔,神色却凝重无比:“云霄,你记住,我东皇之后位,永远只为你一人而设。” 金乌入天,白云出海,孔雀鸣叫一声飞往洪荒大陆。昆仑山上通天道人收了青苹剑,唤过身边水火童儿:“去将师叔、师姑迎进来。” 水火童儿应了一声,向陆吾眼泪汪汪地求了许久,方才顺利下了昆仑。远远望见三霄娘娘同赵公明前来。四人明显心情很好,之前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云霄看到那小小童子,一把拉过身前摸摸他的脑袋:“天仙初阶——近日倒是认真修炼了。老师可在?” 水火童儿遥指昆仑深处,悄声说道:“老爷近来心情可不大好呢——二老爷新收了几位弟子,瞧来也是极好的;论道之时大老爷尽帮了二老爷,想来老爷很是气闷——哎呀!” 水火童儿眨眨眼,望望跟前仅剩的三人;“云霄师姑呢?” 碧霄一拍他的脑门:“早到老师跟前了!你当那大罗金仙的修为是吃素的么?”水火童儿眼泪汪汪,委屈地摸摸脑袋。琼霄看不过眼,递了几枚火枣过去,柔声安慰道;“莫理会她。你倒说说,老师与二位师伯近来如何了?” “二老爷收的几位师叔资质也是极好的,不是玄仙便是金仙。我门下几位师叔近年来进境缓慢,除了老师是金仙中阶、无当师姑是玄仙顶阶、千年不得寸进以外,其余诸位莫不是在天仙顶阶与玄仙初阶磨蹭。老爷新近收的羽翼仙师叔倒是玄仙顶阶,可也及不上二老爷的弟子。”水火童儿娓娓道来。他是多宝的记名弟子兼随身侍奉通天的道童,故而既称云霄等人为师姑,又称三清为老爷。元始门下白鹤童儿亦是如此。 三人对望一眼,面露忧色。赵公明言道:“这般可不大好……我等即刻去见老师!”言罢三道白光掠过,半空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童儿,啊呜一声咬了一大口枣子,小声嘟囔:“陆吾尽会欺负我……” 少不得再求了一番陆吾,在那九个脑袋十八只眼睛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回了山门。 “……依老师广纳门徒之言,可是欲行那有教无类之事?”云霄神色极是严肃。 通天听到“有教无类”四字,眼中光芒大涨,明显是悟到了什么,赞道:“不错。”也不知是说云霄不错,还是她那番话说得不错。 云霄一顿,果然。截教广收弟子,有教无类,万仙来朝,气运之强横无人能挡,也怪不得元始会不要脸面地在封神一战频频对小辈出手,怪不得老子明里暗里都在扯通天后腿,怪不得元始会舍弃东方道门尊严、求救西方教,拼力聚齐了四圣尽破诛仙阵。看来日后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立小乘佛教,分走西方教气运之事非虚。西方二圣自非等闲之辈,西方教大兴亦在眉睫…… 云霄眨眼间便考虑到了数十万年之后,面上表情早落入通天眼中。通天又道:“次兄昆仑设阵,非心性坚定、资质上乘者不得出,却也收下了不少佳徒。我近年来虽收了不少,可门下众人修为若非到了自身颠峰、再无进境,便是心性不坚,业力已重,难登大罗彼岸。” 云霄沉默,难道要先行将龟灵圣母、金光圣母、焰中仙等等一众入室弟子提前收入门下?不知是否要收了那叛徒长耳定光仙?犹记得自己在通天座下听道,与多宝、无当同列,隐有将来内门弟子之势;要知道依照前世见闻,通天也就多宝、无当、龟灵、金光四大内门弟子!自己这只蝴蝶难道果真扇了一股改变未来的小风? 云霄蓦地想起了前世不知在何处见过的一句话:大势不改,小势可改。 小势积累起来可就成了大势!君不见温水煮青蛙,无形中便生生让那机敏矫捷之物快活地做了盘中餐么? 轻绳可锯木,滴水亦可穿石。 云霄打定主意,慢慢说开:“既是如此……老师也收下几名弟子便是。” 通天尚未答话,远远看见三道白光飞来,化做一男两女跪在身前:“弟子赵公明(琼霄、碧霄)拜见师尊!” 师尊是敬语,老师却是日常亲昵熟稔之言。 通天淡淡地“嗯”了一声。三人起身,赵公明率先说道:“先前听闻水火童子言说老师与……诸多不合,弟子虽愚,却也知晓不可逞一时意气。望老师三思。” 云霄诧异地望了赵公明一眼,这还是那个听了一句话便冲动地下了峨嵋山找人拼命的赵公明么?莫非是琼霄好生将他调|教了三百年,这人心性沉稳了不少?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一方筹码越多越好。于是云霄决定,静观其变。 通天闻言长眉一挑,却转头看向才降下云头的多宝道人:“何事?”多宝一来,云霄四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见礼。多宝道人亦向通天见礼,忙乱了好一阵,才说:“前日长耳师弟与二师伯门下清虚师弟起了争执。弟子与广成子师兄多方调解无果,反而又牵扯双方几位师兄弟,故而大胆前来叨扰老师。” 通天掐指一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原来元始收徒最重出身,门下弟子也个个沾染了这坏脾气;通天门下弟子妖身之人众多,少不得被取笑几回。心境高些的倒还罢了,心境修为低下者立即暴跳如雷,嚷嚷着要找玉清门下弟子算帐。几番对阵下来竟然都是上清弟子败北。玉清门人却是愈发放肆起来。 “去看看。”通天言罢,望了云霄一眼。云霄垂眸应道:“是。”却不由苦笑起来。三百年未归,昆仑居然已生出如此变化,看来三清分家不远矣。长耳定光仙已入门,却又怎生管教一番才好?她可不想将来截教果真出一大叛徒! 一行六人直往争执之处,只见下方众人分成两拨,争吵之声不绝于耳。通天听了片刻,便见元始随了广成子遥遥来到。通天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喝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昆仑清修之地,竟是尔等滋事之所么!上清门人尽数回去闭门思过。若有再犯,必逐!”疾言厉色,毫无纵容。 争执双方见通天亲至,纷纷叩拜。上清一众见老师偏心,不由大恨,各各狠瞪了玉清众人一眼。 元始此刻方才来到,猛闻通天之语,沉吟良久,亦道:“吾门下之人亦需闭门思过。尔等且回。”玉清门人护短之惯例,自此而始。将来十二金仙行事颠倒黑白,莫名其妙,非我族类可诛可杀,自身弟子频频护短,元始更是无法逃脱责任。 “慢着。” 通天慢悠悠地把话说完:“听闻次兄门人言我上清道法轻微,不足挂齿,不过就此比较一番如何?多宝、云霄,你二人代诸位师弟妹走上一遭。” 上清门人恍然大悟。多宝与云霄是现今上清门下唯二的两大金仙,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倍。自己不被管制,他二人便没理由代自己出手。方才师尊出言怒斥,竟是有这般打算!于是众人各自退开,让了地方出来。 元始暗忖那两人均是金仙中阶,自己门下也就燃灯、南极仙翁、广成子、太乙、文殊、慈航、玉鼎七位金仙。燃灯是决计不会搅进来的,自己门下么……他想了一想,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南极与广成子便可走上一遭!” 通天默许。 云霄仗了自己有混沌青莲塑体,又存心为上清立威,遂朗声道:“弟子大胆,欲在大师兄之后逐一会过玉清门下诸位金仙!”她笃定了燃灯绝不会出手。 元始恼怒,通天担忧。可云霄话已出口,便是多宝对南极,云霄接下广成子、太乙、文殊、慈航、玉鼎。只怕一番车轮战下来,再强大的法力也是要耗光的!可云霄拥有滋养万物的三光神水、掌生发之气的绿柳并疗伤圣品黄中李,竟是丝毫不惧。何况通天送给自己的金丹还剩了半瓶! 多宝南极一战,打平。 云霄执剑上前,心宁身稳,上清仙光透体而出,有摧千军万马之势!她不顾来人是谁,对方法宝一攻,自己便放松了感知,打开天眼,体悟那无穷无尽的天道光芒。天道生宝,浑然不侵;玉清仙光层层化开,坚如磐石。天道余一,神念相及,非目可视,无厚入有间……渺渺昆仑之上白衣女子清叱一声:“破!” 上清仙诀化做万道剑光,奔走纵横间融入浑然玉清仙芒,无中取有,层层撕裂,饶是广成子一介金仙,亦是惨叫一声,委靡倒地。元始面色铁青,命太乙真人接上。 云霄此刻浑然沉浸在截道的体悟之中。游刃有余,四九截一,仿佛此刻不是道门之间生死较量,而是平日修道炼气一般。玉清立之,上清破之;玉清阐之,上清截之!可怜元始门人俱成了云霄的试金石兼靶子,非但伤不了她,反倒助她提升了修为! 需知上清仙法极重实战,否则如何截取那漏下的一?一时间通天频频点头微笑,竟将对阵二人当作活生生的教材,指点起了自己一众弟子:如云霄这般以无有入无间,方才是真正的“截”、“破”之道! 转眼间云霄已连败四人,玉鼎亦是勉力支持而已。忽见一阵太清仙光直直压下,阴阳气旋霎时间制住了场中二人,老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如此打斗,成何体统!尔等不知静心潜修,将吾昆仑当作争斗之处,着实该罚!还不回去修炼!” 众人唯唯称是。云霄此时方从那玄妙的境地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提升了不少,欣喜不已。上清门下之人自云霄身上觉察本门之道实在奥妙无穷,稍有异心的也完全骇服了去,一心一意侍奉通天道人,求取上清之道。 老子出手管制,纵是元始、通天亦奈何不得。一时间昆仑山复归平静,众人潜心修炼,默诵黄庭,茫茫五千载,只在弹指一瞬间。 16、女娲造人 五千年来,云霄一直在积累法力,锻炼心境,以期再度提升。可无奈一来大罗金仙之后进阶极为艰难,二来缺少契机,故而便磨蹭了这么些年亦稳稳停留在金仙中阶,不得寸进。通天又收了几个弟子,无当圣母亦在千年前修成大罗道果,也算顺心。 水火童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云霄住处,悄悄往里头一望。云霄心有感应,自入定中醒来,一步便移到了童子身前,笑问:“你不在老师身前服侍,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师姑!”水火童子老老实实地行礼,“老爷请师姑上大殿一趟。言道有贵客至,不可怠慢。” 有三清尚不可怠慢的贵客?云霄掐算一番,却不得要领,便随了水火童子前去。 老子闭关,元始训徒,大殿内只有通天道人在接待。云霄老老实实在大殿门口放缓身形,一步步走上前去,伏身拜道:“弟子拜见师尊!不知师尊相召,有何要事?”既然有客人,那便不能再称老师。 通天言道:“起吧。见过羲皇陛下。” 居然是伏羲!云霄再拜:“云霄见过羲皇陛下。”伏羲不在娲皇宫修道,怎的到昆仑山来了?看这架势,是点了名要见自己? “不必多礼。”伏羲淡淡一笑,“此番前来却是要请云霄仙子帮忙。” 云霄起身,垂手立在一旁。通天扫了她一眼,代她问道:“却不知羲皇陛下要我这小徒做些什么?”云霄数千年不出山门,如何还能知晓今日世事?伏羲要她帮的忙,只怕非比寻常啊…… 果然,伏羲言道:“此番却是为了我那妹子。女娲自紫霄宫归来后终日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地悟着什么。千年前出去过一次,回来后便烦躁不安,修为再无寸进。她要悟的事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我虽有劝解,她却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寻遍了天地间相识之人开解,可我那妹子偏生执拗得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云霄仙子素来聪慧过人,不妨随我到娲皇宫走上一遭,或许可看出一二,解她心结。” 女娲很烦?云霄愕然,抬头望望伏羲,伏羲面色宁和如水,眉间隐隐有些忧愁,看来所言非虚。正想着,通天问道:“你意下如何?”意思是去或不去,皆由你自己做主。 “云霄不才,愿随羲皇陛下前往娲皇宫,望师尊恩准。”云霄一派恭谨谦和,丝毫没失了礼数。通天满意无比,遂答应了,任由伏羲带着云霄离开。 云霄跟在伏羲身后,拨开层层云雾直往娲皇宫。她突然之间想到一件事来,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便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可曾为娲皇陛下演算天机?” 伏羲回望她一眼,面露赞许之色:“倒是算过几回。可天机一片模糊,只隐隐感觉到女娲要做些什么,以全天数。可女娲这些日子忧心妖族,鸿蒙紫气又一直无法完全炼化,鸿钧道祖所言契机迟迟不来,女娲静不下心修炼,无法斩却恶尸,也无法潜心体悟那层天数。究竟女娲要做的是什么,我也无法算得。” “羲皇陛下尚且无法算出,云霄又怎能推知?”云霄大胆,竟质问起伏羲来。若非她来自后世,还真不知道女娲为何会如此烦躁。 伏羲一愣,脱口而出:“你若不知,世上又有何人再能知晓?云霄,你莫要推脱才是。” 云霄有了几分歉意,说道:“云霄卤莽,陛下勿怪。娲皇陛下之惑云霄自当尽力开解,请羲皇陛下放心。” —————————————————————————————— 伏羲送云霄进殿后便悄悄退出。云霄见宫内除女娲外并无其他人在,女娲蛇尾盘起,人身略有消瘦之色,眉间不快异常明显。云霄进来时她才从不周山上抓了一把泥土过来,随意捏了捏,又顺手丢弃在一旁。整个娲皇宫泥土四下堆洒,也有了些似模似样的猪、牛、马等物。女娲向那些小东西吹了一口气,它们便四下奔跑,毫无章法、灵智不开,与大地上一株凡草无二。 女娲见云霄到来,将手里的一只鸡扔回不周山,毫不在意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是哥哥找你来的罢?这么多年他竟一直不死心,可找来的哪个懂我的心思?” 云霄不答,盯着女娲的蛇尾看了半晌,问道:“娲皇陛下似乎更喜妖身?” “你终于不对我施那些虚礼了?”女娲白了她一眼,说道:“妖身尊贵,众生皆识。” 云霄纠结,该如何跟这位人族圣母讲解“人”?思索良久,云霄终于说道:“既是如此,妖族又何必修出道体?” “你当我才开灵智不成!道体连通天地、法于阴阳、内有五脏六腑十二脉三百六十五节,正合天数,修道者莫不……”女娲收起被“愚弄”的愤怒,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了一丝明悟,却总也不得要领。烦躁之下长长蛇尾甩开,将刚刚创造的生灵甩下洪荒大地。云霄赶紧招了朵云托住它们。这些小东西可不会飞! “提挚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此乃道体之便。故修道之人莫不化形道体,方可修炼成仙……倘有先天道体者,本于阴阳、通乎天地,内有精、气、神三宝,外有四肢骨骼肌肉筋脉……”云霄犯了愁,怎么越讲越往修仙方向上走? “此族若存,当夺天地造化,为万物之灵长,同天、地成三才之势。精、气、津、液、血、脉一气六名,五行为用,六运为生,命合天道,体同天心,自当气运横加,功德无量……” 气运横加,功德无量! 当日紫霄宫那位所言,不正是“大功德加身”么? “陛下创六畜,当执掌造化一道,何不造此生灵,以全天数……” 女娲蛇尾一甩,自娲皇宫飞身而下,直往不周山而去。远远听到娲皇宫内云霄仍未闭口:“此族先天道体、先天元神,当为万物之灵长……” 女娲找了个灵气充沛的湖泊,化成人身,伸手抓过一团泥土,照着自己的模样捏了捏,又吹了一口气。可那物呆板僵硬,半天不见动弹。女娲伸手戳了戳,竟毫无生气。再一戳,竟碎了。 云霄终于从娲皇宫上下来,站在女娲身后,不发一语。 女娲呆呆看着手中泥土半晌,知道那所谓“万物之灵长”所需资质太高,便生起了用竹、木、水、铜诸物为其塑体的念头。可忙活了好一会,造出来的小东西非但更是呆板,连道体也不成了。女娲知道要精细塑造道体,必须要用土。可土……土之长者,当为先天戍土之精……莫非竟是九天息壤不成? 仿佛夜空之中一道闪电划过,之前隐晦幽暗之感完全消解,天机亦明朗起来。女娲取出葫芦藤,生生拔下九天息壤,在乾坤鼎中萃取精华,炼成莹莹一团精华。她捞出一点,照着自己的样子捏了起来,片刻便捏出一个小东西。 那小东西与之前的凡物完全不同,细小的眉眼自然灵动,天生便有了喜、怒、哀、乐、爱、恶、欲。女娲想到此族当异于沾染大地浊气的巫族,遂聚起一口仙元,混合了不周山草木之精喷出。小东西身上顿时凝聚了白蒙蒙一团,成就先天元神。 那小东西先天开了灵智,知道是女娲创造了自己,遂向女娲伏地叩拜:“圣母娘娘。” 女娲一喜,笑道:“汝得先天道体、先天元神、先天灵智,天赋异禀,异于天地间任何一族。今赐名曰‘人’,以合天地人三才之数。” 人伏首叩拜:“谢圣母娘娘赐名之恩。”云霄早隐了身形去,她可不敢在这时候抢女娲的风头。人族新生,该是多大的功德、气运与机缘? 女娲又捏了几个人出来。俱依了自己模样,尽是女身。 云霄微微蹙眉,以神念传递声息:人生大地,戍土塑身;取草木仙灵,尽化戍土浊气,成先天元神,自合天数。然气分阴阳,人亦当分男女;阴阳相济,万物化形;男女相合,血脉衍生……往昔妖皇陛下天婚已全天数,今亦当有人婚之说…… 女娲听到“气分阴阳,人分男女”,向云霄隐身的地方微微一笑,便又照着兄长伏羲的模样,捏了几个小人出来。依旧是先天开的灵智,依旧是浑然天成,灵动无比。 女娲捏了几十个,却也烦了。眼见葫芦藤因失了九天息壤,渐渐开始萎蔫,遂一把抓过,伸手放入乾坤鼎中一搅,挥手甩出。点点泥浆飞溅,落地便成了人。男女各半,皆伏地叩拜女娲圣母。 女娲葫芦藤接连甩去,不多时鼎中便已尽空。人族新生,天道有感,霎时间天降祥瑞,地涌金莲,一道功德金光如同瀑布般自九天倾泻而下,直往女娲处奔来。女娲沐浴在层层金光之中,双臂舒展,蛇尾呈螺旋状悬垂,尖端微微颤动;妖气尽去,圣体已成,高贵万分。 顷刻间女娲身后巨大的功德金轮凝成实质,九天之上天道□□显现,缓缓旋转。庞大的天地威压以女娲为中心向洪荒大地发散,众生有感,莫不骇然,皆伏地叩首:“恭喜女娲娘娘终于成圣!” 不错,成圣者乃是人族圣母女娲娘娘,而非妖族娲皇陛下。 两股细小的功德金光在女娲身后若隐若现,一股附着在那葫芦藤上,另一股却进入云霄体内。葫芦藤有造人之功,云霄亦有提点之功,天道至公,遂降下功德嘉奖。云霄只觉得周身修为再度大涨,积累了五千年的灵力在此刻齐齐冲破境界之固,直达大罗金仙颠峰。 混沌天外鸿钧的声音远远传来:“女娲即刻来此开辟圣人道场。” 女娲称是,向云霄隐身之处微微一笑,收起造人鞭与乾坤鼎,直往混沌而去。 这份因果,她女娲心甘情愿地欠下了。 女娲走了,留下新生人族一脸懵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教化人族是老子的事,云霄也不敢去抢,就伸手抓了几个人过来,让他们看到不周山上一个个山洞内百兽安居,摸摸鸟巢之内温暖的鸟羽。又于顷刻之间创造出春夏秋冬,令众人感知四时冷热,并为众人留下一段若木作取火之用,化做一道白光离开。 云霄不敢做得太多。在山洞中居住、兽皮树叶裹身、茹毛饮血是人族的必经阶段。她留下若木,已经微微惹得天道不快了。 但愿他们还能知道群居……云霄想了想,终于还是到了娲皇宫。这时候回昆仑实在太惹眼,师长们必定会猜到女娲成圣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小师妹率先成就圣人道果,几位师兄心里也不会好过不是…… 娲皇宫内,伏羲早早等候在一旁。云霄一到,伏羲便向她深深一揖:“多谢云霄仙子。”云霄赶紧避开。在这天道监控的洪荒世界,受伏羲一礼可是要折寿的! 昆仑山内三清果真受了极大刺激,竟齐齐放下成见,共修圣人之道。一时间三清修为飞涨,可距离那混元圣人,依旧是遥遥无期。 17、金乌太子 云霄与伏羲随意聊了一会,发现娲皇宫缓缓上升,不由吃了一惊。伏羲掐算片刻,笑道:“云霄仙子莫慌,吾妹于混沌天外开辟圣人道场已成,此刻将娲皇宫移入,就此于混沌娲皇宫中安享圣人尊位。” 云霄放下心来。娲皇宫一路平稳飞升,颇有些电梯的味道,而且还是超级豪华版的那种。云霄呆立片刻,索性飞身宫外看女娲施法。女娲见她,不由浅浅笑开,周身隐隐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芒,竟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娲皇宫在原先紫霄宫存在的地方停下了。 “云霄恭喜女娲娘娘。”她没有再称陛下,“恕云霄直言。娘娘二尸未斩,凭借无量功德成圣,实力终究是差了些。娘娘还需潜心修炼才是。” 女娲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帮着三清,说我既已成圣,当眷顾人族,修炼之事可以稍稍放下呢。” 云霄尴尬,轻咳一声:“云霄的确存了私心……” “我出身妖族,自然是要为母族多考虑一些。”女娲望着云霄,似笑非笑,“东皇陛下近来可好?” “娘娘久居三十三天尚且不知,我于昆仑清修,又如何能够知晓!”云霄大窘。 “莫要理她。”伏羲自娲皇宫中出来,云霄窘态全然入眼,“成圣了依旧是这般孩童心性。你也该点化几个童子接待客人,道贺的可马上就要来了。”后一句话却是对女娲说的。 女娲依言点化数名童子,与云霄、伏羲二人回到娲皇宫。女娲高高坐在主位上,蛇尾盘虬,隐隐透着尊贵气息。她本就是妖族之皇,如今成圣,气势更是不同凡响。不多时童子来报:“禀娘娘,天后代妖皇、东皇陛下前来向娘娘道贺!” 帝俊、太一居然没有亲自来?女娲抬手掐算一番,秀眉渐渐蹙起。伏羲亦算了一番,面上亦显了忧色。云霄不解,可她自己又算不出来,只好枯坐一旁,独自气闷。 不一会天后羲和来到。羲和身着月色天衣,周身一团荧荧月华笼罩,太阴之气敛而未发,却只逊了女娲半筹。羲和入内,向女娲盈盈下拜:“羲和代妖皇、东皇陛下,恭祝女娲娘娘终于成圣,愿娘娘安享万世逍遥!” 女娲笑道:“天后毋须多礼。” 伏羲亦道;“天后身子方才大好便前来道贺,却是有心了。不知二位陛下可好?” 羲和眸中微微闪过一丝隐忧,言道:“多谢羲皇陛下挂怀。二位陛下要务缠身,命羲和相代前来道贺。二位陛下不日定将亲至娲皇宫向娘娘请罪。” 人家不说,难道还能逼迫不成?伏羲想插手也是没辙。 三人沟通完毕,被晾在一边的小角色云霄终于逮住机会向羲和见礼。羲和望她的眼神如女娲一般古怪,说道:“本宫与云霄仙子大是投缘。倘云霄仙子有暇,不妨到羲和宫中盘桓几日如何?女娲娘娘可舍得?” 女娲与羲和眼神交流一番,笑了笑,“如何舍不得。云霄,羲和天后宫中可是不凡,你大可去缠她一年半载,搜刮些好东西回去,想来尊师也不会介怀。” 完全被卖了么……云霄嘴角抽搐,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被天后娘娘顺利拐回天宫。 一入宫门,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四下都是太阳真火凝聚的小火球。若非此处已为羲和以太阴之力加持,整座宫殿非烧毁了不可。羲和秀眉一簇,一团柔和的月色光华打出,消融了宫内绵绵太阳真火。 “婢子该死!”数位仙娥见天后亲至,纷纷叩拜,惶恐至极。 一团比先前亮了数十倍的火球自宫内疾速飞出,身后还跟着两团同样明亮的火球。羲和面上显出无奈的神色,右手五指大张,浓郁的太阴光华笼罩了三团火球。火球渐渐熄灭,三只鸽子大小的三足金乌在蒙蒙月光中上下乱飞,却始终无法挣脱出去。 “顽皮!”羲和轻斥,随即无奈地对云霄说道,“仙子见笑了。这几个孩子灵智初开,尚未化形,整天只知操纵太阳真火胡闹,倒将一众伺候的宫人唬得不行。”随后将手中三只金乌递到身边仙娥手中:“送入天池。” 三只小金乌一听天池,再度扑腾起来,熊熊太阳真火团团喷出,仙娥战战兢兢地捧着,惟恐那火烧了自己。羲和眉头微蹙,斥道:“别闹!天池之水至净至纯,恰好洗去你等身上戾气。几位兄长此刻已然在天池淬体,你们去了又何妨?”言毕一团月华笼罩住那三只捣蛋鬼,命仙娥即刻送往天池。 金乌扑腾半晌,终于乖乖停下不动了。仙娥谢了羲和,捧着困住三只金乌的月色光球,向天池飞去。 羲和一下子耗费了太多精力,面色隐隐有些苍白。云霄避开众人视线,自青葫芦里取了一个黄中李递给羲和。羲和感知到那股浓郁纯正的仙灵之气,也不矫情,谢过便吃下了。羲和知道云霄已是大罗金仙顶阶,遂言道:“那几个孩子恐怕到了天池也是不安分。这些宫人不过天仙,制不住那几个孩子。我今日已耗费了太多力气,虽有灵果炼化,一时间却也恢复不来。还望仙子随我往天池走上一趟。”竟是已将云霄当成了自家人,顺手便把照顾孩子的重任交付。 云霄见羲和气色的确很差,看来所言非虚,就答应下来,扶了她一路往天池飞去。 天池储存了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恰是小金乌暴戾之气的克星。羲和刚刚生下金乌没多久,耗费的元气尚未补全,每天还得花心思控制住暴躁的小金乌。帝俊心疼她,索性下令打开天池,让小金乌到天池之中淬体。几只大的倒是乖乖跟着宫人去了,可那三只小的四处放火,无论如何也不肯下天池,还是羲和亲自出手方才制住。 天池之内,十只鸽子大小的金乌被仙娥们浸在水中,小心地用仙气清洗掉那一股股暴戾的黑气。最后被送进来的三只金乌在天池中胡乱扑腾,就是不肯乖乖合作。羲和颇有些不快,掌中一团月华凝聚成形。 云霄知道羲和已经不能再动用法力,遂抢先一步打出一道柔和的白光。虽不如羲和的太阴之精,却恰与天池净水相应。金乌平白溅了侍奉的仙娥一身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脱身天池,焦急之下扑腾得更欢了。 云霄向羲和告一声罪,亲自来到天池边上按下一只躁动的小金乌,神念透过天池之水传了过去:为何不肯乖乖听话?不过洗个澡而已,一会就好了。 小金乌在云霄手下扑腾,略显尖锐的嗓音刺得云霄大脑微微发麻:“洗掉了火气,我们如何还能操纵太阳真火!我要向父亲与叔父一样,成为天上最耀眼的太阳!” 云霄神色一僵,原来这孩子会说话? 小金乌的话刺激了九位兄弟。一时间天池之水翻腾不休,小金乌们各个义愤填膺,大有不顾父母之命,冲出天池之势。 “胡闹!”云霄虽不知金乌操纵太阳真火的能力从何而来,却还是知道好歹的,“妖皇陛下让你们到天池淬体,意在洗去你们身上的暴戾之气。否则依照你等性子,来日必定犯下滚滚业力,将二位陛下建立天庭的功德消耗怠尽!陛下娘娘身为天帝天后,又是你等生身父母,如何还会害了你们?” 羲和听到“来日必定犯下滚滚业力,将二位陛下建立天庭的功德消耗怠尽”之语,竟未曾发怒,反倒深深忧虑起来。她心疼爱子,曾私下请伏羲为他们算过未来。伏羲当日所言与云霄这番话分毫不差。伏羲天生神算,算出一便绝不会是二,所以她才将金乌禁锢在天后宫中严加管教。帝俊命十金乌天池淬体,她虽心疼,却也应了,原因正是这般。 世间谁都有可能害他们,惟有生养他们的父母不会!几只大些的小金乌想了一想,乖乖停在池中不动了。最小的三只金乌见羲和没有反驳,知道云霄所言非虚,也乖乖停下任仙娥清洗。虽然还是泼了仙子们一身水,却是因为生性贪玩的缘故。 可金乌体内暴戾之气强大无比,当年帝俊、太一也是修炼万年才平抑了下去。天池净水虽能暂时压制,却仍旧需要金乌自己修炼有成,才能将这股戾气完全消除。这些却不是外力所能及的了。 羲和见金乌淬体完毕,亲自上前为它们擦净了身子。 淬体完毕,金乌淘气的本性再度显现出来。最小的金乌见无人看管,一展翅膀便飞出了天池,速度之快令随侍的仙娥追赶不上。羲和分|身乏术,云霄只好化做流光随它而去,亲自逮住了那捣蛋的小家伙。 小金乌在云霄掌心扑腾半晌无法挣脱,周身燃起熊熊太阳真火。云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随即想到自己有火晶在身,不惧炎热,又将它抓了回来。可南明离火虽为万火之最,但也只是相对后天之火而言。太阳真火出自先天,无论何物瞬间便能汽化。饶是云霄修为高超,一时间竟也受不住了。看来只有羲和的先天太阴之力,方才能够以阴制阳,控制住这最为恐怖的火焰。如此一分神,小金乌竟再次挣脱了云霄掌心,直往洪荒大地上飞去。 糟糕! 云霄顾不得烫手,一路将他抓上十数重天方才放开。她望望自己被烫起水泡的手心,无奈挑了一点三光神水抹上。五行之内生克之法果然神妙,只一瞬间伤口愈合,灼热之气顿消。金乌见太阳真火奈何不了云霄,自己又脱身不出,郁闷得哇哇大叫。 看来还得去找羲和……云霄实在是拿这小东西没辙了。 云霄将小金乌一路送到天池,稍稍松了口气。小金乌又一次飞出云霄掌心,绕着云霄喷出一圈又一圈太阳真火。云霄见它不再走开,也任由它胡闹。小金乌用太阳真火将云霄绕了十几圈,得意地大叫一声,拖着长长的火焰轨迹而去。 一团更为耀眼强大的太阳真火裹住了小金乌,将它牢牢禁锢起来,送到羲和身边。云霄身旁的火圈亦瞬间消弭于无形。俊朗的金眸男子现出身形,轻斥道:“陆压,莫要胡闹。” 陆吾?云霄吓了跳。这小东西就是那对赵公明施用了钉头七箭书的陆吾道人? 太一打量云霄良久,确定她并没有受伤后,向羲和拱手为礼:“见过大嫂。” 18、妖圣商羊 羲和笑笑,说道:“太一不必多礼。太一与夫君日理万机,今日为何会抽空来此?” 小金乌们见叔父来到,都乖乖停在侍女怀中不动了。 太一无奈,只得娓娓道来。前些日子巫妖二族刚刚打完一架,战后清点兵将,却不见了英招、白泽与商羊。诸妖无法。太一只得来求羲和,请她用太阴镜照上一照。太阴镜与太阴星同源,是羲和用自身精血与太阴月华之精炼制的一件奇宝,凡月光所及之处均可照见。虽不及日后昊天镜之威,却也非同小可。 羲和闻言,遂取出太阴镜,神念牵引英招、白泽、商羊,往洪荒大地上照去。奇怪的是,镜中气流翻涌,却丝毫不见三人踪迹。羲和静静一想,言道:“而今洪荒之上,月光不及之处有二:其一为九幽血海,其二便是祖巫殿。巫妖大战一场,三位妖圣不会无故前往血海冥河之处,九成九是被拘在了祖巫殿中。” 太一蹙眉:“这可有些难办。英招等人脱身不得,显然已被牢牢控制;还需设法相救才好。可祖巫大殿被浊煞之气包围,寻常妖族一旦靠近便被撕得粉碎,难道……”难道要自己亲往? 羲和再度施法,操纵太阴镜向大地之上照去,片刻之后微微诧异:“十二祖巫尽在不周山。”言下之意是祖巫殿并无祖巫在场,正是救人的大好时机。 云霄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柔声说道:“我去。我身无妖气,不会被巫族觉察。” “不行!”太一断然拒绝,他便是亲自前往祖巫殿也不能让云霄涉险,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祖巫殿非同小可,你又何必搅进这场争端?” 云霄苦笑:“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么?”她不能帮任何一族打架,但救人还是可以的。只要做得不过分,三清也不会出手阻止。况且……“你既为东皇,自当居天庭,总揽万事,如何能够四处奔波?” 太一听闻“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么”,心中一阵柔软。 羲和亦道夫君此刻必定忙得焦头烂额,太一当为他分担些才是。云霄非我妖族,修为臻至金仙顶峰,较妖族上下而言,前往祖巫殿最是安全不过。 太一无奈,只得应了,自腰间取下一块牌子递给云霄:“他们看了这个,自然会跟你回来。”云霄见上面尽是太古妖族密文,想来是东皇的象征,就接过收入怀中,转身欲走。 一只手蓦地被太一紧紧抓住。 云霄回头,轻声说道:“放心,我定会平安将他们带回。”侧身避开羲和,向太一展颜一笑。 太一叹息一声,放开云霄,目光灼灼:“不可逞能。” “知道了。”云霄柔柔一笑,化做一道白光,霎时间到了洪荒大地。身前祖巫殿气势恢弘,竟与妖族天宫不相上下。云霄思忖片刻,打开天眼,透过祖巫殿周围汹涌的浊煞之气向内望去。 殿内十二尊祖巫塑像林立,俱依各大祖巫真身所塑,凶煞无比。后殿隐隐有缕缕妖气透出,两男一女委靡在地,正是英招、白泽与商羊。三人周围围了数位大巫,祖巫们却不见了踪影,想来还在不周山。云霄拣了煞气最稀薄的一处,双手蒙上一层青光,用尽全力一撕,硬生生将煞气撕破一个口子,纵身而入。 那股煞气是祖巫们闲来无事在殿外布置的一团气流,本为妖族来犯时作预警之用,不成阵势;何况云霄本身充盈着一股纯净的仙灵之气,于“破”之法更是熟稔无比,故而顺手就撕开了煞气,直往后殿而来。 后殿诸人见突然之间多了一名女子,大惊。 云霄见周围看守的大巫个个肌肉盘虬、手握腾蛇,明显有上天入地之能,兼肉身强横无比,硬拼起来恐怕自己讨不了什么好去。为首之人珥两黄蛇,握两黄蛇,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土之气息,显然是后土一部。云霄盯着他看了半晌,口中喃喃自语:“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 后土尚未成婚,不可能去生什么“信”,想来又是洪荒中人牺牲修为以延续血脉的法子。夸父见这陌生女子瞬间便道出自己的来历,自己却连人家的根脚也看不清,不由上前一步,喝问道:“汝乃何人?为何擅闯祖巫殿!” “擅闯祖巫殿者死!”一位不知姓名的大巫喝道,面相凶恶至极。 云霄探手入怀,取出一块非金非玉、非铜非铁的牌子,纤细的指头抚摸着上头妖族密文,看见三位妖圣面露惊喜,遂慢腾腾地开口:“来意嘛……尔等顷刻间便能知晓!” “尔”字一出,云霄便伸出双手将英招、白泽抓起,利用定海珠撕裂空间,直往天上甩去。 “晓”字语音未毕,云霄竟又返回后殿,素手一探,抓起商羊,故技重施,撕裂空间欲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众大巫谁也没料到云霄会突然出手抢人,一时间竟无一人出手拦她。 云霄带着商羊在异时空中穿行,却发现好好的一重空间化做了千万重,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她气息一滞,连同商羊双双跌落祖巫殿,一颗散发了五色毫光的子在手中滴溜溜转动,光华明显黯淡了许多。 云霄叹了口气,望望旁边反应过来的大巫,挥手在自己与商羊身边布下阵法隔开攻击,无奈地开口:“帝江祖巫既已到来,为何不肯现身相见?” 后殿上空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一男一女现出身来。男子一身红袍,好好的手指偏要化成利爪;女子身着土黄宫装,面显温柔敦厚之色。殿内诸大巫纷纷下拜,告罪不已。 能破须弥芥子空间,修为又高过自己的,洪荒之中唯空间速度之祖巫帝江。是以帝江果然现身,云霄丝毫不感到意外。可后土…… 岂料非但后土,片刻之后西方金之祖巫蓐收亦来到。一时间三大祖巫亲临,周围又有不少大巫,云霄终于开始担心起来。她望了一眼商羊,商羊却是面色如常,微微笑道:“多谢仙子救我二位兄长。仙子非我妖族之人,本不该涉险;此番遭难实为我妖族之过。仙子无须担心,商羊当尽全力助仙子脱险。祖巫虽有准圣之能,可我妖族自爆之力依旧拖得一时三刻。”竟是抱了必死的念头。 “我本为救你三人而来,如何能让你为我身死?”云霄向商羊一笑,“我等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妄想!”夸父暴跳如雷,“三位祖巫大人在此,尔等还敢造次!不如就此杀了,灭掉元神,看他帝俊、太一如何收场!” 元神? 后土眉头微微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云霄知道巫族只修肉身,不修元神,不识天数,这才造下诸多业力;偏帝俊、太一有建立天庭的功德在手,本身也是好强之辈,数千年间竟就此与巫族争斗不休,谁也服不了谁,这才引发了千万年后那场大劫。不过现在要紧的是…… 云霄支颐想了片刻,在帝江开口之前慢慢说道:“我似乎记得,巫族煞气——尤其是祖巫殿外的煞气——对妖族很是敏感,还是妖族的克星?” “不错!”夸父神色傲然,狠狠瞪了商羊一眼。 “既然如此……” 云霄慢悠悠地割下商羊一截长发,慢悠悠地在手里团成一团,炼出浓郁无比的妖气。包括帝江、商羊在内的一众人等都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祖巫殿外的煞气感知到这股妖气,竟一时间翻腾起来。 云霄在帝江的利爪上扫了一眼,身形微微一晃,一股浓浓妖气伴随道道残影向祖巫殿上方奔去。殿外煞气大多被吸引到了上方。帝江见云霄又要逃离,惟恐她再度撕裂空间,便亲自飞身而上,利爪划开空间,将那团妖气牢牢抓住。霎时间商羊周身光芒大涨,形成一个淡淡光罩,瞬间不见了踪影。 帝江发现手中不过一团乌丝,不由大怒。这女子用妖气将煞气引向上方,明显是要让那妖圣顺利从地底离开;可此间后土身怀土之法则,法力臻至准圣境界,她二人不过大罗金仙,竟妄想就此逃离,可谓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之至! 后土眼中微微有了些许恼意。她伸手一扬,大地霎时间化做层层土色屏障,拦住了两人去路。帝江见后土出手,也就与蓐收站在一旁看戏。祖巫自诩盘古后裔,身旁又站了诸多大巫,决计不可能出现两位祖巫围攻两个小小金仙的局面。何况后土修为高出那两名金仙百倍。有她出手,哪还能有漏网之鱼? 帝江破掉妖气,大殿再度为浊煞之气所包围。商羊已经借机脱离了煞气范围,虽然被后土拦截,却无大碍。云霄暗喜,于电光火石之间撕裂空间,瞬间便到了祖巫殿十里之外。 由于这次距离太短,帝江又托大,待觉察到云霄、商羊脱身而出时已经阻拦不及。蓐收大喝一声,瞬间便带领大巫们来到殿外,赶在云霄、商羊上天之前,纯正的庚金之气裹挟一道白光直直劈下,竟欲将二人一举灭了神魂。 蓐收一出,帝江、后土便不会再出手。云霄暗忖庚金不离五行,遂扬起一枚火晶,生生挡住了蓐收劈下的白光。可她终究无法如孔宣一般扇出南明离火;虽能抵挡,却无法全身而退。 商羊眼中光芒大盛,现出原身来,却是一只一足青鸟。青鸟对准火晶双翅连扇,一股股纯正的南明离火携带着滚滚热浪扑向蓐收。凤鸾赠云霄火晶时自身也已经是准圣修为,恰与蓐收相当;虽然火晶由商羊使用,威力稍减,但南明离火毕竟为凤凰一族绝技,非同小可,直逼得蓐收只剩下招架之力。 商羊对付蓐收,大巫们自然就由云霄收拾。大巫修为不算太高,但胜在身体强悍、战斗力高昂,一时间纵是金仙顶阶的云霄也难以脱身。祖巫殿内剩下的两位祖巫明显已经觉察有异,片刻之间便能赶出。云霄、商羊二人不由焦急起来。 此时三十三天之上突然洒下一股纯净的星光,一团团太阳真火毫无顾忌的降下。大巫无法抵挡星光,蓐收亦无力从纠缠的太阳真火中脱身,竟眼睁睁地看着云霄取回火晶,裹了商羊逃掉。 星光与太阳真火自然是太一的手笔。 帝江、后土终是迟了半刻,出殿之时云霄、商羊已经毫发无损地来到太一面前,再也无法追赶。帝江暴跳如雷,后土却望定了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云霄带了商羊来到太一跟前,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太一顾不得商羊,拉过云霄上下打量半晌,确定她没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云霄交还太一腰牌,商羊却已跪下告罪:“末将无能,望陛下惩治。” 我费尽心思带你回来,可不是让你回来受罚的!云霄腹诽。太一望了望商羊,漠然开口:“去找妖皇陛下与妖师,补全周天星辰之数。” 商羊称是,退开。云霄望着那淡青色的纤细背影,心中冒了尖尖的好奇心再也压抑不住:“商羊可与凤凰一族有渊源?” “商羊的原形是凤凰旁支毕方。”毫不意外地看到云霄眼里的愕然之色,太一又道,“诞生之日其母与龙族大战,被龙族打伤,吸纳了过多的水、木二气,方才变成这般模样。” 变异的毕方?难怪能操纵南明离火…… 19、巫妖之战 太一摒退宫人,从身后将云霄揽入怀中。云霄一怔,随即放软了身子,斜斜倚在太一身上。太一满足地喟叹一声,在云霄耳畔低语:“我很想你。” 云霄低低“嗯”了一声,皓腕之上紫环飞溅点点星光。 太一轻笑出声,又道:“既然来了,就在大嫂宫里住些时日,可好?” 天后羲和么……云霄忆及自家老师可能的怒火,犹豫片刻便答应下来。太一放开云霄,执了她的手亲自送到羲和处。羲和痛快地将云霄接手,立刻命宫娥为她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太一因牵挂帝俊,安置好云霄后便匆匆离开。 天后宫中自然住了十只未曾化形的淘气金乌。最小的金乌太子陆压再见云霄,扑棱扑棱飞到羲和怀里,双翅做手捂住脑袋,不敢见她:它可是被叔父教训了好一会的! 羲和从怀里拎出陆压,笑笑递给云霄:“云霄仙子如何会与你计较?还不去道歉!” 云霄捧过陆压,听到它用小小的声音跟自己说对不起,微微一笑:“无妨。太子殿下年纪尚幼,淘气一些也是常理,掌握了分寸便好。”言罢取出一个柳枝编织的小环戴在陆压颈上。陆压得绿柳先天青木灵气滋养,只觉得体内太阳真火无穷无尽地燃烧起来,兴奋地鸣叫一声,飞往内殿跟哥哥们炫耀去了。 “云霄可喜欢这孩子?”羲和连“仙子”也省了。 “倒很是可爱呢。”云霄诚心诚意地赞了一句,取过宫娥奉上的仙茶喝了一口。 羲和古怪一笑,说道:“既是喜欢,不妨自己生几个。” 只听噗地一声,云霄一口茶水喷出。幸亏那宫娥早已退下,否则非淋了一身不可。云霄放下茶盏,取出帕子拭净唇边茶渍,猛听得羲和自语道:“这宫里可闷得很。若多一位天后居住,自是再好不过……” 云霄想起太一为自己虚设的后位,不由悠悠叹了一声。陆压又从内殿飞了出来,直绕着云霄打转。云霄望着环绕了自己一圈又一圈的小金乌,不由想到羲和亦是太阴星中生出的三足乌,十太子当是纯种的三足金乌血脉。可一只金乌和一朵云……难道要生出一只软绵绵的白色三足小乌鸦? 软绵绵的白色三足小乌鸦么……嗯? 云霄回过神来,截下陆压扔进羲和怀里,颇有些气急败坏:“娘娘胡说些什么!”虽作此言,却分明滚烫了双颊,眸中微现期许之色。 羲和吃吃一笑,正待揶揄她一番,却见到一名宫人直闯入殿内,伏地叩拜:“娘娘,二位陛下与妖师摆下周天星辰大阵,又与那十二祖巫打了起来!” 羲和大惊,吩咐宫人照料好十位太子,急急拉了云霄往外飞去。云霄心中惊骇莫明,脑中不住盘旋着周天星辰大阵与都天神煞大阵的无穷威力。巫妖相争,无量量劫。时间,时间应该还不到! 羲和、云霄二人均是大罗金仙顶阶,眨眼间便将随侍众人远远甩在身后。此时洪荒上正是夜晚,三百六十五颗太古星辰较往日亮了数百倍,不要命的向洪荒大地上倾泻星光。星光呈柱状齐齐聚在不周山脚下,汇成莹莹一团。那团光芒中分明有三百六十五位妖将,应了天星之位,以河图、洛书为基,循着神秘的轨迹运转,隐隐透出一股苍凉。 河图阴阳合一,五行一气,主无为、顺生、自然之道。洛书阴阳错综,五行克制,主有为、逆运、变化之道。图书合一,一气流行,化生阴阳,浑然天理。河图圆以象天,洛书方以形地,并三百六十五星辰之数,融顺逆、生克、无有,形成这天地间第一大奇阵。 云霄虽不敢说阵法造诣极高,可布阵、破阵仍是有些心得。周天星辰大阵合天象地理,又逆阴阳两仪,分明四九并一,已足五十大衍之数!更兼借力于天、地、星,已经隐约调动天地法则;除非修为之高逆天逆地,凭借蛮力生生破开,否则绝无出阵的可能!她看了半晌也找不出一丝破绽,不由佩服起创造出如此奇阵的妖师鲲鹏来。 星辰大阵中十二道浊煞之气左冲右突,无论如何也无法冲出阵去;祖巫被困,阵旁大巫惟有拼死抵抗一途。可太一混沌钟一响,巫族借以上天的腾蛇便纷纷心神碎裂、倒地而亡。巫族失却腾蛇,便惟有行走在大地之上,依仗强悍的肉身与妖族硬拼。可巫族上不了天,妖族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实在打不过就往天上一躲,任底下巫族暴跳如雷,也丝毫奈何不得! 帝江暴怒,大喝一声:“布阵!” 十二道浊煞之气蓦地增大了百倍冲天而起,渐渐化做浓浓血煞,又渐渐合为一股。煞气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显现出来。肌肉盘虬、体格健壮,撑天踩地的姿态有着一往无前的孤寂与苍凉,正是那开天辟地、演化万物的盘古大神!可盘古大神分明又透出一股浓浓的浊煞之气。只因祖巫乃盘古精血沾染了大地浊气化生,纵使能够合体为一,化出盘古真身来,却无法真正复生出那位顶天立地的大神! 帝俊、太一见到盘古真身,不免大惊。太一召回混沌钟,随时准备出手;周天星辰大阵虽有天地之能,但盘古却是开天辟地的存在!不知二者对上,胜负为何? 阵中盘古不发一言,挥拳便向大阵所化的天地星辰打去。每打一拳,大阵便震上一震,洪荒亦震上一震;只怕盘古破阵之日,便是天地毁灭之时! 盘古静静想了片刻,转身挥拳。这一次却不是打向周天星辰,而是直直打在作为阵眼河图、洛书上。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帝俊喷出一口金血,周天星辰亦稍稍裂开一条缝。太一大惊,一咬舌尖,亦喷出一口金血,却是打在了混沌钟上。混沌钟光芒大涨,配合河图放出六甲纳音。声波圈圈扩散宛若实质,周围不少大巫惨叫一声死去,竟然生生被混沌钟发出的声音震碎了五脏六腑! “夫君!”羲和惊叫一声,丢下云霄上前扶住帝俊;太一望了羲和一眼,不见云霄,遂放心凝神,指挥混沌钟发出新一轮攻击。 云霄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可若是上前,必定会令太一分神照顾。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拖太一后腿的。 阵内盘古微微喘息,一拳拳打在周天星辰显露的一丝裂缝上。每打一拳,裂缝便大上一分。太一伸手一推,混沌钟径直往盘古身上砸去,竟要舍弃的最强的音波攻势,要与那天地之间的至尊硬碰硬一般。 盘古真身之中传来一阵大笑,混合十二人声音的话语远远传开:“无知小儿!”遂一拳打在混沌钟上。混沌钟瞬间被撞飞,太一亦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盘古一拳过后却单膝跪地、手按胸口,喷出一口血来。霎时间煞气翻涌、真身破碎,十二祖巫跌落,恨恨地望着那口越来越远的小钟。 “太一!” 云霄用定海珠撕裂空间,瞬间来到太一身畔。卷起他虚弱的身子直往太阳星上飞去。此刻昼夜交替,星辰之力略嫌不足,加上妖将陨落了不少,竟被祖巫们一点一点撕开了大阵的口子。 两阵相交,两族决战,无数生灵因此丧命,滚滚业力冲天。妖族建立天庭的功德也只剩下薄薄一点。也只差了那么一点,妖族便要就此陨落了去。十二祖巫回过神来,拼尽全力再次生造出盘古真身,酝酿着最致命的一击。 天地之间金光大涨,天道□□若隐若现,冥冥之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妄造杀孽,罪不容恕。尔等还不知悔悟,莫非竟要生生毁了洪荒不成!” 真身破碎,阵法亦破碎。河图、洛书双双跌落,被羲和含泪收起。那声音分明没有源头,却又无所不至,分明便是代表了天道的鸿钧道祖! “妖掌苍天,巫掌大地,自今日起休战三千年……” 云霄将太一紧紧抱入怀中,伸手摘取了一团又一团火焰送入太一体内,无穷无尽的先天乙木精气如江河入海般灌入。他伤得太重,纵然有火木之气滋养,亦需百年方可恢复过来。混沌钟软软地围着两人转动,古朴的钟身已经放不出任何光芒。 扶桑树上通天道人负手而立,背上青苹剑放出蒙蒙青光。 旭日东升,太阳宫依旧如同往日一般耀眼辉煌。 泪落尽,身无言。 最后一击几乎耗费了太一全部法力,一身修为亦降到了极点。云霄见木气、火气滋养不过杯水车薪,知道太一修炼数万载,本身又是太阳之精,这样下去耗费的时间恐怕要以千百年计。索性调动了自身精元,抽取识海内白莲积累亿万载的混沌灵气,凝成一团纯净的仙元,低头吻上太一微凉的唇,将仙元自口中渡了过去。 她根本不敢用那号称滋养万物的三光神水。谁知道那甘霖会不会成为浇灭太阳真火的毒物? 精元尽渡,云霄面色亦微微苍白起来。通天剑眉一蹙,从扶桑树上走下,进入太阳宫。 太一悠悠转醒,却提不起半分力气,抬眼望见云霄,不由低低喘了口气,勉强开口:“你……”一直跟大嫂在一起? “别说话。”云霄柔声说道,“你身子尚未大好。” 太一微微一笑,倚在云霄怀中伸手一指,混沌钟便停止了转圈,稳稳停在太一面前。云霄好奇地伸手戳了一戳,小钟微微颤动,放出柔和的声响。 “混沌钟与我心神相连……”故也喜欢你。太一一口气接不上来,低低咳嗽。云霄轻拍太一脊背,言道:“莫要开口,你需好生将养才是。” 幽幽莲香萦绕鼻端,道心竟微微开始不稳。太一凝了凝神,笑道:“此时不开口,怕是再难有对你开口的机会了。通天道友,日后还望多加照料云霄才是。” “我的徒儿,我自会照料。” 云霄回头,却发现自家老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太阳宫,负手站立在自己身后。 “乖乖回去,不要再出昆仑山。”太一金眸之中分明满是不舍与留恋,“你虽无心,却也与巫族结了怨。外面太过危险。”待他将那群杂碎清理干净,必定以天地间最盛大的礼节将她迎入天庭,成为东皇唯一的后。 云霄咬了咬唇,不为所动。 “听话。”太一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天地长久,岁月无踪。” 云霄了悟,遂跟着通天回去,却留下一只小小的青葫芦与一株柳树、一株李子树。太一知晓她的心意,没有拒绝。 20、老子成圣 昆仑山上,老子正在待客。仙茶雾气袅袅,混合了丝丝仙气幻化出迷离幻境。对面两名小小童子齐声笑道:“道长客气了。” 元始、通天分坐两旁,另有玉清门徒南极、广成子、太乙、玉鼎,上清门徒多宝、无当、云霄、羽翼仙随侍。东昆仑势力几乎尽数集结于此,那两名童子好大的派头! 老子言道:“二位虽为师尊座下童子,却是天赋异禀,身怀圣人之德,来日成就无量啊!” 年长些的童子连称不敢当,又道:“此番昊天前来,实奉了道祖之命。道祖有言:三清当早归圣位,以全天道因果,泽被苍生。” 老子、元始、通天齐齐向天叩拜:“谨遵师命!”面上却微微显了苦色。三人日夜苦思,却始终无法悟透成圣之法。照理说善、恶两尸已斩,第三尸也当痛快斩去;可自身执念为何?又该如何斩? 昊天颇为满意,又道:“如此,我二人便该回去向道祖交旨了。”三清送他二人出门,老子言道:“还请二位代我兄弟三人问候师尊,亦祝紫光夫人千秋长乐。” 二童称是。另一名小童言道:“紫微替母亲谢三位道长挂念!” 紫微,紫光夫人。云霄听到这两个名字,蓦地想起一个典故来:昔龙汉初劫,有周上御国紫光夫人于上春日,游玩至温玉池边,方脱衣澡盥,忽感莲蕊九苞,一开发,化生九子……天皇大帝,长子也,紫徽上宫纪纲,元化众星主领。紫微大帝,第二子,佐北极中目明堂布政下土。 如此说来,到访之人便是日后的玉皇大帝与紫微大帝。紫微、勾陈共居紫微垣,指不定这两位大帝就是同一个人。否则依鸿钧性子,为何独独放过勾陈,单收了紫微? 此时距女娲成圣,已经足足过了千年。千年之中三清日夜苦修、日夜苦悟,连门下弟子也淡忘了许多,可始终无法成就圣人果位,西方二位亦是如此。鸿钧不耐,便令座下童子前来提点一番。 一时间众人无事可做,也都退下修炼去了。云霄突然间想到人族初生,也不知过得如何,就顺手在昆仑山一处湖泊上拈水造镜,显出洪荒大地上的人来。 人族因有圣母女娲庇佑,巫妖二族又各自休养生息,顶多有些未开灵智的野兽捣乱,最终也依靠人族自己的力量打杀了,是以繁衍极快,已经出了不周山范围,向东、南方迁徙。 南方乔木林立,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天然山洞却是极少。人族有缁衣氏以兽皮树叶制衣,加上南方炎热,已经勉强能够抵御冬日寒气。可南方瘴气弥漫,遍布地表,巨蟒毒虫无处不在,人族拿它们没辙。女娲见人族的对手只是凡物,未曾修炼成妖,也无法插手。毕竟女娲之上,天道还在看着。 可人族一天天稀少,总有一日会绝种了去。女娲虽然心急,但神人以大法力对付凡物,天道也是要恼的。仙人随意杀凡人尚且要入魔道,何况是圣人? 云霄对着水镜琢磨一会,想起了前世傣家的竹楼和侗家的吊脚楼。两种建筑均为上层住人、下层堆放杂物或蓄养家禽,正合了南方湿热气候与贴地的瘴气。此时瘴气还没到后世岭南那种遮天蔽日的地步,住高一些倒是可以避免的……爬虫不会飞嘛……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四周传来,云霄只觉冷汗涔涔而下。天道施压,那么看来无论是竹楼还是吊脚楼,都还没到问世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建筑,难道要人族日日贴地而眠、任由毒虫瘴气灭了不成? 昆仑山上百兽奔走,万鸟齐飞。吊脚楼没问世,可远古缁衣氏已出,那么有巢氏……有巢氏难道生在南方,而非日后华夏文明的起源之地? 云霄蓦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照理来说,华夏文明起源地在黄河流域,人文初祖自然也应当生在那里。三皇五帝中最远也不过出现在九嶷,难道这位有巢氏要打破这一铁律不成? 有巢氏在记载中多处出现。云霄仗着自己莫名其妙得来的神通,将前世看过的几本古书在脑中过了一遍。虽然过了千万年之久,化形之前突然得到的神通仍未曾消失。她依稀记得《太平御览》中有这么一句话:深广之民,结栅以居,上设茅屋,下豢牛豕。其所以然者,盖地多虎狼,不如是,人畜皆不得安,乃上古巢居之意欤! 上设茅屋,下豢牛豕,不正是那吊脚楼么! 严正的天地威压再度席卷而来,云霄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可“上古巢居之意”却明明白白烙在脑中。既为巢居之意,那么有巢氏无疑是这种干栏式建筑的鼻祖。也就是说,有巢氏应当诞生在南迁人族之中! 云霄伸手一指,指尖引出一根细细的白线,直直打入水镜,透过水镜进入南方氏族一位酋长的梦里。白光引了他看鸟类建巢、又看了地面上虎狼蛇虫疠瘴,待他有了些明悟的时候,白光入体,简单的构木之法浮现在酋长脑中。 于是,那位部落首领第二天便爬上树去,依照鸟巢模样建造树屋,以南方巨木的繁茂枝叶为天然屏障,一来遮挡风雨,二来躲避地面的害人之物。众人见此,纷纷仿之。一时间巢居遍及南方大地,那位首领亦被推举为南方各部的大首领,尊为“有巢氏”。 有巢氏出生之地,正是九嶷之南的苍梧。云霄虽自诩看书不少,却也不能万事皆知,只是隐约推到一些,却推动了有巢氏的出现。天道有感,为有巢氏降下功德,即成仙体,逍遥天地。云霄亦分了一成功德,受用之至。 南方之事已了,可北方呢? 北方之人可就幸运得多。黄土柔软,极易打洞。加上缁衣氏在不周山已经教化了人族穿衣之法,偶尔也可以抵御寒风。可北方毕竟不同于南方,冬季天降大雪,万里冰封,少少一些裹体之物,哪能抵御严寒?于是便有大批大批的人在冬天冻死。 当时已经有了“天火”,即雷雨天气闪电劈下,莽莽林海燃烧,形成大火。大火过后剩下不少烧死的野兽。人们拣来吃了,发觉比生食更为美味,就取了火种回山洞里养着,平日里派专人看管。一旦火种熄灭,即刻处死。虽然人族万分珍惜、万分爱护,可总有些大雨滂沱的日子,总有些火种会熄灭。雷火烧掉森林毕竟只是偶然。一旦没有了那温暖的火,又无法取得火种,冬天又该如何捱过? 人族想了许多法子。搓绳、祈祷,甚至万里跋涉来到东海,期望能从太阳上取来火种。可火虽为人间之物,毕竟高温高热,碰不得、摸不得,寻常法子又岂能得到? 云霄虽然知道钻木取火、击石取火,甚至冰球在太阳光下亦可取火,但天道死死盯在哪里,只可点醒、不可代劳。但这种事不亲自示范,又该如何点醒?亲自示范,却又无异于代劳! 毕竟是自己的母族啊……云霄微微叹了口气,突然间看见一名男子坐在一棵大树下,呆呆地看着树上的啄木鸟。云霄心头灵光一闪,从遥远的燧明国取来一株燧木,又抓来一只鹗鸟,于瞬息之间替换了那名男子身前的大树与啄木鸟。 笃、笃、笃…… 鹗鸟模仿先前啄木鸟的动作,一心一意地啄着燧木。燧木火星四溅,不少打到了男子身上,那男子疼得龇牙咧嘴,却兴奋地大叫起来。 他折下两段燧木,一枝用石斧削成鹗鸟的尖喙状,稍稍将另一段中央挖了一个小槽,以尖端摩擦槽壁,火光遂生。云霄微微点头,将燧木和鹗鸟又换成了普通的大树和啄木鸟。 燧木极易取火,可凡木却还需费些心思。男子经过数年试验,确定了榆木、柳木、枣木、杏木、桑木、柞木、樽木、槐木、檀木九种易于取火的干木,又改进了取火方法,在取火凹槽内放置枯叶,终于可以取得稳定火源,人族自此完全脱离茹毛饮血的蒙昧时代,开始了新一轮文明进程。 那名男子被尊为“燧人氏”,亦为“燧皇”,享万世香火。 功成之日天道再降功德,云霄也顺利地分走一份。她修为虽已积累深厚,可无奈心里多了一层阻碍,无论如何也无法斩尸,突破准圣境界。云霄却也不恼,每日里只是修炼,等待那愈加渺茫的契机。 “你倒是聪明。”云霄收了水镜,猛听身后老子漠然之声。她俯身拜道:“见过大师伯。” 老子淡淡地“嗯”了一声。方才云霄那番作为都逃不了他的眼睛。他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可始终不得要领,不由心下微微烦躁。 “弟子以为,女娲圣人亲造人族,得享圣人尊位、万世逍遥,当需有人行教化之事,续鸿钧道祖教化生灵之功……” 云霄无心,老子却是有意。“教化生灵”四字如同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心中疑惑竟在刹那间消解了去。女娲造人,当掌教化之责;可女娲迟迟不立教,实非不愿,而是不能!人族气运横加,当为天地主角,教化之功何等强盛,天道岂能再任女娲拿走?女娲造人亦教人,日后岂非满系人族气运,做了天地主角的颠峰!待到那时,哪里还能有天道的容身之处? 制衡,亦是天道算计所在。 老子丢下云霄,直往娲皇宫而去。他要去找女娲。 不多时天地间传来老子淡漠的声音:“吾乃鸿钧道祖首徒、太清老子;今观人族新生,吾当司教化一职。故今立人教,以教化洪荒诸人。人教,立!” 天地霎时间震动起来,巨大的天道□□顷刻间现于洪荒,粗大的功德金光直直打入半空中的老子身上。老子周身光芒大涨,身后巨大的功德金轮凝聚成形。虽不及女娲,但对于斩却二尸的他已经绰绰有余。 巨大的圣人威压传遍天地,洪荒众生似乎又回到了女娲成圣的那一天,伏地叩首:“恭喜太清道人终于成圣!” 老子随即于三十三天之上又辟一天,是为上清境大赤天,自号太清道德天尊,入主八景宫,就此安享圣人果位。 云霄在一股细小的功德金光入体的一刻便已然了悟,看来自己无意中又点醒了一名圣人。老子以教化功德成圣,其余四人也该有所了悟,不日即可四圣尽出。洪荒大地只怕没多少宁静的时日了。 21、四圣齐出 云霄呆立片刻便转身回去。千年养心,已经让她渐渐生出些许懈怠的念头,渐渐忘却世上还有天书一说。本想温水煮了天道,不想到头来被煮的却是自己! “鸿钧师尊在上,吾乃三清之玉清元始。今愿接掌师尊教化众生之责,立‘阐’之一教。阐者,释也;吾当释天道之至理,全众生之所归!阐教,立!” “鸿钧师尊在上,吾乃三清之上清通天。今愿接掌师尊教化众生之责,立‘截’之一教。截者,破也;吾当四九截一,夺众生之所望!截教,立!” 两股粗大的功德金光自九天之上降落,尚未消失的天道□□再度放出熠熠光华,强大无比的威压令洪荒众生再度伏地叩拜:“恭喜玉清、上清道人终于成圣!” 昆仑三圣齐出,霎时间天降祥瑞、地涌金莲,仙鹤、麒麟衔芝弄草,一派祥和气象。云霄好不容易自那股威压中起身,猛听得老子又道:“人教初立,气运当长。吾以太极图、天地玄黄玲珑塔为人教镇教之物,自司教主之职。” 元始、通天似有所悟,正待开口,突然间混沌天外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吾为人族圣母女娲,今以乾坤鼎、山河社稷图镇人族气运,红绣球定人族繁衍,量天尺司人族开化,以补天道之下三才完数!” 天地霎时间震动起来,隆隆雷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金光洒向洪荒大地,化入人族。凡人得金光入体,即刻身体轻盈、沉疴尽去,五感六识打通,提内精气神液津血无不圆转如意,隐隐有了趋吉避凶之能。 人族主角地位,就此稳固下来。 女娲出身妖族,自不可能无缘无故将宝全押在人族身上。果然不久之后,洪荒中大神通者便感到妖族气运又强盛了一些,往昔造下的业力在女娲功德之下竟消解了小半。元始轻哼一声,开口说道: “阐教初立,气运当长。吾以盘古幡、三宝玉如意为阐教镇教之物,自司教主之职。” 通天剑眉一扬,亦言道:“截教初立,气运当长。吾以诛仙四剑及诛仙阵图为截教镇教之物,自司教主之职。” 糟糕! 云霄想到分宝崖还在自己房里,通天就此定下镇教之物,将来怕是大大不妙!可转念一想不由失笑:今日通天如何会看得上那块连准提也不要的破石头?就算自己取了分宝崖给他,他也决计不会用来镇教!如此…… 两道金光拖了残影直往天上飞去。通天诛仙四剑一出,混沌刹那间化为地水风火,演化出一方天地来。元始亦出盘古幡,在通天上方行那开天辟地之事。一时间上清境禹余天、玉清境清微天大成,三十六天之数终于补齐,功德圆满! 昆仑诸人尚未来得及庆贺,便听到西方阵阵梵音传来,伴随着准提、接引二人的立教之言:“吾乃西方世界准提(接引)道人。今悟得旁门八百,当立西方教,以十二品莲台并加持神杵镇教。西方教自成一家,不尊三清、不敬玄门,教义为苦、集、灭、道;建西方极乐世界,以渡众生。西方教,立!” 洪荒众生哗然。不尊三清、不敬玄门,那可是叛门出教,不认鸿钧这个老师!如此誓言,天道如何能忍? 可事情偏偏出乎众生意料之外。但见粗大的功德金光凝成柱状向二人打下。准提、接引相视一笑,合眼体会境界的飞速提升。金光将尽,那股恐怖的圣人威压却并未到来。准提、接引不由大惊。接引即刻想到三清得盘古开天遗泽,本身就拥有一定的开天功德,故而立教功德可以令三人轻易得道。他二人修为不及三清,且无开天功德在身,想凭借立教功德成圣,可还远远不够。只是成圣契机稍纵即逝,下次成圣,只怕要在亿万年之后! 接引咬牙跪下,向天地发出四十八桩大宏愿: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无有地狱,饿鬼,禽兽,飞蠕动之类。 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更堕恶趣。得是愿,乃作佛。不得是愿,不取无上正觉。 我作佛时。十方世界。所有众生。令生我刹。皆具紫磨真金色身……” 四十八桩大宏愿发毕,一股粗大的功德金光再度从九天之上打下。二人沐浴在金光之中,隐隐有了神圣之感。庞大的圣人威压霎时间自西方世界传来:准提、接引凭借旁门八百,亦成圣! 当日鸿钧座下六人均已成圣,第七道鸿蒙紫气却是随着红云身死杳然无踪。而那玄乎其玄的第八道紫气,则更是无人得窥其面目。鸿钧所言八圣六御已齐六圣,剩下八人此时身在何方? 恐怕答案只有合身天道的鸿钧道祖知晓了。 元始、通天从天上下来,越发觉得对方不顺眼。通天性子急躁,早早开了口:“昆仑狭窄,无法容纳三位圣人;大兄入主首阳八景宫,这东昆仑,就留给次兄罢!”言罢施展了袖里乾坤的神通,将一众门人连同身家裹了,化做一道青光,直往东海上飞去。 元始乐得通天让出地方,顺手将三人所居住的大殿更名玉虚宫,召了门人入内重新序长幼。至于那座宫殿原先叫什么,已经鲜少有人在意了。反正如今东昆仑之主是玉虚宫阐教教主元始圣人,哪个还管过去的主人是谁? 通天亦在东海拣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岛屿,化出一重古朴大气的宫殿,是为金鳌岛、碧游宫。通天满意地点点头,放出袖中弟子,仰天长笑。他生性洒脱,此时成就圣人果位,又脱离了两位兄长管束,自是畅快无比。上清门人俱向通天跪拜行礼:“恭喜老师终成圣人!” 通天“嗯”了一声,大是满意。 碧游宫中,通天高坐主位,下面摆放了数十个蒲团。第一排正好五个,当是内门弟子席位。之后又有二十余个蒲团,是为外门弟子席位。再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小蒲团,乃是记名弟子之席。通天一指前边五个蒲团,叫道:“多宝、云霄、无当、金灵、龟灵。” 五人称是,分别坐了上去。四大内门弟子变成五个,云霄对更改天数又多了一分把握。温水煮青蛙倒是事实,却不知谁是温水,谁是青蛙? “为师数万年来也未曾赐下什么法宝,今日趁机一并办了罢!”通天笑道,伸手凭空一抓,抓出一个小冠和一个小锤来,“多宝,这两件东西乃是为师自师祖分宝崖上得来,是为金霞冠、混元锤。金霞冠所放金光专刺人眼,非圣人不可直视;混元锤可破天地诸物。今日将二者赐予你,望你好生使用。”多宝谢过通天,接了。 金霞冠、混元锤,似乎后来多宝道人都给了自家弟子火灵圣母啊……云霄见到通天虚空抓物,明显是自成乾坤的神通,不由大是欣羡。 “云霄。”通天故技重施,抓出一只金色小斗来,“此物名为混元金斗,亦是为师自分宝崖上得来之物,乃是天地初开时自然生成的一件灵宝,内藏天地、按三才,可装乾坤四海、削人三花五气。今为师便赐予你。” 果然是混元金斗!云霄犹豫片刻,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弟子谢老师赐宝。” 通天随后又将自己摘自昆仑的那只葫芦赐给无当圣母,赐金灵圣母龙虎如意与四象塔,赐龟灵圣母日月珠,随后望定了第二排首位的赵公明,取出一条长索与二十四颗散发了五色毫光的珠子。 究竟要不要…… 云霄蹙眉思忖片刻,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三十六重须弥芥子齐聚,即有化生混沌、重演地、水、风、火之能。可珠子的主人毕竟是兄长…… “索为缚龙索,珠为定海珠,均得自紫霄宫外分宝崖。缚龙索可缚仙凡神魔,定海珠之光可耀人眼、亦可击伤人体……” 云霄双手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心中仍旧剧烈挣扎。要,希望便多了一分;不要,自己未必不能从天书中安全脱困。毕竟定海珠是兄长之物,自己随时可以借来…… “弟子谢老师赐宝!”赵公明朗声说道,接过了那两样宝物。 通天点头微笑,目光转向琼霄。云霄蓦地下定了决心,伏地深深一拜:“弟子斗胆,请老师允弟子以混元金斗,与兄长交换定海珠!” 众人皆“噫”了一声。要知道定海珠虽能惑人伤人,威力却远远不及混元金斗。云霄以宝易宝,分明吃了大亏。有些凡心未泯的弟子不由大胆猜测起来:莫非这两人…… 云霄自怀中取出十二颗定海珠,再度叩拜:“请老师与大兄成全!” 众人恍然。云霄本身已经有了十二颗定海珠,加上那二十四颗,正全小周天之数。通天原本就疑惑为何定海珠既为天生灵宝,却偏偏是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二十四颗。现今见到云霄手中十二颗珠子,不由笑道:“既是如此,那定海珠也该由你得了。公明,你将定海珠给了云霄就是,为师当再赐你一件法宝。混元金斗厉害非常,公明怕也镇不住,云霄可收好了。” 云霄称谢,接过赵公明递过的定海珠,微觉歉意,便以神念传递声息,送了一番话过去:云霄贪图宝物,还望大兄海涵。 赵公明神念亦透了过来:定海珠在妹子手中全小周天,为兄持了也是暴殄天物。今日换作为兄,也是要这么做的。妹子无需介怀。 云霄心中愧疚之意稍减,收了混元金斗与定海珠,心中模糊的念头突然间清晰无比。无论是为了自己或是截教,又或是妖族那注定陨落的命运,无论如何也要赌上一把! 随后通天继续赐宝,直将自己搜刮来的宝物分得差不多方才停手。通天望着底下一众弟子,笑道:“今日听道可暂免了。未辟道场者可在东海寻些小岛住下。日后我截教之基,便是这茫茫东海!” “弟子谨遵师命。”诸人又拜。 “我截教继鸿钧道祖教化众生,凡洪荒生灵均可来此听道,非入门弟子者来去自如,不加约束。有教无类,以传道统!” 通天最后一番话利用了圣人大神通喊出,洪荒众生无比震动。要知道元始圣人很久以前便在昆仑布下阵法,非破阵者不得入门;今日得此良机,圣人传道,岂有不去之理?一时间金鳌岛熙熙攘攘,拜师之人络绎不绝,诸大弟子烦了,纷纷离开金鳌岛,另寻住所修炼,非碧游宫讲道钟响、非通天教主传召不入。云霄亦拜别了赵公明,携琼霄、碧霄,熟门熟路地往三仙岛上飞去。 22、金蛟化剪 云霄、琼霄、碧霄来到三仙岛,见岛上灵脉似乎又强盛了几分,大是高兴。云霄思忖片刻,问道:“我等是共居一岛,还是分居三岛?” “自然是共居!”琼霄、碧霄异口同声。而后碧霄又道:“先前我姐妹三人聚少离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住处,怎能再分开了去?” 云霄笑笑,在主岛上又挖了几个山洞、建了几间竹屋。她对建筑没什么心得,竹屋外观也极是平常,内里一概是昆仑山上的摆设。琼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解地问:“为何还要再建竹屋?洞内灵脉交错,才是修炼的最好去处啊!” 云霄顺手点化了两名女童,才笑道:“傻丫头,我等修炼居住自然是在山洞里,可若是有客人到来呢?”言罢施大神通拉了几条东海灵脉过来,洞内设了明珠香炉,以做照明、驱虫之用。简单地放上三张云床,摆了几张石桌石凳,也就算完了。 碧霄看了两名女童半晌,双手一拍:“决定了,就叫紫烟、紫霞!” 两女童对望一眼,齐齐拜道:“紫烟(紫霞)谢老师赐名!” 碧霄怔了一怔,笑道:“两个鬼精灵。也罢,日后你们就是我的记名弟子。我姐妹三人平日修炼,倒毋须你们伺候;你们在外头挑间屋子住下,专司待客便是。” 琼霄瞥了一眼忙得脚不沾地的云霄,自腕上取下两个银镯送给两人,算是见面礼。 云霄移了几眼灵泉进岛,又从洪荒大地上挖了不少灵芝仙草过来。一时间主岛上灵气充沛、仙雾萦绕,较昆仑山也差不了多少。碧霄见剩下两座小岛未免显得荒芜,就顺手抓了不少生灵进来,琼霄亦将那两座小岛当成自家后花园,专门在洪荒大地上拣了些漂亮的花草树木栽上,也不管灵气如何,反正主岛上灵草多的是! “大师姑。”紫烟、紫霞见云霄终于停手,乖巧地上前见礼。云霄将三光神水取了两滴,分别递给她们,也算是见面礼。那两名女童本是瑶草所化,三光神水于她们有滋养的大妙用,是以都欢天喜地的接过谢了。 经过了上万年,慈航的琉璃瓶也该育出第二滴神水了罢?云霄想到那时游历东海,不由失笑。东海啊……云霄望着渐渐西落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通天将她管得越来越紧,想来也是算出了之后结局才这么做的吧。她感觉得到通天一直以来对她的宠爱,所以才会下定决心要帮他度过那一关,而非只是自己逃离封神榜。可太一他…… “大师姑!”紫霞一路小跑到云霄身前,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有东西在撞岛上的大阵。” 云霄掐算一番,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不想你竟来了……也好,省得日后在东海寻你。”言罢不见了踪影。 那撞阵的却是熟人。当时云霄初入三仙岛,不多时便有两条金色蛟龙前来撞阵。当时她修为尚弱,无法与之对敌。恰好今天入主三仙岛,修为较当时提升了千万倍,蛟龙又自己送上门来,也就起了收宝的心思。 三仙岛上的阵法还是万年之前布下的。当时蛟龙无法破阵,今日自也奈何不得。可龙族天生便是好战分子,一逢敌手便心痒难捱,这些年没少来撞阵,今日碰上了三仙岛主人,也合该它化为金蛟剪,为碧霄所用。 云霄瞬间来到蛟龙上方,冷冷地俯视蛟龙。蛟龙虽非龙族正统,但祖龙镇压东极后龙族式威,血统不纯的蛟龙、应龙、角龙等纷纷成了龙族代表,跟着祖龙九子统御水族,好不威风。今日见到云霄显出蔑视之意,蛟龙不由暴怒,一甩龙尾,向云霄扑了过来,血口张开,欲一口吞下。 蛟龙身上传来阵阵腥气,熏得云霄有些不满。她顺着蛟龙来势徐徐退开,与那血盆大口永远差了三尺。蛟龙之威大多在这一咬上,云霄轻而易举地避开,倒让蛟龙生了些许怯意。 云霄微微一笑,身形一闪,来到蛟龙颔下,指尖轻轻触了触两只蛟龙的逆鳞。 逆鳞被触,蛟龙登时勃然大怒,将云霄当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身形蓦地膨胀千倍,对准云霄张口一吸,无数海水裹挟那道白影进入蛟龙口中。蛟龙得意地翻云倒雾,搅得东海不得安定。 “你就这点本事?” 分明已然入腹的白衣女子瞬间出现在眼前,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蛟龙四只眼睛瞪得老大,刚刚熄灭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蛟龙血口再张,八只利爪齐齐抓向云霄。云霄有心陪它闹上一闹,只闪避不攻击,来去无踪的身形令蛟龙无论如何也捉拿不到。蛟龙暴躁之下传出一声长吟,龙吟之中隐隐透出一股信息。云霄伸手拿住,不由失笑。 “要打便打,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能躲也是一件本事啊……云霄暗道,再次闪开蛟龙甩来的长尾,再度现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蛟龙见状,利爪破空而出,竟是要将那长剑生生抓断。 长剑出手,化做一道流光向蛟龙双爪迎去,直直插在蛟龙爪心。云霄不敢砍掉它的爪子,也就稍稍让它出了点血。素手一抓,长剑再度飞了回来。 劈、砍、点、刺,长剑的灵动锋锐被云霄使足了十分。蛟龙亦现出了十分战力,张口咬向长剑,竟将那柄剑生生咬断了去。云霄抛掉手中半柄断剑,对蛟龙的威力十分满意。 “姐姐!” 碧霄叫了一声,将师赐飞剑扔了过来。蛟龙并未阻拦,五爪大张,酝酿着下一波攻势。云霄接剑,又送回给了碧霄:“飞剑乃是老师亲赐,被这两条龙咬坏可就不妙了。三妹放心,姐姐没事。” 云霄看了看忧心自己的碧霄,又看了看远处不要命地飞来这里的琼霄,终于收起试探的心思,祭出五颗定海珠。趁五色毫光扰乱蛟龙心神之际,五珠分占五行,施展“困”之力,将两只交头并尾的蛟龙就此困了去。 蛟龙在五色光芒中翻腾吼叫、左冲右突,无论如何也破不开那五色光芒。云霄颇为满意,又取出一颗定海珠,在五珠与蛟龙之外化出一方天地,任由蛟龙闹腾。她可不想就此毁了东海。 那颗定海珠刚刚从赵公明处得来,未经乾坤鼎炼化,无法成就须弥芥子,只勉强能够化作一天。饶是如此,也足够将蛟龙困死在里面。云霄素手一扬,一片白光打入五珠之中,霎时间化出无数个身外化身,手持长剑与蛟龙拼斗。蛟龙吞下一个,又来一个;撕碎一双,又来一双。漫天白影围绕蛟龙游走不休,蛟龙身上冒出点点血痕,却未曾损失一鳞半爪,也未曾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蛟龙……该如何化为金蛟剪?云霄犯了愁。 碧霄见云霄并无大碍,反倒设阵困住蛟龙,不由大喜,从岛上阵法中走出,与云霄并肩而立。她此时不过玄仙修为,云霄与蛟龙打斗的法力余波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故而方才只能留在岛上干着急,不敢出来拖自家大姐后腿。现在见到蛟龙困窘,不由玩心大起,悄悄靠近定海珠,伸手摸了摸蛟龙的脑袋。 蛟龙顿了一顿,明显感知到了什么,仰天发出一阵长长的龙吟。碧霄吓了一跳,赶紧退开,小腿不经意间被蛟龙前爪划破,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云霄心疼不已,拉回碧霄,手中蒙蒙白光抚过她的小腿。血丝渐隐,伤口渐合。碧霄知道云霄在为自己疗伤,也就没将那伤口放在心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蛟龙。“咦?……” 碧霄的血化入蛟龙爪心的伤口,泛出道道金光,一时间蛟龙身上无数细小伤口亦泛起金光。云霄为碧霄疗伤完毕,见到情况有异,就收了自己的化身,只留下困住蛟龙的六颗定海珠。 蛟龙再度发出一声龙吟,庞大的龙威霎时间便布那一方小天地。若非云霄困住蛟龙,东海水族非纷纷出海叩拜不可。蛟龙长吟片刻,身体渐渐变小变硬,化做一把蛟龙模样的金剪,安静地在定海珠中悬浮。 “金蛟剪……”云霄苦笑。没想到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化剪之法,竟被碧霄如此轻易使出。她撤了定海珠阵,拿起金蛟剪递给碧霄。碧霄接过,片刻又递了回去:“蛟龙为姐姐所伏,这金蛟剪合该姐姐执掌。” “金蛟剪融了你的血,自然是该你拿去。琼霄以为如何?”云霄望向刚刚赶到的琼霄。琼霄一笑:“三妹收了又何妨。我姐妹三人一体,还分什么彼此?” 碧霄想了一想,笑道:“对!”接过金蛟剪收了。 姐妹三人回到岛上,琼霄得意地向姐姐妹妹炫耀:“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云霄失笑:“你找回的除了花便是草,想来也脱不了这两样。” 