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之拘魂》 1.第1章 勾魂老太 “青乌一词由青鸟讹变而来。青鸟则出自《山海经》,是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 大学刚刚毕业那会,两条腿简直快跑断了,不是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公司面试就是忙碌周璇于招聘现场。急病乱投医,投的简历多如牛毛,虽说都是打印机打印现成的,但为了表示我的真诚,每一份简历的署名我都亲自挥墨三个字“赖天宁”,不错,这就是我的名字,铁钩银划、笔迹遒劲,照这样锲而不舍地练下去,我都不用画漫画了,客串书法家想来比较容易些。 学漫画专业的,对口的公司不是很多。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好不容易等来一家礼仪公司来电话说愿意试用,但前提要去什么定点医院做个全身体检,说只要体检过关,你就等着大展宏图吧。 我心想又不是当模特,哪来这些臭规矩?但身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体检就体检吧,反正缺不了胳膊少不了腿的,上了人家的贼船自然就要听人家的摆布。好在打电话的是个女同志,我听着舒服点。 周一上午体检报告一出来,我就傻眼了,应聘的这家公司直接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负责招聘的男主管一脸粗犷,但说话燕声细语,扭着屁股,踱着小碎步,盯着我看了不下百遍,连声说可惜了,说以你的“身体”条件完全可以在我公司大展身手,但因为你后背有一块“鸟”状纹身,按照公司要求说什么也不能录用你,用人第一条:就是不能有纹身。 我自然气得够呛,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虽然挺讨厌这个“女人态”的主管,但还是平心静气地说,可能误会了,那是一块娘胎带的胎记,小时候仅仅拳头大小,没想到越长越大——我保证这只是胎记而已,只不过看起来像鸟罢了,我绝对没有纹过身。再说,贵公司重视的是能力,这身体我觉得是其次的。 男主管“哎呦”一声呵呵笑了,本来我以为有什么可缓和的余地,没想到他直接给我下了逐客令,抛下眉眼,撂下一句暧昧的话,就算是胎记,你也过不了体检这一关。告诉你个小秘密,我喜欢一个后背完美的男人。 我靠,我吓得一路狂奔到学校宿舍,这家公司究竟是礼仪公司还是同性恋公司? 挺没劲的,在京城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回老家待业,换换风水,说不定峰回路转。 学校到北京火车站挺远的,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老公交车,这个公交车也太破了,上簸下颠的,满鼻子都能闻到呛人的汽油味。实在太恶心了,我决定这个站就下车,前面是一个坡度很陡的盘桥,我没把握在车头转来转去的情况下还不呕吐。旁边的一个老太婆看出我要下车的意思,忽然使劲抓住我的胳膊,几近哀求的口吻说道:“小伙子帮帮忙,你能不能陪我到下一站再下?年纪大了,下车时搀扶我老婆子一把,行不?” 按理说这么大年龄老人寻求帮助,我很难拒绝,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反感这个老女人,无怨无仇的,自己也找不出厌恶的原因,或许那一脸的老人斑令人生厌吧,我见过乡下死后两三天的人脸上大多生出一样的黑斑。忽然一股恶心从心头窜出来,恰好我要求的站点到了,连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我抢步跑出车门,蹲在地上呕吐起来,等我再次抬起头来,公交车已经关上门开动了。 挺内疚的,我自我安慰想,再经过前面的盘桥,转下来,就到了老人说的那一站,再说车上那么多人,找出一两个活雷锋同志一定没问题。 公交车吃力地爬上了盘桥,底下的排烟筒冒着一股浓浓黑烟。或许我的眼睛太尖了,那个老太婆疯狂地抠住车的后窗玻璃,对着我使劲狰狞起来。 玻璃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昨晚下了点小雨,已经花了,模糊中老太婆像极了一幅恐怖的鬼脸。 就在我惊鄂间,那辆破公交车像是脱缰的野马突然失控,狠狠地撞向盘桥护栏,轰隆一声翻滚到十几米的桥下,连撞带摔,这铁家伙有点惨。因为距离不远,我就跟很多人跑过去看热闹,十几分钟的时间,法医、公安、交警、消防……来了很多人,一辆吊车提前扶正了变形的公交车,尸体都从车上一一搬了下来,然后蒙着塑料布摆成一溜。很多闻讯赶来的死者亲属挨个查看遇难亲人,哀鸿遍野,凄凄惨惨,这是一场特大交通事故,因为整车人竟然无一生还。 我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这属于大难不死啊。 火车上有电视,发生如此大的事故,电视台自然全程直播。我看到了监控录下的整个公交遇难事故的全过程,几个专家虽然列举了司机醉酒驾驶和爆胎酿成车祸的可能性,但随后尸体化验和车体剖析报告却给一一否决了,也就说排除了一切人为和机械的因素。 最后女记者说道,这路老公交已经到了报废的年龄,事故发生时是在上坡,发动机就算马力十足也产生不了如此大的撞击力,一切都是迷,我们期待专家学者进一步分析。 我唏嘘半晌,这个原因不是那个原因也不是不是,公交车难道会自己飞? 公安局随即公布了38名遇难者的姓名和照片,一一搜索后,却唯独没有那个寻求我帮助的老太太。 大活人蒸发了?我嘴里喃喃自语说,不是38,应该是39人啊。 忽然背后一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据说,人死后魂魄会游离躯体,准备下一次的投胎转世,从阳界到阴曹地府这条路漆黑一片,而且遍布悬崖沟谷,没有勾魂使者引路,就成了孤魂野鬼而四处游荡。难道“她”是传说的勾魂使者?一个非要下车,一个缠着不让下车,一念之差我幸免于难,这是巧合,还是命运难排? 老太太狰狞的面孔似乎想告诉我,虽然这次逃脱了,但下一次一定不会再放过我。我的心陡然一冷,紧张地看着四周,这个该死的老太太不会就藏在一个角落里吧? 我一路都很忐忑,最后还是想开了,阎王爷让我三更死,小鬼自然不会留我到五更。既然生死我掌握不了,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2.第2章 老爷爷的小人书 “道藏,指道教书籍的总称,包括周秦以下道家子书及六朝以来道教经典。青乌术《葬经》,又称堪舆术,为晋仙师郭璞所著,《青乌序》传说是赖布衣所编写,后来被窃取才流落到刘伯温手里,朱元璋就是靠着刘伯温才成就一代皇帝。”—— 我的老爷爷据说一百多岁了,具体多少岁数他也含糊其辞,反正谁问,他都说“一百多岁了”,我爷爷的身体都不一定有他强健。农村生活有规律也比较安静,老爷爷总喜欢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黑布衣,几乎每天都端着一个磨得黑黝黝的皮马扎到南街头晒太阳,正襟危坐,一坐就是一天,老头子不太爱跟别人说话,有时候失魂落魄地看着夕阳发呆,时不时地嘴皮哆嗦,大概想说什么话,但谁也听不懂。偶尔村里熟人跟他热情打个招呼,他也是反应冷淡,跟年轻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大家伙都知道他老了的脾性,老头子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哪还有人跟他较劲。 村子都是宫姓人家,一千来户唯独我们一家姓赖,小时候听爷爷说我们是外来户。 原先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平日里很正常,每逢月十五这天就扮成老太婆说话,过去谁家什么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但老爷爷来的时候,丫头就疯了,见人就咬,也不穿衣服。老爷爷说这丫头八字太轻,阴气太重,村里游荡的鬼魂总爱找她附体,最近咬人是因为遇到了“疯鬼”。村民一听外乡人说得怪玄乎的,就试着让他给疯丫头治病。 老爷爷用鸡血画了几道符,有的贴在丫头身上,有的烧成纸灰“化”到水里,给口服,等待病情慢慢好点,就将丫头捆起来绑树上,头顶悬空罩着一个塑料袋子,袋口拴着红绳子,老爷爷用糯米粒不断散在丫头身上,起先丫头脾气狂躁,龇牙咧嘴像是要吃了谁似的,后来竟然开始哭爹喊娘,疯鬼挺厉害的,就是不肯离开丫头的躯体。老爷爷最后使出杀手锏,围绕丫头周围的地上插上令旗,然后用红线圈起来,嘴里念着咒语,丫头这才原形毕露,村民都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仓皇离开人体,本想往外逃跑,但被发光的红线给逼了回来,迫不得已才乖乖钻进塑料袋,老爷爷命人将塑料袋的口子扎起来,捆绑在稻草人身上,一起烧掉了。 据说丫头后来嫁人了,再也没有犯过病。 村里人平日里很敬重老爷爷,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总是毕恭毕敬地请他主持,都说他挺神的,什么看怪病呀、风水呀、红白喜事的礼仪呀……都能应付,村民说他是一个半仙,“赖半仙”的外号大人小孩都知道。但是现在人老了,变得沉默寡言,一些爱嚼舌头的妇女背后议论说,老爷子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仙人不让升天当神仙,三魂都被地狱小鬼活活勾走了,所以才变成现在痴痴呆呆的。 村里的短途客运车刚停下,我落地的脚跟还没站稳,汽车一声长笛便窜出去老远,耳膜像是被针扎一样疼,这还不算完,迎面随之扬起飞舞的黄土,我紧紧捂住嘴鼻,心里略有几丝不痛快,低低地朝着车屁股后面嚷了一句,火急火燎的,你投胎还是奔丧啊你! 司机反光镜里大概能看出我的窘迫和骂人口型,又是一声长笛,大概意思是“我就是赶着奔丧投胎,气死你”。 大老远就看见街角坐着一个熟悉的孤独的身影。我疾步跑过去,“老爷爷——我回来了!我是你的重孙子赖天宁!”声音可谓惊天动地,我趴在老爷爷的耳朵边使劲地喊,生怕他听不清楚,要不然还要竭斯底里地再喊一遍,这种对话方式我已经有了经验,只要使出吃奶的劲,老爷爷一般都有反应。 老爷爷虽然迟钝了点,但还是对于我的名字记忆犹新,毕竟我从小是跟着他长大的,说是爷孙俩,倒不如说“亲爷俩”更贴切,大概知道我回来了,老爷爷满脸堆满了笑容。 老爷爷床底下有一个木箱子,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让打开,那里面全是一摞一摞的颜色发黄的小人书,码得整整齐齐,像是豆腐块。按照现在的市面收藏价值,估计价值不菲。从小到大,这些小人书我都是从上面一本一本看下去的,这次回来,我知道木箱底下还有一两本没看完,闲着也是闲着,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再不赶紧看完这箱子小人书,真要是哪天老爷爷“成仙”了,说不定这箱子的宝贝就给带走了。 一摞一摞地搬出来,箱子底下果然还藏着一本书,我偷偷看了老爷爷一眼,他却一如既往地瞅着我乐,这副神态不嗔不怒。这本书却不是小人书,而是一本很薄的书本,不能说是鹤立鸡群、脱颖而出,但却给我一种被电击的感觉。 书本很旧,书皮贴着箱底,几乎跟箱底颜色合二为一,只能看到斑黄的背页。看老爷爷没有不让动的意思,我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心里多了一股冲动,直觉而言,这是一本与众不同的书。 《青乌序-道藏合集》!书名虽然龙飞凤舞,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青乌序》大名鼎鼎甚至家喻户晓,它是堪舆术的精华;《道藏》更是名声在外,这是一本关于道教法术的记载,包含茅山术。书籍装订粗糙,应该是个人手抄本,类似于今天的笔记。 爱看小人书是我成人的童话,小人书里藏着秘籍却是收藏者的大智若愚,老爷爷又是如何得来的呢?不知为何忽然灵光一闪,我恍然大悟,老爷爷年轻的时候无所不能,原来竟然是一个小隐隐于野的堪舆和法术高手。翻开快要褪没的蓝色书皮,扉页上赫然画了一个青灰色的乌鸦轮廓,我惊讶地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图案是那样的熟悉,这不正是我后背那个惹人讨厌的鸟状胎记吗?看得再仔细不过了,胎记和青乌图案如此相像,二者简直如出一辙。 偶然还是巧合?这个答案或许问问老爷爷就清楚了,我兴高采烈地看了老爷子几眼,却欲言又止,心里彻底绝望了,老爷爷现在神志不清,问了都是白问,爷爷和爸爸也一定不知道原因,否则早就告诉我了。我是学过一些风水知识的,茅山术多少了解一点,至少在老爷爷身边耳濡目染过,如此说来,这本书所记载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世俗,竟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惊天地而泣鬼神。《道藏》的部分内容是茅山道士的修学秘籍,降魔除妖、祛病救人、求雨祈福,这些可都是消失上千年的修道法宝。 一百多岁的老爷爷,几乎朽烂裂开的木箱子,我后背的青乌胎记,还有这本藏匿于小人书堆的古书……我们一家都姓赖,难道这里面相互之间还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书里面隐藏着我需要的答案,但书体内容是深奥的学术古文,没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来领悟,寻找到答案谈何容易? 我捧着古书发呆,这眼神竟然莫名其妙地跟老爷爷晒太阳的眼神如此相似。 3.第3章 鞭打拘魂小鬼 我蹲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翻看这本古书,里面附有详细图解,但古文的字里行间深奥难懂,很多不解之处都是似懂非懂。道藏部分的口诀和图略充满各种神话色彩,反而对我的诱惑力大一些,即便如此,我也是看得满头大汗,好像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夜的山路。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记载堪舆和道藏的古书属于专业术语极高的领域,即使当今一流的古文专家,研究它也得需要个一年半载,可我领悟得不是特别费劲,虽然很多地方模棱两可,但大意还是有轮廓的,遇到艰涩难懂之处,大脑里总是不失时机地像是打雷闪电一样火花四射。 屁股蹲得实在太久了,大半天早就过去了,真是废寝忘食,要不是老爷爷说的一句话如惊天霹雳而惊醒了我,估计都能看到下半夜。 “天宁,你和我都是赖布衣的传人,你后背的青乌就是家族传人的标记。” 老爷爷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满脸堆满了自豪和慈祥。他怎么一下子变得正常了?难怪我受到如此惊吓,以至于呼拉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因为双腿麻木不堪承受,又一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也不顾不上疼痛,干脆趴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 “老爷爷——你不糊涂了?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和爷爷,他们一定高兴坏了。”说着话,我想努力爬起来,但可恶的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像是中了梦魇一样,只有意识还算清楚。 “孩子别费劲了,我这是回光返照,要不是算准你要回来,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扔给阎王爷喽,咳——咳。”老爷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双目刹那间充满血丝,咳嗽来得太猛烈,暴风骤雨一般,他蜡黄的脸色霎时变得青紫一片,就连脖梗都血红得可怕。 老爷爷面色凝重,毫不迟疑地盘曲双腿成“十字”,盘坐在地上,咬破左手指尖,将血点在左眼眦,右手随即钩住右鼻孔,嘴里急促念道:“元始上真,双景二玄,右拘七魄,左拘三魂,令我神明,与形常存。急急如律令”。 刚才还是咳嗽得风雨飘摇,一分钟以后,老爷爷竟然停止了咳嗽,吓人的脸色像退潮般慢慢地恢复正常颜色。就像一阵突兀的狂风骤雨,刹时风平浪静、和风细雨。 我双目圆睁,因为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为自己做法,而且手法又是如此的怪异。老话说得好“善易者不自卜”,修道之人不是遇到生死存亡,一般不会自我救赎而做法,据说会大伤元气,甚至是饮鸩止渴。 老爷爷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没吓倒你吧?这是地狱小鬼想要拘我三魂七魄,大限将至,这咒语只能拖延一下它们。时间不多了,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必须铭记在心!无论青乌序还是道藏,很多重要口诀书里面根本就没有记载,都是一代一代口授相传,这也是为什么人世间堪舆和道藏学派一直没落的原因。你爷爷和你爸爸因为后背没有青乌,也不具有赖家嫡系亲传的条件,所以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成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你把耳朵附过来,我告诉你青乌序和道藏的秘诀,这是打开天窗的钥匙,除非遇到下一代传人,否则只能烂到肚子里。慎之。” 我俯首认真地听老爷爷传授口诀,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在心里。他先用双手附在我的天庭,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随着老爷爷身子的轻微颤抖,我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地流进我的头颅,进而注入全身每一处经脉,甚至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精血血腥。突然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身子一歪,我竟然沉沉睡去,睡梦中那本古书的每一个文字、每一幅图解就好像放电影一样,这次我竟然豁然开朗、无师自通,每一个古文字能自动翻译成浅显易懂的现代文字,甚至像钢钎一样“斫”在我的心上。脑洞大开,举一反三,触类旁通。道藏是道家教义,种类繁多,我一时吸收不了,于是就将感兴趣的茅山道术牢记在心。 睡梦中,我也听到了老爷爷的叹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宁你刚刚踏入堪舆和道藏的门庭,那些孤魂野鬼和沉睡墓穴之中的主人势必想方设法摧毁你,除非你变得足够强大,令敌人畏惧,否则你将时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维护这一代天下的安宁你责无旁贷,所以你刚出生就给你起名叫天宁。屋顶横梁上有一个布袋子,那里面就是我唯一留给你的东西。我走了,实在等得太久,等不起了。 “天宁——天宁”耳边不断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渐渐地睁开了双眼,爸爸和妈妈就在我的身边。而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要不是妈妈给老爷爷送饭而发现了我,或许我还会一直睡下去。 我躺在老爷爷的床上,而爷爷已经不知所踪,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突然问道:“老爷爷呢?” 爸爸和妈妈相视一眼,不禁面露凄色,妈妈哽咽着声音说:“你老爷爷升仙了,他就静静躺在堂屋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意外,这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我不愿承认现实罢了。老爷爷躺在门板上,身上披着一块白麻布。掀开头布,我猝不及防,竟然被吓得连连后退。老爷爷的五官严重歪曲变形,像是死前极度痛苦所致,最可怕的是那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不是死亡恐惧而是对什么义愤填膺的愤慨,或许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忍受凌辱。 我心知肚明,这是老爷爷为了拖延时间教授我口诀,而故意使用法术欺骗了小鬼,出于报复,它们严厉惩罚了老爷爷。老爷爷当时已经把业力都传授给了我,基本上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结果只能是愤怒却无法改变现实。 当然,我不能白白便宜了小鬼,按照农村习俗,尸体需要在门板上停放三天,三天之内小鬼是带不走死者幽灵的,而爷爷的魂魄一定隐藏在堂屋内迟迟不肯离去。小鬼也一定时时刻刻严防死守,防止老爷爷的魂魄溜走。 房梁上果然有一个黑色绸缎的袋子,大小类似于大一点的书包,只不过上面的图案比较特殊,密密麻麻全是一些符咒。里面有一条用丝发编成的鞭子,拇指粗细,一米左右的长度,鞭把上镂刻着“打鬼鞭”三个古字;用了一大半的三根招魂香,用一根红线捆着;一塑料袋金黄色的小米和一袋白花花的大米,墨斗,还有一大一小两半瓶透明稠状液体,上面标签分别是“隐身水”、“显形水”的字样,零零散散的一大堆,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一支朱砂笔,一沓画好的符咒。底下就是测量用的罗盘、悬空飞星用的飞碟、穿着红线的八卦铜钱等等。 爸妈见我拎着个怪异书包出来都感到很惊讶。我撒谎说这些年在北京读书,很久没有跟老爷爷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却天人永别,他虽然走了,我想一个人跟他说会话,弥补我这些年的遗憾。 偷偷看着妈妈迟疑的眼神,我说你们放心好了,老爷爷虽然死后相容难看,但我从小跟着他长大,“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我什么都不害怕。 他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轻轻地关上堂屋的门,有个木板插销,我给轻轻拨上了。小鬼最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门后,人鬼殊途,它们也害怕跟活人打照面,怕冲走了阴气。 在符咒里面找出一张“拘魂咒”,这道符可以把小鬼当魂魄给拘起来,捏出一小撮小米,速度地洒向木门后面,“噗,噗”几股青烟窜出来,紧接着传来两声像老鼠惨叫的声音。事不宜迟,不等小鬼反扑过来,我拿出“显形水”对着惨叫声的地方喷过去,两个毛茸茸的小鬼赫然在目,尖嘴猴腮,像两只恼怒的猴子。它们本来想攻击我的,因为我的动作一气呵成,它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砰地一声,“拘魂符”稳稳当当地贴在它俩脑门上。 看到我愤怒的眼神,它们只能张牙舞爪地原地咆哮,声音像闷雷,大概生平第一次被人擒住,有点不甘心,但只是无谓的挣扎,魂魄已经被我拘起来了。 我的胆子本来是很小的,否则也不会痴恋小人书的童话世界。爷爷的业力赐予了我,里面当然也包含胆识和技能。刚才的技法娴熟老练,意由心生,完全忘记了恐惧,似乎一切都是天生的。 想起老爷爷惨不忍睹的死难,我气不打一处来,揪出打鬼鞭劈头盖脸抽过去,说也奇怪,鞭子抽过去,两个小鬼竟然不敢躲,每一鞭子抽下去都能看到火红的鞭痕留下,像是小孩子的哭叫,两个小鬼匍匐在地上,不断发出哀鸣。每一鞭子打在它们身上,身形就缩小一块,如果我不停地打下去,这两个小鬼非要被打成灰飞烟灭不可了。 我身后的挺尸门板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吱嘎之声不绝于耳。回头一看,原来老爷爷的丑恶相容奇迹般地恢复了,想来是他故意弄出声响提醒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气也出了,俩小鬼也知道错了,此时正匍匐在老爷爷的门板下面磕头求饶,这俩小鬼挺聪明的,知道我满腔怒火,轻易不可能饶恕,老爷爷是受害者,宽恕是他的权利。老爷爷毕竟是菩萨心肠,刚才挺尸板的晃动就是告诉我“算了”。 我叹息一声,生死有命,老爷爷寿限已至,违天行事是要遭天谴的。我收起家伙什,对着小鬼摆了摆手,它们颇识相,乖乖地躲回堂屋门后。显形水是有时效的,很快我再也看不到两个小鬼的身影。 爸妈好像听到屋里有异响,已经开始在门外敲门了。我拨开了门销,妈妈一条腿先搪了进来,紧张兮兮地四处查看说,我怎么听到屋子里有小孩哭? 我噗嗤就笑了,说你们想啥呢,我正跟爷爷说小人书的事,跟前突然跑来几只不开眼的老鼠,我担心老爷爷害怕,就拿着笤帚打起来,老鼠的惨叫被你们当成小孩哭了。 爸妈立刻松了口气,房子都是老房子,鼠满为患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妈妈突然一声惊呼,指着老爷爷的脸哆哆嗦嗦地说道:“老爷子的脸变好了,老爷子的脸变好了!” 爸爸也是跟在身后疑神疑鬼,满脸的稀罕。我笑着解释说,你们俩out了吧?老爷爷走的突然,或许身体哪个地方不舒服,所以才造成面部肌肉僵持。人死后面部肌肉会松弛,自然而然就恢复了活着时候的容貌。 爸妈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从未见过死人还有自动修改面容的。但觉得我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情就给隐瞒了下来。 4.第4章 门爪鬼 堪舆术,即相地术,俗称“风水术”,是占相阳宅和阴宅的地形、环境、结构、坐向以测断吉凶休咎的方术—— 老爷爷属于堪舆的玄空飞星派,但各流派之间经常相互窜派,为了门派发展的源远流长,纷纷取长补短,往往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甚至一些门派还引进道藏的学术,其中茅山术的引进,使堪舆的各门派变得丰富多彩,甚至大多被世人看成奇人异士。随着岁月的沉淀,在束缚中发展,在发展中束缚,很多保守门派形成世代单传,一些重要口诀不再记载于书籍,而是采用口口相传,今天的流派大多名存实亡,即使有传人在世也是凤毛麟角。 村东有一条河,依山而流,叫“富水河”,水流湍急,但流经一处拐弯处却非常安静,山头长着两棵孤零零的姊妹树,当地人便叫“二树山”,附近山峰起伏跌宕、绿树葱葱,我给老爷爷在二树山选择了一处绝佳风水,深得“藏风聚气,得水为上”的宗旨。 睡在老爷爷生前的炕头,没事的时候就消化那些书籍和口诀,这些东西不像练武功,一招一式都要练个三年五载。四两拨千斤的秘密在于领悟和天赋,好在对着葫芦画瓢趣味无穷,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出丝毫的枯燥和乏味。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下午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邻村的老乡,姓刘,以前在附近几个村联合组建的乡塾里当过老师,对老爷爷的那些奇闻轶事多少了解一些,这次主要请老爷子替自己消灾避祸的。 我说你找的人是我的老爷爷,但人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再说他活着的时候神志不清,早就不帮人处理这些事了。 来人一听很是失望,本来以为找到了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似乎很是不甘心地打听道:“小伙子,打听个事,要不是性命攸关的关口,我也不至于前来找你老爷爷——”顿了顿,觉得说多了也没用,于是直奔主题说,“老爷子生前收过徒弟没有?赖半仙了不得啊,总不能就这样走了?” 我瞅了一眼这个曾经当过老师的中年人,面容消瘦,脸色蜡黄却微微发青,天庭晦涩无光泽,两腿无力,走两步就打摆子,这种人阳虚阴重,最容易招惹那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本来想搪塞几句快一点打发人家走人,但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的好感,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我没正面回答,反而旁敲侧击问他说,你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吧?晚上睡眠严重失衡—— 中年人深锁眉头,要不是自持有点素养,估计该说我不懂事了,但随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听话听音,或许觉得我说的有点意思了。轻轻咳嗽一声,提了一口气说道,可不乍得,躺床上快半个月了,晚上老听着门外有动静,起先以为乡邻恶作剧,但我自信人缘极好,从来就没得罪过谁。“嘎吱,嘎吱”的划门声从三更到五更,根本就不敢睡,实在挺不住了就看大夫,村里老中医说再不想办法正常睡眠,十天半个月肯定是熬不过去的,意思让我准备后事啊。急病乱投医,我就想着俺是不是中邪了?老爷子生平可是行家。 这种特征描述古书好像有记载,我一把捉起他的左手,事出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反抗。果然一根青筋暴露皮肤外面,几个地方甚至鼓起了豆子大小的小包,最可怕的是小包的皮太薄了,几乎要破裂而出。右手还算正常,但血管壁却呈现一脉血红。 中年人可怜兮兮的,很紧张,但同时对我心生敬畏,想必已经把我当成了救世主。我深深叹了口气,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声,只好脸色凝重说:“撞邪了,也就说你遭遇了一个门爪鬼,这种鬼有个特点,对下手之人时时“惊扰”,以便除去你仅存的阳气,之所以迟迟不肯害你,它是想利用“阴气”慢慢培养你,直到最后出现才吸干你的精血。看到你手臂血管了吗?左手破裂、右手血红之时,就是你命丧黄泉之刻。” 他吓得一哆嗦,脸色霎时铁青。我还是比较同情的,任谁听说一个看不见的鬼等着吸取自己的精血,不吓个半死才怪。 我正在思索“道藏”里面关于门爪鬼的记载,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咕咚”撞在地上,我低头一看,那个中年人正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我,还没等我说什么,人家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神人啊,虽然我已经无亲无故,但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一定要救救我,总是半夜听到门外和床底下什么东西在挠木头,开始以为是老鼠,但那些痕迹不像是老鼠咬的,更像是用指甲划的,可气的是每天在下半夜划一根,从不间断,我数了数都快三十根了,痕迹里还有血了吧叽的血块——” 我拿出一张“镇鬼咒”递过去,说事已至此,这个门爪鬼不太可能半途而废,为了防止它狗急跳墙而抢先一步,这张符箓虽然不足以与之抗衡,但你先回家贴到门框上,也能震慑一下。今夜子时以后,我去你家做场法事,应付得当,你就能免去一劫。 今夜无月。农村黑灯瞎火,别说子夜以后了,就是晚上十点以后,家家户户早就闭户了。子夜以后阴盛阳衰,在这个时间段毁伤厉鬼往往事半功倍。其实刘姓中年人用不着告诉我他家的地址,玄空罗盘的指针会根据磁场变化发生偏移,西南方位感应强烈,最后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就静止不动了,但针尖“颤颤巍巍”却不停地上下波动,显示这个气场的“鬼气”越发强烈。 我用磨斗打线,在门前围成一圈,先困住恶鬼再说。里屋门是虚掩着的,门框上的镇鬼咒只剩了半张,迎着风呼呼啦啦的响着,我突然心里一惊,敢情这个鬼想要提前下手了。 不敢再迟疑,我疾步如飞地冲进了堂屋,屋内漆黑,要不是我先在门外适应了一下眼睛,这个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刘姓中年人此时已经直挺挺地悬在半空,下面站着一个全身罩着黑袍子的女鬼,长发垂地,尖锐的长指甲已经像软剑一样缓缓往上挺直,再需要片刻功夫,十个指甲会穿过人的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回流给女鬼的躯体。一旦女鬼吸干了“培育”之人的精血,自己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一时半会也对付不了。 中年人已经中了梦魇,尽管很清醒,却是如何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 我左手擎着招魂幡“呼拉”一展,右手迅速打出一片白米,“吱吱”从女鬼的黑袍子上弹出几股白烟。她身子颤了颤,伸向刘姓中年人的指甲稍微回缩了那么一丁点,一声黑鸭子般的惨叫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夜晚,几乎要扎破我的耳膜。女鬼虽然受了点苦头,但好像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而转过脸,扬头对我示威恐吓。 刚修炼的门爪鬼一般没有脸皮,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孤伶伶的眼眶中只剩下两颗带血的眼珠子,两根小小的血管一头分别拴着,不禁让人担心眼珠子一不小心就会掉出来。下巴不知为何丢了一块,一张嘴就淌下了一股腥臭的液体,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含拉子。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女鬼的尊容确实不敢恭维。 自个压了压惊,脚踏七星阵,我嘴里大声念着“五雷咒”,“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女鬼惊慌失措,因为五雷咒是法术中最具有攻击性的,她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纪就具有了如此高深的法术,想逃走已经不可能了,只好螳臂挡车地荡起黑袍,狠狠甩开十指长剑,笔直戳向我的胸膛而来,阴风四起,刺骨的阴寒令我情不自禁地全身发抖。屋内的门窗遭受巨大的张力,倾刻间四分五裂,玻璃纷纷爆烈,发出一阵子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无力抵抗这股子阴风,我情不自禁连连后退。就在此时,我身后飞过一道强光,电光石火般罩向女鬼,紧接着又飞来数道闪电,劈头盖脸地穿过女鬼的身体。她再想退缩已经为时已晚,再说门外全都是拉好的磨斗线,想逃已经没有了门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五雷咒具有毁灭性,我也不可能心存怜悯,因为饶恕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点我还是泾渭分明的。 皮肤烧灼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一个偌大的火球熊熊燃烧起来,从女鬼的头颅一直燃烧到双脚,到最后化成了几缕青烟,只能听到里面像是老鼠般的惨叫声夹杂着女人的求饶声,偶尔会有一颗烧得面目全非的头颅冒出来,但随之就被什么东西拉了回去。 我拉开了灯绳,灯泡随即亮了起来,刘姓中年人在女鬼灰飞烟灭的时候就已经半空掉了下来,整个过程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但因为受到惊世骇俗的惊吓,一时半会还消退不了,从他张口结舌的表情而言,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而且竟然还有人敢跟其打斗,生死相搏,一切如梦似幻。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如痴如呆的中年人。心里叹息一声,他这是虎口脱险,所以惊魂未定。刚才的女鬼修练不深,或者说我要是迟疑半步,此刻躺在面前的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干尸,同时,一个刚猛的女厉鬼从此诞生。一切自有因果,这个人或许因为曾经当过老师“积过善”,上天眷顾而命不该绝吧。 “啊”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他仿佛受尽了人世间最大的委屈。等着其释放完了压抑,我好半晌才沉重说道,你刚才做的是一个梦,这个世上没有鬼魂。 他抬头望着我犀利的眼神,似懂非懂说,对,我刚刚做了个梦,什么都没发生。 我轻轻笑了,说这就对了。感恩的心谁都有,而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你曾经什么都没见过。 5.第5章 猫灵 门爪鬼事件后,我的体质大不如以前,后背青乌胎记那个地方总觉得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人故意偷偷吹气。以前从未有这种感觉。 老爷爷的里屋是土炕,靠里面摆着一张褐色桌子,上面悬挂着一面长方形的特大镜子,这个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我剥去上衣,背对大镜子,然后端起一面刮胡子用的小镜子,利用镜子的反射原理仔细查看后背的青乌,颜色淡多了,边缘部分甚至有了消退的痕迹。 古书上有记载,施法人的力量也要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如果不及时的补充能量,那么施法人的体质和能量就会大打折扣。杀死了门爪鬼,我也耗费了太多的能量,所以青乌胎记就发生异常的变化。 慵懒地躺在炕头上,出于从小对老爷爷的依赖感情,感到这个地方很有安全感,什么都不想动,就想美美地大睡一场。 忽然想起老爷爷最后告诫的话,说“木秀风摧”,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时刻堤防被邪恶所害。 它们早就虎视眈眈,邪灵要想害我,一定不会放过我元气大伤的时候,这个道理我还是懂。老爷爷走后,我本应该踏踏实实先固本求源,毕竟根基太浅,没想到节骨眼却贸然捉鬼斩妖,虽然事出有因,但这已经犯了大忌。伤敌一千自伤八百,虽然借助老爷爷的百年业力关键时刻有惊无险,但这次已经伤筋动骨,松散了元气。如果再不自量力,恐怕小命难保。 堂屋的门框上挂着“九钱风铃”,就是用红线把九个铜钱串起来,在底端系上一个桃木做的小铃铛,别小瞧九钱风铃,它是邪灵来袭的第一个预警。此时风铃轻微响动,“叮铃铃”一阵子轻响,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挂在门框上的布帘基本为丝不动,这是哪里来的风?似乎外面的风跑到堂屋内,外人或许都会这么认为,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风,而是磁场发生了变化。 风雨欲来风满楼,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以目前残破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抗拒一次凌厉的袭击,就算一直顽皮的小鬼前来捉弄,我也是束手无策。 实在太困了,浓浓的睡意像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很丢人,关键当口我竟然酣然入睡,鼾声如雷。朦朦胧胧间,觉察到脸上多了几丝冰凉,眼睛闪开一条缝隙,恰好瞥见横梁上蹲着一个黑影,它个头不大,却瞪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横梁上光线比较暗,唯独这双眼神狰狞却布满仇恨。 我心里抽筋般得紧张,它一定打算待我完全熟睡后好来个致命一击,但没想到我此时已经悄悄醒来。悄悄叹了口气,一定是老爷爷在帮助我吧,此时元气未愈,摸不着敌人的实力,我轻易不敢与之正面为敌,所以只能眼缝里悄悄打量它的一举一动,用假睡迷惑对方。 丑陋而又狠恶的眼神变得如此熟悉,似曾相识,茫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要不是它一滴口水滴落下来,而且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的脸上,否则我一定会死得稀里糊涂。黑影目不转睛而且一动不动,屋顶积尘太多,竟然没有飘落一丁点,尽管我依然熟睡,但颇为忌惮,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肯冒险出击,丫对我挺了解的,然而百密一疏,怪物对于自己刚才的那一点疏漏却浑然不觉。 一明一暗,我只能拖延寻找机会,虽然很渺茫。我继续假装睡得正酣,努力均匀呼吸,或许这些能暂时迷惑这个可怕的黑影吧。 百宝囊近在咫尺,要想拿到如探囊取物,可是这个时间间隙,我根本承受不住魅影魍魉的雷霆一击。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边均匀呼吸,一边急得满头大汗。我的面前就像趴着一条要发起猛烈攻击的毒蛇,任何徒劳的动作绝对不会快过它孤注一掷的攻击。死亡的阴影慢慢地笼罩过来,我第一次觉得绝望和恐惧。 躲在横梁上的怪物是绝顶聪明的,否则不会隐忍到现在,它在等待攻击的最佳时机,而我已经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或许时机到了吧,它白森森的利爪已经悄悄打开,身子后缩成弓形,蓄力待发,我甚至能察觉到它眼神的凌厉和杀机。 除了均匀的鼾声,堂屋内落针可闻,狭窄的空间充满了一股无形的杀机,此时九钱风铃发出了急促的脆响,我知道这次凶多吉少,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精血!我怎么会忘记它了呢? 老爷爷百年的精血已经融合进了我的血液,青乌传人的血液本就是邪灵妖魔的克星。想到这一点,我暗暗庆幸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念之间竟然就找到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门帘无风自动,像秋千般当了起来,越荡越高,几乎倒卷。 敌我力量相差悬殊,就像我端着一把匕首,而敌人使用的是的一把长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抢占先机,这个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需要针锋对麦芒的那一刻,而这一刻甚至能决定我的生死,于是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我先响了一声“睡鼾”,然后假装用左手缓缓地扣了一下鼻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动作,用牙齿悄悄咬破了指尖,嘴里猛然闻到了一股血腥,要不是大敌当前我早就恶心吐出来了,真对自己下死手,这一口敢情咬得不轻。嘴里憋了一口血,好在指尖的血液流得很快,倒是不用费劲吸吮,然后左手很自然的垂落身旁,发生的悄无声息而又合情合理。 它大概受到了惊吓,头和身子情不自禁往下矮了半截,我这才看清楚这个怪物的容貌,野猫吗?但个头比一般猫大了一倍,业内称之为“猫灵”,这种东西是凄厉鬼魂的一种,自视甚高,一般不肯将就庸俗“附体”,除非找到最好的人体寄生,否则就只能做猫灵。 观察半天,看我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它重新摆起了凌厉攻势,这次没有丝毫的迟疑,一股尖锐的破风声响,它像一道流行般砸向我的头颅,铺张的爪子有足够的力量撕裂我的肉体,猫捉老鼠的雷霆一击,快如闪电。 几乎同一时刻,我将一口精血劈头盖脸地喷射出来,随即驴打滚般横着滚了出去。一声凄厉的猫叫,它猝不及防之下被我的精血喷了一身,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子扎破了皮肉,喷泉似的血液四散开来,它空中猛然一个顿挫“挣扎”了一下,尽管已是强弩之末,随即还是扑了下来,速度依然惊人,我翻滚时后背留下了两道爪子血槽,虽然不深,却火辣辣的,我感觉伤得不轻。 猫灵见大势已去,不敢恋战,腾空飞起身子,一下撞上了门窗,力道很大,竟然撞碎了木头门窗和玻璃。等我拿起百宝囊追出去的时候,它已经越过了墙头,回头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次被它逃走了,想想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元气大伤,精血的杀伤力有限,所以仅仅是伤了它而已,却不足以致命。再次躺在炕头上的时候,我却冷汗涔涔,浑身上下像是被烈火炙烤般疼痛,尤其后背的爪痕又痛又痒。由于担心有毒,我不得不重新一次照镜子,青乌的颜色变得几乎跟肌肤一样淡,要不是还有那一个轮廓在那摆着,谁也看不清这曾经是一个深深的胎记。 鬼魂的尸毒虽然剧毒无比,但难不倒青乌传人,公鸡血、母狗血和壁虎血掺合着特质膏药涂抹伤口,不出意外,三天之内绝对药到病除。 从这次开始,我再也不敢大意,至少睡觉的时候戴上“护身符”,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这是一块像玉珏一样大小的护身符,过去正经八百的茅山道士每人脖子上都有一块用来保命。 几天过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发生类似于上次的偷袭事件,或许这个猫灵正躲在暗处自我疗伤吧,彼此相安无事。 街头突然热闹起来,已经传来了嘹亮的吹鼓手声。 不用看我就知道村里谁家又死人了,秋末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时间不接到地气,死人多是正常的,那些熬不过去的老人大多就死在这个季节,对家属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年底办丧事吉利。现在农村人有点钱,这个办丧事一般都搞得热热闹闹,名副其实成了“喜丧”。 闲来无事,我倒是乐意去看看热闹,毕竟在农村这不亚于一场春年联欢晚会。纸糊的楼房汽车、书童侍女、桌椅板凳等一应俱全,竟然足足排出了半里地,数不清的招魂幡齐刷刷得迎风招展,纸币更是满街飞舞,像是冬天下的鹅毛大雪一样。几十个穿麻戴孝的人围着一个灵车哭成一团,看这些人老老小小、井然有序,死者应该是个岁数很大的老人。 后面一大堆人亦步亦趋,跟前面的略有不同,虽然也是穿麻戴孝,但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中年人,前面哭声一片,他们反而哭得瞎哼哼,等前面哭声不大的时候,他们却能哭得声音狼藉、惨不忍睹。老人们知道,这是有钱人雇佣的“帮哭”,办丧事的主家担心奔丧的亲朋好友太少,就额外雇佣一些人帮哭,听起来哭声一片一片的,其实真正流眼泪的不多,当然职业“帮哭”也有声泪俱下的,据说秘密就是一边哭一边吃辣椒。 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一脸书生气,大概是主持白事的。拿着一张黄纸洪亮地喊着死者近亲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旁边的铜锣就会响一声,被念到名字的人就举着红红的人民币走过来,然后毕恭毕敬地往主事人手里放钱,旁边一个拿笔的人一边记着帐,一边拖音喊着钱的数目,最有意思的是,递上去的钱越多,喊得声音竟然越大越长,甚至还会响起一阵子鼓声,我见过一个人递上了一万,记账先生竟然一口气拖音喊了足足一分钟,满脸紫红,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而背过气去,这是吃饭的绝活,豁了命也得装。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需要看,光听声音就知道谁拿的份子钱最多。 哭灵最是热闹,“一个女婿半个儿”,死者的女婿会带头“爬灵”,就是围着灵车爬着哭喊,也没时间限制,反正爬得越卖力就越能表示“忠孝”,刚开始真是哭得地动山摇、泪雨磅礴,挨到最后你就只能听到像公鸡打鸣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断断续续,声嘶力竭。最可气的是,围观的群众大多好事之徒,你推我我推你,都带头起哄,女婿等人骑虎难下,更是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死装到底,据说很多人爬着爬着就真得“昏死过去”,这难免不了再来一场呼天抢地的呼儿唤女,乱成一锅粥,自然乐坏了围观的村民,一个一个幸灾乐祸的。 我无意间听到身旁一个老太太发着牢骚,大概看着丧事隆重,心生嫉妒吧。只听她说,死了这么惨,搞得这么热闹有意思吗?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没见过谁这么孝顺。老太挺可怜的,从来不出门,第一次出门坐汽车,车翻了,其他三十几个人好好的,就这个老太婆一命呜呼。这是谁做的孽啊。 旁边不知谁“铜臭气十足”地问道,赔钱了没? 赔了,能不赔吗?司机把车都卖了。没钱办丧事能这么轰轰烈烈?这家人以前挺穷的,是那种买二两酱油能吃半年的主。 旁边很多人唏嘘一片,一时很多人都沉默了,只能听到锣鼓喧天。 又是车祸,我摇了摇头。这一路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北京公交车翻车了,我亲眼目睹,三十八人无一生还,当然除了那个诡异老太。这次回来又赶上村里车祸,除了老太竟然谁都没死,强烈的反差让我心头一震,却又像吃了一粒五味豆什么味都说不上来,总之感觉怪怪的。 不幸的倒霉的事咋都让我碰上了? 6.第6章 守灵 吹吹打打热闹了整整一天的丧事。夜晚来临,炊烟四起,村里又恢复往日的平静,乡下就这样,什么热闹起来都是来得快走得更快,大白天的还是人头攒动,晚上就冷冷清清。 沾点亲带点故,我晚上被邀请到办丧事家吃“半夜丧宴”,具体这个风俗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懂,大概白天忙碌丧事,安排晚上丧宴就图打个时间差,农村吃宴席都是分拨的,妇女和孩子在大宴席上不能上台面,大多被安排到最后一波。辈分大些的人十点之前就退宴了,辈分小的就只能安排到半夜吃宴,不管时间早与晚,吃完了事。 半夜宴比较特殊,如果你吃完饭愿意继续凑热闹,可以跟着主事家人一起守灵,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明天一大早,主事就会悄悄给你塞赏钱,一百、两百不等,反正就是个意思。乡下人爱财者居多,但大多人不肯留下来,因为守灵是不太吉利的,有些人觉得为点小钱惹出点倒霉事不太划算。 红白喜事在村里是大事,丧事邀请宾客尤为重要,农村人比较看重“患难朋友”,被邀者来了而且递上一份薄礼就是“给脸”,实在没钱拎一包“烧纸”,人家也欢迎;不来就是“打脸”,这等于种下了血海深仇,发狠的人家因为这个,相互之间都能闹出人命。 丧事主家邀请的都是关系亲近之人,由于担心被“打脸”,可请可不请的一般都不请,这个一般没人挑理,喜事不被邀请或许感觉脸上无光,丧事能不去就不去,躲还来不及呢。本来我真不想去,但又实在不想无缘无故变成“仇敌”。说实话,我就是来凑合事的,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等着时辰吃碗饭,而且还必须非吃不可,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说是半夜丧宴,其实就是每人一碗粗面条,甭想好事,这面条吃下去可不容易,不带菜卤不加盐,就是煮熟了给你吃而已,而且必须吃干净,有人专门监督来收碗,如果发现你没吃完,嘿嘿,小子,你甭想“直”着走出他家大门,这是“打脸”,你想人家能愿意吗?规矩就是死规矩,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立”的,反正死活都得挺过去,丫,我算弄明白了,人家死了人不好过,能让咱们这帮小辈好过了吗? 吃完所谓的“饭”已经是下半夜了,我倒不是因为害怕不敢回家,这粗不垃圾的面条确实不好消化,闭着眼睛一口气吞下去,估计三天都不用吃饭了。老感觉肚子里“盘”了几根老藤条,回家也睡不着,索性陪人家一起守灵,一方面有助于消化,另一方面明天说不定真能多给点钱,看这家人赏钱挺大方的。 人咽气后,尸体摆放可是有讲究,家人拆下一扇门板,东西横着摆在堂屋窗下,窗户用黑油纸蒙着,下面垫俩木凳,这叫“挺尸”,老社会的时候还需要在尸体旁安放一盏油灯,请道士或者家人“观灯”,一夜下来,灯不灭就是安然无事,要是灯灭了就是大凶,死者家属必须请道士做一场法事来“超度”,挺尸三天才能下葬,其间需要家人守灵。 过世老太“挺”在一扇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块大黄布,据说盖黄布来生富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门板下面密密麻麻烧了不少的黄纸,灰烬都堆在一个瓷实的旧脸盆里,明天一大早要在门口摔碎,否则尸体是不能出这个门的,老人说这是乡下一个古老的规矩;挺尸板的上方悬挂着一盏黄灯泡,不知真有钱假有钱,这个灯泡最多十五瓦,尸体周围显得比较暗,半夜气温巨冷,更增加了几分阴森和寒气。 女婿辈分的几个人白天爬灵爬累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睡觉,半夜守灵是大事,因为后半夜猫和黄鼠狼最容易引起“诈尸”,乡下到处都是野猫和黄鼠狼,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几乎快要天亮了,几个人又困又累,眼瞅着都顶不住了,一个个呵欠连连,有几个悄悄地掐大腿借以消除睡意。 除了我一个外人,他们都是自家人,反正快天亮了,几个“胆大包天”一商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副扑克,几个人玩起了“跑得快”,谁输了就在脑门上贴白纸,几把牌过去,倒霉的人满脸都糊满了。 我就是看热闹的,没权力说三道四。守灵玩扑克,这要是传出去“丢人就丢大了”,好在其中一个人还不太糊涂,小声说,小子,别乱嚼舌头。明天我准给你个大红包。 也不关我什么事,我连连点头说,不说,不说。 关上堂屋的门,几个人大概知道停尸房玩牌不吉利,就齐刷刷地爬到炕头上。我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就迷迷糊糊了,心想守灵的人都玩牌,我一个外人还较什么劲,一歪头就打起了鼾声。 炕头的灯比较亮,是雪白的那种,恍恍忽忽间,发现灯泡突然暗了许多,好像电压不稳般一会亮,一会暗。弄得大家玩牌情绪不好,摔牌的动静有点大,于是我也醒了。 不知谁嘟囔一句,这破电灯!什么鬼玩意儿,见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突然心有灵犀般一起回头看向挺尸板。一只灰黑色的野猫“哧溜”一声落在地上,随即像是被什么人狠狠踢了一脚,惨叫着窜了出去,从木门上方的烟洞子爬了出去,显然也是从这进来的。 闯了大祸了。过世老太诈尸后直愣愣地站了起来,一对猫眼射出幽幽的光芒,像是有多大仇似地狠狠盯着炕头这边,我们几个人惊魂未定,都忘记了逃跑。“哗啦啦”几声清亮的水流声,低头一看,炕头湿了一片,敢情哪位受不了惊吓而尿了裤子。 屋内阴风四起,黄色的灯泡像秋天的落叶般来来回回地打着秋千,襂人的光晕倒映墙壁之上,犹如群魔乱舞,一个接一个的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瓷盘内的灰烬盘旋而起,连带着没有烧尽的黄纸漫天飞舞,一时间遮天蔽日,房间内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紧挨着窗户,所以我是第一个跑到院子里去的,其他几个人根本就没机会跑出来,只听见屋内打斗声、撕扯声混杂在一起,“哭爹喊娘”哭喊一片,惨叫声太凄厉,以至于惊醒了村里的几户人家。 大家伙一开始谁都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都堵在大门外,前面的人不敢进,后面的人想进却进不来。我使劲巴拉了半天,这帮人硬是谁也不让我出去,急地火急火燎,只能气得干瞪眼,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里面的人估计够呛,不是我见死不救,我此时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元神气若游丝,哪还有什么力气跟鬼斗,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天朦朦亮的光景,屋里才渐渐趋于平静,就在大家以为松了一口气的空当,“咣噹”“哗啦”,窗户玻璃被人从里面砸得稀巴烂,一个人大概死里逃生,刚刚探出半个头来,耳朵和脸皮被啃去了好几块,就连眼珠子都丢了一只,张着大嘴想喊救命,但只有口形没声音,看得仔细一些,原来舌头被连根拔掉了。 几乎快要爬出来了,后面却又被人使劲给拖了进去,末了发出一阵唔唔呀呀的挣扎,以后再也无动静。或许都吓傻了,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吓跑的,个个目瞪口呆,腿脚不好使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清早空气清新,但浓浓的臊腥味直钻鼻子,很多人都吓尿了。 7.第7章 诈尸 猫和黄鼠狼一类的动物阴气极重,本身带有邪灵,午夜子时过后,阴盛阳衰,这类东西总喜欢爬过疏于看护的新鲜尸体,刚死人的魂魄一旦遇到邪灵附体就会发生民间传说的“诈尸”。“诈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体复活,而是借助幽灵变成一种魍魉鬼魅,据说力大无比,能生裂虎豹,专门啃食人的面部和心脏。 好奇的村民人多胆大,探头探脑地“堵”住墙垣门口,谁也不敢进去,谁也不肯独自离去。我傻呵呵地靠在墙根,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孤苦伶仃。试着爬了几回墙头,水泥墙光滑无处着力,每次都半空掉下来,摔了个狗吃屎。最可气的是,大门口的村民瞧着我的熊样,竟然开心大笑。 天朦朦亮了,我这才看清院子西墙根下摆着一个方木凳,下面散落着零零星星的香灰,凳面上放着一碗饺子,碗边南北横着一双朱漆筷子,这是丧事期间供奉土地神的。我的眼睛为之一亮,心里顿感绝处逢生,心想土地神对我赖天宁还是不薄的,生死关头没忘拉我一把。 乡下老人说“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都离不开一双小小的筷子,它是食物和人之间的一座桥梁——天桥,它汇集的力量是天地人的能量,对于活人而言,筷子是衣食父母,因为需要承载着生命;对于死人而言,它就是失去生命意义的大山,代表着天塌地陷的死亡。 诈尸鬼魂怕不怕筷子?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谁也没试验过,只能问鬼。只能孤注一掷和背水一战。 将那双筷子紧紧抓在手里,管用不管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诈尸老太从里屋横冲直撞“闯”了出来,一扇结实的门框竟然被生生地撞裂了,碎玻璃插得满身都是,有几块长点的玻璃刀干脆直着穿过鼻子和脸颊,弄得满脸开花。 乌黑发紫的血液“汩汩”地从老太嘴里冒出来,淌在地上,散开着骇人的血花。半张着血盆大口,口腔翻涌着鸡蛋大小的血泡,像极了肥皂泡泡。太多的血,谁也弄不清楚是她的还是刚刚喝下去的人血,反正就是不停往外冒。一双遒劲有力的爪子笔直地垂下来,指尖已经挂满了血珠,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崭新的寿衣被撕扯的褴褛不堪,可以看出撕扯打斗之激烈。她时不时地低头闷吼一声,像是一只野狗低沉地“呜呜”咆哮,凶神恶煞地摇晃躯体,翻着一对死鱼般的眼睛,恐怖的一双爪子随时都准备为在场的人开肠破肚,抠心挖肺。 没有人知道它想攻击谁,但谁都心知肚明,诈尸鬼魂不是凡人肉体所能抗衡的。看样子,屋里的人已经凶多吉少。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门外的村民这回算是见识了传说的“诈尸”,个个吓得肝胆欲裂,顿时一哄而散,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众人散去,庭院一下子冷清起来,唯独我被可怜地留下来,可恨那帮父老乡亲,临走的时候为何就不能捎带着我呢?大难临头,各自保命,谁管谁呢? 诈尸老太忽然原形毕露,显得格外得意,阴森地“咯咯”笑起来,忽然出人意料地说道:“我说过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那辆破公交车,阴差阳错,你漏网了:猫灵雷霆一击,你侥幸逃脱了;今我诈尸还魂,你还能跑上天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它紧追不舍,是从北京一直跟着我的。起先忌惮老爷爷为我挡驾护航,老爷子走后才旁若无人地收拾我,用心可谓狡诈阴险。 我虚张声势地大呵一声说道:“勾魂老太!好大的胆子,借尸还魂还要出来害人!难道你不知道我是青乌传人吗?信不信分分钟让你灰飞烟灭?” 勾魂老太继续呕吐般地吐着血,似乎吐不干净就不能好好说话。她满脸不屑,扬着丑陋的脸说:“你此时形同废人,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蚱般容易。趁你羽翼未丰而杀死你,从此邪灵恶魔就可以我行我素,你活着,我们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黑暗的洞穴,活得永无天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空城计被人识破,我只好连连后退,保持安全距离,勾魂老太早就看出了我的破绽,看来这次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终于吐干净了胸腔内的血液,勾魂老太的身子一下子膨胀了一倍,变成了一个巨人。我肠子都悔青了,丫刚才故意跟我说话是想拖延时间,目的就是尽快排除体内淤血。如果说之前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那么现在什么都晚了,对方已经足够强大。 臃肿的躯体突然无风自动地飘了起来,升到一定高度,勾魂老太却又佝偻成一团,像极了揉成的纸团,她极速旋转起来,带着尖锐的风声“呼啸”着奔我而来,来势铺天盖地,犹如泰山压顶。 窒息和惊恐笼罩着我,极度缺氧而急促地喘息,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逼迫着,加速血脉喷张,照这样下去,心脏和血管很快就会爆烈。力量相差悬殊,眼看着我就要被勾魂老太一点一点吞噬。 岌岌可危之际,我眼疾手快,一根藏在衣袖里的筷子像箭一样甩射了过去,去势如电,筷子和老太碰在一起不但没有剧烈的碰撞声,反而像是一对磁铁深深地吸在一起。 异性相吸!筷子代表极阳,鬼魂代表极阴,阴阳相遇怎么能不黏在一起呢? 出乎意料,勾魂老太一个跟头半空掉了下来,还没等站稳脚跟,身子就开始弯弯地仰下去,好像身体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 打眼一看,筷子不偏不倚恰好“粘”在她的脖梗上,她似乎不甘心,极力想挺直自己的躯干,但筷子重逾千斤,两股力量上下僵持着,老太的骨骼像炸开的苞米花,咯嘣咯嘣不断地碎裂,她力不从心,被直挺挺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另一根筷子压在她的胸膛上。两根普通的筷子就算小孩子也能一只手举起来,可是勾魂老太却似乎不堪忍受它的压迫,躺在地上痛不欲生。 骨骼已经全部被压碎,软软绵绵地毫无力气,就像一条凶猛的毒蛇被打散了骨头,只剩下扭曲的力气。 勾魂老太仅剩的一口阴气恐怕也要保不住了,再不及时逃走,恐怕鬼魂就要被驱散。 尸体像被鱼贩摔在地上的活鱼,苟延喘息地蹦达了几下,四肢缓缓放直,鼓鼓囊囊的肚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瘪了下去,随即静止不动了。那双筷子失去了吸力,也散落在地上。 勾魂老太的魂魄已经逃走了,而剩在地上的还是那个死去的老人。一个没有生命的躯体竟然被一个孤魂野鬼挟持,而且还闹出了几条人命。 警察立不了案,尸体死了,总不至于“鞭尸”。女婿死了三个,据说五脏六腑全都被扯了出来,脸皮啃光了,只剩下骨头,精血也都被吸干了。半夜突然来了一帮警察给抬走了,估计秘密火化了。 8.第8章 阴婚怨魂 乡下思想老旧,大多跟一些祖辈传下来的风俗习惯有着莫大的关联。奇闻怪谈,科学解释不了,当然也阻挡不了。冲喜就是比较特殊的一种,谁家里要是接二连三遇到大的倒霉事,一般会选择“冲喜”,就是借助一种喜庆的活动来驱赶霉运。这种事在农民心里分量很重,一般都会大张旗鼓地进行。 半年前的猪肉是八块一斤,转眼的功夫就涨到十三元一斤,村里头脑好的就开始琢磨养猪这档子事。村会计是最先吃到螃蟹的人,难怪,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家腾出了几大间老房子,风风火火地养了几十头猪,行情不错,成品猪被商贩一抢而空,甚至预先交定金,把下一茬成品猪都包了。 这年头什么都不好说,别看村会计生意红红火火,家里却是祸不单行,猪圈里的小猪接二连三的暴毙而亡,兽医看不出病因,检疫站派人解剖化验也是不了了之。死猪一般会便宜卖给一些小商贩,尽可能降低损失,但会计家的死猪没人要,为啥?据说那肉里都是青紫的淤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恶心的尸臭味,刚死的猪体温还没冷下来,竟然发臭了?你说说,这样的肉你敢买吗? 如果说死猪的事令会计焦头烂额,那么他儿子祸从天降的车祸就是晴天霹雳了。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竟然自己开车把自己撞死了,这就是邪门。村里有个会算卦的老太太说,赶紧冲喜吧。趁人刚走,赶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方。甭管年龄合不合适,只要没婚育也刚走就成。 会计在邻村人脉广,很快就打探到隔河的一村家刚死了闺女,听说是个大学生,失恋想不开就喝了农药,也是二十岁,最巧合的是同一天死亡。 双方家长一碰头就同意了,但女方家不想矮了身份,说必须按照活人的婚礼隆重举行,“万里挑一”,“三金四银”一样都不能少,会计一一满足,就想着赶紧冲喜,热热闹闹给儿子办一场婚事,也是一举两得。 又是吹吹吹打打,我回家一个来月净是看热闹了,而且荤素搭配——黑白喜事全乎了。大家兵分两路,各自站街两边看热闹。会计雇了七八辆轿车把女方代表家属都接到村子,手里端着香烟和喜糖,见人就给说,儿子新婚大喜,乡亲们吃喜糖。 村民善良,接过烟糖连说,大喜,大喜。但没一个提“早生贵子”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村头百万响的“落地红”顿时噼啪作响,青白青白的硝烟腾起了老高一团,九个缠着红绸缎的铜炮连响“九响”,年轻男女“代表”各端一个遗像,学着新郎新娘的步伐,明明愁眉苦脸还得强装笑颜,真难为他们了,不是至亲关系,谁干这事,外人你给多少钱人家也不干。 遗像的相框也用红绸缎搭着边,黑白遗像倒觉得喜庆了。 空中飞舞着一拨接一拨的金色碎纸花,弄得飘飘洒洒,一片欢声笑语。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新郎新娘的眼睛好像挂着一些水痕,也有可能大清早挂的雾珠子。 新娘新郎的三叩九拜全部由代表来完成,会计和女方父母高高在上坐着,笑中有泪。 但最后却不能立即入洞房。老人说,鬼有好坏,冤鬼只是找人伸冤,一般不会害人,怨鬼可就不同了,心生怨恨而死,见谁害谁,一个都甭跑。 新娘是怨魂,新郎是冤魂,二者还必须做一场道家法事后才能入洞房,这叫“平乱”。道士在乡下很吃香,丧事一般要请道士到停尸房“观灯”,喜事也能沾上边,请道士做些祈福平安法事。 在街头搭了一个临时戏台,简单布置一下就是道场了。 我和村民围着戏台看道士做法,一条标语“伸冤平怨”格外醒目。难怪道士吃香喝辣的,这宣传的功夫敢情一点都没落下。 铺着黄布的长形桌子上,摆放着新娘新郎的遗像,前面放一铜质香盆,三柱香冒着青烟;周围摆着一对招魂铃,一把桃木剑,一沓符箓,一瓷杯白米,一碗鸡血和一个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道士三十多岁,据说是老道士的徒弟,因为主顾太多,就派他到村里来了。我心里有了怪怪的感觉,心想,可能要坏事了。新郎的冤魂还好说点,只要答应给伸冤惩凶,一般道士基本上就能送走冤魂,这类魂魄一般不伤人。可是新娘的怨魂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类魂魄戾气太重,一旦安抚不好,就可能反噬伤人,修为高深的道士利用念力才能有点把握。 我伤势依然很重,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我画符的能力还在,怨魂的安抚需要一种道派失传的符箓。事不宜迟,我匆匆赶会老爷爷的住处,百宝囊里拈出一张“金色符簶”。民间适用的符箓主要是黄色,对于普通法事,黄纸符箓足矣。金银符箓属于高级别的那一种,一般道士修为不深,基本上驾驭不了。 我闭着眼睛,凝神屏气地擎着朱砂笔,抓住时机后猛然展开双眼,执笔狂书,一道金纸符箓大功告成。以前练过书法,那个有迹可循,这个画符靠的全是“念力”,也就是感应,铁钩银划的符号,其实那就是人体和灵魂合一的精华。 当我再次返回道场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不堪。道士翻滚在道场之上,浑身泥土,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新娘怨魂没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恰到好处地教训了一下。围观的群众发现没什么性命之忧,反而慢慢聚拢围观起来。 气场很大,上空已经盘旋成一团黑雾,几杆招魂幡被推倒在地,一个个地东倒西歪。道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或许不堪忍受鬼魂的凌辱吧,突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举着桃木剑,怒发冲冠地念着咒语,随即咬破舌尖,将一口血液喷洒到桃木剑上,据说这是两败俱伤的玩法,不是迫不得已,一般道士不会使用,看来他是急眼了。 我来不及阻止。道士发了疯一样冲向新娘的遗像,看他的架势想摧毁魂魄的老巢。还是修为不深,要是老道士在场一定不会如此激怒对方,要知道怨魂的力量就是愤怒,它要是发起疯来,那可是人间地狱。 果然,凌空的乌云团射出一道雷电劈了下来,道士手中的桃木剑还未来得及挥舞就生生折断,整个人被凌空摔了出去,雷电来势强劲,将道士脚下的石板劈开很深的一道口子。道士这才知道利害,后悔刚才的莽撞行为。但什么都晚了,新娘恼怒之下已经大开杀戒,看不见的一双手竟然将道士的躯体抓得体无完肤,猫捉耗子,这是想玩够了再痛下杀手的意思。 我此时必须出手,不能眼睁睁看着再葬送一条人命。我只能像皮球一样滚上道场,这样可以增加速度,又可以躲避雷击,新娘并没有及时察觉到我,她将我当作了一个不慎闯入的普通村民,直到我将“金纸符箓”贴在她遗像的时候,新娘怨魂才意识到一场可怕的灾难。 新娘遗像的玻璃罩“咔嚓”一声碎裂了,像是冒出一股漆黑的黑烟,扭曲着化为人形,当空响起一阵尖锐的女人嘶鸣,全场的人都感到巨大的压力,满身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算是她的最后一击吧,我被一股狂风卷起来,道场上的东西一股脑砸伤我的身体,没有什么抵抗力,身体被砸得疼痛难忍,感觉魂魄就要溜出躯体。 “啪”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差点昏死过去,全凭着一口气爬出了道场,然后从台子上掉进了人群里,幸好被好心人接住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新娘怨魂找不到我,就迁怒于群众,狂风四起,大家被吹得东倒西歪,有得干脆卷到半空,然后重重摔落,哀嚎声不断,估计伤了不少人。 生死关头,突然风平浪静,大家跌跌撞撞爬起来,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乌云和黑烟一股脑地被吸进遗像,金纸符箓的特殊字符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金光耀眼,而且一圈一圈得发射着刺目金光。 吸干净了,金纸符箓才恢复原状。一切烟消云散,零乱的道场似乎告诉大家刚才是多么的混乱。 群众中忽然散开一道口子,一个老道士行色匆匆地跑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时目瞪口呆,发现徒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更是颇感意外,嘴里连说不可能,想象中,徒弟早就一命呜呼了,直到老道士看到新娘遗像上的那张金纸符箓,这才明白了一切。 我和受伤的群众坐在地上休息。 老道士指着人群对徒弟说,磕个头吧,人肯定还未离开。人家救了你性命,却不愿透露身份,也一定有苦衷。 徒弟毫不迟疑地磕了三个响头,毕竟这是救命之恩。老道士很有经验,虽然怨魂和冤魂已经被封住了,但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二人又联袂补了一场法事,把双方主家送来的“金银财宝”等物件全部烧了当陪葬。 新郎新娘的父母来了,或许听说法师做的不太平,二人脸色都不好看。老道士说,郎才女貌,这段婚姻已算美满。今夜洞房花烛后,一大早要早点火化——记住一大早。夫妻同穴,这些就不用我多交代你们了。 双方主家唯唯诺诺,他们巴不得早点结束这段波诡云谲的阴婚,要是因为这个弄出点死伤来,可就惹大祸了。 9.第9章 祠堂抓黄皮子 村庄基本都是依河傍水而建,根据堪舆学中藏风聚水的要求,村里的死人大多埋葬在河道的拐弯处,而且尽量靠着山跟的地方,经年累月,这一片坟场已是远近闻名,很多临近村落也纷纷迁坟于此。 乡下河道没有堤坝,一到夏天汛期,河水一准泛滥,树林边的一些坟丘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很多尸骨被巨大的水流给冲走,直到河水慢慢地褪去,人们才去收拾未被冲走的残骨,没有记号,谁也不知道谁家的,大家一合计就将尸骨统一埋葬,上面建造一个祠堂,凡是找不到尸骸的人家,每到清明节都可以前来烧纸扫墓。 以前村里出资专门请了一个孤寡老头看祠堂,可是这个老头偏偏是个酒鬼,经常酩酊大醉,一些买不起坟地的人总是偷偷地将一些令牌和骨灰放在里面,以便在公开祭祀的的时候能够沾点人气。老头去世后,再也没人愿意去看守,村委会干脆用一把铁锁拴上了门,清明时节前来祭拜的乡亲只好在门外烧点纸钱,再也没人进过堂祠。 秋风萧瑟,乡下的空气真得比北京好。 村里的大喇叭一反往常,忽然大清早急促地响起来,李书记气急败坏,语气显得不无焦虑喊道:“村民注意了,村民注意了,近期我村连续出现夜晚丢鸡状况,行为恶劣。请大家务必做好防盗准备,请村民们自愿报名参加村街道的巡防,杜绝偷鸡行为。” 我刚洗完脸,一听广播大惊失色,村里最近不太平,难道又出现不干净东西了?为了乡亲们的安全,我决定报名参加夜间巡防,如果真是脏东西祸害老百姓,我至少还能为民除害,手无寸铁的乡亲一点都指望不上。 李书记首先表扬我说,北京的大学生就是素质高。忽然语气凝重说,秋天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发现什么不对劲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能躲就躲,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 我连连点头答应,正好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前来报名,加上我一共五个人。主要负责从零时到凌晨五点半这一段时间的巡防,书记叮嘱大家巡防时间内不得脱岗和擅离职守,要是村民再丢了鸡,谁脸上也不好看。 村里的街道分为东南西北四条主干道,一千多户的人家住房比较密集,五个人说说笑笑,五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天晚上没出现任何异常情况。但大清早就有几家村民相继到村委会报案,说是昨晚鸡舍的鸡又少了好几只。 不能不说这事挺邪门,五个人扪心自问整宿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小偷竟然眼皮底下偷走了鸡,要是一家丢了还算百密一疏,可是好几家都丢了几只,这个窟窿可算有点大了。 李书记详细问了一下几个村民丢鸡的经过,然后组织我们五个人开了秘密会议。书记本来满脸质疑,但我们五个人异口同声且信誓旦旦后,他一度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排除了人为偷盗,那么又是什么东西偷鸡呢?于是大家一致认为可能是黄鼠狼所为。李书记摇了摇头说,不太可能。以前村里没发生黄鼠狼偷鸡。 我不了解村里的具体情况,说话也比较前卫。说,会不会是今年刚来了一窝黄鼠狼呢?都长着腿,保不齐外来的。 书记和其他人一听有道理。都咬牙切齿要抓黄鼠狼替村民报仇。 我提建议说,这个不太靠铺,黄鼠狼行动敏捷,刚发现行踪,就会警觉而逃窜;诱捕虽然可行,但代价过于昂贵,往往抓住一只黄鼠狼,它会咬死几只鸡,损失严重的还是村民。 几个人将期待的眼神投向我,尤其李书记尤为热切地说,小赖,你是读过书的人,看看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没? 我说有倒是有,就是“顺藤摸瓜”。只要盯住黄鼠狼的行踪,我们就能找到它的巢穴。把老窝给端了不是更省事吗? 热烈的掌声四起,大家一致同意我的意见。找到丢失家鸡次数最多的村民一商量,一拍即合。当天夜里我们和书记一共六个人开始在周围蹲点。直到下半夜两点来钟,一只个头硕大的黄鼠狼窜到墙头上,观察了几分钟后溜进了鸡舍,里面一阵子挣扎就再无动静,过了半晌,它才从鸡舍里臃肿地爬出来,虽说吃饱了有点笨拙,但它窜墙的速度依然惊人,悄无声息,但跑到野地里或许觉得安全了,反而跑得到不快,这正好为我们追踪创造了条件。 不敢跟得太紧,大老远看到黄鼠狼沿着河边跑到了祠堂,屋顶有一个风洞,这家伙从这里面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几个人担心黄鼠狼来个狡兔三窟,我们足足在外面等候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无误后,六个人才原路返回村里。 夜间是它们的天下,白天就是它们的死期。 怕个别村民意气用事,书记决定还是由我们六个人发动“捣窝”行动,弄了一杆土枪,将黄豆大的钢珠子填得满满的,这一枪放出去,十个黄鼠狼都得回姥姥家。 防止惊动的黄鼠狼从风洞口跑出来,我们事先用东西给堵住了。祠堂的锁早就锈死了,书记手里的钥匙就是一把废铁,捯饬半天就是捅不开。 铁锁是被撬开的。铁门开启的瞬间,六七只黄鼠狼夺门而出,我们的土枪火花四射,这些家伙全部命中,有几个挣扎半死的,黄鼠狼和狐狸差不多都有九条命,这些东西还爱装死,死的活的都被几个村民活活摔死了好几遍,。 担心屋内还藏有黄鼠狼崽子,斩草除根,我们大着胆子进到祠堂。 里面散发着发霉的味道,黑白遗像散落了一地,形形色色的骨灰盒东一个西一个,摆放得很狼藉。虽说大白天的,六个人也是胆战心惊。 我心想黄鼠狼真会给自己找窝,藏在这么一个地,要不是仗着人多,谁敢到这个地方来? 祠堂没有窗户,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着书记手里的一只手电筒,电池用了很久了,灯光微微发黄。光亮顺着墙壁逐寸移动,令牌、骨灰盒、遗像、老鼠……确实有点瘆人,几个人情不自禁挤在了一起,算是相互告慰吧。有个人舌头打着卷说,反正——黄鼠狼给打死了几只,小崽子——成不了气候,我们还是回——吧? 不知道黑暗中被谁拍了一脑袋,刚才说话这人吓得连声喊妈,要不是被大家伙死死拉着手,这家伙早就逃之夭夭了。弄点小插曲,大家笑得有点开心,阴影才慢慢淡了些。 “咔嚓”一声脆香,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书记的手电迅速一晃,虽然手有点抖,但基本还能看清方向,原来是屋顶一个骨灰盒的玻璃罩碎了。一张发白的黑白照片像一页纸片般忽忽悠悠飘落了下来,手电筒的光亮紧紧盯着它落下来,原来是一张三十多岁的女同志遗像,本来是固定在玻璃上的,碎了就只能飘落外面。穿一身军绿衣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有精神,脖子上很自然地盘着两条乌黑油光的大辫子,微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真得很漂亮,可惜英年早逝。 本来没什么,可是此时此地,心突然抓闹起来,落针可闻的死寂里,大家彼此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声。这个时候谁要嚷着跑,我会毫不迟疑得跟着。 “血!”不知谁这么喊了这么一嗓子。女同志照片竟然有了变化,好像眼睛下边有血的痕迹,刚才明明是没有的! 不怕鬼吓人,就怕人吓人,大家嗓子眼都快冒出来了。 书记的脚跟都有点发软,看意思想着退回去。我说,别害怕,这是偶然现象。照片本来是被玻璃封闭的,裸露空气中,颜色就开始瞬间褪色,于是恰好看到了“血迹”。 大家将信将疑,仔细观察起来,果然一会功夫,这张照片就变成灰白色,清晰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漂亮的姑娘像是一枝凋落的花朵,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容貌。 乡下人都挺倔的,几个人的腿肚子都在打着波浪鼓。刚进门哪会谁害怕,那是胆小,现在谁要是再提害怕两个字,就算怂,老爷们好面子,谁打死都不会说怕字,这要是说出去,就连村里的妇女都瞧不起。所以,尽管个顶个怕得要死,但没有一个领头落荒而逃。 脚下踩着枯树枝,偶尔咯嘣一下不小心踩碎一根骨头,大家的心都赶着鼓点,“咕咚咕咚”上下起伏,这个祠堂闷得喘不上气来,我满头冒着汗。 最里面靠墙摆着一个奇大无比的香案,上面除了数不清的令牌和骨灰盒外,再也找不出多余的东西。香案铺了一层漆黑的油纸,很大一块挡住了桌肚子。 顺着手电光,我轻轻地翻开耷拉着油纸,其他几个人凝神屏气,害怕得大气不敢喘一声。随着油纸一点一点地上撩,里面裸露出一个冒着冷气的大洞,同时挤下去俩人绝对不成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黄鼠狼洞穴? 看着不像,但又实在找不出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这个洞不大像黄鼠狼打的洞,看起来更像一个陷阱。 我大着胆子,趴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下去,果然冷艘艘得深不见底,里面忽然刮起了风,油纸情不自禁地随风荡起来。我们确实害怕了,于是摆着手相互示意,然后悄悄退了出来。 10.第10章 地宫蟒蛇 李书记皱紧了眉头,思索一会说,这绝对不是一个黄皮子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洞不是一年半载能建成的。老书记退休前曾跟我说过一件事,咱这个村是元末明初创建的,听说清代出过一个大官,死时在村里建了一处墓穴,担心被盗,墓穴位置根本无人知晓,而且当时还发生了一件怪事,邻村的十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书记还说,那个大官墓葬旁有一个藏宝洞,就在坟场附近,据说一个放羊的孩童看见过,事后,孩子和羊群都人间蒸发,从此无人考证真实性。 我说,洞穴也在坟场附近,洞口铺的青砖古老考究,似乎跟传说不谋而合,你们说这个洞穴会不会是那个藏宝洞呢? 有年龄大点的村民附和说,俺也听说过,还曾经和几个胆大的村民寻找过,但都空手而归。俺看这个祠堂洞穴差不离。 书记是有头脑的人,按理说这么一件大事,怎么也得回去好好琢磨。但他似乎下了一个唐突的决定说,消息一旦传出去,容易引起村民骚乱,甚至有人会见财起意,偷偷前来捣乱。不如趁现在,我们几个索性下去一探究竟。真要是藏宝洞,冒冒风险也值了。 一听说要进藏宝洞,几个人都是精神一振,虽然心里各怀鬼胎,但在书记的号召之下大家觉得师出有名,即使出了什么差错,书记这么大的领导还能顶得住。 我们站在原地看守祠堂,书记一个人回家带着绳索、刀具和油灯之类的用品,怕手电断电,又返回去拿回几节新电池,以备不时之需,好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第二次返回祠堂,大家伙不像原先那样害怕了。将绳索一头捆绑在香案腿上,书记一马当先垂了下去,到底,晃动了几下绳索,得到信号后,我们五个人挨个落下去,最后一个人是我,为了担心外人闯入祠堂,我把门从里面关上,怕有意外跑不出去,只是简单掩上门而已。 洞穴下面很像一个地窖,因为里面挖了很大一个空间。靠着墙跟堆放着一些烂地瓜,有些年月了,脱水都成干了。就在大家伙无比失望之余,墙壁一个碗大的窟窿引起了我的注意,里面往外不停地冒着一股白气,地窖暖和,窟窿内温度偏底,二者形成温差,所以才形成白气,高度气压使空气对流形成风,这就是为什么感到洞口冷艘艘的原因。 我使劲把拉一下那个窟窿,因为人为用青石灰涂抹的痕迹很明显。我说,这是后人故意涂了一层青石灰,没想到被老鼠或者黄鼠狼打了个洞,于是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如不出意外,这里面一定暗藏玄机。 一听还有戏,无精打采的几个人顿时来了兴致。已经有人开始用钢钎子将窟窿一点一点扩大,青石灰很松散,像是被人匆匆忙忙糊上去的,不大工夫就露出了一个大洞。他们几个迫不及待地想进去寻宝,但都被我给制止了。 我说你们不要命了,没学问,这个窟窿刚打开,里面多有害气体,就这么进去,别说拿不到宝藏,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 村里年年都修塌方的地窖,有经验的农民会先垂下一个篮子,只要里面的油灯不灭,人下去一般没事,要是很快就灭掉了,那就要等上半天再下去。以前有几个文盲因为不具备常识,结果死在了地窖里面。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光景,里面涌出的白雾变得越来越稀薄,我将书记带着的油灯点燃了,放在洞口,过半晌,油灯没灭掉。我说,行了,里面已经有呼吸的氧气了。 爬了十几米,借着手电筒,地上零散着一些细骨头,李书记捡起来,就看了一眼说,这就是鸡骨头,黄鼠狼将鸡塞这里面是什么意思?黄鼠狼不吃死鸡,这是众所周知的。看这些骨头的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的。 鸡骨下面有些像土一样的东西,我摸了一把凑在鼻子上闻了闻,我说,这是动物的粪便,还有一点臊腥味,鸡骨不是被啃食的,而是被排泄出来的。什么动物能连整只鸡吞下肚子? 语出惊人,几个人立刻警觉起来。黄鼠狼爱鸡如命,却心甘情愿地将到嘴的肉奉献出来,那么这个怪物的权威一定凌驾于它们之上。晃了一下手电筒,洞壁油光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得。 我们停下脚步,这个时候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迎面扑来阵阵冷风。我不断摸索着墙壁,手指恰好碰到一片玻璃似得硬东西,凑近灯光一看,赫然是一片蛇鳞。我突然大喊一声“巨蛇!黄鼠狼供奉的鸡是被蛇吃的。” 几个一听是巨蛇,都催着赶紧退回去。我说来不及了,巨蛇已经闻到我们的味道,之所以不肯雷霆一击,就是怕我们仓皇逃跑而漏网,它想慢慢地接近而一网打尽。如果此时逃走,巨蛇一定会紧追不舍,它的速度快过我们,最后还是逃脱不了毒手。 李书记急得一鼻子冷汗,说,进退两难,小赖你点子多,赶紧救救大家。 我说,巨蛇能把洞壁蹭得油光发亮,说明它的躯体刚好贴着墙壁爬行。蛇鳞是顺着蛇头的,洞穴窄,它一般都是爬出去再爬进来,如果巨蛇半途想倒回去,蛇鳞就会张开,容易卡住自己,而且越挣扎越紧。所以蛇都是只进不退。如果我们事先在墙壁插上匕首,巨蛇自己就会活剥自己。 李书记和其他人都将刀把子插进墙壁,将锋利的刀刃露在外面,刚准备妥当,我们已经能看见两个大灯笼一闪一闪地朝我们走来,扑面而来的巨风不断掀开我们的衣服,纽扣纷纷脱落。 我心想,漆黑的洞穴生物最怕的就是火光,只可惜狂风中无法燃火。 看着差不多了,我大喝一声“快跑!”,大家不约而同的跑向来时的洞口,巨蛇感觉到了逃跑的脚步,果然速度惊人地冲过来,一股巨风将我们六个吹倒在地,然后像西瓜般滚了出去,我前脚刚离开洞口,巨大的风力就将洞口的石头裂开了,李书记他们跟在后面,被潮水般的血水推了出来,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我们被泡在血水里,半天没反过神来。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变成了血人。洞口还有渗水地沟类的设计,不大功夫,血水流得一干二净。这些血都是巨蛇的,想必被插在墙壁的刀子开膛破肚了,否则流不了这么多血。 猫着腰,几个人再次爬了进去。巨蛇果然被切割的四分五裂,就连蛇头都被劈了两半。齐心合力将蛇的尸体搬出去,然后再返回来。 拐了好几道弯,里面还是一个大一点的洞子,墙壁用青砖砌了一道墙。中间是一扇单页石门。 墙壁有灯碗,里面是黑色的糕状物,书记试着点上灯芯,竟然慢慢亮了起来。本来凝固的东西忽然流动了,慢慢变成油类液体。大家唏嘘成奇,上百年的灯还能点着,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还有这稀罕事?墙壁上有文字记载,大概说这是一个大官的墓穴地宫,简单记载了他的一些丰功伟绩。 书记不无兴奋地说,这就是传说的藏宝洞了,宝藏和棺材藏在这个地宫里,上面盖一座祠堂掩人耳目,不能不说手段高明,打开这扇石门,或许就是堆满地的金银财宝。 我试着推动这个石门,纹丝不动。六个人一起用力,这个石门像是凝固在墙上,连一丝晃动的希望都没有。 我想了一下,突然说,别推了,这样干一辈子都弄不开。我看过一些考古墓穴的纪实报道,这青灰色的砖墙很像是清代烧制的。清代墓穴和地宫大多采用滚轴石门,这类石门关闭后,从外面是打不开的,据说只能从里面拉开。 大家听了心都凉了半截,眼瞅着宝藏近在咫尺,却只能望洋兴叹。他们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彼此长吁短叹。 我四处拍打着墙壁,太结实了,如果想把墙壁弄个洞子是不可能了,再说地宫内敢明目张胆地砌墙,那就是告诉你别打墙的注意。 如果生生地把墙凿穿,里面的机关也就启动了,密闭空间的杀手锏莫过于流动的沙子和藏水,瞬间就能夺走几个人的性命。 石门更厚实,粗略估计至少两吨重,石门顶部顺着慢慢地往下摸索,摸到底部竟然掉落了一些沙粒,百年石门掉落一些沙粒和灰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细心的我不以为然。 再使劲抠了几下,一条长长的门缝赫然入目,我的眼睛为之一亮,果然不出所料。 大家看到我顺着石门底部不断地抠出砂子,都感到好奇围了上来。李书记大惑不解说,抠它有什么用,即使开了一条缝隙,我们六个人总不能像老鼠一样钻进去吧。 我笑着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地宫的建造一般不是为一个人而建,主人先死了,老婆也得埋进来,甚至子孙。底端门缝就是巧妙所在。地宫不再使用石门的时候,家人会把这条缝隙隐藏起来,所以从外表看,完美的什么都是无懈可击,但因为跟地面不是整体,时间久了,这条缝隙就会松散,散落的砂子泄了天机。 道理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了。几个人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缝隙不是很大,但足够伸进去一根拇指粗的钢筋,捅着钢钎子,摸索到一个球状物体,我使劲顶着往里推,石球下面是一个带凹槽的槽子,球每滚动一下,槽子的格子就会跳一下,石门就会随之开一点,如此费了半天工夫,石门已经开了一个大缝,我的身材不胖,扁着身子倒是能挤进去,门后果然跟预想的一模一样,直接将石球挪到最后一格,外面几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 11.第11章 墓室鬼尸 当手电筒打出几束亮光的时候,几个人齐声惊呼起来,忍不住齐刷刷后退一大步。 这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墓室。布局让人大跌眼镜而且肝胆欲裂,地面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铜钱,金元宝和银元宝都用麻绳串起来“挂”在墙壁上,金银相间,倒显得墓室金碧辉煌。 中央是一个青砖砌的祭台,上面摆放着一个黒木棺椁,正面一个大大的“寿”字格外醒目。漆面崭新如镜,反射着墓室内的珠光宝气和阴森鬼气。 棺材四周却悬挂着十几具形态各异的尸体,从墓室顶端垂下一些钢筋钩子,每个钩子都是从尸体的脑袋穿过去,面向巨棺,所以看不到面目,只能看到尸体的诡异背影,令人心底泛着一股寒气。 清朝距今一百多年了,按理说这些悬挂的尸体早就腐烂了,但它们的身体轮廓却栩栩如生,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们穿着的衣服竟然色彩鲜艳,红的红,紫的紫,绿的绿,白的白……像是刚下葬一样。 我们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惨不忍睹的活人殉葬!清代好像严令禁止的,难道就是因为在偏远的村落?当官的觉得天高皇帝远才弄这么一个血腥淋漓的地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家似乎能听到一阵子悲悲戚戚的哭声,声音哽咽幽怨,忽东忽西,细若游丝,但真真切切。 人死后紧追慢赶,基本上都能走过奈何桥而赶上投胎,但一些冤魂却不甘心离去,经常围绕坟墓和尸体哭诉,所以有人时常听到夜半鬼哭;还有一些死人的魂魄被邪恶之人利用,鬼魂四处游荡,除非控制之人死了,否则这些鬼永世不能翻身。 难道这是冤鬼的哭泣?等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异样,或许心理作用,看来只是一些吓人的尸体而已。 李书记脸色煞白说,谁都别惊慌,怎么说也是六条汉子,怕个球?但这么诡异,我觉得不太寻常,墓室是死人重地,至少还隐藏着见不得人的杀人机关和陷阱,最好都别乱走动。 书记就是书记,三言两语就控制了场面,村民以他马首是瞻,居然个个视死如归,甚至个个英雄豪气。我有点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也难为书记了,这个时候大家要是慌不择路,估计谁也活不了。 尸体都是面向棺椁的,有点众星捧月的味道。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椁,棺椁内突然传来一阵子“劈里啪啦”的踢门声,虽然很轻但是很急,紧接着墓室里飘起了一层层浓浓的烟雾,好像戏台子的布景前奏,袅袅烟雾中传来女人唱起韵味十足的京剧,“呜唔呀呀”的唱腔有板有眼,如落盘滚珠。 不知道什么机关控制,悬挂的尸体像是大风车般旋转起来,伴随着一阵夺人心魄的铜铃声。我们这才看清尸体脖子上都系着一个招魂铃,叮铃铃响成一片。 肢体有序摆动,像是空中跳舞,而且个个舞姿不凡。感觉是看一场现实版“鬼脸”幻灯片,喜怒哀乐,每一张脸都是表情细腻丰富的,而且绝不雷同,很难想象墓室主人是如何做到的。吊死鬼,脖子一道血红,胸垂一截红舌头,一甩一甩的;冤死鬼,乱发披肩,面目狰狞,歪鼻斜嘴,一对眼珠子都要突出来;喝毒药死的,七窍流血,满脸诡异,面容凄惨;活剥人皮的,五官变形的像是秋天的桔子皮,裸露的皮肉带着血筋,全身抽搐一团;点天灯的,枯瘦如柴,五官移位,肚子留着一棵碗大的灯芯,就剩下皮包骨头:有几个年轻女尸体,宽衣长袖,穿着同样的绣花鞋,有目无珠,空空洞洞的,半张合着嘴,怀疑就是她们在唱京剧。 几个人都有点吓傻了,惊魂未定之时,谁也没看听到棺椁盖子自行滑开了,像是吓人的骷髅玩具,里面弹簧似地冒出一个丑恶的骷髅,嘴里“呼啦”吐着一堆活蹦乱跳的老鼠,像是人喝醉酒呕吐一样。眼眶子同时窜出两条吐着信子的小红蛇,凌厉地吐着红色的芯子。尸体双手平举于胸,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一只老鼠战战兢兢地刚从骷髅嘴里探出头来,蹲在左眼眶的一条红蛇一口咬住老鼠头,老鼠挣扎几下就不动了,骷髅坐享其成,一张嘴就把半死不活的老鼠吞下肚子,另一条红蛇饥不择食,偷偷一口吞掉一整只老鼠,骷髅大概有点生气,咆哮一声,这条红蛇恐惧之下,竟然将吞下去的老鼠生生吐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扔到主人嘴里。 这一条完整的生物链,蛇和骷髅吃老鼠赖以生存。 棺材里唧唧咋咋一阵嘈杂,争先恐后地爬出几十条的黄鼠狼,纷纷窜到悬挂的尸体上,像猫一样对着我们龇牙咧嘴。 六个人目睹于此,已经魂飞魄散。 鬼尸出棺,群魔乱舞,蛇鼠一窝,黄鼠狼当道,这到底是人间地狱还是动物世界?狭小的空间突然变得拥挤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我是最清醒的,忽然大喝一声“快跑”!声音振耳发聩,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音量分贝,这可能是极限了。声音犹如晴天霹雳,突如其来,鬼尸和动物被我吓了一跳,它们都弄不明白人类还有如此恐怖的声音。 大家这才把丢失的魂魄找回来,像是落荒而逃的老鼠般拼命往回跑,寂静的墓道里骤然回响起零乱的脚步声。 石门是没时间关不上了,墓道太窄,大家肯定不能一下子都逃走,我和李书记还是挺负责任的,死死把守在石门外。书记虽然一介书生,可是手里端着一把菜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一点都不含糊。我虽然情急慌乱,但毕竟是青乌传人,危急关头至少知道什么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我手里端着一盏油灯,当第一个尸体飘到门前的时候,还没等书记挥起菜刀,我把油灯狠狠地摔了过去,划着一溜焰火,这个青瓷油灯碎裂在鬼尸身上,干柴遇烈火,只听一阵“吱吱呀”乱叫,它烧起了熊熊大火,像是纸人被烧焦,火光中吱吱冒着青烟。 方法很有效,也很有震慑力。骷髅鬼王在里面不断传出咆哮,但鬼尸不是傻子,白白送死肯定不干,不等门前尸体烧完,它们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书记丢下菜刀,赶紧取下墙壁上油灯,恰好第二个鬼尸刚露头,他劈头盖脸砸了过去,又是一顿灰飞烟灭。 我说,书记你别费那个劲了,将油灯全部抛进去,别管什么藏宝洞了,保命要紧。 一语惊醒梦中人,书记发起疯来,脱手而出的油灯,像是炮筒子射出去的炮弹。我瞧得目瞪口呆,心想,书记以前是不是当过炮手,这样的手法似乎炉火纯青。 油灯火势劲猛,一下子将里面烧成了火海。鬼尸怕火跑不出来,但黄鼠狼、老鼠和蛇却能窜出来伤人,从未见过黄鼠狼如此跟人“急眼”过,攀着墙壁,像是会飞的猫一样扑过来。 书记有点顾头不顾尾,只能挥舞着菜刀,反正砍死一个是一个。 我则举着钢钎子又捅又扎,黄鼠狼死了一大片,我们也是被咬的体无完肤,眼看着其余四个人跑没影了,我说李书记,跑吧,再不跑,这里的黄鼠狼也能把咱哥俩当点心吃了。 我当先跑了出去,书记紧随其后。但他在后面不断发出痛苦的惨叫,估计被紧追不舍的黄鼠狼咬了好几口。幸好那四个人没有抛弃我俩,我最后将书记使劲拽了出来,他屁股后面已经被黄鼠狼咬得血肉模糊。 我们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将洞口塞住,夯实了,听见里面不断出来剧烈的撞击声,估计骷髅鬼王也跟着冲出了墓室。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符箓,咬破指尖画了一张“镇鬼符”,封住了洞口,临走没忘记用血“画押”,这等于封印,除非符箓揭下来,否则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攀着绳子爬上了祠堂。堂内的骨灰、令牌落满了一地,那张大桌子也倒在了一边,估计地下震动太剧烈,祠堂首当其冲。关上铁门后,书记用钢筋拴死了。 死里逃生,但谁也不敢声张,因为当着书记的面都立了誓言,想想也是,一旦走漏风声,这个村子就住不下人了。第二天,李书记就安排了开山炸石的爆破手,将祠堂夷为平地,清理废墟后,在上面浇灌了厚厚的水泥。藏宝洞和地宫墓室依然只是一个传说,或许永远成了秘密。 12.第12章 飞钱八卦 村里再也没丢过鸡。热心的村民敲锣打鼓,给书记和我们五个人带上了大红花,南大街一百米之内全部摆上了流水席,全村老老小小吃了三天三夜。我开玩笑说,考上大学都没受到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跟书记你沾光了。 李书记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说这在以前是从未有之事,是我们跟你沾光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书记对我印象特别好,今天竟然到访,我有点受宠若惊。怕我拘束,他满脸堆满笑,旁敲侧击地说,你老爷爷以前是这个村子的福星,听说为乡里乡亲做了不少的好事情,你有没有继承他的衣钵? 我递上一杯茶水,单刀直入地笑着说,书记大人亲自登门拜访,恐怕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吧? 书记尴尬笑了笑,你这一说我还真差点忘了正事。我这个书记是镇领导安排到你们村的,我姓李,家住李家夼,离这也不远。我有个闺女叫李佳珠,在北京大学考古系,都在北京读书,以后有机会你们俩也认识认识,都是老家人算是相互照应——你危急关头能跟我并肩作战,你小子有担当,我喜欢。 李书记话说得不温不火,言外之意颇为暧昧,我听着有点别扭,心想,他急着介绍闺女,不会想将女儿嫁给我吧?乡下人起名字喜欢叫谐音,李家猪,男孩可以叫李家柱,女孩可以叫李佳珠,我估摸着李佳珠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一问才知道,敢情真是这么回事。李书记说生娃哪年,家里刚好养了一头肥猪,那年头肥猪是最值钱的家当,家人一合计,就给女娃起名“李佳珠”,言外之意就是“李家猪”的谐音。 我不好意思笑,岔开话题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过几天回北京就找她认识。 李书记一听我说得很爽快,嘴都快乐歪了。随即叮嘱道,我们这回遇到的事可不能透露半分,否则我可饶不了你。那丫头脾气不太好,一顿电话打过来,我几天都消停不了。 我说你放心,毒誓可不是随便发,那是很灵验的。但不是一个村的,她又不认识我,这年头骗子多,你闺女能信我吗?别到时候六亲不认,把我再给轰出来。 李书记想了一下说,你这个问题很及时,那丫头还真保不齐。我这有她奶奶传下来的手镯一个,虽说不值钱,但这孩子从小和奶奶有感情,你拿着这个,见你如见她奶奶。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知道不是李书记的本意。她奶奶都死了几十年了,拿我作比,这有点太那个了。心想,你丫拿手镯说事,这是有预谋的,老早就准备好了这是。 我给他的茶杯续点水,忍住笑说,李书记你的屁股好点没?长这么大没被黄鼠狼啃过腚吧? 李书记想发火但又给憋了回去,笑骂说,能不疼吗?第二天镇里开会我一直站着,老领导满脸关怀说,还是小李同志成熟了,以前开会,我屁股没碰椅子呢,这小子老早就坐下了——今天有进步。我满脸通红,实话当然不能说,只能撒谎说,进步肯定特别大,但这次真是痔疮犯了,老领导一听,脸都发绿了,咳嗽一声说,大家赶紧开会吧——小子,我跟你说,今天哪说哪了,这事到此为止。 我笑得差点把到嘴的一口茶水给喷出来,书记还是挺幽默的。 李书记转移话题说,那个祠堂被水泥磨平了,觉得太扎眼,再说闲着那块地皮弃而不用,怪可惜的,你看有没有废物利用的好点子? 我心想,瞎扯半天,这才是正题。于是接着话茬说,你老人家第二天就做主把那给“抹了”,按理说没什么不对,但你想过没有,老鼠会打洞,黄鼠狼也会,堵上这个,你能堵上另一个吗? 李书记脸色发青说,你怎么不早说?这可怎么办?水泥浇铸了,一时半会倒不至于上来,时间久了可就麻烦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书记很后怕,毕竟那些脏东西差点要了大家的命。 我说,地下的东西属于阴性,跟阳间的“阳气”是格格不入的,邪不压正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想废弃那块地方,就可以在上面种植一些含阳性高的长年生植物,比如杨树等,最好附近再安装几个路灯,阴气就会衰弱。一物降一物,下面的东西就只能永久躲藏。 李书记点头说,有道理,要是想用这块地呢? 我说这个最简单,上面盖一所学校,利用人气的“阳刚”压制土地下的“阴柔”,长年人声鼎沸,此消彼长,这些邪灵最终只能被尘封。 李书记一拍大腿根说,这不就得了?市里一个企业家想捐助我村一所小学,本来我还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安排施工队开建。对了,你什么时间走?我送送你。 我说这两天吧,呆了快两月了,有志青年总要建功立业的。李书记你就别送了,这么大一个领导,被别人看见不好意思。 李书记说反正今天你也不走,正好帮我琢磨琢磨建学校的风水,以前都是你老爷爷的专利,一代传承一代,这不是老爷子的愿望吗? 能为家乡做点什么是我辈有志青年的荣幸。我带了一些堪舆常用的工具,跟李书记踱步来到原先祠堂的地方。先以堪舆术形式派的龙、穴、砂、水、向等手段进行目测,然后结合“二十四山头”大体了解了一下祠堂的风水,古人确实很厉害,种种指标都显示,祠堂是风水中的核心。过去建祠堂的堪舆先生是个高人。 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包铜钱,不多不少恰好八枚,摒弃杂念,抓住一线时机,赶紧抛出铜钱,“天女散花”分不同的方向落到地面,根据八卦方位,每个地方我用白色粉笔画一个圆圈。 堪舆术中精确的测量工具就是罗盘了,老爷爷使用的是汉代“六任罗盘”。天干地支、八卦九宫、二十四山、阴阳五行,彼此相互比较,相互认证,最后我画出一幅草图,包括学校大门的朝向、操场、食堂、宿舍、教室、卫生间等等都包含在内。 李书记和施工队的领导看我像变戏法般忙碌半天,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前所未闻前所未见。我跟李书记刻意交代,这个祠堂的中心位置一定要立一杆高高的国旗,学生唱国歌和跑步都能遏制下面的阴气。厕所属阴,自然要远离这个区域,这二者要是弄错了,可是大凶。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开始刷牙洗漱。既然打算走,就不能拖泥带水,我仔细收拾行囊,顺手把李书记给的手镯扔进了包裹里,心想,哪天得空了,就带给李佳珠,一大男人藏着女人的东西总是不好。 走那天,李书记真来送了,看他的意思并没有太低调的意思,他说,送一个村里的大学生远行,也算是善举和壮举,我一个书记不带头干,谁还愿意跟着干? 我挺感动,心想这个李书记为人蛮正直的,有这样的人为村里办事,实乃百姓之福、乡亲之幸。 李书记眼神还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就像岳父看女婿的那种,满是慈祥和关爱。我差点掉泪,怎么说呢,父母一样的恩德吧。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疾步窜进到市里的客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李书记原地站着依然没有动的意思。 到北京的火车票不好买,只买了一张站票。 13.第13章 无人鬼座 本市还未开通快车和高铁,这列车停靠站点多,速度慢,老听说快要提速了,几年了还一直是个传说。 秋天入学高峰期,人满为患,车箱里挤得满满的。我是无座车票,只能打游击般来回穿梭,看能不能赶上好运气,捡一个提前下站乘客的座位。 运气不太好,站了好几个小时,腿麻得不行。总算有救了,第四节车厢靠厕所的位置有一个空位,但上面落了很多尘土,靠窗玻璃上贴了一行红字“严禁坐人”,时间太久了,字迹都花了,乍眼一看像斑斑血迹,有点瘆人,车座外面横着拉了一根红色的绳子,可能是遮挡乘客靠近这个座位的,但不知被谁手贱给弄断了。 座位肯定是一直空着的,刚才人多拥挤,我未及时没发现。 放下沉重的行李,我迫不及待地掀开屁股,刚想坐上去,旁边一位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及时制止了我,神神秘秘地小声说,这个座位是不能坐的,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坐这趟列车,老规矩了——千万不能坐。 对方满脸和善,不像是奸诈之辈。我屁股欠在半空“顿”了一下,随即一幅不在意的样子说,多谢提醒。没事,虽然脏了点,擦一下就干净了,人这么多,我不坐别人也得坐。我甚至以为他不怀好意,想必想把这个位子留给需要的人。 他似乎看出我的介意,本想再继续解释一番,但看到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人家欲言又止,干脆转过头独自生闷气。 我实在累得不行了,管他怎么说呢,座位不就是给人坐的吗? 掏出纸巾,我细心擦起来。落尘太厚了,还有一层淡淡的油污,倒出半瓶矿泉水,沾着水反复擦拭几遍,倒是干净多了。还有点淡淡的污渍,看起来像是永远擦不掉的血迹,但我并没有多想。 坐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有点坐不住了。来来往往的乘客无一例外地满脸惊讶,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不干净东西似的。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盯着看总是不舒服,我身子顿时有点僵硬起来,只好使劲转过头看向窗外,余光和邻坐的中老年人不经意碰在了一起,因为先前的芥蒂,目光一触即分。 还是窗外的风景好,眼不见为净,爱谁谁,只要挨到北京,我就算是熬到头了。 剩下的半瓶子矿泉水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为了喝水方便,我就开着盖子,渴了就喝一口。老火车就是差点事,晃来晃去,感觉脑袋有点发涨,一阵睡意渐渐涌上心头,眼皮子沉得不行。 矿泉水突然上下翻滚起来,像是有人故意上下摇晃一般,起先以为是火车不稳造成的,当我用手去扶的时候,瓶子根本就不听我使唤,我这才毛骨悚然起来,一下子睡意全无。旁边的人也似乎看到了这一现象,都纷纷躲瘟疫般离我远远的。但只有那个中老年人不动,他的眼神一直犹犹豫豫。 矿泉水冒完泡,变得浑浊不堪,再一阵子剧烈的摇晃,变得越发浑浊得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粘稠起来,已经能闻到空气中散发而出的血腥味。 我的水变成了血水。 车厢死一般的沉寂,很多人似乎心知肚明,但又生怕惹祸上身,所以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猝不及防,我的脖子忽然一紧,自己的双手竟然不听使唤,狠狠地捏住喉咙,除了双手,浑身上下居然动弹不得,鬼压床的感觉。 十指并拢,像极了一把力大无比的钳子,喉结一上一下来回滚动,咕噜咕噜得打着可怕的声响,心脏像是受到了沉重的压迫,呼吸急促、血脉喷张,感觉刚刚爬了一座大山而累得气喘吁吁。我不停地翻着眼珠子,已是无助地挣扎,频死一刻,我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她的嘴里正在流淌着跟矿泉水里一样的血液。 见到了鬼了,那就意味着我离死仅是一步之遥,迷迷糊糊中我想起了我的老爷爷,他正在站在奈何桥上,挥手向我召唤,“来了,天宁你来了。” 意识逐渐模糊,没人理会我的乞求,尽管大家都在认真看着这一切,没人怜悯,没有感情,个个无动于衷。 中老年人突然使劲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下手很重,这一巴掌足足使出了全力。 毫无征兆,在场的人过于意外,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我剧烈咳嗽了几声,一口浓痰被吐了出来,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我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眼神有了光泽。 中老年人行为更为诡异,满脸虔诚对着我说,饶了他吧,年轻人什么都不懂,不知者不罪,惩罚了也惩罚了,罪不至死,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短暂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大概的情形,中老年人这是在替我求情。 桌子上的血水不但没有静止,反而变本加厉地沸腾起来,大量的血珠子喷出瓶口,溅得到处都是,我这才明白那些擦不掉的污渍就是这样形成的。 中老年人大惊失色,顿时满脸绝望,看出自己今天也难以善终,弄不好也要被牵连。几乎同时,他一只手“啪啪”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另一只手则轻而易举地扭住了自己的咽喉。双脚悬空离地,他拼命地挣扎、反抗,一双恐惧而又愤怒的眼睛无奈地看着车厢的天花板,必死无疑了,因为再也没人愿意挺身而出,前来搭救。 先前我不明所以,一时大意上了这东西的道道,要不是这个中老年人锲而不舍、心存善良地想救我一命,此刻我已经魂归九天,那一身所谓的本领只能带到阴曹地府了。 “显形水”喷出那么一点,我已经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吊死鬼正附在中年人后背上,她脚跟踮着人的脚跟,身躯前后叠在一起,几乎浑然一体,说是中年人自己残害自己,还不如说女鬼在作祟。中老年人苦不堪言,依然不停地扇着耳光,一大半脸肿得像茄子,一只手死死掐住咽喉,眼瞅着快要翻了白眼。 忙不迭地掷出一张黄色的“驱鬼符”,它像老鹰一样盘旋在女鬼头顶,只要瞅准机会,就会当头落下。无奈她用中年人的手左右开弓地抵挡,这张“符箓”始终贴不上,因为驱鬼符对人没用,只有对鬼才起作用,所以女鬼越发肆无忌惮。 车厢的人只能看到“黄符”像鸟一样来回盘旋,中老年人满脸痛苦,一双手却上下翻飞,滑稽地抓那张符箓,当然最好笑得还是我,一个人“装神弄鬼”地对着中老年人伸着“剑指”,嘴皮从来没闲着“念咒语”,谁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不是俩骗子,就是两个疯子!”,有人或许觉得这是一般江湖术士的骗术,觉得没意思,顺口说了一句。 人群传来一阵子嘲弄声,有人甚至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鬼把戏。我无言以对,也说不清楚。 女吊死鬼玩性大起,竟然控制着中老年人原地跳起舞来,可怜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就那么一口气吊着。趁我一时无计可施的时候,女鬼张口喷出一口血污,猝不及防,我竟然弄得狼狈不堪,好在血液没有什么花样,否则我已经中招倒地了。 忽然想起我还藏有一条打鬼鞭,刚才被女吊死鬼气晕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宝贝的存在。 打鬼鞭快如闪电地抽了出去,威慑力的逼迫之下,中老年人被女鬼一把推开,踉踉跄跄地瘫坐在椅子上,去势如雷的一鞭也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身上,中老年人又气又急,愤怒地指着我,竟然说不话来,大概责怪我恩将仇报。 我发起呆来,没想到女鬼来了一招“脱袍让位”。我来不及解释,甩开打鬼鞭又来了一鞭。 女鬼飘起身子掠过我头顶,速度电光石火,于是第二鞭子又被她躲了过去。鬼影捉摸不定,来去飘忽,我一时很难捕捉到她。明明是锐不可当的打鬼鞭,一时竟奈何不了这个女鬼。鞭鞭落空,我累得气喘吁吁,最可气的是女鬼竟然拿着吊死的绳索勾我的脖子,有几次把我掉在空中,要不是我拼死挣扎,差点也成了吊死鬼。 中老年人气得直瞪眼,说傻小子,你就不会连着抽鞭子吗? 嘿,我这笨脑袋,鬼影快过我的鞭子,那是因为一对一,要是我对着女鬼的方向快刀斩乱麻,总会有一鞭子打上的。 我收回鞭尾,鞭身便弹出去,夹裹着尖啸声,空中开花,反复几下抽过去,“啪啪啪”三鞭子一个组合,这一次女鬼没能如愿逃脱,最后一鞭子分毫不差地抽打在她身上,冒出了一股浓重的烧灼味道,这鞭子打得不轻,但女鬼负隅顽抗,并没有逃跑的意思。 鞭梢收回来,我准备再接再厉,再来一个三鞭组合。女吊死鬼也有杀手锏,旋转身躯形成一股龙卷风,当头罩在我身上。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见,我像是被人扔进了漆黑的山洞,失去了目标,我的打鬼鞭又成了摆设。一股巨大的托力自下而上,我双脚已经缓缓离开了地面,悬挂半空,足不着地,就算我力大无比,也根本使不出力量,像极了屠夫架子上的一头羊,只要女鬼不放手,我只能任人宰割。 中老年人此时已经恢复体力,看我情形不容乐观,一把死死抱住我的双脚,他的意思想把我拽下来。鞭子属于长形兵器,打远不打近,尽管打鬼鞭威力无比,可是一旦鬼魂缠身格斗,根本施展不开。我将鞭子抛在地上,对中老年人喊道,快!用它抽我! 中年人惊愕了一下,好在能听明白我的意思,他拎着打鬼鞭“劈头盖脸”抽过来,我的脸一凉,敢情这鞭子打在我的脸上。这不怪中年人,龙卷风盘旋在我头上,不打脸的话也没地方打。 这鞭子其实正好落在女吊死鬼的后背,强弩之末的力道才落在我脸上。刺鼻的烧灼味道更大了,女鬼先前已是重伤,这次又挨了一下,估计快要形神俱灭了。 龙卷风的力道果然正在减弱,女鬼依然缠缚在我身上,死活不肯离开,想必恨我到骨头里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弄死我。 时机稍纵即逝,我连连催促,让中年人继续抽打。中老年人怔怔地看着我,始终难以下手,也不知道往哪抽,一急眼,一鞭子便抽打在我的屁股上,即使这样,鞭子的威力还是存在的,我疼得龇牙咧嘴半天。女鬼疼痛难忍,不得不放弃我的肉身,于是被扔到了地面。 顾不上疼了,趁着显形水的作用,我夺过鞭子猛然挥了过去,这一鞭子排山倒海而势不可挡,女吊死鬼根本无力承受,凄惨一声,被打得烟消云散了。 虽说好汉不跟女斗,但我不能心慈手软,不除却这个鬼魂,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其控制而掐死自己。 我疲惫地坐在原先的座位,闻讯而来的乘警简单维护了一下治安,大家这才散去。乘警尽管觉得我是在讲鬼故事,但还是半信半疑说,这个座位以前吊死过人,一个女乘客想不开,就用绳子拴在货架上,自己上吊自杀了。以后坐在这个座位的乘客莫名其妙的发疯,有的神志不清,有几个自己把自己掐个半死。我们这才封起了这个座位,这次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我们也不追究你的责任。 那个中老年人看出我不像普通人,有意跟我套近乎。人家毕竟拼死救过我,我自然心存感激,彼此寒暄亲热起来,这才得知,这个人姓田,是北大考古系的一个教授,因为参与考古浙江出土一个墓葬,前前后后往返多次,这次是要回北京开个会,火车人多嘴杂,他也是无意听说这个无人鬼座,所以才及时告诫了我,没想到我就是不听,所以才惹来祸端。而且我还第一次得知“打鬼鞭”的来历,田教授说,当年钟馗用自己的须髯亲手辫成一柄打鬼鞭,但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你手上。 不出所料,李佳珠果然是他的学生,于是彼此留了个电话,希望李佳珠能及时给我打电话。 14.第14章 鬼打墙 到了北京,我租了一间小平房。囊中羞涩,所以这个房子仅能摆下一张单人床,进门必须脱鞋,脱鞋就得上“床”,床就是两头凳子架着一扇门板,躺下侧身还能凑合看书,睡觉绝对掉不下去,两边都是墙壁夹着,倒是很有安全感。 我挺佩服房东的,这个房子居然标价月租“二百五”,你丫一北京的,就算寸土寸金吧,也不至于弄个棺材让人住。我更佩服自己,居然为了便宜,别说棺材,就是大铁锅,只要能睡觉,照住不误。 晚上吃完饭,闲着没事,就想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北京号称不夜城,晚上像白天一样热闹,今天跟往日不太一样,马路边三三俩俩扎成一堆,躲躲藏藏了很多人,远处就能看到不少微微的火光。 我突然恍然大悟,今天是中元鬼节,七月七鬼抬头。按照平常习惯,我是会拍一下脑门来表示“糊涂”,但一股强烈的意念制止了这个行为,今天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到处都是游荡的孤魂野鬼,鬼之所以不能轻易上身,是因为活人有三把“阳火”,分别在头顶和两肩,刚才要是把脑门拍了,那不等于自己灭掉一盏灯火吗? 北漂一族拖儿带女,雷打不动地会在今天给祖辈烧点纸钱,说是保平安,也是一份孝心,也就是为什么能看到三三俩俩聚堆生火的原因。烧纸最好是黄草纸,金黄金黄的那种,烧之前用百元大钞在纸堆上“丈量”几下,阴曹地府的官爷们好糊弄,一看白花花的一堆,下面的家人脸上有面。烧纸的位置一般选择路边和岔口,地面画一个圆圈,将纸堆圈起来,西北角放一个小口子,方便已故家人前来取钱。报上亲人的名字,嘴里最后念叨:敬请把守关津、渡口的官爷一路放行。 我一边走一边看,夜晚的马路因为鬼节烧纸竟然壮观起来,一个黄毛老外女人拉着丈夫说,look,中国人在马路上烧烤,我俩过去尝尝。 我又是叹息又是好笑。心想,外国人啊,烧烤你是吃不上了,给你烤片黄纸能吃不?没准你会翘起大拇指来一句“verygood” 路过一家超时,我也买了一些冥纸,知道老爷爷爱喝酒,也买了一瓶。钱包里最大面值就是一张五十元的,不管怎的,还是在纸堆上反复摁压,冥币不经花,还是咱这人民币实惠,希望老爷爷也能有面子,穷学生没办法,我说老爷爷你别嫌弃,孙子以后给你弄点大的钞票花花,什么美元、欧元、英镑什么的,让老人家也开开洋荤。 用小棍子翻腾着燃烧的冥纸,我把整瓶的白酒都到出来,我说老爷爷你慢慢喝,这白酒比老家的米酒有劲,别喝醉了……絮絮叨叨了半体,一抹脸颊竟然冰凉一片,刚才不知不觉间流泪了。 烧完纸,我开始压着马路散步。心情不太好,这工作的事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早点回家也睡不着,空间太小,闷得慌。阴历七月十五,一般天气都不会太好,今天还刮着风,不过这样也好,游荡的鬼魂好不容易盼了一年,趁机会多拿点纸钱没什么不好,大风一刮,纸钱满天飞,孤魂野鬼也能沾点便宜“捡落”,阴曹地府也是贫富不均,要饭的也需要温饱。 胡思乱想,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一晃就到半夜了,要不是发现一家超时关上了卷帘门,我都不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电子表显示零时刚过。我也打了一个哈欠,心想回家睡觉吧,明天早起再看看人才市场招聘会。 不知道是不是我穿的衣服少了点,感觉浑身上下冰冷的冷,我泛着嘀咕,秋天而已,怎么会这么冷?难道是我感冒了?双手紧紧搂着外衣,缩着脖子,地上的落叶翻着滚,呼拉一下盘旋起来,围着我团团打转。我自言自语说,怪不得呢,风大了。秋风吹,落叶黄,冷得半夜睡不着…… 声音嘎然而止,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心里一凉。人有本命年,午夜子时,七月十五这一天不就是我青乌传人的“本命日”吗?百宝囊不在身上,我是一个人光着出来的,关键出门前真不知道今天是鬼节。 影影绰绰,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灯都灭了。中元鬼节是鬼的节日,虽说敬鬼神而远之,但政府也是顺乎民意,过了午夜十二点就关闭路灯。没有灯光走夜路,我可就有点倒霉了,现在很后悔没早点回家。 “咪咪”我吓了一跳,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野猫。一股狂风咋然扑面而来,夹杂着尘土和几个塑料袋,我躲避不及,竟然弄得土头土脸,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嘴里进了不少沙子。低头的瞬间,我傻眼了,不偏不倚,一口唾沫毫无保留地吐在一个圆圈里,里面还有点纸灰,因为用一块砖头压着,倒没有被大风吹干净。 我心想坏事了,这家鬼怎肯罢休? 流年不利,今天接二连三遇到倒霉,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我想趁着有机会赶紧拔腿就跑,但似乎什么都晚了。 一阵狂风过后,我竟然迷失了“方向”!其实也不是方向的问题,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坟头,根本就没有路,土黄色的坟堆用土块压着散落的冥纸,破碎的招魂幡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可惜出现的不是漫天沙丘,而是阴森恐怖的鬼事。幻灯片一样,一会是不计其数的莹莹坟头,一会是白茫茫的一片墓碑,一会又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骨灰盒。送葬的灵车,披麻戴孝的人群,扬起满天冥币的道士……我使劲晃着脑袋,赶紧闭着眼睛,这叫眼不见为净,心里自我安慰说这一切都是幻想。 差不多了,当睁开眼睛一看,面前依然是鬼气森森的坟场,不同的是多了很多白衣女子在漫步跳舞,脚下烟雾缭绕,它们的舞姿美轮美奂,我竟然如痴如醉,不知道眼睛是不是花了,这些女子个个倾国倾城,一颦一笑俱能勾魂摄魄。 魂不守舍的空当,耳旁听到有人不断呼喊我的名字“赖天宁——赖天宁——赖天宁!”,我顺着方向看过去,原来牛头马面正压着老爷爷朝我走来,一条乌黑的锁链牢牢地圈在脖颈之上,他走的很急,不断的回头呼唤我,看我好不容易看到他,他大喝一声“守住三魂七魄!” 好像老爷爷话说的太多,被牛头马面狠狠压低了头,快速走过一道大门,消失不见了。 我心中一激灵,这是老爷爷拼死跑出来救我的性命啊,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回去。心生意念,我猛然大梦初醒,原来一切都是鬼玩的把戏,差一点勾走我的魂魄。 仔细辨认方向,我试着向前走一步,但脚尖已经碰到了石碑,想绕过去吧,旁边就是一个骨灰盒,那上面的小女孩的遗像真真切切,前后左右都有东西挡着,连个插脚的地都没有。 就算是悬崖峭壁,我也要跳过去。我咬着牙,闭着眼睛猛跳了一大步,心想这下总能化险为夷吧。 事实胜于雄辩,我彻底服气了,前面的石碑和旁边的小女孩骨灰盒纹丝没动过,明明跃起了一大步,落地后竟然是原地踏步,好像一个傀儡,再怎么挣扎,一举一动也是操控在别人手中。 鬼打墙!我这才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 迷雾笼罩,视线所及不会超过数米。于是我轻轻地蹲下来,一动不如一静。心想,破了鬼打墙,我就这么蹲着跳着走。 就在我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人的时候,觉得旁边也蹲着一个东西,因为有雾,我误以为是一个坟堆。余光里,那个东西分明在蠕动,我盯着一看,“妈”一声蹦起来老高,哪是什么坟堆啊,分明就是一只爬着吃馒头的女鬼。她身子却包裹着一层浓浓的白雾,光着脚趴在地上,扭过头怔怔地瞅着我,眼睛黢黑却无珠,也看不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 这个女鬼不像是恶鬼,见我惊吓过度,她反而笑了,忽然裂开血红的嘴唇“嘿嘿”笑了两声,笑得确实比鬼难看。 这个时候谁要是说“淡定”,那纯粹是扯淡。我管你什么鬼打墙,先来个百米冲刺再说,跑得速度很拉风,要是拿着秒表,我的成绩一定不错。从未如此狼狈过,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摔了多少个“狗吃屎”,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咪咪”又是那只可恶的野猫,知道是什么东西,心里反而不害怕,于是我的屁股照样坐下去。但随即弹簧般弹了起来,那个刚才吃馒头的女鬼竟然跟我眼对眼,四目相视,我这才看清她的容貌,脸上糊着一张大白纸,鼻子和嘴在上面开了俩洞,没有眉毛和耳朵,这模样已经够骇人了,但她还有模有样得凑过来闻我的鼻子,原来她看不见却能闻到我活人的气息。 结果可想而知,我像一个疯子般狂奔而去,心想再见到她一次,我还不如死了。 耳边突然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不断催促说,大哥哥,你来追我啊,就在前面呀。 我才不上当呢,于是停下了脚步,既然这个小女孩的目的就是希望我继续跑下去,那么接下来就一定有危险,越是临危不惧越要反其道而行之。脚下当然还是同一个地方,我刚才玩命地跑来跑去,只不过是绕着圈跑而已,这鬼打墙果然厉害。 我忽然想到口袋还有一个打火机,平时不抽烟,就是为了给老爷爷烧纸而临时买的,幸好没舍得扔掉。拿出打火机,我就稳住了心智,因为孤魂野鬼不但怕火,也怕光。 “噗”的一声,打火机亮了起来,黑暗犹如潮水般一下子褪了,一切都是虚幻。我这才注意到眼前是一个路口,脚步前边恰好是一个下水道,井盖不知被谁打开了,要是刚才跑过去,一定掉下去不可。 “你没事吧,小伙子?”这是一个女人温暖的声音,太突然,我竟然被吓了一跳。 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骑自行车的大姐,好像在这好久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满脸同情。 发现是个大活人,虽然责怪她出现的不是时候,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毕竟碰上了活人,我知道暂时没危险了。来不及回答,突然瘫软在地,我反复擦拭着满头大汗,试着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绪。 大姐支着车把轻声说,年轻人是不是失恋了?看你一个人围着这里跑来跑去的,一会站着,一会蹲着,一会凶神恶煞,不知要跟谁拼命,反正半个小时里又哭又嚎,我刚才跟你大声说话,你也不搭理我——失恋了,就好好在家呆着,大晚上出来怪吓人的,你这样子也很容易吓坏上了年龄的人。 我这才抬头感激道,大姐谢谢你,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大姐睁大着眼睛,虽然不明白为何救了我一命,但也没问,显得无比惊讶说,哎呀,你没事了?嗯,没事当然好。刚才我差点报警你知道不?