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楔子 白夜追凶 楔子 观澜大街,半夜12点20分。街上最后一家营业的社区便利店正准备关门,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子低头走进来。值班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正在架子后面盘货,见状连忙走出来:“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关——”她的动作比较急,碰擦到身边一箱没开封的矿泉水,大箱子整个翻倒下来。 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走进来的客人一矮身,一只手伸到箱子底下稳稳托住,轻松地放了回去。 她愣了一小会儿,腼腆地说:“谢谢!”对方似乎是笑了笑,顺手从箱子里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递过去,回了同样的两个字:“谢谢。” 小姑娘扫着码,随口问:“还需要别的吗?” 对方说:“不。” 小姑娘略带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低着头,五官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他一边脸上有一条刀疤,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右脸颊。 男人拿了矿泉水,很快走了出去。 超市里的小电视里,正在重播新闻。 “经过我市公安人员的不懈努力,日前,‘2·13’灭门惨案的犯罪嫌疑人已得到确认。现公安部下达a级逮捕令:案犯关宏宇,男,1977年11月20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曾于南京武警部队受训,住津港朝阳区大屯路亚新小区9楼107,身高1.75米,身材偏瘦,身份证号:……”小姑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电视屏幕上正显示出案犯关宏宇的照片。凭良心讲,这是个非常帅气的男人,脸颊光洁,也不像一般通缉犯那样面目可憎。她心里感慨着,加快了动作,盘完货锁了门,匆匆地往附近小区的家里走。 感应灯坏了,楼道里非常暗,她摸索着走到了家门口,找出钥匙,开了门。房间里一片黑暗,电视机开着,关宏宇的通缉令仍在滚动播放。 沙发上并没有人。 她觉得有些不安全起来,低声叫了一句:“哥——” 没有人回答,黑暗中,隐隐有起伏的呼吸声。 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第一章 通缉 第一章 通缉 清晨,津港市郊外的一处建筑工地,三辆警车侧边停靠,拉起了醒目的黄色警戒线。警员小汪和几个同事站成一圈,探头往地基坑里望去。天已经大亮,然而地基坑里混凝土结构复杂,遮挡很多,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深色的大纸包,零散地分布在坑底。 小汪皱了皱眉,戴上手套掩住了鼻子道:“下去看看。” 牛皮纸包被小心地翻开,小汪望了一眼,忍不住把脸别开,定了定神,才回头看另一边的同事。 “尸块。” “这边也是。” “一样。” 小汪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沉下脸:“那么多包,叫支援吧。”说完,他从坑里爬上来,走到一旁给队长周巡打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那头背景音很嘈杂,隐隐还能听到主持人的声音:“下面颁发优秀毕业生一等奖……”小汪道:“周队,结业典礼还没结束?” 周巡的声音隔着话筒,仍旧传递了浓浓的不耐烦:“没,有话说。” 小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您现在能出来吗?英辉工地这边,发现了尸体——” 他三言两语说了大致发现,电话那头周巡沉默了一小会儿,道:“我马上到。” 10分钟后,周巡的车就停在了警戒线外,给他开车的是个面生的小姑娘,瓜子脸,清清秀秀,瞧上去年纪特别小,却板正地穿着一套制服,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的,特别扎眼,有点拘束地跟在周巡身后。小汪迎上去,眼睛扫了眼小姑娘问:“周队……?” 周巡自顾自往前走,几乎忘了身后还有个人:“毕业典礼上捞出来的,侦查系一等奖,借来用用。” 小汪调侃道:“借来干吗?” 周巡一哂:“当然是开车,你还指望她破案?” 小汪“哎呦”了一声,道:“听说今年公安管理系有个大美女,姓赵的,是你拉回来的这个不?周队你行啊。” 两个人声音不大不小,跟在后面的小姑娘窘得不行,忍不住提高声音说:“周队!我叫周舒桐,您大概还不知道,其实,我刚刚被你们队外勤录取了……” 前面两人停下脚步看她,小姑娘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不用借,我本来就是您的下属!”周巡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呦,我这随手一捞还挺准的,行啊。”他说,“算你提前报到,跟上。” 三人走到地基坑路口,周巡却忽然站定不走了。路口有个布告栏,贴了些工程进度之类的文件,最上面叠了一张通缉令。周舒桐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印象。通缉令上是年初闹得沸沸扬扬的灭门案凶手,a级通缉犯,名字叫关宏宇。 周巡皱了皱眉,回头瞪了眼小汪,冷哼一声,掉头朝案发的地基坑走。小汪看了看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无奈对周舒桐努了努嘴:“去,赶紧扯下来。” 周舒桐云里雾里:“扯什么?” 小汪哭笑不得:“通缉令,快。” 周舒桐连忙走过去,把它拿了下来。她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照片像素不是很高,上面的男人看上去其实很年轻,眉梢挑得很高,颇具挑衅的意味。她随手把通缉令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好奇地问:“通缉令有什么问题吗?” “问这么多干啥?”小汪刻意压低了声音,“一会儿见着人,叫关老师。” 周舒桐:“警察学校?老师?咱教授没姓关的呀……” 小汪嗤笑一声:“那怎么比?这位可是咱周队的老师,真正的实干家!”周舒桐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穿过人群,看见周巡正在同一个人讲话。那个人背对着他们,声音低沉,语速很快,句句之间几乎没有间歇。 第二章 新手 第二章 新手 迪厅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光怪陆离的灯光四处映射、晃动,巨型音箱上三个妖娆的女孩在领舞,音乐声震耳欲聋。周舒桐环视一周,看着舞池里一干红男绿女,觉得自己大概是来到了盘丝洞。她下意识朝关宏宇靠过去,大声问:“从哪里开始?” 关宏宇压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周舒桐这回扯直了嗓子:“下一步怎么办?” 关宏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无奈地做了个口型:听,不,见。 人流攒动,周舒桐站着不动,很快被人撞了一下,两个人眼看就要被冲散了,她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拉住关宏宇的衣角。关宏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温暖,和他个人行事的风格好似完全相反。周舒桐迟疑了一下,没往回抽,任由关宏宇牵着她,走到吧台前。 他显然对这种地方熟门熟路,斜倚在吧台前,懒洋洋地对吧手说:“给她杯长岛冰茶,稀释版。”吧手很快调好酒,放到吧台上。周舒桐想要拒绝,关宏宇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没给你下药,放心喝。” 吧手也跟着笑了:“型男拿什么解渴?”关宏宇笑得很是开怀,向前一探身,低声道:“tequ——”话音未落,忽然两手在吧手眼前一拍,陡然提高了音量,道,“boom——!”吧手看出了这是个老玩家,也笑了,转过身去调酒,刻意把龙舌兰酒瓶翻了个儿,给他看了眼标签与年份。 关宏宇眯着眼点头,在椅子上舒展身体,回过头看着舞厅中的男女。周舒桐两只手抱着长岛冰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关宏峰”此刻的样子,让她感到震惊,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这副样子,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环境里,一点也不突兀。 很快,有两个化浓妆穿热裤的女孩凑上来,轻车熟路地把周舒桐挤到了一旁,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关宏宇夹在中间,开始聊天。周舒桐来不及反应,只能在原地叫:“关……关老师……关……”这种地方关宏宇能听见她的叫声就有鬼了。 台上dj换了首歌,音调陡地又高了八度。周舒桐捂着自己可怜的耳朵,眼看着关宏宇被两个女孩拖到舞池里,三人贴得很近,两个女孩就差没把身体挂到关宏宇的身上去了。周舒桐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快要崩塌,有男孩上来搭讪,她置若罔闻,回过头冲吧手道:“你们这儿——”后半句她不得不拔高了声音:“——能开发票吗?” 关宏宇一直留了个眼睛看着这边,这会儿发现有个男孩已经开始对周舒桐动手动脚了,皱了皱眉。周舒桐已经失去了耐性,单手抓住男孩的手,眼看就要动武,关宏宇一步跨进来,隔在两人中间:“走嗨的?手摸哪儿呢?” 男孩正是兜售摇头丸的,上上下下看了关宏宇几眼,闻言眉毛一挑。 关宏宇端起酒杯喝了半杯:“怎么卖?” 男孩谨慎地道:“一嗨二十。”说完回头故意逗周舒桐:“不开发票哦。” 关宏宇冷冷地看着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恶狠狠地道:“滚!别拿那破曲玛多糊弄我!” 男孩没想到来了老手,吃了一惊,神色也变了:“大哥喜欢嗨尖儿货?” 关宏宇盯着他不说话。 男孩见状,连忙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几枚绿色、椭圆形的药片。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望着这边后,偷偷向关宏宇亮了一下,比了个收势:“一百五。” 关宏宇掏出两百块钱,丢给男孩一百,另一张给了吧手。男孩摸不着头脑,捏着一百块重复了一遍:“我说一百五!” 关宏宇狞笑着一把一搂住他脖子,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哦,你会算账啊?