碧霄认真想了一想,却说:“二姐决不会无故在大姐面前说这话……嗯,我猜猜,二姐找来的都是花草,又能向大姐炫耀,那么很可能比大姐挖来的灵根更好。大姐挖来的可都是万年以上的灵芝啊!”碧霄得出结论,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琼霄气馁:“你们就不能猜错一回?” “果真是灵根?”云霄一愣。虽然自己找回的不是什么极品,可好歹也是从名山大川里挖来的,天地间绝少存在灵气更高的东西,除非是生长在混沌中的先天灵根…… 云霄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 琼霄自法宝囊取出一棵松树,一副“夸奖我吧”的模样。那棵松树根部盘虬一团黄色的土壤,正是那先天戍土之精九天息壤;松针或软或硬、形态不一,可每簇松针却不多不少恰是五根。正是先天十大灵根之末的五针松! 五针松虽为先天灵根之末,比云霄随意挖来的后天灵草可好了不止千百倍,难怪琼霄如此得意。云霄赞道:“竟是先天灵根五针松!琼霄这回可是不凡。既是你找回来的,便交由你来处置。” 琼霄、碧霄听得先天灵根之名,不由吓了一跳。琼霄挖草途中见到这棵松树,觉得灵气充沛便顺手挖了回来,不想竟是先天灵根,这回可拣到宝了! 琼霄即刻在主岛上找了一处灵脉种下五针松,又移了一眼灵泉过来,这才满意地拍拍身上的土,找云霄、碧霄去了。 23、血海之争 三人在岛上修炼已足千年。千年间通天虽多次讲道,可因为新收弟子众多,道行又浅,故大罗之道讲得也就少了,多宝、云霄、无当也就不常去。琼霄、碧霄每每相伴前往金鳌岛,听完后不懂的地方通通回来问云霄,云霄也耐心地一一解答。一时间二女进境飞快,早已到了玄仙顶阶,隐隐有突破之势。云霄知道进阶需要契机,三仙岛上是等不出契机来的,就提议出岛历练一番。琼霄、碧霄俱应下了。 千年不见,人族已繁衍之千万之众,南北群族混融,交往渐深。更有些天资纵横之辈借由千年前女娲送给人族的好处,自己摸索出一些修炼的法门,羽化登仙。但毕竟只是小小地仙,不登天界,只有在大地之上游荡,为人族积累功德而已。 首阳山下,一名青年男子正一心一意地叩拜。那人是人族中少见的修炼奇才,天生打通大、小周天与十二重楼,骨骼清奇,筋脉粗大。可他一路拜了三千座名山大川求见仙人,却无人见他一面。 碧霄在半空中低头望了半晌,捅捅琼霄:“那人资质比元始师伯的所有弟子都要高啊!洪荒上也有不少散修,怎无一人收为弟子?” 琼霄斜了她一眼,食指成勾,在碧霄脑门上轻敲一记:“你傻了不成!如此良才美玉寻常仙人怎敢轻易收去?一个不好便要弟子反压了师父!大能们倒是能收,指不定那人正在接受谁的试炼。”否则怎会连拜三年,连股仙气也沾染不到? 云霄望望首阳山,又望望那兀自叩拜的青年男子,暗想此人莫非是…… 山上八景宫透出袅袅仙音,老子骑了青牛缓缓降落。青年男子大喜,拜曰:“玄都见过仙人!玄都一心求道,不得其法,还望仙人慈悲,收玄都为徒。” 老子微微点头:“你我确有师徒缘分。” 玄都忙不迭行了拜师大礼。云霄见老子亲至,只有带了两位妹妹降落到地面,向老子、玄都二人见礼。老子受了,问道:“你三人为何不在东海清修,来此洪荒大地?” 云霄应到:“只因两位妹妹已至玄仙颠峰,弟子三人欲出岛找寻突破之机。”她自己停留在金仙颠峰千年之久,自然知道契机可遇不可求。但尝试一番总比等天上掉馅饼的好。 老子“嗯”了一声,言三位请便,就此带了玄都回宫,教导弟子去了。云霄见他最后留给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不免心下不安,暗盼可别被这位大师伯惦记上了才好。 三人转身欲行,猛然发现身后一名身着土黄色宫装的美貌女子正私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大惊。这般悄无声息地靠近,连云霄也不曾觉察,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云霄瞬间便安稳住心神,对那女子行了一礼,言道:“后土娘娘近来可好?” 后土不答,只望定了云霄,蹙眉想着些什么。云霄不动声色地将琼霄、碧霄二人护在身后。碧霄不解,问道:“后土祖巫可是前来找寻大师伯?” 后土依旧是先前似笑非笑的模样:“那倒不是。后土近来有些烦闷,欲邀三位到府上小住几日,聊藉吾怀。” 云霄哪敢,下意识地拒绝:“娘娘美意云霄心领。但云霄有要事在身,恐要开罪了娘娘。”琼霄在云霄身后扯扯她的袖子,悄声说道:“后土娘娘人很好啊,我们去住上几日又有何妨?”她不知云霄在后土眼皮底下带走妖圣商羊,已和后土结下了梁子。 “那倒是可惜了……” 云霄望望身后琼霄、碧霄,心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搅进这滩浑水,遂提议道:“不若云霄独身前往如何?舍妹年幼,倘无心冲撞了娘娘,那可大是不妙。” “也好。”后土点了点头。 云霄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对琼霄、碧霄说道:“你们先回岛好生修炼,这段日子就别出来了。姐姐与后土娘娘叙叙旧,不日即归。” 那两人如何还看不出后土、云霄之间有些纠葛。碧霄正待开口说留下,却被琼霄扯了一扯,知道自己两人留下也只能是云霄的累赘,只得应了,逼云霄答应一定会回来,方才依依不舍地飞回东海。 云霄直面后土,朗声说道:“娘娘若欲了结因果,云霄奉陪。” 后土不答,微微一笑:“你随我四下转转,如何?” 云霄猜不透后土的心思,只有答应下来。后土与她在人族走了许久,烦心事倒也吐露了不少。巫妖二族休战两千年,祖巫之间少不了有些摩擦争斗,其中又以祝融、共工为最。后土一直想找巫族修炼元神的方法,可惜依旧无果。 后土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叹息一声:“我治下倒有不少大巫与人族结合,诞下既有元神、肉身也不差的巫人。可巫人终究非我巫族,于修炼一途更无法与我巫族相比,终为不美。”她瞥了云霄一眼,又道:“女娲、老子因你成圣,你倒是聪明得很哪,不妨与我说说,巫族该如何生出元神,你我之间因果可就此了了。” 云霄哑然。后土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却没想到那日结下因果的是巫、妖二族,次日一场大战,那番因果便就此了了。云霄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还够不上天道惦记。后土要强加因果也是师出无名,顶多欠云霄一次罢了。 后土见云霄不答,正待说些什么,突然间看到一些透明的人类魂魄正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飞去。她有些疑惑,索性跟上前去查看一番。云霄自也跟了上去。魂魄一路飘飘悠悠来到血海,一头栽了进去。 血海深处,冥河老祖受到女娲造人成圣的启发,也想创造出一种种族来。先前一些人类魂魄无意中到了血海,冥河顺手就用了血海的污血为魂魄再塑形体。魂魄生前毕竟是人,自有灵智;一旦得了形体,便宛若死后复生一般,直称冥河为再造恩人,愿终生侍奉左右。冥河一高兴,就顺手再抓了几个魂魄下来依法施为,竟然都造出了活生生“人”。 那些“人”因血海塑身的缘故,一个个相貌丑陋、凶恶好斗,且兼备了人类的七情六欲。男“人”越来越凶狠,女“人”越来越妖媚,明显是有新种族诞生。冥河老族一高兴,索性把施大神通将人类魂魄全召了过来,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只为造“人”大业。 后土与云霄来到血海时,恰逢冥和造完婆雅稚、罗謇驮、毗摩质多罗、罗t四大阿修罗王,统领数千万阿修罗众。冥河大是高兴,说道;“今汝得血海塑身,业已非人;吾今赐汝以‘阿修罗’之名,并立阿修罗教,以阿鼻、元屠镇教!阿修罗族,生!阿修罗教,立!” 种族新生,教派新立,天降滚滚功德于冥河老祖。冥河老祖大笑三声,感受着功德临身的惬意。片刻之后自身上取出一个火红的葫芦,承受了半股功德金光。红葫芦原本被无边怨气封死,可功德金光的洗刷下怨气一丝丝化去,葫芦内里透出一股强大苍凉的气息。 “人族魂魄如此无辜,你竟敢妄加残害!”后土见到眼前探头出血海的阿修罗族,不由大怒。她的族人也曾与人族结合,不少人族也前往她的部落乞求庇护,是以后土对人族的感情较其余十一祖巫更为深厚一些。此时见到阿修罗族足有千万众,也不知冥河截取了多少无辜的魂魄,方才成就了这辉煌的规模。 冥河见到后土,大是不满:“老祖给他们新生,又有何不对?” 后土一愣。是啊,人族死无归所,得冥河塑体,宛若新生,又有何过错? “你在创造阿修罗族之前,可曾询问过这些魂魄?”云霄清冷的声音出现在血海上空,“人类死后复归于天地,或附身草木成灵,或吸月之精华成仙,或以魂体姿态逍遥于天地,或前往虞山为鬼母之属。惟有生前好斗且生性傲慢者,方才心甘情愿化身阿修罗。老祖倒是扪心自问:倘人族知晓血海滚滚凶气、血煞之气、污浊之气与无边业力,谁还会甘愿被你塑身?” 将自身欲望强加于人,认为天地众生皆如他冥河一般凶狠好斗,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后土见云霄与冥河纠缠,自己也就乐得看热闹。云霄见阿修罗族女子媚体天成,不由大是奇怪。要知道人族鲜有女子甘愿以色侍人,这阿修罗族女子分明是人类女子魂魄所塑……她一股神念透了过去,只见阿修罗一众识海纯净若新生,不由大怒:“你竟敢洗去他们的记忆!” 一波波白色能量毫不留情地攻向冥河,丝毫不顾及冥河此时正在享用功德金光。血海受到法力波动,翻涌起来。滚滚业力伴随血光冲天而起,竟将功德金光柱生生消融了一小段。功德金光无休无止,消融的部分立刻被天道补齐。 血海之力可破功德之力? 云霄不暇细想二者之间的联系,更不暇细想为何天道对自己打扰它施加功德无动于衷。眼见面前一青一白两柄宝剑朝自己飞来,明显裹挟了无边业力与血海煞气,不由后退逃开。后土只觉得心中隐约想到了一些什么,只盼那两人再纠缠片刻,好让自己把一切想通,就顺手接下了阿鼻、元屠。 冥河见后土插手,胸中好斗之气被轻而易举地挑出,下令血海中四大阿修罗王助阵。婆雅稚勇健、罗謇驮善吼、毗摩质多罗吐火、罗t巨手覆障日月,均是骁勇善战之辈。后土冷笑一声,伸手翻覆血海,霎时间千万阿修罗众惨叫一声跌入血海深处,四大阿修罗王亦身形不稳,最要命的是,功德金光柱被血海波浪消融了一段又一段,明显已经不够了。 云霄气恼冥河夺人魂魄、消人记忆,自己法力不及后土百分之一,只怕轻易动他不得。她略微思忖片刻,取出一面黑色小旗,迎空挥动,让渐渐停歇的血海再度掀起滔天巨浪,将冥河死死裹在其中,自己也闪身到了血海内部,不时利用须弥芥子撕裂空间,找寻机会偷袭。 24、六道轮回 冥河向来喜欢偷袭别人,如今自己反被频频偷袭而无法还击,不由大是恼怒。需知云霄身怀须弥芥子,空间掌控之能除空间速度之祖巫帝江外,无人能出其右。当然,天道不算,圣人亦不算。冥河不过准圣修为,自难避开。 沐浴在金光中的红葫芦终于将最后一丝怨气化去,放出一道紫气来。后土见紫气无主,遂上前一把抓在手中,立即教六大圣人齐齐震惊了去:居然是那大道之基鸿蒙紫气!看来是红云被冥河偷袭身陨,紫气被夺,却因怨气不散,紫气被封在随身的九九散魂葫芦中。冥河得功德洗刷因果业力,亦将那股怨气消融,鸿蒙紫气再无束缚,就此飞了出来。 后土也曾到紫霄宫听道,自然知道这紫气非同小可。她有心炼化,却苦于没有元神。眼见血海渐渐平息,冥河、云霄二人俱现出身形来。冥河见紫气落入后土手中,大是焦急,舍弃了云霄,抓起阿鼻、元屠攻向后土:“还我鸿蒙紫气!” 后土与冥河修为相当,身后更有十一位兄弟姐妹,冥河一击不中,虽然恼怒却也知道好歹,遂将怒气一股脑儿发在云霄身上。阿鼻、元屠放出漫天血光,化出万道残影向云霄袭来。云霄仗着定海珠左右躲闪,狼狈万分。 金仙与准圣果然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云霄喟叹,深切感知到了实力的重要性。 后土嗤笑一声,开口说道:“冥河,拿走紫气的是我,与你结下因果的也是我,你如此打杀一个小辈,不怕将来因果缠身,无法向通天圣人偿还?” 冥河不甘,却也不敢得罪云霄背后的通天圣人,一把抓过红葫芦,对准后土放出漫天红砂。相较圣人而言,还是十二位准圣好对付些! 云霄得了空子,找了个空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刚才光速逃命几乎耗光了她所有力气。眼见后土、冥河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云霄心中隐隐萌生了成圣的念头,可这念头顷刻间又被压了下去。 圣人……胡乱成圣,倒不如为人! 云霄突然间想通了什么,却又似乎更加迷惑。四大阿修罗王见她落单,纷纷施展神通要擒拿。云霄不忿:冥河她不一定能逃了去,可这空有勇力且修为不足的阿修罗王么…… 须弥芥子大展神威,阿修罗王们抓了许久,却连云霄的衣角也没捞到,反倒不时被她以玄元控水旗卷起血海波涛打落。虽然自己生长于血海,这番攻击于他们而言于挠痒无异,可她毕竟是借血海之力、攻血海之族,却让他们颜面何在? 人类魂魄仍不住地往血海飘来,其间更是夹杂了诸多妖、仙、神的魂魄,不一会草木、山精、走兽、飞禽的魂魄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到了血海,甚至战死的阿修罗族人也懵懂地混杂在那群魂魄之中游荡。云霄不敢再用玄元控水旗,要知道魂魄一旦被血海中的污血沾染,顷刻间便接下滚滚业力,打下九幽深处,惟有身化阿修罗族一途! 后土眼见血海上空魂魄越聚越多,不由大怒:“冥河,你还敢收集魂魄!”言罢携带了怒火的滚滚土元之力压向血海,将冥河困住了去。 冥河无辜,他早就把收集人类魂魄的阵法撤了,但谁能告诉他这被吸引过来的魂魄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可不想背这黑锅!冥河一个旋身,挣脱出后土的掌控:“与我无关!” “还敢狡辩!”后土动了真怒,蒙蒙黄光不要命地撒向血海与冥河。魂魄沐浴在黄光之中,竟如回到母体一般畅快,透明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可以被称之为“舒适”的感觉,虽然怎么看怎么诡异…… 血海深处翻腾起一股浓浓黑气,藏身血海的阿修罗族人惊惶失措,纷纷逃离血海。黑气渐渐凝成实质,化做一本书的模样,与镇元子手里的地书倒有八成相似。后土、冥河见此异状,不约而同地停手。四大阿修罗王见教主住手,自也不再跟云霄纠缠。云霄将那书的出世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微微一动。 那本书通体墨黑,完全没有血海之中的煞气、血气与业力。云霄离书最近,手里玄元控水旗一卷,就此将书卷了过来。她隐隐感觉到识海内两只莲台有些异常,似乎与那本书微微起了应和;看来此书若非生于混沌,便曾经是混沌青莲的一部分了。云霄向那本书透出一股神念,识海之内的莲台瞬间化做白紫气旋疯狂旋转,躁动不安。她身为莲台之主,可以清晰地感应到莲台透出的信息:冥书。 居然是冥书…… 云霄望向血海上空的诸多魂魄,知道是冥书将它们吸引到了这里。她望了后土一眼,没来由地想到了太一。 云霄心中百转千绕,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后土、冥河不解,可东西已经到了云霄手上,再夺便要沾染因果。冥河恨恨地了云霄一眼,阿鼻、元屠双剑再出,直直向后土飞去:“还我鸿蒙紫气!” 鸿蒙紫气! 云霄刹那间了悟了什么,看着后土、冥河争斗不休,眼中浅浅蒙上一层雾气。太一……她望向天空,血海之上黑气郁结,凝成千万重铅云,连月光也无法透过。或许她真的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只当是她自己不悟罢。老师,云霄注定要对你不起。 眸中雾气渐渐散去,如同往昔一般澄澈晶亮,隐隐透着一股决绝。云霄拼尽全力,大喝一声:“住手!” 后土、冥河双双吓了一跳,居然果真就此停手。云霄双掌平平一推,将冥书送入后土体内,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后土娘娘,你看这些魂魄……” 后土依言望去。只见血海上空魂魄越聚越多,透明的身体相互挤压;分明惧怕九幽血海,却又留恋着不肯离去。体内冥书透出亘古的苍凉,那是如同盘古一般的气息……后土静静望着血海上空,一时间竟痴了。 “那些魂魄无依无靠,惟有在天地之间游荡。千百年后化入天地,复归于无。天地虽能创造出魂魄,可魂魄却会越来越少,生灵也会愈加稀少……” 后土想起了那顶天立地的孤寂身影。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方才有了这异彩纷呈的洪荒。自己为盘古精血所化,可谓盘古直系儿女。盘古父神大爱遗泽,自己是否也可以做些什么…… “有生于无,复归于无;生生不息,太极轮转……” 后土盘膝而坐,耳畔是云霄的喃喃低语,体内是冥书散发的万世沧桑。 一日,两日,三日…… 一年,两年,三年…… 谁也不敢打扰后土,包括一心想夺回鸿蒙紫气的冥河,亦包括身在祖巫殿的十一祖巫。后土周身散发出宁静澄澈的浅浅黄光,竟如数万载前初开的大地一般。 后土静静地睁开眼睛,周身流转着盘古开天的苍凉气息,祖巫的浊煞之气瞬间被压到最低点。她望向血海上空越来越多的魂魄,向天道、向洪荒、亦向众生开口: “吾乃盘古父神精血所化祖巫后土,今欲承盘古父神遗泽,身化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轮回,以容天地魂魄、生世间万灵!六道轮回,立!” 后土身体渐渐便得透明,望向魂魄的眼神却如母亲一般慈爱。血海上方霎时间出现了六个幽深的通道,分掌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血海上空的魂魄分成六股被吸入通道,投胎转世,就此重生。 天道□□缓缓旋转,粗大的功德金光洒向六道轮回,一个透明的身影在金光中显现,正是后土真灵。后土没有元神,炼化不了鸿蒙紫气,一时间只见紫气缠绕真灵,在金光中显得无比耀眼。 云霄知道,时候到了。她悄无声息地化成一朵白云,白云之内透出诡异的青光,一白一紫两道气旋飞速旋转,渐渐合二为一,化做二十四品莲台停驻。云彩之内引出丝丝青线,青线成股,再成茎,托起二十四品莲台,将后土真灵连同鸿蒙紫气一并吞没。 六大圣人本有感于后土身化轮回的大恩德,此时见到异变倏生,不由纷纷吃了一惊。十一祖巫尚未从失去后土的悲痛中走出,此刻见到云霄化做一枝青色莲花吞没后土,不由大怒,齐齐从祖巫殿赶到血海,强大无比的能量纷纷砸向青色莲花。青色莲花不为所动,将后土真灵连同鸿蒙紫气化做一颗小小莲子,以积累亿万年的浓郁灵气滋养起来。 “混沌灵气?”帝江认出那股灵气,拦下了十位弟妹。青莲不会无缘无故为后土输送混沌灵气,除非……他想起了祖巫记忆中传承的场景:混沌之中,青色莲花亭亭玉立,待亿万年期满,花中莲子破裂,盘古大神手执开天斧而出。 莲子越长越大,轻微的劈啪声响过后,一名身着土黄色宫装的美貌女子踏出青莲之外。她分明就是后土,可又不是后土。因为她有元神! 功德金光尚未结束,直直打在青莲与黄衣女子身上。女子身上隐隐现出一层晶莹润泽的光芒,竟与女娲成圣之时一模一样。霎时间天降祥瑞、地涌金莲,庞大无比的威压自女子身上层层传开,纵是帝江亦无法抵挡。女子缓缓开口:“吾名平心。” 竟是世间第七位圣人出世了!冥河恨得牙痒痒,不想千般谋算反倒为他人作了嫁衣!洪荒众生纷纷面向血海叩拜:“恭喜平心娘娘终成圣人道果!” 成圣者乃地府平心,而非祖巫后土。此情此景,与女娲成圣之时却是分毫不差。 青莲再度化做两道气旋与无数青色脉络,洁白无暇的云彩霎时间显现出来。云霄化成人身,面色惨白,脚步踉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平心叩拜:“云霄斗胆借此因果,请平心娘娘允我一诺:妖族不绝!” 十一祖巫面色固然难看至极,西方世界准提、接引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云霄竟能化身混沌青莲,还为后土孕育了元神!云霄欲借此因果逼后土为妖族留下一线生机,后土根本无法拒绝! 三十三天之上,东皇太一生生折断了手中御笔,金眸蒙上一层雾气。帝俊起身按住他的肩膀,长长叹息一声,望向了血海深处。 25、圣人谋算 云霄长跪不起,平心亦轻叹一声,言道:“天道之下自有一线生机,你身为通天圣人高徒,难道还悟不透么?也罢,我允了你便是。” “后土……平心娘娘!”帝江不甘,亦大怒。 平心望望帝江,微微一笑:“巫族亦有一线生机。女娲为人族圣母,吾亦为地府平心!巫妖二族因果自了,天道四九余一,无人得逃!”可有她平心这番允诺,巫族便不能再对妖族赶尽杀绝,却令帝江如何不恨。 女娲闻言,一声长叹。 十一祖巫闻言,面色稍霁,仍是恨恨地瞪了云霄一眼。云霄按住胸口起身,虚弱得无法开口说话,惟有低低喘气而已。平心微微摇头,掌中现出冥书,递给了云霄。云霄不解,也不敢接。 “这是我欠你的另一桩因果……”平心言道,“你为我生出元神,这份因果我已还了;我得你点醒体悟冥书,又是一桩因果。” 云霄接了,提起微弱的声音道了谢。 平心微微颔首,伸手在血海上空一点,一座玉桥凭空显现。身形微微一晃,化出一具分|身。那分|身呈老妪模样,向平心施了一礼:“老身孟婆,见过本尊。” “尔可采集彼岸之花,并以发丝熬成汤,汤名孟婆,饮之前尘尽忘。” 孟婆领命而去,来到玉桥的另一端,专心致志地熬制孟婆汤。玉桥名奈何,其下血海化河、名忘川。每位死去的生灵都会来到奈何桥前,饮上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转世重生。 云霄盯着冥书看了半晌,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诚心诚意地向平心娘娘一揖,头也不回地向东方飞去。 此时此刻,西方世界准提七宝妙树连刷、接引面容深苦,望着贫瘠的西方一阵嗟叹。准提眼中精光大放,语调冰冷:“说不得,贫道亦需算计一番!” “谈何容易啊!”接引叹息一声,“东方修士资质奇佳,一名小小金仙竟也有如此本事;好谋算、好心机!如此人才不入我西方教,大是可惜了……” “不若贫道前往东土走上一遭,将她渡化来西方?”准提目光灼灼,“即便不成,贫道亦需为我西方教大兴种下因果!” “那女子是三清门人。”接引不悦。准提从三清手中挖人,不怕别人一锅端了西方教? “三清?”准提大摇其头,“非也,非也。依贫道看,那太清道德天尊就对她大大不满。老子身为人教教主,一身气运尽系于人族;巫妖不灭,人族不兴。这次通天不将她打入北冥冰窟,怕是难消老子心头之恨!” “她只求妖族不绝,可没说不让巫、妖对决。三千年休战期将满,你若要去东方,少不了拜会几位小友……” “贫道自有分寸!”准提见接引不再拦他,七宝妙树连刷几下,眨眼间便到了东海。 准提所料果然不差。通天气恼云霄放弃唾手可得的鸿蒙紫气,平白为巫族添了一圣;更兼老子施压,不得不将云霄打入北冥冰窟思过。北冥是妖师鲲鹏的地盘,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云霄;老子究竟还是自己长兄,洪荒之中长兄如父,此刻三清也只是有些“道”上的小摩擦,起不了生死争执。老子吩咐,通天也惟有照办而已。 东海之上,汤谷扶桑托起十只小金乌,如同十个小太阳一般耀眼。千年之前帝俊命金乌太子下界,代太阳星巡天,十日一轮,借此功德消弭小金乌体内的戾气。扶桑树下了禁制,金乌除巡天外不出扶桑,每日亦只能有一只金乌履巡天之责。 今日巡天的是陆压。它接替了哥哥的位子,来到扶桑最高的一枝上,周身散发熊熊太阳真火,沿着太阳星的轨迹升上天空。准提眯眼望望空中戾气未消的小金乌,神念透过虚空,直达西方世界。 西方之上接引正在为一众弟子讲经,突然有感准提之唤,合眼细细体悟起来。片刻之后接引挥退众弟子,取出十二品莲台,藉由西方教大教气运并西方世界亿万生民的强大信仰之力,将天机重重遮掩,搅得一团混乱。 陆压巡到最高点,缓缓下落,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祖巫部落,神色一阵恍惚。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一名手握两蛇的大巫,大巫口出污言秽语,不住咒骂父亲与叔父,更兼咒骂起金乌一族。此刻三千年之期尚未结束,巫妖二族仍旧是一片宁静,纵然宁静之下是一触即发的暗流汹涌。 陆压嘶叫一声,周身燃起的太阳真火又烈了三分,脑中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名字:夸父…… 夏日,骄阳似火。 体内充盈了暴虐之气的巫族自然咒骂不休,然夏炎冬寒乃是四时天数,他们纵然对天帝不满,亦无可奈何。只是今日,太阳似乎又烈了三分。夸父原本正在屋里修炼,却看到一个族人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启禀夸父大巫:太阳……太阳太烈,草木尽皆枯焦……” 夸父脑中有些恍惚,随了族人外出一看,禾苗枯死、土地龟裂,天空中一轮骄阳恣意散发着滚滚热量。太阳嘶叫一声,怒吼道:“夸父!……” 陆压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这个名字,脑中仍旧有些晕晕的。 夸父见金乌挑衅,气得七窍生烟。此时虽然三千年未过,可也差不了多少时间,蠢蠢欲动的巫妖二族已经渐渐开始互相挑衅,生起一些小摩擦。是以夸父不疑有他,进屋抄起木杖,言着太阳的轨迹向西边奔跑。 留在原地的族人冷冷一笑,大手一挥,枯死的禾苗恢复青绿,龟裂的大地恢复濡湿。前些日子方才下过一场透雨,此刻太阳猛烈,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机。不过要论操纵心神、设置幻境,他准提可是无人能及…… 陆压渐渐清醒过来,调整了微微偏离的轨道,正要结束一天的巡天之旅,蓦地见到大地之上一名大巫执杖奔跑,分明便是那口出恶言的夸父。陆压冷哼一声,待他巡天结束,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名大巫,让他知道天不可欺,妖更不可欺! 夸父逐日而走,心中生起阵阵悲凉。后土身化轮回,部落之内无人主持大局,竟成了其余巫族部落取笑之所,亦成了一些大妖练手的对象。今日,今日竟连太阳也…… 太阳渐渐落入禺谷,夸父赶紧加快了脚步,陆压也憋了一口气,准备与夸父好好斗上一斗。他自出生以来还没好好和巫族打过架呢。眼看父亲与叔父日夜奔忙,十大妖圣摩拳擦掌,自己却只能与九位哥哥呆在扶桑树上,好生郁闷! 夸父口渴难耐,俯下身子一口气饮干了黄河水。万里晴空突然响起隆隆雷声,巫族断人族水源,业力又增一层。平心殿内平心娘娘有感,眉头深深皱起。 奔跑、奔跑、奔跑…… 几乎已经忘却了原有的目的,眼中只有西去的太阳。夸父一口气又饮干了渭水,犹嫌不足。眯眼望了蒙上一层红霞的西天,他奔向大泽。 陆压巡天完毕,扑棱着翅膀来到夸父身边。夸父一见,心头恨意涌起,手里木杖狠狠打向陆压。陆压见夸父此举,心头怒火熊熊,张口对准夸父喷出一股太阳真火。夸父操起木杖一打,那团烈火改变了轨迹,直直打在陆压身上。 陆压虽不惧太阳真火,可夸父明显是赤|裸裸的炫耀与挑衅!夸父望着怒意勃发的小金乌,冷笑开口:“此木杖乃仙人所炼,不惧世间万火,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新仇旧恨齐齐压上心头,陆压嘶鸣一声,周身燃起团团烈焰,一股股火球裹挟热浪扑向夸父。夸父用木杖左支右挡,不时抽空打一打半空中放火的金乌。金乌惨叫连连,金羽纷纷掉落,火球却放得更欢了。 炎气加身,夸父只觉口中焦渴难耐,挥舞木杖的速度渐渐放缓,就此倒地死去。陆压一阵惊天怒吼,放出熊熊真火,焚尽夸父尸身。木杖不惧火,化为一片桃林,是为邓林。 史有文书,载夸父逐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陆压放尽了火也无法烧掉邓林,只有恨恨地飞回东海。其余九只金乌见陆压受伤,忙问出了何事。陆压冷冷一笑:“巫族夸父不量力,辱我金乌,逐日而走,为我真火所灭。” 九金乌闻言大怒,扶桑之上燃起熊熊真火。陆压言道:“三千年休战期未过,众位哥哥莫要中了巫族奸计。倘我妖族率先出手,罪在我族;今夸父为我所杀,巫族必定来复仇,到时尽数打杀了,鸿钧道祖也未必敢说我等不是!” 九金乌闻言,觉得有理。于是老大飞出扶桑巡天,八只金乌围着陆压,放出太阳真火,为他疗伤。 后土诸部见夸父迟迟未归,不免焦急起来。其间夸父挚友后羿来访,不见夸父,不免顺手拉过一人,出声问道:“夸父何在?” 那人一见后羿,不由放声大哭:“我后土一部自娘娘走后式微,夸父亦无故为东海金乌所害,尸骨化灰,杖化桃林。请后羿大巫为夸父报仇,为我巫族扬威!” 后羿神色恍惚起来,隐约见看到无数大巫向自己伏地叩拜:“请后羿大巫为夸父报仇,为我巫族扬威!” 后羿心中翻腾起无穷怒火,巫族对妖族的仇恨、好友无辜身死的悲痛,以及己部祖巫对后土的怀念一齐涌上,将理智完全吞没了去。他抄起大弓,一路赶往东海,欲杀尽十日,为夸父报仇。 寻常弓箭如何伤得了三足金乌。后羿射去一箭,金乌便烧掉一箭;后羿停下半刻,周身大地之上边燃起熊熊太阳真火。九只金乌骄傲地高声鸣叫,自东海扶桑冲天而起,直追后羿。帝俊布下的禁制,不知何时竟被人悄无声息地破了去。 金乌来到天上,与先前的金乌一起,向大地放出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巫族部落草木尽枯、河流尽涸,龟裂的土地再也无法生长庄稼,寻常茅草屋也生起大火,就此化为灰烬。巫族苦不堪眼,与巫族混居的人族亦跪地祷告,企求上苍的宽恕。 天庭之上一片祥和,众妖仙根本不知道大地已经沦为火海地狱。惟有帝俊与十子心神相牵,微微有感,掐指一算,天机一片混沌。他唤来二弟太一,两人分别用河图洛书与混沌钟又算了一次,仍是天机未明。太一感到有些不妙,遂提议道:“不如我兄弟二人前往娲皇宫,请女娲圣人与羲皇相助。三千年将过,只怕巫族已按捺不住了。” 帝俊冷笑:“后土一死,巫族再也布不出都天神煞大阵,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天机混乱至此,显然是有大事发生,我等还是上一趟娲皇宫为妙。” 26、纷争四起 人族受害,纷纷祷告人族圣母女娲并人教教主老子。首阳山上老子有感,微微一笑: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了。 唤过玄都吩咐一番,老子骑了青牛降落人族部落,找到人族族长,递过红弓白箭:“此乃射日神弓与射日神箭,可尽射十日。然尔等切记:天不可无日,莫赶尽杀绝。” 人族族长得箭,下令找寻天下擅射之人。不多时便有手下前来禀告,言道大巫后羿力大无穷,箭无虚发,正是射日的不二人选。人族族长大喜,即刻命人找到后羿,将弓箭送给他,希望他可以射下天上作孽的十个太阳,为人族除害。 十日并出,生灵涂炭。滚滚业力笼罩妖族天庭,顷刻间便可牵引一场浩劫。 后羿得箭,毫不留情地一一射向空中太阳。他心中满蓄仇恨,手中力道更是用足十二分。金乌纷纷惨叫落地,只留下最小的一只飞往天庭,身后洒下漫天金血。 娲皇宫上,女娲、伏羲合力演算,亦算不出半分结果。帝俊、太一背上隐隐升起一丝寒意。女娲安抚二人一番,双目迸出万丈金光,脑后隐隐放出圣人烛照,直破天机而去。伏羲得此良机,向帝俊借了河图、洛书,在半空中划出神秘的轨迹,再度演算起来。 西方世界接引口喷鲜血,掌中一只莲台黯淡无华。他究竟是凭借了那二十四桩大宏愿成圣,与女娲功力不分伯仲。女娲拼尽全力撕开天机屏障,他竟也抵挡不了一时三刻。正待传音准提,却见他笑吟吟地从东方回来,显然事情已经办妥。 “竟是如此顺利?”接引听闻老子居然也推了一把,不由大惊。 准提嘿嘿一笑:“贫道先前言说:老子为人教教主,一身气运尽系于人族。虽碍于东方道门情面,不可亲自对巫、妖二族出手,推上一把也是可以的。何况人族祈祷十日尽去,老子也算得人香火,为人所谋。不过帝俊小儿功力可是不差,破那禁制费了我好大气力……” 伏羲算出结果,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他与女娲神念交流一番,亲自与帝俊、太一返回天庭。帝俊、太一听闻金乌十去其九,余下一只生死未明,不由心中大痛。 半路上玄都拦下三人,言道:“师尊有命,天不可无日。” 帝俊恨意又深一层,却不敢与圣人作对,只得放出太阳星巡天。伏羲、帝俊、太一一路来到天后宫中,只见羲和颤抖的双手捧了一只性命垂危的小金乌,泪流满面。帝俊、太一双双放出本命真火,结阵为小金乌疗伤。太一又取出云霄所赠青葫芦、绿柳并黄中李,以木生火,滋养金乌。 “后羿……巫族……”帝俊双眼通红,双手紧握成拳。羲和取出太阴镜往下一照,只见大地之上万民欢庆,将射日英雄后羿奉为天神,不少英才纷纷拜入后羿门下习箭。后羿之妻嫦娥温柔貌美,堪比天仙。 羲和眸中满是愤恨,一道白光打向西昆仑,天后之威霎时间遍布天地。西昆仑之上,王母天瑶手执素色云界旗,接过了那道白光。白光刹那间化做卷轴,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妖族神文。是为天后羲和金旨,上书后羿射日功德无量,西王母当以不死药赐之,以示嘉许。 天瑶不敢得罪羲和,就趁后羿到昆仑游玩时给了他一包不死药,遂向天后交旨不提。羲和见后羿取药,再度冷笑一声,命座下童子化身逢蒙,下界拜后羿为师,修习箭法。逢蒙究竟是天仙所化,资质非常,不多时便得到后羿真传,时常出入后羿宅中,将内里摸了个透。 一份不死药能让两人不死、一人飞身成仙。后羿将不死药交由嫦娥保管,自己带了弟子出门训练去了。逢蒙称病,未往。待后羿走远,逢蒙起身闯入后羿内宅,逼迫嫦娥交出不死药。嫦娥如何能是逢蒙的对手,一时间竟被死死制住。 “就算你将不死药吞进肚里,也要给我吐出来!”逢蒙凶神恶煞。 嫦娥一时间昏了头,居然真的以为将药吃下后,逢蒙便无法再向她索取。遂一把拿出不死药吞入口中。不死药入体,嫦娥立即觉得身体轻盈,不由自主地飞上了天。此时天空日月并出。嫦娥因太阳星滚烫火热,便往太阴星上飞去。逢蒙见此间事了,遂变回童子,回天庭交差。 羲和操纵太阴星接住嫦娥,亲自端坐广寒宫接待。嫦娥见到太阴星清清冷冷,唯有一座宫殿矗立其中,方才后怕起来。可她无论怎样努力,亦无法回到大地,不由大急。 “巫族染大地之浊气,无法上天;仙人得九天之轻气,无法入地。”羲和冰冷的声音传入嫦娥耳中。嫦娥伏地,叩拜羲和不止:“望仙长开恩,让我夫妻团聚!” “团聚!”羲和冷笑一声,“我十子去其九,如何不见尔等令我母子团聚!自此嫦娥居广寒,月桂不倒,捣药不尽,嫦娥不出!” 羲和将太阴星伴生的月桂移至广寒宫前,命一名修仙有过的仙人吴刚手持大斧砍伐;又取月精化成玉兔日夜捣药,方才离去。月桂为太阴之精,尽得柔软之力,生生不息;草木不死、生灵不灭,药便捣不尽。嫦娥日夜以泪洗面,于广寒宫中日夜呼唤后羿之名,悔恨无比。 后羿归来,听闻逢蒙叛变、嫦娥飞升,不由大怒。他抄弓追赶逢蒙,却哪里追得上?此时月光朦胧,太阴星中影影绰绰。后羿知道是嫦娥,心中大苦,足下腾蛇升空,直往太阴星飞去。 等待他的,是天庭之主帝俊。 后羿如何能是帝俊对手,不多时便被一掌劈死。帝俊欲灭其真灵,却被一道金光阻拦了去,眼睁睁地看着后羿飞入血海,洗去记忆,再世为人。记忆虽失,情感不灭,千百世亦苦痛钻心,对月长嗟不止。 嫦娥心冷,亦心死。 帝俊报仇之后回到天庭,太一已为金乌陆压疗伤完毕。陆压断断续续地说出事情经过,神志虽复,法力不存。帝俊、太一心疼,牺牲万年法力,硬生生将金乌化为人身,又费心炼制斩仙飞刀赠之。而后两人请伏羲将陆压带到娲皇宫好生照料,召集天地妖将妖兵,等待着休战期的结束。 祖巫们得知夸父、后羿两位大巫俱为妖族所灭,痛恨不已,也不再约束手下族人,任由他们向妖族挑衅。十一祖巫齐聚祖巫殿,先前族内争端暂且放了下来,共商大计。 只见玄冥连连跺脚,口中说道:“后土妹子身化轮回,虽为我巫族添一圣人,却令我等十二缺一,摆不出都天神煞大阵。三千年将尽,帝俊之子为后羿所杀,妖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等失了都天神煞大阵,只怕无法与妖族的周天星辰大阵相抗。” “玄冥说得有理。”帝江点了点头,“不若我等一齐去求后土妹子。她虽自称平心,却也心系我族,必定还有一番计较。” 余人称是,齐齐来到血海平心殿,叫道:“平心娘娘可在?” 平心殿中显出一个浅黄宫装的女子,微笑着看向十一祖巫。祝融性急,抢先开口:“后土妹子,我等缺了你,却是再也摆不出都天神煞大阵;眼见三千年将过,又该如何是好?” “不得无礼。”帝江轻斥祝融,向平心拜了一拜,“望平心娘娘开恩。” 平心点了点头,说道:“你等来意我已知晓。都天神煞大阵不出,巫族战力立减五成,万不能与妖族相抗。”言罢,她右手生生插|入自己体内,神色极是痛苦,不一会便取出一团散发浓浓浊煞之气的精血来。 “盘古精血与大地浊气!你……”帝江动容。 平心微微喘息,言道:“自我族中取一大巫,助其炼化精血煞气,即成中央土之祖巫。你们回去罢,自今日起,平心非祖巫,后土亦不复!” 帝江小心翼翼地捧回精血,听闻平心之言,心下微微难过。他十二祖巫自天地初开化形而出,结为兄妹,终究是有了数万载情谊。如今平心言说自非祖巫,却教他如何不难受! 帝江如此,玄冥、共工等亦不好受。十一祖巫默默退开,来到后土部落,挑选了肉身最为强悍、土属性最为精纯的一名大巫苍原,以平心所赠盘古精血及大地浊气,为巫族生造出了第十三位祖巫。苍原祖巫新生,巫族上下无不振奋。混沌天外女娲有感,召来座下金凤仙子叮嘱一番。金凤领命,来到了天庭。 帝俊、太一见女娲使者到来,忙放下手中事务迎接。金凤仙子还礼,言道:“娘娘命我前来告知二位陛下,巫族第十三位祖巫诞生;妖族功德耗尽、业力滚滚,还需谨慎!”帝俊、太一称是。 送走金凤,帝俊、太一陷入深深忧虑之中。周天星辰大阵与都天神煞大阵不分伯仲;先前以为巫族缺失祖巫无法布阵,稍稍宽心;不想今日巫族竟又诞生了一位祖巫,十二都天神煞已全;妖族要胜过巫族,还需好生谋划一番才是。 北冥冰窟之中,云霄被通天出手制住,无法脱身。她万般无奈,惟有用了十二倍精力恢复法力,希望可以一举冲破大罗境界阻碍,斩尸成功。北冥鲲鹏早已得了太一的命令,非但没有为难云霄,还不时送上一些仙草灵药。太一亦将云霄当日所赠之物送回。云霄得此助益,修为嗖嗖上涨,却仍旧无法突破。云霄心中烦闷,已连续打破一百二十五面水镜,此刻正在默默计算着时间。此处无法探知外界情形,可三千年却已经到了尽头。她知道这场量劫少不了圣人插手。但妖族毕竟还有女娲在,平心也曾许诺自己不会将妖族赶尽杀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才是。可无论如何仍是放不下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伏羲携琴亲入天庭面见帝俊,以妖族之身搅入战局。十二祖巫日夜操练都天神煞大阵,妖师鲲鹏亦日夜指挥妖将,将周天星辰大阵打磨圆满。硝烟之气弥漫洪荒大陆,大战一触即发。 西方极乐世界,准提睁眼望望东方,嘿嘿一笑:“来得好啊。天命巫妖陨、人族生,贫道今日就顺一回天!” “你又要去东方?”接引不满,“上次女娲已经有所觉察,定然不会令你轻易得手。我西方根基未稳,还是小心为上。” “贫道如何不小心了?”准提笑道,“贫道不过小挟推波助澜’了一回!” 27、大战前夕 人道山中无岁月,岂知海中更无岁月…… 冰窟上又多了一道刻痕,外界依旧是一片模糊。这几日只听得北冥之上群妖呐喊,鲲鹏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想必是在摩拳擦掌,欲与那巫族一战了吧…… 云霄斜斜倚在冰床之上,打量着周围晶莹剔透的冰层。鲲鹏说过,冰窟之下是北冥至阴至寒的阴煞,万万不可强行打破冰层,自下方出去。可上方分明是通天老师打上的封条,以自己的法力,只怕永远也破不开吧。 耳中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依稀是四足动物的踏空之声。云霄微微一笑,那群妖将又来了。这样也好,北冥太过冰冷、太过安静,安静得连喜静的自己也感觉可怕。小妖们爱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好了;但愿这些还未化形的小妖能逃过那一劫,为妖族留下一丝血脉。至于太一……太一…… 眸中隐隐浮上一层雾气,宁和的心神微微激荡起来。冰窟之外是老子威严的声音:“云霄何在?” 云霄不敢造次,从容跪下,言道:“弟子见过大师伯。” 老子轻轻巧巧揭了封条,骑着青牛来到云霄面前。云霄不解老子来意,却也不敢轻易出声发问。老子今日一改往日谦和模样,却又是为何…… “天庭失德,大战将起……” 云霄微微一笑,心中却泛起苦涩。这是个注定的结局,不是么? “太一收人族元神、魂魄,炼招妖幡、屠巫剑;人族幸免者十不足一……” 什么? 云霄抬头望向老子,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太一诛杀巫族之人她是知道的,可人族……为何是最最无辜的人族!云霄重重叩首:“求大师伯放云霄面见太一!” 老子扫了她一眼,问道:“你可想好了?太一暴虐,已非千年之前的东皇!” “求大师伯成全!”云霄坚持,眸中已然含泪。老子嘴角微翘,顷刻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漠然:“吾为人教教主,当执人族之事。女娲已然到了天庭,你自行去罢。” “云霄谢大师伯成全!”云霄重重叩首,化作一道白光向天庭飞去。她看见大地之上人族疯狂奔跑,逃离妖族的诛杀;她看到女娲混沌中降落,挡在孤苦无依的人族面前,怒斥道:“帝俊、太一!” 太一长发披散,手中长剑散发莹莹光芒。帝俊双目红赤,望了女娲冷笑:“娘娘莫非忘了自己也是妖族之人?” 女娲垂眸。一边是母族,一边是亲手创造的儿女,却又让她如何取舍?如何取舍! “够了!”云霄降落在女娲身前,面上泪痕泛起浅浅清光,“巫妖二族自成因果,与人族何干!业力冲天,量劫将起,再不停手,无量量劫必至!” “你怎么来了……”太一眼中闪过一抹温柔,随即喝道,“人族无辜,我妖族又何辜!人族与巫族沆瀣一气,杀妖族、夺内丹、成仙道,为何无人干涉!人族纵是未来天地主角,天道也该有个章法!莫非气运横加之辈事事皆对,业力缠身之辈事事皆错么!纵果真如此……” 太一眸中透出决绝:“……纵果真如此,我便为我万千妖族儿郎,接了这桩因果又何妨!” 人族亲巫杀妖,夺内丹以求仙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无辜,千万年来被人族拆吃入腹的生灵又何尝不无辜! 众生皆可向道,为何人蓄禽、杀兽、焚林、夺丹是对,亲人、顺人是对,屠杀人族反倒成了滔天罪过?区区气运横加,竟让人族成了至高无上的存在么?要知道,此间顽石朽木亦可修道,在人族手中失去生命的生灵,将来可都是妖! 太一为妖族打算,又有什么过错?有朝一日人族出了斩妖除魔的盖世英雄,岂非亦是屠戮生灵、业力缠身的所在? 何谓对?何谓错?茫茫天道,所往为何! 云霄怔怔的看着太一手中泛了暗金光芒的长剑,突然觉得心中向来坚持的一些东西破碎了。女娲闻言,回头望望人族,又望望太一,轻叹一声:“我……此事我无法再管。人族不当灭,尔等好自为之。”言罢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天际。 云霄静静退开,看着太一挥动手中魂幡,召集人类魂魄。魂魄入剑,那暗金色光芒便微微涨了一分,妖族业力亦涨一分。原本妖族因有建立天庭的功德,业力不及巫族;此时巫族庇佑人族,妖族大肆屠人,业力一涨一消,竟隐隐有了持平的趋势。云霄不是笨人,自然想到老子不会轻易放她出来,那么…… 妖族业力滚滚,与原本就犯下滔天业力的巫族一相碰撞,必定引发天地量劫。其结果必然是二族尽灭、人族大兴。但人族因为新生,气运又盛,大兴之前合该有一大难。只要有人提前告知人族:妖族高居天庭,高傲无比,十恶不赦,内丹却为修仙至宝;巫族与人族血脉交融,同行大地,自当相互扶持;便可轻易施行此一石三鸟之计,可谓狠辣至极! 帝俊、太一完事之后,双双返回天庭。云霄站在原地,望着那不断回首的紫色身影,心中微微泛起一阵酸涩。 “孽子,还不悔悟!”老子看了云霄半晌,见她不为所动,自隐身之处现身出来,怒斥于她。他原本想借云霄之手阻拦太一、保下人族,安稳享受人族对他的信奉;顺便让云霄对太一绝了念头,令通天就此欠他一番因果。岂料这厮竟然完全被太一那番话说动了去! 老子挥手保下大地之上残存的人族,一拂衣袖,将云霄往北冥冰窟甩了过去。老子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正将云霄摔入冰窟、封上了封条。 云霄自万里之外飞来,碰撞的力道何等强大。一时间冰层碎裂、阴煞尽出,将云霄完全包裹在其中。冰窟之上有老子的封条,那股阴煞无法出去,只卷了云霄上下翻涌,欲在阴煞之眼里将她生生同化了去。 闭五感、封六识,云霄下意识地采取了休眠式的防护措施。可北冥阴煞积聚了数万载的阴气,一遇这等温热的身体,岂能轻易放开了去?一时间阴煞入肌理、入筋脉、入骨骼、入脏腑,直欲将云霄元神就此寂灭。 碧游宫中,云霄的元神灯飘忽不定,隐约有了熄灭的征兆。通天一见,不由大惊。圣人一番掐算,天机无可遁逃。通天瞬间知晓了原因所在,撕裂虚空来到北冥,揭了封条,卷出云霄,待满窟阴煞将出未出之际,将冰窟死死封住,沉入冰冷的海底。 通天带云霄回到碧游宫,门下一众弟子俱大惊失色。云霄元神灯将熄未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阴煞之力强悍无比,通天纵为圣人,亦需将云霄安置在僻静之处,取极阳之火慢慢温养。至于温养千年、万年还是亿年,那便不得而知了。 道,是什么? 自己万年苦修,万年追求,为的又是什么? 何为对?何为错?何为善?何为恶? 云霄安静地想着,只觉得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时刻。那是真正的安宁,如同死亡一般寂静恬和。死而又生,生而复死,自己无故来到这个世界,莫非无因无果、无缘无求? …… 通天安顿好云霄,心不在焉地为底下一众弟子讲道。突然之间碧游宫外紫光划过,金眸的俊朗男子直直入内,目光灼灼:“把她给我。” 通天不为所动,微微蹙起两道剑眉。 “把她给我!”男子怒吼,金眸中几乎要迸溅出火光,“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她!” 太阳之极,是为金乌。 通天依言将云霄抱出,男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道一声谢,纵身飞往太阳宫之上。 真火熊熊,热浪难消。层层金光如同璎珞悬垂,化作无穷无尽的屏障。 白衣轻解,罗带双分,分明是炽火环绕的抵死纠缠,却为何生出丝丝缕缕醉人的绝望。 滚烫的阳气抵消了阴煞,青白双颊微微泛起酡红。宛若万载玄冰就此消解,一汪春水绕了依依杨柳荡漾。羽睫微动,明眸迷蒙,青丝滑入手掌,分明是沁人心脾的莲香。 “嗯……” 云霄轻咬下唇,分明爱极了那融融暖意。可为何、为何二人裸|裎相对,为何金帘之外是太阳星灼灼炎光!太一静静地望着怀中女子,叹息一声:“你要怨,便怨罢……” 毫不意外地在那双墨色瞳孔中发现一丝恼意,太一心下微苦,放开云霄,抓过紫袍。冷不防一双藕臂环住腰身,云霄恼意又深了三分:“你敢走!……” 太一突然间觉得心情大好,揽过云霄,轻轻吻了吻她的额,低声说道:“我是妖族的皇。” “我要和你一起去!”云霄撑起身子,随即哎哟一声摔入太一怀中。她的腰…… ———————————————————————————— 云霄、太一齐齐来到天庭,着实把帝俊与羲和吓了一跳,伏羲也是吃惊不小。这种时候还来天庭,就算本身没有业力也要生生沾染三分!太一好说歹说才让云霄同意陪伴羲和,自己脱身与帝俊一道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文。 “你有些境界不稳。”帝俊待羲和、云霄走后,毫不留情地指出。 太一微微一笑,丝毫不曾在意:“大哥自娶了大嫂,修为便没有丝毫进展,道心亦微微有失。愚弟亦不过如此而已。” 帝俊大笑:好一个不过如此!横竖不过无法成圣,如今谁又稀罕那被天道牢牢掌控的无情圣人!他兄弟二人早在建立天庭、争夺天地霸主的一刻,便已注定与圣人无缘。此时斩却善、恶两尸,已是莫大的福泽了! “巫族之事……” 圣人谋算,天道偏人;却不知他日无量量劫过,洪荒又起何等纷争? 28、天地量劫 云霄陪着羲和在银河之畔走动,诺大的天庭空荡荡的,群妖不是被鲲鹏拉去练阵,便是被帝俊派下大地征讨巫族。羲和蓦地望见前方一名青年男子负手而立,背上长剑放出骇人青光。她大是不快,正想出声呵斥,却发现挽着自己的云霄微微颤抖起来。 云霄放开羲和,上前一步,伏地叩拜:“不肖弟子云霄拜见掌教师尊。” 羲和微微一怔,略一行礼:“天后羲和见过通天圣人。”言下之意是我乃天庭天后,你纵为圣人亦需让我三分。 通天面上不起丝毫波澜,幽深的黑眸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云霄,无论如何,我仍旧是你的老师。” 云霄眸中蒙上一层雾气。似乎最近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这不属于修士的情感。通天一步跨到云霄面前,伸掌一按,一个淡淡的青色光茧笼罩云霄。而后望也不望羲和一眼,抓起光茧直往东海飞去。 “老师!”云霄跪在光茧之中,也不挣脱,只是苦苦哀求,“请老师开恩!” “大兄、次兄与西方准提、接引一道,分别去了娲皇宫与九幽血海。”通天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云霄跌坐在地。女娲、平心被制,天地量劫终起。通天管住自己已经是格外开恩,她不该如此不知好歹才是。可…… 通天慢悠悠地飞往东海来到,来到碧游宫,将光茧轻轻放下。此时宫中空无一人,只有随身侍奉通天的水火童子在门口缩头缩脑。云霄知道自己再插手,对妖族有百害而无一利,只有跪求通天:“还望老师……” 通天大手一挥,一道水幕出现,粼粼光芒中隐约可见不周山血迹斑斑。妖将陨落大半、妖师鲲鹏身亡,新生祖巫苍原终究法力不足,为太一手中屠巫剑所灭。天地间最恐怖的两个大阵再也无法布下,巫、妖二族各自凭了本能撕杀。 混沌钟上金血遍染,凝成实质的音波将修为稍次的大巫生生震碎,祖巫亦受了不少损伤。伏羲长指拨弦,琴音遍洒战场:入妖族之耳即成战音,入巫族之耳却成惑音。帝俊、羲和各执法宝,与祖巫合力撕杀。太一长发披散,手中长剑放出暗金色光芒,一转腕一劈手即是一串血光。 无休止的杀戮引得天空铅云翻滚,大地草木片片枯焦,分明是那量劫的前奏、毁灭的序章! “东皇太一……”通天抚摸青苹剑,低低出声,“他虽号东皇,却堪称统御万妖的战皇!若非妖族式微、人族势大,只怕他已是震慑天地的至尊……” 叹息声随了一缕清风飘荡,圣人无意间便泄露点点天机。 天吴、强良、翕兹于屠巫剑下覆灭…… 奢比尸并羲和覆灭…… 帝俊大吼一声,河图、洛书笼罩千里,蓐收、烛龙、玄冥并数千大巫俱在其中。帝俊双目红赤,置身河图、洛书之中,现出三足金乌本相,周身燃起熊熊太阳真火,强烈的元神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去。顷刻间地动山摇,三足金乌放出漫天金光,将河图、洛书之内巫族生生融灼了去。 蓐收、烛龙刹那间化做飞灰,玄冥凭借雨之力苦苦撑持片刻,亦覆灭。大巫更是尸骨无存。帝俊以自身准圣之力为基、元神为引自爆,三位祖巫竟无一人得以幸免,其威力之大可谓撼天震地! “大哥!” 太一悲痛,金眸中亦泛起点点红光,手里屠巫剑暗金之光大涨,将纠缠的句芒一剑斩了去。 帝江为祖巫之首,身怀空间法则,更兼速度迅捷无伦,勉强与伏羲打成平手。太一手执屠巫剑,对上祝融、共工。五人斗法,卷起的漫天气流竟将不少妖、巫生生撕碎了去。二族此战精英尽出,此时族人十余其九,剩下的一些见五人法力过强横,边打边退,渐渐退出了不周山主战场。 五人渐渐合在一处,混战不休。帝江望了祝融、共工一眼,扭曲空间,将伏羲与太一合在一处,身上放出惊天紫焰,舍弃生命炼出盘古精血与大地浊气,就此爆炸了去! 帝江效仿帝俊的做法果然奏效。一时间伏羲、太一真身破碎,不周山亦摇摇欲坠起来。云霄惨叫一声,全身法力凝聚成针刺破光茧,以须弥芥子撕裂空间,直往不周山而去。娲皇宫上女娲面色惨白,手中扬起一卷山河社稷图,直往不周山而来。碧游宫内通天望着留有一个小孔的青色光茧发呆,刚才云霄分明有了…… 山河社稷图划破虚空收起伏羲元神,须弥芥子中十二品白莲光芒大盛,将太一元神收了回去。不周山上空空荡荡,惨胜的巫族仅存祝融、共工。祝融眼见妖族覆灭,残部被女娲卷至北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至此,洪荒唯我巫族称雄!” 共工嗤笑一声,之前被巫妖之争按下的祖巫内部争斗再度被挑起。祖巫之争大多集中在水、火二部,祝融、共工二人更是三五日便争吵一回。此时共工听闻祝融之言,冷笑道:“好啊,横竖只剩下你我二人,不如将之前因果一并了结了去!” 天空铅云未散,大地依旧是大片大片的枯黄。巫妖虽灭,量劫未消。 祝融怒火中烧,不顾先前帝江叮嘱,手执法器向共工袭来。共工自不甘示弱,亦执法器对打。诸圣见巫族内讧,俱冷笑一声,不予理睬。老子、元始、准提、接引原本盯死了女娲与平心,防止她们出手捣乱。而今事毕,也不再纠缠。 巫、妖残部一路打到北海,颇有不死不休之势。只见天上一道红光、地上一道黄光向北方压去,盘旋着化做阴阳气旋,将打斗不休的族人死死压制了去。此时二族虽不复往日盛况,却仍有百万之众;若无外界干扰,自可休养生息,延续血脉。 天空中传来隆隆雷声,祝融胜了共工,哈哈大笑。共工怒极,一眼望见身边巍峨的高山,竟一头撞了过去。 不周山本为盘古脊梁,无论如何也不能因此损毁。可巫妖一场大战几乎断了不周山所有灵脉,妖皇、祖巫几番自爆又将不周山根基损毁。是以共工一撞之下,不周山竟被拦腰折断,再不复天柱之威。 刹那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空中酝酿许久的雷劫轰然劈下,直指残存的巫、妖余部。寻常大巫有平心功德保护,妖族亦有女娲功德保护,瞬间将雷劫消于无形。可女娲、平心二人双双口喷鲜血,几乎要将一身功力就此废去。 天道之威何等恐怖,并无功德加身且业力滚滚的祝融、共工霎时间化为飞灰。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大地化做泽国。人族纷纷奔走呼告,企求上苍的宽恕。 女娲有感,顾不得重伤在身,取了五色精石与乾坤鼎直入洪荒大地。鼎炼神石,熔浆滚滚,刹那间千万道彩霞伴了热气自鼎中放出。天裂,地发大水,其余六位圣人俱瞠目结舌,纷纷下到洪荒大地,施展大神通定住时间与空间,让女娲专心炼化五色石。 五色精石化做五色岩浆,于乾坤鼎中翻涌咆哮。女娲托起一股岩浆直奔苍天裂缝,细心地补足缺口。岩浆冷却,泛了点点五色光华,与苍天完美地契合在一处。女娲轻轻松了一口气,招来乾坤鼎,炼化第二批五色岩浆。 天缝渐合,天水不出。然天柱坍塌,天极不稳。女娲遂前往北冥杀玄龟、斩四足,以为四极之柱。而后七位圣人合力将洪荒之水泻入茫茫东海,在水痕遍布的大地上拯救无辜受累的生灵。 女娲补天,功德无量。 天道降下一道粗大金光嘉奖女娲,其余圣人亦均有沾染。女娲得此功德,周身法力修为于顷刻间复原。天道□□缓缓显现,鸿钧淡漠的声音响彻洪荒:“女娲、平心无故插手压制,导致量劫未尽,千年内余波再兴。此后人族为天地之主,不可逆转。” 这一场无量量劫居然还有余波?诸圣大惊。女娲、平心二人面色难看至极,周身功德再度一丝丝消去,良久方才停止。她二人本是凭借无量功德成圣,如此一来,修为不免大损。通天只觉碧游宫中那丝预感越来越强盛,掐指一算,不由大惊,亦大喜,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六圣见此间事了,虽恼通天不告而别,却也纷纷做足礼数,各回道场。 通天前往的方向,分明便是不周山。 白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莲心一汪神水闪耀着三色清光。云霄只觉自己一点一点心死了去,捧起手中散发蒙蒙白光的一团雾气,小心翼翼地放入白莲中滋养。她不敢身化混沌青莲,太一的魂魄实在太过虚弱,根本无法承受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 本以为女娲可以尽帮妖族,本以为平心可以压制巫族,岂料四圣插手,将她二人生生困住了去。巫、妖血脉虽存,天帝与祖巫却尽数陨落,无法掀起风浪来。天道无情,竟无情至斯! 千年之内,只怕那些个圣人没少谋划吧……云霄冷冷一笑,眼角划下一颗晶莹的水珠。 天道,天道,何谓天道?! 万载修真,一心求道,竟是如此结果不成! 龙凤覆灭,巫妖覆灭,天道究竟还要如何?如此眷顾人族,人族迟早会凌驾于天道之上!后世诸人咒骂天地众神、生生世世犯下滚滚业力,却为何不见天道半点惩罚!那时的天道,却又去了哪里! 天道……却又去了哪里? 云霄泪眼朦胧中隐隐抓住了什么,却见一口染了金血的古朴小钟绕着自己转动。云霄颤抖地捧起小钟,感觉到它对自己的丝丝依恋,亦感觉到太一留在钟内的一股神念。刹那间相识以来的种种画面在周身化作无数幻象,柔软的白色莲花泛起淡淡光芒,蛰伏其中的元神亦微微有了欣喜之意。 “太一……” 云霄周身放出万丈光芒,十二重须弥芥子亦遮挡不住那股如矛如剑的气势。她心痛到了极点,放声吼道: “顺人为善,顺天为善;妖噬人而灭,人屠妖反生!斯善何为?不若无善!” 万丈光华直冲九霄,灵魂深处传来撕裂的疼痛,身着紫衣的妙龄女子自云霄体内走出,盈盈下拜:“贫道玄音,见过本尊。” 29、云霄之惑 云霄怔怔地望着眼前与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女子,感知修为境界飞速上涨,足有千百倍方才停歇下来。善尸斩却,云霄清澈的眸子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整个人也被一股阴寒笼罩。她望定了玄音,开口说道;“你我一体,不必客气。” 玄音微微一笑,闪身进入云霄体内。云霄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攥着领口,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古朴小钟在云霄手里转了几转,来到在白莲上方稳稳停留,金血一丝丝融入钟身,再也不复存在。云霄紧咬下唇,只觉滔天恨意裹挟全身。没有了善念的压制,恶念登时肆无忌惮起来。她挥手将白莲与混沌钟收入识海,头也不回地走出不周山。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夹杂浓浓血腥一步不离地尾随云霄,正是太一的屠巫剑。云霄转头望了望,心中又是一疼,挥手将剑收入袖中。混沌钟、屠巫剑一走,河图、洛书的光芒便显现出来。云霄望了望天空,冷冷一笑,将河图、洛书也收了去。 通天慢慢地显出身形来,望着云霄,一言不发。 “望师尊恕弟子不肖!”云霄语气冰冷,分毫没有了先前的暖意,“弟子欲在洪荒中游历一遭,请师尊恩准!” 通天听闻云霄“师尊”之语,长长叹了一口气:“琼霄、碧霄还在等你回去。” “弟子不日即将还归。” 通天也不拦她,悄无声息地隐遁了身形。女娲待通天走后,自隐身的地方出来,叹息一声:“不想你竟因此斩却善尸……云霄,你可曾后悔?” 云霄站起,语气微微有了一丝暖意:“云霄向来不悔。” “你有什么打算?”女娲望了望云霄,小心翼翼地问,“回三仙岛,还是……回天庭看一看……” “天地广大,无处不容身。”云霄洒脱地说了一句,双眸恢复了先前的澄澈无澜,“云霄数载之后欲往娲皇宫盘桓几日,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我自然是欢迎的……你,保重。”女娲朝云霄一笑,飞身去了混沌。云霄望了女娲身影许久,发现斩尸之后的自己隐隐有了些心狠手辣的势头。她想到消融功德金光的血煞,又想到老子的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遂头也不回地往血海而去。 血海依旧黑云压日、鸟兽不兴。云霄拣了一处地方,放出紫莲,收集血海之中无穷无尽的血煞之气,以火晶引发紫焰炼化。饶是云霄修为大涨,这般作为也让她大耗气力,先前若隐若现的功德金轮如同要消失不见一般。 血煞被引,冥河老祖自然气得七窍生烟。先前云霄并后土来坏他好事,今日又敢前来抽取血煞,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引了四大阿修罗王出来,喝道:“上次开恩让你逃脱,今日竟敢抽我血煞,爷爷不将你碎尸万段,爷爷便不叫冥河!” 云霄炼器到了紧要关头,分神不得,索性唤出分|身玄音,让她以须弥芥子与玄元控水旗对付冥河。善、恶、执念三尸与寻常身外化身的区别在于,身外化身损耗法力,且修为大大不如本体。三尸非但修为与本体相当,且不消耗半点法力。不过成圣之前三尸不可损毁,一旦三尸身亡,那便永远无法凭借斩尸之法成圣。 冥河见到玄音,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云霄进境如此之快,短短数百年便能斩却善尸、成就准圣。他自忖步入准圣境界数万年,云霄新成准圣,绝非自己对手。于是命四大阿修罗王在四个角落团团围住,防止云霄逃离;自己手持阿鼻、元屠,亲自对付玄音。 玄音虽为准圣,修为法力比冥河少了数万年。但她借须弥芥子调动空间法则,配合玄元控水旗还击,竟丝毫不落下风。冥河手中只有阿鼻、元屠二剑,自红云手中夺来的九九散魂葫芦不能得心应手,法宝本就威力不足;又兼大战良久,微感疲惫;玄音不时向本尊取一些三光神水与乙木精气滋养补益,竟是越战越强。云霄见玄音略占上风,稍稍宽心,专心致志地炼起那股庞大无比的血煞来。 尔等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老子……老子,本以为你清净无为,却为人教气运,与西方二圣一般算计!他日新仇旧恨一并了解,云霄奉陪到底! 浓郁的血煞凝成三根血针,在紫莲内隐隐透着血光。云霄颇为满意,收了紫莲、火晶,将血针用鲛帕包了收好,那起屠巫剑,与玄音合攻冥河老祖。 老祖本已不支,此时更是心中叫苦。他命阿修罗王助阵,可他们根本挣脱不开那诡异的扭曲空间。云霄、玄音一体双身,心神相通,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冥河不甘,却也惟有讨饶:“也罢,冥河认输,此番因果作罢,如何?” 云霄炼成血针,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与玄音齐声说道;“好!”收回法宝,合为一身。 冥河身为准圣,自然知道善尸斩却后修士自身会发生怎样变化。可他刚刚迎上云霄的目光,脊背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寒意:该是何等的修为、何等的怨恨,方才能生出这等冰冷的眼神。他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暗自庆幸自己首先叫停,否则阿修罗族今日难以幸免。 “云霄仙子既然来了,不若到我平心殿小坐,如何?”血海的另一头远远传来平心的声音。 云霄来到平心殿,发现里面只有少数几位地府阴神。平心神色柔和,手中茶壶淌下一股细流,落入玉杯溅起点点水花。云霄刹那间被一股清新柔软的气流包围,之前那股邪火隐隐压了下去。 平心微微一笑:“坐。” 云霄来到平心面前坐下,手执玉杯缓缓转动,浅黄的茶水透着缕缕仙气,云霄宛若睡着一般舒适。平心轻轻叹了口气,言道:“如何不饮?” 云霄一口饮下,酸甜苦辣百般滋味萦绕,胸口郁结之气竟消散了许多。她盯着已经干了的玉杯,怔怔地流下泪来。 “你善尸虽斩,执念却更深了一分……”平心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曾经为自己算过一命,可却因果线模糊一片,与你纠缠不清。我记得紫霄宫中鸿钧道祖亲口言说,世间当有八圣,却只拿了七道紫气出来……” “方才鸿钧道祖召命我等,言说西方天柱折断,恐有不稳,是以取白虎镇压西极,全四灵之数;又命紫川夫人长子勾陈为西方无极天皇大帝,并白虎镇压西方……” 云霄恍惚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一时间又抓不住。紫川夫人果然有位叫勾陈的长子,果然成了六御之一。可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老子圣人言:量劫消除,人族当合天地主角位。是以提请道祖,立三皇五帝,以全功德……” 三皇五帝,三皇自然是伏羲、神农和皇帝,五帝却又是谁?难不成是尧、舜、禹、颛顼、少昊?反正记不清了。伏羲……伏羲要得道,少不了自己手中的河图,看来还得上娲皇宫一躺;大禹治水需洛书,给与不给、借或不借均由自己。云霄微微蹙眉,感觉到玄音似乎在自己体内微笑。 “三皇自为天、地、人,教化百姓,以全圣德……” 天皇、地皇、人皇,地皇……地皇神农氏……究竟忘了什么,为何会想不起来?她分明应该记得的…… 地皇,地皇神农。地皇,皇地,皇地祗! 云霄蓦地站起,望着平心,目瞪口呆。平心,平心她本该是六御之一的后土皇地祗!后土身化六道轮回,功德加身,真灵化平心掌地府,亦尊为那六御中的最后一位,后土皇地祗! 可平心已经是圣人!后土身无元神,绝不可能成圣! 云霄隐约间抓住了什么,不周山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霎时间想了许多: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为何自己小改天数天道容忍,大改此命天道亦忍?先前天道分明是不容许吊脚楼出现的…… 这中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一定有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云霄?”平心大是奇怪,不由出声问道,“你……可是有恙?” “多谢娘娘挂怀,云霄无恙。”云霄向平心笑了一笑,又想到自己既怀空间法则,未必不能借助外力改变时间。时间是什么?霍金一辈子也没解释清楚,她又如何得知?不知反倒无畏,就让她赌一回,赌她可以回到那个时刻,赌她可以借助日后强大的法力救回太一! 可她该如何提高实力?莫非果真要斩却三尸,成就圣人?又或者如盘古一般开天辟地,以力证道?无论如何她已有了希望,而希望、执着与爱,正是人类借以披荆斩棘、成就天地至尊的所在!天道无情,大道却未必无情!否则人族身怀七情六欲而生,又如何能够做出这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情处天道之外,却在大道之内! 人族? 云霄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她已脱离人族修行数万年之久,为何今日却羡慕起了人族,反有靠拢的趋势?而且倘若她没记错,拥有时间法则的,除了那面杳无踪迹的昆仑镜,便是女娲手中烧断虚空的宝莲灯…… 云霄谢过平心,直往娲皇宫而去。 女娲高高坐在一张云床上,山河社稷图展开,其间一缕幽魂无知无觉得游荡。云霄求见,金凤仙子不敢拒绝,只悄声告诉了云霄,言道女娲娘娘心情不好,不应过多打扰才是。云霄谢了,径自走进娲皇宫。 “你来了。”女娲收起山河社稷图,一挥手,空荡荡的娲皇宫瞬间多出一个蒲团。云霄坐了,探手入怀,取出河图,扬手送到女娲身前。女娲微微蹙眉,却不接过,“我自知河图乃是兄长伏羲的证道之物。可伏羲……哥哥他神魂未复,只能在山河社稷图中静养。我一时间也找寻不到合适的妖身。这图你留着罢,到时借哥哥用一用也就是了。我因成圣已欠你一桩因果,再欠一桩,可就难还了。” 云霄不收河图,眸中熠熠生光:“云霄此番欲以宝易宝,不会再让娘娘欠下因果。” “以宝易宝?这倒是个好法子……”女娲想了想,说道:“除了镇压人族的乾坤鼎、山河社稷图、红绣球和量天尺,我娲皇宫之物任你挑选。” “娘娘可有一盏宝莲灯?”云霄开门见山。 “有倒是有。不过宝莲灯为后天之宝,终逊了河图一筹。”女娲颇有些踌躇,“这样罢,我将五彩霓衣也一并给了你,了此因果,如何?” 云霄得此意外之喜,谢了女娲,接过宝莲灯与五彩霓衣离开。她要回金鳌岛。 30、玉帝王母 碧游宫内,通天端坐高台,望见天外一抹白影,不由微微一笑。 白影在金鳌岛外放缓速度降落,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依旧是往日的恭谨谦和,依旧是往日的温润如水。通天安静地看着她跪下,柔柔的声音传入耳中:“云霄见过老师!” “回来就好。”通天伸手一指,空荡荡的大殿内多了一个蒲团。云霄谢过坐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老师,云霄有一事不明。”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通天收起笑容,正色道:“宝莲灯虽能烧断虚空、回到过去未来,可那时的你终究是命外、亦是世外之人。大道虽容,却仅留一丝狭缝;天道并洪荒,俱是阻碍你的存在。” 云霄一滞。 “除非修为与大道等同,才有可能撕裂天道、更改过去命数。然此举与重开混沌无异。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尚且身陨,你要开辟混沌,更是难上亿万倍。何况如此一来,这所有的一切都要陨落,包括太一心心念念的妖族,包括你们执着追求的天道。” 云霄低低垂下眼帘,细密的羽睫遮掩了眸中波涛汹涌。 “太一转世亦未尝不可。平心掌六道,未必会时时看死;况且你有混沌钟在身,将来……” “老师!”云霄抬起头轻轻摇了摇,“莫要再说。云霄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老师放心,云霄定然不会再任性妄为。” 通天正待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大地一阵晃动,北面隐隐传来呼呼风声。通天掐指细细算来,不由微微显了些许不满:“大兄又在四处晃悠了。” 老子?云霄只觉得怀中血针微微颤动,心头恶念层层涌起。她吃了一惊,默念起清心咒,将一众邪念尽压了下去。通天呵呵笑道:“说来你还是我三清门下第一位准圣,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水火,敲响宫门的钟;为师今日破一次例,开讲道法。” “去年老爷才……”探头探脑的水火童子嘀咕一声,转身敲钟去了。 碧游宫讲道钟声悠然响起,整个东海为之震动。一时间东海之上彩色流光遍洒,尽数往碧游宫而来。多宝、无当亦至。二人见云霄再度进阶,不由大是歆羡,纷纷上前祝贺一番,顺带取取经。云霄只温温吞吞地笑着,仿佛自己仍旧只是昆仑山上的小师妹一般。 一时间众人入位,向云霄道了贺,通天便要开讲。忽然北冥又是一阵晃动,霎时间道道极光在北边勾勒出眩目的色彩。通天暗恼,张手扬起一张水幕,让诸大弟子好生看看自家大师伯所作所为。 北方怨气不散,一只巨大的玄龟摇摇晃晃进入北天之极。云霄见玄龟有些眼熟,再一望便认出那是女娲斩杀的巨龟,不由问通天:“老师,大师伯可是要用那玄龟补足四灵之数?” “不错。”通天冷哼一声,“女娲杀了玄龟,自然是她来还这因果。大兄如此匆忙安置,分明是要借机在人族立下声名,与女娲争夺人族气运。好个太上忘情,好个太清道德天尊!” 又是气运? 云霄苦笑。日后元始不也为了气运,面皮也不顾了?还不是邀齐四圣会破诛仙阵,以至于引狼入室,生生让佛门压了道门?老子无为,却未斩第三尸,取巧凭借人族成就圣人果位。他不争人族气运,难道还要靠那几颗仙丹巩固地位不成? 老子安置好北方玄武之位,倒骑了青牛去找紫川夫人,言道次子有德,当封北方之御——即北极紫微大帝位,并其长兄勾陈与七位弟弟高居紫微垣。紫川夫人喜不自胜,召回次子听三清之封。是时六御全其二,不知剩下四位又在哪里。 此刻天上传来鸿钧道祖法旨,圣人并诸大弟子前往娲皇宫——即原紫霄宫之所在——听命。众人不敢拂逆,五大内门弟子有通天带领,直往混沌而去。圣人入内听命,诸弟子门外听命,一个个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鸿钧道祖言道:“量劫几乎尽消,余波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吾座下童子昊天为元阳之气所化,当掌六御之中央主位。昊天,你可并天瑶二人,阴阳相辅,重立天庭。诸弟子中有圣德者,亦可封位。” 此刻圣人中除了女娲平心,无一不恨得牙痒痒。昊天、天瑶虽为元阳、元阴,终究是两个小小童子。如今天庭重建该是何等功德,竟不能由座下弟子得了去。是以众圣协商,究竟何人该得此位。 女娲、平心未收弟子,乐得在一边看热闹。元始言说自己门下南极当掌南极长生大帝位、太乙道人当掌东方青华大帝位;通天反驳自己道场便在东海,如何能够烦劳次兄,东方青华大帝当由自己座下弟子执掌;准提、接引言说西方无极大帝已为东方勾陈,他西方教当掌东方位及地皇位祈。一时间众圣争吵不休,竟与世间凡人无异。 鸿钧听了片刻,烦了,暂定元始门下南极为南方南极长生大帝,余下再议。众圣嗫嚅,俱退下不提。 昊天童子出宫时已是成人模样,周身缕缕紫气环绕不休,显然天生便是皇者命数。昊天方才出了宫门与众圣见礼,娲皇宫内一柄剑、一方印并一面镜子飞了出来,稳稳停留在昊天身边。鸿钧道祖言道;“剑为昊天剑,五行之内无物不斩;印为昊天印,重逾不周、昆仑,可压天地万物;镜为昊天镜,上通天、下临地,无物不照。此昊天三宝当为天帝镇天之物,尔等亦当派弟子上天,司神位,补足天庭诸部正神。” 昊天大喜,叩谢。众圣不满,可天庭众神少不得要落在自家弟子身上。虽恼鸿钧偏心,却也不得不应。 “天瑶之西昆仑可取一峰,植三千六百株蟠桃,升天以镇天庭气运。素色云界旗亦名聚仙旗,尔等可自召集天地众仙归天司职。”鸿钧言毕,消失不见了。 鸿钧道祖有命,众人哪敢违逆?故而众人虽不情愿,却也派了弟子上天。可这些弟子毕竟经由自家老师调|教许久,唯老师之命是从,听调不听宣,占据了天庭大半尊位,反倒架空了昊天去。昊天大恼,直命天瑶将西昆仑取一峰,升入苍天化为瑶池。故王母亦称瑶池金母,掌管蟠桃、并司蟠桃之宴。 天庭再建,功德加身,昊天、天瑶分别斩却一尸,成就准圣。虽为准圣,却仍旧不如各大圣人。况且通天座下弟子云霄,不也是准圣境界么?昊天日夜苦思,不得其法,发愁不已。 天瑶心思活络,索性将善尸安置在瑶池,本尊于西昆仑召告天地:天瑶以西王母并天后尊位,加以自身元阴之气,自立天下女仙之宗。世间女修欲登仙者,终须过她西王母这一关。如此一来,生生掐断了众位圣人命脉:你要收女弟子?可以,先过我这一关!日后女仙均为西王母管辖,任凭你手段通天,自家弟子仍旧逃不开我的掌控! 昊天见天瑶所作所为,索性也唱了这么一出,封具备元阳之气的善尸倪君明为东王公,与西王母遥遥相应,是为天下男仙之宗。他二人本为天地间极阳极阴二气,如此安排合乎天理,众圣也是敢怒不敢言。 昊天一见,索性放开手脚,封镇元子为地仙之祖,掌未登天之众仙。镇元子与诸圣侪辈,亦为洪荒老牌准圣,但他能自你死我活的洪荒存活下来,本身也不简单。玉帝诏命他自称不敢辞,然本身为人参果之根,不离大地、不离五庄观,虽挂虚职,也愿安享清净。这地仙之祖后来也就有名无实,论地位非但不及王公王母,亦不及天上诸帝君,可终于在圣人那里落了个好口碑,再次保全了自己。 天帝天后为道祖亲封,他镇元子可是什么也没有!镇元子腹诽,又将人参果打了十几个赠与圣人门徒,再赠玉帝王母。