就你前面那个井盖,前几天刚淹死一个小女孩,也是大晚上出来的——今天我上班前这个井盖还好好的,现在下班了,井盖子竟然不见了,不知道谁这么缺德。 大姐嘟嘟囔囊骑着自行车往前走,刚走几步,歪歪扭扭地就重重摔在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拉住她一样,我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大姐吓得不轻,满脸沮丧说,真倒霉!难道今天我说错话了?还是我耽误别人事了?她似乎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对我看了好几眼。说,你刚才遇到鬼了吧,怪不得说我救你一命呢,现在倒好,赖上我了。 我什么都没说,用嘴唇咬破了指尖,在大姐手心里画了一个图案。我说,大姐,明天早上之前一定不要洗掉它,可以保住你的平安。今天是特殊日子,还是它们的天下,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大姐像是明白什么似的,心存感激。连声表示感谢。然后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跑回家了。这个大姐是个好人,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对我的喊叫,那些鬼魂才没有及时下手。 一个人狼狈地回到住处,睁眼想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沉沉睡去,还好捡回一条命。 15.第15章 鬼梳头 风和日丽,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手机时时处于一级等待状态,今天估摸着有公司给我打电话,因为昨晚梦到自己坐办公室了。 真没想到田教授会给我打电话,而且语声很急促,说,小赖,你赶紧来一趟北大宿舍楼吧。 我一边刷着牙,一边说什么事?你老人家请我吃饭也不用这么急,中午饭还没到点呢。 “吃什么吃,我这有病人!十万火急,救人要紧。”田教授说得有点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张口簌了一口水,差点把牙膏吞肚子里,我忙不迭地说,田教授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看病找大夫,人命关天我可耽误不得。 田教授解释说,火车上我不是跟你说这次到浙江温州考察古墓吗?其实我是带着一个实习生去的,他先回来了,所以火车上你没见着—— 我说,田教授你直接说事吧,这些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看病找医生就对了。 我说话比较直接。田教授也没生气,呵呵笑了两声说,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了。墓主人是个女的,棺材里有把玉梳子,这个学生经验少,就拿起来梳了一下头发,当时还开玩笑说,留个纪念——回来这几天犯病了,高烧不退,稀里糊涂地胡言乱语。 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水土不服现象。打打吊瓶就好了,能不能联想别如此丰富? 田教授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人出问题了!整宿不睡觉,一个大男人半夜对着镜子梳头,每梳一下就咳一口血,本来这个学生有点秃顶,这下倒好了,梳得寸草不生不说,还满头是血。宿舍的人都不敢跟他住了,听说他今天嚷着要跳楼,但被我们给控制住了。 我说这是被古墓鬼魂附体了,电话说不清楚,我这就过去——坐几路公交车?我身上就五十块钱,别指望我请客。 田教授人又气又急,说,人都快没命了,你还坐公交?赶紧打出租车来,我们单位请你来帮忙,这点钱出得起——知道你困难,要是看好了,我跟校长说说,给你发点奖金。 我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豪爽说,田教授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一个失业大学生而言真是雪中送炭啊。我这就过去,我先丑话说前面,这奖金你可要负责任,能多要点就多要点,冬天快到了,我棉裤还没买…… 接电话不收费,我絮絮叨叨地跑出去,打个出租车直奔北大单身宿舍楼。机动门开进去,拐个弯就是田教授说的地方,但楼下聚集了不少人,男男女女,但大多为学生和老师。担心病人跳楼或者伤人,大家就将他抬到宿舍楼门口。 田教授老远就看见我了,组织大家腾出一个地方来。我这才看清发病的学生,他穿着病号服,赤脚半蹲在地上,手里没梳子,怀疑是被大家没收了,他依然用爪子不停地划拉头皮,已经没有一根头发了,青白色的头皮上留下数不清的血淋淋的“梳子”伤痕。直觉告诉我,这人不仅病了而且也疯了,双眼痴呆无神,嘴角流淌着恶心的含拉子,两条大鼻涕“一进一出”,眼瞅着快流到嘴里了。 田教授指着这名学生说,看看吧,就这个样子,半夜更邪乎,对着镜子梳头没完没了。刚从医院跑回来,听说主治大夫都给抓伤了,谁也不知道他手指甲含不含病毒,所以只能围成人墙堵着,只要发现他靠上来,就用拖把头子给顶回去,反反复复,僵持不下,这都快顶不住了。 我神色庄重说,田教授你让大家都退后。这不是病,是鬼附体。 大家一听是鬼上身,赶紧躲得远远的,一大堆人既害怕又好奇,都在看我如何捉鬼。 我说,田教授你就别走了,你给我搭个下手,只要你别乱动,我保证他伤不了你。 有过一次合作,田教授倒是有求必应,似乎对我很有信心。 趁着病人还没回过神来,我用磨斗线围着打好桩,按照八卦九宫的格局布置阵势,但西北角故意留一个“生门”,门后扎了一个纸人,算是请君入瓮吧。 大家看把戏般津津有味,病人被困在墨斗线“蜘蛛网”的中心,而我则大义凛然地站在他的对面。 视死如归?扯淡,我心里也没底。长吁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的人一愣,心想谁不知道他叫“常满意”?捉鬼就捉鬼吧,还顾弄什么玄虚,但病人的一句话却把大家惊呆了,他忽然语出惊人说,我叫刘三娘。 大家这才明白,敢情刘三娘这个鬼附在常满意身上,一问一答都是鬼作祟,常满意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刘三娘察觉到不妙,一种邪恶的眼神直直瞪着我。 我把三根招魂香点着,并排插在他面前。我也不敢跟他对眼,乡下的狗就这样,一旦对上眼,丫玩命追你,不把你屁股咬一口誓不罢休。 警察开枪还需要鸣枪示警呢,我义正言辞地说,刘三娘!人鬼殊途,有何冤情可以找阎王申诉。鬼走阴路,人走阳道,你识相的话快快离开! 刘三娘忽然站了起来,娘娘腔说道:“哎吆,人家谁让你多管闲事!”语气忽然又变成一个男人声音说,“他动了我的梳子,我就上他的身,这是姻缘。” 大家吓得惊呼一片,明明是一个男学生,此时竟然能发出女人和男人两个声音,女声嗲声嗲气,男声沙哑如破裂的窗户纸,低沉如重锤击鼓。 刘三娘大概想让我知难而退,他向两边笔直地展开手臂,一双如铁钩般的爪子朝天打开,很像武侠小说里面的一招“白鹤亮翅”。 我心想,你丫跟我玩武侠,我今天就跟你比比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依葫芦画瓢来一招“苍松迎客”,举着一柄桃木剑,剑尖高挑着一张“驱鬼符”。我说,尘归尘,土归土;阴阳不重逢,死去不再来。我本无意冒犯,你哪里来哪里去。 刘三娘四目朝天而视,突然仰天长笑,声音时而尖锐刺耳,时而缠缠绵绵,时而万马奔腾,时而惊涛骇浪,大家循着声音已是目眩神迷,听着却像天籁之音,人人昏昏欲睡,几个定力不好的学生倒地便睡。 我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借以保持清醒,心想,好厉害的勾魂夺魄,一些厉鬼就是靠着这伎俩勾走人的三魂七魄。 老人都传说鬼勾魂摄魄时就怕婴儿啼哭,新生命的啼哭令鬼魂闻风丧胆,也不知道这招到底灵不灵,姑且一试。看过《倩女幽魂》,也听过张学友的主题曲《人间道》,于是我拉开嗓门学着婴儿啼哭,一边哭一边唱:哇——道人道道神道自求人间道,哇——妖与魔都说自己好,哇——风疾雷暴天地鬼哭神号……哇哇。 歌声掺杂着婴儿啼哭,这样唱歌的方式自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歌迷除了刘三娘就只有我自己。没想到歪打正着,虽说我唱得五音不全,但大家冥冥之中却听着舒服了很多,有很多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三娘气得哇哇叫,抓住难得时机,张口对我喷出一口黑色“浓雾”,我早有防备,侧身轻易就躲开了。浓雾并没有散去,忽然下沉到了地面,像是炸开锅的一锅水瞬间倾泻而下,“咚”的一声破裂开来。 很多人传来一阵惊呼,接着听到凌乱脚步声。我低头一看,指甲盖子大小的黑色蜘蛛正迅速爬向四周,凡是爬过的地方都是焦黄一片。别看这些蜘蛛体积瘦小,却是剧毒无比,黑黝黝一大片,看着都令人心底发怵。灰色的水泥地已经被毒液烧灼的黄迹斑斑,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 我法术不够精湛,只能借助于青乌传人的精血弥补不足。暗暗咬破舌尖,掏出一把金黄金黄的豆子,嘴里默默念着一句咒语,忽然张嘴喷出一团血雾,然后一把洒出去,豆子不偏不倚当头罩向那些嚣张的蜘蛛。还没等落地呢,豆子忽然膨胀,像石球般碾压过蜘蛛的身体,凡是蜘蛛爬过的地方,石球都无一例外地碾压过去。 田教授和围观的人一时被吓得噤若寒蝉,毕竟是一群搞学问的人,乍然目睹匪夷所思的玄幻之术,个个天人交战,挣扎于无边的黑暗和黎明之中。 毒蜘蛛阵脚大乱,已是溃不成军,纷纷仓皇逃窜,变成石球的豆子紧追不舍,非得让蜘蛛全军覆灭不可。不大工夫,地上的蜘蛛被碾压得粉身碎骨,无一幸免。一阵风吹过,死蜘蛛很快随风而去,不见踪影。 豆子还是豆子,那些大石球都不见了。很多同学稀罕地捡起来,咬碎了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黄豆。 我用茅山术里的“三味真火”把驱鬼符点燃,桃木剑不停地在空中画着乾坤圈,大圈套小圈……这些透明的白圈像是河水中的水波,越扩越大,梦幻中,浪拍礁石的巨大声响振耳发聩。旁观者还能勉强承受,刘三娘却捂着耳朵“嚎啕”惨叫起来,他捂着耳朵满地打滚,像极了紧箍咒中忍受煎熬的孙悟空。 圆圈开始当头落下来,一个接一个,一层一层地套在刘三娘身上,眼看着对方就要束手就擒。但垂死挣扎中,似乎依然困兽犹斗,“噼里啪啦”一阵子爆响,他的体魄猛然变大,破裂的病号服更是褴褛不堪,随风摇摆。他此时就像一座山,而我小得只是一块石头。 场面本来胜负已定,但没想到乾坤突然倒转,旁观者忍不住一阵惊呼。 圆圈已经被巨大的体魄撑破,一阵子爆破声波四散开来,我首当其冲,身子紧跟着一阵剧烈抖动。 虽然被我卸载了大部分冲击波,田教授等人还是被气浪冲倒在地,所幸无人伤亡。 刘三娘本来还能继续扩张庞大的身躯,但碰到外围的磨斗线就被电得疼痛不已,所以只能保持当前体形。 我取出酒瓶,喝了一口,对着地面的“八卦九宫图”喷过去,无数条小火舌沿着地面图形的棱角烧起来,一下子被火势淹没,平面变立体,“八卦九宫”自地面漂浮上移了一米多高,跟地面的火蛇形成一个立体空间,刘三娘退避不及,被裹挟其中而进退两难。 火势三三两两并不够凶猛,但能炙烤鬼的魂魄,鬼困于阵法而无处可逃。火蛇包含着三味真火,看着火势不大,威力却是惊人,高温甚至可以瞬间蒸发掉魂魄,令其灰飞烟灭。 田教授忽然大声喊道,别损坏常满意的真身! 我自然听得真真切切,赶紧减弱三味真火的力量。再要是再迟一步,学生的肉身会被烤焦,那可就酿成大错了。 像泄了气的皮球,刘三娘慢慢恢复到正常人大小,一道白影从他的天灵盖冒出来,迅速蹿向“生门”位置,守门的女纸人被撞了一下,随即不倒翁般剧烈摇晃。 鬼魂急不择路,见缝就钻,它把纸人当成人体了。 事不宜迟,我将“镇鬼符”贴在纸人后背,然后一掌击在纸人的头颅。 纸人呼呼燃烧着,身上冒起一股黑黑的浓烟,幻象中地动山摇,其间夹杂着凄厉无比的女鬼哭叫。一朵乌云飘过来,忽然打开一个会吸风的风洞,纸人顿时化为数不清的灰烬,被吸得得干干净净。云开雾散,风洞随即消失不见。 常满意的阳气衰弱,虽说附着的阴魂已经出鞘,他还是虚脱得昏死了过去。我让田教授将他扶到宿舍,只要好好睡上一整天就会苏醒,期间不能有人打扰,否则病人的阳气会跑散,性命难保。 刚走几步,就感到步履蹒跚,元神太累,恨不得此刻闭上眼睛大睡一场,但为了那点奖金,我必须死撑到底,绝对不能让田教授小瞧了我。 就在我摇摇欲坠之际,一个漂亮的姑娘一把扶住我的胳膊,温柔说,歇会吧,喝口水会好点。 我使劲张着一对沉重的眼皮,这才看清是个不错的丫头,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张口就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刚咽下喉咙,我忽然狂吼一声,双脚跳起老高,嘴里喊道,辣椒水!你给我喝的是辣椒水! 漂亮女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半晌才说,怎么样,好多了吧?对付昏昏欲睡,辣椒水绝对药到病除,你看你现在,生龙活虎,一幅英雄气概。 16.第16章 钟馗剑法 田教授的办公室在一个独栋两层教学楼内,小楼雕梁画栋,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远远地看,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藏着一座楼。这个楼是专门提供考古研究生学习的场所,或许跟考古文化有关系吧,琼楼玉宇般的建筑风格,别有一番古典韵味。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隐隐约约听到“钟馗剑什么的”,先前作弄我的女学生正在跟田教授汇报什么情况,挣得面红耳赤,好像为一件事情发生了什么争执,一看我来了,两个人立刻缄口不语,神色不一。 顾不上客套,我刚想提奖金的事,田教授已经抢先一步,咧着大嘴,挺高兴说,来来来,你是拿钱来得吧?不急,先喝杯茶压压惊。常满意已经苏醒,但行动有所不便,所以特委托我对你致谢,说是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我表里不一,嘴里说不急,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钱包里的钱都印着“中国人民银行”,花出去了才是自己的,花不出去还是银行的。这年月拿到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放别人那,指不定是谁的呢。 丫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嗔怒说道,田老师你怎么还给他钱?这类江湖术士净是坑蒙拐骗,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老师不能助纣为虐啊。 我肺快要气炸了,一听就火冒三丈说,你说谁是骗子?你老师请我来的,钱也是主动答应的,怎么过河拆桥,就成了我坑蒙拐骗了?我坑你了还是骗你了? 这丫头就是一只好斗的母鸡,立刻还以颜色说道,说你捉到鬼了,别说本小姐没能亲眼目睹,就是看了也是不信。人好了,你居功要赏,人要是不好,你还跑了呢。本小姐爱吃辣,别人带香水,我带辣椒油,今天要不是赏给你喝了一口辣椒水,你早就不省人事了。像你这类骗子多了去了,太能装了。 我说两句,她扔回来十句。我甘拜下风地想,一流高等学府连这个也培训? 办公室眼看就要硝烟弥漫。田教授很世故,赶紧打圆场说道:“李佳珠同学,这要批评你了,对待客人要谦让,不能动不动就摔脾气。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要懂得谆谆善诱。”转过头又对我说,“小赖同志,就你那三瓜俩枣的奖金,就是九牛一毛。校长对我说了,就这点毛毛雨也值得张回嘴?从考古系的奖学金拿就行,但需要写个申请。小赖,你再等等,绝对不耽误你穿棉裤,少则几日,多则半个月,一准批下来。” 软硬兼施,指桑骂槐,缓兵之计,招数还挺多,老教授分明话里有话。奖金的事,听意思还得拖段时间,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死皮赖脸地蹬鼻子上脸,人家给钱就行,说几句风凉话,本少爷还是有点抗压能力的。 知道丫头就是李书记的女儿李佳珠,我就不跟她计较了。李书记毕竟对我不薄,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佳珠听说要把钱给我,气得鼻子翘得老高,但碍于田教授不太好意思发作,时不时地对我横眉冷对,在他眼里我就是爱财如命的江湖骗子。 我对教授笑嘻嘻说:“多谢了,能快则快,快过冬了,裤子里就套着一条秋裤,天冷了还打哆嗦——没钱过冬了。你这么大教授肯定是讲信用的,否则我也不会舍命打死梳头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学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还是忘不了得意洋洋地瞟了李佳珠一眼,轻飘飘地挑衅说,哎呀,你就是李佳珠呀,太一般了。李书记说你是他的掌上明珠,捧手里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哎呀——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李佳珠气得一跺脚,刚想以牙还牙,却被田教授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只好躲在一旁愤怒地盯着我,就像警察盯小偷一样,弄得心里怪不舒服的。满是火药味的眼神,恨不得一把就把我撕碎了。 我心想,这丫头挺狠,以后有事千万别落在她手里,那叫羊入虎口。 田教授笑呵呵地给我泡了一杯茶,转头对赌气的李佳珠亲切地说,那边有茶杯,你也自己倒水喝吧。我忘了介绍了,跟你是邻村,你爸是他村的书记,小伙子火车上还委托我找你呢。赖天宁这孩子还是潜力无限的,很多优点你没看到,以后慢慢了解。 我刚喝一口茶,一听教授说以后还要慢慢了解。不知道是不是茶水太烫,我反正全给喷了出来,着急说话,还差点咬了舌头,我有点急眼说道,田教授,我郑重申明我的立场,跟她也没什么可了解的,刚认识就说我是个骗子,再这么危险地了解下去,我就成了拐卖妇女儿童了。 “噗嗤”一声笑,李佳珠忽然笑得很妩媚说,你敢拐卖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明明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之间梨花绽放,甜甜的酒窝,小巧的嘴巴,招人喜欢的双眼皮……真是美人胚子,我赶紧收捏住心神,故意惊讶说道,哎呀,李佳珠同学,原来你会笑呀。笑得多好,跟你奶奶走时笑得一模一样。别整天一脸板整,好像别人差你二百五似的。 天气说变就变,李佳珠粉脸“唰”地变青了,咬牙切齿说,赖天宁同志,你再敢调戏良家妇女,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田教授呵呵看了半天,说道,行了,都严肃点行不行?我这是办公室,你们俩要是觉得谁都不服气,就到外面死掐——我说点正事。小赖,我见过你两次斗鬼,使用的都是茅山术,桃木剑对付普通的鬼尚能勉强应对,要是遇上厉害的,没有称手兵器是不行的。成气候的鬼大都诞生于冷兵器时代,而且大多武艺非凡,你不精通技击,到时候只能被戏耍,所以我有一套剑法想传给你。 剑法?不知道是不是八大门派的独门绝技。打量了一下办公室的装饰画,我差点笑喷了。工笔画很到位,人物和招式也是栩栩如生。田教授一看我有点兴致,撅着屁股一一给我介绍,说这是华山剑法,剑势轻灵;这个呢,是恒山剑法,女人练的,大多剑走偏锋;你看这个,这是嵩山剑法,这个就有点浑厚有力了,一招一式俱都开山裂石……有点钟馗剑法的影子。 我笑得肚子疼,这老头子挺可爱的,教学生习惯了,把谁都想当徒弟,第一次听说有老教授教人剑法的。 我觉得好笑地说道,教授你传我哪一套剑法对付鬼呢?这不会也是一套葵花宝典吧? 或许看在老乡的份上,李佳珠倒是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此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说,老师,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教他钟馗剑法,他行吗? 看着田教授一脸的庄重,再看李佳珠煞有介事地询问。我收敛了玩世不恭,他俩一问一答不像不是信口开河。 教授如获至宝般满脸兴奋说,不错,就是这套钟馗剑法,剑法虽然流传江湖数百年了,但大多人只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从来没人能够练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不是说剑法有多高深,这套剑法不光所练之人是奇人异士,而且还必须配合钟馗剑施展才能大放异彩。 我又笑着打趣说,那我还是别练了。按照你说的,没有钟馗剑,学了剑法也白搭,你等于送了一台大花轿,里面却没新娘。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田教授笑而不语,拿起一根扫把棍,对李佳珠说,你练过钟馗剑法,使那招“降魔伏鬼”给他看看。 李佳珠二话没说就接过来,一气呵成,棍子当剑竟然虎虎生威。除了气势和姿势外,这一招平平淡淡,强身健体倒是挺不错的,要是打鬼就差远了。 田教授说,这招口诀比较简单,招法没有什么花架子,以你的天赋,想必已经看懂了。小赖,你以相同的剑法使出来看看。 我犹豫地接过扫把棍子,简单回忆了一下李佳珠的招法,重复了一遍教授说的口诀。也是一气呵成,虽说第一次演练不熟悉,但从李佳珠的惊讶表情来说,我练得不是很丢人。 田教授点头说不错,仅这一招剑法而言,你是葫芦画瓢,形似而神不似。钟馗剑法的精髓是一种意念。意念,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意识能克制鬼魂,剑法的威力自然就不一样,按照我说的你再试一遍,关键是融会贯通“意念”和招式。 我竟然言听计从,虽然觉得半信半疑,但玩心大起,于是凝神屏气,心无杂念,眼神空明。说也奇怪,刚才普普通通的招式突然发生了变化,扫把棍子包裹了一层金黄色的光环,棍子挥到哪里,光环就跟到哪里,如影随行,原先虎虎生风的气势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安静。 或许收尾动作不怎么熟练,棍头不小心磕到办公桌的一个角,也没听到什么响声,木头碎屑却是雨落纷纷,竟然化为一堆齑粉,这要是打在躯体上,人还不得成肉饼? 教授、李佳珠和我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远远超出想象,就连见多识广的田教授一时也觉得不可思议。窥一斑而知全豹,“降魔伏鬼”是起手招式,尚且如此威力,后面的绝招岂不是更厉害? 田教授看着难以置信的我,说道,怎么样?一根普通的棍子这么厉害,要是再得到钟馗剑,试问天下厉鬼谁还是你的对手?这也是为何找你学习钟馗剑法的原因,我和李佳珠同学施展的剑法跟你完全两回事,这就是意念的博大精深。 我还未来得及答复,李佳珠抢先替我问道,钟馗剑失传数百年,赖天宁若想得到也是大海捞针,说了跟没说一样。 田教授不以为然说,钟馗当年游历终南山才不慎遗失宝剑,世人都称谓钟馗剑为“青锋七星剑”,其实这把剑并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兵器,而是一把千年沉木做的木剑,普通兵器保养很繁琐,唯独钟馗剑很简单,就是泡在粪池里,泡得越久威力就越大,邪恶鬼魂大多畏惧这把剑的威力,气味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法宝。 天方夜谭,简直闻所未闻,我觉得可笑,心想,这样的剑臭气熏天,别说鬼了,就是神仙也受不了,整天拿着它即使熏不死自己,别人也得望而远之,剑的主人岂不成了天下最孤独的人? “啊?不会吧?这样的剑哪是什么宝贝,谁要是成了它的主人,非要遭八辈子霉运不可。”李佳珠说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差一点呕吐出来。想想泡在粪池的东西,我都想吐。我又摆手又摇头,对田教授说,教授大人,宝贝还是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我赖天宁没那个福气。你懂钟馗剑法,如果得到钟馗剑,假以时日,你就是历史第二个钟馗。 田教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俩的感受可以理解,也在意料之中。钟馗除鬼的故事天下人皆知,钟馗剑要是臭气熏天的话,天下人会没有一人知道?到今天为止,知道剑秘密的人干脆没有,要不是我精通古文,在一个墓葬碑刻中无意看到,这个秘密就再也无人知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钟馗剑的主人携带此剑不但不臭,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对付鬼怪时,越是厉害的鬼魂,钟馗剑越是散发臭不可闻的味道,生死瞬间,只要克敌制胜,谁还顾及这些。 这样说还好点,至少我还能接受,鬼尸奇臭无比,钟馗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一物降一物。 心有灵犀一点通,李佳珠和我异口同声地问田教授说,钟馗剑藏在哪里?你不是看到碑刻记载了吗? 田教授神秘一笑说,当然在终南山了。无人能找到它,是因为不知道它的来历。这种东西跟苍蝇一样,哪里最臭,它就躲在哪里。终南山有片山谷叫死亡谷,那里是死人乱葬岗,里面有一个很深的大池子,过去很多得瘟疫死的人或者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扔到里面,百年积累下来,池底腐尸如山高,当地人称之为“死亡池”,方圆百里无人敢居住,据说谁都忍受不了恶臭。 冒险寻宝本身就趣味无穷,英雄爱宝剑,我于是试探说道,宝剑留给有缘人,既然知道所藏之处,我们不如结伴同行,如果能得到自然如愿以偿,如果得不到也是不虚此行,终南山景色幽然,天下绝无雷同。 田教授和李佳珠神秘一笑,不假思索回答说,马上出发! 看他俩配合的这么默契,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他俩提前设好的圈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去了,再要反悔,岂是大丈夫作风? 17.第17章 吸血苍蝇 终南山是全真派的发源地,名胜古迹很多,唐代武则天时期的庙宇和道观依然保存完整,建筑风格更是独具匠心。终南山山脉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 孤零零的一座庙宇,格外醒目的一道红墙,幽深的一条石路,满是壁画的一间香堂。壁画栩栩如生,俱都是大师手笔。一处山谷,几行垂柳,一群“蜜蜂”却长得像苍蝇,但无触角,体红色,长嘴如刺,它们不踏花采蜜,却叮在一位正在打坐的老和尚后背吸血,老和尚满脸舒服,竟然纹丝不动。 这幅壁画好奇怪,究竟是说老和尚的慈悲呢,还是说蜜蜂的怪异,是说沟谷和垂柳的雅致呢,还是说整幅画的和谐,莫衷一是,我们三个都猜不透什么意思。 田教授回忆着碑刻记载,只知道终南山附近有个死亡谷,沟谷到底在哪里也是一头雾水。几经周转,我们询问当地老人,没有一个能准确说出死亡谷的方位和具体路径,只有一个尼姑庵的老尼姑说,大致方位在南面,几十公里处有一个荒无人烟的沟谷,我们所说的死亡谷是不是那里就不可得知了。 北京大学考古系有一台先进的无人侦察机,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用到它,但眼下形势扑朔迷离,无人机无疑是最好的侦察工具。田教授跟领导汇报了情况,直接让北京的技术员带着飞机火速来一趟终南山。高铁速度快,第二天无人机就到位了。 我们拄着爬山杖,一直往南步行,来到一个地势比较辽阔的地方。技术员说,就这里吧,无人侦察机是一台螺旋桨式直升飞机,只要地势开阔,起降完全不成问题。 搭好一间帐篷,外面架设好接收装备,棚内摆放一桌子,然后启动操作平台。技术员技术驾轻就熟,轻轻操控按键和摇杆,无人机便稳稳地升空,然后盘旋而去。 往南五六十公里就是摄像机搜索的大致范围,通过时时传输的红外成象技术,屏幕上就能看清大小沟谷的位置。 山峦叠嶂,氤氲缭绕。似乎不太顺利,尽管无人机飞得很低,但一个多小时过去,我们一无所获,山谷太多,再加上原始森林的遮盖,短时间还是搜索不到。 技术员倒是没有绝望,请示田教授说,是不是再搜索一边,无人机的燃料还剩很多,搜索个百公里的范围还是问题不大的,山峰连绵,凝聚不散的雾气是影响搜索进展的最大障碍。 田教授垂头凝思,他在思考要不要听技术员的建议再来一次,李佳珠却突然说别搜了,侦察机太高了却看不清,太矮了却又因为视角狭窄而不能一览无余,飞机速度也影响了勘探结果的精准度,即使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个概率依然微乎其微。 田教授点头说,是啊,机器毕竟是机器,图象传输的过程也有一定时间的延迟,当我们看到电脑图象时,其实飞机早飞过去了,沟谷数量多,模样大同小异,对于细节分辨而言,大有难度。我们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李佳珠突然说,赖天宁你别动,你后背趴着一只蜜蜂,小心蛰伤你。 我脱掉外衣,顺势一抖楼,一只蜜蜂果然掉在地上,我说别踩死它,放了吧,这是一只采蜜蜂,或许在我们附近发现了花丛。看着蜜蜂振翅飞出了帐篷,我忽然心中一动。 我说你们有一个问题没想到,此时正直秋末,天气未大幅度降温,山谷地形本身就有温差,所以蜜蜂依然还在采蜜。有经验的养蜂人会跟踪蜜蜂来寻找天然养蜂场,这种方法屡试不爽。死亡池臭味熏天,不可能没有成群的苍蝇趋之若骛。飞机爬升高度而俯瞰整个地形地貌,白天视线好,只要发现黑乌乌的一片苍蝇,岂不是就发现了死亡池?知道了死亡池自然就找到了死亡谷。 另外几个人恍然大悟,技术员赶紧调整飞行参数,让无人机爬升高度飞行,通过一览无余的优势,重点侦察下面活动的黑影。第二次搜索果然不负众望,南行一百公里的山谷上空漂浮着一团红云,拉近镜头一看,却是大量会蠕动飞行的物体,太密集,是不是苍蝇一时无法分辨。技术员分析说,有可能是阳光反射的原因,苍蝇才变成红色。 不知道什么原因,看到画面这些红色的苍蝇,我忽然想到了庙宇香堂的那幅壁画,二者会不会有这必然的联系呢? 田教授忽然高兴说,行了,就是这个地方。无人机测绘图我已经看了半天,没有山路可行,山势陡峭,百公里的距离,靠步行简直难如上青天。 李佳珠颇为扫兴地撇着嘴说,老师,你这话等于没说,触手可及却又是鞭长莫及,整个是空欢喜一场。 我也皱着眉头附和说,山势连绵起伏,到处荒无人烟,也没有路,只能长着翅膀飞过去。 田教授倒是很乐观,说你俩就是年轻,我考古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路没走过?到达目的地的手段很多,不一定非要靠双腿。县城有我一个有钱的朋友,前段时间还吹嘘买了一架热气球,来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次正好用上,到达死亡谷附近降落,再依靠步行,这叫小米加步枪,照样打天下。 问题出现转机,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听老教授还有这个关系,大家郁闷的心情一下子活泛起来。田教授面子挺大,电话打过去不到半个小时,热气球就到位了,这个热气球只能乘坐四人,只好让无人机的技术员先回北京,司机拖着我们三个人飞上了天空,像一朵云似得奔南而去。 一览群山小,绵延起伏的终南山山脉别有一番雄伟的景象。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那片飘荡的“红云”,田教授估量距离差不多了,就吩咐司机落下去,地面是一个山坡,教授说这里安全,不容易受到野兽的攻击。找到了一个山洞,安排司机躲起来,死亡谷危险重重,不相干人等还是原地待命比较妥当。 简单吃了点干粮,这才步行爬进山谷。越往前走,恶心的味道也是难闻,防毒口罩只能过滤毒气,对付恶臭可是一筹莫展。女人也有管用的时候,李佳珠的香水竟然雪中送炭,三个人分着喷到口鼻之上,恶心的感觉才略有好转。 进到山谷口,我们才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漫天飞舞的红色苍蝇就像沙漠的沙尘暴,别说往前走一步了,就连身旁的同伴都看不清鼻子和眼睛。苍蝇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们的身体,最可气的是苍蝇喜欢扎堆,千千万万的苍蝇将人围得水泄不通。身体臃肿不堪,感觉像是身上糊了一层泥巴,举步维艰。 有一只苍蝇飞到我的眼皮上,我竟然吓了一跳,苍蝇竟然是红色的,虽然大小跟普通苍蝇一般无二,嘴角却长了一根尖尖的“吸管”,我心咯噔一沉,心想这些苍蝇应该是吸血的,通体血红,那是血液形成的。再印证先前壁画的蜜蜂,我才明白那幅画重点突出吸血的蜜蜂是苍蝇。 我对李佳珠和教授说,赶紧用衣物蒙住头脸,它们是吸血的苍蝇。二人一听敢情吓得不轻,纷纷遮住头和脸。苍蝇吸点血没多大关系,千万别有毒就行。 李佳珠爱干净,吐了一口秽物在地上,没想到苍蝇争相抢食,几下就吃得干干净净。李佳珠毫无征兆地扑打身上的苍蝇,适得其反,苍蝇竟然越打越多。这下倒好,被攻击的苍蝇竟然也发疯了,成群结队地往头上压过来,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 苍蝇的“吸管”一扎进皮肤就往外抽血,感觉不到疼痛,浑身痒得难受,像蚊子叮咬一样,吸血的同时也在注入麻醉剂,怪不得那个老和尚浑然不觉。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身子摇摇欲坠,体内血液越来越少,用不了多久就会血尽而亡。 我和田教授还好点,李佳珠体力不支,一个跟头栽地上,好久没有爬起来。 抬头一看,我们更是吓了一跳。乌压压的苍蝇突然变成一个会飞的巨人,四肢健全不说,还有头颅和躯体,最可怕的是那张大嘴,一张嘴就会喷射出无数的苍蝇,这些苍蝇专门负责攻击我们的头部和脸,应该算是最厉害的先头兵。 苍蝇细小,其实吸一点血就饱了,但因为太多,一层压一层的,里面吃饱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幸好如此,否则如此巨大的苍蝇兵团,别说三人,就是一百个人的血液也是远远不够的。 苍蝇是聪明的,也发现了这个缺点,所以才会组成巨人形状,嘴里喷射的苍蝇就是第一波,等它们吸饱了,第二波再紧随而至,如此轮番进攻,我们根本撑不了多久,性命存亡就是顷刻间。 苍蝇恃强凌弱,抢先攻击倒在地上的李佳珠,尽管她不停的挣扎喊叫,但依然于事无补。随着巨人不停地张嘴喷射,一股股的“红影”像箭雨一样射到李佳珠身上,人体瞬间被吞噬和包裹,里面嘶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甚至传来窒息的咳嗽声。 李佳珠会被活活闷死的,我急得满头大汗,却根本无法制止巨人一次一次地喷射血苍蝇,唯一能做的就是舍身救人。田教授老迈不堪,自救尚且困难,指望他没戏。 老黄牛对付身上的苍蝇除了用尾巴抽打,就是躺在地上翻滚,苍蝇压不死,就会飞走。救人要紧,我躺在地上学着驴打滚,抱着李佳珠的身体来来回回滚动,磨擦的力量使苍蝇无法附着身体,它们“嗡嗡”盘旋头顶,伺机而动。血红的苍蝇布成天罗地网,看到的都是血红的一片,“嗡嗡”的鸣叫更是令人无处可逃。 刚站起来,巨人迈开巨腿,瞬间冲击过来,我们被巨大的推力再次推倒在地,如此反反复复,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组成巨人的苍蝇井然有序,就算攻击也是配合一致,好像受过专业训练一样,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控制它们,就算成精的苍蝇也是没有如此智慧的。 斗力不行只能斗智,生死存亡必须学会绝境逢生。苍蝇是复眼,视力不好,巨人一定好不到哪去。 我说,田教授、李佳珠你们都趴着先别动,我引开它们,你们趁机往外跑,你俩倒下,我再接着往外跑,这样才能跑出去,否则都得累死不可。 李佳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虚弱说道,就说声东击西不就完了,省点说话的力气吧。 我咬牙爬起来就跑,刚跑几步就被巨人掀翻在地,自然被吸走了不少的血。回头一看,田教授和李佳珠正撩开脚丫子往前跑,也是几步就被推倒了,总算有效果,至少我们都在一步步脱离危险。如此折腾了大半天,才精疲力尽地爬出谷口,回头一看,巨人自行消散,苍蝇群依然漂浮半空,死亡谷一片红色,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三个人嘴皮发干,全身虚脱的不行,好在穿的衣服都挺厚,但裸露的手臂都被叮咬得惨不忍睹,皮肤起了一大片红色疙瘩,奇痒无比,直到抹上了田教授拿出来的蚊不叮,半晌才消褪。 歇息片刻,我们一鼓作气地跑回山洞。该死的苍蝇兵穷追不舍,竟然卯着劲追出了二里地。 刚跑到山洞,司机满脸欣喜说,到手了?这么快就回来了,专家就是专家。 一看我们脸色不对,赶紧激流勇退地改口说,失手了?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好意思,我给你们弄点水洗洗。 听着别扭,每个人都赏给他一个白眼。苍蝇在半路都给抖搂干净了,但附着身上的气味却是难闻至极,长年累月地叮食死尸,不臭才怪呢。仨人好像刚刚从粪池爬出来似的,李佳珠有点惨,粉白的大腿竟然略微浮肿,田教授和我也有不同程度的腹泻。苍蝇携带病毒,接触人体皮肤或多或少被吸收了一部分,不敢迟疑,每人注射了一支“消毒”针,半个小时后,我们才得以恢复。 很气馁,很窝囊,很愤怒。 铺天盖地的血色苍蝇镇守死亡谷,建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死亡池明明近在咫尺,我们却只能望而却步。找点干柴,生了一堆火,大家一边吃着食物,一边盯着噼里啪啦的火势,谁也没有更好的点子。李佳珠是女人,带了不少红糖,泡在热水里,我们喝了几大碗,算是补血吧。 农村环境卫生差,白天也是苍蝇满天飞,但是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一只,小时候好奇寻找,原来都躲在灯绳或者电线上。我灵机一动说,白天进不去,晚上一定进得去。苍蝇喜欢热不喜欢冷,夜间温度低,一定会都躲起来,正好为我们留下道路。 大家觉得有道理,就在洞里休息,挨到傍晚,死亡谷口的苍蝇果然消失不见了。 打着手电筒,很轻松就走进死亡谷,沟谷里长着很多矮树,都属于枝条很长的那种,有点像垂柳。密密麻麻的苍蝇果然一层接一层地糊在枝条上,明明是一棵树,却根本没有树的样子,不仔细观看,很容易当成高大的仙人掌。 田教授让我和李佳珠不要说话,惊动苍蝇麻烦就大了。一行人走得很慢,尽量绕开那些树。 18.第18章 鬼林闹鬼 这是片不大的矮树林,树木仅仅比成人高一些,树与树之间空隙很大,所以感觉不到太大的压抑。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夜里万籁俱寂,除了我们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没有蟋蟀和青蛙的叫声,这里似乎没有生命。 忽然听到四周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很轻但杂乱,我们走它们就走,我们停下来,它们随之停下,不是很细心,一般觉察不到,还以为就是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回声就更不可能了,树疏林稀,也不具备回声条件。 我们从不同方向回头张望,漆黑的夜色中却什么都没有,风声微微,野草簌簌。 我忐忑不安,心生戒心说,田教授,你和李佳珠要形影不离,我走在前面探路,你俩后面跟着,距离不要太远,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还没等田教授说什么,一个不同的声音学话道:“田教授,你和李佳珠要形影不离,我走在前面探路,你俩后面跟着,距离不要太远,情况似乎有点不妙”。虽说声音有点沙哑,像有人故意捏着鼻子,但口气和字数分毫不差,竟然学得惟妙惟肖。 自己的声音自然很熟悉,突然发现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学着你说话,而且还跟着你走步,这种恐怖难以形容,紧张气氛接踵而至。 我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东西跟老子学话,有本事你滚出来!”,这样当头棒喝也是有原因的,据说有些鬼是胆小鬼,它本来想吓唬人,你这么断然一喝,它会吓得屁滚尿流。 黑暗中毫无动静,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东西跟老子学话,有本事你滚出来!”这次比先前说得快一些,好像不是同一人。 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以前听说过一种“哨声鬼”,大多是孩童的鬼魂,它们跟猴子一样专门学人说话走路。这次的鬼胆大妄为,似乎不像那种小儿科的。 三个人背靠背,眼睛睁得大大的,周围除了那些矮树就是我们自己的喘息声,尤其是李佳珠的胸口起伏颇为夸张,两只小兔子马上就要蹦出来。 我觉得蹊跷,摸着身旁一棵树,抽出匕首,一刀子扎进去,树木轻微摇晃一下,跑走了一阵风,我愣一下,心想没使那么大力道呀。木质结实,刀尖扎进少许。不像是垂柳,抠出一块树皮闻了闻,有股子淡淡清香,很熟悉的味道。 我脸色一沉,诧异地说,原来是槐树,这片林子是槐树林,聚阴之地。 李佳珠天真地地问,大惊小怪,槐树林怎么了?老家河道边全是槐树林,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槐树花。 田教授毕竟考古多年,经验何等丰富,一看我脸色大变地提到槐树林,又说“聚阴之地”,思索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我们遇到鬼林了? 李佳珠立刻惊吓地弹跳起来,花容失色,嘴里结巴说,鬼林!什么鬼林? 我安抚了一下李佳珠,解释说,槐树属于****,鬼魂喜欢附着,成片的槐树会聚集亡魂,就是所谓的“聚阴之地”。死亡池堆满了尸体,孤魂野鬼枚不胜数,这片槐树林无疑就是最好的居住地。槐树长年被苍蝇遮盖和寄生,才会长成垂柳的样子,要不是鬼魂捉弄我们,一时还真想不到这。 一踏入鬼林,鬼也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以静制动,看看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逃跑无望,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鬼林原本寂寥无声,此刻忽然聒噪不安起来,像是大清早赶集一样热闹。树丛中阴森森地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鬼火,影影绰绰,远远地看,像是很多人打着灯笼在玩耍。 我们不敢贸然采取行动,敌暗我明。我低头一对表,时针指向午夜12点,我的脸色又是一沉,心想,夜半子午夜,鬼魂开始活动了。 “咣——”一声鸣响,心陡然一悬,心窝里犹如针扎一样惊秫。不知谁敲了一声锣鼓,蓦然打破了死寂。 放眼看过去,原来是鸣锣开道。十几个金童玉女分两排举着灯笼走在最前面,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抬着一鼎大红色的轿子,后面紧跟着一头高峻大马,上面却没有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官,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有盘着辫子的丫鬟书童、有吹大喇叭的鼓手、有满载猪马牛羊的马车……色彩鲜艳,人物鲜活,形形色色地粉墨登场。 这场喜事的确够排场,像是有钱大户人家的婚礼,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花样百出,我们竟然毫无惧意地注目观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气氛很有感染力。 “呜——呜——”长号唢呐从另一头响起,我们转头一看,头皮一下子炸起来。一个特大号的花圈架着一张遗像,天黑看不清面容,大概轮廓看出比较年轻,而且满脸胡须。后面是四个抬棺材的白衣大汉,“嗨呀——嗨呀”地抬着一具朱红色的巨棺,再后面是三三两两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个个面容凄惨,已是欲哭无泪;后尾是一条长龙似的纸人纸马纸牌楼……也是浩浩荡荡而来。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丧事场面隆重,规模不亚于另一头的婚事,呼呼啦啦的招魂幡迎风招展,铺天盖地的纸钱在狂风中打着漂,一时间倒显得夺人眼球。 一红一白,一悲一喜,一荤一素,婚事和丧事竟然同台出场,不但不合常规,而且也不符伦理。老规矩极为苛刻,丧事遇喜事,一般都是丧事躲让,喜事先行。今天不仅谁也不让谁,而且大有喜丧同场的意思,难道喜丧同属一个主家? 像是破例被邀请的嘉宾,我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诡异之处颇多疑点,于是越想越怕,脖子梗和后背泛起了一阵阵凉意。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如约而至,一时间风卷黄沙,草飞树摇,我们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风却忽然停了,刚才明明地动山摇,转眼间却是风平浪静,好像这场狂风就从未来过。 我揉了几下眼睛,刚才进了几颗沙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大群观众,感觉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有的津津有味地看婚事,有的喜滋滋地看喜事,有的疲于奔命地来回奔跑,看一下这个摇摇头,再看一下那个又叹口气,总觉得不过瘾,折腾地不亦乐乎。 一切都很不真实,我疑从心生,鬼林上演的自然是鬼事。 就算死了也不能当个糊涂鬼,我拿出一小瓶液体,抹了一点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后给田教授和李佳珠也抹了一点。我说,这是牛泪,抹眼皮上就能看清鬼的原本样子。 眼前情景突然变幻,之前的幻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的恐怖。 虽然穿着各式各样,但模样却诡异骇人。一位右手端着黑色塑料袋子的妇女,傻呵呵地看着里面,嘴里絮絮叨叨,一会哭一会笑,就在我们猜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忽然咧嘴瞧我们一笑,笑得很诡异,袋子一歪斜,里面赫然是一个血呼啦的死孩子。这是个难产而死的女鬼,要不是顾忌什么,她原想当面打开塑料袋,或许想博得我们的同情吧。 看着很可怜的一个女鬼,虽然疯疯癫癫,倒是没有恶意。 我碰着田教授和李佳珠的胳膊,小声说,千万别笑,最好假装哀伤,她只是想诉苦而已,死了孩子,自己也死了,举目无亲地游荡也怪可怜的。 同为女人,天生好心肠。李佳珠悲悲切切,竟然咧着嘴哭了几嗓子,流下了两颗同情的眼泪。 我好笑地心想,你丫挺卖命的,真是个天才演员。回头一看,那个难产鬼惊愕半晌,竟然感动地对着我们深深鞠了一躬,似乎把我们当成天底下最好的人,想说什么提醒的话,却瞅着大棺材吓得不敢吱声,然后叹一口气,转身聚精会神地看眼前的丧事。 我一愣,心想,还是头一次见到女鬼如此善良的,竟然知道知恩图报。 一个垂着头,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男子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有气无力地举着双手对着我们喊“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这是一个饿死鬼。我小声说,别可怜他,它喜欢吃心肝而不是你手中的馒头;再后面又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长发披肩却看不清脸,双手平举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嘴里叨咕“带我回家吧?求求你带我回家吧/”,这个是吊死鬼,我及时叮嘱说,不要心软,一旦答应,就会阴魂不散的把你吊死;后面是俩诡异的女人,一个身穿大红袍满脸喜气,一个披麻戴孝满脸哭丧,分别是开心鬼和哭丧鬼:再后面跟着一大堆,密密麻麻都看不清楚嘴脸。 我小心叮嘱他俩说,会说话的鬼千万别搭话,它们是索命的,不管问什么,就算叫你名字也不能答应,一旦搭上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命。 冥界小鬼好像差不多都齐了,而且竟然成了婚事和丧事的观众。我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是冥界的真理,小鬼大多好吃懒做,什么人能惊动它们来围观呢?要么有钱,要么有势。看了一眼棺材,再看一眼大红轿,或许二者必有其一吧。 李佳珠胆战心惊地说,赖天宁,我们不是来看热闹的,赶紧想法子离开这里吧,刚才有风吹开了布帘,轿子里根本没新娘,马上也没新郎,它们这是哪门子婚事?你说棺材里是不是真躺着一个死人? 女人心细,一连串的疑问看似没有头绪,细细品味,却又觉得问题不断。婚丧是在我们来了以后才举办的,如果巨棺是新郎的话,新娘就一定是我们中的李佳珠。我们也不是被邀请的嘉宾,小鬼们是在等着迎娶新娘。 田教授和我相视一眼,心头一颤,死死盯着李佳珠但谁都不敢说话,她一时被我们看得莫名其妙。 我拉着李佳珠的手,肉麻说,李佳珠,我就是你的亲人。无论遇到什么,别害怕,有我保护你。我是青乌传人,手里还有打鬼鞭呢。现在抽身来不及了,它们既然有心让我们看到,就不会活着让我们离开,这是它们的规矩。 李佳珠抽搐了一下鼻子,很感动说,以前老跟你过不去,生死关头你却对我这么好,羞愧死了,我真想挖坑埋了自己。 我张嘴刚说些好听的话,她的一句“挖坑埋了自己”的话提醒了我,我神经质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佳珠脸红脖子粗地扭扭捏捏起来,最后一跺脚赌气说,我说我很感动。 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是这句,是最后一句。 “我真想挖坑埋了自己”! “对,就这句话。”,我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李佳珠眼圈一红,急眼说,小肚鸡肠,你真要挖坑埋了我吗?即使埋,也要先埋了你! 我使劲在地上“旋”了一下脚跟,地面的土质很松软,虽然上面积累不少的腐枝烂叶,还是能够感觉泥土的硬实。 死人和活人就隔着一层土,活人脚踏实地,死人入土为安。不能入土的孤魂野鬼只能四处游荡,居无定所。土壤成为了生与死的大门,门外是生,门内是死。 我使劲拽了拽俩人的衣角,小声说,万一性命难保,就挖开地面土层,尽可能地将新鲜泥土抛洒到鬼身上,鬼魂宁可躲在槐树上,却不敢躲在泥土里,说明它们畏惧新鲜的土壤。棺材里想必是一个厉害的鬼,我的打鬼鞭应该可以应付。 田教授和李佳珠双双点头,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拼命一搏总比等死强得多。 良辰吉日已到,棺材盖子簸动了几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出来,甚至能听到“呜呜”的咆哮。 “新娘上轿——新娘上轿——”鬼林中飘荡着小鬼们鬼哭狼嚎的声音,呼喊虽然整齐划一,但没有半点生机和热乎气。 厉鬼果然想打李佳珠的主意。我严肃地对李佳珠说,厉鬼想娶你当老婆,那个大红轿子就是为你准备的。一会喊你的名字,你死活都不能答应,呆在原地不要动弹,一切有我应付。 李佳珠吓得缩成一团,一听说要当鬼新娘,早就吓个半死,她还未来得极回答,小鬼们对着我们哗啦一声跪倒了一片,同时欢呼“新郎尸王坠蹬上马,新娘李佳珠移驾上轿——”鬼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看这阵势,就等着李佳珠坐上花轿,尸王坐上高头大马了。我心想,强扭的瓜不甜,你们想娶新娘就娶到新娘了,娘家人还没答应呢。 19.第19章 尸王娶亲 李佳珠果然紧紧闭着嘴巴,无论小鬼们怎么招呼上轿,死活就是不知声。阴阳不合体,这是阴界和阳界的死规定,她活着不可能嫁给尸王,只有死了才能门当户对。一个黄花大闺女眼睁睁被强迫嫁给一个棺材里的尸王,她一双愤怒的眼睛包含着女人的羞耻和愤恨。 巨棺上下颠簸起来,尸王咆哮连天,急于破棺而出。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安静,刚才人声鼎沸,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那些小鬼们个个竖起耳朵在听什么指示,有些鬼交头接耳,时不时地看向我们几眼,眼神诡异莫测,能感觉出不怀好意。 它们这是想巧取豪夺,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于是我精神一振说道,伙计准备吧,它们得到命令要对付我们了,想绑架李佳珠来个霸王硬上弓。 李佳珠怎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火冒三丈说道,想得美,姑奶奶就是死也不会让它们得逞,来硬的,除非姑奶奶横尸当场。 死心已决,她的眼神无比凄厉。我心里一酸,李佳珠性格刚毅,自然宁死不屈。我激将说,千万死不得,活着还有一线生机,死了却白白便宜了尸王,他巴不得你立刻就死,好跟你入洞房。 李佳珠感觉活着比死难受,死却又死不得,气得全身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率先用脚尖挑开腐烂的枝叶,几下就露出了黑黝黝的泥土,李佳珠和田教授不敢怠慢,也先后用脚刨出了一堆泥土,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们在挖战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场战斗打得顺不顺利,关键还要看防御工作到不到位,新鲜泥土多备无患,万一小鬼们一拥而上,再临阵抱佛脚可就晚了。 虽然进行得悄无声息,但还是被棺材里的死人听到了,只听棺材里面响起了剧烈的咆哮,那些小鬼吓得肝胆欲裂,立刻潮水般围了过来。 小鬼没有多大能量,一鞭子就能打回原形,变成像猫一样的猫灵,两鞭子就能令其魂飞魄灭。我举起打鬼鞭,凌空狠狠甩了一声,这叫先声夺人。“啪啪”几声脆响,小鬼们果然投鼠忌器,躲在圈外不敢靠前,有几个不开眼的恶鬼急功近利,想趁我们松懈时扑过来,但都被我给打成了猫灵,躲在槐树后再也不敢出来。 小鬼也有窝里横的,相互怂恿,相互讥笑,最后变成一场群殴,一时间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小鬼们最厉害的当属尖锐无比的鬼爪,开膛破肚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于是乎,肚肠满地,血流成河。 放出去的狗伤不了人,主人就想亲自动手。棺材盖子“轰隆”炸上了天,一股浓浓的红雾蒸腾当空。 棺材板四分五裂不说,四个抬棺材的鬼也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残肢断臂,个个哀嚎声不绝于耳。 场面血腥,生灵涂炭,弱肉强食。田教授、李佳珠和我怎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尽管被溅得浑身血迹,却个个站在血水中不知所措。 一位穿着火红衣袍的巨汉落在地上,怪不得棺材这么大,敢情天生三头六臂。虎背熊腰,正头戴着一顶汉式官员的乌纱帽,另外两个头一个梳着大辫子,一个光头秃顶,树枝粗的血管暴露体外,像是盘着无数条青蛇。满脸长满红色的胡须,六只手却是赤手空拳。 别说本事了,就这副骇人的模样当一个百鬼之王已是绰绰有余。“今日是我三头尸王大喜之日,喜娘跟了我,你们可保性命,如若不然,新娘还是我的,你们两个却得见阎王!”尸王因为三头六臂,所以说话都是原地打转,三张嘴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从来没听过一个人这样说话,六只手臂一张一合,看着比螃蟹还螃蟹。 小鬼们臣服在地,虽然嘴里呐喊着“尸王万岁”,但一个个瑟瑟发抖,好像怕得要命,心里根本就没有半分敬意。 李佳珠和田教授面色铁青,尸王这个名字已经够闻风丧胆了,再加一个三头六臂的怪兽形象,连我也是惊悚骇然,浑身的毛发情不自禁地都立了起来。握着打鬼鞭的手微微发抖,感觉像是秀才遇到兵,不但有理说不清,而且一旦动起手来,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三头尸王一步三晃地朝我走来,地面震动,大有泰山压顶之势,挡在前面的小鬼还未来得及躲让,就被他踢得屁滚尿流,有得竟被其六只手生生撕裂了躯体,乌黑的肠子淌了一地,发出了刺鼻的恶臭。他顺手拧落了几个鬼头抛到我们的脚下,几近恐吓之能事。 李佳珠最不争气,刚才还嚷着要死要活,这会除了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外,再无半点巾帼英雄的豪气。 声势骇人,尸王果然势不可挡,我如果不幸落在他手里,我的下场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李佳珠死命拉住我的胳膊,好像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我,她像只小猫一样躲在我后背,打算死也要跟我站在一起。人说一怒为红颜,我已经怒发冲冠,即使马革裹尸,我也不能让李佳珠落在尸王手里。 擎着打鬼鞭,我大有“生当做豪杰,死亦为鬼雄”的英雄气概。李佳珠痴痴地说,赖天宁你是一个英雄,我死了也要嫁给你,绝对不能便宜那个三头尸王。 我笑得很凄然,悲怆说,一言为定。 三头尸王毫无防备地对我发起了攻击。他的胳膊和腿能自由伸缩,即使站在原地不动,也能对我实施拳打脚踢,六条手臂像是六把巨锤,轮番向我砸过来。我不甘示弱,打鬼鞭抡得圆圆的,每一鞭子都是蓄势待发的力量。 鞭影婆娑,拳脚相加,我们正值酣战。尸王三头六臂,攻势排山倒海,我只能拼命招架,却无还手之力。槐树可就倒霉了,竟然被三头尸王打得拦腰折断,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怒涛拍岸,我犹如一叶孤舟飘忽不定,几次险象环生,几次岌岌可危,几次绝境逢生。 尸王苦恼于不能大展身手,尽管占尽天机,但对打鬼鞭极为畏惧,招式往往半途而废,眼看着这次就要置我于死地,却因打鬼鞭的横空出世,他只能无功而返,于是我又一次死里逃生。 也不知道谁给我的力量,腾挪跳闪的功夫竟然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个武学奇才似地。李佳珠和田教授看得如痴如醉,竟然忘了他们自己还处于险境之中。 尸王为百鬼之王,虽力大无穷,但不敢与我的鞭子正面硬碰硬,这无疑给了我喘息的机会,眼看躲不过去,索性两败俱伤地狠抽一鞭子,尸王不得已,每每中途改招换式。看着尸王暴跳如雷的样子,我竟然心里暗暗得意。 小鬼们见我被尸王死死缠住,想趁我无暇顾及之时而置田教授于死地,李佳珠反而没什么危险,她是尸王看上的新娘,小鬼们不敢得罪。 像一群恶狗一样扑过来,眼看二人就要被活活的撕碎和活捉。怪事发生了,一阵子泥土飞扬中,它们来势汹汹,退得兵退如山倒,竟然像潮水般退了回去,有很多受伤的小鬼被他们自己踩成一堆浆糊,身上都烧了无数个小洞,湿漉漉的泥巴还糊在上面,像是腐蚀的化学原料,正在一点一点腐蚀着小鬼的躯体。 田教授和李佳珠呆若木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泥巴竟然是小鬼们的克星。 反败为胜,二人反而勇敢起来,只要有不听话的小鬼跑过来,泥巴就像飞出去的炮弹,把小鬼一个一个打跑。李佳珠心里特别恨尸王,偷偷地将一个泥巴“啪”的一声甩在他身上,没想到事与愿违,尸王凭借道行深厚竟然毫发未损。三头六臂手舞足蹈,竟然一起发出了疯狂地嘲笑。 三头尸王不怒反笑,痴痴说道:“娘子,打是亲骂是爱,你随便打,今晚我们就入洞房。” 我哭笑不得说,哥们你先别着急啊,你不知道吧,我俩早就入洞房了,你最多算是拣破鞋的。 尸王一边说不可能,一边气得哇哇叫,咬牙切齿,非要我大卸八块不可。李佳珠也恨我占她便宜,一个泥巴飞过来,我眼疾手快,一下子躲了过去,她一看没得逞,竟然气得呜呜哭起来。 尸王心疼的要命,怪罪我欺负他娘子,突然对我甩出另外两个头颅。头颅快如闪电地冲过来,两张血盆大口清晰看见,直奔我的咽喉而来。打鬼鞭再能耐只能对付其一,另一个必定会伤到我。一个头迎鞭而落,另一个咬向我的脖子。这次没有那么幸运,看来是必死无疑。我心想,要是钟馗剑在手就好了,非把这个脑袋砍断不可。正在我无计可施的空当,背后有人凌空抛过来一把生锈的剑,来不及思考,我接过来顺势刺向另一个头颅,只听“扑哧”一声闷响,宝剑竟然贯穿而入。 地上翻滚着两个受伤的头颅,一个被打鬼鞭抽得直冒烟,另外一个拖着长剑,折腾几下就死翘翘了。 化险为夷,我这才有时间寻找帮我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抛给我剑的人竟然是那个可怜的“难产鬼”,或许对我们的善意心存感激吧,它竟然不惜冒犯尸王而救我的性命。 依然疯疯癫癫,依然傻傻地笑,依然心存感激,而面对尸王的愤怒却熟视无睹,似乎死得其所。我感激涕零,同时心生怜悯,这个时候帮助我们,无疑自寻死路,尸王是不会放过她的。 一双手深深地插进她的胸膛,“嚓”一声闷响,她被撕成两半,自己的孩子也被抛上了空中,地面到处散落着残缺不全的肢体。 我的眼睛湿润了,不仅仅因为她救了我的命,还因为她的善良。因为李佳珠的同情,她竟然豁出命保护我们,尽管李佳珠有可能是假装的。我看了一眼李佳珠,她似乎心领神会,默默地蹲着拾捡碎尸块,将其掩埋土中,我们并没有因为她是个鬼,而产生距离和隔阂,反而变得亲切。 愤怒激发人的潜能,我忽然疯狂得可怕,就是豁出代价也要替“难产鬼”报仇雪恨。咬破舌尖,一口箭雨喷到打鬼鞭上,打鬼鞭霎时泛起了一层血雾,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根火焰熊熊的铁索钢鞭。 泪如雨下,疯狂如斯。 每一鞭子都是地动山摇,每一鞭子都是山崩地裂,尸王铁塔般的身子竟然被我打得凹凸不平。三头只剩其一,六臂也被打断了三根,现在成了一头三臂了。 尸王见我拼命三郎,心生胆怯,转身正准备逃跑。事已至此,我岂能容他从容撤退?急中生智,想起了田教授教授的钟馗剑法,长鞭抖得笔直,一招一式俱令尸王肝胆欲裂、鬼哭狼嚎。 三头尸王好像认识钟馗剑法,虽然打鬼鞭代替不了钟馗剑的威力,但剑法的博大精深已足以克敌制胜。尸王抱头鼠窜,可惜地狱无门,他只能狼狈逃窜。 尸王频频召唤小鬼们前来搭救,由于平时不得人心,小鬼们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有的隔岸观火,有的干脆逃得比兔子还快,哪还管你什么尸王不尸王,你就是玉皇大帝它们也照跑不误。 鬼林燃起了战火,风助火势,竟然星火燎原,尸王眼看大势已去,双眼英雄落寞。打鬼鞭当头落下,他竟然不再躲闪,似乎心甘情愿地坦然赴死。被鞭子打伤的伤口开始腐烂,腐烂的速度一发不可收拾,尸王巨大的躯体忽然热气腾腾,像是一锅刚刚出笼的馒头。突听一声巨响,躯体轰然倒地,虽然垂死挣扎,但已是强弩之末,地上淌着一滩滩黄色的液体,它像是一座冰山正在慢慢的融化,顷刻间,变成了一湾脏水,最后渗进泥土消失不见了。 没了尸王,小鬼们树倒猢狲散,鬼林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只余下星星点点的残火。依然夜深人静,除了我们三个的巨大喘息声,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李佳珠呢喃一声,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这是劫后余生的温存,我感到既惊奇又温暖。看着两个年轻人旁若无人般卿卿我我,田教授有点尴尬,于是抬头望着天,没话找话说,哎——今天没月亮,连个星星都没有。 李佳珠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来,田教授脸红得看不出颜色,猛然咳嗽一声,接着说了一句“天凉好个秋”。 酸得快掉牙了,老教授也觉得有点酸不溜丢,自个先笑了。我再也忍不住,和李佳珠拥抱着笑成一团。 20.第20章 沼泽骷髅 趁着下半夜还有时间,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找到死亡池,所以走得有点急。 田教授老当益壮,非要抢着走在前面,说死亡池的形成原因很有可能是一种地质变迁,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最好跟在后面。听人劝吃饱饭,我就乖乖断后,李佳珠夹在我和田教授中间,她属于重点保护对象。 地面腐烂的枝叶太多,每一脚踩进去,脚窝子就冒出一股黑色的液体,踩踏过急,就会飞起溅落到旁人身上,弄得浑身不舒服。一步一个脚印,小心谨慎,万一是个大坑,踩空掉进去就惨了。 天黑无月,只能凭借手电的光亮辨认方向和道路,或许是心灵感应,总感觉死亡池越来越近,似乎近在咫尺。路越走越难走,先前还能看到脚面,此时脚跟都跟着陷进了淤泥里,一只脚拔出来另一只脚又落进去,屁股也跟着扭来扭去,像走钢丝一样。 心里浮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无从说起,心想,还是喊田教授停下来再说吧,商量对策总比瞎走瞎闯明智得多。 还没等我这边打招呼呢,田教授“啊呀”一声惊呼,像是被什么绊倒在地,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双手紧紧抓着地面,满脸死灰。 我三步并两步跑到前面,没等靠近,田教授却使劲摇头,意思不让我过来。我这才看清他是陷进淤泥里了。 喘息半天,教授惊魂未定地说,这是沼泽地,淤泥上面覆盖着残枝落叶,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沼泽地下面流动着淤泥,人一旦掉下去,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最好的方法就是静止不动,你俩原地别动,千万别重蹈覆辙。 情形不容乐观,老教授腰部以下已经沉没淤泥之中,因为淤泥底层在不断流动,老教授身子已经倾斜,再有一会功夫,他就有可能被拉下去。 沼泽地冒出来很多泡泡,不大功夫,里面挑出几只骷髅鬼,体格虽然瘦小,却能跳在沼泽上如履平地。商量好似得,几个骷髅骨轮番跳在田教授的头顶之上,它们也不伤人,就是一点一点让你下沉,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像一群顽皮的孩子。 田教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玩耍,等死的滋味确实不好受。骷髅鬼玩累了,想必饿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匹死狼,几个争相抢食,不大功夫就吃得干干净净。骷髅鬼还能吃人!起先以为仅仅是玩皮鬼,虽觉得长相吓人,但都不觉得恐怖,直到亲眼目睹它们对一匹狼大快朵颐,我们三个心神俱颤,心里已经生出了寒意。 我和李佳珠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走过去救人吧,弄不好连自己也搭进去,三人曾经同生死共患难,这种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所以也不能眼瞅着田教授一命呜呼。好在周围还有树,我拉着李佳珠说,砍树吧。 李佳珠一下子明白我的用意,也拿出砍刀来。我俩你一刀我一刀,从两面往中间砍,槐树虽然不粗但太硬,所以进展不是很快,回头一看田教授,他老人家就剩一个头颅露在外面,高举着双手还能说话,只是声音微弱地说,明年清明,你俩别忘了给我多烧点纸钱,我一把岁数了,死了倒不可惜,可惜的是我还想为国家考古事业再做点奉献。 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头子怪可怜的。我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年龄大了就是愚昧,这都快要死了,还惦记着为国家奉献。 树杆已经砍了一半,再继续砍下去,老头子就没命了。我说李佳珠,为了田教授你也拼一把吧,树不高,你爬到树顶,拽着粗树枝垂下身体,树吃力就打弯了,然后我下面再推一把,说不定就断了。树无论如何摇晃,你绝对不能掉下来,要死死抓住树枝,否则前功尽弃。 李佳珠像一只猴子爬到树顶,撅着屁股毅然说,你放心吧,掉不下来,除非我摔死,你就来吧。 我顺着刀砍的痕迹使劲推,李佳珠像是打秋千般荡了起来,随着我推动力量的增加,她苗条的身体竟然荡过了树冠,她惊呼连连,但还是使劲闭着眼睛,握着树枝就是不放手。 我知道她很害怕,但我别无选择,为了救老教授一条命,我俩豁出去也是值得的。 我的力量还是不够,总是差那么一丁点。这棵槐树挺较劲,眼看着就要断了,却在节骨眼反弹了回来,于是我和李佳珠又一次白忙活。 田教授突然老泪纵横,悲怆说,算了吧,别费劲了。看来死亡池又多了一条冤魂。 我烦得要命,突然大喝一声,老东西你赶紧闭嘴!谁让你死了?阎王老子也不敢拿走你的命,他要是敢来,我非抽死它不可!你老老实实呆着,多想点好的行不? 虽然话说得很绝情,但我已是满脸泪痕。我说,李佳珠你看好了,老教授今天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我这一下了! 李佳珠忽然睁开眼睛说,天宁,我们相信你,不离不弃,我们三人一起来一起走,你来吧! 我往回跑了几十米,突然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我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狠狠摔在树干上,“咔嚓”一声,树断了,李佳珠和我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原先沼泽地玩耍的骷髅都跳进淤泥里去了,我们也顾不得害怕,走一步算一步。 顾不上疼痛,我努力站起来,使劲拖着树冠走向田教授,李佳珠根本站不起来,干脆爬着在后面推,当我靠近教授的时候,我也陷落进去,但一只手已经死死抓住他的手,咬牙使劲拽了一把,教授刚沉没下去的头颅被我薅了上来,由于太用力,我反而沉下去,眼看着淤泥没到肩膀了,我对李佳珠狂喊道,往后拽树!我俩的命能不能活着,就看你这个巾帼英雄了! 李佳珠豪气顿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力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概受了伤站不住身子,她只能跪着一点一点往后拽,地面的沙石磨破了她的膝盖,血水染红了裤腿。田教授拉着我的手,我另一只手拽着树冠,两个人顺着劲,不断移动着身体,希望的曙光越来越近,我忽然觉得两条腿被人使劲往下拽,淤泥下面有东西在趁火打劫,那一定是骷髅鬼了。 我说田教授,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下面的鬼东西想要我俩的性命,我们就偏不能如其所愿,用脚连环蹬踢!这小东西杀伤力不大,不要畏惧。 反正身体依靠树干还能维持,我左右双足连环蹬踢,下面的手再也抓不住。反作用力的影响,我和田教授的身子飘起了许多,这样节省了李佳珠的拖力。 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弱女子像狗一样拖了出来,等我俩狼狈不堪地爬出来的时候,李佳珠筋疲力尽,已经疼得昏死过去。田教授体力透支,爬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只骷髅鬼。 骷髅鬼被拖出淤泥,站起来来回蹦跶着,吱吱乱叫一通,这鬼东西玩了个声东击西,表面上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背后却打算逃跑,如意算盘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骷髅架却被我一脚踢翻在地,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像跺脚踩灭火堆一样,骷髅架被我踩得粉碎。 职责所在,我义无反顾。砍断了不少树枝,生了一堆火,将两人拖过来,尽量靠近火堆取暖。田教授一条腿被骷髅鬼咬伤了几口,掉了几块皮肉,倒是并无大碍,只是虚脱得没力气。李佳珠从树上掉下来时崴了脚,两只膝盖磨破了一些皮,我简单给他俩包扎了伤口,上了一些消炎药和止痛药,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俩就会醒来。 火柴噼里啪啦得燃烧着。火光给人以生命,给人以光明,也给人以温暖。 没多久,李佳珠悠悠醒来,田教授也基本恢复了体力,我给他俩喝了点热水。田教授重复感谢我和李佳珠救了他的命。我说你别着急感谢我,你我的命都是李佳珠救的,最应该感谢的是她。李佳珠也不肯,说你俩太谦虚了,我刚才昏死过去,没有你赖天宁,我早没命了。 我说,行了,谁也别谢谁了,三条命都是我们自己救的,缺了谁,我们今天都是死路一条,这叫相依为命。 田教授站起来走了两步,身板没什么问题。李佳珠刚刚站起来,一个不稳,一屁股又坐在地上。我说你脚骨崴了,除非我给你接上,否则你只能爬着走。 李佳珠嗔怪说,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给姑奶奶接上错骨,难道还想姑奶奶给你下道圣旨?要不然你就背着我。 我说姑奶奶你这圣旨就免了吧,你不砍头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是给你接上吧,你这一砣肉,我这小身板承受不了。再说了,这要是背上瘾了,你这一辈都不愿意下来,那可苦了我了。猪八戒背媳妇——要不我背你回家吧? 李佳珠嫌我太贫嘴,半推半就地推了我一把说,想得臭美。少废话,赶紧接,真等我砍你头啊。 我小心解开她的裤腿,这丫头大腿倒是挺白的,脚踝骨微微偏肿,直接对上错骨吧,这丫头肯定疼死过去。我从怀里掏出她奶奶的手镯,她一眼就认出来,而且一把就抢过去了。我说,你爸怕你把我当骗子,这是他给我的信物,说是见着我就相当于见着你奶奶。 怕她急眼,我又加了一句,这是你爸的原话。 李佳珠的脸唰得就红了,而且脖子都红了一圈,她声音像蚊子般说道,这是我爷爷给我奶奶的定情信物,后来传给我爸和我妈,现在我爸爸竟然给了你——看我回家怎么讨回公道! 田教授一边听着我俩说话,一边做着一个纸灯笼,我们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由着他折腾。 我轻轻捏着她的脚,认真按摩起来,我说先给你活动活动经络,消肿后再接。 李佳珠泯着嘴巴似乎有点害羞,假装享受说,按摩功夫不错,认真点啊,本姑娘可是火眼金睛地盯着呢。 我嘴里说得嘞,随即万分诚恳说道,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李佳珠这名字不错,谁给你起的? 她掠了一下前额的头发,随口说,听说爷爷给起的,他可是个文盲,都不知道这名字从何而来——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我。 我说你爸爸告诉我了,你妈生你那年猪圈里恰好养了一头肥猪,你爷爷不识字,但老爷子有绝招,他看着猪圈里的肥猪就想,李家有猪,李家猪,男孩“李家猪”,女孩也叫“李家猪”。可你爸他不干,过去说为了孩子好养活,都沾着猫狗,现在时代变了,他说有点文化,要不取谐音吧,男孩“李家柱”,女孩“李佳珠”,结果你就叫李佳珠了。 李佳珠气地脸色都变了,双手握着拳头使劲擂着我的胸膛,又气又急说,我不是那个猪,我是明珠的珠。 觉得可笑,这丫头发了一阵疯后,竟然自个咯咯笑起来,而且笑得没完没了。趁着机会,我“咔嚓”一声给她接上了脚踝骨。大概有点疼痛,她轻微哎呀了一声,接着又大笑起来。 我不怀好意地说,丫头笑够了吗?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恰好田教授做好了灯笼,他老江湖,我这点把戏早就看穿了,只不过不说而已。 李佳珠停住了笑,生气说,小心眼,不就是打了你几下吗?至于吗?你这就不给我对骨了? 我爱搭不理地说,我乃盖世神医,治病救人从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起来吧,看看行不行? 李佳珠半信半疑地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嘴里啧啧称奇说,行啊,有两下子。等本姑娘有钱了,开个医馆,然后请你坐堂问诊。 我说行了吧你,我看病你数钱,好事都成了你家的了。李佳珠呀李家猪,你真是李家的聚宝盆。 田教授说行了,别聊了,正事要紧。要想走过沼泽地,还得靠这些树。现在兵分三路砍树,将树木首尾相接,走一段接一根,人工铺路,我们很快就能靠近死亡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和李佳珠砍的树最多。知道还有很多骷髅鬼藏在淤泥之下,每人手里多了一根木棒,只要发现它们偷袭,就玩命得挥打,好在骷髅鬼各自为战,没有群起而攻,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只,反正都是有惊无险。 沼泽地的面积不是很大,很多树木都没用地上铺路,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大水池。水是死水,上面漂浮着不少的落叶,也看不清池子到底有多深。 这就是传说的死亡池。 21.第21章 鬼蛇拜月 死亡池浑浊不堪,到处都是腐烂的人肉。漂在水面的东西明明觉得是浮漂,拉近望远镜的镜头一看,却是一些没有完全腐烂的眼珠子;圆圆乎乎的,你觉得是莲蓬类的果实,实际上却是三三两两的人头;偶尔冒起几个大水泡,几幅死人骨架起起伏伏,有些像青蛙类的动物跳来跳去,仔细一看,它们却是一条条会跳跃的水蛇,正穿梭于头颅和骨架之间,冷不丁就会从一颗死人头里冒出来,吓得人心咯嘣一下,脚就抽筋了。 死亡池名符其实,数百年来沉积了数以万计的尸体。死谷、死池、鬼林,这几种地形地貌合在一起就形成一个巨大的阴性磁场,长年累月地积聚着死亡之阴和不散之魂,久而久之,死亡池已成为另一座阴间地狱,这里没有阎王镇守,只有一把钟馗剑镇压和封印。 就因为知道死亡池的来龙去脉,我们才心生胆怯之心,你想想看,一两个鬼还能勉强应付,要是来了一窝鬼,双拳难敌四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 死亡池似乎觉察到来了一帮不速之客,水平如镜的水面脾气暴躁地跳起了一大片小水花,波纹四起,悠悠荡荡,像是一个人的满脸怒容,有点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 地面轻微颤动了几下,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走动。田教授摆手,示意我和李佳珠别发出动静。他拿出纸灯笼,点燃灯碗的油料,不大工夫,灯笼飞上了死亡池的空中,教授手里拽着一根绳子,防止灯笼随风而去。夜黑无月,灯笼向下发出一道道亮光,像月亮的影子一样投射在死亡池的水面之上。 说也奇怪,只从升起了“月亮”,死亡池所有的狂躁和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犹如一个伟大母亲哄着孩子渐渐睡去。月色幽幽,黑暗的世界多了几许生机。 湖面死寂一片,原先的水花也消失不见,就连脚下抖动的地面也随之恢复了平静。我和李佳珠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田教授在故弄什么玄虚,那盏漂浮的纸灯笼大有玄机,别的灯笼都是四面发光,而它却只向死亡池一个方向照射,光束不大不小,刚好覆盖死亡池。以前听说过井蛙观天的故事,田教授玩了一个“池中观月”。 田教授看差不多了,就将绳索固定地上。神秘兮兮地小声说,这盏灯笼就是一个“月亮”,月光是天地之精华,一般到了月圆之夜,鬼神都要出来祭拜。钟馗剑乃千古神剑,长年躲藏在死亡池之内,只有月圆之夜才能出来吸取精华,当然这是我们抓住它的最佳时机。 田教授还挺有门道的,脑子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单凭这一招“苍空浮月”就不是泛泛之辈所能做到的。 我说好倒是好,钟馗剑出来拜月,鬼神也出来拜月,自古神物都有鬼神镇守,那些鬼神岂能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拿走钟馗剑?再说了,就算如你所愿,宝剑一会出来拜月,我们三个空着双手就能抓到它?这太不靠谱了。 李佳珠眨着眼睛,觉得教授所作所为俱都不可思议,于是满腹质疑说,鬼林小鬼只算是牛鬼蛇神的九牛一毛,别忘了,数以万计的鬼魂还躲在死亡池中呢,到它们老窝跟前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出来找我们麻烦呢? 田教授观看了一下灯笼,摇头晃脑地测算了半天距离,大概时间还有富余,就低头解释说,你俩就是一脑袋浆糊。天地有阴阳,鬼神有正反,万物皆有灵,一物降一物。死亡池的亡灵就靠着钟馗剑镇守,否则早就跑出来祸国殃民了;钟馗剑是斩妖除魔之利器,却也被死亡池中的灵魂缠住,百年来相互制衡,倒是相安无事。 我说,意思我明白了,钟馗剑封印着死亡池之亡灵。既然这样,我们拿走了钟馗剑岂不是天下大乱?死亡池千万鬼魂怎能放过我们?即便因为我们手中有钟馗剑,它们不敢乱来,但天下就不能太平了,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田教授蹙眉思索说,碑刻上的记载和你所说完全不同。钟馗剑和死亡池的关系就是唇亡齿寒,钟馗剑一旦离开,死亡池也就会毁灭,躲在里面的鬼怪自然一毁俱毁。就像一个蜂巢,拿走了蜂王,剩下的蜜蜂很快就会死去,道理是一样的。 我和李佳珠总算听明白了,心想教授就是教授,果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没有古墓碑刻,你老头子在这里也就是一个老学究,又是纸灯笼又是孔明灯,你演什么诸葛亮? 田教授果然有备而来,取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箔纸,一一铺开,在背后涂上一层黑漆,然后用树枝撑开箔纸,做成镜子的形状,估摸着方位,分几个方向摆放着,准备妥当,他又拉扯着绳子,灯笼忽高忽低,不断调整射光的角度,直到地面的“镜子”也能相互反射出光亮,最后在我们脚下形成一个“假月亮”倒影。田教授似乎不太满意,走来走去,反复摆弄“镜子”的角度和位置,直到感觉脚下的月亮完美无暇。 我们来不及问,田教授也没机会解释。 水面“哗啦”掀了一层巨浪,足足半米高的浪花轰然回落,池边的草丛被冲向岸边的浪花震得瑟瑟发抖,称得上惊涛骇浪,一时间场面蔚为壮观。 难道钟馗剑要出世了? 三个人猫着腰趴着,大气不敢喘,波涛汹涌,谁也不知道死亡池会冒出什么鬼神和妖怪。 田教授的额头冒着冷汗,他只是根据古墓碑刻而布置这一切,死亡池到底有什么,能不能抓住钟馗剑都是未知之数。 轰然一声巨响,一条巨型水蛇逆天而上,空中扭曲着龙的形状,冲着空中的灯笼飞过去,好在田教授故意升高高度,蛇头离着月亮还有好几米远就停了下来,它像是会飞的龙,利用蛇身扭曲的力量,竟然生生地停顿在半空中。 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飞蛇,要不是亲眼目睹,打死都不信世上还有如此神物。三张嘴巴俱都惊愕着张开着,时间太久了,田教授都忍不住流出了口水,大概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用手一抹,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空中。 蛇嘴张开,扬头吐出一颗蓝色的珠子,像鸡蛋大小,在“月光”下发出冷森森的光泽,反反覆覆吐了好几回珠子,总感觉不尽人意,于是兴趣大减,轰然一声落到水中,水花四溅,好久再也没上来。 田教授不无得意说,巨蛇以为那是月亮,利用蛇珠吸收月光,然后禅修道行。看蛇头下面都长胡须了,应该几百年的气候了,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一条真龙,当然,能不能成龙还要看天机,很多这样的蛇往往“渡劫”失败,都被雷公活活劈死。 我心想,这快成精的水蛇也不怎么样,一个纸灯笼就被骗上了空中玩了半天,说明智商一般般。 李佳珠大概就怕蛇,一听说蛇都快成精了,更是吓得半天不敢吱声,一张脸煞白煞白。 地面又颤动起来,抬头一看,我们吓得目瞪口呆。水面冒起了一个山一样的大泡泡,一大堆黑乌乌的东西缓缓升起,太密集看不清是什么,但感觉那些东西会动,而且紧紧靠拢在“月光之下”沐浴,过了一小会,最里面的东西开始挤到外面来,像是一窝蚂蚁源源不断地从洞穴里冒出来。 我们慢慢才看清那是一些沾满淤泥的尸体,它们相互拥挤成一个滚动的大球,像地球自转一样,沐浴在月光下,似乎超级享受。 田教授做的这个纸灯笼挺有水平的,估计“里子”都是反射面,否则不会发出这样的亮光。 圆球围绕着月亮转了几圈后,就像花瓣一样散开来,中央突起一个肉乎乎的肉体,蠢蠢欲动,粉红粉红的鲜肉,血管清晰可见。它慢慢地抬起头,我们吓得紧紧捂住嘴巴,它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大脑袋,圆得像个皮球,上面没有五官模样,除了一张大嘴,其他部位排列着象征性的小洞洞,分别代表“眼耳鼻”。它寄生在一堆“蛇”中,其实也不是蛇,它们虽有蛇的身体,却也没有脑袋和尾巴,整个身子大小一样粗,像是绳子被砍成无数段,每一段就是一条。 数不清的蛇缓缓地爬过肉体的身上、头上,蛇从鼻子里爬出来,再从耳朵钻进去,然后又从眼睛冒出来。肉团忽然一张嘴,几百条蛇竟然从嘴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蛇纷纷举起“脑袋”吸取月光,远远地看,就像是举着无数条手臂,过了不大一会,肉体好像发出一声“嘶鸣”,数不清的蛇这才扭动着身子,顺着眼耳口鼻钻进了肉体。 随后一条蛇被肉团大嘴咬住,挣扎两下就不动了,肉团一甩头,那条蛇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们的脚下。 田教授用棍子巴拉死蛇,头和身子浑然一体,前面长满了触须,锋利的小牙齿裸露出来,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浑身细腻光滑,几乎看不清蛇鳞的模样。田教授悄悄说,这不是蛇,是血鳗,很古老的一个物种,常年生活在淤泥中,所以没有眼睛,没有嗅觉,主要依赖吸血为生,一口咬在人身上,触角就会形成吸盘,锋利的牙齿一边啃食肉,一边过滤血液。肉团怪物无形中控制着血鳗,刚才就是把它体内的血液吸干净了。 花瓣样的尸体缓缓靠拢,纷纷伸开四肢相互缠绕,最后再次形成一个大圆球。又是轰然巨响,如日落西山,一下子沉到了死亡池中。 我紧紧捂住李佳珠的嘴巴,怕她发出尖叫,她全身痉挛,竟然死死咬住我的手背,我不得不咬紧牙关,尽量不出声。 22.第22章 龙蛇斗血鳗 纸灯笼的油料不多,慢慢地暗了下来,虽说不如先前那样明亮了,但依旧还是一个月亮的模样,朦朦胧胧的月色,别有一番景致。 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憋得太难受了,忙不迭地大口呼吸着氧气,看这架势跟它们吸取月光的样子一般无二。手背多了几个不深不浅的牙印,都是被李佳珠咬得,她红着一张脸,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惊慌失措。 我轻轻笑了笑说,丫头没事,不就是咬了几口吗? 李佳珠一听我大人大量,算是心中石头落地,以我在她心中的印象,怎么也会不依不挠的。小脸刚有了几分笑容,但随即又被我的话活活气疯了。 我说李佳珠同志,要是到北京打针什么的,这个医药费还得你出。上回被一只宠物狗咬了一口,打了一针就一千块,我这穷学生没经济来源,这你是知道的。 李佳珠气得直哆嗦,还想讨回点公道来,但我已经及时转移话题,一把拉住田教授的手说,田教授田大人,你的纸灯笼快撑不住了,钟馗剑再不出来,黄花菜就凉了。 田教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赶紧让我俩噤声,他说,你俩看,钟馗剑出来了。 一把黑色的剑果然飞出了死亡池,因为月亮太暗,这家伙飞得很高,几乎就要触碰到灯笼了。我目测,钟馗剑也就是一米多长,但剑身很宽,黑不溜丢的,倒是其貌不扬。 田教授示意我们三个就地散开,以便腾出那个月亮倒影的地方来。还没等长剑准备吸收月光呢,田教授使劲拽了一下绳子,灯笼一下就熄灭了。没有了亮光,钟馗剑似乎一下子愣住了。田教授随即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光亮瞬间照在“镜子上”,一个、两个、三个……镜子发出的光竟然组成了一个圆圆的“月亮”,比天上那个更大更圆更亮。 钟馗剑本想落回水面,一看月亮跑到了下面,不疑有诈,身子一顿,径直飞了过来,像飞蛾投火般冲了过来。地面的土层提前被松动过,剑身来势凶猛,竟然深深扎进泥土里,知道上当了,但为时已晚,就算再怎么剧烈摇晃,却一时半刻拔不出来。 田教授弓下身子,像是抓兔子的姿势,飞身一跃,刚刚抓住剑柄,还没等往上拔呢,钟馗剑像是一匹烈性骏马,身子猛然巨晃几下,可怜教授事先没防备,就被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李佳珠见教授倒在地上,情急之下,也是凌空一跃而上,刚刚摸着剑把子,又被使劲摔下来,下场跟教授一般无二,甚至比他还惨,摸着两半大屁股哀嚎了半天。 田教授情急之下对我喊叫,快点摁住它,它要是飞走了,再抓住可是痴人说梦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时迟那时快,我腾起身子,头下脚上,这招有个名堂叫“饿虎扑食”,我居高临下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剑柄。钟馗剑是神物,岂能容我轻松驾驭,竟然拖着我的身子三百六十度原地打起旋转,风驰电掣,又快又急,大脑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的身体撕裂。 李佳珠和田教授见我不停地旋转,竟然决定束手无策地放弃了。李佳珠虽然有些担心,但看我一时没什么危险,就调皮笑着说,天宁,刺激吧?这大风车转的,欢乐谷的都没你这个爽——谈谈感受吧? 头昏脑涨,李佳珠又故意说风凉话,我气死的心都有。 为了紧紧握住剑柄,十指交互相插,我不得不死死扣住手指,锋利的指甲盖不经意间划伤了指缝,血液慢慢渗透到钟馗剑上。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脱手,运气好的话会掉在陆地上,运气倒霉的话,我会被直接扔进死亡池喂血鳗。 田教授和李佳珠纷纷挡在我前面,他俩也怕我被甩倒死亡池里。眼看着我就要撑不住了,钟馗剑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归然不动了。我嘴里“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惯性作用,怎么也停不下身子,自个悠悠转了几个圈。 看样子,钟馗剑的顽劣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用力拔出长剑,这才看清整个剑身都被染红了,敢情手指流了不少血。青乌传人的血液独一无二,人鬼神都敬其三分,要不然钟馗剑怎么见血就乖了呢? 地面犹如地震,我们几乎站不稳。死亡池顿时惊涛拍岸,像是开了锅的一锅水。大肉团像山一样再一次浮出了水面,这次不是拜月,而是冲着我们来的。尸山刹那间四分五裂,犹如雪崩,滚滚而来的尸体个个面目狰狞,对着我们虎视眈眈,似乎就在等着肉团怪物一声令下,好将我等碎尸万段。 “花瓣”不紧不慢地绽放,肉团缓缓站直身子,嘴里嘶鸣不断,张口喷出黑压压一大片血鳗,血鳗弓着身子,利用的自身的弹力,纷纷朝着我们射过来,箭雨如风,我举着钟馗剑挡在前面,人剑合一,挥出满天刀光剑影,金色的光芒中,血鳗都被钟馗剑砍得一分为二,像是刀削面般落了一地。不大光景,地面堆起半人高的血鳗尸体,把我们几个团团围住,这样正好,无形中形成了一座天然堡垒,我可以把注意力对准空中。 尸体吱吱咋咋得呼朋引伴,勾肩搭背,你缠我绕,三三两两一组,然后旋转着飞过来,锋利的鬼爪一致向外,组成一把巨大的齿轮,对我当头落下,有点类似于传说中的“血滴子”武器,只要落下一个套在脖子上,脑袋就会马上变成落地的西瓜。 我咬紧牙关,钟馗剑开山劈石,专门对着它们死命砍去,一时间碎尸遍地,到处都是它们的残肢断臂。 我已是筋疲力尽,要不是凭借一股坚强的斗志来支撑,早已瘫软如泥。田教授和李佳珠无计可施,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尽管这次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但他们的眼神依然期待奇迹出现。 肉团发怒了,仰天长啸,宛如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血鳗排列好了三支队伍,一队攻击,一队待命,另一队候补,看来这轮攻击是势在必得。尸体也是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列开阵势,只等血鳗先行出击,它们就紧随其后。 你死我活的厮杀场面瞬间寂然无声,短暂的沉默中充斥着无穷的杀机。下半夜的雾水变成了小雨,细雨朦胧,地上的血迹慢慢地流淌,流进了死亡池,染红了水面。 死亡之神已经踏进了我们的心中,眼看着就要被它们毁尸灭迹。 死亡池忽然再次翻起了一层巨浪。肉团一声长鸣,似乎极为畏惧,血鳗和尸体都井然有序地退后几米。飞蛇一跃而起,甩开巨嘴对着肉团一番咆哮,大有恐吓要挟之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祸不单行。血鳗和尸山已经难以匹敌,这时又出现飞蛇,我们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本来以为飞蛇跟它们是一伙的,看水蛇的架势好像是保护我们的。肉团的一声嘶鸣拉开了一场激战,血鳗和尸体轮番攻击水蛇,铺天盖地之势可谓来势汹汹。飞蛇高昂着头颅,面无惧色,竟然使出浑身解数,蛇尾像是一条巨鞭,每一鞭都是天崩地裂,尸体被抽打得破碎不堪,血鳗更是碎成一阵血雨,一时漫天血雨,哀嚎连天。 血鳗太多了,前赴后继,一些咬住了蛇身,虽然厚厚蛇鳞能保护肉体,无奈血鳗的牙齿太尖锐,片刻功夫,水蛇已是体无完肤,血鳗疯狂吸允蛇血,肿胀的血鳗掉路下去,后面的继续撕咬吸允,飞蛇摇摇晃晃,生命垂危。紧急关头,擒贼先擒王,它张口咬向肉团怪物,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忽然一颗龙珠滚落我的脚下,飞蛇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对着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接着转过头,将尸山和肉团怪物都拖到死亡池中,死亡池被搅得天翻地覆,血肉横飞。 我刚捡起来龙珠,还没来得及欣赏。 田教授拉着李佳珠就开始跑,嘴里没忘记喊着我说,天宁快跑,这里就要塌陷了! 我将珠子放在口袋里,拎着钟馗剑,跟在他俩屁股后面颠颠地跑了出去。余光中,死亡池已是塌陷了一大半,飞蛇的尸体已经漂了上来。 脚下的路开始一块一块地陷落,跑得慢的话就会掉下去。我们仨跑得飞快,田教授和李佳珠跑在前面还好点,我在后面可就岌岌可危了,后面陷落的大坑对我紧追不舍,死亡离我仅仅一步之遥,稍微慢半步,我的小命就报销了。 田教授说的没错,钟馗剑离开死亡池,死亡池也就毁灭了,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大水蛇为什么舍身救我们,而且把自己修炼的龙珠送给我。 刚跑过鬼林,悬崖峭壁开始往下滚落石头,我们只能继续跑,趁着那群可恶的苍蝇还没苏醒,赶在天亮之前必须走出死亡谷。 一口气跑回了山洞,司机还在呼呼睡大觉,外面已经地动山摇,这家伙依然睡得很死。 此时天已经亮了,三个人站在洞口怔怔发呆,看见死亡谷浓烟滚滚,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李佳珠忽然一声惊呼,我和田教授紧绷着的心弦刚刚放下,又再一次被拉起来,像是两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李佳珠说,天宁你的钟馗剑呢? 田教授和我的脸色既难看又尴尬,我一时失魂落魄,手中已经失去了钟馗剑的影子,是不是刚才跑得太急给弄掉了呢?但我记得清清楚楚,剑柄牢牢握在手里,一刻都未松懈过。 彼此面面相觑,彼此长吁短叹,彼此哭笑不得。三个人极为懊恼,可不是吗?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拿到宝剑,没想到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我默默地张开双手,双目发呆,怎么也不相信钟馗剑竟然能从这里溜走。突然一样东西令我惊呼一声,大喝一声,钟馗剑在这里! 田教授和李佳珠一时狂喜,纷纷问我在哪里? 我指着给他们看,他俩气得够呛,恨不得在我屁股后面踢两脚。我手心留下了一柄钟馗剑的烙痕,模样一样,就是大小相差悬殊。但钟馗剑怎么会留下一个这么小的痕迹呢? 田教授一度陷入了沉思,忽然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钟馗剑想必与你已经人剑合一,你随便练一招钟馗剑法试试看,说不定就有奇迹发生。 死马当活马医,甭管有没有道理,试试再说。于是收拢意念,简单使了一招起手式,就在我意念一动的时候,手里突然冒出了一把钟馗剑,当我散去意念,它也跟着消失了。 三个人恍然大悟,钟馗剑没有丢,只不过换种方式藏了起来。我哈哈大笑,金箍棒还要藏在孙悟空的耳朵里,我的这个直接就藏进脑子里了。 这样正和我的心意,这一柄长剑带在身上总是不便利,尤其北京,私自携带管制刀具都能拘留好几天,我要着拿着它,警察至少拘留我一个月,没准宝剑还得被没收。 23.第23章 龙珠驸马 回来很顺利,热气球缓缓降落到终南山山顶。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很多游人都前来围观,这年月有钱人多的是,还头一回见有人乘坐热气球观赏终南山风景的,有几个票贩子偷偷地把我拉到一边问道,哥们,坐这么一次得花多少钱?能不能介绍老板认识,大家合作赚钱,你我每次三七分怎么样?我顿时哭笑不得。招来了几个报社记者,问东问西,我们几个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和李佳珠的意思一致,想趁这次机会玩两天再走,但田教授却心急如焚,像是有什么事一刻都等不了,问他什么原因却什么都肯不说。我当时还心想,年龄大的人不爱游玩实属常情,学校有点急事不方便说而已。 到了北京已是下午,三个人心身疲惫,各自回家休息。 刚到小蜗居,我热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接了一个陌生人电话,我以为是招聘公司的,忙不迭地接起来。 对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确定从未谋面。她开门见山说,听说你手里有颗龙珠,想卖吗?只要你出个价钱。 我心里一愣,就我们三个人知道龙珠的事,不是李佳珠说的,就是田教授泄露出去的。我心里挺气愤,刚刚患难与共,转过眼就出卖朋友,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值得信任。 糊弄肯定没戏了,我也直言不讳说,没错,龙珠是在我手里。卖不卖先不说,我就想问你要龙珠做什么用? 女孩说话毫不客气,说你别问那么多,知道你缺钱,痛快点,你就说个数,钱你不用担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讲情面,在她眼里,只要钱货两清,拍拍屁股就走人。本来我动了心,有了钱至少能创业,哪怕凑点银子回家给父老乡亲修条路。龙珠虽说是我舍命得到的,总起来讲也是三个人的集体功劳,这个钱完全可以分三分。但对方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想拿钱砸我,这有点仗势欺人了。嘿,我的小爆脾气一上来,心想我偏偏不卖了,有钱人怎么了?你要我偏不卖。 于是我也毫不客气说,龙珠你就别指望了,我想拴根绳子当球踢,现在还不打算卖。 对方沉默了一下,似乎口气略有缓和,说,你叫赖天宁吧,大学毕业应届生,眼下正是创业的好机会,我再强调一遍,只要你说个数——我买它绝对不做坏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出尔反尔,尽管我很后悔。牙关一咬说,我也再强调一遍,我的鱼缸正好缺个泡泡,放里面正合适。再见,还是不见吧。匆匆忙忙挂断电话,我怕忍不住再松口了。 眼下工作还是没影子的事,有人愿意给一笔钱创业,想想倒是天赐良机。屁股还没坐热乎,心里却又盼着那个电话再打过来,大不了委曲求全,卖给她。 “热得快”烧热水就是冲,等看到咕嘟咕嘟冒泡了,再断电什么都晚了,半暖瓶热水冒了一地。刚刚泡上袋方便面,我一想不对,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女人开口闭口说个数,龙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这才想起龙珠还在口袋里,马上掏出来仔细端详。 比弹力球更柔软和富有弹性,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好像有一个蛋黄的东西,无论龙球怎么滚动,里面的小蛋黄就是静止不动。我拉下灯绳,黑暗中的龙珠就是一颗夜明珠,发出冷森森的蓝色光芒,如果看得够仔细,球面散射着一寸多长的波段,这些波段还不是直线的,像是冒出的电火花,不但不电手,而且握在手里无比的舒服,这种舒服能传遍全身。 当我打开电灯,龙珠的光芒顿时隐去,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弹力球。玩了半天,始终无法猜透它的价值,不知道是不是我花眼了,龙珠里多了一张漂亮女人的脸,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召唤说,驸马爷——驸马爷。 什么东西看得太久了,都会神经错乱。我自个先乐了,真是想媳妇想疯了,这明显是出现了幻觉。 太困了,我竟然沉沉睡去。梦中我站在一个荒山野岭,狂风大作,到处飞沙走石,满天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前面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我,只能看到一头乌黑长发,身姿婀娜,应该长得很漂亮。 我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何带我到这个地方? 她也不说话,迈开步子就往前走。我有点生气说,你不说话我就不走,看你拿我有什么办法。女子突然脚步加快,像是小跑,我竟然身不由己跟着跑,一会来到一个大殿,女子闪身就不见了。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阴司第一殿”,心里一激灵,心想怎么稀里糊涂地跑到阴间来了?这里是阴界第一座衙门。 我转身就想跑,大门忽然打开,一双手抓着我的后背给拽了进去。大殿空无一人,四面都是明晃晃的大镜子,足足有百面之多。镜子里也没别人,就我一个人东瞅瞅西望望,四面八方都是我自己,那些镜子幻象丛生,每幅画面都离不开我的影子。 我心生恐惧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活人不是死人!青乌传人是人鬼神的使者,我也是你们的朋友,有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声音足够响亮,我都被震得耳膜发麻,所以我确定,只要有人就一定会听到我的话。 死人的地界真够死寂的,别说来个人,就算来个猫狗我都阿弥陀佛。 隐隐约约听到镜子后面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个声音说,大哥,这个人是不是青乌传人先不说,孽镜台没有他的罪孽,说明是个好人,谁带他来的,是不是抓错了? 另一个声音“嘘”了一声,小公主带来的,想驸马爷想疯了,这几天弄来好几个了,这个没记错的话是第五个。 先前的声音问道,那四个呢?这两天我没带什么人进死牢? 后头那人故意放低声音,悄声说道,听说都扔进油锅里了,服侍小公主的丫鬟说,那四个人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第五个也够呛。这年头冤死鬼多了,你我职位卑微,哪还管得了是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我说先收了再说,一会问他有没有银子,穷鬼就发张草席,有银子就发他一套被褥,拘押一宿,摁个手印,明天领他走一趟黄泉路。 先前那声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听到了锁链拖地的声音。 我心想索命小鬼黑白不分,就要是被套上了索命锁,我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于是义愤填膺地喝问,什么狗屁小公主,我看就是母夜叉,有本事照个面我瞧瞧。 黑暗中果然传来一声冷哼,那个红衣女子飘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鼻子说,到了这个地方你还敢耍横,信不信先油炸了你? 红衣女子一定就是小公主了,面容蒙着一条红纱巾,所以看不清面容。声音清脆,如玉盘滚珠。我色厉内荏说,小公主就是你呀,有本事别蒙着面,长得难看还敢出来害人?你丫就是个泼妇,一个黄毛丫头不学学绣花刺绣什么的,动不动就油炸,你不知道老子最讨厌吃油条吗? 小公主张开手掌,本想狠狠扇我一耳光,估计是这里没人敢跟她这么说话。我不是省油的灯,转过身子就想躲,动作大了点,口袋的龙珠不小心滚落在地上,幽暗的大殿顿时一阵光明。 “龙珠?”小公主惊讶出声,闪烁其词的眼神反复看了我几眼,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一只手掀开纱巾,露出真容。我眼前一亮,突然脱口而出说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镜子后面的两个人本来想捉拿我,此时躲在后面偷听我和公主说话,听我拍马屁如此登峰造极,都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小公主似乎早就知道后面藏着人,忽然厉喝一声,“再不滚,信不信一会给你俩下油锅?”二人自然知道这个公主不好惹,吓得跑得没影了。她极力讨好我,忽然细雨和风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文采。这颗龙珠是你的?是不是从一条大水蛇送你的? 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叫门,大着胆子说,抢钟馗剑的时候,一条飞蛇为了救我们,不幸遇难,临死送给我的,这颗就是它嘴里修炼的龙珠。 小公主抿嘴一笑,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继续说道,但是你可知道这颗龙珠的来历? 我被问得哭笑不得。心想,水蛇修炼的珠子还会有什么来历,小公主故弄玄虚罢了。我对着她摇了摇头。 小公主捧着龙珠满脸羞涩,像个出嫁的新娘子。她说,死亡池亡灵太多,阴曹地府人满为患,根本无法接纳。父王就让它们在死亡谷自立山头,担心以后养虎为患,就用钟馗剑镇守。这颗龙珠原为阴界所有,我父王将它送给水蛇修炼,让灵蛇保护钟馗剑,“剑在蛇在,剑毁蛇亡”。父王还立下誓言,谁将来得到龙珠和钟馗剑,谁就是下一任阴司殿主,而且,而且还要做我的新郎。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前后判若两人,也没想到一个龙珠竟然会引出这么多故事。 我喜忧参半,又当大官又娶漂亮媳妇,这是好事成双,但我尘世未了,不可能为了一时安逸而当什么阴司殿主,也不能贪图荣华富贵而取小公主。我鼓起勇气说,对不起小公主,虽然我有钟馗剑和龙珠,但我是青乌传人,几百年才有我这么一个,不能辜负前辈的心血和期望。 小公主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一时半会你不会同意的,但我可以慢慢等。本来我不想带你来此地,只因一群刁民恶鬼来投诉,我不得不带你回来问问,没想到阴差阳错,发现你是我的驸马爷。按照规矩,孽镜台前无孽缘,你的阳寿就不到。其他四个人都是被我油炸了,那是因为他们罪孽深重,那个丫鬟是我后娘派过来监视我的,故意说我坏话,最后以讹传讹,倒是我变成了十恶不赦之辈。 这个女人清秀脱俗,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闺秀之风,不像那两个人口中的大恶之人。 我这才释然,定眼一看,这个小公主更漂亮了,心想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死了都算值了,这个驸马爷当得不冤。我说既然是一场误会,冰释前嫌,还请你把我送回去吧,连个女朋友还没谈,我还不想死,再说你也不能谋害亲夫,我是你的驸马爷。 小公主娇美如花,扑哧一笑说,我的好相公你放心就好了,我先暂时瞒着父王,依他的脾气,怎会轻易放你离去?孽镜台就是大殿里的镜子,那里面都是你一生的影像,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是个好人,我这就送你走出去。 小公主婀娜多姿,绝色倾城,刚才赞美之词是由衷而发,倒不是无的放矢。她前面走,我后面依依不舍地跟着,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很快来到那个荒凉的地方。她说,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晚了你的魂魄就回不去了。往前就是阳界。她突然眼神黯然神伤说,你说我长得漂亮是真心话吗? 我笑着说,娘子别伤心,你等着,我死了以后就来娶你,到时候你别记不住我。 小公主破涕为笑,说,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但我还是听着舒服,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一朵红云远远飞去,只留下几许清香。 睡得正香,突然被房东大姐猛烈摇醒,一看我醒了,她赶紧说对不起,说昨夜刮大风,你的屋子墙倒了,幸好发现及时,大伙从里面把你扒出来。阿弥陀佛。 我慢慢恢复意识,这才意识到已是第二天上午了,估计睡到半夜后就一直昏死到现在。 为了赎罪,房东给我换了间大房子,既然无大碍,我也就没继续追究。我知道小公主有意放回了我的魂魄,否则这个时候正在黄泉路上。 24.第24章 破解尸毒 阴界走一趟再回来确实不容易,浑身虚脱的不行,吃了点早饭,倒头便睡,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以为又是昨天买龙珠那女孩,龙珠是阴司殿主兼驸马爷的信物,我就更不能卖了。刚想婉言谢绝,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田教授打过来的。 我有点出乎意料,半开玩笑地说,田教授是你啊,我正睡着美梦呢,好不容易当了一会驸马爷,还没看到新娘什么样就被你吵醒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你赔一个? 田教授那边急地直跳脚,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都乱开玩笑,大中午的別睡了,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你那奖金可是一分钱都不少地搁在这,我这扶贫的学生好几个,就怕控制不住情绪给他们了。 我骨碌爬起来,说别介呀教授,我大冬天的棉裤还没买呢,你想冻死我啊。你等着,我最多十分钟到你那。 田教授笑着说,那好吧,我先替你守着,你快点啊,李佳珠对这笔钱早就虎视眈眈了,这个时候就在门外等着呢。 我打的士跑去,一进办公室,屋里却是三个人,田教授和李佳珠我当然认识,另一个女孩是头一回见,那个女孩见到我似乎特别惊讶,神色有点不自然,大概没想到我如此英俊潇洒吧。她热情大方地伸出手说,我叫田甜,是田教授的女儿。 这个声音挺熟悉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于是在裤子上使劲抹了一把手,赶紧伸过去,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有点幽默说,舔舔——田甜,名字挺别致的。田教授的女儿呀,一家人,幸会。 一看李佳珠站在旁边,刚想打个招呼,她的小嘴却撇得老高,醋坛子打翻了,故意不搭理我。尴尬地自我安慰说,老朋友了,就别握手了。 田教授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五千块钱,我特意跟校长申请的,另外,这还有一张卡,里面钱不多,是我们一家人的积蓄八十多万——你要是不嫌弃,你都拿着,如果你嫌不够,我还有两栋房子,可以折价都给你。 我本来兴高采烈的一张脸一下子就绿了,伸出去的手像被热水烫了一下,一下子就缩回来。我笑得有点难看说,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给还是不想给?别看我平时胆大妄为,就怕钱多,有一次小时候我妈给了一百块说让我买糖吃,块八毛的我还能接受,一下子给了我一百块,我当时就晕过去了——你说你张口就给八十多万,还加两个房子,我腿都快软了,哎呀,不行了,头有点晕。 田教授很严肃说,知道你是在贫嘴,但我是真心实意地。这样吧,今天到我家吃中午饭,我让你看一件事情。 一看不去肯定不行,人家盛情难却,我说好吧。 李佳珠和田甜早就认识,李佳珠豪爽,田甜温柔,不同性格却是好闺蜜。拉着胳膊牵着手,亲密的令我妒忌,恨不得把其中一个换成是我。 田教授家住骚子营,离北大不是很远。田教授威望很高,分房子也分在一层,门前围了一个小花园,假山流水,秋菊冬梅,都是一些很有雅致的东西。客厅比较大,伯母给我们泡上了绿茶,四个人围成一圈,谈一些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等伯母把茶点都摆上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大厅有一张刻意被放大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两个年轻人在荡秋千,女孩是田甜,那个男孩看年龄大两岁,应该是哥哥。我随口一说,田教授敢情你还有个儿子? 田教授点点头,脸色沉闷,伯母脸色随即凄然,田甜倒是好点,声音很平缓说,那是我哥哥,今天找你来就是谈这件事情。 看这个场面,他哥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忽然想起来,田甜的声音就是昨天给我打电话那女的,当着面,也不好意思点破,免得彼此尴尬。 大家顿时沉默了,好久都没人说话,李佳珠一定知道什么内情,但一个外人不方便透露别人家底。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怪声音传来,仔细一听像是什么人在乱喊乱叫。我轻轻一跺脚,敢情下面是空的,应该是地下室,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田教授叹息一声说,还是我来说吧。田甜的大哥叫田才,也是学考古的。五年前参加一座古墓的考古,一行十个人就跑出来他一个,回到家后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了。 我如释重负,心想,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最多被吓傻或者鬼附体,这些对我来讲都不在话下。于是说,这个或许我能给看看。 田甜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好像被田教授眼神给制止了。 田教授站起来说,走,先去看看。 打开地下室的铁门,里面竟然还设了一道厚厚的木门,透过门孔,我看到里面空空旷旷什么都没有,一抬头,原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挂在天花板上,天花板横着焊接着一根粗铁管,这个人功夫不错,竟然倒挂金钟般吊着。 打开木门,田教授说,他这是在睡觉,醒的时候就会自己跳到地上,后背有一根绳索,我们在外面就能拉动,将他捆绑在墙壁之上,晚上再放开,因为他还要挂着睡觉。 我心想,这知道的是你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非法拘禁呢。生活习惯跟蝙蝠一样,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就连睡觉都是“挂”着倒立而睡。 抬手看了看表,田甜有点急,说,大哥现在就要醒了,我过去拉绳子,要不然一会伤着人。 说话功夫,天花板的田才果然睡醒了,一抬头,我们才看清这位兄台的模样。脸色像抹了白石灰般惨白吓人,眼珠子布满血丝,刚毅的嘴角却干裂了许多小口子,一抖动嘴唇,细细的血水就会流出来。 太熟练了,一个劲头倒翻落地,忽然张牙舞爪地向我们几个冲过来,这小子六亲不认,恨不得将我们活活吃了。幸好,田甜及时拉动了绳索,巨大拉力下,他极不情愿地靠向墙壁,敢情那里也有机关,只要人靠上去,两根锁链会自动锁住腿脚。 挣扎咆哮声不绝于耳,哗啦哗啦的铁锁链不断摩擦着水泥地面,冒着点点火花,令人既生畏又顿生怜悯之心。 伯母神色悲伤地端着一个瓷碗,慢慢走过去,哽咽说,田才醒了?该吃饭了。说完将碗凑到儿子嘴边,她的手一点都不抖,习以为常,或许知道儿子不会伤自己吧。 也不知道饿了几天了,但确实饿极了,“呼噜呼噜”一口气就喝光了,大概喝得太急,很多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来,伯母忙不迭地用衣袖擦拭。 别人都没出声,似乎不同寻常的宁静。我忽然惊讶说“血!”,他喝得是血! 原来是我大惊小怪,李佳珠倒是不害怕,这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只有我一个吓得够呛,好像就我一个人是胆小鬼。 田教授关心说,别害怕,那是鸡血。田才嗜血如命,我们一天就要杀死三只鸡,否则他就会痛苦得发疯。 我大着胆子靠过去,取出一张驱鬼符贴上去,田才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不是鬼魂附体。恰好他转头对我发怒,我看到脖子上有两颗黑色的牙印,虽然结疤了,但痕迹还能看出来。我结合他的反应症状,《道藏》好像有过记载,我沉吟说道,田才是被一种蝙蝠咬伤脖子,这种蝙蝠巨大无比,人称“金冠飞狐”,它吸血,有剧毒,人一旦被咬伤,毒素就会刺激大脑神经,变成骇人听闻的“蝙蝠鬼”,当然不是真鬼,是不人不鬼那种。 除了李佳珠,田教授一家人扑通都给跪下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开。我说你们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田教授心悦诚服地说,一位世外高人也是这样说的。小赖,你既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你快救救他,他像你一样都是大好青年,不能天妒英才呀。几年来我一直寻找能看好这病的人,两年前一个世外高人告诉我说,金冠飞狐的毒只有龙珠能治好,龙珠发出的光能治百毒,本身还能吸收剧毒转化能量。 我恍然大悟。田教授一开始就怂恿我寻找钟馗剑,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是为了那颗龙珠。到了北京就委派田甜高价购买,买卖不成,便和盘托出实情。我说呢,这老头子一路上对死亡池了如指掌,说什么古墓碑刻记载,一会纸灯笼变月亮,一会又是箔纸镜子变月亮……原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我叹息一声说,田教授你们都起来吧,不管如何,都是天下父母心,龙珠本来就是我们三个拼死得到的,我愿意拿出来救人。说完看了一眼李佳珠。 李佳珠不加思索说,我也愿意。 伯母泣不成声,田甜更是泪如雨下。田教授不再说话,他觉得大恩不言谢,非要感激涕零就太俗了。 我掏出龙珠交给田教授说,你给你儿子疗毒吧,别损坏宝贝就行。 田教授用龙珠贴近儿子脖颈的牙痕,说也奇怪,龙珠在大白天原本是不发光的,此时遇到毒素却发出电火花。田才浑身颤抖,像是有巨大电流流过全身,一袋烟的功夫,龙珠慢慢变小了,只剩下一个金光灿烂的鸡蛋黄。田教授敲开儿子的嘴巴,将鸡蛋黄放进去,然后死死摁住儿子的下巴颏。 田才顿时全身冒起白眼,像是身上着火一样。一会就汗如雨下,似乎疼痛难忍,几次想把鸡蛋黄吐出来,无奈田教授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当再一次松手的时候,龙珠脱口而出,掉落地上,它在田才体内吸取了大量毒素,此时颜色发紫,已经毫无光泽。我用塑料袋子装起来,希望它具有自行消毒功能。 烟雾缭绕,田才这时昏厥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回客厅的沙发上。伯母赶紧下厨房炖鸡汤,儿子苏醒了,正好需要大补。 吃完午饭,我正和田教授父女相互推辞钱的事情,忽然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妹妹,爸爸,你俩替我好好谢谢救命恩人。 大家一时惊呼连连,田才已经醒了,他又接着喝了半碗鸡汤,精神好多了。 田教授和伯母这才呜呜大哭起来,一家人相互拥抱在一起,我和李佳珠看了都感动得流泪,亲情血浓于水,任何金钱都无法比拟,为了救儿子一条命,老教授愿意倾家荡产。 伯母想给儿子换套新衣服,大病初愈也想沾点喜气。 等田才脱去外衣,我们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金冠飞狐的毒素虽然解了,可是却在体内培养了一只幼崽,左胸口的皮肤一鼓一张,里面的东西就要破皮而出。我忽然想到,金冠飞狐能在人体内寄生,一根管子连接人体心脏,既能呼吸也能吸取血液,怪不得田才每天需要喝大量鸡血,原来那都是供给幼崽金冠飞狐食用的。 我叹息一声说,五年时间太晚了,这个金冠飞狐快要成熟了,田才依然性命难保。 田教授老泪纵横说,天宁还有办法吗?只要能救小儿一命,我们愿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我说办法倒是有,只要找到那座古墓,抓住咬伤田才的那只金冠飞狐,将其杀死,田才体内的幼崽就会自然死亡。这种动物邪性得很,只要母体不死,即使它死了,不久也能活过来,但母体一旦死亡,它哪怕活蹦乱跳,也会瞬间倒毙而亡。这也是为什么母体藏在古墓不跑出来的原因。 田才千恩万谢,说古墓就在六盘山。大家心情为之振奋,只要救人一命,再冒一次而风险也是值得的。 大家都是有点历史知识的人,这个六盘山是当年成吉思汗死亡的地方,难道这座古墓是成吉思汗的?金冠飞狐是看守古墓的神兽之一,十个人只逃出一个,就这一个还半死不活,说明金冠飞狐厉害无比。我们决定冒死赌一把,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25.第25章 人皮红衣 女人怀孕是挺着个大肚子,往前顶着走,走姿是一种骄傲,因为人家怀得是自己的孩子;田才怀孕是挺着大胸膛,往前缩着头走,走姿是一种耻辱,因为自己怀得是妖怪的孩子,那只金冠飞狐的幼崽就怀胎在胸的左边,跟心脏一个位置。女人怀孕不是新闻,男人怀孕就是特大新闻,我们不敢招摇过市,弄不好容易引起骚乱。 本来打算坐火车的,担心火车上人多嘴杂,田才压力山大,临时改成开车前往六盘山。我们都是轮流开车,一路上有说有笑。田才跟我们讲了不少古墓里的情况,但其他九个人是怎么死的,他却是三缄其口。父子俩都是顶尖的考古专家,正好给我们几个普及了一下考古常识和技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我听得很认真,虽说是半路出家参与考古,但我倒是负有极大的热情,对这个极为感兴趣。期间我不懂就问,田教授对我赞赏有加,说我的领悟能力不比他手下的学生差,还说以后有机会就让我考研,只要报考考古,他就有办法让我成为他的学生。 高速公路设有很多服务区,加油的同时正好解手方便,反正走了一大半路程了,大家就决定在这个服务区歇歇脚。服务区不是很大,两间男女厕所,一间超市,一间餐厅。这个时候也不是节假日,来来往往的车辆凤毛麟角,少得可怜。停车的地方很空旷,很多当地人便“占山为王”摆起了摊位,吃的用地玩得穿的一应俱全。 一个红衣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光着一双脚丫子,地上放着一个不锈钢衣架,上面就孤零零挂着一件红色的上衣,没有标价格。因为出售的衣服跟她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样,看款式比较新颖,色彩也很艳丽,倒是格外引人注目。别人都是摆一堆衣服,挑着花样给客户介绍。她却只卖一件,不但款式单一乏味,而且她的服务态度也相当冷淡,毫无热情可言。 我心想,秋末冬初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一个小姑娘家竟然踩着水泥地不穿鞋,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冷,难道本地有这个风俗习惯?扭头看看四周,别的小姑娘有好几个,也没她这样的。如花似玉的年纪,不说心灵手巧吧,至少也应该活力四射,但她的动作和表情比较刻板生硬,看谁都是冷冰冰的。我心里好笑,这样还出来混,你妈知道吗?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从东边过来,正好经过小姑娘,大概想照顾她的生意,欠着身子对小姑娘说,看你站这大半天了,这件衣服始终没卖出去,刚开始没经验,慢慢就好了。我家姑娘跟你岁数差不多,你卖我吧?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妇女,似乎一点都不领情。嘴里冷冷说道,这件衣服不卖你,你家姑娘穿着不合适。 妇女先是一愣,心想我家姑娘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合适呢?随即释然,心想或许这丫头受过什么刺激,否则说话怎么总是冷冰冰的?她也不生气,很有涵养地笑了笑,说道,多少钱?我买得起,我女儿天生喜欢红色,一定会喜欢的。你大冷天站这卖衣服,不就是为了多挣点吗?你放心,我不差钱,只要俺家姑娘喜欢,买了就值。 我瞅着这位好心肠的妇女,心里很感动,这么实在的人满大街也刷拉不出一个,这种人在大城市都快濒临灭绝了。 小姑娘冷若冰霜地一拉脸,说你这个阿姨怎么回事?说不卖你,就是不卖你,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够绝情的,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妇女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地面色铁青,她嘟嘟囔囊走远了,末了还回头看一眼小姑娘,似乎难以理解,最后摇摇头走了。 小姑娘眼神瞅着妇女远去,依然面无表情,然后继续盯着来往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找自己的目标。 我一头雾水,说好奇怪,没见过这样卖东西的。姑娘卖衣服的态度实在理解不了,这样卖下去,别说一天,就是一年也不会有人买的。愿意买的,她不卖,不愿意买的,她还能强迫人家买下来?挺稀罕的,我忍不住想看看,她如何把这件衣服卖出去。 田甜取笑我没世面,说当下销售手段花样百出,很多人打着独一无二的牌子做宣传。大冷天光脚就是吸引你的眼球;衣服穿自个身上既能让客户“立体”观察款式和质量,又不用请模特,也不用浪费口舌,这叫一举两得;一天就卖一件衣服,这样才能显示出档次和品位,买的人趋之若鹜,这叫有“德”者而居之。大家争相购买才有意思,拍卖会都是这样的,一件东西明明值一万,很多人竞相抬价,这件东西最后就卖一百万了,冤大头不但不冤,人家享受的是身价。 我点点头,田甜分析的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能说全都是牵强附会。 李佳珠不甘落后,也凑过脑袋说,天宁同学,我也给你普及点知识。别看一大堆衣服琳琅满目,赚的钱还不如人家小姑娘这一件赚的多,这里面的学问很大。我一个朋友就在火车站卖手串,专门卖给那些土豪,你猜怎么着,一个月就赚十多万。也不是卖假货,是有档次的那种高档货,一天就卖一串,绝对不多卖,即使有人上杆子买第二串,他也不卖,说这一亩三分吃的就是这碗饭,后来人送他外号“人一串”。这个姑娘就卖一件衣服,就是学会了这一点。 李佳珠说的有模有样,摆事实讲道理,倒也能自圆其说。 我开玩笑说,看来我历练的太少,还真是孤陋寡闻。以后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托个饭盆,一边沿街要饭,一边学习人生。 一辆红色轿车嘎然一声停到服务区车位上,刺耳的刹车声吓了我们一跳。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司机,她一只手懒洋洋地摘下墨镜,另一只手“高贵”地遥控关闭了车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说,还挺拉风,一时间引来很多人投来惊奇的眼神。 刚刚走过卖衣服小姑娘的摊位,立刻就被小姑娘拉住胳膊了,忽然像变了个人,她满脸笑容说,大姐姐你好漂亮!买件衣服吧?这是件最流行的衣裳,穿在你身上更漂亮。 女司机对这种现象似乎习惯了,顺手翻了一下衣服,脸上不露痕迹地说,衣服倒是很鲜艳,款式也不错,是皮做的吧?什么皮?你打算卖多少钱? 我当时心里一愣,这么鲜艳的衣服竟然是皮子做的,这精湛的工艺就值点钱,怪不得不卖那个妇女,小姑娘是怕她买不起,因为好心妇女不识货,这才把人家哄走。 李佳珠得意洋洋说,怎么样?我就说是高档货。 小姑娘嘴巴甜滋滋地说,大姐姐好眼力,英雄爱美女,美女爱衣裳,姐姐你看上的衣服,我就是赔钱也愿意卖给你,你给个价,合适就卖你。 田甜撇撇嘴说,这小姑娘还真是小看了她,小嘴巴够花哨的,白富美要挨宰喽。 我说不一定,这女人是妖精里的妖精,人家是不会伸着脖子让你砍得。 女司机拿出坤包,里面明明堆着一大堆钞票,斜眼看了小姑娘一眼。信手拿出两张钞票说,就给你二百,想卖就卖,不卖就拉倒。 小姑娘似乎吃了一惊,好像在考虑卖还是不卖,眼神忽然诡异莫测,盯着女司机笑着说,你就不能多给点? 李佳珠有点钦佩白富美说,这件衣服少说也值个五百元。火候老辣,真够狠的,给人家两百。估计是小姑娘的底线了。 田甜换位思考说,我要是小姑娘就卖了,碰到识货的主讨不了便宜,不如大方点出手,彼此不用浪费口舌。 女司机面无表情说,可买可不买,我衣服多的是,二百块钱也差不了多少。 李佳珠最爱打抱不平,我硬是一把没拉住。她径直走过去,对着小姑娘说,这件衣服别卖她了,耍你呢,我给你四百,你卖给我得了,我也喜欢这件衣服。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热情。女司机看有人故意搅局,嘴里讥笑说,怎么着,一个臭卖衣服的,还有衣托?真是笑死老娘我了,三瓜俩枣的,值当吗? 李佳珠听她意思把自己当成小姑娘的衣托,于是拉开架子,想讨个公道。