我妹的肩膀白让你摸了?”男孩不忿地想挣脱,没想到关宏宇那只手跟铁钳似的,看似轻描淡写,力量却大得惊人。 第三章 蛀虫 第三章 蛀虫 12点30分,刑侦支队会议室。关宏峰对着桌上铺着的地图思索。地图上标注了所有案件关联地点,并且划分了心理安全区域。 周巡拿着份报告走了进来,道:“谢静知道了男友是摩托车盗窃团伙的一员,威胁他如果他要继续干的话,不但要和他分手,还会报警。这小子今天本来是打电话找不到谢静,就来她家看看,见有警察在楼下,以为谢静已经报警了,这才急着跑。” 关宏峰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哦。” 周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有些泄气:“所以……线索又断了。这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了,上哪抓凶手去呢?” 关宏峰自顾自盯着地图,并没有理会他,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说……” 他猛地站了起来,用笔点着第一抛尸地点、第二抛尸地点、第三抛尸地点以及谢静兄妹的住所,恍然大悟。他迅速将第二抛尸地点、第三抛尸地点和谢静的住所连在一起,连成了一个相对规则的等边三角形,而第一抛尸地点,就在这个三角形的正中心。 他抬起头看向周巡。两个人眼里,满是惊异的神色。 上午12点55分。 周巡快步走进技术队,开始布置任务:“马上协调网络公司进行排查!搜索一个原本几乎每天24小时在线、但最近没再登录的网络用户。” 有刑警想要提问,周巡没有给他这个时间,继续快速道:“然后给我走访各小区物业,找一个25到28岁之间,身高1米77,体重90公斤,养猫,还有辆手排挡汽车的独居男性。” “还有,走访烟草销售点,找个经常去买烟,但最近没出现的,符合我之前说的标准的男人。” 技术队的刑警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警员小心翼翼地问:“那……范围呢?兜遍整个津港市排查,咱们人手一年也不够使的,再说……” 他还想再说,周巡手里的笔已经在地图上着重画出了一个红点,又围着那个点画了个圆圈,沉声道:“以第一抛尸地点为中心……半径2公里范围内进行排查。要是没结果就给我扩大范围,半径4公里、6公里、8公里……” 大家都愣着。周巡一看,更光火,吼道:“还愣着?!”众刑警急忙大声应“是”,开始各自忙碌。 周巡表情这才缓和少许,看着表,补充道:“全部打起精神来!还有十几个小时,不许下班,不许请假,不许吃饭,也不许拉屎撒尿!在找到第一被害人的住所之前,都给我连轴转!听到没有!” 下午1点15分。周舒桐拿着给谢静男友做完的笔录跑进会议室,关宏峰镇定地等待着。周巡则一脸焦躁,走来走去又不停看表,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这都过去二十分钟了,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 关宏峰镇定地道:“排查需要时间。” 周巡抓了抓头发:“你告诉我的那些排查方向也是不小的任务量,你估计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关宏峰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怎么能知道?我可只是给你指出可能性,实际上可能都有用,也可能都是死胡同。”周巡傻了眼,一副“你耍我”的表情。 所幸周舒桐这时候饿得肚子响,吸引了两人注意,她自己也觉得尴尬,连忙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自己自觉去接水喝了。 关宏峰这才慢吞吞地道:“凶手杀了他,但不一定关他电脑了,所以只要没停电,被害人的网络也有可能一直在线。那样的话,排查网络就没用。”周巡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关宏峰又道:“第二,不是所有物业都对范围内的业主那么了解的,而且,万一被害人是租房居住的,并不是业主,牵涉到流动人口,情况就更复杂了。第三,被害人这么宅,也可能一次囤了成箱的香烟存在家,或者压根就不讲究什么习惯,通过网购差不多牌子的香烟……” 第四章 故人 第四章 故人 清晨,一条小巷子里,一具男尸以卧姿横呈,周身上下伤痕累累,周围地面铺面了血迹。高亚楠把尸体翻过身来,周巡赶过来,叼着烟看了眼死者的面孔,“咦”了一声。 恰逢关宏峰和周舒桐走进现场,关宏峰见到尸体,一皱眉,直接叫出了名字:“齐卫东?” 高亚楠侧过头,悚然道:“认识的?” 关宏峰点点头:“他叫齐卫东,是当初梅市口一带的流氓头子,后来被捕也是按涉黑定的罪。我记得那时他好像有个老母亲刚去世,服刑期间老婆和他离了婚,带走的那个女儿,现在应该高中快毕业了。” 高亚楠皱起了眉:“你们很熟还是怎么的?” “是熟。”关宏峰面无表情地道,“我抓的。” 那头周巡打电话去问了,证实齐卫东是昨天早上刚放出来的,也不禁感慨了一句:“也真够倒霉的,这出来才一天……” 高亚楠测了肝温,补充道:“确切地说,一天都不到——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瞳孔浑浊与尸僵程度也匹配。打击伤,刀伤……刀伤中还有戳刺伤和划砍伤,不晓得是不是同一把凶器,要验了才知道。这么多伤口,仇家报复?” 关宏峰伏下身仔细看了看伤口,断言:“是不是仇家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止一个人。”他说完这句,就好似嘴上上了把锁,忽然就闭口不言了。 周巡抓耳挠腮,把烟屁弹到警戒线外,掸掸手:“行,人归亚楠,现场留给技术队。老关,咱俩溜达一圈,重温下搭档的光辉岁月,怎么样?” 俩老伙计搭档的效率让周舒桐目瞪口呆,他们很快从某家理财公司里揪出来一个地痞小头目,叫幺鸡,看守所vip客户,常年扛着清欠公司的招牌放高利贷。 他们去的时候幺鸡正带着一帮小弟堵人家门,看到两个人,条件反射地腿都软了,跑也不敢跑,有什么说什么。据幺鸡说,昨天就是他去接的齐卫东,接完人就在红塔西路火锅店里吃了顿饭。当时幺鸡怕他这位“前大哥”手头紧,还特意拿了一万块钱出来,说是给他先应应急。 周巡和关宏峰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问:“他收了?” 幺鸡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为啥不收?不过饭吃到一半,他忽然说要走。我看他喝了点酒,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地方落脚,还派俩弟兄去追他,结果倒好,每人挨了几拳,都给揍回来了,也不知道后来往哪儿去了。要么憋太久,去找地儿泻火了?” 他说完猥琐地“嘿嘿”了两声,还问东问西,周巡摆摆手,直接上了车。车子发动之后,幺鸡在外面朝周巡喊:“周队,您要见着齐哥,跟他说混不上饭吃,就还回来找我呗……” 周巡发动汽车,侧过脸没好气地道:“滚,犯不着你操这个心。” 两个人互相叫着话,关宏峰却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从反光镜里看着后面的幺鸡。看了很久,略微眯了下眼。 回去路上周巡接了个小汪的电话。“队长啊,那个……就是跟您说一下,那个谁啊,他从山西回来了。” “知道了。”周巡看了眼旁边明显心不在焉的关宏峰,故作轻松地道,“带他去办公室等着。” 10点左右,市局。赵茜在仪容镜前整理了一下警服,落落大方地走进技术队办公室。路过的警员纷纷注目,尤其是男警员们,眼神都有点儿不对了。 赵茜对这样的情况显然习以为常,毫不怯场,微微一笑,道:“大家好,我叫赵茜,今天刚从市局调来,曾参与破获‘9·15连环杀人案’‘4·23持枪抢劫杀人案’‘6·12**分尸案’等重案、要案,经验有限,请大家多多关照。” 第五章 冒险 第五章 冒险 关宏峰到得比较晚,没有看到周舒桐这一出。他也怎么都没有料到,他刚出门,他那不省心的弟弟也跟着出了门。 关宏宇装备严实,戴着帽子和防风眼镜,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幺鸡据点附近。他刚要走近,只见幺鸡从门口出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前走。关宏宇急忙闪身,继续躲进暗处。幺鸡电话打得很专注,压根没有察觉,关宏宇暗暗跟了上去。 幺鸡来到一个垃圾站,有个人早已在垃圾站旁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等候。幺鸡走上前,递给来人一包东西。 关宏宇又靠得近了些,只听得那人压低声音说:“鸡哥,这货有点潮,不好卖,照顾我点好货呗。” 幺鸡把刚要递出去的东西又抽了回来:“别那么多废话,不要滚。” 那人点头哈腰赶紧接过东西,一手把一个信封递给幺鸡。他把东西藏进怀里,探头四处打探了一下:“那鸡哥,我走了哈,再联系。” 幺鸡骂道:“滚吧,给我仔细着点儿。” 那人很快走了,垃圾站隐蔽处只剩幺鸡一人,他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关宏宇没有犹豫,身影一闪来到幺鸡身后,手揣兜里顶住幺鸡后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别慌,我就问你个事儿。” 幺鸡立刻慌了:“兄弟……有……有话好说,你随便问。” 关宏宇:“吴征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幺鸡差点哭了:“兄……兄弟,这事儿警察都确定了啊,正在全城通缉啊……” 关宏宇不等幺鸡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以前跟吴征混,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幺鸡也急了:“这这这,我还真不知道啊,我那会儿也就是一跑腿儿的,连大哥面儿都见不着,真的……” 关宏宇顶在幺鸡后背上的手又加强了一下力度:“你再给我仔细想想。”幺鸡正要说话,他的两个小弟跑了过来。 关宏宇见势不妙,一把推开他,抽身就跑。 幺鸡冲着两个手下大喊:“把丫给我抓住!” 关宏宇夺路狂奔,后头两个小混混紧追不放。跑到在一个岔道口,关宏宇看见一道暗门,赶紧闪身钻了进去。小混混们追到岔道口不见关宏宇踪影,便跑向别处继续寻找。他隐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几个人跑开。刚想停下来喘口气,顺便给关宏峰打了个电话,话还没说两句呢,忽然后脑感觉到一阵钝痛,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上午9点30分。 关宏峰在刘长永办公室门口走廊里观察了很久,才伸手敲门,确定屋里没有动静后,他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门是开着的。四周无人,他似乎听到脚步声,但朝走廊里张望了片刻——没有人。 他深吸口气,将门推开一小道,闪身钻了进去,轻轻关好房门,开始观察办公室环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快步来到办公桌前,逐个打开抽屉,小心翻看。 