如此一来,地仙界波澜不惊,仿佛这位“祖”从未出现过一般。 元始心情不痛快,连道也不讲了,在洪荒大地上瞎晃悠。这日来到断成两截的不周山旁,顺手收了上半截,回去炼成番天印赐广成子。通天回碧游宫讲道,可终究是有些不快,顺手点了几个弟子上天,督促众人修行。 云霄憋了半日,好不容易通天停下,出声进言:“老师,弟子以为修行之事不可勉强。此时天庭初立,无暇监管洪荒大地。洪水过后人族必定生存艰难。众师兄弟不妨入世走一遭,相助人族。一来沾些气运机缘,二来也可积累些功德,以做进阶之用。” 通天想到云霄数度积累功德,配合本身天资,方才有了如此进境,不由大是嘉许。故而通天下命截教弟子出山扶危助困,尽全力积攒功德、找寻机缘,以期进阶。多宝、无当被云霄远远超过,大受刺激,分别回了各自洞府苦修,也不去管他们。云霄转念之间便已想到一事,命水火童子取了碧游名册来细细翻阅。 金光仙、乌云仙、焰中仙、灵牙仙、虬首仙,外加昆仑山上收的长耳定光仙,也差不多了。余下万名弟子若非记名,便是三、四代之下,勉强修个地仙,天仙亦是极少,还有些化不了形的,如今也没空去管。云霄合上册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恰好碰见金灵、龟灵与赵公明在说话,一边站着琼霄、碧霄,似是极为高兴的模样。 云霄望了一眼五人,不由微笑道:“大兄进阶金仙,可喜可贺;金灵、龟灵二位师妹臻至玄仙顶阶,也是难得,还须加把劲才是。琼霄、碧霄,我迟迟未归,你二人莫不是偷懒了罢?” 碧霄轻哼一声,仍是有些娇纵的模样;“大姐不在,谁给我们讲道?我和二姐自己摸索了几百年也不得其法,还不如跟公明哥哥入世呢。” 云霄哑然。 “老师讲道却不加阐释,任由我等自己体悟,又如何体悟得来?”金灵连连跺脚,“云霄师姐不妨为我们再讲讲。” 云霄收起笑容,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轻声呵斥:“人各不同,道亦不同。老师只讲总法,留各人体悟了去,正是‘道’之所在。我与二位妹妹同根,我的‘道’与她们颇有相似之处,方才大胆与她们讲解;否则纵然是大兄,云霄也是要闭口的。找寻不到适合自己的修行之法,反倒胡乱模仿他人,必入歧途、无道可证!” 这些人莫非以为修道是学生考试不成?人各有异,道各殊途,强修他人之法,最后必然会走上绝路,除非废了一身修为重新开始,又或者由大神通者强行为其更改体质。可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不再是自己了,根基便也损了! 大道三千,又何止三千!三千之数,不过道基而已!否则诸位圣人各修其道,为何又偏偏都证了混元道果? “罢了……”云霄见金灵圣母沮丧,叹了口气,“讲道不行,论道还是可以的。几位若无要事,不妨上我三仙岛小坐几日,论道一番,如何?” 31、三皇之说 三仙岛主岛竹舍内,云霄、琼霄、碧霄、赵公明、金灵圣母、龟灵圣母分了宾主坐下。云霄将自己家底掏了个干净,拣些有益的对五人说了。五人边听边点头,不时插上一两句。一时间众人境界缓缓上升,云霄亦是受益不少。到了后来,索性打开岛上禁制,让论道之声远远传开,将尚未动身的一众截教弟子吸引了过来。 “敢问师姐,倘若旁门之法更适于长耳,长耳又当如何?”好不容易得了空隙,长耳定光仙抢先问道。 云霄见是他,又见羽翼仙、灵牙仙等仙人也到了七七八八,暗想这未尝不是个机会,遂正色道:“倘若旁门之法相宜,亦可修行。然……”云霄蓦地提高了声音,“道法万千,师尊却只有一位!师即为父,父自为尊!尔等纵能修行世间万千大法,却须牢记师尊惟有上清通天教主一人!” 云霄这番话隐含了功力传开,直直撞入众人识海。诸仙一怔,随即纷纷赌咒发誓此生只认通天教主、不事二师。云霄瞥了长耳定光仙一眼,问道:“倘他日有人爱惜尔等资质强渡了去,尔等又当如何自处?” 一时间众仙熙熙攘攘,有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有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有说曲意侍奉俟机逃离的,赵公明望了神色凝重的云霄一眼,突然想起了最近活络于东方、四处渡人西行的准提圣人,不由心下微微一颤。云霄……似乎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来…… 云霄目光自左往右一扫而过,修为低些的已然大汗淋漓。她瞬间释放出自身准圣的无穷威压,森然言道:“尔等牢记今日所言!他日倘有违背,有如此杯!” 喀地一声,云霄手里玉杯被生生捏碎,揉成玉粉随风而散。不少飘在众仙身上,冰冷的触觉令众人不由心颤起来,纷纷伏地叩拜:“我等当谨记今日所言,专心侍奉老师,不敢心存他念!” 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日后他们再敢背叛,她也是没法子了,总不能一个个盯死了去;纵使可以盯死了去,也不能一个个掏了脑袋出来灌输忠心之念。与其将一众叛门弟子留给准提,倒不如来日…… 天空中一道金光划下,老子首徒玄都降临三仙岛,口中说道;“云霄师妹可在?” 众仙忙与玄都见礼,云霄心下微感奇怪,言道:“不知玄都师兄找寻小妹,有何要事?” 玄都见到云霄,面上闪过一抹喜色:“云霄师妹果然还在,也省得我跑一趟人间界。师尊有云:云霄即上娲皇宫,不得有误!” 老子让自己到娲皇宫去? 云霄应下,问道:“玄都师兄可否告知,大师伯缘何传召?” 玄都摇摇头:“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师妹赶紧去罢,我还得到东极走一趟。”言罢化作一道流光,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东极。老子是要找东王公,还是那位镇压东方的灵兽青龙?总不能是盯上了青华大帝的位子罢?他门下可就一个玄都!云霄慢腾腾地道别众人,直往娲皇宫飞去。 娲皇宫。莫非此事与女娲亦有关联?又或者鸿钧道祖又有了什么吩咐? 云霄想了半天觉得头疼,索性加快了速度上天。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随机应变也就是了。此时眼见天庭被昊天施大神通自海外搬了许多仙山上来,又建了许多宫殿,端的奢华之至,不由暗暗蹙眉,却又有了几分伤感。 东海之东传来一阵长长龙吟,一条青龙托着玄都升空。云霄心中奇怪之感又盛了几分:青龙分明在镇压东方,怎的老子竟放了它出来…… 云霄一路赶往娲皇宫,青龙与玄都也前脚后脚地到了。云霄见宫中只有女娲、老子二人,心中诧异之感更甚。青龙见了老子、女娲,化作一名相貌儒雅的男子,伏地拜道:“小龙代本尊叩见二位圣人!” 本尊?老子取了青龙一具善尸过来?云霄只觉得愈发看不透上头那高深莫测的老子了。 老子见人已到齐,命玄都退下,缓缓开口:“劫数已尽,人族当兴。吾欲立天、地、人三皇教化万民,以助其早日开化……” 老子要立三皇,与女娲商议也就是了,找了她与青龙来做什么? “人族势弱,三皇当天生具备皇者紫气,以慑天地万灵。巫、妖本为上一量劫之主,气运颇盛……” 云霄面色顷刻间差了十分。 天生皇者紫气之人,除了如今的玉皇大帝,便是先前巫、妖、飞禽、走兽、鳞甲五族的皇。女娲成圣,又为人族圣母,自不可能去淌这趟混水;伏羲、帝俊、太一三皇威镇洪荒,倘经六道轮回洗去记忆,凭借天生紫气与大神通,定能将人族气运稳稳提升了去,而且是只升不减。裁了妖族气运以兴人族,这太清好大的胆子! 妖皇帝俊自爆元神,巫族祖巫并非皇者,凤鸾涅磐后神力大损,麒麟一族数万年前便已式微,而今有后无皇。如此一来,最佳人选自是伏羲、太一与青龙。伏羲元神尚在女娲手中,太一元神在自己这里,青龙有镇压东方之任,是以取了一具善尸。老子今日召集,原来竟是这般打算! 待老子将来意表述清楚,女娲轻哼一声,不置可否。青龙面上隐隐有了些喜色,却碍于女娲未曾表态,不敢出声。云霄直面老子,将先前冰冷的语气又凝聚了十二分严寒:“大师伯此番传召,云霄不敢不来。然云霄无法为东皇陛下做主,大师伯美意,云霄怕是无法生受!” 老子神色一僵,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竟是云霄。正待出生呵斥,女娲缓缓说道:“家兄之事女娲亦不敢自作主张。大师兄此言虽为人族思量,乃顺天而行之事;可女娲除开圣人尊位,仍为妖族之皇;平心娘娘亦为巫族之主;大师兄莫不是要将女娲与平心也一并算了进去?” 老子面色不佳,言道:“人族大兴乃是天意,三皇之位更是天命所归,你二人躲闪推脱,莫非竟要逆天而行不成?” 这顶帽子可扣得太大了,女娲也不敢接下:“大师兄为人教教主,自占了人族大半气运去。女娲虽愚,却也知晓天意所在。只此事实在太过突然,且容女娲思虑一番可好?”言下之意是你老子如此谋划,依旧是为了自身打算;女娲虽不敢违逆天数,拖他一拖又有何妨!到时三皇不出,人族自有贤哲出世打点,不过功德老子半点不沾也就是了。 老子冷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言道:“伏羲为人族之皇,自会与你一道沟通二族气运。太一欠人族诸多因果,倘不借此机会偿还,将来无论投入何族之身,均再无这等机缘,必定为此因果拖累,再无翻身机会。你二人好好想想。” 云霄咬了下唇,良久不语。分明知晓老子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分明知晓这是老子的算计,可自己却不得不应了下来……女娲思忖一番,叹道:“罢了,兄长为人,自有我照拂,如何会委屈了去。”遂展开山河社稷图,捧出白蒙蒙的一团雾气递与老子。 青龙一见,亦神念告知本尊一声,身化白雾飞入老子怀中。 云霄轻叹一声,自识海紫莲取出太一元神,泪珠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如何会不知晓如此行事的后果,如何不知……如何不知六道轮回的威力…… 混沌钟有感,在云霄怀里剧烈跳动,太一残存的神念化做滔天巨浪裹挟了云霄。云霄只觉心痛万分,任由混沌钟闹腾了去,狠一狠心将尚无意识的太一元神交与老子。老子满意一笑,转瞬间不见了踪影,想是下地府找平心去了。 云霄身子瘫软下来,双手捧面,呜咽不止。女娲劝她不得,自己也是伤感万分,唯有抱了她轻抚脊背。云霄哭了许久,推开女娲,撑着通红的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想安静一阵。女娲叹息一声,却也由她去了。 连续几日下来,云霄宛若痴了一般,在娲皇宫中呆呆坐着,不修炼,亦不回岛。终有一日云霄飞身而至混沌,放出白莲包裹身体,疯狂地吸取着混沌灵气,疯狂地为自己锻筋塑骨。可她毕竟不是混沌化生,虽得混沌青莲茎相助,终究承受不了太多的灵气。在周身痛楚连混沌青莲茎亦承受不了的瞬间,云霄终于停了下来,眸中泛起一片寒光,盘膝合眼,默然化功。 女娲来看过她一次,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陪伴着她。云霄睁眼,感激地笑了一笑,再度沉浸到那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去。直到那日,云霄心神微微一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与自己心神相牵的东西。掐指算了算,向女娲告罪后径自飞回三仙岛。 成功进阶金仙的琼霄、碧霄、金灵、龟灵围坐一边,兴奋地说着些什么。赵公明一脸和蔼之色,似乎境界又提高了几分。云霄悄无声息地降落,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碧霄惊喜地大叫一声,扑上来狠狠抱住云霄。云霄身子一僵,轻轻将碧霄拉了下来,可心中分明有些什么融化了去。云霄抿嘴一笑,将碧霄几缕散开的发别至耳后,言道:“恭喜诸位了。” “师姐这么说,可折煞小妹了。”龟灵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云霄行了拜礼,“若非师姐相助,龟灵只怕终其一生亦无法悟透。” 金灵称是,亦向云霄行礼。 云霄受了,柔声说道:“二位师妹本已到了最后关卡,云霄不过略得提点之功。既然如此,几位还当潜心修行才是。二师伯门下几位师弟,可远远地超过了你们。” 想到元始,云霄便想到了慈航。她望了望琼霄种下的五针松,又望了望昆仑之下游历的阐、佛二教弟子,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想法。她问琼霄要了十数枚又长又硬松针,加以三光神水并自身功德,炼成后世一套金针。 金针本体为先天灵根,又有三光神水与功德金光滋养,本身便已具备无穷功德;以此针施救,纵是魂已到了奈何桥边,亦可拉回一时三刻;再配合后世诸针法,于人间各种沉疴俱有针到病除之功效。 云霄拈起一根金针,眸中隐隐泛了寒光。便在此时,碧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大姐,玉帝陛下使者求见!” 32、又见孔宣 玉帝使者? 云霄收了金针,随碧霄到竹屋里见了那位白须白发的老者。老者自称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座下张天师,奉玉帝旨意求见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座下高徒三仙岛之主三霄之首云霄娘娘。云霄耐心听完这一长串名号,执起玉杯微抿了一口茶。 张天师言道:“云霄娘娘在此清修,天庭本不该前来打扰,然近日太皇黄曾天至赤明和阳天共计九重天动荡不安,似被一股外力侵蚀,需准圣修为者前往镇压。陛下斗胆请娘娘相助。”言罢深深一揖。 云霄微微蹙起了眉。 昊天与天瑶俱是准圣修为,可二人斩出的善尸却各归其位,动也动不得。天帝亲封的地仙之祖向来听调不听宣,让他舍了一具善尸相助怕也是不能。鸿钧先前有命:诸圣人并门下弟子须多多扶持天庭,通天亦派了几名小弟子上去。可内门弟子与外门诸大弟子,那是动也不会动的。如今昊天一句话就要了自己善尸分|身,也不知是何打算…… “娘娘容禀:三清为我东方道门至尊,娘娘亦是三清门下唯一一位准圣,东方天庭有难,娘娘亦不便推辞……”张天师见云霄沉默,索性将昊天临走时叮嘱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此时玄都因拜师未久,尚在大罗之境;燃灯与元始半徒半友,亦为阐教副掌教,算不得门下弟子;多宝仍在火灵圣母的护法下冲关。如此说来,倒是非云霄不能去了。 云霄沉吟半晌,言道:“此事重大,云霄须禀明师尊,再回陛下召命。” 张天师面色微微一苦,却也反驳不得。 云霄出了三仙岛,抬眼望望天空,眸中不由蓄了丝丝哀愁。三皇,三皇……她勉强压下了内心翻腾的情绪,转瞬之间便来到了碧游宫,将张天师来意向通天一一禀明。 通天沉吟半晌,言道:“终究是东方天庭,昔日老师亦是传过话的。你应下也好,多照应照应上天的师兄弟们。不过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昊天小童。你斟酌着办就是。” 云霄见通天应允,自也答应了张天师,与他一道上天面见昊天玉帝。 “陛下之意,云霄原不敢辞,家师亦命云霄助东、方、天、庭一臂之力……”云霄礼数完备,不卑不亢,丝毫没落了截教及通天圣人面皮,“然云霄以为,既然上天,便需有名有实。故云霄斗胆,为善尸玄音讨一封号。” 昊天听闻云霄相助,原是一喜;再听乃是助东方天庭而非他这个天帝,不免有些气郁;此时听见云霄讨要封号,挺了腰杆坐直,问道:“不知娘娘欲讨要何品何级之封?”千万别是高品阶之位才好。 “无品无极,为瑶池王母辖下,听调不听宣。号曰:九天玄女。” 昊天松了一口气,对这个无品无级归天瑶善尸管辖的女仙封号满意至极。至于听调不听宣?圣人门徒何曾开过听宣的先例!他生怕云霄反悔,挥手一片金光洒下,赤明和阳天霎时间多了一重宫阙,匾曰:九天玄女宫。随后一卷金旨送入云霄手中,封其善尸玄音为九天玄女,位居赤明和阳天,镇压其下九重天界。 云霄称谢,不再打扰这位政务繁忙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下到赤明和阳天唤出玄音。赠与她玄元控水旗及识海紫莲,以作镇压九天之用。玄音称是,却言道:“本尊还需好生控制心境,斩却恶尸,以断纷扰。” 云霄知晓她心意,不觉悠悠叹了口气。玄音也不再多说,入主九天玄女宫,自此镇压那股诡异无比的外力。 九天玄女归位,世间亦纷纷扰扰不知几何。云霄自天上望下,只觉前尘如梦,万事随风。在天上停了一会,她便要返回三仙岛。 尘世蓦地狂风大起,无数人被卷入风中飞走,便连那茫茫雪山之颠亦不可幸免。只怕是又是初生的小妖在闹事。云霄眉头微微一蹙,蓦地听见火灵圣母娇叱一声;“大胆孽妖,竟敢将吾师吞吃入腹,看打!” 狂风稍歇,随即雪山之颠金霞冠光芒大涨,混元锤一记记朝一抹五色光芒打去。云霄见五色光芒有些眼熟,再一看去不由大惊:竟是孔宣! 五色神光无物不落,火灵圣母瞬间便落了下风。云霄不暇细想,五颗灌注了五行之力的定海珠直直打向雪山之颠。五色神光专克五行,云霄不敢乱来,遂使五行之珠主相生之道,即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但求将孔宣缠住一时三刻,好救了火灵之急。 云霄本身之比定海珠差了半刻。她拉回狼狈万分的火灵,意外地发现孔宣在珠阵中现出原形,周身发出阵阵金光,眼神凶恶而苦痛。云霄赶紧撤掉定海珠,暗想莫非孔宣受了伤,五色神光大不如从前? “师姑!”火灵见到云霄,潸然泪下,“老师……老师他被……他被那只孔雀吞了下去!” 云霄此惊非同小可,一面控制住孔宣,一面命火灵道来。孔宣法力似乎倒退了许多,又似乎拼命在与什么东西抗衡,云霄几乎不费什么气力便将他牢牢控制住。 火灵哽咽道:“老师本在此地参悟上清大法,正到紧要关头,火灵便在一旁守护。可这孔雀张口吸人,竟将老师也生生吸了进去。老师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孔宣在吃人?这么说刚才那股风便是他刮起来的? 云霄又惊又怒,往昔那尊贵高傲的凤族太子今日竟落的如同刚出世的暴虐小妖一般!吃人?人是随便吃得的么?数千年不见,他竟已变成这般模样?凤鸾若是知晓,却又该何等痛心! 孔宣双翅大展,发出一阵痛苦的鸣叫,而后脊背为一道金光生生劈开,鲜血崩溅如长练。金光化做人形降落在地,分明便是数年不见的大师兄多宝道人! 云霄一望之下觉得多宝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身边火灵惊叫一声,喜极而泣。孔宣化做人形跌坐在地,脊背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多宝道人冷笑一声:“孽畜!” 孔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并不理会多宝,反倒恭敬地向云霄行了一礼,化做流光飞走。多宝哪里肯放,体内化出一具分|身,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拦下孔宣。孔宣大怒,五色神光连连刷下,较方才强横了千百倍。云霄此刻方才知晓孔宣当时在与体内多宝斗法,无力与五行相生的定海珠周旋。否则依照五色神光的威力,只怕不多时那些珠子便扛不下去了。 云霄见双方打了片刻,蓦地发现那具□□居然有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神通!她转身向多宝笑了一笑:“恭喜大师兄证得准圣!” 火灵又惊又喜,围着多宝看个不停。云霄忧心孔宣,言道:“这孔雀乃是云霄故人之子,却不知为何生起了这般恶念。大师兄且住手,待云霄管教一番可好?” 多宝惊奇地望了云霄一眼,亲自上去与善尸生擒了孔宣。 云霄见孔宣已非昔日少年模样,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阴狠,身上业力滚滚,境界早已止步不前,不由微微蹙起眉头。她见孔宣伤重,便挑了一滴三光神水为他抹上。孔宣舒畅地呻|吟一声,任由云霄施为,并不反抗。 “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云霄语气中隐含了一丝怒意,“须知吃人要惹下多大因果!你修行万载,如何连这也不曾知晓?” “因果?”孔宣大笑,“我只恨无法将人族尽吃,好撤了四灵之位,换回往昔那叱咤风云的凤凰!如今母亲竟连我——和他——也不认得了,这岂非又是人族的功劳?若非镇压人族消耗甚大,人族气运强盛又同化了四灵,母亲她如何会……”孔宣笑到最后,眼中凶光大盛,隐隐泛了些水光。 “你斩却善尸了?”云霄反问。否则但是此事,如何会让一个静心修道的仙人犯下如此累累恶业? 孔宣冷冷一笑:“是啊,我斩却善尸了。这些仁义善果不正是人族推崇的么?我要来又有何用?” 多宝道人听了半晌,算是明白了大概,气也消了大半,遂言道;“你吞我入腹,我亦伤你一回,这番因果就此了结。如今我截教下山相助人族,倘你为恶人间,多宝定不轻绕!我们走。” 这最后三个字,却是对着火灵说的。 火灵应了一声,向云霄道了别,随着多宝离开。云霄望了望孔宣,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孔宣伤势好了大半,此刻便要与云霄作别,走他自己的路去。 云霄苦苦一笑:“我心中恨意,又何尝少你半分?”孔宣吞吃人族,她炼血针、换神灯、慑师弟、取封号、制金针,如今更是心心念念要种下一番因果,与孔宣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孔宣不计后果地将恨意宣泄得酣畅淋漓,她云霄背负太多,只能背后算计罢了! 孔宣近日倒也听闻云霄与太一之事,却不知太一下落如何。此时见云霄惆怅,不免猜想那东皇莫非如妖皇一般逝了去?遂出言劝道:“云霄……前辈,孔宣斗胆劝您一句,是舍则当舍。” 他是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倘若太一就此逝去,云霄沉湎于斯有百害而无一利。云霄闻言,不由轻笑出声:“我亦劝你一句,斯世莫倾怀。” 孔宣一顿,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面上阴霾之色消减了许多。 “你欠了人族许多,当设法还一还才是。我有意入世走一遭,你可愿意跟随?”云霄问道,眉间依旧隐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愁思。 孔宣应了。 云霄带着孔宣驾云而去,找了个人族聚居之处落下。云霄白纱覆面,自称人间医女。孔宣化身一名小小药童,亦步亦趋。时人多沉疴,又缺医少药,云霄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于是云霄借助天眼作弊,望尽人体经脉气血运行,有郁结便舒泻、有虚弱便补益,调动此时日益稀薄的天地灵气,尽“人”之力医治于人。 一套金针,一袭白衣,霎时间成了时间最神妙的所在。一时间求医者络绎不绝,直至惊动了部族之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其女之名,是为华胥。 33、再谋西方 云霄携了孔宣,见到了那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以风为姓,以华胥为氏,本身算不得传奇;传奇的是,一年前她到了雷泽,轻轻踩了踩雷泽边上那巨大的脚印。 华胥有些消瘦,见到父亲亦有些羞愧。老人留下云霄、孔宣,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屋子。云霄见华胥小腹鼓胀、脉如盘中走珠,体内隐隐有一团光华萦绕不散,大约有了些眉目。她面纱覆遮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眼中却满蓄温柔之意:“姑娘莫慌,你这般却是有孕了。” 华胥惨惨一笑:“我又如何不知?只这孩子来得蹊跷,十二个月仍不肯出世。族人请了巫人断命,言华胥身怀妖胎。家父无奈,惟有将华胥安置于此,以待转机。” 身怀妖胎?倒也差不了几分去…… 云霄握住华胥的手,轻声说道:“姑娘莫怕。我为此间医女,说话也还有些分量。这孩子倒是不差的,姑娘且好生将养些年岁,将他生养了是正经。” “好生……将养些年月?”华胥瞪大了眼,“此子尚需不少年岁方可出世?” 云霄微微颔首。 华胥怔了一怔,叹道:“罢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只华胥身子不便,怕是要劳烦医女。” 云霄允了,又让孔宣寻些安胎的草药,熬了汤让华胥服下。云霄反正无事可做,索性将照顾华胥的重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几年她一直在人族窝着,小心地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不得不说,神仙的漫长时光是有好处的。 十一载时光悠然而过,华胥终于顺利生下了孩子。那一日五彩霞光漫天,人教教主老子骑了青牛过来,当了整个部落的人降临在华胥面前,出声说道:“吾乃人教教主、三清之首太清老子,今欲收此子为徒,汝可愿意?” 华胥又惊又喜,分明仍自虚弱在床,却抱了孩子勉强跪谢:“华胥氏代小儿谢过天尊!” 老子微微一笑,一道清光挥入孩子体内,言道:“此子当有圣德,赐名伏羲。” ————————————————————————————— 老子驾临当日,部落众人俱跪拜相迎,云霄却远远避了开去。一来,是她不想再见老子;二来,是她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临。 距昆仑山不远之处,一名小沙弥正兀自低头赶路。此地虽不如中原人烟稠密,却也颇有几处人家。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小沙弥向东方望了一眼,抬脚进了一间茅屋,双手合十,向主人家讨要一碗水喝。 屋内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伸手拈起一枚金针,在面前中年女子的上臂旋转着扎下。一位中年男子热情地为小沙弥倒了碗水。小沙弥也不客气,与男子攀谈起来,眼角不住瞟向女子手中长长的金针。 白衣女子手法很是熟练,不大一会中年女子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痛苦的神色被舒缓取代。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言道:“这几日忌些辛辣、荤腥之物,便可无碍。” 中年男女大喜,齐声说道:“多谢医女大恩!” 白衣女子道声无妨,拔下金针,用泉水细细煮沸后收好。小沙弥看了半晌,心下大奇,遂行至白衣女子身畔,双手合什:“贫道药师有礼。” 自称贫道而非贫僧,看来东西方关系还未曾恶劣到何等地步……白衣女子望了他一眼,面纱之下微微有了笑意:“小女子无名之辈,当不得大师如此大礼。恕小女子唐突,大师摩顶而非肉髻,莫非出身沙门?” 药师小沙弥微怔,言道:“正是。”却是颇有些尴尬。 西方教尚未大兴,便已旁开沙门……白衣女子望了药师小沙弥一眼,探手入怀取出那套金针:“小女子为人间医女,蒙机缘所至得此金针。大师方才望了许久,莫不是有些兴趣?” 药师小沙弥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免大窘。他于医药一道有些研究,也有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神妙无方的针法相提并论。他看得出来,那套金针绝非凡品,只怕是东方修士的至宝,此番若让他西方教之人得了去…… “贫道眼见医女金针之法神妙无双,贫道于医理亦有些心得,不若我二人切磋一番,如何?” 白衣女子呼吸微微一重,面纱下是隐藏得极深的笑意:“大师既以药师为号,于医药一道自有极深的造诣。如此,小女子献丑了。” 于是,自五脏六腑至筋脉血气,自针灸砭石至食膳药理,自上感天运至下承地气,白衣女子专拣些艰深无比偏又契合人道的东西说了。凡人若通此道,自可沉疴不生,医道成神。 药师小沙弥神色由兴奋变成沮丧,又由沮丧变成怅惘,又由怅惘复转为兴奋。到了最后索性是乖乖坐好听讲,像极了当日在师尊座下听道的模样。 白衣女子见好即收,言道:“小女子献丑了。” 药师小沙弥叹道:“今日方知东方修士之可畏。贫道久居西方,却做了那井底之蛙,小觑了天下。却不知医女师承何处?” 白衣女子浅浅一笑:“家师……歧伯,却是仙逝已久。况且天下之大,修士如同过江之鲫,有道者亦数不胜数,道友何不遍访名医,集众家之所长,以毕生所学回济天下?须知医药一道,本为世人所用,实乃入世之学。大师既以药师为号,又如何看之不透?” 药师小沙弥恍然。 “如此,倒是贫道小家子气了。”药师小沙弥笑道:“贫道斗胆,以我西方教要义经文三卷,交换医女手中金针,如何?医女得此经文,定可早日脱离苦海、入得极乐。” 口气还真大!白衣女子暗暗冷笑,若非她修为胜过药师小沙弥,还真没办法在他面前变出凡体。准提雁过拔毛、一箭三雕的性子倒被他学了个十足十!幸亏五针松的松针还不少,也幸亏元始太过自负。 白衣女子大喜,以金针交换了三卷经文。药师小沙弥虔诚地接过,亦就此接过了东方世界诸多生灵的信念、意志、感知与行医风格。日后他为此念力潜移默化,徒有西方弟子之名,却多行东方之事。如此后果,却不知是好是坏了。 药师小沙弥前脚才走,白衣女子便顺手将三卷经文送给了屋内的那对中年夫妇,施施而去。中年夫妇早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此时自是喜不自胜,打开经文低低念诵起来。 这一切均为西方教二位圣人法眼观照。二人见小沙弥手中金针明显是件宝物,也不在意那女子究竟是谁,更不会费心去算一个小小凡人的来历。歧伯此人倒是有,然其身为散修,时常隐身于山野之中,不与外人交往,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是否收了一个凡人弟子。至于那女子对药师小沙弥所说的那番话,则是半点也不必放在心上:若那女子的目的是将西方教中人渡化至东方,手法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西方极乐世界波澜不惊,东方昆仑山上却是众位弟子纷纷下山,寻找洞府道场。当中广成子、慈航、文殊、普贤并肩下山,一路交换些道法心得,恰恰听见不远处那对夫妇正低声念诵西方教经文。那四人俱变了脸色:敢在昆仑脚下传道,那西方好大的胆子! 那四人商议小半刻,用三卷玉虚经文换取了那三卷佛经。广成子因有要事在身,吩咐了三位师弟毁掉经文后驾云而去。留下的三人因师尊大贬西方旁门,好奇之心大起,分执一卷经文匆匆扫过。 ……真观清净观,广大智慧观,悲观及慈观,常愿常瞻仰。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慈航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有些不对,有字经文背后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眼前一一展现: ……发大乘意,普摄众生。起正直心,专求佛法。大悲深重,救护一切。住不思议最胜之行,普能拯拔生死轮回,超过世间,无有等比。…… 慈航心中一动,瞬间回到南海,于洞府中一丝丝参悟着经后之经,发现它竟与自己无比契合,仿佛是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停滞了数千年的修为在另一个方向上嗖嗖上涨,玉清仙光中隐有佛光朦胧,三颗鸡蛋大小的舍利在体内成型。 慈航不由大惊失色:倘教师尊得知,那还了得!他匆匆忙忙破碎了舍利,却舍不下那修为大涨的路子,便一心一意地随那经文修炼下去。可越往下练进境越慢,最后二者死死胶着在一处,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但法力却分明大涨了许多。 西方教准提圣人七宝妙树一刷,天机顿时混乱不堪。玉虚宫内元始天尊有感,却未曾详加思虑。而此时此刻,文殊、普贤二尊者各自在经文之后发现了与自己契合无比的无字之经,隐隐修出了法相金身,而后与慈航一般法力胶着,再不得寸进。除非有大法力者为他们彻底打碎其中一种法力,专修另一种,否则终其一生,三人俱无法再有进境。 混乱的天机下准提圣人大喜过望,即封赠经的药师小沙弥为药师琉璃光佛,是为横三世佛之东方佛,掌东方世界。是时西方教尚未大兴,一切动静均未引起诸位圣人太大动作。 而那位新鲜出炉的药师琉璃光佛,则是一心一意地留守在渭水之畔,并那罪魁祸首一道探讨金针大法并截教教义。自然,那罪魁祸首仿佛没事人一般,又回岛炼制了几套金针流传尘世间,一面治病救人积攒功德,一面将截教教义拆散流传。 不截取那遁去的一,沉疴如何得以消解? 那罪魁祸首安稳地享用着人间医女的名头,韬光养晦,再伺良机。虽然她不清楚未来截教是否会按照原先的轨迹进行,可稍稍布下几枚棋子,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洪荒世界风平浪静,天道□□依旧旋转,未来的人界之主伏羲一点一点地长大,循着命定的轨迹一步步踏向未来。 34、三皇 云霄有些累了。 所以这几日部落之中的异动,她半点也没有觉察。直到那日华胥哭着来找她,她才自那恍惚的状态中走出,随华胥一道去了伏羲的屋子。 这些年伏羲顶着老子弟子的名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族人对他也很是尊敬。可伏羲十五岁生日那天,一道青光没来由得自他体内放出,下半身变成长长的蛇尾,妖异之象惊得众人四下逃窜,就此将伏羲视作妖物。虽不至于除之而后快,却也避如蛇蝎。 在人类心中,妖始终是邪物。 华胥踉跄着来找云霄,希望她可以治好伏羲的怪病。云霄安静地随华胥去了,见伏羲如同千万年前一般盘坐,面容是麻木的平静。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伏羲却睁开了眼睛:“医女大人。” “医女大人……”伏羲望定云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臂上青筋暴起,“求医女将伏羲治好。伏羲……不愿为妖!” 不愿为妖! 云霄指尖轻轻一颤:人、妖之怨,竟到了这等地步!伏羲虽无前世记忆,却还不至于对妖族怨愤至此。想来十余载人居生活已让他习惯了人族的行事,认可妖即为异,妖即为恶,妖即为邪! “傻孩子……”华胥轻叹一声,劝道,“圣母女娲娘娘亦为人身蛇尾。需知那不是妖身,而是神体!羲儿莫要听那族人胡言。羲儿为太清弟子,又如何成了妖身?” “神体……”伏羲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犹带了三分稚气,“母亲莫不是欺骗孩儿?” “母亲如何会欺骗你?”华胥上前,轻轻抚摸着伏羲的脑袋,“羲儿也是见过女娲娘娘圣像的,与你一般无二。” “可娘娘圣像却有两幅。”伏羲言道,“一为人足,一为蛇尾。长老言说蛇尾之像乃上古愚人误传。娘娘为我人族圣母,又多次以人身临世,如何成了妖物?是以族中奉供之像均为人身人足,方当得起人族圣母之说。母亲莫要诋毁娘娘。” 华胥不语,却分明知晓自己是在狡辩,暗暗垂泪了去。 云霄将一切看得分明。这些日子她留在人族,少不得留意人族的行事,亦少不得留意阐、截二教争端。伏羲的顾虑她也猜到了□□分。万物本平等,人不见得比一块顽石高贵,草木亦不见得比仙人低贱。众生可求道,是故万物齐观,有教无类,这是截教教义;族群生有高低贵贱,贵者不与贱族同流,此乃阐教之言。如此争端之下,妖族披毛戴角、湿生卵化,资质凡庸,是为诸族之末;人族却因由女娲赐予诸多天赋,是为万物之灵长。人族弃截修阐,视异族为下等,矜骄自傲,终成天地间人族仅存的格局! 她上前一步,直直望进伏羲那双明净的黑眸,“不。你是妖身,女娲亦是妖身!倘你无法接受,那便永远只能做人!”她口气凌厉异常,将华胥吓得半死,双手紧紧拉住她的袖子使眼色。云霄挣开华胥,俯身与伏羲平视:“这一关,你必须要过。否则日后人族独大,神仙妖魔、草木虫鱼、山河湖海、朽木顽石,一切生灵都会仰人鼻息,终日躲藏,无处容身!” 此时的伏羲终究是个半大的人族少年,几乎被云霄一席话吓坏了去。云霄今日所言是他往日不曾听过的,却又偏偏字字在理,生生将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砸得粉碎。 倘若此结不解,那么无论她布下多少棋子,结局终究会是结局! “医女大人……”华胥本以为云霄会劝解伏羲,不想竟听到了这番话,不由大悔拉了云霄过来。云霄一指轻点华胥,华胥便软软地倒下。云霄将她安置好,直面伏羲,一字一顿:“你母亲醒来之后不会记得任何事。可伏羲你记住,你非但是日后人主,更是教化众生的所在!老子太上无为,不会教导你治理人间;你必须要依靠自己,依靠这半人半妖的身子,成为人界之皇!” 伏羲望定了云霄,隐有丝丝明悟。他开始尝试着接受,尝试着走出屋子,在黄河之畔游曳不休。人们依旧是指指点点,依旧是避之不及,伏羲依旧是日复一日地想着些什么。他日日望向黄河之水,长长的蛇尾不时撩起点点涟漪。 云霄没有去找女娲。她知道女娲此时未曾出现,日后也定然不会出现。且不说伏羲名义上的老师老子,便是昆仑山上那位尊者,也会将天机干扰得一团纷乱。通天老师此时尚未将她召回,定然也是在观望,观望她是否可以提前为截教截了那一线生机。 是时人间尚未有五谷问世,黄河之水清澈见底,渔、猎成为世人生存的主要手段。人们用树皮搓了绳索,结以记事。生育力颇为低下,且不知何故,畸形儿近年数量大增。族中长者苦思良久亦不得其法。 伏羲清晨便出了门,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缓缓移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行走方式。云霄依旧在他身后跟着,不时教给他一些草药的名字。伏羲暗暗记下了,眼角余光却扫过了草间一张沾满露水的小网。 一只淡黄色的小蜘蛛迈动着细腿爬出,纤长的丝线在腹间凝聚成型,在网上补了一道丝线。几只小虫误闯了蛛网,俱为蜘蛛一口吞下。伏羲伸指轻轻戳了戳那张小网,手指被粘住,拔起是带出几根长长的白丝。 云霄闭了口,悄悄退开。 伏羲看着小蜘蛛一点一点地把网补好,又看着它吞吃了好几只昆虫,长长的蛇尾在黄河岸边撩起水花,倏地卷起一尾小鱼。 或许他可以…… 伏羲若有所思地回到部落,看见云霄没有再侍弄草药,而是将记事所用绳结一个个拆解下来,又一个个打成了小结。云霄回头望了伏羲一眼,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记事绳子恢复原状,又放了回去。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除伏羲外没有第二人看见。 伏羲只觉脑中灵光一闪,却见云霄将几条才搓好的长绳递了过来。伏羲下意识地接了,抱起长绳回到屋里,寻找蜘蛛。 不错,伏羲在他那间小木屋里寻找蜘蛛,连续几天也不出门。云霄与华胥轮流送饭,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伏羲是必须要做些什么的。 伏羲学着蜘蛛们将绳子打了无数个结,又将绳结解了无数次。绳子断了,云霄又为他搓了新的。伏羲每每觉得云霄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她分明却要让自己悟透了去。 伏羲将最后一个绳结打上,拎起新鲜出炉的一张巨型蜘蛛网来到河边。此时正是白日,下水捉鱼的人们不少。可鱼儿滑溜,半天下来也没捉了几只,反倒白费了力气。众人见伏羲到来,不自觉地避开了去,让出老大一片地方。 伏羲喟叹一声,望向身后:“还望医女相助。” 云霄答应一声,牵起网的另一头。伏羲感激地一笑,自己下水扯直了网。他从未做过这些,一番下来动作有些笨拙。云霄连连跺脚,索性施法将那张大网变化成后世渔网,又说了些收网的方法,好不容易才让伏羲满意地捞了一网鱼上来。 云霄咬牙再咬牙,可她不能代劳,不能代劳! 伏羲甩甩湿淋淋的蛇尾,向四周族人和蔼一笑:“此物倘为我等所用,日后却也无需如此劳苦。” 众人望着网内活蹦乱跳的大鱼,再想想自己方才一番手忙脚乱,不由心下大动。胆子大些的悄悄靠近了伏羲,抚摸那张大网,请教着制网的方法。伏羲毫无保留,一一传授。人们见伏羲和善,也都聚拢了来,搓了绳子结网,纷纷下水捞鱼。 虽然渔网并不牢靠,虽然捞捕方法并不高明,可一天下来成果依旧喜人,比之前人手捞捕不知好了多少倍。众人信服,也都对伏羲改观了许多,渐渐开始与他交谈起来。伏羲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日日携众结网捕鱼,以果民腹。 可终有一日,云霄踏进伏羲房里,开口问道:“结网之法,自何处学来?” “当日观看蜘蛛网捕飞虫……”伏羲老老实实回答。 云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水中物、空中物俱无力逃脱,奈何陆中物?” 陆……伏羲眼中精光大放,当晚便结了一张更大更结实的网,随族中猎人出去了。捕鱼之法伏羲已倾囊相授,渔人也自顾自地捞鱼去了,伏羲在与不在并无太大差别。可当晚伏羲拎了一张兜住猎物的大网回来,身后跟着手持石斧、交口称赞的远古猎人,族中便再一次炸开了锅。 网非但可以捕鱼,更可为猎! 猎人中有些脑子灵光的当晚便结了网,次日与伏羲一道出门。这般打猎方式教平日轻松了许多。除非猎物以利爪强行撕开网兜逃出,否则便可一路平安带回。当然,凭网的着力点,猛虎亦难尽数撕裂,也惟有一路被打死而已。 这样一来,伏羲在族人中的地位便隐隐有些高了起来。众人在他面前闭口不提蛇尾之事,可背后却纷纷惋惜如此良材美玉却教妖身污了去。伏羲毫不在意,他已经找到了新鲜事情做,那便是蓄养家禽。 猎物多了,总有吃不完的。一些温驯的小东西倒也可以养将起来。云霄乐得伏羲地位日渐提高,一面传授他一些道法,一面为他做了几个笼子。野物虽然难驯,可禁不住数量多。脾气暴躁的早有人一刀宰了加餐,温吞可怜的便被养了起来,乖乖生蛋产子,为人族多些食材。 云霄虽不满老子将伏羲甩手,自己只图个老师的虚名。可这样一来伏羲却更加可以毫无顾忌地行事。伏羲的妖身已经渐渐为众人所接受,老子再不出现,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而后,伏羲制造书契,终结了人族结绳以记事的格局。部落中人以伏羲功高,推其为下一任首领。当日老子骑了青牛施施而来,一指将伏羲点为人身,言道伏羲功德小成,不存妖异之体。部落中人大喜,首领更是提前让位,尊伏羲为风姓之主。 这老子早不来晚不来,还偏就在这时来了? 是夜,伏羲救回了一名女子。她与人族圣母女娲娘娘有八分相似,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云霄猜是女娲善尸,不料次日便得到了验证。此女自称女娲化身,特助伏羲早证果位,并认伏羲为兄。众人尊之为女娲,与伏羲同视。 既是女娲,便称女娲罢。 女娲言说本尊为圣人监控,本想让伏羲恢复法力,却只恢复了人身蛇尾。老子与本尊斗了半日法,这才一掌劈了自己,赶往下界,将伏羲恢复人身。伏羲不知,也惟有谢恩而已。 35、群婚之害 三月之要,是为杂游。 杂游,亦为群婚。上古之时,民知其母,不晓其父,即是由此而来。 云霄早早逃遁了去,与兄长妹妹通了书信,顺便探知通天老师近日如何。恢复人身的伏羲心情显然不错,竟也逃开了去,与新鲜出炉的妹妹游山玩水。这些日子伏羲大名渐渐传开,结网、书契、蓄禽等等作为无不昭示着此人的不凡。附近一些小部落纷纷归顺,也趁此机会参与了此族群婚。 “医女安好?” 云霄眯了眯眼,保持斜靠树干的姿势往下望去。伏羲与女娲化身各自抱了一个小婴儿,仰头望着云霄。伏羲身姿挺拔,显出日后非凡之态。女娲化身朝她微微一笑,意味不明。 云霄下树,朝二人怀中望了一眼。婴儿气息奄奄,更要命的是,他们居然都是畸形儿。伏羲将怀里婴儿递给云霄,言道:“此二子生来异状,又颇有些痴傻,是以竟遭族人丢弃了去。还望医女怜悯,治好他们。” 子息单薄,后代异常,云霄抱了婴儿细细打量,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上婴儿前额,感知着他体内血脉涌动。近亲,果然是近亲之祸。 女娲化身嘻嘻一笑,指尖泛起光芒,将怀里婴儿变作常人模样。云霄大惊,发现她完好无损,也就依法施为,用道法将怀中婴儿治好。天道有感,却无罚。 这么说…… 云霄将怀中人递给伏羲,言道:“十月之后,自见分晓。”言罢不顾女娲化身愣怔的模样,转身离开。伏羲抱了婴儿,心中模模糊糊想到了些什么,可又分明抓不住。云霄向来不做无用功。她说有办法,那就必定是有。 十月之后,当是新一批孩子出世的时节。 云霄前些时日相助伏羲,已然积攒下不少功德。元始近日不知为何,命令阐教门人出山,拣了几个出身人族的弟子回去。十二金仙之数将足,阐教亦有大兴之势。云霄得闻此事,没有太大动作,只是回岛取了些松针,配合功德金光,又炼了一套金针而已。倘无意外,日子便会如此顺风顺水地过下去。 云霄再度踏足伏羲处时,伏羲正皱眉苦思,女娲化身静静地陪着他,代本尊抒解着思念与担忧。伏羲眼见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医女可算是来了。” “有了些发现?”云霄问道。 伏羲点点头:“不错。今年孩子多了些,正常的孩子更是多了许多。可仍有些胎里带病、生来畸形的孩子。医女当日所言解决之法,莫不是多生些孩子,从中择取些健壮的么?”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隐隐透出些许不满。 你想到哪儿去了……云霄无奈,惟有循循诱导:“依你看来,这些孩子的父母可与往日有哪些不同?” “父母?”伏羲一愣,“医女是说症结在父母身上么?可除了食材稍好些、也吃得饱了,却与往日并无不同。” “果真不同么?”云霄又道,“我可记得不少部族归附于你。族外之人,该有不少与本族通婚。你倒是看看,他们的后代与族内婚有何区别?” 伏羲恍然,叫了手下去探听。一番查探下来,竟发现族外婚所育子女个个安康健壮,可族内通婚之人却少有正常后代。伏羲虽有此发现,却觉得结果委实怪异了些。暂时没有什么太大动静。 云霄见伏羲已然觉察出异状,也就不再多说,静待事态发展。伏羲一连观察数年,俱发现族内之人通婚,后代良莠不齐,偶有正常聪明异于常人的,那也毕竟是少数。反观与外族之人生育的后代,一个个平安健壮,却是族内婚无法比拟。他本非迂腐之人,便据此下了一道命令:禁止族内婚。 头一个反对的便是族内长老。他们以血统相要挟,认为外族不如本族血统高贵,若有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伏羲苦劝良久,不得已来找云霄。云霄这些日子在部落内行医,颇有名望,便留下一句话来:“同姓相婚,其生不藩。” 族里长老见云霄支持,气焰便弱下了许多。其生不藩,的确是困扰整个人族的心病。女娲化身见事态仍有恶化趋势,终于折下颜面,来找云霄。 云霄见到女娲化身,却是意外非常。她本以为女娲要亲自插手伏羲的事,对伏羲的指点也就少了许多。女娲化身近日果然亲身传授伏羲道法。可于人族治理一道,女娲本人却比伏羲强不了多少。云霄知晓女娲化身来意,笑道:“娘娘有心了。人族非神,繁衍之法不易。寻常神仙一滴精血便可繁育后代,人类却是万万不能。倘羲皇陛下别无他法,当择一群女奴先与外族婚配,长老们定然不会反对。如此数年之后,女奴们的后代自然要比常人健康些。长老们也就无法坐视了。” 女娲化身大喜,谢过云霄后找到伏羲。伏羲依法而行,果然堵住了长老并族人的口。女娲化身见事情了了一小半,便又找到了云霄,坦诚以待:“云霄仙子可知,我为何要替本尊降临人世?” 云霄摇摇头:“云霄不知。娘娘降临,自有娘娘的要务。想来无非是照顾羲皇陛下,聊藉娘娘心愿。” “也只有你……”女娲化身低声说道,“也只有你还称他为羲皇。云霄,倘我要恢复哥哥的修为和记忆,你以为如何?” 云霄身子一颤,整个人僵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女娲说的是什么。倘若伏羲可以恢复法力和记忆,那么……那么…… “可风险实在是太大。”女娲化身叹了口气,“一要防着老子,二要让他彻底接受妖族的身份,三要选择了恰当的时机和法宝。稍差半分,遍要功亏一篑。”她望定云霄,双眸之中满是坚定,“我需要你的帮助。” “娘娘法力通天……”云霄慢慢地说着,手心沁出细细的汗珠。 “放心,此处已为本尊用法力封锁,纵是大师兄亦无法听到半点。我虽法力通天,但毕竟孤掌难鸣,而且我并不如你聪明。”女娲化身一字一顿,“我相信你不会拒绝,因为……” “好了!”云霄叫出声来,而后低声说道:“我……答应你便是。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女娲化身徐徐道来,“本尊说过,此事离你不行。至于你需要做什么,本尊也不曾知晓,只言道: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莫非女娲算出了什么?可无论如何她也要尝试一番…… “本尊言道:修为尚可,记忆却是最难恢复。云霄仙子还需秉持本心,莫扰修为。” 云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情绪安抚下来,低声说道:“多谢娘娘提醒,云霄自有分寸。” 她当然是会有分寸的。而今自己定然已经进入老子的视线,一个不察,太一便是老子手中拿捏的把柄。他日若要自己因此而反叛,叛是不叛?所以……所以她必须在此之前变得足够强大,让所有的坏情况永远不可能发生! 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格保护想保护的人,也才有资格在着弱肉强食的世界活得自由自在! 云霄瞬间压下心绪,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还请娘娘告知羲皇陛下:昔日娘娘所定嫁娶之礼,已到了推广的时机。” 女娲化身感慨万分:那女子竟如此迅速地过了这一关……于是答应一声,找到伏羲,将婚丧嫁娶之仪细细告知。 云霄蓦地觉得心境有了突破,性子更是一点一点淡漠下来,是为安之若素,是为宠辱不惊。淡漠的性子里隐有丝丝牵挂萦绕,纠缠的执念牵引心境,一点一点地提升着修为。她借此执念修炼法力,日后执念却不知何等难斩! 族内婚顺利地得到废弃,嫁娶之礼亦顺利地得到推行。伏羲之名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部落依附过来,在黄河流域形成了巨大的部落群,公推伏羲为共主。伏羲受了,觉得人数太多,未免难以管理,便设置了大小官吏协助自己。如此层层递推,治理体系与制度基本成型。云霄没参与太多,她一直在专心提升修为、积累法力,等待一个合适的斩尸契机。 恶尸不斩,她迟早要为其所害! 云霄这些日子专心修炼,截教中人可也没闲着。云霄早早给赵公明送了一封信,言说武夷山有萧升、曹宝二人,并其手中落宝金钱,乃是兄长命中克星。赵公明一路找来,只发现了两个尚未长成的童子,一问名字,正是萧升、曹宝。赵公明再一问,此时并无落宝金钱之说,倒是武夷山有一处灵脉近日有宝物生成。赵公明将信将疑,顺手取了那件宝贝,却是一枚长了翅膀的金钱,与云霄所言落宝金钱一般无二。 赵公明向来是心思活络之辈,既然收了宝,便没有送回的道理。可他也怕凭空招惹了什么因果,索性将那两名小童收为弟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好生看着,也不怕他们掀出什么风浪。云霄收到信感慨了一番,也不去理会。反正凭兄长的能耐,摆平两个小童子绰绰有余。 通天教主近日可是有些不忿。截教弟子帮忙治理人族,倒也积攒下不少功德。可这样一来,截教便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先是元始派弟子下山教化人族,与截教争抢功德气运;后有西方准提圣人频繁东渡,意图挖他截教墙角。通天教主近日在云霄轮番来信轰炸下对诸位圣人提高了警惕,收徒亦谨慎了许多,不少劣迹斑斑的弟子被他下了禁制镇压,业力不消,不得出岛。如此整治之下截教干净了不少,气运也开始绵长起来。 云霄思忖良久,终于将五彩霓衣送回三仙岛,给两位妹妹作防身之用。她已经隐约感觉到女娲的动静,黄河之水近日也不平静起来。老子频频现身人族,女娲亦不时以妖身显圣。留守人族的女娲化身仍旧一心一意地帮助伏羲,却时常教授伏羲一些激发潜能的法子。伏羲法力迅速增长,后果便是——他可以自由地在人身与妖身之中变换。 或许……要变天了。 36、纷争暂解 云霄再次自入定中醒来,隐隐发觉自身修为又到了一个瓶颈。她也不太在意,起身梳洗一番,一眼瞥见旁边站立着小小药童,不由微微一笑:“孔宣,你出关了?” 孔宣淡淡地应了一声,周身五彩光芒流溢,业力与戾气只剩下薄薄一层。云霄牵起他的手,言道:“出去看看。我闭关数年,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了。” 云霄依旧是那副轻纱遮面的模样,孔宣亦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这些年来族人难免有些疑虑,可云霄医术高明,心肠也不坏,众人都道是神仙,谁还会往其他地方想?再说了,近年来下凡相助人族的神仙还少了么?多一个云霄,也不会扎眼。 河边搭起了几个窑子,伏羲指挥着手下工匠取土制坯,正要放进窑中烧制。窑边摆放了一批成品,竟是一些粗劣的陶器。云霄取了一个细细把玩,眼角余光瞟到女娲唇角的笑意,不由微微一怔。 她可不是女娲的化身,而是女娲本人! 陶器已经问世,女娲亲身下凡,那么是否意味着…… 云霄让孔宣自己四处转转,自己扯过女娲,低声问道:“娘娘可想清楚了?” 女娲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呢?你截教号称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这众生可包括我这位混元圣人?” 云霄微微一笑,二人心照不宣地携手离开。伏羲兀自指挥众人烧陶,未曾发现半点异状。 “娘娘有心,云霄亦是欢喜。”云霄请女娲布下防御后轻声说道,“可云霄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指教:妖族是过了气的天地至尊,人族则是当盛的天地至尊。娘娘可曾想过,二者当如何共处?娘娘与羲皇陛下沟通二族气运,也当调解二族纷争才是。”她可不想天地间挤满了人,其余物种连半点容身之地也没有。 “我明白,否则当日便不会让哥哥恢复妖身。云霄,那几日多谢你了。”女娲眉间升起淡淡忧愁,“我算出你近日出关,方才匆匆赶了过来,片刻便要回去的。你说得不错,过了气的至尊与当世至尊总要有些摩擦,可我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当日帝俊、太一也是建立汤谷,才将水族压了下去。” 提起太一,云霄神色不免黯淡了几分,随后立即恢复了常色,悠然开口:“云霄斗胆称娘娘一声娲皇陛下。” 女娲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蓦地明了了去。她向云霄道谢一声,留下化身,自己向北方飞去。云霄慢慢走回,她必须也做些什么。 除非…… 云霄借看病之机,顺口问了病人一个问题:“不知近日可有妖怪来我人族捣乱?” “倒是有的,不过如同猛虎材狼一般,专拣落单之人下手。待日后我等学了仙法,定要将妖族打杀殆尽!”那人面色忿忿。 即是如此,事情也就不算太难办。 云霄找到伏羲,向他询问妖族为祸之事。伏羲只说近日一些山精鬼怪时常扰乱偏僻部落的秩序,并杀害了不少进山伐木、打猎之人。有些小部落的居住地更是被灭了族。云霄再一问,竟是人们为了找寻居住的地方,纵火烧了大片山林。部落建成没多久,便被一群怒火冲天的小妖吃了个干净。 幸亏此时纷争不大,若日后神农尝了五谷,刀耕火种之下不知有多少林木焚毁,多少山岳崩溃,多少湖海被填!云霄隐隐有些担心起来。人、妖二族,日后只怕不死不休!哪有开了灵智的动物甘愿被人剥皮取血?哪有妖怪甘愿自己的族人被人类豢养在动物园中观赏?莫非果真妖族不灭,人族不兴? 要避免人族独大,就必须制衡;要制衡,就必须借助天道! 云霄思量片刻,言道:“共主为人族至尊,又身具道法,何不聚些修士,以人主之尊前往震慑。妖族终是无主,些须乌合之众,必不能与人族相抗。” 伏羲觉得有理,便命手下之人找寻些修道者,自己找了个日子率众前往。云霄自然没有落下,留下的女娲化身,自然也随了伏羲前去。 大路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妖精聚居之处,人族无不振奋,认为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到来。云霄一面计算着时间,一面拉过女娲化身悄悄说了些话。 这边,伏羲已是疾言厉色,喝问妖族缘何杀人了。 妖族不喜废话,自然就有些小精怪上前开打。女娲化身拍了拍伏羲的肩,将一股柔和而强大的法力传了过去。伏羲修为瞬间大涨,眨眼间便制住了那几位小妖。一些年长的妖精眼见伏羲掌下青光,早已看呆了去。伏羲望了一眼身后的人们,决定将妖族完全震慑,掌心青光蒙蒙,将一众妖怪笼罩其中,顷刻之间便能令其灰飞烟灭。 伏羲大喝:“服是不服?” 充沛的法力在体内翻涌不休,人类的身体早已无法承受。伏羲长吟一声,再也无法控制那股澎湃的力道,周身青光大涨,下半身化做长长的蛇尾,庞大的威压释放出来,四周寻常人类早已两股战战,伏地不起。 伏羲妖身一出,掌心青芒便盛了几分,直压得其中妖精骨骼咯咯做响。几位年长的妖怪非但不恼,反倒眼泛泪光,齐齐向伏羲下拜:“小妖冒犯陛下,自是该死。还望陛下费心,亲自动手,免得教那物玷污了妖族之身!” 那物,自是人族。 大妖一跪,年轻的小妖自是摸不着头脑,连随行的人族亦是不解。伏羲为人族共主,这些年来为人族兢兢业业,恩德泽被世间,莫非连妖族也闻其圣名不成?一些胆大的不免出声进言:“既是服软,便免去一死,终身为奴罢!” “妄想!”妖怪们齐声喝道,“尔等杀我子孙,毁我居所,灭我生道,此时竟敢教唆陛下为恶,其心可诛!人族枉为天地至尊,竟连我族最最劣等的子民也不如,可笑啊可笑!” “妖孽大胆!”随行人们七窍生烟,纷纷要求将妖族尽数灭了去。伏羲完全无法控制体内那股汹涌的力道,连收束蛇尾亦是不能,可二族对骂却分明听了进去。人恨妖之念,不知何时已经融入骨血,成了本能。可妖……果真如此可恨么? 九天之上彩芒大涨,人教教主老子骑了青牛驾临。伏羲顿时觉得身上一松,周身法力被一股无影无踪的力道卸了去,蛇尾在老子指尖光芒下化为人身。伏羲令众人伏地叩拜,妖族也兀自叩拜老子圣人。 半空中响起女子轻笑,女娲化身身形透明缥缈,化为一缕轻烟散去。女娲端坐青鸾之上,向老子遥遥行礼:“大师兄安好?” 众人又拜女娲。年长妖精们身子颤动,目中泪光莹莹。 “大师兄,人族之事,当由人族自理。你我身为混元圣人,如何看此道不透?”女娲笑眼盈盈,做足了姿态。 老子反驳不得,却也只得与女娲退至一旁。云霄成心将这混水搅得更混,是以言道:“二位圣人驾临,乃是人间幸事。老子圣人为人教教主,女娲圣人为人族圣母,何不趁此机会为人族讲解些道法,以助人族提升实力?” 妖怪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几乎要生吃了云霄。 “此言不虚。”女娲称赞,“大师兄忝为人教教主,当行教化人族之事。恰好今日你我二人有暇,不若就此指点一番,如何?” 老子掐算片刻,微微点头。 云霄见老子上钩,将声音蕴含了法力传遍天地:“敢问二位圣人,如何修道?” 老子扫了人族一眼,言道:“修道者当收心养性,茹素奉斋,止杀孽、返天真,求索不止,勤奋不息。尔等凡体浊胎,只当得此下等修行之法。日后有小成,自有缘法。” “芸芸众生,皆可向道。天道有常,万物为师。”女娲悠悠接口。 修士中有聪明的,便道:“如此,当以和为用,可是?” 老子、女娲嘉许。 “修道之路漫漫,向道之心终不可废。一曝十寒,终无道果。”老子言毕,对女娲说道:“我等该离去了。” 女娲含笑,周身五彩光芒大涨,便要隐去。老子亦如是。 可那五彩光芒之中,女娲分明显了人身蛇尾之像,与伏羲一般无二,亦与人世“讹传”一般无二。 提升实力,是所有种族的心愿。而在这个世界,修道是唯一的方法。天道在看,圣人在看,不可杀生,不可造孽,当和平共处,柔声细气,循道而行。 妖族在女娲的劝解与压制下退归北方,存世的妖精俱以伏羲为尊,休养与山林之列。伏羲无奈,也唯有将二族一一调解开来,人族少了些焚山烧林之举,妖精亦多了些助人劈柴挑水之行。二族纷争虽未曾彻底解决,却也缓和了许多。 云霄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请伏羲将二族苦大仇深者一一找来,当着各自族人的面大吐苦水,结了那些陈年旧账。其实二族并无大怨,只不过人族恨妖之心根深蒂固,认为妖精没有一个好东西,稍好些的妖也被当作神仙供奉,不入妖流。妖族也是深恨人族千万年前与巫族联手,对妖族大肆屠杀。当年帝俊、太一屠灭人族,原因亦是如此。吵吵嚷嚷半晌,发现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也就揭过了去。至于二族此时的小纠纷,则大可不必介怀。人族自己还有开战的时候,何况异族? 关键在于,此时的伏羲,既是人族共主,亦是妖族之皇。虽然他并不明白究竟原因为何,但二族关系和缓,利必定大于弊,也就不再深究。 至于莫名其妙被人拿来当了枪使的老子圣人,仍是时不时讲讲修道之法,收些人族记名弟子,提升提升人族气运。妖族不捣乱,他也不愿与女娲过不去,也就此算了。除了元始大恨截教大盛之外,诸位圣人也没有太大动作。 女娲化身,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一日,享誉天下的伏羲共主来到黄河,突然之间心中一动,仿佛感受到了一些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东西。他在河边坐了许久,望定了荡漾的清澈河水,默默掐算着这一切。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黄河之水翻腾起巨大的浪花,一匹龙马背负一幅图,自河中徐徐升起。那张方形的图上画满了圆圆的小点,点有线连,白点为阳,黑点为阴,一、六居北,二、七处南,三、八掌东,四、九为西,五、十守中。神妙的图案竟似蕴含了天地轨迹,将道绵绵蕴藏其中! 伏羲直起身来,伸手牵过龙马,抚摸着那张神秘的图。冥冥之中似有力量牵引,熟悉而玄奇的感受在体内涌动,仿佛生来便存在一般。他长啸一声,不自觉地现出人身蛇尾之相,取出了那张图。 那种感觉告诉他,它叫河图! 37、天地二皇 伏羲轻轻摩挲着河图,感觉到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他登上高处,俯瞰大地鸟兽鱼虫,仰视天空星辰云雨,感知乾、坤、兑、震、坎、离、巽、艮八种最基本的力量,自四象中化生八卦,以阴阳爻断、六变为封,双手缓缓举起,周身阴阳气旋化做最纯正的黑白太极。 伏羲伸出右手食指,太极图案泛起丝丝涟漪。他凝望苍穹,虚空画了三道线。 “乾。主天。”伏羲声音低沉,却有着说不出的力量。 三道线绽放出万丈光芒,虚影上应天气,在太极外围凝固成小小的符号,是为乾卦。 伏羲再画六道短线,两两相合,声音传开天地:“坤,掌地。” 六道短线勃发出汹涌的力量,感应着天地间携带了地气的万物,凝固成小小的符号停驻在太极外围,隐隐透着亘古神秘的力量。 “震,司雷。” “巽,为风。” “艮,连山。” “兑,应泽。” “坎,控水。” “离,演火。” 八个符号分掌八方,在太极外围散发着莹莹光芒。河图飞至伏羲手中,遵循了道的神秘轨迹运行。伏羲手执河图,吞吐其间神秘的力量,追逐着道的痕迹,以八卦为基,演天地万物。 另一神秘的图案自虚空中飞来,与河图遥相呼应,共同将强大的力量注入伏羲体内,太极八卦图化做高台托起伏羲,以二图为眼,吞吐着强横无比的力道。 天道□□缓缓显现,强大的功德金光并一道紫雷劈下。一朵十二品紫莲将雷电接下,粗大的功德金光柱洗刷着伏羲的身体。筋骨重塑,浊气尽消,伏羲一身法力飞速增涨,却在不久之后到了尽头,大有就此定型的趋势。 刹那间天地变色,三十六颗散发着五色毫光的珠子将伏羲重重包围,一盏莲花灯熊熊燃烧。虚空已断,时空折叠,伏羲痛苦地大叫一声,双手捧头,缓缓蹲下。 一张琴自虚空中出现,拨起阵阵奇音。琴内神念牵引宝莲灯,直往千年之前而去。神念化做淡淡虚影,竟与伏羲本身一模一样,曳了长长蛇尾,与伏羲越来越近。 河图、洛书附着太极阴阳鱼眼之中,放出万丈光芒。霎时间伏羲已然到了尽头的修为境界再度大涨,刹那间善恶两尸尽皆斩出。玄元控水旗遮天避日,三十六颗定海珠再造虚空,堪堪遮挡了天道的视线,时空长河里伏羲二而化一,长长的蛇尾盘虬,蒙蒙青光遍布须弥芥子。 八景宫内,女娲拈起一枚白子落下,浅浅笑道:“大师兄,你输了。” 老子棋艺不佳,自然认栽。而后推说自己炼丹心切,将女娲请出宫去。此时天明日朗,伏羲八卦已成,天道□□悄悄隐去,女娲抿笑驾临人间。 伏羲自八卦台上站起,四周一切杳无踪迹,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青光遍洒,烽火漫天。他抬起头,面色平和地看着女娲,轻声说道:“你也太大胆了。” 女娲喜极而泣,抱着伏羲大哭不止。伏羲轻揉女娲脑袋,低声说道:“莫让人知道……许多记忆我尚且无法恢复。这洛书……” 女娲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她向我借了乾坤鼎一用,以洛书交换。” 伏羲想起方才三十六重须弥芥子阵,依旧心有余悸。 “不说了。”女娲甩甩头,朗声叫道:“还不出来?” 虚空撕裂,五色毫光润润莹莹,白衣少女纤足踏出,面上轻纱遮掩。 伏羲恍然,只道:“医女瞒得我好苦。” 云霄向伏羲微施一礼:“还请陛下调解二族纷争。”伏羲是人、妖二族之主,他的话比圣人更有用。 “伏羲自当尽力。”伏羲点点头,退后一步,伏地叩拜,“人主伏羲,叩见圣母女娲娘娘。” 云霄一怔,瞬间想到伏羲有着圣人亦不能及的神算功法,便也随了他拜见女娲。女娲会意,微微点头,面色凄楚:“二位免礼。” 三清联袂,自空中而来。西方二圣亦来。平心算出有异,亦赶了来,拉过女娲说了些什么。女娲微微颔首,望向与诸位圣人见礼的云霄。 伏羲早早收了伏羲琴,并河图、洛书一道遮掩了自身功力,此时正与云霄一道,与众位圣人见礼。众圣言道:“伏羲日月之功,当悯坏天下,恩泽世间。” 伏羲称是。 老子朗声说道:“伏羲创八卦,泽人间,当主三皇五帝之天皇位。” 是时,老子圣人命人族搭祭坛,祭天地,与女娲共封伏羲为天皇,得享圣皇果位。此时地皇未出,伏羲当继续治理人族,直到继任者出现。伏羲叩谢,与女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此后,伏羲一面调解二族争端,一面大力推广治理之法。伏羲之名遍传天下,人族纷纷依附,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女娲将一些实在不听劝的妖精拉到北边,命些法力高强的妖精治理。至于留在人间的,自然是和和气气,在伏羲麾下与人族共修天道,纷争不起。 至于天道,则又一次被欺瞒了过去。原因却是平心将拥有巫族血统的巫人与人族混居,成为人族大巫,行占卜、医药、鬼神之事。巫妖二族本为宿敌,一见面自然要争吵,人类完全被撇在一边。一时间三族势力交错,旁有飞禽、走兽、鳞甲三族参与争端,既不能一家独大,亦不能有灭族之祸。各方势力交错平衡之下,天道失却了威胁它的存在,各圣人也乐得见到天地间和乐融融,俱由得他们去闹。一时间波澜不起,天地宁和。 至于云霄,则被通天带回碧游宫关了禁闭,顺便对诸位圣人遮掩了她近日所作所为。云霄自知理亏,也感激通天照顾,乖乖留在碧游宫修道不提。 东方青木,主生,成仁。 此时伏羲已作了二十五弦之瑟,始庖厨、倡六畜,分地而治,圣名遍传。女娲化身为掩人耳目,诞下一女安登后辞世。 安登年长之后,梦中有神龙萦绕身体,而后诞下一子,是为烈山。烈山三岁知稼穑,后为伏羲之臣。伏羲算出此人日后有大功德加身,更兼身具皇者之气,鳞甲一族对他恭谨异常,便禅位于他,自己去了三十三天火云宫修炼。 (据《孟子·梁惠王章句上》载:神农,有娲氏之女安登,为少典妃,神龙而生帝。承庖羲之本(伏羲氏禅位与神农氏),以火德王。故曰:炎帝。勰疚辏嗨纾犟缰越烫煜拢屎牛荷衽# 烈山临位之后,承伏羲之遗泽,爱护百姓,将陶器发扬光大。此时云霄不在,又未曾传下弟子,孔宣亦早早随了云霄来到三仙岛修炼;加上此时人族多食荤腥,上古未曾有食材洁净一说,是时百病横行、民众困苦。烈山见此情景,便将政务托付诸位大臣,自己亲往山野,一株株品尝百草。 老子有感,下凡将烈山收为弟子,以解毒仙丹赠之。烈山得仙丹之便,尝草的速度快了许多,分辨出不少食材与草药。可仙丹终是有数之物,一旦用尽,他便有殁身之厄,却又该如何是好? 伏羲于火云宫中有感,上娲皇宫找到女娲,要了两样东西。一为赭色长鞭,一为獐鼠。鞭为造人鞭,身具大功德,朝诸多草药一鞭甩去,救命的便泛了红光,有毒的即泛黑光;獐鼠通灵,能观五脏六腑、十二筋脉,更有识别药性之能。二者临身,烈山的速度便快了许多。非但尝出了稻、黍、麦、粟、豆五谷,更是发现了茶树与诸多解□□物。烈山尝草凶险万分,有“一日而遇七十毒”之说。纵是伏羲,亦赞叹不已。 獐鼠为妖。这般相助人族,二族嫌隙未免又稍减几分。 烈山尝遍百草,带回五谷的种子,命众人播种。可此时众人渔猎畜牧已成习惯,如何能够转变为农耕?烈山无奈,唯有亲自动手。他以铲松土、播撒种子,渐渐发觉铲子翻覆过来功用更大,故而将铲加深变窄,发明了锄。 锄头一出,各种农具便纷繁而至。烈山传播五谷,使人果腹,功德万千,故以神农为号。神农居帝位,谦和从谏,爱民若子,天下皆服,尊为共主,位与伏羲齐。 农耕文明渐显雏形,私有财产开始增加。神农想了个法子。他寻了处地方,称为“市”,作为世间以物易物之所。是时世间未有贝币,私产亦少,神农之法大有裨益,故而天下推广。不久之后货币出现,商品交易初步形成。人类文明步入正轨,神农的使命亦将尽了。 这日,神农制作出五弦琴,却不敢弹奏,只说天命已尽,欲找寻继位之人。是时老子、女娲、伏羲降临,命人族搭祭坛、告天地,封神农为地皇,与伏羲一道在火云宫中修行,不得有误。 神农无奈,只得草草传位。众臣子认为神农之子有乃父之德,可为天下共主。如此世代相传七世,足有一百余年。当时在位的人界之主,是为炎帝神农的直系子孙,姜榆罔。 姜榆罔承炎帝之位,虽有薄德,却当不起人界共主。时间一久,未免有些蠢蠢欲动的部族。其间又以九黎部为最。姜榆罔虽有心征讨,可奈何九黎族人肉身强悍、力大无穷,自己族人早在农耕文明之下便的疲懒,又如何能将九黎部落一口吞下?此事不了,炎帝终究要寝食难安。 碧游宫之内,云霄终于结束了被监管的状态,再度驾临世间。云霄虽不明白通天的真正意图,可她却知晓截教日益壮大,已引起阐教的不满。元始一直在谴人寻找最后一位圣皇,企图抢在老子面前,将帝师之位收入囊中。 云霄望了一眼火云宫,感受着二位圣皇的气息。里面没有他。地皇神农乃是东方苍龙之化身。不过神农既然不是他,那么他必定是人皇轩辕!人皇……人皇……为什么会是人皇?人皇将来可是要有四妃十嫔的! 云霄咬牙,在老子与广成子之间思量半晌,终于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身气息,遥遥面向老子的八景宫。老子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命玄都盯紧了云霄。通天思量半晌,决定不去插手人教之事。老子对他已是颇有微辞,况且三皇终要入了人教。 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当初她不愿求通天收他为徒,也是避免为自家老师平添烦恼。云头一收,她悠然降落在古老的姬水之畔。 38、公孙轩辕 白衣临身,轻纱覆面,姬水之畔少女缓步行走,细细感知那熟悉的气息。怀里小钟暴躁万分,在白色光茧里左右冲撞,几乎要脱离云霄而去。云霄轻轻按了按怀里小钟,忽略掉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步踏进部落里最精致结实的小木屋。 屋内一对青年男女愕然。 云霄微表歉意,目光落在青年女子怀中那啼哭不止的婴儿身上。紫光萦绕,阳气充盈,分明是个方才出世的小小孩童,却已有了不俗的宿命。云霄上前将婴儿抱入怀中,感知到混沌钟分明安息下来,却仍旧掩饰不住那股欣喜。 婴儿停止啼哭,依稀感知到那缕魂牵梦萦的气息,模糊的视线无法辨清来者容颜。小小软软的身体依偎在云霄怀中,安静地睡了过去。 “少典,附宝。”云霄周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缕缕仙气,“此子与我有缘,不知……” 强大的威压自四面八方传来,云霄一挥袖,为怀中婴儿抵挡了那股压力。少典、附宝二人早已伏地叩拜不止。少典身为部族首领,那能不知有仙人来到。云霄微蹙了眉头,心底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来日人阐截三教鼎立,看你西方还如何能够谋算东方! 来人长身玉立,广袖深衣,却是元始首徒,广成子。 云霄掩过眸中的笑意,向来人盈盈下拜:“竟是师兄到来。云霄有礼了。” 广成子轻轻“嗯”了一声,向少典提出要收他儿子为徒。少典望了望云霄,踌躇半晌。云霄言道:“既是广成子师兄到此,云霄也不来抢这功德。还请师兄收他为徒,以正门楣。” 广成子听到“以正门楣”四字,眉头深深皱起,一股更为强大的威压肆无忌惮地释放,饶是云霄准圣修为,亦要跪地不起。云霄抬头望了广成子一眼,唇角微微一翘。 “既是如此,我夫妻二人代小儿谢过仙长。”少典迅速下了决定,“今后小儿公孙轩辕,便为仙长座下弟子,还望仙长多多照拂。” 广成子满意,只说公孙轩辕年纪尚小,待长大一些,自己便来传授道法,就此飘然离去。云霄将怀中婴儿送回附宝怀中,追上广成子,再行大礼:“云霄见过大师伯,大师伯圣安。” 广成子瞥了一眼云霄,恢复了老子模样,对云霄说道:“你好自为之。” 云霄心下微微怅惘,称是,又望了满世界找寻人皇的真正广成子一眼,送走老子,重新回到了附宝那里。 方才云霄一走,公孙轩辕便不肯安睡,复又大哭不止。附宝哄他不得,大是烦恼。云霄轻叹一声,将公孙轩辕抱起,让他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附宝一见,免不得要请云霄留下。云霄望了少典一眼,亮出百年前人间医女的身份,在姬水之畔顺利地住了下来。 史家言道: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云霄自认见过的聪明孩子不少,可能聪明成这样的,绝对是天怒人怨。 才会翻身,便已经可以稍微学着大人发声;才刚刚坐稳,便吐着清晰的单字缠人讲话;待学会了爬,便要终日出门看这看那,自畜牧渔猎到垦荒播种,乌溜溜的眼睛扫过一样,便有数不清的问题砸过来。 附宝究竟是普通的人族女子,少典亦是终日忙得脚不沾地的部落首领,如何抵得了这般纠缠?故而帝师授业之前,云霄全面接掌了启蒙工作。 每每看着公孙轩辕,云霄总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并非昔日的缱绻闲适,却是一份心静如水的悠然。她甚至有些期盼公孙轩辕不要长大,封神之祸亦由得它去,只要这般波澜不惊清逸宁和,便好。虽然会没来由的想起太一,那种痛彻心扉的心冷之感却在一丝一毫地减退,心境打磨得愈加圆满。 