没想到到小姑娘使劲把拉开李佳珠的身子,语出惊人地寒声说道,你这个管闲事的,什么地方跑过来的?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妨碍我卖衣服,这件衣服你穿着也不合适,别说四百,就算四十也不卖你。 小姑娘变脸很快,忽然对着女司机笑咪咪说,大姐姐,别听一个外人胡说八道,二百就二百,人配衣裳马配鞍,谁叫你穿着好看呢,这叫有钱难买我愿意。 女司机不吃馒头争口气,哗啦一声将衣服卷走,二百块钱大概因为小姑娘没接住,飘在地上。我气得不行,明明是在帮小姑娘说话做事,人家毫不客气给吃了个闭门羹。 等女司机走远了,小姑娘对李佳珠鞠躬说道,姐姐谢谢你,希望你不要生气,你也是个好人。我要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来得及的话还能赶上今天最后的末班车。 李佳珠像是见到鬼一样,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姑娘刚才还好坏不分,转眼就知书达理,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我也迷惑不解,高速路两头封路,一头进一头出,公交车都进不来,哪还有什么末班车拉人?这不是鬼扯淡吗? 田教授搀扶着田才从休息大厅出来,怕别人说闲话,特意买了一条长围脖盘在儿子胸前,外面看虽然也是鼓鼓囊囊的,但也能稍微遮掩一下窘迫。 李佳珠和田甜还在为刚才的事发牢骚,好在人家小姑娘已经道歉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女司机低头从超市出来,一条胳膊下面夹着刚才新买的衣服,另一只手拎着一大包零食,抬手看了一下表,便急匆匆地走向停车的地方,经过我们的时候还故意撇了撇嘴。我怕李佳珠和田甜找人家麻烦,就说我们也走吧,大家都是过路之人,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再见上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我们几个刚进了车,还没等发动呢,就看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冲进停车场,行人纷纷避让,都指着大货车指指点点,好在停放的车辆并不多,否则不知道有多少车要遭殃。只听一声巨响,眼瞅着大货车正好撞了红色轿车。 李佳珠捂着嘴巴喊道,那个女人还在车里呢! 巨大的冲击力顶着的小车跑出去老远,我们甚至能看清女司机趴在挡风玻璃上求救,但迅即车身发生侧翻,不断往前翻滚。远远地看,小车像一个足球,不断地被人踢着往前翻滚。 滑行了很远一段距离,大货车和轿车才停下来。红色小轿车已经面目全非,大货车司机却安然无恙。当闻讯赶来的警察撬开小车车门的时候,女司机从里面“咕噜一声”头朝外掉出来,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像是被活活剥了皮一样。 田甜语出惊人说,女人满身是血,我怎么看像是穿了一件红衣服,跟她在小姑娘买的那一件皮衣一模一样。 大家心底生出了寒意,是偶然还是巧合?为什么都是红色皮衣呢? 大货车司机本想进服务区休整,明明踩着刹车,大货车却能加油自己往前跑。人命关天,司机拼命向警察解释自己的行为。不一会,交警和法医也赶到现场,检测到大车司机并没有喝酒,刹车也完好无损,证实肇事司机和女司机也不认识,完全排除凶杀行为。最后暂时定性为一起“意外”事件。 停车场至少停放了二三十辆车,却偏偏撞上了女司机这辆,其他车辆连个剐蹭都没有,这件事真是挺邪门的。 女司机所有的物品都被清理出来,却唯独不见了那件新买的红色皮衣,刚才我们明明看到她带进了车里,怎么会没有呢? 心里一冷,我回头一看,那个卖红衣裳的小姑娘早就无影无踪了。 正好办事民警对几个目击者作笔录,无意中透露,半个月前这条公路刚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个十八九岁小姑娘,被一辆私家车拖行跑了一公里,死的时候也是血肉模糊。可惜肇事车辆没有悬挂号牌,只知道是一辆红色轿车,而且司机为女性。 田教授和田才认真聆听着田甜诉说刚才发生的一切,李佳珠时不时的补充意见。最后越想越不对劲,我们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小姑娘种种怪异举止根本不符合常情,大冷天光脚、只卖一件红色皮衣、不卖好心妇女、不卖李佳珠、偏偏卖给过路女司机……再加上女司机的离奇遭遇,我们大胆猜测,小姑娘有可能是一个急着投胎的女鬼,只不过想寻找一个替身而已。妇女和李佳珠虽然跟小姑娘发生接触,但因为她们的善良,被女鬼放过一马。这个女司机却恰好送上门来,于是就成了替死鬼。 李佳珠恐惧说道,我说世上哪有这么鲜艳的红皮衣裳,敢情是人皮做的,怪不得那个小姑娘不惜赔了血本也要卖给女司机,女司机也注定逃不过这一劫,爱占便宜的人注定吃大亏。 我们几个唏嘘不已,我说我想起来了,小姑娘赶末班车,实际上是追赶今天的最后一辆灵车,它是通向阴曹地府的专用车辆,活人是看不到的。 26.第26章 高速灵车 离开服务区,我们沿着高速路继续行走。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一百八十五公里,这一路段比较长,夜间开得不能太快,提示不远就是一段雾区,追尾事故高发,警告标志也比较明显。 李佳珠像想起什么,忽然说道,那个小姑娘说能赶上今天最后一班灵车,这个点别歪打正着了,千万别让我们几个人给碰上。 我说你个乌鸦嘴,灵车是死人的班车,活人别说不拉你,你也看不到车。往来阴曹地府和人间的灵车一天有很多班次,死的人早点赶上班车就早投胎,赶不上的只能暂时四处游荡,能不能再赶上下一班只能碰碰运气。 田甜觉得我们说得挺有意思,只是一个劲地抿着嘴乐。 中国好声音的歌曲就是带劲,我们几个听着听着就渐渐入迷,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难得片刻安静,大家还能借机闭目养神。 田才忽然哎呀一声,皱着眉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嚷着说胸闷不舒服,疼痛难忍,有点受不了。 我半开玩笑说,是不是要生了?一想这个时候开玩笑不合时宜,于是正经八百地说,你是老躺着不动弹,窝着胸口了,血脉不通就会短时间沉闷,那个鬼东西缺氧能不踢你吗?坐直了,后背靠点东西就会好点。 田教授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紧张地张望,满脸尽是关切之色。我提出批评说,教授你尽管掌好舵,田才有我们几个照顾呢,一车人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手里,别如同儿戏。 田甜坐在副驾驶室,给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后面来说,哥你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到了古墓,我们先杀死那只金冠飞狐,到时候你就解脱了,这个时候你千万要坚持住,否则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田才对妹妹感情很好,尽管心口疼得厉害,还是勉强笑着点头说,放心吧,五年了我都活过看来了,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挺得住,我还想亲眼看那个鬼东西怎么死呢,那九个人的仇就算得报了。 见这他这么说,大家就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他的额角疼得渗出了汗水,猜到他心脏可能出问题了,难道古墓那边的金冠飞狐有什么感应了?想想也是有可能的,金冠飞狐相互之间就是依靠一种神秘感应来传递信息,否则也不会出现杀死一只母体、其他金冠飞狐就一亡俱亡的传说。 我和李佳珠被安排在后排座位,一方面负责轮流给他按摩心脏,另一方面时时观察病情,心脏旁边活着一个嗜血活物,瓜熟蒂落,一旦“临产”,田才就可能停止心跳。我们只能祈祷,在杀死金冠飞狐母体之前,这只小兔崽子千万别着急出来。 田才担心父亲开不好车,如果因为自己而连累大家出点车祸,那么自己会内疚一辈子。他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帮着父亲观察前面的路况。车走得好好的,田才忽然着急说道,爸,你离远点,别追尾了!这是雾区你开慢点,你前面百米有一辆灵车! 这么多只眼睛可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发现前面路况有问题,及时提点意见是很正常的,但田才说的话却让大家的心紧张起来,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第一是因为灵车这个词太敏感,第二是大家眼珠子一个比一个大,谁也没发现前面一百米有一辆灵车,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就田才一个人是火眼金睛? 田教授直接来了个急刹车,这个刹车毫无征兆,我们的身子猝不及防都跟着往前攮了一下,好在后面没车。这车开的是什么水平啊,我们几个很窝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幸亏只是碰了腿脚,要是头破血流,非要找田教授要个说法。 田教授神经质地霍然回过头问儿子说,儿子你真看到前面一辆灵车?我怎么瞅了半天什么都看不到?百米的路段空无一人,别说什么不靠谱的灵车了,就算别的车辆也没有。 田甜也紧张说,大哥你是不看花眼了?把医护车当成灵车了? 李佳珠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我们几个一头雾水。我说你心真够大的,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她笑呵呵地说,什么叫刺激?这叫有惊无险。田才哥怕大家闷得慌,故意给大家制造一个惊吓,他这是鬼故事看多了,出口成章的“谑头”,提提神而已。 想想也是,一路沉闷,大晚上的神困体乏,有人忽然弄出个动静来提提神,虽然有点过,但出发点还是说得过去的。 田教授和田甜一听李佳珠这么一说,觉得有可能是田才的恶作剧,也跟着纷纷笑起来,都当做一个无所谓的插曲。 我凝神搜索田才所说的百米范围,青乌传人的意念能看到平常人所看不到的,尤其是邪恶的东西。隐隐约约的,前面好像有一辆白色的金杯车,左右反光镜上绑着黑布条,后玻璃挂着一个花圈,中间书写着两个黑色大字“灵车”。田才并没有撒谎,看着确实像一辆灵车,往下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没有车牌,只有一行红字“阴司末班车”。 田才急得干瞪眼,忽然使劲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说,看!灵车门打开了,下来两个人正回头看我们呢,离这么近,你们四个都看不见? 田才说得有板有眼,其他人一时间愣在当场。我心想大事不好了,阴间灵车只有即将要死的人才能看到,田才此时看到,那就说明他已经进入了灵车的死亡名单。灵车打开了车门,还下来两个人,它们想拘押田才的魂魄。 田才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全身几乎佝偻成一团,眼泪鼻涕呛得满脸都是,面色蜡黄,呈现一片死灰之色。 看到田才这幅凄惨模样,其他人吓得不知所措。我却知道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我催促大家赶紧下车,什么都别带,说田教授你打开双闪灯,假装车坏了,下车后谁都不要再提田才的名字,权当没有这个人。 大家看我说的很凝重,知道可能出现什么诡异险情,于是个个点头答应,纷纷下车站到了路边。 田教授在车后十米的地方放了个故障警示“三角架”,以便提醒后面的车注意绕道避让。我将田才拉到路边,对着他耳边叮嘱几句,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让他蹲里面,后背紧紧靠着路边的防护栏。在地上点上三根避魂香,用一些糯米围着田才撒了一圈。避魂香烟雾缭绕,把田才的身子隐藏其间若隐若现。 我对他们几个挥了挥手,意思让他们别往这边看。田教授反应快点,假装和田甜、李佳珠天南地北地聊着,气氛倒是不紧张,谈话声和笑声不绝于耳。 灵车下来的俩人都穿着一身黑衣服,其中一个戴着一幅黑手套,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应该是个司机,另一个头上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本子,上面已经翻开了一页。他俩先是分头在我们的车前车后搜了一圈,然后堵着车门往里窥看,看得很仔细,确定里面没人,才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们四个人,可能是怀疑我们捣鬼把人藏起来了。 俩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田教授他们看不见,只有我能看清俩人的一举一动,但我假装低头抽烟,冒着火光的烟头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希望能起点作用,至少侥幸逃过他俩的检查。 鬼司机瞪着一双牛眼,气呼呼说道,刚才明明看到是五个人,怎么少了一个? 另一个鬼眼睛几乎都要贴在本子上了,嘴里难以置信地说,邪门,这上面明明写着姓名“田才”,2015年9月15日20点8分,地点是高速路段015,时间地点日期都吻合。嘿,怎么死活找不到人呢?是不是阴司大人搞错了?老糊涂快退休了,听说在阳世找到了一个接班人,还打算召其为小公主的附马爷呢,但人家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意上岗。 两个人发了半天鬼牢骚。鬼司机催促说,咱俩别穷聊了,这趟差事不好干。赶紧找人吧,要是丢一个,你我这身官服可就要被扒了,这年月考个公职不容易,100:1的比例,无疑大海捞针,你我再熬个三年五载就该退休了,地府送套三居室,下半辈子就不用四处漂泊了,下面房价这么昂贵,靠你我这点工资,八辈子也买不起房子。 絮絮叨叨,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想这俩人也真够能聊的,再不抓紧时间滚蛋,万一田才魂断九幽,避魂香也就失效了,到时候魂魄脱离人体躯壳,就会形成一大团人型白雾,别说鬼能看见,就连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拿本子的那鬼径直去了田教授那边,鬼司机踱步朝我这边溜达过来,二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鬼司机这丫恨不得挖地三尺,大有找不到誓不罢休的意思,他就连路边的草丛都不放过。觉得我比较可疑,反反复复地围着我转悠了大半天,我的后背冷得直打哆嗦。出于无可奈何,我使劲吸了一口烟,故意朝着他的鼻子吐了一口浓烟,鬼司机也够坚强的,明明两只牛眼珠子都淌下泪来了,还是强忍着一声不吭,怕弄出动静把我们吓跑了。我心想,鬼差执法纪律够严明的,比现实中那些警察和城管强多了。 他掏出一张黄色的冥纸,当成了一块“手帕”,反复使劲擦干了眼泪和鼻涕,然后小心翼翼地叠着放回了口袋。像是闻到什么味道,他猛然耸着粗大的鼻孔,深深吸了几口,探着身子缓缓向着田才蹲着的地方看过去,大概什么都没发现,不可思议地琢磨半天,越想越不对劲。 我心一惊,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破绽?避魂香是无色无味的,烟雾将田才整个身子隐藏起来,糯米也能屏蔽人身上的气味。司机鬼看在眼里的就是一个马路牙子,障眼法短时间是看不透的。 疑惑不解的时候,我低头一看,心里哭笑不得,原来田才忍不住害怕,尿了裤子,地面湿了一大片。其实也能理解,任谁面前站着一个索命鬼,换做谁也吓个半死,也难为他了,憋了大半天也不敢吭声。 我也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尿腥味,我的心随之陡然一紧。鬼司机的嗅觉那是死人堆里跑出来的,活人尿液味特别浓,糯米和避魂香再怎么奇特,一时根本无法匿藏这种气味。果然,鬼司机疑神疑鬼地伸手就要去摸地上的田才,我突然灵机一动,嘴里吹着口哨就往鬼司机身上滋尿,他以为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索性他是个透明人。 一泼尿急射过去,鬼司机慌不迭地躲过去,我又假装转个身甩过去,他气得直瞪眼,赶紧慌不迭地又躲了过去。如此两下,他已经离开了田才的范围,地上稀稀拉拉都是我的尿,鱼目混珠,鬼司机顿时失去了目标,他一直以为是我在到处撒尿,对我先是横眉竖眼一番,或许不解气,正打算用什么方法狠狠教训我。恰好另一个鬼走过来,嘴里喊道,别乱来,活人看不到我们,不知者不罪,这是咱阴曹地府的纪律,难道你想回去挨板子? 鬼司机气呼呼地喘着气,只好罢手说道,还好你来了,我差点闯了祸。你那边也没找到人?怎么办?找不到这个姓田的,你我回去肯定要受处分。拿本子那鬼说,先走吧,高速路车祸事故频发,田才下边不还有个人吗?在赶回去之前弄个人冒名顶替就是了。先给喝碗孟婆汤,他忘了前生今世,就是个傻子。阎王那问着费劲就不问了。 鬼司机冒着冷汗说,这不是冤假错案吗?要是查出来了,可是要下油锅的。好在他还不糊涂,转念一想也只能这样了。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死人赶着投胎,无非就是换个名字而已,你我口风可要把严实了,当官的可都有好几只耳朵,漏了风声,你我就别混了。 俩人一边小声商量,一边走向了远处的灵车。我看着他们走远,才悄悄撤走了避魂香,田才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原来腿脚早就麻木了。田教授、田甜和李佳珠围了过来,一看田才没事了,大家都十分高兴。 几个人好奇,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唏嘘短叹,都说好悬,归根结底还是田才福大命大,遇到了你赖天宁,没有青乌传人的本领,此刻田才已经做上了灵车,说不定跟人皮红衣的小姑娘坐一班车。 田才气色好多了,胸口病痛减轻了不少。他心知肚明,自己这是在生死边界来回走了一遍,死过一次的人就什么都想开了,他一路上又给我们讲了不少的古墓鬼影。 27.第27章 四鬼抬棺 高速行驶太费精力,我说有点累了,你们哪位漂亮妹妹帮我开一段?还是李佳珠比较心疼我,连个嗝都不带打得,说还是我换你吧,也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车技。 她不这样说还好点,大家听着味道有点怪怪的,我心想你是好心替我呢,还是想自个露露风头?这丫头不会一时心血来潮,想飙车什么的吧?田教授年纪大有点害怕说,千万开慢点,再走个两三百公里就到六盘山了,最后一程千万别出岔子。 话还没说话完呢,只听油门轰鸣,算是她对我们的正式回应。车辆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向茫茫夜色。这丫头野路子出身,开车比男人都猛。 田才身子一直不太舒服,教授和田甜也不敢睡,就在一旁照顾,我为了他们方便,就坐副驾驶位置。速度的激情也是一种享受,感觉像是飞翔于天际。 座位不是很舒服,我适应了一会就慢慢睡去,睡梦中我又跟小公主相会,她穿着一身紧身绿色的裙子,配上一双牛皮黑色小蛮靴,走起路来,不但身段漂亮,而且显得精神抖擞。这个季节比较冷,穿成这样虽然摇曳多姿,但伤风感冒就不值了,我心里正替她担心呢。 小公主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说你不用担心,鬼在阴间是不怕冷的,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看着她娇艳如花的脸,我的心突突直跳,于是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果然冰凉如玉。我嬉皮笑脸说,我火力旺,先给你暖很暖和。 她说真不用,我能不小心吸走你身上的阳气,你可少活好几年。 我挺直胸膛,视死如归说,吸点就吸点吧,早点报道,你我好早点成婚,我这驸马爷就名符其实了。 她悄悄地脱开我的手掌,脸蛋红晕一片,郝然一笑说,我们还是看灯会吧。 灯会是男女相亲,彼此相互了解的一个场合。我心想,来得太巧了,正好赶上阴司举办灯会。正好和小公主拉近距离,多了解一些,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免得将来尴尬。 灯会的灯盏都挂在自家大门外,蒙着羊皮纸,颜色花花绿绿,款式无一雷同。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对联或者谜语。年轻男女成双成对地牵着手,有说有笑,看着眼里温馨无比,都属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种。 我故意装作满脸懊恼,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公主比较纯真,果然问道,赖天宁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又好看又好玩的,一年就这么一次。 我憋着笑,嘴里却叹息说,人家男女鸳鸯成对,郎才女貌。我俩各走各的,你我能不能和谐点?比如拉拉手,或者猪八戒背媳妇什么的。 小公主眼皮子一撩,小嘴唇刚想嗔怒,但忽然低头羞涩说,那我们也拉着手吧。 她跑得就像天空飞过的小燕子,笑得就像大雪纷飞中盛开的梅花,美得就像春天绽放的桃花。我一时看得如痴如醉,根本忘了自己这是在阴曹地府,而眼前的美女却是鬼娘子。 我美滋滋地牵着她的小手,搭起的手不停地晃着秋千,她羞羞答答的娇容更美了。 幸好大学期间我比较痴迷对联和诗词,很多千古绝句那都是信手拈来。小公主饱读诗书、才思敏捷,动不动就给来一句“神来之笔”让我对下句,小心思成心想考验我的文采。虽然有点疲于迎战,但我每每都能顺利过关,惹得小公主对我钦佩不已,她说驸马爷的文才武略都是人中翘楚,说驸马爷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恰好有个卖唱的小姑娘走过,几番商量,小公主借用人家的古筝,席地而坐,为我铮铮而鸣,琴音铮鸣,高山流水,天籁之音,我一时精神恍惚,好像被带到了一个天上人间。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路上车辆寥若晨星。李佳珠一脚油门踩下去,速度瞬间加到一百七十,高速路视野辽阔,这么快的速度在车里根本毫无察觉,只有她一个人享受着刺激。田教授挨着儿子和女儿,家长里短,聊得很火热,李佳珠开得再快,也没人觉察到一点端倪。 突然传来一阵子急促的喇叭声,本来挺安静的,声音来得突然。大家抬头一看,李佳珠死死盯着前面,颇为急躁地摁着喇叭。前面是一辆黑色的大货车,车斗蒙着一块大黑布,也看不出拉的是什么东西,它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我们前面。 李佳珠说了,她走左边快车道,大货车也挡着那条道,她车头一歪,想变换车道改走右边,大货车也打开变向灯,抢先一步赶到左边来挡着,反正无论李佳珠如何变换车道,大货车就是死活不让超车。李佳珠气地要命,心想大货车司机这是成心跟自己斗气,所以她就玩命地摁着车喇叭,心想你不让我超车,我也不让你舒坦了。 我睡的正香,这会正享受着小公主的高超琴艺。田教授等人也看出了门道,这辆大货车确实是故意的,这条高速路段前后也没什么车,没有理由不让后面的车超过去。也考虑到李佳珠的态度不好,这么乱摁喇叭就是一种挑衅,碰上脾气不太好的师傅,相互斗气开车也是有可能的。 田甜有意缓和气氛,笑着说,李佳珠你别斗气了,慢一点速度,让他们先走远,隔开一段距离,大家的气也就消了,即使你再迎头赶上去,人家也会让你超车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李佳珠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想自己或许太心急了,高速行驶就是求个平安,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大家谁也落不下什么好。想到这里,她松开油门,车速定在一百一十。 田教授开玩笑说,这就叫素质,李佳珠同学代表的是我们北京的最高水平,回去给你发个奖杯啊。 田甜和田才都跟着嘿嘿笑起来,李佳珠却怎么也笑出来,那辆大货车简直是个疯子!你慢下来,它也慢下来,始终跟你保持一百米以内。李佳珠感觉大货车就像自己的影子,无论如何躲避,这个影子都是一直在跟着。 田教授再有涵养,看到有人故意找茬,心里也不舒服。他僵硬了笑容,有点生气说,加速赶上去,我老头子找他们理论!有这么开车的吗?成心找茬的话,我们几个也不是软骨头。 李佳珠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看大家都支持自己,便开足马力接近大货车。大货车好像知道自己理亏,一看小车追上来,它也开足马力往前跑。李佳珠拼命了,心想我就不信这么好的车追不上你这破货车,速度瞬间达到二百六十的极限,速度太快,车身明显抖动,有点发漂。 田教授等人也没有阻止,一共一百多米的距离,即使前面跑得再怎么快,几分钟就追上了。 事实却不是这样。大货车的速度似乎不在小车之下,距离始终保持在一百米,好像拿尺子量好了一样。大家懵了,谁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上有这么快的大货车吗?追也追不上,李佳珠气得浑身发抖,大货车司机这种行为是对大家人格的侮辱,她只能频繁摁车喇叭来出气,同时警告前面的司机,后面的人不仅发火了而且发疯了,再这样无休止闹下去,你大货车就要倒大霉了。 田甜降下窗户玻璃喊道,追上去非花了你丫不可,你这司机是什么素质?这种人不打断腿也得扒他一层皮! 严厉警告算是起作用了,大货车似乎慢了一点,就当大家觉得马上就要接近大货车的时候,一块黑色的物体“飘着”直奔小车的挡风玻璃而来。大家惊呼一声,还以为玻璃就要碎了。田教授脸色铁青,骂骂咧咧说,玩浑的,还敢高速行驶中抛物,这就不是道德行为问题了,而是犯罪!追死他们! 李佳珠眼前一黑,玻璃虽然没碎,但什么都看不见了,好像一床被子罩在了挡风玻璃上。她只能下意识地踩刹车,一脚下去却是软绵绵的。她大惊失色,嘴里抓狂地喊一句“刹车失灵了!” 太突然,大家心里俱都是一沉,忍不住纷纷惊呼出声,都相互喊着“怎么办?”,田教授嚷着,怎么没刹车了?你是不是踩错了,把油门当刹车了? 李佳珠两条腿来回倒腾,油门和刹车都不管用,好像有一个看不到的人在背后操控车辆。 油门当刹车?这句话说得太狠,几个人又是一顿哭爹喊娘。 二百六十的速度本就是死亡速度,刹车偏偏又失灵了,挡风玻璃也被黑色东西盖住了,李佳珠苦于失去视线,根本无法操作方向盘。老人都说这叫“点赶点”,这不是往死里赶吗?照这样下去,不弄个车毁人亡,车根本就停不下来。 大家心生绝望,心里都在想着怎么这么命苦。我却被李佳珠的一声呼叫给惊醒了,恰好梦也行了,似乎听到小公主最后的一句话说,相公你赶紧回去吧,你的朋友大难临头了。 睁开眼睛一看,大家慌乱一片,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手里忽然一紧,一道金光脱手向挡风玻璃劈过去,像是什么东西被劈成了两半,呼啦一声绕过车头被刮到后面去了。等钟馗剑回来的时候,玻璃上什么都没有了。李佳珠尝试着踩了一下刹车,小车竟然停了下来。来得突然,走得更是突然,时间太短促,所以谁也没回过神来。 我问怎么回事?大家都语无伦次地指着前面那辆大货车,谁也说不话来。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看,脸色顿时一片死灰。 田教授等人一看我默然无语,而且脸色阴沉得可怕,都感觉有点不妙。教授说,怎么了天宁?大货车死活不让超车,成心跟我们过不去——你怎么还被吓成这样? 我叹息一声,从口袋拿出小瓶子,每人的眼皮上抹了一点“牛泪”。我说,是不是大货车你们自己看吧。 四个人就看了一眼,差点吓晕过去,纷纷捂住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肯再看一眼。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货车,是四个穿白衣的小鬼正抬着一口黑棺材往前跑,棺材盖子原先盖着一块黑布,刚才被刮到挡风玻璃上,要不是钟馗剑及时劈开那块黑布,大家此时已命丧黄泉。 我说你们也别害怕,这是小鬼借道赶路。白天不能招摇过市,下半夜趁着阴盛阳衰的空当走阳道,以前的湘西赶尸也是借路,不过有人在前面敲锣呼喊“湘西赶尸,生人避让”。你们一帮大活人活得不耐烦了,竟然跟牛鬼蛇神斗气,还超车?人家不让超车,是不希望我们死得不明不白!刚开始人家没想搭理你们,但你们玩大了,它们才想顺路带走你们,要不是我及时醒来,这会也跟着你们一路到阴曹地府了。 我们原想停下来,等它们走远了我们再走,可大货车好像在等什么人,走地不紧不慢,一看我们停下来,他也停下。我说干脆别停了,跟着走就行,千万别超它们。 大货车依然在前面开着,我们也不敢开得太快。过了一会,从反光镜看到一辆小汽车从后面飞驰而来,眼看着就要超过大货车,却突然车头一歪撞上了护栏,然后径直掉到野地里。 “大货车”一直没停,但我们都看到棺材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人,他一边张望着野地里的汽车,一边看着自己嚎啕大哭。四个抬棺材的小鬼并不理会,突然快步跑起来,一溜烟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天慢慢亮了,我们才开得比较快了,但到达六盘山之前再也没碰上它们。 28.第28章 阴宅女鬼 六盘山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的固原市,成吉思汗攻打西夏的时候在这里修整过军队,不幸病逝于此,因为这个历史原因,六盘山倒是名声鹊起而远近闻名,二道沟、老龙潭等景区景色秀美,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游玩,跌宕起伏的山势雄伟壮观,令人叹为观止,不禁让人联想起当年成吉思汗铁蹄踏遍欧亚大陆的丰功伟业。 田才是第二次来此地,算是故地重游。到了县城买了一些考古必需品,就准备找地方住下来,田才说当地人都知道,为什么六盘山只有二道沟,没有人提到一道沟?其实那个墓葬的入口就在一道沟里面,那里有一个大坑原先叫“百士坑”,相传是成吉思汗埋葬士兵的地方,后来一些当地人去一道沟挖墓,结果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坑里,以讹传讹,大家就叫成“白死坑”。那里野狼成群出没,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很难安全通过。免得打草惊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田才建议找个旅馆休息一天,明天一大早再过去,考古跟打仗一样,也需要厉兵秣马。 六盘山多山区,也没什么交通工具代步,外地游客若想尽兴玩够了得需要半个月时间,睡觉休息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因为山顶没有宾馆,所以附近村民就把老房子装修成农家乐,既能提供饮食,也能出租给前来游玩的外地人,方便了游客,给自个也增加了收入。 一个穷老汉在大街上揽活,看得还挺诚实,大家就跟着他来到一个孤零零的“农家乐大院”。后面是个大土坡,左右挨着耕田,前面是一个大鱼塘,这风水被煞气破坏得不堪入目。这座房子作为阳宅是大凶,作为阴宅倒是绝佳,好在就住一晚上,我们五个人阳气抱团,倒是不用太担心。 这老房子确实够老旧的,外墙都是用不规则的石头拼凑而成,院墙的墙体更是“千疮百孔”,石头跟石头的缝隙都能用手插过去,也就是说不用进门,躲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切。 房东是个光棍老汉,就指望这几间老房子养活,所以对我们几个颇为热情。把我们领到里屋,我们不禁大失所望,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却是寒酸得要命,墙壁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报纸,而且大多贴着墙面“撅”起来,屋子一进风,报纸就呼呼啦啦响成一片。最要命还是这些报纸不是一批次贴上去的,不同年代的都有,有的发黄,有的发黑,有的发白,有的发红……,知道的,说这是一堵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几个来参观报纸来了。 李佳珠和田甜是女人,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瞎凑合,看她俩的意思想换个地方。田教授说就这吧,我们也不是来享受的,再说就晚上睡一觉,今个大白天还可以四处转转,也不用呆在这。 老汉眼巴巴的瞅着,没想到黄了的生意又做成了,说了半天田教授是个好人,说我这里很安全,很多游客临走都很满意,就差给发个锦旗了……反正就是一个吹。 我切了一声,说你满屋子都是灰尘,大半年都没住人了,哪还有什么游客光顾?你也别拉风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老汉看我们几个很精明,多余的废话也就不说了。屋子里有点暗,好不容易摸到一根灯绳,屋顶横梁上挂着一根半米长的电线,下面拴着一个老灯泡,有点风就开始晃悠。刚闪乎了两下,砰一声就爆了,吓得两位女同志一声惊呼。 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我说大叔,咱能不能不玩气球,吹了两下就爆了,你这什么质量? 老汉满脸通红说,我给你们换个新的,家里电压不稳,给憋坏了。 因为已经给人家钱了,改变主意不太好,田教授这人心肠太好,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但还是显得素质说,那就赶紧换一个吧,弄个质量好点的,别睡到半夜再炸一个,我们几个心脏都不太好,尤其这位。说着特意指了指儿子田才。 老汉也不是瞎子,一看这位捂着心脏,脸色惨白,也害怕弄出人命,转身拿好的去了。 为了安全,我们几个人决定睡一间大房子,彼此能相互照应,反正睡觉时大家都不脱衣服,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好在地面是砖头铺的,也不潮湿,我们下面垫点铺盖卷就能躺下睡觉。 晚上,老汉煮了一锅红薯和芋头,我们吃习惯了山珍海味,本来是没什么食欲的,尝了一口觉得还行,几个人开始抢食,我把抢来的一块红薯和三个芋头放到碗里,心想半夜饿了正好打打牙祭。 田教授挨着屋门,往里依次排开,分便是田才、我,靠最里面就是田甜和李佳珠,她俩正好靠着一张饭桌,就是晚上吃晚饭的那张桌子。本来不用打算关电灯的,李佳珠事事得,说太亮睡不着觉。黑灯瞎火的,虽然有点蒙,但觉得人多也就习惯了。 睡到半夜,我精神恍惚地睁开一只眼睛,靠吃饭的桌子那边还有个老式大衣柜,就是半扇柜门安镜子的那一种,有个女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梳头发。看着背影,我心里嘿嘿一乐,应该是李佳珠那丫头,不让开灯就是为了半夜好处理女人的私事。劳累了好几天,偏僻地方洗澡也不方便,半夜偷偷起来洗洗头发、梳梳头什么的都很正常。我也没当回事,一闭眼睛又睡了过去。 我睡觉一向比较警觉,忽然被什么声音吵醒了,难道我的红薯和芋头被谁偷吃?这个问题可是很严重的。月色朦胧,屋内勉强能看清一点。我悄悄转过头看向那张桌子,从下面往上看,看不到人脸,只能看到下半身,穿着一条蓝裤子,还光着脚丫,我嘿嘿一乐,不是田甜就是李佳珠,这两个丫头白天抢不过,半夜就来阴的。心想,女人半夜梳理头发得好一阵子,饿了正好偷吃我的东西。 我假装哼了一声,女人脸皮薄,给点面子,吓跑了就算了。她腿脚没动,桌子上的碗筷却停止了响动。过了一会,大概发现我没什么动静,碗筷又开始咔嚓咔嚓响起来,而且能听到清晰的咀嚼声。 我心里特生气,这是真拿村长不当干部,偷吃东西还如此细嚼慢咽,这纯粹是女人作风。要是我,直接偷窝里“咔嚓”。 我就开始琢磨她到底是谁,李佳珠?有点不像,这个女人双腿站得比较直,像当过兵似得,李佳珠是个内八字,双腿之间有一条大缝隙,再说,她睡觉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她穿的是一条黑裤子。 李佳珠被排除了。剩下一个人就一定是田甜了。但细看了几眼,也不太像,为什么呢?虽然看不清腰以上部分,但腰下部分却是一览无余。田甜的腰比较细,而这人明显粗一些,再说田甜身高一般,腿绝对没这个人的长。 我忽然满头冒汗,我们一行五人,二女三男,既不是田甜也不是李佳珠,哪会是谁呢?老汉是光棍,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女儿。心想不会遇到鬼了吧?但随之自嘲了半天,鬼魂都是看不见的,而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嫩白色的脚丫子、蓝裤子…… 不敢确定,我只能先查我们自己的人。女人爱美,睡到半夜换条裤子也不稀罕,内八字的双腿比较明显,但人为故意使劲并拢,也能站得笔直。腰粗不粗也不是唯一的判定,半夜冷,里面套个毛衣什么的,外面看可不就是腰变粗了吗? 碗筷依然轻微响动,咀嚼声清晰可闻,就是吃得有点慢,我心疼那块红薯和三个芋头。于是我打算吓她一跳,甭管田甜还是李佳珠,吓死你,谁叫你半夜偷吃我的东西呢? 我这个人要是坏起来可是坏透的那种。担心屋内太暗,万一我一喊,还没看清她是谁,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被窝里,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为了点吃的掀人家女人被窝吧。 我枕头下面恰好藏着一个手电筒,本来打算起夜时候用的,要知道农村的厕所都是在院子里,不是靠着猪圈就是挨着牛棚,没个手电照明,半夜就能自个摔死。 一道强光打在她脸上,出乎意料,这丫头竟然垂着一头长黑发挡住了脸,我一愣,随即坏笑道,嘿,你挺有办法!抬起头来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好像故意压着嗓门说道,你猜? 我心里觉得挺可笑,时下北京到处流行诈骗电话“你猜猜我是谁?”,你丫跟我玩这套?虽然觉得声音有点怪,我以为她是故意玩我。 毛主席教导的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打算亲自动手看看,你丫到底是田甜还是李佳珠,掀开长发不就一目了然了吗?我忽然记得李佳珠脖子上永远戴着一个玉佛,坠绳是红色的,只要看她脖子有没有红绳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主意打定,顺着手电光下移了一点,大概手有点抖,下移的幅度有点大,脸下面竟然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脖子,连上半身都是空的。也就是说,我看到的女人只有一张披着头发的脸和半腰以下腿脚! 手电瞬间脱手掉落下来,光束不经意再次照到女人的脸。她果然抬起头来,因为没有画皮,所以是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她口里咬着半拉芋头,对我嘿嘿一笑。末了一句话就是,“你猜到了吗?” 我惊呼一声,吓得大家伙屁滚尿流。田教授提着秋裤,大着胆子拉开灯绳,一看我在那傻傻地站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一直看向桌子。田甜和李佳珠从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田甜性格温柔点,倒没说什么,李佳珠心直口快,打着呵欠说,赖天宁你丫是不是疯了?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谁? 屋里灯光很亮,那个女鬼早就不见了影子。地上果然丢着一条蓝色的女式裤子。我数了数碗里的食物,红薯只剩一半,芋头少了两个,再瞅瞅滚在地上的手电筒,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有点神神叨叨地问大家,谁吃了我的食物,结果谁也没吃。李佳珠还取笑我说,你自己吃的还想赖别人,心眼就够小的。 田甜也开玩笑说,赖天宁同志,我们都承认跟你抢过吃的,但这种敌我矛盾能不能不升级到深更半夜?你说你也没吃,难道是鬼吃了? 我脸色一会青一会绿一会灰,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咬着牙,指着地上的那条蓝色裤子说,这条裤子是谁的? 女人裤子男人不用考虑,田甜和李佳珠都摇头,说她们就没这样颜色和款式的裤子。田甜忽然说,这款女裤应该是文革时期的流行款式,我在服装报刊看过,那时候的年轻女性都喜欢蓝色。 我自言自语说,我冤枉你们了,我的食物是被一个女鬼吃了。当我实情相告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再敢大声说话。田甜和李佳珠顾不上羞涩,一股脑地钻进我的被窝里,别看我平时色胆包天,这次竟吓得怎么也不肯进被窝,弄个不清不楚,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可怜兮兮地围了条毛毯,守她俩一直到天亮。她们的心都挺大,鸠占鹊巢,竟然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我质问老汉怎么回事,老汉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也是老丢吃的,一锅饺子没吃完,第二天就少了大半碗,开始我就以为老鼠什么偷吃的。以前有旅客说这里闹鬼,我怎么也不肯相信。后山坡过去是一个乱坟岗,这几年都被铲平了,我以为没事了。 田教授几个人已经打好了行李,都围了过来,想听听我跟老汉说些什么。我再次认真打量这处老宅子的风水,连着摇头叹息。背后乱葬岗,左右无屏障,门前是一个死水潭,所有的星位和卦位都是大凶,老汉无儿无女,兄弟四个就活着他一个,这是他命硬。但阴宅已经令这家人断了香火。 我好心说,老汉你赶紧先别住了,有一个女鬼盘踞在你这里,因你命硬一时无性命之忧,但以后体弱多病就无救了。房子也别出租了,真要是出了人命,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处老宅子风水无法改变,你只能一把火烧了,从今往后不要再踏入此地半步,否则那个女鬼绝对饶不了你。 老汉果然吓得够呛,我们前脚走出去,他后脚就把大门锁上了,远远地我们看到哪里浓烟四起,老汉果真烧了房子,钱乃身外之物,保命才是重要的。 29.第29章 招魂扶乩 二道沟属于六盘山独立开发的一个原始自然景区,山中草高林密,参天古树随处可见,奇珍异兽不胜枚举。 我们到达二道沟时却是匪夷所思,空空荡荡的售票大厅门可罗雀。细细打听,我们才得知实情。一年前,山林出现了几只野狼的踪迹,有几个游客被意外被咬伤了,这件事情在当地弄得沸沸扬扬。听说有野狼出没,来这里游玩的游客数量顿时锐减,即使有三三两两前来游玩的,也大部分是外地不知情的游客,想想也是,为了游山玩水而被野狼开肠破肚,这太悲剧了。当地政府雇佣了几个狩猎的,偷偷地以打猎的名声捣毁了野狼窝,打那以后,才再也没发现野狼的行踪,这件事情慢慢地就烟消云散了。 我们是实名买票进来的,这么大一个旅游景区,票价相当便宜,五个人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检票的是个很负责任的大妈,嘱咐我们说天黑务必离开山顶。人多还好点,千万别放单……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们有点不耐烦了,偷着跑了进去。 都说爬山是一项最好的户外运动,危险、刺激和超负荷的体力都是对人极限的考验,对于意志力坚强的人往往乐此不疲。 我是爬过泰山的,那个至少还有石阶可攀爬,这破山路都是临时刨出来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磕磕绊绊不说,也陡峭难行。我们是来寻找后山山路的,只好憋着劲继续往山顶爬。沿着曲折的山径走走停停,遇到危险的地方,只能人工披荆斩棘,就连吃饭喝水都得拴着保护绳索,否则一阵大风吹过来,人就粉身碎骨了。 足足爬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山顶,几个人累得东倒西歪。地势原因,山顶野草丛生,风势强劲,要是张开双臂,有种乘风欲去的滋味。田甜想来个泰坦尼克号的姿势,猝不及防地来了一股风,丫头惊叫着怎么也刹不住车,眼瞅着就要往山下飞掠,千钧一发,被我拦腰一把给摁在地上,她不但不万分感激我的英雄壮举,反而赖我趁人之危。我哭笑不得,只好说要不然你再来一次,我保证欣赏你一掠而下的身姿。 山顶长着一些矮小的野山松,虽然三五一簇,但分布似乎很规则。很多巨石风化严重,七零八落,倒显得怪石嶙峋,颇有情趣。 田教授身兼百家之长,他将石头和松树的位置标注在地上,指着这些不规则图标说,独具匠心,奇思妙想,深思熟虑呀——小看了它们所起的作用了,看似杂乱无章,其实行家一看就是一个石头阵。 古代阵法,还是高深莫测的石头阵?大家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田甜人小鬼大,显得尤为兴奋,说就这些破石头还是什么石头阵?你们别杯弓蛇影了,拉根绳子绑着我,不信我先走一圈给你们看看。 山顶面积不大,视线比较清楚,倒是不用担心田甜走丢了。田甜拉着绳子小心翼翼地往草丛里面走过去,我们明明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却在前面嚷着到处是大雾,为了留下证据,她不停地用手机录像,她刚走了几步,死活就不动了,看意思想退回来。 我不怀好意地怂恿说,喂,田甜你倒是走啊,巾帼英雄你放心吧,党和人民坚决支持你,必要的话会为你呐喊助威。 田甜回头笑着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赖天宁同志,你告诉党和人民,小女子还不想当烈士。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一脚踩空,小命就玩完了。想当烈士的都向我这边靠拢,我给你们立英雄纪念碑。 李佳珠嘴皮也没闲着,笑着揶揄说,喂,田甜大妹子你赶紧回来吧,别着急给别人立什么英雄纪念碑了,很多英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不小心就被人推下去的,烈士管用能吃饭吗? 田教授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赶紧在外面拉动绳子,田甜顺着拉力退了出来。她打开手机录制的视频给我们看,我们才明白里面的感受。画面中迷雾重重,那些嶙峋怪石变成了一座座高山和悬崖,能看清那些石头相互交替和移动,一时间变幻莫测,乾坤逆转。 我说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石头阵,如何才能破解?否则我们也到达不了后山的小路。 田教授呵呵笑着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再仔细看看吧,石头所处的位置是不是很奇怪?周边的几株山松不偏不倚,为什么非要穿插其间? 随着田教授的指点,我将山松和石头相互参照,惊诧地脱口而出说道,洛河图!竟然是一个八卦和九宫交替混杂的洛河图! 田教授满意说,小子有两下嘛,这是古代高人设计的一个石头阵,先是八卦九宫包含其中,然后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洛河图严阵以待,阵势一旦施展开,那便是大阵套小阵,小阵反过来包围大阵,层出不穷,源源不断。谁要是不慎落入里面,到死都出不来。 我由衷佩服说,好厉害的布阵高手,一定是为了防止有人下后山找到墓葬入口,而在此地设下障碍,难道是成吉思汗的谋士所为? 李佳珠忽然问道,石头阵法如此厉害,田才哥他们一行十人是怎么过去的? 田才说道,这个石头阵我们也发现了问题,把几只受过培训的老鼠放了进去,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见出来过。墓穴考古受到了一个大企业家的支持,当时我们调度了一家直升飞机,直接顺着绳子落到了半山腰。 他指着前面说,山顶后面有一条下山的险路,从来无人敢走,听说有人不信邪,刚到半山腰就摔死了。山底就是谈虎色变的“白死坑”,当年很多尸体都是从后山顶直接扔下去的。据野史记载,当时很多士兵受了重伤,也被当死人扔进了山涧,晚上睡在山顶能听到凄厉的哭喊,这也是检票大妈不让留宿的原因。 我说直升飞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见招拆招,先破了这个石头阵再说。 “八卦九宫洛河图”的破解颇费波折,好在田教授和我都是这方面的能手,在地上摆上一副虚拟的阵势,足一破解。集思广益,最后采用倒走天罡步的方法,大家用一根绳子彼此栓在腰上,学着田教授和我的步伐,一个跟着一个,这才顺利走出石头阵。我们不得不佩服石头阵的奥妙,区区几块石头和几株山松竟然布成一个迷魂阵。 野草荒芜,藤萝已经蔓到了腰际,我们只好砍斫出一条通往后山的路来。整理期间发现泥土裸露出大量的头骨,奇怪之处在于头骨的砍切很工整,似乎被大刀一刀剁下。田教授用x光线检验这些头骨的年代,大致是元代早期的,于是大家断定这是当年成吉思汗时期留下的。 挖开土层,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颅骨,却没发现其他人体部位的残骸。田才说这是一个断头坑,是当年杀害俘虏专门存放头颅的坑,身子就被扔到山下的百士坑。古时候的人比较迷信,相信死人会变鬼来索命,但只要人头和躯体分离,鬼魂就无法借尸还魂,也无法向杀害他们的人报仇。 经过测量,坑的宽度不大,但深度极深,差不多有十多米,里面至少容纳了上千人的头骨,如此一个大规模屠杀俘虏的秘密差点掩藏进了历史长河中,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从此无人知晓。 正在大家替这些俘虏悲伤的时候,李佳珠发现这些头颅在轻微地跳动,虽然只是一点动静,但如果不是李佳珠心细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到。看着狰狞恐怖的嶙嶙白骨,想象着上千人捆绑着绳索,跪在坑道边,一声令下,数不尽的头颅滚滚而落,大家的心无比的凄凉。 田教授说大家不要惊慌,头骨如此密集地堆放土坑中,一旦遇到大量的空气就会加速腐化,最下层的头骨就会受力而坍塌,所以外面看起来像是跳动。 大家注目一看,人头坑果然陷落了一个尺寸,最下面的头骨已经化为齑粉。田甜忽然双目圆睁,嘘声说,不对劲,你们听,是不是下面传来一阵阵哭声,仿佛是一位老人的哭叫? 说得怪吓人的,尤其眼前这个氛围,这个时候谁要是敢讲一个鬼故事,吓死人都有可能。我们几个信以为真,个个竖着耳朵听,只有呼啸而过的山风,所谓的哭声是没影子的事。 我想田甜有可能发生了错觉,想象往往能左右人的神经,你脑子想什么,眼耳口鼻就会反映什么相应的事物。正在我偷笑田甜胆小如鼠的时候,我的耳朵也听到了轻微的哭声,时断时续,似乎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我突然紧张起来,说你们都围到我这来,我也听到哭声了。“鬼哭狼嚎”是形容凄惨的意思,但也是鬼魂借着哭声向我们述说他的冤情。如果听明白了,人和鬼能进一步交换条件,彼此达成一致,可保相安无事。如果听不明白可就遭殃了,闯入禁地,它会以为我们是故意的,而且会有性命之忧。 他们四个在这方面完全听我的,因为我是青乌传人。所以我决定跟鬼谈条件。 我在坑边西北方向踏平了一块土层,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沙子,点了一根招魂香,然后在沙子上插了一根像笔一样的小树枝。准备妥当,我说你们四个人只准看不准说话,尤其是我招魂的时候,它出来的时候异常谨慎,一点动静都会令其逃之夭夭。如果它被吓跑了,我的下场就是死亡。 能和鬼谈判讲条件,别说看,就是听也是一种千古奇闻,大家顿时沉默不语。 我举着一柄小的招魂幡,对着人头坑下面左右摆动,像是在打一种神秘的旗语。起先招魂幡还能平稳摆动,一会功夫,下面就盘旋而起一阵风,几颗骷髅像秋风卷起的树叶飘在眼前,这股风只是吹向招魂幡,别人丝毫感觉不到一点风声降临。旗帜猎猎作响,招魂幡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要不是我死死抓住旗杆,它就会挣脱束缚而飞上天空。 我汗如雨下,胳膊有点发酸,招魂幡的力道很猛,似乎成心跟我僵持。我用尽力道将招魂幡的旗杆下压,一点一点地落向地面。 看着差不多了,我就将招魂幡插在招魂香旁边。我嘴里哆嗦着,飞快念道:拜请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张赵二郎,岳王祖师,李公真人,东山老人,南山小妹,南海观音,伏羲神农,轩辕皇帝,雷神大帝,盘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横山七郎,罗山九郎,三天开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龙虎玄坛赵元帅,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诸神仙手持符咒法术,降魔除邪,避却奸恶,愿魁罡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不叫自灵。 田甜和李佳珠看我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都憋着嘴不敢笑,但眼神却充满了嬉笑,她俩觉得我是在故弄玄虚,无非就是吊足大家的胃口。 招魂幡突然嘎然而止,旗幡诡异地停止了剧烈摆动。招魂香的烟雾本来是袅袅飞烟。此时竟然升得笔直如线,像是连接到了遥远的天际。 我垂首凝目,正襟危坐,此时也住口停止了咒语,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上那段树枝。眼神所保持的意念清澈浑厚,死死盯住树枝,连眼皮都不敢眨动。外人觉得我是王八看绿豆——跟树枝对上眼了。 无风而动,大家的衣角微微向上鼓起,里面像是装满了风,脸皮被吹得生疼。忽然风走衣落,毫无察觉。李佳珠几个被惊吓的噤若寒蝉,连吐纳的呼吸都变得轻若鸿毛。 田甜和李佳珠死死蹦着脸,她俩此时吓得花容失色,哪还敢显露半分不敬之色。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树枝从从沙堆里拔出来,停顿了一炷香时间,突然奋笔狂书地在细纱上写着字:焚烧百士坑,还魂我躯体;护送下后山,避粉身碎骨之祸。若同意就点头,如若不同意就摇头。” 我赶紧使劲点了一下头,心想你丫这是逗闷子,我要是这个时候摇头,你能让我们活着离开?鬼才相信你呢。 见我点头,树枝也朝我点了一下头,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沙滩上。招魂幡先是迎风招展,然后肃然不动。倾刻间,一切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我们几个粗大的喘息声,还有彼此心有余悸的眼神。 我抹了一把冷汗说,它走了,平安无事了。这个无头鬼好厉害,要不是我们努力把持意念,险些被其“煞气”伤了经脉。先把这个断头坑填好如初,下山就不用担心了,鬼都是说一不二的,既然答应护送我们下山,就不会失言。 李佳珠捂着胸口,忐忑不安说,写的字都看到了,大意比较清楚。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烧了“百士坑”,这算是跟我们交换条件吗? 我说这你就不懂了。俘虏的躯体被埋在了百士坑,被那些元兵的鬼魂死死看守。虽然死了数百年,可是在阴曹地府却一直是孤魂野鬼,无头鬼身份低微,根本就没有合法身份,只能卑躬屈膝地沿街乞讨,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时不时地还需提防被衙役拘役或者收容。如果一把火烧了百士坑,俘虏的躯体就会下落到阴间,人头和躯体合而为一,有头有脸、鬼模鬼样,阎王爷才能给他们发放身份证,登记在册后它们才能投胎。 田教授老谋深算说,一把大火烧了百士坑,驻守元兵的魂魄会放过我们吗?别到时候刚逃虎口又落狼口,下场还是一样的。 我说,这倒不至于。其实元兵也是受到诅咒而迫不得已,魂魄和俘虏一样都不能如愿以偿地转世投胎。我们火烧百士坑就相当于打开了地狱人间的一扇门,所有受困的鬼魂都能逃离苦难而转世为人。焚烧了尸体,就等于帮它们解脱了诅咒,感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30.第30章 杀狼鬼 伫立二道沟的后山山顶,我们居高临下,能俯瞰到山底百士坑的位置,拿眼一打量,很像是被陨石砸过的自然坑道,面积倒不是很大,最多几十平米的样子,百米高空看下去,它就像一个天眼,悄无声息地仰望着二道沟,仰望着高不可攀的天空。 山底是东西走向,足足延伸出半公里之多。百士坑靠着最西边的山根,下山的路蜿蜒曲折,大部分路段位于最东边部位,这样正合大家的心思,省地脚跟还没落地呢,我们羊入虎口直接掉进了“百士坑”,战略上这叫避其锋芒。 也不知道古代人是怎么想的,明明给你一条路的样子,却是一条死亡之路。别说行走了,就是大着胆子往下看一眼都能吓个半死。烟雾缭绕似云海,深不见底如深渊,扔块石头下去探探底,但半天都听不到回音。 百士坑像个扩音喇叭,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犀利的狼嚎,一声接一声,直插云霄,半空中扩散开来,“鬼狐狼嚎”听着都瘆得慌。 羊肠山路盘旋而下,很多地方已经塌陷,路两边没有任何附着的地方,有些突出的石头看着挺结实,稍微动一下就会滚落下去,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身子尽可能贴紧山壁,两脚一字并肩。 人手一个钢钎子,每走一步都要把钢钎提前插进峭壁上,等双脚都蹬实了,才能战战兢兢地蹲下身子,然后继续插下一个钢钎。每往下走一步就好比生死徘徊,几个人捣腾得浑身是汗,事关小命,谁也不敢马虎大意。 女人体力所限,自然体力不支,歇息的频率有点高,田甜不断牢骚说,无头鬼不是说护送下山吗?用嘴说说就完事了?哎,赖天宁你是怎么跟鬼谈的?这算不算合同欺诈?违约怎么办? 田教授嘿嘿一笑,回应说,怎么办?凉拌呗。人和鬼的事,阎王老爷子都不一定管得明白。 李佳珠压着喉咙,端着老人的腔调,顽皮说道,田甜你这孩子还当真了?都说鬼话连篇,鬼话连篇的,这能信吗?“护送下山”,说得容易,做来难,难道吹一口气我们就落地了?切,哪个不怕死的松开手我看看,没人敢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悬崖峭壁,摔下去不是肉饼就是玻璃渣。 大家爬得像壁虎一样异常辛苦,都当笑话听,“嘿嘿”地乐着,虽说下山速度慢点,却是眼看着到了半山腰。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么人走钢丝,早晚得出大事。田才从上面忽然“哎呀”一声脱手了,身子一歪就滑向了最下边,我们四个人都急着伸出手救援,但都没抓住人,下滑的力道太急了,就算抓实了,俩人都得完蛋。幸好田才临危不惧,用钢钎锲而不舍地扎着山壁,火星子亮成一串,他利用阻力和摩擦来减缓身体的下坠速度,大概下落了十几米。 田教授顿时有点六神无主,探着脑袋哭着喊道,谁来救救他?田才坚持住!不要慌—— 事关亲人安危,田甜一时情绪失控,伸开手脚想跟着哥哥一块飞下悬崖,我眼疾手快,狠狠抓住她的胳膊,直接摁在山壁上,弄得我险象环生,要不是石头缝瓷实,我们俩都够呛。 我说大小姐你能不能省点心,半天功夫都救你两次了,阎王爷让我兜着你,否则你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咱能不能不这样玩命? 田才还是命挺大的,钢钎终于插进了一个石头缝里,半个身子晃晃悠悠地吊在了半空。离着墓道口这么近,老金冠飞狐不可能不发信号,幼崽子就开始在田才的心脏部位瞎折腾,弄得他生不如死,眼瞅着坚持不了几分钟。 我们贴着山壁个个捶胸顿足,却是爱莫能助,即使有千斤坠的速度,这个时候也是鞭长莫及。 田才脸色死灰一片,哽咽说道,看来我是活不过去了——但我还是求求你们,务必杀死那只老金冠飞狐,我就算死了,也不想看到她的崽子占据我的躯体。 告别的话虽然沉重,但我们依然纷纷点头。田才自知必死无疑,反而满脸微笑着,而他的手却在不停地抖动,只要一松手就会掉落悬崖,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张开,每弹开一个手指,我的心就心如刀割一次。 半山腰的风说来就来,感觉山体都在颤抖,时不时地还有大的山石轰然滑落,我们不得不穷于应付,躲避不及时就可能被砸到山下。这阵风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田才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左右摇摆,虽岌岌可危,但依然苦苦死撑。我都不忍心看下去,求生欲望无比强大,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人都会咬牙等下去。 命悬一线。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粗大的藤萝突然从天而降,从我们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山下。生死关头,任何救命稻草都是一线希望,田才毫不犹豫地使劲抓住绳索,直接顺着往下爬去。 危急关头来个天降神兵,我一时欣喜若狂。担心藤萝吃不住大家的力道,只能挨个往下爬,集体到一个地方休息,然后再轮流下降。 藤萝的长度超出了想象,当我们都一一落到了山脚下,这条藤萝也到此为止,好像量身定做一般。 五个人分别检查了一下行囊,一切都很顺利,田才只是皮外伤。下山时候谁也没发现藤萝的存在,田才发生危险的时候它才及时出现的,一根藤萝无非是十几米的长度,像这样数十米的粗大藤萝可是见所未见。田才之所以活下一条命来,是因为无头鬼的承诺,没有这条突然出现的藤萝,田才一定粉身碎骨,我们能不能顺利到达山底也是未知数。 大家默默注视这条从天而降的藤萝,每个人都心生敬意。 田才对着藤萝深深鞠了一躬,感恩戴德。我手里“刷刷”摆动着招魂幡,慷慨激昂说,放心回去吧,我们一定火烧百士坑,还给你们失散的魂魄。 说也奇怪,藤萝仿佛能听懂我的话,窸窸窣窣抖了一阵子,然后缓缓升起,瞬间再也看不到它影子。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围着一处岩石议论纷纷。 我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一块岩石壁画,多年的风吹雨淋,壁画已是模糊不清,但看得时间久了,也能琢磨出画中描述的轮廓和大意。 田才蹲在一处石壁前,满脸欣喜,对于一个热爱考古文化的人而言,这幅石壁画显得价值连城,因为元代留给世人的文化财富并不多。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美丽的蒙古姑娘,彪悍的骑马男儿……一个人物寥寥数笔,却是神韵飞扬,一个场景不用浓墨重彩,却能清晰自然。 岩石的正面被人工磨得很光滑,石刻着一座雄伟的大山,山根旁挖着一个大坑,前面围着十几只野狼,成半圆形站立,狼头撅着屁股纷纷探向坑底,只有一匹狼叼着一块肉,转过头来窥视。 它不是一只狼,是一只外形奇特的“狼鬼”。狼鬼是百鬼之一,死人的鬼魂附着在狼身上,它霸占野狼的身子,头却是青面獠牙的恶魔。狼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它们鬼头硕大如牛头马面,肚皮扁小如小肚鸡肠。 李佳珠左瞧右看,指着狼鬼的图像说,这个东西是神话故事虚构的吧? 田才脸色凝重说,狼鬼是真实存在的。壁画描述的是一个祭祀场景。百士坑埋藏了数不尽的孤魂野鬼,百年来相互撕杀、争斗,最后活下来的一个就是最凶猛的狼鬼王。狼鬼将到嘴的肉扔进去,这叫上供。谁要是不来祭祀,这条狼鬼绝对活不过明天的日出。五年前我们十个人结伴而来,其中三个是被咬死的,我亲眼所见,它们将尸体分成许多小块肉,却不敢独自食用,而是一一扔到坑里,好像狼鬼存活的意义就是提供狼鬼王大量食物。 田甜心虚,左顾右盼地害怕说,我们到山跟了,狼鬼不会已经来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情不自禁地四处张望。 正在大家仔细搜索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头顶的山壁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抬头,还没看清楚,只见一个黑影当空扑下来,风声呼啸,它的速度很快,是奔李佳珠而来。我来不及警告众人躲避,一个纵身先将李佳珠扑倒在地,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头狼鬼已经扑在我身上,尖锐的爪子紧紧抠进我的肩膀,顿时伤口血流如注。它前腿短小粗壮,如果找到合适的着力点,它很容易就能将大卸八块。 狼鬼的头颅高高扬起,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我的双手,因为我双手死死掐住它的脖子,双臂向上伸得笔直,尽可能拉开狼鬼头与我的距离。狼鬼和我拼尽全力交织在一起,只要一方松懈,另一方就可以取其性命。我侥幸不已,这么多年一直在坚持劈杠铃,这会发达的臂膀竟然救了我的命。 事发突然,大家已是慌乱一团。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各自靠近山壁,仔细辨认发生了什么情况。 鬼头跟牛头大小差不多,两根刀子般的刺牙从两边的嘴角挺出来,没有狼鼻子,脑门扁平却长着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奇丑无比,从上而下豁开一条缝隙,里面咕噜着一个大血泡子,看得像眼睛,但更像一张裂开大嘴而狞笑的嘴巴。 腥臭无比的垂涎顺着刺牙淌落下来,弄我我满身都是,我被臭得头晕脑胀,差点活活熏死。 李佳珠就躺在我的身旁,她忽然爬起来,二话不说,对着狼鬼的身子一顿拳打脚踢,我怀疑她练过拳击,力道和击打角度很精确。 狼鬼纹丝不动,这点拳脚对于它而言就是不痛不痒,一条灰白色的狼尾狠狠地抽在她的头上,李佳珠原地打了几个旋转,应声倒地,我知道这丫头是昏过去了。借着狼鬼抽尾鞭的空当,我翻身挣脱了它的利爪,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一跃而起,但钟馗剑并没有及时出现。 我愣住了。狼鬼不是真正意义的鬼,钟馗剑自然也不会出鞘。我本来想来个杀招,没想到却成了一个虚张声势,即使如此,狼鬼也被吓了一跳,嘎巴着眼珠子不敢进攻,它不知道我玩得是什么节目。 纸老虎被狼鬼看穿了,它气得暴跳如雷。张开的前爪不断刨着地面,地上的一块石板竟然被其撕碎,一时间尘土飞扬,颇有气势。狼鬼后退蹬直,一旦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飞过来咬断我的喉咙。 田教授发现一些士兵遗留的武器,顺手抄起一把鬼头刀向我抛了过来。我信手接住,手里有点硬家伙,底气就足了。 看见我手里多了一把大砍刀,狼鬼“呜”了一声,略微后退了半步,似乎对鬼头刀颇为忌惮。鬼头刀,这个名字就是砍鬼头的,恶鬼都惧怕三分,何况一只狼鬼呢,难道它的脖子比石头还要硬? 狭路相逢勇者胜,它退一步,我只能趁机发起进攻,举着砍刀气势汹汹地冲过去。狼鬼只好迎头而上,凌空一跃,它跳得很高,像山一样压过来,两根刺牙冒着寒光刺向我的脖子。 刀光一闪,血花四射,一颗狼鬼头滚落在地,滴溜溜得打着旋转。但它威猛的冲击力道将我扑倒在地,我赶紧扭头躲闪,喷射着血柱的脖子狠狠戳在我的头旁。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脑浆迸裂呢。 狼狈不堪地从血泊里爬起来,大家都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想刚才太危险了,假如不是一刀就砍掉了狼鬼头,我现在就会被其咬断喉咙,死的就是我了。 李佳珠半天才捂着头醒过来。一看我安然无恙,她竟然抱着我呜呜大哭,她说梦见我被狼鬼咬死了,这个时候醒过来是哭醒的。我心里很感动,死时都有人牵挂,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则寓言故事《屠夫和狼》,聪明的屠夫为了杀死跟踪而至的狼,就在钩子上挂一块肉,拴在树上,人也爬上树。狼吃人吃不到,看着到嘴的肉就咬了一口,钩子穿过喉咙,结果就被活活地吊死了。 我心思一动,问田才说,那些狼鬼咬人需要用嘴,如果用肉挂在钩子上面,它们会不会咬钩呢? 几个人相视一眼,田教授对我的计策赞不绝口,说这个办法亏我想得出来。坑道背靠山壁,是圆圈形状,如果在坑边将咬钩子的野狼鬼放在外围,它们进不来也退不走,恰好为我们树立一道屏障,最外面的野狼鬼数量再多,也只能围困而伤不了我们分毫。 31.第31章 穿甲箭 将狼鬼的尸体埋进坑里,填好土,用脚踏之,因为它的血液和气味能招来同伴。据说狼都是非常团结的,一只狼受了欺负,其它的会群而攻之,而且个个视死如归。 田教授在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些盔甲和鬼头刀。成千上万的俘虏都被杀害了,这些兵器就只能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山顶扔下来的武器遍地都是,这块大岩石的位置地势低洼,遇到山底水涝就会形成一个漩涡,四处散乱的兵器就被水流冲到这里,等水慢慢退去,这里就成了一个兵器藏宝洞。 擦拭掉淤泥和灰尘,鬼头刀依然寒光四射,盔甲是用铜板穿金属线缝制,拿起来一抖楼,依然结实无比,分量挺重,端在手里沉甸甸的。盔甲的束腰是一根宽四指的牛皮腰带,我试着缠在脖子上,刚好护住咽喉。这可是个宝物,狼鬼攻击人类的首要目标就是喉咙,那里有一条大动脉和气管,一旦咬断了,要不断气而亡,要不血尽干枯,只有等死的份。 李佳珠和田甜身形瘦小,我就挑了两件矮个子士兵用过的盔甲,没想到正合她俩的身材,她俩有意卖萌,当着我们大家的面玩起了片刀,这俩丫头拎不动鬼头刀,转着身子才舞起来,但轮着轮着就被拖倒在地,俩人丢人现眼,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我们乐得东倒西歪,笑声不断,鬼头刀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两只手举着都费劲。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说你俩就打住吧,鬼头刀讲究威猛之势,一刀下去,光力道就有百八十斤,什么叫开山劈石?说的就是鬼头刀的气势。你俩要想玩转这玩意儿,必须先练古人的举石锁,现在的举杠铃也行,一次一百斤,练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一听说一百斤举重,还得苦练半年。俩丫头直接就扔掉了鬼头刀。李佳珠笑骂说,什么鬼头刀,鬼才练你呢。 大家各自挑选了合适的盔甲,然后穿戴整齐,手里都拎着一把鬼头刀。狼鬼攻击之凌厉,刚才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没有严实的防护,它的爪子就能开膛破肚。除非砍掉狼鬼头,否则这家伙不死不休地置人于死地。 我挑选了唯一一把能用的弓箭,这把弓箭高度足有半人高,箭壶还散乱着几只穿甲箭,但我还是当成宝贝。 田才有点目瞪口呆,笑着说,这是百斤的巨弓,一流弓箭手才有资格配备,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拉开的。再说,这叫穿甲箭,在古代兵器谱中独占鳌头,杀伤力惊人不说,只有武状元级别的人才能玩得精。 田才这么一说,大家才对穿甲箭有点了解,这庞然大物如此神通,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嘿嘿笑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就是武状元怎了?你可知道我劈杠铃用的是什么等级? 田甜猜了半天,替哥哥说道,常人锻炼身体用的一般是20公斤,就算你有点能耐,我给你算是30公斤。 我笑而不语,轻轻摇了一下头。 李佳珠似乎很惊讶,摸着我臂膀和后背的肌肉,嘴里啧啧称奇,说道,我的乖乖,真看不出来你丫还是个武夫。我也是健身房出来的,有一个人劈杠铃使用的是40公斤的,当时还吹嘘说是亚洲第一。 田才差点笑喷了,鼻子冷哼了一声说,什么亚洲第一,我看就比小日本强点有限,40公斤就敢出国门,我看他就是闭门造车造出来的。赖天宁敢挑选百斤强弩,他的臂力至少有60公斤的拉力。 我点点头说,还是田才兄有见识,我大学宿舍的杠铃就是65公斤的,我足足坚持练了三年,就算这几年有点荒废,打个折扣,50公斤不在话下。 田教授几个人来劲了,纷纷怂恿我给大家表演一下,说是长长见识。 我瞅着几个人的眼神怪怪的,哪像是什么欣赏,却像是来看笑话的,肯定觉得我吹牛逼。 我索性装逼说道,哎呀,既然大家如此盛情难却,我就走个三招五式给你们打打牙祭。牛逼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这把弓弩百米之内可以射穿盾牌和盔甲,不信你们拉个灯泡,我射给你看。 李佳珠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笑骂道,你丫到底练不练?吹牛逼不上税,你丫也不能乱花老百姓的纳税钱。 田甜也气得直哆嗦,伸着指头说道,赖天宁!你丫要是再不练,老衲现在就收了你。 怕引起公愤,我把头盔反过来盖住眼睛,装腔作势说,嘿,你俩别将我,不服你俩脑袋顶个苹果,我射穿过去。 田教授一只手刚好拿出一个苹果,嘴里说我这有个苹果。 头盔刚好漏了个小窟窿,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我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指着田才的方向大喊一声,李佳珠你站好了。然后又指着田甜的方向大喊一声,田才你别乱动。最后指着田教授的方向说,田教授,你有本事把苹果放头顶,我保证你的脑袋没窟窿。 田教授吓得脸色铁青,赶紧将苹果放回去,苦瓜脸说,算了吧,我还是留着吃吧,人都分不清,还指望射苹果。 李佳珠乃好事之徒,指着山壁上的一块突出的石头,满脸兴奋说,你有本事就把那块石头射崩了。 弓壁是精铜所铸,上面缠着金蝉之丝,弓铉是牛筋编成的,单手拉开,我觉得臂膀和后背的肌肉猛然收缩,耳旁听着“咯嘣,咯嘣”的脆响,我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轻微爆响,穿甲箭的箭镝刚好到达弓口。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穿甲箭砰地一声射裂了那块石头,巨大的力道竟然射进了石壁之中。 大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都说我搭弓射箭的功夫不错,说你肯定练过,否则不可能百发百中。我尴尬一笑,说几年前我们大学跟内蒙的一所学校搞联谊活动,当时参选的就是弓箭比赛,我当时还拿了一个二等奖。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这都是练出来的。 田甜背靠着那块壁画岩石,一个人咯咯地笑着,她觉得我这个人虽然总是不靠谱,但还是潜力无限的。气氛有了点轻松,大家脸上洋溢着欢笑。只听一声巨石滚动,接着田甜发出一声惊呼,回头一看,田甜不见了影子,那块巨石从中间劈开一道口子,估计田甜掉到里面去了。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祈祷,千万别是什么陷阱,古墓有一种是这样设计的,坑道里插满铁柱,人掉下去就是“对眼穿”。我也是心急如焚,光顾着胡吹瞎侃,要是田甜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几个人凑近裂缝往下看,里面似乎不是很深,田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哇哇哭泣。我安慰说你别害怕,我这下去救你,摔傻了没有? 田甜哽咽说,你才摔傻了呢!我没事,就是屁股摔疼了。你快点救我,这里面好黑,我怕狼鬼咬我。 一听狼鬼,田教授急得不行,差点给我跪下了,说天宁你赶紧下去救人,我们给你拉绳子。 电筒的光亮刚好照在洞底,下面铺着很多干草,否则田甜即使摔不死,也得摔断胳膊和腿脚。我攀着绳子,脚面蹬着墙壁溜下去。外面看里面还有点光亮,里面看外面却是黑咕隆咚,脚跟还没站稳,田甜死死抱住我,一刻都不肯放开。我叹了口气说,丫头就这样还考古呢?我看你回家烤红薯得了。 田甜这丫头一听还来劲了,对着我的脚丫子一顿猛踩,说道,我就烤红薯,还烤你这样的熊掌! 我哭笑不得,说别闹了。上面的人担心我俩的安危,你拿着手电往上面晃三下,证明你我没事。 我拿出绳索绑在她身上,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我忽然停下了手,对田甜很负责任说,丫头你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黑灯瞎火地你不能怪我。 田甜笑着说,你这点伎俩还考验我呢,我手里有手电呢,我照着你绑绳子。 我假装叹口气说,老人话说得好,你这叫顾头不顾腚。你照着我不打紧,你总不能摸着黑爬上去吧。 田甜咬着牙说,你甭吓我,我不怕。 我说那就好,下面狼鬼不可能有,老鼠和蛇都盘在洞壁上,你要是踩到了或者被咬了,你可不能说我没提醒你。 田甜吓得脸色煞白,还有蛇? 我说你这小儿科的没常识,蛇鼠一窝,有老鼠自然就有蛇。你听是不是“吱吱”老鼠叫? 田甜说不是老鼠叫,是你嘴里吱吱叫,我说你再仔细听,是不是吱吱叫。听了半天,她有点懵了,似乎听到老鼠的叫声,这其实就是心理暗示。她哀求说,你绑吧,我看着墙壁,你别乱摸就行。 我说行嘞,有你这句话就是圣旨。 我这人坏得要命,顺着她的腰前后摸着绳子,我嘴里憋住笑问东问西,田甜你这是腰吗?这么细。哎,这是肚子吧,你没吃饱饭吗?这两小肚子都饿扁了。绳头哪去了,我找不到头在哪…… 田甜使劲憋着气不敢说话,我能感觉她的身子气得都在发抖。绳子终于绑好了,我还没说话呢,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我生气说,丫头你怎么过河拆桥还打人?我可以告你人身攻击。 田甜满脸惊讶说,打着你了?我刚才看你脸上有个虫子,不小心打着你了——疼不疼?我给你揉揉,我心疼死了。 我捂着脸半天说不上话来,这死丫头明显是在恶意报复,这么黑她能看见虫子?鬼才信呢。吃个哑巴亏只能藏肚里,谁叫我趁人之危吃人家豆腐呢。 田甜晃了三圈手电,上面开始准备拉绳子。田甜忽然指着我旁边说,那边有一个石门。 我顺着方向一看,果然是一座石门,上面盖着一层琉璃瓦,门钮是两个小狮子,一看就是墓葬设计的石门。我心中一动,这座石门恰好摆在这里,难道是墓葬的另一个入口?打定主意,我说咱俩先上去再说,别让大家等着急了。 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将我们一一拉上来。我说这边有个墓葬的入口,应该是通往田才说的那个古墓。 田教授说这样更好,我们就不用冒风险经过百士坑,可以直接绕道后面偷袭金冠飞狐。 我看了一眼田才,他支支吾吾,面有难色。我只好挺身而出说道,无头鬼已经兑现诺言,而且救了田才一条性命。我们不能言而无信,我的建议是先烧了百士坑,然后我们折回来,从这个墓门进去。 田才咬了咬牙说道,我同意,鬼都能讲诚信,我们人不能被鬼看扁了,不能为了苟且偷生就忘了人生之本。 田甜和李佳珠看着我说,既然赖天宁决定火烧百士坑,我们大家就听你的。 田教授笑着说,儿子和女儿都倒向了你那边,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理由说不。出发吧,我们释放了那些冤魂,然后再打道回府,从这里直捣古墓。 32.第32章 狼鬼王 越发靠近百士坑,四周的的鬼哭狼嚎越是惊心动魄。我也是害怕得要命,狼鬼一拥而上的话,几个人会被吃成骨头渣子。 靠近十米的时候,我们都闻到了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像是口臭一样的难闻,这气味肯定是从百士坑里面发出来的。大家都蹲下身子猫在地上,目测距离已经能看清百士坑的一举一动,因水平面的关系,我们并不能看到坑中情形。 脚下的地面很光滑,上面附着一层油污,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油光发亮,以坑为中心往外出现了六条宽三十公分的沟槽,无形中将大圆圈等分成六个区间,百士坑变成了中心圆。这样的几何图形并不复杂,但不知道是不是天然形成的,反正透露着阴森的诡异。 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从脚下开始一直到坑沿,微微往下倾斜,虽说斜面很小,但我们还是担心脚滑而不小心掉坑里面。 田教授画图画习惯了,将这些蛛丝马迹都一一画在图形里,一个大圆圈被分割成六等分,每条半径代表一个沟槽,为了呈现立体感,他特意将倾斜面都画出来。 田甜瞅着图形说,爸你好像缺了点东西,遗漏了那些不起眼的黑色油污。我曾经看过一个考古现场,一座殉葬坑也是这个形状,把人围成一圈,杀死后也不用浪费搬运,直接就推进坑里,血液也能顺着沟槽流进去,所以我觉得污渍很有可能是尸体导致的。 我说,这不可能是个殉葬坑,殉葬坑都是用土填埋,没见过露天的。山崖陡峭,成吉思汗的士兵不可能从山顶下来处理俘虏尸体,这些图形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你们看最上面这层好像新弄的一样,地面虽光滑,但土粒的朝向都是对着坑中央,似乎被什么东西拖拽摩擦造成的。六道沟槽靠外面部分呈现弯弯曲曲的形状,靠里面的反而规规矩矩是一条直线,看似说得通,但又不符合常规,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玄机。 有的说这是祭祀图案,蒙古很多部落都流行祭拜图腾;有的说是自然风化和流水侵蚀所致,大自然能造万物;也有的说是狼鬼模仿人类,自己画上去的,大家各抒己见,始终没有统一的看法。 我们事先猎杀了一只野羊,将肉块一一挂在做好的铁钩子上,等田教授他们爬上山壁,我将野羊的血液抛洒在周围,狼鬼只要味到动物的血腥,就一定会朝这边集合。但我还不能跟着爬上山壁,总要有人扮演“屠夫”这个角色,否则狼鬼怎么会上钩呢? 山底传来几声狼嚎,似乎离着我们越来越近,三三俩俩的嚎叫让人心底发毛。百士坑也传来一阵“哞哞”的牛叫声,好像彼此响应召唤。 我心想难道那个狼鬼王是一只牛魔王?想想不太可能,或许声音接近而已。我尽量远离那些奇怪的图案,总觉得那里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丢掉性命。具体说是什么危险,我一时捉摸不透。 山底杂草丛生,一群野兔子被狼鬼追赶得上蹿下跳,远远地朝我们这边跑过来。山风吹过,飞沙走石,我们感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我只能警觉地擦亮眼睛,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会蹦出来一只什么怪物,或许它正想方设法想偷袭我。 十多只狼鬼从不同的方向围过来,先是躲在草丛里露着半个头张望我,鬼东西很警惕,也不急着围攻,而是小心翼翼地步步紧逼,虽把我当成了猎杀对象,但眼睛却时不时偷窥百士坑,仿佛对狼鬼王心存畏惧,毕竟它们是在虎口拔牙。 它们的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在玩什么玄虚,我心中一动,临时改变了迎敌策略。对着李佳珠他们喊道,扔一块野羊肉下来,我投石问路。 他们就捡了一块肉抛下来,李佳珠投掷的功夫确实不怎样,扔得有点偏,这块肉刚好落在等分区间的边上,离我两步的距离吧。 我心里气得不行,我说李佳珠你这是想考验我的胆量吧? 李佳珠不好意思说,不要那块肉了,我再给你扔一块,我就不信扔不到你手里,但我打保龄球挺准的呀。 我说得了吧你,你要是真扔到我手里了,狼鬼就没得吃了,我把你当诱饵挂钩子上? 过去捡回来吧,这个区域太危险,肉一旦抢不会来,我先被鬼吃了。让她再扔一块吧,羊肉本身就不多,还要留着作诱饵。正在我考虑要不要冒险捡回来的时候。坑里突然冒出一根“参天大树”,我未来及仔细辨认,一条巨大的舌头“啪”的一声落在我面前,舌头身子跟着剧烈抖动,最后呼啦站直了舌尖,像蛇头一样对我打量,我吓得赶紧后退。 足足有七八米长的舌头刚好卷住羊肉,半米宽的舌尖往前蹿了一下,左右扫了一把,什么都没捞着,这才往后缩了一点,舌尖离我的双脚仅有十公分的距离,要不是刚才紧急退了几步,正好被舌头尖卷着。 我脑门子冒了一层冷汗,危险到家了。这怪物钩住羊肉,舌头打着卷,缓缓地拉进坑中。 田教授他们躲在山壁上,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包括舌头如何冒出来的,他们几个都吓得不敢吱声,以舌头的长度,如果甩在墙壁上,几个人都是攻击范围。狼鬼们没想到狼鬼王突然出现,而且还伸出一条大舌头来抢夺羊肉,也被吓得连连后退。我一看狼鬼的异样举动,就猜测它们平时肯定不敢靠近这个区域,看来那幅岩石壁画描述得不真实。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想看狼鬼王到底有多少条舌头。对田教授说,你们几个同时将羊肉扔到六个区间,我们判断一下这怪物是几条舌头,看地面的痕迹,它绝对不止一条。 我举着鬼头刀挥舞了几下刀法,刀光剑影中,我站在外面颇具威慑力,那十几只狼鬼虽然蠢蠢欲动,因为畏惧我的鬼头刀,依然在等待最佳攻击时机。李佳珠、田甜、田才和田教授喊着一二三,同时扔出了手中的肉块。这回大家扔得很准,纷纷砸中目标。 坑中再次发出几声刺耳的牛叫声,接着冒出一座“铁塔”,看着像大树,它伸得笔直而探向空中,忽然分成六根大舌头,铺天盖地地落向那些散落的肉块,地面随之跟着几下震动,红色的舌头几乎铺满方圆七八米的范围。每个舌头像一头巨蛇,叼住肉块,一层一层卷着收回坑道。 田教授他们躲在山壁上还安全一些,我外面是狼鬼围攻,里面是巨舌狼鬼王虎视眈眈,只能举着鬼头刀给自己打气,心想,谁来我就砍死谁。 先前大家警觉停止前进,要是再往前走几步,五个人都会成为狼鬼王的美餐。 坑道里的大舌头不停地在里面翻滚,将羊肉一块一块地送入口中。田教授他们看得真真切切,个个眼神恐怖。我只能看到大舌头不断地翻腾,它的感应非常灵敏,只要有东西落在区间范围,舌头都能席卷而来,那么大的舌头卷起小东西竟然轻而易举。 狼鬼王享受着我们送去的美食,浑然不顾外面的情况。狼鬼们觉得这是攻击我的最佳时机。一声狼嚎直冲九宵,其它狼鬼也跟着一声接一声地嗷嗷叫唤,听着像是士兵的呐喊,它们用前蹄同时击打着地面,“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像是擂鼓。两匹狼鬼突然冲过来,速度如狂风骤雨。虽然是同时攻击,但还是有明显的先后,第一只是凌空扑过来的,第二只是跑着冲过来的,它们上下夹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曲足半蹲,头部尽量拉开和空中那只狼鬼的距离,对面冲过来的那只才是致命的,因为它是对着我的心脏扎过来。没有任何思考的机会,鬼头刀猛然劈过去,咔嚓一声闷响,一颗狼鬼的脑袋被砍成两半,刀式势如破竹,加上它自身冲击的力道,狼鬼的身子也被刀锋豁开两半。 肠子和血水流淌了一地,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头顶那只狼鬼正好呼啸而下,两只巨爪摁向我的肩头,狼牙刺向我的喉咙。已经没时间迎敌了,只好就势往外侧翻,这才将将躲过去。狼鬼尸体缓缓滑向了百士坑,被一条大舌头卷了进去。 侧翻的幅度不能太大,躲过上面的攻击就是恰到好处,外面还围着一圈狼鬼呢。我腰部用力一挺,双足反扣地面,来了个鲤鱼打挺,身子“刷”得从地上立起来,落下来的狼鬼忽然趴下前足,想从下往上再次跳跃而起,却被我突如其来的鬼头刀剁掉了鬼头。我就势一脚将尸体揣到坑里,鬼头也紧跟着滚下去,这样倒是省了狼鬼王的力气,大舌头一次一次地甩出来,估计也要浪费不少的体力。我心想先喂饱你的肚子,没有食欲的时候,说不定就不吃我们了。 外围的狼鬼一看同伴惨死刀下,个个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它们扬头疯狂地咆哮,我一看这架势就是打群架的样子,赶紧顺着李佳珠放下的绳索爬到山壁上,前脚刚尥蹶子,狼鬼紧随而至,却是晚到一步。田教授他们赶紧将肉钩子垂下去,钩子尽量靠着百士坑区域外,免得被大舌头毁坏。 狼鬼穷凶极恶地对着山壁狂叫半天,我们死活就是不下来。它们一看没什么成效,就开始死死盯着那些肉钩子,好像商量好似的,纷纷咬向羊肉块,钩子的数量足够多,狼鬼无一例外地都上钩了,吞,吞不下去,吐,吐不来,锋利的钩子穿过它们的嘴巴。狼鬼躺在地上来回打着滚,想趁势将我们拉下去,却没想到我们在山壁早就拴好了固定滚轮,五个人一齐用力拉动绳索,这些狼鬼都被吊得奄奄一息,只能挂在空中垂死挣扎。 危险警报消除了,我们五个人才顺着墙壁爬到百士坑的外围。剩下的事情就是商量如何火烧百士坑,幸好狼鬼王的身子塞在坑里面出不来,只要不靠近,它也奈何不了我们。 坑道的范围虽然不大,但六条舌头的威力不可小觑,火势不大的话,它可以自己熄灭,一旦打草惊蛇,再想实施火攻就不容易了。最好的办法是将汽油灌倒百士坑,但狼鬼王不是傻子,这么大的气味不可能察觉不到,还没等汽油流进去,大舌头就给甩出来了。 田教授等人说,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把火是烧不起来了,别糊弄鬼了。 我说还真让你们说对了,就是糊弄鬼。明的不行,我们就来暗的。把吊死的狼鬼放下来,顺着沟槽放血,狼鬼王喝血的时候,我们趁机在后面倒汽油,等它闻到汽油的味道,我们已经大功告成。 大家把汽油分成六份,我们开始往百士坑倒狼鬼的血液,听到里面响起“咕嘟”的喝水声,我们第一时间改换汽油,眼瞅着汽油都流进了坑道里。狼鬼王忽然发现不对劲,拼命地伸出大舌头,兵分六路地对我们狂轰乱炸,其实我们五个人早就躲得远远地,它砸的都是地面。 我心想,狼鬼王呀狼鬼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什么都晚了,你就等着被烧烤吧。我大喊一声“准备点火”!大家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狼鬼王的舌头即使再利害,不可能同时截住五根不同方向的火把。 火把冒着火星子抛向百士坑,弧度很美,像是五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坠落。狼鬼王非同凡响,六条大舌头像长着眼睛般一一卷住了火把,准确率百分之百。 我们大家一愣,这家伙果然功夫了得,竟然同时接住了我们的火把。李佳珠沉不住气说,坏了,丫没收了我们的火把,这下烧不死它了。 我嘿嘿笑着,信心满满地说,你们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我又对着狼鬼王喊道,火把不是吃的肉,烤舌头的滋味怎么样?大哥你还坚持几分钟? 不出我所料,火把刚烧到一半,里面的油就烧炸了。狼鬼王的舌头根本受不了烟熏火燎,它疼得在坑道里面直打滚,舌头发疯般四处抽打,岩石崩裂,地面陷落,声势极为骇人。 终于有两个火把不慎落入坑里,汽油遇到明火,瞬间冒起熊熊大火,狼鬼王逃出不来,只能被活活烧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狼鬼王修练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杀手锏,我们赶紧逃之夭夭。心想你就是把天捅破了,也砸不到我们几个。 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去。后面轰然一声巨响,连着两声巨大的爆炸,漫天尘土飞扬,山壁的巨石滚滚而落。剧烈的连环爆炸将百士坑夷为平地,我们也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都昏死了过去。 “救命!”不知道谁叫得这么凄惨,我睁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李佳珠趴在我下面玩命叫喊,“压死我了,你压死我了!赶紧滚开!” 我说,我说呢,梦见睡在棉花上。丫头你别着急,一会就都起来了——我也是受害者,田甜还在上面压着我呢,这丫头到现在还昏着呢。 33.第33章 弯弓射雕 大家相继从地上狼狈爬起来,脑袋疼痛欲裂不说,身子还左飘右晃、摇摆不定,脚跟死活站不稳。 几次爆炸的冲击波差点将我们五个震成脑震荡。幸亏身上还穿着士兵盔甲,但厚厚的铜板被碎石砸得坑坑洼洼,田教授的头盔都变形了,所幸老头子脑瓜子结实,要是换个人早就开瓢了。 大家纷纷卸去笨重的盔甲,霍然一身轻,我心想,要是坚持穿个三年五载的,我都能弹跳如飞了。李佳珠憋着嘴,大半天都不搭理我,大概还在责怪我压着她了。田甜倒是满脸通红,因为醒的时候,我对着她耳朵小声说,丫头,咱能不能不流行女上男下? 大家商量如何杀死老金冠飞狐。走捷径当然是选择新发现的墓道石门,但老金冠飞狐躲在那边的入口,墓葬机关重重,能不能从背后偷袭成功或者能不能从古墓穿过去,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再说,老东西这么重要,它的家族成员肯定层层设防保护,凭五个人的能力硬闯那是以卵击石,还没等靠近老金冠飞狐,它的爪牙就能将我们拦住,毒素瞬间能毁坏人体神经,不慎被咬一口,小命就玩完了,所以还是智取胜算大一些。 就在大家热烈讨论的空当,我听到空中传来几声鸣叫,声音特别响亮的那一种,反正尾音特别长,不似一般飞禽所能发出来的。我比较警惕,顺口问田才说,上次到墓葬入口,这个路段还遇到什么危险? 本来就是随便问问,也没当回事,但看到田才的怪异神色,我心里猛然一惊,心想这小子不会藏着什么秘密吧? 田才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好像还有一只大雕,我们中的一个人被它活活叼走了,因为没伤到其他人,我也就忘了说了。 其他人一听还有吃人的大雕,谁也坐不住了,都纷纷站起来张望。 我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说不好了,这只飞雕正在飞过来,那声音太特别了,绝对是它。 田才深知这家伙的利害,心急如焚说,怎么办?赶紧跑到洞穴暂时躲避,那家伙飞行的速度快如闪电,说到就到。大家快点!否则来不及了。 我追问田才说,那只飞雕能有多大,你被吓得魂不守舍? 大家手忙脚乱地往岩石的洞穴跑过去,田才一边跑一边回应说,个头巨大,抓个人跟抓个兔子般容易,你就知道它有多大了。 我气得直打哆嗦,这么重要的信息,你说忘了就忘了,真是拿大家的命不当回事。 地面掀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旋风,卷起大量的飞沙走石飞舞在半空。我们五个人都被吹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风势太大了,而且还带旋转的。 我抬头一看,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雕正盘旋在上空,巨大的翅膀上下翻飞,地面的旋风都是风力回旋形成的,只要它不停地盘旋,地面的龙卷风就不会停止。我们的头发都是向上直立的,田甜和李佳珠的长发更是夸张,像是头上立着两根黑色的棍子。人体沉重,要是换成野兽什么的,早就顺着龙卷风飞上天了,大雕坐享其成,半空中就能擒获猎物。 它一直在盘旋,始终不肯落下来,这种大型飞禽智商都不低,这是在观察我们的反应,这个时候大家要是乱成一锅粥,正好给它可乘之机。 经过几次危险的考验,大家还算慌而不乱,即使摔倒在地,也都是仰面而卧,这样可以及时发现敌情,防止被突然偷袭。 虽然离着洞穴不远,但来不及躲避了,强劲的风力使然,别说逃跑了,刚站起身子就接着摔个大跟头,趴在地上反而更安全。 以静制动,也是兔子对付老鹰的招数。大雕逐次降低高度,每一次我们都要承受旋风所带来的巨大压迫力,浑身的肉都在不停地抖动,再这样无休止下去,铁打的身子都要散架。 我喊道,手里没兵器的,就抓紧别人的大腿,手里还有鬼头刀的,刀口一律朝天防御,大雕只要敢飞下来,就砍它的爪子,它的爪子再坚硬也是肉长的。 田才抱着田教授的大腿,老教授手里还端着一把刀。田甜抱着我的左大腿,李佳珠抱着右大腿,俩人倒是分工明确,我有点哭笑不得,说你俩抱大腿的姿势都这么干净利落,是不是以前练过? 李佳珠和田甜吓得脸色铁青,哪还有心情跟我斗嘴。大雕虎视眈眈地盘旋头顶,每次试探性地飞掠而过,地上都是飞沙走石,我们几个看得清清楚楚,一双爪子尖如钢叉,一张利嘴弯如镰刀,这要是抓在身上就是一片血筛子,要是啄在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弱小的人体在它面前就是一张“肉饼卷大葱”,根本不堪一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 动物都是弱肉强食的,你越是胆小如鼠,它越是锐不可当。大雕打了个旋转,乍然扑向慌乱的田教授父子俩,它的主要攻击对象是田才,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声长鸣划过长空,它伸直两个钢爪铁臂,像山一样砸过去。 我和两位美女鞭长莫及,只能发出接连不断的惊呼,不知道田教授能不能从容应付这个庞然大物,只要有一个闪失,田才根本逃脱不掉它的雷霆一击。 大雕来个泰山压顶,巨大的身子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来,虽然岌岌可危,但田教授双手握刀,使劲拨打着大雕的爪子,看着像个疯子一样乱砍乱刺,这幅模样反而令大雕猝不及防,它受了点皮肉伤,不敢恋战,一对翅膀忽上忽下地拍打,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袭击,每一次都誓不罢休而来,但每一次都铩羽而归。田才的胳膊和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好在并无大碍。老教授护犊心切,流露着一股杀身成仁的气概,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穿鞋的就怕不要命的,田教授这是豁出去了,一双怒目圆睁的大眼比大雕的还恐怖,大雕一时半会竟然奈何不了这父子俩。 大雕虽英勇无敌但不是傻子,一看在那边讨不到任何好处,调转屁股飞到我们这边来。要保护田甜和李佳珠两个人,我有点自顾不暇,大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时张开身子扑向了李佳珠,我刚对着它的爪子大刀一挥,大雕反过身就抓向田甜,我只好用刀尖反撩它的肚子,大雕身子往上一抬就轻易躲过去,接着来个神龙摆尾,张着嘴啄向我的眼珠子,我嘴里骂道,鬼儿子,你敢挖我眼珠子,你看我怎么弄死你! 鬼头刀从它的屁股后面反砍过来,锋利的刀刃正好伤了它的屁股,“哗啦”掉了一地的羽毛,畜生一声尖叫,打着晃飞上了空中,它没想到我比那个老头子更难缠,一刀过来差点削掉屁股,大雕心存畏惧,盘旋我们的头顶,一时间无从下口。 地面的风稍微少了一点,我说李佳珠同志,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穿甲箭在岩石那边,一会我们翻滚着冲到那边去,大雕肯定要趁机反扑,鬼头刀交给你来使用,你只管保护好田甜和你自己,我抢着穿甲箭就能射死它。 李佳珠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那你怎么办?没拿到穿甲箭之前,你可是手无寸铁。 我嘿嘿一笑说,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再说我的命大,老天爷会眷顾我的,真要是被你乌鸦嘴说中了,你俩别忘了多给我烧点纸钱,这辈子是个穷鬼,下辈子怎么也要当个有钱的大爷。 壁画岩石其实离我们十几米远,要不是大雕追得紧,我们有把握跳进洞穴。现在它盯地紧,万一发现我们的企图,它只要封锁洞口,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三个人一起滚动,像个转动的车轮。用力方向要一致,需要彼此配合默契,我嘴里小声喊着口号,一二三——走,一二三——走……,每一个口号就翻一个圆圈。大雕俯冲而下,它对我们三个发起了第二轮袭击,知道吃柿子找软得捏,三个人目标大,躲闪自然比较困难。 我把刀扔给李佳珠,悲壮说道,能不能坚持最后一分钟,你看你的了。 没等李佳珠说话,我就一个咕噜滚向岩石而去,也不知道什么力量支撑着我,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死。 李佳珠力气小,只能用刀尖扎大雕。李佳珠心系我的安危,怕大雕伤到我,她俩跟着后面也翻滚着保护我。 大雕一看我落单,正中下怀,它张着翅膀扑向我的肚子,锋利的爪子几乎要穿透我的身体,我双眼一闭,心想,阴曹地府的小公主催命来了,这是想我这个附马爷了。 眼看我就要横尸当场,幸好李佳珠追赶而至,迎着畜生的翅膀拚尽全力地砍过去,虽然砍中了,但因有厚厚的羽毛防护,只伤到皮肉而已,大雕顾不得伤我,疼得飞起来,像是恶意报复,雨点般攻击李佳珠和田甜,长嘴嘶鸣不断。我只能瞅见李佳珠和田甜满地打滚,跟大雕打斗在一起,俩人弄得异常狼狈,这个时候如果李佳珠认输,代价就太大了,这是两条人命。 我趁机拿到长弓,取出一只穿甲箭。李佳珠疲于应付,已经有点力不从心,身上被抓伤了几道血沟,衣服被血水染红了。 我的穿甲箭投鼠忌器,不敢射出去,怕误伤了她俩。为了分开大雕的注意力,我竟然朗诵起毛主席的诗词《沁园春*雪》“……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可能是我的慷慨激昂激怒了它,放弃攻击李佳珠她们,反而冲着我扎过来。 我玩命喊叫:“扁毛畜生!让你尝尝穿甲箭的滋味。” 穿甲箭“嗖”的一声急射而出,空中顿时响起刺耳的破空声。大雕似乎畏惧弓箭,突然腾挪跳闪,看意思想逃跑,它的速度怎么可能跟穿甲箭相比,大雕被巨大的力道拖着冲上了高空,空中哀鸣不断,洒下满天血雨和掉落一地的羽毛。一团黑影从上面砸下来,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在地面砸了一个圆坑,大雕的肚子被穿甲箭射穿,虽然对着我们鸣叫不已,但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34.第34章 人鬼镇墓 古墓都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地下建筑,经年累月的地壳变迁、地下河的水位变化、内部建材的腐烂,都能使墓道受力方向发生移位,只要再受到一点外力的影响,整个墓葬就极易发生坍塌,所以探墓者即使遇到生命危险也绝对不能使用威力巨大的火药武器,墓穴还有大量易燃气体,也不能使用明火照明。 穿甲箭还剩三支,我说射杀金冠飞狐或许用得上,这兵器的威力惊人,就连大雕都是被一箭射死,金冠飞狐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 通过举手表决,我们决定先射杀金冠飞狐,然后返回来,从新发现的石门进入墓道。田教授说这道石门是备用的,下葬者故意留一个秘密入口,以备自己的家族成员将来合葬使用。金冠飞狐把守那个是正门墓道,机关陷阱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只要是外人进到墓道,有多少死多少,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个人只有田才一个人跑出来。 田才回想起当年的惨况,依然害怕地浑身发抖。他说你们大家太瞧得起我了,其实我不是逃出来的。当时我们几个都被咬伤了,几只金冠飞狐相互抢夺食物,其中一只把我叼出来,想必它是想吃独食,没想到被我用刀子扎伤了翅膀,它一时飞不起来追赶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大家一时无语,田才说得一定是实情,他这个时候没必要撒谎。也就是说田才等人刚进墓道就被金冠飞狐一一猎杀,古墓具有如此的杀伤力,仅仅在第一道关卡就一网打尽来犯之人。田才对里面具体什么情况都是一无所知。 幸好无意之中发现了后门,否则大家都是有去无回。墓主人能设立另一个秘密通道,那就证明正墓门是有去无回的陷阱,不知情者一旦愣头愣脑地走进去,就等于踏上了鬼门关。最坏的还有墓毁人亡,墓道自行坍塌,里面的人都会被活埋。 大家惊出一身冷汗,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看来大家还是命不该绝的,上帝给打开了一扇门。 百士坑被滚石填平了,踏过去就看到一座低洼的土岗。田才指着冒尖的土岗说,那是个封土堆,下面就是古墓的入口。墓门是南北朝向的,现在是东西走向,所以我们还看不到。 我们悄悄地摸过去,趴在土堆往下看,往下倾斜四十五度都铺着白色的大理石石阶,蜿蜒而下,石阶两边是宽两米的平面路,那是预留给车马运货使用的。下面几十米就是一座拱形大石门,很气派。上面垒砌着几层青色的砖瓦,这是防雨水的。门两边各垛着一面砖墙,上面雕刻着两只面目狰狞的镇墓兽,都是黑色的漆面。 两扇石门各镶嵌着一个狮子形状的青铜门钮,门环是红铜浇铸的,大老远看过去,石门非常威武,有点古代贵族的王者气势。 墓门前面种着两棵古树,很对称,但被砍去树冠,只剩两根高几米的木桩,上面三三两两地长出几根树叉,但都不旺盛。木桩顶端缠着一块大红布,像是某种标记,大红颜色非常醒目。一根一米长的铁柱横着穿过树身,两头都垂着一个绳套,上面一圈一圈地缠着小红布。 我指着两根树桩问田才说,这是干什么用的?一边一根铁柱,四个头都挂着红色绳套是何用意? 田才说,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挂什么祭品用的,比如挂个羊头、牛头什么的,那些红布条可能是一种通神的暗语,神鬼是看不懂文字的,也听不懂语言,和人类沟通时可以通过特殊物体来表示,有点类似于远古时期的结绳记事。 李佳珠不置可否地说,崇拜鬼神的部落大多愚昧无知,我们现代人可以不予置评,先过去瞧瞧再说,躲在这里探讨半天,没什么实际意义。 大家心想也是这个理,先过去看看,再做进一步的研究也行。我后背突然凉飕飕的,扭头一看,外面也没什么风声。我慎重地摇手阻止大家前进,认真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我心里直打鼓,难道是我神经质了?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感觉,特殊的警觉。 田才看到我的样子觉得好笑,笑着说,天宁兄,你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了?古墓这东西都邪性,没来过这种地方的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其实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李佳珠不管三七二十一,奚落我说,五个人就你一个后背发凉,扪心自问,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一路上净占我和田甜的便宜,这是上帝对你的惩罚呢。 大家看着我的窘迫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干脆一笑了之。田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没事,以后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古墓数百年不沾染阳气,活人初来咋到,一般会感觉后背发麻,老人说这是鬼气作祟,一会就适应了。 我有点冤得慌,一句后背发凉,竟然惹来大家半天非议,好像觉得我没见过世面似得。但我还是不放心地盯着墓门,希望最后多看几眼,没事最好,有事可就麻烦了。或许眼花了,我看到四个绳套俱都摇晃了一下,随即慢慢停止,接着又晃起来,这下晃得时间短,好像有人用手故意摁住了。 四个人一听我说还有异样,谁都不敢嚷着过去了。都睁大眼睛盯着看,但都没看到绳套有丝毫的晃动。 田甜嘲讽地对着我小声说,大哥,这是风吹得吧?你不会又来了个什么泡妞诡计吧? 我抬头打量四周,然后低头说,哪有闲功夫跟你俩扯淡。不是风!这个墓门设在封土堆下面,四周都是土墙遮挡,外面的风根本吹不进来。 田教授皱眉说,会不会是地面的震动引起的?山底回响比较大,有什么声音都能引起共鸣,这两棵树桩插在土下面,它们会优先感应到晃动,所以绳套才跟着晃悠。 我摇了摇头说,这个更不可能。无论地面或者地下发生振动,即使树桩先感应到,那我们随后也会有感觉,但你们感觉到了吗? 四个人都跟着摇头,谁也没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但看我言之有据,不像是瞎胡闹的样子。五个人各自揣摩,谁都不知道彼此想什么。 李佳珠刀子嘴豆腐心,她私底下还是愿意相信我的。她盯着墓门看了大半天了,忽然眼神流露一丝惊惧说,你们都别瞎议论了,我也看到绳套晃动了,虽然很轻微,但是我可以确定没看错。绳套晃动幅度不是很大,感觉下面好像坠着很沉的东西。 田甜害怕说,李佳珠你可不能跟赖天宁一丘之貉来吓唬我——我胆小,你是知道的。 我的手心一紧,钟馗剑好像有点反应,但没有出鞘,它只有遇到强大的阴气才会蠢蠢欲动。 我忽然对他们说,都别大声喧哗了,我们遇到鬼了。钟馗剑开始报警了,不相信眼睛和感觉,但不能不相信它的反应。 一听到鬼来了,四个人顿时闷不作声,眼睛死死盯着那四根晃动的绳索,都害怕看得不仔细,恶鬼蹦出来伤人,鬼魂附体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弄不好到死都霸占你的躯体。 墓门底部开始冒出了一些淡淡的白雾,正常气温遇到鬼气就能生成一层白雾,四个绳套都是同一个频率,一起剧烈摇晃,像是晃晃悠悠荡着秋千。树桩抖动得更是厉害,似乎想钻出地面。地面卷起了一阵风,那些红布条子也飞舞起来,呼呼啦啦响成一片。 动,也是一种能量,我们渐渐能看清绳套上挂着的东西。 不是羊头也不是牛头,而是四个披着长发的人头,随着剧烈的摇晃,它们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长发遮面,我们依然无法看清模样。 古墓是墓主人的阴宅,一般的墓门安装镇墓兽就可以防止生人闯入。这个古墓的主人不是泛泛之辈,他利用邪恶的人鬼来镇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邪恶的道士或者巫师,会将人按照时辰、方位、年龄、性别等等摆成一个形状,人死后阴气相互冲撞、相互融合、相互吞噬,最后就形成传说中的厉鬼镇墓。 我从百宝囊中拿出打鬼鞭,交给李佳珠,我说你们都别害怕,如果它们敢过来,你就用这个抽打,简单一点的鬼,一鞭子就能打回原形,厉害点的,多抽几鞭子,它也会魂飞魄灭。 田教授和李佳珠知道我还有钟馗剑,倒也不是特别惊慌。五个人慢慢地走下石阶,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石阶蒙着一层沙土,每走一步,上面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我们回头张望,脚印虽杂乱无章,毕竟有迹可循,田甜数了好几遍,每次都多出几行。我说大家别胡乱猜疑了。我们返回上一个台阶,大家找到自己的脚印踩上去,各就各位,如此就一目了然了。 返回上一个台阶,李佳珠和田甜的脚印容易识别,剩下三个人的也一一分出来。果然多出两行脚印,也就是说我们之中多了一个人。它是谁? 五个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我说大家先不要理会,权当六个人一块走路,到下面再说。 我说得轻巧,但谁也不能视而不见,无缘无故多出一个人,不知道是男鬼还是女鬼,跟在谁身后。我使劲跺了一脚,其他人跟着一愣,随即明白我的意思,李佳珠抢先跟着,田甜随后,下一个是田才,最后一个是田教授。我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每个人跺脚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差不多两秒钟,唯独到了田甜,时间用去了足足三秒多种。 我心里有了计较,我一把躲过李佳珠手中的打鬼鞭,对田甜说,丫头低头! 田甜事先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话音刚落,她迅速低头哈腰。我一鞭子抡过去,打向田甜身后。“刺啦”一声,一股黄烟冒出来,我感觉到打鬼鞭抽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田甜身后窜了出来,像一阵风冲进了墓门之中。 我有点沮丧,心想还是让她跑了。田甜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问我,什么鬼?你怎么知道一定在我身后? 我说是个女鬼,男鬼身体硬朗,女鬼身子柔软,我打了一鞭子,感觉比较软。它跟在你身后,脚尖垫着你的脚尖,因为附着在你后背,我们外面什么也看不来。它的脚印小一些,主要是脚跟部分,所以我们才知道六个人。跺脚你的先落地,她的脚跟后落地,时间恰好两个人的。 田甜小声嘟囔,我说后背发麻,我还以为衣服穿得有点少,原来后面跟着一只鬼。 石门三面土墙遮挡,只有南面这一个入口,下面有点闷,空气干燥得令嗓子眼痒痒的,看来这个古墓的防潮性能极佳。 田甜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大家走路都很小心,唯恐弄出半点声响,除了急促的喘息声,下面死一般的安静。“咚咚”,像是有人故意在跺脚,大家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跺脚声也跟着停下来,当我们一抬腿走路,咚咚的声响就回响在石门周围,清晰可闻。 田教授突然被什么绊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攮下去,田才也跟着差一点被绊倒,好像有人故意在暗中捣鬼。大家谁也不敢抬腿走路了,明明一脚踩下去,后脚还未来得及跟上来,就有个什么东西挡住你的腿,低头察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悄悄地说,这叫鬼扯腿,鬼在暗中扯我们的腿脚,周围到处是石头,千万别摔伤了。老家里的鬼扯腿,能让人摔个脑浆子崩裂。 我心里一合计,就拿出牛泪瓶,让大家往眼皮子上抹一点。鬼能隐身不见,它是暗处,我们是明处。我说大家熟视无睹就好,牛泪明目却可丧胆,大家要做的就是为自己壮胆,你胆子越大,扯腿鬼就越害怕。 田甜吓得双腿打颤,死活都不敢挪动脚步。先前的咚咚之声,是那四个脑袋在地上不断蹦跶,头颅一上一下地跳跃,长发忽上忽下地飘扬,像极了小时候踢得毛毽子,它们的面容僵硬刻板,都死死闭着眼睛,估计都是被吊死的,吐出来的半拉舌头被风干了,看着像是泥人的大鼻子。一个头颅蹦蹦哒哒地凑到我跟前,我佯装走路,它果然用头顶着我的左腿,只要我右腿往前挪动,肯定摔个鼻青脸肿。 但我的右腿并没有落下,而是对着它狠狠踢了一脚,我可是玩过足球的,这一脚的威力不在国足之下。那个脑袋像足球一样飞了出去,空中还来个漂亮的弧线,砰地一声击中了石门。 李佳珠和田甜忘乎所以,一时间竟忘了身处险境,她俩纷纷鼓着手掌赞叹道,射门了!好球! 35.第35章 鬼门第一关 农村的鬼扯腿比较邪乎,走得好好的人毫无征兆地一头摔死。大桥上走路散步,无缘无故地掉进河里面被呛死了,还有更倒霉的,骑着自行车走人行道,车把一歪,直接就撞上了疾驰而过的汽车……老人说这叫鬼扯腿,鬼找上你的时候,它会突然扯住你的腿脚,控制着你惨遭祸端,所以鬼扯腿中死的人一般都比较惨。 我们遇到的就是“鬼扯腿”。无非就是想趁我们不备,将我们摔死,但没想到牛泪能看清鬼的一举一动,它们自欺欺人,有点掩耳盗铃。大家故意沿着台阶往下走,鬼刚抱住一条大腿,就被另一只脚当球踢了出去,不怕摔打,眼瞅着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却像一个球般弹射回来,它们很有耐性,不死不休地作弄我们。甩也甩不掉,大家权当练习踢足球,踢得漂亮的,一口气可以连环踢几个,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几乎忘了这是墓葬,这是死人重地。 胆小的田甜也忍不住踢了一脚,意犹未尽,伸出脚还想再来一个,想想有点不对劲,转过头问我说,这些头鬼不会张嘴咬人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说还真让你说对了,头鬼除了鬼扯腿,靠的就是一张嘴,你不想想它饿了吃什么?乌龟一旦咬到人的手指,打死也不会松口放了你,头鬼只要咬上你后屁股一口肉,不活活给你拽下来一块,它也是绝对不撒嘴的,除非啃得没有肉了,否则绝不肯善罢甘休。 都听说乡下的野狗追着咬人屁股,还头一回听到鬼还有这个嗜好,一个个吓得哭丧着一张脸,于是这个球踢得就胆战心惊了,都害怕鬼头突然咬着自己的屁股。 我们累得腰酸腿疼,头鬼也像霜打的茄子,个个提不起精神,它们就飞在树桩上面,把脖子挂在绳套上。我们心想,难道他们玩累了,想放我们一马? 此时从地面冒出一圈一圈的小火花,它们沿着树桩一层一层地往上窜,像极了一个个蓝色的小精灵,它们将四个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挂着鬼头的绳套“滴溜溜”地转着圈,四个一起转,仿佛四盏迎风旋转的蓝灯笼。每转一圈,头鬼都张开嘴咬一口“吱吱啦啦”的电弧,像是小孩子吃棉花糖一样津津有味,咬一口转一圈,转一圈咬一口,最后四张大嘴相互吹着火星子,火树银花,倒是挺吸引眼球的。 大家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四个头鬼演的什么戏。 田教授若有所悟地说,不好,这些鬼正在吸收古墓中的能量,树桩充当充电桩,头鬼一旦充满电就会接连不断地发起攻击,我们几个最终会被活活累死。 时间很短暂,树桩上面的一层电弧渐渐地落向地面,扎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了。头鬼摇头晃脑地挣脱了绳套,四个从上到下叠起一个“糖葫芦”,围着我们上下飞舞、左右盘旋,犹如走马观花。 敌我相对,我们只能被迫跟着转,转得慢了,屁股可就暴露了破绽。它们似乎不着急进攻,而是想把我们绕得头昏脑涨。 我心想不被你们咬死,来回转也能把人晕死。我们努力往外冲,但都被它们圈了回来。 直到我们快支撑不住了,它们才开始纷纷张开大嘴,里面露出两排尖牙利齿,看着心头直冒冷汗,也不咬别的地方,专门对着后屁股下口,因为那里的肉又肥又嫩,咬一口够吃上半天的。几个人被追得很惨,屁股后面跟着一张嘴,跑得慢了就咬上了。 田教授、田才和田甜三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几个手无寸铁,也只能疯狂地躲避。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老家里的几只野狗也是这样追我们的,就快要咬着屁股的时候,我们会来一个“驴蹬踢”,就是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两只脚使劲往后蹬踢,一般情况,野狗会被我们踢得嚎叫不已,最后夹着尾巴跑掉了。 我忽然对他们三个喊道,驴蹬踢!像驴那样尥蹶子往后踢人! 田教授当过知青,知道“驴蹬踢”是什么意思。他一头扑在地上,两条腿蹬得很有气势,一只头鬼被踢得躲在半空直打晃。 我翘着大拇指赞叹道,田教授你这后脚蹬得霸气,不次于佛山无影脚。 大家一看这招挺管用,纷纷效仿,四个头鬼挺惨的,屁股的肉没咬上一口,却被踢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四个晕菜相互撞击,像是陀螺大战,我们袖手旁观地躲在一旁看热闹。 石门咣得一声响,中间裂开一列缝隙,从里面冒出一股子浓烟,睁大眼睛一看,里面也没出来什么。于是我们置之不理,一心跟四个头鬼周旋,但心知肚明,再不抓紧时间消灭残敌,里面或许会出来什么援兵,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好收场了。 李佳珠挥舞着打鬼鞭,对准头鬼挨个打过去,头颅体积小,躲闪的速度奇快无比,凌厉的鞭子竟然招招落空。明眼看着是我们占尽优势,实际上是它们在戏耍我们。 一只头鬼趁李佳珠不注意,张嘴咬向田才的屁股,田才躲闪不及,也不敢用手去抵挡,一时傻傻得愣在当场。李佳珠忙于周旋,根本无暇顾及。 我撩起右脚,来了个利落的后摆腿,我这散打也没白练,那个头鬼刚刚咬住田才的裤子,就被我狠狠踢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量能够将一个正常人踢晕。“嗖”的一声,头颅砸向了墙壁。 田才惊慌失措,捂着屁股半天没回过神来。敢情左屁股被咬破了一个洞,还好没伤着肉。 两个头鬼忽然改变策略,左右夹击,张嘴咬向李佳珠的脖子。丫头很强悍,打鬼鞭舞地密不透风,鞭子打不着它们,它们也伤不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佳珠防守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从后背往前推了一把,力量挺大,她一个趔趄甩了出去。 无独有偶,田甜和田才也被人推着撞上了墙壁,田教授最狼狈,被一脚踹了个大马趴,摔得鼻青脸肿。 我忽然想起那个逃跑的女鬼,难道是她在偷袭我们?毫无疑问,这个女鬼的能量比四个头鬼大得多。我集中意念,想使用钟馗剑,但这个时候女鬼并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一股巨大的气浪迎面砸过来,我只能抱头鼠窜,打鬼鞭李佳珠拿着,我没有防身的武器。 我被凌空掀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刚想努力站起来,这次气浪从地面炸开,我直着被抛起来,又是一个重摔,连续两次的重击,五脏六腑像是炸开了锅,一阵血腥从喉咙里冒出来,张口吐出了一滩血水。 石门上空盘绕着一条黑色的浓雾,像是巨龙翻滚,从我们之间的空隙飞快穿梭,大家顿时东倒西歪,似乎有种力量横冲直闯,只要被撞上就是一个跟头,连挂带噌,人被一个个掀翻在地,跟本无力抗衡。咯咯的女声阴笑鼓荡耳畔,仔细寻找她的藏身之处,却是无影无踪。 李佳珠闭着眼睛,举着打鬼鞭顿乱一抽,反正眼睛也看不到,没准瞎猫碰个死耗子。一边抽打,一边朝着我跑过来。女鬼躲在暗处,躲开鞭子,轻易将李佳珠冲到我的身边。我身旁多了个伙伴,分心照顾之下,肯定更难与女鬼缠斗。 一股浓烟对着李佳珠的身体横着扫过去,她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力量甩向石门,打鬼鞭掉落我的眼前,这是李佳珠唯一能做的。她瘫坐在地上,巨大的疼痛已经使她丧失抵抗,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是信任,是托付,也是一种生死相依。 女鬼化成一团的气浪,空中不断扭曲着,一层一层的力道纠缠在一起,她准备给我生死一击,一柄巨锤对着我的胸口恶狠狠地砸过来,千钧之力犹如横扫千军万马,铮鸣铁蹄中我已是孤掌难鸣。 “哇”一口鲜血激射而出,我抹着嘴角的血迹,已准备慷慨赴死。一个女人尖锐的惨叫回荡四周,黑色的浓烟砸向地面,接着飞到空中,打了几个盘旋,又撞到了一处土墙,原先飞向我的气浪收了回去。青乌传人的精血具有除鬼降魔的威力,正好给她来了个万箭穿心,每一颗血滴就像一把利剑穿过她的身体。 我流年不利,今天被这个女鬼连续摔了三个跟头,心中血气翻涌,要不是我咬牙坚持,早就倒地了。 我一把拎起地上的打鬼鞭,对着黑色浓雾抽过去,气势可谓气吞山河,但是力道就差强人意了,毕竟受了很重的伤。其实,这一鞭子只是一个虚招,我知道根本打不中女鬼,等女鬼的白影飘过来头顶,神出鬼没的一鞭子快如闪电地对空抽去,“啪”地一声脆响,空中炸开一个花,尖锐的鞭啸中,女鬼中鞭了,她疼得在空中上下翻滚,因为伤了魂魄,她的身子开始若隐若现,原来是一个身穿白色罗衣的女鬼,披发、赤脚、朱唇、白脸,一双凄厉的眼神满布杀机,大家看了几眼,一股刺骨的冰冷从脚跟冒到头顶。女鬼不只是如何修炼的,凄厉狠辣堪称女鬼之王。 我单足跃步上前,心想趁热打铁,等她恢复元气,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变成死人。我咬牙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单手甩开鞭子,对着白衣女鬼没头没脑地狂抽下去,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像是一串连环爆炸的炮仗,空气中烟火蒸腾,凄厉的惨叫声和鞭啸声纠缠在一起,一时间觉得天昏地暗。 我两眼冒着火星子,实在抽不动了,身子一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打鬼鞭甩出去老远。 朦胧中看到田甜、田才和田教授三个人把我扶起来,不断地呼喊我的名字。我努力睁开眼睛,不放心问道,女鬼死了吗? 田甜泪流满面,语声哽咽说,死了,她魂飞魄散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我轻轻地笑了,心中再无牵挂,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李佳珠早就醒了,正和几个人小声说着话。四个头鬼也是胆小之辈,见白衣女鬼被我打死,吓得跑得没影了。 我喝了点水,心里舒服多了,摔得很重,到现在腰还有点疼。我厚着脸皮让李佳珠和田甜轮番给我柔背垂肩,心里生出美滋滋的味道。 石门本来就裂开一条缝隙,此时里面再次传来一阵轰鸣之声,石门缓缓地向两旁打开,里面由远及近地传来几声刺耳的鸣叫,迎面扑来一股强劲的风声,好像什么东西速度很快地跑出来。 田才脸色大变,拉着大家往回跑,火急火燎地说金冠飞狐来了,我们赶紧跑吧。 五个人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厮杀,体力还未完全恢复,这时候金冠飞狐找麻烦,没人敢继续与之一较高低。 趴到封土堆,石门里面果然飞来两只金冠飞狐,爪子倒挂在树桩上,透明的翅膀舒缓的煽动,看不到眼睛,只能听到它们不停地叫唤。 36.第36章 金冠飞狐 金冠飞狐睁着一对肉鼓鼓的眼睛,它们的视力几乎为零,一张呈三角形的嘴巴一张嘴鸣叫,里面就露出一排又尖又细的牙齿,偶尔鼓翅龇牙,面容丑陋至极,像一幅吓人的魔鬼面孔。它俩左右挂在树桩上,仿佛两个满面狰狞的地狱使者。 一只老鼠般大小的壁虎在石门上悄然爬行,尽管它已经发现树桩上躲着两只金冠飞狐,但还是心存侥幸,爬行地很缓慢,也很警惕,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眼看着就要一头钻进门缝里了,一只金冠飞狐突然扭头对着它呲牙咧嘴,一股白色的液体喷射而出,一下子就射中了壁虎。 啪的一声,壁虎从石门上摔下来,蹬了几下腿就死翘翘了。两只金冠飞狐纵身而下,争相撕裂了壁虎的身体,一人一半叼在嘴里,然后缓缓撕咬和吞咽,吃的很慢,嘴里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 封土堆离着墓门七八十米的距离,居高临下,从高处往低处射箭一般不太好瞄准,估摸着距离有点远,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穿甲箭激射而出,速度极快,箭镝会发出特有的尖锐鸣叫,别看金冠飞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鼓翅而飞,如此一来,弓箭的命中率额就会大大降低,而我们只有一次孤注一掷的机会。 金冠飞狐觉得把守石门才是重中之重,之所以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或许因为自视甚高,觉得区区五个人还不值得它们先行出击。 田教授毛遂自荐说,我去引来金冠飞狐,为了儿子的性命,我老头子做这点牺牲还是值得的。 田甜一看父亲挺身而出,她阻止父亲说,还是我来吧,你老年龄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落,金冠飞狐攻击威猛,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为了你和哥哥,我也是义无反顾。 父女俩相互说辞,都不想让亲人冒这个生命危险。 我抢着说道,你俩别争来争去了,我觉得田教授去比较合适,他的应变能力比较好,主要责任是引蛇出洞,金冠飞狐不疑有诈,一旦进入我百分之百的射程,我的穿甲箭会第一时间射杀。女孩子心理素质相对差一些,面对生死,往往年龄大一点的人能坦然处之。 田教授神态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顺着台阶往下跑,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端着几块土块,每跑几步,就用土块扔两只金冠飞狐,老头子挺会玩的,知道金冠飞狐的视线不好,只能凭借听觉辨识物体和方向。 金冠飞狐根据土块飞来的方向和田教授奔跑时落下的脚步,它们对着老头子的方向频频鸣叫。 即使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金冠飞狐大为光火,扑棱棱地张开一对翅膀,对着田教授的落脚地飞过去,两只爪子耷拉着,几乎要触及地面,我们只能看到两道白色的影子在后面追赶。 引蛇出洞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在土堆后面急切喊道,田教授快往后跑,身子矮一些!它们不好抓你! 田教授耳朵挺好使,已经听到我在后面大喊大叫,他扭头就往回跑,谁知道下台阶容易,上台阶却是耗费体力,老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瞅着两只金冠飞狐划着弧度飞掠而来。田才救父心切,催促我说,天宁,它们过来了,快射吧。 我咬咬牙说,再等等,距离不够,要是射不中,很难一前一后射杀两只,一旦如此,老教授性命难保。 田教授举步维艰,越往上跑越费体力,眼看跑不动了,一只金冠飞狐从后面猛地扑过来,幸亏老头子猫着腰跑,它一爪子没捞着,却把田教授后背的衣服抓了窟窿,老头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情形不容乐观,另一只金冠飞狐眨眼就到,它张开犀利的爪子,这一次绝对不会失手。 大型飞禽捕食地上的奔跑的猎物,它也不断地调整离地面的距离,一般不会突然触碰地面,那样的话,猎物没抓到,自己就先摔死了。田教授虽然看起来已是囊中之物,但它们异常小心,防止两败俱伤。 田甜大声哭着说,赖天宁,我求求你了,赶紧射箭吧,晚了,我爹的命就没了。 两只金冠飞狐突然冲到前面,然后掉头再次扑向地上的田教授。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飞身跳起来,冲着下面的台阶疾步跑过去,金冠飞狐听力敏锐,听到后面下来人了,它们也害怕腹背受敌,身子一个回旋,又双双折回来扑向我。 两只白影俯冲而下,它们想来一个一击而中。 我双腿跪地,仰面朝天,穿甲箭对着一只离我最近的金冠飞狐射过去,彼此距离太近,它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机会,穿甲箭没体而入,只听一声凄惨的鸣叫,一团白影直直地摔下台阶,差点砸伤坐在地上的田教授。 来不及喘息,因为另一只金冠飞狐接踵而至,对着我的头顶狠狠地抓下来,地面突然旋起一股大风,将我的衣服全部向上兜起来,衣服盖住了眼睛,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是致命的,明明知道大祸临头,却突然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心里麻木起来,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 李佳珠跟我有心灵感应,背后呼喊,左面十五度,高度4米!快射箭! 