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陈美锦》 第一章 锦朝 时值隆冬,才下过一场大雪。 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透过窗棂,神情木然的看着院内的青石小径,小径两侧的梅树恣意伸展枝桠,红透满园。远处的青砖碧瓦皆落了白雪,阳光照在雪地上,湿冷的气息穿进屋子里,十分冷清。 锦朝身上的衣裳还是前些年的旧样式,许是洗的次数多了,就连上面绣的海棠花都腿色不少,她将头倚在窗边,橘色的太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仿佛带了一层淡淡光晕,只是她两颊消瘦,眼窝也有些下陷,明显精神不济。 当年适安顾家的嫡女,容色名动适安。只是如今重病缠身,人也越来越衰老,再加上长期抑郁不欢,已经看不到昔日风采了。 拾叶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就看到锦朝一直看着窗外。她走过去屈了一下身,低声道:“夫人可别累着了,您身体弱,得好好养着。奴婢替您关了这窗户吧?” “夫人?”拾叶见她没有出声,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她也抬头看窗。 窗外是一株腊梅,叶子落了,淡青泛黄的骨朵缀满了枝头,开得还不多。更远一些就是柳树,榕树,才下过雪,什么看上去都是白的。总归没什么好看,三夫人却看得这么认真。 锦朝失望地看着窗户以外,春天还没有来,恐怕她是等不到了。 拾叶心中有所感,那株腊梅树是多年前大少爷亲手所植。 她鼻头一酸:“夫人可是在盼望七少爷……千万莫想了,七少爷他陪着十三少爷在前厅待客呢。” 锦朝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名义上是他的母亲,这话休得再提……而且,我也没有等他。” 拾叶说话向来不知轻重,不如宛素细致。但是待她却很忠心,不然在她刚刚被夺了权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拾叶低下头,有些哽咽:“是,夫人。”她帮锦朝擦完了身,端着铜盆出去了。 门帘放下来,屋里檀香深重。 锦朝原来最喜欢香了。当然不是礼佛的檀香,而是各种花露香味。少女明媚,暗香袭人,她自然觉得那人会喜欢她。痴想了这么多年,郁郁不得终,如今又是重病缠身……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忘过…… 锦朝几不可闻轻叹一口,抬头望着阳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见陈玄青的情景。 那还是在她三舅的书房中,他一身暗竹叶纹软青袍,挺拔端秀,静静坐在圈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书卷,淡淡地看她一眼,平静道:“顾家姑娘若觉得在下是登徒子,尽管喊出声去。”顾锦朝当时又羞又恼,竟然咬了他的手跑了。 她当时咬得很用力,陈玄青的左手上自此留下了一道浅疤。他怕旁的人听到声音会过来看,连疼都没敢喊一声。顾锦朝只记住他微皱的眉头,还有温热有力的手。 那是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此次初遇而对他动心。他却对她厌烦不已,对外道顾家小姐骄纵跋扈不知礼节。 她拖到十九还未嫁,他却娶了自己早定好亲的良家女子。 事已至此,锦朝本该幡然悔悟,奈何造化弄人,她始终难以忘记他手上的那道疤。后来陈玄青的父亲死了原配,她违背祖母意愿,成了他父亲的续弦,只为了每天都能看看他,能见到他而已。 当初那个嚣张跋扈、却又愚蠢不堪的顾家嫡女,因荒唐显得格外可笑。 她嫁过来后,每次见到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心中噬骨剧痛。她见不得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她见不得夕阳下他挽着她手轻轻低头的模样,她更见不得**明媚,他作画时,画着她的眉目时笑容温和的模样。 因为嫉妒,她苛待俞晚雪,顾锦朝是正经婆婆,婆婆的嘱咐,俞晚雪不能反抗。 俞晚雪因小错被锦朝责罚,大冬天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抄佛经,因太过体弱,竟生生导致流产。锦朝在太夫人面前辩解,称自己并不知她已有身孕,俞晚雪有错在先,犯错就应该罚。太夫人并没有多加责备,只吩咐俞晚雪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多想就好。 陈玄青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她与以往相比不一样了。 锦朝那时候已经主持陈家中馈,心智远不是几年前的顾锦朝能比的。却仍然逃不过一个情字,但凡陈玄青稍稍示以关心,言语**,她也忍不住会心动。 顾锦朝从小是被祖母教养长大的,她比旁的女子更加大胆,受到了礼节束缚更少。但是这种事情背叛伦理纲常,她是绝对不敢真的去做的。况且当时的她也看明白,陈玄青怎么可能真心对她? 但是她心中又如猫抓挠痒,对陈玄青恋恋不舍。遂提笔书信一封,婉拒陈玄青。 这封信后来落到了太夫人手里,只是信的内容已经完全换了,字迹是她的,信封是她的,连信上熏香都是她用的百合香。 信中的内容虽然隐晦,却无不暗示她对陈玄青的一番情意,锦朝看着信的内容脸色一片煞白,这些词句,只是稍微变动,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锦朝被夺去手中主事权力,被陈家扔进偏院,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再理会她,弟弟也对顾锦朝极为冷漠。整个顾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嫌弃她丢了顾家颜面,只盼她死在外面才好! 照父亲新抬的姨娘的一句话,若是顾锦朝是个知道羞耻的,就该一根白绫吊死在屋梁上,还死乞白赖着活下去干什么! 后来顾锦朝的生活极度困窘。她心灰意冷,在如此环境下才慢慢磨练出心境和忍耐,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的事理。内心多年情仇也淡了,什么情爱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她并不是笨,她只是看不穿而已。 半年之后,顾锦朝的祖母逝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给院子里的冬青剪枝桠,剪刀一顿,险些剪掉一串红果。 顾锦朝在祖母死的那天,恸哭倒在灵前,从此后人失去了生机,迅速消瘦。 后来也因为重病,加之她毕竟是十三少爷的生母,境况总比以前好了纪多。陈玄青竟将她从潮湿的小宅院移出来,照样按陈家夫人的仪制过活。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一切她喜欢的都毁掉了,人没了盼头,活着也没有精神。其实仔细数来,今年她也不过三十七。 倒是陈玄青还是风顾正茂,年岁长了更显得沉稳。他处在男子最好的阶段,她却已经衰老了。 去年二月早春,陈玄青纳妾,锦朝坐着等他的侍妾请安,她看着俞晚雪,又看到正跪着的嫩得像水葱一样的侍妾。 她心平如镜。 这么多年纠葛,她早看透了陈玄青。所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亲自给他的侍妾戴上,玉人儿皓腕如霜。他似乎怕她会对自己的爱妾不利,突然上前了一步,却又停住。 锦朝看到他蹙眉之间,浓浓的厌恶。她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她只是感慨流光把人抛,她也曾经那么好看过,只是如今容颜憔悴,半分颜色也不剩了。 不必紧张,无爱就无恨,锦朝早就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太强的情绪了。 拾叶又进来了,屋子里太冷,她热了炭盆端进来。锦朝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问她:“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拾叶说:“十三少爷娶妻,是宝坻柳家的嫡女。七少爷宠弟弟,排场摆得大。” 麟儿要娶妻了,锦朝竟然恍惚了一下。 陈玄麟是她来陈家的第二年生下的孩子,今年十六。他从六岁开始就不踏进她的门,她也只在逢年过节远远看见过他,孩子长得很好看,有几分像他舅舅。自己的孩子,居然生分至此,简直将她当仇人看待。 把他养大的人,定然是从小便教导他不要亲近母亲。锦朝在麟儿小的时候因为忙于家事,将他交给太夫人代养,自然更加不亲密了。 炭盆暖暖的,锦朝却突然觉得冷,被褥是暖的,她是从骨头里泛出的寒意。锦朝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想过要怪谁,怨陈玄青什么,怨他无情?怨他心机深沉?说起来总是有点痴妄的,她只是怨自己看不穿。 只是如今,又有什么要紧呢,且睡过去,慢慢的,她就此了却残生。 那热闹的唱戏声一直响着,渐渐的,唱到了她的梦里,变成了梦中的景象。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新书,多支持啊!词取自《牡丹亭》 第二章 :旧时 北风刮得碎雪在空中打转,青砖上结了霜。而院子里正有两个穿着青色棉袍的婆子在摊开席子收集积雪。 看到白芸回来,那微胖一些婆子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对她笑道:“姑娘回来啦,这风雪下得如此重,跑这一趟是辛苦了!” 白芸是二等丫鬟,这些下等婆子都得小心翼翼讨好她。她心中优越,嘴上却谦逊道:“只是小姐吩咐走一趟,没什么打紧的。这雪你们收来做什么?” 李婆子忙道:“是小姐吩咐的,让多收点雪水,存在陶罐里用……” 白芸声音不觉一轻:“小姐醒了?” 李婆子说:“醒了没多久,就靠着窗看书呢。” 白芸这才慎重地往屋门去,她抱着手摩擦,只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变白。挑开帘子走进屋里,立刻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炭盆里烧着炭火,右边临门一块屏风,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华丽精致。依靠着放了一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梅花。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鸡翅木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瑞兽香炉,小姐正靠着绣金色祥云纹的大迎枕,手里拿着书,肘节支在床沿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貂氅,头发没有丝毫装饰,水滑的青丝落在貂氅的藏蓝色缎面上,神态慵懒。而采芙就站在一旁候着。 看到她进来了,锦朝才慢慢抬起头:“你可去打听过了?” 白芸点头,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厨房周管事告诉我,青蒲前年就被二小姐要去了,应该是在她的小厨房当值吧。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青蒲当年不是因偷盗您的一只玉镶金的发簪,被您发落到厨房了吗……” 锦朝淡淡看她一眼,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我的事,容得着你多问,越来越没规矩了。去帮着李婆子和常婆子把雪收起来吧。” 白芸顿时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姐做的事,她多什么嘴。 白芸有些神色不安,外头下着大雪,天气又冷,若是去收集雪水,她这纤纤玉手肯定是要生冻疮的,但是她也不能违逆小姐,道了一声是才退出屋子去。 锦朝抬起头,问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采芙:“留香呢,怎么都没见着她。” 采芙说:“您不是打发她去给四小姐送一盒松仁粽子糖吗,恐是雪大路滑,路上耽搁了吧。小姐,您这靠窗坐着也冷得很,身子骨还没好完全,还是先回**躺着吧……” 锦朝摆摆手:“去把这炉香倒了去,平时若是不必要,屋子里就不要燃香了。” 这香味实在甜腻,她闻着觉得头晕。 采芙道是,抱着香炉去倒香灰。她挑开帘子走出去后,锦朝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自己屋中的陈设。一旁就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挂着缠枝莲纹的绸帐左手旁四扇??扇后看得见一张金丝楠木的桌子,临窗还有两把红漆椅,高几上还有一盆常青松盆景。 锦朝闭上眼睛。 昨晚醒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奢华的场景,她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并非场景不熟悉,相反,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是自己未出嫁时在顾家的宅院清桐院。只是在她大病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父亲赐给一个新抬的姨娘了。 而丫鬟白芸,在自己嫁入陈家后不久就因为失言被老夫人发落了。 采芙没有跟她去陈家,最后年龄大了,被父亲赏给了一个顾家的掌柜做妾。 只是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锦朝看了一会儿书也确实倦了,没等采芙回来,自己扶着旁边的高几穿了缎子鞋站起来。 采芙说自己偶感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锦朝记得这件事情,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大半年后就去世了。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她还听说陈玄青要与另几个世勋贵家的少爷要去国公府赏花会,迫不及待拾掇了自己想与他相遇。 可惜那天风雪太大,梅花开得并不好。她和留香一起等了纪久,都没有看到陈玄青来。回来之后就生了场病,接连四五天没去给母亲请安侍疾。 想到此处,锦朝忍不住捏紧了手心。自己以前也确实太荒谬,母亲正病重,还巴巴想着去见心上人,却不知还有四五个月,母亲就要因病重而撒手人寰了。 锦朝坐在了妆镜之前,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少女。这块镜子是三舅行商从江苏带回来的,周缘雕刻牡丹鸟兽,极为精致。外祖母送给了她。 镜中少女乌发长至腰际,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对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娇嫩如新桃。 美人之美分多种,有美人柔弱如柳,有美人清高如兰。偏偏顾锦朝便是如海棠娇艳妖娆。 这般容貌虽美,看上去只像个摆着赏玩的花瓶。 虽然锦朝跟着外祖母时曾请西席,通读了发蒙书籍,四书也是涉及了的。比一般的世勋贵女读书更多,但是她看起来并不聪慧,而是太过明艳了。 锦朝少女时很爱惜自己的容颜,到后来却越来越厌倦。她嫌自己行事太过张扬,后来连长相都嫌弃了,恨不得自己坐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才好。 顾锦朝摸着自己的脸,非常疑惑。她并不明白为何自己又回到了顾家,为何自己又变成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难道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在陈家等死的三夫人? 她醒来两日了,这两日里她昏昏沉沉,也没有精神。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前半日精神才好些,强打着与采芙等人说话。才得知自己已生病多日。而这周围的一切,太真实太清晰,也并不像是梦境。 或者是上天念她一生困苦,想让她再回来看看? 锦朝有些动容,她走到供奉着观世音的黄花梨木长桌面前,跪在绣金攒枝的蒲团上诚心祈祷:“菩萨要是真可怜我,就让我多呆些时日,至少能见见我母亲与胞弟……” 她房间里本是没有这类东西的,母亲大病久久不见好,锦朝心急如焚,才在自己房里供奉了观世音菩萨,晨昏为母亲祈福,若是有空了,还要手抄佛经烧给菩萨。 采芙很快抱着香炉进来,见小姐跪在菩萨面前正要起来,忙来扶她。 锦朝看了她一眼,头发肩上都是雪,恐怕在雪地里站了好些时候,倒香灰又怎会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香灰倒好了吗?” 采芙说:“倒在种冬青的花坛子里了,听说香灰养花。” 锦朝透过??扇看到白芸正站在雪地里,雪还下得大,两个婆子在收席了。她并没有点破,白芸这丫头爱嚼舌根,自己以前也宠着她,到了陈家竟然因与丫头私话闯出大祸,差点连累自己遭殃。这性格也确实该管管。 采芙拿过水貂披风给小姐披上,听到小姐轻声问:“说我什么了?” 采芙的手一紧,见小姐面色如水,平静从容。她却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发寒,连忙笑道:“小姐想多了,奴婢只是与白芸姐姐说这雪水该怎么贮藏。” 锦朝嗯了声:“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贮藏。” 采芙道:“用罐子封起来,最好置于地底下,便是草木的阴凉处也可以,不然雪水就要失了灵性,无效用了。” 锦朝直直看着采芙,这丫头比白芸聪明,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心里清楚,自己原来行事莽撞冲动,脾气也差,稍不顺意对丫鬟就是责罚呵斥,她这几个丫鬟里少有对她忠心耿耿的。更多是怕她突然迁怒,便将人打个半死。 那个青蒲不就是这样吗,还是小姐从外祖母纪氏那儿带回来大丫鬟,结果正在陈玄青一事上触了小姐眉头,小姐不喜欢她,打发去了内院厨房做杂。 锦朝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指拢过披风的带子,看到自己的手素长莹白,根根纤细。“替我更衣,我们去母亲那里。”锦朝吩咐采芙。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去见见,而且……她还想去见见宋姨娘。想到此人,锦朝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宋姨娘,她和母亲也不会落到后来那般田地。 第三章 :母亲 采芙寻了一件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要与锦朝换上。锦朝觉得太鲜艳了,道:“母亲正病着,我怎能穿这些颜色花式,你且找一件颜色素雅的来,头饰也不用金银,用一只羊脂玉簪子就可。” 采芙心中有些疑惑,小姐是不喜素雅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穿得十分娇艳的,她也没有几件淡雅的衣裙。她应诺去找,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淡紫色绣折枝纹的袄裙,替小姐换上之后又梳了一个小髻。 母亲的宅子离清桐院并不远,只是雪大,两人走了纪久才看到斜霄院台阶旁正站着给小丫头训话的徐妈妈。徐妈妈是母亲的乳母,从纪家陪嫁来的,在仆人中也算是地位高的。 徐妈妈接锦朝进去,替她脱下披风,抖落了雪,才道:“大小姐不是病着,怎的这个时候来。要是受了凉可如何好。”她看着锦朝长大,言语也颇多了几分亲昵。 锦朝却很快透过抄手游廊看了一眼院子,寒梅开得极好,一团团簇拥的红色,青石小路两旁种了许多冬青。母亲的屋子幔帐是放下来的,门口坐着两个正在做针线活的丫鬟。 徐妈妈又说采芙:“……也不好好照顾小姐!” 采芙诺诺没说话,小姐要做什么她如何阻止得了。锦朝对徐妈妈说:“是我要来的。母亲这几日还好吗?是您在一旁伺候?” 徐妈妈陪着顾锦朝走过去,两个丫鬟站起身向她行礼,顾锦朝隐约记得一个叫品蓝,一个叫品梅,是母亲的二等丫鬟。徐妈妈说:“是我和墨雪、墨玉两位姑娘伺候着,几位姨娘也常来,宋姨娘来得最勤了,只是现在屋子里是郭姨娘伺候,四小姐也一并在里头。夫人倒是还和以前一样,昏睡的时候有大半,醒着也没有精神,不过总归咳嗽没有这么厉害,大小姐不用太担心……” 屋子里很暖和,两盆火炉都烧得旺旺的,走过屏风就看到临窗的堆漆螺钿罗汉床,地上铺着沉香色的绣五蝠献寿的绒毯,郭姨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坐在杌子上。看到她也站起身,那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着豆绿的袄裙,怯生生地给她行礼:“长姐。”她一对眼眸像极了郭姨娘。 这是她的四妹顾汐,从小便怕她。因她五岁的时候顾锦朝曾欺负过她,还推她撞到了花瓶,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从此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而她母亲也是几个姨娘中性子最怯弱的一个。 顾汐与三妹顾漪一起养在母亲名下,同住在倚竹楼。 顾锦朝却笑着轻扶她一把:“四妹不用客气。” 最懦弱的一对母女,确实最淳厚的人。后来她失势了,郭姨娘还曾来陈家探望她。 锦朝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母亲正睁着眼睛看她。她半坐着,拥着绣云纹锦被。因为病重,脸颊瘦削苍白,但是模样秀美。 守在房间里的墨玉连忙替她端了一个杌子,锦朝握住了母亲骨瘦如柴的手,看着母亲温和的表情,情绪万千涌上心头。 郭姨娘与顾汐见锦朝来了,便先告辞离开了。 母亲见锦朝久久不说话,却笑着低声说:“我的锦朝像傻儿似的,盯着娘看个不停……” 顾锦朝忍不住泪如雨下,喊了一句母亲便把头埋在了她的手间。 母亲的手仿佛温和的绸缎,永远不会因为年华而褪色。 顾锦朝却是因为想起前世自己如何的不争气,母亲死前她竟然没有尽什么孝道。 母亲生前忙于与各位姨娘周旋,管理顾家内务,因而疏于对子女的管教。但是母亲终究是对她最好的人,她竟然还能看到她,锦朝觉得已经足够了。在她死之前能再回来看一次母亲,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母亲抬起她的头,因为力乏,她说话又轻又细:“锦朝你怎得病了?” 顾锦朝却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母亲,她病是因为听说陈家七少爷要去国公府的花会,想去见人家。但是这个消息却并不是她自己听来的,而是她的庶妹顾澜告诉她的。 父亲有三个姨娘,其中出生最好的就是宋姨娘宋妙华了,她原本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长得貌美如花,最得父亲喜欢。不仅如此,宋姨娘更是十分会为人处世,连前世的顾锦朝都十分喜欢她。 宋姨娘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顾家二小姐顾澜,为人聪明伶俐,前世与顾锦朝十分交好。 只是宋姨娘如何的狼子野心,顾锦朝却一直不知道。 母亲死后半年,宋姨娘就生下了儿子,被父亲扶正。 想想便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在母亲病重时她怀上的,当时宋姨娘夜以继日地照顾母亲。在这期间,也不知怎的爬上了父亲的床,还怀了孩子,孩子还生下了就成了嫡子。这份心智还真是不可小觑。 当时正好陈玄青大婚,顾锦朝注意力都在心上人身上,根本没在意。直到陈玄青的父亲陈彦允上门求娶她。 本来顾锦朝还十分犹豫,却是听了顾澜的一番说辞,才决定嫁到陈家。 顾澜当时说:“长姐嫁谁不是嫁,若是嫁到别家去,可是再也见不到这心尖儿上的人了。嫁到陈家,能时常看到他不是也好吗?我可是真心诚意为长姐打算的,长姐你可要想清楚。” 顾锦朝听了还颇为感动,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妹妹,现在仔细想想,顾澜必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子,嫁到陈家之后肯定不会善终! 顾锦朝性格娇惯,心上人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亲密,她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她嫁之后,顾家只剩下宋姨娘独大,为了让自己的幼子继承家业,养育顾锦荣根本不尽力,更让他沉迷酒色女色。 有一日顾锦荣同几个公子去找名伶,亵玩娈童。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杖罚顾锦荣,顾锦荣从此意志消沉。举业无成,屡试不中进士。 有了嫡女的身份,顾澜最后嫁给了辅国将军为正室,得到顾家小半产业为嫁妆,婚后生下嫡长子。 父亲死后,宋姨娘说顾锦荣因**心太作,冒犯自己父亲的小妾,因此将他逐出家门。 再此之后的事情顾锦朝便不知道了,这些也是她听来的话。 想到宋姨娘和顾澜对她们所做的事情,顾锦朝忍不住觉得愤怒。她也恨自己竟然如此莽撞大意,母亲的死不仅没有让她清醒,反而把自己和弟弟都送进了深渊! 她抬起头,淡淡笑道:“女儿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母亲不用担心。” 母亲略一皱眉:“我听你身边的白芸回话说,你去了定国公府的花会?” 锦朝不想让母亲想太多,她病重忧思,对身体不好。 “是想去散散心的,谁知那日太冷,梅花竟然没怎么开,回来便觉得有点头疼。倒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既已向母亲请安了,您可别再担心了。”又招手问旁边的墨玉,“母亲的药煎好没有?” 墨玉模样清秀,梳双髻。 “熬好了,徐妈妈说等温了就给夫人端过来。” 锦朝说:“你先去端过来。”墨玉出去端药,屋子里也只有他们母女二人了,母亲才说:“我平日见你和顾澜交好,知道你甚是喜欢这个妹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宋姨娘虽然日日在我面前伺候,但是我却不敢信她。”母亲说到这里咳嗽起来,锦朝连忙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母亲抓住她的手,目光柔和:“……我的身子我知道,病来如山倒。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养育幼弟,若是觉得艰难,就找你外祖母,她总是最疼爱你的……” 锦朝的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红,母亲什么都清楚,偏偏她前世什么都没听! 母亲又笑起来,抬手替她擦眼泪:“平时总欢欢喜喜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直哭不停的……母亲以前跟你说这些,你总是听不进去的,转头便又什么都听澜姐儿的……好了好了,一会儿丫头进来看到了。” 锦朝也觉得自己回来之后情绪波动更大了。 多年没见母亲,又想起自己当年所做之事,只觉得件件都是荒唐的。 墨玉药端进来,锦朝接过药,慢慢吹凉喂给母亲。喝完药后又服侍母亲吃了一小碟云子麻叶面果糕。再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母亲也倦了,靠着大迎枕竟慢慢的睡着了。 屋子里明明点着炭炉,她握着母亲的手,觉得还冷得像冰一样,让墨玉给母亲暖一个汤婆子进来。 如果她能够一直留下了,她必定要好好保护母亲与胞弟周全。 锦朝看着母亲削瘦蜡黄的脸暗自想到,她一定要留下来。 第四章 :留香 回到清桐院之后留香也早回来了,眼巴巴等着锦朝进来,笑着扶过锦朝的手,采芙被不露痕迹地挤到后面,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留香比顾锦朝年长一岁,今年十六。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因为小姐喜欢她,穿着打扮也比别的丫鬟好,头上还戴着一只描金的簪子,一身桃红的凤尾裙,外面还穿了织花布缎袄。一双眼眸灵动清秀。 平日小姐看到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今儿的面色却沉静如水,坐在临窗大炕上之后就吩咐采芙去替她沏茶来。 留香有些忐忑,难不成是怪自己去了太久?小姐最不喜欢别人耽搁事了。 采芙的茶上来,留香才笑着说:“小姐,您知不知我去了这么久,是干什么去了。” 锦朝掀开茶盖,眼皮也不抬淡淡说:“你干什么了我怎么知道。” 留香讪讪地抿了嘴,心中却想倒是真生气了,又瞥了一眼采芙,自觉得在这二等丫鬟面前落了面子。便稍微压下声音,说:“您上次让奴婢打听的事,我问清楚了。我家兄便是在俞家做马夫的,今天他刚好来看我,带了一盒豆豉。我便向他问起此事……” 顾锦朝放下茶盏,顾家虽然不是适安府数一数二的权贵,但是也绝对是其中翘楚,这万春银叶茶原是四川贡茶中的一种,十分难得。也不知父亲从何寻来的。 她抬头看着留香,也想不起自己原来到底吩咐了她什么。 看她的样子多半是想邀功的,锦朝便也顺着问道:“你家兄说了什么?” 留香说:“家兄本来也不知此事,只是那俞家嫡小姐还有三月便及笄,此事才被婆子们说出来。说早年俞家太夫人与陈家太夫人交好,在俞家嫡小姐四岁的时候,便为她与陈七公子定下娃娃亲。听说信物便是俞家太夫人的一对玉佩……”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虽然是有定亲的,但是如今两家并不怎么往来。当年陈家与俞家势力也是伯仲之间,但是如今陈二爷与陈三爷都是官运亨通,陈二爷任陕西布政使,陈三爷任詹事府詹事,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俞家可以比肩的。奴婢心想,恐怕这门亲成不了……” 陈三爷便是陈玄青的父亲陈彦允,锦朝前世的夫君。 顾锦朝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陈玄青在陈家排行第七,大家便称他陈七公子。当时她在花会上不仅没见到陈玄青,还无意听人说起陈七公子早就有亲事。回家之后就发了好大一通气,砸了几个花瓶妆盒。还罚了几个小丫鬟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又左思右想都觉得心中梗气,便叫了自己的大丫鬟留香去打听打听,这定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留香速度倒是挺快的,这么快便有兄弟找上门了。 锦朝笑着说:“多亏你心细,不然我肯定要伤心了。你家兄拿了什么豆豉过来?” 留香一愣,没想到小姐问起这个,忙说:“新制的豆豉,值不得钱。小姐若是想要,奴婢立刻回房给您拨一半来。” 锦朝摆摆手,说:“我倒是不爱吃那些,在母亲那里坐了半日也饿了,你去小厨房端几碟点心过来。” 留香领命而去,正逢此时白芸刚踏进抄手游廊,看到她连忙笑笑:“姐姐竟然也回来了。”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她们当然得小心翼翼奉承她。虽然留香平日挺傲气,但是也会颔首答应,今儿的面色却不好看,理都没理她就径直走出去。 她心里实在不好受,先是当着采芙的面,小姐给了自己难堪,原本以为打听消息能得到小姐的赏赐,谁知小姐竟然只是笑一下。又派她出来去拿点心,她是贴身丫鬟,怎的采芙不去反倒是她去。越想越觉得气恼,思来想去觉得说不定是采芙那东西在小姐面前说了她什么。 采芙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垂手立在小姐身边。 锦朝却轻声问道:“你觉得留香如何?” 采芙心中一跳,小姐为何这么问她?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轮不到她说什么。但是小姐这话问的不客气,难道是对留香姑娘有什么不满?她斟酌片刻才说:“留香姐姐四面玲珑,很讨小姐喜欢,而且机灵聪明,还识得几个字,这也是很难得的。” 这话理解起来却有另有含义。留香也就在小姐面前讨巧罢了,平时和他们这些二等丫鬟说话,那可是非常趾高气昂的。 顾锦朝笑笑,采芙这个性子不错。她摸着茶杯缘凹凸的花纹,平淡地说:“豆豉新制,得夏天的才好。冬天做出来的总少了味道。” 采芙有些疑惑,小姐也知道怎么制豆豉? 锦朝可是顾家的嫡长女,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的小吃食,小姐怎么知道,又为何要对她说这几句话? 锦朝没有再说什么。她前世没落之时整天无所事事,就学着拾叶做这些事,拾叶原本是四川潼川人,后来家穷才被卖出来,一路辗转到了保定府。顾锦朝养出一手的好厨艺,她原本女红很笨拙,长年累月的做下了竟然也有一手好绣工。这些东西,学着学着倒也觉得有趣。 留香确实聪明伶俐,但是太容易见利忘义,前世若不是她那手仿她写字的功夫,恐怕陈玄青还没有那么容易就扳倒她。她差点被逼死的时候,留香早领了陈玄青给的银票和一栋三进的宅子,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锦朝看着窗外的雪地暗自思忖。 留香的家兄,想来顾家就来了,她甚至不用禀了她就自己去见了自己的家兄。可见在这顾家里她给了自己大丫鬟多大的特权。她家兄为了给她送豆豉跑一趟无所谓,若是因为专门去打听来的,那可就值得思考了,留香没有这种远见,她怕的是她背后有人作祟。 顾锦朝第二日醒得极早,睁开眼后看到的还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心中舒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精神越来越好了,前日还有些乏力,总觉得似乎不太能控制手脚一样,今天却没这种感觉了。 留香服侍她洗漱穿衣,又换了身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头上戴了金累丝嵌宝石花三朵。锦朝随着她做这些,并没有说什么。 留香问道:“小姐今天起得这样早,要先去侍候夫人吗?” 锦朝说:“好几日没去给父亲请安了,今天要去一次……”又看她拿出一对耳坠,皱了眉道,“这金坠子就不用了。” 顾家晨昏定省的规矩是姨娘们每日都要和主母请安,孩子们每日先和父亲请安,再和母亲请安。但是锦朝三五日不向父亲请安也是常事,父亲见了她总要说许多话,要她多看《女训》《女戒》,随着请来的苏绣师父多学女红,顾锦朝自然不喜欢。 今天她先去给父亲请安。 锦朝需要熟悉顾家如今的情况,毕竟时日太长了,有些东西她已经不记清楚了。 白芸端了大漆方盘进来,上面放了牛乳粥、一碟花果子油酥、一碟甘露饼、还有一碟笋干。锦朝看天色已经有点亮了,只喝了牛乳粥,便往父亲的鞠柳阁去。 第五章 :请安 鞠柳阁种了好些柳树和槐树,不过这个时候都光秃秃的,三间七架的宅子,堆砌着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边种着好些翠竹。迎面的正房还挂着鎏金匾额,父亲的两个小丫鬟正端着大红漆的圆盘进去,另一个通房丫鬟碧月朝她行了礼:“……大小姐来得巧,老爷正在进早膳呢。” 锦朝点点头,碧月帮着挑开帘子,她跟着跨进去。 父亲在东次间进早膳,桌上摆着马鲛鱼脯、酥蜜饼,一碟由鸭肫片、腊鹅肉拼成的小菜。宋姨娘正站在旁边伺候顾德昭用汤。宋姨娘穿着青莲色绣云水纹的袄裙,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白玉般的脸上一对凤眸,满含笑意,发髻上簪了两只银步摇,垂下的红色璎珞更衬得她妩媚多姿。 即不失端庄素净,又娇艳得恰到好处。 她正和父亲说话,顾锦朝见了低下头,嘴边却快速扬起一抹笑容。 顾德昭今年三十七,正当壮年,面容端正清秀,穿了一身绣云雁纹的官服,配银革带,过一会儿便要上朝去了。见锦朝来请安,让她也坐下了问话:“……我前几日忙于朝务没得空看你母亲,她的病可要好些了?” 锦朝温和道:“总是不见好的,不过咳嗽已经止了不少。” 顾德昭点点头:“嗯,你就在你母亲前头伺候着,别人伺候她总是不如你尽心尽力的。但是你已经及笄半年了,也不可荒废了女红。我听教导你的薛师纪说,你已经多日没有去她那里了……女儿家的还是要把绣工做好。” 顾锦朝都一一答应了,父亲眉目间也温和下来:“这样最好,你那性格也该收敛些。你母亲宠爱你,怪我多管了。但是你是顾家嫡长女,言行坐姿,都是要讲究的。” 父亲是读书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见她也总要多说几句。 她原先很不耐烦听这些。但是想起上一次见父亲,还是他病重的时候自己回来探望,父亲那个时候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侧头看了她一样便气愤得直喘气,要身边的丫鬟把她轰出去。他顾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想到当日的场景便痛得锥心,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再好不过了。 顾德昭没再继续问话,宋姨娘便笑着说:“……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贝山药粥,大小姐也尝尝吧,川贝润肺止咳,大小姐日前病了纪久,倒是该多喝一碗。” 顾锦朝听着心里一紧,她生病的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偷偷去参加国公府的花会,还生了场病,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不满意她。 父亲果然问道:“生病?怎么没人来禀了我?你为何生病了。” 顾锦朝心中冷笑,自己前世竟然觉得宋姨娘温恭平和,人家一句话就挑起事端了。 她神色黯淡:“母亲病重,我也是太过忧思,日夜都睡不好觉的……本是想去国公府的花会上静一静心,谁知那日雪大天寒,竟然就伤了风寒。女儿心中也愧疚,前几日都没能在母亲跟前伺候,本来不想父亲母亲心忧才不让身边的婢子说的,今日病一好,便赶早来给父亲请安,再去探望母亲。” 宋姨娘神色一怔,顾锦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父亲嗯了声,关切了她几句,又让碧月找些进补的药材给她。 顾锦朝抬头看宋姨娘,满眼都是笑意,宋姨娘自然也回笑了说:“大小姐侍奉夫人十分尽心,我看着真觉得好。时辰也快到了,我便与大小姐一同向夫人请安吧。” 锦朝说:“自然,我也想着和姨娘说些体己话呢。” 她在陈家那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顾锦朝藏在袖子下的手摩挲着自己的镂雕银手镯,心想她倒要看看宋姨娘这一世还能不能翻起波浪来。 顾德昭出门后,锦朝与宋姨娘带着各自丫鬟穿过种满高大栾树的小径,前方有一个小湖泊,湖面早已经结冰了。水榭蜿蜒其上,上面还有一个桐木亭子。 想到刚才的事,宋姨娘觉得有些奇怪。那话不像是顾锦朝说出来的,断断不像。 宋姨娘看了一眼锦朝的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她如以往一般光彩照人。 “姨娘这些日子伺候母亲,倒是辛苦了,我可得多谢您。”锦朝把目光收回来,笑着同她说话。 她柔声道:“伺候姐姐也是我的本分,大小姐这般谢我便是见外了。澜姐儿同您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气。” 顾澜和顾汐、顾漪不同,她生母宋姨娘家室好,从小是放在宋姨娘旁边养大的。 顾锦朝说:“您是我和二妹的姨娘,我怎么会跟您客气呢!” 她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宋姨娘听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澜姐儿即便是她亲生的,在外人面前那也得叫她姨娘,她的身份始终只是人家的妾室。顾锦朝这句话,却无端端的把她和澜姐儿的身份拉开了一层。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母亲的斜霄园,几位姨娘已经来了。 母亲躺在罗汉**,面容疲倦。墨玉给她端了小杌子,给宋姨娘端了牡丹凳坐下,宋姨娘又细细问墨玉母亲的起居和饮食。 母亲声音很轻:“……你倒是有心的。” 宋姨娘道:“伺候夫人习惯了,昨个下午没来得及过来,心中却是十分愧怍的。我亲自给您熬了党参乌鸡汤,一会儿厨房的人便送过来……” 杜姨娘笑着说:“还是宋姨娘体贴。” 顾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父亲有三房妾室,杜姨娘和郭姨娘都是他原本的通房丫头,母亲嫁过来之后,才抬了她们做姨娘,想与宋妙华抗衡一二。不过她看这两人也没人压得住宋姨娘。 母亲后来还把自己的陪嫁丫头云湘给父亲做了通房,也不久就抬了姨娘。锦朝对这个云湘的印象不是很深,此人似乎在她八岁的时候就难产而死了,但是她生前很得父亲怜爱。 少坐片刻,顾澜同顾汐、顾漪来向纪氏请安了。 顾锦朝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却低下头,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在路上遇到三妹和四妹,便一同前来了。母亲身体可好些了?”说话的女子声音轻柔,顾锦朝这才抬头看。 顾澜乌发绾了小髻,只戴了浅碧色的璎珞珠花,身上穿着藕荷色柿蒂纹的缎袄,水青色的折枝纹综裙。小脸莹白如玉,下巴尖尖,一双弯弯妙目,似乎立刻就要笑出来。 她再过半年便及笄。 顾漪今年十二岁,性子倒是与她生母杜姨娘不太一样,她不太爱说话。顾汐扯着顾漪的袖子,怯生生地看着顾锦朝,看到顾锦朝看她,竟然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顾锦朝惊诧了片刻,昨个看着她不是还怕得厉害,今天怎么还敢对她笑了。 回过神来就也对她笑了笑。 顾澜坐到顾锦朝的旁边,笑着问道:“……看长姐刚才与四妹眉来眼去呢,你们有什么亲密的事,竟然背着我,我可是不依的!” 顾汐小声说:“长姐昨天让留香送给我一盒松仁粽子糖……” 顾锦朝这才知道原来是那盒糖的缘故。 不过看她紧紧拽着顾漪的袖子,恐怕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郭姨娘却好像没看到自己女儿扯着顾漪的袖子,端起茶杯喝茶。 顾澜拉着她的手,有些幽怨地看着她:“长姐现在倒是偏心四妹了,我和三妹可也要松仁粽子糖!” 说得几个姨娘都笑起来,母亲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顾汐却看着顾锦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羞得脸通红通红,她不知道只是自己有糖的。 顾锦朝说:“我也就这么一盒,想起四妹爱吃糖,才给她送了去。我记得二妹、三妹可是喜欢吃些精致糕点的,等一下我让小厨房做一些,给两位妹妹送过去。” “要说糕点,我那里刚做了些粉果,若是妹妹们和姨娘们愿意,等一下便包一些送到大家住处。”顾澜笑道。 纪氏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她总是担心锦朝的,锦朝的性子太骄纵冒失,和顾澜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她现在也觉得心中愧疚,当时若不是把锦朝送到了祖母家,又怎得她养成那种性子。最近几日看上去倒是守规矩多了,她倒是希望自己这一病,能让锦朝懂事些。 “我也累了,大家先回去吧……”纪氏最后说。 姨娘和几个妹妹先走出房门了,宋姨娘留下来陪母亲说话。顾锦朝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柔声说道:“母亲,我先去二妹的翠渲院小坐,晚上再来陪您。” 纪氏握了握她的手。 第六章 :掩饰 顾锦朝走出房门,顾澜正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她的丫鬟紫菱正帮她摘枝头红梅。 看到顾锦朝走出来了,顾澜才过来:“……还是母亲院子里红梅最好,摘一些回去插在梅瓶里。长姐病了这么久,我又在和师傅学绣艺没去看你,只得请你去我那里吃些糕点赔罪了。” 顾锦朝淡淡道:“不碍事,你有心,我是知道的。” 顾澜抿了抿唇,却又很快笑起来。 翠渲院离清桐院比较远,旁边就是两位姨娘住的桐若楼。途经一片湖泊,又上了石径,种了许多翠竹和好些花木。翠渲院是三间五架的院子,东西厢房,后院有耳房,院子一角种了四季海棠,又有一角竟搭了架,种了忍冬花。 锦朝坐下之后,紫菱便端了粉果上来,四个粉果放在描淡红牡丹的白瓷碟上,能看得见里面荼蘼露、竹胎等馅料,除此外还黄饼、白糖梨酥等糕点。 顾澜又亲自替锦朝摆了银筷、青花碗。对紫菱说:“我与长姐说些体己话,你先下去,把门合上。” 屋子里两个小丫鬟也出去了,顾澜才收了笑容,道:“……总觉得你心里藏着心事,不如往常爱笑。长姐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顾锦朝微挑了眉,她原来觉得顾澜是她的好妹妹,什么都说给她听,自己和陈玄青的事情顾澜简直是一清二楚。说起来,前世顾澜肯定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顾锦朝也知道顾澜多半会怀疑。自己以前可是和她非常亲热的,只是她现在实在是做不出什么亲密的样子了。而且顾锦朝十五岁时的性格,她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了,她可装不出自己原来的样子。 倒不如就此掩盖过去。 心中打定了注意。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陈玄青……他竟然已经和别的女子定亲了!我前几日去国公府的花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也真是气急了,偏偏这个时候,母亲的病总是好不起来,我愁得日夜睡不好,既要忧思玄青,还要担心母亲……” 眼角余光撇向顾澜,她神色很平静。 顾澜也叹了气,握着她的手道:“长姐对陈七公子还真是一往情深,他竟然已经定亲了……那长姐打算怎么办?” 她既然并不惊讶,那就是早知道陈玄青已经定亲了?顾锦朝看了一眼身边的留香。 顾澜又笑道:“也不过是有了婚约而已,只要人还没有过门,这婚约便算不得数!陈七公子可只有一个,又是长姐心爱之人,可别得被旁人的言语动摇了!” 顾锦朝笑了笑:“不用二妹提点,这是当然的。”顾澜既然希望她继续纠缠陈玄青,她现在怎么着也得做这么个样子,这样顾澜才能放松警惕。 这样撺掇她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的人,顾澜当真是有心思。当年的自己,也不就是这样理直气壮的认为陈玄青只能喜欢自己吗。现在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 顾澜笑容一时有点挂不住,又给锦朝夹了白糖梨酥,亲密道:“长姐尝尝这个。” 白糖梨酥味道甘甜,有梨的清香,入口化渣,十分对她的胃口。 白糖梨酥她小时候常在外祖母家吃到,特别喜欢,别的地方总觉得滋味不对,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吃到了。对了!锦朝心中微动,顾澜虽然学女红,学琴乐,却不学主中馈。这白糖梨酥自然是丫鬟所做…… 顾锦朝突然想到了青蒲。青蒲在外祖母家时,常给幼小的自己做白糖梨酥,味道与这个一模一样。 青蒲是从顾锦朝从纪家带回来的丫头。 说起锦朝为什么寄养在顾家,还要说顾锦朝的父亲。 顾德昭对道学十分信服,家中常有延庆道观的道长往来,其中有一个清虚道长,算卦卜相的道行十分精深,顾德昭奉他为上宾,两人私交极好。 顾锦朝刚出生时,父亲年二十二才得一长女,自然爱她如珍宝似的,也请清虚道长卜了一卦。清虚道长说她是火命,卜卦又得了‘震’卦,父亲是木命,若是在八岁前将锦朝养在身边,恐怕相生相克,又得‘震’卦滞碍,会对他的官途有影响。 父亲信以为真,与锦朝母亲商量后,将她送到外祖母家寄养,到九岁才接回来。 锦朝九岁前的时光,全是在纪家过的。 她年满九岁后就要回顾家了。祖母放心不过,又亲自在服侍她的人中帮她挑了性情好,聪明沉稳的丫头,也就是青蒲,陪她回顾家。 锦朝本来也是待青蒲很好的,只是青蒲不如留香会讨巧买乖,为人又沉默寡言,顾锦朝难免觉得她性子沉闷而不喜欢她。何况在陈玄青的事上,别人都怕她,自然往好的方向说,偏偏青蒲三番四次劝阻她。锦朝实在不喜欢她了,索性就烦了扔去了外院的厨房。再也不想见她。 想到青蒲,锦朝轻叹一声。 她抬头看顾澜,笑着说:“这白糖梨酥也不知是谁的手艺,你每日三次的做了给我送来岂不是麻烦,倒不如直接把这丫头给我,我也省得每日想着。” 做白糖梨酥的丫头就是青蒲! 顾澜心中一惊,顾锦朝不是不喜欢青蒲吗,怎么又突然想把她要回去?她当初把青蒲要来,肯定是有私心的,又怎么能再还给顾锦朝!她是怕这丫头瞅着机会了又被顾锦朝用了。 顾锦朝慢慢合上茶盖,说:“难不成这丫头二妹喜欢得紧,既然放在小厨房里,应该也不是贴身服侍二妹的吧。”又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二妹要是觉得放走人不甘心,等一下我让留香给你拿那对墨玉镯子来,你不是很喜欢那对玉镯吗。” 顾澜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却只是很犹豫地说:“……只是这人原来就是长姐跟前的,叫青蒲,我看她做点心手艺不错才带回来。要是长姐要了回去,又惹了长姐生气可怎么办。” 锦朝心道果然是青蒲,也就直接向顾澜开口要人了。 “我要了回去,也不放在眼前就好,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她贵为嫡长女,直接开口要人,顾澜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既然有这个身份,自然就要好好利用。 顾澜平时都把自己当成顾家的嫡女看,在外人面前也总要端嫡女的架子。顾锦朝这样直接向她要丫头,却如打了她的脸一样难受,一时间脸色难看恢复不过来。 顾锦朝自然了解顾澜,她最是好强,平时什么都不肯落后自己半分的。 但是顾锦朝才是顾家的嫡长女,不是她顾澜。 锦朝却好似自己根本没有以势压人,笑眯眯地说:“果然来二妹这里心情就好许多,你等一下就让青蒲到我那儿来吧。”又对留香说,“你去看青蒲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同白芸回去就可。”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又把采芙叫进来,告诉她要新来一个丫头:“……原来的青蒲,我要了回来。你带着雨桐、雨竹在下房帮着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开了我的库房找一对刻海棠的银勺,几个梅瓶,把她的屋子好好布置一番,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最好,只要你拿主意就行。” 采芙应诺后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收拾。心里却转得飞快,前些天大小姐还让白芸去打听青蒲的事情,今天却已经把人要回来了,却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打算。又让她去布置房间……留香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姐这些日子待她好,看样子这是要重用她? 采芙心中有些忐忑。她熬到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小姐却一直没有注意过她。这种丫鬟等年龄到了,主子就可以随便配了小厮或者护卫,更有的给了哪位管事的做填房小妾。但是在小姐身前的一等丫鬟却不一样,要是主子愿意,那就能配好人家,或者还可以跟着主子,尽忠尽责,一荣俱荣。 她手心微有点出汗,想着这件事得办得十分妥帖才行。 顾锦朝又找了佟妈妈进来。佟妈妈是清桐院的管事妈妈,是母亲早年从手底下的田庄里选出来的,她做事干练,管教小丫头也有一套,大家都服她管教。本来管事妈妈是比大丫鬟更大一级的,不过原先的锦朝更信任留香,佟妈妈许多就如管教丫鬟、安排小姐日常上的一些事情,都被留香接手了去。 佟妈妈现在都没有住在清桐院里,她在青莲居帮着管理内院一些才进的*岁小丫头。听白芸说小姐找她去,忍不住一路上都在问她:“小姐有什么要事?”或者“小姐近日可好,夫人呢?” 白芸因她原先也是管事妈妈,对她比较尊敬,耐着性子回答:“都还好,小姐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佟妈妈看得出白芸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便没有继续问了。等到了清桐院,锦朝已经在东次间等她。 锦朝先抬头看了她一眼,佟妈妈四十多的样子,肤色比这内院妇人们深些,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耳丁香,除此外再无饰物。 佟妈妈问了安,锦朝才说道:“……今日找您来,是想问问这院里登记册子是在您那儿吗?” 这一句话,说得白芸和佟妈妈心里都一跳。 院里的登记册子,那都是小姐账上的东西,府上给的,纪家拿来的,别人送的,登记册子也一直是管事妈妈收着,留香姑娘并没有拿过登记册子,这院中的东西,已经是好久没有记过帐了。 事情要是责问起来,肯定是佟妈妈的责任,毕竟她虽然实权不是管事妈妈了,但是名位却还是。虽然这事情确实不怪她,留香姑娘嫌登记册子麻烦,一直没有到她那儿拿回来。但是要是把责任推到留香姑娘身上,小姐估计也会因为偏袒姑娘而斥责她。 佟妈妈只得跪下说:“请小姐责罚,是奴婢疏忽了,这登记册子是在奴婢那儿,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 第七章 :青蒲 锦朝其实只是想知道自己手中究竟有多少东西而已,她心中有个底,平时也好注意点。前世便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连母亲的陪嫁都放心交给底下的管事全权打理,结果店铺亏损严重,田庄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差。锦朝后来嫁到陈家后主中馈了,才关心起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自己的东西虽然越来越少,那些管事倒是一个赛一个的肥得流油。 看佟妈妈诚惶诚恐的样子,就该知道自己平日对这些下人是什么样的了。 在小院这么多年,锦朝也有很多体会。下人也不容易,当她连下人都不如的时候,那种滋味又怎么是别人可以体会的。她起身之后轻扶了佟妈妈起来,笑着说:“佟妈妈言重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很久没有清理了,那便开了库房清理一下吧,清理后给我看了就好。” 佟妈妈听了这话,却难掩一丝欣喜,大小姐让自己开了库房清理,那意思就是要自己再回来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说:“那倚竹楼那边奴婢的差事……” 锦朝说:“您是我的管事妈妈,倚竹楼的差事自然是别人去做的。” 佟妈妈看着小姐,又磕了好几个头感谢她,心想小姐难得如此好说话。 正午时分,留香领着青蒲回来了。青蒲梳着简单的丫髻,什么首饰都没有佩戴,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色夹袄,褐色的综裙。身量很长,比留香高了两寸的样子,低眉顺眼的,面容清秀。她比一年前瘦了许多,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 看她没有首饰戴,留香拨了自己的鎏金镯子送她,青蒲连忙推拒,她笑着说:“你穿得寒酸,别人还以为我们大小姐也过得不好呢!”青蒲脸一红,才收下东西。 留香却有些感概,她当年刚来清桐院的时候,青蒲还是大丫鬟,如今却轮到她了。 留香先让青蒲去找常婆子分个下房,她刚要到下房,正巧看到雨桐抱着一个珐琅彩鱼藻纹的花瓶走过来。 雨桐先屈身说:“留香姑娘回来了。” 留香问她说:“带青蒲回来的,这抱着花瓶要去哪儿?” 雨桐笑嘻嘻地回答她:“小姐让采芙姐姐拾掇一间下房给这位新来的青蒲住,还说用雕海棠花的银勺子勺帐帘,又寻了一个花瓶摆设……佟妈妈正开了小姐的库房清理呢,看着这个花瓶好看又轻便,采芙姐姐便说就用这个。那屋子里采芙姐姐又帮着添了几盆海棠和水仙,布置得可好看了。” 留香听了这番话脸色都变了。 她心中思绪一时极乱,看雨桐还睁着大眼看自己,她又问她:“佟妈妈回来了?”听起来有点喃喃。 雨桐点点头说:“佟妈妈从倚竹楼回来了,高兴得很,小姐让佟妈妈清理库房,干得十分起劲儿呢。” 留香面色更沉了,让小丫头先走,她自己一个人先回了下房。 下房也是有规制的,大丫鬟自然是单独一间,二等、三等的丫环都是两两一间的。这青蒲刚要回来,怎得就是一人单独一间了。而且小姐还特意吩咐了采芙布置,连要放什么都是先说了的。这些倒也算了,这佟妈妈竟然不知怎的从倚竹楼回来了,还是管事妈妈,那她怎么办? 佟妈妈走了,这院里没管事的了,那就是她最大。佟妈妈回来了呢? 留香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 锦朝下午又去陪母亲,夜暮时回来,小厨房给她备了些清淡炖菜吃下,早早歇了。 只是这晚上她一直没有睡好,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她听到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又听到风吹得呜呜响。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倒是被子太热捂了身汗。她睁着眼睛看床顶,觉得自己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她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但是这些事都急不来,要慢慢做。 后半夜勉强睡着了,又梦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大雪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庑廊上看雪,看到陈玄青带着俞晚雪在折梅,朵朵指甲盖大的腊梅,剔透如玉。 俞晚雪本该是后院妇人,却揽了裙子折梅,陈玄青当心她摔了,在下面望着她。 俞晚雪攀着枝桠笑着问他:“须若,这个好不好看?”平日里端庄秀雅的人,活泼起来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期盼。 陈玄青无奈地笑,敷衍她道:“都好看都好看,你快下来罢,要是让过路的丫头看到了,可是要传闲话的。” 俞晚雪说:“你瞧着都好看,我就都折下来给你,放在书房里,香味最雅致了。” 俞晚雪最后下来了,陈玄青握住她的手替她暖和说:“冻得这样冷,你还非要去……” 却又小心地取下她手里的花枝帮她拿着,另一只手牵着她往回走。 她的裙子是浅绛红色,透过雪天朦胧的光,看得顾锦朝的眼睛刺痛不已。 这一夜梦多又沉,锦朝并没有睡好。 卯时一刻雪才停下来,天还是昏黑的,锦朝却睡不着了,透过帐帘看到屋子里还亮着两盏落罩灯笼还亮着。她起身喊人:“留香呢?” 今天值夜的是采芙,她睡在屏风外面,朦胧中醒过来开始扣棉袄上的盘扣。“小姐今天醒得这样早,奴婢给您叫留香姑娘去。”清晨还很静寂,留香本来就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听到小姐隐隐的声音便翻身起床,她手脚快,三两下就穿了衣服用铜盆打了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水。 采芙看到留香跨进房门,屈身说:“留香姑娘好巧,小姐正叫您呢。” 留香嗯了声,淡淡说:“帮我接着盆吧。” 采芙伸手要去端盆沿,留香却笑了:“怕什么,接着下面就是。” 铜盆下面被热水烫得滚烫。手指放在盆旁边都能感觉到热度,这要是端上盆底,手上的皮都要被烫掉一层的!采芙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 留香淡笑着说:“耽搁了小姐的事可就有得你受了。” 留香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采芙沉默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留香为什么这么对她,帮青蒲布置了下房,小姐夸赞了她几句做得好。留香姑娘正好听见,加上前次在小姐面前落了面子的时候她也在场,留香恐怕心里早惦记上她了。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采芙最后咬了咬唇,伸手去接铜盆。 锦朝在里面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她大抵听得出是铜盆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这是哪个丫鬟,怎么做事还还冒冒失失的。 留香和采芙立刻进来了,跪在她床前。采芙低着头没看她,留香磕了头说:“奴婢们惊扰小姐了,奴婢让采芙妹妹接着铜盆,她只是一时手滑没接住罢了。您可不要怪她。” 手滑?锦朝看采芙低着头声音都不出,便问她:“真是如此吗?” 采芙委屈得鼻子都酸了,那滚烫的铜盆她根本没接住,溅出来的热水还在手背上烫出几个燎泡。留香这话哪里是为她求情,分明是把责任都不动声色推到她身上了。但是小姐最不喜欢别人互相推诿了,何况洒在地上的水已经凉了,她百口莫辩。 她磕了头,平静地道:“奴婢认错,请小姐责罚。” 锦朝却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对,觉得有些疑惑。采芙一向稳重,怎么就打翻了铜盆,留香还抢着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她轻声说:“你抬头来我看。” 采芙都已经哭出来了,眼泪掉在柞木地板上,但是她还是没有抬起头。锦朝看到她的手都烫红起泡了,心里却生出几分愠怒,但是她也什么都没表示,只是道:“算了,不过是小事而已,既然你只是无心的,就先下去吧。” 小姐竟然没有责罚她……采芙本以为按照小姐的性子,她恐怕会到雪地里罚跪半天呢。 她一时觉得小姐待自己确实好,一时又觉得自己让小姐失望了。脸色苍白地道了谢,采芙退出去收拾洒了满地的水,锦朝继续和留香说话:“青蒲已经来了吗?” 留香看着采芙退出帷幔,心中还轻松了口气,采芙果然还是不敢说的。听到顾锦朝问她,连忙回答说:“昨个就来了,奴婢先带她去外院新拿了两身衣裳,晚上才把东西收拾好,一时没来得及和小姐请安。” 锦朝听完她的话想了一下,又说:“佟妈妈现在回来了,她是管事妈妈,你以后可要协助她管好清桐院大小事宜。最近正在清理库房,你比她熟悉,就帮衬着点……” 锦朝说完后,吩咐她先下去:“……你去把青蒲找来。”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章 :管事 锦朝穿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靠着大迎枕,身下是掺金丝绣云鹤纹的软垫。过一会儿便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只见到地上匍匐着一个黑黑的头,梳着丫髻,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饰物。青蒲的声音很平稳清亮:“奴婢青蒲拜见小姐。” 她小时候呆在纪家,青蒲总是站在她身后,她习过武,个子比一般女子高一些,非常有力。她想要树上的小鸟窝了,她想要一串好看的槐花了,都是青蒲三两下爬上树去帮她摘。她话不多,人也算不上顶顶的聪明,但是忠诚,对她非常好。 青蒲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早过了适宜婚配的年龄。 锦朝下了炕,弯腰把她扶起来。青蒲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但是瘦了不少,脸也没有以前好看了,皮肤蜡黄,她拉住了青蒲的手,青蒲有些惊住了,主子与仆人尊卑有别,小姐怎么会拉她的手! 锦朝却不要她抽回去,而是看着她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青蒲颤抖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在小厨房里劈柴弄的,小伤而已。” 锦朝皱了皱眉,她不是没劈过柴的,如果只是劈柴,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目光直看着青蒲的脸问她:“顾澜是否恶待与你了?” 青蒲回答说:“算不上,只是奴婢习过武,她便要奴婢用手劈柴,不用斧头而已。奴婢还是干得来的,小姐千金之躯,奴婢的手粗糙,可不要伤了小姐。” 锦朝却想起当年在纪家的时候,青蒲还曾带她爬树捉鸟,后来被被别的丫环发现告了状,外祖母就责罚她跪在门外头,足足两天的时间。锦朝就把自己吃的松饼、绿豆糕、窝丝糖什么的揣在怀里给她拿去,青蒲就着她的手掌心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点糕点屑都要舔干净。 她心里突然觉得一痛,声音也弱了些:“你是不是怪我发落了你?” 青蒲笑着摇摇头:“当年小姐救奴婢的命,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会做,又怎么会怪您呢。” 锦朝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放松,青蒲虽然还是那个青蒲,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从前亲密了,也是,怎么可能会不记恨呢。她只喜欢青蒲能记恨她少一些,她好慢慢补偿她。 锦朝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后你还是回来贴身伺候我,月例按照二等丫鬟来,别的都比照一等丫鬟……你可愿意吗?” 青蒲跪下来磕了头,说:“奴婢能回来伺候小姐,自然高兴!”她父亲当年是纪家的一个花匠,娘亲早亡,父亲爱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寻着由头就对她打骂不止,有一次青蒲差点被打死,浑身都被打得青紫了,就是那次,年幼的锦朝救下她,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从此她就一直忠心耿耿守在她身边。 青蒲面色微动,犹豫了一下,她突然低声说:“小姐,奴婢在翠渲院呆了一年了,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您可要小心提防二小姐。” 锦朝看她脸色严肃,却笑了说:“我知道,你才来不久,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青蒲待她还是真心的忠诚。 等青蒲离开后,锦朝就静坐在大炕上想自己身边的丫鬟,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对他不是忠心的,那她后面的路必然也很难走。锦朝想先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清理一遍,留香她是肯定不能要的。 刚才的事她又岂能看不清楚,留香端来滚烫的热水,都能把皮烫出水泡,又怎么可能是给她洗漱用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留香竟然不知收敛,采芙被欺负了还不敢辩解一句!自己当年到底是如何选中的这个丫鬟? 留香的来历,也许更需要摸清楚。或许应该找个人去打探一下。 除开留香,采芙倒是不错,得以锻炼倒是可以用,而白芸不够聪明,另外两个丫头太小…… 锦朝正盘算着这些,白芸来说佟妈妈来见她了。 锦朝精神一震,必定是说登记册子的事情,她也确实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多少家底。 佟妈妈今天多戴了支一点油金簪,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手里拿着本青色云纹的册子。 “……用了一天时间,小姐的东西都点清楚了。” 锦朝接过册子看,看下去不由得暗自咋舌。她知道自己年轻时东西多,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古董字画、家什用件、花瓶器皿、金银珠宝,数来数去让人眼花缭乱。 五蝠献寿金簪一副十二支、嵌宝石银丝髻头面四副、翠玉镯子七对、黄色葡萄石两盒、金银宝钿花五盒……青花瓷器十件、红瓷四件、景泰蓝七件、白瓷八件…… 一样样,一件件点下来,她这财产竟然也有一万两银子,抵得上顾家一年的收益。 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从纪家带回来或者是每月外祖母送来的,纪家家大业大,最是不缺这些了。 佟妈妈笑着继续说:“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过了年关不久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小姐您也备一些送人和打赏的礼好了。奴婢看着帮您准备了印云纹的银裸子、几副赤金雕花的簪子、端砚和澄泥砚……您看怎么样?” 再过一月就是年关,到时候走亲访友打赏送礼是不可少的,何况她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定下婚事,母亲肯定是要她多走些勋贵之家的。别的不说,纪家、永阳伯家,同住四里胡同的宋家,还有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顾家祖家,那都是要去的。 不过佟妈妈这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年关将近,她的胞弟顾锦荣也该回来了。 父亲觉得在家里教养顾锦荣毕竟不好,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大家都宠爱他,恐怕把他溺坏了,到了八岁后就送去了七方胡同读书,那里有两个德高望重的翰林院老学士开了课,好多世勋官家的弟子都往七方胡同去读书,甚至是镇威候世子、定国公两个嫡子,都是在那里的。 锦朝想起顾锦荣,便问佟妈妈:“既然要到年关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佟妈妈笑着说:“……说是三五天内,夫人都让把鞠柳阁旁边的静芳斋收拾一下,等大少爷回来就住。奴婢就准备了两方砚台,小姐倒是可以给大少爷。” 锦朝点点头说:“你有心了。”心里却想着送砚台未必好,顾锦荣既然在七方胡同读书,那好砚台肯定是见了许多的,她那几方端砚虽然质地上乘,但毕竟不是名家精品。 她其实对顾锦荣并不了解,九岁以前她住在纪家,两姐弟见面也不过是年关、中秋这些时候,说不上几句话,等她回到顾家了,顾锦荣却搬去了七方胡同读书,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关的时候才回来。现在想起来,对顾锦荣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也不知道这个弟弟究竟喜欢什么,她好投其所好。 锦朝吩咐佟妈妈:“去找母亲身边的徐妈妈问问,她带大大少爷,肯定对大少爷十分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都问清楚。” 佟妈妈应诺,锦朝又想到了留香的来历,招她靠近一些,低声说:“另外……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丫头,去打探一下留香的来历,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佟妈妈有些吃惊:“……小姐的意思是……”话还没说完,立刻又转了话,“奴婢多嘴了,小姐吩咐的一定办好,半点风声也不会走漏的。” 她倒是个懂事的,锦朝对佟妈妈还是比较满意的,凭她是母亲的人,她就信任了三分。不过佟妈妈毕竟是内院仆妇,要去打探外院乃至适安别的地方的事情,恐怕也不方便。 留香说过自己有一个兄弟,在俞家做杂…… 要是能打探到她这位兄长,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九章 :锦荣 年关越来越近,府里也喜气洋洋的,贴了剪纸、挂了红灯笼,又先摆了果子素食在神像面前。 锦朝每天醒来先去给父亲请安,再到母亲那里坐一上午,与几位姨娘、妹妹说话,下午则学女红,到了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 这几日的功夫,父亲只去看了母亲一次,还匆匆的走了。 母亲倒是不怎么在意,脸上神情淡淡的,她却总想起小时候,母亲抱她在怀里,跟她说和父亲的故事。 那个时候母亲眼睛里都带着笑,年轻的脸庞泛着光:“……你父亲当年刚考上进士的时候,来纪家提亲,你几个舅母有意为难他,要他拿礼出来,羞得满脸通红的,比小姑娘还害臊……” 锦朝一直想象不出,严肃刻板的父亲少年时如此害羞是什么样子。 正是学绣艺的时候,她坐在西次房里,窗户开着,阳光从刻海棠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黑漆的黄花梨木小几上。小几摆了竹编小筐,整整齐齐缠着各色的丝线。锦朝绷了一张素绢绣花,她正在绣一丛四季兰。 留香、青蒲站在她身后。 薛师傅看着她的绣品,啧啧称奇:“大小姐最近进益非常,不过这花样倒是少见。” 锦朝笑了笑说:“不过是开在山野的花,北直隶不常见,南方倒是有许多。” 薛师傅仔细端详了许久,笑道:“我看您现在的绣工倒是有蜀绣的韵味,针脚严整细腻,色彩淡雅,瞧这花叶的边沿,浑然天成。” 薛师傅擅长的是苏绣。 锦朝心里暗想,果然还是瞒不过薛师傅。 拾叶是四川人,最擅长的便是蜀绣,她母亲是川蜀有名望的绣娘,把自己的绝艺都传给了女儿,本来也想她成为一名绣娘,却被卖到北直隶来。蜀绣传承更严谨,而且流传广度不如苏绣、湘绣,在北直隶一向比苏绣少见,锦朝也是学了十多年才磨出来一手蜀绣精工。 不过原先一个女红粗糙的大小姐,突然绣出精湛的蜀绣,确实惹人怀疑,她已经注意着让针脚更稀疏,像苏绣的方向靠拢了,但是薛师傅毕竟是绣艺行家,一眼就瞄出端倪了。 锦朝只得说:“……我看了母亲那儿的锦鲤戏荷图,觉得十分精巧,就着意着私底下学了学。” 母亲有一扇锦鲤戏荷图的屏风,是蜀绣精品,还是当年她成亲时定国公府送的,阖府皆知。 薛师傅原来并不喜欢顾锦朝,顾锦朝不喜欢学习这些,她觉得学习女红中馈最无聊了,对她也冷冷淡淡的,半个月都未必找她学一次。现在大小姐倒是勤勉许多,她现在这么一学,薛师傅才发现顾锦朝天赋异常好,什么针法都是一点就通,自然心生几分喜欢。 她笑着说:“……大小姐天资聪颖。” 青蒲送薛师傅离开,留香帮她把针线收起来,笑着说:“奴婢瞧不出什么绣艺,不过看小姐绣的花真好看,好像都能闻见香味儿似的。” 锦朝只笑笑。 过了一会儿佟妈妈来了,锦朝放下手中的小绷,又让留香先去端茶,请佟妈妈坐在锦杌上。 她前几日让佟妈妈打听大少爷喜好,回话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爱收藏名家书法。今天来找她也不知是何事。 佟妈妈先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无人,说:“小姐吩咐留香姑娘的事,我打听过了。” 原来是留香的事……锦朝顿时提起了精神。 “留香姑娘是九岁那年被她父母卖进来的,当时给了二十两银子。进府之后先在杜姨娘那里做小丫头,没有半年就去了外院的厨房,到了十四岁被分到了茶房,半年后到了您这里。”佟妈妈简单说了一遍,又继续说,“我还着意打探了别的,当初她在外院厨房的时候,和几个丫头关系都不好。一个叫秋栾的丫头告诉我,留香常常不在当值,也没有管事责怪她,大家对她都有些排斥……也说过她手脚不干净,曾经拿了厨房一支五十年的人参,被责罚了一顿。” 锦朝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身在府中,又没有病痛,拿人参来干什么?” 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许是帮别人拿的呢。” 留香还曾经在杜姨娘那里服侍过,锦朝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这时间仓促,又要掩人耳目,佟妈妈也只是打探了个皮毛,用处并不大。锦朝想着自己也许应该找人在外面打听一下。 佟妈妈说起大少爷的事,“……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您让奴婢准备的几幅字都准备好了,一幅石田先生、一幅枝指山人的。都换了紫檀木裱好,下午便送到静芳斋那边。” 锦朝摇头说:“不用送,我亲自拿过去。” 佟妈妈应下来。 青蒲进来了,她这几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没有原先蜡黄病态的样子。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窗户旁边关上窗,说:“风大,小姐的病好了没多久,可禁不得吹风。” 锦朝看了青蒲一眼,窗外没有风。 佟妈妈说青蒲:“……青蒲姑娘回来伺候小姐最好了,从小伺候大的,总比别人贴心。” 锦朝替她说:“这是自然的。” 佟妈妈告辞了,锦朝又和青蒲说话:“我刚才还觉得太阳晒着暖和,微风倒也不碍事。” 青蒲却迟疑了一下,手指拨动了手腕上那个鎏金的镯子。她低声道:“……隔墙有耳。” 她是说外面有人偷听? 锦朝看着那个鎏金镯子,认出是留香曾经戴在手上的,又想起青蒲刚来见她的那天,满身朴素,连一只素银簪子都没戴。她道:“我妆台上有一对白玉镯子,你拿去戴,鎏金的看着俗气。” 青蒲忙道:“那是小姐的东西,奴婢怎么能要。” 锦朝想起青蒲自小就这样,她认定东西是小姐的,那就是小姐的,谁都不能抢。 她没勉强她,暗想等一下让佟妈妈送一些合适的首饰到青蒲房里。 大少爷要回来了,肯定先要去见母亲,锦朝想着不如她先到母亲那里去等着,让青蒲服侍着换了一身雪青色绣缠枝纹的综裙,觉得颜色太素净,又穿了鹤鹿同春茄花色的缎袄。 到母亲那里坐下了,不一会儿又见到顾汐与顾漪也来了。郭姨娘和杜姨娘结伴而来,宋姨娘则一直都在母亲这儿服侍。 宋姨娘服侍母亲喝药,又喂了她一颗盐津梅子去苦味。扶着母亲靠在大迎枕上。 “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荣哥儿了,不知道长高没有。”纪氏笑着说。 杜姨娘就道:“孩子一天一个样,大少爷又正是长的时候,可不跟竹笋一样见风就长。” 顾锦荣今年虚岁十二。 锦朝按着母亲的手,打趣她:“弟弟回来了,您可别不疼我了。” 纪氏秀美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果然还跟孩子似的,你和锦荣不亲近,也要多走动……” 说着品梅进来了:“……大少爷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了,先去了老爷那里,奴婢估摸着过半个时辰就该来了。”母亲脸上的喜色锦朝能看的分明。 说是半个时辰,其实并没有等多久。锦朝一盏万春银叶茶都没喝完,就听到丫头通传,还没等纪氏发话,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母亲!” 从屏风后面快步走进一个身量很长的少年,面容清秀白皙,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一个矮一些的书童跟在他身后,提着好几个红漆的盒子。 锦朝看着顾锦荣走过来,心道他和父亲长得相似,竟然都和她差不多高了。 徐妈妈忙给顾锦荣端了杌子,顾锦荣走得急,脸色微红,到了母亲床前却站定了,先和各位姨娘、锦朝问好,两位妹妹又向他问安。 看来是先生教得好,虽然大半年没见过重病的母亲,但是还知道守礼节。 顾锦荣和锦朝不同,他是母亲跟前长大的,对母亲的依恋比锦朝多多了。 锦朝看他目光不过扫过自己的脸,淡淡说了句:“长姐安好。”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想来平时两姐弟关系并不好……她自己倒是不记得原先和弟弟关系如何,不过肯定是疏远的。 第十章 :弟弟 母亲拉着锦荣的手道:“跟着朱先生学习,是比原先好了。只是母亲看你像是瘦了,在七方胡同是不是吃得好,穿得好?……” 顾锦荣道:“既然是去读书的,儿子也明白要勤奋,吃的穿的母亲您每月都让人送来,自然是少不了的。儿子清瘦只是思念母亲,您病重在床,我却不能回来看看……”让书童把几个盒子拿过来,“……一些进补的药材,七方胡同里卖这些东西格外好,我就给您买了些。” 他又拿起一个小小的雕牡丹的盒子:“这是给长姐带的。” 顾锦朝接过来道了谢,纪氏看着就很欣慰:“你们两是同胞的姐弟,比别的姐弟更亲近,要是母亲以后有什么不测,荣哥儿你要帮衬着姐姐,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顾锦荣听着就安慰她:“母亲您还没看到儿子读书有成,怎么会有不测呢,定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母亲又问顾锦荣功课怎么样,四书读得怎么样了,锦朝心想顾锦荣才虚岁十二,四书只是大概读了,得他年龄再大一些,先生才会开了课深讲。母亲没读过多少书,自然不清楚这些。顾锦荣也没有不耐烦,平稳回答了母亲的话。 问完之后纪氏就让他先回静芳斋,把东西整理好了再休息一下,他这一路也是舟车劳顿的。 锦朝一时没有说话。 纪氏主中馈这么多年,自然也什么都看得明白,锦朝和锦荣关系不好,她一直都知道。两姐弟刚才并没有多少交流,她靠着大迎枕,看着自己的女儿。 等顾澜及笄礼过了,就是锦朝十六岁生辰,她的女儿长得娇艳如海棠,穿着却是素雅。乌发在阳光光晕下有绸缎的光泽,眸如潭水清澈,肤色细致白嫩。这样的容色,这样的家室,肯定要嫁得一个好郎君,才称得上她的女儿。 纪氏想起刚才薛师傅来说:“……小姐聪颖非常,用了心学绣艺,那就学得飞快。” 女儿自从病后,性子沉稳不少,她心中很是安慰。 “你和弟弟要多走动,一母同胞的,以后要多帮衬。”纪氏嘱咐锦朝,“原先你不耐烦弟弟活泼,现在可别顾及这些了,我要是死了,那你也只有弟弟撑着腰……” 顾锦朝心里都清楚,只是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并不是什么易事,她一时间太亲近弟弟反而不好。她心里都有度,听到母亲又担心自己的身体,她也没再多说。而是提起别的事情:“……母亲陪嫁的铺子掌柜里,可有您十分信得过的人?我想借来做些事情。” 纪氏想了想,道:“铺子上的掌柜都是忠厚老实之人,田庄、宅子的管事也不错,既然是你想要用的人,除了忠厚老实,定还要有一番见识的。宝坻那几个铺子的掌柜倒是可以用……” 并没有问她要做什么。 纪氏又细细向她说了哪几个掌柜管事忠厚,哪些又非常机灵,哪些聪明非常。 锦朝也明白母亲是想让她熟悉自己的陪嫁,母亲的陪嫁很丰厚,以后都是自己和弟弟的,她自然需要清楚。 纪氏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体力不支了,锦朝服侍她睡下。又让随行的青蒲回去拿那两幅名家的字,想先去静芳斋探望顾锦荣,他年龄还小,只要是合得来说得上话,自然就亲近了。 她心里思忖着,和青蒲一起走到了静芳斋,小丫头进去说了,又迎她到东次间先坐。 顾锦荣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正在收拾书籍,长姐久等了。” 锦朝笑笑道:“是我打扰了你的。姐姐听说你喜欢书法,就着意收了两幅字,你看看喜不喜欢。” 让青蒲打开给顾锦荣看。 顾锦荣看了便称赞:“石田先生的字无拘束,潇洒淋漓。枝指山人的字温厚,都很好,长姐费心了。”他五官还没张开,有一点稚气,说起来这些来却头头是道。 锦朝看着顾锦荣,想起自己的孩子陈玄麟,都说外甥像舅,玄麟少年时也是这样老成的样子…… 顾锦荣也确实喜欢这两幅字,看着爱不释手,却没和锦朝说几句话。一会儿又有小丫头进来了:“大少爷,二小姐来了!” 顾锦荣的眼睛却立刻一亮,放下画卷急急就往外走:“是二姐来了么?” 小丫头跟在他身后道:“大少爷,您还没穿披风呢,可别冻着了!” “不碍事的!”顾锦荣根本不在意。 锦朝看着被扔在桌上的两幅字,心中一冷。又听到温柔清和的声音:“我们大少爷又长高许多,二姐都及不上你了。” 两姐弟说着话进来,锦朝看到顾澜穿了大红色遍地金缎袄,容色秀美。锦荣比她高了一些了,低着头和她笑:“弟弟再长高也是二姐的弟弟啊!” 顾澜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不说长姐也在这儿,我也没个准备。”又和锦朝请安。 锦朝笑道:“不碍事,他只是见着你欢喜了。” 顾锦荣就道:“长姐都说没关系了,偏偏你还说我!”语气轻快,这才是十一二的少年的样子。 顾澜就拉了锦朝的手:“这几日长姐都不常到我那儿坐,今天算是碰上了,我们两姐妹可要好好说话,”又转身吩咐顾锦荣,“你怎么不给长姐上茶,不是说礼节学得更好了吗?” 顾锦荣笑笑:“还没来得及,长姐喜欢喝什么茶?” 锦朝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在这儿呆下去,恐怕也是惹人嫌的。 她便起身说:“母亲那里还需要人照料着,我就先走了。你料理得空了也来多看看母亲,她日夜都想念着你的。”说到母亲,顾锦荣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他点了点头。 锦朝走进抄手游廊的时候,还听到顾锦荣的声音:“……这是给二姐带的,我亲手雕的,十八罗汉的象牙雕。你不喜欢金银,就这些东西摆设最好……” 锦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青蒲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静芳斋就看到一片结冰的湖泊,锦朝一时间也不想回去,就沿着回廊走到了湖泊上的亭子里,看着对岸凋萎的枯枝。 青蒲一向见到小姐都是飞扬明艳的样子,却少有如此沉默,一时间心中不忍:“……二少爷只是不懂事,您和二少爷毕竟才是最亲近的,他长大了就明白了。” 锦朝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意这个。” 她坐在亭子里吹着寒风,又把袖子里那个小小的雕牡丹的盒子拿出来,是一块样式普通的和田玉佩。雕的是燕京时兴的相禄寿喜。 在自己喜欢和亲近的人面前,顾锦荣才有孩子稚气的一面。玄麟或许也是如此吧,把她当成一个徒有母亲称谓的陌生人看,自然是那样的少年老成。锦朝自嘲般笑笑,又收起玉佩道:“该回去看母亲了。” 顾锦荣和她之间的隔阂还真不算浅,要改变这种关系恐怕还要费大功夫。 只是想到日后顾澜是如何对他的,锦朝又觉得有些不甘。 顾澜是真心把顾锦荣当成弟弟看,还是只是顾家的嫡长子呢?她和她母亲把锦荣赶出顾家的时候,可想过今日顾锦荣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呢。 顾澜接过顾锦荣手中精巧的象牙雕,看着确实细致,佛陀栩栩如生。 “你还真的去学了牙雕。”她有些责怪道,“姐姐不过是说着玩笑的,学这些东西可费了你读书的时间,要是因此功课拉下了,我可怎么向爹爹交代!” 顾锦荣上次回来,顾澜便无意中说起自己喜欢牙雕工艺,顾锦荣为了讨二姐欢心,才去学了这个。他道:“这倒是不碍事的,我们书院先生教得好,比国子监读书的监生时间宽裕多了。” 顾澜又说起顾锦朝:“……长姐虽然有些地方不对,那也是长姐,你可不能不恭从她。明日便去向长姐问个安,她早上也多是没事的。” 顾锦荣一时有些感概:“她原先那样对您,您还为她说话,二姐你也不要太温和了——人善被人欺!” 听到顾锦荣这么说,顾澜颇为无奈:“长姐毕竟是嫡长女,我怎么能违逆她呢,上次她瞧中我院里一个丫头,直接就要走了,我待那丫头也是极其好。她走的时候万分不舍……可我却不敢留她,只怕她现在在清桐院,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顾锦荣皱起了眉:“竟然有这样的事!我去替你把丫头要回来,顾锦朝向来就是这样脾气,看上什么便要什么,你不要急……” 顾澜连忙道:“二姐和你说这些,可不是想你帮我的,只是想你在长姐面前要多恭从罢了,我受点气也是没什么的,要紧的是你要待长姐好一些。她毕竟才是顾家的嫡长女!” 顾锦荣一时有些不屑:“她这个嫡长女,早将顾家的脸丢尽了,和我一起读书的好些人都知道她,都说她不过是个草包,空长了一副好皮,脾气又坏,又不知羞耻!真是……真是……” 顾澜抚了抚他的背,轻声道:“管旁人说什么,她也是你血浓于水的姐姐,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顾锦荣低声道:“我倒宁愿没这个姐姐……” 第十一章 :茶点 第二天一早,顾锦荣却还是来清桐院向锦朝请安了。 这个弟弟可不常来她这里,锦朝先请他坐下喝茶,又亲自去备茶点。 顾锦荣道:“长姐怎么还亲自做这些,让丫头婆子去就好了。” 锦朝笑道:“你在七方胡同大半年,也没吃过家里的点心,是姐姐新学的,做了就给你吃,用不了太久,要是嫌闷得慌,我书房里倒是有些书可以看。” 顾锦荣一时有些错愕,他不知道锦朝还会做糕点,更不知道她也会看书的。 他一直以为她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草包美人,什么都不会,只会使大小姐脾气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书摆在那儿也未必会看,倒是显得自己学问足。 顾锦荣踏进锦朝的书房,看到她满架子的书,一时之间有些可怜这些书,也不知道主人懂不懂赏识! 留香在旁伺候,道:“大小姐常看书,这些还是日前从蓟州刚送来的。” 书房里有一张紫檀木案桌,摆了青花笔洗、笔山,一方澄泥砚砚台。靠窗有一张贵妃榻,半开的窗户能看到院子里的雪景,旁边只立着一个白瓷花瓶,插着几只腊梅,香气清幽。墙上没有挂名人字画,而是一幅墨竹,上书:数径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渐笼当槛日,欲碍入帘云。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 这是少陵野老的诗! 顾锦荣心中紧绷又急促的情绪舒缓了不少,这诗让人心静。 青蒲也被小姐吓着了,她竟然要洗手作羹汤了! 锦朝一边揉面,一边对她道:“没什么大不了,前几日都来见厨娘做,觉得也不难。”她揉面的手法有些样子,只是力道有点不够。青蒲看着也有些放心了。 锦朝心里却想,果然是舒坦日子过多了,这手都没有力气了。想原先在小院,她一个人就能抱起储水用的大缸呢。这厨艺也是那个时候学的,人闲无事,总要给自己找事做。拾叶与宛素一个是四川人,一个是陕西人,她南方北方的菜都会做,而且做得极好。 想想也觉得可笑,自己不屑学的东西,竟然后来学得最多,也最好。她原来擅长的琴艺、书法却有些荒废了。不过也该多找些时间练练,总不能真的荒废了…… 青蒲却不懂:“您为何要亲手做这些东西?” 锦朝想了想,她本来是懒得解释的人,觉得自己做事的效果出来了,旁人自然会看。但是如果想和青蒲更亲近,那还是让她多了解自己的行为比较好。 “外界说什么,我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她把面擀薄,又加了一层炒香后碾碎的黑芝麻和花生碎末,一层白糖。“大少爷在外面读书,这些东西肯定听了不少,加上家里总有些不安分的人在……我在他心中恐怕就是个骄纵无知的嫡女——说不定还不如。要想让他和我亲近些,至少要让他先对我改观。” 锦朝也不想理会外人说什么,她前一生受的流言蜚语还少吗。 她想起后来顾锦荣曾经来看过她一次。那个时候父亲去世没多久,他看上去十分的落魄,来看她话却不多,最后说:“长姐,还是我对不起你的。你在陈家好好的过,总比回到顾家好……”笑容十分麻木。 他走的时候给自己留下了两千两银子。 锦朝当时不明白他的处境,后来才知道宋姨娘和顾澜的所作所为。她心想那个时候,两千两银子恐怕是他能拿出来的全部银子了。竟然全部给了她,给了他一直不屑,见都不想见的亲姐姐。也许真的是血浓于水,他到最后还是顾及她的。 想到那个高大却落魄到背都佝偻的男子,锦朝也不忍放任锦荣不管。 青蒲和李婆子在一旁伺候小姐做糕点,不时递过擀面杖、配料一类的东西。 锦朝做了千层酥,一层薄皮交替一层豆沙,用温油炸得金黄酥脆,表面化渣,又洒了芝麻白糖。蒸了一盘云子麻叶面果糕,用麻叶碎与糯米和面,外面裹了层糖粉。又做了一叠咸皮酥,羊角的形状,内里是新嫩的蛋黄,表皮则是椒盐的。 青蒲看着新鲜,咸皮酥她没见过。 锦朝洗了手,让人把东西送到书房,她随后就过去。 顾锦荣也没有真在锦朝的书房里看书,而是坐在太师椅上静等。不一会儿雨桐和雨竹就端着盘子进来,又给他放了碟筷,三盘点心搁在青花白瓷的盘子上,热气腾腾的,看着非常惹人食欲。 顾锦荣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在书房吃东西……他可没做过。 锦朝很快就进来了,笑道:“不动筷,是嫌弃姐姐手艺不好?” 说起话来很亲昵,顾锦荣抬头看她。锦朝衣着素雅干净,如水的乌发上只佩了木簪,雕了玉兰花。他记得每次见锦朝,都是娇艳非常,满头珠翠的,她现在却做如此素净的打扮…… “母亲爱吃这个,她病着,口味重的东西吃不得,这碟云子麻叶面果糕清甜软糯。”锦朝亲自夹了一块到他的碟子里。 顾锦荣尝了一口,果然甜而不腻,还有淡淡麻叶清香,外头虽然裹了糖粉,甜度却刚好。 “长姐做点心的手艺真是好。”他也由衷夸赞道。 他心中却有淡淡疑虑,仔细看顾锦朝,她却笑得温和,又替他夹了咸皮酥:“……燕京这点心不常见,你尝尝鲜。” 顾锦荣却放下了筷子,犹豫了片刻。“吃东西倒是其次的……我前不久听说,长姐从二姐那里要了人,可真是这样?”他的语气充满质疑。 锦朝抬头看着他,心中突然有些冰冷。昨日的事她不用计较,毕竟他是和顾澜一起长大的,两人更亲近也是应该的。但是她失望于顾锦荣竟然如此容易受到别人的言语挑拨! 听说?还能听谁说呢,除了顾澜,谁会告诉他自己要了丫头这种小事。想必在顾澜的叙述中,她就是那个仗着自己身份张狂欺压庶女的无知嫡女罢了。顾锦荣虽然年龄还小,但是已经到了明事理的时候了,顾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眼巴巴的就来责问她,迫不及待要给自己的二姐讨公道! 锦朝心中虽然愠怒,面色却十分平静,淡淡答道:“确实如此。” 顾锦荣想起顾澜忍气吞声的模样,又想起她素日温和不喜欢与人争斗,竟然被锦朝欺负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什么都忘了,冷声道:“二姐的人,怎么长姐说要就要!你虽然是嫡长女,但是也断没有这样欺压庶女的道理,兄弟姐妹之间不温恭和睦,传出去岂不是落了父亲母亲的面子!我看您也该把人还给二姐,你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丫头,又为何要二姐的!” 这些话,无处不显露两人积怨已深。 锦朝平静地看着他道:“兄弟姐妹温恭和睦?锦荣这样说,那你先做到了吗。我也是你姐姐,长姐如母,你对姐姐这么的不恭敬,做没做到温恭和睦?你在七方书院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也不明白吗。” “你说我从你二姐处要了一个人,你是否先打听了这人是谁,对你二姐来说是否重要,她又是否自愿?这样急着跑来问我,又想没想过你要是讨了那丫头回去,我的脸面在哪儿。你要是讨不回去,自己的脸面又在哪儿?你如今虚岁十二,也不小了,为什么行事作风还像个小孩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声音陡然冰冷。 顾锦荣一时之间怔住,他原以为,自己来找她,要是顾锦朝不在意,那就能立刻带那丫头走。要是她在意,大不了吵一顿或者闹一番,反正他也不满顾锦朝很久了! 他没想过顾锦朝的话竟然步步紧逼,逼得他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顾锦朝口才这样好! 第十二章 :怀疑 顾锦荣仔细想一想脸色就不好看了,锦朝说的那些,他确实没有在意。二姐说了他就来了,完全没考虑过这事的真假,也没考虑过两人的脸面。自己行事也确实有些鲁莽,要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他又要被训斥了。 锦朝看着他不说话,尚且稚嫩清秀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觉得应该让顾锦荣自己想想,又缓了语气说:“母亲尚在病中,她要是听闻你我不和,又闹了事端,身体怎么会好?你不喜欢我就罢了,不能不在乎母亲吧,再怎么说,我们身上流的血也是一样的。” 顾锦荣过了片刻才问:“……那,长姐,这个丫头是否真是您从二姐那里强要的?” 锦朝只道:“这丫头现在就在门外,我让她进来答话吧。” 她径直走出书房门,过了会儿,顾锦荣才看到一个身量很高的丫头走进来,先给他磕头请安,才开始说:“奴婢青蒲,原是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后来奴婢犯错,大小姐罚了奴婢。前些日子在二小姐处看到奴婢,也觉得想念,又念在奴婢已经改过自己的情况下,才让奴婢回来继续伺候。” 青蒲说话平稳,连眼皮都没抬。 顾锦荣看这个丫头也确实是锦朝原先一直带在身边的。 又看她手上戴着玉镯,发髻上用了两朵累金丝珠花,样式虽然简单,但东西都不是寻常货色,想这丫头在这儿过得也好。 他继续问:“你是自愿跟着大小姐的?” 青蒲淡笑道:“奴婢本就是小姐的人,在二小姐的小厨房做了一年的粗活,手也弄得伤痕累累,自然想继续跟着大小姐。至少大小姐待我极好。” 顾锦荣眉头微动:“你在小厨房做粗活?” 青蒲摊开手,声音依旧平稳:“奴婢原本娇生惯养的,倒是让二小姐练出一身的厚皮。粗活最是磨练人了,用手劈柴,大少爷肯定没见丫头做过吧?” 一双原本细白的手,掌心中纵横交错着疤痕,深深浅浅的,连手掌纹都模糊了。 颇有些怵目惊心。 顾锦荣离开清桐院,就立刻去了翠渲院。他想要问个究竟,他不相信一向温柔的二姐会苛待原本伺候长姐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二姐的用心可想而知了。 顾澜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心里还道不知是和顾锦朝闹翻了,还是真让他把青蒲带回来了,当然这两种她都喜闻乐见。不过顾锦荣脸色很不好看,却冲着她这儿来…… 是在顾锦朝那儿受了气?还是……发现了什么? 顾澜想到最近她越来越看不透的顾锦朝,一时间心里戒备,念头一转就定了神迎上去。 “我们荣哥儿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顾锦荣看到顾澜温柔如水的笑容,心中静了些,他低声道:“二姐……我有话问你,进书房说吧。” 听完顾锦荣说的这些,顾澜也很惊讶:“我竟然不知道小厨房的人这么苛待她!原先顾锦朝把她赶出来,什么也没给,我看她可怜,才留在翠渲院……本想着待她好些,找到良人就配了。竟然在我这里发生这样的事……”她小脸都白了,眼中隐隐噙着泪,“是我对不起她,还怕她回去后长姐会不喜欢她。才想留着她……” 顾锦荣见二姐如此自责,刚才的质疑也消除了些。 毕竟两人有这么多年的姐弟情,二姐为人如何他也不是不知道,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怎么可能存心去虐待丫头呢。心头微松后顾锦荣就安慰她:“二姐,您可别哭……您想救她毕竟是好心的,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你再哭,宋姨娘看见了定是要心疼的……要是怕对不起长姐,我准备些东西送那丫头就好,长姐也应该不会怪您的。” 顾锦荣走后,锦朝吃着自己做的点心,点心已经冷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青蒲帮她捏腿,那日在雪地中站久了,腿一直有些隐隐作痛。 “您觉得大少爷会疑心二小姐吗?”她问道。 锦朝道:“不知道……顾锦荣既然这么容易被我三两句话说动,必然很容易被顾澜说动。他毕竟还小,怎么会真的分辨得清。我只希望他心中存下怀疑,有一点都好。” 又说:“刚才做糕点我做了两份,另一份你装到食盒子里,我们给母亲带过去。” 提着食盒到了斜霄园,母亲却正在睡觉,半个时辰后母亲才醒过来,躺在罗汉**和锦朝说家常。 年关快到了,去年还是母亲主中馈办的,今年应该是宋姨娘了。不过纪氏也叮嘱她多帮助宋姨娘,这些事她也该学着做,以后要是到婆家主中馈了不至于手足无措。 “也该为你再打两副银丝髻了,瞧着你最近衣饰都朴素,是原先那些不喜欢了?”纪氏笑着问她。 锦朝知道母亲宠爱自己,也笑着道:“不过是觉得太奢华也不好而已,女儿的库房东西可多着呢,不用再做了。” 纪氏道:“纪家在常州府有一家金银铺,里面能工巧匠甚多,打金丝髻头面的手艺也非常好……常有王公大臣的亲眷去订做,你及笄半年了,倒是不爱打扮起来,这可是不行的……母亲有一盒红宝石,透亮红润,难得的上佳之品,给我锦朝打两副金丝髻头面可好,再加一对金玲珑草虫头面。”说起来很兴致勃勃,精神都好了许多,“……用十二两的金子,莲纹祥云图案……” 锦朝有些啼笑皆非,十二两的金子,顶在头上可不嫌重得慌!但是见母亲兴致这样好,并没有拒绝。 锦朝没见着宋姨娘,便向徐妈妈问起她。 “近年关了,老爷在朝中的事就少些,宋姨娘多半是陪着老爷的。”徐妈妈笑着应道。 顾锦朝心中一凛。要是按照宋姨娘这样和父亲朝夕相处,那怀上孩子是早晚的事。如果母亲真的有不测,而宋姨娘再生下男孩,成为主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到那个时候,她想要扳倒她可就难了! 但是此事却并非她可以阻挡的……要是能想个法子,让两人不再朝夕相对就好了。 纪氏却并不在意:“……老爷身边也需要人伺候,宋姨娘脾性还是极不错的。我这里她倒是不必常来……徐妈妈,你等一下便去鞠柳阁传话。说近年关了,宋姨娘就留在老爷身边服侍,不用到我这儿来了。” 锦朝眉心一动,握住母亲的手,道:“万万不可。” 纪氏有些疑惑,她病着不能亲身伺候,这妾室伺候老爷,那可是天经地义的。 锦朝让徐妈妈先把丫头带出去关了门,才低声道:“母亲,如果要您为父亲纳一房姨娘,您可有人选?” 傍晚后顾锦朝才离开。 徐妈妈送了锦朝后,让小丫头进来换早已经冷掉的炭炉,看到纪氏的表情怔怔的。 她有些担心,走到纪氏身边替她掖了锦被:“夫人难得出神呢。” 纪氏笑起来:“朝姐儿也长大了,知道事在人为……” 徐妈妈听出这是纪氏要告诉她什么了,果然纪氏接着说:“锦朝让我再帮她父亲选一房姨娘,身家才德不用考虑太多,听话乖顺,容貌姣好最重要。” 徐妈妈心中一惊,大小姐果然是她外祖母带大的,如此大胆行事,别人可做不来!哪儿有子女提出要帮父亲选妾室的道理,还是待出阁的小姐,这传出去对姑娘的声誉会有影响的。 但是她看纪氏的表情并不像是生气,就问道:“那您觉得呢?” 纪氏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我不全信宋姨娘,却也相信她温恭良和,难得心思细腻、懂得照顾她人。但是锦朝不信宋姨娘,却是全然的戒备堤防……也不知这孩子私底下听别人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想的……” 徐妈妈道:“您是觉得……大小姐身边有人说闲话?” 纪氏点点头:“她最近性格温和许多,却更聪明,懂谋略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她旁边指使着,怎么会变化这么大,我的孩子我还是了解的。” 徐妈妈有些迟疑道:“那要不要奴婢……” 纪氏说:“不用,这倒是我愿意见到的……朝姐儿想见的管事,你帮她选好就可。” 第十三章 :姑母 母亲并没有同意锦朝的建议,给顾德昭抬一房姨娘。 锦朝一边侍弄自己种的四季海棠,一边静静思考。 母亲不愿意也正常,谁想自己的丈夫取一大堆的妾室,何况两人曾经如此郎情妾意。而且在母亲看来,也没有再娶一房姨娘的必要,现在家里几个姨娘都算得上听话,要是新进门的姨娘不听话也头疼。 虽然纪氏这么想,但是顾锦朝却不能。 她不能让宋姨娘怀上孩子,有了孩子做倚仗,宋姨娘以后的路可就好走多了,又在顾锦荣向着顾澜的情况下,自己可谓是先机尽失。得让母亲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之处才行,而且还不能明说。 留香帮她递剪刀,修理完花草之后,又服侍她用暖房里新制的玫瑰花汁洗手。 顾锦朝又让青蒲抱几盆兰花送到父亲和顾锦荣那里,冬天里兰花少见。她的暖房里倒是养了许多,读书之人多半是爱惜兰花的,想必父亲和弟弟也喜欢。 今天是二十二,府中已然热闹起来。管母亲陪嫁的掌柜和管事早早的来拜年,等到初一就没时间来了,东西也带了不少,母亲正好让常州府的葛衣葛掌柜帮她打银丝髻,说要加紧做,最好能在元宵节之前做好。锦朝听着啼笑皆非,元宵节里会永阳伯家要举办灯会,母亲是盼着她去找个如意夫君回来。 母亲又给她引见了宝坻的宋川宋掌柜、罗永平罗掌柜。宋川身材很瘦,一把山羊胡。罗永平穿着绸缎袍子,印宝相花纹,样子白白胖胖笑呵呵的,母亲又说罗永平:“老家在新乡府,是你外祖母同乡的。” 锦朝听到新乡府,才又看了此人一眼。这人她有印象。 当年她开始管自己的嫁妆时,原先的掌柜早被宋姨娘换了七七八八,这个罗永平却一直都在,他一张嘴十分的能说会道,巧舌如簧。原先母亲在时,十分不喜欢这类油嘴滑舌的人,看他办事还算利索才留下他,却一直没有重用。 但是当年顾锦朝的绸缎铺子出了差错,全是靠他一张巧嘴才起死回生的,后来那家绸缎铺子也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还通过纪家的商船从四川、湖南等地进工艺精湛的蜀绣、湘绣倒卖。可惜她被夺权,连嫁妆也一并被收,后来这些铺子都落到了二嫂手里。 等几位掌柜都退下了,锦朝让徐妈妈把罗永平准备的礼拿过来。 “……是一对翡翠玉镯,成色极好。”徐妈妈对着光看了看,回禀纪氏。 纪氏皱了皱眉:“朝姐儿觉得此人可用?我倒是觉得宋川更靠得住些,而且他当年中过秀才,为人亲和。”她不太喜欢罗永平,不过也是母亲给她的人,又看在是同乡的,不好打发罢了。 顾锦朝知道母亲不善这些,笑道:“这做生意和做学问又不一样,母亲可别以貌取人。” 顾锦朝就在东次方见了此人,他是母亲陪嫁的掌柜,算是她的家奴,也无需男女之妨。 罗永平没想到大小姐要见自己,受宠若惊,磕了头又说了许多恭维话。锦朝让他起来,问了他在宝坻那家绸缎铺子,又把留香家兄的事情交代了一番,罗永平欣然应诺,大小姐交待的事自然要办好。 日子走得飞快,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写对联,又在祖宗牌位前摆了三牲熟食,瓜果酒水,等着大年初一祭拜。这些事现在是宋姨娘做,锦朝也跟着协助。 宋姨娘本以为她年纪小,做事情不熟练必定手忙脚乱的,管灶上的事情就交给了她。锦朝原来管理偌大一个陈家后院,这点小事自然游刃有余,倒是宋姨娘忙得足不沾地,伺候父亲的人也换成了郭姨娘。 锦朝又找佟妈妈来,要过年了,她想给清桐院的丫头都制备一套新的冬衣和首饰,再分一些银钱。 这时候白芸走进来通传:“小姐,真州府的姑太太来了。正在和夫人说话呢,徐妈妈让品梅过来告诉您一声。” 姑太太?锦朝皱了下眉,她一时想不起真州府还有顾家认识的人了。 青蒲低声提醒:“……是老爷嫁到真州府的胞姐。” 青蒲这么一说锦朝才想起来。父亲排行第六,上面却只有一个胞姐,嫁到了真州府许家。 这时候来顾家做什么?正在年关上,她又主中馈,忙都要忙死了。 锦朝念头一转,她先去探望了母亲……应该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来看看母亲的病情。母亲病了大半年不见好,身子却也没变坏,只是病怏怏的拖着。顾家怎么也得来看看,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已经出嫁的姑太太过来…… “您现在就要去吗?奴婢服侍您更衣。”留香问她。 锦朝摇摇头:“等一下父亲自会派人来让我去,更衣也不必,穿这身挺好的。”她穿着着荼白色绣鹤望兰的综裙,水青色缠枝纹织花缎袄,虽然素净了些,但是也大体庄重。不过去见姑太太也不能太简单,锦朝褪了自己手腕上常戴的镂空的银镯子,换了一对颜色透碧的翡翠,又饰了三朵累金丝宝石珠花。 果然不一会儿,父亲身边的碧月姑娘来传话。 姑太太正在鞠柳阁的会客室里,因为母亲身体不适,又叫了宋姨娘、杜姨娘陪她说话,顾澜等三个妹妹都在这里。 顾锦朝跨入室内,父亲就招她过去:“锦朝,快来见见你姑母!” 顾锦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妆花麒麟补丝布绒衣、头戴银累丝挑心、金福寿鬓花的妇人,正笑着看向顾锦朝:“我们朝姐儿,也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 父亲也很高兴的样子:“您上次见着她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可不长大了。” 锦朝端正地行礼问安,父亲又让她和众妹妹一起坐下来,顾澜就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长姐,青蒲的事情,我还要向您道歉呢……”她穿着绛红色缎袄,比平时更艳色些。 锦朝笑得不动声色:“二妹说的是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顾澜一时语噎,她要是说明白了,岂不是摆明了自己和顾锦荣来往甚密,连顾锦荣去锦朝那里质问也是知道的。 “是妹妹忘记了。”顾澜笑笑,“青蒲还有些首饰在妹妹那里,等明儿给她送去。” 锦朝坐正了身子,嘴边掠过一抹笑容。饶是顾澜聪明多谋,但是还太小,沉不住气。 姑太太和父亲说话:“我的侄女,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朝姐儿明艳,澜姐儿清丽,汐姐儿与漪姐儿也是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你以后选女婿的,定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之人。” 顾澜就笑道:“都说外甥像舅,我们也是像您的。” 大家都被她逗笑,姑太太夸她:“这孩子伶俐聪明,夸得人心花怒放的。” 顾锦朝却注意到宋姨娘笑容一僵,别人是高兴了,她这做生母的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这时顾锦荣也过来向姑太太请安了,姑太太显然最喜欢的还是顾锦荣,夸了他好几句,又把自己常年佩在身上的平安符赏了他:“这时姑母从大国寺求来的,十分灵验。” 锦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顾澜那爱讨赏的习惯估计又要来了。果然顾澜立刻拉着姑太太的手道:“姑母偏心,荣哥儿都有礼,我们姐妹四个也要,也算是压岁钱了。” 她状若撒娇,不仅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爱怜。 不过扯上她们做什么,她又不想要压岁钱,况且都是及笄的人了。锦朝便道:“几位妹妹要就行了,我就算了。” 姑太太有些为难,她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手上的东西送出去也不好。 宋姨娘也发现了,暗道顾澜这喜欢讨礼的习惯得改改,就打圆场说:“我看不如老爷来送,府里才送了一些金银首饰,十分精致呢!” 姑太太感激地看了宋姨娘一眼,父亲就道:“府上新送来的金银首饰本也是给你们的,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去拿。”他并不在意这些。 顾澜笑道:“我看从常州府送来的两套金丝髻头面就十分不错,上面嵌的红宝石透亮清澈,一个是婴戏莲纹的,还有镂空的青玉镶嵌。一个是莲纹祥云,十二两金子打的,还配了金玲珑草虫头面……” 锦朝心中微动,这是常州府葛掌柜送来的她的头面,想不到这么就送来了。怎么顾澜提起这个,难道她也想要?她虽然不看重这些,但是这是母亲为她做的,还拿了自己压箱底的红宝石出来,上面什么配饰都是母亲想好了亲自吩咐葛掌柜的。 父亲说:“常州府葛掌柜……那是湘君做给锦朝的东西。” 湘君是母亲的字。 宋姨娘笑道:“瞧我们澜姐儿,你还没及笄,也戴不着那些,长姐的东西自然是长姐的。你要是想要,母亲那儿还有些蓝宝石,给你做一个累丝的蝶恋花簪子可好?” 顾澜也有些羞愧:“竟然不知道那是长姐的,倒也是,我看那上面红宝石如此漂亮,做工又精湛,自然是母亲给长姐做的……” 顾锦朝手捏紧了。 顾澜小小年纪,说话竟然这么毒,她这摆明在说母亲偏心。要是不给她,反倒是自己小气了。 第十四章 :病发 姑太太跟着打圆场:“都是两姐妹,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顾锦荣却道:“长姐房里好的东西多,我看二姐倒是没几样,不如长姐吃个亏,让给二姐吧。”他看顾锦朝沉默不语,眼神有些冷漠。 每个月纪家送给长姐的东西就多,她房里金银首饰无数,二姐不过是想要个金丝髻头面罢了,看她那样子也十分舍不得,恐怕是想扔在角落里发霉也不给二姐吧! 这般场景,杜姨娘和郭姨娘自然不敢说话,顾汐拉着顾漪的手眼圈都红了。 顾德昭看了看锦朝,又看了看顾澜,顾澜双目盈出了泪水,样子十分惧怕,锦朝却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很倔强。他道:“朝姐儿,你是姐姐,这东西就让给澜姐儿,你看可好?” 顾锦朝心里被刺了一下。 她笑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既然二妹早就瞧好了,还偏偏瞧上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送给妹妹的。澜姐儿说什么是做给长姐的,也太见外了些。”话一顿,“本来这两个金丝髻头面是母亲想我在过年时所戴,也好参加元宵灯会,不过想想二妹也要及笄了,戴金丝髻头面肯定更好看些。” 话说完,顾澜脸色一僵。 顾锦朝这话太有深意了。不过她确实就是瞧上了她的东西,顾锦朝又能怎么样,如今有父亲和弟弟帮她,母亲又在顾家管理内院,她不信顾锦朝还能拒绝! 姑太太也是个和善人,看两人神色不对,便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母亲说了,今年初八,还是请大家回祖宅一聚。分家多年,相互往来不多,手足情谊都淡了……” 吃过茶点大家就散了。 四下已无旁人,姑太太才和顾德昭说起纪氏的事情:“……我去看过弟媳了,病重孱弱,虽然一时无性命之虞,但恐怕是好不了的。” 顾德昭叹了口气:“我二人也是二十年夫妻了,虽然不如当年情深了,但是情谊还是在的。她病了大半年,我也不忍心去看她,怕看到当年那个湘君憔悴得不成样子……” 姑太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情深意重的人,母亲这次让我来,也是知道你一向最听我的话,才让我劝你几句……你可是要想清楚的,要是弟媳有个什么不测的,得准备好续弦人选,毕竟你仕途正顺,后院不能没有主母帮衬着。” 她怕顾德昭念及旧情,一时不肯续弦。 见顾德昭沉默不语,姑太太继续道:“别怪姐姐话说得不好听,纪家虽然在财物上能帮衬你一些,但是对你的仕途没有裨益,当年你执意娶她为妻,不惜与顾家决裂,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顾德昭知道母亲和姐姐的意思,当年他考中进士,就一心想娶湘君为妻。当时的纪家远不如今天荣华繁荣,顾家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怎么可能要他娶纪氏为妻。他与顾家决裂,这些年为官,有纪家的财物作为支撑,顾家也暗中帮了他不少,一路平步青云官居五品。 顾德昭目光落在??扇上,外头亮着红灯笼的暖光透过镂空的??扇,格外静谧温和。 “我也是知道的……那姐姐觉得宋姨娘如何?” 姑太太点点头:“宋姨娘尚可,澜姐儿也是俏皮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倒是朝姐儿……” 顾德昭皱了皱眉:“姐姐觉得朝姐儿不好?” 姑太太笑着摇头:“倒不是如此,只是我在外头听多了朝姐儿的谣言,以为是个骄纵跋扈、不知礼节的小姐,如今一见倒是觉得朝姐儿性子沉稳,说话比澜姐儿懂得分寸,而且容貌风姿都格外出众,怎么又是外界传的那样,一时之间觉得惊讶罢了。” 提起长女,顾德昭神情微松:“自她母亲病后,朝姐儿性格沉稳不少,最近越发懂事听话。知道我喜欢兰花,前几天还送了我几盆冬日罕见的墨兰……” 长女不是长在他膝下的,平时和他并不亲近。说起来还是澜姐儿、荣哥儿与他更亲近些。他心里也觉得有些亏欠长女,平日里她要不是犯了大错,都是纵容的。 …… 入夜了,斜霄园里点了灯。 墨玉半扶着纪氏喝参汤,刚喝完一盅汤,正靠着大迎枕休息。就有一个小丫头被徐妈妈带进来,模样干干净净的,梳丫髻,十三四岁的样子。 纪氏半睁开眼睛,那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去取大小姐的金丝髻头面时,管事告诉奴婢,那两副金丝髻头面再加上金玲珑草虫头面,都被二小姐房里的人取走了。” 纪氏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管事为何让二小姐取走?” 小丫头答道:“那管事说,是老爷同意了的,他才给了二小姐。” 纪氏脸色十分不好看,点头示意徐妈妈:“……把在鞠柳阁服侍的晴衣叫过来。” 晴衣很快就来了,纪氏便问她:“今天姑太太来,鞠柳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晴衣跪下来道:“奴婢在会客厅伺候着,大小姐过来了……”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看纪氏的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拘谨起来,最后说:“老爷还和姑太太说了会儿私话,奴婢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纪氏又问:“当时大小姐说了什么?” 晴衣低声道:“大小姐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就把东西让出去了。” 纪氏气得脸色铁青,挥手让这丫头退下。她重重的咳嗽起来,身体缩成一团,徐妈妈忙快步上前,扶住她担忧地说:“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气,身子要紧!” 纪氏的手捶在小几上,声音像是被掐住般嘶哑:“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这么欺负朝姐儿!我要是死了,他们还不把朝姐儿活吃了!……顾德昭竟然也放任她们欺负我的朝姐儿,当年乌公案时他四处碰壁,求救无门,还不是纪家拿钱把路子打通的!现在竟然这样对我们母女……” 徐妈妈看她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惊得忙抚她的背:“夫人,快别说了!奴婢给您找大夫来!” 纪氏又紧紧揪住她的衣襟:“不要找大夫,把老爷叫过来……” 动静大了,墨玉和墨竹等一干丫头连忙进来,有人去请大夫,又有人去叫大小姐。纪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力气用到了极致,却突然被什么抽空了一样,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徐妈妈连忙掐纪氏人中,嘴中叫着夫人,急得都哭了。 而此时锦朝正和两个妹妹坐在临窗大炕上。 从鞠柳阁出来,顾漪与顾汐就在她这儿小坐,吃了晚饭,又是顾汐提议剪窗花玩。 顾漪递过手中的剪纸:“长姐看,流云百蝠的图案,贴在窗上正好。”流云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百蝠,即百福不断之意。常见的窗纸样式,顾漪剪得很好看。 锦朝见她剪纸时手平平稳稳,觉得顾漪难得心性宁静,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这份沉稳像是与生俱来的。与她的生母杜姨娘一点都不像…… 她夸了顾漪几句。 顾汐手里的红纸却怎么也剪不好,都剪坏好几个了,愁眉苦脸的展开她剪出的海棠花,花朵样子还是不错的,就是缺了一角,也不知在哪儿给剪掉了。 “本来还想送给长姐的……”声音弱弱的,很沮丧。 锦朝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样的我也喜欢,既然是要送给长姐的,可不准收回去了。” 顾汐很认真地道:“以后剪一个大大的菩萨给长姐……跟您屋子里这个一样。” 顾漪笑着看看顾汐,又把目光移到锦朝手上:“……也不知道长姐剪的什么。” “福从天降。”锦朝展开自己的窗花纸,见上面剪了捧着飞蝠的胖娃娃。 顾汐睁大眼睛,用小手指戳了戳这个胖头娃娃:“他长得好可爱,脸圆嘟嘟的。” 锦朝就把这个窗纸送给了顾汐,顾汐抱着剪了胖头娃娃的窗纸,样子很满足。两人没多久就向锦朝告辞先回去了,锦朝也喜欢顾汐的童趣,被顾汐感染,心情也好了许多。 青蒲觉得大小姐还是有点孩子心性的,竟然跟着两个小姐剪了半天的窗花纸玩,嘴角带着笑。 帘子却被挑开了,留香快步走进来:“小姐……斜霄园那边出事了。” 锦朝心中一惊:“出什么事了?” “刚才夫人犯病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留香道。 锦朝手捏紧了衣袖,从大炕上站起来:“……青蒲,取我的披风来,我们立刻去斜霄园。” 母亲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锦朝心急如焚,要是母亲有什么意外,她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前面有大修,如果前面是追看的亲,记得从第十章重看一下~不是就不必啦。么么哒~ 第十五章 :寻凶 到了斜霄园,已经看到两位姨娘在了,锦朝当即让丫头打开窗户通风,又把炭炉移到床旁边,别人都到东次间里坐着,只留下徐妈妈看着。不一会儿宋姨娘、姑太太一起过来,再一会儿顾澜、顾汐等人也来了,都先去西次间坐着。最后顾锦荣才急奔而来,连他的书童清修都没拉得住他。 “母亲!”他眼眶通红,直奔床前拉住母亲的手。 再怎么老成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母亲病急命危,他也乱了分寸。 徐妈妈劝他:“大少爷,您去西次间等着吧!” 顾锦荣十分固执地摇头:“我要在这里陪母亲!” 锦朝皱了皱眉,她这弟弟也太不懂事了,向清修、清安两人点头示意:“把大少爷拉到西次间去!” 清修、清安面面相觑,他们一向只听大少爷的。 锦朝语调变得十分冰冷:“你们再不动手,我立刻把你们赶出顾家,信不信?” 她没忘记这两个书童后来是怎么把顾锦荣引向深渊的。 两人这才把顾锦荣拉起来,顾锦荣恨恨地看着她,连伪装都不屑了:“顾锦朝,你为什么不让我在这儿陪母亲!你凭什么!天底下哪个女子像你一样蛇蝎心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人厌!” 他努力挣脱书童的手,锦朝听着他大声的叫骂,走上前一步。 “你在这儿陪着母亲,你是大夫吗,你陪着有什么用,你反而碍手碍脚耽误了别人知不知道?你说我蛇蝎心肠,母亲还病着,你在她床前大吵大闹,让她看到我们姐弟不和,你又是何居心?”她语气冷淡平静,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席话。 墨玉上前帮忙,把顾锦荣拉了出去,锦朝都不耐烦看顾锦荣的脸。 丫头的药端上来了,锦朝接过来就先喝了一口试温,青蒲还拦她:“……小姐,是药三分毒!” 锦朝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把夫人扶起来。”她亲自舀了药喂到母亲嘴边,母亲刚吞下去一点却又吐出来了,根本喂不进去。 她用锦帕把母亲嘴边的药渍擦干,问道:“大夫还没到?” 墨玉回道:“给夫人看病的柳大夫住在青莲巷,已经派马车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锦朝不记得母亲这么严重地发过病,但是她记得母亲是隆庆六年四月十八死的,也就是明年。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她心中念头急转,要是母亲挺不过这关她该怎么办。 不到半刻钟大夫就提着箱奁进来了,父亲跟在大夫身后。 他见长女坐在杌子上沉默不语,手捏得衣袖紧紧的,眼神紧盯着屏风后方。 “朝姐儿,不要担心,你母亲会没事的。”父亲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想起她已经及笄了,而且父女俩也从没有过亲密的举动,手僵了一下,慢慢放下来。 锦朝抬头看父亲也是一脸担忧,她笑了笑。他要是真心对母亲,前世在母亲死后不到半年就让宋姨娘成了夫人?他一年的守丧期都没有过!连她小厨房的厨子死了老婆,那厨子都守了半年丧呢。 柳大夫这时走出来:“……夫人气急攻心,血脉逆行,得施针才能让她醒过来,醒了喝了药便好说了。只是这施针……” 锦朝明白,再好的大夫,施针隔衣而行也有差错,但是也不能不顾及男女之妨。 果然顾德昭犹豫了片刻:“这施针却也不太妥当,可有代替的方法?” 柳大夫道:“老朽倒还可以试一试用药水冲,但是可能效果不大,而且对夫人的身体有损伤。” 锦朝道:“那便让大夫用纱蒙眼施针,即看得清位置,也免遭人闲话,这可好?” 柳大夫点头:“医者父母心,老朽自然懂得。” 见女儿和大夫都这么说了,顾德昭也不再说别的,让内室的丫头婆子都退下了,他在旁边看着施针。 锦朝去了西次间。 顾澜还在安慰锦荣:“……都这么大的人了,可别哭了。” 顾锦荣看到锦朝来了,擦了擦眼泪,他不想在顾锦朝面前哭。定了定神,站起来对顾锦朝说:“刚才长姐教训得是,我不该任性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拉着顾澜的衣袖。 锦朝现在没空管他的心情了,点点头道:“长姐也是为母亲好,你别记恨就好。” 姑太太又问:“那现在弟媳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 锦朝道:“大夫正在看,我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徐妈妈过来说:“夫人醒了,不过不能起身,柳大夫说今日大家就不要去看了,等明日夫人养足了精神再来拜访吧。”又向锦朝说,“大小姐先留下来。” 锦朝点点头道:“正好,不知柳大夫走没有,我有事想问问他。” 柳大夫的医术在燕京是出了名的好,他的柳氏医馆也向来门庭若市,为人却十分亲和。 他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精神矍铄,笑容慈祥。 “……大小姐问夫人的病,这却是不好说的。夫人这是弱症,要是好生养着不像今日这般折腾,再活几年也是行的。但要是调理不佳、心中又牵挂许多的话,就难说了。” 锦朝点点头:“多谢柳大夫了,这东西您要收下。”她早让下人去府里的库房拿了几坛秋露白酒过来,前世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也无别的什么嗜好,酒却是最钟爱的。 本以为她要送些金银俗物,自己都准备好了拒绝,想不到这顾家竟然送他秋露白。这是非常珍贵的一类酒,济南产的最好,以一只浅盘放在一处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草叶上的露水所制,味醇香洌。 柳大夫闻了闻酒香,颇有些爱不释手了,亲自抱在怀里都没交给一旁的药童,道了谢:“大小姐有心了。”又更细致地嘱咐了锦朝该注意些什么,拿了调养的药方出来。 让丫头送柳大夫出垂花门,锦朝想去看看母亲。 锦朝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徐妈妈一惊,锦朝低声嘱咐她:“别出声。” 她站在原地,听到母亲病弱的争执,又听到父亲不耐烦地敷衍:“谁又曾欺负朝姐儿了,倒是你偏心的很,做金丝髻头面也不想着给澜姐儿做,让姑太太看笑话……品秀平日伺候你伺候我已经忙得团团转了,现在还要主中馈,操劳内院的事。你也不想着她的女儿!”品秀应该是宋姨娘的小字。 “澜姐儿还没有及笄,我想着朝姐儿要去灯会才让做的。”母亲解释的声音很断续,没什么力气,“那上面的红宝石,是年轻的时候你送的那盒……你还记得吗?” 父亲一时沉默了,然后开口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想我去把东西要回来吗?” 锦朝站在夜风里,听着听着觉得身体冰凉。红灯笼的光静静地洒在石阶上,冬夜岑寂无声。 她都觉得难受,何况是母亲听着呢? 锦朝转头道:“既然母亲与父亲还在说话,麻烦徐妈妈把这斜霄园大小的婢女、婆子都叫起来,我有事要吩咐。”徐妈妈应诺,看小姐虽然面容决绝,身姿却笔挺着,好像有种谁都不能摧毁的骄傲,她鼻子一酸,忙转身去叫斜霄园中的人。 人很快都被集中到了后院里,大冷的天,又飘起了细碎的雪,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锦朝让身后的青蒲、留香先回避,扫视了一圈这些丫头,冷声问道:“当日母亲要为我做金丝髻头面的事情,谁知道?” 她早就想过了,除非有人先把这件事告诉顾澜,不然她怎么可能借题发挥!母亲单独为她打的金丝髻头面,不仅让她落了偏心、自私之名,甚至让她气急攻心,差点没醒过来! 她要是把这个人找出来,绝对不会轻饶她! 很快就有三个人上前一步,是当日在母亲房里面伺候的墨玉、墨竹,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 徐妈妈躬身道:“奴婢当时也在里面,也是知道的。但是奴婢可以保证,我和墨玉、墨竹两位姑娘对夫人绝对是忠心耿耿,不可能把消息告诉别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锦朝自然信得过徐妈妈,她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唯一的小丫头身上。 不过十一二的小丫头却哇的一声哭了:“奴婢……奴婢当时只是在里面烧炭炉,后来也没有出过斜霄园,不是奴婢说的!大小姐你一定要信奴婢!” 锦朝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了,胆子这么小,手脚都在发抖,她没那个勇气也没那个心机去告密。 如果不是母亲的人,那当时……房间里还有留香在伺候! 留香和顾澜来往甚密,是不是留香透露的? 第十六章 :惩戒 锦朝回到清桐院时脸色低沉,仆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伺候着。留香姑娘上茶时,大小姐嫌茶烫手,一把给拂在地上,让她先出去别来伺候了! 青蒲明白锦朝的用意:“小姐是怀疑留香姑娘?” 锦朝点点头:“我先把她支开,也不想白白冤枉了她反倒让她落了疑心,你找和她私交甚好的雨桐来,另外,把打扫的李婆子叫过来。” 雨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没觉得留香姑娘有什么地方不对。”青蒲先带她出去,锦朝向她使了个眼神,两人也有多年的主仆默契了,青蒲知道这是让她叮嘱雨桐守嘴别多说。 李婆子却立刻跪在地上,细细说起来:“奴婢是打扫前院的,也常见留香姑娘出院子去……只是前几日留香姑娘很不寻常,到傍晚才出去,奴婢以为是您吩咐的,她却不到半刻钟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对了!是一对金钗,嵌蓝宝石的梅花钗!但是这对东西,奴婢再也没见留香姑娘戴过。” 锦朝赏了李婆子一些银裸子,让她先别声张。 她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把握,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有惊动任何人。留香照样每天伺候她,心里却和打鼓一样,自从上次她偷听到小姐在暗中查自己来历的时候,她已经十分惊慌失措了。她努力想表现得好一点,争取能够留下来,她怕自己又回到从前贫穷不堪、被父亲兄长打骂的生活。 她从小就受尽了贫穷之苦,因此特别爱惜财物,锦朝的东西,她估摸着她不记得、不在意的小玩意儿,都拿了许多。但是这远远不够,顾澜给她提供了更多的首饰、财物。上次听到金丝髻的事,她便知道这消息肯定能换一件金饰,果然顾澜给了她一对金钗! 顾锦朝虽然没有怀疑她,但是并不如以往喜欢她。留香想到自己那些宝贝,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怕,就算她被随便配了人,那些东西也足够她过上好日子! 锦朝差人叫了罗永平前来。这罗永平回去不过几日,就把事情打探清楚了,恭敬地回禀顾锦朝:“留香家里只有个兄长,叫宋达。娘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死了,前两年她爹也去世了。但是她这兄长并没有在俞家当差,是个闲散游民,嗜赌如命。而且出手很大,玩儿赌的样式也多,双陆吊牌骰子他都玩儿,常在万春赌坊赌钱,多的时候一个晚上都能输一百两……” 难怪留香跟个销金窟一样怎么都填不平! 锦朝揭了茶盏喝茶,继续问道:“她兄长这么输钱,又没有什么营生,不早把家产输光了?” 罗永平笑道:“说来也怪,这宋达十分有家底,就算没钱了,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金银首饰去典当!”锦朝心中一动看向他,罗永平已经把东西拿了出来,“奴才去当铺赎了一些,还有许多。” 这罗永平果然是个会办事的。锦朝点头,让青蒲叫佟妈妈进来辨认。 佟妈妈都反复看了很久,才拿定主意:“大半是小姐的,这个蝶恋花的簪子,只有小姐用了黄色葡萄石镶嵌……还有些奴婢就不认得了,对了,这个!”她从里面拿出一对红珊瑚耳环,“奴婢见二小姐身边的紫菱姑娘戴过。”又指了一枚碧玉扳指,“这个东西,奴婢看到杜姨娘佩戴过。” 杜姨娘?锦朝想起佟妈妈当时打探,留香曾经在杜姨娘那里服侍过。 佟妈妈也被震慑了:“都是小姐的东西,难怪留香不到奴婢这里来要登记册子,没有登记册子,她要拿东西就方便多了,得亏奴婢还熟悉小姐的东西!” 顾锦朝点点头:“我原以为她只是和二小姐有牵扯,没想到连杜姨娘也和她有联系。”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可不几下就把她啃光了。 佟妈妈微一皱眉,低声道:“小姐您说,会不会是杜姨娘和宋姨娘勾结着……” “也有可能。”锦朝也想到了,要是这两个人早就联手起来了,她想动她们就艰难了。 “……虽说这两位姨娘我们暂时不知道,但是留香姑娘恐怕不能再留了!”佟妈妈比了个手势。 “想在不惊动这两人的情况下除去她,却一时办不到。”锦朝想了想,道,“如果能在她偷窃时,当场抓个现形,我也有个理由把她打出府去。” 罗永平拱了拱手:“大小姐,这万春赌坊是纪家所有的。原先宋达在万春赌坊赌钱,都是打着大小姐的旗号,说他妹妹是大小姐身边最得宠的丫头,那方圆十里都没有人敢得罪他。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宋达在万春赌坊输钱都是被压着的……不然,可不止输这么点。” 锦朝前世什么腌?事没听过,在赌坊输钱,只要赌坊想操纵,那就一点都不难。 她笑了笑:“让他们不必压着,宋达这么爱赌,肯定要多输点才好。” “奴才立刻就去办。”罗永平笑着退下了。 几天后,留香来向大小姐告假,急得眼睛都是通红的:“小姐,求您准我回去一次,我家兄生病在床,我想回去看看。” 锦朝正在给她的腊梅剪多余的花骨朵,闻言道:“大过年的,也别让你家兄不好过,你先回去吧。” 留香急匆匆收拾了她屋子里的一两件金饰和银裸子回去了,她家在清平巷子,屋外还养了一条皮包骨的老狗,看到留香摇头摆尾的跟上来,被她一脚踹开。 留香走进内室,发现家里原本的红木床、柜子、桌凳都不见了。穿葛布衫的瘦小汉子裹了一床薄棉被,缩在木板上,一条断腿无力地耷拉着,伤口全是血,都把被子染红了。他一看到留香回来,立刻叫骂:“死蹄子,老子叫你回来你不回来!非要老子被人打断了腿你才甘心是不是!” 留香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你不想想,这一来一回都是一天的时间!都成这样了你还骂我!钱呢,家具呢,都去哪儿了,你给我说,东西你都拿去哪儿了!” 宋达满不在意:“老子赌钱,当然先拿去当了!也不知怎么的,最近手气邪门得很,都输了千多两银子了,你带银子回来没有,先给我找个大夫来,剩下的我拿来翻本!” 留香气得浑身都在抖,赌……都赌成这样了,他还想赌! “我现在没带什么银子,你还差赌坊多少钱?” 宋达想了想:“四百两吧……老子也记不太清楚了!你不是有个大小姐伺候吗,人家可是纪家的表小姐,你去求她,让她给我免了赌债,快给我去!” 四百两……留香浑身冰冷,四百两,现在佟妈妈管清桐院,就是打死她也拿不出四百两来! “你这事还想闹到大小姐前面,要是她知道你在赌钱,我们俩以后都没活路了!”留香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她就这一个兄长,宋家的血脉也不能断在这儿啊,再怎么样她还是要救他的。她咬咬牙,转身走向院子里,去翻枣树底下的一块土砖。 宋达诡异地笑了:“你在那里藏了金子是不是?” 留香心中突然一跳。 宋达继续说:“贱蹄子,背着老子藏东西,我早就挖出来用了!哈哈,早就用了,给红桃买了一套珍珠衫,还买了五两的金丝髻……” 金丝髻!又是金丝髻! 留香的表情却突然狰狞起来,她跳起来走到兄长床前,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儿喊:“把我的金子还回来!我存了这么多年!我存了这么多年!……”喊着喊着声音又小下来,眼泪扑簌簌地掉。 都没了,金子银子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宋达说:“你没有,大小姐有啊,你去拿大小姐的金子,先让我翻本……” 留香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对……对,大小姐有金子,二小姐也有,我要先回去拿金子了,我要先回去了。”她捡起她的包裹冲出了房间,宋达就气得直捶床,“你给老子找个大夫接骨啊!小贱蹄子!不顾老子死活……” 皮包骨的老狗摇着尾巴走进来,绕着宋达转圈,又舔他的脸。 “娘的!几顿饭不吃还没死!”宋达避开老狗粗糙的舌头,“快滚!没吃的给你!” 第十七章 :除奸 留香的手一直在抖。小姐的妆台奁子里有金子头面,她左侧的柜子里放了几个金的烛台,她先拿一个,小姐不会发现的,先拿一个存起来。 她走到西次间,看到没有丫头婆子守着,心里暗自窃喜,多半是和小姐一起出去了,一定是和小姐一起出去了!没有人发现她,没有人看到她! 她的手先摸进了奁子里,抓了一大把自己平时碰都不敢碰的东西,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就全部囫囵塞进了包裹里,又推了推柜子,发现上了锁。她急了,对着柜子又抓又挠,但也弄不出里面的金子。 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传来采芙的声音:“留香姑娘,你这么快就回来……你在干什么!”采芙看到她包裹里露出一串绿色的玛瑙珠子。她瞪大了眼睛:“你在偷小姐的东西是不是!快来人,她在偷东西!” 留香跳起来,她心跳如麻,想冲过去捂住采芙的嘴让她别叫。但是门外很快冲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她们把她按在地上,又用绳子绑起来,嘴巴里塞了臭气冲天的鞋袜。 “人赃俱获,姑娘还要说什么吗?”婆子一脸凶相,留香突然认出,这不是清桐院的婆子,这是两个喂马的婆子,力气最大,手段最狠。 喂马的婆子怎么在这里,她还没想明白。 锦朝正和母亲下棋,母亲的身子比原来好些,能半坐起来了。 “抓着了?”听到佟妈妈的消息,锦朝笑了笑,“先把这事传得全府都知道,我们再去审她,把东西审出来就交给官府,该怎么处置怎么来。” 纪氏看女儿气定神闲,心中也欣慰。“慢慢来,明天就是三十了,也让她先过了年。” 锦朝笑道:“得让她活着,死了太容易了。” 她带着青蒲先回去审留香,青蒲掐了一下留香的人中把她掐醒,又拖着她上前来。锦朝坐在暖阁里,别的丫头婆子都看着留香,留香迷迷瞪瞪地扫了一眼,都没看清楚。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偷小姐的东西的?”佟妈妈问她。 留香突然一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偷过!小姐要相信我!真的真的!” 佟妈妈转头回禀锦朝:“……看样子有点疯了。” 锦朝挑了挑眉:“这就疯了?” 佟妈妈笑道:“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生怕小姐你拿她的错处,又被她兄长刺激过头,可不是就神神颠颠的了。” 锦朝语气平静:“枉我费心拿她,早知道便叫人吓一吓好了,继续问她。” 佟妈妈便转头继续问留香:“你是不是和二小姐勾结着,要害大小姐?” 留香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又摇着头说:“不是不是,我不害大小姐!但是二小姐给我金子!杜姨娘也给我!我也不想害大小姐的,但是我想要金子。” 佟妈妈呸了一声,狗东西,掉到钱眼里面了。 锦朝却想起她那些首饰里的珊瑚耳环和碧玉扳指,就问她:“二小姐……和杜姨娘来往多吗?” 留香笑嘻嘻的:“……不知道啊。我就看到二小姐的丫头和杜姨娘说话,就看到丫头说话!”说着又惊慌起来,“大小姐别杀我!我没偷你的东西,是采芙偷的,采芙和白芸偷的,我从来没偷过。” 她叫嚷得很大声,采芙面色不变,白芸却觉得有点难堪。 顾澜却来了。带着紫菱,踏进暖阁时满面带笑。 “长姐,留香姑娘这是怎么了?” 锦朝笑笑,不枉她传遍了全府,还是有人来上钩的。 佟妈妈回答:“偷了我们大小姐的东西,咱们正审着呢。” 顾澜抚了抚胸口,声音轻柔:“长姐吓得我……平时留香姑娘伺候你不是最好吗,偷一点小东西,罚她也就算了,怎么还做得这么大。这又是大过年的,看在这个份上也得宽恕留香姑娘啊。” 锦朝突然有点看不惯她娇柔的样子,她笑道:“这东西胆大包天,我可是忍不下来了!你要是想要的话,不如你领回去用,反正你也爱从我这儿弄人回去。” 顾澜被噎了一下,这个空当,留香却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朝她扑过来,她退几步也没退开,让这东西给抓住了胳膊:“二小姐,我没有金子了!你给我一点金子好不好!大小姐有什么我都说给你听!我跟你说,大小姐也喜欢金子,你送她金子她肯定很高兴,可能就把嫡女的位置让给你了!” 她这一番话,所有人听着都变了脸! 顾澜虽然明里暗里的针对顾锦朝,但表面却还维持着姐妹情深。一时间也挂不住脸:“留香姑娘你说什么……你可别乱说话。” 锦朝本来只是想着敲山震虎,却没料到留香直接就咬出了顾澜! 留香还是笑嘻嘻的:“我不乱说话,我和你说了金丝髻……你想寻夫人的错处,你就去讨金丝髻。夫人差点被气得犯病死了!要是夫人真死了你肯定高兴了!你要给我金子!” 锦朝没想到留香咬得这么利落干净。 留香却还没有说完:“你让我每天都和大小姐说陈玄青的事,你让我劝她喜欢陈玄青……你没想到吧,我也防备你,我还没跟你说过呢,大小姐她早就……” 锦朝突然道:“快拉住她,疯言疯语的!” 青蒲单手钳住她的胳膊一扭,又把刚才塞她嘴的鞋袜塞回去,接下来的话终于咽进去了。 顾澜脸色发白,过了会儿才顺过气,又笑了笑:“长姐的人管教不善,怎么到处乱咬人,咬错了可就不好了。” 锦朝也面带微笑道:“这倒是怪了,别人都不咬,就扑着二妹就咬过去了。二妹身上没带着点肉骨头过来吗,不然她怎么想扑你呢!” 她身边的紫菱不甘示弱地接嘴:“说不定是大小姐指使了那丫头污蔑我们小姐的呢!” 锦朝冷冷地看向她:“这里容得着你说话吗,你刚进来,对我既不行礼也无尊称,现在倒还敢顶嘴,若是不罚你,以后这阖府的丫鬟婆子岂不都有学有样了!青蒲,掌她的嘴!” 虽然这丫头一时嘴快让锦朝拿住了话柄,顾澜也知道她是一心护主,她自然要护着自己的丫头。上前一步,道:“长姐!我敬你的身份让着你,你可别逼急了我。大不了我闹到父亲那里,总得让他老人家说句公道话!” 锦朝看着她那张清丽娇美的脸,想起在前世父亲如何偏心她,弟弟又如何偏心她。连她这嫡亲的女儿和姐姐都不理会了,一时间新仇旧恨都一起上来了,便向青蒲轻一点头。 青蒲就轻易抓住了紫菱,她尖叫着挣扎、叫骂,但是怎么挣得脱青蒲的手。脆亮的掌嘴声,青蒲几个巴掌下去她的小脸就高高肿了起来。 “我们青蒲的手糙,打起人来肯定很疼。”锦朝不紧不慢地说完,顾澜依然面带笑容地看着她,手却捏得死紧,那巴掌声脆亮得很,活像是扇在她脸上了。 “我看紫菱姑娘也长记性了,青蒲,停下来吧。”锦朝起身走到顾澜面前,盯着她,慢慢说:“二妹,今儿姐姐不妨把话说在这里,你想要从这个家里得到什么,我这做姐姐的都可以不计较,身外物,姐姐我还从来不妨在眼里,只要你不要动母亲,也别让她生气了。别的姐姐都可以陪你,但若是母亲有了不测,我就会让那些害了她的人一同陪葬!顾澜你听好了,我顾锦朝说到做到!” 顾澜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没人知道她心跳得极快。真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眼神冰冷,语气充满决绝之意的女子,真的是往日里那个骄纵无知,任自己揉搓的顾锦朝吗?这个人看上去锋芒凌厉,气势压得她忍不住手都在发抖! 又强笑着说:“长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呢,我想要这家里什么东西了,您可要说清楚,不然叫别人听去了,说不定还以为您刻意污蔑我呢……既然长姐已经决定了留香的生死,我就不劝您了,先告辞了。” 在这儿呆下去只会更丢人,她在这儿受的侮辱已经够了。 顾澜转身就离开,紫菱从地上爬起来,瞪了青蒲一眼,才跟在她们家小姐身后走了。 人走后,佟妈妈也乐得见到见牙不见眼,夸青蒲:“……姑娘身手真好!” 青蒲有些不好意思:“算不得什么,对付一般人倒是可以的。” 锦朝笑道:“你可别谦虚了,在外祖母家的时候,你一个人能对付四个护院呢!” “大小姐,留香姑娘现在要赶出去吗?”两个押着留香的婆子又问。 锦朝说:“随你们处置,别让我再看到她就行了……也别让她死了。” 两个婆子笑道:“奴婢知道!”刚才看了这么出,颇有种站在大小姐阵营的感觉,两人走路背都挺了几分。 锦朝又吩咐佟妈妈给两个婆子送五十个大钱、两只酱鹅、一挂腊肠去,也好过个年。 青蒲扶着锦朝回西次间,道:“小姐,您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可是除夕呢。” 锦朝看着檐上的灯笼,轻轻叹了口气:“是啊,除夕了……”她重生的第一个除夕。 紫菱陪顾澜走在路上,看到自家二小姐的手止不住在抖,脸色也非常难看。 她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顾澜看着远处落满雪的屋脊,声音有些急促:“我们要快点去找母亲!快点!” 紫菱有些疑惑:“小姐找夫人做什么,这个时候她该还在睡吧……” “蠢东西!我们要去找宋姨娘,你知道吗,瞧顾锦朝那个样子,她还是顾锦朝吗?”顾澜听到她说话忍不住发火,她看着大雪又飘下来,脚步忍不住更急促了。 紫菱却听不懂,什么顾锦朝不是顾锦朝了,但是知道小姐正在气头上,她一句话也不敢插了。========推荐好友力作《将门贵秀》看海的羽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第十八章 :除夕 除夕吃团年饭,父亲让下人在湖旁亭榭里摆了桌子,挂了灯笼,湖里也放了些莲花灯。到了晚上,父亲、宋姨娘与几个妹妹一起坐着,郭姨娘与杜姨娘身份不够,站着伺候她们。 父亲道:“让厨房做了三鲜、白菜、荠菜几种饺子,有些包了金豆子,吃着要当心些。”父亲清俊的脸神色飞扬,前几日与母亲闹得不痛快,已经看不出来了。 锦朝却暗自摇头,顾汐才八岁,要是吃饺子不小心吞下去怎么办,父亲也真是不多想。 顾澜却笑道:“这倒是好彩头,谁要吃出了金豆子,明年必定过得顺顺利利的。” 结果吃下来人人都得了金豆子,锦朝还得了两颗,先装在荷包里。 吃过了饺子和菜席,厨房就上了甜品,冻梨、枣泥糕、柿饼、白糖梨酥等糕点都放在高盏和瓷盘上端上来。锦朝却站起了身:“父亲先吃着,女儿恐怕要先退下了。” 她一站起来,顾澜就立刻看向她,面上还是带着笑容,眼神却让人看不透。 宋姨娘坐在锦朝旁边,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笑着说:“朝姐儿是有什么事要做吗,能否缓缓,这提前离席也不太好……”除夕的年夜饭,提前离席是不太吉利的。 锦朝笑道:“只是想着屋子里母亲还孤单的一个人,想去陪她而已。” 父亲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点点头:“她吹不得风,一个人在斜霄园怪闷的,你去陪她也好。” 顾锦荣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把头别到一边看湖里的莲花灯,夜里凉风吹来,那飘在湖面上的莲花灯影影绰绰,显得十分美丽。锦朝就带着青蒲从席上下来了,也回头看了一眼莲花灯。 莲花灯啊…… 她刚到陈家那年,陈三爷在陈家办了次元宵灯会。陈玄青为俞晚雪准备了一湖的莲花灯,从远远的溪流里如光芒璀璨的银河般缓缓流入湖泊之中,衬得灯会所有灯都黯然失色。她当时只觉得陈玄青性格收敛,不爱表露,她不知道原来他真心的疼惜一个人,竟然能把那个人疼到骨子里去。 看得别人犹如眼中含砂般不舒服,不舒服的那个人自然是她。原来,想只看着这个人,和看着他时忍受的巨大痛苦完全是两回事。后来等人都散了,她让丫头牵着手,小心地探身下去捞了一盏灯起来,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她握着这偷来的灯,心跳有些快,好像这灯真是他送给自己的一样。 ……幸好都过去了。看到母亲的斜霄园就在眼前,锦朝扬起笑容。 母亲还没有睡,徐妈妈服侍她擦脸擦手,满室都是烛火弱弱的暖光,因为没有人说话,显得格外冷清。 锦朝想起刚才亭榭里的欢声笑语。 听到她来了,母亲抬起头时显得十分高兴,招她过去坐在身边,又忍不住责备她:“……年夜饭也敢这么早离席!”锦朝把头倚在母亲怀里撒娇:“没有母亲,怎么能叫年夜饭呢。” 又掏出自己的荷包,笑着打开给母亲看:“吃饺子时吃到两颗金豆子,给母亲挂在帐帘上,祈求风调雨顺。” 纪氏笑着看自己女儿,觉得她还像个孩子。她找了徐妈妈来要红色丝线,打成攒心梅花络子把东西挂在母亲的帐帘上,纪氏也来了性子:“今天陪我的锦朝守岁好不好?” 锦朝笑着道:“自然好,不过干等着怎么好玩!”让徐妈妈又拿了许多的五色丝线来,要和母亲打络子玩,还缠着她说:“母亲打的络子最精致好看了,要多给我打一些!” 纪氏无奈笑笑,伸手挑了几根线就开始打。她的络子确实打得很好,手指间丝线绕来绕去,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个个都成形了,栩栩如生的。 母亲总是会一些她不擅长的事,锦朝想着,好像每个母亲都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丫头们也被叫去凑了下人的年夜饭,屋子里只有徐妈妈一人,和她们说着话,连有人走到门口都没有发现。 “母亲……”是顾锦荣的声音,他走过了屏风,手里拿着一个荷包。 他看到母女俩,还有徐妈妈都看着他,皱了皱眉又颔首道:“长姐安好。”他看顾锦朝从席上下来了,心里也想着母亲,因为不想见到锦朝,掐着时间过来的,本以为她该走了,没想到还赖在这里。 纪氏看他手里拿着藏青色绣岁寒三友的荷包,笑问道:“荣哥儿来干什么?也是给母亲送金豆子的?” 顾锦荣颇为奇怪:“母亲怎么知道!” 纪氏指了指内室的帐帘:“那个是你姐姐送的,你们倒真是姐弟两想一会儿去了!” 顾锦荣咳了一声,捏着荷包的手收紧了,他怎么知道顾锦朝也是打这个主意的! 锦朝却笑着道:“我们正在打络子玩,你也要来吗?” 顾锦荣抿了抿嘴道:“不了,二姐邀了我一起守岁!” 锦朝听出他话里的冰冷,心想他到底才十二岁,装都装不出和她和睦的样子来。便哦了一声随口说:“那你去吧。” 顾锦荣正要离开,却看到锦朝和母亲说话,挑着母亲打的络子笑问她是怎么打出来的,侧脸被烛光照得格外温和,模模糊糊看着竟然和母亲有五分像! 顾锦荣怀疑自己看错了,锦朝可是一点都不像母亲的,她更像年轻时的外祖母,美得娇艳如海棠。但是他的脚步却停住了,母亲正病着,自己抛开她去和二姐守岁,岂不是不孝了。 他走上前去,道:“既然长姐邀请了,我自然要多陪母亲的!”叫了书童去给顾澜回话说不去了。 徐妈妈看着他别扭的表情却笑起来,给这母子女三人拿了更多的丝线来,玩过一会儿络子,锦朝一时兴起,让去厨房的土窖拿白萝卜过来。 纪氏很疑惑:“拿那东西做什么!” 锦朝但笑不语。萝卜拿过来,她又要了绞线用的小刀,灵活地雕起萝卜来。 这下子不仅纪氏和徐妈妈,连顾锦荣也看得目不转睛的。锦朝手指灵活,不一会儿就雕出个嫦娥奔月,怀里还抱着玉兔,嫦娥栩栩如生,敞袖羽衣,披帛飘逸。 纪氏也不知道锦朝有这么一手活,啧啧称奇:“我的锦朝手可真巧!” 锦朝把玩着小刀,边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辰。嫦娥应毁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寂寞。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是不是也是说她的? 是她害了俞晚雪的孩子,所以被困在小院孤独病死! 前世俞晚雪失势后,还常来小院里看她。她小产后就生不出孩子了,陈玄青又娶了妾室,她一个人觉得孤独,就来找锦朝陪她说话,带许多的东西过来。此人确实心思赤纯,待她十分的好,自己原来被怨妒蒙了眼睛,竟然这么害她! 纪氏却道:“可惜了,这东西放在中秋倒是不错,现下除夕,朝姐儿不如雕一个麒麟,祥瑞。” 锦朝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那我可是不会了,女儿只会雕嫦娥而已!” 顾锦荣却把目光放在长姐身上,他刚才是否看错了,怎么会觉得顾锦朝的神情……寂寥? 说是守岁,母亲还是因为体弱,困乏先睡了。锦朝和顾锦荣相对无言,这时候丫头们都回来了,便让墨玉拿一盘围棋过来,锦朝笑道:“姐姐还是能陪你下棋解困的!” 顾锦荣却不信她棋下得好,几局下来她果然溃不成军,锦朝也痛快承认:“我是个半吊子,陪你下这几局就算了。”又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还要祭祖的,姐姐在这里守岁就好。” 她承认得这么爽快,顾锦荣反倒觉得她随意洒脱,默了一会儿竟然说:“……会下就不错了。”他本是好意,要知道顾澜可不会这些。但是说完这句自己又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出斜霄园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姐姐真的不是外人口中那样,也不是顾澜口中那样,她给自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太清楚。 外面却有一个小丫头等着他,他认出是二姐身边的木槿。她笑着行礼说:“……我们二小姐还等着您呢。” 顾锦荣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二姐还等着……她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却又快速朝翠渲院走去。 第十九章 :初一 顾澜正坐在房中思索,自从她发现顾锦朝的异常后,她一直都不怎么安稳。昨个和母亲说了,母亲只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毕竟优势还是握在她手里的,只要运用得当,一个顾锦朝又怕什么! 有了母亲安慰,她心中也放松了。只要把握好顾锦荣,等纪氏一死,这顾家岂不是她们母女的天下! 今夜邀他守岁,他本来是答应的,却遣了人说不来了。他一向是最在乎她这个二姐的,她说喜欢象牙雕,他就能废了大半的时间为了她去学!为什么爽约了? 顾澜知道顾锦荣吃软不吃硬,既然爽约,那她就等,不信这个她从小把握的弟弟不心软。 听说顾锦荣来了,她心里暗他道果然还是心疼她这个姐姐的,忙迎上去,请他进来喝茶吃点心。 两姐弟说了一会儿的话,顾锦荣突然问:“二姐,你说,若是你听到‘嫦娥应毁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心里是什么感觉?” 顾澜笑着道:“嫦娥偷灵药,自然是她的惩戒了。本来就是应该的。” 顾锦荣却觉得顾澜应该不太懂这句诗,很快紫菱进来上一盏生小花果子油酥,顾锦荣看到她的脸似乎有伤,看得到高高肿起的掌痕,怵目惊心的,便问了一句她这是怎么了。 顾澜柔柔地叹了口气:“本是不想告诉弟弟的……紫菱触犯了长姐,被她叫人掌嘴,我在旁看着阻止不了,也无奈得很。算了,你可不要向上次似的去找长姐问话,闹得你们姐弟不痛快就不好了!”她特意吩咐紫菱先不要涂消除淤青红肿的药膏,就等着给顾锦荣看了。 顾锦荣皱了皱眉:“……长姐真不应该,竟然把她的脸打成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锦朝刚才念着那句诗的表情,觉得顾锦朝不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不过想想她以前对阖府丫头婆子张嘴就是打骂责罚的脾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他又说:“长姐脾气不太好,别触犯她就行了。” 顾澜笑着给他夹菜,闻言笑容滞了一下,又重新笑起来。 “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前日处罚她的丫头,你可知晓此事?” 顾锦荣自然点了下头,这事挺大的,他听说了一句,不过处罚的只是个丫头,他又怎么会在意。 “那丫头服侍她许久了,她兄长生了急病没钱医治,才让长姐借一点银钱给她。长姐却不肯借,说她吃自己的用自己的,难不成连兄长生病了,还要赖着她不成。那丫头没办法,心疼自己兄长,才偷了长姐一个早就不戴的碧玉扳指去救兄长,结果当场就被抓了……” 说到这里声音却低了下来,顾锦荣不自觉就提起了语气:“怎么样了?” 顾澜道:“五花大绑,打得不成样子!人都疯癫了!”又徐徐叹了口气,“我听说这件事,心想那丫头平时也是和和气气的人,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这次不过是看着兄长生病太急迫了而已。总不至于被打死的……就想去劝阻,”淡淡苦笑,“倒是我自不量力了,劝阻不成,反倒惹得紫菱被打,还是我没用……” 紫菱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若不是你阻止大小姐,求她放留香姑娘一条生路,留香姑娘恐怕要被打得命都没了!如今只是放出府交给官府惩办,也是好的结果了。” 顾锦荣听完顾澜的一席话,半个身子都凉了。 “她……竟然真的这么狠毒,不近人情?” 顾澜又拉着他,轻声说:“你这次可不要再去问她了,上次你去问那丫头,她便疑心是我说的,私底下不曾给我好脸色,恐怕也是怨恨我,才打了紫菱……”说着便泪盈于睫,“只可怜留香姑娘了,如果不是她想救性命垂危的兄长,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锦荣却立刻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手都在抖:“还当真是心如蛇蝎……”看顾澜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又安慰她道,“二姐别担心,我不会再去问她的!”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嫡姐!还每天都要装着和她和睦的样子,母亲面前也不能和她撕破脸!不如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让她管管顾锦朝……不行,母亲病重,怎么能让她知道顾锦朝这些破事!那还不气得犯病吗,连他听到都气成这个样子。 顾锦荣匆匆回了静芳斋,左思右想都睡不着,想到今天是除夕,这是过年的关头,顾锦朝竟然差点活活打死她的丫头!就是因为人家想救她的兄长!他又坐起来,上次的事情便是他误会了顾锦朝,这次呢?他也该问清楚才是,于是天还没亮就让清修去找一个清桐院附近的丫头来。 这丫头是个扫地的,是马房里面的。听闻大少爷找她,吓得不得了,手脚都在发抖。 顾锦荣直接问她:“……你可知留香被打出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声音也在抖:“奴婢不太清楚……听马房的嬷嬷说,留香姑娘的兄长病了,她就来偷……偷小姐的金子,被抓住了……” 顾锦荣心里冷了几分,继续问她:“然后呢?” 小丫头都快哭了:“不……不知道,留香姑娘疯疯癫癫,哪儿说得清楚……反正被赶出去了。” 顾锦荣继续问她:“留香是怎么疯的,被打疯的?” 小丫头更是不知道了,她一个扫地的,嬷嬷愿意和她说几句,那是天大的恩赐了,对了……腊肠!小丫头隐隐记得自己吃过一片,味道很香很香的腊肠,又想起嬷嬷吹嘘的那些话,都依葫画瓢说了:“是被打了……青蒲姑娘打人可厉害了!马房的嬷嬷也帮了,小姐还赏了腊肠和酱鹅!” 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锦荣心里完全冷透了。她果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还觉得顾锦朝或许不该是那样的人,当真是可笑! 他让清修赏了这丫头几个大钱,小丫头开心地捧着钱走了。他则站在书房的窗棂前,看着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心里笼罩着失望和恨怒。 锦朝卯时回到清桐院,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起来了。大年初一了,她房檐下那盏长寿灯还通亮着,采芙说:“……奴婢一夜都看着,亮得很。”脸蛋红通通的,应该是被寒风吹的。 为了给她看着长寿灯,也真是不容易了。锦朝笑着夸了她,又赏了赤金的一对耳坠给她。采芙被锦朝一夸,却又显得口拙:“奴……奴婢只是想小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长寿灯点着是祈福的。 这些日子她看小姐行事,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大小姐,她对她们是十分亲和,而且遇事沉着冷静,足智多谋。为小姐守着长寿灯一夜没合眼,也觉得心里是乐意的。 已经是隆庆六年了啊。 既然是大年初一,自然要穿得喜庆些,青蒲给她找了件淡红妆花仙鹤缎袄,用了平时不常用的宝石嵌莲花金簪。青蒲看着妆镜里小姐的脸,心中感叹她不过是随意打扮,即便没用胭脂,也是红唇娇艳,肤色如玉,翡眸中水光莹莹,如溢彩流光般,竟然看得人迷了神。 锦朝看青蒲久久没替她戴上耳环,笑道:“怎么傻了?” 青蒲回过神来难免脸红:“小姐真好看,奴婢一时失神了。” 锦朝只是笑笑没说话,她实在不太在意容貌了。 辰时,祖宗牌位前放了三牲熟食、神像前放了果子素食,又有纸钱和金箔元宝。由父亲领着一大家的人祭拜。祭拜祖先之后,子女又要跪拜父亲母亲,等礼节都完了,顾汐拉着顾漪来找锦朝,要一起做‘闹嚷嚷’。 父亲便笑她们:“你们一向不爱找朝姐儿玩这些的。” 顾汐小声道:“长姐手巧,肯定做得好看!” 顾澜正站在父亲身边,她穿着青织金妆花缎袄,衬得小脸如皓月皎洁。看顾汐拉着锦朝的衣袖,觉得有些奇怪。 顾汐胆子小,除了顾漪一向是谁都不敢亲近的,现在竟然敢拉着顾锦朝的衣袖。 顾澜便笑着问顾汐:“二姐也好久没做过闹嚷嚷了,汐姐儿想让二姐也一起玩吗?” 顾汐年龄最小,性格又羞涩,大家都喜欢和她说玩笑话。 “二姐自然可以来……”她说完这句话觉得顾澜表情不太对,连父亲的笑容都收起来了。她又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锦朝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二妹要来可赶快些,不然我们就不等你了!”又向父亲告退,三人回了清桐院做闹嚷嚷,用乌金纸做出蝴蝶、飞蛾、蚂蚱,大如拳头小如铜钱,插在头上显得十分喜庆。锦朝给顾汐的丫髻上插满了闹嚷嚷,她笑得十分清脆。 顾漪性子沉默,也弯着嘴角看她们。三人又做了许多分给各院的丫头婆子戴,闹了一会儿之后顾汐扯着锦朝的袖子问她:“二姐不是说要来,怎么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 锦朝摇摇头:“许是有别的事吧……你可不要多想了。” 第二十章 :祖家 年过得很快,适安有连续几天的游玩,亲友们结伴出行,有投琼买快、斗九翻牌、舞棍踢球、唱说评话等活动,父亲和自己的同僚,詹事府少詹事穆大人、行太仆寺少卿周大人出门游玩。女眷们则走相熟的亲眷,顾家在四里胡同,与国子监祭酒宋大人的宋家、永阳伯家临近。 母亲与永阳伯伯夫人交好,伯夫人也特地来看了母亲。母亲重病不便出门,宋姨娘又携了顾锦朝、顾澜去了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樊家便是父亲生母姨娘的娘家,原先也常常照拂父亲,两家关系很近。 到了初八,却是要回顾家祖家了。 这次回去,父亲要把锦朝等四人都带回去,事先就嘱咐了她们四人好生准备,又吩咐了管事备下打赏小孩的金豆子、珠玉金钗、糕点果子、腊味酱鹅等东西,上次回顾家祖家还是三年前的事了,父亲与祖母闹得不太愉快,想想又让管事备下了一套茄花色福禄寿喜纹云缎褙子。 锦朝来向父亲请安时看到这套衣服,便跟他说:“茄花色与花纹不配,祖母喜欢礼佛,不如用了沉香色素缎,也显得庄重些。另外再加两串奇楠木佛珠,请到大国寺开光。” 父亲看锦朝的目光一时异样,连他都不知道祖母礼佛。 锦朝便说:“……我上次去时,见到祖母手上盘着佛珠,藏在袖下。” 父亲便点点头夸她:“……上次去你才十二岁,难为还记得。”吩咐管事按照锦朝说的做。 锦朝自然不会跟父亲说,前世她与祖母接触也算多了。当时她嫁到陈家,那可是风光无限,顾家祖家可都是要来巴结的,祖母还给了她许多东西。 宋姨娘也在旁看着,便笑说:“我不知道我们朝姐儿心思如此细腻!” 锦朝没说话,父亲就说了:“她也是聪慧,这点像她母亲。” 宋姨娘便不再说话,锦朝笑着退下。 到了斜霄园,母亲问她可有准备什么,锦朝自然不需要准备。她是小辈,最多准备给弟弟妹妹的金豆子、银裸子,她还要受别人的礼呢!母亲放心不下,她替锦朝做的金丝髻让顾澜拿了去,想了想,就让徐妈妈开了库房找箱奁,给她找了嵌红蓝宝石的婴戏莲纹金簪、嵌黄碧玺的凤云纹金簪、鎏金蝶恋花银步摇,还有一对色泽黑润的墨玉手镯,又找了丫头墨雪要陪着她去。 锦朝看着金簪上镶嵌的十八颗红蓝宝石有些哭笑不得,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奢侈金饰了,母亲也深受外祖母影响,恨不得能给她最贵最好的东西。但是她可不会戴着这些出去,太招摇了些。 等到初八那日,锦朝穿了水碧色挑线裙子,月牙白璎珞纹缎袄,觉得太素净,又加了杏黄色腰带,所配的香囊是石青色。觉得也差不多了,带了青蒲和墨雪上了青帷华盖的马车。 父亲从顾家分出来后,便到了适安定居,顾家祖家与他们同在顺天府,却不在适安,而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青帷华盖的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个时辰便到,也不算太远,这也是父亲早朝时经过的路。 锦朝挑开帘子看了看,都是官路,沿途百业兴旺,商铺酒家很多,正是热闹的时候,行到了闹市更可见人流攒动,满大街的人头上都带着闹嚷嚷,显得十分喜庆。 过了闹市便到了桃花坞,要是不转弯直走,便是皇宫了…… 锦朝放下了帘子。 马车到了祖家的垂花门才停下来,已经有几个婆子牵着内院代步用的青帷小油车等着他们。为首的婆子向父亲行礼:“四爷请跟着奴婢往这边走,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父亲颔首,让跟在旁的管事给了每个婆子一小袋银裸子。 锦朝换乘了小油车,又开始回忆祖家的事。父亲排行第六,上面却只有两个嫡亲兄弟,一个庶兄,因此被称为四爷,不过她记得顾家大爷和三爷都是早亡的,现在顾家当家的应该是顾二爷,时任右佥督御史。 顾家世代书香,基本代代都有进士,因此荣耀了上百年。整个桃花坞也只有祖家一处宅院,父亲独出去的顾家与祖家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的。 马车停下来,锦朝被青蒲搀扶着下来。举目望去,两旁粉墙高高,青砖小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小院,虽然是严冬,却见修竹环绕,簌簌轻响。门楣被海棠的枝桠挡住,却仍可见‘妍绣’二字,旁布置了假山,上面层层积雪,下面的水池中却还有锦鲤游动,这地下竟然有温泉…… 婆子领他们一行人进门,门旁立着四个穿翠绿缠枝纹袄裙的丫头向他们行礼,过了穿堂就到了宴息处。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声音宛若黄莺出谷。 “祖母,您说要把这盒带骨鲍螺赏我的,可不得不作数……” 婆子站在门外说了声:“太夫人,三爷来了。” 过了片刻,里头才传来老妇端稳的声音:“快请进来吧。” 跨过八扇的百鸟朝春紫檀木嵌白玉屏风,锦朝看到临床摆着一张堆漆螺母罗汉床,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妇穿着暗红色八吉纹革丝褙子坐在其上,头上还戴着一支莲花佛字金簪,长相慈眉善目,满面带笑。 锦朝认出来了,这就是她祖母冯氏。锦朝几人便先向冯氏请安,冯氏又拿了见面礼分给她们四人。 围着她一应坐的都是女眷,还有一个十四五的少女正拉着她的手撒娇。 父亲看到便一时不快。 冯氏便道:“端秀,先领四爷家小姐姨娘等人去东次间坐着,吃些糕点休息。” 独独留下了父亲,看样子是想先和他说些私话。锦朝看了一眼管事捧着的礼盒,心想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诺的是一名梳了牡丹髻的夫人,穿着大红如意纹织花褙子,凤眸细长,肤色细嫩,便是顾二夫人了。她带着她们到了东次间休息,又拉了宋姨娘的手说:“没见过妹妹,应当就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吧?” 没说她是姨娘,看样子都是人精。 宋姨娘便笑道:“正是,我若是没猜错,您便是二夫人吧,果然生得漂亮端庄。也为您介绍一声,这是我们四爷的嫡长女,朝姐儿。”听她说到自己,锦朝向二夫人行了礼。 二夫人看着她却颇为讶异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恢复笑容,给了她一个锦盒。 宋姨娘又道:“这是二女澜姐儿。”二夫人看澜姐儿却很亲切,赞了几句也给了礼。 顾澜在长辈面前都是讨喜的,锦朝暗自思忖,这功夫别人倒是学不来。 介绍了顾汐和顾漪,二夫人也给她们介绍了自己的嫡长女顾锦华。她已经出嫁几年了,这是回来省亲的。按照顾家的规矩,嫡长女的名字都是随了行第谱的,因为名字里都有‘锦’字,顾锦华看顾锦朝就比澜姐儿亲切,拉着她说话,又亲热地给了她一对白玉云纹的耳环。 那个刚才拉着冯氏的手撒娇的便是二夫人的次女顾怜,年方十四,生得娇娇俏俏的小美人,不过却是被大家宠坏的样子,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拉着旁边小姑娘说玩笑话。 宋姨娘肯定不会说顾怜没规矩,只笑着夸她:“怜姐儿性子灵动活泼,不像澜姐儿,被我管教得拘束得很。” 顾澜也道:“我看怜姐儿也喜欢得很!” 二夫人眉眼都带着笑,看顾澜更是喜欢了几分。又给他们介绍了顾五爷的两个庶女,还有顾锦华婆家的庶妹,锦朝都给了她们一袋金豆子。 “五夫人正在戏台子那边,等一下我们都去看戏,再和你介绍她。”二夫人对宋姨娘道。 顾家五爷是同进士出生,但是因为五夫人的关系,也任了卫指挥佥事的职。宋姨娘似乎也听过五夫人的名号,便轻声道:“是不是长兴候家的嫡女……” 二夫人轻点了头。 宋姨娘的样子便谨慎起来了。通常来说,女子嫁到夫家了,夫家贵便贵,但是长兴候的嫡女却是相反的,顾五爷不过是个庶子,取了长兴候的嫡女,反而夫凭妻贵,谋了正四品的差事! 长兴候这些年替皇上东征西伐,平定了不少叛乱,军功显赫。皇上宠眷他,连夫人都封了正二品的诰命,顾家祖家和长兴候比,那又是个远远不如,顾二爷金殿面圣,最多只是露个脸,长兴候却可以直进宫闱,与皇上骑射博弈。武臣之中长兴候隐隐为首,风光无限。 第二十一章 :叶限 锦朝听到宋姨娘提起长兴候的名号,眉心突然一跳。 这个长兴候家她十分熟悉!陈三爷师从张居廉,乃是文臣中的翘楚,向来和长兴候等人水火不相容。后来张居廉一度把持朝政,也是长兴候用兵权压制着他。甚至陈三爷的死,也和长兴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是这些都是几年之后才发生的,如今当今皇上龙体安泰,这些混乱的朝政也要等到万历年去了…… 说了会儿话,太夫人又差了婆子来传话。一行人又回到了宴息处,父亲已经不在那里了,锦朝见太夫人的表情还算平和,暗想两人聊得还算愉快吧,能和祖家好好处好关系,对父亲也有裨益,何况顾五爷还娶了长兴候的嫡女…… 虽然谁都不知道,长兴候的嫡女怎么会看上他! 太夫人特地招锦朝过去:“……我上次见朝姐儿,你才这么高呢。”她用手比了一下,笑着道,“非要去假山上玩,谁都拉不住你,还从上面跌下来了,你可还记得?” 锦朝自然笑道:“祖母包容了,年少顽劣不懂事而已。” “眉眼也张开了,好一个娇艳美人。”太夫人夸她,“也懂事不少,外界所说……我看还是眼见为实的,我们朝姐儿也是一个端庄文秀的好姑娘。”她那没说完的话,顾锦朝自然知道是什么,前世她那些破事传遍了适安,却没想到大兴也是如此。 太夫人又招顾澜去:“你父亲说你女红十分不错,为人亲和,我看也是妙人儿。可说了亲事了?” 顾澜闻言面色微红,道:“……虽然有些说亲的,但是父亲都回绝了。” 太夫人便说:“我们澜姐儿自然要挑个好的,我也替你留意着,怜姐儿已经说亲了,说的是文华殿大学士姚大人的嫡子,大家倒是都夸我说了门好亲事!”文华殿大学士姚大人,那可是内阁辅臣!果然是门好亲事。 只是在顾锦朝面前提起这些事,终究不太好……二夫人心想,顾锦朝已经及笄了,却还没有定亲。女孩子一般十二岁就陆续有人说亲了,到及笄之前就把婚事定下来。顾锦朝恶名在外,上门提亲的要么是想续弦的,要么是官位低下的,或者对象有各种毛病的,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 二夫人看了顾锦朝一眼,发现她面上仍然带着淡笑,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沉得住气,二夫人不自觉点了点头,便想转移话题。 “……母亲,刚才五弟媳差人来说,戏台子那边已经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太夫人想了想:“也好,听了戏该就上席了,下午你们就凑起来打吊牌双陆的,也过得有趣些。” 一行人又去了戏台子,顾家请了芳坞社的戏班子唱戏,早就修好的戏台子又新布置了一番,描红画金的十分喜庆。那里五夫人正等着他们,长兴候家的嫡女,穿着绛红色缠枝纹褙子,牙白色挑线裙子,人显得清丽又修长。五夫人请他们都入座了,把册子给太夫人让她点戏。 芳坞社的一会儿就唱起来了,锦朝旁边坐的是顾澜和顾怜。顾怜性子娇纵,顾澜最擅长应对的就是这种人,两个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到了《玉簪记》上面,顾怜听戏都是随着太夫人的口味,突然的听起顾澜说《玉簪记》,一时之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顾锦朝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左手边只一棵寒梅正开得好,花影横斜,暗香浮动。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倒是喜欢这样清净。 墨雪轻声和她说话:“……想不到二小姐竟然看《玉簪记》。”《玉簪记》讲的是女尼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的爱情故事,不仅有违礼教,还有违宗教的禁欲规制。锦朝便笑笑道:“看戏就好。” 也不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戏。 “祖母,我正找您呢,原来在这儿听戏!”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入耳。 看戏的人都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团花纹直裰的少年。他身后还有两人,一个是穿仙鹤纹直裰的束发男子。一个穿天青色玄纹直裰的少年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少年人身上,他身上穿的直裰用的是暗绣,能看到隐隐浮动的银色刺绣,身量清瘦修长,一张脸却比女子还美,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头上簪着竹节纹玉簪,背手静站在少年身后,寒风吹起他的衣袂腰带,四周又应有寒梅暗香浮动,一时间风姿无双。 顾澜也一时愣住,低声问顾怜:“这少年是谁……” 顾怜还没有回答,太夫人却先说话了:“还说你去哪儿了,四伯家的堂妹们来了,快来见见。”样子很高兴,三人走过来,太夫人拉住最先出声的少年,却先指了那比女子还美的少年:“这是长兴候家的长子叶限。”叶限淡淡向她们颔首,自有几分**优雅。 “这是老二家的长子潇哥儿。”太夫人指那个束发男子,最后才拍了拍她拉住的少年:“这是老五家的长子贤哥儿。”四人一一行了礼,太夫人又简略介绍了顾锦朝等人。 三人和太夫人说话,众人的目光又止不住落在那少年身上,他竟然就是长兴候的长子!岂不是这里最权贵的一个,难怪太夫人介绍时特地把他放在前面。只是长兴候是武将,却怎么生出这么个容颜秀美堪比女子,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呢。说他是武将的爱子,倒不如说像是书香门第的长子。 五夫人也坐在太夫人身边,拉着自己弟弟的手笑问他:“和你两个子侄去了哪里?” 叶限慢悠悠地说:“去横斜居看梅花了,不知还是这儿的梅花开得更好。” 顾锦潇与顾锦贤虽然与叶限差不多大,辈分却差了一辈,闻言顾锦潇笑着道:“表舅哪儿是去看梅花的,在横斜居睡了大半天,不是我们叫,恐怕还不想来呢!” 叶限便答道:“春困而已。” 顾锦贤拍拍他的手:“这隆隆寒冬的,舅舅已经春困上了,到了春天,可不知该怎么办了!” 太夫人对顾锦潇说:“……你带着你弟弟和表舅去到处看看也好,找护院跟着,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顾锦潇最为年长,而且已经中了举人。 顾锦朝听到这话却觉得疑惑,在自家府里走着,为什么还要护院跟着。 看到他们从太夫人身旁走下来,顾怜先迎上去:“大哥,二哥,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四伯的次女澜姐儿。”刚才太夫人只说了几个人的排位,并没有说名字。 澜姐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颇有些拘束了。 顾锦潇与顾锦贤和她说了几句话,顾澜似乎有意想和叶限说话,他却只是嗯了声便不再理会。 墨雪看着这般场景一时有些心急,如此好的机会,大小姐怎么也不去和长兴候世子说一说话,便是能搭上一句也是好的。偏偏她旁若无人般支着下巴看戏台,连青蒲也目不斜视的。 两主仆倒是一个脾气的。 顾澜仍然不死心,要是能和长兴候世子混个脸熟,对她来说帮助太大了。 “世子爷刚才说到看梅花,却不知是哪儿的梅花,我倒也想看看。”她淡笑着,目光柔柔地看着叶限。 叶限懒懒道:“下次吧。”又把手搭在顾锦潇肩上,侧过头低声问他:“那梅花树下的是谁?” 顾澜的笑容都僵硬了。 顾锦潇皱了皱眉,道:“刚才祖母说是四叔的长女……那就是顾锦朝了。” 他自然是不喜顾锦朝的,关于她的传言在他们这种世家的官宦弟子之间流传很多,也不是随意一个骄纵跋扈的嫡长女就有如此流传广度的,更多的,其实还在她的容貌上面。就算她衣着素净,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一眼看过去也瞬间就能注意到她。 容貌宛如最娇艳无双的海棠,却偏生穿着青莲白茶的素净,周身的气质沉静恬淡,一种极致的对比,反倒是让人心中生痒。本该是华服饰金的娇颜,怎么要穿清淡至极的颜色? “她就是顾锦朝啊。”叶限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顾锦贤笑着说他:“舅舅可算了,想当初在定国公府上,一个小丫头站在她旁边不过是挡了她的视线,她便非要将人拉过来,亲自扇了好几个耳光,那丫头哭都不敢哭,好生可怜……” 叶限淡笑道:“不过是好奇而已。”又说:“这儿看戏也无聊,不如去找你父亲牵了马出去玩。” 顾锦潇忙阻止他:“这可不行,不过内院养着几匹骡子,倒是可以骑一骑……” 三人说着就走了。顾怜有些不满,大哥二哥也没陪她说多久的话,气呼呼的坐下来,随便问顾澜:“你那长姐真的那样打过丫头?” 顾澜声音柔和:“你是没见过她更厉害的时候。” 第二十二章 :绣艺 戏唱到一半,大家都看得十分专注。锦朝却对戏不感兴趣,她捻起一旁的糕点吃了口,出门匆忙,并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现在倒是肚子饿了。觉得这糕点味道不错,又连吃了好些,糕点有些干,锦朝拿起桌上青花缠枝纹的茶杯轻抿了口润喉,不敢动静太大怕打扰别人看戏。 放下茶杯后,锦朝掏出绣帕擦了擦嘴角,随手就搁在了茶几上。侧过头却见一个人正看着她,眉眼含笑的,正是顾锦华。她也回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被人家看了去。 戏唱完了,也到了摆席的时候。顾锦朝这才见到父亲,和顾二爷、顾五爷一起,三兄弟倒是有说有笑的,并没有什么芥蒂。父亲过来后先招了宋姨娘过去,和她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都笑起来,父亲清俊,宋姨娘娇柔,倒真是一对相衬的璧人。 宋姨娘又掏出锦帕擦了擦父亲眉毛上的白霜,父亲低头看着她,任她擦拭着。 顾怜和顾澜同坐,便道:“你母亲对父亲真好……” 满座的女眷一时静了,顾锦朝正和顾锦华说话,声音也淡了下来。顾怜说错了话,顾澜却不得不兜下来:“……是我生母宋姨娘,母亲因病留在家里了,并没有来。” 顾怜不甚在意地吐了吐舌头:“是我看错了嘛!” 大家对顾澜的态度却不一样起来,有个如此得宠的姨娘生母,还有个病弱的主母,指不定哪天就翻身成了嫡女呢…… 顾家家宴十分奢华,热菜、冷盘、火锅、果盘、糕点慢慢的被丫头婆子奉上来,流水一般。吃完这些还有冻梨和干果,锦朝却因为吃太多糕点没什么胃口,吃了点热菜和果盘就罢了手。 下席之后,几位老爷自然有别的事要商谈,太夫人则让女眷都去横斜居,那里满园都是梅花,开得非常好。前天夜里才下过雪,这时天空湛蓝空旷,就在院子里摆了桌子也是好玩的。 太夫人让拿了马吊和骰子过来玩,自己却先回去了。顾锦华和几位来访的夫人,还有顾锦潇的夫人,大少奶奶一起拼了桌打马吊,二夫人则带着她们一群未出嫁的姑娘做女红,说花样。 顾锦朝坐在角落里,拿着小绷随意地绣蝴蝶,一针一线绣得很慢,并不着急。 她一只蝴蝶还没绣完,就听到顾怜的声音:“澜姐儿,你这莲花绣的真好看!淡粉嫩白的,跟真的一样!这上面停着的蜻蜓也好看,翅膀竟然是透明的……” 顾澜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是跟着母亲随意学的,怜姐儿过奖了。” 顾怜却笑嘻嘻的:“你别不好意思,我让母亲看,是不是绣得很好……”拿着绣绷去给二夫人看,二夫人也啧啧称奇,一时间众人都围过去瞧,也都纷纷叫好。 顾澜把滑落的发拢到颊边,抿了抿唇也止不住淡笑:“我这绣艺算不得什么,教导长姐绣艺的薛师傅,曾经是苏绣世家姬家的弟子,燕京的万绣阁出三百两银子请,薛师傅都没有去呢……” 墨雪听到这里,手都捏紧了。看顾锦朝却还沉默着,不紧不慢地绣着自己的蝴蝶。 这二小姐心机也太深了,明知道大小姐虽然师承薛师傅,却绣工拙劣,还非要说到这上面来,摆明要让大小姐出丑的! 既然顾澜这么说,众人自然要给她面子,二夫人便把目光移向顾锦朝,笑着道:“不知道我们朝姐儿绣了什么花样,也拿给我们看看,好开开眼!” 顾锦朝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行了礼道:“可让二伯母失望了,锦朝虽然师承薛师傅,所学绣艺却不足师傅的千分之一好,怕污了薛师傅的名声,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顾澜就跟着解释道:“倒是我疏忽了,我们长姐虽然不擅长绣艺,却擅长琴棋之技。也可能是花在这上面的时候多了,绣艺不常练习,才有些生疏吧……”听起来像是为她辩护的。 顾怜却哼了一声:“一个闺中女子,钻研琴棋有什么用,又不是那扬州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学好女红管家才是正经的!我看啊,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堂姐才没有人上门提亲吧!” 听到这里,二夫人也不得不出言呵斥她:“倒是越说越过分了!你还没有及笄,什么风尘女子,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顾怜很少被母亲呵斥,怨怒地看着顾锦朝说:“本来就是如此,她还把她们家的丫头打傻了!谁敢娶她回去做夫人!” 众人一时愣住了,顾锦朝却笑吟吟地问:“怜姐儿,你说我把我的丫头打傻了,谁告诉你的?” 顾怜心思单纯,根本藏不住事,当即就说:“是澜姐儿告诉我的!” “那她是否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打这个丫头?”顾锦朝步步逼近,这个顾澜,到处说三道四败坏她的名声,她刚才挑拨顾怜她也忍了,提到留香的事情,却断断是忍不下去的。 “她……她想救她患病的兄长,你不许她救……”顾怜其实也没听清楚,说起来就支支吾吾的。 “那我告诉你,她兄长不是患病,而是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因为付不起债被打断了腿。我那丫头,回来并没有禀明我需要钱,而是直接偷了我妆奁里头的东西,我都没来得打她,她自己就把自己吓疯了。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吗?”顾锦朝微笑着说,“怜姐儿,听别人说话可是要当心的。” “那……那你也不该赶她出府啊……”顾怜还想辩驳。 顾锦朝都不想和她说了,没经历世事的嫡小姐,说话做事怎么如此不经心。 “要是每个偷东西的,你都原谅了她们,你说,她们下次是不是会变本加厉。每个丫头婆子都有学有样了,岂不是整个家顷刻就被搬空了?我赶她走却没有伤害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倒是澜姐儿……”锦朝微笑道,“下次可别一不小心,就误传了姐姐的事迹了,这样一看来,外面那些事,也不知道多少是你说出去的。你虽然不太喜欢我,但是我好歹是你的嫡姐,父亲的脸面,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父亲考虑,你说是不是?” 众人看顾澜的目光一时间又不一样了,顾澜脸色难看,顾锦朝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不仅撇干净责任,还想把原来那些东西都推到她头上!她原来做的事用得着自己误传吗,本来就没一件好的! 她咬着下唇看向顾锦朝,声音低弱蚊蚁:“是妹妹错了……妹妹也只是听下人们这么说的。只是我一向是喜欢长姐的,怎么会误传你旁的东西,我刚才也只是随口和怜姐儿说了几句而已……您可千万别多心,我……我这就给您赔不是!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样子十分柔弱可怜。 二夫人也不想这过年的日子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便打圆场:“既然是无心的,朝姐儿也饶恕澜姐儿吧,毕竟是两姐妹。我看朝姐儿的绣艺好,你又擅长琴艺,性格倒也是一刚一柔的互补……” 锦朝坐下来,笑盈盈地应道:“谢二伯母夸奖了,我们本是姐妹,也没有芥蒂的。” 顾澜虽然扳回了一些面子,却始终落下了喜欢嚼舌根的名声,大家看她的目光便有几分尴尬。宋姨娘正与五夫人等打吊牌,并不知道这边的场景。顾澜心里暗道失策,她怎么知道顾怜竟然这么管不住嘴…… 倒是顾锦朝言语之间应对有度,并没有紧追不放,虽然动怒了却没有发作,坐下去仍旧心平气和,看的二夫人心里更明白了几分。那外面的传闻,肯定是有心人特地放大的讹传…… 难怪会生气了,要是换了她被人污蔑,恐怕气得更厉害些。 顾怜不知道自己闯祸,嘟了嘟嘴道:“就算丫头那事和她没关系……她绣工差也是真的嘛。” “怜姐儿说谁绣工差呢?”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只见三人跨入横斜居中,说话的却是顾家大公子顾锦潇。 顾怜跳起来向他们迎过去:“是大哥来啦?你们不是去城外赛马了吗?” 顾锦潇就说:“别提啦,父亲怎么可能准我们去城外赛马。本来想来横斜居下棋的,没想到你们却在这里。” 顾怜点头道:“……我们刚才在说绣艺呢,大堂姐的绣工似乎不好!” 叶限随口道:“我看她的绣工还不错啊。” 顾怜便有些好奇:“表舅见过大堂姐的女红?” 他慢悠悠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淡青色的锦帕,笑着道:“这张锦帕就是你大堂姐的,那上面的兰花颜色青碧,栩栩如生的,旁边还绣了小篆的诗。”顾锦朝的手轻轻摸了一下衣袖,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的锦帕落在看戏的地方了,怎么到了长兴候世子的手里!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了! 二夫人神色一下就就变了,面上还带着笑容:“我瞧瞧看是怎么的好。” 帕子递到她手里,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她曾在锦朝身上闻到过。 锦朝最近在房里养兰,不仅满室的兰香,连她身上也沾染了。 第二十三章 :蜀绣 “果然绣艺精湛,有蜀绣的韵味。”二夫人看着她的锦帕,上面的兰花确是绣得极好。 只是她的心里却在想别的事,这绣帕可是叶限拿出来的……顾锦朝的绣帕,怎么会到叶限手上! 她朝着锦朝轻声问:“朝姐儿,这锦帕真是你的?”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平静答道:“世子爷是不是认错了,既然是我的绣帕,怎么会到你的手里。” 叶限站在寒梅树下,淡如水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笑着:“左上角用水碧色的线绣了锦朝二字,这我不会认错的。” 