可人皇究竟是人皇啊…… 来日人皇驰骋沙场,逐鹿天下,教化万民,泽被人间,岂是她所能阻拦的! 云霄轻轻抚摩着散发暗金光芒的屠巫剑,伸手抱过一边研究磁石的公孙轩辕,一道白光划破小小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在剑身之上。 屠巫剑刹那间光芒大涨,与公孙轩辕隐约间起了应和。云霄双眸微合,身后显现出凝成实质的功德金轮,一束最纯净的功德金光打向屠巫剑,细心洗刷着滚滚业力与煞气。公孙轩辕好奇地托着小脑袋观望,不时伸手摸摸剑身,感受着那凌厉霸道的剑气。他隐约觉得这柄剑与自己有着莫大关联,有如最真挚的战友一般亲密。 业力已尽,煞气不存。功德金轮黯淡许多。云霄面纱之下的姣好容颜失了血色,低低喘气不休。 “云霄姐姐……”公孙轩辕伸手抚上云霄前额,“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没事。”云霄抱了公孙轩辕,伸手召来那块磁石,轻声说道:“天下人皆以北斗、北极诸星识北,却不晓此石亦可指北。磁石多在岩中取得,放置的时间久了,便会失却功效。”她将磁石捏碎,以仙术滤去杂质,制成磁针,虚空托起,让公孙轩辕动一动。 公孙轩辕好奇地戳了一戳,针尖换了个方向。公孙轩辕一放手,针尖便稳稳指向了北方。云霄压抑住那股大汗淋漓的感觉,将磁针捏得粉碎,低声说道:“莫要让他人知晓。此物尚未到达出世之机……” 公孙轩辕应了,又听得云霄说道:“为帝者,当因德、量才用人,虚怀若谷。必要时……”云霄低头望了公孙轩辕一眼,后者正认真地看着她,“必要时,可采取些非常手段。”譬如征战,譬如联姻,譬如制衡。 公孙轩辕“哦”了一声,感知云霄紊乱的气息,心下一阵担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回云霄要教授自己一些新东西,都会有些异常状况出现。他私下里问过父母,见多识广的父亲告诉他,如曦医女很有可能在对抗某些无法对抗的东西。譬如,天道。 少年初长,岁月如梭。 老子化身的广成子终于肯驾临凡间,将一些初等道法传授给公孙轩辕。云霄这些年教了他一些呼吸吐纳的法子,又寻了些灵药为他锻造筋骨。公孙轩辕虽属人族,体质却与一般地仙无二。老子教了几年,觉得够了,便撒手不管,任由公孙轩辕继续他该有的使命。 人教教主传道,截教门人自然要回避。 云霄得空,将通天教主所传道法从头到尾巩固了一轮,为再次进阶牢牢打下了基础。孔宣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依旧是先前的模样,为她挖挖草药,拣拣灵根,顺道交流一些修道心得。他二人修为相当,几番交流下来俱受益不少。孔宣几度顿悟之后找了个地方闭关,只说不斩恶尸绝不罢休。云霄听罢也只微微一哂,由得他去。 公孙轩辕还是将云霄找了回来,用心讨教医女之师“歧伯”的医术。云霄非但将自己知道的解说了一便,还亲自找到了那位神秘的歧伯并将其带回。公孙轩辕讨教医术的同时发现族人因农耕而变得疲懒,便取玉为兵,制弓铸剑,时常亲自带领族内男子训练,借以提升体能、增强战力。他怀德天下,声名大起,姬水之畔近年来便多了许多依附的小部落。 如此动静,自然瞒不过那位天下共主,而今的炎帝,姜榆罔。 姜榆罔虽闻公孙轩辕之名,却并不服气。反倒因为麾下许多小部落纷纷依附于公孙轩辕,不将他这位炎帝放在眼里,对公孙轩辕有些不满。公孙轩辕虽服天下共主,却并不唯炎帝之命是从,反倒时时违逆、处处革新,一反炎帝推崇的温柔顺从之态,以凌厉果敢称雄,威临天下。 古蜀有一族,名为西陵;西陵有一女,是为嫘祖。 是时中原入蜀,有褒斜、金牛、米仓三道。公孙轩辕谴使拜见西陵族长,求问蜀中登天建木,顺道探听西陵一族的缫丝之法。北方各族此时虽能以植物纤维替代兽皮,勉强制衣裹体,却远远不如西陵族人缫丝养蚕之妙。可惜西陵族不肯透露半点口风,昔日更是将炎帝使者也挡了回去。公孙轩辕不过一个部族首领,如何能够得到这等机密? 公孙轩辕不得其法,也懒得深究。他已经找到大挠、隶首、伶伦、仓颉等诸位臣子,开始了新一轮文明进程。 当时人族仍是结绳、堆石以记事,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个年份。去年、前年的事情还好办,可十几二十年前后,又该如何做数呢?公孙轩辕遂命史官大挠察天地之气,探五运之行,以十天干、十二地支为基,制甲子,六十年一轮,是为道家六十元辰。如此一来,年份便清楚了许多,总不至于将十五年前与十六年前弄混了去。 大挠作甲子,隶首可也没闲着。昔时神农创造了“市”,以为交易之用。而今货币渐通,如何交换却成了麻烦。公孙轩辕一声令下,隶首便得解决这个难题。他首先想到了数。而后又以数为基,创出度、量、衡,正天下之货币,利货物之交通。如此一来,公孙轩辕辖下的“市”,自然比炎帝属地之内的集市高明了许多。依附公孙轩辕的部落越来越多,隐约间有了与炎帝分庭抗礼之势。 关于公孙轩辕的臣子伶伦,《吕氏春秋》是这么说的: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伶伦自大夏之西,乃之阮之阴,取竹於o溪之谷,以生空窍厚钧者,断两节间--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之下,听凤皇之鸣,以别十二律。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以比黄锺之宫,适合;黄锺之宫皆可以生之。其记载因年岁久远,固有不符之处,可制乐之艰辛却是半点不假。伶伦制律完毕,又与荣将铸十二钟,以全音律。公孙轩辕虽不是全才,可用人之道却比先前二位圣皇高明得多,只三位臣子,便几乎要将炎帝的风头尽抢了去。 此时登场的是仓颉。 结绳记事的不便之处在于,绳结过于简单,难以述尽世事。一次不小心,竟令公孙轩辕与姜榆罔的一次谈判崩坏。仓颉心下不安,于山林荒野中驻留数载,尽观山岳、鸟兽、指掌、林木的纹路,以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六书,创造出最古老的鸟迹文。文字形成当日,天地哭、鬼神号,为仓颉泄露天地之密而悲愤万分。而后天降粟雨、世尊史皇,仓颉之功恩泽万代,象形文字流传人间。 炎帝终于坐不住了。 39、今生前世 姜榆罔终究做了数十年帝王。他见九黎部为乱,公孙轩辕又深得天下人信服,有熊部战斗力一天天增强,来日未必不是另一个九黎,就想了个鹬蚌相争的法子。他找来使者前往公孙轩辕处,以天下共主之名命他征讨叛部。 姬水潺潺,巨木浮于其上。公孙轩辕一手按巨木,另一手执了玉刀削割。玉质柔软,没削几下刀刃便不再锋利。公孙轩辕抚摸着粗砺的刀锋,眉头深深皱起。 雪色衣角轻轻拂过,一柄铜刀递了过来。公孙轩辕顺手接了,在木头上削了几下,锋利而坚硬的质感令他欣喜万分。他用铜刀又削了几下,方才注意到身畔来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木屑,一脸欣喜:“云霄?” 云霄年岁不长,此时看来比公孙轩辕尚要幼小几岁。公孙轩辕不肯再叫她姐姐,直呼其名。云霄取回铜刀看了看,笑道:“这把刀还算可以。你这是要做什么?” 公孙轩辕望着铜刀,目光凝重起来。如果可以大规模取铜代玉,那么兵刃的锋锐程度必定大大提升。他隐约有了一种直觉,天下要乱,而他便是这一切的终结者。 云霄微微蹙起眉头,扬声叫道:“轩辕?” 公孙轩辕回过神来,拿回铜刀再度削木,边削边说:“木浮于水,人却无法轻易入水。倘若入木于水,人处其上,定然可以自由行走于水中。”他将巨木圆面稍稍削平,自己站了上去。巨木晃了几晃,将他稳稳托起。 “是个好法子。”云霄赞道,俯身按下公孙轩辕的一只脚。巨木失却平衡,霎时间便要翻覆。公孙轩辕吓了一跳,施术飞上半空。半圆半平的木头在水里沉浮片刻,又稳稳停下不动了。 “你有仙法,凡人可没有这番本事升天。”云霄望着降落下来的公孙轩辕,似笑非笑,“倘若人踏于木,行至河中。清风稍起,便有翻覆之虞。” 公孙轩辕点点头:“这倒是不好。不如将木头挖空,人处其中,倒好掌控一些。”他以铜刀将巨木挖空,自己躺了进去,左右摇晃一番,已没有了翻覆风险。公孙轩辕正待跳下,云霄在一旁将空心木连同他一道推向河中。巨木两端着力点太大,前进了几寸便停下不动了。 如此一来,这东西只能助人停留于水中,可不能助人行进啊! 云霄顺手拈来一株芦苇,折了根叶,只留一根长长的茎杆。她将苇茎一端削尖,言道:“你创出弓矢,可还记得为何箭上要安尖头?” 素手一推,苇茎入水,尖端划破水面,在两旁曳出长长水痕。 公孙轩辕恍然,将巨木一端削尖,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在岸边一点,巨木宛若芦苇一般破水而去。他又想了想,将另一头也削得尖了,斜斜向下,如同箭簇一般,破水之势更显。公孙轩辕摆弄一会,叫来族人将此法传授,命他细细打磨,再造一批出来,日后要捕鱼、过江,可就便利许多。 那人大喜,问道:“此物何名?” “名……”公孙轩辕思忖片刻,答道:“名舟。”他完事之后便不再去管,握了铜刃与云霄并肩而行。族人们知趣,俱不相扰。云霄瞥了一眼公孙轩辕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告诉你。” 公孙轩辕俊面微红,讷讷不语。 “此地诸山,求如、带、虢、少阳、北嚣、湖灌、敖岸、宜苏、鹿蹄多玉,你以玉为兵,就地取材,也是常理。”云霄言道,“浑夕、县雍、诸余产玉,亦产铜。方才我给你的,便是铜刀。铜质坚韧,通神,可为兵。” 公孙轩辕大喜,正待命人前往开采,又被云霄拉了回来:“莫急。西方昆仑方圆之内,符禺、石脆、钤、女床俱产铜,此地往南,蟆诠龋16ノ帷11病9莆灿型ち河行创攀6饺词俏尥d愕毕赶改被傩锌伞!惫镄灰辉氏隆 正说话间,炎帝使者到来,请公孙轩辕接见。云霄正待回避,却被公孙轩辕一把拉了过去,共同接见使者。至于公孙轩辕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得不说,那使者见到公孙轩辕身边站着一名气息缥缈的白衣女子,着实惊诧了一回。 “……故,帝命:公孙轩辕即刻征讨九黎诸部,以正民心,不得有误!” 公孙轩辕接命,送走了那所谓使者,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云霄悄悄退开,循着太阳轨迹来到东海汤谷,在扶桑树下斜斜倚了去。 扶桑依旧吞吐着灼人热浪,袅袅箫音萦绕周身,化为缕缕仙气飞扬。皓腕之上紫色星环光芒渐微,明眸泛起幽幽怅惘。 愿如昔,人依旧,聊相藉,君知否? 掌中小星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微敛的凤眸倏显丝丝光亮。云霄抬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亦望向那驾云而至的少年男子。 “云霄!” 公孙轩辕大步上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来到了这里?你……”他在扶桑树下按住了头,脑中隐约有些什么呼之欲出。再一细想,却是空空荡荡,半点也无。 云霄收箫站起,取出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剑名屠巫,正是太一昔日所执。这些年被她以功德金光滋养,早已洗净那滚滚业力与巫族煞气,更是将缠绵剑身的怨气消化得一丝不剩。云霄手托长剑,递给公孙轩辕,言道:“以精血牵引天地之气,而后滴入此剑。” 公孙轩辕仍旧记得这柄剑,往昔那种玄妙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无穷战意在胸中澎湃,直欲执剑杀敌、戎马天下。他依言取血、引气、滴剑,剑身刹那间放出万丈金光,隐隐现出两个古拙的文字:轩辕。 公孙轩辕执了剑柄,感知到那种人剑一体的玄奇。他盘膝坐下,一手执剑柄,一手托剑身,气息牵引,将元灵、剑灵交融了去。 恍然间杀声震天、血光蔓延,恍然间钟声浩瀚、一往无前。熊熊烈火灼烧天际,漫漫星光遍撒诸天。白衣少女亭亭袅袅,金乌啼血,凄声哀鸣。 他痛苦地以手按头,脑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又似乎空空荡荡,一派虚无。 “轩辕!” 云霄扶住公孙轩辕,将一股纯和的仙灵之气传入他的体内。公孙轩辕抬眼望去,面纱覆遮下真容不显,一双乌瞳却分明满蓄担忧。云霄,云霄…… 他很痛苦……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屠巫剑分明又是轩辕剑!云霄挥袖为轩辕拭去汗珠,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汹涌而熟悉力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公孙轩辕一把握住云霄纤细的手腕,灼灼目光几要将她融化了去。 “你怎么了?”云霄挣了几挣,无法脱离,也由得他去。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好熟悉,分明便是…… “云霄。”公孙轩辕平抑□□内暴躁的真气,望进她明澈如水的双眸,“云霄,我喜欢你。” 云霄指尖微微一颤,将口气缓和了又缓和,低声说道:“莫说傻话。你连我的样子也未曾见得,如何便轻言喜欢?倘我容颜丑陋十分,你又待如何?你是命定的天下共主,他日女子又何以千万计……” 公孙轩辕一双黑眸幽暗深邃,却分明翻涌了无尽波澜。他将云霄按在身前,探手将轻纱揭了去。云霄偏了头,语气颇有些不佳:“你回答我。” “呵。” 公孙轩辕轻笑出声,撩起云霄一缕长发把玩:“今日既告知了你,索性便将话说透了去。你待我如姊、如师、如母,我本该恭谨有加,不当生出这等龌龊心思。可我做不到。”他扳过云霄的身子,望定了她的双眸,“我无法视你为长,我亦无法敬你如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云霄,这些东西在我心底藏了许久,亦藏得极深。” 云霄微怔。 “我知晓你是仙人,可得长生。我日夜虽老师苦修法术,便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得道,与你长伴世间。修仙之人自来无情,你如何看我,我不在意。可我必须陪在你身边,无论是友,是徒,还是陌路。” “我不曾知晓这般感觉从何而来,亦不愿知晓。你曾言道:我必为人间之皇。人皇得道,必有长生。无论卿意,我定不悔。此世为人,当淋漓恣意,万死不休。” 公孙轩辕一口气把话说完,只觉心底郁结之意消解了许多。他喜爱她,便当让她知晓;至于为何……至于为何…… 他将云霄拉入怀中轻轻吻下。情难自抑,又何需再抑?云霄在他怀中轻轻挣了挣,眼角划落浅浅水痕。 “云霄?……” 觉察异状,公孙轩辕终是心中一疼。 云霄抬起头,安静地望着那熟悉的容颜。除了眸子的颜色,他二人几乎一模一样。可他究竟是不是他?是不是!她终究是介意人皇的嫔妃子孙,终究是介意那几乎是命定的结局! “百年。”云霄低声说道,“有太多的事情你不曾知晓,未来亦有太多变数。我愿与你百年为约,待你证道之后,再行定夺。”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轩辕究竟是轩辕,还是……太一? “我曾听闻,修为越高,越会惧怕天道。”公孙轩辕打断了她的话,却仍不肯放手,“凡人庸愚,故时有逆天之说。修道不容情,何谓有情道!此时你要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倘是寻常冒犯之人,你又能容几时?倘若有情,又何须相待?……” 倘若他不是太一的转世,她又能容他几时? 云霄想起那千万年的纠缠。情谊缱绻,淡而非浓。天道有常,执念不可甚。执念若斩,即成圣人……第八道紫气杳无踪迹,纵然不斩执念,又有何妨!截教之局已布下大半,来日纵然不成圣人,通天也未必会输! “……我只问你一句,你待我,若何?” “我只问你,倘我心有所属,你又如何?”云霄惨惨一笑,“是离?是弃?” 公孙轩辕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几乎整个世界都要翻覆过来。他微微松开了手,面色苍白:“是谁?”云霄从未离开过他,如何能够心有所属!如此胡言乱语,怕还是不相信他。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他是人,不是仙,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顾忌。公孙轩辕想通这一层,面色缓和了许多。 “是……你的前世。”云霄望定了他,一字一顿,“万载之愿,一夕乌有,不过天道一念间。” 40、再陷僵局 嫉妒自己的前世,这是个什么毛病? 公孙轩辕颇有些啼笑皆非,却禁不住云霄敛眸低叹。他揽过云霄,轻声说道:“如此……我允了你便是。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将结果告知于我。”百年之数,亦为弹指一挥间。他尚有许多事要做,也要为她好好做些安排。 云霄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微微怔忪了去。 “随我回去,可好?”公孙轩辕柔声说道。 “等一等。”云霄望向金鳌岛的方向,“既然来了,便该去拜见老师。” —————————————————————————————————— 通天的态度比云霄想象中的要缓和许多。云霄请通天撇开众人,自己也让公孙轩辕先行回去,师徒二人好好沟通了一回。通天对云霄关于截教没落的预言嗤之以鼻,只说人教三皇齐备,阐教十二金仙之数全,截教弟子遍布天下,早成三足鼎立之势,在东方坐稳了道门正统。西方教要想借他截教大兴,完全是做梦! 此时的通天,尚未意识到自家二哥很有可能是那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不过西方教的东方佛已经完全被东方化。他日若要传道,怕也无法将西方教旨深入东方。一个不妙还要被药光琉璃师佛将东方道义反传。阐教十二金仙此刻只怕已然有了莲花之相,元始一方已经开始不稳。即便他日阐教果真要对付截教,慈航也已经立下誓言,十二金仙不足数,在天数一边可就稍稍落了下风。到时再加上分宝崖与先天至宝玄元控水旗,无论如何也能绕过诛仙四剑,为截教定得一半气运。倘若来日再稍稍布局,未必不能令截教脱困。 可此时天书尚未出世,参与封神之战的将领也多半未曾出现,姜子牙此刻怕是连魂魄也未曾凝聚。若要防止未成准圣的截教诸弟子上天书,任重而道远哪……大家的法力修为基本上都已经到顶,要出一个准圣,何其艰难!若非自己被无意中更改了根骨,只怕此时也是要在大罗彼岸前苦苦挣扎吧…… 云霄头痛了半晌,向通天告辞,又回三仙岛与妹妹们叙了叙旧,指点一番道法,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有熊部落。 ——————————————————————————————————— 人皇之气上冲九霄,是以天帝陛下坐不住了,派了一位仙子下凡,教导公孙轩辕双修之法。此法的妙用在于:修术不修道,千百年内或可法力大增,但损及根本,不窥混元。而那位被派下凡的仙子,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素女。倘无意外,日后当有《黄帝□□》传世。 公孙轩辕态度恭敬地迎接仙子,以人间极高香火奉供,并命人随身侍奉、寸步不离。于是被奉供的素女娘娘根本无法见到日理万机的公孙族长。公孙轩辕曾焚香祷告传授太上忘情之道的广成子,请他下界调解此事。结果真正的广成子一来,几乎要吐血身亡:帝师之位明里是他,背地里却不知被何人抢了去!他郁郁回昆仑告知元始天尊,天尊亦不得其法,以为是天道算计,抑或诸位圣人联手下套。思忖片刻之后召回众位门人弟子,认认真真地考虑下一步棋。 至于那位老子圣人,则将八景宫门一关,炼起丹来。人皇不归位,老子不出宫,任由下界宵小之辈折腾。昊天上帝一面命素女加快动作,一面找来西王母共商大计。 王母虽与天帝没什么深厚情谊,可毕竟是天庭之后,与天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人皇明为三皇之末,于人间的影响却是最高,一个不小心便要抢了天庭的香火和气运去。天帝天后一合计,顺手将九天玄女派下凡间。反正天界动荡已消,她留在这里也是多双监视的眼睛。九天玄女贵在清灵绝美、仪容万千,比素女不知好了多少倍。须知素女虽是女仙,却与张老双修已久。派她下凡迷惑黄帝,绝对是一着臭棋! 九天玄女得天帝旨意,乖乖下了凡去。不过她要找的不是公孙轩辕,而是本尊云霄。此时云霄正在回去的路上,平白被九天玄女拦下,不由大是奇怪,就顺手掐算了天机。一算之下,不由恼了。 不过两个小小童子,居然胆大至斯! 九天玄女见到云霄,自然知晓了事情始末,也不知该叹还是该笑。云霄在二人身边结下阵法,言道:“日后人皇当有涿鹿之虞。你持四千三百二十局奇门遁甲天书,并神兵信符授之。倘你此时已整理出兵法,也一并传了便是。西王母司天之厉及刑残,你须小心,莫要教她看破才是。” 奇门、神符、兵法,本该为九天玄女所持,却不知为何讹传至王母之手。想来是因为九天玄女为西王母派遣的缘故。 九天玄女应了,就此隐遁了去,再也寻她不着。 云霄回到有熊部落,公孙轩辕已经开始采铜铸刀剑、召集兵马,准备与蚩尤打上一场。此时他终究是炎帝的臣子,况且日后人皇亦需一统天下。此战势在必行。云霄在部落中逛了一圈,早有族人为她指点了素女居所。云霄见公孙轩辕不理,自也懒得理她,由得那人自生自灭去。倘素女不安分,叫张老将她带回便是。 公孙轩辕没有再对云霄做些什么,二人仍旧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云霄心结不解,一直上涨的修为境界也一度停滞不前。她找了个理由出去透气,去了幽冥血海找平心。倘若她没有算错,肉身强悍的九黎该是巫族残部,首领蚩尤更可能是一位不输刑天的大巫。 血海依旧煞气滚滚,污血滔天。平心殿内司阴之神依旧寥寥无几。平心早算到云霄要来,备好了茶等着,并将一众闲杂人等清了出去。云霄跟她寒暄一番,将话题引到了九黎族身上。 平心得闻九黎与蚩尤之名,以一笑置之:“云霄仙子当日先行离去,是以有所不知。鸿钧道祖亲言巫妖之劫未消,千年内当有余波临世。而此战,当为其要。” 巫妖量劫居然还有余波?云霄吃了一惊,随即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倘若量劫未消,那么非但公孙轩辕与蚩尤二人,巫、妖二族均要席卷其中。可如今公孙轩辕分明便是人族之皇,难道其间还要有什么波折不成? 云霄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平心殿,向平心告辞而去。她施了隐身之术,偷偷潜入了九黎族人的聚居之地。才踏入半刻,她便觉得有些不对。掐指一算,却又什么也算不出来。云霄想了想,决定遵从内心直觉,一直找到了族内巫血最浓郁的地方。而那处,正是蚩尤与八十一位兄弟的居所。 云霄终于知道为什么不对了。 蚩尤端坐主位,与手下将领商议着什么,强健的躯体隐隐约约透出缕缕紫气。虽不如伏羲、神农、轩辕三者浓郁,却的的确确是天命皇者才能拥有的紫气!难怪蚩尤胆敢争夺人间皇之位,难怪炎帝一直制他不得! 云霄小心隐藏了气息,准圣修为发挥到极至,是以此处并无一人觉察出她来。云霄呆看了那紫气半晌,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倘蚩尤胜了黄帝,难保他不会顺利成为人间皇。原本并不存在的巫妖量劫余波被她、女娲与平心生生搅了出来,蚩尤竟以巫族首领之身有了皇者紫气,鹿死谁手?鹿死谁手!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九黎部落,回到姬水。此时素女已经离开,公孙轩辕挥师而下,开始征讨依附九黎的一些小部落。其间,他又发明了战车,纵横驰骋间尽显威力。小部落且战且退,且退且降,渐渐逼近了蚩尤所在的九黎部落。公孙轩辕不敢冒进,遂下令休整。 云霄一路跟来,在公孙轩辕帐中等候。公孙轩辕收兵归来,一身金黄战甲衬出挺拔英姿。他见到云霄,显然极是高兴,正要说些什么,云霄却突然间布下重重迷障,将二人笼罩其中,神色凝重:“我见到了蚩尤。” 公孙轩辕见云霄如此,不由一怔:“如何了?” 云霄将一切缓缓道来,包括当日老子立三皇的凭据,只除了三人的来历未说。公孙轩辕在帐中走来走去,有些不安:“蚩尤有八十一位兄弟,我却没有任何武力过人的臣子,先行便输了一筹。一人之力,众难抵挡万军。” 正说着,外面刹那间雷鸣电闪,乌云中隐有一道龙影忽隐忽现。龙化金光降下,化为一名男子,朗声言道:“应龙求见轩辕族长。” 云霄撤了迷障,公孙轩辕执剑披甲而出。应龙一见,伏身拜道:“吾奉神农陛下之命,前来襄助族长。”神农大约是担心公孙轩辕打不过蚩尤,是以在龙族中挑了一位应龙前来。 公孙轩辕大喜,即刻请应龙起身入帐,共商大计。 应龙又道:“神农陛下有言:蚩尤有法力高强之辈相助,本身更是强悍十分。伏羲陛下亦在为族长找寻助力,族长亦须凭己之力,克九黎,临帝位,以全三皇之果。” 云霄听闻伏羲也插了一脚,对巫妖量劫余波微微有了些明悟。她见二人交谈甚欢,便告辞了去。次日一早,公孙轩辕找到了她,直说自己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一场奇怪的大风吹尽尘土,整个世界空空荡荡、清清白白,不存半点渣滓。而后又有一人手执强弓,趋赶千万头羊。他心下不解,故来请教云霄。 不想昨日方才感慨手中无人可用,今日便送上门来了! 云霄言道:“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在边。余者依此。” “风……后?”公孙轩辕怔了一怔,随即自语,“千钧之弩,是为异力;驱羊数万群,能牧民为善。莫非世间竟有姓力名牧之人?” “你可命人找寻。此梦非比寻常,不可小觑。”云霄字字重咬。 公孙轩辕允诺,即刻命人四处找寻。不久后得风后于海隅、得力牧于大泽,顺手又找到了大鸿、常先。黄帝诸臣,大半已至。是时九黎部不忿,向有熊一族下了战书。公孙轩辕整肃兵马,开始了与蚩尤的第一场对决。 41、涿鹿之战 一 苍穹变,剑光寒;荒原血,碧野战。涿鹿之阿,天地玄黄。 公孙轩辕手执长剑,高高立于战车之上,周身战甲透着微微金芒。刀、剑、干、戈、弓、矢、戚、戟、枪,姬氏族人手中兵刃颤了寒光,军容肃整,威风凛然。对面九黎一众铜头铁额、肉身强悍,浊煞之气翻翻滚滚,氤氲着一往无前的战意与苍凉。 应龙向前踏出一步,一身碧绿铠甲喀喀轻响。他向公孙轩辕抱拳为礼:“主公,臣应龙请战。” 公孙轩辕微微颔首,冷静中隐约有了正襟天下的挺拔傲岸。身旁少女素影白纱,秀眉微蹙,伸手握住东面一道青光。 “不可参战。” 盈盈水眸泛起微微波澜,她抬眼望去,公孙轩辕双唇紧抿,周身翻涌万千气浪。他向她轻轻点一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而后又松了开来。轻纱之下菱唇微翘,白影悄悄隐遁离去,身后碎落一地冷光。 公孙轩辕敛去眸中一丝柔软,低低的嗓音掀起惊涛骇浪:“今日,吾当为天下而战。” 应龙现出原身,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矫健龙身暴涨,刹那间招蓄四海之水,向九黎一方喷洒而去。霎时间大雨滂沱、天地变色,九黎族人齐齐暴喝,虬结的肌肉勃发出无尽力量。剑交锋,戈破体,两族对战,赤血泱泱。 且不论血凝长练箭雨刀光,且不论尸骸遍野怨气弥漫,倾盆大雨滂沱而下,滚滚赤河散发腥气遍淌荒原。何谓生如蝼蚁,何谓流血漂杵,又何谓星主天狼! “主公!”九黎族一对男女向蚩尤请命,“臣请出战!” 两族人马已是厮杀得不分你我,漫天遍野只剩下浓浓腥气与血光。蚩尤望定了对面金甲少年,朗声言道:“准!” 风伯散云,雨师控雨,漫天雨水泼洒向对方,半空中一对男女齐声叫喊:“竖子安敢与我较量!” 应龙擅蓄水,却不擅控水,一时间不由手忙脚乱。忽然背后金芒大涨,战车之上少年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对面青年男子:“蚩尤出战!” 蚩尤大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接下战书。公孙轩辕手中长剑锋锐无比,劈手转腕之间巫族战士无一存活。蚩尤收了小觑之心,手持长戟而上。剑戟相交,二人身子微微一晃,均发觉对方是出兵以来最强悍的对手。公孙轩辕凝神屏气,将昔日屠巫剑的凌厉杀伐之气发挥了十分。 人剑交融,双灵为一,恍然间四周是赤血蔓延的高山之巅,悠悠钟声盖过万军呼喊。挡、砍、收、刺,一切俱成了本能,仿佛自己本就如此施剑一般。 剑戟交织,气涌当场,稍稍近身便即刻被绞杀,二人周围竟无一人近身,惟有愈加细密的雨帘阻隔了浓浓血气。血渗黄土,三寸之表俱成赭色。轩辕剑身二字金芒大涨,汹涌的法力层层漾开,将蚩尤生生逼退了三尺。 “轩辕剑……”蚩尤低声说道,弃戟大喝一声,现出百丈巫身,要与轩辕剑一试高下。巫族以肉身称雄,屠巫剑却偏克巫族肉身。一时间蚩尤真身伤口遍布,虽不致命,却也疼痛非常。蚩尤冷笑一声,叫道:“来得好!” 左手一把抓住轩辕剑,不顾指间鲜血成股,顺剑而流;右手握拳一击而下,直中胸口。公孙轩辕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周身骨骼喀喀作响,几乎要碎裂一般。 他终究是人。 轩辕剑挣脱束缚,来到主人身边轻轻挨擦。公孙轩辕吞了一颗金丹,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撑了剑,摇摇晃晃地站起,盯紧了蚩尤,一字一顿:“战者不言败,其战不休!” 滂沱大雨打散了鬓发,雨水混了汗水流过面颊,在英挺的下巴处点点滴落。公孙轩辕半长的发披散开来,双眸之中精光大涨,无畏、狂野、豪情万丈,却又有着丝丝苍凉。 荒原求战,一战何如? 剑光浴血,骄阳不暮! 公孙轩辕长剑再出,又与蚩尤缠斗在一处。倾盆大雨将大地洗出股股血流,精疲力竭的两族人众依旧无法停止这场杀戮。 风伯、雨师再合力,将雨云逼向应龙一方。应龙法力不支,终究败阵。 大雨倾覆,滚滚洪流冲刷姬氏族人,人们挣扎呐喊,败象已生。 初战,不敌。 公孙轩辕踉跄而退,周身创口血流不止。九黎族人高声喊叫,却并未追赶。他们虽胜了,却是惨胜,折损之大,犹胜往昔诸战之和。 军帐之中,云霄指尖白光莹莹润润,为公孙轩辕疗伤。是时风后进言:“我主莫馁。两军对阵,非比寻常人等厮杀。所凭依的,乃是杀万人的本事。匹夫之勇不足为将,其将之威,当为全军之威。” 公孙轩辕低低喘气,俊面微显疲倦之色:“卿言甚是。如此,当以何主军?” 风后探手入怀,取出一卷图来,在公孙轩辕面前缓缓展开:“此为行军阵图,为臣毕生心血所凝,当可胜之。” 云霄双手捧过,来到公孙轩辕跟前。公孙轩辕细细看去,前方是为盾阵,拱卫全军;主将居中,左右两翼相持;战车在前,步兵在后;以兵刃分阵而列,攻守有当,其威赫然。 公孙轩辕叹道:“卿大才也。” 风后献图而退。云霄见公孙轩辕一身狼狈,便挥手卷来一团水球,以阵法控制了,轻声说道:“你好好洗一洗罢。这是灵泉之水,对你的外伤有好处。”言罢转身欲走。 公孙轩辕一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拉住了她:“别走。” 云霄没有回身,只说:“我当回避。” 公孙轩辕将她强拉了回来,用力过大牵引伤口,剑眉不由深深蹙起。云霄心中狠狠一抽,也不再挣脱,俯身为他轻轻拭汗水。幽幽莲香萦绕鼻端,公孙轩辕一双乌眸愈加幽深起来,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云霄手心,一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云霄微微一怔,银牙咬了下唇,慢慢直起身来。公孙轩辕低声说道:“前世我忘得尽了,可当日必定非卿不娶,可是?”他望着云霄,眸中有着浅浅的无奈与伤痛,更多的却是碧海狂澜一般的眷恋。云霄抽手,低声说道:“我先出去了。” 言罢急急而走,不留半点挽留的空隙。 公孙轩辕长叹一声,兀自沐浴更衣不提。不久后云霄回来,挥散了水球,却发现他的衣物已换成了丝的。虽较麻布好上许多,可云霄却是大惊失色:“丝绸……” “西陵之物。”公孙轩辕毫不在意,“你若喜欢,我可为你取来。” 丝绸,嫘祖。 云霄勉强笑了笑:“不必。” 公孙轩辕蓦地觉察到了什么,灵魂深处隐隐涌动着绵延万载的心灵相通。他拉过云霄,直面于她:“你怎么了?” 云霄摇摇头,不说话,情绪却分明低落了下来。公孙轩辕微蹙剑眉,眸中泛起丝丝疼惜。他轻轻环抱住云霄,低声说道:“相信我,告诉我,可好?” 云霄伸出一指,在公孙轩辕胸口轻轻点了点:“人皇之身,当掌天下。” 公孙轩辕握住那只手,细细摩挲她柔嫩的指尖:“不负天下不负卿,惟此而已。” 云霄正待说些什么,却有手下来报:九黎挑战。 公孙轩辕望向帐外,目光冷了下来。云霄挣开他,转身取了轩辕剑,双手捧上。公孙轩辕抓了剑,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即出帐而去。 好熟悉的眼神…… 依稀巫妖初战,星光遍洒。他将自己交与羲和,决然而去。 云霄微合双眸,眼角泪滴滑落。 如斯,何斯? ————————————————————————————————————— 蚩尤明显养好了伤,高高站立在九黎族人之前,望着面前黑压压的姬氏族人,大声说道:“公孙轩辕,汝安敢再战?” 风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为公孙轩辕列阵。 公孙轩辕依旧战甲临身,朗声言道:“如何不敢?” 二人心有默契,不愿伤害无辜族人,纷纷跃至半空对打。首领开战,寻常兵士自也不能闲着,早早拉开了阵势,对打起来。有了第一次的惨烈教训,两族人众都谨慎了许多,不再毫无顾忌地制造杀戮,气势也都慢慢消解下来。 半空中金光黑气交错,依旧打得难解难分。 蚩尤这次没有用戟,而是换了干戚,如同先前那位断头志犹在的大巫一般,只攻不守,自轩辕剑下求取一线生机。不多时蚩尤伤痕累累,公孙轩辕亦体力不支。蚩尤身形一缓,右手一面旗子徐徐扬起。 风伯、雨师得令,大兴云雨。一时间姬氏族人狼狈逃窜,溃不成军。公孙轩辕微一分心,上臂便多了一道口子。他凝心安神,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面前的煞神。蚩尤自不会让他。一时间两人缠斗起来,竟是不分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 二人平手,然公孙轩辕一方仍是大败,只因风伯、雨师控雨之法实在太过高明。应龙无法抵挡二人,自去向神农请罪。云霄因禁止参战,自不能出玄元控水旗。公孙轩辕一路退走,直往太行。神农得到应龙战报,低头想了一想,言到:“雨不克雨。” 应龙将神农之言回报公孙轩辕。公孙轩辕心知惟有以土克水,抑或寻得更强悍的火之力,以火反克了水。倘若他仍是那太阳之精,此举不过微劳。可惜他是公孙轩辕,他必须借助外力,方能与此相抗。可天下之大,却又让他去哪里找寻比大巫更强悍的火灵之力? 当日风后所设军阵好是好,遇水一冲,阵脚却要自行溃败。如此九战九败,九败九退,蚩尤已将公孙轩辕一部逼至中冀之野。倘无转机,姬氏必败。公孙轩辕苦苦思量,不得其解,惟有命手下遍访名士,求取克敌之法。 此时天下各族,谁又能与巫族相抗?谁又敢与巫族相抗? 云游的伏羲终于回到火云宫,取出河图洛书,以八卦演算天机。时机已至,不容有失。倘量劫不消,巫、妖二族永为洪荒罪人,再无问世可能。 42、涿鹿之战 二 公孙轩辕败走于太行、泰之间,不免心下郁闷。云霄旁敲侧击了几回,知道是风伯、雨师之祸,想到公孙轩辕手下当有一名旱神女魃,却不知为何迟迟不现身。她演算了一番,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女魃所在,索性亲自走了一遭火云宫,请伏羲帮忙。 伏羲知晓云霄来意,只说不忙,挥手造出一面大大的水镜,镜中之像为独自踱步于山野之间的公孙轩辕。云霄见伏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安安静静地坐下品茶,静待事态发展。 公孙轩辕仍在行走。浅浅山雾弥漫开来,氤氲着丝丝紫气。公孙轩辕走了几步,终于发觉不对,便停下脚步,执了轩辕剑在手,警惕地看着四周。 仙灵之气萦绕山野,紫气渐渐变得浓郁,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之感。公孙轩辕在身边布下防护阵法,警惕之心并未下降半分。一时间紫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连天地也变成了紫色。九天之上紫芒大涨,十二品紫色莲台在雾气中无比清晰。公孙轩辕望定了紫色莲台,看着它一点一点降落在自己身畔。 莲台之上紫衣女子衣袂飞扬,清灵高贵、仪容天成。那女子紫纱覆面,凤眸清朗,气度扮相与云霄一模一样,连气息也不差半点。可公孙轩辕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她不是她!轩辕剑霎时间金芒大涨,公孙轩辕眼中泛起一片寒光:“你是谁?” 紫衣女子言道:“九天玄女。” 竟连声音、口气也分毫不差!公孙轩辕警惕之心更甚,随即问道:“玄女驾临泰山,意欲何为?” 九天玄女轻笑出声:“竟是一点没变。公孙轩辕,今你有难,吾奉天帝、天后之命,相助于你。”言罢计算一番时间,估计昊天镜已经收起,又道:“你大可不必惊诧。云霄玄女,本为一人。” 公孙轩辕想起云霄似乎已经斩却一尸,便收了轩辕剑,可警惕之心却并未少了半点:“玄女当如何助我?” 九天玄女取出一书、一符。书上无字,符长一尺、广三寸,青莹如玉,丹血为文。公孙轩辕见书、符不假,遂收了异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二者接过。九天玄女笑道:“亲疏有别,本尊不枉。蚩尤有风伯、雨师施法,着实难破。然不日有天女魃驾临,可破其雨。你自行参悟书中兵法奇阵,他日兵戎天下,受益良多。” 公孙轩辕拜谢。 紫雾悄无声息地散了去,九天玄女并紫色莲台亦不见了踪影。公孙轩辕收好兵书神符,慢慢踱了回去。九天玄女接令在前,云霄为通天禁战在后,是以通天纵然知晓,亦不能阻拦。 云霄看毕,伏羲将水镜收起,笑道:“如何?女魃当为人皇之臣,不日便可来到。云霄仙子大可安心。” 似乎……有什么不对啊…… 云霄撇过头去,不看伏羲,闭上眼仔细想着涿鹿之战的战况。熊、罴、狼、豹、雕、i,还有夔和雷兽,无论怎么想都不对啊……巫妖量劫,巫、妖、伏羲、神农、黄帝,还有羲皇、苍龙与东皇…… 云霄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背上倏地升起一阵寒意。她站了起来,直直望向伏羲:“敢问陛下,如今云霄是当称您一声圣皇,还是羲皇?在陛下与娘娘眼中,他是人皇,还是东皇?” 伏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你心思通透,竟看了出来。不错,巫、妖量劫必须由他完成,而中冀之野,正是昔日的不周山!不经此战,他永远无法成为人皇,更永远无法再称东皇!皇者,永远只能是皇者!” 云霄煞白了脸色,匆匆告辞,回到人世间。此时人间已是月华遍洒,除了值夜守军,人们俱睡死了去。云霄悄悄来到公孙轩辕身边,他亦已然安睡,褪去了白日的凌厉硬气,但余浅浅的宁和。 怀里小钟再度乱撞起来,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云霄取出混沌钟,小心地系在公孙轩辕腰间,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惊醒了他。完事之后悄悄遁走,丝毫没注意到榻上男子已睁开了双眼,将腰间铃铛大小的古朴小钟握在手心,感受着那种熟悉的力量,如同初升朝阳一般恣烈,亦如同熊熊火焰一般温暖。就像……就像第一次见到轩辕剑的感觉,却比那剑要亲密得多。 倘若不出意外,只怕也是“自己”的旧物……公孙轩辕扯了扯嘴角,转了个身,继续安睡。 公孙轩辕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准确地说,那是一只倨傲的大雕。他不悦地起身出帐,要抓住这捣乱的家伙。大雕机敏无比,一路飞去,不知不觉便将公孙轩辕引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公孙轩辕冷笑一声,最多不过是蚩尤的把戏,他倒要看看这只巨鸟想干什么? 一只熊咆哮着靠近,粗大的手掌朝他拍了下来。而后是罴、狼、豹,最后是一只大i。公孙轩辕不敢大意,却也不想与它们多做纠缠,赤手空拳打了一轮,开出一条退路便要走。 六兽哪里肯依,非但自己加紧了攻势,更是召来自己一族的兽,一同围困公孙轩辕。公孙轩辕疑心是蚩尤调虎离山,有心早些解决掉它们,便抽了轩辕剑在手,想要大开杀戒一回。可轩辕剑一出,诸兽便若定住一般,几只小雕更是忘记了扇动翅膀,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屠……屠巫剑?”为首的大熊口吐人言。 一只矫健的花豹化为人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孙轩辕一回:“先前还以为是羲皇陛下念旧,故命我等相助自己臣子。如此看来,竟不是人族之战,而是人、巫之争?这小子竟能持有东皇陛下圣物,看来也是不简单。” 东皇……东皇陛下…… 公孙轩辕只觉脑中一痛,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似乎被什么死死禁锢了去。 “不对……”一头苍老的银狼化为人身,声音颤抖了起来,“他的模样……他的模样……” “老头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些?”一头年青的大雕不满,“他的模样怎么了?分明便是人族的模样!我妖族自来崇奉强者,倘他能将我等打败,我等自然奉他为主。否则即便是羲皇陛下,也难号令我等!屠巫剑又如何?此剑屠巫不屠妖!” “东……”老银狼正欲跪下,却被一只小i撞歪了身子。他踉跄几步,又被自族小辈撞回狼身,低低呜咽不止。 一时间六兽联手,合围公孙轩辕。妖族崇尚强者,便如昔日妖族四皇一般,其中有以东皇为最。公孙轩辕持剑在手,勉强抑下身体不适,将六族一个个收拾了去。老银狼在一旁絮絮叨叨,老泪纵横,却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六族认主,愿助公孙轩辕对阵九黎蚩尤。 公孙轩辕脑中一阵晕眩,直直摔倒了去。轩辕剑刹那间放出万丈金光,托起公孙轩辕的身子飞回营地。途中公孙轩辕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腰间小钟轻轻摇晃,放出若有若无的透明光罩,将公孙轩辕连人带剑笼罩其中。踉跄跟来的老银狼伏地叩拜,大哭不止:“东皇陛下……” 云霄心中蓦地不安起来。她掐指一算,知晓了公孙轩辕方才所遇,又想到昨日伏羲之言,不免为公孙轩辕担忧。可伏羲所言不错,不经蜕变,他终不成人皇,更不成东皇!他终究要靠自己去成长,终究要经历那些血雨腥风,便若数万年前一般…… 其实在她心底,仍旧是期盼他能够回来的吧。云霄苦苦一笑,转身出了姬氏驻地。轩辕剑与混沌钟已足够了,倘若她再插手,难保中途不会出什么岔子。她再也冒不起这个险。 公孙轩辕悠悠转醒,面色苍白若雪。云霄扶起他,为他收了轩辕剑,低声说道:“我该走了。这一战,只能靠你自己去取胜。神农陛下已召回应龙,女魃也将要到来。倘无意外,她还会来的。”九天玄女终究要卷入这场纷争。 公孙轩辕怔了一怔,随即明了云霄指的是谁。云霄自然不可能轻易离开他的身边,除非果真事态已发展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他想到方才莫名出现的六群野兽,又想到云霄无故留下的小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放心,我定然会全胜。” 他已得了如此之多的助力,再不取胜,便是天理难容了!无论有多大凶险,他也会披荆斩棘,一剑剑杀出血路,以整个天下为聘礼迎她为后,与她同享至尊! 云霄握了握公孙轩辕的手,化为一缕轻烟散去。公孙轩辕转身欲走,却发现树后一只银狼徘徊不去。银狼见公孙轩辕盯着它看,吓了一跳,一下子窜入林中,连影子也没剩下半点。公孙轩辕回到营地,只觉得热浪滚滚、干渴难耐。 女魃主旱,莫非是她? 果然不出公孙轩辕所料,不久之后一名红衣女子来到此地,扬言要找他。公孙轩辕以仙术护身,大步来到红衣女子身前。红衣女子见到公孙轩辕,恭敬地伏地叩拜:“仆臣女魃,拜见主公!” “无须多礼。”公孙轩辕扶起女魃,问道:“听闻你有奇术,可破风雨,不知对上风伯雨师如何?” 女魃笑道:“主公明日且挑战蚩尤,臣自有应对之策。” 公孙轩辕允之,命人安排女魃下榻,女魃连声推辞:“臣自知体质有异,不敢为害军中,还请主公应允,留宿野外。” 公孙轩辕感慨一声,自也允诺。他安置好女魃后,取出九天玄女所赠兵书神符,细细领悟起来。书虽无字,内里蕴藏却是博大精深。公孙轩辕每悟得一成,内心佩服之感便多了一分。最后他索性叫来风后,以自身体悟与他探讨。风后本是行军布阵的行家,见此奇门遁甲,大为惊叹。公孙轩辕索性将书借给他一观。可风后毕竟不是公孙轩辕,于这无字之书竟无半点体悟。两人无奈,惟有公孙轩辕边悟边说,风后在一边解释点评,不多时便初创出一套奇阵,专作惑敌、克敌之用。 天色已晚,众人安歇。一夜无话。 养精蓄锐之后,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对决。 43、涿鹿之战 三 低压的铅云翻卷狂风,阴冷气浪裹了豆大雨点瞬息而至。两军分列,不动如山。 先动,即死。 滚滚热浪迎面扑来,红衣女子面目狰狞,每踏一步,便将雨气蒸干一分。纵使空中铅云依旧,纵使风伯雨师法力透支,亦无法撼动旱神分毫。 公孙轩辕抬手,风后一见,扬起一面大旗。旗上图腾呼啸欲出,分明便是一只九爪金龙。姬氏奉龙,轩辕亦如是。旗招鼓起,隆隆声响震荡整个原野。盾在前,箭在后,刀枪箭戟分阵而列,日光下幻化出眩目迷影。 水汽渐渐蒸干,草木开始枯黄。九黎巫人先行忍受不住,一个个唇焦口燥,干渴难捱。蚩尤见状,取出一面阴森森的白幡连连挥动,蚀骨化筋的阴寒一点一点消融了女魃带来的炎热。巫族借势,亦擂战鼓,浓浓战意在九黎族人间弥漫。他们足踏大地,手执干戚,眉目间传递着源自太古的沧桑。 战,战。战! 八十一位铜头铁额的九黎战士率先冲出,呼吸间已是飞沙走石、风云变色。另一边,兵马岿然不动,四周响起声声狼嗥。 麾下六兽分作六群,疯狂地与那八十一位大巫撕咬在一处。九黎虽延续了巫族血脉,大多族人却并非纯血大巫,而是人巫混血的巫人,战斗力较真正的巫族远远不如。眼见战斗力最强的大巫被妖族牵制,风后便再度扬起手中大旗,命令族人进攻。 有熊着黄衣,九黎着黑衣,二色汇成洪流,交织在古老的神州大地。殷红之色渐渐渗出,在黄、黑驳杂间汇成细流蜿蜒。 公孙轩辕拔剑而起,再度与蚩尤大战起来。蚩尤一面抵挡,一面向风伯、雨师挥了挥手。风伯雨师接令,法术又施。 云雨不作,浓雾大兴。 女魃可破雨,可破水雾,却破不得这滚滚烟雾。随着雾气渐浓渐厚,双方人马视线全被遮挡了去。九黎族人心有默契,悄悄退来。有熊不察,在浓雾中与自己人奋力厮杀。 公孙轩辕终于觉得不对,命风后偃旗息鼓,鸣金收兵。自己一方没了动静,整个战场霎时间没有半点声息,唯有遮天蔽日的雾气混合浓浓血腥之气,久久不去。 蚩尤大笑三声,捂住胸口血流汩汩的伤痕,收起手中幽冥白骨幡,与手下一同退去。此幡一收,阴冷之气顿时消解,女魃带来的滚滚热浪却仍旧存留。公孙轩辕见自己一方已受暑气之害,只得令女魃暂且回避,自己退居军中,苦思破敌之法。 蚩尤明显是要将他们困死。女魃一走,新一股浓雾裹挟浓浓水汽席卷而来,正是风伯、雨师的得意之作。有熊族人之觉入目白蒙蒙一片,莫说对敌,纵要走出雾阵,亦是不能。 公孙轩辕已被困了三日三夜。他倚着一棵参天乔木站着,脚边一只银狼绕着大树转圈。银狼转转嗅嗅,开口说道:“又是它。我们已是第五次来到此处了。” 公孙轩辕想到九天玄女传授的奇门遁甲之术,与这雾阵分明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这雾气不蕴九宫、不藏阴阳,只蒙蔽了诸人视线。倘若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倘若能够沿着一个方向走…… 他望了一眼天空。此时虽是黑夜,却不见半颗星子。至于那颗北极星,更是在浓雾中隐匿了踪迹。找不到北极星,却又如何辨认方向? 等等! 公孙轩辕眼前一亮,想起小时云霄怀抱自己,一点一点地传授知识:“这是磁石……” 磁石,亦为玄石。他匆匆召集臣属,命众人尽全力找寻玄石。玄石找到了不少,可惜质地不纯。众人费了老大的劲,才合力滤出一团乌黑的晶粉。公孙轩辕摒退众人,找了一柄铜刀,一心一意地砍木、削木。 启明微露,晨曦将起。公孙轩辕推了一辆小车,出现在众人面前。小车木制,车上亦有一木人,右臂伸直,指向南方。公孙轩辕吩咐道:“随着木人指向前行。” 雾气愈发浓郁起来,山木花草影影绰绰,一不留神便要掉队。车上木人兢兢业业地指向南方,将大队人马悄悄带出雾阵,将九黎团团围起,合诸族之力摆下奇门遁甲大阵,困九黎诸人于其中。 蚩尤暴跳如雷,与公孙轩辕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海底打回人间。公孙轩辕一路奉陪,将轩辕剑的凌厉之气发挥到了十分,在洪荒之中掀起骇人气浪。蚩尤真身非同小可,抹山移海,只在弹指间。 中冀之也,风后指挥千军万马将九黎死死困住,然终不能全诛。大巫们左冲右突,不时在阵中强行撕出口子,转眼又是一场混战。此战早惊动了天地,参战的六兽更令蛰伏北方的妖族吃惊不小。妖族本有好事之辈,巫妖二族亦是天生死敌,一时间加入战团的小妖越来越多,几成百兽之局。双方僵持不下,暂且收兵。 当晚,公孙轩辕又做了梦。梦中紫雾氤氲,紫莲绽放,九天玄女言说东海流波山,一双凤眸清清冷冷,不相思量。公孙轩辕蓦地惊醒,想起云霄,心口微微泛酸。他命风后安置全军,自己带了力牧离开。 碧澜银浪,千里流波。 公孙轩辕只身杀夔,力牧于大泽杀雷兽;夔皮为鼓、兽骨为槌。公孙轩辕思量许久,转身再入东海,驭五爪金龙,将三者一并带回中冀之野。 断剑插地,草木凝血,指南车危危兀立,臂指南方。公孙轩辕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透染赤血的土地。风后、力牧二人静静站立在公孙轩辕身后,相互对望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王者,当杀伐果决,兼爱天下。 公孙轩辕起身,望着天际的红霞出神。不久之后当有一场更加激烈的战争,孰死?孰生?孰负?孰胜?安掌天下?安可天登! 大风起,云飞扬。 公孙轩辕衣袂纷乱,幽深的眼眸直望远方。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 截、堵、断、困,黄色短甲汇成滚滚洪流,宛若后世滔天黄河之水,吞没天地星辰,吞没山水草木,以汹涌浩瀚之势淹没九黎巫人。九黎虽强,却不成阵,颇显乱军之象。黄黑之流交织,化为殷红融入大地,但余弥漫天地的血腥与怨愤,萦绕千万载而不休。 蚩尤咆哮呼喝,鹰眸锐利;公孙轩辕剑尖带血,长风浩然。蚩尤久战不胜,再度大喝一声,将身体膨胀成大巫真身,一拳拳打向公孙轩辕。公孙轩辕丝毫不惧,周身金光灼灼,龙吟不息。轩辕驭龙,正襟天下,辟后世苍茫万载、河山如画。旧历成篇,谁道今夕复故年?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公孙轩辕高立金龙之上,轩辕剑直破长空,断喉斩体,血溅如长练。纵使铜头铁额,纵使刀枪不如,亦魂归幽冥,不复存在。 蚩尤眼见八十一位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双目红赤,怒意勃发:“公孙轩辕!” 公孙轩辕目泛冷光,龙背擂鼓。隆隆战鼓声响彻大地,激荡着无穷无尽的战意与苍凉。蚩尤披头散发,状若疯狂,不要命地步步踏来,企图将对方踩死在脚下。每踏一步,大地便震荡一分,出现数道深深的裂痕。金龙长吟不止,背负公孙轩辕上下翻飞,战鼓之声愈加磅礴浩大。 公孙轩辕俯瞰大地,剑眉微微蹙起。他取出神符,刺破右手食指,细细血流喷洒半空,迸溅于神符之上。一个个玄奥的血字在神符上成型,刹那间光芒大涨,血字脱符而出,结为血书一卷,遍传洪荒: 今吾公孙轩辕承天景命,破蚩尤于中冀之野。天命如是,尔等若何! 血书氤氲着丝丝红雾,鸟迹书幻化为太古妖族密文。红雾为紫,轩辕剑金光返暗,于茫茫洪荒中荡起圈圈法力波浪。 诸妖得书,群情涌动。 “竖子尔敢!”蚩尤暴喝出声,百丈真身生生缩小,一拳打向躲避不及的公孙轩辕。公孙轩辕口喷鲜血,周身骨骼几要破碎。轩辕剑散发着蒙蒙暗金光芒,飞回公孙轩辕之手。公孙轩辕只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自剑中注入,周身法力暴涨,霎时间伤痛尽去,疲惫全无。他弃龙而起,高立半空,散发着莫名而无尽的赤阳之力。 一声轻微的钟声响起。 古朴小钟剧烈摇晃,散发出万丈金光,喷涌着熊熊太阳之气。小钟奋力挣脱束缚,稳稳悬浮在半空中,凝成实质的音波层层扩散,依稀便是千年之前不灭火光: “遵命而行。” 洪荒大地狼嗥豹吼,隐匿千年的群妖纷涌而至。诸妖插手,九黎不敌。祖巫殿中静养的上古大巫暴怒异常,纷纷现出百丈真身,腾蛇起雾,纷至沓来。 法宝光芒遮天蔽日,法力波动毁山填湖。人族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稍有不慎便化为飞灰,连魂魄也不地存留。有熊、九黎二族残留的人们心惊胆战,纷纷退避开来。 中冀之野,巫妖再战。 便若千载之前的不周山巅,便若亿万载命数绵延。轩辕、蚩尤再得助力,亦入战团,苦斗不休。蚩尤一战之下隐隐心寒:对手实力竟提高了亿万倍不止!一个不察,喉断血溅,身首异处。 公孙轩辕已胜。 厮杀仍未休止,积蓄了数万年的怨愤在这一刻爆发得淋漓尽致。九天之上紫云翻涌,隆隆雷声响彻天地。小钟蓦地涨大千倍,层层金光荡漾开来,阻拦下一道道要命的紫色闪电。 双灵交融,同命相休。 公孙轩辕托钟而立,挺拔身姿与千万年前的战神隐隐合一。 紫色闪电裹挟着滚滚黑气劈下,金甲少年挺直脊背,接下九成天威。余下一成丝丝漏向大地,杀灭无数精怪与大巫。 公孙轩辕身形微晃,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隐隐透了些许金芒。他凝眸望向大地,尸骸遍野,生者惶惶。混沌钟恢复铃铛大小,黯淡了一身光芒。公孙轩辕将它托在掌心,只感觉到一种熟悉而张狂的力量。 年老的大妖目泛泪光,双膝跪地,呜咽不止: “陛下!” “陛下!” “陛下!” 妖族余众一个接一个跪下,残余大巫面色铁青,站立不言。人族不解,却也知晓公孙轩辕已获全胜,齐齐随了妖族跪拜不止,亦称陛下。 金龙负起精疲力竭的公孙轩辕,稳稳降落在大地之上。高空中紫云翻涌,余雷再落。虽不如先前百一之力,可此间却无人能够抵挡。霎时间三十三天之上青光大放,人身蛇尾的伏羲圣皇降临世间,接雷散云,望着公孙轩辕微笑。 公孙轩辕费力想了一想,只觉得隐约有些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伏羲法力大耗,面色不佳,心情却是大好。此刻混沌天外与九幽血海一齐响起幽幽女声 “天地量劫消,人族主,巫妖自延!” 公孙轩辕身子晃了几晃,终于不支倒地。伏羲微微蹙眉,将他抱起,交给带领众人走出的风后与力牧:“好生辅佐人主,天下必安。” 风后、力牧二人认出伏羲,齐齐称是。 44、冥府大成 伏羲满意地点点头,命妖族余众退回北方,留在此地者不得惹是生非,为祸人世。群妖称是,一部分北行,更多的则留在了原地,等待公孙轩辕醒来。 蚩尤恍恍惚惚地来到九幽血海,庞大的怨气令奈何桥边的魂魄们备受折磨,透明的魂体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平心殿中放出一束柔和的黄光,将蚩尤已然丧失理智的魂魄卷起,慢慢牵引了去。 黄光柔和清明,蚩尤一点一点恢复神智。他是修炼成大巫的巫人,身有元神魂魄,死而不灭。他抬眼望了望那座古朴恢弘的大殿,隐约记得那时平心娘娘的居所。黄光牵引之力仍在继续,蚩尤不由自主地走进殿中。 大殿主位之上,浅黄宫装的貌美女子恬静祥和,指尖引出一束浅浅黄光,与祖巫殿中第十二位祖巫像一模一样,只少了背后七手与腾蛇,正是昔日后土祖巫、今日的平心圣人。平心身畔白衣少女盈盈而立,轻纱覆面,容颜不显,却已有绝代风华。大殿两旁站立着为数不多的地府阴神,一个个面目狰狞,形状可畏。黄光渐渐消融了去,蚩尤只觉身上一松,恭恭敬敬地伏地叩拜平心。 平心言道:“你且起身。世间诸事,我已知晓。今日召你,乃是有要事相商。”、 蚩尤听闻平心已然知晓人间事,那股无穷无尽的怨气再度勃发:“为何我蚩尤会败?为何我所向披靡的九黎巫人会败?上天偏心,娘娘偏心,我不服,不服啊!” “莫要胡言。中冀一战,我与女娲均不能出手。公孙轩辕是老子圣人亲定的人皇,你输于他,却也不枉。”她望了一眼身畔静立的云霄,后者微微点头,接口道:“你身具皇者紫气,虽不为人间皇,却依旧可证皇者果位。如今地府司阴之神寥寥,平心娘娘事事亲为,劳心劳力。你若为地府阎君,自是再好不过。” 要他放弃人世间大好河山,来接掌这阴冷的地府? 蚩尤暴怒:“娘娘缘何偏心至此?巫族式微,人族做大。倘我巫族联手人族,九黎端坐人界至尊之位,不日便可复我巫族纵横天下之势!娘娘……” “够了!”平心微恼,轻斥道,“先前天地量劫,正由巫妖争霸而起。如今量劫虽消,人族却是天地之主;倘旁族插手,未必不会再生劫数!我身化轮回,本意是为巫族求取一线生机,以期血脉得衍,莫断其根。倘若今后地府为巫家天下,人族亦有大巫主事,又如何委屈了你?妖族龟缩北地,新生之辈为伏羲女娲死死管束,动弹不得。倘妖族再无动作,较我巫族何止凄惨百倍!” “九黎战死之众,亦可为阎君麾下之臣……”云霄慢慢说着,身上隐隐透出缕缕黑气,一本古朴的大书渐渐浮现掌间。 蚩尤暗道不错。巫族不能飞天,只掌大地。若为地府君臣,当为大妙。若强行与妖族争取人间,必定又是两败俱伤之局。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都再经不起这种打击。他向平心重重一拜:“还请娘娘成全!” 平心松了口气。巫族在她眼皮底下呆着,再有人捣乱,她定可名正言顺地出手。她望向云霄,笑道:“仙子有劳。” 云霄微一点头,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天道在上:蚩尤骁勇,命当为皇;今以冥书敕地府阎君位,为阴者至尊。冥书,破!地府,成!” 冥书一分为二,化为一书一笔,飞入蚩尤手中,正式生死簿与判官笔;暗黑之色的宫殿自学海中升腾而起,处奈何桥后、六道轮回前,占据了大半个血海,却是真正的地府建立,取代平心殿之责;天道□□再现人间,粗大的功德金光柱直直打下,八成注入云霄体内,一成为蚩尤所得,半成散落在新建成的地府当中,再有半成化入平心眉间。蚩尤霎时间身体凝塑、阴气森森,着阴间皇者袍,威仪顿显。他向平心与云霄拜了一拜,持生死簿与判官笔退出大殿,择巫族法力高强者,司地府阴神之职,以全冥界之数。 周身便若沐浴于汤泉之中,四肢百骸无不舒适万分。云霄凝起心神,仔细体悟着境界的飞速提升。心境再破,法力再涨,修为大成,倾泻金光下缕缕黑气透体而出,凝成与她容颜无二的妙龄少女。少女身着黑衣,气息阴冷,向云霄盈盈拜道:“暮雪见过本尊。” 孤殇为暮,清寒为雪,幽幽冷冷,只语成嗟。 云霄微微颔首,尽褪眉目间一丝阴寒,如昆山白玉般剔透,亦如太阴月华般柔和,十二品白莲刹那间穿体绽放,濯濯雪光染成浅浅金色,白衣仙子立于其中,如蕊如絮,缥缈清和。 “你我一体,何必客气。”云霄柔声言道,指间拈起清泠白光,“还望道友前往九天玄女宫,助玄音道友一臂之力。”言罢清光成束,遥遥落入暮雪怀中。 “自该如此。”暮雪向她拜了一拜,亦向平心一拜,瞬间消逝而去。 金光柱渐渐变浅边细,而后归于虚无。平心面色柔和,唇角含笑:“恭喜云霄仙子了。”二尸距俱斩,离那混元至境只有一步之遥。若非最后一道紫气杳然无踪,只怕通天圣人已将她拉回碧游宫,敦促她勤加修炼了。此时云霄,当为圣人之下第一人! 碧游宫通天圣人有感,大笑不止,又要鸣钟讲道。八景宫老子圣人瞥了一眼玄都,手持芭蕉扇狠狠扇了几扇,八卦炉下真火熊熊。玉虚宫元始圣人面色极差,随侍的白鹤童子胆战心惊,几要捧不住茶盏。西方二圣念珠频拨,梵音大起,西方世界信徒浩浩,却终难与东方世界抗争。 九天玄女与本尊心息相通,顷刻间便明了了本尊的意图。她以紫莲并玄远控水旗护法,让暮雪一点一点吞噬掉自己苦苦镇压的阴暗力量。暮雪法力修为大涨,九天玄女亦松了口气。自此九天玄女职责已尽,空留九天,与暮雪行监视之责。天帝天后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惟有勤加修炼、苦思诡计而已。 云霄拜别平心,回到中冀之野。战场未曾打扫,仍旧尸骸遍地、血腥浓浓。她低低怅叹一声,周身柔柔白光如雾如水,倾泻大地。血触之则散,骨触之则消。遮天蔽日的怨愤一点一点化去,破碎的魂魄神色宁和,魂归冥府。冥河老祖不知为何,挑衅阎君几次边龟缩不出,阿修罗族亦不见动静,平心虽奇,却也不究。 怨灵四散,亡者安息。天降功德而下,云霄修为又涨了几分。她掐指算了一算,转身走向公孙轩辕的驻地。此时公孙轩辕犹未清醒,周围密密麻麻围了数十圈人形大妖,又有数不尽的兽形小妖,妖气冲天,几要教寻常人族吓傻了去。风后、力牧得伏羲之命,与大鸿、常先照顾公孙轩辕,群妖也未曾拦阻,只安静地等着那人醒来。 云霄知道公孙轩辕体力透支太过,又硬生生接下那道紫雷,不免昏迷了去。她握起公孙轩辕的手,注入一束纯正的功德金光。金光入体,公孙轩辕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若有若无的呼吸开始细密绵长,身畔小钟稳稳浮起,一点一点恢复先前光泽。云霄以指轻触,心下大惊:先前太一残留的神念犹在,公孙轩辕本身法力也并未大涨,先前抗下紫雷的强悍法力也仅仅出现了一瞬…… 不成人皇,法力终不能复。 公孙轩辕悠悠转醒,只觉脑中疼痛异常,耳畔响起魂牵梦萦的柔柔女音:“可好些了?” 一双素手扶他而起,鼻尖萦绕浅浅莲香。 公孙轩辕睁眼四望,不由吃了一惊。云霄握住他的手腕,三指探脉,轻轻颔首:“已无大碍。你尚有许多事未曾处理,我仍需回避。”言罢起身推开,让出地方给一众密密麻麻的妖人臣属。 云霄直上三十三天找到伏羲,将自己疑问提了出来。伏羲答道:“天皇日月之德,地皇百草之功;人皇戎马倥偬,一统山河。” 云霄瞥了瞥下界的炎帝,又望了望一边闭目养神的神农。神农睁眼,言道:“他们自有因果,于我何干。人皇天命所至,当归其位,不可阻拦。” ————————————————————————————————— 大地之上,众妖齐齐跪地,音容素整:“妖族余子,叩见陛下!” 公孙轩辕脑中隐隐作痛,交战之时的景象一一浮现眼前。古钟长鸣,金光遍洒,四周影影绰绰,万般场景现于眼前,分明无比熟悉,却又看不真切。依稀群妖高呼陛下,依稀伏羲圣皇亲临,散雷劫于顷刻之间。他望了望长跪不起的众妖,扶着风后站起身来:“众位缘何称轩辕为陛下?须知此间陛下唯有炎帝一人!” 群妖惊愕:“陛下莫不是失却了记忆!”又想到六道轮回凶狠无比,女娲圣人亦需使计方可唤回伏羲,不由悲悲切切,以手捶地,任血流不止。 公孙轩辕隐隐发觉又是前世。 “陛下虽无先前记忆,却仍旧勇悍惊人、万夫莫当,量劫之下拼力护我族人周全,当是无二。”一位大妖朗声言道,“陛下仍是陛下,我等当永尊陛下为皇!” “我等当永尊陛下为皇!”群妖俱言,已无二话。 人生短暂,千年间人类早已忘却先前叱咤风云的巫妖二族,亦忘却妖族那四位至尊皇者,纵使女娲伏羲,亦只以为是人族圣母与人族圣皇而已。妖族虽有此言,诸人却没有一位想到妖皇其人,只因妖族尊公孙轩辕为皇,风后等人亦顺水推舟,尊公孙轩辕为人主。 霎时间红霞漫天,女娲的声音远远传来:“诸妖听命:妖、人混处,终有主位之争。人族主大地,群妖当居天。吾于诸天之上再辟一界,尔等可速速归来。极北之地阴寒,久处有恙。” 女娲辟灵界,移奇花灵木于其中,布下浓浓灵气。群妖大喜,修为高些的顷刻之间便去了。修为低微的无力上天,惟有日夜苦修,以期归宿。公孙轩辕如先前伏羲一般,处人间界妖、人二尊位,将二族死死管束,虽有小争端,终不成大祸。 公孙轩辕破九黎、杀蚩尤,武力定下半壁江山,各族均服,纷纷弃炎帝,尊公孙轩辕为天子。姬氏尊龙、尚土,故公孙轩辕以土德王,自立为黄帝,与炎帝姜榆罔遥遥相抗。 45、炎黄相争 如此自封为帝,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天下共主? 炎帝姜榆罔面色铁青,手下人正尽职尽责地汇报:“……公孙轩辕兴陶器、划田亩、辟园圃,诸侯皆服,非神农陛下不能及也……” “出去!”姜榆罔怒吼一声。手下闭口,乖乖退了出去。炎帝陛下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难以服侍了。如有可能,他也想投奔黄帝部落…… 姜榆罔起身,唤来手下诸将,吩咐道:“即刻点兵,征讨公孙轩辕!”他堂堂天下共主,得享炎帝尊位,如何能容忍这等挑衅!他要将姬水染成赤河,要将黄帝五马分尸,要将昔日神农之威遍及天下! 黄帝武力取江山,姜榆罔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还平白送了公孙轩辕一个将他击败的理由。最大的硬骨头九黎已经嚼碎吞下,如何还能畏惧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天下共主! 稻穗金黄,迎风成浪。公孙轩辕一路走来,只觉心情大好。云霄陪他走了半路,突然止住脚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抬手掐算一番,轻轻叹了口气:“你又得忙活了。” 公孙轩辕闻言,驻足不前,奇道:“怎么?” “炎帝要打过来了。”云霄眉显忧色,“来势汹汹,怕是连老底都掀了。过不了几日,你便要接到前线战报,整装出兵了。” 公孙轩辕一怔:“怎么,你不相信我?炎帝再强,总强不过蚩尤罢?虽说这些年休养生息,兵士们确有些懈怠。可对付炎帝,却是不在话下。” 云霄摇了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第一,这是人族自己的争端,妖族不可参战。”公孙轩辕要白白少了一大半助力。 “这是自然。”公孙轩辕明了。 “还有,炎帝担着天下共主的名头,你不能随意杀他。稍有不慎,炎帝麾下之臣便要不满。依附于你的部落也要心生嫌隙。脱离于你还是轻的,若是天下联手为炎帝正名,你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便要大乱。你要振德修兵,这一关最是难过。” 公孙轩辕神色凝重起来。云霄说得不错,姜榆罔虽然式微,却承了神农遗泽,为天下共主。稍有不慎,他便要背上叛乱弑主的骂名。若是天下联手声讨于他,纵然可以凭武力压服,终难成气候。他低头想了想,言道:“如此……便失德罢。炎帝失德,枉主天下。” 云霄一怔,好一个失德!炎帝要失的,是什么德呢?黄帝陛下一句话轻轻揭过,天下人……可要好好思量才是呢!她舒展了愁容,笑道:“倒是我平白操心了。你还是好好准备准备,炎帝虽不及你,却仍占据了半个天下,麾下能臣数不胜数。” 公孙轩辕称是。 一时间天下征战又起,胜负之数两两,谁也不能轻易结果了谁。天下局势大乱,天上自然也不能闲着,昊天镜日夜照临下土,天帝天后时时关照战势。虽说公孙轩辕入主天下已成定局,但也未必没有转机。 于是,心思活络的王母娘娘专程封了西昆仑,在灵霄宫内与昊天上帝商议了几天几夜。人皇本身不能插足,但黄帝子孙血脉却不能尽掌于老子圣人之手。他日黄帝恩泽天下,子孙必主人间皇之位。黄帝若有一子,天帝便能让他有十子;黄帝有十子,天帝便能让他有百子;天降异象,天命所归,就如先前伏羲与神农一般,谁还能小觑了这些孩子!这套把戏,他们可已经玩得手熟了。 玉帝王母亲自挑选亲信,等待黄帝娶妃纳嫔之时。到时将这些人通通送入轮回,投身黄帝妃嫔腹中,谁还能说半个不字!黄帝这时不还年轻着么…… 天帝天后算计精当,西方二位却也没闲着。当日地府大成,冥河老祖闹了几闹便不见动静,若非暗地里算计着什么,便是真的怕了。无论哪一种,西方总有插手之机。东方人界被诸位圣人紧紧盯着,插不下手去,这血海还是可以闹一闹的。 准提圣人召来门下一位大弟子,秘密吩咐了些什么。那人领命而去,直往九幽,不顾平心圣人道场在此,亲下地狱。一时间地狱内梵歌四起,佛光阵阵,《十轮经》自那人口中字字吐出,化为莲花之相。平心得闻此声,不由大怒,正待前往地狱找他算帐。阎君进言道:“西方圣人早知娘娘在此,定然不会无故前来捣乱,还望娘娘先行掐算一番。” 平心依言掐算,不由大愣,吩咐阎君管好麾下阴神,不得打扰。 一百遍《十轮经》念毕,那人又念《本愿经》。地狱饿鬼沐浴于佛光之下,凶煞之气稍稍缓解,不少鬼魂因此消散业力,脱离地狱,投入六道轮回转生。可十八层地狱厉鬼无穷,业力深厚者更是无尽。佛经念毕,仍有数不尽的厉鬼徘徊未去,怨气冲天。 那人显出法相金身,神态慈和,发下一桩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此人持锡杖,结甘露印,座骑状若金狮,却是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发大宏愿,有大慈悲,故天降功德以嘉奖。地藏王日夜于地狱念诵经文,超度厉鬼。厉鬼没超度多少,传遍血海的念经声却令地府的邻居们坐不住了。 地藏王讲经完毕,又讲修行之法。阿修罗族人因冥河老祖久未讲道,心中早就焦渴不已。此时地藏王菩萨讲道之声有如甘霖,不由纷纷听入了神去。悟性高超的,不多时便法力高涨,修出法身,虽与正统佛门有别,却是实实在在的莲花之相。一时间阿修罗族日夜传诵地藏王菩萨经文,苦修法身,提升法力。 冥河老祖大怒,气势汹汹地提剑前往地狱,要找地藏王菩萨算帐。地藏王菩萨功德在身,又有准提圣人念力加持,丝毫没落了下风。冥河老祖久战不胜,暴跳如雷,直入平心殿内,言说地藏王菩萨于地府传授佛法,娘娘却不加约束,莫非与西方二圣沆瀣一气不成。 平心娘娘正为地府阴神讲解巫族修行之道,免得地府众神受了西方准提圣人的影响。听闻此言,不由笑道:“吾掌轮回,阎君主地府。地狱可为天地众生居,自也容得地藏王菩萨。” 第一,准提圣人算计的是阿修罗族,地府诸神未受影响,她又何必自找麻烦;第二,地狱如九天一般,非她道场,天地间为孽者皆可进入,准提圣人钻了空子,她要强行管束,未免要引来天地诸神不快,若要引来鸿钧道族,巫族难保不被逐出地府,到时又到哪里安家去?只要地藏王菩萨安安分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冥河老祖无奈,惟有凭己之力与地藏王菩萨争斗,不时叫上一些阿修罗族人。地藏王菩萨虽奈何冥河老祖不得,但讲道之声却从未停止。阿修罗族人修出法身,未免有贪得无厌之辈,索性亲自去了西方,拜入西方教下,聆听准提圣人妙音。 如此一来,阿修罗族人纷纷效仿,不久之后百万之众丢失大半。西方教天龙八部全,冥河老祖无处撒气,打上西方极乐世界却又为准提圣人教训了几回,差点命丧当场。自此郁郁,与阿修罗残部滞留血海不出。 地藏王菩萨大功告成,不敢去惹平心圣人,就在地狱拣了处地方住下。愿意来听道的,他便讲解一回,声音也不再传满血海。如此三方势力居于九幽,虽显别扭,却是暂且安分下来。西方教此后再无大动作,思考着传教东方的下一步棋。 云霄得闻此事,传言碧游宫:老师须防西方,免我截教覆阿修罗教之辙。 通天圣人回送了一道青光给她:何时归宁? 云霄动容,亦羞恼,回信道:当不久矣。 炎黄之战一打就是数年,终胶着于阪泉之野。炎帝怒火勃发,亲自持了长剑,对上那甲胄不临身的黄衣青年。公孙轩辕自然比姜榆罔要强上许多,手下随意点上一员大将,便可令炎帝命丧当场。可炎帝毕竟是炎帝,除了他这个黄帝,还有谁敢对他下手? 姜氏一族败象已生,风后、力牧指挥手下将士,布下奇门大阵,将对方死死困在其中。围而不歼,俟机而动。黄帝陛下手中轩辕剑金光万丈,虽不着战甲,却比炎帝强悍了千百倍。炎帝久战不胜,气喘吁吁。 大鸿抽空上前,在公孙轩辕耳边说了些什么。姜榆罔闻言大怒,拼尽全力要与公孙轩辕一同身陨当场。公孙轩辕向大鸿挥一挥手,自己退了下去。常先见状,命手下兵士取代公孙轩辕之位,与姜榆罔缠斗在一起。只缠斗,不诛杀,便若对待炎帝麾下姜氏亲兵一般。 姜榆罔有如困兽,体力难支。他伸剑指向负手而立的公孙轩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虽是大笑,双目之中却流下泪来。公孙轩辕只望定了他,不说话,亦不出手。 阪泉之野宁静异常,只听闻那疯子一般的笑声。姜榆罔笑了半刻,嘶声叫道:“公孙轩辕!你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响彻静寂的阪泉之野。除了姜榆罔,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也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茫茫原野,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姜榆罔喘笑几声,回剑自戕,血溅三尺如长练。 公孙轩辕静立半晌,低低的声音传扬开来:“炎帝失德,自戕。今天命归吾,降者不杀,叛者即讨。” 炎帝残部倒有大半降了去。余下的拼死抵抗一阵,为风后奇阵所诛。自此天下初定,轩辕黄帝取炎帝榆罔而代之,是为天下共主。他一面收拾了□□的小部落,一面安抚辖地臣民,休养生息,将圣德之名遍传天下。 只是人皇果位,仍旧不成。 47、阎君地祇 巴蜀大地,建木巍峨,嫘祖携长子,握璋器,叩拜天神。西昆仑玉山之上,王母命青鸟衔丹书一卷,由建木下,赐嫘祖。 丹书有契,封嫘祖为蚕神,掌人间桑蚕机杼。西陵族大喜,俱以为天后隆恩,欲令嫘祖之子继黄帝位,为下一任共主。其余大族纵有天帝赐子,终无其母封神之说,不免大为沮丧,对西陵亦尊敬了许多。 可黄帝陛下又怎是省油的灯? 天命共主归西陵子孙,他承命;可惜继承帝位之人,并非黄帝陛下任意一位便宜儿子,而是昌意长子、黄帝长孙,颛顼。 昊天上帝知晓此事,即怒又悔:他不该只盯着儿子,还该把孙子曾孙玄孙十七八代都算计了去!如今天下共主之位已定,天下万族融为神州华夏,人皇不日便要驾临火云宫。三皇齐备,人教大兴,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公孙轩辕陪云霄到金鳌岛走了一趟。通天教主老神在在,只说一切随缘,日后要加紧敦促一众弟子闭门修炼。哪知才呆了不到半天,火云宫中侍奉伏羲、神农的一位童子来到金鳌岛,言说王母即将举行蟠桃盛会,宴请火云宫三位圣皇陛下,故请轩辕圣皇归位。公孙轩辕刚刚应下,天帝使者驾临碧游宫,邀通天圣人并门下诸大弟子参与蟠桃盛宴。通天应允,公孙轩辕便回了火云宫,将云霄留了下来。 云霄单独面对通天,不免有些忐忑。 “终于记得要回来了?”通天板了一张脸,语气中却不掩欣喜。 “老师,弟子大胆,可弟子万年之前便不能悟,今后怕是再也无法斩却执念。”云霄恭恭敬敬地向通天拜了三拜,“弟子愿尽全力相助大师兄,为我截教再添一圣。” “你以为圣人是说证就证的?”通天瞥了她一眼,“起来!一点也不干脆利落,哪里像我通天教出的徒儿。你那些个师弟妹们,比你可痛快多了。怎的到人间走了一趟,却养成了这拖泥带水的恶习?莫非又是他教出来的?” “老师!”云霄不满。 “好了。”通天笑道,“天地间第一次蟠桃盛宴,不去也是可惜。到时我当与诸圣、三皇同席。多宝闭关,不能前往,你须与无当好生约束师弟师妹,不可太过放肆,亦不可丢我截教颜面。