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懊恼,直到来到最后一个抽屉,发现这个抽屉是锁着的。他眼前一亮,正思索怎么打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关宏峰心头一跳,抬头看了一眼门,眉头一皱。 刘长永推门进来的时候,关宏峰正站在书架旁翻书。他怔了一下:“老关,啥时候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用眼睛瞄了一眼锁着的抽屉。 关宏峰假装认真看书被突然打断的样子,放下书漫不经心地答:“哦?老刘,你回来啦!我也刚来。” 刘长永抬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请坐。” 关宏峰坦然落座:“我来是想找你聊聊齐卫东的案子……” 刘长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老关,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绕圈子说闲话,没必要。” 第六章 父爱 第六章 父爱 同一个审讯室。耿叔坐在桌子的一侧,在他对面是周巡和周舒桐,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没等周巡问话,便主动交代。 “那天晚上……那人进来喝酒,讲话很不好听,还骂音音是婊子,说她妈卖逼生的她。我当天也喝了酒,实在气不过,就跟着他出了门,看到他进了个胡同。我知道那胡同口有监控探头,所以就回到酒吧,从后门绕了一圈,进了那胡同。” “他果然在那儿,我身上有刀,他不是我的对手。”耿叔说着,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我连划了三十多刀,但都避开了要害,我不想杀死他,只想给他点教训,只要一个小时之内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他死不了。” 周巡追问:“可齐卫东最后还是死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耿叔点点头:“后来我还是不放心,毕竟胡同太偏僻,所以我又返回去了,结果我看见……那人又和别人打了起来,有个瘦个子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捅进了那人胸口,还拧了拧握柄……这是故意要杀人啊。” 周巡点了点头:“幺鸡动的手。” 这时一直在记录的周舒桐突然发问:“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刘音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耿叔本来平静的脸突然泪流满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十年前我驻扎在西南边防军区,部队安排亲属组团探亲,音音和我女儿雯雯坐在同一辆车上,就在大巴车快要抵达驻地的时候突然遭遇雪崩……” 他眼含泪光,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们接到命令之后立刻赶去营救……整辆车都被压在大雪底下,几十号人啊……我先看到了音音,她的手被卡在了座位底下,奄奄一息,我正在努力搬开座椅,听见不远处雯雯在叫我。我听见她在叫:‘爸爸,救我’!” 他说到这里几乎是泣不成声:“但这个时候音音就在我跟前啊……后来我把音音救了出来,等再回去救雯雯的时候,她已经……” 这个硬朗的汉子说到这里,几乎失声痛哭,憋了十年的痛苦,到今天才得到宣泄。 “后来,我就把音音视作女儿,她也把我当爸爸看。后来我提前退伍,来到音音身边天天守着她,你们也知道这个世道处处充满危险,像齐卫东这样的人渣到处都是。” 周舒桐低声提醒:“但……齐卫东也是一个爸爸,他也有女儿……” 耿叔垂下眼睛,神情忧伤:“所以,我来自首了,也是赎罪,我对不起雯雯,对不起。” 周舒桐坐在他对面,正在记录的笔早已停下,同样泪流满面。 入夜,关宏宇开门回到家中,他神情憔悴,眼眶发红,径直走向洗手间去洗脸。关宏峰赶忙上前确认门已经锁好,并通过猫眼确认关宏宇没有被人跟踪。然后他也来到洗手间,努力压低声音首先发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关宏峰红着眼眶没有回答。 关宏宇:“你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齐卫东吗?你知道到底是谁捅的那一刀吗?你又知道之前那三十几刀是谁划的吗?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关宏峰依然扑克脸:“到底是谁?”关宏宇一脸悲愤地看着关宏峰,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洗脸水。 透过咖啡厅落地窗玻璃,周舒桐和齐卫东女儿相对而坐,在她们面前分别放了一杯咖啡,周舒桐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推给齐卫东女儿。齐卫东女儿接过纸袋从里面取出一部iphone手机,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行字:小冉,爸爸答应你,重新做个好人,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齐卫东女儿把卡片捧在怀里失声痛哭。 齐卫东的命案已经尘埃落定,根据关宏宇那日偷听来的线索,幺鸡的那些藏毒点也终于被破获。案子告破,周舒桐心情大好,上班时候大踏步走来,与擦肩而过的同事们打着招呼,不料同事们纷纷说完“早”便低头快步走开。 第七章 雨夜 第七章 雨夜 关宏峰戴着耳机,听着关宏宇那边的对话,若有所思。刘音轻手轻脚走进来,把一份面放到关宏峰面前,用嘴型说:“本店招牌意面。” 关宏峰还是略带警觉地瞟了眼她,没说话。 刘音转身走开,到门口时没有回头,只撂下一句:“你别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四十八块五。” 那头周巡已经通知技术队所有人去市局阅卷,查之前在全市范围内还有没有类似的案子。他布置完任务,回头问关宏宇:“有没有可能把筛选条件范围缩小一些?” 关宏宇刚想回答,那头关宏峰冷不防在耳机里道:“你是不是把刘音睡了?” 关宏宇下意识“啊”了一声。 周巡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有没有可能把筛选条件范围缩小一些?” 关宏宇运了运气,说:“气候特征、目标特征和行为特征……这三者共同构成了一个近乎理想的犯罪环境。情侣约会,自然是要避人耳目,深夜户外人迹稀少,而暴雨则会把出现目击者的几率降低到近乎于零。所以说我不认为案发时的这场暴雨只是个偶然的巧合。它很可能是凶手刻意的选择。” 周巡有些明白了:“呃,一旦筛查结果确认这是一起全市范围内的连环命案,市局可能会成立专案组,然后从涉案辖区各分院局抽调刑侦骨干,协作破案……” 关宏宇笑了笑:“要是专案组破不了案呢?或者,要是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侦破,并且……如果实现这个结果,是以我参加侦破工作为重要前提的情况下呢?” 周巡顿时乐了:“那就能证明局里任用关老师的决定是正确的!” 关宏宇道:“那辛苦周队今晚带领大家在这儿翻案卷,我回去睡了。” 耳机里安静下来,关宏峰关掉设备,把电脑、手机、耳机等设备收进包里,又拿出口罩、帽子,穿戴完毕后,很谨慎地出了后门。 桌子上,空面盘子旁边放着四十八块五。 窗外雨还未停,市局刑侦总队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技术队其他人正在把筛选出来的卷宗从档案库里提出来。周舒桐站在赵茜身旁,对着记录本上的筛选条件,协助技术队做核查。 赵茜已经不在电脑边,她和小高等人都在书山卷海里翻找着。她翻开一本案卷,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挥手叫周舒桐过来,两个人拿着记录本逐一对照,赵茜不时点头。赵茜和周舒桐对视一番,周舒桐微微张开嘴,露出惊喜的表情。 赵茜站起来,大声道:“找到了!去年,向阳区亮马河南草地,暴雨,被害人一男一女。凶手打破了后车窗,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巡没有急着看案卷,只是接了过来,拿起手机,给大家看上面的信息:“海港区那边刚来信儿,也找到了两起。” 10分钟后,全员集合,原本稍有困意的干警们都精神百倍。加上昨天这一起,近五年来全市一共发生了四起类似的案件,平均每年一起。 两小时前,总队批准成立专案组,很快,海港区派来的支援队伍也到了,人不多,只有五个。为首的那名刑警也是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体格魁梧,他径直朝周巡走了过来,一副冲劲十足的大嗓门:“周巡,我都躲到海港区去了怎么还甩不开你!” “赵馨诚?”周巡也挺惊喜,“你小子!”两人靠近,互相对着胸口锤了一拳。 周巡哈哈大笑:“老子现在可是堂堂支队长,你小子还糗在地区队当二把手,怎么混的啊?”周舒桐奇怪地看着这俩人。 赵茜小声告诉她:“这位是海港区刑侦支队东部地区队的副队长,跟周队是警校同期,据说是那拨人里唯一能跟周队打个平手的。”周舒桐目光里立刻透出崇敬之光。 第八章 再犯 第八章 再犯 暴雨,警戒线后,巷子尽头,停着一辆前车窗被打碎的黑色卡宴,车内是一男一女两名死者。 法医队和技术队已经开始工作,关宏峰打着伞,钻过警戒线走进现场。董涵隐没在人群中,正伸着脖子往里看。关宏峰看完现场,和韩彬交换了意见,一抬头正看到混在记者群里的董涵,凑到周巡身边说了句什么。 周巡点头,往警戒线的方向走了几步,用手一指董涵,示意在警戒线旁负责值守的刑警:“放她进来。” 董涵被意外放行,有些惊喜,又有些忐忑,犹犹豫豫地走到周巡面前。 周巡走到她跟前:“我不对你动粗,不是因为你的记者身份,只因为你是个女人。跟我来。” 董涵的惊喜顿时消失殆尽,她表情僵硬,小步跟上周巡。 周巡带着董涵走到车边,一指车里,冷笑道:“想看么?看个够!你们泄露消息,渲染案情,甚至还给他封了个‘车震杀手’的美名……你想到过这类舆论会对凶手产生什么样的刺激吗?一年一案?现在是三天两案!你们是不是想鼓励他一天一案?” 关宏峰看了眼周巡和董涵,跟韩彬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走到吓呆了的董涵身边:“记者同志,周队是在为接连有群众遇害而感到焦虑,目前,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该系列案凶嫌突然加快了作案的频率是不争的事实。” 董涵听出关宏峰话里有值得报道的信息,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开始记录。 关宏峰低声道:“从现场的初步情况来看,被害人的身份、凶器的形状、现场的环境以及作案手段基本与之前四起案件完全一致。