顾锦朝握了握手,她怎么惹着长兴候世子了,竟然这么对她……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锦帕到了别的男子手中,要是解释不清楚可就麻烦了!而且在座的官家小姐们,有多少是盯着长兴候世子的,她无意争夺,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顾锦朝很快便平静下来,手摸了摸衣袖,才略微惊讶地说:“我的锦帕果然不见了,许是刚才掉在看戏的地方了,难为世子爷看到了。” 叶限偏了偏头,似乎有些责备:“你怎么叫我世子爷,你该叫我表舅才是!” “……是,表舅。”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锦朝也只能屈从于他不按常理出牌。 幸好顾锦贤说道:“我们回戏台子去,你们已经不在那儿了。倒是大堂姐丢了一张绣帕在桌上,舅舅随手就捡了,说上面的兰花绣得好。这是什么兰花,看起来稀奇得很,可是建兰?” 锦朝回答道:“这兰花叫四季兰,与素心建兰相似,也有人认为它便是建兰,不过四季兰叶色较浅,脉络清晰,便有人将它划分为新种。这种兰花在南方多云雾的山涧较多。” 顾锦贤一时间眼睛都亮了:“你对兰花还有研究?”他走到锦朝面前,一时有些兴奋,“我就喜欢养兰,不过家里没有兰谱,我在外寻到的兰谱并不稀奇,大堂姐,我以后有问题可以来请教你吗?” 两人是堂姐弟,同姓,男女之妨并不厉害。 锦朝便笑着点点头,道:“你要来,我自然是欢迎的。” 她的锦帕二夫人也给大家看了,众人所见果然觉得惊奇,上面的兰花果然十分好看。 顾怜被落了面子,又想起母亲刚才呵斥自己。咬着唇忍了忍,终究还是说:“大堂姐,这锦帕虽然是你的,上面的花样真的是你绣的吗?我看你小绷上绣的那只蝴蝶可是有些笨拙的,你又怎么绣得出如此好看的花样……澜姐儿也说过,你可是并不擅长女红的。不如你当场绣给我们看看,我们也好见识一下?” 顾澜低头饮茶,手腕上玉镯叮当,并不说话。 她当然乐见顾怜挑起话端,她看到那张绣帕就知道不是顾锦朝的手笔,顾锦朝的绣工自己可是见过的,歪歪扭扭,其丑无比,就算是师承薛师傅又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不甘心,明明她才是两姐妹中女红天分更高的,为什么父亲请了薛师傅来,却只给顾锦朝一人当教习师父,难道她就不是顾家的女儿了。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她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引人注目,却有人步步紧逼不肯松口。既然如此,她也不是好欺负的!锦朝抬头微笑:“一只蝴蝶怎么能作数呢,烦请陈妈妈再给我拿一个小绷来。” 二夫人点点头,她身边的陈妈妈便又拿了一个小绷过来,锦朝坐下来,重新穿针引线,手势十分熟练。 叶限等人看着倒是有趣,找了锦杌坐下来看。 淡淡的阳光穿透梅树落在顾锦朝身上。她穿得素净,月牙白璎珞纹的缎袄,水碧色挑线裙,让绝艳的容色也显得格外平和恬淡,纤长素指在丝帛上轻轻挑动,娴熟又优美。 顾锦贤看愣住了,和顾锦潇说话:“我不知道原来做女红也可以如此好看……” 半个时辰过去,横斜居竟然静得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锦朝完成之后收针,淡淡道:“看遍花无胜此花,剪云披雪蘸丹砂。开当青律二三月,破却长安千万家。”她把绣架放平,上面所绣的花便跃入大家眼前。 等着看顾锦朝笑话的顾澜却一时笑不出来了,那雪白的丝帛上仅有一朵淡红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红色由浅到无,中心一点蕊色嫩黄,宛如真的盛开在丝帛之上,优雅而灵动。 顾锦贤因为兰花的事对锦朝有了好感,便道:“看遍花无胜此花,剪云披雪蘸丹砂。开当青律二三月,破却长安千万家……是徐夤的诗,这位大堂姐也不是传说中那般不学无术嘛!” 顾锦潇皱着眉并没说话,他心里还是看不起顾锦朝的骄横的。 叶限却想了想,点头道:“这诗不错。” 二夫人看惊了,连一旁打马吊的几位夫人都走过来。五夫人看了许久,才说:“这是蜀绣工艺,燕京并不多见,竟然精致到了这个地步,宛如活了一般……” 二夫人低声惊道:“朝姐儿,你这绣艺还敢说不好!” 这顾锦朝有一手如此好的绣工,当时还这么谦虚。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二夫人不由得看了一眼顾澜,她此刻脸色也不好看。 顾锦朝这是直接打了她的脸啊! 锦朝恭敬道:“确实是蜀绣,也是我闲来无事私底下学的,不过要完成一整幅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行的,便只绣了一朵牡丹。刚才不说,也并非谦虚所致,而是我师承教导苏绣的薛师傅,擅长的却是蜀绣,若是传出去了,恐怕对她老人家的声誉有影响,因此才没说……还望二伯母见谅了。” 二夫人怎么可能说顾锦朝半句,笑着让她坐下来:“既然有这么好的绣艺,你薛师傅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什么不好的。看着帕子上绣的兰花……倒不如这朵牡丹好看了!” 说着便要把绣帕还给锦朝。 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戏的叶限,却突然开口悠悠道:“既然是我捡到的,那可就不就是我的了吗,怎么二夫人还想把东西还回去?” 二夫人听到这句话,冷汗都要下来了,这长兴候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霎时大家都安静了,片刻后,叶限才缓缓加了一句:“……要是为难就算了,我再去找个这种花样的。” 二夫人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叶限如果在她这儿瞧上了顾锦朝,回去后她麻烦就大了。这个世子爷行事向来随性,也不太重视礼节,应该只是无心之举吧。便笑道:“你要是喜欢兰花花样的,我那里还有一架描金紫檀木的苏绣兰梅围屏,等一下叫人给你送过去。” 顾锦朝紧绷的心也才放下来,等绣帕回到她手上时,却染了一丝温和的药香味。 此时也快傍晚了,便有太夫人派人来传话,去垂花厅进席。 顾锦朝刻意避开众人走在后面,她刚才那幅蜀绣牡丹一出,众人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放在她身上,很打量的样子,过了今天她怕是要更出名了。 墨雪止不住说:“今天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大小姐您有一手这么好的绣艺,奴婢竟然也不知道……那个世子爷也不知道想干什么,要是一个没说清楚,您的清誉怎么办……” 顾锦朝欲言又止,半响只说:“他是太随性了些,别理这种人就好,缠上了最麻烦。” “你们是在说我吗?”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把走在路上的主仆三人吓得一怔。 顾锦朝转头看去,叶限蹲在梅树的枝桠上,他长长的腰带垂下来,上面挂了一个玉坠儿,淡光映照着他的俊美的侧脸,细长的睫毛有层绒光,显得他似乎稚气了些。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你好像不喜欢我帮你。” 顾锦朝行了礼,道:“表舅说笑了,您怎么会帮我呢,不害我就是万幸了。” 他偏着头看顾锦朝:“你这人真怪,别人让我帮我还不屑呢!” 顾锦朝叹了口气:“……我的名声够差了,倒是觉得无所谓了,您可别和我牵连,怕坏了表舅的名声。就此告辞了。”行了礼,转身疾步走了。 走在路上墨雪还没回过神:“真是个怪人……幸好您以后不用和他打交道!” 顾锦朝却想起她前世听过这个人的传闻……长兴候的世子,当年可是名动京师的。 第二十四章 :松口 叶限虽然是长兴候的嫡子,却生来体弱,不喜欢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他天资异常聪慧,又有一个翰林院大学士的外公,听说七岁的时候就能随口成诗,却不喜欢考取功名。直到二十岁之前,长兴候的世子一直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后来神宗即位,长兴候一再被张居廉打压,世子这才进入官场。官位一路高升,这人特别擅长阴谋算计,很多老成精的人都玩儿不过他,性格阴晴不定,不按牌理出牌,陈玄青为人正派,当时便特别痛恨此人。 锦朝还记得他好些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为了提倡节俭朴素,永不忘本的作风,便制定了宫廷膳食每餐必有一道豆腐的规矩。后来到了神宗这里,不耐烦每天宴桌上都有一道寡淡的豆腐。世子爷便给他出主意,这豆腐可以用鸟的脑髓来做,表面看去仍旧是白嫩光滑的豆腐,吃起来却是极品的珍馐。 神宗十分赞赏这个主意,吩咐下人去做,这每盘豆腐都要用去成百上千的鸟脑髓。宫人跟着效仿,连王公贵族,大臣家眷也流行起了这道千鸟豆腐。一时之间燕京的鸟都被打绝了。 再有一次,万历七年的时候,叶限掌管大理寺时,想研究凌迟之刑最多可割多少刀,动用权力把犯人调出来,兴致勃勃地亲自试,当时足足杀了三十七人,才让他研究出了最多的割法。 此事震惊朝野,许多谏官上言要让皇上定叶限的罪,偏偏皇上喜爱他得不得了,说长兴候为国征战数年,保卫边疆,怎能因为几个犯人就定他儿子的罪。又当朝问起叶限怎么才能割最多刀。 叶限缓缓摇头道:“不用刀,将人绑在木**,浇灌开水。再用铁刷刷到直见骨……” ……想到叶限后来做过的那些事,顾锦朝脸色一阵阵难看。千万不能惹这个活阎王,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入夜之后垂花厅里点了八盏羊角琉璃灯,又摆了夜席。 太夫人由五夫人服侍着入座了,举头看去却没见到叶限,招手让顾锦潇过来,问他道:“你表舅怎么不在席上?” 顾锦潇恭敬回答道:“祖母,表舅说他呆在这儿闷得慌,想到处走走。” 太夫人皱起了眉:“你怎么那么不省心!你表舅病还没好,要是在这府中犯病了可怎么办!” 五夫人在一旁安慰她:“母亲,您不用担心他,请了贵州普定的萧岐山医治后,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您先喝这碗川贝莲子银耳羹,我派人去找就是。” 既然是五夫人说话,太夫人神色稍霁。又想起二夫人所说今日下午之事,看着五夫人清丽干净的侧脸,却不知该如何问,或者是她该不该问。她虽然是五夫人的婆婆,但是她也是长兴候的嫡女…… 太夫人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五夫人招了好几个护院过来,还没等她吩咐好去哪里寻找。就看到一个清瘦削长的少年走来,衣带翩跹,灯光渐渐拢在他身上,侧脸白玉无瑕,泛着暖玉的微光。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也有几分担忧:“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叶限淡笑说:“二姐不用担心,我钓鱼去了。”他手上提着草绳,拴着一只黄色的锦鲤,还活蹦乱跳的。他提在五夫人面前晃了晃,好像要讨她夸奖的样子。 五夫人哭笑不得:“这鱼是太夫人养的!算了,懒得说你。” 叶限收了自己的鱼,道:“这鱼稀奇,别的鱼都聚过来抢食,它偏不动。你看--鱼也有脾气了!知道不食嗟来之食……不过我可不觉得这鱼聪明。” 五夫人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洗了手入席了。” 叶限便把鱼交给一旁站着的书童,嘱咐他:“放在我书房的大瓷缸里,和乌龟一起养着。”书童怕鱼死了,立刻就提着鱼往回跑,想找个水缸先养起来。 五夫人又和太夫人说话,席过后顾四爷一家也该回去了,不知道该是谁去送。 太夫人就道:“我也该去送送,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恩怨不能了解的,再者纪氏都已经病成那样了……你再库房里找两株百年人参,给老四带回去……” 五夫人点了点头:“媳妇知道了,等得空了,我也去瞧瞧四嫂。” 席罢后夜色已浓。 顾锦朝最后乘着青帷华盖马车离开祖家,父亲便要和她乘坐同一辆车,他听说了下午横斜居的事情,有些兴致勃勃地问女儿关于她女红的事情。 “……还是澜姐儿和我说的,我竟然以前都不知道,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顾锦朝突然想起刚才宋姨娘给他擦眉毛上的白霜,轻声说:“父亲,要赢得过别人,便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什么底牌。” 父亲就皱了皱眉:“你要赢得过谁?还什么底牌不底牌的,难道有谁会害你不成?” 锦朝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次日她去给母亲请安,那两株人参已经送到了,徐妈妈熬了浓浓的人参乌鸡喂给母亲喝。 锦朝接过青釉菱纹的小碗亲自喂母亲,那次犯病之后母亲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怏怏地靠在大迎枕上,听着锦朝慢慢跟她说话。喝完汤之后,她又替母亲捶腿,怕她长时间不动腿会不舒服。 纪氏跟她说:“昨日你弟弟来陪了我一天,我跟他说起你……那孩子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和你一点都不亲。你十二回外祖母家的时候,带他一起回去看看吧,他也少去他外祖母家里住……” 锦朝点点头,顾锦荣不喜欢她这事她也知道。再怎么说,顾澜跟他灌输这个观念也有十多年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她恐怕也要想些办法让顾锦荣和顾澜生疏一些,现在母亲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要是顾锦荣还事事都听顾澜的……恐怕日后会很艰难。 纪氏轻喘了口气,慢慢说:“你还记得你二舅吗?” 锦朝笑了笑:“当然记得,二舅喜欢养蛐蛐和鸟,还送过我一对画眉鸟……” 外祖母只生了大舅和母亲,二舅是庶子,因而过得十分清闲,喜欢侍弄花草,也喜欢养些鸟和鱼。 纪氏道:“你二舅有一房姨娘,叫云锦,原先是他通房,你二舅妈嫁过去之后才抬起来的。云湘是云锦的妹妹,两人长得很相似……你父亲当年十分喜欢云湘。” 锦朝不知母亲为何突然提起二舅的姨娘,疑惑地看着她,纪氏的神色却很平淡:“云湘应该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早年放出府了,嫁了一个县丞的儿子做妾。云湘当时去看过她,她生了一个女儿……” 锦朝突然预感到母亲要说什么,她握住了母亲的手,紧紧地看着她:“母亲……” 纪氏继续道:“那个孩子,今年该有十五了,和你一般大。”她说着自己却已经忍不住了,声音抽紧,渐渐的弱下来,眼眶已经通红,“你去找云姨娘问问,那个孩子出嫁没有……” 锦朝却又安静下来,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枝桠的影子投在黑漆的小几面上,炉里烟直直上升,慢慢都散开了。这屋子里阴沉沉的……没有点炉火,干冷的屋檐挡住了阳光,母亲的脸上只有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想了想,轻声问:“墨雪姑娘,是不是把祖家发生的事都告诉您了?” 纪氏轻点了头,如果不是这事,她恐怕还下不定决心……她竟然不知道,顾澜的胆子都这么大了,虽然她的锦朝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看着听墨雪说当日的场景,她心中却又忍不住抽痛……哪个母亲见得自己女儿这么被欺负。如果不是宋姨娘,顾澜敢这么对她吗? 顾德昭宠爱宋姨娘,她也知道。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早没了当年的感情,留不住的终归留不住,当初顾德昭一心为了娶她离开祖家,后来抬姨娘纳小妾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但是,宋姨娘要是敢仗着宠爱来害她女儿,那却是万万不能忍的! 明知道母亲同意这件事,她应该高兴才对。但是顾锦朝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母亲为什么同意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她和弟弟,她怎么可能同意。 她继续替母亲揉着腿,轻声道:“母亲,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第二十五章 :纪家 锦朝找了罗永平过来,吩咐他准备给外祖母的东西:“……要几匹颜色庄重的素缎织布,是清居阁的最好。还有几整盒的松仁粽子糖、琥珀糖、葱糖,另外还要准备一把长命金锁……”三表哥的嫡子也快满一岁了,正好送给孩子做见面礼。 罗永平应下来,一天之后置办的东西就到了,都装在红漆梨花木的盒子里,十分精致。 顾锦荣却不太愿意和她一起回去,和纪氏说:“……我还有功课没做,先生说描摹状物,要写一篇与格物致知论相同观点的文章……” 锦朝正在旁边,头也不抬地问他:“是八股制艺吗?” 顾锦荣紧抿着嘴唇,方才点了点头。 锦朝便说:“你才十一岁,周先生就已经让你写八股了?你通读四书了吗?” 顾锦荣一时没话说了,这不过是他找的由头,他现在可还不能写八股制艺的!没想到顾锦朝还真的懂这些,见顾锦荣不再说话,纪氏就暗叹了口气。 顾锦荣也没办法,让清修帮他收拾了箱笼,跟着顾锦朝坐上另一辆青帷马车?n?n地往纪家去。 纪家所在的通州三河县与适安路程较远,锦朝只带了青蒲和采芙,父亲派了一大帮的护院婆子跟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通州地界,外祖母早派了人在官道上等着他们。 锦朝早就给了外祖母书信说要回来,看到连外祖母贴身的管家都派到这儿等着迎他们过去,锦朝也只能无奈笑笑,外祖母还是宠爱她的。 顾锦荣似乎与她赌气,这一路都没有和她说过话,锦朝也想不起又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心想怕是私底下顾澜跟他说了不少话,也就不想理他。她挑开青色螺纹细布帘看窗外,通州为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沿着京杭大运河的宝坻商号众多,非常繁荣。三河县也有宽大河流,浩浩荡荡,码头旁边停靠着船坞。 要是走到郊外,还能看到打渔人家,屋檐下挂着腊鱼。大雪堆积着,农家草房也贴了红红的对联,孩子在田地间跑来跑去,这些全是她所熟悉的景象。 锦朝看得眼眶一热,前世嫁进陈家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三河县。 她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 外祖母与母亲柔和的性格不同,她掌管纪家之大小事宜。 纪家在通州是有名的富庶,虽然在朝为官的族中人并不多,也无高官位之人。但是纪家有贯通江南与北直隶商运的商号,又有通州诸县多处田产、地产。当年外祖父年轻时突发疾病死亡,外祖母成为未亡人,亦将纪家管理得有声有色。 虽说士农工商,尊卑有别。但是像纪家这种大户,在燕京还是有很大名声,官吏之家也常与之往来。 在锦朝眼中,外祖母不同于一般的长辈,她不喜欢女子被拘在闺阁中,也并不要求纪家女子学习女德。她对锦朝更是十分宠溺,由于外祖母的影响,锦朝幼时一直比别的女子更自由。 她甚至还能在丫鬟陪同下去田庄里玩儿,到田里捉蝴蝶。 回去的时候满手都是泥巴,外祖母坐在灯旁挑了灯花看书,笑着让一旁的宋妈妈帮她擦手,又抱了她在膝头上教她认字,若是认出一个字,就奖励一块绿豆糕。锦朝调皮不肯认字,赖在外祖母怀里要和她讲今天又做了什么,谁又惹了她不高兴。 讲着讲着就累了,就在外祖母怀里睡着了。 “……表小姐、表少爷,可以下来了。”车外传来随行管家的声音。 又有下人抬了轿凳过来,让锦朝踩着下车来。顾锦朝举目看去,这是纪家内院的一处院子,叫卿碧阁,种了满园簌簌的竹林,又用太湖石堆积了假山。他们竟然直接过了垂花门到内院了…… 旁边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立刻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朝姐儿也终于到了,这下祖母可该高兴了。”她穿着绛红色缂丝褙子,淡红的月华裙,看起来十分清嫩。锦朝这才认出来,是她的三表嫂刘氏。 三表哥取了刘氏为妻,刘氏是江南人,祖上出过几门进士,也是个显赫家族。 锦朝行了礼,拉顾锦荣过来:“这位是三表嫂。” 顾锦荣并不太想理人,不过看刘氏满面淡笑,十分温和,也才不情不愿地喊了声。 锦朝都想叹气了,放开顾锦荣的衣袖不再理他,挽了刘氏的手边走边说话:“三表嫂竟然还亲自过来接我们……我算着淳哥儿也快周岁了,不知道长胖没有,可要抓周了?” 刘氏两年前才嫁过来,一年就生了嫡子,也是有福气的。笑着拍拍顾锦朝的手:“不麻烦,要不是外祖母正在帮你布置院子,恐怕还要亲自过来呢。你也是来得巧,淳哥儿两日后就周岁了,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好动得很。” 锦朝道:“男孩好动才好!”又道,“外祖母在帮我布置院子?” 刘氏点点头:“你原来住的栖东泮,祖母早几天听说你要来就叫人整理了,又让花匠从暖房里搬四季海棠出来,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十分好看。我也正要带你去栖东泮看看……” 锦朝哭笑不得,这四季海棠开花受不得寒,从花房里搬出来,不几日就冻坏了。 栖东泮临近外祖母的住处,两个院子还有回廊连结,只隔了一小片湖。她五岁之后就住在栖东泮,却常常赖在外祖母的院子里吃住,不肯回去。她走到院子外面,发现自己小时候种的那棵槐树还在。 落叶后的槐树枝干清瘦,枝桠交错,劲如铜铁。 门口站着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给她们行礼。走进栖东泮之中,院子里正热闹着,一大群人围拥着一个穿檀色素缎褙子的人,一旁穿大红色遍地金的妆花缎衣的妇人正扶着她的手。 锦朝不由得红了眼眶。 外祖母的声音很平和:“抄手游廊那边不要放花盆,朝姐儿喜欢站在那儿看湖水……” “祖母,朝姐儿来了。”大表嫂含笑喊了一声。 外祖母转过头,还是锦朝记忆中的样子,端正的脸,看起来十分严肃,甚至会给人严厉的感觉。锦朝似乎又想起那年清明阴沉,她一个人跪在外祖母坟前哭,纸钱的灰烬都是的场景。 外祖母的娘家是扬州吴家,祖上出过好几任都转运盐史,富庶一方。 “朝姐儿!”外祖母向她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脚步甚至有些快,“外祖母大半年没看到你,怎么又长高了……”她摸了摸锦朝的头发,却发现她眼眶红红的,也不说话,笑着问她,“怎么,我的朝姐儿看外祖母还看傻了不成,是不是这一路太累了?” 和母亲说一样的话。 顾锦朝吸了口气,笑着回答外祖母:“我只是太想您了!” 顾锦荣站在她身后,也向纪吴氏问安。纪吴氏看着他不住点头:“荣哥儿长得真快!样子像你父亲,性子也比以前沉稳了。”纪吴氏笑着说,“你小的时候,每次见到我都会被吓哭……” 顾锦荣笑了笑,他当然不记得这些事了。 纪吴氏又叫那妇人过来,三十多的年纪,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拉着顾锦朝的手:“我们朝姐儿倒是越长越漂亮了!”是大舅母,母亲唯一一个嫡亲兄弟的妻子,娘家是有名的茶叶大户安香宋家。 纪吴氏今年已经六十多了,身体还是很好,走路平稳。要是有人第一次见她,肯定是以为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其实外祖母待孩子都是十分慈爱的。锦朝拉着她的手,外祖母早年刚管纪家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还常下田庄地头,这一双手磨得十分粗糙,但是却令她格外安心。 纪吴氏吩咐一旁的管家准备锦朝爱吃的菜:“……把上次二爷去苏州带回来的四鳃鲈清蒸了,再从地窖取黄芽菜,做醋搂黄芽菜。还有红烧兔头、冬笋火腿、炙蛤蜊、烧鹿肉……”她垂首细想,又说,“加一盏雪莲炖乳鸽。” 锦朝忙拉住她的手:“外祖母,太多了些!”光是那道四鳃鲈就够费心的了。 纪吴氏笑笑:“你难得来!都是些你喜欢吃的。”又转头问锦荣,“还不知道我们荣哥儿喜欢吃什么?你姐姐喜欢吃清蒸四鳃鲈,二舅每次去苏州总要带一些回来。” 顾锦荣道:“我并没有特别喜好的……”心里却微微一动,他也喜欢吃鲈鱼…… 纪吴氏带着锦朝先看了栖东泮,还是她原先在这儿住的布置,只是多加了些青釉花瓶,放了许多的腊梅,院子里也遍植海棠,一簇簇淡红的花映衬着积雪,十分漂亮夺目。内室里加了黑漆美人榻,铺上蓝色杂宝卷云暗缎的靠垫,用金丝织了流苏。 锦朝看着这些一时沉默。她想起后来曾经有人问过她,问她恨不恨自己的外祖母。 如果不是外祖母这样娇宠的养着她,不替她的将来考虑,她又怎么会是后来那个性子? 第二十六章 :商议 纪吴氏宠她,阖府皆知。 小时候她在二表哥的书房里玩,看上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端砚,非要搬回去,二表哥凡事都是让着她的,这块端砚却不肯相让。她转头就说给纪吴氏听,纪吴氏听后二话不说,让二表哥把端砚送到她书房里,又吩咐下人在库房里找了两块好的端砚送过去。 那块端砚原本是二表哥开蒙的先生送的,他视若珍宝,那天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一丛丛碧竹站了很久,静默不语。锦朝倒并不是很喜欢那块砚台,她只是喜欢上面雕刻的梅花鹿,玩儿了没几天就扔到了书房角落里发霉,后来再也找不到了。 此事之后,纪家的丫头婆子也看明白了,连纪家嫡子都不能和锦朝相争,整个纪家,还有谁能比顾锦朝能得太夫人宠爱的!她更是被下面的这些人惯得不成样子了。 看过了栖东泮,一大群人又围拥着纪吴氏到了外院的涉仙楼,这是纪吴氏回见各处商号掌柜和田庄管事的地方,大舅等人早就等在此处了。纪家只有一个嫡子,一个庶子,锦朝还有两个早已出嫁的姨母,不过两人都嫁得远,几年不能回燕京一趟。 大舅和大舅母育有一子,一个通房生的庶长子年幼时就死了,嫡长子便是二表哥纪尧、庶子是三表哥纪昀,他的妾室所生一女已经出嫁。二舅与二舅母生了四表哥,纪粲,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都是妾室所出。云姨娘并没有生育一子半女的,在纪家的地位并不高。 锦朝此时也正好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各房的礼物,给自己大侄子的长命金锁,还有给外祖母带的糖盒。外祖母见她拿出好几盒黑漆盒子的糖,便笑她:“还记得我还吃糖,竟然带了这么多,我人老了,可是吃不了的!” 锦朝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道:“您怎么会老了,头发还是乌黑油亮的,精神比我都好呢!” 顾锦荣也一一给两位舅舅以及表兄行礼。 纪尧是纪家的嫡长子,身着月牙白细布直裰,发上簪玉箫簪,面容俊秀,身材高大。 纪吴氏和锦朝说纪尧:“……如今在和我学管家,倒是学得快,宝坻那间酒楼给他经营,生意红红火火的,还弄了不少招牌菜,你要是想去试试,便让他带你去!” 纪尧淡笑向她拱手:“许久不见表妹了。” 顾锦朝也朝他一笑,心中却又诧异,在她的印象中,一直觉得二表哥的爱好是读书,而不是从商。他身上有种读书人温润从容的气质。不过他是纪家的嫡长子,也容不得他挑自己喜欢什么。 大舅身材高大,面容沉稳,如今已是四十多了。问起顾锦荣的功课。 顾锦荣答:“……没有在国子监进学,而是在七方胡同与周先生学习。已经讲完了《大学》和《中庸》,现在正在授课《论语》。”说到读书举业的事情,顾锦荣便慎重了很多,毕竟大舅是中过举的,他三年后也要参加秋闱,心中却没有几层把握。 大舅便点点头,道:“你年纪尚小,一次不中也没有什么。你三表哥倒是在国子监做荫监……” 大舅母笑道:“如今可是举监了!” 那就是过了乡试中举了!锦朝听着心中也很高兴,她只依稀记得纪昀是中过举的,后来还参加了殿试,却没有擢庶吉士,也就算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时间却记不太清楚,没想到是这么早。 站在一旁的纪昀却只是笑了笑,他为人十分沉稳。 顾锦荣恭喜道:“还没有听三表哥说过!少年举人,确实十分不容易!” 他自己读书,当然知道要中举有多么不容易,何况纪昀还不到二十岁。 四表哥纪粲也笑眯眯地道:“我过乡试是指望不上了,家里读书举业也就看三哥了。人家考中了都是欢天喜地,到处宣扬的,三哥倒是奇怪了,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锦朝也觉得高兴,不管三表哥日后能不能中进士,纪家多个举人也是好的。便拉着外祖母的手问她:“您怎么也没有来信告诉我?” 外祖母笑笑:“今年秋闱刚中,我本想着过完年才和你们说的……” 纪吴氏也十分高兴,纪家多少年没出过一个在读书上有天赋的人了。要是以后纪昀能够过会试参加殿试,中了进士,那么纪家的荣耀和显赫恐怕会空前繁盛! 顾锦荣看着纪昀便有几分崇拜了,问他:“那我以后来找三表哥讨论制艺可行?” 纪昀点了点头:“自然是欢迎你来的!” 在涉仙楼见了,顾锦荣便跟着纪昀和纪粲去了书房,要和纪昀讨论制艺了,顾锦朝自然喜欢他和纪家的人多接触,至少比和顾澜一起好多了。 纪吴氏和她一起回栖东泮。 外祖母很担心母亲的病,但是纪家事务繁重,她根本脱不开身,她还是半年前去看过母亲一次。 锦朝只能跟她说一切安好,母亲上次发病的事情,她却不敢和外祖母说,怕她担心。 纪吴氏拉着她的手跟她说:“朝姐儿,外祖母半年不见你,倒是觉得你懂事了不少……” 她心中很惆怅,要是没有什么外在的事情改变她,顾锦朝又怎么会突然变得懂事起来。她以为是纪氏的病让锦朝伤心。 顾锦朝自然知道外祖母怎么想的,心里却有些自嘲,如果当年母亲的病真的让她有所醒悟就好了。 外祖母虽然面相严厉,待她却格外温和。她只是偏爱着宠自己,没有丝毫目的,也不问任何缘由。 这样的偏爱,不管是前世今生,锦朝都只有这一个外祖母而已。 宋妈妈拿一碟锦朝爱吃的藕粉糖糕上来,看着炉火旁纪吴氏拉着锦朝的手说话,就笑着道:“表小姐应该常回来,你一回来,太夫人笑得都更多些。” 宋妈妈当年是纪吴氏的陪嫁丫头,一直跟了她五十多年,是纪吴氏最器重的人。 外祖母也笑着说她:“你也不常回来!我前不久还给你养了一池的睡莲,原以为你夏日会到这儿来避暑,谁知道等睡莲开过了,叶子都萎了,你还没回来。” 锦朝喜欢赏睡莲,淡紫橘黄她最喜欢。 锦朝只能苦笑,她可不知道外祖母为她养睡莲的事。 只是她这次回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看完外祖母……她还要打听那个云湘的侄女。 锦朝便问起云姨娘的事情。 纪吴氏皱了皱眉,道:“你二舅的姨娘……我倒是不太在意,去年你二舅收了二舅母身边的丫头婉云,那几房姨娘就没怎么走动了。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锦朝很平静地道:“家中母亲正病着,郭姨娘和杜姨娘年老色衰,全凭宋姨娘在伺候父亲,除了伺候父亲,她还要照看母亲的病,操持内院的大小事宜,我是怕她忙不过来。想再为父亲找一房姨娘。” 纪吴氏握着锦朝的手收紧了。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样的事,竟然没早点做打算!现在才告诉我!” 顾锦朝笑了笑:“原先是母亲一直没应允……我们连父亲都还没问,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带回去再说。” 外祖母看着她半响,锦朝也没有解释,外祖母这么聪明,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父亲任户部郎中,管司庾,掌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户部左侍郎林贤重是他的老师,这些年眼看着林贤重更得圣宠,又和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范川交好,正是林贤重升任的时机,他一旦升任,父亲肯定也有诸多好处,在这个关头,父亲是不会随便纳妾的。 但是如果他不纳妾,让宋姨娘这么受宠下去,早晚得怀上庶子。前世母亲死后半年宋姨娘就产下庶子,被扶为继室。但是那孩子早产了一月余,算一算,如果父亲不纳妾,宋姨娘会在约半月后怀孕!到了那时,谁还能阻止她成为顾家的夫人! 所以这事不能再拖了,必得在这半月内办妥。 外祖母想了很久,等她似乎拿定了注意,才开口问:“要是想找个清白听话的姑娘倒也不难,我这里就有许多姿色不错的丫头,为什么又问到云姨娘了?” 纪吴氏果然明白了锦朝的心思,知道她想给父亲找一个什么样的继室。 锦朝微微一笑,要是旁人听到这话,肯定会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外祖母却不会。 第二十七章 :偷听 顾锦朝便和外祖母解释:“当年母亲带到顾家的陪嫁丫头云湘,您可还记得?” 纪吴氏自然点了点头,道:“云湘是自幼和你母亲一起长大的,你父亲纳了宋妙华之后,我才授意你母亲,让你父亲收了她。后来抬了姨娘,却是个没福气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死了。” 锦朝笑了笑:“父亲虽然不像看上去专情,却也不是看上谁便是谁的……母亲说,当年父亲十分喜欢云湘,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就收了她,云湘成为姨娘后,宋姨娘也一度失宠……” 这些自然不是母亲告诉她的,是母亲说了那番话之后,她找了佟妈妈问出来的。 外祖母看着她的眼神难免怪异:“你是想……” 锦朝点了点头:“云湘有两个姐姐,一个便是云姨娘云锦,还有一个叫云雁,听说嫁给了县丞的儿子做小妾。我便是想找云雁所生的女儿。想着如果容貌相似的,父亲说不定会动了旧情。不然在这个时候,父亲可是不会随便纳妾的,不是为了他的官途,宋姨娘也会反对。” 外祖母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明天就把云姨娘叫过来,你问她那个云雁嫁到哪里了,如果她生的女儿还没有出嫁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接回来。一个县丞的庶出孙女,也没什么不便的……” 她是想说,如果对方不同意就以势压人,不管是纪家还是顾家,都是一个小小县丞承受不起的。更何况,能搭上这门亲事,对于一个快要离任的县丞来说,益处太大了。 顾锦朝十分喜欢外祖母这种干净利落的性格。 把这件事和纪吴氏说了之后,顾锦朝心里也放松了些,她在来之前也有点怕外祖母不支持自己,不过现在看来,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旦她说的事,外祖母就不会反对。 眼看着天色暗了,锦朝扶着纪吴氏一起到垂花厅进了晚膳。吃完饭后,顾锦荣竟然还和纪昀聊得十分投机,又说起朱圣人所说的读书法。 纪昀知识很渊博,也并没有因为年少中举而倨傲。说话平稳,不紧不慢的,却反而引经据典,精彩无比。 他说朱圣人便和别人有所不同:“要说朱圣人的成就,我看最重的还不是理学,朱圣人的理学做得很好,行事却多有违背,难以说服别人……还是儒学最好。但是比起孔孟圣人又不如了,荣哥儿喜欢看朱圣人的东西,倒是不如多读孔孟之书,对于八股制艺也很好……” 顾锦荣就觉得奇怪:“朱圣人行事怎么违背理学了?” 纪昀却咳了一声,脸色微红不再说下去,转而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了。 顾锦朝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纪昀看上去死板木讷的,没想到还会看野史……相传朱圣人虽然强调‘存天理,灭人欲。’自己却引诱了两个尼姑做妾,又与自己的儿媳有染,言行不一,为人诟病。 吃过饭,纪吴氏便叫纪尧去涉仙楼中议事,锦朝先去外祖母的院子等着她,却因为这一路太劳顿睡在罗汉**了。等她意识清明的时候,看到窗外透进来暖红的灯光,自己身上盖了床青色的云纹锦被。 她半坐起身,却发现内室没有一个人,房外却传来说话的声音。 “……也太让我不省心了!”是外祖母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有些动怒了。 锦朝撩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是纪吴氏和宋妈妈正站在庑廊下面说话。 宋妈妈就安慰她:“您也得给二少爷一点时间,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外祖母声音冰冷:“时间还不多吗?他和朝姐儿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要是论谁最熟悉朝姐儿,他也算是其中一个了。我本以为这些年他都肯顺下心听话了,谁知道还是一把逆骨!” 宋妈妈叹了口气,过了好久,才轻轻开口道:“太夫人,奴婢看了这么多年……其实也不太明白,表小姐在咱们纪家受尽宠爱,您更是十分纵容她……您要是听过外面的人说表小姐什么,也就有几分明白二少爷为什么不答应了……” 锦朝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如果连宋妈妈都知道外界关于她的传闻,那外祖母也应该是知道的。不过自己的事怎么扯上了二表哥,这与二表哥有什么关系?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外祖母的声音:“我当然是知道的……当年晗儿在我身边长大的时候,我没有心思照顾她,结果让原来的太夫人养得文文弱弱,什么都不敢去做。嫁给顾德昭后,顾德昭先后有了这么多姨娘、通房,她又可曾抗衡过?当年仅凭清虚道长的一句话,朝姐儿就不得不离开母亲的身边由我养大!她还没来得及回去,她父亲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女儿……” “朝姐儿五岁那年,我带她回去过,那个时候,晗儿刚有了荣哥儿,顾德昭膝下又有一个乖巧懂事的顾澜,没有一个人想抱抱她。我去散步回来,朝姐儿一个人躲在漆黑的屋子里,竟然不敢出去……我当时便想,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朝姐儿。回来之后便是加倍的宠溺她,不忍心看到她一点的委屈……” 宋妈妈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一片酸软:“我知道您是疼爱朝姐儿,我看着朝姐儿长大,也知道我们朝姐儿其实是个心思恪纯的人……但是,她以后可怎么办呢……” 外祖母叹息:“所以我早就想好了,等朝姐儿到了年龄,便让尧哥儿娶她入门,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看谁又敢欺负她。” 宋妈妈又说:“那您就没有想过……如果二少爷不愿意的话……” 外祖母冷笑:“他原先还不愿意管纪家这些事呢,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吗?他也是我带大的,我清楚他的个性,只要逼他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了,他会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便是如此,我才敢放心把朝姐儿交给他……” 说罢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想把朝姐儿保护好。偏偏顾家的人个个都不愿意……朝姐儿今天和我说那些事,我就想到了,她原先怎么会懂这些算计的。定是有人欺负她的……” 顾锦朝放下帘子,慢慢的走到火炉旁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手扶住围屏,另一只手又捂住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原先只觉得外祖母宠溺她,没想到,其实外祖母早就将她的路都设计好了,她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朝姐儿一辈子的。 顾锦朝的思绪飞快转起来,那么,前世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事情,此刻便有了充足的解释! 在母亲去世前一个月,纪尧曾经向她父亲提亲。 她当时就十分纳闷,二表哥平日里并不喜欢自己,待她和别人并没有不同。原来是奉了外祖母的命,才来向她提亲的,那么也就是说,到了后来纪尧还是会被外祖母说服的。 ……也是,外祖母的手段,纪尧怎么抵挡的了! 难怪,连三表哥都已经有了正妻,孩子都一岁了。二表哥是嫡长子,却连个妾室都没有,这是为她准备好的啊! 锦朝心中对外祖母淡淡的疑惑也尽数散了去。 前世她心中有陈玄青,眼巴巴地喜欢着他,就等着他能看自己一眼……能看自己一眼,自己都是高兴极了的!所以纪尧上门提亲的时候,父亲问起她的意愿,她毫不留情就拒绝了。后来纪尧娶了永阳伯府的三小姐,夫妻俩伉俪情深,和和美美。 也幸亏她拒绝了,免得纪尧还要为难。锦朝想想就觉得可笑,她前世容貌的名声极盛,可以说是名动燕京也不为过,却连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都没有,倒也真是悲哀。 听到脚步声近了,锦朝重新躺回罗汉床去。外祖母走进来,先帮她掖了被角,又替她擦了擦脸,小声和宋妈妈说话:“这孩子怎么像哭过一样……” “许是想起伤心事了吧……” 宋妈妈的声音也很轻。 外祖母就难免心疼:“晗儿现在病重……朝姐儿得自保,只希望那个云姨娘的侄女没有嫁出去,一切就好说了……” 第二十八章 :恼怒 纪尧从涉仙楼出来之后,带着满肚子的火气。他沿着亭榭走到了湖边,深吸了数口气还是没平稳下来。 “……你表妹这次来,你要多和她相处,多送些东西给她,小时候你们俩就不相亲,不过如今她都及笄了……以后你毕竟要娶她的,等你姑母的病好些了,我们就向顾家提亲。” 想到祖母的这些话,纪尧觉得自己额头都在**。一股股难以压制的火气升起,又找不到宣泄的地方,他的性格和涵养不容许他做出拿下人发泄的事情。 他看了会儿湖,又往自己的书房走。子安跟着自己的主子,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不知道太夫人在涉仙楼的时候,和二少爷说了什么,他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子。 纪尧回到书房让子安把四处的窗扇打开,窗外遍植墨竹,他站在桌案前写字静心。一篇东坡居士的《定风波》写完,他凝视着未干的墨迹,深吸了口气,对子安说:“我们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正在丫头的服侍下梳洗,听闻纪尧过来,忙让丫头重新绾了小攥。“……都已经亥时了,他怎么想起来找我?” 禀报的婆子道:“奴婢也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上,太夫人召二少爷去了涉仙楼。” 大夫人细想片刻,就道:“把二少爷请到后面的暖房里,天寒地冻的赶过来,他必定觉得冷了。” 整理好后,大夫人才走进了暖房。看到自己一向性格温和的儿子脸色阴沉,手都握成拳头了,心里一软。“尧哥儿,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往内院里来?” “母亲!”纪尧紧抿着嘴,过了好久,才继续说,“我不喜欢管纪家这些事,但是为了您,为了祖母,我做这些倒也没有什么!纪家举业的事,可以交给三弟去做!但是我已经如此求全了,能不能做一点我喜欢的事,我从小就不喜欢顾锦朝,更不愿意和她相对一生!” 大夫人心里一惊:“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连忙吩咐贴身婆子把丫头和书童都带下去,在暖房外面把守好,拉着自己儿子的手,“你祖母还是把话明说了?” 纪尧深深的吸气,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本以为,她会放弃这个打算……顾锦朝是什么样的人,您不会不知道,她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看她做过什么好事没有,我的奶娘不过是得罪了她一句话,她就让外祖母把她赶出府去,四弟小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她喜欢的糕点,就要在祠堂里罚跪一整天,她连水都不让他喝一口……” 大夫人静默了一会儿,劝他:“那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看现在朝姐儿也不错的。” 纪尧摇了摇头:“您是不知道,去年我在永阳伯府参加元宵灯会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挡了她,她就把人家揪过来,狠狠扇了她的耳光。当时许多世家公子小姐都看到了,她头上插满了明晃晃的金饰,我当时都不想承认这人就是我的表妹……要我对她以礼相待,没有问题,但是我绝对不会娶她!” 大夫人闻言也觉得酸涩,自己好好的一个温润如玉,克己守礼的孩子,为什么就非要娶顾锦朝。母亲一心为了自己的外孙女考虑,怎么不为了自己的嫡亲孙子考虑! “母亲又有什么办法……你祖母决定的事……谁能说服她……”大夫人叹息着道。 纪尧咬着牙笑:“我便是不想妥协,祖母也有无数种办法……” 大夫人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你不要担心,要是你祖母下次再提起,我去劝一劝她……”就算劝不住她也要试试,好歹是为了尧哥儿。 …… 第二天,二舅来向纪吴氏请安的时候,纪吴氏向他问起云姨娘。 二舅很纳闷,母亲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妾室了。 想了想才道:“儿子也大半个月没见过她了,母亲找她可有要紧的事?儿子立刻遣人叫她过来。” 锦朝站在外祖母旁侧替她磨墨。 每日辰时,纪吴氏先到涉仙楼处理各地掌柜、管家上报的事情,还要看账本、田庄的收成。两位儿子和儿媳向她请安之后,她才会见各方管事,锦朝从小便养成早早起身,帮外祖母磨墨的习惯。 纪吴氏端起一旁的寒山雪芽啜了口,声音不紧不慢:“你先让她过来吧。”她并没有说是为什么事,这毕竟是顾家私事,还是不要外传比较好。 了解母亲强势的个性,二舅也就不再多言,吩咐身边的丫头灵丘去叫云姨娘过来。 云姨娘过来的时候很是诚惶诚恐,看得出上妆都有些匆忙,一只累银丝嵌黄碧玺的簪子还簪歪了。 “妾身云锦拜见太夫人。”云姨娘行了礼,纪吴氏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竟然是个这么经不得事的,也不知道让她去办事能不能办成。 顾锦朝却仔细打量着这个云姨娘,她年纪已经大了,几层的脂粉都挡不住眼角的细纹。但是五官清秀灵隽,细细白白,生得十分好看。穿着一身石青色缠枝纹妆花褙子,素净端庄。 云姨娘心里却是也惴惴不安,她身份低微,平时见到太夫人一面都难,今天太夫人竟然还特意传她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努力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心里就安稳了几分,抬起头时正好看到一旁打探她的顾锦朝,她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了。 能站在太夫人身边贴身伺候,又长得明艳如海棠**,衣着虽然素净,但光那匹水色均匀的璎珞纹提花缎估计就是百金之数……必然是太夫人最疼爱的表小姐顾锦朝! 表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说,为什么周围的丫头都退下了,表小姐还留在这里? 纪吴氏请她坐在太师椅上,又和她介绍锦朝:“这是顾家的表小姐。” 锦朝向她微微一笑:“我初看云姨娘便觉得亲切,您和您妹妹云湘长得有五分相似,听说您之上还有一个姐妹叫云雁的,可是如此?” 云姨娘本来还奇怪锦朝竟然认得她,又想起当初作为大小姐陪嫁去了顾家的妹妹,想来锦朝应该是见过她妹妹的。 微微定了神,笑道:“妾身确实与妹妹云湘长相相似,不仅如此,我那个姐姐,长得和云湘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姐姐多年前出嫁,妾身不便出门,也与她联系少了。” 纪吴氏便问道:“当初云雁嫁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云姨娘低头一想,有些犹豫。 “她当年嫁给了泰和县县丞的儿子做妾……我也只去看过她两次,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如果没有变故的话,姐姐应该还在泰和县才是。” 顾锦朝心中松了口气,她怕云姨娘不知道云雁行踪,到时候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既然话已经说出来,她也不避讳了,直接问她:“您姐姐云雁,是不是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表小姐为什么要问一个放出府的婢女的女儿? 云姨娘抬头看向太夫人,发现太夫人也正看着她,就觉得有些紧张:“这个……确实有,不过那女孩今年也十五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许配给别人了……表小姐怎么想起问我这侄女了。” 锦朝笑了笑,安慰她:“你不用紧张,我母亲现在身体有恙,侍奉父亲又要操劳家事难免忙不过来,便想为父亲寻一门合适的妾室。能不能麻烦您跑一次泰和县,把我们的意图向您侄女的长辈说清楚。若是他们同意这门亲,我们顾家自然会出一笔丰厚的聘礼。” 如果只是收一房妾室,那肯定是不能说为聘礼的,表小姐这是客气话。 纪吴氏也开口道:“你若是去泰和县,我让郑管家与宋妈妈和你一同去,如果你这位侄女还没有出嫁,便把人带回来。县丞的孙女,能给顾家做妾室,那也是十分荣耀的。” 太夫人这话,是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第二十九章 :冬趣 云姨娘也是个在内院浮沉十多年的老人了,自然能看得通透。这表小姐与太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分明是没有商量的事。只是适龄的美貌少女多不胜数,说一声适安顾家的名号,多少人会趋之若鹜。怎么非要找自己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侄女呢…… 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考虑的。无论从什么方面说,这件事对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她现在不得宠,日子也不好过,要是帮表小姐促成这门亲事,太夫人肯定会奖赏自己,二老爷也会善待自己,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顾家表小姐看在这件事上,也会帮自己一把。 云姨娘站起来,恭敬道:“太夫人、表小姐放心,能在顾家做妾,也是这孩子的福分,不如我今日就出发,去一次泰和县。” 是个听话的,顾锦朝便暗自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她怕这次一大帮丫头婆子中有宋姨娘的人,提前回去通风报信会让宋姨娘有所准备,自己倒是想亲自去一趟。 不过有宋妈妈陪同,此行应该没有问题。 纪吴氏去了涉仙楼的会客处。 十数个管事和掌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都各自拿着账簿或者田产地租的租赁,备着算盘的账房先生曾先生站在外祖母身侧。要是有掌柜支出什么银子有问题,他就能立刻核实。 见到顾锦朝来,曾先生也笑着同她请安。 锦朝坐在旁看着,外祖母言语清晰有度地处理这些事,无论多复杂棘手,外祖母总能最先抓到问题的关键处,给出头绪,一旁几个大管事便很快讨论出意见。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外祖母处理事情,自己就爬在她怀里捣乱,还非要抓账房先生的算盘玩。 曾先生早年中过秀才,后来乡试考了数次都没过,索性凭着一手算盘绝活来纪家做事。也是外祖母身边的红人,每个月能拿几百两的月例,那把随身携的算盘还是纯金的,却被小锦朝拆开当成珠子玩,他也不恼,等锦朝玩过了,再一颗颗装回去。 管事们退下后,纪尧带着纪昀、纪粲与顾锦荣,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外祖母就笑着问顾锦荣昨晚与表兄们做什么。 顾锦荣苦笑道:“……几位表兄同我下围棋。可惜没人下得过二表哥,他的棋艺确实厉害!” 纪尧笑道:“侥幸而已。” 一旁有个大管事便笑道:“别看咱们二少爷处事温润,心思谋略可是很多的。谁要是暗地里惹了二少爷,那也是要吃亏的!” 他说起早年纪尧管理杭绸铺子的事情:“……二少爷在香河的杭绸铺子管事时,对面便是一家专供蜀锦的铺子。那掌柜见我们二少爷年少好欺,多次指了伙计到我们店外揽客……二少爷倒也不恼,回来就下令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把市面上的菘蓝全部收购起来,存积在库房里……我们还奇怪呢,却没想几月后菘蓝草价格翻了好几倍,二少爷却不为所动,没有想卖的打算。” 顾锦荣觉得奇怪:“这菘蓝草是做什么用的?为何要存积?” 纪尧便笑笑,解释道:“菘蓝草是一种蓝色染料,蜀锦中有一种珍贵的蓝泰锦就必须用菘蓝草染色。当时正是每年蜀锦商到通州贩货的时候,四川不产菘蓝草,所以那些供应蜀锦的商人来通州之后,必须要购买的就是这种原料。” 大管事继续道:“正是如此,那些来此贩卖蜀锦的遍寻不到菘蓝,又听说二少爷手里有大量积货,就上门求购……二少爷答应卖给他们。但是,需要用同价值的蜀锦来付账。那些蜀锦商只能将所有的蜀锦抵给了二少爷……后来对面那家蜀锦铺子的掌柜寻不到货源,整日焦头烂额,最后还要腆着老脸来给二少爷赔不是,求他卖蜀锦给自己。” 纪粲就拍了拍纪尧的胳膊,笑着道:“我倒觉得麻烦,那蜀锦送到通州来,用的还不是咱们纪家的商船!二哥只需要在给船上管事下令一声,他们自然愿意把蜀锦奉上,又何必这么麻烦呢。” 纪尧想了想:“倒还真是好办法!”一时间大家都笑起来。 外祖母笑道:“尧哥儿心思活,适合做这些。明天便是你大侄的抓周礼,不如你今天带你表弟表妹去宝坻看看,为你大侄买些小玩意儿。” 顾锦朝看到纪尧脸上的笑容微收,眼帘也垂下了。 不过他又点头应诺,道:“此时去宝坻也好,正是要开灯会的时候,玉城坊应该会格外热闹。” 顾锦朝不想让他为难,而且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去宝坻,她还忧心云姨娘能不能把事情办妥。 她和外祖母说:“……天寒地冻的,还要一大帮人舟车劳顿,不如我陪您在暖房里说话,我还想多和外祖母在一起呢!” 纪吴氏本想着锦朝能到外面散散心,见她也没这个心思,自然就算了。 回到栖东泮,正好下起雪。纪吴氏从??扇里看着雪越来越大,和锦朝说:“幸好没去,不然下这么大的雪,马车都回不来……” 锦朝看着燃得正旺的炉火,却想起原来和宛素住在一起的时候,她爱就着炉火做蟹壳黄,那个时候她们过冬的炭火不够,这样既能取暖还能做饼。便和外祖母说:“雪大也有雪大的好,能吃热腾腾的烧饼最不错了!不如我做给您尝尝。” 外祖母有些好奇:“我的朝姐儿什么时候学这些了,你原来可是连厨房都不肯踏进一步的。” 锦朝笑而不语,吩咐青蒲去外院厨房取发好的面,自己又在栖东泮的小厨房亲自泡好梅干菜,剁了馅儿料。包好饼之后,用斗彩白瓷的大盘装着,带回暖房。 外祖母却从没觉得锦朝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看她端着一盘饼进来,还笑着帮她揭开炉盖。 烧饼很快就放进去了,不一会儿就香味就慢慢散出来。 宋妈妈在一旁说:“……连我闻着都觉得香!” 丫头婆子们都争大眼睛看着锅,大家都不擅庖厨,也没见过在暖房里烤烧饼的,看着都新鲜。 锦朝拿着一双长长的玉竹筷,揭开炉盖之后,里面的烧饼都已经烤得金黄,上面的撒的芝麻也香味四溢。她把饼夹起来放进盘子里,先端给外祖母:“您试试看怎么样。” 又分给宋妈妈、青蒲、采芙,还有外面站着的小丫头。 青蒲已经见识过锦朝的厨艺,自然不觉得稀奇。采芙却很惊喜:“又酥又香的,很好吃!” 纪吴氏试了一块,面皮层层剥落,入口化渣,满口都是梅干菜的咸香,味道确实很好。 暖房里正一片热闹的时候,有婆子隔着帘子通传:“太夫人,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还有表少爷一起过来了。” 纪吴氏笑着道:“他们也正巧了!快请进来吧!” 纪粲先挑帘子进来。“祖母,您这儿做什么这么香!我老远就闻到了。” 纪吴氏指了指炉火:“你表妹用炉火烤了蟹壳黄给我们吃,你也来尝尝,味道十分不错呢!” 几个人都进来了,纪尧一眼就看到了顾锦朝。 锦朝还专心地倚在炉火旁看着,火光映得她一张脸暖黄,眼眸清澄,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细密的睫毛有层淡淡的暖黄光晕,更显得她容色摄人。她穿着荼白蓝色缠枝镶边的缎袄,因为侧着头,看得见颈部肌肤晶莹如玉,也泛着微光…… 纪尧连忙回过头,心想无论顾锦朝品行怎么低劣,她的模样倒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原来倒还不觉得,现在却不知为何更有风韵了…… 锦朝抬头看向几人,也微微笑了:“这炉马上就好了。”她低下头继续烤着烧饼,格外专注。 “……我们是来给祖母送梨水甜羹的。”纪尧把手上拿的食盒放下,“刚带着荣表弟去府中转转,就在地窖挖了些冻梨出来,吩咐厨房给您做的。” 纪吴氏很高兴:“今天一个个都要送吃的给我了。” 锦朝把这一炉饼烤好,几人却要告辞了,大舅要叫他们去见一个通州很有名望的先生,要一起谈论制艺。锦朝便让青蒲找了食盒来把这一炉饼给他们包上,带着回去吃。 拎着食盒进去,又拎了食盒出来。纪粲迫不及待从食盒里挑出一个来吃:“闻着真香,想不到表妹还有这手功夫。” 纪昀摇摇头嫌弃纪粲:“瞧你这样子,真是十足的饕餮……不过顾家表妹也是个趣人,竟然在暖房里烤烧饼,丫头婆子还都有得吃!” 纪粲哈哈大笑:“吃到美味就足矣了,我可不在乎这个!” 纪尧笑了笑:“要是你敢在暖房烤烧饼,祖母肯定要罚你跪几天的祠堂。” 顾锦荣却沉默不语。 他是想到了那盘云子麻叶果糕。 今天看到她如此专心地烤着烧饼,他便想起那日,顾锦朝只给自己一人做了糕点。自己却只顾质问她青蒲的事情,她当时会不会很失望,精心准备的东西被人白白糟蹋…… 他看着顾锦朝时觉得她不是顾澜说的那种人,但是事实又正如顾澜说的那样…… 顾锦荣思索了很久,夜里一个人对着大雪发呆。 清修过来叫他去睡,他就问他:“清修,你说,一个人看表面能看出好坏吗……” 清修想了想:“奴才觉得,坏人可不会在脸上写字,说不定往往长得慈眉善目的,心肠最是歹毒了。人家不是都说,要是行走江湖,最要防的就是老人、孩童和僧人了吗。” 顾锦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罗素 隔天就是纪安淳抓周的日子,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已经能唤人了。 锦朝笑着抱了侄子,孩子很好动,抱着她的脖子还要四处转头看,又要抓她头上一根莲花纹银发簪。年轻的乳母连忙想把他抱回来:“淳哥儿,可不能抓表小姐的簪子!” 刘氏怕惹得锦朝不痛快,连忙笑道:“孩子是喜欢表姑呢……” 锦朝被孩子扯痛了头发,可抱不住这猴子一样的孩子了,把孩子还给了乳母抱着,又把簪子取下来递给淳哥儿玩。笑着亲了亲他的脸蛋:“淳哥儿喜欢,就给淳哥儿玩!” 孩子抓着银簪子十分高兴,挥着手向着刘氏说:“娘亲,给……给……” 纪吴氏看着有趣:“淳哥儿才这么大点,就知道借花献佛了!” 一时间会客堂内的人都笑了。来参加孩子抓周礼的人很多,通州富庶人家、纪家的姻亲、顾家也是派了管家带着礼物过来的。 ……父亲却没有来。 锦朝瞧了一眼管家拿出的一尊赤金弥勒佛。 很快大炕前就陈设了大案,上面摆了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又加了算盘、钱币、帐册等物件,淳哥儿被放在了大案前,他爬了一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又看着乳母和刘氏,大家都觉得他好玩,他自己又哇哇地说话,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蹭蹭往那个方向爬去,怀里的银簪子就掉出来。 淳哥儿终于抓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把会响的算盘,他抱起来使劲儿摇,玩儿得十分开心。刘氏放松了些,也露出一丝笑容。 女眷都恭喜纪吴氏和刘氏:“……淳哥儿以后可是会算账经商,成就陶朱事业的!” 淳哥儿玩儿了一会儿算盘,却又丢了它往回爬,捡起刚才锦朝给他的簪子。 怎么捡了表小姐的簪子……刘氏有些不安,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祖母,两人均没有什么异样。淳哥儿却怎么也不松手了,兴高采烈地伸着手,要乳母抱他 顾锦朝也很诧异,孩子嘛,抓周自然喜欢拿那些好看的东西。 好在纪吴氏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笑着道:“淳哥儿也知道要抓值钱好看的!” “这孩子也是喜欢表姑的。”刘氏轻声说,果然发现祖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才松了口气。 抓周完了,淳哥儿就被抱到了外院,女眷们都聚在一起私话、打马吊。不一会儿却看到一个婆子走进来,在纪吴氏旁边说了几句话,纪吴氏点了点头,招手让锦朝过去。 “……云姨娘先回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快就回来了!从通州到泰和县,那也是要走小半天的,更别提是来回了。估计是日夜兼程,先回来报个信……既然是先回来,就说这事多半是谈成了! 锦朝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就点了点头,跟着外祖母回了她的院子,云姨娘正等在西次间里。 她看上去十分疲倦,眼下一片乌青,正端着斗彩茶杯喝一盅甜汤。 外祖母免了她行礼,让锦朝来问话。 云姨娘笑了笑:“我们去泰和县,知县先出来迎接我们,听了我们的来意,连忙请了罗县丞过来。这罗县丞家里有四子,我姐姐嫁给了罗县丞小妾的儿子。” “侄女名素,半年前及笄,长得水嫩清秀,性情温和,比起姐姐当年也是丝毫不差的。本来早定好了本县的一个秀才。不过听说我们的来意之后,罗县丞亲自去秀才家退了亲,几个时辰就把事情办好了。侄女现下正在拾掇,傍晚应该能赶过来。” 锦朝点了点头,问她:“那秀才就爽快答应了?” 云姨娘嘴角微翘:“便是不想答应又能如何,他可不敢得罪纪家。不过他也没反对,他一个穷秀才,还要继续参加乡试,我们给了一千两银子,他什么话都没说。” 锦朝心里松了口气,人没出嫁就好办。等到她过来了自己再看看,给罗县丞一笔钱,以后他女儿要是有能力说动父亲,给她父亲升个官什么的,这就全凭本事了。 能搭上顾家,多少人求之不得。 外祖母道:“走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 云姨娘应诺退下了,外祖母又招过一个婆子:“到库房拿两套婴戏莲纹的金鬓花、嵌宝石累金丝金簪、上好的蜀锦杭绸、一根五十年人参给云姨娘送去。再让李妈妈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婆子退下去准备了。 云姨娘办妥了这件事,以后的富贵还多得是。 锦朝就握着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您也多为我费心了……” 纪吴氏看着她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外祖母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你,这怎么算费心。” 锦朝握着这双温暖粗糙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等到傍晚,一辆青帷马车静悄悄的驶进了内院,到了栖东泮,从车上下面的却是太夫人身边的红人,宋妈妈。随后,一个纤弱的披着藕荷色斗篷的身影踩着轿凳下来了。 随着下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褐色短衣的丫头,梳着两个包头,面黄肌瘦的,却拎着一个与她身材不符的包裹。宋妈妈引着两人进了栖东泮的暖阁。 外祖母先去招待宾客了,锦朝在暖阁看着自己给祖母带的几株洛阳红,宋妈妈挑帘子进来:“表小姐,人带来了。”身后跟着的两人鱼贯而入。 锦朝嗯了一声,继续给洛阳红修剪枝桠,也没有看她们。 等她把花枝整理好,才对宋妈妈说:“这洛阳红娇贵,离不得暖房,您得吩咐下人看好,到了春末必定开花百朵,璎珞满身。” 宋妈妈笑着应诺。锦朝这才由青蒲服侍着洗手擦干,坐到太师椅上看着这两人。 站在前方的少女身弱如柳,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我见犹怜。青丝只梳了小攥,簪了云纹素银簪。她低着头看自己的缎子鞋鞋面,身上穿着水蓝色袄裙,看得出来是新制的,有些不合身,更显得她瘦弱。 锦朝淡淡地道:“连人都不懂得喊,先报家门。” 少女手心出汗,攥紧了袖口行礼小声说:“顾大小姐安好,我姓罗名素,爷爷是泰和县县丞。” 她身后的小丫头扑通就跪下了:“奴婢二丫,今年十三岁,是泰和县赵家沟人,昨天被宋嬷嬷买来给罗小姐当丫头的。”这小丫头倒是大胆机灵,也不愧是宋妈妈选的人。 锦朝点头道:“既然都成了罗小姐的丫头了,就换个名字好了,以后叫晴衣吧。” 小丫头没有丝毫不情愿,清脆回答:“谢大小姐赐名。” 锦朝又让青蒲带着晴衣去把行礼放下,给她洗个热水澡,穿件能保暖的棉袄再过来伺候。 锦朝觉得震慑已经差不多了,才笑着对罗素道:“先坐下再说,你可别怕我。” 罗素毕竟是个才十五的小姑娘,刚进到纪家就被纪家的豪奢和成群的仆人威慑住,看到锦朝时又觉得她气定神闲,果然不愧是大家小姐,十分气派……自己就忍不住害怕了。 罗素道:“……小女也不是怕,只是觉得大小姐华贵逼人,心生敬畏。” 锦朝苦笑,别人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她可不会。 请罗素坐下,锦朝让采芙上茶,又问她:“你可知,跟我回顾家是要做什么的?” 罗素点了头道:“家父说,是去伺候顾老爷的。”白净的脸蛋上出现一丝红晕,声音又弱下去了。 看来是讲清楚了的。 锦朝继续问她:“你会伺候人吗?都学过些什么?” 罗素答道:“我学过女红、中馈……还跟着姨娘学过琵琶,姨娘曾经是歌妓……来之前,教了我怎么伺候别人……” 话说得磕磕巴巴,这个伺候和上一个显然是不同的。 只要能把父亲留在她那儿,她会什么锦朝都没意见。锦朝很满意此人,除了相貌的优点之外,她性情很温顺,虽然有些胆小懦弱,但是**一番也能堪大用。 只是不知道时间长了,见得多了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顾锦朝端起茶杯喝茶。这个罗素,肯定是要牢牢掌握在她手中的。 第三十一章 :劝诫 事不宜迟,锦朝第二天就向外祖母请辞,准备带着罗素回去。 外祖母也知道她心中的打算,没有挽留。锦朝便让罗素化妆成一个普通丫头,跟着上了自己的马车,顾锦荣也没有注意到,他拿了好些大舅二舅送的书和砚台,径直上了前面一辆车。 等到了顾家,锦朝带着罗素去见母亲。 纪氏打量了罗素很久,让她退下后闭目点头:“人还是不错的,安排住处了吗?” 锦朝笑了笑:“母亲放心,先安排在鞠柳阁旁边的静安居了,打算明日就和父亲说。” 纪氏沉思了片刻:“她母亲那边,可给了礼?” 锦朝答道:“我先封了一千两过去,等到父亲正式纳了她,再封几十担彩礼。虽然是做姨娘,不过也是原先云姨娘的侄女,她伺候您十多年了,侄女出嫁也该风光些。” 纪氏叹了口气:“云湘当年侍我也是忠心。”又吩咐徐妈妈去静安居教导罗素礼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总没有大家闺秀礼节周到。 锦朝看母亲不再说话了,就让墨玉把母亲的药端过来自己亲自喂,她才走了几日,竟然觉得母亲又瘦了一些,下巴尖得能凿破纸一般。知道她在家里肯定又愁又苦,除了两个姨娘,谁又来陪她说话呢。喝完了药,她拉着母亲的手为她修剪指甲,有毛刺的地方细细为她打磨。 纪氏看锦朝低着头十分仔细地为自己剪指甲,心里一片柔和。 她的锦朝,现在多懂事。做这些事考虑周到,不用她费心指点。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今天是一个碧蓝的晴天,柔柔的阳光洒在雪地上。“……你父亲喜欢谁,好像都是真心的,用尽力气去喜欢。当年喜欢我、喜欢云湘、喜欢宋姨娘,都是这样的。但是这种喜欢都是随着时间渐渐消弭的,那个早死的……反而成了他心中刻印最深的人。她肯定是没有想到的……” 锦朝的手顿了一下,母亲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云湘才是你父亲最喜欢的人,因为在他最想得到的时候得到她,又在他喜欢得最深的时候死了,他对云湘的喜欢就永远不会变了……”纪氏喃喃地说,她转过头看到锦朝正看着自己。反握住她的手,“锦朝,防备着宋姨娘,别的事她或许不会管,这事她肯定会阻止。” “她容不得别人分去她的宠爱……” 顾澜正和宋妙华在亭榭里学针黹女红,她拉着母亲的手,和她说那日在祖家的事。 宋妙华听完后摇头笑道:“想不到咱们大小姐竟然也知道耍心机了……倒是比以前聪明不少。” 顾澜皱了皱眉,细声道:“母亲,您也不急吗,顾锦朝现在我越来越猜不透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她身边出了什么能人,那个青蒲,还是佟妈妈?” 宋妙华拿过小绷,小绷上绣着一对黄色鲤鱼,鱼头尾相连,甚是可爱。 她继续在鲤鱼旁边绣上荷苞,淡淡地道:“你管她做什么,人总不会一辈子笨下去……现在夫人久病未愈,要是一不小心香消玉殒了。我便最有可能被扶正,到那个时候,饶是顾锦朝本事通天,她也翻不起波浪了。” 宋妙华心平气和,手指细细地摸过那一对鲤鱼,笑着说:“你小时候我给你做肚兜,你最爱鲤鱼图案的,别的都不喜欢。鲤鱼意头好,多做一些绣样,指不定将来有用呢……” 顾澜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道:“我明白了母亲,现状便是最好的。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宋妙华侧过正想和她说什么,却看到自己的大丫鬟巧薇匆匆从回廊走过来。 “……姨娘,从随侍处传来的消息。大小姐从通州回来,带了两个陌生丫头回来,一个十五六,一个十二三的样子。” 顾澜冷笑:“许是她外祖母见她身边留香没了,再赏给她的丫头吧!” 宋妙华却蹙起眉:“她外祖母要赏她丫头,用得着一个十二三的吗,还需要事事**!”又看着巧薇道,“我问你,可是和她乘一个马车的?” 巧薇想了想:“那婆子没说,不过她说那个十五六的丫头,生得极其漂亮。” 宋妙华脸色一变,突然站起来。 顾澜看着自己母亲:“怎么了?这丫头有什么不对的?” 宋妙华闭眸细想,过了会儿才吩咐巧薇:“准备几盘点心,我们去给大小姐洗尘接风。” 巧薇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应诺退下,宋妙华见女儿还看着自己,就说道:“你弟弟也刚从通州回来了,去找他说说话吧。这事先不用你管。” 顾澜撇了撇嘴:“您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对顾锦朝厌弃入骨,恨不得没这个姐姐呢!” 宋妙华看着湖水冷冷道:“那可不一定,你这个长姐,现在是要翻天了。” 宋妙华很快和巧薇一起去了清桐院。 顾锦朝从母亲那里回来,白芸在路上就等着她,告诉她宋姨娘来了。 采芙有些惊讶:“宋姨娘这么快就听到风声了?” 锦朝笑笑:“你以为她管理内院大半年是闹着玩儿的吗。”这内院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婆子被她打点过,已经收为她用了。她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整治,毕竟宋姨娘风头正劲。 锦朝却不着急,人既然已经到了,宋姨娘就回天乏力了。 宋妙华看到顾锦朝走进来,站起来笑道:“……送几盘糕点来,大小姐才回来,必定舟车劳顿了。” 又吩咐丫头把食盒打开,摆出一碟碟生小花果子油酥、松饼、佛菠萝蜜。 锦朝吩咐雨桐给宋姨娘上茶,宋姨娘坐下来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和锦朝说话:“……大小姐回来得正是时候,老爷很快就要复朝了,最近府里也忙起来,我都没空每天去侍奉夫人了。您能帮着侍奉夫人最好了……不过老爷的恩师林大人估计开年就要高升了,老爷最近也忙,又怕仕途出什么岔子,谨言慎行的,府里今年连适安灯会都没投钱。” 每年适安的元宵灯会,都是适安的几个大户人家出钱办的,顾家一般是出三千两。 宋姨娘这是来劝她的,怕她看不清时局,乱办事,烦了父亲的心情。 顾锦朝心里却知道,父亲的恩师林贤重官是升不上去的。到今年六月,当今穆宗皇上就要驾崩了,他驾崩之后朝野会混乱,随后内阁首辅大臣张居廉连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成把持朝政,户部尚书也由与张居廉关系深厚的陈家二爷担任,林贤重转调浙江巡抚。 父亲虽然不是张居廉麾下的人,但也不属于武将或者贵勋家族的人,在这次朝野混乱中,也勉强保全自身,不过直到锦朝嫁到陈家,他都没有升官。 锦朝笑笑,慢慢道:“倒是可惜了,每年适安的灯会最为热闹了。” 宋姨娘脸色未免有些不好看。 她原以为以顾锦朝的心智,能听得懂她话的意思。她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和自己装傻?还是不死心,得要把人给老爷看过了才算? 宋姨娘心里清楚,就算顾锦朝真的找了个绝色美人回来给顾德昭当妾室,顾德昭也很难同意。她现在阻止她,不过是想为了老爷考虑,别让这个莽撞的大小姐到处给她找麻烦! 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纪氏授意的,这人倒真是越病越糊涂了! 既然顾锦朝不听,她也不想再说了。大不了就是帮她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以前她帮着做这些还少吗。宋姨娘便一笑,说道:“也是,眼看大小姐及笄大半年了,该考虑婚嫁之事了,此时您可千万得注意着自己。我在回事处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锦朝端起茶杯,慢声说:“雨竹,送客吧。” 小姑娘站在帘子后面很快应了一声,宋姨娘脸一僵……竟然叫个三等丫头送她。 “大小姐不必了,我还是认得路的。”宋姨娘咬着牙笑笑,带着巧薇离开。 雨竹挑开帘子,一蹦一跳地进来,白芸看到便小声说她:“没个样子……” 雨竹吐了吐舌头,她生了一张圆圆的包子脸,眼睛也圆圆的,十分可爱。 “小姐……”雨竹坐在炉火旁翻着银丝炭,小声地和锦朝说话,“我怎么觉得,宋姨娘笑起来怪渗人的,不像个好人……”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白芸有些恼,这小丫头平时归她**,这在小姐面前说话也不当心! 顾锦朝却笑着问她:“她怎么不像好人了?” 雨竹歪了歪脑袋:“她只有面上的一层皮在笑!其他几层脸皮都在生气!” 顾锦朝听完就笑出声了,连白芸和青蒲都有些忍俊不禁,这丫头说话也真是好玩。 第三十二章 :决定 宋妙华只吩咐巧薇注意顾德昭的动静,不再理会顾锦朝。 顾锦朝隔天就去和父亲请安了。 父亲刚和太仆寺少卿在书房商议完事情,换了一身青色直裰出来。顾德昭虽然已近中年,却保养得极好,和那些走马飞鹰的世家弟子不同,他身材均匀修长,五官端正,气质沉稳,一身青色直裰更衬得他清俊非常。 “……你几位舅舅可好,我听说你三表哥刚参加了秋闱,可中了举?”父亲问她。 锦朝点点头:“纪昀表哥过了乡试中举了。也算是双喜临门,嫡子前天满了一岁,行了抓周礼,还抓到了算盘,是极好的彩头了!” 父亲脸上露出微笑:“少年中举,也真是一桩大喜事!也不差人来说一声,我好准备些东西送做礼!”他说起来很高兴,又让管事进来,说要准备澄泥砚、名家字画给纪昀送过去。 锦朝摇头缓缓道:“未必,说不定表哥还要送您礼呢。” 顾德昭心情舒畅,就笑着说:“咱们府上能有什么喜事!” 锦朝站起来,行了礼道:“父亲,女儿前不久去纪家,正巧遇到来纪家探亲的罗素姑娘。女儿见她与云姨娘有几分相似,才问起她是谁,却不想竟然是当年云姨娘嫁到泰和县的姐姐所生之女。” “女儿心里正想着,母亲病重,宋姨娘忙着管理内院,另外两位姨娘难免忙不过来,便征求了罗姑娘父母族人的同意,将她带回来了……” 顾德昭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对,皱着眉问:“你把人带回来做什么!” 顾锦朝笑道:“我说了,父亲身边少了人伺候,我是把罗姑娘带回来伺候您的。此刻人正在旁边的静安居里,您要不先见一面?” 顾德昭脸都沉了,冷冷地看着锦朝:“这是谁的主意,你母亲的?” 锦朝看了一眼父亲紧绷的脸,语气波澜不惊,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道:“母亲都病得这么重了,怎么可能操劳这些事。这是女儿的主意,再者说来,除母亲生了弟弟,顾家也再没有男丁降生,出于传宗接代,为家里开枝散叶的考虑,您也应该再纳一门妾室。” 听到女儿的话,顾德昭有些动怒,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你怎么会想做这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帮他的父亲纳妾,这话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你现在就把人送回去,这事不准再提!” 顾锦朝想到父亲会生气,这个节骨眼,自己女儿还要把人找回来让自己纳妾,肯定会让他不舒服。 她看了一眼父亲手上的青釉彩瓷,还是完好无损的,便继续道:“也请父亲看了人再说吧,不然女儿也会再找别人来。您知道女儿的脾气,您不走这一次,我是不会罢休的。” 顾德昭见她虽然低着头,却不再说话,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两个人静静对峙了半刻钟,他才哼了声:“行啊,你倒是越来越能干了!我只跟你走这一次,但是要我再纳妾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以后你休得再提这件事了!” 静安居种了许多的柳树,罗素透过??扇,看到外面湖边那些光秃秃的柳树,她觉得有点冷。 晴衣正在帮她烧炉子,徐妈妈从外面走进来,却阻止了她,又挥手让她先下去。 她站定在屏风旁边,柔声对罗素说:“姑娘,您梳妆打扮一番吧。” 罗素回过神来,见徐妈妈正看着自己,有些局促不安。梳妆打扮……是不是顾老爷要来了?父亲跟她说过,顾老爷是五品大员,祖家家势更是不得了。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了……也不知道顾老爷是什么样子,这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会不会格外威压吓人? 她摸到妆台冷冰冰的金饰。 这些东西好像刺伤她了一样,华丽的珠翠,黑漆红木的家具,丝绸幔帐,还有多宝阁上摆放的精致花瓶玩意儿……这些她原来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只是随随便便用做装饰。 徐妈妈走到她身边拿起篦子,笑着道:“罗姑娘,我来帮你吧。” 她替罗素梳了堕马髻,簪了两朵铜钱大的淡粉的绢花,没有用任何珠翠。耳坠用了温润的珍珠,更衬得罗素脸蛋柔和秀美。徐妈妈看着妆镜里的罗素,笑着同她说:“姑娘和你小姨确实神似,老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这种相似不仅是容貌,还有那种柔婉宁静的气质。 等候在外的品梅进来了:“徐嬷嬷,大小姐带着老爷过来了。” 徐妈妈便和品梅一起出去了。罗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的手揪着衣袖,眼睛看着窗外结冰的湖泊……也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过去,以前春天的时候,家里的三哥还能领她到外面游玩。 有人挑开了帘子,罗素便回头看去,是一个很清俊的男子,他背手站着,无声地看着自己。 罗素的脸突然就红了,她突然想起顾大小姐那日呵斥她的话,便强忍着惧怕,站起来行礼道:“小女是泰和县罗家的女儿,见过老爷。”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她却用眼角余光看到,老爷的神色放松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目光没有丝毫避讳。 罗素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没想到是一个风度翩翩甚是清俊的老爷,她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紧张。 他仍旧没有说话,罗素过了好久才敢抬起头,也不敢直视他,目光落在了他腰带系的那块羊脂玉坠儿上,上面青色的缨穗随着窗外的微风轻动。 “叫什么名字?”顾德昭终于问道。 罗素迟疑了片刻,还是答道:“小女名素。” “罗素……名字不错。”顾德昭笑了一下,又对她说,“不用怕,你先休息着。”他挑开帘子出去了,罗素看到帘子放下,却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罗汉**。 顾锦朝坐在外面的庑廊上喝茶,院子里挖了水池,养了许多莲,都冻得干枯黝黑的,静安居一向没有人居住,也乏人打理,不过以后应该会好起来。 父亲从里面出来了,顾锦朝站起来迎上去,仍旧笑着问他:“父亲,静安居可需要打理一下,女儿看这满池的莲都衰败了。”她看顾德昭神色平和,就知道这事多半成了。 其实,顾锦朝还有些微的失望。 她好像有一刻,盼望父亲出来时还是满面的怒容,然后不纳罗素姑娘。似乎母亲就不会这么伤心,她就不会对父亲这么失望一样。 不过,她的理智很快就抑制了这种想法,她需要父亲答应。这件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德昭看着满园的残荷,眼睛微眯,似乎漫朔到多年前一样。在他看到罗素那张和云湘八分相似的脸的时,他浑身的愤怒都被抽离了,他想起当年那个卧在他怀里死去的纤弱女子,她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手又紧紧拉着他的手,声音轻得像病弱的婴儿啼哭一样。 “妾身没用……不能……不能给老爷生下孩子了……”他只记得自己什么都没说,那人的身体慢慢的冷了,冷透了。他抱着她坐了一个晚上。 他终于收回目光,转头看着顾锦朝,叹了口气:“朝姐儿,其实父亲知道你在想什么。父亲动怒,也不过是觉得你们这样对宋姨娘,实在是对她不公……她当年以太常寺少卿嫡女的身份嫁给我,却只能做妾,这些年也实属不易。” 锦朝但笑不语,他知道什么,他要是知道的话,后面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顾德昭继续道:“你平日也不要总是欺压澜姐儿,她好歹也是你的庶妹,凡事让着她一些……”话一顿,又说,“泰和县离适安太远,罗素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你吩咐人来打理静安居吧,再挑五十担的彩礼,送到泰和县去……” 锦朝答道:“女儿知道了。” 现在管理内院的是宋姨娘,不过纳妾这种事,父亲似乎不太好意思让宋姨娘帮着操办。 父亲回了鞠柳阁,锦朝则去跟母亲说这件事。母亲早就料到父亲会同意,一点都不惊讶,只是让徐妈妈把这件事给几位姨娘和小姐说一声。毕竟一个新人进门,那也算是大事了。 锦朝拿了母亲的对牌去了回事处,母亲身体不适,这事自然就由她操办了。 她吩咐回事处的管事:“……在青莲巷置办一个小院,罗素姑娘先送过去。等到二十五就接过来。彩礼你让人用红担子挑着,一路吹锣打鼓送到泰和县罗家去,弄得气派热闹些。另外派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到小院里去伺候罗素姑娘,再要两个力大些的婆子,吃穿用度一例按照姨娘的来……” 佟妈妈在一旁看着,等管事应诺退下了,她笑着和锦朝说话:“……这一晚,恐怕有人要睡不着了。” 锦朝淡笑:“睡的睡不着,那就得看本事了。” 第三十三章 :试探 宋妙华所住的临烟榭前有一口温泉。一到冬天,靠近泉眼的湖面会冒出阵阵水烟,因此才被称作临烟榭。 临烟榭四处都建造了回廊,又埋了许多石缸种睡莲,即便是寒冬,也还开着一朵朵娇艳淡紫的颜色。 顾澜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穿过回廊,看到母亲正站在湖旁边,一阵阵水烟飘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水面,就连身边的丫头跟她禀报事情,都没有回头。 顾澜看天边挂着淡淡的下弦月,心里一阵不安。她又加快了脚步走到宋妙华身边,拉着她的手要她退回来一些,被水烟笼罩虽然暖和,但是等衣服湿了,风一吹可是很冷的。 “母亲……”顾澜坐在丫头端来的杌子上,跟她说,“您就不急吗,我听下面的丫头说,顾锦朝要给父亲纳妾,父亲都同意了!”她突然想到,“那日顾锦朝带回来的……就是那个小妾吧!” 宋妙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在顾德昭走出静安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后来回事处、随侍处、马房都派了人过来禀报她,彩礼、丫头、院子,这些东西顾锦朝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 她当时非常吃惊,原本还等着看顾锦朝的笑话,谁知道……顾德昭竟然答应了纳妾! 吃惊过后就是不安,她在沿着回廊走了好几圈都没平静下来,和顾澜一样心急如焚。要知道,她现在倚仗的不就是顾德昭的宠爱吗,虽然她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但是他们家嫡女就有四个之多,自己若是在顾家失宠了,在宋家也不会好过! 她本来以为专宠一年多,自己能怀上孩子的,结果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求了好多药都没起色。当年生澜姐儿的时候是难产,没保养好落下病根,导致现在很难再怀上。 她现在已经觅到了一个良方,调养了三月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有机会的…… 老爷为什么要答应纳妾? 宋姨娘转了几圈之后就恨不得冲进静安居看个究竟,倒是是怎样的绝色美人才引得顾德昭不计后果想纳了她。但是现在静安居有护院把守着,没人能进去。这群护院是纪氏从纪家带来的,对纪氏忠心耿耿。 她越来越急躁,到了最后反而冷静下来。越冷静,对她就越有利,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等着老爷把这个妾纳了。宋妙华站在回廊前看睡莲,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 纪氏和她争了十多年都争不过她,现在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妾,就能斗得过她了不成? 顾澜也知道这事自己插不上手,她着急也没有用,因此也不再催促,帮母亲暖着冷冰冰的手。她突然想起每到事情很危急的时候,母亲的手就是冷冰冰的,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冷静。 “我会去见一见你父亲的……这事你不用管,把你弟弟照顾好就行了。”宋姨娘吩咐她。 顾澜还是有些担忧:“您现在就去吗?” 宋妙华的语气冷冰冰的:“急什么,先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去也不迟。” 第二天宋妙华看着妆镜里自己眼下的淡淡乌青,吩咐巧薇上妆:“不用胭脂水粉,帮我梳好发髻,再用一对青弧玉簪绾发。” 她去伺候顾德昭早膳的时候,特意问起纳妾的事情。 “我听赵妈妈说,老爷您想再进一房姐妹……”她淡笑着给顾德昭布菜,“怎么也没先和我说一声,大小姐做好些事我都不知道,还是管事来找我说的……” 顾德昭低头喝粥,淡淡道:“不过是一房姨娘,就交给朝姐儿办吧,她日后嫁人总是要主中馈的。我不告诉你也是因为你昼夜为家里的事操劳,免得你太过劳累。” “这样也好,府里也八年没添过孩子了,妾室也是有错的……” 顾德昭抬头就看到宋妙华一张还如花似玉的脸,岁月如梭,但是格外眷顾美人,只可惜眼下淡青,可是因为他的事情伤心?还是为家里操劳过多? 他不由得握住宋妙华的手,安慰她道:“看你这些日子,人都憔悴不少。品秀可莫要担心,你为了操劳了怎么多年,我都是记得的。就算有了另外的妾室,又怎么比得过你呢……” 宋妙华继续道:“您也要为后嗣考虑,我是高兴的。只是想到您恩师林大人正要升任之际,纳妾一事,是不是需要再等等……” 顾德昭摇摇头:“朝堂之事是说不准的,最近圣上身体不适,好些日子都没上早朝。政务都是首辅张大人和詹事府詹事陈大人在督办。这纳妾一事却也无碍,只是一切从简不张扬就好。” 宋妙华心里一紧,顾德昭果然不会松口了。 她笑笑不再提纳妾的事,又好奇问道:“那詹事府詹事陈大人又怎么会管到朝堂政事了,他不是辅佐太子的吗?” 顾德昭笑笑:“太子今年才十一,和锦荣差不多大小,况且又懦弱胆怯的,怎么会这些。说是让太子督办,其实实权都在陈大人手里,陈大人也确实是能人,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张大人最为器重他,我看等阁老的位置空缺一个出来,他倒是很有可能成为次辅。” 宋姨娘是内室妇人,顾德昭才敢和她说这些,也知道她不懂这些,更不会外说。 ……锦朝却在静安居里,几个外院的管事、内院的妈妈都簇拥着她。她看着哪些地方坏了、旧了就让他们记下来。 静安居那个衰败的小池塘被填平了,新种上冬青、梅树、石竹,青石甬道旁种上从暖房抱出来的雁来红、虞美人,布置得绿意盎然,花团锦簇。锦朝又让人用青碧重新贴屋檐、斗拱,用黑油漆重新给窗、柱上色,房间里换了一扇更精致的倭金彩画围屏。 她又让人抱了龙泉大瓶、象窑敞瓶放在厅堂里,吩咐人砍了红梅枝桠插在瓶中。 “到二十五那日,剪了红色窗纸、?肿痔?诰舶簿永铮?苯醭?孕炻杪杷担?八淙徊皇悄涉?囊鞘剑??且蚕缘孟睬煨?!?p> 佟妈妈笑道:“小姐还是心疼罗姑娘的,这静安居布置得花团锦簇,您多费心了。” 锦朝只是笑笑,她可是一直觉得自己比较自私的,纳妾之事,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罗素怎么想怎么看。因为这事情由不得罗素选,甚至由不得她选。 不过人家也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这可是她仅有一次的出嫁。即使不能风风光光的出嫁,按照纳采纳征的顺序来走一次,也至少要有个新房。 纪氏还担心锦朝做不好这些,日日都要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罗姑娘那边可还安好。锦朝就笑着安慰她,不过是纳一个妾而已,当年陈家十公子的大婚还是她一手操办的,那也是有条不紊、没有闪失的。 到了二十五,用一辆红色软轿,把罗素从青莲巷抬进府中。又摆了几桌酒,请了府中姨娘、小姐、管事和有头有脸的妈妈吃酒。母亲都让人抬着出来看了看,锦朝一路跟着她身边。 眼看着快开春了,天气暖和了一些,淡淡的阳光洒在母亲病弱的脸上,显得十分宁静。 父亲穿了一身赭红色长袍,看到母亲出来,大步走到她身边:“……你病得这么重,还出来干什么。” 纪氏淡笑着道:“妾身只是想来看看,咱们府难得有件喜事。” 顾德昭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锦朝却怕他随口说出什么不好的,连忙道:“母亲独居久了,只是喜欢热闹而已。”又低下头问她,“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纪氏不再看顾德昭,点了点头。 斜霄园的梅花早已经谢了,但是槐树开始发新芽了。今天天气暖和,屋檐上的冰凌消融。纪氏让人拿了小绷过来,亲自指导女儿的绣艺。看到她绣的鹤望兰栩栩如生,很是高兴的样子:“若是能用银线刺绣出暗色就更好了……” 锦朝苦笑,她现在的绣艺,就是技艺精湛的绣师都比不过。母亲的针黹女红只是在闺阁女子中算好的,可教不了她了。不过为了母亲高兴,她特地绣得拙劣一些,让母亲多指点一番。 纪氏突然道:“你父亲最喜欢鹤望兰,说它高洁雅致。以前我帮他绣的鞋袜多是这个图样的。”她嘴角带着淡笑,“你云姨娘也喜欢,但是自己绣着不好看,她的孩子快出生的时候,央我给她绣了好几个这样的婴孩物件,襁褓、小枕头、小衣服……” 锦朝难得听母亲提起以前的事,问她:“云姨娘待您好吗?” 纪氏点点头:“云姨娘性子平和。她喜欢孩子,你刚出生的时候,她抱着你就爱不释手,晚上你哭闹不休,也是她最先起身哄你。我反倒赖床不想起来……” 纪氏又有些叹惋:“现在想想,要不是因为那个丫头,她又怎么会死……” 云姨娘的死? 她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锦朝抬头看着母亲,母亲却不再说云姨娘,继续指导她的绣艺。 当年云姨娘死的时候,锦朝还在外祖母家里,对这事并不了解。她只是听徐妈妈提起过,云姨娘是生孩子时难产而死的。 第三十四章 :内情 锦朝并没有继续问母亲,而是回到清桐院后找来了佟妈妈来问话,佟妈妈是跟着母亲来顾家的老人了,基本这顾家的事她都是清楚的。 佟妈妈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云姨娘也不算是死于难产……” “不算是?”锦朝皱了眉,这是个什么说法。 佟妈妈点点头:“当时云姨娘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误食了催产的汤药。其实谁也不明白,平时她一向喝的都是安胎药,怎么会被粗心的丫头给弄错了。说这误食了催产的汤药,只要云姨娘顺顺当当地产下孩子,那也是没有事的,最多产后调养一番就好了……偏偏又碰上云姨娘难产血崩,最后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所以奴婢才说,算是死于难产也不算是。” 锦朝想想也觉得不对:“府中怎么会有催产的汤药?” 佟妈妈继续道:“云姨娘姐妹三个都是江南人,当时来给云姨娘安胎的是杭州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夫,名为苏歧。老爷本来想的是南北的人身体有异,让苏歧给云姨娘安胎比北直隶的大夫好。苏歧一来一去的不便,不仅留下安胎药,还把催产药也先备着,免得等到云姨娘生产时他赶不来,就误事了……” 锦朝手扣在桌案上细想片刻,又抬头问:“那个弄错汤药的丫头呢?” 佟妈妈声音低下了一些:“被老爷下令乱棍打死,后来拖去乱坟岗扔了……另一个和她要好的丫头本想悄悄去埋葬她的,结果到乱坟岗一看,身体都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了……那个丫头后来到了年龄就放出府嫁了,从此后,顾家就没有丫头知道这件事了。” 锦朝让佟妈妈先退下,自己坐在暖炕上抱着手炉思索。 青蒲见她久久不说话,便问道:“小姐觉得,云姨娘的死有问题?” 锦朝缓缓摇头:“倒不是这样,这事可能确实是巧合。”她只是习惯性地多疑而已,前世嫁给陈三爷,他那三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相互之间咬得死去活来的。还有陈家大爷、二爷等人,他们内院里勾心斗角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她当时什么都见多了。 锦朝不再想这件事了,而是笑着问青蒲:“你不去吃酒吗?我看白芸和采芙都去了。” 青蒲摇头道:“奴婢就不去凑热闹了……小姐身边总要有人的。” 锦朝懒懒地躺在大迎枕上:“你也去看看吧,我身边有没人都不要紧,再者雨竹和雨桐还在外面呢。你在顾家一向没什么要好的丫头……借着吃酒的机会,也多认识一些人。” 青蒲性格内敛,不爱与人来往。 青蒲想了想,也不想拂了小姐一片好意,便笑着说:“那奴婢就去看看。要是得了喜糖,给您带一些回来……” 锦朝颔首,又叫了雨竹进来看着炉火。 酒桌设在湖榭旁边了,青蒲走出清桐院,沿着青砖甬道往湖榭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静芳斋外,便看到顾锦荣带着清修走出来。她正要向前给大少爷行礼问安,却见顾澜的丫头紫菱正巧也从另一侧的甬道走过来,正巧和顾锦荣碰上了。青蒲的脚步顿了一下。 紫菱好像在和顾锦荣说什么…… 旁边就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 青蒲原先练脚功,要用二十斤的铁砂袋绑脚,还要做到脚步轻盈。长此以往,她就练得身轻如燕,纵身一跃比常人高出三尺。 她有意想听紫菱和大少爷说什么,便三两下利落上了假山,靠近之后悄悄伏在山后方。 “……紫菱姐姐怎么从湖榭那里过来,是二姐让你去传话的吗?”是大少爷问话。 青蒲嘴角微动,大少爷可从来不会对她们这么客气。 紫菱笑答:“大少爷还不知道吗,老爷新娶了一房姨娘,在湖榭旁边摆酒,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都要去呢。” 顾锦荣疑惑道:“姨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紫菱道:“别说您了,我们先前也不知道呢!听赵妈妈说,这个姨娘是大小姐从通州过去的泰和县找来的。新姨娘原先是订了亲的,人家两情相悦,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过大小姐非要这人,仗势欺人地把人家活生生拆散了,带回顾家来。” 顾锦荣可不知道锦朝在通州还干了这些事,他还忙着和几位表兄讨论制艺呢。 他眉头深深皱起:“拆散人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赵妈妈说过……宋姨娘因为这事已经好几夜没睡好觉了。奴婢猜测,也可能是大小姐见宋姨娘太得宠心中不痛快,想闹一闹宋姨娘吧。您也知道她和二小姐近来有矛盾……大小姐的性子骄横,本来老爷是决计不答应的,不过又怎么拗得过大小姐呢……” 青蒲在假山后面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紫菱,竟然在大少爷面前这么污蔑小姐! 顾锦荣更惊讶:“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怎么还帮着父亲纳妾!” 他读圣贤书,觉得女子就该恪守礼节,从父从夫,他就没见过像顾锦朝这么不守规矩的。这也太任性了一些,凭着自己不喜欢,难道就要给父亲纳妾,这是什么说法……还要把人家一对鸳鸯生生拆散,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顾锦朝这样跋扈的世家女子! 紫菱点到即止,不再多说。行了礼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您可不要当真,也不要说这话是奴婢告诉您的,不然奴婢可会遭殃的……二小姐那里还有差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顾锦荣点头让她退下,又重重地叹气:“我这个长姐……还真是让我没脸面!有的时候……我真是……简直恨不得自己没这么个姐姐!” 清修附和道:“您可别在意了……大小姐一向都是这样的!” 两主仆说完这句话,沿着青砖甬道往鞠柳阁的方向去了。 青蒲站在假山后等着他们离开,拳头都握紧了。她本是情绪波动不大的人,今天也被这紫菱和大少爷弄了一肚子的火气。小姐近日过得有多容易她最清楚不过,处处为了夫人和大少爷考虑,却还要遭人这样的污蔑,身为小姐的亲弟弟,大少爷竟然丝毫不怀疑就听信了紫菱,还说什么‘不想有这个姐姐’之类的话…… 她也不去酒席了,转身回清桐院。 锦朝看到她这么早回来,还很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青蒲深吸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跟锦朝讲了一遍。“……紫菱是从静安居旁的湖榭过来的,从静安居回翠渲院可断断不会路过静芳斋,恐怕紫菱姑娘早就在那儿等着大少爷了!” 锦朝听完倒是笑了:“紫菱没这么聪明,这话是顾澜教她说的。我就觉得奇怪了,锦荣就算和我相处不多,听多了外面的流言,也不会对我如此反感。原来是有人在后面为我添油加醋啊。今天是让你听到了,没听到的时候肯定多了去了。指不定就说我丧尽天良没有人性了……” 青蒲很犹豫:“您要不要和大少爷解释一下……” 锦朝叹了口气道:“解释什么,我为了夺宋姨娘的恩宠,便想为父亲纳妾。怕他不答应,我还特意去泰和县找罗素回来,不惜把她原来的婚事拆了。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些事我确实做了,我也确实做错了……我又能怎么解释呢。” 青蒲知道是这样……可是,可是她觉得小姐是没错的!但是她笨嘴拙舌又说不明白。 雨竹在一旁看着炉火,也听得十分认真。她眨了眨眼睛道:“因为青蒲姐姐是跟着小姐的。” 锦朝看了雨竹一眼,别看这丫头年纪小,一股子的机灵劲儿。她苦笑着说:“你觉得我没做错,因为你是和我一起的。顾锦荣觉得我处处都是错,因为他的心是向着顾澜和宋姨娘的,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她做的事,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和母亲,并没有别的意思。青蒲天天和她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如果她不找罗素回来,让宋姨娘继续受宠,等她剩下庶子之后可就艰难了。顾锦荣却一心向着顾澜和宋姨娘,觉得顾锦朝整天都想着为难她们,包藏祸心。 如果是真的不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她做什么,那都是错的。 这事情简直太简单不过。 锦朝想起前世,同样是做了糕点给陈玄青,她送给他就被骂不知廉耻。别的小姐要是送了,他却只是温和地夸赞人家待人亲和,旁边的公子哥儿还要跟着调笑他几句。 青蒲静静地看着锦朝,她望着窗外,神情很平和,但是总有种特别的……说不出来的孤独。 锦朝说:“要他看清了顾澜的面目,什么辩解都不需要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要是,二小姐她们继续在大少爷面前说您呢?”青蒲问她。 锦朝摇头道:“一过二月初九书院就要开席了,顾锦荣肯定在此之前就会走。先等锦荣离开也好,他在内院总是碍手碍脚的。” 第三十五章 :管教 第二天,罗素要向母亲请安,锦朝早早地去了母亲那里。 罗素作为新妇,穿了湖蓝色杭绸褙子,湘妃色月华裙,耳边缀着小小的珍珠,鬓上用了莲花纹的银鬓花,算是简单又大方。 三位姨娘也早等候在母亲那里,罗素向母亲行了礼抬起头,她那张脸一露出来,三个姨娘都变了脸色。 锦朝嘴角带着淡笑,啜了一口茶。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找一个和云姨娘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回来。 宋姨娘却是最先笑起来的:“新妹妹长得如花似玉,我看了都觉得心里喜欢。” 纪氏让罗素走进,拉着她的手柔声问:“昨晚……礼可全了?” 罗素白皙的脸蛋染上几分羞涩,站在旁侧的徐妈妈笑着答道:“喜帕验红了。” 宋姨娘咬了咬下唇,便是她修炼得如何通透,自己心爱的人与另一妙龄女子圆房,那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纪氏就吩咐徐妈妈:“不用汤药,咱们的罗姨娘,说不定会给府里面添丁呢。” 又让墨玉拿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来,是一对嵌黄碧玺的云双龙福寿金鬓花。母亲出手一向大方,她也不缺这些东西。罗素谢了母亲接过东西,几位姨娘又依次给了礼,宋姨娘给一支银鎏金满冠,杜姨娘给了玛瑙佛手形金簪,郭姨娘却只给了一对玉葫芦耳坠。 锦朝看了郭姨娘一眼,她神情不卑不亢,也没觉得自己给的礼太薄。 徐妈妈端了锦杌来给各位姨娘坐,宋姨娘和罗素笑着说话:“我看妹妹觉得眼熟,和我们原先的一位云姨娘长得相似呢,觉得分外亲切。” 罗素声音又轻又柔:“我母亲是原先云姨娘的姐姐,我要唤她一声小姨母的。” 宋姨娘便看了一眼在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锦朝:“难怪我们大小姐有把握要老爷纳妾呢。” 哟,说到她身上来了。 锦朝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宋姨娘这话有偏颇,人是父亲首肯的,我只是帮着选罢了。” 纪氏淡淡地道:“宋姨娘,你这话可得管住了,别说出去害了锦朝的名声。” 宋姨娘嘴角微动,顾锦朝那名声还用得着自己再败坏吗……面上只能歉意地道:“是妾身错了,这话说得不妥当。” 杜姨娘笑眯眯的,眼角的鱼尾纹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了新妹妹,宋姨娘是高兴的……” 锦朝便看了她一眼。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锦朝让清桐院的婆子小丫头把清桐院收拾了一遍,原先一些奢侈的装饰就不要了,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也换成了画水墨山水的大理石围屏。屋子里去除一些金饰,看着爽朗许多,又加了淡青花瓠、白色细口瓷瓶,放着从暖房摘来的花。 锦朝又想在院子里搭一架葡萄藤,请了外院的花匠来架好木架,她亲自选了葡萄藤种在院子里,等着春天了,这里就能长出一片阴凉。 雨竹最喜欢葡萄藤,她和锦朝说话:“小时候隔壁宋四丫家里就有葡萄藤,每年夏天紫色葡萄跟琉璃一样一串串挂在藤上,四丫要是高兴,就分一点给我们吃。她们家会摘葡萄去卖,卖了的钱可以吃桂花糖……我们一群孩子馋得不行,有一次悄悄翻墙去四丫家偷,我还被她养的狗咬到了屁股……” 她说这些话都得意洋洋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想和锦朝分享自己快乐的样子。 白芸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简直太多嘴了! 锦朝却喜欢雨竹这个性子,笑着告诉她:“以后这葡萄结出来,你想吃就来摘。” 雨竹高兴得欢呼,每日都去看着葡萄藤发芽,眼巴巴地用手指头比又长了多长,回来告诉锦朝。 她嫌葡萄藤长得太慢了:“我每天去看它,它都好像没长一样,小姐您说,这还要多久才能把整个架子都铺满……” 青蒲挑开帘子进来:“小姐,罗姨娘来了。” 雨竹吐了吐舌头,和雨桐一起退出去了,锦朝也坐正了才点头:“请她进来吧。” 罗素走进来,身边只跟了晴衣一个丫头。这丫头养了小半月,气色也好多了,倒是能看出一个模糊的美人坯子。 青蒲端了杌子来,罗素坐下,锦朝看她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便也收敛了心神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罗素摇摇头:“妾身也知道,我不是嫁到顾家,自然没有想回家的说法。” 锦朝笑了笑道:“你要是想回去,也不是不可的。我派人送你回去省亲一趟便是。” 罗素苦笑:“却也不是……这事妾身遇到好几次了,本来想去找夫人的,但是又想到夫人身体不适不宜操劳这些,才来找小姐说的。我那有两个丫头,海棠和秋葵,都是随侍处拨给我的。按照您和徐妈妈吩咐的话,饮食和穿衣我都不要她们伺候,只让她们守在外面。可是……” 锦朝点头道:“继续说。” “这两个丫头守在外面……好几次老爷下朝来我那儿,她们都直接说我在睡觉还没起床,老爷听到便走了。我在里面听到,其实我没有睡觉,我只是在内室里绣花……”她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徐妈妈听说最近老爷常去宋姨娘那里,找我去说了一顿,但是这事我怎么管得……” 锦朝看她哭得伤心,心里却直叹气,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她问罗素:“你知道你是谁吗?” 罗素愣了一下,“大小姐……我……我自然是罗素……” 锦朝继续道:“你确实是罗素,但你还是顾家的姨娘!两个小丫头不懂事,你处罚她们就是,何必弄得自己哭哭啼啼的,让她们涨了威风。” “我……妾身原来在罗家,是庶女,连个贴身丫头都没有。我大姐有一个丫头,大姐待那个丫头很和气的。我以为我和气地待她们一点,她们自然就和我和气……妾身并不懂如何管教丫头。还请大小姐赐教一下,这丫头如何惩治比较好?”罗素的神情小心翼翼的。 锦朝笑着摇头:“这也要我说吗……”吩咐青蒲给她找一件外衣。“那你跟着我去一趟吧。” 锦朝穿好衣服,带着青蒲和采芙、白芸,和罗素两主仆一起往垂花门走去。 罗素很惊讶:“这……这去外院做什么?” 锦朝随意地答:“当然是找人伺候你了。”她跨过垂花门,径直往马房走去,马房的管事听说大小姐过来了,连忙跑出来迎接:“大小姐,您怎么有空往这儿来!” 女眷很少出垂花门。 锦朝却道:“找柳妈妈和陈妈妈。”这两个婆子是当初帮她抓留香的两个,胆大心思,而且对她很忠诚,外院有什么事,马房一知道了立刻就能传到锦朝的耳朵里。 管事见是大小姐亲自来找,哪里敢怠慢,亲自去请了这两个婆子出来,还以为她们和大小姐搭上了关系,大小姐可是客气称她们为妈妈的。两个婆子更是又惊又喜,大小姐竟然来找她们了,管事可从来没对她们这么客气过。 锦朝领着两个马房的婆子到了静安居,路上便和她们说清楚了。 “……今后你们就在静安居伺候罗姨娘,要是有人不听姨娘吩咐,只管按你们的处罚就好。罗姨娘性子温和,要是见有人欺负了她或者来闹事的,一律禀了我。你们可愿意?” 柳婆子恭敬道:“奴婢们知道,大小姐待奴婢们好,奴婢们肯定要尽心帮大小姐和罗姨娘做事!” 青蒲在旁边抿了嘴笑,小姐倒真是,这马房的婆子最凶不过,力气又大,一般的护院都不会惹她们,用来伺候罗姨娘,看还有哪个丫头敢造次。 罗姨娘看着两个婆子都长得膀大腰圆的,细声叫了她们的名字,见她们的笑容都十分恭敬,心里更安定了几分。 柳婆子和陈婆子自然高兴不过,这马房的婆子和家眷内院婆子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的。她们在马房一个月才两钱银子,内院婆子最低都有五钱银子,每年冬夏都有新衣,逢年过节的还能拿到主子的赏银。 能有机会来伺候主子,一定要做好,免得被打发了回去。 锦朝刚走到静安居门口,就看到海棠秋葵两个丫头在坐在抄手游廊上嗑瓜子,一边嗑还一边交谈。 “也不知道咱这主子能得宠多久……” “宋姨娘不是说了吗,没多久的,到时候咱俩就能成二等丫头了……” “我看她也就是趁着年轻,咱和她比也差不了多少,有的人就是命好……一步登天做了姨娘了,老爷房里的水莹、碧月两个姑姑,伺候老爷多少年,还没从通房熬成姨娘……”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她们却突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问道。 “这么说,你们俩想做姨娘了?” 第三十六章 :示威 海棠和秋葵吓得赶忙从栏杆上下来,一看竟然是大小姐来了,她穿着绛红色如意纹缎袄,妆容淡淡的,容色却摄人的美艳。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她们身上,她身旁还跟着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站在院子里。 两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锦朝和罗姨娘请安,其中圆脸的丫头稍微机灵一点,声音颤抖地道:“奴婢们遍寻姨娘不到,才歇了片刻的。” 锦朝走到她们面前,两人只敢看着她绣云雀的缎子鞋面。 “我刚才问你们,是不是想当姨娘。谁教你们的规矩,说主子问话可以不回答的。” 两个丫头立刻开始磕头,不停地认错。她们可都是知道留香的事的,大小姐手段狠,阖府里那个丫头婆子敢不听她的话,生怕自己就这样被打出府了,那她们在适安也没有活路了。 “奴婢们不想当姨娘的!不想当的!奴婢知错了,大小姐可要饶了奴婢……” 罗素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锦朝甚至没训斥这两个丫头,没说一句重话,也还没有处罚。她们就怕她怕成这个样子了。 “罗姨娘,你过来。”锦朝招手让罗素过来。 这两个丫头才明白,罗姨娘一大早出门了,原来是去搬救兵了!竟然让她把大小姐给请过来了。 “丫头是你的,你想怎么罚?”锦朝问她。 罗素嗫嚅了片刻,方才小声道:“不如……就在游廊里跪半个……不,一个时辰……” 锦朝点了点头,朝一旁的柳婆子道:“柳妈妈你听到了,罗姨娘说是怎么罚的。” 柳婆子忙道:“奴婢知道,奴婢立刻去拿铲子来。” 锦朝点头表示应允,柳婆子忙去找了一把花园用的锄土的小铲子。 “大小姐,这罚跪为什么要用铲子呢?”罗素问她。 锦朝笑着道:“这都是柳妈妈的主意,我怎么知道。” 柳妈妈却在旁边的小池子里凿了冰块起来,和陈妈妈两个人一起把冰块铺在地上,这才对海棠和秋葵说:“两位姑娘,我们这儿弄好了,你们快来跪着吧。” 要她们跪在那堆又冷又刺的冰上面…… 海棠和秋葵相视一眼,咬咬牙走到冰堆前面跪下来。跪一个时辰的冰总比被赶出府好…… “这儿竟然这么热闹。”门口却又响起一个声音,却是巧薇和紫菱带着几个护院走进来。 巧薇先向锦朝行了礼:“还没见到大小姐在这里呢。奴婢听说静安居的丫头伺候主子不力,特地来管教她们的。没曾想大小姐已经管教了她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锦朝转身看着她,嘴角掀起一丝微笑:“听说?听谁说的?” 巧薇不卑不亢地回答:“是听外面扫地的婆子说的,正好奴婢和紫菱姑娘都路过这儿。” “这静安居倒真是不错,扫地的婆子和伺候的丫头都这么爱嚼舌根。”锦朝笑了笑,吩咐青蒲道,“把外面扫地的婆子给我请进来。” 巧薇这才面色一变,当人是宋姨娘吩咐她时刻看着静安居的动静,大小姐一来她就知道了,这外面哪里来的扫地婆子。“这会儿人也应该走开了,大小姐不必麻烦,奴婢已经训斥她们了。” 秋葵和海棠看到巧薇来,哀求的目光自然都看着她。她们都是为宋姨娘办事的,她们出事宋姨娘却不相救,那可怎么收买人心。这冰跪了一会儿就开始化了,浸透了棉裤,冷得都没知觉了。再这么跪下去,以后肯定会落下风湿…… 巧薇却先不提她们的事,目光落在了柳婆子和陈婆子身上:“这两位是……” “奴婢们是马房的婆子。”柳婆子答道。 “既然是马房的婆子,不知怎么在内院里……” 青蒲上前一步淡淡道:“是大小姐让她们来这儿伺候,这里的丫头不懂事,总得有人管教着。” 一旁的紫菱笑着道:“虽然大小姐是好意,但是……现在管理内院的是宋姨娘,大小姐是不是逾越了一点,马房的婆子怎么有资格伺候姨娘呢,这事您是不是要和宋姨娘商量一下。” 采芙冷声道:“宋姨娘管内院不过是代管,这主中馈的权力可在夫人手里。小姐这儿有夫人的腰牌,自然说话能作数。即便是要质问,那也轮不到你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紫菱不再说话,心中却憋了一股怒气。她是一等丫头,采芙不过是二等,凭什么敢这么说她! “那……你们也不该这么处罚丫头,她们不过是趁主子不在歇息了会儿,为什么要这么罚她们!” 一旁的巧薇却后退了一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紫菱姑娘说话太不知道分寸了。还是回去和宋姨娘说一声,看能不能给小姐换一个贴身丫头。 宋妙华才管内院管了多久,她现在敢拿这个说事了。 锦朝走到紫菱面前,笑着说:“便是我没有腰牌又能如何,我想让谁伺候谁,我想惩罚谁惩罚谁,那是一句话的事。你不是一向觉得我跋扈吗,我就是这么跋扈的,你暗中去说给大少爷听吧。” 紫菱一愣,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倔强地道:“我又没有说错!大小姐您惩罚下人是应当的,但是……也要适度而行,两位丫头毕竟没有犯大错。” 锦朝没动,青蒲上前一步,想起当日紫菱向大少爷污蔑小姐的嘴脸,她毫不犹豫扬手给了紫菱一个巴掌:“这也是你该对小姐说的话吗!” 重重的一巴掌下去,紫菱头都被打歪,她立刻捂住脸恨恨地看向锦朝。 “你说我狠毒,那我便狠毒给你看看。”锦朝淡淡地道,“你还想看我怎么狠毒吗?不如我把平日你们说给大少爷听的事真的在你身上做一遍,你说,锦荣是不是会更相信一些?” 紫菱后退了一步,她手在发抖。 “你是忠仆,要为你家主子考虑一下,这个牺牲还是值得的,你真的不做吗?”锦朝继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让我知道你乱嚼舌根,把这些事添油加醋、是非不分地告诉大少爷,我肯定会赶你出府的,你觉得你家小姐能救你吗?这府里是谁说了算的,你心里明白。” 白芸见紫菱愣在原地,笑道:“不知道紫菱姑娘记性可好,小姐的话你记得住吗。” 紫菱瞪了白芸一眼,不敢再看顾锦朝,退出了静安居。巧薇叹了口气,也行了礼道:“奴婢扰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原谅了。”说罢带着护院退下。 见人都走了,青蒲才低声道:“小姐,总算为你出了口气,这个紫菱真该教训一下。” 锦朝笑了笑:“也该让她试试看什么才叫仗势欺人。免得下次分不清楚,到处乱说去。” 白芸和采芙皆抿嘴笑笑。 锦朝抬头一看,那两个丫头眼眶红肿,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走到她们面前,让两个婆子扶她们起来,这才跪了一会儿,脚已经没知觉了。两个丫头连忙感激道谢,锦朝对她们说:“没真心想罚你们,不过是想让你们看看,到这种关头谁才能救你们。你们心里清楚该怎么办吧。” 脸圆一些的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以后会好好伺候罗姨娘的。请大小姐放心。” 锦朝嗯了一声:“我也不怕你们再有二心,反正两位妈妈是留在静安居了,日后你们要是还有不妥的,两位妈妈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位婆子齐声应是,心中一喜。她们刚才还以为锦朝只是拉她们过来装声势的,没想到真的要留下她们。 白芸领着两位婆子去领衣物,锦朝和罗素一起进了内室。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都要这么处理,你明白吗?”锦朝问她。 罗素看着顾锦朝,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崇拜。眼睛亮亮的:“妾身知道了。” 锦朝出来这么久也累了,带着青蒲、采芙去母亲那里,她一向在母亲那里用午膳的。 第三十七章 :学业 徐妈妈把静安居的事情都跟纪氏说了。 纪氏失笑:“锦朝也真是……不过这样也好,罗姨娘那边我们总算能放心了。但是这紫菱的事,我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要不是犯了大错,以朝姐儿现在这个性子,断不会让青蒲动手打她的。” 徐妈妈想了想,道:“奴婢听大小姐话的意思,似乎是紫菱常常在大少爷面前说大小姐的不是。” 纪氏神色怏怏:“……和她主子一个脾气的。” “那要不要把大少爷找来,和他说一说这事。”徐妈妈问道。 纪氏有些犹豫:“他后天就要去七方胡同了,这时和他说这些未必好。我总以为他都这么大了,也能明辨是非,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以后怎么能继承顾家家业……” 不一会儿墨雪又在外头通传,锦朝过来陪她用午膳了。 两主仆不再说话,让人端了小几上来,纪氏病重行走不便,现在都是在内室用膳了。 锦朝进来请了安,又坐在母亲对面,和她说自己最近都在清桐院做什么,又养了葡萄藤。絮絮叨叨地说着倒是觉得热闹,纪氏笑着看锦朝,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说宋姨娘和顾澜的事,也不说弟弟和她闹得不愉快的事,似乎一点都不想让她烦心。 菜端上来了,紫砂锅装着天麻炖乳鸽、一叠清蒸鲈鱼、一碟糟鹅掌、一碟嫩黄瓜,鲈鱼和鹅掌都是给锦朝准备的,纪氏现在只能吃极为清淡的菜。锦朝替母亲盛了一碗汤喂她喝。 纪氏想了想,才道:“你弟弟的事……你可得要听母亲的话和他相处好些。你毕竟是姐姐,他现在年纪还小,不能明辨是非,可别和他太疏远了……” 锦朝的手顿了顿,今天上午静安居发生的事母亲肯定知道了。 她点头道:“我知道,母亲不用担心。” 第二天,锦朝站在葡萄架下看了看,让佟妈妈找外院的人来在藤蔓下面放石桌石墩的,到了夏天也好乘凉。又吩咐她去静芳斋看看,锦荣是不是准备动身去七方胡同了,如果是的话,记得回来通知她一声。 下午她回到暖阁,把春末里要开的石竹、剪秋萝修整好。又到书房练了半个时辰的琴和书法,才在贵妃榻上躺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 她打开窗棂看,一股潮湿的雨气迎面扑来,雨下得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外一株芭蕉树上。 青蒲快步走进来:“小姐,您终于醒了,佟妈妈等了您一个时辰了。奴婢看您睡的香就没有叫您。” 锦朝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定要当着她说,竟然一直在这儿等着她。洗了脸走到西次间,佟妈妈正坐在锦杌上,朝着门的方向张望。 锦朝的脚步不自觉快了,“佟妈妈,有什么要紧事?” 佟妈妈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奴婢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要紧……但是您吩咐我注意大少爷进学的事,我想还是得和您说一声。” 锦朝再请她坐下,问她:“怎么,大少爷明天就要动身了吗?” 佟妈妈摇摇头:“却也不是……奴婢是听大少爷院里的清然说,大少爷不打算去七方胡同继续读书了,他昨天去见了老爷,想让老爷给他请了西席就在咱们顾府读书。说这样照看夫人也方便……老爷有没有同意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老爷似乎也没有拒绝。” 锦朝手中的茶杯重重扣在了桌上,心中怒火已经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佟妈妈说:“这事确实要和我说一声,您做得很好!”又高声叫青蒲进来帮她换一身衣裳。 佟妈妈想了想,大少爷不在七方胡同读书虽然影响了学业,却也是为了夫人,算是情有可原的。不知道小姐为何动气了,这又是要去哪里……她却没有直接问,而是说:“小姐,这事需不需要告诉夫人?” 锦朝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房里还有白芸在看着炉火,青蒲正在帮她梳发髻。 “这事一定不能让母亲知道,谁说出去了,我肯定要责罚她的。”她见青蒲拿起了一对猫眼石耳铛,又说,“梳好髻就行了,去拿伞来。今天父亲在哪里歇息?”后面那句问的是佟妈妈,锦朝特地让她注意此事。 佟妈妈忙说:“在静安居罗姨娘那里。但是……小姐,这天都要黑了,还下起雨了,您不如明天早上再去。” 锦朝摇头:“这事拖不得。”她看佟妈妈神色还有些迷惑,似乎不太明白,又解释道:“顾锦荣回家这么久,去探望母亲又有多少次,每次有多久?因为母亲不去七方胡同读书简直就是笑话!这主意是别人告诉他的,他的个性听风就是雨的。要是让他留在顾家读书,那还得了……” 不知道谁给他建议让他留在顾家,简直就是荒谬。 顾锦荣的学业本来就是一般了,在七方胡同只能勉强跟上。他又特别容易被环境影响,顾家没有别的子弟陪他读书,一个人请了西席教?恐怕没几天就不成样子了! 他要是真留在顾家了,宋姨娘或者顾澜在暗中让人引导他一下,教养得更差些,以后就真没救了。 锦朝让青蒲撑着伞,两人便往静安居去了。 雨虽然不大,但是也湿了鞋袜。锦朝刚到静安居就被柳婆子看到了,连忙请她到了耳房,又捧了手炉、端了热茶过来。“还下着雨呢,大小姐怎么到静安居来了。” 锦朝把茶递给了青蒲,她护着她不被雨淋,自己却湿了小半个肩膀,现在也该暖和一下。 “找一身衣服给青蒲换了,我要去见老爷。” 现在静安居都是锦朝的人,她的话这些丫头婆子自然不会说半句。柳婆子去找干净的衣裳了,陈婆子领着她去东次间:“罗姨娘正和老爷用晚膳呢,晴衣伺候着。小姐您在这儿等着,免得淋了雨。我就去里面通传一声。”让她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 锦朝看了看正堂外,天已经全黑了,雨帘细密,什么都看不清。 陈婆子请她过去。 到了东次间,迎面却是一阵暖意。罗姨娘站在父亲旁边帮他布菜,落地灯罩的光芒下人亭亭玉立,点头朝她笑笑,脸上有几分羞色。 锦朝看到桌上还有一副动了的碗筷,再看到旁边的秋葵手里正拿着筷子,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罗姨娘和父亲同席吃饭……不过这事她也不想管,而是向父亲行了礼道:“……女儿听说锦荣想在家里请西席授课,已经请示了父亲,不知道父亲怎么想?” 对于父亲这样的人,还是直接问比较省事。 顾德昭笑着让自己女儿先坐下,又吩咐秋葵给她备下碗箸。“你着急来,肯定还没吃晚饭吧。锦荣是和我说过此事,他心疼你们母亲病重,想在家里能伺候着,这也是百行孝为先……虽然有些影响他的学业,请了原来在国子监教书的郭先生来教他,也应该是无碍的。” 锦朝摇头道:“父亲,虽说锦荣是想尽孝,但是您也知道母亲的。她肯定希望锦荣在七方胡同读书,而不是在家里伺候她……要是锦荣制艺有成,三年后中了举回来光耀门楣,可不更是尽了孝道了。” 顾德昭一时沉默,不过片刻就问:“你是不希望他在家里?我以为锦荣在家里,你们两姐弟能更亲密些。” 有顾澜在,顾锦荣在家里越久他们恐怕就越生疏。 她不说这个,而是继续劝道:“父亲您也清楚,锦荣可不是醉心学业的人,要是让他在家里读书,恐怕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最近永阳伯的三公子又爱来找他玩,您是知道这位三公子的……锦荣前不久还和他一起到郊外走马。” 永阳伯家三公子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家里几个兄长都在七方胡同读书,他偏偏不去。又是最小的嫡子,永阳伯和伯夫人也管不了他,染得一身豪奢气。这事锦朝早就知道,但是她和顾锦荣的关系已经不好,不想为了这事去惹了他,所以一直没有说过。 旁边的罗姨娘也轻声道:“我看大小姐说的有理,大少爷还是要以举业为重,可不得听了二小姐的话就想一直留在家里了。” 顾德昭皱了皱眉,问罗素:“这主意是顾澜出的?” 罗姨娘曲了一下身:“妾身是听下人们说的,二小姐常找大少爷,和他说要是去了大兴县,两人可要很久都见不到了……不过妾身也不知道大少爷竟然真的来和您说了。” 顾德昭就变了脸色,要是为了纪氏,顾锦荣不想去七方胡同还是情有可原的,但要是为了别的…… 顾德昭回过神,便让锦朝先回去:“……这事我明天会和他说清楚的。” 罗素说要送她到门口,锦朝看她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也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庑廊下,看着茫茫的雨,罗素低声和她说:“大小姐,那话妾身是听秋葵说的,她和二小姐房里的木槿交好……秋葵似乎还知道二小姐一些事,您明日要不要找她问话?” 锦朝道:“……先不必,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回来找她的,这次多谢你了。”她没想到罗素会突然开口把问题引到顾澜身上,现在看来她虽然怯弱,却也不算笨。 罗素笑了笑:“大小姐不必客气,都是妾身该做的。” 第三十八章 :质问 顾澜正在翠渲院的小厨房里看着,父亲最近多流连在罗姨娘那里,宋姨娘看着便憔悴了许多,她暗自心疼,想给母亲熬一盅滋补的汤。 紫菱过来说:“……大少爷来了。” 顾澜接过木槿递过的帕子擦手,吩咐厨房的婆子小心看着砂锅的火候,踏进了院子的庑廊里。又看紫菱面部的红肿还未完全消散,皱了皱眉问她:“你没用药膏涂吗?” 紫菱小声道:“奴婢以为要给大少爷看的……” 顾澜直骂她愚笨:“他现在忙着自己读书的事,顾得上看你的脸吗,你算什么东西!”这种小伎俩使了一次就别在有第二次了,顾锦朝又不是没事就扇紫菱的脸玩。 想到巧薇跟她说,紫菱这丫头不能多留,她心里又一阵烦躁……果然还不如木槿机灵。 看到顾锦荣站在厅堂前的庑廊下,旁边还有丫头端来的杌子,他却背着手看庭院里新种的一株美人松。他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顾澜心想,他一有烦心事就坐立不安的。 顾锦荣看到顾澜笑着朝他走来,想到自己前日还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能留在家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二姐,我过来和你说一声,我不能留在家里读书了。” 顾澜错愕:“怎么,爹爹不同意吗?” 顾锦荣咬着牙道:“父亲本来是同意了的,是昨晚顾锦朝连夜去找父亲,要他改变主意!”他说着又抱怨顾锦朝,“我现在什么都不顾问她的!她为何非要管我的事!” 顾澜笑了笑,安慰她:“也许长姐是觉得你在家里多有不便吧……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顾锦荣哼道:“她怕耽误我的学业?她是怕我分了母亲的宠爱吧!平日每天都去母亲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孝顺似的。再者我要是走了,她以后欺压你岂不是更方便了,她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我的学业!” 如果顾锦荣去七方胡同读书了,当然是对她没有益处的。顾澜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长姐,唉,本想着你要是能在家里,也可以多陪伴着母亲,她的病能好得快些……” 顾锦荣在庑廊下气得团团转,想了又想:“算了,我要去找她说话!她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太过分了……!”又高声叫清修和清安,要去清桐院。 顾澜拉都没拉住他,这个顾锦荣说话一向没有分寸,要是在顾锦朝面前说漏了什么可怎么好!她喊了他几声,他人却已经走出翠渲院了。紫菱小声问:“小姐,大少爷要去找大小姐的麻烦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不愿意他去呢。” “你懂什么……”顾澜瞪她一眼,又泄了气,算了,等他们姐弟狗咬狗去,要是闹翻了更好。 锦朝还在窝在暖和的大炕上做针黹,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又冷了下来,不好出去走动了。 佟妈妈在旁看着,问她:“大小姐这做的是什么?” 锦朝道:“这是护膝,做给锦荣的。”虽然就要开春了,但是天气还冷,他们在大兴读书的子弟肯定会早早换了棉裤,等到了坐下来听先生授课又会觉得冷。给他做了外穿的护膝,冷的时候穿上,要出门再解下来便是。 两人毕竟是亲姐弟,关系不好也惹得母亲伤心。锦荣既然喜欢别人讨好迎合他,那她投其所好便是。锦朝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倔犟强硬的,但是顾锦荣却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个弟弟还得哄着来,他毕竟还小。 护膝面子用的是沉香色绸布,里面缝两层绸布,又塞了软和的棉花,她又在绸布上绣了喜报三元的图样,现在正是穿针收边的时候。这东西她早小半个月就开始做了,把边收好就算是做完了。 供奉了菩萨的长案上点着檀香,一缕缕淡蓝的烟细细升起来,门外雨声淅沥,更显得格外宁静。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雨竹和雨桐。 青蒲便走出屏风挑开帘子,看到游廊里走过来一群人,她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和锦朝说:“小姐,是大少爷带着他两个书童过来了,似乎是直接闯进来的,两个小丫头拦都拦不住……” 锦朝叹了口气:“该是来问我他读书的事,你放他进来就是。” “顾锦朝!你可在里面!”顾锦荣高声喊着进了东次间,给他打伞的书童收了伞站在门外。 锦朝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顾锦荣已经走过了屏风,他穿着石蓝色直裰,发梢微湿。清秀端正的脸上,一双眼眸正阴沉地盯着她。 锦朝却不恼,走到他身边想给他披上披风:“你这冒着雨也来了……” 顾锦荣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锦朝收回手,笑着说:“那你自己把披风披上吧,要是受寒了可不能启程去大兴了。” “谁说我要去大兴了!”顾锦荣瞪着她:“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找父亲多嘴!你怕我在,母亲就没有那么宠爱你,还是你怕我在,陷害二姐就碍手碍脚的!” 话问得一声比一声高,佟妈妈和青蒲都被他震住,白芸和采芙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锦朝放下手中的披风,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锦荣冷笑:“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把留香打疯了赶她出府,因为紫菱帮她求情就指示青蒲打她,还非逼着父亲纳妾,你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我才是?二姐才是?这些事都是你的事,我没有说话的余地,但是你别管我的事,我想在哪里读书就在哪里读书!用不着你多嘴!” 锦朝的心瞬间凉透了。 她反倒又笑起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顾锦荣继续道:“你别说又是二姐诬陷你!我告诉你,这些事我都是找府里面的人问过的!你怎么能这么想二姐,二姐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好,她还经常劝我不要和你冲突,说母亲会不高兴,我为了母亲和二姐多少次都忍下来了。你……你真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歹毒吗?” 锦朝瞥了顾锦荣一眼,坐回大炕上拿起自己刚做好的护膝。 “这么说还是有人告诉你,你才会去问的?”她继续说,“如果顾澜真是想我们和睦,她会告诉你这些事吗,她会偶然提起让你自己去查吗?” “顾澜为了你好,会让你留在家里读书吗?”锦朝的声音很平静,很淡,但是四周都没有一点声音,反而格外的清晰。 “她是想拖累你的学业,让后最后变成一无是处的公子哥。而我又何必和你争母亲的宠爱,母亲最宠爱的一直都是你,你在她膝下长大的时候,我远在纪家……” “至于你说我陷害顾澜,我作为顾家嫡长女,为什么要去陷害她,我想要她的什么东西吗?谁在陷害谁,你究竟分清楚没有?从静安居回翠渲院,紫菱会经过静芳斋外吗?她是早就在那儿等着你了。” 顾锦荣以为锦朝会如原来一般狠狠瞪着他,或者是骂他,但是她没有。 她连看都没看他。 窗外雨淅淅沥沥,??扇开着,能看到院子里新搭好的葡萄藤。锦朝转头看着窗外,柔和的侧脸平静如水。 顾锦荣的气焰突然就消失了,他仔细想着顾锦朝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呢,二姐待他一向如此亲和友善,不可能会在心里算计他! “你休想诬陷二姐。”顾锦荣的声音弱了,“你有什么证据不成?” 锦朝道:“我是你的嫡亲姐姐……为什么要害你……”声音低了下去。 顾锦荣看她转过头,才知道为什么她不看他,她竟然哭了。 他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顾锦朝哭。 他一直觉得顾锦朝不会哭,她这么嚣张跋扈,谁能让她哭呢。 他想起顾锦朝十岁的时候,非要和他们一起玩秋千。顾澜荡秋千的时候摔倒了,哭得眼泪汪汪的,父亲、几个姨娘轮番的安慰她,自己还要去寻窝丝糖逗她开心。顾锦朝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一个人转身走了。大家找了她好久才在一个院子的耳房里找到她,父亲骂她到处乱跑,她还是倔强地看着他们,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根本不是她在破落的院子里躲了一晚上一样。 “你……”顾锦荣想说什么,他甚至想替她擦一擦眼泪。 “我累了,大少爷记得自己离开吧。”她起身向内室走去,青蒲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离去 佟妈妈叹了口气,大少爷这些话说得太重了。 她走到锦荣面前行了礼:“大少爷能否听奴婢一句话,奴婢以前是服侍夫人的,大少爷可还记得?” 顾锦荣一看佟妈妈,点头应是。这是原先帮母亲管理田庄的佟妈妈,后来分给顾锦朝的。 佟妈妈笑道:“我们大小姐惯不会示软来讨好别人的,她这个脾性和您外祖母最像了。但是大小姐不说,却不是因为她心里不在乎……只是她的性格比较要强而已。” 顾锦朝的哭确实震慑到了顾锦荣,比顾锦朝骂他几句说他几句管用多了。他甚至感觉到心里些微的心痛,也许正是血脉相连的影响……顾锦荣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佟妈妈,我也并非存心惹她伤心,只是长姐她有时候做的一些事,确实太过分了一些。那个丫头留香……” 佟妈妈道:“您肯定是听二小姐说了这件事的,那奴婢再告诉你奴婢所见之事。” “留香姑娘三番四次偷小姐的东西,小姐宅心仁厚,并没有处罚她。但是她却私自串通别人,将金丝髻头头面的事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想因此说夫人的不是,不想气得夫人发了病……大小姐这才忍无可忍,想把那丫头逐出府去。那丫头是自己把自己吓疯的,小姐可真的没让人打她。” 顾锦荣瞪大了眼:“串通二姐?” 佟妈妈笑着继续道:“您二姐可是深藏不露的。大少爷聪慧,回去仔细一想便能清楚了。” 顾锦荣心里一时纷乱如麻,那就是说……他不仅错怪了长姐,还帮着二姐气自己的母亲?这怎么会呢,二姐对母亲极好,还经常去伺候她呢! “那……纳妾之事,总是她拆散了人家,又逼迫父亲的吧!” 佟妈妈摇头道:“罗姨娘家是泰和县罗家,她祖父是泰和县县丞,听说小姐想找他孙女送进咱们府,亲自就把罗姨娘原来的婚事给退了。罗姨娘根本没和她这个姻亲见过面……何况如果老爷真不想纳妾,谁又能勉强他呢。大少爷也真不该为这件事生大小姐的气……大小姐这也是为了你的。” 顾锦荣觉得莫名其妙:“她做这些事,不就是想报复二姐吗?” 佟妈妈继续解释道:“大少爷,您想想,要是只是单纯的想纳妾。大小姐又何必从泰和这么远的地方把人找回来呢。她就算是气二小姐,也没必要和宋姨娘针锋相对。” “……您说说,要是夫人真有什么不测,宋姨娘又生下庶子,是不是会被扶为继室?到那个时候您岂不是就有一个嫡出的弟弟了,宋姨娘为了这个孩子,肯定会对您做很多事的。” 顾锦荣脸色数变,他毕竟年龄不大,看不透其中的原委。但是佟妈妈说的这些话确实合情合理。 他有些犹豫:“但是,宋姨娘和二姐平时待我好,就算宋姨娘成了父亲的继室,那她也是同样……” 话还没说话,他自己就觉得自己愚蠢了。 宋姨娘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呢,他可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但是她要是生了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佟妈妈,你叫顾锦朝出来,我当面问问她是不是如此。”顾锦荣心里还是犹豫的。 佟妈妈笑着摇头:“您这么说大小姐,她还想见你吗?”她走到大炕边,拿起锦朝刚做好的护膝递给顾锦荣,“大少爷收下这个,这是小姐给您做的。说怕倒了春寒,您在大兴读书会冻着。” 顾锦荣拿着这块软和的护膝,手不自觉捏紧了。 她刚才是在帮他做这个东西吗,上面绣的喜鹊、元宝都十分好,针线密密的,喜鹊活灵活现。 ……他刚才那么狠毒地说她。 顾锦荣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透着寒意。 顾锦荣再看了一眼锦朝离去的方向,一句话没说,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清桐院。 佟妈妈这才进了内室。 “大小姐,奴婢已经和大少爷讲清楚了。您刚才哭得真好……” 锦朝叹了口气道:“虽然早料到他会来找我闹一闹,也想趁机把话都说明白。但是你听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太没有分寸了,顾家要是交到他手上可是命途叵测……我是真的寒心。” 也不知道那些话顾锦荣信了几分,他和顾澜可是有十多年的情分在的,她那一席话虽然能动摇他几分,却不会完全让他醒悟。顾锦荣这个性子,要想真的打醒他,非得是迎头一棒不可。 “把那些事解释给大少爷听也好,免得他以后总是听二小姐的话。”佟妈妈点头,“那大少爷进学这事怎么办,您还任他在家里请西席?” 锦朝道:“他要是听信了我的话,就算只有几分的相信,也不会想留在家里了……等他明天去给父亲请安后,我们再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事她也有错,她这个弟弟必须要哄着才高兴,而且又容易被旁人左右。她早该让他对顾澜提防起来,只是锦朝说的话顾锦荣未必会听,要是佟妈妈说的他还会信几分。 锦朝第二天早早去和父亲请安,特地和父亲谈论锦荣的读书制艺,父亲听得连连点头,他这个女儿别的不说,在读书方面是比别的世家女子强了不少,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 谈的时间长了一些,就碰到了来和父亲请安的顾锦荣。 顾锦荣走进来看到锦朝也在,一时间愣住了。顾锦朝却像没看到他似的,也不和他打招呼,向父亲告退之后就离开了鞠柳阁。 也同样是没有看他一眼…… 顾锦荣心里一堵。她是彻底伤心了,才连看他都懒得看,说也懒得说,全然的不想理会他了。 想到昨天她转头过来,莹白的脸颊上沾着泪水,那目光失望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滔天大错。 顾德昭和他讲读书的事:“……你长姐刚才跟我说,你要是不想离家太远,在适安倒还有个鹤鹿书院,虽然没有七方胡同的周先生授课好,但是主讲的也是国子监退休的范夫子……” 顾锦荣这次打断了父亲的话,毅然说:“儿子觉得还是七方胡同好,就不去鹤鹿书院了。” …… 锦朝回到清桐院不久,佟妈妈就过来禀报:“小姐猜得对,大少爷那边正收拾箱奁要去大兴了。” 锦朝松了口气,他终于肯去七方胡同读书了,那这么说来,自己昨天和他说的话也是有用的。 她吩咐佟妈妈:“给清桐院送几盒点心、几块砚台去,也算是我们送他了。” 佟妈妈疑惑道:“您不去送他?” 锦朝摇头:“不用去,去了反而不好。” 顾锦荣二月初五才离开顾家。适安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也终于晴朗了起来,小厮早套好马等在内影壁旁边。顾澜、顾汐、顾漪还有宋姨娘都来送他,止步在垂花门,顾澜却特地把他送到了影壁。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竹青色杭绸直裰,遍寻都没有看到顾锦朝,站在青帷小油车面前踌躇了一会儿。 “锦荣是在等长姐来吗?”顾澜道,“都这么晚了,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顾锦荣下意识地说:“她或许是有事在忙吧。” 顾澜一愣,旋即笑笑 她总觉得顾锦荣这几日有些异样,却说不明白哪里异样。似乎和她没这么亲密了…… 那日顾锦荣去找顾锦朝,听说是大闹了一场。但是现在清桐院没有她的人,上到有品阶的丫头下到粗使的婆子,个个都是嘴巴死紧撬不开的,顾锦荣也没来找她问话,也不知道那日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柔声道:“你还不走,晌午之前可就到不了大兴了。我给你备的笔墨纸砚带走了吗?” 顾锦荣点点头,又仔细看着顾澜……她笑得温和宁静,和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她真的想挑拨自己和锦朝的关系吗?真的想让自己变成一事无成的富家公子? 他却又不太确定,对着顾澜还是不自觉地温和下来,道:“那我走了,二姐要保重自己。” 顾澜点点头。 马车?n?n踏出了门。 第四十章 :病情 二月过了花朝节,天气就渐渐转暖。丫头婆子们的棉袄也换下了,锦朝的暖房里一些早春开的花都搬了出来,送到母亲房里几盆青龙卧墨池的牡丹,又给父亲送了几盆白色山茶。她院子里的葡萄藤抽出新叶,沿着小池子的一座木架上爬满了藤萝,锦朝就搬了几株莲瓣兰放在藤萝之下,相衬相托,十分有趣。 罗姨娘和几位姨娘不熟悉,相互也没话可说。顾德昭去上朝的时候,她就来找锦朝说话。 她看锦朝布置这些,觉得十分有趣,笑着道:“……弄得像隐居的闲士。” 锦朝也是打发时光罢了,跟她说:“你要是觉得好,我搬一些花去你那里。” 罗姨娘眼睛亮晶晶的:“您暖房里那两盆淡绿的山茶花不错。” 锦朝就让丫头把那两株山茶花搬给罗姨娘,花还是外祖母送来的,最近才开始开花。又让丫头捧了一盘子榆钱饼给罗姨娘,“初晨就摘了一奁的榆钱,和鸡蛋白面一起摊的饼,尝个新鲜。” 罗素笑着接过了:“我原先家里就有两株榆钱,春天的时候姨娘在树下垫了草席,风吹过来榆钱落如雨,她就给我做榆钱饭吃……”她侧头看旁边贴梗海棠开出的灼灼红花,突然神情就寂然了。 她还小,总是要想家的。 锦朝跟她说:“父亲鞠柳阁旁边就种了榆钱树,你要是想看榆钱雨了,就去看看。” 时间到了晌午,父亲马上要下朝了,罗素便回了静安居。 锦朝洗了手,准备带着新做的榆钱饼去母亲那里,却看到雨竹从暖房里跑出来,一边向她跑一边说:“小姐……你快过来看看,暖房角落里有个洞!” 暖房里有洞? 锦朝有些疑惑,带着青蒲和白芸跟在雨竹后面进了暖房。 “……奴婢刚才把那两株山茶花搬开,就看到后面脑袋大的一个洞。”雨竹指着放山茶花的架子对她们说。 锦朝正要俯身看,青蒲拦了她:“怕是什么东西伤了您呢,奴婢来看。” 锦朝点点头,嘱咐她小心些。青蒲慢慢接近花架,为了透光方便,暖房用的是高丽纸糊窗,再加上一层玻璃,但是这个角落没有玻璃,窗纸破开了脑袋大的洞,却也没看到别的东西。 突然,花架下传来什么东西动弹的声音,青蒲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回来。锦朝凝神细听,却听到类似猫叫的声音,她走上前伸手要拉开花架,青蒲想拉住她:“小姐,万一是有毒的蛇虫之类呢……” 锦朝摆摆手道:“没事的。”拉开花架后,大家才看到花架里乱七八糟垫着枯萎的杂草和布条,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奶猫正趴在杂草堆里,伸着尾巴颤巍巍的。 “一只奶猫啊,把青蒲姑娘都吓住了。”白芸笑道。青蒲平日沉稳安静,难得看到她担惊的样子。 大家都跟着笑了。 锦朝说她:“原先和外祖母一起去田庄,你还敢捉毒蛇呢,现在胆子也没那么大了。” 青蒲脸色微红,她好些年没见到过蛇了。 “小姐,这猫怎么办呢?”雨竹问她。 锦朝也不知道:“该是母猫看暖房暖和,就跑进来做了窝。且等等看母猫会不会回来衔它走吧。” 雨竹小声道:“我听我祖母说,奶猫要是见了人,母猫就不会要它了……” 锦朝决定再等等看,也没有去动它,把花架搬回原来的位置等着。结果一整天母猫都没来过,奶猫饿得咪咪哀叫,到了第二天中午,声音都弱了。 锦朝想了想,对雨竹说:“还是把它抱出来吧。找一个笸箩垫几层棉布给它做窝。” 雨竹这一整天都急得抓耳挠腮的,听到猫叫就冲进暖房看,恨不得就把猫抱起来摸摸它,现在听到锦朝的话自己高兴得不得了,说了声:“奴婢立刻就去!”在耳房里找了个笸箩跑进暖房。 佟妈妈过来的时候,就看着这只站都站不稳的猫趴在笸箩里舔牛乳。雨竹蹲在一旁抱着肩看它。 锦朝坐在大炕上做女红,薛师傅给她的功课,绣婴戏莲图的手帕。 “小姐开始养猫了吗?”佟妈妈打量那只猫,说:“只是怎么找了这么一只奶猫,不如奴婢给您寻摸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锦朝笑了笑,“昨天在暖房里发现的,就当养着玩了。”她可不想花时间去伺候一只娇贵的猫,放下小绷,问佟妈妈找她有什么事。 佟妈妈脸色一肃,道:“奴婢听闻,昨晚夫人一整夜都没睡着,咳得很重……恐怕是病情又反复了。” 锦朝惊讶地抬起头,手里的针捏紧了。今天是三月初四……前世母亲病死,就在一个多月后! 她以为母亲的病情已经轻了许多,柳大夫不是说好生调养着还是能有几年的,怎么这么快就加重病情了!她连忙问佟妈妈:“让柳大夫过来看没有?” 佟妈妈道:“夫人让几位姑娘瞒着,要不是奴婢打通了扫地的婆子,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兴师动众地请柳大夫来。” 锦朝咬紧嘴唇,青蒲却突然惊叫一声:“小姐,快把手松开!” 她手捏得太紧,绣花针都刺进肉里面了,锦朝却丝毫都没察觉到痛。佟妈妈一看也惊住了,赶忙上前掰开小姐的手,让青蒲把针取出来,血珠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雨桐和雨竹飞跑出去找止血的药,锦朝却拿过一旁的布帛擦了擦血,让她们回来:“小伤而已,用不着上药。佟妈妈,你现在就去禀了我父亲,派一辆车去接柳大夫来。青蒲,你跟我一起去母亲那里。” 她站起来觉得自己心里发冷,都是她的错……她以为母亲已经没有大碍了,这几个月都没有重视她的病情。难道母亲还是会在四月十八病逝?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绝对不行! 佟妈妈也不犹豫,立刻就去了鞠柳阁。锦朝由青蒲陪着去纪氏那里。 她们还没踏进屋,就听到纪氏压低的嘶哑的咳嗽声,锦朝就想起她昨天来,母亲竟然装作没事一样陪她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忍得多辛苦! 墨玉正站在庑廊上,都来不及阻止顾锦朝冲进去。 走过幔帐,锦朝就看到纪氏半个身子扑在床边,正咳得厉害,旁边的徐妈妈帮她拍着背。 纪氏缓过劲儿,才看到自己的女儿正无声地看着她,她低声让徐妈妈帮锦朝端杌子来。 “只是不想让你白白担心……我是好不了的。”纪氏淡笑着解释。 锦朝却觉得鼻酸得厉害,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生怕自己会哭出来。 片刻功夫,几个姨娘闻讯而来,关切了几句,帮着捧热茶、煎药、捶背,好不容易让纪氏舒缓了些。一炷香的功夫,柳大夫提着箱奁随父亲而来。 顾德昭走到纪氏床前,先让几位姨娘都出去了,才挥手让柳大夫把脉。纪氏不想看他,顾德昭却盯着纪氏一直看,随后又缓缓对锦朝说:“你也先出去。” 锦朝看了一眼柳大夫,老者捋着胡须对她点点头,她才行了礼退出去。 “尊夫人惊悸忧思,心中抑郁成疾,再加上近日饮食不调,脾虚胃寒,才导致病情反复。”柳大夫对顾德昭说,“尊夫人体虚,现在用药已不敢太重,要是病再重一些,老夫就没辙了……老夫只能开一些调养的药方,在膳食上多注意滋补和温和。” 顾德昭有些沉默,她竟然病得这么重了。他谢过柳大夫让他先出去,自己静静地对着纪氏很久,才问她:“你还是不喜欢我纳妾的,是不是……” 纪氏闭上眼睛笑:“我喜不喜欢……要紧吗?” “虽然罗素是锦朝带回来的,但是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我以为你是同意的……”顾德昭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喜欢你这个性格,心口不一,倒是我委屈你了一样。” 他说完,大步离开了内室。 纪氏睁开眼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刚开始纳宋妙华,自己就没有反对,后来她又帮他抬了杜姨娘、郭姨娘、云姨娘,半句怨言都没有。这些事……她心里清楚,哪里是她愿不愿意能决定的。她以为这便是贤惠,帮他管理家室,帮他开枝散叶,帮他娶如花美眷。 他还想要她怎么样呢? 第四十一章 :抱朴 母亲病情反复,锦朝更是警惕母亲的饮食。 小厨房做的饭菜都是她亲自看过,温和滋补的才送给母亲。宋姨娘不忙着伺候父亲了,又到母亲病榻前伺候,锦朝也没说过什么。私底下却找了斜霄园的丫头婆子过来,嘱咐无论宋姨娘对母亲说了什么,都要禀报她一声。 至于她拿来的饮食,都是徐妈妈帮着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她自己又向柳大夫请教了几个好的药膳,做给母亲吃。她的手艺好,药苦下口不爽,做成药膳便好了许多,母亲都吃得多了些,几天后咳嗽就有些减轻了。 锦朝这才松了口气。 徐妈妈却嫌弃她每天都来,特地让她回去歇息:“……大小姐可别不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纪氏看锦朝原本还圆润的下巴都削瘦了几分,一双眼睛显得黑幽幽的,更是心疼。 两主仆把她赶回了清桐院。 锦朝只能无奈回去,又让青蒲搬了一把贵妃椅放在庑廊下,她坐在院子里吹吹风。 那只奶猫已经勉强能走了,它的笸箩就放在庑廊下。奶猫在窝里转了几圈,迈着短腿从笸箩里走出来,颤巍巍地走到栏杆旁边,圆滚滚的身体一倒,偎依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黑漆木桩上。 雨桐和雨竹都特别喜欢这只猫,平日她们俩照着,锦朝都没有管过它。 锦朝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那小猫躺在柱子旁边就不挪动了,偶尔俯下头舔舔自己的爪子。雨竹看了,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鱼干逗它,小猫伸着脑袋去咬,要是咬不着就不管了,躺回去继续打瞌睡。 “小姐,你看它有多懒!”雨竹笑着道,“您给它起一个名字,以后听着它的名字,它也知道是在叫它,兴许就没这么懒了。” 锦朝笑了笑,给小猫小狗的取名字,那可是小姑娘才会做的时候,她可不会……想着却又一怔,她也才十五岁而已。她支起身子,伸出手去逗猫,这猫便顺势一翻,摊开了肚皮要她挠痒。 锦朝便说:“不如叫抱朴吧。” 雨竹歪了歪脑袋:“听起来奇怪得很,我们给猫取名字,都是大黄或者小白……” 《老子》里面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锦朝觉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一点,母亲的病也急不来。还不如这只猫呢,心平气和地晒太阳,等着人喂它。 采芙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 “小姐,祖家的五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到咱们府上来了。现下正在外院呢。”她低声禀报道。 锦朝想了想,五夫人来探望母亲还说得过去,那两位堂兄过来做什么的? 采芙又道:“明天就是清明了,听说两位少爷到府上请老爷明天去西翠山扫墓祭祀的。” 祖家的规矩,每年清明的后一天去给祖宗扫墓,父亲这些年虽然少和祖家来往,但是清明的扫墓也是要去的,不然就是背弃祖宗,那可是大不孝的事情。 “奴婢还打探到,跟着来的还有五夫人的弟弟,长兴候府的世子。” 锦朝听到长兴候世子,差点从贵妃椅上坐起来。“他来做什么,这正当清明的!怎么不在自己家里。” 采芙惊讶小姐竟然反应这么大,回禀道:“奴婢也不知道,这还是听随侍处的人说的。” 那个小阎王竟然到她家里来了! 叶限后来权倾朝野,偏偏性格乖戾,想杀谁就杀谁,都不带喘气的,要是顾家一个待他不好惹了他,以后还不让他把顾家给端了! 顾锦朝想了又想,觉得有些头疼,她前世连叶限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一世怎么和他搭上关系了。 她吩咐青蒲给她梳洗,等一下五夫人要去母亲那里,她肯定是要见一面的。 锦朝亲自指了一件水碧色缠枝纹缎衣,素白的挑线裙子,脸上一点妆容都没有,鬓上用两只素银嵌绿宝石莲纹簪。这样一打扮显得极其素净,她容貌娇艳,衣服也当配娇艳一些的才衬得出。青蒲原先跟着外祖母身边的宋妈妈学习这些,一看就知道小姐这样挑得不搭,虽然没说什么,暗自里对长兴候那个世子起了重视之心。 过了会儿,墨玉姑娘过来禀报,却不是请去斜霄园,而是鞠柳阁的花厅。 花厅早摆了桌席,奉了茶、瓜果点心的,五夫人和罗姨娘正在说话,周围还坐着郭姨娘和杜姨娘。父亲却在和大堂哥顾锦潇说话,却不见叶限和顾锦贤。 “我们朝姐儿来了,快到五伯母这儿来!”五夫人叶氏笑着迎锦朝坐在她身边。 锦朝向叶氏行了礼,又向父亲请安,叫了顾锦潇一声‘大堂哥’。 “长姐总算来了,我们正说着您呢。”顾澜笑着拉住她的手,样子亲昵道,“可是躲在屋子里犯懒了?” 锦朝嘴角一翘,这样拉着她,顾澜也不嫌自己不舒服吗。她也虚与委蛇覆上顾澜的手,微笑着道:“倒不是犯懒,只是二妹知道,母亲近日身体一直不好,我一直伺候在前忙碌罢了。” 她来得迟,听顾澜这么一说,叶氏说不定会以为她怠慢了她。 ……不过顾澜的速度也确实快,顾汐和顾漪都还没来呢。 叶氏根本不介意,反倒关切地问起纪氏的病情:“……过年的时候你祖母就记挂着,要我得空来看看,前日听说你母亲病重,更是急着让我备了东西赶过来。不知道现在缓和一些没有?” 锦朝点头道:“最近倒是好多了,每日都清醒着,胃口也佳。” 罗素在旁柔柔笑道:“还是大小姐废寝忘食的伺候,不然夫人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了。” 顾澜脸色一时不好,不过立刻就接道:“我每次去探望母亲,都看到长姐与宋姨娘在伺候着,也确实不容易,我自己若不是不善伺候人,也恨不得日夜都侍奉母亲了……” 五夫人难民要应承她:“你心意到了便足够了……也不在乎这些的。” 顾澜站起身给叶氏递了新鲜的樱桃:“……五伯母也尝尝,南京灵谷寺所产的樱桃,最是水灵味甜了。” 叶氏谢了接过来,顾澜也趁机坐到她身边来,状若随意地问道:“听说此行锦贤堂哥也和您一起来了,却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叶氏便笑了:“他哪里是个坐得住的,和他舅舅去适安县的慈光寺里进香火了。” 锦朝觉得疑惑,叶限还信佛不成?他做那些事哪里像个笃信佛家的人。 她心里正这么想着,顾澜却已经问出来了:“表舅也是喜欢佛法的吗?我平日在家里倒是多看些经书,说不定能讨教一两句呢。” 叶氏笑着摇头:“……他最讨厌这些,说是牛鬼蛇神都信不得,连家里清明扫墓都不愿意去,我怎么说都不听,等他这次回去,非得被父亲教训一顿不可。是顾锦贤听说慈光寺养了一群猴子,好奇得很,非要拉着他舅舅去看看呢。” 锦朝闻言轻皱眉,清明祭祖不回家,长兴候竟然只是教训他一顿吗?他也不怕被御史弹劾……或者是皇上特别的包容长兴候家,而这个世子,更是长兴候府上下溺爱的对象。才养成他这种目中无人,不守礼节的性格。 顾澜吐了吐舌头:“我也是觉得佛法使人心静,才多读了些……表舅也喜欢猴子?” “他不喜欢这个。动物的话……他倒是喜欢养一些不长毛的东西。家里青瓷鱼缸就养了两只大乌龟,一群锦鲤,要不是我拦着,他还非要养从集市里买回来的几条竹叶青不可……” 顾澜疑惑道:“竹叶青不是茶吗……” 叶氏觉得她疑惑的样子也可爱,哈哈大笑:“哪里是茶,是几条颜色翠绿的毒蛇!” 大家都笑了,锦朝却刻意看了顾澜一眼,她今天穿着鹅黄色柿蒂纹刻丝短衫,绿色深深浅浅的月华裙,风吹即如涟漪波动,用了鎏金银步摇簪发,耳垂上戴着玉兔坠儿。映衬得一张脸清丽如玉又不失柔美。 打扮得十分用心。 她嘴角扬起一丝淡笑,要是如她想得一般,那就有趣了。 叶氏说叶限养的乌龟:“……从一个贩夫手里买来的,有一只的龟壳上还刻着字。叶限最喜欢那只,翻遍了他外公的书找这字的意思,他散步的时候乌龟就喜欢跟着他,沿着河慢慢走,我们都觉得稀奇……” 大家又笑起来。锦朝却想,后来那个诡谲多疑的佞臣竟然还有年少养乌龟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叶限现在毕竟只有十六岁,家里又是鼎盛没有变故,那些事他还做不出来。 第四十二章 :猫伤 在宴息处用过午膳后,五伯母便和几位姨娘一起去纪氏那里。 父亲则和顾锦潇说得很尽兴,顾锦潇虽然是个儒生,却又对道学有兴趣,父亲难得碰到一个知音,非要和他一起回书房,拿了道学典籍细讲不可。 在锦朝的前世的记忆里,他们家和祖家联系一向不多,唯有的几次交集都是在她嫁给陈三爷之后。锦朝只记得顾锦潇因痴迷道学,到了三十四才中举,当了个小官便再无进益。 倒是顾锦贤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路。 当时穆宗驾崩之后,长兴候等一干势力被打压,与他们牵连的许多文官不是流放就是遭贬,顾家祖家为了自保,便不在与长兴候家来往,连带着五伯母在祖家都受尽冷眼,最后因不堪羞辱而服毒。顾锦贤便独立出家门,与叶限勾结在一起,扰乱朝纲,后任刑部尚书,官居正二品。 如果是后来的叶限是一匹狼,那么顾锦贤就是他一只锋利的爪牙。 以至于顾锦贤发迹后,顾家祖家整日胆战心惊,生怕他会替他母亲报仇。当时已经年迈的顾家二爷还得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去他的府上求他宽恕。 锦朝慢慢朝自己院子走去,边走边想着前世的事情。还没走到台阶,就看到自己门口站着两个人。 正是顾锦贤和叶限! 顾锦贤穿着宝蓝色直裰,却和世俗的读书人一样戴了一顶*一的瓜皮小帽,看上去十分搞怪。叶限穿着牙白嵌边的宽袖?衫,袖袍与垂带飘舞,偏他五官十分精致,面如美玉,显得十分出尘。 气质倒是飘然如谪仙,心里却是个一肚子坏水的。 这两人不是说去慈光寺看猴了吗,怎么跑到她这儿来了!锦朝不由得腹诽。 “大堂妹回来了!”顾锦贤却很快迎上来,笑得十分殷勤,“我们都站在这儿等你半个时辰了。” 锦朝也笑笑,却有点被他的热情吓住了。“二堂哥不是去适安县里了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别提了!我拉着舅舅去看猴子,谁知道那慈光寺修在山巅上,台阶又多,爬到一半舅舅就喊累要回来,我们连猴毛都没看到一根!” 叶限背着手跟着走过来,语气很轻柔:“要不是我,你在山脚就想要掉头走人了。” 顾锦贤才不在意叶限拆台,继续道,“我们又去适安县里看斗鸡的……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锦朝才请他们进去,吩咐青蒲去找小厨房的人给这两个小祖宗烧菜。两人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墩上,看着顾锦朝的院子觉得十分新鲜。“和大堂妹的性子不像,这看上去像个隐士的别院。” 叶限看都不看顾锦朝,自己喝自己的茶。 锦朝先让丫头给他们端了两碟咸皮酥和蜜糕、一碟水果什锦上来。 顾锦贤显得很兴致勃勃,锦朝却不由得想起前世他背手站在陈三爷的书房里,一脸阴沉的样子。她心里暗自叹气,也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变成那样…… 她和顾锦贤说话:“你们来找我,就是讨些吃的吗?” 顾锦贤摇头道:“堂妹忘了,我说过我要来找你讨教养兰花的。” 锦朝苦笑,她前世在偏院里打发时光的东西,现在怎么都挺管用的。难怪顾锦贤对她如此亲切,还是托了兰花的福啊。 叶限却问她:“你这是什么茶?” 锦朝道:“是去年的万春银叶。” 他点点头:“难怪喝起来些微涩口……”茶还是当季的比较好。 哪有他这样的,到人家家里做客,还嫌弃茶涩口……这万春银叶存放几年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位世子性子确实怪些。锦朝心中暗想,不过面上却柔和地道:“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好茶,世子见谅了。” 叶限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说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忘了,要叫我表舅。” 他对别人的感觉十分敏锐。 锦朝一时不好说什么。 顾锦贤对锦朝说:“堂妹不要介意,舅舅为人很随性,他说的话也不要往心里去。我倒是想看看你养的那些兰花,不知道在哪里……”样子很期待。 锦朝便说:“在暖房,我还说吃过饭再去看的。也不是什么珍稀品种,堂哥可不要失望……” “等吃饭干什么,看花要紧!”顾锦贤却催促着要去看。 锦朝拗不过他跃跃欲试的,就问叶限:“不知……表舅要不要一起去?” 叶限抬起头,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她,有些意兴阑珊:“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想先休息一下……”说完懒懒地靠着石柱,白皙的手指尖拨动那些水果,优雅得像挑琴弦一样,挑出樱桃放进嘴里。 既然他不想去看,锦朝自然不勉强,带着顾锦贤去了内室后面的暖房。 暖房里正是花团锦簇的,锦朝爱茶花更胜过兰花,花房里十之七八是各色的茶花,正是盛开的时候。兰花另外辟了一个架子放置,还是比较常见的春兰、建兰、蕙兰一类。莲瓣绿云开得正好,余蝴蝶也是满室幽香。 顾锦贤看着啧啧称奇:“虽说是常见品种,但是花开得如此好就很少见了,况且现在莲瓣绿云的花期也快过了,怎么还开得这么繁茂?” 锦朝养花的技艺是自己摸索的,不过是打发时间,也不在意说给顾锦贤听了去。 “等它发出最早的花芽时掐去一些,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就放在阴凉遮光的地方,花期就能延迟了。” 顾锦贤又问了许多,真是求知若渴。他看锦朝养的几盆茶花也不错,正想着能不能问她要两盆,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是抱朴的声音! 锦朝看了顾锦贤一眼,两人立刻走出来。庑廊下采芙、白芸、雨竹、雨桐都站在旁边,叶限正半蹲着身,抱朴却吓得蹿到柱子后面,警惕地看着他们。 锦朝看到叶限的虎口冒出了一滴血珠,眉头一皱对采芙说:“快去拿伤药和绷带来。”又转头问白芸,“这是怎么回事?” 白芸急得哽咽,这位被抓伤的公子可是长兴候世子,雨竹和雨桐两个小丫头能干什么,出了这种事还不是要她顶着!“是……是……奴婢也不清楚,当时奴婢在给海棠修枝。” 锦朝看向雨竹,这猫一向是雨竹看着。 雨竹也很委屈:“表舅爷说不必伺候,让奴婢和雨桐在一边玩翻绳……奴婢就……就和雨桐玩翻绳了,也没看到表舅爷被抱朴抓了……” 锦朝看到她们手里还拿着一圈色彩斑斓的细绳。 “不要问她们,我说给你听。”叶限站起身,接过采芙拿来的绷带擦了擦血,顺手又丢给了她。 “我看你的猫在屋檐下睡觉,只是好奇想逗一逗它,却不想还是个性子暴躁的。” 雨竹连忙摇头:“小姐,您也知道,抱朴才多大点,它不会伤人的……” 锦朝低声喝她:“你先别说话!”她朝戒备的抱朴走过去,抱朴又往柱子后面缩了缩,锦朝却迅速搂住它的肋窝把它抱起来,发现它的前爪之间渗出鲜血,几乎把毛都染红了。 她小心地托起抱朴受伤的前爪,抱朴疼得喵了一声,伸着爪子就想抓锦朝,不过它的爪子因为伤已经不灵活了,没抓伤她。旁边的采芙立刻把抱朴的笸箩拿过来,让锦朝把抱朴放在里面。 锦朝有些生气,便是抱朴抓了他,它也不过是小猫,他何必要伤它呢?她平稳了一下,轻声问叶限:“抱朴的伤……不知道表舅怎么说?” 他黑幽幽的眼睛看着锦朝,解释道:“它伤了我,我只是想惩戒它一下。” 顾锦贤听着不好,舅舅做的事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那是顾锦朝养的幼猫啊……他怎么不掂量一下,这下子可好了,他向顾锦朝求花也不敢求了。“舅舅,那猫本来就不爱理人,何必跟畜生过不去呢。您是不是……”他只能给叶限使眼色,他是小辈,可不能说让长辈道歉这种没轻没重的话。 叶限慢慢把受伤的手拢进衣袖里,说:“不过是一只猫,等我明天去给你买十只八只的纯种波斯猫过来……”顿了顿,又跟她说:“不过养这些不好。” 锦朝虽然生气,却也知道不能得罪了叶限,只平稳道:“表舅不是也在家里养这些吗?” 叶限摇头说:“不一样,我养的东西都自己活自己的。猫狗什么的不一样,它们会和主人产生感情……你为什么要一个畜生来喜欢你呢?” 这是什么话! 顾锦贤扯着叶限的衣袖想让他住嘴。 锦朝微微一笑:“万物皆有灵。表舅先和二堂哥一起吃饭吧,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一次,先告辞了。”又吩咐白芸和雨竹带抱朴去医治,自己和雨桐一起去了斜霄院,留下采芙伺候这两位爷。 叶限看着她离去,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第四十三章 :墨宝 顾锦贤与叶限在锦朝那里吃了饭,便往外院的厢房走去,他们暂时歇在这儿,等明天就和顾德昭一起往西翠山扫墓。 到了厢房,叶限便推开了书房的窗,看着外面满树新叶的槐树沉思。 顾锦贤转悠了一圈,过来找他说话。 “舅舅,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针对大堂妹呢?” 叶限头也不回地说:“我没有针对她。” 顾锦贤走到他身边,要劝诫他的样子:“虽然大堂妹在外面名声不好,但是我觉得那些都是谬传,咱们见了大堂妹几次,觉得她性格温和,学识渊博。要我说啊,比一般的世家小姐强多了……” 叶限哼笑了一声:“你才和她见了两次,就这么确定了?舅侄,你以后要是再这么轻信别人,一定会被别人玩儿死的。”他伸手拍了拍顾锦贤的肩。 顾锦贤瞪着叶限半天,嗫嚅着嘴唇吐不出一个字。 母亲说过,长兴候老来得子,对舅舅宠爱异常。几乎到了叶限说东阖府的人就不敢往西的地步,再加上他生来体弱多病,眼见着这些年病好了些才放出来溜达,家人更是怜惜他得不得了。他喜欢舅舅的随性,和他走得近一些,别人都是避他如蛇蝎……现在他才是懂了,为什么别人避他如蛇蝎! 他简直就是个蛇蝎啊! “你……你上次在咱们家的时候,还拿了人家的锦帕要嫁祸她,要是当时没说清楚,大堂妹的名声就完了。再说今天,人家的幼猫好好在庑廊下睡觉,你逗就逗吧,还伤了那猫……得亏是大堂妹涵养好才没生气,要是别的小姐,非哭闹不休要你赔不可!”顾锦贤有点激动了,说话就不太客气了。 叶限很平淡地解释:“我那次真的在帮她……” “帮个屁啊!你那算是什么帮忙!”顾锦贤口不择言。 叶限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我没想伤那只猫这么重,只是小小惩戒它,你知道我手下又拿捏不好……” 顾锦贤听他解释,面色终于好了点:“既然不是有意的,那你和人家道个歉嘛,大堂妹的猫确实因你而伤……就算不道歉,你至少做点什么事补偿人家吧” 叶限却继续道:“其实你不要被她骗了,你这个大堂妹哪里像表面一样性情温和,她心机深沉,懂得按而不发,是能做大事的人……” 顾锦贤有些头疼地道:“舅舅,别和我说这些,你就和堂妹道个歉吧!” 叶限再无声地看着他,最后才勉强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他把人赶出了书房,一个人继续立在窗前沉思。 到傍晚白芸才把猫抱回来。 抱朴蜷缩在笸箩里,前爪缠着绷带,导致它想埋头舔伤口都做不到,又急又难受,不停地咪咪叫。 “用了伤药,又缠了绷带。马房里的小厮说,它的伤虽然没到骨,不影响以后走路蹦跳的,不过这几天肯定不好动弹了……”白芸说。 锦朝只能叹了口气,她不能把叶限怎么着,只能伸手想摸摸抱朴安慰它。可是它现在对人很防备,感觉到锦朝的手伸过来,就立刻缩到了棉布堆里。 锦朝只能让白芸把猫抱下去,换个软和些的垫布,免得它碰到伤口。 “小姐,佟妈妈要见您。”青蒲在帘子外禀报。 佟妈妈进来,是为了明天清明的事。以前的清明节,顾家的女眷都是没有去西翠山的,在家里跪拜了祖宗祠堂便算过了。不过这次父亲特意嘱咐下来,祖家既然派了五夫人和两位堂哥来,也算是想和他们修缮关系的,大家这次便一起去西翠山。 宋姨娘已经在准备酒馔还有楮锭纸钱等物了,她差人过来说了一声,要是锦朝不忙碌,可以帮她准备府里面的祭祀之事。最多就是供奉瓜果熟食、插柳条之类的小事。 佟妈妈还觉得奇怪:“宋姨娘做事总是喜欢带上您……” 锦朝笑笑,她可没觉得奇怪。便吩咐了佟妈妈交代各处管事,把东西备好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锦朝照样做和昨天相似的装束。几个丫头拿了杌子、点心、扇子等物件,跟在锦朝身后去了影壁。 影壁停着六辆青帷马车,小厮拉着缰绳站在前面。天还早,薄薄的阳光洒在影壁凹凸的浮雕之上,却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锦朝仔细一看,发现是顾澜和叶限、顾锦贤,和一帮簇拥他们的丫头书童。 顾锦贤先看到她,便一喜道:“大堂妹过来了!”拉她过来说话。 顾澜正和叶限说:“听说表舅昨天去慈光寺看猴子了……” 叶限淡淡道:“是锦贤要去看……也没有上山去。” 顾澜穿着一件茄花色璎珞纹缎衣,八幅浅绿色的湘群,看起来容光照人的。她根本不恼叶限的爱理不理,继续笑着道:“慈光寺我也常去,倒是不爱看猴子。听说是寺庙的僧人养着给香客看的,长得胖胖的,躲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除非你要喂它东西……” 叶限没怎么注意听,随意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到顾锦朝身上,对她说:“你来得太慢了。” 顾澜也看到锦朝走过来,向锦朝请安后,便笑笑不再多说,上了自己的马车。 顾锦朝望着自己的二妹,直到马车的细布帘子合上。她还想打长兴候世子的主意,要讨好人家不成?她倒是觉得,像叶限这种人,不理他就是对他最大的讨好。 叶限着跟她说:“令妹实在太善谈了。” 锦朝笑道:“她只是觉得和表舅投缘而已。” 叶限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锦贤拼命向他使眼色,昨天说好的赔礼道歉,他可不能睡一觉就忘记了! 叶限偏偏迟钝了,装锯嘴葫芦半天不吭声,转头看影壁上雕刻的麒麟踏云去了。锦朝不想干站在这儿,父亲他们应该就要出来了,还不如去车上等着。她正要转身上车,谁知叶限又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袖口里滑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叶限把卷轴放到她手里。 顾锦朝疑惑问他:“这是什么?” 叶限简单回答:“墨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画,送给你赔礼道歉的。” 顾锦朝啼笑皆非,哪有送自己的画给别人赔礼道歉的!他又不是书画大家、江南名士的,他的画能值几个钱,还不如倒腾了波斯猫给她! 顾锦贤也笑了。 叶限很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慢悠悠道:“送金银太俗气,送玉太矫情,送别的又配不上我们表侄女的身份,我思来想去觉得我的字画最合适。” 顾锦贤凑到锦朝旁边:“堂妹快打开看看,我倒想知道他画了什么。” 锦朝本不想当着叶限的面拆画,要是画得其丑无比,他丢了面子更是要记恨自己了。无奈顾锦贤想看,她便把画卷展开,上面画了两只嬉戏的毛球一样的猫,正在瓜藤下扑蝴蝶。 猫侧着脑袋看蝴蝶,活灵活现的。旁边还写了猫趣图三个字,不是一般读书人用的台阁体,而是工整严谨的大篆。运笔有力,反倒有种苍然的味道。 叶限道:“我送你两只猫,用来和你那只作伴吧。” 锦朝都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笑了,她把画卷起来随手给了旁边的青蒲,行礼道:“谢谢表舅盛情了,既然有了您的墨宝,抱朴有猫相伴,应该不会怪您了。” 说完不再理会他,转头上了马车。 顾锦贤凑过来直看着他,叶限便瞥了他一眼:“你还要干什么?” 顾锦贤抓了抓头,问他:“你不是没跟着高学士学画画吗,也能画得这么好……”高学士便是翰林掌院学士,叶限的外公,难得的长寿,如今已有七十多了。叶限岂止没学画画,家里的西席是高学士的得意门生,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的施元给他授课,他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描摹状物,有何难的!”叶限不再跟他说话,也转身上了马车。 顾锦贤想了想,又说到:“不说画的问题,你这算是道歉吗!” 第四十四章 :希望 从适安往西翠山,沿驿道都是青山绿水,农家田园。 田里水稻刚长出绿油油的新苗,阡陌纵横之间,可以看到垂柳凫水,桃花遍野。 到了西翠山脚下,众人下了车,看到祖家的车也已经到了。 二夫人正站在陵门外等着他们,顾家几个小姐都向她行了礼,二夫人请她们起:“……大家上去吧,二老爷在上面等着呢。” 上次锦朝她们去祖家,只是远远见了二老爷一面,没来得及请安。 一行人带着丫头婆子小厮的,便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 西翠山是顾家的家族墓地,旁边还由祖家出钱修了一座寺庙,叫灵碧寺,庇佑顾家荣耀的。 顾家常来这里,年年都修葺,青石台阶干干净净,每走一百阶还修有凉亭。 墓地旁还修了一座小院子。 附近的村民有到灵碧寺上香的,看到顾家的人,都要远远恭敬避开。 祖家在西翠山一带有不少田产,很多村民都要靠顾家祖家的荫蔽过活。 几个小姐都养在深闺里,爬山爬得气喘吁吁的。 这天日头又大,锦朝也觉得有些难受,回头一看,顾汐和顾漪相互搀扶,蹒跚而行,顾澜也是满头大汗。 顾锦贤和顾锦潇倒是一脸轻松。 倒是叶限看上去不行了。 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有些发青了。 二夫人回头看到,难免吓了一跳:“世子爷,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叶限摆摆手正要说什么,胸口却起伏不定,话都没说出来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众人顿时围过去,还是顾德昭沉住气,“大家快让开些!”又吩咐身后两个小厮把叶限抬到最近的亭子里,躺平了,又解开他的衣领。 几位小姐便要回避,锦朝却侧着目光偷偷观察。 五夫人急得直哭,手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米大的鲜红药丸,就着清水喂叶限吃下。 二夫人难免要说几句:“世子爷身子难道没好全?怎么也跟着咱们上山来了?”五夫人抹了抹眼泪,叶限呼吸有些急促,她拍着他的胸口帮着顺气。 “他跟我说没问题了,我也不知道,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父亲在一旁看着,挥手让旁边的管事先上山去和二老爷说一声。 叶限却急促地咳了几声,终于不再喘气,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锦朝看得分明,他眼睛里有丝水润的泪光。 他坐起身来,五夫人便心疼地搂住他,不住地拍着他的背脊,像安抚小孩一样。 叶限却又推开她站起来,脸色十分苍白,如淬玉般有些溢光了。 他又走出了凉亭,一声不发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众人都望向五夫人。 五夫人摇摇头示意无碍了,大家才跟上去。 顾澜便走到了五夫人旁边,轻声问她:“五伯母,我还不知道表舅发病竟然如此凶险……”五夫人苦笑摇头:“这还不算,有好几次气息散了,吓得我魂都没了。 因为这个病,他从小就不能和别的孩子一起跑跑跳跳的,隔壁抚远大将军的公子要去遛马了,他只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偏偏又是格外骄傲的人,最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软弱的样子……”顾澜遥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清瘦修长的少年,皂色的垂带和牙白的衣角飞舞在阳光中,他背脊很直,身姿如玉,却让她看得有些难受。 上到山顶的宅院,锦朝等人先拜见了二老爷,二老爷长得更威严些,和顾德昭并不相像。 听说刚才叶限在上山的时候发病,他责备了二夫人几句,又让叶限先去宴息处歇息。 叶限却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灵碧寺看看。” 二老爷便让顾锦贤和两个小厮一个管事跟着他,去了灵碧寺。 余下的人便往墓地走去,身后的小厮丫头捧着纸钱、楮锭,祭祀用的三牲熟食等物。 祭拜了祖先之后,二老爷又亲自拿了芟剪草木之器,为墓地剪除荆草。 父亲和五老爷在周围植了柳树,扫墓完成后,大家又回到宅院里,几个少爷便玩蹴鞠。 女孩家想去踏青,这一路走来还没好好看过风景。 顾澜便提议:“倒不如去灵碧寺拜佛,也能踏青了!”顾怜笑着挽她的手说:“灵碧寺有我种的柳树,我带你去看!”见她们兴致颇高,便由五夫人带着,一大群护院、婆子围拥去了灵碧寺。 从宅院到灵碧寺,要走过一条山径,这山径一旁是山崖,另一旁的山壁藤萝丛生。 往下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农家,更远一些通州宝坻的运河都能看到,景色很好。 寺庙虽然不算大,也是西翠山有名的,香火鼎盛,四周古柏参天。 住持特地出来迎他们进去,顾怜一进去,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顾澜去看她种的柳树。 锦朝看了一眼寺庙,瞥到撞钟旁边正站着顾锦贤。 五夫人上前去跟他说话,“……带你几个堂妹来拜佛,我看你们也没吃东西,正好能在灵碧寺吃一顿斋饭。 你舅舅去哪儿了?”顾锦贤道:“我也不清楚……应该在天王殿吧。” 五夫人让她们先自己在周围转转,但是一定要婆子和护卫陪着,又去找知客师父布置斋饭了。 锦朝也想去为母亲烧香,便带着青蒲往大雄宝殿走去。 大雄宝殿外种着罗汉松和扁松,里面的释迦牟尼像金箔贴身,眉目慈悲,又有烛火映照,辉煌熠熠。 锦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雪白的挑线裙子铺在木地上,纯白得像朵莲花一样。 叶限刚从外面跨进来,青蒲正要说什么,他用手指竖在唇前示意青蒲不要出声。 锦朝心里默念了几句,又接过青蒲手里的香供上。 转头发现叶限竟然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本来是想避开他的,反而还碰上了。 “表舅也来上香吗?”锦朝笑盈盈地说,“青蒲,快给表舅爷点香。” 叶限看着顾锦朝很久,那目光几乎是冰冷的。 尔后又轻轻问她:“你可怜我吗?”锦朝觉得莫名其妙:“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长兴候家的嫡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 你外公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德高望重,门生无数。 你得先皇垂爱,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别人都得羡慕你呢!”何况你以后权倾朝野,想杀谁就杀谁,除了张居廉还有几个人敢跟你作对。 谁敢可怜你啊,简直是不想活了。 叶限看向顾锦朝,她长得容色绝艳,大殿的金光更是衬得她异常美丽。 偏偏她自己不爱惜一样,一身的寡素,淡淡地看着自己,十分气定神闲。 他的目光平和下来,嘴角微翘笑起来,又问她:“你刚才跟佛说什么呢?”世子爷还和她聊起来了……锦朝其实很想离开,她的原意是能少和叶限接触就少接触。 别说培养好感,以后只求他不记挂就行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想的没什么问题,锦朝才道:“我母亲病重,我只是祈求她能病愈。” 她还想祈求很多,只是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佛肯定也嫌弃自己。 便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只要母亲能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东西都可以慢慢来。 叶限便沉默了一下,又问她:“你母亲病重?”锦朝点头道:“表舅不知道吗,五伯母这次就是来看我母亲的。” 叶限深深皱起眉:“你竟然不早告诉我!”锦朝额头一抽,这事恐怕大家都知道好不好,她为什么要特意和长兴候世子说一声!她轻声道:“我的错,我该第一个通知表舅的。” 叶限觉得顾锦朝有点挖苦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随即就接到:“你真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半年前我的恩师萧岐山还在燕京,让他给你母亲看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锦朝惊住了,忙问他:“你说什么?”叶限难得看到她失态,嘴角的笑容更盛了:“萧岐山萧先生是贵州普定人,医术精湛。 不过他喜欢隐居高山之巅,不喜欢踏入世俗之中。” 萧岐山?她从来没听说过!锦朝难免激动,只要能把母亲的病能治好,自己听没听过当然不重要。 “他的医术很好?能把我母亲的病治好吗?他现在在那里?”叶限轻拍锦朝的肩一下,道:“你听我说。” “我两岁的时候因为病差点死了,宫里的御医给我医治,都说我不过半年就会死。 我爷爷便亲自去贵州找他,早年爷爷救过他的命,他也愿意帮我医治,我这才多活了十几年。” “他能不能把你母亲的病治好我不知道,但是多保几年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现在在贵州深山里,我得派人去请他过来。 山路难行,一来一去最短也要一个多月……” c 第四十五章 :提亲 锦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想了想,对他行了礼道:“锦朝谢过表舅了。表舅帮我一次,以后若要是要我帮忙,我绝不拒绝……” 她这个忙,可以让他的父亲长兴候免于一死。 叶限却又说:“你也别先谢我,我还没答应要帮你呢。” 锦朝看着他,气得目瞪口呆……这个长兴候世子!如果不打算帮她,那还这么长篇大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表舅是否有什么条件……” 叶限摇摇头,眉头微蹙似乎犹豫了一下。“我三日后会来找你的。” 锦朝便没有了游玩的心思,连沿途顾澜和顾怜一路嘀嘀咕咕她都没理。 转眼就是三天过去。 京城玉柳胡同是长兴候府的宅邸所在处,玉柳胡同紧邻顺天府府尹所在府学胡同,是京城王公贵族聚居之所。长兴候府更是其中的翘楚,玉柳胡同一大半都是他的宅院,修得宛如江南园林诗意盎然。 长兴候虽然是个大老粗,不懂得这些。但是他娶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女儿高氏,高氏与一般的世家女子相比,诗词曲赋都是极通的,家里的事经她操持,井井有条。 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过得十分恩爱。即便高氏进门十年还未生下长子,长兴候也没有抬姨娘。 叶限是高氏三十四那年所生。 此时他正在书房里沉思,坐在铺了狐皮的太师椅上,端着热茶,杯里雾气升腾而起,窗外细雨迷蒙。青瓷鱼缸里‘哐当’一声,老乌龟又翻了一个身。 “少爷,太老爷吩咐您去他那儿一趟。”他的书童之书站在门口禀报。 叶限眉一挑,茶杯随手搁在高几上:“……终于肯见我了。” 他率先走进了庑廊里,之书吓了一跳,连忙去找伞追上去:“少爷,您可不能淋雨的!” 太老爷便是老长兴候,如今也是近八十的高龄。老爷子也是戎马一生的,却比自己的儿子强,诗书通晓,更写得一手工整的大篆。 太老爷正在练字,运笔沉稳,字写得遒劲十足。听到丫鬟通传后,把毛笔搁在笔山上道:“让他进来。” 叶限跨进他的书房,两祖孙静静对峙了很久,太老爷见他不说话。心里暗想他年纪不大,这鬼心眼倒是比他父亲多多了,还敢跟他比定力,倒是像亲家公的性格…… 太老爷不想浪费时间,径直问他:“……把萧岐山请下来,你能保证他身份不外传吗?” 叶限想了想,道:“如今皇上久病未愈,皇后娘娘心急如焚,宫里和锦衣卫更是忙得团团转,恐怕也没人会注意此事,况且萧先生早隐姓埋名多年,如今认识他的人不多了……您放心,萧先生毕竟是我的恩师,我不会让他冒险的。” 没有保证,却也没说不能。 太老爷笑道:“当年成王一党谋逆叛乱,他身为成王党幕僚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个,理应被斩于刀下。我敬他不肯弃城而逃的毅力,想他要是能为皇上所用,也是造福一方。谁知道偏偏是个性格倔强的,宁肯隐归山林也不肯效忠皇上……” “既然是你的恩师,你便要负责他的生死安危,你去吧。反正长兴侯府早晚是你做主,自己要拿捏住分寸。”太老爷挥手让他离开。 叶限便让小厮套了马,往适安县去。 听闻世子爷单独过来找锦朝,顾德昭也有些震惊,忙让人备了酒馔招待他,又让水莹去找锦朝过来。 锦朝急匆匆赶来时,叶限正倚着栏杆喂鱼,他看着碧色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下的锦鲤游来游去。皂色的垂带和玉坠儿垂下来,侧脸秀丽如玉。 锦朝远远看到,暗自赞赏叶限的风姿。不说别的,外貌气质上,他端然是个翩翩公子。 叶限没回头,只是懒懒道:“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锦朝心中一喜,他答应找萧岐山来给母亲治病了! 她走到叶限身边,笑道:“这个自然,不知道表舅能否告知,萧先生何时会到,我也能做个准备。” 叶限侧头看她。顾锦朝眉眼含笑,她平日虽然笑,但是总觉得笑容阴郁不散,现在倒是笑得明亮,容光焕发的样子。 他也不觉弯了嘴角:“我也不知道,一个月余吧。萧先生喜欢清静,别的都没有要求。” 他来得快,去得也匆忙,只又对顾锦朝说:“你一定要记得,要还我人情的。” 锦朝往清桐院走的路上,脚步都是轻盈的。青蒲也很为她高兴:“这么说,夫人的病就有可能好了……要不要先和夫人说一声?” 锦朝想了想,笑着道:“要是半路出差错没准时到,也惹得母亲忧思。不如等萧先生来了再和她说,总不急于一时的!” 青蒲想想也是:“四月十三就是二小姐的及笄礼,这一个月府上可有得忙了。要是夫人还要担忧萧先生的事,似乎也不太好……” 两人正说着,却看到远处两个小厮抬着东西从鞠柳阁出来。仔细看竟然有画卷、砚台、茶叶之类的东西,管事走在小厮后面,不断催促他们快些把东西搬出去。 锦朝示意了一眼,青蒲便上前把管事拦住,问道:“李管事,这些东西不知是搬向哪里的,可是鞠柳阁里不要的?” 李管事一看,大小姐就站在旁边,连忙恭敬回答道:“这些是穆大人之前送给老爷的东西,老爷说要扔到府外去!” 青蒲疑惑道:“詹事府少詹事穆大人不是一向和老爷教好吗?” 李管事道:“您是不知道,今日穆大人请了国子监祭酒蒋大人来向老爷说媒,想为他的庶长子求取二小姐,穆大人的庶长子木讷圆肥,京中无人想把小姐嫁给他。老爷听后便有些不悦,让人送了蒋大人离开,自己又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要我们把穆大人原先给的东西扔出去……” “要不是蒋大人德高望重,老爷在国子监时也是他的门生,恐怕当初便要翻脸了……”李管事一边说一边注意锦朝的脸色。 