孤独航行于黑暗的大海,突然出现了一盏明灯,我的心中一阵惊喜,李佳珠这是救我命来了。 没有机会思考,也不允许半点犹豫。穿甲箭左转十五度,拉弓射箭,我只听到“扑哧”一声闷响,这只金冠飞狐中箭落下来,听到其他人传来一阵惊呼,我心里一沉,心想难道射偏了?眼前一黑,我被落下来的死鸟压得晕死过去。 金冠飞狐的体重摆在那,幸好落下时离地面仅有几米的高度,被砸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它往下俯冲得狠点,或者高度再高一些,此时我就成了一张肉饼了。 千呼万唤,我才悠悠醒转。脑袋刚有点意识,我着急说道,我们一共就三支穿甲箭,赶紧将金冠飞狐尸体上的穿甲箭拔下来,后面可能还有金冠飞狐冲出来! 四个人赶紧取来了穿甲箭,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当大家再次躲在封土堆后面的时候,石门依然静静的开着,那么多魑魅魍魉突然销声匿迹,难道深知我们锐不可当,而明智地避其锋芒? 37.第37章 水淹墓道 墓门大大咧咧敞开着,黑黝黝的黑暗延伸至墓道内,里面毫无声息,像是一个恶魔对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本以为金冠飞狐会倾巢而出,但等了大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说大家别等了,既来之则安之,进去看看吧。如果金冠飞狐正好躲在里面,那么我就用穿甲箭射穿它,关门打狗也是打,追着打也是打,怎么弄死它怎么算。 我小声问田才说,田才兄,胸口有什么明显的不舒服吗?离它们老窝如此之近,一定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因为这一亩三分地可是人家的。 他摇头说,该死的老用脚踢我的小心脏,有时候喘息忒费劲,别的到没什么。 我放心说那就好,杀死金冠飞狐的时候,你尽量躲在我们身后,老东西临死前肯定想找个垫背的,它孩子在你身上,恐怕对你不利。 田才心存感激地点点头,果然跟在最后面。 我和李佳珠走在最前面,这丫头的身手不错,关键时候她总是能帮我一把,我比较看好,算是我的一只臂膀吧。田教授带着女儿和儿子在后面尾随而断后,万一里面出现危险,老弱病残最起码能跑快点。 进了墓门,空气有点潮湿,偶尔能听到水滴落到地面的声响。里面是一条青砖堆砌的椭圆形墓道,没有涂抹石灰,一色的青砖码砌,放眼望去,像是密密麻麻的马赛克。墓道采用环形设计,拱形的洞顶詪是漂亮。从墓门往里都是一圈一圈的,也不知道多少个墓道,反正走完最后一圈才能接近墓室。 走到第二圈墓道的大门,发现堆砌墙壁的不是什么青砖了,而是改成了“白砖”,如果说第一圈墓道代表黑暗,这一圈就代表白色恐怖。田教授用手摸着冰凉的墙壁说,这些砖早先的颜色应该也是青色的,被渗水经年累月地浸泡才变成了一片灰白色。 我用手抠了一下白砖,外面一层已经变成了豆腐渣,呼拉掉了一片,里面的颜色果然还是青色。再往里抠了几下,里面却淌出了不少水珠。墓葬的地表渗水储蓄在墙壁之中,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 我用耳朵贴近墙壁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我的本意是想听听墙壁后面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佳珠玩笑开得有点大,说赖天宁你是不是想当妇产科大夫想疯了?墓壁还能怀孕不成? 我伸着指头“嘘了一声,我说你们都别说话,我听到流水声了。 大家一听说墓壁有水流声,都纷纷趴在墙壁上听。果然是一股流水的声音,虽然声音微弱,几乎不可闻,但封闭的墓道内落针可闻,这声音依然能隐隐约约听到。 根据环形墓道的设计,墓道后面一定是墓道,怎么会传出流水的声音呢?流动的水不可能出现墓道中,听声音这水量不小,难道砖墙是空心的,里面人为储藏满了大量的水? 田教授思索半天,说道,墓葬建造最大的忌讳就是渗水,墓道内流水对墓室而言就是大祸。暗河都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墓道不应该还有水流的存在。 田才蹊跷地问道,会不会是地面的积水沿着封土堆渗透下来,积攒到墓道的墙壁里?砖石垒砌的墓壁经过数百年的日月变迁,形成空心也不是没有可能,水滴石穿嘛。 我摇头说,这个不现实。渗水是死水,即使堆积某处空间,它也不会自主或者被迫流动。墓道地形有高低,即使死水流动起来,那也只是暂时的,不会流淌几百年。墓壁传来水响,这只能说明里面储存的水是被迫流动的活水,而且源源不断,如果这样推算的话,下面一定有一条人工开掘的地下河。跟墓道夹层的水形成循环。 李佳珠说,墓道环形设计,非常有利于大股水流的排泄。墙壁里面做出一个夹层,将地下河水输送到里面循环流动。墓葬机关中的“沉积沙”、“暗水”都是毁灭性的,它们的共同之处都是储存在墓壁之内,一旦机关打开,短时间会在密闭空间堆积大量的沙子和水,墓道中的人或者被活埋或者被水淹。 大家心中一惊,沙子和水流动性能非常优越,一旦大量倾注,人都会短时间内窒息而亡。田教授说这有可能是“暗水”,触摸到机关,巨大的水流就会破壁而出,圆形墓道瞬间就会被大水淹没,水流围绕墓道加速流动,我们几个的尸体或许会被冲进地下暗河。 我心中惊恐不已,大家十之八九都是旱鸭子,一旦水淹墓道,淹不死的也能被水活活呛死。困在圆形墓道内,到处都是水,人在水底根本就找不到路口,只能被淹死。 我说大家谁也别往前走了,不知道机关设在什么地方,盲目乱闯就没命了。金冠飞狐应该就躲在第二道或者第三道墓道之间,因为离墓门最近,它们很有可能是从那跑出来袭击我们的,它们空中飞行能进出自如,不容易触发地面机关,而我们就不一样了。要想杀死金冠飞狐,我们不得不另想办法。 李佳珠说,我们有另一条秘密通道可以进入墓室,探墓而言,我们没必要走这条危险的墓道,何必把命丢在这里?杀死金冠飞狐,这是我们首先要关注的。 我在地上画了一幅想象图,墓葬不管有多少条墓道,只要第二道墓道发生暗水,其他墓道都会形成水流,金冠飞狐无论躲藏在任何一条墓道,它们也会被大水淹死。 大家都同意我的意见。金冠飞狐能飞却不懂水性,利用水淹墓道而杀死它们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墓道被淹没,我们的性命也要受到威胁,关键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问田教授说,墓道发生暗水事故,墓室会不会遭殃? 田教授说,按照环形墓道设计的方案来看,墓主人一定做好了防护措施,外面的墓道即使被大水淹了,墓室也会相对隔离,这个暗水机关是可以重复使用的。防盗墓手段只是为了拒敌或者杀敌,死人视死如生,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墓葬的存在毫无意义。两败俱伤是最大的愚蠢,墓主人是不会干的。 第二墓道和第一墓道的入口也是一扇石门,如果用绳子把入口的地方连接起来,即使水淹墓道,人身上由于拴着绳子,只要墓门外面的人往外拽动,会游泳的人会顺着绳子找到出口。 大家觉得我太冒险了,单纯的水淹墓道还好点,万一再出现其他什么致命的机关,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说目前最好的法子只能是赌了,与其五个人的命都跟着打水漂,不如我一个人冒冒风险,成了,我算是救了大家的命,不成的话,也就是淹死我一个,你们四个可以继续完成任务。我的命其实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四个只要把守墓门位置,暗水时拉动绳索就可以了。 喝了一碗壮行酒,田才亲自给我倒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一条命,我们完全可以走秘密墓门。这次是九死一生,只要迈过腿就没有回头路。李佳珠和田甜哭得跟泪人似的,面对两位红颜佳人,我也是恋恋不舍,弄得跟生离死别似地,但职责所在,我必须挺身而出,这就是男人的担当。 主意打定,大家开始布置绳索。第一道和第二道的入口用滑轮固定住绳子,即使我被巨大的水流冲过来,如果还能感知绳索的拉力,我也能逆流而上而返回来,进入第一墓道就更简单了,大家在墓门外拉绳子,就能直接将我拽出来。 墓门外面空间大,即使积水过深,大家完全有能力游出去。 我手里拿着穿甲箭,进入第二墓道,田教授等人着急地守候墓门外。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我小心翼翼地前行,这个时候我非常希望老金冠飞狐自动送上门来,至少我不用再冒如此大的风险。 暗水有可能冲垮墓道,墓道塌陷了,我也就被活埋了。刚才之所以不说出这个顾虑,是怕大家担心,非生即死,何必自寻烦恼呢? 墓门外面射死了两只金冠飞狐,被我砍了下来一个脑袋,拴在脚上往前拖着走,弄得地上血迹斑斑,它们的血液有特殊的气味,或许能够引来它的同伴,当然最好招来那只老东西。但第二墓道走了过半了,竟然没有触动机关。 几率而言,剩下的一半就是暗水的机关埋伏所在地。我停下了脚步,因为我突然听到前面吹来一阵强烈的风,有可能是风口进来的循环风,也有可能是金冠飞狐飞行所带来的冲力。这个时候我赌不起,只能加快脚步迎面冲上去,尽可能抢在金冠飞狐攻击我之前发动暗水,那样的话,我至少能保证全身而退。 迎面的风越来越大,我跑得也越来越快,心里祈祷千万别撞上“车”。狂风嘎然而止,因为前面挂满了数不清的金冠飞狐,它们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个个咧着嘴发着杂乱的鸣叫,这是它们的老窝。 我手里只有三发穿甲箭,再大的本事也就是射死三只,余下的蜂拥而上,我根本无力抵抗。 我心中很恐慌,后退一步是死路一条,前进一步也是万劫不复。那些金冠飞狐不着急对我发动攻击,而是相互挤在一起,谁也不敢率先飞过来。 我心中忽然一动,都说这些玩意儿的触觉非常敏锐,难道它们知道我前面有陷阱?如果有的话一定就是暗水机关! 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就看这把赌注压得对不对。我端着穿甲箭往前垮了一大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金冠飞狐中反而发生了一点骚乱,我接着再往前踏一步,它们之中已经有些开始往后退,杂乱无章的鸣叫显示着某种对死亡的恐惧。它们的异常行为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 相距还有十来米的距离,为了充分利用这十米的领地,我毅然射出了第一支箭,根本不用瞄准,穿甲箭威力惊人,两米的箭杆直直地射进了它们的窝里,长长的箭羽裸露外面,至少射穿了三只。骚乱开始了,扑楞扑楞地鼓胀着翅膀,它们开始狂躁不安起来,我趁机往前跑了两步,第二支穿甲箭急射而出,又射杀了几只。趁着它们你推我我推你的空当,我往前跑了四五步,这段距离仅有三米远,我甚至都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腥臭味。 一声尖尖的鸣叫脱颖而出,一只老迈的金冠飞狐从里面挤出来,昂头阔步,果然具有王者风范,直觉判断,它就是咬伤田才的那只母体祖宗。我端起最后一只穿甲箭,刚刚瞄上,旁边的金冠飞狐突然使劲往前冲过来,它们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老东西死了,它们也活不下去。 我狠心想,再往前冲两步,如果暗水不发动,我只能鱼死网破地射死老家伙,至少先救了田才再说。我迎着冲过来的金冠飞狐跑过去,刚迈了一步,突然脚下一软,我一个跟头栽倒,原来是一只脚尖陷进了碗口粗的坑里。 墓道四壁开始嘎嘎作响,像是打开了无数水龙头的声音,里面传来巨大的流水声。 我大喜过望,嘴里高兴地喊道“开闸——泄洪!” 暗水来了。我趁机拔出脚,穿甲箭瞄准老金冠飞狐射了过去,它们深知大难临头,已是乱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保护老祖宗。穿甲箭不负众望,给老金冠飞狐来了个透心凉,它张开翅膀揭斯底里地哀鸣,其他金冠飞狐也跟着哀鸣不断,树倒猢狲散,谁也顾不上谁。 水流很大,水位瞬间没到了我的脖子,趁着还没有淹没我的脑袋,我拼命地向来路游过去。那些金冠飞狐惊慌失措地飘在水面,在我后面紧追不舍,它们的仇恨我可以理解,老祖宗被我杀死了,这可是血海深仇。 绳子的拉力起作用了,再加上水流动的力量,我比后面的金冠飞狐划得快,也有一两只追赶上来,被我用脚后跟踢个半死,嘴里开骂道,天上飞不如你们,落到水里,我能揣死你们。 水淹没了墓道顶端,我只能使劲憋着气,顺着水中的绳子往外爬。 一个激流推上来,我被冲出去老远,忽然感到腰里的绳子往回拽,我知道走过石门了,于是扭过头逆流而上,艰难游了两三米,墓壁上出现了一个黑洞子,我未来得及仔细辨认,绳子一紧,我身子被狠狠拽了出去,原来这是一座石门。 第一墓道的水虽然很多,但还不至于冒顶,我顺着绳子方向游过去,憋了太久了,好不容易换口气,回头一看,金冠飞狐早就被冲进了第二墓道,它们只能摆着尸体来回转圈了。 出了墓门,四个人一起欢呼,因为看到我平安归来。墓门已经泡在了水中,我们相互搀扶,努力靠近那些石阶。顺着石阶而上,爬到封土堆,探着头往下一看,已经看不到墓门的位置了,到处是一片汪洋。 38.第38章 埋葬虫 封土堆后面荒废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碑亭。支柱本来是五根,已经倒了两个,剩下的三根勉强支撑着半张亭顶,亭檐残破不堪,有大风吹过来,上面会掉落半天土渣子。石碑因为失去了防护,被风吹雨淋破坏得残缺不全,上面的字体大概描述着墓葬主人的生平,可惜字迹迷糊,没有一个字能对号入座。 石碑旁边摆放着几个石凳,擦拭了尘土,我们坐着休息了一阵。田才的心脏本来是隆起的,现在已经深深地瘪了下去,从左胸冒出很多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田教授特别高兴地说,赖天宁射杀了老金冠飞狐,躲在田才体内寄生的家伙也死掉了,那些血液是胚胎融化而成的。 我对田才半开玩笑说,田才兄你做几个俯卧撑吧,让大家一起见证你生命回归的奇迹。 田才倒是不玩虚的,还真动真格,趴地上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看他样子还想再多做几个,田甜一屁股坐上去,说,哥你不要命了?天宁耍你呢。大病初愈,哪有这么玩的,你是小孩子你? 听丫头这么一说,我就想要坏事了,这顶教唆他人的帽子非要强扣在我头上不可,要知道俩女人没一个善茬。 田甜果然一幅泼妇的样子对我说,赖天宁,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病人都能做五十个,你做一百个吧,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山外青山楼外楼”,你不是整天吹嘘自己青乌传人吗? 田才对妹妹说,小妹别为难赖天宁了,以前我们考古队都是军事化管理,五十个俯卧撑是基本要求,他一个大学生——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万一弄个残废什么的,你伺候人家一辈子? 本来田才能够挺身而出替我打圆场,我是很感动的,但听着后面的话有点怂恿意味,这小子绝对是个叛徒。 李佳珠更是指望不上,她斜着眼睛故意气我,说田甜算了吧,他赖天宁就是逞口舌之利,别说五十个,能做三十个,我就阿弥陀佛了。 三个人一唱一和,不管冷嘲热讽也好,还是激将也罢,唾沫星子一大堆,几乎把我当作废人一个。 我心想:嘿,不给你们来个“一招定乾坤”让你们睁大眼睛瞧瞧,还真以为我虚有其表,今天要是不镇服你们这几个刁民,以后就没法混了。 我把外套一脱,一幅小菜一碟的样子,说道,田甜丫头,你过来拿着老大的外套!要想看一流的身手,必须拿出一流的服务。 田甜撇着嘴,极不情愿地接过外套,玩狠地说,要是做不了一百个,有你好看的! 我蹲下马步,故意踱了跺脚,打了一套连环拳,踢了个连环腿,趁几个不注意的时候,晴天霹雳地一声吆喝,猝不及防,把他们几个人吓了一哆嗦。 我厚着脸皮,笑着说,各位见笑了。不好意思,咱这气势向来收不住,所以惊动诸位了,先热热身。 李佳珠使劲咬着嘴唇,忽然拍着胸脯说,哎呀,吓死我了,谁家的骡子绳子没拴好,这是受惊了! 我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饭给口饭,没饭赏俩钱…… 田甜长脸一拉,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之风,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丫到底练不练?再穷得瑟,我们可散了! 我来了个“直趴”,就是头脚一条线地倒在地上,双手迅速撑住地面,整个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四个人算是识货,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蹬鼻子上脸说道,乡亲们,要不要再来一个? 田甜实在忍无可忍,满脸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忽然抬脚跺在我屁股上,嘴里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再使点劲,把你报废了? 丫头故意抬高脚面,一脸凶神恶煞。我算是吓怕了,这一脚下来,屁股皮糙肉厚还能承受,但跟地面接触的就受不了,那可是实打实的硬碰硬。 我忽然满脸悲壮说,姑娘脚下留情!我爸妈还指望我传宗接代呢,我这就给你练!但我有个要求。 田甜一愣,她不知道我想玩什么花招,两手往后一背,仰脸看天,一幅老气纵横的口气说,哪个什么,有要求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合理要求合理安排,不合理的要求,我们会秉公执法,严惩不贷! 我哭丧着脸说,就差一个喊口号的,你从一开始喊,你喊到几,我就做到几,绝不含糊! 田甜小脸笑开了花,这丫头巴不得找机会看我笑话呢,根本不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说我开始喊了,准备——一、二、三…… 这丫头喊得有点快,我憋住一口气,起落有力,俯卧撑做地整整齐齐,丁是丁,卯是卯。我曾经最好的成绩是一百五十个,这个纪录可是军事素质过硬的标尺。 这个丫头估计喊得有点累,谁一口气喊下一百个数,憋也能憋死,做到八十八个时候,她喊不下去了,停下来换口气说,你丫就是属驴的,你不喘气我还喘气呢。 我把余下的都做完了,整整一百个,大家都心服了。田甜和李佳珠嘴里抹着蜂蜜,故意一幅美女爱英雄的样子,一个垂背,一个揉肩。演戏嘛就要来点真的,田甜端着一杯水过来说,英雄请喝酒。 我豪情万丈地一饮而尽。李佳珠打着呵欠说,英雄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洞房花烛吧? 我抬头一看,太阳还没落山呢。知道丫是耍我,我忽然满脸认真说,我喜欢二龙戏水,你问田甜去吧? 俩丫头说翻脸就翻脸,把我摁在地上又掐又拧,我疼得惨叫,田教授和田才跟没事似的,我叫的那么大声,二人耳朵都聋了,死活就是听不见。 玩够了,也闹够了。大家吃了点干粮,把湿衣服都烤干了,这才返回壁画岩石。洞口本来是打开的,我们走的时候,田教授故意用杂草盖上的,在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洞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杂草整整齐齐地扔在地上,不像是野兽所为。我们几个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山底难道还有其他人? 李佳珠忽然指着地上一个土坑说,死狼鬼怎么不见了?我们明明埋在这里的。 洞口被人打开,死狼鬼不翼而飞?我们紧张地四处张望,依然一无所获。土坑里面留着一些黑色的渣子,周围还残留着一些污渍。 田才参加了不少的考古活动,算是有些见识,不以为然说,这应该是尸体开始腐化,渣子和污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山底野兽出没,被什么刨出来叼走了。 田甜说,这样说也可以,但洞口是如何被打开的? 田才说,咱爸只是盖上了一些野草,守株待兔的典故我们都知道,野兽跑过来撞开很有可能。 李佳珠拿着手电照向洞底,里面空无一人,当然更没有什么野兽。她对田才说,野兽撞开的话,里面一定会发现掉下去的野兽,洞口这么大,不可能将野草弄散开了,它却能侥幸逃离。 田教授忽然说道,你们都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们四个围过来,教授手里端着一把匕首,泥土里已经挖开了一层,里面露出一幅狼鬼的骨架。 我心想,这倒是奇了怪了,埋得时候我是亲眼目睹的,就这样的深浅,但骨架怎么会出现在更深的地方呢?难道死的东西能自己刨坑? 田教授说,这些黑色的渣子我看过了,不是腐肉形成的,而是一种粪便,颗粒的形状有规则性,这种动物的体积不会太大,难道是老鼠?想想不可能,他随即摇了摇头。 大家都在低头猜测这是什么东西的粪便,我突然发现骨架子下面有东西爬动,因为狼鬼架子四分五裂,有点动静,骨头就会翘起来。我大喊一声“快躲开!里面有东西!” 大家本来就是惊弓之鸟里玩出来的,听到喊声,果然一哄而散,五个人分不同的方向跑开了。躲在远远的,我看到土坑里冒出一只头上长一对触角的虫子,六条短腿,体黑色,甲鱼般大小,关键这东西行动迅速,爬行一米的距离仅需要几秒钟。 田才大吃一惊地说,这是尸鳖。 田教授使劲摇头说,这不是尸鳖,你走眼了。它是稀有罕见的埋葬虫,前者只会啃食尸体,后者不但吃尸体,还能掩埋骨架,所以世人称之为“埋葬虫”。 我急得一头冷汗,眼瞅着埋葬虫朝我们飞快地爬过来。我说,别罗嗦了!埋葬虫对我们有什么危害?它正跑过来呢。 田教授总算直奔主题,说咬人,有毒,见肉就钻,体内寄生! 埋葬虫正向李佳珠爬过去,也就是一两米的距离,这死丫头对地面爬行的埋葬虫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东西啃食尸体,一定携带尸毒,咬上一口就玩完了。田教授后面背着鬼头刀,我伸手一把躲过来,向着李佳珠疾步冲过去,来不及呼喊,她被我一把推出去几米远。 我站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奔过来的埋葬虫,我心想你要是敢跑过来,我一刀剁了你。小物体用刀砍本身就很困难,何况它爬行速度极快,一刀下去能不能砍中,要是砍不中,它会不会跳起来咬人,这些都是层层顾虑。 我突然改变了鬼头刀的姿势,因为我想起了玩过的高尔夫,以前陪同一个老外朋友练习过,虽然说不上高手,但还算过得去。我双手提着刀把子,紧紧目测埋葬虫的距离,刀尖朝外猛地撩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它突然从地上弹起来一尺的高度,还没等它落回地面,我的刀尖迎着抡过去,它的速度加上我的挥刀速度碰在一起就是力量,半空中就给劈成两半,锋利的刀尖嚓的一声脆响,甲壳都被切开了。 田教授也不敢迟疑,一把火烧了土坑,因为里面还有埋葬虫繁殖的幼虫,听说一两个小时就会变成一大堆成虫。这些东西攻击人的速度极快。 39.第39章 鬼吹灯 大家始终没找到打开洞穴的野兽。田甜不断地往洞穴里面张望,满目惊恐。我心里也有点紧张,虽然是因为田甜的不慎坠落才意外才发现墓门,但我对这个洞穴特别的后怕,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一只怪物咬伤自己。 我盯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埋葬虫而发楞,这么屁大的一只虫子就能吃掉一只狼鬼?别说自己难以信服,就是见多识广的田教授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土坑被我们挖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些蝌蚪大小的尸体外,也没发现其他的埋葬虫。 田才突然惊呼地说道,这只埋葬虫会不会从洞口里爬出来,它发现狼鬼尸体后,叫了一大群同伴将尸体分解搬运走,唯独这只母的留下来繁殖,谁知正好被我们撞上杀死了。 推断合情合理,几乎没有推翻掉的理由。果真如此,说明洞穴里面还存在大量的埋葬虫,只是不知道它们躲在什么地方。 正墓道被暗水淹没,想从那里进入墓室是不可能了。这个洞穴是唯一的通道,但这些埋葬虫的厉害不亚于金冠飞狐,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至于冒着被吃掉的风险走一趟墓室吧。 大家彼此唉声叹气。触手可及的墓室,弃之不顾吧,大家觉得可惜,千里迢迢而来,不能就如此半途而废;姑且一试吧,大家觉得这是在玩命,钱财身外之物,为了它丢掉性命不值当。 进退两难,难以取舍,谁都不敢轻言冒险一赌,毕竟一人不能代表所有人的命。田教授和田才俩人都是考古专家,为了这个事业愿意奉献生命,他俩抛出去不算。李佳珠读的是考古系,但不等于学的是考古专业,就一定要把生死置之度外,田甜学什么不太清楚,这丫头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过来一只老鼠都能叫唤半天,胆小的不行,这次要不是为了她哥哥,都不一定跟着来六盘山。我这个人比较简单,只要高兴什么都愿意。 我说这样吧,洞穴是竖井式结构,我们先找点干柴禾丢下面,点起一把火烧一阵子,万一在下面还活着埋葬虫也就被烧死了。墓道石门关得严严实实,大火也烧不进去。 大家说这个主意不错,至少先把洞穴的危险清理干净,有什么问题下去再说。 还有半桶汽油,我们附近拣了点干柴,一块抛下去。火烧得很旺,里面窜出的炙热都能烤红薯,果然断断续续爬出来几只埋葬虫,但都被我们用长树枝给推下去了,里面顿时窜出来一股皮肉烧灼的味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来我的主意就是及时雨,无形之中为大家免去一场灾难。埋葬虫犹如黑暗中的幽灵,如果我们贸然闯入洞穴,正好掉入它们的圈套。要不是李佳珠抢先一步发现狼鬼尸体不见了,我们才发现它们的行踪,否则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钟头,别说小小的埋葬虫,就是一群羊也烧熟了。等温度慢慢冷却,我们垂下绳索,依次落到底部。那道石门已经被熏黑了,为了找到开启石门的枢纽,我们只能手工擦拭表面的黑烟。 石门上面画着日月星辰,但最显眼的却是北斗七星,因为它们是可以挪动的。田教授不让我们乱动这七颗星星,说这是早已失传的“北斗七星锁”,一般安装在皇宫或者军事重地的大门上,类似于今天的保险柜密码。北斗七星分为上三星“玉冲”和下三星“璇玑”,按照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排列。 我心想老教授果然学问惊人,所涉猎的层面之广几乎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以后对这个老头子多敬重一些,别老是没大没小的。我谦虚问道,教授你所知如此详细,我们如何打开石门呢? 老教授反问我说,现在是什么时节? 我心中一愣,明明是我问你的,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说,深秋时节。 田教授说,北斗七星是全真教派习武参修的主要阵法,每个时节对应的星位是不同的,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都有流转的规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石门一定会乖乖地打开。 我说,那行,这个北斗七星我多少了解一些,跟茅山的天罡阵差不多。你说吧,我来摆弄星星的位置。 田教授嘴里呵呵笑道,北斗七星顺时针反转十五度,八卦方位顺时针扭转四十五度,五行逆位,九宫逢三跳四。 我脑子尽量保持清醒,这个北斗七星锁颇为深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每摆动一个星星,我都需要喘口气,脑门子上全是汗。李佳珠和田甜、田才时不时地对我呐喊助威,在他们心中我是非常了不起的英雄。随着最后一个星星的归位,石门嘎嘎作响,我们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是经验,门后有什么危险不得而知,一旦弄个措手不及可是后悔晚矣。 石门打开,里面寂寥无声,只能感受一股闷热之气,或许封闭太久了,空气中还参杂着酒精和腐朽的气味。《道藏》记载,墓道初开,先点油灯。我说大家别着急进去,按照老法子,我们先点上一盏油灯。 老教授拿出一盏油灯,我拔掉灯罩,在石门外面点燃,扑楞楞地火苗子挣扎半天还是缓缓得亮了。 田甜神神秘秘地问我说,天宁,这个是管什么用的? 油灯还要观察半天,这个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我索性给她讲讲。我说,老人说这个叫“墓口点灯”,活人进死人的地界,点灯相当于递上一张门帖,鬼如果把灯吹灭了,这叫“鬼吹灯”,有经验的人会扭头就走,从今往后绝对不踏入此地半步,因为这是鬼的最后通谍。 李佳珠凑过来,稀罕问道,灯被吹灭了,我们要是不听呢? 田教授在一旁冷冷说道,死无葬身之处!进去了,不会有一个活着出来。 李佳珠和田甜吓得吐了吐舌头。 我说你们也别害怕,油灯不灭,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你们只要—— 我话还没说完呢,油灯的灯芯一歪,眼看着就灭了,田甜往相反的方向猛地吹了口气,我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油灯要灭,任何人都救不了,何况还吹气呢。 一片漆黑,大家立刻开始紧张起来,我说赶紧拿出手电照明,这叫灯下黑,都小心点。“噗嗤”一声,女人笑得声很大。我摸着黑问道,这个时候谁还有闲工夫笑,田甜是你吗?半天没人回答,我又问,李佳珠是你吗?好半天还是没动静,我有点急了,我说田教授手电呢?快点拿出来啊! 黑暗中只能听到一阵摩挲声。老教授也没回答,好像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刚才那声女人笑有点突兀,大家因为黑灯瞎火心里都害怕,不可能有人笑得出来,那这个人是谁呢? 我后背一凉,似乎有人故意在我后背吹气。我害怕的嗓子眼都跳上来了,大声问道,刚才谁在笑? 有个声音从脚下面传过来,说,是我笑的,你找不到人了吧? 我又大声喊道:“你是谁?”其实,我主要想让伙伴听到我的声音,只要有人跟我说话,我就能使用排出法,至少知道是不是自己人。但很失望,没人主动搭理我,田教授他们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刚才我说话的时候,说得有点急,嘴里吐出来的气有点猛,刚刚吐出去,又被什么给挡了回来,吞到嘴里的气体冷艘艘的,像是刚打开冰箱门,里面冒出来的冷气。 这个时候心里很害怕,手里悄悄地拿着刚才点火的打火机,我故意再次大声问道,谁在笑? 火光一亮,我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挡在我的嘴前面,怪不得说话别人听不见呢,敢情一只手全挡住了。打火机往地上一照,一个红衣女子躺在地上,我都不知道她的手是如何伸过来的。 打火机被一下子打掉了,我知道一定是这个女鬼干得,余光已经看到田教授他们被几只手掐住了脖子,摁在墙壁上。不是他们不跟我说话,是根本说不来。突然想到我还会使用三味真火,念着口诀,张开手心,一个跳跃的火焰滚动起来,地上的红衣女鬼突然不见了,回头一看,田教授他们脖子上的手也消失不见了。 我深深松了口气,这些鬼也不过如此,一见我拿出了三味真火,都给吓跑了,心里暗暗得意了半天。 地上躺着一个黑背包,这个是田教授的,我记得里面有一把手电的。我对田教授说,教授你老人家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打开手电?鬼都被我吓跑了。 田教授的眼睛翻转了半天,却没说话,其他人也是个个如此,我以为他们这是吓怕了,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我摇头叹息了一声,低下腰,打开背包,里面果然有一把手电,这说明我的记性不错。拨开开关,洞穴顿时明亮起来。 我很轻松,因为鬼都怕光,这个时候什么鬼都躲得远远的。雪亮的灯光照着墙壁,四个人直直地靠在墙壁上,半天竟然谁也没说话,我有点生气,说你们四个都吓傻了?你们这是演什么僵尸?行了,散了吧,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我一抬头发觉不对劲,光亮照着墙壁,人应该有影子,但他们除了人站在那里,影子根本就没有。活人有两魂,一个在身体,一个就是影子,如果一个活人没有了影子,那就意味着一个魂魄丢失了,这叫“失魂落魄”。 我心里一惊,差点耽误了大事,如果发现再晚一点,四个人的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噌地从地跳起来,拿出四张符箓,来不及找朱砂笔,咬破了指尖,蘸着血液画了四张招魂符,足一贴在它们的脑门上。 招魂幡插在地上,点上三柱招魂香,手持招魂铃,嘴里念念有词,对着洞穴指指点点。大半天过去,始终不见四个魂魄归位,难道走远了? 我蹲在地上,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圆圈,西北留一个口子,或许他们的魂魄已经走到阴曹地府,西北方位是留着魂魄跑出来的。我咬破了舌尖,把血液涂在手指上,画了一张“地狱锁魂符”,怕阎王老子不认帐,我在上面画了押,“阴司驸马爷”。 眼看着招魂香已经烧了一半了,招魂幡才开始迎风招展,从地上的西北方位跑出四个白影,在身体面前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分辨谁是谁的。等招魂符掉下来的时候,四个人趴在地上猛地呕吐。 等他们知道东南西北了,我问他们怎么了? 田甜抢着说,我梦见我们四个被送到了一个古代县衙,身上都绑着锁链,我当时还哭着说我们四个都是良民,没犯过什么罪,你们是抓错人了。结果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过来往我们嘴里塞东西,说吃了好上路,我们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软乎乎得就下肚了。我问那个人上什么路,那个人看了我一眼,说是黄泉路……忽然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白大褂的人叫她小公主,小公主看了我们几眼,对着那个人耳朵小声说了几句,于是我们就被放回来了。 其他三个人拼命地点头,四人的遭遇是一模一样的。我说你们是阴曹地府回来了,你们看看地上是什么? 田甜最怕什么就是什么,原来四个人吐出来的都是一只死老鼠。 40.第40章 万箭穿心 油灯既然被鬼给吹灭了,那就意味着我们这帮不速之客是不受欢迎的,同时被严厉警告“擅入者必死无疑”。这是一道难题,原路返回吧,心有不甘,硬闯墓道吧,生死两难,所以大家再次陷于纠结之中。 田甜一直自责于因为冒失而吹灭了油灯,说不定油灯根本就没灭而是被自己吹灭了,本以为关键时候帮大家一把,没想到弄巧成拙,害大家差点到阎王爷那里报到。 我说田甜你也不要耿耿于怀,其实你还是救了大家。鬼吹灯固然是一个警告,灯即灭未灭的时候,你意外给吹灭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鬼以为我们中途改变了主意,所以才没有痛下杀手,而是给你们留了个全尸。厉鬼要是残忍起来都是“六亲不认”,早就撕裂了你们元体,那你们就成孤魂野鬼了,即使断胳膊少腿,活过来也不过是个残废。 田教授呵呵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们还得感谢田甜这丫头的“有心插花花成柳,无意栽柳柳成花”。 李佳珠后怕说道,阎王殿逛了一圈又回来了——还是知难而退吧,不能再重蹈覆辙。 田才、田甜和田教授都没说话表态,主要想听我的意见,只要我说走人,他们绝对不会阻拦,什么考古寻宝都是扯淡,命都没了,要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用? 大家已经唯我马首是瞻,我也无法推辞,于是表态说,我的意见是按原计划继续,看看这座墓葬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毕竟成吉思汗这个名字太具诱惑力了,一旦证实,必定引起考古界的一片轩然大波。当然这不仅仅是考古者的使命,也是人类共同的使命。 田才和田教授对于我的觉悟投以赞赏的目光,田甜看父亲和哥哥都同意了,自己要是唱反调,那可是叛逆。 李佳珠却脱口说道,赖天宁你长着几颗脑袋,大家都不要命了?明明知道“鬼吹灯”后面是“灯下黑”,这不是明摆着跟鬼叫板吗? 我耐心分析说,灯自己灭的,还是田甜吹灭的,这是个未解之谜,如果是我们自己给吹灭的,好不容易来一次多不容易?你们四个是阎王爷给放回来的,这属于取保候审,鬼虽然勾走你们的魂魄,但地府不给立案,也就是说鬼暂时只能旁观你们的自由,它们执意加害我们,这是罪加一等,阎王爷岂能放任执法犯法?所以趁机继续探墓,那些鬼见到我们活着回来了,借给它们胆子也不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得天花乱坠,把大家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心想,你们还不清楚我在阴曹地府的具体身份,我既是阴司殿的附马爷,又是阴司殿主的接班人,这以后都是阎王爷手下的封疆大臣,这点面子他老人家还是要给的。 田教授老当益壮地毅然说道,那就听赖天宁的,也不能空手而归,先进墓室看看,如果真是成吉思汗的墓葬,我们也是死得其所。赖天宁也说了,鬼吹灯的契约已经失效,我们大可堂而皇之地走进去,用不着怕那些小鬼捣乱。 老爷子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没意见,索性生死与共,同进同出。 探墓老法子,从包裹中取出一只金丝鸟,放到墓门里面,眼瞅着它扑楞飞远了,等半天也没折回来,大家判断里面很安全,至少呼吸用的氧气很充足。为了安全起见,我拿出一个水杯,将一纸“避鬼符”用三味真火化为灰烬,搅拌清水后给四个人服用。 田甜捏着鼻子死活不敢喝,其他人也是面有难色地盯着我。李佳珠支支吾吾地说,能不喝吗?我怕喝了拉肚子。 我说你们要是不怕女鬼附体就可以不喝,但我先声明,要是因为这个你们自伤自残,一切后果自负。 一听女鬼附体,这可是要命的事,大家抢着喝下去,唯恐落下。 我说,这是无色无味的,三个小时之内,邪灵不敢附体,那些鬼魂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害我们,但少不了躲在背地里装神弄鬼,一定会折腾个没完没了。 大家都说心窝里热热乎乎,好像燃了一堆火。田才脸色一红,小声问道,赖天宁你给我们吃的是壮阳补肾的吧,怎么跟六味地黄丸一个感觉? 我说功效差不多,这是符箓产生作用了。鬼魂附体的主要对象就是阳虚阴盛之人,你们体内燃烧着一把阳刚之火,鬼魂避之唯恐不及呢,哪还敢太岁头上动土?它们那点阴寒之气还要留着聚拢魂魄。 进入墓门,里面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墙壁是用四四方方的青石垒砌,表面打磨的光可鉴人。墓道顶部悬挂着带玻璃罩的油灯,我们走到一定的位置,头顶的油灯自动亮起,走过去一段距离,这盏油灯会自行灭掉。在数百年前,这个设计理念可谓巧夺天工,地板有压簧连接着输油系统和点火装置,只要我们的脚步踩下去,对应的灯盏就会瞬间被点亮,当脚面离开,压簧就开始回弹,油料就会慢慢地撤回来,灯芯缺油自然就灭了。 我们环顾四周,嘴里啧啧称奇。跳跃的灯光中,我们几个影子倒映在墙壁上,然后被分割成许许多多的小影子,随着脚步的挪动,一阵婆娑迷离,给人一种恍恍惚惚地梦中场景。 黑暗中我发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她紧紧贴在墙壁上,我一眼就认出是那个捉弄我的女鬼。她只是静静地观察我们几个,我们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躲开一点,始终故意跟我们保持一段距离。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这么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早晚得出点事情。 其他四个人也注意到有个红色的人影晃来晃去,我却示意他们不要害怕。从怀里取出龙珠,它遇到黑暗顿时光芒四射,我把龙珠放在地上,往前滚动了好几米,刚好滚到那个女鬼跟前,趁我们不注意,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看了一会,就顺着来路给我滚回来了。 看来人和鬼沟通不是想象中那样困难,它们也很势力眼,干什么事也是看人上菜。 我把龙珠收起来。田甜小声说,搞定了?我看你们就是在推皮球,没见你怎么说话沟通? 我开玩笑说,小丫头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女鬼长得还行,我就扔了一个皮球,它以为是绣球,结果又给退回来了,说我和她不合适,跟你倒是郎才女貌。 田甜知道我是在胡说八道,也没希搭理我。 那个女鬼影子销声匿迹了。我心想,这个女鬼有点来头,竟然认识阴司殿主的龙珠,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歪打正着,问题还无疑解决了。 这条笔直的墓道快到尽头了,因为前面能看到一处幕墙。油灯的照明不够远,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用手电来辅助,光束清清楚楚地照在幕墙上,上面是一棵冬梅,一朵粉色的梅花在飘摇的大雪中格外醒目,这是一幅弥足珍贵的彩绘,色彩清晰明亮,没有沾染一点岁月的气息。 我们都不明白这幅彩绘此时此刻出现是何用意,所以纷纷停下了脚步。笔直的墓道设置了一处幕墙,幕墙右边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那应该是通往墓室的通道,左边跟墓道墙壁连接为一体。这个幕墙设在这里尤为突兀,给人一种摸不透的感觉。阳宅有风水阴阳,阴宅也是如此,难道这是风水需要? 绘画是心灵的窗户,古代人表达含蓄,往往把要说的话和要表达的意思融汇在画中,让人去猜想和领悟。这幅彩绘《冬梅傲雪》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信息?是吉是凶,是祸是福?还是就是一幅抒情论景的普通画? 田教授皱着眉头,一问三不知,其他三个人也是茫然不知,这种仙人指路的游戏最伤脑筋。 李佳珠的脸色有点严肃,半天才说,这幅画有杀气,大雪纷飞中,一剪寒梅傲立不群,花瓣和鹅毛大雪针锋相对,竟然流露一种杀气。一白一红,一个代表刀光剑影,一个代表血染沙场。 田甜憋不住笑,咯咯笑着说,李佳珠你是什么眼神?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我觉得就是一幅彩绘,只不过妙笔生花而已,哪还有什么杀气? 田教授呵斥田甜说,别瞎说,李佳珠的感觉没错,那些鹅毛大笔寥寥数笔,却是棱角分明,梅花挺立,视死如归,我怎么觉得像是万箭穿心?鹅毛大雪像是射过来的弩箭,梅花象征着一个人的心脏。 田才看了一眼李佳珠,又看了一眼父亲,直言不讳说,我对古画没有研究,非要说出点什么来,我觉得这是暗示墓主人一生傲骨,威武不屈的意思吧。 我忽然想起一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五个人五个角度,对同一事物的感知却是大相径庭。同样一幅彩绘,大家却能感觉出不同的意境,或许这就是想象的伟大和神奇。但是田教授看出了“万箭穿心”,李佳珠看出了“杀气”,而我却看出了一种“死亡”的气息,三者融合在一起,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死亡”。 我示意大家后退几步,田教授和我交换彼此的意见,李佳珠负责对幕墙的古画照明,田才和田甜负责察看后面的情况。 从风水学角度而言,墓室好比是一处房子,墓道好比一条笔直的马路,为了缓冲马路的“煞气”,在前面设置一堵墙,这是为了“避煞”。传说鬼走直路而不走弯路,马路上的晦气就会被幕墙遮挡。幕墙拐出来再设置墓室就平安无事了,毕竟这是后门临时进来的一条路,什么都完全符合阴阳风水,短时间是做不到的。 墓穴是死人的阴宅,活人跟死人犯冲,设一道幕墙立于生死之间,算是避而不见。探墓者视而不见,只能说是自寻死路,针锋相对、非生即死,这就是杀气。 “万箭穿心”是古墓中最厉害的暗器,几乎无人能幸免。“万箭穿心”需要有地方发射弩箭,这处幕墙就是最好的平台,因为它直接面对我们。 我和田教授一致以为这是一个“万箭穿心”陷阱,《冬梅傲雪》就是一个寓意,识破了玄机,就可以活下去,看不懂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个人原路返回地面,因为山根还堆放着一些盾牌,我挑了五个大一点的,第二次返回墓道。按照古代弩箭的射程,我们选择在五十米以外防守,用墙壁上抠下来的石块“问路”,地面是平的,石块向前滚动起来不费事。在靠近幕墙十米的地方,每扔一块石头过去,幕墙上就射出一阵弩箭,墙壁上只要画着雪花的地方都张开一个空洞,里面纷纷射出一尺长的弩箭。 万箭齐发,耳朵听到“嗖嗖”之声犹如万马奔腾,我们完全暴露在覆盖范围之内,幸好龟缩在盾牌后面,笔直的墓道内根本无处可躲。箭雨强劲,像钉子一样钉在我们的盾牌上,手臂震得发麻,这要是射在人体上,直接就是一个洞穿。 “万箭穿心”虽然厉害,但也有缺陷,扔了几回石头,藏在幕墙里面的弩箭就射没了,最后只能听到里面传出“咔咔”响的机括声。 远远的听到石头滚动的回音,也没有再引起其他机关连环发动。墓道内暂时是安全的。 墓室就在拐弯的通道里,那里依然黑暗无边,也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危险。墓室是死者重地,每一步都危机四伏,靠近墓室固然跟财富一步之遥,但越是靠近,危险越是增加一分,墓主人的杀手锏都会在这里埋伏。 生死考验暂且抛之脑后,我们猜想会不会是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呢? 41.第41章 真假死人 对着幕墙直着走过去,右拐就看到一扇奇怪的“门”,其实就是挂着一个“金线翡翠珠”的珠帘,撩开帘子,里面豁然开朗。 一间六七十平方大小的屋子赫然在目。地面铺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兽皮,什么牛、马、羊、狼、虎……的皮这里几乎都有,而且绝对不重样。穹顶用长块型的紫木和红木衔接而成,上面彩绘着蓝天白云,仰面而看,屋顶好像倒扣着一个八角形的茶壶盖。 墙壁是实木结构,木材拼接的缝隙几乎看不出一丁点瑕疵,浑然天成得就像一个整体,房子的摆设布局都是标准的“蒙古包”。 我心想,这是一个元代古墓是错不了了,否则不会出现元人标准型的建筑“蒙古包”。 一股暖风迎面扑来,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这才发现屋中间设有一个半米高的暖炉,上面恰好架着一把长嘴铝壶,壶嘴吱吱冒着白雾,能听见里面烧开水的声音。我们低头一看,炉膛内一片火红,源源不断的热量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我们心中骇然,难道有人在这里居住?屋内设施一尘不染,应该是每天有人打扫吧?烧开的热水,难道是人喝的饮用水?摇曳着火光的油灯,死人不点灯,只有活人用来照明……一连串的疑问将我们弄得焦头烂额,来拜访死人的,却拜见了大活人。 田甜小声嘟囔说,活人不太可能,没氧气老鼠都生存不了。不会是那个红衣女鬼捣乱吧? 我也不好判断,按理说女鬼是不会洗衣做饭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活人的生活规律。匪夷所思中,我们的目光情不自禁往里面看过去,因为那里挂着一块羊皮帘子,很明显那里应该还有个屋子,羊皮很轻,还在轻微的飘动,似乎刚刚进去一个人。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胆量去掀起羊皮门帘,里面或许就有我们的答案。 水壶吱吱冒着热气,烧开的水不停地沸腾咆哮。我心想先暂时按兵不动,如果屋里真有人藏匿,水开了总得出来看一下吧,那嗡嗡的水开声如此之大,里面的人没理由听不见。 我们僵直地站在门口,影子被油灯拖得长长的,折在地面的墙角,然后爬上墙壁,又细又长,好端端的一个人影被扭曲成好几段,看着怪吓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杯弓蛇影,觉得头皮发麻,总觉得旁边似乎有人来回走动,静下心来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这个蒙古包一看就是死者生前居所的复制品,靠窗户的地方挂着一把长型弓弩,主人身材必定魁梧有力,否则绝没有力气拉开它。下方斜垂着一支蹦着牛皮的箭壶,里面插着一只镶金嵌银的箭,箭翎是红黄蓝三色,显示主人的高贵和显赫。正堂摆着一把宽大的虎皮座椅,这个宽度只有虎背熊腰的人才能般配,但此时这把椅子居然前后摇晃起来,上面好像端坐着一个人。 大气不敢喘一声,因为听到里屋传来一声老人的咳嗽,“你来了?”,老态龙钟的声音真真切切,阴曹地府中的勾魂使者马面的口头禅就是“你来了?”,而牛头的口头禅是“拿命来!”,难道是马面想勾走我们的魂魄? 田甜和李佳珠使劲靠着门框,刚刚迈进来的脚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田教授、田才和我紧紧靠在一起,我们心里很清楚,封闭多少年的石门不可能生存活人,如果有什么异样,也只能算在鬼头上。 田甜比较单纯,说墓葬里万一活个人怎么办?杨过和小龙女不就是墓穴里面活着吗?或者说从外面进来的人,跟我们一样的目的,躲在里面不也正常吗? 我大着声音问道,里面有人吗?相逢不如偶遇,出来见识见识吧——朋友? 有人借酒壮胆,我借着声音给自己打气。但过去了很久,里面依然没人回答。我心里气得不行,我就不信你能死里面不出来! 李佳珠大着胆子问道,有人在里面吗?水开了!地上全是兽皮,你再不出来,烧干了就该着火了! 死一般的寂静,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声音。 我悄悄走过去,掀开壶盖,里面的热水足足八九成满,应该是刚倒满不久的。炉膛里的干柴烧得很旺,偶然传来噼啪烧裂的声音,这把火烧的时间也不长。那把虎皮大椅子来回摇晃,羊皮门帘哗啦作响,说明人刚刚离开…… 我咬紧牙关,疾步冲到里屋跟前,一把撩开门帘,里面果然站着一个人! 尽管事前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忽然看到一个人躲在里面,也是吓得跳了起来。 耳朵里听到田甜和李佳珠的一声尖叫,我也是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拎起鬼头刀,没头没脑地砍过去,下手挺狠的,这一刀下去,里面即使有人也会被劈成两半。倒不是我草菅人命,活人死人打个照面基本就能认识个差不离,直觉告诉我里面站着的一定是个死人。 羊皮门帘被拦腰劈断了,七零八碎地倒在地上,从里面直挺挺倒下来一个人,脑袋已经被我劈开了,他的身子轰然倒地。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退到门口,这是一个安全距离,其实就是心理作用,这=真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也根本躲不过去。 田教授脸色吓得惨白地说,人被你砍死了,地上怎么没有流血?我看这应该是个死人! 大家一经提醒,才慢慢醒悟过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个死人,虽然面目栩栩如生,但全身僵硬如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干尸。刚才的咳嗽一定是他发出的,因为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田教授从干尸脖子上找到一根铁丝,顺藤摸瓜,铁丝连着地面的一个小铁片。田才也从头颅里也发现一个发声装置,只要田教授拉动那根铁丝,嘴里就会发出咳嗽的声音,这要是被不明底细的人听到了,不吓个半死才怪。 我忽然想起乡下稻田里的假人,那些麻雀发现假人就飞走了。有一回我们几个小伙伴偷西瓜,也是被西瓜地里的假人吓得屁滚尿流,西瓜没偷着半个,反而吓得满野地跑。难道这个干尸也起相同的作用? 屋内所有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寻,会动的椅子,火炉烧水,能飘动的门帘……这些都是能工巧匠的手笔,门口设有一个总枢纽,我们踏入屋子的那一刻,油灯和炉膛都被先后点燃,随后热水就被烧开了,其实这些都是机关控制,齿轮都安装在地面之下,只不过因为我们惊吓过度,谁也没听到地面之下发出的齿轮声。 大家黯然不语,这等高明的设置不亚于今天的机器人。每个环节,每个动作,每个时间都安排的恰如其分。 我们四处寻找进入墓室的入口,但里屋的门帘只站着一个尸体,除此之外,已经无路可走。 42.第42章 斩妖箭 田教授和田才是我们五人中最富有考古经验的,他俩围着屋子转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通往墓室的入口。墙壁都嵌着木头,无论怎么敲打都是空心的,将所有的木板都拆除也不现实,涸泽而渔是愚蠢的做法。 我们将屋内的主要设施作了在册统计,按照蒙古人的生活习惯,对家居用品一一做了详细的归类,希望在抽丝剥茧中找到蛛丝马迹。 李佳珠若有所思地说,若果这个屋子是死者生前的复制品,最起码应该有床榻或者卧室,他不可能不睡觉呀。 这是个新思路。卧室是不可能有的,房屋独此一栋,别无分间。床榻是居住中最重要的物品,真是百密一疏。一个正常人的饮食起居,睡眠是不可或缺的,我们环顾屋内四周,却唯独没有床榻的摆放,这是遗漏,还是死者有意为之? 田教授对李佳珠的细心给于了赞誉。根据桌椅板凳的方位,大门和窗户的朝向,以及蒙古人的作息习惯,床榻的位置渐渐浮出水面,就是那个羊皮门帘悬挂的位置,难道墓主人是站在里面睡觉?老家的牲口都是站着睡,人站着睡可是千古奇闻。 这个结论被大家推翻了,首先脑袋被劈两半的死人绝对不可能是墓主人,因为墓主一生雍荣华贵,尸体不可能如此草率处置,这个死人的躯体被人动过手脚,墓主人自己的尸体绝对不允许被碰一根头发,否则就没尊严了。 但床榻的位置为什么会悬挂着一块羊皮门帘,里面立着一个死人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恫吓盗墓者,装神弄鬼而故弄玄虚?迷一样的疑惑,我们不能妄加猜测,更无法假设。 五个人分头在这个位置周围细细寻找,几乎每一寸都不轻易放过。兽皮被掀开,下面就是一层砖石,敲击之下很厚实,排出下面有地窖的猜测。死人被我们挪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就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窟窿,类似于神龛,周围用砖石垒砌,也没发现藏有什么暗门或者通道。 很颓废,几度怅然若失,线索到此嘎然而止,似乎一下中断了所有的联系。 我们唉声叹气。在墓葬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来到墓葬核心位置,竟然找不到墓室藏在哪里,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别说宝藏财富什么的,末了,连墓主人是谁都没搞清楚,这要是传出去,简直丢人现眼到家了。 看着那个死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我就开始琢磨。枪打出头鸟,根据鸟死的位置,有经验的猎手能判断出子弹射来的方向,依次能推断出猎手藏匿的位置和射击的角度,假如死人是鸟,墓主人躲在哪里呢?死人的作用是恐吓闯入屋子的人,令人知难而退。墓主人把它放在床榻位置,作为整个屋子的谑头,显然想以此章显自己的威严不可侵犯,换而言之,墓主人的藏身之处一定不会离开死人的范围,只是躲在某个地方,我们一时找不到而已。 我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紧紧盯着死人的脚跟,因为那里还连着一根细铁丝。尸体倒地的时候,铁丝还连着地面的小铁板,刚才为了挪动尸体方便,李佳珠用钳子给剪断了,另一端还露在窟窿里面。 铁丝连接的终点一定是机械的齿轮装置,控制屋内这么多设施有规律地活动,齿轮和发条一定少不了,地下没有一个庞大的控制中心是不可能让屋子“活”起来的。 我的想法立刻博得田教授等人的支持,控制中心这么重要的设施一定藏在墓室,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顺着铁丝寻找下去,一定能找到控制中心的位置,也就找到了墓室。 这个屋子的地下或者墙壁四周都布满了铁丝和发条,密密麻麻犹如蜘蛛网,凭我们五个人有限的力量那是泥牛入海,别说一天就是一年也不见得能找到控制中心。幸好我们还带来了高科技仪器。 田才拿出一个巡线器,将一头固定在铁板上的铁丝,手持终端就会收到“滴滴”的信号,根据信号的强弱,我们就能找到跟铁丝相连的终端设备——控制中心。他围着墙壁走了几圈,反反复复,信号不稳定似乎有点弱,然后他又围着炉膛转了一圈,脚步越走越急,突然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因为越靠近炉子,手里的信号越清晰。 田教授高兴地有点得意忘形,说不用测了,墓室就在炉膛下面。这个地方被我们疏漏了,谁也不会想到入口会设在烧红的炉子下面。墓主人的手腕真是高人一筹,做了别人所不敢想的事情。 炉膛烧得火红,内部的温度极高,别说挪动,就是靠近一步都觉得炙热难耐。我说大家都别急,炉膛中的柴禾用不了多久就会烧完,等它自行冷却,我们再挪开也不迟,利用这个空当时间,大家检查一下装备和防身的武器,下面是墓室,不能在节骨眼功亏一篑。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墓葬主人绝对是个厉害角色,我们不得不防啊。 田甜忽然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吓得脸色发青。她指着穹顶说,天宁你看,那个红衣女鬼躲在上面看我们呢。 大家都吓得不敢抬头看,女鬼之所以趴在屋顶上,估计是忌惮我们身上的避鬼符。 我对着红衣女鬼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手里有钟馗剑,口袋里藏着地府龙珠,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鬼也是一样。你的守墓职责已尽,就回去吧,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那个女鬼没有穷凶极恶地威胁我们,反而盯着我仔细端详,过了大半天才歪嘴一笑,用手跟我比画了半天,我不懂鬼的语言,但可以招魂扶乩。 屋子有一个香炉,把里面的沙子倒在地上,均匀摊平了,上面竖着一根筷子,两边各点上一盏油灯,中间燃着一根招魂香,我手里对女鬼摆动着招魂幡。此时屋顶的女鬼化为一团白雾,缓缓降落地面,筷子在沙面上写了一行字“护墓元武尸,射杀斩妖箭;龙珠附马爷,还情小公主”。 等女鬼走后,我们认真琢磨这几个字的意思。看字里行间的意思,女鬼是给我们报信的。“护墓元武尸”,墓室有一具看护墓主人的元朝武尸,应该极为利害,否则女鬼不会紧急关头留下暗示。“射杀斩妖箭”比较好解释,就是用斩妖箭射死武尸,但女鬼指的斩妖箭在哪里?“龙珠附马爷,还情小公主”这后两句只有我懂,意思说我有地府龙珠,一定是小公主的驸马爷,这次的帮助都是小公主的情意,要报答就还情于她。 四个人问我后两句什么意思,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干脆胡编说,红衣女鬼看上我了,说要招我为驸马爷,她是个小公主。 田甜和李佳珠几乎异口同声说,你赶紧死吧,招你驸马爷多尊贵?不行我们俩姐妹帮你一把,拿刀给你抹脖子吧。 田才扼腕痛惜说,她指的不会是穿甲箭吧。你不是丢在射杀金冠飞狐的墓道里了吗?别说暗水还没有退掉,即使退了水,穿甲箭早不知被冲到什么地方了。 田教授倒是很乐观地说,女鬼是看家护院的,它不可能不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穿甲箭丢失这件事情她是知情的,沙面上的斩妖箭指的应该不是穿甲箭,而是另有所指。 李佳珠忽然指着墙壁上的那把弓弩说,不会是这把弓弩吧?箭壶仅剩一支弩箭,造形尤为特殊,难道它就是斩妖箭? 我从墙上拿下弓弩,光看外表不知道,端在手里竟然沉重无比,弓臂的材质既不是铜也不是铁,我使出全身力气,勉强拉开牛皮筋,放手空放了一下,弓臂竟然发出嗡嗡的龙啸声,张力比穿甲箭有过之而无不及。弩箭更是迥然不同,箭身篆刻着一行梵文,我们都看不懂,应该是名字或者咒语。箭镝是朱红色,上面好像涂抹着什么人的血液。 我对大家说,红衣女鬼指的弓弩就是这把斩妖箭,上面的梵文应该是某种咒语,射在僵尸上能起“射杀”作用。 43.第43章 地宫黄金屋 暖炉冷却的速度极慢,包裹炉膛的铁板有一指多厚,即使内膛没有了燃烧物,外面冷却下来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先前精神高度紧张,一旦松弛,我们突然觉得浑身疲惫,五个人倒在地上竟然酣然大睡。睡梦中小公主引领我来到了阴司殿,她既高兴又担心,说红衣女鬼叫小红,是我以前的丫环,后来被一个衙司看上了,这丫头性子刚烈死活不从,衙司利用职务之便百般刁难,故意让她吃上了官司。我得罪不起这个衙司,据说是孟婆的一个侄子,于是偷偷将她流放人间,六盘山有成吉思汗的衣冠冢,大树好乘凉,小红就守在古墓里。 知道是红衣女鬼跟小公主禀报了我的行踪。我说,你得空的时候替我谢谢她,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帮不速之客,如果打扰她了,请她原谅。 小公主担心说道,她倒没事,都是自己姐妹。可是墓室里的武尸很厉害,据说是一个西夏国的将军,因为杀害了元军很多将领,被俘后还出言不逊,成吉思汗一怒之下将其杀害,做成僵尸中最厉害的“武尸”来保护自己的墓室。听小红说它是玩大刀的——时间紧迫,你赶紧回去吧。 来到阴曹地府的时候我就浑身冰冷,估计元神疲劳所致。幸好小公主让我赶紧走,再等上片刻,我就冻僵了。告别小公主,我驾着一团云雾奔着六盘山而来,刚到山顶,不知为什么忽然一头栽下去,满脑子晕的不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李佳珠正在玩命地摇晃我的脑袋,嘴里憋着坏笑。我说呢,怎么走地好好的,一下子就摔到了,原来有人故意摇晃我的脑袋。我佯装气得咬牙切齿,指着李佳珠的脸说,你这叫“蹂躏与践踏”,说文明点叫“谋害亲夫”。 田甜小嘴撇的老高,添油加醋地说道,看你睡得这么死,嘴里还挂着笑,准没好事,你老实交待梦见什么了? 这丫头还真把我一下子问住了,老实回答吧,她们也不信,糊弄吧,一个比一个精,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 李佳珠猴精猴精的,一看看我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帮着田甜质问说,老实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想好了一个理由,但我看了她俩一眼,忽然低着头不好意思起来。 俩人都是火爆脾气,觉得我玩得是欲擒故纵把戏,两只手指着我的鼻子不约而同地追问,快说! 我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梦见娶媳妇了。 俩人一愣,五人就俩女的,那个小媳妇是谁呢?害羞吧,那个会是自己吗?胆怯吧,万一那个小媳妇是另一个怎么办呢?多丢人?二人脸色随即一红,心里想的事情都差不多。女人家一般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但好奇心理作祟,俩人又同时大声问,猪八戒娶媳妇了?跟谁呢? 我忍住笑,看看田甜,她脸红得像个秋天熟透的柿子,转头看看李佳珠,这丫头已经红到脖子根了,活脱脱的一枚小辣椒。我一时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本来是开玩笑的,这种氛围之下玩不好会出人命,即使没人跟自己玩命,弄不好自作聪明,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弄不好闹一场活受罪。 我笑得合不拢嘴地说,梦里俺娶了倆媳妇呢,一个身穿大红袄,一个头戴一支红花,身后都跟着俩丫鬟。左边一个端茶送水,右边一个洗衣做饭,还梦见各生了一个胖娃娃。 这样说也好,两个都不得罪,还能过过嘴瘾。 李佳珠和田甜正好一边一个,她俩满脸铁青,纷纷骑在我身上,又捏又掐,胳肢窝弄得奇痒无比,于是我满地打滚求饶,虽然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二人竟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这世道,老鼠都给猫当伴娘了。 田才和田教授乐得看热闹,竟然纷纷给她们出谋划策,什么掏耳朵、钩鼻子、五马分尸……反正是整人的手段全玩了个遍。打是亲骂是爱,跟俩美女玩闹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她们的感受或许跟我是一样的吧,想起小时候过家家游戏,没有杂念没有顾虑没有世俗,和这个时候一样的开心。 每个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欢声笑语的年代,我们这边玩得嘻嘻哈哈,田教授那头竟然呜呜大哭起来,一问才知道,这是老爷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众人触景生情,情至深处,感慨万千。老爷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为了过去的童年哭一回也值了,都说老了老了,还是抛不掉这些世俗杂念,老了还要寻根,跟落叶归根一个理。 试着抬起炉膛,我和田才两个大男人竟然抬不动,炉子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似乎对我们嘲笑不已,难道长在地上生根发芽了? 田教授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搭把手,合三人之力才动了一丁点,看来这个不起眼的家伙重量不轻,至少需要五个壮年劳力才能完全挪动。一下子腾空了玩命的力气,三个人坐在地上大口喘着“驴气”。 田甜和李佳珠伸胳膊撩退,自告奋勇,那意思想过来帮忙,但被我们婉约谢绝了。我说,虽说妇女半边天,但你们二位大小姐还是歇会吧,金枝玉叶的再闪了腰,我还得劳神给你们捏。小胳膊小腿的,别再抻着,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李佳珠说,小胳膊小腿怎么了,不信你这个老爷们过来,我俩摔跤,谁撂倒谁还不一定呢。 我抬眼瞅着这位传说的“天神”,我乐得下把壳子都快脱臼了。我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说得了,不是玩不起,是害怕你找后账,撂倒你总不能再来个泰山压顶吧,占你这点便宜,你用嘴都能把我说死。 找来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暖炉的底部,一头拉到墓道的墙壁上,墓道顶端有一些孔洞,应该是安装灯盏的位置,我们正好把绳子穿过去,利用“杠杆原理”,我们三个男人在外面拉动绳索,俩女人给我们指挥。 屋子里的暖炉缓缓地向门口挪动,下面果然连接着铁丝,它是控制水壶和点火装置的,为了避免破坏下面的“控制中心”,我们用钳子把铁丝掐断了。 移开暖炉,下面就是一个圆形的铁盖子,像是今天下水道的井盖,上面写了很多奇怪的文字,一圈一圈地刻在上面。中间露着很多规则的小孔,很多铁丝从小孔里穿出来,我们用钳子都一一掐断。用一根撬棍将铁盖掘开,露出一个圆圆的洞穴,拿手电往里面照明,下面是一个深五六米的干井,底部向左横着一个椭圆形的通道,但有扇石门挡着。 教授说这是古代地宫常用的建筑方式,一种是竖井式,一种是竖井——横开式,此为后者,主要可以防水。井盖叫铁函,文字主要记述了墓室的位置和墓主人的简介。文字提到了成吉思汗的名字。墓室里如果有棺椁,那就是一定是天之骄子的安息之所。 这个消息的确令人振奋,困惑千年的谜团难道就要被揭开?在古代的东方,一代君王竟然率领铁蹄大军征服欧亚大陆,是一个神话也是一个奇迹。 顺着竖井的蹬梯,我们挨个钻下去,里面的空气很流通,有些微微的风声,密密麻麻的铁丝顺着墙根下来,弯着进了横开的通道。通道有一扇推拉式石门,在上面我们发现了一些人物图案,有一人使用长刀正在练武,一共九式。 我的嘴有点笑歪了,难道这就是世人传说的武功秘籍?长刀九式,每刀分三式,一套刀法下来就是二十七式,本来就是想看个热闹,所以看得比较仔细,有时候手舞足蹈地练习一下,刚开始觉得平淡无奇,越到后来反而觉得博大精深,每一招每一式俱都出神入化,伤敌于千里之外。 我开玩笑说,田教授你研究过武林各派的刀法,钟馗剑跟这套刀法相比孰强孰弱? 没想到田教授真是一个嗜武如命的怪人,琢磨了半天,嘴里大为赞叹说,好一套绝世刀法,不像是中原套路,咱们的刀法浑然天成,每招每式都是大开大合,这套刀法却是另起炉灶,自成一家。刀走剑法的偏锋,长刀单臂,灵活自如,开山劈石的同时却又能撩、刺、削、砍,把剑法和刀法融会贯通在一招一式之中。 见田教授对此赞不绝口,我心里默默记住了这套刀法,以后开个武馆什么的,这些都是压箱底的绝活。什么叫绝招?你会的别人不会,都讲究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别说跟你过招,猜招也能把人累死。 爬进通道,墙壁上安着一些玻璃罩油灯,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自动点亮,我们暗生奇怪,外面都是巧妙的自动设施,怎么来到了跟前却是最原始的装备?大家用打火机点燃灯芯,随着一盏盏油灯的亮起,我们才看清通道内的一切。 黄金隧道!这是我们大家的一致评价。墙壁上镶嵌的不是马赛克而是一块一块的金片。李佳珠和田甜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些闪闪发光的金片,眼里充满了女人爱财的眼神。从装修角度而言,这个椭圆形的通道面积至少需要几十万枚正方形的金片,差不多几千枚就有一吨,整个算下来可是十几吨的黄金储备。不是一代帝王,试问天下谁还有如此财力?脚下踩着横七竖八的铁丝网,它们都是从最里面的:控制中心”延伸出来的,然后通到地面。 田教授比较持重,提醒我们说道,千万别因为一时的贪婪而忘记了面前的危险。元武尸可是第一杀手!都小心点! 大家心中一凛,差点因为麻痹大意,而上了墓主人的道道。大家纷纷闭上眼睛,屏气凝神,直到心境慢慢地平复,我们才继续往前走去。 墓道藏有黄金屋。走到尽头,眼中是一片黄金的海洋,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出现我们的眼前,就连大门都是黄金做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成吉思汗”,门左右各一副对联,左边是“灭夏攻金,开一代皇朝称太祖”,右边是“自强不息,促五洲文明展雄才”。 田教授一声惊呼,成吉思汗的墓室!我们寻找到了千年之谜!腰粗的铁丝束从金门上边的排风口拉出来,这里面不仅是机器的枢纽,也是墓主人的棺椁之地。 44.第44章 铁轨马车 黄金门是双门对开式的,每扇门上都布满了馒头大小的“金锭”,威严厚重中流露着华贵与富有。 田教授毕恭毕敬地伫立门前,简单地修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才轻轻地叩动门钮,墓道顿时响起了几声“叮咚”的敲门声。 并不是什么故弄玄虚的做作,而是一个探墓者进入墓室的老规矩,借以向墓主人示意我们的崇高敬意,此举就像拜访者敲门一样,主人高兴了就说“请进”,要是不高兴就有可能大骂一声“滚蛋”。 墓主人已经死了上千年,不太可能听到我们的敲门声,做得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老规矩不能破,对于探墓者而言,敬重死者也是一种职业道德,“敬鬼神而远之”、“天地三尺有神明”……,这些都不是胡诌的。 谁都没有出言阻拦或者劝阻,也没人认为这是多余的,鬼神既然藏在人类的心中,那么相敬如宾未尝不是一种约定成俗的礼遇之道。 我们的心跳声砰然作响,无法平静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谁也不敢贸然推门闯入,万一里面真地来一声暴跳如雷的逐客令呢? 等了半晌,里面无人问津,大家这才如释重负。田教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三遍“敲门”的动作,对于鬼神,“三”这个数字是敬词。 见里面毫无动静,田教授欠身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隙,我从后面冷不丁地将他使劲推在一边,嘴里急促喊道“大家躲开!”,话音刚落,门前的一块石板毫无征兆地翻了过来,在田教授原先站立的地方,露出两个比人还粗的大窟窿。 我这一推使得劲太大,老爷子摔了个大马趴,他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额头冒着冷汗珠子,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个窟窿黑黢黢的,下面是十几米深的大坑,最下面倒插着几根冒着尖的铁棍,田教授要不是被我推了一把,此时已经满身窟窿了。 我的耳朵比较尖,洞下面依稀传来虫子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把手电的光圈调到”照远”的档位,一个碗口粗细的光束瞬间照到洞底,我的妈,黑压压一片全是蠢蠢欲动的埋葬虫,听到人的声音,它们争先恐后地往上爬,但洞壁很光滑,爬到一半就摔下去了,洞底的边缘出现很多老鼠洞,那些是埋葬虫进出的洞口。 埋葬虫终于出现了,还好被关在坑里,要是出现在地面,如此之多的埋葬虫一拥而上,大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李佳珠对着洞口惊恐说道,好几只爬上来了! 我急忙上前观看,果然三五只快要爬到了洞口了。我用斩妖箭给推了下去,断断续续又冒上来几只,这会它们学聪明了,一只爬到一个位置,第二只咬着前一只的一条后腿垂下去,第三只又咬着第二只的后腿垂下去……如此就形成了一根梯子,这个梯子一旦延伸到洞口,不计其数的埋葬虫顷刻间就会爬满洞口。 田甜被冒出来的虫子吓得不行,田才忙得团团转,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反复重复着“怎么办?”。 这些虫子能够咬破鞋底,甚至扎进皮肉里面,我们不敢用脚踩,只能用长一点的工具往下推,开始还好点,数量并不多,但到后来就岌岌可危了,一上来就一大堆,把我们累得够呛。 田教授急地快发疯了,对我说,天宁咱们还有小半桶汽油,倒下去烧吧! 我说老教授你是急糊涂了,墓葬不能使用明火你是知道的,烧肯定不行。 田教授使劲拍了一下脑门说,对付埋葬虫最好的办法就是火,怎么办? 我说这俩坑的墙壁都比较光滑,我们有办法让它们爬不上来就行。你看看我们的生活食用油还剩多少? 李佳珠说还有两桶鲁花花生油,本来想留着炸馒头片的,都给你拿过来了。 我说一个坑一桶油,尽量沿着洞口的墙壁缓缓地倒入,只要把油粘在墙壁上就行。 李佳珠和田甜各负责一个洞口,我和田教授、田才三个人继续拍打着爬上来的虫子。俩人倒完花生油后加于我们的灭虫队伍,油还是起作用了,虫子爬上来的越来越少,到最后一个都没上来,我探头一看,那些虫子虽然极力攀登,无奈墙壁涂满了油,它们根本站不住脚,刚爬了一点,就滑下去了。 翻板是大理石的,我们想推平了,盖上洞口,省得那些东西不留神再跑出来,但翻板好像卡住了,我们使再大的力道也扳不过去。我说还是别费劲了,它是齿轮控制的,除非自动复原,我们是扳不过去的。 忙活了一阵子,大家都有点累。田教授说幸好天宁推了我一把,一旦掉进坑里,连个全尸都保全不了。坑道本来是密封的,翻盖一打开,里面就有了氧气,那些藏在老鼠洞的埋葬虫就赶着出来收尸,设计这个陷阱的人够恶毒的,把人弄死还不算,还要把骨头都给吃成渣子。 我说黄金门被推开一条缝的的时候,我发现排风洞的一根铁丝跳动了几下,猜想一定是机关发动了,来不及查找机关在哪发动,我只能一急之下推开你田教授,阿弥陀佛,还是你老爷子福大命大。 黄金门前横着出现了个大洞,大家跳不过去。我们正在考虑其他办法,忽然看见一根铁丝再次跳动起来,出于本能的反应,大家都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可半天过去根本没什么动静。我们抬头一看,那块翻过来的石板又给合上了,这样正好合了大家的心思。 我说大家都起来吧,这是机关复原的一个设计,再推开门的时候,只要主意铁丝是否跳动就可以了,跳动就表示有危险,不跳动就表示没有机关启动,大家可以高枕无忧。 我走到门前,一把就推开了黄金门,铁丝并无异样,我们才小心翼翼地走近去。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墓室,因为最里面摆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椁,外面镶满了金丝银线,一眼看过去显得尊贵无比。门两侧各摆放着一个柜子形状的机器,里面安装着许许多多的齿轮,每条齿轮都拉着一条铁丝通往外面,毫无疑问,这两个就是“控制中心”。 田才对这些机械赞不绝口,说古代人的智慧太厉害了,在一千多年前就能发明自动化的机器,手工之巧,心思之高几乎可以夺天地之造化。 两台机器寂然无声,精密的齿轮环环相扣,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我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不敢随意触碰,齿轮的灵敏度一定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出现任何一个细微的意外,机器就可能启动一个意想不到的机关暗器,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自寻死路。 田甜观察细微,对两台机器的齿轮进行了细致的比对,她说这两台机器不是控制同一条墓道的,右边这台的齿轮有几个旋转过,应该是控制我们经过的这一条墓道,另一台机器的齿轮杂乱无章,应该是控制着金冠飞狐守护那条,暗水发动后,墓道里的机关也跟着悉数启动,所谓的机关陷阱被全部摧毁。这个小秘密能告诉我们的就是,经过的这条墓道还隐藏着许多种机关,我们必须步步为营,时刻提放。 我为了证实田甜的判断,比较了一下两台机器延伸出去的铁丝,它们走的方向果然不同,一个是我们来的方向,另一个是黄金门的另一侧,因为一堵厚厚的墓墙封堵着,那边的情况我们不甚了解,那边的墓道根本就是一条死亡之路。 正对着门的位置摆着一辆铜铸的马车,体格比普通的马车略小,后面连着一个车棚,前面垂着一块蓝白相间的布帘,所以看不清里面拉着什么的东西。马夫是一个是戴着草帽的铜人老者,一只手举着马鞭,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缰绳,车辕套着一匹静静站立的铸铁白马,一双乌黑的眼睛悄然看着我们。马与车夫的形态各异,整体表现得栩栩如生,打眼一看还以为是真的。 要不是过多关注这辆马车,根本不会注意脚下还铺设着一段铁轨,马车的两个轮子刚好卡在上面,两排铁轨延伸了四五米,到墓室的一处墙壁就消失了,不知道墓墙后面还有没有,直觉判断好像就修到这里。我们猜测这是一件象征性的艺术品,铁轨应该是创意,那个年代不可能会出现类似于火车的轨道。 墓室内部构造跟外面看起来一般无二,都是四四方方的布置,墙角棱角分明。跟棺椁一排摆放着五六个大铁箱子,上面都安着锁,单看铁箱的外表毫不起眼,里面装的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或许是死者生前穿过的或者用过的一些日用品。 屋顶涂刷着一层白色的石灰膏,人工磨得很平整,雪白雪白的,看着特别敞亮。中间吊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即使我们不打手电,墓室依然明亮,几米之内甚至能看清发丝的长短。 墓室的宝藏呢?除了头顶那颗夜明珠外,好像再无值钱的东西。外面又是黄金屋,又是黄金门,墓室却是简陋得看不到一点珠光宝气的影子。我们五个面面相觑,每人都很茫然,就像一个衣着光鲜的大富翁,开着奔驰宝马,口袋里竟然只揣着几毛钱。这种天壤之别的差距让人困惑不解。 田才用压力钳铰断一个铁箱子外面的铜锁,他有点赌气地掀开上面的盖子,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物品,却被突然冒出万丈霞光惊得目瞪口呆。流光溢彩,珠光宝气,金碧辉煌……所有的形容和比喻竟然变得如此丰富,墓室一时间竟然富丽堂皇起来,我们凑近铁箱子才看清,里面是一箱闪着光泽的宝石,有钻石、水晶、祖母绿、红宝石、蓝宝石和金绿宝石……只要世上存在的宝石种类,里面都悉数囊括在内,而且都是世所罕见的稀世珍宝。 随着铁箱子一样一样的被打开,每个箱子都堆放着宝贝,难能可贵的是被一一归类收藏,古玩玉器一大箱子,金银器具一大箱子,机械钟表、玻璃制品等舶来品一箱子等等。 李佳珠觉得棺椁的金丝银线的花纹很漂亮,好像是一幅地图,为了看得仔细点,她用手往前推了一下。墓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处墙壁生生地裂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蹦出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僵尸,它身穿铠甲,乱发绕头,双手举着一柄大刀,对着我们咆哮不已,看它的意思想把我们剁成肉酱。 我大喊了一声“元武尸”! 大家纷纷远离棺椁,动作一致地向我靠拢过来。我后背就背着斩妖箭,但这个距离太近,元武尸不会给我拉弓瞄准的时间,更何况斩妖箭就一支,万一射不中,后果就不堪设想。我手里端着鬼头刀,忽然间想起涵洞石门上的二十七招刀法,心中迫切想跟这个玩大刀的僵尸切磋一番,反而没有想一箭射杀它的冲动。 45.第45章 武尸 僵尸是人工喂养的猛鬼野兽,既有人的特点也有鬼尸的特征,据说生性残忍,双手能生裂虎豹,比恶鬼还要凶猛百倍。武尸是僵尸之王,据说能称得上“武尸”的都身怀绝技。这个武尸是西夏国最厉害的一名将军,从成吉思汗喂养那天开始至今天为止,它已经修练了上千年,别说是一个被诅咒的死人僵尸,就算是一头活猪,熬这么多年也该成气候了。 我们目睹这样的怪兽自然惊恐万分,鬼魂还能凭借法器与之缠斗,武尸不惧任何法器,除非你的功夫在它之上,否则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从墙根蹦出来这个人就是一个武尸,因是元代的尸身,才叫元武尸。它走路的脚步沉重如雷,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颤抖;直立的身子僵硬如铁,不知道是不是刀枪不入;咆哮的喘息粗重如牛,二里地都能听得见喘息,它如果站立不动,就是一座黑金刚。 田教授斜着眼看了我一眼,说道,怎么跟它斗?咱五个人玩不起呀。 我使劲叹口气说,谁说不是呢?老爷子不行你先过去玩玩? 老头子吓得一吐舌头,说,爱谁去谁去,我这点功夫搞搞研究还行,真要是真刀真枪得干,老骨头一捏就散。 元武尸环头豹眼,威猛不可一世,根本就没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寒光四射的大刀就端在手里,只要我们敢轻举妄动,它一定会像野狗一样疯狂地咬我们。面对这种情况,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们谁都没乱动。 氛围一片死寂,连喘息都变得细弱游丝,好像谁要是猛地喘一口气,面前的僵局就会立刻被打破。 我看得比较仔细,它握刀的手法跟中原各大门派迥然不同,刀柄很长,左手在上,右手靠下,往前欠着半个身子,每往前走一步,脚跟都会旋转落地,后一脚的脚尖跟前脚跟交叉,这是诡异的十字步伐,看着不伦不类,却是最具攻击性的步伐之一。 元武尸咄咄逼人,每逼近我一尺,一股冰冷的杀气就逼迫着我倒退一步。 田甜有点着急说道,赖天宁同志,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你顶住它呀! 我满脸苦笑说,田甜同志,不是我胆小,是敌人太强——我还没做好牺牲的准备呀。 真有点佩服我们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没忘记斗嘴。心里叹口气,这样嘻嘻哈哈得死,总比死气沉沉强得多。 我后背结结实实地顶住了墙壁,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已无退路。扭头一看,田教授一家人和李佳珠躲在我身旁瑟瑟发抖,每人都死死闭住了眼睛,精神已经崩溃到了死亡的边缘,因为他们从来没看到我如此的畏惧一个“敌人”。死亡在绝望面前就是早晚而已,只不过还在侥幸着奇迹,哪怕一丁点活下去的理由也行。 看了一眼他们,我忽然腰杆子硬起来,等死不如拼死,要死不如先死,心想你丫想弄死我,我就先弄死你。 “嗨!”我吐气呐喊了一嗓子,举起鬼头刀,大踏步迎了上去,这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变成了豪气。脑袋尽力回想着石门上的招式,双脚踏步上前,成一字摆开,长刀笔直前刺,刀尖直指对方咽喉,刀把子缩回左胸“蓄势待发”。这是刀法的开门式,对着葫芦画瓢有模有样,虽然招式平淡无奇,却无形中化解了迎面而来的凌厉杀气。 困绕身旁的杀气锐减,大家顿时感到无比轻松。李佳珠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赖大侠,正义就靠你了,你要是打死它,我们四个立你为武林盟主。 我索性讨价还价说,啊?那不行,我要求戴大红花!配个勋章更好。 田教授长脸一拉,差点哭了,说都什么时候了,左一声武林盟主右一声大红花的,要是大家都活下来了——我给你立碑! 元武尸微微一愣,我的刀法对它形成了一种立竿见影的威胁,它不得不往左踏出一大步,借以缓解我右面直捣黄龙的刀气。 这套刀法第一招就如此厉害,我慢慢地开始恢复了信心,天地万物,一物降一物,不知何方高人故意留了一套刀法来对付元武尸,要不是我特意留意,差点与之失之交臂。我忍不住在心里阿弥陀佛了一句,果然佛度有缘人。 打铁趁热,于是施展石门上的第二招刀法,这是一招攻势。上半身原地倾斜三十五度,刀刃横劈出去,左手出拳打向敌人的咽喉,一招三式,这只是起手动作。 元武尸单臂挥刀挡住我的刀刃,往一边错开扭脖子,轻轻松松就躲开了我的进攻。但后面紧随而至的两式眨眼就到,我单足踢胸,刀尖下拉切腹,不等招式使老,后背扛刀,半个身子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刀刃横劈而去。动作一气呵成,竟然毫不拖泥带水。 元武尸一个踉跄退了出去,头上的帽子被我削断在地。太可惜了,都怪我招法配合不好,要是再快一点出手,它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好——呀”李佳珠鼓起手掌给我叫好。其实,那招刀法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心动意念就跟着动,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稀里糊涂地就砍掉了敌人的帽子。 元武尸没想到我是个玩大刀的行家里手,长嘴裂开一道口子,忽然哈哈大笑,嘴巴张得很大,但我们听不见半句笑声,原来它的舌头被割掉了,只是个口形而已。 大概笑得下巴翻开了,看到里面爬着几只乌黑的虫子,它忽然咬住了一只,挤眉弄眼地咀嚼起来,对我们的骇然根本不屑一顾。我心想它的舌头不一定被拔掉了,有可能是被虫子吃掉的。 大家顿生恐慌,这个元武尸活了上千年,虫子很可能就是它的食物来源。元武尸咬着牙齿咀嚼有声,格登的脆响中,几只虫子的头被剔了出来,像是磕瓜子吐出来的外壳,吐得满地都是。 李佳珠惊吓地肝胆欲裂地喊道,赖天宁,他嘴里活着埋葬虫,你小心点暗器! 这个提醒并不是无的放矢,趁我不注意吐出来一只埋葬虫,那虫子可是咬人的,说是暗器也不为过。 元武尸吃了点苦头,恼羞成怒,抡着大刀没头没脑地向我一顿乱砍乱劈,看似杂乱无章不成章法,但每一刀却有开山劈石的霸气,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见招拆招,我新学的刀法不熟练,总是慢半拍,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为了拖延时间,我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揣摸其中的奥妙。 马车位于墓室中央,这么个大家伙放在这里却成了我们最好的保垒,其他人绕着马车跟着我和元武尸转圈子,借以躲避元武尸的“乱杀无辜”。听小公主说它是西夏国最厉害的将军,这人刀法精妙,确实难逢对手。我要不是无意中学会了石门上的刀法,岂能与之匹敌? 一人一柄大砍刀,刀锋相对,打斗似乎在伯仲之间,来来回回竟然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兵器不断剧烈碰撞,迸射着一连串的火花,铁屑纷飞,场面刀光剑影,惊魂动魄。 我渐渐熟悉了刀法套路和精妙之处,每招每式俱都是随心所欲,几乎无懈可击。元武尸虽说千锤百炼、武功一流,说白就是一个被喂养的僵尸之王,思维和动作毕竟不能与常人所比拟,出其不意和灵活自如上我略胜一筹,它依仗家底深厚,倒也毫不逊色。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回我反客为主,一回它喧宾夺主,反正就是不分上下。我们累得浑身是汗,但两强相遇非死即伤,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挥出去的刀法越来越少,但不等于威力越来越弱,相反,看似化繁为简的普通刀法,一旦应对不好,后面就可能跟着连环杀手锏。这个时候比得不是体力,而是经验和智慧。元武尸体力不支的时候,他嘴里从来不会断了“粮草”,那些从体内爬到嘴里的埋葬虫就成了美味。我却干瞪眼看着,嗓子冒烟,肚子敲鼓。 元武尸的力量无穷无尽,而我毕竟是凡人之躯,总不能不吃不喝跟它玩刀吧? 李佳珠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赖天宁别穷得瑟你的刀法了,赶紧使用斩妖箭吧。 斩妖箭!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克敌制胜的一个法宝,人有底气,浑身来劲,我用后几招刀法连续向元武尸砍去,它没想到我还能挺身反击,一时间手忙脚乱地阻挡我的进攻,墓室中响起一片“咔嚓”的金属撞击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灼的味道,锋利的刃口“咧着嘴”向上卷起来,两柄大刀都卷口了。 趁着怪物后退几步的空当,我从后背取出斩妖箭,还没等摆上那支羽箭。元武尸却第一时间杀气腾腾地反扑回来,丫玩狠地,每一招都是气吞山河,恨不得将我磕死在地上。 大家替我捏了一把汗,我体力不支,身子几度倒在地上,要不是还会“兔子蹬鹰”的野路子,我这小身子骨就被剁成肉泥了。 见我倒在地上,元武尸举刀就剁,我仰面对着它的肚子来一个踹脚,这一脚凝聚了我全身的力量,果然不负众望,它偌大的一个身子竟然被我蹬了出去。与此同时,斩妖箭已经准备开弓射箭,就等着它攻上来,给它来个透心凉。 太意外了,它好像知道危险,竟然乖乖地躲在原地不肯扑上来。 一声揭斯底里的咆哮,元武尸使劲抖擞着身子,将一身铠甲生生地崩断了,大大小小的铜片散落了一地,它已经赤裸裸地站立面前,不知道它想干什么,我们都有点傻眼了。 它身上凸起来的不是肌肉,而是密密麻麻的埋葬虫,黝黑的皮肤上鼓起无数的小包包,看着令人不寒而栗。一会功夫,埋葬虫几乎占领了元武尸的每一寸肌肤,就等待一声令下,来一个虫子大爆炸。 田教授圆睁双目,忽然骇然喊道,快点射箭!射它的心脏!等它跟埋葬虫合而为一,你的斩妖箭就没用了! 满屋子都是“唧唧喳喳”埋葬虫的叫声,田教授的声音尽管很大,但我听得很模糊,隐隐约约听到“心脏”二字,“嗖”的一声,斩妖箭直奔元武尸的心脏而去,一道耀眼的亮光直直地穿过它的心脏,它并没有想像中的应声而倒,忽然张着大嘴对着我们狞笑起来,里面争先恐后的虫子已经爬到了嘴边。 大家都有种想呕吐的感觉,这样的虫子跑到嘴里面,谁也受不了肠胃的排山倒海。 不知道斩妖箭能不能射杀元武尸,仅凭借红衣女鬼的一面之词,我们没有十分的把握。一箭穿心,它还能巍然不倒。本来充满希望,此时却是满腹失望,它“嘎嘎”的笑声像鸭子的呱呱叫,我们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只要它用巨人的身子压过来,即使压不死我们,那些埋葬虫也不会让我们活着。 埋葬虫哗哗啦啦地爬行,吱吱的叫声形成惊涛骇浪,让我们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千年僵尸依然目光如炬,而我们正在等待死神的到来,一瞬间的表情各异,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失魂落魄,有的死得其所。 墓室的光亮随即变成一片耀眼的蓝色,从脚根子开始遍布全身,到处散发着那种刺骨的冰寒,温度遽然下降到了零下几十度,我们的嘴角慢慢布上了一层冰霜,浑身上下不停地打摆子。我心想冻死也比被吃了强,n多年后说不定还能复活。 像是鸡蛋壳孵小鸡的脆响,元武尸此刻已经停住了恐怖的狞笑,身子从中间开始四分五裂,裂开的缝隙中冒着大片蓝色的光芒,那些虫子被光束紧紧的罩住,本来张牙舞爪的腿脚突然凝固了,小身子慢慢地泛起了一个个的冰球,每只虫子都被一一冻住了,在地上不停地滚动,像是掉了满地的珠串。 田甜冷得打哆嗦说,元武尸反正跟虫子冻在一起了,即使不死,也不可能对我们形成威胁。 她伸手想将那支斩妖箭拔出来,但被我们拦住了,万一斩妖箭拔出来,元武尸和埋葬虫再复活过来,那时就万劫不复了。趁着还没被冻死,我们赶紧围住棺椁,只要打开,我们就知道是不是成吉思汗本人了,但我心知肚明,因为小公主说这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冢。 46.第46章 埋葬虫王 棺椁盖连接的地方设置着一些锁扣,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先前发现的地图图案是用金丝银线镶嵌而成,画面中是一片广袤的沙漠,两棵光秃秃的树下分别拴着一只老骆驼,一只小骆驼,它们相互依偎,眼神饱含浓浓亲情,所以我们猜测这是一对母子。骆驼的身后就是一座坛型的祭祀庙,从外观看像是一个巨大的蒙古帐篷,里面供奉着什么就看不到了。 祭祀庙周围绵延起伏着几个鼓起的沙丘,边上垛着高高的城墙,那些沙丘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个城堡。 田才和田教授的观点是一致的,这幅《成吉思汗埋葬图》描述着当年成吉思汗埋葬时的场景。田教授叹息一声,不无惋惜说,根据这幅画的描述,成吉思汗的陵墓应该位于沙漠地带,六盘山的墓葬有可能只是一个衣冠冢。 衣冠冢?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并不意外,其他人却是遗憾不已。墓葬机关重重,建造的规模等级之高,陪葬品数量之丰和金银珠宝之最,这一切无不说明这就是成吉思汗的陵墓,然而仅仅是个衣冠冢,期望得越高,失望得就越重,心一下子掉进了冰冷的谷底。 掀开棺椁,里面是一条跟棺椁大小差不多的“像木船”内棺,跟棺椁接触的空隙被塞满了金银首饰和珠宝。根据历史记载,成吉思汗的遗体装在一条像木船中,选择一整根像木中最好的一段,内部掏空做成“船”的样子,在蒙古人心中,这样的棺材叫“船棺”,棺材的盖子不钉钉子,而是用几根金箍围着箍起来。 金箍的连接处扣着锁簧,如果强行锯开或者切断,就会造成棺毁人亡的惨剧,这是一种古老的保护措施,上棺和下棺都隐藏着机括,两面对不上“暗号”就会引发机关。锁簧紧密相扣,每条弹簧都连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片,上面标着数字0、1……9,只有将锁簧的铁片对应“设定”的数字,金片才会自主脱落,锁簧弹回去,船棺就会自行打开。 我们脸上布满了一层白色的霜冻,在墓室中不断地搓手跺脚,借以缓解被冻麻的手脚。田教授和田才两个专家级别的考古家此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看着船棺的密码锁已经发呆了很久。我说田教授你俩到底行不行?再想不出办法就只能先赶紧走人,继续等下去人就被冻死了。 哈气成霜,嘴里纷纷往外冒着白烟,大家确实已经被冻得不行了。田教授和田才小声嘀咕了半天,说道我们还是撤吧,确实没能力打开这密码锁,万一有一个数字错误,棺材毁了倒是无所谓,担心我们也跟着被活埋墓室之中。 煮熟的鸭子眼瞅着就要飞了,我们无不扼腕叹息,但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常人不宜久留,两条腿要是冻麻了,想走可就没门了。 墓室悬挂的夜明珠忽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或许天寒地冻的关系,夜明珠被摔个四分五裂,我们的心跟着一沉,一颗无价之宝的夜明珠就如此完蛋了?我本想临走的时候如论如何要把它带走,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意外,心哪个疼啊。来一趟成吉思汗的墓葬总不能如此空手而归吧?总不至于扛着一个大棺材回去吧? 我抬头盯着墓室的屋顶出神,眼前突然一亮,先前涂抹白石灰膏的屋顶已经掉落了,里面一层竟然是一幅彩色的雕刻画。一个身披五彩黄袍的老者,跨下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左手勒着一根黄色的缰绳,右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牧鞭,鞭梢“卷着花”半甩在空中,前面溜达着五匹灰色的牧马,七头褐色的野牛,九头白羊,后面追着三条黑色的藏獒。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幅画太逼真了,毕竟是雕刻艺术,很有立体感,下面看起来就像活得一样。动物的神态千姿百态绝无雷同,人物的刻画更是栩栩如生,眼神空明如镜,天庭饱满,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一种王者之气。 田教授忽然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起来,自娱自乐地跳起了蒙古舞。 大家出于关心,纷纷喊着田教授。不会是疯了吧?墓室几经诡异变故,大家已是草木皆兵,老爷子突然来这样一个状况,我们吓得不轻,人老了,各项指标一般都不高,万一在这个时候出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愧对他。 我看向田教授的眼神有点怜悯,老教授精神异常,我走过去刚想表示点安慰之类的话,老头子忽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激动万分问道,你看!你们看!锁簧密码出来了! 我哭笑不得,只好抬头看着雕刻画,可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我心想老头子情绪不稳定,这是疯了。我说老爷子,咱还是回家吧,没有什么锁簧密码,就是一幅精湛的雕刻画而已。别胡思乱想了,不是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强扭的瓜不甜。 田教授恨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烦躁地差点跳起来,哆嗦着手指着画说,你告诉我,上面几个人? 我不好意思拒绝,说道,一个人呀。 老爷子气都不让人喘一口,接着问,几匹马? 我心想这是把我当小学生了,考验我识不识数呢。我有点生气说道,加上人骑的那匹,一共六匹。 田教授“啊”了一声,低头沉思说,人骑的那匹是战马,那叫一马当先的意思,它不用算,养马是五匹。我有点想笑,这老爷子挺有意思,想象比较丰富。于是顺着他说,那就是五匹马。 后面追问几条牛?我说是七条。问几只羊?我说九头。最后问几条狗?我爱搭不理地说道,三条狗。我心想看你还能问出什么来,画里面就这么几个角色,你顺着问一遍,基本都到头了。 田教授停止了笑声,满脸严肃地问我说,你把数字挨着给我念一遍,一个不许漏,一个不许错,一个不准颠倒! 我们都吓了一跳,老爷子头脑清醒,敢情没疯,这是得意忘形过度了。都说“棉袄套棉裤其中必有缘故”,田教授有此一问,必有他的道理,于是我说“一、五、七、九、三” 田甜他们围了过来,满嘴稀罕说,难道这就是密码? 田教授使劲点点头说道,对,赖天宁说的数字就是船棺的密码,赶紧打开吧,这是天机被我猜透了。 我突然说道,你们先等等,这个密码一旦错误可是万劫不复。这幅画告诉的一定是密码,但我不理解,老爷子为什么说是15793呢?那个骑马的皇帝就是成吉思汗,数字从他开始,这是“一马当先”的方向,1是没问题的。前面是三条狗,应该是3,马牛羊并排走在一起,这个数字怎么算? 田教授果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紧张得使劲摸着光秃秃脑门子上的汗水,嘴里嘘气说道,幸亏赖天宁细心,我差点酿成大错! 李佳珠说道,雕刻画画得如此精致,细节上一定是环环相扣的,马牛羊是并排往前走,但你们疏忽了成吉思汗的鞭子,鞭杆子指向右边的羊群,鞭尾却指向左边的马群,这就是秘密。杆子当然是头,羊群是9,牛群是7,鞭尾的马群就是末尾数字5,整个连贯起来,13975。 田才和田甜认同李佳珠的推测,我和田教授也一致赞同,女人心细如发,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们最终确定了密码的排序。 我们一一打开锁簧的密码,每一根弹簧缩回去,就一个小金片亮起数字,“13975”每一个数字都分毫不差。须臾,我们听到船棺开启的声响,里面像是有个人轻轻地把盖子顶开。 我们俱都大气不敢喘,棺材里面蹦出来个妖魔鬼鬼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内棺是装尸体的地方,万一来个复活或者诈尸,我们都要惊慌一阵子。 黄段子的布料将整个船棺的内壁铺满,虽然满眼金黄,里面却是空空荡荡,既没有成吉思汗的尸体,也没有他的衣冠。在船头的位置落着一枚骆驼毛,根部用一根红线捆着,旁边是一幅成吉思汗的全身画像,舒展开来,为我们展现一代帝王的真容。画像后面散落着一串紫檀佛珠,一圈一圈得盘起来,堆成一个“塔”的形状。船棺这么大,里面仅此三样物品。两相比较,相差悬殊,我们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们中学的时候都在教科书上见过成吉思汗的画像,但二者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画像中的老者慈眉善目,虽然颇具威严,但眉目之间流露这一股“怜天下苍生的”正气,手中捻着长长的佛珠,眼神中并无半点杀气。前一个镜头:铁蹄踏遍欧亚大陆,大军兵临城下,所向披靡攻无不克,血染沙场、哀鸿遍野。后一个镜头:得道高僧静处一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佛度苍生、好生之德。 我们忽然无比敬仰这位天之骄子,战争杀戮那是治国之道,雄才伟略;心悯天下那是胸怀之举,济世于道。 据说成吉思汗一生共征服了二十几个国家,戎马生涯里杀人无数,到了老年的成吉思汗却一心向佛,这串珠子就是他心之所向。骆驼毛是成吉思汗灵魂的寄托之处,蒙古人相信灵魂死后会寄托在最轻的物体上,人死前把一只骆驼毛放在鼻息之间,如果骆驼毛飘动就证明人还喘气,要是不飘动了,就证明灵魂已出壳,所以蒙古人的棺材里都有一只寄托灵魂的骆驼毛。 船棺放画像,跟骨灰盒放照片的意义大同小异,都是告诉世人死者生前的面容。李佳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那串佛珠放里面好好的,丫头非要拿出来看一看。佛珠离开船棺的一刻,我们看见棺椁底部开始裂开一道口子,里面赫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人头”来。 不是人头,是无数只埋葬虫的尾巴堆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圆球,黑色的触角蠢蠢欲动,外面看起来很像一个人头上飘动的头发。头中央活着一只更大的虫子,体呈白色,通体透明。 田教授扯着嗓子喊道,这是埋葬虫王!我见过几百只老鼠长在一起的鼠王,跟这个东西一样! 埋葬虫王的头慢慢地探出船棺,墓室的温度忽然升高了,地上的冰珠子开始融化,有的虫子开始复活。与此同时,听见一声长长的马嘶,回头一看,马车的轮子在地上摩擦滚动,铁轨靠墙的部位已经倒塌了,里面露出一大段看不见的铁轨。 已经无处可逃,我瞎猫碰死耗子地喊道,大家快上马车!车轮子动了,马车要跑了!成吉思汗老人家给我们留了一条逃亡之路! 说得跟真的一样,其实我心里一点都没谱,等死也是死,坐着马车或许能活。 车棚不是很大,我们五个人塞进去比较勉强,像是挤公交车,李佳珠还凸着屁股在外面,索性被我一脚踹进去,然后我一头挤进去。 我能看到控制中心的两台机器嗡嗡作响,大大小小的齿轮相互咬住而旋转。墓室已是漆黑一片,手电都掉在地上打着旋转,狭小的明亮中,我看到埋葬虫王滚动在地上,四周跟着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它们挣脱掉身上的冰渣,缓缓地围住我们的马车,留给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小,直到把我们吞没。 我嘴里疯狂地喊着,马车快跑!马车快跑!你丫再不跑,我们全玩完! 田教授他们挤在最里面,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耳朵还是能听见声音的,那些嘈杂的虫叫从四面八方传来,人早就吓得半死了。五个人的肉肯定不够它们啃吃的,闹不好还要变成元武尸那样的僵尸。 又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我们的身子跟着往后一仰,耳边随之传来乎乎的风声。我在外面哈哈大笑说,马车启动了,我们不用被虫子吃了。眼前一黑,我被吓得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黑暗的影子往后一个劲地闪,速度极快,却是很平稳,几乎没有感到丝毫的颠簸,只能用心感觉却什么都看不见。 李佳珠在我的肚子下面露出半个头,气喘吁吁说,我要是活下来,第一个就吃了你!你压死我了!姑奶奶回头跟你算总账,我的屁股还印着你的脚印呢,这是证据! 田教授并没老糊涂,忽然说道,马车拉我们去哪?不会继续将我们拉回墓道吧?哪里还有无穷无尽的机关呢。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活下来的希望瞬间变成一种负担,这个马车是墓葬里的东西,它能跑到外面去?别说我们不信,鬼都不信,我想着心事,或许墓葬是大家最终的归宿,死活都要做陪葬。我寄希望于成吉思汗,他老人家已是得道高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五人难道不值得老人家施以援手吗?胡思乱想,满脑子一塌糊涂,死才知道活着可贵,为什么我们非要拿性命当儿戏,来挖人家的墓穴呢? 前面看到了一丝亮光,亮光越来越大,最后出现一个洞口。马车跑在隧道里面,下面的铁轨不断冒着磨擦的火花,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水声,像是流淌着一条大瀑布。还没等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里面几位,我们就被从天而降的瀑布卷入水中,像是摔落到万丈深渊,感觉没变成肉泥,却狠狠地砸进水里。我们拼命地从水底冒出水面,依稀听见外面不少人高呼,“有人落水了!老龙潭淹死人了!”。 耳边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身旁多了很多救生圈和绳索。 大家的命都有救了,除了我,其他人不会游泳,估计都被呛晕了,只要有人发现,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大多了。我拼命地向岸边游过去,感觉有人将我使劲拽上去,岸边有很多石头,我的头撞了一下,当时就昏过去了。 47.第47章 西夏王妃 我昏死了过去,灵魂晃晃悠悠来到了阴司第一殿秦广王殿。大门紧闭,我使劲敲了半天的门,竟然无人应答,也无人出来为本驸马爷开门。我有点生气,抬脚就踹,铜门被我踢得直咣当。末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个尖尖的脑袋,他惊恐万分说,驸马爷你还是回去吧,你的事我们管不了。 我一愣,心想我的什么事你们管不了?我就是来找小公主聊天叙旧来了,并没什么事情求你们呀。尖脑袋的声音我有点熟悉,第一回来阴司殿,两个小鬼徇私枉法想拘押我,那个心好点的小弟应该就是这位。因曾经得罪与我,不能一下子吓着他,以后在这里混没有仨俩亲信,指定日子不好过。 我微微笑道,尖脑袋你叫什么名字?你那位搭挡大哥呢?别害怕,我这个人心胸豁达,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从不记仇。 尖脑袋唯唯诺诺说道,附马爷真是一个好人。我的鬼名叫“脑椎”,大哥脑袋是圆的叫“棒槌”。 我忍不住乐了,又是脑椎,又是棒槌,这在阳间都是骂人的话,怎么到了阴间却如此受欢迎? 脑椎见我平易近人,态度有所亲近,大着胆子问道,附马爷的大名是?上次小公主把你带来,我们并不知晓你的名字,只听你说是青乌传人。 我说我叫“赖天宁”。这老兄听后紧皱着眉头,脑袋越发冒尖了,对我几次欲言又止,又怕唐突了我,来回搓着手,显得挺尴尬的。 我心中一动,心想就你这点鬼心思还能瞒过我?于是笑着说,莫非我的名字不雅? 脑椎这才使劲地点头说,甚是,甚是。附马爷你一表人才,叫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有辱你的身份。大公主的驸马爷长得比你差一些,但也是有模有样,他的名字叫“狗不理”,你的名字怎么也要压过他,“万金油”、“猴头狗脑”、“猪八戒”……我觉得都很体面。 我心里虽然乐得不行,但我知道阴间的事物或许跟阳间相反,这是风俗习惯,我也不能少见多怪,入乡随俗就是了。他们莫名其妙地说我有事相求,直接问吧,一定吃个闭门羹,不如先拉拉感情。我满面春风说道,脑椎老弟,你把门打开,今天我的心情好,想跟你哥俩喝一杯,以后到这里挂职,还需仰仗二位。 脑椎有点迟疑,想拒绝我吧,这是一个难得的盘龙附凤的机会,让我进去吧,好像上面有刻意交待。他忽然身后挤过一个胖子,嘴里乐开了花,说道,附马爷我就是棒槌,跟你喝酒那是我俩的福分。说完话,用胳膊肘子使劲顶了一下脑椎,脑椎嘴里“哎呀”一声,大嘴一歪,不知是疼得还是真心,说道,啊,福分! 孽镜台上挂着几十面大镜子,高高的台子上写着“孽镜台前无好人”。脑椎和棒槌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附马爷这个你就别照了。世上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都能照出过错,就是有大有小而已。 棒槌胆子比较大,忽然小声对我说,附马爷你可能不知道,孽镜台归地藏菩萨掌管,你照得多了,万一被她老人家追究你的过错,可就麻烦了。他看了一下大殿的“沙漏”,接着说,这个点正是老人家念经打坐的时间,属于盲区,我们赶紧到后面喝酒去吧,我藏了好几坛陈年美酒,你附马爷海量,尝尝就知我所言非虚。 我心想,这个棒槌对阿谀奉承果然有一套,那个脑椎倒是老老实实,满脸憨态可掬,一直屁颠屁颠得跟在后面。镜子后面有两个彩色的帐篷,个头不大,进去需要弯着腰,怎么看都像是丧事里纸扎的房子。我满脸诧异地问道,二位兄台,这就是你二位的房子? 脑椎憨厚说道,附马爷让你见笑了,跟殿主的房子比起来,我哥俩略显寒酸,但有这样的房子就不错了。这里的老百姓很多都无家可归,睡马路和桥洞子的人多了去了—— 他忽然看到棒槌的一个眼神,赶紧住嘴不再说下去。棒槌满脸笑着说,附马爷你别误会,我们在这当值从来不收受贿赂,这两个房子都是老爸和老妈在阳间带给我们的,凭我哥俩的薪水也买不起。 我心想,你是不受贿赂,上次对我可是看人下菜,说有银子发被褥,没银子发草席。他俩怕我盘问金钱来源,我装作很体恤下属的样子说道,你哥俩工作在第一线,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的房子都有点委屈你们了,猫没有不吃腥的,别徇私枉法过了头就好。 哥俩一看我这么大度,纷纷赞叹我一些明察秋毫之类的话。 棒槌打开地窖,本来就拿出一坛,看了我一眼,忽然牙关一咬,又从里面端出一坛,然后小心翼翼地盖上地窖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胖脸挤满了肉说道,好香的酒,跟着驸马爷开一次洋荤。 我伸着鼻子闻了半天,丝毫没闻到一点酒香,往日朋友们喝酒吃饭,那白酒一打开盖子,满屋子都是香气。看棒槌惜酒如命的样子,这两坛酒肯定是陈年佳酿,难道是我的鼻子坏了? 脑椎端来一碟酱肉丝,抢着给我们满满斟了三大碗。二人高举酒碗,敬我说,附马爷如果你还把我哥俩当兄弟,请干了这一碗! 我盛意难却,本来是滴酒不沾的,为了探听虚实,我只好扬头一饮而尽。嘴里却没有丝毫的酒味,喉咙里徘徊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很熟悉。我脱口而出说,这是醋! 脑椎和棒槌面面相觑,忽然恍然大悟地说,我俩搞糊涂了。附马爷是从阳间来巡视的,你还是个大活人,跟我们这些死人不一样——你们的醋就是我们阴曹地府的美酒。 脑椎手忙脚乱地抢着收起那盘酱肉丝,嘴里嘿嘿笑着说,附马爷这个你也别吃了,这是孽镜台前大恶之人的耳朵,我哥俩偷偷切下来下酒菜的。 我突然恶心起来,说你们赶紧倒酒,我用来压压胃,一口气喝了两大碗酒,恶心才好点,反正醋多喝点没关系。棒槌看我拿酒当水喝,心疼地受不了,赶紧跑到我的后面捶起背来,嘴里讨好说道,喝醋更恶心,我给你捶捶背就没事了。他在后面使劲给脑椎使眼色,脑椎反应迟钝,半天才明白,赶紧把酒坛子挪开了。 恶心了半天,我的五脏六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我哭笑不得说,二位兄弟,我不胜酒力。现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脑椎憨厚的不得了,眨巴着眼睛说,附马爷你菜没吃一口,酒倒是喝了两大碗,我们兄弟没招待好你。 我心想你倒是挺实诚,你大哥棒槌不恨死你才怪。我故意逗他俩说,酒喝得是少点,要不然再喝几大碗? 棒槌使劲拍了一下脑椎的脑袋,我耳朵分明听到一声脆响。脑椎埋怨说,你怎么还打人? 棒槌气得牙痒痒,说我哪是打你,你脑门多了个苍蝇,我担心咬着你。 脑椎毫无心计,把脸一拉说道,苍蝇敢咬老子,我非油炸了下酒不可。不对呀,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什么苍蝇? 我打圆场说可能是我带来的,阳间苍蝇多,身上趴一只也正常。我进门的时候,你们说我有事求你们,什么事? 脑椎支支吾吾不敢说,棒槌说道,既然驸马爷把我们当兄弟,我也不瞒你。小公主被大公主陷害,秦广王听信她一面之辞,怪罪小公主,现在将小公主关在大牢里。 我满脸关切说,秦广王老糊涂了吧,怎么动不动关押自己的女儿? 脑椎和棒槌没想到我敢直言不讳地指责老殿主,有点害怕得不敢说。 我心里一惊,自己太冒失了,别吓着他俩。我说你俩别害怕,我就是气话,小公主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换作你俩也要发脾气。什么事非要问罪小公主? 棒槌说,成吉思汗攻打西夏的时候,夏未帝为了拖延元军,故意将自己的王妃“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进献给成吉思汗,实际上他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趁元军麻痹大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和成吉思汗一见钟情,二人相见恨晚。王妃担心成吉思汗被夏未帝偷袭,就实情相告,结果成吉思汗恼羞成怒就把西夏给灭了,随后成吉思汗病重垂危,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即自责于泄露夏未帝的秘密而被灭国,又痴情于成吉思汗,活得痛不欲生。 我心想这个棒槌怎么给我讲起了故事,正要让他言归正传,此时棒槌忽然说道,小公主就是因为王妃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而含冤入狱。 我脑袋有点懵,问道,小公主和西夏王妃,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纠缠一块去了? 脑椎忽然眼泛泪光说,成吉思汗死后,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就站在六盘山山顶,为了爱情的忠贞不渝,她纵身一跳,正好落在老龙潭,溺水而亡。但尸体却至今无人找到,据说变成了一个水鬼。 我被故事打动了,情不自禁问道,阴曹地府就不管了? 棒槌替脑椎说道,管?谁管得了这么一个忠贞女子?王妃魂魄来到了阴司第一殿秦广王殿,大王拿着生死册就是不肯动笔,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是一位绝世美女,阴曹地府的那些官僚大多好色之徒,岂能放过她?天之骄子的爱妃,一代忠贞之女,秦广王不愿意在册子上写她的名字,恰好她哭哭啼啼地恳求大王暂时不要收押自己的魂魄,她愿意在老龙潭里驻守六盘山,至少可以了望心中的成吉思汗。 脑椎眼中流出了眼泪,感动地擦了几把眼泪,替棒槌说道,秦广王是一个性情中人,说当水鬼可以,但你不能永生永世不投胎?你的各种条件都很好,来世必定是荣华富贵之人。这样吧,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备注上,某天某日跟你八字般配的女子会落到老龙潭,你借着她的魂魄就投胎吧。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就同意了,谢过大王后,千年来一直驻守老龙潭,虽然是女水鬼,且从未害过任何人。 我的心一紧,我们五个人都落到了老龙潭,田甜和李佳珠都是女儿身,难道她们中的一个就是王妃要寻找的魂魄? 棒槌接过话说道,小公主为了提前把这个消息送给你们,希望能躲过此一劫,但被大公主告发,秦广王一生中最佩服的就是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好容易等来一个八字相配的魂魄,岂能被小公主搅黄了?一怒之下就把她关在大牢里,同时也不允许把你放进来。 阴司殿的大铜钟突然响了三声。脑椎对我着急说道,附马爷赶紧走吧,这是阴司殿的“闭户”警钟,后面再响三声,你就走不了了。 我一刻也等不了地说,我这就走,你们替我向小公主通报,我会尽快来救她。 脑椎拉开一个后门说,走这里,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马路,孽镜台你会留下影子,大公主肯定知道你来了,我们兄弟为你受点罪无所谓,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小公主。 从后门出来,我顺着马路一个劲地跑,等我醒来的时候满脑门子都是汗水,我的额角起了一个大血泡,还有点生疼。五个人被几个游人抬到岸边,一字并排。我忽然想起田甜和李佳珠,急忙爬起来,过去探望。李佳珠还有气息,下一个就是田甜,但我倒吸一口冷气。 田甜笔直地躺在地上,面色发紫,裤腿和上衣有很多破损的地方,像是在水下剧烈地撕扯过。我掀开她的裤腿,本来雪白的小腿此时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用手掐得。我把手战战兢兢地伸到她的口鼻之间,已经没了呼吸。 我突然失声痛哭喊道,田教授你们快点过来看吧,田甜不行了! 大家听说出了人命,都慌乱一团。田才和田教授扶着田甜的尸体放声痛哭,悲悲切切的哭喊令我和李佳珠也跟着暗自垂泪。我忽然咬牙说,你们别哭了,我要回到阴曹地府救回田甜的魂魄! 田教授和田才满脸感激,李佳珠更是脉脉含情地看着我,他们都觉得我有情有义。很多游人对我投来同情的眼光,有几个偷偷地指指点点说,这个人疯了!他有本事能去阴曹地府救人,我们就能去天庭请玉皇大帝! 一个颇为年长的老者叹息说,都是这么年轻的娃子,死的死,疯的疯,老天这是做得什么孽啊? 老者本想再多说几句,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老头子吓得跪地求饶。几道闪电果然霹在他的身旁,要不是老头子急中生智而跪地求饶,此时就被劈死了。 大家目睹于此,纷纷看着天空怔怔出神,再也没人敢胡言乱语。 48.第48章 大公主 田甜的身体虽然直挺,但软体组织依然很柔软,这说明魂魄脱离躯体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如果及时找到失散的魂魄,人还是能活过来的。 茅山道术里倒是有一个到阴曹地府拘魂的法术,但我自知法力尚浅,能不能施展成功很难说。望着奄奄一息的田甜,我心痛不已,都说红颜薄命,难道一定要应验在她的身上吗?士为知己者死,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她的灵魂,哪怕因此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为了珍惜这宝贵的时间,我们需要立刻找个安静的地方,因为我一旦灵魂出窍,遗留的元体是不能遭受任何的干扰,否则轻则致残,重则致命。 向周围仗义援手的游客表示感谢,幸亏他们从水潭里将我们拉出来,第一时间“倒立空水”和“人工呼吸”,否则死的人不会就田甜一个。对于他们的疑惑,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说我们都是北京的登山爱好者,不熟悉这边的地形,爬到半山腰,保护绳就断了,于是才同时掉进了老龙潭。我们中的一个女同伴伤重垂危,必须找个医院救治。 游客刚才看我们哭得很伤心,知道这个女的够呛,我们既然想救人,大家都赶忙让出一条道路来,我们这才急急匆匆地离去。 二道沟那边有个山洞,因为洞口长着很多杂草,外人一般很难发觉。先前爬山的时候,被我无意中发现,此时正好成了我们的藏身之所。田才和我轮流背着田甜,这丫头平时就挺沉的,这个时候体内血液不通,身体越发沉重,我心急如焚,一路跑在前面,尽管步伐零乱,但我一直咬牙坚持。田教授跟着后面早已泣不成声,儿子刚从死神里逃出来,女儿却又危在旦夕,见我如此拼命救他的闺女,老爷子的心早就碎了。 洞口不大,我们挤在里面还算宽敞。我说一会我的灵魂出窍,你们三个必须轮流守候我的元体,一旦受到外界丝毫的侵扰,我在阴曹地府都会魂飞魄散,不但田甜的魂魄找不来,我也是性命不保。 田才、田教授异口同声说,你放心吧,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要看护好你的身体——田甜的命能不能回来,你看你的了。 李佳珠眼睛红红地说,快去快会,我们会一直等着你和田甜回来,你俩不来,我就在这等你一辈子。 我笑着说用不着一辈子,我的灵魂只能在阴曹地府停留三天,三天之内事成不成,我都必须返回来。 在洞口明显的位置挂着一块红布,这是回家的路标。一个小瓷碗,里面挂着一个灯芯,上面写上我的名字“赖天宁”,旁边立着一个燃料瓶子。我说这是我的长命灯,千万不能灭,油料必须定期添加。拿出三跟拇指粗的香头,点燃,插在地上,用朱砂笔在地上画了一个人型的图案,大小跟我的身材一般无二。 心里总是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细细想了一遍,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大公主这个人既然是小公主的死对头,她一定想置田甜于死地。我对田教授等人说,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你们。阴曹地府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女人不肯放过田甜,我担心她会来破坏我的元体。 李佳珠恐慌地说那怎办?她是鬼,我们斗不过的。 我想了一下,说这样,你们在洞里生一堆火,尽量离我的身体近一些。我这有画好的几幅符箓,你们每隔一天就烧一张,泡在水里喝下去。洞内阳气充沛,她本事再大也无能为力。洞外发生任何事情,你们都要不管不问,防止她调虎离山。 李佳珠从怀里拿出成吉思汗的佛珠,递给我说,西夏王妃一定认识这串佛珠,或许看在他的份上放过占据田甜的魂魄。 我把佛珠挂在脖子上,重复念着“地狱拘魂”的口诀,身子慢慢地躺在地上,四肢和头颅尽量贴近朱砂笔的人型。浑身一片冰冷,五脏六腑仿佛都长满了一层冰渣子,肉体冻得渐渐失去知觉,但意念比较清醒,一直控制着我的灵魂脱离躯体。我的魂魄紧紧贴在洞顶的岩石上,下面的人默默注视着“我”缓缓地闭上眼睛,他们眼泛泪光,似乎对我依依不舍。最后看了一眼我的身体,我迅速游了出去,一股烟似地跑到地下的世界。 阴间也有山川湖泊、花鸟鱼虫,只是缺少了阳世间的花花绿绿,到处是一片灰蒙蒙的灰色,像是多少年以前黑白电视里的场景。荒滩戈壁,荒山野岭,到处荒无人烟。幸好前面出现了一条大马路,我抄近路跑上去。路旁长着很多参天大树,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个牌子“阴司第一殿秦广王殿”,箭头指向路的前方。 大道笔直地通往阴司殿。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救人如救火,于是一路小跑,路上遇到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走得很慢,甚至一步三回头,虽然做了鬼魂,但依然留恋尘世,所以始终不肯走快,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能多回味一口就多回味一口。 我心里虽然五味杂陈,却没时间多想,疾步如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人!” 终于到了阴司第一殿,此时大门依然紧闭。我过去叫了半天门,俩兄弟才慢慢腾腾地为我打开门,打了个照面,我差点吓坏了。脑椎和棒槌浑身带血,简直体无完肤。 我很快就想明白了,心生愧疚地说,大公主给你俩用刑了? 脑椎不以为然说,附马爷不要担心,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来了阴曹地府这么多年,还头回尝到“鞭刑”的滋味。 我心想小公主性格高傲,不可能轻易服软,大公主迁怒于两个小鬼还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俩为我们通风报信。我问道,大公主知道你俩为我们通风报信,非友即敌,怎可轻饶你俩性命? 棒槌有点骨气说,附马爷你总算来了,我们在大公主面前没说半句软化。本来我俩是要被下油锅的,小公主宅心仁厚却向大公主服软了,我俩才活了一条命。大公主欺人太甚,说只要小公主对她磕头认罪,就饶过我俩的小命。我心想这下玩了,肯定死翘翘了,没想到小公主金枝玉叶,竟然为了我俩向大公主跪下了。鞭刑就是抽鞭子,本来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最毒妇人心,她竟然在鞭子上扎满钉子,要不是打鞭子的狗娃跟我哥俩有点交情,一百鞭子能抽死十个人。 话说完,俩人哭得声色俱下,大有劫后余生的感慨。我义愤填膺,忽然满面怒容说,先从后门进去,收拾这个贼婆娘还需从长计议,这个大公主颇有心计,必须一击必中,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屋内摆了三个矮凳子,长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棒槌想打开地窖往外搬酒,我摇手说,你的美酒我喝不习惯,你俩喝酒,我喝水就行。你们跟我说说大公主和大驸马爷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 推杯换盏,他俩喝得天昏地暗,知道他们死里逃生,心情不好,我只能摇头叹息。要不是我劝着,哥俩能喝死在酒缸里。一边“喝酒”一边了解这对夫妇的底细。大驸马爷这个人比较势力,为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好大喜功,总仗着夫人有权有势而狐假虎威,自持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却欺软怕硬。大公主呢长的算是有几分姿色,但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作风不正,一碰到真男人便迈不开腿。胸无点墨,却偏偏喜欢文人墨客和刀剑侠客。据说在一个茶店大摆擂台,到处网罗人才。 我心想,这个大公主倒是挺有头脑,还颇有手腕,招贤纳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事。 我问清了大公主的住处,就说二位兄台暂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俩的仇我会给你们报的。 大公主住在西边的一处大宅子,平时喜欢喝茶听戏,大街上有一家“龙凤祥茶店”,专门为大公主请来了一个戏班子。舞台子规模不小,唱完戏,经常有一帮三山五岳的好汉比武,据说只要胜出就能陪大公主参加晚上的晚宴。美女爱英雄,英雄也爱美女,英雄好汉趋之若鹜,这个茶店因此竟然远近闻名,来此喝茶的人不是江湖人士就是达官贵人。 来到龙凤祥茶店,店小二打量我半天,大概因我是生面孔。但觉得我衣着光鲜,不似一般黎民百姓。茶店是二层楼结构,下面摆满了桌子,已是人满为患。上面却设着几张雅座,似乎没几个人。一个贵妇人正在品茶听戏,其间津津有味地吟唱几句,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她的相貌。 我信手一指楼上,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吆喝“请上座——”,贵妇人斜眼瞅了我一眼,好像有点惊讶,大概没几个人敢跟她平起平坐,把我当成了一个有钱的纨袴子弟,抿嘴一笑,低头继续看戏。 阴曹地府流行金银,我刻意向脑椎和棒槌要了点钱财,他二人倒是挺大方,几乎倾尽所有交给了我。 一盘瓜子,一盘花生,一碟豆沙糕,一碟糯米糕,外加一壶香茶,简单而又精致。我出手大方,扔出一个金骡子,小二一愣,以为我要结账,我说这是你的小费,照着大公主的菜单,给我上全了,钱少不了你半分。店小二就笑呵呵地给我端茶送水,极尽巴结之能事,就差点跪下给我擦鞋了。 大公主又看了我一眼,这会看得比较仔细,大概觉得举手阔绰之人非尊即贵,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色一片红晕,下人察言观色,赶紧脱去了她的外衣,身材不错,凹凸有致。她心情似乎不错,指令随从桌子上铺开一丈白绫,挥毫写下“人谓百花好,我称茶独王。一杯清肺腑,入梦亦留香”,她泰然自若,媚笑如故。白绫从二楼垂到一楼,白纸黑字比较醒目,茶店的客人大多附庸之辈,都给足了面子,纷纷鼓掌称赞,什么“诗词胜李杜”,“书法天下第一”……凡是吹牛逼的话说得不少。 大公主身材微胖,但面容姣好,一颦一笑都有一股风骚之气。我还是会点相面之术的,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蛇蝎之人。我颇感惊讶,按照脑椎和棒槌的描述,此人本应目不识丁、胸无点墨,而今却是笔迹青秀,文采斐然,这绝对不是一时做作就能伪装的。难道又是一个以讹传讹? 大公主依栏而立,对着在场的茶客娓娓说道,品茶而来俱宾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文人骚客哪能光喝茶而无雅兴?