下去吧。” 云霄应了,告退而去。 次日,通天携无当、云霄、金灵、龟灵四大内门弟子,另有赵公明、琼霄、碧霄、羽翼仙、焰中仙、金光仙、灵牙仙、虬首仙等十数位外门大弟子,浩浩荡荡地来到瑶池。老子依旧只带了玄都一人,三圣皇虽是他名下弟子,可除了神农之外,对他都不大服气,勉勉强强打个招呼,便与诸圣坐了同席。元始将十二金仙尽数带了过来,剩下一位燃灯闭关修炼、一位南极与勾陈、紫微二大帝同时出席。女娲只带了一名侍女青鸾,平心却把地府阎君给带了过来。再看西方,依旧是准提孤零零一位圣人,身边连个弟子也不带,不免让有心人起了些旁的心思。 天帝天后陪了诸圣、三皇、三大帝,又将阎君给加了进去。公孙轩辕、蚩尤二人相见,齐齐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伏羲绕过神农,拍拍公孙轩辕肩膀,公孙轩辕朝伏羲微微点头,拧过了脑袋。阎君陛下见状一怔,平心圣人轻咳一声,阎君安分起来,抓起玉杯饮下一口烈酒。 云霄支着脑袋望向上方席位,手指无意识地抚摸杯沿。天瑶安排的席位很耐人寻味啊……碧霄悄悄扯开无当,挤到云霄身边,悄声问道:“姐姐,哪位是姐夫?” “我也想知道。”另一边,琼霄也挤了过来。赵公明坐在众人身后,抽气之声很重,明显是在忍笑。 “给我坐回去。”云霄将琼霄扔给赵公明,又将碧霄拉开,让无当坐了回来,“诸位师叔伯可都在看着呢,你们安分些。” “我好奇嘛。”碧霄不满,压低了声音,“他们在上面聊他们的,我们说我们的,碍着他们什么了?” 云霄瞥了碧霄一眼,眸中冷光令碧霄心底一颤:“你听着,这不是普通的蟠桃宴。平日里老师容忍你们没大没小就算了,可现在都得规矩一些。三皇已立,只怕天帝要动手了。倘无意外,那件东西……也该出来了。” 云霄想到封神榜,不由朝上方望了一眼。刹那间一阵庞大的威压传来,云霄冷汗淋漓,身子微微颤抖。赵公明觉察有异,一道仙光打入云霄体内,低声说道:“大妹谨记,天机不可言,天道亦不可犯。” 云霄此时已是这里修为最高的所在,连她也成了这般模样,旁人不免心下忐忑,比在碧游宫听道时还要规矩三分。碧霄取出帕子为云霄拭了拭汗,乖乖坐回自己席位,抓起一个桃子轻咬了一口。 “不好吃。”碧霄嘟囔,将桃子放了回去。琼霄斜了她一眼,“你就知足吧。凡人得此,立即登仙,你当世间灵果都如同镇元子的人参果一般呢!” 碧霄“哦”了一声,拿起咬了一小口的蟠桃啃了个干净。 不同截教中人小心翼翼,阐教金仙可是兴致高昂得很。他们平日在元始门下修道,天地间谁见了他们不尊称一声仙长,纵是天帝也要卖他们三分薄面。要说到天帝,他们不还有位南极大师兄当了南极长生大帝么?与昊天上帝相比,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师兄如此强悍,师弟们也不能太丢脸了不是? 云霄执起玉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仙酒,送入唇边慢慢抿着。天帝在忙些什么呢?王母娘娘可已经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了。 “平心圣人。” 昊天上帝离席,向平心微微一揖,“朕得鸿钧道祖亲封天帝之位,为六御之首,向来殚精竭虑,以天地众生为己任。六御之数至今未足,朕深感遗憾。阎君蚩尤陛下骁勇善战、棣棣威仪,这些年将冥府治理得井井有条,百鬼归位,轮回井然。朕欲封其为六御之地o,平心圣人以为如何?” 封蚩尤为地o? 天帝声音实在太大,此时非但上席诸圣,连下方的诸位弟子也听了个清楚。云霄几乎要将一口酒喷出:昊天啊昊天,你确定自己不是傻子?封轩辕圣皇的死敌为六御之一,几与天帝同尊,这不是给公孙轩辕添堵么?再说了,诸位圣人如何会让平心插足六御之位? 不过阎君代后土为地o,也算不差…… 老子轻轻瞟了公孙轩辕一眼,合上眼假寐;元始扫了一眼下方太乙道人,若有所思;通天望了望公孙轩辕,又望了望云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女娲面色有些不善,却也并未多言,只看定了平心。平心望了望昊天,又望了望满脸愕然的蚩尤:原来今天如此安排席位,是有目的的啊…… 轩辕圣皇陛下轻轻哼了一声:还来?昊天莫非跟他有仇不成?不过与平心交好,倒真是一步棋……蚩尤出身巫族,此举未免又为巫族增加了一分气运,平心应该不会拒绝。可妖族,妖族又该如何? 公孙轩辕目中渐渐泛了冷光,隐约有一丝金色翻涌。 此间最焦急的人,却是孤身出席的准提圣人。他封药光琉璃师佛入东方、地藏王菩萨入地狱,也是盯上了世间仅存的东、下二御之位。倘若蚩尤成为六御之一,东方大帝位只怕更是无缘无份。他西方教如何大兴?如何取东方道门而代之? 说不得,贫道今日也要拼上一拼! 准提圣人呵呵笑道:“若平心圣人不决,贫道倒有一人选。贫道门下地藏王菩萨仁厚大德,恩泽遍及幽冥地府……” 东方之事,何时轮到你西方置喙?老子圣人缓缓睁眼,不再理会名义上的弟子公孙轩辕,出声说道:“贫道以为阎君陛下更适合一些,平心圣人便允了罢。” 平心本身也在犹豫。蚩尤成为六御之地o,于巫族有益无害,可诸位圣人莫不死死盯着余下的两个帝位,如何能够轻易松口?如今老子竟然会同意蚩尤主六御,却又是为了什么? 元始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老子的意思,接口道:“不错。” 元始圣人莫非疯了不成?二帝之位,他可也盯得很紧!今日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准提圣人面色渐渐苍白了去。他本以为东方诸圣教派繁多,必有不和。岂料竟如此同仇敌忾! 通天瞥了元始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善。”他们教派相争,终是东方道门内部之事。东西有别,他西方教永远别想涉足东方!虽不甘心让出一个帝位,可蚩尤终究是东方之人,无法将气运带到西方;倘若准提不忿,回到西方,以二圣之尊强封地藏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准提面色铁青,言道:“如此,贫道告辞。”他瞬间便回到西方,与接引二人诵起佛音,欲封地藏王。东方天界诸位尊者对望一眼,三清齐下号令,并平心及天帝御旨,封阎君蚩尤为地o。 虚空之中两股力量交织,终是二不敌四。准提棋差一着,纵有大损失,却亦有大收获:要进军东方,必然要让他东方体系崩溃不可!女娲、平心各自为政,为着妖、巫二族,很难谈拢;三清同气连枝,三教鼎立东方,道门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三清不破,佛不东传! 要破三清,却是何其艰难!最好还是从内部入手……还需从长计议…… 准提圣人目光阴沉冰冷,接引圣人念了一声佛号,端坐十二品金莲莲台,讲道不止。 瑶池之上,蚩尤谢恩,再度入席。公孙轩辕扫了一眼昊天,双眸愈发幽深。云霄饮尽杯中酒,望定通天,沉默不言。 48、不敬天帝 蟠桃盛会仍在继续,王母甚至唤了一群女仙上前献舞,瑶池一派祥和景象。只是祥和背后暗藏着些什么,却不能为外人道了。 云霄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蓦地一个细微的声音自心底传来,饱含怒意:“别再喝了!” 云霄抬眼一望,公孙轩辕的视线遥遥传来,分明透着丝丝恼意。云霄浅浅一笑,放下玉杯,拿起面前蟠桃轻咬了一口。只怕天帝陛下并非故意要为难轩辕圣皇,只是他权欲太重,恰好公孙轩辕挡了他的道而已啊…… 同是天界,同是天庭,却不复上古妖族天庭荣光,事事要看诸位圣人脸色,手中实权不掌,也难怪日后会有封神一事了。可惜啊可惜,天帝终究只是天帝。云霄感慨一回,命侍女换了一壶仙茶上来,和着仙桃灌下。 “云霄。”无当低声问道,“为何老师也会同意?如此六御缺一,东方青华大帝位可是更难争了。” “总好过让西方盖过了东方。”云霄低声答道。东方青华大帝只怕也无法落入截教之手。倘若她没记错的话,那位救苦救难的太乙福神,可在玉虚册上留了名的。哦,今日也到了蟠桃盛会上。 准提圣人已然离开,诸位圣人也要告辞。天帝天后苦留不得,惟有请弟子们替师父留守蟠桃宴。通天将外门弟子尽数带走,只留下内门四大女弟子,谅昊天也无法在这些脾气很好的女仙身上耍什么诡计。元始倒是一个弟子也没领走,十二金仙尽数在场,恣意畅谈。老子留下玄都,骑了青牛往八景宫而去。 女娲想到地祈之位,又想到东方大帝之位,向三皇一方望了一眼。伏羲回望,微微摇头;神农事不关己,低头品茶;公孙轩辕扫了蚩尤一眼,敛去眸中一丝金色。女娲心知若非准提圣人临时插话,三清绝不可能轻易将此位赠与,不由叹息一声,告辞而去。 平心亦去。蚩尤望了望公孙轩辕一眼,终于决定走掉。公孙轩辕望了伏羲一眼,伏羲微微颔首。火云宫三皇亦告辞。北极紫微大帝、西极无极大帝、南极长生大帝见状,也纷纷告辞而去。一时间瑶池只余下三教二代弟子,以及颇为尴尬的天帝天后。 歌舞已撤,蟠桃美酒又上了一轮,阐教金仙兴致高昂,谈话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灵宝大法师乘酒兴,不由多说了几句,语气中颇有些张狂之势。云霄望那边瞥了一眼,低声吩咐另外三人不闻不见不语,静观其变。 昊天面色不佳,自主位一步步走下,质问道:“仙长身为元始圣人座下高徒,为何如此不知好歹,竟在我天庭高声喧哗起来?” “喧哗又如何了?”灵宝大法师毫无顾忌。 见天帝到此,非但不行礼、不赔罪,反倒顶起嘴来!昊天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朕好歹是天帝,诸位俱为朕辖下之仙。而今朕亲临于此,诸位不起身、不见礼,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庭之主?” 阐教金仙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广成子悠然言道:“陛下有所不知,我阐教弟子除师祖、师尊与诸位师叔伯,还从未拜过任何人!天帝陛下曾为师祖御前童子,如何连这也不知晓?” 要知道连截教同辈弟子,也能给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阐教之人出身高贵、资质非常,向来为元始所宠爱,个个都养成了那只看资质出身的毛病。天帝天后不过两个小小童子,如何当得起他们大礼?莫说他们自己,若是元始得知自己弟子反倒要天帝行礼,非得气炸了不可! ……挑衅,绝对是挑衅! 昊天怒意勃发,一身准圣威压毫无顾忌地释放。阐教金仙们牙齿咯咯作响,挺直了脊背,依旧谈笑风生。云霄长袖一挥,挡在三位师姐妹身前,轻轻松松地接下了那股威力。玄都面色有些不善,合上眼眸,周身气流翻滚,形成庞大的气罩。天后端坐高台,面色不明。一旁宫娥使女早已伏跪在地,身体颤抖不已。 清虚道德天尊摇摇手中羽扇,呵呵清笑一声。十二金仙顿悟,双手结印,头上白气袅袅,凝成一个巨大的玉如意虚影,合十二地支之数,已成一方小阵,纵使天帝威压再甚,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昊天冷笑一声,收了那股压力。 好个阐教,好个十二金仙! 玉如意虚影渐渐淡去,十二金仙齐齐松了口气,对天帝愈发无顾忌起来。准圣高过金仙百倍又如何?亦抵不过十二地支阵合力结出的三宝玉如意虚影!况且今日天庭空空荡荡,除天帝、天后二人之外,修为最高也是天仙,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去? 非但十二金仙,昊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天庭被架空,他这个天帝有名无实,天庭也远远不如上古妖族所建,却让他面子往哪搁?做个憋屈的天帝,倒不如做个恣意妄为的散仙! “话不投机,多留无益,我等告辞。”广成子神色倨傲。十二金仙纷纷起身,就要随广成子离开,连招呼也不屑打。 “……送客!”昊天一拂袖子,冷着脸,愤然离去。 金仙们嗤笑一声,化为十二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敢问天后。”云霄缓缓站起,玄都亦站起,将话说到了一处去,“天帝陛下如此拂袖而去,眼里可还有我截(人)教?阐教冲撞天帝,我等可是作全了礼!天帝此举,意欲何为?” 王母暗暗叫苦,埋怨昊天不该逞一时之快。在座的都是人教、截教二代弟子,谁又能轻易得罪!无当回过神来,站起言道:“如此,便怨不得我等姐妹了。天帝陛下无意招呼我等,我等亦不会自讨没趣,就此告辞便是。” 云霄坐下,将话语权交给无当。 王母勉强扯了一抹笑:“陛下向来不知好歹,诸位莫怪……” 玄都摇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阐教众位师弟纵然有过,天帝陛下也不当冷落我等。如此,玄都告辞。” 无当低头望了云霄、金灵、龟灵一眼,三人会意,站起身来,与无当齐声说道:“多谢天后蟠桃盛宴相待,我等就此告辞!” 王母只觉冷汗湿了里衣,讪笑道:“……是……是么……诸位可多留片刻,天瑶尚有美酒未出……” “多谢娘娘美意,我等女子之身,不胜酒力。”无当吟吟笑道,“也不劳天后相送,我等自行离开便可。”言罢,四人向天后微行一礼,施施而去。天后干笑一声,送了玄都出瑶池。 瑶池之内,本已消失的昊天悄无声息地出现,憋了一肚子气。天瑶送客归来,不免蹙眉道:“你倒是痛快,却一下子将人都得罪光了!” “得罪了也好,我可不想再过这种憋屈的日子。”昊天森然言道,“圣人又如何?圣人门徒,便可以不尊天帝了么?圣人之上,可还有天道!” “你要上紫霄宫告状?”天瑶吓了一跳,“道祖如何会轻易惩罚自己弟子?莫要胡说!” “天庭空虚,无力掌控天地。”昊天似成竹在胸,“十二金仙不敬天帝,必犯红尘之厄。截教万仙来朝,是时候该削他几条臂膀,增我天庭威势;人教承人族气运,我等要人间香火,便轻易动不得。阐教……阐教,哼!” —————————————————————————————————— 云霄与无当等人出了瑶池,正要往下方飞去,途中一名青年男子负手而立,望了四人不语。无当“哦”了一声,一脸促狭地拉了金灵、龟灵就走。云霄向男子微微一笑:“我以为,你早已走了。” “本来是走了。”公孙轩辕拉过云霄,往三十三天之上飞去,“可还妥当?要不要醒醒酒?” 云霄摇摇头:“不用,我有分寸。这里仍是天庭,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有心人……” “天庭?”公孙轩辕轻哼一声,一双黑眸隐隐泛了金光,“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就这般模样,也配以天庭之名冠之?比他之前妖族天庭,可是差得远了! 云霄苦笑:若非此时天庭空虚,如何会有日后封神之事? 二人来到火云宫,云霄拜会伏羲、神农二位圣皇,才坐了不到半刻,一只青色鸾鸟飞入火云宫,化为一名青衣女子,面色焦急:“伏羲陛下,轩辕陛下,娘娘请二位即刻前往娲皇宫,陆压小殿下要离开!” “离开?”伏羲与公孙轩辕大为诧异,齐声问道:“去哪里?” “陆压小殿下欲前往西昆仑修道,娘娘苦劝不得,命婢子来请二位陛下。”青鸾语气急促,“还望二位陛下即刻前行!” 西昆仑?陆压?钉头七箭书?要是真去了,那还了得!陆压好好一个孩子变得如此凶残狠辣,却不知是那路神仙调、教之功!云霄愣神片刻,已被公孙轩辕一把拉起,直往娲皇宫飞去。 娲皇宫内,少年模样的陆压一脸倔强,非要下凡不可。至于西昆仑,只是他无意中说出的一个地方。先前他结识了西昆仑渡厄真人,果真要下凡,渡厄真人府中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女娲施法将陆压控制住,命人去请伏羲轩辕。对这孩子,她也是没辙了。 公孙轩辕先进了娲皇宫,望着肖似帝俊的陆压,神情一阵恍惚。陆压本在与女娲赌气,一见进殿之人,不由大吃一惊:他与叔父好像!可叔父的眼睛是金色的,他却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伏羲、云霄、青鸾随后进殿,静默不言。 “胡闹!” 陆压惊诧不已,为何竟连声音也……他看着陌生的青年男子走近自己,汹涌怒意勃发而出,混合了丝丝纯正磅礴的太阳之气,一双乌眸渐渐染上金色,周身宛若沐浴于熊熊太阳真火之中,“……我与大哥送你入娲皇宫,便是希望你得女娲娘娘庇佑。如此妄为,却令大哥大嫂何安!” 陆压视线有些模糊,怔了一怔,扑入青年男子怀中,大哭不止。 “……倘你不愿留在娲皇宫,倒还有个去处……” 陆压抽抽鼻子,舍不得离开那熟悉而灼热的火焰。 “你本为我妖族太子。大哥身陨,我亦不能以东皇之身存世。女娲娘娘开辟灵界,蓄妖族于其中。倘你愿意,今后你便是我妖族的皇!” 处身灵界,继任妖皇,统天地之妖? 陆压点点头,眸中满是坚定:“陆压愿意!”有叔父在,有女娲、伏羲在,有灵界在,有妖族在,如何不能容身?又何必寄人篱下、自讨苦吃? 女娲微微点头,松了一口气。 49、封神榜出 陆压入灵界、登妖皇之位,群妖有主,安心了许多,留在人间的小妖们无不摩拳擦掌,拼力提升修为,尽全力登灵界而去。笑话,有家不回,谁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人间,过那寄人篱下的日子? 公孙轩辕颇有些惆怅,站立在混沌之中,良久不言。他修为已高,混沌气流的肆虐于他不过儿戏,并无大碍。云霄向女娲、伏羲告罪,直入混沌之中,静静伫立在公孙轩辕身后。 世事无常,唯道永存于天地间,对于永生的仙人,大约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让他们永远驻足了吧?云霄心神一动,心境微微涨了一小截。 既然如此,天道是否果真如表面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云霄只觉得隐隐触到了什么,却理不出头绪。她走近公孙轩辕,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公孙轩辕微微一笑,一双金眸渐渐转为乌黑,转身将云霄抱入怀中,心头满满涨涨,妙不可言。 “回去罢。”公孙轩辕轻抚着云霄如瀑青丝,“这里混沌气流肆虐,待久了不好。” 云霄低低“嗯”了一声,与公孙轩辕并肩而去。天道,天道……一路茫茫寻觅,何为终极?道踪渺渺,何若不弃? 一道金卷凭空降下,却是鸿钧道祖驾临娲皇宫,命三清并诸大弟子前往听命。云霄心头一紧,想起先前昊天的狰狞之色,又想到阐教金仙口吐狂言,知道那件东西要出来了。 三清并女娲在娲皇宫中伺候,诸大弟子宫外听命,与先前册封天帝天后之景竟是无比相似。云霄望定了宫门,背上密密地沁了汗珠。终于要出现了,却不知自己这只小蝴蝶,已扇了多少股风去? 昊天恭恭敬敬地立于鸿钧身畔,方才他已告了一状,又哭诉了一回天庭无人。鸿钧传令三教教主,让女娲作个旁证,探手取出一卷书来,在五人面前缓缓展开。书卷古拙神奥,隐隐透着太古之时的苍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翻涌在其中,纵是圣人亦不能轻易掌控。鸿钧目光扫过三清,言道:“此乃天书,亦名封神榜。” 地书落入镇元子之手,成大地胞衣护持五庄观;冥书化为生死簿与判官笔,此刻正握在地府阎君手中;鸿钧手中所持,竟是与之齐名齐位的先天至宝,天书? 三清对望一眼,隐隐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天庭之位空虚,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当归其位。一千五百年后当有神仙杀劫,以天地众仙补天庭诸神位,凡三尸为斩、六气为吞者,皆在劫数中。资质上乘者,当脱劫而出,肉身成圣,来去自如;资质中乘者,肉身湮灭,真灵封神,为天书所掌;资质下乘者,身为飞灰,永堕轮回,遍历红尘之数。” 鸿钧道祖说完长长一番话,望了昊天一眼。后者恭谨如昔,却不掩眼中一抹欣喜。 “历劫之人,多由三教出。你三人可于此签押封神榜,令门下弟子走上一遭。” 自己调、教千万年的徒弟,就这么平白送给别人当臣子?三清难得同仇敌忾地瞪了昊天一眼。昊天敛了眼帘,装做没看见。 “老师。”老子心思活络,出声问道:“三教签押封神榜,不知此榜当执掌于何人之手?” 鸿钧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抓出一根长长的鞭子:“此乃打神鞭,专打榜上之人。神仙杀劫出,当有一子临世,执打神鞭封神。此子归于何人门下,封神榜、打神鞭便归他执掌。” 鸿钧言毕,收了打神鞭,将封神榜递给三人:“天下仙人,半数出于尔等门下。何人上榜,你三人好好商议商议。” 元始抢先说道:“三弟门下弟子众多,有万仙来朝之势,正该补齐封神之数。我门下仅有十二金仙,大师兄亦仅有玄都一人,却是不必上榜了。封神事毕,当尊天神之位,于你的弟子也是大有好处。” 南极仙翁位尊长生大帝,三皇亦有其位,故元始、老子门下能上榜的,也只有十二金仙与玄都。通天冷笑一声:“次兄倒是好心思,我门下弟子上榜,截教折损大半羽翼,尽归天庭,你阐教倒是热闹啊!十二金仙如何不能上榜了?心性不佳、心境难破之徒大有!次兄欲包庇弟子,便要扯上我截教不成?” 可无论如何,截教终究是弟子众多,一个不签也说不过去。通天皱了皱眉,签下数名记名弟子与数十名三、四代弟子。至于截教根基,则是半点没动。 老子眉毛微微动了动:“人教遍及人间,日后杀劫中人虽非我弟子,终究是人族,我签下几人就是。”言罢取了封神榜,也签了十几个上去。元始见老子动作,也不得不取过封神榜,签了几位记名弟子。可榜上有名之人尚不足百位,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如何才能填满?三清冷哼一声,又各自瞪了昊天一眼。定是这小子多事,找了鸿钧道祖告状,才生出这诸多事端来! “敢问老师。”元始终于觉得不对,“立教圣人不止三清,为何老师只命我等三人签榜?”西方教那两位教主哪里去了? 鸿钧道祖“哦”了一声,吩咐昊天道:“你命人告知西方二位圣人一声,若是他们肯来,便来罢。”不来最好,省得他好好的东方玄门天庭,被西方旁门玷污了去!昊天有自己的打算,鸿钧也有自己的思量。虽说合身天道,却仍是有些偏袒自己传下的玄门。西方教不尊三清、不敬玄门,开旁门八百,得天道认可而成圣,他也无力做些什么。毕竟他只是合身了天道,要掌控于它,还是万万不能。 “老师。”老子突然出言阻止,“三教签押封神榜,三清三足鼎立,如何不能全了天数?西方教旁开佛门、沙门、释门、密宗、禅宗、婆罗门教,东方天庭如何能容下!大不了我等再签些弟子,也就是了。”老子一面说着,一面又签下了几人。 老子的意思,元始、通天二人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去。倘若西方教一同签押,难保日后上榜之人不在东方天庭传教。昊天与他们不合,难保天庭会成为西方教撕开东方天庭的一道口子。元始神色微微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通天眉头深深皱起,取过封神榜,又签了十余人下去。可仍是杯水车薪,上榜人数不足。 老子、通天签榜完毕,齐齐望向元始。元始扫了一眼昊天,慢慢说道:“不如我等且慢签榜,令门下弟子各凭气运上榜如何?” 通天脸色微变。凭气运上榜,说白了就是斗法,法力低微的连真灵上榜的机会也没有。老子见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便道:“二弟所言不错。如此人、阐、截三教弟子各凭气运机缘上榜,日后杀劫起,我等也可以借机管教一二。” “封神之劫,诸圣皆不能插手。若圣人插手,杀劫不完,众生皆受其害,我定不饶他!”鸿钧语气冰冷,“既然你三人均无异议,便就此议定,诸神各凭气运上榜。”他瞥了一眼榜中名字,抹去了几人,俱是截教弟子,“这些人早早积下无量功德,杀劫不临身,可免了。” 三清大惊,通天始悟当日云霄提议截教弟子入世,相助人族,积攒功德,竟有如此妙用,不由大悔当日为何不命弟子尽数出岛。可如今后悔也是不及。鸿钧已言明诸弟子各凭气运上榜,圣人不得干涉,他又能如何?惟有命弟子紧闭山门、于杀劫中勤加修炼,以净心明性,早日脱劫而已。 宫内诸圣并未克制声音,谈话内容也遥遥传到了殿外去。云霄听到西方教之名,不由秀眉微微蹙起。要知道封神劫中西方教非但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反倒夺了截教诸多弟子,其中猫腻,谁人能尽知晓了去?西方教……西方教…… “封神榜仍保存在我手中,他日天命封神之人出世,拜入三教其中之一,我再将封神榜并打神鞭赐予。”鸿钧道祖言毕,与封神榜一道消失不见。 三清齐齐冷哼一声,逼得昊天摇摇晃晃,几要跪倒。通天瞥了元始一眼,率先离开,顺道将自己弟子一并带走。元始命自己弟子先行回昆仑,自己随了老子同去,途中说道:“截教气运实在太过旺盛,不若借此机会,好生打压一番。” 老子“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元始的说法。对于气运,他也舍不得放弃。元始与通天由于道法之争,已吵了数万年的架,看来这个弟弟要借机出手了。截教今日万仙来朝,他日指不定便会独霸东方玄门,成为正统,却又让他这个大师兄老脸往哪儿搁?趁机打压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以。 元始见老子应允,满意地回了昆仑山。 通天携弟子回岛,云霄不得不随。途中她几度要开口说出姜子牙之事,终于没有吐露半个字。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倒容易惹人怀疑。唔,要不要到时抢在阐教前面,一边保商、一边助周,将二教明里的争斗化为截教内部之争呢?阐教截教要争是可以,都争了几万年了,没必要一定得在杀劫里起个大火并,令西方教得了渔人之利啊! 西方教,西方教。云霄咬了咬牙。倘若封神杀劫里没有准提算计,她就不叫云霄! 50、天下大水 金鳌岛,碧游宫。 “碧游宫自今日起止讲,尔等需潜心静修,紧闭山门,待一千五百年后神仙杀劫过,再作道理。”通天神色严肃,眉间隐有一丝忧愁。 座下诸弟子称是。 “敢问老师,弟子欲前往人间界,相助人主治理人间,以积攒功德,可否?”云霄自不愿窝在三仙岛等死,她必须做些什么。 “云霄、多宝已斩尸,可脱劫而出,来去无碍。其余人等需遵我法旨,不得有误。尔等各归洞府,为师要闭关了。”通天说完这番话,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诸弟子叩首,各回了自己洞府。 云霄先前听说“三尸不斩”,还道必须完全斩却三尸方可脱劫。今日看来,似乎只要成为准圣,便可不入劫中。她随众人退了出去,盯着赵公明看了半晌。琼霄吓了一跳,扯扯她的衣襟:“姐姐?” 如今截教众人修为大多到了顶峰,要进阶几乎已经不可能,只有赵公明似乎还有些余地。此时赵公明已是金仙中阶,不如……拿他来试试?孔宣已在闭关斩第二尸,亲弟弟羽翼仙才刚刚突破了金仙中阶,似乎有些不大对头,这个也可以试试。自己体质根脚得以更改成功,琼霄、碧霄不知可不可以?这两人再修炼下去,估计也没什么进境了。至于其他人……其他人…… 云霄微微蹙眉,截教弟子资质实在太差!莫说比不上阐教十二金仙,就是老子、元始的那些个记名弟子,只怕也比他们强些。至于剩下的“万仙”,则更是参差不齐,自己盯了上万年也没发现一个资质好些的,悟性则更是不行。很难,很难哪…… 此时人间颛顼帝传位于其子帝喾,治理之效颇如黄帝,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云霄瞥了一眼死拉着自己袖子不放的琼霄,开口说道:“云霄欲邀大兄往三仙岛小住几日,不知大兄意下如何?” ……不早说!琼霄放开云霄的袖子,笑道:“公明哥哥与我们一同去罢,姐姐数十载未归,我们也是想得紧呢。” 赵公明一头雾水,不过也随了三姐妹回去。云霄一到岛上,便立即打开了所有防御阵法,取出刚刚结果的黄中李,又将五针松的松子摘了半数,灵芝轩琅瑶草人参金丹一应俱全,取定海珠灌注阴阳五行之力,布成大阵,让赵公明进去。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琼霄有些犯傻。 碧霄盯着阵内体散白烟的赵公明,有了一丝羡慕:“姐姐可是在给公明哥哥提升根脚、修炼法力?”她也好想要。 云霄加紧施法,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洗筋伐髓可不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其间痛苦难耐,非亲入其中不能知晓。大兄能捱到现在,已是难得了。”眼角余光瞟到碧霄缩了缩肩膀,云霄又道,“别躲,你们三个,谁也别想逃过。” 提升资质根脚啊……那是否意味着日后也可以同姐姐一般,斩却三尸,逍遥天地?碧霄、琼霄面露向往之色。至于痛苦么……也是值得的! 赵公明终于开始露出一丝愁容。云霄打碎一个黄中李,将汁液化为黄雾,一丝丝注入赵公明体内。赵公明神色缓了缓,指尖渗出滴滴黑水。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云霄娓娓道来,在提升赵公明资质的同时为他讲道。一时间赵公明境界法力高涨,云霄讲了几日,为赵公明灌顶、打通十二重楼,把琼霄抓了过来:“该你了。” “姐姐还是先歇歇。”琼霄有些担忧,“连续施法,姐姐只怕承受不住。” 云霄点了点头,休息数日后继续为琼霄、碧霄施法。琼霄倒好办,她本就是五针松之主,以松树的灵气直接透体,元灵、树灵合二为一,以五针松的根脚提升她的根脚,将来亦可凭五针松斩尸,但一生中只怕要畏火了。碧霄的体质改造是有些难了,可云霄用了九滴精血,硬生生将她的体质无限拉近自己,日后将那十二品白莲莲台借与她斩尸,也是可以。可赵公明…… 本属于他的二十四颗定海珠到了自己手里,又被自己完全炼化,他本身体质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又到哪里去找先天灵宝来斩尸?云霄被逼无奈,只有效仿琼霄的法子,将黄中李送了出去。要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好歹是自己的哥哥啊…… 云霄发誓,下次再也不用这种蹩脚的办法了。截教一门无数准圣,被有心人惦记不说,自己哪里来这许多法宝?至于其他人……不成准圣,如何脱劫而出?莫非…… 云霄想到碧游宫前新挂的两副对联,轻轻点了点头。 百余年过,赵公明已有金仙顶阶修为,前景亦不可限量。他诚心诚意地拜谢云霄,说要回峨嵋山好好悟道。云霄见他心静了不少,也就同意了。可惜琼霄、碧霄二人仍在金仙中阶徘徊,云霄也不指望自己能帮得了她们多少。算算时间也该到了,遂提议三人出岛,前往人世。 琼霄吓了一跳:“姐姐得老师许可,我与碧霄可是不行……” “不要紧。”云霄摇摇头,“拼着被老师责罚,我也要带你们出去。进境契机转瞬即逝,神仙杀劫前若你二人尚未斩尸,我自回将你们带回,严加看管。到时你们再想出去,也是万万不能。” 人间传了数位帝王,此时在位之人主,是尧。 是时,天下大水。 陆压治理灵界,群妖归服。此时滞留人间的,除了未曾化形、修为低下的小妖,便是灵界亦不能容的穷凶极恶之辈。妖族发展至今,早已不复上古荣光,更由于人间灵气稀薄、新生小妖无人教导,入魔之辈不在少数。既无心求道,灵界自也不容。陆压治理庞大一个灵界尚且头疼,又何必收些恶徒来捣乱,没的给自己添堵?将它们留在人间,也算陆压小小泄愤之举。 云霄将自己存留数百年的一套金针送给琼霄,又取了一本《神农百草经》赠与,顺道将《黄帝内经》《黄帝外经》也尽数交付,命她行医治病,解救因水患而百病丛生的人族。至于碧霄,则被云霄打发了去,以金蛟剪并飞剑对付业力滚滚的妖魔。 不错,此时已有魔物生。 云霄安顿好二人,转身再入东海,将未曾闭关的金光仙、乌云仙、羽翼仙抓了出来。对于长耳定光仙,她始终是有些防范,不敢为他提升太多。截教众仙相助人族是老手,见有功德可拿,也就乐得帮忙。 截教出动,止讲的玉虚宫也坐不住了。天下功德,如何能尽数让截教拿了去? 天下水患之源,半数在黄河。 不过短短百余年,黄河两岸林木伐尽、清水变浊。若非此时妖族已入灵界,只怕还要与人族起一场大火并。后世人主毕竟不是伏羲、轩辕,没有义务维持人、妖二族之间的平衡,但凡有利于人族之事,他们俱做得全了。残留人间的妖族愈加暴虐,终于掀起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水患。 黄河九曲,浊浪滔天,滚滚水流夺海河、淮河之道,直直漫入长江。东海之水倒灌,神州大地化为一片泽国。西昆仑王母有感,只道天庭机缘终于来临。 当时,尧命鲧治水。鲧苦苦思索数日无法。一天夜里,他梦见三只青鸟盘桓天际,高耸入云的玉山神圣不可亵渎,巴蜀大地建木矗立,天梯缓缓降下。他顺天梯攀爬而上,直入瑶池,尊贵雍容的女子伸手一指蟠桃园,取出当中最大的一株蟠桃树,将根下的九天息壤取下一点,交给了鲧。 鲧自梦中醒来,只见掌心握着莹莹一团神土。他激动万分,叩谢王母圣恩,即刻投入了治水的工作中去。九天息壤有个妙用,遇水则长。一时间华夏大地土山遍布,滚滚浊流在土墙之间涤荡不休。水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汹涌。 尧帝大怒,杀鲧,以儆效尤。 鲧一死,天下哪里去找治水能臣?仙人们倒是肯帮忙,却也仅限于帮忙而已。要辛苦治水,要日夜劳作,仙人们却是不肯干的。尧帝臣子知晓人主心意,纷纷举荐鲧之子大禹治水。 大禹果然不凡,顷刻间便明了了父亲治水的失败所在。大禹娶青丘涂山氏,诞下数子,却三过家门而不入,其冷心冷情,可见端的。尧杀其夫,大禹亦不见半点怨言。或许唯有这等心思、这等性情,方可开创出凌厉森严的封建体系,方可成就延续数千载的“家天下”。 大禹疏导天下水道,清理积淤泥沙,将九天息壤一点不留地取走。滔天洪水涌向茫茫东海,流离失所的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土地。天下水患,已集中于黄河。 黄河之内,住着一位水伯冯夷。 凶妖九婴占黄河、兴大水,报复人间,水伯也深受其害,早为玉帝所嫌。这日大禹来到黄河,冯夷便忙不迭将黄河水道图献上,求大禹治黄河之水,还他一片安宁。大禹应下,收了水道图,自忖法力低微,却不知如何杀灭九婴,大是无奈。 河伯引大禹来到洛水,躬身而退。 洛水之浪徐徐缓缓,巨大的漩涡渐渐成型。漩涡中心一只神龟慢慢爬出,背上负了一张图。大禹想起昔日龙马负图,莫非这只神龟亦要如此行事?若是如此,自己今日之功,怕要直逼人文初祖伏羲! 他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探手入洛,自神龟背上取下那玄妙无方的圆形图案。刹那间天上一道青光降下,伏羲的声音遥遥传来:“大禹治水,功盖千秋。今借你洛书一用,还望静心明性,扫除水患,泽被人间。” 大禹叩拜,大喜。 伏羲此举也是无奈。按理说九婴为妖,他本该照拂。可九婴造下无穷恶业,莫说他,轩辕与陆压也要恼了。再说了,就是人族自己,对待穷凶极恶之辈,还有五马分尸之刑呢。大禹前日斩杀大风于青丘,又将水患治理了大半,倘无意外,他当是五帝中的最后一位,夏伯。伏羲轩辕终究不忍亲自动手,遂借洛书,命其诛杀九婴。 51、禹王九鼎 大禹虽得洛书,却终究是人,法力低微。九婴苦修千年,疯狂暴躁,岂是他能抵挡的?一时间阐、截二教仙人纷纷前往相助,欲合诸人之力,平水患、取功德。 碧霄仗着金蛟剪,早早加入了战团;琼霄依旧自顾自地行医人间,一点一点地积攒功德。云霄记得大禹当有一枚定海神针,想了一想,还是让羽翼仙去铸。 九婴灭,水道疏,滚滚黄河水奔流入海,再以神针定住,谅也掀不起风浪来。云霄高立云端,见黄河九曲,浊浪滚滚,心有明悟,竟就地打起坐来。不多时一个大阵成型,浑黄迷眼、气浪滔天,九转百转千万转,任有漫天法力亦转不到边。她放出混元金斗,安置于阵眼之中,刹那间几乎心神不守。 九曲黄河阵! 拿金仙、困阐教、尽太极图之力方可尽破的九曲黄河阵,竟就此被自己创了出来!云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脊背上升起一丝寒意。她最担心的便是兜兜转转之后天数如常,自己一番努力皆化东流水。倘若……倘若…… 没有倘若!云霄冷眼望天,银牙紧咬。 绝对,绝对不能有倘若!此时要做的,不止是自己脱身封神榜这么简单,更要在封神劫中尽全力保住截教,保住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如果她的对手不是天书,而变成了…… 云霄不再想那两个字,她已经习惯了那只认关键字的天道惩罚系统,没理由再自讨苦吃。可那东西反反复复,连平心成圣都没管,平日里却又似乎无处不在,连念叨几句也不成。其中……其中是否有什么…… 阎君替代后土成为地祈,其间是否又有什么…… 多宝与自己成为准圣,脱劫而出;赵公明倘无意外,当也脱劫;琼霄、碧霄再不济也是金仙顶阶。金灵、龟灵、羽翼仙也已成金仙;前世记忆中截教修为最高多宝道人三尸不斩、入封神劫,截教其余人等不登金仙,只能依靠阵法取胜,似乎与此有些不符。慈航、文殊、普贤被自己提前设计出了法身,天道没理会。佛教东方世界被自己埋下引线,只怕数千年后便要被引爆,那时西方教必定已经东传,天道也没理会。可自出世以来,梢有不妥,天道便要施压,这究竟是为什么? 云霄想得头疼,索性便不想。突然之间衣袖被人轻轻拉了拉,碧霄小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姐姐,刚刚你的表情……好可怕……” 云霄回身,向碧霄微微一笑:“姐姐没事。来,这是姐姐新创的阵法,你看看?” 碧霄盯着那昏暗的大阵看了半晌,探手就要往阵眼摸去。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周身法力几乎顷刻间就要被吸走。碧霄大吃一惊,头上一道白影闪过,云霄取了混元金斗、止了大阵,拉住碧霄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事后方才放心。 碧霄心有余悸:“阵眼之处方才是拿人的所在。就算有人侥幸走到阵眼处,尚未破阵而出,便已被削了三花五气。姐姐你……好奸诈!”她憋了一口气,终于说出“奸诈”二字。 如不奸诈,早被嚼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云霄叹了口气,撤了九曲黄河阵,见碧霄进境不小,很是高兴。她掐指一算,知道琼霄仍在行医,攒下的功德已令她受益颇多。羽翼仙更是一举进阶金仙顶峰,截教实力增加不少,微微松了一口气,施法将五人送回东海,自己到通天闭关处磕头认罪。通天苦悟诛仙四剑良久,云霄突然给他弄了这么个结果,也不知该拿那胆大妄为的徒儿怎么办才好。于是顺手一扔,又将云霄扔回大地,命她思己过、寻机缘。 果然通天还是希望自己徒弟变强啊!云霄感慨一声,转身向夏都走去。 不错,此时尧传位于舜、舜传位于禹,禹原有夏伯之封,故为夏王。夏王临位、定都、治理人族,恩泽千古,当封五帝之位。 云霄在夏都转了半晌,忽然听见都城之中有异动。她闪避到一边,躲开了那浩浩荡荡的车驾。车驾颇为恢弘华美,当是夏王禹出行。云霄心下好奇,便一路跟随,接连走了数月,来到了泰山。 大禹这是…… 云霄吃惊地看着那九个巨大的模子,以及那不断运送上山、不断熔成滚滚铜水的巨大铜块。滚烫的铜水灌如铸模中,渐渐冷却成型。工匠们敲碎模子,露出内里精美恢弘的铜鼎来。夏王禹于泰山告天地曰: “今吾于泰山铸造九鼎,分镇九州。鼎立中原,华夏不灭!” 刹那间风云变色,气浪翻涌,五彩霞光自天上降下,托起九只大鼎升空。天下九州各自腾起一股浓郁地气灌入对应铜鼎,九鼎亦将铜的通神力量反馈大地。九州镇,华夏延,蒙蒙黄光遍洒天地,九只铜鼎缓缓降落。 刹那间天际红霞大起,漫漫红光遍洒九天,一只三足小鼎在空中慢慢变大,鼎身刻有乾坤二字神文,正是女娲用以镇压人族气运的乾坤鼎。乾坤鼎光芒大盛,阻拦了九鼎下落,九道气浪分别自九鼎中升腾,缠绕在乾坤鼎四周,结成巨大的气茧。 气茧入鼎身,九股更为强大的气浪反馈回来。乾坤鼎缓缓旋转,圈圈气浪漾开,遍洒九州大地。 禹王九鼎自此与乾坤鼎相沟通。倘九鼎齐聚,当可施展出有如神兵的力量。若契机容许,乾坤鼎亦可为九鼎所召唤。禹王九鼎之威,可见一般。 夏王禹大喜,率臣民向天而拜。 气浪消退,乾坤鼎渐渐变小,随一道红霞消失在天际。九鼎缓缓降落于泰山之巅,巍峨尊贵,重逾千钧,承载了整个神州大地。 夏王禹即刻下令:九鼎为诸王传世之宝,得天下者必得九鼎,拥九鼎者方可执掌天下。禹王九鼎自此成为王室的象征,传夏、商、周而不灭。 云霄再度蹙眉,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九鼎传夏、商、周而散轶,史书中关于九鼎的最后记载似是春秋战国时楚王谴使者问鼎。可之后九鼎却没有半点踪迹,有人说秦王以九鼎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有人说后代一位穷怕了的帝王融九鼎而铸铜钱。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即便到了后世信息时代,九鼎在史册中依旧是“失踪”。没有出现的记载,亦没有毁灭的记载。 九鼎乃是王室的象征,为何却偏偏在东周之后便失却了踪迹? 云霄又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触到了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抓不着。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害怕,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苦苦追寻着什么,到头来竟是一场梦境,水月成空。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下一刻,云霄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知道是公孙轩辕,心情微微好了一些,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女娲娘娘出动乾坤鼎,早惊动了三十三天。”公孙轩辕拧过云霄的身子,剑眉微微蹙起,“你脸色很不好,出什么事了?” 云霄轻轻摇摇头,埋首入公孙轩辕怀中,闷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害怕。” 她在害怕?莫说公孙轩辕不信,只怕告知了任何一个认识云霄的人,也是无人相信。可这一次,公孙轩辕明显感觉她并没有说慌。 “不如这样。”公孙轩辕柔声说道,“我陪你四处走一走,可好?” 云霄点点头。 二人漫无目的地一路东行,来到东海之畔。虽仍是东海,可距离金鳌岛却远得很。公孙轩辕止住脚步,神色凝重起来。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公孙轩辕与云霄驾云来到东海上空,隐约听到一丝呼救声。云霄怔了片刻,蓦地想到姜子牙收下的那缕幽魂,掐指算了片刻,转身向一片空旷的海域飞去。公孙轩辕跟随在她身后,感觉到那股气息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熟悉,似乎是…… 云霄四处张望了一眼,沉入了海底。海底之下一个奇怪的东西散发着炎气,死死压住一个透明的魂体。魂体随海水一动一动,显然是在将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外拔。他见到云霄,不由叫道:“救我一救!” 云霄往上望了一眼,海水正层层向两边分开,看来他不久就要到了。云霄有心将这人留给公孙轩辕,故意问道:“你是谁?为何被困在此处?” “我是黄帝总兵柏鉴,为蚩尤火器所伤……” 声音遥遥传开,公孙轩辕大惊失色,加快了分水的速度。柏鉴正絮絮叨叨地述说自己被困海底的缘由,蓦地见到一位青年男子破水而来。那男子的容貌他死也不会忘记,正是自己的故主黄帝陛下! 云霄退在一边,公孙轩辕落入海底,骈指一点,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霎时间将蚩尤遗留之物消融于无形。透明的魂魄如同水母一般飘飘悠悠,叩拜轩辕黄帝陛下,隐隐透出凄切喜悦之感。公孙轩辕叹了口气,言道:“当日我遍寻你不获,又算出你已阵亡,却不想你被压在东海海底,无法脱困,却是我之过了。” “陛下何出此言!”柏鉴透明的双眼隐约透出一丝急切悲伤,“仆臣今日得见陛下,更为陛下所救,实为仆臣三生之幸!还望陛下不嫌,准仆臣侍奉左右,以谢陛下知遇、救命之恩。” 公孙轩辕隐隐有些自责,却开口道:“你已身殁,自该投冥界而去,如何还能留在世间?”他想到地府阎君,眉间隐有一丝不悦。 “柏鉴尊陛下旨意。”琉璃般干净的魂魄飘飘悠悠,出了东海,直往地府而去。云霄突然间想到清净福神之位,分出一丝神念,随柏鉴而去。公孙轩辕亦如此,不过他只是担心蚩尤为难。 柏鉴顺利投胎。 虽说清净福神兼封神台包工头不是什么好位子,可毕竟也是封神榜上留了名的——虽说此时各凭气运上榜,柏鉴尚且榜上无名——可她,是否还遗漏了什么? 倘若柏鉴因此得以逃脱,那么其他人呢? 52、东西之变 公孙轩辕见柏鉴已然平安投胎,敛去眸中一丝怅然之色,向云霄微微笑道:“我们该走了。” 云霄应了一声,随公孙轩辕出了海。公孙轩辕望着远方汤谷,不掩眷恋之色。云霄拉起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们去看看扶桑。” 汤谷依旧,扶桑依旧,公孙轩辕轻轻抚摸着灼热的扶桑树干,低声说道:“回首万年,不忆前尘缱绻。” “不如你再变回金乌,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听?”云霄高高坐在扶桑树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公孙轩辕纵身而上,与她并肩坐在一处,“你想让世人都知晓东皇未陨不是?……吹罢,我听着。” 云霄斜斜倚在公孙轩辕身上,手执白玉箫低低吹奏,腕上紫环迸溅出万点星光。公孙轩辕揽过云霄,让她枕在自己心口,轻轻摩挲着那只紫环。一枚小小的乳白色星子自云霄怀中划落,被公孙轩辕稳稳托在掌心。他低头看了云霄一眼,一双乌眸泛起浅浅金光。 “不如你好生在火云宫中呆足一千五百年,杀劫过后再出去。”公孙轩辕始终舍不得她涉险。云霄留在截教,定会插手截教神仙杀劫,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变数。惟有留在他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箫声渐歇,云霄言道:“无妨,老师说我不在劫中。” “荒唐。”公孙轩辕目光渐渐冷了去,“斩尸之人之所以不在劫中,是因为任一尸均可代本尊上榜封神。本尊虽无封神之虞,几场恶斗、几度惊吓是免不了的,更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除非三尸俱斩,成就混元圣人,历无量量劫而不灭,方可真正脱劫而出。” 云霄眼前一亮,也就是说,封神劫可以用自己斩出的三尸作为替代品?那么除了三尸,是否还有其他替代之物?云霄想了片刻,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下来。要与本人完全如一,要心神相牵、修为相当,还不能让本人受到太大影响,除了自身斩出的三尸分、身,根本没有其他替代品了么! 云霄气馁,蓦地想到女娲似乎还欠了自己一个因果,不如借此向她提一个要求。唔,还必须是合理的要求。更要紧的是,不能让其他人起疑心…… “我想去娲皇宫一趟。”云霄自公孙轩辕怀中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公孙轩辕思索片刻,蹙眉道:“去找女娲娘娘?……是了,她欠你一个因果。”公孙轩辕望了望云霄,欲言又止。 “放心,我只求女娲娘娘帮忙,不会牵扯到妖族身上,更不可能损妖族而利截教。”云霄隐隐猜到了公孙轩辕的担忧,起身望定了他的眸子,“我知道,你不仅是人皇,更是东皇。” 公孙轩辕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更多的却是动容。他拉了云霄起身:“我们这便前去。” 娲皇宫内,女娲端坐于高台之上,依旧圣洁不可亵渎。云霄轻轻叹了口气,将来意向女娲言明。女娲微微点头,道:“这份因果,我早该了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云霄请师姑应允一事。”云霄望着面色微变的女娲,一字一顿,“倘他日西方二位圣人欲对我截教不利,还请师姑牵制西方二圣,助我等一臂之力。” “这倒不难。可凭我一圣之力,如何能够制服西方二位圣人?……啊,是了,倘真有此事,通天师兄自不会坐视不理。”女娲笑道,“我允了。” 云霄放下心底一块大石,她还真怕女娲追问下去:“如此,云霄替截教谢过师姑。” “你既有此求,想必也是觉察到了西方教异动。”女娲自高台上下来,卸下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具,“你们来得正好,我要去灵界一趟,你们不如随我前往如何?” 公孙轩辕称是。云霄踌躇片刻,婉辞。女娲也不强求,与公孙轩辕一道,又加上伏羲,一同去了灵界。云霄从混沌之上慢慢飞下,不由自主地望向西方。封神之劫还早,可她能做些什么呢?元始是不会轻易放过截教的。且不说二者所求相反,截教气运也是元始的一块心病。即便自己能从封神榜下逃出,即便幸而又幸,截教能自封神劫中逃离,元始只怕会再度打压截教吧。到时可不是阐教的问题了,最坏的后果是人教、阐教、西方教三足鼎立于天道之下…… 云霄打了个寒噤,耳畔隐约传来一丝声响。她仔细听了听,似乎是西方教准提圣人。他不在西方极乐世界纳福,又跑来东方做什么?云霄再望一眼,准提所处之处,似乎是燃灯的道场,灵鹫山! ……不会那么巧吧…… 云霄扯了扯嘴角,赶紧化为一抹白光逃离。离得太近,准提圣人必定能够发现,提前被强渡去西方就不好了。通天老师保佑,可千万别被准提抓走…… 被云霄念叨的准提圣人此时面上挂了一抹最有诚意的微笑:“燃灯道友屈尊元始坐下修道,向道之心不可谓不坚。然元始天尊如何对待道友,道友当是清楚罢?虽明面上尊敬道友,却迟迟不传真法,道友乃是心思通透之人,又何必拘泥于阐教一家?” 准提这番话明显说到了燃灯心坎里去。他身为诸圣在紫霄宫听道的侪辈,却甘心屈尊侍奉元始天尊,其目的不过希望得圣人真传,将来亦可成圣而已。元始虽待他亦徒亦友,甚至将半个阐教送与他执掌,却始终不肯传他圣人之道。他憋了数万年的气无处发作,此时被准提一说,大有深得我心之感。 燃灯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依准提圣人所言,贫道当如何?” 准提见鱼儿上钩,再度搬出他忽悠东方修士数万年的那一套:“贫道观道友与我西方教有缘,贫道与接引亦期望与道友共同探讨道法。我西方教海纳百川,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谁不知道你渡化的都是些号称“恶神”的垃圾?不过倘若准提肯提携自己成圣,入西方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西方教无人,自己一去定然高居三教主之位……燃灯思忖片刻,正色道:“道友切莫胡言,贫道此刻仍是阐教之身。” 此刻是,将来就可以不是了呗!准提诚恳地取出一串念珠并十卷佛经:“今日你我相见,大是投缘,此物便赠与道友。愿道友早日斩却第二尸,早日入我西方极乐世界一观。” 燃灯谦逊几句,接过了念珠及佛经,瞬间便感知到那是西方教精髓之物。倘说方才他对准提尚有三分不满,此刻却是多了五分感激。准提笑了一笑,言道:“道友若有心得,亦可与贵教慈航、文殊、普贤三位道友切磋切磋道法。那三位小友资质非比寻常,竟自己悟出我西方教金身之法,颇为可贵。” ……那三个小家伙居然修出了西方教法身?难怪最近都不来听道!燃灯忿忿。既然元始的嫡亲弟子都能修西方教之道,他又如何不能? “贫道告辞。”准提圣人对燃灯行了半礼,唬得燃灯急忙还礼。那是圣人啊圣人!居然对自己一个小辈如此看重……相较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元始天尊而言,可好了不知多少倍!燃灯将心里对元始的三分愧疚减去两分,拿了东西回洞府参悟。 准提回到西方极乐世界,接引正合了眼悟道。他见准提回得如此之快,不由大感意外:“燃灯答应了?” “我送了他一百零八颗念珠与十卷佛经。”准提明显兴奋非常。 接引吓了一跳:“你疯了!倘若燃灯告知元始,你我俱要吃不了兜着走!” “燃灯不会。”准提信心满满,“倘他归我西方教,当封上古七佛之首。对了,那几位‘小友’如何了?” 接引面上苦色更深:“还能如何?本修出我西方教法身,突破了万年桎梏,当高兴才是,怎知却终日愁眉苦脸,战战兢兢,最近几次讲道都逃了去。玉虚宫一止讲,一个个都松了口气。一面偷偷修炼我西方之法,一面又后悔对不起自家老师,难过得很!” “向道之心,自无东西之说。”准提一脸严肃,“贫道还得寻个时机,将那几位小友渡化了来。” “还要等?”接引不解。 “西方教目前尚且斗不过阐教。我等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元始不得不有求于我的契机。届时我夺——哦不,是渡化他几个弟子,也算了了这桩因果。”准提难得地耐心解释,“一千五百年后东方当有封神之劫,到时我自可渡化些有缘人来此。东方封神,却是我西方大兴的契机!” ——————————————————————————————— 云霄一路东行,又回到了夏都。此时夏王禹已薨,传位于其子启,变“公天下”为“家天下”,开始了帝王之位的一路血腥杀伐。云霄见此间无事,索性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山头修炼。夏王朝一路传到夏桀,后宫妹喜为乱,桀残暴不堪,故有成汤灭夏,立商。商历经几度兴衰,盘庚更是不顾朝臣反对,硬是渡过黄河,迁都于殷,兜兜转转,终于传到了帝乙。 云霄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遂回了金鳌岛,直面出关不久的老师通天。 “一千五百年将至,封神之劫将起,天命之子当出!”云霄掷地有声,“弟子以为,我截教当抢先将此子收入门下,执掌封神榜,主封神之局!” 她倒要看看,姜子牙是不是非得入阐教不可! “你所言不错。可此时封神之劫将起,我教门人更不能轻易出山。”通天虽心动于云霄的提议,可也怕自家弟子无端卷入封神劫中,“倘我教弟子不出山,倒也不畏封神杀劫。” 不出山?是了,里头还有个四处教唆截教弟子的申公豹!倘说姜子牙是封神中的不死小强,他申公豹就是封神中架在截教脖子上的一把大刀!一句“道友,请留步”,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罢了,我不与人争,他们也未必就不与我争。”通天思忖半晌,终于松口,“你与多宝一同去罢。过几日可唤上公明一道,他离斩尸不远了。” 云霄闻言大喜,叩谢通天,先去找了大师兄多宝。多宝磨蹭良久,终于同意与云霄一同出山找寻。云霄又亲往峨嵋山,拖走了刚刚斩却恶尸的赵公明。师兄妹三人联手,却不知变数几何? 53、一着失手 云霄虽提议找寻天命之人,可要到哪里去找,她心里也没底。她只记得姜子牙三十二岁上山,呆了几十年才下山辅佐周文王。此时天机混乱不堪,纵使圣人也无法算出天命之人的所在。云霄不过一介准圣,自也无力算出。 当日通天之所以同意云霄的提议,倒有大半原因是元始早已命弟子下山,大肆搜捕天命之人的所在。他兄弟二人无论碰上什么事,都喜欢争上一争。对于执掌封神,又再一次争上了。可这次争斗的后果,却比往日都要惨烈得多。通天不晓,元始自也不知,不过凭惯常行事而已。 不久后,多宝想了个笨办法,就是地毯式搜索。截教留在世间的小弟子不少,多宝便将他们尽数叫了来,将找寻天命之人的任务一一分配。可关于天命之人,他也没能算出太多,只说此人命数奇特,一生当有数度劫难,不成仙道,合掌人间将相之位。照理说,这等资质凡庸甚至劣等的弟子,无论如何也该拜入截教门下,故而多宝道人也并没有太大忧虑。 再看云霄和赵公明,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赵公明一头雾水地被云霄塞到了东昆仑,守住所有进入昆仑山的道路;云霄自己则一路到了朝歌,打听姜姓之人的所在,顺道还找到了宋异人。可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找寻,始终不见姜子牙——现名姜尚——的踪迹。至于宋异人那位兄弟,则是连影子也没见着。云霄几乎要怀疑自己这只蝴蝶是否把姜子牙也给扇掉了。 一日,宋异人外出游历,云霄也没跟着,将打听的范围扩大到了朝歌周围的村镇。宋异人游历途中,结识了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此人一心求仙,与他甚是投缘,二人索性结为异性兄弟。不久后那人再度踏上求仙之旅,宋异人亦回归朝歌,继续起他波澜不惊的生活。 那人一路问仙,所遇之仙大多嫌弃他没有仙缘,不肯接收。途中又碰上一名求仙问道的男子,二人便结伴同行。一日,云游四方的广成子恰好驾临二人上空,见那两人命格实在怪异,自家老师又在极力找寻执掌封神的天命之人,便顺手将那两人带上了昆仑山。 赵公明守的是地上的路,防止姜子牙上山拜师;广成子走的是天上的路,一朵云就飞到了玉虚宫。赵公明见到广成子,根本没料到他袖中还收了两人,也没去理会,继续盯着那十几条进入昆仑的道路。 广成子顺利地进入玉虚宫,面见老师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因止讲千余年,与诸位弟子也见得少了。此时广成子突然到来,他也是大感意外:“何事?”话音未毕,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手掐算起来。一算之下,又惊又喜:“还不将他们放出来?” “啊?是。”广成子已有万年未曾见到元始脸上出现过表情。此时元始面色变幻得如此之快,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接受。广成子定了定神,放出袖中两名男子。那两人滚落在地,抬头看了看玉砌的大殿,又看看高台之上的元始天尊,最后再看看身边一脸不耐的广成子,发现那就是把自己收在袖里的仙人,不由伏跪在地,磕起头来:“求神仙收我二人为徒!” 元始淡淡地瞟了广成子一眼。广成子尴尬,轻咳一声:“你二人且报上姓名来历,再做道理。”就算他真想收徒,也不能当着元始的面收下这等资质的弟子。那两人眼前一亮,报了姓名上来,果然是姜子牙和申公豹。 元始又瞥了广成子一眼,开口说道:“吾乃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今欲收你二人为徒,你二人意下如何?” 玉虚宫之主、混元圣人玉清元始天尊?姜子牙与申公豹只觉得天上一个大大的馅饼砸下,只砸得头晕眼花,忙不迭磕头奉茶拜师,生怕元始反悔。广成子惊愕的表情僵在脸上:老师今日怎么了?竟收了这等劣徒?依他们的资质,只怕亿年也成不了金仙! 拜师礼毕,混沌的天机有了一丝明朗。元始有感,面上不掩欣喜之色。与阐教一脉相通的广成子掐指一算,即刻明了了原因所在。他放下手,声音竟有了一丝颤抖:“弟子这便带二位师弟下去沐浴更衣,老师可需亲传道法?” 天命之人啊天命之人,天命之人居然在他阐教手中!日后阐教执掌封神,如何还能惧了他截教?截教气运强横又如何?封神杀劫下必定要砍了你几条臂膀去! “你先带他们下去。”元始吩咐。 广成子依言而行。姜、申二人犹在梦中,只觉恍恍惚惚,脚也沾不着地。元始待三人离去,即刻命白鹤童子设案,自己持香祷告上天:“禀师尊,弟子已寻到天命之人,并将其收入门下。请师尊赐下封神榜、打神鞭,以完神仙杀劫!” 元始一番祷告,诸圣均有感,悲喜不一。不一会九天之上降下一道紫光,正正打在玉虚宫之上。紫光当中一书一鞭悠然降落,昭示着天道的恩宠。云霄一见紫光,面色有些不善,演算一番后不觉悠悠叹了口气。他们忙活了半天,竟被出门散步的广成子撞了大运,还能怪谁? 一着失手,只怕要满盘皆输。 云霄转身飞回东海,途中碰上了垂头丧气的多宝与赵公明。三人一路无话,直入碧游宫面见通天。 “弟子无能。”三人齐声说道,心情仍是有些失落。 通天早算出了原因所在。可云霄算出此人姓姜、与宋异人有缘已是不易,多宝几乎翻遍整个天下,则更是艰难。至于赵公明,守在昆仑山下截人,早将阐教得罪了个干净。谁能料到广成子能轻轻巧巧地将人带回?只怕元始自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罢! “此事怪不得你们。”通天语气温和,未见半点恼意,“只是阐教封神,于我截教有诸多不利。日后你三人须好生约束我截教弟子,莫做了阐教替身才是。” “弟子谨遵师命……”阐教替身?是了,犯下红尘之厄的是十二金仙。云霄一面退出碧游宫,一面苦苦思索着通天这句话的要义所在。即便没有诛仙阵、万仙阵,受损的也大多是截教弟子。而今闻仲当已拜入火灵圣母门下,她也无法阻拦。姜子牙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弯,终究是拜入了阐教门下,这明显是无法更改的天数。既然如此,天道之下究竟什么可以更改,什么不可更改? 云霄隐约间觉得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可她却无力破解这个关键。她一路低着头回到三仙岛,不期然一头撞上一棵大树。虽不至于受伤,却也万分狼狈。她揉揉前额痛处,正要将这棵树换个地方,却突然感知到了玉虚宫一声钟响。 元始在召集弟子! “尔等近日须得下山,找寻天资纵横之人,收为弟子……玉鼎就不必了,杨戬足矣……”元始的声音隐约透过一丝,却听不真切。云霄轻轻嗤笑一声:要找弟子做替身,也未免太不明智!弟子纵然与老师气运相连,终归不如亲身斩出的三尸亲近。君不见,十二金仙个个被自己削了三花五气,有如废人么?……啊哟不对! 封神杀劫的起因是十二金仙不敬天帝,犯下红尘之厄;杨戬等阐教三代弟子肉身成圣,其间未必没有水分。十二金仙也的的确确受到了处罚,可这处罚却比上榜封神、被天书奴役、受玉帝使唤要轻得多。既然如此,那么当初金仙们收弟子的初始目的当是替老师上榜。可惜这些替身无法尽数替代本身,十二金仙终究是废了。元始向来不会做亏本生意,他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阐截相争,其争者乃是道法气运…… 云霄按按太阳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推理的料。姜子牙既为阐教所得,那么之前设计好的局面只怕要全盘推翻。截教从阐教执掌封神的一刻起便已陷入被动,倘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结局不会比全军覆没好上多少。她不想在三仙岛等死,索性又出了东海,来到人间。 人间的某个小村落,年老的女巫师口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密文,脚下踏着古老而神妙的步法。巫人通神,可以元灵沟通天地。一旁伏跪着簌簌发抖的一对老夫妇,混浊的泪水自目中滚落。云霄在半空中看了片刻,目光落在老人身前的一块木头上。 那木头雕成人型,旁边躺着一位面目凶煞的男子。云霄细看片刻,觉得木人与那男子有几分相似,不免好奇心起,悄悄降下云头,隐匿了身形,要看那巫人在做什么。 巫人口中念念有词,双眼紧闭的男子面色惨白,生气只剩下一丝。随着巫人念咒声渐渐增大,万里晴空渐渐翻卷起阴云。刹那间一道雷轰然劈下,将木人打得粉碎。男子面上死气一丝丝消解了去,身上业力也消融了大半。他缓缓睁开眼睛,望见了伏跪在地的父母。 那对老夫妇惊喜万分,不住地给巫人磕头,又奉上黄金作为谢礼。巫人似有些疲倦,收了金子便进屋去了。老夫妇扶着男子回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别再作孽,上天有眼…… 云霄拈起一块碎木看了看,一股焦味极为刺鼻。是槐木。槐木通阴,为鬼木,人族常以槐木做木人,刻以生辰八字,用做承受天罚的替身。木人面目刻得越精细,槐木长得离此人越近,替身效果就越好。唔,既然人族可以利用替身木人抵挡天罚,仙人是否也可以…… 人族依靠生辰八字与面相作为标识,天罚自然可以去劈木头。可仙人呢?仙人要怎么办?难道要把元神真灵分裂出来,依附到木头上不成?云霄觉得很扯,可又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一路慢慢想着替身,暂时把姜子牙抛到了脑后。 “你没事拿着块木头做什么?” 要你管?云霄忿忿,抬眼一望面前青年男子,儒雅谦和,温润如玉,却是许久未见的孔宣。他斩却恶尸了? 孔宣将一身业力煞气练成纯净无比的仙灵之气,笑吟吟地看着云霄:“我出关了。看来你倒比我先斩了恶尸,倒要恭喜你了。”虽是恭喜,语气中却有了一丝落寞。 “不过机缘所至。”云霄笑了笑,“你弟弟被老师关在金鳌岛,要不要去看看?……或许你该去看看朱雀。” 凤鸾的记忆法力皆无,完完全全是得到了新生。朱雀为朱雀,已非凤凰。云霄微微叹息一声,只差一点,她的太一也要回不来了。 孔宣一丝落寞化为三分怅惘:“我自当是要去的,你可愿与我同去?” 云霄摇了摇头:“怕是有心无力。神仙杀劫将起,我欲前往朝歌,做些安排。” 54、纣王进香 云霄辞别孔宣,一路往朝歌而去。她本身的目的并不是朝歌,而是朝歌之外的轩辕坟。不错,她的目的,是那败坏殷商的三只妖精。 暗夜,月圆。 十五的夜晚总是妖精特别多……云霄一路驱云,望着地上大大小小吞吐月华的狐狸,记起那里是个狐狸窝。轩辕黄帝未曾身陨,轩辕坟当然不是真正的轩辕坟,否则就凭那群未开化的小妖,打扰黄帝陛下安寝的罪名足够五雷轰顶了。 云霄降落在轩辕坟畔,望妖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千年修炼,一日成精,在人间已有足够炫耀的资本。高岗之上三名妖艳的女子正自吐纳月之精华。云霄看了片刻,不免犹豫起来。命她们祸乱殷商的是女娲,就算她把她们弄没了,女娲依旧可以找寻另一只妖精投身妲己。这三只妖精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似乎起不了什么大用处。 云霄倒看过纣王的那首诗。前边赞美女娲之心是不错,可惜用词却极不妥当。大凡男子称女子“梨花带雨”、“芍药笼烟”,更以“舞袖”、“媚妆”形容之,当是站在一个极高的角度俯视,言下之意即要“临幸”。女娲既为圣人,亦为人族圣母,又如何容忍得了一个凡人男子这般轻视?更别说后文还有赤、裸裸的“伴君王”之语!他当人族之母是可以随意调戏的青楼女子么?莫说女娲,只怕任一位女仙看了,也要气得不行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仙凡如云泥,圣人之下众生蝼蚁!倘若纣王对女娲有半点尊重,何不以圣洁高贵的明月喻之?九天之月可望而不可即,只怕纣王自己,也是心有不甘的吧! 云霄一面腹诽,一面转身出了轩辕坟。这三只妖精的就暂且留在这里。何况纵然女娲不使计,殷商亦当亡。她倒不是没想过截教支持西歧灭商,可一来截教入世的弟子几乎尽数在商朝为官,二来姜子牙已然拜入阐教,截教弟子绝无可能去辅佐这位西歧名相。不想阐截之争依旧要搬上商周战场,却又该如何是好? 云霄想得气闷,手上渐渐加大了劲,那一小截烧焦的无辜槐木就此被她碾为齑粉。云霄心里有些烦躁,索性去了九天玄女宫。才入宫门,云霄便大吃一惊:玄音、暮雪二人大汗淋漓,面色苍白若雪,似乎刚刚使用了强大的法力。 “本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九天玄女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本尊见笑了。只因那时空缝隙又扩大了几分,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几乎要将整个九天玄女宫撕碎。我与暮雪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决掉它。” “新的力量?”云霄诧异。 九天玄女点点头,言道:“不错。非但天界,血海也无故出现了这种裂缝,还偏就在冥河老祖的住处。老祖可是凄惨得很,日夜蛰伏不出,一面镇压、一面吞噬,好不容易才消却了几波。” 渗透出强大力量的时空缝隙在天、冥二界出现,天道也不管管!云霄颇有些不悦,却蓦地怔了一怔,照天道的个性,腹诽几句也要遭受天罚,怎会容忍这种无缘无故的挑衅?天道是不愿管,还是……不能管? 罢了罢了,无论不愿或不能,都不是她顾得了的。云霄上前,分出双掌,为她们缓缓灌注法力。她打定了主意,就在天上呆到纣王进香。否则就凭她这只小小蝼蚁,再蹦达下去,只怕封神榜没上,便已被圣人们捏死! 云霄想了又想,一道白光打入凡间,降落在冀州苏府之上。倘若大势不能动,她就从这枚最小的炮灰开始,在殷商制造一起蝴蝶风暴,乱中求稳,再求胜! 人世间光阴变换不知几何。帝乙薨,传位三子寿王,即商朝臭名著昭的末代君主,纣王。 云霄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便纵身飞上三十三天,直入火云宫而去。大殿之上三皇端坐,显然早已算到了她的到来。伏羲见到云霄,笑道:“今日是妹子生辰,你不往娲皇宫道贺,跑来火云宫做什么?”言罢瞥了公孙轩辕一眼,面有揶揄。 公孙轩辕亦笑:“娘娘不多时便要驾临火云宫,她先来一步,也不算失了礼数,不过……”他略有些不满,“倘非娘娘生辰,你还要何时才肯自行步入火云宫?” 这算兴师问罪么…… “云霄拜、见、伏、羲、圣、皇,神农圣皇,轩辕圣皇。”云霄暂不理会公孙轩辕的怨气,“三位圣、皇、陛、下、今日似乎兴致不错。” 伏羲一怔,随即笑吟吟地转身入后殿,神农亦如此。公孙轩辕自位子上下来,将云霄紧紧抱住,低声说道:“我很想你。” “娘娘可就要来了。”云霄唇角微翘。 公孙轩辕算是怕了怀中这不解风情的家伙,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又道:“待忙完这阵子,你便搬到火云宫里来,可好?” ……前提是她留有这条命……云霄眼角微微泛酸,低声说道:“好。” 一颗小小脑袋自宫门口探了出来,随即立刻缩了回去,清脆的童音在宫门外响起:“轩辕陛下,圣后娘娘,女娲娘娘已至,三位陛下当亲迎……”无量天尊,他只是一个服侍圣皇陛下的小小童子,丝毫没有打扰轩辕陛下的意思哦! 公孙轩辕微微一恼,也只得放开云霄,唤了伏羲神农出来。云霄愣了半刻,圣……圣后?什么圣后?云霄衣袖被公孙轩辕扯了扯,她机械地踏出一步,突然揪住公孙轩辕:“怎么……”回事?她望了望前方的伏羲,松开了手。 公孙轩辕低笑一声,凑到她耳边说道:“圣后之位不及天后,还望御妻委屈一番。” 喂…… 云霄加紧脚步,跟上公孙轩辕,却见女娲已笑意满盈地来到。云霄收了先前胡闹的心思,随三位圣皇见礼道贺,脑中转了十七八转,犹豫是否要拖住女娲,不让她见到纣王。 女娲与三皇寒暄一番,抬脚便去了下界。云霄阻拦不及,赶紧跟了下去。公孙轩辕见云霄神色凝重,不免隐隐有些担忧,自也随了她去。伏羲神农一面摇头,一面进了大殿。 此时人世间纣王进香完毕,不意见到女娲姿容,提了一首歪诗,浩浩荡荡地回了宫去。女娲降临世间,接受金童、玉女拜见,蓦地发现壁上之诗,不由勃然大怒。云霄一直隐遁了身形,半步不离地跟在女娲身后,此时却发现有些不对了。 纣王见女娲美貌,方才起了冒犯之心;女娲来到庙中,见了壁上题诗,方才降下亡国之祸。怎么中间缺了一节?女娲的确是刚刚降临尘世,那么纣王见到的那位美貌女子,又是谁?云霄可不认为纣王能对着一座泥塑起色、心!再者,纣王贵为天子,好歹也该自重一些,如何能在群臣面前言行俱失?他的暴行,可几乎全是在妲己入宫之后犯下的!妲己入宫之前,纣王虽不是明君,却好歹是个正常的天子! “娘娘且慢!”云霄阻止了暴躁的女娲上天,拉过留守庙宇的两名小小童子,问道:“纣天子如何会犯下这等过错?你二人将经过细细道来!” “过错已然犯下,纵有天大的理由,亦不掩其失!”女娲仍旧暴怒。 小小女童缩了缩肩膀,男童嗫嚅道:“方才娘娘驾临,纣天子见娘娘美貌,起了歹心……” “莫要胡言。”云霄暗道果然,轻斥道,“娘娘此刻方才驾临,根本不曾召见纣天子,想是你二人眼花,认错了。” “童儿如何敢认错娘娘真颜?”两名童子几乎要吓哭,“娘娘明鉴,方才纣天子的确见到了娘娘,我二人亦不曾认错……” “我的确不曾面见纣天子。”女娲蹙眉,抬手掐算起来。片刻之后她双目之中泛起冷光,“云霄,我们走。”言罢不待云霄反应,一挥袖将她卷起。公孙轩辕隐约猜到了什么,安抚了两名童子一会,转身回了火云宫。 娲皇宫中,云霄被女娲从袖中放出,大口大口地喘气:“娘娘……” “方才我掐算天机之时,发觉天机混沌不堪,较往日更加不明,想是有人干扰了去。”女娲冷冷说道,“能挡我视线的,除了圣人,便是天道!老师没事算计我作甚?想是哪位圣人要借我这柄刀!” “娘娘何不借机查出……” “你以为我不想?”女娲气恼,“封神杀劫中纵使圣人亦须小心,况且使诈的可不一定只有一位!不过无论如何,纣王题诗是真,不惩罚他一番,日后岂非人人均能对我不敬?” “娘娘。”云霄小心斟酌着字句,“云霄以为,错在纣王,不在天下。” “我自然知晓。不过成汤只剩下二十八年气运,我推他一把也未必不可以。”女娲似乎不大在意。 “只怕那人的目的,是要借娘娘之手推一把呢。”云霄蹙眉。她知道娲皇宫之内除了天道,无人能探知半点,遂直言道:“云霄倒有些好奇,想下凡查探一番。只是娘娘,二位陛下好不容易才将妖族名声拉起一些,还望娘娘莫要逞一时之快。毕竟今日人界之妖不比灵界,凶残暴虐者占了大多数。” 女娲瞥了她一眼:“为了轩辕,你倒甘心得罪我了?” 云霄苦叹:我这次的确不是为了他!您可知晓那狐狸精要犯下多少罪孽!哦,对了,日后您老人家不也受不了那妖精,将她送给杨戬处理了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妖族名声一坏,对您老人家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她却是不能说出口的,也只有难为公孙轩辕担一次罪名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女娲冷哼一声,“我要让他日日食不知味、卧不安寝、百病缠身,日夜受刀山油锅之痛,看他还敢不敢轻视了圣人!”言罢,女娲指尖降下一点红光,直往纣王寝宫而去。完事之后女娲犹不解气,吩咐道:“金凤随云霄下界查清此事。倘让我知晓那幕后之人,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云霄见女娲没有取招妖幡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与金凤仙子一同下凡。她们在娲皇宫中耽搁未久,女娲庙中金童玉女颊上泪痕犹在。云霄心里有些歉意,好好道歉了一番,又送了几枚仙果,才将那俩孩子安抚了去。 金凤仙子见到壁上题诗,勃然大怒,即刻就要去找纣王算账。云霄将诗抹了去,拉住了金凤:“你要教天下人知晓娘娘被冒犯了不成?”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金凤也没辙了。 55、四方势力 云霄将手扶在壁上,放松了身子,将神念四散而去,隐约嗅到一丝异香。她沿着异香追出去,那缕香气却断了。