青蒲让管事离开后,走回锦朝身边,笑着和她说:“小姐,这下宋姨娘和二小姐可有得烦了……” 锦朝嘴角一弯:“穆大人官位比父亲高,父亲可以发脾气,却不好直接拒绝。顾澜要是不想嫁给穆大公子,恐怕要伤神了。” 穆念安的庶长子岂止木讷圆肥,人还有些痴傻。 去年和府台刘家的二公子游郊,人家告诉他马尿味道很好,他真的就去尝了一口,还砸着嘴巴啧啧称奇说好喝。虽然刘大人训斥了二公子一顿,这件事却传为了穆公子的笑柄。 知道自己的同僚好友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父亲会生气了。 谁让顾澜是庶出呢,庶出的小姐,别人自然要轻看几分。 不过穆大公子虽然看上去木讷痴傻,实则聪明非常。锦朝可记得最后完全继承了穆家的可是他,最后他还娶了安阳伯的四小姐,对自己的夫人十分怜爱,连通房都没有一个。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顾澜的耳朵里。 她脸色一白,揪住紫菱的衣袖问:“父亲答应了吗?” 紫菱有些紧张地道:“奴婢觉得应该没有……老爷后来发了好大的火,让人把穆大人送的东西都扔出去了。” 顾澜这才松了一口气,让木槿赶紧去找宋姨娘过来,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出神。她才不要嫁给一个傻子!她要嫁……那也、那也该是像叶限一样,长得谪仙般的公子,而且该是嫡子正妻,她从小就是庶女,已经受够了庶出的身份! 从小几个表姐就不爱和她玩,嫌弃她是庶出的。渐渐长大了,她本来也是喜欢顾锦朝的。谁知道等顾锦朝回到顾家后,她得到的疼爱更多,手上有的银钱和首饰都比她好,连丫鬟都比她多几个! 她渐渐就越来越不喜欢顾锦朝,看着她骄横无礼的样子,心里还十分不屑。她胜过这个所谓嫡长女万分,偏偏还要讨好她!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即便她更乖巧、更守礼,别人首先注意的也是顾锦朝,她什么都不是!现在难道连姻缘,都要这么委屈她吗? 紫菱看顾澜出神,忍不住说道:“小姐,我倒是觉得穆家庶长子也是不错的亲事。穆家嫡子生母毕竟不在了,又没有亲家帮衬着。庶长子虽然木讷,但是性格忠厚,说不定以后……而且您嫁过去也是正房,穆大人又是正四品的少詹事,以后为穆少爷谋一门好差事也行的……” 顾澜阴冷地看着她,忍不住喝道:“你闭嘴!你懂什么,给我滚下去!” 紫菱更惊慌了,连忙行了礼退出去。 宋姨娘调开帘子进来,顾澜已经呜咽出声,含着泪扑到她怀里。哽咽地问她:“母亲……父亲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宋姨娘脸色也不好,回抱住顾澜,让她坐到大炕上。 “你父亲这次回绝得很干脆,但是来的人毕竟是蒋大人,虽然德高望重,但是一向不擅于说媒。说不定穆念安换个人来说媒……他便会犹豫几分了。毕竟穆念安在陈家三爷手下做事,也是朝中前程大好的人物。你父亲不会真的和他闹僵……” 顾澜茫然地看着自己母亲:“那怎么办……我不要嫁给穆大少爷!” 宋姨娘安慰她:“母亲知道。如今只能想一个办法,让穆念安忌讳一些,不敢再提了……” 顾澜有些担忧地直起身。 宋姨娘淡笑着说:“……你说,你要是成了嫡女了,穆念安还好意思再来提亲吗?” 顾澜惊讶地看着宋姨娘,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您是说如果……您被扶正?但是……我看纪氏的样子,恐怕再活几年都没问题的!” 宋姨娘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就要加重她的病情……到时候她真的死了,你还要守孝,一年都不能嫁人……等一年后,我也能被扶正了。” c 第四十六章 :姨母 几日后,父亲找锦朝去问叶限的事。 锦朝解释道:“世子爷上次来不慎伤了我的猫,这次是特地来赔罪的。” 顾德昭看了一眼锦朝,似乎有些不信她。 他坐下之后继续问:“我听澜姐儿说,世子爷曾送了你一副画?” 锦朝面不改色:“世子爷伤了猫心有愧疚,才送了一幅画,画上也是猫。二妹在场可是看到的,没有和父亲说明白吗……” 顾德昭皱了皱眉,叮嘱她:“世子爷辈分毕竟比你高,你以后待他要十分客气才行。”这话是怕他们有私情。锦朝听着不由失笑,给她几个胆她都不敢和叶限有私…… 顾德昭又说起顾澜的及笄礼:“……你二妹半月后就要及笄了,府里也渐渐忙碌起来。你是长姐,该琢磨一下送澜姐儿什么样的及笄礼才好。澜姐儿的及笄礼需要一个赞者,你可愿意做?” 锦朝自然答道愿意。心中却想,即便她愿意了,顾澜说不定还不情愿呢。她为人最是骄傲了,肯定是嫌弃自己名声差。 “不知道插笄和司者父亲可有人选了?”锦朝又问父亲。 顾德昭道:“你宋姨娘的意思,是从她们宋家出家的两个姐姐里选一个插笄,司者也从她侄女中选一个。这事你就不必忧心了。” 锦朝回到清桐院,让佟妈妈去宝坻请罗永平过来。 罗永平已经是两家杭绸铺子的掌柜了,还是锦朝在母亲面前担保的。他也因此十分感激锦朝,但凡锦朝交代的事情都办得非常好。 他穿着印宝相花纹的绸衣,样子显得更白胖了。笑呵呵地问锦朝:“……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锦朝让他准备给顾澜的及笄礼:“……要奢侈的,金光闪闪的,看着就贵气。一定还要副金丝髻头面,她最喜欢那东西了……” 白芸和采芙皆抿唇而笑。 罗永平答应下来:“一定给小姐办得妥当!” 锦朝想到父亲说宋姨娘那两个的姐姐。 宋家的情况她一向不了解,也不知道她这两个姐姐秉性如何,是嫁到什么人家的。 她又吩咐罗永平:“太常寺宋少卿有两个嫡女嫁与别人做妻,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两个人。” 罗永平想了想,立刻反应过来道:“……奴才知道了。” 罗永平领命去了,两日后就让小厮捧着东西来顾府。用三个盒子装着,除了两副金丝髻草虫头面,还有一对鎏金手钏。 锦朝觉得很满意,让佟妈妈把东西收起来。罗永平又从袖中拿出一本青色的册子:“这是宋姨娘两个姐姐的家室,奴才口述怕有遗漏,特地眷了一份给大小姐拿过来。” 罗永平办事十分仔细。 锦朝让佟妈妈赏了罗永平,送他出了门。随即让青蒲开了窗,让外面的阳光投到屋内,躺在大炕上把册子打开仔细看。 宋姨娘两个姐姐,大姐嫁给陕西宣抚司李宣抚,宣抚任职陕西,却只带了丫鬟小厮去。李夫人和自己的婆婆、两个女儿一起居住在大兴县。坊间传闻其实李宣抚早在陕西养了小妾生了儿子,所以才不想回燕京。李夫人为人很骄傲,最讨厌别人说这些,上次让她听到小丫头嚼舌根,立刻就把她赶出府去。 她特别重视女子三从四德,两个女儿都是远近闻名的贤惠得体。 而宋姨娘的二姐嫁给了光禄寺少卿文大人,夫妻也算是和美。文大人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但他毕竟当过张居廉的门生,算是张居廉党,前途还是不可限量的。文夫人生有嫡长子,在京城大臣亲眷的圈子里,也是说得上话的。 罗永正不仅写了宋姨娘的两个姐姐家况,连一些秘密传闻也写上去。十分详细。 锦朝和佟妈妈说完这些,佟妈妈就说:“照宋姨娘的性格来看,替二小姐插笄的应该是文夫人。文夫人性格爽朗,喜欢帮人做媒,所说的亲事十之**都是和和美美的,宋姨娘肯定要顾及顾澜的婚事,多多讨好文夫人。” “不过李夫人为人骄傲,要是没有好好安抚,恐怕是会暗中记恨宋姨娘的。” 锦朝微微一笑:“选哪个倒是不一定。要是我,我就会选李夫人,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被心胸狭隘的人记恨可不好……当然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顾澜有的是手段。” 佟妈妈跟着笑笑:“奴婢倒是忘了。小姐快些午睡吧,下午还要去夫人那里请安呢。” 锦朝点头,让青蒲点了烛台,亲自把小册子烧成灰烬。 仲春一过,暮春将近,很快要到初夏了。锦朝小池子里种的睡莲长出淡紫色的花苞。 顾家也热闹起来,从花房里移出石榴、夹竹桃、美人蕉摆满了庭院和花园,又特别搭建了花台。父亲还亲自拟定了宴请名单,订了德音坊的戏班子唱戏。临近顾澜及笄礼的那几天,不仅是临近的永阳伯府、宋家,连罗贤胡同的罗家、定国公樊家都让人送了礼来。 锦朝正在房里染指甲。 她早上起来看到凤仙花开得正好,又见到自己一双手素白,突然就想染指甲,让雨桐捧了琉璃碗,她亲自站在花圃里摘凤仙花瓣。 花瓣捣碎,鲜红的汁水和白矾搅合在一起。细细抹到指甲上后,再用棉布包住指尖。 锦朝把手放到小几上,听采芙念着从回事处抄来的册子。 “罗贤胡同罗家,琉璃碗樽一盒……罗贤胡同樊家,古双耳三足瑞兽香炉一个……玉儿胡同穆家,翡翠缠丝玉镯一对……” 锦朝听到穆家,问采芙:“穆家也随了礼?” 采芙答道:“老爷几个要好的同僚都送了礼,不过穆家的礼最厚重罢了……” “越厚重她们才越头疼。”锦朝点点头,示意继续念。 过了会儿白芸过来禀报:“小姐,李夫人和文夫人已经来了。正在宋姨娘那里。” 还有四天就是及笄礼了,宋姨娘便请示了父亲,早早让管事去接她两个姐姐过来。这几天就住在顾家,几个姐妹姨侄的也好说说话。 原先李夫人和文夫人还不爱与宋姨娘往来,如今看到宋姨娘稍微有点扶正的可能,才亲密了许多。毕竟父亲的恩师就要高升了,而顾家背后,还有一个和长兴侯有姻亲关系的顾家祖家。能和顾家交好,肯定是有好处的。 顾锦朝想了想,吩咐采芙帮她洗手。 采芙觉得奇怪:“小姐,时辰还没到呢……” “染得淡红最好看了,不用鲜艳。”锦朝随口解释道。采芙服侍她洗手,果然一双凝脂般的手指甲淡粉柔嫩,十分好看。 锦朝带着青蒲和采芙去了宋姨娘那里,特地见李夫人和文夫人。 李夫人是带着自己的次女李敷过来的,应该是宋姨娘给顾澜选的司者。李敷年十五,穿丁香色缠枝纹褙子,言行谨慎,虽然长得也是清秀可人,却难免有些古板。 李夫人见到锦朝,表情却显得有些怪异。似乎很不屑她的样子,连锦朝和她打招呼,都只是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 锦朝想到罗永平给她的那个册子,说李夫人最重视女子三从四德,像她这样坊间传闻嚣张跋扈、又不太循规蹈矩的女子,她是格外不喜欢的。 文夫人倒是笑着夸赞了锦朝几句:“……朝姐儿长得好看,连这满园的花都比下去了。” 李夫人仔细看她,说道:“大小姐容颜娇艳,或许可以试试更素净的衣服。” 似乎是嫌她长得太妖媚了。 锦朝觉得莫名其妙,她穿的可是天碧色的云纹的缎衣,哪里不素净了! 宋姨娘也觉得自己大姐说话不讨巧,笑着道:“我们朝姐儿,可是适安出了名的好看。朝姐儿难得上我这里来,听说你喜欢睡莲,我这临烟榭的睡莲正好开了,你要是喜欢,觉得哪盆好看就搬回去。” 锦朝笑着打趣她:“姨娘的睡莲长得好,我可不敢夺您所爱!” 宋姨娘目光一闪正要说什么,巧薇却过来通传,说二小姐来了。 顾澜一进来,就提着裙子扑进文夫人怀里:“二姨母,我可好久没见到您了!” 文夫人忙搂住她:“快让我看看,都长成大姑娘了!” 顾澜笑着说:“我再怎么长大,那也是您侄女。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不肯吃药,您给我买窝丝糖吃呢!” 宋姨娘说她:“没个样子,快给你大姨母和表姐请安。” 顾澜又拉住李夫人的手道,“我只是看到大姨母和二姨母太高兴了,大姨母心胸宽广,表姐又是贤惠得体的,肯定不会计较我的。” 李夫人道:“不会计较你的!只是你这孩子这么傻,以后被人欺负了可都不知道呢!” 顾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长姐在,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呢……”目光朝锦朝望过来,显得十分意味深长,文夫人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锦朝在一旁看着,心里暗自发笑。 顾澜那套人面前说人话,鬼面前说鬼话的功夫练得真好。 c 第四十七章 :拜访 “……我带了李敷给你做司者,不知道你赞者和插笄可有人选了?”李夫人问顾澜。 顾澜却先看着李敷,夸赞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二小姐,长得真是标致!” 李敷抿唇一笑,却没有说话。 “父亲选了长姐当我的赞者。”顾澜又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顾锦朝,语气十分平静。 “选了顾大小姐?”李夫人有些惊讶。 锦朝差点呛住了。心里默默道,你们说你们的,怎么连个茶都不让我好好喝了…… 她抬眼看去,文夫人和李夫人的笑容都收起来了。显然都觉得以她的德行,不配给顾澜当赞者。 这可是父亲说的,她还不愿意当呢! 锦朝放下茶盏,淡淡道:“要是澜姐儿不愿意,我可以和父亲说一声,换个人来。” 顾澜的表情便有些委屈:“长姐您可别多想,我没有不要长姐当的意思。您千万不要误会……”她表情怯弱,似乎生怕锦朝一口把她吞了一样。 宋姨娘还没说话,文夫人的脸就沉下来了。按住顾澜的手安抚她,对锦朝说:“大小姐要见谅,我们澜姐儿没别的意思,她只是不太会讲话罢了。也并没有别的心思。” 锦朝笑着对文夫人道:“我怎么会记恨澜姐儿呢。”又亲热地揽住顾澜的肩道:“只是说句玩笑话,我和澜姐儿一向是最要好的。你说是不是?”她向顾澜眨了眨眼。 顾澜浑身都僵硬了,觉得顾锦朝放在她肩上的手让她无比的不舒服,只是在旁人面前不好发作,勉强点了点头。 锦朝收回手,掀开茶盖,徐徐吹气后浅啜一口,优雅无比。 没想到顾锦朝变脸这么快,顾澜和文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是这个时候,白芸从回廊上走过来,先给几位夫人和姨娘行了礼,才向着锦朝说:“大小姐!纪太夫人来了!” 锦朝放下茶杯,有些惊喜道:“外祖母亲自来了?她怎么有空过来?” 白芸道:“纪太夫人是专程来给二小姐送贺礼的,说是顺便看看您和夫人,此时正在夫人的院子里呢!” “纪太夫人?通州纪家的太夫人?”李夫人惊异地插了一句。 白芸点头回道:“正是。我们大小姐的外家便是通州纪家。” 两位夫人的表情难免有点不一样了。 她们一向不关注顾家的事。虽然知道顾家还有个夫人在,但是在她们眼里,那个夫人俨然就是个死人了,宋姨娘只等着扶正了。 谁知道……顾家夫人竟然是通州纪家的人!难怪宋姨娘从不和她们说! 如果那夫人是通州纪家的人,那么宋姨娘被扶正的可能性要小几分了…… 锦朝跟顾澜说:“既然外祖母亲自来给你送贺礼来了,你可一定要去见见她老人家!”又笑着转向两位夫人:“……您们要是愿意,不如也和我一起去看看。” 两人心里自然愿意。 就算顾锦朝不说,文夫人和李夫人都要想办法去看看。 能结交纪太夫人,以后家里要是行商什么的可就方便多了。纪家在燕京,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富庶,家里商号、田产、房产不计其数,还有贯通南北的运线,每年仅是货运都要赚几万两银子! 宋姨娘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不能明着阻止两位夫人去见纪太夫人。只派了自己身边的巧薇跟着,说是怕两位夫人不便,路上伺候着。 到了斜霄院外,徐妈妈正在庑廊下垂手等着,告诉锦朝内室里母亲正在和外祖母私话,墨玉、墨梅都在外面候着。又嘱咐墨玉请两位夫人先去西次间坐等。 外祖母许久没见过母亲,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一行人往西次间去,却见抄手游廊上站着丫头婆子十数人,旁边还立着三个表情肃穆的管事。这些人都垂手朝着门站,没有一个窃窃私语的。 文夫人就小声问墨玉:“姑娘,伺候你们夫人的丫头婆子竟然这么多?” 墨玉笑笑:“夫人误会了,这是纪太夫人带的服侍的。” 文夫人难免要艳羡道:“……看穿着和气度,也不是一般的下人。” 她心里暗自惊讶,伺候纪太夫人的下人竟然有管事!而且跟着她就进了内院,并没有半分避讳,那必然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家仆。听说纪太夫人在纪家说一不二,看来确实如此。 李夫人看了文夫人一眼。 她们等到西次间坐不过半刻钟,母亲和外祖母就说完了话。徐妈妈亲自来请他们过去。 锦朝先向外祖母介绍了宋姨娘的两位姐姐,纪吴氏并没有十分热情,只是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文夫人笑着奉承了纪吴氏一番:“……早就听闻您的盛名了,今日才得相见!” 李夫人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并没有说话。 纪氏躺在大炕上,身上还盖着一床云雁纹锦被,她身子弱,虽然已经到了初夏,却也暖和不起来,夜里还要烧手炉才行。起身不便,她只笑着同两位夫人打过招呼。 顾澜正站在后面看着她的两位姨母,面无表情的。却听到纪吴氏说话:“澜姐儿这孩子,不过是一年没见我,竟然就像不认识了似的……” 纪吴氏微笑着看着她,目光却十分凌厉。 这是责怪她没向两人请安,太没有规矩了。 锦朝便扯她一下,让她走上前来给外祖母行礼问安,顾澜万分的不情愿,纪吴氏只是顾锦朝的外祖母,关她什么事,她才懒得喊她! 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外祖母安好。” “澜姐儿越长越标致了,这都要过及笄礼了,也该说人家了吧?”纪吴氏笑着问母亲。 母亲笑了笑:“还没有定亲呢,您看有没有适合的,给我们澜姐儿找一个?” 顾澜轻柔地道:“母亲放心,婚事父亲自会拿主意的。怎么能麻烦外祖母呢?何况长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我日思夜想着长姐先出嫁了,我才嫁出去,不然岂不是不尊敬长姐?外祖母要是愁着我的婚事,不如帮长姐多留心些,长姐的事可要比我急的……” 纪吴氏脸都一沉,顾澜这是嘲讽锦朝没有好姻缘,嫁不出去吗? 锦朝不想纪吴氏与顾澜计较,不过是嘴皮子上占几句便宜,这无所谓,怕是坏了外祖母来探望她们的一番心情。便笑着握住纪吴氏的手说:“您可别急,我以后要是不嫁了,就跟着您过去!” 纪吴氏对她笑笑:“说什么傻话,女孩家哪儿有不嫁的……” 话说完,纪吴氏转过头,又冷冷地看着顾澜。 顾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纪吴氏本来就严肃,这样威严起来根本不是哪个内院夫人能比的。 片刻后纪吴氏才转回目光,又笑起来:“我是你外祖母,自然要担心你的婚事,不然让什么痴傻呆笨之人娶了你去,那可就不好了。”招手让宋妈妈过来,“去,让祝管事把我给澜姐儿准备的礼抬上来。” 顾澜心里咯噔一声……纪吴氏什么意思,她知道穆家提亲的事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又看向纪氏,这事纪氏肯定是知道的。刚才两个人在里面说了这么久的话,难道就是在说她吗? 顾澜心里正在揣测,四个婆子抬着两担东西过来。 第一担上放的是一尊一尺来高的翡翠玉佛,第二担上却是各式鎏金的珠钗、嵌宝石的银饰。两担子的东西不下千两,看的文夫人和李夫人眼睛都直了,没见过送别人及笄礼这么大手笔的! 这么大的翡翠玉佛,玉色还十分好,做成手镯都是上品,何况是做成玉佛了! 还有那些首饰,哪样不是精致非常的,放在锦盒里交相辉映,简直是晃人眼睛的亮。 文夫人同顾澜笑说:“你外祖母待你这样好,看看她送你及笄礼有多少。” 纪吴氏说道:“也不算多,只是外祖母见你平日穿戴得素净,才想多送你些头面。你平日多诵经拜佛的,便有佛祖庇佑你,能多做善事最好了。” 顾澜看着却觉得十分不舒服,这些东西哪里是送她的,分明是砸在她身上的! 她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拿钱打发叫花子?还是嘲讽她心肠恶毒? 纪吴氏把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觉得顾澜毕竟心性太狭隘,要是换了是她,肯定要大大方方的收下来,还要笑着道谢。她侧头和锦朝说话:“我看了你母亲,送了你妹妹及笄礼就该回去了,家里的事毕竟脱不了身的,你要是想我这个老太婆了,可得来看看我。” 锦朝看着外祖母十分亲切,冲她眨眨眼睛说:“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往通州去了!” 纪吴氏和母亲都笑起来。 李夫人和文夫人自然要告辞了,和顾澜走在青石路上,文夫人还在说:“你外祖母确实待你好,送了这么多东西,你以后也要多多孝敬她才是!” 顾澜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听文夫人这样说心里更是挠心挠肺的难受。不免冷冷看了文夫人一眼,她这个姨母虽然待人热情,不过也太没脑子了…… 好在文夫人自顾自地说,根本就没看到顾澜的表情。 c 第四十八章 :劝说 回到临烟榭,巧薇就把斜霄园的事情讲给宋姨娘听了。 宋姨娘听完也觉得不妙:“……见着纪吴氏就算了,我那两个姐姐也并不是见钱眼开。只是穆家提亲的事纪吴氏是怎么知道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们肯定不会帮澜姐儿插笄的!” 要是她们不愿意了,一时半会儿她可不好找合适的人。 如今一看,还是选文夫人给顾澜插笄比较好,至少顾澜的亲事是真的拖不得了,若是文夫人为顾澜说了更好的亲事,那穆大公子的事自然就不用她操心了。 只是李夫人和文夫人向来不和,选了文夫人,李夫人说不定会心里不快…… 宋姨娘心中思绪万千,打定主意之后,和顾澜一起去了文夫人暂住的厢房。 文夫人正在厢房里做针黹。瞧着宋姨娘和澜姐儿来了,忙让丫头端了锦杌来。 “……来找你闲话的。”宋姨娘笑着道,又拿起她手中的小绷看,“这花样绣得真是不错!” 顾澜一看也称赞:“整齐细密,色彩柔和淡雅,我倒是喜欢这样的!” 文夫人笑道:“打发时间而已……不知道现在澜姐儿的针黹女红怎么样了?” 宋姨娘叹了口气:“说到这个,也是澜姐儿的伤心事。府里请了师从姬家的薛师傅教导苏绣,却只教授大小姐一人,澜姐儿也只能和我学一学女红罢了。” 文夫人微皱眉,“虽说澜姐儿是庶女,却是正经的顾家小姐,怎么连绣艺师傅都不请一个?” 顾澜拉了拉宋姨娘的手:“姨娘,算了,还是不说了!” 宋姨娘却继续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夫人给大小姐做头面,澜姐儿也是要及笄的小姐,却什么都没有。大小姐在府里敢随意打骂澜姐儿的贴身丫头,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澜姐儿性子平和,也不想和她争这些,偏偏大小姐还要处处欺辱她,我又无能为力……” 文夫人最听不得别人仗势欺人的事了! 她冷笑一声:“这个顾大小姐,为人太跋扈了些!” 宋姨娘道:“澜姐儿要是能嫁得好些,离开顾家也就不用被她欺凌了,只是这好姻缘难得……” 文夫人难免要拉住顾澜的手,安慰她道:“这有什么担心的,姨母帮你看着呢,肯定要挑一门好的亲事给我们澜姐儿!” 她自称为姨母,那是打心底里和顾澜亲近。 顾澜柔柔一笑,“还是您对我好。” 想了想又道:“我长姐的姻缘也艰难,你不如也帮她留意些。” 文夫人哼道:“这样的人,我可不敢帮她说亲!上次听说山东通政司参议回京述职,就请了安阳伯为他说亲,要顾锦朝做他的继室。虽说郭大人是年逾四十了,不过这也是正经的五品官夫人,你父亲竟然将人骂了出去……我看顾锦朝还配不上郭大人呢!你可别当好人,她那么对你,你还要帮她不成?” 宋姨娘笑道:“也不是想帮她,您帮她留意一个家世看上去花团锦簇的人选……只要是把这大小姐嫁出去,不仅是解决了她的婚姻大事,澜姐儿也能少受点欺负。双方都是有益的……” 文夫人心领神会,宋姨娘这是想把顾大小姐嫁出去,对方是个什么人并不要紧。甚至……要是真的有点什么毛病就好了! 宋姨娘见文夫人不语,笑着道:“我今日是想请你给澜姐儿插笄,不知不觉今日说了这么多。别的麻烦事可不能先麻烦你,你可愿意替澜姐儿插笄?” 文夫人想起宋姨娘所说,顾大小姐对澜姐儿做的事,毫不犹豫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而锦朝这边,刚送纪吴氏上了马车。 纪吴氏走之前还和她说:“澜姐儿的婚事一个把握不好,很可能就毁了她。你要尽力把她和穆大公子撮合……你聪明非常,这事不用我教你。澜姐儿要是和穆大公子订了亲,宋姨娘便如断臂了般,到时候你也不用怕她了……” 是在帮她出主意。 锦朝心里却有些犹豫,别人不知道穆大公子,她却是清楚得很。顾澜要是嫁了他,一辈子都不用忧愁了。但是顾澜要和穆大公子订了婚,却对她也有好处,至少宋姨娘的威胁能解除小半。 既然双方都有裨益,那便尽她所能促成这门亲事了,成亲之后就是顾澜的事了。 锦朝对纪吴氏道:“锦朝知道。” 纪吴氏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爱怜地说:“至于你的亲事,外祖母是有定夺的,我们朝姐儿得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锦朝想到纪尧,还有他看着自己那忍耐的神情。实在不好说什么。 纪吴氏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上了马车,锦朝看着马车出了垂花门,才带着青蒲往回走。 纪尧要是娶了自己,恐怕就是不喜欢,也会好好供着自己,什么东西都不会亏待。只是也绝对不会碰她就是了。 她可不想强人所难,也不想这样嫁人。 宋姨娘游说了文夫人为顾澜插笄,回到临烟榭后,刚好巧薇来请她去看新搭好的戏台,她就派了一个刚来临烟榭的小丫头去给李夫人传话,就说是文夫人先答应了给顾澜插笄,让她谢过李夫人。 小丫头叫绣渠,今年虚岁才十二,刚分给宋姨娘使唤。她不太熟悉后院,找了半天才找到李夫人住的厢房,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正好碰到李夫人在和李家二小姐说话:“……你那二姨母,说是心肠热,实则眼珠子都盯在钱上面,我倒觉得人品实在……” 李夫人的贴身丫头刚好看到绣渠冒出个头,忙低喝一声:“是谁在那儿!怎么鬼鬼祟祟的!” 绣渠小声说:“回姑娘,奴婢是宋姨娘房里使唤的丫头,姨娘让奴婢来给您家夫人传话的。” 李夫人面色难免难看,她和自己女儿说私话,怎么被一个小丫头听了去!“你进来回话吧。” 却见进来的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李夫人、李二小姐安好,宋姨娘让奴婢来回话,说是文夫人答应帮二小姐插笄了,要谢谢您一番好意。” 李夫人想到纪吴氏给顾澜那两担的及笄礼,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绣渠抬头忐忑地看了李夫人一眼,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得一颤,连忙退出了房间。 “母亲,您不是说帮表妹插笄这事需要斟酌吗,二姨母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我怎么看您还是不高兴的样子……”李敷小声问。 李夫人冷笑着道:“你父亲官位比文夫人高,按理说,我来插笄才是最好的。宋姨娘却选了文夫人,连问都没有来问我们,来传话的还是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实在是有些欺人了!” 她话说的声音实在是不算小,绣渠走在外面都听得明明白白,回去回复宋姨娘的时候,把李夫人说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宋姨娘心里更是不痛快了:“心眼实在太小!这种事她也要计较。” 又让巧薇去叫顾澜过来,她有事要吩咐。 绣渠站在内室里,也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宋姨娘看到她缩手缩脚的样子,又想起李夫人说的话,心中一怒便低斥她:“还愣在这里,赶紧滚出去!” 绣渠哪里见过宋姨娘这样生气,吓得眼眶都红了,连忙行了礼退出内室。 顾澜一炷香的功夫就过来了,宋姨娘拉她进去,又让巧薇关了门扇,声音却隐隐透出来:“……你去劝她,她既然不满意我们和文夫人,你就让她更不满意文夫人……这对我们最好……” 顾澜点头应下了:“……不过是捧高踩低的事,只要说话把人哄舒坦了,不怕李夫人不解气……” 绣渠突然觉得这些话自己不该听,或者她也不敢听了,悄悄避开内室,又跨出临烟榭,心里的苦楚也不知道找谁能说,她在临烟榭实在没有认识的丫头。 她在湖边转了一会儿,却又转到了李夫人所在的厢房,正巧看到雨竹也在这里,似乎在朝着两位夫人的厢房张望。 雨竹在这里干什么? 绣渠想起两人原来在随侍处还有些交情,雨竹还给自己吃过粽子糖。走上前拉她一下:“雨竹,你偷窥夫人的厢房,小心被婆子看见了……那可是要挨打的!” 雨竹吓了一跳,她不过是奉小姐的命盯着这两位夫人的厢房,谁知道还被个小丫头片子逮住了! 她忙朝绣渠笑笑:“小姐是让我来看看李夫人是不是缺什么,她好派人送来的……” 她又想起刚才绣渠也进了李夫人的院子,一时好奇地问她,“我刚才还看到你也进了李夫人那里呢,你是来干什么的?” 绣渠根本听不出雨竹话里的疏漏,说到李夫人她难免想起自己遭受了两次呵斥,刚刚平复的委屈又冒头了。“这话说不得……宋姨娘要是知道我把事情乱传,肯定要人乱棍打死我!教习的时候,巧薇姑姑说过的!” 雨竹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就上头了。她拉着绣渠的手说,“不说就算了,不如我请你吃糖,我们大小姐人好得很,前天赏了我一盒窝丝糖,我正好分你一些!” 绣渠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吩咐,又好久没和人说过贴心话了,也笑笑点头。雨竹便拉着她回了下房,从自己枕头底下翻出一盒糖,两个丫头坐在炕上甩着脚吃糖。 雨竹说:“好吃吗?我喜欢把窝丝糖扯开,一丝丝的吃。” 绣渠点点头。 雨竹又说:“我看你在宋姨娘那儿委屈得很,你要是心里有事,不如说给我听,我们拉钩决定不外传!” 绣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巧薇姑姑说,院里面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说!” 雨竹心想,这丫头傻归傻,倒是听话得很。她又笑起来:“对了,我去把小姐的猫抱来给你看,它长得肥嘟嘟的,大家都喜欢!”女孩难免都喜欢软绵绵的东西,绣渠一听到小猫,自然来了兴致。 雨竹蹬蹬跑到庑廊下,抱起正在睡觉的抱朴就往自己房里去,连白芸喊她都没有理。 抱朴被放在**,它吃得很多,长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球,探了探爪子抓绣渠的衣角,绣渠笑起来,摸着抱朴的脑袋上的毛,看它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你们巧慧姑姑说,不能和任何‘人’说那些事,你就当是和猫讲吧!说了就好受了!”雨竹劝她。“抱朴又不会说话,肯定外传不了。” 绣渠鼓起勇气把抱朴抱在怀里,犹豫地说:“那我和猫说话……你不能偷听。” 雨竹笑嘻嘻道:“我就站在门外面帮你看着,免得别人过来看见你们在说话。” 绣渠终于点点头,她把自己不开心的事说给猫听,也不算是违背了巧薇姑姑的话。 ======今天是双更,大家可不要看漏了前面那一章,双更求支持啊~~大家投个票什么的吧,谢谢啦!另推荐好友力作:《将门贵秀》,作者:看海的羽儿。是比较古言的宅斗文,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c 第四十九章 :计谋 绣渠回去之后,雨竹把剩下的糖全部给了她,让她有空就来找自己玩,她则赶紧去找锦朝。 锦朝正在练琴。 白芸站在书房门口,看到雨竹气不打一出来:“死丫头,刚才抱着抱朴去干什么了,我怎么叫你你也不回答我……” 雨竹小声回道:“白芸姐姐,急事,您快和小姐通传一声。” 白芸又要说什么,锦朝却在屋内听到两人说话,她手按住琴弦止音,让雨竹进来回话。 雨竹便把自己和绣渠的事讲了一遍:“……奴婢站在门外面,耳朵贴在门板上,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奴婢只听到她讲李夫人怪罪宋姨娘,宋姨娘却又拿她撒脾气,她还偶然听到到宋姨娘要顾澜去劝诫李夫人……她便怕自己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打出府去,连忙逃开了。大致便是这样,这丫头与抱朴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没说得十分明白。” 锦朝听到雨竹讲完后,倒是皱眉深思了片刻。旁边青蒲见她不说话,便道:“果然如小姐所说,这个李夫人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只是不知道宋姨娘和顾澜说了什么,那丫头竟然觉得惧怕……” 锦朝轻笑:“总是什么不好的事,她才会怕……” 宋姨娘让顾澜去劝李夫人,要说什么呢?按照顾澜的个性实在是太好猜,再加上她了解到的事,宋姨娘十之**是想挑拨李夫人和文夫人,她好两头都坐收好处。 要是看着宋姨娘坐收好处,那她岂不是太无能了。 锦朝想到外祖母说的话,如果顾澜和穆大公子订了亲,那么她也就不再具有威胁性了。 她心中念头急转,已经有一计上心头。见几个丫头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雨竹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好像期待她说出什么惊天之语。锦朝扑哧一笑:“你们愣着干什么,青蒲,快打赏雨竹一袋银裸子,她这可是立了大功了!” 雨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也算立功了……不过小姐,我不想要银裸子……只是您给我的窝丝糖,我请绣渠吃了,您能再给我一盒吗?” 锦朝和青蒲、白芸都笑起来,白芸点着她的额头说:“好个吃货!” 锦朝笑着道:“行!窝丝糖、粽子糖、响糖,我宝坻糖铺子里,每一种糖都给你一盒好不好?但是你可别吃坏了牙!” 雨竹又惊又喜,夫人在宝坻那间糖铺子里糖的种类最多了。她连忙磕头谢小姐,还要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不把牙吃坏。大家又都笑起来。 顾澜刚回到翠渲院,看到锦荣带着清修、清安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她忙笑着走过去,按住锦荣的肩道:“……你竟然亲自回来了,托人把礼带回来不就是了。” 因为着急赶路,顾锦荣面色微红。他笑着对顾澜道:“二姐的及笄礼,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他从清修手里拿过一个蓝色的锦盒递给顾澜:“……特意来给你及笄礼的。” 顾澜看到清安手里还有一个沉香色的锦盒,大小与她手里的一致。 她心中微沉,面上却笑道:“你能回来就好,姐姐也不奢求你的礼。” 顾锦荣道:“礼自然是不能少的,二姐,我先去找一下长姐,过会儿再来找你说话。” 顾澜笑着点头让他先去,她却一直看着顾锦荣尚且稚气的背影远去,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 顾锦荣似乎没有原来那般厌恶顾锦朝了。 …… 顾锦朝和青蒲等人商议之后,就去陪母亲吃午饭了。等母亲午睡后,又有婆子来报,说是顾锦荣回来了,先去了二小姐那里。问大小姐要不要让静芳斋打整一番,大少爷好住下来。 细想片刻便轻声说:“不必,他不过是住一日而已,安排一间厢房给他就好,免得还要劳师动众的。” 又对青蒲说:“你等一下陪我去湖边散步吧,嘱咐雨竹一声,让她把我今晨放在外面的几株茶花收进暖房里。” 青蒲微微一笑,应诺去了。 过了会儿便回来陪着锦朝去散步,她们沿着湖榭慢慢散步走到了临烟榭外。临烟榭正在搭建花台,文姨娘由两个丫鬟陪着,正看着花台里开得艳丽的花同婆子说话。 “不如用雁来红替了美人蕉,虽不如美人蕉娇艳,也衬得起六月雪的高洁……” 正在指点婆子怎么配花。 锦朝便道:“我看也是,美人蕉的颜色太鲜艳了些……” 那搭花台的婆子看到锦朝前来,先行了礼,恭敬道:“夫人与大小姐都是有见识的,奴婢只晓得红色喜庆,哪里会看这些。还得谢过夫人和大小姐!” 文夫人脸色僵硬,应付般和顾锦朝说了句:“大小姐竟然到这里来了!” 锦朝轻轻一笑道:“文夫人倒是和我客气了,我也是更喜欢雁来红……” 锦朝怎么知道宋姨娘又给文夫人灌了什么**汤,让文夫人对她有些莫名的敌意。宋姨娘想要文夫人同情顾澜,肯定把顾澜美化为一个纯真善良之人,把她说成十恶不赦之人…… 文夫人哪里是个僵得住的,听到别人示弱便会忍不住柔和下来。道:“我也觉得美人蕉甚是娇艳了。 文夫人想到宋姨娘所说这位大小姐对澜姐儿的欺压,当时她是气得不得了,心里火气直冒,便说肯定会为澜姐儿出头。只是一看锦朝礼数周全,说话也稳妥文静,又有些疑惑。 锦朝和文夫人说起花来,“我看您对花似乎十分喜欢……” 文夫人点头道:“闲暇无事,别人都爱做女工针黹,或是抚琴拨琵琶的,我倒是更喜欢花草。不过我不爱养,只是爱看,也懒得去伺候它们。” 锦朝便笑了笑,道:“那您不如去我那里看看,我养了许多花草,茶花最多,兰花牡丹也有。虽说品种并非异常珍贵的,但是也正开得好……” 宋姨娘和她说过,傍晚去帮顾澜选簪。 文夫人有些为难,怕时间来不及。只是顾大小姐这么热情地邀请她,不去似乎也说不过去。况且她外家是通州纪家,似乎相处好些没什么坏处…… “那我今日可有眼福了。”文夫人笑笑算是答应了。 锦朝便和文夫人一起往清桐院去,门口正有个婆子在扫石阶,去年种的菩提树刚落叶,发出新叶的嫩绿芽衣掉了一地。她看到顾锦荣正站在菩提树下,静静地看着石径。 看到锦朝回来了,顾锦荣便向她走来,又似乎怕锦朝还在生他的气,脚步有些踌躇。 他果然还是回来了,锦朝心里低叹。旋即又笑起来,问他:“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顾锦荣看长姐还肯理会自己,神色放松了些:“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锦朝并没有管他的话,而是先向他介绍了文夫人:“……是宋姨娘的二姐,来参加澜姐儿的及笄礼。”又给文夫人介绍了顾锦荣。这内院有少年来往,此人自然是顾家大少爷,文夫人倒是没有惊讶。 锦朝请文夫人进了西次间,便有小丫头先端了茶水上来。顾锦荣也跟着进来了,却见锦朝和文夫人说话,也不搭理他,嘴唇一抿自己就坐下来。 锦朝觉得晾他晾得差不多了,才问:“你要送我什么礼?” 顾锦荣让清安过来,拿过一个沉香色锦盒递给锦朝。 锦朝把锦盒打开,见里面装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玲珑。镂雕的玉球,花纹十分精致,栩栩如生,里面还套着一个小球,更里面套着一粒玉珠。 顾锦荣道:“我和镇威候世子去逛玉石胡同,买了一块上好的翡翠,雕镂了一个玉玲珑,一个麒麟镇纸,送给你和二姐。明天毕竟是二姐的及笄礼,我又想起去年你及笄,我没来得及回来……” 锦朝深吸一口气,那这东西是补给她的及笄礼了? 她记得自己及笄的时候,顾锦荣别说回来了,连礼都没有送一个。如今倒是拾回了几分良心,要给顾澜送及笄礼了,也顺便给她补一个。锦朝让采芙把东西收起来,心中既无感激也无失望。 她当然并不认为顾锦荣就真的能看穿顾澜了,只是他如此在意顾澜的及笄礼,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锦朝笑着和文夫人说:“我倒是送了顾澜一对金丝髻头面,她喜欢这个,上次还向父亲讨要来着。还有金草虫和手钏,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只求她喜欢就好。” 文夫人也笑笑:“澜姐儿为人温和,不会不喜欢的。” c 第五十章 :识破 话说完,文夫人啜了一口茶,心中有些疑惑。 顾锦朝让自己来看花,却不知为何把她带到了西次间喝茶,又和自己说起话来,她的时间可不多……正想着要不要说一声,就看到一个高挑的丫头挑帘而入。 “小姐,您让雨竹搬进花房的几株茶花搬好了。花厅的几株还没动。” 锦朝看了一眼青蒲,心领神会。 她让雨竹继续在李夫人的厢房外看着,要是顾澜去了,便立刻来说给她听。 顾澜的个性一贯的捧高踩低,就如她为了捧她自己,那便要把锦朝死死往土里踩一样。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安抚李夫人,锦朝很想去听一听,也顺便带文夫人去一听。 “花既然已经搬好了,不如请文夫人往暖房一看。”锦朝笑着邀请文夫人去暖房。 文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顾锦荣:“……不知道大少爷是否也想去看?” 顾锦荣虽然对这顾锦朝还是拉不下脸讨好,僵硬地站在一边,不过也不会冷锦朝的场,便说:“我竟然不知道长姐养了茶花,也去开开眼好了。” 锦朝带他们往暖房去,暖房里茶花已经谢了,但是别的花开得正好。许多建兰、蕙兰都是盛放的时候,她养的宝珠茉莉花朵缀满枝头,花瓣层层叠叠彷如一颗颗绣球。 文夫人很惊讶:“别的不说,这宝珠茉莉开得真好。” 锦朝笑着同文夫人说:“它喜好温暖潮湿,在燕京不易养活。我本来有三盆的,便是精心伺候也只余这一盆了,不然倒是可以送给夫人。不过要说到开得好,您和李夫人居所后面一株白兰花开得才好,香气清幽淡雅,花香隔很远都闻得到。” 文夫人道:“我倒是十分喜欢白兰花的香味……不过倒是奇怪了,我怎么没看到这株白兰花。” 锦朝笑着道:“就在厢房的后面,许是您没去后面看过。不如我带您你去看看!” 文夫人倒是真喜欢白兰花,这花平日又少见,也想跟锦朝去看看。 锦朝侧身对顾锦荣道:“锦荣要是没有事忙,不如也来看看白兰花。” 顾锦荣嘴唇微抿,他刚才只是见了二姐一面,他还有许多话想和二姐说。 锦朝见他犹豫,轻轻一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看看也无妨。”顾锦荣看到她那种笑容,似乎又想起当日她对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失望,说出口的话也就变了。 锦朝带着自己的丫头,文夫人也由贴身丫头陪伴。顾锦荣却孤身一人,走在她们前面。 “厢房后面种了许多湘妃竹,母亲喜欢竹的高洁,想不如用高山相伴,就让人堆了丈高的太湖石假山,又引了泉水从上面流下来,做高山流水之音。”锦朝跟文夫人讲那片假山,“后来父亲还亲自在上面写了‘九嶷’二字,请了匠人凿刻,与湘妃竹相衬。” 传说,舜帝的二个妃子娥皇女英千里寻追舜帝。到九嶷山后,闻舜帝已崩,二妃抱竹痛哭,流泪成血,落在竹子形成斑点,故又名“泪竹”,或称“湘妃竹”。 文夫人对这片太湖石假山大为赞赏:“……堆砌得极好!” 沿着假山,石径通往湘妃竹林,走过湘妃竹林就是厢房,有一条小道通往厢房旁的花厅。花厅有半堵墙阻挡,墙上做的是漏窗,能够看到旁边种的芭蕉或者是垂柳,风景极佳。 文夫人遍看不见白兰花树,问锦朝道:“难不成已经移去别处了……” 锦朝却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这株白兰花在花厅后面,紧挨着漏窗呢!” 几人转过一丛湘妃竹,到了花厅后面,果然看到一株白兰花。 只是如今不是开花的时候,淡绿的花苞缀在叶间。 文夫人难免觉得可惜:“竟然还未开花……” 顾锦荣却低声道:“似乎有人在里面说话!” 文夫人惊疑地看他一眼,她自己凝神细听,果然听到隔着墙壁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大姨母也不用见怪,文夫人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她爱热闹浮华,总是喜欢钱财更多一些,您也不用介意她在纪吴氏面前讨好的嘴脸。其实不瞒您说,她当时说我的时候,我心里也十分不爽快……” 文夫人听到这话,嘴角都紧绷起来。她示意锦朝让开身,她亲自拨开白兰花的树叶,往漏窗里面瞧。却见顾澜和李夫人正相对而坐,顾澜背对着自己,李夫人脸色的神情她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心里是知道大姨母的好,何况燕京里谁不称道我那两个表姐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其实我也是属意您的,大姨父的官职毕竟高于二姨父,您要是能给我插笄,我更觉得荣耀。只是文夫人先找了我姨娘,说是要给我插笄,也免得您与她争……姨娘也是无奈!” 李夫人脸色露出嘲讽的笑容:“她总是喜欢争抢……谁有她那样喜欢出风头的劲儿!” 文夫人听得都糊涂了,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十分憋屈,顾澜在说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这股憋屈就化成了愤怒。 好你个顾澜!是我非要找你母亲说我要给你插笄的吗?还不是你和你母亲在我面前说你们怎么怎么不容易,你又是如何受顾大小姐欺压,我是出于同情,才答应帮你插笄的!还说要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你倒好,跟我玩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和宋妙英这个小人通气,说我的不是! 锦朝心道果然如此,顾澜确实想离间文夫人和李夫人。 她低声同文夫人道:“澜姐儿这说的都是什么,怎么像是在诋毁您的样子……不如,我出去说她一句!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顾锦荣听到顾澜说的话也很惊讶,只是他不了解事实的原委不好判断对错。但看文夫人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知道顾澜说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他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文夫人毕竟也是浮沉内院十多年的人了,立刻按下顾锦朝的手,冷冷道:“先别急,我倒要听听她还想再说我什么……” “文夫人还和母亲说起过您,那话我都不好意思说……无外乎是关于大姨父的,说大姨父在陕西早就有了妾室和儿子,一直不想回来见您而已……”顾澜说到这里,李夫人脸色都变了。 “她真是这么说?”李夫人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世人便是如此,最怕别人说到自己的痛处,那要真是说到了,才如同踩了尾巴的猫般要跳脚,要发狂的。 顾澜的声音无比轻柔,无比冷静:“母亲还劝她,坊间传闻不可信,您和大姨父一向是相敬如宾的。让文夫人不要多想,您却知道文夫人的个性,最爱和内妇说这些东西,又喜欢招惹是非,把事情往身上揽,还能有不到处说的……” 李夫人咬牙道:“我知道,这事她做得出来!”文夫人爱热闹和谈论别人的家长里短是出了名的。虽然别人都不介意,她心里却一直不喜欢文夫人这种行为。她不由得骂了她一句:“……长舌妇!” 顾澜忙握住她的手道:“您可千万别生气,母亲好说好歹劝了她了。和她置气也不值得!” …… 漏窗之外,文夫人盯着顾澜,气得额角的筋不停地跳动! 简直是个心机深沉、喜欢搬弄是非的蛇蝎女子。 昨日在她面前还装成柔弱可怜之人,今天却换了一副嘴脸,在别人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竟然觉得顾澜那是太过单纯,还在顾锦朝面前维护她!还相信她被别人欺辱,自己还答应要帮她找一门好亲事,简直是瞎了眼了! 虽然愤怒极了,文夫人却按捺住一点都没有出声,听着里面的动静。 顾澜好生安抚李夫人,她才终于平复下来。 李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我不和她计较也就算了,知道她是那样的人,我还如此计较,伤神的可是我自己。只是侄女……我还有一事实在想不过,你……你父亲,怎么就选了顾锦朝做你的赞者?她的德行、人品,哪一点配得上做你的赞者了?” 说到这里,顾澜便不由得低叹:“姨母以为是我自愿的?这是父亲非要她来做的。我当然知道顾锦朝品行差,您看看,她都要及笄一年了,又有哪个正经家世的敢上门来求娶她,她都成了顾家的笑柄了,就算是长得好看又能如何……她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让人心寒的。” 李夫人难免问她:“我只是听说,却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 顾澜无奈地道:“她那些事我都不好说。平日里欺辱我也就算了,我也不在意这些……因为一点小错,她就把自己丫头打疯了赶出府去。又非逼着自己的父亲纳妾。我弟弟不愿意七方胡同读书,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她却见不得我弟弟在家,把人家赶离母亲的病榻前……”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c 上架感言 第二份上架感言啦,我也没什么可感言的其实。这本书是正剧,看书的时候大家都对细节很考究,我喜欢这样啊,而且也很感动,大家看得如此认真。有时候不严谨避免不了,只能望大家海涵了。:-d 这本书比悠然用心很多,悠然写得更像不受我控制的野草,长到哪儿就是哪儿,很随性。这本宅斗文就不一样了,阴谋点我可能会从前十章就开始埋线,一路伏笔,慢慢牵引。我个人又不是能控制庞大架构的,人物一多就容易乱,前3万字改了五六遍呢,后来改到我看到前几章就想吐的地步==每次写了还要改两遍,有的时候情节不行要全部推翻重来。 所以写这本古言比写仙侠的速度慢了一倍。一章短短3000字,我要码两三个小时的。 不说这些了…… 跟大家说上架的事,上架第一个月都很重要,因为关系到新书月票榜啊,以后的推荐位多少啊乱七八糟的。我知道很多亲不看正版的,不勉强你们啦,只求你们支持一下首订,谢谢了! 还有粉红票的事,我一向不爱求粉红票,但是如果大家有多余的票,可以的话就给俺投一张,多谢多谢了,这个非常重要啊!我只求一个月! 入v后一个月内,大家投粉红每满十票加一更,让加更来得更猛烈些吧! 求粉红砸我,俺一定会加更回报大家的~~c 第五十一章 :对峙 文夫人听到顾澜的这番话,错愕地盯住了顾锦朝。见她也十分惊讶地走上前来,嘴唇都抿紧了。 她现在听了顾澜说的那些话,才知道这人嘴里是一派胡言。那日顾澜和宋姨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得才叫精彩。却不知道这两母女是不是也像诋毁她一样诋毁顾锦朝的! 而顾锦荣听到顾澜说的那些话,脸都变白了,顾澜简直字字如刀般直戳到他心里去。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顾澜真的如此诋毁顾锦朝吗? 别的事他没话说,自己读书的事,可是他最后和父亲说要去七方胡同的,哪里是顾锦朝非要逼他去的! 顾澜怎么能这么做!锦朝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 她平日在自己面前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想不打背地里如此狠毒,颠倒黑白! 看李夫人被她说得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就想起自己也曾经被顾澜的言语煽动,还曾经怒气冲冲跑去质问顾锦朝,要她不要插手自己的事,骂她是蛇蝎女子,说她歹毒不堪…… 他还记得自己指着她说:“二姐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好,她还经常劝我不要和你冲突,说母亲会不高兴,我为了母亲和二姐多少次都忍下来了。你……你真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歹毒吗……” 还有锦朝给他缝好的,针脚紧密的护膝。 如果一个真正良善的人被自己的弟弟骂作歹毒,又被自己的妹妹肆意的陷害侮辱。想要为了弟弟好,却被弟弟骂成是多管闲事…… 如果这个良善的人是他,他简直会比死了还难受! 顾锦荣越想脸色越难看,嘴唇都有些发抖。他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他甚至想伸手去拉一拉锦朝的衣袖,或者是想和她道歉。但是这些都不够……原来长姐说的真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做事冲动不懂得思考的人,他竟然能一直听信顾澜的话,完全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从没有考虑过锦朝的感受! “她……她这样作为,以后还嫁的出去吗!”李夫人也很惊讶,从没见过顾锦朝这样不知羞耻的闺阁女子! 顾澜无奈道:“嫁不出去也得嫁啊,以后不管是鳏夫还是瘸腿,她也得听从父亲的话不是!” 顾锦荣深吸了口气,她竟然还这么污蔑长姐。什么鳏夫瘸腿的,他长姐这样好的人,凭什么要任由她这么作践!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侧跨出墙,冷冷地说道:“顾澜,你住嘴!” 锦朝看着他跨出去就知道不好,拉也没拉住。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么早出去干什么,谁知道顾澜还会不会吐出什么更精彩的东西出来…… 顾澜听到顾锦荣的声音,吓得背脊一凉。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看到对面李夫人一脸见到鬼的表情:“你是谁……怎么从那里冒出来!” “姐姐,我也在这里呢。”文夫人眼见顾锦荣都出去了,自然就整理了一下平整的衣襟,携着锦朝的手绕过墙,从石径走上花厅来,含笑地道:“顾澜,你见到我怎么也不叫一声,嗯?” 顾澜额头的冷汗瞬间就出来了。刚才说的那些话……别告诉她都被这三人听去了吧! 她们怎么会从厢房后面绕出来,谁闲着没事往湘妃竹林里面走!她把目光停留在顾锦朝脸上。 锦朝也正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声音悲凉:“澜姐儿,姐姐一向觉得不曾亏待于你,你、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顾澜脑袋一懵,这是顾锦朝吗?她到底在演什么? 扫了一下顾锦荣和文夫人的表情,她瞬间明白过来,但是同时心里更是一沉,刚才那些话她说得太狠,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如今之计也只有装可怜了……她忙站起来,睁着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眸盯着锦朝道:“长姐,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您可不要误会,我……我那些话也只是听下人说的!我其实并不是认同的!” 顾锦荣上前一步,挡在锦朝面前,实在是忍不住有些愤怒地说:“你还敢狡辩,你哪里是听下人说的……你……你,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温柔善良,从不会欺负别人!没想到你竟然在背后这么说长姐!她即便有不是,她也是你的姐姐!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去书院之事是她逼我的?明明是我问了父亲同意的!长姐不过是为我好,才让我去七方胡同去读书,你可不要颠倒黑白!” 顾澜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柔声道:“荣哥儿……连你也不信我吗……咱们可是有十多年的姐弟情分啊!……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这些事我也只是听你所说,你说是长姐不要你留在家里,别的事我也不清楚啊!” 顾锦荣气得不行:“你实在是过分……虽然是我说的,但是我说是长姐逼我了吗?你是不是原来也这么谣传长姐,你也太狠毒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轻声劝他道:“锦荣,澜姐儿毕竟是你姐姐……” 顾锦荣哼了一声:“您还把她当妹妹,我可不想把她当姐姐了……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文夫人见这顾锦荣扯了半天都没找到重点,暗骂了他一句没用,站起来冷笑道:“顾澜,我问你,既然事情你都不清楚,那么你又在乱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不是污蔑又是什么!谁又冤枉你了,你又哭什么哭,想卖可怜给谁看啊!” 顾澜一时挂不住脸,心里已经彻底慌了起来,又想起文夫人说好了帮自己插笄,刚才她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偷听,话说得十分过分。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别说插笄不可能了,文夫人从此恐怕要恨死自己了…… 她可不能得罪文夫人! 顾澜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二姨母……那……我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您不要见怪我!” 文夫人冷哼,“谁是你二姨母!你要叫我文夫人!”又笑得更灿烂了:“不是你的本意?那是谁的,宋姨娘的?也是啊!不是她教你这么说的,你自己能想出这些鬼主意吗!” 顾澜艰涩地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夫人也站起身,她有些不太明白这事是怎么了,便劝文夫人道:“大姐,这事多半是误会,您也别激动……” “误会?”文夫人冷笑,“宋妙英,我不妨告诉你,我可没有找宋姨娘说要为顾澜插笄,是她们娘俩自个儿找上门来哭可怜的!还让我给顾澜说一门亲事。我也从没向宋妙华说过你和李大人的事。你也不想想,凭我们俩的交情,我会说你的事来和宋妙华亲近吗?你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顾澜听完已经是浑身发麻,直觉得这简直是场噩梦! 刚才那些话,真的一字不漏全让这三个给听见了! 李夫人闻言深思,也觉得不太对。 她刚才完全被顾澜给激发了愤怒,竟然也没有考虑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顾锦荣却狠狠瞪了顾澜一眼:“你无中生有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要诬陷别人没做过的事……你、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澜明白哭已经没有作用了,她就算再怎么多谋多思,也不过是十五的少女,一时之间完全慌了阵脚,想要伸手去拉顾锦荣……她要是失去了顾锦荣这个优势,她的损失可就大了! 顾锦荣却狠狠拍落了顾澜的手,看了正在默默流泪的锦朝一眼,离开了花厅。 文夫人也看到顾锦朝一声不响地伤心。心想这大小姐也不容易,估计性子是个不爱说话的,不知道平日里吃了顾澜多少暗亏!要换了是她,非撕烂顾澜的嘴不可! 一个女子要是名声被污蔑,哪里还能嫁到好人家去,这一辈子也就毁了,顾澜实在太过分了! 她拉了锦朝的手道:“你别伤心。”又转向顾澜,笑着道:“澜姐儿,这插笄一事,我实在是身份不够配不上给你插笄。你不如请李夫人帮你,或者是去找个侯夫人,一二品的诰命夫人来,才能配得上您不是?” 顾澜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府上还有急事呢,这就不参加你的及笄礼,先告辞了。” 她也不和顾澜说话了,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就走出了花厅。 “二妹好生想想吧,姐姐实在是痛心。我从不曾亏待过你,为何你要三番四次的陷害与我,挑拨我与锦荣的关系……”锦朝看着顾澜,轻声问她。 “我刚回顾家的时候,你才八岁余。我们一起玩翻绳,你还非要依着我睡不肯回去。我一心以为你是真的待我好,谁知道你竟然如此作为……” 顾澜深吸了口气,终于止住了泪水,她也不管李夫人是不是在场了,反正都闹开了,她无所谓了! 顾澜看着顾锦朝冷笑道:“顾锦朝,你就别装了!人肯定是你带过来的!想让我出丑是吧,想害死我对吧?我告诉你,我顾澜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迟早都会还给你的!别和我说什么往日的情分,我们可没有情分!”rs 第五十二章 :惧怕(二更求订) “你当年欺负我的时候呢,把我当丫头一样使唤的时候呢?你像施舍叫花子一样,把你不喜欢的珠钗赏给我的时候呢!就因为你是嫡女,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大家都要忍着你让着你宠着你,凭什么如此!” 顾澜冷冷地盯着锦朝,“论出生,你母亲是纪家的嫡小姐,我母亲还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小姐呢。就因为你母亲是正室,我就成了庶出。论才情品德,你样样不如我,还一心痴恋一个有亲事的男子,恬不知耻地非要贴上去,你简直把顾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说的那些又有错吗?留香因你而疯,父亲因你而纳妾,我母亲因为这个罗姨娘,人都沉寂了几分。这些事难不成我冤枉你了?你说我挑拨你和顾锦荣,我告诉你,即便我真的挑拨了你们,他今天恼了我,我们之间也有十多年的情分在,他还是不会忍心恨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清楚!” 锦朝静静地看着顾澜,前世,一直到死她其实都没明白,为什么顾澜会恨自己。为什么她害了自己就算了,还要还顾锦荣最后落魄潦倒,被赶出顾家。现在她却看明白了。 顾澜是不甘心啊。 锦朝淡淡地道:“你怕我害你,不给我害你的机会就是了。你夜路走多了总有撞鬼的时候,怪不得我。至于我做那些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要做……你还想去讨好顾锦荣,讨好他就是,即便他真的不会恨你,你们以后还会亲密无间吗?” “二妹担心我的事,还不如想想明日自己的及笄礼要怎么办,不如请李夫人代替文夫人为你插笄?只是赞者,恕长姐不能胜任了,你心比天高,我这种人怎么配做你的赞者呢……”锦朝微微一笑,道,“长姐先走了,二妹可要好生与李夫人商议。” 李夫人站在旁边听这两姐妹一言一语,已经把这出戏领悟通透了。她本以为顾澜是个克己守礼的小姐,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爱搬弄口舌是非,掐尖好胜的。还想离间她和文夫人?她要是还想帮顾澜插笄,就是自己脑子不正常了。 顾澜知道李夫人是不会帮她插笄的。见李夫人话都没说一句转身就走,她也没有出言挽留。 顾澜深吸一口气,刚才把自己的愤怒发泄过后,惧怕便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文夫人被气走了,顾锦朝说不做自己的赞者了,肯定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遍顾家,父亲立刻就会知道了……父亲一向是非常喜欢自己的,应该舍不得指责她吧? 那明天的及笄礼该怎么办? 顾澜忐忑不安,带着守在厢房入口的紫菱往宋姨娘那儿去。 …… 宋姨娘砸了个青白釉的彩绘茶杯! “这事肯定是顾锦朝设计的!”她气得咬牙切齿,“她真是会闹腾,还偏偏在你要举行及笄礼的时候闹!明天要是没有合适的人给你插笄,那你就会沦为笑柄了!” 顾澜拉着宋姨娘的手,有些急迫:“那我们该怎么办?” 巧薇在旁边低语道:“这事情又发生得如此之巧,必定不寻常,奴婢看咱们院中肯定有人告密……” 宋姨娘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先把厢房那边稳下来,派人看着,不能让两位夫人离开。厢房那边的丫头、婆子统统给我叫过来嘱咐一遍,厢房发生的事情一定不可外传!谁要是敢乱说,就给我打出府去!别的不说,先把局势稳住了,我再亲自去和文夫人说。” 巧薇应诺,带着几个婆子去处理。 顾澜想了想,却脸色大变:“母亲,刚才文夫人扬言要走,我没有拦她,此刻说不定已经出了大门了!” 宋姨娘心里一惊,斥责顾澜:“真是个愚笨的!你刚才来就该和我说,我好派人去拦下她!” 顾澜有些不理解:“母亲,文夫人留下来也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了,为什么不要她离开?” 宋姨娘冷笑道:“她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被我们当成傻子耍,心里肯定会记恨的!她回去把这事往王公大臣内眷的圈子里一传,你的名声就完了!到时候你和顾锦朝一样名声败裂,穆家的婚事你父亲说不定就会答应下来,才有得你后悔的!” 顾澜抬头盯着宋姨娘,她也不知道这事会这么严重。 半刻钟的功夫,巧薇回来禀报:“姨娘,文夫人已经出顾家门了,现在恐怕追也追不上了!” 宋姨娘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她细想很久才拿定主意,让巧薇服侍她换身衣裳去见顾德昭。 “这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我先去和老爷说一声,让他去请顾家二夫人来给你插笄。碍于你父亲的情面,二夫人不会不同意的。至于赞者……你和顾怜要好,立刻就去西跨院找她商议。” 顾澜应诺,想了想又问道:“那文夫人怎么办?李夫人倒是还没离开,要去找她谈谈吗?” 宋姨娘摇头道:“宋妙英倒是不用担心,她恪守礼节,不会把这些事乱说的。至于文夫人……”她深吸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见招拆招,等她使出来再说了。” 不说宋姨娘那里忙做一团,锦朝回去后便闭门谢客,安心地在屋子里绣一幅博古图的屏风。 几个小丫头围着问厢房发生的事,笑作一团。 “平日里总是陷害我们小姐,如今也得到报应了……”雨竹笑着道,又无不骄傲,“还是我得的消息!” “是是,大小姐不是赏了你许多糖吗?你枕头底下还藏得了吗!”雨桐打趣她。 青蒲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也嘴角微翘,她走到锦朝身边轻声道:“外面估计已经乱了,您就真的不管了,夫人那边呢?要不要去支应一声?” 锦朝淡笑道:“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要躲几天以显示我对顾澜情谊深厚。你不用担心外面会乱,有宋姨娘在,顾澜摆下多烂的摊子她都能收拾回来。母亲那里就更不用担心了,她掌管内院十多年,阖府眼线肯定不少,不用我们去说……” “倒是父亲那里,有得宋姨娘头疼了。等顾澜的及笄礼过了,父亲肯定会让她过来给我道歉的。这段时间内,我把这幅博古图的屏风绣好就足够了……”锦朝说完,示意青蒲把棕色的丝线递给她换线。 外面虽然不是真的乱了,却也平静不了。 宋姨娘从顾德昭那里出来的时候,除了神情萎靡,还眼眶红肿。 她没和顾德昭说当时发生的确切事情,只是告诉他两位夫人不肯帮澜姐儿插笄,顾锦朝又生气于澜姐儿,恐怕不愿意帮他做赞者,让他帮忙游说二夫人一番。 顾德昭当时脸上就阴云密布,他本来就不想与祖家来往,何况这还要求人家做事!他冷冷地盯着宋姨娘半天,直到她哭诉说:您不为我考虑,也得为澜姐儿的及笄礼着想啊!顾德昭才沉默应了这件事。 听了顾德昭的请求,二夫人虽然惊讶,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答应下来。 顾德昭回去后就立刻找了厢房的婆子来问话,得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提起书案上一个青瓷的笔洗砸在地上,笔洗顿时碎了一地! 他又让水莹去找顾澜过来回话。 顾澜走进顾德昭的书房,就感觉到父亲比自己想的要愤怒的多。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顾澜捏紧了衣角,宋姨娘早嘱咐过她,父亲好面子,明天就是她的及笄礼,父亲不会闹出大动静的。但是斥责她一顿就难免了,回答也不用太隐瞒,父亲虽然不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抵肯定是清楚的! “给我跪下!”顾德昭指着她喝道。 顾澜心里一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顾德昭苦苦哀求:“父亲,您听我说……” “闭嘴!你想说什么!说你是怎么把你文夫人气走的!说你想离间人家的关系!还是说你向别人污蔑锦朝的事!”顾锦朝气得连声骂她,“你不用说,你后天就挨个给我去道歉!” “枉我还劝说你长姐,让她对你好一些,做你的赞者,为你准备及笄礼,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吗?文夫人还是李夫人,她们是你什么人,顾锦朝再怎么样也是你姐姐,你怎么在外人面前诋毁你的亲姐姐!” 顾德昭看着顾澜,目光里除了愤怒,还有失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养下膝下长大的次女,虽然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但至少是温和恭从,待人亲善的。她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难怪锦朝总是不和顾澜亲近,他总还以为是顾锦朝不喜欢顾澜,还以为是顾锦朝欺压顾澜! 他温柔善良的好女儿,到底是怎样一个嘴脸? 顾澜忙拉住他的衣襟,哭诉道:“父亲,我并非是想污蔑长姐,我待长姐一向都好的!我说长姐的那些事,也只是听仆人说的……是我不懂事,不能明辨是非,才把这些事说给李夫人听了……但是、但是我是您女儿啊,您要是不原谅我,长姐更不会原谅我了……” 顾德昭闭上眼,顾澜从来没有这样哭着哀求他过。 但是想想一直沉默不言、闷声受气的顾锦朝,他又觉得自己似乎狠得下心来。 “明日过了及笄礼,你就给我在家里练字,写《女训》、《女诫》,别的事都不准做!还有,去给你长姐赔礼道歉!以后要是再发生这些事,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顾德昭说完后离开了书房,顾澜瘫软在地上,许久才慢慢站起来。rs 第五十三章 :及笄 泼墨的夜色,一点月光都没有。不一会儿又刮起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徐妈妈关上了槅扇,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她走到床榻,帮着纪氏掖好被角,温声说道:“您看大小姐这一箭双雕使得极好。我们大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一出手便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个沉得住气的。恐怕宋姨娘有得头疼了!澜姐儿犯了七出之罪口舌,她是教导澜姐儿长大的人,澜姐儿的德行不好,她难辞其咎。老爷以后恐怕要疏远她了……” 纪氏嘴角扬起淡笑:“朝姐儿很好,我如今也不需要忧心太多了……等我去了,她也能照顾好自己。”又捂着嘴咳了几声,痰声很重,呼吸也带着似乎喘不过气的沉重。 徐妈妈忙给纪氏顺气,眼眶湿润:“可别说不吉利的话!您一定能好的。” 槅扇却被推开了,雨声更加清晰了。隔着帷幔传来墨玉的声音:“夫人,老爷过来了。” 徐妈妈低声和纪氏说:“都这么晚了,您要见老爷吗?” 纪氏摇摇头,道:“……说我已经睡下了。”又嘱咐徐妈妈,“吹灯吧。” 徐妈妈走到高几旁边,拿下灯罩吹灭了灯,屋子里顿时暗下来。 不管顾德昭是来为顾澜向锦朝道歉的,还是他自己想来道歉的,还是他只是顾念她,想过来看看的。她都不想见他,不是不喜欢了,只是不在意了。 她病了这么久,顾德昭踏进她的内室只有两次,两次都是她病发的时候。 墨玉退出内室,走到庑廊下行了礼道:“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您若是有急事的话,需要奴婢把夫人叫醒吗?” 顾德昭站在庑廊下,旁边的小厮收了油纸伞等着。庑廊外的雨丝被风斜斜地吹到他身上。有些冰凉。 他好久都没说话,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内室,槅扇上清晰的鱼藻雕花。 “那就算了吧。等她醒了,跟她说一声我来过就是了。” 顾德昭叹息了一声。挥手带着小厮离开。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响,雨下得更大了,瓢泼一样。 快要入夏了。 青蒲把窗扇推开,一股雨后湿润的空气吹进来,窗外的葡萄藤蔓已经爬满了架子,覆上了叶子。天刚亮没多久,昨夜风吹雨打的,院子里残叶枯枝落了一地,新来的两个十岁的丫头正在扫地。 锦朝刚刚起来。头发只用篦子梳了,没有绾起来,青丝披在身后。她穿着一件淡紫色茄花纹褙子,这是根本不打算见客的装束。 青蒲过来回话:“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管事嬷嬷过来请您了。徐妈妈都亲自来了一趟。我按照您的吩咐,说您病了不能参加二小姐的及笄礼了,她们听后就都回去了,也没有勉强。” 采芙带着两个丫头进来,把几碟茶点放在小几上。 锦朝喝了口茶,想了想道:“及笄礼过后,我们姐妹不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了……你代我去参加及笄礼。看一看是谁代替文夫人做的正宾。” 如果她没有估计错的话,宋姨娘应该会去求父亲,让二夫人给顾澜插笄。赞者和司者随便选两个适龄的小姐就行了,倒是不必费心思。 青蒲便带着采芙去了翠渲院。 锦朝让白芸把她未完成的博古图大绷拿上来,继续绣一尊双耳四方的蓝釉花瓶。 …… 顾澜卯时就起来了,她心里沉重没休息好。眼里都有了血丝。 宋姨娘过了一刻钟就来了,亲自替她梳头敷粉。她看着自己女儿清秀柔和如莲花的面容,轻声告诉她:“别的都不要想,你心里只要知道今天是你的及笄礼就好。输人不输阵,你心里先认输了。往后可还怎么好。” 顾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是有些忧虑:“可是,母亲,我以后怎么还在父亲和锦荣面前自如……我,我都已经犯了七出之罪……”她一向在众人面前都是温柔可嘉的。 宋姨娘淡淡道:“这点,你就不如顾锦朝。既然这些事都是无法挽回的,你就只能当成一切都没发生了。你原来在你父亲面前是孝女,在你弟弟面前是慈姐,你继续这么做便是……顾锦朝也不是没犯过错,她原先做的那些事比你过分百倍千倍,你看她可否羞怯过?” 顾澜静静地想了好久,才轻轻地点了头。 这时候,杜姨娘和郭姨娘也来了。 这两人一向在顾家都是明哲保身的,毕竟身份低微,又只是生了女儿,在府中的地位不高。昨日厢房的事两人都有所耳闻,却根本不敢怠慢宋姨娘和顾澜,一早的便上门来帮忙。 收拾好后,一行人往厅堂去。顾德昭、顾家祖家的二夫人已经在厅堂等候,纪氏因身体不便出席,观礼席上还有顾家五夫人,几位观礼的太太。 到了吉时,顾德昭起身开礼,顾澜才走进来跪在席上,赞者为她梳头,穿四品诰命夫人服制的二夫人拿起漆盘上一支檀木木簪、一支嵌红宝石的蝶恋花金簪,在司者的协助下,挽起顾澜的发髻,替她插上发簪,三加三拜。礼成完结,顾澜往观礼席上一看,却没有见到顾锦荣的身影。 纪氏病重,宋姨娘便代她招待观礼席。 顾澜细想片刻,带着紫菱去顾锦荣暂住的厢房,他正在旁边的书房里练字。 顾澜挑开竹帘进到书房,见锦荣默不作声地写字,便让清安退到一边,她亲自替顾锦荣磨起墨来。 顾锦荣一直漠视她,直到看到她动自己的砚台,心中的厌烦突然起来,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扔在书案上,写了一半的字便浸透了墨迹。“你来干什么!快给我出去!” “你没有去及笄礼,姐姐只是来看看你。”顾澜轻轻一笑。 顾锦荣十分恼怒地盯着她:“我没有去,就是因为我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非要来讨人嫌!” 顾锦荣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顾澜脸色一白,但是想到自己不能和顾锦荣闹僵,她又很快露出充满歉意的笑容:“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既然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很快又小声的抽泣起来,声音十分压抑。 等抬起头时。顾澜又是满脸的笑容,只是笑得十分勉强,声音都带着哽咽:“姐姐只是来道歉的……也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是我们十多年的情分,即便你不想认我,我也是要认你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姐姐也是会犯错的,我……我……”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的掉,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锦荣一时被她吓住,心里不自觉便软了几分:“你哭什么。我让你委屈了?” “我不是委屈,我只是悔恨!恨自己不能明辨是非,妄传长姐的事以致损坏她的名声……但是,荣哥儿,你仔细想一想。姐姐和你从小相伴到大的,姐姐是那样的人吗?”顾澜声音悲哀,“姐姐不也是为了自己能活得好些,才不得不听从别人的安排,争取一些事情……” “……我不是嫡女,没有长姐的尊荣,也不会有人什么都做好了放在我面前。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她的这番话。明里暗里指着是有人指使她做这些事的。 顾锦荣皱眉看着她:“你要是不想做,还有谁会逼你不成?” 顾澜又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昨日斥骂我一顿,长姐也不想再做我的赞者,文夫人已经离开了。我过得也艰难……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毕竟也是姨娘将我养大。别人我都不在意。但是我们十多年的姐弟情谊,我却不得不在意,才非要过来解释给你听……” 顾锦荣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惊愕地睁大眼睛。 难不成……顾澜是在说,指示她做这些的是宋姨娘? 要是宋姨娘指示了她。她又怎么好和父亲解释,以顾澜良善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母牵涉进来的!而宋姨娘要做这些,那更是情有可原的。锦朝名声坏了,受益的除了顾澜,还有她宋姨娘! 他本来心里也觉得奇怪,奇怪顾澜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是宋姨娘指示的,那就说得过去了! 顾锦荣低声问顾澜:“你说的是真的?是……是宋姨娘指使你做这些的?” 顾澜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只是轻微的抽噎,那就是默认了。 顾锦荣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如此! “她竟然指使你做这些事,枉她还是你的生母!”顾锦荣有些愤怒,过了会儿又对顾澜说,“二姐,她下次要是让你做这些,你便和母亲或者长姐说,总不能让你委屈了。不过长姐那边……你、你最好也去道个歉。就算不能说明白了,也让长姐知道你毕竟不是存心的。长姐性格和善,不会怪你的!” 顾澜连声应下来:“我心里也是十分愧疚的!” 经过这些事,顾锦荣显然更加信任顾锦朝了,顾澜心中暗想。 把顾锦荣的愤怒转移到母亲身上,他虽然还是责怪自己,但同时也会同情自己。而母亲与顾锦荣没有直接利害关系,顾锦荣的信任于她并不重要。 以后只要在顾锦荣面前和母亲疏远些就好了。 ps: 感谢媚眼空空、坑爹式更新、席梦颖、瑶琳仙静、九里溪zz亲的打赏uhunao、hxy艾微儿、卑鄙龙、席梦颖、小招财、熠熠莹、瑶琳仙静、香脆小薯片、天使~音阶亲的粉红票~~亲一个,还差一票粉红就加更,我一定会做到的。谢谢大家~ 第五十四章 :传言 却说文夫人这边回府之后,便立刻约了经常与自己为伴的几位夫人过来吃茶闲话。茶喝了几个时辰,聊得兴起,又叫人去德音班请了唱戏的过来听戏。 席间,丈夫为翰林院侍读的宋二夫人问道:“……前不久你说要去顾郎中家帮他们二小姐插笄,听说他们二小姐的生母虽然是姨娘,却是个贵妾,也不知道筵席摆得如何?都有哪些世勋贵族去了?” 顾家一分为二,大家一般都以官职区分。 顾家祖家与长兴候是姻亲,长兴候世子爷的外公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兼任礼部尚书,总领翰林所有官员,宋二夫人对这事比旁人关心。 文夫人说到这里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连及笄礼都没参加就回来了,哪里看了这些!” 几位夫人难免都好奇起来,恰逢席间有个曹三夫人,她长姐便是少詹事穆大人的夫人,也就是穆大公子的嫡母,她早听自己长姐说了穆大人想为庶长子求娶顾二小姐之事,一时好奇问道:“……怎么,难不成是顾家多有怠慢你?” 文夫人冷笑道:“……你们却不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便如数将自己在顾家的见闻,添油加醋讲给众人听了。末了又道:“……咱平日里听顾家的传闻,都说顾家大小姐骄纵跋扈。我看啊,要是没有这么个心机深沉、爱嚼舌根算计别人的庶妹,顾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至于这样差!我亲眼所见顾家大小姐,那可是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不过是吃了闷性子的亏……” 曹三夫人难免惊讶,想了想又道:“这可真是巧了!我长姐跟我说,穆大人正准备为穆大公子求娶顾二小姐,顾家本来还不怎么愿意。要是顾二小姐真是如此心肠歹毒、爱搬弄是非,那顾郎中哪里来的底气拒绝穆大人……” 竟然是那个愚笨痴傻的穆大公子想求娶顾二小姐!众夫人都十分惊讶。文夫人片刻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本来还以为要废自己一番力把话传出去。如今有了这层关系,曹三夫人肯定会帮忙的! “顾二小姐一向都说是温恭良善的,我看顾大人是不想结这门亲,想因顾二小姐的名声为她找个更好的婆家……不知道穆夫人是否属意顾二小姐做自己的媳妇子?” 曹三夫人摆摆手道:“穆知翟的生母死得早。他是奶娘带大的。我长姐倒是想早点把事情解决,找个合适点的女子嫁给他就算了,毕竟他都十八了,身边伺候的不是小厮就是婆子,连通房都没有!穆大人也为这事催她许久了……偏偏整个燕京,又有谁想把女儿嫁给穆知翟呢!” 文夫人点点头道:“也怪难为穆夫人的……要是这顾二小姐名声再差点,别的人都不敢上门求娶了,说不定穆大公子还有几分可能!” 曹三夫人听了这句话,眉心微微一动。 听完戏之后,几位夫人就散了。 文夫人打了个哈欠。又懒懒地端起茶水对旁边的丫头道:“去,找几个婆子,把顾二小姐德行不好的事传出去,我们得助曹三夫人和穆夫人一臂之力……”想想又加了句,“记得。还要说顾大小姐是被顾澜陷害,才落得名声不好的……” 丫头应诺,又觉得奇怪:“夫人,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您和顾大小姐无意听到顾二小姐说的话,也太巧了些,顾大小姐请您去喝茶。又引您去厢房后面的竹林,这事……” 文夫人笑起来:“我当然知道!顾大小姐好心机!”她又挑了眉道,“不过她虽然利用我,却也没有陷害欺瞒我,我最恨被别人当成傻子耍!非要给顾澜一个教训不可,既然要给她教训。那么我们再帮顾大小姐一些,不就更好了……何况我看顾大小姐也不容易,母亲病成那样,外家也不能帮衬,一个胞弟偏偏还小。又是不经事的样子,她要是再不耍点心机,定被宋妙华和顾澜啃得骨头都不剩……” 丫头点头道明白了,文夫人站起身,打算去看自己长子的功课。 …… 两天后,及笄礼的客人才完全离开。顾锦荣也早收拾了箱奁回了七方胡同。 倒是锦朝称病,几个姨娘、两个妹妹都来看了她。见她精气十足地绣着博古图,却都是笑笑,罗姨娘还每天带了自己做的茶点过来。 佟妈妈挑帘进来,站在锦朝旁边看着她一针一线不紧不慢地绣着,天渐渐热了起来,她只穿了一件素缎短衣,手腕上戴着一对翠绿的玉镯,衬得皓腕如霜。窗扇半敞着,凉风吹进来,通体凉爽。 等到锦朝收了针,佟妈妈才轻声道:“大小姐,奴婢听说,外面传了些咱们二小姐的传闻。” 锦朝抬起头,淡淡问道:“都说什么了?” 佟妈妈回道:“是从槐花胡同传来的消息,奴婢仔细打探过,也说不清到底是从文家还是曹家最先传出来的,说咱们二小姐在背后挑拨是非刚好被人发现,落了个七出之罪。还提到小姐,说原先咱们二小姐常在背后污蔑您,诋毁您,您不过是生性沉默,才吃了嘴皮子的亏,外界对您的种种传闻,十之*都是被人污蔑的。说的人编得十分有趣,好像亲身见了似的,现在恐怕槐花胡同一带的内眷圈子都传开了……” 槐花胡同文家,就是文夫人家。肯定是文夫人回去之后,吃不下在顾家的这个暗亏,才把这消息传出来想败坏顾澜名声的。不过一点闺阁小事也能传得如此之快,锦朝觉得有些异常。 而且这些传言竟然在帮她正名,实在是有些奇怪,难不成文夫人同情可怜她,才顺便也帮帮她?既是帮了她,也是间接的打压顾澜。 锦朝笑着摇摇头:“外界于我的那些传闻,可是十之*都是真的。顾澜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这次她们可真冤枉人家了。” 佟妈妈也笑笑:“咱们小姐多通透的人,往日的事都是往日的了,又何必再多加在意。却不知这传言要如何处理,咱们是推波助澜,还是为二小姐正名呢?毕竟说起来夫人也是二小姐的母亲。” 锦朝细想片刻,又问道:“你为何说可能是曹家传出的?” 佟妈妈继续回道:“奴婢听闻这件事后,便去找了罗掌柜来打听消息,他手下有个叫曹子衡的账房先生,是曹家的远房亲戚,早年考了十多次乡试都没过,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谋了账房的差事。他告诉奴婢,曹家三夫人和穆夫人是嫡亲的姐妹。又找了自己在曹家做事的侄儿一问,才知道这事是曹三夫人让传出去的……” 曹家和顾家一向没什么交往,有仇就更说不上了,帮着文夫人传这些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 曹三夫人和穆夫人是嫡亲姐妹……也就是说,这消息传出可能和穆夫人有关!父亲不同意和穆家的亲事,是因为看不上穆大公子,但要是顾澜的名声也坏了,这亲事可就不好说了! 穆大公子到了十八都未娶,穆家肯定是着急上火的。 这事穆家估计有份!他们想让父亲迫于流言,答应这门亲事! 锦朝大笑,倒是招来佟妈妈和青蒲疑惑的目光,小姐可很少笑得这么开怀…… 她摆摆手道:“这个穆家真是着急了!恨不得能娶一个就抬回去,顾澜摊上这么个婆家,也真是好玩了。”倒是不用她想办法促成这门亲事了! 顾澜要是嫁给穆大公子,也是一桩美事。至少穆大公子性情不错,又沉得住气,以后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而且她也免了顾澜不时在背后耍阴招,宋姨娘也能安分些,这下子母亲就能静心养病了。 算算日子也有一个月了,从贵州到燕京,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要是再加上山路难行,萧先生最快一个半月就能来,慢的话两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母亲的病总算是有希望了。 锦朝最后吩咐佟妈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传言不是我们传出去的,就不要管它了。” 佟妈妈行了礼退下。 宋姨娘却是三天后才得知这个消息,听巧薇说这事已经泛滥到无法抑制的时候,她闭上眼睛顺气。让巧薇去找顾澜过来。 巧薇小声道:“姨娘,小姐正让老爷拘在书房里练字呢。” 宋姨娘冷冷道:“就说她去看望自己‘病重得不能走动’的姐姐了!我不信还有人敢拦她。” 她的手捏得很紧,都是因为顾锦朝!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澜姐儿的名声怎么会败坏,现在可好了。澜姐儿未定亲就行了及笄礼,本就是催嫁的时候,这事一传出去,还有哪个正经人家敢上门来提亲。 流言穿得如此快,简直有些诡异,要是说顾锦朝没在后面推波助澜,打死她都不信! 顾锦朝,这是你不仁……那就不要她不义! 第五十五章 :辩驳 顾澜被巧薇带出书房,路上巧薇便小声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顾澜这些日子都是静心练字的,原本的浮躁已经去了不少,她听完巧薇的话之后想了很久,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 巧薇小声道:“您也不用急,姨娘总是会想出办法的……” 顾澜摇头,很平静地道:“我不急,既然都已经这样糟糕了,我急也没有用了。”只是,她不能再这么一直依赖母亲了,母亲能一时帮她做事,难不成还能一世帮她,她要学着自己解决。 到了临烟榭,顾澜进了内室,紫菱和巧薇便被留在外面。 内室里宋姨娘正半躺在临窗大炕上,旁的高几点着灯,宋姨娘随手取下头上的鎏金簪挑灯。 火光跳动了一下,突然弱了下去,随即渐渐的亮起来。 顾澜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灯火。突然道:“母亲,您还用这只鎏金簪子……我记得小时候您就戴着她了。我还一直觉得奇怪呢,您虽然不是正房,但也是贵妾,怎么常用这样一支银鎏金的簪子……” 宋姨娘凝视着手里样式简单的梅花鎏金簪,叹了口气:“这是故人留下的东西,我常佩戴着它,也是想着要时时提醒自己,人要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能一时糊涂,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 被人害死…… 顾澜看着这只鎏金簪的目光不由得谨慎了。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不知是母亲哪位故人的……” “是你云姨娘的。”宋姨娘嘴角一弯笑起来,“她待人最是温和了,我总是想着她……她难产那日,哀嚎得十分凄惨,大家都围在厢房里,我就悄悄到内室拿了她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后来你父亲无数次看到这根簪子,但是他却一点没有认出来这根簪子是云姨娘的。我当时便想,你父亲表面看起来如何喜欢云姨娘。其实也不过如此啊……” 顾澜的声音更低了:“您是说……云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宋姨娘嗤笑了一声,手指细细地抚摸着簪身:“那丫头再怎么粗心,也不至于会把汤药弄错。” “你知道顾锦朝最弱的地方在哪里吗?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顾锦荣。她甚至不在意你父亲是否疼爱她。她最在意的便是纪氏……” 宋姨娘的眸光变得十分冰冷:“我原先虽然有略施小计污蔑过她,却从来没有害过她!她的恶名是怎么来的,她自己比谁都清楚,现在倒想全部赖在你身上!要不是她引了文夫人去厢房,要不是她暗中助流言传播,还非要把原先的事都加给你,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顾澜望着宋妙华的神情许久,突然觉得心中莫名悲凉。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母亲,我不想嫁给穆知翟……” “他那么痴傻。又长得肥圆……我不喜欢他……”顾澜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在许多人面前哭,但那些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害怕。 宋姨娘轻轻地拍打她的背。顾澜哭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拉着母亲的手道:“我不要嫁给穆知翟,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母亲,我们要让纪氏早点死,她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她被泪水洗干净的眼眸,显得格外清亮。 宋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哭得如此伤心,真觉得心也被撕裂了。当年她一心喜欢顾德昭。不顾他有了正妻,嫁给他做了妾室。澜姐儿因为出身不如顾锦朝,从小没少受委屈。 现在还要因此嫁给穆知翟!她怎么可能忍心! 宋姨娘摸着顾澜的头发,轻轻地道:“母亲知道。” 两人细细聊了许久,顾澜才擦干了眼泪向母亲告辞,她还要回去继续抄书。 内室的门扇打开。顾澜才走出来。低垂着头的紫菱连忙跟上顾澜,脚步有些慌张。巧薇看着紫菱消失在门外,才跨进内室。 她替宋姨娘解下头上的珠钗,轻柔地道:“姨娘,我们这扇新的榆木门扇虽然花纹精美。倒不如原来的水曲柳隔声。里头的人说话,外面能听得隐隐约约……” 宋妙华取下珊瑚耳坠儿,说道:“现在也该把内鬼揪出来了……” 上次她和顾澜在内室商议李夫人的事情,外面是有一个新来的小丫头的,她记得自己当时心情不好还斥责了她几句……宋妙华眼睛微眯:“那个叫绣渠的丫头,是从哪儿来的?” 巧薇答道:“是随侍处选上来的,听说这丫头在随侍处的时候,和顾锦朝的小丫头雨竹交好,奴婢私下来打听过,当日有婆子看到她和雨竹一起往清桐院去了。” 宋妙华笑了笑,轻轻地道:“私下打死,扔到乱坟岗去。对外说是放回家探亲,就再没回来了。” 巧薇点头应诺,又想起刚才紫菱慌张的脚步,问宋妙华:“那个紫菱愚笨不堪,不会审时度势,实在不配伺候小姐……何况她今日在外面,还听到您与小姐说的话,要是也像绣渠似的可怎么办……” 宋姨娘叹了口气:“她虽然愚笨,但对澜姐儿也是忠诚,我才留了她这么久。眼见是个不会处事的,当日她就守在厢房外面,竟然也不知道来告诉我一声……罢了,她今年也十六了,随便找个人配了吧。” 巧薇笑着应诺。 紫菱也是有些忐忑,她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实在不是她该听的。平日帮着小姐对付顾锦朝就够了,今日小姐竟然还说什么要夫人早点死之类的话,小姐也不知道会不会怪她…… 她心里有些担忧,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顾澜走的根本不是回翠渲院的路,而是往清桐院去。 紫菱连忙问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回去抄书吗?” 顾澜平静地道:“既然我是打着看长姐的旗号出来的,不去看看她岂不是可惜了。” 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是锦朝才从母亲那里回来。她今天在母亲那儿赖了一整天。因为今天是四月十八,母亲前世死的日子。她总要亲自看着母亲好好的,才放心的下。 纪氏几次都赶她回去,锦朝可是对外称重病的,这样一直赖在她这儿像什么话。 锦朝却笑着不依她。一直到傍晚看着纪氏歇息下了,她才带着青蒲回来。刚坐下没多久,白芸就过来通传,说顾澜来看她了。 锦朝略一思索,随即笑笑:“她这是来找我算账的吧……让她进来吧。” 顾澜走进来,屈身行了礼道:“长姐病了这么久,我很是担心,今天特地来看看。”锦朝打量她,顾澜穿着一件湖水蓝莲瓣纹褙子,素净的挑线裙子。头发绾了小髻。只戴了一支镂雕的羊脂玉簪。 她抬起头,表情十分平静,目光却很冷冽。 锦朝颔首道:“你有这份心就好。”让青蒲给她端锦杌来。 顾澜轻柔地说:“二妹在自己书房抄书,见书中一句话说,忍辱含垢。常若畏惧。二妹觉得说得很好,长姐对我的恩情深重,我可是要牢牢记住的。可是长姐您也要记得,今日的我是如何受你侮辱,往后您就会懂得二妹今天的感受了……” 锦朝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道:“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我记得这句话的原句是: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姐姐虽然不如二妹学了《女诫》,但是这句话还是记得的。” 她看着顾澜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十分可笑,“你想说你是忍辱含垢?二妹你还不懂吗?这不是我对你的侮辱,这只是你的报应。”锦朝的声音很轻,“你要是真的做到了有善莫名,有恶莫辞。我又怎么能设计你呢。我只是报复了你一次,你原来无数次陷害我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忍辱含垢了?” 顾澜冷冷地看着锦朝,低语道:“我原先是害你,那是你自己笨!怪不得我!” 锦朝冷笑:“这倒是可笑了,难不成只准你害我,在背后污蔑我的名声,就容不得我反击一下了?二妹,这天下断没有这么不公的道理!” 顾澜深吸了口气,“我原先害你,却没有推你入火口!只是离间你和顾锦荣而已,你名声败坏,我虽然有责任,却不能全怨我!你却让文夫人到处传我搬弄是非,让我名声扫地!我以后就不得不嫁给穆知翟了,你这是想毁了我!” 锦朝不知道顾澜心里竟然这么想的,她叹了口气:“我从没让文夫人传这些东西,况且文夫人说的也是真的,你自己要是没做这些事情,谁又能编出这些流言传出去呢?” 她想了想,觉得顾澜虽然多次害她,却也不至于真的危及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锦朝便想劝她最后一句:“……人不可貌相,往往那花团锦簇的,未必是好人。穆家大公子虽然长相一般,却是个良配,你可以好生想想。” 顾澜狠狠地看着她,最后又笑起来:“我是不会嫁给他的,长姐,你日后多加小心了,二妹我恐怕不会是不会罢休的。”她屈身行礼,带着紫菱离去。 锦朝不再管她,吩咐青蒲去打一盆水来。 顾澜似乎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好像什么都是她的不对一样。 她这个骄傲的性子,以后会害死她的。 ps: 感谢tesche、漪耘亲的粉红票,以及席梦颖、茗末、蔡琳希的萌萌哒兔子,还有漪耘亲的桃花扇,谢谢你们~~粉红票达到十票了,今天三更,中午还有两更~~虽然咱是个手残,但是一定会做到的,亲们有多余的粉红可以继续支持哦,再次感谢~~ 第五十六章 :绣渠 四月将尽的时候,门楣外的西府海棠已经要开过了,粉红的花蕾渐变成淡粉的花云,石阶上落了一地的花瓣。倒是荷花刚开不久,湖中遍是白色和粉色的菡萏。 从清桐院的花厅看出去,就能够看到正在凋零的西府海棠,花如积雪。 花厅中拉了一道稀疏的竹帘,新请来的先生正在教授锦朝琴艺。 前几日父亲从自己同僚,户部员外郎刘秉湖那里得了一把百年老杉木朱砂琴。他对琴艺研究不多,想了想就让小厮给锦朝送来了,又重新请了一位名家教她琴艺。父亲这几日有什么好东西就爱往她这里送,锦朝心中明白是父亲觉得愧疚,也什么都不说,尽数收下。 原先教授锦朝琴艺的是一位号子虚的老先生,在锦朝未及笄的时候就回乡养老了。父亲新给她请的是一位才三十的先生,虞山派的传人之一,号望溪。 这位望溪先生琴艺也十分不错,只是男女之妨十分讲究,教授锦朝琴艺时,非要下人拉一道帘子在中间,即便锦朝弹错了,也从不过来指正锦朝的指法。 锦朝学琴是回顾家后,十岁的年纪,学了三年。孩子还小的时候可学不了琴,手劲儿不够大,按弦不紧出不来声,按弦紧了手指会被磨疼。只有等到按弦的地方磨出茧,那才不会疼。锦朝已经一年多没有学琴,手上的茧早就没了,第一次在望溪先生面前弹,弹久了手指就磨得生疼,也弹得磕磕巴巴。 这位望溪先生听了便十分不满,轻声嘟囔着:“不是说在子虚先生那儿学过吗……” 锦朝听了微抿了抿嘴。子虚先生名誉燕京,程望溪是觉得她丢了老先生的脸。 今日教琴,望溪先生弹了一遍《普庵咒》,再听锦朝弹一遍就忍不住说她:“我昨日已经弹过一遍,你怎么还是如此生疏?你是望溪先生教过的。怎么弹得这般差……” 锦朝听得出他有些不耐烦。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把这人请回来的,他肯定是不耐烦教授自己。昨日他虽然弹了一遍,可是隔着竹帘自己却根本看不到他的指法和走弦,又怎么能弹得出来。 她不由得说道:“先生不如把帘子撩起来。既是教授琴艺,自然是师徒情谊,先生不必拘礼。” 程望溪却十分不赞同:“算了,我再弹一遍,你好好听着……” 锦朝便不再说话。 等这位望溪先生离开的时候,锦朝从帘子的一端看过去,只看到他头发梳了个道髻,一身蓝布直裰,带着自己的琴童出了清桐院。 她让采芙把琴收起来,觉得有些烦闷。 青蒲端着黑漆方盘过来:“小姐。天渐渐热了,您也喝杯酸梅汤降降火气。”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手指大的纸卷,递给锦朝道:“奴婢今早见一只鸽子落在海棠树枝上,仔细一看才发现它腿上绑着东西。见着奴婢就飞下来,奴婢取了信它又飞走了。” 锦朝有些疑惑。信鸽本是那些走江湖的人常用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她这儿来了。 她拿过纸卷一看,上面还有红色的封蜡,印了一个‘叶’字。 叶……难不成是叶限? 锦朝记得长兴候早年在四川剿匪,收了一帮三教九流的人入军,有些成了长兴候的护卫,还有些后来征战有功。封侯拜相。这些人后来都为叶限所用,还曾经夜探陈家,陈家的院墙上都留下了攀墙三爪钩痕迹。 叶限用这种方式传信给她,难不成是萧先生那边出什么事了? 锦朝进入内室后,让青蒲把门关了,才谨慎地打开纸卷。果然是叶限送来的。锦朝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开头却讲他养的乌龟把锦鲤咬伤了、画眉鸟生了一窝浅绿色的蛋这类事情,纸不大,却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锦朝看着不觉失笑。 到了末尾叶限才提起,萧先生那边有事耽搁。半月余才能到。又说萧先生听了锦朝母亲的病情,传书给他说这病是身子孱弱,又长期抑郁所致,原本发病不该如此反复,要他们注意一下是否有什么异常。 青蒲早在旁侧点好烛台,锦朝看完字条便用烛火点了。 前世母亲死的时候,大口大口吐着血,血污都浸透了她的衣裳,那样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怕。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怀疑过母亲的病是否有人动手脚,听萧先生这么一说,母亲的病也是有些可疑…… 只是徐妈妈毕竟是外祖母身边起来的人,如果是有人下毒,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锦朝想了想,对青蒲说:“你去找佟妈妈,让她请柳大夫过来,就说我想再给母亲开一个疗养的方子。” 青蒲领命去了,锦朝走到门外晒太阳。抱朴正卧在对面的房顶上,甩着毛茸茸的尾巴看着她。它现在长得像一团绒球,前几天还从耳房里咬了一只耗子出来,全须全引的。 抱朴晒着太阳似乎有些困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到旁边的槐树上,沿着树溜下来去它窝里睡觉了。 锦朝看着也觉得有趣,它懒懒的不爱理人,孤僻的很。 正看着猫,却见雨竹从外面跑进来,样子还很急,白芸正要说她什么,她跑到锦朝前面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睛水汪汪的要哭出来了一样:“小姐,你可以救救绣渠!” 锦朝看到雨竹还抱着一个黑漆盒子,是她赏给雨竹的糖。 “你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听到锦朝语气温和,雨竹心头更难受了。她擦了擦眼睛道:“奴婢今天去找绣渠了,想也给她送一盒糖去……但是绣渠已经不在宋姨娘那里的,扫地的嬷嬷跟我说,绣渠是回家探亲了……” 锦朝皱了皱眉,又问她:“不过是回家探亲,你又急什么?” 雨竹哽咽着继续道:“您是不知道,绣渠的老家在安徽太平府,她怎么可能回家探亲呢……肯定是她泄密的事被宋姨娘知道了,要惩治她。是奴婢害了她……她本来是不想说的,是奴婢的错……” 锦朝让白芸扶她起来:“这事不能全怪你,你也不知道会这样的,快别自责了。” 雨竹拉着她的衣袖,仍旧止不住眼泪:“小姐,您也一定要帮帮她,绣渠是个好人。” 锦朝点点头:“她也算是因我遭殃,你先起来,这事我不会放任不理的。” 雨竹这才站起来,她最相信小姐了。小姐说会帮忙,那就一定会帮的。 锦朝心里却没底,宋姨娘要是想惩罚绣渠,大可罚了她去外厨房做杂或者是去马房,这两处的差事是最苦的。但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让人消失了,那可是想杀人灭口的! 宋姨娘心竟然这么狠!也不知道这事过了几天了,要是时间过太久了,估计人都死透了。 她想让佟妈妈过来,才想起已经让佟妈妈去找柳大夫了。自己便换了件衣服,带着白芸采芙去母亲那里。此时已过正午,母亲已经午睡醒了。她夜不能寐,白天倒是能趁这功夫休息一会儿。 “快来坐,刚炖了一盅枸杞红枣银耳羹,你也喝一点……”纪氏笑着让她坐下,又让徐妈妈给她盛一碗银耳羹,锦朝试了一口,却觉得有些发苦,不由得问道,“母亲这儿的银耳羹怎么是苦的?” 纪氏笑道:“放了些药材一起熬的,你是喜欢吃甜的……但是苦的也要喝些,总比吃药好。” 锦朝不喜欢苦的东西,夏日里连苦瓜都不会吃,放下银耳羹便不再理会。和母亲说:“我是想来问徐妈妈一些事,您先喝着吧。”又让徐妈妈跟她到外面来。 纪氏无奈地摇摇头,把锦朝那份也端过来一起喝了。 到了庑廊上,徐妈妈笑着道:“……不知大小姐要问奴婢什么?” 锦朝想了想,才说:“我怀疑母亲的病有人背后捣鬼,平日里母亲的饮食都是您亲自接手吗?” 徐妈妈点头道:“不然就是墨玉、墨雪两位姑娘亲自看着,就连煎药都是如此,断没有让人动手脚的可能。大小姐要是怀疑,那我便把斜霄园的人彻查一遍,除了饮食,香炉、日常用的碗箸也有被动手脚的可能。奴婢早先在纪家,太老爷的两个姨娘相互嫉妒,其中一个便在另一个的碗中涂药,另一个姨娘因此滑胎,实在是防不胜防。”说到这些事,徐妈妈经验更多。 锦朝点点头,她也只是怀疑,毕竟母亲现在的病情也没有反复了……但是谨慎些总是好的。 “我还有一事想问徐妈妈,若是有丫头犯了错,主子要她无声无息的死,会怎么处置?”锦朝声音放轻了些。 徐妈妈也不迟疑,道:“一贯的法子是找个房子把人捂死,更狠些就是堵着嘴打死,总归不会惊动别人。打了也不会当时就死,人要等到几天后才会又痛又饿地被折磨致死。” 锦朝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道:“母亲有一队护院是从纪家带来的,徐妈妈能借我一用吗?” 徐妈妈含笑道:“自然是行的,我等一下便可带着人来您那里。” 既不怀疑,也不多问什么。徐妈妈也不愧是外祖母给母亲的人。 第五十七章 :送礼(粉红10+) 纪氏带到顾家的这队护院,都是通州人。 通州有个薛氏武馆,里头的薛老爷早年走南闯北,一身的武艺。后来回到通州才开了薛氏武馆,专门教授贫寒子弟防身武斗之术的,纪家的护院多半是从武馆里面选出来的,就连青蒲也是跟着薛老爷的三儿子练出的身手。 纪家对这些从武馆出来的护院很好,每月给七两,还有粮食布匹给他们家人,比一般的二等丫头月例还高,到了顾家也没变,有些没姻亲的,纪氏还会许他们一门妻室。这队护院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对母亲忠心耿耿。 徐妈妈带来的是护院领头的人,长得人高马大,手如蒲扇般,样子十分沉着。这人是薛家旁支庶子,排行薛十六,在通州有一房妻室一对儿女。 薛十六向锦朝抱拳行礼,也没有说话问安。 锦朝也知道这群人不太拘泥于规矩,并不在意这些,让白芸给他奉了茶,请他坐在石墩上说话。 “您是薛老爷子的侄子,我身边有个丫头是跟着薛老爷子的三子练的身手,算起来还要叫你师叔呢。”锦朝笑着让青蒲过来见过薛十六。 薛十六却站着不肯坐下,向青蒲点了头,又对锦朝说:“大小姐不必客气,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说便是,卑职会尽力帮您做的。” 护院是母亲的人,自然愿意听她的吩咐,却未必会真心尊敬她。母亲换取他们的忠心也用了十多年的时间。顾锦朝记得前世自己去永阳伯府玩,父亲便叫薛十六带着几个护卫跟自己前去,自己非要和永阳伯三小姐在湖里划船,护院和婆子怎么劝她都不听,结果她从木船上跌下来,多亏薛十六跳下水来救了她。等他们回了府,却个个被父亲体罚了一通,说他们护主不力。 护院们虽然不会抱怨。心里却肯定会不舒服。 锦朝想救一救绣渠,也是因为雨竹的缘故,那丫头聪明又忠心,也不想因此牵连了她的朋友。绣渠毕竟是因为她们才遭此劫难。锦朝也于心不忍,毕竟她也是个忠仆。 宋姨娘想让绣渠死,本来是件极简单的事,一个小丫头的去留谁会追究。却不想被雨竹发现了,只是绣渠如今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并不知道。顾家后院有好几个闲置的院子,这丫头究竟是在这些闲置的院子里,还是在宋姨娘的院子里,还得找护院去看看。 锦朝想好后便对薛十六说:“这次叫您来。不过是想让您去找个人,是个十二岁的丫头。她早先于我有恩,只是因为犯错被宋姨娘惩治,现在人已经不见了。我想您在巡护的时候,在顾家的偏院找找。一定要每个偏院都仔细找找,一个房间都不要遗漏,看能否找到此人。” 薛十六略微思索片刻,便问道:“这丫头可是因受不住惩罚躲起来了?” 锦朝道:“事态紧急,先不说这些。你若是能找到她便知道了……你们要是能在偏院找到她,就立刻带过来。” 薛十六微皱了眉,大小姐如今也没什么长进。竟然是叫他来找丫头的。却没说什么就应下来,又抱拳退下了。采芙看着他跟着徐妈妈走出去,小声和锦朝说:“我看薛护院并非十分听从于您。” 锦朝解释道:“学武之人心思单纯,能让他们服了,他们就听吩咐了。我如今是借着母亲才能使唤他们,不然顾家怎么请得起薛老爷子的侄儿……” 说完就不再提薛十六的事情。 过了会儿佟妈妈回来了。跟锦朝说:“……柳大夫在花厅等您。” 锦朝点头往花厅去,又对佟妈妈道:“府里的秋露白还有三坛,一并给柳大夫拿过来。” 她是想找柳大夫过来看看纪氏的饮食是否有不妥,徐妈妈已经和她说过,下毒是绝无可能的。她已经把斜霄院翻过来检查个遍了,香炉、碗箸都没有问题。连母亲用的被褥都重新换过了。 锦朝便让她写了一张单子,把母亲常用的菜品和材料写出来,万一里头有什么不适宜母亲病情的东西,也好及时去除。 柳大夫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单子,再三确认后,才道:“夫人本是弱症,脾胃虚寒、血虚气弱,因用温和滋补的食材,切忌寒性食材。这上面的东西都是温和滋补的,并没有不适宜的地方。” 锦朝有些疑惑,这样一来便什么都排除了。那萧先生所说的话又是否是真的? 她又问道:“那我母亲的病情如此反复,是否有些异常呢?” 柳大夫有些为难:“这也不好说,若是因为心中积郁过多,也有可能加重病情……” 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问柳大夫也是让他为难,锦朝便谢过他,让佟妈妈提了秋露白送柳大夫出府去。自己心里把母亲日常吃的、用的都想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地方不对……不过萧先生没亲自诊断过母亲的病情,判断颇有偏颇也是可能的。 锦朝想着晚上也去宋姨娘那里一次,打探一下绣渠是否在那儿。 下午薛师傅要来教导她苏绣,锦朝把自己裱好的博古图给薛师傅看,这次绣的是苏绣,蜀绣的鸟兽花样栩栩如生、针脚密实整齐,苏绣写实不如蜀绣,比起来要更写意一些。 四扇的屏风上绣着宝鼎、花瓶、高几等物,色彩淡雅柔和,薛师傅看了赞不绝口。锦朝原先只是蜀绣精湛,如今苏绣也做得极好,绣艺本来就是相通的,她再肯下些功夫自然就没问题了。 晚上陪母亲吃了饭,锦朝便让小厮抬着四扇屏风往临烟榭去。 父亲已经一个月没有召宋姨娘去过,也不曾来她这儿。他要不是在罗姨娘那儿,便是自己睡在鞠柳阁。宋姨娘现在除了打理内务,大半的时间都在临烟榭里。 宋姨娘让人给锦朝奉了杏子茶上来:“……初夏刚熟的杏儿,还泛青呢。我让人打下来做了杏子茶,放了好几粒糖,大小姐喜欢甜的。” 锦朝看了一眼淡黄的茶水,啜了一口后,随意搁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我是来看看姨娘,顺便给你送点东西。”锦朝让小厮把那四扇屏风抬上来,“是我在澜姐儿及笄的时候开始绣的,一个月余才绣好,想着我也没送过姨娘什么东西,不如就拿这个送来了。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宋姨娘嘴角的笑容一僵。顾锦朝没事提什么顾澜的及笄礼……等到小厮把屏风抬上来,宋姨娘才站起身看这四扇屏风:“当真绣得好,大小姐如今的绣艺比澜姐儿可强多了!我嫌花鸟太花哨,倒是喜欢博古图的素净。”让一旁的两个婆子上来,“把屏风抬到耳房里去放着,可要小心些,别磕坏了。” 锦朝却微微一笑:“姨娘莫非嫌弃我绣得不好,怎么要收到耳房去?我看您西次间没有屏风,用这个也不错。”耳房是放置杂物的地方,宋姨娘也太不拿她的东西当一回事了。 她心里明白,宋姨娘生性十分谨慎,说难听了就是疑神疑鬼。自己平白无故送她四扇屏风,她摸不清楚自己打什么主意,肯定是不会用的。自己越是说让她用,宋姨娘越是不会用。 宋姨娘笑容难免僵硬,跟她解释:“大小姐不知道,我这屋子一到夏日就闷得很,非要开着门扇透气不可,西次间要是用了屏风,风进不来,可不就更热了。” 锦朝心中觉得好笑,这临烟榭是建在湖上面的,最凉快不过了。不过她也不继续说了,而是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姨娘了。不过这屏风是用了檀木做的,并未上釉,可是不能受潮的。您不能放到耳房里去,我看西边的几间厢房倒是很干爽。” 临烟榭里除了正房、东厢房、下房都是有人住的,绣渠如果在这里,最可能的就是西厢房。那里种了许多槐树,树荫如盖,丫头婆子都很少去那里。 ps: 粉红加更,大家有闲余粉红,方便就给俺一张,十票加更~ 另推荐好友力作:看海的羽儿《将门贵秀》重生将门女! 媚眼空空《味香农家》种田虐渣男! 第五十八章 :救人 宋姨娘觉得顾锦朝有些得寸进尺了,她简直摸不清楚顾锦朝打得什么主意。 没事儿给她送什么屏风来,还非要放到西边的厢房去! 她声音不由得冷了一些:“既然大小姐想放在西边的厢房,那就放进去吧!”却一点都没有让婆子帮忙的意思,坐在大炕上喝着杏子茶动也不动。 锦朝根本不在意,带着青蒲指使小厮把屏风抬到西厢房外面,自己把西厢房的房门统统打开,她一间一间的看,又高声道:“姨娘可别介意,我得找一间最清爽的房间才行!” 宋姨娘哪里见过顾锦朝这样的耍无赖,气得额角都在**。她平日里不是很守礼节吗?到她这儿闹什么,要不是知道顾锦朝居心算计她,她非要以为顾锦朝还是原来那个混性子不可! 锦朝看了一番无果,绣渠没有在这里。青蒲朝她微摇摇头,她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连血迹都没有。要是人在这儿被打死了,她们往这里来,宋姨娘肯定会拦着! 那绣渠就真的不在临烟榭里了。 锦朝随意指了一件厢房道:“就放这里吧!” 小厮立刻把屏风搬进去,屋里扬起一阵灰尘。锦朝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宋姨娘已经站在门外盯着自己了,她又温和地笑道:“屏风放好了,我这就得走了。姨娘可得歇息着,再喝一碗酸甜消暑的酸梅汤去去火气才好!”带着青蒲的几个小厮离开了临烟榭。 巧薇看了看被大打开的西厢房房门,又瞧到里面随意堆着的屏风。再一看宋姨娘,脸色都要发青了。她不禁小声地道:“姨娘可别和大小姐置气,她就是那个性子!” 宋姨娘有些咬牙切齿:“……她简直是无理取闹!” 让婆子把西厢房的门关上,那屏风抬出来一把火烧了才行,谁知道顾锦朝想把屏风放她这儿做什么! 锦朝回到清桐院后喝了口茶,雨竹那小丫头很快就凑上来,眨着眼睛看她,锦朝摇头道:“不在宋姨娘那里。等薛护院回来再说。要是偏院再没有,只能去……外面找了……” 偏院再找不到,绣渠应该就已经死了,到乱风岗上说不定能找到尸首。 雨竹有些失望。也知道大小姐已经很帮忙了。她也知道偏院里再找不到绣渠,绣渠就没救了。雨竹毕竟是个小丫头,眼眶一红说:“要是在乱风岗找到绣渠的尸首,小姐能不能抬回来给她讨个公道,让别人也知道宋姨娘竟然这么狠毒……” 锦朝摇了摇头说:“宋姨娘只说她把人放出府了的,尸首是在外面找到的,可能是被劫杀,可能是遇到流氓地痞,又怎么能赖在她身上?她还要反咬你一口,说咱们血口喷人呢。” 雨竹听锦朝这么说。不禁哭起来。 她也怕绣渠因她而死! 佟妈妈安慰她:“快别哭了,也并不是就没希望了。你也不知道宋姨娘会如此心狠……” 正说着,雨桐走进来道:“大小姐,薛护院过来了。” 夜色已深,锦朝不方便在花厅见他。便请他到东次间坐。薛十六夜巡而回,还穿着一身皂色袴褶,便也没坐在绣墩上。拱手回复锦朝说:“卑职把后院六个荒废的院落都察看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锦朝眉心微蹙,她本来还有七分的把握,绣渠应该在偏院里面的!毕竟绣渠失踪也就是两天的事,这么快就杀人运出府还一点都不让人察觉。实在是不简单。宋姨娘不像母亲有一队身手好的护院,她最能使唤的就是她府里几个膀粗腰圆的婆子,还有府中各处的一些下人。 锦朝又说道:“您和我讲讲这六个院子吧……” 薛十六皱了皱眉,他本职是巡察,这次因夫人来帮小姐的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是奉了纪家的命来保护她们安危的,可不是去找什么耍脾气出走的丫头的!废了一晚上查看了荒废的院落也就罢了。他若是再在大小姐这里呆下去,耽误了明天的巡察怎么办? “大小姐,您其实不必找这个丫头,她不过是出走而已!饿了几日自己就跑出来了,怎么还用去找的。卑职明日还有巡察。若是您要继续找的话,卑职替您找几个小厮过来可好?” 锦朝听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也没责怪薛十六。薛十六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尊敬,却藏不住有些鄙夷,那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自己可没办法改变!她无奈地道:“那丫头并非闹脾气出走的,她无意中把宋姨娘说话内容泄露给我,宋姨娘想杀她灭口,我现在到处找她,不过是想救她而已!” 薛十六听了十分惊愕,大小姐说什么?宋姨娘想杀丫头灭口? 锦朝继续道:“二小姐及笄那日发生的事你可知道?” 薛十六想了想道:“卑职略有耳闻,说是您偶然发现二小姐与李夫人密谈……” 这事外面都传遍了,顾家因为有宋姨娘把持,下人们一直不敢说。直到外面的流言传来,整个顾家的下人这才都知道了。 锦朝笑了笑继续说:“你对母亲忠诚,我也愿意把这事告诉你。当日不是我偶遇她们在密谈,而是我提前得知了消息,带着文夫人去偷听的。”又缓了声低语道,“这消息便是那丫头透露给我的,现在还请薛护院能救便救救她,总不能让她因我而死了。” 薛十六满脸的惊讶,他对大小姐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那个骄纵蛮横,却被人算计的娇小姐身上!却不知大小姐如今已经这么懂得谋略,因为这事,宋姨娘不再得老爷召见,二小姐又只能被拘在房里练字。他们这帮护卫都是暗地里替夫人高兴,原来这些都是大小姐蓄意为之! 薛十六心中不由愧疚,他还以为大小姐没事使唤着他们玩,原来是要救于她们有恩的丫头!他抱拳道:“是卑职的错,误解了大小姐的意思,还请大小姐见谅。这六个院子有一个紧挨着临烟榭,卑职进去查看过,并没有人在里面。有五个位置比较远,卑职进了其中四个,另有一个桐木门以铁锁锁了,卑职便没有进去。” 锦朝忍不住站起来,问他:“那个被锁了的为何不进去?” 薛十六不知为何大小姐突然慎重起来,便解释道:“当时卑职不过是想,既然外面门锁了,自然就进不去了……也就没有再……” 锦朝叹了口气道:“这才叫掩人耳目!这院子便没有后门?” 薛十六想了一想便面色大变,连忙向锦朝跪下:“卑职差点坏了小姐的大事,还请大小姐责罚!” 锦朝忙扶他起来:“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赶紧去看看人是不是在里面。”想到绣渠如果在里面,薛十六因男女之妨带她回来不便,又叫青蒲跟着薛十六往偏院去。 薛十六不敢再怠慢,带着青蒲往那个偏院去。 锦朝想了想,又让白芸赶紧去小厨房烧热水,自己则到房内拿了止血的伤药和棉布出来。 两刻钟的功夫,薛十六就和青蒲回来了。锦朝站在庑廊下面,夜色朦胧里看到青蒲的怀里用披风搭着一个人样的东西,就知道他们果然把绣渠带回来了,估计还伤得不轻!雨竹这小丫头像兔子一样蹦出去,想要看看绣渠到底怎么样了,多亏佟妈妈先拉住她:“你现在可别上去,人命关天的时候!” 青蒲走在薛十六前面,几乎是用跑的到了庑廊。进了西次间之后,锦朝忙让她把丫头放到大炕上,青蒲边说边解开披风:“我们从后门溜进去,这丫头在碧涛阁的耳房里,浑身被打得伤痕累累,幸亏没有伤及内脏。但是她身子弱,又失了太多血,早晕过去了……” 解开披风,锦朝才看到绣渠身上的三等丫头服制已经破破烂烂,果然如青蒲所说,鞭痕刀伤一道叠一道,血污遍体。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仿佛立刻就要断气的样子。 除了青蒲和采芙镇定些,几个丫头看着吓得手都抖了。 锦朝定了定神,沉声道:“采芙,你先用温水擦拭她身上的血,青蒲立刻给她上药止血,再用棉布包扎。伤口若是太深就先不要止血,不要包扎……佟妈妈,你连夜去请柳大夫过来。” 佟妈妈应诺,又道:“大小姐,大半夜出府去,宋姨娘那边必然会知道,用不用隐瞒她们?” 锦朝冷笑:“不用!她知道也不会做什么。” 佟妈妈连忙领命去了,锦朝见绣渠似乎冷得发颤,又让雨竹去库房里寻了炉子出来点上。如今已是入夏了,炉子早就收起来了。见青蒲忙不过来,她又亲自去给绣渠上药。 忙了一通之后,绣渠身上清理干净包好,白芸又端了一碗梨糖水来喂她,她虽然半昏迷着,却也努力把嘴中的梨糖水吞下肚去。雨竹把炉子挪到她旁边,又抱了一床薄薄的锦被搭在她身上。一会儿的功夫,绣渠的气息终于清晰平稳下来。 薛十六还等在门外。 ps: 感谢媚眼空空亲的小兔子,还有月亮hui、好心情:)、常旅客亲的粉红票。谢谢你们~~中午还有一更! 另推荐好友力作:九里溪《末世女配翻身记》 第五十九章 :清醒 锦朝见到绣渠气息平稳后,才走到门外。薛十六见她出来,立刻跪在庑廊下面,无不自责地道:“大小姐,这是卑职失职,她为您和夫人立了大功,卑职却害她这么惨,要是卑职能早些去,她说不定不用受这个罪……” 锦朝忙扶他起来,这习武之人要是倔强起来,那也是十分倔强的。她劝他道:“这如何怪得了你,宋姨娘本就是存心要她死,你早些去她也不会更好些。再说要不是你,这丫头或许活都活不下来了。” 薛十六连忙摇头称不。他五官端正,看上去十分正气,此时看着锦朝的目光已有了些恭敬:“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大小姐。”他想起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大小姐有条不紊地吩咐那些丫头婆子帮受伤的丫头清洗、包扎、喂糖水,一般的闺阁小姐见到如此惨状肯定吓得魂都没了,哪能像她一般冷静。 大小姐如此用心,也不过是对一个下人而已。说真的,这个丫头要真是死在偏院了,于顾锦朝而已利害关系也不大。她想救这丫头,不过是出于一份情谊。 薛十六倒是对顾锦朝多了几分敬佩。 锦朝说:“我也不敢居功,先不说这个。我想请问一下你,你在那里可看到别的物件?” 薛十六难免疑惑:“这……碧涛阁的耳房里都是些发霉的家什,不知道大小姐想找什么?” 若是那里真有什么,青蒲也必定会发现。锦朝叹了口气道:“要把这事算在宋姨娘头上,她必定不会认的,如果碧涛阁里有什么她们留下的物件,倒还能说一两句。”她想想又觉得自己多思了,即便真能证明是宋姨娘所做的,那又能怎么样,绣渠不过是一个下人,宋姨娘最多在下人间传出个为人刻薄的说法。 这正如留香疯了之后被她赶出府去。大家最多在背后议论,却不会真的来指责她。 薛十六迟疑问道:“……不然卑职再去碧涛阁查看一番?” 锦朝摇头道:“这倒是不必了,您今夜忙这么晚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现在已经是子时三刻了。 薛十六自觉愧对锦朝。抱了拳不再说什么就退下了。 第二日卯时过两刻,宋姨娘便起床了。巧薇打开槅扇,窗外的天还透着深蓝,听得见隐约的虫鸣。她替宋妙华梳头,又拿了一对白玉如意耳坠、一对青宝石耳坠,让宋姨娘看看该戴哪个。 宋姨娘想起自己前日去鞠柳阁给顾德昭请安,站在旁边的罗姨娘就戴了一对白玉如意的耳坠,她年轻,肌肤娇嫩白皙得胜雪,一对白玉耳坠更衬得她温婉柔和。是男的都会喜欢如花似玉的美娇人……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将要三十了。虽然看上去美貌依旧,但毕竟不年轻了。要是不想个法子把顾德昭留在她这儿,时间一长,她就更没有子嗣上的希望了。 宋姨娘拿了青宝石的耳坠。 门外有个梳着小攥、穿青布麻衣的婆子走进来,话没开始说。先扑通一声跪在屏风旁边。声音显得十分惴惴不安:“姨娘,绣渠不见了……” 宋姨娘侧过头瞧了一眼这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青宝石的耳垂清幽的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格外冰冷。 她慢慢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让打死扔出去了吗。” 婆子骤然紧张:“这……这惯例的做法,是不会一次打死的,一般是打得浑身是血。再扔在房里等她自己死。这是折辱犯了错的丫头的法子……奴婢也是如此,趁着夜黑的时候,和陈婆子一起把绣渠套了麻袋,扔到碧涛阁一通打,想着等几天再去收拾,她就该死了。但是……但是今儿早奴婢去看。发现绣渠不见了!” 宋姨娘站起身,冷冷地盯着这婆子:“说了打死就扔,谁要你们拖几天的!” 她转了几圈,又问:“你们在碧涛阁那边有没有什么留下什么东西?” 婆子连忙道:“奴婢们做这事很小心,什么都没留下。不过绣渠伤得很重。已经是不能走动了,定是有人把她救走的!” 宋姨娘目光一寒,她想起今晨刚起床时,外面小丫头来说,清桐院的佟妈妈连夜出了顾家,说是去请柳大夫过来。顾锦朝这些日子三天两头请柳大夫过来,她本也没有在意。 现在想想,这半夜三更的去请人,实在是可疑! 但是顾锦朝为什么要救绣渠?她才不相信顾锦朝有这么好心,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生死!即便她有心想救那个丫头,她又怎么会知道人在碧涛阁里…… 宋姨娘手指扣着黑漆的台面,目光突然落在内室的大理石彩绘围屏上面。 昨天顾锦朝给她送屏风过来,说是要给她当礼的。还不要她放在耳房,非要闹腾着把没人住的西厢房统统打开看一遍,才把屏风放进去。她当时莫不是怀疑人藏在她这儿,才想了法子来看看的? 她还真是聪明! 宋姨娘冷哼一声。 那来禀报的婆子小心翼翼地问:“姨娘,您看这事如何是好?要不然咱们再去把绣渠要回来。” 宋姨娘看了她一眼,这些婆子徒有力气,却实在愚钝! “这几天可有人来问过绣渠的去向?” 婆子想了想才说:“只有清桐院一个叫雨竹的小丫头问过,我按照您的吩咐,说绣渠是回去探亲了。绣渠又没有别的要好的丫头,连和她同住的秋华都没过问……” 宋姨娘松了口气,没人问过就好。她又说:“我们如今和顾锦朝剑拔弩张的,旁人也知道我们关系不好,他们院里的丫头要是说我们的不好,便可直接回说是恶意中伤。今后再有人问绣渠,就说这丫头是失踪了,没有人见过,把临烟榭撇得干干净净的,知道吗?” 婆子忙点了头,宋姨娘又罚了她和陈婆子三个月的月例算作惩罚,也就算了。 虽然绣渠人是她这儿的,也是在她这儿不见的,但是谁又能说她的不是?顾锦朝要是想救一个丫头来对付自己,那也是太可笑了。 宋姨娘坐回妆台前,巧薇帮她簪上簪子,是那根鎏金的梅花簪。 宋姨娘看了一眼簪子,问巧薇:“那东西怎么样了?” 巧薇恭顺回答道:“您放心,奴婢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没有差错。” 宋姨娘淡淡地道:“对付大小姐,可要谨慎些才好。她母亲是个锯嘴葫芦,一贯不喜欢说也不喜欢争,虽然事事练达,却不足为惧。大小姐狠得下心,又够聪明……实在是难对付得很……” 巧薇说:“再难对付,您不也能对付过来吗。” 清桐院这边,锦朝却一夜没合眼,人命关天,柳大夫听了后二话没说,收拾箱奁跟着佟妈妈走,丑时就到了顾家。给绣渠包了伤处,又煎了药喂她喝下,绣渠的脸色终于也红润了起来。 佟妈妈也跑了一夜,人十分疲倦,毕竟是年纪大了。锦朝让她先回去歇息,自己亲自送柳大夫出垂花门,给了一百两银子。柳大夫连声推辞不要:“您给的那几坛子秋露白可值好几百两……” 锦朝也不再勉强,却吩咐了厨房的管事,提一些肥鹅烧鸡送到柳大夫那里。 锦朝让采芙特地给绣渠腾了一间厢房,青蒲把她抬进去。几个丫头守了一夜,绣渠一直到辰时才醒过来。 她醒来之后先看到雨竹,愣了一愣就连声哭起来。旁边青蒲早备好白粥喂她喝下,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刚才不过是喝了梨糖水,绣渠喝得狼吞虎咽。锦朝看着松了口气,食欲这样好,内里应该没有大碍。 绣渠喝完粥,似乎才注意到周围有这么多人,手便有些紧张地抓住被角。 雨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你不用急,这是小姐的清桐院,没人敢来伤害你的!我们青蒲姑姑昨晚把你从碧涛阁救出来,你当时伤得十分重,现在感觉可还好?” 绣渠愣了愣,她看到了大小姐,还有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小声道:“……是大小姐救了我?” 雨竹又难受起来:“是大小姐救了你,这也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宋姨娘打伤……” 绣渠说话还是有些吃力,闻言却又哭起来,边哭边说:“她们套了麻袋,把我扔到地上打,踹,用鞭子抽,我……我一直喊疼,她们就用鞋袜堵住我的嘴。还用剪刀扎我……我不知道我犯什么错了,我求饶,求姨娘饶恕我,姨娘……她……一直都没出现……” “我好害怕,又好疼,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绣渠的眼睛里充满劫后余生的惶恐。 雨竹忙说:“没事了,没人再打你了!她们不敢来大小姐这儿打你了!” 绣渠擦了擦眼泪:“雨竹,你能扶我一下吗……我想给大小姐磕个头。” 锦朝上前扶住她,轻声道:“救你是应该的,不用给我磕头。你现在伤得重,等养好身体再说别的……”她又让雨竹和雨桐好好守着她。 绣渠也是被她的事牵连,既然她能救绣渠,那救了也没什么。等绣渠伤好了,无论是要出府还是想某个差事都好,自己也不会勉强她。 第六十章 :许配 等第二日佟妈妈再来看她,锦朝便对她说:“昨夜薛护院他们帮着我们忙了半天,也实在不易。您从我的账上每人给支他们十两银子。” 想了想又说,“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听说薛护院在通州的家里,几个兄弟都是侍农的。您不如再去拜访一次,带了粮食布匹去,他的幼子才满周岁,再打一对带铃铛的银手镯当礼。也都从我的账上支。” 佟妈妈笑着应诺,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一起去置办了。 锦朝喝了口福仁泡茶,暗想她可要对薛十六好些,他若是对自己心存鄙夷,做事也不会尽心。 喝了盏茶,不知不觉到了响午。锦朝想着母亲的病,带了自己炖的药膳到斜霄院。 纪氏正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似乎也没察觉到锦朝来了。锦朝把自己的脚步放得极轻,小心地走到纪氏面前看着她。徐妈妈看大小姐摄手摄脚还像孩子一样,有些忍俊不禁,只得别过脸去忍着笑。 锦朝只是想看看母亲睡得是否踏实。端详了一番,只觉得母亲似乎更瘦了,皮肤还是蜡黄的,她如今不过三十多,怎么看上去都有四十岁的苍老了。 恍惚之间,母亲苍老的脸和前世自己病重的脸重合,竟然十分的相似。一样的形容枯槁。 锦朝皱了皱眉,母亲怎么也不见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纪氏却突然睁开眼,看到锦朝凑得这么近,不由得吓了一跳。 一众的丫头、婆子却笑起来,徐妈妈说锦朝:“大小姐还和孩子一样看夫人呢!” 纪氏抿唇微笑,拉着锦朝坐下来。她想起锦朝三岁的时候,自己去通州看她。白白嫩嫩的一个小人儿坐在她外祖母怀里,乖乖地啃着蟹黄包子,也不爱说话。他们中间隔了她大舅母,小锦朝便总是侧过身子。从缝隙里看她,自己也追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锦朝却很快缩回去,然后很开心地咯咯笑。她这样做了好几次之后。纪氏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这样和自己做游戏。 她那时候就觉得格外心酸,锦朝在她外祖母家虽然不会缺衣少食,但却是十分寂寞的。 不像荣哥儿,是自己亲手带大的,还有澜姐儿做玩伴。 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了,锦朝才回到顾家六年。自己总觉得补偿她不够,好想能再多活几年,不为别的,只是想看到她的锦朝风风光光出嫁。嫁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 纪氏不觉有些鼻酸,拉着锦朝的手道:“母亲也不知还能陪你多久……” 锦朝笑着道:“您放心,我肯定能让您的病好起来!” 只要再等半月,萧先生就会来了。 锦朝带来的药膳还是热的,徐妈妈直接从食盒里端出来。又拿了碗箸过来服侍两母女用膳。这一顿纪氏吃得比以往多,徐妈妈就夸赞锦朝:“还是大小姐的手艺好,夫人饭都多吃了半碗!” 纪氏苦笑:“平日里那些药膳都苦得发涩……朝姐儿的药膳便好得多,更下口些。” 徐妈妈只能无奈道:“……看来还是得让大小姐多送药膳过来!” 几个丫头又笑起来。 内室里正说得热闹,墨玉挑帘走进来。先行了礼才道:“夫人,奴婢才从回事处听闻,二小姐的贴身丫头紫菱要出嫁了。宋姨娘已经在外面给她挑了院子,等着明日田庄派人来亲迎。” 纪氏皱了皱眉:“……也没露出点风声,这么仓促地就把她嫁了。你可打听是嫁到哪里了?” 墨玉点头说:“奴婢打听了,说是嫁到了保定府束鹿县,宋家在那里有一处田庄,紫菱要嫁的是田庄管事的第二子。做继室的。” 纪氏便点了点头道:“那丫头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你替我随她一百两银子做添箱吧。” 锦朝在一旁听着,心里却觉得奇怪,顾澜一向看中她这个丫头,前世她嫁到辅国将军府的时候,紫菱还是她的陪嫁丫头。怎么这一世。紫菱突然就要被嫁到保定府去了,保定离适安这么远,她以后肯定是不能回来了。 还是去做别人的继室…… 锦朝回了清桐院之后,细想了许久,又叫了采芙过来:“……顾澜的丫头紫菱要出嫁了,明日就亲迎。你带着白芸去喝一杯酒,给她三百两银子的添箱……再加几匣子响糖。” 采芙便有些谨慎,可没见过主子给别人的丫头这么多添箱银子的。 她小声问:“可是有什么要奴婢打探的?” 锦朝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要打探什么,你且去看看,回来再和我说。” 采芙一向聪慧,不用她费心提点。 采芙第二日便收拾妥当,带着三百两银子的银票,白芸又捧了响糖。两人打听了向回事处打听了院子在哪条胡同,捧着东西就去了。 院子在陈淮胡同,门面灰溜溜的,不太起眼。门口正站着一个宋姨娘房里的粗使婆子,见是大小姐房里的两个二等丫头一起来了,忙笑着说:“竟然是两位姑娘亲自来!”又把她们迎到厢房里坐。 采芙瞥了一眼这小小的四合院,连影壁、垂花门都没有,两侧厢房,正房,南边是倒座房。院子里有一口水井,种了一株槐树,一览无余。说喜庆倒也不算,不过是正房的槅扇上贴了囍字。 厢房里还有两三个小姑娘,都是顾澜房里的,但身份不够,连和她们搭话都不敢。 厢房里的家具也是灰扑扑的,十分陈旧的样子,还有一股子发霉的潮味。 采芙站起来,向那粗使的婆子塞了一锭银子,笑着问她:“不知紫菱姑娘现在在何处,我们素日都是交好的,她要出嫁了,无论如何也要说几句话才好。” 婆子笑得没了眼睛:“这是自然的,能认识两位姑娘,是紫菱的福分!她正在正房呢,是陈婆子帮忙拾掇,等一会儿亲迎的人便要来了。” 丫头和丫头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虽然紫菱是一等丫头,她们是二等。但是她们是大小姐器重的人,紫菱却是失了主子的信任要打发出去的,孰轻孰重都不用想,这粗使的婆子就知道要讨好她们。 婆子打开了正房的门,请她们进去。 紫菱坐在绣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妆镜。那个为她拾掇的陈婆子见到采芙和白芸进来,忙给她们行礼,紫菱回过头看到是她们来,表情有些惊讶。 白芸上前,给了陈婆子一锭银子:“麻烦嬷嬷,我们就和紫菱姑娘说几句话。” 陈婆子眼珠子一转,接过银子就退到房外,还带上了房门。另一个婆子见了不由得低声道:“你要钱不要命了,姨娘可是说过,在紫菱离开前都要看着她的!” 陈婆子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也拿了她们的银子!反正人都是要走的,咱看没看着姨娘怎么会知道。”见那婆子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她也气弱,说了句,“我就在外面看着,紫菱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 门合上后,紫菱转过身淡淡地道:“是大小姐让你们来看我笑话的吧。” 采芙笑了笑:“紫菱姑娘这从何说起,我们大小姐心肠可是十分好的。听说姑娘要出嫁,忙让我们两个丫头捧了响糖过来看看,虽然原来是和姑娘有些恩怨,但如今你都要离开顾家了,我们又怎么会再针对你呢……”她拉了杌子过来,捧着紫菱的手柔声说。紫菱咬了一下嘴唇,却也没有收回手。 她得知自己的婚讯,也不过是几天前。二小姐甚至没问她愿不愿意,也没给她说过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只听婆子说过,是宋家田庄管事的儿子,去年死了婆娘……几天的功夫,她原先做的事都让木槿做了,她很快就无事可做。被带到了这里,茫然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就渐渐沉下去,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二小姐要这么对她…… 平日与她要好的木槿也没来,这就能看出二小姐的态度了。 她没想到,采芙和白芸会过来看她。 采芙从袖里拿出银票,塞到紫菱的手里,她发现紫菱的手汗腻得很。采芙的声音更柔和了:“是大小姐给你的三百两银子,大小姐说了,你也不能没有银子傍身。为了以防万一,银子不要放进嫁妆里,你要贴身揣好。” 紫菱有些不明白:“这……这是为何……”三百两也太多了些! 采芙摇摇头说:“我也不明白,你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那田庄管事的儿媳死得莫名……你不得不防着!”竟然是为她考虑的样子。 紫菱更是心忧,她不觉抓紧了采芙的手,惊觉之后才发现采芙的手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对不起……我……”她声音有些哭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采芙和白芸又好生的安慰她,到最后紫菱才平静下来。外面响起一阵喧哗,白芸打开槅扇一看,是几个穿着褐红程子衣的接亲男子来了,他们大声说笑,院子里闹嚷嚷的。 紫菱突然握紧了采芙的手! ps: 感谢卷纸、沃特森和小雨点00亲的粉红票~还有卷纸亲的催更票~ 下午还有一更,请大家继续支持俺,砸点小粉红啥的,谢谢了! 另推荐好友力作:媚眼空空《味香农家》种田虐渣男~ 第六十一章 :密言 紫菱看着采芙,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却显得有些决绝。 “采芙姑娘,这么些年,二小姐没少做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我,我多半也是参与其中的。谁想到了这个关头,还是你们来看我。”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我也算是和二小姐主仆情分尽了。那我就算是最后做一点好事了,你要告诉大小姐,千万不要再理会陈玄青的事了,陈玄青根本不喜欢大小姐,二小姐说的话都是骗她的……” 采芙叹了口气,难得紫菱还愿意开口说这些。不过陈玄青之事,她已经很久没听大小姐提起过了,现在的大小姐早不是原来的性子,在意的东西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外面那些男子喝了水,又过来啪啪地拍着正房的门,又笑又闹地嚷嚷。白芸见一个身材粗壮、四十多的男子穿着件赫红的杭绸罗袍,昂首走到正房面前,那双微眯的眼睛看的白芸一阵烦腻。 她不由得叹了句:“可惜了紫菱姑娘……竟然嫁的是这样一个人!” 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紫菱走到槅扇前看了一眼,脸都白了。她抿了抿嘴唇,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突然转身对采芙说:“最后一句,宋姨娘和二小姐要夫人死!你们一定要转告大小姐。” 采芙一惊,差点从杌子上跳起来:“紫菱姑娘,你说什么?” 紫菱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房门被拍得啪啪直响,声音越来越大。两个婆子阻止都没用,那四十多男子粗着嗓子喊了句:“害臊什么!早晚是老子的,赶紧开门!” 白芸正要拉着紫菱问,她最后那句话究竟是想说什么。房门却被一群人给推开了,两个婆子很快进来把紫菱给护住,又赔笑:“您看,这事不合规矩,毕竟是亲迎……” 男子却根本不管。上来就拉扯着紫菱要她走,紫菱只是冷笑,却再也没看她们。 采芙拉住欲上前询问的白芸,轻轻摇头:“……她不会再多说了。” 两人赶回清桐院时。锦朝正在书房练字。采芙把陈淮胡同那座宅子、紫菱说的话,一字不漏全说给锦朝听。锦朝听后便静静沉思。 她也没想到紫菱竟然会和采芙她们说这些。 陈玄青的事自然不用说,她这世要是还喜欢陈玄青,那也真是愚笨得可怜了。 但是紫菱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自然知道宋妙华和顾澜和她们水火不相容,却不知道她们到了非要杀了母亲的地步!是什么要她们有了这样的念头?这可不是打死一个丫头那样简单的事! 锦朝心中想了数种可能,宋姨娘就算再妒恨母亲,也不至于想要母亲死。除非母亲的存在触犯了她最在意的东西……她最在意的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顾澜了。 前世宋姨娘身怀有孕,才在母亲死后半年轻易被扶正。现在宋姨娘的肚子根本没动静,而且父亲因顾澜的事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她想有动静也难。要想在母亲死后被扶正,几乎是不可能的。说不定扶正不成,父亲反而娶了继室,她更是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为了顾澜嫡女的身份…… 锦朝突然想起顾澜提到穆大公子那种深深的厌恶和鄙夷的神情。又想起那晚顾澜来找她说的话……顾澜觉得嫁给穆知翟是毁了她,因此把自己记恨到了骨子里。 锦朝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发现茶水早已经冷了,她放下茶杯在书房里慢慢踱步。 白芸与采芙站着一旁面面相觑,又不知道顾锦朝在想什么,不敢出声打断大小姐想事情。 锦朝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念头虽然十分荒谬,但是绝对像是顾澜做的事! 她站定后喃喃自语。随即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正盛。 应该是这样的!顾澜不想嫁给穆知翟,所以想要母亲死,要是母亲死了,她就可以有借口不嫁了!父母亡,守孝三年。头年不宜嫁娶。顾澜肯定会以此为借口,拒绝嫁给穆知翟! 虽然只是她的猜测,却是最可能的解释! 采芙见大小姐皱眉不言,又看了一眼已经冷了的茶水。轻手轻脚端了茶杯出去换茶。 “小姐,奴婢给您沏了杏子茶。”采芙把茶杯放在书案上。 锦朝望着淡褐色的茶水。手指轻轻扣在书案上。 顾澜和宋姨娘因为什么原因想要母亲死,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锦朝问采芙:“紫菱现在已经出顺天府了吧?” 采芙答道:“算着脚程,快也应该出了。小姐若是想问个清楚,倒是可以让人骑了马去追……” 锦朝摇了摇头道:“往保定府去的驿道就有三条,还不算走近路,找也难找他们了……” 况且就算是找到了紫菱,她也应该不会再说了。 白芸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奴婢倒觉得紫菱姑娘的话也不能全信,她毕竟只是个丫头,而且也不得二小姐信任了。二小姐和宋姨娘要是有这个心思,又怎么会让她听到……” 锦朝叹了口气:“便就是这样才可信,要是紫菱还是顾澜的忠仆,她说的话我才是不敢听的。”紫菱一向不是聪明人,要不是因为忠心,也不会在顾澜身边留了这么久。说不定正是听到了顾澜和宋姨娘说这话,她们才想把她嫁到保定去,让她永远也回不了燕京…… 锦朝想了想,让采芙把雨竹叫进来,绣渠的伤已经好得大概,这小丫头也生龙活虎起来。 她进来先行了礼,锦朝又问她绣渠的伤势如何了,雨竹点点头:“这些日子她好吃好喝,身上的伤也都愈合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太好,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笑着凑近锦朝说:“小姐,我天天和她一起,总是向她讲你的好。咱们不如把她留下吧,我看她也不是愚笨的,人又忠厚老实……肯定能帮上忙的!” 锦朝笑了笑:“看她愿不愿意吧。”不再说绣渠,而是和雨竹说宋姨娘的事,“……明日你就带着雨桐常往临烟榭去,瞧着他们那里出入有没有什么异常。得谨慎一些,别被她们发现了。”雨竹和雨桐身材娇小,做事比较方便,往那草木丰茂的地方一躲就看不到了。 雨竹眼珠骨溜溜地转,低声问锦朝:“小姐,要我监视她们什么?她们最近是不是要干坏事?” 白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姐让你看着就看着,哪儿来这么多话!” 雨竹摸着脑袋气呼呼的道:“……白芸姐姐再拍我,脑瓜子就不好使了,不能帮小姐做事了!” 大家都笑起来,白芸脸红地瞪了她一眼。 锦朝心里却有些沉重,虽然知道宋姨娘和顾澜对母亲有杀心,但是她实在拿不准她们要做什么。让雨竹看着临烟榭,要是她们真要做什么,自己也能有所察觉。 过了会儿佟妈妈过来了,领着罗永平和另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老者。 锦朝在花厅见他们。 五月初三是父亲三十八岁的生辰,虽然不是大寿,但府里也是要开个宴席,请父亲那些同僚官员和相熟的亲友过来吃酒的。锦朝便想着也给父亲准备一份寿礼,让罗永平过来商议。 罗永平先向锦朝拱手行礼,介绍旁边着青布道袍的老者:“……是奴才请的账房先生,名唤曹子衡。” 锦朝笑着同他点头,这个曹子衡就是佟妈妈提起过的那个穷秀才,槐香胡同曹家的远房表亲。只是佟妈妈说他今年不过半百,如今她看起来这位先生却是满头华发,六十不止的样子。 曹子衡向锦朝拱手行礼:“亏得罗掌柜给口饭吃,不然老朽就得饿死街头了……” 罗永平笑着道:“曹先生也是怀才不遇。这寿礼的事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不如曹先生有见识,想着就带曹先生过来替大小姐参谋。” 锦朝便道:“老先生不用客气,我是想父亲喜欢松柏,不如寻一幅松柏古图送给父亲做寿礼。老先生可有见解?”曹子衡这人佟妈妈提起过,说也是被制艺给妨碍了,本身是个非常有才学的人。锦朝心里已经有几个较好的画松名家人选,也不知这曹子衡要怎么说。 曹子衡略一思索,拱手道:“画松名家,老朽以为李咸熙、马钦山、曹又玄为佳,其中又以曹又玄的松柏最为苍劲。” 锦朝颇觉得疑惑:“老先生为何不觉得吴仲圭的松画好,他这方面造诣也是不错的。” 曹子衡笑笑:“即是为顾郎中贺寿的,自然是曹又玄上佳。大小姐这些方面可能不熟谙,吴仲圭的松则太苍瘦,他为人太抗简孤洁,又是个隐居闲士,实在是不太适合。” 锦朝随即笑起来,这曹先生说话直言直语,碰上个计较的非要和他辩几句不可,恐怕在这上面他吃过不少亏。她看了一眼曹子衡的鞋,一双皂色布鞋,虽然破旧,却十分的干净。 “那就劳烦先生为我选一幅松柏图了。”锦朝对他更客气了,曹子衡郑重地行了礼,随着罗永平一起下去了。锦朝侧身对佟妈妈说,“曹子衡可用,您私底下告诉罗掌柜,给他提些银子。” 读书人清高,施之恩惠也要不动声色。 第六十二章 :先生 父亲生辰在即,顾澜也终于从书房里放出来,不必再抄《女训》和《女诫》了。她第二日便来向纪氏请安,表情不卑不亢。锦朝在一旁看着她,这写了小半个月的字,倒是把顾澜的沉静给磨出来了。 父亲想了想,又在万绣阁找了一个擅长苏绣的师傅教授顾澜绣艺,也算是找了事情给她做。 而父亲给锦朝找的教授琴艺的程望溪先生,却开始三天两头不来给锦朝授课。 他住在外院待客的厢房处,父亲每日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听说前几天,程望溪去适安县游玩,看上一幅古画,和身边父亲派来服侍的小厮一说,第二天古画就到了他桌上。 父亲私底下找锦朝去问她的琴艺如何了,又说:“……毕竟是来教你的,不能亏待了人家。望溪先生是虞山派的传人,脾气高傲些也是应该的,你要能理解。”应该是听说她和望溪先生相处并不好。 锦朝只是笑笑。 不过这位望溪先生不来给锦朝授课也是有原因的,他有许多朋友。这次便有一个从杭州来的老儒生到顾家拜访他,听说原先祖上也中过进士,如今家道中落,他中了同进士之后又不愿意混翰林度日,便终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到了顾家可算是找到吃住了,程望溪大方邀他住下,二人又常一起饮酒弹琴,或者到适安和大兴游玩。一日便能花掉几十两银子。 这老儒生也偶然问起程望溪在这里教得如何,程望溪便皱了眉说:“这大小姐在适安名声并不好,我实在是不太想教她,要不是顾郎中如此客气,又听说她是子虚先生教过的,我才不会来!” 那老儒生就问:“既然是子虚先生教过的,应该不会太差吧?” 程望溪更是不屑了:“虽说是子虚先生教过的,我看悟性实在是差,我一首《普庵咒》都教了好几遍她也不会。看来坊间传闻说她愚笨。实在也是可信……” 两人就坐在庑廊下说的话,不想都被旁边的小厮听见,自然第二天就传到了锦朝的耳朵里。 她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倒真是委屈了他似的!” 采芙在旁听着也觉得过分,跟锦朝说:“不如对老爷说了。把这两人赶出府去。白吃白喝的,还这么诋毁您!” 锦朝笑笑说:“先不着急。” 等到程望溪下午来授课,她便站在花厅外等着他。程望溪吓了一跳,他可是向顾锦朝强调过,要十分重视男女之妨的!一般是等锦朝在花厅里坐下了,帘子放下来他再进去。等他走了锦朝再出来,他从没见过这位大小姐究竟长什么样子。当然他也不想看,如此刻薄刁蛮的女子,相由心生,那面貌能让人舒服得起来吗! 谁知这大小姐今天竟然静静地站在花厅外等自己。不过十五六。穿着一件水青莲瓣纹的缎衣,牙白的月华裙,石蓝色的腰带上还系了两个玉坠儿。人长得格外明艳娇美,容色绝佳,好似春日海棠盛放。实在是让人惊艳。 锦朝看了一眼这位望溪先生,笑着道:“先生久久不来,我便到外面迎接您了。请您往花厅坐吧。” 程望溪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大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等为好。” 锦朝却道:“先生是我师长,我自当亲自迎接。您若是再这么说,岂不是没重视我们的师徒情谊?” 程望溪被她的话一堵,嘴唇一抿便心生不快。 锦朝请他坐下了。又让采芙把竹帘放下来,说道:“先生不如听我一曲,这是子虚先生所创的琴谱。他老人家的造诣,我也只是学得一二罢了。” 程望溪本来准备随便弹一遍就走人的,老友还在等着自己去喝酒呢。 既然锦朝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道:“你弹便是。” 锦朝沉稳了心神。把子虚先生原来教她的一首曲子弹了一遍。琴声古朴空灵,又十分婉转,意蕴悠长。饶是程望溪本不想听,也听得暗暗吃惊。子虚先生的琴艺果然不凡,这首琴曲写得实在不错……这顾锦朝能弹出其中韵味。也不算是太愚笨! 锦朝弹完一曲,让采芙把竹帘撩起来,淡淡开口道:“先生已经听了一遍,不知能不能把我刚才所弹的曲子再弹出来?” 程望溪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帘子放在中间,我连你怎么走弦拨弹都看不见,怎么可能弹得出来!”他心里十分不满,觉得顾锦朝这是在借子虚老先生羞辱自己。 锦朝哦了一声:“既然您知道放下帘子是看不到怎么弹的,您又怎么一直这么教我呢?我学不会,还要说我愚钝,我想问问先生,既然你不愚钝,隔着帘子听了一遍,您弹得出来吗?” 程望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发怒:“我可是你先生,你竟然敢说如此不尊重的话!” 锦朝笑了笑道:“您教了我东西,才算是我的先生。您在顾家什么都没教我,怎么算是我先生呢。就算您只是来弹曲子给我听的,您在顾家吃喝用了这么久,我们也该两清了才是!” 程望溪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指着锦朝说:“你……你真是……你们顾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读书人便是如此,一点都不会骂人。别说骂人了,让他讲道理他舌头都会打结! 采芙和青蒲在一旁看得嘴角含笑。锦朝却端起茶杯吩咐采芙:“先生气成这样,还不快送先生出去透透气!” 采芙连声应诺,程望溪却站起来冷哼一声:“不用了!大小姐天资非凡,我实在是教不了!就此告辞了!”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锦朝吩咐采芙:“去和我父亲说一声,把事情讲清楚,要他不要拦住。”采芙很快领命去了。 程望溪回到厢房就开始收拾箱奁,那借宿的老儒生忙凑上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程望溪气得说不出话来:“简直欺人太甚!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让他也收拾东西跟着走,自己要离开了,没理由巴着他借宿的还留在顾家。老儒生无奈收拾了东西,又过来问他:“那你要去哪儿呢?” 程望溪愣了一下。他刚才心中火气太盛,也实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自己要走的消息传出去后,顾郎中会责怪他女儿,然后过来阻拦自己呢。谁知道连服侍他的小厮都一去不复返了! 这个顾郎中。看上去待人客气,实际上也和他女儿一样蛮不讲理!程望溪想到这里,更是气得不得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拉着老儒生就出了顾家的大门,一路上小厮管事,乃至扫地的婆子,都跟没见到他一样招呼都不打,平日里他们待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等他走到大门口,突然又冒出一个管事。程望溪认出这是常在顾德昭身边的李管事。他松了口气,要是就这样离开顾家,他实在是有点不舍,幸好还是有个来劝他的。谁知这李管事笑眯眯地道:“望溪先生,老爷吩咐了。您要走我们不拦着,可别带走我们顾家的东西啊!” 程望溪脑子一懵,这不是来拦他的? 他冷冷地看着李管事道:“你倒是说说,我拿你们家什么东西了!” 李管事继续笑道:“您三日前说要那幅古画,老爷花了四百两买下来的,还有一块采石居买的澄泥砚,还有一个端文阁买的前朝的三足香炉……” 李管事越说。程望溪的脸色就越难看,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选中的!好吧,不让他拿走就算了,他早晚要让这些人好看!程望溪把一个箱笼甩下:“我可不稀罕这些玩意儿!” 他带着老儒生,背着自己的琴大步离开了顾家,走到外面被阳光一照。又有些反应过来。他身上没什么钱财,唯一的几十两银子还随着刚才那个箱子一并扔给李管事了,他可不想再走回去拿了! 老儒生只能道:“我在香河陶家还有个西席的活,你不如我和一起来吧。” 程望溪有些不满:“那陶家不过是出了个举人,便成天的嚣张让人看笑话。我才不想……”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看到老儒生无奈的目光,乖乖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 采芙把程望溪被李管事扫地出门的情景讲了一遍,众丫头都笑了。锦朝笑着叹了口气,这个程望溪先生也实在好玩,好似都是别人欠了他一样。雨竹这时刚跨过门槛进来,小声地和锦朝说:“大小姐,绣渠想见见您,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绣渠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如今常在清桐院走动了,不过来见她还是第一次。 锦朝到内室见她。 绣渠这样大病一场,人比原来更瘦了,脸色也十分蜡黄。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上襦,显得弱不胜衣。 绣渠向锦朝行了礼,说道:“奴婢想求大小姐给奴婢一个差事,奴婢愿意在清桐院做事,便是洒扫、浆洗一类的活计也无所谓。奴婢如今满身是伤痕,放出府去也不会再嫁人了,求小姐收留。” 她伏地行了大礼,锦朝忙扶她起来,“你身子没好完全,不必这样……”又问她,“你出这事,我毕竟也是有责任的,你就不恨我吗?” 绣渠笑着摇头:“奴婢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害我的是宋姨娘,您毕竟是无意的。况且您还救了我的性命,我更是无以为报的……”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奴婢从小没爹没娘,一条性命也没人在意,就算当时死了也没人为奴婢伤心……只求大小姐赏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想一直服侍大小姐。” 锦朝叹了口气,绣渠落了满身的伤疤消不去,以后放出府嫁人是不行了。 她笑着拍拍绣渠的手,“那你就来我身边当差吧,如今刚进了两个小丫头。采芙要分心管她们,我身边也正缺人。” ps: 继续求粉红,还有四票加更,大家方便就投一张吧,谢谢啦! 下午还有一更~ 第六十三章 :药膳 绣渠便开始在锦朝身边服侍,做一些针黹女红的小事。 雨竹不照顾绣渠了,更是带着雨桐每天往临烟榭去看着来往的人。临烟榭外的青石甬道旁有一大丛黄槐决明,正是开花的时候,雨竹拉着雨桐坐在黄槐树后,把自己一大匣子的麻糖分给她。 雨桐便小声说她:“你看你,手背都有小窝了,还吃这么多甜的。小心长得像李嬷嬷一样圆胖……” 雨竹吮了吮手指,笑嘻嘻地说:“我才不怕胖呢,为了这个不让自己吃好吃的,多难受。” 两个丫头小声说着话,雨桐却瞥到青石路上有人走过来,拉了拉雨竹的衣袖。雨竹顿时来了精神,拱着屁股钻进黄槐丛中,从缝隙间来着过来的人。正是宋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 她走过了青石甬道,就往左边转去,似乎是往外院的方向去的。 雨竹小声和雨桐说:“玉香一贯是在宋姨娘旁边端茶倒水的,也不知道朝那个方向去干什么,你把糖收起来,咱们跟过去看看!” 雨桐却小声说:“大小姐只是让咱们在这儿看着,咱们要是走了,这里没人守着可怎么办。耽误了小姐的事情,你会被白芸姐姐惩罚的……” 雨竹跟她解释:“咱在这儿几天都没看到什么,好不容易发现她往外院去,不得跟过去看看。在这儿守着也没用。” 雨桐哼了声,不想跟着她去。雨竹见人都要走远了,眉毛都拧起来:“好吧!你在这儿看着,我一个人去!”她抱起自己的糖匣子,跟在玉香身后走了,雨桐把自己往里缩了一点,继续看着青石路。 雨竹胡乱把糖匣子塞到衣袖里,小心跟在玉香身后,玉香虽然朝着外院走。却根本没出垂花门。而是在垂花门旁边的假山停下来,从小路走进一片怪柳林中了。 雨竹跟着钻进去,心扑通扑通地跳,脸上却露出贼笑。玉香走到这种没人来的地方……指不定是来干什么的! 前面的玉香停下来。雨竹忙躲进旁边的怪柳林中。看到假山旁边站着一个男子,穿着小厮的服制,人长得端端正正。玉香和这个男子低声说话,隔得太远了,雨竹什么也没听到。这怪柳林又稀疏,她根本不敢上前去。只看到那男子笑了笑,玉香便要转头走了。 雨竹忙从怪柳林中退出来,心里有些失望,还以为玉香出来干什么,竟然是和小厮私会…… 不过这事说给大小姐听倒是好玩。 雨竹回去就和锦朝说了:“……我看那玉香真是。竟然和小厮私会。要是被人抓住了,肯定要打一顿赶出府去的。小姐,不如咱们向夫人说一说……” 锦朝抿嘴笑道:“把玉香打出府是小,你怎么解释你看到这些的?说我让你看着临烟榭,你就去跟踪临烟榭的丫头?” 雨竹泄了口气不再说话。就算把玉香赶走又怎么样,宋姨娘身边真正厉害的是巧薇。 到了晌午,锦朝照例做了药膳带去母亲那里。 纪氏问锦朝可准备了给顾德昭的生辰礼,锦朝笑着答:“……想送父亲一幅松柏图,已经让罗掌柜去办了。” 纪氏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罗掌柜把那几家杭绸铺子管得十分好。不过他毕竟是没读过书的生意人,难免性情、德行方面不如常州府的葛掌柜。前几日常州府来了水患的难民,葛掌柜还开仓济粮了。这罗掌柜吞了旁边一家潞绸铺子。人家一家老小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锦朝微笑不言,母亲在这些方面和她观念差异很大。她觉得既然完全信任罗掌柜,这些事就放心交给他打理,不可能每一笔生意都是干干净净的,外祖母管理纪家,那也不是做了许多有利有害的事。母亲便是太过仁慈善良。才会让宋姨娘压她一头。 两人正说着话,徐妈妈端着天麻鸽子肚汤进来,用紫砂锅装着。 “你平日总不吃苦的,今日可不行,得陪母亲把这汤喝了。”纪氏亲自给锦朝盛了汤。 锦朝看了一眼碗中澄黄的汤。无奈地低声喊道:“母亲……” 纪氏笑着道:“你小时候不想喝药,就这么赖着你外祖母。我可不会像你外祖母似的心软。” 锦朝苦笑,小的时候她更怕苦,生病的时候非要身边的婆子哄半天才肯喝药,还要喝一口药,吃一粒蜜饯才行。算了,她只当是喝药了。锦朝只能把碗端起来,皱着眉就往里灌。 徐妈妈在一旁都笑起来,“大小姐,这是鸽子肚汤,可不是毒药啊!” 锦朝心中却突然一跳,毒药? 她忙放下碗,拿过一柄长勺便搅动起紫砂锅里的汤,却只见到里面的天麻和鸽子,还有一些点缀的枸杞。锦朝问徐妈妈:“您说母亲用的药膳里都加了药材的,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徐妈妈有些疑惑,不知道大小姐为何要这么问:“这些药材不能入口,出锅前都要捞出来的。” 锦朝站起来,又问:“您说母亲吃穿用的都是检查过的,却不知这些药材有没有检查?” 徐妈妈有些惊愕:“您是怀疑……这药材都是柳大夫配了送过来的,奴婢们平时用,从里面抓一两把就行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纪氏让锦朝坐下来:“你快别急,能有什么问题……柳大夫还会给我下毒不成?” 锦朝却不知道如何向母亲解释,想了想就把采芙去见紫菱的事说给纪氏听。她当然不怕柳大夫下毒了,她只怕宋姨娘在当中动手脚。徐妈妈在一旁听了就说:“……药都是在青莲巷包好了,柳大夫让药童送过来的。回事处的人拿了药,便送到斜霄园来。要是在里面添了什么毒物,也该看得出来的……” 锦朝冷声道:“就怕他们以药混淆,防不胜防。” 徐妈妈顿时也起了慎重之心,忙让丫头把剩下的药捧过来。用油纸包着,里面都是晒干的药草块茎等物。她们不识药材,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用锦朝吩咐,徐妈妈连忙去请柳大夫过来。 锦朝则找了墨玉过来,“……斜霄院里,能接触到夫人的药的,有几人?” 墨玉却立刻跪在地上,答道:“大小姐,斜霄院中能接触到夫人的药的,只有我和墨雪、徐妈妈。这等东西,我们定是不敢让别人碰的!” 锦朝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有人偷偷进了你们的房间呢?” 墨玉摇头道:“奴婢们的房间平日都是锁起来,钥匙随身带着的。” 这么一说来,肯定不是斜霄园的下人做的。锦朝扶墨玉起来,“你也先不急……等柳大夫来了再说。” 纪氏躺在大迎枕上,看着锦朝笑了笑,伸出枯瘦的手拉住她:“我的锦朝也不急,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以后不用这药就是了。”让她先坐在自己身边来。 锦朝闻到母亲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又看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徐妈妈带着柳大夫回来。锦朝捧了药去花厅见他。 柳大夫看着油纸包着的药,又用手指拨开仔细看,顿时脸色大变。他从药中拿出一块块茎状的东西,深吸了口气,对锦朝说:“大小姐,这东西是大黄。” 锦朝见他面色十分不好看,低声问:“这……可是什么毒药?” 柳大人摇了摇头:“大黄有攻积滞、泻火凉血、祛瘀解毒等功效。常用于积滞泻痢、壮热苔黄等症状,是一味性寒之药,而且药性十分猛烈。夫人的病是弱症,脾虚胃寒。大黄是绝对不能服用的,药材阴阳相克,要是长期服用……会有性命之虞!” 锦朝脸色微变,母亲的病情反复,果然有外因作祟!她突然想起母亲第二次发病时,接连小半个月,都是她做了东西给母亲送来,那时候母亲的病情都是有所缓解的。难不成那时是因为没有用加了大黄的药材,母亲的病才缓解的? 难怪母亲的病怎么也不能好! 徐妈妈问道:“会不会是您抓药的时候不小心抓错了呢?” 柳大夫摇摇头:“老朽亲自开了药方抓药,又是亲自包了送到府上的,断不可能弄错!” 锦朝自然信得过柳大夫,他没必要害纪氏。即使柳大夫真抓错了药,也不可能一直抓错,只能是有人蓄意为之。她继续问道:“您开的这补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送来的?” 柳大夫想了想道:“约莫夫人病了一月后,我就开了补药方子送来。” 那就是说,母亲断断续续用大黄也有大半年了! 采芙送柳大夫离开,徐妈妈小声地和锦朝说:“大小姐,我怀疑是回事处那边的人动了手脚……” 锦朝听了若有所思。 前世母亲死得如此凄惨……会不会也是因为用了大黄。而现在因为自己,母亲所用大黄骤减,身子也没有败坏到那种地步。 这大黄究竟是谁放的?是不是宋姨娘? 如果不是柳大夫那边,又不是斜霄院里的人……锦朝突然想起雨竹所说,玉香和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在怪柳林私会。 那个小厮是谁? 第六十四章 :证实 锦朝回到清桐院找雨竹,她还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墩上歇息,眼巴巴看着头上的一串串青色葡萄。 锦朝喊她过来,和她说:“……眼见着父亲的生辰快到了,回事处那边也不知道准备好没有,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也找找里面有没有你相熟的小厮和丫头。” 雨竹觉得奇怪:“小姐,您知道的。我没到您这儿之前可一直都在随侍处,回事处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锦朝笑了笑,只是说道:“去见了你就认识了。” 她换了件宝蓝色如意纹的褙子,带着雨竹、青蒲和徐妈妈一起去了回事处。徐妈妈不懂锦朝要做什么,打量了雨竹一眼,这小丫头十一、二岁的样子,圆圆的脸,模样并不显得机灵,眼睛倒是十分灵活。 青蒲默不出声,她心里倒是十分明白的。大小姐是想带着雨竹去回事处找找,和玉香私会的那个人是不是那里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夫人药中的大黄必然就是宋姨娘授意加的。 回事处在外院南侧的厢房,跨过垂花门,不过半刻钟的脚程。 平日里回事处管着人情接待、安排府中事典。管事姓孙,早年是个茶叶商人,后来做生意亏损,才到了顾家当了管事,也是父亲极为器重的一个人。 孙管事穿着石青色直裰,人十分精神。 “……大小姐难得来!老爷的生辰还有十多日,我这刚开始准备宴请名单,也下了采买菜单。”孙管事笑着和锦朝说话,心里却觉得奇怪,大小姐一向不管回事处的事,而且离老爷的生辰还早呢。回事处即便牵扯到内院,那也是宋姨娘在管,怎么大小姐亲自到他这儿来了。 锦朝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也笑着道:“不过是替母亲来看看。父亲的事她总是格外上心的。对了,我还要替母亲问一问,她常用的药材已经用完了,柳大夫可送了新的过来?” 孙管事心里更是腹诽了。她今天不是才找了柳大夫过来,为何不直接向柳大夫要?面上依旧笑着:“这事我也不知,一向是罗六管这事的。我叫他来您问话……”说着便到后面去叫人。 雨竹看了一圈,小声和锦朝说:“小姐,奴婢在这里真的没有认识的人……” 锦朝但笑不语,等那罗六挑帘进来,先是向锦朝行了礼,又说:“奴才回大小姐的话,柳大夫的药一向月初和月中送来一次,恐怕还要过些日子才会送过来。” 雨竹看着这个小厮目瞪口呆。 锦朝看了一眼雨竹的神情。心中便明白过来,等那孙管事再出来,她就告辞了准备离开:“……您告诉宋姨娘一声,说我今天来问母亲的药了。” 她走出回事处,雨竹连忙趋步跟上来:“小姐!就是那个人!那个和玉香私会之人。您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锦朝冷冷地道:“他可不是在和玉香私会,他可干大事了!”宋姨娘这是勾结了外院要谋害母亲啊。 她胆子也真大,为了谋求正室之位,也算是手段用尽了! 徐妈妈忙拉了青蒲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青蒲便把雨竹见到的尽数说给徐妈妈听,徐妈妈也是十分惊讶:“……虽说知道宋姨娘对夫人表里不一,却没想到她竟然要害夫人死!实在歹毒!那……大小姐打算如何是好?” 锦朝一时沉默。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宋姨娘授意那罗六加药,她肯定不会承认的。 要是把这事说到父亲那儿去,她没有十足的证据,凭借宋姨娘的巧舌如簧,那还不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来,怪她诬陷自己。雨竹是如何发现玉香和罗六私下见面的?雨竹又是她的人。父亲会不会相信雨竹的话?那大黄母亲已经连续服用大半年了,怎么偏偏现在才发现? 父亲虽然恼了顾澜,但是对宋姨娘还是信任的,至少还让她管理内院,就足以见父亲的念旧情了。 锦朝想了想。去母亲那里用手帕包了一块大黄,拿到了临烟榭。 前脚孙管事刚走。 宋姨娘管内院的事,孙管事对她很是敬重,把顾锦朝来的事和她吩咐的话一字不漏和宋姨娘说了一遍。宋姨娘十分惊讶,等孙管事走后,她轻声和巧薇说话:“咱们大小姐真是不得了,连大黄都发现了……” 巧薇颇为惴惴不安:“姨娘,大小姐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呢?” 宋姨娘若有所思,半晌后缓缓摇头:“……她没这么笨。” 纪氏病后一个月,她就开始在她的药膳里加大黄。要不是因为顾锦朝,纪氏恐怕早就因为服用大黄过多而死了。一向和回事处的小厮说话的都是玉香,玉香对她忠心耿耿,半个字都不会说。 顾锦朝没有证据,她就不会说到顾德昭那里。 门外的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姨娘,大小姐往咱们这儿来了。走得很急,嬷嬷都拦不住……” 宋妙华整了整衣襟,冷笑着道:“拦她做什么,请到花厅见吧!” 锦朝在外已经听到宋妙华的话。 她走到庑廊下,那丫头便朝她结结巴巴地道:“大小姐,您往花厅见……” “滚开,怎么敢挡大小姐的道。”采芙低声呵斥她,小丫头顿时不敢吭声了。 锦朝挑开绘了岁寒三友的湘妃竹帘进了西次间,西次间没有屏风,宋姨娘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朝她看过来。 “大小姐怎么亲自过来了!”宋姨娘笑着说,又吩咐巧薇给她端锦杌来。 锦朝走到她身前,想起刚才来的路上还看到孙管事走得急匆匆的,便也挑眉笑道:“姨娘当真沉得住气,事情败露了都不慌不忙,要是澜姐儿能有您一半的聪慧,那日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凄惨!” 宋姨娘表情一僵,很快又颇为疑惑地说:“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您看了这个不就明白了!”锦朝把绣帕包住的大黄扔到小几上。 宋姨娘瞥了一眼露出一角的大黄,连指尖都没动一下。抬起眼看着锦朝懒懒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大小姐说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您要是来找我麻烦的,坐下慢慢说。您要不是来找我麻烦,就请退出去。” 巧薇端了杌子过来,锦朝便笑着道:“我当然是来找姨娘麻烦的,不然才懒得踏入这里呢。” 她倒也不急,坐下来之后继续道:“姨娘的丫头玉香……今日去垂花门旁边的假山私会小厮了。我的丫头刚好路过看到,两人倒真是情真意切,好一通窃窃私语。我今日带着那丫头到回事处一看,姨娘您猜怎么着,和玉香私会的小厮竟然是替母亲收药的罗六!” “我今天又恰好在母亲的药里面发现了大黄,这东西性寒,母亲是绝对不能用的。您说这大黄是怎么来的呢?不会是您想当正室,或者是澜姐儿想做嫡女,才不小心放进去的吧?” 宋姨娘脸色微变。 她以为顾锦朝只是发现了大黄,猜测是她所为,如此看来,她应该是已经认定是自己干的了!玉香一向是在怪柳林里和罗六见,怎么可能有路过的小丫头不小心发现呢?难不成顾锦朝一直派人看着临烟榭? 宋妙华也瞬间稳定了心神,冷笑道:“大小姐说黑是黑,说白就是白,你要是随便指了你的丫头,要她说发现我的丫头和罗六通奸,我岂不是只能这么认了?您也太当我好欺负了!我要是指了我身边的丫头,说您的丫头青蒲和别的小厮通奸,她岂不是也做实了罪名,要被赶出府去了?” 雨竹听了顿时忿怒:“姨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看到的就是真的,玉香和罗六在怪柳林见面!你怎么能这么说青蒲姐姐!肯定是你授意玉香害夫人的,不然夫人药里面的大黄是怎么来的!” 宋妙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好没规矩,恐怕是大小姐没教得好!巧薇,替大小姐教导她。” 巧薇应诺上前,扬手就要打。旁边的青蒲却立刻抓住她的手,巧薇想收手却被青蒲捏得动都不能动,面色顿时十分难看。她没想到青蒲的力道这么大,捏得她的手骨生疼! 雨竹不再说话,退到了锦朝身后。锦朝拍了拍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宋妙华道:“我的丫头容不得姨娘来教训,姨娘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有没有尊卑了!” 宋姨娘再厉害,名分上她也不过是个妾,顾锦朝是嫡长女,她怎么敢在顾锦朝面前教训雨竹。 看着顾锦朝冷冰冰的脸,还有青蒲纹丝未动的身影。宋姨娘觉得心里一阵憋屈,原先顾锦朝从来没有仗着身份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她现在也真是什么都不顾了!竟然用尊卑来压自己! 宋姨娘缓缓下炕,向锦朝行了礼道:“大小姐见谅,是我的错。不过就算您如何用尊卑压我,没做的事我就真是没做过,您再狠也不能屈打成招啊……再说我服侍夫人一向尽心尽力,夫人待我也极好,我为什么要毒杀夫人呢,您可要想明白了。” 雨竹和采芙见她一脸无辜,真是气得指尖都发抖了。 ps: 感谢sunflower889亲的打赏,蔡琳希亲的粉红~~ 第六十五章 :和好 顾锦朝冷笑:“姨娘心里最明白了自己有没有做过了,如果不是误食大黄,母亲的病会如此反复吗?你这些年做了不少事,件件都是上不了上不了台面的。咱们摆开了说,你觉得自己又脱得了干系吗?顾澜毕竟还小,她做的那些事,多少都是您的授意。” 宋姨娘看着顾锦朝,并不说话。 顾锦朝淡淡地道:“我也明白姨娘心里想的什么,您就算让母亲死了,也很难被扶正。你其实是为了澜姐儿吧。”她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要是母亲死了,她就不用嫁了。” 宋妙华终于神情微变,掩在袖口下的手捏紧了。 锦朝看了一眼她的手,继续道:“我只是来警告您的,不要再做这些手脚了。这次我没有证据也就算了,您下次要是犯到我手上,可要小心了。” 宋妙华终于冷冷一笑:“要怪就要怪你自己,败坏澜姐儿的名声,不然我何至于这么对夫人!” 锦朝望着她道:“你都给母亲下了大半年的大黄了,说什么是因为我,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你现在可能是为了澜姐儿的名声,但原先是为了正室的位置吧?毕竟你想了这么多年了。” “姨娘,好自为之吧,你要是还有害我母亲的心思,我必定不会饶了你。” 锦朝说完,淡笑着告辞,才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临烟榭。 巧薇才被青蒲放开手,揉着手腕走到宋姨娘面前,轻声地道:“姨娘,您打算怎么办?大小姐这么闯进咱们院作威作福,要不要和老爷说一声?” 宋妙华突然温柔地笑了,“要说,当然要说。去把我给老爷绣的鹤鹿同春的披风拿过来,咱们要提前去送生辰礼了。” 巧薇笑着应诺。 顾德昭正在罗姨娘的静安居里听罗姨娘弹琵琶。罗姨娘善弹琵琶,琵琶也十分衬她的温婉。 他听完罗姨娘一曲《倒垂帘》。笑着跟她说:“香山居士评说贾人妇的琵琶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看也真是如此……” 书房柔和的烛光下,罗素看着这个俊秀沉稳的顾德昭,他望着自己眉眼含笑,像是十分情深的样子。她的心遽然一动,在顾德昭的注视下有些脸红,别过的视线看着窗扇外的月色。 她又细声道:“听说老爷擅抚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顾德昭笑了笑:“我虽说跟着名师学过几年,却还不如朝姐儿弹得好。品秀就曾说过我琴声拙劣,实在不值得一听。她说话十分实在,你听了估计也觉得不好……” 罗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顾德昭的手指敲了案桌几下。罗素虽说长得温婉清秀,性格也是上佳,但毕竟不如宋姨娘能言善道,妙语连珠。他公事繁重时心情郁闷,也是品秀在旁安慰他。 他这么久没见过宋姨娘。真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正好这时水莹进来道:“老爷,宋姨娘去鞠柳阁想见您,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您要不要回去见见?” 顾德昭皱了皱眉:“她怎么会突然来?” 水莹摇头道:“奴婢也并不清楚,不过看宋姨娘一直在庑廊下等着,说什么也不走。夜深露重的,奴婢看她一直站在那里也是不好,万一生了病。老爷的生辰还没人操办呢……” 顾德昭一时没有说话。 罗素便有些不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老爷,您要去吗。宋姨娘惹您不高兴这么久,您还要去见她,都这么晚了……” 顾德昭叹了口气:“是啊,都这么晚了。” 他起身。水莹立刻走过来为他披上檀色的潞绸披风。 顾德昭柔声安慰罗素,“我明天再来看你。”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水莹回头看了罗素一眼,温和地行了礼,笑着说:“姨娘,奴婢告辞了。” 罗素望着水莹随着顾德昭走出去。手都捏紧了。 晴衣在她耳边小声道:“姨娘,我看水莹姑娘也实在过分,常常寻了由头就把老爷哄走了,不过是个通房丫头,都要端起姨娘的架子了,您不如和大小姐说一声……” 罗素心里十分落寞,她摇了摇头说:“我能得到大小姐的庇佑,不过是因为我可以对付宋姨娘。这些事便算了,不要去烦扰她……” 说完让晴衣去打了水过来梳洗,顾德昭是肯定不会回来了。 顾德昭走到门口,也没有理会宋妙华,径直进了门内。 宋妙华跟他进了西次间,伺候他换下披风,顾德昭一直没有说话,宋妙华却抚着披风说:“老爷这件披风还是我做的,如今都旧了,您还穿着呢。” 顾德昭看到她拿来的披风就放在高几上,样子十分细致。终于开口问她,“……你新做了一个?” 宋妙华让巧薇拿过来,给顾德昭看:“鹤鹿同春的图样,我记得您一向不喜欢披风太过素净……” 顾德昭望着披风精致的绣工,叹息道:“还是你心细。” 宋妙华让碧衣打了水上来,亲自服侍顾德昭洗漱。又和他说纪氏的事:“……大小姐今日拿了药找柳大夫来问,竟然在夫人的药里发现了大黄,这东西性寒,夫人根本吃不得。柳大夫却说他的药都是包好了送到夫人那里,谁也不会动,这大黄怎么混进去的没人知道,倒是奇怪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小姐便上门来找我,说这东西是我下的。我也真是哭笑不得……那药一向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收着,都不要我碰,怎么会是我换的药。我平日伺候夫人最是尽心了,不可能做出这事来,况且夫人一向庇佑我,我又怎么会害她……” “所以妾身就想着来找老爷说说,大小姐说是我做的也没什么。怕是要清理这府上的人,恐怕有手脚不干净的想害夫人……” 顾德昭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药是从柳大夫那里拿过来,从回事处直接到斜霄院的。除非是斜霄院的人想换药,不然谁能换得了……你也不用再查了,纪氏一贯会闹腾的,便是看我不想理会她,闹出诸多事端,连朝姐儿也牵涉进来。她那病怎么几次发作,不是想闹一闹是想做什么。” 他就不喜欢纪氏这种性子,凡事都不说出来,要闹出点什么事让别人来看,做得十分委屈,让别人来同情她。 宋姨娘面露疑惑,随即又十分顺从地应了诺。 顾德昭很满意她的乖顺,跟她说起顾澜的亲事:“……穆家又请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兼礼部郎中的徐大人前来说亲,我听徐大人说的也是在理,穆知翟虽然名声不佳,但好在老实,现在又跟着穆大人读书,学得十分快。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毕竟穆大人是詹事府少詹事,如今詹事陈大人手握大权,穆念安也是得罪不得的,你回去后好好找澜姐儿说,要是她同意了,我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宋姨娘连忙说:“那穆知翟名声这样差,听说上次和……”她想说人人传为笑柄的马尿之事。 顾德昭却很快打断她:“他的名声不好,你觉得澜姐儿的呢?她做那样的事都传遍了适安,我看再有好的上门提亲也难,她都及笄了,怎么拖得!” 宋姨娘只能笑了笑,道:“我也是为老爷担忧,怕他娶了澜姐儿,会影响了顾家的名声……我伺候您更衣吧。” 顾德昭嗯了一声,这事算是了了。一旁的碧衣识趣地退了出去,又去了斜霄院。 徐妈妈则刚从顾锦朝那里回来。 锦朝告诉她,今后柳大夫拿来的药必定要她亲自去拿,用之后锁在柜子里,不能让别的丫头接触了。徐妈妈也知道此事慎重,回来之后就跪在纪氏面前。 倒是把纪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都伺候我几十年了,我们不拘于主仆之礼……怎么说跪就跪!” 徐妈妈有些哽咽:“是奴婢伺候不周,才让别人钻了空子。奴婢……是觉得愧对您和太夫人……” 纪氏又无力下去扶她,只得叹了口气:“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你快些起来。” 徐妈妈抹了抹眼泪,起来扶纪氏半坐起来躺在大迎枕上。纪氏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今晚宋妙华去找老爷了……送了一件鹤鹿同春的披风,又和老爷说今天朝姐儿去找她的事,把经过讲了一遍……” 徐妈妈有些愣住:“是碧衣姑娘来说的?” 纪氏闭上眼睛点点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你猜老爷怎么说,他说,纪氏一贯会闹腾的,便是看我不想理会她,闹出诸多事端,连朝姐儿也牵涉进来……” 徐妈妈安慰她:“这些话从姨娘的嘴巴里说出来,定是说咱们故意找她麻烦的,老爷误会也是难免的,夫人您可别在意。什么事从姨娘的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的,咱们大小姐不就是被她污蔑吗……” 纪氏苦笑,显得十分艰难:“这都是顾德昭亲口说的。您说,我这二十年究竟是嫁了怎样一个人……他能……他能这么……” 她闭上眼睛,仿佛突然喘不过气般断了声,随即缓缓吐了口气,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徐妈妈的手。 自从云姨娘死后,老爷就越来越疏远夫人,到现在竟然如此生疏。 徐妈妈想到顾德昭对着夫人冷冰冰的脸,觉得自己鼻头发酸,更紧地握住纪氏的手。 第六十六章 :杜淮 顾澜正在书房里看着顾锦荣的来信。 锦荣在七方胡同读书,时常写信给她,说一些自己在大兴的趣事。类似他和周先生辩了朱圣人的理学,周先生夸他理学方面极为用功。或者他和永阳伯家公子偷偷去看斗鸡,永阳伯公子输了十两银子,拿小厮发脾气。同窗大理寺少卿许大人的嫡次子喜欢赌石,真让他切出了上好的翡翠……不过这次他去七方胡同后,就很少给她写信了,这还是第一封。 锦荣照例和她说了许多趣事,又问她现在和长姐相处如何了,她过得可好之类的问题。 顾澜看完信后松了口气,他既然愿意写信,必定是已经原谅自己了,少年人总是耐不住冷落别人的。 只是想到母亲说的事,她还是无法高兴起来。 ……父亲现在已经有意要把她嫁给穆知翟了。 顾澜把目光投在窗外一丛开得正好的小叶女贞身上,小小的白色花朵缀满叶间,浓郁的香味原本是她喜欢的,如今闻起来却觉得太浓郁了,熏得人有些烦闷。 木槿刚成为顾澜的贴身丫头,事事都做得谨慎细心。看着顾澜烦闷,便悄悄出去替她取了一盏酸梅汤来。小声地道,“二小姐,奴婢用井水镇的酸梅汤,十分凉爽。” 这丫头比紫菱强多了,顾澜现在觉得母亲把紫菱送走也是对的。 她接过酸梅汤喝了口,想起今日去纪氏那里请安,看到定国公樊家的三夫人来拜访,那三夫人还给了顾锦朝一串镂雕红珊瑚手钏做见面礼,却只给了她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又和纪氏说了许久的话,连纪氏的两个贴身丫头都站到庑廊下,没有在里面听。 樊三夫人算是父亲的表嫂,只是父亲的母亲原本在顾家祖家是个妾室,并没有明面上这样说,但是两家的关系一向很好,自己及笄的时候,樊家虽然没亲自来人,也是送了礼的。 平日里要是没有事,樊三夫人是不会到顾家来的。 顾澜想了很久,才问木槿:“你打听到没有,樊三夫人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木槿连忙道:“樊三夫人后来还去找了老爷,两人在花厅说了会儿话。听花厅端茶水的丫头说,樊三夫人这次是来给三小姐说亲事的,说的是她在武清杜家的侄儿。老爷听了很是高兴,又找了杜姨娘去说话,似乎是想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来。” 穆家才来提亲了,怎么樊家又来凑热闹!想到提亲的事她心里就一阵烦闷,就不再问这事了。而是拿了锦荣给她的书信去宋姨娘那里,她和锦荣的书信,每一封都要宋姨娘看过才行。 锦朝也听说了这事,便让佟妈妈打听了武清杜家的情况。佟妈妈回来说,这杜家两代前出过一个两榜进士,当时官居工部侍郎,不过至此后杜家就没出过读书厉害的人,杜家二老爷中了个举人,此外就再无进益,全是靠着祖宗的荫蔽过日子。樊三夫人就是杜家二老爷的嫡长女。 说亲的是杜四老爷孙子杜淮,今年虚岁十五,去年过了院试。杜家本来就没落了,杜四老爷更是其中平平的一支,这门亲事实在不算好。不过父亲是最喜欢人有读书志向的,听说这杜淮是考了岁贡,因此得到了进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父亲便对杜淮好感大升,觉得这门亲事十分不错。 锦朝对这个武清杜家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她也只是对朝中要人,或者是和陈家相关的官员十分熟悉而已。不过既然能凭自己考了岁贡,而不是靠杜二老爷做一个荫监,本身也该是一个有志向的人。 锦朝去向母亲请安的时候,恰逢母亲在和顾漪说话。 顾汐也坐在一边,小脸微红,她拉着锦朝的手小声问:“三姐虚岁才十三呢,就要先定下亲吗?” 女孩一般从十二岁起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她们家情况特殊而已,顾锦朝是没人敢提亲,顾澜是嫌来提亲的人身份不够,她又不想做别人的妾室。所以两人都是及笄了还没定亲,倒是给了顾汐错觉。 锦朝想想也十分怜惜她,顾汐在母亲名下长大,郭姨娘根本不敢和她多亲近,怕就此惹了母亲不高兴。只是逢年过节做些东西送了她。母亲却分不出精力照顾她,她和顾漪都是嬷嬷带大的。许多事情嬷嬷不便说,或者不敢说,她们也就不知道。 母亲笑着看了锦朝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又继续和顾漪说话:“你的事母亲平日操心得少,也觉得愧疚。你看看要是觉得这门亲事合适,我就和你父亲说一声,把亲事定下来……” 顾漪虽然性子沉稳,毕竟还小,脸通红地道:“母亲……我……我也不知道……” 她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纪氏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侧头看了一眼徐妈妈,道:“不如我们让徐妈妈和樊三夫人说一声,将她侄儿带来给老爷见一见,你要是想看,就躲在帷幔后面……” 顾漪咬着嘴唇不说话,脸红得要滴血了。这样的事……她怎么做得来! 锦朝笑笑:“我看正好,樊三夫人如今还在厢房,不如我们立刻去找她说说。” 顾汐也点头附和:“……三姐见见也好!”她年龄小,总喜欢这样好玩的事。 顾漪不再说话,徐妈妈和樊三夫人说了,三天后她那侄儿杜淮就过来拜访父亲。 父亲准备在正堂见杜淮。 拜见那日,他三个女儿都在帷幔后面推推挤挤的,顾德昭见了一时苦笑道:“你们要看,也躲进去些罢……” 锦朝有些无奈,她是被顾汐拉过来的。旁边徐妈妈笑着不说话,她是帮着纪氏来看看的。顾汐倒是兴趣最足的一个,难得她这么高兴,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合规矩的。反正没人看得到。 杜淮的拜帖很快就递上来了,顾德昭见他自称为庚侄,暗自点头……倒是十分懂礼节。 等人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连个小厮书童都没有。杜淮穿着一件十分精神的湖蓝直裰,腰上挂了一个双鱼纹白玉坠儿,人长得高挑俊秀,气度谦和。他又恭敬地拜见了顾德昭,顾德昭和他说制艺,考了他《春秋》,他答得虽不说十分出彩,却没有夸夸其谈,父亲更是满意了。 这一看顾漪也动了心思,这门亲就此定下来,选了日子交换了庚帖,又请了樊三夫人吃了一日酒,顾漪正式和杜淮定了亲。 宋姨娘听说这杜淮学问十分不错,人又长得俊秀的时候,她正在给顾澜做上襦,往袖口缝制蕉叶纹。 听了之后淡淡地道:“国子监监生三千余人,每次廷试能擢了庶吉士的多则百人少则十几人,多少监生年过半百都考不上,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还不如请他二爷捐一个小官,慢慢的往上做,有定国公家做依靠,不愁仕途没有进益。” 顾澜本来听了丫头的话,心里还有些艰涩。