所以,妾挥毫以诗作茶,哪位朋友上来指点一二? 语声清脆,话也说得很得体,妩媚中不失巾帼豪气,谈吐淡定自若,没有半分儿女家的扭捏之态。我心里叹息一声,原有的龌龊计谋暂且作罢,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总感觉有点不够光明磊落。 茶客大多锦绣其外败絮其中,没有几个真人雅士。半天过去,在场的人无人问津。大公主勃然大怒说,不足与尔品茶赏戏!说话就要拂袖而去,很多茶客面颜尽失,个个尴尬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站起来说道,美女别再迁怒众人了。君为悦己者容,在下献丑,愿为你书写一诗。 大公主忽然转怒为笑,轻轻挥了挥手,属下立刻端上笔墨伺候,同样一丈白绫,我挥毫写道“茶庄是我家,家里备茗茶,佳茗宜对饮,情景映杯生。” 白绫两对,迎风招展,一个笔迹俊秀如山岳,一个笔迹遒劲如蛟龙,异曲同工,词义相通。茶客们找回了面子,个个笑逐颜开,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公主一眼睛一亮说道,好个“佳茗宜对饮,情景映杯生。”先生过来对饮如何? 我正襟危坐,就坐在大公主对面,说实在话,别看我表面一本正经,心里早就开锅了。早有小二为我移杯换盏。大公主眼神大放异彩地说,先生何许人也?怎么头一回见你? 我端起茶杯浅尝辄止,笑着说,人生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公主何必多问呢?我以茶代酒,敬奉如宾。 大公主“噗嗤”一声笑,说先生不要再酸溜溜的,我是喜欢文人,但也是浅尝辄止。刚才并不是有意做作,而是知音难寻,一时心血来潮而已。一首诗就是一杯茶,茶品如人品,喝在嘴里才有真滋味。 我对她的尊敬忽然油然而生,她到底是个鬼还是个才女?我说大公主你也是真性情,喝茶、泼墨、吟诗、谈吐都是你人的品味,大公主之名是如雷贯耳,本想无非就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不仅是附雅之人,还是女汉子,有意思。 大公主眉目传情,吐气如兰说道,其实我喜欢真性情,不喜欢矫情。你这个人颇有意思,先生可愿意为我效力? 我看大公主一脸真情,不像是托词,我考虑了一下说道,公主我问你个问题,除了小公主,你可有同胞姐妹? 大公主脸色突然变得很难堪,好像极力忍住心中怒火。叹口气说道,我有一个妹妹,但也有一个同胞大姐,跟我是双胞胎,除了我父王,连小妹也不知情。说来话长,一时说不清数。先生好像对我的家世比较感兴趣,莫非在打我的主意?我可是名花有主了。 大公主满脸绯红,故意用衣袖遮挡,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我笑着说,男人都有三妻四妾,女人难道就不能找几个丈夫? 我心想,事情好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脑椎和棒槌、小公主口中的大公主有可能另有其人,此公主非彼公主。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我低头一看,舞台上正站着几位舞刀弄枪的大汉,刚上去一个叫阵的,三下五除二就被打下台来,叫骂声、笑声、嘲弄声,哭声……喧嚣一片,茶客站直了身子,唯恐天下不乱地纷纷叫好。 大公主对我嫣然一笑说,好戏开场了,你也陪我一起看看吧?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人才就是难求啊,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者太少了,世界之大却是凤毛麟角。 我不骄不躁地说,大公主求贤若渴,当然知道一将难求。先不急,让他们先玩着,等一回我给你施展两招,也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文才武略”。 大公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心花怒放地说道,先生你还会功夫? 49.第49章 比武花魁 所谓“曲不离口刀不离手”,这些江湖侠士使用的兵器五花八门,不尽相同。一会斧钺钩叉,一会刀枪棍棒,一会又是剑镖锤弓,擂台上刀光剑影,,拳打脚踹,一时间倒是颇为热闹。 大公主微笑不语,面对打打杀杀竟然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恐,只是时不时地暗地打量我,我不用看就知道她在察言观色,心想我的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高,谈到“装”这个字,比我还能装得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因为我天生厚脸皮。 尽管下面杀气腾腾,我依然无动于衷,时不时嘴里喊一两声“好”。这堆人里面还是有几个拳脚好的,可圈可点。我只学过钟馗剑法和古墓的二十七招刀法,武艺大多万变不离其中,但一些创新的招法还是值得学习和揣摩的,武学根底越扎实,思路自然融会贯通,出手要博采众长,所以其中一些奇特招法就被我暗暗记在心里,脑海像是放电影一样,把它们穿插在其中,每每得意之处,我也是兴高采烈,大公主觉得我是被擂台的精彩所吸引,只是过于投入而已,看我如此痴迷,大公主也乐在其中。 门外突然一阵喧嚣,三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茶客们不明底细,也不敢阻拦。为首一人三十左右,脸抹胭脂,嘴搽朱膏,头戴白色儒帽,左手插着一把黄纸扇,一步三晃地走在前面。 大公主“噌”得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似乎对来人极为厌恶。茶店的账房先生认识此人,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说道,狗不理驸马爷,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来,请上座,鄙人给你端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我心里一乐,狗不理这个名字脑椎曾提起过,不就是那个大驸马爷吗?看架式是来闹事的,否则大公主不会作势翻脸。 狗不理眼珠一转,忽然笑着说道,诸位不必惊慌,我今天也是来喝茶的,绝不闹事。说完,看了一眼楼上,昂首阔步地走到最前排的一张桌子。小二胆战心惊地送上茶水,刚要蹶着屁股离开,狗不理伸手一拦,顺手扔了块银子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说,急着投胎你?给看赏的消费,今天大爷好心情,知道不?说着话,抹着红艳艳的嘴唇裂开一条缝,却露出黑黑的牙齿。 小二又惊又怕,账房老头在旁边使眼色,小二这才抓起银子撒腿就跑,唯恐跑慢了半步,这大驸马爷可是出了名的“活扒皮”,唯恐变卦再要回去。 狗不理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大公主,顺便拿眼死死盯了我几下,充满了挑衅。然后漫不经心地低头喝起茶来,再也不愿意多看别人一眼。身后跟着两个戴草帽的人,面无表情,就这么一直站着,一个穿蓝衣服的,后面背着剑,一个穿黄衣服的,腰下挎着刀。 大公主嘴里轻轻“咿”了一声,似乎非常意外,这两个人她似乎从未见过,不知道狗不理从何处弄来两个高手。见狗不理稳稳当当地喝茶,她也慢慢坐下来,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嘴里小声对我说,先生不必害怕,有我在,保你毫发无损——他是跟我对着干,今天的比武花魁恐怕要多灾多难了。你看他身后那两位高手,走路细无声,轻功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帽檐遮面大多属于侠者风范。 大公主分析地合情合理,她心思缜密到了可怕的地步。我笑着说你太见外了,敢跟你大公主坐在一块喝茶聊天,没有点过人胆识,岂不是让你笑话? 大公主以为我在说大话,也不好意思捅破,挤出一丝笑容说,那就好,那就好。 擂台比武接近了尾声。一个四十左右的瘦高个威风凛凛地站在擂台之上,脚边立着一杆长枪,几番叫阵后无人敢迎战。 狗不理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扔,身后背长剑的人就小步走上台前。茶客很有经验,这种比赛越是最后越是有看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个打扮怪异之人的出现已经引起所有人的振臂欢呼。 瘦高个鼻子都快气歪了,眼瞅着到手的花魁已是板上钉钉了,却又蹦出来个孙猴子来挡道。他气不打一处来,横步上前,手里的长枪挽了一个碗大的枪花,直刺对方的咽喉而去,去势如电。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这致命的一枪可是要人命的。 蓝衣人静然站立,面对风驰电掣的一枪竟然不躲不避,任凭对方的矛头刺向自己的咽喉。大公主紧张地半欠着身子,眼神骇然,闹出人命总是有所不妥。狗不理面色平静,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似乎觉得一切尽在掌控。我冷眼以对,心想这人不是找死,就是精通“金枪刺喉”。 枪头冒着寒光,扎扎实实刺中了蓝衣人的咽喉,瘦高个突然骇然心惊,心想此人一定练了铁布衫之类的硬功夫,这一枪竟然刺在了石头上!他接着吐气开声,双臂前推,枪杆子受夹击之力而剧烈抖动起来,随后向上弯起。 蓝衣人一声冷笑,脖子往前一挺,“咔嚓”一声,枪杆子断为两截。瘦高个功夫不弱,抡着半截棍子,横扫出去,狠狠砸向对方的脖子,这是横扫千军的力量,实打实地砸在石头上都要开花。蓝衣人失去了耐性,谁也没看到长剑是如何出手的,一道亮光横空出世,瘦高个举着半拉棍子站在原地怔怔出神,长剑不仅削断了棍头,头上的束发也被齐根割断,飘飘洒洒,已经落了一地,关键是对方的长剑还好端端得插在后背,似乎从未出鞘过。 瘦高个脸色酡红,自知难以与之匹敌,于是抱拳以示敬意,也不说话,扭头就走出了茶店,一直走出去很远,连个头都不回。 茶客目瞪口呆,这等绝世功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狗不理巡视一周,忽然哈哈大笑说,今天的比武花魁我看非我莫属了,夫人还是我陪你观花赏月吧?破镜重圆,再续前缘未尝不是好事成双啊。 大公主出乎意外,没想到蓝衣人的功夫如此之高,她气得浑身哆嗦,一手攀着栏杆,一手往下指着狗不理说道,你三番五次地坏我好事,屡屡坏事做尽,我忍而不发,是因为看在你我夫妻一场,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我早就揭发你的罪孽了。 狗不理阴狠地说,揭发?岳父大人已经被我糊弄得不知东南西北,你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还敢跟我作对?要不是顾念往日情分,你能活到今天?小公主锒铛入狱,已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在阴司殿我多年培植的实力已经壮大,你招贤纳士不就是为了推翻我吗?别枉费心机了,只要我狗不理站在这个龙凤祥茶店一天,比武花魁就永远是我的,看你怎么跟我斗? 我对大公主小声说,你俩离婚了,那你还说名花有主了?他说你是傀儡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不比他矮半分,他傀儡个头。 大公主眼睛一红,哽咽说,虽然离婚多年,但他一直控制着我的魂魄,一到晚上就把我变成另一个自己“为虎作伥”。若想控制我的魂魄,只是晚上子时以后,白天对我无可奈何,他有一帮势力散布在阴司殿,为了与之抗衡,我才利用白天的时间招贤纳士,故意搅黄我网罗天下英雄的计划,无非就是不希望我与之分庭抗礼,此人野心勃勃,担心假以时日他会吃掉整个阴司殿。 我心想,大公主之前说有个同胞姐妹,只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而故意欺骗我。看来这个狗不理才是幕后主使,控制着大公主的魂魄陷害小公主,西夏王妃恐怕也被其控制在内。我站起身子,对着楼下喊道,什么恶狗敢出言不逊,今天大爷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我攀着一丈白绫落到楼下,抱拳说道,那位英雄将大刀借我一用? 很多人对狗不理的狗仗人势忍无可忍,纷纷把刀递过来,我选了一把合适重量的,拎着就走上了擂台。 大公主忽然伸着手说,先生务必小心,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命要紧。 狗不理恨得牙痒痒,阴阴笑着说,一对狗男女,今天就让这小子血溅五步,命丧当场。我听了很生气,但也不想无谓地斗嘴,拳头硬才是硬道理,跟这种人废话压根没用。 蓝衣人像根棍子一样矗在那,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心想如此甚好,骄兵必败,看你能狂妄到什么时候,元武尸都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就你这样的还逞什么能叫什么劲? 古墓二十七招刀法,我已经滚瓜烂熟。为了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我直接使出后几招厉害的,一招“童子拜观音”,轮刀就剁,后一招“超度亡魂”紧随而至,第三招“我佛如来”当头落下。刀法是成吉思汉墓葬发现的,既然他老人家信奉佛家,我又是除鬼降魔的青乌传人,招式都被我重新命名,二者兼得最好。 蓝衣人慌不迭地拔出长剑,但为时已晚,刀势已经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只要我有杀他的意念,顷刻就可以令其命丧黄泉。他武学修为颇高,自然晓得其中利害,索性两眼一闭,任凭我发落。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给人留一条路就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撤回刀法,后退两步。 蓝衣人满脸淌着汗珠,长剑抛在地上,对我抱拳说,年轻人很厉害的刀法,后生可畏。转头对傻眼的狗不理说道,你我协约失效,虽然答应帮你成就霸业,但对手远胜我百倍,我这就告退了,请另谋高人。 人也是头不回地走了。大公主见我三招两式就打败了一个绝顶高手,满脸喜悦,若获至宝。反观狗不理一脸的怒火,对后面另一位挎大刀的人说道,你去会会这个玩大刀的,出人命我给你担着,弄死他! 黄衣人不像蓝衣人那样托大,举着大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也不跟我废话,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说也奇怪,别人玩大刀都是风雷有声,此人却是不紧不慢,每一刀都是缓缓而来。我心里大吃一惊,快招是急于伤敌于千里,慢招却是十拿九稳、信心满满,看似很缓慢,背地里却藏着杀招,要是被假象迷惑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慢我也只能跟着慢,无形中被他牵着鼻子走,这种打法比较乱套,我有点被动,好几次差点被砍伤。狗不理一脸的神气,大公主却是急得团团转,照这个套路下去,我最终会被拖死,这个人习惯了玩慢刀,突然给你来个快的,那是防不胜防。 茶客有许多好事之徒,大多希望我能打败此人,借以打消对方的盛气凌人。有个人叹气说,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他玩他的,你玩你的呗,慢的永远受制于快的,这个道理难道不懂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想你丫玩鸭子走路,我干嘛跟你邯郸学步,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刀法一变,我忽然来了个狂风骤雨,刀势连绵,一刀接一刀,我算了一下速度,大概比平时快了两倍。黄衣人为了应对,只能被我玩得团团转,最后把一刀一扔,坐在地上死活不玩了。 我一时愣在当地,他都弃械投降了,我总不至于跑过去砍人家脑袋吧。他哭丧着一张脸,两眼发直。我心想人别傻了就行,培养这么一个武林高手也不容易。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哥们你这是认输呢,还是歇会再打? 这位老兄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忽然哇哇大哭,指着我的鼻子喊道,我辛辛苦苦练了一辈的刀法,你用流氓玩法给我打败了,一朵武林奇葩就这样被你给糟蹋了,你这天杀的侩子手。 我哭笑不得,这人是不是弱智,怎么像个孩子,没有半分英雄豪气。我忽然心生怜悯说道,不是你功夫不到家,只是你的路子不对,以后跟我混得了,我给你量身打造一套刀法——你跟着狗不理只能是助纣为虐。 狗不理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挖老子墙角,老子财大气粗,你能给他多少银子?黄皮你过来,我这个月给你涨两倍薪水! 原来这个施大刀的叫黄皮,看着他一脸犹豫不决,我玩心眼说,老兄你想好了,你这刀法遇到我这样的高手直接就废了,要钱还是要命,你自个想吧。 黄皮看一眼我,看一眼狗不理,来来回回半天了。大公主站在楼上笑得瑟瑟发抖,没想到我三言两语就挖人家墙角,她觉得我不仅文才武略高人一等,这三寸不烂之舌也是罕有敌手。黄皮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狗不理磕了一个头,满脸感激。 茶客纷纷惋惜出声,没想到这人还是被金钱收买。狗不理左顾右盼,挺直腰杆子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这辈子就认钱—— 话没说完,嘴巴就合不上了。因为黄皮忽然又对我跪下来,嘴里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我赶紧笑逐颜开地扶起黄皮。黄皮对茶客和狗不理等人说道,先前的一拜,我是感谢狗不理的知遇之恩。后面这一拜是我“师傅莫若父”的一拜,从今往后我要跟着师傅潜心学艺,从此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大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没想到此人能屈能伸。狗不理颜面扫地,灰不溜丢地跑了。大公主移步楼下,雨带梨花地说道,先生真乃神人,一定要帮我解除“傀儡魔咒”。 我说大公主千万别这么说,我跟小公主也有渊源,你也不是外人。我们先回去,晚上狗不理还要控制你的魂魄,你我就是敌人了,要早想对策,免得我们处处被动。黄皮跟在我们身后说道,能者为师,虽然我比你大很多,请允许我喊你师父。我知道狗不理的一些秘密,一会就全告诉你们。 大公主和我一听心里自然高兴,有他的帮助,我们对付狗不理就多了胜算。我说徒弟好好向善,到时候我传你一套剑法——就是钟馗使用的剑法。 大公主和黄皮无比惊讶,几乎异口同声说,首席判官钟馗的剑法? 50.第50章 摄魂地宫 步行穿过一条街,我们走向大公主的府邸,街面比较宽阔,店铺林立,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各种奇特的叫卖声颇有韵味,茶楼饭庄不时地传出一阵喧嚣,歌声曼曼,琴音叮咚。 阎罗判官钟馗,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在阴曹地府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百姓都流传:上有阳间包青天,大公无私;下有地府钟馗,铁面无情。钟馗凭借一套剑法叱咤风云,几乎无人敢与之匹敌,剑法变化多端,至今都是无人超越的巅峰。 听说我要传授黄皮钟馗剑法,二人自然大吃一惊,这可是武林绝学,我又是从何处得来?大公主打量我半天,恍然大悟道,小公主的驸马爷擅长钟馗剑法,之前就有点怀疑,但不敢肯定,你就是那个赖天宁吧? 我脸色一红,薄薄的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一阵子尴尬,赶紧陪礼道歉说,大姐切勿生气,我之所以隐瞒身份,实有苦衷。本想利用你求才若渴的心理,玩一个“图穷匕现”,然后趁机将你弄得身败名裂。但见你本人知书达礼,不像奸诈小人,我就随即打消了这个龌龊之举,希望锣对锣鼓对鼓地跟你谈谈,其中利害关系你会一目了然的,没想到狗不理的意外搅局将我们捆绑在同一条战车之上。 大公主娇嗔说道,别叫我姐,大姐大姐的,早晚让你给叫老了——你跟小公主的事还没影子呢,做我的驸马爷也亏不了你,暂且还叫大公主吧。 大公主面带桃花,别有一种成熟风韵,我看了几眼忍不住心中旌旗摇动,再继续魂不守舍下去,魂就飞没了。我立刻转移话题说道,西夏王妃占据着我一个朋友的魂魄,是不是已经到阴司殿来报到了?狗不理暗中挟持你的意志,一定会扣押倾国倾城的西夏王妃,她姿色超群,狗不理这样的好色之徒肯定想占为己有,一旦阴谋得逞,西夏王妃的忠烈万劫不复,我朋友的魂魄要是三天回不去,她就没命了。 大公主眼珠一转,忽然喜上眉头说,西夏王妃跟狗不理成双成对,我不就解脱出来了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公主活在水深火热中,自然急于早点摆脱束缚,这是人之常情。西夏王妃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成吉思汗,狗不理使用强迫手段而巧取豪夺,所以不能称之为“成双成对”。我看着大公主说道,幸福不能建立别人的痛苦之上,不仅要解救西夏王妃和我的朋友,还要还你自由之身。阴间也需要正义,不能让狗不理这样的害群之马祸国殃民。 大公主不是那种自私自利之人,只不过一时昏了头脑,看我说得大义凛然,她也是一腔热血地说道,狗不理自然难逃正义制裁,但他人多势众,我们如何斗得过呢? 我侃侃而谈说道,《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我们人单力薄,肯定不能和狗不理等邪恶势力去力拼,那就等于飞蛾投火。小公主、西夏王妃和田甜的魂魄都被其暗中操控,我们以硬碰硬只能是投鼠忌器。当下应该充分使用计谋取胜,借以避其锋芒。 黄皮性子急,比较干脆地说,邪不胜正,我们是正义之师,人心所向,狗不理蹦达不了几天。你俩不必忧心忡忡,他床下有个地宫,里面摆着很多水晶棺,偷来的魂魄都被关在里面。狗不理从来不让下属靠近他的卧室,门口站着两个老鬼把守,闲杂人等根本近不了身。有一次却让我跟他抬几个水晶棺材,我才知道这个秘密。为了封口,他给了我一锭金子,嘱咐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个穿蓝衣使长剑的人。大公主的水晶棺是个紫色的,周围贴满了符箓,旁边放着一个稻草人,胳膊腿脚都用红线绑着,身上插满了长针。 大公主忽然掩面而泣,伤心至极,没想到狗不理对自己如此狠毒,竟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种操控魂魄的手段一般用在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身上,一日夫妻百日恩,情意为何变成了仇恨? 我暗自叹息,但还是出言安慰说,这叫爱之愈深恨之愈切,或许此人对你不忘旧情吧,把爱歪曲成恨,是一种病态的疯狂。 大公主不好意思地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脸绝然说,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从此生死不往来。阳间凡人有三魂七魄,死了以后就要归途六道轮回。阴司殿所有供职人员的魂魄都存放于父王的地库,统一保管,平时有几个近亲侍卫严密把守,不知道狗不理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我的魂魄偷了出来,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我心想,跟尘世差不多,黎民百姓的档案归村委会管理,公务员的档案归国家管理。我说,狗不理的同党广布阴司殿各个阶层,有钱能使鬼推磨,进地库盗走几个魂魄应该不是什么困难。你实情告诉秦广王,让他收拾狗不理不就完事了,干嘛整天东躲西藏的?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货色,你越是软弱他越是觉得你可欺。 大公主叹息一声说,人善人欺马善人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阴曹地府的女人大多爱惜名声,像我们这些出身豪门贵族的女人更是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狗不理控制我的魂魄,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揭起伤疤露着骨头,我一直忍气吞声。父王本来对我寄予厚望,本想扶持我来掌管殿内事务,但对我的所作所为深感失望,狗不理趁机讨好父王的欢心,父王年事已高,竟然被他慢慢地架空权力。 三个人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公主的住处。为了躲避眼线,我们刻意从后门进来,狗不理住在另一个院落,中间隔着一座假山,离着似乎也不远。 我安排黄皮先过去打探消息,首先要弄清楚狗不理的具体行踪,嘱咐说,不管如何,半个小时后必须回到这里碰头,以商大计。 望着黄皮走远,我和大公主关起房门来研究对策。屋内整洁得一尘不染,书柜的藏书琳琅满目却是摆放地井然有序。床榻的一对纱帘高高挽成两个花,被褥叠放整齐地摆在一侧,内壁两边各垂着一个球状的香囊,刚进屋就闻到了迎面而来的阵阵香气。 斟茶倒水,我和大公主对饮而坐。大公主被人控制魂魄,只要会道术的人给她贴张“镇魂符”,摄魂大法就不攻自破了,但选择夜间子时,利用草人扎针施法却是一种高明手法,下针之人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拘魂下针,子时阴魂活跃,此时控制魂魄正好可以为所欲为。 我对大公主说我有一颗龙珠,据说是阴司殿的镇殿之宝,在阳间可以治百毒,在阴间却能固本魂魄,令其久而不散,这个传说可属实? 大公主点点头说,属实。本来魂魄存放于地库是万无一失的,当年父王为了镇守阳间死亡池的亡灵,就派灵蛇看守。以资鼓励,特意赏赐龙珠供其修炼。龙珠是地库的天眼,只要外人接近存放魂魄的地方,它就会存录影象,还能第一时间报警。由于失去了龙珠,狗不理才胆大妄为、偷梁换柱,背地里偷出了我的魂魄。 我拿出龙珠交给大公主,有了这颗龙珠护体,狗不理即使操控她的魂魄,她也不会一无所知,有了意念防备,就可以“违背”摄魂者的咒语而波澜不惊。 大公主拿着龙珠,怔怔地看了我好久,美眸含情说,你就不怕我拿跑了龙珠? 我大方地笑着说,龙珠本就是你们家的,我只是暂时保管而已,你拿走了正合我意,这叫物归原主、原璧归赵。 黄皮忽然敲门而入,一脸的兴奋说,狗不理此人睚眦必报,为了洗刷今天的耻辱,到死海的沃礁石寻求高人去了,现在恐怕走到半路了。 大公主神色一凛说,沃礁石上面设有几条黄泉路,黑路尽头的黑路崖是阴间邪派的大本营,有几个厉害的恶魔把守。狗不理敢去那搬救兵,说明他早已沦为魔道,是摆在正与邪斗争的一颗棋子,也是插在我们心口的一把尖刀。 我头昏脑涨,心里烦得要命,不想卷入阴曹地府黑白两道的争斗,只想救回田甜的魂魄,但魂魄偏偏又跟西夏王妃、小公主、大公主和狗不理几个人纠缠在一起,我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我摇晃了一下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狗不理此时离开住所,正好给我们可乘之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去一趟狗不理的狗窝,地宫不是囚禁着魂魄吗?踏平了都给它放出来。 确实是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大公主和黄皮欣然同意,他们觉得我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次行动还是师出有名。大公主和狗不理虽然名存实亡,但外人眼里二人还是夫妻,一看大公主走在前面,狗不理的家丁纷纷让出一条路,我们大摇大摆地来到狗不理的卧室,一路上出奇的顺利。 门前站着两个小老头,一个嘴里冒着一团火,一个嘴里冒着一股烟。黄皮说这是烟火二鬼,一个嘴里能吐出一丈火焰,一个百步之内吐满浓烟,要是硬闯的话,咱们三个不是被烧成灰烬,就是被活活呛死。阴曹地府无不惧怕此二人,也不知道狗不理这小子是如何收服的。 我假装走过去又是递烟又是递火,大公主笑得前俯后仰,明明知道俩人烟火不沾,还故意诱惑,这不是成心找事吗? 烟火二鬼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劲地摆手说,小子赶紧离远点,“私家重地严禁烟火”,你没看到那几个字吗? 我装作不知情地说道,两位老哥不抽烟是好习惯,我回头给你端碗水喝,站这么久了,一定口渴。 黄皮发现我这个师傅如此扯皮,嘴早就乐歪了。烟火二鬼赶紧摇头说,小子你真傻假傻,我们一个冒火一个冒烟,你一碗水不就给灭了吗? 烟火二鬼说没有主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地半步。我说你两个老东西昏了头了,指着大公主给他俩看,说这是你家主人的老婆,进自家门还要你们管? 烟火二鬼话说得更绝,说别说是主人的老婆,就是他亲爹来了,没有他的命令也只能外面候着。 我一看俩老东西软硬不吃,每个脑袋拍了一巴掌,两个老头像是被我定住了一样,瞪着眼珠子动弹不得,我地上捡起两块石头,一个塞在冒火的嘴里,一个塞在冒烟的嘴里。 大公主笑得差点岔气说,留着一点缝,别一会都给炸了。 黄皮指着烟火二鬼的脸说,师傅你怎么还会画鬼脸?印着一张血红的符箓! 我说这叫“镇鬼符”,你以为我闲着蛋疼跟他俩往死里唠嗑?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其不备。为了“闪电突击”我一个人赏了一个朱砂大手印。 大公主知道我是青乌传人,倒是见怪不怪。黄皮不知情,对我这个师傅崇拜的不行,拉着一张脸皮恳求说,师傅,这个以后教教我呗?我给你养老送终—— 我说你打住,谁给谁养老送终?你的年龄比我大一大截,难道白发送黑发?有志不在年高,能者为师,我可没强迫你半分——师傅会的都可以教你,但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路要一天一天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别说大公主受不了我这套老和尚念经,黄皮捂着耳朵一溜烟跑前面去了,回头说,晚上师傅睡觉前你慢慢给我讲,我这人到中年睡眠不好。 51.第51章 魂魄水晶棺 卧室的门虚掩着,一把就推开了,里面的香炉正冒着袅袅飞烟,一股特有的清香味扑面而来,我忽然感觉不太好,拉着二人快速躲了出来,为了求证我的感觉,我在烟火二鬼的口袋翻了半天,找到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的药丸一闻就是解药。 我死死盯着烟火二鬼,俩人虽然不能说话,但脑袋是清醒的。我取过黄皮胯下的大刀,在二人脖子上比划了几下,砍头的动作颇为夸张。二人的冷汗顺着脑门开始往下淌,我说你俩给我听好了,我问,你们眨眼睛,对的,眨一下,不对的,眨两下。要是答错了问题,你俩的脑袋我就砍下来挂门框上,门前正好缺俩灯笼。 我指着狗不理的卧室说,里面的香烟有毒吧? 俩人赶紧眨了一下眼睛。我点点头,指着手里的瓷瓶问道,这个是解毒的解药? 烟火二鬼眨了一下眼睛。黄皮和大公主眼神骇然,要不是我一向警觉,刚才贸然闯入,三个人就被放倒里面了。这类迷烟极为厉害,没有七八个时辰甭想醒过来,那个时候狗不理早就回来了,不用亲自动手,我们就成了他案板上的肉。我心想,狗不理不是蠢蛋一个,明面上搬救兵迷惑我们,背地里给我们设两层陷阱,要不死在烟火二鬼手上,要不全被迷倒。不来则罢,来了就有来无回,这是一石二鸟的计谋。我把脑椎和棒槌骂了几百遍了,这是什么第一手破资料,大公主的资料错漏百出,这个狗不理的说明更是差的离谱,他俩要是干间谍,我早就死了几回了。 大公主顾忌狗不理的诡计多端,心虚说,这不会是空城计吧? 我说,狗不理此人不简单,故意让令人闻风丧胆的烟火二鬼看家护院,这是第一道关卡,即使我们侥幸闯过去,卧室设有迷香,此为第二道关卡,层层设防,明暗呼应,这样的手段堪比枭雄。 反手关上门,里面插上门栓,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们还能全身而退,被人瓮中捉鳖就臭大了。直奔卧室的床榻而去,掀开被褥,下面挡着一块巴掌厚的木头盖子,有个把守能拎起来,下面是一个地窖。 我们依次钻进去,蹬着石阶而下,里面乱七八糟的箱子扔得到处都是,除了一些破铜烂铁,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三面墙壁外加一个门洞子,再无别的出路。 黄皮走到一处墙壁跟前,上面有一盏油灯亮着,扭转了几下底座,墙壁嘎嘎作响,从中间自动分开一扇门,我们举着油灯走进去,里面就是黄皮口中的地宫。 四四方方一个大地下室的模样,空气阴冷,天花板悬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曳,水晶棺上流离着无数的影子,我老觉得瘆的慌。 大大小小的十几口水晶棺一字摆开,花花绿绿的,光怪陆离。水晶棺是透明的,但里面空空如也。我回头问大公主和黄皮,这么多水晶棺都是空的,魂魄在哪里?难道都被狗不理藏起来了?还是这里面还有其他的房间? 大公主笑着说,你当然什么都看不见。魂魄是一种特殊的介质,凡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我们鬼却能彼此认清。看我一脸茫然,她又说道,魂魄是纯阴性的,你体内还存有阳气,两种磁场不相同,所以你才看不见。你伸过手来,我有办法让你看清棺材里的魂魄。 她握着我的手,一股冰冷的寒气流进我的体内,眼睛都能冒出寒气来。水晶棺内飘乎着白雾,缓缓地浮现出人的样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光着身子,不同的姿态躺在水晶棺中,她们像是睡着了一样。 田甜佝偻着身子,侧身而卧,她的背影很熟悉。旁边水晶棺躺着一个满头盘着小辫子的女子,貌美如花,面朝着我酣然入睡,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活脱脱的一个睡美人。我心想这一定就是西夏王妃了。再下面有两个大一点的棺材,一个紫色的,一个红色的,紫色的是大公主,红色的是小公主,二人我都认识,所以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大公主脸色微红地说,你都看到了? 我装傻充愣说,都看了啊,不该看的也都看到了。 我故意盯着紫色的水晶棺,指给大公主看,说这是大公主你吧?里面的好像比你苗条多了。 见另一个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里面,大公主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一把甩开我的手,由于失去她的阴气,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公主拿起棺旁的一个稻草人,瞅了几眼就赶紧藏在怀里。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指着一个巨型棺,无比惊恐地喊道,这是我父王秦广王的魂魄! 我们俱都愣在当场,大公主眼神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狗不理蓄谋已久,胆子大到敢偷阴司殿主的魂魄,这可是要灭九族的!最可恨的是这么多人把守锁魂的地库,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狗不理沉不气,背地里私自控制大公主的魂魄,要不是我们顺藤摸瓜发现这个秘密,那么一切的后果根本不敢想象。一旦等到合适时机,整个阴司殿就会被狗不理整得乌烟瘴气,甚至搞得土崩瓦解。 我对大公主吐了吐舌头,说道,大公主,我可是你们的救星,要不是我神兵天降,你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狗不理一锅端掉。 大公主吓得不轻,气呼呼地说,赶紧砸吧,把魂魄放出来,狗不理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我在墙角找了一个大铁锤,大公主和黄皮各自在地上抠起一块板砖,噼里啪啦一阵乱砸,满地散落着破碎的水晶,那些被囚禁的魂魄纷纷飘到了屋顶,像鱼一样自由游动,他们都醒了,每个魂魄首尾相接,串成一串,秦广王的魂魄排在最前面,最后面的一个是田甜。 我说大公主你带头走,他们会跟着你走出去,出了地宫就不要回头,直接跑到阴司殿的地库,把龙珠亲自交到秦广王手里,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他,他再糊涂,也不会死到临头了还不清醒。 大公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跟我们多说话,一溜烟地率先跑了出去,我和黄皮紧随其后。门口的烟火二鬼依然傻愣愣地站着,嘴角依然冒着小股的烟和火,二人被塞了石头,嘴里支支吾吾也说不话,坏人做到底,我又在俩人脸上画了两个乌龟,尾巴都拖着一个蛋。 我们走街窜巷,奔着阴司殿匆匆而去。稍微跑得慢了点,我停下来喘口气,这才感到背后沉甸甸的,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我心里一冷,心想不会身上背着鬼吧,据说鬼魂最喜欢爬上人的后背。我心想老虎不发威你们还以为是病猫,忽然回头疾言厉色地说道,除了小公主、田甜和西夏王妃这仨我背着,其他的人请挪挪地方,换别人背吧。如若不然,我全将你们扔到油锅里! 这招挺管用,感觉后背轻松多了,我心里挺美,三个美女的魂魄被我一人背着,这可是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都说猪八戒背媳妇,我当一回猪八戒也值了。 三个人一口气跑到了阴司殿的大门口。我叫出了脑椎和棒槌,让打开后门让我们进去,阴司殿很多狗不理的眼线,现在还不到明刀明抢硬干的时机。我嘱咐兄弟俩务必陪同大公主见秦广王,人多力量大,他们也不敢玩阴的。我和黄皮要继续打探狗不理的行踪,此人不除,阴司殿永无宁日。 黄皮四十多岁的人了,按理说我都得叫声大哥,他却甘愿为我牵马坠镫。我们径直闯到狗不理的家中,就在卧室等狗不理回来。 闲余功夫,我把钟馗剑法的口诀告诉黄皮,自己亲自拿着木棍子施展了一遍,黄皮记性不错,领悟能力却不高,我说这个没关系,记住了就好,温故而知新,多练习就熟练了。你的刀法不错,就是太死板,我说刀法要学会变通,快中有慢,缓中有急。记住十二个字:刀势多变,拙里藏巧,声东击西。 黄皮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大有不求甚解的意思。我拿起棍子,对着他的头,举起来。我问,这刀砍哪? 黄皮眨着眼睛说道,我的头。 我把棍子落下,偏一点落在他的肩膀上,我说你错了,明着奔着头而去,却是要砍你的肩膀。如果你这么认为,你此时已经被砍掉了一条胳膊。 我再次端起棍子,对着黄皮的头、肩膀和肚子点了三下,我问道,这是几招? 黄皮瞅着我说,三招。 我说你又错了,点你肚子的同时,棍子抬起来,却是对着你的眼睛,这是你看不到的第四招,明白吗? 黄皮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一招一式不拘泥于形式,而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哈哈大笑说,黄皮你已经出徒了,这就是刀法的精邃,出其不意而攻之。 黄皮给我跪下了,哭着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师傅再受我一拜。 我坦然受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师徒情份相遇是巧合,分手是缘分,人走留名,雁走留声,这就是人的知遇。 52.第52章 魂魄归来 一会,黄皮屁股就坐不住了,问我说,师傅,既然把魂魄都放出来了,为何还要坐在屋内等死,这不是给狗不理那帮人围剿我俩的机会吗? 我笑着说,这叫兵不厌诈,你尽管耐心坐着,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反而平安无事,这才叫空城计呢。我这叫逆向思维,你想,他狗不理弄不清楚我俩的真实意图之前,肯定不敢乱来。我和他正在下一盘棋,每一步棋有每一步棋的走法,这叫走一步看三步,如果第一步看不出对方的的意图,宁可多浪费点时间也不肯走第二步,即使三步后面还藏有杀手锏,也只能跟着延后,如此以来,就给秦广王和大公主他们充足的时间来排兵布阵,如果我没猜错,阴司殿此时正在清剿内部的叛徒,你我只需再支撑半个时辰,阴司殿就会派人支援我们了,到那时,狗不理回过味来就晚了。 黄皮点点头,沉重地说,战场较量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啊。师傅你为了顾全大局,这是一招险棋,弄不好可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我脸色凝重地看着黄皮说,你怕吗?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先回阴司殿,我一个人也能稳坐钓鱼台。 黄皮行礼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但跟着师傅一块死,我黄皮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你能带着我慷然赴死,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我点点头说,这就好。死有轻如鸿毛,死有重如泰山,死得其所乃是大丈夫所为。但你把心放肚里,我们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得道多助,阴司殿那边会全力支援我们。 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同样,我们也被敌人看得清清楚楚。火炉上的茶壶热气腾腾地冒着热气,我和黄皮慢慢地品着茶,下着棋,浑然忘记外面还围了很多人。 院内人声鼎沸,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他们把屋子围地水泄不通,周围埋伏着厉害的弓箭手,但只敢在外面叫嚣,谁也不敢闯进屋内。 狗不理听完烟火二鬼的报告,听说我们救走了水晶棺的魂魄,气得眼睛都绿了。一双眼珠子阴晴不定,不知在玩什么心眼。狗不理收藏的花茶很香,我左一杯右一杯,喝起来没完没了,假装喝茶,看似淡定,我们心里也是害怕得不行,万一狗不理不上当呢? 我和黄皮明火执仗地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悠然自得。狗不理站在门口观察了半天,来来回回踱着步,分明被我们唬住了。 狗不理回头嘱咐手下切勿轻举妄动。他事情败露,大势已去,水晶棺的魂魄都被解救,已失去要挟阴司殿的筹码,幸亏还有黑路崖背后给他撑腰,眼前这个局面不是他一个小人物所能收场的。 所以他在等几个黑路崖的高人前来助阵。 烟火二鬼吃过我的亏,站在门前一阵子破口大骂,说我玩阴的,不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我说会叫的狗不挡道,有本事你哥俩进屋来,别看你俩是老鬼,我还真没把老骨头放眼里。 我心想这房子是狗不理的,就不信你们敢在这里放火放烟,只要不玩烟火,你俩充其量就是二流货色。 黄皮心惊肉跳,悄悄说,师傅万一他俩狗急跳墙,真要是吐烟火烧我们怎么办? 我笑得很诡异说,要得就是这把火,否则我们怎么脱身?前后左右都是弓箭手,你我插翅难逃。 黄皮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这是玩火自焚,玩好了皆大欢喜,玩不好小命就玩完。 狗不理果然不辜负“活扒皮”这个称号,阴阴地对烟火二鬼说,进去打也是一样,但不能烧了我的房子。二老吃的盐比他俩吃的米都多,玩招式也能弄死他们,所以没必要使用烟火。 烟火二鬼自视甚高,又被狗不理夸了几句,已经有些飘飘欲仙了。二人说,主人尽管放心,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一会给你生擒活捉,炒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烟火二鬼气势汹汹地进来,指着我说道,你俩以为坐着就不挨打了?烟火二鬼跟谁打斗都是同进同出,你俩也一块上吧! 我故意往地上啐一口唾沫,说道,我们年轻人不欺负老头子,就让我新收的徒弟跟你们过几招,你俩慢慢玩,老胳膊老腿的,别再闪着腰。 黄皮对我直翻白眼说,师傅,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这俩可是阴曹地府出了名的高手,我俩绑在一块也打不过呀,要是唾沫能淹死人,用不着你那一口,我这全包了。 我说你把我刚教你的钟馗剑法练一练,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就行,不要太死板。 黄皮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烟火二鬼心想什么前辈后辈的,送上门来的菜再不吃,那就是傻子。二人使用的兵器比较特殊,一个挥着大腿骨,一个拎着小腿骨,上面挂着很多小铜铃,挥手一动就会发出摄魂夺魄的铃声,别说动手过招了,听着铃声都能睡着觉。 屋外面的几个家丁赶紧双手捂着耳朵,即使如此,听了几遍铃声,他们像喝醉酒一样,个个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捻着清心咒语,头昏脑胀的感觉才慢慢消退,我背后喊着黄皮说,你尽管使出剑法,不用理会铃声。 黄皮甩了一下昏昏欲睡的脑袋,挺剑就刺,钟馗剑法一旦施展,就是连绵不断,漫天剑影中,烟火二鬼为了躲避刀剑的锋芒,竟然狼狈地上蹿下跳。黄皮越打越精神,钟馗剑法竟然是腿骨铃声的克星。 烟火二鬼连连惊呼出声,心想黄皮是狗不理新招来不久的的侍卫保镖,什么时候功夫变得如此厉害,竟然不畏惧摄魂夺魄的铃声?剑法妙不可言,二人竟然从未碰到过。 虽说黄皮的剑法初学乍练,但吸取了我的精邃要领,越施展越顺手,竟然跟烟火二鬼打得难解难分。 狗不理的鼻子都气歪了,把黄皮的八辈祖宗骂了个遍,说什么吃里爬外,什么忘恩负义,说你这么好的功夫竟然弃明投暗…… 烟火二鬼渐渐落入下风,也顾不上烧不烧房子了,一口大火吐出来,房子可就熊熊燃烧起来。这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大火铺天盖地燃烧,随着风势一下子烧到院子里,几座房子跟着殃及池鱼,瞬间被吞入一片火海之中。 脑椎和棒槌混了这么多年才弄了两个小房子,狗不理这么大的家业可是一辈子的心血,急地满院子跑,嘴里揭斯底里地喊叫“快救火!烧了老子的房子,你们都给我滚外面睡马路!” 众人为了躲避大火,纷纷抱头鼠窜,现场一片混乱。我和黄皮借着机会跑到院子里,烟火二鬼被我撒了一头的辣椒面,二人捂着眼睛挣扎在火海里,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他们的命了。 狗不理率领一干人众忙于救火,根本无暇对付我们,夹杂在人群里,我们偷偷跑出去,顺着大街回到阴司殿。秦广王和大公主的大军刚好集合完毕,见我俩狼狈不堪地跑回来,就询问狗不理那边的情况。 我气喘吁吁地对秦广王说,还问个屁,他正在救火呢。你们赶紧围过去,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广王恨狗不理恨得差点把牙咬碎了,带领大军去围剿狗不理去了。小公主跟在大公主后面,二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秦广王已经走远,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我脸皮薄—— 她俩同时脸色绯红,故意扭捏着,低着头。我心想,阴曹地府的美女有一股羞涩的味道,这种美赋予了诗情画意,蒙上了朦胧之美。 我突然想起田甜和西夏王妃来,对大公主说道,我的朋友和王妃怎么样了? 她俩也不说话,径直走向后殿,路过一个花园,几处假山,一条小溪,几个走廊,这才来到一个庙宇,推开一扇镂空的木门,里面背对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田甜,另一个自然就是西夏王妃。我心想我怎么也能看见魂魄了? 仔细打量庙宇四周,我才恍然大悟,这庙宇的建筑材料都是槐树木,这栋房子凝聚了阴寒之气,身临其境自然也就能看清一切。我走过去,喊着田甜的名字,她转过头看着我,已是泪雨磅礴。西夏王妃也满脸感激地转过身子,对着我深深一躬。 我拿出成吉思汗的佛珠,亲自套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说这是他的随身之物,交给你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能将田甜的魂魄归还我吗?可能有点不尽人情,但她是无辜的。 西夏王妃抚摸着佛珠,泣不成声,最后轻启朱唇说,自从被狗不理绑架魂魄以来,我想了很多,田甜确实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加害于她。我愿意放走她的魂魄,因为她是她我是我,即使投胎转世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喝下孟婆汤,我下辈子一定会内疚而死。 我心中惊喜异常,确实没想到西夏王妃能主动放弃占用田甜的魂魄。 小公主轻轻拽着我的衣角说,我和姐姐决定向父王保荐西夏王妃做我俩的姐姐,父王会将她的魂魄保管于锁魂地库,再也不用历经六道巡回之苦。 我心想如此就太好了,西夏王妃也有了安定之所,田甜也得到了解脱。我问大公主说,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公主说是你来的第二天中午。我心里一紧,拉着田甜的手说,我们要赶紧回去了,她阳间的身体恐怕快不行了。 小公主眼睛一酸,情不自禁掉下几颗泪珠,大公主和西夏王妃也是满脸的恋恋不舍。我说你看你们几个,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田甜轻得像风一样,我说你爬在我后背上,我们这就回家。 她们送我到阴司殿门口,黄皮、脑椎和棒槌早已等候多时,两天的相处,情同手足,我也有难以割舍的情意,我说你们从今往后跟着秦广王好好混,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小公主说,附马爷,龙珠你不要了吗?父王还没回来,你是不是再等一等? 大公主说是啊,父王对你评价很高,不见一面就走了,他老人家会失望的。 我说救人如救火,这是头等大事。狗不理身败名裂已成定局,黑路崖的势力还不足以跟阴司殿抗衡,两面都打不起来,阴司殿躲过了这一劫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龙珠放回锁魂地库,这是它的归宿。黄皮得我真传,以后就跟着秦广王当贴身侍卫。脑椎和棒槌都是有功之臣,自当加官进爵,以后要一心为民,不得徇私枉法。 棒槌和脑椎给我磕头说道,附马爷你一路走好,我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天下为公。 顺着大马路我跑得飞快,后面的人依依不舍地喊着我的名字,对着我挥手道别,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跑得越快,我的心痛就会越小,救回田甜的机会就会越大。 一路狂奔,双腿几乎要跑断了,一双手在我的脖子上来回抚摸,尽管我看不到她,但我知道她在痛惜我的劳累。 翻过山,淌过河,走过荒漠,爬过山坡,六盘山离我如此之近。天色渐黑,要不是那个洞口被我拴着一块红布,我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洞内依然燃着篝火,田教授和田才坐在洞口,李佳珠一直坐在我和田甜的身旁,三个人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是一两天没睡觉了。 他们看不到我,我却能看清他们的言行举止。我把田甜的魂魄放回她的躯体,然后偷偷地钻进了自己的身体。我悠然醒转,嘴里故意打着嘹亮的“鸡鸣”,三个人抢步过来,抱着我痛哭失声,因为我终于活过来了,而且我这个表情很轻松,谁都不用问,田甜一定也回来了。 我说你们好好睡一觉吧,夜色渐黑,美梦成真,你们一觉醒来,田甜就会活蹦乱跳地站在我们面前。 害怕失去,害怕梦醒一场空,害怕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三个人乖乖地酣然入睡。我叹息一声,默默地注视着田甜,她的脸色慢慢地有了点血色,眼皮上的睫毛偶尔轻微的跳动,我目含泪光,只要她活过来,我死几回都没有关系。 53.第53章 白驮鬼 六盘山附近散落着几个小村庄,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零零落落地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声,我此时已沉沉入睡。半夜里实在熬不过去了,头一歪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已经给我盖上了一件衣服,闻了闻,还有淡淡香水的味道。 我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田甜直愣愣地看着我,这双眼睛既陌生又熟悉。我吓了一大跳,心想难道这是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田甜的魂魄我是救回来了,那是一路上跋山涉水给背回来的,但魂魄已经脱离躯体两天了,即使回来也难免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也不敢保证站在面前的是人还是鬼魂,心里莫名的恐慌,突然惊呼出声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田甜纹丝不动,眼珠子转了一下,又直直地望着我,然后挺直着上身,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咧嘴一笑说,你叫赖天宁? 不问还好,这一问把我问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刚睡醒,如果一个熟悉的人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吓个半死才怪。我咕噜着身子爬起来,竟然哆嗦着嘴皮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我想看清楚她的脸,她忽然咧嘴又是一笑。我说丫头你先别过来——我是叫赖天宁,但不是我害得你,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田甜果然停下了脚步,站着一动不动,笑得很诡异说,那就对了,阎王爷嘱咐我这辈子非你不嫁,做鬼也不能放过你。 听了这话,我心里才略有平静,田甜到阴曹地府根本就没见过阎王爷,这丫头是在装神弄鬼,故意吓我。 我装作骇然的样子说,人和鬼是不能结婚的,但既然阎王爷下命令了,我又不敢违抗,咱俩先试婚行不? 偷偷地看见她的脸颊开始泛红,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我忽然慷慨说道,我这个人习惯了自我牺牲,也不差这一回,你稍等片刻,我铺铺草席,俩人躺着能舒服点,索性就在这入洞房算了,阎王爷的命令谁敢不听? 田甜忽然面目狰狞地跑过来,一把拎起我的耳朵说道,入洞房可以,先把耳朵割下来凉拌,我吃饱喝足了就跟你躺这草席上。 我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叫出声来。其他三个人被我吵醒,忽然看到田甜活蹦乱跳地揪着我的耳朵,他们像一群猴子般冲过来,直接来了个热烈拥抱,几个人欢声笑语,小小的山洞内竟然温馨如春。 我装傻充愣地抹着眼睛,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忽然一把死死抱住田甜的小蛮腰,佯装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嘴里“阿弥陀佛”说,你没死太好了,我再摸摸,你到底是人是鬼? 田甜看我光打雷不下雨,气地照我屁股就是一脚,说道,我没死你不知道吗?你几天没刷牙了?臭死了! 李佳珠醋坛子都快打翻了,说道,活该!偷鸡不成反蚀米,咎由自取! 田甜还能记得阴曹地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把下面的离奇遭遇说给众人听,大家一会唏嘘短叹,一会绷紧神经,一会痛快淋漓,一会怅然若失,还不时地扭头看向我这边,个个心中五味杂陈,因为我的英勇事迹可圈可点,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算皆大欢喜。 李佳珠轻轻地说,你们平安回来就是最好,赖天宁的长明灯一直亮着,我知道你们有惊无险,为了看护你俩,我两天都不敢合眼睡觉,就害怕一觉醒来物是人非。 田教授激动得泣不成声,一只手拉着儿子,一只手拉着女儿,将我团团围住,要不是我冒着生死将二人的命救回来,他就要白发送黑发,看他的意思要千恩万谢,我赶紧摇手打住说,老爷子什么都别说了,非要感谢的话,你就回北京好好请我吃一顿大餐,我这肚子好几天没进食了,还是赶紧收拾行礼走吧。 虽然是大清早,但很多游人在六盘山山顶刚看完日出,现在正陆陆续续从山顶上下来,停车场有一个广场,大家都到这里散步。很多人忽然将我们五个围在中间,弄得我们无法脱身离开。老龙潭的几个游客一下子认出了我们几个,尤其看到田甜依然活蹦乱跳,他们死活都不相信,死去的人能起死回生,田甜的呼吸都没有了,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事。 死人复活?这可是大清早的爆炸性新闻,所以闻讯赶来的人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捕风捉影,说我们在山上发现了起死回生的灵芝,有的说是吃了神仙赏赐的仙丹,有的说少林寺的大还丹再现江湖…… 最后警察给我们解了围,但那些人尾随着我们一直不肯离去,警察总不能为我们二十四小时保驾护航吧。 我忽然灵机一动,对大家说,这丫头是被水呛死的,当时确实没了呼吸,我们也认为她已经死了,尸体总得搬走吧?从二龙沟到这个停车场必须经过好几条山路,我们四个人轮流抬着尸体,一不小心摔下了山坡,没想到人竟然活过来了,这在医学上叫“假死”。 田才、田教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他们觉得我这个故事编得太假而且还太离谱。田甜和李佳珠还算机灵点,在我的背后拼命地点头,说我说的没错,要不是那一摔,估计人还不一定能活回来,这纯粹是误打误撞。 一听说“假死”,大家才半信半疑地离去,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假死的案例,就算医生诊断死人没了生命特征,有些人还是照样活过来。科学上也没什么合理的解释,但人起死回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停车场是个露天的,人比较多,所以有几个警察和武警在人群中巡逻,刚把一大堆行李塞进后备箱里,就听到很多人惊慌失措地喊叫,因为六盘山山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巨人”,要说是人吧,世上不会有这么巨大的体块,要说是雾霭吧,这个巨人有胳膊有腿而且五官俱全,就连长长的头发都能看出轮廓。 我注意到了这个巨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似乎是传说中的“白驮鬼”,这种东西一般人看不到,但一旦看到了就会发生倒霉的事情。成吉思汗的墓葬被我们动过,尤其还拿走了他的佛珠,西夏王妃也离开老龙潭到了阴曹地府,但守护成吉思汗墓葬的魂魄却不甘心放过我们,他们的魂魄凝聚成一个白驮鬼也是有可能的。 田教授看我站着发呆,他试探地问道,对着我们来的? 我说是,白驮鬼不是一个鬼,而是无数的鬼凝聚在一起形成的,据说法力无边,能呼风唤雨。 停车场的汽车忽然鸣叫起来,报警器的响声乱成一片。很多人看到山顶的巨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吓得抱头鼠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武警和警察拼命地维持局面,越来越多的人才开始清醒过来,这个时候混乱不堪,局面一旦失控,死伤的人不计其数。大家渐渐聚拢在广场上,周边围着武警和警察,远处传来很多警车声,闻讯赶来的警察马上就要到位。 李佳珠盯着山顶那个庞然大物,回头说道,这个白驮鬼来势汹汹,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赖天宁你看看有没有青乌传人的办法? 我皱着眉头说道,不管有没有办法,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白驮鬼是我们引来的,我们责无旁贷,现在兵分五路,按照我说的法子去做,或许能减轻伤亡。 大家没有什么意见,现场的秩序还比较好,找外人帮忙不太现实,一旦大家知道这是个“白驮鬼”,恐惧心理作祟,现场会更糟糕。我观察了一下广场的方位,基本符合九宫七星阵的布防要求,田教授懂得九宫七星的阵法,就让他领着田才和田甜在东面布防,我领着李佳珠在西面布防,然后再换防南面和北面。我匆匆画了一张图纸,标注上位置,在那些地方用砖头压上“符箓”。 我领着李佳珠压完符箓后,又在几个方位点上了“避魂香”,有这个东西,白驮鬼发现生人就需要很长的时间。田教授三个人很快完活,于是我们再次回到了老地方。我说你们四个躲在车里,我一个人在外面就好,看着他们进了车,我才认认真真地看向山顶。 白驮鬼本来是能看到我们的,但经过我的一番布置,它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狂躁之下,对着停车场吹来一股风,这风也是白色的,却不透明,风声呼啸而至,席卷残云般。我们所有的人紧紧趴在地上,不至于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很多停放的汽车却被掀翻了,茫茫白色中亮起了红色的灯光。 我心想白驮鬼这招挺管用,用不了多久,那些符箓就会被吹走,避魂香在风力的作用下也会燃烧得很快,到时候我们还是暴露在它的视线中。我忽然冲到正对白驮鬼的方向,因为我必须引来它的魂魄,然后再用我的意念拔出钟馗剑。 白驮鬼一看冒出一个人来,忽然停住了吹风,空中踏着步压过来,一步一个脚印,我却感到天在一点一点得变暗。天空忽然白茫茫一片,不仅压抑地喘不过气来,而且空中飘落下无数的冥币铜钱,白花花的一片,很多人还以为下起了鹅毛大雪。 很多人静静地看着我,包括武警和警察,他们觉得我是个疯子,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出来拉我回去,不是说他们冷血,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白色的雾霭像一座大山当空落下,大地顿时黑暗一片,黑压压一片人像是躲在黑暗的精灵,没人说话,没人哭喊,更没有大声喊叫,我耳边呼呼的风声却是清晰可闻。 上空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颅露了出来,大嘴冒出两排白岑岑的牙齿,别说头有多大,那一颗牙齿掉下来都就能压死几十个人。人群开始骚动,毕竟不希望它一口咬下来,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它的美食。警察和武警已经开枪射击,冒着火光的子弹却是有去无回,巨型头颅只是露出几个小窟窿,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打完了所有的子弹,头颅忽然面露狰狞,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叫。 要想人群不乱套以至于给白驮鬼可乘之机,只能我先出手震慑它的威风,否则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钟馗剑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直直地冲向空中的白驮鬼,它的爪子也刚刚伸下来,本想把我的骨头捏碎。空中忽然炸开一个大火球,一道闪电将半个天空撕裂开来。一团白乎乎的影子落下地面,听到“噗”的一声闷响,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白驮鬼的一只鬼爪。 短暂的交锋,白驮鬼吃了暗亏,它恼怒地咆哮,我们所有的人都紧紧捂住耳朵,声音沉重而又响裂,像是狂风暴雨中猎猎而响的旌旗,被一下拉开一道口子所发出的声响。 我也怒火冲天,使劲扯开嗓子拼命地呐喊,即是给自己鼓舞打气,也是对白驮鬼咆哮的一种回应。头颅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我,为了摆脱不利的局面,我撩开脚丫子跑起来,它盘旋头顶,也跟着我的身子而挪动,像是一条巨蛇翘起的头颅,只要我露出一丝的疏忽,它的毒牙就会给我雷霆一击。我围着一个小圈子顺时针跑动,看着差不多了,我忽然调转身子往回跑,白驮鬼想一下刹住车已是不可能的,利用这短暂的机会,我的钟馗剑脱手飞出去,直奔它的头颅而去。 空中又是一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咔嚓”的闷响,像是老天爷突然打了个闷雷。狂风怒卷而去,白茫茫的一片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天色放晴,东边的日出已经升得老高,而刚才遮天蔽日,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地面上落着厚厚一层白色的粉末,闻在鼻子里竟然发出一股腥臭,这是嶙嶙白骨的粉末,看来白驮鬼已经死了。趁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我一溜小跑,跑向田教授他们的车,一头钻进车就喊道,快开车!赶紧离开,一会人群围过来问东问西,我们就走不了了。 小车冒着一股白烟,像是脱缰的野马飞离而去,我们已经离开了停车场,反光镜里能够看到很多人追着我们的车,但已被我们甩出去很远。 54.第54章 替死鬼 归心似箭,大家都期盼快点结束这次惊险之旅。田甜就想回家洗个澡,来往地府和人间,她觉得满身都是污垢;我只想吃顿饱饭,最好来一大碗红烧肉;李佳珠心身疲惫,梦想回到床上大睡一场;田才和田教授希望赶紧撰写这次的勘探报告,成吉思汗和西夏王妃有一段千古爱情,这些资料一定会引起史学界的巨大轰动。 人特别奇怪,想方设法想见鬼,见了鬼就吓得失魂落魄,恨不得这辈子都别见鬼,但鬼比人还奇怪,你想见我没那么容易,真要是见了面,你想从此一刀两断,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为什么?这叫“鬼相随”,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除非你能打散我的死亡魂魄,否则这辈子跟定你了,谁叫跟你有缘分呢? 田甜和李佳珠的嘴巴翘老高,说赖天宁你吓唬谁呢?我们几个是见鬼了,但我俩还真不信它能跟到家,鬼不认识路,车开得这么快,它们难道变成一股风? 我瞪着大眼珠子说,你俩女的不信不要紧,你俩男的也不信? 田教授和田才抿嘴一笑,头摇得跟色子似的,说我这是吓唬女人的伎俩,有点小儿科。 我指着田才说,你俩挺没劲的,能不能配合一下?游戏规则跟你俩无缘,都不懂得玩游戏的套路。 田教授一边开着车,一边瞅着后视镜,说赖天宁你别穷得瑟了,田甜和李佳珠算是冒着枪林弹雨过来人了,大鬼小鬼打照面好几个了,没准晚上做梦都跟小鬼喝茶聊天呢,你一个人玩这个游戏有意思吗? 其他三个哏哏地笑,我故意气得够呛说,老教授你老人家好好开车,别玩熟行吗?淹死会水的,撞死会开车的—— 田教授脸色很难看地说,天宁这可要批评你两句,这样的玩笑不能开! 田甜也严肃说道,老话都说好事怕琢磨,坏事怕唠叨,你这不是成心诅咒自己遭遇不测吗? 我赶紧三缄其口,刚才的玩笑确实不应该乱开。车厢内顿时寂然无声,能听到高速行驶划过的风声。砰地一声闷响,挡风玻璃瞬间变成蜘蛛网,由于看不清视线,田教授狠狠地一脚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像针扎一样,耳膜都快碎了,我们甚至能闻到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呛得我直咳嗽。 由于先看到玻璃碎裂,才后补的刹车,尽管有了点防备,但我们还是猛烈地往前攮出去,半个身子几乎飞起来。惊魂未定的田教授死死抓着方向盘,半天都没动静,敢情吓坏了。后来田教授想下车看看情况,是不是撞着人了。我说你先别下车,看着反光镜慢慢地靠边停车,万一后面的车追尾,这可是一车五条人命呀。 田教授缓缓地将车挪到路边,我们都先后下车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如果撞了人,那么至少能发现尸体,如果是抛洒物体砸中我们的玻璃,一定会落在路面上,但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什么都没发现,难道是风捣得鬼?这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没听说过刮风能把挡风玻璃砸碎的。 李佳珠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六盘山的停车场被白驮鬼掀翻了不少车辆,会不会当时我们的车玻璃已经裂痕了,然后高速行驶中玻璃就慢慢地碎了?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高速行驶遇到强风,玻璃有裂痕当然容易破碎,东西受到破损,不是外力引起的就是自身原因。 大家一想李佳珠说的比较靠谱,每人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路的惊魂遭遇已经让我们习惯了凡事先往坏处想,最坏的打算才有最好的结果。田教授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自己开了几十年车了,还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息事宁人地说道,没事就好,只要没撞着人就是天大的好事,玻璃碎了大不了花钱换一块,要是把人撞死了,这辈子就完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玻璃一块一块地掰下来,然后扔到了路边下面的野地里。大家依次钻进车厢内,等待田教授打火开车。我说教授你开慢点,到了前方服务区就有专门修车的,一块挡风玻璃千八百的,十几分钟就搞定了。 突然我闻到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我说先别开车,你们谁刚才踩到屎了,怎么这么臭? 起先大家都不好意思问,以为谁放了个臭屁,这种事忍忍也就过去了,被我直接提出来,大家也就不掩饰了,纷纷捂着鼻子,喘着闷气。 五个人再次下了车,反复查看自己的鞋底,可是一无所获。难道真是谁放臭屁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正没一个主动承认的,这种事打死都不会承认,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最关键我们男女都有,不管是谁都栽不起这个面。 我脸色大变,忽然摇手说你们都别说话了,放屁这事不可能。从到六盘山那天起,我们主要的粮食是干粮和水,吃这种食物放出的屁一般不会太臭。车里有行车记录仪,查看一下不就完事了? 大家提心吊胆起来,既没踩到屎,又没人放屁,这股臭味何处而来? 打开行车记录仪,里面的画面很清晰,一个人模样的东西砸到了玻璃上,看到这里,我忽然向四个人打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陆陆续续从车里出来了。 李佳珠和田甜紧紧靠在一起,田才和田教授面色紧张,如临大敌。我说,这股臭味我想起来了,跟白驮鬼的骨头粉一个味道。 田教授环顾四周,骇然说,难道白驮鬼没死?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了? 我说鬼死即灭,不会死灰复燃,钟馗剑砍断了它的脑袋,早就魂飞魄散了,否则地面不会化为一堆齑粉。这是一个鬼魂撞裂了玻璃,趁着我们下车的时候又藏在了车里,它觉得我们肉眼看不到,但没想到尸体腐烂的味道惊动了我。 五个人悄悄抹上了牛泪,我们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老头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后座上,它的这个姿势分明是趴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幸好这个鬼魂的头颅顶着里侧车门,我们在外面的说话表情它一时看不到,我心想你这是跟我们藏猫咪吗?这一套对别人管用,对我青乌传人可是掩耳盗铃,自取其辱。 鬼魂敢公然躲在车里,它一定想在我们之中找出一个替身,如果任其继续留在车内,我们当中就会有一个人死亡。这种寻找替身的鬼魂不能强硬驱赶或者打死,它的怨气很重,能不惹就最好别惹。 我说鬼魂最怕的就是阳刚之气,如果车内阳气充足,它根本呆不住,一定会自行离去,死亡之劫也就应然而解,现在上午十点钟,阳光不能直射车内。 我忽然发现野地里亮晶晶闪着一片,原来是我们刚才扔下去的玻璃片。 我们从野地里拣些大一点的玻璃,站在路边开始反射阳光,五道刺眼的太阳光被反射到车内,我们能看到鬼魂辗转着身子,看样子已经有点想走的意思。我说大家都别吓着它,假装故意看不见,只管照太阳,它会以为我们在晒太阳。 说得轻巧,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因为那个鬼魂正在观察我们,两个眼珠子已经被抠掉了,脖子上裂开着一道巴掌宽的伤口,里面呱呱往外冒着黑色的瘀血,它时不时地用一只手堵着脖子窟窿,下巴骨已经皮开肉绽,牙齿都碎没了,或许神经还未完全死掉,嘴巴一抽一抽的,看着怪吓人的。 我忽然哈哈大笑说,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多好,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二十几度,大家都别着急,好好晒晒太阳,反正不着急赶路,挺到下午再走,一会在路边生堆火烤肉,正好填饱肚子。 其他几个心领神会,果然顺着我大谈阳光和烧烤,只要跟“火”挂边的事我们都聊个没完没了。我们手里的镜子已经调好了角度,放在地上也能照进车内,源源不断的阳气充斥进去。 鬼魂被烤得龇牙咧嘴,端着屁股挪了好几个地方,尽管很难受,但它找到一个合适的替身不容易,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它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路边有棵枯死的小树,路政的工人还未来得及砍伐,我垫着脚跟折下几根树枝,断成一截一截的,下面垫点野草,一把火烧了起来,田才拿出小刀往下拨着大块树皮,纷纷扔到火里,干柴遇烈火,火焰一下子冒得老高,我们的眼睛都被烤红了。 我用树枝挑起树皮,很不小心地将一块燃着火的树皮扔到车跟前,那个鬼魂吓得往车内缩了一下,紧张地盯着一地的火星子。我摇了摇头,本想扔到轮胎旁边的,准头不好,所以有点偏了。 我这会挑了一块大一点的树皮,烧得正旺的时候就被我扔了出去,这次很准,正好落在后车箱的轮胎边上,我有意无意地说,大家生火都注意点,别让火星子跑到车上,一把火烧了车子,我后背箱还藏着一只猫,烧得皮毛都不剩,阎王爷那里可就没法报到了。 树皮的火星子被风一吹,呼啦一下都扇到了后车玻璃上,鬼魂吓得赶紧爬到前面的座位上,然后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们。 我假装叹口气说,玻璃碎了还能跑出去,车一旦着火了,想跑可就没机会了。 一阵风吹来,树皮突然滚到轮胎下面,胶皮这东西遇到明火就烧,小半个轮胎都着了,冒起一股浓烟。田教授心疼得不行,万一真烧毁了车,这可是好几十万啊。鬼魂终于决定离开了,佝偻着身子爬到车的机顶盖上,看到一辆疾驶而来的大货车,它纵身一跃飞了上去,一头钻进货仓,消失不见了。 我站起身子大喊大叫,赶紧救火,再晚了,车就报废了! 灭火器一喷,半个轮胎就灭了,幸好后背箱还有一个备用的,更换上我们还能继续赶路。 车开得比较稳当,因为前面就是服务区。我说老爷子你知不知道刚才救了你一命?那个魂魄的年龄跟你相仿,你又是开车的司机,那个鬼瞄上你了,要不是害怕被烧死,你是最佳人选。 田才由衷佩服说,天宁你真有两下子,玻璃片反射阳光,既增加了车内的温度,又加强了里面的阳气,这还不算完,紧跟着你又生一堆火,还装腔作势地差点把车烧了,再厉害的鬼遇到你这样的坏蛋,也得闻风丧胆。 在服务区更换完了玻璃,我们吃了点饭,然后直接杀到北京,一路上我们也遇到了先前的那辆大货车,已经侧翻到了公路下面,很多警察忙碌着勘探现场,一个年龄很大的尸体停放在地上,旁边围了几个人,哭得伤心欲绝,听说死者是货车司机的父亲,车上一共五人,车虽然翻了,但就死了一个老头子,其他人毫发未伤。 警察都很纳闷,都是一个篮子的鸡蛋,为什么就碎了一个,其他的却完好无损? 我们几个摇头叹息,看着这起事故像个交通意外,其实里面的来龙去脉,我们都明明白白。田教授更是面无表情,这个老头子是替自己而死的,难道自己是积善行德才躲过一劫吗?老爷子想下去给家属拿点钱,被我们几个死活劝下来了,你给点钱是好事,万一警察咬上你,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55.第55章 祭鬼鬼咒 刚刚经过河北地界,车速一下子就卡壳了,前方收费口堵得满满当当,车辆足足排出二里地,大家都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四面八方的车流汇总到这个唯一的收费站,光收费通关就需要半晌功夫。 我说平时这个收费站没这么多人啊,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田才算着日子说,今天是十月初一,是一年中最后的鬼节,回老家扫墓上坟的人比较多,所以才造成车流量不同寻常的增大。 田教授说我记得没错的话,河北和天津搭界这一块有一个大型公墓,四面八方的人到这里扫墓,也是造成拥堵的原因,每到这个时候扫墓祭祀品可是翻倍的涨价,算是发了一笔死人财吧。 我一想可不是吗?七月半、清明节、三月三、十月初一,这是中国传统的四个鬼节,怪不得今天堵车呢,敢情这些人都是祭鬼的。 田教授急得火急火燎,探出头不断地往前张望,然后把脑袋贴着方向盘摇头叹息,老爷子嘴里忽然津津有味地唱到:“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的花儿也谢了——”。 我笑呵呵地说,老爷子的流行歌曲唱功很到位嘛,哪天去歌厅飙一下呗?我们这帮外地人也能沾沾你们北京人的光,到现在我还住着小平房呢,大房子什么滋味还没尝到呢。 田教授似乎想到什么,回头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还没工作呢,我们家在门头沟有一间老祖屋,只从老人去世后一直无人居住,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改天我带你过去,反正北京交通挺便利的,那个地方有几个公交站,出门坐两站地就是地铁口,到市中心只需要半个多小时。 李佳珠跟着高兴说,老师,我也不想住学校里,你老祖屋那么大,我也搬过去住吧? 田教授呵呵笑道,房子交给你们了,你们谁想住就过去住,省得天宁一个人住的没劲,但有一点,别把房子给烧了就行。 田甜摇下玻璃窗,发现下面有个东北女的在叫卖苹果,篮子里的苹果又大又红艳,才卖三块五一斤,这要是在北京随便一个地摊,这等货色至少卖七八块钱一斤。价格和品相确实挺诱惑人的,不是电子产品也做不了假,我们都有点动心了,一致同意下去买点路上吃。 我们索性都下了车,老窝在车厢内蜷得慌。 东北女的年龄不好判断,看着年轻吧,脸上还有点折子,只不过被一层遮盖粉给盖住了,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要说年老吧,一头乌黑的头发闪闪发光,两条大辫子上各自别着一朵小白花,看着挺喜庆。 见我们围过来看苹果,她满脸堆笑,这一笑不打紧,差点把我吓蒙了,厚厚的一层粉快成块了,挤得再狠点,干脆就裂开了。 我赶紧把目光挪开,尬尴地咳嗽一声说,女同志,你看我这年龄是叫你大姐好呢,还是叫你阿姨好? 东北女人本来笑得挺灿烂,我这一问还把她给问愣了,她把一篮子苹果往地下一放,斜着眼打量我好几眼才说,当然喊大姐了,你要是肯喊小妹也不是不行,关键我这样的达标吗?说完话,还旋转了一下大板腰,歪着半拉身子,娇笑道,行吗? 我心窝有点想吐,心想你丫也忒能装嫩了,就你这张脸还出来混大姐,你活着的妈知道不? 我指着篮子里的苹果说,大姐,你这苹果怎么这么便宜?你卖这个价格连批发价都进不来货—— 东北女人脸色唰得一变,铁青的脸说,商业机密——大兄弟你到底是买苹果的还是询价的?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卖多少钱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这好像跟你没多大关系吧? 我一时到不好说什么了,这婆娘说话带刺,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田甜和李佳珠蹲在地上,认真挑着篮子里的苹果,其实也没什么可挑的,一篮子也就二十几个,好像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货。 田才和田教授倒是什么都没说,躲在一旁看着茫无边际的长龙车队,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对东北女人格外注意,总觉得她神色怪怪的,尤其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这年头做生意都不容易,尤其这种流动的小商小贩更是斤斤计较,几毛几分都跟你算得很清楚,什么动机让这个苹果远远低于市场价格,甚至是批发价格? 东北女的抹了一口血红的口红,远几步看得挺妩媚,凑近了一看像是满嘴吐血,还没擦干净。她脸上笑得再夸张,嘴角却是紧紧闭着,偶尔斜着拉一下,算是“咧嘴”,这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李佳珠和田甜已经挑了一大堆,一个一个塞进塑料袋,篮子里基本所剩无几。东北女人的嘴里忽然笑开了花,眼睛充满了笑意。 我蹲下身子,端起一个红艳艳的苹果查看,上面还打着标签“烟台红富士”,这是绝对的正宗货,我们老家也有几棵果树,这等级应该是外贸出口的,如果这样,这里面问题就更大了,在老家收果子的商贩每斤都要给果农四块五,东北女人三块五是怎么算出来的?天上掉馅饼还是这人脑袋进水? 我瞥了几眼她,她扭过头去,故意躲避我的眼神。我把苹果慢慢地凑近鼻子,东北女人忽然说道,苹果不能品尝,你要是咬一口,都算你的。 李佳珠以为我嘴馋了,对她说,大姐让她吃吧,那个也算我们要了。然后对着我说,你这个馋猫能不能守点江湖规矩?幸好是个苹果,要是一条鲸鱼我们还买不起呢。 我脸色变得很难看,李佳珠以为自己说得重了,正要解释,田甜赶紧打圆场说,开不起玩笑?你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哪去了?还能不能在一起玩耍了? 我使劲摇了摇手,跟她们说不是哪个意思。因为我闻到苹果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可以确定是“百花香”特有的香味,这百花香不是花香,而是逢年过节供奉的一种燃香。苹果长在树上,不排除认为涂抹香精,但谁都不会把燃香的气味弄上去。 李佳珠和田甜注意到了我的神色不对,忽然停住了拣苹果的动作,一起看我进一步怎么说。 东北女人感觉出我的猜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双手拢在胸前说,你们赶紧挑选,别耽误工夫,如果不买,也别耽误我做生意——你们不买,还有别人等着买。 我怕搞错了,又拿起一个苹果闻了闻,一模一样的气味,但这个稍微带点野草熏烤的味道,这更熟悉了,老家祭鬼用的草纸就是这个味。我脸色不太好看,对东北女人说,你这个苹果哪来的?你竟然敢把给死人的祭品拿出来卖给大家吃,你知道后果吗? 东北女的一看我看出了端倪,忽然拿出胸前的一把哨子,“呜呜”地吹起来。我笑着说,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玩流氓口哨还是养着恶狗? 田教授和田才一看不对头就围了过来,说你们仨不好好买苹果惹什么事?她们这帮人都是有帮派的,有时候警察都不一定敢管,你等着吧,一会就会围过来一大群。 那边果然跑过来几个人,有男有女,胳膊腕上都别着一个竹篮子,里面也放着苹果。我对田教授说,你们几个有所不知,供给死人的东西,活人是不能再食用的。苹果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一般无二,咬一口根本就没什么味道,因为里面的气味都被死人吸走了,活人吃了以后轻则肚子疼,重则鬼魂附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时候过年供奉的饺子我偷吃过,第二天疼得满院子打滚,晚上睡觉老梦到鬼压床,过完年才好转。 七八个人将我们团团围住,看意思不想让我们走掉。田教授一看这架势闹不好要群殴,赶紧笑呵呵地息事宁人说,算了,不就一篮子苹果吗?我们买了还不行? 东北女人气焰很嚣张,觉得他们人多势众,瞟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司机,见没人出头打抱不平,她慢慢地走过来,对着我们五个说,本来呢别说买一篮子,就是买一个都会让你走,但现在晚了,因为耽误了我们几个做生意,三块五一斤并不贵,你把这几篮子都买了,今天这个事就算了,否则谁也甭想离开! 田甜说别跟他们废话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直接报警。边说边拿出手机,但被几个男的把手机抢走了,田甜有点害怕,敢怒不敢言。我这个人有点倔,说你们四个都给我靠后,我看看这几个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卖强买。 我心想,鬼都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你们区区几个凡夫俗子敢公然叫板? 这帮人挺抱团的,男的女的齐上阵,围过来对我就是拳打脚踢,我一个后空翻跳出了包围圈。拉开架子就跟他们干在一起,直拳、摆拳、勾拳,直踹、侧踹、后摆腿,几个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功夫将几个人打倒在地。这几个都是东北人,平时欺软怕硬,这会遇到我这个愣头青,被打得满地爬,快要找不到北了。 周围大多好事之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帮人以强欺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纷纷鼓掌叫好。 围观的大多是司机朋友,但也有几个乘客,其中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刚咬了几口苹果,就倒在地上满嘴冒着白泡沫,双手捂着肚子满地打滚,还一个女人应该也是吃了一口苹果,忽然发起疯来,四肢接地,学着狗的样子,对所有的人都龇牙咧嘴,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姑娘变成了一条疯狗,许多人只好绕着汽车躲避,场面有点混乱。 我说咱们几个千万被咬了,狗咬了打狂犬疫苗就好,被这个女人咬了就等着发疯吧,因为她是鬼上身。 不说鬼上身还好,这一说,那个女疯子直接冲我跑过来,张着嘴就咬上我的喉咙,我迅速侧身躲避,趁势抓住她的一条胳膊,我利用身体旋转的力度,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胳膊反拧在她后背上,我腾出一只手使劲摁着她的头,女疯子暂时被控制住了,但嘴里呜呜呀呀大呼小叫。 我对田才和田教授说,你俩一人摁着一条胳膊,反正不能让她离开地面,我去救那个孩子。 亲眼看着田家父子控制好女疯子,我才转身跑到那个小孩子身旁,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伤心不已。我说你们先躲开,我给他看看。 小孩子的眼皮已经发紫,脖子有明显的掐痕,应该也是鬼上身。我用朱砂笔画好了一张符箓,轻轻贴在孩子的脑门上,回头从后备箱里拿出百宝囊,里面当然有打鬼鞭。 小孩的父母一看我要拿鞭子抽孩子,跑过来拉住我我的手,死活不让。我说你俩给我听好了,你家孩子吃的苹果是祭拜死人的,今天是鬼节,墓地上好多供品被这帮东北人拿来贩卖,孩子吃的苹果粘了鬼气,被附体了,如果你们还想让孩子活过来,就让我把鬼赶跑。 孩子父母半信半疑地松手了,我的打鬼鞭没头没脑地抽在孩子身上。那张符箓上下飘动,好像有人在下面往上吹气,这是鬼魂想吹走“镇鬼符”,我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 鞭子一声脆响,每一鞭子的抽打,孩子身上就会冒起一股白烟,大家都听到了一阵子老鼠叫声,“吱吱”的惨叫不绝于耳,我变得很无情,鞭如雨落,因为不打死这只鬼,小孩的命就没了。 最后一鞭子抽下去,没有再冒起白烟,镇鬼符被风呼拉一下子就吹走了,我也没理会。小孩子猛烈咳嗽几声才缓缓醒来,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没给女疯子贴“镇鬼符”,我在她的口鼻跟前放了满满一碗水,嘴里默默诵读着几句口诀,口型越小声音越大,声音越大速度就越快,忽然伸出手掌击在她的天灵盖,大家只听到“啪”的一声,像是巴掌拍脑门的声音,女疯子身子一振,像条摔死的鱼般猛烈抖动身体,她的脸色酱紫,眼耳口鼻冒着细细的血丝,看着怪吓人的,大家骇然地退后一步,正在这时,女疯子突然张开大口,里面缓缓地爬出一条黑色的虫子,尖尖的脑袋顶着两根粉色的触角,刚探出来头,吧嗒就掉到碗里了,虫子像是蚰蜒长了好多脚,但不会游泳,我每拍一下,女疯子张嘴就吐一口,虫子吐得越来越多,大半碗都泡满了,幸好都被活活得淹死了。 周围的人吓得目瞪口呆,女人嘴里的虫子难道是苹果里面跑出来的?我拍了大概十几掌,最后呕吐出来的就不是虫子了,而是胃里的酸水。过了半晌,疯女人趴在地上不怎么动弹了,我说你们放开吧,这个女子中的鬼咒被揭开了,鬼咒有一种“鬼蛊”,蛊虫会控制人的神经而发疯。小孩是鬼魂附体,这个疯女人是被鬼下了鬼蛊。 警察来了好几个,问清楚了情况,我说这帮人把公墓上的祭祀水果偷卖,孩子和女人都吃坏了,差点出了人命。那帮卖水果的看到刚才吓人的一幕,打死都不卖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早晚被鬼吃了。 警察问这帮人谁组织你们买公墓祭祀的苹果的?坦白从宽。 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说,就是刚才吹哨子的女人,她是我们的头头。 但警察和我们扒拉人堆找了遍也没发现那个老婆娘,好像人间蒸发了,难道趁我们不注意溜走了?不太可能啊,众目睽睽之下,想跑个人谈何容易?我问这帮东北的,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了这个女人?她有什么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在附近这个公墓,这个女人提供货源,我们只负责卖,后来就跟我们一起卖。头头挺个性的,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喝水,她这个人好像不吃不喝,这身打扮好几天了,从来就这身衣服。 我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一定是个女鬼,画完妆跑出来害人来了。 警察监督,将那些不良水果摔烂在路上,这样更好,从鬼那边偷来的,扔在地上再还给他们,今天是十月初一鬼节,算是给它们集中祭祀了。 等了大半个小时,收费口才通过了我们的车,路上再没遇到什么事,下午就到了北京。 56.第56章 祖屋闹鬼 开车到了北京的东五环,可是却碰上了严重的雾霾,天际一色,都是一层灰蒙蒙的白色,尽管兴高采烈,可是总觉得有点失落感,为什么北京就不是一个蓝蓝的天空呢? 田教授说反正在五环上,顺便去趟门头沟看看老房子吧,这么多年没住了,有点惦记。天宁可以熟悉一下房子,给你介绍几个街坊邻居认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我说行,你要是光给我们一把钥匙,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鸠占鹊巢呢。 门头沟不远,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是村里的路不好走,马路比较狭窄,还有坡度。我以为北京都是高楼平地起,只要能跟“北京”这两字挂上边的都是高楼大厦,但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子,虽然周边都是高楼,但并不能掩饰它的村庄色彩,这种村子百姓称之为“城中村”。 一个挺大的院子,靠着西墙根种着一棵柿子树,一棵枣树,两棵树离着几米远,我想有可能是为了孩子荡秋千才将两棵树种得如此之近。东面本来修葺着一块菜地,由于无人管理,里面生满了杂草,有些藤萝几乎爬满了半堵墙。院中央最显眼要数那个八卦型的鱼塘,虽然不大,却是极为别致,里面浮出几株荷花,几条大鲤鱼穿梭其间,要是把里面的浊水都放干净了,换上一池清水,“观鱼赏荷”才惬意呢。 田教授的腰里别着一大把钥匙,把正房和厢房的房间都一一打开了。李佳珠最是热心,忙着四处清扫卫生,就好像这老房子是她家的一样。房间比较干净,虽然表面落了一层尘土,但家具摆放井然有序,看上去这个屋主人是很有品味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的摆弄都极为上心,总体给人一种和谐融洽的感觉。 我频频点头称赞,这样的老房子有这样的老布局,这样的老布局就这样的老品位已经不多了。 田甜从小到大没来过这所老祖屋,田教授似乎有难言之隐,对于家人和孩子谁都不告诉,田甜对这个陌生的家很好奇,东瞅瞅西望望,忽然指着一个橱柜说,大家快来看,后面好像有道门。 我们闻声赶过去,这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式橱柜,那个年代就时兴这个款式,上面和下面都是对拉门,中间留着一层格断,专门放一些碗碟之类的东西。橱柜很高大,后面的门被挡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田甜这丫头眼尖,恐怕谁也不容易发现后面藏着门。 田教授回忆了半天说,应该是通后院的一道门,后面种着好多树,比较荒凉,另外房子太大了,留一个大后院没什么必要,祖母就给封上了。 我说既然留下来住这个房子,多了解一些格局没什么坏处,索性挪开橱柜吧,我们去后面观赏一下,说不定可以开垦一块荒地出来,没事的时候养花种菜,还能丰衣足食。 集众人之力,我们打开了那扇门,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霉草气息,后面果然种着十几棵杨树,不知为何这么多年都没长成大树,看上去好像很年轻。地上的落叶已是厚厚的一层,踩进去几乎沒过了脚踝,那种难闻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我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突然对田教授说,这些杨树种植得很有规律,东三西五,南七北九,好像有人故意为之——树丛里是不是藏着你们家的祖坟? 祖坟?大家虽然很惊讶,但并不害怕,因为把祖坟设在农家后院是很多人的做法,据说这样可以庇佑子孙。田甜和田才瞅着老爸说,咱家祖坟不是在公墓吗?这后院怎么可能藏着坟墓呢? 田教授脸色阴郁,犹豫了半晌才说,没错,这里本来藏着我们家的祖坟,但我的爷爷是地主老财,文革期间被拉街批斗,又碰上“破四旧”,祖爷爷是清朝的四品官员,后来告老还乡居住在此。那些红卫兵非要说祖爷爷的坟墓里藏着“四旧”物品,一大帮人大清早地闯进家里挖墓掘坟,我爷爷奶奶被他们强制领着一家老小去街上躲避。等回到家中,祖坟被挖了个底朝天,尸骨都不知去向。那个年代保命要紧,谁还敢找人理论,只能把泪咽在肚子里。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进树林,左拥右抱的格局中,里面果然有一个大土坑,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被砸断的石碑和木板,木头的形状应该是棺材上的,但已经腐烂,上面长着几朵白色的蘑菇。祖坟如此没落和凄惨,每个人心酸的要命。 田甜和田才忍不住哭了,没想到祖坟遭遇到了如此的不幸,公墓的祖坟一定是衣冠冢,尸骨都找不到了,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 我说这个大坑还是用土填平为好,万一下面还遗留着残缺不全的尸骨,入土为安嘛。大家找来工具,不一会就填平了。我用那些破碎的石碑做好记号,说以后在这个周围种些花,扫墓的时候顺便在这里烧点草纸,也算是后人尽到责任了。 我和李佳珠的意思是一样的,田教授领着家人先回去,我们暂时留下来收拾屋子,晚上就可以睡这里,明天再各自回去收拾被褥,乔迁之喜的时候再放挂鞭炮。 晚饭很简单,我们俩凑合吃了一顿。房间里有一张大木床,虽然没有被褥,但床垫挺柔软的,两个人各睡一边,中间用过碗瓢盆摆了一溜,李佳珠美其名曰“三八线”,我气得直摇头,心想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睡到半夜不小心碰到那些锅碗瓢盆,大概弄出很大的动静,李佳珠一脚将我踹在地上,一点情面都没给。 我说李佳珠同志,你能不能有点革命本色,我既没贼心也没贼胆,你用不着来这套吧? 李佳珠说,赖天宁同志,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怎么相信你兔子不吃窝边草? 今晚的月色不错,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睡到半夜被李佳珠这么一搅和,我俩都失去了睡意,索性坐起来聊天,半夜声音不用很大就能听清楚,所以我们的声音都很小。 突然听到前院的鱼塘哗啦一声水响,我心想,难道是鱼塘的鲤鱼上窜下跳?月色幽幽,鱼儿打欢是正常的,尤其深更半夜一片死寂,一点动静都能被放大十倍不止。 李佳珠有点害怕,说这声音不对劲,哗啦一声响不太正常,这声音不是一条鱼能弄出来的动静。我摇手说,你先别说话,我们接着再听听,如果还有水响,那就是鱼儿弄得。 哗啦,哗啦……这会响起一股流水落地的声音,好像很多水被不断泼到了地上。我俩忍不住趴着窗户向院内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直接吓了个透心凉,我怕李佳珠喊出声来,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月光下,池塘中央浮起一个人来,由于池塘水不深,这个人是站在水里的,留给我们一个诡异的背影,上身穿着黑的发光的布衫,头发盘着发髻,隐隐约约露着几根白头发,脑袋后面插着一根筷子似的银簪。 刚才的水响一定是她发出来的,问题的关键是,这个老人是走到池塘里的,还是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确实怪吓人的,这个老太婆的装扮不像现代人,所以我判断这人有可能是个鬼。 李佳珠指着我的手,又指着她的嘴,意思让我挪开手,她好说话。李佳珠小声说,这个老祖屋不干净,我们是不是以后别住这里了? 我说先看看这个鬼想干嘛再说,看她的意思在等一个人!背影的神情比较落寞,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望眼欲穿或者翘首西盼,但她的姿势像是一个少女在等待着情郎。 李佳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半天才恢复平静说,还有一个鬼? 我说是,背影对着我们,说明那个人应该在前面,只是不知道准确的位置。 我心想,那边一棵柿子树,一棵枣树,这个老人深更半夜地不会就是为了看两棵树吧? 我们两个躲在窗户下面,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看样子,那个鬼暂时没发现我们的存在。忽然听见前面的女人说话了,“你来了?” 我的心一沉,谁来了?但我没看到人啊。 李佳珠突然圆睁着眼睛,用手悄悄地指着前面。我顺着方向一看,头皮瞬间发麻,枣树和柿子树中间的地上趴着一个黑影,因为月光有投影,我以为那是树的影子。它动弹了几下,缓缓地抬起头来,原来是个老头子,因为面对着老婆子,也就面对着我们,我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鬼都是半分人相半分鬼相,他秃着脑袋瓜子,两颗眼睛却不见了,只能看到两个黑乎乎的洞,他举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老婆子的方向,看他的意思想跟老婆子握握手或者亲近亲近,几番努力都功败垂成,这个老头始终站不起身子。 我心想,难道他没双腿? 老婆子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快一百年了,我们一直未能拉拉手,那帮人把你我弄得好惨,虽咫尺却天涯,什么时候能坐一起说说话,我再死一百回都愿意。 两位老人谈起文革期间的遭遇,哭声一片;谈起年轻的爱情,欢声笑语,不知不觉地天开始蒙蒙亮了,远处传来鸡鸣声,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女人缓缓地沉在水里,男人一下子消失在土里。 我和李佳珠也不敢睡觉,就这样睁眼到天明,天亮了,我们也就不害怕了,给田教授打电话说,把我和李佳珠的被褥带过来,有点事大家商量。田教授也不知道什么事,听我说得比较认真,这事肯定很重要,中午的时候就过来了,田才和田甜也跟过来了。 他们一听说我们半夜遇到鬼了,也是吓得够呛。通过我的描述,田教授默然不语,忽然对大家说,那两个鬼就是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祖奶奶临死的时候被一个丹青妙手画过遗像,也是盘着一个发髻,一身黑衣,脑袋别着一根银簪。 57.第57章 守墓鬼人 “鬼托梦”是比较常见的,过去很多老人都多多少少遭遇过,几经检验,好多比较真实,当然也有一些是大脑幻想形成的,这个另当别论。过去的人比较迷信,对一些诡异的东西比较敏感,往往瞬间能捕捉到鬼气,鬼魂也是看人下菜,它们托梦的对象比较倾向于体质弱、年纪大、封建迷信的人。 鬼气托梦是一种信息符号,发出来并且收到了就是“托梦”,发出来但收不到就是“梦魇”,你想想,好不容易来一趟跟你说话,你死活不搭理人家,不折磨你折磨谁?这就是大家伙说的梦魇或者鬼压床的一种。 鬼出鬼门关,要不是急着关心你,要不就是急着想害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它都是来去匆匆而且一幅急不可待的样子,一般会连续给你发三次信息,这就是说如果你连续三天做同样的梦,你就要小心了,这可能是“鬼托梦”,是不是能趋吉避凶,就看你的造化了。 鬼托梦?田教授、田才和田甜都摇头否认,这么多年了,连过世的老人什么模样都快记不得了,要不是我和李佳珠描述老太婆的样子,田教授几乎想不起祖奶奶的存在。 我说,文革期间的那次挖坟掘墓,祖爷爷和祖奶奶的尸骨被破坏了,既然祖坟没了尸骨,它们一定被藏在了其他地方。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鬼其实也是一样的,它们三更半夜的行为举止往往反映了出了它们的希望和遭遇。 李佳珠沉思说,难道昨晚他们发现我俩了?故意讲故事给我们听?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呢? 我说,鬼怕人,人也怕鬼,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俩要是跑来跟你说话,你不吓得发疯才怪。两人假装视而不见,甚至讲一些故事来启发我们来寻找他们的尸骨,凭我们五个大海捞针,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田才说,昨天是十月初一,半夜三更就是初二,事情没有如此巧合,是不是祖爷爷和祖奶奶故意借着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到老祖屋来相会,碰巧遇到了赖天宁和李佳珠呢? 我们都点点头,这个推理恰如其分。 李佳珠说,老俩口说了很多话,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看样子恐怕也是聚少离多,鬼祭期间刚好被我俩发现了秘密。 我对田教授说,今天让你们过来就是想告诉你,祖奶奶的尸骨有可能被扔到了池塘,而祖爷爷的尸骨有可能被埋在了两棵树之间。公墓的祭祀只能代表你们一家人的相思,但他们却享受不到晚辈的思念和供品,因为那里只是一个空巢。寻找到尸骨是当务之急,然后迁回到公墓,那才是“实至名归”。 田教授泪雨磅礴说,那是再好不过了,每个人都有祖辈,那可是根枝相连的,我们家忘祖这么多年了,老人一定受了很多苦。庇佑我们平平安安,却得不到我们的孝敬。 屋子里有很多锅碗瓢盆,人多力量大,池塘的水很快就被我们舀干净了,有好几条鲜活的大鲤鱼被我们捉到了,我说找个机会都放生了,它们的体内含有祖奶奶的魂魄,还是放归大自然好。 下面是一层厚厚的淤泥,很稀稠,有股难闻的腥臭味,我们用铁锨慢慢地往外面收拾淤泥,但格外小心,祖奶奶的尸骨很有可能混合在淤泥中。我们用布沾湿了,蒙在口鼻上,能暂时减轻淤泥的臭味。 抽丝剥茧,断断续续地发现了破碎的人体骨骼,由于长久浸泡在淤泥之中,骨头都发黑了。这属于家务事,我和李佳珠是外人不方便直接插手,田教授负责清洗,田甜和田才负责将骨头用白布反复擦拭干净,然后统一放在一个容器里。 我比较看重老辈的习俗,建议把祖奶奶的尸骨用一块大红布遮挡,为什么不用白布或者黑布呢?这是有说法的,白布和黑布都是给死人用的,大红布一般是活人喜庆所用,但在我们老家迁祖坟一般会用红布来代表“乔迁之喜”,也是活人对死人的敬重之意。 田教授在大衣柜里找出一块红色的被罩,拆成两块方布,然后严严实实地给祖奶奶的尸骨盖上。 柿子树和枣树之间也就是五六米的距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祖爷爷的尸骨,地毯式搜索,我们发现一块石头板下面压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副散乱的骨架,但缺少双腿。我心想,怪不得那晚上他一直趴在地上,敢情双腿骨都不见了。 也是清水洗干净,再擦干净,一一放在容器里面,外面用红布蒙着。 十月初一是鬼节,从初一到初三,三天之内都可以给过世的老人扫墓祭拜,如果趁机将二老的尸骨埋葬于公墓,今天可是个大好的日子。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决定把尸骨乔迁至公墓的墓碑下面。几个人买一大堆祭祀用品,开车驱往北京八宝山公墓。 跟工作人员交涉后,我们打开了墓碑下面的一个石柜,里面的衣物完好无损,田教授也没有取出来的意思,把尸骨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根据那晚上俩老人的对话,我们刻意将他们的双手握在一起,算是久别重逢吧。 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看着老人们相聚在一起,大家都替两位老人高兴。 点上两根香烛和三根青香,摆上水果和点心,我们开始烧草纸,每个人都说些祭祀用语,然后默默地伫立墓前进行默哀和悼念。 看守公墓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据说他是唯一个守墓十多年的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喝两盅,有时候胡言乱语,你也不知道他是真喝多了,还是假装喝多了。古代的守墓人都被人称之为“鬼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他是人,跟鬼说话的时候他是鬼,人不人鬼不鬼指的就是这种人,今天这种职业已经失传多年了,但公墓依然需要人来看守,年轻的不愿意干,这种事倒霉不多,胆小的能吓死。年纪大的干最合适,但也不是谁都能吃这碗饭,走的都是淘汰货,留下的才是精华,这句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或许这个爱喝酒的人就是“鬼人”。 他满脸红朴朴地走过来,本来是要走过去的,忽然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墓碑说,你们刚把尸骨迁过来吧?以前没见过俩人脸色这么好看啊。 我一愣,心想这人真喝多了吧,冷不丁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话,这是跟谁说呢?我左右前后都看了一眼,确信没有别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一眼就看出尸骨是新迁来的,这眼力就非同寻常。 李佳珠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说,怎么,你也被唬住了?有经验的守墓人能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而判断出我们动过墓碑,谁没事动墓碑干嘛,可不就是乔迁放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说,即使他看出我们动了墓碑,按照常理,这年月都是放骨灰盒什么的,哪还有放尸骨的道理?但他直接就说我们放了尸骨,言语很自信,没有半分含糊其辞。 守墓老头子本来是想扭头就走的,他的耳朵很尖,竟然听到了我俩的对话。他不由自主地打量了我几眼,满嘴吐着酒味说,就凭你小子这句话,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动的是尸骨而不是骨灰盒。 田教授等人也竖起耳朵听,这种人有某些特异功能也说不定。老头子指着墓碑上的祖奶奶和祖爷爷的照片说,他俩人以前都是死寂沉沉的,今天却容光焕发,你看那眼角都含着笑。为什么说死寂沉沉呢?墓碑下面没有尸骨,是个空壳子,墓碑的照片自然毫无神采可言;为什么说容光焕发呢?尸骨收敛入墓碑,这是验明正身,从今往后死者死有所依,在这里躺着就能享受晚辈们的孝心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鬼也是一样的,所以说俩人是容光焕发。你们几个别看了,就算盯着看八百遍,这照片的变化是看不出来的——这不是看的问题,是心灵感应的。 这种分析太玄乎,听着像是很有道理,却又感觉有点不着边际,除非这个老头具有通灵的本事,一个凡人怎么能看清鬼呢? 我确实有点半信半疑,喝酒的人要不醉话连篇,要不神神叨叨,很难断定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看我还是不太相信,老头子有点生气,继续说道,孺子不可教也。别看我醉醺醺的,其实公墓的任何一块墓碑,我都打扫过无数遍,每天跟他们面对面地打交道,有时候还能唠上一两句闲话,老的老,小的小,在这个圈子里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谁家有什么变化我能不知道吗?你看老俩口乐得喜上眉梢喽,好福气! 说完话,守墓老头不再搭理我们,独自摇摇晃晃地走那边去了,他背着双手,一会向左边嬉皮笑脸地哈哈笑几声,一会跟右边的什么人亲切地打个招呼,冷不丁一下子回过头来,忽然满脸笑容地点点头,好像他的周围很热闹的似得。 看过哑剧的人都知道,一个好的演员能演活一个精彩的世界,这个老爷子跟哑剧演员一般无二。我心中一动,这个老头难道是鬼人? 田甜瞅着稀里古怪的老头,她头皮发麻,感觉浑身一阵子发冷,说我们赶紧走吧,呆在这个地方久了,我瘆得慌。 田教授深情地看了一眼祖爷爷和祖奶奶的照片,自言自语说,有福气就好,高兴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托梦给我,明年我会准时来看你们的。 突然莫名其妙地刮过来一阵风,公墓的风沙挺多的,来得太突然,我们只好紧紧闭住眼睛,弄个满眼是沙子,可就惨了。好容易等这阵风过去,我们才敢缓缓地睁开眼睛,一边抖搂着满身的沙土,一边相互询问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看见墓碑上各自坐着一个人,很像是照片上的老人,他们挥舞着双手,对我们挥手告别,等我想再仔细看的时候,石碑上忽然什么都没有了。来来去去一阵风,真真假假一场梦。 李佳珠问我说,你怎么了,傻傻地看什么呢? 我说我看到了昨晚上的祖爷爷和祖奶奶,他们刚才一人骑着一块石碑,跟我们挥手告别呢。 李佳珠什么都没说,拉着田甜的手就向外面跑去,我们三个紧紧跟在后面。 墓地呆久了,心里确实不得劲,说不出得毛骨悚然。死人的世界,这是他们的乐土,活人的世界,在另一个大铁门外面,那里也有我们的喜怒哀乐。 58.第58章 鬼婆 中午,田教授请大家吃了一顿饭。我们也心知肚明,老爷子主要为了请我和李佳珠,说他家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祖坟尸骨,要不是我俩,八宝山公墓还是一座空坟。 我说田教授你也不用急着谢我俩,要不是你慷慨解囊给我们房子住,我俩也不会有这个机缘巧合,说到底,这叫好人有好报,你要真是感激,你就当回土财主,将房租给免了吧。 田甜给我斟了满满一杯啤酒,我故意说,丫头什么意思,趁机把我灌醉,意欲何为? 田甜举起杯子说,为什么非要敬你这一杯?打我记事开始,我们家就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顺过,只从认识了你,我哥哥除掉了金冠飞狐的剧毒;老龙潭溺水而亡,是你救回了我的魂魄,使我得以重见天日;祖坟被扒了几十年了,是你和李佳珠帮我们找回了尸骨,说这些只有一个意思——你是我们家的大救星。 田甜说得非常真诚,田才也跟着举起杯子,我只好端起酒杯说,也不是什么大救星,我就是一个穷学生,刚毕业还一直找不到工作,要不是认识田教授,我现在都不知道飘在哪里。珍惜老朋友,结识新朋友,我们就为这个缘分干一杯吧。 等我一饮而尽,田教授笑呵呵地说,你的工作已经有着落了。你还不知道田甜是做什么的吧? 我看着老爷子笑得不怀好意,我心想,你不会告诉我你家田甜是职业介绍所的吧?跟着她混,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吃上饭吗?我打量了田甜几眼,她好像挺神气的,腰杆子一挺,坐在那里像个石像。我笑嘻嘻说,田甜你不会是开皮包公司的吧? 李佳珠接过话茬子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她是开公司的,不是皮包公司而是策划公司。 田甜怕我听不懂,解释说,我们的策划公司是属于营销策划类的。 我胡搅蛮缠说,策划公司跟皮包公司差不多,除了脑袋里装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只不过一个装在脑袋里,一个装在皮包里。 田甜果然气呼呼指着我的鼻子说,不是皮包公司! 田教授说行了吧你俩,田甜你也是,赖天宁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他能不知道策划公司是干什么的吗?转过头对我说,天宁你就跟着田甜公司干吧,漫画专业也能搞宣传海报嘛。 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能不知好歹,我赶紧问田甜说,田董事长,你看我什么时间到你那里报到?我缺钱可以勒紧裤腰带,没工作闲着,那可是要命的——还需要什么手续? 田甜笑得水汪汪地说,拎着脑袋来就行,我们公司只要脑袋,别的都是下货。休息几天吧,正好有家服装公司设计猴年的服装,海报和广告部分都由你来负责设计。 饭吃得不错,主要是心情好。下午我和李佳珠坐地铁到门头沟,出地铁口有个公交站,李佳珠说等车太麻烦,离村子不远,我俩走过去吧,正好散散心、看看风景。 走了两站地,就来到村口。老家的村口会放一块大村碑,上面写着什么村,后面记载人口规模和发展的历史。这个村口却搭着一个村楼,下面长着一棵很粗的银杏树,单看这可数的年龄得有上百年了,长到中间就开了一个斜岔,也就是从这开始,所有的树枝上都拴着一块白布巾,老远看上去,分不清是果子还是布巾,就是白花花一片。 李佳珠童心未泯说,大冬天要是一刮风,大家还以为满树开花了,白颤颤的,多像白色的梨花? 我们俩站在树下看了半天,忽然跑过来一群孩子,一个小女孩指着银杏树说,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看见树上有人了吗?我妈妈说树上吊死过很多人,经常有人看见上面挂着死人呢。 我们的心一抖,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童言无忌,但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吧。李佳珠伸手拉着我的胳膊说,咱俩快走吧,或许这棵树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否则挂那么多白布条干嘛,招魂吗? 刚刚跑走的几个孩子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忽然扎堆围过来,伸着小手指说,你俩快看,树叉上坐着一个姐姐呢,你们能帮忙叫下来陪我们玩吗?姐姐好漂亮,一身白色的衣服像是仙子。 我以为孩子们就是拿陌生人开心,故意吓唬我们的,但我还是抬头寻找,顺着他们的手指方向,我看到了那个大树杈,但上面只缠着一块大一点的白布,哪有什么姐姐?这帮熊孩子的想象力够丰富的。 我俩权当孩子们是在玩耍,也不生气,然后转过身慢腾腾地走进村里。走了几步,前面有一家小卖部,李佳珠说想买瓶水,老房子的自来水喝不习惯。 小卖店的主人是本村的一个大婶,我要了两瓶水,买了几袋方便面,忽然看见孩子们一阵风似地从门口跑过去,他们的脚步跑得很急,边跑边喊,“快跑啊,树上遇到鬼了!”,但路上的大人习以为常,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喝斥说,这帮兔崽子没个正形,整天嚷着闹鬼,这东西能随便乱喊乱叫吗?小心睡到半夜找你们算帐! 大婶呵呵地乐。我对大婶说,这帮孩子老说银杏树上挂着人,真的假的? 大婶仔细打量了我俩一眼,半天才说,村里都这么说,不少人都看见过。数数多少块白布巾,就有多少个人吊死在那上面。 李佳珠好奇说,为什么这么多人吊死在这棵树上?看这些布条没有三十也有二十,难道都是吊死的? 大婶神神秘秘说,你不知道吧?我们村有个老太婆,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龄,但从来没见苍老过,别的老头老婆死了一批又一批,唯独她活得好好的,我们都叫她“鬼婆”,专门给死人介绍阴婚的,死了的人非要挂树上再死一回,然后才让俩人配婚,这个习俗延续好多年了。 我们恍然大悟,怪不得挂着那么多白布巾,敢情都是配阴婚的一种风俗,但为什么非要将尸体挂在这棵树上,而不是其他的树? 大婶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接着说,这棵银杏树就是鬼婆小时候栽植的,她说这是一棵树神,背靠着大树好乘凉,说鬼魂拴在上面可以投胎转世个好人家,村民都信以为真。 回到老房子,我们将被褥拾掇整齐,本来是有两个房间的,李佳珠非要今晚再挤一张床,说尸骨虽然迁走了,保不齐鬼魂再回来。我说挤一张床没关系,但不能再搞什么三八线,我好歹也算正人君子,搬弄那些锅碗瓢盆的,你是成心恶心我。 村子很安静,似乎村民很守规矩,没有人站在大街上大声喧哗。屋里有有线电视,我们俩也睡不着,足足看到十一点多,或许真困了,俩人躺在沙发上一下子昏睡过去,睡觉前我记得演着一个电视剧,枪战那种,因为一晚上四集联播,十一点多了还没演完,哒哒的枪声很吵闹,但我俩睡得很沉,尽管声音吵杂,但也听不见。 睡到半夜,我被一阵狗叫给惊醒,村庄基本家家养狗,一声狗叫很有可能引起一片,村民大多习惯了,根本不当回事。但我和李佳珠初来咋到肯定不适应,俩人揉着惺忪的眼睛,极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李佳珠忽然脸色惨白说,不会昨晚的鬼魂又出来吧? 我心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万一祖爷爷和祖奶奶半夜回来遛弯呢?毕竟在这住了几十年了。 我俩趴着窗户看院子的池塘和两棵大树,还好什么都没有,然后如释重负的坐回去。电视机的灯还亮着,但一片漆黑,难道是关闭了?我非常惊讶说,你什么时间把电视关了? 李佳珠一愣说,没有啊,我还以为是你关的呢。 农村实行宽带入户,这个电视是智能的,即使断电也能有记忆,下次来电的时候会接着播放先前的节目,有自动续接功能。但里面显示是刚关闭的,紧接着,里面播放的却是一段黑白录像,好像是大晚上拍的,吱吱啦啦很多雪花,看得不是很清楚。 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棵村口的银杏树,上面垂着很多用白布巾接好的绳子,每个绳子下面吊死着一个人,男的女的都有,看上去挺惊悚恐怖的。 李佳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扎进我的怀里,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我大着胆子看下去,画面一转,远处走来一个人,个子很矮小,走得很慢,我看清楚是个老太婆,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烟的黑色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树根上。黑烟罐子不断地冒烟,不大工夫就将整棵树包围的严严实实。 老婆婆笑得很诡异,露出满嘴的黑牙,对着银杏树摇头晃脑地说着话,不对,应该是念着咒语。能看到树上的尸体忽然间剧烈摇摆,有的滴溜溜地打着旋转,每个尸体都包围着一团粉色的雾,像是火焰,又像是血雾,我觉得应该是一团血雾。 罐子的黑烟终于冒完了,老太婆突然几步冲过去,将坛子高举头顶,那些血雾模样的烟雾纷纷钻进罐子里,争先恐后的,像是一群抢吃东西的恶鬼。空中刮起一股剧烈的风声,似乎要将这棵树拔地而起,在狂风骤雨中,她缓缓的盖上坛子,一片风平浪静,云开雾散,银杏树还是原先的样子。 老太婆将黑色的坛子藏在衣服内,回头仔细打量四周,确定没人看到的时候,她才急匆匆而去。 录像到此嘎然而止,电视切换到了彩色,这是一个美食栏目,厨师正在煎炸烹饪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巴拉开李佳珠的脑袋说,走了,赶紧起来吧。 李佳珠瑟瑟发抖地偷眼瞄了几眼,确定我没有骗她,才坐了起来,两只手依然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我说你抓得这么紧,真要是来鬼了,我也跑不了,咱俩总得活一个吧? 李佳珠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活一个?你活了把我扔了,想得美,姑奶奶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 我问李佳珠说,记得白天小卖店大婶说,村里有个鬼婆,一把大年纪了,却从未老过,别人都死了,她却活得好好的。 李佳珠说是啊,大婶就是这么说的,人家长寿也是罪?有本事你活五百年。 我看了一眼李佳珠,沉重说道,刚才的录像我看完了,应该是鬼给我们留了信息——我怀疑这个鬼婆利用鬼魂使自己长生不老! 李佳珠噌地一下站在沙发上,鬼来过了?在哪里? 我说她早走了,我们俩都睡着了。其实电视一直都没关闭,漆黑一片那因为是夜晚,我看过学校里的监控画面,晚上就是一片漆黑,只有出现人影时,红外才发生作用,我们恰好被狗叫惊醒,打开电视就出现了录像。 我心想,人和鬼的善恶都在一念之间,鬼有好鬼,人有恶人。鬼婆表面给死人配姻缘,暗地里却在用死人的魂魄炼制丹药,使自己长生不老。 李佳珠趴在我的肩头上说,赖天宁,我决定明天离开这个地方,别趟这浑水了,能把这么多鬼魂炼制成丹药,这个鬼婆很厉害的。 我说我们不能一走了之,我是青乌传人,对付这种东西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说了,我们走了,这个村子怎么办?死了那么多的鬼魂,它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报复鬼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村民一定会遭殃的。“鬼婆”只要是个人就不可怕,最多养个“鬼尸”来对付我们,古墓里遇到过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59.第59章 鬼尸 农村人的思想大多固步自封,哪怕家里一贫如洗,也会把家看得很严实,“破家值万贯”就是这个理。 农村“看家护院”大多依赖于养的狗,俗话说的好,“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狗,没钱的养条柴狗,只要来了陌生人汪汪叫就行,有钱的养条狼狗或者藏獒什么的,别说生人胆战心惊,就是熟人也心惊胆战,小偷早就吓破了胆,偷他家的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北方人养狗,南方人养蛇,邪恶人养“鬼”,但都是看家护院的手段,狗蛇最多咬你一口,鬼尸却能扒你皮吃你肉。既然鬼婆有本事收敛魂魄,说明她对鬼的掌控能力已是登峰造极,养条“鬼尸”就跟普通人养狗没什么两样,但狗蛇能吃五谷杂粮,鬼尸却只喜欢吃肉,暂时不知道鬼婆喂养什么吃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打听鬼婆的住处,村里那是妇孺皆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气大,还因为她住的地方比较新鲜,别人住在村里,她却住在村西头的一个鱼塘。鱼塘早就荒废了,本来是有一条进水沟的,不知为何被堵住了,鱼塘的水就变成了一湾死水,臭烘烘的味道很远都能闻到,但鬼婆无儿无女,偏偏喜欢住在这里,村里人都觉得老人性格孤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和李佳珠穿过村里的小路,七拐八拐就看到了鬼婆的草屋。临岸搭着一条木桥,一直延伸至鱼塘中央,水面上搭建着一间颇为寒酸的草屋,为什么说寒酸呢?这年头都是砖瓦房,水中夯几棵柱子就能造房子,退而求其次,在水面建个木头房也说得过去,为何偏偏是茅屋呢?幸好这个鱼塘地势低洼,要是被大风一吹,屋顶还不得飞上半天空? 李佳珠指着远处的草屋说,房子太奇怪了,看着像个骨灰盒,你没发现连个门窗都没有安装?别人盖房子讲究坐北朝南,你看它却是坐南朝北的。 我说这就是鬼婆的怪异,人需要晒太阳来积攒阳刚之气,鬼却需要阴凉之处而聚阴,这也是阳宅和阴宅的不同之处。 李佳珠惊愕地说道,你说鬼婆的草屋是一处阴宅,只需积聚阴寒之气,而不需要活人的阳气? 我点了点头,再没有说话,反而仔细打量着鱼塘四周的环境,我心里无比气馁,鬼婆的草屋镇守在鱼塘中央,三面临水,另一面还仅有一条木桥连着岸边,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何人接近或者走进草屋,鬼婆都能事先洞察先机。她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草屋进出都是一条路,根本用不着狡兔三窟,另外养着一只鬼尸,这玩意儿浑身臭烘烘的,利用鱼塘的臭味正好可以遮掩,这也是鬼婆为什么选择住在死水鱼塘的原因。 李佳珠转着眼珠子说,你觉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看却是“瓮中捉鳖”,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直捣黄龙不行吗?鬼婆躲在草屋里正好被活捉,不行的话,我们回去把村民叫过来,给她来个人赃俱获不就完了嘛。 我摇头说不可。鬼尸凶猛无比,万一把我们的退路堵死,鬼婆和鬼尸对我俩两面夹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鬼婆扎根这么多年了,村民里面肯定有她的帮凶,生人进村,就会有人第一时间报告给鬼婆,说不定她正在暗中调查我俩呢。找人过来帮忙,先不说村民相不相信外人的话,如此做已经打草惊蛇了,手机这么方便,电话早就打给鬼婆了,她要是有所防备,一明一暗,我俩可就凶多吉少。 综合分析一番,我决定先处理掉鬼婆的鬼尸,“射人先射马”,砍掉她的一条臂膀,我们再孤注一掷地对付她就容易多了。既然鬼婆是配阴婚的媒婆,我们决定在此大做文章,来个调虎离山,考虑到鬼婆的警惕性,选择一个本村人来找鬼婆说媒搭线,于是我想到了小卖店的大婶,她是个生意人,有钱可赚何乐而不为?听说这个大婶是个寡妇,从鬼婆的角度来看,保守秘密比较容易些,免得人多嘴杂。 小卖店的生意不是很好,货架上的商品零零星星,我看很多食品都过期了。大婶嘴里嘿嘿地笑,说没办法,村民大多丰衣足食、衣食无忧,偶尔过来买点油盐酱醋,其他东西都开车去城里买了,这年头开个车挺方便的——我一个寡妇闲得慌,开个小卖店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这仨瓜俩枣的还不够塞牙缝的。 我旁敲侧击说,大婶可不是闲得住的人,一看你就是心灵手巧的主,恐怕还有其他来钱的野路子吧? 大婶只是说我的眼力不错,并没有进一步说些多余的,看来口风挺严实的,如此“人品”,鬼婆一定喜欢。我心里有些欣慰,选对说客是此次计划的第一步,对于鬼婆而言,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她相信的。 李佳珠笑眯眯地说,大婶想找你帮个忙,我们学校有一个女大学生跳楼了,关系跟我不错,她爸妈是农村的,想给她在北京找个丈夫,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大婶挺爽快说,阴婚吧?你还真找对人了,这个忙我能帮,鬼婆跟我的关系很要好,以往我给介绍过几个,都成了——这个女大学生死了多久了?鬼婆有个规矩,死了太久了可做不成。 我心想,这里面果然有猫腻,老家举办阴婚,尸体火化了也没关系,拿着遗像照样走过场,而鬼婆只需要新鲜的尸体,这本身就违背常理。我接过话茬说,死了两天了,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她爸妈说趁着火化之前先配个阴婚,一个黄花大闺女这么走了可惜,怎么也得搭个伴。 大婶的眼睛很犀利,似乎想一眼看到我的心里,觉得我对答如流,语言太顺畅了,她觉得有点可疑,她忽然指着李佳珠和我呵呵笑着说,你俩是男女朋友吧?