金凤不明所以,随了云霄出来。云霄亦苦恼万分。 远处是一驾仪仗,却是姜后、杨妃、黄妃要拜蚕神。金凤嚷嚷着要废了纣王嫔妃的容貌,看他还敢不敢见、色、起意。云霄生怕她惹祸,随了她一同前去。见到纣王一后二妃的同时,云霄不由呆了呆。姜后年纪是有些大,黄妃出身将门,颇有飒爽之气在身;这两位倒还罢了。可那杨妃…… 云霄敢打赌,就是女娲本人,容貌也只能与杨妃相齐!更因女娲高贵不容亵渎,杨妃却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较后世西子也要胜上三分。云霄蓦地明了了什么,挥手甩出一面水镜,拉了金凤仙子过来:“你看。” 水镜之上,却是苏妲己。 “此人美倒是美,可惜清冷了些。”金凤仙子评价道。 “与她比较呢?”云霄指了指杨妃。 “颇有不如。”金凤实话实说。 颇有不如。云霄收了水镜,盯着杨妃发愣。也就是说,倘若苏妲己本人入宫,较杨妃也好不了多少,多半是那狐狸施了媚术,才将纣王迷得言听计从。如此说来,那丝异香很可能就是引诱男人胡思乱想的东西了?可如此媚人的香除了狐狸,还有哪一族有呢?轩辕坟的那窝狐狸此时可都安分得很哪…… 云霄隐约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打了个寒噤。她丢开金凤,转身回了女娲庙。庙内那缕香气已散,云霄便探手自地狱深处取了一缕魔气,化为丝丝黑雾弥漫四周。刹那间女娲庙内金光大涨,与黑雾同时消弭于无形。云霄眯了眯眼,残留的气息对魔气尚且如此敏感,可不就是这世间号称万魔克星的西方教正统——大光明印么? 她开了天眼,隐约自金光中看到了一尊法身。这尊法身与往常佛陀不同,金光也不大纯正,倘自己所料不错,当是阿修罗族法身。至于这媚惑人的功夫,阿修罗族女子可个个都是能手。不过要瞒住女娲庙中金童玉女的眼,还要破掉纣王的天子之气,只怕惟有阿修罗族最美、地位最高的女神乾达婆能够啊…… 可准提圣人却为何要大出血一回?他就不怕借刀不成,反被女娲记恨么?云霄百思不得其解,慢慢走出女娲庙。 ———————————————————————————————— 西方,极乐世界。 “你也太……”接引在脑子里搜索半天,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只好气呼呼地瞪着准提,“东方世界封神将起,你去凑什么热闹!” 准提拨弄着念珠,吩咐道:“你且回去。记住,今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高台之下美艳至极的女子称是,退了下去。他阿修罗族自进入西方,向来不为众佛陀罗汉所待见。今日阿修罗族为准提圣人立下大功,日后在教中地位必定可以大大提升……乾达婆心情舒畅地回到道场,继续修炼西方教道法。 “你觉得我很蠢?”准提连贫道都省了,斜着眼望接引。 ……废话!接引怒火冲天,一个大大的蠢字几乎要化做实质砸在准提头上。 准提望定了东方,慢慢说道:“元始新收的那名弟子有将相之才,却也有忠君之念。虽说天命商陨周兴,可西伯侯敬天子,纣天子虽庸碌,却也稍明事理,手里还剩着一批能臣。西伯侯虽礼贤下士,终究是弱了半分。纵然日后有姜相在,胜负依旧是五五之数,更别说商朝还牵了三分截教气运。截教气运实在太过强盛,未必不能扭转乾坤,使得商周互调。” 接引冷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倘若女娲降怒于商,则又大不一样。”准提又道,“女娲虽为人族圣母,却也仍是妖族娲皇。她不能名正言顺地在陆压手下找些妖精为自己出气,只能从人间界招妖。人间妖物何等不堪,想必你也知晓。女娲无法名正言顺地破商,唯有从背地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妖物祸乱宫廷,如同夏桀妹喜一般。” “那又如何?商终究是要亡,女娲不过增加些业力。这业力多半还在那妖物身上。”接引不解。 准提瞪了他一眼,目光几乎要凝成一个大大的蠢字砸在他头上:“纣王无道,天下可诛!若纣王手下能臣非死即叛——最好是叛到西岐——民心大失,还怕姬氏不反?纣王暴虐,助周灭商更是顺天,元始岂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惟有狠下血本,赚取功德而已!商君一边是截教,周王一边是阐教,阐截之战一起,绝无停歇的可能!倘若双方核心弟子尽数火并、上封神榜,二教气运如何?鼎之三足去其二,还不得被我西方教钻了空子?” 接引讪讪。 “可这真是奇了……女娲居然没有动静?”准提望定娲皇宫,若有所思。 “你一出手,必定提醒了元始。借不借女娲这把刀,又有什么打紧?女娲不使计,元始难道还能安坐玉虚宫,等天掉馅饼不成?”接引终于聪明了一回。 “不错。”准提赞赏,“你我这便吩咐门下弟子,杀劫不完,不得出山!” ————————————————————————————————————— 无论准提有什么目的,挑起阐、截争端,好渔翁得利这一条,是决计错不了的。如今女娲没有招妖,日后也就不怕得罪了她。云霄一路出神,金凤接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金凤气恼,凑到她耳边大叫一声:“云霄——” “啊……做什么?”云霄一面跳开,一面揉着耳朵。 “没什么。”金凤踢踢路边的石子,指着一边辛苦劳作的农人道,“奇怪,商朝当亡,可朝歌的农人却没有半点异状,简直就是……胡闹!” “成汤尚有二十八年气运,否则娘娘也不会……”云霄说了半截,蓦地止了话头去。纣王造炮烙、诛忠良、反臣子、造鹿台,方才是周伐商的借口所在。此时姬昌、姬发纵有野心,也万万不敢起兵讨伐天子。难道准提的目的是让纣王无道,让元始坚定了灭商之心,顺带将截教一锅端了去? 云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日女娲无意中降下九尾狐,其后果不也是如此么?可准提这么一闹,必定提醒了元始。到时倘若老子闲来无事插上一脚,那可是大大不妙!难道自己还得在纣王宫里蹲着杀妖?决计不可能! 对了,当日云中子不也几乎把那九尾狐灭了么?姜子牙更是一把火将玉骨琵琶烧了个干净。倘若从未知未觉的阐教弟子入手,也未必没有转机。倘若元始要用妖,那他的弟子便可除妖;元始如此好面子,这个暗亏必定得吃下。可……她瞥了瞥一边的金凤。似乎有些行动不便哪! 两位向来腾云驾雾的女仙傻子似的走了一路,不期来到了郊外轩辕坟。云霄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息息相关的东西。她将神念四散了去,发现纣王车驾不回宫门,反朝这边驶来,自纣王至车夫都有些恍惚,随行臣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又要做些什么。云霄暗暗吃惊,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咦?有妖气。” “是青丘遗族。”金凤言道,进了轩辕坟。坟内一窝大小狐狸被惊了起来,一只九尾白狐化做人形,向金凤盈盈下拜:“不知仙子前来,有何要事?”她是人间少有的千年狐妖,可眼前这妖仙修为明显高了她千万倍不止。她心里有些忐忑,先行服软。 “只是路过罢了。你等既为青丘遗族,为何沦落至此?虽说青丘没落,却也不至于龟缩于黄帝衣冠冢中求生。”金凤显然有些恼怒。她看不得妖族如此作践自己,即便是在人间。 “我等为涂山氏女娇娘娘一脉。”九尾白狐很是恭谨,“娘娘不顾族长反对,执意下嫁禹王为妻,已为青丘所逐。我等自也不容于青丘。小狐无法,惟有与众姐妹另觅住处,这才寻到了轩辕坟。倘因此冒犯了轩辕黄帝陛下,小狐等就此离开,绝无二话。” 金凤一愣,言道:“倒也不必搬走……大禹,人族。哼,人间男子俱无情,女娇又何必委身?尔等还需勤加修炼,早登灵界才是。” “小狐等谨记。”九尾白狐又是一拜,身后群狐亦拜。金凤感慨一声,转身出了轩辕坟,却发现云霄微蹙了眉,望定了缓缓驶来的纣王车驾。金凤伸手在云霄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云霄咬牙,低声道:“你来看看,牵引车驾的是哪一路仙人。”倘若她没看错,那如丝线一般若有若无的,当是一股纯正的玉清仙光! “哪有?”金凤看了又看,“分明便是人么。云霄,你莫不是眼花了?” 云霄一怔,随即顿悟。金凤此时仍是大罗金仙,眼力不及自己。倘若连自己这个斩却二尸的准圣也几乎要瞒下,又能使出纯正的玉清仙诀,除了阐教掌教圣人,世间还有哪个能够? “……没什么,我们走吧。”云霄转身进了轩辕坟。将入未入的刹那,她将身形完全隐遁了去。金凤不解,却也学着云霄的样子做了,嘀咕道:“不就进个轩辕坟么……”她可是进去了又出来的! 九尾白狐化身的女子忽觉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出坟而去。不远处日光耀眼,车驾之上天子威仪棣棣,有如天神临世一般。九尾白狐只觉脑中轰地一声,不由低声说道:“难怪……难怪女娇娘娘……” “女娇娘娘怎么了?”尾随九尾白狐而出的云霄隐约有些不安,出声问道。 “没……没什么。”九尾白狐面上闪过一抹红霞,牙咬下唇,几乎是逃进了轩辕坟。云霄抬眼一望,那道若有若无的玉清仙光还在,正牵了纣王车马,往宫门处走去。她隐隐觉得不对,又跟着九尾白狐进了轩辕坟,远远便听到金凤的斥责声:“你疯了不成?人妖殊途,一不小心便要毁了千年道行!” 九尾白狐神色依旧恍惚。云霄蓦地觉察到了什么,一束纯正的上清仙光正正打在九尾白狐后脑。九尾白狐体内蓦地绽放出一道光芒,逼得云霄直退了十几步。阐截道法正好相反,她以上清仙光引诱,果然将那玉清仙光尽数抽了出来。 两道完全相反、威力亦无穷的仙光相撞,强大的法力余波几乎要将九尾白狐身体绞碎了去。她惨叫一声,瘫软在地,面色苍白若雪。云霄定了定身,递给她一枚疗伤的丹药。九尾白狐低声答谢,接过吃了,面色方才缓和了些,脑中却仍旧有些晕眩。 她方才是怎么了?竟会对男人起了别样的心思!天下男子,又有哪一个是好的?九尾白狐眸光清清冷冷,隐约有了一丝恨意。 金凤再蠢也看出九尾白狐被人给设计了。云霄以上清仙诀引出玉清仙光,如此大的动静,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倘若九尾白狐因此迷上纣王,必定施展一身媚术,祸乱后宫,有如前朝夏桀一般。九尾狐为妖,天下之人还不知要怎么腹诽女娲!再加上纣王刚刚冒犯了女娲娘娘,这笔烂账,必定要记在女娲头上! 好个元始,好个圣人! 56、所谓天道 金凤向云霄告罪一声,转身飞回了娲皇宫。云霄没有拦她,只是低低叹息一声。尔虞我诈、阴谋算计,自己何时竟也搅入了这场局中?自己逞一时之快,破了元始的术法,还不知要带来什么恶果呢! 九尾白狐撑着疲|软的身子站起,向云霄盈盈拜道:“小狐谢过仙长。不知仙长可有为难之事?”她与这人素昧平生,若欠下因果,那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还了。 云霄笑了笑,没说什么,九尾白狐却隐约猜到了几分。方才她破掉自己体内牵引之力,显然是闯了不小的祸。九尾白狐牙根一咬,上前低声说道:“小狐愿解仙长之忧,以了因果。” 云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计上心来。倘若这九尾白狐肯听自己的话……“倘你有心,替我遮掩了此事便是。” 九尾白狐脸色一变:“仍需与那男人媾|合?……也罢,此事一了,你我两不相欠。”那男人的寿命能有多长,顶多不过忍耐些时日罢了。况且他是人间天子,于狐族采|阳补阴之法大是相宜。九尾白狐思虑停当,正要离开,却被云霄一把拉住:“等等。我要你做的并非迷惑纣王,而是遮掩你并未中咒之事。你倒想想,倘若你果真迷恋上他,可愿就此以妖身相待?” 九尾白狐想了一想,承认道:“不愿。我当择一女子,吸食魂魄,占据躯壳。否则依那天子人间皇之气,非将我妖身破了不可。” “这便是了。”云霄言道,“倘若你就此去找他,反会露了马脚。冀州有一女,名曰苏妲己,命带绛色,当为末代红颜。我已施法护住她的魂魄,你前往冀州苏府,无须夺舍,只与她共处一身即可。不久后当有仙人除妖,届时你自可脱身而去,如何?” 九尾白狐应了,吩咐了家中一窝大小狐狸安分修炼后,即刻往冀州飞去。云霄叹了口气,亦转身出轩辕坟而去。她要去找纣王身边的费仲、尤浑。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苏妲己命中注定是乱世祸水,纵然女娲本人也只能命九尾狐投身苏妲己,方能败坏朝纲。纣王身边费仲、尤浑二小人馊主意尽出,虽不及妲己心狠手辣,却也为殷商造下不少恶业。倘若可以……倘若可以…… 云霄悄无声息地来到费仲府上。费仲正兴致勃勃地品酒观舞,身上透出丝丝蓝黑之气。云霄悄无声息地拈起一点白光,正正打入费仲眉心。费仲浑然未觉,身上却蓦地放出一把透明的巨剑,直指云霄心口,云霄大骇,赶紧闪身避过,仍是被伤了左臂,鲜血汩汩流落。 费仲双眼圆瞪,呆呆得望着眼前空气中鲜血成股流下,臃肿的身体不住颤抖。过了半刻,费仲方才大叫一声,踉跄地逃了开去,边逃边哭喊有鬼。歌姬们亦吓得不行,纷纷四下逃散。云霄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含了一颗参丹,取过几滴三光神水在伤口处洒上。忙乱了好一会,伤口方才恢复如初。 云霄倚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轻易便能伤到自己的无形巨剑,还有那种无比熟悉的威压,分明就是天道!看来费仲是天道降下祸乱殷商的佞臣,想必尤浑也是如此。倘不出意料之外,那种蓝黑之气便是天命奸佞,与苏妲己那代表天命末代红颜的绛色一般。所以女娲才命九尾狐投身于苏妲己之体,想必换了别人,九尾狐也未必就能迷惑住纣王。 云霄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左臂,转身去了尤浑哪里。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尤浑此人她也动不得。现在只能指望九尾狐顺利地附身,也顺利地被“除掉”,而后保住殷商一方的比干、梅容、黄飞虎等人,将阐截争端之祸往人教引上一小半,尽可能多的保住截教弟子。 看来分宝崖可以出世了。 云霄转身回了东海,途中碰上了侍奉通天的水火童子。小童子恭恭敬敬地请云霄到碧游宫去一趟。云霄随他去了,却见碧游宫空空荡荡,只剩了他们三个。水火童子躬身退下,合上碧游宫的大门。 “弟子拜见老师。”云霄心底微微有些诧异,“不知老师传召弟子,有何要事?” 通天未答,反道:“天命商亡,你又为何要保商?莫非我昔日所言,俱为尔等当作了耳旁风?”通天说到最后,声音隐隐有些凌厉。 既然您知道天命商亡,为何还要任由门人送死!……虽然日后您也不惜动用了诛仙剑阵…… “也罢,你也是为我截教打算。看来今日不将此事向你言明,你还要一直糊涂下去。云霄,你可知盘古大神为何开天而身陨?” 云霄不想通天竟有此问,不免呆了一呆,答道:“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演化万物,乃是大道赋予他的使命。盘古大神大爱于世间,故甘身陨而立洪荒。”这是洪荒世界的标准答案。 通天微微蹙起长眉:“此乃其一。” 云霄心底微微一颤,难道……那种说法,竟是真的?她一直以为是小说家言…… “证道之法有三,其上为以力证道。盘古大神法力通天,不愿斩却善、恶、自身,故以开天斧辟世,以全圣人道果。开天之力何等强大,纵使天道亦须借助此力方可诞生。天道掌世,须得至高而无情。” 所以拥有情感的盘古就必须死掉?等等,也就是说,盘古的死,是一道必经的程序,而非天道有意为之,更非天道妒之? “我三清为盘古大神元神所化……”通天一言至此,面上已现痛苦之色。云霄却刹那间明了了通天话中含义。盘古精血所化的巫族已然陨落,否则巫族当横行大地,占据洪荒半数气运地盘,将来指不定还要压过妖族一头去。三清既为盘古元神所化,自然又比巫族高了一个档次。三清拜入天道下,于玄门中立三教,想必也是为了分散气运。可三清,始终是三清! 难道元始命门人大收徒孙,而后一个个地将徒孙送上榜去,是在用阐教的未来为代价换取生存?难道通天一直不理会三、四代小弟子与末位弟子的死,是在弃卒保车?难道老子之前只收玄都一徒,人教几乎单脉传承,是怕天道报复?难道老子是有意偏心元始、激怒通天,令通天道出三清分家之语,好让三清气运各断,免受无妄之灾?难道老子化多宝为如来,是尽数斩了截教传承、将西方教东引,令三教鼎立,依凭洪荒一体,以抗天道之威?难道封神榜存在的目的,是帮助天道制衡人间? 云霄面色由惊讶变成缓和,郑重地向通天叩首道:“弟子了悟!” 通天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柔声说道:“回去罢。这戏中之戏,务必要作足。” ……怕只怕假戏真作,东方玄门不存矣!云霄向通天告辞而出,径自回了三仙岛。天道,天道,还是天道!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让截教废了道统,更不会让三千截教弟子尽归东方!等等……倘若天道的目的只在于此,又何必费心弄出个神仙杀劫?直接让三清内讧不就好了么?难道天道天生比较喜欢血腥? 云霄不敢再去烦通天,只好走了一趟火云宫,结果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封神杀劫的另一个起因,却是仙人为求仙道,大肆掠夺天地灵气而不知回馈。既然如此,天地便要降下杀劫,夺仙体而滋养自身。云霄闻言,不由失笑:这那是天道,分明就是一台回收内存的大型电脑……咦?等等! 大型电脑? 所以天道才会有选择性地惩罚自己的胡思乱想,所以圣人和地祈才有可能换人,所以天道无情,所以一旦超出了天道所能掌控的范围,必死!所以实际上,天道是个死物,是个机械地执行程序的死物! 云霄想到诸圣证得果位之时那缓缓转动的天道法|轮,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她拨开云层往下望去,冀州一片混乱。苏护反商,却为姬昌所阻,不得已献女至朝歌。于恩州驿歇息当晚,九尾白狐瞅了个空,钻进了苏妲己帐中。 大凡妖精,都喜欢图个省事。故而九尾狐伸爪一抓,直要将苏妲己魂魄夺去,取其躯壳而代之。利爪方才探到苏妲己之身,一束纯正强大的白光便在苏妲己身上形成光盾,几要将九尾白狐的利爪灼伤了去。九尾白狐吓了一跳,不敢造次,乖乖化为一缕黑烟,投身苏妲己泥丸宫内。 苏妲己浑然未觉,熟睡正酣。 九尾白狐一入苏妲己之体,便恣意散发着一身妖媚之气,生生将苏妲己煅成一身媚骨。九尾白狐解气地狂笑三声,伸出利爪戳了戳包裹在白色光罩中的苏妲己魂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打坐修炼。 苏妲己顺利入宫,面见纣王。 纣王见苏妲己容颜俏丽,体态妖娆,早迷得不知东西南北,即刻下令封其为妃,居寿仙宫之中。苏妲己究竟是一位人类女子,虽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媚惑纣王,令纣王时常免早朝、弃奏章,终无法做出太过恶劣的事。终有一日,云中子进木剑,纣王将起好生悬挂起来。苏妲己浑然未觉地行走至木剑之下,体内九尾白狐有感,不由仓皇逃窜,直至轩辕坟内,自此龟缩不出。 苏妲己忽觉身体一松,可身体的妖媚之态却是永远也除不去了。纣王对她宠爱有加,她食髓知味,亦日夜纠缠纣王不休,令朝中人苦等纣王,咒骂苏妃不已。苏妲己有了些小小的报复快|感:谁让你们当初合力上奏,合围我父! 至于当日命纣王压苏护、收妲己的罪魁祸首费仲、尤浑,被苏妲己几度枕头风一吹,彻底失了君王恩宠。虽说不至于损官罢爵,也不至于殒命,却再难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纣王渐耽美色,疏朝纲。天下走势虽一往如昔,却起了些小小的变动。 不久姜子牙下山,烧玉石琵琶,惹恼了那九尾白狐。九尾白狐一怒之下,附身苏妲己,使计报复姜子牙。苏妲己献鹿台之图,纣王命姜子牙监工,而后寻个错逐走。九尾白狐脱身而出,一路追赶姜子牙,虽不至于将他杀了,却也着实令他狼狈万分。苏妲己清醒之后,被姜后一顿斥责,也请纣王停了鹿台工程。纣王依言,却因不修鹿台,无事可做,日日留居寿仙宫,自此冷落了群臣。 57、封神劫起 纣王荒淫的名声终于传了出去,四大诸侯联袂入朝歌,以探虚实。此时纣王大约与后世唐玄宗晚年有些相似,虽无道,却并未建鹿台、酒池、肉林,设炮烙,犯下种种惨无人道的罪行。四大诸侯苦劝一番,也就各自回去了。 四侯回封地前,少不得要小聚几次,交流交流心得。一日四侯齐聚,举手作别,一阵怪风忽然刮起,东、南二侯于顷刻之间暴毙,北伯侯昏迷不醒,现场只剩一个目瞪口呆的西伯侯姬昌。纣王听闻此事,不由大怒,认为西伯侯即便不是凶手也是幕后主使,一时间要拿西伯侯问罪。 西伯侯姬昌百口莫辩,却又算不出是谁要害他。丞相比干素知姬昌贤明,与梅伯、黄飞虎、杨任等人苦劝纣王且莫诛杀西伯侯,暂将其拘于h里,待查清真相后再做处理。姬昌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也只得垂头丧气地住了下来,等待西歧来人。 h里之外,一只九尾白狐磨了磨利爪,阴恻恻一笑。姜子牙,你有元始圣人罩着,我动不了你,可我能让你的恩人兼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任你在西歧百般苦恼,也是无用! 远在西歧的姜子牙算出姬昌有难,果然大惊,请姬昌长子伯邑考携重宝进朝歌,面见纣王,请求纣王释放姬昌,散宜生亦以重礼贿赂费仲、尤浑。一时间朝中两派大臣异口同声地要保姬昌,纣王也没辙了,只好下令伯邑考替代父亲拘于h里,放姬昌回西歧。原本七载囚禁生涯虽被大大压缩,可好歹也囚禁了一场,姬昌更是因此而悟出卦位,也算因祸得福。 姜子牙对自家圣人老师向来言听计从。老师说天命商亡周兴,那必定就是商亡周兴。姬昌一回来,他便劝姬昌以纣王无道之名反商。姬昌平日里虽有野心,可终究表露的不明显,只赚取些仁德之名;辅国能臣姜子牙这么一劝,姬昌也坐不住了。可纣王毕竟是天子,他是臣,如何能反?更别说自己长子伯邑考的性命还捏在纣王手中! 姜子牙终究是姜子牙。西伯侯不是要赚取仁德之名么,恰好刚刚苏醒被送回封地的北伯侯残暴不堪,在封地内作威作福,丝毫不管百姓死活,边界百姓纷纷逃往西歧。西伯侯听闻百姓困苦,上体天心,替天行道,兴天兵以讨北地,为天子正名,岂非大大的一桩美事? 姬昌觉得有理,也就听了姜子牙的话,起兵征讨北地。历史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天下百姓拍手称快,期盼西伯侯早日夺下北地,解万民于水火之中。可惜姬昌背负的罪名尚未刷洗干净,又背上了第二道罪名,僭越。你小小一个诸侯,天子尚未搭理,如何轮得到你去解万民于水火之中?纣王终于暴怒,不顾朝臣反对,斩了伯邑考。 姬昌仁德,那是在万民心中的仁德。平民百姓只管自己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谁去理会你朝堂之上有些什么阴谋诡计?姬昌为民作主,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人;纣王非但纵容北伯侯为虐,反倒杀了姬昌长子,自然是罪不容恕! 民心向背,自此而始。 姬昌听闻伯邑考被杀,自然悲痛万分,也连带恨上了这个蛮不讲理的纣王。闻太师从北方归朝未久便要东征,无暇分心理会这些事情,便将一众大小事务托付给了比干与黄飞虎。姬昌虽然是大大的好人,可僭越之罪终究在群臣心中扎下了一根刺。贵族与平民终究有利益冲突。姜子牙是白衣卿相,自然与平民站在一处,可贵族、尤其是朝歌的元老们,可个个都被灌输了忠君爱国之念。姬昌这么一闹,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久姬昌斩崇侯虎父子,托孤于姜子牙,而后逝世。姬昌长子已殁,次子姬发承位,尊姜子牙为亚父,誓承先父遗命,伐无道、拯万民。不久张桂芳西征、闻太师伐西歧,姜子牙上昆仑取封神榜、造封神台,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闻太师大战西歧,请十天君布下十绝阵,夺姜子牙二魂六魄。赤精子亲入大罗宫求取太极图,将姜子牙魂魄归位。而后燃灯道人施施来到,并阐教十二金仙,欲破十绝阵。文殊、广法分破天绝、地烈二阵,慈航道人随即踏入“风吼阵”中。董全摇动黑幡,卷起黑风,慈航道人放出定风珠,正待祭起清净琉璃瓶,却见一名白衣女子自半空中缓缓降下,清冷的声音传扬开来: “慈航师兄莫不是忘却了蓬莱岛之誓?” “云霄师姐?”董全黑幡微微一顿。 云霄高立板台之上,眸光清清冷冷:“倘对截教中人出手,当不容于天道!慈航师兄今日非要破誓不成?” 慈航一怔,面露尴尬之色,一言不发地走下板台。云霄望定燃灯,冷冷一笑:“派了十个法力低微的弟子前来送死,好看清十绝阵究竟如何布置。燃灯道友,敢问在您心中,死去的人可是阐教子弟?” 她称慈航为“师兄”,燃灯为“道友”,如此一来可就分了亲疏。再加上燃灯在阐教的地位本就微妙,他为破十绝阵,竟要累得十位无辜弟子惨死,虽非得已,却已令众人心中有刺。云霄不再理会阐教中人,回头望着剩下的八位天君:“他的法子便是如此。究竟如何是好,你们自己看着办。” 言罢,云霄再度望了慈航一眼,转身离去。无论如何,这些师弟妹终要因她的绝情而陨落。她无力插手,又如何能忍心看见他们丧命? 十指指甲深深插入肉中,两滴清泪自眼角滑落。云霄叹息一声,自己终究不是圣人,终究无法冷心冷情。你们敢破十绝阵、杀赵公明,我就敢布九曲黄河阵。大不了自己做了那被丢弃的车,于清冷的星空中游曳数十亿年。 轩辕,太一,倘若果真如此,还望你饮下忘情之水,莫念旧尘。 慈航面上尴尬之色未退,嗫嚅道:“贫道的确曾经立誓,不与上清门人为敌,否则将不容于天道。今日之事贫道实在无能为力,还望燃灯师兄再择一位师兄弟,替我之位。”言罢深深一揖,将定风珠交还燃灯,就此离去。 十一金仙并燃灯面面相觑,燃灯轻咳一声,将定风珠托在掌心,问道:“哪位道友愿前往破阵?” “贫道愿往。”赤精子手执阴阳镜,接过了燃灯手里的定风珠。 这边赤精子破阵破得不亦乐乎,那边慈航一步三叹,直往南海而去。途中一位身材枯瘦的道人笑吟吟地看着他,手中一枝七宝妙树散发着莹莹七彩流光。慈航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准提圣人不在西方极乐世界悟道,却缘何来到了我东土?” 准提圣人笑道:“贫道观道友与我西方教有缘,欲邀道友前往我西方探讨佛法,道友以为如何?” ……抢劫!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抢劫!元始圣人尚在昆仑,他便如此大摇大摆地渡化自己,眼中还有没有元始圣人,还有没有阐教? 慈航气得面色煞白,斥道:“准提圣人忝为西方教主、混元圣人,为何竟如此不要面皮!我乃是玉虚册上留了名的玉清门徒,如何能够随你回西方!准提圣人自立教之日起便不断渡化东方修士,今日竟欺到我阐教头上了不成!待我回山禀明师尊,你西方教又如何得了好去?” 准提圣人被他一通抢白,竟丝毫不以为意,面上笑意反又深了几分:“慈航道友以为,自己身上的玉清仙光仍旧如此纯正?道友莫非忘却了体内舍利法身?莫非要贫道提醒你不成?”准提圣人言罢,七宝妙树轻轻一刷,慈航身后放出圈圈七彩光晕,竟显出一具纯正的西方教法身来。准提见了,愈发坚定了“渡化”这位慈航道人的决心:“道友私下修炼我西方道法,贫道尚未责罚,道友竟反要责怪贫道不成?” 慈航道人被准提激出西方教法身,三魂七魄几乎要吓飞了去。他勉强定了定神,兀自嘴硬:“贫道不过偶得机缘……” “偶得机缘?”准提笑了一笑,伸手在慈航额前一抹,手中登时多了一卷书来。他将书卷在慈航面前缓缓展开,言道:“观自在,好个观自在!如此经文,纵是我西方教诸佛陀亦无法作出。慈航小友既自称玉清门人,为何心中会著了这卷经文?” 慈航怔了一怔,望定昆仑山的方向,呆呆傻傻,几要落下泪来。 “一介男子之身,却如此不爽快,倒不如做了女子。”准提顺口激了一激,“罢了,我也不想太过逼你。你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到西方极乐世界寻我。我西方教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慈航仍旧愣怔了去,似乎准提那番话未曾入耳。准提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慈航一路飞回南海,心中百般滋味搅在一处,难受十分。 女子?倘无奈入西方,自枉为了男子之身! ————————————————————————————————————— 这边赤精子破了风吼阵、普贤破了寒冰阵、广成子破了金光阵、太乙破了化血阵,十绝阵已去其六。燃灯本以为经此一事,阐教弟子无人愿意送死,哪知姜子牙一声令下,事情竟办得无比顺利。倒是截教一方有了些准备,破阵金仙未免都受了伤。 闻太师愁眉苦脸,一路直往峨嵋山,找到赵公明。赵公明自忖不在劫中,也就随了闻太师前来助阵。赵公明虽无定海珠在,却仍打得对方落花流水。燃灯见赵公明已是准圣境界,知道西歧一方除了自己,无人是他的敌手,索性亲自下场,祭起乾坤尺,与赵公明打斗起来。 二人剧斗方酣,云霄早已隐匿了身形站在一边。赵公明本该上榜,可却是恶尸替他上榜,倘若因这场恶斗而损失了修为法力,倒是大大不妙了。正想着,燃灯钻了个空子,仗着自己斩二尸的法力,直往赵公明天灵盖打去。 赵公明闪避不及,心下大骇,蓦地深厚传来一阵柔和的白光,在自己周身层层漾开。燃灯一尺犹如打在棉花之上,不由惊了一惊。白光卸下乾坤尺九成力道,终有一成斜斜打在了赵公明身上,一阵剧痛直入骨髓,恶尸不由自主地被打出体外,化为一阵流光,直往封神台上而去。 燃灯面色阴晴不定。要接下他一尺之击,任一位斩二尸的准圣都能做到;要卸下他乾坤尺的力道,赵公明自己用些巧劲,也能做到。难就难在恰好将恶尸打入封神榜,本尊却毫发无损。来人力道算计之巧、用劲之狠,可见一斑! 云霄渐渐显了身形,扶住踉跄而退的赵公明,唇角微微有些上翘:“燃灯道人,你仗着这些人榜中有名,杀之不沾因果,方才毫无顾忌地助了西歧。而今吾兄杀劫已毕、恶尸上榜,你再杀他,所沾染的因果足够你亿万年进境不得!是留是退,还望燃灯道人好生掂量掂量。” 58、三霄脱劫 燃灯道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云霄所言不错,他的确是借了封神榜上之人,完自身杀劫、圆满恶尸。而今赵公明显然已处封神榜之外,再造杀孽,只怕要沾染大因果。他冷哼一声,沉着脸回营。 赵公明恶尸上榜,本尊终究是受到了影响,不免有些脱力,沉沉睡了去。云霄喂了他三颗金丹,命人好生照料。闻太师以为赵公明亦将身陨,不免老泪纵横。云霄转身出了营帐,望向对方高高飘扬的周旗,微微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何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杀劫犹在,天道犹在,要小心算计好了每一分,不能错,亦不能太过。却不知这种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东方一阵鸟鸣划破天际,云霄吃了一惊:分明就是琼霄的坐骑鸿鹄!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转眼间琼霄、碧霄、菡芝仙、彩云仙子尽皆来到。云霄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赶紧随着四人进帐。琼霄见到赵公明昏昏沉沉地躺着,不由扑了上去,呜咽不止;碧霄咬牙切齿,骂道:“好个燃灯!好个阐教!……咦?” 碧霄拉起琼霄,诧道:“公明哥哥他……没事?” 琼霄闻言,心中又惊了一惊,却定下神来,一束清光打入赵公明体内,神色渐渐转为欣喜:“公明哥哥只是沉眠了去,并未受到太大损伤……好个申公豹!” 云霄头皮有些发麻,又是这个申公豹,她是否该考虑提前送他上榜了? “二位仙姑言下之意是……公明道兄他没事?”闻仲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不错。”碧霄点点头,晃了晃手中金蛟剪,“我还想着为公明哥哥报仇呢。哼!” 菡芝仙言道:“公明道兄虽身无大恙,可阐教损我截教如此之多的门人,这口气仍不能咽了下去!……云霄师姐?” 云霄淡淡地“嗯”了一声。她走近赵公明,手上蒙了一层浓郁的白光,轻轻覆在赵公明额上。碧霄恍然大悟:“原来是姐姐在这里,难怪……” “琼霄,你来,以金针之法护他心脉,后以灵息徐徐导之,可补不可泻。”云霄漠然吩咐,而后言道:“碧霄随我来。” 琼霄、碧霄乖乖听话。谁让她们本就不听话,自己偷偷从三仙岛上跑出来了呢? 经历赵公明一事,再看看燃灯的反应,云霄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劫,非入不可。长痛不如短痛,借了这个机会好生将自己三人的劫数度了过去,日后才好在诛仙阵、万仙阵中行事。她敢打赌,倘若她能活下去,诛仙阵中通天必定要将她拉下水,而且很可能替代长耳定光仙执掌六魂幡。就算不能掌幡,她也能死死盯住掌幡之人,一旦此人叛变,即刻送他上榜,免得截教自己乱了阵脚,反教他人得了可乘之机! 自己倒是好办,可琼霄、碧霄纵然有自己花费大力气改造筋骨血脉、传授道法,至今也只徘徊在金仙顶阶,而且大有瓶颈之势。倘无意外,她姐妹二人很难再进阶,更别说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斩尸成功。而今之计,唯有…… 云霄带碧霄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取出白莲结出的两颗莲子,递了一颗给碧霄,吩咐她看好后,自己逼出九滴精血,在莲子四周结成玄妙的阵势。莲子躁动了一小会,开始旋转起来,自精血中引出九股细细的血丝,一点一点吸了进去。云霄一面施法拢住莲子,一面念动上古巫族借精血繁衍后代的巫咒。 碧霄瞪大了眼:自家姐姐这是要以莲子化出后代? 不久之后莲子吸尽精血,泛了微微血光。云霄取出一小团九天息壤,将血莲子植入,又滴了几滴三光神水,在周围结下大阵,将生气尽数吸引了过来。莲子得生气滋养,渐渐吐出嫩芽。云霄忍痛将元神、真灵撕裂出一小团,投入嫩芽之内。 “可看好了?”云霄疼得面色苍白。 碧霄点点头,问道:“我也要照做?” “不错。非但是你,琼霄也要照做。只不过你须用这白莲子,琼霄要用五针松所结的松子。”云霄一面加紧施法,一面说道,“此法成功之后,可成就一具不输三尸的化身。你二人三日内决计无法斩尸,惟有以此法替代你二人上榜。” 碧霄又惊又喜,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那其他人是否也可以……” “不行。”云霄摇头,“施术者与准圣修为越接近,所得化身越有资格替代自己上榜。而且养育此化身的载体自身需得蕴有不输本体的灵气,还必须与本体体质相当、心神相引。或许镇元子可凭借人参果、西王母可凭借蟠桃一试,可他们却不在劫中。” 碧霄微微有些沮丧,可听到自己与琼霄得以逃脱,又欣喜起来。此时白莲子已渐渐长叶开花,化出一名与云霄容颜无二的白衣少女。云霄向她点点头,言道:“赐名灵筠仙子。” 灵筠朝云霄盈盈一拜,随即化入云霄体内不见。碧霄望了望手中莲子,回去拉了琼霄出来,将云霄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又照着云霄先前的样子演示了一遍。撕裂元神的时候,碧霄疼得几乎要哭,可还是咬牙忍了下去,成功地养出一位与她一般无二的少女来。 “今后你便唤作碧华仙子。”碧霄很是高兴,拉拉琼霄的衣袖,“该你了。” 琼霄亦造出一化身,名曰雪凝。她终究是多想了些,便问道:“姐姐可是打算与燃灯一战?” “二妹所言不错。”云霄颔首,“龟缩三仙岛不出,避劫不出,劫数终究会找上我们。倒不如自己投身劫中,拚全力截取一线生机,以完杀劫。”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碧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越快越好。记住,要使巧劲。一旦化身为对方打入封神榜,即刻脱身,不可恋战。”云霄吩咐。她暂时不想招来元始和老子。九曲黄河阵虽能废了阐教金仙,可一来赵公明未死,此阵师出无名;二来,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用阵。 琼霄、碧霄称是。 三人回营,向闻仲道明出战的意图,闻仲自是大喜,即刻命人下战书,又做了一些安排。菡芝仙与彩云仙子本也要参战,可云霄言明此战非同小可,她二人只是玄仙,不可妄动,没有同意。菡芝仙与彩云仙子自忖绝非燃灯与诸金仙的对手,赵公明亦性命无碍,也就释然了。 次日一早,云霄、琼霄、碧霄分别与阐教中人对上了阵。燃灯自知己方只有自己一位准圣,便硬着头皮对上了云霄。云霄接手燃灯,回头对碧霄说道:“当心杨戬来阴的,放哮天犬咬人。” “知道了,姐姐。”碧霄金蛟剪一剪下去,将五火七禽扇的羽毛剪下三根。清虚道德真君大怒。碧霄曾经被云霄唤去帮助大禹治水、斩杀妖魔,实战经验大有提升。云霄向碧霄处闪开了燃灯一尺,顺手取了碧霄手中金蛟剪,将燃灯座下梅花鹿剪成两段。碧霄飞剑堪堪架开清虚道德真君,云霄已然一剪子下来,几乎要将清虚拦腰剪断。 清虚暴怒,也不再出法宝,一掌朝碧霄劈了下来。碧霄手中无剪、飞剑离身,几要魂飞魄散。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云霄一剪架开燃灯乾坤尺,喝道:“静心凝身,如恍如惚!” 碧霄下意识地照做。琼霄猛听云霄一喝,只觉身上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了去。云霄见琼霄呆呆滞滞,挥袖卷住她的腰身,将她的背心正正对准了广成子的番天印。 清虚一掌已然劈至。云霄伸手一推,将碧霄身子推斜几分。碧霄左肩中掌,一阵剧痛直直传入心口,几要喷出一口心血,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出。碧霄被打飞之时,一道淡淡的绿衣少女脱体而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仍旧留在清虚掌下,一动不动,宛如木人。 便在此时,广成子番天印打到。琼霄惨叫一声,一道鹅黄光芒被打出体外,化为一名与她容颜无二的少女。琼霄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绞碎了去,可灵台却清明无比。云霄喂了她三颗金丹,将她轻轻送回营帐之中。 这一下奇变倏生,燃灯呆怔了去,乾坤尺僵直在空中。云霄轻笑一声,一具与她一般无二、修为只有金仙境界的化身脱体而出,自己往乾坤尺上撞去,刹那间鲜血迸溅,灵筠化为一道白光,直往封神台上而去。 雪凝、碧华分化黄光、绿光,随白光而逝,代其本尊上了封神榜。 云霄面色有些苍白,却不如琼霄、碧霄一般连意识也失却了。她扶起碧霄,喂了她三颗金丹,望着燃灯笑笑:“我三人上榜已毕,各位是否需在下送一程?” 燃灯只道琼霄、碧霄在关键时刻斩尸,哪里想到是云霄的化身之术。如今三霄杀劫毕,自己再动手可就得沾染大因果。更别说阐教弟子个个都是杀劫中人,云霄凭了准圣修为,眨眼间便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不敢赌眼前这任由妹妹送死的疯子会顾忌元始圣人。 碧霄悠悠转醒,由云霄扶着回营。她生性好奇,虽体力不支,却仍旧问道:“姐姐分明已然斩却三尸,为何又要造出灵筠仙子?” ……她才不会舍得让玄音、暮雪受封神榜奴役!再说了,自己也是刚刚想出这个法子,不亲身试验一番,如何能保证琼霄、碧霄造出化身的时候不为其所害?更别说还要迷惑燃灯,让截教再“多”出两位准圣! 碧霄得知原因,不由咋舌。 云霄向闻仲告了罪,言明己方已然受伤,不能再战。闻仲好生歉意,也没敢再留,只得另觅他法。云霄先将赵公明送回峨嵋山,命萧升、曹宝好生照料,随后带了琼霄、碧霄一同回三仙岛。菡芝仙、彩云仙子见此间事情未了,拒绝了云霄同回东海的提议。 罢了罢了,劫数终究是劫数。 云霄送二人回去,命紫烟、紫霞好生照料,自己飞往金鳌岛,蹭了金灵圣母的地方住下。事已至此,她惟有一步步地小心度过这场杀劫,尽全力保住截教道统。 至于分宝崖,现在还不到出世的时候。待到那日,她必定要让对方措手不及。是了,还有玄元控水旗。此旗自己一直寻不到时间炼化,倒不如与玉虚戍己杏黄旗比上一比,看看哪面旗子最能镇教。 59、万仙诛仙 一 燃灯故技重施,终将十绝阵尽数破去。闻仲兵败,身陨。消息传至朝歌,纣王大骇,命武成王黄飞虎挂帅,殷商兵马倾巢而出,期望可以挽回兵败结局。本该叛逃西歧的诸文臣亦有大半随军。这又是云霄当日定下的一桩计谋:纣王荒、淫却并不残暴,比干、商容、梅伯、杨任、方弼、方相、黄飞虎等人仍在,便可再同西歧诸将一拼高下。 神以法力杀人,虽在劫中,亦遭天谴。 故而商周双方人将对人将、神将对神将,厮杀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将小半祸水引向老子的人教,不少将士补齐了封神榜上缺位。虽说不多,可也占了位子去。云霄暗忖既然天道要回收被众仙炼化的天地灵气,那么人数繁多的小仙大批大批死去,当可抵过数位大仙。 十二金仙她可还好好地留着呢,到时若是元始发难,自己未必不能在他面前废去十二金仙,乱他心神——不,要找个法力微弱的仙人执掌混元金斗,元始必定会更加羞恼,大有可趁之机。 云霄在金鳌岛呆了十余日,终于等来了一位客人,孔宣。 孔宣方才从天南之极回来,转上金鳌岛要看望羽翼仙。羽翼仙早的了云霄的信,半是期待半是腹诽地等来了兄长。孔宣与羽翼仙叙了叙旧,几乎又要打起来。云霄早早将二人架开,摆上茶案,说要请二位品茶。 孔宣闻言,瞥了云霄一眼,也不去揭穿她,顺手取过茶盏饮了一口。羽翼仙坐在孔宣对面,挑衅地望着他。云霄托了茶盏慢慢转动,低声问道:“你二人以为西方教如何?” “没留下什么印象。”孔宣思忖片刻,答道,“西方教修炼之法与我东方玄门大相径庭,我可没那闲工夫去研习西方道法。”他最最擅长的五行之术,离了东方便如同脱根一般,如何会去求取西方莲花之相? “准提圣人一直在渡化我东方修士。”羽翼仙一脸不屑,“师姐缘何有此问?” 云霄笑了笑,道:“不过随便问问。” “随便?”孔宣转头,两道目光锐利如剑,“你每次看似胡闹的举动,后果都大出人意料之外。慈航如此,伏羲如此,药师佛更是如此。云霄娘娘,小道不才,不敢请教娘娘此问,究竟有何深意?” 云霄又笑,此时却是苦笑:“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 “非不堪,实惊叹耳。”孔宣实话实说。云霄每次既平常又古怪的举动背后往往要牵引出一连串算计,而这算计大多指向截教的对立面。如今封神劫起,截教入劫,云霄岂会平白有此一问? “罢了,说也无妨。”云霄再度苦笑一回,“倘你二人被强带回西方教,又将如何?” “强行带回?准提虽说要渡化‘众生’,可从未有强行一说。”羽翼仙蹙眉,“师姐此问是否有些多余?” 云霄扫了他一眼,问道:“倘若将你强行带走的,并非准提圣人呢?倘若你兄长恰好做错一事,准提圣人欲带他回西方好生管教呢?” 很好,天道并无反应。 羽翼仙一愣。孔宣却深深蹙起了眉。云霄趁机追问:“是愿?是不愿?” 孔宣凝眸望着云霄,言道:“成王败寇,能者居长。” 羽翼仙却兀自嚷嚷:“渡化回西方?终日里对着一群诵经的比丘尼,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被阐教那群混蛋压在麒麟崖下,好歹能看些昆仑风光!”他却不知,将来强行将他带走的,正是此时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 云霄失笑。压在麒麟崖下,那本该是她的结局吧,却不知为何仍是殒命,真灵上了封神榜。她望定了二人,悠然言道:“这茶,可还入得了口?” “不错……”羽翼仙随口答道,脑中却晕晕眩眩,不知所以。云霄双手结印,一枚散发着蒙蒙白光的玄奥印记自指尖倏地飞出,正正打在羽翼仙眉心。羽翼仙登时被封了灵识,瘫倒在地。 “你……”孔宣扶住额,强行运功抵挡脑中传来的阵阵晕眩。云霄扶住他,低声说道:“此番是我对你不住。可你既不甘愿入西方教,只为伏拜于强者之下,那我便不能让你涉险。凤鸾姐姐仅留下你二人,倘若尽为西方所渡,却又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孔宣恍惚间想到了云霄方才的问话,心中登时释然。他收了法力,任由云霄结印封他灵识,如同羽翼仙一般,沉沉睡了过去。 但愿不再涉步西土的两兄弟,自此逍遥于东方……云霄叹息一声,挥袖将二人卷起,送入三仙岛,命琼霄、碧霄好生照料。 只要孔宣不回三关山,飞廉便不会上书纣王,命孔宣领兵,准提圣人也不会借机收伏孔宣,带回西方极乐世界。云霄安顿好了孔宣与羽翼仙,转身往火龙岛上走去。比起焰中仙罗宣,她更愿意先保下孔宣与金鹏。 火龙岛上炎光灼灼,若非云霄有火晶护体,早已焦渴难耐。罗宣此刻不过玄仙顶阶修为,云霄却是准圣境界,竟要被迫以法术抵挡。焰中仙之名,果是不虚传。火龙岛主岛洞府之外,一名身着红衣的小小童子向云霄拜道:“见过师姑。” “你老师可在岛上?”云霄出声相询。她一直在金鳌岛上等孔宣,竟不知火龙岛上发生之事。红衣童子摇摇头,答道:“老师为一名道人引着,出东海去了。” 什么?云霄微微一怔,抬手掐算起来。原来纣王后又命殷郊、殷洪监军,申公豹见闻仲身死,直入火龙岛,请走了焰中仙。此时罗宣已焚了西歧城,却为龙吉公主所败,仓皇逃窜,不知所踪。 好险,只差一点点,她便留不住孔宣。 焰中仙罗宣……云霄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只怕此时救他已然不及,终要做了封神榜上弟子。她一路走回金鳌岛,却听见钟声悠然响起,却是止讲了千年的碧游宫再度开讲。云霄老老实实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低头避开了通天探究的目光。 通天此时所讲却并非道法,而是道德玉文。云霄暗暗纳罕,却看见宫门外的水火童子进宫禀明通天:广成子已至。通天眸中寒光一闪,却吩咐道:“请他进来。” 水火童子依言,将广成子带入宫内。广成子缴金霞冠、言明火灵圣母死因,恭谨之下却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方终究是正道。通天接冠,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将座下弟子听得群情愤慨,直要吃了广成子一般。 云霄悄悄抬头,却见通天转过头去,微微红了眼眶。 龟灵愤慨至极,广成子一走,便告退而出,直要与他决一死战。余下低辈弟子亦告退,在宫外合围广成子,欲为火灵圣母报仇。多宝将腰板挺直了去,双手紧紧攥成了拳。他是大师兄,不能如小辈弟子一般胡闹,却也恨不得生吞了广成子。火灵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感情亲疏,有如父女兄妹。火灵死于广成子之手,却教他如何忍得,如何忍得! 广成子逼不得已,三谒碧游宫,终于脱身而出。龟灵圣母受罚,眼眶中泪光荧荧,几要掉落。云霄将她扶了出去,好生安抚一番。龟灵低声道:“我知道老师是在顾及大局,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火灵……火灵无辜上榜,我等却不能为她手刃仇人,我龟灵枉为师姑,枉为截教中人!” 云霄苦苦一笑,龟灵尚且如此,她自己也早就十恶不赦了。 “师姐还是回去罢。”龟灵勉强笑笑,“老师讲道极是难得,可惜我却无法听到了。” 云霄心中酸楚,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横下心来,转身进了碧游宫,朗声说道:“弟子大胆,请老师恩准我等摆下万仙阵,一会阐教金仙!” 杀劫,杀劫,一切都是这该死的杀劫。倒不如早些了了,好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恶气!万仙阵会阐教并四圣,乃是杀劫之终。既是如此,倒不如将此劫提前,好填满封神一榜,将人、阐、截三教气运斩得只剩了根,再好好与对方算一算总账!好歹此时截教只损枝叶,未动筋骨,若摆万仙阵,胜负犹未可知! 向来冷静顾局的多宝一言不发,直直望向通天教主。 “老师!”金灵终于忍无可忍,“阐教借封神杀劫,诛我截教众多无辜弟子。弟子不才,请老师恩准弟子出岛,与其一拼高下!” 通天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言道:“云霄,你素来冷静自持,为何今日如此冲动?你可知万仙阵一摆,要死伤多少仙人?我命尔等留居东海,不得出山,你们一个个倾巢而出,命陨阐教之手,完神仙杀劫,却又怪得了谁?” ……只怕日后四圣齐会诛仙阵,您再也无法如此冷静自持!云霄一口气涌了上来,憋在心口,很是难受。她抬起头,望定了通天,一字一顿:“弟子以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除通天外,碧游宫中无人能解云霄话中深意。通天虽解,却冷了眸光:“此举太过冒险,倒不如尔等留居东海不出!云霄,为师罚你于三仙岛中闭门思过,杀劫不完,不得出岛!” 云霄咬牙,却只得重重叩首,转身离去,蒲团之上残留小片水渍,咸若东海之波。 “老师!”无当再也忍耐不住,出声问道:“云霄究竟有何过错?龟灵究竟有何过错?为何老师近日如此喜怒无常、黑白颠倒?为何老师心心念念向了阐教,倒任由他人诛我截教弟子?弟子斗胆,敢问老师缘何至此!” “弟子等斗胆,敢问老师缘何至此!”宫中弟子随了无当,齐声问道。不少女弟子更是当场落下泪来。通天叹息一声,言道:“天意不可违。” 他虽要截取一线生机,却终究不敢违逆了那四十九之数。圣人神念寄托虚空,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被天道捏死。天道捏死一位圣人,自然可以找寻下一位填补。只要合了八六之数,哪位有缘人不能做了圣人? “老师!”沉默已久的多宝道人重重叩首,“老师在上:弟子原不敢说,只今老师不知详细,事已至此,不得不以直告。他骂吾教是左道傍门,‘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他视我为无物,独称他玉虚道法为‘无上至尊’,所以弟子等不服也。(备注1)” “竟有此事?”通天终于暴怒。广成子是玉虚宫上头一位击金钟首仙。他既如此,其余弟子可想而知;弟子如此,老师又能如何?阐教利用封神劫杀了他几个低辈弟子,也由得他去,只当阐教为自己修剪气运,不动根基即可。可而今阐教欺侮的,是所有的截教弟子,是整个截教! 备注1:多宝之言引自《封神演义》 60、万仙诛仙 二 通天此怒非同小可,一时间东海上空风云变色、天色阴沉,滔天巨浪翻卷礁石,直欲将捕鱼舟船尽数吞没了去。圣人不能轻易动怒,大抵如此。通天自知己过,勉力平抑了怒气,吩咐道:“金灵,将诛仙四剑取来!” 诛仙四剑为截教镇教之宝。此剑一出,却是通天教主要亲自动手了。金灵一惊,不想竟是这等结果,一旁琼霄深深磕下头去:“不敢劳烦老师动手。弟子等当齐心协力,为我截教讨回公道!” “琼霄所言不错。”无当急急言道,“老师万金之体,何等尊贵,又何必与阐教小辈动气,平白辱没了身份去?弟子等不才,愿以万仙阵为截教争一口气,亦为老师挣了脸面来!” 弟子对弟子,老师对老师,这也是洪荒约定俗成的规矩。倘通天对小辈动手,倒是有失身份了。可阐教金仙毕竟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便要连动阐、截二教根基。他微微蹙了眉,言道:“将云霄唤来。” 琼霄、碧霄大喜,碧霄即刻前往三仙岛,将云霄唤了来。云霄来是来了,手中却托着一块顽石、执了一面黑旗。通天识得那是分宝崖与玄元控水旗,不由微微一怔。 云霄拜过通天,亦听碧霄说了事情经过,言道:“弟子斗胆,请老师收下这两件东西。” 此时非但碧游宫中诸位弟子,纵是通天亦要不解。云霄不多解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云霄听闻老师欲请诛仙四剑。诛仙阵不布则罢;若布,则必取分宝崖;万仙阵毕,亦应取分宝崖。玄元控水旗为先天五行旗之一,与玉虚宫戍己杏黄旗有异曲同工之妙。” 通天顿悟。纵使他已为圣人,仍是微微激荡了心神。哪里想到云霄竟有此远见,将自己的后顾之忧一一解了去。他不动声色地收了两件宝物,漠然吩咐道:“尔等即刻于界碑关摆下万仙阵。切记,不可伤及凡人。” 碧游宫中,众弟子大喜,齐道:“弟子等领命!” 界碑关。 万仙阵既称万仙,阵势便不能少了去。当头自然是乌云仙、虬首仙的太极阵,而后是灵牙仙的两仪阵、金光仙的四象阵、九曜二十八星宿大阵。可惜十绝阵已破,否则又是一大阵。金灵、龟灵、无当、毗芦仙、菡芝仙、彩云仙子等又各主一小阵。罗宣不知何时已然回了东海,亦匆匆赶来助阵。长耳定光仙慢腾腾地挪到万仙阵门,亦布一阵。 多宝点点头,居万仙阵八卦高台之上,调度万仙。云霄思忖片刻,终究叹息一声,于八卦台前布下九曲黄河阵,专侯十二金仙大驾。她持了混元金斗,终是有些惴惴,只因临出宫前,多宝又禀一事:老子借太极图予赤精子,方破十绝阵、杀殷洪。通天听闻老子亦出手相助元始一方,更是怒火丛生,秘密吩咐了诸位内门大弟子,倘若万仙阵引来二教掌教圣人,当启万仙阵中阵。 西周一方派出探敌的兵士终于回营,带去截教战书。姜子牙踌躇良久,终于跑去请教大师兄广成子。广成子接战书,大怒,带了一众师弟来到界碑关,却听得多宝的声音自阵内传来:“老师不忍伤及无辜,凡人且退散!” 神仙杀劫,当由神仙自己完成;借人界之战圆满杀劫,频频干预人间之事,算什么神仙! 广成子终究是修道万载,也不忍无辜凡人受累,便命人回去告知了姜子牙,让他率兵退开,待阐教众金仙收拾了截教,为他清理一番山路,再行东进。姜子牙依言,可他手下一众师侄却坐不住了,纷纷请战。尤其是哪吒,几乎没将整个军帐掀翻了去。姜子牙暗忖神仙对神仙,终究不会差到哪里,也就同意了。 阐教众仙准备停当,却又听见阵中传来幽幽冷冷的女声:“阐教每每俘我截教子弟,俱诛杀殆尽、辱其尸身;我截教之人俘阐教众,终不忍即刻杀死,是以屡屡为杨戬等人救出。广成子,你扪心自问,可有脸面自称正道,称吾辈邪门?” “邪魔外道,杀便杀了,有何可惜?我辈中人洪福齐天,自能大难不死,正是天佑我道,尔等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如何能与我等同群而处?”阐教之中不知哪位弟子叫喊出声。 多宝闻言,不怒反笑:“好!好!好!掌教师尊在上,弟子等今日必为截教张目,好教世人知晓,我教如何‘披毛戴角,湿生卵化’!” 截教弟子在碧游宫中听闻多宝道人之言,本已大怒;此时亲耳听见阐教中人侮辱截教,更是怒火冲天,恨不得阐教中人即刻入阵,杀个痛快。 太极阵中,乌云仙首先忍不住,跳了出来:“谁敢会我太极阵!” 赤精子跳出,不敌;广成子又接上。云霄隐隐见到阵外玉清仙光中夹杂着些许佛光,隐约有白莲之像,不由大惊,暗道莫非是准提座下白莲童子?如此乌云仙可要糟了。她将混元金斗交给琼霄,命她主阵,又让碧霄持金蛟剪守住阵门,自己出了九曲黄河阵,将神念一丝丝透出。 多宝有感,问道:“可有不妥?” “怕是西方教。”云霄低声说道,“我还得出去看看。” 多宝大惊,诧道:“西方……为何会出手?他与我截教并无瓜葛!……师妹须谨慎才是。” 云霄点点头,见乌云仙以混元锤击败了广成子,正欲追赶。云霄上前将他拉住,扬声道:“还有哪一位破阵?” 广成子尚且败落,还有哪一位能破阵?阐教众仙齐齐望向燃灯。不久广成子去而复返,虽一身狼狈,却是笑道:“乌云仙,你不敢追我,自是怕了我阐教!” 乌云仙怒意勃发,挣开云霄便追了出去。云霄大惊,亦飞身而出。广成子面对乌云仙,徐徐后退,伸掌晃了一晃,掌心一个伏魔万字隐隐透着金光。乌云仙宛若被蛊惑了一般,恍恍惚惚地向远处走去。 云霄伸掌在乌云仙后颈一斩,将他劈晕之,就要带走。此时云霄足下蓦地现出万丈金光,巨大的金网朝二人兜头而落。云霄大惊,三十六团五色毫光荧荧飞舞,以阵破阵,直直撕裂空间而去。 金光之外准提圣人面有不甘,冷笑一声:“云霄?……阻我带走乌云仙,贫道将你一齐带回西方便是!” 乌云仙一走,虬首仙便接手了太极阵。文殊道人继广成子入阵,却被虬首仙逼得连连退败。此时元始不在,文殊手中没有盘古幡,如何能撼动太极阵分毫?正着急间,灵牙仙跳出两仪阵,大喝道:“光看着不过瘾,谁来破我两仪阵!” 燃灯踌躇一番,命普贤真人破阵。普贤硬着头皮,祭出法宝,在四象阵中与灵牙仙厮杀起来。云霄带乌云仙来到阵中八卦台,向多宝言明方才之事,多宝大惊,叫过彩云仙子照顾乌云仙,又命各仙严阵以待。云霄摇摇头,言道:“准提圣人不会插手万仙阵。怕只怕准提圣人知晓此间事,玉虚宫那位必定也瞒不过。依他护短的性子……” “大不了开启万仙阵中阵!”多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月缺难圆,便合双阵之力,与阐教一较高下!” 云霄望望斗法斗得正激烈的太极、两仪阵,又望望金光仙的四象阵,想到慈航道人,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燃灯道人不妨再点一将,破我四象阵如何?”除非文殊、普贤、慈航同时现出法相金身,加上盘古幡,才可能将太极两仪四象阵逐个击破。此时慈航不在,倘若三阵齐动…… 金光仙早已按捺不住,出阵喝道:“阐教小儿,谁敢破阵!” 哪吒是个火爆脾气,此地又无姜子牙压阵,提了枪便向金光仙刺来。金光仙闪身入阵,大笑不止。杨戬、雷震子大惊,纷纷入四象阵,相助哪吒。云霄向多宝望了一眼,多宝微微点头,徐徐吟道:“太极为基,两仪为翼,四象合一,九曜无极!” 万仙阵中诸仙恍然,散阵纷纷终止,无当率众仙纷纷杀出万仙阵外,与阐教众仙厮杀,边打边将阐教众仙引入阵中。九曜二十八宿大阵即刻开启,封住万仙阵门,并太极、两仪、四象,阵中有阵,四阵合体,成为了万仙阵中最恐怖的大阵。 相比通天命太极、两仪、四象、九曜四阵分别对上阐教金仙,四阵合体的威力似乎更大。一时间合阵之后的太极两仪四象九曜二十八宿大阵渐渐占据了整个万仙阵,其余诸阵散落在大阵两旁,专门“收容”被大阵甩出的仙人。琼霄把玩着掌中混元金斗,碧霄将金蛟剪抛上抛下,噘嘴道:“我们偏偏要守八卦台!……看他们打得如此激烈,却一点也插不上手,没劲!” 云霄瞥了她一眼,言道:“只怕到时你要抱怨事情太多!” “姐姐又有什么主意了?”碧霄瞪大了眼,嘻嘻一笑,“快些来罢,我可手痒得紧!” 多宝蓦地大喝一声:“他阐教对我截教弟子无情,我等又何必手下留情?诸弟子,今日便送了阐教上榜!” 多宝话音刚落,便听得惨叫一声,火爆顽劣的哪吒首当其冲,真灵上了封神榜。而后是洪锦与雷震子。杨戬仗着八九玄功,还可苦苦撑持;这边金吒、木吒也要不支。乌云仙此时已悠悠转醒,见到剧斗,不免心痒难捱,混元锤一锤下去,将灵宝大法师打得满头满脸鲜血,只差一点便要上了封神台去。 空中蓦地香风阵阵、仙乐四起,九龙沉香辇上元始圣人面色阴沉,大喝一声:“鼠辈尔敢!”一面大幡自空中直直打下,正中太极阵眼,将虬首仙打得口吐鲜血。若非合体四阵接下了八分力道,只怕他即刻便要上榜而去。 阐教众仙见到元始圣人,不免各个精神振奋,手上又加了把劲。云霄拉过琼霄叮嘱一番,回头望向多宝。多宝面色凝重,喝道:“无当、云霄、金灵、龟灵归位,请剑!” 通天座下最得力的四大弟子齐齐聚在八卦台旁,多宝双手结印,八卦台光芒大涨,四角分别升起万丈青光,万道剑气冲天而起,四柄裹挟了远古气息的宝剑随了青光缓缓升空,为四人所握。 剑气之中多宝衣袂纷飞,鬓发散乱,厉声喝道:“元始圣人,你不顾身份欺侮我等小辈,眼中可还有我截教,可还有我等掌教师尊?今日截教弟子僭越,愿代师尊向元始圣人讨教一番,好教天下人知晓,阐教中只有元始一位圣人!” 62、万仙诛仙 四 老子那股气终于支持不住,三位化身渐渐消失。通□□云霄望了一眼,戮仙剑直指元始背心。元始闪身避过,云霄的压力登时一消。她望了一眼重伤的碧霄,拈起一枚金丹,向琼霄弹去。琼霄接丹,喂入碧霄口中,将她安顿好了,冷眼望着阵外十二金仙:“既破万仙阵,何不尽破了去?谁来试试我九曲黄河阵?” ……笑话!以燃灯如此修为,尚且不能逃脱,他们不过是金仙!元始在通天剑下狼狈逃窜,听闻琼霄之语,喝道:“破阵!” 师尊有命,哪敢不从?十二金仙一齐进了九曲黄河阵。云霄思忖片刻,一道白光越众而出,直直打向慈航道人,将他打出九曲黄河阵外。十二地支不足数,金仙便只是金仙。琼霄冷笑一声,混元金斗直直劈向灵宝大法师。 灵宝大法师毫无防备,就此被吸入金斗,如同燃灯一般,被废去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一身道行化为乌有。唯有等封神劫毕,再从头修炼而已。琼霄一击得手,再拿赤精子、拿玉鼎真人、拿太乙真人,除慈航之外,十一金仙俱为混元金斗所伤。元始回头看时,又怒又痛,几乎要心神不守,被通天当胸一剑重伤了去。 老子一言不发,顶住四剑压力,掷出太极图,直往九曲黄河阵而去。元始捂住伤口,喝道:“白鹤童儿何在?” 白鹤童子哆哆嗦嗦地出来:“老爷。” “去请西方准提、接引圣人!”元始咬牙切齿,“既非四圣不能破,贫道这便聚齐四圣,会破诛仙!” 白鹤童子领命而去,准提圣人却自己走了出来,微微笑道:“元始圣人,如此一来,你可是欠下我好大一个因果啊!” “贫道愿还!”元始怒吼。此时怒火攻心的他早已忘却了准提圣人雁过拔毛的性子。通天闻言大怒,斥道:“横竖不过我兄弟三人内讧,你将西方圣人招来做什么?招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弟弟,你倒狠得下心!” 元始冷笑不言。 “好,好,好!”通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怒道,“自此吾当不为三清!你既心向外人,我也不能认你为兄!元始圣人,今日你我当一决高下!” 老子大吃一惊,正待阻拦。可通天话已出口,自不能再收了回去。天道有感,斩断了三清冥冥之中相连的某些东西。三清有感,却更加恼恨对方而已。 彼时空中一道红光降下,女娲拦在了准提圣人面前,叹息道:“同室操戈,亲痛仇快。云霄仙子,看来今日我要还了这因果。” 准提面色有些不善:“女娲娘娘不在娲皇宫纳福,为何却平白搅入这场争斗?” 女娲微微一笑:“贫道曾答允过云霄仙子,倘西方教二位圣人对截教不利,贫道当设法拦下二位圣人。今日看来,贫道合该履此承诺。” 元始狠狠瞪了云霄一眼,手中盘古幡破空而出,直中九曲黄河阵。琼霄躲避不及,被打中后背,直直喷出一口鲜血。云霄心中焦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元始圣人,我这妹子已然脱劫而出。你要杀了,沾染的因果可是不小。” 接引必定是要来的,女娲大约也撑不了多久,云霄微微一笑,指着元始身后,言道:“封神之劫消了九成,纵然西歧一方留有杨戬,估计也要与殷商有一场恶战。元始圣人,此间地方太过狭窄,倘干扰了人族征战,可是大大不妙,不妨我等另觅一地,再行比过,如何?” “如此,便入混沌之中。”老子抢在元始前边答道,“倘若因此而诛杀无辜凡人,我等业力,可又要增大一分。” 通天微微诧异,转头望向云霄,面有怒意:倘不趁机打败二人,待接引来此,必定要有一场恶战!云霄跪下,深深拜道:“还望老师垂怜我截教弟子。” 通天刹那间了悟了云霄的意图,缓缓点头:“如此,便入混沌之中。”言罢撤了诛仙阵。女娲朝云霄微微一笑,亦入混沌之中。老子、元始、准提亦行,西方一道金光划过,接引亦去。通天见自己弟子只剩下寥寥十数人,叹息一声,取出分宝崖与玄元控水旗,告天地曰: “吾乃截教掌教圣人通天,今以分宝崖并玄元控水旗再镇截教道统气运,截死后之生机!” 天道有感,冥冥之中降下了什么,分宝崖与玄元控水旗载着残留的外门弟子回到金鳌岛,金灵、龟灵不肯回去,只说要留下助老师一臂之力。通天微微颔首,取出一面幡来,上书四位圣人之名,言道:“你二人留守阵门之外。待我唤时,当摇动此幡,不可有误。”金灵、龟灵接幡领命,云霄亦微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长耳定光仙其人,不幸得很。阐教三宝玉如意一砸,他便与那数千弟子一道上榜而去。毗芦仙、金箍仙亦如此。幸而截教最最核心的内门五大弟子皆存,又有先天至宝镇压,除非重开地、水、风、火,否则道统定然不废。 老子、元始听闻通天之言,既惊又怒。通天没了后顾之忧,还不知要将他们怎么办!准提圣人望了前来的接引圣人一眼,笑道:“当日我等谁能料到分宝崖之能?云霄小友,不容小觑哪!” 谁能料到通天竟动用诛仙阵,将杀伐之气发挥得淋漓尽至,一不小心便要伤了自己、废去道统?谁能料到慈航道人当补足十二金仙,抢先令他立誓,不动截教?谁能料到今日四圣齐出,早早请了女娲助阵?准提面上虽在笑着,背心却早已渗出冷汗,他宁可相信这些都是巧合,依云霄一介小小准圣——当时只是玄仙——如何能算到今日之妄,早早做了安排? 他开始怀疑,那几位苦修佛道的阐教金仙,是否也中了云霄的算计。倘果真如此,那此子委实可怖! 云霄算计,何止于此?只怕准提圣人知晓全数经过,也要吐血而亡了吧! 被准提圣人惦记的云霄与其余三人一道,正聆听着通天讲解诛仙四剑控剑之法。女娲虽是助力,可终究是外人,不可能拼尽全力帮助截教,故而只能支持片刻。而他们则须在这片刻之内,率先解决掉一位圣人。 云霄望着通天,慢慢说道:“弟子或有一法,可暂时拖住一位圣人……” 通天不问她是什么办法,只问:“胜算如何?” “九成。”云霄言道。 通天点点头,将龟灵唤了过来,言道:“金灵掌幡即可。你跟在云霄有身边,一旦她有异动,即刻接掌诛仙剑,与多宝、无当、公明配合。”龟灵称是。 云霄微微有些诧异,问道:“老师不问弟子是何方法,就不怕弟子将事情办砸么?” 通天笑了一笑:“若你能将事情办砸,也合该四圣齐破诛仙阵。云霄,倘依你之智,尚且无法助我,我又能信得了谁去?” 诸大弟子闻言,并无不满,反倒个个称是,对云霄拖住圣人的方法大是期待。云霄颇为尴尬,言道:“我等当早些前往混沌之中布阵才是。” 通天携座下六大弟子,于混沌之中布下诛仙阵,欲会斗老子、元始、准提、接引四位圣人。女娲履行了承诺,于阵外拦下准提与接引,要先与他们斗上一斗。老子、元始率先入阵,目光所及处但余剑气纵横,通天教主青萍剑在手,座下四大弟子分掌四剑、守四门,严阵以待。 元始执了盘古幡,老子执了太极图,堪堪接下通天教主击来的四道剑气。云霄朝通天望了一眼,通天微微颔首示意。云霄诛仙剑脱手,直往老子刺去。老子目中精光大涨,以太极图定住了诛仙剑。 老子后方,赵公明执陷仙剑亦至。老子顶上现出天地玄黄玲珑宝塔,背心现出乾坤图,挡下了陷仙剑。元始为通天剑气所逼,颇为狼狈。云霄看准时机,将手中诛仙剑递给龟灵,足下现出十二品白莲莲台,三十六道五色毫光大涨,将云霄与老子尽数包裹在其中。白莲莲瓣化为千万道剑气,模拟诛仙四剑,合围老子。 老子只觉自己来到了一个玄妙的空间中,四道熟悉无比的剑气一道道向自己攻来,不由冷哼一声:通天竟然命弟子拖住元始,先行对付自己!既然如此,也就不必留情……等等! 老子圣人灵识四散而去,只觉四周尽是虚空,无边无垠,与诛仙阵大是不同。老子不想诛仙阵中还有一阵,大是恼怒,拐扁朝一个方向重重击落。云霄只觉气血翻涌,三十六颗定海珠几乎要脱离自身控制。她惊了一惊,伸手一招,招来一团莹莹润润的水光。水光周围五色灵珠环绕,散发着强大的五行之力。 老子见面前蓦地出现了五颗珠子与一团水光,心下诧异之感更甚。他放出灵识,细细感知那件东西,隐约间发觉那团水光是天下万水的源头与归宿,周围五颗珠子是将其牢牢禁锢的五行之精。老子隐隐发现被撇开的是自己,不觉心中有气,拐扁一扬,便要朝另一个方向击落。可他无论对准哪个方向,面前始终是那团古怪的水光和珠子。老子掐指一算,不由怒了:“云霄!” 云霄缥缈的身影化做三十六重,自四面八方扑来,清冷的女声在无尽虚空中回荡:“启禀师伯,欲破此阵,必碎五珠。五珠碎,则天下万水乱矣。万水乱,则生灵涂炭,业力滚滚。是否破阵而出,还望师伯三思。” 老子一口气没提上来,几要吐血而亡。他恶狠狠地瞪着那渐渐消逝的幻影。万水紊乱,业力无穷,只怕他这个圣人亦要遭了天罚!好个云霄,果真如她老师一般恶毒! 须弥芥子阵外,通天亲掌四剑对付元始圣人,四弟子分守四门,不让元始圣人逃出。女娲以乾坤鼎为守、量天尺为攻,苦苦撑持准提、接引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元始再度调动天地法则,复原了自身伤势,冷冷笑道:“洪荒不灭,圣人不死。你纵然有千万般本事,亦不能动我分毫。女娲能支持多久?你那徒儿又能支持多久?四圣若聚,此阵必亡!” 通天深深蹙起了眉。元始说得不错,他一个人的确无法破阵,却可以死守。只要他等来四圣,还能怕了通天不成?他望望阵外逐渐体力不支的女娲,伸手一抓,将金灵手中的六魂幡牢牢握住。挥袖之间,六魂幡六面之上俱写了元始的名字。 “我的确杀你不得,纵使苦心炼出六魂幡,亦杀你不得……”通天轻轻抚摸着六魂幡,暗地里却调动起天地法则,注入六魂幡中,“只是,我却能破你玉清之道!六魂幡,印!” 六魂幡化做六道青光,将元始团团围住。无论元始如何用劲,皆无法脱幡而出,不由大骇。通天提起元始,扔到诛仙阵一个角落中去,朗声说道:“有劳女娲圣人,这便请西方教圣人入阵!” 他瞥了一眼阵内另一角的五色毫光,对云霄大为赞叹。 63、万仙诛仙 五 须弥芥子阵内,老子思忖片刻,冷冷一笑:“不过雕虫小技耳。” 言罢,老子取出乾坤图,顺手一挥,乾坤图化做千万张,朝各个方向铺天盖地而来。云霄大惊,不敢让乾坤图收了定海珠,遂闪身入阵,拼尽全力接下乾坤图。老子轻哼一声,伸手一抓,乾坤图反卷住云霄,将她结结实实裹住,送到老子面前。 “说罢,如何出阵?”老子不敢沾染业力,“或者你直接收了这东西。” 云霄不答。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琼霄先前将燃灯的乾坤尺连同混元金斗一道给了她,此时乾坤尺在她怀中微微跳动,与三十六重须弥芥子阵起了应和,更与乾坤图起了应和。她甚至感觉到,只要将乾坤尺完全炼化,便可轻而易举地掌控乾坤图。 老子见云霄不答,不由恼怒。他望定了云霄,一字一顿:“莫以为我不会对小辈出手。我大可操纵了你,让你去破坏这万水之源,而后担下这滚滚业力。”而他之所以不这么做的原因,却是这种业力极容易反噬到他身上。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冒这个险。 云霄起了个不好的念头,她要将乾坤尺据为己有。她隐约间觉得,倘若她不这么做,将会错过一个莫大的机缘。而这种错过,足以令她悔恨终生。 要?不要? 云霄望向老子,老子依旧面色平静,可双眼之中几乎要冒出火光。云霄咬了咬牙,自眉间逼出一滴精血,融入怀中乾坤尺内,开始了炼化的过程。或许是因为她已然炼化了三十六颗定海珠,这般炼化过程竟极为顺利。完全炼化的瞬间,云霄感知到了一种极其苍凉久远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云霄轻轻挣了一挣,乾坤图便若一卷寻常草席一般散落。 老子大惊,赶紧收回乾坤图。云霄不由自主地举起乾坤尺,宛若亿万年前那开天辟地的巨人一般,朝虚空中一下下劈去。每一下都蕴含着大道的轨迹,纵然是圣人老子,亦看呆了去。地、水、风、火在无尽虚空中演化,汹涌澎湃的力量在虚空中成形。三十六重须弥芥子完全融合在一处,化出一重无边无垠的广阔空间。 云霄伸手一指,乾坤图自老子怀中飞出,落入云霄之手。老子大惊,急忙召回乾坤图,可乾坤图却分明不受他掌控。云霄究竟掌控了什么力量,竟能将经过炼化的宝物牢牢掌握在手中?老子隐隐觉得心寒,仿佛在这个古怪而玄妙的空间之中,云霄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天道。 乾坤图在云霄手中缓缓展开,乾坤尺化入图中,与空间完全融化在一处。辽阔的海洋开始成型,广袤的大陆开始成型,清幽的森林开始成型,而后是数不尽的生灵、数不尽的物,便若盘古大神重开天地、再辟乾坤一般。 汹涌的法力波动终于惊扰了那万水之源,禁锢它的五颗灵珠被开天辟地的强大力道碾得粉碎。万水肆虐、灵力汹涌。云霄便若受了蛊惑一般,低低吟道:“时光倒流,复原。” 万水合一,灵珠再聚,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幻梦,不留半点痕迹。云霄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感知到自己对整个空间的完全掌控,甚至对老子圣人的掌控。她微微蹙了眉,她需要证实一件事情。 空间撕裂,时间扭曲,云霄抓起老子来到空间之外。仍旧是杀气腾腾的诛仙阵,仍旧是打得胜负不分的三位圣人。老子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尝试着调动天地法则,将全部法力聚于右掌,向云霄狠狠劈下。 云霄砰地一声被打飞出诛仙阵外,鲜血不要命地自口中狂喷而出,全身骨骼筋脉几乎寸寸断绝。可顷刻之间,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周身蔓延,伤口快速地复了原,法力境界飞速增长。云霄右手凭空一抓,气凝成剑,向老子攻来。 老子故技重施,再度将云霄打得重伤濒死。可这一次,云霄的伤轻了一些,伤口恢复也快了一些。她隐约间可以感觉到境界法力的飞速上涨。 可她分明不曾斩却执念。 云霄渐渐将老子引出诛仙阵外,被老子当沙包一样打。每每被打得几乎要死去,可又再度活了过来。无数次重伤过后,云霄已能勉强接下老子一击,偶尔还能还手。她一直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地当中,只盼这种感觉再多一刻。 老子终于忍受不住。他头顶现了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周身为太极图层层包裹,双手握了拐扁,向云霄重重打来。云霄望定了天地玄黄玲珑宝塔,自怀中取出三枚血针,狠狠向宝塔激射而去。 宝塔功德金光如同璎珞垂帘,在老子身边布下天地间第一等屏障。可血针以其庞大的业力与煞气消融了金光,穿透天地玄黄玲珑宝塔,直直钉在老子顶心处。太极图护体,终不护顶心。老子惊呼一声,连连催动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将功德金光不要命地洒向自己顶心,费了好大的劲,才消融了那三枚血针。 云霄低低喘了口气,只觉得体内有股庞大的力量需要发泄。她凝气成剑、成刀、再成斧,一下一下地朝混沌劈去。每劈一下,对道的领悟便加深一分,自身法力亦提升一分。老子望着渐渐透出光亮的混沌,大为震惊。 云霄分明是在以力开天! 天道法、轮缓缓显现,老子只觉体内勃发着无尽的力量,平日里很难调动的天地法则此时竟如使用法宝一般简单。他不由自主地在掌心凝聚了全身法力,狠狠劈向云霄后颈。 砰! 云霄晕了过去,直直下坠。老子亦脱力,几乎连抬手也不能。可方才那掌控一切的滋味却仍旧留在脑中。那种感觉太诱|人了,自己简直成了无所不能的天道! 清微天、禹余天、大赤天……云霄一路下坠,无知无觉。三十三天火云宫上蓦地放出一道金光,将云霄拦腰卷起,带入宫内。云霄仍旧昏迷,意识却不知不觉地坠入了那奇妙的空间之中。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在这里,她是无所不能的神。 老子喘了口气,从诛仙门进入诛仙阵。此时通天四剑逼迫之下,准提、接引早已狼狈不堪,没有半点还手之力。通天瞥见老子,微微蹙眉,命多宝等五人合围老子,再拖一刻。 老子愣怔地看了半晌,望见了缩在诛仙阵一角苦苦与六魂幡抗争的元始,勉强以一股气化出三名道人。可那三名道人连通天的剑气也没沾上,便消融于无形。