怎么来向她提亲的穆知翟就是那样的人,这杜淮虽然家世不如穆知翟,但是人却比穆知翟好了数倍。不过母亲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想开了,反正她是不会嫁给穆知翟的,杜淮以后的前途实在没个定数,顾漪陪着他成了器,恐怕都人老珠黄了,哪里还有什么富贵岁月。 宋姨娘觉得这门亲事实在一般,不过想了想又和顾澜说:“……配顾漪倒是够了。” 母女正说着话,玉香走进来了,她行了礼,小声地道:“姨娘,送紫菱姑娘去保定束鹿的陈婆子回来了,她说有要紧事想见见您。” 难不成是紫菱的亲事出了什么问题,宋姨娘皱眉想了想,还是请她进来。 陈婆子刚从保定赶回来,风尘仆仆,脑后的小攥都是歪的。她高声请了安,眼神却显得十分精亮。 “你急着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宋姨娘问她。 陈婆子连忙一笑,说道:“……说来也巧,奴婢这次送紫菱姑娘去保定束鹿,遇到了相熟的一个婆子,她原先在咱们府做杂活,后来年纪大了,就放回乡养老了。她的儿子在宋家的田庄里做事,还是她把奴婢认出来了,又拉着奴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宋姨娘点点头,示意陈婆子继续说。这些话实在是无关痛痒的。 陈婆子便继续道:“那婆子,原先是服侍云姨娘的……” 宋姨娘手中的动作停下来,顾澜听到云姨娘也谨慎起来,看向陈婆子。 宋姨娘挥手让巧薇先把东西收走,仔细问这婆子:“这个服侍云姨娘的婆子究竟说了什么,你要急着来告诉我的?” 陈婆子一听,估计是有戏的,她继续道:“这婆子原先只是在云姨娘那儿洒扫的,上不得台面,不过她告诉奴婢,当时伺候云姨娘的两个贴身丫头,没死的那个和她说过话,说翠屏是冤枉的,药不是她弄错的。是有人存了心想害云姨娘……” “您怎么也猜不到,她说那个人是夫人。”rs 第六十七章 :凶手 顾澜心中一惊,连手里装绿豆甜汤的碗都打了。 宋妙华则盯住了陈婆子,问她:“她究竟是怎么说的,你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告诉我。” 陈婆子连声应是,想了想才说:“这两个丫头,都是夫人赐给云姨娘使唤的。二人对云姨娘也是用心,死的那个翠屏更是对云姨娘忠心耿耿,那婆子说安胎药和催产药是分了放在小厨房的两个木柜里。如果不是有人把药换了,是不可能拿错的。云姨娘怀孕之后,夫人常去看她,也会到小厨房看云姨娘吃的菜……” “这小厨房除了夫人和两个丫头,一般不会有别人进去。她们对云姨娘忠心,自然不会害她,只有一个可能,是夫人把药换了。云姨娘吃错了汤药,才导致早产而死……” 宋妙华听了之后一时沉默不言,其实她早知道云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但是云姨娘不是纪氏害死的,这一点她是确定的。纪氏性子看上去温婉,实则非常高傲,她不屑做的事情,别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做。比起和她一起长大,情如姐妹的云湘,说不定纪氏更看她不顺眼。但是自己安然无虞到现在,云姨娘又怎么会被纪氏害死呢。 云姨娘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但也不是纪氏的错…… 宋妙华想起当年云姨娘死的时候,她悄悄去了云姨娘的内室,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院子里走出去。她当时根基未稳,没和纪氏说过。后来根基稳了,却又不想说了。 但是她不说,谁又知道不是纪氏做的呢…… 其实当年不是没有人怀疑过纪氏,这两个丫头都是纪氏给云姨娘的,她们做的这事,说不定就是纪氏授意……至少当时顾德昭就是这么猜测的。只是当时他对纪氏还有情意,虽然怀疑,却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两人却越来越疏远。到如今顾德昭除了在纪氏发病的时候,都不踏入斜霄院中。 但如果有这个丫头的说法,纪氏就坐实了害死云姨娘的说法,到时候顾德昭肯定会和她决裂的。 ……顾锦朝害她的澜姐儿这么惨。她要是不报复回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陈婆子这事太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顾锦朝给她下的套,这个大小姐实在不能小觑。 她想定了主意之后,才问陈婆子:“那老妪放出府算六十,如今也快七十了,她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陈婆子说:“您不知道,她和玉屏一起去给翠屏收的尸,这事她记得格外清楚。她和他们家的人都说过,又当作闲话讲给三姑六婆的听。那一带的妇人多少都知道……” 宋妙华见陈婆子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十分可信。她想了想说:“那个没死的……叫玉屏的丫头,她为何当时没给老爷说?” 陈婆子叹了口气:“玉屏原先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一直是伺候当时年幼的大少爷,对夫人的情谊很深。而且她又怎么敢把夫人供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翠屏被打死了……奴婢想着,要是能把这个玉屏找到,许她些好处,指不定能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宋妙华眉心一动。 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计量,她对着婆子说:“这事我知道了,你出去之后不要外传。” 陈婆子顿时有些不舒服。她当时听了这事十分激动,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事要是讨了宋姨娘的欢心,以后指不定能做个管事婆子。谁知道宋姨娘这意思是要自己不参与,枉费她连梳洗都来不及,就过来和她说…… 宋妙华看她面色犹豫。向巧薇点了头道:“给陈婆子包五十两银子送到她那儿去。” 有这么多银子!陈婆子心中一喜,连声向宋姨娘道谢。 没有管事婆子当,有银子也不错!李婆子这么一想,便心满意足地行了礼告退了。 等陈婆子退下后,顾澜立刻拉住宋姨娘的手:“母亲。这可是个极佳的机会啊……要是能把云姨娘的死揭发出来,父亲肯定更厌弃纪氏了!” 宋妙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内幕说给顾澜听,而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话是如此说,但是要不能找到这个丫头,又怎么去和老爷说呢。” 顾澜知道母亲是十分心动的,不然也不会赏了陈婆子这么多银子封口。 她想起陈婆子的话,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母亲,你说这丫头放出府,一般能去做什么呢?” 宋妙华看了她一眼,说:“要是父母还在的,就回老家说媒嫁人。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的,见识更多,别人也愿意娶。也有些家破人亡的,多半是做个营生,或者托了媒婆嫁了。” 顾澜笑着说:“这丫头做过顾锦荣的贴身丫头……您说顾锦荣会不会记得她的老家在哪儿?” 宋妙华顿时怔住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层,想了想,宋妙华低声说:“那个时候顾锦荣才四、五岁,他能记得住吗?” 顾澜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上次来的信我还没回,问一问他就知了。” 她不想嫁给穆知翟,为了这个,她什么都会做。 顾澜回翠渲院去了。 宋姨娘走出房门,站在庑廊下看着那些睡莲思索了一会儿。才对巧薇说:“准备一些糕点,我们去看看杜姨娘。顾漪定了亲,无论如何也要和她道贺一声。” 巧薇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大盒六格的各式的干果,又备了好几盘糕点。跟在宋妙华身后往桐若楼去。桐若楼在翠渲院旁边,是一座二层的木楼,旁侧有凉亭,另一边是耳房,没有东、西厢房,只有南侧的一个倒座房。郭姨娘住楼上,她喜欢清静。桐若楼旁种了几株毛泡桐,花刚开过不久,树荫如盖。 桐若楼周围高大的树木很多,如今已经开始有蝉声聒噪了。 听说宋姨娘过来,杜姨娘请她在旁侧的凉亭说话,让自己的丫头端了蜜饯橙子泡茶上来。 “……我倒是不喜欢那些苦得发涩的茶,喜欢酸甜口味的,要不是新制的酸梅汤刚喝完,也给宋姨娘尝尝。”杜静秋笑着请她坐在石墩上。 宋姨娘听着四周的蝉声实在喧嚣,忍不住蹙眉。 杜静秋忙笑着解释道:“你可不要介意,现在这还是声音小的。到了仲夏的时候,十几株大树上的蝉一齐鸣起来才响,吵得人耳朵疼!亏郭姨娘还受得住……我都向老爷说过多次了,把这里的大树移到旁出去,老爷听了非但不允,还说我不懂雅趣。您说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懂得什么雅趣呢,只觉得这蝉声吵人罢了。” 宋妙华微微一笑,这杜静秋十分会说话。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虽然还能看出年轻时秀美的姿色,但是眼角下都有了细纹。不然还能讨得顾德昭的欢心。 宋妙华让巧薇把东西拿过来:“……听说漪姐儿和武清杜家的少爷定了亲,我便来找你祝贺一声。漪姐儿竟然也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哭着要你抱的情形……” 杜静秋局促地笑了笑,这话可不敢说到夫人面前去。漪姐儿就算定了亲,和她能有多大干系呢? 顾漪越大,长得就越来越不像她,性子也变得十分沉默。她远远地看着顾漪,只觉得像不是自己生的一样。两人十天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有的时候她想顾漪了,还要悄悄的去倚竹楼看。 “看到漪姐儿,我就想起当初的云姨娘。倒是怪了,漪姐儿的性格和云姨娘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温和沉静……”宋妙华一边说,一边看着杜静秋的眼睛。 杜静秋笑笑,垂下眼看宋妙华带来的干果。手指拨了拨,挑了一颗杏仁儿放入嘴中。 “姨娘应该还记得吧,多年前云姨娘死得多惨,一天一夜那孩子都没生下来。最后孩子好不容易落地了,一看都已经被脐带缠死了,云姨娘又血崩而亡。老爷伤心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咱们那位罗姨娘,要不是长得实在想云姨娘,老爷又怎么会收了她。” 杜静秋赔着笑:“自然记得,怎么忘得了呢。” “姨娘确实该忘不了。”宋妙华淡淡地道,“您要是忘了,也不知道谁还能记得。我知道你心里很内疚,这都快八年了,你一直提心吊胆,甚至都不敢和我争宠……” 杜静秋脸色一白,怔怔地看向宋妙华。 “您聪慧非常,当年容色不输于我,除了云姨娘,那时老爷最宠爱的不就是你吗。”宋妙华叹息,“一晃这么多年,你困在桐若楼不得脱身,也没资格没力气争宠了。” 杜静秋握紧了手,嘴唇动了动,过了很久才道:“姨娘,为什么要提这个……” 宋妙华侧头看着她,旋即笑着拉过她的手:“你可不要紧张,我是要来帮你的啊。眼见着顾漪定亲了,你今年也三十四了,好好的听我的,我保你和顾漪在顾家安安稳稳的。但你要是不听,那可就难说了。” 杜静秋吸了口气,杏仁的苦味逐渐泛上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妙华笑着摇头:“恰恰相反,我只是想让你什么都不做。一切都由我来。” ps: 看那个可怜的新书粉红榜,俺都在尾巴上了,马上要掉了~大家能帮俺一把吗。 虽然这个星期是单更,但是满十票加更的条件还在,现在还差三票加更~~~有多的粉红帮俺投一张吧,鞠躬感谢~~ 第六十八章 :生辰 锦朝正在倚竹楼和顾漪说话。 倚竹楼旁丛生修长青竹,十分清净。风吹过时千百的青竹簌簌声响。有一条溪流穿过竹林汇入湖榭,溪流旁修了竹屋,原本是父亲修起来准备用作书房的,只是修起来之后就再也没用过。 锦朝很少来倚竹楼,还是顾汐拉着她去顾漪的内室,她现在全然不怕锦朝,不仅不怕,而且十分喜欢她。顾汐拉她过来后给她抬了绣墩,自己翻身坐在了顾漪的炕上,跟着她伺候的嬷嬷平日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今天看到大小姐也跟着,本就十分惶恐,连忙上前道:“四小姐,可不能这样!” 顾汐笑嘻嘻地道:“嬷嬷,您先出去。我们要说私话!” 顾漪有些不好意思,又起身向锦朝行礼道:“长姐见笑,我这屋子简陋,您若是觉得不好,我们去外面的竹林里看看……” 锦朝进来时就看了一眼,顾漪的陈设和她比自然不能。但是家具用的是梨花木,有一种淡淡的降香。两个简单的青花莲瓣纹梅瓶,高几上摆了一盆茉莉,十分清雅。还用了湖蓝色缠枝纹的帷帐,后面是一张檀木的桌子,旁边两把红漆太师椅。不过帷帐上挂着一串扁扁的布老虎,有些格格不入。 见锦朝的目光停在布老虎上面,顾汐跟她说:“那是我做的布老虎,长姐会不会觉得不好看?我非要挂在三姐屋子里,她十分不喜欢,还说了我两句……那时三姐总是睡不好嘛,我挂了老虎在这儿,没有鬼怪敢来,三姐就睡得好了。” 虽然说了两句,却也没有取下来。锦朝笑着摇头:“十分好看。” 她小的时候,可没有个妹妹为她做布老虎驱鬼怪的。三个表哥于男女之防不会和她玩,几个庶出的表妹又不敢和她玩。除了外祖母他们,她也只能和丫头婆子说话了。 顾汐拉着锦朝的手,极其小声地说:“长姐知不知道杜家的事,好说给三姐听听。她总是想着……” 顾漪不由得瞪了顾汐一眼,又跟锦朝说:“长姐可别听汐姐儿说,我才没有……想着。” 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哪里瞒得过锦朝,她心里暗自发笑,径直开始说武清杜家的事:“……杜家在武清也是有名的乐善好施,每逢端午、中秋都会给穷人施粥。几个公子都是读书的,虽然两代没出进士,却是个书香门第。杜四老爷在宝坻有家卖六陈杂粮的铺子,卖得最好的是贵州香稻,每个月有三十两银子的收益。杜家在武清还有几间这样的铺子。四老爷的是最好的。除此外杜家还有一些田产……” 她想让顾漪先了解一下杜家的情况,也学着这些东西。不要等几年后嫁到杜家了,什么都不会白白吃亏。 说了这些,锦朝又提起父亲的生辰,问她们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顾汐道:“……我剪了一幅五蝠献寿的剪纸。三姐还看过呢。” 顾漪笑了笑说:“汐姐儿现在剪得好多了,倒也好看。我练了一年多的小篆,给父亲抄了一卷《道德经》。”又让小丫头去寻了出来,果然是端正清秀的小篆,写得十分工整。 锦朝称赞了顾漪的字,跟她说:“你若早来找我,我倒是会建议你写《鹏鸟赋》。父亲最喜欢那篇赋。” 顾漪笑着道:“这倒是不要紧,赋体不长,抄起来并不费事。反正父亲的生辰是在四日之后,我重抄也是可以的。”她本来是拿不准父亲的喜好,只知道他喜欢道学,才选了《道德经》来抄。 几人说着话。等到太阳西沉,锦朝才和顾汐离开了。 顾漪到了书房,找了《鹏鸟赋》出来,让丫头在书案上给她铺了纸,慢慢地抄起来。 她写了一会儿。丫头在书案上给她点了灯,黑夜里拢着豆大的光点,实在不太明亮。 “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书房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顾漪搁笔望过去,皱了皱眉,轻声道:“杜姨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杜静秋披着一件秋香色团花暗纹的披风,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顾漪。夜都这么深了,她还在抄书,而且只点了一盏灯,也不怕把眼睛熬坏了。 她走进来,发现顾漪静静地看着她,脸色的神情并不算愉快,欲言又止地说:“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给你做了一盅冰糖梨水,听说你前几日有些咳嗽……” “谢谢姨娘关心,不过是寒邪入体,我已经好得大概了。”顾漪十分有礼地回答道。 这孩子一向不喜欢自己,只是杜静秋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顾漪不喜欢她的媚俗、不喜欢她对别人的迎合讨好,她更喜欢纪氏那样读过书,生性温和的人。这些她都知道,也不想责怪她。 杜静秋看着顾漪微微地笑:“你都定亲了,两年之后就要去杜家了。我一个没注意,你都这么大了……这很好,还是夫人教导得好。”她又和顾漪说,“你现在就要学着主中馈了,多跟在大小姐身旁,不要顶撞她,对二小姐也要客气……” 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些话她说了许多次。 顾漪心里都是知道的,就听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她也没说什么。杜姨娘住在桐若楼,同住的郭姨娘又不爱理会别人。她没什么事可做,自然会寂寞。 杜静秋说完,才把抱在怀里的食盒放在旁边的一张鸡翅木桌上,说她要走了。 顾漪看着她慢慢走到了庑廊下面,才下定决心喊住了她:“姨娘。” 杜静秋回过头看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顾漪轻声说了句,“您早些睡。” 听了这句话,杜静秋却好像整个人都放松起来,点头笑着应了,才匆匆地走进了黑夜之中。 翠渲院那边,顾澜接到了顾锦荣的回信。 顾锦荣已经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听顾澜问起他儿时的婢女,还很是想了一阵。才说他大概记得就是玉屏就是顺天府的人,她娘死的时候,她曾经回去奔过丧,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包李记的糖炒栗子。但是嬷嬷怕他吃了坏肚子,就悄悄扔掉了,他还记得自己哭了好久。 说起儿时的事,他又起了兴致,写了许多。他儿时的岁月都是和母亲、澜姐儿一起的度过的。又说最近课业太多,以致父亲的生辰他都不能赶回来,托人带了生辰礼,要顾澜好好陪父亲过个生辰。 顾澜有些失望,不过也是,谁会去在意一个丫头的老家在哪儿。 她带着信去了宋妙华那里。 宋妙华看过了之后却找了巧薇过来:“……你带着陈婆子,去找顺天府里的李记糖炒栗子,在附近打听玉屏这个人。” 顾澜拉着宋妙华的手,问道:“母亲,顺天府这么大,要找一个糖炒栗子的铺面,实在是大海捞针。” 宋妙华却笑笑:“丫头带过来的东西,应该在当地很出名。问一下就知道了。” 顾澜在心中暗暗敬佩母亲,她还是不如母亲想得全面。 宋妙华说她的生辰礼:“……你和你父亲一个月没说过话,要借着生辰礼的机会好好的表现一下。你绣的《道德经》裱好了吗?” 顾澜笑着点头,“您放心,我都做好了。” 转眼就到了顾德昭生辰那日。 外院摆了几桌酒。过了六十才能大办寿辰,这不过是请了顾德昭的同僚吃酒罢了。 锦朝一早便起了,青蒲服侍她换了一件湘妃色菱花纹的缎衣,素色的挑线裙子,挂了一个放兰草的石蓝色宝相花纹香囊。尔后小声和她说:“今天佟妈妈来说,大少爷又和二小姐通信了。” 锦朝看着镜中自己耳边垂下的玉葫芦坠,过了好久才叹息道:“他实在是……也罢,恐怕只有等顾澜真的危及到他,他才知道要防备,我又算什么呢。” 正梳妆着,顾漪与顾汐来找她了,她们说好要一起去向父亲祝贺的。 锦朝让她们先在西次间稍坐,她梳洗了出来。看到顾漪的丫头拿着裱好的字,她一细看,发现是顾漪新抄的《鹏鸟赋》,抄得十分好,除了女子该有的柔婉,不乏古朴清雅。 顾汐剪的五蝠献寿的剪纸被她折起来,放进一个香囊里,香囊下垂了一蓝一紫的流苏,十分的美丽。锦朝看了便笑着道:“你做得这样花哨,父亲可不会佩戴的!” 顾汐不介意:“我就做了这个,改也来不及啦!” 三人到了鞠柳阁,宋姨娘正在伺候顾德昭穿衣,锦朝等便在东次间等着。顾德昭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宝蓝的杭绸直裰,神采飞扬。宋姨娘看了一眼锦朝,眉眼含笑:“大小姐来得这么早!” 锦朝心中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哪里比得上姨娘早呢。”又把目光看向父亲。 顾德昭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尴尬。 因为澜姐儿的事,朝姐儿和他疏远了不少,他给朝姐儿请的那个程望溪又实在不着边际,反倒把朝姐儿气了一通。自己这个时候和宋姨娘和好了,朝姐儿肯定更不满意自己了。 他便挥开宋姨娘的手,走过来笑着说:“朝姐儿来得这么早,必定是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的。” ps: 感谢美目盼兮yxq亲的粉红,还有两票加更,继续求~ 第六十九章 :玉屏 宋姨娘手虚拢在一起,又纳入袖中,也笑着走过来。 锦朝站起来行了礼道:“这是自然,不光是我,汐姐儿、漪姐儿也准备了生辰礼,您可要好好看。”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有水莹通传:“老爷,二小姐来了。” 顾澜进来,身后还跟着抬屏风的小厮,用一幅灰布搭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她含笑着一一行了礼,跟锦朝说:“长姐和两位妹妹来得这么早,倒是我睡懒了。” 锦朝但笑不言,顾漪和顾汐见锦朝都不说什么,自然只是行了礼不说话。 顾德昭坐下来道:“朝姐儿带了生辰礼过来,我倒是要看看的。”也没有理会顾澜的意思。 顾锦朝让青蒲把手中的画卷交给她,展开给父亲看。曹子衡选的是曹又玄先生的《寒山古松图》,顾德昭看了大加赞赏,“……曹又玄的松图志趣高远,晚年之作更是苍秀简逸,风格疏秀清润。” 曹又玄与无锡倪瓒、昆山顾瑛合为江南称世的三大名士。他虽从仕途,又家财万贯,但骨子里却处静尚修,不爱喧噪,又十分喜爱道学。这与顾德昭不谋而合,因此他十分欣赏曹又玄的画作。 顾锦朝知道父亲存心讨好自己,也只是笑笑。要说对胃口,是曹子衡帮她选了这画,但要说用心,她可以算是姐妹几个最不用心的了。 到了顾澜献礼,她把灰布揭开,众人才看到这是一幅绣了字的屏风。锦朝略读一两句,就知道顾澜绣的是《道德经》的前二十则。顾漪也看到了,心中略微感概,幸好长姐向她推了《鹏鸟赋》,不然她手抄的道德经,怎么比得上顾澜一针一线绣的? 顾德昭看了也颇为动容,不说别的。她这份心意就难得。还挑了《道德经》来绣,是想投他的喜好。 “绣得十分认真,难为你了。”顾德昭笑着同顾澜颔首。 顾澜微微松了口气,偷偷朝着宋妙华眨了眨眼。 顾漪才定了亲。顾德昭最近见她也多些,便也含笑问她:“漪姐儿又有什么要给父亲的?” 顾漪轻柔地道:“我比起长姐和二姐是不如的,只是为父亲抄了一篇赋。”她把裱成挂轴的字展开,小篆工整清秀,不乏古朴。“是《鹏鸟赋》,女儿读着很喜欢。” 顾德昭看了十分惊喜,不禁连声赞赏她。“我们父女的心思倒是一起了,我也欣赏这篇《鹏鸟赋》,你写的小篆也十分好,我记得你馆阁体都写得一般。倒是难为费心练了小篆……”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篇赋。虽说看起来,写的心意不如绣的,但是顾漪一向不擅长书法,练了这么一手小篆写字,其实也是很有心意的。而且《道德经》作为道家圣典。做成女儿家的刺绣实在是有些污蔑了,不过是自己女儿做的他不好说罢了。这样端正严谨的写了,才能挂得出来。 从父亲的神情就能看出他真的喜好了,顾澜见他看着顾漪的字赞不绝口,心里微微一沉。 明明她才是做得用心的那个,怎么反倒是顾漪得到的赞赏更多…… 父亲又收了顾汐的礼,也称赞了几句。才带了小厮去了外院会客。宋姨娘一看就知道顾澜并未真的投其所好,和顾德昭冰释前嫌,反而又添了一点淡淡的厌恶,心中十分不平。 她看了一眼顾漪的字,什么《鹏鸟赋》,顾漪不过请了开蒙先生教了几年。略识得几个字罢了,还最喜欢《鹏鸟赋》,她能读懂吗? 要不是有人告诉她的,她能想得出来? 她看向顾锦朝,她正在不紧不慢地喝茶。抬头正好对上宋姨娘的目光,淡笑道:“姨娘怎么看着像要把我生吃了一样,我可是怕了。” 顾澜也明白过来,笑容收了,瞧着顾漪道:“三妹的赋是长姐选的吧?我也很喜欢。” 锦朝放下茶盏,按下顾漪的手,向顾澜轻和地说:“《道德经》做成刺绣,不免污了圣名。你当然要喜欢漪姐儿的写的。”竟然是要维护顾漪。 顾漪心中微动,不觉拉着了锦朝的手。 “二夫人正在母亲那处探望,我要先走一步了。”锦朝说完,带着顾漪和顾汐离开了鞠柳阁。 父亲生辰,祖家的顾五爷过来吃酒,二夫人也过来看看母亲。锦朝到斜霄院的时候,二夫人正和母亲说话。母亲看到她和两个妹妹过来,忙让她们过来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含笑让她们起来,又每人赏了一样礼物,用檀木盒子装着。“你们上次来拜见太夫人,我也没有给见面礼,如今可要补上的。” 锦朝收了道谢,顾漪与顾汐也谢过,二夫人拉了顾漪过来:“听说你和武清杜家的六公子定了亲,那六公子一表人才,读书又好,以后肯定是有前程的……” 纪氏也笑着说:“我看着也好,漪姐儿都定了亲了,咱们澜姐儿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她拉着锦朝的手,笑得有些黯然。 锦朝心里微紧,反握住母亲的手。没服用大黄之后,她不太犯咳嗽了,不过身体并没有十分好转。 “朝姐儿长得如花般好看,自然不愁的。”二夫人安慰纪氏,“我也替我们朝姐儿留意着合适的。” 锦朝笑笑说:“我倒是想一直陪着母亲不嫁。” 说到嫁人,不知怎么的,她却想起陈玄青那张冷漠的脸。 纪氏叹了口气,说她:“说话还想没长大一样。” 宋姨娘沉着脸回了临烟榭,巧薇正站在庑廊下等着她。见她走过来,屈身行礼道:“姨娘……人找到了。” 宋姨娘错愕地抬起头,竟然真的找到了!她本是试着让巧薇去找,万一这丫头死了、嫁到别的地方了、或者已经换了名字嫁人,谁也不知道呢。谁知道偏偏让她找到了。 她沉了口气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道:“进来说。” 进了内室,巧薇关上了门。和宋姨娘说她是这么找到这个玉屏的。 “顺天府只有三家李记糖炒栗子,奴婢着意打听过,都是老字号,开了十年以上。奴婢才循着去找,在其中一家附近发现了她。丫头们的名字都是主子取的,回到老家多半会叫回原来的名字。但这玉屏不一样,她父母早亡,回去后兄长就又把她卖了,卖给一个年老的鳏夫做妻,还叫的玉屏这个名字。” “那鳏夫原是附近的卖醪糟的挑脚货郎,走街串巷的谁都认识,后来结识了当地县主簿的儿子,才发了迹有了钱,买了玉屏做妻。玉屏替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又买了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当妾,这人脾气十分大,动辄打骂玉屏和这小丫头。因此玉屏在那附近人人都知道,一打听就问出来了。奴婢去的时候,玉屏正因为一点小事被打骂,奴婢给他包了二十两银子,他才肯让玉屏跟着奴婢回来。” 宋姨娘听了连连点头:“这事做得不错……她现在人在哪儿?” 巧薇笑道:“奴婢让她去梳洗一番,玉香领她来见您,算算也快到了。” 玉香果然很快领着玉屏过来,玉屏今年三十不到,看样子却有四十岁的苍老。见到宋姨娘连忙行了大礼说感激她救了自己,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宋姨娘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仔细打量她,长得果然眼熟,只是她已经记不太清玉屏的样子了,便开口问她:“你当年服侍云姨娘,还记得云姨娘喜欢吃什么吗?” 玉屏忙点头,擦了擦眼泪说:“我还记得……云姨娘喜欢吃桂花糖酥还有牛乳茯苓膏。” 宋妙华听了心中便确定了,这人真是当年服侍云姨娘的人! 她继续道:“你来的时候,巧薇应该都把事情讲清楚了吧,你愿意站出来揭发纪夫人吗?” 玉屏却略微犹豫了一下。 宋妙华皱了皱眉。 巧薇看了,在旁开口道:“咱们在路上可都说得好好的,你要是揭发了夫人,我们就帮你向你们家老爷讨一封休书,你可以带着你的女儿回娘家,不用再被他折磨了。” 玉屏拢了拢滑下来的头发,小声问道:“他……他真的会给吗?他可认识县主簿的儿子……” 巧薇笑道:“咱们这是顾郎中顾家,你家老爷不过认识一个小小的县主簿的儿子,怎么敢不听我们的!到时候再给你几十两银子,在你老家置办点田产,日子也过得去。” 玉屏又小声说:“其实当年的事……我也是猜测,毕竟除了夫人,别人也是有可能偷偷溜进去的。我和张婆子讲的时候,也是当做猜测讲的,谁想她一说,竟真成了夫人害姨娘……” 宋妙华又坐下来,笑着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这么想。你原先是云姨娘的丫头,要为她平冤才是,不然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死得岂不是太惨,你午夜做梦,难道就没看到过云姨娘抱着孩子回来找你?” 玉屏瑟缩了一下,宋妙华也不再说话,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她总会想得通的。 ps: 感谢黑嫂、席梦颖、sunflower889亲的打赏~~ 第七十章 :告密 顾德昭刚送了同僚离开。 这次生辰礼穆念安也来了,拉着他喝酒,喝高了之后非要叫他亲家。顾德昭满是不情愿,要不是澜姐儿的名声坏了,谁想和他家的穆知翟结亲! 可惜他又怕澜姐儿以后没人来提亲,只能敷衍地道:“……再等几月说吧!” 穆念安打了一个酒嗝,悄声跟他说:“……你是不知道,陈三爷跟着张大人去御前探望,回来之后就把太子爷叫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我等他出来的时候见他面色凝滞,就猜皇上大约是没几个月了……要是皇上一死,陈三爷肯定要被张大人带入内阁的,到时候我就成詹事了。你看我跟你说的,咱们结亲是有好处的!” 顾德昭忙捂住他的嘴,人还没走完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张口就说,真是喝高了! 又叫了旁边伺候的小厮过来,赶紧扶着他们家老爷回去。 有什么酒话回去慢慢说,别在他这儿让旁人听到,倒是连累了他! 等人陆续走完,天色已经昏黄了。 顾德昭揉了揉眉心,喝太多酒了,他一时也觉得不舒服。等到小厮扶着到了内院,凉风一吹他才清醒了些。穆念安无意中说的话很关键。像他们这样的五品官,不过是每日去六部衙门当差,几个月未必能面圣,对于宫内的消息一向不灵通。他穆念安说的一句话,很可能透露了重要信息。 皇上要是死了,他的恩师林贤重那官估计就升不上去了,自己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顾德昭叹了口气,举步往鞠柳阁走去。 宋妙华已经等了他许久了,见顾德昭走进来,忙替他打了水洗脸,又端了一杯茶给他解酒。 顾德昭坐在太师椅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些。就听到宋妙华说:“老爷,妾身有事要告诉您。” 顾德昭也没有睁开眼,只淡淡地道:“明日再说吧,我困得很。” 宋妙华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揉压额头。又轻声道:“那您听妾身说一些家常好了,二小姐的丫头紫菱不是嫁了吗。倒是巧了,那丫头在外待嫁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原来伺候过云姨娘的丫头。不知道老爷还记不记得,便是那个玉屏,听说紫菱是顾家的丫头,还和紫菱说了许多的话……” 顾德昭终于睁开眼道:“说这个做什么?” 宋妙华却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道:“老爷,妾身想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冒犯夫人,还请老爷原谅了。妾身再说。” 顾德昭看了她许久,他抬头才发现宋姨娘今天带的不是巧薇,而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她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礼道:“顾大人安好。小妇人便是云姨娘身边伺候的玉屏。” 他皱了眉,宋姨娘平日绝不会这么冒失,竟然带一个妇人到他这里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和他说。这人原来是云湘的丫头……她到底想说什么? 顾德昭这才说道:“你要说便说吧。” 宋妙华得了这句话,才继续说:“这位便是当年伺候云姨娘的玉屏,她和紫菱说话的时候,提到了当年云姨娘死的内幕。陪紫菱出嫁的婆子听了十分震惊。才回来告诉我。妾身也是左思右想了许久,也拿不准要不要和老爷说。但是想着如此重要的事,实在是不该欺瞒老爷,才让婆子去找了玉屏过来。” 顾德昭听到云姨娘死的内幕,早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宋妙华面前。 过了好久他才问道:“云姨娘当年是难产而死。这事能有什么内幕。” 宋妙华忙道:“我说的话却也做不得数,玉屏当年可是亲眼所见的,老爷让玉屏说吧。” 那玉屏早被顾德昭的气势吓到,磕磕巴巴地说:“当年云姨娘早产……老爷知道是因为服了催产汤药的缘故。但是、但是当时安胎药和催产的汤药是分了两个柜子放着,翠屏又怎么可能弄混淆了呢。” “当年除了翠屏和我会去云姨娘的小厨房。还有夫人也常去,她、她关心云姨娘的饮食,常要去查看她吃得如何,有时候进去了,很久都不出来……翠屏在外的长兄得急病,是云姨娘出钱治的,翠屏对云姨娘忠心耿耿,是不会害云姨娘的……” 她说到这里,小心地抬头一看,发现顾德昭的脸已是阴沉一片,手握成了拳放在身侧。 她心里更是惧怕了,按照宋姨娘的吩咐继续说:“既然汤药不会弄错,也不是翠屏故意弄混的,那……那只可能是夫人换的……翠屏她死的时候大声喊冤,但是没人听。她真的没有拿错药……是……是有人把两个柜子的药换了……” 顾德昭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服侍云姨娘的两个丫头都是纪氏派的,丫头弄错了药,他怀疑过纪氏。但也只是怀疑,又觉得以她的脾性是做不出这事的,因此没有深究下去。 那时候他那么宠爱云湘,宠爱到别的人都不想要了。云湘说过要他多陪纪氏,但即便他陪着纪氏,心也早已在云湘那里。纪氏看得出来,她什么都不说,但是他是看得出来的,她是十分不高兴的。 他原先喜欢纪氏,那是一心一意的喜欢。她嫁过来之后,偏偏带了一个丫头云湘。顾德昭越和云湘相处,就越是喜欢她的温婉平和,这和纪氏的平和不一样,纪氏的性子其实十分高傲。 云湘原先服侍纪氏如此用心,纪氏怀孕生了锦朝,孩子半夜哭,都是她急着去抱起来哄着。纪氏但凡有点不适,她比谁都要心急。小锦朝被送到通州的时候,她又比谁都伤心。 最后就是她伏在自己怀里,慢慢地死了的场景。她的脸苍白得可怕,身下的云纹锦被却全是血。 ……他知道纪氏不喜欢自己和云湘一起,但是没料到纪氏竟然这样害了她! 顾德昭想到这些,一阵愤怒让他的手都抖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问玉屏:“你……当初为什么不说?” 玉屏想到当年无论她怎么哭嚎,怎么求饶。那棍子还是不停地打在翠屏身上,她那么无力地挣扎着,颤抖地蜷缩成一团,想让痛苦更轻一点,但却一点用的都没。 “夫人当年也待我们极好,我们……我们不想把夫人说出来。” 顾德昭听完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沉寂下来,鞠柳阁没有一点声音。已经是深夜了,只有外面竹林被风吹过,簌簌声响。 他突然把桌上的一套青花缠枝的茶具拂下去,哗啦碎了一地。 饶是宋妙华,都被吓了一跳。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她这是戳到顾德昭的死穴了。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脸上带了一抹凌厉的笑容,“我倒不知道,她竟然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宋姨娘小声地问:“老爷,那……那该怎么办呢?还是当成什么都没有吧,毕竟夫人如今身体也不好,云姨娘的死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今天还是您的生辰。” “我今年生辰,还以为她没有给我生辰礼。”顾德昭笑着说,“原来这就是我的生辰礼。” 他除了痛惜云姨娘的死,他还痛惜纪氏,她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怎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当年他去提亲时,那个朝他笑得十分温和,反倒让他惹了脸红的湘君去哪儿了? “当成什么都没没有,怎么可能呢!” 顾德昭闭上眼吐了口气,“夜深了,你先带着玉屏回去吧。我明天亲自去找她。” 这事,只能他亲自来解决。 什么玉屏、宋姨娘,都是没有干系的。 锦朝却刚从纪氏那里回来。母亲最近胃口愈发不好,都是她在小厨房做了菜给母亲吃,她还能多吃一点。她回了清桐院,梳洗完毕后,又要给母亲做一双鞋袜,绣的是兰花纹。 青蒲给她点了两盏灯,她拿着小绷慢慢绣着兰花纹。外面有雨竹和绣渠小声说话的声音。 青蒲笑着道:“……眼见着葡萄要熟了,雨竹拉了绣渠每天看着。” 不过片刻,绣渠却挑了帘子进来,行了礼道:“小姐,鞠柳阁的碧衣姑娘想见您。” 锦朝想起这碧衣姑娘是母亲的人,点头笑道:“快让她进来吧!” 碧衣走得很急,进来后行了礼,道:“大小姐,奴婢在鞠柳阁当差,是夫人提拔的。本来这事应该是先和夫人说的,但是奴婢想着上次因为奴婢说的事,反倒让夫人动了气。奴婢犹豫了很久……还是想着来找您说。事出紧急,奴婢才连夜前来……” 锦朝皱了皱眉:“上次?上次什么事让母亲动了气?” 碧衣解释道:“前几日宋姨娘来给老爷送披风,说您在夫人的药里发现了大黄,就以为是她做的,去找她质问。她说得十分委屈,听完后老爷就说是夫人的不是,说是夫人闹腾着不安分……” 锦朝惊讶得站起来,随即把小绷放在高几上,声音都冷了下来:“她竟然这么说?” 上次大黄的事,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不敢闹到父亲那里,倒是让宋妙华抓到机会去生事! 父亲还说是母亲的不是? ps: 感谢sunflower889亲的打赏,亲一个╭(╯3╰)╮ 第七十一章 :抓人 锦朝气得捏紧了手! 宋妙华也太得寸进尺了,想凭着这个机会陷害母亲?她胆子倒是真大! 也是她的错,当时就不该顾忌证据不足,直接撕破脸闹到父亲那里,看她能不能讨了好! 锦朝一时之间又是愤怒又是自责,她还是太小觑宋妙华了。当然,父亲对母亲的误解也在她意料之外,她知道父亲对母亲一向冷淡,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芥蒂。 “这事倒也过去了,大小姐不用生气。奴婢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事的。”碧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宋姨娘带了一个三四十左右的妇人去鞠柳阁,我一看便觉得疑惑。就在门外偷听……您不知道,那丫头竟然是原先伺候云姨娘的……” 她把玉屏揭发纪氏的事说了一遍。 顾锦朝听完后倒是冷静下来,但是心里不断发凉。 “当时玉屏说完这些,父亲是什么反应?”锦朝问碧衣。 碧衣想了想才说:“奴婢听得并不真切,但是老爷似乎拂了一套茶具摔在地上,把奴婢都吓了一跳!” 青蒲见锦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小声问:“小姐……您看这事……” 锦朝喃喃地道:“……父亲信了。” 他信了才会如此愤怒。锦朝坐在大炕上思绪飞快,碧衣说明日父亲就会去找母亲,她还可以先告诉母亲这事,要是等父亲直接去质问她,母亲恐怕会更加动气。 但是这个叫玉屏的丫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宋妙华把她从哪儿搜罗来的?她为什么愿意揭发母亲。还有……按照这个玉屏的说法,云姨娘的死并不是意外,是有人动的手脚,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母亲。 锦朝十分了解纪氏,她怎么可能害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 如果不是母亲,那又是谁呢? 当时谁会想杀云姨娘呢? 无论怎么说,她都应该找到这个叫玉屏的丫头。 这些事凭她一个人是做不了的。而且当年云姨娘的事她并不清楚,要去找徐妈妈商议才行! 锦朝想定之后,先让碧衣回了鞠柳阁,不要惊动了别人。她又让采芙和白芸去垂花门守着。免得宋姨娘连夜送人出去,随后她带着青蒲连夜去了母亲那里。 母亲已经歇下了,徐妈妈躺在内室围屏后的一张小榻上守夜。听到敲门声,穿了衣服起来开门,却见穿戴整齐的顾锦朝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她:“大小姐,都这么晚了……” “徐妈妈,都这么晚了,如果不是急事我不会来的。”锦朝冷静地说,“您现在找薛十六,把垂花门守住。如果有人要出去,坚决阻止。要是发现一个三四十的陌生妇人,立刻带过来!”她怕采芙和白芸两个人阻止不过。如果玉屏有问题,宋妙华肯定要先送她出去!免得第二日对峙露了马脚。 徐妈妈愣了一愣,大小姐这是在说什么? 让护院堵自家垂花门抓人。这事也是深闺小姐该做的? “大小姐,您这是……”徐妈妈想问个明白。 锦朝向青蒲点了点头:“你和徐妈妈去找护卫,路上把事情说清楚。您赶紧去,怕是去完了人就离开了。” 徐妈妈见锦朝如此慎重,连忙套好衣服和青蒲一起去找薛十六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推开槅扇走进了内室之中。 纪氏正在睡觉,她一张枯瘦的脸搁在决明填芯的锦面枕上。她睡得十分不安稳。总是呓语,但是锦朝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母亲夜里好不容易能安睡。 锦朝不想把纪氏叫起来。 但是这事母亲必须要知道,她要想清楚明天如何应对父亲的质问。 她还是把纪氏叫起来了,她几乎只是拍了拍纪氏的肩,她就睁开了眼。眼珠转了转,才看到了锦朝。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把锦朝搂到怀里来:“我的朝姐儿怎么到梦里来了……” 顾锦朝闻到母亲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忍不住鼻子一酸。 “母亲,是我来找您了。我先扶您起来,有要紧事要说给您听。”锦朝拿了大迎枕过来。扶母亲靠好,又把大红遍地金的绫被掖好,坐在床边慢慢道,“您听我说,但是不要动气,这也没什么值得动气的。” 纪氏含笑着点头:“你倒是像和孩子说话一样说我了……” 锦朝却真的笑不出来,她握着母亲的手说:“今天……现在应该过子时了,应是昨天的事。宋姨娘找到了云姨娘原先的丫头,叫玉屏的那个,您还记得吗?” 纪氏叹了口气:“记得。那时候云姨娘难产死了,煎药的翠屏就被乱棍打死,玉屏被放出府了。我当时可怜翠屏,也想替她求情,你父亲却不肯饶恕她。玉屏如今还好吗?” 锦朝点头道:“还好,只是她这次来,是说当年云姨娘死的事……云姨娘因为误食催产汤药早产,又难产而死。但玉屏说药不可能弄错,是有人故意换了的,当时进云姨娘小厨房的人不多,她怀疑是您换了药。父亲听了可能是相信了,明日要来找你问话。母亲,您要好生想想,当时除了你,还有人回去云姨娘的小厨房吗,会不会是别人换了药?” 纪氏听了怔了很久,她似乎没反应过来,或者是想什么事情太出神了。 锦朝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纪氏才摇摇头:“那个小厨房,在云姨娘院子后罩房旁边,除了我和两个丫头,连粗使的婆子都不能进去。” 锦朝又说:“那个玉屏说的话未必可信,指不定是她换了汤药要反咬您。等到父亲明日来问,您能这样说吗?总之不能认下来,这事情古怪蹊跷。单是宋姨娘如何找到玉屏的,就值得推敲了,但我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线索,您明天和父亲说好,可不能动气的……您觉得呢?” 纪氏点头,随即笑笑:“我知道的,你才多大点,也来教母亲了。母亲还是知道的。” 母亲能这么想就好,锦朝心中松了几分。 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锦朝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却见是青蒲抓着一个妇人的衣领,薛十六和另一个护院扭着两个丫头前来。徐妈妈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轻声道:“……大小姐,真如您所料。” 原来是宋姨娘怕夜长梦多,想把玉屏赶紧送出去。宋姨娘院里两个粗使的丫头护着这妇人出府,却在垂花门和挡在那里的采芙、白芸缠上,这两丫头是粗使的,手劲十分大,采芙、白芸正力有所不及的时候,徐妈妈和青蒲带着薛十六来了。 两个丫头又怎么挣得过薛护院,当即便被扭了带过来。 “大小姐,人要怎么办?”薛十六问锦朝,他如今已经有几分信服顾锦朝了。 锦朝笑道:“这两个丫头绑了扔耳房里,把玉屏带到东次间,我来问话。”又侧头对徐妈妈道,“母亲醒了,她今夜估计是睡不着了,您好生安慰她。” 徐妈妈点头:“大小姐尽管放心去,奴婢知道!” 她听了这事,心里也是十分的愤怒和震惊,没想到……宋姨娘竟然敢这样来诬陷夫人!她一个妾室,也太嚣张了! 玉屏呜咽地哭着,被青蒲推搡到了东次间,她头发都乱了,浑身发抖地跪在柞木地板上。 青蒲站在玉屏旁边,手指微动。玉屏要是敢转身起来就跑,她能立刻把她按到地上! 锦朝坐到太师椅上静静地审视着这个玉屏,很久都没有说话。 按照年龄来算,她应该只有三十,看上去却如此苍老,在她面前畏缩得连头都不肯抬,这些年估计过得十分不好。她便柔和了声音,道:“你不用怕,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应该见过你才是,我是顾家的大小姐。你真是服侍云姨娘的丫头?” 玉屏十分惶恐,她和顾德昭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最多只是宋姨娘让她说得肯定一些。宋姨娘怕她明日和别人对峙,要连夜送她出去。被采芙和白芸拦下的时候,她已经怕极了。 接着她又被一个手劲儿极大的丫头押到这里来,只听到周围的人说话,却看都不敢看。 是顾家的大小姐?那就是夫人抱去通州的那个女孩!玉屏抬起头看,才发现面前坐着一个十五六的闺阁女子,穿着一件绛红的妆花褙子,牙白的八幅月华裙,梳了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却只在耳垂上带了红色珊瑚珠。没有精心妆扮,却显得容貌艳色,贵气逼人。 玉屏小声道:“大小姐安好,是的……我原来服侍云姨娘。” 锦朝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揭发云姨娘的死,是我母亲下的毒?真是如此,还是……宋姨娘让你说的谎话?” 玉屏忙摆手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宋姨娘教的,我、我只是觉得这事并非十分的可能……但是十有*就是夫人换的药!” 顾锦朝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说的不是实话,你旁边的丫头可不会给你好受的。” 玉屏吓得连连磕头:“我就算再怎么苦,也不可能平白冤枉别人的!” 青蒲见这玉屏如此嘴硬,走到锦朝身边道:“奴婢看不如折磨她一番,她看上去懦弱,谁知道却如此嘴硬,这样的人不受苦是不会说的……” 青蒲的话是故意说给玉屏听的。 ps: 继续求粉红,亲们,有多余的票票帮俺投一张吧~咱要稳住啊== 第七十二章 :审问 玉屏听了果然更害怕了,急急地磕头:“大小姐宅心仁厚,不要惩罚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宋姨娘……宋姨娘不过是让我说得更确凿一些!我全都说了,您一定要信我啊!” 锦朝看了一眼青蒲,丫头禁不住吓的,都这么吓她了还不改口,看来她真说的是实话。 她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宋姨娘是怎么找到你的?” 玉屏犹豫了一下。青蒲一看,手立刻掐住她的脖颈,马上就要用力。 玉屏吓得哭了出来:“姑娘不用如此……我……我说就是……”便把宋姨娘如何找到自己说了一遍。 锦朝听了不禁冷笑,宋妙华还真是苦心孤诣!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这玉屏找出来。这顺天府领五州十九县,人数千千万,她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找到玉屏? “你说清楚了,她是怎么凭着线索找到你的?” 玉屏想了想,才说道:“我……我跟着巧薇姑娘,她手上拿着一封信,我看那信里就写了我的事,似乎是顾家大少爷写的……” 顾锦朝顿时想起,顾锦荣最近和顾澜通信! 玉屏在顾锦荣小的时候服侍过他,他应该记得这丫头一些事!他竟然就这么告诉顾澜了?顾锦朝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等顾锦荣回来,她非好好地骂他一顿不可! 锦朝忍了气,又想着要不要让玉屏去见母亲。但她如此威胁之下,玉屏都没有改口,可见是认实了这件事。带她去见母亲,恐怕还要惹得母亲伤心。想了想,锦朝让薛十六派了护院看好这丫头,她去了内室,准备和母亲说清楚这事,等她和父亲谈的时候,也好能辩驳几句。 宋姨娘那边见两个丫头久久未回。巧薇派人到垂花门一看,竟然是大小姐身边的采芙和白芸守着,吓得赶紧回来通传。巧薇听了丫头的话连忙进了内室,喊了宋姨娘起来。 宋姨娘惊了一身的汗!穿衣梳头。巧薇跟她说已经寅时一刻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宋姨娘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我虽然使了手段找到玉屏……却也没有让她说谎,我慌什么!就怕那顾锦朝要耍花样!”但是顾锦朝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她怎么知道自己会让玉屏半夜出府去? 鞠柳阁有纪氏的人,上次她便通过那个丫头,把大黄的事透给纪氏听,想气她一气,是不是这丫头又跑去跟纪氏告密了?这实在不可能,那纪氏的性子太软。是宁肯自己吞了苦也不会惊扰顾锦朝的,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得意这么多年。 难不成是那丫头自己跑去告诉顾锦朝的?那顾锦朝听了消息,才吩咐了让人去拦玉屏。 她想明白了之后,就连忙让巧薇给她簪了那根梅花鎏金的簪子,然后带着巧薇和两个粗使的婆子去清桐院。却见清桐院鬼影子都没有,丫头全不知去哪儿了。宋姨娘心里一凉,顾锦朝肯定带人去纪氏那儿了! 她又连忙带着人去斜霄院。 斜霄院里灯火通明,几个护院正站在抄手游廊上,似乎在小声说话。 宋妙华脸上出现一抹淡笑,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道:“这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闹。护院都进夫人的院子里来了。可有点不太合规矩吧?” 顾锦朝在内室和母亲说话,徐妈妈站在庑廊下。看到宋妙华过来了,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却反而笑得格外灿烂:“姨娘,这大晚上的,您睡不着到处跑。似乎也不合规矩吧?” 宋妙华眉一挑,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庑廊下面,正堂门外是纪氏的几个丫头。不见顾锦朝和她那心腹丫头青蒲,应该和纪氏在一起说话。 她声音更大了些:“我这是要来找我那两个丫头!你们斜霄院仗着护院,强行抓了我的丫头。我这是要来找人的!” 徐妈妈笑着道:“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药里有大黄,那是夫人自己下的。云姨娘死了,又是夫人换了药。现在您丫头丢了,还要怪我们夫人藏了不成?丫头是长脚的,指不定是自己跟着小厮跑了去私会呢!” 她这番话实在指桑骂槐,宋妙华听得脸色都沉下来。 “你不过是个下人,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顾锦朝听到这话时正走到正堂内,跨出门槛,笑着看向宋妙华:“她没有资格?我总该有了吧?”又示意徐妈妈去内室看着母亲。 宋妙华看到顾锦朝出来,脸上出现一抹淡笑:“大小姐这话说的!我是来要我那两个丫头的……您把人交给我,我这就……”她话还没说完,顾锦朝却抬手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打得她头一偏,脸上迅速出现了红痕。 宋妙华心里怒火和羞辱腾地就起来了,她摸了摸脸。从来没有人敢扇过她巴掌,顾锦朝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闺阁女子,还敢打她的脸? 顾锦朝状若悠闲地甩了甩手:“我这还是第一次打您巴掌,您委屈吗?觉得不甘吗,赶紧去和我父亲说啊,看他是不是要来找我问话。” 宋妙华身后的两个婆子动了动,她闭了闭眼睛,却忍下来火气。顾锦朝原来那样嚣张跋扈,顾德昭都不会说她半句,她算什么?说到顾德昭那里,他也不会为自己说话! 她行了礼,道:“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大小姐要掌掴我,还请说个明白话!” 锦朝冷冷地看着她,轻轻地说:“你污蔑我母亲……说她在自己的药里放大黄,说她害了云姨娘。宋妙华,你竟然敢借着我的话,去伤害我的母亲……” 宋妙华脸色一白,顾锦朝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碧衣说的? 她咬了咬牙,道:“我知道玉屏是您带走了,我可以告诉您,我没有教玉屏说谎,那些事都是真的……夫人做没做过,您一问她便知了!我就算平日有愧于夫人,但也不会拿这云姨娘的死来说!” 顾锦朝笑了笑:“是顾锦荣告诉你们,玉屏在哪儿的?” 宋妙华看着她不语。 “你不用替他瞒着,他还和顾澜要好吧?”顾锦朝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了,她心里的愤怒已经淹没了一切,“等顾锦荣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这件事的,您是要不到您的丫头了,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先回去吧。” 正是这个时候,徐妈妈却从正堂里出来,小声同锦朝说:“大小姐,夫人想和宋姨娘说话……” 天已经亮了,顾锦朝一夜未眠。 她看着拂晓的白光,点了点头:“您在旁看着,宋姨娘要是敢出言过激,您直接来找我。” 宋妙华闭嘴不言,跟着徐妈妈去了内室。 纪氏躺在大迎枕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又示意徐妈妈关门。 纪氏似乎觉得很累,闭上了眼睛:“宋妙华,我一直没有亏待于你……” 宋妙华沉默许久,笑了一声:“夫人,您当然没有亏待我。我这些年不也还了您不少吗?您身体不好,我帮您管内院,帮您教导顾锦荣,还在病榻伺候您,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氏淡淡地说:“我倒是想问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杀了我,害了锦朝不可。你心里清楚,我要是真的嫉妒,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轮的到云湘呢。玉屏说那话我明白……你做的这些,我实在费解。” 宋妙华恭敬地行了礼,道:“夫人此言差矣。老爷喜欢我,那不过是一会儿的新鲜,老爷喜欢云湘才是真的。您肯定看得出来的。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各为各的,我也有为难之处。您想想,大小姐害得澜姐儿要嫁给穆大公子,我能不着急吗?” 纪氏笑了笑:“那是顾澜咎由自取……你想要正室之位是不是?” 宋妙华一愣,又笑着道:“夫人这话怎么说,我一心一意对您的,可没有觊觎过正室之位。” 纪氏却声音低了些,径直说:“……你放心,你一辈子都当不成正室的。” 宋妙华又行了礼:“眼见着老爷要起身了,妾室去伺候老爷去了。等老爷来斜霄院了,您把那些话留着说给老爷听吧。” 宋妙华出了内室。 顾锦朝站在庑廊下,看着宋妙华走出来。她走到顾锦朝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屈身道:“大小姐,您对我发火也罢了,今儿个老爷过来,您再好好想该怎么办吧。” 顾锦朝笑了笑:“我从玉屏那儿问了许多事,不劳姨娘费心了。” 宋妙华皱了皱眉,她没见过玉屏,实在不清楚她到底和顾锦朝说了什么。 等顾德昭过来和纪氏说了话,她应该就能明白了。 宋妙华便笑笑,“大小姐费心了。”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离开了。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母亲怎么和父亲说,那是母亲的事了。 想了想,她低声吩咐青蒲:“……让采芙从垂花门回来,带着雨竹去看着宋姨娘和顾澜,要是有什么异动就来告诉我,防着她们点。” ps: 感谢坑爹式更新、sunflower889亲的打赏~~求粉红票,后一个星期双更回报, 第七十三章 :最终 昨晚上动静不小,到了天明的时候,几个姨娘都知道了这事。罗姨娘特地来看了,却什么都不敢说,只在一旁坐着喝茶。顾锦朝一直陪着母亲说话。 桐若楼那边,郭姨娘听了消息,倒是沉思了许久。然后下楼去找杜姨娘闲话,杜姨娘却坐在正堂里念佛,她供了一尊大慈大悲观世音像在正堂里,长年累月的上香念经。 丫头上了茶,郭姨娘拿在手里,却和杜姨娘说话:“咱们也去帮衬几句吧,这些年夫人待我们不薄,害云姨娘的事,我倒是觉得不大可能。” 杜姨娘喃喃念着经文,脑子里却是宋妙华说的话,她摇了摇头道:“不掺合,你一向明哲保身的,可不要这时候落了进去。不论是夫人还是宋姨娘……那是咱们比得起的吗。” 郭姨娘想想也觉得是,杜姨娘都不掺合,她怎么好说话。便照例去向纪氏请了安,当什么都没发生回了桐若楼。 顾德昭却一直都没有来。 纪氏不一会儿便累了,她晚上也没休息好,睁着眼睛看着从槅扇投下了的阳光。明明累极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见锦朝担忧,她向锦朝笑笑,“你昨晚说的话我都记得,玉屏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会向你父亲说的……” 锦朝看母亲的手一直捏着锦被的一角,就知道她心里并未放松。 纪氏却看着顾锦朝好久没移开目光,又放开了锦被,伸手过来紧紧地拉着她,笑着道:“我的朝姐儿已经比母亲还要能干了,你更像你外祖母些……不知你上次去你外祖母家,见了你纪尧表哥没有……” 外祖母肯定和母亲说了想让纪尧娶她的事。 锦朝说,“见过了。” 纪氏笑着点头,“纪尧一表人才,为人又温和守礼……你虽说一直不喜欢他。但他也是十分好的。” 锦朝无奈地苦笑:“母亲这话说的,您要是更喜欢纪尧表哥,我让外祖母叫他来陪您。” 纪氏笑起来,又握紧她的手:“我除了我的锦朝。谁也不喜欢的。” 这时,徐妈妈却挑帘进了西次间,行了礼道:“夫人,老爷来了。” 锦朝看着窗外微斜的夕阳,心中松了口气。母亲早些和父亲说清楚,心里也就不会堵得慌了。 她站起身时顾德昭正好进来,锦朝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实在不算是好看。行了礼道:“父亲安好,您倒是难得来看母亲。母亲病重,您好好和他说一会儿话……母亲也能觉得舒心些。” 父亲应该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她这是要劝他。说话顾及着母亲的身体。 顾德昭对着锦朝毕竟不好板着脸,点了头道:“你和徐妈妈出去吧,我和你母亲单独说一会儿的话。” 西次间的槅扇关上了,顾锦朝走到正堂门口,让丫头端了绣墩过来坐着。 顾德昭看着纪氏很久。 她早就不年轻了。脸蜡黄枯瘦,搭在锦被上的手能看得见交错的青筋。一头乌发中已经有了几丝白发,就藏在她挽起的小攥中。当年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清秀明媚,那个纪晗去哪儿了? 怎么岁月就这么过了,宋妙华还年轻美貌的时候,她就老成这样了。 顾德昭想到这些。不是没有感概的。他在鞠柳阁想了那么久,就是在想着他和纪氏,和云姨娘过去的事。但是只要一想到云姨娘死的时候身下的血污,她苍白凄惨的样子,顾德昭对纪氏就重新愤怒起来,甚至无论她病成什么样子。他都有种甚至是恶意的,觉得纪氏咎由自取的感觉。 他终于开口说话:“昨夜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朝姐儿在垂花门拦下玉屏,我听护院说了。” 纪氏看着他的脸,顾德昭年近四十了。却更显得沉稳俊秀,难怪罗姨娘死心塌地地对他。 她点了头:“我知道,老爷,您过来坐下说吧。” 顾德昭冷冷道:“坐下说?还是算了吧,我说几句就走了。” 他一直盯着纪氏,还是想不出她怎么会忍心害了云湘,云湘可是一直待她极好的! “我问你,云湘的死,是不是你把她的药换了?”顾德昭看了她许久,才问道。 纪氏苦笑:“老爷,您就听信了宋姨娘的话,觉得云湘是我害的了?”她深吸了口气,就算锦朝早和她说了这事,但是面对顾德昭一张冷漠的脸,她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刺冷的。 他如此容易被宋姨娘说动,如此轻易相信了玉屏的话,她已经嫁给他二十年了,这二十年还不足以让顾德昭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人不成? “朝姐儿已经问过了,玉屏并非宋妙华偶然碰上的,是她苦心孤诣找了来想陷害我的。不然又怎么会半夜送她出去……老爷,您可要想明白这事。” 顾德昭听了一时冷笑:“宋妙华怎么把这个丫头找来的,姑且不管,我看她说的倒是真话。你以为我是第一天怀疑你了?我知道别人不觉得你会害云湘。但是我还能不明白你吗,你不害宋姨娘,是因为她不会威胁到你。但是云湘不同……我……我对她是真心的好,你看得出来,所以你才忌惮她!” 纪氏听了顾德昭的话,气得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她是从小服侍我长大的,对我又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要害她?” 她当时确实因为顾德昭对云湘的情分感到不安,却不会真的去害她。 顾德昭慢慢说:“人都是会变的,你心里害怕着呢。荣哥儿刚出生的时候,是云湘一直带着她。你看荣哥儿和云湘十分亲密,心中不悦,罚了云湘去小厨房做事。几个月后才让她回来,却把荣哥儿给了玉屏带。我说的你可认了?” 纪氏突然觉得十分疲惫,她闭上眼再睁开,才解释道:“但凡是个母亲,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亲别人胜过自己……我……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她对朝姐儿、荣哥儿好,我看着却并不十分喜欢。他们是我的孩子。就算交给嬷嬷带,也不该和云湘如此亲密……” 何况当时顾德昭一心留在云湘身上,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是人,而且是顾德昭的妻子。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听到她这么说,顾德昭的语气愈发沉了:“……那两个丫头原来是你的心腹,云姨娘因为翠屏死了,我当时就怀疑了你。你十分伤心,说自己还不如和云湘一起去了。我看你哭了半天,却连云湘的遗容都不肯看一眼,我就知道你想什么了!你要是真和她这么要好,怎么不真的和她一起去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恶毒!纪氏紧紧抿着嘴,顾德昭是早怀疑她的! 她是妒忌云湘,妒忌她死得如此早。顾德昭就要记她一辈子了。她也不想看云湘死的样子,这些她都承认,在云湘怀孕之后,她对她就不如原先亲密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毕竟两个人还有主仆情分,毕竟她怀的是顾德昭的孩子…… “你若是真如此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纪氏低低地道。 顾德昭冷笑:“你这性子一贯不讨喜的,不要总是做出这副受委屈的样子。便不说云湘的死……你那病怎么可能三番四次反复,岂不是你自己闹出的事吗?你想和宋姨娘争宠,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连朝姐儿都要煽动了去找她的麻烦……宋姨娘帮你管内院,已经十分不易了,你为何总是和她过不去?” “你总是说你为我抬了姨娘。抬了之后自己又要来讨委屈。我问你。这些姨娘,包括云湘,是我说了抬的吗……你占了贤惠的名声,还成了委屈的那个,倒是什么好处都占了。” 纪氏抬头看着他,却是泪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连这个人都看不清楚了! 她已经嫁给顾德昭二十年了。早五年生不下孩子,四处求医问药,眼看着怀了锦朝,他又看上了宋妙华。她能不帮他纳了宋妙华吗?他去宋家吃酒,和人家三小姐在庑廊散步被人看到。宋妙华一个丫头都没带,不是有私情是什么?他不怕怀了宋妙华的名声,她还怕他怀了名声,对仕途无益呢。 她还怀着锦朝,帮他置办亲事,置办了宋妙华的院子。 她见顾德昭身边两个通房也不容易,他对那个姓杜的丫头更是十分宠爱,便也抬了做姨娘,免得怀了孩子不方便。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觉得她只是是为了博一个贤名吗? 纪氏觉得自己应该十分悲痛,偏偏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是手抖得抓不住被子,胸中一股气喘不过来。她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滑到鬓发里,十分冰冷。 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什么情意。顾德昭和她一起二十年了,竟然如此曲解她。 纪氏喃喃地道:“我虽然不信任云湘了,却没有害她……大黄更不是我自己放进药中的,是宋姨娘做的……只是我也没想过和你说罢了……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顾德昭叹了口气:“要我信你,你觉得自己可信吗?我这些年一直在疏远你,除了因为云姨娘的死,还有你自己这个性子。你要是真的病发了,恐怕早死了数次。这病有几分古怪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别用病来争宠,这让我觉得更厌恶你。” 纪氏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最后听到他这番话,却笑了笑。 用自己的病来争宠?亏他想得出来。 她在这个人身上耗尽了年华,顾德昭却有一个又一个的姨娘。 纪氏侧头看着半开的槅扇,外面开得正好的一丛虞美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顾德昭最后冷冷地道:“云姨娘毕竟是死了,你要是还有几分良心,就该夜夜自责!” 他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纪氏,“我们夫妻情分是再也没有了。纪晗,你还是安心养病吧,不要再多生事端了……其实我在书房,写了好几纸休书,但是到了最后全一把火烧了。便不是为了你,也为了朝姐儿。她总是要嫁人的……” 顾德昭离开了斜霄院。 纪氏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ps: 感谢sunflower889亲的打赏,瀜岚亲的粉红,中午还有一章~ 第七十四章 :逝世 锦朝看到顾德昭走出来…便起身仰过去。 他的神色很平静:“昨夜你带着护院在垂hua门抓了玉屏?,. 锦朝行了礼说:“女儿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万一宋姨娘从中捣鬼,女儿也要防备着些。玉屏现就在东次间好好的,父亲要去看看吗?”顾德昭摆了摆手,说她一句:“罢了,你毕竟是闺阁女子,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顾锦朝只是笑着应了,父亲的话对她来说一向没有什么用,她做这些,顾德昭怎么能明白。 她屈身送了父亲离开。 徐妈妈端着一盏党参枸杞乌鸡汤从游廊走过来,对锦朝道:“大小 姐,夫人中午进得少。奴婢便盹了汤来,不如您端给夫人”锦朝点点头,接过徐妈妈手里的汤,跨入西次间内。 纪氏正靠着榻扇,看着外面草木葳蕤,金乌西沉,橘黄的太阳光落在窗棂上。她消瘦的脸搁在大红遍地金的大迎枕上,更显得蜡黄。 锦朝端了瓷盅过去,笑着拉母亲的手,问她:“您和父亲可讲好了?话说明白了就好,总归是没有什么的。,. 纪氏笑了笑,她直看着锦朝,日光里有种奇怪的亮。 她点了点头,嘴巴张了张,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喉咙像是哽住了一样。 锦朝却没有注意到,她把汤盛在碗里,又舀了要喂给纪氏。 纪氏含笑着一口口喝了,汤进了嘴里,半点滋味都没有。但是她一口不停,直喝完了一碗汤。锦朝才舒了心,母亲还能喝下汤,应该是和父亲说好了吧,看母亲的样子似乎并不气闷了。 纪氏紧紧地抓着锦朝的衣角,等到锦朝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母亲拉着自己的裙角,不由得笑了笑:“您可是要我在这儿陪着你?”纪氏却摇了摇头,然后她才听到自己说话:“你昨夜一夜没合眼,今儿又陪了我一天先回去歇息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锦朝也确实累了,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头如铁打般痛,又十分昏沉。要不是想着父亲和母亲还没有说完,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她又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还淡笑着,便说:“那我先回去,明早就来给您请安。,. 纪氏点了点头,一直看着锦朝转身走到了门口。 她要是出了门,自己就见不到了! 纪氏突然紧张起来,又叫了一声:“朝姐儿”. 锦朝回头笑笑:“母亲还有什么事吗?”纪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叫住她,却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遍,才最后对她笑笑:“好生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锦朝点点头,跨出了房门。 纪氏一直望着锦朝不见了,一直看着,眼睛都疼了。 徐妈妈从门外面进来,试探着问她:“夫人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至于玉屏和那两个丫头奴婢来处理就好了。,.说完叫了墨玉进来服侍纪氏梳洗,又抬她上了榻。 墨玉给纪氏掖好了被角。纪氏一直没说话,等徐妈妈过来吹灯的时候,她轻声和徐妈妈说:“等荣哥儿回来了,你要告诉他,要他听他长姐的话......,. 徐妈妈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夫人这话说得,您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大少爷还有一月就要回来了,您当面跟他说,比奴婢的话管用。”纪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喃喃:“朝姐儿已经如此能干了我…却还要她来照顾着,这事她忙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无力辩驳实在是...”徐妈妈听了,觉得有些疑惑:“夫人,究妻怎么了?可是老爷说了什么?”纪氏却闭上了眼睛,说:“我乏了,你们先出去吧,. 徐妈妈见她闭上了眼,却也不好再说话了。留了内室的一盏灯. 带着墨玉退了出去。 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纪氏睁开了眼,她看着床顶的雕了相禄寿喜的承尘,缓缓地叹了口气。喉咙又开始发痒,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想吵了外面的人,她紧紧的用被子捂着嘴,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等她顺过了气,却又开始笑起来,她那是嘲笑自己。 母亲当年不赞成她嫁给顾德昭,她不听从,生平唯一一次硬了气嫁过来。 她慢慢的就老死在内院深处了,什么都耗尽了。那他呢?今晚又在谁那儿呢? 宋姨娘还是罗姨娘? 纪氏其实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是忍不下来。但是当两人的情分已经淡泊到这个地步,顾德昭用了这么多年来怀疑她害了云湘,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来疑心她害宋姨娘争宠。 真的婆了。 她已经油尽灯枯了,耗不起了,也计较不动了。 她不想拖累着锦朝一起跟着她受苦.她也不想让锦荣一直听信于顾和宋妙华。 她更不想,活着还要忍受顾德昭的冷漠和猜疑。 纪氏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摸索到了床角。 这个夜晚刮着风,半夜又下起大雨,快天明的时候才渐渐停下来。 锦朝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有被雨声吵醒,她是被青蒲叫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还很迷糊,只听到外面偶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榻扇外还黑沉沉的,天都没有亮。 锦朝好久才醒过来,睡意朦胧地问青蒲:“什么时辰了?”青蒲却急得要哭起来:“大小姐,您快些起来,这真是急事,您起来再说”.外面采芙捧着一件水青色鹤望兰的襟裙进来,白芸又捧着铜盆。身后是一脸苍白的墨玉。 锦朝看到墨玉也来了,有些疑惑:“怎么墨玉姑娘来了,是母亲要找我吗?”墨玉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大小姐,您快些去斜霄院吧夫人逝了!”天色刚明,还有些模糊不清。 锦朝带着几个丫头到了斜霄院,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斜霄院庑廊下,徐妈妈正等着顾锦朝过来。 她的眼眶红肿,一出声便是重重的鼻音:“大小姐,您过来了。”锦朝看着她,听到自己十分冷静地问:“徐妈妈,母亲在哪儿?可是昨晚病亡的?”徐妈妈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您先过来看看。,.她转身往内室里走。 锦朝跟着进了内室,她看到纪氏的尸首之后也愣住了,眼睛睁得老大。 床头纪氏的尸首,被一根腰带勒着脖子吊在雕hua的红漆床柱上,头歪着,身体扭曲,浑身都是惨白的。 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自缢而死!她竟然是这样自缢的! 锦朝觉得自己似乎喘不过气,胸口被什么东西憋闷着,难受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张开了嘴要说什么,却又茫然下来,她伸了伸手,一把抓住了徐妈妈的衣袖:“徐妈妈,母亲死了......她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说。 徐妈妈从来没见过顾锦朝这个样子,眼眶一红,反手握住她:“大小姐,您......夫人她.....”刚才来的路上,她心里还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错觉,母亲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她甚至还觉得是不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墨玉和自己说母亲死了。 她是真的死了,母亲不管她了,也不管锦荣了!她真的活累了,竟然这样死了! 锦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她像孩子一样紧紧地揪着徐妈妈的袖子,身子似乎支撑不住般往下坐去,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死?她满心想母亲好好活着,她还为母亲请了萧先生,为什么母亲都不等到萧先生来。为什么她对母亲这么好,她还是伤心绝望到自缢了! 母亲这样死了,谁来帮她结好看的络子。谁来为她打金丝髻头面,谁来抱着她,疼爱地喊着我的朝姐儿。谁还会无论她做了什么. 都从不说她。 昨日她拉着自己的裙角,一直看着自己,自己都走了,还要叫自己回头,她再看看。 她那个时候,肯定就没想活了!她那是要最后看看自己! 自己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她怎么不好好握着母亲的手,陪她一晚上。 徐妈妈忙拉住她起来。她身体软软的,好像什么支撑她的东西都没有了一样。 她见着锦朝这样伤心,忍不住哭着道:“夫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这这就去了,您怎么办,大少爷怎么办!她即便是真的对老爷灰心..…...也不该、不该这样死!”顾锦朝茫然地看着徐妈妈,过了好久似乎才听懂了徐妈妈的话。 她抓住徐妈妈的手,问她:“徐妈妈,母亲昨晚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徐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昨夜昨夜夫人跟奴婢说,她和老爷辩驳不成,奴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想想,定是昨日老爷和夫人说了什么,才惹得夫人这般.....”“大小姐,您不知道。老爷这些年一直在疏远夫人,对她误解十分深。上次大黄那事,明明是夫人被宋姨娘害了,偏偏老爷觉得是夫人闹事,说她惯会闹腾,还要拖着您一起闹腾。老爷本就一直猜是夫人害了云湘,这些又有了玉屏的说法,肯定要为了云湘和夫人撕破脸皮的…夫人遭此侮辱,肯定是觉得活不下去了。” 第七十五章 :怒问 锦朝听完徐妈妈的话,手忍不住重重地颤抖着。母亲这样凄惨地死,是不是因为父亲的话!他昨天究竟说了母亲什么!母亲还病重着,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着母亲! 她做了这么多,她这么努力想救母亲,为什么顾锦荣要和顾澜说玉屏的事,为什么父亲始终不相信母亲!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害她的母亲!为什么她们都要害她! 一股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顾锦朝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她扶着徐妈妈的手,慢慢地制住了眼泪。她觉得自己要做什么,母亲不能白死!她一定要做什么! 那头顾德昭得知了纪氏的死讯,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就往斜霄院过来。 昨个纪氏和他说话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就死了?来报的丫头什么都说不明白,支支吾吾连纪氏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他发了一通脾气!斜霄院的人也太不懂事,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过来! 他走进斜霄院,谁也没拦着,但也没有人来回话。顾德昭径直往正堂走过来,又沉声说:“人呢?纪氏怎么死的,怎么连个丫头都见不着?” 内室的门开着,徐妈妈听到了声音,忙走出来道:“老爷,夫人在内室……您……您快进来吧……” 顾德昭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举步走进内室,正看到顾锦朝看着自己冰冷的目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纪氏的尸体。眼睛都睁大了,表情十分不可置信。 没过来之前,他还猜测纪氏是不是突然疾病,想着斜霄院的丫头们也太粗心了。但是如今一看,纪氏死的样子却立刻震慑住了他。她竟然是活活把自己勒死的! 顾德昭后退了一步,手都在发抖! 顾锦朝却走上前去,看着他笑道:“父亲。您终于来了啊。您刚才是不是要骂我,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 “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自缢而死……您说,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有力气投缳呢。她只能把腰带缠到床头,再套到自己脖上。用了劲从榻上顺势滚下来,也就能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顾德昭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地走上前,却又像是被纪氏的尸首吓到,又连退了好几步。 “她……她怎么会自缢呢,为何如此想不开呢……这……实在是不应该!” 顾锦朝轻轻地道:“不应该?父亲,您能这么冤枉母亲,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母亲这些年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您不记得她的恩情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已经病成这样了,您就不能体谅着,不要说伤她的话吗?” “您是不是想逼死她才满意!” 顾锦朝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说完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哭出来! 母亲这样的死。她怎么能不伤心!但是除了伤心,她还要做很多事!母亲不能白死! 顾德昭脑中已是轰然一片。他以为……以为纪氏只是靠了自己的病来闹腾,以为她因为妒忌,害了云姨娘,以为她这么多年,早就变得面目全非。其实他还以为,无论他做什么。纪氏都不会反抗的,以她的性子,只会温和地忍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放任自己做这些事! 他忘了,纪氏是个性子烈的人。自己对她的刻薄到了极致,她也是要反抗的! 这就是她的反抗! 顾德昭有些慌了神,自己早知道她恐怕有一天会死。但是,当她真的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他反而觉得不能接受。再怎么说……纪氏也是陪了自己二十年的! “我说的那些并不全是错。她……她害了云姨娘,又在自己的药里放了大黄……”顾德昭喃喃地说,似乎要为自己辩解一般。 顾锦朝冷冷地看着父亲,这一刻,她真是忍不住想冲上去狠狠地把父亲打醒!看着母亲的尸首,他竟然还敢这么说! “害云姨娘?父亲您怎么不想想,母亲要是真的妒忌云姨娘,会为您抬了她吗?她要是真的存心害云姨娘,用得着换药吗?用得着等到云姨娘孕满八月才动手吗!” “您说母亲在自己药里放大黄?我可以告诉你,大黄是我发现的!我那丫头看到宋妙华的丫头和回事处的人勾结,把大黄放在母亲的药中,才去告诫了她几句。她倒好,转身说给您听,您竟然以为是母亲做的!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正是因为她长期误食大黄,病情才会反复……” 因为纪氏的死,这一切都显得清晰起来。 顾德昭也红了眼眶,颤抖着嘴唇,艰涩地开口道:“我……我并不……” “您想说您不知道?还是您不是有意的?”顾锦朝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慢慢地说“父亲,她和您一起二十年了。什么是宋弘不弃糟糠妻,您知道吗?您连母亲的性格都不了解,还敢这样言之凿凿?” 顾德昭紧紧地握了拳头,看着纪氏蜷在床栏旁的尸首,她不算矮小。但是病了这么久,身体竟然瘦成这样,蜷缩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是我对不起她……”顾德昭终于叹了口气,哑声说。 锦朝忍不住打断他:“当然是您对不起她!” 她流着泪说:“我早和长兴候世子爷说好,要找了替他医治的萧先生为母亲治病,人不久便要到了……这个时候,您竟然,这样气得母亲自缢……” 长兴候世子来找她,原来是为了纪氏的病! 顾德昭听她这样说,不禁道:“这……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锦朝恨得咬紧了嘴唇:“难不成我早说了,您就不会误解母亲了,不会说那些话了!母亲就不会死了!” 顾德昭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问,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话。 他紧紧的捏了拳头,脸色灰败:“你……若是说我能好受些,尽管说吧。” “我说您有什么用!您是真的悔悟吗,您会为母亲伤心吗?”她说着又哭起来,揪着他的衣袖说,“您把我的母亲还给我!这个家里只有母亲对我最好,您和锦荣都喜欢澜姐儿,没有人喜欢我,我只有一个母亲,您把母亲还给我……” 顾德昭听着锦朝的这些话,终于也忍不住眼泪流下来:“朝姐儿,别这么说!我可是你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 锦朝看着父亲摇摇头,说:“澜姐儿背后污蔑我……您只罚了她抄书。我从小没在您身前长大,您从来都不会温和对我说话。我和澜姐儿如今的样子,您功不可没……您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一个父亲!” 她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顾德昭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听完锦朝的话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锦朝说完之后再也不想看顾德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出了内室,看到外面雨过天晴的蓝天,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母亲的后事还要有人操办着,她要是不能顶事了,谁还能来做?最要紧的是,母亲这样的死,她总要找人算账,为母亲讨公道的。 徐妈妈正在一边侯着,见顾锦朝久久都不说话,也没有出声。 锦朝转过身,问徐妈妈:“母亲的死,你派人去告诉各位妹妹和姨娘没有?” 徐妈妈摇摇头道:“奴婢还没有,怕消息传出去,只有墨玉和奴婢知道此事。丫头婆子我都叫去后院让她们做别的事了。” 锦朝淡淡地说:“那便好,您现在让丫头挨个去告知各位姨娘过来吧……总是要知道的。” 她想了想,又道:“另外,去外院请了薛护院往通州告诉外祖母,再派人去七方胡同叫顾锦荣回来……我毕竟未出阁,不好帮母亲操办丧事,您亲自去祖家,请了祖家的二夫人过来帮忙操持。” 徐妈妈见顾锦朝虽然还是眼眶红肿,面色憔悴。但毕竟已经挺过来了,能吩咐她做事了,她应诺说:“奴婢这就去。” 斜霄院的丫头听了令,各自去了姨娘和小姐的住处。 宋妙华正和顾澜在进早膳,听了来报丫头的话,惊得连一碗莲子薏仁粥都打了。 “夫人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的不过是斜霄院一个小丫头,听了道:“奴婢一直在后院忙活着,也实在不知道,姨娘不妨去看看……斜霄院正忙做一团,奴婢恐怕要先告辞了。” 顾澜听了纪氏的死讯,心里也很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松了口气。纪氏死了,她就有理由不嫁穆大公子了!只是纪氏死得实在奇怪,她那身子骨虽然弱,也不是真的要病死的样子! 顾澜正要问宋姨娘什么,却发现她脸色十分不好看,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母亲,我怎么看您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纪氏死了不是好事吗?” 宋妙华吁了口气:“虽是如此说,但我总觉得心慌得很,她死得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看了一眼顾澜身上的湘妃色如意纹综裙,“你赶紧回去换一身素净的,我先去斜霄院,你换了衣裳赶紧过来!” 顾澜不敢怠慢,连忙回了翠渲院换衣服。 第七十六章 :奔丧 管事接了令,赶忙去适安县里买了丧事用物,母亲刚过了小殓,由墨玉给她换了寿衣,抬到了正堂内,小殓床头点了七星灯,又一路引了过桥灯出门口,一直到斜霄院外。 顾德昭还木然地跪在灵前,也没有人叫他去换了丧服,他一直守着纪氏的尸首,话都没有说一句。 锦朝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回屋去换了丧服出来。 倚竹楼的顾漪和顾汐先过来,罗姨娘随后也到了,几人也先去换了丧服。这时候宋姨娘才赶过来,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丁香纹褙子,眼眶红肿。 她一来就直扑纪氏灵前,哭得十分伤心:“夫人……您怎么……怎么就,这要我怎么办!” 顾德昭听到了宋姨娘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暴怒一般掐着宋姨娘的脖子把她推到墙上去,又咬着牙说:“你还有脸来!是你害了湘君!是你害了她!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的!” 宋妙华顿时懵了,这纪氏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前一刻顾德昭还对自己郎情妾意的,一个晚上的时光就恨不得要杀了自己了!她不是病死的吗,关自己什么事! 顾德昭掐着她的力道十分大,她难受得抓住顾德昭的手,艰难地说:“老爷……妾身可什么……什么都没做过,您让我,看看夫人的遗容……妾身就算要认错,也须得知道自己究竟错什么了……” 顾德昭一把把推她到纪氏尸首旁边,压抑的情绪反倒找到了爆发口:“你……你给我好好看!看仔细了!看清楚湘君是怎么死的!” 宋姨娘猝不及防撞到了小殓床,手碰到的纪氏的尸首,冷冰冰的,她吓得倒退了两步,才看见纪氏脖子上那道淤紫的勒痕……难怪、难怪……她竟然是自缢死的! 宋姨娘连忙跪过去抓住顾德昭的衣袖,又惊又恐:“老爷,这、这不可能……纪氏都病得这么厉害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是自缢的。定是有人要害她!妾身昨夜一直都在临烟榭没有出来过啊……一定是别人……” 顾德昭看着她这张花一样的脸,又想起不比她大几岁却枯瘦苍老的纪氏,心中顿时愤怒了,抬手就往她脸上抽去。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想说别人杀了她!她是在床头自缢的,要不是你找了玉屏来说是她杀了云姨娘,又是你诬陷她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她怎么会自缢!” 顾德昭的手劲当然不是锦朝能比的,宋姨娘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刚跨进门的罗姨娘看到了,想上去劝两句,被身后的锦朝拉住手。“不要过去。” 罗素小心地看了看盛怒的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乖巧地退到一边去。 锦朝冷冷地看了头发都被打散,狼狈不堪宋姨娘一眼,吩咐守在门口的丫头:“……别人若是过来。引到花厅去,不准扰了父亲和宋姨娘。” 丫头应诺,锦朝面无表情地往花厅去。 宋姨娘听了顾德昭的话,怔怔地扶着麻木的脸颊,纪氏受辱自缢……这关她什么事。是他顾德昭自己要来找纪氏质问,又是她纪氏自己太软弱不堪。她……她顶多是推波助澜,除了大黄的事……顾德昭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 她拉着顾德昭的衣袍,无比可怜地哭诉:“老爷息怒,妾身找了玉屏过来……也是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没想到夫人因此而气了我。但……但是大黄之事,确实是妾身无辜……” 顾德昭看着宋妙华。怒极反笑:“你还敢说,朝姐儿把什么都和我说了,你倒是好歹毒的心肠,还勾结了回事处的人想害湘君!你是不是操持内院久了,什么肮脏龌蹉的事都会了?” 宋姨娘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真的恐慌起来。他这个意思。是要夺了自己主中馈的权吗? 宋姨娘喃喃地道:“老爷,那丫头说看到我院里的人和回事处的私会……但那是大小姐的丫头,怎么能信得,是大小姐指了丫头要害我啊……” 顾德昭冷冷地道:“你真当我好骗?她要是想诬陷你,当时就会带了丫头来找我。朝姐儿一直到湘君死后才说。分明是忍不下去了……她是容下了你。你、你却不知悔改,反倒还要诬陷湘君和朝姐儿!嫡庶尊卑,你一个妾室,竟然这样陷害正室主母和嫡女,实在是目无规矩……我倒是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你这样歹毒的人!” “从今日起,内院的事都不用你管了。我永远都不会见你,你好好地在临烟榭为湘君吃斋念佛到老死吧!” 他狠狠地挥开宋姨娘的手,指着门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湘君的灵前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快滚!” 宋姨娘又惊又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夜过去,事情就天翻地覆了。她从此要被夺了主中馈的权力,谁来保护她的澜姐儿!顾澜还不被顾锦朝欺负到死吗! 她不死心地想继续拉顾德昭,哭得狼狈不已:“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但……但妾身就算也错,也不该被这样……” 顾德昭现在是看她一眼都嫌多,一脚就踹过去,厉声道:“你要是不滚,我找护院来扔你回去,到时候看你还有没脸活下去!” 宋姨娘怔怔地瞪大眼,嘴唇颤抖,过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看着顾德昭冷漠的样子,两人的情分,她伺候他这么多年,因而都是狗屁!随着纪氏的死,她竟然什么都没有了!顾德昭这样对自己,宋家也肯定不会帮她了…… 宋妙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一向是精心打扮的人。如今碰头乱发,脸颊红肿,泪痕冲得妆容花成一片。来往的丫头都瞥她一眼,没有人扶她一把,甚至没人理她。这都是斜霄院的丫头,是纪氏的人。 正堂的动静,花厅能听得隐约。锦朝这时站起来,对正哭着的顾漪和顾汐说:“你们也去吊唁吧,等到顾澜来,记得让她换上齐哀服。” 顾漪点头,轻声道:“长姐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顾锦朝想对顾漪笑笑,但是她扯动了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转头走出花厅,在抄手游廊上迎上宋姨娘。 “姨娘怎么样子如此狼狈。”锦朝看着她,淡淡地道。 宋妙华抬头看着顾锦朝,她觉得心中有十分的怨恨,但除此之外是深深的疲惫,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锦朝冷笑:“这样?这算什么,这比得上我母亲痛苦的十分之一吗?你觉得这就算完了,不不,夺了你主中馈的权、禁了你的足,这能算什么呢。要紧的还是顾澜,她不想嫁穆知翟,那就不嫁好了。我得给她挑一个十分好的人家嫁过去才行。” 嫁给穆知翟,那算是顾澜的福气!但现在她要是还让顾澜嫁穆知翟,就是自己吃撑了! 宋妙华一时领会不了顾锦朝的意思。她说什么,不要顾澜嫁给穆知翟? 她有这么好心? 宋妙华冷冷地看着她,声音虽然低,却有种不甘的愤怒:“纪氏是自缢死的!她自己软弱,关我什么事!失去的这些……我……我还要拿回来的!” 锦朝靠近她,声音又轻又缓:“拿回来?姨娘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和顾澜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对母亲做的事,我千百倍还到你们身上。” 说完,她转身去了灵前,父亲现在不顶事,这还得靠她操持。 徐妈妈找回事处写了丧书,派了护院快马加鞭送完大兴的七方胡同,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 顾锦荣接了纪氏的丧书,又惊又悲得瘫软在地上。 子女在外,父母逝世,那是要奔丧的。 顾锦荣顾不得别的,和周先生请了假,换了丧服戴了丧冠,日行百里奔丧。要避开市邑喧繁之所,到家门口刚下了马脚都软了。大半天的路,他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开始出入了。 李管事早等在门口,见到顾锦荣,连忙上前扶他进去。家里到处都是缟素,丫头都穿得素净,胸口缝了块麻布,顾锦荣茫然地抓着李管事问:“母亲怎么会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惧怕得手都在抖,眼泪横流。 李管事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他:“……您节哀,我带您去夫人的灵堂。” 顾锦朝已经跪在灵前烧了半天的纸,两个姨娘就跪在她身后。顾澜也来祭拜了,刚来就哭喊着扑在灵前,连遗容都没去看。顾锦朝却理都懒得理她。 顾德昭已经从纪氏的死中渐渐恢复过来,至少知道接待来吊唁的人了。却也没有理会哭灵的顾澜,他心里正恨着宋姨娘,便连顾澜都不想看了。 顾澜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就退到一边去跪着。心里暗自腹诽,她怎么没见着自己母亲,不是早就来了吗……正想着要不要去临烟榭看看,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的声音。 ps: 知道大家恨我,前章1点自动发的。不求什么了,只求别骂我,(书评区我都不敢去看了)我也是心塞啊。明天还有三堂课包括有机化学,简直忙得焦头烂额,赶实验报告去了~~ 第七十八章 :操持 徐妈妈傍晚的时候带着丧书到了大兴顾家。 二夫人见了徐妈妈之后,去找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罗汉**,由婆子服侍着喝一盅天麻老鸭汤。 听了二夫人的话,她叹了口气:“当年老四闹着要娶她,不惜和我们决裂,如今她竟然已经逝了……是谁派了人来请你的?” 当年的纪家财力、声势远不如今日,又是个商贾人家,顾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同意和纪家的亲事。就是如今燕京没有人敢小觑纪家,他们这些人家也是不屑的。 二夫人恭敬答道:“是朝姐儿,说请我去主持丧事。” 太夫人问:“怎么会要你去,他们家不是有个太常寺少卿的嫡女做的姨娘吗?” 二夫人想了想才道:“儿媳估计,纪氏的死就和这姨娘有关,恐怕是不能起头了……” 太夫人沉思了许久,才说:“我不便前往,你去也好。去和老五、老五媳妇也说一声,让他们也去吊唁……都这么多年恩怨了,再怎么也要化解的。” 二夫人应是,去了五夫人的院子。五夫人听了之后,想了想,去书房里找顾五爷。 叶限正在顾五爷的书房里看他雕核桃,一把半尖小刀,顾五爷使得灵活自如。 叶限坐在书案上看了许久,突然说:“姐夫,你这刀这样不好使。” 顾五爷雕核桃那是一绝,雕的什么苏东坡泛舟,连舟上‘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对联都清清楚楚,这把刀也是最得他喜爱的。因而挑了眉说:“这样不好使,你想怎么改?” 叶限伸出两根素白的手指,比了一段长:“刀身做一个这样的弧,更好用力。其实用来杀人是最好的,刀尖再长些。入骨了收不住势,能把人削成两半。” 顾五爷听得汗毛直立:“你哪儿知道的?” 叶限答说:“原先教习我的师父有个喜欢兵械的,现在在四川做千户。” 顾五爷知道叶限有一些手下,这些人莫名神神叨叨的。 例如跟着叶限的某个侍卫。腰上常挂着一把奇怪的弩,他有一次想拿来看看,那人粗嘎地笑着对他说:“五爷可别动,您不会使,小心它把您穿成筛子。” 顾五爷听了难免腹诽,你天天都带着,怎么没见它把你穿成筛子? 后来他有一次看到叶限把那玩意儿拆开,里面并排放着无数根四寸来长,寒光凛冽的钢针。叶限在修整它,射穿了他正堂前面一株碗口粗的榆树……他就再也不碰叶限或者他属下的东西了。 叶限对这种事好像特别有天赋。不过这也是。他做什么都异常的聪明,简直聪明得让人生畏。 顾五爷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到自己夫人带着丫头过来,忙擦了擦额上的汗迎过去,说:“小心身子!” 顾五爷的长子顾锦贤如今已十五了。这些年五夫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他心里也急。直到前两月五夫人又被诊出喜脉,顾家上下都十分惊喜。顾家家大业大,却子嗣单薄,能添一两个孙辈自然好。 叶限却不以为然,姐姐如今都三十有余了,又向来底子薄。哪里还适合生育。 他望着姐姐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外甥也皱着眉,十分不喜的样子。 叶氏并不介意,叶限就是这个性子。原先他还不喜欢顾锦贤呢! 叶氏不管叶限,拉了顾五爷的手,跟他说:“……今儿个傍晚适安顾家那边有人来说,四嫂过世了。母亲听了吩咐让我们都去吊唁一番。除了官务繁忙的二哥,别的都要去。咱们和贤哥儿说一声,也带他去。四哥家操办丧事总要个侄子后辈在……” 顾五爷脸色凝重:“都病了大半年,上次二嫂回来不是还说好好的,病情没有反复吗。怎么突然就去了……” 五夫人小声地道:“……似乎是自缢的。整个顾家都惊住了。” 两夫妻说着话,却听到叶限的声音:“顾锦朝的母亲……死了?” 叶氏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就拍了拍他的头:“什么顾锦朝……你也不知道避讳,竟然直呼人家闺阁小姐的名字,你要叫一声侄女的!” 叶限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的,她还不叫我表舅呢。” 叶氏转过头懒得理会他。又和丈夫商量着赶往适安县的事,派几辆马车才够,都有谁要去。 叶限听了在旁说:“我也要去,帮我排个座。” 五夫人实在是恼他了:“你去做什么!” 叶限却不和她解释,只说:“您帮我排个座就行,我还有几篇字没抄,先回去了。”他外祖父如今想磨练他的耐性,让他每日练十张玉版宣的小篆,一写起来就不能断,凝神静气,不然极容易晕墨。 五夫人点头算是应允了。和丈夫说定后,又和二夫人连夜商量好了,带着祖家的人往适安赶去。 …… 顾锦荣跪在纪氏灵前给她烧纸,他默默地哭了一个时辰,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灵堂这么静,他压抑得浑身发抖。 火盆里跳动的火光,飞出的纸钱灰慢慢飘着,满室都是重重的檀香味。 锦朝觉得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想去外面走会儿。 顾锦荣看到锦朝起身,连忙拉着她的手,又看到锦朝淡淡的目光,他怕长姐嫌弃。缩了缩手紧紧揪着锦朝的衣袖,喃喃地说:“长姐……” 锦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开。” 顾锦荣被她一说,连忙松开了手。锦朝就朝外面走去,素白的纸灯笼,挑在房檐下。天色漆黑,她一个人站在庑廊下,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顾锦荣很快跟出来,锦朝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转身往抄手游廊走,顾锦荣一直跟在她身后,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锦朝终于停下来,顾锦荣连忙走上前,目光悲凉又可怜。 “长姐,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恨我怎么如此轻信顾澜的话,恨我害死了母亲!”顾锦荣说着又哭起来,“我自责得恨不得掐死自己!但是……长姐,我从此后就只有你了,没有母亲了。你……你可不可以稍微少恨我一点……我想好好改过,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承诺,或者说他现在有多么怨恨顾澜。但是一番语无伦次的话,却什么都说不清楚。他现在很孤独,没有顾澜也没有母亲,同时他又自责得恨不得去死……他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挽回长姐的信任,想要弥补母亲的死。 顾锦朝看着自己的弟弟,叹了口气,他要是能早些醒悟就好了。 “我恨你做什么,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荣哥儿,你要是真懂我的意思,就知道该怎么做。”顾锦朝跟他说,“不用和我说什么,你心里都清楚的。” 顾锦荣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锦朝却沿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到了斜霄院的正门,青蒲已经在等着她了。跟她说大兴的顾家已经连夜派了人过来。除了二夫人,五夫人和顾五爷也一并来了,同来的还有顾锦贤、顾锦潇和长兴候世子。 不过顾德昭已经在花厅见了他们,又聊表了谢意,二夫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纪氏的后事。除了小殓,还有大殓、下葬等事宜,又派了人去道观请陈道士过来。其他人则都去了纪氏灵前上香。 锦朝想了想,便去了回事处协助二夫人。 顾德昭安排完这些,天也亮了,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不肯离开斜霄院。站起来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旁边李管事怎么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忙让丫头过来找正在和二夫人说话的顾锦朝。 锦朝心里十分气恼,赶来见了对旁的李管事说:“他要是不愿意,您打晕了拖回去!” 顾德昭坐在锦杌上,精神十分不济:“朝姐儿,你不用担心我……” 锦朝却笑笑:“我不是担心您。您不过是觉得母亲死了您太自责,想用这样的方式赎罪。在我看来,这却是十分的任性和不负责任,您想病倒给谁看吗?给我看还是给母亲看,或者是给前来的宾客看?” 顾德昭听了沉默许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起身回了鞠柳阁。 锦朝松了口气,又去了回事处和二夫人商量着母亲的棺材应该怎么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棺材,只能去纸马铺买做好的棺材,品质难免不如人意。二夫人便说:“……走的时候你祖母嘱咐过,若是没有合适的棺材,便可借了她的去。” 祖母也算是放下对母亲的芥蒂了,毕竟人都没了。锦朝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夫人看顾锦朝一天一夜没合眼,却一点疲乏都没有。除了哭过而红肿的眼眶,倒是显得格外坚强。还帮着料理这些繁琐之事,竟也显得十分熟练。 她又想到了在纪氏灵前哭的顾锦荣,看锦朝的目光便不由得有几分同情和赞赏。 谁优谁劣,一眼就能见分晓了。 ps: 二更,感谢大侠一个、莲花次第开放亲的粉红,上官晓娜2、阿曼达米斯鼠、sunflower889亲的打赏。还有鼓励我的亲们t-t 第七十九章 :逼迫 宝坻离适安是最远的,纪家接到纪氏的丧书,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纪吴氏又惊又哀,忙要亲自坐了马车赶往适安,大舅母宋氏和纪昀的妻子刘氏也随着纪吴氏前来。 锦朝听说外祖母前来,到了垂花门迎接。 外祖母下了马车,连轿凳都不踩,直走向锦朝问她:“你母亲究竟怎么了?” 目光十分严厉,却掩饰不住哀痛。 锦朝见了外祖母担忧的样子,这些天强忍的情绪又忍不住了,抱着外祖母就哭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祖母说母亲的死,说她是被小妾和父亲逼死的?是自缢的?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怎么能听这些呢。 纪吴氏拍着锦朝的背安慰她,见她如此伤心,这几十年没哭过的人了,也落了眼泪。 但是事情是瞒不住的,锦朝请外祖母往斜霄院走,尽量平淡地说了一遍母亲的死。听完锦朝的话之后,纪吴氏微眯了眼睛,语气冰冷如刀:“朝姐儿,你父亲在哪儿?” 顾德昭听说纪吴氏来了,忙从大炕上起来。来通传的李管事刚说完,外面小丫头就进来了。 “老爷,纪家的太夫人已经过来了,正在花厅里等您。” 顾德昭忙整了齐哀服的衣冠到花厅去。 看到他走过来,纪吴氏也向前来。顾德昭还没来得及喊母亲,纪吴氏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德昭立刻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 他堂堂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谁敢轻易打他,而且还是打脸!但是看着纪吴氏的愤怒又悲伤的目光,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吴氏指着他的脸骂:“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晗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宠妾灭妻!怎么没有御史去参你一本,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你让朝姐儿被欺负也就算了,你竟然逼得晗儿自尽……你究竟想干什么!当年你娶她时说的那些话还能当真吗?亏你多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顾德昭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女儿还在纪吴氏身后看着自己,他脸色灰败:“母亲……您怎么打我都行,是我的错!我宠妾灭妻。我……我愧对湘君……” 纪吴氏冷笑:“你倒是聪明了,这么说就完了?你那个妾室我都不屑问,要不是有你纵容,她能嚣张到如今这个地步?光让她抄抄经书就完了?要换了是我,非削了她的头发让她去尼姑庵不可!” 顾德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做什么挽回湘君的死……母亲,您若高兴。踢我几脚都成……”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狼狈又不知所措。 锦朝看了忍不住闭眼叹气,父亲这个性子……难怪最后到死都只是个郎中!要不是有林贤重和纪家,他恐怕连这个郎中都坐不稳! 纪吴氏冷冷道:“我踢你做什么!晗儿已经去了,今儿你听我老太婆一句。你要是再敢让姨娘庶女之流动朝姐儿一根汗毛,我纪家拼了所有都要和你鱼死网破!” 顾德昭听了这话,颤抖地点了头:“您放心……真再有那天,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纪吴氏带着锦朝离开了鞠柳阁。 她到纪氏灵前上了香,又和锦朝去了内室。握着她的手道:“……有今天的结果,却也不是全怪你父亲,我骂他几句。不过是想骂醒他。你母亲的性格便是如此,也是怪我,当年没亲自教养你母亲,让你曾外祖母教得她柔弱成这样……” “你不要太恨你的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授你发肤之人。那个姨娘既然如此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你父亲还有点良心……朝姐儿若是不开心了。尽管来通州找外祖母,外祖母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锦朝听着纪吴氏的话,忍不住把头轻轻埋在她的膝上,闻着外祖母身上淡淡檀木的味道闭上眼。不论怎么说,外祖母还是为她思量最多的人。最周全的人。外祖母说的这些她都明白,母亲死了,但是她和弟弟还要好好地下去过下去,总不能真的永远不理父亲。 纪吴氏一时也没有说话,抚着锦朝的发,目光爱怜。才十多岁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这孩子也是苦…… 想到锦朝受的这些苦,她就忍不住想把锦朝纳到自己羽翼之下,好好护着她,毕竟是她看大的孩子。只是经了纪氏的死,想让尧哥儿娶她,也要一年守孝之后了…… “那个妾室,叫宋妙华是吗,她现在住哪儿?”纪吴氏淡淡地问锦朝。 锦朝看着祖母冷厉的目光,心中顿悟她是想帮自己除了宋姨娘。她笑着握了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不用忧心此人,我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纪吴氏笑笑:“我做事便喜欢果决,不想留她性命碍眼!我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便是想让她永不起复,削了头发送到尼姑庵,这可不是吓唬顾德昭的!” 锦朝觉得折磨人,应该慢慢的,痛苦要长久才好。外祖母却不一样,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外祖母握紧她的手,语气哀绝:“……不论怎么说,我也要为你母亲报仇的!宋姨娘你不用管,我来替你解决,你看好顾澜就成,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锦朝便不再说什么。外祖母心里是非常看重母亲的,母亲这样死,她总要做些什么。 两人在内室说着话,采芙过来禀报:“……杜姨娘在夫人灵前哭晕过去了,小姐不然去看看?” 外祖母挑了眉:“这个杜姨娘如此重情义?” 锦朝觉得有些奇怪,杜姨娘平日里谁都讨好,母亲死了,她也不该伤心成这样才是。 锦朝想了想便对外祖母说:“不如咱们也去看看,这些年两位姨娘也是安分守己。” 纪吴氏点头,和锦朝一起去厢房看了杜姨娘。 杜姨娘躺在石蓝色金攒丝的菱花纹靠垫上,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萎靡。郭姨娘陪在她身边,看到锦朝和纪吴氏前来,行了礼道。“……杜姨娘守了一天一夜,近几日又正是热的时候,许是中了暑气。” 锦朝见杜姨娘盯着承尘久久说不出话,吩咐了丫头给杜姨娘煮了消暑的汤。说要是等一会儿再不见好转,便去请了柳大夫过来。 看完杜姨娘后,又和外祖母一起出了西厢房的门。 灵堂还有络绎不绝来上香的人,五夫人在一旁照应着。顾锦荣和几个妹妹都跪在灵前烧纸,两个堂兄则一左一右烧纸马。一个穿着月白斓衫的少年站在灵前背着手,皂色衣带垂落身侧,神情淡淡的,面色如玉秀美,风姿无双。 外祖母见了便道:“这少年人是谁,若是顾家堂亲,怎的也不着丧服?” 锦朝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昨天更只是睡了两个时辰,早忙得忘了叶限也来了。萧先生也不用请了,倒是还要找他说一声。她想了想,和外祖母说:“是长兴候世子爷……五叔娶了长兴候嫡女,因此算和母亲同辈,我要喊一声表舅的。” 外祖母看了他许久,才静静地道:“这人……实在不可小觑!” 锦朝当然知道叶限不可小觑,只是不知外祖母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奇问了一句:“外祖母怎么得知?” 外祖母说:“你看往来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会看他一眼,他却动都不动,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避讳或是不好意思……要么是他习惯了,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两种都很可怕。” 锦朝正和外祖母说着话,青蒲走过来了,跟锦朝说:“……临烟榭的婆子过来说的,老爷带了两个婆子去临烟榭,要剃了宋姨娘的头发送她去静妙庵……宋姨娘不从,砸了许多东西!” 锦朝和外祖母对视一眼,纪吴氏笑笑,冷声道:“你父亲也是愧疚极了,这事轻易就去做了。既然如此,不让她从了,我也愧当了纪家这么多年的太夫人!” 纪吴氏拉了锦朝的手,带着宋妈妈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去了临烟榭。锦朝想了想,让青蒲去请绣渠过来,既然要算账,总要新的旧的一起算到宋姨娘头上,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到临烟榭的时候,果然什么东西都砸得遍地狼藉,宋姨娘被两个婆子压在大炕上,形同疯妇:“你们敢这么对我……放开!老爷,你竟然能绝情成这样!纪氏做了那些事,我没说谎!是你自己心虚,你想拿我顶了你的错……你休想!我不会去静妙庵的!” 顾德昭在旁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宋妙华这是什么话!但是他听了却更有几分心虚,他也说不明白宋姨娘到底说对了他几分心思。 老爷没有下令,两个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见着宋姨娘就挣脱了婆子的手,扑到顾德昭面前哭道:“老爷,品秀伺候你十六年啊!不过是因品秀犯了小错,您就要这样绝情吗?您对夫人已经绝情了,难不成还要对品秀如此绝情!” 纪吴氏跨进门,刚好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真是会讨巧!对你绝情,那才是对晗儿的柔情!你伺候顾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儿伺候顾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顾德昭挥手让两个婆子把宋姨娘拉过去,宋妙华哭得十分凄惨,她才不要去静妙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离了这荣华富贵!她更不要让澜姐儿离了母亲! 第八十章 :有孕 两个婆子毕竟是力气大,却也按不住宋妙华发疯的劲头,宋妙华挣了婆子的手,苦苦哀求着:“老爷,妾身帮你照看内院,帮你生育了澜姐儿,产后操劳,还落了病根!你不能这样绝情!” 宋妙华生澜姐儿的时候落了头风,常会发作。她发作的时候,一向是顾德昭在旁陪着,素日也怜惜她身为嫡女,却要受妾室的苦。 顾德昭不由得有些动摇,把宋妙华扔在临烟榭自生自灭就好了,又何必真逼她去做尼姑!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舍得剃了发!怪他当时在鞠柳阁苦苦思索,觉得要给纪吴氏一个交代,才带着人来了临烟榭,如今看宋姨娘如此不顾一切哀求他的样子,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忍…… 锦朝便走向前,笑着道:“姨娘管内院,倒真是管得好啊!管得和阖府上下都沟通了,还勾结了回事处害我母亲!生育澜姐儿,却把她教导得敢在背后嚼舌根,敢挑拨我和荣哥儿的关系。您产后操劳,怎么没想着当年母亲怀着孩子,还要办你和父亲的亲事,后来病得如此重!和母亲的病比,你又算什么?” 宋姨娘从来不知道顾锦朝的口才这么好,堵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锦朝让绣渠过来,笑着问宋姨娘:“姨娘还记得绣渠吗?因她无意听了你和顾澜说话,你便让婆子把她绑去了偏院,打得她浑身是伤,幸而被我发现救了。” 宋妙华冷冷地瞪着顾锦朝,脸色惨白,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竟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若是平日,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现在被顾德昭厌弃,一点小事就能让她翻不了身! 顾德昭听了,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宋妙华。虽说丫头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如此行径,实在是和宋妙华温柔贤淑的形象不太符合!他忍不住问绣渠:“你真是原来伺候宋姨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渠挽起一截衣袖。她腕上有一道深深的鞭伤,早已经结痂脱落,却十分怵目惊心! 绣渠放了衣袖,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本是宋姨娘屋里服侍的,无意听了宋姨娘和二小姐密谋着说大小姐的不是,才被宋姨娘绑去偏院打了半死,要不是大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是活不了了!” 顾德昭十分震惊,再看宋妙华便没有了一丝的同情。 他本来以为她是温柔娴淑的……却不想暗地里也是要吃人的蛇蝎毒妇! 宋妙华听了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你根本没听到我和澜姐儿密谋害顾锦朝!你和顾锦朝沆瀣一气,是想来报仇的!”这丫头虽然听到了她们密谈,但当时她可没说过顾锦朝什么!这些话肯定是顾锦朝教她的,要她来诬陷自己! 顾德昭听了心里更冷:“报仇?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了。” 绣渠行了礼道:“老爷明鉴。奴婢说的绝无假话,要不是奴婢听了这些话,宋姨娘怎么会这样害奴婢。我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却说还是算了,给宋姨娘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谁知宋姨娘便做了后面那些事……” 宋姨娘惯是会污蔑别人。哪里听过别人这样污蔑她!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往绣渠扑过来喊道:“小贱人!是不是顾锦朝教你说谎的!你根本没听到什么顾锦朝的事,你怎么敢污蔑我!” 见她要扑过来,纪吴氏使了一眼,她身后的婆子便迅速上前压住了宋妙华。纪家的粗使婆子都是学过几手功夫的,顿时把宋妙华压在大炕上动弹不得!宋妈妈立刻从袖中拿了剪刀出来,笑着道:“不如奴婢先把头发给姨娘剪了。免得姨娘生了别的心思出来。” 宋姨娘见宋妈妈满脸的笑容,手上却早准备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剪刀,顿时又怕又恨,拼命挣扎! 顾德昭看了看绣渠,便紧闭了嘴不说话。 锦朝心中也有些诧异,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绣渠。 绣渠也算是懂人情世故了。这样的话随口就能说出……也许是因为她太恨宋姨娘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总是好的。 那头宋妈妈手中的剪刀咔擦一声,宋妙华的一络头发掉了。宋妙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看着头发落地,心里越来越惶恐,难不成她这一世真是要去尼姑庵熬到老?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突然有一股十分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忍不住俯身干呕着,不过这几日已经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宋妈妈的手停顿了一下,宋妙华一直在作呕,吐得脸煞白,根本止不住。 旁的两个婆子看了许久,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们又看了看纪吴氏,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到顾德昭身边,说道:“回禀老爷,奴婢看姨娘这不像是一般的吐……似乎是……有孕之人作呕……” 有孕? 锦朝眉一皱,不会这么巧吧!她看了一眼外祖母,纪吴氏正皱着眉看宋姨娘的样子。 顾德昭听了顿时睁大了眼:“这个时候……怎么会……” 纪吴氏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叹了口气道:“既然看似有孕,不如请了大夫来诊断。今天这便算了,宋妈妈,你去请段掌柜过来。”她向顾德昭解释,“……是我药铺的掌柜,颇通医理。” 顾德昭心中一跳,纪吴氏带一个药铺的掌柜过来,究竟是为了何?难不成她最开始就怀疑纪氏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他心里这个念头闪过,自然说都不敢说,点头道:“劳烦母亲了。” 宋妙华劫后余生,却喘了很久的气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迟了小半月,只是这几日哪有心思顾及这个……要是她真的怀孕,是不是就不用去尼姑庵了?那顾德昭呢……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有朝一日,她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见顾德昭依旧不看她,她心里却骤然一冷。 段掌柜很快就过来了。给宋妙华把了脉,对纪吴氏回禀道:“……是有了身子,不过只有大半月,脉象不明显。近日怕是多有惊悸忧思。胎像不稳,得加以调理。” 纪吴氏点了头,看向顾德昭。 这是要他拿主意的事。 顾德昭沉默了许久,他真没想到宋姨娘会在这个时候怀孕。但是即便知道她怀孕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虽然他渴望孩子很久了。只是想到纪氏死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钝痛感。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怎么说,也要等宋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顾德昭看也不看宋姨娘,而是对两个婆子道:“既然有孕,那剃发就先算了。”又道。“我会派了婆子过来照顾你,澜姐儿的小厨房现也归你用。”却也不提宋妙华原来那些丫头、婆子的事,看样子是不打算松口了。 宋妙华不由得黯然,但随即她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她能生下庶子。这些都是好说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 锦朝却看到了,心里冷冷地想,宋妙华也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是她生下庶子又能怎样!她这样的德行,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庶子放在她身边养,何况只要孩子一生下来,那就不是她的了! 她却也没说破。跟在父亲和外祖母身后出了临烟榭。到了斜霄院,外祖母果然淡淡问起这孩子的事:“……不知你是想由谁来教养着。宋妙华可免了尼姑庵修行,却不能再抚育孩子了,她的德行,恐怕要再教出一个顾澜来!” 顾德昭这倒是回答得快:“……自然不会给她养育,澜姐儿由她养大。我已经是十分自责了。只是湘君这一死,我想为她守制一年,是不会再娶继室的。” 纪吴氏听了很是满意,又说:“宋妙华德行太差,肯定不能养育孩子。我看她还是没有心死的。你得想着这孩子的事,它一出生就要抱离宋妙华身边……” 顾德昭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母亲放心,这事我不会再心软了。实在不行,孩子便由我亲自抚养。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两个姨娘长大……”教养孩子,那是主母的事。但是过了纪氏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再娶继室了。只是这样一来,内院的大小事务又不知道谁能管了。 锦朝沉默不语,她不赞成宋姨娘的孩子由父亲教养。 父亲容易心软,现在言之凿凿,到时候被宋姨娘一求,又忍不住把孩子给了宋姨娘怎么办。要是个女孩也罢了,要还是个庶子,还不让宋妙华翻天了!而且父亲亲身养育了顾锦荣,顾锦荣又是什么个样子。这孩子虽然是宋妙华生的,但她不过是个妾,孩子自然是顾家的!要是教养得好,孩子与宋妙华疏离,更能让她心痛! 倒不如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反正自己是暂时不打算嫁人。 锦朝想了想,和父亲说:“宋姨娘的孩子生下来,倒是可以先养在我这儿,帮您教养着。现如今宋姨娘不能管事了,几个姨娘身份也不够,父亲不如派了母亲院里的徐妈妈先管着内院,挂着我的名义。其他的事等日后再说。” 纪吴氏听了,赞赏地看了锦朝一眼。把宋姨娘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日后朝姐儿是要嫁给尧哥儿的,纪尧倒也不会介意这些。到时候若是不便,那孩子也可以在纪家长大,到一定年龄再回顾家就是了。 顾德昭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你愿意就好!这样是最好的。” 朝姐儿如今懂事明理,帮着看孩子自然最好。徐妈妈挂了她的名义管内院,倒也不错。现如今他要守制,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锦朝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母亲死了,徐妈妈就是自己的人了,这样就是把内院的事宜握在自己手中了,到时候看顾澜凭一己之力能不能翻起什么浪来。至于内院里宋姨娘的人,不服的现在敢来撞她试试? 她原先手段太弱了,如今她是被激怒了。 ps: 二更,还是啥也不求~~:-d 第八十一章 :入殓 头七过后就是大殓。大殓之前纪家两个舅舅也从通州赶来上了香,纪氏的墓地选在西翠山,又请陈道士卜宅兆葬日,定了五月十七日出殡。出殡之前要谢孝,设酒宴招待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 这些事也不能让二夫人操持,就是徐妈妈以锦朝的名义管着。顾锦荣穿着胸口缀了麻布的淡青色直裰,憔悴地到了席间答谢亲友。锦朝看了他一会儿,顾锦荣虽然憔悴不堪,倒也没有颓唐。 ……那还是好的。 锦朝望了望宴席中的父亲,独身一人往斜霄院去。 灵堂撤去,母亲房里的东西都收走烧了,她毕竟是凶死的。锦被、大迎枕、帷幔,都已经没有了。房间里空落落的,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黑漆的家具,看着阳光一丝丝漏过槅扇,一丝丝斜着消失了。 母亲是不是也这样一日日等着,和她前世在偏院的日子何其相似。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她忍不住十分黯然。以为自己重生了母亲就不会死,但是母亲还是死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忙碌,甚至觉得自己也淡忘了母亲的死。 锦朝叹了口气,起身往内室走去,内室连放在小几上的一个青釉白瓷的梅瓶都收走了,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梅瓶。床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结了络子的香囊还挂在床柱上。锦朝把香囊解下来捏着手里,这是那天除夕,她吃了两粒金豆子要给母亲祈福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住过的内室,突然觉得心中发堵。 母亲的死,其实也有自己的责任。明明知道宋姨娘一直居心叵测,还给了她那样的机会来伤害母亲。看到母亲死的样子,她除了对锦荣和父亲的怨恨,也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锦朝深吸了口气,合上了内室的门。母亲的仇她慢慢来报。母亲生前自己不能保护好她,那也要好好惩治那些害死她的人! 锦朝走出斜霄院,正好看到湖榭边开着母亲喜欢的玉簪花,玉一般细长的花朵掩在叶间。馨香淡淡。她走上前去看,小的时候母亲来纪家看她,总是摘了玉簪花穿了小串,放在她房间里生香。 锦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她还活着,关于母亲的记忆就不会死亡,似乎母亲是没死的。 她还思念着她,想着她们原来做的那些事。既然母亲已经不能复生,她总要活下去的,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绘声绘色的。 她看着花一时有些出神,猝不及防被人急急往后拉了一把。 锦朝突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母亲身上也有淡淡药香,十分相似又很温和的味道。 她十分惊愕地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是叶限,手正拉着她的衣袖。那股药香从他身上隐隐可闻。 她瞬间就退后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叶限。这可是顾家的内院,他是远房,又是男子,怎么可以随便进来!而且还拉了她! 叶限放开她的衣袖,皱着眉说:“你在这湖边干什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吗?” 锦朝抿了抿嘴。又有些想笑,行了礼道:“表舅来做什么?” 她往叶限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带着自己的书童,心里松了口气。要是旁人看见他们独自在内院见面……那可就说不清了! 叶限在酒席上无聊,就想着来找顾锦朝,萧先生的事总要和她说清楚的。酒席上找不到他。他就带了书童往内院走来,这时候前院正忙着,垂花门也没个人看着。没想进来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湖边,他还以为顾锦朝要想不开呢…… ……毕竟她母亲刚死。 不过看她的样子,该是自己误会了。 叶限把手拢到袖中。跟她说:“不过是来和你说一声……萧先生昨日到了真定内,你要是想见见他,那也是可以的……你母亲死得有些不寻常,让萧先生看一番也好。” 锦朝摇摇头道:“倒是麻烦了萧先生一趟,如今却是不必了……不过还是多谢表舅了。”她行了礼,想告辞离开。 叶限却懒懒地道:“他本来也是要来燕京一次的,还要向我祖父请教一些事,倒也不是麻烦。”话锋一转,叶限又好奇问她:“没想投湖,你刚才站在那儿做什么?” 锦朝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叶限的脸。如玉的秀丽,眉眼十分细致。他总是穿着相似月白的斓衫,这种人一向是性格执拗的。她想起叶限前世做的那些事,不由得觉得还是离他远一些好……当年的叶限,人人闻风丧胆,手段狠辣,谁不小心得罪了他,一命呜呼那是轻的。 只是叶限也是才气十足,他父亲当时已经不再了,外祖父又逝世。他一个人能撑起整个长兴候家,给长兴候家无限的繁荣昌盛。这样的人,她更不愿得罪。 何况叶限在母亲的病上帮了自己良多。 锦朝笑笑:“只是看这花罢了。花无百日红,趁着还开得好,也驻足欣赏一番。” 锦朝还是行礼走了,叶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眉一挑对身后的书童说:“回去给顾家大小姐送一盆仙人掌去,她嫌花开得不久,那东西好养活,又活得久。” 书童啊地愣了,这仙人掌是西域传来的,不过是柳叶胡同的长兴侯府种着几株而已,那可是十分罕见的!他还没来得及和大少爷说什么,叶限却又往外院走去了。 书童乖巧地跟上去,送就送吧,反正只要大少爷高兴,让侯爷把整个长兴侯府翻过来他都愿意! 锦朝并没有把此事记在心上。 母亲下葬过后,她要处理斜霄院的事,除了里里外外打整好,母亲的两个贴身丫头墨玉和墨雪也到了年纪,要放出府去嫁人了。锦朝让佟妈妈给她们寻摸了良配,墨玉说的是母亲名下田庄的季管事的大儿子,墨雪说的是罗永平的侄子,去年中的秀才,家里也几亩富田。锦朝都给了两进的宅子,一百两银子的添箱。 墨玉、墨雪离开顾家也是哭红了眼,她们是由纪氏提携起来的。不过总归还是嫁的纪氏手下的人,她们原是纪氏的贴身丫头,这些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徐妈妈是老人了,自然到了锦朝的清桐院上,佟妈妈管清桐院事宜,徐妈妈多注意内院琐事,倒也不冲突。别的小丫头婆子的都归了回事处分配。 这时,纪吴氏也该带着大舅母和刘氏回通州了,毕竟在适安耽误了这么久,通州那边的事是堆叠如山,等着外祖母回去拿主意。外祖母临走再三说了要锦朝去通州住住。 “……你院子旁的睡莲又开了,可不能不来。” 锦朝笑着应了,送外祖母上了马车。母亲死后,外祖母看上去疲惫了不少,苍老了几岁的样子。 再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锦朝明白外祖母。她虽然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但是她如此疼爱母亲,怎么可能不悲恸。 那头顾澜听说宋姨娘怀孕却十分的高兴,三天两头的往临烟榭走,搬了各式各样的补品过去。 宋姨娘由两个刚留头的丫头伺候着,十分的不适,顾澜便把身边的半莲留在宋妙华那儿伺候着。这一日提了东西过来,又去摸宋姨娘的肚子,笑着和她说:“您是要给我生个弟弟的。” 宋妙华听了不由得黯然,即便她有孕,顾德昭也一直没来看过她。她对顾澜说:“你日后也少来看我一些,别惹得你父亲不高兴。你如今和顾锦荣还说话吗?” 顾澜摇了摇头,又和宋妙华说:“您不用担心。父亲反正也是厌恶我了,我来看您也没什么的。顾锦荣如今整日闷在书房抄金刚经……也没去七方胡同读书。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去找他才是自讨没趣……” 如今纪氏刚死,顾家上下都还忙碌着,顾德昭给顾澜找了个先生教她馆阁体,顾澜几日都难得能出院子。她知道因为母亲的事,父亲更是不想见她了。 顾澜倒没有十分的惊慌,母亲的肚里毕竟有孩子,纪氏一死,她又不用嫁给穆知翟了,反倒放松下来。事到如今反正什么也弥补不,还不如等母亲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总是有办法的。 顾锦荣是需要别人哄着的。等他气消了自己再去哄一哄、哭一哭,也应该能缓和些。 宋妙华看女儿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和她说顾德昭从不来看她的事。 过了一会儿,半莲熬的虫草乳鸽汤拿上来了,宋妙华接了之后看了许久,问顾澜说:“虫草是你带来的?” 顾澜点了头道:“您怀这胎底子弱,需得好好补补。” 又说:“您如今被夺了势,但也不是十分要紧。您肚子有父亲的孩子,又操持内院这么长时间,那些管事也不敢怠慢了。这是我找回事处的管事拿的东西……父亲并没给这些东西,似乎也是不想给您的。倒是纪氏生前纪家送了许多名贵的滋补药材,都放外院的库房里没动,是没有入府上的册子的,他正好拿来孝敬您。” 宋姨娘点了头,回事处的管事一向待她忠心。看了一眼站在旁的半莲,宋姨娘和顾澜说:“……你打听着巧薇的消息,我还是她伺候着最好。” 顾澜笑着道:“您放心,我明儿就去找随侍处的管事问一声。” ps: 下章开始收拾小管事了~~ 感谢905108亲的粉红,sunflower889亲的打赏~~ 第八十二章 :收拾 徐妈妈来找锦朝时,锦朝正由佟妈妈协助着,清理母亲嫁妆里头的田产房契。 她没有嫁人,这些自然还轮不到她管,只是顾德昭如今是不会反对自己女儿做任何事的,宋妙华更是困在临烟榭什么都管不着。锦朝自然把母亲的嫁妆接过手管着。 前世母亲的嫁妆是宋姨娘收去管了,没几年就把油水全部吃到自己腰包里。 锦朝看着佟妈妈送来的东西,不觉有些头疼。母亲这些东西,以后也是分给自己和锦荣的。她出嫁的时候纪家给了许多陪嫁,这些年外祖母又时常补贴,母亲的私房那是相当丰厚的。 各处的田庄有十数个之多,房契除了宝坻的一条街、三河的几个米铺、绸缎铺子,还有开在大兴和宛平的成衣铺、香料铺、酒楼茶家,几处宅子。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纸坊,两个酒坊…… 光凭着这些东西,每年的进益都是上万两银子!母亲除了赏人大方些,别的时候可看不出有如此多嫁妆的!而且估计母亲平日也是随意打理着,商铺的收益多年没有变过。 锦朝拿着一叠田庄铺子下人的卖身契文书,一时陷入了沉寂。 她也真是傻,原来竟然把这些东西白白交给宋姨娘!要是母亲的嫁妆当初能为自己傍身,也不至于后来如此落魄,还需要别人的接济才能活。 锦朝前世管理这些东西的经验不够,当时她收过母亲的嫁妆的时候,早就被宋姨娘里里外外的啃空了,见罗永兴管绸缎铺子好,她就让罗永平做了大掌柜,也算是救了这些商铺。 只是术业有专攻,罗永平管理丝绸铺子是不错,别的东西就欠佳了。 别的不说,单说米铺。陈米和新米什么时候放好赚利,从江西、湖广、浙江来的米,怎么定价收购,怎么运粮储粮。非得要有经验的掌柜才做得好。 锦朝叹了口气,她还是得抽空去通州,请教外祖母这些事才行。 正是这个时候,徐妈妈拿了一本册子进到西次间。 “……您让把夫人库房里头的东西清一遍理了册子,奴婢前几日去做了,拿来给您看看。” 锦朝接过徐妈妈递上来的册子打开看。她库房里头的东西就多,母亲的金银珠钗这些到不是很多,多的是绸缎瓷器,或者是名家画作,还有些紫檀或者鸡翅木的家具。也都是值钱的东西…… 前世她没看到过母亲库房中的东西。锦朝突然想起来! 那时候纪氏死。她忙着伤心落泪,别的什么都没注意到。这些库房的东西是谁收走了?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那也是几万两银子的! 锦朝问徐妈妈:“这些东西,若是我不清点,父亲会过来收吗?” 徐妈妈摇摇头道:“老爷倒是从来不管夫人的东西。估计会派了回事处管事过来点了,入前院的库房吧。等着您出嫁的时候,按理这些全是您的添箱。” 她当年嫁到陈家,抬了一百二十担嫁妆,妆台、千工床、朱漆红橱都有,但绝对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那个回事处的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 徐妈妈迟疑了一下。和锦朝说:“说到回事处……奴婢倒还有事想和大小姐说。” 锦朝点头示意徐妈妈说下去。 徐妈妈道:“太夫人常派了人送东西到府上来,有时候不会入夫人的私库,就直接收到回事处的库房里,奴婢想着这些东西也该收起来,就去回事处问。里头的孙管事却说,府上的东西早已和夫人的东西混了。他也说不出来哪样是哪样……奴婢说不如拿了册子出来对,孙管事却说册子已经找不到了……” “……但奴婢在回事处多时,分明看到二小姐来回事处拿了纪家送的药材走了,孙管事的册子就放在旁的柜子里,只是不愿理会奴婢罢了。奴婢后来打听了。那些药材送到了宋姨娘那里,说是宋姨娘身子虚,要好好的补。” 锦朝听了有些气怒,手中的册子也合上了。 母亲才死了多久,这些管事就敢不把徐妈妈放在眼里了,徐妈妈打着她的旗号去清点母亲的东西,他们竟然也敢搪塞她! 母亲的滋补药材,凭什么顾澜想用就去取了用!宋姨娘害得母亲死了,还想用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她也不怕吃了遭报应?这孙管事莫不是想着宋姨娘肚子里还有个种,就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想想倒也是,阖府只知道宋姨娘有孕,主中馈都交给了大小姐代做,谁知道宋姨娘是失宠了。这些她原来的走狗,倒还是一门心思讨好她! 锦朝倒是笑了:“我倒是想去回事处,看看他们怎么搪塞我的。” 一帮狗仗欺人的奴才,她倒是有好几笔账没和他们算。 她问徐妈妈:“宋姨娘院子里那些人,都分去什么地方了?” 徐妈妈答道:“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的,巧薇分到桐若楼洒扫浆洗,玉香分到罗姨娘屋里伺候,别的三等丫头和婆子多半分去随侍处了。” 锦朝点头笑道:“您去把玉香找过来吧,我有事吩咐她。” 母亲药里的大黄,是罗六加的。但是现在想想,那罗六要是没有上头人的同意,会胆子这么大?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前世母亲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也由他给了宋姨娘? 她要是不惩办了这孙管事,以后还怎么让这府里的人服她!总要以儆效尤的。 徐妈妈应诺去了,去罗姨娘的静安居找了玉香过来。 玉香穿着三等丫头的青布上襦,素白的挑线裙,面色十分憔悴,头上只饰了一只简单的木笄。 玉香跪下行了礼文案,锦朝看了她许久,才问:“玉香,静安居你觉得如何?” 玉香咬了咬嘴唇,眼眶一红。 她在静安居怎么讨得了好!都是徐妈妈故意把她安排到静安居的!那静安居里有一心想讨好顾锦朝的罗姨娘,两个对顾锦朝忠心耿耿的丫头。还有受了锦朝恩惠的马房的婆子! 这些人都知道宋姨娘和顾锦朝的恩怨,又知道她是宋姨娘的心腹之一,怎么可能对她好! 去静安居的第一日,她就被安排睡在最狭小潮湿的下房。她的首饰全被那两个马房的婆子拿走了,说这是她孝敬的。院子分明是马房的婆子打扫,却全部推给她做,要是她没做好,罗姨娘身边的晴衣、秋葵还要训斥她,说是她的错。 这样的欺辱也就罢了,罗姨娘说想喝燕麦乳粥,让人买了皮燕麦回来,要她一粒粒地把燕麦都剥出来!两只手都剥得见血了才剥了小半袋,熬了粥端到姨娘面前。她又突然不想吃了,随手递给旁边伺候的婆子喝。她眼睁睁看着婆子喝燕麦乳粥,自己忙活了一整天,却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这样折腾下来,没几天她就耗不住了。 玉香不说话。顾锦朝自然也什么都明白,她要是能在静安居呆得舒服就怪了! 锦朝对她道:“你原是伺候宋姨娘的二等丫头,本不该做三等丫头的活计。到如今这地步,你心里应该明白,这不过是跟错了主子的事。现在想改还是来得及的……我会让你做一件事,你要是愿意,我就重新分你去随侍处。另还给你二等丫头的差事还有五十两银子,你愿意做吗?” 玉香又疲惫又茫然,原先她是宋姨娘的心腹,谁敢欺辱她?现在罗姨娘院子里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敢随意使唤她,她们知道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的。她本也是忠心护主的丫头……只是如今宋姨娘护不了她了,她总要活下去。 人总是会变的。她想自己活得更好,想离开静安居那个鬼地方! 只是对不起宋姨娘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瞬息又没有了。 这也不算什么,宋姨娘待巧薇可比待她好多了。宋姨娘有什么危险的事,可都是交给自己去做的。她从来都不会叫巧薇去。 玉香小声问道:“只要大小姐能让奴婢离开静安居,奴婢定听从于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锦朝笑笑:“徐妈妈,我先往回事处去,你去找薛十六,让他带了护院立刻就过去。” 徐妈妈看了一眼玉香,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笑着应诺去了。 锦朝淡淡地问她:“夫人还没死的时候,你在怪柳林里和罗六相会,是不是谋划着在夫人的药里动手脚。在药里加大黄,这大黄又是怎么来的,是宋姨娘给的,还是罗六弄来的。或者是有什么人帮罗姨娘……你可要一一说清楚。” 玉香有些惊愕,大小姐竟然知道大黄的事!不过如今她既然已经打算帮助大小姐,自然不会再隐瞒。 玉香想了想,向顾锦朝道:“大小姐猜得对,奴婢那个时候是奉了宋姨娘的命,和罗六说大黄的事。不过大黄并非宋姨娘拿出的,罗六平时又不出府,肯定弄不了大黄。奴婢估计是别人做的……只是奴婢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罗六胆子丁点大,可不敢害夫人……说到底,奴婢和罗六都是奴才,做不了这事的!” 锦朝心中一动,果然如此!大黄的事并不止宋姨娘和罗六勾结这么简单。 那回事处的孙管事,应该才是真正和宋姨娘勾结的人。前世两人不仅密谋着害了母亲,还在母亲死后,把母亲私库的东西全部私吞了,一点都没有留下。这一世也是如此,不仅害母亲,还想吞了母亲留在外院的东西! 锦朝想到这里,觉得心中异常的愤怒,但是她面色却十分平静,淡淡对玉香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去回事处吧……总要找人算账的。” ps: 这章迟了,我们今天做实验到一点半==吃了饭回来再审文,就这时候了~ 第八十三章 :找茬 锦朝带着玉香和青蒲去了回事处,说要找罗六。 罗六听闻夫人逝世,已是十分惶恐。他心虚着,以为纪氏的死是因为换药的缘故,这段时候一直提心吊胆,睡觉都睡不踏实。见到大小姐亲自来找,罗六吓得跪在地上发抖,话都不敢说。 锦朝一边喝茶一边吩咐孙管事:“……前几月的时候,罗六曾偷偷摸到内院里,戏弄了内院的一个丫头,这丫头自己闷了几个月,才哭哭啼啼来找我告状的。我听着实在觉得生气,罗六是留不得的,管事还是给他一顿板子,打出府去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罗六。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先不提大黄的事,免得引起孙管事的警觉,等她把罗六的话套出来,可直接发落了孙管事。说是罗六调戏了丫头,她就能找一个突破口把罗六和孙管事都拖下水。 孙管事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大小姐……罗六在我手下做了数十年了,他的秉性本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敢问那被戏弄的丫头是谁?又是何时何地发现的?大小姐又是如何知道,可是那丫头给您告了状。” 他心里对顾锦朝有些不屑,顾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今日来指责罗六,不过是来闹腾的,难不成单凭丫头的几句话就能动了罗六?等日后宋姨娘的孩子出世了,扶正成了主母,那时候还有她顾大小姐什么事! 他只当顾锦朝不懂事一样对待:“……这丫头如今在何处,大小姐也让我见见,免得平白冤枉了罗六不是。” 罗六忙点头道:“大小姐可要信奴才,奴才没有进内院戏弄过丫头!” 锦朝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而是点头道:“那丫头就在门外,她可是不敢见罗六了,管事要见,出门看看便是。”罗六肯定一眼就能认出玉香。但是孙管事在外院,他不可能见过宋姨娘的二等丫头。 孙管事朝门外看了一眼,很快出去了一趟。外面果然有个丫头等着,看衣着并不是什么受宠的丫头。由大小姐身边的丫头采芙陪着。 玉香向孙管事行了礼,孙管事颔首,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香便按照顾锦朝说的,哭哭啼啼地跟孙管事说了罗六是如何调戏她的:“……奴婢在垂花门旁的院子里当差,罗六那日从垂花门旁的怪柳林里出来,戏弄了奴婢。奴婢……觉得污了自己的名声,许久都没说。只是一直心中不安,终于忍不住了才说到大小姐那里……” 孙管事面色微变,罗六几月前确实出入过内院,还是在怪柳林附近。这倒是有几分可信……但罗六看上去老实本分,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孙管事寒着一张脸。 不管怎么说,孙管事肯定是要保罗六的,罗六是为他做事的人。 孙管事问了玉香进来,顾锦朝抬头含笑看着他。 孙管事立刻拱手道:“您看这事闹得……要不我打罗六一顿。再罚两个月的月例。也算是为您惩戒他了,他日后定是不敢再犯的。” 罗六一听,忙哭喊道:“孙管事,您可别信那丫头的话,我真是无辜的……” 锦朝悠悠道:“那丫头说在怪柳林附近被你轻薄,时辰地点都清清楚楚,要是你没轻薄丫头。你去怪柳林做什么?难不成是去和别人密谋着要做什么了?” 孙管事听了顾锦朝的话,更怕她会继续说下去。咬咬牙上前,立刻狠狠踢了罗六一脚道:“狗东西,你还敢辩解!” 罗六吓得浑身发抖,一踢就扑在地上,孙管事又上来补了好几脚:“你竟然干出这样丢脸的事。简直丢了我的脸,还要大小姐来说你!” 罗六疼得不停呻l吟,在地上缩成一团躲避孙管事的拳脚。 锦朝看着便笑笑:“既然管事认定了这事,那就把罗六拉出去乱棍打死吧,免得以后府里没个规矩。得以儆效尤才行。” 孙管事顿时愣住了,这顾大小姐有这么狠? 罗六却吓得翻身坐起,连忙磕头求饶:“大小姐饶命啊!我……我真的没做过啊!我去内院,根本不是想去调戏丫头的,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啊!” 孙管事更急,上来就扇嘴巴子斥他:“胡言乱语,你给我闭嘴!” 罗六不明白他为何就翻脸了,他已经被顾锦朝的话吓住了。 锦朝搁下茶杯道:“你倒也不用急,我并不是就想置你于死地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也是明白的。你犯了这样的事,除非你做了什么事抵了自己的过错,我才能饶了你不是……” 罗六茫然了一瞬,他不懂顾锦朝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端起茶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我也是信你的……那丫头许是把你的事弄错了,你只要说是为什么进的内院,或者是谁让你去的,找人来对证了,就能洗脱你的罪名了。不然我可是帮不了你的。” 罗六听了顾锦朝的话,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小姐根本不是因为丫头被调戏来找他的。她那是发现了大黄之事的内幕,想来找主谋的! 孙管事面色微变道:“大小姐这话是想说有人指使罗六进内院了?罗六是回事处的人,大小姐岂非在指我的不是?” 锦朝笑着挑开茶水上的茶沫,道:“看孙管事急的,我又没说是你指使的,你急个什么劲儿呢。孙管事这样激动,我说不定会觉得你心虚啊。” 罗六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孙管事,却发现他正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禁了声不敢说话。 得罪大小姐不可怕,大小姐不过是个虚架子。他被大小姐这样说,孙管事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要是得罪了孙管事,那他才算是真的没命了…… 罗六小声地道:“大……大小姐,奴才、奴才确实是戏弄了丫头几句。但没有动手,大小姐可以定要宽恕奴才啊!” 孙管事也笑:“不过是言语戏弄丫头几句,大小姐要是如此就苛刻到打死下人。说出去于情于理也是不好的。倒不如奴才来打他一顿……” 锦朝挑了挑眉,这样罗六都能认下来,可见孙管事平日的手段有多狠了! 她凝望这孙管事,定定地笑道:“孙管事插什么话,我还有话要找你问呢。徐妈妈昨日过来问纪家送来的东西,你说东西早弄混了,册子也丢了。你平日做事就这么糊涂,这也能弄错了?” 孙管事一听竟然是这事,便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东西确实是弄混了,我不能辨认才这样说的。这也并非是我在记录的,您不能赖到我头上……大小姐这样的主中馈,说到老爷那里去,您可是讨不了好的!” 他这次明白过来,顾锦朝这哪里是想追究罗六的事。分明是想来算账,论他的错处的! 顾锦朝这样实在是胡闹!宋姨娘身怀有孕,她行事就该躲避些,这样的嚣张。恐怕日后也是个受欺压的! 他心中正不屑着,就听到外面喧哗。似乎是有人正往回事处闯,还有小厮说话的声音:“……这是回事处,怎么各位带着刀往里面去……你们站住,谁准你们来的!” 随后又传来薛十六冷冷的声音:“是大小姐吩咐的,滚开!” 原来是徐妈妈带着薛十六来了! 锦朝听到薛十六的声音,便说道:“薛护院既然来了,不妨带着人进来吧。这里有小厮不守规矩,我正想您把他乱棍打死,拖去乱坟岗呢!” 罗六和孙管事均变了脸色,顾大小姐竟然是带着纪氏生前那队护院来的!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想把罗六打死? 薛十六带头走进来,腰间还别着一把刀。他长得人高马大,手如蒲扇般,罗六一看吓得腿都软了……谁不知道薛十六是纪氏从通州的薛家武馆带出来的!顾家几个护卫都打不过他一个! 薛十六沉声问道:“大小姐说的可是这个奴才?”他手指向罗六,好像就等着顾锦朝一声是,立刻就扑上去打死罗六一样。 罗六惊恐地看了一眼薛十六,突然抱着孙管事的腿哭道:“孙管事,您可要救我啊!我不想被打死!” 孙管事面色阴沉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淡淡地道:“大小姐,如今宋姨娘正是有孕的时候,您这样行径,岂不是要扰了姨娘和老爷的行径。您可得好好想想。”他想警告顾锦朝,她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不该动宋姨娘的人! 锦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还指望着宋姨娘替你撑腰不成?现在顾家哪里还有她宋姨娘说话的余地,孙管事也太不会审视夺度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你现在就派人去临烟榭说一声,看宋妙华敢不敢说半个字!” 孙管事心里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宋姨娘虽然被罚……但是她有孕,那可是前途无限的! 他不语许久,才叫了一个小厮去临烟榭通传宋姨娘。 顾锦朝慢慢喝着茶,去临烟榭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面色惊恐地和孙管事说:“……临烟榭外面有婆子守着,根本进不去。我在旁看了一眼,里面竟然只有两个小丫头在,也不见人伺候,奴才看都没看到宋姨娘……” 第八十四章 :惩罚 孙管事面色大变!不可能啊,宋姨娘不是才身怀有孕,怎么会被看管起来,还没有人伺候! 锦朝淡淡地道:“孙管事可能不知道吧,母亲并非简单的自缢,是宋姨娘害死了我母亲,被父亲禁足了。别说她现在怀着孩子……就是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那也是不能翻身的。” 这事孙管事自然不知道!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顾锦朝随口说的。 但是罗六听了是真的怕了,又看到薛十六正虎视眈眈看着他,吓得忙爬到锦朝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大小姐,我说了!我都说!去内院不是我想去调戏丫头,是有人指使我去的!您可一定要饶了我啊,不要让薛十六打死我啊!” 被这么一吓,罗六终于松口了! 锦朝继续问他:“是谁指使的?他想让你去内院干什么,你一五一十给我好好说清楚。” 孙管事听了就想扑上来捂住罗六的嘴,却牢牢被薛十六和另一个护院按住,他不停地挣扎,威胁罗六:“……你什么都不准说,你不想活了!” 罗六瑟缩了一下,又飞快道:“是孙管事指使的!宋姨娘想害夫人,就派了自己的丫头玉香在怪柳林和我见面,要我传消息给孙管事,在夫人的药里添加大黄!奴才总共去了四次,孙管事前前后后在夫人的药里加了大半年大黄……奴才原本也是不忍的,这都是孙管事威胁的……” 孙管事听得目瞪口呆,这狗东西竟然真的全说了!他全说了! 罗六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大小姐说夫人册子的事,其实夫人的东西都是另外收起来的,册子也还在。是孙管事想……” 锦朝却接到:“孙管事想私吞了母亲的东西,才对徐妈妈谎称东西弄混的,是不是?” 罗六有些茫然,孙管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吞府里的东西。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忙应承着点头:“就是如此!孙管事想私吞夫人的东西,才说自己把东西弄混的!” 孙管事听得额头青筋都跳出来,夫人的药他是动过手脚。但是这事是顾锦朝有心要污蔑他! 孙管事怒斥:“罗六,你狗胆子可够大的!”他又向锦朝道,“大小姐,您这样歪曲事实,我从来没想过私吞府里的东西!您可要讲道理!” 锦朝点点头道:“和讲道理的人自然要讲道理,孙管事都不讲了,我又能说什么呢。母亲的东西你敢收起来给宋姨娘,还对徐妈妈说找不到了。要不是我看着,是不是母亲私库的东西你都想吞了?讨好人也不是这样讨好的!你要是不惹恼了我,我怎么会不和你讲道理呢!” “便是我和你讲道理。你觉得你能讨得着好吗!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够你死好几次了!” 孙管事听了她这番话,脸色苍白。顾锦朝说得很对,光是陷害主母这一条,他就该死了。再加上私吞府中的东西,几条命都不够他花的! 他不甘地说:“大小姐就算要定我的罪,那也要通过老爷,我是回事处的管事,可不能凭大小姐一句话就论了罪!如此冤屈,我是不会认的!” 谁管他认不认! 锦朝淡淡说道:“薛护院,孙管事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又监守自盗,实在是品行低劣,你现在就绑了他,打断他的腿,什么都不准要,给我扔出去!”薛十六应了是就动手去绑孙管事。孙管事拳打脚踢,不住地喊着放手。旁又来一个护院,两人三两下揪住孙管事抬了出去,罗六见这架势,吓得不住在地上发抖。 锦朝看向罗六。问他:“你想不想活命?” 罗六十分惧怕,脸色苍白如纸:“大……大小姐,我都按照您说的做了,您可不能再杀我了。” “我不杀你。”锦朝倒是对他笑了笑,又道:“你把主使的人说出来了,算是有功的。我不仅饶你不死,还包你一百两银子让你离开顾家。但你也看到孙管事的下场了,我可以保证,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必定比他的下场惨烈百倍。” 罗六急忙点头:“这是自然,大小姐说什么,我肯定照做!” 锦朝笑了笑,“这样最好。你只管把和我说的话和老爷重复一遍就行了,我会找人帮你作证的。”她叫了徐妈妈进来,让她带罗六和玉香去找父亲,把孙管事和宋姨娘的事说清楚。这下有两个人证在,可谓是证据确凿了。 徐妈妈应诺去了。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抄经书,纪氏的死他心中有愧,这些天连罗姨娘那里都不去了,一个人在书房里抄《大悲心陀罗尼经》。前些日子他还在慈光寺捐了一千两银子,要为纪氏拓印经书,立功德碑。 正抄完一卷,水莹前来敲门:“老爷,徐妈妈要见您。” 顾德昭一听是徐妈妈,忙让水莹请进来。 徐妈妈进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 徐妈妈行了礼道:“老爷万安,奴婢是来向您说明一事的。此事事关夫人,还请老爷听我细说。” 顾德昭道:“徐妈妈有话直说便是,可是湘君的丧事有问题?” 徐妈妈摇头道:“却也不是如此……今儿大小姐去回事处清点夫人的东西,那孙管事非说夫人的东西已经和府上的弄混了,不愿给大小姐。许是看着大小姐失恃,才这样轻慢大小姐。大小姐正无奈气急,旁正有一个罗六来同大小姐说话,说他知道孙管事一些事,要告诉大小姐。” 罗六连忙跪下道:“老爷,奴才就是罗六。” 顾德昭听到孙管事轻慢朝姐儿,已经有些气怒了。纪氏才死多久,这些管事就敢欺负朝姐儿!当他是死的不成!还敢藏了纪氏的东西不给朝姐儿! 他压了怒火,问罗六:“你和朝姐儿说了什么?” 罗六忙道:“夫人逝了这些日子,罗六实在是心中惶恐不安,私以为夫人死得实在不寻常!奴才曾看到过宋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来找孙管事,给孙管事一些东西,要他加到夫人的药中去……奴才管夫人的药,后来才知道那东西竟然是大黄!宋姨娘竟然一直和孙管事密谋着,要害夫人性命……” “夫人死后,奴才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这事若是不说,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今儿大小姐来,奴才才斗胆禀了大小姐……大小姐原来也知道此事,却不想还有孙管事勾结其中。还请老爷明察,还夫人一个公道。” 玉香行礼道:“奴婢便是玉香,罗六说的话确实属实……奴婢原先在宋姨娘那里当差的,见了宋姨娘不少的事情,只是当时奴婢受制于宋姨娘,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姨娘陷害夫人,奴婢也是万分的震惊,除了陷害夫人,姨娘还做了许多的事。细数起来真是不堪入目,往老爷听奴婢一一细禀……” 顾德昭听了玉香的话,心中异常的愤怒。 他当时听宋姨娘说大黄的事,觉得是纪氏想要争宠…… 朝姐儿和他说大黄的事,他只是以为宋姨娘和小厮勾结,没想到,她竟然是勾结了外院的管事,想谋害湘君,除此之外,她竟然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挑拨朝姐儿和荣哥儿的关系,抹黑朝姐儿的名声。她竟然如此恶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当他是死的吗!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咬着牙道:“孙管事呢!把他给我找过来!” 徐妈妈说道:“老爷,孙管事已经被大小姐下令,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外院的管事一般没有签卖身契,他们是不能定管事的生死的,这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顾德昭喘了口气,厉声说:“找回来,给我打断他的腿!我看他以后怎么活!” 徐妈妈顿了顿,轻声道:“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顾德昭听了抿嘴嘴唇,似乎十分着急,在房里转了几圈,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徐妈妈见顾德昭如此样子,又说:“还有一事奴婢要禀了老爷,二小姐来和我说,想找原来伺候宋姨娘的丫头回去……现在的两个丫头,宋姨娘似乎不是很满意。” 顾德昭听了紧闭眼,随即怒道:“她还想要原来的丫头!一个都不准给,全都是一帮爱嚼舌根的下贱东西!她要是还闹着要下人,把剩下的两个也给我赶了!等生了孩子,给我送到尼姑庵去!别让她再呆在顾家!”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不准顾澜去看她母亲!让她给我好好在书房里练字!她要是再敢去看,也一并打断腿!” 徐妈妈依旧应了,顾德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妈妈见他许久不说话,便道:“……大小姐还让奴婢做事,老爷要是没有吩咐了,奴婢这就退下了。” 顾德昭闭上眼,点点头让徐妈妈离开。 徐妈妈转身要走了,又听到他轻声说:“你现在帮着朝姐儿管内院,把她照顾好些,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和我说。” ps: 今天两章是连发的,大家莫要跳订哇。 发现大家最近投票不积极啦==就算木有粉红,给点推荐票也是好的嘛。你们家作者在粉红上以各种姿势被**,那都算了,咱不在意了~~投点推荐票哦~~鞠躬感谢! 第八十五章 :孩子 徐妈妈走后,顾德昭很久没说话。 愤怒消失之后,他好像十分的疲惫一般,目光都没了神采。 其实宋姨娘说的话是对的,纪氏是谁害死的?明明就是他自己逼死的!但是大黄这事,虽不是致了纪氏的死,但总归是宋妙华存了心思想害人! 是他和宋妙华,一步步逼死纪氏的! 顾德昭一个人站在书案面前,他写字的狼毫笔已经浸透了纸,晕出一团墨迹。 外面清风拂过,吹进玉簪花满室的幽香。顾德昭忍不住颓唐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随即掩面闷声哭起来。 上天对他的惩罚,就是一辈子都要受这等噬心之痛。 外面几个管事听了孙管事被赶走的事,本来是十分不服气的。孙管事在顾家没犯过大错,一向待人亲和,怎么大小姐想赶人就赶人,那还要他们这些管事有什么用!他们便纠集起来,到了鞠柳阁找顾德昭说这事。 顾德昭听了水莹的通传,在花厅见他们。 几个管事把来意都说明了,无非就是想说顾大小姐做事不合情理,想罚人就罚人,实在是不能服众。孙管事为顾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竟也是这样的下场,他们实在是打抱不平。 顾德昭听了沉默很久。孙管事敢这样轻慢朝姐儿,岂不也是因为这些人觉得纪氏死了,宋姨娘会被扶正,才不把朝姐儿放在眼里?他们现在才来欺负朝姐儿? 几个管事见顾德昭不说话,正要继续说,却听到顾德昭慢慢说:“今后府上的所有事,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再来问我了。” 管事们一愣,老爷竟然这样偏袒大小姐? 顾德昭继续道:“谁以后要是再敢违背大小姐的话,不听从于她,就给我赶出府去,和孙管事一样的下场!” 管事们大惊。面面相觑之下心中诧异。但看顾德昭的脸色,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告退了回去,慌忙开始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宋姨娘已被软禁。根本就再也管不了内院的事了。而大小姐手下有徐妈妈、薛十六,还有老爷的支持,哪里是宋姨娘可以相比的! 一时间这些管事也再也没有敢造次的人了。大小姐能直接把孙管事绑了扔出去,老爷都不会说什么。谁还敢再与大小姐作对,那岂不是不想活了!原来想靠罗姨娘,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这事过后第二天,徐妈妈到回事处对比着册子清理纪氏的东西,回事处的几个主事一个都不敢怠慢,旁随侍处的管事还亲自来帮徐妈妈清点东西,又和她说:“……宋姨娘嫌那两个丫头不好。我就挑了两个九、十岁的送过去,把原来的丫头换了下来,您看这如何?” 徐妈妈点了点头,这管事又继续笑道:“……这两个丫头生性娇惯,是落魄富人家卖出来的庶女。又是刚来的,可还没**过来呢。” 徐妈妈心中暗道,大小姐那一手果然吓住了这些人。本来就是墙头草两边倒的,见风使舵,可不是要向着她们了! 徐妈妈把东西装了箱,请小厮搬回清桐院。纪氏留下的东西太多,锦朝特地在后面辟了几间干净的后罩房做了库房。来放置这些东西。钥匙就由徐妈妈保管着。 不过清理的母亲的东西,这些都还不算完了,锦朝要开始管理纪氏的嫁妆。原先纪氏病的时候,田庄地头商铺的事就有许多没做,实在拖不得了才由徐妈妈拿的主意,这下子锦朝一接手。事情排山倒海般涌来。 徐妈妈替她整理从各处来的信笺,又和她说话:“……香河有个田庄的管事想来拜见您,说最近山雨过多,淹了十多亩的果苗。问您拿个主意,这田庄是不是该换个东西种。那儿的地界不适合种果树……” 锦朝扶着头,觉得有些焦头烂额。让她管理内院倒是容易,但这生意上的事她可是一知半解。 果树种什么好,不种果树又种什么,她怎么知道! 锦朝吩咐徐妈妈:“你让他先拟一封信过来,说明地况和果树种植,把他觉得可行的方法罗列几个我看看。香河离适安这么远,一来一去的恐怕果树早被淹死了,让他不用来!”徐妈妈应声,去找纸笔来回信了。 采芙抱着个东西走进书房外,外面下着雨,她满身的雨水,淡青的裙裾都染成深绿了。她放下东西后忙拧了水,擦干了才敢进书房。 “小姐,刚才外院的婆子过来送了东西。”她把手里的东西抱给锦朝看。 锦朝抬起头,采芙手里抱着一个景泰蓝珐琅掐丝的花盆,十分精致。里面种了一株有些古怪的植物,一片片肥厚的叶子,长满了褐色的长刺。 这是什么东西? 她问采芙:“谁送过来的?” 采芙道:“是长兴候叶家送来的,送的小厮还说,他们世子爷要转给您几句话。”她想了想,“虽说花无百日红,但世子爷说他保证这东西百日常绿,让您不要担心,哦……还说这东西叫仙人掌。” 锦朝听得笑出来,这叶限也真是有趣! 她让采芙把这盆仙人掌抱近了看,这东西长得张牙舞爪的,古怪非常。 “放在多宝阁上吧,朝着东边放,放里面些,可别让它扎到了人。”锦朝吩咐采芙。 看了一会儿仙人掌,锦朝似乎也觉得心中轻松了些。起身走到书房外,雨下得很大,仲夏的雨总是瓢泼般,但是眼看着雨大,不一会儿就会停了。 锦朝问采芙:“宋姨娘那边如何了?” 采芙回道:“随侍处新送的丫头十分不听话,夜里还要跳百索,吵得姨娘睡不着。姨娘若是想让她们做事,这两丫头是百般的不愿意去做,现在饮食起居都是姨娘亲自在做。那个半莲又让婆子给撵回翠渲院了,姨娘更是凄惨了。” 锦朝笑了笑,淡淡道:“她这样的折腾,恐怕孩子是生不下来的。” 宋姨娘恐怕是撑不了多久。再加上父亲刚知晓了宋姨娘原先做的事,对她更是厌弃。 采芙听了。轻声嘟囔了一声道:“奴婢倒觉得生不下来更好,看着碍眼……” 采芙一向不会说这些,她可是很谨言慎行的。 锦朝便笑笑:“难得你有这样心狠的时候。” 采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奴婢说说而已。心里实在是恨她。” 锦朝听了却一时沉默,她也想过宋姨娘要是生不下孩子这个问题。 如今宋姨娘被困临烟榭,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的孩子,又刚被自己揭穿了与管事勾结的事,更是不可能翻身了。倒不如去了她这个孩子,让她真的永不得翻身! 原来她没想过要去这个孩子。 说到小产,她似乎就能看到当年俞晚雪小产的时候,她身下全是血,陈玄青看着她的目光恨不得杀了她,所有人都在无声的抱怨她。因为她是主母,他们都不敢开口罢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俞晚雪有孕,她要是知道,不会对她这么狠。 倒是又想起往事了……锦朝回过神。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葡萄藤上。 宋姨娘前世害了母亲,今生又害她,她恨不恨?简直恨不得啖肉饮血!这个孩子,又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怀上的,在逝世的时候她知道的。她想着宋姨娘那肚子,也是百般的不舒服! 只是原先她忙着母亲的后事,还没腾得出手来收拾她!她本以为折磨人要长久。如今看来,倒不如外祖母的快刀斩乱麻,让宋姨娘永远翻不了身! 何况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祸患,日后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宋姨娘,指不定要如何折腾呢!只要有顾澜在,这点事怎么可能瞒得住那孩子。 她想了许久。采芙也没有惊扰她。 过了好久采芙才听见大小姐缓缓说:“采芙,你说得对,倒是我没想开。” 采芙看到锦朝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时有些疑惑。她说对什么了? 她好像没说过什么吧…… 大雨如泻,顾澜却正站在临烟榭外面。木槿帮她撑着竹柄油纸伞。大雨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几个婆子拦着不要她进去。 顾澜的裙裾全被雨淋湿了,湿冷的感觉蛇一样爬在她身上,她冷冷地看着挡住她的婆子,低声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姨娘在里面肯定被人欺负,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把我拦在外面。” 婆子嘿嘿一笑:“二小姐,咱们也是听主子的话办事啊,为难我们也是没用的!您还是赶快回去吧,老爷已经说过了,您要是再来见姨娘,可是会被罚的。姨娘在里面好好的,您别多想了。” 顾澜咬紧嘴唇,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以为她不知道吗,半莲被赶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和她说了! 她母亲原来虽说不是主母,那也是贵妾,谁敢怠慢!如今两个小丫头都敢欺负她不成!她去求见父亲,父亲不仅不松口,反而怒骂了她一顿,要她安分守己! 雨丝密密的,顾澜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两个丫头躲在抄手游廊里说笑,伸手接屋檐边的雨水玩。她心里低咒这两个丫头,母亲还怀着孕,她们竟然没一个在里面伺候的! 不行,她得要想个办法才是。 顾澜犹豫了片刻,狠狠地瞪了两位婆子一眼,带着木槿回翠渲院去。 ps: 点点又抽,我刷了好久才登上来。>_ 第八十六章 :哀求 一会儿的功夫,大雨总算是停下来,锦朝吩咐了佟妈妈去静芳斋,把昨天孙管事和玉香的事说给顾锦荣听。 锦朝也开始反思自己原来的做法,她对顾锦荣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引导不能干脆就放任他自生自灭了。但是母亲死后她思量了许多,顾锦朝毕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是需要人引导的。把宋姨娘和顾澜原来做的事和他说了,他也能好好想想,免得日后再犯了这样的错。 顾锦荣听完徐妈妈的话,又气又怒,更多的还是悔恨,他咬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虽然他早知道顾澜狼子野心,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受深刻!勾结孙管事害母亲?离间他和长姐?最可恨的不是宋姨娘和顾澜的所作所为,最可恨的是他竟然信了这么久,害了长姐和母亲这么久! 母亲已经死了,他又能怎么去补偿呢! 长姐如今见都不想见他,他该怎么办? 佟妈妈抬头看了一眼,道:“大少爷可要振作些。如今夫人已经去了小半月了,您若是再这样不振作,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大小姐现在忙里忙外做夫人的事,您虽然插不上手,但帮一帮别的事还是可以的。大小姐说了,您也该想着回七方胡同读书的事,可不该这样伤心了……” 顾锦荣愣了愣。在母亲死后的这段时候里,他一直都萎靡不振,心中充满了愧疚。 母亲的后事,多半也是长姐和二伯母在操持。他作为嫡长子,除了该出席的祭祀礼,别的什么都没做过。一直闷在静芳斋里伤心。要说伤心,长姐不也伤心吗?她却从来不像他这般。 如今想想,他也该负嫡长子的责任,不应该这样消沉。 佟妈妈又说:“……您能明白就好。大小姐也不是不关心你的。只是您也知道大小姐的性子,她心里想什么,是不会说的。” 顾锦荣点点头,亲自送了佟妈妈出去。 佟妈妈走出静芳斋的院门。却看到顾澜带着丫头远远走来。 顾澜来找大少爷做什么?她不是和大少爷闹僵了吗? 眼见着顾澜朝这边越走越近,佟妈妈生了疑,又悄悄退回了静芳斋。一个小丫头看到佟妈妈退回来,惊得正要说话,佟妈妈忙比了手势示意噤声。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立刻闭了嘴乖乖的,佟妈妈就躲在了太湖石后面。 顾澜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跨进门,走进静芳斋之后就有小丫头去通传顾锦荣,一会儿就带她去了书房。佟妈妈从太湖石后面出来,又悄悄走到了书房外面。隔着竹帘往里面看。 清安、清修见佟妈妈是想偷听,忍不住就要开口说话,里头那可是他们大少爷和二小姐,佟妈妈是大小姐的人!二小姐可一向和大小姐不对盘的! 亏得佟妈妈先看到了,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不准说话,不然告了大小姐,打发你们去马房……” 两个书童细皮嫩肉,跟着顾锦荣那叫一个养尊处优,怎么可能过得惯马房的日子。忙站到一边当成没看到,心里却生了几分恨意。 虽说是个管事婆子,可他们还是大少爷身边的书童呢!以后说不定也能当管事的。这佟妈妈对他们也太不客气了。 佟妈妈才懒得管他们那点歪歪肠子。里头顾澜正和顾锦荣说话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恨极了我。但、但是荣哥儿,姐姐好歹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封信上姐姐问玉屏的事,并不知道姨娘后来会做那些啊!就算姐姐是做错了事,那……那你也要想着你小时候。姐姐对你多好。你生病高热,想吃鲜莲蓬子,那时候都入秋了,姐姐到处给你找……你从假山上掉下来摔了腿,姐姐陪着你一月余。怕你无聊,还找了剪纸来逗你……” 顾锦荣默不作声地看着顾澜,她一脸的无辜和柔情。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十分动容,但是如今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眼前却只是母亲死的样子,还有长姐对着他又痛心又失望的目光,他冷冷地看着顾澜,手藏在袖里却捏紧了。 佟妈妈说,顾澜一直暗中挑拨他和长姐的关系,这是玉香亲口说的。而且这些事都是宋姨娘吩咐的,说两姐弟要是被离间了,以后要夺过正室之位,也更容易。 ……全是狗屁!她对他好?她恐怕心里真正想的是嫡女的位置,满身的尊荣吧! 她有她自己说的那么无辜?现在还想骗他!这张温柔清秀的脸,怎么现在看去如此可恨! 顾澜见顾锦朝不说话,心中有些急,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澜打开了她带来的盒子,里头放了一只象牙,雕了十八罗汉的像,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她哀求道:“……这是你原来送给姐姐的,姐姐都留着,知道你是敬我的。姐姐只求你帮个忙,姨娘现在在临烟榭,身怀有孕,实在是不能没人伺候着。那两个丫头一直折腾她,她是真的撑不住啊……” “姨娘那日带玉屏来和父亲说,也只是为了真相,并非是想害母亲。大小姐心里这样以为了,如今才这样狠心的对姨娘,派两个刁钻的丫头去伺候……姨娘毕竟怀着顾家的孩子,你可以定要帮帮她。你要是不答应,姐姐只能给你下跪了!” 她目光莹莹带泪,哭得可怜无比。真像是受了无比的冤屈! 顾锦荣看着她手里的象牙雕,不仅没有唤起以往的温情,却是心里更加的愤怒! 他原来这么真心的待她为姐姐,她说喜欢牙雕,自己就去苦学,不惜荒废了学业。给长姐带的礼物,却是玉石居随便一块相禄寿福的玉佩!长姐看到自己给二姐的礼物,又看到她自己的礼物,肯定会觉得心寒。 顾锦荣觉得浑身冰冷,他原来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啊! 他对着顾澜冷冷道:“我生病高热,母亲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照顾我。我摔伤了腿,她四处为我求医问药。你做的那些事,和我的母亲比起来,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现在倒是会装无辜了,你把责任全部推到宋姨娘身上去?说到底,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黄的事,你那丫头紫菱的事,你和文夫人的事,你敢说你什么都不清楚,都是宋姨娘做的!你这么的装无辜和可怜,倒是装得好啊!” 顾锦荣冷笑着继续道:“天在做人在看,总有人看不下去会说的!你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什么都说了,你怎么和你的姨娘勾结,一桩桩一件件,我听着都为你觉得羞耻!你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诉无辜?” 顾澜愣住了!玉香……玉香……难怪最近几天管事们都不理会她了,她见不到母亲了,原来是玉香背板了母亲!她是不是把她们做的一切都说了? 顾澜有些怕了,她怕母亲真的翻不了身了,忙扑上去拉住顾锦荣的衣袖哭道:“那丫头已经不是母亲的人了,一定是大小姐逼她编造的……荣哥儿,你不能不帮我啊……” 顾锦荣突然甩开她的手,愤怒地道:“你还有脸让我帮你!让我帮害了我母亲的宋姨娘!还这么诬陷长姐,什么都是长姐的错,你就不会反省吗,你还有脸吗!” 他猛地抓起顾澜锦盒中的象牙雕,狠狠地向她身上砸过去:“这东西你拿着滚!当我从来没送过!快滚出去!” 象牙雕擦过顾澜的额头,尖锐的外缘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出来。顾澜被砸懵了,她捂着伤口久久反应不过来。顾锦荣竟然敢这么对她,竟然敢拿东西砸她! 她怎么忘了,顾锦荣是最容易被煽动,性格又易冲动的人!原来她拿这个对付顾锦朝,现在顾锦朝用这个来对付她! 顾澜擦了把血,又羞又怒,自己这样来求他,他不帮忙也就算了,这样的羞辱她? 顾锦荣也真是狠心,就算她真的害了他母亲,她也没有害他啊!要是她心肠再狠些,早就对他下手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姐弟,顾锦荣这是真的要和她撕破脸皮了? 顾澜静默了一会儿,反倒是笑起来,她脸上还带着泪珠,却带着一种很幽幽的笑:“荣哥儿,你这样做,可是真没把我当姐姐了。” 她很惋惜的样子,又点点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吗?你心里明白,你母亲的死能全怪我吗?你是在内疚,自责。你知道长姐不会原谅你的,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顾锦荣盯着顾澜不说话。 顾澜冷笑道:“其实你母亲一直都知道你和长姐不和,她为此痛心,估计死前都惦记着你。是你害死她的,不是我,你知道吗?” 顾锦荣手握紧了,他心里隐隐是这么觉得的,顾澜说的是对的,他这是迁怒,他心里明明是责怪自己的。他抿了一下唇:“这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澜额头上流着血,脸上印着泪痕,但是她笑得十分灿烂,对顾锦荣道:“……我告诉你,你和顾锦朝从我这儿夺走的东西,我会一一讨回来,且等着吧,还没完呢。” 她说完,挺直了背脊姿态盈盈地走了。掉在地上的象牙雕,她看也不看。 ps: 连发会跳订,以后还是错开发~~第二更 第八十七章 :心结 佟妈妈见顾澜出来,忙躲到一旁的正堂里去,顾澜走开了。她才又走出来。 她看到刚才那一幕,心里也是感概的。不管怎么说,大少爷终于不会轻信二小姐了,只是二小姐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个问题,大少爷如今这般消沉,心里肯定想着夫人的死。他内疚自责,恨不得自己能做什么当补偿。 佟妈妈想了想,回去和锦朝说这事。 锦朝正在书房里翻书,刚把那些信清理了,她在找着仙人掌要如何侍弄。书中记载不多,唯有一本说无需照看,不必浇洒。说这玩意儿实在好长,放在书房十天半个月不管,都不会死。 锦朝刚放下书就看到佟妈妈进来,她把静芳斋的事详细说与锦朝听。 锦朝听后沉思了许久。 其实她心里还是怨顾锦荣的,所以才一直不想理会他。只是这孩子要是在这么下去,恐怕更加萎靡。 她想起前世顾锦荣来陈家找她,高大的身体竟然显得比她还矮,佝偻着背,面容苍老憔悴。 锦朝心中一阵钝痛,想了想,她吩咐佟妈妈:“……去府里的冰窖里,取了冰出来。你再吩咐了采芙,去静芳斋传一声,说我有事找大少爷。” 冬天的冰整块凿下,存入冰窖中,一直到夏天都能用。 佟妈妈应诺去做。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洗了手,去小厨房。 那边的静芳斋,顾澜走后顾锦荣就一直沉默。连清安和清修和他说什么,他都没听。 顾锦荣站在书房的窗扇前看院中的芭蕉树,树上刚开淡黄的一串花,被雨水洗得十分新嫩。 他幼时到了夏季,总是因天行热病而烦闷不适,饭也吃不下。母亲会拨了芭蕉喂他,他借着母亲的手咬一口,又笑嘻嘻地把头藏到母亲怀里。等到她千般万般的哄,他才肯抬头继续吃一口。 母亲总是不会生气,也不责怪他,十分的耐心。 他想想。那种甜的滋味如今都觉得泛苦了。 这样好的母亲,是他害死的……顾锦荣想起来就觉得是噬心之痛。 清安见大少爷无论他怎么说都不回应,撇了撇嘴就没说佟妈妈的事了。倒是没多久外面就来了小丫头通传,说清桐院大小姐身边的采芙过来了。 顾锦荣请采芙进来,听采芙说是长姐请他,一时有些黯然。 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吩咐清安打水进来给他洗了把脸,顾锦荣整了整衣襟,才跟着采芙一起去了清桐院。 锦朝还不在,顾锦荣坐在西次间的绣墩上,看着里头的布置。靠窗有个长几。供奉观世音菩萨,香炉里还点着香。屋里那些奢华的装饰也不见了,他记得长姐原来有个白玉翡翠镶嵌的百鸟屏风,还有个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小桌,攒金丝的幔帐。