我们会尽全力侦破,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上演,也希望媒体今后能尽量如实报道,少些凭空的猜测。现在我们要固定现场,其他的细节问题,稍后刘长永队长会继续向您和其他记者同志们解答。” 该说的话说完,董涵很快被送了出去。 赵馨诚也凑了过来。周巡低声问:“确定是模仿犯?” 关宏峰看了眼韩彬,随后一指车的方向:“非常明显,几个特征都不符合,打碎的是贴了膜的车前窗,工具是木柄铁锤,凶器乍看很像,但之前几案中凶手使用的凶器不管是不是改造过的破窗器,用于戳刺的部分长度应该不超过九厘米。而这次死者的伤口中,最长的贯通伤纵深超过了十二厘米。还有——两个被害者也不是在搞什么车震,并且在事后,并没有重新整理。” 赵茜边封口物证袋边说:“从被害人随身携带的证件来看,男的叫徐建国,女的叫曹艳茹。两人就住在北侧的小区里。大概是回家之前来这里停车——是一对夫妻。” 周巡了然地道:“我们现在利用媒体,对外宣布这是同一案犯所为,是希望这两名凶手都能放松警惕?” 关宏峰道:“既然不是那个连环作案的凶手所为,那么作为目标的两名被害人很可能是带有某种指向性,也就是和凶手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所以……” 他看了看东西两侧的路口,注意到两边路口都没有监控:“也许这案不难破……” 赵馨诚冲着周巡一扬下巴:“既然不难,捎带手给办了呗。” 周巡看了看关宏峰,面露难色,他还没说话,关宏峰抢先开口:“别误会,他是担心目前咱们这个专案组的管辖权问题……我看这样吧,今天咱们都全力以赴,调查跟进所有的案件线索和涉案人员关联背景,能查到多少算多少,真能确定嫌疑人就抓人。不管进度如何,到晚上,咱们把案子移交给海港支队。那样也省去向市局递申请的麻烦。” 赵馨诚一点头:“行,关队,仗义!” 关宏峰道:“那这样,从两名死者查起,尤其是他们的工作、家庭关系、社会背景以及财务状况。不出意外,凶手的动机就隐藏在这其中。” 第九章 定罪 第九章 定罪 关宏峰和韩彬快步走进档案库。 周舒桐、赵茜等一干人都在书山卷海里疲惫不堪地坐着。看到两人,周舒桐立刻站起来:“关老师……我们找到一起五年前的案件,没有发生在雨天,地点不在车内,被害人也并非一男一女,但凶手将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整个现场都没有扫出半枚指纹。” 关宏峰接过案卷,快速地翻了翻,便递给韩彬。 韩彬翻看:“确实很像。” 关宏峰:“冷却期吻合。而且卫生间的毛巾和香皂……” 韩彬:“都使用过,之后又整齐地码放回了原位。即便在会清理现场实施反侦查的凶手当中,这种特征也是极其罕见的。” 关宏峰点点头,招呼大家:“留一部分人把其余的案卷都筛查完,咱们回支队,技术队过去盯着,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这个案子所有的物证。”赵茜点头,和小高等人出了会议室。 周舒桐站起来走到投影边。 “这起五年前的案件,案发地点是杏林路以西的自由行快捷酒店206号房间。尸体是第二天上午酒店清洁工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从尸检情况推测,案发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八点半左右。” “被害人吕四平,男性,四十一岁,户口登记地是博物馆西大街。实际上婚后常年居住在妻子的家里,无业,曾因赌博和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两次处以行政拘留。” 幕布上的照片显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光头,阴沉着脸。 “自由行酒店当时违反治安管理规定,没有打开视频监控——很难说这是因为凶手运气好,还是他刻意作出的选择。目前掌握的情况基本来源自酒店服务员的目击证言。据闻,案发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吕四平携一名穿着时尚,浓妆艳抹的年轻女性来到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开房。但没有人留意到这名女子的离开时间,根据酒店当天的日程安排,晚上七点到九点间,有一批旅游团入住酒店。想来有可能是当时人多混乱的状况下,女子没有被注意到。 “死者是被勒颈窒息而亡的。尸体被发现时,面朝下,俯卧在双人床与卫生间之间的夹道上。两臂摊开,左腿伸直,右腿蜷曲。” 屏幕上是尸体的照片。关宏峰道:“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指甲被清理过,也就是说,死者遇害时,很可能因为反抗而在指甲里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细胞。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罪犯做得出来的。不但如此,凶手离开现场时,还清理了房间内所有的指纹,包括被害人的。而且房间内的物品全部被码放整齐,连明显有使用痕迹的厨卫用品也被放回原位。我们目前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杀害李地参的凶手第一次实施谋杀。” 赵馨诚问:“即便能判断出是同一名凶手作案……可怎么就能断定这就是凶手的第一案呢?” 关宏峰扭头看韩彬,韩彬从案卷中抽出尸体照片的复印件,晃了晃:“凶手作案后,把整个房间收拾得整洁有序,却任由尸体像摊烂泥一样蜷伏在地上,这个细节体现出的是凶手对被害人极度的蔑视和侮辱。也就是说,只有这一案中,明显暴露出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情感性关联的线索。所以……” 周巡的手机响了,关宏峰停住话头。 周巡接通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变,挂上电话,对刘长永说:“老刘,你去市局跟技术队他们盯着物证科。” 刘长永一愣,正要开口说什么,周巡已经起身离席,没好气儿:“市局政治处的来了,估计是追究老关的事儿来的,我先去应付下。”说完,周巡急匆匆出了会议室。 赵馨诚看着周巡的背影想了想,掏出手机也出了会议室。 第十章 档案 第十章 档案 入夜。 高亚楠坐在电脑前撰写报告,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她偏着头,时不时去看手里的钥匙——钥匙里有个活扣,里头是有张照片的。她心里知道那是谁的照片,却有点不太敢打开来,也不敢多看,只能在手里握着,握到终于有了些体温。突然一股恶心感袭来,她立刻冲到洗手池前,干呕起来。 正在这时,关宏宇已经来到了门口,看着高亚楠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高亚楠吐得天昏地暗,完全没留意身边,等吐完不经意一瞥看见门口的人影,慢慢转过身来,两个人的目光就正巧对上了。 关宏宇努力动了动嘴唇,克制想要冲上去拥抱她的冲动,慢慢走向她,直到走到距离很近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尽力压低声音叫道:“亚楠……你……” 高亚楠没有回答,只是倚在洗手池旁,低下头努力控制情绪。 关宏宇怔怔地站在她身旁,千言万语,欲说无言。 高亚楠收起情绪,坐回了电脑桌前假装工作,但她盯着电脑屏幕,脸上明显有泪痕。 关宏宇表情复杂,有愧疚,也有忧虑,他倚在电脑桌上,紧盯着法医室门口。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高亚楠:“你……” 关宏宇:“我……” 高亚楠轻轻一笑:“你先说吧。” 关宏宇低头看着脚尖,掩饰愧疚缓缓低声说道:“我……对不起……” 过了良久,高亚楠缓缓说道:“跟我说这些干吗……” 关宏宇停顿一下缓缓说道:“亚楠,我没杀人。” 高亚楠转过头来,眼中略有泪痕:“为什么不早点找告诉我?是连我都不信任吗?” 关宏宇低声道:“开始没告诉你,是以为这事儿马上就会过去,后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高亚楠打断:“是因为你哥。” 关宏宇咬了咬腮帮子,仍有些余怒未消:“你别提他……” 高亚楠愣了愣,看了眼关宏宇:“你们吵架了?” 关宏宇看着门口没有回答,他顿了一下转换话题:“我知道你早就看穿了我和他的关系,还一直暗中帮助我们,案卷那一页……你是怎么拿到的?” 高亚楠轻声道:“我给周巡喝了点安眠药,偷拿了他的钥匙……” 关宏宇沉默了许久,似乎想要握住高亚楠的手,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答应我,以后别再为我冒险了。” 高亚楠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却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关宏宇看着她,目光也慢慢变得柔和:“档案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你放心。” 是夜,刘长永正在研究案卷,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关宏宇站在外面道:“能进来吗?” 刘长永长吸一口气,把手头的卷宗收起放好,才道:“进来吧。” 关宏宇推门进来,刘长永转头假装看电脑:“忙完王志革的案子大家都歇了口气,你怎么没休息休息啊。” 关宏宇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边说:“忙惯了突然停下来还真不适应,过来看看。” 刘长永也笑了:“我一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关宏宇一笑,一边用手指轻击大腿说道:“老刘,咱们老搭档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长永被他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书柜泡茶。 关宏宇趁机很快扫视了一圈办公室,从书架到刘长永办公桌,再到办公桌后的一排抽屉,然后迅速收起视线。刘长永一边从柜子里取出茶叶往水杯里放,一边笑答:“我觉得你是一个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我之前一直都认为你向来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对工作认真负责……” 第十一章 绑架 第十一章 绑架 周巡站在门口,略微踟蹰了片刻。支队负责监控的人刚刚发来消息,关宏峰17点40分左右已经出门,去了音素酒吧。现在,这个家里应该没有人。 小汪、证物科小高和两名刑警跟在他身后,小汪看了看周巡的脸色,终于还是开口道:“周队,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没准儿这会儿关队正从哪儿盯着我们呢……这……惹恼他倒是小事,上头追究起来怎么说啊?” 周巡本来就心里不痛快,闻言立刻扭头,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怂不怂?