怎么会住在我们村里? 李佳珠的反应还是比较敏捷的,笑呵呵地说大婶,从村东那排房子开始算,往后数第三排的中间那户是田教授的老祖屋,他是我的研究生导师,老房子空了很多年了,就让我俩搬过来住,闲着也是闲着——北京的房价你是知道的,我们穷学生租不起房子。 大婶想了半天,点点头说,那户人家是姓田,祖辈好几代都是这个村子里的,也是我们村的老人了,房子倒是好多年没人住了——你俩住挺合适的,这房子不能老闲着,住人就有活泛劲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你们知道不?有的话,我给你们拿到鬼婆那里看一眼,行不行就是价钱的事了。 我心想,大婶人是挺精明的,简直就是掉钱眼里去了,我们找你的目的就是想拖住鬼婆,否则怎么让她家后院起火呢?你倒是挺省事,要生辰八字,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直接给你。 我说大婶这是一件人生大事,我和你一样都是中间的说客,明天上午九点让她的父母来行不?跟鬼婆见见面,这个价钱他们自己谈,我们只负责介绍,但你这笔钱会在碰面后交给你,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大婶看我俩半晌,忽然咧嘴就笑,指着我俩说,无利不起早,你俩也是中间捞外快的吧?早说不就完了吗?害我打了半天的掩护,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客套了,一口价。 她忽然伸出三个指头,像是觉得少点,又加了一根指头说,四千吧,这种生意一般人不愿意接手,嫌不吉利,但毕竟是一段姻缘,我也愿意积善行德。鬼婆手里掌握着信息,听说有几个男性刚刚要求找女方,一拍即合的事,凭我跟鬼婆的关系,我好好疏通一下,尽量给你们的朋友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所以四千块钱挺值的。 我和李佳珠说,钱倒不多,我这个女同学家里有点底子,这个数目能接受——明天九点在你这见面怎么样?咱们锣对锣鼓对鼓一口说死了,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就回去安排,大家都看在钱的份上,辛苦也是值得的。 大婶大包大揽说没问题,我有成事的经验,鬼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你们就准时过来就行——别忘了我的四千块,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 我说大婶你就放心吧,板上钉钉,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刚才我打了个电话,她爸已经同意了,这个时候说不定正给你准备钱呢。 大婶满脸带花,笑得很灿烂,匆匆锁上门,往村西头走去,那个方向就是鬼婆的草屋。我俩尾随而去,大老远地就看见大婶停在了岸边,不是她不往前走,而是鬼婆早就发现她,而直接迎了出来,二人在岸边嘀嘀咕咕半天,最后二人笑着离开了,我俩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佳珠有点后怕说,幸亏第一次观看草屋的时候我们离得很远,那个鬼婆眼睛贼着呢。 我说,看样子明天早上还是要早点过去埋伏,最好天蒙蒙亮的时候。鬼婆那个时候睡得正香,再加上夜色掩护,我们比较容易靠近木桥。 只要我们躲在木桥下面,明天九点,鬼婆一定会准时去小卖店等着碰面,这个空当时间,我和李佳珠会果断除掉鬼尸,然后来个四面埋伏,只要鬼婆返回来,我们就会从埋伏的地方钻出来“为民除害”。 墨斗线九米九、黑狗血一盆、“降鬼伏魔”符箓正反各一张、镇鬼神针一枚,外加“化尸粉”一瓶和牙钳子一把,李佳珠非要抢那把打鬼鞭,我说你抢个什么劲?鬼尸不人不鬼,打鬼鞭抽在它身上跟挠痒痒一样,给你这两张符箓,一个贴它正面的脸,一个贴它背面的后背,一招定乾坤,比打鬼鞭厉害一百倍。 李佳珠说怎么是两张,以前不都是贴一张吗? 我说这个鬼尸是食人间烟火的,它的头可以一百八十度转弯,你只贴一张,它忽然转过头咬你一口,你说怎么办?正反两张贴上去不留任何死角,再用“镇鬼神针”往天灵盖一插,这鬼尸就动弹不得了。 老宅子凑合睡了一晚,迷迷糊糊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悄悄地躲藏在鱼塘的木桥下。天色蒙蒙亮,村里已经炊烟四起,唯独草屋死寂沉沉,好像没有半点动静。李佳珠和我贴着木头板躲在下面,大半个身子蜷着难受,她张嘴想发牢骚,但被我用眼神迅速制止住了。透过上面的木板缝隙,我们俩看见草屋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鬼婆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黑发倒是油光闪亮,就是披头散发给人一种龌龊的感觉,她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看了老半天,倒是一幅好性子。 我冷笑一声,心想这个鬼婆挺贼的,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原来做事如此小心谨慎。其实鬼婆挺多余的,大早晨的都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谁愿意到这个臭烘烘的鱼塘来找晦气? 鱼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闻着习惯了还能暂时承受。清晨水面飘着一股淡淡的风,空气忽然弥漫着一股恶心的臭味,不小心吸了一口,脑门子一阵子眩晕,幸亏我俩动作敏捷,第一时间就捂住了鼻子,这种尸臭是有毒的,我俩早有准备,用湿毛巾捂住嘴鼻。 再次抬头看向草屋,鬼婆的脑袋已经缩了进去,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趴在门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条大黑狗,但我们确定那不是,因为这个黑影已经站了起来,一身黑呼呼的毛发,跟黑狗熊的毛差不多,又长又密,那阵子恶臭就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鬼尸!我和李佳珠目露惊恐,我俩忍不住浑身一振,因为鬼尸突然张牙舞爪地向我俩的方向咆哮起来。“大鬼!瞎折腾什么?”一声厉吓,鬼婆像鬼魅般闪身出来,一双冷森森的眼睛顺着大鬼的方向看过来。 我和李佳珠脸色惨变,没想到这鬼东西的嗅觉如此灵敏,一下子就闻出来生人的气息。我紧张得满头冒汗,正盘算着如何脱身,李佳珠已经双腿发软,别看平时大呼小叫的,到这个节骨眼,骨头都酥了一大半了。 鬼婆突然桀桀地笑起来,对着鬼尸说道,大清早就饿了?直勾勾地看着木桥,你是想吃人肉了!放心,这几天就让你吃一顿饱餐,有人想送上门一对阴婚男女,你吃你的肉,我炼我的鬼魂,好不好? 我和李佳珠对视一眼,敢情阴婚男女的尸体都被大鬼给吃了,人家父母能不讨个说法?尸体无缘无故的没了,死者父母不可能察觉不到,但鬼婆是如何做到瞒天过海的?血淋淋的恐怖,深不见底的迷雾,是生是死的赌注……这些都是我和李佳珠要勇敢面对的,尽管吓死的心都有,但一种正义的声音呼唤着我们,所以只能咬牙坚持。 见大鬼依然“呜呜”的咆哮,丝毫没有把鬼婆的话放在心上,鬼婆勃然大怒地从草屋中端出一个铁丝笼子,没头没脑地把大鬼罩在里面。鬼尸极为恐惧,赶紧乖乖地抱头蹲在地上,鬼婆面露凶相,一点一点地将铁笼子缩小了,敢情上面有根拉簧,只要双手稍微用力,铁笼子就会缓缓地挤在一起,里面悬挂着数不清的钢针,慢慢地扎进鬼尸的身体。 鬼尸凶猛如野兽,鬼婆凶狠如魔鬼,一物降一物,大鬼只能变得像一条温顺的狗,因为它的主人鬼婆残忍无比,连鬼魂都忌惮三分,更何况自己一个鬼尸呢。 大鬼不敢挣扎,任凭鬼婆面无表情地缩紧铁笼子,不大工夫,鬼尸已经奄奄一息,地面上滴落着斑斑点点的黑血,散发着阵阵恶臭,见大鬼老实得像条狗,鬼婆才散开笼子,满面俱是得意之色。 李佳珠小声骂道,都是变态的丧尽天良的虐待狂魔! 我心想,鬼婆以虐为乐,养鬼尸不纯粹是看家护院,没事的时候拿来虐待着消遣的吧。很多人养狗当宠物,但不少人养狗却是别有目的,听说有的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把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然后贴在狗背上,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狗要是挺过去了就活下来,挺不过去就被打死了,这年月杀人偿命,打死狗没听说有偿命的。 鬼婆从屋里扔出一条死人大腿,大鬼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我和李佳珠忘记了害怕,一股恶心差点从肠胃里翻出来,怕暴露只能强忍着。 鬼婆端出一个黑坛子,跟电视录像上的一模一样,她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打开盖子,一只手往上扇乎着风,坛子里面飘出血红色的烟雾,鬼婆张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吸,每吸一口,她的身子就跟着发疯一样哆嗦着,看着像是得了羊角疯。 就一会功夫,鬼婆突然眼疾手快地盖上坛盖,意犹未尽地添添嘴角,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大鬼关在草屋里,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木桥,走到鱼塘对面的小路上,她忽然稳稳当当地走着,跟一个正常人一般无二。 60.第60章 捉鬼锄奸 蹲在木桥下面,我俩傻傻地笑,因为李佳珠正在帮我数脸上长着多少颗小豆豆,彼此呼吸相闻,这几乎是男女之间最近的距离。昨天临走的时候特意记住了大婶的手机号码,我轻轻地拨了过去,大婶那边早就等着不耐烦了,刚响一声就迫不及待地接电话说,你们到哪了?鬼婆和我等大半天了,你们能不能有点守时观念? 我心里骂了一句,明明刚到还谎称“等了大半天”,有点强势了。但我只能和颜悦色地说,让你久等了。我和同学的父母是打车过来的,为了一次性把事办妥,刚从银行把钱提出来,车已经上五环了,最迟半个小时到你们那里,请你和鬼婆耐心等待。 大婶一听带着钱来了,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嘴笑得有点合不拢了,忽然说你们慢点注意安全,我和鬼婆先喝杯茶唠唠嗑。 对方电话未来得及挂机,我模模糊糊听大婶跟鬼婆说,咱俩喝茶,打车在路上呢,最多半个小时。这回尸体怎么处理?老规矩四六分成? 鬼婆阴阴一笑说,钱多钱少我这个岁数不太计较,别出岔子就是万事大吉。尸体还是按照老规矩“偷梁换柱”,火化的时候,你跟着灵车一块去,稻草人我会提前做好,尸体只留一个头,其余部分都给砍掉,换上草人,安上头颅,外面再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只要进了火葬场,“尸体”往里一推,出来的都是灰烬,你只管把骨灰盒交给他们就行。 我故意将手机设到免提,李佳珠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阴谋被我俩听得一清二楚,我把这段电话给录音了,这要是交给警察就是犯罪的铁证。尽管是电话的声音,但我俩还是被吓得头皮发炸,这样的罪孽竟然有人肯做,真是天打雷劈。 以前听说湘西赶尸,千里迢迢地驱赶尸体很麻烦,赶尸人提前将尸体分割,只留一个头颅,其余部分全部用稻草填充。前面那个敲锣的人高喊“湘西赶尸,生人避让!”,看着排着一溜尸体,其实最后那个是挑着尸体的大活人,他肩膀上扛着一根竹竿子,所有的尸体都绑在上面,竹杆一颤一颤的,外人感觉僵尸是一蹦一跳的,湘西赶尸一般都是师徒俩人,前后各一个,并不是传说的一个人。 李佳珠大惑不解说,湘西赶尸我也听说过,但里面的内情还是头一回听说。尸体被动了手脚,死者家属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吧,难道没有发现尸体除了头其他都是稻草? 我说湘西赶尸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赶尸的尸体只能让亲人看一眼,不允许抚摸,说是怕冲撞了灵魂,死后会遭受大难的。死者家属隔着距离辨认尸体,一看脑袋没错就行了,谁还会扒开衣服查看?死人下葬很快就会变成泥土,谁也不会打开坟墓再看看,这样的秘密就瞒天过海了。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有赶尸人的介入,所以里面的秘密不容易被发现。 李佳珠点点头说,鬼婆配阴婚的时候肯定也会跟死者家属约法三章,这里面的细节跟湘西赶尸的规矩一般无二,鬼婆先将尸体挂在银杏树上,半夜的时候偷偷将魂魄吸走,尸体抬上灵车之前就被偷梁换柱了,为了害怕东窗事发,鬼婆和帮凶找个借口而尾随到火葬场,等拿到骨灰就大功告成,其实这一切家属都蒙在鼓里。 我说就是这样,尸体被鬼尸大鬼吃掉了,魂魄就为鬼婆享用,真是一石二鸟的计谋,但背后的肮脏和邪恶却是触目惊心。 李佳珠突然说道,万一没有阴婚的尸体,鬼尸吃什么?鬼婆到什么地方给它弄人肉? 我摇摇头说,这个就不好说了,但尸体可以想办法储存,跟人吃粮食一样,用不着每天找人肉吃。 我俩准备好对付鬼尸的工具,悄悄地顺着木桥摸过去。草屋内的鬼尸提前闻到了我们的气息,发狂地抓着门板,弄得吱吱嘎嘎响,李佳珠害怕地不敢往前走了,这声音传到耳朵里,心里抓挠得难受。 我忽然发出跟鬼婆一样的声音说,大鬼安静点!给你送饭来了! 大鬼果然安静下来。尸体很沉重,鬼婆找个生人帮手来抬尸体也是正常的,估计以往都是这么干的,关键我的声音学得太像了,惟妙惟肖而又以假乱真,竟然瞒过了跟鬼婆朝夕相处的鬼尸。李佳珠惊愕地看着我说,还有这功夫?你什么时间学会了这么好的口技? 我说你还不傻,知道我说的是口技。我喜欢单口相声,以前专门练习过,一个人可以学着很多人说话,什么声音只要听了一遍,我就能模仿出来。其实我学鬼婆的声音还是有点瑕疵的,幸好她声音沙哑不好分辩,再加上草屋没有门窗,木门又厚实,我的声音传进去就更模糊了,所以鬼尸不辨真假,但靠近木门就不能说话了,一说准露馅。 在草屋的门旁拉好磨斗线,这是一道防护网,防止鬼尸跑出来。门上是一把大铁锁,锁鼻子不太粗,我带了一把拔牙的钳子,这为夹掉鬼尸的毒牙所用工具,没想到却用来撬锁了。木板偰着螺丝钉,两下就弄开了,鬼尸在里面火急火燎,大概想吃带来的尸体。我示意李佳珠闪开,做了几个简单的示范动作,她心领神会,举起一只手掌,手里贴着一张符箓,只要鬼尸露头就拍过去。 门剧烈地摇晃几下,我知道鬼尸一定紧靠着门,我猝不及防地将门迅速向一边拉开,鬼尸没想到木门会突然被打开,半个身子一下子探出来,它一看外面没有鬼婆,而是站着两个生人,但由于失去重心,双脚站立不稳而无法攻击,李佳珠眼疾手快,“啪”一声将“降鬼伏魔”符箓贴在它的脑门上,鬼尸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像是被咒语“钉”住一样,只能反转着眼珠子张着嘴。 趁我们不注意,鬼尸的脑袋秃噜一下转了过来,对着李佳珠的手狠狠咬去,李佳珠忘了我的叮嘱,此时正在洋洋得意呢,眼看着鬼尸的两颗毒牙刺了过来,她嘴里发出一声惊呼,紧紧闭上了双眼,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一看没动静,她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我的牙钳子已经夹住了鬼尸的一颗毒牙,蓝色的毒液顺着钳子的把手淌在地上,被我制住了要害,鬼尸不敢乱动,牙根连着神经,动弹一下就疼得浑身打哆嗦。 我说李佳珠你干嘛呢,赶紧把另一张符箓贴它后背上! 李佳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到鬼尸身后补了一张。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拔出钳子,然后同时夹住鬼尸的两颗毒牙,大鬼哀求地看着我,拔掉毒牙,就跟拔掉马蜂的尾针一样,它最厉害的攻击武器就废了。我假装看不见,双手使劲用力,只听“咯嘣”的响声,毒牙被齐根拔断了,鬼尸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叫,我脸色一变说,快点动手,这家伙给鬼婆发出了信号,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 我扔掉钳子,取出那枚镇鬼神针,准确无误地扎进鬼尸的天灵盖,鬼尸惨叫一声,开始翻白眼,嘴里不断往外吐着粘稠的白色液体,顺着镇鬼神针的方向冒着一股细细的白烟,但很快就消散掉了。 本来鬼尸的身型比我足足高一截,随着头顶的白烟不断的流失,它的身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忽然矮了许多,一身的黑毛稀稀拉拉地脱落了一地,露出里面血红的肉体,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这些臭味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呼吸多了就会昏过去。 倒出小瓶子的化尸粉,轻轻地撒在鬼尸身上,它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毫无知觉。我和李佳珠以很快的速度撤掉木门旁边的墨斗线,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鬼尸已经腐化成一滩血水,然后缓缓地渗进木头里面,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出异样。 我和李佳珠闯进草屋,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里面有两个水泥大缸,上面盖着一鼎竹编的篦子,害怕里面藏着什么怪物,我以最快的动作一把就给掀开了,里面却装着满满一缸白骨。另一个水泥缸却是一大堆零散的尸体,臭烘烘的直顶脑门子,我赶紧盖上盖子,两个人蹲在地上开始呕吐,早上没吃饭,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能吐出一口接一口的酸水。 如果不是蹲着身子,我也看不见床下面藏着东西,床下面挡着一层木板,我用脚踹开,里面放着很多黑色的坛子,上面用红布紧紧地蒙着盖子。 我说这些就是存放阴婚魂魄的罐子,必须全部扔到鱼塘里面,没有了这些东西,鬼婆活不过多少日子。 数了数差不多十几个坛子,统统搬到外面,担心李佳珠受不了这些魂魄,我一个人摆弄,每打开一个盖子,里面就会窜出一股风,那是魂魄飞走了,我将空罐甩手扔进鱼塘,如此这般浪费了不少时间,远远地,我俩看到一个人正向这边跑过来。 我说赶紧躲起来,鬼婆回来了,她一定是听到鬼尸的吼叫。俩人不敢躲草屋中,万一被鬼婆识破,我俩等于自己钻进了棺材盖子。迅速瞄了几眼,草屋不太高,我俩悄悄地爬上了屋顶。 屋顶用砖石压着很多茅草,透过缝隙能看见鬼婆踩着木桥走过来,但她极为小心谨慎,明明走到了草屋跟前,就是迟迟不进去。 我心想坏事了,刚才的大铁锁没给锁上,如果被鬼婆看出破绽,那么她一定会选择逃跑。但她为什么迟迟不动弹呢?我随即笑了,鬼婆年老糊涂,她出门之前急急忙忙,似乎也忘记了锁没锁门,这个时候大概正在回忆吧。 “大鬼——”鬼婆忽然呼唤草屋中的鬼尸,我俩同时紧张无比,因为大鬼已经被弄死了。李佳珠忽然指着我的嘴,用口型说,“口技”,我刚才一着急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点本事,我把嘴埋在茅草里,恰好有个小窟窿能看到屋内,我憋着一口气,用嘴对着那个小窟窿,然后学着大鬼咆哮起来,声音还真是那么回事,李佳珠翘起大拇指,那是点赞的意思。 鬼婆不知真假,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说,看来我是糊涂了,大清早怎么没锁门呢?她摇了摇头,快步走过来,刚推开木门,我和李佳珠就从屋顶跳到门外,一人一边把着门框,这一下就把鬼婆堵在屋中。 鬼婆身子一震,脚步踉跄了几步,眼神有点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忽然面露凶相地厉喝道,你们俩把大鬼弄哪去了?昨天是你俩报的阴婚吧,好聪明的手段,竟然让小卖店老板娘来找我说事——你俩活得不耐烦了吧,没看到两大缸尸骨吗?老太婆我可是杀人如麻的!现在跑还来得及,一会就只能收尸了。 我说老婆子你发什么狠?你的大鬼被小鬼带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吃了那么多人算是罪孽深重,这个时候就在下油锅呢,另一口大锅已经开锅了,牛头马面说太忙,让我把你带下去。 李佳珠忽然小声说,别跟她废话,她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速战速决才对我们有利。 一经提醒,我心想差点上了这个鬼婆的当,她一看大鬼不见了,就应该第一时间想到被我们杀了,这个时候明知故问就是想拖延时间。我说你鬼婆是个人,我要杀了你要受法律的制裁,刚才在屋顶已经报警了,用不了十分钟警察就会赶到。 我从布袋里抓出几把钉子,呼啦一下撒在了门口,装好人说道,这些是带倒钩的钉子,你要是不怕扎就跑出来,我们也想看看你到底能跑多远。 鬼婆狂笑起来,指着我俩咯咯得笑个不停说,你就俩还想拦住我?我让小鬼们来对付你!说完,嘴里开始“尼玛、咕噜”巴巴地念个不停,她的眼神是看向床底的,所以被我猜到了八九分。 我说老婆子你别枉费心机了,你的那些瓷瓷罐罐被我打碎了,都给扔到了鱼塘里,被你控制的鬼魂被我放飞了,你一个老婆子站在这里叽里咕噜的不觉得可笑吗? 鬼婆瞬间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跑到床跟前,趴在地上往里瞅,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沮丧,一下子苍老好多年。我和李佳珠看得真真切切,黑头发瞬间变成一头银发,红光满面的气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一脸的皱纹像被秋风吹皱的橘子。 警车呼啸而至,一群特警持着枪支围了过来。李佳珠笑着说,行啊赖天宁,你竟然叫来了特警! 我说我倒想叫特警,但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直接谎称“歹徒绑架”,这样的案件一般都会交给特警处理。 警察闯到草屋,看到两大水泥缸的人体尸骨,没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给鬼婆戴上了手铐,看着她老态龙钟地走上警车,我和李佳珠感慨万分,什么长生不老,这些都是传说,人命各有天定,鬼婆失去了魂魄的给养,用不了几天就会老死,刚才短短几分钟就苍老了许多年。 几个警察对我说,这个鬼婆还有帮凶没有?我和李佳珠对视了一样,法律是无情的,我们不能饶恕任何一个帮凶。我说小卖店的大婶是不是帮凶不敢断定,但她助纣为虐是不争的事实。 我和李佳珠回到老祖屋的时候,大街上站着好多人,他们在观看鬼婆被警察抓走,小卖店已经锁门了,那个大婶脸色苍白,应该是吓得不轻,她也被警察带走。 望着村口那棵老银杏树,上面的白布条依然很醒目,不可告人的真相很快就会天下大白,这个鬼婆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希望那些死去的人能够得到慰藉,为村民除去害群之马,我们也算是一种心安。李佳珠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了。我说你这么看人会把人吓死的,就算你是美女,我能坚持几分钟,但早晚血脉喷张而亡。 李佳珠笑地有点迷惘说,你到底是什么变得?为什么肚子里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我一脸苦笑说,我应该是孙悟空转世,佛祖说我是你五百年的老公,观音说我是你一万年的夫君,你说你听谁的? 李佳珠骑在我身上,一脸八婆相说,我是唐僧,你是白龙马,我骑你一辈子。 61.第61章 跟身鬼 在老祖屋痛痛快快地休息了几天。李佳珠和田教授忙着研讨什么学术报告,这几天一直很忙。我利用空闲时间把前院的那片菜地整理出来,村里有个专门卖农用物资的,买了点竹子和塑料膜,我的意思想弄个菜棚,这个季节也只能摆弄蔬菜大棚,亲手种植的蔬菜无污染无公害,既满足内需,又可以提供田教授一家人食用,也不能白住他们的房子,这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一连两天再也没遇到鬼魂的骚扰。李佳珠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温馨的家,她再怎么忙晚上一般都回来住,我特意给她整理了一间卧室,但便于彼此照应,我俩的卧室紧挨着,半夜心血来潮聊天什么的也方便,稍微大点说话,声音两边都能听见。有时候我睡得很沉,忽然听到隔壁三声拍打墙壁的声音,紧接着就扔过来一句话“不准你打呼噜”。 我快烦死了,睡得好好的被梦中叫醒,这滋味很难受,再想舒舒服服地睡下去就比较困难了,我就琢磨如何报这一箭之仇。李佳珠喜欢懒床,而她必须七点之前起床,我六点半就开始拍墙壁,算是“人工闹钟”。虽然是为了她好,但她一点都不领我的情,说我这是睚眦必报。 呆了一个星期,呆的人都快发霉了,我催促田甜说,田董事长,田奶奶,你能不能赶紧把我招过去,你那么大公司不差我一个吧,难不成真是皮包公司呀? 田甜那边估计在吃东西,嘴巴吧唧吧唧地说,我正在跟朋友吃火锅呢——你明天上午来吧,早点啊,六点必须到,我会安排门卫给你开大门,你先进公司熟悉熟悉环境,别到时候连个厕所都找不到,五分钟后我会把公司地址给你发过去,记住了,六点之前。 “嘀铃铃”短信播报:你有一条短信,发件人田甜,海淀区香山西路75号,“一窝猴策划公司”。 我心想你丫这是成心遛我呢,第一天上班报到就让我六点到,从门头沟到香山需要一个小时,也就说我必须凌晨四点半出发,再加上洗脸刷牙吃早饭,我四点就要起床,但牢骚归牢骚,权当丫头给我的考验,想想这个什么“一窝猴策划公司”我就别扭,什么一窝猴,这到底是品牌还是骂人呢? 晚上早有准备,就怕李佳珠存心不良,我在耳朵眼里塞了棉花球,别管我打不打呼噜,你就是把房子整塌了,我也是听不见。手机设了闹钟,却把李佳珠吵醒了,她隔空喊话说我这个神经病那个神经病,我没希搭理她。热水泡面,洗脸刷牙,一溜小跑,出了村口却没有公交车,我一看牌子早上五点半发车,这不是要人命吗? 这个村口白天里来往行人挺多的,但这个点都在睡大觉,除了环卫工人和卖早点赶摊子的人,基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天公不作美,偏偏赶上起大风,这条马路多年失修,水泥下面裸露着泥土,被风一卷就是满天尘土,害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迟到没关系,关键是在田甜那里留个不好的印象,好像觉得我是个懒人似的,心里默默祷告,出租车啊,出租车。还真不经念叨,一辆出租车从马路另一头跑过来,我一伸手车就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是个老师傅,一脸蜡黄,眼袋下垂,一看就是操劳过度,他落下半扇窗户,张嘴打着呵欠说,几位,到哪? 我心想这个司机是不是有毛病?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非要问几位,就算风沙满天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我随即释怀,或许老司机就这个口头毛病,脱口一说而已。 我举着一个手指头,嘴里说“就一位,到——” 司机眼睛一愣说,你说几位?一位?你的朋友用车拖着? 我心想,真倒霉,碰上个二货司机,无可奈何重复说,我就一位,没朋友! 老司机抹了一把眼睛,看向我的后面说,挎红包的那个女的,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明明两个人——大清早你蒙谁呢? 我想,站在马路牙子半天了,别说我后面有人,就是整条马路找出个人来都费劲。但我还是扭头往后面扫了一眼,哪有什么人啊?后面是棵大树,人却看不见半个。 我有点不高兴说,师傅你没睡醒吧?大早上成心逗我玩呢,你到底拉还是不拉? 老司机本来的意思想跟我纠缠一番,忽然看了一眼我身后,一脚油门就跑远了,看见车左晃右晃好几下,一看就是仓皇而逃,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声嘀咕说,算你跑得快,急眼了我扁你! 半天还是没来车,我就开始琢磨司机的话,越想越不对劲,趴活的师傅相当辛苦,尤其大清早上门的生意这算是开门红,不可能跟我这个客人较劲,但他明明说我背后有人,还是个女人,有鼻子有眼不像是信口胡诌,他要是不想拉我,不会我一伸手就停车。 对面是一个路灯,灯泡黄得几乎只能证明挂着这么一个东西,连点光亮都没有,地上的落叶顺着马路往前跑,然后又倒卷回来,呼啦一下扬到半空中,这个情景无比的冷清和萧瑟,我后背冷飕飕的,觉得毛绒绒的马甲没起到一点作用,我缩着脖子,闷头想着心事。突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我后面不会趴着一只鬼吧?凌晨四点半,偏僻村口,四处无人……时间、地点、人物几乎都吻合。 想到这里,再联想司机的怪异举动,我似乎明白了八九分。左手边也有一个路灯,我假装慢悠悠地走过去,灯光投影,人都会留下影子,这个道理我是清楚的。靠着电线杆子,抬头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点橘黄,余光中却在留意地下的影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直愣愣地站在这里,竟然没出现我的影子!但我知道不是鬼附身,这种情况就是老百姓说的“鬼跟身”,趴你身上却不附身,好比怀里搂着一条毒蛇,有可能自己跑掉,也有可能张嘴咬你一口。 我担心站得位置不对,又左右挪了几次,黑影子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这下我开始冒冷汗,身后肯定趴着一只女鬼,就是脚跟垫脚跟的那种,我今天要去公司上班,什么家伙都没带,这可怎么办呢? 听见前面过来一个三轮车,老两口一前一后推着,里面放着锅碗瓢盆,一看就是卖早点的商贩,车座上趴着一条黑猫,两个眼珠子蓝幽幽的,车后面还跟着一条摇头晃脑的狗,好家伙跟赶集似得,卖个早点,把家里能喘气的都带来了。这个不奇怪,顾客吃剩的油条或者包子扔了也就扔了,养条狗正好收拾残汤剩饭。猫跟着也正常,猫狗猫狗,这是俩搭档。 我面露惊喜,心想这下有救了,猫是鬼魂的克星,但怎样才能让猫扑过来呢?看见狗摇着尾巴走过来,浑然不把我当回事,我心想那可不行,老子今天就想虎口拔牙惊险一回,我冷不丁地跺脚说,好冷! 这条狗被吓得跳了起来,瞪着俩眼怒视着我,心想我没惹你你倒是惹我来了,果然就是汪汪狂叫起来。卖早点的老两口怕吓着我,呵斥两声,狗才肯罢休。但我没脸没皮地又跺了一脚,这下子狗火了,直接就冲过来,我赶紧转了个身,后背对着迎面而来的狗,奇迹发生了,来势汹汹的狗忽然夹着尾巴跑回去了,虽然嘴里龇牙咧嘴,但叫声变成了“呜呜”的低吼,看它的样子像是敢怒不敢言。 老两口也是满脸的稀罕,他们养的狗凶猛异常,很少被什么吓得夹着尾巴,他俩怔怔地看着我,琢磨我没头没脑地扔个背影算是什么意思?老两口的样子很好笑,不知道是狗吓人还是人吓狗。 我心里没觉得好笑,背后的女鬼惹不起,只能让她自己跑掉,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万一女鬼急眼了,我就惨了。想到这里,我忽然转过身子,猛地连连跺脚,随即猛地蹲下身子,本来就是吓唬一下,没想到脚下面真有块石头,索性捡起来,对着狗狠狠地扔了过去。 连惊带吓,狗真急眼了,猫一看同伴气急败坏,它也立马窜到地上。老两口吓得不轻,嘴里喊道,年轻人快跑!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朝我扑过来,我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有点欣喜,很标准的一个动作,我抱着头趴在地上,后背却朝上,两股风声嘎然相撞,其实准确的讲应该是三股风,猫狗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我后背鼓起一阵风,“砰”的一声闷响,猫狗发出刺耳的惨叫,纷纷滚落在地,我能感觉有个黑影子从头顶跑走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后背明显暖和多了,猫狗也无大碍,只是心有余悸地蹲在地上“呜呜”地叫着。老两口怕我讹诈,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哭丧着脸对我说,小伙子没事吧?没伤着你吧?看这事弄得—— 我呵呵笑着说,没事,就是吓得够呛。 那个大哥一愣说,你的意思还要我们赔偿精神损失费? 我说不是那个意思,猫狗也没咬着我,赔什么精神损失费。 大嫂满脸过意不去说,不行就去医院看吧,我们给你多少拿点医药费,挺倒霉的,油条没卖出去一根,却要拿点钱给你看病——也不能全怪我们,你要不是乱蹦乱跳,它们平时挺听话的。 我哈哈笑了半天,肚子笑得有点疼,抬头一看老两口还是一张苦瓜脸,看我的样子像是精神不太经常,心里更没底了,这年月看个跌打损伤花不了多少钱,要是看脑袋问题可是无底洞,有多少钱都不够填的。 我握着老两口的手说,真没事,我还要谢谢你们呢,改天吃早点给你们捧捧场,我还有急事先走了。说完话,我扭头就走,因为对面跑来一辆出租车,拉门就一头钻进去,司机也没多说,往前开了一百米才问,到哪? 我说到海淀香山,赶时间,希望你尽快。 师傅挺客气说,得嘞。 我回头一看,卖早点的两口子还站在原地发愣,他们或许觉得我这个人神经有点不正常,但是我一点不在意,要是说明情况,俩人不吓个半死才怪呢。 62.第62章 坟场 北京连续五六天的雾霾,能见度最厉害的不到五十米。出租车已经到了香山路段,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半”,照这个速度赶还能赶到公司。 瞅着外面灰蒙蒙的一大片,无奈叹了口气,往日这个时候天色差不多就亮了,但今天跟我的心情一样灰暗,大早上出门就碰到“鬼跟身”,又遇上严重雾霾,心情的糟糕可想而知。 香山路段要经过一条偏僻小路,可偏偏走到这,司机竟然说迷路了,其实我没当回事,这年代开车迷路让人听了都能笑掉大牙,手机导航、车载导航,这都是最便捷的。 司机垂头丧气地说,车载导航到了这里就变得一片漆黑,手机也突然没信号了,我家门头沟,很少到这边来跑车——你说到处灰蒙蒙的,别说五十米,就是三十米我也看得晕晕乎乎,这个车暂时没法开了,你我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没事,我的手机是双卡双带,联通和移动总有一个有信号吧?手机导航不一样吗? 司机满脸惊喜地说,这样就太好了,你赶紧看看哪一个有信号,只要打开导航,我们就能找到路,过了这一段就什么都好了。 我瞅着他的车载导航,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个没来得及升级吧?这样的小路都是临时的,老版的导航指定没戏,你还是看我的2015最新版吧。 手机屏幕一亮,我差点忍不住给摔了,两个卡都没信号,没有一个争气的。 司机一看我表情就猜到没戏了,埋怨说,你大早上是不是撞上鬼了?拉你过来怎么这么倒霉? 我心想,坐你车我给钱,这是有偿服务,我还想说怎么遇到你个倒霉星呢,我才冤呢,说到底被你拉到了“玉米地”。我故意很惊讶地说,师傅你是诸葛亮再世啊,还真让你说对了,打你车之前我还真遇到一个女鬼,刚打发走就坐你车了。 司机唰地一下把头甩过来说,年轻人你还真别闹意见,我拉活三年多了,头一回栽这半路上,你说我能没点想法吗?世上哪有鬼?跟我谈鬼扯淡,我就是个无神论者。 我心想还是别跟这个人扯淡了,本来就一肚子气,再跟他生半天气,非气炸了不可。荒山野岭,偏僻小路,一车俩人,这情景已经够悲催了,俩人再斗气打起来,连个劝架的都没有,万一被打死都找不到个凶手。还是静观其变吧,没准一会就来车了,问问司机不就找到路了吗? 我长长地吸一口气,然后再长长地吐出去,心里一下子敞亮多了。 出租车司机素质还可以,可能想想自己也有错,就先跟我一脸和气地说,哥们你别生我气,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这头进那头出。你也别着急,电话没信号,车轮子不敢动,咱俩只能指望路过个车什么的,这是早晚的事,等等就是了。 我心想你是怕我举报你吧,放心,咱哥们这肚量能撑船。我笑着说,老哥你客气了,话说开了谁也不能再生气,再说咱俩还是一条船上的,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但我跟你申明一下,刚才说遇到鬼的事真不是吓唬你,确有此事。 司机一愣,大张着嘴说,真遇到鬼了?你没事吧兄弟?门头沟那个村口是有点邪门,那个地方出过好几起车祸,听说死了七八个人——那些冤魂找上你了! 我说那一定是,车祸中死的人大多心生怨气,鬼对路口的方向感不好,也有人说鬼走直路,所以被困在那个地方。一看我伸手打车,就想找我当替身。 司机看看四周的雾越来越浓,巴巴嘴说道,够奇怪的,这雾怎么有增无减呢?看样子短时间走不了了!弄不好要等太阳出来。 我一看可不是,地上的白雾把路面都挡住了,如果说刚才还能摸索着走,现在只能趴窝了。我心急如焚地看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五分,迟到是一定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一想到田甜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我恨不得爬着走出去,累死总比气死强。 司机忽然问道,哥们,你说你遇到一个女鬼,你是男的,她找你当替身合适吗? 什么都指望不上了,我反而心越来越静,于是轻松说道,你既然是无神论者,我就好好给你讲讲。“鬼跟身”一般男女有别,但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也只能选择凑合。鬼寻找替死鬼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报仇”,死得不明不白,不愿做个冤死鬼,想借尸还魂,借着刚死人的尸体而装上自己的魂魄,这种鬼肉眼能看见。凌晨四点起床的人肯定没休息好,这是体质弱;我赶时间行事匆匆,这是急中出错;打出租车赶路,这是条件吻合;凌晨时间阴盛阳衰,这是时机吻合,所以我就被“鬼跟身”了。 我和司机聊得挺融洽,我把如何摆脱女鬼的事跟他讲了,惹得两个人都哈哈大笑。我忽然对司机说,师傅你冷不冷? 司机一愣,想了一下说,你这么一说是挺冷的,后背凉飕飕的,你的鬼故事把我吓坏了吧,但我开着暖风呢?车可是一直没熄火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后车玻璃,后面闪过一个黑影,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黑影的眼睛发亮,还是被我看到了。但由于车内开着暖风,外面又是大雾,所以玻璃上凝聚着一层薄薄的霜,如果外面有人靠近,我们几乎毫无觉察,但他想看我们却很容易,只需要划开一条缝隙,就能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的后背也冷艘艘的,跟“鬼跟身”的感觉一般无二,这不是个好苗头,应该又遇到鬼了。我郑重对司机说,师傅你千万别熄火,随时准备挂挡开车。 司机脸色铁青地问我说,我们是不是又遇到哪个了? 我点点头,然后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后面。我赶紧问道,你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这条路你不熟悉,但周围有什么你总该知道点吧? 司机想了想说,香山这一片比较偏僻,近几年才开始热闹的,香山红叶你是知道的—— 我说你不要介绍一些乱七八糟的,附近有没有跟死人挂勾的,或者这段时间出了什么大事故等等。这算是提醒,省得他跑错了方向。 司机惨白着脸说,这有个坟场,对了,进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那几棵大树,过去围着坟场种了一圈,虽然砍伐了不少,但这种老树一般地方没有。这条小路就是穿过坟场的,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说师傅你别害怕,我们封闭着车门,脏东西暂时进不来。你能不能给我弄点油什么的,鬼怕火。 他指着我的车座下面,我蹲下身子拽出一个塑料桶,里面装的是机油,我心想就它了,虽然不如汽油烧得旺,但也能烧起来。我使劲拽下座套,把布条撕得一条一条的,卷起来裹上机油,打火机点着了,慢慢地等它完全烧起来,司机一按后背箱启动的按钮,我的火把瞬间扔到了车后面。 司机赶紧关闭后背箱的按钮,我俩都看到后面火光冲天,有几个黑影子挣扎在火光中,嘶叫着跑出去老远。这个出租车配置不错,是带天窗的那种,如法炮制,我将另一个“火把”从天窗扔到前面去,我手动拉紧窗户,司机坐在前面,他看得最清楚,竟然吓得嗷嗷大哭,原来车头的地上趴着几个鬼,每只手抬着车轮子,怪不得我们看不见路呢,敢情它们把我们连人带车给抬起来了。 火光一亮,鬼受惊了,撂下我们的车转身就跑。 “咣当“一声巨响,车被扔到地上,我俩猝不及防,竟然被碰得鼻青脸肿,幸好车没翻,只是剧烈震动了一下。车的左右两边都被我扔了火把,四面火光中,我们看到地上爬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仰着头,伸着胳膊,已经把我们团团包围了,要不是前后左右的活把,这个时候我俩就被连人带车给拉走了,蚂蚁吃大象,就我俩这身子骨都不够这群鬼塞牙缝的。 火熊熊燃烧,四周清晰可辨,因为有风,火把像是几个大火球般滚来滚去,那些尸体不得不快速地躲避,甚至缓缓地往后撤退,但仍然有几个胆大的,一步一步地逼过来。 鬼好不容易腾开一个地方,我俩都看到那条小路就藏在中间,我大喊一声,快开车冲出去! 老司机就是老司机,油门、挂挡、提速一气呵成,车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能感觉到轮胎下面压着东西,路面不平,不知道压得是坟堆子还是尸骨,上下颠簸了几分钟,我们才觉得平缓起来,定眼一看,原来车已经跑到了一条大路上来,四周景物很明了,但后面猛然追过来一辆大公交,差点跟我们撞上。 司机冷不丁地来个急刹车。前面围了几个人,我俩被吓蒙了头脑,差点把人家给撞飞。揽车的不是别人,是两个警察而且一男一女,他俩也吓得够呛,要不是司机把刹车踩死,就撞死警察了。 我们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刚走下车,前面几个人也跟着围过来,但靠在俩警察后面。男警察先走了一遍程序,查看出租车的驾驶本和行驶证,连我的身份证也捎带检查了一遍。女警察比较和善,对我俩说,你们没事把车开到坟场干什么?我们接到这几个司机朋友报警,说你们有可能被绑架了,否则出租车不可能跑坟地里。 司机依然心有余悸,握着那几位司机的手感动地热泪盈眶,说谢谢你们,我俩被鬼绑架了! 俩警察听了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女警察惊讶地说,你这个司机以往有精神病史吗? 司机擦干眼泪,对交警说,我是门头沟的,这个小伙子打车往香山这边走,导航和手机突然没信号了,四周都是大雾,我们俩迷路了。 除了我,其他的人都大惑不解,尤其俩警察的模样极为怪异,俩人说一大清早我们就在这里执勤,因为这边是小路,经常拥堵,我们早上五点就值岗,雾霾是有的,但大雾从何说起?你们的车跑到坟场上去,真没有什么企图?听说这一带发生了好几起盗墓案件,你俩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吧? 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见过赤手空拳到坟场盗墓的吗?我俩真是迷路了,不熟悉这边小路的路况,再加上早上困乏,就稀里糊涂地跑到坟地里,我们这不是迷途知返了吗? 俩警察半信半疑说,我们看到坟场那边起火了,是你俩放得吧? 司机想说话,被我给狠狠咽了回去,我抢着说,反正稀里糊涂开到坟场了,前几天忘记给我爷爷烧纸了,就凑着烧了点树叶,当然也用百元大钞“压了压”。说着说着,我竟然泪如雨下,其实也不是装的,我真想起了爷爷。 大家呵呵乐了,说我这个人还算有点孝心,不像犯罪分子。司机闷着头不再吱声,我嘴快的像跑火车,全场就听见我就一个人嘚吧嘚吧地自圆其说。 女警察笑着说,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不处罚你俩了,玩野火还是要注意防火,幸好是坟地,要是大树林里烧这一把火,估计你俩就犯大事了。 我赶紧点头表示吸取教训,那几个司机一看没什么事,也纷纷开车走了。司机拉着我开往“一窝猴策划公司”,他问我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遇到鬼了? 我说师傅你是个无神论者,他们大多也跟你一样,说遇到鬼了,他们能信吗?妖言惑众、蛊惑人心、造谣生事……这些帽子你戴得起吗?你开出租车养家糊口,我还要赶时间上班工作,给他们讲鬼故事?拉倒吧,最后只能拉我们到看守所慢慢讲。 司机大嘴一咧,笑着说,你小子脑袋灵活,幸好你自圆其说,否则咱俩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没有鬼,要不是拉着你经历了这么一回,我打死都不信有朝一日能撞上,还差点被连车带人给抬走。 到了公司门口,司机死活不要钱,说咱俩算是过命的交情,这钱不能要。看这人比较执著,我也就不勉强他,说你开车满北京跑难免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送你一张避鬼符箓,你贴在车内,可以保护你一时平安。 司机千恩万谢地,说要是以前有人送这东西,自己都觉得可笑,现在我不但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信则有,不信也有”。 望着出租车远去,我转身走进了大门,两个保安将我拦住了,说是出具什么证件,我心想,你们屁大个公司弄得跟五角大楼似的。 63.第63章 鬼员工 给保安看了一下我的身份证,说实话我心里不太情愿,不是说看不起人家,是他们这种态度,尤其那种眼神好像跟盯贼似的,难道我就这么不像好人? 半路警察查了一回,到公司大门口又被保安查一遍,竟然头一回被人用双手把全身摸个遍,完事后保安要求我详细登记,填写找什么人办什么事、姓名和电话之类的留了一大堆,我一直在忍辱负重,此时已经快七点了。 刚往前走了两步,我没事找事地回过头说,你哥俩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么早?就不怕我是浑水摸鱼来了? 一个保安扬了扬手说,你进去吧,公司的仓库二十四小时值班,你不是第一个人,还有住着的呢。 我心里琢磨,田甜让我来这么早,不会让我学习如何看守仓库吧?见面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经过一楼的办公大厅往左拐是一个电梯,通道里的灯倒是挺亮,雪白得有点刺眼睛,我低着头迅速地钻进电梯门,直接摁了四层,因为保安说田董事长的办公室是406,电梯速度很快,甚至没用几秒钟就到了,不锈钢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吓了我一跳,赶紧两步窜出去,后面咣噹一声又关上了,什么鬼电梯,心脏不好都能吓出病来。灯都熄了,整个四层比较黑,我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心里比较发慌。我使劲躲了跺脚,前面才”扑啦扑啦”地亮起一个灯泡,那是厕所的声控灯。 厕所用灯泡也能理解,使用频率太高,灯泡损坏率一般比较高。 我心里骂田甜装什么节省啊,四层一通道的电还不够一层几根灯管一夜浪费的。趁着厕所灯没灭掉,我一口气跑到头,再回头一看,那个灯泡还亮着,余光里看到旁边缓缓地遛过去一个黑影,我有点害怕,忍不住大喝一声“什么人!” 通道竟然有回响,嗡嗡作响,不断地重复着我说的话,这阵子有点瘆得慌。灯泡悄无声息地灭了,无论我这边怎么跺脚,那个厕所的灯再也没亮过,难道憋坏了?不可能!早不憋晚不憋,不可能我一来就烧钨丝了。我拿出手机往前面照过去,朦朦胧胧地什么也看不见,这个黑暗的世界一片漆黑,只留给我一团明亮,但我确信那是个人的影子,四肢健全,再加上个头颅,除了人不会有其他的,不会是个小偷吧,我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奇怪事发生了,不仅回音没了,那个灯泡竟然亮了! 我心想碰巧了,或许看鬼看花了眼,看什么都像影子。扭头朝前面的一个门快步走过去,那个门牌号就是406,这在大厅的公司结构图上看过了,所以我没走冤枉路,但门是关闭的,我没有钥匙。 我以为怎么也要在门外等半天,只有田甜上班我才能进去,但仔细一看,门把守上却贴着一张条子“请进,没关门”,字迹清秀,一看就是女人的笔迹。 我心想她还算是有良心的,这算不算给我留了一个后门?公司的装修挺豪华的,但墙壁还稍微有点潮湿,估计装修没多长时间。这个点有点早,公司员工还没上班,虽然我迟到了一个小时,但也是公司里面最先到的一个,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推门而入,一股玫瑰香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好像一头闯进了花香丛中。一张宽大的大理石办公桌尤为气派,几乎占了半间屋子,窗户上半垂着一个淡黄色的布帘,外面的路灯照进一丝亮光;窗台摆放着两大盆绿花,那盆藤萝倒是长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显得生机盎然;四壁悬挂着很多字画,是不是名人的先两说,但笔迹和画工都不错,裱得都很精致,既不是浓妆艳抹,也不是形单影只,给人一股淡淡的温馨。一面墙壁是玻璃幕墙,外面就是员工办公室,看那些桌子的数量,我估计差不多四五十人。 办公椅旁边靠着一个深红色的木质书柜,拉开玻璃门,里面的书籍可谓琳琅满目,几乎都是关于营销策划类的书籍,我没什么兴趣,轻轻地关上书柜的门,却发现书柜的一个侧面竟然张贴着一份平面图,打眼一看就是公司的建筑布局,我坐着椅子,后背靠着挺舒服,眼睛不自觉就瞄上了那幅平面图,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看看财大气粗的女老板究竟有多大的气魄,也算是提前熟悉公司的整体布局,顺便看看符不符合风水。 办公楼的四周基本都有公司的建筑,虽然零零星星还算齐全,包括车库、物业、餐厅、仓库什么的,唯独靠北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一个大缺口,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一个未知区域?西南和东北角都设有公司仓库,应该是平房的那种,但为何就不能把北面设成一整排专用库房呢?布局不合理,资源浪费,也不符合风水常识,风水学角度而言,东南西各有镇守,唯独北面张开一个大口子,这是一个大忌,谁要是在里面开公司,要不散财倒闭,要不天灾起火。要是住人的话会更严重,病入膏肓甚至暴毙而亡,如果发生火灾,人会被死神拦住而一个也逃不出来,都会被烧成炭灰。 打开热水器,水温还可以,我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在跟田甜见面之前,先提提神,省地一会无精打采的,抽屉里放着大白兔奶糖,我含在嘴里吃了好几块。 玻璃幕墙那头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有男有女,大多比较年轻,应该是赶来上班的职员,他们进门都规规矩矩,也没人偷偷摸摸地往我这边看,我怀疑田甜平时来的比较早,而且属于严以律已的那种人,员工比较敬畏。 被人看见我躲在老板办公室里总是有点不舒服,我悄悄地放下幕墙的竹帘,如此就可以两眼清净了。站立窗前,我再一次打量周围的环境,特意留意了一下北面那个缺口,原来是一堆废弃的山墙,已经倒塌了一大半,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张嘴,墙垛口恰好一边一个,看起来更像是人的两只眼睛,总之看得人心里发毛,看几眼觉得没关系,你要是使劲盯半天,总感觉有一个张着大口的怪物站在那里。 目光离开这堵倒塌的山墙,我看到后面出现了一个大池塘,外面垒砌的石头形状怪异不说,石质的年代也比较久远,应该是个几十年的老池塘,难道荒废了?池塘四周种着五棵树,但不规则。一条小路缠绕其间,不懂门道的人觉得挺幽深的,懂的人会大吃一惊,这是一条死亡之路,因为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路延伸至池塘就没有了。 恰好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田甜“啊”了一声,把我吓得差点趴地上,我有点生气说,你神经病吧! 64.第64章 找鬼 田甜今天打扮挺漂亮的,一身雪白的裙子穿在身上,简直像个白雪公主,一脸的幸灾乐祸,对我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没给好脸,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大小姐是不是耍我呢?叫我大清早六点到公司报到,你知不知道我遇到鬼了?一路上净碰邪门事。 田甜伸了伸舌头说,你吓唬我吧?你碰到鬼谁信? 我把路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田甜,其中的精彩我故意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竟然把她吓得满脸惨白。 田甜把门轻轻地关上,小声跟我说,让你来这么早当然有我的理由,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个公司不正常吗? 我笑着说是你不正常吧? 田甜眼珠子一瞪说,别乱开玩笑,我另有所指!我来公司一般比较早,有时候老感觉通道里有人影晃悠,但我找不出人来,想想都害怕。 我想起厕所的那个人影,还有北墙老池塘的诡异,我点点头说确实有点怪。心想,从早上四点半到公司的这一路总是阴气森森,黑暗中似乎隐藏什么力量在操控着我的周围,难道青乌传人的死敌拘魂老太又回来了? 田甜把玻璃幕墙的竹帘拉开一条缝,指着外面的五六十个员工说,天宁,跟你掏心窝子说吧,外面这些人都是我的员工,我有天闲得无聊,数了一下员工人数竟然是57人,但行政部报上来的人数却是56人,无缘无故竟然多出一个人来,你说吓不吓人?我到外面点着名字数了一遍,你猜怎么着?还是56人! 我笑着说,隔着一层玻璃看人容易花眼,数错个把人太正常了,你是不是大惊小怪了? 田甜一脸严肃说,关键的问题来了,我悄悄回到办公室,透过玻璃幕墙,我这回从头数到尾,一个人都没落下,竟然又奇迹地变成57人了,所以我觉得里面应该藏着一个鬼!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查人数,万一那真是个鬼,我不知道如何应付,每个人都说我这闹鬼,我刚开的公司还不得黄了。 我心想这样的事情当然暗查比较稳妥,一旦谁都知道公司闹鬼,谁还敢来上班。 我问田甜说,公司效益怎么样?如果还不错,可以考虑发点福利,每个员工发一篮子柴鸡蛋,领到鸡蛋的到门外下班,没领到的继续在办公室排队,一个一个的排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田甜笑着说这是个好主意,但为什么发鸡蛋而不发别的东西,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我说你发钱倒是挺好,活人需要钱,鬼要我们的钱能花吗?鸡蛋这东西谁都能接受,如果鬼夹杂在人群中,他一定也想领一篮子,我可以借着发鸡蛋的时候故意跟每个人握手,握手也是学问,是人是鬼,这手感还是有点区别的。 田甜说就这么办,我打电话让供货商送货,下午下班的时候,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下午四点半,柴鸡蛋就给送来了一大车,田甜真是大手笔,给员工发放的都是质量最好的。公司的人见我头一天上班,就给他们带来了好运,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每个人拿到我递过去的鸡蛋,都抢着跟我握手,我也想跟大家熟悉熟悉,彼此相互介绍,一举两得。 田甜帮忙搬运箱子,偶尔跟我对一下眼神,我暗中数着人数,已经猜测那个鬼一定会排在最后,后面剩了七八个人,我余光数了一下,果然是57人!也就是说田甜没有撒谎,员工里面藏着一个鬼,这几个人有男有女,倒数第三个人是个女的,长头发的那种,因为低着头我也看不清楚,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就是她。 老板发福利这是高兴的事,为何非要低着头呢?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整张面孔藏在密密的发丝中,如果她不自己抬起头来,别人很难看清她的长相。说实在的,我心里很紧张,心里把几乎出现的情况都假设了几百遍,但我知道那是纸上谈兵。田甜往后退了几步,故意跟我拉开距离,这丫头准时害怕了。 终于排到她了!她后面还有俩人,这个女的穿着一件粉色长袖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子,脚蹬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身材确实不错,我忍不住想看看美女的脸蛋,但她却一直低着头,小碎步走到我跟前,缓缓地把手伸过来,歪着半个头,那意思是等我给她递一箱子柴鸡蛋。 我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箱子,一箱子柴鸡蛋五公斤,一个女人单手接着肯定费劲。我心想她之所以伸过一条胳膊,无非不想露出庐山真面目,但这么重的东西你能单手拿得住吗?只要接不住就要使用双手,面对面不想让我看见尊容那是不可能的。 我半蹲着身子想偷看一眼她的脸,没想到她故意转过半个身子,我就什么都没看见。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因为她稳稳托住了一箱柴鸡蛋,竟然面不改色! 为了掩饰恐惧和紧张,我咳嗽一声说,美女你好,我是新来的,握个手认识认识怎么样?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点点头,腾出另只手举在半空中,但始终不愿意正脸看着我,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的把戏。她的手臂纤细而白嫩,保留了十个长长的指甲,粉嫩粉嫩的月牙清晰可见。我一把握住了她伸过来的小手,润滑细腻却略为冰冷,我心想你也别装了,就是你了,你不是鬼谁是鬼? 她挪开脚步,一下子就错过我的身子,然后朝门外走去。我忽然大喊一声“你站住!”,我的声音很大,后面两个人吓了一跳,田甜在另一边悄悄地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绕过我走到另一边。 女鬼停住了脚步,但双脚却不像正常人那样一前一后站立,而是左右平行叉开,男人还好点,一个漂亮女人这幅造型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她的背影朦朦胧胧,像雾像雨又像风,流露着一股阴森之气,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冷漠。她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哪怕被我突然喊住,她依然无声无语,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哑巴。 我故作镇定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躲藏在这么多人之中?你有冤情可以告诉我,能帮你肯定帮你,如果没什么事请你速速离开! 田甜惊慌失措,但没忘记把门给关上,她主要怕公司员工看到不该看到的,乱嚼舌头根子总是不好。我心想她太多余了,门关人还可以,怎么能挡得住鬼呢? 或许因为露馅了,再装下去毫无意义,女鬼把头颅抬起来,终于肯面对着我,本来挡住面部的长发呼拉散开了,露出一张让人做噩梦的鬼脸。五官轮廓还算清晰,主要是被活活剥去了脸皮,血糊糊的皮肉还不断地渗着血珠子,但被她巧妙地用一块毛巾给擦掉了,别人会以为她在轻抚遮挡眼睛的头发。。 我不知道她是何方妖孽,对我又有何敌意,来公司又有什么目的,所以只能静观其变,我手里紧紧抓着一把椅子,只要女鬼胆敢过来,我就跟她血拚到底。 “哧——”一声冷笑,对于我的自不量力嗤之以鼻,这声笑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声音,但它听起来却是如此阴森,只有地狱只有这样的语气和诡异。 女鬼对我张张嘴,我有点发蒙,还以为她要对我说话,嘴里不但没有雪白的牙齿,却冷不丁钻出来一条红艳艳的小蛇,冲着我的咽喉飞过来,两颗尖锐的毒牙露出来竟然比针还要细,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躲避,眼瞅着小红蛇就要咬伤我的脖子,这种蛇五彩斑斓,一看就是剧毒无比,见血封喉的那种。 我心狠地一张嘴,心想你丫跟我玩狠地,我也不能便宜你,看看谁能咬死谁。小红蛇快如闪电,似乎没想到我能张嘴咬它,但躲闪肯定来不及了,我感觉嘴里跑进来一个冰凉的东西,我双眼一闭,竟然一口咬断蛇的脑袋,然后张口吐了出去。我睁眼一看,半截蛇身子扭曲在地上,半拉脑袋就趴在旁边不远,还瞪着眼睛瞪着我。 女鬼一愣,非常惊讶我的反应能力,大概恨我咬死了她的蛇,忽然凌空对我轻轻推了一把,我竟然被一股气浪推着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的屁股挺疼得,这女鬼挺厉害的,飞起半个身子,披头散发地怒视着我,她想置我于死地,好像跟我有血海深仇似地。 我心想你弄死我,我也弄死你,不就是个鱼死网破吗?即使死也要拉你个垫背的。 我赶紧咬破指尖,用血快速在手心里画了一道符,没来得及爬起来,女鬼就凌空向我扑过来,办公室内随即阴风四起,满天飞舞着白色的纸张,我也顾不得看清看不清了,对着女鬼的身子拍过去一掌,感觉是击在了硬梆梆的物体上,对方也翻着跟头倒飞了出去,听见东西坠地的声音,我才看清女鬼倒在地上了。 女鬼像根弹簧般再次弹上了屋顶,她紧紧背贴墙壁,跟壁虎没什么两样。我心里冷哼一声,你以为飞得高,我就够不着你了,把我看得太没用了吧。我伸开手指,快速在一个凳子上画了一样的符号,血色非常醒目,我顺手向天花板狠狠地扔了过去,轰然一声巨响,凳子被摔得粉碎,女鬼被砸个正着,凄厉一声惨叫,她撞碎了窗户玻璃飞了出去,我赶紧追到窗户跟前,往下一看,女鬼已经飞身到了楼下,站在原地对我怒目而视,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我心里一冷,这个女鬼为何对我如此仇恨?这次让她逃了,下回指不定跟我什么阴招呢。 女鬼冷冰冰地说道,我是拘魂老太的徒弟,下次我会再来找你的! 像是地上起了一阵风,当我再看的时候,女鬼已经不见了,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65.第65章 养尸池 我不是鬼,也不会像女鬼那样砸碎玻璃而从四层楼飞落,但我不趁机除掉她一定会后患无穷,因为这是放虎归山。 我和田甜顾不上乘坐电梯,顺着安全通道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去,但好不容易追到楼下,女鬼却早不见踪影了,我气得直翻白眼。我和田甜相互搀扶着,蹲在地上猛喘粗气,感觉五脏六腑都翻腾了个遍。 我脸色煞白,恶鬼接踵而至,这是预谋还是巧合?默默地了望着傍晚的夕阳,那是一抹残红斜斜地挂在天边,远处有两个高大的烟筒直冲天际,升起的两股黑烟歪歪扭扭地盘旋而上,仿佛深不见底的魔窟。 田甜见我脸色不对劲,以为我吓坏了,满脸关切地说,天宁——你没事吧?都看了半天了,什么都别想了,女鬼不是被你打跑了吗? 我收回心神,看了一眼田甜说,女鬼是拘魂老太的徒弟,竟然不惜冒充一名员工而混迹其间,为什么会藏匿在你的公司呢?最后的结果看着似乎跟我有直接关系,但这种巧合是不是太勉强了?我总觉得女鬼另有目的,应该是执行什么任务或者在等待什么时机,否则用不着如此默默无闻地潜伏。 田甜想逗我开心,但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只好笑得很勉强说,你的意思问题出在我这边?不可能吧,我就是一介女流之辈,无非就是开个公司而已,这似乎跟妖魔鬼怪搭不上什么边吧?会不会她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提前埋伏好,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你抢先一步发现他们的阴谋呢? 我摇摇头说,太牵强附会。女鬼是不认识我的,因为彼此从未谋面,最多在她师傅那里见过我的画像,她受了重伤,最先想到的是如何逃命,但跑到楼下非但没跑,反而对我说她是拘魂老太的徒弟,要知道拘魂老太跟青乌传人势不两立,她自报家门就不怕我追杀?一般的鬼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我都会手下留情,唯独拘魂老太除外,这一点女鬼是心知肚明的。 公司的人员基本都下班了,通往大门的马路很冷清,我俩慢腾腾地走着,彼此想着一些心事。早上拦我的俩保安还在,没等我们走到门口呢,俩人毕恭毕敬地对田甜说,田董事长好! 看田甜拉着我的胳膊显得很亲密,没搞懂我俩的关系,怔怔地看着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没当回事,抬腿就想往前走,俩人伸手就把我拦住了,而且一脸的严肃。我也愣了一下,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从钱包拿出身份证递过去,一脸的无奈说道,你们公司挺严的,来的早查身份证,走的晚还要查。 俩保安猛地对我鞠了一个躬,吓得我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好像跟见鬼似地。 田甜见我的样子好笑,笑得花枝乱颤,半个头都几乎趴在我背上,弄得我还不太好意思。保安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对我敬礼说,正董事长好! 声音无比洪亮,幸好四下无人。 我大惑不解地问,你俩帅哥怎么喊我为“正董事长”? 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不难理解,“田董事长”我们已经喊习惯了,凭你俩的关系,男女朋友也好,俩口子也罢,喊声“正董事长”也没什么错。 这个解释虽然荒诞,但不失为最好的解释,我几乎快笑喷了,田甜的脸唰得红到了脖子埂,狠狠地盯了俩保安一眼,但只能吃个哑巴亏,根本无法作出合理解释。 俩保安挺尴尬的,有点下不了台阶,我打圆场说,这个称呼挺好的,我完全可以接受,但其他的只能保持沉默。 出了大门,田甜狠狠地跺了我一脚说,刚才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咱俩的关系? 我说打是亲骂是爱,你就使劲跺吧你。我怎么解释?是不是俩口子先不解释,你抱我的胳膊那么紧,我说咱俩不是男女关系,人家信吗?“正董事长”都喊出来了,他们心里还不知道想什么呢。 田甜眼珠子一转,忽然再次抱住了我的胳膊说,正董事长你好,我想请我吃火锅。 我说你昨天就在吃这个,烫得舌头“呜呜”得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你就不怕吃上火了? 我抬头看见对面有一幢楼,跟我们的办公楼对立着,六层上挂了一个大牌子“肯得基”,外面一层全是玻璃幕墙,居高临下能看清四周的景色,我顺眼看了一眼北面方位,站在玻璃幕墙后面,老北墙和老池塘应该是一览无余的。我忽然有了个想法,指着肯得基说,今天吃点快餐吧,我有点饿了。 田甜觉得我帮了大忙,怎么也得好好犒劳我一下,但没想到我对吃的不挑剔,想想也是,吃什么根本不重要,关键是心情。她的脸色绯红,羞羞答答地说,真没看出来,你挺会挑地方的——傍晚时分的肯德基就是谈情说爱的天堂。 死丫头倒是挺会联想的。我有点生气说,你到底走不走?不吃肯德基我就回门头沟吃泡面! 不等她追上来,我一个人走进了大楼,身后的田甜愣住了,没想到我今天的脾气这么大,但她很快就赶上来,估计想明白了,我一天竟然遇到三次鬼,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更何况我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心里烦得要命。 六楼很宽大,但这个时候没几个客人,果然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或许这个位置比较偏,知道的人还不多吧。找了一张俩人小桌子,我和田甜面对面地坐下来,桌子紧靠着玻璃幕墙,我们歪着头就能看清那堵倒塌的石墙和后面的水塘,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也没指望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每人一份套餐,外加两份薯条,听着悠扬的萨克斯曲子,我心里的烦恼漫漫地烟消云散。田甜很识趣,低着头吃东西,这个时候没有再烦我,她的性子一直很单纯,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心里莫名的愧疚,对着田甜说,哪个,田甜董事长对不起,我刚才心情烦躁,态度比较恶劣,正式向你道歉。 田甜噗嗤就笑了,说没事的,这句道歉的话你早晚会说的,我早有心理准备,没这两下子还当什么董事长,我这双眼睛就是火眼金睛—— 我说“嗨嗨”,得瑟什么呀,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知不知道你老人家一个“早上六点”,我几乎一整天都跟鬼在一起?要不是你,我能这么不顺吗? 田甜举着可乐说,为了我的错误和你的大度,我俩干一杯如何?这叫一笑泯恩仇。 我俩说说闹闹了半天,我忽然指着外面说,田甜你们这个公司就在下面,你看看是不是缺点什么或者什么地方不太协调? 田甜看了我一下,她是个聪明人,我既然这么问就一定有道理,但她看了大半天也什么都没看出来。我叹了口气,她是不可能看明白的,不具有我这类人的血统。 我指着北面倒塌的墙壁说,如果这堵墙是完整的,位于里面的公司或者住房就会大吉大利,但这堵墙壁却残破不全,为什么倒塌了?就是为了露出后面那个老池塘,看见那五棵不规则的树没有?这在卦位上叫“五煞”,看见那条路没有,到了池塘就没有了,这叫“五煞断位”,如果池塘里面埋着尸体,这个范围就是养尸地,办公楼的阳气被源源不断地吸收过来“滋养”阴尸,因为池塘就是聚阴之地。 田甜噌地一下站起来,骇然说,那怎么办?北墙倒塌的事反映了好几回,公司安排物业也垒砌了好几回,但每次都会自行倒塌,后来也就没人愿意弄了。 我说你也真够笨的,盖成一溜房子不就完事了?这个位置盖库房是最合适的。 田甜说你有所不知,那个地方我打算盖成仓库,房子盖了一半,请来的工人摔死了两个,我以为是意外事故,赔了点钱才了事,接着又有两个工人从屋顶摔下来了,虽然没死,但一个摔断了胳膊,一个摔断了小腿。我想换一批工人来干,怀疑这帮人是讹人的,但第二天怪事发生了,房子莫名其妙地全倒了,我怀疑是那帮工人得到了风声,故意折磨我的,于是我报警了,但警察说房子倒塌不是人力所为,现场也没有任何人遗留的痕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沉重地点点头说,死伤的人都是被鬼推下来的,房子也是它们推倒的,这是事实。拘魂老太的徒弟负责监视这个养尸地的安全,躲在员工里很安全,你们的一举一动她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什么原因,这个池塘必须毁坏掉,否则你们的公司会大祸临头。 田甜恍然大悟说,女鬼故意说是拘魂老太的徒弟,实际上想分散你的注意力,觉得她就是为了找你寻仇的,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在看护养尸地。 肯得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我跟田甜轮流监视北墙后面的情况,捣毁养尸地越早越好,但不能选择今天,因为我们不知道池塘里面藏着什么尸体,对症下药才是一剂猛药,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今晚有月色,我跟田甜讲一些笑话来打发时间,时间过得挺快,过了十一点,肯得基基本就快没客人了,为了消除尴尬,我们每隔俩小时就点东西吃,吃的喝的也不多,至少证明我们不是来占位子的。恰好半夜店里搞活动,给客人推销一些儿童玩具什么的,也有一些是赠送的,我闲得没事就随便看看,里面竟然有几个小望远镜,虽然是玩具,但也能看清一两白米的距离。 我心中窃喜,看样子是老天爷帮忙。我买了两个颜色的,跟田甜一人一个,权当玩耍。透过望远镜,那边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和田甜沉住气仔细地观察。午夜零时刚过,池塘中倒映着天空的月亮,反射着水光竟然无比明亮。水面本来是平静无波的,这个时候水面忽然划过一条一条的涟漪,水中的月亮显得支零破碎,随后池塘就开始冒泡,显得极为躁动不安。 五棵树的树冠一起弯向池塘,好像被什么力量狠狠地推着,但没坚持多久。地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几乎看不清池塘附近的景物,我和田甜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等到了关键的时候,竟然一下子迷失了视线,这不是百忙活吗? 幸亏这阵风来得快走得更快,我们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空中隐隐约约地起雾了,雪白雪白的雾气从水面开始扩散,缓缓地往办公楼这边飘散,其实我比较清楚,这根本就不是白雾,而是养尸呼吸的阴气,慢慢地笼罩着每个角落。 田甜放下望远镜问我说,公司里没什么人,这些阴气飘过去有什么用呢?湖里没鱼,撒再大的网也是一无所获。 我说,白天活人留下的阳气此时还没有消散,正好给养尸呼吸,另外你们的库房不是还留着人吗?明天去看看他们吧,我估计都快不行了,每天都被吸走阳气,人八成快废了。 这团白雾维持了半个小时光景,就开始扎堆往池塘那边飘过去。水面上猛地蹿出一个老太婆,浑身披着一块黑布,她蜷着身子飘在水面上,那些白雾纷纷扎进她的嘴里,天上的月亮越来越暗淡,仔细看我们吓得不行,一股一股的月光竟然钻进了老太婆的鼻子里,她这是在吸食月光! 我的望远镜“吧哒”一声掉落地上,在木质地板上不停地打着旋转。田甜愕然望着我的反常举动,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声音颤抖而急促,指着那个方向大声说,她是拘魂老太! 田甜也是大吃一惊说,是你的死敌——拘魂老太!怎么变成养尸了?那我们不死翘翘了! 66.第66章 鬼奴 拘魂老太沉尸养尸池,偷偷地修炼养尸大法,无非就想借尸还魂,好光明正大地往来于阴阳两界。据说练到炉火纯青,可以借用任何一张人皮化形为人,不用遭受阳火的炙烤,也无需适可考虑聚集阴气。 自古闭关修炼都需要最信任的人看护,所以拘魂老太就派徒弟暗中看护养尸池,但没想到如此不走运,竟然被我误打误撞地及时看穿了阴谋,也活该她倒霉,因为养尸池就在田甜的公司旁边。 女鬼身受重伤,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养伤,我的出现拘魂老太或许不知情,但过了今夜就不敢说了,女鬼随时会告发我发现了她秘密,那时她们就有所防范了,如果我攻其不备,那就算是自寻死路。 拘魂老太是我的老对手,她的魔力非同等闲,又修炼了至高无上的养尸大法,还多了一个女鬼徒弟帮忙助阵,这些似乎对我极为不利。 田甜看我陷入一片沉思中,一直没敢打扰我,她怕扰乱了我的心。 她默默观察水面上的拘魂老太,从我表情不难看出,这是个极为难缠的鬼,否则我也不至于吓得跌落望远镜,看似是我的一个意外,田甜却能捕捉到蛛丝马迹,因为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胆寒。 拘魂老太缓缓地平躺着,水面就像是一张柔软的床,一身黑色的衣服格外显眼。她轻轻地摆动双臂,借用水的浮力打着旋转,身子飘飘悠悠,却是不急不缓,任凭当头落下的月光洒满全身,这正是拘魂老太所需要的姿势,大片大片的月色从她的身体穿过去,然后无影无踪。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养尸”境界已经很高了,假以时日,她的肉身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用再遮遮掩掩地东躲西藏了,因为整个阴曹地府无人是她的对手。 月色悠悠。皎洁的月光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养尸池,却是有来无回,都变成了拘魂老太“尸身”的食粮,她似乎永远吃不饱,自私而又贪婪地索求着。 我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悄无声息地捡起掉落的望远镜,面对凶残的对手,怯懦和畏惧只能是死路一条。目前对我还是比较有利的,因为我在暗处,它们却在明处,如果攻其不备,我还是有很大的胜算。 田甜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指着拘魂老太让我看,其实不用她多此一举,我已经看清了那边的一切,月光比较亮,即使没有望远镜,我也不能看得清楚。四五个衣装不整的人从倒塌的墙壁走过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他们一起弓着腰背,像是累得抬不起头来,走得很慢,沿着那条“死亡之路”慢慢地走向养尸池,水面上的拘魂老太裹满月光,像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观世音菩萨,一切都是假象,对于那些人而言,这一切却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地不忍心拒绝。 这是“飞蛾投火”。明明知道那片亮光是死亡和地狱,但他们的脚步无所畏惧,小路是蜿蜒的,其中一个人忽然仰面朝天,满脸堆满笑容,痴痴的神态方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给于希望的人就是拘魂老太。 我叹息一声,他们已经神志不清了。拘魂老太双腿盘坐在水中,对着这些人不停地摇手呼唤,虽然憨态可掬,但我看得却是浑身发冷,她每召唤一次,这些人就会往前走一步,她不停地招手呼唤,他们就不停地走着,距离越来越近,死亡也近在咫尺。 田甜忍不住满眼泪光,死死抓住我的手臂说,救救他们吧,这些都是看管仓库的员工,你——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呀。 我的眼神很零乱,这个时候闯过去就是找死,因为这个时候的拘魂老太根本无人能敌,刚刚吸完了月光,它的体力和魔性都是最充沛的。但田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青乌传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魔鬼堂而皇之地草菅人命,况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归宿! 田甜看我半天不搭腔,苦笑着说,你怕了? 我说我不怕死,但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因为女鬼不会放过你的,拘魂老太的养尸大法还没有修炼成功,你又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我以后——再也无法保护你了,与其这样,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打鬼。 田甜笑得很凄惨说,我果然没看错你,我也不怕死,跟你一块过去,不要埋怨我拖累你就好。 我们四目相视,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个力量无人能摧毁。 那些人依然慢慢腾腾地走着,走在最前面的很快就要接近养尸池,拘魂老太猛然张开大嘴,里面冒出一股黑色的旋风,将那个人一下子托在自己的头顶,她仰面喊着咒语,鸡爪子般的双手竟然凌空分尸,可怜那个人连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活活的一个人就被粉碎成一堆粉末,最后一股脑地飞进了拘魂老太的嘴里。 田甜吓得尖叫起来,手中的望远镜吧哒一声摔落地上,她忽然蹲在地上,双手掩面而哭。肯得基的客人和员工被她的突然举动吓傻了,个个目瞪口呆竟然谁都没有说话。 我拉着田甜的手跑到楼下,已经死了一个,后面还有几条人命,再不急着跑过去阻拦,这几个人的下场是一样的,都会被这个老太婆吸得干干净净。 田甜变得很勇敢,跟在我后面往大院里奔跑,深更半夜的,门口的保安早就进入了梦乡,但田甜有开启大门的钥匙。我俩狂奔而去,提前一分钟赶过去,或许就能挽救一条生命。 跑到北墙,用卫生纸堵住了我和田甜的耳朵,望远镜里发现这几个人个个痴呆,那一定是被魔音控制。月光中的拘魂老太此时背对着我们两个,她的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属于她的“猎物”,她满眼狂喜,鬼哭狼嚎的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我和田甜沿着“死亡路”飞快地跑过去,几步就追上了,我忽然一把拉田甜的手臂,紧紧跟在最后一个人的后面,此时最前面的那个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双膝跪地,对着老太婆膜拜起来,双眼不断地往外淌着鲜血,一双崇拜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拘魂老太,恨不得为这个人粉身碎骨。 拘魂老太嘎嘎地尖笑起来,忽然厉声指着这个人说,你可以不死,但必须做我的鬼奴! 这个人玩命地点头,然后五体投地地磕着头,满脑门子磕得都是血,他在表自己的忠诚,只要不死心甘情愿为鬼为奴。 我把田甜拉到我前面,将指尖的血沿着她的脸画满了符号,为了以防万一,我撕开她胳膊和腿脚的衣服,在她的皮肤上画着不同的符号。她视死如归,一双坚毅的眼神似乎告诉我她不怕死。 十指连心,每画一幅符号我都要流很多血,但我毫不怜惜,如果每一滴鲜血都能救人命,我宁愿血流而尽。我前面还有两个人,我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俩也画好,幸亏拘魂老太只顾着降服那个鬼奴,无形中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我最后看了一眼田甜,她眼睛红肿不堪,为我流下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血红的血丝,她明白我的意思,咬着牙对我点了点头。我悄悄地跑到那个鬼奴的后面,也耷拉着脑袋,装作被拘魂老太控制了心神。 扑通一声水响,鬼奴被扔进了养尸池,几分钟的时间就从里面冒出来,我余光看到这个人已经“脱胎换骨”了,全身上下雪白一片,定眼一看,我吓得心里一哆嗦,他竟然被剥去了一张人皮!鬼奴毕恭毕敬地跟在拘魂老太身后,温顺得像条狗。 我心里无比紧张,因为死太婆死死地盯上了我,然后再次张开大嘴,没等她吐出风来,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她的脸喷出一股血水,这是我舌尖的血,含在我嘴里已经半天了,拘魂传人的精血就是最厉害的武器,尤其是舌尖的,那是精华所在。 拘魂老太正在闭着眼睛念咒语,没想到被控制心神的人竟然复活了,一张老脸被我喷花了,她惨叫着双手拂面,每一点血水都在她脸上扎了一个黑洞,往外不停地冒着黑烟,从外面看像是拘魂老太的脸着了火一样。 鬼奴面目狰狞地扑过来,但被我躲了过去,后面的几个人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站在面前吓得四散而逃,鬼奴动作很敏捷,张开爪子抓向田甜,先前几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蓦然发现鬼奴扑过来,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田甜本能地用胳膊去挡鬼奴。 蓦然闻到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田甜睁眼才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反而鬼奴被烧成了焦炭,正躺在地上嚎叫挣扎,很快就不动了。 拘魂老太指着我气得浑身打哆嗦,赖天宁!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的徒弟呢? 我说老婆子你真是造孽啊,自己修炼养尸大法,你就不怕遭天谴?你的女鬼徒弟被我打伤了,你放心还没死呢。怎么找上你就更简单了,你出现的地方就是我青乌传人追杀你的地界,你拿命来吧! 其实我是虚张声势,公司上班没带家伙,赤手空拳怎么打鬼呢。心里默默祈祷,能吓跑她最好。 拘魂老太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兔崽子你蒙谁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手无寸铁?从你出门的那一刻我就盯上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拿命来的是你而不是我! 田甜站在我身后大声说,赖天宁你个傻蛋,谁说你手无寸铁,你不是还有钟馗剑吗? 我气得连连跺脚,怎么关键时候就忘了手中还藏着打鬼利器——钟馗剑! 拘魂老太没当回事说,知道你小子故弄玄虚惯了,我不是第一次上你的当,今天怎么也要让你做我的鬼奴!养尸池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我努力聚集意念,眼睛死死盯着死太婆,因为看到她就能激发我的怒火,钟馗剑自然而然就会冒出来,我心急如焚,心想钟馗剑啊,钟馗剑,你千万别关键时候掉链子。 养尸池瞬间变成了一潭黑水,从里面不断地蹿出黑色的骷髅,像是叽叽喳喳的野猫对我咋咋呼呼地扑过来,这些都是拘魂老太的鬼奴,依赖养尸池而繁衍生息。这些东西携带尸毒,咬上一口就会变成僵尸。 我手中感到一沉,不用看就知道钟馗剑已经出鞘了,我对着黑乌乌的骷髅狂风暴雨地砍过去,像是晴天霹雳的一道闪电,竟然在黑色中炸开一个大火球,半空到处硝烟迷漫,一些残肢断臂纷纷掉落养尸池,一个照面就把鬼奴消灭得一干二净。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打死恶狗,它的主人就没了爪牙,对付起来自然就轻松许多了。田甜为我呐喊助威,把拘魂老太气得上窜下跳,恨不得活剥了我俩。 拘魂老太大惊失色,呜呀呀叫了一嗓子,伸手向我抓来,别看她的手不大,因为揉合着魔力竟然变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而我就是网中渺小的一只麻雀。 四周一片漆黑,我只能感到头顶落下千斤重力。 我念着钟馗剑的口诀,使出最厉害的一招“千剑断金”,看着就是一招剑法,由于速度太快,突然幻生出一千只长剑,拘魂老太分不清哪一柄长剑才是真的,只好匆匆收网躲避,但她的手却没逃得过钟馗剑的凌厉一击,听见一声惨叫“啊”,拘魂老太满脸是血地坐在地上,地上摔落着一只手,此时已经乌黑。 我一点感觉不到轻松,死老太确实够厉害的,钟馗剑如此厉害依然没能要了她的命,仅仅斩断了她的一只手。 拘魂老太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练了养尸大法竟然还不是我的对手,反而丢了一只手,再缠斗下去,弄不好老命就搁这了,她的眼神失魂落魄,时而狰狞,时而气馁,时而不甘。 田甜大声提醒我说,赖天宁你快点动手,她已经受伤了!砍下她的鬼头! 其实我何尝不想乘胜追击,但拘魂老太不是好惹的,要不是一开始轻视我的钟馗剑,伤她谈何容易?这个时候能保证她不敢进攻就是我最大的胜利。我不能流露丝毫的胆怯,反而一脸平静地对拘魂老太说,我这还有一招“挫骨扬灰”你要不要尝尝? 我亮剑跨步,吐气开声,威猛地拉开了架势,眼睛斜斜地看向拘魂老太,大有拔剑击杀的气势。其实她也不傻,为什么不早早地逃走呢?她也在暗中观察我的神色变化,因为养尸大法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赌一把,一看我大刀阔斧地使出招式来,一下子沉不住气了,不管怎么说先保命要紧,她顿时化为一股黑烟逃之夭夭了。 67.第67章 杀鬼 拘魂老太突然遁形不见,田甜如释重负地说,这个老妖怪怎么说跑就跑呀,连句场面话都不说,算什么拘魂使者?我看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鬼。 我并没有说话,拘魂老太狡诈无比,是不是真逃了我心里一直没底,但我依然紧绷神经,钟馗剑还在不停地抖动,发出呜呜地颤音,这是对附近阴性磁场的一种反映。 或许拘魂老太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某个角落偷窥我,难道这个老东西看出我在吓唬她?为了震慑住她,我第一招就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个铤而走险还是值得冒险的,要是不吓走她,我和田甜的小命就玩完了,我根本无法使出比“万剑断金”更厉害的招式,而老妖婆自始至终没有出手,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甘心轻易离去,这个时候我只要露出马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要我的命。 为了彻底消除拘魂老太的侥幸心理,我必须进一步采取震慑手段。我将画好的一张符箓穿在剑尖上,用三味真火点燃,口中念叨“天地我心,符箓降魔,天降神兵,封印妖魂——走!”。 一道火焰落入养尸池,火非但没灭,反而将水面烧成一片,火势很大,甚至将整个养尸池包裹其中,里面不断冲出浑身着火的骷髅,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咧咧火焰,不大工夫都被火势淹没,它们凄厉着,拼命地呼唤躲在暗处的拘魂老太前来搭救。养鬼奴非一朝一夕的事,还需损耗自身的阴气。 我就害怕拘魂老太忍不住冒险搭救鬼奴,只好对困兽犹斗的鬼奴们厉声说道,听天由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主人不是傻子,她自身难保,是不会救你们的。刚才亏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再晚一点,钟馗剑必定砍下她的脑袋当夜壶! 这番说词不卑不吭,可以说是软硬兼施,拘魂老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绝对不会为这些丢了半条命的鬼奴拼命的,况且她还被我砍断一只手。 钟馗剑的剑尖缓缓移向五棵树的位置,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太婆一定附身某棵树,我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彼此沉默地僵持,随着火势一点一点地变弱,鬼奴们已经化为灰烬,沉入水底了。 我斜着眼睛盯着那五棵树,忽然听到一阵轻微声响,那是树叶的哗啦之声,紧接着一棵树冠摇晃了两下,一块黑色的浮云猛地窜出来,飘上空中不见了。 拘魂老太确定走了。养尸池已毁灭,养尸大法的修炼之地烟消云散,她即使显身跟我拼个你死我活也毫无意义,所以她只能含恨离去。 我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身子,田甜跑过来将我搀扶住。看着养尸池的大火慢慢地熄灭,整个池塘像是一锅烧开的水不停地沸腾、翻滚,雪白的水汽笼罩着半个上空,这样的温度不次于十八层地狱的油锅,可怜那些鬼奴提前遭受了阴曹地府的酷刑,这是罪有应得的下场。 月色依然皎洁如镜,残墙断壁露出很多石头,我和田甜相依相偎地坐下来,此时心中一片宁静,刚才的血腥和惊悚不复存在。深夜寒冷,但我俩都没有回去的意思,明月当空,夜色寂寥,我俩坐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因为我告诉她,养尸池虽然被毁,但四周的聚阴之物还未消除,必须彻底摧毁,然后重新布置风水的利吉,否则公司还会遭受厄运。 天色微亮,东面的天空翻开一层鱼肚,早上的太阳就要从这里升起。我和田甜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从地上站起来,几个库管和保安正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昨晚差点没命的几个浑然不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我和田甜也没必要把话说透。 通过我的安排,先把那五棵连根拔起,每个树坑下面竟然埋着一具尸骸,骨头都用朱砂染红,用几根红线捆绑在一起,一看就是被人施法诅咒过,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死的,我们都堆成一堆,然后付之一炬,将骨灰埋葬土坑中,也算是入土为安吧。 养尸池的砖石拆除起来比较费力,石缝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间隙,只能靠楔子一点一点地撬开,里面的污水专门被排放到一个坑里,用买来的石灰块烧煮填埋。养尸池的底部是一层黑黝黝的泥膏,担心里面藏有尸毒,我们将汽油倒进淤泥中,一把火烧了一个多小时,眼瞅着泥膏变成了一块块地黑炭,大家挖开泥土进行填埋,不大工夫,养尸池就被填成一片平地。 工地请来的工人也悉数来了,按照我的要求将养尸池用一层厚厚的水泥抹平了,直接在上面盖了一个八角凉亭,每个亭角下面压着一道我画的“镇鬼符”。剩下的就是建筑工人的事了,把墙壁重新垒砌,靠着墙根盖成一排库房,中间留个大门,墙外面就变成了一个小公园。 这个工程也就半个月的活,还有几天就完工了,本来担心拘魂老太回来找我麻烦,我严阵以待,什么家伙都带齐了,不来则罢,来了就鱼死网破。中午吃午饭,我和田甜说老呆在办公室不太舒服,我俩结伴去看看工程做了怎么样了,田甜也闷得慌,一口就答应了。 一排库房基本差不多了,有几个工人在上面忙碌着铺瓦,我和田甜站在下面看,一个工人忽然间从房顶滚了下来,我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人是接住了,但我立刻觉得不对劲了,这是个人还是块石头,怎么这么沉重?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鬼附身”。 我一看工人的脸色蜡黄一片,心里顿时慌了神,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名工人张口就咬我的脖子,但被我狠狠地摔了出去,毫不犹豫地疾步赶上去,趁着他未爬起来的空当,抽出腰上的打鬼鞭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这是鬼设计好的圈套,否则不会这么巧,我一来就有人从屋顶掉下来,也猜测到我一定会舍身相救,这个计谋够阴毒的,一旦我上当,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工人惊慌失措地滚在地上来回翻滚,企图躲避如影随形的鞭子,无奈我下手又快又狠又准。 一共抽了两鞭子,一鞭子打在腰眼上,一鞭子抽在天灵盖上,这两个部位都是鬼上身的软肋,也是鬼魂的出入口。鞭子抽打的不重,也打不死人,但对于附身的鬼而言,这两下可是重于千斤的,我能看清被鞭子抽打的部位冒起一个大气泡,像是炸了一样冒出一股白烟。 在场的人看了惊骇莫名,他们只是觉得很炫,但不明白为什么人体还能冒烟,难道这是变戏法的道具? 等鬼露出原形的时候,我才看清原来是拘魂老太的徒弟,这个女鬼看样子不到黄河不死心,这是偷偷背着师傅来寻仇的,如此正好,我也想趁机干掉她,省得女鬼助纣为虐。已经砍断了拘魂老太一只手,再砍掉她的一条“臂膀”,老妖婆就形单影只了。 怕误伤了那个工人,我特意换个位置,女鬼扑过来的刹那,我也将显形水喷了出去,只要她的原形我能看清楚,就不怕她跑了。 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至,女鬼身轻如燕,向我的头顶压过来,我头皮顿时感觉一阵子酸疼,仿佛被刀片刮一样刺痛,我就势挨了半个身子,女鬼张牙舞爪地蹿了过去。 女鬼伤势已愈,这次的身手比上次更为敏捷,我默默地念叨着“钟馗剑”,手中寒光咋闪,我不加思索地浑身就砍。 女鬼想从我后背偷袭,笔直的手指狠狠的插向我的两肋,但没想到我反过身子砍了一剑,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我的兵器从哪来的。一道寒光劈过去,听见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女鬼身子一个踉跄,竟然毫发未损。 我一愣,这是钟馗剑有史以来第一次失手,就连拘魂老太都被砍伤,她的徒弟怎么能抵挡得住呢? 仔细一看才豁然明了,女鬼身上罩着一层透明的保护层,类似于战斗铠甲。我心想这个女鬼不简单,竟然修炼了一层铠甲,看女鬼惊恐的神色,防护铠甲还不是很稳固。水滴石穿,我抡起长剑砍向女鬼身体的一个部位,防护罩再厉害,也招架不住我拿剑剁。 女鬼也意识到危险,摇曳着身子玩命地躲避,几个回合下来,她的头顶被我砍了一道口子,防护罩瞬间土崩瓦解,女鬼下意识地用手臂抵挡我的剑锋,却忘了已经失去了防护,这等于张开双臂让我砍。 长剑一挥,这次剑身没有遭到反弹,却像切西瓜般的干脆,感觉斩断了什么东西。 双臂被我齐根砍断,她惊慌失措之于,我紧随而至的一剑削向女鬼的头颅,锋利的剑锋划过脖子,颅腔中没有喷出大股的鲜血,反而蹿出一股黑烟。 想跑?没那么容易,女鬼的魂魄刚刚冒出来,就被我反旋回来的剑锋穿过去,这相当于女鬼元神被我斩断,那一股黑烟像是被风吹散,一下子散射出去,化为无数的黑点,消失在空气中。 拘魂老太要是知道心爱的徒弟被我灭了魂魄,不气个半死才怪呢。 摔落的工人已经醒转,工人们继续施工作业,他们看我的眼神比较怪异,要不认为我疯疯癫癫,要不我真是一个大仙类的人物。 68.第68章 鬼脸 公司上班说白了就是那么回事,忙的时候热火朝天,闲的时候无事可做。 田甜大张旗鼓地给我腾出一间办公室,门口挂了个牌子,说是什么策划宣传部,还破格提拔我做这个部门经理。几个新分配过来的员工战战兢兢地看着我,感觉我像个吃人的怪兽,这些人都是设计专业出身的,以前各自为政,现在都统一划为一个部门归我管辖。 我说大家都不要怕,我只是暂时掌管这个部门,如果我不称职,你们几个可以联合弹劾我,我呢也不是吃软饭的。你们呢跟我是同一条起跑线,输赢都是大家的,功劳也是集体的,你们是功臣还怕个球? 我不是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有压力才有动力嘛,田美女竟然如此赏识我这个所谓的人才,我必须拿出点才干来证明自己不是草包才行,所以我特别卖力气,每天早出晚归的,倒是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工作节奏。 算是牛刀小试,猴子服饰的品牌宣传我做得有声有色,客户对我们宣传部的方案给于了充分肯定,为此,田甜还专门召开了表彰大会,说什么崭露头角、旗开得胜,反正就是一顿赞美之词,我倒是没觉得什么荣耀,都是大家伙齐心协力的功劳,至少别说我白吃饭就好。给了一万奖金,按照部门人头平均分配了,几个小兵小虾感动的不行,说这是他们头一次跟领导同等待遇。 我挺会收买人心的,说以后这样的事情就这样办,只要拿到部门的任何荣誉,每个人都要有份,一荣俱荣。后来这话传到田美人耳朵里,私下里拉着我的胳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赖天宁同志不仅是个捉鬼能手,还是个精英人才,金子在哪里都是发亮的,我要把你锁到保险柜当宝贝疙瘩。 我说田甜同志,我可不是摇钱树,什么精英不精英的,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多给加点工钱就行,俺娘说了,回家盖房娶媳妇呢。 田甜脸色一红说,你跟你娘说搬个保险柜回家就成了,有我这样的保险柜还盖什么房子。 我眼睛贼亮地说,钥匙什么时间给我? 田甜脸红脖子粗,恨得牙直痒,使劲咬住我的耳朵说,什么时候老娘我高兴了,你就拿到钥匙了! 北京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我丢下手头的工作,静静地欣赏窗外的雪景。冬雪纷飞,茫茫白色,几乎每个人都沉浸在雪的海洋,孩子争相戏耍,男男女女结伴而行,三五一堆地拍照留念,因为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这个世界一下子活泛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流露着纯净和希望。我心想,如果没有恶鬼和邪恶,这个世界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纯净呢? 不知为何,我一下子想念起李佳珠来,足足一个多月没看见她的影子,倒是真有点想她了。门头沟的房子本来有她的一间房子,一个多月都是人去楼空,反倒是成了我一个人住了。听说她和田教授他们参加了一个什么墓葬考古,具体的细节也不透露,说是什么一级机密,这些倒是还能原谅,关键是y一个大活人怎么也得喘口气吧,可是连个电话都不打,太不像话了——死丫头现在忙些什么呢?火急火燎地脾气还是老样子吗? 几番生死患难,李佳珠对我脉脉含情,虽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浓浓的情意却留在了彼此的心里,难道死丫头真得不想我吗? 办公桌上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绪,一看是李佳珠的电话,我忍不住一阵子窃喜,心想女人就是怕念叨,你心里念叨谁,她一准从天而降。我假装生气地说,你把难兄难弟忘了吧,你连个喷嚏都不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还喘气呢?忙什么呢,是不是掉进墓葬失踪了,一个多月遛出来了就想起我了? 李佳珠倒是没有出言反驳,反而非常惊讶说,你怎么猜到我们掉墓穴里了?你诸葛亮呀你,我和田教授被迷宫阵给困住了,要不是粮食充足,我都看不到你了。说着说着,这丫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竟然哭了。 我本来还想挖苦几句,把我的埋怨都倒出来,一看那边哭得正伤心,赶忙安慰说,出来就好,那个墓葬是谁的?考古完成了没有? 李佳珠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忙活了俩月,连个墓室的影子都没看到——你知道是谁的墓葬吗?说出来怕吓着你。 我心想你还挺能装,吓死我的人还没出来呢,不管是谁的墓葬,他活着的时候都是两条腿的人,难不成死了还能一口吃了我? 我顺口说道,不会是哪位帝王的陵墓吧,那你们可要注意了,那些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能活着出来你就赶紧烧香吧。 李佳珠沉默了一下,大概被我猜中了,支支吾吾地小声说,我违反纪律就告诉你吧,朱棣知道吧,就是明成祖朱棣,抢他侄子朱允炆皇位的那个老四。 我有点生气说,李佳珠呀李佳珠,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古今中外的历史那是如数家珍,怎么到你这倒觉得我是个白痴似得,朱棣名气这么大我能不知道吗?要说朱棣的墓葬,他可是个狠角色,你和田教授能活着出来就阿弥陀佛吧。 李佳珠说,你丫能不能别整天弄得跟个诸葛亮似得,这个墓不是朱棣的,是他亲娘的。 我颇感意外地“喔“了一声,自信古代历史学得还不错,我知道朱棣的母亲是马皇后马秀英,就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大脚皇后。 把手机换了一只耳朵,我说是马皇后的?不太可能吧,她不是跟朱元璋葬在一起吗? 李佳珠笑着说,判你零分!十个人有九个会说是马皇后,朱棣的生母有可能是高丽女李氏,因为那个墓葬的内部陈设夹杂着高丽的建筑特色——行了不聊了,田教授让你跟田甜说一声,晚上到他们家吃饭,具体什么事我不太清楚,八成想请你出山,没有你,我们考古还玩不转了。 我不加掩饰地兴奋说,好啊,我正愁闲得发慌,顺便看看墓葬的迷宫究竟多厉害,竟然让你俩大活人消失了一个月。历史上说,朱棣在南京建了一个报恩寺,难道墓葬位于那边? 李佳珠有点不耐烦说,跟你一个业余的谈历史,我觉得就是对牛弹琴,你来就知道了,可以告诉你一点,墓葬不在南京而是在北京,具体什么情况,田教授会告诉你的,晚上我也去,见面再聊。 挂断了电话,我立马通知了田甜。今天因为下大雪,路面湿滑,我们就选择坐地铁到她家,田甜爱臭美,光化妆就用了一个小时。我说你上班化妆,下班卸妆才对,你这个时候化给谁看你? 田甜笑得样子能把我活活气死,说除了化妆给你看,我还给鬼看吗? 地铁很拥挤,尤其是下班高峰,我俩挤在人肉堆里,根本不需要抓住安全扶手。我们一直站着,满脑袋嗡嗡叫唤,嘈杂声令人头昏脑涨,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隧道墙壁的广告,算是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很多画面设计得精彩绝伦,给人留下深深的印象。 田甜见我看得入神,非要凑什么热闹,我俩就一张一张地看下去,遇到经典之处还能评头论足一番,偶尔因为点“不同意见”争执半天,看着彼此面红耳赤,觉得挺有意思的。 路过颐和园的时候,车厢内本来是人声鼎沸,忽然间落针可闻,但他们都张着嘴说话,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和田甜似乎被什么力量操控,突然与外面的人群隔绝了,彼此能看到,却无法说话沟通,甚至无法走动。 我和田甜看到了一副不正常的画面。墙壁上不断重复着一张古装女人的脸,头上戴着珠翠帽冠,样子却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轮廓给人一种惊悚的感受,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反常,时下的广告标新立异,搞个另类的画面不足为怪,这叫松弛有致。自从怪脸出现后,环境也随之一变,人心难测,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不真实,这就是可怕之处。 怪脸让我一下毛骨悚然,从我的感受和体验来看,这应该是一张鬼脸,之所以隐隐约约,那是因为阴性磁场太弱,而我接受的信息又不太完整。 她的眼神很幽怨,看在眼里,你会觉得心生愧疚,印在心里,你会怜香惜玉,穿梭于脑海中,你会难以忘怀。脸虽然看不清,但眼睛却会“说话”,时而愤怒发狂,时而悲伤哭泣,时而痛不欲生,表情不一的眼神竟然令人感同身受。 田甜的观感疲惫不堪,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说这是什么人做的广告,都快拍成鬼片了。 我心里有数,这不可能是广告宣传,这样的眼神绝对不是演员或者模特能够演绎出来的,难道又遇到一个女鬼冤魂? 女鬼的脸,女鬼的眼神,黑暗的隧道,轰鸣的地铁,惊悸的心灵……纠缠在一起,我和田甜不敢随便说话,有些东西你看到了,那是因为她想跟你诉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她留下的信息。甚至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对接,都有可能把她招来,但也不敢出言不逊,鬼是记仇的,说不定死死缠住你一辈子,让你痛不欲生。 这种画面仅仅持续了十分钟,后面陆陆续续都是一些公益广告,我心里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这张鬼脸似乎能操控人的心智。死人的魂魄往往会给人造成一种假象,但都不会持续太久,尤其隧道内黑暗无边,冤魂躲在里面也不奇怪。 我心里一直不明白,鬼脸为什么会在颐和园附近出现,难道有所指示? 下了地铁,我们步行走了十多分钟就到骚子营了。 李佳珠和田教授一家人正忙活着摆弄饭菜,田才竟然是个烹饪高手,给我们弄了不少饭菜。酒足饭饱,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是这次墓葬的考古成员,田教授和李佳珠迷失在迷宫阵,田才在外面通过gps定位系统折腾了个八月才把人“领”出来。 我问田教授说,这个墓葬在什么地方? 田教授说就在颐和园西南角,这块地皮想用来建个污水处理厂,施工过程中才发现这个墓葬的,初步断定为明早期墓葬,规模为嫔妃等级。按照皇家墓葬制度,这个墓葬脱离皇陵显得太不正常了,很多陪葬品显示墓主人是个小数民族女性,陪葬品上有“李氏”字样,所以我们初步断定有可能是朱棣的生母李氏之墓,结合历史资料,朱棣驻守北京,人称燕王,将生母偷偷埋葬于此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有点跃跃欲试了,问田教授说,你叫我来就不会想跟我讲故事吧,是不是想让我参加你们? 李佳珠说,我们在墓道里遇到迷宫没错,但也遇到了一些脏东西,田教授怀疑遇到鬼,如果你不出面解决,我们根本无法进入墓室,这个考古也就完成不了。 田才笑着说,我们跟领导汇报了你的情况,大家一致推荐你加入。 我哈哈大笑说,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早就快憋坏了,就是不知道田董事长批不批准,毕竟我现在身在屋檐下。 田甜说这是你的自由,我不反对,但休假没工资,你盖房子娶媳妇的梦想就要延后了。 69.第69章 鬼雾 六郎庄以前是个人口密集的村庄,自从在这建了一条四环主路,村子就被集体拆迁了,于是六郎庄只是个名字,很少有人把它跟村庄联系在一起。 田教授说的墓葬位于一块田地,差不多三亩的面积,据说荒废许多年了,说是块田地,其实就是块荒地,因为面积不大,开发商迟迟看不上眼。 地皮无人要,有头脑的管理人员就出租给外地人种菜,一来呢是废物利用,二来呢守株待兔,说不定哪天开发商就来买地了。算盘打得不错,断断续续租给了好几个老板,不管价钱多少,半年后都土头土脸地嚷着找管理处退钱,为啥? 荒地开垦成田垄,但上面种什么死什么,大白天的,地里始终笼罩着一团白雾,紧紧地铺在地面上,种了大半年的蔬菜全都死了不算,绿绿的叶子却泛着死灰色,这样的菜谁敢吃?外地老板的脑子一般比较活泛,赔本的生意能少赔点就少赔点,几亩地的蔬菜连根刨出来“打包”卖给养猪厂。 养猪厂黑吃黑,跟白捡三亩地的蔬菜一样,大家都看见蔬菜被一车一车地拉进去,堆得跟座山似得,远远的都能看见院墙里的菜,知道是养猪厂,不知道还以为是蔬菜加工厂。 天上掉馅饼,养猪厂也跟着倒霉,吃了蔬菜后几天功夫,上百头活蹦乱跳的猪死得一塌糊涂,像是食物中毒纷纷倒毙而亡,每头猪的尸体发黑发紫,别说给人吃肉了,尸体放了两天就臭气熏天,最后养猪厂跟着菜地一块黄了。 这种事太邪门,大家请来了风水先生,人家老头子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看了一眼就哭丧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扭头就走,几个老板屁颠屁颠地追着跑了老远,老先生才说实话,说这几亩地成了鬼场,上面的白雾是死人的鬼魂,长年附着在蔬菜上,这个菜能不死吗?什么食物中毒,那是尸毒。 打哪以后,这块地皮就一直荒废着,直到半年前政府计划建立一个污水处理厂,鬼地被选中了。果然不出所料,施工没几天,挖土机翻了好几台不说,住在板房里的民工傻得傻疯得疯,都嚷着半夜遇到鬼,在几米深的地下发现了一座大型墓葬,这才惊动了考古部门。 这个墓葬就是田教授说的李氏嫔妃墓。我本来以为这就是个故事,有可能是不法奸商炒作地皮的一个借口,开发商大多靠着地皮发家致富,一块“鬼地”再珍贵也只能敬而远之,那是要倒霉八辈子的,最后没人愿意要了,聪明的奸商再偷偷地买回来。所以说我的猜测也是有点根据的。 我们来到墓葬的入口,大白天的就从墓门里面冒着白雾,确实是不正常的。 我站在挖掘机的车顶上,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慢慢地看出了一些门道。这几亩地是一个八角形,每个角上都立着一块三米高的石柱子,工人们以为这是菜农搭的柱子,都没当回事。 田才请来工人想挖开那些石柱子,吊车的钢丝绳先把石柱拴牢,下面的工人就开始围着挖土,根部都是用三合土填埋的,比水泥还牢固,于是大家改用风镐,进度缓慢地远远超出了预估时间,耗费了一上午也没把一根柱子刨出来。 慢点还能理解,精工出细活嘛,大家有大把的时间,谁都想看看这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什么鬼东西。下午两点的时候,眼看着石根露出来了,只要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用吊车将石柱子连根拔起。 地面忽然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将人的小腿以下掩埋在雾中。我脸色俱变,催促说大家赶紧离开这块鬼地,白雾含有分量很重的尸毒,一旦渗进皮肤的血液就麻烦了。 田教授嘴里含着一把哨子,哨声一吹,里面的工人就急急地跑出来,这是预约好的“险情信号”。鬼地上面有一条马路,大家伙诚惶诚恐地站在路边上,伸着头可以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鬼雾浓得根本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暂时让工人躲避出来是明智的。我让田教授找来一个汽油瓶子,外面裹上衣服,点燃后扔到地中间,火光烧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爬着一些黑色的幽灵,跟野猫差不多大小,能看清数不清的蓝色眼睛,它们仰着头,暗中窥视着路上的我们。 或许因为火的原因,这些幽灵不断挣扎和反抗,但无法逃跑,因为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同类,将它们挤在一起,胳膊腿脚都相互挤压着,想翻身都很难,何况争相逃命呢? 火烧死了一片“野猫”,但汽油烧光的时候,周围的白雾又蜂拥而至,雾气越来越浓,竟然将快要熄灭的大火吞噬掉了。 路上的人看得触目惊心,刚才要是不跑上来,不知有多少人都要死在里面,最后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或者一堆白骨。 李佳珠惊恐地指着那些“黑猫”说,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它们叫猫灵,就是鬼魂的初始状态,鬼魂飘忽不定,化为有形就是猫灵,附着尸体就是鬼,附着活人就是鬼上身。 田教授的嘴角有点哆嗦,那是被吓得,要不是当机立断地吹响哨子,这个责任可就大了,看来请我来是对的,第一个照面就挽回了大家的性命。他对我说,猫灵也好,鬼魂也罢,它们为什么不跑呢? 我说这个问题问到节骨眼上了。八角形的八个角各自立着一根柱子,一共八根相互呼应,这是高人设置的一个邪恶阵法,《道藏》多有描述,它有个名字叫“八柱锁魂”,再配合八角形的八卦方位,就可以将里面的鬼魂牢牢控制住,让它们生生世世不能投胎,久而久之,这些鬼魂就会心生怨恨,只要碰上进入鬼地的人类,必定处死而后快。让其守护墓葬再好不过了,既是一把利器,又可以为墓葬吸收大量阴气,以供所需。 李佳珠骇然说,为墓葬吸收阴气,难道里面还有养尸? 田才和田教授听我说过鬼婆养尸,俩人脸色惨白说,墓道里鬼影绰绰,说不定就是养尸捣鬼,因为迷宫阵阻挡它们一时进不来,否则我们早就被吃了! 我心想,一瓶子汽油都被猫灵的鬼雾熄灭了,几把火对它们构不成什么直接威胁,我盯着那八根柱子怔怔出神,远处的几根电线杆子引起了我的兴趣,地面是导体,如果八根柱子缠上电线,所有的猫灵都会被烧糊,照明电当然不行,最好是高压电,高压电弧威力巨大,几米之内就可以摧毁一切活着的物体。 田才说这个主意亏你想得出来,这附近有个变电所,我去协商一下,请师傅给我们架设几根高压线。 很快就来了三个戴着电工帽子的师傅,高压电非常危险,所以必须由专业人士架设。我叮嘱说,以八根柱子为界,里面千万不能进去任何人,如果需要往里面甩高压线,必须在外面施工作业。 师傅们打量了一下范围,点点头说,没什么问题,我们的绝缘衣服和手套、皮靴都能承受电压,站在外面也能完成任务,根本用不着跑里面。 我说那就好,赶紧行动吧,等鬼雾散了,我们就要等下一次机会了。 鬼雾浓得像是冒起的白烟,太阳光也照不进去,好像知道我们要对付它们,鬼雾突然升高了一米,幸亏“八柱锁魂”控制了猫灵,否则跑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墓主人也够可以的,为了保护自己的栖身之所,竟然不惜丧尽天良来拘禁鬼魂。 高压线很快架设完毕。从变电所引出的主干线一直延伸至马路上,我们纷纷远离危险区域,马路两边都设了警戒线,阻止外来人员不慎闯入。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师傅们还是以哨声为号,同时接通了八根主高压线。 蓝色的火花几乎覆盖了三亩地,八根石柱子从根部开始往上爬满了电弧。场面蔚为壮观,地面变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噼里啪啦的电弧击打声不绝于耳,像是小时候燃放的炮仗。鬼雾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密不透风的白烟露出无数的窟窿,猫灵的惨叫连成一大片,像是海浪击打岩石的声响。 站在马路上,看到的是烟雾中闪烁着蓝光,耳朵里听到无穷无尽的惨叫声,面面相觑,每个人满目骇然,有的人甚至双腿打软,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半空中弥漫着肉体烧焦的味道,即使离得很远,闻到鼻子里依然难受无比,几乎所有人都吐干了胃里的东西。高压电弧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直到露出地皮的颜色,我们才让师傅断了电。 鬼地上面附着一层厚厚的黑灰,不计其数的猫灵化为灰烬。失去了八柱锁魂的庇护,外面的阳气很快就会冲淡墓穴里面的阴气,至少目前对我们有利。拔掉八根石柱子,下面放着桃木剑、避魂针、锁魂铃等法器,我统一收起来保管好,这些宝贝对付鬼还是很重要的。八柱锁魂被破,那些飘散的亡魂就可以解除禁锢,纷纷奔赴阴曹地府投胎去了。 墓葬露在阳光照射之下,躲在黑暗中的怪物只能纷纷躲避。 等了大半个小时,墓门不再涌出白雾。田教授和田才、李佳珠、我决定进入墓门寻找墓主人的真实身份。不管历史如何沧海桑田,不管世人如何评价墓葬主人,只有踏入墓穴寻找证据,才能证明孰对孰错。 对于探墓者而言失去的有可能是生命,但对于人类而言带来的却是历史的真相,都是精神的财富,我们做的尽可能是还原历史,同时保全了性命,这是皆大欢喜。但是世事难料,每走下去一步,我们都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危险,机关陷阱?鬼魂魍魉?僵尸怪兽?还是…… 70.第70章 铁裙之刑 一只脚站在墓门里边,一只脚踏在外面,我忽然间停下脚步。墓门不可能没有门,但门哪去呢? 田教授说墓门是座石门,被吊车挪到了地面,除了一副女人的头像外一无所获。 脑海穿过一道亮光,从昨天遇到那张鬼脸开始,我就对女人头像比较敏感,听到他们说墓门上留有女人头像,我趁机把走到前面的脚步收了回来,对田教授说,先别走了,咱们能先看看那座石门吗?墓门是庞大墓葬的第一个门户,它上面所流露的信息至关重要,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田教授见我说得比较认真,转身领着大家返回地面。来到一个小屋子,打开门锁,地上果然立着一道厚厚的石门,画像的轮廓看不清楚,因为上面附着着一层土。 我隐隐觉得女人画像很可能跟颐和园那幅鬼脸有关联,六郎庄的李氏墓葬跟颐和园紧紧挨着,石门上的女人头像和地铁鬼脸会不会二者为同一人?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就是一念之间的灵感捕捉,这玩意儿怪邪乎的,你要是当真了,关键时候能救命。 用毛刷子刷掉大理石表面的泥土,女人的头像渐渐清晰起来,五官清秀、珠翠帽冠、幽怨眼神……,就连脸型的轮廓都如出一辙,我顿时惊愕当场,鬼脸就是这个女人的!难道李氏故意给我透露什么信息? 我把和田甜坐地铁到颐和园,如何见到鬼脸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众人讲了,大家也都是一片惊讶之色,不是说难以置信,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怎么就联系到一块呢?巧合不巧合先两说,这个死了上千年的李氏从墓葬跑出来,然后跑到地铁隧道,就是为了想跟我见一面?这到底是编撰的鬼故事,还是我牵强附会的联想? 他们三个满眼疑惑地看着我,我也没能力自圆其说。 我问田教授说,教授你学识渊博,自然知道李氏是如何死的,她的墓葬为什么被放在这里,外面还设了八柱锁魂? 田教授说,八柱锁魂我就不清楚了,这个你是专家。李氏死的说法很多版本,我只能采纳自己所认可的的看法。高丽国本来是元顺帝的盟友,朱元璋打败元顺帝将其赶到漠北后,高丽国就偷偷地投靠大明,一边跟元顺帝的北元结盟,一边偷偷地每年给朱元璋贡献美女,其中一个美女叫李氏,她不但貌美如花,而且会讨朱元璋的欢心,朱元璋自然对其宠爱有加。李氏生下朱棣后却被朱元璋的原配夫人马秀英设计陷害,朱元璋生平痛恨不贞女子,一听马秀英谗言李氏出轨,不分青红皂白地赐予李氏“铁裙之刑”,于是李氏含恨而死。 我心想怪不得李氏阴魂不散,原来她是含冤而死、含恨而终,但为什么要给我传递信息呢?难道想让我帮助她解脱什么?想到这里,我进一步追问田教授说,“铁裙之刑”是一种什么样的刑罚?马秀英被朱元璋封为“孝慈皇后”,据说此人心胸“海纳百川”,她为什么如此痛恨李氏? 田教授说,这就是女人的争斗,女人要是心狠起来,那是毒如蛇蝎。据说马秀英无生育能力,这个李氏是外族女性,又深得朱元璋喜爱,马秀英为了自保地位,就想先下手除掉她,李氏生下朱棣后就被处以极刑,她便哄骗世人说朱棣是自己生的。“铁裙之刑”是古代对付不贞女性最严酷的刑罚,据说女人穿上铁片作成的裙子,用烈火烧烤,铁裙就深深地烙进人体,这种刑罚跟死刑差不多,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田才叹息一声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李氏的命运够可怜的。 李佳珠勃然大怒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个朱元璋也太狠毒了,马秀英和朱元璋就不怕厉鬼索命?他二人晚上睡觉就不怕做恶梦?我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食无味,夜不寐。 这倒是提醒了我,我好像有点明白李氏苦苦找我的原因了。古人对鬼极为恐惧,他们都相信人冤死后会变成厉鬼,朱元璋和马秀英有着极高的身份,他们更是害怕厉鬼索命。李氏冤屈含恨而死,他们一定请高人对她的尸体动了什么手脚,防止她的鬼魂变成厉鬼来索命二人的性命,人性都是自私的,这样的事情做出来并不奇怪。 这个墓葬既然是嫔妃墓,那一定是朱元璋或者马秀英偷偷主持埋葬的,应该跟朱棣没什么直接关系,历史上没有李氏详细的记载,当时所有知情的人都被灭口了。 田才语出惊人说,传说马秀英不能生育,朱棣又需要喂养,只留下一个奶妈活命,这个奶妈是跟着李氏从高丽国来的,她们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亲情。奶妈自知难以活命,为了掩盖真相,她自己弄了个假死现场,哄骗大家说投井而亡,实际上她偷偷地跑了。朱棣年幼,当时到处都是战火,这个奶妈就开始流浪,最后变成一个老太婆,听人说朱棣被封为燕王,驻守燕京,奶妈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朱棣。朱棣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特别痛恨马秀英和朱元璋,但这个时候他们都死了,而且皇位传给了侄子朱允炆,他恼羞成怒就夺取了皇位,一手制造了靖难之役。 我们彼此唏嘘,都说朱棣夺取皇位是毫无征兆,但这个血海深仇的理由已经够充分了,或许是对朱元璋和马秀英的报复吧。南京报恩寺肯定不是为马皇后建的,老百姓说高丽女李氏是在南京生的朱棣,朱棣为了纪念养育之地才建了这座寺,或许他心里的名字是“李氏报恩寺”。 李佳珠替李氏打抱不平说,朱棣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不替生母平反?改写历史那是皇帝的特权,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田教授说,这就是朱棣的厉害之处。篡位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这个时候再告诉世人自己的母亲是高丽国人,就间接告诉别人他是庶子而非嫡子,皇帝只能嫡子接班,你说他这个皇帝还能做吗?朱棣如果想继续稳固社稷,就必须承认自己的血统,必须继续承认马皇后是生母,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从侧面了解到了李氏的过去和死亡的原因,我开始以为八柱锁魂是墓主人所设,看来这是错误的,设这个阵的人另有其人,即保护墓葬,又“剑指墓穴”,有一箭双雕的意思。 一行人走进了墓门,沿着笔直的墓道行走,因为李佳珠和田教授走过这一段,他们轻车熟路。 走到头,右转弯再到头,那边就是“迷宫阵”。说是迷魂阵,其实就是插在地上的柱子,我们要想走过这片区域,就必须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走错了不但会迷失方向,而且会被活活困死其中。 柱子被埋藏于一个大坑里,因为上面搭着落脚的木板,遮挡的下面漆黑一片。我扔了一根发光棒,当看到下面的时候,四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下面竟然爬满了蛇虫,它们惧怕发亮的发光棒,纷纷躲到坑的边缘,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些蛇虫不敢爬到上面来,宁愿躲在黑暗的坑底。 我打着手电,仔细地观察着每个角落,这条墓道已经到了尽头,迷宫阵对面却看地清清楚楚,那里非常奇怪地设置了两道门,而且门的表面漆黑,但反射出淡淡的光泽,似乎刷着一层黑漆,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看成一面墙壁,因为墙壁的颜色跟它差不多。 田教授说这个迷宫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十字阵,但不知为什么,走进去却乱了方向,本来看好的落脚点,竟然变了方向,不断地调整方案,迷宫阵也跟着变,弄得我们精疲力尽不说,竟然返回去的路都忘记了。 我紧紧盯着坑下面的蛇虫,里面不乏巨毒凶狠的蛇王,但它们为何变得如此胆小,不敢越雷池一步?普通人以为它们是墓主人设置的屏障,但我觉得不单单是为了震慑我们从下面走过去,应该还有其它的作用。我有点不死心,紧接着又扔进去一根发光棒,下面亮了许多,我忽然发现蛇虫很有规律的聚拢在柱子底部,然后把身子缠绕上面,伸着头颅跟另一根柱子的蛇头连在一起,好像是游戏,每条蛇都是邯郸学步,姿势和神态几乎一模一样,我心里一惊,难道这些蛇虫受过专业训练,用原始的力量代替机械之力? 蛇缠绕的越来越多,像密密麻麻的绳子将每根柱子连成网状结构,奇迹发生了,坑里面的柱子缓缓地移动,几乎每隔一会就移动一次,蛇坑上面的迷宫方位也随着变化。 我笑了,因为迷宫阵不是死的,它是活的,如果按照十字阵的规律一成不变地走下去,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因为蛇虫会在下面随时改变你的思路以及迷宫方位。 田教授、李佳珠和田才也是恍然大悟,设计迷宫阵的人很有智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关键蛇虫这步棋运用地出人意外,几乎超出人们的想象。 蛇怕光,如果短时间将它们逼迫在坑的角落,迷宫阵是无法改变的,只要我们利用短暂的时间快速通过,阵法就破了。 判断坑底的面积,每隔一个位置,我扔过去一根发光棒,当然尽可能地靠柱子近一些,因为发光棒从天而降,那些蛇虫纷纷爬下柱子,争先恐后地跑到角落,黑暗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发光物体,蛇虫竟然吓得瑟瑟发抖,像极了鸡笼里的小鸡,曾经的乖戾和凶猛一下子荡然无存。 田教授计算出路径,领着李佳珠和田才跑在前面,我紧紧尾随垫后,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四个人安全通过,来到了对面的两扇黑门。 田教授伸开手想将一扇门推开,但被我拦住了。因为我觉得两扇门太不同寻常了,离着迷宫阵如此之近,会不会还有别的玄机? 关系到生死存亡,我必须思考,田教授也因为自己的鲁莽举动深深地检讨,他没想到我进步如此之快,俨然一个资质很老的专家,他不得不相信,有些人颇具资质,有的人干了一辈子才积累的经验,有的人用一年的学习就可以得到。 手电的光亮缓缓地扫射墙壁,我们屏住呼吸,努力地竖起耳朵,门里面不断传来嗖嗖的风声,很急很快,以至于发出尖锐的声响,非常刺耳,但站立门前却感受不到一点风声,难道一扇门隔绝的是两个世界? 我心思比较活泛,突然跟他们说,这两扇门有可能是个假门?再好的能工巧匠也不能做出一扇不透风的门。如果是假门,我们就一定要小心,打开它,我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李佳珠寒着声说,要不先退回迷宫阵? 我摇摇头说,坑底的蛇虫不敢爬出来,我想一定是怕什么东西,一物降一物,这个怪物有可能就躲在门里面,否则蛇虫不会趴窝里一动不动。 田教授说,那怎么办?闯过去是不可能的,退回去你不同意,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说我们先将迷宫阵的木板掀开,只要小心些,踩着柱面能走过去,再如法炮制地将蛇逼到角落,我们拉开门的同时,迅速跑回另一头,里面真是跑出什么怪物,它们不会像我一样走阵法,只能掉进蛇坑,让它们自相残杀吧。 这个计划的时间安排必须精准,我们分工演练了好几回,以保证准确无误,这叫做“以夷制夷”,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 田教授熟练迷宫阵,他负责领头跑阵;李佳珠手法好一些,负责往坑底扔发光棒;我和田才腿脚利落一些,各自负责开启一扇门。 田教授收到了李佳珠抛完发光棒的信号,回头大喊一声“跑!”,李佳珠跟着田教授跑在前面,我和田才几乎同时拉开门,然后转身就跟着往回跑,柱面虽然不宽,但落下一只脚不成问题,我们四个蹦蹦跳跳地跑到对面,还没等喘口气,就听见李佳珠扯着嗓子尖叫一声,我们心里都咯噔一下,不用看,一定是跑出什么怪物来了。 我回头一看,门里面跑出四具养尸,跟鬼婆的养尸一般无二,但它们身型略小,应该是饿的。四具养尸闻着我们的气味扑了过来,但没想到迷宫阵的木板被掀开了,纷纷落进了蛇坑。 我们听见蛇坑的蛇虫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像是河水流淌的声音,里面喧哗一片,养尸传出闷声的咆哮,有噼里啪啦撕裂和啃咬的动静。 