现在幔帐换成了沉香色缠枝纹的缎子。屏风是一副山水画,小桌上放了一盆长得极好的绿萝。 母亲也喜欢屋子里放绿萝,她说绿萝长得清幽。 顾锦荣眼眶一热就不敢再看,忙望向窗扇外。院子里有一架长得极为茂盛的葡萄架,结了一串串紫色葡萄。 锦朝进来时正见到他望着葡萄架,笑着跟他说:“你要是想吃,我让人去摘过来。” 顾锦荣听到锦朝的声音。忙站起来。 锦朝看着他,顾锦荣清秀的脸十分瘦削,眉宇还是稚嫩的。穿着青布直裰,和她一样胸口缀着麻布。原先刚从七方胡同回来,顾锦荣还和她差不多高,如今竟已经长过她一截了。只是和竹竿一样瘦长。 顾锦荣呐呐地道:“还是算了吧,长姐不麻烦了……” 锦朝却拉着他往外走,说:“倒不如亲手来摘。”让雨竹去捧笸箩和剪刀来。 雨竹早就垂涎葡萄许久,只是锦朝不说她就不敢摘罢了。这下可来劲儿了,忙去屋子里找了笸箩和剪刀。主仆几个开始摘葡萄。锦朝够不着的就让顾锦荣来摘,她把剪刀递给锦荣,他一垫脚就轻易剪到最高最紫的一串葡萄,喜得雨竹笑弯了眼睛。 采芙和青蒲也过来帮忙,打了水洗葡萄。 这株葡萄藤有手腕粗,结了两笸箩,满满的有些装不下。 锦朝分出一笸箩给父亲和两位妹妹送去,另一笸箩端进房里,每位丫头都赏了一串。 几个丫头都笑嘻嘻的,顾锦荣却一直沉默不语。 锦朝又和他说:“你以后倒是可以经常来我这儿,别的不说,姐姐总还是会招待你吃食的。” 顾锦荣点点头,他没有问长姐让他过来干什么。 过了会儿有佟妈妈端了东西上来。两个青瓷小碗装着,样子十分精致。 顾锦荣一看就愣住了。 锦朝端过一碗蜜沙冰,笑着让他也尝尝:“……原先我刚回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到夏天总是做蜜沙冰给你吃。她有一次忘了,你赖着她不肯走,我就想着蜜沙冰究竟是什么,后来就缠着她教我。这是母亲教我做的,你看味道是不是这样的?” 顾锦荣舀了一勺碎冰放进嘴里,放了一段时间后,冰化融了蜜,味道十分舒服。 这是母亲做的蜜沙冰的味道。冬日里储好的冰敲碎盛在瓷碗里,加捣成泥的红豆沙,再淋上几勺蜜,清凉又香甜。消暑最好了。 顾锦荣想对锦朝说是这个味道,但是他张开嘴,却哇的一声哭出来:“长姐,我……我想母亲……” 他拉着锦朝的衣袖,哭得喘不过气来。瑟瑟地蜷成一团,慢慢蹲到地上去了。 锦朝叹了口气,摸着顾锦荣的背安慰他。“长姐还在这里呢,没事的。”他可能刚开始不会那么痛苦,但是母亲是一点点渗入他的记忆中的,他会越想越痛苦。 锦朝和他说:“以往的事姐姐不是不记恨你的,但这些总都要过去的。母亲要是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么自责,肯定也会难受的……荣哥儿,你要是真的难受,好好读书。光耀门楣,才是对母亲最好的……” 顾锦荣听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道:“长姐,你能原谅我吗……我、我知道原都是我不好。我轻信顾澜,害了你和母亲,我已经不会了……我想好好的敬你……” 想到佟妈妈跟她说的事,锦朝心里还是明白的。 她笑了笑道:“原不原谅的有什么用呢,你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才行啊。” 顾锦荣听了之后想了许久,他似乎有点明白长姐了意识了。屋子里的丫头早就出去了,静悄悄的,锦朝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放在他手心里,跟他说:“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姐姐吧。” 她也起身走出去了。顾锦荣打开香囊,发现里面放的是两粒金豆子。 他静默了一会儿,把香囊紧紧握在手里。 天色昏黑,屋子里还没有点蜡烛。 宋妙华午睡起来,竟然发现眼前漆黑一片。她穿了鞋下床,走到西次间,看到那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捧着一个匣子,笑嘻嘻地把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比划。 宋妙华倚着门不说话,那两个丫头就着豆大的灯火玩,手中拿着一支嵌黄碧玺的鎏金累丝簪。 那是她的东西…… 叫黄鹂的那个小丫头,手上还戴了好几个点翠的镯子。笑嘻嘻地把手上的簪子插到另一个丫头的丫髻上。两人对着一面精致的嵌白玉铜镜照个不停,互相说着话。 宋妙华气得抓紧了门框,手一阵阵发抖。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又悄悄地退回了内室,坐在大炕上发愣。 澜姐儿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又敢如此的不尊敬她。比原来的丫头还不如!竟然敢公然拿了她的东西玩,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打断这两个丫头的手! 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顾锦朝又做了什么手脚? 宋妙华想了想,高声叫丫头的名字:“……黄鹂,端一盏灯过来!” 那头丫头脆生生地回到:“姨娘您且等等吧。蜡烛用完了,草莺去取酥油灯了。” ……蜡烛用完了,刚才你们用的是什么! 宋妙华气急,心里却更是确定了。她虽然如今失势了,到底还是有孕的姨娘。要不是因为外面的事,这两个丫头不敢如此嚣张! 该怎么办?她困在这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又能帮她呢! 再这么折腾下去,澜姐儿见不了她,顾锦朝要是再存了心害她,她能有还手之力吗! 宋妙华有些茫然,如今顾德昭厌弃她,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了,不然早被顾锦朝和纪吴氏逼得去了尼姑庵!偏偏她出事之后,没有能和宋家说上话,不然宋家也能保保她和澜姐儿。 她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今年才五十多,不算老。太常寺卿却年逾七十,没几年就要致仕了。若是太常寺卿致仕,父亲说不定能坐上那个位置,那可是三品大员…… 早年自己要嫁到顾家为贵妾,父亲就十分不喜她,一连几年都不准家里的人同她联系。后来她带澜姐儿回去,和父亲才有所缓和。 原先父亲就不愿再管她,但他为了前程,不会让自己有个被送去尼姑庵的嫡女。 而且澜姐儿在外面,她都被如此对待,澜姐儿不知道有多艰难! 要是能联系宋家,让父亲给澜姐儿撑腰,顾德昭总不会难为了她。何况父亲一向是喜欢澜姐儿的,不会不帮她。 宋妙华静静地想了很多。她觉得如今能帮自己和澜姐儿的,恐怕只有宋家了。 但她要是还这样被困着,这一切都是空谈。 第八十八章 :除去 宋妙华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肚子上面,又变得十分轻柔。 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喃喃地道:“都是母亲不好,母亲无能。孩子你要忍忍,母亲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眼眶迅速红起来,嘴唇颤抖。随即手握成了拳头,却毫不犹豫地往肚子上砸去! 一下、两下。痛得她蜷缩起来,刚开始还只是撞击的钝痛,随即腹中真的开始痛了。宋妙华大声地喊着:“草莺,我肚子疼!啊……疼死了!谁……快来……” 西次间里两个丫头听到了,草莺准备去看,黄鹂就拉住她说:“谁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妖呢,我们玩儿得好好的,别去!” 草莺犹豫地道:“宋姨娘毕竟有孩子,她犯了再大的错,那孩子还是顾家的呢……咱还是去看看吧,真出了人命,你说管事们会认吗,徐妈妈还不是会把咱们顶出去。我常听别人说,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黄鹂想了想,心里也有些怕。宋姨娘的孩子要是有闪失,还不是要怪她们! 草莺褪了手上点翠的镯子,端上烛台,和黄鹂一起往内室里去。看道宋姨娘蜷缩在大炕上,脸色铁青,额上全是冷汗。 黄鹂心想幸好进来看了!忙和草莺交换看一眼,她上去问:“姨娘?你怎么样了?” 宋姨娘疼得只顾着痛吟,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草莺看了就说:“你看着姨娘,我去告诉外面守着的嬷嬷!”一溜烟跑去找了外面的婆子,那婆子们听了又跑了去告诉顾锦朝和顾德昭。 顾锦朝刚打算睡下,就听道小丫头的通传。她披了一件披风起来,坐在大炕上听来传的婆子说了。 她想了想,吩咐徐妈妈:“父亲想必正赶往临烟榭,你派人去请柳大夫过来。”徐妈妈应诺去了,锦朝又让青蒲服侍她穿衣梳头,她慢悠悠的也不着急。拿着一对璎珞的耳坠又放下,选了一对红珊瑚的耳坠。 青蒲难免问她:“……小姐看上去倒也不急。” 锦朝淡淡道:“请大夫过来不过是应个景,她体格好着呢,没事会突然肚子痛吗。” 宋姨娘不是个任人揉搓的包子。逼急了她自然会反抗,现在她也只能拿孩子说话了。她早早去了也是碍眼,还是等父亲去了再去看看,反正现在宋姨娘做什么都是瞒不过她的。 顾德昭听了婆子的禀告,犹豫了一会儿。 随即他还是吩咐丫头给他披了杭绸披风,疾步往临烟榭走去。 宋妙华虽然恶毒,害了湘君和朝姐儿。但她怀着的毕竟是他的孩子,毕竟是伺候自己十多年的人了。因为湘君的事,他能恨她厌弃她,甚至想过等她生了孩子就送她去尼姑庵。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置之不理。 临烟榭的丫头婆子见顾德昭来了。忙向他请安。 顾德昭一步跨上前,看了一眼躺在**捂着小腹不停痛吟的宋姨娘。 她只穿了一件秋香色素缎褙子,头发凌乱,脸颊瘦削,不过半月的功夫就有些老了。 “怎么样?去请大夫了吗?”他问旁站着的徐妈妈。 徐妈妈道:“大小姐吩咐请了。宋姨娘只说肚子疼,具体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丫头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给宋姨娘擦脸。宋姨娘却避开丫头的手,虚弱地睁开眼唤顾德昭:“老爷……老爷,妾身好痛,是不是……是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顾德昭还没说话,徐妈妈就道:“您可得放心。没见红呢,孩子没事的。” 顾德昭点头道:“……徐妈妈是有经验的,你不要多想。” 宋姨娘其实已经不如刚才痛了,她狠狠掐手心一把,眼泪如珠般滚出来,哭诉道:“老爷。妾身觉得自己活不了了,肯定是报应,妾身……妾身害了夫人,这是来报应妾身的……其实妾身已经知错了!” 顾德昭淡淡地道:“你还知道你害了她!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错也实在没救了。” 宋姨娘一听就明白了。顾锦朝肯定把她的事挖了不少出来! 她继续哭道:“报应到我倒是没关系的!只是……只是不要报应到老爷的孩子,妾身如今还苟且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腹中的孩儿,妾身想保住孩子,日后愿为夫人吃斋念佛……” 徐妈妈听得嘴角微抽。她也真是无耻,敢拿夫人说事。 她要是真的醒悟了,怎么不带着孩子一头撞死呢! 顾德昭听了对宋姨娘说:“你不用急,孩子不会有事的,柳大夫很快就来了……你想为湘君吃斋念佛也是好的,你欠她许多。” 柳大夫接了讯,坐了顾家的马车来,一直进了垂花门里。 他帮宋姨娘把脉,细听了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夫人的胎相虽有些不稳,但也是没有大碍的,按理说不会有腹痛才对……”他又细细查看了许久,才拱手对顾德昭道,“恕老夫医技拙劣,实在是看不出姨娘有什么不对。要不就是惊悸忧思的缘故,总要好好调养才是……” 本来就没病,柳大夫医技再高那也不可能诊出病来。 宋姨娘却不依:“我刚才腹痛如此剧烈,怎么可能没事,大夫可好好诊断了?” 徐妈妈听了便笑道:“姨娘您多思了,柳大夫可是燕京数一数二的大夫,他都诊断不出,您应该没有大碍的。” 柳大夫听了宋姨娘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医技拙劣不过是自谦的话,她倒还真的说上了。 顾德昭也觉得宋姨娘这话不妥,人家毕竟是大半夜来为她诊断的,也不容易。便对柳大夫道:“倒是麻烦大夫了,既然没有什么不妥,就请开一个养胎的药方吧。” 柳大夫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收了药箱去写方子。 宋姨娘泪眼朦胧地道:“是我太心急了……今儿午睡起来就看到天黑了,屋里也没有人。我肚子痛起来喊了丫头,许久没人理会……实在是……” 她说了肚痛,她们当时就应了的!黄鹂正想说话。被草莺拉了一把。 她们那是可在拿宋姨娘的珠饰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敢拿主子的东西,肯定要拖出去打死! 草莺小声道:“奴婢们在院子里洒扫。没听到姨娘喊……实在该死!” 顾德昭本来是对临烟榭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如今威胁到孩子,倒也该说一句。 他说两位丫头:“……这倒算了,以后伺候姨娘尽心些,不要伤及姨娘的身子。” 宋姨娘心头一松,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舍不得他的孩子的。她见好就收,又啜泣道:“倒也不怪她们,只是妾身心中有愧,怕报应到孩子身上。还请老爷在我房里请一座观音。我想为夫人念经……” 这也不是大事,顾德昭自然应了。 宋姨娘又道:“听说澜姐儿几次来看我都不成,还请老爷开恩一次,妾身想见见澜姐儿,让她见到妾身安好就行了。妾身实在不想她挂心!” 顾德昭沉默了一下。他不想顾澜再见宋妙华,要不是宋妙华,顾澜也不会成那样! 他对宋姨娘道:“你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错,不要把澜姐儿带坏了。看你诚心悔过,又身体不适,我就让她见你一次!但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来了。你好自为之着!” 随后看了宋姨娘一眼,带着丫头离开了。 ……能见一次也好!宋姨娘心中松了口气。也不枉她冒这番险。 徐妈妈看了一眼宋姨娘。心中怀疑此事有鬼,让黄鹂先服侍宋姨娘睡下,她找了草莺去西次间,吩咐她:“……等她睡了,撩开她的衣服看看肚子。”草莺领命去了。 等顾锦朝到临烟榭时宋姨娘已经睡下,徐妈妈正在抄手游廊上等她。 锦朝侧头看了一眼内室。问徐妈妈:“……那孩子有事吗?” 徐妈妈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不仅没事,姨娘还靠此得了好处……”她把今天宋姨娘和顾德昭的话都和她说了一遍,尔后又补充道:“……奴婢让草莺去看了,宋姨娘的肚子淤青一片。哪里是她肚子疼,分明就是自己打了肚子装出来的!老爷心疼孩子,不会太为难她!” 锦朝就知道父亲是个靠不住的,凭着宋姨娘几句话,他又准了顾澜来见她!以后宋姨娘的孩子要是生下来了,她再苦情地求一番,岂不是孩子都要给她养! 顾锦朝捏紧手,心中微怒,这样下去还了得! 她低声同徐妈妈道:“她还敢拿母亲说事,怕报应到她孩子,岂不是想说就是母亲在天之灵在害她的孩子!”母亲都死了,她还揪着不放,事事扯着母亲,实在是过分! “奴婢听着也觉得愤怒,宋姨娘实在是死不悔改的!”徐妈妈也忍不住道,又问锦朝说,“……不然……咱们把姨娘装病的事说给老爷听?” 锦朝心里已经下定了注意,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不仅孩子留不得,宋姨娘她看着都碍眼! 她冷笑着缓缓道:“不用说,她不是说她有病吗。那就让她真的有病吧……想倚仗孩子翻身,她是这辈子都别想了!” 徐妈妈听了顾锦朝的话,想了许久,让宋姨娘真的有病,大小姐的意思是说…… 锦朝淡淡道:“原先是我太软弱了,这孩子留着也是祸患。她不是嫌柳大夫医技拙劣吗,咱们就去给她请好的大夫过来。既然有病,那总得治不是……拖到以后小产了,那就不好了。” 宋姨娘想装病,这怎么行呢!她得帮她一把才是,让她真的有病,那才好呢! 她恨宋姨娘入骨,要是容得下她这样污蔑母亲,也实在是她肚量太大了。 去了她肚子里那块肉,看她以后还能不能翻起浪来! 锦朝笑着吩咐徐妈妈:“……以后给姨娘好吃好喝伺候着,免得又在父亲面前说我们亏待了她。” 徐妈妈听顾锦朝这么说,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她这是要斩草除根了。便也笑着应了一句:“……奴婢明白。” ps: 求各种票票~~谢谢大家== 这两章还是连发,不要漏了前一章啊~~ 第八十九章 :看病 宋姨娘诡异腹痛,府中又替她请了两个燕京有名的大夫,可谁都看不出她究竟哪里有病。 宋姨娘整日的哭闹,说怕她的孩子会出问题。又说这些大夫的医术实在不高明,竟然连她的病症都诊不出来。 锦朝听了丫头来传的话,实在是烦了。她正在做一个软玉的枕芯,只缝了一边。让丫头先把笸箩收起来,她想了想去了书房,提笔给叶限写信。问他萧先生是否还在燕京,能不能帮她一个小忙。 叶限拿到信的时候,正和萧岐山在湖边钓鱼。寥寥几行字,他看了一遍后随手递给旁边的书童,一只老大的花鲢鱼上钩了。萧岐山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爱徒收线取鱼,指着这条湖跟他说:“这片湖的鱼是最难钓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限看了一眼萧岐山不说话,他不问他也要说,萧先生可不是压得住话的人。 萧岐山也不恼,接着说:“湖水太深,鱼太机灵。耐不住性子的人,一般钓不上来。” 他们已经在这儿钓了一天的鱼了,就只钓到叶限木桶里那只花鲢鱼。叶限把木桶提起来,看到山峦边的太阳已经西斜了。 萧岐山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鱼,说:“那边有个灵山寺,过去洗了鱼煮汤喝吧。” 叶限说:“佛门重地,您也要去杀生吗?” 叶限的母亲高氏是信佛的,叶限虽然不信佛,但是耳濡目染的,也知道要尊敬着这些东西。 萧岐山不在意地笑笑:“杀了带过去不久行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又吩咐跟着的之书去山下买一壶热烫的黄酒切一斤牛肉,吃了酒能暖暖身子。 叶限笑着看萧岐山,道:“倒是不怕你冒犯佛祖,只是那里的养了一群武僧。您又不让带随从出来。等一下被扔出寺门可就不好了!” 萧岐山听了只能放弃,着跟他一起下山去,山下有个可住的酒家。 七月初的时节,酒家旁边种了一株碗口粗的柿子树。柿子已经红了,缀满枝头。那里正有长兴侯府的随从等在,在树下铺了桌子布了酒菜。有侍卫端了一盘柿子上来。 叶限把鱼给了随从,让做一道清蒸鱼出来。 萧岐山捏着柿子左看右看,叹了口气道:“你小时候,你外公带你到贵州找我,枝头就结满了柿子,你摘了一个就咬,满嘴都是涩,偏偏你还倔强的很。整个都吃下去了。” 刚下树的柿子不能吃,得搁草木灰里一段时间软了才能吃。 叶限都不记得这事了。 说起来也奇怪,他明明记性十分好,一篇诗文看过就能说出大概,但他不记得儿时的许多事。 萧岐山说完。又很好奇叶限那封信,问他:“……刚才见你得了封信,是谁与你的?我还不知道你,人缘这么差,肯定在燕京没朋友!” 叶限让书童把信给他看,说:“正要和你说,我想让你去帮个小忙。” 萧岐山一看那字迹就笑起来了:“是那个你让我来燕京的顾家大小姐?倒是奇怪了。前不久你不是说她母亲逝了吗?怎么现在让我帮着看姨娘的身孕呢。” 叶限说:“我哪里知道,去不去随您!” 萧岐山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爱徒的肩道:“我能不去吗?你可是保了我来燕京的。况且我也想去看看,到底那顾家大小姐是怎样的人,让我们的长顺送了仙人掌给她!” 叶限笑眯眯地看着他:“您要是再叫我长顺,我就把那几条竹叶青放您**去。陪您睡觉。” 萧岐山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他忘了,叶限很抗拒这个乳名。说起来这个乳名还是高大学士取的,当时外孙出生,老人家在书房里抓耳挠腮好几天。出来后就喜滋滋地宣布叶限的乳名要叫长顺。这名字又顺口又好听。和亲家斗了大半辈子的长兴候老侯爷也很满意,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小时候叶限多可爱啊,比现在胖多了,白嫩嫩的,喜欢睁大眼睛看人,不说话也不闹,谁抱都不哭。 现在长大了,也会逞脾气了! 萧岐山心里有些惋惜。 几日后,他带了叶限的信和自己的名帖去了顾家。顾老爷在正堂见了他,听说他是长兴候府的幕僚,又是长兴侯世子爷的老师,十分敬重,让人捧了新春的万春银叶来。 萧岐山也说明了来意:“……府上大小姐和世子交好,请了世子说府上姨娘得了怪病,腹痛非常,却诊不出原因,大小姐请我来与姨娘看看。” 顾德昭听了便谢他:“……倒是麻烦您一趟!” 他想不到顾锦朝还愿意放下仇恨,为宋姨娘的病请萧先生来!他有些感慨又心疼,朝姐儿这样懂事,他更觉得自己亏欠她了。既然萧先生是长兴侯府的幕僚,又是与长兴候世子治过病的,应该医技极高明的。 他让李管事带着萧岐山去找顾锦朝,既然是朝姐儿请来的人,他也不好牵扯着。 顾锦朝本来等着叶限的回信,却听说萧先生已经来了。便换了件淡青色的织花缎褙子,在花厅见萧先生,又让青蒲上了一壶贡阳羡茶。 萧先生由李管事引着来,远远一看是个穿着直裰,气度超然的清瘦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十分和善。锦朝起身迎他,看到此人的样子,却突然觉得十分眼熟。 ……她好像见到过此人。 那种随和的笑容特别熟悉,但是她的记忆很模糊,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此人了。 念头一闪而过,此时自然不是深究的时候。锦朝笑着请萧先生坐,先拜见了他:“……早闻先生医技超群,不想气质也如此清雅,小女实在拜服。” 萧岐山也打量了她一眼,碍于男女之妨,没有多看。不过不得不说,顾锦朝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十分惊艳的长相。萧先生笑着回道:“不过虚名而已,我常年不出贵州,医技超群是谈不上的。”他心里还想着,想不到叶长顺也是个看脸的,只是不知道这顾家大小姐品行如何,担不担得上叶长顺特地请他出贵州。 锦朝自然没有先提宋姨娘的事,而是让丫头先奉了茶点上来。 她心里还在思索,这个萧先生实在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听叶限说他常年隐居贵州,自己那时又在顾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可能见过萧先生。那只能是前世嫁到陈家后…… 顾锦朝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不过既然她是见到过此人的,那无论怎么说,他肯定牵扯了叶陈两家的争斗中来了。一个隐居山林的人,怎么会牵扯进这个持续十年的、朝堂腥风血雨的争斗中来? 隆庆六年九月十三,穆宗驾崩。同年十一月七日,神宗登基,改年号万历,张居廉挟以号群臣。 锦朝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萧先生为了叶家,牵扯到了这场争斗中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事于她来说太远,就算出于叶限救她母亲的情谊,她想帮一帮长兴候家,如此时候,也不知道该从何帮起。这事还是先按下不表,至少她要先把宋姨娘的麻烦解决了。 她和萧岐山说话:“……母亲病重,您千里迢迢从贵州赶来,实在辛苦。可惜我母亲没这个福分,早早的走了……” 萧先生听了,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记得世子爷说过夫人的病情,按理应该不会如此快才是。” 锦朝点点头,轻声道:“母亲……母亲死得不寻常。”她没有往下说,萧先生也明白这是人家的家事,既然顾家夫人死得离奇,肯定是有丑事在里面的,家丑不可外扬。 他见顾锦朝虽然伤心,却也不至于低迷。知道这顾家大小姐性格还是坚毅的,只是这么早就丧母,也实在可怜。 锦朝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让先生看笑话了……母亲死后,父亲本打算发落了我的姨娘,不想姨娘怀了孕,就安置在原来的宅子里。我虽心中有恨,却也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只是前几日姨娘说自己莫名腹痛,几个大夫来看了,都看不出异常。姨娘就说是大夫医技不高明,诊断不了她的病,闹着要换大夫……倒是夜里姨娘睡着,小丫头撩了看,发现姨娘肚子淤青,姨娘却也没说过是怎么回事……我想问问萧先生,有什么病可致腹部淤青的?” 萧先生听了默不作声。顾大小姐这几句话实在隐晦,她母亲死后就发落了姨娘?岂不是说她母亲是姨娘所害,因为腹中有子才被保下来。 再说那姨娘,肚上淤青可是外力所致,断没有内症的说法。姨娘自己吵着看大夫,又什么都没有,却不提自己肚子的淤青。只有一个可能,是那姨娘自己在闹事。这顾大小姐这番隐晦的告诉他实情。她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觉得不便说罢了。 萧先生便朝她眨眨眼道:“大小姐放心,在下知道这是什么病。” 锦朝便向萧先生笑笑,这萧先生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她说的有什么猫腻。 ps: 感谢大侠一个、超爱看书亲的粉红,╭(╯3╰)╮ 依旧双更,中午再来一发~~ 第九十章 :争夺 与萧先生进了茶之后,锦朝便和他一起去了临烟榭。 宋姨娘躺在临窗大炕上,背靠着一个已经旧了的绿织金大迎枕,脸色苍白,一旁的草莺帮着喂她喝绿豆米汤消暑。 锦朝先唤了她一声姨娘,又说:“这是我给你请来的大夫,是长兴候府的萧先生,原先给世子爷治过的。” 宋姨娘不由得愣了愣,她是怎么请到长兴侯府的人的! 先前她借着肚子闹几天,不过是想着把她屋子里几个丫头收拾一下,让她们伺候自己用心些而已。也是恶心一下顾锦朝,她现在不是管理内院吗,总要管自己的事吧!后面徐妈妈又找了几个大夫,都被她气走了,谁知道今儿的,还让她请了给长兴候世子爷医治过的大夫来。 这下这位萧先生诊不出自己的病,她总不能再死缠烂打说人家医技不好了吧!要是惹怒了长兴候世子爷,迁怒了顾家,老爷更定更不喜欢她。 其实宋姨娘现在就想让这个萧先生回去…… 但她忍了忍,只能笑着道:“倒是麻烦大小姐尽心了……” 锦朝说:“不麻烦,姨娘还和我客气吗!”又让人取了小枕过来,让萧先生细细听脉。 宋姨娘漫不经心,她本来就没病,这就是瞎折腾而已。 萧先生自然也看到了,嘴角掠过一丝笑容,随即闭目细听。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收了手,面色严肃道:“姨娘这可是病得不轻啊!” 宋姨娘听了很惊讶。怎么还真让萧先生给诊出病来了?她自己的身体好好的,她还能不知道。忙问萧先生:“先生,我这究竟是什么病?” 萧岐山皱眉道:“这实在不好说,此病古怪,我行医十多年也只见过两例而已……不过姨娘放心,只要吃了我开的药,那必定是药到病除的。”说着让旁的小厮收了东西。 宋姨娘看了一眼萧岐山,心里很是狐疑。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他不会是顾锦朝找来耍自己的吧? 顾锦朝面上却很高兴:“既然诊出了病症,姨娘就尽可放心了,只要吃了萧先生的药。自然就没事了。以后肚子应该就不会疼了……您先歇息着,我去送送萧先生。” 小丫头撩了帘子送她出去,顾锦朝几步跟上萧先生,轻声道:“多谢萧先生帮忙了!姨娘这样的闹腾,我也是没有办法,总是要让她安心生孩子的。不过您开的药,没病的人喝应该没事吧?” 萧岐山笑笑道:“是药三分毒,不过我给她开一些温和调养的药喝下去,总不会有大问题的。” 锦朝又问:“我听说服药都是有忌口的,吃您这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同时用呢。免得姨娘不慎用了伤了孩子,她也不知道……” 萧岐山心里暗道,倒不知这位大小姐如此好心,竟然对一位姨娘的孩子如此用心。这性子倒是和叶限完全不像,别人要是害了他一点。叶限可是要加以千百倍报复回去的! 原也是位普通的闺阁女子,虽然德行不错,除了长相,别的却也算不上出众。 萧岐山继续道:“方子里我开一些人参、黄连类的东西,切忌服用藜芦、牙硝一类的药材,饮食忌用燥热辛辣之物,那也就差不多了……” 锦朝送萧先生到了垂花门。让徐妈妈包了一盒贡阳羡茶送给他。见不是金银之物,萧岐山就也收了。回去之后就去找了叶限,跟他说这位顾大小姐的事。 “……我瞧着人是不错,德行、容貌都是好的。只是性格太和善了,没什么意思!……” 叶限正半蹲在树上试他的弩箭,箭尖瞄准了萧岐山。笑得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是您认错人了吧。整个燕京,谁还有她的德行差,和善更是谈不上了!不过这是让您去看病的吗,怎么瞧起人来了。” 萧岐山望着那对准自己的箭尖,心中突然一跳。又扬眉道:“你现在敢拿着弩箭对准师父了!” 挽了袖子三两下上了树就要收拾他。 高氏被众人围拥着过来。远远看到叶限竟然蹲在树上,心里十分不满,叶限这还有没有个世子爷的样子!就算不在乎身份,总不能不想着自己的病吧!她让丫头去叫了他下来,自己亲自训了他几句。 叶限就算再乖张,在母亲面前那也是乖乖巧巧的听训,被骂了一顿,又关进书房练字了。 高氏笑着请了萧岐山去厅堂,老长兴候要与他谈话。 夜深了。 锦朝还在缝制枕芯。 近来顾德昭都宿在鞠柳阁,或是去郭姨娘那里。罗素便常往她这里来,私底下佟妈妈跟锦朝说:“……罗姨娘这是不安的。”锦朝也知道。她当初带罗素回来就是为了分宋妙华的宠爱,如今不用和宋妙华争了,顾德昭又许久不去她那里,她心里自然不安,只能牢牢抓住顾锦朝。 抱朴圈在锦朝身边睡觉,它长得胖胖的,雨竹和绣渠又常给它洗着毛,猫更发懒惰不爱动,贴着人就要睡觉。 罗素手里握着凉茶,看着抱朴笑道:“大小姐的猫养得真好,也不怕人。” 锦朝笑笑:“我可没怎么养它,前天还自己跑进小厨房偷了黄鱼吃,自己把自己养得这么好。” 罗素怔了一下。 酥油灯突然暗下去,锦朝拔下头上鎏金的莲花簪子挑灯芯,火光一跳又明亮起来。这时徐妈妈拿了一包东西进来。 “大小姐,您要的东西,奴婢都准备好了。” 徐妈妈打开纸包给她看,罗素看到是一些块茎样的东西。锦朝只是用手指挑着看了看,便说:“这样就好了。” 徐妈妈收起东西,锦朝看向罗素,她还是如花一样娇艳,比原先的清秀,更显得妩媚了些。锦朝淡淡地道:“明儿去回事处换一个迎枕吧,我听说父亲让管事新做了几个迎枕送过来。其中有一个药枕,可让人睡得十分香甜。你去要了来,以后睡得好些。” 罗素有些惊讶,但她随即乖巧应诺,屈身行礼就退下了。 罗素走后,徐妈妈才把那纸包又打开,还随身掏出一个蓝色的细颈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全倒进了纸包里。 锦朝接过徐妈妈递过来的纸包,把里面的东西一针一线地缝进了枕芯里。和徐妈妈说:“找个枕套套起来,等一下送去回事处吧,再派人给顾澜说一声。对了,宋姨娘要了半莲回去,现在还每日喝她熬的银耳羹吗?” 徐妈妈笑着道:“您放心,每日都喝着呢。” 锦朝淡笑道:“良药苦口,恐怕她不愿意吃的,还是加到银耳羹里好。半莲是她信得过的人,总不会忌惮着。” 徐妈妈也应了,又说:“草莺每次从小门溜进去放药,半莲姑娘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草莺姑娘日后怎么办?” 锦朝说:“还是提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吧,这丫头也机灵,来清桐院做个二等丫头也好。” 顾澜一大早就去了回事处,让新任的许管事把刚送来的几个大迎枕拿出来给她看。 “……我那里缺一个,听说府里刚送了个药枕,枕着可以安眠,不知道是在哪儿?” 许管事让小厮把迎枕拿出来,顾澜闻到其中一个药枕有淡淡药香,便确定了是这个。套子还用的是宝蓝色攒金丝云纹的,十分漂亮。不过这迎枕拿在手里,她有有些犹豫。 以前她去母亲那里,看到她用的迎枕都旧了,才想帮她换一个。正巧她如今睡眠总不安稳,靠着这个睡得也更舒服些。但如今她事事都防备,这回事处可是顾锦朝的了,要是这枕头有什么不对呢…… 外面有小厮的声音传来“……罗姨娘,您难得来!” 罗素?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罗素的声音淡淡的:“听说进了新的迎枕,我近日睡眠不安稳,想要了那个药枕去。” 小厮迎着罗姨娘进来了,罗素一看顾澜竟然也在,一时惊讶,又屈身行了礼问安。 顾澜看了她一眼,抓起那迎枕慢悠悠地问她:“你也想要这个?” 罗素犹豫片刻,才细声回道:“禀了二小姐,是大小姐说有个药枕送来,她想着妾身睡得不安稳,才让妾身来拿了药枕去用的……”这可是顾锦朝说的,顾澜总不会不给吧? 顾澜心里十分不舒服,顾锦朝怎么连这个也要抢。她冷冷地看着罗素,声音却十分柔和地说:“姨娘……不过是半个奴才而已,这等东西你是用不上的,拿来做什么。” 罗素咬了咬嘴唇,这可是大小姐吩咐过的!她连这个都做不好,那还有什么用!她又说:“二小姐,这真是大小姐的吩咐,求您让了与我吧!” 见她这样想要这个药枕,顾澜更是不会放手了。 顾澜笑着说:“……回去让长姐好好教教你嫡庶尊卑吧!敢在我要东西,还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想到这罗素也是让母亲伤心的人,她对着她更是没好脸。 顾澜使了个眼色,让丫头拿着药枕走了。 许管事站在一边什么都不敢说,这可不是他能插嘴的。 罗素站在那儿想了想,去清桐院禀了锦朝。 锦朝听后笑了许久,果然还是要抢的东西才好,抢来的东西,顾澜拿着就不会起疑了。见罗素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锦朝又安慰道:“没拿到就算了,以后我做一个给你。” 让丫头给罗素捧了一盘刚出的福橘过来,吃了也好压压惊。 第九十二章 :换药 锦朝吩咐采芙点了一炉薄荷香。清凉的香味渐渐传来,她的手指轻轻扣着书案。 徐妈妈让别的丫头都出去了,她帮锦朝又点了一盏灯,把锦朝抄的经书锦盒打开一一整理。 锦朝的目光放在那些她誊写的经书上,突然问道:“徐妈妈,杜姨娘原先就是信佛的吗?” 徐妈妈放下锦盒,回她的话:“奴婢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杜姨娘虽然穿戴着金银,左手却常年戴着一串老山檀佛珠。她早年是老爷的通房,是从祖家跟着老爷出来的,目不识丁。一个通房丫头,肯定不会去信的……” 锦朝想了想,又问:“我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回过顾家,那时候宋姨娘还没有得宠。似乎杜姨娘才是父亲最喜欢的,母亲还赏过她一颗和田玉雕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徐妈妈点点头说:“杜姨娘原先最得宠,不过从云姨娘死后,好像就渐渐不爱争宠了。” 锦朝心里更是确定了一分。宋姨娘说她手里有杜姨娘的把柄,这个把柄有关云姨娘。她能用这个把柄来威胁杜姨娘,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云姨娘人都死了这么久了,那还能有什么事呢! ……只可能是云姨娘的死了! 她原先就想过这个问题,若母亲不是害云姨娘的人,云姨娘又不是意外身亡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几位姨娘下的手!当时她猜测过宋姨娘,毕竟她是在云姨娘死后才得宠的……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个喜欢谄媚讨好别人的杜姨娘。 锦朝突然想起母亲头七的日子里,杜姨娘给母亲哭灵,好几次都晕过去了。她素日不像是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因为内疚才如此激动的。明明人是她害的,却被栽到了母亲头上!她肯定心中有愧。 杜姨娘又为什么要害云姨娘呢? 锦朝想了想,问徐妈妈:“……原先杜姨娘和云姨娘有没有什么过节?” 徐妈妈愣了愣,大小姐怎么突然如此关心杜姨娘的事了。她猛然想起刚才那丫头转述的几句话“……宋姨娘说有杜姨娘的把柄,事关云姨娘的。让二小姐有事可以找杜姨娘帮忙。” 大小姐难不成是在想…… 她心中一震,忙努力回想:“……原先的三位姨娘中,杜姨娘是最得宠的。后来夫人为老爷抬了云姨娘,杜姨娘要说心里不难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锦朝看着徐妈妈,示意她继续说。 徐妈妈道:“别看三小姐如今性子温和冷淡,其实她小的时候十分活泼。喜欢在夫人的房里上爬下爬的,有一日躲到柜子里玩,还差点憋了气。那时候您又不在夫人身边,夫人待三小姐如对您一样好……云姨娘有孕六月余的时候,一日来陪夫人说话。三小姐在屋子里和丫头玩毽子,不小心踢了云姨娘的肚子……” “……云姨娘当时就异常疼痛,老爷听了忙找大夫来看,腹中的孩子没事。老爷却罚三小姐在耳房里关了两天的禁闭。耳房里头很黑,三小姐最怕了。吓得直哭。夫人就是着急,也不敢违背了老爷的命放三小姐出来。等后来把三小姐抱出来,已经吓得发起高烧了,后来醒了就一直不爱说话……”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事! 锦朝听了之后想了许久。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因为顾漪的事杜姨娘会想害云姨娘,那也是可能的。 宋姨娘知道云姨娘是杜姨娘害的,甚至想以此为把柄威胁杜姨娘。她心知肚明。却还是找了玉屏来诬陷母亲,还令母亲自缢而死。她也实在是歹毒到极点了! 她想帮母亲洗脱罪名,母亲已经死了,总不能还背负着善妒的名声。 锦朝久久没有说话,但这些事不过是个猜测,她手中没有任何证实这件事的证据。 杜姨娘会认这件事吗?她又不蠢。认了这件事她也自命难保。 ……她需得想了办法,让杜姨娘亲口承认这件事。 锦朝想了许久,才和徐妈妈说:“……您去找了玉石居,雕一颗和田玉的石榴,要露子的那种。拳头大小最好。” 徐妈妈知道此事重要,亲自出府交代人去办。 锦朝整日在清桐院,不是做女红就是写字。不仅做了枕芯,还做了湖水绿的素缎手炉套子,为自己做了一件淡黄色柿蒂纹的综裙。临烟榭她是一次都没去,宋姨娘现在怀着孩子,她还是避着点比较好。 请了萧先生来医治之后,宋姨娘安稳了不少,不再闹着说肚子疼了,许是怕锦朝再想了别的法子来对付她,也可能是等着宋夫人来帮她们母女撑腰。 两天后顾澜果然向父亲说想去慈光寺一趟。说自己不仅为纪氏悼念,也担心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姨娘这一胎怀得不顺,她想去向菩萨进进香。顾德昭自然允了,还派了一群丫头婆子跟着去。 等顾澜出门小半天后,有婆子偷偷来禀报,说他们没去慈光寺的路,而是沿着官道往大兴县去了。 锦朝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又说:“……继续看着就行了。” 徐妈妈拿着一个沉香色锦盒回来的时候,临烟榭刚传了消息过来。 徐妈妈打开锦盒,锦朝拿起玉石榴打量了一番,玉质温润,雕工精致,难得上佳之品。放下玉石榴后她和徐妈妈说:“今儿草莺来回话,说姨娘最近总是睡得不安稳,半夜会被惊醒。食欲也差了很多,整天都觉得乏力。”锦朝知道那是药起作用了,顿了顿,又淡淡道,“您看着给姨娘的身体得多补补,平日吃些什么都要多加些,可不能让姨娘又来说她哪里不适了……” 徐妈妈自然是明白锦朝的意思,应诺去了。 锦朝带着玉石榴去了桐若楼见杜姨娘。 锦朝猜的也没错,纪氏死后,杜姨娘心里一直很愧疚。知道纪氏是因为被冤枉自缢而死,她当时就被震慑到了……她不知道纪氏竟然会如此决绝!纪氏入葬之后她也一直不安稳,要日日诵着经文,每日给菩萨上香,心里才能好受些。 心里有所牵挂,不过一月的时间,人竟然瘦了一圈。 听丫头来通传大小姐来了的时候,她还在诵佛。希望纪氏能早早超生……毕竟纪氏也算是因她而死。 她请了锦朝在西次间里见,让丫头上了一杯橘子蜜饯泡茶。 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左手盘着的佛珠隐在衣袖下面,苍白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着。杜姨娘也没有穿金戴银,脸上更没有涂脂抹粉,倒是更显得清秀些。 ……老了也有如此姿色,难怪当年能得宠。 锦朝笑笑,让青蒲把锦盒递给她,又打开给杜姨娘看:“……前几日清理母亲的私库,发现一颗雕得栩栩如生的玉石榴,给姨娘拿过来。我记得小的时候母亲也送过您一颗玉石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对。” 杜姨娘听后笑笑,犹豫了一下,才从锦朝的手中接过锦盒,看了之后才说:“确实雕得很好,是不是一对虽不敢说,但的确是极像的,难得大小姐有这份心。夫人当年待我极好,送我的那颗玉石榴玉质温润,都这些年了我还留在房里……” 锦朝喝了一口橘子蜜饯泡茶,实在是喝不惯这种甜腻的茶,放下之后继续笑道:“我记得母亲对漪姐儿也是最好的,我小时候从纪家回来,看了都会羡慕呢!母亲死前帮漪姐儿定下了亲事,又让我帮衬着漪姐儿,说让漪姐儿帮着操持内院事宜……实在不差于对我。” 杜姨娘笑笑,纪氏帮顾漪定了武清顾家的亲事,她确实是极为感激的。 锦朝又接着道:“……我想着等漪姐儿出嫁的时候,从母亲的嫁妆里分一些东西给她。虽说几个庶妹看上去是差不多的,但是您也知道,父亲待澜姐儿是最好的,漪姐儿和汐姐儿难免就差些……我帮衬着漪姐儿添箱,以后到了杜家别人也不至于为难了她。姨娘觉得如何?” 能让顾锦朝给顾漪添箱,那自然是好东西!杜姨娘很为顾漪高兴,但是她却也有些不明白,大小姐来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要说想和她交好,她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大小姐又何必费了这个心。 她想了想,道:“三小姐是有福的,难得有大小姐帮着她!” 锦朝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也是心疼漪姐儿的。听徐妈妈说,漪姐儿小时候被父亲关过禁闭,放出来的时候又发了高烧,从此后人就不如以前活泼了。当时似乎是踢到了云姨娘的肚子,差点伤了她的孩子……不知道姨娘还记不记得?” 锦朝仔细看着杜姨娘,听到她说完这些话后,杜姨娘的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脸色也更白了些。 “我倒是记不太清楚了……”她勉强笑笑。 锦朝收回目光,轻声问道:“这样重要的事姨娘都记不住了,那把云姨娘的药给换了的事……您肯定是更记不清楚了。” 杜姨娘听到锦朝说最后一句话,惊得差点从绣墩上跳起来! ps: 二更君~~~推荐好友力作:媚眼空空《味香农家》,甩渣男养包子致富,爽文模式~~ 另求各路票票,大家手里有就砸一张吧,推荐票也成~~ 第九十三章 :真相 杜姨娘手有些发抖,过了好久才艰难地问了句:“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锦朝拿出锦盒中的玉石榴,抚摸着温润的玉质说:“母亲地下要是有知,这些事都是姨娘做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她待你好了这么多年,又尽心照顾漪姐儿。想不到临到头了,还被你和宋姨娘联手陷害,她死都想不到,你会把事情嫁祸到她头上去。我真是为母亲伤心。” 杜姨娘一言不发,紧紧咬住嘴唇,眼眶却已经红了。 顾锦朝看也不看她,继续道:“我常听母亲说,要心怀善念,她不仅这样教导我,也这样教导漪姐儿。却不知她这样的心怀善念落到这般下场……漪姐儿更是性子好的,她要是知道姨娘曾做过这些事,肯定再也不理会姨娘的。”顾锦朝状若惋惜地叹了气。 杜姨娘心里很混乱,大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她不想顾锦朝把这件事说给漪姐儿听。漪姐儿本来就不喜欢她了,要是还知道她害了夫人,漪姐儿肯定会恨她的。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她从不叫自己一声母亲,但那也是自己的女儿! 顾锦朝来找自己说这事,而不是直接去找顾德昭,那就是说她其实手里也没有证据。不过是想让她认了这事,还夫人一个清白。但是……这是能认的吗? 这样进退两难! 杜姨娘看着锦朝,声音低不可闻:“大小姐,您究竟想做什么……” 锦朝知道杜姨娘顾虑重重,她如果不给杜姨娘保证,她怎么肯认这件事呢?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实不相瞒,昨日有小丫头来告诉我。宋姨娘将你的事告诉了澜姐儿,让她来威胁你帮她做事。不然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姨娘莫不是想被宋姨娘和顾澜威胁一辈子?” 杜姨娘脸色一白,宋妙华竟然把这事说给了澜姐儿听! “她要是威胁你做一些小事就罢了,要是宋姨娘做了什么错事。要你出去顶罪,你可要怎么办呢?姨娘是聪明人,无需我说太多。”锦朝顿了顿,又道。“姨娘要是承认了,我定会向父亲保下你,而且漪姐儿出嫁的时候,送她两间宝坻的铺子,以后到了杜家,做事说话也能硬气些。” 杜姨娘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动摇了。 正如顾锦朝所说,她一点都不想被宋姨娘威胁!而且如今她日夜内疚,也是因为纪氏的事情…… 毕竟这些年纪氏待她不差,她竟然这样回报纪氏。 锦朝见她不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姨娘,即便您不说出来,这样背负着三条人命活着,您能好过得起来吗?” 云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纪氏的死。她怎么不是背负了三条人命呢! 杜姨娘仿佛失了力气般瘫坐在绣墩上,低声说:“其实……当年的事并不是这样的……” 她说着眼泪就流下来,哭得不成样子:“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害人的那一个……我真的没有想害云湘。当时她夺了我的宠,我心里虽然不喜她,却没有害她……” “……那日因为云姨娘,老爷罚了三小姐禁闭。等到三小姐被放出来。人竟然也变得沉默了,我心疼三小姐,对云姨娘的也恨起来……一日丫头不在,我去厨房看她养胎的汤药熬好没有……看到两个放药的箱子。我当时鬼迷了心窍……但我只是换了一份药!我不想竟然真的这么巧,让那丫头拿了错的药……云湘服了药又早产,竟然真的碰上难产。那孩子没有生下来……” 杜姨娘继续说:“其实……我这些年一直都自责,老是看到云姨娘带着孩子回来找我……” 她茫然地看着窗扇外的阳光流泪,“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其实真的不能怪我,是云姨娘自己没有福气!……但心里还是十分自责。连看到老爷我都觉得愧疚……毕竟她还是因我而死……” 锦朝默默地听着,这事自然不算是意外。但是,杜姨娘也是可怜。素日谨慎的人,突然做了一件小错事,没想到闯出了弥天大祸,人也因此全然的变了…… 杜姨娘擦了擦眼泪,又苦笑着说:“大小姐,我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我做了这些事,自己都恨自己,这十多年都没睡过安生觉……能说出来也好,我愿意承认,只要您以后能保着三小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锦朝沉默了许久,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护着漪姐儿的。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杜姨娘……宋姨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杜姨娘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她要诬陷夫人之前,还来找我谈过,让我不准乱说,不然就要毁了三小姐的亲事。我自然不敢违逆她……” “您不知道,宋姨娘真是心肠歹毒到极点的人!她觉得自己是嫡女,却屈尊为妾,这些年心里一直都憋屈着……您要是想收拾她,就让她永不能翻身!……” 顾锦朝点点头,道:“……姨娘放心,这我知道。等到时机适宜,我会和你说的。” 现在给她最后一击……还不是时候。不过也快了。 锦朝走在回清桐院的路上,青石甬道上长着苔藓,远处的泡桐树树荫如盖。阳光柔和,清风静谧。 她看着不远处的湖泊,垂在湖面的柳丝。心中突然觉得很宁静。 母亲虽然死了,但她总是要帮母亲报仇的。毕竟她是重生了,重生了就要活得好好的,上天给她这样的机会,她不会浪费的。 两日后顾澜上香回来,马车刚到垂花门,就有小丫头跑来清桐院说。 “……二小姐带了宋夫人回来,此刻正领着去了临烟榭。”她又想了想,继续说,“宋夫人一下车就打赏了赶车的人二两银子,喜得他们个个高兴得不得了!” 青蒲给小丫头一盒豌豆黄,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佟妈妈听后笑了笑,和锦朝说话:“……宋夫人原先是南京一个大商贾的嫡女,宋少卿是没落家族的秀才出生,为了自己举业不被钱财拖累,才娶了宋夫人。宋夫人入门之后生了两个女儿……宋太夫人看不下去,断了通房的汤药,这才有了庶长子。后来宋夫人再怀孕,生下的就是宋姨娘。” “……没生过儿子,自然地位就不稳当,这些年宋少卿的小妾是一个接一个抬进宋家,宋夫人什么都不敢说。这样的人,却最是怕别人看不起她了,心里没底气,做什么都要装腔作势的……” 锦朝点头笑笑,赶车的本是顾家的家奴,宋夫人何必要打赏,说起来不过是怕别人看不起她而已。 她又说:“……去打探一下父亲那边什么反应。” 宋夫人这样高调的来了顾家,父亲肯定是知道的。 佟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跟锦朝说:“……老爷知道了,却也什么都没说,只让把宋夫人伺候周到就行了。” 锦朝知道父亲的性子,他不愿意把家中这些事宣扬出去,更不想和宋夫人说纪氏的事,还不如粉饰太平。顾澜也真是了解父亲,知道他不会插手,特地请了宋夫人过来逞威风。 佟妈妈继续说:“……刚才小丫头来说,宋夫人一去临烟榭,就把丫头们全训了一遍,还非让草莺在外头跪三个时辰。她嫌姨娘房里的屏风不好,又让守着的婆子把屏风换了,好一通折腾!” 锦朝笑道:“想必顾澜是什么都没和她说的,她还当宋姨娘是原来的宋姨娘呢,敢这样颐指气使。” 佟妈妈迟疑了一下,轻声问她:“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宋夫人只是宋姨娘的母亲,又算不得顾家的什么人,在顾家如此作为,也确实太嚣张了。 且宋夫人来顾家拜访,无论怎么说,那也不该先去见宋姨娘。宋姨娘是个什么身份!女眷来访,顾德昭不方便出面,那也该先来见她才是,宋夫人却一点都不在乎。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她要是不去见见宋夫人,让她知道这顾家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好像太说不过去了。 “人家远来是客,自然是要去拜见她老人家的。”锦朝笑着说道。 已经是入夜了,夜里天寒露重的,采芙怕锦朝会冷着,帮她拿了秋香色素缎披风换上。 青蒲挑了一盏羊角琉璃灯笼,采芙、白芸和徐妈妈跟在锦朝身后,一行人去了临烟榭。 徐妈妈道:“……宋夫人说晚上就歇在东厢房了,还让奴婢把被褥枕头都换了新的。说她用不惯杭绸的罩子,让奴婢找了潞绸湖绿的罩子来换。” 锦朝听了更觉得好笑,难不成宋夫人真觉得母亲死了,顾家就没有个当家做主的了? 她笑道:“不给显得咱们小气,她要是还提这些要求,您就让她自个儿去库房里翻去!能翻到什么就是什么,看她好不好意思用。” 徐妈妈应诺,几个丫头听着也都抿唇笑起来。 ps: 感谢香脆小薯片亲的粉红,席梦颖、~甜甜~亲的香囊,╭(╯3╰)╮ 第九十四章 :威胁 宋姨娘这几日越发的疲倦贪睡,脸色又不太好。如今躺在临窗的大炕上,连起身都觉得乏力。 她轻声跟宋夫人说:“……怀澜姐儿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吐,怀这个孩子,一天呕了好几回!我实在是觉得乏力,前天身下见了点血,也不知为何……” 宋夫人就安慰她:“怀孕的时候总是会这样不适的。孩子闹腾,那就是个活泼的,兴许是男孩呢!见血倒不是大事,请大夫来看过,说无事就好了……”她看宋姨娘的神色确实不好,又心疼道,“你就算是犯了些错,那肚子里还是顾家的孩子,她们竟然这么苛待你。我刚去小厨房看了,滋补的药品也没有……” 宋姨娘如今不太想让顾锦朝找大夫来。她怕顾锦朝和那些个大夫串通一气,要是害了她的孩子可怎么好。何况染血的亵裤丫头们都看见了,却没一个去禀了顾锦朝的,可见顾锦朝是怎么个心肠的!滋补的汤药也是她自己不愿意喝,现在她吃的东西都是半莲经手的,就怕顾锦朝动手脚。 她笑笑不再说这事,而是问起宋夫人家中的事。她也是有四、五年没回去过了。 宋夫人见着自己的女儿,哪儿还有不想的。又听顾澜说这府中的大小姐如何不满宋姨娘,挑唆了几个丫头婆子对付她,心里更是想替女儿出气,这才跟着顾澜一起过来了。 又听她问起家里的事,自然要好好和她说:“……你庶侄考了乡试,虽说没过。但你父亲私底下打听过,他的文章还是不错的,就是遣词差了些……三年后再考,应该就能过了。” 顾澜在一旁听了,难免问:“外祖母,您说的是宋砚吗,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给我吃豌豆黄呢……” 宋夫人笑笑:“自然是他。几个庶子里他是最听话的,我也就宠爱他多一些。得亏他还有眼力劲儿,这些年也从不去见他亲生的姨娘。”她说到这里,宋姨娘却觉得有些心酸。 她这个孩子生出来。要是被顾锦朝夺走了怎么办?是不是以后也要这样养大,不和亲生母亲亲近?但是在宋夫人面前,她也不好说这些。 宋夫人见她面色黯然,握着她的手道:“你可别担心,有我在,我看谁敢夺你的孩子!” 宋姨娘眼眶都红了,反握着宋夫人的手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黄鹂来通传,说大小姐来了。 宋夫人眼皮一挑,哼笑了一声:“我不想去见她。她倒还上门来了。” 她来之前,已经听说了这大小姐做的许多事,心里正是恨得牙痒痒的时候。 锦朝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五十多的妇人坐在锦杌上,下巴很长。颧骨有点高,有些刻薄的长相。细看上去宋姨娘倒是和她有五分像。不仅戴了假鬓,还有两朵鎏金福禄寿鬓花,一对嵌红宝石的云纹簪子,一身茄花色蟒缎衣。打扮得十分华贵。 草莺还跪在外面的青砖地上,膝盖都跪肿了,直掉眼泪。 锦朝进门后笑着道:“草莺。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端一个锦杌过来。” 草莺见到大小姐过来就知道自己不用受罪了,感激地喊了声“大小姐”,又眼泪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忙去给锦朝端锦杌。 宋夫人垂下眼帘,顾锦朝当没看到她。她自然也当没见到顾锦朝。 她身份比顾锦朝高,怎么说那也是顾锦朝先向她问安。 宋夫人坐着不动安如山,但是顾澜却不得不起身向顾锦朝行礼,宋姨娘喊了声“大小姐”,又说:“这大晚上的麻烦您往这儿来。我这行动不便……也就不和您行礼了。” 锦朝见宋姨娘动都没动,笑着点头道:“你有身子的人,不用多礼。” 草莺的锦杌端过来了,锦朝坐下之后,徐妈妈才笑着道:“大小姐,这位就是大兴宋家宋夫人,您应该没见过吧。” 锦朝似乎这才看到宋夫人,望着她微笑道:“您竟然就是宋夫人,果然是华贵逼人。您看看您,来了竟然也不让丫头来通传我一声,我也好备了厢房迎接您啊。” 宋夫人慢慢道:“我近来身子不好,没去拜见顾大小姐,实在是无理了。”却依旧垂着头看自己的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皱了皱眉,似乎觉得颜色淡了些。 锦朝却看了顾澜一眼,问她:“你不是说去慈光寺上香吗,怎么请了宋夫人回来的,是不是去人家府上扰了人家清净了?” 顾澜面色一寒,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阵不舒服,才抬起头正要说什么。 锦朝却又笑笑:“您可别见怪,我这妹妹惯是会扯谎的!说是去慈光寺,也不知怎么往大兴去了,实在是没规矩!难怪我见您罚草莺在外面罚跪呢,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主子不守规矩,丫头又怎么守得了呢!您实在是罚得好,要我说,澜姐儿也该受了罚才是!” 顾澜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去哪儿要你顾锦朝管!别当自己管了家,就真的什么都要管了! 她是不敢得罪顾锦朝,心里再恨也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宋夫人却见不得顾澜受此侮辱,反笑道:“大小姐这是什么话,澜姐儿去哪儿要大小姐操心着吗。大小姐又怎么知道澜姐儿是去大兴了,她那是在慈光寺和我偶遇的。您这来势汹汹的训斥二小姐,也不怕扰了宋姨娘的胎吗!” 最后一句声音徒然严厉,几个小丫头都吓得瑟瑟发抖。 果然姜是老的辣,宋姨娘比顾澜精明,这个宋夫人更是个能干的。 锦朝挑眉笑道,“如今是我在操持内院,自然要管着二小姐,我不管二小姐岂不是要翻天了?要按您说的,宋姨娘有孕受不得惊动,您还罚了姨娘的丫头,又闹着要换屋子里的屏风……我听说怀孕的时候,这房里的东西是不能随意动的,免得动了胎气。宋夫人这般。岂非没安好心,想害宋姨娘肚里的孩子?” 宋夫人脸色大变,气得咬紧牙。“大小姐这话,未免太过了!” 这顾大小姐果然也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她这内院浮沉几十年的人了。跟她说话也讨不找好。 锦朝却又笑道:“怎么会太过呢。这是顾家,我是顾家大小姐,我说什么都是好的。倒是看看宋夫人,在我们顾家好一通颐指气使,不知道……还以为顾家是您在当家呢!” 宋夫人气得喉头一哽,不由得怒道:“大小姐……我还敬你是澜姐儿的长姐,你可别逼急了我……” 锦朝却温和地安慰她道:“夫人可不要激动,我这不是和您讲道理吗,怎么是逼您呢。” 她这话刚说完,宋姨娘在旁听着却捂住胸口。突然哇的一声就开始吐。 一旁的半莲连忙把痰盂拿过来,宋姨娘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眶深深陷下去,一点都不像个怀孕的人。她呕得好像要把心肺都吐出来,看得宋夫人都急了。忙上前帮她拍背。 顾锦朝看着宋姨娘的样子,怔了一下……差不多是时候了,她在心里叹了声。 好不容易止了呕吐,宋夫人才冷冷地瞪着顾锦朝道:“大小姐,别真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管事的权力就不得了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母亲真的被妙华害死,我想让妙华扶正。那也是做得到的!你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逞威风可以,玩手段你可是远远不如的!……姨娘身体不适,你先走吧。给我记住,临烟榭的事你不准插手,不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徐妈妈看不过去正要说话。锦朝拉住徐妈妈的手,朝宋夫人笑笑:“我记得宋夫人的话,您可也要记得。” 她带着丫头走出临烟榭。 望了一眼已经深黑的夜空,锦朝问徐妈妈:“父亲在鞠柳阁吗?” 徐妈妈点点头,锦朝看了就笑笑:“那就好。我先去找父亲说话,您去找了杜姨娘过来。” 徐妈妈心中一震,低声道:“您是要……” “宋姨娘那样子差不多了……既然宋夫人也在,咱们总要给宋夫人看看。”锦朝淡淡地道。 锦朝到的时候,顾德昭正由水莹服侍着吃完了晚饭,正打算去书房看书。 他听说顾锦朝来了,十分高兴,拉着她要看自己写的一幅字。锦朝称赞了一番,顾德昭听了便高兴得像孩子一样:“……你要是喜欢,我多写几幅裱给你!” 他难得高兴,锦朝多陪顾德昭说了几句,才提起宋夫人的事:“……听说今儿大兴宋家的夫人来拜见了父亲,又去见了宋姨娘。临烟榭的丫头来跟我说,宋夫人把丫头婆子都训了,还让她们罚跪。我听了去看,宋夫人也说了我几句。女儿觉得这实在不妥,宋夫人毕竟不是顾家人……不知道父亲怎么想?” 顾德昭听到锦朝说宋夫人的事,一时也怔住了,过了会儿才道:“毕竟是宋家的夫人,又是宗妇。我怎么好说呢,她住几天就走,这几天你别管临烟榭的事就好……” 锦朝虽然料到父亲会这么说,听了也忍不住生气。让她不要管?那宋夫人要是想把临烟榭的丫头婆子都换成她的,自己是不是也要眼睁睁看着?说到底父亲的心肠还是太软,总是一再的放纵宋姨娘。 她低低地道:“父亲这么说,置我母亲于何地呢?母亲惨死,宋姨娘却活得好好的……父亲如今让宋夫人给姨娘撑腰,是不是以后还想把姨娘扶正,全然忘了母亲的死了?” 顾德昭听了忙辩解:“我怎么会想把她扶正呢!……不过今儿宋夫人也和我说过,宋姨娘确实有错,她害过纪氏,但纪氏毕竟不是因为她死的……况且她现在怀着顾家的孩子,又怀得辛苦。我就算不想见她,不扶正她……别的也不能亏待她,至少要等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朝姐儿,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宋姨娘如今诚心悔过,以后就算留在顾家,那也是吃斋念佛的。我断不会让她做主母,孩子也不会让她养着……” 顾德昭还没说完,顾锦朝心里已经冰冷了。 她冷冷地看着顾德昭,问他:“您说,母亲不是被宋姨娘害死的?” 顾德昭觉得顾锦朝这话不对,他有些无奈,“朝姐儿,她害纪氏,我心里也恨极了她。但纪氏的死,我却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还和她说那些重话……其实,父亲也是想了很多的,宋姨娘不过是找了玉屏过来,父亲才是真的害了你母亲的人……” 锦朝笑着摇头:“父亲,您可把宋姨娘想得太简单了。” 他竟然觉得母亲的死和宋姨娘干系不大?真不知道宋夫人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她心里又气又怒,却反而平静了,屈身对顾德昭道,“父亲,我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正和母亲的死有关……” ps: 改了好久,终于赶上了~~这章好长,求各路票票~~~>_ 第九十五章 :小产 顾德昭有些疑惑,纪氏的死……难道还有内幕不成。 锦朝叹了口气道:“我原先也是不知道这事的,还是昨日杜姨娘来找我亲口说的。姨娘这些年过得也是辛苦,心里悔恨内疚了这么多年。父亲听了杜姨娘的话,可不要一昧的怪她……” 杜姨娘究竟做了什么事,朝姐儿要先求了他的宽恕才肯说? 顾德昭颔首说:“究竟是什么事,你先说吧。既然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也是可以宽恕的。” 顾锦朝微微一笑,“这样便好,杜姨娘就在外面,她亲自和您说最好。” 她走出书房,看到杜姨娘站在廊柱旁边,手指绞在一起,低垂着头看漏在地上的烛光。 看到顾锦朝出来,她茫然地抬起头。过了半晌才笑笑:“大小姐,我是不是该进去了……” 锦朝无声地点点头,杜姨娘深吸了一口气,跨入了书房之中。 顾锦朝让青蒲把书房的门合上,一旁的小丫头又端了杌子过来。她就坐在庑廊里看着夜空。书房里很静,听不到什么声音,似乎一切都很平和。 ……过了好久,顾德昭才听到自己艰涩地问:“……云湘是你害死的?” 杜静秋直直地跪在地上,神色十分平静。她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反而心中轻松了。她看着顾德昭放在笔山上的毛笔,一字一句地说:“是的,老爷要是恨我,现在赐了我死,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顾德昭冷冷地道:“朝姐儿先为你求了情,我会让你死吗?”他气得倒抽了一口气,“你害了云湘,你害了她,眼睁睁看着她流产而死,看到丫头被打死……纪氏被冤枉。你也一言不发,湘君待你这样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仅是你做了错事,你知道你的隐瞒让我做了多少错事吗?几个人因你无辜死了,是我逼她们死的。但要不是你……她们会死吗?” 他恨杜姨娘,不仅是因为她害了云湘,还是因为杜姨娘让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错!因为云姨娘的死,他间接的害死了纪氏。如果杜姨娘当时能说出来,纪氏也不至于会那样死了…… 杜静秋凄婉一笑:“老爷真的以为妾身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您不知道,宋姨娘在诬陷夫人之前来找过我,她知道是我害死了云姨娘,让我不准说出来……不然她就要坏了漪姐儿的婚事!老爷,我又怎么敢和宋姨娘抗衡呢!” 顾德昭不可置信地看着杜静秋:“……你是说……宋姨娘知道是你害了云湘,还找了玉屏来诬陷湘君?” 杜静秋点了点头道:“老爷。您可不知道,宋姨娘以嫡女之尊入了咱们府当姨娘,心里哪里安稳得住呢。她是要想尽办法成为主母的,一桩桩一件件的,老爷仔细想想。宋姨娘是不是死不足惜!”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突然低下去,却仿佛咬着牙,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顾德昭怔了很久。 宋夫人今儿来和他说,宋姨娘固然有错,但要是全部怪了她,岂不是太不近情理。顾德昭自知理亏。纪氏的死,多半还是他的错。但是如今一看,还真如澜姐儿所说。宋姨娘就是个蛇蝎心肠的人!为了正室之位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还叫了宋夫人过来游说他,想让他把错全认了下来?当他是傻子不成? 顾德昭又气又怒,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也不看杜姨娘,打开书房门大声喊李管事过来。 顾锦朝站起身,看到李管事从庑廊另一头小跑着过来。顾德昭脸阴沉如冰,对李管事道:“你现在就带了小厮去临烟榭,请宋夫人离开!她要是不走。你就扔她出去!还有,和宋姨娘说一声,让她好好养着胎,她的账,等孩子生下来再慢慢算!” 李管事大惊,老爷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但他也什么都没问,忙行了礼,按照顾德昭的吩咐带小厮去临烟榭。 顾德昭对锦朝道:“带杜姨娘回去吧,让她日后也吃斋念佛,不用再来见我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转身沉默地往正堂去了。 顾锦朝看到杜姨娘走出来,她倒是握住顾锦朝的手,叹了口气:“倒是从没有这样轻松过……妾身已经把该说的说了,宋姨娘应该不会好过了,大小姐去看个热闹吧。” 锦朝淡淡道:“……不急。”等到有动静了,她再去看也不迟。 宋姨娘夜里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觉得肚子有些隐隐作疼。她按在腹侧轻揉着,突然听到夜里有人说话搬东西的声音。她皱了皱眉,谁会在临烟榭里吵闹? 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觉得双手无力。眼睁睁地看着门扇,虚开一条缝,似乎有个白色的东西突然过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宋姨娘躺回**,又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青釉菱花纹的瓷杯就放在桌上倒扣着,但是她够不到。 宋妙华嘶哑地喊着:“来人……快来人……” 声音不大,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伸着手想够到杯子,不想一下子就滑下床了。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看热闹的草莺,她和半莲一溜烟跑进房里来,看到姨娘半个身子拖在地上,忙去扶她起来。 宋姨娘舔舔嘴唇,轻声说:“渴……半莲倒水……” 半莲去倒水,草莺就扶着宋姨娘坐着。 宋妙华听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忍不住问:“这是在干什么……大晚上的……也不安生……” 草莺笑道:“唉,姨娘还不知道呢!老爷吩咐李管事连夜赶宋夫人出去,还说她要是不走,就直接扔出去!夫人这是急了,和小厮吵起来了!” 宋妙华吃力地抬头往外看,十分地惊讶,顾德昭怎么会赶宋夫人离开呢!她喘了口气,又问:“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了?” 草莺似乎这才想起来:“哦,对了!老爷还让李管事给您带话呢!说要您好好养胎。您的账啊,要以后再算呢。” 宋姨娘喃喃道:“我的账?我的什么账……” 草莺继续笑着说:“大小姐带着杜姨娘连夜去见了老爷,杜姨娘和老爷说是她害死了云姨娘。您是知道这事的,却还是诬陷了夫人。老爷听了真是大发雷霆。李管事都被吓到了。” 宋妙华听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把揪住草莺的手:“不可能……你说谎!” 顾……顾锦朝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草莺又道,“姨娘,您听听外面的动静,奴婢可没说谎呢……” 宋姨娘脸色惨白。 不,顾锦朝怎么会知道,而且还说服了杜姨娘向老爷坦白!那她不是全完了……宋夫人被赶走,这事也被揭穿!她以后要怎么办,澜姐儿要怎么办……这谋害正室的罪名。她肯定是跑不了了! 顾德昭会不会等自己生下孩子,就送了白绫要她勒死自己? 杜姨娘不可能自己去说。是不是……是不是纪氏!宋妙华瞪大眼,她想到刚才飘过去的一道白影……纪氏在暗中帮着顾锦朝,她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宋妙华越想越觉得混乱,她神色变幻不定。额头布满虚汗,看得两个丫头都吓住了。 半莲小心地摇了摇宋妙华的肩,小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宋妙华眼珠子乱转,却突然盯住了房中的某一点,吓得大叫起来。“啊!半莲,是纪氏回来找我报仇的!是纪氏找我报仇的!这些都是她做的……她来索命。你看到没有,她在那儿!” 宋妙华指着屋中一个没放东西的角落,又惊又怕,吓得都哭出来了:“半莲,快把纪氏的鬼魂赶走,她是要来要我的命的……” 半莲不知道宋妙华怎么突然就疯起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纪氏的魂魄!宋姨娘这是幻觉了。 她安慰宋妙华:“您看错了,夫人早就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宋妙华又神经质地抱紧肚子,痛哭起来:“纪晗,不要动我的孩子!你走开……啊!我的孩子!” 她突然按着肚子。大声地哭嚎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害你的……不要动我的孩子……” 宋妙华疼得在**打滚,半莲看着吓得不得了:“姨娘……姨娘这是要疯了!” 草莺看到宋妙华滚过的床单,浸出一团明显的血迹,吓得紧紧拉住半莲说:“……你看姨娘身下的血!快……快去通知李管事,他就在外面!快去,晚了姨娘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半莲慌忙奔出了内室,草莺见半莲离开,却迅速从袖中解下一个小囊。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掰着宋姨娘的嘴巴塞了进去。宋姨娘疼得冷汗直冒,以为是纪氏抓住自己了,啊啊地说不出话啊。 一团水冲进了,那东西她吃进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宋姨娘腹中剧痛无比,如冷匕首在里面转着圈刮肉一样疼!宋妙华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嘴里不停地呜咽着:“夫人,都是妾身的错……饶了妾身的孩子……” 半莲就在厢房外找到李管事,赶紧跟他说了宋姨娘的事。 李管事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宋夫人请出去,他总不能真的如老爷所说扔宋夫人出去。 听到说宋姨娘孩子可能不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忙让护院套了马赶紧去青莲巷请柳大夫过来。又让人去通传了顾德昭和顾锦朝,顾锦朝让徐妈妈赶紧带两个经验丰富的婆子过去,自己换了件素缎褙子,也随着去了临烟榭。 顾澜却一路小跑着到了临烟榭,徐妈妈带着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宋姨娘,徐妈妈正在喂姨娘喝安胎的汤药。 顾澜看到宋姨娘身下的四喜如意纹的檀色床铺,已经染出一大滩的血,脑子里瞬间就蒙了。 ps: 感谢席梦颖、千语千羽、留不住的美丽的亲们的打赏~~感谢书友140519123843421、小草悠悠儿亲的粉红。╭(╯3╰)╮ 大家有票继续砸我哦!粉红票推荐票都来吧,我继续赶二更~~ 第九十六章 :疯癫 看到宋姨娘身下的鲜血,其中一个婆子到抽了口气道:“怕就算是大夫来了,孩子也保不住了……” 顾澜上前厉声道:“谁说的!你们在喂姨娘喝什么东西!给我放开姨娘的手!” 徐妈妈解释道:“二小姐不知道,姨娘有些神志不清,放开手恐怕更是不好。” 顾澜却不管,两下拨开婆子的手。宋姨娘却立刻缩成一团,抱着肚子,疼得满床乱滚,嘴里还惊恐地念叨着“夫人”“孩子”一类的话。她头发凌乱,脸色十分苍白,一点都看不出当初那个宋姨娘的样子了! 顾澜看道,心疼得眼眶一红,轻轻唤她:“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顾锦朝来了临烟榭,便吩咐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去烧水,让婆子去内室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总不能就跪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又派人去和郭姨娘、杜姨娘说了一声,也不用她们过来,人多反而不好。 她踏进内室就听到宋姨娘的痛叫声,十分凄惨。问了旁站着的婆子一句:“……姨娘和孩子怎么样了?” 顾澜听到顾锦朝的声音,却突然一咬牙,冷冷地看向她:“……你做的是不是,姨娘的身体一向好,怎么会小产呢!肯定你在姨娘的汤药里动手脚了!还是你在她的香炉里加东西了!” 顾锦朝镇定自若,顾澜不可能发现她动过手脚,不过是她悲愤极了,怀疑到她头上了而已。 顾锦朝望着顾澜说:“我知道你心急,不和你计较这些,先等着柳大夫过来看了再说吧。” 顾澜想着宋姨娘那个可怜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流,握紧的手指尖都颤抖起来。 “顾锦朝!一定是你做的,姨娘近日就身体不好……你又让父亲赶了宋夫人走,存心让姨娘小产的!”顾澜恨恨地看着顾锦朝。咬着牙道,“姨娘的孩子要是有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德昭听说宋姨娘小产,忙穿了衣带着丫头赶过来。跨入门内的时候。正听到顾澜说这句话,冷冷地皱了皱眉道:“顾澜,你在说什么呢?” 他是男子,不能入内室沾了血污,因而站在西次间,让她们过来说话。 他先问顾锦朝:“……孩子如何了?” 锦朝答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徐妈妈在里面看着,婆子说极可能保不住了。” 顾德昭点点头,他也没想到宋姨娘的孩子会出事,她不是一向身体好吗。怎么会小产的。又想起刚才顾澜的话,便问她,“你刚才说你长姐什么了?” 顾澜委屈得眼泪直掉,梨花带雨。“父亲……姨娘不可能轻易小产的。这临烟榭的事一向是长姐管着,她是不满姨娘许久了。才想着要害姨娘和姨娘的孩子啊!您可要信我,姨娘就是怀了孕之后身体变差的……” 顾德昭没有说话。 顾锦朝却屈身行了礼,道:“父亲明鉴,姨娘怀孕之后就说过自己身体不适,腹痛诡异。几个大夫来看都不好,这不是病根是什么。我要是真想害姨娘,何必费力请了萧先生过来……姨娘也是。萧先生开的药不吃,全给倒掉了,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得怪得了我吗?澜姐儿你也要讲道理!” 宋姨娘没喝萧先生的药?顾德昭听锦朝这样说,便问道,“……姨娘怎么倒药了?” 锦朝向草莺看了一眼。她立刻一溜烟跑出去,把藏在黄淮丛中的鱼缸搬出来。 “……这东西藏在内室外,姨娘每次都把药倒了。她自己不喝药延误了病情,实在是怪不得别人。” 顾德昭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已经干涸的药渍。 他心里也觉得朝姐儿不会害宋姨娘呢。她想害她,何必请了萧先生过来! 澜姐儿有点过分了,就算真是因为心急了,也不该这样诬陷她长姐的一番好心!他便说了顾澜一句:“都看清楚了,你可不要诬陷了你长姐!” 顾澜被顾锦朝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她不敢说宋姨娘是装病的,她这样说谁会信呢?就算信了,宋姨娘又要落下个狠毒的名声。竟然伤自己肚里的孩子来装病…… 顾锦朝叹了口气道:“……澜姐儿也是心里太着急了,我看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关心着姨娘的肚里的孩子更好。” 里头宋姨娘的叫声却越来越凄厉,徐妈妈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向顾德昭行了礼道:“回禀老爷,大夫请来也没用了,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宋姨娘最后凄厉地叫的一声,声音反而断了,一切都平静下来。 顾德昭闭上眼,叹了口气。他子嗣单薄,本是盼望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偏偏来得不是,是在纪氏死之后发现有孕的,即为冲撞。又这样突然的没了,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顾澜后退了好几步,瘫软地靠在高几上,掩面痛哭起来。 顾锦朝也只能往内室走去,里面总要有人看着。 宋妙华已经昏死过去了,由婆子抬着起来。一旁的几个丫头忙把染血的床褥揭起来,换上干净的床褥。 徐妈妈走过来跟锦朝说:“大小姐,婆子检查过了,应该是干净了……” 锦朝却看着宋姨娘,她昏睡在**,半莲拧了帕子帮她擦脸。宋姨娘瘦了许多,两个月的时光,她比原来的几年还老得多,眼角都有纹路了。 徐妈妈继续道:“……姨娘昏过去之前,似乎有些发疯了,总说她见到了夫人的鬼魂,说夫人的鬼魂回来索她孩子的命了,要求夫人放过她……” 锦朝叹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心虚呢,原来也是怕报应的……” 可惜她再心虚也没用了,她的孩子是不会回来了。 她又对收拾东西的婆子说,“这**的迎枕和被褥,都拿出去烧了,见了血总是不吉利的。” 婆子有些疑惑,这迎枕也没见血啊。不过既然是大小姐吩咐的,她也只能忙应诺,捡起**宝蓝色攒金丝纹的迎枕,和被褥一起拿出去烧了。 顾德昭和顾澜在西次间等着,李管事也终于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柳大夫不好进刚见了血的内室,婆子们就把宋姨娘抱出来放到西次间的大炕上,由柳大夫诊脉。 柳大夫细听之后,和顾德昭说,“……按说怀孕的女子该是滑脉,姨娘不仅不是滑脉,还恰恰相反,按之空虚。老朽上次来给姨娘诊脉的时候,还不觉得她身体如此气虚……不过姨娘那腹痛十分诡异,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姨娘小产了……” 顾德昭听了点点头,宋姨娘原先是有怪病的,偏偏还不好好喝萧先生的药,也难怪会小产。 柳大夫又开了调养的方子,又说:“姨娘性命是无虞的,但身体虚寒,以后恐怕很难有孕了……好好调养着,也免得落了病根。” 锦朝谢过柳大夫,送他到庑廊,李管事又送柳大夫出垂花门。 等她再跨进西次间的时候,宋姨娘已经醒过来了。 但她拖着羸弱的身子缩在床角,抓着褥子中鎏金银香球不肯松手,戒备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顾澜。 顾澜急得直哭,还要哄宋姨娘撒手:“姨娘,里头还装着香炭呢,小心烫着您。您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澜姐儿啊……您的澜姐儿啊!” 宋姨娘还是不说话,却又往里面缩了一些。 顾德昭看得直皱眉,宋姨娘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神志清醒的!他问了徐妈妈一句,徐妈妈才小声道:“姨娘刚才就有些失常,总说见到了夫人的鬼魂……刚才一醒来,又知道自己孩子没了,怕是经了这样一遭……有些失心疯了吧!” 顾德昭也不说什么,就看着顾澜哄宋姨娘说话。 宋姨娘却好像突然认识了顾澜,开始细细地哭起来:“是澜姐儿哦!你的弟弟死了……母亲的孩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顾澜来不及高兴,擦了一把眼泪又是哭又是笑的:“胡说,姨娘还有澜姐儿呢!” 宋姨娘却又不理她了,抱着小小的银香球放在怀里,拍了拍,哄孩子一样:“不哭不哭,猫儿不闹,好好睡觉!” 顾澜的眼泪又掉下来,她看到蹲坐着的宋姨娘,背上都能看见凸出的脊骨。忍不住想过去拉她的手,宋姨娘惊恐地避开她,抱着银香球缩成一团,“夫人,不要抢我的孩子!我不敢再害你了,我知道我错了……”她呜咽地哭着,像孩子一样只知道认错求饶。 顾澜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徐妈妈才说:“二小姐,您还是不要吓姨娘吧。”她让顾澜先走远一些,宋姨娘终于放松下来,抱着银香球慢慢就不哭了,小声和它说话,又不时的笑一笑。 顾德昭看着宋姨娘这样的样子,心里都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可怜她了。 做了这么多坏事,却落到如今的下场。没了孩子,又疯疯癫癫的。他本还狠下心,等宋姨娘生了孩子就送她去尼姑庵,如今她这样子,恐怕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第九十七章 :中元 几个婆子抬宋姨娘回了内室。顾德昭才招了顾澜和锦朝过来,说道:“宋姨娘戕害主母,我本想送她去静妙庵了却残生。青灯古佛的伴着她,也好能赎一点罪孽……” 顾德昭还没说完,顾澜就泪如雨下:“父亲,姨娘都这样了,去了静妙庵怎么活得下去!” 顾德昭叹了口气:“澜姐儿,你总要听我说完……看宋姨娘现在这个样子,是去不了静妙庵了。桐若楼后面有一座修在华山松里的听涛阁,地方虽小,但是清净。朝姐儿,你选两三个稳重些的婆子和丫头在听涛阁伺候宋姨娘,等她小月子之后就搬过去吧……这也算是清修了。” 顾澜仍有不甘,但看顾德昭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还是先忍了这次,日后在说吧。毕竟父亲正在气头上。顾澜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 锦朝也想不到宋姨娘会突然疯癫了,她本还想着把宋姨娘送去静妙庵的。她往内室看了一眼,心里却有几分怀疑,也不知道宋妙华是真疯还是装疯……如果是真疯倒没什么,要是装出来的,她也是聪明极了,她做的那些事都被自己揭发出来,要不是装疯卖傻,可没这么好混过去。 锦朝应了诺,顾德昭才点点头,带着丫头管事回去了。 锦朝起身走到正堂里,跪在蒲团上喃喃说了几句,给菩萨上了香。 顾澜跟着她出来,站在她身后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在和纪氏说,你帮她报仇了?” 锦朝摇头,叹了口气说,“我只是给菩萨上一柱香而已。这菩萨请进来,姨娘一天都没有拜过,菩萨知道人诚心不诚心的。”她转过头,发现顾澜看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怨毒。 这也是应该的。她知道宋姨娘的孩子是顾锦朝害死的。 “你害了我尚未出世的弟妹,害我母亲疯了……顾锦朝,你的心肠真是歹毒。”顾澜低声说,“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你和陈玄青那些事,怕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锦朝说道:“你只看得到自己受的苦,就看不到宋姨娘是怎么害我母亲的,你是怎么对我和锦荣的!自己陷害别人,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别人反击了,你就觉得自己是无辜受害,要跳起来咬人不成?” 她轻轻一笑:“顾澜,断没有这样的说法。” 顾澜咬着唇,冷冷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低声问道,“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锦朝不再理会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要是让顾澜知道,害她姨娘的药枕是她亲手送来的,刚才当着她的面拿出去销毁了。那也必定很精彩。 不过还是算了吧。 次日早上,姨娘小产的消息阖府都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人敢去看她,顾德昭让她搬去听涛阁的意思很明确,这是根本不打打算再见她了,谁还会去触霉头。顾漪和顾汐倒来和锦朝说了几句话,宋姨娘这下才是真的不能翻身了,她们倒是为长姐高兴。 顾锦朝请她们吃过了午饭。徐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来见她:“……是原先服侍过夫人的,看着宋姨娘最方便。” 顾锦朝一一看过了,三个婆子都十分的沉稳。她嘱咐这三位婆子看好宋妙华,宋妙华是真疯还是装疯,没人知道,但她要是能这样一直‘装’下去。那对她来说就无所谓了。 徐妈妈和锦朝说顾澜:“……她向老爷请了命,也在自己院子供了菩萨,如今也不爱出门,整日练字抄经书,或者做女红针黹的。十分安静。”顾澜还是不能去见宋姨娘,她倒索性关起门来休养生息了。 锦朝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一会儿李管事过来找顾锦朝,说顾德昭要和她商量顾锦荣进学的事。 他如今在服孝,不能去七方胡同读书。 顾德昭还找了顾锦荣过来,问他的意思,又说:“……不如请了西席过来授课业。你毕竟三年后就要参加乡试了,读书的事也马虎不得。” 顾锦荣回道:“儿子也知道,只是儿子觉得西席也不好找。学问好的不一定授课就好,授课好的,也多半是国子监的先生或是翰林出生……”也不会过来单独给他授课。 顾锦朝在旁听了,就和顾德昭说:“……我听说余家的族学很好,上次北直隶的春闱,他们还出了两个举人。何不让荣哥儿去余家的族学。余家也在四里胡同,每日都能往来,也不算是不守制了。” 顾锦朝记得余家的事,还是因为在几个月后的官场动荡中,他们是难得一个完全保住自己的大家族。倒不如现在把关系混熟点,日后总是有好处的。 余家老太爷原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给太祖皇帝当过老师,因此荫蔽了子孙,老太爷的几个儿子虽说官位不高,但在翰林的名声都不错,家里的规矩更是守得滴水不漏。几个孙辈也都是成器的,没有永阳伯三公子那样名声不好的后辈。 他们和余家逢年过节也来往些,邻里和睦。只要是顾德昭提出来,余家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书香世家自然有自己的豁达。 这样想来,顾锦荣去余家的族学倒是不错。只是怕要他亲自走一趟去。 顾德昭听了想了许久,第二日提了茶叶和荔枝圆眼果粘去拜访余家老太爷,把顾锦荣读书的事暂定下来,下一月锦荣就可以去余家的族学了。余家太老爷还特地送了顾锦荣几本名帖,要他多看看。 几日之后徐妈妈来跟锦朝说:“……宋姨娘如今是完全的认不得人,还时常发疯,闹着要孩子。婆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估计是真的疯了。” 锦朝听了也去临烟榭看过,小产完半个月,她们给宋姨娘吃的药渐渐停下来,她的脸色才好不容易好点。只是抱着怀里的迎枕不肯撒手,叫她的迎枕做‘秀哥儿’。亲密地和她的秀哥儿说话。 如果她的疯癫是装出来的,那也实在可怕了。 服侍的窦婆子说:“姨娘给那小孩取的乳名,就叫秀哥儿……她抱着的那个迎枕,谁都不准碰。如今姨娘还在小月子里,应该好生养着,偏偏奴婢要给她擦身、喂饭,她都不让,谁靠近都要惧怕……” 宋姨娘还在小月子里,等再过半个月,她就要搬去听涛阁了。 锦朝淡淡地道:“由她去吧。”她留宋姨娘性命,还派了婆子照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从此就不踏进临烟榭了。 宋姨娘小产是六月末,又很快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家中有新丧。按理是要上新坟、祭祖的,道观里还要做盛大的祈福道场,超度亡灵。中元节前几日,适安县就开始卖冥器,卖荷叶灯,卖油饼馅饼乳饼丰糕的。如今这些事都是徐妈妈操持,派人早早去买了楮衣冥器,免得准备不及手忙脚乱的。等到中元节前一天,备了酒馔,顾德昭带着锦朝几人,去给纪氏上新坟。 纪氏葬在顾家墓地中,靠着呈品字的三棵黄杨树。 顾德昭先上了坟,顾锦朝跪拜了母亲,她又站在黄杨树旁边往西翠山那边看去,绵延起伏的山丘,夏末的时节里十分的繁茂。 顾澜、顾锦荣等依次跪拜。上完新坟,顾德昭又让锦朝等人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平兴一趟,下午就回来,朝姐儿,你先在家里备着祭祖的东西。” 锦朝应了诺,却觉得父亲有些奇怪。等到了第二天,顾德昭身边的婆子过来回话:“……老爷是去了平兴的延庆道观,道观正在举行道会,老爷听了一场。”顿了顿,这婆子又小声说,“老爷请了清虚道长回来。” 顾锦朝听了才明白过来,难怪父亲不和她说清楚。这个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也就是当年说她对顾德昭的仕途有冲撞的人。后来她回了顾家后,父亲似乎和这个道长的来往就渐渐少了。 ……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又请了这个道长来家里。 锦朝想了想,让采芙去找碧衣过来。 碧衣服侍顾德昭的书房和饮食,和锦朝说:“……道长是和老爷讲道的,老爷听了十分受用。晚上又和道长促膝长谈,一直说了许久。奴婢也听不明白,只隐约听到道长讲过一句什么五色五味的……” 五色五味……锦朝一听就想起来了,这是《道德经》里的一段话。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这段话大抵的意思是说,人不能耽于享乐的。 顾锦朝细细一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她怎么没想到这层! 母亲的死和宋姨娘的事,对父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今他倒是哪个姨娘那儿都不去,开始在信仰上找寄托了。要是换了别的道长,锦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要父亲能寻找到寄托,能够让他心里好受些,她又何必插手呢。只是一想到是这个清虚道长,锦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人,毕竟当年凭一句话,就让自己在纪家呆了九年才回来。 ps: 感谢媚眼空空的小粉红~~ 第九十八章 :陈家 锦朝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件天青色素缎褙子,趁着商量祭祖的事情来找顾德昭。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和清虚道长说话,清虚道长听说顾家大小姐来了,自然要回避。锦朝远远站在庑廊下面,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白净高瘦的中年男子从书房出来,留了三须美髯,仙风道骨,手臂上挽着雪白的拂尘。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夹道。 听闻清虚道长有五十多了,看上去却不到四十的样子。燕京中的便是不喜道学的王公大臣也会和他来往,觉得他驻颜有术。只是如父亲这样隆重的并不多。 锦朝走进书房和父亲说事情,看到父亲坐在圈椅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问完今年祭祖该供几次茶饭的事,锦朝才提起这个清虚道长:“……刚见一个穿道袍的人出去,我倒是没见过此人,是您新招的幕僚吗?” 大臣家里总会养几个幕僚,帮着出谋划策的。顾德昭是五品的郎中,在燕京这种地方自然不算大官,不过也是养了两个幕僚,平日里能和他说说朝中之事的。 顾德昭摇摇头,觉得也不好和长女说这件事,但她这样问起了,以后道长总要常在家里往来的。便有些忐忑地说:“是延庆道观的清虚道长,你五岁的时候,他还帮你做过道场祈福。父亲近日读道学典籍不通畅,才请了他来讲道的,会在咱们府上住几个月……” 顾锦朝听父亲这样说,笑笑之后就不再问了。 等到了祭祖的时候,锦朝忙活着指挥婆子们把祖先的排位都请出来了,又摆好茶饭。父亲却过来跟她说,“道长说家里几月都不干净,要先做个法事驱邪,免得邪灵惊扰了祖先。” 顾锦朝有些无奈,她这都忙了几个时辰了,只能把东西给撤了开始在祠堂外摆道场。过了会儿清虚道长过来做法事,她避开远远看着,清虚道长和父亲商量,又把她布置的酒馔撤了,换上一口三足鼎。 道长做法事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看着,顾锦朝觉得乌烟瘴气的,先回了清桐院去。 顾锦荣还没有去余家的族学,正在清桐院里等她。 他做了几盏荷花灯,捧在手里给锦朝看:“……咱们去放在湖里,给母亲祈福!”看着锦朝的眼神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 锦朝就笑了笑,“你这灯薄薄的一层纸,一入水就不能用了。” 她带着顾锦荣到西次间,让丫头端了竹篾上来,重新做了几个精致又好看的荷花灯,用竹条扎的灯骨,既然是给母亲祈福的,也没有在灯上描红,一朵朵净如白莲。 锦朝托着灯给顾锦荣看,他挠着头笑起来:“还是长姐做的好看!我本来是不会的,这还是让清修教我做的……”又拿了剪刀,兴致勃勃地要锦朝也教教他。 锦朝看他半蹲着,摆弄剪刀的样子实在笨拙。却很有兴致地剪出花片,似乎也渐渐从母亲的逝去中恢复过来了。半月前他就满十三了,只是还在服制,府里连小酒都没办,她帮他做了一碗卧蛋长寿面,就算是过了生辰了。倒是父亲选了两个丫头送到他房里。 锦朝特地找这两个丫头来看过,生得都比一般的丫头好,白净丰腴,眉眼清秀的。年龄也就十五六岁,看起来倒是老实听话。 顾锦荣身边贴身伺候的不是婆子就是小厮,原先的丫头都不伺候他起居,在男子不满十五岁之前,大家族的人是不会让他们先接触那些的,恐怕失了精气,又分了心神对读书无益。但也不能全然不懂男女之事,不然以后被有心的丫头骗了都不知道。锦朝估计父亲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问他房里这两个丫头如何。 顾锦荣只是笑笑:“父亲是送她们来伺候我的,却不准她们进我的内室和书房。我平时见她们也不多,总该还是听话的……” 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说这两个丫头的事,跟她说顾澜,“…二姐前日来找过我,说向我借两本名帖,她想练练字。我就说她字迹还很幼稚,要她先去找适合闺阁女子的描红练练,把她气了一顿。” 锦朝觉得好笑:“你看出她生气了?” 顾锦荣想了想道:“她虽然一直笑着,但是她生不生气我看得出来。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裾……不过我不借她名帖,她就去找了父亲,那时候父亲正叫我去问功课。我看到父亲不仅给了她名帖和描红,还教她运笔。跟她说多读书多写字,能端正品行。” 锦朝却不以为然,读书读得多,品行还坏的人多得是。叶限不就是个例子吗。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出身呢,前世不也做出母亲死后不到一年,就抬了继室的事。 清虚道长做完法事,大家又一起去祭祖。顾澜与身旁的丫头笑语晏晏,看到锦朝和顾锦荣一起过来,又问顾锦荣说:“……刚才看荣哥儿在做荷花灯,也不知道做好没有。” 顾锦荣哼了一声,不说话。 顾澜神色一黯,歉疚地笑笑:“是二姐不好,不该提荷花灯。” 父亲摆放了祭品走过来,正好听到顾澜这句话,又看到顾锦荣理也不理顾澜,叹了口气:“荣哥儿,澜姐儿毕竟是你姐姐。”就算心里不喜欢,表面总要做出和睦的样子吧!姐弟不和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纪氏死了,顾锦荣如今只和朝姐儿一起,顾漪和顾汐又向来不和澜姐儿说话。如今宋姨娘疯了,顾澜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总是看见澜姐儿孤零零的。 顾德昭想起昨个顾澜来找他,说要几本描红练练字,又让他教她运笔,在他那儿呆了很久。顾德昭问起的时候,她才犹豫地说:“女儿如今只能和丫头说说话,姨娘又那样了,实在是觉得心里困苦……” 她犯了再多的错,那也是自己的女儿,这样对她确实有些心狠了。顾澜如今的样子,他也有几分关系,当初就不该让她在宋姨娘身边长大,不然也不会教养成这样。 顾锦朝在旁什么也没说。 过完中元节,香河那边的田庄递了信过来,十多亩的果树全烂根了。那田庄的管事姓刘,说了一通也没拿出个章程,说种桃子不错,但病害太多,得看天势吃饭。种枣树倒也行,又怕卖不出价钱。反倒是什么主意都拿不定,锦朝更是不懂这侍农的事,想去问问外祖母,她又正在守制不好出门。 徐妈妈跟她说:“……服丧出门,不如带了菩萨前的灰钵出门,每日上香,您七日之内回来便是。” 锦朝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如今母亲的七七已经过了,却也不用太严格。毕竟她还有许多事要请教祖母,一两封信也说不清楚。 给外祖母送了信,丫头就帮着收拾了箱奁,锦朝去和顾德昭说了,第三日就去了通州。 外祖母得了信,亲自在垂花门等她,挽了她的手带她去了东跨院。 “……正想着和你去封信,就听宋妈妈说你要来了,我就整日盼着你来。”纪吴氏淡笑着跟她说,“你四表哥纪粲和宛平陈家的二小姐定亲了,明日摆酒谢媒人。可惜你正在服丧,不能去看看,那媒人是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为人十分不错……” 宛平陈家!锦朝听了十分惊讶。她怎么忘了,纪粲娶的是陈二爷的庶女! 前世她和几个表哥的来往都不多,定亲后三月,陈家二小姐陈暄嫁到纪家,正是陈玄青和俞晚雪正式定亲的时候。她又正在服丧,连喜酒都没去喝。 无论怎么说,她总是要和陈家扯上关系,锦朝无奈地笑笑。 她不再想这件事,而是和外祖母说宋姨娘。 纪吴氏听完也想了许久:“……宋妙华是个性格坚毅的,要说这样就疯了,我是不会信的。不过她要是能一直装下去,那也是她的本事好,你自然不用管她。”她拉着锦朝的手,叹了口气,“我们朝姐儿,原先看去是面冷心热,如今也能狠下心了。” 锦朝和纪吴氏玩笑说:“那如今外祖母嫌弃我了?” 纪吴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你是最像我的。我嫌弃你,岂不是连自己都嫌弃了!” 和纪吴氏说了会儿话,三表嫂刘氏听闻她来了,抱着孩子来向纪吴氏请安。 淳哥儿如今快两岁了,十分好动。一到了纪吴氏的屋子里就挣脱了母亲的手,蹒跚地往纪吴氏的怀里扑过来,脆声地叫着“曾祖母”。刘氏吓得脸都白了,喝他:“淳哥儿,慢点,小心伤着你曾祖母!” 纪吴氏说:“不碍事,他也是好几天没来我这里了。” 抱起纪安淳,指着顾锦朝笑着问他,“快看看,还记不记得你锦朝姑姑?” 纪安淳歪过头看她,锦朝看了看淳哥儿,长得玉雕一样的小人儿,便对他笑了笑。淳哥儿乌黑的大眼瞳看了她许久,转头抱着纪吴氏的脖子不说话。刘氏心里更是焦急,怕会惹得纪吴氏不痛快。 幸好淳哥儿又开口道:“母亲说过,给我银簪子的锦朝姑姑,淳哥儿记得!” 刘氏听了终于松口气,不枉费她常在淳哥儿面前念叨。rs 第九十九章 :纪尧 抱着淳哥儿逗弄了一番,外祖母显得高兴了不少。 锦朝在旁看着,心里却微有感慨。纪尧已经快十八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孩子了。一般像他这样的年纪,福气好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外祖母本来能抱到娣曾孙的…… 她觉得也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纪尧不喜欢她,她更不愿意让别人勉强地娶她。而她的婚事,也究竟是个问题,毕竟等过了中秋,她就要十六了。 要是想留在顾家不嫁,她手里得有资本,母亲那些嫁妆却是不算的,只要她不嫁出去,那些嫁妆也就不能真的属于她。还要有个依靠得住的人,父亲不可能一辈子不娶继室,等继室过门又有了孩子,她恐怕也不会如今日的逍遥自在。要是靠顾锦荣,她又觉得他实在是靠不住的…… 而且她的名声,在燕京也实在不太好。 锦朝一想到这些问题就觉得头疼,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先把母亲的嫁妆打理好,收益自己入私库,手里攒了银钱,也不用怕这么多。 和外祖母说了会儿话,两人一起去了西跨院。外祖母想带她见见徐夫人。 锦朝对这个徐夫人是有印象的,却不是因为她是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而是因为她女儿。 她嫁到陈家之后,与陈家隔了一条胡同的有个罗贤胡同罗家,罗家太爷早年是皇商,司贩运丝绸的,每年都要向宫里进蜀锦杭绸的。等罗家传到他儿子手上,就开始逐渐败落,皇商也做不成了,成了普通的大商贾。太爷的孙子更是个不成器的,喜欢流连烟花柳巷,最后死都死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让人从春意楼抬回来。难看极了。 而徐夫人的女儿,就嫁给了这个罗家孙子。 徐夫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她女儿自然也不差。只是样貌平平,又偏偏心高气傲。挑了许多年都不满意不肯嫁,等到了十九岁才知道着急,却也没人上来提亲了。徐家没办法,只能让她嫁了罗家的孙子,毕竟罗家早年还做过皇商,子孙也有做官的,应该不差,谁知道那罗家孙子是个这样的人。 罗家孙子死的时候,邻里之间总要去上一炷香,锦朝才看到这个徐夫人的女儿。她只记得她一双眼红彤彤的,表情却无比的镇静,罗家的丧事操持得十分稳妥。她才感叹可惜了这么个人。 东跨院听说纪吴氏带着锦朝过来了,大舅母、二舅、二舅母等人都过来迎接。大家先去正堂坐了,纪粲刚定了亲。纪吴氏一问起他就羞得满面通红。锦朝记得他和陈暄也是十分和睦的,向他笑笑。 纪尧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跨进正堂来。他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腰间挂着一对白玉坠,俊秀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纪吴氏叫他过来,问他做什么去了。 纪尧答道:“刚才和祥贵楼的掌柜说了一会儿话。”又向锦朝拱手笑笑,“表妹也来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看纪尧的样子,似乎还是对锦朝不咸不淡的。 她携了锦朝的手跟她说:“你二表哥如今和我学管事,你不是有生意上的事不明白吗,就问他好了。他前两月才去通义的田庄里呆了一个月,我让他学学侍农,你看是不是人都黑了许多?” 锦朝只能笑笑。她又不记得纪尧原来是黑是白,看上去也没什么差别。 听到纪吴氏的话,纪尧嘴唇一抿。大舅母宋氏在旁看到了,她更是心疼儿子,便笑着说了句:“估计咱们表小姐也记不清了……徐夫人还在厢房。不如咱们先去看看。” 锦朝听了心里也明白,大舅母也不想她儿子受委屈娶自己。 何不成人之愿。锦朝想了想就和外祖母说:“您可不能摆脱了我,明日您去涉仙楼,我也是要去的。纪尧表哥管事是和您学的,您就不肯教教您的朝姐儿吗?朝姐儿也没比纪尧表哥笨多少……”说完又十分可怜地看着纪吴氏,倒是把纪吴氏惹得哈哈大笑。 纪尧听了倒是松了口气。 徐夫人在大舅母那边的厢房里喝茶,由大舅母、二舅母陪着她们去。 大舅母在路上和锦朝说:“你三表哥纪昀去了宛平,得几日后才能回来,不然也能在见见你。” 锦朝就问:“……三表哥去宛平做什么?”不是该在国子监读书吗。 大舅母笑笑:“他如今是举监了,不用时时呆在国子监。他授课的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他去游历一番回来。他在国子监有个同窗,这次乡试考了北直隶的第三名,他跟着人家做学问呢!” 外祖母笑着同锦朝说:“……是陈家的七公子。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和陈太爷是莫逆之交。他们家和外祖父一样,是从保定府起家的,保定如今修路、修庙宇的,都是我们和陈家捐钱。因此关系也格外好些,你四表哥和陈家二小姐的婚事,更是早早就说过了的。不然以陈家如今的显赫,你四表哥怎么取得到陈家二小姐。” 锦朝听到这里不由得静默了一下。陈家和纪家的渊源,她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她有些感慨而已,陈玄青这一世的春闱还是考的第三名,等他第二年参加秋闱、殿试的时候,会被皇上钦点探花,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虽然肯定有陈家的影响在里面,但陈玄青本身也是极为聪慧的。他是探花出身,又有陈三爷做后盾,后来仕途顺畅,锦朝死的那年,陈玄青已是东阁大学士兼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锦朝叹了口气,反正今世她不想和陈玄青扯上任何关系了,何必管他以后如何。 小丫头传话了,徐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们,身后还站了一个穿着银红色妆花褙子,八幅墨绿色月华裙的女子,长得只能算是清秀,梳着圆髻,簪了一对嵌黄碧玺的鎏金簪子。人微微笑着向纪吴氏屈身行礼。 纪吴氏笑着拉过顾锦朝,向徐夫人介绍:“……是我外孙女,适安顾家的长女。” 徐夫人笑着夸锦朝:“……人长得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着就觉得喜欢。” 纪吴氏又介绍徐夫人,锦朝屈身行礼问安。纪吴氏又介绍了徐夫人身后的女子,“……是徐家二小姐。”徐家在她之前有一个庶女。 锦朝向她笑笑,喊一声“姐姐”。徐家二小姐徐静宜她自然是认识的,前世也打过交道。 徐静宜也叫了她一声妹妹,几人进了屋里说话。 锦朝心里却暗自想着,看来徐夫人还真是走投无路了。如今参加酒席也带着自己的女儿,想必是想抓紧机会给自己女儿说一门婚事。也是,徐静宜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徐夫人和外祖母说话,就不停地问到纪尧的事情,有没有打小的定亲,或者如今在做些什么。饶是徐静宜沉稳,也羞得满脸通红扯自己母亲的衣袖。徐夫人却视之不见。 ……这也问得太明显了些,锦朝在旁听着也替徐静宜觉得不自在。 纪吴氏微微笑着,却滴水不漏地回答徐夫人的问题:“……虽尚未定亲,我看他是有意向的,只是孩子不好意思说。恐怕到时候要是方便,还要请你做媒的。”她已经想好了让纪尧娶锦朝,肯定不会让别的女子有可乘之机的。而且就算不娶锦朝,那也轮不到徐静宜……她比纪尧还大两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一直没嫁出去。纪吴氏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嫡孙捡剩。 徐夫人有些失望,以她的身份来帮纪粲说媒,图的不就是想和纪家搞好关系吗,她早就看准纪尧了。世家弟子中难得有如此沉稳的,而且到如今都没有一个通房…… 她笑了笑,不再提纪尧的事,见顾锦朝胸口缝着麻布,难免问了一番。听说是纪氏去死,又十分惋惜。 顾锦朝和外祖母在西跨院吃了饭才回来。外祖母就和锦朝说徐静宜的事:“……姑娘家,太心高气傲是不好的,拖到岁数想嫁都不好嫁了。” 锦朝想想,徐静宜倒也不是心高气傲,恐怕是倔强罢了,她也是个手段强势的人。前世她丈夫去世,罗家还不是在她掌控之中,虽说遗孀带着幼子抛头露面,名声不好。但是人家罗家太爷都没说什么,别人也顶多在背后嘀咕,从来不敢当着徐静宜的面说。 第二日锦朝一早起床,就去了涉仙楼。外祖母早已经在处理事宜了。现在内院的事是大舅母管,外祖母接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田庄管事、商行店铺的掌柜。纪家毕竟是个庞大的商贾之家,管事掌柜流水般进来,曾先生拿着算盘在旁备着,旁边还有几个账房在记册子。 锦朝很喜欢看外祖母忙这些,丫头给她端了锦杌坐在幔帐后面,她听着外祖母如何交代掌柜的。 “那个在香河的潞绸庄,地方本虽然好,但旁还开了成衣、估衣、杭绸铺子,实在是不够兴盛,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庄子。”外祖母跟大掌柜说,她想想又道,“不如把潞绸庄换到隔街的铺子,那里改建座酒楼。香河那地界如今要修整河堤了,等连通了运河,生意肯定是好的……” ps: 听说从今天起是双倍粉红,大家帮俺投一个吧,新书最后几天啦~~帮俺稳住吧,么么哒 第一百章 :田庄 那掌柜听了纪吴氏的话,就有些迟疑地问道:“……迁铺面、修酒楼也讲究章程,却不知太夫人想派谁去香河看着,奴才也好派人帮衬。” 纪吴氏一细想,心里就有了主意,笑着跟他说:“就让纪尧去看着。” 掌柜听了难免一喜,竟然要派二少爷去看,那此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二少爷待人接物都十分温和,手段却如太夫人般滴水不漏,他们心里都是很拜服的。 接见完管事、掌柜就已经要中午了,纪吴氏找了纪尧前来说话,吩咐他香河这间潞绸庄的事。 顾锦朝在幔帐后喝茶,过了一会儿也被纪吴氏叫出来。纪吴氏跟顾锦朝说:“……这田庄的事,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听那管事说什么便是什么。种什么、怎么种还是要亲自去看过,才好定章程。香河离通州却也不是太远,不如让你二表哥陪你去看看,我再派宋妈妈跟着你们。” 锦朝暗叫糟糕,外祖母这是存心想撮合他们了!还不等纪尧说话,锦朝就道:“二表哥日理万机的,怎么好耽误他,不过是看农事而已,我一人去也是可以的。” 外祖母笑笑:“你从小就对这些一窍不通,我还能不知道!让你去看也看不出名堂。让你二表哥帮衬着你,反正他还有事在香河,也不算是耽误他。” 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锦朝叹了口气,瞥见纪尧沉默不语,心里倒是想苦笑了。颇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 纪吴氏说定的事,那就是不可更改的。 她下午就让人套了两辆马车,派了一群的护院和丫鬟送锦朝去香河。 香河离通州三河县有好几个时辰的车程,沿着运河一直往西,沿途都是荒郊或者是农田,农田里种着玉蜀黍。还有散落的农家小院。挑着笸箩的赤脚农夫走在田埂上。 很快就到了香河县城,香河连通顺天府和天津府,也是十分富庶的地方。近日连天的雨水,以致河水暴涨。河边正在赶修河堤。不过路上还是十分繁华的。 纪家的马车上挂了银香球和琉璃羊角灯,十分别致。路人看见了也远远避开,等马车过去。 顾锦朝这次带了佟妈妈、青蒲、采芙来。她坐在马车内靠着沉香色缠枝纹绒布垫闭目。佟妈妈则在帮锦朝做一双白绫袜子。 采芙没有来过宝坻,兴致勃勃地挑着帘子看外面,道旁屋宇鳞次栉比,有茶肆、酒坊、肉铺、庙宇、纸马铺等等,路上骡车、马车、牛车都有,街上除了人流攒动的行人,还有贩卖货物的商贾、看东西的士绅、背着背篓的行脚僧人…… 锦朝睁开眼就看到采芙像孩子一样趴在窗口,便笑着问她:“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小的时候每年过年。外祖母都会让大舅母或者二表哥带她到宝坻玩,特别是逢上元宵灯会,沿着运河旁边的古兰街,灯火辉煌,倒映在湖上璀璨耀眼。自己看多了宝坻的繁华。倒是不觉得香河有什么好看的。 采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笑着道:“奴婢没有被卖到顾家的时候,也是住在街上的,不过只是一个很小的集镇,我最爱倚在门后面听外面小贩叫卖的声音。” 锦朝从没有听采芙提起过她小时候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地问她:“都卖什么了?” 采芙边想边说:“元旦卖春牛图、小黄历,糖麻花、烫面饺儿、活鲤鱼。二月卖驴打滚儿、小鸡、小鸭、豆汁、果丹皮……三月卖桃杏花、螺狮、嫩香椿,四月卖杏儿、咸黄花鱼,五月卖桑葚、粽子、蒲扇、酸梅汤、烧羊脖子……” 她把东西都说了个遍,抬头发现小姐和青蒲都看着自己,便有些羞容:“小时候母亲不准出门,奴婢就想做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能够到处看看,于是把这些东西记得特别熟。” 走街串巷的货郎?采芙的理想倒是十分的别致。 青蒲好奇地问她:“这烧羊脖子是什么东西,是羊的脖子吗?” 采芙也不确定:“我也没有吃过……” 两人小声说起话来,佟妈妈在一旁看着微笑。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是宋妈妈过来了。 她挑开帘子对锦朝说:“表小姐稍等片刻。二少爷要把潞绸庄的事交代一番,一会儿就陪您去田庄。要是您想下来看看,也是可以的。” 锦朝笑着摇摇头,本来人家就是过来处理正事的,现在还要陪自己去田庄,太难为他了。便对宋妈妈说:“我也不急,在马车里看一会儿书就好了。” 宋妈妈行了礼退下去。 等纪尧忙了潞绸庄的事,马车到田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下起大雨。 听说是庄家小姐和纪家少爷一起来了,田庄的赵庄头忙带着田庄的人过来迎接。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不过从田庄门口到房里几步路的功夫,锦朝就被淋得湿透了。到了庑廊下,青蒲才把伞收起来。 锦朝看了一眼这田庄,四合院,四周是庑廊,中间连通抄手游廊,也没有垂花门。倒是院子很大,种了好些银杏树,纪尧是管事帮着撑的伞,一身细布直裰也湿透了,额发凌乱。 赵庄头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生了一双小眼睛,两撇八字胡。笑容满面地道:“……大小姐过来,小的倒是一时忙乱了。您先和纪家少爷去厢房换洗一下吧。如今香河这天,说下雨就下雨,跟变脸一样。” 这一身狼狈的,也确实不好。锦朝便对纪尧说:“……倒是麻烦二表哥了。” 纪尧摇摇头,温和地道:“不碍事的。”低头拧了衣袖的水。 锦朝去了厢房,赵庄头早吩咐烧了水送上来,幸好还带了备用的衣物。锦朝换了身水青色素缎衣,只有袖口绣了几朵白莲,月白色挑线裙子。带孝在外,要穿得十分素净。 赵庄头又让人端了祛寒的姜汤过来,送一碟新嫩的玉蜀黍饼。 等她收拾妥当,天已经全黑了。暴雨扑打在窗棂上,打开窗望出去,都是黑茫茫的一片。 赵庄头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备下了这几年田庄收成的册子给她看。和她说近几年田庄的情况:“……三百三十七亩地。包了二百八十亩给灵璧的农民种,每年收小麦和玉蜀黍,五成租。年头不好的时候,只能收两百石,年头好的时候,还能收到四百石……庄子里种了十多亩果树死了,这要搭几十两银子进去,实在是过得艰难。才写信给大小姐说一声。” 他又说了许多,这是在哭穷的。锦朝听得直皱眉,她可不是来听这些的。就让赵庄头先下去给纪尧备酒饭,她在服孝,只上一碗粥就好了。赵庄头便退下了。 佟妈妈是纪氏从田庄选上来的,对农事比较了解,锦朝就问她觉得这田庄如何。 佟妈妈才和锦朝说:“奴婢识得这个赵庄头。他姐姐原先是夫人的奶娘。夫人惦记奶娘的好,一直比较照顾他,香河咱们有三个田庄,他原先管的是最好的一个,却连年亏损。夫人觉得不好,却也没有说什么,把他和灵璧这个庄的庄头换了。他如今才在这里……” “奴婢原先是另一个田庄的,也听过庄头说他的事,私拿过田庄的钱,还拿了许多次,被夫人知道了。夫人也没骂他,说出去也不好听。减了他一半的工钱就算了……他今天和小姐说这些,说不定正是觉得自己工钱比别的庄头低一半,实在吃亏了。” 锦朝听完想了一会,她决定等雨停了,明天去灵璧看看。问一下租田庄地的农民,他们说的话总比赵庄头值得信任。她不懂这些,总是可以问的。 纪尧那边,赵庄头刚上了菜,他倒是一点都不敢含糊,上了一只甲鱼、一盘清蒸螃蟹、一对酱肘子做大菜。纪尧身边的程时看了直皱了皱眉,让人撤了这些,只留了几样清淡的菜。 他跟纪尧说话:“二少爷,我看这个赵庄头油嘴滑舌,眼珠子又活路,恐怕是个心思多的。他去和表小姐说话了,咱们要不也去听一听,免得表小姐被他给糊弄了……” 纪尧刚换了衣服,撑着额头想事情。灯花啪的响了一声,他慢慢说:“……我只是陪她过来,怎么解决事情,我是不会管的。”他恨不得能不出现在顾锦朝面前。 程时有些犹豫:“宋妈妈还跟着呢,要是她回去向太夫人说了……” 纪尧眼眸蓦然冰冷,半晌没说话。最后才道:“让她说吧,我倒想看看祖母能做什么。” 顾锦朝自然不会管纪尧,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她就坐着马车说要去灵璧县走走。赵庄头只当她是深闺里呆久了想透透气去,就派了一个婆子引路。顾锦朝一路过来,那些农家的人一看到她的马车就避开了。她本不想抛头露面,最后也只能下车,让那婆子在这儿守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正好看到有个农妇在田里剥玉蜀黍,佟妈妈喊住了她。 那农妇一看她们衣着不简单,却拔腿就跑。青蒲正想去追,锦朝拦下她,故意用不小的声音说:“唉……赵庄头说收五成的租子实在不够用,我却觉得太高了,有心想降租,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农妇果然脚步慢了下来,锦朝又道:“算了,既然赵庄头说收低了,那再高点便是!” 那农妇听到这里才慌忙转过头,想了想才向她们走过来,又站得极远,小声地问:“是东家的管事吗……” ps: 为了便于情节发展,这里没有严格守制,大家理解一下~~ 另外感谢13458182716、anneya(2)、缔蓝盛雪(2)、伽罗雪儿(2)亲们的粉红,谢谢你们!还有书友140609133854895亲的香囊,(づ ̄3 ̄)づ╭?~ 继续求粉红,最近**被爆得好快,大家各种欢乐地投粉红,跟别家一天十几张比起来,俺太弱了!月底伤不起啊。另,你们家作者手残党,每次码字强迫症一样检查数遍,一章俺要写3个小时,俺朋友都是一章一个小时,真心不是不想多更,大家谅解哦,谢啦== 第一百零一章 :揭穿 佟妈妈微微一笑,跟她说:“……这是顾家大小姐。” 农妇吓了一跳,又十分紧张。她臂上挽着竹篮,里面还放着新鲜的玉蜀黍。 她几步上前来给顾锦朝磕了头,小声地说:“俺是灵璧乡的农妇,俺当家的租的是东家的地……”她想了想,欲言又止地说,“赵庄头收的不是五成租,是七成租。东家可要体谅着俺们……”农妇说着掉起眼泪来,“今年雨多,棒子收成不好,七成租咱们拿出来都勉强了,哪里还能多拿出来。俺家四个闺女,个个饿得皮包骨头的,俺不得不卖一个去给人当童养媳,求东家可不要再涨租子了……” 佟妈妈听完农妇的话,脸色一变,小声和锦朝说:“赵庄头实在过分,五成的租子都是多的,他竟然还收七成,简直是不想要这些人过活的!” 那农妇又继续说:“俺原先是刘水沟子的人,听说顾家东家对人好,才和当家一起过来的。这几年啥都存不下,还白搭银子进去……灵璧冲着顾家来的人多,现个个都后悔,东家要是再涨租子,那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佟妈妈又问她:“旁边几个村子呢?是不是罗家的地界?” 农妇点点头,“俺们走也走不了,附近都是罗家的地,也都是七成的租……” 佟妈妈问完这个农妇,抓了一把铜子给她,农妇千恩万谢,非要把竹篮里的玉蜀黍留给佟妈妈。 锦朝听完这个农妇的话,心里已是十分的愤怒,沉着脸往回走,上了马车吩咐婆子回田庄去。佟妈妈路上跟她说:“罗家原先是皇商,后来没当了,手里还有钱。待人最是苛刻了,夫人就十分不喜欢罗家的作风,嘱咐过下面的管事。田庄的租都不能超过五成,赵庄头收七成,肯定有两成他私吞了。” 是徐静宜后来嫁的罗家。 锦朝不由庆幸自己来了一次,看他们见着自己那躲闪的样子。恐怕是自己来之前,赵庄头就威逼利诱打过招呼,不准他们和自己说这些了。不过是母亲奶娘的弟弟,竟然都能威风到这地步。还用着母亲的名声招徕这些人,来了又如此对待底下的人,实在过分。 她回了田庄之后,日头又渐渐热起来,赵庄头让人送了酸梅汤过来。锦朝也没说什么,过了午饭,赵庄头有事出去了。她找了田庄里两个婆子来问话,俱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一听就有问题。 锦朝知道她们为难,让她们先走了。她一个人对着窗外的银杏树想事情。 母亲做事一向优柔寡断,她却不想留这个赵庄头。这样苛待别人,岂是个能办好事的! 她正想着,采芙走进来说:“……外面有个农夫说要见顾家来的管事。” 锦朝想了想,道:“请他进来,佟妈妈来和他说话。”她碍于男女之妨不好和他对面。 她坐在正堂后面看着,那男子穿着一件黄葛短衫,腰上扎着腰带。他脚上的草鞋不干净。因此不肯进正堂来,佟妈妈只能出去和他说话。那男子讪讪地笑着,掏出一把铜子还给佟妈妈:“……小的是秦二,婆娘不懂事,哪能拿东家的钱。东家问咱们点事是应该的,俺已经说过她了!” 佟妈妈微微笑着道:“却也不算是白给的。我们买了她一篮子的玉蜀黍。” 男子更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棒子才值几个钱,您给两个铜子都是多的!何况送给东家,想要就尽管拿了,出钱更是说不上了!” 锦朝在里面看着。却觉得这人难得老实忠厚。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还这样朴实。她想了想,招了采芙过来,让她去吩咐佟妈妈一句。 佟妈妈听了吩咐,就问这男子:“你收着钱,我这自然还有事要问你。那赵庄头种的果树是在山坡上,我们今天出去看,平地的田都没有被淹,那山坡的果树怎么会都烂根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听了却犹豫了好久,看了看四周没有赵庄头的人,飞快地小声道:“偷偷和东家说一句,那些果苗儿活得好好的,却早被挖走了!我听人说,赵庄头连夜把苗运去了旁边罗家的庄子,说是卖了的!” 他说完好像十分的不安,匆忙告辞了,就挑着旁边的一对箩筐要走。佟妈妈让人帮他拿了一袋厚厚的肉馅烙饼,秦二推辞了许久,最后还是红着脸接下了。 佟妈妈回来和锦朝说。锦朝听了便笑道:“母亲手底下这样的人恐怕不少,仗着我不懂事想糊弄我……”她来田庄,那赵庄头铆足劲儿想捞一笔,根本没有丝毫的惧怕,就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罢了。 她想了想,对佟妈妈说:“把外祖母派的护院叫进来,咱们总是要以一儆百的。” 佟妈妈笑着去叫人了。 那头程时出去了一个时辰,在周围转转就把情况摸得门儿清。他也是跟着纪尧见得多了,该怎么打听看什么东西,他可比顾锦朝一行人快多了。回来和纪尧说的时候,他正在看董思白的《容台文集》,听到程时回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程时和他说了灵璧这个田庄的情况,“……奴才说看那赵庄头这么蹊跷呢,原来是早和罗家勾结上了!罗家那边的庄头都和他说过了,等他把灵璧这个田庄的东西弄过去,也向罗家举荐他,至少工钱比他在顾家高一倍。赵庄头十分动心,那十多亩的果苗几乎是不要钱送了罗家。” 纪尧只是说:“……知道了。” 程时却急得抓耳挠腮的,他听了这个赵庄头许多事,真是感叹天底下还有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顾家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还败坏顾家的名声,如今还一心想去罗家做事!那顾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不懂农事的,这些事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还不是让赵庄头这个小人占了上风! 想起来他就不舒服,偏偏二少爷一点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程时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憋了口气。如今顾锦朝来田庄,太夫人心疼,还让护院婆子跟着。前些日子他跟着纪尧去田庄里,那可是就他们两个人,庄头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可吃了不少暗亏的,到最后二少爷终于把那群人治理得服服帖帖,人都瘦了一圈。 ……他怎么就不心疼表小姐呢! 纪尧看他那样子,笑了笑说:“我也明白,但是帮或不帮都不好。你要是想帮,自己和表小姐说去,可别来烦我。”帮或不帮都是错,那他就要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 纪尧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书,程时想了好久。他这样越俎代庖确实不好,但不帮忙不仅赵庄头得意,回去恐怕太夫人也不会饶了二少爷……他最后咬咬牙,还是往顾锦朝那边去了。 …… 赵庄头才从罗家那边的田庄回来,跟他们商量西边那片柿子林的事。他想十文一株卖给罗家,柿子林还结着满枝头的柿子,他这相当于白送。赵庄头想到这里,又轻哼了一声,看那顾大小姐的样子,恐怕他是捞不着什么银子的。还是投靠罗家合适,罗家怎么说原来也是皇商。 他本就对顾家不满许久了,他姐姐是纪氏的奶娘,几乎为纪氏操劳了小半辈子才回乡养老,却不想纪氏恩将仇报,不仅让他来管理香河最差的这个田庄,还减了他一半的工钱。要不是他还在田庄里拿点……恐怕出去说着都没脸!他这样对顾家,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谁知刚进门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那头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就过来请他。 ……估计又是要问什么吧。赵庄头整了整衣襟,跟着前去。 顾锦朝在泡茶,过一道水,浇了紫砂茶壶,第二遍才是清茶,她为赵庄头沏了一杯。 赵庄头连坐都没坐,更不敢喝锦朝亲手泡的茶,诚惶诚恐地道:“大小姐折煞奴才,这怎么使得!” 锦朝笑着道:“你为顾家操劳这么多年,不过一杯清茶而已,有什么使不得的。” 赵庄头这才把茶杯接过来。 锦朝慢悠悠地说:“我今天出去逛了逛,今年雨水太多,玉蜀黍的收成恐怕不如往年的好。往年不好的时候收两百担,实在太不好。今年收七成租吧,多出来的粮食再换一批树苗种上去,就种枣树好了。” 赵庄头听得心里一震,这大小姐看上去细细白白,柔和得很。想不到还是个心狠的,但是她要收七成租,自己可怎么在里面提成,他要是再提两成把租子加到九层,那灵璧租地的人肯定就跑光了。 程时从纪尧那里过来,刚好就听到这里一出,这农庄里到处都没个把手,他就站在窗外听了。听到这里也是咋舌……还说赵庄头心黑,他们表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 锦朝抬头见赵庄头不说话,话锋一转笑道:“我正这样想着,刚好看到一个农妇,就和她提了句,加两成租如何。赵庄头猜猜,那农妇和我说什么了?” ps: 今天作者菌生日,祝我生日快乐==可怜生日还要上课去,上完课回来给大家二更。大家有票票就投一张哇,谢谢啦~~ 第一百零二章 :走人 赵庄头心里一跳,虽然他不知道顾锦朝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顾锦朝慢悠悠地道:“这农妇才告诉我,庄头收的是七成租子,要是我再加两成,恐怕就没法活了。我记得赵庄头昨儿个和我说的,是交五成吧。那多的两成去哪儿了?” 她语气一冷,直直地盯着赵庄头。 赵庄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昨晚他连夜交代过灵璧的人。谁要是敢把田庄的事说给大小姐听了,租子就提到八成,本想着都该乖顺了不会乱说,没想到这顾大小姐搞了这么一出! 他擦了擦汗,忙道:“这……这两成的租子,奴才也确实收了,这些年顾家一直没给过银子,这笔钱我都是用来开荒种树了,只是没想到种什么赔什么,早已经所剩无几,是奴才没本事!” 锦朝冷笑着问他:“你的那些树不是卖给罗家了吗,怎么会所剩无几呢?低处田洼的玉蜀黍都长得好好的,山坡上的果树却烂了根,你是真当我好骗吗?他们肯出多少钱买你东西,敢这样拿东家的东西倒卖,乱收田庄的租子,你是不想做了吧!” 赵庄头没想到这深闺的大小姐也是精明的!自己做的这些她竟然知道了。 他自己离开顾家是一回事,被人赶走可是另一回事了! 赵庄头拱手笑道:“当年奴才姐姐回来,可都是干不动活了,还是奴才给她养老送终的。姐姐给夫人操劳了一辈子,大小姐这话的意思……是不要奴才再继续做了,不知道夫人泉下有知,会怎么想这事……” 他好意思拿母亲说事! 顾锦朝冷冷道:“灵璧的人多少是冲着母亲的仁慈才来,你却收他们七成租,人人怨声载道。怪的除了你,岂不是还有我母亲和我们顾家,你以为你就丢了你一个人的脸面吗?就算是你姐姐为我母亲操劳。那也是你姐姐的功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此做派,早把她给顾家的恩情耗光了!” 赵庄头面色一冷,这顾家大小姐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以前夫人待他那不也是客客气气的。任他走到哪出田庄商铺、人家都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赵管事’。 他何必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他又不是找不到事做,那罗家的庄头早就叫他去一起做事了! 既然想撕破脸皮,赵庄头也就不讲规矩了,冷笑着道:“大小姐说得,还真把顾家当一回事了!您也不想想,我姐姐为顾家操劳,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把我换到这个最差的庄子里来也就算了,还减了我一半的工钱,我要是不自己补贴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您倒是活得风光。我看这讲出去,是您的不对还是我的不对!” “您不喜欢我做事,那我不做就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赵庄头哼了一声。 锦朝看着他继续道:“我母亲体恤你,给你安排的是最好的田庄。你自己经营不善不说,还私拿东家的钱。母亲没有赶你出顾家已经是十分对得起你了,你还要怨声载道,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你要滚就滚,顾家说一声要找庄头,那人肯定前赴后继的来,还用得着你吗!”锦朝最后喝了口茶。让护院拉他出去。赵庄头狠狠甩开护院的手,气冲冲地走出了院子。 他倒还是个有脾气的。凭他这个样子,要是没有后路肯定不敢甩手走人。锦朝对护院说:“跟着看他出田庄去。不准拿田庄里的任何东西,他要是敢在外面胡说,你们上去直接冲上去掌嘴!”她又对佟妈妈道,“找几个人。把赵庄头做的这些事传出去。”一个品德败坏的人,走到哪儿都没人要。 护院拱手应是,领命前去。 程时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他真的还没见过赵明这样无耻的人!不过表小姐是从何得知赵庄头的事的,难不成也是自己打听的? 想到刚才表小姐说的话。他倒是对表小姐有了几分好感,这样雷厉风行,还真有几分太夫人的风采。 他立刻回去和纪尧说了这件事。 纪尧沉默了很久,没想到这个赵明是个如此无耻之辈,做那些事也就算了,偏偏还一副是他受了委屈的嘴脸。难得顾锦朝还勉强压得住他。 他一直觉得顾锦朝品行不好,又喜骄奢**逸,从小就不喜欢她。倒没想到她还真能解决田庄的事情……而且从头到尾没找过他帮忙,她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在刻意与他划清界限。 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顾锦朝在祖母的暖房里烤蟹壳黄烧饼,满室的香味。她专心地倚在炉火旁看着,火光映得她一张脸暖黄,眼眸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因为侧着头,能看见颈部如凝脂的雪肤。 纪氏才死,她来接手纪氏的嫁妆。没有人帮衬着,她又什么都不懂,也是十分艰难的。 纪尧倒是生起几分同情。 他想了想,才淡淡地说:“赵明敢走得这么爽快,肯定是想好了退路……你去附近的田庄、商铺都传话。说赵明是得罪了纪家的,谁敢用他,那就是和纪家过不去!” 程时听了十分高兴,二少爷终于打算帮表小姐了,他忙应诺去办。 纪尧又拿起《容台文集》,看了一会儿却看不进去。赶走一个庄头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儿有这样容易的。怎么镇定局势,谁能接手庄头,赵明留下的那些人怎么办,都是个问题。顾锦朝……她能做好吗。 他最后还是放下了书,往顾锦朝所在的厢房去。 顾锦朝却有条不紊地吩咐采芙去把田庄里的人都叫出来,让田庄婆子去叫灵璧租地的农妇过来。 田庄里的这些人,肯定有忠心于赵庄头的。她也不想留这些人,要走就跟着赵庄头走,但不能拿走田庄的东西。她话一说完,跪着的二十多人,就有十个爬起来要走。 佟妈妈想说什么,顾锦朝摇头让他们走了。这些人留了也没用。 那些被召集来的农妇,却站在田庄的前院里茫然地不知道要做什么,足足有一百多人。锦朝看了一眼,这些人均是眼眶发青,身材又瘦,长年吃不好的样子。 看到个衣着素净,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女子走出来,这些妇人都有些疑惑,三两低语。这姑娘看样子就该呆在家里养着,来着脏兮兮又拥挤的田庄做什么。 锦朝笑着道:“请大家来,是要和大家说一声。原先的赵庄头已经走人了,现在田庄不由他管……” 她话还没说完,这些农妇就惊喜地叹起来。赵庄头这些年可没少剥削她们!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妇人问道:“您说的是真的?那你又是何人,是东家的管事丫头吗?” 在她们眼中,最有气势派头的年轻姑娘,恐怕就是大丫头了。 锦朝笑笑道:“我是顾家大小姐,特地来灵璧看看的。我们顾家一向收租不超过五成,赵庄头却收大家七成的租,却从来没和顾家说过。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以后每年只收四成租。今年天势不好,大家留下够自己的口粮,有多再用来交租,没有便算了。” ……这相当于是今年免租了! 农妇们听了俱十分激动!她们本来还忧心着今年的收成,如今却是收多少也不怕了!个个都跪下给锦朝磕头,直唤她是活菩萨。她们也没想到顾家大小姐会亲自来田庄,还把那大家都惧怕的赵庄头给赶走了。 农妇们个个面露喜色,还说要给她在庙里立功德碑,听得顾锦朝苦笑连连。 她又吩咐道:“你们回去后就和大家说一声。赵明从此就不是庄头了,我们以后会找个更好的来。”她吩咐完,又让佟妈妈去拿厨房早做好的肉馅烙饼,一人分了几个。农妇们捧着东西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锦朝刚坐下歇口气,想着庄头人选的事,采芙就过来说二表少爷来了。 纪尧其实是站在门外从头看到尾的,不过是等农妇们都走了,他才好进来罢了。 赵庄头给锦朝安排的厢房,一个矮几,两把圈椅,铺着绿底牡丹花的褥子的大炕,田庄总不会太干净,又简单又朴素。顾锦朝却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淡笑着请他坐下。 她轻声道:“二表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也不提帮忙之事,好像从来没想过让他来帮忙一样。 纪尧反倒不好说什么了,顿了顿才说:“……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要我帮忙。” 顾锦朝也有些诧异,随即她就摇了摇头:“我自己应付得来,没关系的。二表哥若是有事要忙,大可不必管我,锦朝虽说不懂农事,但也知道用心一些,总会做得好的……” 纪尧却看到她胸口一块巴掌大的麻布,沉默了一会儿。 锦朝给他倒茶,又淡淡地道:“二表哥不喜欢锦朝,我是知道的,你也不用勉强帮我,我不会和外祖母说的。”她收手回去,就推说她有事要先离开。 纪尧看到她袖口绣的几朵白莲一晃而过,却风雅极了。他突然想说其实自己不讨厌她,但是顾锦朝已经退出了房间。纪尧倒是苦笑了,他唯恐和顾锦朝有什么关系,避她如蛇蝎,岂不知人家也是如此,根本就没有在意他。 ……倒是显得他自作多情一样。 ps: 第二更~~我今天也勤奋了== 第一百零三章 :重逢 赵明这头才被罗家的人推搡着出了罗家的庄子,还不小心绊倒了台阶踉跄了一下,心中恼怒,脸色涨得通红地骂道:“罗贤,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是怎么待你的,你今天竟这样待我!” 赵明刚才被顾家护院的人赶出了顾家庄子,什么东西都不准他拿。他只能整了整衣襟,在灵璧乡的人的侧目下,一路昂首挺胸地到了罗家的庄子。 ……想不到他还没说什么,罗贤就翻脸不认人,让小厮轰他出来。 罗贤抱着手臂笑道:“我说赵庄头,你也体谅我们一番——这十村八店,谁敢和纪家过不去呢!那可是纪家二少爷陪着顾小姐过来的,又特地放话不要人用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明有些错愕,他看那纪家少爷似乎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啊! 罗贤又嘲笑道:“何况你自己想想,你今天敢偷顾家的东西给我,下次不是敢偷罗家庄里的东西给别人!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还真当别人都稀罕你不成!自己如此愚笨,谁要了你还真是有病!” 赵明气得怒瞪他,他怎么想得到罗贤竟然是这么看不起他,也从来没真的想让他去罗家。 他冲上去挥拳就想打罗贤,却被田庄的人拦住。罗贤冷哼了一声,让人把田庄的门关了,不再理会赵明。 赵明吼骂了一会儿嘴都干了,见半天都没人理他,也只能不甘地离开罗家的庄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赵明想了许久,咬咬牙还是准备再回顾家,大不了给大小姐赔礼道歉……她总不会太为难自己吧!打定了注意,赵明趁着月色往顾家的庄子走,路上就被租地的农夫拦住了。 大家常年饱受他的欺凌,这下赵明手里没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了,更是有什么仇一并就报了。十几个提着棍棒的农夫打得赵明哭爹喊娘,到最后腿都打断了,让人扔出了灵璧乡。 锦朝是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的,便说:“他也是罪有应得,不用管他了。” 昨晚她已经连夜给香河另一个在永新的田庄管事写了信,让他选可信的人过来看着灵璧的田庄。这里的事情还是要个懂农事的来处理才好,她们要回通州去了。 东西收拾妥当,那叫秦二的人却挑了一筐新鲜的鸡蛋鸭蛋、一筐里满满的山板栗和枣子过来。他十分局促地和佟妈妈说:“这都是乡亲们凑来的,还有些柿子、棒子面什么的,俺觉得大小姐应该不稀罕这些,就没有带过来……” 佟妈妈却微笑地看着他,他更是局促了:“这些东西都很好带走的!枣子个大又甜,板栗很香……” 锦朝却从屋中走出来,让佟妈妈把东西收下,问他:“你愿不愿意帮田庄做事?如今田庄缺人。等永新的许庄头过来,你帮着打个下手,别的不说,你一家子总不会饿着。” 秦二听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十分激动,千恩万谢着要给锦朝磕头。 锦朝微笑着受了他的礼。 等到了中午,一行人返回通州。香河的那个潞绸庄却出了问题,有个管事连夜来灵璧找纪尧商量,纪尧不能回通州了。锦朝上马车的时候,还听到他和那个管事边走边说话:“……他实在胆大!敢帮着那帮贵州的流寇运送货物。把那群人都拘起来,我亲自来问……”语气十分肃冷。 贵州的流寇?锦朝听到这句话,却不知为何心中一跳。 但是看纪尧的样子,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锦朝没去问,这种纪家的私事,她去问了纪尧也会为难。 回到通州的时候已经过中午了,锦朝还没有用膳。外祖母张罗着让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送上来,笑着跟她说:“……你在香河这几天肯定是没吃好的。”又问她田庄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锦朝苦笑着道:“外祖母,我可还在守制呢……”怎么能吃这些大鱼大肉的。 外祖母皱了皱眉,道:“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你看你这几月瘦了多少,你母亲要是看了,肯定更伤心着急……”不容拒绝地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锦朝只好开始吃起来。外祖母却和宋妈妈说起话来,把那赵庄头的事问得一清二楚。听完后她就微笑,摸了摸锦朝的头发道:“还是我们朝姐儿能干,这样的人,就不该留着!” 锦朝却心中一暖,她觉得自己在外祖母这里,就像个孩子一样被宠着。 不一会儿,纪安淳被婆子抱过来给纪吴氏请安。纪安淳不仅晨昏定省,中午还要过来一次,他也十分喜欢纪吴氏,每次来纪吴氏都给他准备两大个六格瓷盒的东西,各类干果糖酥,果脯肉脯的零嘴。 纪安淳抱着个大大的盒子坐在大炕上偎依着纪吴氏,见锦朝在吃饭,他看了桌上那盘糟鹅掌好久。 锦朝就夹了一小块糟鹅掌问他:“淳哥儿要吃吗?” 纪安淳却又不理她了,缩回了脚躲到纪吴氏身后去。纪吴氏无奈地笑笑,跟锦朝说:“淳哥儿一向不怕生的,却好像有点怕你。真是奇怪,他抓周那日,还抓了你的簪子呢……”她把纪安淳抱出来,要他喊锦朝一声姑姑,纪安淳却嘴巴紧闭怎么都不肯开口,最后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照顾他的嬷嬷吓坏了,连忙细声哄他不哭。纪吴氏就让她抱纪安淳去院子里玩。锦朝已经吃完了饭,婆子们来收了碗著。 这时候纪吴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香岚进来了,先屈身向纪吴氏和锦朝行了礼,才道:“……三少爷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了影壁!” 远出回来,肯定要先来向纪吴氏请安的。纪吴氏也忘了纪安淳的事,高兴起来:“……也不知道他和人家学得怎么样了,快让他过来,我要问问他……正好他表妹也在,更该来见见了!” 锦朝也为外祖母高兴,纪家在读书上有天分的人不多。前世纪昀只中了同进士,没准这一世他和陈玄青学了,能考得好一些呢。 香岚应诺去了,不一会儿锦朝就听到脚步声。纪昀刚跨过门,就笑着行礼问道:“祖母近日可安好!”他又看到了锦朝,拱手道,“表妹竟然也在!” 纪吴氏笑着让他过来,正要跟他说什么,却看到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进来。一个身材稍矮些,穿茶色杭绸直裰,五官端正,满脸笑容。 另一个后进一步,穿青色云纹的细布直裰,身材高挑清瘦,五官十分清秀俊朗。更难得是他身上温和淡然的气质,他只是淡淡微笑,却如山岚上的青竹缭绕着的云雾,让人觉得十分清雅。 锦朝脸色一变。 随即她暗自掐住手心,垂下了眼帘。 陈玄青……竟然是陈玄青,她竟然又见到了少年时的陈玄青! 纪昀向纪吴氏介绍,先说略矮的那个:“……这位是睿亲王的表侄,安大人的第三子安松淮,是我国子监的同窗。”又说那穿青色云纹细布直裰的少年,“……陈家七公子陈玄青,祖母可是知道的,我们北直隶春闱的第三名!” 纪昀成亲的时候,纪吴氏是见过陈玄青的,自然相熟。那睿亲王的表侄却没听说过,既然跟着孙子一起回来,必定也是个中了举人的。她笑着颔首。 纪昀又介绍了纪吴氏,两人拱手行礼问安。 纪昀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不该介绍顾锦朝,他没听香岚细说就往端华阁来了,根本不知道顾锦朝也在。不然陈玄青和安松淮可是要回避的。但是已经如此了,不说又显得无礼。他便又介绍了顾锦朝:“……是我的表妹,顾家大小姐。” 顾锦朝再不想和陈玄青对面,也只能抬起头,微笑颔首。 陈玄青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不认识顾锦朝般拱手道一声‘顾大小姐安好’。就转回头不再看顾锦朝,他神色淡淡的,拢在袖中的手却捏紧了。 要是他知道顾锦朝在纪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纪家的! 安松淮看到顾锦朝,却是愣了一下。纪吴氏见了难免不喜,就笑着问陈玄青:“纪昀跟着你学制艺,可是麻烦你了,他天性愚钝,总是要别人指点着才懂。安家少爷也该如此觉得吧?” 安松淮自知失态,脸色通红地急促道:“纪昀可比我聪明的……” 陈玄青和气地道:“太夫人可都是客气话了,不过是我在家受父亲指点颇多罢了。不然也考不得这个魁首的。”他的父亲陈彦允原先考过北直隶的解元,后来中了榜眼。 纪吴氏难免笑笑,不论怎么说,陈家出来的人是不一样,陈玄青学问这么好,性子却一点倨傲都没有。 纪吴氏又问纪昀,他们来通州做什么。 纪昀就道:“我去陈家正好碰到举明,和陈家三爷说了几句。三爷指点我们去找国子监讲广业的学正张先生,说他的广业讲得十分好……张先生退居通州,我们这才回来了,正好也过来和祖母请安。” 举明是安松淮的表字。 纪吴氏就吩咐宋妈妈给他们准备一百两银子的仪程,给张学正的礼品。rs 第一百零四章 :不屑 这个时候在外面玩的纪安淳却偷偷地溜了进来,纪昀外出几月没见过孩子,却不好和同窗的好友说纪安淳,陈玄青才刚十六,尚未娶亲。安松淮虽说是定亲了,那离娶亲生子还远远的。偏偏他年纪最大,连孩子都要两岁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装作没见到一样和纪吴氏说话。 纪安淳手里却捏着一个山核桃,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圈,往锦朝那里跑去了。他小小的手抓着锦朝的衣袖,稚嫩地道:“锦朝姑姑,小核桃,有小核桃……” 锦朝一个闺阁女子,回避也不是不回避也不是,只能听着他们说话自己静默着,没想到就被纪安淳抓住的衣袖。她还有些诧异,这孩子刚才不是还怕自己吗,现在就敢拉她衣袖了。 屋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不点,大家的目光一时都放在他身上。 锦朝见他举着山核桃,样子十分期待,就笑着问他:“淳哥儿,你要做什么?” 安松淮笑着插了一句:“……许是想给你吃核桃呢!” 纪安淳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说:“淳哥儿吃……淳哥儿打不开,锦朝姑姑开。” 大家都笑起来,纪吴氏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鬼精灵的!”让宋妈妈拿了给纪安淳剥核桃用的小锤子过来。锦朝也觉得纪安淳好玩,他一本正经地倚靠着自己,盯着他的山核桃等锦朝帮他砸开。 锦朝干脆就给纪安淳砸核桃,剥开细细地喂给他吃。纪安淳乖乖地张嘴吃,锦朝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纪安淳的嘴角沾了核桃渣,她又掏出锦帕帮他擦。 安松淮看到上面绣了一丛兰花,心中忍不住想,她这样长得好看的人,素净怎么压得住。应该……应该是要大红大紫的,才对得起她的明艳! 纪昀也发现安松淮不太对劲,心里存了疑惑。 他咳嗽了几声。也不想说纪安淳的事,带着安松淮和陈玄青去花厅进膳了。 进了膳,纪昀又带他们去拜见了自己的父亲,纪家大爷。纪昀去见自己父亲。难免又听说了纪粲的婚事,他十分高兴。恭喜纪粲的时候,纪粲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你可别恭喜我,我得和你说一件事!” 纪昀有些困惑,纪粲就说:“三嫂刘家的长兄不是在河北任宣抚司副使吗,这次回京述职早递了信过来,说明天就到通州。大伯已经吩咐了要帮着接风洗尘的……你可得表现好些,别让大舅子看了笑话!” 刘氏的兄长大了刘氏十多岁,如今年过三十。两榜进士出身,从五品的官职。 纪昀听了难免紧张,说:“我都没听祖母提起呢!” 纪粲笑笑:“祖母整日忙都忙不过来,如今这些事都是大伯管着。” 纪昀听了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安松淮笑话他:“……不过是见大舅子就如此紧张。以后你要是见着岳父,岂不是腿都要吓软了!” 纪昀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什么!刘家这个长子刘敏是个十分厉害的……不仅制艺出众,我等难以应付,而且酒量也很好。我去娶亲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灌了我两壶酒,当晚喝得迷迷瞪瞪的什么都不清楚了。他又嫌弃我太书生意气,一向不太喜欢我。每次见了我总要刁难……” 安松淮就说:“七少爷还在这儿呢!让他帮着你啊。” 陈玄青在他们一帮世家弟子中,虽然不是有世袭爵位的,也不是最有钱的,却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个。谁让他是詹事陈三爷的儿子呢,陈三爷如今在朝堂的势力可不能小觑的。所以他们也戏称陈玄青为七少爷。 陈玄青却淡淡一笑:“刘敏虽说当年考的是第二甲,但是我看过他的时文。子詹是肯定比不过他的……也不用拿我来比,我可是不会参与这些事的!”他背着手看不远处的垂柳,语气却十分的平和,安松淮知道,他这是有超八分的把握能赢过刘敏的。北直隶的第三名……前两个都年过三十了。少年的时候能有这样的荣耀,哪里是个简单的! 安松淮也懂陈玄青,这人说得好听了是性格清然,有几分的傲骨。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有点墨守陈规了。国子监放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总会约好去品芳楼坐坐,品芳楼是有艺妓的,难免名声不太好。他们听听小曲喝个小酒,这也不算事,偏偏陈玄青每次都不愿意去,说是家规森严。 安松淮笑笑不再说这事,而是和纪昀说纪吴氏:“你祖母也真是个不得了的人,别说我父亲了,燕京里不知道她老人家名声的都少!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有个表妹呢,都没听你说过……” 纪昀苦笑着道:“你没听说过,你听过她的事情可多了,你还嘲笑过人家呢!” 安松淮很疑惑,纪昀就接着道:“我表妹是顾家大小姐……你忘了,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顾锦朝啊!那个在花会上公然掌掴丫头的,当时我和大哥,还有七少爷都在定国公家……后来传开了,你就说谁要是敢娶了这个顾家大小姐,那后半生就有得忙了!” 他又侧头问陈玄青:“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陈玄青丝毫犹豫都没有,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他根本不想说掌掴这事是自己引起的。 当时那丫头上茶的时候不小心踩着石头跌了,热茶不仅淋到他身上,还泼了丫头一身。他在一旁见了就去扶那丫头。却不想这一幕被顾锦朝看到了,借故叫丫头过去,当众掌掴了那丫头。他还记得那丫头的手被烫得通红,脸上又全是凌乱的指印,眼眶湿润通红,但是没有人去帮她。 陈玄青看了一眼那丫头,却觉得顾锦朝连看一眼都多余。如果在此之前,他对顾锦朝还只是不耐烦的话,在此之后就全变成了厌恶。 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凌丫头,还是因他而起,这算是什么? 安松淮很惊讶:“怎么可能呢……咱们今天看到你表妹,不是十分温和吗!”还那样细心地喂孩子吃核桃,怎么会是歹毒之人呢。 何况,他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顾锦朝……会这样好看。海棠春色,动人心魄,虽然她穿得那样素净,但是容貌的艳色却压也压不住,向他扑面而来。 纪昀看安松淮那副样子,终于有点懂他在想什么了。他毕竟也是成亲的人,可没有原来迟钝了。 他瞪了安松淮一眼,道:“你都是订了亲的人了,可别想我表妹的事!” 安松淮嘟嚷了一句:“我也没想怎么的……”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安松淮心里还觉得不可置信,这个顾小姐就是那个顾锦朝,要是是这么一个人,他可是不忍心说顾锦朝那些话了。想到自己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男子总是如此的,却也没什么。” 纪昀笑笑:“你问问咱们七少爷同意不同意!” 陈玄青却不说话,径直往前走了。别人也就算了,顾锦朝他敬谢不敏。 纪吴氏接到刘敏要来的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既然纪家大爷样样都办好了,她也就不必操心了。纪安淳吃完了核桃,还在端华阁睡了一会儿,睡眼惺忪地醒过来,还要靠着纪吴氏静一会儿,谁喊都不理。 刘氏过来抱纪安淳回去的时候,纪吴氏问了她刘敏的事。 刘氏十分恭敬地回答:“家兄这次回京述职,父亲也说可能是要升迁的。他在河北西北那些地方抚绥边境、督视军旅做得极好。他两榜进士出生,能做成这样实属不易了。” 纪吴氏听了十分满意,让刘氏去库房里找两尊雕工精湛、满金星小叶紫檀佛像送给刘敏。刘氏笑着抱了纪安淳回去,路上问嬷嬷今天纪安淳在端华阁乖不乖巧。 嬷嬷小心翼翼地答道:“今天太夫人让淳爷叫表小姐,淳爷都哭了。太夫人可能有些不高兴……三奶奶,您还得好好教教淳爷啊!”在纪家,谁要是惹了纪吴氏不高兴,那日子就艰难了。 刘氏若有所思,纪安淳却拉着母亲,很高兴地大声和她说今天吃核桃的事。 刘氏轻声道:“要说讨好表小姐……我心里也是知道的。但要是顾锦朝嫁到纪家来呢,那我可就不好办了……”她最后几句话没说出来,要是顾锦朝嫁到纪家来,凭着纪吴氏宠顾锦朝那种宠法,这纪家还不是让顾锦朝横着走了,到时候她算什么事。就算她伺候纪吴氏这么尽心这么周到,纪吴氏又待她有几分好,想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嬷嬷就有些好奇地道:“表小姐会嫁到纪家来?” 纪吴氏有意让纪尧娶顾锦朝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刘氏也是听了母亲的话里露出几分这种意思,又长期观察纪吴氏的意向,才察觉出来的。 她不想继续说这件事,而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便是母亲和纪尧都不能阻止的事,我又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去看看外院给大哥准备的东西如何了吧……”带着嬷嬷往外院去了。 ps: 感谢小招财、17189376、菜青虫派派、七纱舞、书友091127163949684亲的粉红,谢谢你们,今天双更,马上去码第二更,么么哒~ 第一百零五章 :制艺 刘氏的兄长刘敏到通州的时候,还没到响午。锦朝正陪着外祖母在涉仙楼处理事情。 外祖母跟她说纪氏嫁妆那些店铺:“……你年纪小,又还在闺阁中,这些东西管不过来就盘出去给别人做,你抽几成的分红,就把那些金银楼、丝绸铺子、造纸坊、酒楼等收益多的做好便可以了。” 锦朝也正有此意,有些商铺收益不多,却又十分麻烦,她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外祖母又从自己手下拨了两个田庄的管事给她,一个送去了香河灵璧,还有一个去了连年亏损的武清古井乡田庄。田庄的管理多半是看天说话,没经验那是空谈的。 等事情差不多了,宋妈妈才过来说刘敏已经到纪家了,纪家大爷正在和他说话。 纪吴氏很高兴,跟锦朝说:“……你也去看看,整日陪我在这里也是憋闷。”锦朝心想这也没什么,等到他们吃接风洗尘的筵席时,自己再避开就好了。便跟着纪吴氏去了西跨院。 宋妈妈路上就说这个刘敏:“……从河北带了许多东西过来,几大袋的榛子,烩好的漕河驴肉、赞皇金丝大枣……满满地驮了两个马车。也是个十分有心的人!” 纪吴氏就笑着道:“刘家在江南根基岁深,但在北直隶什么都不是。他肯定是要讨好纪家的……”把刘氏嫁到他们家,不也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然这些江南自诩为名门贵族的人,怎么会想和商贾之家结亲呢。幸好纪昀还算有出息,考中了举人,不然刘家是更想不通了。 刘敏在纪家大爷的花厅里喝茶,纪昀、纪粲都来了,安松淮更是要拉着陈玄青凑热闹,陈玄青有些无奈,可惜涵养太好不能拒绝,跟着安松淮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就见着纪家大爷、刘敏和纪昀说话了。 刘敏虽是读书人。但是长得很高大,浓眉大眼十分英气。听说纪昀考中了举人,他挺高兴的,还问纪昀考的是什么题目。他是如何作答的。 纪昀就说:“四书义考的是《孟子》和《中庸》……”却不愿意详说。 刘敏笑笑,问道:“《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之道,其所以见知闻知者,可得而论欤?《孟子》又言,伊尹乐尧舜之道;《中庸》言,仲尼祖述尧舜,夫伊尹之乐,促尼之祖述。其与知闻知者抑有同异欤?请究其说……是考了这个题吧,你是怎么破题的呢?” 他竟然已经看过时文了!纪昀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尧、舜之道,既是盛世。孔圣人得之为辛。” 刘敏皱了皱眉,好像不太满意,又说:“那尧舜之后的盛世。亦是不差的。难不成只是尧舜之道可取?主考官要是这样问你,你该如何回答?” 纪昀满头大汗,今年乡试的题目本来就比往常难些,他的学问只在一般,怎么禁得住两榜进士这样的问!只能求饶一般看向旁边的安松淮,安松淮自认自己是顶不住刘敏的,转过头当没看到。 纪家大爷更是插不上话。他也只是举人。 纪昀一双眼睛转向陈玄青,样子可怜。陈玄青本来也是不想帮忙的,见纪昀手足无措地被这个两榜进士欺负,也叹了口气起身,拱手道:“伊尹乐尧舜之道,本心之有德。而穷达同一致也。尧舜之道是圣人都想达成的,不过只是达成大道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本都是尧舜之道的。” 刘敏有些惊奇,随即也起身拱手道:“……我看过这篇制艺,敢问阁下是陈玄青吗?” 他知道今年纪昀秋闱。特地找了北直隶的时文看,十分欣赏陈玄青的那篇制艺,觉得他虽为第三名,实则才华是不输于前两人的。本以为学问如此好,该是个中年中举的才是。 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如此清雅的少年,虽然清瘦,个头却和他差不多,更显得高挑了。 陈玄青点点头,刘敏就如获至宝:“我拜读你的制艺,可是十分欣赏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他十分高兴地搓了搓手,“我看到题的时候想的是另一种破题法,可不如你的精妙!哈哈……你可要好好与我细说,那篇制艺里我还有些地方不明白的!” 他一个两榜进士,能这样礼遇一个举人,实在不可思议。看刘敏拉着陈玄青说得兴起,纪昀悄悄松了口气。要不是今天有陈玄青在,他这个大舅子能让他脱层皮。 等纪吴氏带着顾锦朝过来的时候,刘敏还在眉飞色舞地和陈玄青讨论。 饶是陈玄青性格沉稳,也被刘敏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幸好看到纪吴氏过来,他才咳嗽一声退到一边去,几人都给纪吴氏行了礼。 纪吴氏笑着问他们在说些什么,刘敏就拱手道:“……陈家这位公子,制艺实在太好,我看就是明年去参加春闱也是没有问题的!” 纪吴氏就道:“这是自然,他可是宛平陈家陈三爷的儿子,虎父无犬子。” 刘敏更是惊讶了,他知道陈玄青的姓名还是在时文上看到的,没想到竟然是陈三爷的儿子……难怪身上穿的是细布直裰,一般的富贵人家都喜欢蜀锦杭绸,却不知这不显眼的细布更是舒适贵重。 顾锦朝看了一眼陈玄青,他端起石桌上放的茶杯,低头饮茶,看也不想看她。 锦朝笑了笑,前世的事从未发生,她对陈玄青也没有恨意。既然他不想理会自己,那就这般好了,和陈家的人扯上关系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何况再过一月皇上驾崩,官场会更加动荡。 陈玄青却似乎感觉到了顾锦朝的目光,他却不自然地缩了缩,将左手纳入袖中。 锦朝觉得有些好笑,他这是怕自己吃了他不成! 她倒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陈玄青的场景。 那时候纪昀刚刚娶亲,她来喝喜酒的时候想亲自给纪昀道贺,就偷偷避开了众人想去大舅的书房里找他。谁知书房里不是纪昀,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少年。 顾锦朝见他穿着非富即贵,猜想应该是来吃喜酒的宾客。心里却有些害怕,不仅自报了家门,还骂他是登徒子,让他赶紧出去。陈玄青却动也没有动,他静静坐在圈椅上,手里握着书卷,淡淡地看她一眼道:“顾家姑娘若觉得在下是登徒子,尽管喊出声去吧。” 锦朝还记得自己气得咬了他的左手,都见血了,他却一声不吭。她却感受到少年手心的微热,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茶香。她突然就红了脸,放开他就匆忙逃出了书房。 那道疤一直都在,所以他才如此不自在吧! 纪吴氏和刘敏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就晌午了。这是要给刘敏接风洗尘的,自然要办几桌的酒席。女眷避到东次间去用膳,锦朝却因正在服孝,不能参加筵席。 纪吴氏早吩咐了,让人帮她做了一些素斋。大家陆续的来了,锦朝就避开众人,准备回栖东泮去。 锦朝带着青蒲出了花厅,走在青石小径上。突然想起她小的时候到西跨院玩耍,常沿着这条小径往竹林的方向走,穿过一小片竹林就有个小湖泊,种满了荷花,从亭榭上俯身就可以摘到莲蓬。 ……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摘不到莲蓬了,也不知道那片小湖泊还在不在。 青蒲也说:“……奴婢记得周围有一株桂花树,您常在这儿收了桂花,说要回去做桂花糕和桂花蜜给奴婢尝尝,但是从来没动手做过。”她指了指前面,“在那片女贞后面……” 锦朝也不急着回栖东泮去,便笑笑说:“那我们去摘一些桂花,回去做了桂花蜜吃。” 早秋的桂花已经陆续开了。 夫人死后,大小姐难得放松过。青蒲点头笑笑:“奴婢可想了许多年了!” 做桂花蜜却也不难,摘半开的桂花洗净晾干,放在琉璃瓶中,一层桂花一层糖霜的铺上腌制。或者用蜂蜜,味道也是极好的。吃汤圆或者是糕点的时候淋上一勺,味道又香又甜。 主仆二人走到桂花树下,摊开了锦帕摘桂花,大半个时辰才摘了一小捧。锦朝无奈地笑道:“……尝个鲜就够了。”她脖子都仰酸了。 青蒲就说:“您这是身体底子差了些,许是最近太操劳的原因……”陪着她一块儿回栖东泮去。 那边陈玄青被刘敏灌了许多酒,清秀的脸都浮起红晕了。他心里暗自叫苦,果然如纪昀所说,这人酒量奇大,他用的是一盏青白釉冰裂纹小杯,刘敏用的是红琉璃的小盅,他却也喝不过他。 纪家大爷见了难免要为他解围:“……我看陈七公子好像有些不胜酒力了,不如去外走走醒酒!”让自己身边的小厮高常陪他去,陈玄青拱手谢过,跟在小厮后面出了花厅。 安松淮见了就有些坐不住,女眷没和他们一起进膳,他几次伸长了脖子想往东次间看,也看不见人。心里猫爪一样难受,眼看着陈玄青出去了,他也撺掇纪昀:“你也带我去转转,你要是在这里待下去,保管你大舅子把你灌个底朝天!” ps: 昨天的双更我卡文了,今天双更== 第一百零六章 :误会 高常满脸堆笑地和陈玄青说:“……往这儿去有个湖,您去那里吹风醒醒酒!”带着他走上了石径。 纪家在通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西跨院的修葺更是精致,半月形的湖泊,垂柳凫水,蜿蜒的亭榭两旁长了许多荷花,虽说天气已经渐冷,却还有几个瘦骨嶙峋的莲蓬孤立湖中,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陈玄青立定在亭榭上,眺看着远处一株槐树。似乎是从东跨院伸出来的,已经过了处暑,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他能看到黝黑的枝桠。父亲常和他说,做学问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经历世事。劝他不以自己的学问自傲,要懂得收敛。 他原先也是不懂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也没有什么值得倨傲的。倒是现在,他渐渐的就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正如这些枯瘦的莲蓬,有种悠远的意境,并非盛荷满塘时所能比拟的。 锦朝与青蒲也正沿着湖榭往东跨院去,锦朝正和青蒲说着该如何制作桂花糕,“……用鱼胶粉和糖霜烧热拌匀了,加桂花、枸杞,若是你喜欢,还可以加山楂……”她说到一半,青蒲正听得津津有味,锦朝却看到湖榭上站着一个人,湖面烟波浩渺的,那人穿着青色细布直裰,背影清瘦高挑,乌发用檀木簪子绾了,却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仿佛要随风而去了。 锦朝立刻就认出这是陈玄青,她原先喜欢他的时候,还觉得少年的时候太瘦弱,看着让人怜惜,还送过一大盒补品给他,这自然又是个愚笨的举动。不过对于一个耽于爱情的女子来说,她又怎么知道愚笨不愚笨呢。 湖榭只有一条路,她要是往前走难免要和陈玄青碰上。她要是往后走,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胸怀坦荡,何必在意这些呢。锦朝打定了主意,就径直往前走去。 青蒲看着陈玄青,心里有几分紧张。大小姐原来那样喜欢陈玄青,她觉得很不妥。也不知道大小姐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思……眼看着大小姐脚步顿也不顿的向前走,青蒲也有些急了,低语道:“小姐……咱们还是往回走吧,这样碰上陈七公子也不好……” 锦朝一看青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抿唇一笑:“不过是借道而已,没什么的。” 站在陈玄青旁的高常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顾锦朝,忙躬身行礼:“表小姐也在!” 陈玄青听到脚步声已经回头了,却见着是顾锦朝。眉心又蹙起了。 不怪他多想,顾锦朝原先喜欢他的时候,什么事没做过!她还曾经从花会上跟着他到过国子监,幸好没有别的人看到,不然他坏了顾锦朝的名声。岂不是要娶她……难不成她这也是跟着她出来的?不然本该在东次间吃饭的,怎么会无端跑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就一阵寒。让他娶顾锦朝……还不如一剑砍了他! 他轻声道:“你先后去几步,我与表小姐说几句话。”是对高常说的。 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断了顾锦朝的心思,她这样的喜欢自己……他可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高常愣了愣,这陈七公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里还有青蒲在。两人也不算是独处。便听了陈玄青的话退到远处去看着。 锦朝抬头看着他:“陈七公子有什么话想说?” 陈玄青叹了口气,淡淡地道:“顾家小姐,男女之妨重于山,你以后切莫这样了。也不要和我写信、送东西。我自幼就定下亲事了,是不可能喜欢你的。”他说得十分委婉顾及锦朝的面子。 他幼承庭训,也知道君子谦谦。顾锦朝却实在把他逼得没办法了。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失礼。 想起顾锦朝上次托人给自己送信,还曾经问他有没有读过《剪灯夜话》,陈玄青更是觉得心中烦闷。他虽说学问制艺不是最好,但也是北直隶的经魁,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她竟然拿《剪灯夜话》这样**艳的市井小说来污蔑他! 写信?顾锦朝都不记得这事了。陈玄青这么一说她才有点印象,细细一想不由得苦笑。 以前每月她都会托人悄悄给陈玄青递信,多半是些闺阁琐事,那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表达倾慕都是十分隐晦的。 锦朝也笑道:“陈七公子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后切莫怎样?”要说什么写信送礼的,她肯定早就没做了。也不知这陈七公子联想到什么,要这么说她。 陈玄青面色一僵,她怎么这样不识趣! 他声音也冷了几分:“莫不是你跟着我出来的……不然你该在里面的。原先你做的那些事,我也就既往不咎了,但是顾大小姐也要持重身份,女孩子家的要是不矜持,也没有人会喜欢的……” 原来是误会自己跟着他出来! 锦朝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该如何委婉表达一下,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就听到不远处的高常又喊了一声:“三少爷、安少爷安好!”声音格外大,这是要提醒他们的。 锦朝转过头看,纪昀和安松淮说说笑笑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安松淮看到顾锦朝回头一望,心跳都快了些。他咳嗽了一声,尽量站得笔直一些,和纪昀说话也力争拿出自己最温和有礼的姿态。刚才他撺掇纪昀出来,路过东次间的时候往槅扇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顾锦朝,心里正沮丧失落,连纪昀拉他散步都有没有兴致了。 ……没想到顾家小姐竟然在这里! 纪昀见到顾锦朝,也笑着问她:“表妹不是回栖东泮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还遇到了陈七公子……” 锦朝笑笑道:“我守制不能进筵席,就想着顺道去采一些桂花,好做一些桂花蜜。”她把手中的锦帕摊开,果然是一团淡黄的桂花。 陈玄青心里却咯噔一下,她说自己在守制? 她是因为守制,所以不能参加筵席? 陈玄青才看到她胸口一块小小的麻布,顾锦朝穿得太素净,这块麻布也不明显。他竟然一直没有看到。也就是说,顾锦朝是因为守制才没有参加筵席,出来之后一直在采摘桂花。根本就不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刚才还如此自作多情,让人家以后别再跟着自己…… 陈玄青抿住了嘴唇,觉得自己刚下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脸有些发热。 安松淮就笑眯眯地道:“想不到顾家小姐还会做桂花蜜,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口福可以尝尝?” 纪昀听到安松淮的话,狠狠地戳了他的腰侧一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平时虽然散漫,但也没有这样不懂礼过,还真是色迷心窍了。 锦朝微愣,安松淮什么意思……她抬头一看,却看到安松淮满脸堆笑,不动声色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安松淮十分高兴:“那……那就烦劳顾家小姐了,不如等你做好了我再来纪家……” 他望着顾锦朝,却发现她微笑不语,安松淮愣了愣,脑子里轰然一声。他真是头脑发晕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他都是订过亲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只是说的玩笑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安松淮支支吾吾地道。 顾锦朝笑了笑:“自然是不会的。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她屈身行礼离开,陈玄青她不愿意多见,那安松淮对她过分的热情,她都觉得十分别扭,可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安松淮看着顾锦朝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纪昀就冷冷地道:“我告诉你!我表妹可是我祖母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你可别再这样了!不然我祖母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他觉得,祖母似乎有意向让表妹和二哥结亲,那他肯定要看好二哥的媳妇啊,让别人惦记了怎么办! 安松淮自知理亏,没有说话。 陈玄青看着安松淮,心里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他是想说顾锦朝不值得喜欢呢,还是想说顾锦朝喜欢的是他呢。但是刚才那事,确实也是他太过了…… 顾锦朝刚才离开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这次她见到自己,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陈玄青想了想,低声问纪昀:“……不知顾家小姐守什么制?” 难得见他对什么事多问的,纪昀也没有隐瞒,就说:“表妹的母亲刚过世两月,因父亲还在,就服齐哀……我看表妹也不容易,都清减许多了,人也不如原先爱笑了。” 她母亲刚死,所以才要避开筵席。自己却还以为是跟踪,还把人家羞辱了一番…… 陈玄青的生母江氏也是前年过世的,他十分能体会母亲过世的那种痛苦。 想到这里,陈玄青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顾锦朝以前再怎么无礼,他也不该这个时候说她,她毕竟正是悲痛的时候。而且人家也没有想跟踪他,不过是采摘桂花而已。 ps: 二更,总算没有食言而肥~~大家有票票就来一张哦,推荐票也行! 第一百零七章 :端倪 锦朝回到栖东泮之后,就让婆子找了琉璃瓶过来,她亲自洗了桂花,一层糖霜一层桂花铺上腌制了。又嘱咐放在避光阴凉的地方去。 这罐桂花蜜酿造出来就给外祖母留在这儿,她近日身体不太好了,总是咳嗽。 她准备后天就回顾家去,顾家不仅有一个顾澜,还有一个所谓道士高人,她不回去看着点,恐怕那头有人翻天了父亲都不会管。 她想的也没错,她刚走了两日,那清虚道长就开始游说顾德昭捐银子给道观修什么三清阁,顾德昭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捐四千两进去。这事传到徐妈妈耳朵里,她是急得不得了,四千两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顾家一年收入的三成啊!老爷花钱也不是大事,但是要捐银子,几百两都是多的,哪里要拿这么多! 偏偏顾锦朝又不在家里,她一个下人,能管得着老爷的事吗。大少爷去了余家的族学,二小姐又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她想找人劝两句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人给顾锦朝带信,让她赶紧回来。 从适安到通州就是一天的路,等顾锦朝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她看完了信十分气恼,父亲现在心里没个依托她明白,但是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四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清虚道长让他捐他就捐了?他算怎么回事,和这清虚道长交好的世家贵勋不少,人家都不挑大头,父亲又没有爵位,官位又一般,这样做也太扎眼了! 她和外祖母说了捐钱的事,明日就要回去。 纪吴氏说到顾德昭就要叹气:“……就知道是个经不住事的!你也不用急,等明儿我派人送你,要是银钱有缺的,适安我还有个钱、庄,我跟他们说一声,你去支银子就是了……” 锦朝握着纪吴氏的手道:“您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外祖母做事一向讲究章程,谁都要按规矩办事,但是在她面前却从来不这样,十分偏袒她。 锦朝和纪吴氏说起给她做桂花蜜的事,宋妈妈来说:“……二少爷回来了,特地来见您。” 纪吴氏知道是香河那个潞绸庄的事,让纪尧进来。 纪尧穿着一件半新的杭绸斓衫,风尘仆仆的,俊朗的脸上有几分倦容。他先请过了安,又和锦朝见了礼,才道:“……祖母,潞绸庄的几个管事留不得,我已经罚了他们一顿全部扔去河北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纪尧一向待人温和,他这样不留情面,也不知道那些潞绸庄的人做了什么。 锦朝见他们是要讨论生意上的事,她也不好在旁听着,便先告退了。 走在路上,还听到纪尧隐隐透着寒意的声音:“……他们和贵州的流寇串通一气,帮一个姓萧的人递信给睿亲王。前不久还押送一批货物,他们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早运出去了……有人才告诉我里面都是兵器,他们在里面抽三成的钱。我一向都告诫他们,这些事不能碰,竟然这样充耳不闻……” 锦朝听到他说姓萧的,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脚步也不由得慢了许多,想多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吴氏的声音也冷冰冰的:“咱们是商贾,最忌讳沾染这些事了。别的不说,那几个管事永远别想回燕京来!你也不管这件事了,我怕你抽身不出来,派葛掌柜去做就好……” 他们不再提押送兵器的事了。 锦朝有些失望,却又不好再进去问。沿着石径慢慢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睿亲王……她前世是见过睿亲王的!是在陈彦允的书房里,那时候她给陈彦允端茶,睿亲王在和陈彦允说朝堂上的事情。 她记得睿亲王带了一个幕僚……那个幕僚就是姓萧! 难怪她觉得萧先生眼熟,是因为他当睿亲王幕僚的时候,自己见过他! 但是那个幕僚的姓萧,却不叫萧岐山,她听到睿亲王叫了他一声‘萧游’。岐山自然是表字,不知道萧岐山的真名是不是叫萧游。 听纪尧和外祖母所说之事,也就是说……现在萧岐山就和睿亲王有联系了,开始联络贵州的流寇送兵器过来。他们送这些东西过来究竟要做什么? 锦朝想到这里,心里却觉得有些发冷。睿亲王和陈彦允是同一个派系的,都是张居廉麾下的人。而叶限的父亲就是被睿亲王害死的,睿亲王死后,张居廉又对长兴候家施行了许多压制措施,逼死了叶限的祖父,长兴候老侯爷。 后来叶限翻身,谁也不知他是如何翻身的,长兴候死三月后成了大理寺卿。从那个时候开始,叶家又才慢慢恢复过来,等叶限手握兵权,成了兵部尚书的时候。张居廉去世,叶家才和陈家、睿亲王三足鼎立。 要说叶限恨陈家,那只能说一般,还没到想弄垮陈家的地步。他恨睿亲王才是真的。他设计整垮睿亲王,又让其满门抄斩,睿亲王更是由他亲自凌迟处死,听说正好四千刀断气…… 也就是说,其实萧先生是投靠了睿亲王,背叛了长兴候家。萧岐山为什么要背叛叶家? 锦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而且她已经有六成的把握。难怪叶限后来性格大变,因为自己师父的叛变,导致他父亲和祖父的死,恐怕他心里是恨极了…… 青蒲见锦朝一路都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小声地道:“大小姐可是在想老爷的事,您也不要太担心,咱们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锦朝笑着摇摇头。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九月十三穆宗驾崩,朝廷动荡,这些腥风血雨也即将扑面而来。相比起来那四千两算是什么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叶限,毕竟她和叶限什么关系,萧岐山可是他师父,叶限凭什么要听她的…… 以前世来看,父亲平日不结交大臣,也就没有明显的派系之分,这些是不利的,但偏偏逢上如此动荡,他这样的做法好处就来了。所以后来父亲虽然没有升迁过,却也没遭遇什么大事。 这一世保稳些,顾家也应该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叶限的事该怎么办。 锦朝望着身前一株冬青,若有所思。 …… 纪尧和纪吴氏说过了潞绸庄的事,正准备告辞。纪吴氏让他多坐一会儿,吩咐宋妈妈关门,她亲自给纪尧倒了茶。 纪吴氏每次要和他说什么正经事,就是这个样子。 纪尧想到前些日子他陪顾锦朝去香河田庄的事,猜到纪吴氏应该就是想说这个,因此静默不语。 纪吴氏看他抿着唇,样子有些抗拒和倔强。却是笑了笑:“……你小时候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我非要喂你吃燕窝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神情。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隐藏情绪呢,你这样和别人打交道,可是要吃亏的。” 纪尧没有说话。 纪吴氏叹了口气,道:“平心而论,你是真的讨厌你表妹吗?恐怕在你心里,不喜欢的不是表妹,是我这个老太婆吧!你觉得我一直和你作对,你不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吃什么,你不喜欢经商,我偏偏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我让你去向你表妹提亲,你心里就更是不愿意了……” 纪尧低声道:“祖母想多了,这是没有的事。” 纪吴氏笑起来:“……我都是老成精的人了,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住我?” 纪尧心里很抗拒娶顾锦朝,甚至在觉得顾锦朝其实也不坏的时候,他也是不认同这门亲事的。他一直觉得那是他不喜欢顾锦朝的缘故,如今想想,除了这个原因,肯定还有他心里的愤懑和不甘…… 纪吴氏望着顾锦朝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酸楚。 “是我害了她……”她喃喃地说,“你姑姑跟着你曾祖母长大,养成那样。我总想着,多宠朝姐儿一点,她就能更硬气,没想到反而害了她……我让你娶她,也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了,想让我帮我守着外孙女,不让别人欺负她。却从来没想过你的感受……” 她几乎是有些哽咽:“朝姐儿的母亲死了,是被她姨娘给害死的,你不知道,她原先在顾家,没有一个人和她亲的。她弟弟更是视她如仇敌,她父亲又是个不明事理的……她还在守制,就要处理你姑姑的嫁妆,况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纪尧看着纪吴氏,心里有些惊讶,他从来没见纪吴氏这样和他说过话。他也没想到顾锦朝过得这么艰难,他一直以为她在顾家是很风光的,她那个性子,谁敢欺负她呢。 他突然想起顾锦朝笑着和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用勉强帮我……”那种自嘲又疏远的样子。 纪尧沉默了,他当时不想帮她,却不觉得她是有多艰难,还存了几分想看笑话的心思。没想到顾锦朝在顾家过得这样不好,他还如此对她。想到她袖口一簇清雅的白莲,纪尧心里有点莫名的心软。 纪吴氏继续道:“外祖母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有这一个心愿,让你好好保护着朝姐儿……外祖母今儿再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纪尧犹豫了很久,才说:“您等我想想……”rs 第一百零八章 :真假 锦朝第二日就回了顾家,纪吴氏给她拿了许多的东西,刘敏从河北带回来的特产,纪吴氏给她的私房,或者是各类吃食,还有纪家大爷给顾锦荣捎的文房四宝。 她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垂花门,徐妈妈连忙来迎接她,顾漪和顾汐更是一早在影壁等着了。锦朝看了一眼,没看到顾澜和顾锦荣。徐妈妈就道:“大少爷去了余家,二小姐说她头痛,不便来迎接……” 锦朝是嫡长女,按理顾澜是要来接的。不过她就这个性格,顾锦朝懒得理会她。 她吩咐徐妈妈哪些东西是外祖母送她的私库,几匹素净的蜀锦和缂丝缎子。外祖母说等她守制之后再用,别的就是给各房的东西,顾漪和顾汐也在守孝,外祖母不好给贵重的东西,都送了精巧的吃食。 锦朝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处理家中一些徐妈妈不能拿主意的事。 “宋姨娘疯疯癫癫的,说几日前不小心从太湖石上摔下来了,腿不好了……几个婆子商量着来跟我说,看是不是不在听涛阁住。”听涛阁的地势比别的地方高,又在竹林之间。 锦朝看徐妈妈笑着的样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低声问她:“宋姨娘……是不是装疯?” 徐妈妈低声道:“几个婆子都看着,她要是真的神志不清了,能就这样偷偷跑出来,还把腿给摔伤了……她虽然没露出马脚,但是她想做的事,就是她最大的破绽。” 锦朝笑了笑,问道:“父亲知道吗?” 徐妈妈摇摇头:“老爷整日和清虚道长在一起,前不久还去了白云观,回来之后清虚道长捣鼓了一个炉子,说是炼丹的,结果炉子失火,差点把东厢房给烧没了……老爷才让道长搬去了后罩房临时住着,等把西厢房清理出来再说。” 后罩房一般是下人住的地方。锦朝听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就说宋姨娘的事:“既然是疯了,那就有疯的办法。她要是想跑,就日夜拴在临窗的炕上,等她什么时候不想乱跑了,再放她走动。”现在顾家是她在当家,宋姨娘这些举动无疑是跳梁小丑,别说摔断腿了,就是她摔断脖子,锦朝不想理会她,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徐妈妈应诺,不再说这些琐事,而是说起顾德昭捐的那笔银子:“……大小姐您也劝一劝老爷,这可是四千两啊!” 四千两,扔水里还好大一声响,给了清虚道长,比打水漂了还不如。 锦朝心里也知道,她沉吟片刻,让徐妈妈把她带回来的漕河驴肉切了,装了一盘塘栖蜜桔,自己又做了一碟桃片酥、一碟浇糖蜜枣,提着一个食盒去了父亲那里。 顾德昭看到长女回来,自然也是无比的高兴。拉她过来坐了,问她去外祖母家好不好玩。 锦朝有些想笑,原来在顾德昭看来,她那是去游玩的。 碧月把带她回来的东西摆出来,水莹去拿了碗著,锦朝又吩咐烫了一壶酒。 “怎么没见着父亲和道长一起呢?”锦朝笑着问。 顾德昭讪讪道:“他在房里看道籍呢……” 看长女的样子,他不太确定清虚道长把东厢房烧了的事她知不知道。 锦朝立刻吩咐徐妈妈去后罩房看看,顾德昭阻拦不成,徐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和锦朝说:“……道长在炼丹,屋子里好大的烟,也不用奴婢进去,说怕泄露了他的丹方。” 锦朝笑笑,不说清虚道长的事,而是指了指那盘驴肉:“父亲,这是我三表嫂刘氏的兄长从河北带回来的,人家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父亲也尝尝看是不是。” 顾德昭摸不清长女打什么注意,但是他明白,烧了东厢房的事是瞒不住了。 顾德昭夹了一块驴肉,他心绪重重自然味同嚼蜡,放下筷子和锦朝说:“这也是父亲的错,道长说在厢房炼制丹药不好,得找个通风敞亮的阁楼,咱们家也没有这样的阁楼,就暂时住在东厢房了……” 锦朝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放下了,笑着和父亲说:“听您的意思,是不是想给道长另外盖一间阁楼出来,让他烧着玩?” 顾德昭脸色难免难看,低语道:“锦朝,这是什么话!” 锦朝点头笑笑:“盖一间阁楼算什么呢,父亲捐四千两银子给道长三清殿,那才是大手笔呢!” 顾德昭更是窘迫,他支了四千两银子,是和回事处说了不记账的。但是这事这么大,怎么瞒得住如今耳目众多的徐妈妈呢! 他咳嗽了一声,语气柔和地和锦朝说:“父亲做了这么多错事,为道观捐点银子修三清殿也没什么,钱财那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道长说了,修好三清殿之后,给你母亲长期拱着牌位,这也是好的。” 锦朝有些失望,轻声跟他说:“父亲,您知道咱们家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进,您不想想,要不是纪家帮衬着,咱们能有这么多收益吗。就靠你的俸禄,怎么拿得出四千两银子。我问你,要是有人问你钱是怎么来的,你如何说。清虚道长想修一个三清殿,他认识的别的王公大臣还少吗,凭什么让您来挑大头。您既不是官位高的,也不是有爵位的,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 顾德昭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层。只不过看着清虚道长和自己关系最好,他才想出这笔钱也没什么,不过是用来修道观而已…… 锦朝继续道:“刘氏的兄长刘敏,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河北宣抚使,人家即没有家族荫蔽,也没有有钱的商贾帮他撑腰,都是实打实做的。