就怕得罪人是吧?我告诉你,你不进去,现在就得罪我了,自个儿斟酌着办吧。” 小汪满脸赔笑。周巡又扭头看了一眼小高,只见小高正往另外两个刑警背后躲,生怕周巡看见自己,但还是被周巡揪了出来。 周巡:“小高,你上!” 小高畏畏缩缩地从两名刑警背后探出脑袋,表情快要哭出来了:“周队,这……不合程序吧!再说,你自己怎么不……”小高看了看周巡的脸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敢接着说下去。 周巡皱着眉,瞟了眼另外两名刑警,发现那两人也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火气也上来了,厉声道:“事关重案,执行命令!” 小高和另外两名刑警互相看了看,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打开,拿出工具开始撬锁。 门一开,周巡迫不及待一脚踏了进去。 关宏峰、关宏宇、高亚楠围坐在库房内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桌子旁,谁也不说话,气氛明显有些尴尬。刘音反倒是最自在的一个,她端着托盘施施然地进来,把各种小吃和水摆上桌。 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几个人,很快发现气氛不对,瞥了眼高亚楠,发觉高亚楠和关宏宇两个人靠得很近,举止很亲密,有些不大寻常。 高亚楠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抬起头来看她。刘音急忙躲开她的眼神,脸色有些微微的不自然,赶紧掩饰了过去。 高亚楠也把目光收回来了,忽然轻声问:“这里真的安全吗?人……靠得住吗?” 说这话时刘音刚好把最后一杯水放下,她干脆也不走了,直起身双手抱着托盘,歪过头看着关宏宇,像是专门候着等看他的笑话。关宏峰则赶紧低头喝水,装作没看见。 关宏宇也有些懵了,摸了摸鼻子,看看刘音,又看看高亚楠,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放……放心,都……都是自己人。” 刘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衣服下摆那不存在的灰尘,拖长了调子道:“你们慢慢聊哈,我去领悬赏金了,回来咱们再分分。” 小姑娘哼着歌走了,高亚楠没好气地说:“自己人?” 小两口儿大眼瞪小眼,坐在他们对面的关宏峰则已经对眼前的戏没了兴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机上一个app,看得专注,一副值得玩味的表情。 关宏宇正巴望他来解围呢,等了半天也没反应,一看气乐了:“喂!我说,咱能不能不做低头党啊?”关宏峰根本不理他,继续盯着手机看。 “别玩了!”关宏宇一把抓过他哥的手机,瞪着他问,“亚楠怀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关宏峰冷笑:“还告诉你呢?你知道你昨天晚上捅了多大娄子吗?照你这种遇到事情就冲动的人,我要什么都告诉你,你都不知道拉着我们死多少遍了!” 他说完这句,劈手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拿在手里展示给两人看。 只见画面上是周巡的整张大脸,正在对着摄像头整理头发。突然那张脸远离镜头,周巡一边往后退,一边勘察摄像头对准的方向,最后他来到了门口,径直走到鱼缸旁。 关宏宇炸毛了:“这不是你家吗?什么情况?你安的摄像头?” 第十二章 人质 第十二章 人质 这一段视频,像一滴水,掉入了油锅里,顿时所有人的怒气和干劲都被激起来了。 “所有车辆关闭警报器。我们抵达之后,首先要寻找案发当晚小区的监控录像,查看有没有绑匪、人质或那辆无牌照面包车进出及停靠的画面。如果可能的话,联系小区所属辖区的派出所,调查一下小区周围的房屋中介公司,看有没有一个月内新租赁的毛坯房。户型可以限定在九号楼1字位、十三号楼5字位的所有房屋。” 小汪想了想,道:“周队,如果让小区物业或楼管提供筛查房屋的住户情况,会不会进展更快些?或者……查电表?你想……如果绑匪只是临时租了个地方用来囚禁人质,那么水、电、天然气一类的消耗肯定用得极少,甚至是根本没怎么使用过。而且这类仪表设备基本都放在楼道里,只要动作轻一点,也不会惊动里面的人。” 周巡猛然惊醒,点点头,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有长进了啊!先查电表!” 他们两个带着两个便衣探组在物业中心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九号楼,正要分组上去查看,关宏峰的电话进来了。 “你们抓紧,而且务必要谨慎小心,不要过早暴露。这两名绑匪具备相当成熟的犯罪技巧,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很凶残。” 周巡神色也认真起来:“好,知道了。” 关宏峰挂断电话,看了看郭西乡,两人相对无语。关宏峰叹了口气,走到墙边看任迪。 任迪见关宏峰走过来,上前一把抓住关宏峰的手,整个人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小波……我就这么一个弟弟!”面对这样的任迪,连关宏峰都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郭西乡的手机又响了。 关宏峰忙打手势示意郭西乡先不要接电话。随后吩咐周舒桐回到工作岗位,最后俯下身,抓起任迪的手,用她自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语速很快地低声说:“坚持一下,不要出声,如果这电话是绑匪打来的,很重要。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千万别暴露。” 任迪尽管已经泣不成声,但还是听懂了关宏峰的意思,一面捂着自己的嘴,一面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悲痛。关宏峰见她准备好了,忙转身戴上耳机,指了下郭西乡。 郭西乡接通电话。 绑匪平静无波的声音又响起:“再拖延,就不止是一根手指了。” 郭西乡显然也有些真情流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们怎么能这么干?我都说了正在准备钱……” 绑匪完全不听他说的:“最后的时限,今晚12点。按我之前的要求,准备好钱,我会通知你交钱地点。” 郭西乡看了眼关宏峰,关宏峰点点头,他忙道:“好,好,没问题,今晚12点,五百万。” 电话挂断。 同时,周巡的短信也进来了:“已找到疑似劫匪窝点,不等支援了,我们现在进去。” 关宏峰看完,看了眼几近崩溃的任迪,回了一条消息。 周巡站在九号楼601门口的楼道里。 小汪低声道:“监控记录案发当天的视频里,那辆无牌照的面包车确实来过这个小区。601是一家回迁户对外出租的毛坯房,两个月前,被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性承租。但是这个人租了这屋之后,既没有入住,也没有装修。不出意外就是这里。” 周巡点点头,见另外两个调取监控的探组也赶到了,低声交待:“所有人,关掉步话机,手机全部调成静音或震动。房间内至少应该会有两名绑匪和人质。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保护人质的安全。如果遇到绑匪持械反抗,或有伤害人质的意图,不用犹豫,立刻射杀。” 第十三章 死亡 第十三章 死亡 医院。 “你怎么不早说他有哮喘?”关宏宇冲进急救室方向的楼道,对着电话近乎是在怒吼。 任迪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我……一时……那会儿没想起来。再说,小波一直随身带着吸入剂……” 关宏宇简直要气疯了:“他嘴都一直被堵着!你以为绑匪会那么好心给他用药么?” 任迪沉默了一会儿,嘶声道:“我不管!你们必须确保小波活着!” 关宏宇恨恨地挂断电话,在他身后,是一路举着笔记本电脑,小跑着跟着关宏宇的小高。 关宏宇电话挂得太快,身后的小高一愣,结结巴巴地道:“哎,关队,我还没……” 关宏宇回头看了眼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挂电话,懊恼地摆了摆手,继续往里跑。 周巡和其他人都站在急救室外,见关宏宇来了,上前道:“是过敏性哮喘。刚才调到了他的病历,病历上标注的过敏源包括灰尘、木屑……那个废弃的变电站从09年就弃用了,恐怕不能指望有多干净。医生说他因为窒息导致脑供氧不足,休克时间已经超过两小时了。” 周舒桐坐在过道的椅子上,脸上有一片明显的擦伤。赵茜从一旁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湿毛巾。周舒桐道了谢,用毛巾敷着脸,疼痛让她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 赵茜在一旁,轻声安慰她:“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周舒桐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脸,目光垂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上,显得有些怅然:“以前一心希望当警察,以为能惩恶扬善,现在真的做了警察,才知道什么叫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赵茜看了她半晌,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周舒桐扭头怔怔地看了看她。 “不是的。”赵茜按住她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靠了一靠,轻声道,“人啊,本无尽善尽美,只求无愧于心,对不对?” 周巡、关宏宇、小高等人聚在楼道。周巡叼着烟问:“这任迪哪儿搞来这么多手机号?不都已经实名制了么?” 小高道:“当初有大批的号段被派发到各类书报亭甚至小卖部,即便实名制已经实施了,还是会有大量没销售完的不记名号码可供购买,实现起来并不难。” 周巡嘬了口烟:“已经换了三个号码。这娘们儿跟队里呆了两天,别的没学会,打个电话扔张卡,反侦察手段倒是掌握了不少。” 关宏宇问:“那另一名绑匪?” “看过了。”周巡无奈地道,“顺着变电站里的地下电力竖井通道跑了,当时太紧迫,根本来不及封锁。”几个人正说着话,一名医生扶住门探进头来。 周巡一看认识,忙放下手里的烟,上去问:“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周巡,满脸遗憾地垂下了目光。 周巡先是愣了一下,扭头望向关宏宇,两人的脸色瞬间都黯淡下来。 关宏宇和他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找了个机会,用高亚楠的手机给关宏峰打了个电话。 他的心里很闷,像罩了一张大网——他不明白,所有的推理过程、抓捕过程都很正确,为什么偏偏最后就没能救活任波? 