多宝等人各执法宝,本打算与老子死战到底。可依现在的状况,老子是连三清也化不出了?云霄究竟做了什么,令一位混元圣人狼狈至此? 对了,云霄呢? 多宝等人对望一眼,都从旁人眼中看到了担忧。可此时大战在即,他们谁也无法抛下通天找寻云霄,唯有暗暗祈祷云霄无恙。可依着云霄的性子,倘若无恙,又怎会弃老师与诸位兄弟姐妹于不顾?又怎会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失却了踪迹? 功力稍弱的接引终于不敌,被通天当胸一剑刺穿心脏。虽无性命之忧,可也大损仙体。准提更是狼狈,苦苦修炼出的法身被诛仙剑削去大半,再不复平日风光。准提、接引对望一眼,又望望愣怔的老子与被封印的元始,双双住手,双手合什:“贫道等已竭尽全力。元始圣人,再斗下去,贫道等只怕便要破了圣人不死不灭之说。” 通天收剑,目光却盯紧了准提不放。老子悠然长叹一声:“分进合围,各个击破。通天圣人,你果真好本事,你座下弟子果真好本事!” “老子圣人。”赵公明终于按捺不住,“晚辈斗胆,再称您一声大师伯。敢问我妹子云霄何在?” “云霄……”老子苦叹一声,转身出了诛仙阵。准提、接引亦出阵。通天神色凝重,抬手掐算起来,片刻之后蹙起的双眉微微舒展,面上又是欣慰又是惋惜。多宝等人不解,不由出声询问。 通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云霄此时好好地躺在火云宫中,只怕要昏睡个千百年方能醒来。多宝等人听闻云霄无碍,又听闻她此时身在火云宫中,俱猜测是人皇轩辕出手相救,几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地,对人皇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几分。 通天正要出手收阵,霎时间一股庞大的天地威压传来,一名道人步行在混沌之中,面容模糊不清,却分明带有亿万年的沧桑。他伸手一指,诛仙四剑与诛仙阵图尽皆落入掌心,六魂幡化为乌有,元始圣人脱困而出。老子、元始、通天、女娲皆拜道:“弟子见过老师。” 那名道人,正是合身天道的鸿钧道祖。 准提、接引颇为尴尬,磕磕巴巴地上前与鸿钧见礼。多宝等人亦拜见师祖。鸿钧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微微颔首示意。通天见鸿钧收回诛仙四剑与诛仙阵图,打败四圣的喜悦之感尽数化做不安。鸿钧望定了诸圣,开口言道:“诛仙阵出,杀伐之气毁天灭地,总算尔等有心,对阵于混沌之中。然此罪不能饶。今后尔等各归诸天,非大事不能出世,以示警诫。” ……也就是说,自己要永远被困于一方小天地之中?女娲抬头望着鸿钧,似乎要说些什么。鸿钧看透了她的意图,言道:“平心如此,第八圣亦将如此。” 第八圣?通天心中微微燃起些许希望,老子则是面若死灰。通天瞥了老子一眼,问道:“不知那第八道鸿蒙紫气,此刻身在何方?”倘若可以,他当尽全力找来,助云霄成就天地间至高的圣人果位。 鸿钧的回答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云霄非圣人,紫气自开天时便已入第八圣之手。尔等且安心修炼,不得有违天和。倘违此意,天道不容!” 众圣称是。 鸿钧悄无声息地离开,诸位圣人却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一道无形枷锁。女娲虽有怨愤,却在诸圣皆禁的消息下平抑了心境,首先告辞。老子叹息一声,亦告辞。准提望着元始,意有所指。元始喟叹一声,言道:“自当归还。” 准提遂下界,收文殊、普贤、俱留孙。燃灯已上榜,只怕终生为天书所控,难入西方,倒可作为东方天庭中的一枚棋子。慈航却已不知所踪。截教的万仙阵不但将阐教弟子几乎废尽,自身亦有大损伤。原先准提预备渡化回西方的三千截教弟子,如今是连灰也没剩下了。阐、截众仙大损,商周之战便成了真正的人界之战。姜子牙修仙不行,治国还是很有一套的,不多时便为武王收伏了人心,灭了商朝,行封神之事。 准提来一趟东方,基本没有什么大收获,西方教根基仍旧不稳。纵使天道欲兴西方教,西方教自身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除非再有大机缘。老子将八景宫搬回大赤天、元始将玉虚宫搬回清微天、通天将碧游宫搬回禹余天,诸弟子大多随了自家老师而去,一心求道,不问人间。 神仙杀劫,至此完终。 64、劫后余生 火云宫。 神农拈光成针,轻轻往云霄身上穴位扎去。一连扎了数十针方才罢手。公孙轩辕抓住神农肩头,连声问道:“如何,如何了?” “已是最后一次施针,当无大碍。”神农望着公孙轩辕渐渐舒缓的脸色,微觉诧异,“照理说,你能做出《黄帝内经》来,针法当比我要好才是。” 公孙轩辕怔了一怔,苦笑道:“一来,我心急如焚,又如何下针?二来,那里头的东西大多是她与歧伯创出来的,我不过稍稍整理一番。若说医术神妙,如何能及得上你。” “若及得上,那才是真正的天理不公。”伏羲不知何时转入室内,笑道,“烈山本以百草之公成就圣皇果位。倘医道尚不及你这武力称雄的人皇,如何还能服了众去?云霄既无大碍,你便随我前往灵界一趟。” 公孙轩辕应允,将云霄托付给神农,自己随伏羲去了灵界,也因此让赵公明与琼霄、碧霄扑了个空。封神之事一完,他们便随通天来到禹余天修炼。才刚刚安顿下来,便匆匆来到了火云宫。 云霄悠悠转醒。她记得她在那个世界呆了亿万年之久,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逛遍了去。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可怎么也出不来。直到最后,她的能力愈发强大,只轻轻一个念头,便能让那个世界破碎了去,如此方才自如地出了那个奇妙的空间。她缓缓睁眼,望见了趴在自己身上的碧霄。 “醒了就好。”赵公明笑道,“起初你失却踪迹,可让我等好一阵忧心。” 失却踪迹?是了,她分明是在与老子争斗……云霄挣扎着爬起,却被琼霄按了回去:“别乱动,神农陛下要为你施法。” 神农陛下?云霄沐浴在一束纯正的疗伤光芒中,诧道:“这里……是火云宫?封神可已毕了?神农陛下,敢问轩辕陛下可在?” “封神之事已毕,此时人间正是姬氏的周朝。”神农收了那束光芒,笑道:“云霄仙子当无大碍。轩辕在灵界,你可需前往探望一番?” 云霄下意识地点点头,却蓦地直起身子,惊呼道:“封神已毕?那老师……” “诸圣俱为师祖所制,非有大事,不能现身。老师亦如此。如今我截教残余弟子俱在上清禹余天。”赵公明言道,“既然妹子并无大碍,为兄也安心了。妹子这便前往灵界罢。” “我也要去!”碧霄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 琼霄狠狠瞪了她一眼:“去做什么?打扰了姐姐与姐夫,有你好看。” “琼霄!”云霄微恼,心头却渗了丝丝甜意。她摇了摇头,正色道:“当先去拜见老师,再往灵界不迟。” ——————————————————————————————————— 禹余天碧游宫内,云霄见到了神色有些疲倦的通天。通天对云霄的进境大是欣慰,言道:“而今你的修为已与圣人一般无二。只要圣人不调动天地法则,决计不能伤你分毫。可惜你与圣人果位无缘。否则我定要为你夺来那第八道鸿蒙紫气。” “第八道紫气已有了眉目?”云霄微感诧异。 “未曾,然已握在那第八位圣人的手中,除了老师,天下没有第三人知晓。”通天有些烦躁。可实际上,非但鸿钧不清楚那人的所在,纵是那人自己,也尚且不知自己手中握了一件至宝。天道所能感知的,唯有紫气已入有缘人之手而已。 云霄倒看得很开,笑道:“弟子今日有此机缘,已不敢强求太多。圣人果位岂是说证就证的?如今截教得延,西方暂且收手,却已是最好的结局。贪得无厌,反为不美。” 通天微微一怔,亦笑:“倒是我看不开了。也罢,你自有你的机缘。神仙杀劫既过,日后当有一段平静日子过。云霄,你既无机缘,又得如此大法力,执念斩与不斩,但在你一念之间。” 云霄欣喜,却又夹杂了些许失落:“弟子多谢老师。却不知老师何日开讲道法?弟子等可已经等得太久了。” “再候些时日罢。你若得空,当去看看司天的诸位同门。神职在身,自此不得逍遥,未免令人唏嘘。”通天神色微微黯淡了几分,又道:“你退下罢,为师有些乏了。” “弟子告退。”云霄退出碧游宫,转身往混沌天上飞去。她猜测女娲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果不其然,女娲无论见了谁,面色都是阴阴冷冷,即便有笑,也是勉强。云霄乖乖认错,只说自己不该拖女娲下水。女娲被云霄逗笑了,道:“与你何干,俱是我等圣人咎由自取。倘说无辜,最无辜的当是平心与那第八位圣人!” 云霄正欲开口请女娲送她去灵界,却见碧霄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女娲面色微微一变,碧霄赶紧向女娲告罪,而后扯了云霄的衣袖,嚷道:“姐姐快回去!” 又出什么事了?云霄微微蹙眉。 “轩辕陛下已自灵界归来……” 嗯,很好,也省得她跑一趟灵界。不过这丫头如此莽撞,难道轩辕听说自己醒来,跑到碧游宫去要人? “轩辕陛下驾临禹余天,伏羲、神农二位陛下亦随行……” 三皇齐出?事情牵扯到自家兄长,女娲面上微显不满之色。 “碧游宫……啊哟不对!”碧霄口不择言,忙乱了好一会,才抓住了重点,“轩辕陛下向老师下聘,要迎姐姐为后,入主火云宫!” 云霄彻底惊了去,女娲却是反应有些过度,咬牙道:“什么?居然胆敢漏了我?好个太一,哼!”她顺手将云霄拎起,一路拖了出去,火气之大见所未见,“云霄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女娲做定了媒!敢绕过我去,纵是人皇、东皇亦不能饶恕!还有哥哥,哼……” 碧霄傻眼愣在当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直直追了出去。女娲贴身的金凤、青鸾二侍女傻傻站了片刻,亦随了碧霄出去。娘娘实在太反常了,都是被□□的缘故,对,一定是这样! 碧游宫外,公孙轩辕意态闲适,恭恭敬敬地向通天提亲下聘。通天面无表情,扫了周围欲聚众闹事的弟子们一眼,悠然开口问道:“陛下一句话便要将贫道的弟子要了去,却不知陛下诚意如何?” 公孙轩辕尚未答话,女娲已拎了云霄来到。她瞪了三皇一眼,将云霄扔给公孙轩辕,转身面对通天,笑道:“不知女娲为媒,可显诚意?” 女娲圣人为媒? 碧游宫中缩头缩脑的众弟子一下子炸开了锅,不想云霄的面子竟是如此之大!被憋得发疯想找事做的女娲口气中颇有威胁之意:“不知通天教主意下如何?” 被抢了事做的伏羲、神农苦笑着摇摇头,分别拍拍公孙轩辕的肩膀。云霄被女娲拎了一路,此时扶着公孙轩辕大口大口地喘气。公孙轩辕轻轻抚拍云霄脊背,柔声问道:“可有大碍?” 云霄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指着公孙轩辕道:“你……你如何不告知我一声……” 公孙轩辕微微一笑,不去理会云霄胡闹,揽过佳人朝通天朗声说道:“通天圣人,云霄可并无异议。不若轩辕今日便将其带回火云宫,也省了她在禹余天再觅住所,劳累数日。” 通天斜了公孙轩辕一眼,冷哼道:“我如何连一个徒儿也养不起了?当你火云宫下得了聘,我碧游宫就出不了嫁妆?云霄回来!” 这这这……莫不是自己睡得太久,整个世界都翻覆了去?云霄目瞪口呆,却仍是乖乖离开公孙轩辕,来到通天身后站定。公孙轩辕对云霄的言听计从有些不满,向女娲抱拳施礼道:“先前是轩辕过错,今日有劳娘娘保媒。” 这才像话。女娲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倘若通天教主觉得女娲面子不够,女娲大可请了妖界、人界、仙界诸圣前来。哦,倘有机缘,女娲当可斗胆请老师来凑凑热闹。” “热闹些也好。两度量劫过,神仙杀劫亦过,天数将满,我等日子也过得有些无趣了。”通天转头吩咐道,“琼霄、碧霄,将云霄带回去,待嫁。” 待待待待待……待嫁?云霄目瞪口呆地被两位妹妹拉回,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位圣人、三位圣皇悠闲地站在碧游宫门前唠嗑,以及那几乎填满一天的灵宝奇珍、眉开眼笑窃窃私语不怀好意的诸位同门,云霄蓦地觉得自己睡过了头去,已经赶不上众人的思维。 ……其实劫数过了,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好?云霄啊,你就是操心操得太多,紧绷了数万载的神经,一时间松不下来。不过身为斗母正神的火灵圣母居然也告假来瞧热闹,这可有些过了。嗯,弟子封神后仍是弟子,通天圣人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碧游宫外,通天圣人面带微笑:“我虽允婚事,未诺婚期。何时完婚,当由我来定。” 女娲面色有些不善,公孙轩辕却是松了口气,向通天深深一揖:“合该如此。”他已等了数万年,不介意再等些时日。既然云霄注定是他的后,通天又亲口允诺,还能岔了不成?通天却也有自己的思量,好好的徒儿被你拐了去,不让你日夜牵肠挂肚,熬你几天,怎消我心头之恨!人间传言相思之苦最是难熬,却不知在人皇陛下身上是否仍旧如此…… 一时间众人将事情商议妥当,各自回府。女娲到火云宫蹭了杯茶,问道:“灵界如何?” “灵界无碍。”公孙轩辕言道,“陆压有大哥之风,将灵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倒无须我等挂怀。天帝有了这诸多天神,只怕要有动作,我担心他会先挑妖族下手。” “还有一事。”伏羲道,“灵界尽头莫名出现了一道缝隙,被我与轩辕合力补上。这缝隙来得古怪,恐怕还需你亲自去一趟。灵界是你一手创出来的,入口亦在娲皇宫内,鸿钧道祖当不会责怪。” “也好,我明日便前去查探一番。”女娲心头隐约有了一丝担忧,“若是昊天童儿无礼,我自会出手教训。可他近日不知为何搭上了元始圣人,还封元始之徒太乙为东方青华大帝。其心意如何,我仍旧是看不透、算不出。” “无论如何,当不能再令世间掀起大风浪。”公孙轩辕叹道,“自开天辟地来,这世间的风浪一日未歇。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片刻,再乱一回,我也不能忍了。”他还想与云霄好好过些安生日子。 “怕只怕他便是那第八位圣人。”女娲蹙眉,“倘若果真如此,那可不大好办。” “九成不会。”公孙轩辕摇头,“且不论昊天已主六御之位,纵是他身怀鸿蒙紫气,我等也决计能够看出。这第八位圣人,只怕要在人间找。” 人族此时已成真正的天地之主。倘若天数要满,多半功德会落在人族身上。况且除了功德成圣,世间再无具备以力开天、斩三尸成圣之能而又不为众圣所知的仙人存在。此时人间界灵气稀薄,修成地仙已是千难万难,逞论成圣? 女娲、伏羲觉得有理,加深了对人族的关注。公孙轩辕能想到,其余圣人自能想到。只怕日后人间又要有一番热闹可看,却不知后果如何。况且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倘若八六之数完满,不知又将生出什么变数。 女娲喟叹一声,告辞去了灵界。公孙轩辕望望禹余天,轻轻叹了口气。伏羲拍拍他的肩膀,找神农论道去了。 65、时空缝隙 西方极乐世界,八宝功德池。 形容枯槁的慈航道人沐浴在澄澈的池水之中,任由那淌着七彩流光的池水刷洗着自己。无神的双目微微睁开,见到了站立于池边的准提圣人。慈航苦苦一笑:“圣人又何必救下我这副残躯?慈航早不容于天道!” 准提圣人一言不发,只回想着方才慈航言明的经过。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倘若那女子心机果真如此深沉,也难怪本该盛极而衰的截教会存留下来!他望了一眼慈航,问道:“你所立之誓,是慈航?” “不错。”慈航苦笑。 “倘若……”准提圣人微微蹙眉,“倘若,慈航不再是慈航呢?” 慈航微微一怔,随即明了了准提话中之意。只要自己不再是慈航,那自己当初发下的誓可就没有半分用处,也不会在这里苦苦撑过天罚,还得劳驾准提圣人用法力为自己吊命。罢了罢了,老师之恩,自己终究是还了的,那文殊普贤,不也归了西方教门下么? 慈航稍稍有了些许精神。他于池水之中拜倒,朗声说道:“天道在上:自今日起,世上再无慈航,唯有观自在!脱胎换骨复新生。一切过往,俱成云烟!” 天道有感,降下一束金色的火焰,直直打落八宝功德池中,整个池子都燃烧起来。慈航为金火所焚,骨血俱消,再塑身体,神魂并一具纯正的西方教法身在金火之中忍受融灼。清静琉璃瓶出现在金身头顶,缓缓洒下滴滴甘霖。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在火中显形。 金火渐消,女子持了清静琉璃瓶,面色平静得有些冷漠。她收了金身,向准提行了西方教大礼:“自此,吾为西方观自在。” 准提面带喜色,即封观自在尊者为西方“大悲”观世音菩萨,与文殊、普贤齐尊。元始有感,狠狠砸碎了手中玉茶盏,于清微天罗弥宫开讲玉清经文,再择佳弟子。 正在讲道的通天叹息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座下十数名弟子,落在了云霄身上。从化形开始,自己就一直看不透这个弟子。可她做的事桩桩件件俱有大深意。非但如此,还显得如此顺理成章,令人无法怀疑到她身上去。云霄,云霄,你究竟是何等奇妙的存在? 通天突然间有些嫉妒人皇。 讲道被打断,自然不能再讲。通天挥手让众人离去,自己再度入定,苦悟天道。纵使是圣人,亦有高下之分。稍有不慎便要被算计了去。此时圣人罢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宵小之辈盯着他们呢…… 云霄退出碧游宫,蓦地心中一动,却是九天玄女在召唤本尊。云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幻化出一面水镜,镜中显出九天玄女宫的模样。 [本尊。] 云霄早习惯了那心息相通的牵引,遂问:[何事?] [时空缝隙扩大,我与暮雪道友无力镇压,还望本尊相助。] 云霄吃了一惊,匆匆赶到九天玄女宫。诺大的九天玄女宫只有玄音、暮雪二人。此时二人早已体力透支,大汗淋漓。二人面前是强大的空间裂缝,汹涌的时空流交织在裂缝两端。云霄伸手一探,蓦地感知到了一种熟悉。可此时情境决计不容她多想。云霄双手结印,掌心泛起道道白光,一点一点地修补着那道裂缝。 火云宫内,公孙轩辕放下手中茶盏,向伏羲、神农告罪,出宫而去。神农不解,伏羲演算一番,笑道:“那人出了禹余天。”不好好待嫁,反倒四处乱跑,可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圣后。 好强大的时空流…… 云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加大了法力催动。身后蓦地一片金光打来,与她的白光交织在一处。云霄只觉压力骤减,与来人一道,齐心修补着这道缝隙。 “不想这里也有……”公孙轩辕走到云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近日可好?” 云霄朝他一笑,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很好。”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动,似乎是天道在颤抖。她觉得自己要做了史上第一个发烧的神仙:天道如何会颤抖?它可是连盘古也敢算计的! 哦,不,它没有在算计盘古,只是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办事。 时空缝隙只剩下很小的一点,云霄微微松了口气。公孙轩辕亦如此。可两人万万没有料到,只剩一丝的时空缝隙会出现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将最靠近它的云霄与公孙轩辕吸了进去。九天玄女与暮雪大惊,双双上前查探。可此时那处地方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半点裂缝的痕迹存在。 “如何会这样?”九天玄女慌了神。她尝试着联系本尊,却无论如何也感应不了。暮雪亦如此。九天玄女欲前往禹余天请通天圣人帮忙,却被暮雪拉了回来:“不忙,先等等。依本尊与人皇陛下的本事,天地间又能怕了谁去?莫要忘了,本尊刚刚才开辟出一个世界。” 九天玄女觉得有理,便与暮雪二人死守在九天玄女宫,不时尝试着联系本尊一番。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终无法取得本尊音讯。暮雪一面安抚她,一面开始思索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原因所在。她终究是恶尸化身,脑子要较九天玄女好使些。 公孙轩辕早在觉察出不对的一刻便将云霄紧紧抱在怀中,用脊背为她抵挡混乱的时空气流。云霄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望见了他额上暴起的青筋与深深皱成川字的眉头,心中狠狠一抽,一种无力感席卷而来。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公孙轩辕将那颗探出的脑袋重新按入怀中,低声说道:“莫怕,有我。” 有我……有我……纵是两人就此死在一处,也是不差的罢?云霄心神渐渐安宁下来,蓦地想到了化为一重世界的那三十六颗定海珠。定海珠当有空间法则,自己在那空间中亦掌控了时间法则,那么是否可以…… 她定了心神,神念入体,召唤着那奇妙的空间。小小的气泡开始在掌心升起,渐渐成长为足以容纳两人的一个小空间。云霄将自己与公孙轩辕安置在那小小的空间之中,安静地随着混乱的时空流向前推移。 此时的他们,便若江河之中的一个小小气泡,顺流而淌,不知淌往何处。 昏暗的四周蓦地出现一丝光亮。云霄操纵起那微弱的小气泡,奋力向那处光亮移动。气泡挤过那丝狭缝,顺了喷涌而出的时空流,降落在一个无法探知的世界。 依旧是高悬于空的太阳,依旧是碧草如丝的大地,可云霄却只能感觉到一种陌生与颤栗。她操纵空间气泡降落在一处山野,收了法术,放出灵识四下查探。公孙轩辕亦感知到了一种不寻常。空中的太阳不是火,而是光。 曾经身为太阳之精的他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坠落到了一处不知名的世界,一处与洪荒没有丝毫关联的世界。 云霄自公孙轩辕怀中挣脱,心疼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滴,柔声说道:“先寻处地方,我为你疗伤,可好?” 公孙轩辕点点头。时空流的强大气刃早将他重伤了去。能撑到这时,也亏了他修为深厚。云霄在山林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招来一团水球洗净了秽气,扶着公孙轩辕坐下,取出一个青色的小葫芦,放出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先天乙木精气。以木养火,为他疗伤。 如此费了数载的劲,又用了十数颗金丹,才将公孙轩辕的伤完全调理停当。其间云霄曾经见过空中纷纷扬扬如同飞雪的白色羽毛,却也并未在意。她在那个世界的心愿大多已经了了,只要与他同在一处,再穿越一次时空,又有什么分别? 山间有水,水畔有庐。 云霄安静地枕在公孙轩辕肩头,细数着天上繁星。可星辰的分布却分明与洪荒大相径庭。公孙轩辕揽过云霄,幽幽莲香萦绕不去。他将云霄整个拥入怀中,轻轻吻上她的额。云霄合了眼眸,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他的气息紊乱而灼热,却又分明如此爱怜与轻柔。 耳鬓厮磨,罗衫半褪,丝丝凉风拂过裸、露的肌肤,云霄微微有了一丝清醒:“别……” 公孙轩辕动作微微一滞,轻柔地为云霄拢好衣衫。纵然欲念难抑,可若她不愿,他自不会动她分毫。云霄望见了公孙轩辕双眸中泛起的浅浅金色与强自抑下的情、欲,心中微微一疼,低声说道:“别、别在这里……” 公孙轩辕一怔,一双眸子透染了纯正的金色,欲念有如波涛汹涌。他俯身亲亲云霄红透的颊,将她抱进屋内,轻轻安放在竹榻之上,低声说道:“这里可好?” …… 日光喷洒,白羽零落,云霄接住一根羽毛,感觉到上面附着了轻微的能量。公孙轩辕明显也感觉到了,蹙眉道:“怕是有其他修道者。” 云霄依旧是趴在窗前,望着天际一抹红霞,顺口答道:“无妨。虽说你我力量俱有倒退,可对付一般修士,仍是绰绰有余……”蓦地,她瞪大了眼,望着天空中那提了银枪厮杀的两位“羽人”。他们背上分明长着巨大的雪白羽翼,五官深刻立体,分明不是东方人的模样。他们似乎是……天使。 云霄调动了一丝灵力,看清了两人面容。倘若她没将那几副油画记错,交战的两人当是西方神界的大天使长米迦勒与加百列。再联系到那无所不在的光,云霄暗道自己莫非来到了伊甸园所在的世界? 她未曾细细思量停当,两大天使长交战的强大能量已然粉碎了小片区域内的一切,包括时间与空间。熟悉的时空裂缝再度出现,云霄不及多想,拉起公孙轩辕,化做两道流光直入时空缝隙。 云霄早早地撑开了空间防护,故而这次二人并未被混乱的时空流所伤。云霄逆了时空流而上,期望可以回到原来的时间和地点。眼前再度出现一丝时空缝隙的光亮,云霄毫不犹豫地拉着公孙轩辕跳了下去。 既然可以到达西方神界,还有什么地方不可到达? 目光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二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处人烟所在。肥沃的土地分列在大河两岸,深色皮肤的人们来来往往,使用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远方一处山谷之内,十几座金字塔坐落其中。 果然是尼罗河。云霄微微蹙起了眉,四处打量着充斥了古埃及风味的建筑与人。公孙轩辕隐隐猜到了云霄这般作为的原因,安慰道:“莫急,一个一个时空裂缝地找,终有一日可以回去。” 云霄闻言,想到洪荒世界那数度出现的时空裂缝,稍稍安心。 66、回归洪荒 云霄在尼罗河畔呆立半晌,默默地沿着河往下走,公孙轩辕一直陪在她身边。云霄望着那宏伟的帝王谷,突然之间想到王后谷去看看。公孙轩辕自然无不依从。 王后谷内最精致华美的一座墓前,石碑上深深浅浅地布满了刻痕。云霄俯下、身子,探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依稀可以感知到刻碑之人的浓浓情谊。 我对你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当你轻轻走过我的身旁,就带走了我的心。碑上铭文如是说。 纵然云霄无法辨认古埃及文字,可她却知道这是奈菲尔塔莉的墓地。古埃及最强大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亲手为王后奈菲尔塔莉刻下了这段饱含深情的话语。拉美西斯二世曾言:太阳因你而升起。 公孙轩辕轻轻握住了云霄抚摸墓碑的手,乌眸中隐有一丝担忧。云霄向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起身与他并肩走出了王后谷。尼罗河的水即将涨起,不久后将为两岸的居民带来更为肥沃的土地。云霄凝眸望向遥远的东方,不知此地可有一个神州华夏? 是了,古埃及人崇拜的太阳神,此时也应该是存在的吧?云霄指着天空中耀眼的太阳,问道:“这太阳是火,还是光?” “我竟看不透。”公孙轩辕蹙眉。 倒也是,这毕竟是个陌生的世界,他如何能一眼看透了去?倘若到了希腊神话世界,见到那日夜驾驶金马车巡天的太阳神阿波罗,大约也是无法看透的吧?穆罕默德此刻尚且不知在哪里,大洋彼岸的玛雅文明,此时也该是…… 等等! 云霄蓦地一惊。既然这些神话当真存在,那么地球呢?那么千千万万汇聚于地球上的种族,又当如何呢?难道她只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醒来时又是熙熙攘攘的现代不成?莫说云霄无法接受,倘果真如此,她宁可永远活在梦中! 云霄紧紧抓住公孙轩辕的手,抑不住心底涌上的恐惧。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她所在的世界又是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是耶?非耶? 公孙轩辕感觉到云霄在轻轻颤抖,不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担忧地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她想到了什么。云霄紧紧地回抱住他,只呜咽地说了一句:“我想回家。” 是啊,回家。究竟何时那里竟已成了她的家?她有亲人,有爱人,有谋划,有倾注的全部情感。彼时洪荒,今日吾乡!公孙轩辕不知如何安慰她,自己却又想不出回去的办法,只得抱了她低声叹息。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很没用。 云霄自公孙轩辕怀中抬起头来,拭了拭泪,言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尝试一番。你帮我,可好?” 公孙轩辕只觉喉中梗得难受,低声说道:“好。” 云霄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到了无数个世界。她不老不死,其他世界的时间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可她却根本没办法回到洪荒世界。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一丝微弱的声音传递自心中:[本尊。] 是暮雪! 云霄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细细感知着那缕声音。她发现那声音似乎来自自己创造的世界。云霄当下便打开了时空结点,与公孙轩辕一道进入了那里。 [本尊。] 那股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云霄隐约间感觉到自己可以利用这个只从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将神识布满整个空间,极力捕捉到了暮雪的意念:[我在这里。你可有办法撕裂空间,建立一个结点?] 暮雪传递的神念透着惊喜,这回却是连同玄音一道传递着消息:[大约不行。我们不是本尊,无法掌控空间法则。但血海处仍有时空裂缝未消,我等当勉力一试。] 云霄整个人几乎要颤抖起来,公孙轩辕大吃一惊,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云霄分明在笑,却淌了泪下来:“我们可以回去了。” 公孙轩辕大喜,却不问云霄如何回去。他对于云霄有种本能的信任。云霄静静候了几个时辰,感觉到一个方向传来剧烈的打斗声,暮雪的神念与她的交织在一起,遍布了整个空间:[结点已布下。本尊能否自己出来?] [可以。] 云霄用手蒙上公孙轩辕的眼睛,柔声说道:“合上眼,当心晕眩。”公孙轩辕依言。云霄朝那打斗声响起的地方望了一眼,调动起整个空间的力量,将自己与公孙轩辕送了出去。及目所见均是红赤一片,浓郁的血腥之气令人有些难受。云霄望了一眼缠住冥河的九天玄女与暮雪,并公孙轩辕一道,封住了那道时空裂缝。 冥河有感,止住打斗,诧异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大殿中的云霄与公孙轩辕。云霄望望冥河,笑道:“我借你此地一番助力,亦为你封了这道裂缝。你我二人因果已了。倘若冥河老祖不忿,大可找贫道算账。贫道不计此因果便是。” “不必。”冥河松了松筋骨,又见心头大患已消,巴不得这尊煞神早些离开,“因果已了,道友请便。今日一架打得痛快!” 云霄哑然。 四人离开血海,直上天界。云霄得知自己并未离开太久,人间界的周王统治得还颇为兴盛。暮雪藏不住好奇心,遂问道:“本尊如何在最后才用了分宝崖?照理说,通天圣人当是立教之时便用下了的。” 云霄笑笑,答道:“一来老师必定不肯相信分宝崖之功。毕竟诛仙阵不摆,杀伐利气还不至于自损截教;二来,万仙阵一破,杀劫顿消,截教、阐教气运各自削去大半。用分宝崖并玄元控水旗镇压,却是正好。” 暮雪恍然。 玄音、暮雪先去了九天玄女宫,公孙轩辕又去了火云宫,只还是有些不舍。云霄安抚他一番,直上禹余天。通天闭关悟道未出,云霄只好去了自己的新居,不想却等来了一个人,孔宣。 自那日孔宣为云霄所滞留,便一直同羽翼仙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现在。两人一觉睡了百余年,不曾想醒来时已是物是人非。孔宣掐算一番便明了了事情经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恰好羽翼仙要上天拜访自家老师,孔宣便顺道过来看看她。 云霄对孔宣的“顺道”颇为无语。可过错在她,也就释然了。孔宣盯着云霄看了半晌,良久方才开口问道:“你要嫁他?” 云霄点点头,暗道孔宣为何竟有此问。孔宣慢慢转动着杯盏,自语道:“母亲已殁,他的劫数亦已消除。人皇倒是不错,可惜性子不好。” 性子不好?她家轩辕哪里性子不好了啊喂! “日后只怕阐、截二教要就此僵持下去了。西方教被你斩了未来命脉,兴衰尚在五五之数。或许我倒可以立一教派。”孔宣笑了笑,一口饮下杯中仙茶,略微感觉有些苦涩。不由暗道天地灵气稀薄,连种出的茶也成色大跌了不成? “立教?你要立什么教?教义是什么?”云霄有些好奇。毕竟孔宣不入人、阐、截、西方四教,必定有些独特的道法在里头。将来或许可以与四教一争高下。孔宣摇摇头,言道:“我尚未考虑停当。待到立教之日,必定会请你前来观礼。”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云霄笑道。 孔宣亦笑,却起身告辞,只说欲往人间走动一番。云霄没有留他,实际上也不好留他,毕竟自己仍在“待嫁”。 “对了。”孔宣行了数步,突然之间回头说道:“我虽未考虑清楚,可我的善尸仲尼道人却早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教义是:仁。” 仲尼道人?仁?云霄霎时间被震住。孔仲尼,儒教!孔宣本已是斩二尸的准圣,再加上儒教影响深厚,立教功德必定不小。二者这么一凑,孔宣成圣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这么说,孔宣就是那第八位圣人?可他分明又没有鸿蒙紫气! 云霄蓦地想起通天说过,第八位圣人虽坐拥紫气,自己却不曾知晓;至于谁是那第八位圣人,更是连天道也不曾知晓。倘若孔宣果真是那第八位圣人,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份认知委实太过震惊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倘无圣人掌教,儒家如何能够在人族中扎稳了根基,甚至超过了道门?云霄越想越觉得不错,不由暗暗为孔宣高兴起来。可高兴归高兴,心底的隐隐一股失落,却是无论如何也消不去的。 怕是自己还未真正放开吧。云霄自嘲地笑了笑,收拾了茶具,转身进入内室入定打坐。这一次,她很顺利地进入了自己创造出的奇妙世界。似乎进入这个世界的次数越多,对时空法则的掌握就越透彻。 云霄放出神识四下查探一番,发现这个世界并未因为自己强行借助它走出时空流而损毁。想来她便是这个世界的力量支撑。她若不死,这个世界便不会消亡。云霄为整个世界吹了一口生气,霎时间整个世界都活了起来。生灵演化、万物并存,与洪荒世界竟差不了多少去。 云霄隐然有些顿悟。她再度调动起空间法则,默默想着通往灵界的路径。一阵极不好受的感觉过后,云霄悬于半空中的双足踏到了实地。她睁眼一望,此处是一间大殿,王座之上陆压已然有了帝王威仪,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云霄见过妖皇陛下。”毕竟是擅闯了人家的底盘,态度方低些是应该的。 陆压赶紧从王座上起身,闪身避过了云霄的大礼。开玩笑,若是让叔父知道他对婶娘不敬,那还了得? 云霄续道:“今日无意中创出了一个新法术,正要尝试一番,不想却来到了陛下宫中,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如何会怪罪?婶……嗯,云霄娘娘驾临灵界,孤当好生招待才是。”陆压是个孝顺长辈的好孩子。 云霄怎敢劳动妖皇陛下大驾。只说自己无意中来到此处,想要四处走走。陆压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招来一位侍女为云霄引路,让她在灵界尽兴了去。 67、灵界之行 何谓灵界? 云霄随侍女行了半晌,只觉自己走进了千万年前那妖族遍地的洪荒。非但亭台楼宇俱依妖族天庭而建,纵是荒郊野外亦隐隐透着熟悉。她甚至觉得,妖族是否使用移山倒海之术,将大地上从属于自己的地盘尽数搬了来。可惜女娲终究没有开天辟地之能,灵界不过是三十六重天上的又一重天。否则依照妖族的性子,非将先前的世界尽数复制过来不可。 侍女尽职尽责地为云霄引路,不时带云霄避开一些妖族元老的地盘。据称,元老们的脾气都不大好,除了四位陛下,谁的面子都不给,整日里只知道闭关修炼,要么就是将手下小妖聚在一起切磋切磋身手,断胳膊断腿那是常有的事。不过妖族么,残肢养上个千儿八百年的,也就长出来了。之后的日子该过还得过,该闹还得闹。 渐渐地云霄觉得有些不对,灵界的天空太过黯淡,黯淡得有些令人压抑。纵然妖怪们大都偏爱阴暗的环境,可总也该有些喜阳的妖怪,譬如向来喜欢晒太阳的猫。莫非因为灵界上方便是混沌,故而连带这方小天地也阴暗了不成? 侍女见云霄频频抬头望天,颇有无奈之感:“娘娘是否也觉得此处有些不妥?” 云霄一怔,点了点头。莫非这天色还是有来由的么? 侍女苦笑道:“原本女娲娘娘辟灵界容纳我等,自是将一切都依着原先的世界布置。可灵界虽是女娲娘娘麾下,毕竟还在三十六重天之上。天帝陛下闲来无事便要过来逛逛。也不知怎的,自天帝陛下到来之后,灵界的天便一日日昏暗下来。虽说妖皇陛下想了些法子补救,终究是无法将此地复原。” 云霄微微蹙眉。灵界的位置处日月星辰之上,本就不易接受阳光。女娲好不容易将这个世界做了些许扭曲,却为天帝陛下悄悄复原了运行轨迹。自此之后,天空当越来越暗,大地当越来越明亮。天地颠倒,只怕不少妖精忍受不住,又得回到人间去。天帝这般作为,究竟有何目的? 云霄回去找了陆压,得到的结果令云霄啼笑皆非。原来颠倒天地的不是昊天,而是女娲。女娲让灵界天明地暗,本就与洪荒世界相颠倒。昊天更改灵界运转的轨迹,本也没什么大错,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挫挫女娲的威风,也顺带将一些住不下去的妖怪们请下天庭司职。毕竟要去人间,始终要经过天帝的地盘不是? 不过昊天还真是见缝插针地招揽人手啊……云霄叹了口气。东方天庭未来会如何,她尚且不敢断言。可昊天非但将洪荒中的散修招了半数,还借助封神之事补齐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此时又要打妖族的主意,莫非是想创造出一个诸位圣人也要畏惧三分的庞大势力? 依着昊天的权欲,云霄觉得大有可能。再说了,昊天让女娲吃了个哑巴亏,女娲尚且无法插手,伏羲与公孙轩辕自然更不能插手。陆压毕竟只是一个妖皇,虽有斩仙飞刀在,可终究不如当年帝俊、太一联手。况且妖族亦已式微。 云霄正待说些什么,忽见一名金仙修为的大妖惊慌失措地跑进大殿。陆压正待呵斥,却听见那名大妖几乎是哭着说道:“陛下,那东西……那东西又出现了!” 陆压大惊失色,撇下云霄随那位大妖匆匆而去。云霄见陆压如此作为,明显是有大事发生,也跟了出去。 灵界之极,幽蓝气流连接着混沌与洪荒。往常纯净的幽蓝中明显夹杂了大片大片的乳白,二者交织在一处,翻卷撕咬,都想将对方吞噬了去。陆压方才赶到便面色煞白,双手结印喷洒无穷灵力,维持的幽蓝的力量。 又是时空缝隙……云霄微微蹙眉。可她再仔细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寻常的时空缝隙,似乎是时空吞噬!乳白幽蓝咆哮着融入对方,直要将对方融化了去。云霄不及细想,一片白光打出,助陆压压制那股诡异的时空流。 陆压只觉周身压力微微一松,向云霄道声多谢,随后吩咐道:“即刻前往火云宫,将羲皇、东皇陛下请来!” 随行的大妖颤颤巍巍地称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出。不久伏羲、轩辕来到,各尽全力将那道时空裂口封住,而后将那股乳白用自身灵力一丝丝吞噬。云霄感知到一种强大的时空能量,遂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消融起那断了根的时空流。每吸纳一分,云霄便觉得自己对时空法则的掌控能力又高一分。许是因为她自身拥有一个世界的缘故,这类时空能量,对她大为滋补。 灵界终于恢复如常,陆压亦松了口气。两个空间交错的强大能量将灵界微微撕开了一个口子,接上了玉清清微天。陆压施了法力补好,却仍让一颗星子漏了进来。 那星子大如碗口,却是盘古须发化生的太古星辰。公孙轩辕托起那颗星星,言道:“昊天将九曜二十八宿俱封了神,夜里代星辰巡天,太古星辰早已散落于诸天之中,不复往日轨迹。我等倒不如将这些星辰带回灵界,镇压灵界,以防大变再生。倘若我等今日不在此处,妖族危矣。” “太古星辰的星光对修行可是大有裨益,昊天如何会轻易给了灵界?”云霄不解。 公孙轩辕低笑出声:“无妨。太古星辰只对我盘古遗族有益。昊天巴不得处理了这些废物,好腾出空间安置那些文曲武曲星。” “盘古遗族?”云霄诧异。 “盘古大神身体化为沃野千里,其间又生出妖族,借太古日、月、星辰之光得以化形出世。天庭之中,九天息壤所化的人族占了很大分量,星光于他们无益,故而九曜二十八宿可代星辰之位,依循天帝定好的轨迹司天;况且昊天本身亦是一缕元阳,太阳星对他尚且没多大用处,这星辰于他又何异于废物?” “如此说来……”云霄沉吟半晌,问道:“巫族亦是如此了?” “不错。不过较之于星辰之光,大地的地气于他们更有益处。”公孙轩辕将手中星辰递给陆压,笑道:“如何?此举有益无害,况且灵界之妖亦可借助星光修炼。横竖此时已是天地颠倒,倒不如撒上星辰,反与之前我妖族天庭相似。” 这样一来,那群妖族元老可还不知要有多高兴才是。 “但凭叔父吩咐。”陆压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有益于灵界的机会。 收集太古星辰,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可不容易。更有好些太古星辰因天庭仙人争斗,被打成碎片,落入混沌之中。再加上昊天掌管天界,纵然是要为他处理垃圾,他也要刁难一番。至于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之说,昊天向来是不曾在意。况且近年来他又找到了新的事情做:照临人间。 无论如何,灵界终为足数的太古星辰所镇压,先前时不时出现的时空吞噬也已消失不见。妖族上下皆松了口气的同时,公孙轩辕却一声不响地拉着伏羲去了不周山。 此时的不周山早已不复当年盛景。断绝的灵脉再也无法滋养众多天地灵根,纵是寻常草木亦少有存活。云霄一路找到不周山,心中隐隐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担忧。他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即便还会不时前往荒废已久的太阳宫。今日…… 不周山的断崖上,伏羲与公孙轩辕面色严肃,正低声商议着什么。云霄记得,那处是帝俊自暴元神的地方。 不久之后陆压来到,公孙轩辕向他点点头,退开半步。伏羲取出河图、洛书,缓缓划动着神秘的轨迹,似是上古召唤的秘咒,又似撕裂天地的奇方。公孙轩辕一双乌眸变成金色,混沌钟飞出袖口,放出圈圈柔和的音波。而后他与陆压对望一眼,各自划破手腕,逼出一股滚烫的金色血液。 云霄强自抑下了尖叫,亦抑下了上前阻止公孙轩辕自残的冲动。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有不敢肯定,惟有安静地看着。 混沌钟圈圈音波凝成实质,宛然便是当日巫妖大战时的情景。河图、洛书脱离了伏羲的掌控,沿着神秘的轨迹缓缓运行。那是“困”的力量,与当日帝俊施展出来的一模一样。两股滚烫的金血交融在一处,于混沌钟下、河图洛书间勾勒出淡淡的虚影。 施法的三人面上满是惊喜之色,双眸之中隐隐泛了水光。公孙轩辕自怀中取出一团纯净的星光,慢慢融入那金色的身影之内。 星光入体,群妖化形。 帝俊的身形被一点一点勾勒出来,只可惜无神的双目昭示着主人的不复存在。三人怔了一怔,公孙轩辕与陆压按住伤口,止了金色血流。那道身影渐渐变淡,却仍自顽强地存留,不肯消失。 “大哥……” 公孙轩辕跪了下来,狠狠一拳砸向山崖,整个不周断壁摇摇欲坠。陆压摇了摇头,两行清泪划落:“父亲尚且如此,母亲更是无法复活。三千年方才一遇的良机,竟要为我等错失了么……” 他们竟试图以河图、洛书中残留的帝俊神念,强行复原他的元神与身体! 云霄心中没来由地一疼。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径自降落在不周山上,指尖喷洒出缕缕混沌灵气,在金色身影周围幻化为一朵巨大的莲花。金色身影的光芒稍稍增强了些,可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 “没用的。”公孙轩辕苦笑,“纵然你能为后土孕育出元神,纵然大哥为盘古左眼中生出,你亦只能维持片刻。纵然是混沌青莲复生,也只能永久维持着这个模样。大哥毕竟自爆了元神,凭着我与陆压的血脉,尚且无法为他塑出一具勉强可用的肉身。大哥他……只存了一缕幽魂,随时可能消散。” “倘若投入六道轮回,却不知是何光景?”伏羲持了河图、洛书,面色亦有不佳。 “只怕尚未走过奈何桥,便已为忘川所噬,化为彼岸之花。况且依大哥此时的模样,纵然得以复生,只怕记忆修为半点也不会存留,元神亦需重修。到时,只怕大哥已不是大哥了。”公孙轩辕喟叹一声,扶着陆压起身,一双金眸渐渐变得乌黑,满蓄了深深的绝望。 云霄轻轻触摸这那金色的身影,心头微微一动,似有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感知。孕育……青莲,孕育…… 68、流连人间 一种灼热的感觉透过指尖,直透身体。云霄低低惊呼一声,却见那淡淡的金色身影光芒涨了些,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陆压揉了揉眼睛,奇道:“你竟不惧我金乌一脉的血?莫非……”他望了一眼公孙轩辕,面上隐约有了一丝促狭。 公孙轩辕浑然未觉,走上前去,轻轻叹息一声。陆压再度摇了摇头,红了眼眶。云霄猜想着陆压话中之意,莫非是他与自己……嗯,所以自己才不会畏惧那炽热的太阳之力?她低头望望自己的小腹,暗想是否可以利用自己这青莲之体,将那缕神念重新孕育出来?感觉就像……就像帝俊投胎于自己腹中,只少了六道轮回而已…… 缕缕混沌灵气自云霄指尖透出,将那淡淡的金色身影一点一点凝成球状。公孙轩辕一手按上云霄肩头,低声说道:“没用的,大哥无法投胎,我等亦无法为他造出一具勉强容身的肉、体,纵然是混沌青莲……” “且让我尝试一番,可好?”云霄柔声说道,面上隐隐有了一丝红晕。 公孙轩辕轻叹一声,放下了手。 云霄将那金球轻轻捧起,送入口中。伏羲、轩辕、陆压大惊,正待阻拦,却见一团金色光芒沿了云霄身体缓缓下移,稳稳停驻在小腹上,金色光芒亦渐渐为云霄身体吸纳了去。公孙轩辕蓦地了悟,不顾有他人在旁,一只手轻轻贴上云霄小腹,感知着那股熟悉的气息。 竟然、竟然真的可以……纵然没有了前世的修为与记忆,纵然云霄会重新为他塑造出一具身体,纵然那具身体很可能并非纯正的金乌血脉,可他的大哥,终究是复活了啊…… 伏羲与陆压见到公孙轩辕的模样,俱猜到了云霄这番作为的用意所在。陆压神色又是惊喜又是古怪,伏羲却轻咳一声,笑道:“总算有了个圆满的结果。只可惜……”只可惜羲和不曾残留半点神念,只怕要永远地去了。 公孙轩辕伸手一指,混沌钟乖乖变小,回到他的衣袖之中。伏羲亦收了河图、洛书,陆压嘿嘿笑了两声,众人一齐上了天。公孙轩辕死死拉着云霄不肯松手,直到三十三天之上。 陆压只说灵界事忙,请云霄多多保重身体,便一路飞了上去。云霄本也欲行,公孙轩辕却揽住她低声说道:“大哥的神魂在你体内呆久了也不好。不如……你我早些为他造出具肉身来?” 云霄哪能不知他话中之意,可偏偏逃不开去。伏羲再度做了公孙轩辕的帮凶,为他死守了火云宫的大门,拦下要接姐姐回去的碧霄。公孙轩辕一来不想再等,二来亦担心云霄体内多了一缕魂魄,终究要有些伤害,遂一反先前的君子形象,占着云霄不肯放手。 谁谁谁谁谁说他是金乌的?云霄咬牙,分明就是一只无法餍足的饿狼! 待碧霄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向自家兄长哭诉人皇陛下将未曾出嫁的姐姐扣押时,赵公明瞥了一眼紧闭的碧游宫大门,终于决定亲往火云宫。方才得知云霄有孕的公孙轩辕生怕惹来通天圣人,索性将云霄拐带出去,留火云宫一片清静。 据人皇陛下称,他自人间新学了一词,正要好好体验一番。 而那新词,却是——私奔。 故而此时,轩辕圣皇陛下正携带着自家未婚先孕的圣后娘娘,前往人间私奔去也。之所以选择在人间,只因通天圣人无法亲自下界;而云霄的各位师兄弟姐妹,暂且还动不了轩辕陛下分毫。 蒹葭凝露,沮水泱泱。 云霄懒散地躺在公孙轩辕怀中,任由小舟顺了河水缓缓前行。她按按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微微蹙了眉:“他究竟还要多久才肯出世?” “这可说不准了。”公孙轩辕低笑出声,轻轻抚摸着云霄披泻而下的三尺青丝,“当初我那几位侄儿可是在大嫂腹中呆足千年,方才出世的。” 千年!云霄苦了一张脸。也就是说她这磨人的孩子要一直赖在自己腹中千年?莫说人世间易主几轮江山,纵是神仙亦能换掉一辈了! 公孙轩辕望着云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稳,柔声说道:“莫急,神仙岁月无踪。纵使万年亦如弹指般过,只是你要难受些了……倘若可以,我倒愿替你遭了这罪。” 云霄被逗笑了,伸出一根柔嫩的手指轻轻戳戳公孙轩辕的胸膛:“你?……莫莫莫,我还是自己来罢,省得到时遭了人嫌!再说了,人皇陛下自来金戈铁马、战甲临身,倘若如同女子模样,那可怎生是好?” 想想他怀孕的模样……云霄宁可自己怀上亿万年! 公孙轩辕亦笑,挥袖为怀中人挡去了一只降落的白鹭。白鹭扑扇扑扇翅膀,放弃了那明显与自己毛色相同的绝色|女子,静静伫立在小舟一端,垂首避开了斜斜伸过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岸上隐约传来男子的歌谣,裹挟着一股清新的山野之气席卷数千载文明。云霄轻轻握上公孙轩辕的手,十指交错。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云霄低低吟着那千古之歌,眼角噙了笑意。 执子之手,永世不离!何若一生一代一双人,饮水词绝唱千古,终湮黄泉,消魂不再?奈何不度,忘川不淌,三生石只为人间设,怎道得苍茫天地间! “什么?”公孙轩辕没有听清。 云霄摇了摇头,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嘟囔道:“我倦了……” “那便歇一会罢。”公孙轩辕柔声说道。纵使神仙无须安睡,可云霄这些日子却总容易疲倦,浅眠是少不了的。她窝在公孙轩辕怀中歇了半刻,睫毛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岸边,衣饰华美的少女结伴而游,咯咯娇笑之声不绝于耳。某些大胆的少年男子三三两两散落在碧野上,各自议论不停。柱着龙头杖的老者在儿孙的搀扶下来到,指挥着众人布置着些什么。 云霄有些好奇,不免要询问公孙轩辕一番。公孙轩辕思忖片刻,言道:“今日……似是人间的巳日。莫非是祓禊?……倘果真如此,我们可不好在此处留驻了。” 巳日祓禊,可不就是上巳女儿节的前身么?据说之后要春浴……云霄施法撕裂空间,将小舟送入洛水。春浴啊……那可是伏羲时代杂游的遗风! 洛水也较沮水好不到哪儿去,岸边尽是祓禊的人众。云霄顺手将小舟弄到黄河上,却见周王率领大小官员举行着更大规模的祓禊仪式,一个个毫无顾忌地入水嬉戏。云霄想到曾点的“浴乎沂”,不免有些头大。 不过似乎,人家还是挺享受的。 公孙轩辕见不巧撞上了三月上巳日,只怕天下水流之处尽有祓禊之礼,遂揽了云霄舍舟登山。人间之山大多已灵脉枯竭,极少能养育灵根灵药,顶多也只能养养灵芝人参何首乌,难怪众生回如此热衷于求仙,好歹天界还留了几处仙山仙府。 只是,见到那熟悉的民风,云霄只觉心底隐隐有了些怯意。可原本她是该高兴的不是么?……分明,分明再过数千年,自己便可回到那熟悉的世界去。而后再度觥筹交错车水马龙,而后……而后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将整个世界变得冰冷而坚硬。 “轩辕。”云霄望着陪伴自己的男子,低声说道:“我想去东海。” 公孙轩辕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好。”横竖还有自己陪着她。无论如何,不能教她再忧心了去。 东海,金鳌岛。 失却了碧游宫的金鳌岛显得有些落寞,只零散地住了些仙人,大多为之前仰慕截教而来,今日却无法进入上清境禹余天,唯有留守在金鳌岛上。三仙岛、火龙岛、流波山,昔日仙人留驻的海中大山俱是清冷一片。 东海蓬莱倒是稍稍好些,可五座仙山失却两座,剩余的三座仙山早已不复当日风光。云霄想到来日秦始皇海岛求仙之举,不由低低一笑。人人都道神仙好,神仙……果然是好啊! 她斜斜倚在公孙轩辕身上,望着西落禺谷的太阳星,不由痴了去。 “倘若一直这样,倒也不错。”公孙轩辕揽过云霄,笑道:“虽说人间灵气不足,于修炼没有半点益处,可毕竟是个散心的好去处。再者,人世间亦少有能够威胁你我的存在。” 云霄被他逗笑了:哪里是少有,分明就是没有!试问人族众仙,那一个能高过天仙去?莫要说玄仙、金仙、圣人!东王公近日倒是很忙,可登仙之人倒是多了,修为造诣却无法上去。灵气不足是一,灵根不足是一,灵宝不足是一,最最要命的是,修为高些的仙人已经停止收徒,静心反省去了!莫非随了天仙修炼,还能修出玄仙不成? 当然,野心勃勃的玉皇大帝是个例外。其善尸分、身东王公倪君明——亦称东华帝君——可是收了不少弟子啊!据说还有蟠桃宴上大出风头的上洞八仙…… 可这些日子云霄却也悟透了去。洪荒世界本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一台戏。阐截争端之后,二者只怕亦如龙凤、巫妖一般式微,纵然得延道统,只怕也要同那四族一般不复昔日风光。那接下来是人教、西方教,还是东方天庭与西方世界? 罢罢罢,横竖截教存世,自己未曾上榜,心愿已了,也只当看戏便是。只要他们不动自己、不动自己介意的人,也就随他们闹去,还省得操心。 公孙轩辕没料到云霄心思已然转了好几转,见她望着落日发呆,不由低声劝道:“当保重身字才是。”倘若云霄再这么下去,大不了他亲上禹余天逼婚便罢,横竖撕了人皇的颜面,也要将她好生留在火云宫照看着。 云霄知道公孙轩辕心疼自己,微微笑道:“我自是知晓。该放下的,我自会放下。况且今后洪荒当无大事发生,我只当下凡游历一番便是。不过……”她吃吃一笑,“人皇陛下要携我私奔,却不知火云宫那位陛下要受何等纠缠呢。” 公孙轩辕想到伏羲可能的境况,隐隐有些歉意。可怎知伏羲圣皇非但没有受到责难,日子还过得很是滋润。通天圣人一早便知晓了公孙轩辕携妻潜逃的罪行,一道金旨颁下:待二人回天,完婚便是。他老人家也不想磨磨蹭蹭,拖着自家徒弟不放。 只是,流连人间的一对私奔鸳鸯,暂时还未曾动过回归天界的念头。 69、孔子李耳 八景宫。 老子双眼微微睁开,见到了一旁扇火的小童子。他朝人间望了一眼,掐指算了算,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绪。他起身看了看丹炉,唤到:“玄都。” 玄都进了丹房,恭谨地应了一声:“弟子在。” “清微天、禹余天如何?”老子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元始师叔尚在讲道,弟子以为师叔不日便要招收弟子;通天师叔前些日子出了关,讲了一场道,而今仍在闭关。”玄都答得一丝不苟,“只是西方教二位教主再度大肆收徒,弟子生怕人间界要起风浪。” “封神杀劫前我曾演算天机,西方教当有大兴之兆,却算不出时间来;今日再算,仍是如此。可我东方气运却平白多了一分。”老子面上微有疑惑,“人间可是出了什么圣贤?” “倒是有不少,可没有一个能够肉身登仙,顶多也是转世投了仙人之腹。”玄都有些疑惑,“不知老师……” “不过临时起意罢了。自今日起,为师要闭关百年,无论何人求见,一概拒之。”老子似乎有了什么主意,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弟子谨记。”玄都应道。 老子离了丹房,来到自己往常打坐修炼的地方,盘膝坐下,合眼入定。一道淡淡的影子自老子身上剥离,直往下界,投身六道轮回而去。 楚,苦县,厉乡,曲仁里。 初生的婴儿哇哇大哭,喜得一屋子人满是恭喜之辞。逗弄婴儿的男子笑道:“吾子名耳。”此人李姓,乃是土生土长的楚人。 李耳亦名儋。 小李耳很快长大,自幼聪慧,极力推崇“清静无为”之道。二十冠礼之日,族中长辈为他取了表字,是为伯阳。族人中有在朝为官的,见了李耳聪颖卓绝,不由大是喜欢,便推荐了上去。李耳厌恶朝中尔虞我诈,遂请命:愿守藏室。 李耳日日与藏书打交道,脑中时常无意识地漂浮着一些东西。那是道,是无为,是超然,是淡漠,是小国寡民、各安天命的柔软,是知雄守雌、抱一以为天下式大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清微天元始圣人、禹余天通天圣人、娲皇宫女娲圣人、地府平心圣人有感,俱有了一丝恼意:鸿钧道祖言明众圣不许下界,老子身为大师兄,却自己不守规矩,着实可恨!可老子只是一具分、身下界,非但没有任何法力,甚至不留半点血脉,他们纵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西方教二位教主日夜脚不沾地,没那闲工夫去理会东方的争执。是以李耳安安稳稳地过了而立不惑知天命从心所欲不逾矩甚至古稀之年,也未曾有过仙人打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正当李耳悠悠然翻看着藏书阁的浩繁卷帙之时,云霄硬拉着公孙轩辕来到鲁地,毫无意外地碰上了孔宣。孔宣的善尸分、身刚刚才跟他闹了别扭,一声不响地投身六道轮回,转世于鲁地陬邑昌平乡。云霄忍笑问他打算如何是好,孔宣倒是豁达,只说:“由得他去。” 其实仲尼道人投身的也并非寻常人家,乃是黄帝子姓之后。公孙轩辕得知这个消息也颇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嫡亲的儿子还在云霄腹中呆着,名义上的子子孙孙却已繁衍了不知几何。 仲尼道人投身的这具身子姓孔名丘,后世尊曰:孔子。 云霄、公孙轩辕来到人间纯为散心,与孔宣的追寻教义大有不同。实际上孔宣越来越觉得自己善尸的教义不错,可惜略嫌懦弱了些。若依着他,这般软绵绵的仁义之道还不如人皇的杀伐果决来得痛快。故而孔宣也一直有些急躁,想寻出更好的法子来。但显然这法子依旧要在人间找,而且要在人间之术中找。 云霄已不愿再插手这些杂事,公孙轩辕亦舍不得她累着,二人遂慢悠悠地离开了陬邑,一路往西。西风古道,残阳如血,此时的华夏大地,注定要有一场大争执。 孔丘一路长大,一路求学,而后来到了李耳处。此时的李耳仍旧是那个每日整理竹简而后翻阅竹简的藏书阁管事,他追寻的依旧是太上无为,孔丘李耳的一场论道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三十三重天上老子圣人微微睁开了眼,嘴角上翘。 孔丘终于回到了鲁国,开始了他寻求治国仁道的漫漫长路。此时战火已经开始蔓延,周天子已经不受重视,软绵绵的仁义道德抵不过战车铠甲□□弓矢,孔丘寂寞着周游列国,连同他的亲传弟子一起。 人间的战火终究不如数千年前那绚烂至极亦残忍至极的巫妖之战,故而云霄与公孙轩辕并未避开,只是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煮茶。偶尔孔宣也会加入,口中说的却大多是自家善恶两尸的争端。端方温润的他看起来极像孔丘四处宣扬的君子,只除了眸中那隐约的落寞。 依着孔丘,他的“道”当是入世之道,当为天下人谋福、当为苍生请命。云霄蓦地想到后世读书人盛传一句话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隐约便是儒家传承千古的担当。 八景宫中老子圣人微微一笑,向下界说了一句什么。 藏室之官李耳皱了皱眉,从未有过的顿悟涌上心间。他辞了官位,倒骑一匹青牛,悠悠然出了函谷关。自然而然地,他为关尹喜与天下人留下了那篇《道德经》。 此时的《道德经》未有书名,依旧是《德》篇在前,《道》篇在后,隐约有蓄德归道之意。后世之人讹传,将二者顺序颠倒,是为《道德经》。关尹喜最终也隐遁了去,有人称他随了李耳一同归隐。周天子见李耳杳无音讯,念他数十年来兢兢业业,遂赐予他一个谥号:聃。 李耳终究是走了,顶着老子化身的名头来到了西方。西方教根基不旺,老子自然不会想出多宝入西方教、立小乘佛教、分走西方教气运的馊主意,准提自然也不能将计就计,立多宝如来为大、小乘佛教教主,反将截教气运尽皆纳入西方教,并大、小乘佛教与诸多西方教旁门,形成后世释、儒、道三教并立东方的格局。 此时天竺迦毗罗卫国有释迦族刹帝利种姓,净饭王之子悉达多·乔达摩自幼有感于人生悲苦,时常入定思索拯救苦海众生的方法。李耳倒骑了青牛来到王子悉达多的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王子刹那间顿悟了去。他走到菩提树下,安静地盘膝而坐。 李耳悠悠地一路往西,走着走着,身子愈发透明起来,而后化做一道淡淡的虚影,霎时间失却了踪迹。青牛疑惑地晃晃脑袋,一撒蹄子飞上了天。养牛的童儿摸摸青牛的脑袋,喂了他一把仙草。 老子慢悠悠地走近,将一个白环套在青牛的鼻子上。青牛不满地哼哼两声,继续大嚼起仙草来。 菩提树下悉达多依旧在悟道,菩提树化生的准提圣人亦每日透过神念传他西方教义。悉达多终于悟了去,立佛教,为西方教之属,如婆罗门教、禅宗一类。只佛教的气运实在太过旺盛,竟将大半西方生民拉拢了去。准提圣人既喜且悠,终日拉了接引圣人商议不止。 东方世界,孔丘一面修着史书,一面与私学中众弟子谈笑。一日趁了孔宣恶尸在地狱游历,恢复了记忆的善尸仲尼道人以迅泪不及掩耳之势立教,是为儒教。孔宣无奈,以五色神光分镇仁义智礼信,生生将儒教镇了教去。 立教之日云霄亦在,她盯着孔宣和五色神光看了半晌,面上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此时孔丘立儒教,孔宣亦以五色神光镇教,立教功德不输阐、截,可孔宣却依旧不能成圣。想当日三清凭借盘古开天遗泽、准提接引凭借四十八桩大宏愿加上立教功德方可成就混元圣人,今日孔宣不过是斩二尸的准圣,与三清、准提接引当日修为大体相同,故而立教功德不足以令他成圣,只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功德金轮,明晃晃地悬在脑后。 孔宣在云霄处又蹭了顿茶。云霄斟酌半刻,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不成圣,你就一点也不着急?混元至境,契机可是难得呢。” 孔宣笑了一笑:“成不成圣,又有什么打紧?混元圣人哪里及得上我逍遥自在?当日仲尼立教,还吓了我一大跳。不过立教功德既已有了,他日可就不再畏惧什么业力。”自然也用不着为了业力只说战战兢兢,好不难受。 “再者。”公孙轩辕插话,“孔道兄并未拥有鸿蒙紫气。” 云霄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给自己灌了一杯茶下去。鸿钧道祖尚且不知的事情,被她隐约猜到了大概,一旦此时揭穿,那她还要不要命了?倘是之前倒还好说,现在一不小心便会伤了腹中的小宝贝,连带孩子他爹一同伤心,却又何必? 既然八圣六御之数必全,那么孔宣成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照现在的情形,孔宣要成圣,当斩却第三尸,再配合立教功德方可。此时告知他鸿蒙紫气的所在,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儒教才立,还需镇压一段时间的气运。 是了,孔宣的善尸是立儒教的仲尼道人,恶尸却又是谁? 云霄“很不小心”地提了个要求,要见见孔宣的恶尸。她对本与孔子一体却又分立于恶面的那位道人很是好奇。孔宣无奈地笑了笑:“他尚未归来。倘若归来,我自当引见。那人与仲尼一样,推崇人间入世之道,却终日里说什么人性本恶,还与仲尼大吵了几场。” 云霄忽然发现,自家善尸恶尸相处得实在是很和谐。 “倒是我唐突了。”云霄微微一笑,为孔宣又斟了一杯茶,“你那恶尸……如何称呼?” “荀卿。”孔宣答得痛快。 荀卿?她还以为是董仲舒咧……不过那位荀卿是谁?孟子倒是说过人性本善,难道是孟子的对头?又或者她根本就猜错了,这恶尸只单纯是一位喜欢与孔圣人找茬的道人?嗯,很有可能啊……不过仲尼道人,孔丘字仲尼;荀卿,荀……卿……字卿…… 噗! 云霄一口茶喷了出来,不住地咳嗽,唬得公孙轩辕赶紧轻拍她的脊背,满脸紧张地问她怎么了。云霄摆了摆手,憋笑憋红了脸。 难怪会外儒内法,难怪会是儒教!好个稷下学宫祭酒,好个荀卿,好个荀况,好个荀子! 70、所谓地球 荀子是何许人也?襄王时代三为祭酒,主持着当时百家争鸣的学术大讲堂——稷下学宫。然而他最为人所争议的,并非他与孟子截然相反的“人性本恶”,也并非他那铜金色的帝王权术,而在于他的两大入室弟子韩非、李斯,恰恰是法家的集大成者。后世有人认为他不当属儒家,实应归于法家。 这这这……这朵百家争鸣中的奇葩,居然是孔宣的恶尸? 云霄好不容易将笑意压了下去,正色道:“能与儒教立教祖师相争,这位荀卿道友必有其过人之处。若觅得良机,云霄还当讨教一番。” 孔宣瞥了她一眼,哪能不知她又起了歪念头,恐怕又是这古灵精怪的女子算到了什么。只不过自己并非她的对头,纵然被算计一回,也无伤大雅。似乎封神过后,日子有些无趣了呢…… 不过这回孔宣可是大错特错,云霄这回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好奇而已。她还得省省脑子,为小宝宝积德呢。算计太多,终究不是好事。 云霄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动。她细细体会了一番,发现那丝异动似乎来自她创造的世界,于是便告了个罪,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直坠入那个世界。 公孙轩辕朝云霄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大约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可他却完全帮不上忙,惟有握了茶盏浅浅品尝,面上隐有一丝担忧。孔宣笑道:“道兄且放心。纵使整个世界的仙人都没了,她也会想法子活着回来。”这女子说好听些是聪明,说难听些是狡诈,可偏又万事在握,百般算计终不落空。可畏,亦可叹。 云霄直直坠入那奇妙的世界,惊异地发现天空大地都染上了梦幻般的海蓝,一切融化成液体状流动,没有半点生气。云霄微微眯起了眼,她可以认为是不明力量将整个世界融化而后返本溯源么? 云霄将神识散布整个空间,调动起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绝对掌控,将一切粉碎而后重生。她细心地塑造着天地星辰山川草木,更是将自己的精血点点化入其间。此时的世界已然与她合在一处,换言之,她拥有了一个世界、抑或一个宇宙的力量。 随身携带着这么个笨重的东西,还得耗费灵力支撑它运转,是否有些不值?其实就云霄而言,随身背个房子也不错,总好过日后被人追杀,连个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唔,这地方倒可以做个育婴室…… 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喂! 云霄转身出了那个世界,正待与孔宣好好闲聊一番,却见到孔宣与公孙轩辕二人呆呆坐着,满面惊愕。云霄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却见天际涌上了大片大片的乳白,其间隐有幽幽蓝光。公孙轩辕抬手掐算一番,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不好,西面、北面的大海正为一股力量所吞噬,东海、南海亦不远矣!” 吞……吞噬? 云霄微微蹙了眉,掌控了时空法则的她可以敏锐的感觉到一股时空流的气息。狰狞的时空流狠狠撕破了西北的天空,咆哮着吞没着洪荒世界。 这怎么可能! 云霄满心惊骇非同小可。在她眼中,洪荒即是世界,洪荒即是家园!而今那莫名其妙的时空裂缝迅速增加,天空大地几度开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道呢?圣人呢?这些该死的洪荒掌控者,而今又去了哪里! 气急败坏的云霄丝毫没有发觉异样,她与孔宣、公孙轩辕飞上天空,拼尽全力修补着无处不在的时空缝隙。昊天出现了,陆压出现了,洪荒之中的诸位大能各显了神通,拼了命地要保下这个世界。 此间若毁,还谈什么修道,还谈什么长生! 被禁锢的诸位圣人左冲右突,可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惟有各自将法宝掷来,堪堪定住整个天地。鸿钧道祖再度驾临,声音遍布了整个世界:“诸圣、诸大帝各安其位,不得有误!” 安什么安?没见整个世界都要毁了么? 鸿钧道祖伸手一挥,将昊天等六位大帝打回了自己的王座;天地之间缓缓显现一个巨大的光轮,正是维持天道运转的法|轮。此时那轮子微微颤动,光芒亦黯淡了许多。云霄再也顾不得许多,将压制的强大灵力波动放出,以自身的整个世界与那股奇怪的力量抗衡。 鸿钧道祖意味深长地望了云霄一眼,天道法|轮的光芒微微涨了一些。云霄蓦地发现自己拥有的竟是整个世界,一整个几乎能与洪荒匹敌的世界!难道是因为这个,天道才不理会自己方才的咒骂? “鸿钧疯了不成!”冥河老祖破口大骂,“天道疯了,圣人疯了,整个洪荒都疯了!” 云霄的法力光芒顿了一顿,她转过头,发现冥河老祖安然无恙。难道并非天道饶过了自己,而是天道失效了? 这股力量尚未尽数挡住,另一股力量又涌了上来,飞絮般的白羽纷纷扬扬落下,纯净强大的光芒霎时间笼罩了整个大地。云霄蓦地感知到了什么,耳旁却传来鸿钧道祖的叹息:“八圣不全,洪荒终究无法镇压,只怕洪荒往后不存矣!幸得人族尚在……怕只怕日后寄人篱下,便要苟延残喘……” 第三股强大的力量自西南边传来,隐约有尼罗河涨落的声音。云霄脑中蓦地现出一段话来: 孔子可能只比释迦牟尼小十几岁; 孔子去世后十年左右,苏格拉底出生; 墨子比苏格拉底小一岁,比德谟克利特大八岁; 孟子比亚里士多德小十二岁; 庄子比亚里士多德小十五岁; 阿基米德比韩非子大七岁; ……备注1 巧合?巧合!倘若是巧合,为何却偏偏有如此之多的神话世界存留于世,为何自己偏偏到了洪荒!为何华夏神州应运而生,为何除了神仙,一切历史轨迹分毫不差! “孔宣!”云霄转头,眸中满是坚定,“将五色神光打碎消融,炼化鸿蒙紫气!” 这一下,非但孔宣震惊了去,仙人们亦震惊了去。鸿钧面上蓦地现出了悟的神情,低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五色神光非混沌青莲化生,却依旧成了先天至宝。鸿蒙紫气化于神光之中,自然提升了品阶……” 他已经习惯了事事掐算,很少再思考了。在掐算无能的时刻,缜密的思维显示出强大的爆发力。非但鸿钧,其余仙人亦是如此。否则依照他们能够悟道的聪颖,如何看不出五色神光来历蹊跷?更别说它的主人孔宣! 孔宣望了望云霄,又望了望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的天道□□,微微合上了眼眸。但见第三尸以迅捷无伦的速度被斩出,孔宣的修为一路提升,庞大的天地威压传来,众人便若又回到了七位圣人成圣当日,不由自主地伏地叩拜。 云霄微微觉得有些不适,却并没有被迫下跪的感觉,更没有感知到半点畏惧。她缓缓平伸双手,纤掌之中托着一个世界。鸿钧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与天道对等的所在,并不适合在洪荒中存留。 八圣六御之数全,洪荒世界顷刻之间圆满,吞吐着庞大无比的时空流。虽然依旧惊心动魄,却没有了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孔宣向鸿钧微微颔首,转身去了混沌天圣人道场。 无数个世界便是无数道时空长河,于顷刻之间交错在一处,便若汇聚在同一地点的水流一般,激荡起巨大的旋涡。而那汇聚的唯一理由,恰恰是神创造的人,且是开化的人。 无尽的虚空之中时空旋涡翻卷融合,光芒之下汇聚成庞大的球体。人族没有丝毫异样,依旧熙熙攘攘,安居乐业,各自交往融合。 这里不受任何掌控者的掌控,无论是鸿钧抑或耶稣抑或真主抑或宙斯,这里是神无法轻易涉足的所在,这里只存留于大道之中,却处诸世天道之外。 繁星点点,日月交错,圣洁的精神之光闪耀于诸世人族之上。人是神的弃子,却又是神的宠儿,他们迷茫地望向星空,回味着那神秘古老的传说,沉稳安睡。 “终于……结束了。”云霄松了口气,收敛了自身全部气息。她望了一眼鸿钧道祖,自然知道合身天道的鸿钧害怕她会强行打破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云霄微微一笑,纯粹的神光凝聚成一点,在眉心形成强大的封印力量。 “道祖放心,云霄行事自有分寸。”云霄言道,“非有大事,封印不除;天道为天道,云霄为云霄!” 鸿钧道祖微微颔首,与天道法|轮一同消逝了去。 云霄拉了拉公孙轩辕,悄声问道:“是下界,还是上天?” “先去灵界罢。”公孙轩辕颇有踌躇,“只怕通天圣人还在恼我,人间界我等不能轻易前往。” “不如……”云霄顿了一顿,终是言道,“不如去看看孔宣?” 公孙轩辕“嗯”了一声,道:“也好。” “我同你们一起去。”金仙顶阶的羽翼仙走了过来,“我还得好好‘庆贺’‘庆贺’他成圣呢。”成圣之后被死死禁锢,有什么意思?羽翼仙撇了撇嘴。云霄忍了好久,终于没告诉他如今圣人不能去的人间界,寻常仙人也不能轻易下去…… 成了圣的孔宣多了一分冷漠。仲尼、荀卿二尸老老实实地为本尊接待客人,第三尸却不见了踪迹。云霄不敢再跟孔宣胡闹,毕竟斩三尸的圣人究竟会是何等性格,她心里也没底。羽翼仙听闻儒家之说,不由大斥孔宣杂糅了一部分阐教教义。他羽翼仙定要旁开一教,与儒家争个高下。 “随时欢迎。”孔宣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羽翼仙冷哼一声,转身闭关修炼,斩尸去了。