我不求父亲您和刘氏的兄长一般,您至少别给纪家和顾家添堵……” 长女的这番话,实在是戳到了顾德昭的弱点。他能做到如今的官位,和纪家,和顾家祖家都有密不可分额关系。顾德昭心里有些愧疚,四千两银子……如今想想,确实是他太冲动了! 清虚道长认识这么多人,非富即贵的也不少,来让他出大头确实不妥,传出去别人指不定还以为顾家有多富庶呢! 顾德昭越想越觉得长女说的话有道理,下午就去找清虚道长了。 道长把他炼制好的仙丹放在锦盒里,跟他说:“……这是延平王为他长子求的仙丹,我先炼制了一炉出来给他服用。”他身边梳了道髻的小童就把丹药盒子收起来。 清虚道长捻着胡须,请顾德昭庑廊下坐,笑着跟他说:“你的长子若是想要,我也可替他炼一炉。凭着咱们的交情,自然什么都用最好的,还不用你出钱。” 顾德昭还想说银子的事,没想到清虚道长突然说帮顾锦荣免费炼丹,他一时有些开不了口。燕京里面谁不知道清虚道长的丹药能延年益寿,一丹难求的。他只能推脱道:“锦荣身体尚可,还是不劳烦道长了。” 延平王为他的王长子求丹药,那是因为他的王长子身有弱症,常年卧床不起的缘故。 清虚道长摆摆手:“你这话客气,丹药便是不治病,那也是强身健体。我就替你长子炼一炉,明日送到他那儿去。” 顾德昭笑笑,说起盖三清殿的事:“……你说是许多人都入银子了,也不知道有谁。” 清虚道长看了看他,报了一长串的名字,个个都是有头脸的。他问起银子的事,清虚道长就有些不高兴了,淡淡地道:“你莫不是担心银子使坏了,我让你出多的,那是想你的功劳大些,以后论功得道的。” 顾德昭听他这么说,更是不好意思了,就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道长隐瞒着。毕竟我出这么多银子,别人听了总是要怀疑的。” 清虚道长的脸色终于松了些:“你放心,这事我怎么会往外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吧。” 他终究是有点不高兴,顾德昭没讨着银子,也算是讨了一句话。暗想这样的事他以后可不能做了,才拱手走了。 他一走,清虚道长就哼了一声,他的小童忙凑过来,清虚道长眉一挑就问:“是不是他们大小姐回来了?” 小童忙笑道:“正是呢!听说上午去找了顾老爷说话。师父,咱们在顾家,这住的是后罩房,让顾老爷捐点银子,他又是老大不情愿,咱们又何必在这儿待下去!延平王不是请咱们去吗。” 清虚道长捻须笑道:“你懂什么!别的人,出钱哪有顾老爷这样爽快!延庆观很快就能多一座三清殿了。不过他们家这个大小姐实在烦人,我看这顾家乌烟瘴气,也是她命格里相克着……” 清虚道长想了一会儿,更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在哪儿都是被人礼遇的份。怎么那顾家的大小姐还非要如此不可。不就是四千两银子,对他们顾家来说那不是九牛一毛的事! 清虚道长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顾家不能久住,等他银子到手了走人算了。rs 第一百一十章 :阴谋 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把清虚道长押到叶限面前:“世子爷,人抓到了。” 清虚道长有些发愣,世子爷?哪家的世子爷亲自来抓他? 叶限看了清虚道长一眼,便道:“带回去,交给李先槐审问。” 那穿胖袄的延平王侍卫过来给叶限请安,谄媚地笑着拱手道:“多谢世子爷相助,世子爷赏脸,小的现在回去就禀了延平王!”又瞟了顾德昭一眼,敢妨碍他们做事,这位顾郎中胆子真大。 清虚道长忙道:“世子爷!这是误会啊!贫道尽心修道,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王长子真的不是贫道害死的!” 叶限懒得和他多说,侍卫伸手就拧脱臼了他的下巴,清虚道长脸露痛苦之色,嘴巴含糊着说不出话了。侍卫们才压着他下去。 锦朝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这样想想才明白过来,这清虚道长为何如此年轻又面色红润,那估计也是长期服食砒霜的缘故。她前世听人说过,少量砒霜可以美容。有些小妾就每天用指甲挑一点砒霜沫服下,保证荣宠不衰。 延平王的王长子常年卧病,砒霜吃下去,不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长兴侯府和延平王向来交好,难怪是叶限亲自来抓人。锦朝看着叶限,心里却有些犹豫……萧岐山的事,她到底该不该和他说。如果不说,她就要眼睁睁看着叶限走上前世那条路。成为无恶不作的佞臣,遗臭万年。 顾德昭想了想,脸色大变:“丹药……不好!……”他拔腿朝外面跑去。 李管事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连忙也追过去,锦朝心里却明白过来。父亲这是想起给顾锦荣送去的丹药。她让佟妈妈跟上去,“……和父亲说清楚,丹药锦荣没有吃。” 幸亏她多了个心眼,让顾锦荣不要吃那所谓仙丹。这可是催命的东西。 叶限看向顾锦朝。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锦朝向他走过去,笑道:“还请世子爷赏脸,吃一杯茶再走。” 叶限不说话,她怎么老忘了要叫自己表舅。他有点不开心。过了会儿才淡淡问她:“……你养的仙人掌没死吧?” 锦朝一愣,又苦笑:“活得比什么都好,您放心。” 锦朝请叶限到了花厅,丫头捧了一杯杏仁茶上来。 叶限尝了一口就皱起眉,他对吃食是非常挑剔的,扔在一旁不理会了。跟她说清虚道长的事:“……你父亲也是,这种神棍也相信。吃砒霜保养,他也真是干得出来。” 他要是不保养,也骗不到别人的钱财了。锦朝暗想,就问他:“你们怎么发现那丹药有砒霜的?” 叶限懒懒地倚在圈椅上。平静地说:“延平王长子天生体弱,偏偏还喜欢寻花问柳,身体早就不行了。昨天夜里暴毙,延平王怀疑有人下毒,把王长子吃的东西都收起来。给萧先生看了。才发现丹药里有砒霜……要我说,他那儿子就算不吃这丹药,也没几年活的。清虚道长也是倒霉,撞这个枪口上……” 叶限和她说什么寻花问柳的,也是面不改色的样子。 锦朝不好评价这事,倒是叶限提到萧先生,她心里很犹豫。 “萧先生是表字岐山吗?”她笑着说。“他替我医治姨娘,我倒是想为他刻一个印章送他。” 叶限哦了声:“那你姨娘的病好了吗?” 锦朝摇摇头,轻声道:“姨娘不喝萧先生的药,孩子没了,姨娘精神就不太好了。” 叶限不太感兴趣姨娘的事,就跟她说萧岐山:“他是号岐山。表字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原先我和他在贵州的时候,他同乡来找他,我才听到他本名是萧游。既然叫游,说不定表字就是览胜,你随便刻就行!” 叶限不在意地笑笑。抬头一看才发现锦朝面色不佳。 果然是那个萧游!后来成了睿亲王幕僚的那个萧游! 锦朝心中一紧,抬头却发现叶限正看着她,目光好像要洞悉她的心思一样。 锦朝忙笑笑:“表舅在贵州住过?” 叶限的心情才好了些,点头道:“我身体不好,五岁就在贵州,直到十一岁才回来,都是和萧先生一起的。” 叶限应该和萧岐山感情很深吧!锦朝一想到这个,就更是不好开口了。她犹豫了一下,才和他说:“我前几日去通州的时候,听说贵州有流寇过来香河,暗地里运送了兵器到燕京。” 贵州的流寇?她和自己说这个做什么!叶限点了点头:“山区多流寇,这不奇怪。不过说押送兵器……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谁说的?” 顾锦朝怎么好说,这是纪家的事! 叶限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她说一点线索,他就能套出无数自己想要的话出来。锦朝决定这事她还是不要参与过多,便道:“表舅,你帮过我许多。我也不会瞒你。总之我听说了一些萧先生不好的话,他可能和睿亲王暗地里有联系。皇上如今病重,朝廷恐怕有变数,你要小心身边之人……” 她说完就告辞离开,叶限留都没留住。 叶限若有所思,顾锦朝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懂朝廷的事。她究竟听说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睿亲王和长兴候府矛盾很深,算是王侯中最为对立的两家关系。这矛盾还是当年老长兴候当年平定成王叛乱的时候留下的,当时睿亲王力保成王的儿子,他祖父却将之斩于刀下,睿亲王和成亲王是同胞兄弟,祖父却杀了他亲侄,从此他就和长兴候结下了梁子。 叶限心里一紧。萧岐山原先是成王的幕僚…… 他觉得这事自己该好好的查一下。 叶限叫过侍卫准备回府。一行人行色匆匆,却撞上了闻讯而来的顾澜。 顾澜正和新的苏绣绣娘学针黹,听说了府里来官兵的事,忙过来鞠柳阁看看。官兵没看到,倒是看到叶限带着一群人走过来,她心里无端乱了几分,屈身行礼道:“世子爷安好。” 叶限停下来,一看是顾锦朝的庶妹,胸口又缀着麻布。顾锦朝的母亲也是她母亲,看她的精神都不好,应该是太过伤心吧。他点了点头:“顾二小姐不必多礼。” 声音倒是比往日柔和些。 顾澜抬起头,叶限穿着月牙白皂色斓衫,身姿清雅,面如冠玉。这样如画的少年,身后却跟着一大群高大的侍卫,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这样的少年也手握强大的权势…… 她敛眉一笑,侧身等着叶限过去。她自己又站在那里,怅然若失许久。 她记忆中,似乎叶限没对她这么温和过。是不是说……他心里对自己还是有点特别的…… 顾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木槿在旁低声道:“这位世子爷倒是好人才……我看女子都未必有他好看。小姐也长得好看,站在世子爷旁边风姿一点都不差。” 顾澜柔声道:“就你嘴巧!快随我去鞠柳阁。”却一点都没有生气,木槿听了就知道是猜中小姐的心思了,更是要讨喜,“听说长兴候世子爷对谁都淡淡的,对您倒是温和些!还不是我们小姐长得好。” 顾家几个女儿都长得好看,最好看的应该是顾锦朝,偏偏名声太差。顾澜笑笑道:“女儿家,先重的是德行,才再看容貌。你可不要目光短浅。” 木槿连声应是,主仆渐渐就走远了。 顾德昭到长子的静芳斋时,佟妈妈才追上他,把丹药的事情说清楚:“……大小姐觉得不妥,就让大少爷不要服用丹药,老爷不必担心。” 顾德昭松了口气,幸好现如今长女懂事。他随即又有些自责,作为一个父亲,他实在是太没有作为了。竟然不知道清虚道长敢在丹药里下砒霜,差点害了顾锦荣!他想了许久,往顾锦朝的清桐院去。 锦朝正在书房里练字。说是练字,她的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上面,而是在想叶限的事。 她是重活一世的,洞察先机。但是这事却是谁都不可以说的,怪力乱神,她当然知道!所以很多事她不能说,连暗示都不能。长兴候前世是怎么死的?那是穆宗刚刚驾崩的时候,他带着大批官兵私闯禁宫,被睿亲王一剑斩于刀下,说他意图谋反。 但是这个说法实在疑点重重,长兴候对皇上最是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谋反。就算是谋反,他带着人闯禁宫杀了太子也就杀了,谁能阻止他,他可是征战四方、蛮夷闻风丧胆的长兴候啊!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睿亲王是早就埋伏在宫里,等着长兴候来送死了。那么长兴候为什么要带着官兵去闯禁宫,还是在穆宗皇帝刚刚驾崩的时候? 锦朝很庆幸她前世嫁到了陈家,这些事她比旁人清楚。但是她再清楚,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不知道这些缘由,想暗示叶限救父就是无从谈起。 她想了许久,等到采芙告诉她老爷过来了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满篇的纸全写的是长兴候、叶限。她拿过烛台把纸烧了,才出去见顾德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迁家 锦朝让采芙端了盏松子泡茶上来。 顾德昭沉默地喝了口茶,才道:“朝姐儿,清虚道长这事,是我的不对……” 锦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几个月顾家发生太多事,父亲是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想向宗教寻求依托,偏偏清虚道长又是个神棍幌子。如今他是找不到依托,心中茫然了。 顾德昭看锦朝不说话,就笑笑:“我知道朝姐儿不干涉清虚的事,也是为我考虑。你大可不必,父亲再不济也近四十岁的人了,官场浮沉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挺不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而已。” 锦朝想了想,问他:“四千两银子,您给道长了吗?” 顾德昭说:“我也留了个心眼,只先给了一千两……父亲只是想跟你说,你还未出阁就帮着家里操持这些,我还要给你添堵。是父亲考虑太少了,家里没有主母,姑娘家这样出面不太好……你本来姻缘就不好,父亲再这样拖累你,以后可怎么办。” 锦朝并不觉得顾家的事实在拖累她。但是父亲如今开始反省自己,自然是好的。 她笑笑问道:“那父亲打算怎么办?”她出面管顾家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如今三个姨娘都不顶事。 ……难不成,父亲想娶继室了? 顾德昭想了想才道:“朝姐儿,我从顾家祖家独出来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些年祖家对我们的帮助也很多,你母亲逝世的时候,祖家也是来人帮忙了……我现在想着,不如再回祖家去,让你祖母帮忙管着,或者她支应了你二伯母或是五伯母看着,你也能轻松一点。” 父亲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顾锦朝心里一惊,相比父亲娶继室。她更不愿意的是回祖家去。别的不说,顾德昭的几个孩子都不是在冯氏跟前长大的,回了顾家难免不如其他房的孩子。 而且回去之后,冯氏难免要干涉他们家的事。自己要做什么肯定会束手束脚的。 而且迁家是小事吗? 锦朝看一眼父亲。他的神色很坚定,她就知道父亲想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自己恐怕不能轻易打消他的念头。锦朝便说道:“父亲,咱们这样回去,祖母欢迎吗?而且迁家事大,又是在守制期间,锦荣还在余家族学进学,实在不是时候啊。” 这些顾德昭都想过,他跟锦朝说:“这些你不用担心,年前我们去祖家的时候。你祖母就跟我商量过这事,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化不开的仇……你祖母和二伯母家住东跨院,西跨院还留着好几处院子,住下咱们那是绰绰有余的。至于锦荣进学。他仍旧可以留在适安,这所府宅咱们又不卖……” 顾德昭犹豫了一下,才和她说:“父亲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是你如今这么懂事,和你说了也没什么……如今朝廷动荡,皇上卧病在床,张大人又把持朝政。父亲的恩师林贤重林大人你知道吗?” 锦朝点了点头。 顾德昭叹了口气道:“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范大人因为税银案入狱。林大人就被牵连贬职,如今贬黜为陕西参政,和林大人有牵连的人人自危,父亲又恰巧和延平王长子被害扯上关系……” 顾锦朝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今父亲的恩师倒台了,纪家在官场上不能帮他,他迫切需要依靠一股势力来挽救他的官位。顾家祖家无论怎么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只要回顾家,不怕顾家不护着他们。 但是她心里也很惊讶,前世林贤重是明升暗贬,虽然升任正二品浙江巡抚,势力却变小了。今世那可是明贬啊。陕西参政是从三品的官职! 这一世,究竟什么地方变了?锦朝想到了父亲说的税银案,她问父亲:“父亲说到税银案……这税银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德昭却不想女儿多想这些,他只说:“总之,朝姐儿你要明白父亲的苦心,父亲也是为你们好,要是我也被牵连了,咱们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和长女说太多了,官场上的事一个女儿家知道来做什么,他最后说,“你好生休息着,迁家的事可以和你弟弟、二妹商量一番,要是都同意了,咱们就去大兴。” 锦朝想了一会儿,朝堂上的事,父亲不愿意和她多说,她就要想办法自己打听。她让佟妈妈去找罗永平过来。 罗永平这几日忙着铺子转租的事,脚不能沾地的。急急忙忙赶过来。听了锦朝的话就苦笑:“……您让奴才打听生意、世家的事还行,这事奴才可做不好,怕坏了大小姐的事!不如找曹子衡过来,他原先是做过人家幕僚的,让他帮衬着您做这些也好。” 锦朝倒是还记得这个曹子衡,父亲生辰的时候,他帮着选了一副松柏图,人倒还不错。 她让人请曹子衡过来。 曹子衡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身青布道袍,皂色布鞋干净无尘。 锦朝请他在院子的凉亭下坐,曹子衡不想失了礼节,拱手站在一边。 锦朝也不在意,笑着问他:“听说曹先生曾做过幕僚,不知是燕京的哪家大人?” 曹子衡也不隐瞒,大方道:“罗掌柜说得好听罢了,老朽不过是在尚宝寺卿曹家混过几年饭而已,谈不上做幕僚的……”他没有功名在身,想做幕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不过是曹家看他落魄,给口饭吃而已。他又生性骄傲,不想食嗟来之食,才辞了这个差事去给罗永平算账了。 尚宝寺卿这个官职虽说是正五品,但实在很鸡肋,说是司掌宝玺、符牌、印章,但是举动都受尚宝监控制。官职实权不大,一般是作为闲差封给世家子弟,或是是升官的跳板。怎么用得着幕僚呢! 锦朝前世见多了有才华还郁郁不得志的人,陈三爷的幕僚就有十多人,个个都有非凡才华,但是陈三爷真正信任的不过一两个而已。 她笑笑道:“曹先生客气,做不做幕僚也没什么不打紧的。只是如今官场动荡,我父亲的恩师户部左侍郎林大人刚遭贬黜,我想让先生打听一下这件事。不知先生能否帮忙?” 曹子衡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老朽倒是一直关注这些事……大小姐要是想听,老朽现在就能说个七七八八……” 他说到税银案的事。税银是今年刚从湖北收上来的,归户部司金部管理。户部司金郎中是范大人的独子,趁着如今户部官员关系混乱,私吞了十万的税银,不想被司金主事发现要上告皇上。范川为了包庇独子,杀司金主事三人,最后还是被查清,范川与其独子锒铛入狱。林大人作为户部郎中也被清理。 曹子衡说完之后,锦朝就问道:“那范川独子出了名的跋扈,家里千金万金都不够挥霍,但是贪污税银一事,我却觉得他做不出来。”这样的子弟,没钱就会想着向父亲伸手,绝对不会自己打主意去弄。 曹子衡笑笑:“大小姐聪明,不过是张大人在为陈大人上位扫清障碍罢了。内阁几位大臣中,范大人势力深植户部,又一向和张大人作对,这被整下台是早晚的事……” 锦朝心中也猜测是张居廉动的手,但前世范川下台是在穆宗驾崩以后,这一世却不知道为什么提早了,以至于牵涉到户部众大小官员。 是不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事?锦朝不由自主地想到叶限,要是说这一世她改变了什么,那就是和叶限相识了。她请叶限为她的母亲治病,萧先生就提早来了燕京…… 是不是因为萧岐山的缘故!萧岐山既然是睿亲王的人,那肯定也是张居廉派系的……萧岐山提前来了燕京,他们就提前动了手!那他们究竟要怎么对付长兴候府? 锦朝掌握的消息太少,她需要一些很中心的消息来分辨这件事,偏偏又是她做不到的。她叹了口气,这事……还得看叶限相不相信她,只要他愿意信,把他手上的消息也给她,她就能知道萧岐山的真正动作。 不过这个曹子衡看问题倒是难得的透彻,也是被耽搁了。锦朝便道:“曹先生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来帮我做事,却也算不上幕僚,不过是整理账务,处理一些罗掌柜不便处理的事,不知道曹先生是否愿意?” 曹子衡忙拱手道:“大小姐赏脸,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心里也清楚,一个账房先生工钱哪有这么高,肯定是顾家小姐暗中授意了。反正他是不想再去考取功名了,帮顾家小姐做事也是报答了。 锦朝让佟妈妈送他出去,她私底下又问了曹子衡的事。 他住在古井胡同,寄住在另一个穷秀才家里,每月的工钱多于一般账房,多半是用来买笔墨纸砚的东西,或者支应穷秀才一家的用度,算是报偿。锦朝让佟妈妈帮他找一处独立清净的院子,以后各处来的账目先给曹子衡看过清理一遍,再送到她这儿来。 她早就有想找个账房先生专门帮她看账目的想法,曹子衡为人正直,又有学识,倒是很合适。 ps: 感谢伽罗雪儿、亲的粉红,感谢yichiyishui亲的两个平安符~~么么哒,二更稍后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突变 第二天就传来延庆观被官府查封的消息。 叶限在房里饮了杯茶,热热的水雾让他如玉淬般的脸呈现朦胧的光晕。窗外秋雨淅淅沥沥,他看着摊开的卷宗沉思。 来报的高氏大丫头语芹看着世子爷也难免失了神,谁能有世子爷这样的姿色,让人觉得如仙如画。 她突然想起从从世子爷房里赶出来的二等丫头秋水。那丫头一向是伺候叶限书房的,那一日却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爬上了世子爷的床。世子爷就寝发现了,拎着她就扔出来。高氏随即将这个丫头乱棍打死,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过问她。 语芹是见过秋水的,长得可人极了,一双眼睛会说话一样勾人。世子爷是坐怀不乱吗? 会有男子能坐怀不乱吗? 叶限抬头就看到语芹怔怔出神,他低下头道:“母亲专程派你来看我的不成?” 语芹这才回过身,涨红了脸道:“奴婢失礼!是夫人叫世子爷过去。” 高氏叫叶限也没有别的事,她为叶限做了一身新的斓衫,水青色玄纹细布的料子,穿着十分柔和舒适。叶限拿着比划了一下,递给旁边的之书,又对高氏道:“母亲找我究竟何事?” 他了解高氏,要只是想给他做件斓衫,不会让他亲自过来取。 高氏穿着淡褐色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端重的沉香色月华裙,头发梳成圆髻,叶限长得和她有五分相似。她淡笑着让叶限坐下:“母亲久久没看到你,总是想你的。” 叶限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母亲,摇摇头道:“您才不是想我呢!” 高氏不在意儿子这点小看法,她让丫头端了榴莲酥过来:“……你姑母赏的,说是江南进贡。” 叶限拿了一块闻了闻,才下定主意咬了一口。高氏微笑着看自己儿子,吃他不喜欢的东西。他就是这样温温吞吞,秀气得像小姑娘一样。不过是自己让他吃的,他不会拒绝罢了。 “我听说,你前日带侍卫去了适安顾郎中家。”高氏看他吃完了一块榴莲酥。掏出锦帕擦手指的时候,才问他。 叶限嗯了声:“……害延平王长子的凶手藏匿顾家,我去捉拿他的。” 高氏抿唇一笑:“不过是个道士,你随便派个人都能捉拿回来了,却要亲自去一趟。我记得你请萧先生回来,就是为顾家原来的夫人医治吧。” 听到母亲提起萧岐山,叶限心里更是不舒服。萧岐山的事情没有查明,他是不会和别人说的。 “母亲想说什么?”叶限问。 高氏悠悠地道:“适安顾家有两个女儿,长女顾锦朝容貌绝艳,但是声名狼藉。次女顾澜样貌清秀。却是庶出。你在顾家应该见过她们吧,觉得她们二人谁更好些?” 叶限这才听出高氏的意思,要说顾锦朝,刚开始他对她比旁人好些,不过是觉得她这人奇怪。和传闻大有出入。到后来是觉得这人性格很舒服,和她相处很自在。才多关照了些。顾澜他只见过一两次,话都没说过,更是不熟了。 叶限皱了皱眉道:“母亲不要多想了,我帮顾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高氏更觉得好笑了:“你小时候看到你外祖父的鸟儿掉水缸里,扑着翅膀快被淹死了,你都不会救它。现在你心肠变得这么好了?还懂得举手之劳帮助别人了?” 叶限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去想。 恰好这时候父亲派人来找他,他就和母亲告辞了,高氏最后说:“……反正你记得,你名义上是顾家小姐的表舅,而且这两个女子一个名声差,一个是庶出。就算是给你做妾都不行的。” 叶限没有说话离开了高氏的西次间,他心里却不赞同高氏的话。顾锦朝……可比一般的世家女子强多了! 长兴候在书房等着叶限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叶限看着父亲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大事。 “你过来的得正好。”长兴候咬牙道,“……猜猜看。那延平王做了些什么事!” 不等叶限说话,长兴候就继续道:“他们家王长子出事,我们长兴候家帮着他做了这么多。最后竟然倒打一耙,说毒是我们下的,要向御史参一本!” 叶限一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他听完父亲的话,却觉得心中冰凉,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长兴候嘱咐他先安定好府内,他带了两个幕僚出门,去找御史处理这件事。 叶限想了一会儿,立刻出门让侍卫帮他套了马,他要去适安。 锦朝也听说延庆观被查封的消息,她叹了口气,看来那一千两是收不回来了。 她去翠渲院和顾澜商量了迁家的事,顾澜不免有些失神。她想问问宋姨娘怎么办,是不是也跟着她们一起迁居。 锦朝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宋姨娘就留在适安,她现在也不适合迁居。” 顾澜心中有些惊讶,顾锦朝也太能洞察人心了。 既然她说要迁居,自己还能怕了她不成?顾澜便微笑道:“长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妹妹都听您的。” 她说完就唤过木槿,让她抱了一个红琉璃瓶过来:“……给长姐做的桂花蜜,您可不要嫌弃妹妹的手艺。” 锦朝看了一眼那瓶桂花蜜,笑着道:“自然不会。” 她自然不会以为顾澜是想毒死她,不过她也不会吃就是了。 锦朝又找了顾锦荣、顾漪和顾汐说话,几人自然没有异议。 顾锦朝回到清桐院后想了许久。 要说迁家,其实锦朝心里是最不同意的,冯氏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嫡庶尊卑,没有一个能比她老人家拿捏得当了,要是有什么利益牵扯还好。像前世她和陈三爷接亲,冯氏对她的态度就大好,但要是没有,她们在顾家祖家恐怕不会比在适安好,而且她处处会受到限制。 父亲如今牵扯了延平王长子被害一案。虽然延平王并没有追究,但不代表他就放过父亲了。父亲又是林贤重的人……在户部实在是岌岌可危!如果没有个势力倚靠,也实在艰难。 锦朝正想着,青蒲进来通传说顾德昭请她去鞠柳阁。 鞠柳阁的花厅里不仅有顾德昭。还端坐着一个叶限,顾德昭面色难看,叶限则看不出喜怒。 锦朝心里一个咯噔,她了解叶限这种人,要是没什么大事,他就是懒洋洋的,真要是碰上事情,他看上去才会比谁都沉着,那是事情已经坏到一定地步了。 叶限对顾德昭道:“我想问表侄女兰花饲养的事,顾大人不介意吧?” 顾德昭看了锦朝一眼。出了花厅。 叶限让顾锦朝坐下来,却什么话都没说。他盯着远处一团树影,目光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顾锦朝自然也不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限才说:“今日早上我父亲跟我说,延平王在我们送的药材里又发现了砒霜,那才是害死王长子的真东西。” 他显得格外平静,收回目光看着顾锦朝:“药材是萧岐山准备的,检查东西是他检查的。如今延平王和我们长兴候家决裂,我父亲、祖父却没有一个人疑心萧先生,反倒怀疑是延平王自己使的计谋……” “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告诉我。” 顾锦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叶限说,她想了想道:“我只听到兵器的事,还有萧先生似乎是通过流寇与睿亲王通信。你若是想查明,可以查查贵州这批流寇的踪迹。我只知道萧先生不可信……别的却也不清楚。” 叶限比她想的要平静很多,锦朝心里松了口气。她相信只要自己略微提点。叶限就能明白过来。 叶限低声说了句多谢,站起身准备走。又顿住步最后和她说:“原先延平王不追究你父亲,是我一手压下来的。如今长兴候府与延平王决裂,他肯定是要闹出一番动静的,你要小心些……” 他刚才就是和父亲说这些吧! 顾锦朝点了点头。等叶限走后,她就去找了父亲。 顾德昭才和幕僚商量了回来,“我也正要找你。”顾德昭面色严肃,他低沉地道:“……延平王很可能会参我一本。现如今内阁是张大人把持,我一旦有把柄可抓,他肯定会借题发挥……如果没有人力保,父亲可能会官位不保!” 锦朝很明白,朝堂上的事,她虽然知道结果,却不能左右其发展。政斗的复杂和诡谲,许多老谋深算的人都未必能参透。 顾德昭见长女不说话,叹了口气道:“父亲也知道,咱们这样回顾家,你心里必然是不喜欢的……但是祖母毕竟是你亲祖母,也不会太亏待你们。” 锦朝笑着道:“父亲这是什么话,女儿懂得大局为重。” 顾德昭很欣慰,说:“明日我就去见你祖母,先和你二伯联系好……等咱们谈妥就开始迁家,你先准备着。” 父亲的事等不得。 锦朝回到清桐院后叫徐妈妈过来,让她把如今府上卖身、不卖身的仆人都整理一份过来。如果要迁家的话,那就不是所有仆人都能迁走的。几位妹妹、姨娘那儿也叫人去传一声话,总要人先准备着。 幸而如今母亲的铺子该转租的都转租了,转租楔子在她手上。田庄、铺子的地契也在,她只要将这些东西握在手里,每年就是万多银子的收益,也不是谁能拿走的。 以后她不过多了晨昏定省罢了。锦朝想了想,其实迁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有祖母管着,父亲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毕竟是晚辈,很多事是不好说父亲的。二伯母和五伯母也都是脾性十分好的人,这些大家族的宗妇,只要你不触犯到她们的利益,个个都是好相处的。 也不知道长兴候家能不能躲过这场劫难,要是能躲过的话,五伯母也不会落到后来的下场。顾锦贤也该不会和顾家决裂了。 ps: 二更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肃清 顾德昭从祖家回来的时候,二夫人也随行而来。 她穿了件茄花色妆花缎褙子,梳了十分整齐的圆髻,戴了一对福字鬓花,满池娇分心的金簪子。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凤眸满含笑意,拉着锦朝的手,笑道:“……听说你们要搬回来,我可是十分高兴的。你祖母特地嘱咐了,怕你操持不过来,让我来帮衬着。” 锦朝闻到她身上一股玫瑰的香露味,十分雍容华贵。 她笑了笑,“二伯母来帮忙,我自然是高兴的。” 顾澜等人也过来见过二夫人,二夫人听说顾漪和武清杜家定下的亲事,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澜在旁倒是做了一会儿的冷板凳。长幼有序,就算是说话,那也该是先和她说话,二夫人却和顾漪亲密地说话,分明就是没把她看在眼里的…… 顾澜心里暗想着,面上却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因为宋姨娘的事,估计这些祖家的人都看不起她,别人越看不起她,她越是要持重自己,以后让这些人都好好瞧瞧。 她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寒意,恐怕到顾家之后……日子更不会太平了。她要是不想法子自保着,被这一家子的财狼虎豹吞了吃都是可能的! 顾锦朝却看了一眼顾汐,顾汐如今开始和新嬷嬷学规矩,端坐在绣墩上,动也不敢动,苦不堪言。眼珠子却乱转着,看到长姐看着她,做出一个苦脸,金嬷嬷在旁边小声道:“四小姐,端坐有态。” 顾汐便又立刻不敢做怪了,可怜兮兮地转过脸。锦朝就微微一笑。 顾汐过年也要满十岁了,父亲觉得她性子太活,不如顾漪规矩好,特地派了新的嬷嬷教导她。 二夫人周氏和顾漪说完话,才和顾澜道:“……你父亲说你宋姨娘最近身子不太好。不能和我们去大兴了。她也是可怜,你以后跟着二伯母到了顾家,就跟着二伯母学一学规矩,这是祖母事先讲好的。以后宋姨娘的事。你心里就放宽些,去了大兴就不要回来适安了……” 顾澜微笑应诺,心里却十分愤恨。周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母亲规矩教得不好,把她带坏了不成?还让她不要回适安,她这是多看不起自己母亲啊! 顾澜想到周氏原先对母亲的热诚,不由得冷笑,果然是房顶冬瓜两边滚! 二夫人又拉了锦朝的手,更温和地跟她道:“我们朝姐儿呢,就由祖母亲自教着。以后嫁出去说是顾家出来的小姐,别人可都是不敢小瞧的!” 冯氏要亲自教导自己?锦朝心里有些想苦笑,看顾澜面色一冷的样子,她肯定觉得冯氏教养有脸多了。她可不这么觉得,前后两世加起来她也活了四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用教导的。而且在冯氏面前侍奉,难免更要事事慎重,不能行差踏错。 锦朝不由得暗自庆幸她先找了曹子衡帮着管账,不然以冯氏教导的严格程度,必定是不会要未出阁的女子管这些的。 二夫人又叫了三个姨娘过来说话。杜姨娘如今每日的吃斋念佛,半步不出桐若楼。郭姨娘性子更是冷淡的,倒是罗姨娘看上去清秀可人。周氏看了很是满意。特地留了罗姨娘说话。 罗素望着周氏雍容的样子,有些忐忑。她一向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幸而还端得住,叫了一声二夫人安好,就低头看她毛青面缎子鞋。 周氏这次被冯氏派过来,除了帮衬顾德昭迁家。就是看看他这几房侍妾如何。看罗姨娘胆小,她更是满意了。侍妾最要紧的除了伺候人,那就是乖顺听话了。等人都走了,她就问顾锦朝:“……你父亲见你那两位杜姨娘和郭姨娘多吗?” 锦朝揣测周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杜姨娘和郭姨娘是伺候父亲的老人了。如今色衰爱弛,又不热衷于争宠。恐怕是祖母有意想肃清父亲身边的人……那祖母想重新给父亲选侍妾? 还没迁家,锦朝就能处处感觉到冯氏的强势作风。 她想了想,才答道:“父亲原先就不多见,如今母亲逝世,父亲伤心,已经一两月没去过姨娘那里。” 父亲还在给母亲守制,冯氏总不会这个时候给他纳妾吧? 周氏听了就点点头:“你父亲是长情之人……”她看着锦朝许久,又叹了口气道,“你母亲……这样的年纪就去了,也难为你们姐妹几个了。等你到了顾家,二伯母必定会好生帮衬你们,朝姐儿不用怕。” 她当然不怕。 锦朝这样想着,心中却叹了口气。祖母和二伯母对她们如此慎重,那必定是父亲在祖母面前说话的缘故。 有周氏帮忙,迁家自然比原来快了。冯氏的意思是赶在九九重阳节之前,把迁家的事做完,等她们顾家团聚,也可一起赏菊踏秋。 有了长兴候家和任右佥督御史顾二爷帮忙,顾德昭的官职也算是稳固下来。户部又一轮肃清,右侍郎沧州许炳坤也被牵连下台,是陈大人亲自带人抓捕的,后被判流放伊犁。至此后户部范川的势力全部清除,陈大人在九月六日正式进入内阁,封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此时户部受牵连的官员已多达二十余人,范川别的势力更是被连番打击。要不是有长兴候派暗中搅局,牵涉人数必定不止一百三十人。 顾德昭和幕僚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唏嘘感叹:“这也真是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顾德昭这个幕僚姓潘,名时迎。原先中过同进士,做过真定的粮钱师爷。 听到顾德昭说这话,他也十分感慨:“陈大人不过而立,已经进入了内阁拜了尚书。放眼大明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来……”张大人进入内阁时候三十六岁,已经是很早了。如今陈大人有张大人协助,而立之年就进入内阁,确实惹人羡慕。 潘时迎又笑笑:“也是陈大人手段高,这边长兴候被延平王长子被害的事缠得脱不开身,好不容易腾出手来,那边范川都人头落地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文臣中张大人一脉独大,长兴候恐怕要头疼了。”朝中张大人把持内阁,长兴候手握兵权,一向是最为对立的,如今张大人隐隐占了上风。 顾德昭叹了口气:“趁着圣上病重不理朝纲,他们也是为了权势阴谋阳明的算计够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不算完,张大人如果不乘此机会打压长兴候,长兴候得以缓和,反弹回来肯定更加可怕。 他和潘时迎商议着,就有小厮过来报,说大小姐已经在外等了一会儿了。 潘时迎告辞了,锦朝才从外面进来。她刚才站在竹帘外面,把里面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知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只等着皇上一驾崩,睿亲王发难,长兴候家就此没落。 小厮请她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想宫变的事情。 顾德昭见她出神,才笑道:“朝姐儿想什么呢,竟然如此认真。” 锦朝回过神来,屈身行礼道:“这几日二伯母帮衬着,该提前搬去的东西已经准备好,都用梨花木箱笼装了送去大兴。原先一些没有卖身契的愿意跟着去,我让人套了马车送他们到大兴,先清理着院落。只是……二伯母似乎有意让杜姨娘和郭姨娘留在适安,东西都少收拾他们的。我先和父亲说一声,二伯母应该会找您细说。” 顾德昭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接连几月没去过姨娘那里了。而且如今他见郭姨娘和杜姨娘也不多……杜姨娘又做了那样的事。他和锦朝淡淡地说:“那就把她们留在适安吧,以后每月送东西和月例银子过来,留下一些仆从照看着。” 适安这座宅子要好好照看着,毕竟顾锦荣还要在这儿进学。等他们迁家了,顾锦荣就住到前院的鞠柳阁去,也就不会有什么闲话的。等他一年的守制过了,再到大兴的七方胡同继续进学。 父亲肯定是厌弃杜姨娘极了……锦朝心中想着,不带两位姨娘去也正好,她看杜姨娘和郭姨娘就半点想迁家的心思都没有。 锦朝从鞠柳阁回来,她屋子里的丫头已经在收拾厢房的东西了。厢房和正房的东西倒也罢了,最多的还是她和纪氏的私库。锦朝觉得带这么多好东西去顾家祖家实在不好,便让佟妈妈帮她整理了些用不住的,先送去了通州宝坻,让外祖母帮她收着。 外祖母回信笑她私藏小金库,却什么都没说帮她把东西收下了。锦朝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 锦朝的考虑其实也很简单,纪吴氏给锦朝和纪氏的东西有些是未上册的,算不得嫁妆,以后要是冯氏突发奇想,想帮她接管母亲的嫁妆,又私吞了这些东西,她该怎么办?能找谁哭去? 采芙过来问她花房里的花是不是也要送去大兴,锦朝自然舍不得她精心饲养的花,却也不能全部搬走,只挑了些名贵珍奇的搬上马车。她站在清桐院看了又看,深深的吸了口气,以后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ps: 感谢小院子亲的打赏,兰阁月薇亲的粉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居 玉柳胡同的长兴侯府,夜色已深,房檐下挑起了羊角的琉璃灯笼。已经入秋,正堂外的石阶落满了槐树的黄叶,一个身约七尺,穿程子衣的中年男子带了四个穿胖袄的侍卫过来。 他做了个手势,侍卫站到了石阶两侧。男子咳嗽了几声,往石阶上走去。门外站在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跟他低声说:“侯爷在里面和萧先生说话……” 男子也压低声音道:“……是从睿亲王那边传来的消息,事出紧急,我怎么也得告诉侯爷一声!魏先生还是帮我传一声话吧!” 书生想了想,才扣了门扉进去。出来之时向男子点了点头。男子面露感激之色,“……明儿早请魏先生胡同口喝咸豆浆!”魏先生小声道,“还豆浆呢!我看咱们连侯府都出不去。” 长兴候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刘州你先进来。” 刘州忙向魏先生作了揖,急急地往正堂走。一看不仅长兴候爷、萧先生在,就连老侯爷都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长兴侯爷身材高大,眉毛细长,五官却十分英挺。穿着一身麒麟补服。刘州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在府里本该换常服的,怎么还穿着官服。那肯定是刚从宫里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老侯爷放下手中茶盏,慢慢道:“你说从睿亲王那里传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刘州忙一一请安了,拱手答道:“萧先生让奴才一直看着睿亲王,本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昨天从宝坻来了一批丝绸,却悄悄送进了睿亲王府……老侯爷不知,睿亲王本每月从宝坻定期的买丝绸回来,他在城西的盐井胡同有两家丝绸铺子,丝绸一般是直接送去盐井胡同的。” 长兴候眉头一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的做什么……那丝绸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州道:“是奴才啰嗦了!奴才让睿亲王府里咱们的人悄悄看了。是整整两车开刃的大刀长枪。看锻造工艺,应该不是凡品!” 他这话一出,萧岐山和长兴候都面色一变。 长兴候低声和老侯爷说:“看来萧先生分析得确实有道理……睿亲王昨日找了北城兵马司指挥和左金吾卫商议,我今日进宫时。看到殿前值守的侍卫都是生面孔。他如今又运送了如此多的兵器……应该是有打算的!” 老侯爷哼了一声:“他也忘了当年怎么被先皇收拾的,如今眼看皇上病重,竟然起了这等心思!” 老侯爷站起来在正堂里走了两圈,沉思不语。长兴候也不敢说话,等到老侯爷站定了,问了萧岐山一句:“……萧先生怎么看?” 萧岐山正在看博古架上一个紫竹笔筒,闻言转回目光,微微一笑:“老侯爷也知道,睿亲王虽然如今掌了几分兵权,却难敌长兴候府。他能说动北城兵马司指挥。另外四城指挥却没有办法,何况金吾卫大多是皇上的亲信。我看睿亲王如果想谋逆,恐怕还有几分难度!您倒不如暗中不动,等到他发难的时候……一举将之拿下,斩草除根!” 长兴侯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睿亲王根基尚浅,根本不能撼动长兴侯府。而他对睿亲王所掌兵权,也很有意见……一个连沙场都没上过的亲王,仅凭几句轻巧话就能拿到兵权……对他这种一辈子征战的人来说,实在看不过去! 老侯爷却想了片刻,他原本打算找其他四城指挥使商量,将谋逆的人统统拿下。但是这样一来未免打草惊蛇。他们手中证据不足,就这样抓睿亲王,恐怕也抓不到把柄。何况延平王那边关系还僵着。 正如萧岐山所说,如果不在其叛乱的时候拿下他,怎么能斩草除根呢! 老侯爷吩咐长兴候:“虽说如此,我们却也不能只坐着。你暗中都布置好,谨防睿亲王突然发难。” 长兴候点点头,“儿子知道……不过父亲,限儿如今也在参与此事……” 老侯爷皱了皱眉:“他的身体没好完全,平日帮着做些别的就罢了。这样的事可不准他插手!跟着他那个李先槐又是我从四川带出来的,怕把他带到歪路上,我亲自来说他。” 萧岐山叹了口气:“也是我无能,这么些年也没把他治好。” 老侯爷摇摇头,“先生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限儿恐怕连五岁都活不过。这些年你待他如何的好,我还能看不到吗。” 萧岐山听后笑笑,久久没说话。 几人商议完,老侯爷亲自去找了叶限说话。 听完后叶限沉默片刻,才说:“祖父,您平日让我多管侯府的事。如今这样的大事却不要我管,我实在不懂。” 老侯爷道:“你父亲性子太直,你却偏偏相反。太精于算计……”心思太多,想的也太多。以至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是容易折寿的。他也是听了萧岐山的话才想明白。 要叶限参与这些,老侯爷也是无奈。长兴侯府就只有一个男丁,除了叶限,谁还能来承担呢。 老侯爷声音一振:“别的也就算了,这涉及到动刀动枪的事,你却万万不可参与。” 叶限没有说话。 老侯爷看叶限这样子,就知道这事要是不说清楚,叶限是不会罢休的。他这个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他叹了口气:“……我也和你说清楚吧,事关睿亲王勾结金吾卫谋反,连北城兵马司都牵涉其中。此事非同小可,你切不可乱来!” “谋反……您怎么知道的?”叶限不知怎么想到了顾锦朝说的那些兵器。 老侯爷自然不会继续回答他的话,“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书房练字,不准出府去!” 老侯爷说完就走了,还吩咐了叶限的侍卫好好看着世子爷。 叶限自然不会老实呆在长兴侯府,他觉得顾锦朝肯定有什么话没跟他说,他想去问问她。 而锦朝等人刚从适安搬到了大兴祖家。 锦朝住在西跨院妍绣堂,穿堂过去就是顾澜、顾漪所在的怡香院,顾汐则和二伯的另一个庶女顾忻同住沉霄院。妍绣堂有东西次间,东梢间又做了内室,西次间做了书房。两侧没有耳房,后面三间后罩房,南边有倒座房。虽说没有原先的清桐院宽敞,却也做得十分清雅。 “院子里不仅有太湖石的假山,还有一小片池子,抄手游廊从池子上走过,还可以赏莲,您在太湖石旁种绿萝,到了夏天更是清幽雅静……”领着她们的常嬷嬷笑着道,“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奴婢好回去回了太夫人的话。” 锦朝仔细看了,窗棂是新上的黑漆,才装的透雕挂落,院子植了两株美人松和一株银杏,几丛兰草。进了西次间可以开窗,外面是西府海棠。屋内她的东西已经大体放好,没有什么不妥的。 锦朝笑着道:“祖母安排的,我自然喜欢。”让佟妈妈给了常嬷嬷两个上等封红。 徐妈妈在旁看着,就道:“祖家虽然大,但这么多人住下来也是仓促的。看二小姐还和三小姐挤一个院子呢。奴婢看这院子也不错,布置也秀雅。” 锦朝看过院子,马上就要去和冯氏请安。 她跟徐妈妈说:“顾澜和顾漪还挤在一个院子,我住这儿已经不错了。您把倒座房布置成暖房放花草,再清一间出来做库房,后罩房就青蒲她们住着。您和佟妈妈住西梢间。” 徐妈妈应诺,锦朝想想又吩咐道,“等会儿祖母应该会派人过来,带你和佟妈妈去祖家各处看看,你多准备些银裸子送给领路的婆子,把祖家的情况打探清楚。” 徐妈妈笑笑:“您且放心吧,奴婢都是明白的。” 锦朝心里很放心,徐妈妈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久了,这些事自然没有问题。 青蒲服侍着她梳了发髻,只簪了一对并蒂莲瓣银簪,着淡蓝色八吉纹褙子,牙白挑线裙子。素净又端庄地去了冯氏所在的东跨院。 冯氏先喊了罗姨娘过去说话,锦朝去的时候罗姨娘正从冯氏的屋子里出来,看到锦朝便给她行了礼问安。锦朝看她面色微红,心中暗想着冯氏肯定跟她说了子嗣之类的话,毕竟父亲如今除了两个通房丫头,只有罗素一个姨娘,两个通房丫头都是要喝汤药的,不能诞下子嗣。 她沉思了片刻,才跨进了西次间。 冯氏坐在黑子螺母罗汉**,穿着沉香色暗宝相花纹褙子,左手腕上盘着串菩提珠,长得慈眉善目。 “是朝姐儿过来了。”她笑着让锦朝过来,让服侍的大丫头松香端杌子过来。“祖母也快一年没见过你了,人更是漂亮了几分。妍绣堂你看着可还喜欢?要是缺什么的,尽管和祖母说。” 锦朝自然什么都不能缺,她笑着道:“我是看什么都喜欢的。如今回大兴了,孙女也每日来晨昏定省,伺候您老人家,也好尽尽孝道。” 冯氏就欣慰道:“你是个孝顺的。你大堂姐出嫁,怜姐儿又是个不懂事的。别的庶女更是算不得事,你来伺候祖母,祖母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时候顾澜和顾漪也收拾妥当,过来给冯氏请安了。 ps: 双更在中午,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见 冯氏看见顾澜和顾漪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出手端起小几上的粉彩白瓷茶杯慢慢啜饮。 顾澜和顾漪行了跪拜礼齐声说了:“祖母安好。”却没听见冯氏叫她们起来,两人就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动也不敢动,顾锦朝心知冯氏这是要给庶女立威的,自然也不敢说话。 冯氏放下茶盏才说:“起来说话吧。” 锦朝见顾澜穿了件靛青柿蒂纹上襦,荼白的八幅月华裙,她来得很匆忙,发髻有些凌乱。冯氏也看见了,就悠悠地道:“这是澜姐儿吧?”顾澜回道:“孙女正是顾澜。” 冯氏淡淡地说,“看样子也是没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的,前来拜见我,怎么连头都不梳,还只穿了上襦。你在顾家没学好规矩吗?” 顾澜暗自咬牙,她的马车最后到祖家,自然需要多整理一会儿。听木槿回来说顾锦朝已经来东跨院了,她才匆忙赶来。心知自己要是来迟了,别人恐怕又有话来编排她。但是她没有想到,要是真想挑一个人的错,哪里会有挑不出来的呢! 心中念头几转,顾澜就再跪下来,眼眶微红道:“祖母恕罪,孙女是急着出门,才绊了一跤乱了头发。是孙女太唐突了些,祖母教训得是。”承认自己唐突总比被冯氏说不尊敬她好。 她这样认了错,冯氏反而找不到话说她了。就嗯了一声让她起来,心想倒真是个聪明的,长得也不差。要不是个庶女,姨娘又是那样的人,恐怕也是个不得了的。 顾汐最后也来拜见。二夫人和五夫人带着顾怜过来。 顾怜像只小鸟一样扑进冯氏怀里,娇声喊她:“祖母。”又说自己中午吃了乳粉菱糕,“……嬷嬷的手艺不如祖母的好,不够甜。我吃了一块就听说堂姐妹们来了,就来东跨院看看。” 冯氏搂着顾怜。笑着点她额头:“你可不要吃太甜了,等过年及笄了,就要嫁去姚家了。到时候人家姚文秀嫌你太胖了可如何是好。” 顾怜撇了撇嘴:“他才不敢呢!”姚文秀待她如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每月都送东西过来。 顾澜在一旁看着。心想着守不守规矩倒不是真要紧的事,但看老太太心里宠着谁,谁才是最有理的。周氏就笑着说,“半点规矩都没有,”要她见过顾锦朝:“……给你大堂姐问安。”冯氏就笑眯眯地看着,在冯氏心里,顾锦朝虽然名声不好,但终归是嫡女,而且是通州纪家的外女。顾怜当然应该和顾锦朝交好。 顾怜向锦朝屈身行礼问安,又朝顾澜眨眨眼:“我好久没见过二堂姐了!” 冯氏就有些不高兴。顾怜似乎特别喜欢顾澜。 锦朝都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冯氏这是不想顾怜和顾澜交好。冯氏似乎更希望她和自己要好,可惜顾怜可不喜欢她。不过冯氏这样宠爱顾怜,可也算是害了她。她记得顾怜前世嫁到文华殿大学士姚大人家后,拿捏不好家事。时常回顾家哭诉。到最后把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开了脸送到丈夫**,也没能挽回姚公子的喜欢,那大丫头最后生了庶子,反倒得势了。 锦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怜的丫头,这丫头穿着胭脂色的比甲,藕荷色的襦裙,戴了一只蝶恋花的银簪子。生得雪肤娇嫩,唇红齿白……她记得这个丫头的名字叫兰芝。 冯氏顿了顿,而后又拉了锦朝的手跟她说:“如今府里主中馈是我和你二伯母,你五伯母是有身子的人了,还不能操劳着。你来我这儿多学一学,祖母好好教导你。” 锦朝站起身谢礼。看了一眼五伯母的肚子,她穿着宽松,并不明显。她心里却是遽然一惊,前世长兴候死后两个月,五伯母上吊自杀。那个时候竟然是怀着孩子的。 她还记得顾锦贤恸哭失声的场景。那时候心里还奇怪……竟然是一尸两命的事! 周氏就笑着和顾澜说:“你和漪姐儿就和我学着规矩,只求不行差踏错就好了。” 冯氏点点头,“正好明儿就是重阳,府里是搭菊台赏菊的,我听说朝姐儿擅侍弄花草,可要好好帮衬着你二伯母。老五媳妇,你就准备重阳糕和茱萸。”几人都应了诺。 说了一会儿的话,冯氏才乏了。锦朝就先回了妍绣堂,刚刚迁家,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 今儿是第一天搬过来,晚膳自然是要一起吃。不过锦朝几个都在守制,就在东跨院的宴息处摆了几桌素斋吃了,等吃过了晚膳,周氏又来找锦朝,让她去看看**台搭建得如何。 锦朝看了**台,这是累了一整天,回了妍绣堂后一直睡到第二天卯正,青蒲挑了帘子来叫她。 今儿是重阳节,要早起。这已经是入秋的时候,锦朝看着槅扇外,天还没有亮堂,只听见小丫头扫地悉悉索索的声音。青蒲怕外面冷,给她披了一件天碧色的素缎披风。 祖家的下人比适安家里起得更早,锦朝一路从西跨院走到外院,都是问安的声音。周氏和叶氏也是早早起身,正看着下人把重阳糕从厨房抬到正堂,五色九层的**糕,上面还放着两只面的羊,寓意登高。 周氏笑眯眯地拉她过去:“……你也是起得早的,陪我去看看早膳准备得如何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有丫头匆匆来报:“……五夫人,世子爷来了!” 叶氏正忙着指挥小厮切重阳糕,听着就皱了眉:“不是说不能出门了吗……怎么还过来了!”周氏就笑着说,“定是想你了才来看看的,你且去吧,这儿我照应着。”叶氏是长兴候的嫡女,在顾家的地位很超然,冯氏都要礼遇她几分。 叶氏这一去就是小半天,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外院正堂,要准备喝**酒了。叶氏才带着叶限过来,叶限身后还跟了数十个穿着胖袄的侍卫,分列到了正堂外面。冯氏就十分亲热地和叶限说话:“世子爷来得正好!”让松香端一块重阳糕给他。 叶限穿着件天青色玄纹的斓衫,眉心却微蹙着。他看了一眼落座的女眷,很快就看到了顾锦朝。顾锦朝心下就是一个咯噔。她可没有忘记,今天是重阳……离宫变只有四天!叶限这个时候来顾家,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叶限只吃了一口重阳糕,就跟叶氏说想去走走,他走不过一刻,采芙就过来悄声在锦朝耳边道:“……小姐,世子爷在妍绣堂等您,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叶限也是,竟然这样偷偷摸摸的,这又是在祖家,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她怎么说得清楚!锦朝低声问采芙:“有别的人知道吗?” 采芙小声道:“您放心,奴婢请世子爷在西梢间等着。除了咱们的丫头,没有旁人看到。” 世子爷特地吩咐了此时一定要隐秘,采芙知道世子爷和自家小姐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自然也很慎重。 锦朝离了席就往妍绣堂去,叶限坐在西梢间里等她,开了窗扇看外面的西府海棠。 锦朝跟采芙说:“去给世子爷端一杯**茶来。” 叶限听到她的声音,就侧过头说:“我不要喝茶,你不用麻烦。” 锦朝笑着说:“**茶清火明目,世子爷可以喝一盏。你这样把我从筵席上叫下来……究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叶限哼了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圈椅,示意她坐下。 他能怕什么?他可是长兴候世子爷,未来大名鼎鼎的兵部尚书叶大人! 锦朝心中腹诽,却也坐了下来。 叶限才跟她说:“你还记得你说的那批兵器吗?……那批兵器出现在睿亲王府,让萧岐山派的人看见了。我祖父告诉我,睿亲王联合了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和金吾卫谋反,他们打算按兵不动,等到睿亲王发难再拿下他。” 锦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十分惊讶了。叶限竟然肯和她说这些!谋逆这样的滔天大罪,谁知道都不得了。她就问道,“世子爷……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叶限笑了笑:“刘州是萧岐山的人,我早就发现了。按照我祖父的个性,他肯定会听萧岐山的话,按兵不动……萧岐山设的这个局,我实在看不明白。”他看着顾锦朝不再说话。 顾锦朝这才明白过来,叶限恐怕是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东西……没有说给他听。 自己确实有所隐瞒,但是她隐瞒的那些话,叶限也不该知道。不过叶限的话,倒是让她思索了一下。后来被冠上谋反罪名的可不是睿亲王,而是长兴候!这中间究竟是什么不对的? 锦朝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难不成……根本没有任何人是意图谋反的! 睿亲王故意给长兴候制造谋反的假象,在皇上驾崩的那天进了皇宫。长兴候听了消息后带兵去围剿睿亲王,却反而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又被睿亲王斩于刀下,便是后来证明清白,那也是人死不能复生了。 而在这中间起到重要作用的……正是萧岐山! ps: 二更到~~大家多投投推荐票票吧,看它都不咋涨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受罚 锦朝想通其中的关键,脸色都有些变了!叶限也看到了,心里更是肯定顾锦朝是有话没和他说的。 她站起身,看到窗外的西府海棠已经开始落叶了,多事之秋,如今她也不好置身事外。锦朝想了片刻,才跟叶限说:“萧先生肯定是暗中投靠睿亲王了,他出的主意多半是顾应睿亲王的。我看睿亲王未必是谋反,说不定是设了圈套让你们钻……世子爷听我一言,凡事都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相信谋逆之言!萧先生的话……更是一句都不能信!” 叶限沉默了一下,顾锦朝不想把话说明白,肯定有她的苦衷。但是她说的这些已经够清楚了,睿亲王是不是真的要谋逆,这事还有待考虑。要想知道萧岐山究竟在下什么棋,还要看睿亲王的动作。 过了好久,他才淡淡地说:“……我小的时候不爱说话,更不喜欢出门。师父就从山里捉了狸猫和野兔的幼崽陪我玩。他还会草编蚱蜢、蜻蜓,夏天的时候从山上摘山楂给我做糖葫芦,带我去河里捉鱼,他从石子下摸出的河蟹只有铜钱大小,炸着吃很香。我有一次被蛇咬了,他很着急,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着急过……他亲自帮我吮了毒,自己却差点死了。” 锦朝听着叶限说话,没有出声。 萧岐山是陪他长大的……这样的情分,怎么可能浅得了呢。 叶限的侧脸有种淡淡的光辉,如玉的秀美,他垂下眼眸继续道:“我以前一直和师父住在贵州,读书认字都是他开蒙的,我一直觉得他是难得的好人,甚至还嘲笑过他的善举……这样的人,他为什么非要报仇呢。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他能狠心到这个份上!” 锦朝低声道:“……人心隔肚皮!”似乎也只有这句话能安慰他了。 叶限站起身,对锦朝笑了笑道:“这些话。我当没说过,顾大小姐也当没听过吧。” 外面等着的叶限亲信很快帮他挑开帘子,又亲自给他披了披风。两人随即消失在妍绣堂。 锦朝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怅然若失。叶限最后那句话……分明是要和她生分的。也好。她从此后就在祖家生活了,叶限再像以往一样和她往来频繁,恐怕会惹人诟病。 顾德昭过了会儿过来找她,看了妍绣堂的布局,很是满意:“……你看,你祖母还是待你不薄的。”顾锦朝笑着点头,“父亲怎么离席了,可喝过**酒了?” 顾德昭淡笑着说:“你五叔那个性子,还有不缠着别人喝酒的!我要不是守制,也能灌他个底朝天的……我是听说你离席。以为你不舒服才来看看的。下午你祖母要带着大家去宝相寺所在的东韶山登高赏秋,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和你祖母说一声,不去就好了。” 锦朝觉得冯氏还有有一点做得很好的,她待嫡子庶子都不分伯仲。兄弟之间是很恭敬的。 父亲回了祖家果然比在适安好,至少这里有人陪他喝酒下棋,谈论诗词政事。渐渐的,他就能从母亲的死和宋姨娘的事中解脱出来。至少不会想着以宗教作为寄托了。 锦朝就说:“女儿没有不舒服的……这才来祖家,也不能任性行事,父亲觉得呢?” 顾德昭就哈哈大笑:“行,父亲不让朝姐儿任性了。你来陪父亲喝一杯酒吧!” 又带着她回到外院,见过了顾家二爷和五爷。顾锦朝抬头看了一眼,二爷顾德元和父亲长相相似,不过更稳重些,眉宇之间很冷淡。五爷顾德秀笑眯眯,人却长得十分俊朗。玉树临风的。 ……难怪叶氏会嫁给他了! 席间顾锦潇在和顾锦贤说话,看也没看她一眼,顾锦贤却抬头向她眨眨眼。二爷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庶子,年龄只在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同样的福禄寿夹袄。长得胖乎乎的。顾德元看到两个庶子,就跟锦朝说:“……两个孩子在这儿也不方便,正好麻烦侄女带他们去宴息处里。”宴息处里是女眷吃席的地方。 锦朝点头应诺,照顾慧哥和瑞哥嬷嬷就把他们抱起来,跟在锦朝后面去了宴息处里。 “……去父亲那桌吃酒,正好带两个堂弟过来。”锦朝笑着和大家说。等把孩子放下来,两人一致地走到冯氏面前先请了安,然后才和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笑了笑,抱过慧哥和冯氏说话:“您看,慧哥又长胖了!” 冯氏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却招了慧哥和瑞哥过去,笑着问他们话。两个孩子都回答得乖巧有礼,冯氏看到他们新穿的夹袄,就问:“……这夹袄可真漂亮,是你们母亲给你们新做的?” 瑞哥懂事些,忙道:“母亲说天冷了,给我们做新衣裳,怕冻着我们了!” 这还没到冷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把做的夹袄穿上,分明就是想讨巧的。锦朝看他们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感叹庶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说话竟然比顾怜还得体。 顾家女眷分了两桌人,二爷和五爷的三个庶女、顾澜、顾漪、顾汐是一桌。冯氏和夫人、嫡女又是一桌。冯氏让两个孩子和她们同席吃饭,问起五夫人的孕事:“……你生过一胎了,这也该顺顺当当的,再给我老太婆添一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 五夫人笑得十分温婉,二夫人脸上却僵硬了片刻。她特意讨冯氏欢心,冯氏不理会。五夫人什么都不用做,冯氏自然会眼巴巴凑上去问她,还不是看着她背后的长兴候家! 锦朝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吃自己的。冯氏拿捏人是最准的,看样子肯定没少拿捏二夫人。她目光一撇,却看到顾怜的手微微向后伸去,握住了顾澜的手,似乎递了什么东西给她。 两个人动作很快,递完东西就如常吃饭。 锦朝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叶限回了玉柳胡同后,就在书房里静坐着。他把下巴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瓷缸里的乌龟,温温吞吞地伸出了脑袋,又慢慢地缩了回去。阳光一丝丝从槅扇里漏下来,又渐渐地退走了。斗转星移,已经是天黑了。 高氏的丫头语芹过来了,高氏叫叶限过去。 叶限漏夜前去,还没来得及给高氏行礼请安,高氏就冷声让他跪下,“……你祖父说不让你出门,你倒是好,携令李先槐带你去顾家!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见了顾家那个大小姐!” 叶限顿了顿说:“母亲多思了……儿子只是去看看长姐而已。” 高氏气得手都在抖:“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让许侍卫偷偷跟着你呢!顾锦朝刚从适安搬到大兴,你就眼巴巴地去看人家,还躲到了人家的闺房里去。你说,你是想害了她的名声,还是想害了你的名声!” 高氏出身书香门第,最是重视名节声誉了。 叶限抬头看着高氏,心下一惊,当时他和李先槐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但是两人都以为是萧岐山的人,并没有理会。没想到高氏还派了人跟着他……果然是不放心他啊! 高氏笑了一声:“我倒错了,你怎么能坏了顾家小姐的名声呢。她这样的人……这样……”高氏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骄横跋扈,不知礼数的人。你这是要坏自己的名声啊……你长姐还是她伯母,你这样作为,可是要等你长姐在顾家人面前抬不起头吗?” “我原先觉得你任性妄为,却也没想到你定要和顾锦朝扯上关系……母亲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非要气我你才甘心是不是?”高氏想到儿子一向都是油盐不进,心中更是气急。他父亲和祖父这些天忙成这样,他倒好,还跑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去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得了。 叶限还是没有说话,他的确是去见了顾锦朝,这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他更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母亲听。这些习惯都是跟父亲学的,长兴候从来不让官场上的事烦扰高氏。 高氏自己气了会儿,见叶限跟锯嘴葫芦一样不吭声,指着正堂外面的青砖让他去跪:“……跪两个时辰,然后去书房抄《弟子规》,这几天除非我发话,不然你休想离开这儿!” 叶限皱了皱眉,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他要是被困在高氏这儿……萧岐山的事该怎么办!高氏这儿可不比他的聚风堂,他能够任意出入。“母亲……孩儿抄书倒是无所谓,但是孩儿有要紧事要做,恐怕不能呆在您这儿……” 高氏哼了声:“叶家还不至于要靠你当家。好好给我呆着!” 叶限略一思索,就道:“……如此便算了,孩儿写字惯用那只墨竹的狼毫笔,母亲请之书帮我送过来吧!”他走到正堂外,一展衣袍干净利落地跪下来,一声不吭。 高氏看着更是气恼,叶限这脾气……也不知道谁能管得了!她挥手让语芹去找之书拿毛笔,还能有什么办法,管不住也要管,总不能让叶限翻天了。 ps: 有机实验课上到一点半~,实验课最没有人性了,这章所以有点迟~~>_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伺候 萧岐山住在长兴侯府的关月阁,小厮刚把他书房的竹帘换成了蓝色细布的帘子。又帮他烫了一壶酒,切了一碟卤熟的鸭肫片、煮咸栗肉,剥了一盘干落花生。萧岐山刚和老侯爷商议了回来,秋天露重,解下披风后他就喝了杯酒,问小厮:“……刘侍卫来过没有?” 小厮忙道:“晌午过来了一次,您不在他又走了。” 萧岐山笑笑:“那就去请他过来,好久不喝可惜了。”小厮应诺去请人,不一会儿刘州就挑开蓝细布的帘子进来,吸了吸味道就笑,“先生好雅兴,这等阴寒的天里喝烧酒最好了。” 萧岐山给他倒酒,指了指那碟鸭肫片:“……春兴胡同的卤味。味道奇香。” 刘州哈哈一笑,“那家卤味收摊最快,我倒是想吃很久了。”又压低了声音道:“……和先生说正经的事……世子爷今天去了顾家,带着李先槐神神秘秘的,属下一路跟着,看他进了人家小姐的闺房。您说,都这个时候了,世子爷这番行径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正是多事之秋,叶限一向都是心思多的。他们总要防备他,免得坏了大事。 萧岐山闻言笑笑:“……顾家大小姐貌美惊人,没什么奇怪的。”叶限请他来燕京,不就是给顾锦朝的母亲治病的吗!萧岐山又想起那顾家大小姐温吞善良的样子,心里一阵腻味。就跟刘州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原以为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却没想到他还年轻,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还是那样一个徒有脸皮的草包美人。 任叶限再怎么铁石心肠,人家顾家小姐还是要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萧岐山心里除了觉得好笑,还有些失望。 刘州看萧先生轻蔑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个大小姐很不以为然。他就不再继续说了,而是坐下来和萧岐山吃酒,说京畿内发生的趣事。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刘州脑中浑浊不清了,突然舌头打结地问他:“先生……我一直都不明白,长兴候待你这么好……你心里就没有犹豫过?” 萧岐山知道他这是喝多了,不然平日可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看刘州都要趴到桌子上去了。才淡淡地说:“成亲王当年功震四海,平定外蒙吐谢图汉叛乱、漠南察哈尔叛乱,百姓爱戴。朱厚熜却对成亲王起了杀心,虏获他的妻儿,逼得他不得不起兵造反……他为国为民,有功无过,却换来这样的下场……什么睿亲王、长兴候的,哪有成亲王的十分之一!” 想到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成亲王,萧岐山就是一阵痛惜。 如此人物,竟然被长兴候斩于刀下。他怎么能不怨恨!何况成亲王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便他知道睿亲王有勇无谋不可成大事,他也会帮着算计长兴候。 扳倒长兴侯府后睿亲王就能顺利得到兵权,张大人的势力在朝中再无阻碍,大家都张着眼睛等着看呢。 “成大事者,向来都要无情无义的。”萧岐山笑笑。叶限就是这个性格。他一向深以为怵,所以给叶限治病的手段,他都是要保留几分的,不然怎么会十数年都没好完全。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来了。 锦朝心里也还想着长兴候家的事。她也是才听顾德昭说了,父亲官位之事,除了二伯父帮父亲奔走着。其间还少不了五伯母求了长兴候家帮忙。要是说原来父亲算是中立派,如今他也算是被归到了长兴候派系势力内,长兴候府要是没落,恐怕顾家也只有逼死五伯母一条路可走。 至少在别人看来肯定如此。 锦朝的目光落在五夫人送来的一对缠丝和田白玉的手镯。五夫人性子一向温和,能被逼到自杀……也不知道顾家的人会对她做什么! 锦朝心里一寒。 采芙进来给她梳洗,她卯时三刻就要去冯氏那里服侍早膳。 过了会儿徐妈妈进来。行了礼低声和锦朝说:“小姐让奴婢打听的事,都问清楚了。” 锦朝想了解一下顾家中几房的大体情况,公中的产业是谁在打点,内院事宜又是谁主管,免得去了冯氏那里服侍一问三不知。被人家拿捏住。 徐妈妈就说:“……祖家的产业并不多,奴婢盘算了一下,如今您手里夫人的嫁妆和物件就能抵上顾家的财产了,还不算咱们老爷手里的那些。这些东西一向是被太夫人握在手中亲自打理的,内院的事太夫人也插手,但名义上是五夫人协管,不过如今五夫人有孕,就是二夫人管得最多。而二爷、五爷都是不插手这些的……祖家如今只有二表小姐一个嫡女,其他庶女都不出挑。” 锦朝笑了笑:“难怪冯氏待我亲热呢。”她手里的东西虽然不算少,但是只相当于一个中等的世家,顾家的产业和她相当,那是有些捉襟见肘的!不过看祖家这派头,可是数倍于她们在适安的。 徐妈妈淡笑:“要说祖家的财产实在少,不过开销倒是大,有时候一年入不敷出,还要拿了府中的东西变卖。世家大族的,总是有个排场在,里子面子都要好看才行啊!” 锦朝继续道,“书香门第的传世之家,经商上面总是不好,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读书人自诩身份高,是不屑于做商贾之事的。例如开金银楼放印子钱,做酒楼茶寮,他们会嫌这些钱太掉身份。 他们如今回了祖家,吃穿用度也在祖家的开销里,父亲那点俸禄能顶什么事。说不定冯氏还会不时让顾德昭拿钱出来贴补,而父亲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锦朝想来想去觉得头疼,还是由父亲去吧!他们受了祖家的保护,总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 等她到了东跨院,冯氏刚起床,由松香服侍着梳了小攥,抹了桂花头油,那黑色的小攥梳得十分油亮。冯氏的脸映衬着水银镜子,就难免显得刻薄了些。 锦朝请了安,冯氏就慢慢地说道:“……你先帮我磨着魔。”冯氏有早膳过后抄一卷佛经的习惯。 锦朝应诺去了书房,冯氏进过早膳才来,却又不急着抄佛经,而是盘坐在大炕上闭目养神。她睁眼看了锦朝一眼,才说:“女子站姿,好看才是第一要紧事。你把背脊挺直,腰身绷紧,不要敛首含胸……哪里会不好看呢!” 锦朝抿了一下嘴唇,磨墨的时候自然是要低头弯腰的,那样笔直地站着怎么能磨墨。 她道了一声是,站直了身体。冯氏可不是让自己给她磨墨的,她现在刚在祖家,总要顺从一些。 过了大半个时辰,冯氏才让锦朝过来给她洗手焚香。锦朝松了口气……那样站着一直不动也确实挺累的! 冯氏抄过佛经,顾家的老爷、夫人、孙辈就要一一过来请安了。这时候冯氏让她站旁给自己端着青釉白瓷的茶盏,等人过来行礼,锦朝也要一一还礼。她也渐渐摸出冯氏对众人的态度。冯氏对大长孙顾锦潇是最看重的,问了他许多课业上的事。她最疼爱的是顾怜和顾锦贤,别的庶女来请安,那都是淡淡地应一声。 五夫人过来说了入秋给诸府仆人新做一身秋衣,就用一般的棉布尺头,有头脸的婆子丫头用暗花缎子做一件比甲,冯氏很爽快地应了。又拉着她说了许多体己话,等五夫人走了,她和锦朝说:“你五伯母……心性十分好,你平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二夫人送了上一月公中花销的账目过来,冯氏看了就直皱眉。 二夫人看了忙说:“……三弟家迁过来,又恰逢重阳。这开销多了些也是正常的。” 冯氏就说:“那也没有多四成的道理,就是怜姐儿请的绣艺师父,束脩是三十两……那绣艺师父上个月可是没有过来的!再说你三弟过来,那东西也都是府里库房的,怎么还有两张梨花木小几的价钱……”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小头,二夫人听了就有些急:“绣艺师父没来,却也不能不给银子,那是怜姐儿不愿意学,梨花木小几是府里缺的。三弟来家里总归是添了许多东西……母亲仔细看看!” 冯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还怕我老婆子的眼睛出问题不是?你再回去核算核算,也别总拿着你三弟的名头说花销的事。” 二夫人就拿了册子应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道:“母亲,前个槐香胡同的曹三夫人来找过我,是想给咱们家说亲事的。她想给澜姐儿说她侄儿……” 槐香胡同的曹三夫人?那不就是穆夫人的妹妹,难不成说的是穆知翟的事? 锦朝顿时集中了精神,就听冯氏不怎么在意地问:“她哪个侄儿?” 二夫人道:“您忘了,是少詹事穆大人的庶长子啊。我听曹三夫人说着也觉得好,他们许诺丰厚嫁妆,还不在意澜姐儿要守制一年,倒是个重情义的!” 锦朝心想这也够颠倒黑白的,走投无路也能说成重情义了! ps: 感谢菜青虫派派、千年往事(2)亲的粉红,m洛可可亲的打赏,么么哒。我下午回来二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寒露 冯氏就来了精神,对二夫人点了点头说:“曹三夫人算不得正式的媒人,等他们找人来提亲再说。不过这事我倒要和老三商量着,你先回去对账吧。”语气温和了许多。 二夫人松了口气退下了。这时候小丫头过来通传,说顾澜过来请安。 顾澜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锦朝心想着,她如今在二夫人那里服侍着,曹三夫人来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她为了不嫁给穆知翟,暗中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如今绕着绕着又要嫁这个人不可,她怎么能不恨呢。恐怕暗地里牙都要咬碎了。 冯氏和二夫人看样子都希望顾澜嫁出去,嫁的是什么人无所谓,只要对顾家有利就行了。而依照顾澜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锦朝想等着她怎么办。 顾澜一来,锦朝就解脱了。冯氏指挥着顾澜做这做那,不仅要帮着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连剪花枝这样的小事都让她去做。顾澜万分无奈,却也只能去做。冯氏见锦朝在一旁闲着,就笑笑说:“你要是觉得闷,就去院子里走走,午饭之前回来就好了。” 相比之下,冯氏对她算是温和了。 锦朝行了礼沿着抄手游廊出来,这时候已经是秋意渐浓,蝉噤荷残了,远处的树林也染上层层红黄。 锦朝看见顾澜在给贴梗海棠修建花枝,木槿就站在旁边,却又不敢帮她。顾澜在适安那是娇生惯养,从小比顾锦朝这个大小姐都还受宠,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做,纤长莹白的手指牵扯着花枝,却一不小心被贴梗海棠的刺划伤了。 她痛叫了一声缩回手,就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游廊的另一头看着她。 顾澜把手掩到袖口里,笑着道:“长姐怎么出来了……莫不成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锦朝慢慢走过去,温和地道:“澜姐儿这是什么话。不过是祖母让我出来走走。说东跨院的景致好……长姐怎么会看二妹的笑话呢。” 顾澜收了笑容,平静地道:“长姐,妹妹如今的样子,可全是拜你所赐啊。您放心。妹妹心里把您的好记得牢靠……日后必定要奉还的。”她声音一低,又曲了身行礼。 锦朝觉得好笑:“二妹这样的习惯正好,什么事都能推到我头上,可是我让你出来剪花枝的?” 顾澜冷冷地道:“要不是你害我母亲……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锦朝看了她许久:“澜姐儿,是谁害谁,你心里是清楚的。”顾澜就是如此,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而别人都是欠她的。她这样的性子,自己都为她觉得悲哀。 木槿看着顾锦朝带着青蒲离开,才和顾澜说:“小姐。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顾澜想起搬到祖家后一系列的事,气得手指发抖,咬牙低语道:“这一个个的,不过是看着我没有依靠罢了!顾锦朝也是个落井下石的!” 木槿听得难过,小姐如今也是艰难。 顾澜却想起自己在二夫人那儿受到的冷视。周氏可不向冯氏会让她做这做那。她是完全相反,顾澜去她那儿坐着,她就让丫头泡一壶茶给她。顾澜那茶一直从有色喝到没色,一天也差不多过了。 她带着一肚子茶水回到怡香院。顾汐又来找顾漪,两姐妹在房里说体己话,屋子里很热闹。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有气都撒不出来! 现在……现在穆家还要再来插一脚。难不成这世上除了她就没别的女子可以娶了?非要揪着她不放!顾澜想到这里,也能明白这个穆知翟究竟有多么不堪,心里更是发寒! 一定不能嫁,她嫁了就是毁了! 顾澜一直到晚上才回了怡香院,又听到西厢房那边传来热闹的声音。她一个人进了东梢间,想到留在适安疯癫了的母亲。也不知道顾锦朝派的人会不会对她不好,都入秋了,她有没有缎袄可以穿……她想了一会儿不禁悲从心来,躲在被子里小声哭,还怕外面的丫头听到了。 她原先的丫头差不多被顾锦朝遣走。只留下了木槿。如今可不能让她们看见自己受委屈的样子,那些丫头本来就不怎么服她,这样一来更是不会听从于她了。顾澜哭过之后擦干眼泪,去了书房,找了信纸和信封出来给她外祖母宋夫人写信。那次父亲赶走外祖母后,她一直悄悄和外祖母通信。 如今宋姨娘出事了,宋夫人不能名正言顺插手顾家的事,何况父亲对她太不客气。宋夫人纵使心疼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但也没有办法帮忙,只能悄悄让人送东西给顾澜。 她这样的委屈,除了说给宋夫人听,还能说给谁听呢! 她这次写信,更是要着意突出顾家的人对自己的轻视,还有冯氏有意让自己和穆知翟结亲的事。外祖母听了……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顾澜写完了信,又把一旁的烛台拿过来封腊。 顾澜叫了木槿进来,小声和她说:“……和原来一般,买通了进出顾家的长工,带信去宋家。” 木槿把信封藏进衣襟里,跟她说,“刚才二表小姐的丫头过来说,让您戌时去找她,您可要记得。”她拿了一袋铜子,做贼一样匆匆地出去了。 顾澜很不想去找顾怜,上次她去的时候,顾怜给她看了一整盒精致的花钿,翠花钿、金银花钿、珠花钿……样子十分精巧,顾怜跟她说是姚文秀从江南带回的。她跟自己说姚文秀,语气虽没有夸张,那心中的炫耀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顾澜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口不舒服,同样是顾家的小姐,顾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有个家世又好,学识长相都不一般的未婚夫婿!她呢,活该被众人欺负,活该嫁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澜望着铜镜中自己清丽秀美的脸,抿了抿唇,没有人帮她,她总要自己帮自己! 锦朝回到妍绣堂的时候,雨竹正在和绣渠踢毽子玩,看到她回来了,两个小丫头忙屈身行礼,雨竹又说:“您去东跨院了,咱们做了一会儿针黹,想着踢毽子活动手脚……” 采芙和白芸还在庑廊下做女红,也起身行了礼笑道:“可不是,做了小半个时辰呢!” 已经是入秋了,她们在做手炉套、昭君套,还有丫头们自己的棉袄。如今守制的衣饰和原来不一样,许多都要重新做过。 锦朝回来顾家,带了自己常使唤的六个丫头,还有个草莺,在倒座房伺候花草。 雨竹听了就嘟嘴:“采芙姐姐揭我的短,小姐要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大家都笑起来,锦朝府里的丫头都是沉稳懂事的,几个大丫头就十分疼爱雨竹和绣渠。特别是不爱说话的绣渠,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让着给她,锦朝也常常赏东西给绣渠。她却都是分了给大家吃用,一点都不吝啬。 锦朝笑了笑:“秋日里正是要多活动的时候。”让她们继续踢着毽子,她进了书房。徐妈妈在书房等着,给她看从古井胡同曹子衡那儿送过来的账目。有一些要她来拿主意的大事,她也要过目了才能做。曹子衡却不仅做了上一月的账目,还把前几年的账目都看了一下,给锦朝拟定了大致的发展。 锦朝觉得说得十分精妙,给徐妈妈看了:“……是个明白人,您照着他说的这些做。” 按照册子上说的,上月入账有八百两银子,以后每月还能多些。她一年凭母亲的东西赚的钱,就有一万多两银子!而冯氏今天算顾家的账目,入账不过六百余两,开支却就是七百多两。 锦朝看着这本账目,久久没有说话。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母亲留下的东西还好好的护着她,只要她有这些东西在手,在祖家也是有倚仗的。 顾家的嫡女一般是一个管事婆子,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锦朝却有两个管事婆子,丫头们的月例也比祖家的多,吃用更是要好些,这都是锦朝的私账支钱。没伸手向冯氏要,冯氏也不会管。 过了会儿佟妈妈进来,跟锦朝说话。 “……怡香院那边,木槿偷偷去了后院的偏门,奴婢看得不真切,似乎是递了东西出去……” 锦朝嗯了一声,她现在可没心思管顾澜的事。顾澜还能递东西给谁呢,也只有宋家了。不过现在宋姨娘出事了,宋夫人可不好插手顾家的事。顾澜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锦朝望向窗外,夜色刚近,一轮淡淡上弦月挂在天空,屋檐下的青狮驼灯也才被点亮,灯光隐约。 她喃喃地说了句:“明儿就是寒露了……”鸿雁来宾,菊有黄华的时候。 佟妈妈原先是庄稼人,对节气很**,就笑笑说,“要是在乡下,就是种麦、摘花、打豆场的时候。” 锦朝没有说话。 明天就是九月十三了,正好是寒露的节气。皇上在巳时一刻驾崩。长兴候夜闯禁宫被斩于刀下,长兴侯府一夜衰败,五伯母受辱的开始。这些事之后就会纷至沓来…… 也不知道,叶限能不能改变这件事。 锦朝叹了口气,她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事却不是她能插手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驾崩 高氏正在给叶限做的冬袜。就爱上。。他手脚容易冰凉,要把冬袜做的厚厚的才好,她又在收边的时候用细密严实的针脚缝边,做得十分漂亮整齐。 高氏把做好的冬袜放在笸箩里,抬头起来觉得脖颈酸痛,一旁的丫头忙帮着按摩。 “他还在书房里抄书吗?”高氏问道。 丫头恭敬地回答:“正抄着呢,世子爷的书童带了一盒福橘、柿饼的过来,说是顾家那边送过来的。” 叶限已经在她这儿关了好几日了,高氏不许他跨出院门一步。什么李先槐之流请示了数次要见叶限,高氏也都把人统统撵了回去。叶限是长兴候世子爷,是他们的主子,但也是她的儿子,要服她管教。 高氏看到槅扇外连绵不断的秋雨,又有些心疼叶限。书房里只放了一张贵妃椅。她上次去看他,叶限这样高高个子的人蜷缩在椅子上,身上只盖着单薄的被衾,书房的窗户又开着,屋子里十分冰冷。她回到房里又让丫头送了手炉和棉被过去…… 高氏想了很久,才让丫头把东西收起来,她准备去看看叶限。 叶限则把福橘下的字条拿出来,展开看了一眼,又揉作一团放进衣袖中。 之书小声说:“李护卫说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估摸一个时辰之后就会传出来。侯爷那边已经入宫去了,恐怕要下午才能回来。萧先生在厢房那边没有动静……” 叶限没有说话。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巳时驾崩。 这四个字,传递了无比复杂的讯息。当今皇上酒色亏空,身体不好是早几年的事了。前段时间更是重病在床,才让张大人有了整治朝廷,清除反对党羽势力的机会。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死讯也来得太突然。还是在长兴侯府内忧外患的时候,实在雪上加霜。 皇上驾崩,讣告会在午时贴到奉先殿。随即京师戒严,不鸣钟鼓。而后官员陆续穿孝进宫哭灵。全城服丧二十七日,天下服丧十三日。 这实在是个好时机……叶限想到了睿亲王谋逆一事。如果他要想有所动作,趁着官员和三品以上诰命进宫哭灵的时候,就应该动手。这时候宫里最是鱼龙混杂。 他沉思片刻后跟之书说:“告诉李先槐,派人注意睿亲王府。还有萧岐山那边,就是有个小厮想出去,都暗中给我拘起来审问一番……” 之书应诺,提着篮子往外走时正巧遇上前来看人的高氏。他笑着行礼问安。 高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篮子。 之书就打开给高氏看:“……夫人,这是今年的塘栖福橘,还有柿饼和龙眼,您要不要尝尝?” 高氏就不再疑心,让他赶紧走:“……这些东西不是燥热就是性凉,以后少拿给世子爷!” 之书尴尬一笑,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幌子……他行了礼离开。 高氏进了书房,看到叶限果然在认真地练字。她让丫头把她熬的一盅白菜蜜枣煲羊肺汤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叶限给她请了安,又继续练字。高氏看叶限写字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笔一划十分端正,字迹更是工整隽秀,就说:“……你都练了一上午了,喝了汤再写吧。” 叶限早闻出是羊肺所熬制的汤,他不喜腥燥。“孩儿不渴,母亲不用担心。” 高氏正欲说什么,却有丫头过来通传说外院的大管事要找她,有十分要紧的事要说。 高氏心中一紧,大管事一向只找长兴候说事的。这来找到她,必定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她嘱咐语芹监督叶限喝汤,自己忙带着丫头婆子出去。 而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传开。午时奉先殿发了讣告,更是坐实了这件事。 整个燕京无论王公贵族、官员庶民,都很快知道了这事。 帝崩,这是国丧。 冯氏让人赶制守丧的丧服、麻鞋。而顾德元和顾德昭却赶忙换了丧服,套了马车去宫中。 一会儿五夫人被冯氏叫过来。 冯氏让她坐在罗汉**,握着她的手说话:“……这世上的事,也是说不准!圣上驾崩太突然,也不知道宫中的人如何了,你母亲是封的一品诰命,肯定是要进宫哭丧的。我想着长兴侯府也没个主事的,不如你回去看看,也托人回来告诉我一声,让我老太婆心里安稳……” 五夫人心里明白,冯氏这是让她回去打探消息的。看看这次皇上驾崩会不会对长兴候家,或者对他们顾家有影响。她起身行了礼道:“母亲放心,我这就回去看看。” 锦朝在旁没说话,她其实很想让五夫人不要回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长兴侯府会乱成一锅粥。连叶限都要用半年来清理长兴侯府混乱的势力,何况是五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凶险! 冯氏脸上的忧色藏都藏不住,但凡天子驾崩,哪儿有不动荡的说法! 五夫人很快收拾了细软回长兴侯府。冯氏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跟锦朝说:“……陪我去外面走走。”锦朝应诺,扶着冯氏的手出了书房。 其实她倒是觉得冯氏不必担忧,这朝堂之上的事自有顾二爷处理,冯氏此时照顾好内院就够了。她却也没说这话,而是和冯氏说坛子里种的**种类,冯氏听着神情渐渐放松了,还夸她:“……连我都不知道这些!” 锦朝服侍冯氏几天,冯氏对她十分满意。这顾老三的女儿也不想自己想得那样骄横,而且为人处世十分得当,做事又是任劳任怨的,不该她说的话一声不吭,该她做的事也绝不偷懒。这样心性的人,怎么在外界的传闻里就如此不堪呢。 冯氏想不明白,却也对顾锦朝渐渐好起来,顾五爷送她一篮子怀远的玛瑙石榴,她都送与了顾锦朝。 锦朝望着开得正好的簇簇黄华,心中还想着宫变的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也正是时候了。 进宫的官员陆续出了宫,到了傍晚才回来。明天才要正式进宫哭灵。长兴候携着高氏回府后,刚解下额上黑色的角带,问她去见皇贵妃时说了些什么。 皇贵妃是长兴候的胞姐。 高氏脸色慎重,和长兴候低语:“圣上虽立了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为太子,但是太子如今才十岁。即便登基也是被张居廉挟政。皇贵妃娘娘是替皇后担忧。再说皇上生前立了不少妃嫔,除了皇后、皇贵妃、贤妃有出,别的都难免要殉葬……她也是心中难过。” 长兴候想了想就道:“明儿你再进宫的时候,也去见见皇后娘娘。有我压制着张居廉,量他也不敢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后和皇贵妃的关系一向不错。 虽说都是人间至尊了,但是皇后不过妇人,太子也还是孩子。这样的孤儿寡母,在如今的情况下也是束手无力,任人鱼肉了。 两夫妇又说到了叶限的事,高氏就提及了顾锦朝:“……去了人家的闺房,他实在不像话。这些天我都拘着他练字。那顾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他竟然一点都不避讳!” 长兴候也头疼他这个独子的性格,“他从来都是如此,任性妄为惯了,也该好好管教了。” 正说话这时候,却有丫头过来通传,说刘侍卫有急事来报。长兴候整理了衣襟,去了花厅见他。 刘州还带着魏先生,脸色凝重如霜:“……侯爷,睿亲王府那边有动静了!” 长兴候脸色一肃。他们等了这么久,“睿亲王终于按捺不住了?” 刘州颔首继续道:“睿亲王府傍晚时偷偷出了一队护卫,去了西城兵马司。我们随即跟从,发现睿亲王从东环山带了重兵前去宫内,已经过了承天门了,恐怕此刻已经进了午门……” 长兴候勃然大怒,“皇上刚死,他竟然就敢带禁军闯皇宫,他这是想逼宫不成!”他吐了口气,问刘州,“老侯爷那边知会了吗?” 魏先生就道:“知会了,老侯爷说马上就过来。” 长兴候听了就点头道:“去把萧先生请过来。” 萧岐山很快就过来了,听了之后面色也不太好。 “睿亲王要是逼宫成了,恐怕长兴候府会接连被殃及……不过以我之见,睿亲王所带之兵并不精锐,最多能对付金吾卫和兵马司,锦衣卫里高手众多。睿亲王恐不能拿下。怕只怕他有什么我们不知的底牌……” 萧岐山说得很是犹豫。 长兴候听了就冷声道:“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冲锋陷阵,要打要杀就痛快些!他睿亲王不过是养在皇城里的废物,还想带人逼宫!我看他能不能过我这关!”他沉声道,“魏先生,你立刻召集德胜关的铁骑营兵马,随我一同入宫!” 老侯爷这时候刚过来,听了儿子的话脸一沉,“你这样闯禁宫,也不怕被人诟病!” 长兴候叫了声“父亲”,就说:“如今这时候,儿子也顾不得这些了。” 老侯爷却冷哼一声,又对刘州说,“侯爷带铁骑营去皇城的功夫,你就赶紧去请兵部尚书赵寅池,让他带旗牌调集五军营和三千营前去。” 赵寅池曾是老侯爷的副将,后来平定倭患有功,又精于行兵指挥,年过五十做了兵部尚书。老侯爷请赵寅池过来,不仅是要帮衬长兴候,还是要长兴候定个说法,免得他闯禁宫日后被御史诟病。 刘州应诺去了。rs 第一百二十章 :谋逆 槅扇外雨一直没停,叶限手撑开看了一眼院中,高氏的几个得力的婆子丫头都不在。 母亲应该是在父亲那边…… 灰墙顶上却突然冒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脑袋,看着院子里没有什么人。纵身一跃踩到了倒座房的窗沿上,几步下到了院中。两个婆子守在院子外小声交谈,丝毫没听到声音。 那人压低了斗笠,往书房快步走来。 叶限看到那人是李先槐。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他这样偷摸翻墙进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他打开了槅扇,那人闪身进书房,门又很快合上。 李先槐进来之后就摘了斗笠,就着世子爷递过的披风擦了擦满身的雨水。他个头中等,一张方正的脸,眼睛却很细长。说话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世子爷您不知道,刘州那个龟儿子,老侯爷让他去给兵部尚书赵大人带信,他骑马出门跑去了明照坊喝酒!奴才就派宋四去给赵大人送信,但估摸有点赶不上……” 叶限皱了皱眉,李先槐说话总是不找边际。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 李先槐才拱了手,把长兴候要调集铁骑营去攻打睿亲王的事说了。 “奴才听下属一说就着急了,睿亲王这摆明就是鸿门宴。和萧游勾结了要陷害咱们,偏偏奴才知道的时候侯爷已经出门了,奴才就赶忙找人跟踪刘州,他果然没去找赵大人!奴才等不及之书给您送信,就亲自来跑一趟,世子爷,您快想想办法吧!” 叶限一听长兴候带铁骑营进宫,也是脸色一肃。想不到睿亲王这么快动手。 萧游和睿亲王勾结,制造逼宫的假象。等长兴候带着兵马到紫禁城,肯定反而被睿亲王诬陷一个逼宫的罪名,到时候父亲可就百口莫辩了!睿亲王这个时候。联合金吾卫斩杀了父亲,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叶限心思转了一圈就有了主意,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将计就计…… “你让宋四给赵大人送信。怎么请得动他,你亲自去跑一趟!……萧游那边也要派人看着,不能让他出去了。”李先槐忙应诺,眼见世子爷提步往外走,他也忙跟上去。外面下着雨,世子爷竟然就这样走进雨幕中。 他又回书房拿了披风小跑着跟上去:“世子爷,您好歹披件衣裳!” 门口两个婆子也看到叶限出来,忙站起来:“世子爷,夫人吩咐您不能出去,何况还下着雨……” 叶限看了她们一眼。轻轻地道:“带我去找夫人,不要多问,耽误了时辰我就杀了你们。” 两个婆子被吓得噤了声,世子爷平时虽然不正经,却从不曾说过要杀谁的话。 他要说。那肯定就是真的要杀。他从不吓唬别人。 李先槐眼看着世子爷走远,只得把披风系在自己身上,赶紧到外院牵马去找赵大人。 高氏在长兴候那里,本就坐立不安的。老侯爷先回去歇息了,她做针黹也不能静下心。不时地让丫头挑帘子看长兴候回来没有。 长兴候没有盼回来,却看到她儿子一身雨水地进来。高氏大惊:“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在书房里练字吗?”她高声喊外面嬷嬷,要把叶限送回去。 叶限说:“母亲。您现在就随我入宫。带我去见皇贵妃。” 高氏瞪大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去见皇贵妃做什么。如今宫里正乱着,你不要跟着添乱就好了。” 叶限知道高氏的性子,他十分平静地道:“母亲,我现在要去皇宫救父亲。如果时辰晚了。恐怕父亲有性命之虞。孩儿虽说一向随性,但这些事上可从来没玩笑过。” 高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间愣住了。 雨丝细密绵软地飘下来,皇城里五步一哨,十步一帆。处处都结着丧。皇极殿匍匐于青白石须弥座之上,周围汉白玉石栏,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枋下浑金雕龙雀替。显得端华而森严,殿内停灵,有锦衣卫、金吾卫重兵把守,内里传来宫人飘渺的哭声。 细雨无边无际,羊角琉璃的宫灯光华淡淡。 长兴候坐于骏马之上,身着盔甲,他身后跟着一群着黑色重甲的行兵,呈扇形列于御道之上。周围是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金吾卫和神机营官兵,执红缨长枪,表情冷漠。 长兴候抬头看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的睿亲王,雨水沿着冷冰冰的盔流到他脸上。他嘴唇紧抿,眼神沉稳,显示着令人胆寒的坚决。 睿亲王身穿麻衣,戴黑色角带,长得高大而和祥。他笑吟吟地道:“长兴候以万钧之势闯宫门而入,可是想逼宫的?本王见你着实没有忠臣之心,皇上尸骨未寒,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不怕为天下人所不齿吗?” 长兴候一生不擅勾心斗角,他的智慧都穷尽在了行兵打仗身上。但是看睿亲王的穿着,再看早已经准备好包围自己的神机营,他也能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平静地道:“睿亲王心里明白,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以此手段来斗争,实在太过小人!” 神机营指挥使就站在睿亲王旁边,叹了一口气道:“侯爷这又是何必呢,睿亲王和我说您要谋反,我是千万个不信。谁知您今天真的带铁骑营闯进皇城……您本已经是极福极贵的身份了,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谋逆篡位呢!” 长兴候冷哼一声:“谋反?如果我真要谋反,你觉得你区区神机营挡得住吗?如果我真要谋反,当年何必平定成亲王叛乱!你明明就是和朱载献沆瀣一气,要置我于不义之地!” 睿亲王闻言冷笑:“侯爷这话轻巧,难不成是我和指挥使拿刀逼着你闯禁宫的?我们如何能置你于不义之地。你谋逆还要找如此多借口,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不管他是不是要谋逆,只要睿亲王认为长兴候在谋逆,那他自然就是谋逆的。 睿亲王却向神机营指挥使使了个眼神,藏匿在六方须弥座下的神机营侍卫,举起了手中的弩弓。 夜色模糊,又下着小雨。长兴候却眼睛一眯就看到远处的黑影,低声道:“圆盾阵。” 他身后训练有素的行兵立刻持着圆盾合拢,严丝合缝。 睿亲王脸色一时不好看,手伸出一划。冷声道:“攻!” 无数锦衣卫神机营持长枪攻上,神机营副指挥使更是拿过自己的长刀于长兴候打斗起来。神机营副指挥使也是从刀上面滚出来的,刀法狠辣刁钻。长兴候穿重甲不宜近战,竟被打得退了好几步。 他看到远处还有无数神机营的官兵从凝祺门和昌泽门涌进,心中一沉。他只带了两千人……对方却不知在这皇城之内藏了多少人,就是用车轮战,也能把他们打死了! 刘州去请的赵寅池却还没有来! 小雨细密下着,皇后的凤撵却刚过了宁寿门,经西庑房旁到了御道。 太监喊了驾到,皇后的声音就传出来:“这是在干什么。皇上停灵的皇极殿前面,竟然也敢动刀动枪,都是些什么人?”皇后的声音一出,打斗的官兵也都停下来。 睿亲王看到皇后来就已经愣住了,他特地让人关了宁寿门。就是不想等着小太监宫女的去通风报信,怎么皇后还是知道了?他和神机营的指挥使忙从石阶上下来,神机营副指挥使是个直肠子,看到皇后来了也没停手。直到被皇后厉声喝止,“都给我停下来,不然统统拉去午门砍头!” 他才狠狠瞪了长兴候一眼,收刀退到神机营后面。 睿亲王和指挥使与皇后请了安。长兴候也上前请安。却看到站在凤撵旁边的正是叶限,大为吃惊,心里却涌出复杂的情绪。儿子虽然看也没看他,却是连夜来救他…… 正是如此,既然长兴候闯禁宫已是既定了,叶限只能请皇后帮忙让此事换个说法。他就和高氏一起由玄武门入紫禁城。高氏是诰命。以皇贵妃的名头入了宫门,皇贵妃听闻后也知此事重大,连忙带他们去见皇后娘娘。叶限和皇后说了几句,皇后就起了重视之心。 对于皇后来说,损失了长兴候一派的势力是最麻烦的。皇亲有睿亲王,朝堂有张居廉,没有一个能护着她和太子的势力,恐怕日后会被这些老狐狸生吞活剥!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睿亲王看到是叶限站在凤撵旁边,心里暗咒一声。长兴候家这个世子一向都让人不省心,不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消息……还把皇后请来了。 谁不知道皇后性格一向柔和,最不愿意卷入争斗之中。 他忙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也是听说长兴候意图谋反,才在皇极殿布下埋伏。长兴候夜闯禁宫,又是在皇上刚刚驾崩的时候,其行迹实在让人怀疑啊!” 站在旁的叶限笑了一声:“睿亲王这话轻巧,你如何听说侯爷谋反的?侯爷要是真想谋反,岂不是早带了铁骑营包围皇城,还用得着和你神机营的人纠缠,你这可是欲加之罪啊!” 睿亲王冷道:“欲加之罪?长兴候带精兵闯禁宫可是事实!不然深更半夜,他是出来闲逛的不成?” 皇后也穿着守丧服制,头上戴一顶明珠冠,黑色角带。长得白净丰腴,她听后慢慢地说:“睿亲王此言差矣,长兴候是本宫请来的,怎么能算是私闯呢。倒是你睿亲王,勾结神机营和锦衣卫,挟兵自重关闭宫门。我倒是不知了,这皇宫如今是以我为尊……还是以你为尊?” 睿亲王脸色微变。皇后这话……是真的想护着长兴候家了! ps: 感谢陶毛毛亲的粉红,小院子、m洛可可亲的打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箭 睿亲王干笑着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请长兴候过来做什么,这样深更半夜的带着重兵闯宫门,也实在容易误会吧!” 皇后冷笑道:“好你个睿亲王,我想请谁过来——用得着你过问吗?” 睿亲王一时语塞。 叶限身边却悄无声息出现一个矮小的汉子,正是李先槐早先派出去的宋四。他身材瘦小,早年又练过缩骨功,走哪儿都十分方便。他低声和叶限说:“世子爷,李护卫带着赵大人到午门外了。” 叶限轻按下手示意他知道了。 这个时候赵寅池进来,不过只是能保下父亲,他要是想让睿亲王不得翻身,那就得让他做点大事,才能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叶限看着睿亲王缓缓道:“王爷和神机营两位指挥带着人在皇极殿外埋伏,行迹恐怕更可疑吧!您说我父亲谋逆,这谋逆的究竟是谁,您心里最是有数了。我父亲要是真想谋逆,怎会带这区区两千人,光是一个神机营就能打得过了,何况还有锦衣卫呢。可别谋逆不成反被灭杀了。” 睿亲王将军不成反被叶限反咬一口,心中恼怒:“好你个叶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睿亲王心中出现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 正如叶限所说,现在神机营听从于他,锦衣卫和金吾卫的指挥他都是相熟的,而且东环山还有他的私营。长兴候只带了两千人,如果这个时候神机营和锦衣卫把长兴候拿下,他再携令皇后和太子……那谁还能管他呢!到时候整个天下都要听他的,长兴候和张居廉又算什么东西! 如此好的时机,为什么他不趁机谋逆,反而要帮张居廉那个老贼铺路,替他清除长兴候呢! 睿亲王心里有些埋怨萧游,他只想着算计长兴候府。怎么就没想到谋逆这一层。亏他还是成亲王的幕僚!……等到他当了皇帝,谁还能阻挡他呢! 睿亲王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世子说得对,长兴候区区两千人,怎么打得过神机营和锦衣卫呢。”他暗中还埋伏着弩箭手。 神机营两位指挥使听他这话。心中暗道不好。帮着他对付长兴候是一回事,帮他逼宫就是另一回事了。谋逆者非名正言顺,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偏偏如今他们跟睿亲王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是今天不帮着睿亲王,恐怕等长兴候回去了,更不会放过他们。 皇后听着这话,皱紧了眉头:“睿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睿亲王轻慢地看了皇后一眼,冷冷地道:“您急什么呢,微臣这就给您看看。” 他低声说了句:“两位,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帮我这一次。事成之后,我许你们侯爷的爵位!” 神机营两位指挥使对视一眼,便指挥身后的人围攻而上,将长兴候人马连同皇后一起团团围住。拥护睿亲王,他也是有皇室血统的。总归有个说法。还不如为了富贵放手一搏! 皇后大惊失色,她可没想到睿亲王胆子这么大,竟然真的敢谋反! 她惊慌地看了叶限一眼,她也不过是长期位于高位,一遇到危机就乱了分寸。 叶限示意其稍安勿躁,对身后的人说:“去把皇极门打开吧。” 两军缠斗不休,皇极门却在沉闷中缓缓打开。细雨飘零,门外却出现夜雾中无数模糊的黑影,正是兵部尚书赵寅池坐在骏马之上,身后跟着五军营和三千营的无数将士。 赵寅池冷冷地道:“朱载献,你好大的胆,竟敢勾结神机营和锦衣卫谋逆叛乱!你当我们五军营和三千营不存在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无数将士立刻放出浩荡的应和声,一阵阵如浪潮般,声势浩大。 睿亲王看到赵寅池来了,脸色大变。 这个时候……怎么赵寅池会带着人过来! 他什么时候把五军营和三千营的人集结起来的? 赵寅池却很快下了马,行兵立刻如潮水般涌入皇极门。从两边包抄将神机营和锦衣卫的人团团围住。神机营和铁骑营还在缠斗,长兴候已经砍死了好几个神机营的人。三千营和五军营加入战斗之中,局势立刻呈现压倒性的反转。长兴候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神机营中的睿亲王,手中的长刀再次挥向神机营的官兵。 赵寅池走到皇后面前跪下,沉声道:“微臣前来救驾,娘娘受惊了!” 皇后勉强一笑:“你来得正好……”她一生顺顺当当的,刚才可当真是吓到她了。 叶限看了一眼正在负隅顽抗的神机营众人,和赵寅池说:“……睿亲王勾结神机营意图谋反,实在是其心可诛。大人可不要手下留情,要将之斩杀殆尽才好。” 他的语气十分柔和。 赵寅池立刻拱手道:“世子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睿亲王却怒吼道:“叶限,一定是你!你……”他话没说出来,就被突出包围的长兴候一刀砍中后背。睿亲王根本没穿铠甲,这一刀就砍穿他的胸膛。睿亲王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银白的刀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长兴候抽出长刀,睿亲王就倒在地上,血渐渐蔓延出来,他睁大的眼睛再也合不上了。 看到睿亲王倒下,两个指挥使也害怕了。刚才不过凭着一股劲头想谋逆,如今睿亲王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神机营的人也起了退却之心,招招下去都有破绽,很快就被铁骑营的人生擒。余下的被三千营和五军营围到角落里,再没有反抗之力。 擒贼先擒王。杀了睿亲王,就等于削弱了他们的精神力量。 长兴候看着战局已定,便收回了长刀向自己的儿子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盔甲上甚至还有鲜血。 叶限很少见到父亲的脸上有这样赞许的笑容,他对自己总是十分威严的。 长兴候想给儿子一个拥抱,或者是一句赞许的话,但他还没有走近,就看到叶限脸色大变,似乎大声说了句什么,他还没听清楚。就觉得自己心口一凉,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截箭头。 还没来得及走到叶限身前,他就摇晃着回退一步,腿先软下去,整个人轰然倒下。 周围铁骑营的兵立刻冲上去,把长兴候抬起来,声音一片混乱。 皇后看到长兴候中箭,花容失色,这究竟是谁暗中放箭……本来都是大局已定了!她忙向身边的太监喊:“快去传御医过来!” 太监应了诺往太医院跑去。 赵寅池上前指挥官兵把长兴候抬到月台之上避雨,再解开他身上的重甲。 雨丝飘下来,叶限的脸上全是雨水,显得苍白极了。他慢慢朝长兴候走过去,紧咬着嘴唇,手握得近乎颤抖。 长兴候紧闭着眼,帮他解开盔甲的将士满手的血。叶限则看着那截箭头,父亲穿的是重甲,寻常的箭头不可能穿得过! 那是一支自己惯用的特制箭头……箭柄上有个小小的叶字篆书。随即赶过来的李先槐也看到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长兴候中箭……箭却是世子爷用的! 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人无数的猜测! 他低语道:“世子爷,现在这箭也不敢拔出来,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您恐怕说不清楚……究竟是谁这么狠!” 还能有谁呢?叶限心里很明白,除了他萧游,还能有谁会这样缜密。料想好了无数种可能,长兴候要是成功被神机营指挥使斩杀,那么事情很顺利。要是神机营打不过长兴候,他还留了后手,安排了人用叶限的弩箭暗中伏击。长兴候是中叶限的箭身亡的……他这可真谓是一招比一招毒辣! 叶限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阴沉地道:“把皇极门、宁寿门全部给我封起来,谁都不准出去!……长兴候家出了叛徒,谁能把他抓住,重重有赏!” 铁骑营的人立刻把皇极门、宁寿门关上。又有人去皇极殿里端了灯笼火把的出来,五军营和三千营的指挥使立刻指挥官兵开始搜查须弥座,东、西庑房,捉了许多藏匿的弩箭手出来。 李先槐也不得不佩服叶限,他当场指出叛徒存在,让人捉拿,这不是就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要是以后追问起来再说,难免就有掩饰之嫌。这样大方说出来,反而不会让人疑惑。 御医很快就赶过来了,长兴候被抬进皇极殿中医治,生死未卜。 李先槐想和叶限说什么,却看到他望着黑沉的夜色,紧抿着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冷漠。 他顿了一下,便把那句夸赞的话咽了下去。 萧游半夜被外面喧哗的声音惊醒,披着件道袍走出厢房门,发现是刘州回来了。厢房外守夜的小厮蜷缩在庑廊下,睡得死死的。 刘州手里提着细颈的青瓷酒壶,笑着跟萧游说:“我看这夜先生也睡不踏实,特地从明照坊给您带了壶黄米酒回来。还切了熟牛肉和烧鹅,我陪您喝两盅吧。” ps: 感谢橘子316亲的粉红,馨鹦亲的香囊,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射杀 萧游让他进来,又关了槅扇。两人坐到了炕上,刘州从怀里掏出还热乎的纸包,萧游拿过茶杯倒酒。 萧游喝了口酒才说:“老长兴候也真是精明,留了心眼请兵部尚书帮忙,你可真去赵寅池府上了?” 刘州大笑:“我出门后就去了赵寅池府所在的明照坊,在坊市里遛圈子,还在黄老酒肆里多喝了几杯。算着时辰睿亲王也该把长兴候诛杀了,才去赵府通传的。他在皇极殿埋伏神机营六千人,锦衣卫两千人,暗中还有弩箭手。要是这样都还拿不下长兴候,也真是太无能了。” 萧游笑着摇头:“睿亲王本就是无能,要不是有我们帮着,他能说得动神机营……” 刘州叹了口气:“今晚过后,长兴侯府恐怕就要开始衰败了,世子年少,身体又羸弱……不过说到世子,我倒是想起在黄老酒肆遇到的人……您猜,我遇到了谁!” 萧游眼皮都不抬,“我可不想猜,你不说就罢了。” 刘州得意洋洋,忍不住要跟萧游说:“我遇到一个从顾家放籍出来的小厮……不是大兴这个顾家,是原来顾郎中的适安顾家。他和我说了不少他们大小姐的事……就是世子进人家闺房那个!” 这种市井之内,传话的人多了,大家对达官显贵的家事又出奇的感兴趣,一点都不奇怪。 刘州有些急:“您可别不信,这人真是从顾家放籍出来的,他们老爷迁家,原来许多下人都放了。” “他说他们那个顾大小姐啊,也是个厉害的人,为了防止姨娘争宠,帮她父亲选妾。后来她母亲死了,她把这个争宠的姨娘赶到偏院里,还逼人家削发为尼……那姨娘还怀着孩子呢。孩子都没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她们大小姐管内院的时候,有管事不服管教……她就让侍卫打断了腿扔人家出去。啧啧,世子要是真喜欢这样的。恐怕娶进门没几天就要上房揭瓦了!” 刘州也不管那小厮说的话有几分夸大,一股脑都说给萧游听了。其实大家心里也知道这些事半真半假,但是人家说得眉飞色舞,实在引人入胜啊。 他没想到萧游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收起来。 萧游听着觉得这事不对……顾锦朝不是找他给宋姨娘治病的吗!她那宋姨娘明明就没病,还让自己开了温养的药方……这个姨娘怎么会没了孩子,人还变得疯癫了?那顾大小姐明明就是个温吞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打断管事的腿扔人家出去的事! 萧游突然想起顾锦朝曾经问过他,他所开的药物有什么相生相克的东西。她怕姨娘误食了…… 难不成,那个时候顾锦朝就根本不是让他救姨娘。而是想害那个姨娘的? 萧游又想起刘州所说,世子爷进了顾锦朝闺房的事。他一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既然顾锦朝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那叶限去找她做什么? 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绝对不是谈情说爱! 叶限做出这种举动,意味何在?萧游这样一想,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怎么忘了,叶限身边的李先槐武功超群,谁能在他们背后跟踪而不被发现呢……除非,是他们刻意让他知道的! 萧游突然站起来。“刘州,这事不对……你……你快去皇城看看,睿亲王若是事成,会打开宫门。若是事败,定会宫门紧闭!” 刘州十分疑惑,“先生可是想到什么不对的……睿亲王这时应该已经斩杀长兴候了。您不要担心。” 萧游瞪了他一眼,“你快些去!要是迟了……小心咱们小命不保!” 萧游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世子爷只不过和顾锦朝说话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巧呢,一个深闺大小姐。再厉害又能知朝堂的事吗…… 刘州也被萧游吓得怔住,不过萧先生说的总是有他的道理,他忙站起来收整好,再次出了门。 萧游在房里踱步了一圈,就看到刘州灰溜溜地回来了。 “先生,不用去了,长兴候回来了……” 萧游脸色一白,刘州就连忙道:“您别担心,他是受了重伤被抬回来的,世子爷请您去给侯爷医治。” 萧游松了口气……那就是说计划还是成功了一些。 他脸色稍霁,问刘州道:“那谋逆之事可有结果了……成了吗?” 刘州摇摇头小声道:“不知道,我看跟着侯爷的侍卫个个都有伤,许是杀出重围的……您还是快去裕德堂看看吧,晚了恐怕世子爷起疑心……” 萧岐山让小厮进来收拾了药箱,往长兴候所在的裕德堂去。 裕德堂里灯火通明,不断有小厮丫头端着铜盆出入,正堂、厢房、倒座房都有铁骑营重兵把守,密不透风。高氏、从顾家赶回来的叶氏,还有老侯爷,此刻都站在西次间里。东梢间不断有太医出来,个个都脸色凝重。赵寅池站在庑廊下和叶限说话,随即赵寅池离去,叶限跨进了西次间。 老侯爷双眼通红,偏偏又是铁血汉子,流血不流泪,硬逼着没掉一滴水。高氏却抱着叶氏小声哭着,叶限看着家里老人妇孺,一时间没有说话。 长兴候家……到了他该担担子的时候了。 魏先生脸色凝重地进门,道:“萧先生过来了……” 叶限就道:“快请先生进来。”他又向外走迎上萧游,神情悲伤道,“先生来得正好,快帮父亲看看。睿亲王也实在过分,竟然在皇极殿外埋伏父亲,父亲突围之际还中了箭……如今实在危急!” 萧游按手,温和安慰他道:“你不用着急,有师父在呢。” 叶限领着他进了东梢间,长兴候正躺在红木拔步**,床帘用银勺勾着。他面色苍白如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床边还站着两个太医,长兴候胸口的箭已经取出来了。他们正在包扎。 萧游神色一敛,上前几步搭上长兴候的脉门。两个太医便退到旁边,有些惊异地看着叶限,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敢抢他们的位置。叶限则示意他们先出去。 萧游闭眼细听长兴候的脉搏,尔后放开长兴候的手,又解开他的衣襟看伤口。和叶限说:“这箭用得蹊跷……应该是淬毒的。不过幸好偏了一分,没伤到心肺,你替我取药箱里的银针来,用火淬烤。” 萧游的医术毕竟超群,替长兴候医治后很快他就止住了血,气息也平稳多了。 萧游心里还很犹豫,长兴候没死,那睿亲王就不算是成功清除长兴候势力。他恐怕还要继续在侯府待下去,自然要尽力医治长兴候的伤……他要是把长兴候治死了,老侯爷恐怕不会放过他。 “且等着,要是两天之内伤势不恶化,侯爷的命才算保住了。”萧游和叶限说。“我开一副益气补血的方子给侯爷,应该能好得快些。” 叶限担忧地看了一眼长兴候,感激地低语道:“多亏了先生……不然父亲恐怕有性命之虞。” 萧游叹了口气:“你我师徒,说这些实在太客气。” 萧游去了书房写药方,叶限脸上的神情立刻平淡下来。一会儿李先槐进来,和他说:“奴才已经把刘州等一干人拿下。赵大人过来说,皇极殿那边也都处理好了。谋逆的神机营指挥使和官兵全部抓进大牢,皇后娘娘那里留下了五军营的人守着……睿亲王留在东环山的私营也被铁骑营收编了。” 叶限颔首道:“……知道了。” 两人从东梢间出来,萧游已经写好了药方,浑然不知远处的一切已经平息,睿亲王党势力一夜之间被铲除干净,余下那点小鱼虾。也是翻不起风浪的。 他把药方拿给叶限,说:“按这个方子煎药服,这个方子配了膏药外用。” 叶限接过方子,让管家过来照着方子去抓药,又和萧游说:“这大半夜的。也是麻烦先生了。您不如先回去歇息吧,我恐怕还要守着父亲的。” 萧游叹了口气,看叶限还是有些阴郁,就说:“你也睡一会儿,可别把自己累着了。” 叶限勉强笑了笑:“您放心,徒儿记得。” 萧游转身往门外走,他也确实有点累了,还是想回西厢房睡一觉,再说明日的事吧。 叶限看萧游走到了院子的青石径上,手伸向李先槐淡淡道:“把弩箭给我吧。” 李先槐愣了一下,世子爷……什么意思? 他想到萧游做的那些事,就什么话都没说,解下自己腰间的弩箭弓放在叶限手上。 叶限淡笑着举起弩箭弓,随意地瞄准了萧游的后背。 弩箭破空疾驰,声音尖锐。萧游觉得后背一凉,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他瞪大了眼,努力看着庑廊下站着的叶限,他的徒儿。正举着弩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神却冰冷又残酷。 他张了张嘴,“不……不可能……”叶限怎么敢杀他,叶限怎么会杀他呢! 后面质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嘴中就涌出鲜血。因为失血他踉跄着倒在地上,看到周围的铁骑营官兵,竟没有一个上前过问。他睁大眼睛一直看着叶限,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他这个徒儿。 他还是错了,叶限才是真正狠的那个人啊! 谁有他这份果决,前一刻还请他给长兴候治病,后脚就敢放箭杀人! 萧岐山很不甘心,他努力想和走到叶限身前,和他再说些什么,但是手脚并用使劲,也再也站不起来。 最后,他再也挣扎不动,死的最后一刻,脸上竟然有类似悲伤的表情。 叶限看着他师父的尸体渐渐不挣扎了,表情竟也淡淡的,低声和侍卫说:“拖出去埋在乱坟岗吧……就当叶家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好了。” 而此时已是星宿西沉,天空泛起深蓝,能隐约听到薄暮的梆声了。 ps: 啊啊啊,昨天晚上发生了很抓狂的事,电脑突然自己重启了,我刚码好的一章空空荡荡,全部消失了……本来手速就慢,真是要哭死了。_(:3ゝ∠)_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拿捏 卯正起床,天还没有亮。 锦朝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青蒲帮她梳头。 “奴婢在西梢间里给您寻了炉子和手炉出来、天气渐渐冷了,等您以后从太夫人那儿回来,就可以暖和手……”青蒲放下篦子,拿了一支紫檀木的簪子帮她绾发。 锦朝嗯了声,和她说:“……你们若是也觉得冷了,也去私库找被褥,就不必和我说了。” 青蒲应了诺。梳好发髻之后采芙端了一碗山栗粥、一叠煎果子酥、糟银鱼进来。吃过早膳之后青蒲随着锦朝去了东跨院。 太夫人今天起得比往常早些,西次间都亮起灯光了。顾二爷身边服侍的管事正站在庑廊下面,垂手立等,锦朝看到他不由得缓下了脚步。顾二爷这么早就来找冯氏,必定是有大事要商议的。 锦朝想到了长兴侯府的事。 等到她走到庑廊下,管事给她行礼问安,一旁的松香进去通传。 她很快就进了西次间,一看不仅顾二爷在,自己的父亲竟然也在里面。冯氏坐在罗汉**,穿着一身麻制的褙子,左手盘着菩提珠子。看到顾锦朝进来,笑着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咱们朝姐儿竟然都来了。”又侧头和顾德昭说,“她是个乖巧的人儿,每日不到辰时就过来伺候我,循规蹈矩,做事又勤快麻利,我可是十分喜欢的。” 锦朝就笑笑道:“祖母是夸赞我了。”她能感觉到冯氏的手心冷冰冰的,有种涂抹香膏之后的腻。 顾德昭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责备地道:“祖母夸了你那就是你的好,可得要受着。父亲让宝坻的掌柜给你新做了几件缎袄,连带着你外祖母捎给你的糕点,一并送到你的妍绣堂去。” 锦朝道了谢,心里却想着父亲实在不该在冯氏面前提这些,这该私下和她说的。 果然冯氏听了这话之后面色就不太好。 当年顾德昭要和纪氏结亲的时候,她和纪吴氏闹得有点僵。 顾德昭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那话不妥当。咳嗽了几声,又说:“替朝姐儿制冬衣不过是顺便,主要还是给母亲也做了缎袄,怜姐儿、澜姐儿几个都是有的。如今府上的下人也都要做冬衣了。我也就一并吩咐宝坻的掌柜做了。母亲要是请别人做,难免人家会多赚。在儿子那里做自然分文不取。” 冯氏脸色好了不少,难免要说顾德昭几句:“……你开个成衣铺也是做生意的,母亲怎么好占你的便宜,下次可不要如此了。”却也没说要给银子的事。 在冯氏看来,顾德昭回了顾家,那他的财产自然也是顾家的了。不过是她不好开口让顾德昭拿出来罢了,毕竟顾德昭现有的财产,多半是纪家帮衬才有的。但是顾德昭一家在顾家吃用,要是不拿点钱财出来。她又实在心有不甘,顾德昭能这样不吝啬,自然是好的。 顾二爷却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和三弟就先走了。长兴候爷病重,您可记得下午去探望一番。也好好安稳一下五弟妹。” 冯氏点头说:“我醒得,你们还要进宫哭灵,就先去吧。” 顾二爷和顾德昭离开之后,丫头才陆续地捧了薏仁粥、酥蜜饼、黄饼和一碟拌的新嫩黄瓜丝上来。锦朝服侍着冯氏吃过早膳,又替她剥了一颗塘栖福橘。 冯氏靠在大迎枕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今天起得太早了,她精神就不怎么好了。 锦朝却想着顾二爷说的事。长兴候受了伤,而且伤还严重到需要冯氏亲自去探望的程度……前一世长兴候是当场身亡的,既然这一世他没有死,而且看顾二爷的反应,如果长兴候背负了谋逆的罪名,那肯定是避之不及的。但他还要冯氏前去探望。那就证明长兴侯府还算是躲过这一劫了。 也不知道叶限是怎么救下长兴候的。 既然谋逆的罪名没有落到长兴候身上,睿亲王会这样简单的善罢甘休吗? 锦朝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就伸手替冯氏揉着太阳穴,轻声道:“我看祖母还累得很,不如先去小憩。二伯和父亲这么早就来找您说话。您恐怕也没休息好,父亲也不说注意些……” 冯氏没有睁开眼,眉间的紧绷放松了许多。她缓缓道:“事情紧急,也不能怪你父亲……昨夜睿亲王谋逆被侯爷斩杀刀下,侯爷又受了重伤,这事还是你五伯母连夜让人送信来说的,可放松不得。祖母也想休息,不过下午要去京城,这府里的事只能现在处理了……” 睿亲王谋逆被杀? 锦朝有些不可置信,被扣上谋逆罪名的……不是长兴候吗!怎么变成了睿亲王谋逆被杀? 事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睿亲王陷害长兴候不成,自己反而丢了性命!实在是让她觉得蹊跷。但这事是发生在叶限身上的,叶限心思有多缜密,心机有多深,她可是清楚得很。 难不成是叶限做的?这样借刀杀人的手笔确实像他。 锦朝不由得感叹这些人心机谋略之深,朝堂政斗的事确实太复杂,瞬息万变。饶是她能得知先机又怎么样,要是和这些人作对,恐怕也只有败北的份。 她不再想叶限的事,看冯氏确实太累,不由说:“祖母还是去睡会,今天不如就让二伯母先过来帮衬着。您下午要去京城,路途上更是劳累的……” 冯氏想想倒是真是,下午还要出门呢。让嬷嬷去叫了二夫人过来,松香就服侍着冯氏休息了。 锦朝去了书房。冯氏虽然休息了,她也没有就此离开的道理。 二夫人来得匆忙,耳边只戴了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海珍珠,再无别的饰物。这时候来给太夫人请安的人见冯氏没起,都陆续的回了。管事嬷嬷和大丫鬟则络绎不绝的进来。 二夫人处理着内院事宜很是娴熟,看样子是没少帮着做。 不一会儿顾怜过来了,和二夫人撒娇说了会儿话,就靠在二夫人身侧,随手拿书案上的砚台玩。 这是在冯氏这里,二夫人怎么能让顾怜如此不守规矩,就说她:“怎么还靠着母亲,坐没坐样的。把你祖母的砚台放好。”那一方澄泥砚是原先太老爷亲手雕刻,冯氏平日都不要别人碰。 顾怜撇了嘴,又拉着冯氏的手道:“女儿的被褥薄了,昨夜一直没有睡好……” 冯氏听了就心疼了:“罗嬷嬷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快让母亲看看。”又要拿手试顾怜的额,生怕她有个头疼脑热。哪里还记得她不守规矩的事了。 锦朝坐在高几旁的红漆圈椅上看闲书,闻言看了两人一眼,又垂下眼看她的书。二夫人人精明能干,为人处世又圆滑,只有在教养顾怜上最糟糕。她大堂姐顾锦华不也是端重温和的人,怎么顾怜就成这样了…… 顾怜避开了母亲的手,脆脆生生地道:“女儿倒还没有什么,澜姐儿才是可怜呢。她自己私库里又没有东西,府里还没给她分。昨夜睡觉都是丫头把冬日穿的缎袄搭着睡的。不像某些人有大家宠爱,自己手里东西又多。反正女儿心里是可怜她,觉得过意不去。这姐妹之间的,总要有情分……” 锦朝听后抬起头,看到顾怜正冷冷地看着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顾怜这些话什么意思,想帮顾澜出头吗?这倒是好笑了,顾澜对她做的那些事哪里像是姐妹之间的了,她未必还要不计前嫌,甚至不计较母亲的死。顾澜缺什么东西,自己就给她送什么去不成! 这话肯定不是顾澜让顾怜说的,她才没那么笨。 果然二夫人听后脸色就是一沉,问顾怜:“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澜姐儿跟你说的?” 顾怜还以为自己说那些,母亲会同情顾澜呢,谁知道她的脸色反而不好看了。她嗫嚅了一下,就说:“是女儿自己想说的,澜姐儿实在可怜。” 二夫人却不信。她疼爱幼女,顾怜和顾澜说话作伴,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但是顾澜要是敢拿她的女儿当枪使,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二夫人让罗嬷嬷把顾怜送回去,又走到锦朝身边,笑着跟她说:“怜姐儿不懂事,你可别把她的话放心上……伯母那儿有一盒干果,等一下送到你那儿去。” 顾锦朝自然不在意顾怜的话:“二伯母不用多说,怜堂妹还小不懂事,容易被别人诱导了,想必这些话也不是她想说的。二伯母可不要怪罪了她,免得伤了怜堂妹的面子。” 顾澜送上门来的错处,她可要好好抓住才是。 周氏一边在心里想顾锦朝懂事,一边又不满顾澜……竟然敢这样教唆顾怜!这几天她没给顾澜立规矩……她就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不成! 顾锦朝却是没事人,下午冯氏去了京城,她就闲了下来。刚好顾漪和顾汐要做缎袄,请她去帮着看花样。锦朝带着擅绣工的采芙和白芸过去,却看到怡香院的院子里跪了一大众的大小丫头。 深秋里的青石板冰冷极了,木槿带头跪着,眼眶通红,顾澜房里几个小丫头也小声哭着。顾澜所在的正房却房门紧闭。 看到顾锦朝进来,顾汐探出头伸手招她过去,样子神神秘秘的。 ps: 感谢3371、夜灯渔火、兰阁月薇、水果水果、奈落黄泉、wangnanlele亲的粉红,还有巫婆178亲的香囊~~统统么么哒,(づ ̄3 ̄)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得知 锦朝进了西厢房,屋子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顾汐和顾漪的丫头都在里头,帮着量裁布料。 顾汐拉锦朝坐在大炕上,让丫头帮锦朝盛一碗热热的桂枝甜汤,小声跟她说:“长姐你刚才没过来,可是吓死我了……从来没见二伯母这么生气过!” 顾漪性子愈发的沉稳,闻言就握了握顾汐手道:“可别危言耸听,不过是惩治丫头而已!要是往外说出去,让二伯母听了心生罅隙该怎么办。” 顾汐就笑笑:“二伯母怎么会听了去呢!”她也缩了脚坐到大炕上,小声跟锦朝说,“……下午申时左右,二伯母带着一众的丫头、婆子来怡香院,还抱着被褥和棉衣。二伯母说是给二姐送的,二姐还很高兴呢……谁知二伯母转脸就变了色,把二姐房里的丫头统统罚了,说她们伺候不力,二姐缺东西也不来禀报一声。要跪到天黑才准起来,二姐听到后气得手都抖了……” 顾漪也无奈,只能挥手让满屋的丫头先去西梢间。虽然下人都是一直跟着她们的,但听了难免不好。 顾汐根本没注意,小脸红通通的,继续说:“这还不算完呢!二伯母罚了她们的月例银子。本来二姐手头就紧,平日吃喝都非常讲究,经常从外面托人私买东西,这下手头可拮据了!” 锦朝到还不知道顾澜从外面买东西的事,顾漪最清楚,就接着补充:“这还是咱们来大兴之后开始的,二姐原来在府上吃穿用度讲究,但那时候咱们月例都是十五两,父亲也从来不缺什么。她的花销多些就不打眼……如今来了大兴后,月例只有五两,二姐还要像原来那样开销,可不是撑不住了。” 锦朝也没有在意过月例银子。这么一说她才知道顾家的月例这么低。 她就问顾漪和顾汐她们的月例够不够用,顾漪就笑:“咱们又不要什么,府里分的东西都有得多。哪里有用得着月例银子的地方……长姐可不要多想!” 锦朝笑着点头,却暗想回去后也和徐妈妈说一声。看她们是不是缺什么。 二伯母这样借题发挥,哪里是要惩治丫头,分明是拿捏顾澜的。这样下来顾澜屋子里的丫头知道顾澜好拿捏,恐怕也会不如原先听话了。 顾澜所在的正房什么声音都没有,院子里只有小丫头啜泣的声音。 …… 长兴侯府重兵把守,出入都会被仔细盘查。 高氏和叶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长兴候,叶限则开始审问刘州等一众人。 刘州等人收押刑部,刑部侍郎郭谙达与长兴候家交好,动了极性逼供。拷问出睿亲王和张居廉暗中有勾结,而且张居廉肯定在谋害长兴候的事上出了不小力。但都是口头的证词。张居廉是个成精的人,不可能给睿亲王留下丝毫能威胁他的把柄,他们也不能仅凭几句话就奈何张居廉。 最后刘州等人皆按谋逆论了罪。 老侯爷则被皇后娘娘召见进宫了。如今长兴候重伤,能暂时总领铁骑营的就是老长兴候,铁骑营算是半个叶家的私兵。里面的将士小旗很多曾是老侯爷的部下。皇后娘娘这是被睿亲王吓到了,手里要抓着什么救命稻草才舒心。 老侯爷回来就叫了叶限去书房说话,面色凝重:“……张居廉如今和陈彦允等人控制内阁,他们稍有动静,朝廷都要震颤。陈彦允原先又是詹事,太子一向听从于他,恐怕咱们是动不了他们的……” 叶限想了很久。才说:“等三日哭灵过了,太子就要和内阁协政。司天监选定了黄道吉日新皇登基……届时我们要是不掌握实权,恐怕长兴候家举步维艰。”他顿了顿,却很坚决地说,“……祖父,我想入仕。” 老侯爷很久没有说话。叶限就离开书房去看了父亲,父亲还在昏睡中。 叶限从父亲那里出来,走在回廊上,看到深秋的湖泊上飘着淡淡的水气。 他突然就想去见见顾锦朝,不管怎么说。他想和顾锦朝说一声。顾锦朝毕竟帮自己这么大的忙。 李先槐跟在世子爷身旁,看着他更加瘦削苍白的脸,心里一阵不忍。 世子爷身体一向不好……这样折腾着怎么得了! 叶限说让他备马,他还愣了一下。等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世子爷已经往影壁的方向去了。 他只能暗骂了自己一句,又去给世子爷备马。 锦朝刚从二夫人那里吃了晚膳回来。 二伯母请去西跨院与她同吃的,也算是赔顾怜话的不是。顾怜却一个晚上都委委屈屈的,不时拿眼睛瞟锦朝。锦朝暗想顾澜蛊惑别人的功夫倒是一流的,原先蛊惑顾锦荣,现在就是顾怜。 她好像挺会挑人下手的嘛。 她回来后不久二夫人送的干果到了,是一个六格的圆木盒子,描红涂黑样子精致。里头放了桂圆干、荔枝干、葵瓜子、香榧、杏仁、糖渍梅子六样吃食,满满的一大盒,也是难得的东西。 锦朝让徐妈妈挨个捡几样送给顾汐和顾漪。 佟妈妈又进来给锦朝看父亲帮她做的缎袄,都是素净的花样,用的是素缎、细布这样的料子。其间还有个缂丝的手炉套,锦朝觉得料子太贵重,收进了私库中。 事毕后锦朝梳洗了,脱了发簪窝在炕上准备把上午未看完的书看完。 临窗的大炕烧得很暖和,锦朝窝在炕上,就着炕桌放的松油灯看一本讲金石点评的书。 因晚膳是在二伯母那里吃,锦朝没吃太多东西。不一会儿采芙端了盘红枣桂花松糕上来,松糕切成了小块,表面点缀桂花和红枣,里面则有亮晶晶的肉和核桃做馅。吃起来十分松软,甜中有咸。 采芙小声道:“……奴婢看您去西跨院,就给您备下了,一直放在蒸屉里热着。” 锦朝笑着夸她:“你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她刚吃了两块,佟妈妈就进来了,脸色有些古怪。 佟妈妈行了礼道:“小姐。长兴候世子爷来找您了……”她顿了顿道,“悄悄过来的,现在在花厅等您……您要去见吗?” 叶限这个时候过来找她?锦朝有些奇怪,上次他向自己道谢。她还以为世子爷是要划清界限的。 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佟妈妈看她没说话,就小声地道:“奴婢斗胆想说一句,天都是半黑了,您要不就歇下吧。 长兴候世子爷这半夜偷偷来见大小姐,实在是不妥。 锦朝却深思片刻,还是决定去见叶限。 他总不会这个时候莫名来找她,应该是有要紧事要说。 她穿了一件素缎的褙子,只绾了简单的发髻,让采芙陪着她去花厅。 叶限背手站在花厅的亭子里。冷冷的月辉落在廊柱上,他的身影有些伶仃,却站得笔直挺拔。 花厅里只种了一排冬青树和刚落叶的腊梅树,暗处站着叶限的侍卫。 听到锦朝徐缓的脚步声后,叶限转过头。手微微一指,让她坐在花厅摆放的绣墩上。 锦朝才看到叶限秀美精致的脸有些憔悴,脸色更是苍白,眼下有淡青,这些天他应该是没一夜睡好的。叶限没出声,锦朝也不说话。过了会儿他才说:“我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才未时……没想到到这儿已经这么晚了。”他顿了顿,“本来没想这么晚来的。” 锦朝哦了一声。心里腹诽他就不会算好时辰吗。还用什么没想到这么晚当借口……他不是十分聪慧吗? 叶限却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锦朝连发簪鬓花都没有戴,这样一身素净又随意的,总让他有种她洗尽铅华的感觉。 连她如春日海棠的容色都淡雅了下来,好像就和平日里不一样似的。更显得亲近了几分。 不过看她恭敬又平和的神色,却没什么不同。 叶限过了好久才说:“……睿亲王和萧游勾结,设计想陷害我长兴候家谋逆之罪……我们将计就计。把谋逆的罪名栽到睿亲王头上,他被我父亲当场斩杀了。”他寥寥几句陈述完,说得很平淡,锦朝却能感受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我本以为大局已定了,但是却有人暗中放箭。重伤了我父亲。”叶限笑了笑,“用的是我特制的箭头。想将父亲的伤栽赃到我头上,你猜这人是谁……”他把藏在袖中的箭放到石桌上,箭身刻着一个小小的叶字隶书,箭头相比一般的箭更锋利,却乌沉沉的不起眼。 这是伤长兴候的箭?锦朝不知道他给自己看这根箭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叶限说的话却很容易猜,整件事都是萧游在暗中策划,能想到这样一石二鸟的法子,又能轻易接触到叶限随身之物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锦朝突然想到叶限跟她说,当年他和萧游生活在贵州的事。 有这样狠毒算计的师父,叶限心中应该十分难受吧。但面上偏偏一点都看不出来。 锦朝想了想,轻轻地道:“世子爷既然收起了箭,那就是事情都处理周全了。原先的情分自然不用理会了,权当过眼云烟吧。” 叶限叹了一声:“也只能是这样了……”他看向顾锦朝,她坐在绣墩上,素色的挑线裙子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朦胧,连锦朝的脸都有点淡淡的光辉……“我只是想谢你一声,你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说,我不会拒绝。” 锦朝笑了笑:“世子爷放心。”她帮助叶限,是不是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和别人一样,都想讨好这个人,不同的是别人是知道他的身份,她是知道他的未来。 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锦朝就起身行礼道:“世子爷其实知道的,这些事总都是要过去的……夜深露寒,世子爷还是去找个酒馆住一晚再回京城吧。”她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要先走的意图。 叶限把石桌上的箭收进袖里。 锦朝等着他说话,过了好久才听到淡淡的声音响起:“……是我亲手杀了他……你先走吧。” 锦朝心中一震,却也半点没有表现。屈身后带着采芙离开花厅。 ps: 周五都会迟点,因为实验,跟大家说一声这个规律~~ 感谢书友140315165134437、爱拿耗子的狗的亲的粉红,sunflower889亲的平安符,馨鹦亲的香囊。这周没推荐位,大家还这么给力,亲(づ ̄3 ̄)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刁难 叶限看着顾锦朝离开了花厅。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其实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睿亲王陷害父亲的那一晚,他淋了一夜的雨,又是身心俱疲,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如今还奔波百里来见锦朝,脑海里是浑浊一片,身子都有些虚晃。 他有些支撑不住,身子靠在廊柱上,慢慢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青花白瓷的细颈瓶,倒出两粒鲜红的药丸服下。刘州说过,他常年服用的药丸里含有一定的朱砂。古时道士常用其来炼丹,但是《本草经书》早已有注,朱砂是有毒的,短期服用并无大碍,长此以往却是不得了的。 难怪他的病这么多年都好不了。 侍卫见他有虞,忙上前道:“世子爷,您脸色不好,是不是……” 叶限摆摆手道:“倒是不碍事,我们现在就回京城。你明天去东交民巷请御药房的吴德莲过来……”吴德莲擅辩药,药味一经他鼻就能闻出七八分。他这种药丸自然是不能再吃了。 一行人又用了攀墙的三抓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顾家内院里。 锦朝回了妍绣堂,却一整宿都没睡好。她靠在黑漆描金的拔步**,看着床顶的承尘思索,叶限今日来见她,是带了护卫的。那么这只能说明,长兴候家的情况还很危急。这一世发生的事与前世相差太大,仅是一个叶限,就能完全反转局势。 她帮了长兴候家,其实也是帮了自己。至少父亲的官位从此是稳当了,张居廉党也不至于猖獗到把持朝政。但是她心里还有一事未解…… 前世长兴候因谋逆身亡,长兴候家更是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叶限究竟是怎么洗脱长兴候家的罪责的?她记得叶限最终是入仕做了大理寺丞,随后一步步掌握了大理寺。这才干出了那等荒诞的千刀凌迟之事,那时候皇上才十五岁,竟被他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完全没理会此事的残酷。倒是满朝文武都变了脸色,觉得这位小侯爷是想杀鸡儆猴的。果然在此之后。别人看见他都要绕道走…… 锦朝还记得听拾叶口述的事,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京城的贵族圈子就这么大,叶限又是刻意要立威的,自然传得飞快。她当时听了就咋舌此人年纪不大,手段倒毒辣…… 叶限究竟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从他能果决杀了萧游这事来看,他的性子恐怕是没变的。 锦朝和叶限熟稔了,倒是觉得此人不坏。不过但凡聪明之人,总是比旁人想得更多,想做的事更容易达成,世俗能束缚他们的就少了。叶限这个性子,很可能又变得和前世一样…… 她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了,叶限以后如何……关她何事?她说的话叶限莫不成会听? 锦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青蒲吹了灯,才慢慢睡了。 第二日冯氏还没回来,二伯母照例请她去吃午膳。 二夫人的院子在西跨院东边的娴雅堂,旁是顾二爷几个姨娘同住的常安阁,顾怜舍不得离母。冯氏也疼爱她,就让她和二夫人同住。 从妍绣堂到娴雅堂,只过一片回廊和木芙蓉林,再走一个夹道,就能看到二夫人院子的门楣。门楣外的一口鱼缸养着只有手指长的鱼,旁又有凋落的木芙蓉花落到水里,十分雅趣。 别的不说。顾家祖家的院子,处处都精致。 二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请锦朝进来,又笑着道:“……堂小姐来得巧,几个姨娘还在里头说话呢。” 站在正堂外穿蓝绿色比甲的丫头帮锦朝打了帘子,锦朝进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几个姨娘在,还有慧哥和瑞哥。顾怜在和她的丫头兰芝说话:“用鹅黄的绢花来配那支嵌蓝宝石的婴戏纹金簪好。红色太土气了。你还不如澜姐儿会打扮呢……”把兰芝推到一边,自己配了花给二夫人看,笑着问,“娘亲,这样好不好?” 二夫人却已经看到顾锦朝来了。笑着请她坐下:“正盼着你过来呢。” 几个姨娘在这儿连说话的身份都没有,就行礼后纷纷告退了。 母亲不搭话,顾怜就有些委屈。锦朝看到红漆描金的罗汉**放着好几个首饰盒子,绢花、簪子、花钿、耳环什么的摆了许多。那些样式精巧极了,锦朝都少见到。 ……顾家也确实是宠顾怜了。 “怜姐儿这些东西倒是十分好看,那花钿更是各式各样,我还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锦朝坐在锦杌上,笑着奉承了几句。 顾怜不说话,慢慢地收拾她的东西,心里却有几分得意。顾澜跟她说过,顾锦朝的好东西很多,那私库里头的东西,更是堆得闪人眼睛。 她这样的夸自己,岂不是自己的东西比她的还好? 二夫人就笑着道:“她那点东西,只是拿出来显摆罢了!听说姚家二公子几天后要过来,递了拜帖要请教你二伯父制艺,这不就挑上了首饰吗……” 锦朝一听二夫人这话,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人家姚文秀怎么说也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公子,姚大人是翰林里熬出来的,制艺什么还需要请教顾二爷吗?分明就是凭这个名头来见顾怜的。 即便是订了亲,女子和男子也很少见。这是有点不合规矩的,不过二夫人并不在意,恐怕是把这事习以为常了。 锦朝就笑了笑:“早闻文华殿大学士家的二公子一表人才,又知书达理。我怜堂妹倒是有门好亲事啊,不过怜堂妹长得可人,又是个心思恪纯的,自然是郎才女貌。” 好话有谁不愿意听的,顾怜紧绷的脸就松了许多。 要说她不喜欢顾锦朝,除了澜姐儿说她心狠手辣,欺辱庶女外。还有她自己心里的不满。本来大姐出嫁后,顾家只有她一个嫡女,谁都要夸她宠她的。 现在顾锦朝来了,祖母由她服侍,连母亲都对她赞不绝口。昨晚母亲让她喝一碗天麻猪脚汤,她嫌腻味不肯喝。母亲急了还说她一句:“你锦朝堂姐都是没母亲的人了,样样懂事听话……你再瞧瞧你,都要嫁入姚家了,还这样的小性子,白白让我心里着急!” 顾怜觉得很委屈。顾锦朝没有母亲了关她什么事,母亲说她懂事听话,她又不听话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跑去找顾澜说了一通。顾澜还安慰她:“……二伯母是关心你呢,其实我长姐没了母亲,也事事不容易,你不要和她计较,她总是喜欢做出讨好长辈的样子。” “你看她如何待我,我搬到顾家,就把我房里的丫头全换了,她房里御寒的被褥多得是,给丫头都不会给我……我也不想和她计较的。要是事事都和她计较,那可是要累死的……” 顾怜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如今对着锦朝的应承,也能应一声,说:“堂姐客气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二夫人就喝了口茶道:“一会儿子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都要过来,你把这里搞得这乱,我还怎么见她们。”让顾怜把东西收进她所住的西梢间里。 一旁的丫头帮衬着收拾,人都去了西梢间。 不一会儿内院的大丫头和管事就陆续过来,顾澜也跟着过来了。她穿着一件新制的淡粉菱花纹缎袄,外面套着麻衣,眼眶下是淡青,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的圆髻,还配了两朵指甲大小的珠花。 没想到顾锦朝也在这里,顾澜表情有些惊愕。但随即就笑起来,轻柔地给二夫人、锦朝以此行礼。 二夫人盖上茶杯,什么话都没说。顾澜略一咬下唇,又说了句:“二伯母安好。” 二夫人这才抬起眼皮,冷笑道:“这才在我这里伺候多久,现在就学会耍懒了?都辰时过了才来。也是我不好啊……澜姐儿身子娇贵,我哪配您伺候呢,不如我去回禀了太夫人,就说是我高攀不起。” 顾澜脸色一白,周氏这也太过分了! 她屋子里的丫头跪了一下午,都是行动不便了。给她打个水都要老半天,哪里有不迟的! 周氏这是设了连环的套子,等着自己钻呢!顾澜微抬头一看,就发现顾怜不在这儿……以往她来,顾怜都是在的,周氏就不至于难为了她。恐怕她是真的生气了,也怪顾怜,她不过着重描述了一下自己生活的凄惨,顾怜就眼巴巴要为自己去求东西。反倒是弄巧成拙! 她忙说:“二伯母多虑了,是我昨个没睡好,才起来晚了。我一心想着伺候您,怎么会耍懒呢!” 二夫人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却把目光放在她的缎袄上,又笑起来:“这圣上刚驾崩呢……天下缟素的时候,你竟然还穿着这样颜色花纹的冬袄。咱们顾家是书香世家,你二伯、你父亲都是两榜进士,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事传出去,人家还不参我们一本!你倒是招摇好看了,我们如何是好?” 锦朝在旁听着,心里暗自感叹这位二伯母一番话说下来,罪名给顾澜安了个遍,实在厉害!难怪把顾二爷和众小妾拿捏得稳稳当当的。她乐得在旁看戏。 ps: 感谢言果qq亲的打赏,稍后有二更,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转机 顾澜脸色更是不好看,这身淡粉菱纹的缎袄,是二夫人昨天才送给她的,旁的还有两身。 她穿二夫人送的缎袄,本意是讨好她的。却没有想到她还在这里给自己留一手! 二夫人这是存心挑她错处,她若是穿了,就说她不守规矩。她要是不穿,指不定就说她看不起自己,嫌弃自己送的冬袄了。 顾澜看了眼锦朝牙白色绣折枝纹的挑线裙子,心里腹诽,那顾锦朝还穿着有纹饰颜色的裙子,二夫人却视而不见,这不是想拿捏她吗?再说这深院里的妇人,又有谁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何况淡粉色并不娇艳! 她忍了忍,却只能道:“是我考虑不周……二伯母教训得是。” 二夫人这才嗯了一声,却是余怒未消的样子:“你既是犯了错,我便不能不惩罚你。你祖母最爱用桂花露泡水洗手,西跨院往你五伯母那儿去有几株晚开的桂花,你去摘了做桂花露吧……可别再让我发现了你躲懒,撺掇了别人来帮你。” 顾澜行礼应诺。等伺候完了二夫人,她就一个人捧着梨花木的匣子去摘桂花。 如今已是深秋了,桂花开得稀稀疏疏,香气又淡。她采了许久都只采了薄薄的一层,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她一双手冻得没什么知觉了,才去给二夫人回了话走人。 木槿等着她回来,却见自家二小姐一双手通红,样子十分疲倦。她忙扶了顾澜坐在大炕上:“奴婢帮您烧了炉子,但一时半会儿还暖和不起来。不如先用热水烫脚吧……” 说着就高声喊那两个小丫头的名字,让她们热一壶水过来。过了半天才看到一个丫头磨磨蹭蹭地过来,提了一个空水壶说:“木槿姐姐,这时候再起火烧炭又要耽误时间,不如就在火炉上烧了。” 木槿看上去柔和,那训斥起人来也是不留情面的:“我看你就是躲懒了!这炉子小姐还要取暖,怎么能坐水。今早也是。一个个都说腿疼起不来,那中午管事来分东西的时候,不是个个都比兔子快!去把小姐的水烧好,再晚了就去外面给我继续罚跪!” 丫头小声嘟嚷:“早上是腿疼不能起身……中午不是缓过来了吗……” 木槿听着更是气了:“还敢顶嘴了!我看你是皮痒了。不如我明儿就去禀了董妈妈,打你一顿板子松松皮!” 丫头听到董妈妈的名号终于不再说话,应诺后提着壶出了西次间的门。 顾澜冷冷地看着这个丫头的背景,低声问:“她叫春江吧……” 木槿又柔声道:“小姐切莫和这些人计较,都有奴婢帮您看着呢。她们胆子再大,那也不敢违逆您的。”又悄悄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顾澜手里,“这是递回来的信……” 顾澜皱了皱眉:“原先外祖母递信回来,都会包一两张银票或是别的物件,怎么这次什么都没有?” 木槿也不知道。这东西是送菜的长工转给她的,被长工拿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拿过小几上的烛台,让顾澜可以看得更清楚些。顾澜用小刀刮了封蜡,才取出信纸看。 这一番看下来,顾澜脸上却慢慢出现了微笑。又把信纸合起来。拿烛台点了。 木槿有些疑惑不解,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东西?怎么二小姐看了就笑了。 顾澜过了会儿才道:“难怪不送东西呢,现在什么东西都不需要了……”看木槿还盯着她,顾澜就说,“外祖母这是要和我说喜事的,原先的大理寺卿年事已高,上一月致仕了。你还记得吗?” 木槿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丫头,眼界窄得很。在她看来,这些朝堂的事她一辈子都不沾边,那里会记得这种消息!她老实地摇摇头:“小姐,您知道奴婢是个愚笨的!” 顾澜悠悠地道:“安大人离了大理寺卿的职,如今就是空缺了。外祖父又和陈大人交好。陈大人进入内阁之后,早提议让外祖父担任大理寺卿的职,现在朝廷的诰封是正式下来了……外祖父如今是冠五梁、配金革带的正三品大员了!顾家官位最高的二伯父才是正四品的右佥督御史,我看有得他们讨好我的!” 她向木槿笑了笑,轻声道:“外祖母说。等这几日哭灵过了,她就来看我。” 等有了宋夫人撑腰,她要顾家这些人,欺负她看不起她轻慢她的,包括顾锦朝……她要她们好看! 而冯氏不在的日子,锦朝正好把自己置在倒座房的暖房整理了。 要做暖房需得用玻璃窗,即便不是也要用透光的高丽纸。玻璃太贵重,她不好用。倒不是缺银子,实在是在顾家花销,她总拿自己的银子贴补是真的不好。糊了高丽纸,又挖了地龙,把花房洒扫得干干净净的,新培了秋天的**和寒兰。锦朝刚从太夫人的书房里找了本菊谱,她前世养菊并不多,还得摸索着养。 草莺帮着培土,望着这些长得差不多菊苗,很是好奇地问:“小姐怎么分得清它们谁是谁,奴婢看着都差不多啊。您这些究竟是什么**啊?” 锦朝就跟她说:“不过是赤脂瓣、栗留黄、银绣球、绿荷衣几种,并不难记。” 采芙笑她:“等着小姐种茶花株的时候,才有得你头疼的!”草莺领着另一个总角的丫头照看暖房。她也引以为豪,觉得自己也能管人了。 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佟妈妈过来传话。是冯氏和五夫人从京城回来了,五夫人有孕在身,就回了东跨院歇息,冯氏传了二夫人去说话。 佟妈妈说完了又道:“……还叫了两位少爷过去。” ……看来她今天不用去请安了。 锦朝乐得清闲,整理了花房出了身汗,她沐浴后倒是一身的清爽。又和丫头做了会儿针黹。罗姨娘过来找她说话,她如今住在西跨院那边,锦朝住在西跨院和东跨院间隔的妍绣堂,顾德昭又住在外院,来往上十分的不便。 顾德昭如今守制,罗姨娘那里去了也是坐坐。罗姨娘一到这里没有个说话的人,更是惶恐了。幸而又渐渐和顾五爷的一个姨娘熟络了,才不觉得孤单。 到了祖家就要注意身份,她也不能常来找顾锦朝,这一来倒是蹊跷。 锦朝让丫头给罗姨娘上了一杯茶,她捧着杯子,惴惴不安的坐了很久,才和锦朝说:“……太夫人常叫妾身去,问我的行经的日子,还送了许多进补的东西。妾身觉得此事要和您说一声,妾身上次去的时候,看到老爷身边的水莹、碧月两位姑娘也被叫去说话了。” 男子守制,一般不能与女子行房的。但是这个规矩实在形同虚设,守制中小妾、通房丫头怀孕得多得是,大不了等守制过了再往外说。世家贵族是如此,平头百姓就更是了。 但是冯氏这样急迫的做法,还是让锦朝心里略微不舒服。她似乎一点都不顾忌纪氏的死一样。 顾家一向人丁单薄,嫡子只有三人,庶子两人。顾二爷是已过中年,顾五爷那里又有个长兴候府嫡小姐的五夫人在,不可能随意让顾五爷纳妾收房。冯氏的心思自然就放在了顾德昭身上。 等着父亲一年守制过,说不定只等到过九个月,冯氏就要张罗着给父亲娶继室了。 冯氏这样的人,可不会问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但是她作为晚辈,断是没有开口说的道理。罗素这是怕冯氏把水莹、碧月两个丫头抬了姨娘,或者更是怕这两个丫头有了孕……那她就更岌岌可危了,所以才想来请她帮忙。 这人也是慢慢起了心思的。 锦朝看了她一眼,说道:“此事我却不能插手,你倒也不必关心这些。如今我母亲不在了,父亲的冬衣还没有人为他做,你不如替他做了这些,总是好的。” 罗素听了就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脸红着说了句:“……是妾身多思了。”随后不久告辞离开。 锦朝就亲自找了两匹质地好又颜色清淡的尺头,送到罗姨娘那里。也给她做冬衣用,免得整日闲着,容易胡思乱想。 她刚挑完尺头,却看到佟妈妈去而复返,走得十分急迫的样子。 锦朝就笑着问她:“怎么了?瞧着你样子匆匆忙忙的。” 佟妈妈摇了摇头,才笑着轻声地道,“大小姐,您说这事奇不奇怪。咱们太夫人刚回府一个时辰不到,这就有人上门拜帖要求见了,是宋少卿宋家的夫人……咱们原先宋姨娘的本家。” 锦朝微一挑眉,心里有些惊讶。宋夫人上次被父亲赶出来后,就不可能再有脸来顾家了。而且如今又没了宋姨娘,她要是还来顾家插手顾澜的事,给她撑腰。那可是说不过去的! ……宋夫人一定是多了什么底牌!她才敢拿着这张底牌,趾高气昂地来和顾家拜会。 但是这个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锦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冯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最是清楚不过了。谁对她有利,谁就是乖巧可人的,要是以后有个宋家在背后帮顾澜支应着,顾澜还不翻了天去。 ps: 二更,晚上或许有三更,俺要爆发吼吼!求粉红么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撑腰 不一会儿冯氏那边小丫头过来传了信,让顾锦朝去冯氏那里一趟。 锦朝换了衣服,梳洗了一番才往东跨院去。 冯氏在花厅摆了桌,顾澜、二夫人、五夫人几个都在,宋夫人则穿了件暗花缎的褙子,耳上戴着一对嵌黄碧玺的钑花金坠子,头上是戴了箭笄服国丧。宋夫人一向是个喜欢华丽打扮的人,这样已经算是素净了。 顾澜却没穿昨天那身淡粉的缎袄,而是穿着件单薄又素净的上襦,就站在冯氏身侧。眼里含泪,面上却带笑容。 松香通传了,冯氏才招锦朝过来,笑着和宋夫人说:“……是朝姐儿过来了!” 锦朝几步走近,一一行过礼,冯氏就拉着她到自己身边来,“平日里朝姐儿和澜姐儿是最要好的,我也让她来拜见你一面。”又和锦朝说,“你二妹的外祖母难得过来一次,还给你们姐几个带了不少东西,一会儿子都送去你们各自那儿。” 锦朝觉得冯氏有点过于热情了,宋夫人即便是正四品的诰命,那于冯氏来看也没必要这么讨好。她再看宋夫人的服制,虽说是在服国丧,那戴的可是黄碧玺的钑花金坠子,暗缎的花纹又是孔雀纹的……宋夫人这是三品诰命所有的饰物了! 锦朝想起皇上驾崩之前,安大人致仕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是空出来了。如今宋大人恐怕已经成功坐上这个位置了。难怪宋夫人有底气跑到顾家来,宋家老爷如今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了,陈大人有意提携的人。谁敢把他们家小瞧了? 宋夫人心里是恨死顾锦朝了,怎么会给她好颜色看。丝毫不提锦朝的事,而是很冯氏说起来:“……澜姐儿一向是性子怯弱的,我看她这性子实在不好,别人要是想欺负她她该如何好?听说曹三夫人还来了顾家,想给澜姐儿说穆家大公子的亲事。顾老夫人应该没有答应吧?那穆家大公子是怎样的人,嫁过去岂不是害了我们澜姐儿。” 冯氏其实已经和二夫人商议过。等正式的媒人上门,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如今听宋夫人这么一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不会的!不过澜姐儿已经及笄,又没有定亲。我看着心里也着急……” 宋夫人笑了笑:“顾老夫人心疼澜姐儿,我都是瞧得见的。” 她可不是瞧得见吗,大冷的天里,顾澜连件袄裙都没得穿。人又瘦了不少,她看着打心窝里心疼。 “……要是换个厉害的,肯定要挑澜姐儿礼仪、穿着的不是。说不定还要借此生事,罚澜姐儿去做些糙活呢!”宋夫人这话说得指桑骂槐,二夫人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 但是冯氏并不知道二夫人和顾澜的那些事,以为宋夫人真是在开玩笑呢。 宋夫人让婆子抬了担子过来:“早闻顾老夫人喜欢礼佛,就想着给您送一尊老山檀的弥勒佛像。” 绸布揭开后。众人就看到一尊雕工精湛细腻的佛像。那老山檀的木质光华,更是纹理流畅,恐怕没几十年是养不出这样的光泽的。檀木的佛像易求,这样老料的东西却不好找。 冯氏看了十分喜欢,她自己有串老料的老山檀手串。已经是舍不得戴。没想到宋夫人还给了她这样的好东西!笑着谢过,让婆子把东西收起来。 宋夫人又说道:“我这次来看澜姐儿,却也不只是想送些东西的。咱们家老爷如今和陈大人交好,陈大人升任了户部尚书,想着给顾郎中牵引一下,能认识陈大人毕竟是对顾郎中的仕途有好处。可惜顾郎中今天不在府上,这些话只得由顾老夫人代为转达了……我还想去澜姐儿那里坐一会儿。和她说说体己话。从她娘出事之后,我们祖孙俩也没得个亲近。” 冯氏听了连连点头,第一次拉着顾澜笑着说:“……好好陪你外祖母说话!她难得来一次。” 随后冯氏让众人都离开了,却独独留下了二夫人说话。 顾锦朝也随即回了妍绣堂。 宋夫人此番前来,其实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给顾澜撑腰的。 但是只让别人知道顾澜有她这么个外祖母。显然是不够的,她还抛出了一个对于顾家来说巨大的好处,顾德昭的升官之路。顾家太爷原先曾做到过三品的太子宾客,死后加封了正二品的太子少师衔,那才是顾家荣宠最盛的时候。如今顾家顾二爷不过四品佥都御史。还是分管的五城都察院,人家五城都察院手下自有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顾二爷这个官职是有点虚的。 顾五爷更不必说了,要不是有五夫人在,他在顾家根本没有存在感。 冯氏一心想着家族的荣宠,顾二爷已经指望不上,原本顾德昭出了延平王的事,也是没希望的。却眼见宋家搭上了陈家这条船,那顾德昭要是能和陈三爷搭上关系,还怕不能升任户部侍郎?这可是个有实权的三品大员! 宋夫人带着这样的话过来,冯氏焉能有不动心的道理? 顾锦朝想了许久。如果宋家对父亲的仕途真的有好处,那她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前世宋姨娘还成了父亲的正室呢,宋大人又可曾帮过父亲谋求官职?宋大人可不比宋夫人,那是个精明又聪明的人。父亲没什么能力他早看清楚了,不可能还帮父亲牵线搭桥。 恐怕……这些话根本是宋夫人自己编了说的,只是想为顾澜谋求一席之地罢了。 不过她还摸不清顾澜想做什么,有了宋夫人撑腰,她必要为自己谋求更有利的地位。但只要顾澜别动到她头上来,顾锦朝还是不会理会她的。 顾锦朝想了片刻,便亲自去了小厨房给冯氏做了几样点心,让采芙送去东跨院。 那边宋夫人刚进了怡香院,顾漪自然要出来请安。丫头婆子跪了一排人。 宋夫人身后跟着抬东西的婆子,三角眼瞥了一眼众人,才慢慢问:“哪些丫头婆子是你的?” 顾澜指了木槿、春江、春溪出来。 宋夫人觉得自己气得两肋疼,顾澜再不济,那也是顾家的大小姐吧!同是庶女的顾漪都有四个丫头。两个婆子。顾澜身份还比顾漪高呢,才三个丫头使唤,其中两个才九、十岁大! 顾家也太欺人了! 宋夫人高声道:“澜姐儿的丫头,都给我赏了!”旁的有嬷嬷立刻上前。打赏了上等的封红。顾漪在旁觉得面色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等到宋夫人和顾澜进屋去了,她才嘱咐了一个丫头:“……你借口扫庑廊,去正堂转转……能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掇了把笤帚就往正堂扫庑廊了。 顾澜的两个丫头打开封红,坐在廊下欢天喜地的数钱,都没有看到这个小丫头。 宋夫人和顾澜进了内室,好一阵的抱头痛哭。宋夫人早先听到自己女儿流产,人又疯癫的时候,就已经夜夜心痛了。偏偏宋老爷阻拦。不让她到顾家来。她又陆续听闻顾澜的事,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女儿这样了,好好的一个外孙女,她都不能为她撑腰。要眼睁睁看着顾锦朝、顾老夫人一众人欺负她。还想把她嫁给穆知翟那个傻子,以谋求门路。门儿都没有! 宋夫人最后得知这件事后。终于忍不住和宋老爷大闹了一场。宋老爷才妥协了,准许她来看看顾澜。 宋夫人这一见才是真的觉得惊心,顾澜正正经经的一个小姐,穿得不如冯氏身边的丫头。屋子这么偏僻,还是和顾漪挤着住的,真正能伺候的恐怕就木槿一个丫头了。 宋夫人说了许多怜惜顾澜的话,顾澜擦了擦眼泪。带着笑说:“有外祖母来看我,我就不怕他们了……外祖母这次过来,可是外祖父说了什么?” 宋夫人摇头:“你外祖父那个脾气,我都懒得说他,他是不愿意的……那说为你父亲给陈大人搭桥的话,也是我自己说的。怕我走了后他们看轻了你。这样你始终有个倚仗的。” 顾澜心里有些失望,她当时听宋夫人的话,就觉得不像是外祖父说得出来的。 宋夫人又拉了她的手,笑着道:“你也不要怕,你想对付顾锦朝。为自己谋求东西,你知道最好的法子是什么吗?” 顾澜想过很多,但是一说到有效的法子,她却有些愣住了。 宋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你要这么想,但凡继母进门,对原先嫡母留下的孩子,那可是深恶痛绝的。要是给你父亲续一门心气高的继室,我看折腾不死顾锦朝。” 顾澜很是犹豫:“但是……这我自然都知道,却不知要怎么去做。” 宋夫人摇摇头:“你做这些干什么……我自然会帮你的。” 她又说起顾澜的婚事,“……你现在是庶女,即便不嫁给穆知翟,也嫁不得好人家。何况又有穆家的流言在先,恐怕更是艰难了。外祖母别的事都能帮你,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澜想起来也是一阵黯然,但她却很快笑起来:“我怕什么,要说名声,顾锦朝比我差数倍,如今又是丧服长女。我倒是还有人提亲的,她却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宋夫人听到顾澜这么说,心里却一阵犹豫。要说到顾锦朝的亲事…… 她心里可有个好主意。 ps: 第三更,作者君今天真的挺拼啊,粉红在哪里~~~木有看到哇>_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偷窥 锦朝带着青蒲回到妍绣堂,青蒲在她身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锦朝转过身,看到青蒲笔直地跪着,眼神十分坚决:“小姐,青蒲决不要嫁人。若是太夫人坚持,奴婢就是划花了脸毁了容,也绝对不会从。奴婢是答应过纪老夫人……要一直伺候您的。” 西次间里采芙和白芸正在服侍,闻言低低的惊呼了一声,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锦朝让两人先出去。她叹了口气,亲自去扶青蒲起来。“你若是划花了脸,祖母指不定就觉得是我指使你的,是我不满她的安排,咱们也没得好过的。”青蒲的性子太坚韧,也太倔强。“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有我在,没人敢随意嫁了你。” 青蒲仰着头看着锦朝,眼眶有些发红:“不是奴婢想着嫁个好人家……是想着,以后要是没有奴婢在身边,小姐您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采芙和白芸姑娘心性好,雨竹又是聪明的,奴婢虽然愚笨,也不会讲讨巧的话,但是奴婢还是有几分功夫,能护着小姐的……” 锦朝听着觉得有几分心酸,青蒲一直不是她身边最聪明的丫头,采芙、雨竹才是真正聪明的。但是她待青蒲最亲近,因为总还有儿时的亲昵在。她如今是顾家的嫡小姐,但在青蒲看来,她还是会被别人欺负的,自己得好好护着她……这样的情分,几个人能有! 锦朝拉着她的手道:“我都知道……你也不要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不会没有办法的。” 其实锦朝心里明白,冯氏上了心之后,这事就很难平息了。 第二日锦朝再去冯氏那里请安,竟然看到父亲也过来了,冯氏在书房里和父亲说话。顾锦朝站在庑廊下,能隐约听见谈话的内容。 “三河那家酒楼,开得实在不妥当……虽说银钱进得多。但你可是两榜进士。你二哥又是佥都御史,怎么好做这样的买卖。你回去仔细想想,要我说那不如开一个玉石的铺子,或者书斋……” 等到顾德昭出来。才看到锦朝在外面。他便笑着道:“你祖母跟我说你送了她一幅麻姑献寿的苏绣,我看你的绣艺又精进了……” 锦朝行了礼道:“给祖母做的东西,总要用心些才是。我还给父亲做了一顶*帽,等您有空了,便来我这里试一番吧。” 她想和他说说三河那家酒楼的事。这家酒楼虽说是父亲的,但里面的掌柜、厨子可都是纪家给的。她不太想让父亲把祥云楼改成什么书斋,那儿本来就是个繁荣的地界,做玉石铺子和书斋怎么合适!冯氏是太在乎家族荣誉了,难怪顾家越来越坐吃山空。 ……锦朝怕把父亲的东西也搭进去。 而且里面的人跟着纪家做了一辈子了,如今到了父亲手上。要撵人家回去吃自己吗? 顾德昭听了很是高兴。以前纪氏也常给他做帽子,因为天一冷了他就容易犯头风,这个毛病也只有纪氏一人知道,他总是戴纪氏做的帽子……他头上那顶*帽已经太旧了。 顾德昭摸到自己的帽子,突然觉得心里被揪住一样的难受。 纪氏做的帽子都旧了啊…… 锦朝进了书房。冯氏正在和松香说话,笑得十分高兴。看到锦朝过来了,伸手就招她:“朝姐儿来得正好,快陪我一起去西跨院吧……姚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姚文秀来拜访了,咱也去看看。” 锦朝还记得二夫人说的话,这姚家公子原来是今天就到了。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事,顾怜哭哭啼啼地跑回顾家。姚文秀来找她回去。两个人推搡这打作一团,顾怜抓伤了姚文秀的脸,姚文秀踢到了顾怜的腿。顾家的人拉都拉不开。不仅如此,顾怜还要反过身抓兰芝的脸,骂她是贱婢,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那时刚从陈家回顾家省亲。看得真是啼笑皆非。 冯氏换了一件更端正的褙子,让顾锦朝扶着一起去了西跨院。 姚家二少爷拜访过了顾二爷,正在宴息处里喝茶。顾怜也坐在一边,看得出是盛装打扮过的,嫩黄色流云百蝶纹对襟夹袄。内穿藕荷色上襦,八幅织染月华裙,还配了蓝色的香囊和青色玉坠,脸上仅描淡妆,眉心贴了一枚翠钿,衬得整个人都十分的水灵。 姚文秀则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时更觉俊朗,身量也长,穿了一件青灰色的直裰。 顾二爷问了他的制艺,十分的赞赏:“……姚公子下次秋闱,必定能考了举人回来!” 冯氏进了宴息处,几人都给她请安,冯氏先介绍了顾锦朝,姚文秀便对着她颔首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刻才移开。冯氏又拉着姚文秀说话,问他母亲近况如何。顾锦朝站在冯氏身后,心想面上看这姚文秀倒真是样样出挑的人,他恭敬地回答冯氏的问话,一点也没有仗着身份轻狂。 冯氏和姚文秀说了会儿话,请他去花厅吃些点心。这是要让他能和顾怜说几句体己话,顾怜却觉得十分害羞,提了裙子往外走,说自己稍后过来。冯氏十分宠溺地道:“这孩子竟然还羞臊了。” 姚文秀就笑道:“顾二小姐这是端重的性子,心思单纯呢。” 冯氏也觉得自己的看大的孙女那心性是没得说的,单纯又惹人怜爱。 一行人去了花厅,丫头很快就捧了茶点上来。 这时候顾怜才过来,是拉着顾澜的手过来的,羞羞答答地走在顾澜身后。顾澜穿着荼白色绣缠枝纹的褙子,淡青色的挑线裙子。乌发轻绾,只戴了一支白玉兰花簪,一对明月耳铛。要是顾怜是娇俏可人,顾澜就是清秀雅致,更有几分风韵。她本就适合这样素净的打扮,生生地把旁边的盛装的顾怜都比下去了。 “怜姐儿非要拉着我也过来……给祖母请安了。”顾澜屈身行礼,姿态如弱柳扶风。 顾澜一抬头,正看到一个穿青灰色直裰的俊秀男子看着,他背着手朝她们微笑,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姚文秀几步上前来,请了顾怜和顾澜坐下,又让旁站的小厮拿锦盒上来,他给顾怜带了东西过来。 是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镇纸,雕工精湛,玉质温润竟无一丝杂质,是难得的宝贝。 “家父听闻我要来,便从库房里找了这一对镇纸出来,说送给顾二小姐读书写字用。我是不知顾家竟还有两位堂小姐在,礼没有备全,实在失礼了。” 这话说得十分妥帖,顾怜小声回了句:“……那你替我谢过伯父吧。” 顾怜的话说得太不妥当了,冯氏笑容一僵。随即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又问姚文秀要不要多住几日。 姚文秀道:“本是要在大兴的聚石阁找一方好砚台,多住几日也好。” 顾澜理了理耳边散下的青丝,柔声道:“聚石阁的砚台的确齐全,我曾偶然从那里得了一块冰纹的黄石砚,是墨子石的材质,下墨如油如漆,十分难得。” 姚文秀打量了顾澜一眼,才淡笑着说道:“顾家这位堂小姐还对砚台了解颇深,黄石砚本就难得,其中以墨子石最珍贵。择日有空倒是想请堂小姐拿出赏玩了。” 顾澜被他这样一看,觉得脸上都有些发热,心里莫名发紧。 她总觉得姚文秀看自己的那一眼,是有什么意蕴更深的东西在里头…… 顾锦朝在旁听着心里咋舌,顾澜不是一向最不喜欢读书的,怎么还能知道砚台如何如何了。她书房里的书落的灰可是一层一层的。再看她那动作,那脸色,分明就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顾锦朝又看了一眼姚文秀,却发现他看着石桌底下……正对着的是顾澜。锦朝不动声色地转身喝茶,果然在石桌下看到顾澜从挑线裙子里,微露出来的一双小巧的缎子鞋。 这位姚家二公子,倒真是个懂得欣赏雅趣的,竟然偷看人家小姐的脚! 冯氏正小声说了顾怜一句话,却并没有注意到顾澜。 说了一会儿话,顾二爷派人过来请姚文秀。他在宴息处给姚文秀摆了一桌筵席。 锦朝随冯氏回了东跨院,顾怜和顾澜则回了二夫人的娴雅堂。 顾怜拿出姚文秀送自己的一对羊脂玉镇纸仔细看,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嘴上却难免要抱怨几句:“送这样的东西过来……女儿家多识字不好,祖母都只让女先生教了我《三字经》和《弟子规》发蒙,送一对镇纸我怎么用得上……” 顾澜就说:“那姚家公子更是不俗的,别人送女子珠饰,他却送了你一对镇纸。也不愧是姚大学士的公子啊,你得了这样一个好夫婿,可不要再抱怨了。” 顾怜听了果然笑起来:“是他求了伯父说要娶我,他是喜欢我得紧,我才勉强答应的!”却让丫头去顾二爷的书房拿了一刀澄心堂纸过来,她日后也要多练字,别让人家姚公子看低了。 顾澜却还想着姚文秀看她的那一眼,满目含笑,就像多深情一样。 顾怜那样的有什么好喜欢的,恐怕人家姚公子也未必把她放在眼里吧!姚公子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公子,又长得风姿出众,谈吐不凡。这样的夫婿却是顾怜的…… 怎么样样好的东西,都是顾怜的呢? ps: 第二更,有点卡文,第三更可能出不来== 第一百三十章 :算计 锦朝傍晚回了妍绣堂,采芙在小厨房里帮她做了一碗红豆甜汤,放了几勺蔗汁,喝起来格外香甜。锦朝想着等一下父亲下了六部衙门还要过来,恐怕是会饿,又用甜汤给他煮了一碗甜汤汤圆。 顾德昭下了衙门过来果然还没吃饭。 吃过一碗热热的汤圆,顾德昭和长女围着火炉坐下来。顾德昭就关切了几句,问她在冯氏那里如何。 又跟她说:“……你祖母一向是性子强的,但是待你还是没得说。有些稀罕的东西,怜姐儿都没有,就先给了你。她向来只是不太会疼人,你习惯就好了。” 锦朝没说话,冯氏待她自然是好,至少比她苛待的那几个庶女好多了。但是冯氏待她的好,和外祖母待她是不一样的,冯氏待顾怜那才是真的好。 锦朝让青蒲把那顶*帽拿过来给顾德昭,顾德昭接过之后沉默了一下。 锦朝就和他说起三河铺子的事:“我在祖母那儿看到祥云楼的账簿,您手下那些东西,都是祖母管着吧?” 顾德昭不知道锦朝竟然看到了,想了想才说:“咱们毕竟是回了顾家的,父亲手里这些东西也不算多,就当咱们一家的花销了。回了顾家之后,你祖母也是样样没有亏待过我们的。” 锦朝笑了笑:“父亲这话说的,锦朝也不是觉得这东西不该拿出来。但是您也不能完全就放手了。祖母在生意上毕竟不是完全懂,咱们家哪些铺子赚钱,哪些掌柜用得好,还是您心里清楚。铺子赚了钱毕竟还在公中,咱们也不算是独占了不是。” 顾德昭听长女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可是冯氏那里他都把东西拿过去了,总不可能伸手要回来。 顾锦朝继续道:“就说三河那家祥云酒楼吧,本是个繁华地界。开酒楼是最好。要是依了祖母的性子,想换成书斋什么的,又能赚什么钱呢。那里头的掌柜、管事、厨子,都是给咱们做了一辈子的人。从纪家就跟着过来的,要是不开酒楼了。他们的生计怎么办呢。” 其实顾锦朝心里还有个想法。这些东西的账本在冯氏那里,收益她管着。但是房契田契什么的肯定还在父亲手里,冯氏把酒楼换成书斋,里头的人不就换成她的了,还怕握不住一间小酒楼? 顾德昭当然没忘记,这些人原先是纪家的。这些铺子要是没有纪家的照拂,能是如今的样子? 总不能让人家老仆心寒了。 顾德昭点了点头:“朝姐儿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如今再去要这账簿也不好……” 锦朝就笑笑:“却也不必要回来,您只需吩咐掌柜做两份账面。一本送到祖母那里,一本送到您手里,但凡有什么大决定,都写了信给您,让您来决定。平日里的收益。就每月都入顾家的公中,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当初父亲刚离开顾家的时候,身上又有什么东西?现在的财产都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如今每月的收益入公中也算是他们对顾家的贡献了。冯氏是个靠不住的,那些东西还是握在父亲手里妥当。 顾德昭听后十分赞同,连夜去找冯氏商量,三河那个酒楼还得开下去。 锦朝还想着冯氏说过要打发青蒲的事。她找了徐妈妈和佟妈妈过来商量,冯氏东跨院里小丫头、粗使的婆子不少。拿一些糖酥点心、银裸子之类的买通了,要是冯氏突然找了府里的小厮管事的去看,就过来和她说一声。佟妈妈和徐妈妈刚下去了,这时候外面又有雨竹通传,说三小姐过来了。 顾漪很少到她这里来。 锦朝忙让雨竹请她进来,刚才做的红豆甜汤还有。又给顾漪端了一碗来。 顾漪穿得十分整齐,身上披着一件石青缂丝斗篷,头发因夜露而显得湿润。她人又长高了几分,快要超过锦朝的个头了。 “……这几日本来就想来找长姐说说话,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顾漪解下斗篷。旁的丫头立刻接过去,展开在火炉旁边烘烤了片刻,除去水气。 锦朝握着她的手,果然是冷冰冰的,就让青蒲去抱个手炉过来,又说:“这天越来越冷了,你还趁着夜里过来,有什么事让小丫头捎个话就行,也不至于亲自跑一趟。” 顾漪笑着摇头:“夜里二姐没注意,我才好出来。让小丫头来传这些话,我可是不放心的。” ……顾漪究竟要说什么? 锦朝起了慎重之心,让采芙去关了东梢间的门扇,里头只留下她们两人。 顾漪这才说起来:“……那日宋夫人过来,在正房和二姐说话。我眼见着觉得不对,让丫头去偷偷听着……宋夫人和二姐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勉强能听到一些。宋夫人似乎是想牵线搭桥,替父亲找一个继室。” 锦朝听着就皱了眉头,父亲还在守制,虽不能娶亲,却可以先定下门亲事来。要是只有一个宋夫人就罢了,如今还有个希望父亲能早日开枝散叶的冯氏。那宋夫人为父亲找的,又该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肯定是对顾澜有利,而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的。 她是嫡长女,对于一个继室来说,没有什么比前一任留下的孩子更碍眼的了。 要是选个心思狭隘的,恐怕还会存不下作为嫡长子的锦荣。 锦朝心里感叹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她不好插手顾家的事,那她还不能找一个可以插手顾家的人吗? 顾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听了这消息也是有些坐立不安,依照宋夫人选的继室,对她们能有好的吗?却不知道长姐能怎么办。 锦朝缓缓开口道:“父亲要娶继室,这事咱们谁都阻挡不了……既然宋夫人想插一手,咱们怎么不能。”冯氏肯定会给顾德昭娶继室的,那不如把主动权握在她们手里。 顾漪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锦朝却在想父亲娶继室的事,父亲如果要娶继室,那些好点的世家嫡女肯定不会嫁过来的。倒不如在庶女、小家的嫡女里想想。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选,恐怕宋夫人那边也没这么容易。 等徐妈妈回来之后,锦朝便吩咐她打听一下燕京适龄女子的消息。再留意着宋夫人那边,看她周围是不是最近在看合适的人选。 这样几天的日子过去了,入了十月中,到了可以除下国丧服的时候。 冯氏就在东跨院摆了膳斋,顾家一家人都去吃个筵席,也算是过了这场国丧。 锦朝帮着操持了膳斋,冯氏不喜吃肉,平日爱食豆腐和蔬菜。她在自己暖房里培植了韭黄、嫩黄瓜、扁豆,都长得水灵灵的,一桌素的筵席做得十分精巧。冯氏很喜欢,还赏了锦朝一对梅瓶。 姚家公子也到了要离开顾家,顾怜依依不舍,在筵席上都不怎么活泼了。 锦朝布置了菜色出来,就看到顾怜拨弄着碗里的嫩豆腐,撒娇一般和冯氏说:“锦朝堂姐这些菜做得淡,我都吃不下了,想去水榭走走。” 姚家公子刚才说要往水榭去散步,顾怜这才坐立不安了。冯氏没说什么,颔首让她去了。 锦朝往席位上看了一眼,不仅没看到姚家公子,还没看到顾澜。 她突然想到顾澜对着姚公子忸怩的神态,便先没有入席,招过雨竹跟她说:“沿着这条小路,你去水榭转转,要是看到姚家公子了……回来和我说。” 雨竹一溜烟跑了,锦朝才进了席位开始吃饭。 雨竹这一去却是很久,姚家公子都送走了,她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妍绣堂。 她回来后就说口渴,采芙帮她倒了一大杯热茶,雨竹咕噜咕噜喝下去了,才和锦朝说。 “大小姐,您猜我看到什么了……”雨竹眉飞色舞,“咱们二小姐遇到了姚家公子,和他在凉亭说话呢!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估摸着是说学问吧。然后二小姐脚下一滑,姚家公子就搂着二小姐的肩一下。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但是姚家公子神色就不自在了。后来堂小姐就过来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锦朝听得嘴角一抽,凉亭铺的可是木板,顾澜是怎么滑了的?姚家公子还搂了她的肩? 顾澜这跤滑得不容易啊。 况且那是吃斋饭的时候,顾澜怎么也跑到水榭去了? 要是说她心里要是没算计,顾锦朝肯定是不信的。 姚家公子是和顾怜订了亲的,顾澜这般的行径,她是想算计什么? ps: 第三更。。。要吐血了,我果然是手残党tt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私 顾锦朝回到妍绣堂,真是气得不得了,要放着她前世那个性子,就得和冯氏吵起来了。她平了口气,才跟徐妈妈吩咐:“写信给曹子衡,问他雷管事那边是不是真同意这门亲事。”冯氏想把松香嫁给雷管事的儿子,目的肯定不单纯,看看冯氏是怎么和雷管事说这门亲事的。 曹子衡第二日就回了信来,说雷管事也和他抱怨过此事。他家的秀才儿子本来都瞧上邻家的姑娘了,正准备叫媒人去提亲的时候,偏偏顾老夫人要让松香嫁他儿子。 松香是个怎样的品行,他们又不清楚。不过雷管事是顾家的家奴,不好拒绝罢了。 锦朝也猜到雷管事估计不是自愿的,毕竟他那个秀才儿子是个自己极有主意的,原先纪氏给他儿子指过亲,听闻之后也都作罢了。 看过了信没多久,徐厚才过来拜见顾锦朝。 顾锦朝在花厅了见他,三十来岁,看上去却有四十岁的样子,不伦不类地穿着件直裰,样子笑呵呵的。 锦朝打发他先回去,给冯氏回话说青蒲还要再相看几次。 冯氏觉得这事反正都跑不了,虽然不耐烦,却也应了下来。 佟妈妈终于把徐厚才的底儿都摸清楚了,才过来回禀顾锦朝。 “……他父亲是个木匠,嗜酒如命。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把他卖了,换了过年的酒钱。徐厚才的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这人小毛病多得很,除了爱去找窑姐儿,那大毛病却也没什么……” 像徐厚才这样的人,举目无亲,他就是中饱私囊也没有去处。手头几个管事的月例就够他花的了。 佟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青蒲正立在庑廊下和雨竹说话。声音压低了些:“徐厚才在顾家做了一辈子下人,大字不识,好不容易熬到二管事了。可盼着娶媳妇了。听说太夫人要给他指了青蒲姑娘做妻,他还特地托人问了咱们姑娘的样子。说想要个美娇娘……听了别人说的话不太满意青蒲姑娘,还找了司房的管事去吃酒……” 锦朝经了冯氏的话,已经十分平静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能娶个什么样的?他不愿意正好,他要是有瞧得上眼的丫头,明儿来禀了我最好,我去跟祖母说。” 佟妈妈说完,欲言又止:“大小姐。奴婢和马房的婆子说话的时候,似乎听到点事……” 锦朝看佟妈妈的样子就慎重了,让采芙把门关了,去东梢间外面守着。随后才问佟妈妈:“究竟是什么事,佟妈妈可以说无妨。” 佟妈妈顿了顿道,“却也不是大事,是马房的婆子和我唠嗑。说东跨院那边常有个小丫头常往马房旁的回事处跑,偷偷把东西放在回事处旁的太湖石的缝隙里藏着。像是女儿家的东西,有时候是香囊、汗巾,有时候是吃食零嘴。她也是无意看到的。还曾在里面捡了零嘴吃。怪就怪在那婆子看到这些东西,隔天出现在回事处的赵管事身上……” 东跨院那边……那就是冯氏身边服侍的人! 佟妈妈继续道:“本来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不过马房的婆子有次偷捡了一条汗巾。奴婢看着不像是寻常丫头能用的东西,才付与她一钱银子买给您看。” 佟妈妈把那条汗巾拿给锦朝看,锦朝摸一下材质便清楚了,是条杭州白绉纱汗巾。寻常的丫头是决计不能用的,除非是主子赏了。那上面还绣着一丛月季花。 锦朝把这块汗巾拿给佟妈妈,跟她说:“这样的汗巾必是祖母身边得力的丫头才能用的,私送东西给情郎……那得是年长一些的丫头才行。问清楚了是谁的东西您再来告诉我。” 冯氏身边有三个最得力的丫头,但要说年长嘛……那非得是松香莫属了。 丫头到了一定岁数,自己都得给自己打算着。第一先看府里面有没有合适的,第二是打探田庄。如果有了心意。和主子说了说不定主子就允了。但是这样私下勾结,却是万万不可的。 不管这个丫头是谁。如果能揪出来,冯氏脸上肯定不好看。 锦朝叫了采芙进来,给了她一个锦盒,里头装着对累丝云凤纹金簪。跟她说:“明儿你拿着这对金簪去东跨院见松香,就说是我送与她打扮自己的。”让佟妈妈把汗巾拿给她看,“你女红是最好的,瞧着这个绣工,看看是不是松香的物件……” 锦朝最怀疑的还是松香。如果这个人是松香,那她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推脱了雷管事儿子的亲事。冯氏脸面受挫,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过问青蒲的婚事了。 佟妈妈一看就明白过来,“奴婢也觉得松香是最可能的……不过那赵管事都是有妻室了的,虽说人长得挺拔端正,又在府里管回事处,那姑娘这样的行径却也太为人不齿……” 佟妈妈又从袖子里拿出样东西,是一只白玉簪,“二小姐托人送过来的,说送给青蒲姑娘打扮的……青蒲姑娘让奴婢给您看。” 锦朝看了一眼就笑了:“玉倒是好玉,让青蒲好好收着,人家送的东西怎么能不收好呢。” 她莫不成想劝青蒲另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着这只白玉簪子,锦朝却想到了姚文秀送给顾怜的那对白玉镇纸。她跟佟妈妈说:“回一个礼吧,去私库里找一对镇纸……我记得我有对和田青玉的云纹镇纸,包好了送去顾澜那里。” 佟妈妈应诺去了。 采芙第二日就带着那对累丝云凤纹金簪去了东跨院,松香伺候冯氏吃过午饭,刚好换下了吃饭。冯氏的丫头都住在后罩房,吃的是外院厨房备的菜。松香是冯氏的大丫头,自己独住一间房,却也和刚换下来的丫头一起吃饭。 丫头吃饭没什么好菜,黍面和白面做的馒头,一碟咸菜,一盆萝卜炖骨头的肉汤,那骨头连肉末都要剃得干干净净,保管一点肉都啃不下来。 松香有点吃不下,去小厨房要了一块卤肉切了,装在油纸里带过来给丫头们吃。松香是冯氏身边的大丫头,小厨房的人也要讨好着她,肉片切得又多又厚。几个丫头看着都要咽口水。 松香动手一人分了两片,和她要好的再多加一片。那肉少的难免就要表现一下:“听说松香姐姐许了三老爷管事的儿子,那人一表人才不说,还是个秀才呢!”大家对于读书人打心底里尊敬,能考了秀才,那就和一般的老百姓不一样了,免了赋税,见到知县都不用跪了。 松香就笑起来:“岂止秀才,人家雷公子是考进国子监的……”动手又给这丫头夹了片肉,“就你话多,还不多吃点肉堵住嘴巴。” 更有丫头要惊呼:“那咱们松香姐姐以后就可以做官太太啦!我听说有些世家的公子,都不能进国子监读书呢。可见咱们太夫人多疼惜松香姐姐,找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松香姐姐长得貌美,人又乖巧温柔,我看配秀才也不差的!” 几个丫头笑了一番,又有一个说起马房的二管事:“那个徐厚才,听说也是指了亲的,是堂小姐身边的丫头。