前夜里那个青涩而腼腆的少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关宏峰听了始末,低声叹息:“事已至此,只能先用任波还在抢救的说法拖住她,争取时间,找到她和郭朋。其实,如果还有别的方法,我会不建议欺骗任迪。女性绑架犯与男性绑架犯在性别特质上是有明显区别的。女性本身更**,也更感性。他们有可能循序渐进地接受一个不好的结果,但隐瞒和欺骗则是一翻两瞪眼的事儿,任迪一旦识破,情绪很可能彻底失控,你们要注意。” 第十四章 猫鼠 第十四章 猫鼠 夜幕降临,火车站一层配电室的小隔间里,兄弟俩正在急匆匆地换装,同时低声交换着信息。 关宏峰只着内裤,光着上身站着,把几张纸叠好递给关宏宇:“这次去江州,核查案子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趁机查一下安腾。这个安腾真名叫安廷,清江人,但他的身份资料信息属于军档,归南山军区。南山离江州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找机会去查一下。但如果遇到权限上的障碍……” 关宏宇系上皮带,接过纸塞进兜里:“放心,那边我有熟人,搞得定。刘音在地下车库二层等你。遇到中间光线比较差的地方,你可得挺住。” 关宏峰没有急着穿衣服,望着弟弟,仍旧是一脸忧虑:“你过去之后万事小心。小周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女性在某些方面的**是超出通常逻辑的。”关宏宇点点头,拉了拉衬衫的下摆,从关宏峰手里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话,互相深深看了一眼,错身而过。 火车站人山人海。 周巡拎着一个旅行包,站在进站口,周舒桐站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叶方舟?” 叶方舟也看见了她,朝两人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眼周舒桐,然后跟周巡打招呼:“周队。” 周巡看着叶方舟:“哟,都跟到这儿来了。” 叶方舟挠挠头掩饰尴尬:“知道舒桐要出差,来送送……” 周舒桐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带着叶方舟向远处走了几步,两个人低声交谈。 关宏宇走出来的时候,先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叶方舟,随即一把接过周巡手里的旅行包:“久等了!” 周巡扭头看了眼关宏宇:“没吃坏肚子吧?” 关宏宇一撇嘴。“别提了,二楼男厕都快没下脚地儿了。”他说完瞥了眼叶方舟和周舒桐的方向,“啥情况?这俩又和好了?” 周巡一摊手,表示不知道。 那边谈话结束得很快,周舒桐已经走了回来,叶方舟没跟过来,只远远地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 关宏宇看了眼周舒桐,然后冲周巡一点头:“行,那我们走了。” 见关、周两人都进了站,周巡和叶方舟也不留了,一起坐着自动扶梯下了二楼。 叶方舟带着友好的笑容问周巡:“周队,舒桐他们这次去江州是……” 周巡不冷不热,瞟了他一眼:“核查个案子。没两天就回来,到不了如隔三秋的份儿。” 叶方舟依旧陪着笑脸:“我就随便问问,你知道,我和舒桐原来是……” 周巡语带嘲讽:“不是早分手了么?怎么?回头草格外香?” 叶方舟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嗨,男女交往,分分合合很正常……” 周巡作势点头:“没错儿,但因为被未来老丈人抓了个人赃俱获,就听(四声)了自己女朋友,多少有那么点儿公私不分吧?” 叶方舟顿时语塞。 周巡这头怼得人无话可说,心里也舒爽了些,居高临下地随意扫视着一楼大厅,忽然看到直梯旁侯梯的旅客中,有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背影分外熟悉。 他心头猛地一跳,没再理会叶方舟,快走几步下了最后几级扶梯,向那人的方向走去。 叶方舟愣了愣,脸色一沉,快步跟上。 关宏峰从配电间上来,正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慢腾腾地往前走。 电梯旁正好有个金属垃圾桶上,他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垃圾桶里满出来的垃圾,却正巧看到那上头映出两个人影,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周巡和叶方舟! 关宏峰一惊,忙低下头。 正在周巡逼近的时候,电梯到了,电梯里的人涌了出来,电梯外的旅客则不顾先下后上的规矩,纷纷往电梯里挤。关宏峰顾不得体面,也拼命挤了上去,来到电梯前的周巡被走出电梯的人流拖滞了一秒,等到他挤出一条路,满载的电梯已经缓缓关上了门。 第十五章 两面 第十五章 两面 对于“关老师”每逢晚上就喜欢带自己往酒吧跑这件事,周舒桐绝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幸好这回他挑的酒吧还算得上安静,音乐舒缓,不是一听就心浮气躁的那种。 关宏宇坐在位子上,面前摆着几个格兰菲迪空瓶,周舒桐坐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吗,就只好纯发呆。 关宏宇低头看了一眼她面前已经见底的椰汁,又扫了眼饮料单,问:“帮你要个花生露?” 周舒桐忙说:“啊,我花生过敏,一吃就起疙瘩……我不用了。” 服务生离去,关宏宇饶有兴趣地看着周舒桐,大着舌头问:“是,是遗传么?” 周舒桐摇头:“我父母都还挺爱吃花生的,只有我这样……” 关宏宇根本没停听周舒桐说话,正在把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往杯子里倒,嘴里还一直断断续续地跟周舒桐念叨着:“真挺没劲的……我弟……那案子……”周舒桐叹了口气,看着关宏宇。 关宏宇落寞地道:“周巡以为我不知道呢……这孙子……” 周舒桐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附和着,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来摆弄,一副超想闪人的样子。 突然,关宏宇扭过头,醉眼蒙眬地盯着周舒桐,问:“但不管怎么说,你是相信我的,对么?舒桐?” 周舒桐被关宏宇有些暧昧的称谓搞得不知所措,但也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能正面回答的问题,忙点头说:“当然啦,关老师。我……我肯定是最相信您的。” 关宏宇一笑:“工作时间以外,不用叫得那么生分。” 他伸出手,抚在周舒桐的膝盖上,暧昧的笑容持续扩大,周舒桐浑身僵硬,触电一般地颤了一下,又没话了。她战战兢兢地盯着关宏宇扶在自己膝盖上那只手,抿起嘴,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的座椅上,小心翼翼地道:“关老师,不过我一直有点想不明白的事儿。” 关宏宇把脸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看着周舒桐,口齿不清地答道:“你说,你说……” 周舒桐低声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关老师有两副面孔……有时候我觉得关老师严肃认真,行事得体,既像个长辈,又像个老师,甚至有时候都像是个领导。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关老师……怎么说呢,更接近一个普通人。” 关宏宇心里惊讶于她的敏锐,脸上却只能佯醉,挂着笑意:“那你更喜欢哪个我?” 周舒桐被问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关宏宇却显然也没期待她回答,忽然站起身,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周舒桐。他的气息沉重,带着浓浓的酒气,靠近了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像呢喃:“只有你,才能看到另一个我……” 周舒桐彻底僵住了,她显得格外慌乱,轻轻挣开关宏宇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关老师,明天……队里,队里的增援就赶到了,我还得赶紧把这几天的行动报告写一下。我先回酒店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关宏宇假装试图拉了她一把,但扑了个空,半扶在桌子上,迷迷瞪瞪、含含糊糊地道:“行,那你回去赶紧写,我一会儿就回去陪你。” 周舒桐听到这句“陪你”,惊恐得汗毛都要掉了,一个字也来不及说,仓皇逃走。 吧手拿着一瓶酒来到桌旁,关宏宇眯着眼,注视着周舒桐的背影,几乎是瞬间恢复了清醒的状态,掏出钱给吧手结了帐,拎起那瓶没开封的酒,快步出了酒吧。在酒吧门口,他先是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上了一辆在门口等活的出租车,上车之后,司机扭头问:“去哪儿?” 关宏宇道:“南山。”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撒?” 第十六章 卧底 第十六章 卧底 又是一个雨夜。赵馨诚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放下夜视望远镜,一手扶在耳机上,一手拿起步话机,语气急切:“指挥中心!监听被破坏了,行动人员的身份可能暴露。从外面观测不到,请求执行营救!”步话机中没有回应。 过了两秒,他再次呼叫:“指挥中心!情况危急,请求营救!” 一片寂静的步话机这次响起了“沙沙”的杂音,却是冰冷无比的语调:“原地待命!” 赵馨诚一愣,几乎是在怒吼:“什么?!” “现在事态不明确,贸然行动会破坏整个计划。我命令你原地待命!” 赵馨诚还想说些什么,仓库方向传出一声枪响。他猛然一惊,抬头从车里望向仓库的方向,就在此时,仓库又传来第二声枪响。 赵馨诚脸色变了,低声咒骂了一句,对步话机匆匆道:“二号观察哨突入。完毕!”他把步话机一扔,摘下耳机,推门下了车,伏身快速穿过马路。在仓库外围的铁栅栏外,蹲下身观察了一下院内的情况,敏捷地两步翻过栅栏,绕过仓库的侧面,往仓库后门的方向迅速移动。 此时,旁边的集装箱过道里冲出一个人,从后面一把勒住赵馨诚的脖子。赵馨诚反手一肘打在那人的头上,挣脱桎梏,转身一脚踢中他的膝盖,把对方面朝下踢倒在泥泞的地面。又有两人蹿了出来,一左一右包抄上来。赵馨诚抬腿踹倒一人,回身左手拨开另外一人打过来的拳,顺手握住他的手腕,蹿起一步,把膝盖压在这条胳膊的肘关节上,右臂一搂对方的脖子,用体重和惯性把对方整个人压倒在地。他向前顺势翻滚,刚一起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面前,雨水落下,细细密密地覆在枪管上。 关宏宇是被雨声吵醒的,之前浅眠的那段时间里,他居然还抓紧时间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不太愉快的过去。