我只敢用耳朵听,哪还敢跑过去看,最多想象一些画面。到后来实在是好奇,我们蹑手蹑脚地偷看。 养尸的主要食物应该是蛇虫,一看一大堆食物早就忘了追赶我们了,养尸凶残无比,手撕脚跺,牙咬嘴吞,看得我们浑身发毛。但兔子急了也咬人,蛇虫开始还惊慌逃窜,忍无可忍就开始反攻。蛇群爬上养尸的身上,学着缠绕柱子那样,竟然将养尸“五花大绑”都捆住了,养尸不怕蛇毒,但害怕它们钻进身体。蛇虫似乎知道养尸的软肋,只要养尸身上有窟窿就拼命地往里钻。 人蛇大战触目惊心,血腥、恐怖、紧张、刺激……坑底的蛇虫越来越少,很多是被养尸咬死了,但也有很多钻进了养尸体内,本来消瘦的体型遽然臃肿不堪,几乎变成了四个肉球,它们无力反抗,只不过依然困兽犹斗。 蛇爬满了养尸的躯体,它们占领了敌人的阵地,还没等欢呼庆祝胜利呢,四具养尸突然炸了四分五裂,里面喷射出大片黑黑的液体,幸好我们赶紧低下了头,差点被液体喷射身上。我说这是尸毒,毒性猛烈,可以跟强硫酸相提并论。 其实不用我多说,因为尸毒已经把所有的蛇虫化为一滩血水,坑底不断冒出白烟。我们赶紧退后,忙不迭地戴上了防毒口罩,身子尽可能远离白雾。 71.第71章 鬼窟 蛇坑空空如也,堆积如山的毒蛇和威猛不可一世的四具养尸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仿佛舞台上演的一场变戏法,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眨眼功夫就人去楼空,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争斗。 走过迷宫阵,那两扇黑色的门依然敞开着,厚厚的木门连着发锈的门轴,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里面冒出嗖嗖的风声,风并不是很大,但不知为何发出如此尖锐的声响。原来这不是假门,而是四具养尸堵住了大门,所以里面的风吹不到外面来。 为什么留着两扇门,哪个门才是通往墓室的唯一入口呢?最讨厌的就是二选一,摸着石头至少还能过河,两扇门摆着在,走哪个就是俩眼一抹黑,墓道机关重重,这样的走法跟赌命没什区别。四个人的力量很薄弱,如果两两分开,一旦遇到突发事件,根本无力应对。 四个人兵分两路?这些疑问充斥着大家脑海之中,商量半天也没有一条可行的办法。我说别耽误工夫了,切行且看吧,田教授和田才为一组,走左边的门,我和李佳珠为一组,走右边的门,如果中途遇到危险,任何一组都不要擅自滞留,即刻返回。迷宫阵是我们碰头的地方,如果没有遇到另一组人马,那就证明另一组目前是安全的,可以自行跟随,直到追上为止。 田教授叹息一声说,就这样吧,都小心点,我怎么觉得这两条路的设计就想成心分开我们。 各自走进一扇门,我和李佳珠摸着墙壁走进去,这是经验,墓道的危险比较集中于正面,墙角旮旯容易留下死角,摸墙走路是一种安全意识。地面铺着方砖,但不是很整齐,有的踩上去能感觉下面垫得不实,一看就是仓促修建,李氏的死亡看来不同寻常。 沿着墓道行走了差不多百十米,遇到一个宽敞的洞穴,洞顶很高,像是个天然的大山洞,零零散散露出几个小山洞,里面能不能钻进去就不得而知了。石壁的岩石极为不规则,没有人工打磨的痕迹。 我忽然笑了,说没想到墓道也有隧道,看这个洞穴的原始样子,我们走的路应该是穿过去的。 洞穴空洞,虽然我说的声音很小,还是隐隐约约传来回声,语音模糊却比较沉闷,不知情的人心里会发慌一阵子。我和李佳珠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身旁的一个小洞窟突然刺过来一道亮光,我和李佳珠猝不及防,竟然吓得不轻,定下心来才看清,原来是田教授和田才从另一头的小山洞爬出来,二人神色极为狼狈,全身都是泥土。 我惊讶万分地问,你们这么快就遇到危险了?是从我们的后面追过来的吗? 田才有点不顺心说,没有啊,爬着爬着就到这里来了,我俩还以为你们遇到危险,从后面跟上来呢。 田教授说,我们走的那条路别提了,那简直就是狗洞,进门十来米后,洞口小得只能爬着行走,本想退回去改走你们那边,但觉得不妥,万一你们也要走我们这条路呢?最可气的是,爬到一大半的时候,我俩都卡在狭窄的墓道里,只能前进却不能倒退,幸好横冲直撞地冒出来,再憋一会,我俩就活活憋死了,里面的氧气稀薄,根本不够用。 听着二人发着牢骚,我心中豁然明了,田教授和田才走的路有可能是临时工人临时挖掘的,时间仓促的关系,所以墓道狭窄。过去修墓的工匠都会悄悄地给自己留条退路,很多修墓葬的人都会被活埋,所以留一条“救命路”并不奇怪。 两扇门通往一个大洞穴,这是交会之地。会不会是墓葬设计者故意留这两条路呢?如果这样就排除了“救命路”的可能,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防盗墓手段花样百出的古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想必担心闯入墓穴的人太多,故意用两道门分散敌人,四具养尸有时间先消灭掉一拨人,然后悄悄返回洞窟再拦击从另一个门进来的人,这叫分而歼之。 田教授挖掘过很多古墓,墓道中间出现一个大洞穴可是头一次碰见。墓道交叉者居多,但在通道中挖一个大洞窟并不多见,田教授绞尽脑汁也猜不透这是什么用意,难道真是修建墓葬的工人顺势而为? 田才说这个猜测不靠谱,皇家的墓葬工程极为苛刻,工人必须按照设计图纸一丝不苟地修建,随意更改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嫔妃墓葬的监工是皇上亲派的皇家官员,即使工人自作聪明,他可不敢玩忽职守,真碰到天然洞窟,一定会改道或者废弃,绝对不会贯穿衔接而凑合行事,除非——。 田教授忽然打断天才的话语,抢着说道,除非这个洞窟不是墓道的一部分,而是陷阱!这个不在墓葬修建工程之列。 通过分析,大洞窟是个陷阱机关的可能大一些,如果这是这样,我们的处境就太危险了,稀里糊涂地踏上了鬼门关。 大家神色紧张起来,再看这个洞窟的环境就不轻松了,到处都像是藏着不可告人的诡计和杀招。我后背开始发麻,四个人被洞穴包裹,一旦发生什么危险,几乎不可幸免,弄不好被一锅端掉。如果先前因为担心大家的安危而后被发麻,那么这次脖颈子忽然凉飕飕的起鸡皮疙瘩,我知道有东西靠近我们了。 洞窟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大雾,眨眼功夫就伸手不见五指,四周的气温剧降,我们几个犹如站在了天寒地冻之中,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此次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 我面色铁青,阴寒之气会瞬间形成大雾,这是鬼魂出现的主要征兆,而我们迷失在雾中,跟睁眼瞎子没什么区别。我强忍着害怕,对其他三个人说,大家都不要慌,要是往回跑的时候,大家一定选择同一扇门—— 地面为之一颤,我们四个人跟着摇晃了两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浓雾中纷纷传来一阵一阵的诡异笑声,像是海边的浪潮不断地冲击着岸边的沙滩。笑声有长有短,有高有低,有远有近,夹杂着扑面而来的风声,老人的笑沙哑而又低沉,女人的笑尖锐而又冷傲,孩童的笑声稚嫩而又清脆,人影飘忽不定,本来死寂沉沉的墓穴一下子多了很多人,而它们却在跟我们做迷藏。 这些根本不是人,而是掩藏雾中的鬼,数量最多几乎难以想象。我们四个怔怔地四处寻找,几乎忘记了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的紧张和恐惧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 李佳珠“啊”地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听到她双脚跺地的声音,她寒声说,地上有人扯我的脚!天宁,快救救我! 女人的战栗和嘶喊无形中加剧了大家的慌乱,我听见大家开始跺脚、踢腿、呵斥……当然也听到了鬼魂的嘲笑和呼叫。 田才和田教授忍不住惊恐地说,他们的裤腿被什么东西拽着,要不是狠狠地蹬腿挣扎,这些东西力气很大,甚至能把人拖倒在地。 李佳珠补充说,我刚才踢了一脚,这个东西软乎乎的,我都怀疑是不是踢着它肚子了。 钟馗剑“嗡”的一声出鞘了,但它迟迟不肯飞出去,洞穴空间空旷,鬼的数量庞大,到处都充斥着鬼气,再加上地面浓雾的遮掩,钟馗剑再厉害也找不到目标,只能不断地抖动在我手里,周围的阴气越是浓厚,它的反应越是激烈,几次三番欲脱手而飞,但被我生生地拉了回来。宝剑锋削铁如你,砍断鬼的脑袋犹如砍烂西瓜,但误伤人命可不是儿戏。 我说你们三个依次排到我后面来,务必站成一条直线,如果拿捏不准,可以使用手臂丈量彼此的距离。 雾中我看见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后面,一只细皮嫩肉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右肩上,我想一定是李佳珠站在了我的后面。 田教授大喊一声,我的脚下有东西!它正在撕扯我的腿! 声音的距离来判断,至少隔着两个人的最后一人。 一共四个人,他一定是站在最后一个,我贴着身旁的直线“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地面蹦出一串火星子。因为大家站在一条直线,只要方向不拐弯,我也不用担心砍着自己人。 “呜——”一声闷呼,一个白影子从地上窜起来,黑乎乎地跑走了。它应该是被砍伤了,只是不知道砍断了什么部位。我端起钟馗剑看了一眼,剑锋上竟然滴落着鲜血。 我心里一惊,难道砍伤了自己人?鬼是没有血的,剑上的血从何而来?我赶紧回头问道,大家可有受伤的?从最后一个人开始回答。 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密不透风的白雾就想漆黑的夜色,我们黑灯瞎火地玩着“你猜我是谁”的游戏。 田教授张嘴说,我最后一个没受伤。 前面一个人是田才,他说我也没事,我倒数第二。 再前面一个就是李佳珠,她说话很干脆,我没受伤!倒数第三! 就因为她的声音干脆而清凉,所以我听得比较清楚,声音根本不是我身后直接传出来的,好像后面还隔着一个人,我吓得不行,从声音来判断,站成直线的应该是五个人,我后面的女人——她是谁? 我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对着大家说,你们听好了,听我的口令做分解动作!向右——趴下! 我听见后面几个人“接二连三地噗通”倒在地上,我不敢使用钟馗剑,万一有一个脑袋发木,这可是要出人命的。我先挥起左手拳头,狠狠地往身后搂过去,“砰”一声,拳头打在一个人的脑袋上,感觉此人留着一头长发。 她没有喊叫,沉默的让人害怕。 击打的部位非常生硬,我的手像是打在了一堵墙上。这人肯定是个女鬼,我一开始以为是李佳珠,没想到竟然是个女鬼。我右手抡起钟馗剑,照着她的肚子扎过去。“噗嗤”一声,半截剑扎进了躯体,对方顺势踢我一脚,正好踹在我的后背上,力量很重,我一头攮在地面上,脑袋瞬间起来一个大血包。 72.第72章 鬼鼠 脚下时不时地碰到横冲直撞地东西,软乎乎的,我一时骇然,不知道它们是何物,只能条件反射般用脚踢,顿时传来奇怪的“吱吱”惨叫声,因为有的鬼魂惨叫跟老鼠叫差不多,我不跟肯定这些到处流窜的家伙到底是老鼠还是鬼魂。 先前背后站着一个女鬼,一剑虽然穿进她的肚子,但不知是否致命,更不知道她有没有逃走,以防万一,我必须采取措施,担忧女鬼背后偷袭,我一个骨碌从侧面翻滚了出去,光顾着逃避偷袭,忘了四周都是鬼气形成的浓雾,跑出去容易,要想回来可就难了。 滚出去的幅度有点大,等我晕晕乎乎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跟其他人失联了。我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但洞窟寂然无声,除了我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呼喊,他们三个怎么了?难道——,我不敢想下去,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他们一定出了意外,否则不会不给我个信息。 我的心瞬间落入了无底洞,这么大一个洞窟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个人盲人摸象地游荡。脚下磕磕绊绊,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会出现一张鬼脸,一双惨白凄然的眼睛冷冷地望着我,等我拿剑去刺的时候,鬼脸就消失了,大着胆子往前走一步,后面就有一个鬼头撞击一下我的屁股,害我重重摔在地上,等我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后面的鬼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但我心里比任何都清楚,仅仅是戏耍是幸运的,万一这些鬼想要我的命,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唧唧嘎嘎的诡笑从我的四面八方挤兑过来,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不但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觉得头重脚轻,一不小心就会昏睡过去,为了保持清醒,我只能不断地掐屁股后面的肉,能觉得痛就是好事,至少目前还有知觉。 鬼雾从地面扑卷而来,像是有人故意趴在地上折腾烟火,浓雾有增无减,那证明群鬼聚集的差不多了多了不少,阴寒之气达到鼎盛巅峰,这是一个群魔乱舞的鬼窟。而我们四个人只不过算是掉进口袋里的猎物罢了。 我心痛的厉害,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心口,那个地方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一包东西。石灰粉!这是一包石灰粉!我怎么忘了它了?其实不光我这里有一包,其他人各有一包半斤重的干石灰粉,这是专门对付鬼气的,遇到鬼打墙或者鬼雾,抛洒石灰粉就能消除。 不管他们三个能否听到我的声音,我必须将救命的方法大声喊出来,担心我的声音发散,聚拢双手成喇叭状,“戴口罩!撒石灰粉!”我连着喊了三遍,累得脑袋缺氧,满眼冒金星。 我的声音可谓震耳欲聋,我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样的声音他们再听不见,除非耳朵聋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我尽到了责任,希望田教授等人能听见我说的话,绝地反击,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戴上口罩,石灰粉如果不慎吸到嘴里,瞬间的高温能烫掉舌头。我走一步就撒一把石灰粉,飘飘扬扬的石灰粉遇到鬼气就凝结成颗粒状,像雪花一样飘散下来,同时局域温度有所上升,眼前鬼雾暂时被驱散一些,我竟然看清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被一群鬼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上,几个鬼孩蹲在地上,正将红乎乎的肉块塞进三个人的嘴里,怪不得都死活不回答我的呼唤,敢情被肉块堵住了嘴。 哪来的肉块?我发现地上躺着一具“狗”的尸体,我愣了一下,心想墓葬上千年了,难道还喂养野狗?钟馗剑上的血就是这条狗的,因为它的半截身子被剑锋砍断了。鬼孩担心我的同伴跟我说话沟通,索性抓碎了狗肉,用肉块封嘴。我心想鬼就是鬼,活人用布巾塞嘴,而它们却用”狗肉“。 鬼孩看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视线得以恢复,它们只好纷纷躲在大人身后。李佳珠率先突出嘴里的肉块,恶心地吐了几口,连喊救命的话都来不及说。田才和田教授紧随其后,嘴里的肉虽然吐了出来,因为身上捆着绳子,却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挣扎地喊我救命。 我继续抛洒石灰粉,面积不宜过大,尽量控制在身体的周围。雾气越来越稀薄,我才看清围着我们的鬼差不多几十个,这是一个庞大的鬼群,我们这边一共四个人,地上躺了三个,跟废物没什么区别,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只有我一个。 力量悬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依仗钟馗剑,无论如何也要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怎么才能以少胜多呢?我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群鬼,它们对待到嘴的食物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煮熟的鸭子是飞不走的。见到鬼野人围困猎物,他们的样子跟群鬼一般无二,据说吓色的猎物浑身充血,肉质比较鲜嫩。 李佳珠声嘶力竭,哭得悲悲切切,田家父子也是黯然垂泪。情形不容乐观,面对群鬼包围,就是四个人都安上翅膀也飞不出去。我急得满头大汗,忽然急中生智地想起茅山术中的“五雷咒”,这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口诀,地上的同伴虽不能动弹,但跟着我一块念咒语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我一个人念咒语,群鬼情急之下伤了同伴就麻烦了,他们跟我一起施法就不同了,身上有道术保护,这些鬼是近不了身的。 我忍不住精神一振,对地上的田教授等人说道,我念咒语,你们三个必须跟着大声念,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的口诀念得怎么样,咒语稍有差错,群鬼就会趁虚而入。 李佳珠眼珠子瞪得滚圆,一听到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躺在地上拼命的点头。 群鬼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因为我抛洒的石灰粉离它们越来越近,害怕我将石灰粉撒它们身上。石灰粉能吸附暴露空气中的阴寒之气,也是鬼魂惧怕的东西。群鬼不约而同地张开尖锐的爪子,悄悄地将我们包抄起来,准备一锅端掉我们。 我盘腿而坐,迅速将指尖的血液涂沫在眼睑上,双手的大拇指各自顶住口鼻的穴位,嘴里吐字清晰的念道: “菠萝菠萝蜜,马尼马尼弘,金木水土火,五雷聚顶轰,驱鬼神,散魂魄,天降神兵…”我念的声音声若洪钟,李佳珠也跟着扯开嗓子念,田教授和田才更是不敢怠慢,一字不落地念念有词。口诀是独一无二的,平时使用一般会念得很快,害怕别人学会绝技。但今天不同,我必须一字一顿,努力做到抑扬顿挫,否则三个笨蛋不一定跟得上。 洞窟内的“五雷咒”回声四起,仿佛一道强烈的声波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鬼雾竟然被一阵突兀而来的风吹散。群鬼一阵子骚乱,发疯般捂着耳朵四处逃窜,唯恐跑慢了半步。有几个恶鬼垂死偷袭地上的人,但都被一道光盾弹飞出去。 五雷咒以前对付“门抓鬼”用过一次,我知道这个咒语威力惊人。雷电轰然而落,任何鬼魂都要灰飞烟灭。果然不出所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过来数道闪电,先是在洞窟内盘绕,雷电像是长了眼睛般追打着落荒而逃的鬼魂,逃避不及的都被劈死或者烧焦。 洞窟演绎了一场真实版的阴间地狱,鬼哭狼嚎之声凄然一片,五雷咒一旦应验,群鬼不会有一个侥幸逃过它的追杀。到处闪烁着雷电发出的火舌,地面滚动着一排一排的炸雷,尸魂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而我们四个却毫发未损,这些雷电甚至会穿过我们的身体。 不久“烟消云散”,洞窟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地上密密麻麻散落着被烧焦的枯骨,这些都是鬼魂骷髅所留,其他的都魂飞湮灭。 李佳珠忽然指着角落的一个尸体说道,这里怎么还躺着一条狗?我们刚才含在嘴里的就是它的肉! 我们好奇地跑过去一看,田教授说这不是狗,是鬼鼠!墓葬里的老鼠经过变异就这样了,经年累月地与孤魂野鬼为伴,大家就称之为“鬼鼠”。 其他人满目愕然,跟狗大小差不多的东西竟然是老鼠,这么大个还不成精了? 我凑过去看得很仔细,四条腿短小粗壮,耳朵细小,屁股后面长着老鼠一样的尾巴,可惜没有眼睛,被宽大的脑袋壳子取代了。 田才大着胆子掀开老鼠的嘴巴,里面的牙齿跟鼠类的啮齿一模一样,嘴里发出臭烘烘的味道。老鼠常年吸食被尸毒污染的食物和水,又生活在鬼气弥漫的环境,体内基因突变,最终变成狗不狗鼠不鼠的怪物,黑暗生存,眼睛就退化了,而且老鼠的繁殖能力惊人,养尸、毒蛇、老鼠、群鬼…相互之间构成一个食物链。 李佳珠忽然说道,鬼鼠吃不吃人?这么大个头,吃个把人用不了一日三餐。 四个人沉默不说话,脸色变得很沉重,鬼鼠肯食尸体,吃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目前洞窟只发现这一只,附近一定还藏着许多鬼鼠,它们不比群鬼,用法术就可以对付,鬼鼠围攻而来,我们只能一只一只地消灭,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被它们任何一只咬伤都会感染尸毒。 鬼鼠是一个比鬼还令人恐惧的东西,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否该走下去。 73.第73章 腊像活死人 我说大家都别慌,鬼鼠属于啮齿类的动物,就算体壮如狗,它们的胆子依然胆小如鼠。我们先沿着墓道走进去,真要是面对鬼鼠的包围,山人自有妙计,大家尽可放心。 他们一听我有办法对付鬼鼠,这才放心跟着我往里走。其实我哪有什么办法,墓葬危险重重,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只能抱着一种心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果然是一条墓道将鬼窟贯穿,穿过鬼窟就是另一截墓道。两边的墙壁都被鬼鼠打了很多洞穴,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们。黑黢黢的洞口,瞅在眼里自然怕在心里,只是每个人不说而已,尽量保持步伐的轻盈,别弄出太大动静。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鬼鼠洞,我心想,鬼鼠早已将墓穴的地下给掏成迷宫了,无形中为墓葬完成了后期的排水工程,从地面无论渗透多大的水,墓葬里的鬼鼠洞完全有能力排得干干净净。 人工的智慧加上天然的形成,李氏嫔妃墓牢不可摧。 我们竖起耳朵,都听到四周传来不同的声音,有摇旗呐喊的万马奔腾,有锣鼓喧天的吹吹打打,有狂风骤雨的地动山摇……田教授说这是墓道的强风穿过鬼鼠洞而发出的,类似于嘴里含着一把哨子,随着洞口的蜿蜒曲折和大小高矮,风声就会演变成不同的音色,最后就听到了变化多姿的声音。加上人类的奇特想象,声音更加变化莫测。 说着话,首当其冲地遇到一扇大石门,索性连着灵巧的门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但门槛很高,我们几乎是爬着过去的,站在门槛上一看,下面是个大殿,地面比外面的墓道底了很多,估计只有挖深地下才能扩展空间。我们四个只好盘着绳索落下去。 抬头仰望才知道大殿的雄伟壮观。大殿两边排列着两支人马,一边是服装怪异、腰挎长刀的少数民族骑兵,他们中间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花轿,但轿帘深垂,看不到里面坐着什么人。一边是身穿明朝服饰的步兵,中间行走着一辆四轮马车,也是窗帘掩得密不透风,不知里面何许人也。两边的军队差不多各有十多个人,脸上都流露着灿烂的笑容,似乎遇到了喜事。 刚开始看到它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现实版的军队,因为它们的兵器寒光四射,一看都是真刀真枪的战士。李佳珠眼尖心细,指着这些栩栩如生的战马和士兵说,他们都是腊像雕塑,地上还散落着石蜡的粉末呢。 我低腰拣起一小撮粉末,揉捏一下,手指之间细细滑滑的,抬手鼻子跟前却无丝毫的异味,基本断定就是无色无味的石蜡。秦始皇的兵马俑那是黄土烧制的,这些明朝腊像却是石蜡雕塑,二者的艺术和历史价值异曲同工。 说实在话,腊像我在艺术馆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有一种人工雕刻的痕迹,然而这些腊像却有些与众不同,不仅仅是栩栩如生的面容和姿势,就连躯体的大小和长短比例精准到几乎毫厘不差的地步,别说今天的人类做不到,相距千年的大明王朝能有能如此精湛的腊像制做工艺? 别说我不信,大家谁都不信,腊像的神态举止惟妙惟肖,几乎能以假乱真。 田教授满嘴啧啧称奇,上千年的腊像保存完好无损,可以说是人类历史文化的一件瑰宝。 大殿中央设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两边各立着一根数米高的铜柱子,上面挂着很多明晃晃的钩子,应该是悬挂牲畜的。祭台上还有一座塔,一层一层地垒起,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层,封顶那一层竖着一个圆圆的黑色塔尖,上面顶着的不是宝石和夜明珠一类的东西,而是一个大铜盆,犹如一个小孩头顶着一个大脸盆。因为高度的关系,我们站在下面也看不清铜盆里面盛着什么东西。 田才指着这种建筑说,墓葬中称之为“祭坛”,北京有天坛和地坛,这个虽然有点小,那也是只有皇家墓葬才能出现,每一塔层可以储存不少祭祀物品,作用应该大同小异。祭坛设有七层塔,那说明李氏在皇宫中的地位还是不低的,因为皇帝是九五至尊,最高才九层。 我们对着祭坛指指点点,纷纷猜测每一层的塔层储存着什么宝贝,或者有什么作用,但塔尖的大铜盆却让我们一头雾水,如此神圣的一座祭坛,上面盖个大铜盆却显得不伦不类,从艺术角度而言也不雅观,要是放颗夜明珠什么的,倒是浑然天成,也符合常理。 大殿四周都是色彩鲜艳的壁画,各种宣扬礼仪的画面精彩纷呈,让人看了眼花缭乱,有种应接不暇的感受。壁画种类繁多,形式各样,兼有文化差异,但都能很好地融合,反而多了几分东西合璧的韵味。 描绘的人物不尽相同,有少数民族的奇葩礼乐,有大明王朝的威武雄壮,仕女端杯举酒成群,歌妓舞姿婀娜,武士舞枪弄剑,文武百官觥筹交错…… 田教授忽然指着一个戎马大将军说,这位是高丽国第一大将军李桂柱!此人擅长使用大刀,据说从未遇到敌手,被高丽国国王封为“第一大将军”。由此判断,李氏真是高丽国人,否则李桂柱的画像不会出现在她的墓葬里,死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这是有说法的。 李佳珠富有想象力地说,李桂柱会不会和这个李氏青梅竹马,二人在高丽国的关系就非同一般,因为政治关系,李氏无奈之下嫁给朱元璋,李桂柱带领人马亲自护送李氏到南京? 故事可以轻描淡写,历史的迷雾却可以将它渲染成可歌可泣、荡气回肠、江山美女的画面,我们默默地想象着任何一种完美的结局,当看到眼前的真实,却情不自禁地幽幽叹息。 田教授平复思绪,呵呵笑着说,你推测得有点意思,根据史料记载,李桂柱确实叛变投靠了朱元璋,至于是不是因为是李氏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马秀英状告李氏红杏出墙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李氏和李桂柱关系甚好,据说朱元璋不明底细地派他保护李氏的安危。朱元璋忙于战事,李氏私自幽会李桂柱也不是没有可能,据说李氏被处死后不久,李桂柱相继被朱元璋杀掉,所以说李氏和李桂柱之间说不定真有不可告人的联系。朱棣坐稳江山,为何不承认李氏是生母,这一层或许是他心中最大的障碍。 历史犹如一片浮云,风吹即散,或化为漫天的凄风苦雨,或化为朗朗乾坤的一朵白云,留给世人的永远是扑朔迷离。我们不知道大将军李桂柱和美女李氏是什么一层关系,也不知道二者相继惨死是什么原因,拔起萝卜带出泥,不好妄加评断,但他的画像却在李氏墓葬中一同被发现,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朱元璋和马皇后为了弥补良心的不安,故意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啊”的一嗓子,在场所有的人吓得一机灵,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脚尖痉挛一阵子,差点崴倒在地。 田才被吓得连连后退,指着祭坛里面语无伦次地说,鬼鼠!里面藏着鬼鼠! 大家对隐藏暗处的鬼鼠比较敏感,一听说这鬼东西终于露头了,心也跟着戈登一沉,为了防止鬼鼠偷袭,我们俱都后退了几步,攀上上面的门槛已是不可能,只能神色紧张地盯着祭坛的塔层,尽可能祈祷鬼鼠别太多。 “吱吱”几声熟悉的鼠叫,然后传出呼朋引类的一片嘈杂之声,仿佛很多鬼鼠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很多尖尖的脑袋从祭坛边缘上露出来,黑色的眼珠子怔怔地盯着我们半晌,忽然扭头缓缓地爬上塔层的铜盆,数不清的鬼鼠相互照仿,一个接一个地轻轻攀爬而上,有部分鬼鼠却沿着层檐快速地奔跑。 等祭坛的七层塔开始旋转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鬼鼠的真正用途。利用鬼鼠奔跑的力量带动塔层旋转,攀爬而上的鬼鼠却被锋利的塔层边缘拦腰切断,在向心力的作用下,鬼鼠的残肢断臂落进最顶层的铜盆中,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鬼鼠却像里面被碾压的黄豆,一会功夫就从铜盆内流下鲜红的血液,像是血雨瀑布般沿着塔壁倾巢而下。 我们惊愕当场,被一股血雨腥风惊吓得不知所措。鬼鼠前赴后继和自我牺牲的惨状,到底想给我们一种什么样的启示?难道仅仅是想为我们表演一段精彩的血腥场面?我觉得不太可能,至少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地上的血液并不是狼藉一片,纷纷落下的血流忽然有了一致的“流向”,原来地上留有一根根的凹槽,从祭坛开始延伸至两边的腊像,这些凹槽不细看的话很容易被疏漏,我们光顾着看风景,细小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搜索。 血液流淌得很快,像是九条奔腾不息的小红蛇,沿着九根凹槽流向两边的腊像军队。一看血液流向腊像军队,我觉得大事不好,本来就感觉这些腊像诡异莫测,隐隐约约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田教授面色难看至极,扯着脖子吼道,“九九归一”!这是一种起死回生的古老祭祀,据说九道血液只要流经尸体,就可以令死人起死回生。 我心想腊像又不是死人,难道腊像也能复活? 田教授惊慌失措,慌乱的眼神告诉我,“九九归一”的诅咒不像随口说说而已,这个情况应该很严重。腊像军队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鬼鼠的血液竟然沿着脚跟继续往上流淌,像是腊像自己张开嘴吸吮一样,透过石蜡的透明度,我们竟然看见里面血液开始奔腾不息,流窜至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外面包裹一层的石蜡瞬间融化,里面的尸体开始剧烈抖动,像是一匹匹挣脱缰绳的烈马。 原来每一座腊像是用活死人浇灌的,怪不得神韵如此栩栩如生,本来就是一具具活死人标本,只不过用一层厚厚的石蜡封存起来而已。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语不成声地喊道,大家快抢士兵的兵器!退到大殿门口严阵以待! 我们趁着两只军队未复活的空当,纷纷抢来合手的兵器,担心它们使用兵器伤害我们,能抢下多少算多少,将抢到手的兵器扔到大殿门外,我们四个排成一字形,正好将门口下方堵得严严实实,这个时候不能慌不择路地跑路,万一爬到一半,后面追兵围上来,我们猝不及防,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死了。万一打不过,再说攀着绳子爬上去的事。 李佳珠手里举着一把青铜剑,墓葬的防护极好,宝剑竟然寒光四射。田才挺着一柄长矛,他倒是挺会选的,这叫“一寸强一寸险”,敌人还未近身,长矛一刺就能结果对方的性命。田教授拎着一把关公用的偃月刀,居高临下地举着,别看年龄大点,这气势颇有关云长的神威。我双手握着一柄大刀,我觉得这玩意儿称手,只要拼力砍剁,来多少人我就能砍死多少人。 祭坛的塔层依旧搅动着鬼鼠的尸体,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演绎着“九九归一”的魔咒,九道血槽蜿蜒至两边的活死人。尸体充满血液后,眼珠子慢慢地会转了,僵硬的手脚微微地动弹了几下,就连静止不动的战马也开始抖动躯体,粗大的鼻孔喷出雪白的呼吸,几乎所有石蜡尸体都开始复活。不大工夫,我们听到了战马的狂躁嘶鸣和士兵的步履踢踏。刀剑出鞘,铮铮之声动人心魄,号角吹响,铁马峥嵘,兵临城下,阵势骇人听闻。 两支军队忽然调转方向,来势汹汹地冲着我们走来,本来幸福的微笑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凶残和仇视。大概刚刚复活,脚步走得比较缓慢,但能感觉出一股浓重的杀机,这种仇恨是血海深仇,这种仇恨是国破山河碎的敌意,我猜不透这是鬼鼠的复仇,还是它们自己的怨恨。 大殿之内剑拔弩张,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我们是他们的仇敌,还是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无冤无仇的,为何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是本意所为,还是灵魂操控?我不得而知,敌人数倍于我,如果不能转危为安,我们就会惨死活死人之手。 最可怕的是,少数民族的精锐骑兵,他们腰胯下的马刀轻松就可以砍下我们的首级。大明步兵也算不是泛泛之辈,不是大内高手就是皇帝的御林军,如此众多高手,我们四个凡夫俗子有何能力与之匹敌? 大红轿和四轮马车的车棚中到底做着什么人?他们才是这些军人的主子,可是怎样才能兵不血刃地平息这场战争? 鬼鼠够狡诈的,竟然肯牺牲自己,唤醒更强大的力量来对我们四个。 74.第74章 鬼轿和鬼车 大殿氛围压抑,杀机四起,恐怖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底,谁的心里都没底,生死悬念,一切都是未卜。最令人难以忍受的等待,期待速战速决,却又盼着奇迹出现。 两队人马从两面包抄过来,他们对付相同的敌人,但却不屑同时出手歼灭,或许是因为敌人太渺小了,胜之不武吧。 包抄而来的士兵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采取步步紧逼的策略,在他们的眼睛里,我们四个就是唾手可得的猎物,除了乖乖束手就擒别无他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只能血拼到底。 步履坚定,兵器前伸,我们如临大敌地严阵以待,眼瞅着一场血腥厮杀不可避免,我抬头才发现,大殿的屋顶横着几根木头,那是为了加固屋顶使用的,我灵机一动,对其余三个人说,把后背的的绳索射到屋顶横木上,万一我们寡不敌众,就顺着绳索攀上去而避其锋芒,这帮人虽然凶猛,但毕竟是一群群龙无首的活死人,灵活能力自然不如我们。 预先留一条逃生之路,生死关头有可能就多了一份希望。 大家纷纷取下后背的弓弩,张弓搭箭,然后搭上绳索,只听传来“嘟嘟嘟嘟”四声弩箭射进木头的声响,四根绳索已经吊在了空中。我试着拽拉了一下绳子的承重还可以,屋顶的木头坚硬厚实,已经牢牢钳住箭头。四个人将绳索的一头缠到左手腕上,屋顶离地面的距离最多十米,这是个安全距离,即使人从空中不慎落下来也不至于摔死。 但暂时还不能先爬上去,这是万不得已的一条退路,先爬上去只能弄巧成拙,敌人盘旋下面很容易给我们来个守株待兔。 为了先试探敌人的实力,我独自提刀冲到前面,正好一个骑兵勒马狂奔而至,速度电光石火,他横手削过一把锋利的马刀,只见刀刃寒光一闪就扫向我的脖子。我身后的李佳珠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忍不住惊呼一声。 马刀不但锋利而且轻薄,骑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改招换式,速度之快不是用言语所能描述的。等我看见敌人刀锋的时候,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能硬碰硬。 大刀的力量和重量摆在这,我倒不是很担心,即使敌人会四两拨千斤,化解也需要功夫。我不假思索地挺刀直刺,招数颇为怪异,拿刀当剑使用的,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几个人来。刀尖准确无误地戳向骑手的刀柄,嘡啷一声脆响,紧接着火星四射,骑手斜着马背歪了过去。 活死人毕竟与世隔绝地沉睡了上千年,一觉醒来却几乎忘了杀敌对阵的基本常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正常人是明白的,可惜活死人根本就不是人。他被我大刀剧烈撞击后,身子一下子发生倾斜,对于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肯放过? 大刀很沉,我只能用膝盖的力量猛击右手手臂,手臂再借用惯性力量往上使劲,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大刀像是从地上弹起来一样,厚重的刀背毫不留情地击在敌人的太阳穴上。 应变能力,精准度,超乎常人的判断力,几乎同一时刻凝聚在我的身上,骑手根本无力抵抗。 数十斤的刀背砸到脑门,哪怕是个活死人也承受不起,空中呼啦一下散开一朵血花,人影瞬间从马背摔落而亡。骑手死了,马匹的脑袋也出了问题,竟然直直地撞在墙壁上,轰然一声巨响,也是脑浆迸裂而一命呜呼。 我举着大刀站在原地发愣,心想这匹马难道是个瞎子?只见过求生的,还没见过找死的。 我们随即恍然大悟,死人复活很可能是人的安排,骑手的攻击路线是死的,看着从不同的角度杀过来,其实都是事先设定好的,不明底细的话,一上来跟他们厮杀就上当了,而这个思路也正是设计者的设想。 我心中有点纠缠不清,但慢慢地就豁然明了,既然敌人攻击目标是死的,我们不一定非要杀死马背上的骑手,只要想方设法躲过他们的凌厉一击,敌人最后就必死无疑,因为他们只知进攻而不知后退。 来不及做后面的部署,只能静观其变,然后随机应变。 敌人留下如此致命的疏漏,对于寡不敌众的我们是莫大的好事,大家顿时精神大振,只要巧妙躲避,骑兵根本不堪一击。敌对生死相等,或许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具体还要看后面的结局,因为你死我活的局面有可能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保证是赢家。 我想着一切的可能,忽然耳朵传来一阵马蹄声,前面五骑人马合围而来,五柄亮铮铮的马刀架在空中,从上而下组成一张“天罗地网”,密不透风的刀锋将我们捆在其中,这招够狠的,五个骑手只要将刀网撒落我们的头顶,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我的心一寒,看来还是小瞧了这帮活死人,想从容对付这几个骑手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如果任凭他们的腰刀当头挥落,我们的四颗脑袋也就搬家了。 上面是刀网,中路是人墙,下面是十条马蹄,我们的上中下三路都被封死了,想逃命根本无路可逃,除非会使用遁地之术,但那个只有鬼鼠能做到,因为它们天生会打洞。 我心想,骑手坐在马背上对我们威胁很大,但下面的防守相对薄弱一些,十条马蹄只是封死了路线,对我们却构不成生命威胁。于是我当头厉喝说,赶紧蹲下身子,砍它们的马腿! 生死一瞬间,情形不容他们再去思考,哪怕多一秒钟的迟疑,敌人的腰刀就会像砍白菜一样砍断我们的首级。也亏我喊得及时,因为头顶上面已经是明晃晃的刀刃了。 四个人趴在地上搂马腿,感觉像是砍甘蔗,我大刀贴着地面扫了出去,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切断了四条马腿,两匹战马当头坠落,我身子往旁边一滚,就躲开了。其他三人不再心慈手软,就近砍断马腿,也是横着身子滚到马肚下面。 马声嘶鸣,觉得头顶犹如泰山压顶,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冲过来的马都被我们砍断了前腿,骑手猝不及防地一头栽下来,手中的马刀失去平衡,竟然相互扎进对方的身体,马匹掀起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穿体而过的马刀生生地把尸体肢解,漫天残肢断臂,像雨点般落下来。 我们僵硬地趴在地上,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些明晃晃的马刀横七竖八地飞舞,只要一把不长眼睛地扎过来,我们都不会全身而退。 头顶一片惨烈,等我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的时候,这帮骑手都变成了一堆人肉垃圾,偌大的大殿地面散落着人体部件。 这帮骑手很可恶,根本就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前五个人刚刚惨死,又有一帮人继续发起冲锋。 剩余的两三个骑手形成“弧形”,兜刀冲击过来,长长的腰刀拖地,刺啦起满地火星子,锋利的刀锋直直地冲向我们,三把马刀组成自下而上的攻势,这会再要是趴在地上躲避可是找死,前后左右的出路都被封死,就给我们留了条空中之路,除非长着翅膀,否则很难逃离这个“漩涡”。 设计刀阵的人可谓厉害至极,别看三三两两的少数人马,一旦形成阵势,威力非同小可,刀锋所指,几乎不留死角。 我俨然一个将军,急中生智地说道,攀绳索!爬到屋顶寻找生路。 生死攸关,大家已经习惯了我的命令,一声令下,四个人像猴子般迅速爬了上去,也说不上我棋高一招,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找到了正确的路。 三个骑手满脸僵硬,我甚至怀疑他们的眼珠子都是个摆设,根本看不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即使我们突然消失,他们的攻击方向和命令都不会改变,像是电脑预先设定的程序一样,似乎活着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 但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个任务是何许人下达的,能让一批活死人起死回生,这个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大殿的墙壁都是巨石垒砌,人和马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活活得被摔成烂柿子。马匹体格巨大,大肚子都被摔裂了,黑色的五脏六腑从破裂的肚皮里淌出来,弄得满地都是污垢。我们紧紧抓住绳索,腿肚子情不自禁地颤抖,死伤之惨烈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而我们还活着,很多时候是一种侥幸。 幸好我们几个没有人晕血或者患有恐高症什么的,这个时候掉下去即使不摔死,但一头扎进一堆烂肠肚中,恶心不死,也能呛死。 为了缓解眼睛的恐慌,我们试着抬头望向屋顶,努力闭住呼吸,这下面的气味确实难闻至极。感觉稍微好点了,我才低头看向下面,这一看不要紧,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明朝的步兵活死人围在我们的下面,除非我们一直这么吊着,只要落下去,一定会被乱刀砍死。与少数骑兵不同,他们的眼睛不仅能看到东西,还能分辨我们的动向,而这一点也正是我担心的。 十多个人几乎一个模子,都扯着脖子仰面望着我们,面无表情,手中兵器直直地对着空中。这个时候我只能祈祷其他三位千万别掉下去,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是这个愿望不太现实,脑袋上面顶着大片屋顶,除了绳索我们没有任何的附着力,半空吊着虽然暂时安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几乎耗费掉了所有的力气,沉重的身子不断地下滑,李佳珠还好点,她体格轻盈,不像我们三个大男人,随便一个体重都超过了一百三十斤。 我的手被绳索勒得发紫,耷拉绳子上的田教授和田才比我还惨,手被绳索勒得出血,顺着绳子缓缓地淌落地上,血液的腥味刺激着活死人,他们纷纷用舌头舔着嘴角,恨不得将我们生吃活吞。 钻心的疼痛迫使田教授和田才无法忍受,顺着绳子步步下垂,甚至离地面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一个士兵的长矛就差点戳伤田教授的脚面。 有时候我挺佩服老教授的,人老脑袋却不笨,他将半个脖子用绳索缠起来,将落下的双脚翘起来,佝偻着身子用双手抓住脚面,这可是个高难度动作,我都怀疑他练过软骨功或者学过杂耍。他的眼睛正好面对我,我有点不太正经说,田教授你不仅学问高深,这身上功夫也是高深莫测。 谁知田教授眼睛一瞪说,高深个屁。你没看见我半个屁股还在下面吗?我就琢磨着屁股肉糙皮厚,万一被扎个窟窿,还能再长上——你再不想办法,我老爷子做鬼都不饶你。 田才一看老爹使出“锁骨功”,也想来个葫芦画瓢,但折腾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只能不断地晃悠双脚来吸引举着长矛士兵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他自己更是岌岌可危了,一边要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抓牢绳索,一心二用,他的脸色一阵煞白,来来回回折腾几次,已经力不从心了。 我们都很担心田才,继续打秋千,他就会先落下去。 我瞥眼看见屋顶下面还留着一顶花轿和一辆马车,我心想,里面的人为什么不出来呢?难道活死人对我们的仇恨跟里面的主人有直接的关系? 75.第75章 九铃碎魂 骑兵里面摆着一顶扎眼的大花轿,步兵里面停着一辆惹眼的四轮马车,看着挺招摇,这到底是摆谱还是故弄玄虚?外面的士兵是一群活死人,坐在里面的主人是人是鬼、是魔是妖? 我不敢妄下断语,除非我能亲眼目睹。 李佳珠一听就不干了,她说她反对我冒险,弄不好里面的人没看到,我小命先没了。 我说田才的命还要不要救?下面等着我们的是一群豺狼虎豹,任何一个人落到他们手里,我保证会尸骨无存,据说活死人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人的五脏六腑,你愿意这样死?轿子和马车是活死人主人的象征,都说擒贼先擒王,我为什么不能赌一把呢?急眼了老子就绑一票,我就不信这帮死奴才敢见死不救。 李佳珠呛了我一口说,真要见死不救,你就死了。 我裂开嘴一笑说,他们敢见死不救,我就撕票,谁怕谁? 仨人见我一阵子穷得瑟,满脸都是哭笑不得,大家想笑却不敢笑,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最后的玩笑? 李佳珠忽然泪奔说,为了我们,你要好好地活着,想尽办法活着。 我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说,你们放心吧,多少大灾大难都挺过来了,一个小小的绑票就栽跟头了?不是跟你们吹,相面的说我九条命,到现在还一条没用完呢。 田教授和田才默然无语,事关生死,既不能反对我以死冒险,又不能反对我救大家的性命。但二人心知肚明,如果不让我赌一把,大家的命早晚还是要丢的,站在自私的角度,他们的眼神是求生的,这点我能看出来。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主意,现在四个人都被拴在绳子上,虽然大家拼死咬牙坚持,但最后的结果还是逃不开一个死字,不能豪言壮语地说我有多神圣,就算是为了赎罪吧,我必须铤而走险,如果轿子和马车都有人藏在里面,我能绑架一个也好,最后敌我双方来个君子协定什么的,岂不是更好? 时机稍纵即逝,万一我们四个中有人掉下去,那个时候双方都有人质,我们这边就被动了。我空中蹬踢双腿,尽可能调整自己的平衡,绳索一点一点地打起秋千,而且越荡越高。 嵌在木头里的箭头渐渐地滑出一段来,如果不能在绳索脱落以前“落”在轿子或者马车上,我的绑票计划就会落空,弄不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大家的心悬在嗓子眼上,谁也不敢保证我能如愿以偿。三个人眼神热切而又感激,因为我赖天宁付出的不仅仅是过人的胆识,还有一股子舍生取义的无畏和坦荡。 箭头“咔嚓”一声断裂,而我的身子也飞了出去,空中翻着滚,还好下面就是大花轿。 步兵活死人被我吸引住了眼球,几乎忘记了上面还留着三个人,十几双眼睛随着我的身子呆板地转悠,他们不知道我是在玩杂耍,还是在“暗度陈仓”。 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纷纷传来惊呼,因为我头下脚上地落下去,手里举着大刀,从轿顶一头扎进里面。 外面的人“啊呀”声一片,而大花轿里面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同伴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只能挂在空中喊着我的名字。步兵活死人固守原地,显得无动于衷,我跑到轿子里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骑手士兵已经死绝,花轿中的主人已是光杆司令,明朝步兵只会听命于马车之人,对于这个“主子”压根就没当回事。 其实这是我的一个如意算盘,算定外面的活死人不会包围过来。两路人马宁肯看着对方死绝,也不肯出手相救,就凭这一点就可判断他们是“同床异梦”,除非马车里面的人发出命令,否则活死人只会袖手旁观,任凭我钻到轿子里面瞎折腾。 擒贼先擒王,这是我的计策,但为什么不跑到马车上呢?当然我有苦衷,马车距离比较远,我的绳索只能抵达轿子上方,要想落到马车上也不是没有可能,那需要我借助田才的那根绳索,那是不太现实的,首先我不敢保证这根绳索能挂住两个人的体重,万一两个人都掉下去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我只能先跑到大花轿里面,后面的事再审时度势吧,反正活死人暂时不会动我半根毫毛。 我穿破轿顶时,看到里面确实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花不溜秋的衣服,她肯定是个女人!快一千年了,她肯定不是个活人,凭着这一点我才敢使用大刀,爱谁谁,我闭着眼睛一阵子砍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个“纸人”,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我砍成了碎片,飘落了一地。 但纸人腰以下部位还算比较完整,只是上半身被我砍没了。我傻愣在轿子里面,满头都是雾水,心想这是唱得哪一出戏?我心头无比地懊恼,本想擒贼先擒王,没想到抓到手的却是个纸人,难道就是这么一个“纸人”控制着凶猛强悍的活死人? 我有点不甘心,想蹲下身子再看看,因为纸人下半身还穿着一条花边裙子,万一秘密就在裙子里面呢?顾不上什么廉耻不廉耻,我猫着腰蹲着,用刀尖挑起裙子一角,万一里面有什么埋伏,我还能有个心里准备。 撩了一下裙子却没掀起来,它意外地自行脱落了,像是自己的脱掉的一样。我本能的反应使劲盯了一眼,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两条大腿上密密麻麻画着朱砂“符号”,不细看的话还以为腿上套着红色的丝袜。符号太熟悉了,就是道家“锁魂咒”,其实最厉害的不是这些咒语,而是一圈一圈束缚腿脚的红绳子,几乎从脚指到大腿根绕了个遍。 这个“女人”是面对我的,我很好奇地想看看她的后面,于是把头绕到她的身后,这里也有隐藏的秘密。 纸人的屁股还在,两半屁股还各盖着朱砂封印,一个是画着“灭绝”,一个画着“焚身”。我心头猛然剧颤,这两个封印可是歹毒无比,死者不但失去鬼魂的自由,而且魂魄离开躯体之前还受过人为的“炼狱”,受过炼狱的魂魄大多是十恶不赦之人,阴曹地府都会通通地将之沉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瞒天过海的法术,施法之人事先买通阴曹地府的官吏,阎罗王在验明正身的时候,他们背后已经偷梁换柱了。 我终于明白这些活死人为什么如此仇恨我们四个,他们把我们当成害死主人的真凶,死亡之前只记得报仇雪恨,这一点正好被“邪恶高人“利用,变成了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活死人。 按照田教授的历史分析,被诅咒的女人有可能是惨死的李氏,那些骑兵的衣着打扮具有少数民族的特色,可以推断为高丽国士兵。另一队人马隶属大明朝步兵,可以大胆猜测是归顺朱元璋的李桂柱所带亲兵。 对号入座也是一种假想和猜测,只要合乎逻辑就有可能是真的,何况普天之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 四轮马车上的人难道是高丽国第一大将军李桂柱? 朱元璋和马秀英将二人先后处死,将尸体葬于同一墓穴不是没有可能。李桂柱跟大花轿李氏相比,难道也是个被封印的纸人?疑问盘绕脑海,挥之不去,暂且不管,先为李氏解了封印再说,她曾经借用鬼脸出现,就是想请我帮她接触禁锢,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封印的解封方法和解除定时炸弹差不多少,首先必须熟悉封印的性质,这叫对症下药,还要拥有一定的法力,至少不能低于原先施法人的功力,如果解除封印的功力不够,当事人会遭到法术的反噬,要不重伤惨死,要不痴痴傻傻,成为一个废人。 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借助青乌传人的精血来增加功力,先用指尖之血在手心里画好“符箓”,像一枚大印般盖在纸人屁股上,两枚封印各不相同,我使用的”解封大印”也不一样,刚刚盖好了两个大红章,纸人自上而下轰然倒塌,竟然化为一堆纸屑。 我吓了一跳,心想解除封印失败了?但等了半天也没遭到法术的反噬,看来我是虚惊一场。单手掀开轿帘,我钻出了轿子,挂在屋顶的三个人这才如释重负,至少知道我还活着。 我尝试着朝四轮马车走过去,活死人却一步一步地把我围起来,我举着大刀如临大敌,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入了活死人的圈套。差不多猜出马车里面的人是谁,我多么想亲口张口告诉他们真相——我是来救你们家主子的!但没办法跟这些活死人沟通,所以我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活死人犹如一群饿狼将我团团包围,人都跑我这边来了,就暂时给李佳珠他们解了围。我想到了一个声东击西的主意,对着屋顶三个人喊道,你们赶紧下来,尽可能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我只需要一分钟就能靠近马车! 团队合作就是亲密无间,甚至是同生共死。三个人攀绳而落,田教授舞着偃月刀冲到了活死人背后,二话不说,挥刀就砍,一个活死人猝不及防,竟然被砍断了半个脑袋,尸体砰然倒地,一下子激怒了他的同伴。 田才不甘落后,端着长矛给一人来了个“透心凉”,由于是背后偷袭,活死人没等转过身子就被消灭了两个。李佳珠从后面冒出来,举起宝剑也想杀一个过过瘾,但被我一声厉喝给制止,因为活死人吼叫着围了过去,这个时候不赶紧跑回绳索上,只有死路一条。 趁着敌人疏忽我之时,我一个箭步冲上马车,单手掀开帘布的同时,里面窜出一只雪白的鬼鼠,白影一闪而至,她张嘴扑上我的脸,幸好我及时留了一手,在打开车帘的时候将大刀挡在前面。 我一看飞出一个白影,立刻旋转右手刀把子,刀锋冲前而立,只能怪鬼鼠太凶猛,一头撞在我的刀锋上,身子被劈成两半,巴达一声掉落地上。 这只白色的鬼鼠的确与众不同,骨瘦如柴不说,腿脚也不发达,粉嫩的肚皮下面长满了细小的肉疙瘩,一身白毛油光发亮,她的尾巴又长又粗,围在屁股后面打了好几圈,像是竖着一个小花圈,母性特征较为明显,而且保持着一份养尊处优的身份。 其他的鬼鼠都死了,唯独她活着,我判断这是一只鬼鼠王后,洞窟所有的鬼鼠都受她的支配和调遣,我没想到她会躲在马车里偷袭我。一脚踏过她的尸体,我再一次掀开布帘,里面果然端坐着一个人,浑身上下都被绑着铁链,黑色的骨头上还残留着萎缩的肉片,这种死法我认识,大凡受过“千刀万剐”的人都是这副样子。 不是纸人而是一具“千刀万剐”的骷髅。发黑的骨架上缠着一条巴掌宽的红布条,从肩头一直斜着缠上腰间,有点像授奖仪式上的红丝带,可惜上面写着的不是名字,而是拴着一排小铜铃,我数了数正好九个,这九个小铃铛可是大有来头,这叫“九铃碎魂”,只要铃铛一响,死者好不容易聚集的魂魄就会被震碎,如果九个铃铛一起响,别说死人聚集魂魄了,他一生一世都会魂不附体。 我叹息一声,设下毒咒的人真够狠毒的,这人死了上千年,即便是鬼,也是行尸走肉。我咬破了舌尖,对着这条红丝带喷了一口“血雾”,九个小铃铛像是瓜熟蒂落一样掉落下来。 手掌上的指尖血还未干,我用手扯下那条恶毒的红丝带,顺手扔到了马车外面。骷髅的头颅猛然对着我耷拉下来,虽然吓了我一跳,但我明白这是对我表示感激,我领情说道,去吧,一千年都过去了,恩怨随风去,赶紧投胎去吧。 骷髅点了一下头,只听哗啦一声骨骼碎裂的声响,骨架已经化为一层尘土。等我跳下马车的时候,看见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满脸茫然地站着,那些活死人突然间消失了,没有丝毫的预兆,所以才把他们惊愣了。 我心里跟明镜似地,一定是李桂柱报恩于我,捎带着带走了活死人的魂魄,他们本就是死人,虽然饮用了鬼鼠之血,那也是一具臭皮囊,鬼鼠王后灭亡,李桂柱回归阴曹地府,他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佳珠瞪着眼睛还来劲了,愤愤不平地对着我说,活死人哪去了?姑奶奶刚刚杀过瘾,这帮孙子不打招呼就跑了,我还想再打个一百回合,我就不信一个现代人打不过一个死人。 我说姑奶奶你怎么才说这话?你等会,我这就施展法术把他们叫回来,不让你玩个够,显得我没有诚意。 我装模作样地竖起半个指头,看样子像是要做法。李佳珠猛地跳到我的后背上,乍乍呼呼嚷道,赖天宁我跟你说,你敢把他们招回来,我就赖上面一辈子不下来,看看谁先死! 76.第76章 鬼石兽 我们靠在大殿的墙上略作休息,这批活死人差点把大家折腾个半死,好在有惊无险,至少四个人还好好地活着。 李佳珠指着南边的大花轿和北边的四轮马车说,人走楼空,就剩下这个破轿子和马车,活死人知道我们精疲力尽,不会是留给我们坐的吧? 要不是李佳珠这么一提,大家几乎忘了大殿里还有这两样东西。走过去打开花轿,里面空空如也,就连那一堆纸屑都不见了踪影。粉色的座垫铺得整整齐齐,简直一尘不染。 我忍不住骇然变色,我明明在里面挥舞过大刀,有好几处布帘被我划开了口子,但此时却奇迹般地消失了。除了我,谁都能看出这是一顶崭新的大花轿,甚至都不曾经有人坐过。我吓得小腿肚子直打颤,活见鬼了,这是障眼法还是我看花了眼,或者我被迷失了心智,看到的是虚幻,而实际就是眼前的样子? 可是从小老爷爷教导得好,我这个人是从来不睁眼说瞎话的,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 我不信邪地跑到马车上,因为我想证明自己没说谎。 车把式上原来残留的鬼鼠王后的血液也不见了,木板洁白如新,别说沾染血液了,连层黑灰都没落下。 我快抓狂了,颤抖着双手把布帘缓缓地掀开,满地的骨灰果然无影无踪,淡黄色的地毯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谁还会相信我看见李桂柱的尸骨坐在这里? 李佳珠看我的眼神有点怜悯,担心地问我说,赖天宁你是不是看错了?一会说什么被封印的女纸人,一会说一个千刀万剐的鬼骷髅,封印和九个铃铛呢?你是不是在编故事吓唬我们,然后好抬高你的功劳?我们这层关系就没必要了吧? 田教授和田才也不相信我的鬼话连篇,因为他俩只信眼睛看到的。田教授老奸巨猾地笑着说,算了,别再蒙我们仨了,没人跟你抢什么功劳,在我们心里你一直是个大救星,跟你抢功劳?不会的,我们还指望你救命呢。 话说得有点揶揄,我不是那种下不了台的人,我只是赌了一口气。 看着三个人的表情,我嘴角气地直哆嗦,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拿出铁证如山的证据,否则一切都是苍白的辩解。李氏女纸人呀,还有那个李桂柱呀,你两个千恩万谢也就算了,怎么也得给我留点炫耀的资本吧?好嘛,你俩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得我弄得里外不是人,话说出去了,收回来可就难了,我浑身是嘴都没办法自圆其说。 大花轿没有轿夫,里面就一个坐位。马车没有拉车的马匹,里面是俩人榻座,但车辕上还留有一个马夫的坐位。四个座位和我们四个人是巧合吗?划破布帘的轿子,沾满污血的马车为什么摇身一变变成新的呢? 这样的问答不会有人愿意回答,无论正确如否,无意中承认了自己精神病,所以李佳珠和田教授、田才紧紧闭住嘴,一个一个地装聋作哑,恨不得把我当个透明人。 我仔细搜索大殿,只要目所能及的地方我都没放过,可惜没有一座门能我们继续走下去,大殿好像成为墓葬的终点,从此再无他路。 李佳珠也是不甘心,踱着脚步,几乎用拳头把每个角落都敲打了一遍,确信没有暗门或者地道。 田教授和田才是古墓专家,他俩更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坐完好的墓葬竟然没有墓室,这是说不通的,就像一个人活得好好的,非要说他没有心脏,这个世界谁会相信?人活着就有心脏,墓葬存在就有墓室,天经地义。 大殿景物都摆在眼前,一个圆圆的祭台,一座诡异的七层祭坛,流淌鬼鼠血的九道血槽;屋顶横木的四根绳索,地面上南一个北一个,一顶大花轿,一辆四轮马车……我们四个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如此的真实,我们没有理由否认它们的存在。 可是墓室在哪里? 四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一番,最后还是听从了李佳珠的建议,不管怎么说,人家送了一顶大花轿和马车,我们先坐上去,不指望为我们指点什么迷经,但至少享受一下古人的交通工具,也不枉费来一趟古墓。 我说李佳珠你是女同志,你就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吧。 李佳珠满脸得意说,花轿非我莫属,你们三个还是坐马车吧,就是不知道谁是赶车的命? 田教授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我老头子赶车了,在古代马夫里面,越是年老的车夫越吃香,因为驾龄在这摆着呢。让你两个毛头小子赶车,皇亲国戚都能被吓死半路上。 虽然老教授是在说笑,但我和田才听着颇有道理,说不定古代的马夫跟今天开车一样,谁的驾龄高,谁的资格就高。我们也不跟他抢,先后钻进车厢里。 我忽然探出头,对李佳珠说,丫头你稳稳地坐着,轿帘不用垂下来,万一有个变故,我们也能彼此看到。 花轿和马车的布帘都没垂下来,我们四个坐着各自的位子,身子前后左右一起摇摆,嘴里还唱起了时下最流行的歌谣,我们这是在自娱自乐。要是外面的人听到古墓里面传出歌声,估计都得吓得尿裤子。 李佳珠的大花轿被她晃悠地嘎嘎作响,田教授童心大起,脱下外套挡马鞭,嘴里“驾驾”的吆喝不停,我和田才缩在车厢内使劲跺脚,借以显示马车的颠簸。 李佳珠对着我唱起情歌,什么“哥哥、情郎”的,唱得怪肉麻的。田教授一个劲地怂恿我对歌,说是我一个人唱,还不如说他二人也扯着脖子喊,马车这边净弄些“妹妹、阿妹”之类的。 穷折腾了一番,正当我们想歇口气一会接着唱的时候,李佳珠的大花轿轰隆一声掉了下去,好像突然间地面消失一样。 我们三个一下子僵住了,只听到李佳珠拚命地喊叫,等地面合拢的时候,我们再也听不到她的半点声音。 我觉得马车陡然一沉,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去,几乎是跟着花轿后面落了下去。别看三个大男人胆大包天,一下子被吞噬在黑暗中,也是惊吓得不轻,我张着大嘴救命了半天,马车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上上下下颠簸了几下才慢慢地平稳,我试着喊叫李佳珠的名字。 一个女人压着喉咙说,你是在找我吗? 声音太突兀,把我吓得结结巴巴不敢应答,对方忽然噗嗤一笑说,看把你吓得,我就是李佳珠。 打开手电一照,李佳珠的花轿就在旁边,她脑袋探出轿帘,满脸都是坏笑。看我吓得面色惨白,她咯咯地笑得浑身打哆嗦。 我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竟然敢吓我!也没功夫跟她生闷气,她可以闲得没事瞎扯淡,我可不行,至少需要弄明白我们这是在哪? 四个人把手电都打开了,四周都是圆圆的墙壁,这应该是个宽大的竖井,暂时无法估量它的深度,但井底离我们只有七八米的距离。 我爬出车厢,田教授双手死死抱住车辕,刚才的猛然坠落肯定惊吓着他了。我让田才将老爷子搀扶里面去歇息。照着手电往上看,大花轿和马车的上面都拴着一根粗大的绳索,绳索是特制的,带有弹性的那种,否则这么高坠落下来,即使拉住了也会断裂。刚才的颠簸就是拉绳在缓冲冲击力。 怪不得只留四个座位,大花轿的绳索细一些,如果里面挤上俩人,恐怕绳子会断裂。我们的马车如果超过三个人,说不定也会车毁人亡。 一切算得这么精准,难道事先知道我们会来四个人,而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我忽然想起进入墓葬石门之前,有几个考古实习生强烈要求田教授带他们进来,当时教授纠结的不行,一会答应说行,一会又改变主意说不行,短短一会功夫就改口数次,这对于一向坚决果断的田教授而言从未有之事,当时我觉得他考虑周全。但现在我不得不推翻看法,或许从那时开始,有一股力量就左右我们的心智,所以田教授才会变得反常。 我不敢想象,假如那几个实习生跟来的话,中途不仅会出人命,一旦掉进竖井,所有人都会坠断绳索而摔死,看似冥冥之中有神灵保佑,我觉得这是李氏鬼魂的力量,别的墓主人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总是设想设法诛杀闯墓之人,李氏却不同,她希望引领我们帮她解脱朱元璋和马秀英的锁魂诅咒,所以一路上我们三番两次地化险为夷,很大程度依赖于我们的机制和勇敢,李氏的背后援手也有一定的关系吧。 我们目前还活着,没有什么比此更重要、更应该庆幸吧。种种安排和结局令人匪夷所思,这样的结果出人意外,我不知道这是天意所为,还是前人有意为之。不过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李氏能化为鬼脸给我传达信息,在墓葬做好救助布置也不奇怪。 李佳珠对我喊道,赖天宁,我们下去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安全。 我一想也是,吊在半空中先不说突然坠落下去,这要是蹿出什么妖魔鬼怪,我们就死定了。顺着竖井的墙壁往井底照下去,墙壁上留有一排抓手,沿着井壁一直到地面。 我们四个小心翼翼地爬下去,地面架着一整个铁栅栏,下面流淌着哗哗的水声。这是一条地下河,上面用铁栅栏隔离,可以防止人掉下去被水冲走。 井底坑洼不平,堆着好几堆泥土。田教授判断这是挖通道的泥土,很多都被扔到地下河冲走,这些想必觉得留着有用,就没给处理掉。 一个角落露出一个圆洞,不知为什么却安置了一道铁门,铁柱比大拇指还粗,不是推拉设置,但我们自下而上摸了个遍,也没发现门锁。田教授说这是升降铁门,开门装置都设在墙壁里,除非找到控制机关,否则谁也打不开。 在古代铁金属还是比较珍贵的,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彰显它的重要性。我认为铁门是防人的,跟监狱防盗门没什么两样。 田教授眉头紧锁,他的看法似乎跟我不同。层层把关,层层设计,到了这等地步基本无人可以到达,安置一道铁门挡住洞口,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田才倾向于我的判断,说道,古人做事一向谨慎,会不会是为了最后一道屏障,而故意铁门防护?毕竟加固一道把守,墓主人就安全一分,古人千算万算把能想到的都做来,我们觉得不理解,他们觉得理所应当。 李佳珠打着手电光,指着里面说道,我刚才看到了一道红光,转眼间就不见了! 我们心中一凛,里面果然有门道。这道铁门是告诉我们禁止进入,还是里面藏着鬼怪? 里面隐隐约约像是响起了雷声,声音虽然细若游丝,但仔细辨听还是能听到的。我心想,又是红光,又是打雷,难道是它? 田教授紧紧追问我说,它是谁? 《道藏》记载,墓葬中有一种鬼石兽,呼吸的是尸体的阴气,吃的食物是石头,长得比人略高大,据说能活万年而不死。它吼叫之声如打雷,皮肤能发出红光,远远地看见还以为是一团火。 李佳珠心直口快说,别那么多废话,你就说它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面色凝重地说,它会吐石头。 李佳珠笑得够呛,毫不在意说,吐个破石头就把你吓成这样?吐石头不可怕,别往外吐子弹就行。 田教授和田才知道我还有后话没说完,都竖着耳朵继续听。 我说吐石头是没什么可怕的,如果这些石头可以洞穿人体,你就不会觉得可笑了。枪支需要更换弹药,鬼石兽肚子里藏着很多石头,每一枚不亚于一颗子弹,石头用完了,它可以对着山壁吃一顿,肚子里的子弹无穷无尽。 李佳珠啊呀一声惊叹说,这等于鬼石兽端着一把机枪! 我补充说道,准确地说是一把自动填充弹药的机枪,遇到鬼石兽就是噩梦,它会将我们四个突突打成筛子。 77.第77章 地河磁石 升降铁门的工艺很复杂,密密麻麻的齿轮和发条组成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却隐藏在石壁之中,是没有办法人工拆除的,外面粗大的钢筋铁骨牢不可破,以我们四人之力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这是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屏障,我们外面来的进不去,住在里面的鬼石兽也出不来,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很公平,但我们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田教授是最沮丧的一个,毕竟老爷子是负责这次考古的领导,大家无功而返就等同于浪费了国家一大笔经费。只要穿过这个洞窟就到了墓室,这是他经验的判断,迈出这一步却是如此的艰难,甚至超出了想象,我们只能望洋兴叹,一座铁门隔绝了所有人的希望,破门而入吧,非人力所为,半途而废吧,却是不甘心。 手电筒射进幽暗的洞中,只能看清近距离的洞壁呈现灰白色,因为鬼石兽的高温体质,凡是靠近的它身体的石头和泥土都被烤成这种颜色。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个转弯,里面有多深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呆呆地瞅着从天而落的花轿和马车,它们一动不动地吊在半空中,这俩破玩意儿把我们送了下来,想再坐着它们回到地面已是痴人说梦,黑无边际的竖井犹如手伸不见五指的时光隧道,来得容易却是回头难。 我们也试过爬上去,四个人按照原先下来的样子折腾了一阵子,花轿和马车好像只管送不管接。实在没办法了,我说大家还是下去吧,再想想办法。 走无前路,退无后路,被夹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深不可测的竖井内即使充满了呼吸用的氧气,可是四个人吃什么呢?鬼鼠已死绝,要不然烤只老鼠吃也不错。汩汩流淌的地下水根本不会存活任何生物,所以摆在大家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等待漫长的死亡。 李佳珠一屁股蹲在地上,哭笑不得地说,几番生生死死、磕磕绊绊,没想到还是要被活活饿死。你们三个说说,我们是不是大老远来给人家陪葬来了?古时候的人一年一度都要进行祭祀仪式,人们还隔三差五地送上牲畜以供养鬼神,我们上杆子来进贡鬼神来了,只不过供奉的是我们自己。呵呵,不过也好,这种死法我还能接受,至少不孤单也不血腥。 她的神色轻描淡写,语言多有嘲弄,但我心里知道她是装出来的轻松。田教授和田才两个大男人都是一脸苦瓜相,她一个弱女子就能看破生死?女人是多愁善感的,自怨自怜罢了。 哗哗的流水声,空气略微带着湿气,狭小的空间寂寥无声。我们各自躲在一个角落里哀声叹气,身处绝境,感悟最多的就是向往自由和那些不曾珍稀的美好时光,于是我想念起了阴司殿刁蛮可爱的小公主和才华横溢的大公主,想念起了纯真无邪的田甜,三个人的音容笑貌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可惜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洞内传出清晰的打雷声,一股股热浪不断从里面扑涌而来,我们犹如被罩在一个大火炉里。黝黑的洞内出现一团红光,步履沉重、吼声如雷,红影越来越亮。 我心中爬升出了惶恐和不安,正在大家沉浸在阴影中之时,铁门上突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粗大的铁柱上不时地迸射点点火花,一看就是鬼石兽射出的石头,要不是铁门替我们挡住了一阵扫射,我们就被乱石打死了。 “鬼石兽来了!趴下身子别抬头!”我疯狂地喊叫着,鬼石兽的吼声如雷几乎让我们耳朵失灵了,所以只能不断地嘶喊。我当先匍匐在地,心想他们三个即使听不见,也能看到我的样子,只要照做,说不定能暂时逃避四射而来的石头。 三个人果然毫不迟疑地趴在我后面,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鬼石兽离铁门越来越近,它或许嗅觉到生人的来临,不断向我们的方向射出鸡蛋大小的石头,随着距离的拉近,石头打砸的力度也是强大,铁门旁边的石壁被击打的坑坑洼洼,一颗碎裂的石头渣子打到我的屁股上,不知是烫得还是打得,我忍不住惨叫出声,以为出血了,用手一摸,屁股上却烫起一个大血泡,厚厚的牛仔裤也破了个小洞。 我暗自侥幸,幸好是散落飞来的石子,要是被石头直接命中,小命就别想要了。 头顶不断地呼啸着冒着火星子的石头,嗖嗖之声惊心动魄。身体被四周的高温炙烤得难受,像是蒸桑拿一样,多亏了地下河水不断蒸发大量水汽,否则我们能被烤成肉干。 铁门乒乓乱响,铁柱微微发红,一半原因是被石头打红的,另一半原因是被鬼石兽烤红的。扫射过来的石头一波接一波,果然像是枪膛里飞出的子弹。我偷偷地抬起眼睛看,鬼石兽长得很像一个大猩猩,它站在距离铁门四五米的距离就不动了。这个很好理解,如果离铁门太近,就会被石头弹回来所伤。鬼石兽的肚子被烧得火红,几乎能看到里面翻滚着数不清的石头,我心想它的肚子不会是个炼钢炉吧。头颅不是大猩猩的,却像是大象的长脑袋,两颗大钢牙又粗又长,跟大象的两颗象牙一模一样,嘴巴上面伸着一条一米长的大鼻子,急如流星的石头就是从鼻子里弹射出来的。 子弹离不开枪膛,石头也可离不开鬼石兽的“大鼻子”,一阵扫射过后,我分明看见发红的大鼻子直冒烟火,等红色消退后,再开始发射下一波石头,中间间隔的时间差不多几分钟,时间太短,我们不敢趁机逃跑,所以只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铁门被“枪林弹雨”击打得火红一片,看着触目惊心。鬼石兽依旧不依不挠地扫射,似乎想用石头将铁门打碎。我们一动不动,任凭石头略头而过,反正打不着我们的身子。鬼石兽固然威猛不可一世,可是也有最大的缺陷,因为它只能站着吐石头,好像躺着或者趴着就不会打枪似地,如此一来,地面反而成了扫射的死角,我暗暗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大家的性命是安全的。 我悄悄地说道,这个家伙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狂轰滥炸的劲头都用在铁门上了。大家别着急起来,过一回它就没弹药了,只能回去吃石头来填充,那时我们再商量对付它的办法。 铁门只是暂时抵挡住了鬼石兽的疯狂扫射,再长久坚持下去,说不定就会巨温融化或者被打烂。都说打铁趁热,铁门此时温度极高,正是最容易变形的时候,如果鬼石兽再接再厉,铁门就完了。 李佳珠偷偷直乐地说,不用我们亲自动手,铁门很快就被打垮了,岂不是天助我也? 田教授不是很乐观地说,铁门打开对我们固然是好事,但鬼石兽就能攻击我们了,那样死得更快。 这个问题太严峻,李佳珠果然笑不出来了,铁门暂时挡住鬼石兽,所以我们才没被它的石头打死,失去铁门的屏障,我们就等用于暴露在石头扫射的范围。 我摇摇头说,别瞎议论了,设计铁门的人不是傻蛋,既然有办法困住鬼石兽,自然就有防范鬼石兽跑出来的计策。看着吧,鬼石兽已是强弩之末,它已经没子弹了。 我话音刚落,鬼石兽就轰然倒在地上,炼钢炉般的肚子已冷却,变成黑乎乎的颜色。它显得疲惫不堪,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就站了起来,对我们的方向示威地吼叫几声,然后掉转屁股跑里面去了。 我心想,设计铁门的人果然厉害,算准鬼石兽的石头不能一次性将铁柱毁坏,等下一次它再来吐石头,铁柱温度早已冷却,鬼石兽看似锲而不舍的努力跟从零开始没什么区别,所以千年以来,尽管铁门遭受过数不尽的攻击,但直到今天依然屹立不倒,一千年前的古代出现了如此高深的能工巧匠,聪明的现代人都自愧不如。 鬼石兽总是选择一个特定的时间来破坏铁门,虽然每次都失败而归,但每次又是重蹈覆辙,如此周而复始的折腾了一千年。我们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鬼石兽发狂的时间,也恰好让我们见识了它的利害,如果没这道铁门,还真不敢想象鬼石兽对我们的威胁。 鬼石兽走了,因为它特有的打雷声听不到了。我们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窝得时间太久,胳膊腿脚感到一阵酸麻,我们不得不暂时先用手揉捏关节,然后才能自由行动。我观察得比较仔细,铁门下面落了一层黑色的铁粉,那是被石头击打脱落下来的火星子,或许以前的铁柱更为粗大,上千年地被鬼石兽的石头不断击打,才变成今天的粗细。 李佳珠环视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无所获后才问大家说,鬼石兽吐出的石头外面都裹着一团火,上千枚石头呼啸而过,可是怎么没发现石头的去处? 我们光顾着担惊受怕,几乎忘了那些石头的存在,我也想看看鬼石兽吐出来的石头到底什么样子,可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地面落下一颗石头,墙壁上有窟窿,击打力量很大,石头都深深地嵌进去,根本抠不出来。头顶划过的石头难道也像陨石那样被空气烧没了?这似乎有点可笑,这么短的距离不可能烧毁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 由于我们四个是趴着面向铁门的,对于身后石头的去向,根本没看见。田教授说,可能是我在你们仨后面的原因,隐隐约约听见落水之声,你们说这些石头会不会落向地下河了? 落下地下河是唯一的解释,可是石头飞过来的速度很快,怎么可能半空掉进水里呢?如果没掉进水里,田教授听到的落水声和我们地面找不到石头的困惑又解释不了,墙壁上的窟窿也不多,零零星星就几个,说石头全部射进墙壁的理由也站不住脚。 竖井就这么大,四处找不到也只能认为掉下面去了,但石头的速度很快,不可能半空就一头扎进水里。我们踩着铁栅栏往下面看,河水流淌得不是很急,水面却冒着碗口大小的旋涡,难道是发烫的石头落水中的反应? 问题是水面有什么力量能吸引上面飞行的石头,而大活人站在上面丝毫感觉不到下面的吸力? 石头的去处很简单,也很矛盾,我们四个想破了脑筋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仔细推敲一番,鬼石兽吐出的石头含有极高的温度,露在空气中像是火焰弹,生活中的石头一旦被高温灼烧,很快就会变得很酥软,轻轻一动就能化为粉末,但这里的高温石头却能不断击打铁门,可见硬度很高。 田教授跟上我的思维说,你的意思这不是石头,而是一种特殊的物体? 我点点头。 李佳珠眨巴着眼睛说,包裹着一层火焰,硬度又很高,看着像石头,会不会是一种金属矿石? 大家精神为之振奋,金属矿石最有可能。 我继续推断说,这里的墙壁含有一种鬼石兽赖以生存的金属矿石,鬼石兽对食物极为苛刻,这也是在这里存活下来的主要原因。地下河和鬼石兽仅为一门之隔,这座铁门充当一处界碑,里面是鬼石兽的底盘,外面是地下河的地界。 田才思索说,一山不容二虎,地下河和鬼石兽不可能成为对等的对手,会不会地下河埋伏着巨鬼猛兽? 田教授一下就给否决了,说地下河的河水温度冰冷,狭窄的河道不仅缺氧而且没有生物存活,假设有巨鬼猛兽,它们不可能每天靠喝水活下去,再说我们下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河水中有东西出没,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 我抓起一把铁门下面的粉末,细小的颗粒中即有铁柱的物质,也有石头碎裂的粉末,我举着一把粉末,使劲抛洒空中,其他三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 黑色的粉末飘过地面铁栅栏的时候,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一下子落进了地下河。 我脱口而出地说,地下河有磁场,石头是铁矿! 大家顿时毛塞顿开,明白了那些石头为什么会突然不见踪影,原来是被河水中的磁石吸去了。铁门是一个分水岭,一边是鬼石兽的“阳之火”,一边是磁石地下河的“阴之水”,二者相生相克,共同维持墓室的安危。万一鬼石兽穿过铁门,它也逃离不出去,因为水能灭火,鬼石兽还是躲避不了厄运。 我们陷入惊叹和沉思中,久久不能平静。找到了真相,就理清了鬼石兽和地下河的关系,进一步就能找到了消灭鬼石兽的办法。我说,如果把地面铁栅栏弄开,将地下河完全暴露出来,然后帮助鬼石兽一起打开铁门,只要我们应付得当,鬼石兽就会坠落地下河。 李佳珠大张着嘴巴问我说,赖天宁你脑袋没烧糊涂吧?鬼石兽难道看不到下面有水,它不会逃走吗? 我含笑不语,没有进一步的回答。 田教授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说,我明白赖天宁的用意了。鬼石兽肚子里装满了铁矿石,出了这道门,地下河的磁石就会将它吸到水里,那个时候鬼石兽就身不由己了。 我们相视一笑,这个主意简直是个绝配。 78.第78章 血屋 屈指一算,鬼石兽下次出来的时间应该是明天的此时此刻,守株待兔原本是个一劳永逸的事情,但我们真得等不起。 墓葬的入口被打开,虽然得以重现天日,但危险也是接踵而至,如果不尽快完成考古工作,墓道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我们几个孤军深入,粮食储备还算充分,但照明设备可就吃不消了,别说多逗留一天,哪怕多逗留几个小时,一旦失去能源补充,我们都未必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墓道结构复杂,如果再失去照明设备,就等同于打瞎我们的眼睛,一个瞎子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主动出击?大家觉得这是个笑话,先不说固若金汤的铁门能否被打开,单说洞内有鬼石兽镇守,单凭几个手无寸铁的人闯过去,简直就是荒诞不羁,自吹自擂尚可,真要付诸实施,那就等于送死。 守株待兔熬不起时间,主动出击无疑自寻死路,进退两难,大家的心几乎跌落进了万丈深渊。我语出惊人说,引蛇出洞啊!如果鬼石兽能帮我们打开铁门,然后趁机除掉它,那么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李佳珠又气又急地看着我,说道,赖天宁,你胡言乱语半天,说得都是疯话吧?鬼石兽是你亲爹呀,你这头打声招呼,它就出来帮你弄开铁门,然后等着你把它在被弄死?真不知道你咋想的! 我说你们听我分析,鬼石兽打砸铁门是习惯所为,数百年来一直如此,但习惯这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创造条件,让鬼石兽以为“习惯”来了,我们不是就有机会了吗? 引蛇出洞?鬼石兽的威慑力大家是亲眼目睹,或许有的人会觉得这是在找死,但我觉得只要有希望就值得一试。 我们彼此争论了半天,没一个靠谱的引诱办法,虽然大家各抒己见,但都被一一否决,因为冒险也要尽量保证生命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性命去赌博。 到最后谁也不吭声了,因为没有办法可以两全其美。我独自静静地发呆,改变一个人的习惯的确挺困难的,反其道而行之,如果顺着它的习惯,制造一个引诱习惯的假象呢?就好像一个人嗜吃如命,不给他吃的就是“改变”,给他吃一些掺杂药物的食品哄骗其吃下去,既治好了他的病,又顺着他的习惯,这就叫“引诱习惯的假象”。 田才脑袋有点大说,我只知道“条件反射”,却不知道什么是“引诱习惯的假象”。 我说你已经理解对了,只是说法不同罢了,我们就是利用鬼石兽对铁门的依赖,做出一些假象,目的就是引起它的条件反射。 说得很轻巧,提出的只是一个思路,具体的方法还是********。我们至少需要理解鬼石兽的生活规律,这个几乎不可能做到,虽然《道藏》提过鬼石兽,但对它的其他记载仅是片言只语。 李佳珠纯粹逗我开心说,赖天宁同志你就先别想了,先冷却冷却脑子,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反正我们也回不去了,费脑细胞还不如摔个灯泡响——听天由命吧。 我斜了她一眼说,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到达墓室才能见到鬼脸李氏,如果我给她的尸体解除千年咒语,说不定她还能为我们指条明路。 李佳珠懒洋洋地说,行,我们的诸葛亮同志,你就慢慢地想办法吧,你就是把铁门砸烂了,鬼石兽它也不会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我确实想砸烂这个破铁门,心急如焚地围着铁门左看右看,想得焦头烂额,依然毫无办法。我气得使劲揣了一脚铁门,发出咣噹一声响,由于洞窟内安静无比,随着铁门的巨大声响,里面竟然传出隆隆的回音,声音共鸣,回音一波接一波,我们外面听着就像是天空接二连三的雷声。 李佳珠开始嘲弄我说,怎么了诸葛亮?想不出注意就拿铁门出气,你小心真把鬼石兽引来!它以为你要给它打开门。 本来就是这丫头奚落我的话,但我的眼睛顿时一亮,因为我真想到了一个办法。鬼石兽最痛恨的就是困住自由的铁门,千年来对铁门恨之入骨——看来焦点还要落在这道门上。 我拿出后背的大刀,用刀背不断磕着铁柱,金属撞击后发出一连串的“叮铛”之声,大家像是听着一段击打声乐。我一边敲打,一边竖起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其他三个人紧紧跟在我后面,一幅紧张的神色。他们不是傻蛋,知道我这是引蛇出洞,他们不紧张才奇怪呢。引蛇出洞,蛇爬出来打死倒是皆大欢喜,打不死再被咬上一口可就适得其反了。 敲打铁门刚开始不能太用力,声音太大反而容易麻痹鬼石兽的视听神经,所以我只能轻重缓急地交替用力,尽可能让声音高低搭配,如此一来,不同的铁柱就发出不同声音,无意之中竟然敲出了动听的音乐,几个人听着如痴如醉。 田教授由衷赞叹说,真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音乐天才。 李佳珠眼眉妩媚,忽然柔声说道,我就喜欢多才多艺的才子,这辈子非你不嫁,将来下厨房都能弄出音乐来,我太幸福了。 我哭笑不得说,丫头别浪漫成病了,我可不会做饭,就会煮方便面。 李佳珠责怪我大煞风景说,不会做饭?一个男人不会生孩子我相信,不会做饭我是不会信的,那是因为你没遇到一个打着鞭子的媳妇,不会做饭就抽死你。 瞎扯了半天,气氛有点缓和,大家好像不那么紧张兮兮得了。 敲打铁门,声音一次一次地传进洞内,鬼石兽又不是个聋子,终于回应出特有的吼声如雷,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我们既兴奋又恐惧,除了我,其他三个人趴在两边,尽可能留出中间走路的地方,万一鬼石兽出来了,人不能被它活活踩死。 红影出现的时候,热浪扑面,我贴着身子靠在门壁上,粗大的门柱恰好挡住了我的身体,可以免受枪林弹雨的威胁。 飞石轰鸣而至,鬼石兽竖起大鼻子,开始疯狂地扫射。铁门被击打得“千疮百孔”,很快就再一次被烧红。我紧张得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双手紧紧握着大刀,看见鬼石兽发出的石头越来越少,我探出身子,冲着火红的铁柱就是一阵胡砍乱剁。 争分夺秒,既不能被飞石打伤,又不能让铁柱的温度冷却,大刀雨点般地落在红透的铁柱上,飞溅的火花落得我满身都是,但我不能停息片刻,铁柱的弯曲变形就看我能不能抓住机会。 刀式如虹,疯狂如雨,别说趴在地上的同伴惊愕无比,就连鬼石兽都被我怔住了,它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疯狂的可怕,它的大鼻子好像卡壳了,它竟然忘了射出肚皮里的石头。 烧红的铁柱被大刀砍弯,我赶紧砍剁相邻的另一根铁柱,又是一顿猛砍,很快这根柱子也向一边歪过去,两棵柱子形成一个大窟窿,恰好铁门也冷却了。我累得虚脱,差点没倒在地上昏过去,我只能用意念支撑,这个时候到下,鬼石兽会要了大家的命。 鬼石兽一看困了自己一千年的铁门开了一个大窟窿,顿时喜形于色,摇摆着身躯冲过来,近距离的吼声犹如晴空炸雷,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它大猩猩般的身子刚刚脱离铁门,我再次从门柱旁闪过身子,一脚踹在它的屁股上,鬼石兽得意忘形,只顾着往外跑,竟然忘了我还躲在它的身后。 但鬼石兽具有千年的智慧,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但为时已晚,地下河磁石已经发生了作用,除非鬼石兽吐出肚中的铁矿石,否则只能被无形的力量拉住身体。它踉踉跄跄地被拖到原先铁栅栏的位置,望着下面流淌的河水,鬼石兽绝望地悲鸣,我们看着有点不忍心,此时此刻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因为鬼石兽已经被磁石笼罩起来,别说我们四个,就是十个人也拉不回来。 或许是痛恨我们吧,鬼石兽突然吼声如雷,对着我们伸开大鼻子,我们第一反应就是趴在地上躲避,可惜它再也射不出石头了,一肚子的铁矿石都被磁场控制住。 脚下就是地下河,鬼石兽困兽犹斗地后仰着身子,拼命全力地往后退,无奈水中的磁石吸力太强大,它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走进河水中。突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鬼石兽惨叫着一头栽进水中。温度差的关系,水面瞬间蒸腾着一大片水雾,水流虽然不急,但河道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磁石,鬼石兽被牢固地吸附在水底,这辈子都甭想再出来了。 水雾慢慢地消退,我们将铁栅栏恢复原样。 等铁门的温度完全冷却,我们才开始整装待发,既然解决了鬼石兽,洞内也不会出现其他怪物,窟窿很大,我们半蹲着身子就进去了。 洞内充斥着一股硫磺石的味道,空气炙热难耐,我们只好捂着鼻子快步前行。 田教授判断,洞穴有可能是一处火山岩石,被人设计成一条洞窟。鬼石兽自身的温度来自于地底的岩浆,它能存活下来是个奇迹,换做任何一个物种早就被烤熟了。 拐了两道弯才看见一间方方正正的墓室,双门紧闭,两个鬼兽门钮黑黝黝得怪吓人的,门前落着一层尘土,没有留下盗墓贼的脚印,说明墓室完好如初。 手电光缓缓地移动,两扇门案上镂刻着很多奇怪的图案,距离稍微有点远,我也看不清是什么。门本来是黑色的,遇到光线后竟然变成血红之色,像是人体流血一样。 田教授和田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木门说,血门!这间屋子就是血屋! 二人的惊骇之色把我和李佳珠也吓得不轻,血门和血屋一定是恐怖至极,否则父子俩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他们的眼神流露着对死亡的恐惧。李氏墓室为什么是考古专家谈虎色变的血屋? 79.第79章 血女花 血门阻止了我们进入墓室的步伐。乌黑的木门从外表看跟普通门没什么两样,但它遇到光亮就流血不止,像极了会哭鼻子的孩子。这不是单纯眼睛产生的错觉,因为空气中正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无论看到血或者闻到血腥,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恐惧,腥红的血液跟死亡密切相关,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死亡的阴影。 无人敢胡言乱语,似乎打破了此时的沉闷,脆弱的性命就遭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一样。狭小的空间让人感到窒息,甚至让人发狂。 我们躲在一个墙角边,凸出的一块岩石挡在前面,田教授嘱咐说尽可能地远离那座诡异的血门。按照田教授的说法,这座门是人力无法打开的,除非它喝足了血液才会自行开启。既然血门只有喝足血才能被打开,接下来它想喝我们之中谁的血呢? 大家面面相觑,各自想着种种可能,宝刀具有灵气才出鞘必饮血,血门隐藏鬼气才开门喝血吗? 李佳珠关键时候从来不掉链子,倒是有几分豪气,她笑得很凄然说,血门的开启方法如此简单明了,谁想进入墓室,谁就必须供奉自己的鲜血,等血门吃饱喝足了,自然会打开而呈现墓室的尊容,这等邪恶之物竟然懂得跟我们等价交换。 田才长吁短叹说,喝我们的血就等同于要我们的命,这不是交换的问题。小命都没了,还贪恋什么墓室。 我从未听过这个世上还有会喝血的门,但我见过非洲森林一种罕见的食人树,外形就是普普通通一棵树,但只要有生人靠近,它会用树枝和藤条将人牢牢捆在树上,然后将尖锐的树枝穿进人体,血液就会顺着树枝缓缓地流淌到整棵树中,直到这个人血尽而亡。血门跟食人树有点类似。 我有点哭笑不得,刚刚闯过铁门,迎面又来了血门,这个奇怪的墓葬令人头痛欲裂。 田才告诉了大家一个惊人的秘密,他说亲眼目睹过一座血门,几乎跟这个一模一样。那是一座东汉的诸侯墓,我们几经周折才深入腹地,找到墓主人的墓室,没想到竟然碰上一扇遇光就流血不止的门,当时只是觉得很神奇,并没有看出潜在的危险。结局却是鲜血淋漓的,凡是靠近墓门的人都会被吸附在门板上,案板上镂刻的图案像火一样深深地印在皮肤上,血液像喷泉不断地喷洒而出,像是下雨一样,血液渗进门中流淌不息,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好像能自行消化一样,凡是被吸干血液的人会自动摔落地面,另一个人接着补上被抽血,我亲眼看着大家一个一个地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半开玩笑说,你小子就是命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血门既然大开杀戒,凡是闯入墓室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为何唯独你一个人跑出来?不会是因为你的血液臭吧? 田才却笑不出来,他如实说道,不是我命大,说出来有点丢人——我当时觉得浑身发毛,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就悄悄地躲在大家的后面,反正前面有顶雷的。那个时候的我刚参加工作,胆子很小,没想到因为胆小竟然救了一条命。血门吸血液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等吸我血液的时候,血门忽然被打开了,这个时候我才能动弹身子,本想赶紧跑出去逃命,但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 我的脑海中再现了当时的画面,几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血门跟前,排着队等候血门吸附血液。甚至联想到田才站在最后一个瑟瑟发抖的样子。 李佳珠和我像是在听一个墓葬中惊悚的故事。田教授大概听过儿子说过这段事,此时显得心神不宁,他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这个故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得。 我不理解地说,发现血门能吸食人血,事关性命安危,你们当时为什么不逃跑?多跑出去一个就少死一条人命,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腿长在你们身上,不跑就知道傻傻地等死呀。 田才面色惨白地摇头说,谁不想逃命呀?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吸尽血液,谁不想保命?但可怕的是后面的人根本动弹不得,意识很清楚,身子却被什么魔法给控制住了,直到血门打开,最后一个的我才恢复了自由。 我说原来如此,跟梦魇症状一样,你们应该是被鬼气困住了身子。我接着问道,你不是说往墓室看了一眼吗?里面什么样子?说不定对我们这次有所帮助。 田才抬头怔怔地看着田教授,像是征询他的意见。田教授长叹一声说,告诉他们吧,就算不说,一会进入墓室还是会看到的。 田才这才使劲咽了口唾沫,眼睛不无惊恐地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面桃花”,墓室里生长着艳红如血的血女花,棵棵娇艳欲滴,我就看了一眼,顿时魂飞九霄云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血女花的眼神勾魂摄魄,嘴里唱出了美丽的歌声,我被吓得肝胆欲裂,恐怕这辈子都不敢提这件事。 李佳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疏漏,她问田才说,既然你被血女花夺走了魂魄,又如何全身而退了呢? 田才呵呵地笑道,墓主人喜欢编钟,门旁两边各挂了一套,我迷迷糊糊往里走,突然被脚下的一根死人腿骨绊倒了,脑袋一歪就撞到编钟上,钟与钟之间的距离很近,第一个被撞歪,其他的就相互撞击,一时间墓室充满了“嗡嗡”的钟声,说也奇怪,血女花顿时花容失色,不久就耷拉脑袋沉沉睡去,编钟竟然将她们催眠了,我也清醒了,算是稀里糊涂捡回一条命——这个秘密只跟我爸说了,从来没告诉第二个人,到现在为止我每天都做噩梦,血女花对我的印象太深了。 血女花光听名字应该属于草本植物,单株植物有公有母已经很奇怪了,竟然还长着一双眼睛!血女花?在所知晓的花类中如此的陌生,难道是墓葬死人才特有的物种?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惜我们一无所知,这样的谜团只能用行动去揭开,附带的条件有可能是失去生命。 田才描述的情景到底是亲身经历,还是编纂的神话故事?如果真是亲身经历,那么就太令人胆寒了。倾国倾城的一张面容却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她们娇艳如花却是蛊惑人心,她们莺歌燕舞却是勾魂夺魄,她们亭亭玉立却是杀人如麻,世上最美丽的人花,背后却是最阴狠的魔鬼。 田教授看儿子满面惊恐,这个噩梦恐怕不容易忘记,不忍心让他继续说下去,咳嗽一声,便接替儿子往下说道,血女花的身子是单株植物,一根花茎只长着一朵人花,根须牢牢地扎进死人腐骨中,没有花蕊却是五官齐全,一圈一圈的花瓣里也长着人的眼耳口鼻,只是她们不能说话,只会唱歌。 李佳珠噗嗤地笑了,说血女花会唱歌就不可怕,一会倒想见识见识,我听说大海深处活着美人鱼,没听说过墓葬中还长着血女花。人鱼,人花,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田教授紧张地叮嘱李佳珠说,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别看她们的脸蛋纯真无比,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歌声很动听,却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只要听了,灵魂就不属于你了,有毒的蘑菇永远是最鲜艳的,美人鱼只是一条人鱼,而血女花却是杀人花。 田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害怕地哆嗦着嘴角,指着前面的墓室说道,尸骨上堆放着匕首,听着她们的歌声,你会笑呵呵地拿起匕首,一刀一刀地割断血管,任凭血液流淌满地,血液就成了血女花的养分,尸体腐烂也会被她的根茎所吸收。 李佳珠说,田才哥你别自个吓唬自个,这样会得妄想症的,再说你不是跑了吗?一惊一乍的,听着怪吓人的。 田才平复心情说,我没有亲身尝试过,但墓室里面有壁画,那上面就这样画的,我至今都都记忆犹新。 我说我明白了。血女花的歌声能控制住心神,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堵住耳朵,如果彼此交流说话,尽可能使用手势或者写字,我不希望大家被迷失心智,拿起墓室的刀子放光自己的血。 大家用棉花塞住了耳朵,李佳珠蹲在地上写字说道,我们怎么才能让血门不吸食我们的血液,又能让它自行打开? 我写字回复说,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们就等着看吧。 我从包囊里拿出一瓶水,示意田才过来,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匕首飞快地割破了他的手指,直到血液流进瓶子里,田才才意识到我想干嘛,他倒是挺绅士的,没有跟我急眼。四个人中田教授年老体弱,李佳珠倒是可以,关键女人见血就晕菜,我的血液是青乌传人精血,不是说我舍不得用,关键离不开它,所以只能先借用田才的,反正流血不多。 一瓶子水就加了一点血液,就开始变红了,我使劲晃荡,尽可能让血水均匀,大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我开田才的玩笑说,你小子平时都吃什么大补,血腥味够冲的。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只从了得了金冠飞狐巨毒,我妈每天给我喝鸡血,难道你忘了? 血门闻到了血味,黑色的木板变得血红一片,镂刻的符号发出不同色彩的光弧,一圈一圈地朝我们飞来。幸好离着距离远点,前面突出的岩石也替我们遮挡了一部分,即使这样还是感受到巨大的吸引力。 我估计着墓室里的血女花开始唱歌了,只是我们堵住了耳朵听不到而已。我将血水瓶扔到血门上,其实不算我扔的,血门对含有血液的物体会产生吸引力,血瓶几乎是脱手飞过去的。瓶子被吸到门板上,不停地打着旋转,我没盖盖子,里面的血水像受到挤压一样喷射而出,血门将血水当成人体血液照单全收了。 这就是我送给血门的见面礼,我就欺负你没辨别能力,你这有奶便是娘的家伙,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血门只是充当血女花的嘴巴,真正喝血的是墓室的根茎。 大家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纷纷拿出水瓶,抢着割破手指往里面滴落血滴。血水瓶不断地被扔到血门上,血门的胃口还可以,依然照单全收。幸好我们的血水比较充足,否则还喂不饱它。大家流点血对身体也构不成伤害,只要能打开血门就值得。 我们听见“咣噹”一声摔门声,血门的两扇门板像被大力弹开一样,发出很大的声响。 血门开启的刹那,墓室里面冒出大片红光,地面上盛开着七八株血女花,个个貌美如花,妩媚的眼睛几乎要勾走我们的魂魄。 尽管事先对血女花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我依然大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血女花?如果光看她们的脸蛋,她们分明都是妙龄少女,一脸的纯真无邪,小嘴巴一张一合,弧线分明,她们应该正对着我们唱歌,可惜我们根本天不见。 田教授蹲着身子写字说,大家先别进去,血女花的嘴巴不仅会唱歌,还能发射毒针。田才给我说血女花后,我就开始查阅大量书籍,一本三国时期的盗墓笔记有过描述,血女花是人工培养的,据说无论过去多少年,她的容颜永远都是少女,一般培育在女性死者的墓室,据说能传播一种永葆青春的花粉,能保养死者容颜。 我心想血女花之所以能永葆青春,很大原因是她们吸食了大量的血液,新鲜的血液对女人的养颜至关重要。但一千年了,血女花如何得到新鲜血液养活自己呢?无论盗墓或者考古,来的人不会太多,即使一次性都吸光了,也维持不了一千年,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墓室里有专门给其供给血液的东西。 我环顾墓室各个角落,忽然发现屋顶露出一圈红颜色的“篦子”,上面插着很多竹子对向地面,竹管经过常年血液的流淌,外皮已经发红发黑,一圈篦子所对应的位置就是血女花! 墓室顶端是三合土填充的密闭空间,本身是防水的,这个地方插上竹管子只能是给血女花输送血液,上面是个血池?我不禁骇然变色,难道是千年之前的古人发明了什么制造血液的方法?血女花不是人类,对血液的要求不是很苛刻,但成分一般不会变化。 我们四个站在墓室跟前却不敢进去,田教授已经说了,她们的嘴巴会放毒针,我们必须有十足的把握应对才好。 80.第80章 棺椁血虫 我贴着门壁往墓室仔细打量,虽然角度关系看不清,但还是看了个大概,田才说的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墓室两边挂着整排的编钟,个头都比较大,我几乎一眼就看到了。 古人讲究有阴有阳、相生相克,既然培养了杀人恶魔血女花,自然又设置了专门克制她的编钟。这个不难被理解,墓室是存放棺椁的地方,有身份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墓室的初始设计就考虑了以后还会用到合葬。血女花如此厉害,自然不能伤着自己人,所以就弄了个一物降一物。 编钟真能催眠血女花吗?如果不能,就等于给血女花敲响了警钟,我再想偷偷地玩什么计谋就被识破了。 毕竟田才说的只是片面之词,虽然事实基本吻合,但我们也不能全信。怎么办?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验证,既不用担心暴露我们的身份,又不用冒很大的危险,一举两得。 我脱下外套,里面先用铁丝架起一个人形,后面用大刀挑在前面,晃了几次,外表看着像个人在站着。 李佳珠笑着打着手势,空中写字说,你这是在玩皮影戏吧? 我点点头,算是给与答案。摆着手示意其他人往一旁躲避,万一里面真要射出毒针,有可能危及大家的性命。 外套一点一点地探进墓室,等了老半天也没发现里面射出毒针来,难道血女花能辨别真假人,识破了我的诡计?我随即想不太可能,植物就是植物,就算是长得人模人样,但它充其量是高等植物罢了,永远成为不了高智商的人类。 “血女花”静如淑女,纷纷张着眉目含情的眼神看着我的外套,看见“人”来了为何不是放毒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抬头一看李佳珠正用手指着我的脚,然后比划了一下脚步的样子,她的意思让我弄出脚步声。我心想难道她们的视力有问题,只能靠听觉来辨识人?或许真有这个可能,只能先试试。 我一边晃着外套,一边站在门后轻轻跺脚,这回里面好像有点反应了,只见几株血女花的头转了好几圈,像雷达扫描一般,最后都把脸对准我的外套,没等我看明白她们玩什么鬼把戏,只听“铮铮”一阵金属弹射的声音,外套被飞来的毒针射到了,力量虽然不大,针头却全部扎进衣服里。有一点还需要说明,我的外套是带夹层的那种,两层摞在一起就很厚实了。 我小心翼翼地取过被射中的衣服,外面一层已经被射穿,几根乌黑铮亮的短针露在第二层的皮革外面。当我们凑近想看个仔细的时候,四个人忍不住惊吓地后退一步,原来毒针带着一个小尾巴,竟然能来回摆动,每摆动一下,前面的针尖就扎进去一点,这个毒针竟然还是活的! 田教授用笔写在一张纸上,说赶紧把衣服烧了吧,毒针沾染不得,要是扎进人的皮肉,它自己会顺着血管扎破心脏,最终导致人的死亡,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毒针既然是活的就不可能轻易死掉,有可能寄生在尸体中生生不息,最后变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敢怠慢,迅速将外套用刀尖挑到地下河的边上,用火焚烧后再扔到水里面,等我返回到墓室门口的时候,三个人蹲在地上,已经写字交谈了半天,看见我跑过来,田才和李佳珠一边一个将我摁在地上,催促我赶紧想办法,因为田教授刚才说血门不会永久开启,万一把门关上,再想折腾一番弄开它就困难了,谁有这么多血水喂给它喝呢?趁着血门洞开,我们尽可能进入墓室,即使它合上了门,我们已经在里面了。 我掀着屁股坐起来,对三人招了招手,然后率先领着往外走,他们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管亦步亦趋地跟着,因为离血门远了,我们掏出塞住耳朵的棉花,算是清醒一下耳朵,老这么塞着耳朵受不了。 我神神秘秘地说道,鬼石兽吃的是铁矿石,这家伙胃口很大,大家伙四处看看,它肯定会留下一些存粮——铁矿石。 四个人分头寻找,不一会就在一个墙角旮旯发现了一堆“石头”,我们每个人拣了几块带在身上,便快步跑回墓室门口,我对准里面的两排编钟不断地扔石头,因为是铁矿石,石头的分量很重,编钟被击打得嗡嗡作响。 编钟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有点像教堂的钟声,我们想笑又不敢笑,这玩得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竟然弄得如此开心。 田才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我说,赖天宁呀赖天宁,你还是根据我的资料想出了办法,看来我那次冒险的经验为你的出谋划策作出了巨大贡献,你说你怎么感谢我吧? 我反唇相讥说,你们三个跟我一起玩了童年的游戏,这么开心的玩耍,你倒是说说怎么感谢我吧。 扔完手中的石头,里面竟然断断续续传来酣睡之声,我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血女花竟然鼾声如雷,这算哪门子淑女? 我往里仔细搜寻,血女花低下头睡得正香,她们的眼睛都给闭上了。我们大摇大摆地地走进墓室,这些血女花歹毒无比,我挥起刀想将她们连根铲除,但被田教授阻止了。他说这毕竟是生命,天地孕育万物讲究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血女花能够存活上千年,说明天意让其生存,我们就不要违背上天的旨意。再说,她们已经昏睡不醒,对我们也构不成生命威胁,就放过她们吧。 李佳珠虽然是女人,但大是大非上毫不让步,对田教授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血女花留着就是养虎为患,我们必须赶尽杀绝。 见二人各执一词,我对李佳珠说还是饶过她们吧,解决完墓室的事,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今后无人敢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 其实我也是一时的气愤,对这些美丽的血女花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墓室遍地都是尸骨,像是乱七八糟的干柴摆满地面,白色骨头中射出几道寒光,原来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把匕首,看来田才以前遇到的血门墓室是真实的,而且跟这个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们抢先一步塞住耳朵,一旦中了血女花的魔幻之音,我们就会用这些匕首自伤自残。 踩着腐朽的尸骨,我们的脚步再怎么轻盈,下面还是不断传来“嘎吱”的断裂声,我们已经抛掉了耳中的棉花团,这种声响令人浑身不自在。 血女花的上面顶着许多竹子和一圈血篦子,我们谨慎地绕着走,尽量躲开它们,谁也不敢保证滴落而下的血液中含不含剧毒,万一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们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这个时候小心一些是至关重要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疏忽就有可能夺走大家的小命。 墓室没有棺椁,可能是刚才站在墓室外面的原因,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明了,现在就站在墓室中央,四周状况一目了然,我们确认没有发现李氏的棺椁。 情况有点突然,大家顿时惊愕当场,墓室无棺,难道是个空穴? 方方正正的墓室,又是血门,又是血女花,有这么多诡异的东西来保护墓主人,最后竟然没有棺椁,这一点确实出乎意料,甚至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朱元璋和马秀英会不会对李氏的棺椁做了更为高明的隐藏? 这是唯一的解释,如果如此简单明了,历史上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关于朱棣生母李氏的记载,不是我们没看见,而是棺椁藏得太深。 我仰面沉思,再一次将目光落在屋顶的血篦子,心头猛然一振,李氏的棺椁会不会在上面呢?屋子搭个顶棚很合乎逻辑。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朱元璋和马秀英自然不愿意别人救走李氏的尸体,唱个空城计骗走来人也是高明的手段之一呀。 跟活死人打斗时候遗留的兵器还在马车和轿子上,田才的长枪和田教授的偃月刀最能派上用场,我们一合计,先暂时回去拿回兵器,捅破血篦子,只能使用长一点的工具。 路上的危险已经被清除,我们来回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为了防止屋顶的血水落在我们身上,我们斜着角度站着,高举长枪和偃月刀一顿砍斫,血篦子是竹片和黑色的丝织物制作的,我们倒是没有费太多的力气。等破除一圈血篦子,里面露出一块黑色的木板,但已是坑坑洼洼,布满了不规则的小窟窿,边缘附着着很多血珠。 田教授经验何等老辣,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具棺材的底板,道理上讲这一定是李氏的棺椁。原先挨着棺材底板插着很多竹管,它们是用来接引上面渗出的血液,既然血液从棺椁渗出来,里面一定是灌满了血水。 大家似乎想到了同一个问题,难道李氏的尸体被浸泡在血水之中?可是里面的血液又是从何而来?内棺的密闭性是不存在了,即使一天流一点,棺椁的血液也有干枯的时候。 我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大家一番商量后,还是决定先放下李氏的棺椁再说其它的。为了防止巨棺突然坠落,先设计好角度,然后在墙壁上搭好了接应的绳索,即使棺材从上面掉下来,几道悬空的绳索也能暂时缓冲力量。我们万分小心地除去卡住棺椁的木楔子,在我们的想象中巨棺会轰然而落,但它晃晃悠悠地垂下来,原来上面拴了一根粗大的锁链,看来我们先前的布置多少有点多余了。 “多余?”田教授脸色凝重说,“防微杜渐,此时看着多余,说不定一会就派上大用场了。” 按照落棺的位置来看,如果不是我们的绳子事先拦住了,下面的血女花一定无一幸免,都会被活活巨棺压死。田教授认真调整绳索下滑的方向,剩余三个人也没闲着,手头各自勒住一根绳子,按照田教授的手势指引,我们合力将李氏棺椁移到墙角的位置,这活干得并不轻松,四个人四股力量,而且好要保持力量的平衡,几个人累得满头大汗,让这么一座巨型棺椁改变方向落到地面,确实很惊险,只要有一个人配合不默契,棺材一定会偏离方向,弄不好也会把我们压扁。 棺椁上面固定着几个小爪子,彼此之间连着锁链“套”了一个大铁环,粗大的锁链负责牵引整个棺材的力量,设计承重的方案比较巧妙,即使某个小爪子不慎断裂,其他的爪子就把力量转化过去,巨棺依然安然无恙。 我用大刀砍断卯在棺材上的铁爪子,外面的一层棺椁因为失去锁链的束缚,哗啦一声四散开来,然后整整齐齐地铺在地面上,棺材上爬满了一层红色的东西将吓得惊魂不定。 那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扭曲的红色虫子,样子跟蚯蚓差不多,但很细,身体是血红色的,如果不是它们在蠕动,我们会认为是镶嵌在内棺上的红色图案。 棺材上几乎爬满了这种瘆人的红色虫子,两头都是尖尖的,像针一样细,每两条相互缠绕,从它们的身体里开始淌出一种红色的液体,鲜红的像鲜血一样,而且我们闻到了只有血液才特有的血腥味。 李佳珠惊恐地喊道:”血!它们在分泌血液!“ 世上真有会制造血液的虫子,如果带回去进行研究,对患有血液疾病的人类而言将是最大的福音。田教授用铁丝轻轻地挑起一根血虫,本想放进玻璃器皿的,可是它刚刚离开内棺表面,红色的身体瞬间变黑,变成一根坚硬的黑色铁丝,因为不但具有金属的硬度,还能像铁丝一样自由弯曲。 田才啧啧称奇地说,爸你别费心了,这种虫子生存条件极为苛刻,一旦离开特有的环境就会立刻死亡,这种古老的培育方法早已失传,只能等我们科技足够的发达才能揭开其中的谜团。 我终于明白了血女花吸收的血液从何而来,原来是千千万万的血虫制造的。蚯蚓是雌雄同体,而这些虫子却不是,因为它们只有两两缠绕才能产卵造血。制造的血液渗进内棺,既可以滋养里面的尸体,又能培育血女花。 81.第81章 断魂钉 内棺鲜红如血,光滑的内壁凝血成珠,在亮光中闪烁着颤巍巍的血红,像是刚刚刷了一层斑驳陆离的红漆。我遽然闻到一股呛鼻的血腥味,阵阵恶心从从头窜起,大家极力忍耐,纷纷掏出手帕捂着口鼻。 内棺小巧玲珑,做工极为精细,细细分辨之下才惊奇发现像一个“心”状,先前因为附着大量血虫,外面看起来臃肿不堪。血虫堆积棺木之上繁衍生息,内棺材质早被浸泡成红色,血虫分泌的血液渗透木板,因为粘稠的特质,内棺衔接的缝隙反而更加结实,甚至密不透风,要是普通的棺椁被水浸泡数百年,早就变成烂泥一堆了。 田才和田教授是考古专家,李佳珠也是读考古专业的,三个人满脸兴奋,表现出很高的专业水准,他们对于清理内棺很在行,李佳珠握笔书写相关数据,田才小心翼翼地照着手电扫射,速度慢地像蜗牛,即便如此也不肯草草了事,田教授举着放大镜查看细节,不时地拿出小刷子扫落灰尘和工具,一点一点地整理棺盖和棺身之间的缝隙,还好这口内棺钉得不是长钉子,而是用金属扣锁上下衔接,只需要小心谨慎地将扣锁打开,然后四个人同时抬起内棺的四个角,内棺盖子就被彻底打开了。 棺盖沉重如铁,我们耗尽力气才总算移开。 堆积了差不多半棺材血液,颜色太浓以至于看不清里面的尸体,稍微搅动,表面就漂浮出一件红色的衣服,两条袖子若隐若现,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泡在里面。 田教授戴上口罩,借用我的大砍刀将它轻轻地挑出来,田才赶紧举着手电照亮,一道洁白的光穿顿时透“衣服”,后面露出一片粉红的光晕。古代女性的衣服薄若细纱,尸体不畏寒冷,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下葬极为平常,但田教授却是如何也看不出它的质地属于何种布料。 李佳珠作为女人对衣裳比较敏感,凑近盯着看了几分钟,变换不同角度观察布料的“纹路”,最终琢磨半天才语出惊人说,这不是丝织物的衣料,纤维纵横交错,即使不满血液,至少它的基本纹路不会改变,而这件衣服我竟然寻找不到。我个人认为,它倒像是一张细腻的人皮,一开始我不敢肯定,直到后来发现那些细小的皮毛若隐若现,血水浸泡的关系,人皮像刚被剥下来一样鲜嫩,我们很容易看成一件丝织物的衣裳。 人皮?我们顺着李佳珠的思路辨认着衣裳的特征,几经判断,大家一致认为这的确是一件人皮。 以往的棺材也有被浸泡液体的,大多是防腐剂或者渗透的雨水,尸体一般比较完好,从未见过脱落人皮的。所我我判断这是人为的。 人死如灯灭,人死为大,很少有人愿意蹂躏尸体的,但我们真真实实地看见死者人皮被剥落,这样的暴行令人发指。 我说这应该是李氏的人皮,你们看,这是腰以下部位,通过亮光的照射,其他部位明显厚一些,虽然被血水染红,但还是能辨认很多巴掌大小的乌黑痕迹,结合“铁裙之刑”的传说,李氏之皮是不会错的。她被处死后,尸体也受到了侮辱,目前来看,至少是被剥掉了人皮。 大家顿时沉默起来,一个女子遭受这样的酷刑太残忍了。将人皮混在血液中进行折叠,防止扯破,然后才捞出来放在一边。墓室堆放着一些盛放米酒的铜器,年代久远,早就挥发得一干二净,我们利用现成的竹管子将血液暂时排到容器里,随着内棺中的血液一点一点地被抽干,一具中年女性尸体缓缓地显现出来,身体部位保存比较完好,面容也是栩栩如生,死者经过百般折磨才死掉,所以面部有点歪曲,身上的肌肉组织处于紧绷状态,她的体型显得略微浮肿。 棺底还残留部分血液,我们用几个瓷碗搂底撇出来,担心底部的木头快腐烂了,我们只能小心加谨慎,到最后才发现尸体底下横着一条铁锁链,从两侧肋骨穿过,铁索两头分别卯在尸体两侧,怪不得灌满了半棺材液体,尸体始终沉在下面,原材底下有东西固定住了。 头颅旁边散落着一枚玉质印章,上面刻着“李氏”,发髻脱落,碎裂的天灵盖露着一根中指粗细的金钉。 我指着那枚金钉说,这叫“断魂钉”,人死后从天灵盖插进去,人的魂魄永久出不来,古时候很多人被仇家杀死后,都会被钉上这样一枚“断魂钉”,就是怕仇家冤魂跑出来找自己报仇雪恨。 李佳珠一脸怜悯之心,李氏生前遭受了铁裙之刑、剥皮之痛,死后又被断魂钉囚禁了灵魂,同为女人,她想将断魂钉拔出来,但被我伸手拦住了。 我说你着急什么劲呀,你没看到里面还有东西吗?右边的棺壁上悬挂着十三枚铜线,都用一条头尾红线相连,铜钱跟铜钱之间“结扣”相连,每个结扣都是不一样的手法,这是高人惯用的一种结阵手法,你冒冒失失地拔出断魂钉,不仅救不了李氏的魂魄,还会让她永远魂飞湮灭,这岂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李佳珠对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果然不敢再乱动,死死盯着那串铜钱,最后小心问我说,为什么非要悬挂十三个铜钱啊?一个破玩意儿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吗?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危言耸听,成心吓唬我吧? 我说,吓唬你?这十三枚铜钱你仔细看看,它们的年代各不相同,只要是改朝换代,皇帝都会发行一套钱币,大多名之为“开元通宝”,会法术的人就会用其开元钱币作为随身法器使用。 田才问我说,皇帝多如牛毛,谁发行铜币的钱币都能避鬼驱魔? 我回答说,钱币的选择也不是任何一位皇帝都行,发行新币是前提,另外这位皇帝还必须属于“强势龙种”,一代昏君只能产生晦气,收藏其钱币也不会产生“气煞”。“红绳结扣”是施法人的独门绝技,只要一个绳扣解错,盲目救人必然功败垂成,甚至适得其反。你们知道不,这十三枚铜钱被称之为“十三气煞”,十三股气煞封锁内棺所有的出路,即使断魂钉被拔出,李氏的魂魄也无处可逃,最能被气煞活活地分散成云烟而消散不见。 听我说得煞有介事,三人半信半疑,李佳珠小声嘟囔说,说得跟真事似得,你到底能不能拔出断魂钉? 我说当然能,青乌传人没这点能耐还谈什么斩妖除魔,干脆回家种地算了。你们先暂时让开,我这就为你们呈现如何解除“十三气煞”,十三枚铜钱代表着十三气煞,这是风水学上的“倒行逆施”和“黑白颠倒”,别人讲究顺风顺水,这个讲究的却是“穷山恶水”和“本末倒置”。 扯断一根红线,长度恰好是“一米三分三”,先缠圈三圈在我的左手腕上,一头含在我的嘴里,舌头压线,用牙咬住线头,另一头绑在十三铜钱的最后一枚上,围绕圆圆的钱币足足缠足了十三圈。腾出右手,用刀尖割破左手背,让一滴血液顺着红线落向铜钱,血珠颤颤巍巍地顺着红线滚落,我不时地调整红线的松紧和高度,这个动作做得既费神又劳力,流动的血珠不能破,更不能掉落地上,否则前功尽弃。 别说三个人看得惊心动魄,看看我满头大汗就知道我的劳累,汗水淌落眼皮上,杀得我眼睛几乎睁不开,即使这样,我也不敢动弹一分一毫。 当血珠落到最后一枚铜钱上的时候,悬挂的铜钱串竟然上下跳起来,哗啦哗啦地响声清脆锐耳,下面似乎有某种力量往上顶着铜钱串。李佳珠轻轻地数着数,十三枚铜钱一共向上蹦跶了十三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我这才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没等他们询问什么意思,我们就听见铜钱散落在棺底的声响,绳口竟然自行揭开了,像散落的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落到了李氏的尸体上。十三个铜钱恰好摆成一个口子型,应该是留给魂魄的出路。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对李佳珠说,现在你可以拔掉断魂钉了,失去“十三气煞”的保护,断魂钉已是孤掌难鸣,根本无力遏制李氏的魂魄。 李佳珠等我这句话老半天了,她用力拽住金钉,“嗨呀”一声拔了出来,金光一闪就到了她手中,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一股细小的白烟从天灵盖冒出来,然后穿过铜钱摆成的口子,不大功夫就飘到了墓室顶端。 我朗声说道,你已经获得了自由,赶紧去阴司殿报道去吧,如果胆敢有小鬼拦你去路,你就说龙珠驸马爷放我回来的,它们一定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白烟围绕我的身子转了几圈,迟迟不肯离去。其他三人以为它会对我做什么手脚,赶紧紧张兮兮地围了过来。我说赶紧阻止他们说,你们都不要乱动,她是想给我一些暗示。 我说句话的功夫,白烟已经飞到了我的头顶。 大家一听我说对我没什么恶意,就盯着白烟看下去,他们倒想看看李氏的鬼魂到底有什么神通,难道是告诉大家附近还藏着什么宝贝? 白烟化为很多股小白烟,像是有人拿着笔在空中写字一般,“出口在头顶”。 大家这才明白李氏魂魄不走的原因,她是担心我们走不出去,所以才给我们留下出去的信息。等我感激地说声谢谢的时候,白烟顺着屋顶的窟窿飞走了。 我想还是好人有好报,救人一命,她还了我们四条命,这趟买卖还是值了。回头一看,原先放在一旁的人皮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李氏给带走了。 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干得都是古墓考古工作,他们三个围着墓室不停地查看,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做了研究和记录,对于他们三个而言,李氏墓葬留下了宝贵的历史研究资料,或许尘封的一段历史就要被揭开一层迷雾。 收尾工作还没来得及完成,血门轰然一声关闭了。我们事先得到了李氏的帮助,知道出口就在屋顶,我们反而不害怕了。 屋顶垂下的锁链还在,四个人中必须先上去一个看看情况,于是我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 屋顶没多高,我手脚用力爬上去,一只脚踏着屋顶,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我的心一下揪住了,隔着一层屋顶,上面又是另一番情景。 82.第82章 黑路崖 顶棚之上别开生面地建造地一处殿宇,虽然不高,但很宽敞,零零星星地摆放着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床榻、锅碗瓢盆、纺车等等一应俱全。李氏的魂魄被一张黑色的大网捉住了,虽然是一股气体,却横冲直闯就是跑不出去,她只能被悬挂半空中不断地挣扎。想必她力大无穷,很多人不得不用网绳拉住力道。 我愕然不知所措,倒不是被吓怕了,而是被来路不明的许多黑衣人惊呆了,它们大多蒙面,但一身鬼气。李氏的墓葬机关林立,什么人能有这本事闯进来?难道是偷偷地尾随我们而来?但为什么非要抓住李氏魂魄不放呢? 这帮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李氏之魂,看见我从下面爬上来,竟然没一个人搭理我,只顾用手死死地拽住网绳,生怕一个疏忽就掉脑袋似得。 李佳珠和田氏父子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见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用问就知道上面一定出事了。到处都是死人的墓葬突然出现了这么多黑衣人,谁都会吓一跳。我们如果此时顺着绳子爬回去,黑衣人若有有敌意,我们就变成瓮中捉鳖了,人家既然发现我们的存在,躲避一时不能躲避一世,墓室昏睡的血女花已然苏醒,她们口中的毒针可是见血封喉的。 黑衣人暂时对我们四个人置若罔闻,但不等于没发现我们的存在,如果趁他们忙于囚禁魂魄的空当而偷偷溜走,但不能抛弃李氏于不顾,要走也需要先救出她,然后大家一起走。 李佳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一个劲地对我使眼色“赶紧溜”,但我只能假装看不见。既然前面费尽波折而救走了李氏之魂,此时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黑衣人当猎物一样抓住,做人必须善始善终。 我如临大敌地抽出大刀,嘡啷一声脆响惊动了所有人。我刚想问明这些黑衣人的来路,以及为什么捉住李氏魂魄不放,但其中一个黑衣人扭头怔怔地望着我半响,忽然手舞足蹈地跟其他人喊道,龙珠驸马赖天宁!就是这小子救走了水晶棺的魂魄,而且烧了我的宅子!叶长老赶紧杀了他!你不是说要替我一雪前耻吗?我要这小子的脑袋当灯笼! 黑衣人的突然出现确实有点令我措手不及,本来我以为能有协商调解的可能,毕竟大家无冤无仇,无非就是贪图宝藏,大不了都给他们就是,但这个人这么一吆喝,我知道坏了,听意思这是碰到仇家了,但我从未跟土匪或者强盗打过交道,这仇恨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蓦然被此人熟悉的声音惊醒,略经回忆就认出他是阴曹地府的狗不理,此人本事够大的,竟然从阴司殿秦广王的手中逃脱,其他黑衣人不用说,一定就是“黑路崖”的狐朋狗友。不知道何许人还好点,就因为知道他们是谁,我急得满头大汗,心想这下死定了。 田教授等人不知道我在阴曹地府跟黑路崖结过梁子,但发现我冒出了冷汗,就觉得事情糟糕透顶了,既然逃之无望,索性也就不怎么害怕了,个个精神抖擞地围在我身后,即便死,也不能死得窝窝囊囊。 黑衣人本来没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直到狗不理一下喊出我的名字,他们才悚然变色,纷纷扭头望向我这边,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就是眼前的我大闹阴曹地府,而且让狗不理如此阴险狡诈之辈吃大亏。 我发现黑衣人有几个银丝白发的老者,一看就是黑路崖长老级别的头目,见我们四个躲在原地不敢动弹,仰面桀桀狂笑不已,大概嘲弄我等送上门寻死来了。 我叹息一声,今天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我一个人的死活自己能做主,其他三个人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仇恨而跟着受牵连。 