可惜这么个丫头了,那徐厚才是个什么样的人……果然还是松香姐姐得太夫人垂爱,一指就是门好亲事,不然像那丫头似的嫁了徐厚才,也是可怜……” 松香笑了笑:“你也没看着那丫头是什么样子,我倒觉得她嫁徐厚才,还配不上人家呢……” 她能嫁给秀才,自然也是她的好。要是她长得不好看,性子又不好,那太夫人会把她许给人家秀才吗? 采芙在门外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得差不多了,才跨进房门笑着道:“……没打扰几位姐姐吧?” 看到一个陌生丫头,松香就站起来了,采芙道:“奴婢是妍绣堂那边的,我们小姐让奴婢给松香姑娘送一样东西,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松香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妍绣堂那位正好也是自己要嫁去的雷家的主子…… 她笑着请松香到她屋子里说话,帮她倒了水。“还麻烦姑娘跑一趟。” 采芙把东西给了松香看,“……小姐说给姑娘打扮着。” 松香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在冯氏身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却没见谁有这样的手笔赏丫头的!心里对这个堂小姐大为改观,又接过来一面笑道,“姑娘还要替我谢过堂小姐!”她又打开奁子,找了一包自己舍不得吃的窝丝糖给采芙,“……这东西姑娘拿着吃个随便。” 采芙推辞不收,松香执意要送,采芙就苦笑道:“我可是不敢吃糖了,要是姑娘执意要送,倒不如给我个香囊汗巾的,我还能拿来用一用,听说姑娘的绣工可是出了名的好!” 松香还有点疑惑,自己那点绣工也不算太好啊!想着许是人家的客套话,便去盒子里拿了好几条料子贵重的汗巾给采芙,还说自己若是有空也去拜访她。 采芙接过汗巾,笑道:“……姑娘可别忘了。” ps:推荐好友力作,媚眼空空《味香农家》!种田致富甩渣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反击 采芙把松香给的几条汗巾给锦朝,锦朝对比着看了那条杭州白绉纱的汗巾。 她最是擅长绣艺了,一看就明白这是同一个人绣的东西。 汗巾果然是松香送给赵管事的,两个人私下往来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松香原本应该是打算着嫁了赵管事的,虽然赵管事有了妻室,但至少长得好,又是回事处的管事。 采芙把她在后罩房外听到的丫头的对话都说给锦朝听了,“奴婢看这松香姑娘也不是个心思善良的,不过奴婢不明白了,松香姑娘明明相中了赵管事。怎么又对雷管事家的秀才公子这么有情谊了……” 锦朝笑了笑,松香这么聪明的人,有了更高的枝可以攀,何必去捡不要的。 她看着手中这条汗巾,还在想着要如何告诉冯氏这件事。直接说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冯氏能自己发现……锦朝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找了佟妈妈进来,跟她说:“那个东跨院里帮松香送东西的小丫头,您能找出来吗?” 佟妈妈点头:“那婆子一直偷偷看着,能认出这丫头的样子。” 锦朝就把那条绣牡丹的白绉纱汗巾给了佟妈妈,吩咐道:“你找了这个丫头,买通了她,让她把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再去给徐厚才带话,就说东西是松香送给他的。说太夫人身边的松香姑娘其实一直是喜欢他的,还想请他去东跨院找她说话……” 佟妈妈有些错愕,大小姐这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锦朝解释道:“这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徐厚才不是嫌弃咱们青蒲配不上他吗,那就找个配得上的。” 佟妈妈想了片刻才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却还是有点糊涂:“大小姐,那……那要是太夫人发现了问起来。这小丫头把咱们说出去了怎么办?” 锦朝笑了笑道:“她原来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吗,你只消威胁她,若是她不听话。就将她给松香递信的事传到祖母那里,保管她乖乖听话。她帮着做了事后。您再给她一袋银裸子作为补偿。” 佟妈妈这才明白了,笑着应诺去了。 徐厚才正监视着小厮给马匹添草料,骂骂咧咧的:“干草里加这么多麦麸,你当麦麸不要钱啊!又不是用的时候,给我多加点草……”训了小厮几句,徐厚才坐下喝了口酒暖身子。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他穿一件薄棉袄都不够御寒的,徐厚才又随手撤了几根麦秸秆。团了团就塞进了棉袄里面,可以保暖。 小厮过来跟他说,东跨院来了个小丫头找他。 徐厚才以为又是那门亲事的事,不太乐意去,磨蹭了半天才到马厩外面,那小丫头梳着双髻,看到他来了好一阵抱怨:“怎么也不快点!这是松香姑娘找你有事!” 松香姑娘?徐厚才自然认识,是太夫人身边的红人。他这才精神一振,问这小丫头:“松香姑娘有何事找我?可是太夫人有吩咐?” 这丫头有些忐忑,似乎着急要走的样子。又压低了声音:“松香姑娘让我带话说,她其实心里是仰慕你的,想让你去东跨院见见她。她后天休息……她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就放在外面太湖石的缝隙里,你自己去找吧!” 丫头说完就一溜烟跑掉了,徐厚才却被这丫头说的话给惊得不行。那个太夫人身边的松香,平时眼高于云都不给他们这些人好脸看的丫头,竟然仰慕他?还想跟他说说话? 听说松香许给了三爷家一个管事的儿子,难道这是要嫁了,才想着跟他表述衷肠? 徐厚才不由得笑起来,能有松香那样一个长得好看眼界又高的丫头仰慕他。他能不得意吗?整了整自己的棉袄,急忙往外去外面找了太湖石。果然发现里头有一条白绉纱的汗巾。汗巾上面清香阵阵,还绣着一丛月季花。这样的材质。可是一般丫头用不得的。 徐厚才把汗巾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脸陶醉之色,随即把汗巾揣进怀里。心里还有几分得意,他看不上那青蒲,这松香姑娘倒是个美人,可惜和别人订了亲……不过只要还没嫁,那他们就不是没戏啊。 到了后天,徐厚才就在回事处领了要送去东跨院东西,亲自送过来。 锦朝正在西次间里听冯氏讲佛经。顾澜和顾怜也在一旁听,不过顾怜是听得昏昏欲睡,强撑着还没闭眼睛。 顾澜却看了顾锦朝一眼,她几日前托人给自己送了一对和田玉镇纸……这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是想说什么,竟然挑了白玉镇纸。莫不成她知道自己和姚公子的事……但这怎么可能呢!顾澜这几天都坐立不安的,一直想着这件事,偏偏顾锦朝那里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今日是顾锦朝央了冯氏,请她们过来听冯氏讲经的。冯氏也十分乐意,女儿家修身养性总是好的。 顾澜没看到松香服饰冯氏,应该是她轮休了吧……她转了一圈,却也没有看到顾锦朝身后的青蒲。 过了会儿丫头来过禀报:“……徐管事送了东西过来,奴婢给您放在西梢间了。” 冯氏皱了皱眉:“怎么是他亲自送过来……” 将剩下的几句佛经讲完,冯氏才笑着和锦朝说:“眼见着都几天过了,也不知道你们青蒲相中徐管事没有。正好他今天过来,不如就让青蒲再去看看,要是可以了就把事情定下来。” 冯氏说着,才发现顾锦朝身后的青蒲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疑惑地问:“青蒲刚才不是还在,怎么现在倒是不见了……” 顾锦朝连忙道:“许是内急先出去了吧,祖母别管她,您再给我们讲一卷《金刚经》吧!” 顾澜看了顾锦朝一眼,她觉得顾锦朝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过于急躁了,青蒲出去了,她着急替青蒲掩饰做什么?难不成……青蒲是偷偷出去见谁了,见徐厚才? 顾澜就笑了笑:“听说徐管事来了,青蒲姑娘就不见了,说不定是自己去相人了呢!祖母,咱不如去瞧个热闹。长姐一直没答应,说不定人家自己就相看上了呢!” 顾怜听了也撺掇:“咱们出去看看,正好透个气!”听着佛经她真是头昏脑涨的。 顾锦朝一脸的为难,顿了片刻才说:“我是让青蒲去拿点心了……她……她过一会儿就回来。” 顾澜听了更是坚定了,“长姐刚才说人家内急,现在说人家去拿点心。我看长姐是存心不让我们去看……”她挽了冯氏的手笑,“祖母,咱们可不能让长姐如愿!” 冯氏笑了笑:“锦朝你也是,丫头自个儿相了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让澜姐儿、怜姐儿都起身,要去外面走走。顾锦朝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出了门。 冯氏招过小丫头一问,就知道徐厚才去了后罩房。便带着顾锦朝三人,丫头婆子乌泱泱的去了后罩房,后罩房这时候没有丫头在,冯氏看了一圈都不见徐厚才,正要开口叫人呢,就听到后罩房旁边的小树丛里传来女子的声音:“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放手!” 冯氏听着觉得不对,脸色微沉,带着丫头婆子几步上前。婆子立刻拨开树丛,就看到里头徐厚才正扯着一个姑娘的手,嘴里着急地嚷着什么:“贱婢婆娘,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了!你当老子是好糊弄的!” 他扯着的那个人,竟然不是青蒲,赫然就是松香! 冯氏厉声道:“徐厚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东跨院调戏丫头!” 两人这才看到树丛外立着的人,也顾不得挣扎扭打了,连忙各自放开手。 冯氏又厉喝道:“没规矩的东西,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出来跪着!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竟然在东跨院拉拉扯扯,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冯氏觉得简直丢尽了她的脸,要是徐厚才只是调戏丫头还好,要是这两人私相授受,她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跟着来的丫头婆子一声不敢吭。顾怜和顾澜也十分惊讶,本来是想来看青蒲的,怎么和徐厚才私见的变成了松香? 两个人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冯氏冷冷地盯着徐厚才一眼,声音柔和了些,先问松香:“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香忙磕头哭道:“回禀太夫人,都是徐厚才这个腌臜的东西!奴婢今天是轮休的,他进了后罩房,非要拉着奴婢躲了树丛里,说要和奴婢说事情,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就是想占了奴婢的便宜!” 徐厚才听到这里就忍不了了,高声反驳道:“你个鬼婆娘!明明就是你让我来的,说你喜欢我。不然我怎么会跑到东跨院来调戏你,我就不怕被护院给打了啊!” 冯氏冷哼:“还没让你说话呢,给我闭嘴!” 徐厚才又连忙磕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汗巾递给冯氏:“太夫人看看,这就是松香那婆娘送给我的,说她喜欢我,您看看是不是,也别平白冤枉了我!” ps:感谢慕容雪原、书友090428180738524、妖之呢喃三位亲的粉红~~上课回来二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事成 冯氏没去接那张汗巾,旁边的婆子代为接过来,展开给冯氏看。 冯氏吩咐说:“去,让松香认一下是不是她的东西。” 松香看到那张汗巾的时候,脸就已经白了。这……这东西,是她最开始送给赵管事的! 丫头到了岁数都要给自己找个出路,松香瞧来瞧去,就瞧中了赵管事。赵管事是回事处管事,长得又是英俊挺拔。虽然有个妻室,但是对她来说没什么打紧的。她只要将赵管事勾搭好了,凭着自己太夫人身边大丫头的身份,等到太夫人给她指亲事的时候,就能把原来的正室降成妾室,她好当了这个正室。 ……但是在那个时候,她可没想到有个秀才公子等着自己! 听说冯氏想把她指给雷管事的儿子的时候,她就断了赵管事的心思,安心等着做秀才娘子。 但是……这条汗巾,怎么会到了徐厚才的手上! 冯氏看松香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沉,“松香,这东西可是你的?” 松香嘴唇颤抖,立刻哭起来:“太夫人为我做主啊,这样的东西,奴婢不知道送了多少给别的姐妹,万一是徐厚才捡去了来陷害我呐!奴婢可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徐厚才听到松香这样蛮不讲理,气得都要跳起来指着松香骂了。 “是你让丫头带话给我,让我来和你说话,还把汗巾放在太湖石的缝隙里,要我去取!你要是不承认,咱们找那个丫头出来一问就知道了!还是我陷害你,我看你才是害人精!” 冯氏立刻让婆子把徐厚才压住。 松香脸色更难看了……徐厚才还知道太湖石缝隙的事? 这能找小丫头过来问话吗?找了小丫头过来,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她和赵管事的事说出去了。那她更是没有活路了。但是不找丫头过来问,她勾搭徐厚才的事又是坐实了……两头都不是人啊! 松香只能不停地磕头:“太夫人,您可要信奴婢。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品行您是最清楚的,这徐厚才长得貌丑。又喜欢去玉莺巷子找窑姐儿,谁能看上他啊!我怎么能送汗巾给他呢!” 顾锦朝在旁看了半天了,闻言却低呼了一声:“这个徐厚才,真是如此不堪吗?” 冯氏的脸立刻不好看了,松香这是急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松香却完全没看到冯氏的脸色,眼睛一亮,连忙跟上顾锦朝的话:“对对!这个徐厚才年过三十都找不到媳妇。还能有什么原因!奴婢除非让鹰啄瞎了眼,不然是绝对不会看上他的!” 顾锦朝把声音压得极低,却隐隐透着失望:“这样的人,祖母想指给青蒲啊……” 徐厚才听着又不干了:“贼婆娘,说我坏话!我没婆娘去找窑姐儿怎么了!要你来说我!你心里要是干净,就把那个丫头找出来问话,问出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去找,你就是心虚了!” 这徐厚才听到松香闭口不谈丫头的事,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有鬼,咬着就不松口了。 冯氏脸色严峻地看着松香。什么话都没说。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顾怜看了一转,却撇了嘴开口道:“祖母。他说让叫丫头,您就叫过来问问呗。我就不信了,松香是您的丫头,品行是您亲自**的,怎么可能去勾搭管事呢!” 冯氏难得厉声喝止顾怜:“闭嘴!你插什么话。” 松香不敢说叫丫头过来,那肯定就是有问题的,冯氏怎么可能再叫丫头过来打自己的脸。再听听顾怜那话……说松香的品行是她**的,那不就是说她没教好?这丫头整日骄纵,也太不会说话了。 看看顾澜和顾锦朝。哪个是敢出声的,她倒好了。迫不及待出来逞能! 顾怜从来没见祖母对她这么凶过,一时间委屈得眼泪都涌出来了。想搂着冯氏的胳膊撒娇几句,但是看着冯氏的脸色,却怎么也不敢迈出步子。 冯氏过了好久,才沉声问松香:“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清楚,恐怕就得认了徐厚才的说法了。” 松香茫然地看着冯氏,又看着徐厚才,她……她能认哪个? 徐厚才再怎么说也没有妻室,而赵管事却已经有妻室儿女了……要是被丫头说出她勾搭赵管事,更是要被人厌弃了!松香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地道:“太夫人,是奴婢的错……您没给奴婢指婚之前……奴婢就想着给、给自己找个归宿,才送了徐厚才汗巾。但是奴婢并未和徐厚才有什么行为……您给奴婢指了婚事之后,奴婢就不想嫁徐厚才了,这才不想认的。” 冯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你还敢自己给自己找归宿了!还把东西送了人。”她叫了身后的两个婆子,“把松香给我拖下去……”冯氏看着松香的脸,想着她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毕竟是于心不忍。顿了顿才说,“关到耳房里打一顿去,给我扔出府去!” 松香听后十分惊恐,要是这样被扔出去,她也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 顾锦朝在旁看了一眼冯氏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忍心的,但是又没有台子可以下,所以才死撑着不敢放松,怕被别人闲话了。 她上前一步,屈身道:“祖母且慢,锦朝觉得此事还可再商量。您这样赶了松香姑娘出府去,事情必然闹大了,到时候反而不好。松香姑娘到了岁数,想为自己打算,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要是徐厚才今儿不找过来,他们也没有出格之举……” 冯氏看向顾锦朝,神色已经放松了几分:“虽是如此,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怎么着也要罚她的!” 锦朝暗想冯氏也真是,还要别人给足了她面子才肯顺着台阶下。 她又笑了笑。“您当然要罚她,却也不必这样罚。松香姑娘毕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这么多年服侍您也是辛苦……既然她曾相中了徐厚才。又出了这样的事……您不如就当把松香姑娘许配给徐厚才好了,两个已经定了亲的。相互赠点东西却也未尝不可。” 冯氏听了顾锦朝的话,心里舒坦多了,这即保了她的面子,还留下了松香的性命。 松香也是个不争气的!本来都帮她瞧好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偏偏要去勾搭徐厚才! 有眼无珠的东西,浪费她一番苦心! 她换了口吻,道:“既然堂小姐帮你们求情,那我也就只罚你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罢了……松香相中了徐厚才。那我就指了你们两的亲事吧。松香,你回屋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后天就搬去承安胡同等着出嫁吧。” 松香听后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嫁了徐厚才……她还有什么指望啊! 徐厚才没想到竟然能娶了松香,也顾不上被罚的月例银子了,连忙磕头谢冯氏。 冯氏却摆了摆手,示意婆子扶她回屋子里。旁一直站着不敢说话的顾澜连忙上前,也搀住了冯氏的胳膊。冯氏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刚才闹着非要出来看的……可是顾澜啊! 要是她不那么多事,注意人家青蒲见不见了。哪里会有刚才那一出! 她冷冷地挥开了顾澜的手,柔和了声音招过顾锦朝:“朝姐儿,陪祖母回房去……祖母有话跟你说!” 徐厚才要是娶了松香。那青蒲和徐厚才的事只得作罢了。 顾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脸上就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等冯氏一行人都不见了,她才拉着哭哭啼啼的顾怜走出后罩房,这时候刚好看到青蒲从倒座房那边走过来。 顾澜几步上前拉住她,冷冷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青蒲望着顾澜阴沉的脸色,还有扯着自己衣袖的手,笑了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奴婢不过是去如厕了……可是二小姐有事要吩咐奴婢?” 顾澜愣了愣,手就松开了。青蒲屈身行礼:“大小姐那里还要伺候着。奴婢先去了。” 顾澜暗中咬牙切齿,她心中有种直觉。这件事……顾锦朝肯定脱不了干系!竟然还把她给绕进来了! 但是……顾锦朝究竟做了什么? 西次间里头。冯氏和顾锦朝说了话。既然徐厚才和松香出了这样的事,那青蒲和徐厚才的亲事自然就算了。雷管事那边更成不了了。以后她再给青蒲找个更好的,让锦朝不要着急。 顾锦朝却拉着冯氏的手,突然小声地哭起来:“……松香姑娘不说,我还不知道徐管事是这样的人……亲事自然是算不得数了,但是孙女却想问祖母一句话……您是不是还没把我当您的亲孙女看?” 冯氏忙安慰顾锦朝:“朝姐儿这是什么话,祖母打心底里疼爱你啊!” 顾锦朝泪眼朦胧地看着冯氏,语气悲伤:“锦朝没在祖母身边长大,其实心里一直很羡慕怜姐儿。有祖母疼爱,也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听说要回大兴到您身边来,锦朝是高兴得不得了。锦朝没了母亲,还要照看幼弟,心里实在艰难!这些话,锦朝也没对您说过……锦朝想着祖母总会怜惜我的。但是……但是这样的事实在伤了锦朝的心啊!锦朝的贴身丫头,是打小就服侍锦朝的……锦朝……却差点害了她一辈子啊!” 冯氏听着她说得伤心,也不禁觉得心里难受。朝姐儿这么明艳的人儿,平日里哪见她这样哭过!顾锦朝不是她亲生子所生,又不是她看大的,自然没什么情分在。但是毕竟也是顾家的嫡女,一向待她好,听说她总是膝盖痛,还做了松竹梅花的缎子护膝给她。 她把顾锦朝抱在怀里,也是哽咽道:“朝姐儿别伤心了,这是祖母的错。日后啊,祖母多疼惜你些,把原来的都补上。青蒲的事祖母也不插手了,你给她选个样样都好的夫婿,祖母给她一百两的添箱!” 两个人哭了一会儿,最后冯氏才用帕子给锦朝擦了眼泪。 “那样的话,你可别再说了,祖母啊,待你们个个都是好的。” 顾锦朝这才缓缓点了头。 她心里暗想着,有了这出事,恐怕以后冯氏都不敢干预她身边丫头的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来信 木槿点了盏松油灯,给顾澜添了亮。又去端了碗桂叶热汤放在了书案旁边。 顾澜在练字,读书人常用的馆阁体姑娘家写着不好,她练的是一手小篆。写完一张纸对着灯看了,心里有些不满意。顾锦朝的字比她好看多了,她在纪家的时候,可是跟着纪家几位少爷读过书的。而自己,不过是父亲请了女先生教过启蒙罢了。 木槿帮顾澜把纸收起来,小声地说道:“刚才松萝姑娘被叫回东跨院了,说是太夫人要问话……” 顾澜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养不熟的狗,喂着她都嫌麻烦。她声音又冷了些,“也是我太大意,竟然中了顾锦朝的圈套,恐怕以后祖母少不了又要给我脸色看了……” 木槿有些疑惑,“今天这事,奴婢倒是看不出什么,小姐觉得是大小姐所为?” 顾澜喝了口桂叶热汤,问木槿:“你觉得,这事里得到好处最多的是谁?” 木槿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大小姐,这下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 顾澜笑着道:“岂止是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松香也不能嫁给雷管事的儿子了,她这是一箭双雕啊。”但偏偏她找不到顾锦朝的破绽,顾锦朝不可能去买通徐厚才,来嫁祸松香的…… 顾澜也暗恨自己竟然着了顾锦朝的道。 而且此事古怪甚多。松香不愿意找丫头过来对峙,究竟在隐瞒什么?她觉得这事远比她想的复杂。 顾澜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了那对和田玉镇纸身上。 锦朝回到妍绣堂后,采芙几个忙凑上来,看到大小姐似乎是哭过的样子,都有些不解。锦朝随即一笑。“行了,都没事了,你们把徐妈妈找过来。” 丫头们都高兴得欢呼起来。拉过青蒲的手说话。青蒲不用嫁给徐厚才了,可是大喜事一件。白芸去找徐妈妈过来。锦朝在书房亲自给曹子衡、雷管事写了信说明情况,让徐妈妈把信送出去。 然后又和吩咐她:“……松香要从承安胡同嫁出去,我估摸着祖母会出五十两的添箱,我们出二十两就足够了。再买了响糖和桃片糕一起送给她,就当成随礼了。” 徐妈妈问道:“我怎么瞧着大小姐像是哭过的样子……可是冯氏看出了什么?” 锦朝笑笑:“您别担心,冯氏她知道这事里头水深,更不愿意别人再提,那是碰都不敢碰的。我这一哭。是要为咱们挣好处的。”她前脚刚走,冯氏就借故把看到这件事的丫头婆子都罚了一遍。松香承认勾搭徐厚才,是丢了她的脸,她要让这些人都慎重着。 再说又不是她非要引着她们去看的,怎么怪得到她身上来。不仅如此,冯氏还要夸她懂事守礼,保全了她贴身丫头的命呢。 过了这事,冯氏虽不说完全收敛,但至少会好一段时间了。 徐妈妈第二日去送了信,雷管事得知自己儿子不用娶松香了。也是千恩万谢,随即就找了媒人去给儿子相中的姑娘提了亲。等到松香嫁给徐厚才的时候,徐妈妈去随了礼。 日子就进入了十一月。 过了小雪节气。第二日就下了初雪。 十一月三日,终于到了新皇登基的时候。改年号为万历。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锦朝听到后沉默了片刻,这一世,新皇登基得比前世晚了约一个月。 既然是新皇登基的好时候,冯氏就在东跨院摆了酒请阖府众人去吃。叶限也从长兴侯府过来探望冯氏和五夫人。吃过酒,冯氏请了叶限去东跨院,本来以叶限的身份,应该在正堂里见。但是西次间更暖和些,便到了西次间里说话。冯氏又让她新的贴身丫头茯苓给叶限捧了黄山雾芽茶上来。 锦朝在旁服侍冯氏。 外面初雪未融。有丫头拿着笤帚扫着台阶上的雪,院子里新梅初绽。开得热热闹闹的。不过西次间用厚厚的帘子隔着,里头烧着暖暖的炭火,倒是不觉得冷。 冯氏才问了句:“……宫里头的太医都伺候着,候爷的身体应该无碍了吧?” 叶限却没有先答话,而是解下自己身上的石青刻丝灰鼠皮斗篷,随手递给了一旁的顾锦朝,并跟她说:“摊开在火炉上烘烤一会儿,小心些,可别点着了。” 冯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叶限是把顾锦朝当成丫头了吧。 冯氏还没给叶限介绍过顾锦朝,毕竟顾锦朝是姑娘家,身份又不尊贵,实在不适合给世子爷介绍。但是世子爷这也是糊涂了,顾锦朝的衣着打扮可都不像个丫头。 顾锦朝拿着他的斗篷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瞧他动作十分自如,好像就是在使唤丫头一样。 五夫人正在喝虫草乳鸽汤也僵了一下,差点被汤水呛住了。她把汤盅递给丫头,才笑着说:“你倒是奇怪了,平日里见过一面的侍卫都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你还可是见过你表侄女的,怎么今儿就不认得了,还想使唤人家……” 听五夫人这么一说,冯氏才想起年前的事。 叶限侧头看顾锦朝,顾锦朝穿着一件淡青色柿蒂纹缎袄,石蓝色月华裙,照样是寡淡的装束。她捧着自己的斗篷,却垂着眼帘不和他对视。他淡笑道:“长姐这么说我才想起了,是有这样个人。” 冯氏笑道:“她是你姐夫三哥的长女,才从适安回来不久,在我身边学规矩呢。” 叶限和锦朝见了礼,就不再理会她了,而是和冯氏说起话来:“……父亲的身体是没有大碍了,不过少不了要调养几年,您不用担心。” 五夫人笑了笑:“母亲您还不知道呢,长兴候家如今是咱们世子当家了。他还在大理寺谋了寺丞的职,如今每天都要去大理寺处理公事呢。这才几天的功夫呢,就敢指使他表侄女做事了……” 冯氏听了也十分惊喜。寻常的世家弟子,那最多能谋金吾卫或是宗人府的差事。像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可是非两榜进士不能入的……也不知道叶限是怎么进去的! 锦朝站在旁听着,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如前世一般,叶限还是进入了大理寺…… 她抱着他的斗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退到一边去,帮叶限烘他的斗篷去了。斗篷烘干后她就走出西次间,让叶限的书童帮着抱好。院子里有婆子在摆几盆四季海棠,她见摆放的位置不对,过去说了几句话。 等再过一会儿,叶限就从西次间里出来了。 五夫人还在里面和冯氏说话。 叶限披好了斗篷,能感觉斗篷里面温热舒适。顾锦朝肯定是帮他烘过斗篷的。 等婆子搬完花盆出去了,顾锦朝抬头才看到叶限站在庑廊下面,正瞧着她不说话。 叶限一张脸陷在毛茸茸的皮毛之间,明明是十分秀致清俊的长相,竟然有几分孩子气。 她走过去行礼道:“世子爷怎么站在外面,天冷着呢。” 叶限却说:“你烘的斗篷不好,边角烫掉了一块皮。你怎么做这点事还做不好?”他把自己斗篷的一角拾给顾锦朝看,果然有点皮毛烧焦的地方,铜钱大小。 顾锦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烧焦,她想了想就笑道:“是我手脚粗苯了,要不是世子爷记性太差,把我当成丫头使唤了,您的斗篷也不至于坏了。您要是心头气不过……不如我陪您一件?” 叶限笑了笑:“你还计较上了……行了,我才懒得和你计较。我看冯氏不是好相与的人,你以后要是有难处,可以写信和我说……”他刚说到这里,守在外头的侍卫就进来了。 “大人,魏先生请您一去,说是御药房那边的事……” 叶限这才一脸平淡地应了声,随即和顾锦朝告了别,“……我腊月里会过来的。” 他带着人走出了东跨院。 锦朝愣了愣,叶限为什么要和她说他腊月里还要过来。他能过来又如何? 锦朝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过来,却有小丫头来找她,说冯氏找她去说话。 冯氏是要跟她说养规矩的事。“……你在我这儿伺候着,算算也两个多月了。我看你的行走端坐样样都是好的,以后就不用天天来伺候我了,祖母也别耽误了你做别的事。”冯氏拉着她的手笑,“澜姐儿在老二媳妇那里伺候,总是和怜姐儿串通去了,哪里能学到规矩,以后就让澜姐儿到我这儿来伺候着,我好教教她行为端正。免得做出别的妖来。” 顾澜整日和顾怜一起,在冯氏心里,肯定是觉得顾澜会把顾怜带坏了。 锦朝行礼谢过冯氏:“……即便不来伺候您,我也每日来给您请安。” 冯氏就和五夫人笑道:“瞧这丫头,我说是个懂礼的吧,哪里还用得着我再**,这一言一行都是挑不出错处的。”说完又让外头的嬷嬷进来,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几匹素缎、一对拳头大的鸡血石、一串满金星的小叶紫檀佛珠送给顾锦朝。 锦朝再次谢了冯氏。 等她傍晚回妍绣堂的时候,徐妈妈却早在院门外等着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说是通州纪家那边来的信。 这个时候,外祖母有什么事找她?锦朝心里有些疑惑。 ps:下午回来应该还有一章~~(づ ̄3 ̄)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决定 锦朝回书房拆开信看了,外祖母先问了她近况一番,又跟她说起纪粲的婚事。 陈家那个小姐前月就及笄了,只因在国丧里,才暂时搁置了这件事。如今国丧过了,两家自然就开始谈论嫁娶事宜了。因是早定下的婚事,完成了纳征送聘礼、请期定日子,就是亲迎了。 外祖母说亲迎定在十一月十九日。喜帖随后就发过来,虽说锦朝在守制不能参加筵席,但总要过来祝贺她四表哥几句,见见她四表嫂。让锦朝先准备准备,去通州住一段时间。 锦朝得了信十分高兴,先去外院禀了父亲。 顾德昭也很是喜悦:“……你四表哥这都要成亲了!行,你先去通州住着,等父亲拿了喜帖再过来。”他还记得娶了纪氏几年的时候,纪粲才出生。那时候,他还和纪氏回通州看了襁褓里的小纪粲。 顾德昭让李管事进来,准备吩咐锦朝的行程。 锦朝就说随礼的事:“父亲,女儿打算送四表哥两块端砚,一对云凤纹赤金烛台。送新嫂嫂一对金草虫头面,还有一支满池娇金挑心簪子。您觉得如何?” 顾德昭笑她:“这哪有你随礼的说法,都由我来送便好了。” 他送是他的,四表哥成亲,锦朝自己也想随一份礼。她说了自己的礼,那是想父亲准备的时候别送重了。锦朝笑道:“管您送不送,我都是要送的。只是祖母那里,父亲还要多说几句。祖母和外祖母之间有罅隙,您也是知道的。” 顾德昭点了点头,冯氏和纪吴氏不对盘,那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和父亲说过之后。顾锦朝就去了东跨院,和冯氏禀了这件事。正巧顾锦朝不必在她面前伺候了,冯氏也点头肯了。还让茯苓找了一对点翠的镯子给顾锦朝随礼。 锦朝这次去纪家是打算常住,最起码也要住上个把月。她打算带佟妈妈、青蒲和采芙去。几个不能去的小丫头都很沮丧。她们从来没去过通州,这就算到了京城之外的大兴来,都没有走出去看过。听说通州的宝坻、三河、香河这几个地方,都是十分繁华富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采芙就答应给她们带通州有名的腐乳回来。 丫头婆子把锦朝日常用的,要打赏人的东西都用箱笼装了运上马车。收拾了大半天才做好。 锦朝把徐妈妈叫到一旁去吩咐,她不在顾家这些天,更要注意着顾澜些。“你在偏门买通了下人。顾澜凡是和外面通信通物,也不要拦着。你都看了里头的东西,写信回禀了我……” 锦朝又想到了在余家族学念书的锦荣。“……也不知道锦荣那边被褥冬衣够不够,有没有什么缺的。您要是得空了,就回适安看看。再和他说了四表哥结亲的事。” 徐妈妈都一一应诺了。 等了第二日一大早,马房的人套了马,小厮们再把箱笼都搬上车。马车嘚嘚地往通州去了。 而在纪家那边,也开始准备起来。 纪吴氏早让婆子收拾了栖东泮,换了被褥和厚绒帘子,抬了火炉出来。而府里也陆续开始张灯结彩了。大舅母更要开始忙着拟定人数发喜帖,布置新房。筵席和亲迎的事就是二舅母管着。 大舅母宋氏拿了一只湘妃竹毛笔,一边问纪吴氏的意见。一边在红纸上拟定名字。 “保定那边,还有你父亲两个堂兄,虽说这几年来往不多,但也不要淡了。你都拟定在名单里……”纪吴氏想了想,“给他们布置一座席面,和老二媳妇说一声。” 宋氏点了点头,还想问问这两个堂兄具体的名字,就看到丫头进来通传。 顾锦朝到了,人就在外面。 纪吴氏脸上一喜。忙让丫头叫她进来,又要训斥跟着过来的婆子几句:“……我说人到了影壁就要叫我。怎么等表小姐过来了才说的!” 婆子忙道:“这是表小姐吩咐的,说您忙着四少爷的婚事。她自己过来就好。不让奴婢们回来通传。” 宋氏笑了笑:“朝姐儿这是孝顺您呢,您可别气了她。” 纪吴氏不过嘴上说说,怎么会真的生气了。等到顾锦朝进来,忙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烧得暖和的临窗大炕上,丫头又立刻捧了手炉过来。 锦朝还没行礼,只能笑着道:“外祖母,您怎么也得让我给您行个礼吧!” 纪吴氏忙着端详自己的乖外孙女,看她是不是瘦了,哪里顾得上她行礼了。她看了一会儿就心疼了,虽说锦朝气色比原先好多了,但脸颊还是瘦削的。纪吴氏记得锦朝可是吃得胖的,她十二三岁的时候,脸颊就是嘟嘟的,十分粉嫩可爱。 “这下巴尖得能凿破纸了……”纪吴氏挺不满意的,“可是那冯氏待你不好?” 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她不是冯氏亲孙女,冯氏没苛待她就是不错了。锦朝不想让外祖母担心,就笑着说:“是祖母说要教导我规矩,我每日去伺候她,有时候顾不得吃饭才瘦了……您可别多想了,孙女是父亲的嫡长女,她不会待我不好的。” 纪吴氏可不相信,帮锦朝捂着手暖和,又一遍吩咐宋氏:“朝姐儿的东西,你替她拾掇放好。拟定名单的事,再回去问问大爷和二爷,看看他们同僚好友有没有要请的。” 锦朝不好意思麻烦大舅母,说她自己收拾也行。宋氏就笑笑:“朝姐儿好好陪着你外祖母说话,你外祖母高兴了,我也就是真的高兴了。”说罢收了东西出门。 纪吴氏让丫头去关了西次间的门扇,又把一旁的斗篷解下来替锦朝围拢,还说她的脚:“你鞋袜穿得单薄,脚肯定是冰凉的……把脚抬上来埋在被褥里,这大炕烧得热乎。” 这是不合规矩的,女儿家该端坐有姿。 锦朝却也笑着把脚缩起来。问纪吴氏四表哥的亲事如何了,她有没有相见过陈家那位二小姐。 纪吴氏就跟她唠家常,“陈家二小姐我见过一次。还是在她小时候了,模样看着干净。听做媒的徐夫人说是个美人……你四表哥的婚房已是差不多了。等把挂落和漏窗再换好,我就带你去看看。他现在整日都在书房里练字,连你二表哥拉他去宝坻都不肯去。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害羞起来连门都不敢出,怕他那些好友问他话……你二表哥和三表哥都因此笑他。” 纪吴氏又说:“你嫁到蓟州的大表姐纪眉也要回来,约莫就是几天后了,要抱谊哥儿回来。你大侄子可就找着玩伴了,他现在才三岁呢。跟你小时候一样喜欢上蹿下跳的,谁都管不住。” 因为关着槅扇和门,西次间里光线就不好了,婆子还点了蜡烛。锦朝就这样和外祖母对坐着,听她说话。 顾锦朝喜欢听外祖母讲这些事。 这老是让她想起更小的时候,外祖母带着她住在田庄里。夜里外头下着雨,里头就点着灯,外祖母抱着她坐在大炕上,她跟外祖母讲童稚的趣事。讲得不清楚了还要用小指头比划,把外祖母都逗笑了。 锦朝就问外祖母那个徐夫人的事:“她那个女儿……现在可找到婆家了?” 纪吴氏叹了口气。“就算她现在心气儿不高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上次还说了个翰林院检讨,竟然不知怎的人家也没同意。眼见着这姑娘虚岁就要二十了。徐夫人急得上火,还找上了宛平那个罗家……” 纪吴氏示意锦朝,她是知道这个罗家的。做过皇商,燕京里的商贾大户就这么几个,罗家就是其中一个,但是罗家名声太差,那个长子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纪吴氏好奇顾锦朝怎么问起这个人了,她一向都不管不关己的事。 顾锦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许是同情呢。要是再嫁给罗家长子,徐姑娘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纪吴氏便让顾锦朝先去休息着。她从大兴过来,路更是劳顿了。 纪吴氏想了想。让丫头去叫纪尧过来。 顾锦朝问起徐静宜的事,是不是……也有点担心自己的婚事了?再过没多久,她就十六了。可还没有人去顾家给她提过亲。身份低了顾家看不上,身份够了又嫌弃锦朝的名声……恐怕她心里也艰难。 纪尧正在帮着看香河的账簿,如今纪吴氏把大半的事都交给他做了。这才有了空闲,能和儿媳妇、孙辈唠嗑。不过可是苦了纪尧了,他如今算是半个掌家的,身边却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近身伺候他的都是小厮,又没个贴心的。 “你锦朝表妹刚过来……”纪吴氏让他坐下。 纪尧的心情有些复杂,听到纪吴氏说顾锦朝过来了。他第一个感觉竟然不是厌恶,而是有种喜悦和奇怪的不安。她是来参加四弟的亲事吧,但是也没见她在祖母这里…… 纪吴氏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道:“你锦朝表妹的生辰是十一月二十八日,她就要满十六了。祖母如今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但凡还是喜欢的,等纪粲的婚事过了,就去顾家提亲吧……你若是不喜欢她,祖母就不强求了。朝姐儿再不济,嫁个寒门举人,或是世家庶子,那还是可以的。” 纪尧听到纪吴氏竟然这样说,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ps:其实,这章的标题我好想叫‘娶还是不娶,你给个准信儿~~’ 两个字信息量太少了啊,一行字才有气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葱糖 祖母的意思是……不强求他娶顾锦朝了? 纪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知道不用娶顾锦朝了,他心里不是喜悦,反倒有些失望。 他明白纪吴氏的手段,其实在此之前他心里已经想好了。除了顾锦朝,纪吴氏是不会让他娶别的人了。他甚至还想过要怎么娶她,自己要是去顾家提亲,顾锦朝会高兴吗?她应该会同意嫁给自己吧? 两个人就住同一个院子好了,一个睡东梢间,一个睡西梢间。西梢间里要阴冷一些,就由他睡。即便是不喜欢,相处起来也应该没有问题吧。 顾锦朝是个温和又喜欢安静的人,但是喜欢养花,她原先在纪家的时候,还特别喜欢抚琴。她的琴就放在自己的书房里好了,靠着窗放,窗扇外种着一株西府海棠,她抚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了。她原来好像不喜欢身边人少了,总是要一大群丫头婆子围着。那就多安排几个丫头伺候,热热闹闹的。 纪尧有些时候就想这些事,想着想着,他觉得好像娶顾锦朝也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会很好玩,她曾经在暖阁里,给祖母烤蟹壳黄烧饼呢。他后来又吃了一次,但都不如她做的好吃…… 纪尧顿了顿,说:“祖母……我并不是想拒绝这门亲事。” 纪吴氏摆摆手,无奈地笑着:“原先是我这个老太婆自私了,总不能为了外孙女,就罔顾我亲生孙子的意思……你也不必顾及着我。要是不喜欢就直接说了,也免得祖母白费了心思。” 纪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纪吴氏真的就把这件事给否了。他站起身来,声音紧紧的:“孙儿也没有不喜欢她,您上次问我。我也是考虑过的……总之您就放心了,等过了四弟的喜宴,我即刻就来告诉您!” 他这次连告退都没有。快步走出了西次间。 纪吴氏看着纪尧的背影,嘴角却渐渐浮出笑容。 宋妈妈在一旁看着。也笑着道:“咱们二少爷,对表小姐也是有情谊的。平日里多守礼的人,这连告退都忘了。二少爷又向来在各大掌柜面前说一不二,什么都难不倒他,竟然也被您逼得哑口无言……还是太夫人高明。” 纪吴氏抚着手上一串菩提珠,慢慢说:“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巴着他的东西不想要,什么东西不属于他了。偏偏就开始喜欢得不得了。倒也不是我激他,他从小和锦朝一起长大,总是有情分的。我还有不知道的……明儿让纪粲跟着纪尧去宝坻一次,总要帮着看他房里添置的东西。锦朝也随着一起去吧。你下去挨个说一声。” 宋妈妈应诺下去。 锦朝睡了一会儿起来,竟然看到槅扇外的天已经黑了,叫了青蒲进来问时辰,又说:“……怎么也不叫我……这都该过饭点了吧?” 采芙应道:“已经过戌时了,宋妈妈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让我们不要叫您起来。小厨房都备下吃食了,都是些您喜欢的。水碟肉、红烧鲈鱼、烧香菇还有拌嫩黄瓜丝……” 锦朝道:“我可吃不下这些,端一碗白粥即可。”采芙应诺出去。青蒲则伺候锦朝起床,帮她披了一件斗篷。跟她说宋妈妈传的话:“您就在炕上坐着……奴婢跟您说一声,宋妈妈过来说,要您明日陪四表少爷去宝坻……您整日在纪家呆着也不好,不如去宝坻转转。这还能陪四表少爷去参谋参谋,也是不错的。” 锦朝听说纪尧也要去,就明白纪吴氏的主意了。 锦朝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白费她老人家的力气了。 或者她该和外祖母说一声,总不能一直拖累着人家纪尧,他如今虚岁都十九了。 第二日一早。纪吴氏就亲自过来叫锦朝起床。 锦朝看到纪吴氏拿起一支金步摇蝶恋花的簪子看,吓得忙道:“外祖母。我正在守制呢!” 纪吴氏笑她:“急什么,像要吃了你似的!外祖母还能不知道你在守制……”把那只金步摇放下。又选了一对玉莲瓣花给锦朝簪了,再配上牙白色菱花纹缎袄,石青色八幅月华裙,鹅黄色缠枝纹革带,一只绣八吉纹缀蓝紫流苏的荷包。这样打扮,颜色即淡雅又相宜,还在守制之内。 左看右看差不多了,纪吴氏才让锦朝带着青蒲出门。 纪尧、纪粲两人都在等着她了,纪粲正低声和纪尧说话,看到顾锦朝过来后便和她说:“……表妹来得正好,咱们去宝坻,还能在安松巷子喝咸豆浆呢!” 纪尧说他:“还敢去安松巷子呢,我记得祥源楼家的公子就是住在那里的。你那次和他斗鸡,不是输了三百多两银子吗……” 纪粲小声道:“你还说我呢,自己那次还不是随着他压了一百两,我那钱倒是赢到你那儿去了……” 纪尧上次和纪粲去安松巷子看斗鸡的场子,耐不住祥源楼公子撺掇,随手跟他压了一百两。赔率一赔三,正好赢了三百两。 明明也是赌博的事,纪尧却眉一抬,一本正经地说纪粲:“我斗鸡,那不过是要和祥源楼的公子处交情,你呢?是要和那只鸡处交情吗?” 顾锦朝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两兄弟十分有意思。 纪粲则急得跳脚:“二哥,不带你这样作践弟弟的!” 他又说不过纪尧,只能转过头先嘱咐了锦朝:“……表妹可别说给祖母听了。你要是帮我瞒下来,你那碗咸豆浆的钱我帮你付了!” 锦朝暗自发笑,一碗咸豆浆不过两个铜板的事,倒是显得他给了多大的好处是的。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四表哥如此收买,锦朝怎么能和祖母说了。等新嫂嫂进门,我说给新嫂嫂听去!” 纪粲瞪了她一眼:“……跟着二哥学得牙尖嘴利的,我倒说不过你们了!”气得先上了马车。 纪尧则让小厮抬了轿凳过来,等顾锦朝上了马车,他才上去。 马车里面很宽松。还铺着宝蓝色绣缠枝纹的软缎,挂着秋香色细布的帘子,布置得十分舒适。马车驶出了纪家。一路朝着宝坻去。宝坻和三河相去不远,再远些就是武清了。和顾漪定亲的杜家公子就是武清人。 宝坻是通州最繁华的一处地界,官道修得又宽又平整,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庙宇和歇脚的茶寮。这是新皇刚登基的时候,街市上人流攒动。挑脚夫、叫卖的小贩、穿着褐短衣的农夫,还有挎了竹篮的农妇,衣着朴素的小姑娘…… 锦朝挑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她上次来宝坻还是十二岁的时候。但那是前世的十二岁,如今是模糊不清了。她隐约记得这条道过去就是运河,运河十分繁荣。码头停靠着很多船只。卸货的伙计、记账的先生,人流来往多得数不清,而旁边就是纪家最大的一个货行。从船上卸下了的货物,就进了这个货行里。 那条拱形的石桥上,有卖剪刀的、卖面人儿的、卖卯榫箩筐儿的,还有一个做葱糖的。 锦朝就和纪粲说话:“……我还记得小时候,四表哥偷偷带我来宝坻,吃了一包葱糖。” 纪粲想了想,就笑着说:“表妹这是记岔了,带你来的可不是我。是二哥。那次你们一个下人都没带,就从家里溜出来。祖母听说后就要急死了,派人到处找。等二哥带你回去。祖母就哄着你睡下,二哥就被罚跪了两天的祠堂。” 锦朝只记得有个孩子,牵着她一直走在桥上。两个孩子热热闹闹的。但是究竟是谁,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她问纪尧:“二表哥,我还连累你被罚跪了?” 纪尧摇头,笑了笑道:“是我带你出去的,怎么会是你连累我呢。” 他一直记得这件事。 那是锦朝才五岁的时候,她长得白白嫩嫩的,又梳着丫髻。像观音坐下的童子一样可人。小锦朝听身边的丫头说了葱糖制作如何好玩,心里想极了。非要亲自去看看。她那个时候跟着纪尧一起读书,揪着纪尧的衣袖就不放手。非要逼着他带自己去看。 纪尧被她说晕了头,就只带着她和钱袋,从偏门溜了出去。 他要带她去看做葱糖的手艺人,他信誓旦旦的。 纪尧那个时候也才七岁多,两个孩子在通州乱转,竟然也没被人牙子给拐去了。走累了就坐在运河边,看着船来来往往的,纪尧有点怕了,但是小锦朝还很开心,她觉得很新奇,一点都不怕。 纪尧在桥上找到了卖葱糖的手艺人,他们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熬糖浆,拉糖丝,切糖块。纪尧买了一包给小锦朝,她吃了,觉得特别好,一块都没有给他。 纪尧带着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问她究竟是什么味道。小锦朝吃完了最后一块,连话都没跟纪尧说。 两人回到纪家后,才发现家里面已经乱成一片了,到处找他们。纪吴氏沉着脸哄了小锦朝回去睡觉,然后亲自拿过藤条抽了纪尧一顿,赶他去祠堂罚跪。纪尧一直跪得很委屈,他不是想出去的那个,他还不是吃糖的那个,但他就是被打、被罚跪的那个。他在祠堂里跪了小半天,却倔强得一滴眼泪都没掉。 纪尧那个时候就开始不喜欢顾锦朝了,他觉得这个表妹又霸道又讨人厌。 如今再想儿时的事,他倒是不讨厌顾锦朝了。他从来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带着顾锦朝从纪家里溜出来,他似乎还能记得,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晃晃悠悠走在桥上的场景。 ps:感谢~甜甜~、fjfzcy、云清一亲的粉红,zhuxyhh01、言果qq、小院子亲的打赏,统统大么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纪眉 纪家的马车前头会挂镂空的银香球,行人看到会远远避开。走过了运河马车再一转弯,沿着青石道往上去,就是店铺聚集的古兰坊。 看到纪家的马车前来,早有纪家酒楼的大管事出来迎接,请三人进了二楼雅座,随即就有伙计端了一壶松子杏仁泡茶上来,另摆了蜜糕、干落花生、酥鱼、蟹黄蒸包等茶点。虽说锦朝是陪纪粲过来,但实则她最多能坐在这儿,看看窗外的景色而已。就是想去看看,那也必定是一大帮婆子侍卫围拥着,十分不便。 三人出门都还没有进早膳,刚好能吃个茶点。 大掌柜又要和纪尧说事,两人就站在一盆美人松后面,纪尧背着手站得笔直,凝神细听,又吩咐大掌柜说:“……都是要进入腊月的时候了,材料多备些也是应当,再加上府里的筵席,鱼唇、鲍鱼类的东西不能缺了。你拟定了单子,明日就给我看……” 大掌柜十分恭敬地应诺下去,不一会儿却有个小伙计上来:“东家二少爷,三少爷正在外头聚山居看东西,听说你们在这儿,让我过来说一声,他们随后就过来!” 锦朝记得上次看到纪昀的时候,他们正要去拜访一个国子监的学正。 纪粲跟她说:“……确实是去拜访张先生回来。也不知怎么用了这么久,都两个多月了,我看纪昀就是去打秋风了!一会儿等他上来,你可以好好嘲笑他一番。” 纪尧却有些犹豫,和纪昀一起的可还有两个世家公子呢,顾锦朝似乎要回避一下。 还没等到他说什么,那边纪昀一行人就上楼了。 三人就带了几个书童,风尘仆仆的。 “接到祖母的信。我就赶回来了。”纪昀笑着道,“怎么能错过你结亲呢。刚好看到聚山居有几块新的砚台,我去挑了一块做你的贺礼……” 纪粲气得瞪大眼:“你要不要脸啊!”聚山居是他名下的书斋。纪家的几个少爷,在那儿买东西从来都不付钱。一向是记账,记账。从来没有人还过他一笔银子。 随后上来的安松淮却笑了:“……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对兄长这么不客气啊。” 纪粲红了脸。“那他也得把欠我的银子还上才行啊……” 安松淮目光却落在顾锦朝身上,眼看着她坐在窗边,端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眼睛还看着窗外楼下人来人往的古兰坊,茶杯升腾的水雾氤氲,她垂着细长的眼睫毛。脸如莹玉一样水嫩。 纪昀和他说了句话:“……这位就是我二哥。”安松淮跟他说过,想见见纪尧。 安松淮这才回过神,暗骂自己一声。人家姑娘不说话,那就是要避嫌的意思。他怎么还看人家。 他随后和纪尧见了礼,“……上次来也没见一面,倒是可惜了。”纪尧在世家公子里很出名,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徽州商行的大掌柜对账,笔笔流利清楚,心算得比旁边拨珠子的账房还快。那时候徽州商行的大掌柜都被他逼得冷汗直冒。 安松淮虽是举人,但他却对士农工商那一套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纪尧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那个北直隶经魁的陈玄青,不过是会读书的腐木头罢了! 纪昀正想说陈玄青。 “……不是跟在咱们后头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安松淮收敛心神,管着自己不再看向窗边。微笑着说。“说他穿得太寒碜了,他还不听。这不,刚才咱们陈七公子进门的时候,就被楼下的伙计拦下来了,以为是从哪个旮旯来的穷秀才。” 纪昀哭笑不得:“……你看到都不帮帮他!”正要下去带人上来,就听到陈玄青说话的声音,“我这身衣裳还是张先生所赐,哪里寒碜了。” 声音一贯的平淡温和。 顾锦朝叹了口气,这不想见的怎么一个接一个的上门。偏偏还不能避开。 陈玄青的布鞋踩在楼梯上。又轻又快,等他上来了众人才看见。他穿了一件青布棉袍。用木簪子结髻,显得十分朴素。身后连个书童都没跟。人长得高又清瘦,看着果然像个寒门秀才。 纪尧得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家七公子,陈三爷的嫡长子,也仔细打量了一番。陈玄青虽说穿得不起眼,但是他气质如远山温润,人长得十分俊秀。这种气度也不凡,像是没经过世俗的书香世家少爷。 陈玄青笑着和纪尧见了礼,目光一转却看到旁边喝茶的顾锦朝,笑容就是一滞。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上来。 纪尧却请了几个人落座,安松淮就说起这几月的事情。那张学正的家可不是好找的,人家可没有住在什么胡同巷子里,而是通州漷县的一座山上。山路陡峭难行,四周又是荒无人家的,山顶倒是有个香火不旺的小寺庙,张学正的居所就靠着这个小寺庙。 他们拜了陈三爷的名帖,学正就十分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听说陈玄青是北直隶的经魁,还要拉着他讲时文。广义本就是国子监课程里最深奥的一门,张先生一边给他们开席讲课,或是带他们去群山深处游历,风餐露宿的。他和纪昀好歹是带了书童去的,陈玄青却孑然一身,连衣裳破了都要向张先生借。 这才成了现在这副穷秀才的样子。 几人说过话,陈玄青就开口道:“不如去楼下看看古兰坊市的东西,我见街上都摆出过年用的灯笼和炮仗,十分热闹的样子……” 纪粲就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元宵的时候你到古兰坊市来,那个灯会才热闹呢。” 纪粲见顾锦朝一直不说话,就冲她笑:“表妹,你说是不是?” 陈玄青是想避开顾锦朝的,纪粲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开口了。 锦朝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听到纪粲说起,想了想就说道:“我还是小时候常来,现在都不太记得了。不过灯的样式是最多的,路上摆着蟾蜍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再大一些的,还有师婆灯摔羽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至宝、青狮灯驮无价奇珍,都是十分精致的……” 锦朝慢慢地说着,她手指摩挲这茶杯杯沿。安松淮听得十分认真,还要和顾锦朝说话:“虽说都是好看的……不过我最喜欢青狮托灯,小时候还得过一个,挂在院子里点了一个月呢。” 纪尧看了安松淮一眼。安松淮和顾锦朝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安松淮……好像十分在意顾锦朝一样。 既然遇到了纪昀三人,他们也就没有多耽搁时间,买好东西之后就回了纪家。 纪昀等人先去给纪吴氏请安,正好碰上刚从蓟州回来的纪眉。纪眉是纪家大爷的长女,如今已是嫁做人妇,生儿育女了。 纪吴氏笑着说纪昀几人:“……瞧瞧你们几个,看着跟讨饭的叫花子一样,下去捯饬好了再过来。” 让宋妈妈给陈玄青、安松淮两人安排了西跨院的厢房长住,等吃过了喜宴才回去。 顾锦朝则在一旁打量着纪眉,她穿着件青织金妆花褙子,梳着光滑的圆髻,髻上簪着一点油金簪、珠子箍,耳上戴着一对青宝石的耳坠,长得和大舅母有几分相似。谊哥儿在一旁扯着她的手指玩,他看上去比淳哥儿还要小些,胖乎乎的。 纪吴氏和纪眉说了她姑母逝世的事,纪眉十分唏嘘,拉着锦朝的手道:“……姑母那样温和的人,竟这么早去了……表妹这是不容易的,以后有什么难的,也尽管和我说了。” 纪眉是大舅母宋氏带大的,一向是十分懂礼的人。 锦朝对纪眉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这个表姐常喜欢给自己东西吃,每次都是笑眯眯的,人十分不错。她那个时候不领情,还觉得大表姐抢了外祖母的疼爱,把她送的兔儿卧剪碎了扔到火盆里。纪眉刚进门就看到烧余的一点兔儿卧的毛,却从没说过她半句。 她就说道:“大表姐不用担心,锦朝倒没什么为难的……我看谊哥儿长得好,不知是多大了?” 纪吴氏就让婆子抱谊哥儿过来,谊哥儿茫然地看着纪吴氏,又回过头怯生生地喊纪眉‘娘亲’,纪眉就朝他笑笑以示安慰。 纪吴氏就和锦朝说:“谊哥儿只比淳哥儿小两个月……还是他出生的时候我才抱过,如今却是抱不动了!”说着就把谊哥儿放在她和锦朝之间,跟谊哥儿说,“快让你姑母抱抱。”谊哥儿咬着手指,又回头看着纪眉叫‘娘亲’,样子仍然是怯生生的惹人疼,却迟疑着不敢动。 纪眉就说:“谊哥儿要是不听话,晚上就没有琥珀糖吃。” 谊哥儿听了这句话,才委屈地伸手道:“……姑母抱抱。”大家都被他逗得笑起来。 锦朝笑着抱过他。 不知怎么的,她却隐约想起来……谊哥儿最后,好像是没有活过五岁的。 ps:卡得*蚀骨,这个点才码出来,我也是醉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认了 锦朝又看了谊哥儿一眼。孩子面色红润,不停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这孩子如此活泼,怎么会不到五岁就死了呢…… 纪眉怕她抱着孩子辛苦,伸手接了过去。纪吴氏让锦朝陪着纪眉去拜见大舅母和二舅母,她刚回来不久,还没有去拜见过长辈。“……正好你也看看你三弟的孩子淳哥儿,如今长得可好了。” 纪眉应诺,随即笑着携了锦朝的手,身后跟着捧礼盒的丫头,一群人簇拥着去了西跨院。 宋氏正在和刘氏说随礼的事,外头就有丫头来禀了,说大小姐回来了,表小姐正陪着过来。 宋氏喜不自禁:“快让大小姐进来!” 自己唯一的女孩儿,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了。蓟州本来就远,何况纪眉在夫家还要主中馈,养育幼子,怎么能得空回来呢。她正是想得不得了的时候。 纪眉进门后和宋氏相拥而泣,好一会儿后宋氏才破涕为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爱哭起来了!”让纪眉和刘氏见礼,丫头们又抬了绣墩过来。 顾锦朝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就端着茶喝起来。宋氏和纪眉说得热切,刘氏难免就被冷落了,就帮淳哥儿整理着他一个大匣子装的玩具,一边小声地和他说话。 谊哥儿正被纪眉抱在怀里,宋氏逗弄着孩子说笑,还要吩咐刘氏一句:“……老二媳妇,快叫吴嬷嬷一声,把我库房里一对婴戏莲纹的金脚镯拿过来!” 刘氏毕竟是媳妇子,应诺后放下了手中的孩子玩意儿出去。 淳哥儿没有人说话了,就忽闪着大眼睛,瞧着锦朝的手。 他三步并两步。从炕的一端爬过来。 顾锦朝被他吓了一跳,她觉得这孩子胆子一点都不小,而且十分聪明。纪安淳扯了她的袖子就道:“锦朝姑姑。淳哥儿想要你的镯子玩。” 宋氏被纪安淳的话吓了一跳,忙对锦朝说:“朝姐儿可别理会他。这孩子惯见着这么好玩的,都是想要的。”让旁边照顾他的嬷嬷把孩子抱到一边去玩。 顾锦朝今天戴了一只缠丝银镯子,三络银丝交织缠绕,十分精致。锦朝自然也不介意这一只镯子,便笑笑:“给淳哥儿玩会儿也是无妨的,舅母别怪淳哥儿,孩子还小,正是什么都喜欢的时候。” 淳哥儿拿到她的银镯子了。转身往回爬去。宋氏就和锦朝说话:“……亏你不嫌弃他!”锦朝觉得淳哥儿的性格十分独特,好像喜欢什么,眼里就瞧着这样东西一样。 等她又端起茶杯喝茶了。淳哥儿却拖着他一个装玩具的大匣子,哼哧哼哧地到锦朝面前来。锦朝正诧异呢,他就打开自己的匣子,十分大方地道:“锦朝姑姑,我有可多的宝贝了……你选吧。” 纪眉笑着道:“三哥的孩子还是个懂规矩的,知道要回礼呢!” 锦朝看着他满满一箱子,苦笑道:“淳哥儿的东西,姑姑就不要了。你都收着吧。” 纪安淳想了会儿。撅着屁股在他的箱子里翻来翻去。他喜欢的一匹小木马、一只布老虎,一块巴掌长的小剑。他犹豫了好久,最后选了一颗画着关公像的木珠送给锦朝。 “……是我从过年的灯笼上挖下来的。”他把木珠塞到锦朝手里。很郑重地道,“送你了。” 宋氏和纪眉都笑起来。谊哥儿从纪眉的怀里探出头,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却也跟着笑起来。 顾锦朝就不再推辞,把淳哥儿回礼的东西收进衣袖里。也很郑重地说:“姑姑觉得很好看……那姑姑那只镯子就送给淳哥儿了。”纪安淳听了就笑起来,又哼哧哼哧地把他的玩具匣子推回去了。 等晚上纪尧来给宋氏请安的时候,就看到纪安淳在玩一只银镯子。 他想起早上的时候,顾锦朝手上也有这样一只镯子,便问宋氏纪安淳手上的镯子哪儿来的。 宋氏就把纪安淳要镯子的事说了一遍。“……你们哥几个,都不如淳哥儿胆子大呢。小小年纪。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纪尧却笑了笑。顾锦朝竟然会把镯子拨下来给孩子玩,她的性子倒真是柔和多了。 宋氏叹了口气。说起纪眉的孩子:“倒是你长姐的谊哥儿,虽说长得好,却十分怕人……” 纪尧也看过了谊哥儿,是不如淳哥儿聪明。他就说起纪眉今天下午来找他的事。 纪眉说想在蓟州开一家香露铺子,想问问他开香露铺子有没有什么注意的。 “我看长姐一点都不懂香露,却着急着开铺子。说不定是手头紧了,才想开铺子赚钱。她毕竟是我长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您却要劝她几句,香露铺子如今大多都开,能开好的有几个?她以为制得好了买的人便多,却不知最要紧的还是多结识世家贵族,扩展人脉才行……” 香露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纪眉的初衷是好的,但想得太简单了。 宋氏难免觉得心中发冷:“眉姐儿嫁的时候,可是一百五十担实实的嫁妆!……怎么会手头吃紧呢。”纪眉嫁的是蓟州于家的嫡子,于家原先做过蓟州的都转运盐使同知,十分富庶。当初来求取纪眉时也十分有诚意。又想到刚才纪眉说话时,隐隐透着对婆婆的敬畏,更让她难受了。 宋氏点点头,让纪尧先回去:“我会和你长姐说清楚的。” 女儿是嫁出去的,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夫家说了算,只要不是太过分,哪有她插手的余地。 纪尧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想了想说:“如果长姐非要开铺子,倒不如开个货行,替纪家转货就是。不用投入太多银钱,只需招得人手就够了。”这样下来,就是纪家在接济她。 宋氏点头应了。 纪尧最后看了一眼纪安淳手上的镯子,离开了宋氏的院子。 纪尧走在青石甬道上,看着不远处的东跨院。栖东泮有一株落叶的槐树,是顾锦朝小的时候种的。 他却不知怎么想起了纪吴氏说的话。如果他不愿意娶顾锦朝,那她总还是可以嫁给寒门秀才,或是世家庶子的。但是谁就能料到,她嫁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于家的嫡子,还是纪家精挑细选的呢,最后还不是没有善待纪眉。纪眉好面子,在娘家人面前都不好说出口…… 那顾锦朝呢?她从小就是那样倔强的性子,受了委屈更不会吭声了。 顾锦朝被婆婆压制了,丈夫给她脸色看了,在背地里忍不住纳小妾养外室了……他只要想到这些事,就觉得十分不能忍受……顾锦朝这样骄傲倔强的人,谁会这样欺负她? 他从小就不敢欺负她,却要一个外人来欺负了去。 纪尧心里十分混乱。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又看到纪昀在自己书房前的榆树下面转来转去。 看到他回来,纪昀忙走上前来,十分慎重地道:“二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纪昀心里确实很着急,这事有关安松淮。 安松淮第一次看到顾锦朝的时候,纪昀就觉得这人心里有鬼,因为他看顾锦朝的眼神都不正常,自己出言提醒了,原以为安松淮不会再如此了。谁知道今天故态重发。等几个人私下相处,他就把安松淮狠狠骂了一顿。说他都是定亲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不收敛。 谁知道那安松淮听完后委委屈屈,却又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定亲而已,只要没娶进门,那能算得上数吗?” 就这一句话,把纪昀吓得魂飞魄散。去他个安松淮,好歹还是举人呢!做起事来怎么比市井上的泼皮还泼皮!他要是敢撺掇家里人去退了亲,又去给顾锦朝提亲,他非打死他不可! 但是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虽然荒谬,但是安松淮做得出来。他们家不像纪家教养严格,安松淮他祖母,太祖母就他一个乖孙,他是独苗啊。他就是闹腾着想要相公主,他们家的人也肯定跑前跑后为他求取公主去!安家在燕京也是说得上话的,要真想为他家独苗娶顾锦朝,完全是可以的。 纪昀觉得自己应该和纪尧说一声。不是早就定下的亲事吗?怎么纪尧到现在都没去提亲。虽说顾锦朝在守制,但他好歹先把亲事定下来啊,这样安家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纪尧听后也面色也不好看。 那个安松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子。整日的走马斗鹰,正事不做。他瞧上了顾锦朝,心里竟然还有了退亲的主意,这是个不负责任任性妄为的人。能让他去求取顾锦朝吗? 纪尧站起身来,他想了很久。 这事不能再拖了,他决定要向顾锦朝提亲了。娶她就娶她,他认了。总比让安松淮之流打主意好! 而锦朝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正在栖东泮进晚膳呢。 她和纪吴氏讲淳哥儿的趣事,纪吴氏听后也是哈哈大笑:“……这孩子精着呢。知道用木头玩意儿换你的银镯子,以后也是个会赚钱的。” 纪吴氏又跟她说喜宴的事。 “明天喜帖就发出去了,到时候参加喜宴的人就陆续来了。……纪粲的新房也差不多了,明儿咱们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帮着添置添置。” ps:感谢ak10086亲的香囊、zhuxyhh01亲的平安符,还有uhunao亲的两票粉红。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章 :筵席 要说着给纪粲添置东西,锦朝自然没什么可添的。只是能凑个热闹而已。 等到了明天,烫金的喜帖陆续送出去了。纪家又开始最后的准备。正是下着小雪的时候,府里张灯结彩,槅扇、漏窗上贴着剪纸,处处挂着红纱灯笼,下人也都换了绛红色比甲或是棉袍。 锦朝帮着纪吴氏封红,红纸包了银裸子或是十两一张的银票,用来赏给有头脸的丫头婆子,或是来请安的小孩子。这些天从保定过来了不少纪家的旧亲戚,还有燕京里头和纪家交好的商栗大户,纪家大爷、纪家二爷的同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得多准备些封红才行。 等到了亲迎的前一天,纪粲一行人换了衣服,下人们用大红金漆催妆盒子抬着整猪整羊,去宛平陈家催妆。纪粲别扭得很,却被纪昀、安松淮几个联手弄上了马。 而纪家开始搭棚、试灶,宴请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了。 顾德昭就是这个时候过来,带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另有一座红珊瑚盆景,一对羊脂玉如玉。在回事处随了礼,他又和纪家大爷说过话,就来拜见纪吴氏。 纪吴氏看到他就想到纪氏的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顾德昭的神情就讪讪的,他因在守制,最多就穿了件褐色的直裰表示。看到锦朝也在旁和刘氏说话,并不怎么搭理他,难免觉得寂寥。 最后还是小厮过来叫他,说大爷请他过去吃酒。他才起身道别,又和顾锦朝说:“吃过了酒,你也不必着急回来……但也得赶在腊月之前。”他又顿了顿,“好好孝敬你外祖母!” 顾锦朝和他道别,“……您去和大舅吃酒吧。刚好能帮衬一下。”宾朋许多非富即贵,纪家也不得不慎重,偏偏纪家的男丁不多。纪粲和纪昀还去催妆了。如今就纪家大爷和纪尧在外院招待着。 顾德昭刚出了东跨院,徐夫人就带着徐静宜过来了。 纪吴氏让丫头端杌子过来。十分热情地拉过徐夫人的手说话。“正想着你什么时候来!一会儿子咱们就在这儿开个席面,也免得去西跨院挤着。”徐夫人也随着笑了笑,但却难掩愁容。纪吴氏又看了一眼徐静宜,却瞧着她眼眶红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纪吴氏声音低了些:“……宜姐儿这是?” 徐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实在不好说出口:“还不是为了宜姐儿的婚事……听说那罗家嫡子是个不检点的,那房里的丫头全是开了脸的……这也算了,昨天他家马车走清风坊路上。前头有个人挡了他的车没来得及让。那罗家嫡子冲出马车就是一顿鞭子,把人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顾锦朝闻言抬起头……原来徐家是知道罗家这些事的。 知道了还把女儿嫁过去,那分明就是走投无路了…… 徐静宜在旁坐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她自己也觉得失态,转身拿帕子抹眼泪。 纪吴氏早知道这罗家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有些无奈:“他们家那样的,那根本来就是歪的,长出来的苗子正不了……老姐儿要是听我一句,嫁了谁都不能嫁罗家的人!” 徐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哭:“没办法的事。宜姐儿再不嫁,只能在家里当老姑了。她又没有个嫡亲的弟弟,以后我老了谁给她撑腰……老姐儿你不知道。如今这到处都传我们宜姐儿是性子恶劣,这才一直找不到婆家,我去和罗夫人说话,她那样子好像还是她们家吃亏了似的……” 坏就坏在徐夫人没生个儿子,徐静宜想终身不嫁都不成。 徐夫人说到这里就抹了眼泪,又笑着说:“这是老姐儿家的喜庆日子,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纪吴氏有些无奈,又和锦朝说:“不如你陪宜姐儿去外面走走,我和徐夫人说几句话。” 锦朝也正想出去走走。西跨院正是热闹的时候,等到了亲迎的当天。她是不能过去的。就挽了徐静宜的手,笑着说:“宜姐儿不如随我去西跨院看看。那边搭了棚子。咱们去得好了,还能捞上些吃食。” 徐静宜对着锦朝点头一笑,低声道谢。 她长得一张白净脸皮,虽说五官不够好看,但笑起来还是很温和的。 锦朝前世没怎么见她笑过。 两人带着丫头去西跨院,正是开席的时候。二舅母来请她们去花厅小坐,端了核桃粘、花生粘上来。徐静宜望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场景,不觉有些出神。 二舅母就笑着和她们说:“今天做的是燕窝席,有两种口味。咸的是搀以火腿丝、笋丝,加鸡汁炖出来的。甜的就用冰糖炖,或者蒸了鸽蛋在其中。你们要是想吃,我便叫人端了过来……” 有的宾朋提前几天过来,每天吃到的席面都可能不同。但是像纪家这样大手笔,直接做了这么多席面的燕窝席,却是相当少见的。 二舅母去叫人端了两碗甜燕窝上来。 徐静宜夸这碗燕窝做得极好,入口嫩滑,甜而不腻。 顾锦朝却看着花厅外面,大舅正在和一个人寒暄,那个人长得有些脸熟,她应该是认得的,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看大舅对此人十分恭敬,那人的衣着却像个侍卫……大舅再怎么不济,也有个府同知的官位,怎么会对一个侍卫如此恭敬? 顾锦朝便问了二舅母一句,二舅母就说:“……是陈家过来的人,好像是陈阁老的侍卫。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说了几句话,大舅的脸色就慎重起来。又找了二舅过来,两人一起往前院去。 应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要过来了。 二舅母却挽了锦朝的手,笑道:“不如带你去看看你四表哥的新房……总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徐家小姐不如也去看看?” 徐静宜却是笑着摇头,她去也不合适,在这里坐一会儿便好了。 顾锦朝还没有去看过纪粲的新房。只听外祖母说布置得十分好。留了婆子在这儿陪着徐静宜,便跟着二舅母去看纪粲的新房了。 纪粲的新房就在纪家大爷旁边,一处三间七架的院子,抄手游廊过去就是大舅的院子。这院子里窗扇、廊柱重新刷了黑漆,装了挂落,还换了槅扇。漏窗外植了一株开得正好的腊梅花。丫头婆子在院子里忙碌着,布置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 锦朝跟着二舅母看了东梢间,里头休整一新,放了张堆漆螺母千工拔木床,大红四喜如意纹的床帘,挂着鎏金莲花朵带五足银薰炉。西次间大炕上铺着翠蓝四季团花喜相迎缎褥,两把东坡椅,多宝阁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瓶盆景。 “这个是陈家的嬷嬷,过来帮着布置的。”二舅母指了个穿绛紫色缎子比甲的婆子,婆子给锦朝行了礼。 这婆子手上戴着竹节纹赤金的镯子,谈吐不一般,应该是陈家二小姐的乳母或是管事婆子。过来帮衬着装饰新房,一般按照自家小姐在娘家的习惯摆放东西,免得住过来不方便。 这婆子正好有话和二舅母说,拉了她去一边。 锦朝就带着青蒲出了正堂,外面又下起了小雪,庑廊外的花草树木落了一层毛茸茸的雪。青蒲把手中的暖炉递给锦朝,看着外面下的小雪有些发愁:“这雪是要下大的样子……” 锦朝摇头:“还是不用手炉了,西梢间里应该烧着炉火。正好去里面看看,也能取个暖。”西梢间是书房,纪粲的习惯便是一到冬天,书房里总是暖烘烘的,他喜欢看闲书。锦朝有几本讲金石品鉴的书就是从他那儿拿的。 锦朝跨入了书房,里头果然点着炉子。一张书案,几个放满了书的多宝阁,临窗放着一张长几,摆着香炉和一个景泰蓝花瓶。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的是群山连绵,江流东去。十分大气。 “奴婢看这幅画真好,想不到除了三表少爷会作画,四表少爷的画作也如此出色。”青蒲和锦朝说话。 锦朝却笑了出来,“这可不像是四表哥所画,让他看书还成,让他动笔可就头疼了!” 她还记得纪粲原先的西席先生是个从翰林退休的老学究,一生教出过数个举人,曾经说纪粲‘聪明有余,勤奋不足’,纪粲经常挨先生手板,不过打得再多都没用。字写得一般,画画更是平平了。 锦朝看了一眼旁边的题字,‘一览众山小’。用的是读书人常用的台阁体,工整有力,浑然大气。没有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想必是他从哪个老学究那里求来的画。 锦朝看了之后轻声道:“画虽然大气,但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若是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太虚浮了……我看倒还不如一幅墨竹图来得清雅。” 她说完这句话,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似乎是男子的声音。 ps:感谢sunflower889亲的两个香囊,书友080315134415314、圣心如镜、菡萏为莲三位亲的粉红。今天去运动会回来,脑子有点不清楚,卡文*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爷 锦朝闻声回头,才发现大舅、二舅正在自己身后。大舅前面还站着一个穿蓝灰色直裰,披着玄青色羽绉面鹤敞的男子,腰上配了一块和田墨玉坠儿。 他人长得高大,背手站着,极其俊朗的长相,甚至带了几分儒雅,这种儒雅连年岁都模糊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微微的笑容,温和的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却让她浑身一震。……好像她心里什么东西都被这个人看透了一样。 明明长得如此清雅,怎得目光却要洞悉一切,要把人心都层层剥开! 等顾锦朝再看这个男子的脸时,却觉得十分熟悉。 ……如果她没有认错,这个人应该是陈彦允。当今的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陈三爷。 前几月才血腥洗平了范川一党,亲自监斩许炳坤的陈大人。 她前世的丈夫。 刚才咳嗽的就是纪家大爷,随即就笑着道:“陈大人,这位是我家侄女……也不知怎的在这里。小女儿家的不懂事,陈大人可要见谅了!”他忙向顾锦朝使眼色,顾锦朝却过了片刻,才屈身行礼。 大舅没有向她介绍陈彦允,因为她身份不够。 陈彦允又看着顾锦朝,依旧是微笑着。顾锦朝正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他意外出声,声音低沉,却又很柔和:“……无妨。” 纪家大爷便道:“……那请陈大人去宴息处说话吧。”让身后的小厮去沏一壶万春银叶,又虚手一比,请陈彦允往宴息处去。并低声对顾锦朝说,“朝姐儿,去和你外祖母说一声……” 陈彦允这样的身份,仅仅是他出面还远远不够。 顾锦朝应诺。却觉得大舅刚才说的话有些奇怪,即便她无意进了纪粲的书房,他也不该说‘小女儿家的不懂事’。让陈彦允见谅的话来。 顾锦朝再仔细看那幅登高图。会当凌绝顶的题字下,还盖着一个红印。刻的是竹山居士…… 陈彦允,字九衡,号竹山。 这幅画是陈彦允所作的! 她刚才竟然批评陈三爷的画,还被人家全听了去! 顾锦朝也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刚才说‘会当凌绝顶’虽然大气,但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虚浮。 但作画的人可是陈三爷!能以而立之年进入内阁的,陈三爷是第一个。如今满朝文武,分属于张居廉一党的。谁敢小觑了陈三爷!对于他来说,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算什么? 青蒲见顾锦朝不说话,就小声问道:“这位陈大爷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表老爷竟然这样慎重……小姐,不如咱们先去和太夫人说了这事。” 顾锦朝也觉得奇怪,不过是陈二爷的庶女出嫁而已,犯不着陈三爷亲自来一趟。他为什么要来纪家? 锦朝一边往东跨院走去,一边想陈彦允的事。 虽然她前世嫁给了陈彦允,但是这个人她真的不了解。她熟悉陈三爷。说不定还没有熟悉陈玄青身边贴身丫头的程度深。前世陈三爷娶她过门后,来她那儿也不多,渐渐的更是一次都不来了。那时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印象中只记得他是个不太爱说话,性子挺温和的人。 他和叶限不一样,如果叶限是把开锋的剑。他就是收鞘的刀,连锋利都是不动声色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和陈三爷打交道比叶限困难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一张温和的脸皮下面藏着什么。 锦朝觉得自己那两句话,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夸奖吧。人家陈三爷一个朝廷大员,内阁学士。也不会跟她计较那两句话的。想过之后便觉得安心了些。 她回去和纪吴氏说了陈三爷来过的事,纪吴氏也十分慎重。“……不过是个庶女成亲。陈三爷怎么会突然过来!”他可不是什么闲散老爷,而是内阁大学士。如今正是新皇登基,改朝换代的时候。纪吴氏想着忙下了罗汉床穿鞋,又叫了宋妈妈一起去西跨院的宴息处。 锦朝也想去看看,她对于陈三爷,心中始终有个疑问。 她跟在纪吴氏身后去了西跨院,等到了宴息处,她从偏门进去,才在偏门的幔帐下听着。 幔帐半遮半掩,能看到宴息处里除了大舅、二舅、纪尧,还有催妆回来的纪粲等人。旁边还坐着大舅的顶头上司,通州府知府温大人,以及三河知县孙大人。有几个脸孔陌生,但是看官服上的补子,那也该是四、五品的官衔。都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陈三爷,而陈三爷坐在右下的第一个位置慢慢喝茶。 见了纪粲,他就颔首道:“你岳丈在陕西被雪灾拖累,不能回来。就托我过来看看……” 纪粲平时挺机灵的人,跪下的时候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叔父’。 陈三爷嗯了一声,让身后的侍卫端了个红漆托盘上来,说是给纪粲见礼。锦朝才认出这个侍卫就是刚才院子里那个,她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前世这个侍卫是陈三爷的左膀右臂,好像是叫陈义。这人走路无声无息,呼吸绵长不间断,是个很厉害的练家子。 纪粲接过后都不敢看是什么,就端着东西下去。 刚好纪吴氏进来,陈三爷才站起身,拱手向纪吴氏道:“老夫人身体安好,家母不便出门,只让我捎话来问一句。” 纪吴氏让他坐下,笑着说:“阁老客气!您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和我一个婆子见礼!” 陈三爷摸捻着左手腕一串奇楠沉香珠,笑得十分和煦:“您是长辈。” 纪老太爷在世时和陈三爷父辈的交情很深。 旁边温大人就笑着接话道:“阁老实在是个重情义的,等过了喜宴,下官想请您去寒舍小坐。如今这宝坻的运河河堤需要修葺,下官递了好几道折子,都没什么音讯……想问问阁老的意见。” 陈三爷换了个姿势坐着,左手摸捻珠串依旧没停。却没有开口说话。 宴息处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陈三爷。 温知府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自己的折子上到内阁,没被批下来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他这样当面就提,陈三爷会怎么想!一时间额头也是冷汗密布,忙道:“便是不说这些,也想请阁老去小酌几杯。下官刚从山东得了一坛子秋露白……” 陈三爷抬头看着他,微笑道:“修葺河堤的事,下放给工部司川郎中。我也不甚清楚。” 温知府当然识趣地笑笑。 朝堂上的事,纪吴氏这样的妇人插不上话。等温知府不说话了,才笑着道:“阁老这一路过来也是劳顿了,老身已在厅堂布下筵席,请阁老赏脸临席。” 陈三爷道:“烦劳老夫人的心思了,我稍后就要回京城,还是改日吧。”说着又叫旁坐着的陈玄青过来,“……等喜宴过了,你要尽快回国子监。开年参加春闱,可不要耽误了。” 陈玄青拱手行礼:“父亲放心,儿子的箱笼都先让书童搬去国子监了。” 陈三爷颔首,站起身向纪吴氏道别,旁的陈义帮他披上一件灰鼠皮的斗篷。温知府、几个穿四五品补子的官忙跟着人出去,大舅和二舅倒是落在了后面。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送去了影壁。 顾锦朝心事重重地回到栖东泮。 她前世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陈三爷为什么要娶她? 就算他要娶的是继室,那整个燕京的世勋贵族,谁不想卯足了劲儿把自家小姐嫁给他。能嫁人陈家,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别说她这样德行不好的丧服长女,就是永阳伯小姐、武定候嫡女,哪个是他娶不得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嫁给陈三爷之前,她甚至没和他见过面。 甚至在嫁给他之后,她也不怎么和他见面。印象中两人同房似乎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陈三爷一个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只有小厮和侍卫伺候,几个姨娘也是难见到他。 顾锦朝能清晰记得陈玄青的事,却一点都不记得陈三爷的。毕竟两人基本没有什么正式接触,而且在她嫁过去的第五年,陈三爷就在平定匪患的时候死在了四川。 既然也不是图她这个人,他娶她究竟是为什么呢? 顾锦朝正在思索的时候,纪吴氏就从影壁回来了。刚歇下喝口茶,跟她说陈彦允此人:“……也实在厉害,他当年参加北直隶乡试是第一名解元,后来中了榜眼。就直接赐了翰林院编修的官职,等二十岁的时候进了詹事府……今年才而立,竟然已经是内阁阁老,二品大员了……在门外候着他的侍卫,全是千户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纪吴氏不胜唏嘘,“想当年在陈家太爷那个时候,他们陈家还和我们纪家比肩,如今却是我们高攀人家了……” 锦朝就笑笑:“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倒觉得那样的家就未必好。还是外祖母的日子舒坦,有儿孙孝敬呢。” 纪吴氏说她:“亏你嘴巧了,等后天新嫂嫂来拜见,看你还能说什么好话。” 顾锦朝笑嘻嘻地帮纪吴氏掺茶。 ps:感谢江南西贝亲的粉红,jodycui、xuan20052005亲的平安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妇 第二天便是亲迎,新娘的轿子从宛平一路抬到通州。纪家爆竹声声,锣鼓喧天。跨过钱粮盆,纪粲射了轿门,新娘下了轿子。随即就是拜堂,由傧相扶进新房。 顾锦朝也就是听着锣鼓声热闹了,她是不能去筵席的。只能则在东跨院和徐夫人和徐家小姐说话。徐静宜的性子很好,远比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多见识,也是个喜欢侍弄花草的。锦朝和徐静宜说得也投缘。徐静宜看着顾锦朝,总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在里头,因此待她也格外柔和。 不多一会儿,佟妈妈过来找顾锦朝,说是大兴那边,徐妈妈写了信过来。 顾锦朝去了西次间看信。 徐妈妈在信中说顾锦荣过得十分好,和余家几个少爷都说得上话,冬袄被褥也没有缺的。等余家族学罢学了,就能到大兴来了。不过住在听涛阁的宋姨娘消瘦得厉害,整日不爱理人,神神叨叨的。 锦朝想着,即便不是真的疯了。宋姨娘再这么下去,迟早也是真疯。 顾家风平浪静,要进入腊月了,开始准备过年了。宋夫人又来过一次,给顾澜送了许多东西。徐妈妈又特意提到顾澜,她的贴身丫头木槿,有一次从偏门拿了个样式奇特的小盒子,描金涂红十分精致。她特意去问过了,这种盒子是翠云轩特有的,里头装的是玫瑰香膏。 玫瑰香膏是香露所制,价格奇贵,可用来涂抹嘴唇,香气甜腻颜色红润,比胭脂好用。 顾澜现在月例不过十两,还要照顾她平日的开支。哪里来的钱买香膏? 也不可能是宋夫人。如今宋夫人想送东西,大可直接托人带。 既然不是宋夫人,那么这东西……是谁要送给她的? 顾锦朝想到那位姚家少爷。 她笑了笑。把信扔进火炉里烧了,才又到花厅去。 顾德昭喝了一杯酒就退席了。到东跨院来找顾锦朝。锦朝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四喜如意纹的香囊,正在四下张望,就喊了他一声。他看到锦朝便走过来,把胀鼓鼓的香囊给她。 锦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干桂圆,便问父亲:“您给我找个做什么?” 顾德昭眉眼都染着几分笑意:“父亲帮你拿的,你以前参加喜宴,都喜欢吃桌上的桂圆干……” 锦朝哭笑不得。两世加起来她都四十岁了,父亲还这样哄她。 顾德昭觉得锦朝不是特别高兴,就问她:“你不喜欢桂圆干了?”他有些忐忑,怕记错了长女的嗜好,“我记得你是喜欢的,还有荔枝干……” 锦朝说:“女儿是喜欢的……您就特地过来给我这个?” 顾德昭点点头,又笑起来:“想到你又不能上席,父亲帮你拿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却有一个人轻快走来,声音柔和地道:“朝姐儿。怎的这么久都不过来?” 是徐静宜,久久不见锦朝过来,自己来找了。 她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穿藏蓝色直裰的英俊男子站在锦朝对面,就踟蹰不前了。 锦朝让顾德昭先离开,她朝徐静宜走去,把香囊中的桂圆干分给她吃。 顾德昭却朝徐静宜点头微笑,才提步离开东跨院。徐静宜脸色微红,小声问顾锦朝:“这人是谁,怎的出现在东跨院了。我昨天还在西跨院的筵席上见到过他呢……” 锦朝还记得昨天带徐静宜去过西跨院,看徐静宜脸色淡红,心中有些诧异。徐静宜这神态有些不寻常啊。她语气却很平常:“他就是我父亲,也是个有趣的。特地从筵席上摸了包桂圆干给我送来。他昨日应该在西跨院帮忙的。徐家小姐见着我父亲了?” 徐静宜颔首道:“我想在回东跨院,却不知道路。他请了婆子带我回来的……想不到竟然是你父亲。” 徐静宜拿了一颗桂圆干放进嘴里。不再说此事了。 顾锦朝留了个心眼,徐静宜称顾德昭为‘他’,而不是‘伯父’。目光又有所避闪,她可记得徐静宜为人最是落落大方,就是她丈夫死在窑姐儿肚皮上,罗家的人去把尸体抬回来的那天。她也是直面所有人探询的目光,平平稳稳处理丈夫的后事。 这位徐家小姐……是不是对她父亲有点意思?她父亲长得也算清秀俊朗,而且也不老。 顾锦朝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觉得这事很正常。徐静宜要说真对顾德昭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只是一些好感。这样的事很平常,况且两人恪守礼节,连话都没说一句。 顾锦朝却对此事存了个心思。 第二天卯时刚过,新嫂嫂过来给纪吴氏奉茶。 陈暄穿着一件湘妃色喜相迎缎袄,梳着整齐油亮的凤尾髻,簪一对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端庄又秀丽。纪粲站在她旁边,虽说是成亲了,却显得局促不安的。等到要敬茶了,被婆子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要跪下。 纪吴氏就笑了起来:“娶了媳妇了,怎么还像傻了一样!” 宋妈妈道:“四少爷这是高兴傻了!” 纪粲挠了挠头笑笑。他是有点高兴傻了,昨天还差点被安松淮灌翻过去。 陈暄作为新妇,不该她说话的时候不能插话,听到这话却是抿了嘴笑。锦朝看了陈暄一眼,前世她嫁到陈家的时候,陈暄已经嫁到纪家来了,她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庶女的。不过陈二爷的夫人秦氏原是江南织造的嫡女,名门望族。教养庶女的手段很多,个个都乖得跟小猫一样。 纪吴氏先让纪粲出去,然后扶起陈暄,柔声问她:“你可还适应?” 陈暄声音轻柔:“回禀祖母,孙媳觉得一切都好。” 纪吴氏低声问宋氏,两人昨晚是否行房了。宋氏回了是,陈暄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了。纪吴氏就笑她:“这有什么可羞的,咱们粲哥儿还等着你帮他生个大胖小子呢!你以后为人之妇,要懂得持家稳重,粲哥儿的饮食起居你多照顾些。有空便多去你二嫂那里走动,她经验比你足……粲哥儿房里两个通房丫头,都是一直在服药的。你好生争气,第一年就为我们粲哥儿生个小子,就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让宋妈妈拿了一个掐丝珐琅的盒子,里头放了一支嵌着红蓝宝石金满冠发簪,看那样子得有五两重,是个值钱的物件。 纪吴氏这也是要敲击一下新妇。女子嫁入夫家,最要紧的就是绵延子嗣。要是她两三年还不能有孕,纪粲那两个通房丫头就可以停药,诞下孩儿,甚至可以扶正为姨娘。 大户人家一向是如此。顾锦朝心中暗想,又听到外祖母叫自己的名字,拉她过去和陈暄说话:“这是你姑母的嫡长女,顾家的表妹。” 锦朝行礼问好,陈暄忙还礼道:“早闻表妹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儿。” 她早听自己的嬷嬷说过,这位顾家表妹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儿,一定要好好奉承着。 纪吴氏却皱了皱眉,顾锦朝那个名声实在差……陈暄未必是有意这样说,她不过是想奉承顾锦朝而已。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不太聪明的。 锦朝让青蒲拿了自己装着一对金草虫头面,满池金挑心的簪子的锦盒,送给陈暄。 不一会儿,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姐、三表嫂都过来,要给新媳妇送礼了。 屋子里说话就热闹了起来。 锦朝想透口气,就从西次间里出来走走。却看到纪尧在抄手游廊上踟蹰。 她犹豫了片刻,就打算绕道回栖东泮。 纪尧却出声叫住她。 顾锦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微笑行礼问:“……二表哥有事?” 纪尧不说话,顾锦朝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纪尧过了好久才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她手里:“你那只镯子给了淳哥儿……这是送给你的。” 顾锦朝掂量了一下,就猜出里头也应该是只镯子。她苦笑道:“二表哥,我也是淳哥儿的姑姑,你不用分得这么清楚。”纪尧也是,她送纪安淳一个镯子,他都要还给自己不成? 纪尧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只镯子他挑了好久,觉得是样式最别致的一个。并不是因为想补偿她那只镯子的……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你收着就是了!” 然后进了正堂。 顾锦朝觉得纪尧有点莫名其妙。 她只能收了镯子回栖东泮。 纪尧这些天一直在忙纪粲的婚事,连自己下定决心的事都没有和纪吴氏说。他来找纪吴氏,就是想和她说这件事。 刚好陈暄等人退下了,看到纪尧过来,纪吴氏召他去坐。 “……难得见你自己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纪吴氏笑着问他。 记得纪尧刚开始管铺面那会儿,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整日往她这儿跑请教问题。等到他上手了,就再也不往她这儿来了。 纪尧坐下来,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不是,我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决定娶顾锦朝了。” 纪吴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他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说:“您帮我找好媒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越快越好。” ps:感谢酷儿0851亲的粉红、馨鹦亲的香囊,xuan20052005亲的平安符~~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说定 纪吴氏大喜过望,却又十分严肃地看了纪尧一眼,问他:“你可想好了,要是中途反悔。别说你锦朝表妹……我老婆子可不会放过你的。” 纪尧苦笑:“祖母,怎的锦朝就是您亲外孙女,我就不是您亲外孙了?” 他下定决心的事,什么时候改过? 纪吴氏这是关心则乱了。 纪吴氏便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她眉眼间都是笑,精神都好了许多。把宋妈妈叫进来,说明日就要去拜见永阳伯伯夫人,“她们家原先和顾家是邻里,关系本就好。伯夫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我请她去给你说媒,你觉得如何?” 纪尧想了想,就道:“给四弟做媒的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还在府上,不如就请了她去……” 纪吴氏直看着自家孙子微笑,看得纪尧也不好意思了,把目光转向一旁。 “哪有你这样急的,谁还会跟你抢不成!”纪吴氏从没见过自己听话懂事的二孙子如此急迫过,心里反倒是觉得好笑了。给陈暄提亲是一回事,给朝姐儿提亲那是另一回事。这可是急不得的。 纪尧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迫了,咳嗽了一声:“……那就烦劳祖母了。” 他行礼准备退下。 纪吴氏道:“和你母亲说一声,她一向不赞成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纪尧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再修炼十年都比不上祖母,她心里什么都是通透明白的,偏偏就是不说。等着看,然后洞察别人的心思。 纪吴氏喝了口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准备什么聘礼了。刚好朝姐儿许多东西都在她这儿,嫁妆都不用搬来搬去的!想着她就喜上眉梢,以后朝姐儿就可以在纪家一直陪着她了。 这时候吃了酒席的宾客要陆续离开了。 安松淮和陈玄青要回国子监去了,临行时来向纪吴氏辞别。纪吴氏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的仪程。 安松淮四处看去都见不到顾锦朝,心里十分失望,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却被陈玄青拉着快步走出东跨院。 安松淮就抱怨道:“急什么……有什么东西追着你咬不成!”他本来是打算再见一面顾锦朝的,等他明年下场考过春闱,就要正式迎娶江阴候的嫡三女了。到时候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事。 陈玄青知道安松淮心里在想什么,他那神情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其实每次见到顾锦朝,他心里的感觉都很复杂……陈玄青知道顾锦朝对他有特殊情愫,他手上那块疤就是她咬了留下的,平日别人问起,他向来只说是被养的猫咬伤的。他还记得书房里那个咬着唇怒瞪他的少女,明艳得十分鲜活。偏偏她对自己那种纠缠不休,蛮不讲理,让他觉得十分厌烦。 现在顾锦朝似乎不再纠缠他了,他心里松了口气。 陈玄青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你倒是无所谓,我明早可是要到国子监应卯的。你要是不走就自己留这儿吧。”他大步流星地往影壁走去,安松淮嘟嚷几句书呆子,才跟上前去。 锦朝则在第三日回了大兴。 青蒲把带回来的瓜子核桃地瓜干分给了丫头们当做零嘴。顾锦朝则在清点外祖母给的东西,每次自己从通州回来,外祖母总是要大堆小堆的让自己拿回来,这次却少了很多。 她挑了一盒松子琥珀糖,几盒甜软的糕点,准备等一下给冯氏送过去。 不过一会儿,顾漪和顾汐过来找她,顾锦朝给她们带了好几个攒盒的干果点心,还有些燕京少见的菠萝干、榴莲酥。顾汐拉着她说话,“……祖母说让三姐跟着她学规矩了,三姐现在常去祖母那里,听说二姐现在跟着祖母念佛经呢,屋子里抄了许多……是不是我也要去学规矩、念佛经?” 顾汐抬头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三姐每日回来都累得很,汐姐儿怕累……” 顾漪人为人十分谨慎,忙对顾锦朝说:“长姐别误会,不过是帮着祖母做些小事,哪里说得上累了。” 顾锦朝也听徐妈妈说了这事,顾漪现在开始随着冯氏学规矩。冯氏嫌她是由嬷嬷教养出来的,不如顾锦朝和顾澜两个规矩好,因此罚得格外狠些。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其实顾家几个姐儿行走端坐都是一样的,冯氏挑剔漪姐儿的礼仪,还不是因为她不看重庶女。 况且还有个顾澜在旁边,更是要煽风点火的。 顾锦朝握着顾漪的手,觉得十分冰凉,就让佟妈妈抱手炉上来:“要是祖母让你站太久了,趁着人来的时候,你就帮着端茶送水,给祖母锤锤腿……她不会难为你的。” 顾漪垂下头,眼眶却有些红了。她有点想念远在适安的杜姨娘了。虽然她不喜欢杜姨娘的性子,但她可是自己生母,每年秋冬都要给她做斗篷和冬衣,还有昭君套。纪氏在世时待她也十分好,知道天气一冷她就容易得风寒,还把自己那件白狐狸皮的斗篷送给了她。 如今给自己做这些的只有长姐。 她感觉到顾锦朝温热的掌心,觉得鼻子酸酸的。但她很快就吸了口气笑起来:“长姐,不碍事的。” 顾锦朝却道:“你稍后要去给祖母请安,我和你一起去。” 冯氏得知她回来了,十分高兴。又看了顾锦朝给她带回来的糕点,笑着说:“朝姐儿心里是有祖母的!”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旁边。 她去通州纪家,冯氏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祖家和纪家有隙。 顾锦朝笑了笑,跟冯氏说:“听说现在澜姐儿跟着您念佛呢,还抄了许多佛经。念佛让人平静祥和,正好能让澜姐儿收敛性子。我不在的时候,幸而有她照顾祖母,不知澜姐儿照顾您周到不周到?” 冯氏笑着摇头:“她是跟着我念佛,不过才念了几天,算不得什么。不过伺候我倒是周到,让她做事倒也跑得快……” 顾澜十分能讨好长辈,顾锦朝是早就见识过的。 正在书房的顾澜听说顾锦朝回来,就过来给顾锦朝行礼。 顾锦朝注意到她用了那盒玫瑰香膏,玫瑰香膏用起来身上会有隐隐的甜香,嘴唇颜色更柔和些。 “长姐这一去就是十多天,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就怕您喜欢宝坻的繁华,就不回来了。”顾澜柔柔地笑着,“二十八日您的生辰,我还给您准备了生辰礼呢。” 顾澜还是一样的口蜜腹剑。 大半个月没听着,顾锦朝竟然还觉得亲切了。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宝坻再繁华也是宝坻的,我毕竟是顾家的女儿,怎么会不会来了,澜姐儿这是多虑了。” 冯氏喝茶当做听不明白。顾锦朝和顾澜不和,对她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她一直都不想插手管。 顾锦朝却笑嘻嘻地道:“不过澜姐儿说要送我生辰礼,可不能失信了!我看你用的玫瑰香膏就很好,香露价贵,制成香膏就更难得了。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盒呢!” 冯氏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她这才注意到顾澜比以往颜色更好。 一盒玫瑰香膏怎么也要八两银子,顾澜月例才十两,她的香膏是哪儿来的? 冯氏自然想不到姚文秀什么事,她觉得是宋夫人给顾澜补贴了日常嚼用。 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顾怜一月月例才十五两,顾澜就要用八两的玫瑰香膏。而且还是宋夫人补贴的,这究竟是养他们顾家的女儿,还是他们帮着养宋家的女儿? 顾澜脸色微变,她日日用玫瑰香膏,都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加之冯氏没说什么,她用起来更是毫无芥蒂了。本来是姚文秀给她送了一盒,她拿到之后觉得十分好用,就又用了宋夫人给的银子去买。 顾锦朝怎么知道的? 顾澜随即笑道:“长姐若是想要,妹妹自然要给。只可惜手头仅有一盒……” 冯氏却突然说:“澜姐儿,你不要再闲话了,先去把这些点心收好。” 顾澜脸一红,心知冯氏这是盖棺定论,不想追究这件事,但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屈身行礼,把放点心的攒盒收起来放进耳房里。 顾锦朝则继续和冯氏说自己此行的趣事,把冯氏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了天色微黑,顾锦朝才回了妍绣堂歇息。白芸点了松油灯,给锦朝看上一月曹子衡送来的账簿。徐妈妈还在适安,这些都是白芸先收好的,并跟她说:“徐嬷嬷说再等两日,就和大少爷一起回来。大少爷十分想念您,都盼了多日了……” 顾锦朝笑笑,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荣哥儿长高没有。 上月盈余是九百两,果然砍掉了一些多余的铺面,反而增多了收入。这些银子锦朝就不放在母亲嫁妆的账面上了,她留了个心思,都一并算在自己的私库上面,放做金银楼上流通的银子。 她始终要防着冯氏,免得哪天她心血**想帮她接管母亲的嫁妆,她会措不及防。rs。.。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梗 顾澜回到怡香院,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这一整天,冯氏都没有对她和颜悦色,倒是顾漪得了冯氏几句称赞。 她看着自己妆台的脂粉匣子良久,轻轻拉开了细小的铜环,取出那盒玫瑰香膏。姚公子其实经常从偏门递了东西进来,不过都是给顾怜的。冯氏也知道这事,但她也从来不过问。 那日木槿去偏门,却被一个送菜的长工拉住,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说是给二堂小姐的,姚少爷的特地吩咐过。木槿吓了一跳,塞了几钱银子给长工,让他千万别说出去了。 她拿回来给顾澜一看,顾澜发现这是盒玫瑰香膏。姚公子为什么要送她这个?顾澜想到顾怜那一盒花钿,都是女子闺阁用的东西。一样的精巧。 顾澜心跳如鼓,但又有些失望。姚公子只送了东西给她,却没有捎一句话,明显是没有真的用心。他要娶的只能是顾怜,顾家嫡女,有个怜爱她的母亲和祖母,配得上他的身份。 木槿帮她倒热水烫手,看到顾澜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细细地帮她抹上桂花油敷手:“下次太夫人让您洗砚台,您就推辞一番啊……瞧着手都冻红了。奴婢看着也心疼。” 顾澜道:“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我倒是有事要问你。你拿这盒玫瑰香膏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 木槿就笑笑,“偏门每日来往的人也多,总会有人看到。不过在那儿递东西的也多,奴婢应该不显眼。除非是有人刻意看着,不然不会注意到的……”她抬头看向顾澜,有些惊讶,“您是说……” “顾锦朝肯定派人盯着你了。”顾澜嘱咐道,“以后你再去取东西,要多小心些。” 她咬了咬唇,光是小心肯定还不够,最好能换个人去取。可惜自己手下几个丫头都是冯氏拨过来的,她更不敢用了。顾锦朝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是姚公子所送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必定要死咬着不放的…… 木槿应诺,又跟她说:“对了,宋夫人捎了句话,说她帮咱们大小姐说了媒,媒人明天就上门了……” 顾澜听到差点打翻了水盆:“外祖母要帮顾锦朝说媒?她可说了是哪家人吗?” 又责怪她:“……怎么也不早说!” 木槿有些委屈,她还以为二小姐知道这事呢。 她想了想说:“传话的人没说得太清楚,好像是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嫡长子。” 顾澜没听说过这个人是谁,她觉得宋夫人办事也是不太靠谱的。要给顾锦朝说亲,也不提前给自己商量一下。顺天府通判是正六品官衔,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个嫡长子怎么样。这个身份听起来怎么也不差啊。她皱眉想了老半天,才听到木槿又说:“二小姐不用担心,奴婢是知道这个嫡长子的。” 顾澜看了她一眼,问她:“你知道这个嫡长子什么?” 木槿就想了想,“奴婢也是听说的……王大人这个嫡长子,是个脾气暴烈的。他身边有个通房丫头,曾经为了争**,偷偷断了避孕的汤药。等这个通房丫头有了身子,被王大人知道了,就叫王少爷过去骂了他一通。这个王少爷回房就把怀孕的丫头打死了……一尸两命的事!王少爷不仅打死了这个丫头,还把丫头的尸体放在正堂上让他身边的丫头都来看,说谁要是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本来这种丑事都是传不出来的,王少爷这番作为,可不是人人皆知了……王大人为这事气得跳脚,偏偏王夫人是个护子的,说本就是这丫头不听话,打死了又能如何。” 顾澜听得心里一寒。虽说丫头不守规矩在先,但毕竟是他枕边的人,还怀有他的孩子。就算要惩罚,也没必要打死了给别人看!“……是个心狠手辣的。”顾澜想了想,反倒笑起来,“配咱们大小姐倒是刚好,都是脾气不好的。她不是总逞能自己是嫡女吗,嫁过去总该被打老实了!” 顾锦朝要是嫁给这个王少爷,简直就是门当户对。只要冯氏同意了,再把父亲说服,这门亲事就能成了!反正她对于这几个三房的孩子都只在乎脸面,哪管顾锦朝嫁过去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也不知道宋夫人请的这个媒人怎么样,要是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这门亲事肯定差不了…… 顾澜想等着看好戏。她摩挲着描金的胭脂盒,笑着和木槿说:“长姐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外祖母帮她,恐怕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她心里很盼望到第二天看顾锦朝的笑话,睡觉都是笑着的。 顾锦朝第二天却去找二伯母商量了,顾锦荣要回来,那总要先安排了住处。不如就和顾锦潇他们住在西跨院的厢房里。他原先有清安、清修两个书童,倒是不用安排别人伺候。但是顾锦朝对这个两个书童心存芥蒂,虽说前一世他们引诱顾锦荣,是因为顾澜指使。但是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本来就是不安全的。 锦朝打算等顾锦荣回来之后,和他商量换书童伺候的事。 二夫人则指了靠一棵槐树,一片池塘的鹤西堂出来:“旁靠着就是你祖母的小佛堂,冬暖夏凉……” 她正和顾锦朝说话,采芙却匆匆挑帘子进来了,先向二夫人行了礼,随即笑着跟顾锦朝说:“小姐,您说晌午要给太夫人送川贝羊肺汤去呢,奴婢见着没有川贝了,来向您支银子使去……” 各房各院的小厨房,都是用了自己的月例开支。但是这些开支一向是徐妈妈在管,根本不用锦朝理会。 采芙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要跟她说,不然不会到二夫人的娴雅堂来。 顾锦朝向二夫人笑笑,跟着采芙出来,外头刮着寒风,草木都光秃秃的,天气冷得刺骨。 采芙低声跟锦朝说:“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夫人到府上来拜见太夫人,想为她嫡长子提亲向您提亲。东跨院那边一传过来,我就赶紧来向您说了。怕耽误了事……” 顾锦朝眉头一皱。怎么突然有人来向她提亲……还是顺天府通判的嫡长子。 如果要向女子提亲,一般都会请了德高望重的人来。这王夫人自己来向她提亲算是怎么回事?再说她名声也实在不算好,来提亲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这事恐怕有猫腻…… 顾锦朝立即对青蒲说:“给二伯母回一声话,就说我有急事,下午再来拜见她。” 青蒲应诺回去。 边往妍绣堂走边对采芙说:“这事徐妈妈知道了吗?” 采芙点头道:“徐妈妈已经知道了,写信给罗掌柜打听这个王大人的事。不过这个王家嫡长子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把王少爷打死自己那个怀孕丫头的事说给锦朝听了。 顾锦朝才隐约想起,她原先是听说过王少爷此人的。前世他因为性子暴烈,一直没说到亲事,后来娶了个寒门小户的女儿。没熬过一年就难产而死,他母亲张罗着又娶了继室,他继续活生生折腾人家姑娘。后来他母亲也心寒了,要他和自己的庶弟分家,因为家产纠纷,他竟然挥拳向自己老母亲。那时他母亲都年过七十了,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他庶弟就找了官差来抓他。 她说这门亲事怎么找得到她身上呢!原来是这个王少爷! 不过前世王家可没来向她提亲过。 采芙小心翼翼地看顾锦朝,问她:“小姐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自然是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的。父亲那边应该不会同意,不过冯氏那边很难说,她如今已经十六了,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身份也不算低,冯氏肯定会先考虑。 但是王夫人是自己上门来提亲的,这已经算是不重视了,冯氏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顾锦朝决定先去探冯氏的口风。 她让采芙去端了给冯氏熬的汤,放在食盒里送到东跨院去。 东跨院西次间槅扇紧闭,守在门口的嬷嬷见到她,难免要尴尬地笑笑:“堂小姐今天来得格外早些,太夫人还在里头吩咐事情呢。” 顾锦朝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沉香色比甲的陌生丫鬟。 她淡淡道:“不碍事,我站在这儿多等些时候就行了。祖母是在里面见五伯母吗?” 听到这句话,冯氏自然装不下去了,让茯苓出来喊她进去。 “你在外头也是冷得很……”冯氏让茯苓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笑着跟她说:“这位是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夫人,你也见个礼。” 王夫人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她穿一件青织金团花纹绒衣,戴一对金福寿掩鬓,南海珠子箍。旁边还站着两个衣着不凡的婆子,她一身的贵气逼人。看到顾锦朝进来,早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笑了笑:“这位就是你们大小姐?” 顾锦朝屈身行礼。 冯氏笑着说:“是老三家的长女,人规矩懂礼,长得又好,我都放在身边舍不得让她出阁。” 王夫人嘴边却划过一丝笑容,什么舍不得让她出阁,是根本没人来给她提亲吧! 顾锦朝心里咯噔一下,冯氏这句话,那就是觉得王夫人这门亲事还可行的! 她仍然笑着,心里却想得飞快,看王夫人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究竟是谁说服了她来提亲的?当中没人作梗是不可能的。 她是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这点,推了这门亲事。rs ,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绝 亲事不好当着顾锦朝的面直接说,眼看着要到晌午了,冯氏让茯苓在宴息处准备了午膳。 她心里也在想这件事。 今天一大早王夫人就来了,带了几个点心盒子。顾家和王家的来往并不多,冯氏还很惊讶。请了王夫人在西次间说话,才听到王夫人直言不讳提起,是要替她的长子求娶顾锦朝的。 冯氏觉得这个王夫人做事不妥当,她心里是没把顾锦朝当回事的。但就算再不把人家当回事,那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吧!请个德高望重的说一声有什么难……竟然是她自己亲自来的。 但是抛开这点不说,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 那个王少爷是性子不好……打死过丫头。但那不是年纪还小吗,等他娶了亲,自然知道收敛性格了!顺天府通判嫡长子的身份不低,配顾锦朝是够了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顾锦朝的名声也不好,不然也不会都要十六了还没定亲。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要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能定了亲就稳妥了。先把顾锦朝嫁出去,三房其他几个姐儿的婚事才更好说。再者她们怜姐儿可是要嫁给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嫡子……要是让别人说有顾锦朝这样一个未嫁的堂姐,始终是不好听的! 所以王夫人虽然态度不太好,冯氏也是笑脸相迎,想着这门亲事能定就定下来吧。 等顾德昭下衙门回来,还要和他说一说。 吃过午膳之后,王夫人就说要回去了。冯氏挽留她:“……咱们两个平日来往不多,说不定以后是要做亲家的。你不如多住几日,我也好和你说说朝姐儿的好。” 王夫人笑了笑:“府上还有事,我是非回去不可的。不过老夫人您也别犹豫太久了,要不是有说媒的老姐儿担保着,我还不想来你们顾家提亲呢!你家姐儿早有恶名在外,其实配我们瓒哥是勉强的……不是我胡吹,我们瓒哥要是想挑,那好得还多得是,我是看着你们顾家书香门第的面子。” 要不是宋夫人过来说,她才不会过来。 其实也是自家儿子,听说宋夫人说的是顾锦朝,就觉得娶这么个美人也十分不错。让王夫人允了这门亲事,不然王夫人还要拧巴一会儿的。 冯氏忍了一下午了,听到这句话差点憋不住。又不是她求她来提亲,摆这个不阴不阳的样子给谁看!这是要提亲的样子吗,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这是施舍了。 好的多得是,那你找好的去啊!你儿子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还跟她拿乔! 想着顾锦朝毕竟没有人上门提亲,想着怜姐儿,以后顾家几个孙辈的婚事。冯氏还是忍了下来,这些事多商量商量,能成则成吧。 过了午膳,冯氏让茯苓送王夫人出垂花门。 而罗永平正好在京城管刚开的苏杭罗缎铺,接了徐妈妈加急的信,忙让下头的人去打听清楚了,回信过来时才过了晌午。采芙又忙过来东跨院给顾锦朝看。 王大人还是个穷翰林的时候就娶了王夫人,一直未曾有孕。等年过三十纳了几房小妾,生下来的却都是女孩,王夫人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才抱了王瓒这么个儿子,宠得没个章法,王瓒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在向她提亲之前,王夫人已经张罗着为她儿子找了许多门亲事,个个都是身世好德行好的,人家自然也瞧不上王瓒,当然没有一桩谈成了。 王夫人想要给她提亲,那还是宋夫人去说了的。不然王夫人还要继续在世家嫡女里挑肥拣瘦,想为她儿子扒拉一个金疙瘩出来,才看不上顾锦朝呢。 顾锦朝见冯氏不说话,她就如常服侍她喝羊肺汤。心里想着王夫人提亲的事。 便不是王夫人上门提亲,她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前世陈彦允向她提亲,是在明年春天。但顾锦朝这世肯定不打算嫁到陈家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到陈玄青,她更不想走前世的路子。陈家内三房外七房,都不是简单的。况且陈彦允此人,前世两人就交涉不多,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前世为何娶自己。她也不想回到陈家那个复杂的环境中。 外祖母还想着让纪尧娶她,但是顾锦朝想到纪尧后来和永阳伯府四小姐的伉俪情深,她也不愿就此拆散人家。娶了她,纪尧未必能过得好,她也不想强人所难。 退一步想,她手里有大笔财产,除了母亲的嫁妆,她自己的私库也不少。要是不顾及身份,嫁一个世家庶子或是寒门秀才,也是挺好的。顾锦朝仔细思索着,便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不嫁人也可以。她有嫡亲的弟弟,还有母亲的嫁妆傍身。做个闲散富贵人又何妨? 当然不嫁人毕竟是下下策,一个老姑在家里养着,毕竟是不好听的。 顾锦朝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把王家这门亲事退了。她也可以自己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当然,无论怎么说,要先把王家的事应付过去。 看冯氏的样子,估计也有点不满王夫人。 顾锦朝喂冯氏喝完了羊肺汤。才问道:“王夫人平日也不和咱们来往,怎么今日特地来看您。孙女听说她还给您带了一匣子莲子米大的南海珠呢……” 冯氏看着顾锦朝,想起她上次松香出事时,她向自己哭诉的场景。再怎么说也是嫡孙女,她待顾澜可以不好,但她要是待顾锦朝不好,难免会被人觉得厚此薄彼…… 何况这孩子对她真是没话说,比顾怜还要孝敬她。虽说是尽孙女的义务,但别人哪有她周到体贴。 冯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道:“祖母也不瞒你,王夫人是来给你说亲事的。她想替她们家嫡长子求娶你……祖母还没有决定下来,等你父亲下了衙门回来,我去问了他的意见。再找你二伯母、五伯母商量一番……” 顾锦朝面露惊讶,随即才低声道:“那个王少爷……孙女是听说过的!脾气暴烈,还曾打死过丫头……” 冯氏点点头,又按住她的手道:“你不要担心,祖母会为你考虑妥当的。这事要是谈不稳妥就作罢了,要是谈稳了,你也别着急……你要是嫁过去,王少爷可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少年心性,哪里有不张扬的,等年岁再长些就收敛了。你二伯父小时候也是个暴烈的性子,现在不也是十分沉稳吗。” 王瓒不敢?王瓒连他老母亲都敢挥拳相向,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锦朝心里暗想,却又是叹了口气:“说是来提亲,但王夫人连个正经的媒人都没有请,虽说孙女在外名声不佳,但王夫人此举,岂不也是不尊敬咱们顾家……” 冯氏听到这句话,刚压下去的气又有些涌上来:“王夫人确实过头了!你不用管,她们家要是真想娶你,那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们朝姐儿又不是找不到人嫁了!非要凑上他们家去。” 王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锦朝抹了抹眼睛,眼眶就红了。又低声道:“祖母,不瞒您说,朝姐儿宁愿嫁与个寒门秀才,也不想受这份气……王瓒要真是个好的,也不会到如今都没有定亲了。再说那王大人虽说是顺天府通判,但毕竟是升官无望了,王少爷至今都没有考中举,不学无术,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长久下去……我倒是无妨,以后可别拖累了两个堂兄啊。” 顾锦潇和顾锦贤也要参加明年的秋闱。 冯氏听了才皱紧眉,她原先只想着几个姐儿的婚事,还没想到自己几个孙子的仕途。要真如顾锦朝所说,王瓒以后举业无望,打着顾锦朝的旗号来拖累顾家怎么办。 她差点仅凭着眼前的富贵嫁了朝姐儿!可别坏了顾家百年基业。 等顾德昭下了衙门回来,冯氏就去找他商量此事了。 顾德昭听得直皱眉:“母亲,这样的亲事可万万应不得!那王瓒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我想嫁朝姐儿,那也要找一个正正经经的后生。再说王夫人来提亲,就连个说媒的都没有请,实在不看重朝姐儿……” 冯氏点了点头,主要是顾锦朝的一席话,让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妥。 不过她来和顾德昭说话,还是要商量一下顾锦朝的事:“……我也知道,想着还是回绝好了。不过朝姐儿的婚事,你也不能不打算着。” 顾德昭笑了笑,道:“您放心,我一直留意着呢。就算不是富贵人家,也要给她找个德才兼备的后生才是。” 而王夫人过来给顾锦朝提亲的事,也传到了顾家几房的耳朵里,顾澜也知道了。 顾澜听到木槿的回禀简直是目瞪口呆:“……是王夫人亲自来的?” 木槿点了点头。 顾澜脸色就不好看了:“外祖母怎么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连个正经的媒人都不找来……” 这是要求亲的态度吗,恐怕这个王夫人根本就不重视顾家。顾锦朝掐住了这点,推了亲事就很容易了,冯氏也不好说什么。这个王家也是奇葩,自己儿子那样的名声,哪个世家愿意把好姑娘嫁给他,来给儿子求亲还是这个态度。要不是王少爷身份尚可,恐怕冯氏根本就不会理会。 顾澜咬了咬唇,她这个外祖母,说真的做事不太靠谱。要想靠她给自己挣未来,恐怕是有点难啊……rs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提亲 冯氏心里差不多决定了,还是找了二夫人和五夫人过来商量。 二夫人察言观色,觉得老太太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要是只说身份,这自然是门好亲事,但是再想到王瓒此人,她心里也拿不稳了。五夫人则想了片刻后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大人虽不是名门之后,却连礼节都没守,实在有愧于他两榜进士的名位。不用想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不妥的。” 二夫人看了五夫人一眼。话虽然有理,但也太直言不讳了些。 冯氏当然不在意,她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等王夫人几日后再来,就直接回绝了她。 这时候顾怜过来请安,唤了冯氏一声祖母,坐在她旁边来。冯氏拉过顾怜的手,笑道:“怎么这么高兴,你又得什么好东西了?” 顾怜笑嘻嘻的摇头:“孙女是听说有人给锦朝堂姐提亲,心里高兴啊。” 她能不高兴吗?顾锦朝要是嫁了,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嫡女了,祖母、母亲又只宠着她一个人了。顾怜听丫头一说就赶忙过来了。 冯氏点了点她的眉心:“都是定亲的人了,没个规矩!这门亲事不能定下来,你可别高兴了……” 顾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定下来,堂姐又没人来提亲,有了还不赶紧定下来。再说堂姐名声这么坏,又能嫁什么好人家!上次我和李家七小姐说话,她还问我锦朝堂姐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呢!” 这样的话,她竟然张口就来! 二夫人连忙让她住口,又对冯氏行了福礼:“……孩子说话没轻重。” 冯氏叹了口气:“你是当娘的人,她不注意,你也要注意着。在家里还无妨,要是以后嫁去姚家还这么说话,人家可怎么想。她要是能有朝姐儿一半的懂事听话,我都满意了……朝姐儿这孩子也不容易,要不是被恶名所累,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 二夫人应是,回去后好好说了顾怜一通。顾怜私下却和小丫头闲话:“她本来就是如此,还不让人说。”她说完还觉得愤愤不平,决定还是去找顾澜说说话。 大兴的贵族圈子就这么大点,提亲的事没多久就传开了。顾锦朝的亲事,纪吴氏一直让大兴店铺的掌柜关注着,消息一传出来,就有掌柜派了伙计赶紧送信往通州纪家。 纪吴氏听说王夫人去顾家提亲,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宋妈妈忙帮着给她拍背缓过劲儿来。纪吴氏却摆手道:“快让二少爷给我过来!” 这个王家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怎么想起去给锦朝提亲了!那王瓒什么样的人,也配得上他们朝姐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想到掌柜传话里说王夫人上门提亲,连个正经的媒人都没有请,那顾家竟然还没有一口回绝,纪吴氏就气得肝疼。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有拿给他们顾家这么作践的吗! 本来还请了永阳伯夫人,打算过几天就上门去的。如今得赶紧着,别让顾家的人把锦朝给卖了她都不知道。 纪尧听了消息,立刻就过来了。纪吴氏几句话就讲明白了:“……也不和他们顾家讲什么规矩了,你先行一步往顾家去,拜见你姑父。我立刻就去永阳伯府,等后天就上门提亲去!” 纪尧沉声应诺,出门就径直让小厮帮他牵一匹马。 夜色弥漫开,纪尧却骑着马出了纪家。 他又想起那日,他牵着小锦朝出去玩。她一点都不怕,晃着小脚坐在河边看船。 他一样的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顾锦朝现在如何了,听说要嫁给王瓒,她会不会害怕呢? 她从小就什么都不怕的,胆子大得很。 以前他们一起在香河的田庄里。自己疏远她,她说那样自嘲的话:“二表哥不喜欢锦朝,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帮我,我不会和外祖母说的。” 纪尧想去和她说清楚,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即便只是遵了纪吴氏的命令,他也会认了。有什么认不得的,死撑着要面子有什么好的。他就是想一直护着她,哪管别人什么的! 一个王家嫡长子,还是那样的名声,有什么资格娶她? 纪尧紧抿着嘴唇。 疾驰的马跑过官道,朝京畿大兴而去。 顾锦朝听闻冯氏找了两位伯母去说话后,东跨院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心里知道这桩亲事成不了了。她松了口气,却没有真的安定下来。她的亲事始终是一桩大事,找一个品行好的世家庶子也好,寒门秀才也好,她总不会被亏待了。恐怕要让罗掌柜着意着,顾家是靠不住的。 青蒲过来吹了灯,替她掖好被角。锦朝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承尘,才慢慢睡过去。到了大半夜的时候,她却被外面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顾锦朝起身披上狐裘斗篷,打开槅扇一看,外头下起了大雪。 雪太大,压断了院子里一株落叶的槐树枝桠。屋顶、台阶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夜空里只见着无数的碎琼乱玉飘舞着。茫茫得看不清院门。 睡在隔间里的青蒲听到声音,忙点了烛起来看。“小姐怎么起来了,这下着大雪,可冷着呢……” 顾锦朝却道:“你看外头有灯亮起来了,不是府里有什么事,就是有人来了。” 一宅之隔就是外院回事处。 但是这么大的雪,谁回来呢?顾锦朝是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想等着看看。 青蒲果然看到外院亮起灯笼,她看着雪下得大,转身进了西次间,不一会儿抱着手炉出来,还拿着锦朝的缎袄给她换上。顾锦朝看了一会儿,不见有声音传来,灯光却一直没有熄灭。 她让守夜的绣渠去外面看看。 不一会儿绣渠回来,跟她说:“奴婢看到府门开了,听说是有人来拜见。递了名帖给咱们老爷,好像是纪家的人……” 顾锦朝皱了皱眉,这样冷的雪夜,纪家谁会过来?难不成是有急事? 锦朝看了一眼天,此时已经是半亮了。她沉吟片刻,吩咐青蒲去打水来梳洗,她想去外院一看究竟。 纪尧也没料到半夜下了这么大的雪。等他到顾家的时候,递了名帖,又被回事处管事请去倒座房小坐,烤了炉火后,他冻僵的手才渐渐恢复知觉。顾德昭听了丫头的禀报,随即请纪尧到他的书房来。 顾德昭见纪尧那件灰鼠皮的斗篷上全是雪,让小厮拿下去烘干。他亲自请了纪尧坐下,给他端了碗驱寒的姜汤。“表侄可是有什么急事,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过来……” 纪尧握着茶杯许久,才跟顾德昭说:“姑父,实不相瞒,侄儿是想来求亲的。” 顾德昭十分惊讶:“求亲?” 他差点就想问,我好几个女儿呢,你是想来求谁的?他可没听过这样求亲的,大半夜冒着风雪过来,是有多急?婚事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至于这么着急吗!为什么不找好媒人,选了日子上门来说亲啊。 顾德昭本来还以为是纪家出了什么事,如今听纪尧一句求亲,半天反应不过来。 纪尧却继续道:“侄儿想求取锦朝表妹。祖母已经找了永阳伯夫人做媒,后天就能上门了。侄儿漏液前来是想和姑父说清楚,不要让锦朝表妹嫁给王瓒。”他顿了顿,道,“我想见一见顾锦朝。” 顾德昭还是没有回过神。 他说什么……他要娶顾锦朝? 顾德昭干巴巴地问:“你……你听说了王夫人来求娶朝姐儿的事?所以前来求亲的?”顾德昭想了想,难不成是纪吴氏为了给朝姐儿解围,才请了纪尧过来提亲。但是王家的亲事他们已经决定不答应了。 纪尧这又是何必呢! 他想跟他说清楚,却又听到纪尧说:“这也不是侄儿贸然决定的。”他从十三岁知道这件事,就一直在想了,纪尧笑了笑,“我想先和锦朝说几句话,您看行吗?” 顾德昭看着李管事带纪尧去了内院,才突然站起来。 水莹被他吓了一大跳:“老爷,您怎么了?” 顾德昭却笑起来:“我还在担心朝姐儿的婚事呢,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快些准备给我梳洗,我要去见太夫人!”纪尧说要娶顾锦朝,这是再好不过事。他纪家一点都不差世家贵族了。纪尧一表人才,品行出众,多少给纪尧提亲的媒人踏破了纪家了门槛,偏偏纪尧没一个应的。 朝姐儿要是嫁给纪尧,那不也是风光无限的事情! 那王瓒算什么东西,连和纪尧相提并论都不配。rs 第一百四十七章 :娶你 顾锦朝在外院的路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纪尧。 天还蒙蒙亮,顾锦朝看到他的乌发上、衣襟上落着雪。嘴唇冷得没了血色。 见到顾锦朝走过来,纪尧便站定了看着她。 顾锦朝几步上前,问道:“二表哥,怎么是你来了?” 她皱着眉,没等纪尧回答就继续问,“这么大的雪……是不是外祖母有什么事?” 值得纪尧冒大雪而来的,她只能想到纪吴氏了。顾锦朝心里一凉,外祖母年纪大了,难不成是突然……应该不是吧,前世外祖母这个时候可是好好的! 纪尧看着她,却笑起来。 锦朝披着件白狐狸皮的披风,脸陷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头上还戴着兔儿卧。她的脸白皙如玉,剪水秋眸映着雪天的微光。十分的安宁,却又有点困惑。 他这么着急着过来,不就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看到了,就觉得自己心中安稳下来。 “祖母没事,”他说,“锦朝表妹,我来是有别的事要和你说。” 既然外祖母没事,顾锦朝就放心了。 她请纪尧去暖阁稍坐,总不能站在在漫天的雪里头说话。 锦朝让采芙给纪尧端了热茶上来,暖阁里不仅温暖,角落里还摆着几盆山茶花,温雅如春。纪尧喝茶不语,顾锦朝心里就开始狐疑。如果不是外祖母有事,纪尧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过来干什么? 顾锦朝看到他乌发上浸了雪水,湿漉漉的。他握着茶杯的手这么久都是苍白的,手背经络微鼓。 纪尧沉吟片刻才道:“锦朝表妹,我听说了王夫人为了王瓒来向你提亲的事。”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瓒那样的人可是嫁不得的。顾家若是想让你嫁了他。那才是离心离德。” 提亲的事已经传到通州去了?顾锦朝想想觉得不可能,恐怕是外祖母早让人盯着她这儿吧。王瓒的事不必说,她肯定不会嫁的。但是纪尧过来和她说这样一番话,又是用意何在? 难不成是外祖母为了她的亲事。让纪尧特地过来的? 还是让纪尧和这件事撇清吧,她的亲事也不能总连累着纪尧。 锦朝点头道:“二表哥说的话我也明白,不过姻亲的事自有父亲和祖母看着,你不用担心……” 纪尧望着她,声音又低又急:“他们是不是想让你嫁给王家少爷……顾老夫人那样的人,肯定不会管你嫁过去后好不好!”那句话在心头转了又转,纪尧才突然说出口,“不用他们管。我来娶你。” 顾锦朝愣住了。 纪尧却坚决了起来:“我来娶你,你就不用嫁给王瓒了。也没有人会说你闲话了。” 他冒着这么大的雪,从通州来大兴,难不成就是为了跟她说‘我来娶你’的? 顾锦朝哭笑不得,纪尧还知道王夫人和她提亲的事。这么急着上门,应该是外祖母得知王夫人提亲的事,怕她受了委屈,才让纪尧过来提亲的吧?这实在是不必啊。 她顿了顿,才道:“二表哥这话且慢说,其实我都是明白的。二表哥受制于外祖母,提亲估计也是无奈之举。”原先她在田庄惩治管事的时候,纪尧连出手帮她一下都不肯。现在还会来娶她吗。“你不用为难,我亲自和外祖母说明此事。王瓒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顾家并没有打算任下这门亲事。” 纪尧笑了笑:“锦朝表妹,你想错了。” 他原先不愿意娶顾锦朝,等到如今他真的上门求娶了,顾锦朝却不愿意答应了。 他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却一点都不急,跟她说:“我要是不愿意,在路上下大雪的时候。就会找个驿站歇下,等明早再过来了。我冒着风雪而来。不过是想先来和你说一声。” 纪尧微笑着看她,他对着自己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过。 信誓旦旦。满目柔和。 他如今的意思……是说他是自愿想娶自己吗?顾锦朝被自己的猜测惊讶了。 顾锦朝看到过他这样的目光,前世他看着永阳伯府四小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 永阳伯四小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跟她说给孩子新制一件刻丝小袄的事。纪尧看也没看她,他望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十分的满足。 顾锦朝有点迷茫了,这一世她重生了,纪尧没有遇到过永阳伯府四小姐。为什么纪尧就愿意娶她了,那永阳伯四小姐呢?他的孩子呢? 这些人或事从没有存在过,也从没有发生过。 她还没有说什么,纪尧就站起身:“等后天,祖母请的媒人就会来提亲了。”他满目都是笑意,“再来见你就于礼制不和了,我要先回去了。等你除服了,我就娶你过门。” 他不等顾锦朝说话,就挑帘走出了暖房。 顾锦朝目瞪口呆,他竟然一点都没容她说话。等她站起身出去,才看到纪尧已经走出了院门,雪地里留下一行斜斜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覆盖了。 顾锦朝回到暖阁里,怔怔地看着槅扇外的雪。丫头们已经起来了,正在扫台阶上的积雪,在西梢间和小厨房里进进出出,忙着点炉子热水。天大亮了,雪却没有停。 顾锦朝在想纪尧的事,她没想到纪尧是真的想娶她。 如果她要嫁人,纪尧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德行十分好,她嫁过去之后又有外祖母庇佑,保她平安无虞。但是她却不愿让他和前世的妻子分隔……而她心里始终还有罅隙,觉得纪尧应该是永阳伯四小姐的丈夫,她的表兄。前世她那样落魄,他还常托了自己的妻子来看她。 但如果这世从头再来,纪尧未曾遇到过永阳伯四小姐,那么发生过的那些事还算吗? 顾锦朝有些犹豫了。如果不嫁纪尧,她还要找什么合适的人选呢。 纪尧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她怎么好拒绝这样的心意。再说,就算她能拒绝,祖母呢?父亲呢? 两世为人。她遇到这样两难的境地实在太多。 顾德昭和冯氏说了纪尧想求娶顾锦朝的事。 冯氏也是大喜过望:“……幸亏没打算应下王家的亲事!”虽说顾家和纪家有隙,但顾锦朝要是能嫁给纪尧。她也是高兴的。纪家的家世可一点都不差,还有纪家大爷这个五品的府同知在,那王家相比之下算什么东西! 要是这门亲事能成,他们也能趁机和纪家修好关系。 和纪家搭上关系对于顾家而言是有利的,别的不说,那店铺营生就会好很多…… 冯氏心里一转,就觉得这门亲事简直是绝妙! 等到第三天永阳伯伯夫人上门的时候,冯氏就在宴息处见了她。永阳伯夫人穿着一件淡紫兰花刺绣粉红对襟褙子。藏蓝的马面裙,用的是赤金嵌紫瑛石的发箍,典雅又不失庄重。言语之间也是十分柔和,几句话就说明了这门亲事。 “……和老姐儿是老交情了,又是顾家邻里,算是看着朝姐儿长大的,窃以为更说得上话些,我就冒昧来当这个媒人了。纪家二公子是朝姐儿表亲,人是没得话说,德才兼备。身侧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咱们朝姐儿呢,也是个温恭谦和的性子。老姐儿是有福气的。这一家子儿孙满堂,孙女的亲事还有劳烦你多费心,要是觉得这门亲事尚可,我便去回了纪家的话……” 永阳伯夫人说话妥妥帖帖,冯氏听下来心情舒畅。 拉了永阳伯夫人进午膳,下午又看了菊台找二伯母、五伯母去陪着打马吊。冯氏最后笑着跟伯夫人说:“我总得和孙女商量一番,等几日后再回伯夫人的话。” 永阳伯夫人很满意地回去了,虽说亲事冯氏没有直接应下来,她却也是觉得*不离十了。就让身边的婆子把话传给纪吴氏去。 而永阳伯夫人上门提亲是特意遵了纪吴氏的吩咐,搞得十分高调。为的就是打王家的脸。 果然没两天大兴的世家贵族都知道了,不仅如此。还传到了京城的贵族圈里去。 王夫人气得在家里砸了自己最喜欢的描金粉彩茶杯,直言要和宋夫人断交:“……瞧她说的这是什么事!我前脚去提亲,后脚就有人迫不及待上门,这不是生生打我的脸吗!让我们瓒哥儿怎么自容!”说着又愤愤不平,“那纪家二少爷也是个脑子烧坏的,怎么看得上顾锦朝,要不是有表亲这层关系,我看这门亲事成不成得了!” 也再不提要去顾家,等冯氏答复的事了。王夫人觉得没脸,不仅恨了顾家,还把宋夫人也惦记上了。 宋夫人听说纪尧去顾家提亲,也是十万个惊讶。 随即就咂舌:“这个纪家老太太……还真是豁得出去!……”纪家老太太应该是听说了王家提亲的事,才让自己的亲孙子去提亲,给顾锦朝解围的。 来报的丫头说了王夫人把她送的一对赤金嵌珐琅的耳坠退回来了。 宋夫人想起来也是满腹的怨气:“她这个人……满满的小家子气!”想到自己去说顾锦朝的亲事时,王夫人那轻慢的表情宋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好说好歹的,她竟然自己跑去提亲,简直就是没脑子!白白耽误了这么妙的一桩亲事!宋夫人跟丫头说:“别管她了,这样的人以后也好不了。本来想帮澜姐儿的……如今这事咱们是插不上手了,且等着看吧!” ps:连发跳订严重==,咱决定,以后还是隔半天发~~如果没有意外,晚上还有一更~~ 另外,求粉红哇,这是最后一天啦,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八章 :知晓 天大寒,下着纷纷的鹅毛大雪,叶限刚从大理寺出来,身上还披着一件貂皮的斗篷。紫禁城外城到处都落满的雪,再远些就是明黄的瓦檐还有朱红的宫墙。 魏先生接过他手里装茶的紫砂小壶,请他坐在挂宝蓝色菱纹厚帘子的马车里,车夫扬了鞭子,马车就嘚嘚地往玉儿胡同回去。 马车后面还跟着长兴侯府的一众护卫,都是长兴侯爷从铁骑营精挑细选出来,特地护送叶限的。如今长兴候伤势未痊愈,府里的事小半交到了叶限的手上让他管着。叶限又没有功夫傍身,因此凡事都谨慎了起来。 所以这辆马车再加上这众穿胖袄面色严肃的侍卫走过光禄寺,经过太庙,再穿过承天门。总有无数的人为之侧目。都知道这是长兴候家的世子爷来了。 魏先生在紫砂小壶里斟了热水,重新递给叶限:“世子爷,您暖着手。”他跟叶限说事情,“雪下得这么大,再加上今年收成不佳。山西那边灾情严重,听说已经饿死几万人了……户部侍郎上了折子到内阁,首辅随手放在一旁。那陈大人拿起看了一眼,也没有管……山西布政使袁仲儒原先和范大人是好友,唇亡齿寒的。” “虽说是朝堂斗争,但张大人这番行径也实在过了。山西重灾区近五十万的人,总不能半点不顾……” 叶限摩挲着他的紫砂小壶,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魏先生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却没有听到叶限回话。这事本是他同窗好友,任右春芳中允的马景昌所说。还说皇上年不过十一,诸事都是张大人把着。要是没人敢出来冒头,他可真称得上是独揽大权了。长兴侯府是世勋贵族里头最荣勋的一家,要是长兴侯府都不打算管,还真是没人压得了张大人了。 大冷的天,魏先生身上竟然一阵一阵的发汗。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和世子爷说这事。 魏先生又忙道:“和世子爷闲谈几句灾情,眼看着这雪越下越大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昨日李侍卫说去回春坊喝酒,却看到回春坊连酒寮子都没开,他可是气得好歹。” 叶限反而笑了笑,淡淡回道:“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哪里管得了这种事……那张居廉都是老成精的人了,轻重缓急能有不知道的。山西那边的灾情本就和范川儿子贪银案有关,谁敢去管那就要准备好接烂摊子。张居廉……他心里明镜一样,用得着别人操心吗。” 张居廉对袁仲儒不满已久,奈何找不到机会收拾。袁仲儒也是个老狐狸,防得滴水不漏的。可惜那再厉害的人,防得过**,总是防不过天灾的。眼下就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张居廉非要趁这个时候把袁仲儒整死不可。不仅如此,他还要找人背黑锅,把自己稳稳当当地洗脱。 叶限懒得理会这些事。 不过父亲身边这个魏先生,实在不堪大用……虽说是个智囊,那看起局势来,还没有大字不识的李先槐来得透彻。叶限有点厌烦这种人,好像做什么事都要跟他解释一样。 他啜了口茶,不再说话。 魏先生讪讪的应了,让马夫把车往右侧门赶去。右侧门是武官常走的。 叶世子爷不讲这些规矩,按照他的身份来看,那应该是走右侧门。按照他的官职来看,那该走左侧门。世子爷是怎么高兴怎么走,全看心情。 叶限却看到了帘子外一闪而过的青帷马车,马车外挂着一盏银鎏金花犀纹的羊角灯,正往左侧门去。 他想了片刻,便吩咐车夫:“走左侧门去。” 马车嘚嘚快了些,和那辆青帷马车堵在了左侧门门口。 驾车的是个方脸络腮胡的汉子,手如蒲扇般。眼看着这辆车从右侧偏过来堵了门,便粗声说道:“这家车夫,是怎么驾车的……你们本是走右边的,怎么跑来堵我们的路!” 车夫也是个会说话的,立刻就还嘴道:“咱这马车本就走在路上,你是后头才跟出来的,怎么也有个先来后到。你这是抢咱们的道,还好意思说吗?” 汉子怒瞪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马车里传来低沉又柔和的声音:“胡荣,让世子爷的马车先过去吧。” 叶限听到这个声音,才让魏先生挑开帘子,有些意外道:“原来是陈大人的马车,失敬了。” 一只修长的手挑起细布窗帘,只见一个戴乌纱帽,穿绯色盘领右祍袍,腰间系犀革带的男子坐在车内。正是户部尚书陈彦允。陈三爷看了一眼叶限身后的侍卫,随即笑道:“有何失敬之说,世子先来先走,我随后就是。” 叶限看了一眼马车之内,嘴角也出现一丝笑容:“陈大人日理万机,我不过小小大理寺丞,如何能给陈大人添麻烦呢。” “我公事已毕,却也无碍。”他笑着虚手一请,就放下了帘子。 胡荣随即把马车赶到旁边,让叶限的马车过去。 车夫得知自家世子爷拦下的是当朝权臣陈三爷,就是天大的胆子都吓破了。有些不安地回头看叶限。 叶限眼神冷了下来,面上却笑着说:“陈大人让我们,还不快过去。” 陈彦允的马车内用的是深蓝色潞绸垫子,内里连火炉都没有。更别说另外什么东西了。眼看着年关将近,内阁的事务肯定不少,陈彦允却这样早的离开了,他要去做什么? 叶限望着炉火沉思。 如今内阁里除了张居廉和陈彦允,还有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文华殿大学士姚平、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华盖殿大学士梁临,除了次辅何文信和姚平算是中立派,其余两人多少都和张居廉有牵扯。 让陈彦允亲自去的做的事……叶限不由想到了山西布政使。 胡荣看着长兴候世子爷的马车出了侧门,低声和陈彦允道:“三爷,这叶大人虽是世子爷,但毕竟只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丞,怎得还有我们让他的道理……” 陈三爷不甚在意,淡漠道:“不过是让个路而已……这位长兴候世子确实是后生可畏,可惜还是太年轻了。”他面露疲倦之色,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出承天门后去户部左侍郎郑蕴府上。” 胡荣应了是,才又扬起鞭子。 叶限回到长兴候府上,先去看了自己父亲。长兴候那次宫变之中虽是保全了性命,却伤及了根本。养了几个月了,还是只能在宅院内活动。他穿着一件很厚的绸袄,在书案前练字。 长兴候见到叶限回来,把毛笔搁到了笔山上。叶限就跟他说了山西灾情的事,长兴候想了许久才问他:“……你觉得魏先生不可用?” 叶限笑了笑:“您倒是可以用着,反正不能放在我身边。”他看到自己父亲穿得臃肿,就想到原来冬天再冷,他都只穿两件单衣,心想父亲也畏寒了。 长兴候随意点点头:“就你主意多,肚子里弯弯肠子绕不清楚,和你外祖父一样的个性……”他挥了挥手,“你想要哪个幕僚就找去,我才懒得管你!” 叶限觉得长兴候那些幕僚没一个能用的。 他就找了李先槐过来:“……侯爷那些幕僚都要放出去,你每人给二百两银子的仪程。” 李先槐早看那帮整日文绉绉正事不做闲着养鸟的幕僚不爽了,听着十分高兴:“这些幕僚早让人不爽快了,放出去正好!”他想了想,又对叶限说,“对了,世子爷,您还记得原先您去见过的那个顾家小姐吗?” 叶限当然记得……李先槐提起顾锦朝做什么? 他看了李先槐一眼:“你要说什么?” 李先槐抓了抓脑袋,嘿嘿地笑起来:“您知道,我没事儿就好喝两口。昨天我不是去回春坊吗,酒寮子没开张,就去了老金家的酒楼。那老金家酒楼就是顺天府通判的亲家,说他们家表少爷想娶顾大小姐。说得绘声绘色的,还说是他们表夫人亲自去提亲的……” 叶限还没听他说完,就皱紧了眉头:“把话说清楚,谁去给顾家提亲了?” 李先槐就说:“还能有谁,那个臭名昭著的王瓒呗!就他们王家人把这玩狗东西当个宝!……奴才想着您和这位顾大小姐来往颇多,和您说一声。不过您也别想多了,这个王瓒的母亲前脚去提亲,后脚那个顾大小姐的表哥就随着去提亲了。搞得王家现在没脸没皮的,他们亲家伙计都到处说这事……” 叶限的脸色不好看起来,趁着他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顾锦朝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王瓒,那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去向顾锦朝提亲?还这么不尊敬她,让自己的母亲直接上门。顾锦朝这个表哥又是什么人,怎么也凑热闹上门提亲去了? 顾锦朝这是要定亲了? 叶限阴着脸吩咐道:“幕僚的事先别管了,你现在就去把这件事查清楚,那个什么王瓒,顾锦朝表哥,查到祖上八辈去!” 李先槐被自家世子爷吓了一跳。世子爷这是怎么了,那个顾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世子爷这么关心她的事!连查人家表哥祖上八辈的话都说得出来! 叶限看他站着发愣,声音压低了:“……你要我请你去?” 李先槐听到这句话,火烧屁股一样蹿起来:“世子爷稍等,奴才这就去了。”rs ,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威胁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冯氏找顾锦朝过去说话,就谈及了纪尧提亲的事。她笑着拉住锦朝的手道:“……你这个纪家表哥,一表人才不说,品行也极好。何况你们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你外祖母找了永阳伯伯夫人来提亲,也是足足的给了我们脸面。我和你说一声,你若是愿意……这门亲事咱们就应下来了。” 顾锦朝闻言心中苦笑。永阳伯夫人的女儿前世嫁给纪尧,这世她竟然为纪尧来帮自己说亲。 可不正是世事难料了。 无论怎么看,她都应该应下这门亲事。 顾锦朝想了片刻,跟冯氏说:“……我原只是把二表哥当成表哥,并无这方面的意思。这事来得突然,您不如等我再想两日。” 冯氏点头应了:“伯夫人正好大后天会再过来,到时候咱们就定下这件事了。” 顾锦朝应诺退下,走出东跨院时正巧遇上前来给冯氏请安的顾澜和顾怜。 两人向顾锦朝屈身行礼后,顾澜看着顾锦朝的眼神就有些诡异。 顾锦朝微笑道:“澜姐儿这是怎么了?” 听说纪尧家请了永阳伯夫人来向顾锦朝提亲,顾澜是心里不痛快,她愤愤不平。为什么顾锦朝就有个纪家这样的外家,为了救她的亲事,连自己嫡孙的亲事都可以搭进去,就是为了给顾锦朝一个荣华体面。但她的外家就是宋夫人那样的人,连让王夫人来提亲都做不好。顾锦朝嫁给纪尧之后日子还用愁吗? 可是她呢,她的亲事,她的未来要去哪里谋求! 想到被留在适安,得了失心疯的母亲,顾澜心里就五味陈杂。 顾澜随即笑道:“二表哥来向长姐提亲,二妹这是高兴的。外祖母为了您的亲事,也实在是费尽苦心了,连二表哥都发动了。您要是嫁去了纪家,可不是荣华富贵的享不尽了……” 顾锦朝也明白顾澜的意思,她也没有和顾澜解释的必要。她笑了笑道:“澜姐儿真是替我高兴,我就放心了。荣华富贵不敢说,平安无虞才是最要紧的。” 顾怜只是在旁哼了一声,并不说话,被二夫人训斥一顿之后,她想开了。 对于这门亲事,她心里是有些不屑的。纪家再有钱,那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就算有个任府同知的纪大爷在,放在他们这些世家面前,这个官职也实在不够看的。士农工商,纪家从低位上就低了他们顾家一头。 不过是个纪家的人来提亲,瞧着祖母他们高兴的样子。纪家可连姚家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顾怜想到二夫人跟她说过的话:“……你又何必和你大堂姐比呢,你要这样想。你大堂姐就是再好,你祖母再怎么喜欢她,又怎么比得过喜欢你呢……”二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你觉得你祖母为什么喜欢你呢?只是因为你在她膝下长大吗,当然不是,那还因为你是和姚家公子订了亲的。你是咱们顾家小姐里最荣华的一个。” “你大堂姐、二堂姐,以后嫁的肯定还不如你十分之一的好。你要把心放宽些,何必和她们纠缠些小事呢,你以后的荣华富贵她们都是要羡慕的。你看看你五伯母,她可是哪里比娘好了,她为人处世远不如娘亲,为什么你祖母更喜欢你五伯母呢。那还不是看着她长兴候嫡女的身份……这个身份咱们谁都惹不起。看她怀个孕,就跟揣了金蛋一样谁都宝贝着。就是怀孕,谁有她那样娇贵的,连晨昏定省都让你祖母免了!” 顾怜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话,再回去仔细想想,觉得果然是如此。 她以后是什么身份,她以后是姚家的正室嫡妻,她公公是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以后姚文秀举业有成,是要入朝为官的。顾锦朝呢?她嫁给自己表哥就顶破天了,更别说她表哥很可能不是自愿的,是她外祖母逼着人家来娶她的。她和顾锦朝计较,那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随即她就揽了顾澜的胳膊,笑着说:“二堂姐,咱们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快些进去吧!” 顾澜点了点头,等经过顾锦朝身边的时候,却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长姐,你就甘心这么嫁了,那陈七公子呢……” 她声音压得极低,连顾怜都没有挺清楚。 顾锦朝闭上眼冷笑,随即道:“顾澜,你给我站住!” 顾澜回过头一脸无辜:“长姐还有什么事,我这要去向祖母请安呢!” 顾锦朝知道顾澜会在其中捣乱,她的亲事可以不成,但绝对不能因为顾澜捣乱而有所不成。她走过来对顾怜说:“……借澜姐儿说句话,怜堂妹先进去吧。” 顾怜有些犹豫,顾澜就道:“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到。” 她倒要看看顾锦朝想说什么,她还能把自己给吃了不成? 顾澜毫不惧怕地看着顾锦朝,笑得十分灿烂:“长姐应该比我更明白人言可畏吧?” 她迟早会用陈玄青的事情威胁自己,顾锦朝知道。现在她就要彻底断了她的念头。顾锦朝淡淡地道:“顾家传出姐妹不和的事,你觉得你又能讨得着好吗?你现在本就自身难保了,可别再传出什么喜欢搬弄口舌、陷害手足的事情。” 顾澜冷笑:“顾锦朝——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怕我把你做过的事说出去了?你如何不知廉耻的勾搭陈玄青,给人家写信,送人家香囊。眼巴巴的想去和人家私会,人家却连理都不想理你!”顾锦朝原来干过的荒唐事实在太多,而且她都知道,她要是把这些事说出去,她看谁还敢娶顾锦朝! 顾锦朝摇了摇头:“我怕你把这些事说出去吗。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做什么事之前,可都要想着自己远在适安的宋姨娘啊。”顾锦朝顿了顿,就轻轻地笑起来,“你说说看,你要是惹怒了我,那适安的婆子伺候宋姨娘一个不周到,她就意外死了呢?你说谁会过问她的死活。” 顾澜听到顾锦朝提起宋姨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想不到顾锦朝竟然会这么狠,用母亲的性命来威胁她! 她看着顾锦朝,低声怒道:“……你可不要太无耻了,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到我母亲!” 顾锦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澜姐儿,你对人对事实在双重标准。我们之间的事,你何尝没有牵扯到我母亲、我弟弟,我母亲现在都逝世了,你却让我不牵扯你母亲?” “我留你母亲的性命,还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实在仁至义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自己别在暗中给我搞鬼,宋姨娘就会活得好好的,没人会动她分毫。” 顾锦朝说完这些话后,冷冷地看着顾澜:“包括上次,你想把青蒲嫁给徐厚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从今往后,要是让我发现你对我不利,小心你远在适安的宋姨娘!” 顾澜咬了咬唇,宛如被掐住七寸的蛇,再也没有反驳的余力。 顾锦朝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转身离开东跨院,身后远远传来顾澜不甘的声音:“长姐,即便我不说出来,你就能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了?你真的想嫁给二表哥吗,二表哥他真的想娶你吗……你可要想明白了……” 顾锦朝脚步都没顿。 她的事,还容不得顾澜来置喙。以后顾澜总该老实了吧。 顾锦朝回了妍绣堂。 第二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冯氏吩咐厨房给顾锦朝做了一碗长寿面,又送了她生辰礼,二夫人送了她宝象花拣妆,五夫人送了她一对墨玉手镯,是极好的碧墨,在光下能呈现出通透浓艳的碧色。顾锦朝拿着这对墨玉手镯,心中感叹长兴候家果然财大气粗,这样的东西竟然送了她作生辰礼。锦朝和两位伯母正陪着冯氏在屋子里说话,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堂少爷从适安回来了,马车刚到影壁,正要过来给冯氏请安。 冯氏喜出望外:“这孩子,我也是好几年没见过了。”她和顾锦朝说话,“也不知道那余家的族学如何,一会儿子来我得好好问问他!”冯氏对孙子的喜欢是最真切的,顾德昭的儿子,想来读书方面应该不差吧,要是能再出一个进士光耀顾家门楣,那可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顾锦朝笑了笑:“您放心,余家老太爷曾经做过帝师呢。”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顾锦荣在众小厮、婆子的围拥下过来了。他穿着一件狐狸皮袄,戴着顶**一的瓜皮小帽,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带着笑容。先向冯氏行礼问安,又一一见过两位伯母和顾锦朝,还偷偷向自己的长姐笑了笑。 冯氏揽着顾锦荣左看右看,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孩子长得好,清秀干净的,身量也长,以后肯定长得比他父亲还高!你在余家族学那边觉得如何,读书上可还尽心?” 老太太最关注的无非举业一事。 顾锦荣恭敬答道:“余家几个先生都是学识渊博的,孙儿求知若渴。读书上孙儿还是用心的,除了记挂长姐和父亲,别的方面都是好的。”rs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五十章 :成长 给冯氏请安之后,锦朝陪着顾锦荣去了西跨院厢房。顾锦荣住在最东边,西边还有顾锦潇和顾锦贤。国子监也是前几天刚结束课,两人也正好在西跨院里。 顾锦荣的厢房是二夫人打点的,书房里的书案、长几、两把东坡椅,临窗放着个青釉蓝底珐琅的梅瓶,另有个半旧的紫竹笔筒,插着一把大大小小的毛笔。锦朝就和他说:“等你把你的东西归置了,就去给父亲、两位伯父请安。还有两位国子监读书的堂兄也不要忘了,他们长你许多……” 顾锦荣笑了笑道:“几月不见,长姐怎么话多了起来。” 纪氏逝世后,他的一切就是长姐在管了。在适安这几个月,处处都是长姐安排张罗着,他的冬衣、被褥、吃食,甚至是御寒的护膝这类东西,她都给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帖的。顾锦荣心里记得锦朝的好,早眼巴巴想着回来看她。幸好她在大兴也过得好,人并没有清减,他看着就放心了。 顾锦朝道:“你倒还嫌我啰嗦起来……”她看着锦荣和母亲有几分相似脸,拂了拂他皮袄上的雪,“那我不多说了,你记得一会儿到东跨院,再去给祖母请安。” 锦朝摇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从哪儿听说的?” 顾锦荣却避而不答,一本正经道:“二表哥人好,配得上我的长姐!”他拉着锦朝的胳膊,又央求道,“我想吃长姐原先做的云子麻叶果糕……您做了给我好不好?” 锦朝觉得顾锦荣变得跟个孩子一样,她点头允了。顾锦荣去见了父亲、伯父等人。就迫不及待到顾锦朝这儿来,跟在她身后眼巴巴地转悠。要她在果糕里多放糖,山楂糕里要加葡萄干和桂圆干。 小厨房本就错不开身。锦朝又嫌他话多,没多久就赶他去书房坐着。 顾锦荣刚坐下喝了杯茶。随意拿过锦朝放在书案的一本书看。 丫头过来禀报,说二小姐来看他了。 顾澜随后进了书房,书房里烧着火炉。 顾锦荣冷冷地看着她,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着道:“……二姐给你做了点心。” 顾锦荣指了指书案,示意她放下。又道:“多谢二姐了。” 顾澜强笑道:“荣哥儿,怎么如今和二姐这么生分了。二姐就算做错了事,也是你二姐啊……你要是还记恨二姐,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我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要嫌弃我……” 她说到情动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顾锦荣皱紧眉头,如今看到顾澜这样,他只觉得厌恶。 他却笑了笑:“二姐觉得你可怜吗?我也觉得你可怜,你讨好我想做什么?因为你如今没有人撑腰了。心里不安稳吗。”他同情了顾澜,谁又来同情他呢?纪氏刚死的时候,他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间接害死了母亲,长姐不理会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只要想到母亲死的场景,想到长姐满脸的泪水。顾锦荣就觉得眼前的顾澜无比的面目可憎。 顾澜愣了愣。 顾锦荣却继续道:“二姐——我还叫你一声二姐,那就麻烦你好好做一个庶姐吧!长姐就要和二表哥定亲了,我就想长姐好好的。你不要欺负了她!你就是不来找我,我也要和你说这句话的。你要是敢对我的长姐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澜却冷笑:“我能欺负她吗?她的事她自己最清楚!”想到顾锦朝威胁她的话,顾澜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最终低声道。“顾锦荣,是你先不顾及我们姐弟情分的。就不怪我彻底撕破脸皮了!” 顾锦荣依旧笑着看她。顾澜离开了妍绣堂。 锦朝晚上听采芙说了这件事,她思索了很久。 荣哥儿待人接物比原先强多了。而且更有担当。母亲的逝世确实让他改变太多了。他竟然还怕顾澜欺负她,坏了她的亲事。要敲击顾澜几句。 “他也是在成熟的……”她想了想,让徐妈妈准备了过年的腊鹅、栗子糕给余家送去。看荣哥儿就知道余家待他极好。 徐妈妈应诺,又问顾锦朝:“大小姐,那纪家表少爷的提亲……您觉得如何呢?” 顾锦朝不自觉笑了笑:“我能觉得如何呢。”想到纪尧看着自己信誓旦旦的温和眼神,她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还是听之任之吧,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也只能算是顺应天意了。 而长兴侯府那边,李先槐刚到适安把纪家的底子摸清楚了回来。按照世子爷所说,他往人家祖宗八代上查去。还把纪尧给摸了个一清二楚。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叶限正在书房里和老侯爷说话。 两祖孙在书房里密谈山西布政使袁仲儒的事,又说到范川的贪银案。老侯爷很赞成叶限的做法:“先皇驾崩,你父亲受了重伤……长兴侯府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咱们插不上手……放任张居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叶限若有所思。 老侯爷则看了自己孙子一眼,慢慢开头道:“你上月刚满十六吧,寻常世家的少爷,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娶亲也早就定亲了。我看你的婚事还没个着落。” 叶限看了自己祖父一眼,挑眉哦了一声。慢慢地道:“孙子不急。” 老侯爷说他:“你当然不急!”叶限这么懒的性子,他急个屁!那是自己心里挠心挠肺的急着。老侯爷清了清喉,随即说:“我和你外祖父商量过了……我觉得武定候嫡长女尚可,你外祖父则觉得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的嫡次女尚可。你回头和你母亲商量一番,看到底选了哪个,好请了你外祖父上门提亲。” 老侯爷不喜欢文人,对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亲家更没有好感。说是商量,其实是两人商量商量着就意见不合,吹胡子瞪眼的不欢而散了。 高大人嫌武定候嫡长女连开蒙的《三字经》、《弟子规》都没有读过,太没底蕴。老侯爷则嫌弃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性子太文静了,死沉沉的。 叶限沉默了,祖父说的这两个个无疑都是世家女子中的翘楚。武定候祖上是跟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将军,荣宠百年不衰。武定候的嫡长女才十四岁,美人坯子的名声却已经传开了。 而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不仅长相出众,难能可贵的是出身书香世家,才学不凡。刚及笄的时候,提亲的人就踏破了何家的门槛,但是何家一直都没有看上眼的。 他作为长兴候家的世子,理应承担让长兴候家继续繁荣昌盛的重任。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够对他们家有所帮助的妻子是一定的。 叶限突然想到了顾锦朝。 他名义上是顾锦朝的表舅,身份地位差别实在太大。他能求取世家女子中的翘楚,因为他是长兴候世子爷。那么顾锦朝呢……她以后就要嫁给她表哥了?嫁了人之后,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看她,和她说说话,或者像原来一样,把自己养的仙人掌送给她。 叶限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望着黑沉沉的夜色,紧抿着嘴唇。 他是长兴候家唯一的嫡子,刚出生不久就请封了世子爷。他所做的事不仅代表他自己的,还有长兴侯府。他不可能真的随心所欲。 但他一点都不想娶什么武定候嫡长女,武英殿大学士的嫡次女。她们怎么能像顾锦朝一样,像她一样……叶限也不知道顾锦朝在他心里是什么。他望着夜色轻吐了口气。 李先槐走了过来,“世子爷……您让我去查的东西,都问清楚了。” 叶限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锦朝要嫁的人,他总要好好的了解清楚。自己欠她那么大的人情还不了,帮她在亲事上把好关。 他私心里,倒是真希望顾锦朝这个表哥为人不善。 他不希望顾锦朝嫁给别人。 w?w*w.|d!μ*0*0.(\(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隐情 李先槐随即道:“……纪家祖上是贩卖茶叶起家,到了他们太爷那代出了个都转运盐司副使,从此才富庶起来。纪家从官之人不多,有一个捐出来的府同知。但几代为皇商,经通州运河,南北贸易,其富庶的程度着实吓人。他们那个太夫人如今是掌舵人,我看是个聪明的,这些年纪家凡事都不冒头,反倒越做越大……” “这个纪尧倒也算个人物,不过被身家给拖累了。和他们家老太太背地里不通气儿,暗地做了许多老太太不知道的事。”说到这儿李先槐嘿嘿笑了两声,“世子爷还记得原来那个皇商罗家吗?他们家那个长子罗泰。您曾经在*酒楼看到他,您泼他一身茶的那个?” 叶限想了想。当年他十岁刚回燕京一年,和高家的表兄出门游玩,在*酒楼里小坐过。有个长相清秀,身材瘦弱的年轻人因小事和他表兄起了争执,他嫌此人太吵,泼了他一杯滚烫的热茶。这年轻人被烫得大叫,扬言要他出不了酒楼。他们身后的侍卫才指了指叶限跟他说:“这位是长兴候世子爷。”又指了表兄:“礼部尚书高大人长孙。” 这位声称自己是罗家长子罗泰的年轻人顿时说不出话,再被侍卫冷冷地看了一眼,吓得跪下磕头求饶。 “小丑一样的东西。”叶限并不在意,“和顾锦朝表兄有什么关系?” 李先槐就回答道:“他们家老太太肯定不知道,这个纪少爷一直和罗泰有往来。老太太为商刚正,从不克扣手底下的人,也不赚昧良心的钱。这个罗家恰好相反,老太太厌恶他们到极点。也一直不要家里的人与罗家往来……不过人家纪少爷有次赏花会,和罗泰认识了。违背老太太的意愿一直和罗泰来往着。” 叶限看着李先槐:“……你挑重点的说。” 李先槐挠挠头:“我去打听的时候,他们罗家那个罗泰的随侍说了许多。想给您说清楚些……他和罗泰往来倒是不要紧,那罗泰是个什么样的人。走马斗鹰也就算了,又常去些勾栏教坊类的地方。哪有不带上这位纪少爷的……不过这纪少爷也不是真的沉溺于此,随他去了一两次就没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纪尧只点艺妓作陪,洁身自好……但是这罗泰心思也多啊,早想着拉纪尧下水了。就搁纪尧酒里下了东西,纪尧就把那个才十四岁的艺妓**了。随后纪尧就不再和罗公子来往,他却不知道那艺妓因此有孕,被罗泰找了个院子养下来,打算以后用这孩子拿捏纪尧……” 叶限听得眼皮一跳。人总有少不更事的时候。没犯下大错倒也无妨……不过这个纪尧确实也不聪明,就算是情动破了人家的身,怎么还敢留下孩子给人家拿捏?顾锦朝以后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该怎么是好?这样的人娶了顾锦朝,以后她能好过吗! 叶限深吸一口气:“你打听的事都属实吗?” 李先槐看了一眼世子爷,他这还是第一次问自己这样的话。李先槐看上去大老粗的样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世子爷这么关系顾大小姐的事,原先还特地赶路去看她,要是他心里没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说:“奴才买通了罗泰的随侍打听的。也许这个随侍的话不全对……” 叶限随即说道:“无风不起浪,你把这个艺妓找到,让她私底下去和纪家对峙。”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地传出去。“一定要私底下,看纪家究竟对这个孩子是什么反应,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不仅能知道此事的真假,他还能知道纪家对顾锦朝的态度。要是他们敢不管不顾把这件事瞒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去迎娶顾锦朝,这个纪家顾锦朝不嫁也罢。 叶限又想了想,又道:“快进腊月了,我也好久没去见长姐了。替我准备了东西,我们明天就去拜访顾家。” 这事一定要和顾锦朝说清楚。他不能让她所托非人。 叶限心里又有些迟疑,如果顾锦朝不嫁给纪尧。以她的名声,又能嫁给哪个好的世家子弟呢? 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这个纪家最多能荣耀二十年,除非中途没落,不然肯定会受到打压。官商势力做大,对于朝廷来说是不好的。所以罗家在太爷那代之后迅速衰落,反倒是保全自己的好办法。纪家老太太是聪明的,知道财不露白,但是纪家再这么做下去,迟早会出事。 士农工商,老太太有点看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毕竟眼界不够宽。 而大兴顾家,冯氏这几天则频频找锦朝过来说话,言中大有此事已定之意:“……眼见着你要是和纪二公子定亲,五月除服就要嫁过去了。祖母这时候多和你说说话,免得你嫁了之后我想得慌。你要是嫁妆上有什么不足的,大可和我老婆子说了,我得多给你些添箱。” 冯氏笑着和锦朝说了。顾德昭那份财产收益归到了顾家,顾家也因此宽裕了许多。她是怕顾锦朝母亲死得早,嫁妆什么的没打点好,到时候她出嫁也不好看,那丢的还不是顾家的脸。 顾锦朝笑了笑:“祖母不用担心此事,我没什么缺的。”冯氏似乎已经有了把这事定下来的打算,让顾锦朝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该屈从于现实,嫁给纪尧。但是她心里始终有疙瘩解不开。 永阳伯四小姐对她对的笑容,和她孩子的脸,还有纪尧淡漠的眼神。这些都挥之不去。 不过冯氏突然问起母亲嫁妆的事,倒是让顾锦朝心里一紧。 她是不过问还好,等自己出嫁的时候,嫁妆直接就出了顾家门。但是冯氏要是过问起来,母亲留下的嫁妆可实在不少。她出嫁,冯氏有不过问嫁妆的吗? 这是隐晦地跟她提一声,她的嫁妆冯氏是要过目的。 锦朝旋即笑了笑:“母亲的嫁妆,我原是打算给锦荣留下一半的。若是事情定下来了,也把册子给您看看。”她来给冯氏看,总比冯氏自己想些有的没的比较好。 冯氏嗯了一声。纪氏是通州纪家的女儿,这嫁妆焉能有不丰厚的道理。平日里顾锦朝的吃穿用度虽然都不显眼,但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比别的庶女多,也没见哪个吃穿差的。可见她母亲嫁妆丰厚,但是究竟有多少,冯氏却不知道。 顾锦朝随后告退回了妍绣堂,对佟妈妈说:“我的私库,母亲的嫁妆原先都是清点过的。你再清点一次上了册子,母亲的嫁妆一分为二,要给荣哥儿留下。”她想了想,道,“金银楼的账面不算在里面。” 金银楼账面上流通的银子数额大,这部分钱她以后再给荣哥儿,他现在还小。 佟妈妈应诺,带了识字的采芙和白芸去清点东西。 锦朝刚坐下不久,就有小丫头过来通传说,长兴候世子爷来访了,去了五夫人的院子。 他说过他腊月会过来,顾锦朝想起了。但是此时年岁终,正是要忙的时候。 他应该是来看五夫人的吧,五夫人的孩子还有三月就要临盆了。 顾锦朝打发小丫头下去。闲着无事,她就给五夫人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袄。她坐在火炉旁边,针黹摆在大炕上,由青蒲帮她配线,绣五蝠献寿的图案,蝙蝠尾巴上打了小小的络子,十分可爱。 又过了一会儿,雨竹偷摸进来了。 “小姐,世子爷说有话想和您说,现在在西跨院倒座房外头,派了小厮过来传话……” 顾锦朝放下手里结好的络子,皱了皱眉:“他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原先偷摸来见她也就算了,毕竟是为了他父亲的事。如今她是快要定亲的人了,可不能私下见他。 雨竹又道:“世子爷说了,他跟五夫人说是要问你养兰草的事,叫您别怕。” 顾锦朝哭笑不得,换了衣服去西跨院倒座房。 叶限正站在挂着冰棱的庑廊下面,看着外面小雪纷纷。顾锦朝远远出现,她走得很慢,穿着斗篷。 她带了经常跟着她的丫头青蒲。 顾锦朝走到庑廊下,青蒲收了伞。 她向叶限行礼问安,帽兜都没有摘下来。 叶限背着手看着她良久。外面下着雪,世界格外安静。 他不说话,突然伸手帮她摘了帽兜,顾锦朝措不及防,愣愣地看着叶限。他这是做什么? 叶限顿了顿道:“你斗篷不合身,帽兜好大,我看不见你的眼睛。”不等顾锦朝说什么,他随即就道,“我听说你要和纪尧定亲了?” 他长得高,当然看不清了。顾锦朝腹诽,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和纪尧定亲了?他来找自己,难不成就是为了定亲这事,这关他什么事!顾锦朝就道:“表舅问这个做什么?” 叶限觉得顾锦朝没有不愿意的意思,但是她很平静,好像要定亲的根本就不是她一样。他顿了顿道:“我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的,现在我要和你说清楚。定亲的事暂且缓一缓,这个纪尧做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先弄清楚了再说。免得你嫁过去后受苦。” ps:感谢jojo8129亲的两个平安符,sunflower889亲的平安符~~ 最近卡文严重,很可能第二更出不来,给大家说一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门 纪尧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叶限为什么来告诉她这些? 叶限继续说:“你这个表哥……在外面有个孩子。我还没完全把事情弄清楚,但估摸着*不离十。”他顿了顿,缓缓道,“是意外生子,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这事若他真是做了,那你根本不必嫁给他……” 叶限看着她,他等着她说话。 纪尧在外面有个孩子?顾锦朝并不知道,在她的记忆中,纪尧和永阳伯四小姐一直是伉俪情深的。但是叶限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她曾经听到外祖母和纪尧说过话,那时候纪尧已经和永阳伯四小姐成亲三年了。外祖母在书房里压低声音怒骂他行事不干净,说他对不起纪家。还说这事永阳伯家知道了可该如何是好。 顾锦朝那时候还正疑惑,但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要说最奇怪的事,就是纪家拱手让了罗家三河的运河通运权。罗家商行在三河一家独大。 顾锦朝不知道这事和叶限所说之事有什么关系,但因为这件事,纪家运河商行元气大伤。 但是纪尧那样的人,身侧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怎么会在外面留下孩子呢?顾锦朝是不肯相信的,她低声问道:“世子爷这么说,此事可是有依据的?” 叶限叹了一声:“就知道你不会信。你知道通州还有个罗家吗?你这个二表哥曾经和罗家长子交好,罗泰曾带他去过教坊。那时候他被罗家长子拉下水了,和一个十四岁的艺妓有私。我正派了人去找这个艺妓出来,她一直被罗泰藏着。你且等她去纪家对峙,对峙之后就知道了。” 这个女子要是一直落在罗泰手里,以后他指不定要用此人做出什么事来。他许罗家一点好处。让罗泰把这个人让出来,别以后害了顾锦朝。 罗家……纪尧怎么会和罗泰往来呢! 顾锦朝不由得想起罗泰死的时候,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她觉得纪尧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但是别人说这话她可以不信。可是和她说这些的是叶限!是以后的兵部尚书,陈家都畏惧他三分的叶限!他手底下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简单的。 顾锦朝握紧手。随即道:“你去调查过纪家的事,为什么?” 叶限沉默了一下。当时他听说顾锦朝要和纪尧定亲,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愤怒。连长兴侯府幕僚的事都没管,赶紧让李先槐去调查纪家的事,怕她所托非人。 他轻描淡写道:“我这不是欠你一个大恩情吗。你放心,你的事我都会留心着,不让你被人害了去。” 顾锦朝笑了笑:“那谢谢您了,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让李先槐找那个女子去纪家。这些事纪家老太太一直被蒙在鼓里,且看她怎么处理吧。她要是继续瞒下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人家,你是千万嫁不得的!” 顾锦朝行了福礼道:“多谢世子爷了,这些事锦朝自知道处理。还请世子爷避讳着比较好。至于你欠我的恩情,这就算还完了……您可不要再记挂这个恩情了。” 她毕竟是待嫁之身,一直和叶限往来实在不好。 她说完又戴起斗篷的帽兜,和擎着伞的青蒲一起走出了庑廊。 叶限哼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么气。自己欠她恩情,又不是她欠自己恩情。她有什么好避讳的。他名义上是她表舅,她害怕别人说三道四不成! 他正望着顾锦朝离去的方向静默,旁突然有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声道:“世子爷,有人跟着咱们过来了……” 叶限问:“谁的胆子这么大?” “似乎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咱们要怎么办?” 长姐果然是不放心他,还派了丫头跟着。 叶限淡淡道:“……随她去吧。” 侍卫应诺,随即替叶限擎着伞,护着他消失在了庑廊之下。 西跨院里,五夫人听了丫头的回话,吓得脸色都白了,低声问她:“你可看清楚了。世子爷……伸手为堂小姐摘了帽?” 小丫头点点头:“奴婢隔得近,看得真真的。” 叶氏突然想到那天。也是叶限来拜访她,在冯氏的院子里和顾锦朝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似乎十分熟络……她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他平日里任性妄为也就算了,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他可是长兴候府的世子爷! 叶氏想起自己当年想嫁给顾五爷的时候,长兴侯府和高家上下的反对,就差点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孝顺了。还是当初尚且在世的外祖母来劝的:“姝姐儿嫁去顾家,别的不说,凭她的身份至少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儿孙自有儿孙福,又何必强求呢。” 果然她嫁到顾家之后,顾家上上下下没人敢给她一个红脸,连一向严厉的冯氏都对她赞不绝口。 但她不过是要嫁出去的嫡女。叶限可是以后要袭承爵位的人,怎么可能和顾锦朝有牵连! 她该如何是好……叶氏有些不知所措。 她最后只能吩咐小丫头,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后加以利用,那可是不得了的。 她觉得自己也该找叶限来好好说说。 顾锦朝回到妍绣堂后就在书房里写信。叶限说的是一回事,但她自然是信任外祖母的,这事的缘由要给外祖母说清楚,毕竟这事不仅牵扯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罗家。 ……也不知道叶限是怎么让罗泰把人交给他的。 她想到前世三河的罗家商行。难不成……前世罗泰用这个孩子要挟纪家,让纪家交出了三河的通运权?所以前世这件事才被压下来,没有人知道。但是纪尧为什么会和罗泰混到一起?外祖母一向对他寄予厚望,要是她知道纪尧做了这样的事,不知道会怎样的生气…… 顾锦朝叹了口气,让徐妈妈把信给罗永平,快马送去通州。 但是马再快,却也赶不上叶限的速度快。他已经找到了这个女子,派人送她上了一辆马车,让人送她去纪家。马车嘚嘚停在纪家门口,便有侍卫去递了名帖,自称是江南吴氏的人,来拜访纪吴氏的。 江南吴氏是纪吴氏的祖籍,这些年少有来往。 纪吴氏正在和宋氏商量聘礼的事,这聘礼得给得十足十的多、好才行。正说是用一尊赤金的弥勒佛像打头好,还是用和田玉的观音像打头好,就有丫头过来通传。 纪吴氏还觉得奇怪,这不是逢年过节,吴家怎么会派人到燕京来拜访她? 不过既然有吴氏的名帖,应该也是有说法的,她还是决定在花厅见此人。 她喝了口茶,却见进来的是一名年轻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抱着个孩子。这年轻妇人十六、七的年纪,长得我见犹怜,一双黑幽幽的杏眼宛如含着烟波般妩媚。头发梳了普通的圆髻,簪两朵红绉纱绢花,一点油金耳坠儿,穿了一身并不合身的宝蓝樱花纹滚边缎面褙子。盈盈行了礼:“奴家赵氏,特地来向老夫人请安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婉转动人。 纪吴氏皱了皱眉,这女子虽然做妇人打扮,却自称奴家。看上去实在不是个正经的,她们吴家怎么说也是江南大族,这女子是从哪儿来的? 她淡淡问道:“你们递了吴氏的拜帖,可是从吴家来的?” 女子抬手整颊边青丝,苦笑道:“若不是有吴家的拜帖,奴家可还进不了纪家的门那。奴家这是万般无奈了,才会抱着孩子找回来的。”她让婆子把孩子递给她,逗着孩子道,“第一次见曾祖,快给曾祖请安。”孩子才两岁大,茫然地抓着女子的手指,小声地喊,“娘亲……” 纪吴氏看着这个赵氏,皱紧了眉:“姑娘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什么野孩子都要往我纪家带不成?你说清了,这究竟是谁的孩子?” 她威严的目光又看了一眼伏在赵氏怀里的孩子,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确实有几分相熟,像淳哥儿……纪吴氏心里一惊,难不成是纪昀留在外面的孩子? 赵氏却抱着孩子跪下来,轻声道:“奴家三年前曾与纪家二公子有一段露水情缘,因此才有了平顺。本来这两年奴才带着平顺,也过得尚可……要不是撑不下去了,也不会带着孩子上门来。”说着便小声地啜泣起来,“不求老夫人留下奴家,只求您给这孩子一口饭吃,别让他饿死了……” 孩子抓着赵氏的衣襟,不肯离开她的怀抱,又茫然地喊:“娘亲……”这赵氏却生生把孩子推开,说:“去你曾祖膝前,平顺要乖。” 纪吴氏气得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你给我说清楚,这孩子是谁的!是纪尧的?” 要说是纪粲,甚至是纪昀,她都相信。但是纪尧是她一手**的长孙,以后是要继承纪家的,怎么可能在外面留下这么个孩子。 纪尧可马上就要和顾锦朝定亲了啊! ps:感谢jojo8129亲的粉红,馨鹦亲的香囊和平安符。今天会二更的,么么哒~~。.。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甘 纪吴氏回到书房之后,重重地喘了口气,那赵氏将纪尧如何和她相识,如何有私的事说了一遍。还说事毕之后,纪尧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她因此有了身子,不忍打了孩子,才自己带着孩子找地方住了下来。 宋妈妈担忧地看着纪吴氏,她想上前扶她。 纪吴氏一把拂开她的手,低声道:“去……去把二少爷给我叫过来!” 她要问清楚,纪尧真的干过这些浑事!他还想当成什么都没做过,再去娶锦朝回来! 纪尧在涉仙楼被宋妈妈叫过来,见宋妈妈脸色严肃,还有些疑惑:“宋妈妈,何事这么紧急……”他想到了顾锦朝,有点担忧,“难不成是锦朝表妹那边……” 宋妈妈低声叹息:“二少爷,您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等一下太夫人问您话,您可不要忤逆她,一切都好好的说,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纪尧皱了皱眉:“宋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妈妈顿了顿道:“二少爷,您在外面……是不是有一个孩子?” …… 纪尧刚进书房,便被纪吴氏厉声喝道:“你跪下!” 无风不起浪,纪吴氏知道,要不是确有其事,这个赵氏不可能带着孩子找上门来。 纪尧咬紧了嘴唇,沉默不语。 纪吴氏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直着身子十分倔强的孙子,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他从小就这么犟。她的声音寒冰般冷:“我问你,你是不是和罗泰交好?” 纪尧的表情反倒十分平静:“是,三年前有过。” 纪吴氏冷笑:“你倒是坦诚了。那你好好说清楚吧。你和罗泰一起,是不是整日正事不做,走马斗鹰。往那勾栏教坊的地方凑,还和人家教坊的姑娘有私。留下了孩子?”纪吴氏却突然明白了,继续道,“难怪,我说双陆牌九色子这些东西,你从来没接触过,却玩得无师自通……”她连连点头,笑着说,“这是早背着我这个老婆子。和罗泰勾结了啊!你怎么会去找罗泰那样不成器的东西!” 纪尧在听到宋妈妈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当年的事藏不住了,他也不打算藏。 当年他确实做了错事,但是不包括孩子。 他再怎么糊涂,都不至于在外面留下孩子。 纪尧静静道:“那时候我十五岁……您第一次问我,想不想娶锦朝表妹。我说不愿意,您的脸就沉下来。