那个时候,他想要多赚点钱积累资本以后自己跑快递,跑去打擦边球贩黄,很是发了一笔财。因为自己能给母亲提供比较好的医疗条件,还常常自鸣得意。只不过后来……关宏峰带着周巡,亲自把他给抓了。 他扪心自问,当时是怨恨过这个哥哥的——关宏峰把家里唯一能赚钱的那个给弄进局子里去了,于是老母亲只能从高级病房里搬出来,去和别人挤一个房间,又吵闹,又不方便照顾。 关宏峰自己那个时候也不好过,抓了他,还要想各种方法在老母亲面前为他开脱,今天是出差,明天是跑货。等他要出来了,他自己也不去接,叫高亚楠去接,直接送到医院、送到重症监护病房里。 关宏宇还记得那是最后一次,他喂母亲吃了两颗葡萄之后,开始给母亲擦嘴、涂唇膏、喝水,然后替母亲盖好被子,走到床尾,探手去摸母亲的脚。他发现她的脚有些凉,便坐在床头,从她脚上脱下袜子,把脚塞进衣服里捂。 母亲慈爱地看着关宏宇道:“真是兄弟,刚才阿峰来,也这么给我捂脚呢。” 关宏宇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 母亲大约是瞧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说是哥哥,其实他只是比你早出生那么几秒钟。” “小宇,他不是万能的,你要多……照顾他。” 关宏宇睁开眼,母亲最后的叮嘱经过六年的时间原本已有些模糊,在这个夜晚,却仿佛忽然表面的污垢被洗净一样,重新清晰起来。他转过身,关宏峰的位子空着,天已经蒙蒙亮,崔虎正在工具台前摆弄着一个电磁装置。 关宏宇揉了揉脑袋,坐下来,缩在仓库角落的沙发上,开始看书。崔虎摁下电磁装置的开关,灯泡亮了起来,他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扭头对角落里的关宏宇说:“磁力发电的万,万年灯怎么样?等哪天你下葬的时候要不要在坟坑里安,安几盏?” 第十七章 变节 第十七章 变节 关宏宇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头上罩着个黑色的布套,布套被摘掉,阴暗的仓库里,一盏刺眼的照灯正对着他。他的眼睛睁不开,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环境之后,慢慢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站着金山以及他的数名手下,还有代号“编辑”的卧底探员林嘉茵。他醒来的时候,林嘉茵正对金山说:“我不明白把他转移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直接干掉他就是了。” 金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前任的刑侦队长。就算杀了他,也得在下手之前让他把知道的全抖落出来,对不对?” 关宏宇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金山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怎么?关队长,临死之前想摆摆大义凛然的姿态?” 关宏宇一斜眼,不屑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代表警方来打入你们内部的,你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稍微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警方的任何渗透或卧底行动,都会安排布控。何况你把我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找到任何监听或定位装置了么?” 金山举起关宏宇的手机:“有这个就够了吧?手机定位以为我不懂?” 关宏宇又笑了:“你拆开电话看看,或者找个懂技术的,试试定位我的手机。” 金山有些意外地一皱眉,林嘉茵走了过来,拿起关宏宇的手机,熟练地拆开后盖,检查了一下手机的电路板,又装上后盖,拨了个号,掏出自己正在响的手机看了看。她挂上电话,把关宏宇的手机扔回到桌子上,没说话。 金山扭头看着问:“怎么?” 林嘉茵似乎有些不情愿:“电话确实被改装过,信号回路上安装了反定位的干扰装置。” 关宏宇抬头,看了看林嘉茵,对金山说:“金老二,我关宏峰是堂堂正正拍门子来找你谈生意的,姑且不论你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这娘们是怎么回事?什么‘编辑’?什么卧底?” 金山扭头看着林嘉茵一乐:“你不知道她?林嘉茵小姐是你们市局专案小组派来的卧底。只不过她实在是厌倦了继续给公安当狗而已。” 林嘉茵打断他:“别信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卧底行动。” 金山笑道:“可你不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么?如果他真是潜伏进来的公安,咱们刚才恐怕就都被端了。” 林嘉茵上前伸手一扒拉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你要搞明白一件事,他是关宏峰。” 金山似乎没觉得这名字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有些疑惑地皱着眉道:“那又怎样?” 林嘉茵一字一顿地说:“全津港,知道这个名字的警察,都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整个公安系统只有一个人不会变节的话,就一定是关宏峰。”她过分认真的态度让金山有些不安,他又看了看关宏宇。 关宏宇也盯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不明白这个姓林的娘们怎么就和你穿了一条裤子,不过……自从我找上你,就是报着真名实姓来的,我也没有避讳过自己曾经是警察的身份,凭什么这个干卧底的就比我更可信?” 金山看了看林嘉茵,又看了看关宏宇,似乎话里有话:“她当然是已经用行动向我证明了一些东西……” 话音未落,林嘉茵突然从身旁金山一名手下的腰上拔出手枪,指着关宏宇,对金山说:“之前的不算,拿他做投名状也没问题。” 关宏宇盯着面前的枪口,额头上沁出了汗。两人四目相对,关宏宇仿佛从林嘉茵的目光中看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变了,金山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第十八章 交易 第十八章 交易 青山区金属加工区的一间厂房内,金山、关宏峰和林嘉茵正围坐在一起。 林嘉茵冷冷看着关宏峰:“咱们丑话说在前面,百分之五也好,百分之五十也罢,你们俩之间的约定,别影响到属于我的那份。” 金山很大度地一摆手:“这你放心,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关队长的担心有道理么?” 林嘉茵想了想:“单从事情上来讲,他们对这批武器的需求很可能比我们要卖掉这批武器的需求更迫切,交易会继续进行下去。更何况,辛怡丢了两百多万定金,回去向组织也交代不了。所以即便是从她个人立场出发,也会努力促成这件事儿。” 关宏峰在一旁提醒道:“话是不错,可你要搞清楚,她向组织交代定金被劫走这件事的时候,会归咎于谁?这个‘组织’不是什么一般的帮派团伙,他们的思维方式往往很极端。” 林嘉茵思考着关宏峰的话,道:“这部分我拿不准。不过你提的方案倒也没有坏处。即便是为了继续交易,争取主动,也对咱们更有利。何况长丰支队应该已经发现纪杰的尸体,孟仲谋和那两个替死鬼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儿,其他人还好说,孟仲谋毕竟是有江湖地位的大佬,他的死讯一旦传开,不光警方,在道上也会引起很大震动。这对我们都会造成压力。越早完成交易,大家就能越早离开这些是非——哪怕只是为了暂避风头。” 金山从嘴里拿下雪茄,嘬着牙花子想了想:“那好,就按关队长说的办。” 关宏峰轻蔑地笑了笑,看着他:“那咱们说好的……” 金山笑道:“百分之五,你放心,既然我金某人打算别开天地,今后还少不了要和关队长通力合作。那么关队长打算如何找到辛怡这伙人?” 关宏峰沉声道:“首先,我需要钱。” 金山有些不悦地一皱眉:“钱?” 关宏峰肯定地道:“对,那笔定金。” 几分钟后,两名小弟拿来了一个旅行袋,把从辛怡那里取得的定金全都倒在了一张桌子上,一捆捆的钞票顿时堆成一座小山。金山在一旁抱着肩膀,斜眼睨着他们,摸不透关宏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嘉茵则拿起几捆钱看了看,对关宏峰说:“不是连号新钞票,去银行那边也没法查。” 关宏峰摇摇头,说:“即便是连号钞票,要查也得到人民银行总行去查。动静太大了。”他一边说,一边翻拣着钞票,并把其中几捆挑了出来。林嘉茵看着关宏峰选出的钞票,似乎恍然大悟,和关宏峰一同挑选。 过了一会儿,金山实在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们这是……?” 林嘉茵拿起一捆钞票,对金山说:“但凡钞票打捆的封条上盖有名章的,应该都是从银行提取的现金。而名章上的名字,一定是银行经手柜员的名字。通过查询这些名字,就有可能找到这笔钱是从哪几家银行的哪家支行或分理处提取的,进而查到资金的来源账户。” 金山听完,愣了半晌才琢磨明白,继续问道:“那……怎么查?” 关宏峰一抬眼,对金山说:“辛怡这伙人的巨额资金大多是通过一个复杂的洗钱过程进入某些有境外投资或合资背景的企业账户,存在个人名下的可能性极低。而通过这些企业资金往来记录,以及账目明细当中体现出的一些特点,我们就能掌握更确凿的信息来证实这家企业的背景。我们也许无从寻找辛怡的下落,但如果将这些账户冻结——自然会有人与我们联系。” 与此同时,平安银行某支行内,周舒桐站在一名银行柜员的身后,一手拿着手机,同时盯着银行柜员面前的电脑显示器说:“周队,那个叫王鑫的柜员今天休息,不过柜台主管帮我们调到了他近一周的工作记录。其中有两笔是提前一天预约的大额提款,第一笔是个人,名字叫……啊?第二笔是……安迪信投资咨询股份有限公司……好的。” 第十九章 情报 第十九章 情报 关宏峰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向安检通道,周舒桐跟在后面,不停地追问:“关老师,您真的就这样离开支队了吗?” 关宏峰站定,既无可奈何又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扭头答道:“这个问题你问了太多遍了,我也回答你太多遍了。” 周舒桐嗫嚅地道:“可是……支队需要您。” 关宏峰笑了:“打我入行儿起,支队前前后后换了不知道多少领导了,也没说换了谁就破不了案了。你回吧。” 他继续向前走,周舒桐在后头紧追不舍:“就算是这样,我……我们也需要继续跟您学习啊。” 关宏峰这次既没停下也没回头,边走边道:“如果想学习,跟着周巡或者你爸,只要上心一样能学到东西。” 周舒桐急了:“那如果,如果是我需要您留下呢?” 关宏峰似乎愣了一下,脚步略一停顿,但没做任何回应,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了安检通道。