狗不理对着一个颇具威严的老者说道,叶长老,这个人就是阴司殿的下一任殿主,也是小公主的驸马爷,人称“龙珠驸马”,如果杀了此人,秦广王一定会大为伤心,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我黑路崖的厉害手段。 我笑着说,狗不理呀狗不理,你好不容捡回一条命,本应该长点记性,怎么还是记吃不记打?杀了我,你固然大快人心,黑路崖可要倒霉了。阴司殿可不是好惹的,你把我杀了,黑路崖一干教众岂能安生地活着?恐怕弄个鸡飞狗跳的下场也不一定。阴司殿和黑路崖僵持到现在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彼此势力旗鼓相当,一旦因为杀死我而牵一发动全身,你们觉得划算吗?到最后还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所以,我要是你就不会站在这吆五喝六地挑衅了,小心你的叶长老一怒之下割了你的舌头!如果你们有办法让我改旗易帜,你们黑路崖才是聪明之举。 我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有理有据而且不卑不亢,其中利害关系阐述的极为精辟,那个叶长老连连点头,一对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被我挠到了痒处,也说到了痛处。 “你小子会投降?打死老子都不信!”狗不理气地直蹦高说,“死鸭子就是嘴硬!黑路崖跟阴司殿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对头,杀了你正好挫败他们的锐气,再说,你破坏了黑路崖对付阴司殿的计划,就凭这一点你也难活命!黑路崖的教众每一个会放过你。” 我信心十足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人多势众,我不投降行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了我朋友能活下去,我投降怎么了?跟着谁混不是混。狗不理谁不知道你心胸狭窄,我投降了,你不仅报不了仇,而且嫉妒我的才能。我就不信你今天敢杀我,你动一个指头我看看?凭你三脚猫的功夫,我分分钟就灭了你。 叶长老阴着一张马脸,他对我不了解,自然不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我要是能投降自然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杀了我只能泄愤,对于霸业一无是处。他举起手指对着我说,真想不到你小子见风使舵的本领令老夫刮目相看。狗不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你也别故意激怒他,借我之力杀死他。但今天有我当家做主,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龙珠驸马!就是你小子砸毁水晶棺、火烧狗不理宅院?你倒是说这笔账怎么算? 我心想老小子够精的,一眼就看出我在借刀杀人,但我依然不卑不亢地说,的确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这些朋友没有丝毫的关系。你们黑路崖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见到了能不管不问吗?再说,你们派一个窝囊废执行祸乱阴司殿的计划,就算没有我的捣乱,他也难成大事,早晚被秦广王抓住你们的小辫子,要是跑到黑路崖兴师问罪,你们还被动了呢! 狗不理觉得黑路崖一直把他当盘菜,一直无所顾忌地骂道,快要死了,还是心烂嘴不烂,一会大爷我亲自送你下地府,然后让你尝尝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我故意提醒说道,小心枪打出头鸟!我要是投降了,小子你该好好清醒了,不巴结我也就算了,还敢继续跟我为敌,你就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叶长老阴阴地岔开话题说,从阴曹地府赶到人间就是为了抓住你,听说你跑到了李氏墓葬,我们就追赶过来,这里面机关重重,正担心找不到你的行踪呢,没想到你自个送上门来了,一个自不量力的青乌传人竟然敢跑到阴间兴风作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活得不耐烦了。 叶长老是老江湖,明明知晓我有意投降,却故意处处打压我的姿态,好增加黑路崖的砝码,我只能暂时压制住内心的恐慌,装作面无惧色地说,我也不管你什么长老不长老的,你也别倚老卖老,大不了跟你们来个鱼死网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何抓住李氏的魂魄不放?有什么不愉快的对着我来就是了,跟其他人等毫不相干,冤有头债有主嘛。 田教授看我跟对方亮开了底牌,一不做二不休地举起偃月刀,往前面一挺,嘴里大喝一声说道,什么妖魔鬼怪,老子关二爷遇鬼杀鬼,这就跟你们拼了! 我扭头一看,老爷子这气势有模有样,双目圆睁,怒放冲冠,威武不可一世。我忍住笑,知道他想必知道关二爷鬼神都要忌惮三分,这是在演戏呢,上面还像那么回事,小腿肚子却在打着晃,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威武。黑衣人倒是被老爷子的气势弄得稀里糊涂,一时间敛去了狂笑。 有敲锣就有打鼓的,田才也跟着踏前一步,双手挺直了长枪,李佳珠半空握着宝剑,横眉立目地说,别害怕,别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也不是软柿子,大不了临死找几个垫背的。 狗不理见我们摩拳擦掌,恨不得跟他们血拼到底,他觉得可笑之极,几乎笑喷了,指着我们四个哈哈大笑说,就你们四个凡夫俗子敢螳臂挡车?叶长老修炼法术上千年,打个喷嚏都能把你们吹跑!就等着瞧吧,三个男的等着押回去下油锅,女的杀了怪可惜的,娶回去当丫鬟使唤,让她生不如死。 叶长老拿眼狠狠斜了狗不理一下,自我克制地咳嗽一声说,李氏魂魄不能放走,黑路崖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买主花了大价钱买断了李氏的魂魄,生生世世不能走黄泉路,你小子跑到了李氏墓葬,我们就猜到她的魂魄有可能被放跑。你如果投靠我们黑路崖,我们不仅放了李氏魂魄,而且保证你后面这三位朋友安然无恙,怎么样?这是对你开出最好的条件,因为老夫觉得你是个人才,若为我黑路崖所用,阴司殿给与你的,我们一样加倍给你。 我心想怪不得这帮人不肯放过李氏之魂,当年朱元璋和马秀英通过阴曹地府的黑路崖买走了李氏的魂魄,即使李氏挣脱层层束缚而逃到阴曹地府,还是逃脱不掉黑路崖的追杀,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两口子好狠的心。黑路崖是干杀人越货营生的,背着阎王爷欺上瞒下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叶长老为了维护黑路崖的声誉自然不肯放过李氏之魂。几个小喽啰倒是不可怕,关键叶长老此人深不可测,我们这边几乎毫无胜算,一旦撕破了脸,大家性命休矣。 我凭借钟馗剑尚能应付一阵子,李佳珠和田教授、田才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死打硬拼,吃亏还是我们,不管怎么说先稳住他们,我刚要开口说话,狗不理冒冒失失地跳了出来。 狗不理不甘心地说道,叶长老千万别上了这小子得当,此人阴险狡诈,干脆先杀掉再说,免得养虎为患。 叶长老眼睛一瞪说,你以为你打的算盘我不清楚?人家短短两天就让你经营多年的计划化为泡影,就凭这一点就比你强百倍!杀掉他你倒是报仇了,我们还要浪费精力来养你这个废物。 狗不理竟然反唇相讥说,叶长老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我忍辱偷生潜伏阴司殿为了什?你们可是答应让我做阴司殿主的,杀这么一个小人物你们都不肯随我的心愿,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呢? 叶长老早就忍无可忍了,狠狠扇过去一记耳光说,你一个破棋子还敢跟我吆五喝六的,你找死你!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让你永远闭口! 狗不理果然一声不敢吭,只是用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心里却是无比痛快。我说这样吧,我束手就擒之前,你们先放了李氏的魂魄,我一个人也不是你们的对手,也不用怕我玩什么手段。 狗不理摸着被打肿的脸,阴阴地说道,放走他们,你小子不认账怎么办?死你一个却救走四个,玩得挺聪明呀。 我奚落狗不理说,怪不得你这么多年不成气候,就你这点度量还做大事?老子我就是敢作敢当,不像你偷鸡摸狗不说,连个担当都不敢承认,连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大公主你都不肯放过,还敢大言不惭地站在这里狐假虎威。 狗不理用剑着我说,胜者王败者寇,老子那叫魄力,你懂个屁! 我说就凭你还自封个魄力?算了吧,你还是回家种地吧,我三招之内就让你脑袋搬家,你就是败者寇了。 狗不理快气炸了,举起长剑就要冲过来,但被那个叶长老喝止了,骂道,滚一边去,你个眼瞎的东西!看不出他是故意激怒你吗?我极力拉拢他入伙,他找不到借口,估计激怒你出手,杀了你都白杀,不知死活的东西,一点脑子都没有。 我哈哈笑道,叶长老果然是聪明人,狗不理你听见没?我即使杀死你,黑路崖还是不会跟我撕破脸,你现在还要不要跟我继续打? 狗不理算是看清了叶长老一帮人的嘴脸,自己此时毫无利用价值,要不是念着那么一点苦劳,根本用不着跟自己废话,兔死狗烹,来个借刀杀人岂不是更好? 叶长老自持己方实力雄厚,乐得大放一些,对其他黑衣人摆了一下手势,一张黑色大网缓缓收了起来,李氏魂魄趁机挣脱,跑到我的头顶。 我转头对田教授等人说,你们跟着李氏魂魄一路走出去,千万不要再回头找我,他们目前需要利用我对付阴司殿,我暂时死不了。 李佳珠倔得要命,说什么也不肯走,说要死也死在一起,说什么不能弃我于不顾。田教授也说,是啊,这帮人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我研究过一辈子刀法,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 我说田教授你是老糊涂了,这帮黑衣人不是普通的鬼怪,阴曹地府充斥着几大势力,黑路崖是邪派实力最强大的帮众,你们先走,我无后顾之忧才能想办法周旋下去。 田教授自然明白我的心意,长叹一声说,你多保重! 狗不理冷冷说道,赶紧逃命吧,等我们反悔了,你们一个都甭想活着出去。 叶长老有点不耐烦说,你个老东西不知死活,人家舍命保你们,你们却赖在这里唧唧歪歪,再不走你们谁都别走了! 我催促说,赶紧走!李氏魂魄会替我找阴司殿帮忙的,你们留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赶紧走! 83.第83章 花教主 李氏的魂魄像一阵轻烟般掠过我的头顶,领着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三个人往一处石门洞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只要他们活得好好的,我一个人真得无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跟黑路崖两败俱伤。 叶长老眼光灼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意,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道,人已经放走了,我的诚意毋庸置疑,既然解除了你的后顾之忧,你现在可以跟我们回黑路崖了吧?别耍什么花样,也别让我笑话你出尔反尔。 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你们的条件,我就不会反悔,但我毕竟是凡人,在阴曹地府待个三两天还行,时间一久我这阳体受不了,到时候魂魄就无家可归了。你们需要的是我帮助黑路崖对付阴司殿,而不是我个人的生死,对吗?所以需要帮我留在阴曹地府,但又不能伤及我的体魄。 叶长老嘿嘿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从里面捏出一枚花生豆大小的药丸,亲手递给我说,这个我早就帮你想好了,这是黑路崖的“聚阴丹”,只要每个月坚持吃一粒,就会跟我们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阴间。 我心想什么“聚阴丹”,只不过名字说得好听点罢了,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只要每个月吃一次就能克制毒性发作,用这种方法管制教徒是邪教惯用的伎俩,凭借黑路崖的雄厚实力,自然有办法让我在阴曹地府呆一段时间,聚阴丹只是一个说词而已。 叶长老面目阴晴不定,狗不理满脸邪笑,其他黑衣人个个脸色惨白,我环视一周、斟酌一番,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下这颗药丸。 叶长老见我吞下药丸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好像完全把我当作了自己人,他说道,吃了聚阴丹的人就是黑路崖的教众了,你就不担心这是控制心神的毒药? 我说叶长老这话问得就不太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岂是一颗控制心神药丸所能左右的?我既然决定从今往后改旗易帜,早就下定了誓死效忠黑路崖的决心,毒药也好,聚阴丹也罢,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叶长老哈哈大笑说,果然有气魄!你们都给老夫听好了,黑路崖一共四个长老,老夫排行老大,今天我就破裂接收赖天宁为关门弟子,你从此就是我叶长老的第五个徒弟,这个回去后慢慢介绍你认识,以后跟了我,黑路崖没人敢与你为敌。 狗不理吃不到葡萄嘴却酸了,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假装对我不理不睬,其他黑衣人纷纷向我道喜,唯独他不肯吱声。叶长老嘴角一歪,阴笑着说,狗不理你别装聋作哑了,怎么不向赖天宁称喜道贺?老夫在你眼里这么不值钱吗? 狗不理不敢得罪黑路崖的大长老,又实在装不下去了,赶紧举手握拳说,赖天宁你好福气,有棵大树好乘凉,以后还需要你多照顾兄弟才是。 我不能小家子气,回礼说道,狗不理兄,你千万别客气,以后大家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彼此就应该相互照应,你对教众事务比较熟悉,你多照顾我才是。 叶长老本来担心我第一件事情就是为难狗不理,没想到我竟然主动化干戈为玉帛,非常赞赏地看了我几眼,然后招呼大家说,都是自家人了,赶紧返回黑路崖,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教主,她一定会满意我们这趟差事的。 吃了聚阴丹,我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这样也好,我也不用移魂了,就带着这幅皮囊走一趟阴间。我浑身包裹着一团阴气,跟着叶长老他们径直飞出了李氏墓葬,我余光看见李佳珠等人呆呆地站在一个小山头上,我知道他们期盼着我活着出来,但我吃了聚阴丹,已经化为一团阴气,他们根本看不见我。 李氏之魂没辜负我的托付,将他们安全地带到山口上,那是围绕六郎庄的一个大桥洞子,以为那是一个废弃的桥梁,墓葬出口设在那里确实出乎意料。 我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多看他们一眼,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李氏到了阴司殿一定会将我的遭遇告诉大公主和小公主,想必她们也能体量我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今后我在黑路崖只能见机行事,但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点不会改变。阴司殿和黑路崖的争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如何脱身,但这个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任何变故都是不可预料的。 阴曹地府黑暗无边,处处是荒山野岭。我们翻过几座大山,走了几天几夜,换乘渔船才来到大海之上的一个岛屿。岛屿虽然不大,这里却是一个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耕田,老老小小正热热闹闹地晒网打鱼,集市上更是人头攒动,小商小贩满大街吆喝,男男女女结伴而行,我怎么也看不出这里就是黑路崖的地盘,因为在我的想象中到处是穷山恶水才对,人们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彼此相互欺诈和弱肉强食。 叶长老经验丰富,看我满脸惊讶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善解人意地问道,徒儿很惊讶吧?阴曹地府都以为我们黑路崖的教众十恶不赦,乃是大奸大恶之人,其实我们也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你看看这里的子民哪一个不是幸福安康?人有人性,魔有魔性,鬼有鬼性,无论哪一类人,一开始都是善的,只不过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的方法和观念不同罢了。好人之中有恶人,恶人之中有好人,善恶存在于一念之间。 我忽然觉得叶长老这个大魔头蛮有人情味的,看来以后不能见到坏人就一杆子打死,能说服教育就说服教育。 我点点头说,师父你颇有胸襟,我倒是由衷地佩服。黑路崖好像并不坏,你们的教主很有治理才能嘛。 叶长老见我提到了他们的教主,就低声说,这个教主你可要小心一些,虽然一介女流,可是偌大的教派竟然整治得井井有条,凭这一点就连老夫都自叹不如。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女人的才能和见识可不是一般小女子所能比拟。 黑路崖是一群桀骜不驯的恶人,教主没有一定的威慑力,是无论如何不能服众的,听叶长老说教主是个女的,我心里更是意外,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跟阴司殿的秦广王平起平坐? 我试探问道,师父,教主她多大年龄如此厉害?黑路崖的一代枭雄竟然是个女人,别说我不信,别人也难以置信呀。 叶长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她二十多岁年纪,跟你年龄相仿。前一任教主就是她爹,但不幸在一次地盘争夺战中被阴司殿秦广王打死,前一任教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教主之位,起初我们几个长老不服她管教,都想自立山头称霸一方,没想到这个丫头三年五载就把我们各个击破,四大长老被迫发表声明,积极拥护她率领黑路崖对抗阴司殿。经过几次战役,黑路崖竟然跟阴司殿难分胜负,这是从未有之事,大家越发尊重这名女教主。 我对这个女教主好奇心大起,继续问道,师父,她叫什么名字? 叶长老脸色一紧,看随行人员只管低头走路,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随即悄悄地说,她姓花,以后只管叫花教主就行,问问我倒也罢了,千万别当着别人乱喊乱叫,尤其狗不理这小子,他嫉恨你恨不得剥了你的皮,要是让他听到了,一旦偷偷告诉教主,你指不定要惹什么乱子,到时候我舍弃这把老骨头都不一定能救你。 我看师父有点害怕,想必对教主的手段极为畏惧,我就更加好奇了,但不再声张说话,叶长老慧眼识珠地刚把自己列为门徒,眼下自己脚跟未稳,还是不要四处惹事生非为好,等慢慢摸清了局势,再相机行事也不迟。 叶长老的府邸位于市集旁的一处大寨子,门扁上写着“叶府”几个镏金大字,显得家门显赫。 刚进门,黑衣人都纷纷散去,狗不理这小子刚进市集哪会就不见了踪影。叶长老领我走进大厅,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四个人来,三男一女,他们走出来都是排着顺序的,女的走在前面,三个男的走在后面。最后面那位穿着蓝衣服的人我认识,就是跟黄皮一块捣乱大公主“花魁比武”的蓝衣人。蓝衣人也一眼就认出了我,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假装不认识,弄得自己一脸茫然,他这才如释重负地从后面满腾腾走出来。 “爹,这位是谁呀?你是从来不带陌生人回家的,今个刮得是什么风”女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模样算是俊俏,只是一脸的傲气,似乎在她的眼里,任何人都应该是低三下四的。 我倒是没有往心里去,黑路崖大长老的女儿金枝玉叶,一双眼睛自然长在头顶上,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恃甚高也不是什么大错,有机会给她改改就是了。 没等叶长老详细介绍我的身份,女子身后的一男子长得满脸粗犷,却细声细气地说道,干爹,叶儿说得没错,难道又是你招募的家丁?啧啧,就是年轻了点,劈柴烧火、端茶送水的活能干吗?嘿嘿,我倒是缺这么一个人手,干脆分给我好了,昨晚那个端洗脚水的家丁被我打断了一条腿,差点把老娘——老子的脚烫坏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对我不断地抛眉眼,看着我直恶心。娘娘腔后面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个子,说话像打雷,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地,平地炸雷般吼道,二师哥你真够二的,打断那个人的腿,你晚上睡觉哪还有人给你暖被窝?这小子一脸白净,你糟踏了怪可惜的,给我当书童算了,我的那个也该换了,使唤了不到俩月,耳朵背得像聋子。 我想笑却忍住没笑出来,心想你说话如此大声,好人都被你喊聋了,书童耳朵不聋才怪呢。蓝衣人倒是一声不吭,看了我俩眼就不再说话。 叶长老气地不知说什么好,大概怕我笑话这帮笨蛋,他勃然大怒说,你们几个不省心的玩意儿都给我闭嘴!也不怕人家笑话你们,这是我关门弟子——你们的五师弟赖天宁,以后身先士卒地多多教导,别给他灌输你们身上的臭毛病。刘二娘,尤其是你,别欺负他! 粗犷汉子原来叫刘二娘,真是名符其实的好名字,刘二娘先愣后喜说,五师弟呀,一家人还分什么远近,一会到二师哥屋里坐坐,师哥我这个人心细,会体贴人。 我笑得很勉强说,谢谢二师哥,以后少不得打扰你。 刘二娘嗲声嗲气地说,呦,文皱皱的一表人才,二师哥我就是喜欢,有什么缝缝补补的就来找我,我呀,心灵手巧。 看着一个满脸粗犷的大男人扭扭捏捏,我那个不得劲就甭提了。 叶儿是叶长老的女儿,又是大师姐,自然不肯落人之后,对我横了一眼,一幅盛气凌人的姿态说道,五师弟呀,叶府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那也是门厅森严,规规矩矩呀、条条框框呀多如牛毛,怎么也得找个靠山不是?你可千万别站错了队伍,我身后这两个都有一身臭毛病,就你四师哥毛病还少点,但整天放不出一个屁来,你跟着他早晚也得憋死——跟着我就不一样了,没事的时候你给我捶捶背什么的,没准师姐我一高兴就给你弹首曲子听听,奔雷师弟,我说得对吧?昨天那段曲子还动听吧? 没想到奔雷一点都不给面子,雷声震耳地说道,大师姐你可别弹什么曲子了,上回勉强听了一首,晚上睡觉都失眠了,睡梦中到处都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叶长老不耐烦地说,你们四个给我听好了,赖天宁虽然是我的第五个徒弟,你们别以为他好欺负,人家可是好身手,你们四个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收归我的门下主要有两个原因,这么好的人才不能拱手让给你别人,另外呢,长老之间相互争斗,也算是填充我们叶家实力。 只有四师哥一脸平静,其他三个嘟着嘴不服气,但当着师父在场不能太放肆。 84.第84章 下马威 叶长老老谋深算,他故意当着四个门徒的面夸耀我如何了得,就是想激起他们对我的不服,借机刺探我的本事到底有多高,在他心里压根就不信我能打败狗不理,更不相信我和黄皮能将叱咤阴曹地府的烟火二老捉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以叶儿和刘二娘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放过考验我的机会。 尽管我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并不是害怕这几个人,上来不小心打伤他们吧,一个勺子吃饭,弄不好今后给自己穿小鞋;万一被他们打伤就更不舒服了,本来这帮人就心高气傲,于此就更助长了嚣张气焰,以后现在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因为拿捏不准火候,所以我在有点紧张。 叶长老位居黑路崖的首席长老,其门下弟子自然不是吃素的,但我实在看不出这几块料有什么奇特之处,四师哥蓝柯的功夫虽然可圈可点,却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其他三个属于同门师兄,功夫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紧张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只要小心应对,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大师姐叶儿自恃甚高,根本没把我当盘菜,她对刘二娘暗暗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出手。刘二娘极不情愿地嘴角一撇,显然也不屑对一个刚过门的师弟出手,大师姐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得罪不起,她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但随即荡满了笑容,如果一出手就能将我挫败,师父那边不仅有了个满意的“交代”,在师弟面前又树立了二师哥的威严,一举两得。 二人的表情被我看的一览无余,但我佯装看不懂,心想不管你们哪个上来,我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想给我“下马威”,从此服服帖帖听你们使唤?做梦吧。 刘二娘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不急不缓地从发髻上拔掉一枚金簪,一边捏着漫不经心地比划着,一边对我风情万种地说道,五师弟呀,你可要小心吆,二师哥的兵器是双金簪,今天打个折就用一根,既然师傅老人家说带艺拜师,师姐师哥不能对你一无所知,随便考察一下你的功夫深浅,以后也能对你因材施教,望你不要藏拙才好,因为我的十六路霹雳金簪几乎无人能敌,小心应对呀,当然,我功夫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绝对不会伤你半根毫毛。 我说二师哥不必客气,望你手下留情便是。 刘二娘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我气得心里直叹气,一个外表粗犷的男子汉却是娘娘腔十足,真不知道叶长老是如何看好这样的徒弟,但我不敢掉以轻心,藏巧于拙的高人比比皆是,我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外表而轻敌。既然想试探我的深浅,我就不能藏着掖着,不出手则罢,出手就必须让他们折服。 我后退一步,拔刀横胸于前,抱拳朗朗说道,二师哥请出招,师弟自当竭尽全力。 别看刘二娘一幅娘娘腔挺惹人嫌弃的,但一手功夫却是令人刮目相看,看似满腾腾刺过来的一根金簪,眨眼就到了我眼前,速度之快简直超乎想象,一股尖锐的寒气顿时包裹在我胸前三处穴位,只要手忙脚乱,肯定会被金簪点中穴位。 几经厮杀,我积攒了一些沉着应敌的经验,虽然心惊不已,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我不敢怠慢,右脚向外一滑,先站稳了脚跟,张口猛吸一口气憋于腹中,腰杆子猛然向前一挺,本来贴着胸前的大刀片子便被弹了出去,恰好挡住了二师哥迎面刺来的金簪。 我这招使得比较巧妙,双手不动,外人感觉大刀是自己飞了出去,就连站在我对面的刘二娘都没看清我的刀是怎么过来的,只见到一道白影从我身上飞了过来,躲肯定来不及,以他的师哥身份更不会躲避。 “叮铛”一声金属撞击之声,金簪跟刀刃剧烈磕在一起,两个人都是全力而为,所以撞击的力道很猛烈,随即亮起一串火星子,或许刘二娘本可以改招换式的,但偏偏选择硬碰硬,他也想第一个回合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依然大吃一惊,刘二娘一根金簪何等小巧,竟然敢跟大刀死磕到底,如果没有几分真功夫,早就人仰马翻了。 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成吉思汗墓碑上的刀法叫什么名字,但我对这套刀法信心十足。由于右脚先错开步子,看似刀片子荡了出去,实际上兼合四两拨千斤的力量,我和二师哥各自退后一步,第一招算是平分秋色。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我和刘二娘四目相接,彼此眼神复杂,谁都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刘二娘眉毛紧蹙,似乎有点火了,几个师兄弟和师父就在一旁观看,这不是成心看自己的笑话吗? 叶长老惊讶地“喔”了一声,他毕竟是第一次见识我的刀法,眼神阴晴不定,似乎有点出人意料的惊喜,也有点难以置信的疑惑。奔雷、叶儿却目瞪口呆,在他们二人眼里,别看刘二娘的金簪小巧,它所储存的力道却无比雄厚,曾亲眼看见它将一块石头穿透,不明底细的人妄想磕飞金簪,就会被连人弹飞出去,而我此时仅仅退了一步,金簪的力道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化到脚下。 刘二娘愣住了,他旱逢敌手,第一次就被我轻松化解,我的功力根本不在他之下。他脸色瞬变,为了挽回颜面,只能使出杀手锏,他忽然曲腿半蹲,像巨鸟般腾身掠向我的头顶,双手倒握金簪,狠狠地扎向我的天灵盖,他的双腿也没闲着,居高临下地同时踢向我的胸膛,一招两式,又快又狠又准。 叶儿惊呼一声,惊慌失措地喊道,二师弟万万不可! 这是十六路金簪的一式绝招,大家同属师门也从未见刘二娘使用过,就连刘二娘本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在师弟身上,但他红了眼,心里就想着如何扳回这一局,根本没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叶长老当然知道这招的厉害,刚想出言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其余人随之惊呼连连,纷纷为我捏了一把冷汗,一心希望刘二娘危急关头能够手下留情,千万别伤了我性命。 金簪冒着一道金光,自上而下,锋利的簪尖几乎逼近了我的头顶,刘二娘的双脚也是接踵而至,此时我的胸膛门户大开,几乎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别说脑袋被扎个窟窿,就算被他踢中胸膛,我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我嘴里冷哼一声,心想你二师哥够心狠地,这哪是试探我的功夫,分明想要了我的命。生命攸关,我也不再客气,沉腰、蹲身、踏步,头向身后后猛然仰起,手中的钢刀从地上画着一道弧线“撩”上了半空中,没等刀势碰上刘二娘的金簪,我贴地来了个倒翻,双脚瞬间连环踢上了刘二娘的屁股。 一个影子快如闪电地当空落下,一个影子动如脱兔般掠地蹬空,我和刘二娘的兵器一触即分,因为我滚着身子划过地面,所以轻松避开了他的双腿。刘二娘对自己过于自信,眼看着招式使老,身子在半空中更是无法借力,后屁股就被我重重地踢了两脚,他本来是落向地面的,无奈脚跟没等站稳,一个跟头摔了出去,要不是叶长老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身子,至少摔个头破血流。 刘二娘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我,他怎么也没想到,绝命的一招杀手锏竟然惨败,我不但竟然毫发无损,而且还能趁机踢伤了对手,我的刀法能在改招换式间穿针引线,简直妙不可言。 蓝衣人蓝柯,就是四师哥,他曾经跟随狗不理见识过我的刀法,但那个时候大家是点到为止,不像今天以命相搏,他忍不住冷汗涔涔,知道那天是我手下留情。 刘二娘痛下杀手,我一怒之下才以牙还牙,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功夫,这一点在场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刘二娘紧紧咬住牙关,恨不得杀个回马枪,将我碎尸万段,我虽然赢了,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机智勇敢超人一等,此时胜负还不一定呢。 叶长老一脸尴尬,但既然收我为徒,切磋武艺又是他提出来的,自然不能难为我,一个小徒弟一上来就打败了二师哥,这或多或少挺难看的。 叶长老呵呵笑道,徒儿好刀法!你二师哥输在轻敌上。以后都是一家人,相互切磋就点到为止,今天就算了吧。 我心想,叶府水深水浅还未摸清楚,目前不宜树立敌人,我赶紧对刘二娘陪礼道歉说道,二师哥切勿生气,你一上来就对我手下留情,于是被我抢去了先机,你后面又不忍心伤我,所以出手有所保留,有这两个原因我才得以喘息,但我功夫不能收放自如,这才不识好歹地差点伤了师哥,请师哥千万别责怪我。 刘二娘见我给他找足了颜面,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笑呵呵说道,你知道就好,师哥我确实手下留情了,要不然凭你这点能耐岂能伤了我?不过五师弟的功夫的确不弱,以后多加练习,定能超过我。 我心想,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不是我吃了聚阴丹无法使出钟馗剑法,你连一招都接不了。我只能满脸诚恳说道,二师哥一定要多教我练习,刚才全凭侥幸,毫无真才实学可言。 刘二娘、叶儿、奔雷和蓝柯脸色庄重,尽管我一再替大师哥挽回颜面,可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我的刀法招式没有丝毫的投机取巧,完全是飘逸轻灵,算得上神来之笔。他们再也不敢心存半分轻视我之意。 大家在叶长老的带领下来到了议事厅,略作休息,叶长老起身说要带我去黑路崖拜见花教主。我的意思先休息下来,有了充分的准备再拜见教主不迟,但叶长老似乎有意安排我第一时间拜见教主,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但心里开始警惕起来,难道叶长老想利用我跟花教主周璇、讨价还价?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我已经拜倒在叶府门下,即使想向教主举荐我,最好找个适当时机,如此冒冒失失地晋见,容易招来其他长老的是非,这一点叶长老不可能不知道。难道阴司殿要进攻黑路崖,花教主心急如焚想见我? 只有这个理由比较靠近推测,我这个龙珠驸马夹在阴司殿和黑路崖之间,无论我偏向任何一方,对他们而言都举足轻重。或许李氏已经找到了阴司殿,小公主和大公主不会因为我而对黑路崖大动干戈吧?如果这样,阴曹地府就永无宁日了,正派和邪派的争斗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大师姐假装对我嘘寒问暖,不时地暗送秋波,我假装视而不见。大小姐的脾气刁蛮任性,非要嚷着跟我一块去黑路崖拜见教主,但被叶长老好说歹说地拦住了,说我们有大事找花教主协商,带着你去不方便,再说,你五师弟初来乍到,你一个大师姐紧紧跟着不合适,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玩耍,何必急在一时一刻? 叶长老故意不露声色,早看出心高气傲的女儿对我起了好感,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女儿切勿操之过急。我刚才的本事他看得清清楚楚,即使他亲自出手都不一定能轻松赢我,留我当门徒有点屈才,如果能将女儿许配给我,当然皆大欢喜。 我看见大师姐一脸的失望,这个时候替她说情只能是自找麻烦,我只能低头继续装傻充愣,其他师哥有点吃醋,叶府声名显赫,谁不希望成为叶长老的乘龙快婿,但这个大小姐整天咋咋呼呼的,一般人看不上眼。 对付这样的大小姐我有绝招,千万别顺着她惯着她,容易吃到嘴里的糖不甜,这种女人就是这幅德行,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不可一世,此时却极尽巴结之能事,恨不得像尾巴一样跟着我,既然她好吃这一口,我就更不能给好脸色。 但又不能轻易得罪这位大小姐,想跟叶长老长期斗争下去,没有她的帮忙,我势单力薄,万一跟叶长老翻了脸,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有大小姐在前面挡着,我短时间内性命无忧。 黑路崖就是一个土山丘,蜿蜒的山脊像一条龙背,山上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黑衣人,一只排到大殿,我们人还没进去,里面就传出嘹亮的钟声,三长三短,叶长老笑着说,花教主把你当成尊贵的客人,这钟声可是十年来第一次响起,老夫都跟着你沾光。 说话空当,里面走出两排红衣女兵,个个英姿飒爽而且巾帼不让须眉,紧接着里面簇拥着一个少女娓娓走来,但脸上蒙着黑色的丝巾,只露出一双皎洁聪慧的眼睛,身段万里挑一,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叶长老双腿跪地,一看我傻愣着,拽着我跪下说,拜见花教主。 花教主死死盯着我看了半响,然后一抬手说,都起来吧,这个人就是龙珠驸马? 85.第85章 花骨朵 没等叶长老说话,我抢着说道,我就是龙珠驸马。 没什么不妥,我又不是什么俘虏,如果连句话都不敢说岂不是让人看扁了? 叶长老用责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紧张兮兮地盯着花教主的反应,依她往日的脾气,我今天少不了一顿责罚。或许花教主心情不错,竟然一反常态,不但没生气,反而淡淡地说道,你俩跟我来吧,外面风大,别弄黑了我的皮肤。 花教主扭着屁股走在前面,我和叶长老起身紧紧跟着。叶长老看四下无人,如释重负地悄声对我说,刚才你差点闯祸知道吗?在黑路崖乱说话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割掉舌头——一会少说话,花教主性格怪癖,稍微应对不力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不是不知死活,断定花教主有求于我,即使有一点不敬之意,也万万不会要了我的命,倒是叶长老被吓怕了,害怕因为我受到牵连。这个叶长老平日里桀骜不驯,没想到对花教主却是服服帖帖,由此看来她果然不是一般女人,这威严气度一点不逊于周武王武则天。 我点点头,算是领会了叶长老的一番告诫。我只管低头走路,花教主旁若无人地晃着屁股,我怕看多了慌神而摔了跟头,这个花教主好像成心要我难堪。随从们都悄悄地撤走了,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大殿,我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天皇老子的大殿也比不上这个气派,从进门开始,到处金碧辉煌,就连柱子都雕刻着攀龙附凤。石阶蜿蜒而上,人不得不仰着头拾阶而上,脚下踩着柔软的红地毯,闻到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花香。 每走一段石阶,上面就设置一道屏风,有点像山路十八弯的感觉。如此走了大半天,才来到顶层的一处塔型建筑,门口只有两个黑衣人站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这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被我捉弄过的烟火二鬼,俩老头子也同时认出我来了,俩人眼珠子瞪得滚圆,没等二人发狠话,花教主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俩人赶紧低头噤若寒蝉。 花教主满意地点头说道,龙珠驸马是我请来的客人,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教众,切勿为了一点小误会而破坏了大好局面。 烟火二鬼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花教主圣明,龙珠驸马被教主网罗教中,那是如虎添翼,恭喜教主,贺喜教主。 我假装老好人,拍着烟火二鬼的肩膀说,冰释前嫌,二位老哥真是好度量,以后大家推杯换盏,我再向你们赔个不是。 塔门徐徐落下,我和叶长老紧随花教主走进去。里面花团锦簇,满室珠光宝气,中央是一个粉色的圆形坐垫,花教主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我发现脚下也有软垫,只是体积比教主的小一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坐下来,花教主眼神犀利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示意叶长老也坐下吧。我抬头打量四周,不远处立着一道屏风,后面能看清粉色的纱帐,墙壁上挂着温馨的灯盏,我猜测这是花教主的闺房。 叶长老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大概也是第一次被教主带到闺房议事,可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何等重要,叶长老一脸肃静,满眼都是感恩戴德之色。 “召唤你叶长老前来议事,你可知何事?”花教主轻声细语地说道,声音虽然弱不禁风,但口气却是威严无比。 叶长老赶紧说道,教主圣明,我带着龙珠驸马第一时间就赶来拜见教主,长途跋涉未来得及喝一口水、吃一口饭…… 花教主摇了一下手,阻止叶长老继续说下去。她始终没正眼看我一眼,一直对着叶长老说,你立下了这等显赫的功劳,我自然要亲自接见你。明日我会当着所有的教众犒赏你,叶长老位居四长老之首,副教主这个职位一直空缺,我想是时候提拔你担当重任了。 叶长老喜极而泣,双手伏地说道,教主慧眼识珠,老夫定当誓死跟随! 花教主说,自家人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叶副教主,龙珠驸马对我黑路崖至关重要,其中利害关系我就无需赘言了。我酝酿了一个消灭阴司殿的计划,龙珠驸马先交给我差遣,等他秘密执行完任务,我会让他回到你的身边——你先回去吧,关于龙珠驸马的事情任何人不得提及,这也是为何第一时间召见你的原因。 叶长老欣喜万分,再次跪伏说道:“谢谢教主恩典,我一定秘而不宣,卑职这就先回去,府中徒儿知道龙珠驸马的行踪,我赶回去叮嘱一番。”然后转身对我说,“徒儿,你跟着教主好好听差,千万别给老夫惹什么乱子。” 我点点头说,师父你尽管放心离开,我会小心谨慎地做事。花教主信心十足,想必有了万全之策,我自当尽孝犬马之劳。 叶长老小心翼翼地后退着身子,走出了塔门,随着轰然一声响,塔门又关闭了,室内仅剩我和花教主两人。 我试探问道,花教主就不怕我绑架你?要知道我的功夫就算叶长老也未必是对手。 花教主一字一顿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本来有劫持花教主的冲动,但随即打消了。黑路崖高手辈出,花教主又深不可测,万一打草惊蛇,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花教主忽然厉声说,你先前是阴司殿的龙珠驸马,怎么转眼就变成黑路崖叶长老的徒弟了?”墙头草随风倒“如此反复小人,我黑路崖怎么相信你跟我们一条心? 花教主先前故意压低声音而伪装说话,此时突然无所顾忌,不再掩藏本来的声音,但正是这个声音一下子震惊了我,语气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反复打量着花教主,忽然说道,你伪装花教主,你就不怕被人识破?纸是包不住火的,小心玩火自焚。 花教主一时失态露出了马脚,先是一愣,而后半响才说道,你认出我是谁来了? 我说,本来我在猜想你到底是谁,但你眉目之间的神色却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你是大公主! 花教主停顿半响,忽然一扯黑丝巾,笑着说道,不愧是龙珠驸马,如此短的时间就被你看出破绽,这一点令人佩服,幸好你不是敌人,太可怕了!就算狗不理站在这里,他都认不出我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我笑着说,这个不难,交朋友要交心,看人看得不是外表,而是她的气质。你大公主的气质与众不同,我自然记忆犹新。另外,你的眼神从见我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敌意,反而露出一股浓浓的情谊,花教主从未跟我谋面,所以我判断你一定是故人。阴曹地府的女性朋友不多,小公主纯真无邪,没有你成熟风韵,更没有你的才气。叶长老的女儿叶儿仅是一面之缘,她没有你身上的半分才华,所以,我断定你是大公主!尤其你那个晃来晃去的******,几乎是你大公主的风向标。 大公主没有因为我的一丝轻薄而生气,反而轻轻地为我鼓掌说道,抽丝剥茧,分析地入木三分而分毫不差,若说我才华横溢,倒不如说你决策千里、运筹帷幄。干脆以后把黑路崖的教主之位让给你得了。 我说万万不可,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你自己拿着好了。随即疑惑说道,你怎么突然冒充起黑路崖的花教主,你就不怕被他们一眼认出来?黑路崖跟阴司殿势不两立,你等于羊入虎口。 大公主给我端了一杯茶说,我怕谁认出来?我本身就是货真价实的花教主,再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黑路崖没有人敢往这方面想。在阴司殿我又是名符其实的大公主,阴司殿更不会怀疑我就是黑路崖的教主。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我更糊涂了,更是一头雾水说,你是花教主,又是阴司殿的大公主,难道所有的人都是傻瓜蛋蛋,竟然没一个怀疑到你的身份? 大公主嘻嘻笑道,黑路崖的女性教众都是蒙着一条黑丝巾,这本身就是我最好的保护。在黑路崖我大多蒙着面纱,上传下达说话就可以,真正见过我庐山真面目的人只有四大长老,叶长老你是见过的,还有王、孙、李三位长老。 我灵光一闪,若有所悟地说,四大长老从未见过阴司殿真正的大公主,所以你才能稳坐钓鱼台!即使见过了,也不相信大公主会帮助黑路崖对付阴司殿,世上相像的人很多,难保两个人长得类似,你只要巧做安排就能蒙混过关。 大公主说你赖天宁果然是聪明人。前一任教主“花雕”是阴司殿派人冒充的,黑路崖和阴司殿合演了一场好戏,教主”花雕“被阴司殿杀,我作为教主女儿就名正言顺地当上了教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所以从未有人怀疑。关键我曾经率领黑路崖血战阴司殿,这点不是用真假二字就能断定的。 我问道,黑路崖是阴曹地府最大的邪派组织,老教众不在少数,难道他们也不认识花雕的女儿什么模样? 大公主蹲在我面前,仔细端详我说,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到核心了。黑路崖有一个擅长整容的教众归顺了阴司殿,他为了表示投靠我们的决心,竟然偷偷杀害了花雕的女儿花骨朵,这叫”投名状“。一看悲剧已经无法挽回,父王就将错就错地把我打造成花骨朵,我从小的时候就学着花雕女儿的样子整容。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秦广王可谓是高瞻远瞩。黑路崖和阴司殿之所以打打杀杀了近千年,却没有任何一方土崩瓦解,而始终相互平衡制约,大公主你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还有一点不明白,狗不理和你夫妻一场,难道他也没发现你的秘密? 大公主叹息说,不是他没发现我的秘密,而是自始至终没给他这个机会。狗不理和我是“假夫妻”,晚上都是她人代替我和他行房,狗不理有一个嗜酒如命的习惯,一个喝醉酒的人总是意识不清,这么多年,狗不理实际上是跟我的一个替身睡在一起,倒不是我玩弄感情,一切都是为了掩饰身份。千万人的生死跟个人的牺牲相比太重要了。 我也跟着叹息一声说,你牺牲这么大值得吗?一个人,两种生活,每天活在虚与委蛇之中而痛苦万分,这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 大公主感慨而幽怨说,龙珠驸马真是我的知音。为了使黑路崖和阴司殿相互平衡,我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如果没有我“花骨朵”居中斡旋,黑路崖和阴司殿早就血流成河了,死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帮派的生死存亡——李氏魂魄将你的事告知我了,为了救你,我只能告诉你实情,而这个秘密我隐藏了许多年。 我看着大公主,心生怜悯说,真是苦了你了,为了天下苍生,我觉得你是值得的——你现在怎么救我?叶长老给我吃了聚阴丹,而且把我收为门徒,这个身份不能突然之间蒸发。 大公主笑着说,这个我已经猜到了,聚阴丹确实可以帮助你留在阴曹地府,但里面还有一种毒蛊,如果每个月断了丹药,毒蛊就会苏醒而撕咬人的五脏六腑,让人生不如死。 我骇然变色说,难道没有解药? 大公主扑哧一笑说,看把你吓得,黑路崖能研究毒药,自然就有解药。解药都掌握在历代教主手里,作为花教主我能没解药吗? 她从怀里端出一个粉色的盒子,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说,赶紧吃下去,趁毒蛊没有苏醒,将其扼杀摇篮中。我会秘密派你回到人间执行任务,你只要每隔几个月来一回黑路崖报到,就可以安然留在人间,我既不用担心掩藏你的去处,又同时救了你的性命。 我急忙吞下药丸,大公主忽然说道,龙珠驸马,你每次来黑路崖别忘了来见我——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或许这个世上,除了父王秦广王,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深深地看了大公主几眼,说真话,我从未如此认真看过一个女子,我忽然抱住了她的身子,赏给她一个深深的吻别。其实并不是我趁机欺负她,我觉得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子不能没有”爱“的期盼,如果她的心里充满了爱,阴司殿和黑路崖会少死很多人,就凭这一点,我也要给大公主留下我的“礼物”。 大公主身子颤抖地靠在我的怀里,她懒洋洋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说不客气,如果你等得起岁月,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从此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大公主眼睛一亮说,我等得起,我这个身份目前需要保密,甚至可能一辈子不会嫁人,但为了你,或许有一天我会改变主意,但我有把握保证阴司殿和黑路崖再无战乱才行。 大公主给我打开了一道密道,拉着我的手说,你进去后不要回头,顺着通道一直走下去,走到尽头就是阴司殿。 我和大公主依依惜别,我忍住泪奔,扭头跑进密道,一路狂奔而去,耳朵似乎响起大公主呼唤我的名字。但我失去了聚阴丹的保护,身体越来越冷,尽管跑得气喘吁吁,但浑身冰冷如冰,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冻死。可惜依然见不到阴司殿,地道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我仅凭一股意识跑下去,正在我摇摇欲坠之时,前面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有人赶过来扶住我的身子,我这才看清是黄皮、脑椎和棒槌三个人,唯独不见小公主。三个人似乎知道我阴气不足,用身子紧紧将我挤在中间,我这才慢慢地回复了知觉。黄皮说,大哥,大公主让我们三个在这里等你,她说你吃了聚阴丹的解药,没有阴气护体你走不出阴曹地府。 我有气无力地说,小公主呢? 棒槌和脑椎吱吱呜呜地说,大公主为了救你不得不对小公主实情相告,她情感单纯,就想留给你和大公主充足的空间,这回故意躲着不见你。 黄皮说,大哥,小公主和大公主都爱你,你说你怎么办?要我说阴曹地府一夫多妻,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箭双雕得了。 我叹息一声说,我有点不太适应,你们赶紧送我到阴曹地府的出口,我要赶紧回到人间,回去晚了,他们见到我会以为见鬼了。 三个人健步如飞地跑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处山坡上,抬头一打量,这个地方是李氏墓葬的出口处,旁边就是那个废弃的桥洞子。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早已不见行踪,我知道他们或许回去准备我的后事了吧。 阳光真好,我仰面躺在山坡上,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沐浴。阴间阴冷潮湿,我再不抓紧时间去去寒气,别人一定会把我当成坟墓里爬出来的阴魂。 李氏墓葬里我被黑路崖的叶长老抓走,田教授等人会认为我的魂魄恐怕很难再到人间,李佳珠亲眼目睹,她的伤心历历在目,田甜得知消息后不知道会不会为我垂泪。我孤独的站在山坡,抬着头望着天际,不知为何=感觉无比的孤独,大公主懂的舍弃,她的内心依然寂寞,而我是拘魂青乌之传人,我的路亦是漫漫长途。 86.第86章 回到阳世 我眼神一凌,试探问道,花教主果然女中豪杰,你就不怕我使诈而绑架你?要知道我的功夫就算叶长老也未必是对手。 花教主仰面而笑,突然一字一顿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花教主如若真是个草包,黑路崖何有今天?有本事你只管放马过来,看我惧不惧你! 她似乎有恃无恐,原本妩媚的眼神变得凄厉无比,好像一下子就要吃掉我的样子。说实话,我本来有劫持花教主的冲动,但随即打消了,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这花教主算定吃定我了,再说黑路崖高手辈出,花教主又深不可测,万一打草惊蛇,我只有死路一条。我呵呵笑道,花教主何必动怒?想我龙珠驸马英雄气短,总不能跟着一个绣花枕头刀尖舔血吧?刚才属下有意一试,教主果然巾帼之风,佩服,佩服! 花教主厉声说,我正好问你,你先前是阴司殿的龙珠驸马,怎么转眼就变成黑路崖叶长老的徒弟了?如此反复小人,我怎么相信你跟我一条心? 我不卑不亢说,胜者王侯败者寇,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行不行?大丈夫能屈能伸。 花教主媚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嘴里冷哼一声说,良禽择木而栖,如果你乃圣明之君,那我定当尽心尽力辅助,反之,我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花教主蹭地一下坐起来,眼含泪水地望着我,她丰满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似乎极为动容。 我跟着站起来,指着她说,你——你。 花教主先前故意压低嗓音,叶长老走了以后突然无所顾忌,不再掩藏她本来的音貌,但正是这个声音一下子震惊了我,语气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反复打量着花教主,不假思索说道,你伪装花教主,你就不怕被人识破?纸是包不住火的,小心玩火自焚。 花教主一时失态露出了马脚,先是一愣,而后半响才说道,你认出我是谁来了? 我说,本来我在猜想你到底是谁,你眉目之间的神色却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尤其泪光中的那份幽怨——你是大公主! 花教主停顿半响,忽然一扯黑丝巾,喜极而泣说道,不愧是龙珠驸马,如此短的时间就被你看出破绽,这一点令人佩服,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就算昔日夫君狗不理站在这里,他都认不出我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我笑着说,这个不难,交朋友要交心,看人看得不是外表,而是她的气质。你大公主的气质与众不同,我自然记忆犹新。另外,你的眼神从见我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敌意,反而露出一股浓浓的情谊,花教主从未跟我谋面,所以我判断你一定是故人。阴曹地府的女性朋友不多,小公主纯真无邪,没有你成熟风韵,更没有你的才气。叶长老的女儿叶儿仅是一面之缘,她没有你身上的半分才华,所以,我断定你是大公主!尤其你那个晃来晃去的屁股,几乎是你大公主的风向标嘛。 大公主没有因为我的一丝轻薄而生气,反而轻轻地为我鼓掌说道,抽丝剥茧,分析地入木三分而分毫不差,若说我才华横溢,倒不如说见识非凡,干脆把黑路崖的教主之位让给你得了,我正好落个清闲。 我说:“万万不可,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你自己拿着好了,黑路崖当今局面好比一碗清水,你端着是平的,我端着就该翻了。”我随即疑惑说道,“你怎么突然冒充起黑路崖的花教主,你就不怕被他们一眼认出来?黑路崖跟阴司殿势不两立,一旦稍有闪失,你等于羊入虎口。” 大公主给我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说,你先喝口水,我怕谁认出来?我本身就是货真价实的花教主,黑路崖没有人敢往这方面想。在阴司殿我又是名符其实的大公主,阴司殿的人更不会怀疑我就是花教主。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我更糊涂了,一头雾水说,你既是花教主,又是阴司殿的大公主,所有的人都是傻瓜,竟然没一个怀疑到你的身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假以时日,你会被人看破的! 大公主嘻嘻笑道,你多虑了。黑路崖的女性教众都蒙着一条黑丝巾,这本身就是我最好的保护,教主职位日理万机,这上传下达用嘴说话就可以,真正见过我庐山真面目的人只有四大长老,叶长老你是见过的,还有王、孙、李三位长老,即使有人怀疑,他们四个也会为我作证。 我说,狗不理是王长老的大徒弟吧,狗不理和王长老鼻息相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你怎能不被揭穿?除非你有分身之术。 大公主说你龙珠驸马说对了,我就是分身之术。黑路崖前一任教主“花雕”是个老头子,他经常和我父王秦广王私下比武,最后死在父王手中,于是我们派人冒充花雕,迅速导演了一场战事并导致花雕死亡,我就名正言顺地当上了黑路崖的教主。 我问道,你说得轻巧,既然花雕被杀,你是阴司殿大公主,是黑路崖的敌人,就算你易容假扮花雕之女,黑路崖的老教众不在少数,难道他们也不认识花雕的女儿什么模样? 大公主撩起裙子,缓缓地蹲在我面前,扬起倾国倾城的脸庞说,阴司殿大公主就是花雕之女。黑路崖有一个擅长整容的教众归顺了阴司殿,他为了表示投靠我们的决心,偷偷杀害了花雕的女儿花骨朵,这叫”投名状“,花骨朵和我年龄相仿,模样很相近,父王就将错就错地把我打造成花骨朵,我就学着花雕女儿的样子整容。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秦广王高瞻远瞩,将你打造成花骨朵和大公主双重身份,黑路崖和阴司殿之所以打打杀杀了近千年,却没有任何一方土崩瓦解,而始终相互平衡制约,大公主你是功不可没啊。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狗不理和你夫妻一场,难道他也没发现你周旋于阴司殿和黑路崖的秘密? 大公主面露凄容叹息说,不是他没发现我的秘密,而是自始至终没给他这个机会。狗不理和我是一对“假夫妻”。 我瞠目结舌,原先以为他俩不和,本想到还是假夫妻。我问道,一张床上同枕共眠,假夫妻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大公主说,晚上都是她人代替我和他行房,狗不理有一个嗜酒如命的习惯,一个喝醉酒的人意识不清,这么多年,狗不理实际上是跟我的一个替身睡在一起,倒不是我玩弄感情,其实一切都是为了阴司殿和黑路崖,千万人的生死跟我个人的牺牲相比重于泰山,如果我的身份被识破,黑路崖和阴司殿将血雨腥风。 我也跟着叹息一声说,你牺牲这么大值得吗?一个人,两种生活,每天活在虚与委蛇之中而痛苦万分,这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 大公主感慨而幽怨说,龙珠驸马真是我的知音,李氏魂魄将你被叶长老抓走的事告知我了,为了救你,我只能告诉你实情,而这个秘密我隐藏了许多年,你一定要为我保守。 我看着大公主,心生怜悯说,真是苦了你了,你这么信任我,我岂能置你和苍生于不顾?叶长老给我吃了聚阴丹,而且把我收为门徒,这个身份不能突然之间在黑路崖蒸发,你想怎么救我? 大公主笑着说,叶长老为了控制你,一定给你吃聚阴丹,这是意料之中的。聚阴丹可以聚拢阴寒之气护体,这一点确实可以帮助你留在阴曹地府,但里面还有一种毒蛊,如果每个月中断吃药,第一颗药丸中的毒蛊就会苏醒,爬出来撕咬人的五脏六腑,让人生不如死。 我骇然变色说,难道没有解药? 大公主扑哧一笑说,看把你吓得,黑路崖能研究毒药,自然就有解药。解药都掌握在历代教主手里,作为花教主我能没解药吗? 她从怀里端出一个粉色的盒子,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说,赶紧吃下去,趁毒蛊没有苏醒,将其扼杀摇篮中。我会秘密派你回到人间执行任务,你只要每隔几个月来一回黑路崖报到,就可以安然留在人间,我既不用担心掩藏你的去处,又同时救了你的性命。 我急忙吞下药丸,大公主忽然说道,龙珠驸马,你每次来黑路崖别忘了来见我——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或许这个世上,除了父王秦广王,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世的人,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深深地看了大公主几眼,说真话,我从未如此认真看过一个女子,我忽然抱住了她的身子,赏给她一个深深的吻别。其实并不是我趁机欺负她,我觉得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子不能没有”爱“的期盼,如果她的心里充满了爱,阴司殿和黑路崖会少死很多人,就凭这一点,我也要给大公主留下我的“礼物”。 大公主身子颤抖地靠在我的怀里,她懒洋洋地说,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说不客气,如果你等得起岁月,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从此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大公主眼睛一亮说,我等得起,我这个身份目前需要保密,甚至可能一辈子不会嫁人,但为了你,或许有一天我会改变主意,前提我有把握保证阴司殿和黑路崖再无战乱才行。 大公主给我打开了一道密道,拉着我的手说,你进去后不要回头,顺着通道一直走下去,走到尽头就是阴司殿。 我和大公主依依惜别,我忍住泪奔,扭头跑进了密道。墙壁隔三差五地挂着油灯,我沿着通道狂奔而去,迎面吹来冷冷的风,冻得脸颊硬邦邦的疼,依稀听见大公主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她嘱咐过我不能回头,因为这是一条魔力开启的“地道”,一旦回头张望,密道会自行掩埋,我也就入地无门了。 因为失去了聚阴丹的保护,我的身体越来越冷,尽管跑得气喘吁吁,浑身依然冰冷如冰,忽然感觉一片天寒地冻,就连地面都被铺满了冰碴子。 我踉踉跄跄地跑着,如果跑不出去,用不了多久会被活活冻死。前面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我不敢停留,朝着风的方向继续走下去,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昏昏欲睡,我仅凭一股求生的意识坚持着,正在我的身子摇摇欲坠之时,前面露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好像有人举着一盏油灯,我努力走了几步,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我只是太累了,即使冻不死也一定会被累死,地上果然结着一层寒冰,我被冻得抽搐着身子,只希望那个人能救我一命。 几个人急急地跑过来,呼天抢地地扶起我的身体,我这才看清原来是黄皮、脑椎和棒槌三个人,却唯独不见小公主。他们知道我阴气不足,根本抵抗不了阴间的寒冷,三人毫不吝啬地将我挤在中间,拼命地往我脑袋上“哈气”,过了一会我这才慢慢地恢复了知觉。 黄皮一脸关切地说,大哥你先别说话,多吸点我们的阴寒之气。大公主命我等在这里接应你,她说你已经吃了聚阴丹的解药,失去阴气护体你很难走出这条魔力地道。 我感激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就你们三个?小公主呢? 棒槌和脑椎相互看了一眼,棒槌吱吱呜呜地说道,大公主为了救你离开黑路崖,不得不对小公主实情相告,她被姐姐的自我牺牲精神感动了,小公主一向情感单纯,她也知道大公主非常喜欢你,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了,她就想给你和大公主多一些时间。 我顿时无言以对,姐姐和妹妹同时爱上一个人,她俩不是斗得死去活来,反而相互退让,让对方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这种情谊令我感动,不管谁对说错,这份情却值得依靠。 黄皮突发奇想地说,大哥,既然小公主和大公主都爱你,你又是郎有情妾有意,阴曹地府流行一夫多妻,要我说你一不做二不休——一锅烩了得了。 棒槌和脑椎也跟着附和说,姐妹同心,可都是大哥你的艳福,你就一块收了得了。 我叹息一声说,你们仨别胡闹了,我是那种人吗?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你们赶紧送我到阴曹地府的出口,我要赶紧回到人间,回去晚了,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棒槌一愣说道,大哥你现在已经是鬼了,还给你收什么尸体? 黄皮替我着急说,赶紧抬着走吧,大哥还要回人间办事呢,回去晚了,我们仨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三个人健步如飞地跑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处山坡上。我坐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骨,虽然有点麻木,倒是没什么大碍,我抬头打量四周,这个地方正是李氏墓葬的出口处!因为那个废弃的桥洞子我记得很清楚,田教授、田才和李佳珠早已不见了行踪,他们想必等了很久,这回没准正大张旗鼓地准备我的后事了吧。 头顶的阳光真好,晒得全身暖洋洋的,我干脆仰面躺在山坡上,尽情享受阳光沐浴。阴曹地府阴冷潮湿,我身上都快发霉了,再不抓紧时间祛祛寒气,别人碰上面一定会把我当成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阴魂。 我被黑路崖的叶长老抓走,照常理判断,我的魂魄很难再到人间。李佳珠亲眼目睹我被一群恶鬼带走,她一定伤痛欲绝了吧,田甜这个大董事长还等着我回公司大展宏图呢,她要是得知我不幸的消息,会不会为我垂泪呢?地上牵挂着李佳珠和田甜,地下牵挂着大公主和小公主,地面上我是个斩妖除魔的青乌传人,地下却是阴司殿和黑路崖的“抢手货”,我还是不折不扣的龙珠驸马……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我都感到复杂得受不了,往来人间和地狱,我依然迥然一身,但我不孤单,因为我还有值得牵挂的人和朋友。 87.第87章 恶煞阴宅 暖洋洋的阳光照得浑身舒坦,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的时候,西边的天际已是一片血红,我美美地伸个懒腰,小声自嘲说道:“生死两茫茫,又是一日黄昏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顺着一块残桥断壁撅着屁股爬了下去,这里地处西郊野外,平时行人稀少,这个时候就更没人了。踩着柔软的田野,我忽然变得轻松无比,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两片野地,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公路边人多的地方,我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公交站牌,所以我加快了脚步。 刚爬上最后一处田垄,一辆公交车卷着黄土迎面驶过来,我散开脚丫子猛追过去,毫不容易满头大汗地上了公交车,脸上的尘土已经被汗水花了一大片,一车人发现我满身泥土,以为我被打劫了,纷纷向我投来一片质疑,我咧开嘴傻呵呵地笑起来,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看着满满一车的大活人,反而有种到家的感觉,可能他们觉得我有点精神不正常,都低着头不敢看我。 回到门头沟的小院子,却倍感失望,大门的锁已经被换掉了,我举着钥匙捅了半天,邻居王阿姨听见动静就跑出来了,一看是我,吓得双腿打哆嗦说:“你不是死了吗?前天刚给你办完了丧事!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说王阿姨你千万别怕,我死而复生,是人不是鬼。 王阿姨惊魂未定地说,我还给你烧了一刀纸——你等着,我给田教授打个电话,他们都以为你死了,还委托我出租这个院子呢。 我笑呵呵地说,既然你出租房子,你肯定有房子的钥匙,我的东西还放在里面呢,要不先让我进去收拾收拾。 王阿姨挺信任我的,帮我把房门打开了,但院子里的景象却令我大吃一惊。不仅几棵枣树被砍断了,连院子中央的鱼塘都被填平了,我记得墙角是块菜地,此时竟然零零星星种了几棵树苗子,树根还围着一层湿土,肯定刚浇过水,枝杆挺直,像一把把倒插的钢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耳边传来叮铃铃的铃声,我抬头望过去,原来屋檐下拴着一串铜铃,只要有风吹过来,它们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仅仅看了几眼,顿觉心中骇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王阿姨追问我说怎么了?看你一脸的惊慌失措,难道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老婆子听说大难不死的人能看到一些脏东西,你不会也看到了吧? 我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这个院子的风水被人为动过了手脚,本来是座风水极佳的宅子,现在变成了一处鬼宅,恶煞四起,灾星八方啊。 王阿姨惊讶地“哦”了一句,说怪不得昨天来看房子的人被吓得拔腿就跑,说是见鬼了,连交得押金都不要了。 我说阿姨你先回去吧,反正田教授他们很快就赶过来了,院子有点乱,我先修整一下,老宅子容易看花眼,你老就不要多想了。 王阿姨把钥匙塞到我手里,知道我有事瞒着她,有点不太情愿地离开了。我忽然喊住她说,王阿姨,你住在隔壁晚上千万不要关灯,如果有蜡烛最好点着,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光亮。 王阿姨脸色蜡黄,想必以前半夜听到过什么动静,大惑不解地问我说,拉着电灯还点蜡烛干嘛? 我说万一停电了,蜡烛还亮着呢,不干净的东西无法近身,电灯是光,蜡烛是明火,鬼神皆避之——过了今夜就没事了。 外面听到了车门声,我知道田教授他们赶来了,他们听王阿姨说我回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我身后果然传来了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热泪盈眶,田甜、李佳珠和田教授三人此时正堵在门口,个个泣不成声。 我笑着说你们都别瞎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地活过来了吗?阎王爷给我发了特,赦,令。 李佳珠破涕为笑说,你是活过来了,我们却以为你死了,墓地都给你找好了,准备明日给你弄个衣冠冢。 田甜跟着笑说,墓地的事可以留着以后用,我在公司可是给你办了追悼大会,不信你去公司看看,那些花圈和条幅还在那挂着呢。 大家虽然寥寥数语,但我的心里无比温暖,他们关心我的生死,这情谊厚比天高。 我说这个事还需要你们为我澄清,否则他们还以为活见鬼了呢。我想问问,这个院子谁来动过手脚?鱼塘填平了,枣树被伐了,菜池子种了树苗,屋檐还挂着铜铃…… 田教授解释说,你死后,我们准备请道士给你做场法事,谁成想有一个道士恰好送上门来了,勘探了一番便扬言说你的衣物还沾有晦气,这个院子也不干净,要是不处理一下,恶鬼会回来报复。本来我是不信的,可是李佳珠提醒我说鱼塘闹过鬼,再一加上老道士阴阳怪气的话,我就信以为真了,这些都是他一手布置的,还再三叮嘱,一年之内不能改变,否则猛鬼上门索命。 我心想田教授听信老道士的谗言,主要还是为我好,但这个道士跟我无冤无仇,却亲手布下了“恶煞阵”,可谓是心怀叵测,幸亏我活过来了,否则入地无门啊,难道是拘魂老太化身老道士?不论何人所为,当前必须铲除恶煞阵。 老宅子的里屋大多布置着一个香堂,平时烧香拜佛用。我们将香案搬到院子中央,点上三根炉香,周围挂上令旗,布置一些法事需要的器具,院子的四个角落各贴着一道黄符,这叫“四神封门”,里面的恶鬼再凶猛也逃脱不掉。 我端着一杯清水绕着房子转了几圈,最后在灶口位置停下了脚步,因为杯子的清水不停地跳跃,豆大的水珠几乎跳到杯子外面,灶台里面一定藏着老道士的镇阵法器,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低头咬破指尖,在清水中滴了两滴血,嘴里轻轻念叨“雨露均霑,急急如律令,叱!”,迅速将杯中血水泼进了灶口,里面窜出一股黄烟,冲着我撞击过来,我转身躲了过去,它见伤我不成,便跑到院子里,四道黄符射出强光,将黄烟逼到院子中央,田教授等人早已等候多时,用一块鸡网将它兜在地上。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只黄鼠狼,因为跑得快,我们以为是一道黄烟雾。它的两只耳朵上各缠着一根醒目的红丝线,长长的嘴巴上被人染上了一块朱砂,所以它看起来有点吓人。 李佳珠举着一把菜刀,双眼使劲闭着,对着鸡网里的黄鼠狼就是一顿砍剁,怪事发生了,看着是一只挣扎的黄鼠狼,等刀砍上去的时候,它却化成一道黄烟,菜刀一离开它的身体,烟雾又变成了黄鼠狼,李佳珠竟然看不死它!田教授和田甜目睹怪事,自然吃惊不小,纷纷问我怎么办。 我说“恶煞阵”威力不凡,既然利用这只黄鼠狼坐镇法门,说明它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普通方法对它自然不起作用。我抬头看见墙角杵着一柄铁锨,我用一头摁住黄鼠狼的尾巴,解释说道:“黄鼠狼五行属土,必用木克之,嘴角涂朱砂,属性为火,必用水灭之,再用属金的菜刀剁其头颅,必斩之。” 田教授往黄鼠狼的嘴巴上浇了一杯水,朱砂果然褪去,因为我用木柄压住它的尾巴,它不能再化为烟雾,李佳珠举着菜刀狠狠地剁向黄鼠狼的头颅,它嘴角发出少女般的一声哀鸣,脖茎的刀口上冒气一团黑烟,竟然没流淌一点血液出来,因为脑袋和身体分家了,黄鼠狼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法门已破,却触动了恶煞阵,一阵乌风乍然而至,房檐的铜铃哗然作响,菜地的树苗突然拔地而起,像利剑一样奔我而来。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紧张不已,举着一个打火机,腿肚子不停地打哆嗦,“长剑”奔袭如雷,转眼就到了我的跟前,打火机“喀”地冒起火苗子,嘴里含着的一口花生油顷刻喷射而出,巨大的火团顿时将“长剑”围困半空,我怕火力不足,赶紧喝了一口油,猛然吐向火阵,火光离我太近,我不得不退后一步。 树苗化身长剑只是一种幻术,一旦遇到明火根本无所遁形,来势汹汹,眨眼间就被烧成了几根烧火棍而掉落下来,田教授等人一阵踩踏,“长剑”已变成一堆灰烬,散落地面冒着黑烟。 未来得及喘口气,铜铃再次响成一片,被填埋的鱼塘冲起一米多高的水柱,铃声越响,水柱冒得越高,溅落的水珠力道威猛,竟然将屋瓦和墙面击打得坑坑洼洼。我掏出法器“悬空流星飞帕”,顶着一根手指急速地旋转起来,嘴里不断地念着口绝,巴掌大小的“手帕”慢慢地变成一把巨伞,将我们四个人保护起来,凡是当空落下的水珠碰到它,都会被它的旋转力道折射回去,尽管外面枪林弹雨,而我们却毫发未伤,全凭法器保护。 屋顶的砖瓦被不断地打碎,就连门窗的玻璃都被溅落的水花击碎,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大家躲在“悬空流星飞帕”下面不敢动弹,这样躲避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想办法除去水柱! 我右手撑着“巨伞”保护大家,左手往地面撒了一把糯米,对下面瑟瑟发抖的三个人说,将糯米掺合着泥土扔到水柱上,“风生水起,米土亡之”你们跟着我一起念咒语! 水柱涨到数米高了,一旦崩塌,整个院子都会被淹没。田教授带头说,你就放心吧,抓紧时间,水越来越多,我怕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率先念道“波罗波罗弥,鬼神开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仨人一边念,一边将糯米和着尘土抛洒过去,白光一闪,尘土飞扬,我们分不清哪里是水雾还是黄土,只感觉天地一片混沌,里面乌云密布、风声大作,不断传来闷雷之声,一会由远及近,一会由近及远,紧接着听到巨大水流的轰然巨响,地面为之震动,抬头望去,半空已是云开雾散,原本朦胧的水雾早已消散不见,地面上流淌着不少积水,但很快沿着沟渠流进了下水道。 我意走心收,悬空流星飞帕自动收入囊中。田甜不知从哪挑着一根竹竿子,将屋檐下的铜铃一一捅落在地,然后埋入泥土之中。 四个人分工做事,将填埋的鱼塘挖开,上面做了一个巨型八角形的水缸,里面养了六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这是风水中的穴眼,只要眼睛亮着,任何鬼神不得近之。原先种植枣树的地方,移植了一些花草,我说别看这些花草很不起眼,这是整个风水布局中的盔甲,防护得当,刀枪不入。菜池中撒了一大把菜种子。 田甜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些菜种子做什么用的?难道也是风水的一个关键所在? 我说你说对了,菜种子一旦泥土发芽,就象征着人的神经和脉络,加上它们,房子的风水布局才得已鲜活,不再是一潭死水,这是生机之穴。 院子收拾干净了,我们摆上茶几,一边喝茶一边聊着这些事,田教授说,鬼魅魍魉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不仅破坏了住所的风水,还摆上了这么一道厉害的“恶煞阵”,这是明摆着让你赖天宁生死两难啊,心肠之狠,手段之毒,计谋之深,令我们胆战心惊啊。 我说幸亏回来的及时,假以时日,恶煞阵一旦成熟,我们这些人都要深受其害,恶煞阵不仅生灵涂炭,而且护养百鬼之魂,布阵之人魔力大增,甚至还能得到我们的阳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鬼气作乱也是一样,只有将它们赶尽杀绝,我们才能得以安生,这就是我青乌拘魂之使命。 88.第88章 鬼魔浮云 天色渐晚,田教授说我们仨凑合住这里吧,院子有东西厢房,李佳珠和田甜略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我说如此甚好,老道士来路不明,万一继续耍花招,我怕半路害你们,反正恶煞阵被破了,一时之间奈何不了我们。 吃完晚饭,大家就在庭院游逛,权当散步了。因为风水焕然一新,大家感觉心情无比舒畅,就连花花草草都变得春意盎然。我无心欣赏,脸上浮现忧心忡忡的样子,老道士能摆下恶煞阵,那就说明此人决非泛泛之辈,虽然已经铲除了他的险恶用心,但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甚至卷土重来。 我看了一眼八角鱼缸和几处盆栽花草,它们无形之中布成了一道防护网,老道士真要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未必能得手。想到这里,我轻轻舒展了一口气。 李佳珠和田甜将房间收拾妥当,本想跑出来跟我说说话,但被田教授摇手阻止了,他看出我正在观天象,此时正值紧要关头,一旦被她们干扰,有可能前功尽弃。 脚下散落着几颗石子,随着苍穹的斗转星移,我的脚尖不停地摆弄石子的方位,有时低头沉思,有时愁眉不展,反复参照却不得要领。 田教授好像深谙此道,但不便对我指指点点,夜观天象是一种深奥的学问,星位推理和卦象的演变无穷无尽,虽深悟其道,却不能穷究其理,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正因为如此,田教授只是默默地关注,却观之不语。 “星河散落,九九归一,北斗经脉,紫薇东来”,这些都暗示敌人接下来会有一番大动作,而我们会得到一位紫衣“贵人”的相助而化险为夷。但疑惑不解的是,凶险从何而来?贵人从何而降?此中时机的把握至关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我对凶吉的判断和推理一直迟疑不决,大概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怅然若失地说:“夜观星象,吉凶天定,幻数多变,是非不明——看来我还是看不懂啊,危险如此之近,我却看不透何时降临,惭愧呀。” 田教授低头观察石子的阵势呈一个倒挂三角形,中央横着两颗大一点的石头,他忽然呵呵笑道:“星河沉浮,虽静观其变却又万变不离其中,肉眼识别多有谬误,这不能全怪你。算出凶险祸福已是不易,更何况你还算出我们有惊无险,‘紫薇东来,贵人相助’,我们大可高枕无忧。” 田甜和李佳珠不懂易学,更不懂夜观天象这门学问,她俩任凭我和田教授交谈,却插不上嘴,二人总觉无趣,便张罗着泡茶喝。 田甜从里屋端出一套茶具,李佳珠忙着烧水沏茶,我和田教授落个清闲,一边说话,一边帮忙洗茶温杯,四个人忙了大半天才围坐品茗。田教授神色凝重地对我说:“人死如灯灭,恶鬼者葬身地狱变鬼魔,得道者晋升天界当星辰。古人观天象知祸福,但却猜不透死后之樊篱。人活一世,或如一缕轻烟而风吹云散,或如一溪甘泉而滋养百世。很多千古绝唱只能带到阴曹地府,成为人类历史上的遗憾。根据考古和灵异的研究,不少人提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观点,人鬼神三足鼎立,人有博物馆而沉湎历史,鬼有祭祀灵府而落定尘埃,神有封神台以供查验,三界井水不犯河水而各自为政,如果有人能穿越阴阳两界,将祭祀灵府的信息盗回人类,那么古墓挖掘和历史之谜都会一一浮出水面,人类之繁荣昌盛可见也。” 我笑得很凄然说,阴曹地府的祭祀灵府可是恶鬼把守,即使我能只身犯险,可盗回死人的档案,无疑是九死一生啊,一旦被阎王爷知晓是我干的,后果不堪设想。 田教授点点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祭祀灵府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它在黑海之滨,黑路之崖,黑天之际,即使你能来去自如,若想盗回祭祀灵府的东西却是登天之难。 我当然明白田教授在说什么,兹事体大,我不敢贸然应允。李佳珠茅塞顿开说,田教授以前跟我说过这种论调,我从来不以为然,但因为你的死而复生却一下子改变了我的先前的看法,就像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一样,一方能量消亡,必有一方能量崛起,雨落成水,水凝成雾,雾浓成雨,这些本就是一个循环链条。人死后,一切随之消亡,却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只不过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无法发现而已,如果祭祀灵府藏有死人的档案,一旦公之于世,我们人类将会获益匪浅。 我说这是火中取栗,弄不好我就壮烈牺牲了。 田甜似懂非懂地说,青乌传人有九条命,你不会轻易就死的。人死入坟冢而成为历史之谜,所以考古才会复兴,你赖天宁既然可以衔接阴阳两界,为何不能将祭祀灵府的信息移交给人类呢?这叫完璧归赵,你担负着党和人民的重托,一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笑着说,你就是希望我死呗?有机会试试吧,祭祀灵府应该就在黑路崖的某个地方,大公主可以帮我打探一下虚实,祭祀灵府那么多档案,我只能捡一些名人的。 田教授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任何地方都分三教九流,你只管找些等级高的资料就行。 庭院毫无征兆地刮起了大风,顷刻之间飞沙走石,我们几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心里蓦然紧张,因为天空也飘起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挤压过来,满天闪烁的星辰仿佛被一股黑烟掩盖地无影无踪,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变色。田教授研究过古人的夜观天象,觉得瞬息万变太突兀了,不是什么好兆头,略为琢磨后惊悚说道,天狗吞月!这是天狗吞月!传言天狗吞月,鬼魔乱舞呀! 我反复打量了几眼,纠正说,田教授这不是“天狗吞月”,你没看所有的星辰都消失了吗?天昏地暗,狂风四起,黑云压头,这分明就是“鬼魔浮云”的前兆!这是有高人布置的邪恶阵势。 “鬼魔浮云?”田教授被惊吓得跳起来,语不成声说道,我们快躲开吧,万鬼压境,寸草不生,这是不祥之兆啊。 天际响雷滚滚而来,几道闪电拉着长长的火舌当空劈落,离着屋顶几米远,我们感觉眼前一片火光,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李佳珠指着地面喊道:“院子起火了,这里有浓烟!” 原本洁净的庭院骤然间冒出团团黑烟,象是浪花一样随风起伏跌宕。几分钟之前还是月朗星稀,一会工夫就雷电交加‘狂风大作,我们被吓得不知所措,头顶响雷轰隆、火舌到处乱窜,我们来不及也不敢躲回屋子,索性趴在茶几下面躲避,幸好它是厚厚的大理石制作的,即使被雷劈中,我们还能暂时抵挡一下。地面浓烟滚滚,我却闻不到烟熏火燎的味道,涌动的黑烟匍匐在地面上,随着风声上下起伏,像是埋伏着千军万马的妖魔鬼怪。 我心知肚明,鬼魔浮云是个厉害的阵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到的明明是黑烟,或许摇身一变就成了鬼尸,明明看见的是鬼魅魍魉,很可能是阵势催生的障眼法。我心急如焚地想着对策,阵势已经催生,一旦满地的黑雾包围过来,我们四个人将无一活口。 我突然高声吟唱说:“八卦锦鲤弄清波,花草绿茵铸铜墙,根脉生机展阴阳,风生水穴化鬼神。” 鱼塘之上的八角鱼缸发出一道白色的光,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八个角逆时针旋转,六条活蹦乱跳的金色鲤鱼扑愣着水花,大有冲天而起的架势,黑烟越浓厚,鲤鱼跳得越高、跳得越急,鱼鳞像是根根倒刺般立起来,原本围绕鱼缸的烟雾四散开来,唯恐避之不及。 盆栽花草悬空飞舞,刚刚种植的冬青在狂风中枝叶摇摆,椭圆形的叶子纷纷脱落,射向地面的浓烟。 田甜吓得脸色都白了,对我说,你们听!黑烟底下似乎爬过来一些东西! 我们竖起耳朵一听,地面的砂石发出一片“哗啦”之声,犹如千万蛇虫一起蠕动般刺耳。我迅速打量四周的情况后,说道:“鬼魔浮云不是蛇虫猛兽,资料记载,它们是地狱冒出来的黑色鬼魅,因为没有血肉,只能依赖黑烟化身。 田教授急得快哭了,说别解释了,赶紧先把办法将它们赶走,一会围过来,四面楚歌、尸骨无存啊。 李佳珠和田甜发出刺耳的惊叫声,因为黑烟越来越近,里面显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骷髅,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所以黑暗中特别醒目,或许嗅到了我们身体的气味,它们伸开了长长的手臂,锋利的指甲像是剪刀一样“嘎嘎“作响,听在耳朵里浑身都不舒服。 我身上藏着白天没用完的糯米,时间紧迫,来不及附加咒语,抓起一把抛到了前面,吱吱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很多伸过来的爪子很快收了回去,虽然我们面前亮起了短暂的火光,但很快就熄灭了,我不得不继续抛洒糯米。 李佳珠气急败坏地冲我吼道:“它们无穷无尽,你身上的米却很快就会用完!快点施法术呀,笨蛋!”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刚才是因为时间刻不容缓,我不得已而为之。盘膝而坐,坐北朝南地念念有词,杵起食指牵引着盆栽花草“砸向”地面的黑雾,见鬼魅慌乱一团,我赶紧合掌对着八角鱼缸说道:“天神指引,鬼魅遁形!鱼跃天门,尸骸无存!龙鳞四射,还我清明!叱——!” 八条锦鲤跃空而起,当空落下数道闪电,将鬼魅劈得火光四起。每条锦鲤穿梭于黑烟中,金色的鳞片不断射杀逃避不及的鬼魅。 89.第89章 血影昭示 黑烟中传来阵阵凄厉的鬼哭狼嚎,我们战战兢兢地猫在桌子底下不敢动弹,尽管外面恶鬼肆虐,但小小的桌子底下却似乎无比安全,我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魔浮云”的阵势可谓来势汹汹,我不知道凭自己这点本事能否斗得过布阵之人,开工没有回头箭,此时做缩头乌龟,只有死路一条。 庭院挺宽阔的,因为狂风和烟雾的笼罩,已变成一处黑暗无边的沙场,处处充满杀机,处处暗流涌动,再加上横空出世的雷电火舌的肆意滋扰,浓烟滚滚之中的厮杀更为惊心动魄。 气浪不断地向四周扩展,有一股呛人的硝烟扑面而来,直往我的鼻空钻,我示意大家暂时捂住口鼻,这里面还掺杂着看不见的鬼气,万一不小心吸入口中就麻烦了,我听说鬼气能扰乱正常人的神经系统,会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阵大风铺天盖地地吹过来,原本漆黑的浓烟慢慢地清淡了很多,我甚至能看清里面的骷髅在拼命挣扎,吱吱拉拉的闪电将它们烧灼得惨不忍睹,冒着青烟的残肢断臂已经散落了一地,很多尸骨已被烧焦。黑烟里偶尔会飞溅起缭绕的火花,在火光明灭之中极为壮观。我们根本来不及高兴,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失魂落魄,只见地面火团翻滚,传来一连串的噼啪爆响,像是正在燃爆着一串鞭炮,困兽犹斗的鬼魅来不及躲闪,被紧随而至的气浪掀翻在地,风吹火势,一片火海熊熊燃烧,不仅浓烟滚滚地直指当空,而且巨大的火球一个接一个地腾空飞窜,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阵流星雨。 我刚往前面撒了一把米,借以缓解燃眉之急,但我很快就知道了那是如此得多余。冲在前面的鬼魅被一些看不见得手臂扔了回去,到卷而去的狂风把它们吹得屁滚尿流、惨叫不已。 一具奄奄一息的骷髅恰好落在茶几旁边,田教授对着它的脑门狠狠踢了一脚,骷髅本想咧着嘴恐吓一番,没想到被踢碎了脑袋。田教授使劲摁着李佳珠和田甜的胳膊,面色紧张地说,你俩稍安勿躁,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了,地面的鬼魅虽然被清除得差不多了,但它们是两面夹击,我们必须专心对付空中,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庭院的黑烟已经消退,但头顶此时却浮起大片乌云,正以极快的速度压下来,我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屋顶的砖瓦被挤压得瑟瑟发抖,顷刻间碎裂了不少,正噼里啪啦地落到院子中,东边的窗户承受不住屋顶的压力,咣啷一声巨响,被整个压碎了,玻璃碎了一地。 情势危急,我突然从茶几下面爬出来,一跃而起,握住右拳向天空挥舞了一下,仰面喊道:“么雷么雷弘,天马行空,五雷聚顶,铲除妖孽,还我清明!”,我念完口绝,不敢放松警惕,咬破舌尖,将血液涂满手掌,双掌托空而举,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李佳珠和田甜见我披头散发地大喊大叫,二人似乎忘记了危险,田甜抿嘴笑道:“超人!鬼魅都跑得干干净净了,你跟那些乌云较什么劲!来一阵大风就吹跑了,你老人家就省省力气吧。” 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俩懂个球!鬼魅是不见了,它们漂浮的尸气已经变成乌云了,地上爬的变成天上飞的,你俩还有心情说笑,小心一会将你俩变干尸! 田教授望着头顶的乌云说,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了,上面就像压着一座大山,不被压成肉饼,也会窒息而亡,更不容说那些鬼魅如何吃我们了。 我紧紧顶着压下来的云层,它们重如千斤,我双手的托力恐怕很难应对,还没实打实地接触,它渗透下来的压力已经令我无法承受,腿肚子剧烈颤抖后,我不得不将双脚岔开,借以缓解手上的重力。 我喊出去的咒语迟迟没有生效,或许是因为乌云遮顶,神灵没有听到我的呼喊,此时我正在使出吃奶的劲托举上面的云雾,根本腾不出手来重复一次法术。眼瞅着不断凝聚的云层缓缓下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崩溃掉!怎么办?怎么办?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一地,田教授、李佳珠和田甜不会法术,这个时候也帮不了我半点忙。 田教授看出我的懊恼,伸着脖子喊道:“你那什么鬼咒语,半天连个动静都没有,到底行不行? 我说遇到麻烦了,咒语被密密麻麻的云层遮住了,神灵听不到我的请求。 田甜和李佳珠当时脸就绿了,说你的意思我们只能等死?神灵不管我们了? 我说差不多吧,施法之人想必知道我会用咒语对付“鬼魅浮云”,故此加了一道乌云遮挡我的寻求渠道——除非我能用“血影”昭示神灵,否则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李佳珠急脾气上来了,说你赶紧使用“血影昭示”啊,亡羊补牢要紧,你站在那像块木头就死不了了?晚了就只能见阎王了。 我说你急什么眼,没看到我腾不出手来吗?现在唯一能帮助我的就是你们三个了,谁自告奋勇一下?将我的血含在口中,我念完咒语后你吐向空中,我这次请求的是二郎神,他老人家有天眼,看到我的“血影昭示”,一定会江湖救急的。 田教授蹭地就站起来说,喝血的事我来吧。 我说你不行,我的血是纯阳之血,必须要找一个女人将阳刚化阴柔,否则根本穿不透头顶的乌云。 田教授拉着二人的胳膊说,那就让田甜代劳吧,这丫头从小就爱玩吐泡泡,也算是专业人士。 田甜围着我的身子转了半天,脸色红得像柿子说,从哪下口? 我气不打一处来说,哪肉多就咬哪里吧?你啃骨头能咬出一口血来? 田甜嫌我说话不好听,她纯粹是报复,照着我的大腿就是狠辣的一口,我疼得差点跪地上,我心想这丫头真够狠的,龇牙咧嘴说,你能不能轻点下口?狗咬人也没有这么狠的! 田甜一边吸着血,一边做着恐吓动作,意思我再不依不挠,她就往深里下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紧闭嘴不语,别看这丫头平时文文静静的,玩起狠来那是六亲不认。刚被咬的时候有点疼,随着田甜嘴唇的吸吮,我反而有种麻酥酥的滋味,她故意用舌尖舔着我的伤口,借以减轻我的疼痛,我心里忽然热热乎乎,低头看田甜,她却正含情脉脉地看向我,脸色娇羞,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李佳珠故意将头别过去,脸色有点不舒服,想必有点吃醋了。田教授为了缓和尴尬气氛,催促我俩说,情况紧急,赶紧点! 我一字一顿喊道:“雨露均霑,血影昭示。青乌恭请二郎神君助我驱魔,鬼神当道,神君渡法,续我精魄,雷霆万钧,火烧邪灵!” 田甜等我把咒语念完,张嘴将血液喷向空中,本来聚拢而来的乌云,一碰到血雾就四散开来,我们看到血雾蒸腾上去,穿过避开的乌云跑得无影无踪。 田甜恶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故意问我说:“二郎神君能看到‘血影昭示’吗?” 我笑着说他老人家三只眼,加上哮天犬那两只狗眼一共五只——一定会看到的,你也不看看是谁的血,当然他也要看看是哪位美女吐出去的。 田甜说这还差不多,你别以为全是你的功劳就行,你的血又苦又腥,我不能白受罪! 我趴着她耳朵上小声说,男人喝了我的血壮阳,女人喝了我我的血补肾——好处多的呢,不信我给你讲讲。 田甜粉脸被烧得通红,忍不住好奇说,那——那你就说说呗,真要是大补,以后少不得多麻烦你! 我本来挺高兴的,想逗逗她,没想到她还真当真了,我赶紧说还是算了吧,这点血我还要保命呢,补了你就亏了我。 我和田甜唧唧复唧唧的时候,黑色的夜空忽然如同白昼,感觉像是划过了一道耀眼的闪电。 轰——一声巨雷将天空咧开一道口子,几乎快压到我们的云层停顿了一下,像是被人拎着衣领提上去般跑上面去了,它们围着空洞不停地旋转,好像在胶着对抗一样。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穿过空洞直直砸向地面。我怕伤着自己人,脖子一缩,领着大家又趴到桌子下面。我们双手抱头杵在地上,天上落下这么大一个火球,一旦撞击地面,一定会发出轰然巨响,这个时候不赶紧捂着耳朵,一会就被震聋了。 尘土飞扬,地面跟着剧烈颤动了一下,巨大的爆炸波浪将屋子的玻璃全部震碎,我偷偷一看,大火球在庭院中央砸了一个大坑,也不知道有多深,只见里面往外汩汩冒着浓烟。 天顶乌云已经散去,依然月朗星稀,地面硝烟不在,但一片狼藉,碎玻璃和万片堆得满院子都是,却唯独不见了那些骷髅尸体,我想它们已经化为灰烬,那一堆一堆的黑炭就是骨灰。 大家忙于打扫现场,田教授说这座房子该大修了,一夜的折腾,房瓦和玻璃几乎都碎了,你们看,墙体都裂缝了。我幸灾乐祸地说,大修就大修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以后住着也能舒服点。 李佳珠说你们快过来看这个大坑,里面有块大石碑! 我们几个听着稀奇,就围过去观看,烟雾已经散尽,坑定仰面躺着一块方型石碑,上面写着几个朱砂大字,因为上面沾了一些泥土,看不清楚写了什么。我搬了个梯子,爬下去看个究竟。抹去泥土,上面写着“古道阴兵,速关鬼门”。 我爬上去后,就让田教授等人帮忙把坑填平了,这石块天碑是二郎神降世的,鬼魅浮云和恶煞阵接踵而至,古道阴兵即将打开鬼门,一旦跑出来,几个人的安危是小事情,祸国殃民可就是大事情了。 古道在哪里?鬼门又在何处?我们四个人裹着被子也不敢睡觉,只等挨到天亮再商量对策。 90.第90章 古道阴兵 天亮后,田教授马上联系了一家装修公司,说破损的房屋需要大修,价钱好商量,就想尽快完工。我怕田教授心急而被坑,说其实你不用那么急,先把玻璃和砖瓦修补一下,凑合住就行。田教授说这不是省钱的事,老宅子这么多年了,昨夜被伤筋动骨了,不趁机大修一下,指不定哪天就塌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要是出个好歹,还让我这个老头子怎么活? 我一听这话,感动的眼泪都快淌出来了,心想老头子一个大教授竟然对我这个外地人如此刮目相看,甚至一点不拿我当外人,这是多大的恩情啊。 隔壁王阿姨前脚一踏进门槛就慌神了,瞅着满地狼藉,人都快吓得不行了,她说昨晚上又是打雷又是刮风,老早就听见你家玻璃碎裂了,幸亏听小赖的告诫,我守了一夜的蜡烛,窗户外面鬼影绰绰,还有人不断喊我的名字,让我出去,我故意装作耳聋,心里替你们默默祷告啊。 我笑着说,王阿姨没事了,从今往后该吃吃该喝喝,那事已经被我摆平了,但房屋住不了人了,想暂时在你家住几天,等工人修好房子,我再搬回去。 王阿姨有点担心说,小鬼难缠得很,有的不死不休——你真给它们吓走了? 我说不是吓走了,是把它们烧成灰烬了。 王阿姨听我说住她家,眼睛眉毛高兴得都挤到一块了,挺痛快说,这事好办,老头子走了好几年了,子女也不怎么回来,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着还害怕呢,你们四个都过来住,被褥都有现成的,我回去给你们晒晒。 田教授把装修事宜跟工头交代清楚,刚好听到我跟王阿姨的对话,就感谢说,老邻居这么多年了,我就不客套了,我们可就麻烦你了。 王阿姨给我们做了精致的早点,老太太是个热心肠,给我们准备了很多日常生活用品,给她钱也不要,说她自己的退休金都花不完,钱多钱少对她没什么用。她看出我们有事商量,就借个理由出去买菜了。我关上房门说,二郎神君给的碑文你们已经看过了,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这条古道,我昨晚算日子了,明天鬼门会打开,我怕时间紧迫来不及阻止。 李佳珠犯难说,北京这么大,找条仅存的古道可是大海捞针,以我们四人之力,没有其他任何支援力量,我看八成没戏。 田教授说,“古道阴兵,速关鬼门”,这八个字的意思很明了,古道的地点只字不提,那就说明它就在附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否则门鬼一开,阴兵可是杀戮成性的军队,我们更难对付了。 田甜歪头想了一下,忽然兴奋说道,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一个民间故事,当年朱棣追杀侄子朱允炆,一直追杀到门头沟,皇帝就是从这个村庄的一条古道跑出去的,密密麻麻的士兵搜了一个月,竟然失去了朱允炆的行踪!这条古道修得极为隐秘,朱元璋想到有朝一日朱棣会起兵篡位,临死就给朱允炆留了一个锦囊,那里面就藏着这条古道的位置,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我们听着精神一振,碑文和故事中的古道如此贴近,二者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但问题是没有朱允炆锦囊里的地图做指引,古道的影子根本摸不着,它是皇帝的一条逃生之路,连朱棣派出去的大军都找不到,我们几个更是一筹莫展了。 线索嘎然而止,刚刚有了希望,转眼间就变成了无头的苍蝇。我们愁眉不展地唉声叹气,古道石沉大海变成了秘密,而我们毫无头绪。 王阿姨买菜回来了,看我们几个闷闷不乐,就顺口问了一句。我灵机一动,这个王阿姨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打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子,古道的故事她一定也是知道的,不妨听听她怎么说,主意打定,我试探问道,王阿姨,你可曾听说当年朱允炆逃生的古道在哪里? 王阿姨一听“古道”二字,半个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晃,表情异常地回答说,古道?故事在我们这个村子家喻户晓,我当然知道了,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朱允炆皇帝逃生的故事。 田教授、李佳珠和田甜仰着头,紧张地把目光盯向王阿姨,王阿姨是过来人,一看我们的关切的神色就猜到了,她微微一笑说,你们想问这条古道藏在什么地方吧?问别人还真是白问,问我算是找对人了。我老头子早年是个老中医,常年在附近的山上挖草药,有一回不小心掉下了悬崖,却没摔死,因为半山腰长满了松树,人从上面掉下去正好被挡住了,他是从一个山洞走了好久才出来的。 我紧张问道,从悬崖摔落即使有树木拦住,那也能摔个半死,弄不好也有性命之忧,大叔一点事都没有? 田甜觉得挺有意思,就跟着说,关键那些树干,角度不对的话,高空坠落能把人体跟洞穿了,人毫发无损令人难以置信。 王阿姨笑着说,一个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是不相信。他说这些松树都是被人工修正过的,枝桠都是横着长,树干之间有拇指粗的麻绳连接起来,像网兜子一样,人从高空摔下去,像是掉在一张大网上,把所有的力道都给化解了。我不相信老头子的话就跟着去看了,当然我没跳下去,而是顺着绳索爬下去的。 田教授说,悬崖和古道有什么关系?古道是古时候出兵用的通道,谁也不会将古道建在悬崖上,会不会因为故事而牵强附会地联系在一起? 我也起了疑心,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王阿姨。王阿姨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古道就在半山腰,而且被这片松树林遮盖住了,即使你站在悬崖看下去,先不说烟雾缭绕无法看清一切,即使没有云雾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看到一块绿色的影子,一般人都以为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块天然绿化带。 我问道,假如古道建在半山腰,那如何认定那就是朱允炆当年逃跑的古道呢? 这个问题正是大家想要问的重点。 田教授也问道,古时候很多采药者以挖药为生,他们自发建条道路也是有可能的,古有愚公移山,大山之中建条道路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王阿姨说你们继续听我讲就知道了,我和老头子下了山崖,发现古道上散落着一些兵器和盔甲,山壁上还写着一些字,我当年到山西当知青的时候,我跟生产队的老师学了一段时间的古文,墙上的字虽然是古文字,但写得浅显易懂,我基本看懂了大概的意思。尤其是后面的人名更清楚,刻字之人就是“朱允炆”,内容说得是“先帝垂爱委天子,叔父谋反夺皇位,锦囊古道逃生路,妄负重托任逍遥,国强民富江山壮,谁当皇帝都一样。” 在场的人唏嘘不已,纷纷为这位落难皇帝的豪言壮语而默默喝彩。 我肃然起敬,别看朱允炆年纪轻轻,这心胸抱负可是海阔天空,不但甘心放弃报仇雪恨,还希望叔父朱棣能做好皇帝,让民富国强。 李佳珠和田甜随之流泪叹息说,天下皆知这位皇帝柔弱成性,却有几人了解他的仁慈心胸?落难皇帝古道逃生,比那位末路英雄西楚霸王项羽强多了,留得青山在即保住了性命,又心怀天下,留下“国强民富江山壮,谁当皇帝都一样”的美誉,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听者为之动容。 我和田教授相视一眼,心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这条古道一定就是碑文说的古道,这一点千真万确。我还是紧张问道,王阿姨,你们在山洞里面可曾发现一座门? 王阿姨惋惜说,我和老头子看了这处刻字后,都被朱允炆的胸襟感动了,地面的兵器随处可见,这里不是什么吉祥之地,古道是穿过山洞的,只知道里面很多条通道通向不同的出口,我们顺着一条有指示箭头的走下去,走得很匆忙,有没有门就不得而知了,这个秘密要不是你们今天问起来,我想这辈子都不会跟第二个人讲。 我谨慎地对王阿姨说,阿姨,今天这件事情也不要跟任何人讲起,当年的古道已经变成了地狱之门——鬼门,他人一旦得知反而有害无益,慎之。 王阿姨因为我昨天的告诫而保全了性命,对我的话自然言听计从,拼命地点头说,你放心就好了,秘密都保守几十年了,我会把它带到棺材里,保证只字不提。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准备一些干粮和攀崖使用的工具,这次对付的是鬼门,我刻意多准备了一些法器。茅山术有奇门遁甲这种法术,“撒豆成兵”的咒语我提前温习了好几遍,这是应急备用,古道设有阴兵驻守,四个人赤手空拳怎么回是它们的对手呢?这叫有备无患 在王阿姨的指点下,我们来到村南边的一座山上,低头望下去,半山腰果然烟雾缭绕,我们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那些松树的影子。 田甜不怀好意地怂恿我说,赖天宁你跳下去试试呗,只要你不死,我保证跟着跳。 我假装说,一死为红颜,谁怕谁呀,你们退后,我跳一个给你看看,如果没上来,你来年给我多烧点纸钱,否则我会半夜找你的。 田甜一听就吓得吐舌头,半天都不敢吱声,她怕半夜鬼上门。 李佳珠故意气我说,田甜要你死你就死呀,行,你去吧,你今天敢死,我就敢埋! 田教授说你们几个别瞎胡闹了,王婆说的未必是实情,万一是道听途说怎么办?放下几根绳索,我们爬下去稳当点。 山顶都是一些碎石头,像是被人故意敲碎摆上去的,山顶几乎是寸草不生。绳索需要固定住,哪怕有棵树拴住也行。我顺着满地的石头查看,既然当年王阿姨他们能顺着绳子爬下去,这上面就一定有固定绳子的东西。有一些石头被人为刻意移动过,我就顺着这条线索走过去,将一些石头搬开后才发现,下面竟然藏着一根铜柱子,一看就是被人埋进去的,上面还残留着栓绳子的痕迹。 为防止有变,我们同时垂下去四根绳索,万一有一根断裂了,其他三人能及时救援。正当大家准备攀下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古道本是朱允炆逃生的通道,几百年过去了,突然被阴兵占领,古道是战事出兵用的专用通道,难道阴兵想攻占人类?人鬼原本相安无事,是什么人控制了阴曹地府的能量而讨伐人间呢?我不禁心生寒意,阴司殿和黑路崖是地狱的两大势力,它们的相互制衡出了什么意外了吗?如果是这样,大公主是花教主的身份很可能东窗事发,她怎么样了? 顾不得考虑她的安危,现在需要一心一意地对付鬼门。我说古道有阴兵驻守,我们下去的时候千万小心,尤其垂在悬崖上,万一发生意外,你们务必向我靠拢,由我用法术对付,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田甜说,你放心吧,对付人我们不怕,对付鬼你在行,我们不会自不量力的。 我说那就好,先给你们每人贴一张驱鬼符,有了它们护体,真要是被鬼偷袭,它们也不会得逞。 我将驱鬼符一一贴在他们的后背上,这才略微放心,我领着头先下去,他们三个跟在上面爬下来。 991.第91章 千眼线虫 阴司殿的黑漆大门轻轻地闪开了一道门缝,棒槌和脑椎各自探出半个头鬼鬼祟祟的,见四周无人,两个人轻轻地带上门,绕过门前的一排树,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这时,从树背后面闪出一个人影,他蒙着一块青色的面巾,对着远去的两个背影阴阴地笑着,似乎极为得意,风餐露宿地趴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阴司殿的这两条老酒虫是憋不住的,去“醉酒居”喝酒是他们的老习惯,自己只不过是在守株待兔而已。 他不急不慌地跟随二人跑下去。今天的阴司殿戒备森严,要想杀掉秦广王这个老贼,不抓个舌头摸摸底是绝对不行的。 棒槌和脑椎挺贼的,边跑边查看后面有没有跟着尾巴,此番小心纯粹多余,后面跟踪的人对他俩的行踪了若指掌,只管远远得跟着。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醉酒居”,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让小二上了三样小菜和一壶老酒,还没等酒菜上齐呢,脑椎忍不住先抢着干了一杯,嚼着一颗又香又脆的炸花生,满腹牢骚地说,个把月没喝酒了吧?今个真过瘾。我跟你说兄弟,醉酒居的酒那是远近闻名、劲头十足,别家的跟清水似得,那都是掺了水的。我昨夜梦里喝醉了,一觉醒来却是一场梦,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娘的,这话一点都没错。自从狗不理被大哥龙珠驸马给扳倒后,整个阴司殿里里外外,那是如临大敌,就怕狗不理领着黑路崖的人趁虚而入,要我看,这纯粹是忧人自扰之,他被秦广王殿主杀得屁滚尿流,恐怕死都不敢回来了——就是苦了你我兄弟了,整天守着个大门却连口好酒都喝不成。 脑椎一把夺过酒壶,不甘人后地斟满一杯,端起酒杯也吱了一口,吧唧着嘴说:“我是上了你的贼船了,这要是被人知道我俩擅离职守,你我吃不了兜着走!大公主说了,狗不理熟悉阴司殿的各处防御,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嘱咐我等切勿离开阴司殿半步,为何?她怕敌人抓我们当舌头,哎——你我置若罔闻呢,都是酒虫给闹的。” 棒槌嘿嘿笑道:“我俩像舌头吗?死了都不能出卖情报!狗不理也得掂量掂量。可惜黄皮护卫秦广王去了,这次带他出来一准保险,他的钟馗剑发可是大哥亲自教的,恐怕狗不理都不是对手。“ 脑椎说别太大意了,我俩气节不输别人,但真要被当舌头抓了,又是老虎凳又是辣椒水的,我俩胆小怕事根本抗不住呀。“ 棒槌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动静,转回来说道:”所以我们俩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喝酒,一路上我都看仔细了,保证安全。别提什么大公主了,她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会影子。”语气一顿,瞅了几眼附近,今没人听他俩说话,就压着声音接着说,“大公主和花教主两个大人物都是她一个人来演,阴司殿和黑路崖的事务何其繁多,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你我小兵小虾的,偷偷出来喝杯酒,谁顾得上咱们呢!小公主对咱哥俩还行,即使她知道了,喝个酒能怎么了?来,兄弟,敢出来喝酒就不能怕事,先干一个,好不容易跑出来一回,切勿扫了兴致。” 脑椎用筷子从盘子里夹出几颗花生扔到地上,竖起筷子念道“鬼童现身!” 四颗花生躺地上打了个滚,竟然变成了四个梳着辫子的小孩,它们对着脑椎鞠躬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脑椎放下筷子说,尔等到外面警戒,发现敌情即可回报!“ 四个小孩鬼童各自飞了出去,棒槌呵呵笑着说:”兄弟什么时候收的鬼奴?这四个孩子精灵鬼怪的,调教有方啊。“ 脑椎得意说,这叫缘分,四个孩子同时出了车祸,我见它们挺可怜的,就留在身边侍奉我,平时都藏在我的口袋里。喝酒!有它们替我俩警戒,今天不醉不归。 狗不理没想到脑椎养了四个鬼童,急忙使出了隐身术,鬼童毕竟年少稚嫩,对付狗不理这种老鬼毫无经验,它们仅仅将醉酒居围了起来。狗不理又惊又喜,惊得是,没想到花教主竟然是大公主假扮的,喜得是发自己无意中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心想活该你大公主倒霉,别怪夫君我拿你开刀了! 棒槌和脑椎推杯换盏,痛痛快快喝了一壶酒,看着二人微有醉意,狗不理躲在窗户外面说道:“哥俩好酒量,就怕有嘴说话,无命喝酒!” 声音太熟悉了,棒槌和脑椎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惹祸了,二人似乎商量好似的,纷纷将酒杯狠狠地向窗户砸去,两股尖锐的力道猛地射出去,只听一声巨响,木窗被砸得四分五裂,但窗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鬼童闻讯跑了过来,但被狗不理用手指射出的白光钉住了身子,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棒槌说,我明明听到狗不理的声音,难道听错了? 脑椎紧张说,我也听着是他的声音,阴魂不散的,怎么找到咱哥俩身上了?鬼童被他钉住了魂魄,难道跑了? 棒槌仗着几分酒意,恶狠狠地说,算这小子识相,跑得慢了,老子的拳头给他开瓢! 狗不理躲在屋顶嘿嘿冷笑着,心想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凭你们也能吓跑我狗不理?要是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大驸马徒有虚名。狗不理纵身飞上了屋顶,一手攀着屋梁横木,另一只手往下面轻轻捏了一把,几只粉色的虫子便落入酒坛中,一切做得无声无息。 棒槌和脑椎等了半天没动静,跟小二要了两个杯子继续喝起来,等喝了大半坛,狗不理才从从屋顶落下来,将锋利的长剑横在棒槌的脖子上,脑椎的脖子也被他用另一只手掐住喉结,二人有了八分醉意,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控制住了。 脑椎被狗不理捏得喘不过气来,一双白色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棒槌,嘴角瞬间淌下一些白色的唾沫,棒槌也被利剑架在脖子上,自顾不暇,看着兄弟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都怪哥俩大意失荆州,为什么不听大公主的劝告呢,这下好了,当真被当舌头抓住了,而且还落在狗不理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棒槌看脑椎的四个鬼童一动不动,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说,大驸马有事好商量,切勿伤了昔日兄弟的和气。 狗不理哈哈大笑说,你俩狗奴才也配合我称兄道弟? 棒槌喉结咕噜了几下,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脑椎语气一软说,大驸马你何必为难我兄弟呢?是,我俩职位卑微,给你提鞋也不配,但冤有头债有主,秦广王他们才是害你的真凶,我俩只不过是个跟班的。 狗不理阴阴说道,你俩暗中帮助龙珠驸马对付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饶性命未尝不可,你俩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觉得还满意呢,你们照样做阴司殿的差事,反之,你俩就算活到头了,别怪我心狠手辣,捏死你们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脑椎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大驸马你被赶出阴司殿,我也俩也是极为痛心,只盼有朝一日你能东山再起。 狗不理皮笑肉不笑说,我是要东山再起,而且很快就会实现。龙珠驸马已降伏黑路崖,本来我以为是好事,你们却说花教主是大公主假扮的,这可是个爆炸的新闻,我竟然一直被蒙蔽。我就再问一遍,黑路崖的花教主可是大公主假扮?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棒槌被掐得翻白眼了,脑椎爱惜兄弟的性命,担忧狗不理痛下杀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赶紧说,大驸马手下留情,我说实话,大公主确实一直在假扮花教主,真正的花骨朵已经死了,龙珠驸马已经回到人间——我哥俩嘴欠,不小心说出了秘密,希望你能饶我俩的小命。 狗不理手劲一松,收回长剑说,据我所知,你哥俩生前死得很惨,做阴司殿的鬼差也是混日子,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跟着谁混都有口饭吃不是?你俩慢慢喝你们的酒,这个事就当从未发生过,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是你们告的密,但我也有言在先,如果你俩不安分守己,大公主那边得了什么风吹草动,我保证你俩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棒槌猛然喘着气,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他心想,你今日饶过我俩的性命,嘴长我们身上,你管得着吗? 狗不理冷冷一笑说,你哥俩光顾着喝酒,就没觉得味道变了?喝酒缺个小菜,我就偷偷地上了一个,酒坛子里爬着的就是。 脑椎将酒坛子倒扣在桌子上,酒水里蠕动着几条粉色的小虫子,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眼,看起来像是长着无数双眼睛。脑椎不认识,棒槌却是识货之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面色死灰说:“千眼线虫!我们吃了千眼线虫!” 狗不理哈哈大笑说,千眼线虫的繁殖能力很强,一分二、二分四……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它们会将你们的身体弄得千苍百孔,为什么叫千眼?厉害的不是它的眼睛,是它能够在你的身体穿一千个窟窿。 脑椎和棒槌吓得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说,大驸马,我们什么都听你的,你放心,我们绝对效忠你一个人! 狗不理不屑一顾说,你俩帮不了我什么大忙,我只要求你俩保守今天的秘密。我有两种对付千眼线虫的药,一种是克制作用的,五天吃一粒,千眼线虫就会暂时休眠,就像冬天的蛇一样不会醒来,还有一种解药,吃了以后,它就会融化千眼线虫的身体,你们就彻底解脱了。 棒槌胆战心惊地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到解药?” 狗不理说,除掉阴司殿的时候,包括秦广王、龙珠驸马、大公主和小公主,还有他们的余党,而这个日子很快就会来临,你俩也算是功臣,我会论功行赏的。黑路崖和阴司殿很快就变成我狗不理的囊中之物。 脑椎吓得瑟瑟发抖说,大驸马想得到整个阴曹地府?龙珠驸马是个厉害的人物,他不会放过你的! 狗不理笑得很疯狂说,拘魂老太和我的师傅王长老已经开始对付他了,古道阴兵将会打开鬼门,人类都变成奴隶了,他龙珠驸马还能活吗? 棒槌和脑椎绝望地看着疯疯癫癫的狗不理,这个人明明是条毒蛇,却非要吃掉一只大象。古道阴兵只要打开鬼门关,人类怎么可能逃过此劫呢? 第2544章 短暂的重逢 《本!章#与小说内容无关,请勿阅读!!!,正确的内容在》 《防采集章节,与小说内容无关,请勿阅读!!正确的内容在) 邮件发出十分钟后,时报广场广播:“我是血蜘蛛,现在请大家离开时报广场,十二点后,这里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看见的事情。现在还有时间,请大家在警察的引导下有秩序的撤离。” 这话说的,好像你和警察是一伙的……于明疑问:“血蜘蛛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可以换个地方,为什么一定要时报广场亮灯呢?宁可出面示警,也不愿意换位置?” 西蒙摇头,他也想不通这问题,道:“我正在想像,几个恐怖分子扛了炸弹,大老远从皇后区跑到曼哈顿区,结果人散光了,他们只好扛着炸弹又回去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人群会退散一些,但密集度仍旧很高。 黑蜘蛛对西蒙这玩笑报之一笑,而后道:“这次袭击纽约的恐怖分子自称为蒙面旅,是基地发展的纽约本土的一个分支机构,成员在十名到十二名之间,大部分人一直被联邦警察监视。今天凌晨事件后,有七位蒙面旅的恐怖分子被联邦警察控制逮捕。经过审讯,发现他们一个月前就策划呼应血蜘蛛的袭击。美国的首脑叫布兰迪,早年是个玩摇滚的的年轻人,后来因为到了三十五岁无法出名,于是就傍依了伊斯兰教,最终创建了蒙面旅美国分支。联邦警察称布兰迪在成为恐怖分子前在巴基斯坦训练同时,做了一次全面的外科手术,这手术将改变面貌,甚至是性别。布兰迪很可能利用某死者或者制造某死者。以这位死者的身份回到了美国,准备圣战。” 西蒙道:“只能说现代科技太发达了,警方以颅骨为原型。他们可以增加填充物。警方以身高为标准,他们可以打断跟腱,提升人体高度。性别也可以换,肤色也可以换。” 武侠小说中,有人能记住对方眉间的距离,从而屡次识破对方易容术,如果换了现在估摸也只能抓瞎。于明问道:“那位被关押的假蜘蛛现在怎么样?” “已经秘密送往华盛顿。”黑蜘蛛道:“他们对假蜘蛛做了测谎。认为他没有完全说实话,所以可能需要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来进行拷问。假蜘蛛表明,他只接受指定媒体的采访才会回答一些问题。从我个人来看,假蜘蛛完全是在赚上镜率。” 于明问:“他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很多人在互联网上发布这信息,还有电视台也滚动播放在帮他寻找父亲。但如果他的父亲在纽约。那暂时是不会知道的。” 几人睡饱吃东西。聊天,时间很快到达十二点。 这时候黑蜘蛛大呼小叫起来,于明和西蒙伸头看,只见卫星图上又多出了一块亮点。黑蜘蛛道:“是皇后区的肯尼迪机场。” “他在走动。”于明道。 亮光开始移动,离开了肯尼迪机场,沿着高速,使用高速的路灯前进,速度不快。大约每小时三十公里左右。然后这道亮光转到布鲁克林区,从布鲁克林的南部向曼哈顿区移动。 于明道:“看这意思。是打算让这道亮光和时报广场的那片灯光相遇。” 西蒙见亮光行进线路,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凌晨两点,如两人所预料一样,亮光终于抵达了时报广场,两道亮光汇合,亮光朝北面运动,当亮光离开时报广场时候,时报广场的人失望的叹气,几乎同时,爆炸发生了。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发生剧烈爆炸,碎玻璃等物品从十几层的高楼扑洒向楼下的人群,下面的人纷纷躲避,但是发生的太快,加上时报广场驻留的人员很多,这一下造成了重大伤亡。而同时,因为爆炸声,附近的民众开始恐慌逃跑,践踏事故不可避免的发生,现在一片呼爹喊娘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当亮光离开的一瞬间,当黑暗回来的一瞬间,爆炸发生了,似乎是光明最后的余晖,非常之灿烂。 西蒙大怒:“血蜘蛛疯了,这样故意杀人?”保守估计死亡人数最少上两位数。 黑蜘蛛道:“洋基队主场亮了。” 棒球洋基队主场在布朗克斯区,在曼哈顿区的北面。而现在这道灯光就是朝北面行进。于明问:“按照这速度到达洋基队主场需要多久?” 黑蜘蛛回答:“两个小时。” 西蒙皱眉:“难道血蜘蛛的游戏就是让警察们在现在情况下,将洋基队主场清空?” 黑蜘蛛道:“洋基队有自主发电机,他们队员和家属一直在洋基队内暂时居住。因为洋基队也属于城市灾害紧急避难场所,所以也有不少民众进入球场,这里比较宽广,坐在观众席上会有微风,还算是比较舒服的一个地点。以上信息为麦克推测,不太准确,但是我知道洋基队有发电机。” 于明看手表:“四点到达?” “不,三点半,速度加快了。”黑蜘蛛道:“现在速度提升到四十五公里每小时。奇怪了……” 于明凑到屏幕看:“哇,九莲花开、这是波涛汹涌、这又是……”原先还有规律可言,但是现在纽约四处起灯火,又灭了,如同一个城市父母不在家,三岁小孩一起玩电源开光一样。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分钟,然后灭了,所有的灯光都灭了,接下来是一片死寂。于明疑问:“难道是超速?追尾了?” 没人知道答案,四点半,一个电话打到了西蒙手机上,西蒙接了立刻按下扩音键:“血蜘蛛,你和那位冒充你的小男孩是什么关系?” 血蜘蛛?于明翻身下沙发,凑近桌子上的电话:“我们不是验证过了吗?那小家伙是血蜘蛛的玩物。” 血蜘蛛道:“于明,我现在心情很暴躁,没兴趣开玩笑。一件事,你们帮我干掉蒙面旅的布兰迪,送给警察也行,我会给你们一份礼物。” 蒙面旅的布兰迪,那位基地分支美国一位恐怖分子?于明道:“血蜘蛛,你们内讧了?” “布兰迪有个女朋友,是布兰迪乐队解散前半年加入乐队的,也皈依了伊斯兰教。fbi一直重点监控她,应该有他们的理由。通过她,应该可以找到布兰迪。” “不不不,血蜘蛛,你不说清楚,我们就无法帮助你。”于明感觉到了血蜘蛛话语中的焦躁,他在克制自己。 “帮助我,可以得到礼物。否则我现在就把化工厂的阀门打开。” “啊?”于明愣了一下:“我们已经购买了生化服,你的否则对我们不存在任何威胁。”本来想买太空服,太贵,没下得去手。 血蜘蛛深吸气一会,略微平静道:“时报广场爆炸导致高楼坠物造成死伤,这事不是我做的。” “哈哈,你在开玩笑。”于明道:“那么巧,你玩重合灯光一瞬间,那里就发生爆炸,你认为会有人相信吗?” “蒙面旅不是布兰迪创建的,创建的是基地组织的一名资深人员。我和他是认识的,为了后门计划,当时我做为恐怖分子帮手和他交往过。他是位长者,很有威望,处事公正,我比较信任他。为了袭击纽约,我做了一个计划书,方便我一步步完善,储存在我的私人掌上电脑中,设置有密码。而他盗走了我的计划书。” “你被人偷了东西?”西蒙惊讶问。 “……”血蜘蛛沉默一会道:“我如果没有服用镇静剂入睡会说梦话。其实我不肯定他是不是套取了我密码,下载了我的计划书。但是只有他有机会。而今天的爆炸说明我的计划书确实泄露。他们无法渗透到美国国内,但是布兰迪是他们在纽约最有效的武器。比如那天他切入广播,冒充我身份发布广播信息,散布恐慌信息。这个手段是后门的一种,当时研究后门的技术工程师说明一项研究成果,就是如何入侵广播系统,以此来说明后门的重要性和美国民事防御的脆弱。” 毒蜘蛛麦克插口:“血蜘蛛,你现在做的事和恐怖分子做的事没有区别,你虽然没有直接造成人员伤亡,但是间接造成了很多人死亡。” 血蜘蛛回答:“人总是要死的,我不会特意去控制。” 西蒙问:“那为什么要抓或者杀布兰迪?” 血蜘蛛愤怒道:“因为他插手,我无法进行我计划内的内容。再说昨天码头纵火也是他所为,你们也不想他继续为害吧?” 西蒙看于明,于明问:“你说的礼物……是现金?要交税吗?金额多少?干净吗?会被追查到吗?” 西蒙要说话,于明伸出五根指头,提醒西蒙,你丫的犯罪资金目前就剩五万美金,这租车钱都是黑蜘蛛付的,有什么资格清高? “钱?”血蜘蛛考虑一会:“你们认为我今天赚了很多?不,我不赚钱,我将资金送给了飞猫物流、全品、先知情报、调查人组织等等账户。” “为什么?” “因为警方可以通过线索找到你们。”血蜘蛛道:“没什么理由,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有组织的人,让我想起曾经欺负过我的大孩子们,他们就是属于学校青年会的成员。我看看,蒙特罗我送了五千万,玛丽安我送了六百万,于明,你的账户在几个小时后会多出八千万。还有我给你们组织的公共账户汇了两千万。你应该知道意味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