云霄盯着孔宣看了半晌,终于问道:“孔宣……究竟是孔宣,还是圣人?” 孔宣微微一笑,将复原的五色神光交予仲尼道人,悠然答道:“孔宣自为孔宣。” 云霄怔住,亦笑。 备注1:此段文字摘自《寻觅中华》。 71、老子之言 一场大乱搅得仙界不得安宁,八位圣人亦要各施法力苦苦镇压洪荒世界数百年之久。云霄不再打扰孔宣,索性又下了界去。此时的洪荒人界很是奇怪,分明与那圆润的球体上的神州大地重合,却分明触碰不到半点东西。那种感觉就像……唔,像后世中传言的平行宇宙。分明一只手指便能戳到你,可却没有半点交集。 故而,能看见神话世界的人们俱被认为有了“阴阳眼”,孔老夫子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传言嗤之以鼻,自己又不敢胡乱泄露了神话世界的秘密,遂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 “分明身在其中,却又置身其外。”公孙轩辕伸手碰了碰一面城墙,可那城墙竟如同一层轻纱,顺了手势深深凹陷下去。人间界没有半点一样,光线反射过城墙进入人眼,依旧是平整地如同昔日一般。或许,扭曲的只是两个空间的边界。 “倘你想到人间去,也并非没有法子。”云霄言道,“可还记得我创造的世界?通过那里,我可以带任何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公孙轩辕摇摇头:“不了。只怕到了那里,你我的法力要降低万倍不止。我对你那世界倒是好奇,你不妨带我去看看?” 云霄拉起公孙轩辕,另一只手虚空结印,划破了时空。扭曲的景色在眼前变幻,公孙轩辕微微感到有些不适。他闭了眼,任由云霄带着自己穿梭时空。 双脚再度踏上坚实的大地,公孙轩辕睁眼一望,整个世界如同洪荒一般生机盎然,只是灵气却较洪荒初开时少了许多。云霄伸手一招,自一旁招来一只松鼠,以神念传递着信息:今日可好? 如同母亲一般温婉宁和,如同母亲一般令人惊喜而熟悉,小小松鼠绕着云霄的身子爬上爬下,鼻尖嗅着好闻的香气,细细的声音传入云霄耳中。云霄将一丝神念探入那小松鼠体内,知晓了它的话语:有一个人——一个半鸟半人——就是一个长着奇怪漂亮翅膀的人掉进了林子里—— 云霄拍了拍那碌男∷墒螅妥撸潜傅囟怨镄档溃骸罢饫锼坪跤辛舜橙胝撸一剐肭叭ゴ硪环! 公孙轩辕点点头:“好。我还想四处看看,你处理完了来寻我便是。”云霄是这个世界的至高者与拥有者,此处没有能够威胁她的存在。虽是如此,公孙轩辕还是多说了一句:“小心,切记保护好自己。” 云霄应了一声好,咯咯一笑,揽住他轻轻亲了一亲,转眼便没了踪迹。公孙轩辕颇有些懊恼,暗道等她身子大好,定饶不了她!他试了试腾云,发现自己的法术在这个世界似乎能用,便安心地四下晃荡了去。 另一边,云霄找到了那所谓长着奇怪漂亮翅膀的人,却是一名西方世界的四翼天使。他见到云霄,极为绅士地行了礼,随后吐出长长一串英文。云霄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懂了这语法复杂的古典英文,稍稍感慨了一番。果然是在洪荒中呆久了,竟完全退化了去。 其实就算将英文完全忘了去,她也能猜到那四翼天使是在向她询问出去的方法。 云霄点了点头,直接以神念传达着自己的意思:随我来。 四翼天使怔了一怔,跟上了云霄的脚步,眼前却渐渐迷蒙了去,足迹是不可思议的扭曲,赫然便是进入这个世界的逆转。云霄默默记下那轨迹,一把将四翼天使推出这个世界,顺手封住了那可能再度为天使闯入的时空节点。 或许日后想见见耶稣,倒可以从这地方出去。 云霄找到了公孙轩辕,顺手取下黏在自己肩上一只指头大小的精灵。小精灵扑扇扑扇翅膀,飞入一朵花中隐匿了去。公孙轩辕笑道:“倒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物种。云霄,这地方倒是奇妙得紧。” ……她能说但凡自己脑子里存在的东西,在这世界都是可以找到的吗?云霄正待说些什么,蓦地心中一动;她抬眼望向世界之外,却见上清境禹余天似乎有些混乱。云霄担心通天与诸位同门,匆匆拉起公孙轩辕回到禹余天。 多宝手中拎着一张帖子,冷冷笑道:“莫说此刻掌教师尊尚在闭关,纵使是已经出关,亦要容他过问一番。玄都道友二话不说要接师尊上八景宫,未免有些唐突罢。” 玄都一顿,随即有些不满:“多宝师弟如何以道友相称?” “我等师尊已然不列三清,贫道如何不能称玄都大法师为道友?”多宝反问,随即扬了扬手中的帖子,“倘贫道未曾记错,一个时辰之前,清微天当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帖子。” “贫道的确曾经前往清微天下帖,而今元始师叔已然安坐八景宫中。”玄都大方承认了去,“多宝师弟如此阻拦我太清之贴,莫非是看不起我太清一门?” 多宝再度冷笑一声:“此话又是从何说起?老子、元始二位圣人屡屡欺我截教,欺我掌教师尊,我等小辈为避免师尊不妥,多问几句又如何了?况且帖上未曾言明缘何相邀,多宝又怎能擅自决断,打扰师尊清修?” 玄都见多宝明显是要翻旧账,纵是修为高深,也是恼了。云霄悄无声息地走近,扯了扯多宝衣襟:“师兄莫恼,还是问清楚缘由为上,倘误了师尊要事,却是不美。” 多宝顿了一顿,终于将火气压下三分,转头瞪了云霄一眼:“终于舍得回来了?” 云霄讪讪。 “师妹来得正好。”无当终于插下话去,“依师妹看,老子圣人邀我等师尊前往八景宫,究竟是何等意图?” 还能有什么意图?若非三清联手再争一席之地,便是彻底解散各安天命,好好做了圣人镇压洪荒。依着老子的个性,只怕是被这场灾难惊了一惊,要让众圣放下成见,合力维持整个洪荒周全,毕竟他仍旧是圣人之首。 云霄将自己猜测择了恰当言辞缓缓道出,多宝、无当俱以为有理,请玄都稍等后前往通禀师尊。通天圣人掐指一算,天机大明,没有危险,遂同玄都一道,去了八景宫。 老子没有坐主位,只在下方置了三个蒲团,与元始天尊分坐其上;元始脸色颇为不佳,见到通天更是扭头不理。通天亦冷哼一声,将最后一个蒲团往旁边移动了三尺,这才坐了下去。玄都见气氛僵硬,也只得磕磕巴巴地行了个礼,退出宫去。 老子见人已来齐,也不去计较通天的无礼,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召尔等前来,实有要事相商。洪荒历经大劫难,八圣六御当各镇八荒六合,并天道护持洪荒,此乃其一。” 元始、通天双双颔首,赞成老子之言。虽说他二人对对方有敌意,可依旧是圣人,依旧要负起应负的责任。 “其二,西方教当大兴。贫道不求通天师弟放下怨愤,亦不求元始师弟消解成见……” 元始、通天闻言,各自向对方冷哼了一声。 “……东方天庭实力强横,当为西方教之对手。然东方天庭终无圣人支撑,恐不堪西方教一击。贫道只盼东方天界为西方世界侵蚀之前,二位师弟莫要置身事外,当助我东方一助。” 元始、通天见到对方的气消了大半,俱言道:“自该如此。” “人界早不为昔日之人界,残留洪荒的人众亦颇为零落。贫道猜测西方教当有大动作,还望二位多加警觉,莫要让我东方式微了去。三清或分或合,贫道俱无二话。言尽于此,二位请便。” 老子言罢,重新合上眼眸,回归先前万事不闻之态。 通天首先起身,向老子揖了一揖,算是表明自己遵从的态度,而后瞥了元始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八景宫。元始冷哼一声,礼数周全地拜退,且道:“元始当谨遵大兄之言。元始告退。” 老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却微微颔首示意。 元始喟叹一声,回到清微天,继续讲道不止。其座下弟子亦多有前往人间界之辈。非但元始弟子,昊天亦命东华帝君将座下弟子择几位送往人间界,为不信鬼神的人们指点指点术法。人间虽与洪荒世界隔绝,气运与香火却还在,却不知是何等诡异。 通天又干回了老本行,在洪荒世界残留的人族中大收徒孙,不论资质天赋,再度为元始嗤笑了一回。莫名多了几个记名弟子的云霄望着金鳌岛上讲道的泥雕木塑发愣,直问通天:“老师可是要将此地人族尽数渡化成仙?” “多个地仙界也不错。”通天笑道,“东西方仙人想法设法下到人间界,收了弟子带回洪荒。可人族所居之地灵气稀薄,五感六识渐渐被封,偶尔见了鬼神还要为人所诟病一番,长此以往,只怕地仙也难成!……自然,西方世界要与东方天庭争香火气运,我等也插不上手,只让他们争了便是。昔日争端过后,那一族不是如此这般?” 看来通天是果真打算放下了。云霄暗想。 通天瞥了云霄一眼,又道:“终于舍得回来见我了?” 糟糕,自己怎的忘了还有个私逃下界的罪过在。云霄赶紧为公孙轩辕开脱,只说是自己贪玩。通天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轻斥道:“还不回去安心待嫁……养胎!人皇陛下照顾你许久,也该回火云宫歇歇了。”他似乎也该着手准备嫁妆了。 云霄苦了一张脸,乖乖回了房去。公孙轩辕被通天一挥袖子送回火云宫,也唯有无奈认命而已。横竖再等他几年,通天圣人既未为难自己,总不能硬拖着云霄不放不是? 72、西方佛国 云霄回去之后被琼霄、碧霄揶揄了好一会。她在云床上盘坐半刻,只觉心中烦躁得很,没来由地想到那位四翼天使。或许……自己可以借机拜会一下耶稣?云霄发觉自有孕之后,她越来越静不下心,更无法如同先前一般一入定便是上百年。 烦啊烦啊烦……云霄在床上滚来滚去,烦躁得直想撞墙。前世高考前一晚也没这么烦躁过。嗯?高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的自己近年来尽回忆些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的东西?莫非是因为地球凝成之后,信息时代也将在数千年之后来临么? 云霄一脚踹开蒲团,撕裂空间进入了暴乱的时空流。或许只有在不得不小心面对的地方,自己才能稍稍宁静片刻。她不想进入任何一个世界,只想在这时空流中来回漂浮,在时空碎片的咆哮翻卷中安享宁静。 怀孕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在没有孩子他爹陪伴的情境下。云霄抱着膝盖蜷缩在小小的时空气泡中,想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心境一点一点宁和下去。自己究竟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呢?嗯,反正已经喜欢了,还需要理由么? 暴乱的时空流中一个小小的气泡安安静静地顺流而行,气泡之内白衣女子抱膝而坐,竟已出了神去。小小气泡飘飘悠悠,跳跃过无数个空间与时间,直往那无数时空的交错点而去。气泡无知无觉地悬浮在地球上空,下方正是战火纷飞的大地。 云霄回过神来,颇有些哭笑不得。她伸手戳破了气泡,降落在齐鲁大地上。面前是恢弘华美的宫殿,匾上有书:稷下学宫。 “求道之人,当明于天人相分……”学宫内一个醇厚的声音传出,正是投胎六道轮回之后的稷下学宫祭酒荀卿,此时名曰荀况。荀况自来不主张敬鬼神,尤其是人间新生的所谓城隍土地狐仙,他教导人族的,乃是人族可承受范围之内的“道”。 可惜领荀况情的人并不多。他虽贵为稷下学宫祭酒,然而此时稷下学宫学派杂多,约莫有百家之数。兼之齐王并未重用稷下学宫之人,顶多是临时拉来当当说客。荀况虽有满腔热血,亦要化做了乌有。 其实后世流传的那篇《劝学》,倒是挺不错的。云霄在宫门口望了望,终于转身离开。此时的华夏大地征战不休,终究会走上那条千年朝代更迭之路。云霄不想理会,也没有能力去干扰历史进程。 西方天空上,一抹明艳的佛光盖过了夕阳。云霄吃了一惊,暗道莫非西方教又有了什么动静不成?可此时西方教根基不足,如何能够强行压制东方天庭,抢夺教众? ———————————————————————————————— 西方极乐世界,准提圣人手中念珠频频拨动,接引圣人面上苦色极深。二人对望一眼,接引首先叹道:“东方天庭动作竟是如此之快。且不说众多小仙土地城隍,纵是受封的三百六十五部正神,亦有更改人族命数的能力。”他们是天上的星,是昭示祸福的星。 “不错。”准提圣人蹙眉道,“倘我等再无动作,只怕要被他们挤了下去。三清虽然分家,东方气运亦散了五成,仍旧不容小觑。洪荒一场灾难对圣人的影响颇深,对整个世界的影响亦深。今后只怕洪荒要为其余世界牵制三分,行动多有不便。” “不想三千世界竟如此交汇做了一处。”接引瞥了一眼地球,那里人声鼎沸。 准提顺着接引的目光看去,他知道自己的道义只能在人族中蔓延,而九成的人族都集中在了那颗大球上。倘若自己想些法子,当可抢在东方天庭面前,延续些许香火。抑或可以放弃东方,往西再往南。倘若自己未曾看错,那地方的人族,可不止女娲捏出的那部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准提心中成型。他望了东方一眼,面上略有兴奋之色。接引苦着脸问道:“如何竟如此高兴,莫非你又有了什么好点子不成?” 准提将自己的主意深思了又深思熟虑了又熟虑,终于嘿嘿一笑,言道:“附耳过来。” “有什么大不了的……”接引嘟囔着,望了一眼下方诵经的比丘尼。准提在接引耳边嘀咕一阵,笑问:“如何?” 接引瞠目结舌,为着准提的大胆,亦为着准提的野心。他踌躇半晌,问道:“你不怕……” “怕些什么?横竖今日佛教之名早已替代了西方教,横竖天道所需不过是镇压八荒的你我两位圣人。我等如此行事,决计招惹不到三清分毫;昊天小童纵要恼怒,可我西方极乐世界与东方天庭总要争上一争,此时不过提前划下道儿来罢。你那善尸呢?” 接引无奈,唤了自己善尸出来,亦唤了数名亲传弟子;准提亦如此。二位圣人低声吩咐了一番,随即一道金旨传下,命大、小乘佛教教主释迦牟尼即刻来见。灵山之上释迦牟尼接旨,不敢有违教主及老师旨意,不敢有片刻耽误,匆匆赶了过来。 “释迦,”准提圣人悠然开口,“你以为,为师与师叔待你如何?我西方教待你佛教亦如何?” 释迦牟尼拜道:“恩师授业传道之恩,释迦绝不敢忘;佛教为西方教旁支,西方教却舍己之名,让教众于佛教;师叔贵为西方教教主,更是日夜启示我辈。如此胸襟,释迦感怀在心。” “今吾有一愿,欲传佛教于天下,汝可愿否?” 释迦牟尼一愣。他当然知晓此时的天下非但是先前的人间界,更囊括了其余世界的诸多人族;换言之,那颗大球上的所有,便是“整个天下”。准提圣人竟要将如此之多的香火教众赠与自己?单纯的悉达多太子觉得,二位圣人实在是恩泽万千,万死不足以为报。 “弟子愿意!”释迦牟尼言道,“倘佛教果真遍传于天下,西方教亦便传天下;佛教即西方,西方非佛教!” 换言之,他传教的大部分香火功德气运,都要算在了西方教头上。 准提圣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我二人欲赐本身善尸并诸大弟子予你,望你好生传教,普渡众生,扬我西方之名。” “弟子谨遵法旨。”释迦牟尼拜了三拜,“却不知老师与师叔欲以何等方法,将佛教遍传天下?” 准提圣人微微一笑:“这个么……自然是为你佛门另辟一世界,脱身于洪荒世界之外,与三千世界之道争雄!” ———————————————————————————————————— 西方那抹佛光愈发耀眼,而后是毁天灭地的强大能量在瞬间爆发。空间坍塌,时间凝固,西方天竺国之上,一个小小的世界凝聚成型。虽不能果真与三千世界相抗衡,但要维持佛门的周转、香火、气运及功德足矣。 云霄抬手掐算一番,只算出西方二位圣人似有不妥,陷入了千年沉眠之中。片刻之后她接到了九天玄女的传音,而后知晓了洪荒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准提、接引强行开辟世界,将佛门自整个世界中剥离,送入佛国之中;天道愤怒,然不能杀死圣人,遂将西方二位圣人神识打入幽暗之中亿万年,非毁天灭地不能现世。 可那佛国毕竟已经形成独立的世界,天道纵然震怒亦不能摧毁分毫。佛门几乎承接了西方教七成精粹所在,自天竺而始,传教世界。东方世界药师琉璃光佛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传佛教入东方,他自己本身已被同化成了东方之众。 难怪当日自己算计药师琉璃光佛之时,天道毫无反应,原来竟已管不到了。云霄微微苦笑,看着佛教——抑或西方教——一点一点地向整个世界传播,看来日后世界三大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格局无法避免。道教失却了神仙,果真是要式微的。云霄悠悠叹了口气,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老子已然不再理会,元始、通天又在地仙界胶着,只怕此刻心疼的,唯有天庭上那位尊者了罢?只是啊……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不必再操心了罢? 她伸指向江畔一点,一只小船赫然出现在眼前。云霄躺了进去,顺着水流漂浮。东方啊东方,此时准提、接引二位圣人不在,西方教只能依靠佛教勉强维持,她东方的后果,又能如何呢?此时八圣六御并天道一起,当能顺利地维持洪荒世界运转下去…… 云霄翻了个身,再度浅眠了去。 东方天庭之上,昊天上帝已然接连摔破了好些个茶杯,珍品仙茶就此被糟蹋了去,看得一旁伺候的仙娥心疼不已。此时灵气稀少,稍稍一点仙茶,已能让寻常仙人修为涨了一小截去,可对于准圣修为的昊天来说,不过是润润嗓子而已。 “尔敢……尔敢……竖子尔敢!”昊天咆哮。王母一面唤了人收拾满地狼藉,一面劝道:“陛下不妨想些对策。此时木已成舟,我等若无动作,只怕连东方亦要沦陷了去。” 昊天慢慢冷静下来。王母所言不错,倘若东方天庭再无动作,日后哪还有他道门的立足之地在?昊天思忖片刻,又干回了他的老本行:天降异子。 这些天降的异子可是非同寻常,非但将鬼神之说编排得头头是道,还将人族顷刻之间便能修炼的“术”传扬开去,其中以五行术数为最,假托黄帝之名的《素女经》亦传世。这日恰好云霄闲来无事,要到市集上逛两圈,花了十个刀币买来这卷奇书,几要吐血身亡。 黄帝什么时候与素女有关系了!……而且还是这等问答……云霄直想将出主意的人剥皮拆骨!最近她脾气很暴躁,惹到她的人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云霄拎了一卷《素女经》,找到了流连人间、日日在梦中传授此术的素女、张老二人。素女面对云霄那冷若冰霜的一张俏脸,心尖颤了几颤。云霄二话不说,将素女顺手扯了,连同《素女经》一起,来到了昊天面前。 云霄虽然恼火,却也不能驳了天帝的面子去。她耐着性子见过了礼又等素女见过了礼,狠狠将手中竹简掷向昊天:“云霄素知陛下为我东方殚精竭虑,可也不该假托人皇陛下之名,作此书传世!陛下直要撕了人皇脸面不成!” 昊天压下火气接了竹简,方才翻看了行便黑了脸色。轩辕圣皇地位何等尊崇,素女竟如此不知好歹,借当日下界之名著此书传世。云霄是公孙轩辕的实际上未婚妻子,又是通天圣人爱徒,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如今宁可重罚了素女,也不能得罪暴怒中的云霄。 只不过,云霄的怒气大得有些非同寻常呢。 73、天庭应对 “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此人?”云霄语气冰冷,昊天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窜上,看来素女不小心走错了一步棋。虽有自己下界传扬天庭之名的命令在身,方式却很是不对。云霄只抓《□□》不放,或许可以用严刑惩罚素女来平息她的怒火。一番思量停当,昊天言道:“朕定然要好好惩罚素女,请云霄仙子放心。” 云霄心底冷笑一声,若无你背后撑腰,素女胆敢欺到人皇陛下头上?纵使无知者无畏,你却也太无知了!当她云霄是吃素的么?要处置这枚小小弃子,还轮不到他! “不敢劳烦天帝陛下动手,素女只需留在天庭,着王母娘娘好生管制便是。”云霄扬了扬手中竹简,“只这卷《□□》,昊天陛下欲如何处置?” 昊天本想打个马虎眼过去,不想云霄仍是死抓住《□□》不放。只是素女这步棋虽臭,还是有些用处的。何况如今上清式微,人皇亦空有香火,又能把他天庭怎样?昊天思量停当,言道:“此事既已做成,不妨由它去罢,人皇陛下毕竟未曾追究……” “人皇陛下在灵界已有数十年,于人间半点声息不闻,你又教他如何追究?只怕此时不提,待百十年之后《□□》更名为《黄帝□□》,人皇陛下纵是要追究,也是无法了罢!”云霄强行抑下火气,可总觉得憋得难受,一指伸出,一束纯净的白光直直打在灵霄殿匾额之上。那匾额本经由昊天灵力加持,天庭不破,此匾不消;可云霄一指之下,那匾额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 天庭微微震荡了几分。 昊天面色倏变。云霄冷笑一声,挥袖打出一片白光,将那匾额恢复了原状。功力之强,只怕昊天、天瑶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何况云霄眉心隐约有一个封印法力的印记,倘若完全解开…… 昊天背心升起一股寒意。他本想借助此法,在黄帝陛下身上泼两滴污水,好借机传扬自己天界清心寡欲的修仙之道,那知好巧不巧被云霄撞了个正着,这云霄还偏就抓了此事不放!昊天已经开始怀疑,当年黄帝终身未娶,云霄究竟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陛下可曾思量停当?”云霄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素女,将目光投向了昊天身后的王母。 王母暗地里扯了扯昊天,言道:“素女擅自著此经书,我等实不知晓,却平白污了黄帝陛下圣名。天瑶以天后之名起誓,定会将此事处理停当,云霄仙子请安心。” “如此,云霄谢过娘娘。” 一言未毕,云霄已向那两人施了一礼,看也不看蜷缩在地的素女,转身离去。昊天深深蹙起了眉:“你如何便答应了她!我天庭颜面何在!” “若不答应,只怕后果要比答应严重百倍。”王母回想云霄最后望她的眼神,依旧心有余悸,“她方才那一指哪里是指向那块匾,分明是指向了整个天庭!莫说我二人,只怕要对抗整个天庭,她也是游刃有余!” “天庭占了东方七分气运去,我等还怕她不成?”昊天颇为不耐。 “莫要忘了诛仙阵。”王母扫了一眼素女,喝道:“下去!” 素女如蒙大赦,踉跄而出。 “诛仙阵中,通天教主一席话,天地仙人都听得清楚。此子谋划数万载,布局之巧妙绝非你我能及,我等今日在人界行动如此顺利,未尝不是借了云霄的东风。倘若她果真要对付我天庭,早已想了十七八条计策出来阴人,如何会这般大刺刺地震慑我等?” 昊天听罢王母一席话,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碾压成了一团碎末。自此以往,《□□》失传,世间唯有张老留在床头,孜孜不倦地传授人间双修之术。 “尚有一事。”王母又道,“佛门于人间界大兴,我等又该如何对付那释迦?” 昊天一想到佛门就头疼:“如何对付?那颗大球上可不讲究洪荒之上的气运平衡,自来是争抢掠夺,能者为上。而今我等先将东方香火尽数争抢了去,方可谋划下一步棋。” “那佛门强盛之后,必定会打我东方的主意,届时不如再走一步棋……”王母道,“可如今我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也只能如此了。”昊天叹道,“那些个圣人不来扯我天庭后腿,昊天已是谢天谢地。” “我心中倒有个主意……”王母沉吟半晌,言道:“披佛门之外衣,传我东方之道。” “你是说……借佛门东渡之时,接其势传我东方之道,而后借此道为我东方正名?”昊天蓦地了悟了去,“倒是不差,可仍须好生谋划一番。须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王母微微一笑:“听闻早些年肆虐人间的那只蚊子,为西方教准提道人擒获,还交给了他身边的白莲童子看管?” 昊天一怔:“你是想……” “蚊道人吞噬之能可灭天地,况且其液专污金身。”王母笑道:“我等未尝不能就此谋划一番。燃灯道人金身尚在,不妨让他引出那蚊子。此时佛门远在另一世界,我等不能破时空而入,唯有从西方教入手。二位圣人可都还沉睡着呢。” 昊天称善,遂将一切事务交由王母处理。王母找了个借口请准提圣人身边青莲、白莲二位童子赴宴,途中以燃灯道人作陪。燃灯无法,唯有遵天后之命。席间,天牢之内最最凶残的妖魔被悄悄放了出来。整个天庭静悄悄的,唯有王母的瑶池充满谈笑之声。 既然是凶残的妖魔,自然要在天界捣乱一番,最佳地点自然是热闹的瑶池。王母假意惊呼一声,以素色云界旗将自己与二位童子牢牢护住,燃灯出手对付那几位魔气甚重的犯人。 西方教佛光金身不由自主地被那浓浓魔气引了出来。 二位童子惊呼一声,修为稍高、又有重宝在身的白莲童子见燃灯寡不敌众,遂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袋子,将那些妖魔装了大半进去。燃灯道声多谢,顺手收拾了剩下的几位。 可惜袋子一打开,一只蚊子憋不住气闷,飞了出来。王母见到蚊子,面上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 白莲童子见到蚊子,不由惊叫一声,要将蚊子收回。燃灯道人金身未收,便被那蚊子死死叮了去,霎时间不见了三条臂膀。燃灯大惊失色,斩断了蚊子叮上的第四条臂膀,方才将那可怕的蚊子甩开了去。蚊子嗡嗡飞了一会,顺着金身的气息,一路飞往西方。 白莲童子大吃一惊,赶紧顺着蚊子飞走的路径追去;青莲童子为他告了罪,亦飞回西方。燃灯金身受损,不免对那蚊子恨之入骨,向天后请旨,欲助白莲童子一番。王母假做为难,待燃灯再三请求后方才应允。燃灯一提气,纵身飞往西方。 王母微微一笑,命吓呆了的手下收拾残局。 西方极乐世界,凶残的蚊子见了金身便咬、见了佛光便污。佛光最盛的西方教之基、十二品金莲莲台亦难免厄运。准提、接引二位圣人尚在沉睡,西方诸佛陀各展神通,好不容易才将那蚊子生生拔了下来,装入白莲童子的袋子里。 诸佛陀松了口气,赶紧去看那十二品金莲。金莲只剩下九品,金光黯淡了许多。诸佛陀心痛不已,顾不上修复金身,将残留的九品莲台投入八宝功德池中荡涤污垢。 西方教镇教之物被毁,佛门亦有感。释迦牟尼感知到渐渐衰弱的气运,一挥袖阻断了佛国世界与其余世界的联系。洪荒世界中西方教摇摇欲坠,人间界佛门却是渐渐传遍了天下。 昊天虽在洪荒世界将局面扳了过来,可人间界却已大大失了战局。他赶紧命诸天神将尽可能多地下界,尽最大的能力阻拦西教东传。云霄见赵公明司天的恶尸也被派了下去,不由有些诧异:昊天这是不计血本了不成?要知道准圣修为的恶尸,必定能挑起人间一场腥风血雨。 云霄去找了赵公明,颇有些担忧。赵公明虽无奈,却也言道:“天命如此。战火不消,天下不统。人间虽已非我等所能掌控,然大合之势却是无法避免。”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莫非赵公明所指乃是人间第一次大融合:始皇一统中原? 果不其然,赵公明的恶尸全足了恶尸之名,白衣之身征战天下,造下无数血腥。云霄自天上望下,看到了那尊杀神,白起。 与此同时,稷下学宫残余的唇枪舌剑搬到了混沌天圣人道场处。正主孔宣一脸无奈的逃离,身后跟着不依不饶的弟弟羽翼仙。赵公明见了他,不由笑道:“羽翼仙倒是不差,斩却了善尸,投身下界开创一派,与孔宣的儒教争斗不休。” 云霄大奇,问道:“不知是那一家?” 赵公明尚未答话,便听得羽翼仙冷笑一声:“你儒家又如何?我墨家终究不比你差!翟在人界早收了一众弟子,成立墨门,他日必定要与你儒家较量较量!” “随时奉陪。”孔宣的火气被挑起一丝,“你不去找我的善尸恶尸论道,尽缠着我做什么?莫非还要再打一场?” “有何不可?”羽翼仙喝道,“上次我能接下你一招,日后必定能接下十招百招,最终将你完败!” 孔宣面色有些不佳,却隐约有了些纵容的颜色:“先将我那恶尸打败了,再来找我。” 羽翼仙气结。 云霄笑出声来,顿时觉得胸中气闷之感抒解了不少。看来日后要多找些笑料才是。不知那百般算计的天帝天后,如今却是何等光景。她掐指算了一算,面色微变。西方教十二品金莲变成九品,明显是陷入了算计之中,否则那好好的蚊子,又怎会从袋里飞了出来?龟灵圣母又不曾为准提所擒! 云霄忽然觉得,自己该对那位天后做些改观。如此计谋之下,日后人间界东西相争,胜负只怕仍在五五之数! 只不过,大戏一场,专心看了便是。 正想着,水火童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扯了云霄的衣角,口中嚷道:“师姑师姑,老爷让你去呢。” 74、金乌白乌 云霄闻言,不敢耽误,匆匆赶往碧游宫。通天似乎已经对她三番五次地出逃习以为常,指了蒲团让她坐下,问道:“夏礼、商礼、周礼,你偏好哪一个?” 云霄不料通天竟有此问,下意识地答道:“周礼。” “好。”通天点点头,道:“童儿,去与人皇陛下说一声,让他全足了周制昏礼。” 周制……云霄愣了愣,方才明白了通天寓意所在,不由微微有些期盼起来。周制礼数端庄大气,较后世那闹腾的礼强了百倍去。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认真地给通天磕了个头:“云霄多谢老师!” 水火童子领命而去,通天瞥了她一眼,言道:“起罢。我嫁徒儿,怎能让他占了便宜去?云霄,你切记,日后纵为人妇,亦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 云霄心头微涨,朗声说道:“弟子谨记,谢老师垂怜。” 昏礼之意,即为昏时进行。天界无晨昏之说,亦无人界吉日凶日之说(人界吉凶本为天界所定),通天遂言:云霄何时将那套礼学全了,他何时把人嫁出去。公孙轩辕闻言,将妖族女仙挑了一些过来,给云霄送去。一来充作女师,二来为她裁了嫁衣。他可不认为通天会将嫁衣十足十地准备了去! 天界玄色难得,裁衣女仙索性择了最暗的夜晚,一点一点收集那纯正的墨黑;又于朝阳之上采集了纯正的赤,为她制成嫁衣。大婚当日云霄束笄盘发,笑语盈盈,拜别通天之后登上九条龙拉的车。公孙轩辕亲自执辔,一身玄色衣裳愈发衬出俊朗容颜。 天神无须进食,合卺礼毕即足矣。女娲兴致勃勃地坐了主媒之位,丝毫没有半点难堪。天庭遣人道贺,昊天上帝也终于肯定了当日猜测:云霄此人,果真是人皇陛下的心尖肉。 烛光曳曳,明妆尽洗,云霄支了颐,倾泻满头青丝如瀑:“可需安寝?” 公孙轩辕自身后将云霄轻轻搂在怀中,低笑道:“考验为夫的耐性么?……”云霄有孕在身,他如何还能行夫妻之事?一个不小心伤了她的身,那可是大罪过。莫说通天决计饶不了他,他也无法饶恕了自己。 云霄倚在公孙轩辕身上,低声说道:“尚有一事,我未曾向你言明……前些年我腹中莫名多了一缕魂魄。倒极是纯净,当是历经六道轮回而来。” 公孙轩辕微微一怔,一只手轻轻覆上云霄小腹,感知着那缕澄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魂魄。他轻轻吻了吻云霄鬓角,言道:“倒是福泽深厚……我倒不介意多个孩子,只是你却要辛苦了。” 那可不一定。云霄撇了撇嘴。这孩子安分得很,比先前那十只暴力的小金乌强了不知多少倍。咦……云霄蓦地想起一事,不由问道:“那日你与陆压为大哥塑体,塑了几成?” “倒是九成有余,如何了?”公孙轩辕不明所以。 唔,也就是说,她很可能生出一只纯血的小金乌?可那另一个……云霄轻轻抚摸着小腹,她还真是期待哪。公孙轩辕一直是人身,可分明又有金血金眸,她的第二个孩子,究竟是一枚蛋,还是一个胖嘟嘟的婴儿? 云霄想着一个人族婴儿怀抱着一颗蛋出世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她倒宁可生出两枚蛋来。不过这要怎么生?很是个问题啊…… “在想什么?”公孙轩辕见到云霄出神,略有些不满。云霄支着脑袋想了想,方才答道:“在想数百年后我究竟要如何去生……嗯?” 公孙轩辕将云霄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轻斥道:“莫要胡思乱想,倒时自然就知晓了。这些年只怕你要吃些苦头,好好歇歇才是正经。” 云霄乖乖应了一声,将整个人都蜷在公孙轩辕怀中。她喜欢这种感觉。公孙轩辕亦然。 而后的日子里,云霄方才真正明了了公孙轩辕当日话中之意。 自腹中宝宝们成型之后,便整日整夜地扑腾,云霄感觉到自身灵气不由自主的凝聚到腹中,形成厚厚的灵茧。灵气层层凝聚,又层层为宝宝们吞噬。若非云霄当日曾经允诺过鸿钧,此时只怕要打开封印,强行将那无尽的混沌灵气灌入气茧之内,方能维持得了这庞大的灵力消耗。可她不能,唯有辛苦地捱着。公孙轩辕尽职尽责地为她四处找寻灵药补益。据他说,当日羲和有孕之时,他兄弟二人亦是如此奔忙,找寻些滋养灵气的天材地宝。 可此时毕竟不是天地初开时的洪荒,灵物的找寻无比艰难。云霄在连续接到通天与诸同门的上百次馈赠之后,决心自己种植灵药灵草灵根。而那地点,却是自己得到的青色小葫芦之内。 公孙轩辕知晓之后,索性将他养在灵界、命人仔细打理的一批灵植尽数移植过来。云霄几乎十日有九日要卧床歇息,公孙轩辕只好苦命地当起了照顾灵植的园丁。云霄每每心境不佳,便要轻轻戳戳自己腹中宝宝,感慨一番羲和的辛苦。 千年孕期满,云霄顺利地产下两枚雪白的蛋。蛋壳明显是灵气凝聚而成的气茧所化,至于里头养着些什么,云霄可就不得而知了。她如同往日一般,以母体灵气继续滋养着蛋内的两个小宝贝,不时戳戳蛋壳,计算着小宝贝们的出世之期。 终有一日,较大的那枚蛋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几乎要将整个火云宫烧尽了去。亏得公孙轩辕一直守在旁边,及时控制了火势,方才没有酿成大祸。蛋壳在火光中化做莹莹润润的灵气流,被其间散发着万丈金光的小小三足乌尽数吞噬。三足金乌扑扇扑扇翅膀飞了起来,恣意释放着无穷无尽的太阳真火。 公孙轩辕一双眸子再度化为金色,用一团更为强大的太阳真火禁锢了小金乌。小金乌使劲蒲扇翅膀,却逃脱不了那太阳真火的禁锢。云霄索性招来一团天池之水,强行将那暴虐的孩子塞进去,如同当日羲和做过的一般,为他淬体。 陆压早早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他捧着小金乌看了半晌,眼中隐有一层水光,哽咽道:“今生陆压为兄长,当尽我所能,稍抱舐犊之恩。” 公孙轩辕勉强笑道:“却不知今生仍唤帝俊,可会招来天谴?” 小金乌听到“帝俊”二字,停止了扇动翅膀,分明极力再回忆些什么。可最终小金乌仍旧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觉得面前两位男子分外熟悉,便若曾经倾注了无尽情感一般。那两人分明一位是自己的父亲、一位是自己的堂兄,却比母亲还要亲切万倍。 “即便不招天谴,只怕也会招来有心人惦记。”陆压摸摸小金乌的脑袋,笑道:“原来父亲幼时亦同我等兄弟一般胡闹。” “金乌一族出世之时,自会胡闹一些。”公孙轩辕笑道,“昔日我却比大哥更胡闹。” 云霄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了那三人。自然,她没忘掉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云霄小心翼翼地捧了另一枚蛋,来到火云宫之外,小心地用自身灵气滋养。一道影子蓦地出现在身前,云霄抬头一望,却是孔宣。 孔宣笑问:“昔日我出世之时,你也是这般对我的罢?” 云霄亦笑,言道:“亏你还记得。这孩子似乎有些先天不足,他大哥早已破壳而出,他却……” 话音未落,只听得轻微的喀喀声响。蛋壳微微裂开了一条小缝,而后一缕白色的火光自缝隙间渗出,一点一点地融化了蛋壳,而后尽数吸纳了去。 云霄摒了呼吸,看着那裂口一点一点便大,渐渐显露出其间的小家伙。小家伙倒是十足十的三足乌,却披了一身雪白的绒羽,口中喷出细细的白色火光,消融吞噬着滋养自身的灵气蛋壳。 还真是白色的三足乌!……云霄好奇地伸手碰了碰,软绵绵的触感令她瞬间失神了去。唔……果然与当日自己所想一模一样…… 小白乌将蛋壳吃尽,三只爪子在云霄掌心轻轻地挠。没有半点尖锐的感觉,只是有些痒。小白乌在云霄掌心蹭了蹭脑袋,细细软软的声音传了开来:“母亲……” 嗯、嗯、嗯?云霄有些担忧起来。他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哦,不对,究竟是雄的还是雌的?倘若是雄鸟,这样可不大妥当,将来化形之后可就……嗯…… 小白乌歪歪脑袋,冲着孔宣软软地喊了一声父亲。 孔宣明显在憋笑。 云霄赶紧道声抱歉,捧着新鲜出炉的小白乌入了火云宫,声音远远传了开来:“那是哥哥,不是父亲。唔,硬叫叔父也可以,毕竟他弟弟是你师叔……” 孔宣笑了笑,亦入宫内。只不过,他先拜会了伏羲、神农二人,方才光明正大地入了公孙轩辕屋内。此时屋子里乱得一团糟,一只纯血的小金乌飞至半空中,向小白乌扇了一股又一股太阳真火;小白乌吐出一缕缕白色火焰,勉强在自己周身布下了防护。白火虽然微弱,却胜在绵绵不绝。小金乌扇了一会,觉得累了,扑腾着翅膀飞到公孙轩辕肩上,骄傲地俯视着小白乌。 小白乌亦扑棱扑棱翅膀,飞到云霄肩上站定,毫不示弱地反瞪了回去。云霄终究是矮了一些,小白乌瞪了片刻,一撇头,顺着云霄手臂走下,钻入衣袖之中,不见了踪影。 孔宣摇摇头,笑问:“可曾起了名字?” “未曾。”公孙轩辕言道,转头望了望停留在自己肩上的小金乌。小金乌高昂起头,大声说道:“帝俊!” 孔宣一噎。 “换一个可好?”陆压终究是有些担心,“不如……” “不换!”小金乌蛮不讲理。 公孙轩辕将小金乌取下,笑道:“帝俊便帝俊罢,难道我们还护不了他周全不成?”言罢,他向云霄袖口望了一眼。只听得袖口之内传出细细软软的声音:“楚笙,我唤楚笙。” 云霄闻言,微微一怔,只怕又是一个前世执著的孩子。只不过,难道合他夫妻二人之力,还护不了这俩孩子周全不成?更别说身边还有许多大能在! 75、佛道再争 云霄掰指头算了算,自己自有孕到现在,也不知过了一千两百年还是一千三百年,总之人世间已经朝代更迭了数轮,而今当是盛唐之期,倒是可以下界看上一看…… 人皇得子,众仙不免又要道贺一番。云霄自公孙轩辕口中得知楚笙的性别之后,担忧之心大增。她倒不是担心自家儿子成了断袖,只不过看起来太好欺负,日后只怕要吃些苦头。至于大儿子,暂时还轮不到她操心。毕竟在她体内经过柔和的灵气滋养,又有天池之水淬体,暴戾之气也消解了十之八九。二儿子听话是听话,可哪有时时刻刻黏在母亲身边的儿子? 恰好公孙轩辕提议,要让大儿子到她的世界中去历练一番,横竖不会受到太大伤害,也不会闯下太大祸来。云霄心念一转,索性将小儿子也送了进去。至于他二人在那里会生出什么事端,她也不想太过追究,横竖还有自己收拾残局。 却不知人间是什么时日了? 云霄这个念头一冒出,便再也收不回去。她按捺不住,向公孙轩辕提出了下界的建议。公孙轩辕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过些时日罢,莫要在这节骨眼上下凡。过了这一段,我陪你下界便是。” 云霄一怔,也不去掐算天机,只问:“怎么了?” 公孙轩辕喟叹一声,言道:“你久居火云宫不出,又不曾查探过下界,自是不知。数百年前佛门在东方建了白马寺,前有鸠摩罗什东传佛教,后有玄奘法师西取真经,早将东方世界搅得一团糟。此时天帝正恼火着呢。” 云霄大奇:“老师与诸位同门却从未跟我提起过。” “一来你有孕在身,需要静养;二来三清在人间的香火气运只剩下了一丝,九成九倒被天庭占了去。元始、通天二位圣人宁可顾着地仙界,也不愿去理会人间。老子圣人担着东方道教教主的虚名,信仰之力却远不如天庭一个小小土地,索性也就任由天庭与佛门去闹。”公孙轩辕一一解释。 云霄一愣,取经已毕,天庭竟没有太大动静?是天帝天后另有计谋,还是天庭实在是腾不出人手去对付?照那两位的性格,前者的几率似乎要大些。她向人界望了望,又算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元和十四年……元和十四年?” 公孙轩辕望着惊愕的云霄,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元和十四年怎么了?” 云霄微微蹙眉,伸手一挥,凭空造出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正是人间之像。自梁武帝三度舍身之后,佛教在东方广为流传,一度挤压了东方道门,一向被视为正统的儒家亦有摇摇欲坠之感。虽有北魏太武帝与北周武帝二度灭佛,终究无法阻拦佛教大兴之势。而元和十四年,人间的家韩愈写了一封奏章,名曰:谏迎佛骨表。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唐王当迎佛骨入宫供养三日,以表向佛之心? 云霄不知那位天庭至尊究竟有何打算,却明了他向来不是忍气吞声之辈。佛教“三武之难”,多半便是他的手笔。可佛教毕竟已经大兴,三清又是一片模棱两可的态度,只说圣人不好插手晚辈之事,却不知那位天帝要如何应对? 人教几乎断根,阐、截二教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弟子,三者勉强撑起了东方道门;天庭起先以神仙崇拜取代人族问道之心,本身便是一步臭棋;纵然三清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在东方世界沦陷之前,去帮天庭一把。对于那位陛下接下来的动作,云霄可是有些期待。 出戏时间太久,看戏成了习惯,也就习惯挑戏了不是? 人世间,唐宪宗浩浩荡荡地率了车驾,亲迎佛骨。民间向佛之意愈发旺盛,寺庙佛塔大肆修建,纵使寻常山野人家,亦备了佛龛香炉,老太太们手捻佛珠,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她们只向佛家乞求来世的好报,默默地积攒着一世善因。 渐渐地,佛教开始被东方子民以自己固有的思维诠释,佛教教义只留其表,骨子里却是各家驳杂的道。佛教在东方的气运一丝丝衰弱下去,表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旺盛的香火。佛祖释迦牟尼不解,却也只认为是东方气运衰微,连带佛教所得也渐渐衰弱了下去。可他佛门已几乎遍传了世界,他还有更大的对手要处理。至于这小小的华夏神州,暂且放下便是。 次年,宪宗皇帝薨。韩愈奏章上的“信佛皇帝皆短命”之言一语成谶,天下震服。再看《谏迎佛骨表》,字字珠玑,字字啼血,好一个洞悉福祸的臣子,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韩愈! 二十一年后的秋天,唐武宗诏命:天下佛寺僧尼并勒归俗。佛家称其为“会昌之难”,意为佛门在东土的最大一场劫难。僧尼还俗,香火不复,流传民间的小乘佛教因不带上乘道法,渐渐为乡野黎民所曲解,同化为东土自己的佛教。 天庭之上昊天只觉扬眉吐气,未免又动了别样心思。他托梦于后世帝王,又频频显圣,令得后世自称受命于天的帝王叹服不已。宋大中祥符八年,真宗尊昊天上帝为“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生生将“开天”之名安在了昊天身上,民间向佛之心减退,渐渐拜起玉帝来;百年后的宋徽宗政和六年,昊天又被皇帝尊为“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上帝”。虽说只有“大天帝”与“上帝”之差,却着实将玉帝之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从此,人间尊玉皇大帝为东方天庭神权最高的天神,三清虽有法力,却无神职,排位于玉皇大帝之下。人间界皆认定玉帝统御三界(天、人、冥)、十方(四方、四维、上下)、四生(胎、卵、湿、化)、六道(即六道轮回),成为了天地间第一大神。 而先前的佛门崇拜,则杂糅在了玉皇大帝统御之下的道家崇拜之中。 看罢好戏,云霄收了水镜,却在诧异三清为何要忍下这口气去。不过西方教二位圣人如今已和死去没有两样,三清大约也不愿过多插手后世之事,平白落得天道惩罚。昊天虽夺了道家最高位,这一仗却依旧是东方天庭胜了。玄奘法师西取真经又如何,西教东传又如何,东方依旧是东方,华夏依旧是华夏。 何况平白被夺了六道轮回的平心娘娘都未曾开口,只被降了神职的三清又能说些什么? 昊天此刻方才真正扬眉吐气起来。苦苦谋算数千年,终将东方气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只可惜天庭虽有气运香火,终不立“道”,底气仍旧不足。后世的仙人倒也罢了,圣人门下的元老们,哪个又肯买天庭的面子? 譬如云霄自己,也丝毫不顾忌玉帝那仙人不许下凡的天规,扯了公孙轩辕下界去也。 错过了汉唐盛世,云霄终究是有些可惜。况且此时天下暴乱,真正渡劫成仙的天神们根本不能动用法力。即便是昊天自己要掌控人间,也只能依靠托梦、更改星宿抑或天降异象。况且此时他二人的衣饰本就与世俗格格不入,稍有不慎,便会惹出大祸来。 在天界憋得太久,云霄竟已闻不惯血腥。公孙轩辕心疼妻子,只得拣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动走动。云霄正感慨着人间界稀薄得几近于无的灵气,一位长相极为正派的白须白眉老道托着拂尘走了出来,呵斥道:“孤魂野鬼久滞人间,终会扰了阴阳二气,尔等速速归去,也省得贫道超度一场!” 云霄纳了闷,她不过肤色白了些,头发长了些,加上一身常“人”看来古色古香的打扮,如何就成了滞留人间的孤魂野鬼了?自己身边这位明显是帝王之相,虽离了火云宫,未着帝服,可也与所谓“孤魂野鬼”差别太大了罢?云霄扯了扯隐忍着怒火的公孙轩辕,自己上前一步,笑道:“不知道长要如何‘超度’我等?” 正派老道约莫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孤魂野鬼,倒是一时间愣怔了去。他定了定神,冷笑道:“贫道好言相劝,二位却是如此执著,也莫怪贫道送二位一逞了!” 云霄心情极好地点点头:“请便。” 公孙轩辕终于明了了自家妻子难得的孩童心性,也就退开一步,望定了云霄愈发兴奋的一张俏脸。其实倘若云霄可以日日这么开心,被冒犯了也不错…… 正派老道气得七窍生烟,将拂尘往腰带上一插,自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又取出一叠黄符,口中频频念诵着道家趋鬼符咒。哪知换了一篇又一篇,连最最冷僻的《净天地神咒》也念了三遍,眼前这女鬼竟仍是半点消失的迹象也没有。随着黄符一张张拍出,不知多少无辜的孤魂野鬼被送往奈何桥畔,云霄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道行不差。” 正派老道一连送走了上百位无辜的游魂,却依旧无法撼动眼前那对男女分毫。他面上微微有了些许慌乱,不由喝道:“好个千年厉鬼,今日贫道非要收了你不可!” 哪知正派老道换了数十样法宝,眼前二人依旧半点消失的迹象也没有,甚至连衣角也不曾晃动半分。正派老道一咬牙,决心引动天雷,生生将这女鬼劈没了去。云霄见天雷劈来,只轻轻一指,便将那道雷消散于无形。 “雷震子功力愈发差了……”云霄颇有些无奈,她如今有封印在身,修为尚且在准圣境界,如此轻易便消融了天庭的神罚,看来天庭繁荣不过表象,内里却是半点实力也没有。莫说她,只怕往常稍有些本事的洪荒大能们聚上几十个,也能挑了天庭去。 要不怎么说,只要成了天仙,便可位列仙班了呢?——哦不,人间土地只怕还是小小地仙。天庭之威,大抵如此。 “莫要再引雷了。”云霄摇了摇头,指尖泄出一点白光,直入那正派老道体内。老道只觉一身修为嗖嗖上涨,只怕离金丹期已经不远。他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位,暗道莫非是私下凡间的仙人?可仙人又如何能够违逆天规,下了凡间? “人间之道,仅余‘术’矣……”云霄叹息一声,向公孙轩辕微微一笑:“果真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去罢。” 公孙轩辕自是无不应允。 正派老道愣怔了半晌,终于记起找寻个静僻之处好生修炼。果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看来上天果真没有抛弃人间子民,看来异族之乱终将消解!正派老道咧嘴一笑,羽化登仙。 76、终即是始 人间既然无法再去,那便只有在天界四处逛逛,指点指点两个儿子如何化形。云霄依旧是喜欢毫无形象地躺在公孙轩辕怀中望着天外混沌,光裸的足尖撩起一串又一串璀璨的星尘之水。公孙轩辕亦每每无奈地握了她冰凉的双足暖着,而后为她着了鞋袜,带回火云宫。 赵公明曾言,自己妹妹是被妹夫宠坏了,哪里还有先前那恭谨温良的模样?云霄闻言,吃吃一笑:“恭谨温良,相敬如宾,非吾愿耳。”她才不要随了古代女子的模样举案齐眉呢,那是敬夫,不是爱夫。 年华如水。 云霄在天上望着人间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少年蹉跎青春东流水,再望元明清武昌起义广州起义秋收起义战火纷飞烧遍大地。她每每想要出手干预,却总有一个念头自心尖冒出:她要看看自己,看看那日的自己。 期盼而忐忑,却又分明不甘。 金眸少年肃然站立在云霄身边,惊诧地望着自家母亲眼中隐约的渴盼;银眸少年温润一笑,半跪在云霄身前,低声问道:“母亲可好?” 云霄摸摸楚笙的脑袋,笑道:“母亲一向很好。你二人先去找父亲讨教道法罢,数十年之内,母亲怕是要有心无力了。” “这也算好?”公孙轩辕冷着脸走今,眸中有着深深的担忧,“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即便是面对圣人,即便是面对天地毁灭,你亦不曾如此害怕。倘若想下界,去了便是,横竖今日天庭业已式微,不敢将你我怎样。” 云霄摇了摇头:“我……仍是……罢了,我随你们回宫便是。”她最后向人间望了一眼,勉强笑了笑,言道:“回去罢,我没事。” “母亲分明是有事。”楚笙心细,轻轻扯了扯云霄的衣角,“可需孩儿为母亲分忧?” 云霄扯了楚笙,一路回到火云宫内。公孙轩辕面色再度差了些,为着云霄的隐瞒。千万年来,云霄不曾隐瞒过他半点,亦从未令他担忧过半分。可今日…… “你二人方才从那地方回来,爹娘当好生为你二人接风才是。”云霄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公孙轩辕暂时抑下心中不安,带着另一个儿子回去。 虽是接风,一家四口却没有半点进食的欲望。一来他们是神,二来也早失却了这份心情。云霄支了颐,不知在想些什么;金眸少年望定了公孙轩辕,一字一顿:“孩儿有一事未明,还请父亲指教。” 公孙轩辕微微颔首。 “孩儿出世之时,未名世事,妄用了前妖皇陛下之名,父亲与妖皇陛下却未曾阻止。父亲为人皇,我与二弟却是妖身,母亲诞下我兄弟二人,父亲却未曾有过半点诧异,反倒用最纯正的太阳真火禁锢了胡闹的孩儿。”金眸少年一字一顿,“敢问父亲,我的前世,可是那纵横洪荒的妖皇?父亲可是千万年前那威慑天下的东皇?” 公孙轩辕一怔,云霄却干脆利落地答道:“不错。” 公孙轩辕叹息一声,周身燃起熊熊太阳真火,一双乌眸渐渐染上金色。片刻之后混沌钟嗡鸣不知,人身中隐约有了金乌之象。不久之后,公孙轩辕收了法,言道:“这妖身我顶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东皇也罢,人皇也罢,不过昨日风光。” 金眸少年面上有了了然的神情,口中却道:“既然如此,今日帝俊非帝俊,吾名慕风!” 云霄指尖微微一颤,公孙轩辕亦惊。慕风,倾慕无形逍遥之风,前尘过往,他俱放下了么? “……总好过令父亲与堂兄难受。”慕风笑笑,丝毫不以为意,“既托于母亲之腹,未尝不是一种缘分。况且我与父亲不同,记忆全无,已是重生。” “你怎知晓我记忆尚在?”公孙轩辕一怔。 慕风再笑,言道:“一来,混沌钟仍在父亲之手,河图、洛书却不受我的掌控;二来,传言母亲倾心东皇陛下,依了母亲性子,如何能够任由父亲生生换了个人?” “……三来。”楚笙掰着第三个指头,“伏羲伯父对父亲实在太过敬重。” “四,”慕风不甘落后,“父亲虽为人皇,却对妖族分外挂念,妖族对父亲敬重更甚于伏羲伯父。” “五……” 楚笙待要再说什么,云霄已笑出声来,阴郁之气一扫而空:“再说下去,只怕一世也说不尽了。慕风,你可有何打算?譬如……” “大有其母之风。”公孙轩辕插了一句。不愧是从云霄身上掉下来的,先前他大哥可没那么容易就想到了这许多。 慕风转念一想,猜到了云霄的意思,略有些怅然:“还能如何?她……只怕是回不来了罢?若非如此,当日父亲母亲又如何能够放弃?” 已不是放弃,只是那日羲和已连灵魂碎片也不曾存留。云霄笑了笑,没有接话。楚笙见气氛有些僵,便笑道:“前些日子楚笙倒是在母亲的世界中找到了一个时空结点。恰好当日楚笙未曾化形完全,便坠落了去。怎知到了那里一看,竟是所有人都与楚笙长得极为相似,可惜他们说的话,楚笙却是半句也听不懂。” 云霄想到自己在里面设置的唯一一个时空节点,暗道莫非这孩子剩了一双翅膀没化开,便坠入了耶稣上帝的地盘去?唔……这孩子约莫是记得幻化出两只手…… “莫非是羽人的世界?”公孙轩辕有些惊异。他记得数千年前与云霄穿梭时空之时,到过那个世界。楚笙倘若背上长了两只雪白的羽翼,当与那些羽人一般无二。 “倒是呢。”楚笙笑道。 …… 阴霾虽暂得以抒解,却终究消之不去。云霄避开了众人,独自往下界望去。愈发熟悉的楼宇林立,愈发熟悉的霓虹光影。云霄将那记忆小心地挖了出来,找寻着自己出世的地方。倘若她尚未记错,时间也当是近了的…… 每离那时间近一分,她的心跳便加速一分。可那结果却让她惊了去:没有!本该此时有孕的母亲分明没有任何异样。她大着胆子算了一次,竟没有任何一个魂魄在当日投胎!云霄霎时间面色苍白,莫非自己仍旧是那只扇动风暴的蝴蝶,将自己也生生扇了去么?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是一场幻梦,她历经了无数风雨劫难,她有夫有子,她是活生生的存在!云霄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冲动。她咬破了指尖,向人间滴落一滴鲜血。 顷刻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去,隐约间草木零落纷飞,生而复死,死而又生;隐约间宿命之轮紧紧咬合,将一切圆满了去;隐约间善善恶恶生生死死,天道功德熠熠生光……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云霄又复归了那茫然无措的状态。便若初临洪荒,便若世界初辟。她茫然地想着些什么,天道……天道…… 天道为何?天道为何! 天道掌万物,化于万物,故有天人合道,生生不息…… 太极圆转,无极无踪。渺渺然天地初辟,万生枯荣不复一观。众生各为其道,各求其道,终成因果。冥冥天迹循轨,杳然无踪,圆滑不可破…… ……圆,是圆! 云霄蓦地站起,面上满是惊喜之色。原来如此,所谓天道,不过是大道之下的一个圆!所以才会有因果相报,所以才会有太极圆转,所以才会有一阐一截、一正一反,四九漏一,满数不全! 天道若全,圆即满,满即死。鸿钧合道,实以圣人之身镇道,九数为极,九圣并一。至于那六御……云霄低低笑了一声:也只是六御! 那滴鲜血直直坠落人间,化入前世母亲之腹。因即果,果即因,生生世世,缠绵不息。她在自认云霄的那一刻起,便已是云霄。 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望着下界,终究难以割舍。不防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低低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若有因果未了,便下界一番罢。你整日里如此魂不守舍,我可心疼。” 云霄歉意地一笑,转身轻轻亲了他一口,化做一道白光,投身下界。 婴儿新生,只会哇哇大哭不止。云霄隐匿了身形,轻轻抚摸着女婴的身子。是我,亦非我。她拈起一点白光注入母亲体内,为母亲修补着产后劳损的身体。 唔……据说,她小时候很乖的。 所以,当那小小女婴乖巧地窝在母亲怀中吹着泡泡时,她一点也不惊讶。抬眼望了望天,云霄也不去理会是否有仙人在看,跪坐在地,泪已盈眶。 只盼此世无恙。 云霄托着腮,伸手拉拉那小小的拳头。小小女婴瘪一瘪嘴,拧过头去不看她。云霄倒不惊异那只有足月的小婴儿会转头,只是……她居然看得见她?是了,似乎孩子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些大人见不到的东西…… 云霄依旧是隐了身形,伴着前世的自己长大。每每见她伏案夜读,每每见她一脸倔强,总会心疼不已。那发疯一般拼命的前世,果真是自己所经历过的么?是了,似乎数千年前的数万年间,自己也曾如此拼命过…… 考试,上学,上学,考试,似乎仍旧是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直到那个傍晚,残阳如血,时空时空,庞大的翻卷气流淹没了她的身体,将一切碾做碎片。一缕意识飘飘悠悠,了无踪迹。整个天地刹那间黯淡了去,隐约有一个巨大的圆补齐了缺口。 欠她一命,还她一生。 云霄轻松自如地躲进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任由天道咆哮着要毁了她。待一切安宁祥和,她施施然走了出来,轻松地笑了一笑。 呐,此时即便是封印了法力,她也超出了天道之外。纵使准圣修为的她对付不了天道,天道可也不能轻易惩罚于她,除非她不小心与洪荒世界结了因果。至于大道么……大道之下一切合理,既然自己还好好地活着,那么必定会好好地活着。 似乎还真有因果啊…… 云霄想到丈夫儿子,不由摊手。不过也好,洪荒中人,贸然脱离了天道牵绊,总要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不是?这份因果,她甘之如饴。 云霄安抚了时空流翻卷带来的法则□□,伸指一点,消却了前世残留在这个世界的全部痕迹,整个人完全松了下去,撕裂空间,来到火云宫之上。 迎接她的,是公孙轩辕温暖的怀抱。 “可还顺利?”公孙轩辕将她紧紧抱住,贪婪地嗅着那熟悉的缕缕莲香。不过分别二十余载,却如同隔离了亿万年一般。 “嗯……”云霄安然。 此生,足矣。 (终) 77、番外:飞鸿踏雪泥 燕国境内,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早阻断了官道民道山野小道。半空中一名面覆轻纱的白衣女子探出手去,接下几片雪花,笑道:“倒不比洪荒中差。” 白衣女子身后,紫袍金眸的青年男子轻轻将她楼住,低声说道:“你须得当心身子才是,孩子快要出世了,比不得初时。倘若有个闪失,我却到哪里再找一个云霄去?” “我不是好好地生下了慕风与楚笙么?”云霄撇了撇嘴,“太一你看,这异时空的燕国,倒不比昔日盛唐差呢。” “你满意便好。”太一似是松了口气,“我们还是下去找个地方静养罢,如此飘忽不定,非长久之计。” “好。”云霄应了,四下找寻可以居住的地方。太一早挑好了一处,揽着云霄到了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地之中。那山谷之下似有地热涌动,纵是冬季,亦有零星的花朵绽放,绿叶黄叶参差在一处,煞是奇观。 云霄满意,便要在此处造一座房子。太一哪容得她动手,早早施法造了一座宫殿出来。虽不及火云宫恢弘巍峨,却也颇有几分太阳宫的味道。云霄踏入宫内,依稀可以感受到丝丝温暖的气息。太一随了她入宫,笑道:“此地灵脉充足,灵气较天界亦不相上下,倒是养胎的好去处。你需与我在此地呆足年月,莫要胡跑了。” 云霄乖乖应了,一把扯下面纱:“此地无人,这东西也不必了。”她四下望了一阵,靠近了一个小小火炉,唇角微微翘起。她回头唤来太一,嘻嘻笑道:“我们便在这里煮茶罢。” 绿蚁红泥小火炉,再加上那铺天盖地的雪,倒别有一番滋味。 太一应允,将茶具一一变了出来。云霄自青葫芦里取出一小包茶叶,亲自动手煮起了茶。毕竟动作不大,太一也未曾阻拦。待那细细的水流汩汩淌入杯中,云霄不由笑眯了眼:人生——哦不,是神生快哉。 咚! 殿外传来一声巨响,云霄吓得手一抖,水线歪了一歪,继续维持了直线落入杯中。太一起身来到殿外,霎时间惊诧无比:“通天圣人?” 老师?! 云霄扔开茶壶茶杯,扶着肚子到了殿外,太一正将狼狈的通天自花丛中扶起。云霄愣怔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师缘何来此……” “你能来,我便不能?”通天龇牙。老了老了,果然不经摔。 “可您……” “无妨。我只需造出一具化身,灌注神力,便可替我镇压洪荒,只在此其间,我的法力便要大大减退。”通天颇为无奈,“若非如此,我又如何会摔成这样?云霄,你们倒是好雅兴。” 云霄心尖儿一颤,面上浅浅笑开:“不敢。老师请入内,弟子奉茶。” 通天摆摆手:“还是等你生育之后再奉茶罢。此时叫你服侍我这把老骨头,只怕东皇陛下要将我生生剥皮拆骨了去。此时的我可打不过他。”通天剥离了几乎全部灵力,剩下的也只够他维持时空转换,循着云霄来时的轨迹到了这里。 通天分明是一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却硬要自称老骨头,怎么看怎么怪异。云霄侧身将通天让进殿内,一丝不苟地奉了茶,方才笑问:“老师可欲在此长住?” 通天将一杯茶尽数灌入口中,摆了摆手:“难得出来透透气,我想四处走走转转,就不打扰你们了。”言罢,通天拍了拍太一的肩,笑道:“云霄眼光不错。” 话音未毕,通天已不见了踪影。 太一坐到云霄身边,执了她的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笑道:“通天圣人想的好法子,这样一来,可就无须为天道所禁锢。圣人镇压之功犹在,本身却已脱离而出。早知圣人有如此境遇,当日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仙人前赴后继……” 太一话音未落,殿外又是咚地一声。云霄抬眼向外望去,依稀便是元始。他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宫殿,转身向谷外飞去。 莫非圣人们都学会了这一手?倘若那两人碰上,还不知要起什么争执呢……云霄握着杯沿慢慢转动,不时轻抿上一口。只不过那两位都是圣人,若是一方杀了另一方,罪孽足够他堕入最深最险恶的地狱中受罚了,不过……嗯? 云霄诧问:“你何时将我的仙茶换做了人参?” 虽说参茶补益,可味道并不太好。云霄望定了太一,等着他的答复。太一提起茶壶为她斟满,认真地说:“孕期所饮,非灵茶不能。寻常仙茶虽有灵气,多多少少要耗掉本身一些气血。” 云霄苦了一张脸:“早知当日便不该授你医术……” “不授医术,我如何证了人皇果位?”太一似笑非笑,“你当天道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么?无论如何,生育之前你不能胡来。” “好嘛好嘛。”云霄知道他心疼自己,便也软了去。 咚! 第三次了!云霄微恼。倘若再是个圣人,她……不对,殿外之人明显挟带了浓郁的血腥气,倘若果真是圣人,决计不会受如此之重的伤!太一明显也觉察到了这一点,遂道:“我出去看看。” 片刻之后,太一带回了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血腥气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出,明显是被太一处理过了。云霄伸手一挥,殿内多了一张软床。她可不想这人去占她和太一的卧房。 太一取了杯仙茶过来,强行为那男子灌了下去。茶中本就蕴了灵气,男子饮毕,悠悠转醒。太一将茶杯放回,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坠落山崖之下?” 男子从床上强撑着坐起,干脆利落地掏出一块腰牌,极有诚意地递给太一,抱拳施礼道:“在下大内一等侍卫袁翼,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太一对那腰牌没什么研究,云霄却是取了过来,轻轻晃了晃:“一等侍卫?别是什么皇子王爷罢?哪有寻常侍卫拿着腰牌四处给人看的?不怕招仇家么?” 袁翼一顿,辩解道:“二位于翼有救命之恩……” 云霄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将腰牌递了回去,言道:“若是伤好了,我们便送你上去。此处人烟罕至,我夫妇二人亦不愿为人所惊扰。” 袁翼见云霄腰腹之间明显鼓起,倒有九分相信了她的话。只这男子医术超群,女子聪颖无比,倘若成为助力……他收了腰牌,换上一副漠然高傲的神情:“不错,我确非大内侍卫,实为当今二皇子,轩辕翼。” 太一神情明显一僵,云霄恰好放下茶杯,取了丝巾拭去唇边茶渍。她瞥了太一一眼,确认了一回:“你是说……王室复姓轩辕?” 轩辕翼一顿,不料眼前二人竟是这般模样。云霄懒得与他瞎扯,索性挥挥袖子,挂起一阵风将他送到山顶上。管他什么皇子不皇子,少来打扰她二人是正经。不过轩辕……云霄憋笑,望了太一一眼:“轩辕陛下何时有了遗脉?” 太一瞪她一眼:“莫要瞎说,我与这皇室没有半点干系。方才我已试过,他身上没有我的半点血脉存在。至于为何此地皇族复姓轩辕,只能说是巧合。”只这巧合,也委实太巧了些。 云霄见太一竟认真起来,遂起身坐进太一怀中,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笑道:“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与他有联系?倘若果真如此,那天下复姓公孙之人,岂非俱是轩辕黄帝血脉?更别提当日昊天陛下平白赠了你这许多儿子!”云霄言毕,埋首入太一脖颈之间,闷声低笑,“倘你气不过,我腹中这女儿——或是儿子,也姓了轩辕便是。” “我何时如此小肚鸡肠了?”太一一只手轻轻覆上云霄小腹,低声说道:“我倒盼是个女儿才好,与你一般的女儿。”他对云霄幼时的模样着实期待。 云霄哪能不知太一心思,伸指一点,将太一所坐的椅子拉长拉宽,又将那张软床弄没了去。太一斜斜靠在椅背上,将云霄轻轻搂起:“你说可好。” “女儿么……”云霄想起楚笙出世时的形态,觉得女儿更为合适些,“自是好的。我倒也盼望得紧呢。” ———————————————————————————————————— 百年之后,云霄顺利诞下一颗蛋来。至于那招贤不成的二皇子,早转了一世去。云霄细心地用灵气滋养了那枚蛋,果然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一只比楚笙更小、更软、更黏人的小白乌。云霄每每见到那只有自己两个拇指大的小三足乌在怀中腻了不肯离去,也唯有歉意的安抚安抚对自家女儿怒目而视的太一而已。 不错,这次云霄生下的,是一只小小软软的雌鸟。一日云霄要太一为女儿起名,太一尚未答话,却已有了一个细细的声音传了开来:“若……卿……” 云霄将女儿捧在掌心,认真地问:“若卿?你要叫这个名字么?” 才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儿用脑袋蹭蹭云霄的掌缘,依旧用了细细柔柔的嗓音叫道:“若卿……母亲,女儿唤作——若卿——” “既是如此,便随了她罢。”太一省心,伸出指头摸摸自家女儿的脑袋:“若卿何时才能长大?” 长大了,可不能时时霸占着母亲。 若卿闻言,努力地点点头:“若卿定会很快、很快地长大,像哥哥们一样。”她早自云霄口中得知自己尚有两位兄长。 “好。”云霄笑笑,朝门外瞥了一眼,“雪停了,你要出去,便去罢。可要当心。” 若卿欢呼一声,扑扇着小翅膀飞了出去,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云霄在殿内望去,唯有一团小小的雪球在雪地上缓缓滚动,按下一个又一个爪印。她扑哧一声笑出:女儿这般才可爱呢! 78、番外:雪 冬。 依旧是纷飞的大雪,依旧是铺天盖地的银白。慕风在山崖之上安静地坐着,怀中一只小小的鸟儿蜷成一个雪球,不时用稚嫩的小爪子抓抓他的衣领,雪白的绒羽与天地化做一处,纯净而无垢。 慕风将怀中小小白乌捧在掌心,笑问:“此处可还合意?” 这小家伙,竟爱上雪了。整日里吵着母亲要看雪。恰好自己出关,也就藉由母亲的空间之力,带她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小小白乌咯咯笑了,稚嫩的爪子轻轻挠了挠慕风指腹的薄茧,软糯的声音绵绵传开:“若卿喜欢——” 小小的翅膀张开,若卿绕着自家哥哥的身子飞了一圈又一圈,化做那纷飞的雪绒,碎落一地笑声。不大一会,若卿飞得累了,停在慕风肩上,软软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垂。慕风觉得有些痒,面上扬起了笑。 其实……这种日子,很不错。 ——————————————————————————————— 又是一年大雪。 金眸少年迎风策马,怀中一名白衣少女眨眨晶亮的眼睛,伸手托住了几片纷飞的雪花,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染上一丝红晕,整个人晶莹剔透得好似瓷娃娃。金眸少年解开披风,覆在怀中少女身上,柔声问道:“可还畅快?” 少女点点头,素净如琉璃的一只手托起了一片冰晶:“大哥你看,好漂亮的雪。” 金眸少年微微一笑,揉了揉少女头顶的发。少女不满,嘟嘴甩了甩头,被揉乱的发顷刻之间变得齐整无比。 “大哥好怀。”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胸口戳啊戳啊戳。 金眸少年低笑出声,言道:“马终究是凡物,在空中恣意翱翔,那才畅快呢。” “真的?”少女眨眨眼,化身一只素白若雪的三足乌,自少年怀中飞起,周身气流打翻了缓缓下坠的雪花。少年清啸一声,身化金乌,强劲有力的双翅卷起大片风雪,追随白乌而去。 “大哥又使坏……”空中隐约传来一声少女的埋怨。 79、番外:轻梦了无痕 太一轻轻揽住云霄,笑道:“今日芙蕖,开得正好。” 云霄“哦”了一声。她知道太一说的是天池。可那九万年一见的菡萏,竟要在今日显形了么?如今天庭热闹得与人间一般,神花再现,自少不了观赏的仙人。 太一陪着云霄来到天池之畔,安静地望着那纯净的池水起了波澜,娇嫩的花骨朵支支挺立,片刻之间便大朵大朵地绽放开来。没有人界的接天莲叶,没有西方的处处金莲,天池之中满是冰肌玉骨的白莲,缕缕仙雾萦绕其间。 云霄有些恍然。 太一轻轻亲亲她的额角,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梦……一个梦……”云霄喃喃,随即怔了一怔,瞪眼望着太一:“那个梦,竟是真的不成?” 太一含笑,点了点头。 云霄气结。 九万年前,依稀便是三度讲道之后。上清通天道人与东皇太一陛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对峙之后,云霄顺利地被带回了东昆仑。几番讲道,几番入定,云霄恍然间进入一场梦乡,一场神仙少有的梦乡。 梦中仙雾缭绕,纯净的星光大片大片洒下,竟连衣褶处亦沾染了点点璀璨光芒。云霄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但见身处大泽之中,一瓣白莲载了自己,于那充满仙灵之气的水面上轻轻晃荡。 云霄俯身摸摸脚下的白莲花瓣,宛如实质,鲜嫩柔软。她心底微微惊诧了去,却见足下莲瓣缓缓靠岸,岸上分明站立着一名紫袍金眸的青年男子。 云霄别过脸去,心底抗拒着这个梦境,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想要从梦中醒来。 莲瓣靠岸,云霄终究是按捺不住,抬首望定了那双金眸。依旧是宁和而澄澈,依旧是满蓄了温柔。云霄只觉心底轻颤,咬咬下唇,垂了臻首:“云霄见过东皇陛下。” 太一向前踏出一步,踏上了云霄脚下那充做小舟的莲瓣。莲瓣微微晃了一晃,随即稳稳停住,徐徐划向那大泽中心。云霄惊诧万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陛下您……” 怎知纤小的莲瓣已到了尽头,云霄后退的那一步,恰恰踩在了水中。她惊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便要摔倒。一只有力的臂膀忽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拉上莲瓣之上。云霄几乎整个人都要被他揽入怀中,那男子周身喷薄而出的太阳之气几乎要将她整个融灼了去。 “陛下!……” 云霄朝莲瓣狭长的一端退开两步,仓促逃离了去。太一面上微微有了些许遗憾,金眸之中满盈了笑意,映出云霄微烫的双颊。 分明是梦,却为何真实得如同切身经历一般?若非确切知晓自己身在昆仑,自家老师刚刚才与东皇陛下协商过,云霄几乎要以为自己果真到了天上,与那人伴舟天池之中。 莲瓣悠然滑向天池中心,缕缕莲香萦绕不散。太一眸中金色微微有些加深,言道:“可想看看生长于天池的白莲?” 云霄怔了一怔。天池向来空无一物,如何会…… 平滑如镜的池水微微起了涟漪,一支支含苞的莲花以极快的速度探出水面,恣意吸纳着那浓郁无比的仙灵之气。云霄摒了呼吸,惊愕地望着那素净的花瓣一片片打开,摇曳生姿,宛若仙境。 这本来就是仙境么…… 云霄俯身,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纯净无垢的白莲。此莲无叶,唯有一根茎杆顶了花儿,于濯濯天水中绽放。云霄隐约间透过水泽看到了大地,不由一惊:自己此时竟是在天上? 太一噙笑。 白莲迅速地结了莲蓬,而后凋谢了去。莲瓣并未衰败,而是化做点点晶莹的露水,滴落入那大泽之中。霓裳女仙们远远向太一见礼,迅速摘取了莲蓬,齐齐飞上三十三天。 云霄微微诧异,起身望想太一:“莲子……” “白莲九万年一生,无根无子。莲蓬为莲花之实,其汁液于促发灵物生长有奇效。”太一耐心地解释,面上又笑了开去:“可还入得眼去?” “倒是天地间第一等奇观。”云霄赞叹,感受着那萦绕四周的仙雾,呼吸间只觉畅快无比。她用力吸了几口气,只觉眼前有些恍惚得不真实,那俊郎的青年男子望定了她,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云霄只觉自己又睡了过去,沉沉地不闻半点声息。 再醒来是已是安卧榻上,青年男子执笔题书,挺拔的侧影令人移不开眼去。云霄只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梦境,身体依旧有些乏力。 倒也是,那位陛下如何会将自己带回处理公务的地方,莫不是要招人诟病么? 云霄只静静地望着他,只觉心中杂乱无比,仿佛有些什么一点一点化了去。便若千年,亦若瞬间,她睁眼一望,依旧是自己的居所,依旧是那清冷的昆仑山。 ……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云霄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望了身边笑意满盈的太一:“你是说……当日,你果真……” 太一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笑道:“梓童可还满意?” 哼!…… 云霄别过脸去不看他,只专注地望着那大片大片怒放的白莲,心头生起丝丝缱绻。她悄悄朝太一怀中靠了靠,微微合了眼。 太一一张俊面之上神采飞扬,附了云霄的耳,低声说道:“不若……”之后几字微不可闻。云霄闻言,面上生起缕缕绯红,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轻轻砸他。太一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搂了云霄,望着渐渐消逝的莲。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