周舒桐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惆怅。 长丰医院重症监护室内,失去左眼的金山躺在病**昏迷不醒,病床周围布置着各类生命维持装置和监测仪器,在病房门口,刘长永远远看着金山的状况,扭头问主治医师:“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医生道:“不好说。三五天?一两周?下一秒或者十年后?爆炸使得许多金属碎片刺入了他的身体,其中的两块碎片一块伤到了他的颈椎,另一块穿过颅骨伤到了脑叶,他如果身体不是这么强壮的话,甚至很难扛过手术,现在还有生命体征已经是奇迹。” 刘长永点点头:“这人至少与两百多支枪支的交易和三起谋杀案有直接关联,这也算他罪有应得……不过他一旦醒过来,立刻通知我,我需要尽快对他进行讯问。” 刘长永走出病房,门口值守的刑警立刻站了起来,刘长永冲他点了一下头,正要往外走,医生追了过来:“对了,刘队长……”刘长永扭头,医生指了指金山的病床,只见金山的手上还戴着手铐,手铐另一端铐在病床的金属扶手栏上。 医生有些为难地道:“他这种状况,就算醒过来,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行动能力,还有必要非戴着手铐吗?护工帮他换衣服的时候会很麻烦。况且让别的病患或家属看到,影响也不大好。” 刘长永微微摇头:“将就着吧,我不想他和第四起谋杀有关。” 他扭头拍了下值守刑警的肩膀,说:“辛苦了兄弟,你就盼着他早点醒吧。” 刘长永回到支队,在一二楼都逛了一圈,没有看到关宏峰的身影,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长春有个技侦的高级培训讲座,关宏峰去那儿讲课了。 他本能地觉得有问题。那支忽然炸膛的枪,讳莫如深的周巡,加上一直若隐若现的叶方舟,都很有问题——这里面有事儿,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周巡明显在查,关宏峰也在查。 如今他们的心思显然都被这些事搅乱了,于是金山那些小弟们的审讯工作,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些小弟接触的东西不多,金山显然不是什么事都会和他们说。枪的来源,他们说不清楚,叶方舟没人能指认,纪杰倒是有人认出来了,不过他们只知道他是个掮客,倒霉被大哥杀了,其他一问三不知。 问到最后,有个小弟实在没什么好交代了,又挖空心思想表现,挠着头说:“不过这个姓纪的进门的时候,金哥让我收走了他的电话,后来人挂了,就……就没还。” 刘长永听完,“哐啷”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小弟一惊,刘长永揪住他的脖领:“那部手机呢?” 长春,亚泰酒店。 关宏峰回到房间,把包放下,脱下外套,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略显疲惫地长出了口气——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第二十章 白夜 第二十章 白夜 平壤馆和一般会所里奢华典雅、昏暗暧昧的氛围不同,全部是一派红黄相间的艳色装饰,而装修格调仿佛像建国三十年内的人民大会堂。一名身着朝鲜传统服装、身材高挑的朝鲜女服务员正俯身为一名客人点烟,手上拿着的一次性打火机正是平壤馆自己定制的红黄相间的那款。不远处,刘长永手上攥着朴森丢在银行的那个打火机,看着服务员手里的打火机,暗自比对着,两者一模一样,一面用中文印着“平壤馆”的照片,另外一面用朝鲜语写着“友谊地久天长”。 这时,一名身着朝鲜传统服装的女经理走了过来,对刘长永微微鞠躬,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对不起,先生,这里只对会员开放。” 刘长永把打火机收回兜里,抽出一张监控视频的放大截图,上面是朴森的照片,他向女经理展示了一下照片,问道:“请问一下,这个人最近来过吗?” 女经理匆匆瞟了一眼照片,看着刘长永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继续用生硬的汉语问:“对不起,您是会员吗?” 刘长永叹了口气,摇摇头,掏出了证件。 雪洞外的旷野中,天已经黑了下来。野外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远方不时传来一两声类似于狼嚎的兽吠。 关宏峰一直很紧张地看着洞外的黑暗。关宏宇刚在洞口处挖了一道雪沟,爬回洞里,探出双手靠近洞口的火堆取暖,低声道:“估计到后半夜的时候,气温会再下降十度左右,就算咱们通宵都生着火,也得尽可能让下沉的冷空气顺着这道沟往外走,把暖空气留住。” 他扭头看了看,发现关宏峰满脸的不安,笑道:“你睡吧,放心,我会一直看着火。” 关宏峰立刻反对:“那怎么行?你也不能一宿不睡啊!” 关宏宇笑道:“一宿不睡是小事儿,火要是灭了,你的黑暗恐惧症肯定会爆发——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睡觉的时候一闭眼不也黑咕隆咚的?恐惧症不会爆发吗?” 关宏峰笑了笑,说:“你没注意到我从来都是开着灯睡觉吗?透过眼睑,同样可以感光的。” 关宏宇听完,似乎放下心来,点点头,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拿起根树枝,在雪洞的墙上捅了个小洞,对关宏峰说:“起夜的话就对着里面尿吧!尿完之后拿团雪塞上,尿酸分子挥发不出来,所以不会有什么味道的。出了这个小窝去解手,保证瞬间冻得你一柱擎天。” 关宏峰也笑了,说:“你这德行真不像是个要当爹的。” 关宏宇也笑:“没有啊,我是打算等孩子大点儿的时候,可以拿他大伯在雪地冰屋里凿壁小便当做枕边故事讲。” 关宏峰乐了,说:“预产期知道了吗?” 关宏宇道:“还有不到俩月。” 关宏峰又问:“男孩女孩?” 关宏宇一摊手:“没钱塞红包,不知道。无所谓啦,都说男孩是建设银行,女孩是招商银行。只要是银行我都爱。” 关宏峰道:“想好名字了吗?” 关宏宇摇摇头,显然还没考虑过这事儿,说:“呃……咱们家是排字儿的吧?我记得从爸那儿开始是……”关宏峰在旁提醒:“广、图、宏、韬。” 关宏宇听完一挑眉毛:“那叫关饕餮?” 关宏峰哭笑不得:“不是那个字儿!” 关宏宇摆摆手:“唉……我肚子里墨水没你多,这活儿就交给你了啊。”他略微顿了顿,似乎忽然有些感慨,“哥,其实我很高兴知道自己有孩子,甚至还能有机会亲眼看到他出生。真的。” 关宏峰听完之后,微微有些动容,没说话。 几名当地派出所的干警跟女经理在交谈,过了一会儿,一名干警走到刘长永身旁,说:“不好意思刘队长,一场误会。快到年根儿底下了,拿着咱们证件冒充警察到处诈骗的事情时有发生。这里又是中朝贸易的合作企业,警惕性比较高,也请你理解。” 尾声 白夜追凶 尾声 刘长永的告别仪式在二月举行。 这已经是支队这个月第二次到烈士陵园。身着制服的施广陵、顾局、周巡、周舒桐、关宏峰、赵茜、海港支队的白局等人站在刘长永的墓前。高亚楠刚刚生产,没有办法出席。 刘长永的妻儿在墓前痛哭,周巡低声对身旁的关宏峰说:“一个老刘,换了个叶方舟,代价还是太大了。” 关宏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会付出这么大的牺牲。” 周巡叹了口气:“咱们这行就这样,其实大家都是人,难免有缺点……谁都希望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只是有时候你为了能让别人过这种生活,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支队,就像个家庭,一家人嘛,有时难免各自揣点儿小心思。但不要忘了,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上,在各种辅助工作的岗位上,甚至是在某些根本没人知道的地方……不管我是不是喜欢老刘,他在岗位上尽到了应尽的职责。他的牺牲之于我们,就像失去了家人。” 关宏峰低下头,若有所思:“家人……” 墓前,周舒桐上前搂住刘长永的小儿子,低声安抚他。刘长永的妻子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周巡致完辞,有些落寞地出来,刚坐进越野车,听到后面有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关宏宇坐在后座上,手里翻着一本案卷,低声道:“原来,剩下的这本副卷一直被你藏在车上。” 周巡回过头:“你是打算……” 关宏宇打断他:“是我哥在陷害我。” 周巡想了想:“我也一直有这种怀疑。但老实说,以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他这么做,恐怕另有苦衷。再说了,如果真是他在陷害你,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关宏宇合上案卷:“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绝不会原谅他。” 关宏宇推门下车,周巡在后面道:“哎,那案卷……” 关宏宇拿着案卷,留下一句:“在他身边,你自求多福吧。” 关宏峰心事重重地摸着脖子上的围巾往里走,迎面碰上小高,小高问:“关队,您看见小周了么?” 关宏峰不经意地问:“没有,怎么了?” 小高递过一张纸:“哦,她好像在重新勘验‘2·13灭门案’的物证,找我帮忙核查工具箱中缺少的是什么。我联系了生产厂家,那里面缺的,就是把手电。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觉得,这件缺失的物品和凶手有关。” 关宏峰一惊。 2013年2月12日22点37分。 关宏峰走下出租车,快步移动到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用围巾遮住脸上的疤。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我到了。你在哪儿?” 对面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迟到了。关队长。” 关宏峰冷冷地道:“今天交通本来就不方便,你要真有重要线索就赶紧说。再卖关子,我就不奉陪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向前走一个十字路口,我得确保你没被跟踪。” 关宏峰看着昏暗的路,骂道:“你滚蛋吧!” 电话那头的人咯咯笑了起来:“伍玲玲一共中了两刀。一刀在脖子上,一刀在后腰……” 关宏峰听不下去了,咬着牙:“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说:“往前走一个路口,你就能知道凶手的名字。” 挂断电话,关宏峰硬着头皮向前走,很快就在弱光下爆发了黑暗恐惧症,倒地昏迷。 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他身旁,其中一个人说:“这家伙怎么了?羊癫疯?” 另一人说:“管他呢,倒是省事儿了。你那边……” 同伴答道:“轻松搞定。怎么处理他?” 另一人说:“等消息。先把他扛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