我第一次知道您的意愿,您想让我娶她,那个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锦朝表妹是您的外孙女,难不成我就不是您的外孙了?我很不甘心……但不是我找上罗泰的。是他来找我的。” 他笑了笑:“我又想起您平日不要我们和罗家的人交集,我那时候极力想反抗您,才和罗泰有了来往……但我心里明白。从来没碰过那些女子。直到有一次,罗泰在我的酒里放了东西,就是那一次……” 他还没有说完,纪吴氏一个耳刮子抽到了他脸上。 纪尧被打得偏过脸,迅速浮起红痕。 纪吴氏觉得自己心肝儿疼。她忘了物极必反,她对纪尧管得狠了,他就是只兔子也会被自己逼急了。但是这是什么理由……他不想娶顾锦朝,就和罗泰混到一起了? 他究竟是想报复谁,他自己?还是她这个做祖母的? 纪吴氏一生强硬的人。此刻却老泪纵横:“你就不是个东西……你、你马上就要和你表妹定亲了,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你外头还有个孩子!要不是人家找上门,你是不是准备瞒一辈子啊!” 纪尧闭上眼不说话。他嘴唇苍白。 这都是他做过的,他认错!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五岁,根本不懂得分辨是非。他是被纪吴氏逼急了,同样是纪家的子孙,纪昀可以读书,纪粲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他呢?他要背负整个纪家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帮她承担顾锦朝的婚事,帮她弥补教养顾锦朝的过错? 他只是太不甘心了! 过了好久,纪尧才开口说:“祖母,当时我虽然和那女子有私……却根本没有留下子嗣。我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放了把柄给罗泰抓。您要相信我,这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 纪吴氏气得笑起来:“那孩子……长得和你小时候相似,你还敢说不是你的?” 纪吴氏让宋妈妈把孩子抱进来。 孩子不停地挣扎着说要娘亲,也不要宋妈妈抱,哭得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全是泪水。 纪尧看着这孩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顿时说不出话来。 纪吴氏低声道:“刚看着这孩子,我还觉得像淳哥儿,以为是纪昀留在外面的,却没想到是你……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以后是要支撑纪家的,这一家老小——” 纪吴氏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喘不过气般停顿。 过了好久,她才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的错。” 她一生强势,也用这么标准去要求她的长孙。要是她更懂得变通,也许根本不会有这个结果…… 纪尧深吸了口气。随后才低声道:“祖母,您别这么说……这都是孙儿的错,怎么能怪到您身上……” 纪吴氏却摆了摆手,好像刚才用尽了她的力气,她只能道:“你先下去……” 她一直觉得对纪尧严厉,那是为了他好,如今看来自己却是错得太过。她的纪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突然不敢确定了……朝姐儿让她养成那样,纪尧如今又…… 纪尧这才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纪吴氏一眼,才往书房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听见纪吴氏的话:“……你先去和永阳伯夫人说一声,定亲的事,暂且放下来。” 纪尧闭了闭眼睛。才低声应了诺。 纪吴氏跟宋妈妈说:“那个赵氏,既然找上纪家了,也不能就此放她离开。孩子先让老大媳妇看着。就说是从吴家送来寄养的孩子。那赵氏送到我身边来。” 宋妈妈听吩咐后也随即去做了,纪吴氏一个人在书房里。掩面低声哭起来。 从纪太爷逝世之后,她就没有这么伤心欲绝过。两个最疼爱的孩子都让她教养得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她是最想他们好的人……朝姐儿该怎么办?纪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孩子,以后又该怎么办? 那孩子交到大舅母手上,宋妈妈和宋氏说了这孩子的身份,宋氏也是脸色苍白:“这孩子……真是尧哥儿的……” 宋妈妈点点头:“别人问起,您就说是吴家送过来寄养的。太夫人吩咐,这事不能传出去。” 大舅母自然知道。但是纪尧可是她的儿子,是她看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腌臜事出来!她喃喃道:“这孩子也不太像话……都要娶他表妹了,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不由想起纪尧来跟她说要娶顾锦朝时,笑得十分灿烂的样子。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 宋妈妈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回了东跨院。 纪吴氏刚接到顾锦朝加急送过来的信,锦朝在其中把缘由说清楚了,更说到了这个赵氏和罗家的牵扯,纪吴氏看完了这封信,随手放在炕桌上,望着槅扇外的天沉思。 宋妈妈进门之后见纪吴氏沉思不语。有些疑惑:“太夫人,您这是……” 纪吴氏指了指那封信,让她自己来看。 宋妈妈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纪吴氏道:“这个孩子。恐怕真不能怪纪尧……他当时应该是有所防备的,不过他年少不懂,这让女子有孕的法子多得是,他是中了罗泰的计了……”吃亏就吃亏在风月场上,纪尧不懂这些东西。 宋妈妈收了信,又问道:“既是如此,那您也不要太责怪二少爷了。以奴婢之见,这孩子不如当成没有过,别人也不知道这事。表小姐的亲事也不要耽搁了……” 纪吴氏苦笑:“你想得太简单了,这门亲事恐怕不能定下来了。” 宋妈妈觉得疑惑:“您不是一直盼望二少爷娶表小姐吗?” 纪吴氏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淡淡道:“且先不说纪尧,你看朝姐儿这封信里。有没有半点对纪尧有情的意思?我反倒觉得她心里是不想嫁的,不过是我的意愿,再加上顾家的意愿,她不能拒绝罢了。我是不想强求这孩子的……你再想想这信是怎么来的,朝姐儿一个闺阁小姐,纪尧连我都瞒得住,怎么可能会让朝姐儿知道了去?” 宋妈妈望向纪吴氏。 纪吴氏继续道:“这后面肯定还有个人。罗泰想用这孩子来威胁我们,怎么会轻易放手让赵氏抱着孩子到我们这儿来找说法。但是这个人做到了。吴家远在江南,即便有人知道吴家是我的外家,他们的名帖又是谁可以轻易拿到的?赵氏一个名伶而已,哪里来的吴家名帖。” “如果此人是想针对纪家,为什么不大张旗鼓闹上门来,而是找了赵氏偷偷上门。这个人又为什么把这些事告诉朝姐儿?你再仔细想想,这人是不是处处维护着朝姐儿?” 宋妈妈一想果然如此,又十分不解:“那此人是谁……怎的要护着表小姐?” 纪吴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有这样一个人护着朝姐儿,实在不简单。朝姐儿越发懂事成熟,瞒着我的事也不少,至少她在信里完全没提到此人是谁……里面的水太深,我老婆子是看不懂了。” 纪吴氏又望着跳动的烛火,淡淡道:“瞒着这些事让朝姐儿嫁过来,她该怎么办呢,如何对那个孩子……我一向是对纪尧放心的,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不敢确定了。他原先厌恶朝姐儿到那种程度,娶了她之后真的会对她好?若是性格不合,两人岂不是还要闹出诸多事来。” 她这一生都太过强势了,总是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来对孩子。她不想再干涉纪尧的亲事,也不想强求两人成亲了。这一切且看纪尧会怎么做吧,她只能把自己该做的做了。 ……她毕竟是老了。 ps:勤奋的二更还是想求小粉红,啧啧,那个名次不忍看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作罢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纪尧听了宋妈妈的传话,一时静默。 他也不知道如果锦朝嫁过来,他该如何面对她,或者让她面对这个孩子。 但是……这事情究竟有谁在背后,谁在帮锦朝做这些? 他原先想娶顾锦朝,除了觉得娶了她似乎也不差。更多的是想顺应,顺应了祖母的意思,顺应锦朝的生活。他觉得什么安松淮王瓒之流娶了她是害她,那他自己呢? 他出过这样的事,娶她又不是害了她吗?她虽然没有说介意,但是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纪尧看着槅扇外的大雪,他静静地想了很久。 锦朝对他并没有多余的感情,他能感觉到,但他原以为两人相处着,渐渐的就能好了。但是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还能如常的面对她?想到祖母那个伤心失望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难受。当初他厌恶顾锦朝到如此地步,借着去三河管理田庄之际,和罗泰私下往来,犯下这等错处……他心里更不确定的是……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再加上顾锦朝对他的疏远,让他觉得不甘心呢? 他原先这么讨厌她,那情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那个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纪尧闭上眼睛。 到了晚上,他才去找了纪吴氏。 纪吴氏跟他说:“……你打算暂且缓下这门亲事也好,我看你们小时候相处起来就是鸡飞狗跳的,说不定也是性格不合的。”说着说着声音柔和了些,“就算亲事不成,你也是她表兄,咱们纪家还是她的外家,这些东西都是不会变的。不过提亲的事本已经和顾家说好了,咱们突然反悔,得找了合适的说法才行。” 不能让两家的颜面受到损害。 纪尧已经思虑好了:“就拿我来说吧,我已经过十八了。朝姐儿还要半年才能除服,是我们等不了……”因为守制而不成,这也说得过去,不过是纪家名声上吃亏一点。 纪吴氏点点头,这是最好的说辞了。 不过顾家那边这样的说辞是搪塞不过去的。纪尧孩子的事,对纪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还是不要外传出去。纪吴氏想想就道:“赵氏和那个孩子,都先留下来……”留下孩子,自然是不能让纪家的骨血外流。留下赵氏,则是怕她出了纪家会乱说话。 “孩子就交给你母亲带着,都两岁大了,教他好的,他就往好的学去了。对外也说是吴家寄养过来的孩子……他毕竟也是你的骨肉,你有空也去看看。”纪吴氏想到昨晚看那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就忍不住皱眉,他跟着赵氏那样的人,怎么教养得出好的。那孩子胆小不说,又没有规矩,既然是纪家的子孙,可不能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孩子年龄还小,多教他好的自然往好的学。渐渐他就会忘了生母了。 纪尧点点头。 “顾家那边……咱们本就是要顶替王瓒的提亲。也不能让他们把朝姐儿看轻了。”纪吴氏想了想,“我亲自去和顾家说。这个冯氏,最在乎脸面了。” 纪吴氏心里拿定了主意,去给锦朝回了信。 锦朝的得到回信之后看了,点了烛台烧掉。外祖母说不再强求两人的亲事,她心里松了口气。要是让她面对纪尧,实在也很难。不过外祖母做出这番决定,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她想了想,提笔回信安慰外祖母。亲事对她来说倒是无所谓了,前世那一桩亲事已经耗尽她的精力,这一世她只想做个富贵闲散人。 不过她不嫁给纪尧,也要考虑着别的路子。现在罗永平正在大兴……顾锦朝思量片刻,罗永平来祖家是不方便的。她想亲自去见他,商量一些不好在信里说的事情。 但要怎么见,却得好好想想。 十二月二日,刚过小寒节气,进入了寒冬最冷的日子。 纪吴氏亲自从通州来顾家,冯氏也笑着相迎:“这样冷的天,麻烦老姐儿跑这一趟……”前两日永阳伯夫人带话来说,纪家提亲的事要推迟些,她心里还疑惑着。 这看到纪吴氏来访,她心里更是不安了,要不是事态严重。纪吴氏怎么可能亲自上门来。 纪吴氏亲自上门来,那就是先矮了她一截。 纪吴氏则淡笑着:“多年不见你,我也是想着老姐儿的。”身后跟着的婆子抬了一尊小叶紫檀木的佛像上来,“老姐儿喜欢礼佛,这尊紫檀佛像虽不算名贵,却也有些年头了。” 冯氏看了一眼这尊紫檀佛像,心里就是一跳。 ……这样的木质和光泽,千金之数不止! 冯氏又让人去把顾锦朝等人请来拜见纪吴氏,两人进了西次间,关上门说话。 纪吴氏把不打算提亲的事都说清楚了,又说了几句赔礼的话,冯氏一时愣住了。 这亲事不都要说定了吗,怎么说黄就黄的? 纪吴氏又继续说:“……是咱们原先没有打算好,尧哥儿想早些成亲,朝姐儿却还要守半年的孝期,这日子上等不得。我这老婆子心里也愧疚,要是老姐儿愿意,等朝姐儿出嫁的时候,我来多补贴她的添箱。”纪吴氏又笑道,“老姐儿要是能给锦朝觅得一门好亲事,我可要感激不尽的。知道顾家在宝坻有家书斋,正巧在古兰坊上,我可要在老姐儿那里多照顾生意了……” 冯氏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老姐儿有苦衷,我也能理解。亲事不成,也不伤了两家的和气。毕竟还是亲家,只是少不得锦朝那孩子要失望了……我那生意上也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老姐儿喜欢什么,尽管去取好了。” 纪吴氏不想提亲了,肯定不是因为顾锦朝在守制。要是因为守制,她早就该考虑到了。而且纪尧年过十八还没有成亲,还怕这一天两天的?这其中肯定有隐情,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纪吴氏不说,她自然不知道。 而且纪吴氏这话说得周到,是想给顾家补偿。她当然不认为纪吴氏所说的照顾生意,只是去她顾家的书斋多买几方砚台而已。那肯定是有实质性的补偿,但这一切,要建立在她给锦朝说了一门好亲事的情况下……纪吴氏这是要拿捏她重视顾锦朝的亲事啊! 她做事不喜欢别人来干涉。但是纪吴氏这话说得舒服,也给足了她面子。 冯氏便顺着台阶下了。 纪家这门亲事好,没了确实可惜。但是人家不想再提亲了,她也没有办法。反正这纪家开了个头,朝姐儿的亲事应该会好走些。 过了会儿顾锦朝等人过来请安,纪吴氏又和冯氏说了一会儿子话,拉着锦朝的手回了妍绣堂。 纪吴氏这是第一次瞧她在大兴的住处,看了也觉得满意:“……虽说不宽敞,但也布置得雅致。她也不算太亏待你。” 锦朝笑了笑,请纪吴氏坐在大炕上。说:“我刚做了胡桃仁饼,这就给您端去。一会儿父亲和荣哥儿还要来拜见您那。”纪吴氏拉住了顾锦朝的手,望着她摇了摇头。 “别麻烦,外祖母不想吃……我这过来,是想和你说说话的。你二表哥的事……外祖母知道你心里自有度量。但你也要小心着,这人帮你做这些,可别是有什么坏的企图……” 顾锦朝摸到纪吴氏手上的薄茧,心道外祖母是个明白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就说:“您不用担心,我都知道。”她想了想又道,“……我没见着二表哥过来,还要劳烦您和他说一声,这事不能怪他。不过……那个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前世这个孩子一直没出现在纪家过,她想着纪吴氏肯定暗中把这孩子安置了。永阳伯四小姐应该是不知道的。今世这个孩子早出现了几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纪尧的亲事。 纪吴氏道:“那孩子才两岁大,还没开始记事呢,又终归是纪家的骨肉,我以吴家寄养的名义收养了他。免得坏了尧哥儿的名声。” 锦朝松了口气,听外祖母的意思,这事是被压下来了。 “您也别想多了,我和二表哥不成,他会有好姻缘的。”顾锦朝安慰纪吴氏。 她和纪吴氏说了好一会儿话。 纪吴氏最后要走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的亲事外祖母会帮你看着,冯氏要想随便把你嫁了,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朝姐儿,你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要和外祖母说……”她抬手摸了摸锦朝的头发。 顾锦朝眼眶微热,笑着点了点头。 顾锦朝和纪尧的亲事只能暂时搁浅,幸好两方并没有来得及交换庚帖,定下亲事。这还不算麻烦。 长兴候府里,叶限刚看完一宗卷。 之书过来服侍他洗漱,嘟囔着说:“世子爷,您总在睡前看这些东西,这晚上要是睡不好怎么办……您上次和奴才说那起灭门惨案,奴才回去整夜都梦到尸首……” 叶限说:“我还怕梦不到呢……”把手中的卷扔到一边,闭目养神,“都是一帮狗官,这样的案子也能判了妇人下毒杀子,还要上报批了斩首……”他语气有些不屑。 之书小声问道:“世子爷觉得那妇人是被冤枉的?”他又没审案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限点头道:“他们怀疑孩子中毒身亡,将内脏浸入水中,肺脏下沉,那说明孩子在出生前就死了的,妇人诞下死婴,却被诬陷毒杀亲子,也是件奇冤了……” 之书恨不得把耳朵给堵上,愁眉苦脸地听世子爷说完了,才小声道:“刚才李侍卫过来传话,说顾家和纪家的亲事最后没定下来……纪家收养了那个孩子。那个王家的夫人又向通州知府徐大人提亲……” 叶限听了之书的话后沉默片刻,手指轻敲着书案。 纪家是真的放弃提亲,那他们还不算太过分。但是顾锦朝的亲事始终是一个问题,她也满十六了。这个纪尧不行,要是没有合适的呢?他看她们顾家老夫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虽然说不要他管,但他怎么会放手不管呢? 他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静静地思索着。rs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顾怜 过了小寒节气,大雪接连不断地下,北京城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 顾锦荣知道她的亲事不成了,很是觉得可惜。傍晚来找她下棋。 顾锦朝本来就不擅长棋局,顾锦荣让了她三子了,还是走进了死胡同里。夜色寒冷,两人围在火炉边下棋,最后还是顾锦荣放弃了,犹豫一下才下定决心说:“长姐,要不我陪你画画吧!” 他的画技很是不佳。 顾锦朝哈哈笑起来,让青蒲端一碗桂枝熟水进来给顾锦荣暖暖胃。 顾锦荣哼了一声:“我都还没有笑您呢,你倒是笑起我来了……”他还不是想逗她开心。 锦朝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我知道!你喝了熟水就回去睡吧。”两人年纪大了,总要避讳着。 顾锦荣还要跟她说事:“长姐,我想等开年了到国子监去读书。以后还可以每月回来一次……余家族学的先生也说了,我要是先参加春闱,到国子监进学比在余家合适。” 她听后点点头:“举业的事,你明天找父亲说明白。我是帮不上忙的。” 顾锦荣就去和顾德昭说了,顾德昭找顾德元商量了这件事。为了不耽误顾锦荣的学业,还是让他去国子监读书好。余家族学如今着重放在两个公子身上,人家可都有举人的功名了,是不太适合顾锦荣。 顾锦朝便派了人去把顾锦荣留在适安的东西取过来。 除此之外,纪家提亲的事大家都当做没发生过,顾锦朝照旧给冯氏晨昏定省。 眼看着年关就要近了,不仅要忙年关的事,还需要忙的是顾怜的及笄礼,她及笄正好在年前八天。府上都暂时顾不得顾锦朝的亲事。而是要忙着顾怜的及笄礼了。 毕竟顾怜及笄才是顾家的大事,她以后可是要嫁给姚家二公子姚文秀的,及笄礼也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这天早上锦朝去东跨院。冯氏正在和顾怜说她的及笄礼,屋子里还有顾澜、二夫人和五夫人在。 二夫人看到顾锦朝前来。召她过去同坐,笑着说:“朝姐儿来得正好,你祖母正说要找你呢。” 顾锦朝行了礼坐下来。 冯氏拉着顾怜的手,笑得十分慈祥:“及笄礼之后,你就要嫁去姚家了,这事情可要好好操办。你说你不喜欢咱们给你准备金簪和笄,就依你说的,自己去玉照坊把东西选好……我让你大堂姐、二堂姐陪着你一同去。不过及笄用的礼服褙子。可不能挑三拣四的……” 顾怜脸蛋红红,眼睛却十分水亮。声音又娇又软:“祖母,我都知道!您还说这么多……” 冯氏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灵精!祖母不多说点,你又忘了怎么办!” 冯氏又让顾锦朝和顾澜过来说话:“……你们两个是做堂姐的,怜姐儿的及笄礼你们可要帮衬着。明儿陪着她去玉照坊一趟,挑些喜欢的物件儿。”又特地招锦朝过去说,“祖母是信得过你的眼力的,好好帮怜姐儿看着。” 顾锦朝本还想由她来说的,她正想借着顾怜及笄的由头出去一次。见了罗永平。没想到冯氏自己提出来了。她就笑了笑接到:“玉照坊里首饰铺子多,我看不如再给怜姐儿添置几身衣裳,我再陪她去德众坊看看。听说那里新开了几家绸庄。” 冯氏点了点头,找了管事婆子进来吩咐事情,明儿要安排多些仆人和侍卫跟着。 顾澜笑着和顾怜说:“瞧着时间多得多快,你也要及笄了,不知道赞者可找好了?”她和顾怜的关系好,若是选家里的姐妹当赞者,她肯定要当的。 顾怜点了点头:“选了我长姐婆家的三小姐,还有和咱们家交好的樊家六小姐。你到时候来看着,我介绍她们给你认识。她们在燕京可是有头有脸的,还没及笄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了,别人可比不得她的……” 顾澜的笑容僵了片刻。随即在心里自嘲,她怎么忘了。人家冯氏和周氏一心盼望顾怜飞了枝头做凤凰,及笄的赞者肯定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不仅是她没有资格,顾锦朝也休想。 况且顾怜这话也有嘲讽顾锦朝的意思,她不是刚黄了亲事吗。 她看了一眼顾锦朝,却发现顾锦朝正在低声和冯氏商量出行的事,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顾怜的话一样。 顾怜见顾锦朝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撇嘴拉着顾澜的手,跟她说及笄礼请了哪家哪家的夫人小姐过来,冯氏又准备帮她购置什么。说得十分热闹。 顾锦朝和冯氏商定好了事情才回了妍绣堂,提笔给罗永平写信说她要去新开的绸庄。 采芙过来帮她掌灯,小声说:“给您备下了明儿穿的冬袄……” 顾锦朝嗯了一声,写完之后收了信封封蜡。 采芙又继续道:“今儿下午怜小姐说话也着实过了些,太夫人和二夫人竟也不说她……奴婢看着真是心疼您。” 顾锦朝笑了笑道:“这样的人才不必怕,最是简单不过了。她如今要及笄嫁人了,还嫁的是姚阁老家,你看阖府上下谁敢说她一句,恨不得把她哄得舒舒服服的……别管她就是了,就当没听到。”比这难听无数倍的话她都听过,还怕这一两句不痛不痒的不成? 顾怜这个性子不改,以后嫁到姚家有得她吃亏的。 顾锦朝让采芙把信交给徐妈妈,青蒲才端了碗当归生姜羊肉汤进来:“天儿冷着,您喝了羊肉汤热身子。奴婢给您灌了汤婆子,一会儿您抱着看书。” 顾锦朝接过喝了,跟她说:“今儿就不看书了,你帮我准备了观音像前面供奉的香炉,我明天带着出门。”她这是守制在外,得带着供奉的香炉才成。 等到了第二天,顾锦朝穿了件蜜合色折枝纹冬袄,湖色挑线裙子,头上只戴了一只莲花纹羊脂玉簪子,周身再无饰品,打扮得清爽又干净。青蒲捧了香炉跟着到了影壁。 顾锦朝先上了马车,一会儿后顾澜和顾怜先后来了,领着他们的是冯氏身边的陈永媳妇,一直在冯氏身边伺候冯氏梳妆,特地派给顾怜参考着。上车之后给几位小姐行了礼,才催着马车出发了。 大兴是京畿重县,也是个十分繁华的去处,其中玉照坊更是小姐夫人爱去的地方,里头有多家成衣铺、估衣铺、胭脂水粉、珠宝玉器的店铺,还会特地给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辟了干净敞亮的地方选东西。不过顾锦朝陪着顾怜来,也就是应个景儿,她要是真指手画脚地去帮顾怜选东西,她可反要嫌弃她多事的。 买好了金簪和木笄,还要去德众坊给顾怜置办衣裳。德众坊和玉照坊不一样,那头都是大商铺绸庄,还有闻名遐迩的*酒楼在。顾怜虽是顾家的嫡小姐,但这些东西她可是见都没见过。因此顾锦朝提议要来德众坊,她才没有当面反对下来。 罗永平新开的苏杭罗缎庄就在德众坊,顾锦朝一来德众坊,就笑着和顾怜说:“……我听永阳伯家的小姐说过,苏杭的罗缎做得最好了,衬得人颜色好极了。”陈永媳妇也觉得可以去看看,顾怜才应下来,大家就坐着马车到了罗缎庄上。 罗永平作为大掌柜,本来不用亲自接待她们,但这可是顾锦朝吩咐过她要来的。因此罗永平早准备好了,换了件簇新的宝蓝色团花纹冬袄等在门口,又不动声色请她们进去喝茶。 顾锦朝环顾了一番,德众坊人来人往,这个铺子生意兴旺,往来的达官贵人也不少。 顾怜挑了两匹布,这一合计下来竟然就有九十七两银子,她示意陈永媳妇帮她看看。就是她用钱不节制,这两匹布也着实贵了点,陈永媳妇懂货,能帮她看看值不值得起。 陈永媳妇看了一眼,小声回道:“从苏杭运来的罗缎是这个价,咱是没得讲的……二小姐要是嫌贵了,只要一匹就是了,毕竟罗缎咱们府上还是不缺的。” 顾怜才捡了一匹茜红色月季花样的出来,四十八两银子,她不由小声和顾澜说:“这样的铺子,一年也不知道能赚多少,实在太贵了……”顾澜眼皮子动了动,这里头的东西她一件都拿不起,她可不是顾怜。 顾怜见顾锦朝似乎还依依不舍地挑着,不由笑了笑,“堂姐您在这儿慢慢看着,我和澜姐儿去外面多逛逛。”顾锦朝拿着一匹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布左看右看,闻言就笑着让她们先去:“……我多看看,随后就过来。” 等她们一离开,罗永平就迎她去里头挑选,立刻让小厮上了茶,垂着手恭恭敬敬地道:“……大小姐,您看这铺子如何?” 顾锦朝点点头,罗永平是个脑筋灵活的生意人,这些东西交给他没错。她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跟罗永平说:“我来找你也不是说这店铺的事……”她是来谋划自己亲事的,既然要嫁,那她就要嫁一个她能掌控的人。 她和纪尧的亲事不成之后,父亲觉得很惋惜,已经在看他觉得合适的后生了。顾锦朝也想让罗永平和曹子衡暗中看着,她这边也得找合适的人,不能把主动权放在别人身上,可不能再让王瓒那样的人有登门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私自 罗永平听了顾锦朝的吩咐,都暗自记下来。这些事交给曹子衡比交给他好,他打算和曹子衡商量着来。他虽然没有签卖身契,但他也算是顾家的家奴,更明确的说,他就是顾锦朝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顾大小姐以后嫁了个不好的人家,他们这些人也好过不了。 顾锦朝喝了口茶,打算等顾怜她们过来再走。罗永平便下去拿了新罗缎庄的账本给她看。顾锦朝看着窗外,发现正有一辆青帷马车驶过干净的青石道,停在了*酒楼前面。马车车头挂着一盏犀花纹羊角琉璃灯,驾车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 顾锦朝立刻认出这是陈家的马车,陈家的马车都用了犀花纹羊角琉璃灯,十分稀罕……但是陈家不是在宛平吗,怎么会到大兴来? 这个来大兴的又究竟是谁? 她挑开了蓝色细布的窗帘细看,马车停下来后,那汉子就撩开了车帘,一个着灰色大氅,蓝色直裾的男子从车上下来。男子长相俊朗又儒雅,一双眼眸更是幽深不见底。他下来之后大汉立刻放了车帘,恭敬地请他往*酒楼里去,一旁有个穿黄褐色程子衣的中年男子迎了上去。 顾锦朝看得眼皮一跳,陈三爷怎么会到大兴来?那穿黄褐色程子衣的男子她也认识,常帮着陈三爷办事的卫指挥佥事江严。她想看得真切一点,又把窗帘挑开了一分。 陈三爷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隔着一条人流,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锦朝立刻放下窗帘,陈三爷出门一向不喜欢众人围拥,也不带侍卫。他那个马车夫胡荣是个练家子,能徒手劈断碗口粗的大树。但他堂堂阁老。户部尚书二品大员,会闲着无事跑到大兴来喝茶?顾锦朝看了一眼,那*酒楼面前还停着几辆马车。她招了一旁的伙计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去*酒楼打探一番。 伙计很快就跑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跟她说:“……大小姐听小的细禀。小的们和*酒楼的伙计时常说话,人都混得熟。小的去问他们却不肯说。小的去看了马车,那作陪的是咱们大兴的郑大人,还有好几辆看着不寻常的。小的猜测,这应该是京城里来的大官……” 这绸庄的伙计倒是机灵,顾锦朝让青蒲打赏了他几颗银裸子。 大兴的郑大人……那就应该是户部左侍郎郑蕴了。 顾锦朝觉得此事不太寻常。 但这朝堂之上的事,和她倒也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她更不想和陈家有什么关联。 顾锦朝觉得她不该多管这些事。 再一会儿顾怜和顾澜两人去看了别的绸庄铺子过来,顾怜瞧了顾锦朝一眼。笑着问:“锦朝堂姐选了这么久,也不买一匹罗缎吗?” 顾锦朝连声称‘不必’:“……我出门是没带多少银子的,还是算了吧。” 陈永媳妇就笑着道:“您可别客气,太夫人说了,您和澜堂小姐的花销她都一并给了的。” 顾锦朝说自己实在也没有喜欢的,三人说了一会儿才踱出绸庄。 陈彦允沿着*酒楼的楼梯而上,江严跟着他身后低声道:“张大人已经把事情吩咐好了,那司庾主事却不太听话,被郑大人调去了司度……若是东窗事发,即刻就能除去他。” 陈彦允颔首。淡淡道:“你和那个司庾主事谈,若是泄密出去,即便是他的家人……也不要怪我们心狠……”话还没说完。已经到了二楼楼台,早等候在旁的郑蕴拱手笑道,“陈大人贵客来迟,等候您多时了。”虚手一指,请他先落入席中。 陈彦允淡笑道:“路上遇到犬子,多交代了几句。几位大人来了便先吃着,等我做什么。” 陈彦允解下大氅递给胡荣,席上的除了大兴几个官员,还有同样贵为阁老的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大家向陈三爷行礼。陈三爷又和王玄范见礼。 王玄范就笑着说:“刚见三爷楼下驻足,看了对面的苏杭罗缎铺。我瞧着门口可有两个出门游玩的世家小姐在,别说三爷了。这样的青春好颜色,谁都想多看一眼。”又叫了小厮过来,让他下去问问是哪家的姑娘,“……能进了咱们三爷的眼,肯定是不一般的啊。你们陈家的人,个个都跟不近女色一样。” 陈彦允摸着酒杯,沉声笑道:“王大人叫我三爷我可担当不起,论年龄资历,王大人强过陈某许多。”这个王玄范,除了好色的毛病别的都好,他家里的姬妾通房多达三十几个。王玄范一向和他不对盘,两人同在张居廉麾下谋事,有冲突是在所难免的。 王玄范脸上笑容一僵。论年龄资历,他当然一点不差陈彦允,但是内阁之中他却要屈居陈彦允之下。他实在是有点不甘心,要是陈彦允不是张居廉的门生,他能这么年轻就进入内阁? 他随即又哈哈大笑,拍了拍陈彦允的肩道:“上次张大人听闻满朝文武皆称你为三爷,也笑称了一句。可把大家笑个好歹。张大人如此器重你,实在难得啊。” 正说着,刚才派下去的小厮上来回话了:“……禀王大人,说是大兴顾家的二小姐和堂小姐。” 王玄范就问:“哪个大兴顾家?” 随即坐上就有人接话:“王大人不知,咱们大兴这顾家出美人啊,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佥都御使顾大人的大女儿嫁去了沧州,他二女儿还没及笄的时候,就和姚阁老的第二子定了亲。听说那分出去的顾郎中家,那个大女儿更是难得的容色绝佳,可惜名声不好,提亲的人并不多。” 王玄范笑着问陈彦允:“三爷要是看中了哪个,不如就去顾家说一声,娶回去做个妾还是可以的。” 陈彦允看了王玄范一眼,才笑了笑:“……王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以为见到熟人,才多看了一眼。你可别含血喷人,我不喜好这些。” 王玄范觉得他那一眼着实有些冰冷了。 他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说的哪句话不对。陈彦允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但要是把他惹怒了,那也不是好过的……难不成,他还真是看上了那顾家的小姐? 王玄范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之后把顾家这两个小姐好好摸清楚。 酒过三巡,众人都十分酣畅。 陈彦允几杯酒却越喝越觉得清醒,他望向窗扇,外面阳光正好。 他起身朝窗扇走去,想吹吹风。江严连忙上前想扶他:“三爷……” 陈三爷看了他一眼,江严就觉得十分惊心。小声问一句:“不如下官找了房给您休息片刻?” 陈彦允摆摆手道:“……去叫胡荣过来。”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下面就是无比繁荣的德众坊,林立的店铺茶楼,积雪铺满了房顶的街沿,阳光照得雪地格外刺眼。刚才那家苏杭罗缎铺前面停了一辆马车,一众仆人簇拥着三个年轻女子上车,那个穿蜜合色折枝纹冬袄,湖色挑线裙子的女子落在最后面,抬手理颊边的发,笑着和身边的丫头说什么,手腕下滑下一只墨玉镯子。 胡荣过来给他披上大氅,小声道:“刚不就是这姑娘在看咱们吗?您看她做什么?” 陈彦允笑着道:“她倒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上次在纪家,他随着纪家众人去看纪粲和陈暄的新房,就听到顾锦朝评说自己的画,“画虽然大气,但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若是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太虚浮了……我看倒还不如一幅墨竹图来得清雅。”语气十分认真。 他是嘉靖三十一年两榜进士,钦点的榜眼。如今又是东阁大学士,两朝元老。从未曾听到过有人评说他的画作虚浮。他倒是不觉得生气,顾锦朝转身看到他,却被吓了一跳,却并未表现出熟悉之感。 想想也是,他们不过两面之缘,顾锦朝那个时候又还小,怎么会记得呢。 胡荣却疑惑地道:“您原先见过她?” 陈彦允的手指轻轻敲着窗沿,沉思了片刻。 原本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深闺里,等着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但恐怕她是不能如愿了……顾家要是离乱,哪里还谈得上安逸生活。政治斗争总是要有牺牲品的……原本觉得不应该管的,却又于心不忍。 实在是不应该啊。 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去找了纸笔过来。” …… 顾锦朝刚上了马车,青蒲收了轿凳,本来也要上去了。却被一个人扯了扯衣袖,她回头看一眼,却见是一个陌生的大汉。这人飞快把什么东西递给她,轻声道:“给你们家小姐……”他就好像没事人一样走开,这过程快得仿佛只是他闲逛了一圈,并没有做什么事。 这人是谁?他要把东西给大小姐? 青蒲望着那人的背影,十分肯定这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不俗。 她按了按手中的东西,觉得似乎是一张纸卷,便不动声色地纳入了袖中。陈永媳妇正在和赶车的马夫说话,吩咐他车要赶得稳妥一些,又给了一个银裸子的赏钱。 马车这才动起来,一行人跟着马车后面往顾家而去。青蒲手按着这枚纸卷,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ps:今天单更,因为我卡文成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字条 回到顾家才过晌午,顾锦荣过来蹭饭,说要吃她做的荼蘼露粉角。 等他吃过了粉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下午他和顾锦贤约好了在院子里蹴鞠:“……他不喜欢读书,大堂兄又不喜动,做这些事总要叫上我陪他,”顾锦荣说,“我晚上还要过来。” 锦朝笑了笑:“你再来就要把我吃穷了,晚上去陪祖母进膳吧,她可念了你几天了。”顾锦贤原先是和叶限作伴,如今叶限是没空陪他了。 顾锦朝又想起前世顾锦贤可是累官至刑部尚书的。今世长兴候家没有出事,顾家也不会针对五夫人,五夫人没有一尸两命,他也就不会走上前世为虎作伥的路子……却再也做不成刑部尚书了。 顾锦荣就说:“祖母昨天才把我叫去说话……您不是才让我换了书童吗。她想拨两个丫头在我身边伺候,我以不需要为由拒绝了,她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却拨了身边的一个婆子过来,说照顾我衣食的。” 冯氏相对来说还是很看重顾锦荣的,自然要在他身边穿插眼线。 顾锦朝问他:“你觉得这婆子如何?” 顾锦荣想了想,道:“还算勤快,不过经常找由头和我说话,偷进我的书房……我不太喜欢,就让她去管灶上的事了,平日里书房的门也都锁着。不过倒真不想她在我那里伺候,总是碍手碍脚的。” 锦朝就说:“祖母拨了人伺候你,你也不能赶了她回去。不过这拨给你用的人就是你的了,平日里多赏她东西,软硬皆施地拿捏着,她也是会听话的。”她让青蒲去找一对赤金祥云纹的镯子过来,跟顾锦荣说,“你送了这个给她,让她天天戴着。” 顾锦荣接过赤金镯子,却有点不明白:“长姐,你送她金镯子做什么?” 锦朝微微笑道:“她一个粗使的婆子,哪里见过好东西,锦帛动人心。咱们也不是不要她伺候,只是要她专心地伺候你,别的事可不能做。给了她这对赤金镯子,她随时看着,也能在心里提点自己。” 而且冯氏看了这对金镯子,肯定也会猜疑这婆子被顾锦荣买通。即便不是如此,她心里也会有隔阂。毕竟人是在伺候顾锦荣的,没有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顾锦荣才明白过了:“长姐放心,我知道了。她要是真的事事说给祖母听也罢,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她打探去就好了!不过祖母这样防备着我也太过了些……” 锦朝和他说了两句,他才去和顾锦贤蹴鞠了。 她打了个哈欠,倒是觉得困乏了,唤了一声‘青蒲’说:“……点了炉子,我想午睡一会儿。” 青蒲的手攥得紧紧的。她俯下身小声和顾锦朝说:“大小姐,您先别睡。刚大少爷在这儿我一直不方便拿出来,您看看这东西……”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卷递给顾锦朝。 纸卷因为汗渍发腻了,顾锦朝展开一看,不过寸长的纸条,就写了司庾主事四字,字体是读书人常用的馆阁体,工整干净。顾锦朝合上纸条,睡意顿时没了。她问青蒲:“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青蒲却去关了西次间的槅扇,才过来和锦朝说:“……上午咱们离开德众坊的时候,您刚上了马车,就有一个人把这张纸条塞给奴婢,吩咐说‘给你们家小姐’。奴婢看他长得高大粗犷,而且有功夫在身……” 顾锦朝听着觉得耳熟,想了想就问道:“那人是不是上身穿了件蓝布短衣,脚上穿皂色布鞋?” 青蒲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好像是咱们在罗缎庄里见到的那个车夫!” 顾锦朝心道果然是陈三爷的车夫胡荣! 胡荣目不识丁,不可能写了字条给自己,何况他根本不认识她。 这字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其运笔笔力遒劲,没十多年是练不出来的。应该是陈三爷写了,让胡荣交给她的。但是陈三爷写的这四个字究竟想说什么,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字条? 顾锦朝沉思起来。 司庾主事,就是户部下仓部的主事,父亲任职户部,管的就是仓部司庾。 陈三爷是户部尚书,父亲的上司的上司。 但这事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陈三爷和她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会写了这四个字给她? 他当时看到自己在那儿了? 他这四个字,是想和自己说什么,还是想借自己之口和父亲说什么? 顾锦朝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陈三爷没必要写这四个字给自己。 青蒲小声地问:“小姐,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字条给咱们呢?” 顾锦朝喃喃道:“我也想知道啊……” 她让青蒲服侍她换了衣裳,打算去前院找父亲。户部的事她是不清楚的,如果陈三爷真是有什么要紧的要和父亲说,那她必须要和父亲谈一谈。 顾德昭这日正好不用去衙门,正在书房里和顾五爷顾德秀一起下围棋。 小厮通传了,顾德昭让锦朝进来,锦朝屈身向他和顾德秀行礼请安 顾德昭召她过去说话,“你来得正好,看看父亲这棋局,处处被你五叔父堵得死死的……” 锦朝笑着说:“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女儿的棋艺实在不好。锦朝找您有事,不如借一步说话。” 顾德昭和顾德秀说了一声,就随着她出了书房。顾锦朝很少来找他,要是来了一般都是要说正事的。因此他也正色问她:“……你有何事和父亲说?” 锦朝顿了一下,她不知道陈三爷是否值得信任。如果他给的是错误信息,而她因此误导了父亲,反倒是父亲掉进了陷阱之中,那就不应该了。因此她换了个方式问道:“父亲,和您共事的司庾主事是谁,您对这个人熟悉吗?” 顾德昭失笑:“你问这个做什么?原来那个司庾主事是房山良乡人,你及笄的时候他还送过礼来。不过如今他被调任到司度了,算是司度主事,现在司庾主事还空缺着。” 父亲毕竟是正经的六品官员,他觉得不该和顾锦朝一个深闺女子说的事,都会尽量避讳着。 顾锦朝无奈笑笑,拉了他的衣袖去正堂小坐,让水莹沏了茶上来。 她脸色严肃了许多:“父亲,事情紧急,您好好把这司庾主事的事和我说说。他在您手下做的是什么事,怎么突然调任到司度了……您觉得他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顾德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长女一眼,却还是出于信任慢慢说道:“他是管粮仓的,京城有一处,大兴两处的粮仓都是他在看管。如今山西那边闹饥荒,这些粮食都要运去山西赈灾,他要随着钦差去山西,因此调去了司度。要说不寻常的地方,最多是他几日称病未去六部衙门……朝姐儿,你打听这些,难不成是别人和你说了什么?” 顾锦朝听了之后却蹙眉细思起来。“他这几日称病,您去看过他吗?” 顾德昭摇头笑了笑说:“仓部令史十二人,书令史二十三人,计史一人,掌固四人,要是每个人生病父亲都去探望,哪里看得过来呢!不过山西那边饥荒严重,袁大人已经递了好几道折子上来,他不会不知轻重的。父亲不担心他,自然没有去看过……” 顾锦朝听到这个袁大人的名号,就问顾德昭:“……可是袁仲儒袁大人?” 顾德昭点点头,“就是那个当年名满天下的状元郎袁仲儒。” 顾锦朝前世听过此人,他和陈三爷是同科进士,当年陈三爷少年就点了榜眼,袁仲儒那时候才三十岁,是钦点的状元郎。后来累官至陕西布政使,和范川交好……如今范川一党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能够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袁仲儒那是会明哲保身,又谨慎小心,才活到现在。 这事和袁仲儒有关……顾锦朝眼皮一跳。前世袁仲儒最后还是死了。他回京述职的时候被御史弹劾,因贪墨入狱,没过几个月就病死狱中,都说是染了鼠疫,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想了想,和顾德昭说:“您不如去看看他的病情如何了。要是耽搁了山西那边的赈灾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您也得担一点责任……” 顾德昭欲言又止,顾锦朝今天确实有些奇怪。这些朝堂的事……她为什么要问? 锦朝知道父亲还心存疑虑,但要和他解释字条的由来,别说顾德昭不明白,连她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就和顾德昭说:“您知道我有个账房曹先生,他原先做过尚宝寺卿家的幕僚。我也是今日出门听曹先生说的,他原先认识这个司庾主事,觉得此人很不寻常。您先去看了再说吧……要是真有什么不对的,您再回来和我说……” 顾德昭犹豫了片刻,才和顾锦朝说:“既然是你说了,父亲就去看看。不过这个曹先生你择日可要找来与我看看。”这个曹先生也是,这些朝堂的事怎么能随意和锦朝说,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顾锦朝点头允了,看着父亲套了马车出门,她才稍微松了口气。rs ,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事 顾德昭的马车出了顾家,朝着司庾主事家所在的榆树胡同去。积雪堆了几寸厚,路面又结着层冰,十分难行。等到了榆树胡同,才发现占了小半条胡同的孙家黑漆大门紧闭,雀替上挂的两个红纱灯笼被北风不停地吹动。顾德昭下了马车一看,发现门口石阶也没有扫雪。 他亲自上前扣了扣麒麟兽嘴衔铜环。 过了好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叟,用谨慎而戒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顾德昭,看顾德昭穿了件绒布直裰和绸卦,才缓了声气问:“你找谁?” 顾德昭皱了皱眉,问他:“你们孙老爷在家吗?” 老叟听了就有些不耐烦地说:“不在,老爷出门了没回来,你可别来问了!” 他立刻就要合上门,被跟着顾德昭的李管事挡了一下,跟他说:“……这位是户部郎中顾大人,有公事要找你们孙老爷。他不是称自己卧病吗,你接了名帖去跟他回话,就说顾老爷来了。”递了一张名帖给这个老叟,又随手塞了一锭二两银子。 老叟收了银子,却把名帖退回来,语气好了很多:“我小老儿大字不识,也看不明白。既然来人是官老爷,小老儿就多嘴说一句,咱们老爷几日前就没回来了,这话是假不了的。我是亲眼看着他出门的,就再没见着他回来了……咱们府里太太姨娘的都不急,就叫关起门户过日子就行了。” 顾德昭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听到他的身份不迎他进去,反而还紧守在门口吹北风。这也就罢了,他目不识丁,难不成府里就没有认字的。找人出来认个名帖怎么了?这孙石涛称病好几日了,又怎么会不在府里。 他不在府里,又会去哪儿了? “你去叫府上主事的出来回话。”顾德昭跟这个老叟说。 老叟却压低了声音:“我给您开门。那都是不听吩咐。还敢叫管事过来……看官老爷就不是个普通人,还是赶紧走吧!”说完飞快地关了门。任顾德昭再三叩门也不开了。 李管事道:“老爷,这事情确实不寻常,孙主事不在也罢了,怎么着府里的人看着也古怪得很!好像生怕咱们进去的样子……您觉得该怎么办?” 顾德昭轻吐了口气,“咱们也没有硬闯的道理,孙石涛说不定是去衙门了,我们去京城里看看……”李管事应诺,正要去吩咐车夫。顾德昭却又改变了主意,“算了,即便他不在府上,也不会在衙门里。去大兴宋陵坊的粮仓看看,他最近常去粮仓巡看……” 宋陵坊离榆树胡同也不远,在大兴和适安交接的地界上。 马车随即掉头往宋陵坊去了。 顾锦朝和父亲说完了事回来,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从多宝阁上拿了一本《东坡笺注》下来,把那张字条展平整了放进去。这东西轻易动不得。 她在书房练了一会儿字,冯氏找她过去。说是大堂姐顾锦华带着自己的婆家的小姑子来了,就是那个要做顾怜及笄礼赞者的沧州于家三小姐,要锦朝过去见礼。 锦朝换了身褙子去了东跨院。 顾锦华秋天的时候为于家诞下了嫡长孙。现在在于家地位超然,要不是如此,于家答不答应让三小姐过来做赞者还很难说。 顾锦华穿了件玫瑰紫二色金刻丝褙子,湖色净面马面裙,一对满池娇分心金簪,还嵌了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人显得十分明艳。看到顾锦朝过来,笑着拉她坐在自己旁边的锦杌上,说:“……算算日子。我可是一年没见到过澜姐儿了。” 冯氏看到自己嫡长孙女回来,满心的高兴。难得的对谁都和颜悦色。让丫头捧了好些茶点上来。又说:“朝姐儿现在回咱们家了,你要是想见她。多回来就是了!” 冯氏招了顾锦朝过来,拉着她笑着和旁边一个少女介绍说:“……这是你大嫂的堂妹,比你长一些,你跟着怜姐儿唤她锦朝堂姐就是了。”又和顾锦朝说:“……你大堂姐婆家三妹妹明瑛。” 于明瑛穿一件锦缎烟霞红提花缎夹袄,粉白色挑线裙子,人长得白皙,五官干净秀美。手腕上戴了一串晶莹剔透的黄碧玺,价格不菲。她向锦朝点头一笑,并不多说什么亲密的话。 顾锦朝就坐在了冯氏旁边的锦杌上,喝着茶不说话。 旁边二夫人看着自己的长女是十分欣慰。相比顾怜,顾锦华实在让她省心。 顾怜更是同坐在罗汉**,挽着顾锦华的手道:“我还以为你会抱了我侄儿回来呢!” 顾锦华就说:“你侄儿才几个月大,天气又冷,可出不了远门……你要是想看他,不如等及笄礼过来和我一同去沧州住些时候,长姐准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她亲昵地捏了捏顾怜的鼻子。 二夫人就笑:“可不能跟你去!及笄礼后她就跟着我学管家,恐怕没几个月,就要嫁去姚家了……” 顾锦华眼睛一亮,小声问顾怜:“真是如此,已经定好亲迎的日子了?” 冯氏笑得与有荣焉:“哪有这么快!姚家对这门亲事也是十分重视的,凡事都要好好准备,亲迎的日子怎么也得等怜姐儿及笄了再说。” 顾怜这门亲事很是长脸,冯氏喜欢和别人夸耀几句。 这话最要紧的是说给于明瑛听。 于明瑛跟着顾锦华来了顾家,一直坐在旁边喝茶,不冷不热的。她心里那是瞧不上顾怜的。冯氏能感觉到于明瑛的不热衷,奈何人家是自己长女婆家的小姑子,要是在顾家没被伺候好,回去和于老夫人说顾锦华几句,就有得顾锦华受了。所以她有不满也不好说。 顾锦朝眼角余光一撇,分明看到于明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于明瑛抬起头,淡淡地道:“姚阁老有四子,大公子去年中了进士,又擢了庶吉士进了翰林。其他三个公子在举业上还没有什么成就呢,我看怜姐姐要是嫁去姚家,还有得熬的!” 顾怜这门亲事一向是被众人奉承,哪里听过这么尖锐的话,顿时就瞪了于明瑛一眼,不服气道:“都是姚阁老的儿子,名门之后,难道还差得了吗!明瑛妹妹这是说的什么!” 于明瑛却撇了撇嘴,在于家,她是最小的嫡女,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她肯到顾家来那是给大嫂面子,毕竟大嫂平时对她也很好。她看顾怜的样子就不喜欢,宠得没有规矩。 “怜姐姐想多了,我就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她向顾锦华说,“大嫂,您知道我是心直口快的!” 冯氏脸色一沉,顿时就要忍不住发作了。 还没见过哪个人敢在她面前讥讽自己宝贝孙女的,而且连姚家也一起讥讽了,这不就是在嘲笑她吗! 顾锦华忙笑笑:“是是,怜姐儿你也别介意,瑛姐儿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 冯氏垂下眼压住心中怒气,顾锦华还要在于家做长媳的,要是于明瑛暗中给她使绊子可好过不了。 这个于明瑛也是个性格强硬的,顾怜遇到的人无不相让着她,这下可要吃亏了。顾锦朝心中暗道,她只管事不关己地喝茶,这个时候可不能凑到冯氏面前找不自在。 这时候,外头却隔着帘子传来小丫头禀报的声音:“……太夫人,三老爷差人过来找堂小姐。” 父亲找她?那应该是去问清楚司庾主事的病情了,锦朝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随意点点头:“……既然是你父亲找你,那你就先去。” 锦朝行了福礼退出来,却看到顾德昭就站在院子里,肩上落着雪,脸色苍白。 父亲来了东跨院,却连给祖母请安都来不及? 顾锦朝心里一紧,快步上前问道:“父亲,您可是有急事?” 顾德昭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张了张嘴巴,声音又紧又急:“朝姐儿,你赶紧把曹子衡找过来……大兴的粮仓……粮仓出事了!” 他本想去宋陵坊的粮仓找孙石涛的,等进了粮仓一看,却发现里头鬼影子都没有一个。顾德昭心里觉得不妙,和李管事拆了一袋粮食看,原本应该装着黍米的麻袋里,竟然塞满了麸皮! 这批粮食马上就要运去山西赈灾了,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要是等几日后过来搬粮食的人一抬,重量不对很快就会发现了,到时候他可逃不了责任,即便不是杀头,罢官流放都在所难免! 顾德昭摸了十多个麻袋,竟然全是麸皮。他后背全被冷汗给浸湿了。这赈灾的粮食要是出了问题……一不小心可会人头不保的! ps:还是赶出来了→_→不算失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商议 顾二爷得了信,连忙从都察院坐了马车回来。 他脸色肃冷,身后跟着两三个幕僚进了顾德昭的书房,顾五爷早就等在里面了,顾德昭的两个幕僚垂手站着,他则脸色苍白地坐在东坡椅上。 看到自己二哥回来,顾德昭忙迎了过去,小厮抬了一把圈椅过来。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粮仓怎么出事了。”顾二爷沉声问道。 顾德昭这才边回忆边把这事说了,又说起粮仓的情况:“……这几个粮仓是孙石涛手底下的仓部掌固看管的,是属通仓。大兴、适安、通州共有通仓三十五个。但是通州的粮仓不到战事是不能开的,而且也是千户在看管。大兴的粮仓才是用来赈济灾民,平定粮价的。属户部看管,你们都察院巡仓御史也属其中。” “我负责仓庾,大兴的粮仓出事我逃不了责任。而孙石涛就是主事,现在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我去粮仓看的时候,那些看守的仓使竟然还在粮仓旁的寮子里喝酒!我让他们把仓厫全部看了,储粮三十六万石的大兴通仓……竟有二十多万石换成了麸皮和陈米!” 他沉声道:“你当时就不该惊动了这些人,要是事情传出去了,你当即就会被都察院派人直接抓走。” 顾德昭也有些后悔:“……当时我是又气又急,糊涂了。不过那些人我已经全部看管起来了。他们也怕出事,不敢到处去说的。再过几日,就要开仓运米去山西了……二哥,这该怎么办!” 顾二爷也不知道,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还要和我摘开……我是都察院的人,要是东窗事发了。咱们此时通气儿就会被说成沆瀣一气,到时候别说你了,我也会被拉下水!”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顾德元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他想了想,说:“那几个仓使你找来问过了吗?这么多粮食想要背着别人偷运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把人都问清楚了,能摘出去多少就算多少。” 顾德昭点头,找了李管事去问话。 过了一会儿李管事回来,手里还拿着几张文书。 顾德昭目瞪口呆,一把拿过文书看了,脸色十分难看:“我从没有批过这样的东西。今年新粮不足,粮价本就高浮了,运进京师的粮食七成进了卫仓,还有三成放到了通州,根本没有余粮进大兴!” 顾德元听着皱了皱眉:“那些仓使难道不知重量不对,连那麸皮都能蒙混过去?” 李管事垂手道:“奴才也问了,他们说……掌固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说不要管。他们还以为是……上头的勾结了要贪粮仓里的粮食,拿了钱什么都没说。” “我从没见过这张文书……”顾德昭喃喃道,他从没有见过这东西,但是上面不仅有自己的印章,还有户部仓庾郎中的印章,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那些东西放在户部衙门里,孙石涛可以撬了柜子挪用。他如今已经不见踪影了…… 孙石涛这是要害死他啊! 顾德昭心里很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十分的恐惧。孙石涛要是不见了,这责任还不是他全部承担着!幸好这是发现得早,可能还有补救的办法。要是实在不能解决,他自己上了折子自首,也能从轻发落。但要是等几日之后钦差带人来搬粮食时才发现,恐怕他项上人头不保…… …他跟顾德元说:“二哥,我从未签署过这份文书,印章定是孙石涛从我那里拿的。恐怕是他自己贪了粮食,想要陷害到我头上来的……” 顾二爷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干不成这事。粮仓出事就牵扯到山西赈灾,咱们就不能这么想。” 山西灾情突发,按理就应该先蠲免和减征赋税,发放赈济银钱,从各地常平仓掉粮先支援灾区。但是灾情报上去了,减征赋税的诏令却还没有下来,户部的赈济银钱一拖再拖。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但是顾德昭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他和他们一样,身上有叶家的标签。 尽管叶家对他们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说法还是好的。往大了说,长兴候叶家怎么看得起你区区顾家,人家是把女儿嫁过来了,但是逢年过节,也就是世子爷来看看他长姐,平日里两家来往不多。 但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叶家派系的人,百口莫辩。 但凡贪墨,都是官员大忌。而且贪污的还是赈灾所用的粮食,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顾家哪里还有颜面在燕京立足!到时候顾德昭官职被削不说,连他也会受到牵连! 顾二爷又问顾德昭:“你说,是朝姐儿提醒你注意这个孙石涛的?” 顾德昭点点头:“……她有个账房先生,曾当过尚宝寺卿曹家的幕僚,说是和孙石涛认识。” 顾二爷皱了皱眉,顾锦朝还有账房先生? 顾锦朝刚把曹子衡请过来,先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曹子衡听了也是心中一惊:“……这事实在太大,难得大小姐信任老朽!”他先拱了手,才说,“二十多万石的粮食,孙主事就是想私吞,那也没这么容易。此时牵涉到赈灾,老朽觉得不简单……”曹子衡很快就想到了如今的山西布政使袁仲儒,范大人的至交好友。 再想到朝廷最近的动向,他心里就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顾锦朝知道前世袁仲儒的下场,因此很快明白这件事肯定和山西赈灾有关。曹子衡说了他的猜测,和顾锦朝不谋而合。 顾锦朝想得更全面一些。赈灾的粮食出问题,不仅能拖延了山西赈灾,而且还能顺便除去和叶家颇有关系的父亲。 这事要针对的主要还是袁仲儒和长兴候家,父亲这是被殃及池鱼了。 她让曹子衡先去见了父亲。曹子衡是幕僚,更方便和父亲还有二伯父商量事情。 她则坐在大炕上,拿着刺绣的小绷绣汗巾。一边想事情。 前世父亲无此灾,因为那时候他和顾家的联系并不紧密。最后遭殃的是顾家,顾家在朝堂之后不断被张党打压,后顾锦贤和叶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但因五夫人的死,他们更是对顾家恨之入骨。父亲那时候反倒平平稳稳的,但要说一点都没受到牵连,也着实古怪…… 这世要是按照前世的路子,父亲被打压之后,顾家别的人也难逃罹难。 但是二十万石粮食……这个窟窿怎么填得上?即便拿出顾家全部家当都保不起。就算是财力强大到能保下这件事,收购二十万石粮食,那也不是简单的事!这是会造成京都粮价振动的。 叶家也应该不会坐视不理,但他们能怎么管?只能在此事事发的时候力保父亲,最多能保下父亲的性命,官职是肯定会被革去的,而且永不续用。 …朝堂之事岂容妇人置喙,明面上她是不能做什么的。但是私底下她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顾锦朝觉得最奇怪的,还是陈彦允给她递了字条,他为什么要帮她?或者说是帮顾家。他可是张居廉派系的人! 如果明白了陈彦允为什么要帮父亲,说不定能从他那儿找到突破口,保下父亲的官职。 顾锦朝不由得想起前世,她刚嫁去陈家的时候,陈彦允对她还十分好的。成亲的第二日,他陪着自己梳妆,陪着自己去给陈太夫人请安。虽说没和她说什么话,但是处处维护,没有人看轻了她。 但这段日子不过月余,他就不再往她这儿来,甚至也不去任何侍妾那儿。干干净净的修身养性,连酒肉都忌了起来。 她偶然看到他左手上盘着一串奇楠沉香佛珠,觉得那是他开始信佛了吧。等到这世一看,那串佛珠原来早就在他手上了。 陈三爷究竟在想什么,他心里有何打算?如果要想帮顾家,为什么不说清楚,仅仅留下‘司庾主事’四字。是不是因为他还是张居廉派系的人,而不好把这件事说明白? 顾锦朝觉得头疼。和陈三爷打交道,比和叶限费力无数倍,叶限做事其实很好猜,他想做什么就会这样做,全凭心意。陈三爷呢?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有长远目的,她都不清楚。 这个人啊! 她放下小绷,让青蒲拿了清凉油过来。 过了一会儿曹子衡从外院过来,和锦朝把刚才商量的事说了:“……顾二爷的意思,还是说按兵不动,他们先去找长兴候侯爷说项,看看长兴候府能不能解决。如果不行的话,就让老爷上陈情表说明,最多是革职查办,要是长兴候家愿意力保,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这也的确是顾家唯一能走的路。 但是顾锦朝觉得也并不是无路可走,至少陈三爷那里,说不定还有办法。rs w?w*w.|d!μ*0*0.(\( 第一百六十章 :对策 按说陈家的事,她也该知道七八分才是。如今却十分的不确定了。 顾锦朝犹豫了一下,吩咐曹子衡:“你暗中打探一下……看看父亲和陈大人是不是有什么牵连,或者是咱们不知道的关系在里头。” 曹子衡一愣:“大小姐说的陈大人是……” 锦朝轻吐出几个字:“户部尚书陈彦允。” 曹子衡的脸色郑重起来,忙拱手行礼离开了。 吃过午饭,顾二爷就和父亲一起乘马车前往京城,要去拜见长兴候侯爷。 定国公樊家六小姐由嬷嬷陪着过来了,是要准备着给顾怜当赞者的。冯氏把于明瑛和樊六小姐都安排在客房,派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去伺候着。 第二天,给顾怜祝贺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没有人知道顾家即将有一场巨大的罹难。就连冯氏都不知道,她还在和二夫人商量着,要请德音社的戏班子过来唱几天戏。府里一派喜气洋洋,顾怜被冯氏拉着见这个太太,那位小姐,忙得脚不沾地。 锦朝不爱凑这热闹,也不想这时候往人面前钻,要不是冯氏叫她,她连妍绣堂都不想出一步。 下午姚家夫人过来了,众女眷都被叫到东跨院,要给姚夫人行礼问安。锦朝带着青蒲、采芙二人往东跨院去,姚夫人也就是如今文华殿大学士姚平的正妻,姚文秀是她的第二子,这顾怜的及笄礼,她无论如何也得来一趟。 冯氏和姚夫人在宴息处说话。锦朝才走到宴息处外,就看到一众陌生的丫头和嬷嬷垂手站在外面,丫头们或穿着十样锦印花面冬袄,或穿素面锦缎面冬袄。耳垂上缀着小小的金银丁香。嬷嬷们穿着檀色比甲,腕上还套着只手指宽的赤金镯子。面上的表情都淡淡的,来人都不看一样。 这应该是姚夫人带来的仆妇了。 顾锦朝看了一眼就往宴息处里走。先给冯氏行了礼,冯氏召她坐下。都顾不得和锦朝说话。笑着同正饮茶的妇人道:“……说到饮茶上面,我倒是更喜欢用松子蜜饯泡水,清淡又爽口” 锦朝这才看向坐在正宾位的妇人,三十多的模样,穿了件湖蓝色五蝠捧寿刻丝褙子,戴着南海珠子箍,金笼耳坠。长得白净丰腴,气质不凡。只是眼睛细长。颧骨高了几分,并不显得平易近人。 姚夫人笑了笑说:“茶饮多了也是伤身,老夫人用蜜饯泡水喝,倒也是不错。” 冯氏就让丫头上了盏松子蜜饯泡茶给姚夫人,姚夫人接过之后却放在了一边,问冯氏道:“老夫人,这坐了小半天了,你们怜姐儿怎么也没来拜见。” 冯氏道:“姚夫人可别见怪,她那是去和樊家六小姐说话了,我派人去喊了。稍后就过来。” 冯氏心里也不由觉得顾怜不知轻重,别的人缓缓不行吗。姚夫人以后可是她婆婆,她要是在婆婆面前落下个不好。以后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看着姚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正三品诰命夫人,人家端得十足十。就是她才能和姚夫人说两句。顾二夫人和姚夫人才算是正经亲家,只有坐在旁的冷板凳上喝茶的份儿。 听到丫头隔着帘子禀说二小姐过来了,冯氏心里才算松口气。 顾怜和顾澜一起进来,两人都是精心装扮过的,屈身行礼过后,冯氏让顾怜过去说话。姚夫人的目光在顾怜身上一转,才笑着说:“怜姐儿捯饬得好看。我上次见你,你还像个小豆丁似的……” 顾怜笑着回道:“您上次见着我。还是十岁的时候呢。” 这可是姚文秀的母亲,她要拿出十分好的姿态来面对。顾怜随即又屈身道。“怜姐儿想着要见您得慎重,特地回屋换了衣裳过来,因此才迟了些,您可别和我生气。” 姚夫人笑了笑并不说什么,过了会儿才由二夫人陪着,去客房住下了。冯氏一直笑到姚夫人离开,才瞪了顾怜一眼:“……换不换衣裳有什么打紧的!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些!” 幸好姚夫人没有计较。 顾怜委屈地撇了嘴:“您是不知道,我和澜姐儿去找樊家六小姐玩,刚好看到于明瑛也在那里,说她那串枚红色碧玺的手串有多值钱多好,还说我身上穿的妆花褙子都洗旧了,一点都不好看!我想着要来见姚夫人,才回去重新换了衣裳。您要是不信,只管问澜姐儿!” 顾澜正欲说话,就被冯氏冷冷地看了一眼,冯氏又接着说顾怜:“这样的话,她能说,你却说不得。一串枚红色碧玺的手串能值多少钱,你听得她说!”幸好在这儿的都是顾家的小姐和丫头,让别人听去了,还会以为顾怜眼红人家于明瑛的东西。 冯氏又对顾澜说:“亏你还是当堂姐的,你怜堂妹不清楚,你还不知轻重!当即就该催了她过来。” 顾澜咬了咬嘴唇应是,心里却觉得很委屈。冯氏这是迁怒,顾怜想做什么事,哪里有她能阻止的道理。这事能说到她头上来吗? 锦朝在旁暗想,于明瑛倒也不算说大了,她那串枚红色碧玺手串剔透圆润,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十分罕有。她倒也有串一百零八颗的碧玺手串,不过是较常见的黄碧玺,没有于明瑛的那串贵重。 冯氏又说了顾怜几句,才道:“算了,懒得多说你。但人家于明瑛是来给你当赞者的,你明日还得去和人家说说话才行。”她把在座的几个孙女都看了,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别的几个庶女身份不够,还是顾锦朝最明白事理,她随即就吩咐顾锦朝,“朝姐儿,明日你陪你怜堂妹去见于三小姐。你是个懂事的,祖母信得过你,说些好话……让于三小姐和怜姐儿缓和些。” 锦朝想着明日父亲他们就该回来了…… 她站起身应了诺。 顾二爷和顾德昭递了名帖,还在厅堂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长兴侯爷出来。听完他们所说之事后,长兴候皱眉想了许久,让人去请老侯爷过来一起商量。 老侯爷听后问顾德昭:“……这次赈灾调集的通仓粮食是多少?” 顾德昭想想回道:“先后会送出去五批,共是十二万石。如今粮仓的粮食加起来只有九万石。” 老侯爷又想了许久,才说:“我们长兴候家如今韬光养晦,凡事我都让叶限隐忍些,避其锋芒。这次要是帮了你们,我们叶家势必会和张首辅正面对上……” 顾二爷听得脸色一白,忙拱手道:“老侯爷,这些事理咱们也明白。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求到您这里来,您要是也不管这事了,咱们顾家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老侯爷淡淡道:“我没说不帮。只是这要如何帮,得拿出一个章程来……” 顾家在别人眼中自然算是叶家派系,如果长兴候家任由顾家倾颓,其他依附于叶家存在的势力会怎么想,难道不会生出树倒猢狲散的想法? 他侧身问长兴候:“叶限呢?我这几日怎么都没看到他?” 长兴候摇头道:“您就别问他了,如今整日整日的在大理寺里,他母亲想让他先去相见何大人家的小姐都找不到人……”叶限最近行事古怪的,又找了不少翰林院和六部新进的两榜进士名单看,说要挑了好的给长兴候家当幕僚,人家两榜进士会给他当幕僚吗!再说这些新入翰林和六部观政的进士也不适合做幕僚,简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要是叶限在,这事指不定能想出办法来。 老侯爷叹了口气:“这事他还是别插手吧,他如今忙的事也多……” 粮仓的空缺是填补不上的,长兴候家和千户营、五军营关系虽好,但也不可能打开卫仓补通仓的粮。而且动静也太大了些。如果能把这个孙石涛找到,那么还好说。但如今人肯定是被张居廉的人控制起来了的。长兴候爷问顾德昭:“这登记的文书,是不是只有你们手头的一份?” 顾德昭苦笑:“要真是只有我手上这一份,倒是容易办多了。”他只需要把文书销毁,再把那几个仓使打点好即可,但是实际上这些文书都会备记在册,上交户部。也就是说一旦来人运粮,发现通仓的粮食出了问题,当即就可以把他拿下,随即户部记录的文书可以查出是他下达的命令,大理寺、都察院就能论定他的罪上报内阁,而只要上了内阁,他毫无回旋的余地。 老侯爷继续道:“只要孙石涛不出现,你大可把大部分责任往他身上推。长兴候家在都察院、大理寺都能插手。怕就怕这群人既不把孙石涛放出来,也不让他真的消失……”老侯爷凝重地看着顾德昭,“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如果最后孙石涛出现了,但是是自杀而亡,谁都救不了你。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顾德昭脸色一白,孙石涛要是死了,那就是畏罪自杀而亡。而所有的罪责都会由他担着,孙石涛要是不死,长兴候家还能插手大理寺和都察院……但他们能想到的事,人家会想不到吗? ps:感谢打赏和粉红,么么哒大家~~ 第一百六十一章 :被偷 和长兴候府商量完,顾德昭等人又连夜回了顾家。 顾锦朝已经吩咐好了青蒲,要是父亲回来就叫醒她。青蒲在庑廊下守夜,看到前院的烛光亮起,就进东梢间叫大小姐。这时候才半夜,离开烧得热乎的大炕,锦朝才觉得周身发冷。 她穿了冬袄披了件貂皮的斗篷起来,去前院父亲的住处。 顾德昭一天一夜没休息,眼睛熬得通红,俊秀的脸也显得落魄许多。听闻锦朝前来,忙叫了随侍去烧炉火,又责备她:“……你起来做什么。” 他刚回来,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一样。 无论怎么说,锦朝比他们多了份先知的优势。她要是知道事情的发展,说不定能想出对策。她坐下来后问父亲:“……您去和长兴候府谈,如何了?” 顾德昭叹了口气,一时沉默。锦朝心里也明白,长兴侯府如今韬光养晦,要是大张旗鼓地帮顾家,先前的努力可算是付诸东流了。估计也只说了些力保父亲的话,要想毫发无损,那是不可能的。 叶家对顾家并不长情,老侯爷更是个心狠手辣什么都能割舍的。 前世五夫人死后,顾家去叶家报了讯。那时候叶家还到处结着麻布白帆,老侯爷巍然不动,仅仅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叶家没有一个人来参加五夫人的丧事。 也许当时是恨极了顾家。 顾德昭喃喃道:“算是父亲没用,年近四十了还在郎中的位置上,也不得擢升……如今更是一时大意被人陷害,想要自保都无能为力。还要连累你们跟着受苦。”顾德昭的手放在锦朝的肩上,眼眶发红地道,“朝姐儿。父亲要是真活不下去了……你就好好孝敬你祖母,好好照看着弟妹。咱们家和祖家生分,我都知道。要是我不在了,你们更是要委曲求全了……” 他不在了。冯氏会对他的几个孩子好吗? 他不想锦朝在顾家委曲求全地活着,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能委曲求全地活下去都是好的,怕只怕顾家倾颓,几代人的努力化为乌有,到时候朝姐儿他们该何去何从? 锦朝两世为人,许多事情都看得淡漠了。如今看到父亲泫然欲哭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抽痛。父亲就算有错,那也是她的父亲…… 她低声道:“您别急。这事不一定就没有办法了。您先好好的睡一觉,等精神好了再想办法。” 顾德昭点点头,又让她先回去睡。朝姐儿懂事是好的,但是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她就算再聪明懂事,那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顾锦朝离去之前问了父亲:“开粮仓是什么时候?” 顾德昭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十一月二十四。” 那就是三天后了。 时间太紧,恐怕是等不得曹子衡打听清楚了。顾锦朝在回去的路上慢慢想着,陈三爷的事要是这么好打探,那也枉为内阁大臣了。她心里有个更好的主意…… 她想亲自去问陈三爷。 既然他愿意给顾家报信。那他肯定是不想害顾家的。这件事可能很复杂,就算是同为张党势力,彼此之间也有矛盾冲突。例如前世陈三爷和睿亲王的关系一直不好,两派间彼此有倾轧。 会不会是……陈三爷并不是想帮他们,而是想打压他的竞争对手呢? 或者像她原来猜测的那样,陈三爷因为什么渊源,想要庇护一下顾家呢? 人的恻隐之心是很难说明白的,如果她去问了,陈三爷说不定愿意指一条明路出来。 但是想见到陈彦允,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她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恐怕只有等顾怜的及笄礼过了。她借口去玉照坊买东西,才能得以出去了。 锦朝望着承尘叹了口气。才慢慢闭上眼睡去。 明天就是怜姐儿的及笄礼了,府里越发的热闹起来。锦朝一大早就被冯氏的丫头请起身。要陪顾怜去见于明瑛。她去西跨院厢房的时候,于明瑛在和她贴身的嬷嬷说话,顾怜则和顾澜边说边笑,两边的人是谁也不理谁。 见到顾锦朝来,顾澜慢吞吞起身行礼,顾怜却拧着帕子转头,和于明瑛的嬷嬷说起话来:“温嬷嬷,您穿的这件比甲样式真好看,一点都不显老呢!” 顾锦朝的嘴角抽了抽,这顾怜究竟是故意寒碜人家嬷嬷的,还是真的不会说话? 人家温嬷嬷笑眯眯地道:“顾家小姐谬赞,是我们三小姐垂怜,不嫌弃奴婢人老粗苯的。” 于明瑛一双杏眼却瞥了顾怜一眼,落在了顾锦朝身上。皱了皱眉问:“我上次见过你,你是谁?” 温嬷嬷忙让丫头端锦杌上来,又小声在于明瑛耳边说了句话。 于明瑛才笑了笑:“对了,表嫂说过你是顾怜的堂姐!过来坐吧,我看你人长得好看,打扮也漂亮,帮我看看这些花钿是不是该扔了。” 像对丫头说话似的。 顾锦朝并不在意,有些娇惯了的小姐和谁说话都是如此。她坐到了于明瑛旁边去,帮她看那一盒子样式各异的花钿,笑着说:“我觉得都好看,不知道明瑛妹妹是喜欢金钿还是翠钿?” 于明瑛状若无聊地用手拨着一盒子花钿,挑眉问锦朝:“你觉得呢?” 锦朝道:“妹妹穿着素雅,应该是喜欢翠钿或是花黄吧。” 于明瑛点点头,把那一盒子花钿递给顾锦朝道:“这些都是金钿,我不太喜欢,你那里有没有好的样式?” 锦朝想想道:“一般的花钿都用了金银、翠羽、彩纸做的,我以前还有用蝉翼、干花瓣所做花钿。不过不能保存下来。要是明瑛妹妹喜欢,可以去找一些花瓣来做。” 顾澜听到做花钿的事,也看了看顾锦朝。她的脸干干净净,平日里脂粉都不擦,还会做花钿吗? 于明瑛听了却很高兴,“在这儿呆得烦闷,你等我去找了剪刀和笸箩来,我们去做花钿!”说着拉了温嬷嬷出去,要去问顾锦华拿剪刀和笸箩。 顾锦朝喝了口茶,却看到青蒲站在门口,似乎是小声喊她。她放下茶盏走出去,原来是冯氏派了丫头过来问话,担心顾怜和于明瑛相处不好。锦朝和丫头说完话进去,却觉得顾怜和顾澜的脸色有些古怪,不一会儿于明瑛拿了笸箩过来,拉了她去院子里做花钿。 等到了傍晚,锦朝才回妍绣堂。 坐下喝了碗枸杞银耳羹,锦朝又去了书房给罗永平写信。她借口去玉照坊买东西,可在罗永平那里换了马车去兰西坊。陈三爷上朝必经宛平、大兴与京城接壤的兰西坊,约莫是下午申时。她能在那里拦下陈三爷最好……幸好陈三爷出门不喜欢带大批的侍卫。 刚把信装好,却听到采芙隔着帘子通传,说冯氏请她去东跨院。 顾锦朝换了衣裳去东跨院,才走到正堂就听到西次间传来于明瑛的声音:“……东西是长了翅膀飞的不成,说什么只是不见了,你们就是仗着你顾家欺负我不是!” 随后又传来顾锦华劝慰的声音:“明瑛,不过是一串碧玺手串而已,大嫂回去给你买了更好的。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于明瑛却冷笑了一声:“大嫂,我看你一向待我好,我才没有和你计较。我到你顾家来一次,东西都能偷了去,你们这是嫉妒我于家富庶啊。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是不是箱子都要给我搬空了啊!” 顾锦朝正要跨进西次间,里头冯氏身边的婆子出来了,小声跟她说了句:“是于三小姐那串碧玺手串不见了,找了小半天都没找到。她一口咬定是怜小姐拿了……堂小姐,您可得劝着点。” 于明瑛的碧玺手串不见了?顾锦朝皱了皱眉。 她进门后屈身行礼,于明瑛看到她进来,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锦朝看到罗汉**的冯氏脸都黑成锅底了。旁边站着顾怜和顾澜,两个人都低垂着头。二夫人、二夫人、顾锦华则坐在一边。 冯氏让顾锦朝站过来,和于明瑛说:“明瑛,你说你碧玺手串是怜姐儿她们在的时候不见的。这人咱们都找过来了,”她问顾锦朝,“朝姐儿,你说说看,那时候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丫头。” 顾锦朝想了想,回答道:“屋子里有怜堂妹的两个丫头,澜姐儿身边木槿。” 冯氏勉强笑了笑,温和地对于明瑛说:“说不定是哪个丫头不懂事拿了,你别急。等我把这几个丫头找来问话,要是问出谁拿了你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于明瑛却不想领这个情面,她随即道:“我知道,老夫人您是明事理的人,这人做错了事总不会包庇吧。你们顾家的丫头难不成胆子就这么大,敢随便拿主子和客人的东西?我是不信的,要不是有主子指使着,那是谁都不敢动的。我这也不是心疼手串,我这是被你们顾家的人欺负,心里难平啊!……老夫人,你今儿要是不把偷东西的叫出来给我道歉了,我可是不会算了的!” 冯氏面色更是难看了。 顾怜娇蛮,那也没有于明瑛这样难说,她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不过是丢了一串手串,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好说好歹都不听! ps:同志们,那个推荐票马上要破1万大关了,大家帮我加把劲儿,咱冲过一万去,谢谢大家啦!!。.。 第一百六十二章 :顶罪 好说好歹,于明瑛才愿意到东次间里歇一会儿,喝茶润嗓子。 临走前看了顾澜和顾怜一眼,大有不肯罢休之意。 冯氏屏息片刻,低声道:“顾怜,你过来。” 顾怜抬头看冯氏脸色不佳,小步走到冯氏面前,刚开口准备说话,冯氏一个耳刮子就抽了过来。 顾怜被打得一个不稳,捂着脸哇的一声哭出来。二夫人顿时心疼了,忙上前扶住顾怜。 冯氏更是气了:“瞧瞧你教出来的女儿,什么不好学,偷拿人家的东西。我们顾家从来没有这样的小姐,那就是丫头也不敢小偷小摸的。你这个女儿教得……实在过分!” 她虽气得指着顾怜骂,声音却压着,怕于明瑛在外头听到了。 顾锦华看自己妹妹那张娇嫩的小脸浮起了指印,又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忙说:“祖母,也不一定就是怜姐儿拿的,她明天还要参加及笄礼,您这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好……” 冯氏是觉得她从来没这么丢脸过,还是在一个小辈面前,气得什么都不顾了。 她继续对顾怜道:“你说说看,你长这么大,我打过你没有!还说不是你做的,那房间就你、顾澜和朝姐儿,顾澜和朝姐儿会去拿人家东西吗?要不就是你,要不就是你撺掇了丫头,你赶紧把东西给我教出来!”顿了顿,犹不解气道,“要不是看着明天是你及笄礼,我非罚你跪一晚上祠堂不可!” 顾怜捂着脸颊,抽抽搭搭地道:“是我拿的,她……她不就是一串手串,有什么好显摆的!我是觉得她太过分了,没有想贪她东西的意思……祖母。您知道,怜姐儿是贪别人东西的人吗?” 冯氏恨不得跳起来再打顾怜一巴掌,“人家显摆人家。要你逞能!于明瑛要是闹个不休,你的名声就全完了。正好你及笄礼。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来了,不用出门你的事就传遍了。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一点考虑都没有!” 顾怜被吓得直哭,话也回不上来了。 冯氏喘了口气,又问她:“东西在哪儿?” 顾怜只顾着哭也不说话,冯氏看得额头青筋直跳,她旁边的兰芝才战战兢兢地道:“回太夫人……在……在二夫人院子旁的澄心湖里……” 二夫人低声问:“二小姐把手串扔湖里了?” 兰芝点了点头,不然刚出事的时候顾怜就会叫她去找来了。 冯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锦华小声道:“那……这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怜姐儿交出去吧。要是这事说出去。怜姐儿的名声可就全完了,明天又是她的及笄礼,姚夫人也在这儿……” 顾怜最紧张的莫过于她的亲事,听到这句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名声变差……她才不要名声变差,不然就跟顾锦朝一样,没有人提亲,背地里被人嘲笑…… 想到顾锦朝,她却眼睛一亮,对啊,她的名声差了对顾家影响很大。但是顾锦朝无所谓啊。反正她的名声都这么差了,还能再差到哪儿去…… 她突然指着顾锦朝道:“说是她偷的!反正她的名声也不好,再加上一条又不能怎么样!” 顾怜语出惊人。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顾锦朝。 顾锦朝一直在旁不说话,听到这里才抬起头。 五夫人是一直不说话的,二夫人、顾锦华没有出言反驳,冯氏却把她打量了一番,眼中的深意谁都看不明白。就算看不明白,顾锦朝心里也清楚她在想什么。 她觉得顾怜的提议可行。 冯氏才缓缓开口道:“你不知道要叫堂姐吗,一点规矩都没有!这让人顶罪是能随便说的?”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对锦朝说,“朝姐儿。祖母知道你一向懂事。这名声上的事……咱也不会说什么。你和明瑛的关系处得比怜姐儿好。要不……你私下和明瑛说说。怜姐儿毕竟是要嫁人了……” 因为她懂事,所以要把她当软柿子捏? 因为她名声不好。所以活该来顶顾怜的错?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顾锦朝简直要被冯氏气笑了,对冯氏来说。没有那个孙女更贴心的说法,谁能给顾家带来最大的利益,她就要力保谁。但如今顾家内忧外患着,她们还在窝里玩儿这些小九九,她看着都觉得心冷。 她轻声道:“您让我陪怜姐儿去和明瑛妹妹说话,我可是一直和明瑛妹妹做花钿的。您说是我偷了手串,明瑛妹妹可也是不傻的,这一直陪着她的人,哪儿有空闲去偷手串呢。就最开始的时候,明瑛妹妹和温嬷嬷出去了,我恰好也被您派来的小丫头春江叫出来问话,等我回去后没多久,明瑛妹妹就来了,那时候屋子里只有怜姐儿和澜姐儿在,外头的小丫头都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冯氏这才想起,她确实是叫了丫头去问话。刚好把顾锦朝给错开了。 顾锦朝说完,却还没有停住。而是抬头看着冯氏,继续道:“便是如此,您让我认错,我也去认错就是了……管明瑛妹妹信不信呢,我说了就是的。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好,再添一笔又怎么样……”她眼眶渐红,跪下来继续道,“我这还有什么脸面活呢,认了错就回去自行了断了。只要您说一声,我立刻就去。” 冯氏愣住了,顾锦朝一向懂事听话,可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话过。 她连忙道:“这有什么了断不了断的,祖母这不过是说说,怎么会真的让你去呢!”她亲自下了罗汉床来扶锦朝起来,顾锦朝却不肯起来,继续道,“反正如今我心里也难受……您就说一声,为了怜堂妹,我做这点事还是值得的。顾家荣耀就够了,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下二夫人、顾锦华也来扶她,“朝姐儿可别这么说,这事不能让你去认,你认了明瑛也不会信啊!快起来!”二夫人又怒瞪顾怜,“你还不快过来赔罪,说的那是什么昏话!” 顾怜也被顾锦朝的话吓到,但她可不觉得一向温和冷静的顾锦朝真的想去死,她小声地道歉了。顾锦朝才被扶起来,冯氏亲自拉着她坐在罗汉床边,给她擦了眼泪,又安慰她:“朝姐儿,祖母那话就是说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呢!这就是顾怜说的糊涂话,你可别在意!以后别说什么死不死的,祖母可是真心的疼爱你,你说这话祖母可是伤心透了。” 她想不到顾锦朝会这么强硬。 也是,逼一个女子承认她根本没做过的事,就是为了保全堂妹的名声,是个泥人她都忍不下去。何况顾锦朝不是任她揉搓的。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哪里是她老婆子逼她认错。分明是说她在逼她去死! 冯氏就这么和顾锦朝说话,也没见她再多说什么,反倒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冯氏咳嗽了一声,不敢再提让顾锦朝去认错的事。她叫顾怜过来:“你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拿于明瑛手串的。” 顾怜嗫嚅一下,才小声道:“就是锦朝堂姐出去的时候,我和澜姐儿在厢房里。” 冯氏看向了一旁坐着的顾澜。 顾澜根本不敢说话,看到冯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吓得咬紧了嘴唇。 冯氏阴沉着脸问她:“澜姐儿,你看到怜姐儿拿东西,没有阻止她?” 她怎么敢阻止呢?何况她也不想阻止,她心里反倒还隐隐期待着,等东窗事发了,顾怜肯定会被众人斥责,她这几天这么风光,也该尝尝众矢之的的感觉。但是她没想到于明瑛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也没想到冯氏为了保全顾怜的名声,连顾锦朝都敢拉下水。 顾锦朝都可以拉下水,那她呢…… 顾澜忙跪在地上,哭道:“祖母,是我的错,我没有阻止怜姐儿。求您罚我一顿吧!” 冯氏不为所动,冷冷地看了顾澜一眼,语气却很柔和:“不过是孩子家的事,没有什么罚不罚的。澜姐儿懂事明事理,祖母是知道的,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一向和怜姐儿关系近,这事你要是不帮她,她可就无路可走了……” 顾澜觉得一阵阵眩晕,冯氏这个意思,是想推她出去认错啊! 她要保全顾怜,又不敢动顾锦朝,只有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旁一直没说话的顾怜终于哭着开口了:“澜姐儿,你可要帮我啊!我……我把我那对金满冠给你,好不好?” 顾澜仿佛没听到顾怜的话,她也想学顾锦朝,眼泪也跟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流,“祖母……我认错倒是无妨,但是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恐怕就更不好说亲事了啊。祖母,我一向侍奉你恭谨,您不能这么对我啊。”不能这么对她,错明明就是顾怜犯下的,为什么要说到她身上来。 冯氏却道:“祖母待你如何,澜姐儿你还不清楚,要编排我老婆子待你不好不成?你放心,这事我好好和于明瑛说,保管传不出去,你只需认了错,祖母自然会补偿你的……” 有这么简单的事吗?要是于明瑛真那么好说话,冯氏就不会想让她们出来认错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拦路 顾澜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违背冯氏的意愿。 她最后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门扇走出去。 冯氏叹了口气,吩咐身旁的茯苓:“……一会儿,给澜姐儿那里送几匹罗缎尺头,月例涨到十五两,再找了我那副金福寿鬓花、一串红珊瑚手钏给她。” 茯苓应诺,冯氏挥了挥手,让大家跟着她去东次间。 顾澜已经认下了错,于明瑛却看着她冷笑:“你当我是傻的,你是什么身份,想出来认错就认错?” 顾澜静静地道:“明瑛妹妹说得对,澜姐儿身份低。但是澜姐儿还是明白事理的,这做过就是做过,我觊觎你的碧玺手串,所以自己偷偷拿了。要不是一不小心掉进湖里了,我也不会站出来认错……现在任打任罚,我悉听明瑛妹妹尊便。” 既然她注定要顶罪,那就好好认下来吧。说不定冯氏对她还有几分同情的念头。 冯氏刚带着一众人走到东次间外,笑着走进来拉住于明瑛的手道:“明瑛啊,这是我们不对,澜姐儿那也是太喜欢你的东西了,我已经好好责罚她了。明瑛你出身名门,自幼熟读诗书,这点事也不好再计较下去。你要是喜欢,明儿去我的库房随便选了样你喜欢的东西。你身份和澜姐儿不一样,和她置气也不值当是不是,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于明瑛看了一眼站在二夫人身后,畏缩不敢上前的顾怜,嘴角也扯出个笑容。顾家还说什么书香门第,这嫡女教养成这样,别说嫁了阁老的儿子救不了她,就嫁了正正经经的侯爷世子。也照样没戏! 冯氏一顶出身名门的帽子扣下来,她还真不好多计较了。 温嬷嬷这时候上前一步,屈身行礼道:“老夫人别计较。我家三小姐性子是急了些,却没有恶意的。这事咱们也有错。随意把东西搁在屋子里,白白遭人惦记……毕竟咱们是姻亲,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和气。” 冯氏的神色终于松了些。这位温嬷嬷就是于三小姐的乳娘,在于家也是很有地位的下人。 “温嬷嬷这话说得体贴,”冯氏笑了笑,“且看你说要如何惩罚澜姐儿,我决计不拦着。” 于明瑛看了顾澜一眼。 顾澜垂着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反正还要在顾家住一段时间。就让澜姐姐来帮我起居吧。”于明瑛淡淡道,“也就是帮忙梳个头,沏个茶什么的。也不耽误事。” 顾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这是要让自己去给她当下人啊!要是给别人看到了,她还有脸吗。 冯氏神色一松,不过就是端茶送水,对于这位于三小姐来说,算是从轻处罚了。她随即对顾澜说:“你还不快起来,你明瑛妹妹这话使得!” 顾澜站起身行礼,却好像被人迎面扇了巴掌一样。脑袋嗡嗡作响。 她没有依仗,不是嫡女,就被这些人欺负成这样!顾怜和她交好。却愿意立刻把她退出去顶罪,实在是好姐妹啊!顾澜咬了咬嘴唇。 今日的屈辱她要是不还给顾怜,她就不是顾澜了! 于明瑛没有再表示异议,说自己累了,就和温嬷嬷一起回了西跨院厢房,临走还好好关照了顾澜,让她明日早些过去。 冯氏让别人都回去了,留下顾澜和顾锦朝说话。 顾锦朝先和冯氏交谈。今天这事千错万错,那都是顾怜的。她和顾澜那是无端被牵连,冯氏想到刚才顾锦朝说话那个决绝的样子。心里还是不安。劝说了她好一会儿。 顾锦朝才松了口:“祖母不用多说,朝姐儿明白您的苦衷。” 冯氏叹了口气。“怜姐儿不成器,难为你和澜姐儿了。祖母是对不起你……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就和祖母说了,要什么祖母都给你找过来。” 顾锦朝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倒也没什么特别想的……只是上次在玉照坊看见一个花样的尺头好看,不过太贵了些,我当时并不敢买。现在倒是想要了……祖母要是同意,我想等怜姐儿的及笄礼之后去一次玉照坊。” 冯氏不太愿意女子出门,不过想到刚才的事,她还是松了口。 顾锦朝出来的时候,看到顾澜站在夜色里,被浓稠的黑影淹没。 顾澜也看着她,过了好久才低声问:“你看着我受辱,是不是很得意……你是嫡女,我是庶女,我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你们。你要是想笑,大可笑出来……” 顾锦朝却理也不理顾澜,带着青蒲和采芙径直回妍绣堂去。她不想和顾澜说话,也没必要说。 第二天就是顾怜的及笄礼,办得热热闹闹,风平浪静。 顾锦朝注意到顾二爷只露了个面,就再也没有出现,父亲一整天都在书房里,和他的幕僚商量。 顾怜最后由姚夫人替她插笄。 顾怜的及笄礼,顾锦朝也是忙了一天,等早上醒来已是辰正了,顾锦朝由采芙服侍着穿了冬袄,小声说青蒲:“……你也不早些喊我。” 青蒲帮她挑了缠枝纹掺冰鲛丝的床帘,用牡丹银勺勺好了,才笑道:“……您这几日都没曾好好睡,奴婢给您点了安神香,想让您多睡些时候。” 她这几日确实睡得不多。 锦朝看到采芙拿了件鹅黄色四喜如意纹的冬袄,想了想,就让她换了件白底淡紫竹叶纹对襟的冬袄,又另穿了深靛青色湘群,梳了干净整齐的发髻,用了一串大大小小的白玉玉簪花做发饰。 徐妈妈一早就去东跨院拿了对牌回来。过了晌午,锦朝只由青蒲和采芙陪着去了前院,冯氏派了四个侍卫跟着她。出了顾家门,马车一路慢悠悠地往德众坊去。 罗永平早在苏杭罗缎铺子的后门帮她备好了马车,锦朝上车后吩咐他:“……我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那几个侍卫若是过来找,就让采芙换了和我相近的衣裳坐在里头。” 罗永平应诺:“您放心,奴才照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顾锦朝只带了青蒲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马车快速朝着兰西坊去。 兰西坊不如德众坊和玉照坊繁华,不过是个青石板铺路的干干净净的小集,往来的人也不多。往左就是通向宛平的官道,往前是京城外城。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卖羊肉和烫酒的小铺子外面,又给了店老板一锭二两的银子,告诉他随后就不要客人再进来了,店老板连声应下。这二两银子顶他小半个月的收益。 锦朝手里摩挲着陈三爷给的那张字条,低声吩咐那车夫:“你等一下去拦马车,说请三爷喝羊肉汤,再把这东西给他。可记明白了?” 陈三爷看到字条,应该就猜测得到是顾家的人想见他。 如果他不愿意帮忙,或者不想被卷进来,就不会答应过来。 罗永平找的车夫极为机灵,连声应下来。接过字条就揣进褐色棉袄袖子里,往铺子外的石台上坐着等。 小铺子里人渐渐走了,锦朝才下了马车进铺子里。里头开着窗扇,放了四张干净的木桌,桌上还摆着碗箸,一碟香油。锦朝坐了靠窗的位置,让店老板上了一壶热茶。 一辆青帷马车行驶在青石道上。 “王玄范也太难缠了些……”江严小声地道。 陈彦允坐在马车上,闭目揉着眉心。 山西赈灾的银子因由户部关着,他自然会定夺。王玄范一个工部尚书,竟以修筑堤防、疏浚河道之名插手户部的赈灾银两,说要先借由挪用。朝中已有老臣对压下赈灾银一事不满,王玄范再这样生事,户部也难免尴尬。但王玄范此举虽然明目张胆,却正中张居廉下怀。 陈彦允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睁开眼问江严:“顾郎中有没有折子上来?” 江严愣了片刻:“您说的是司庾顾郎中?”一个小小郎中,怎么入了陈大人的眼了。陈义斟酌了下说:“下官没见到过顾郎中的折子,这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地方……不然下官回去查证一番?” 二十四日开仓,如果再不递折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陈彦允笑了笑:“罢了。” 本来他就不应该管。 王玄范的事,他们也不可退缩。不然王玄范惩治袁仲儒有功,张居廉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陈彦允摸着左手的奇楠沉香珠串,吩咐江严道:“……工部疏浚河道应该有专门的库银拨下来,他连折子都不上就要用户部的银子。咱们还要帮他一把,你回去找了工部司川罗侍郎上折子。他不是哭穷吗,把他前月挪用工银置办千亩良田的事传出去,不用特意参他一本,最好说给张大人在都察院的侄子听……” 张居廉最恨官员贪腐,王玄范这千亩良田还偷偷买在了香河,就是怕事情传出去了。 江严应诺。 陈彦允再次闭目养神,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严一个坐不稳,立刻挑开帘子问胡荣:“你这马车怎么停了,三爷正休息着呢……” 胡荣也气恼。 他驾了两匹青骢马跑得也快,面前却突然冒出一个穿黄褐色棉袄的矮脚汉子挡了他的路,要不是他缰绳勒得快,这人就没命了。 胡荣张嘴就骂:“你这人是想寻死呢!路这么敞亮你非要往这儿冲过来,我要是狠点心就辗过去了你信不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落水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那汉子作了揖,笑得十分讨喜:“小的不过是赶车的,主人吩咐请老爷去喝一碗羊肉汤,就搁旁边老席羊肉汤铺里,不耽误事。” 胡荣皱了皱眉:“我们家老爷什么个身份……凭着你想请就能请的,快给我滚开!”他举起了马鞭。 汉子又是笑:“您可别生气,我们主人和你们老爷可是故交,您瞅瞅,我这儿还有信物呢!”汉子几步上前,把字条塞进胡荣袖中。 胡荣愣了愣,回头望了江严一眼。江严却看了一眼矮脚汉子,穿了件黄褐短棉衣,皂色裤子,样子十分不起眼。但是这样拦车的胆识却不一般,他向胡荣伸手拿了字条,转身进了马车里。 “三爷,我看这人不一般,您看看这东西……”江严把字条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慢慢展开字条。 他面上看不出表情,江严就不由心里一紧,可别是他判断错了吧,这要是随便接了不相干人的东西给三爷看,他可难辞其咎。江严硬着头皮说:“不然下官立刻就打了那人离开……” 陈三爷把字条揉作一团,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既然人家诚心请了……走吧,下去喝羊肉汤。” 江严一愣,陈三爷却率先下了马车。他连忙跟下去,心里还在狐疑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羊肉汤铺的门开了,升腾的水气和灰尘混合在阳光里,随着阳光照射进来。锦朝随即站起身,她看到陈三爷走进来,他还穿着件绯色盘领右衽袍,腰间系犀革带,正二品的官服服制。他这是刚从户部衙门下来,外面还披了件黑色大氅。身后跟着一个穿赭红程子衣、正看着她的男子,那胡荣却在外面小声和店老板说话,让他回避。 这个穿程子衣的男子,应该是陈三爷身边很得力的一个幕僚,叫江严。 陈三爷看着她,依旧带着儒雅的微笑,那目光却好像要洞悉她的心思。 顾锦朝一时恍惚,她还从没有如此认真地打量过陈三爷。和前世相比,他好像年轻十多岁不止的样子。前世陈三爷去四川前,她偶然看了他一眼,才三十多岁的人,竟然两鬓已有白丝。他何尝这样对她笑过…… 顾锦朝上前一步,屈身行礼道:“烦扰大人安宁,小女和您在通州有一面之缘,您可还记得?” 陈彦允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侧头吩咐江严:“……去请店家端热水过来,再上一盘羊肉吧。” 天大寒,羊肉正好能祛除寒气。 他才温和地对锦朝说:“不急,你先喝点热茶暖胃吧。” 她出来这么久,这屋子里又没有炉子取暖,脸蛋都冻得微红了。 顾锦朝一时语塞。 和陈三爷说话费劲,她还是第一次有所体会。他既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为什么要找自己,反而宛如熟络般请她喝热茶。不疾不徐,似乎真是一场朋友会晤。 她请陈三爷坐下,自己却站在一旁道:“小女母亲亡故,少沾腥臊,大人见谅。” 陈三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会儿店家上羊肉和热茶上来,端茶的手都在发抖。 陈三爷开始慢慢吃羊肉。 一盘羊肉见底了,他才放下筷子。 “……你猜到字条是我所写?” 锦朝应了一声是。 陈三爷点头道:“还敢这样来找我,你应该也不算笨了。”他抬起头看着顾锦朝,语气却放得更慢了些,“那你也该知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陈彦允刚开始之所以会提醒顾锦朝,那是知道他们没有回天之力,顾锦朝父亲要是发现了粮仓的问题,能上了陈情表认罪,不至于丢了性命。却没想顾锦朝能猜出是他给的字条,还这样明目张胆来拦他的路。 ……她的胆子一向都大,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锦朝屈身道:“如果大人不会帮我,一开始就不会写字条给我了。退一步讲,即便您不帮我,我也只是来谢谢大人一声。恳请大人告诉我为什么要帮顾家。” 陈彦允却叹道:“……可见我真是做了件错事。” 顾锦朝听到他这句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妙。难不成此事她猜测得有出入,陈三爷并不是因为和父亲有什么渊源,或是政治斗争才想随手帮他们,而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但他可是陈三爷,哪里来的恻隐之心这种东西! 想到后世所发生的刘新云贪墨一案,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万历三年,张居廉的外甥,盐运司同知周浒生强占了刘新云的次女为妾,并打死了刘小姐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刘新云递了折子上去,还没到内阁,就被都察院网罗了贪墨的罪名抓捕。刘新云喊冤,在殿前磕破了头也没人理。 陈三爷力压所有为刘新云上书的折子,更把几个牵扯较深的大臣降职贬谪,再也没有人敢为刘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宁古塔。而周浒生不过是被张居廉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要不是情形危机,我也不会找到大人这里。小女斗胆猜测,大人虽位极人臣,但在内阁并非没有对手。据小女所知,这一直力压赈灾的可是谨身殿大学士王大人,因赈灾一事,大人可被王大人辖制甚多……”这事顾锦朝早有猜测,王玄范和陈彦允不和,在前世王玄范被贬扬州知府的时候就众人皆知了。而根据曹子衡所说,如今赈灾银迟迟不下,工部却先开始疏浚河道,王玄范更是由此得了张居廉青眼。她心里才有了这个猜测,却并不太确定。 陈彦允依旧笑着,左手却开始摸捻珠串起来。 他平静地看着顾锦朝,目光却十分锋利。 顾锦朝瞬间觉得手心汗腻腻的。心里不觉有些后悔,这话还是不应该明说,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的这些朝廷秘辛! 不知道陈彦允心里会如何怀疑她。 只是为了救父亲,这些事也顾不得了。 她穿着一件白底淡紫竹叶纹的冬袄,深靛青色的湘群,人长身玉立的。青丝梳了素净的挑心髻,她低头不语,嘴唇抿得有些泛白,如玉般的小脸在阳光中显得有些朦胧,纤长的睫毛盖着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明媚动人,海棠娇艳之色。 她穿得太素净,反倒让人觉得可惜。 陈三爷想起她在湖榭里摘莲蓬的时候,穿的是件淡粉撒红樱的对襟褙子,深红绉纱的八幅湘群。腕上还有一对手指宽嵌白玉的赤金镯子。她随意地坐在亭子边,深红的湘群垂落在地上,还有一角落进水里。但她丝毫不在意,一边笑嘻嘻地伸长了手勾莲蓬,一边回头和她的丫头说话。 那丫头吓得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那时候他初入詹事府,仕途不顺,刚为父亲守完孝除服。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那少女跟丫头说:“你拉着我,还有远一些的我够不到。” 丫头小声道:“表小姐,那就算了吧……” 她才不听,提了裙角拧干水。丫头只能胆战心惊地拉住她的手,她往亭子外挪了些,皂色绣宝相花的绫鞋踩在了湖畔的石头上,她笑着说:“你不准回去告诉外祖母,不然我就跟外祖母说,让她找人牙子把你卖到穷山里,给人家当童养媳,顿顿饿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就是一滑,扑通一声踩进了水里。湖水并不深,她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湘群却全湿透了。她呆若木鸡,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丫头:“你怎么也不拉紧我,这下全湿了吧……”丫头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小姐,奴婢不要被卖去当童养媳。” 那丫头比她还小点。 顾锦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还不把我拉上去!我这样回去,你才真是要被卖去当童养媳了!” 两主仆很混乱,丫头又忙伸手来拉她。 陈彦允却看得笑起来。 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走小径离开。身后却传来落水的声音,还有那丫头大声的啼哭:“表小姐,你拉着奴婢啊!这池子怎么掉得下去……奴婢去叫侍卫过来!” 他转身看去,湖面却没有顾锦朝的身影,水面上仅浮着一角红色的绉纱。 他心里顿时一紧,忙往回走去。那丫头已经吓得走不动了,哭得停不下来,看到一个男子从小径走到湖榭旁来,显得十分惊讶,然后哭着跪地磕头道:“您救救我们表小姐吧!她掉湖里去了。” 他安慰这个丫头道:“你别急,你们表小姐会没事的,现在立刻去找你们太夫人过来,说你们表小姐落水了,多带侍卫过来。” 丫头擦了擦眼泪慌忙点头离去。 他一踩湖畔的石头淌入水中,这水的确不深,往下却有个坑,深不见底。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判断,屏息后沉入了水坑之中。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下沉的顾锦朝,他把她抱上湖榭。 顾锦朝实在狼狈,她浑身的衣裳都湿了,缎子一样的黑发结成络,小脸苍白如雪,眉眼却精致如画。 救命要紧,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妨了。好在顾锦朝很快就吐出几口湖水醒了过来。无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地道:“不告诉外祖母……不然卖去童养媳……” 他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顾锦朝,“嗯,不说。” 顾锦朝又说:“难受……我头疼,想吐……” 陈彦允接着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他拉开顾锦朝的手打算离开,他虽然是救了人家姑娘起来,但毕竟有所冒犯。要是追究起来难免会坏了她的清誉。他悄然离去,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顾锦朝却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不要走……不告诉外祖母……”她的声音却渐渐弱了。 陈彦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根根拉开她的手指,从小径离开湖榭。 陈义正在外面等他,看他浑身都湿了,很是惊讶。 “备马车,我们立刻回宛平。”他淡淡地道。rs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六十五章 :帮忙 羊肉铺子外面煮着大锅羊肉汤,水气从槅扇中飘进来。 远处传来依稀的叫卖声,一路走一路敲的货郎用小棒子敲出叮叮叮的声音。 顾锦朝垂着头看自己挂在腰间绣兰草的蜜合色香囊,心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陈三爷总不至于下手杀自己灭口吧…… 陈三爷见她不再说话,觉得她有点怕自己了,不禁好笑:“你现在才觉得怕吗?胆子这么大,一个闺阁女子,敢私自出门,还叫人来拦二品大员的马车,请我喝羊肉汤……我还以为你什么不怕呢。” 顾锦朝觉得陈三爷的语气像训斥孩子一样,但是没有恶意。 也是,她如今才十六岁,对于陈三爷来说,她算什么呢,恐怕连动手都觉得没必要。 锦朝反倒镇定下来,轻声道:“陈大人权势滔天,我怕是应该的……我来找您,也确是走投无路了。原以为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也想帮顾家一把,是我想多了……” 陈三爷温和地一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虽说不知你是从哪儿听了王大人的事,不过可不要胡乱揣测。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和旁人说,小心招致杀身之祸。” 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道:“我和你父亲是差了一科的进士,你父亲刚进户部观政的时候,曾跟在当时的司度郎中文大人手下做事,文大人和我是忘年交。顾念你父亲的才情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后来致仕回了安徽芜湖老家,去年和我通信,曾叫我多照拂你父亲。” 顾锦朝记得这件事,这个文大人是个老儒。她小的时候还见过。后来文大人致仕了,父亲才转拜了林贤重。 真是因为这个文大人? 顾锦朝对上陈彦允的目光,一不小心就撞进陈彦允深不见底的眼中。她突然后退了一步。 陈彦允却还没说完,声音很缓慢:“凭着这等交情。我帮你父亲不死已经够了……再想让我出手帮忙,可是要置我于不义之地的。” 顾锦朝脸色微变,陈三爷这是不愿意帮忙啊……她低声道:“陈大人,这话我本不该多说,但这赈灾粮食不仅牵扯我父亲,还有山西几十万的百姓。饥荒之下,人人自危,卖儿鬻女也不稀罕……您是户部尚书。借您之位损益百姓,历史功过又该如何评说……” 顾锦朝觉得这番话说得实在大胆了些。她实在不了解陈彦允。要说他是个佞臣,他在任户部尚书几年,减轻徭役赋税,国泰民安,从没有贪赃枉法。要说他是个贤臣,为虎作伥这么些年,他真是替张居廉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顾锦朝不等陈三爷回话,行了福礼告辞。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虽说这些事他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是看着顾锦朝这样黯然失落的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 他握紧了手中的奇楠沉香珠串,淡淡地道:“你才多大,怎么会懂这些呢……平常人看事只能看到表面。好就是好,坏就是怀。但是有些事本身是很复杂的。” 他并不能随心所欲,他也被很多东西牵制着。而政治斗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诡谲多变,他如果一个行走不慎,很可能会连累陈家百年基业。 顾锦朝想不到陈彦允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沉默了片刻后道:“无论如何,小女也要谢过大人报信之恩。时辰不早了,小女告退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陈彦允叹了口气:“……你带纸笔没有?” 顾锦朝的脚步顿住了。 青蒲去外面现买了笔墨纸砚进来。 江严帮着陈三爷铺了宣纸。心里还觉得跟做梦一样。今天陈三爷这么好说话? 他悄悄看了旁边坐着的顾锦朝一眼。这少女十分陌生,却显得格外明艳。他还从没见过漂亮得如此娇艳的少女。正是春深日暖,海棠繁华的光景。简直像幅画般。 三爷对那个字条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他原先应该是见过这名女子的。 顾家顾郎中的女儿。 三爷刚才才向他问起顾郎中的事。 不论这女子是谁,江严都对三爷的做法不认同。今晚陈二爷就要从陕西回京述职了,三爷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宛平恐怕就要天黑了。何况这女子张口就是山西赈灾一事,实在不是什么普通的闺阁小姐。 江严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妙。 顾锦朝却看着陈三爷不紧不慢地磨了墨,蘸墨落笔。 “这信你让你父亲连夜拿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们自知该怎么办。” 陈三爷想用通州通仓的粮食来填补大兴的空缺?但这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三爷放下笔,说:“通仓粮食储备有七十多万石,只要不是战乱或者大规模的饥荒,是很少动用的。”通仓的粮食是国本,看管很严,如果不是动摇国家根本的事是不会开仓放粮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如今除东南沿海偶有倭患,天下太平,是用不到通仓的粮食的。今年这雪下得大,明年收了新粮再入通仓库,到时候清除旧粮会进入京城的各大粮食商行,把账目做好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觉得顾锦朝的目光有些奇怪,又解释了一句:“……丁永墨是我的门生。不过你要让你父亲注意着,这信他看过之后,要是没有立刻销毁,就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顾锦朝点了点头,突然问了句:“……您用左手写字吗?” 陈三爷笑道:“怎么,觉得稀奇么。” 她不是觉得稀奇,她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前世和陈三爷成亲数年,却从未曾注意到他是习惯用左手的。 而且用得很自如。 陈三爷写完放笔,江严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绸布包着的刻章递过去。他在信纸上盖了自己的印章,才装进信封递给顾锦朝。 顾锦朝觉得这信封有千斤重,心里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三爷竟然真的愿意帮他们?而且还写了信给她?这信里究竟是什么,他不会写了什么别的什么吧? 顾锦朝狐疑地打量了信封一眼。 陈三爷觉得好笑,喝了口茶说:“不要觉得好奇想打开看,你们要是打开这封信就无效了。丁永墨是认得出来的。”他虽然信任顾锦朝,却不信任她身后的顾家。他们对信封都有特殊的处理手段,是不是打开过一眼就看得出来。 顾锦朝点点头,又行了礼:“大人放心,这事定不会把您牵扯进去。大恩不言谢,大人也用不着小女帮忙……但若有需要的,小女和父亲都会倾尽全力帮您。” 陈彦允道:“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赈灾粮食的事王玄范若是没有做好,拖延山西救灾也就无从谈起了,并非对他毫无益处的。他也算是帮黎明百姓一次吧。 “你也不用担保,若是你们把我牵扯进去,陈家会不会遭受牵连我不说,但是顾家肯定是灭顶之灾。” 他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江严帮他披上了大氅,他柔声向顾锦朝道别,走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问了句:“……你真的不记得了?” 夕阳西下,外面是青石街,残雪如盖。阳光竟然格外明亮,陈三爷的身影逆着光,神情她看不清楚。 顾锦朝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她问:“您说什么?” 陈三爷笑了一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终于转身不见了踪影。 顾锦朝握着手中的信,只觉得十分糊涂。 不过父亲的事是耽搁不得了,她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她随即带着青蒲坐马车离开了兰西坊。 ps:今天有二更~~ 但是当我上传二更的时候,后台差点没把我卡死。同志们,终于挤上来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杀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顾德昭脸色凝重地望着手中的信封,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顾锦朝喝了口茶道:“父亲切莫问为什么,女儿这儿不好把话说明白。您立刻拿着这封信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知道该怎么办。” 顾德昭又皱了皱眉:“朝姐儿,这事可关乎父亲的生死啊……这信你是如何得来的。里面又写的是什么?” 锦朝叹了口气。父亲不放心她是应该的。毕竟这封信的来历实在可疑。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信的来历说给父亲听了。若是父亲不知这封信的重要性,反而透露了信息给别人知道,那更是不好的。 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觉得十分惊讶:“竟然是陈大人……你说他是因为文大人的渊源想帮助我?” 锦朝道:“父亲……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们顾家可有灭顶之灾的。” 顾德昭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他素日和陈大人并无交集,不过每次见面行礼问安而已,陈大人也一向是颔首而过,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知道赈灾粮食的事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心里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疑惑。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和顾二爷说了几句之后套马去了通州。 第二日就要开粮仓。 锦朝去给冯氏请安之后就回了妍绣堂,给父亲做了几样点心。 顾德昭**未眠,等事情办妥后回到大兴,先到了锦朝的妍绣堂。 他喝了口桂枝熟水,跟锦朝说:“没有问题……丁主事看完信当即在烛台上烧了。随后连夜找人运粮,这次先运了三万石,把赈灾的粮食对付过去。还有十几万石分多次运完。”就算只是三万石粮食,也够他们忙了一宿。幸好丁永墨找的人个个都是不说话,闷头办事的。 顾德昭还有话没说,丁永墨看了信之后,曾经对他说了一句话。 “陈大人帮您,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您和陈大人竟关系深厚到这等地步,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颇有套近乎的感觉。 顾德昭觉得这事不太对,就算有文大人的渊源在,陈三爷这样帮他也说不过去。通仓的粮食一向是最重要的,丁永墨又是个何等人物,三万石粮食**之间运完。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要是一个不小心信息透露出去,陈三爷很可能被张大人猜忌。 他觉得锦朝还有事瞒着他,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问。 长女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瞒着不说总有她的原因。 他吃过点心又匆匆换上公服,乘马车去大兴通仓准备运粮了。 又下起大雪了。 陈彦允抬起头朝槅扇外看了一眼,雪骤纷纷,铺天盖地。 旁的小厮捧了盏大红袍上来。陈彦允接过啜了一口,问了句:“七少爷来过没有?” 小厮恭敬地回道:“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先回去了,说等下午要过来,请教您制艺上的事。” 陈彦允昨夜和陈二爷商量了很久,回来歇下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陈彦允嗯了一声:“让他不用过来了,制艺上的事去问他三叔公。再把那件白狐狸皮的斗篷给他送去,他书房里虽说不点炉火,但总要保暖着。”陈家的孩子不能娇惯,他自己也一向不用炉火,冬天睡觉都是冷炕再加一**薄被褥。 小厮应诺去办了。 槅扇外北风卷着大雪,书房里却仅有更漏的声音。 陈三爷放下书卷站起身,走到槅扇旁静静看着大雪纷乱。 厚重的门帘被陈义挑开,他几步走进来。在陈三爷耳边低声说了句,“三爷,京城来人传话了。” 张居廉派人请他过内阁。 陈彦允笑了笑:“备马车吧。” 作为权力最重的地方,内阁看上去着实不太起眼。它位于左顺门内,在文华殿的西侧,往里就是司礼监。 大堂摆了一张长书案,两侧分列六把黑漆太师椅。挂褐色暗纹茧绸幔帐,正上又挂了块‘有德有典’的匾额,四盏六方绘八仙过海纹的长明灯。 如今这四盏灯正亮着。 陈三爷冒着风雪跨进内阁大堂,便有侍卫关了大堂的门扇。他和两位大臣见礼了,才坐到了左手第一个太师椅上,旁边就是脸色铁青的王玄范,正对着穿官绿右衽袍的,身材微胖的华盖殿大学士梁临。 站在长案面前的人说了句:“彦允,你也该在京中置办个宅子。这雪又大,从宛平来往太不方便了。” 这人穿一件仙鹤纹右衽圆领袍,腰配一品大员所用玉革带。中等个子,眼细长明亮,仿佛是个寻常的老儒。但长眉浓郁,盯着人的样子不怒自威。 陈彦允笑了笑说:“下官不爱往热闹的地方凑,觉得京城喧嚷,宛平更清净宜居。” 张大人随即道:“你的性子就是淡了些。身边也太清净了。” 他说完这话就随意伸出手,旁边的编修立刻将一支朱笔递到他手上。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正坐在旁喝茶,见此就放下了茶盏,笑眯眯地道:“……皇上的意思,咱家也说清楚了。张大人要是无事,咱们还有差事要做就先离开了。” 张大人抬头看冯程山一眼,朱笔在奏章上标注了批红,不紧不慢道:“要请冯公公好生禀报皇上,老夫晚上再去看他。”张大人做过帝师,后来入内阁后才由陈彦允接任。 冯程山笑容一僵,随即拱手离开。 张大人才放下朱笔,看不出悲喜地道:“大兴通仓已经开仓,如今十二万石粮食已经从宝坻运河运往山西。你户部的赈灾银两也先拨下去吧,先赈灾要紧。”他又对王玄范说,“工部疏浚河流的事先缓一缓,去年收成不佳,朝堂减免赋税,如今国库空虚,实在不是兴修水利的时候。” 王玄范随即站起来,拱手道:“下官……孙石涛还在下官那里,要是张大人需要,下官立刻就让孙石涛横尸家中。” 张大人淡淡道:“孙石涛自然是要死的,不过怎么死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山西的赈灾粮食已经运过去了,区区一个顾家老夫还不放在眼里。” 即便是除去顾家,对于长兴候府来说也根本无关紧要。 王玄范低声道:“此事并不寻常,肯定是长兴侯府暗中帮助了顾家,不然那大兴二十万粮食亏空根本填不上。下官也是疏忽大意了,竟没有派人注意大兴通仓的举动……” 张大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长兴候能怎么帮顾家?他们能凭空变出二十万石粮食来?况且只是为了顾家,他们还不会动用到千户营卫仓的粮食。这事的确是你的错,你也不用急着认错,正好是要过年的时候,你在家里给我好好想清楚了再来说。” 王玄范不停应诺,抬袖子擦汗。 梁临也站起身拱了手:“张大人,这事却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下官倒是有条拙计。” 正是这个时候,江严让侍卫通传了一声,有重要的事要禀报陈彦允。 陈彦允走出内阁大堂,外面天色已经昏黑了,雪还下个不停。 江严递给陈彦允一封信,“三爷……出事了。” 陈彦允打开信封一看,随即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袁仲儒自杀了。 里面不仅有仵作验尸录,还有袁仲儒留下的遗书。 “是今儿晨的时候,丫头进书房打扫……发现袁大人就挂在房梁上。等人放下了都僵了,应该是昨晚深夜上吊的。还留了一封遗书。山西咱们的人得了消息立刻就传过来了,遗书也眷了一份。” 袁仲儒是知道自己非死不可的,即便他逃得过这次,也逃不过以后,还不如死了干净利落。 山西灾荒,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更是比比皆是。他在遗书中说自己十分悲愤绝望,因为张大人想让他死,反倒连累了山西几十万的百姓,他试过从陕西、山东的义仓调运粮食,却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眼看着灾荒越来越远严重,粮食价格一路飙升,甚至已经到了平价的百倍之多。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要他死在政治斗争中,那还不如为了百姓而死。 “听说袁大人死前还和自己身边的幕僚喝酒,曾说‘那还不如一死,至少能让张居廉放过山西’的话……”江严的声音压得极低,“袁大人死后,山西太原的百姓闻之啼哭,甚至自发全城披麻守丧,老人孩子都出动要给袁大人送葬。派了官兵驱逐都没用……” 他原来以为袁仲儒也是精于算计,贪生怕死之徒。原来人都是有大义的时候。 陈彦允什么话都没说,把信放进信封里,转身走进内阁大堂之中。 梁临还在说:“……水路贯通到永清的时候就可以拦截而下,因船身损坏耽搁……” 陈彦允走到张大人身侧,低声说了一句话,又把那封信递给他。张大人眉心微蹙,却也没说什么打开信封,梁临和王玄范都看着陈彦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大人看完之后合上信,依旧看不出喜悲,却对梁临、王玄范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事不必再说了。” 梁临和王玄范面面相觑,最后退出了内阁大堂。 张大人却叫了陈彦允说话:“既然他已经死了,那就截留漕运,移粟就民吧,也能比运河运送更快些。再从山东、河南、湖广、江西速动用司库银买粮食,运交苏州和浙江巡抚平粜,抑制粮价上涨。尸体就运送回京吧,也让他家人见其最后一面。袁仲儒自缢,要找个能安定民心的说法。” 陈彦允应了声:“下官都知道。”他转身准备离开。 张大人叫住了他:“……彦允。” 陈彦允回头,张大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过了很久才说,“我一向是想提拔你的,你应该什么都明白。” 陈彦允笑了笑:“自然。” 他心里很明白,张居廉这还是怀疑他了。rs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早产 顾怜的及笄礼一过,马上就要过年了。 府里早早地开始准备起来,摆祭祀祖先的三牲祭品,瓜果熟食。而顾怜和姚文秀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开春三月亲迎。因着这层喜事,府里今年过年就各位隆重。各房都发了给下人新制冬衣的料子,还另发了二十两银子的添衣钱。 青蒲穿着件红色葫芦双喜纹梭布比甲,却好像觉得有点不合适,扯了好几下衣角,看得白芸都笑她:“青蒲姐姐,这身新衣裳多好看啊,怎么你还不自在起来!” 青蒲呐呐道:“小姐都在守制呢,我穿得这样鲜艳,是不是不太好……” 锦朝放下手里的剪纸,笑着说:“白芸说得对,穿一身新衣裳就好好穿。毕竟过年是喜庆的时候,咱们要是都穿得素净,别人看了难免会有微词。” 雨竹也点点头。笑嘻嘻的:“小姐,去年过年您都发了咱们一个攒盒的糖……奴婢还记得,里头有三团窝丝糖,六块玫瑰糖、琥珀糖,还有糖霜山楂糕……” 白芸瞪她,雨竹就吐吐舌头不敢说了。 锦朝把剪好的窗纸递给她,笑道:“想要攒盒?你什么时候和草莺一样,把倒座房里的茶花名字都记完我就给你。” 雨竹苦着一张小脸,小姐倒座房里的茶花她分都分不清楚…… 她握了握小拳头:“小姐,我肯定记得完。” 果然第二天开始认真地记茶花的名字,异常勤奋。等她记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二十七,曹子衡以老儒西席的身份来拜访顾锦朝。他把年前的账簿给了锦朝。山西赈灾一事中,他曾奉锦朝之命打探陈三爷和顾家的关系,这次过来更是要和顾锦朝说此事的。 锦朝就问起他文大人的事。曹子衡对此人大加赞赏。 “……实在是个文学才情都上佳的人,当年陈大人在翰林院当侍讲学士的时候,曾与文大人交情不浅。不过……”曹子衡说,随即面露犹豫之色。 锦朝见此便问道:“曹先生有话就说吧。不用顾及。” 曹子衡顿了顿,说:“老朽只是觉得奇怪,大小姐说文大人前年曾写信给陈大人,让他照拂老爷。但是……文大人四年前就在河北承德老家病逝了,当时京城还有很多文人特地去河北吊唁他,老朽记得很清楚。” 锦朝怔了片刻。 曹子衡随即说到了大兴那家苏杭罗缎铺子的收益上,还有一些田庄管事的来信,有些事他拿不定主意。等他说完之后告辞。顾锦朝让徐妈妈送他出垂花门。 她坐在花厅里,望着院子里盛开的腊梅,思绪很乱。 如果不是文大人的嘱托,陈三爷又为什么要帮顾家。就算是为了打压政治对手,他又何必说这席话来掩饰。而且是一句明显有漏洞的话……她只要留了心去查,就知道他说的根本不是真的。 顾锦朝觉得这后面好像藏着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但她却始终想不明白。 陈三爷前世为什么娶她……他为什么问她还记不记得…… 她该记得什么? 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推测,但是顾锦朝觉得实在太荒谬。她喝了口茶,正想去西跨越看看顾锦荣,却见到青蒲匆匆走进花厅来。 五夫人早产了。 “……她一早起来看过年准备的三牲祭品……从西跨院往前院的那段青石路结了冰。五夫人一不小心就滑跤了,肚子顿时就疼了。婆子忙把她抬回去,太夫人听了信忙让人去请稳婆了。结果还没等稳婆来。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小姐……” 青蒲边走边跟她说。 锦朝让青蒲拿好自己做的孩子用物,匆匆往西跨院五夫人的住处去。走到外面就看到一大帮丫头婆子正候着,五夫人从长兴侯家带出的陪嫁嬷嬷樊氏正在指挥丫头做事,烧热水,找东西,忙得不可开交。 西次间里已经站满了人,冯氏,二夫人。几个顾家的小姐,还有伺候的丫头婆子媳妇。冯氏臂弯里正抱着襁褓。笑着和二夫人说话:“虽说不是足月产的,却一点都不弱。瞧这脸蛋红润又软嫩,真是看得我心都要化了。” 顾锦朝行了礼,二夫人便招她过去看孩子。才一点点的大的孩子裹在襁褓里,只看得到拳头大的小脸,眉眼像谁都看不出来。冯氏却像瞧着个金宝贝:“……这孩子五官秀气,以后肯定像她母亲是个美人儿。” 孩子正睡着,小嘴动了动。 几个小姐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惊奇地围在一起,恨不得能摸一摸。 顾锦朝则坐在了杌子上。女子生产一般不在内室里。内室男子还要过来,怕沾了血光之气。几个婆子正在垫床褥子。过一会儿五夫人才由婆子从东稍间抱进内室。冯氏立刻抱着孩子给她看。叶氏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顾五爷今早就去和别人骑马了,得了家丁的信就连忙往家里赶,这时候才回来。却站在门外进都不敢进,冯氏抱了孩子给他看,他还畏畏缩缩的,吓得连连摆手。又忍不住要伸过头去看。 大家都笑起来。 府里喜事一件连着一件,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听闻五夫人早产,长兴侯夫人高氏和世子爷第二天就带着人过来了。先去见过了五夫人,又抱了抱刚出生的外孙女。才在宴息处见冯氏。 冯氏则笑着问了她长兴侯爷的近况。高氏没答话,而是慢慢道:“姝姐儿这是为何早产了,亲家母可要把话说清楚。姝姐儿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亲家母说呢?” 冯氏笑容微僵,随即说:“也是我这老婆子的错,老五媳妇月份大了,本不该轻易走动的。恰巧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摔了跤……亲家母说什么都是!” 高氏冷笑:“说什么都是?我能说的还不是从姝姐儿哪儿听的。你这婆婆让她怎么说她有不听话的吗?”高氏一向不喜欢冯氏。当初叶姝想嫁到顾家来,她就是极力反对的一个,如今女儿在顾家早产,她心里更是气不过了。 平日里谁不是对冯氏客客气气的,高氏这番话冯氏听着心里不舒服极了。她就算怀着个金蛋,也总要走动的吧!她平日里待叶姝已经够好了,高氏这意思,难不成早产还要怪她! 和她说话的可是长兴侯夫人…… 冯氏忍了下来,笑笑不说话。 高氏才道:“既然大人孩子都无事,我也就不多问了。亲家母这些也要注意着……”她叫了站在她身后,两个白净丰腴的年轻妇人上前。这两人都皮肤细腻,白里透红,胸脯鼓鼓。“……我特意从皇后娘娘那里求了旨,在乃兹府里选了两个乳娘带过来。亲家母觉得哪个合适就留下哪个吧。” 他们顾家又不是穷到请不起乳娘了! 冯氏强压着心里的不舒服,回道:“侯夫人觉得哪个合适就哪个吧!” 高氏也不客气,随手就点了穿蓝底淡粉十样锦褙子的乳娘留下。 高氏和冯氏说完话就去西跨院看女儿了,冯氏则气得砸了桌上的青白釉粉彩茶杯,脸色阴沉地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身份高,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因为这个高氏,她一直都不敢像管周氏那样管叶氏。但高氏这样的态度,她心里也着实不舒服。 茯苓小声道:“太夫人,何必和侯夫人置气呢。她再怎么说,五夫人还是您儿媳妇,您要是想拿捏她那法子多得是……” 冯氏吐了口气,沉沉道:“话虽如此说……”但是只要长兴侯家还在,叶氏就是长兴侯府嫡女,不仅仅是她儿媳。 茯苓又安慰她:“……便不说这个,您还多了个孙女呢!” 冯氏脸上的表情才松了些,却叹了口气:“终归是个女孩……”她是想抱孙子,毕竟顾家的香火实在不旺,老太爷死前跟她嘱咐过,绵延后嗣,这是家族兴旺的第一大要紧事。五夫人这胎肚子尖尖,她还以为会是个男孩…… 可惜了。 西跨院里,五夫人刚把孩子抱给叶限看了,跟他说:“你外甥女眉毛像你……以后长大了肯定不好看。” 叶限不以为然:“她才多大,眉毛都看不到。再说了,像我怎么会不好看!” 五夫人失笑:“行行,瞧你那德行!”她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嬷嬷,问叶限,“你前不久不是一直在忙吗,我叫你腊月过来陪你外甥读书你都不来。” 叶限道:“没什么可忙的……我想去走走,一会儿再来看你。” 他能忙什么,还不是想着究竟该给顾锦朝找个怎么样的夫婿,找来找去都觉得不满意,一个个的……还不如纪尧呢!顾锦朝又怎么看得上。 但要说顾锦朝究竟配给什么样的男子合适,他自己都没有主意。 叶限走出西跨院,刚好看到迎面而来的顾锦朝。她从私库里找了一对金脚镯,打算送给刚出生的小堂妹。这一看到叶限正走出来,她躲都来不及。 叶限见她往太湖石的方向退了一步,不禁笑道:“你胆子丁点大……躲我做什么!” 她以为那块太湖石能挡得住她吗! ps:外公病危,从学校往家里赶,真的来不及码字,所以现在才传上来,大家见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怒斥 叶限穿着件宽袖皂边的斓衫,腰间玉带垂落,身上还披着灰鼠皮的斗篷。脸精致秀美,如玉淬般,看着她的神色淡淡的。 锦朝屈身行礼,唤了声“世子爷”。 叶限还是不说话,打量她手里装金脚镯的锦盒,过了会儿才问她:“我昨天才知道,你父亲所管辖的大兴粮仓曾出事了。”他这几天都没有回长兴侯府,还是因姐姐早产,他才匆忙从大理寺回来探望,偶然听父亲说起这事。长兴侯觉得这事情解决得有点莫名其妙。顾家究竟是怎么把二十万石粮食的空缺填补上的,而且做得无声无息。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能做到,又何必求到长兴侯府头上?他们暗中求了谁? 叶限听后沉默片刻,就叫李先槐去通州查粮仓的事。二十万石的粮食不是商贾能够凑出来的,顾家的粮食来源肯定是通仓或者卫仓。而卫仓都是有驻军把手的,想从里面运粮食出来就是天方夜谭。 结果通州那边什么消息都查不出来,通仓这几个月开都没开过。 越是这样,叶限就觉得越可疑。谁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密不透风。顾德元和顾德昭两人肯定是不行的,他们也没这么大势力背景,能从通仓运粮补缺。 这事老长兴侯本没想让他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风平浪静了。长兴侯说此事本是一个叫曹子衡的幕僚提醒顾家的,但等叶限去查这个人,发现他是顾锦朝的账房先生,而且原先和孙石涛并无交集。他立刻想到了顾锦朝。 别人觉得她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但他可是知道顾锦朝的厉害的。 睿亲王设下谋逆的圈套等长兴侯上钩的时候,因着顾锦朝的提醒。长兴侯府才能幸免于难。 锦朝面露疑惑道:“世子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叶限哼了一声:“你不认就作罢……我和你说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来找我。为何你父亲出这么大的事,你说都没和我说一声。” 锦朝便也不瞒他。笑着说:“和您说做什么,长兴侯府也为难。” 他次年就要擢升任大理寺少卿了,如今应该很忙才是。 叶限不再说话,锦朝屈身行礼告辞。 他叫住她:“……你表哥的事。”他顿了顿,“我想替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但是那些在六部观政的年轻进士,不是出生寒微,就是家族太复杂。”一个都不好。 锦朝啼笑皆非:“世子爷多虑了,你虽是我表舅……但我的亲事。你还是不用插手的!”那些年轻的两榜进士,多半是才高气傲,又如何看得上她? 可想而知,他要是找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恐怕要威逼利诱人家答应了。 叶限瞧她笑得十分柔和,心里也不觉一软。 他又懒懒道:“别着急,最后要是没有人娶你……我就娶你吧。”最后一句轻若无声。 顾锦朝听到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他也太口无遮拦了一些……拿她说笑也不能啊!她忍气吞声:“表舅,你可别打趣我了。” 她又叫自己表舅了。 叶限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玩笑话。你不要生气。” 顾锦朝依旧笑得忍气吞声:“侄女明白。” 就他敢拿这句话玩笑! 叶限把手纳入袖中,看着顾锦朝走远,目光一瞬不动。 五夫人接了顾锦朝送孩子的一对金脚镯。请她喝了盏茶,吃了些新制的芝麻酥。等锦朝离开后,她招了婆子过来,随意吩咐她把金脚镯收进库房里。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悄悄走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五夫人脸色大变,问她:“没有别人看到吧?” 小丫头小声道:“就在西跨院往妍秀堂那条水磨石铺的小路上,没有人看到。”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低声到:“世子爷正在东次间和侯夫人说话,你去把世子爷给我叫进来!” 这事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以叶限那个肆意妄为的性子,可别做出什么让两家蒙羞的事!到时候她想管都管不了了! 叶限刚跨进西次间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的。 五夫人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说你出去转转,究竟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了!” 叶限看着长姐早产后还未恢复的苍白脸色,顿了顿没说话。 五夫人气得语气颤抖:“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子!我们何时怪过你,拘束过你?你不喜欢读书,外公就不逼你读四书。身体不好却喜欢乱跑,祖父又何尝说过什么。但这事不只是你的事,这还是长兴侯家、顾家的事……你就算再喜欢那个顾锦朝,这都是不行的,她那样差的名声也就算了,还背着人和你见面,可见不是什么贤良女子。以她的身份德行,那里能配得上长兴侯家世子的身份!” 长姐从未对他如此强硬过,叶限心中反倒升起了一丝怒意。 这话,他的母亲高氏也对他说过。她说:顾锦朝给他做妾都不够! 她们就这么看不起她,这么看重长兴侯府的繁荣? 她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顾锦朝,可能长兴侯府这时候都化为飞灰了。 叶限淡淡道:“长姐,我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大理寺丞了。” 五夫人不由冷笑:“你是大理寺丞,我就管不得你了是不是?你就算是入阁拜相了,那也是我弟弟!” 她心里对顾锦朝颇有微词,上次冯氏说要顾锦朝顶顾怜的错,因着她的性格本是看不下去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叶限纵然有错,但她一个姑娘家,也太不检点了些! 叶限摇摇头,和五夫人说:“长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有些事,是容不到你们说什么的。”长兴侯家的荣华来自于父亲和祖父的骁勇善战。但于他来说,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他更喜欢杀人于无形,他心性凉薄。也更能掌握别人的心思。 他天生适合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 叶限淡淡地道:“而我想要什么,也是别人不能阻止的。我要是真想娶她,表舅的身份有何难?你信不信,只要我提出来,顾老太太会眼巴巴把人送到我面前来。我只要随意给她捏造个身份,就能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我没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顾忌什么……只是我还不想而已!” 五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氏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当然再清楚不过。她为了顾怜的亲事。连对错都不分了。这个妇人眼皮子浅,心里只有顾家的繁荣。她真能做出这事! “……你就不管长兴侯家了?就算你不听长姐的话,那母亲呢,父亲呢,你把他们置于何地,想要长兴侯家百年基业毁在你手里不成?” 叶限反而冷笑了:“要是真按照你们说的来,长兴侯府如今也毁了。”他拿过炕桌上放的琉璃花樽把玩,闲闲说道,“长姐,你现在身子弱。要好好歇息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些话,我当没听过了……” 琉璃花樽被随意放在高几上,叶限已经走出了房门。 五夫人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止不住的心惊,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樊嬷嬷端着碗天麻乳鸽汤进来,看到五夫人坐在大炕上,满脸的泪水。吓得忙快步过来:“五夫人这是怎么了……这月子里可是不能掉眼泪的!”她拿了锦帕给五夫人擦脸。 五夫人喃喃道:“他那样的性子,以后肯定会闯出大祸来……简直无法无天!” 她觉得长兴侯府对叶限这么多年的溺爱实在错了。 如今他还羽翼未丰,就敢不听她的劝阻。等到他彻底掌控长兴侯家的那一天,谁还能说他一句? 守在外面的李先槐给他披了斗篷,叶限一言不发。顾锦朝为何平白受别人这样的侮辱,每次两人见面。都是自己来邀的。她那样好的人,为什么人人都要非议她几句。自己长姐都这么认为了。别人呢? 想到顾锦朝脸上淡淡的微笑,似乎从不被这些事所扰。他觉得心里隐隐的不舒服。 如果不是完全的习惯了,漠然了,又怎么会不在意呢? 一开始,顾家还想把她嫁给王瓒之流……她也是顾家嫡女,看顾怜怎么养的,再看看她。这些人偏心偏得实在过分。 就算他真的要娶顾锦朝又怎么样,他要做的事,何须别人来置喙! 难不成他不娶什么世家贵女,长兴侯家就要没落了不成? 李先槐在他身侧低声道:“世子爷,大理寺少卿张陵那件案子查清楚了。当年运河商船上三十余人并非被盗匪截杀,而是船商贩运私盐被他们发现,把全船的人灭了口。张大人接了私盐商一百两金子,捏造证据把事情压了下来……” 叶限冷冷道:“他是王玄范手底下的人,冤案最多是削官发落。……光是这个还不够。他既然和私盐商勾结,肯定参与了私盐的输送和交易,你好好追查,要是能找到他和私盐商勾结贩卖私盐,才能让他没有翻身之力。” 贩运私盐的罪行,没有人敢帮他压下来。 陈先槐应了是,挑开车帘请叶限上去。 ps:看到书友说更新慢的问题,外公出事,我又是各科期中考试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保持不断更都不容易了。等这段时间过了,正常加更就加更,绝不拖欠! 谢谢支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上香 大年初一这天,顾二爷带了消息回来,户部右侍郎严卯因年事已高,致仕回安徽老家养老。右侍郎的位置一时空缺,上次山西赈灾一事终于缓和下来。顾德昭作为管司庾的郎中,也论功行了赏。这时候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出来,他倒是很有可能能升任。 曹子衡来信给顾锦朝说,如今户部辖内有户部郎中,度支郎中,金部郎中,司庾郎中四人,而户部郎中才调任两年,资历不足,度支郎中在任之内十分平庸,金部郎中冯安元和父亲都有几分可能性。而顾德昭在户部熬了八年有余,若是论资历,自然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顾德昭又有和长兴候家的关系在,而且他并无什么突出功劳,恐怕也麻烦。 顾锦朝也这样觉得,前世父亲到死都是郎中,恐怕今世也不能得偿所愿。 官员从郎中做到侍郎都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升迁之前,郎中一般会先调任扬州知府或是武昌知府,任期三年,若是任期之内能把这两地治理得稳妥得当,即可擢升正三品侍郎。 但是前几年朝政混乱,该有的调任并没有进行。如今的四个户部郎中都没有资历。 尽管如此,冯氏听了也十分高兴。户部郎中到户部侍郎,听起来不过相差一级,但官员品阶却相差了两品,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职! 她不仅叫了顾德昭去说话,又把罗素叫去嘱咐了几句。 她坐在罗汉**歇息着,茯苓帮她捶腿,小声地和冯氏说话:“奴婢怎么看太夫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冯氏叹了口气,“虽说顾德昭是我养大的,但不是亲生的。毕竟有些生分。而且当年他和纪氏的事我不同意……他心里是有些恨我的。他要是升任郎中,那可就是咱们顾家官职最高的人,没有一层关系在。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茯苓笑了笑:“奴婢觉得三老爷十分孝顺您。” 冯氏说:“这如何能一样!”她想了许久,“没几月他就要除服了。不如在此之前,把他的亲事定下来。拿捏不住他,我还总拿捏得了媳妇子!况且他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娶了媳妇,不仅能伺候他,还能为咱们顾家绵延后嗣不是。” 茯苓应和道:“看罗姨娘身子纤纤,也不像是能生养的样子……太夫人这个主意好!” 冯氏想起罗姨娘那个样子,也皱了皱眉。虽然是漂亮……但太单薄了! 存了这么个心思。冯氏思量了好几天。 等烧了门神纸,祭拜了财神,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八,要祭星的时候。 冯氏叫了顾家的夫人小姐去说话,每人分了一碗桂花芝麻汤圆。冯氏坐在罗汉**,她穿了件大红色寿字不断头刻丝冬袄,头上戴着镶翠眉勒,簪了双股的婴戏莲纹金簪,头发梳得十分光滑,人很精神。 “刚好今儿是初八。老五媳妇又诞下孩子。咱们今儿就去宝相寺上香,正好我这儿抄了九十九卷佛经,烧给佛祖以示咱们的诚心。不仅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还要保佑我新添的乖孙女身体安好。”冯氏笑眯眯地道。 大家纷纷应是,二夫人就笑道:“怜姐儿也抄了佛经,正好一并献给佛祖。” 冯氏便看向顾怜,觉得稀奇:“你不是一向觉得抄佛经烦闷吗?”伺候顾怜的管事嬷嬷就笑:“姚二公子开春就要参加春闱了,咱们二小姐是替姚公子抄佛经,希望他能考中举人呢……” 大家都笑起来,顾怜脸色通红,小声道:“我可还有帮祖母抄佛经呢……” 冯氏连连点头:“你心里有祖母就好……祖母也希望姚公子能中举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连亲迎的日子都定下了,这些就不用忌讳了。 顾锦朝听着暗想。顾怜倒是得偿所愿了,今年春闱姚文秀就会中举。不过他的学问很一般。考了几次会试都只得了同进士,一直留在工部做虞衡司主簿,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冯氏随即叫众人先回去换了衣裳,丫头捧了点心攒盒、小杌子、披风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冯氏特地拉了顾锦朝和她坐同一辆马车。路上就跟她说大兴的这个宝相寺,府里的夫人和小姐都是在宝相寺供奉长明灯,顾家每年都捐三百两给寺里拓印经书。他们府的女眷去上香拜佛的时候,便格外善待些。 “……也在宝相寺给你供奉一盏长明灯,用白石莲座刻尖拱龛的灯,一年两斤的灯油如何。”冯氏跟她说,“一起放在灯楼里,那更好的,还有汉白玉的莲座……倒也不是觉得贵重,是怕命数压不住。” 锦朝不信佛,她前世就知道,信什么都救不了人。 她笑了笑,十分恭敬地道:“都听祖母的。” 和冯氏共乘一车的一向是顾怜。如今换成她,还不是看着父亲有可能擢升的面子上。 宝相寺坐落大兴和顺义毗邻的远景山上,山下过半里地就是繁华的顺义县城,修了官道穿过远景山,马车通行十分的便捷。等到了宝相寺门前大家才下了马车,天色却有些昏黑了。 随行的徐妈妈有些担忧:“看天这样子,是又要下大雪了……” 雪要是太大,就要歇息在宝相寺里。不过这也没所谓,宝相寺在旁边专门辟了禅房给香客住。冯氏告诉她,原先祖父刚死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日日为他念佛讼祷。 锦朝看冯氏并未说什么,就知道她心里有这个打算的。 众女眷上过香,便由知客师父引着去禅房小坐,又沏了一壶热腾腾的香茗过来。 二夫人替顾怜解下披风,笑着说:“宝相寺的素斋可是很不错的,你们祖母最爱吃这儿的酥皮豆腐,金针拌嫩黄瓜。还有白灼菜心。你们一会儿也都尝尝。” 五夫人还在月子里没有过来,顾五爷的两个庶女倒是随行了,顾家女眷加起来就有十二人。要布置两桌子的素斋才够。知客师父听了就笑吟吟地念了声佛号。说:“正好庙里来了贵客,师父一大早就让弟子磨了豆浆出来。施主们稍坐片刻。贫僧去取来。” 顾怜怎么坐得住,又觉得豆浆没什么好喝的。求了冯氏说要去外面看看。 冯氏说:“……让许嬷嬷跟着,另拨两个侍卫,就在几个佛堂里看看,可不许去别的地界儿。正好你大堂姐没来过宝相寺,你带她去灯楼供奉一盏长明灯吧。” 侧头吩咐管事婆子:“……给朝姐儿十两银子。” 这事刚才在马车上就说好了。 顾怜心里不愿意,却又不好推拒,只能带了顾锦朝出来。 宝相寺比适安的灵璧寺大许多。有七楼九阁二十七殿,是座香火鼎盛的大寺。最著名的就是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毗卢阁、齐云塔等。灯楼上众火长明,到了夜里更是显得极美。 跟着顾怜出来就到了大佛殿,顾怜便指了西边的一条青石道,笑着说:“大堂姐不是要去供奉长明灯吗,从这儿过去就是,我和澜姐儿去天王殿,可就不能陪你去了!” 顾锦朝便笑笑:“你们看你们的去,我倒是不用麻烦。”灯楼高高伫立着,格外显眼。她也不会走错。 顾怜带着顾澜、婆子侍卫一群人离开了。 顾锦朝便和青蒲沿着青石道往灯楼走去。宝相寺建造在半山腰上,半路初雪未融,远处山峦银装素裹。天际开阔,格外美丽。她和青蒲边走边小声说话,不觉就有人挡在面前了。 拦下她们的是个穿程子衣,面容冷峻的男子。“这里不准再过去了,你们还是回吧!” 青蒲吓了一跳,这寺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在?她护着顾锦朝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此人。 顾锦朝也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这位官人……这路修着本就是供大家走的,何故不要我们过去?” 男子还没有回话。就听到一阵笑声。“王淳,快放这位小姐过来吧!” 顾锦朝抬头看去。这人穿着件茧绸直裰,似乎不怕冷般。四方的脸。虽然笑着却也一点都不和祥,正是陈三爷身边的幕僚江严! 江严怎么在这里,他也是来礼佛的不成?顾锦朝再抬头一撇,发现前面几乎每隔一丈就站着个穿程子衣的侍卫,腰间配着大刀,守卫十分森严。 江严向她作了个揖,“顾小姐见谅,这路没事,您走就成!” 顾锦朝却有点不想走了。 江严拉着男子很快退到一边,又笑眯眯地虚手一指。 前面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打算供奉完长明灯就赶紧回去。 灯楼就在前面不远。再也没有侍卫敢拦她们,都是视而不见。 不一会儿,天上的灰云压顶,顷刻就开始飘雪了。刚开始还很平缓,渐渐的雪越下越大,还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子,被北风席卷着,刮在脸上生疼。 青蒲忙把斗篷披在顾锦朝身上,望了眼前方的灯楼,急得不得了:“小姐,雪下得这么大……咱们这回去也不好回了……” 灯楼还在前面,她们又离大佛殿很远了,连个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 顾锦朝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一看青蒲肩上都湿透了。 雪却下得茫然一片。 她正想说还是去灯楼吧,毕竟要近些。却见到刚才那个王淳冒着风雪赶上她们,手里还撑着把伞。 他到顾锦朝面前,低声道:“三爷说,雪下大了,请顾小姐去接引殿暂且避一避。” 第一百七十章 :谈话 外面大雪纷纷,北风呼啸。接引殿里却点了盆炉火,十分的温暖。原本作为宝相寺主殿之一的接引殿却一个香客也没有,周围重兵把守,谁都进不来。 新的银霜碳刚烧起来不久,还没有烧到芯子里去。 “顾小姐请这边坐。”王淳收了伞出去了,江严请顾锦朝坐在炉火旁边的杌子上。 很快有小厮捧了热茶上来。 顾锦朝捧了茶,却凝视了那盆火炉片刻,才抬头往前看去。 接引殿立八根红漆大柱,中间布置莲座高升,一尊高约丈余的佛像金箔贴身,俯首捏指,两旁烛架上烛光熠熠,映得满室金辉。莲座下面放置攒金线莲纹的蒲团,一张长几。陈三爷正与一个高寿的老僧人相对而站,离她有点远,她只能听到老僧人喃喃着佛经的声音,声音平稳又安宁。 佛经使人心性宁静。 老僧人念完了经文,和陈彦允说话。僧人已经老得看不出年纪了,雪白的袈裟却格外柔和。陈彦允低声问他:“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住持觉得该做何解?” 老僧人道:“佛有三身,法性佛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法性。万物因缘所聚合,生生灭灭,都是败坏、虚妄之相。如来者,法性也。法性非能以相来见,法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来不去,不增不减。百丈怀海禅师所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即是法性。若能于相而离相则能见……” 老僧人又道:“施主向佛为法性佛,非我释迦牟尼祖。”念了声佛号,“殊途同归,皆为佛也。” 顾锦朝听不明白。陈三爷却低头微笑,左手摸捻着珠串。 老僧人解释完佛性之后,行了合十礼退下。陈三爷也合手回礼。 等住持走出接引殿,陈三爷才向她走过来。让她随自己过来:“……内室有火炕,比这里暖和。”她一张小脸又是红彤彤的,上次见的时候也是。这次更惨,她和她的丫头都是湿漉漉的。 顾锦朝抬头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三爷觉得她的眼神又茫然又可怜,像没人要的小动物一样。 陈三爷率先往前走去,顾锦朝只能起身跟上。隐藏在接引殿暗处的十几名侍卫才显出身。 ……这才是二品大员出动该有的排场。 顾锦朝暗想。 释迦牟尼佛左协侍观音菩萨,右协侍大势至菩萨。内室的槅扇开在大势至菩萨右手侧。里头却有热炕,炕上一张炕桌,布置得简单干净。 陈三爷先坐了炕桌的一侧,虚手一指,让她坐在另一侧:“……不用拘谨,佛门清静之地。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可别冻坏了。” 他又叫了江严进来,吩咐他:“……今天寺庙新磨了豆浆,去取一壶来。” 江严应诺而去,陈彦允拿过炕桌上的一卷佛经看。槅扇上糊着的是高丽纸。虽说透光,外面雪下得太大,天色漠漠昏黑。并不亮堂。侍卫点了盏松油灯进来。 顾锦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什么都让他说完了。她招手让青蒲也坐下,衣服虽然湿了,但这样的时候一点都不好换,她连斗篷都不敢解开。她想看看外面的雪究竟下得有多大,她要是不回去,冯氏肯定会派人来找的……但是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陈三爷虽说在看书,却也注意着她的举动。 她好像有点坐不住了。总是朝外面看,表情很犹豫。 他就合了书。温和道:“你这时候冒雪回去,衣裳事小。这是半山腰。若是失足跌下去了可如何是好。你不用担心,和谁一起过来的,我派知客师父去知会一声就可。” 顾锦朝小声说了,一会儿就有知客师父撑伞出门。 “知客师父熟悉路,总比你一个小丫头乱走的好。”陈三爷道。 顾锦朝只好不说话。 江严端了壶豆浆进来,又抬了炉火进内室。把豆浆放在炉火上烤得热气腾腾的,才倒在碗里先递了顾锦朝,然后招呼青蒲过去向火取暖,也给了她一碗。 青蒲浑身湿了也确实难受,就坐在炉火旁边小口小口喝着豆浆。 豆浆里只加了一点糖,却格外香浓。 顾锦朝轻声问道:“三爷不喝一碗吗?” 陈三爷抬头看她,道:“我不喜欢甜食。” 顾锦朝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他怎么会不喜欢甜食呢?前世和他成亲不久的时候,自己只会做一道拔丝香蕉,他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不喜欢吃,为什么要吃呢? 顾锦朝想到曹子衡说文大人的事,握紧了手里的碗,突然问他:“……大人,您原先是不是见过我?” 陈三爷嗯了一声:“你表哥成亲的时候,我在纪家见过你一次。” 顾锦朝摇了摇头:“在此之前呢?您上次问我,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清楚……可能原先见过您,但我没有印象了也不一定。” 陈彦允默然,随即淡笑。 “我见过你两次,第一次你在荷塘边摘莲蓬的时候,你还威胁你的丫头,要把她卖到深山里给别人当童养媳。不过那时候你应该没有看到我……” 还有一次就是半年后,也是这样的下雪天。她一个人坐在庑廊下,环着手臂不停地哭,周围一个伺候她的丫头都没有。他那时候去和纪家大爷说在保定新修一座庙宇的事,偶然见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他也没有过去问。 那个时候顾锦朝身上的斗篷就湿漉漉的,和现在一样可怜,没人要一样孤零零的。 他一直看着,直到顾锦朝擦了眼泪往回走,他才缓缓提步回去。 如果不是这次再见她,自己肯定也忘了救过这样一个小姑娘了。但这个时候她的记忆就在自己脑海里无比清晰起来,她扯着自己袖子,说要卖他去当童养媳。她穿着淡粉撒红樱的对襟褙子,深红绉纱的八幅湘群,湘群有一角垂落在水里,主人却丝毫不予理会。 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起了恻隐之心。 顾锦朝还记得这事,自己每年夏天会去外祖母家玩,喜欢去那片荷塘摘莲蓬,有一次还失足落水了。那个伺候自己的小丫头也因此被罚去了厨房做事。 她起身打开槅扇,果然外面天色还很阴沉,大雪无边无际地覆盖着。 他前世在娶自己之前,是认识她的。即便娶她是带有某种目的的,但不能置否,一开始陈三爷确实对她很好,而且是不动声色的好。如果不是存了心思,则根本不会发现。 就像她刚进接引殿的时候,门口新点了炉火。 原来他娶她,也是想对她好的。 顾锦朝闭上眼睛,觉得心里十分难受。难怪……难怪他娶自己一月之后,就不再和她来往了。陈三爷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和陈玄青的事,他这么聪明,肯定是看出端倪了。所以才不再与自己来往,平日见了自己表情也是淡淡的,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三爷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一生,结果却被她所累。 她转过头看的时候,陈三爷还在看手中的佛经,翻过一页书跟她说:“你再看雪也不会小的,回来好好坐着吧。” 她淡淡地道:“三爷,文大人四年前就死了。” 陈三爷这才抬起头看她,目光柔和深邃,依旧带着儒雅的笑容。他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顾锦朝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问他为什么帮自己了。陈三爷这样云淡风轻,他一点都不惊讶,也无所谓她发不发现。她有些气恼,低语道:“……您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陈彦允不知道她在气恼什么,看了她一会儿,放下书卷招手让她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帮一帮你而已……但我若是只说我想帮你,你肯定会怀疑的。便是借了别人的名义行事,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要害怕,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顾锦朝不太相信,她觉得陈三爷似乎对她有点不一样,不然前世不会千般容忍她。如果她嫁的不是陈三爷,正常的夫家肯定一纸休书送她回娘家,不仅如此,还要以七出之罪让她落得身败名裂不可。 要是论起来,她前世欠陈三爷的还都换不清。他在官场说一不二,自己那时候刚到陈家,什么都不会,干了许多错事,陈三爷何曾指责过她半句,都默默容忍了。 她就说:“您日行一善?我倒觉得您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您真的信佛吗?” 他当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心慈手软的人是坐不到他如今的位置的。反而他要比别人心硬无数倍才行,陈三爷沉吟片刻,告诉她:“我自然信佛……法性佛在我心里,我信我自己,就是信佛了。” 顾锦朝无话可说。宗教不过是个幌子,与虎谋皮,陈大人若是想保全自己就只能韬光养晦。而他心里有个十分强大坚定的自我,不用信佛,信自己就足够了。 ps:这段时间更新确实慢了,大家等等我,要是不卡文今天就二更~~。.。 第一百七十一章 :糖食 过了会儿江严送了件斗篷进来,“三爷,没找着合适的,这件棉布还是寺庙里僧人新制的,您看行不行……” 陈彦允接过斗篷看了看,让锦朝过来,“你换这个斗篷吧,身上那件都湿了。” 锦朝不太想换,她在这里歇一会儿回去,斗篷却换了新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解释。 陈彦允见她不接过去,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比不得你身上这件貂皮的,不过也没有办法。你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用我那件灰鼠皮的大氅。”她应该更不愿意,陈彦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瞧着她一脸沉默,淡淡说,“过来,”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就那么可怕吗?” 锦朝觉得他倒是不可怕,只是这样着实不好。她低声道:“陈大人,实在不必了……我不觉得冷。” 他却没有理会,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帮她解开了斗篷的系带,温热的手指无意轻碰了她的皮肤。顾锦朝有些惊讶地抬头,却看到陈彦允垂着眼眸十分专注,他脸上并没有笑容,动作又轻又柔。 顾锦朝有点不好意思了。 斗篷递给站在一旁的青蒲,陈三爷把棉布斗篷递到她手上。顾锦朝这下不反对了,毕竟反对也没有用,她默默地把斗篷系上了。 陈彦允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继续回到大炕上看佛经。 雪却一直没有停,直到天色昏黑的时候,都一点没有见小。 顾锦朝已经在接引殿坐了三个时辰了,中午的时候江严送了一桌素斋进来,顾锦朝就尝到了二伯母所说的酥皮豆腐、金针拌嫩黄瓜、白灼菜心。果然味道绝佳。 江严再进来,却附身在陈三爷耳边说话。陈三爷听后说:“……不急。张陵不会就此罢休的。看看王玄范要做什么再说吧……想算计张陵的是叶限,此人心思极深,王玄范恐怕会得不偿失。” “那咱们要不要做什么……” 陈彦允摇摇头:“大理寺少卿这职位要紧。王玄范又和大理寺卿交好。等叶限做吧。” 顾锦朝听到叶限的名字就竖起耳朵,陈彦允却不再说这事。而是问她:“我刚才见你要去灯楼,是去做什么的?” 顾锦朝说要去供奉长明灯。又说:“……听说灯楼修得十分好,也想去看个景。” 陈彦允就笑了笑:“隔近了看灯楼是不好看的,你过来。” 他打开槅扇走到外面,顾锦朝跟在他身后。这时天色昏黑,远处的灯楼平地而起,其中的长明灯光芒柔和,整个灯楼在深蓝的天际下显得格外孤独。光芒暖黄,即使大雪纷纷也不扰其分毫。 顾锦朝也一时被这等景色震慑住。 陈彦允道:“我每月都会来宝相寺礼佛,就住在接引殿的内室里。深夜读书累了就出来看灯楼,若是天上有月亮,映衬得云层淡金,再与楼阁交相辉映。会更加好看。” 可惜没有月亮。 顾锦朝叹了口气道:“我倒觉得宝相寺七楼九阁二十七殿,都不及这一座灯楼有佛性。” 陈彦允低头看到她眼眸里映衬着璀璨的灯火,表情却有些怅然。就笑她:“你才多点大,就知道佛性了。”他心里却也觉得如此,再多金箔贴身的佛像。气派精致的佛殿,都不如这一座灯楼让人心静。 外面大雪纷纷,他侧身挡在顾锦朝身前。落了一肩的雪。 顾锦朝心有所动,突然伸手帮他拂去了雪。陈彦允却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顾锦朝暗想自己怎么就把陈三爷当成顾锦荣了,还帮他拂雪,实在太冒失了!她忙道了句谦想抽手,却又纹丝不动。 陈三爷拉着她就往内室走,把内室里的青蒲都惊呆了。 他没有任何解释,也放开她的手道了句无妨,就看自己的书不再理会她了。 顾锦朝觉得这事情实在太莫名其妙,和陈三爷共处一室也更不自在了。青蒲却从火炉边站到她身边来。并没有说话,却有点戒备地看着陈三爷。她原先还觉得这陈大人是个好人。他不会是想轻薄自家小姐吧?这样共处一室还碰到了手,要是传出去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完了! 陈彦允嘴唇紧抿。却觉得佛经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他抬头一看,发现她们主仆两个都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顾锦朝的丫头更是不放松。顾锦朝过了片刻才决定下来,小声地说:“陈大人,我看外面雪似乎没有刚才大了,不如大人赐了伞,我们就此回去了。” 陈彦允觉得自己控制能力一向好,今天失态实属意外,他只是见顾锦朝的手小小的,突然就伸手握了。心里也责怪自己。但是看到顾锦朝避之不及,他突然点生气了,看着她淡淡地说:“怕什么?” 他也不是什么品行不好的人,当年顾锦朝落水,他要是想趁人之危,大可就此顺水推舟。但当时顾锦朝才十三岁,他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为了不败坏她的名节,连夜就回了宛平。 顾锦朝起身行礼:“大人误会了。小女倒不是怕,只是天色也晚了……”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这些事情的发展实在超过了她的预计。陈三爷这样帮她,她不知道拿什么还,更不想因自己拖累了他。 陈彦允道:“……我心里都明白,你不用怕。”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怕了也没用。” 他站起来走到顾锦朝面前,瞧着她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好好想想。你这么聪明,肯定想得明白的。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这么好呢。” 顾锦朝只觉得额头直跳动,她低声道:“大人……天色不早了。” 雪终于小了,等锦朝回到顾家女眷的住处时,她还有些心绪不宁。众人却围上来嘘寒问暖,冯氏更是责备了顾怜几句:“让你带你大堂姐去,你倒好……看你大堂姐这身上湿的!”让锦朝和她一起坐在大炕上暖着,锦朝只能当接引殿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着和冯氏说话。 冯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第二天雪过天晴,冯氏才让小厮套了马,他们一行人准备回去。 路上却遇到了一顶软轿,重兵把守,气派非凡。冯氏招了许嬷嬷去打听,许嬷嬷一会儿就回来了,语气压得很低:“……轿子用的是犀花纹杭绸面帘子,随行的是神机营亲兵,那后面跟着的小厮跟我说,是宛平陈家的三老爷的轿子……” 冯氏顿时惊讶了:“陈阁老?”她顿时有些拿不稳了,陈三爷可是顾德昭的顶头顶头上司,要是能和他搭上话,那顾德昭晋升户部侍郎肯定更有可能。但是非亲非故的,人家又怎么会理她呢…… 冯氏不由得怨怪天气了,要不是这雪下得太大,昨天就能见着陈阁老了,指不定就能说几句话呢! 那顾澜的外祖母宋夫人早说过能和陈阁老搭上话,但冯氏看他们家老爷也不见得和陈阁老亲密,帮着递话是根本不可能的……冯氏不想错过这么个机会,想了很久才跟许嬷嬷说:“……咱们有好几个糖食果脯的攒盒,你拿去送给陈阁老……人家要是不接,你就立刻回来。” 顾锦朝在旁看着不说话,冯氏这举动其实有点不妥当。 过了会儿许嬷嬷回来了,显得十分高兴:“太夫人,阁老听说我是顾家的仆妇,就把东西接下了!” 冯氏赏了许嬷嬷一对八分的银裸子,和顾锦朝说:“阁老倒也平易近人,可惜不能说上几句话。咱们表示了好意总是没错的……你父亲擢升的事指不定有希望!” 顾锦朝笑道:“……还是祖母妥当。” 陈三爷会随便接人家递来的东西?她觉得不太可能,她怕陈三爷觉得是她送的……应该不会吧! 结果回去没过几天,她收到了一幅画卷,画的是墨竹图,笔锋有力,十分潇洒闲逸。还在上方题了四个字,工整娴熟的馆阁体‘以德报怨’。 顾锦朝看了不由得失笑,三爷真以为那盒糖食是自己送的,他不喜欢糖食。 她让青蒲把这幅画收进私库里放好,不能拿来挂在外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满月 转眼就过了年,元宵节的时候吃过元宵,国子监要开学了。 顾锦荣带了个新选的书童子墨,收拾了箱笼去国子监。锦朝带了两盒他爱吃的糕点,特地去送他。 他的书房里,顾德昭正在叮嘱他:“国子监不必族学,规矩甚严。衣冠、步履、饮食必严饰中节,堂宇宿舍、饮馔澡浴皆有规矩。初犯可饶,再犯、三犯就要问责,四犯就要发遣安置。你是荫监,这些方面更要尤为注意,不要丢了顾家的脸……再读一月就要去乡试了,你年纪尚小,不能中也是正常的,父亲当年也考了两次才中。” 顾德昭也是读过国子监的,凡事都要叮嘱顾锦荣几句,怕他行差踏错。 顾锦荣背手细听,凝神静气。倒是显得更成熟许多,眉宇之间都硬朗了,也长得更像父亲了。 锦朝看着心里舒了口气。把点心留在厅堂里悄悄回了妍绣堂。 前世由宋姨娘教养,顾锦荣始终没个样子。她还记得前世她成亲后半年,顾锦荣和自己几个好友在街上走马,撞了人家的汤饼摊子,人家揪着他的衣领不撒手,要他赔五百两银子。顾锦荣争辩不过,和同窗的蒋大人公子借了五百两赔了人家。回来就问宋姨娘拿钱去还了。 父亲知道了大怒,把他叫过去问话:“一个汤饼摊子值五百两,你当顾家的银子是白捡的?” 她那时候回家省亲,在旁喝茶。听到顾锦荣嘟嚷着说:“不给钱人家不让走,街上那么多人看着,我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又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五百两吗,您要是不愿意出。随便从我房里拿了东西去抵就是!” 父亲更是气:“你房里些东西,哪样是你自己挣出来的?拿来拿去不还是顾家的东西!” 他又叫宋姨娘过来,说她:“他说给你就给了。你就是这么操持家事的?” 宋姨娘连忙跪下,委委屈屈地哭道:“这事都怪我……” 顾锦荣冷哼一声:“怪母亲做什么。这些事就是我做的,我让母亲拿的银子,您要是想打我就打!男子汉大丈夫,我敢作敢当!” 父亲气得发抖:“你倒是仁义了……”他大声叫李管事,让他拿藤条过来,宋姨娘和顾澜忙护着顾锦荣不要父亲打,一边哭一边求饶。顾澜还说:“要是荣哥儿不想赔银子,那只要搬出顾家的名号即可。他也是要保全顾家的名声,不想惹是生非啊父亲!” 父亲拿着藤条想打都下不去手。 她在旁边看着顾锦荣挨打,话都没有说一句。 后来顾澜陪着顾锦荣出去了,父亲过了好久才对她说:“……要是你母亲还在就好了。”那是前世母亲死后,父亲第一次思念她。 顾锦朝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段悲凉又孤独的日子。没有人是真的向着她的,就连顾锦荣都改口叫宋姨娘母亲了,顾家没有她的位置。而她在陈家也举目无亲,能信任的仅仅是大丫头留香。 想着就觉得浑身都是冷意。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从高丽纸透进来的天光。耳边是青蒲柔和的声音:“小姐,已经辰时了。今儿早少爷来过一次,给您留了一支老山檀木雕云纹的簪子。” 这一觉竟然睡了一整天。她起身后采芙和白芸捧着袄裙和装热水的铜盆进来,服饰她梳洗,顾锦朝问青蒲:“荣哥儿已经走了吗?” 青蒲笑着答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又把那只老山檀木的簪子给锦朝看。 云纹雕镂得十分精致。 锦朝笑了笑,让白芸把东西收进箱笼里。 她看到采芙给她簪了一只赤金嵌绿松石的簪子,不由问道:“怎么用这样的簪子,我平日里用的素银发箍呢?” 采芙笑道:“您忘了,今儿是咱们十一小姐的满月酒呢。” 她们原先回顾家的时候,行第是没有重新排的。冯氏没有提过,自然也就没人说。不过从宝相寺回来的第二天。冯氏才把她们都叫过去,说如今五夫人也生了孩子。顾德昭一支又归祖,要重新排一次行第。等把行第顺下来。五夫人新出生的孩子就成了十一小姐。 而顾锦朝成了二小姐。 不过各房会各房后还是原来的叫法,十多年的习惯说改也不容易。 冯氏这次重新排行第的行为,才真的让刚归的顾德昭一支松了口气。顾汐曾私下跟她说过:“长姐,我原先听着祖母房里的丫头叫我汐堂小姐,总觉得瘆的慌,好像咱们就是来看亲戚蹭个吃喝一样……如今听着就好多了。”她现在是排行第八,觉得这个行第十分好。 顾锦朝也明白,她们呆在祖家总觉得惴惴不安的,何况平日里冯氏那里走动也不多。 她第二天就带着顾汐和顾漪二人去给冯氏请安,冯氏赏了她们一人一对珠花。 “……宝坻的铺子把金锁送过来没有?”顾锦朝问道。她原先就送了十一小姐一对金脚镯,怕孩子压不住,再送一只刻了孩子名字的金锁就好了。 采芙说昨个傍晚就送过来了,把东西给锦朝看。 梳整完后,顾锦朝才往东跨院去。 今天是十一小姐的满月酒,不仅是和顾家相好的夫人小姐要过来。长兴候夫人也要再过来,带了给外孙女的小袄、襁褓、围兜、手玲等物,甚至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也派了五夫人的舅母过来。一时间顾家来人络绎不绝,马车都停满了前院,丫头小厮忙得脚不沾地。 冯氏从东跨院来西跨院待客,宴息处摆了六桌供女眷们说话。 长兴候夫人高氏带了张字条过来,跟冯氏说:“……是瞒儿她曾外祖父先选了个字,亲家若是觉得好才用。”展开给冯氏看,上面是一个‘棠’字。 顾锦朝听到这话就竖起耳朵。瞒儿是十一小姐的乳名,曾外祖父说的是如今的掌院学士、礼部尚书高大人。应该是侯夫人央了自己的父亲给十一小姐取了名字。十一小姐是顾五爷的嫡长女。按说也和她一样轮‘锦’字辈,就应该叫顾锦棠,倒是一个好名字…… 不过冯氏未必高兴。 冯氏看不出喜悲。接过字条后称赞了一番,递给了茯苓。继续和长兴候夫人说话。 一会儿孩子才被乳娘抱出来,养了一个多月,如今是白白胖胖的。女眷们都围上来看这个新生的孩子。孩子金贵,大家都不会随意搂抱,半刻钟就又送回了五夫人那里。 众夫人随即起身去看望五夫人。 冯氏叫了顾家的小姐们一起回了东跨院。 顾锦朝注意到冯氏身后站了个陌生的少女,这女子身量很高,穿了一件茜红色折枝妆花褙子,墨绿色十二幅湘群。耳朵上戴的是一对金葫芦耳坠儿,挽了个牡丹髻,戴两朵红绉纱的绢花。肤色倒是十分白净,可惜五官清秀不足,颧骨微凸,下巴尖长,有些刻薄的长相。 顾锦朝听到顾怜小声和顾澜嘀咕:“……像个乡下村姑进城一般,这是谁啊?” 刚才宴息厅里人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顾怜身边的兰芝小声说:“小姐,这是太夫人祖家那边的亲戚。奴婢今儿在前院看礼的时候。有个七旬的老汉骑着驴车进来,这姑娘就从驴车上下来的,说自己是冯家的表亲。” 顾怜觉得有些好笑。语气更是轻蔑了:“……该不会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啊。那也该去冯家,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咱们府里可从来没进过驴车!” 兰芝继续笑道:“可不是吗,那车夫想赶驴车进马厩,驴子发了脾气,扯着绳子死活不肯进去。把看礼的人都看笑了……车夫没办法,只能把驴子拴在马厩外面的银杏树上。” 顾怜和兰芝窃窃私语起来,笑得十分开心。 冯氏进了门坐在罗汉**,把那姑娘拉到自己身前,招手让她们过来。笑着说:“……这是祖母本家出来的人,姓程。名宝芝。比你们都要高上一辈,都叫表姑就好。” 顾锦朝看了这程宝芝一眼。她被冯氏拉着手,却并不显得亲昵,忙露出个笑容应和大家。 冯氏的本家只是良乡的一个举人家族,在乡下那自然是头等家族,嫁到顾家之后冯氏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因此才特别持重。后来和冯家的关系就渐渐疏远,并不会和冯家来往了,更别说冯家的表亲了…… 为什么冯氏会待这个程宝芝如此亲昵。她也没有什么值得抬举的地方。而且还要把她们叫过来特意说一声,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程宝芝随后就和众人说起话来。 丫头端了佛菠萝蜜糖、甘露饼、生小花果子油酥等几盘糕点,一个放杏仁、桂圆干等物的攒盒上来。程宝芝看了不由得赞道:“还是燕京里头的人家气派,竟然端了这么多吃食上来。”她转头讨好地和顾怜说话,“不知道侄女有没有听过一道名点,叫豌豆黄,听说味道香甜,清凉可口。也不知道我来燕京一次,能不能有口福一尝!” 众人听后表情古怪。这豌豆黄不过是燕京里寻常的一道点心,有些底蕴的世家都不会用豌豆黄来待客。 顾怜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说:“表姑好好吃这些。这些点心更难得,宫廷里头皇上都会用呢!” 程宝芝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绞着衣襟有些不自在了,冯氏淡淡道:“你要是想吃,让人做就是。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只能等到夏时才能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游园 冯氏又笑着和她们说:“……你们表姑难得来燕京一次,要多住些时日,你们有空就多陪陪她。她暂时和我一起住在东跨院里。”众人应诺,冯氏随即吩咐许嬷嬷去收拾了东跨院的厢房,让程宝芝先过去瞧瞧,有什么还需要添置的就遣人过来跟她说一声。 等程宝芝下去了,冯氏才说:“你们表姑是江西宜春人,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可要包容一些。我嫡亲的妹妹就是嫁去了江西,程宝芝是她最小的女儿,虽说你们要叫一声表姑,但她今年也不过刚及笄。”她说完之后顿了顿,又和顾锦朝说,“你性子最好,平日多陪陪她。” 顾锦朝应了诺。 一会儿满月酒的筵席开了,她随即回了妍绣堂。 妍绣堂里外院厨房的丫头刚提了一篮子红蛋过来,十一小姐满月,府里的丫头都有个红蛋。徐妈妈把红蛋分了,看锦朝若有所思,随着她进书房低声问道:“大小姐,您这是……” 顾锦朝是觉得这个程宝芝十分奇怪。 冯氏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过来住,还要和冯氏一起住在东跨院。听冯氏的意思,没想让她立刻走。宜春程家,她听都没有听说过。冯氏留这么个人在顾家做什么? 顾锦朝想起程宝芝对着顾怜,脸上殷切的笑容。 她对徐妈妈说:“这事还不好说。”让徐妈妈拿纸笔过来,她给罗永平写了信好好查这个程家。 她又招了雨竹和绣渠过来:“……你们去前院的马厩,看看那里有没有拴着辆驴车。和驾车的那个老叟说说话,问他是从哪儿来、干什么的。就说你们是顾家做杂事的小丫头。” 雨竹机灵,年纪又不大,做这事很合适。 雨竹拉着绣渠就去了。外院马厩停着许多马车,一辆驴车实在太显眼了。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禀报了。 “小姐,奴婢们倒是找到了驴车。不过没有驾车的老叟在,旁边倒是守着个丫头。比我大一点。我把我的红蛋分给她吃了。她说她是程家四小姐的丫头,陪四小姐来燕京准备嫁人的。四小姐的姨母在燕京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主母,能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雨竹继续说:“奴婢看那丫头身上穿了件粉红团花纹的棉袄,手上却带了个赤金的镯子。” 锦朝夸了雨竹几句,把篮子里剩的几个红蛋都给了雨竹。 第二天冯氏就让顾怜、锦朝等人陪程宝芝游顾家。 程宝芝穿了件大红色织银丝如意纹褙子,八幅绿葛马面裙,头上簪了对嵌红宝石的金累丝发簪,耳朵上戴的却是对粉色的南海珠。她身后正跟着那个穿粉色团花纹棉袄的丫头。比她矮一些,模样清秀,唤作佩环。 顾怜一看就差点笑出来了,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腊梅树忍了许久。 程宝芝并不觉得有什么,依旧笑着和顾怜说话:“……听说侄女和阁老的儿子定亲了,实在显赫不凡,我们宜春那个地界,能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我父亲了……” 她说起自己在宜春的事,她原是江西赣州人,父亲是丁卯科的进士。没有考中庶吉士,被调到了袁州府做正九品的知事,三年前才升了正七品的宜春知县。这放开了也是个很健谈的人。能说会道,简直会把人捧到天上去。顾怜随即就笑笑:“表姑言重了……” 程宝芝更是要捧着她:“哪里言重了,表姑想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那里可没你们这么多讲究!” 程宝芝一会儿又和顾锦朝说话,笑容就要显得轻一些。边说还边从头到脚把顾锦朝打量了个遍,眼光实在意味深长。顾锦朝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放下茶盏笑道:“表姑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程宝芝摇摇头,只是缓缓道:“朝姐儿长得好看,想必我未谋面的表嫂是个极漂亮的人啊!” 锦朝道:“表姑谬赞,我不过尚可而已。” 听了程宝芝这句话。她简直寒毛直竖。 早上游过园,程宝芝就回了东跨院。冯氏找程宝芝过去说话。 “……你和你的几个表侄女相处如何了?” 程宝芝行礼。十分恭敬地道:“怜姐儿活泼可爱,别的庶女也对我尊敬。朝姐儿倒是不太爱说话……不过倒真是十分的漂亮。”顾怜等人和顾锦朝一比,立刻就是绿叶衬鲜花的差距,单拎出来是个顶个的美人。和顾锦朝站在一起不过中人之姿。她要是男子,也会喜欢顾锦朝那样的美人……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冯氏嗯了一声:“你觉得顾家如何?” 程宝芝这次顿了一下,才说:“在姨母的操持下,自然是欣欣向荣。院子又气派,连丫头的穿着都比我们家庶女穿得好。姨母昨晚送我的那些东西,我真是见都没见过。”她笑了笑,“就说您送我的这对南海珠,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还有粉色的。这对金簪,那也是六两的金子……” 冯氏的嘴角微微**,按说程宝芝也是进士的女儿,怎么那么没见过世面?不过这样也好,她自己在顾家肯定是生存不下去的,那还要靠自己才行。这人是好掌控的。 冯氏让程宝芝下去歇息,长长地叹了口气。跟许嬷嬷说话:“你觉得程宝芝如何?” 许嬷嬷道:“倒是对您很恭敬,和几个小姐也十分处得来。不过家世差了点……” 冯氏说:“没办法的事,冯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子,不然我也不会在程家选。我那妹妹可没有我的运气,嫁去程家后一连生了四个丫头,让有了儿子的小妾爬到她头上去了。她不服气,四十多的时候还想生,这一胎就断了她的命,程宝芝就是被乳娘养大的。不然再差的小姐,也不会连豌豆黄都没吃过……” 许嬷嬷叹了声:“也是个可怜的。奴婢瞧着穿着打扮都不太会……” 许嬷嬷说到这里,冯氏就皱了皱眉不想多说:“……看得我头疼,你等一下带陈永媳妇去教她梳妆。好好的姑娘,穿得大红大绿的,还拿粉色南海珠来配……捯饬好了带来见我,晌午带她去西跨院坐席,也让老四见见。” 许嬷嬷退下去了。 顾锦朝回到妍绣堂不久,罗永平的信就送过来了。 江西来去太远,罗永平先在良乡冯家打听了这个程家,先把打听到的情况送过来。等他派出去的人到了江西,再有第二份信过来。 顾锦朝看了信就笑了,让徐妈妈把烛台端过来,徐妈妈十分疑惑:“小姐,罗掌柜说什么了?” 顾锦朝边烧信边淡淡地说:“祖母一月前派人去了冯家,问冯家现在有没有适龄的小姐。冯家没有,她又问了和冯家有姻亲的人家,最后才选到了程宝芝。这不,十万火急地让人家从江西过来了,说是来燕京游玩看亲戚的,你信不信?” 徐妈妈还有些疑惑:“您是说……” 顾锦朝淡淡道:“父亲要是升任户部侍郎了,你说祖母心里着急不着急。那不是怕咱们翅膀硬了她不好掌控吗?赶紧在自己本家找一个姑娘嫁进来。可以用继母的名义拿捏我,还能给父亲吹吹枕风。她拿捏一个媳妇,总比拿捏我们方便多了。” 徐妈妈听着脸色也不好看起来,那个程宝芝她昨儿个远远见了一次:“这样的人……怎么能嫁到顾家来!太夫人当年连咱们夫人都嫌弃,如今却看得上这个程宝芝了?” 锦朝笑了笑:“进士之女,又受她掌控,还对顾怜十分好。这不就是她挑儿媳的标准吗?” 想到程宝芝今天说的那句话,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徐妈妈很是犹豫,她们自然不想让这样一个人嫁进顾家,还是做锦朝的继母。但是这姻亲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们就是想反对那也没个立场和说法。顾德昭的守制期也要过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要续弦的。这事不会因为她们而改变。 锦朝也在想这件事,与其让冯氏找一个这样的人嫁进来,还不如她先动手,替父亲选一个继室。不管怎么说,这个继室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就是!她明面上不能插手,父亲的亲事,他自己总可以说几句的。 得先把人选定了才行,但是一时半会儿,她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 正是这个时候,冯氏派人过来传话,让锦朝去西跨院进午膳。 顾锦朝换了件藕荷色莲瓣纹的冬袄,浅色素面湘群过去。 女眷在花厅里进膳,顾家几个老爷则在宴息处里。她在顾汐旁边坐下来,看到程宝芝正站在冯氏身后,她这下的打扮好看多了。一件粉底撒朱红碎花长身褙子,深青色素面挑线裙子,乌发绾分心髻,用了一只点翠鎏金的凤纹步摇。脸上也画了淡妆,看上去也算是个美人了。 冯氏和五夫人说话,问她乳娘的饮食可还好。一会儿后招过旁边的丫头问:“你看看四老爷回来没有,今儿早一早就出门了,还没给我请安呢。” ps:应该会有二更的今天~~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八字 锦朝从西跨院回来后连夜给纪吴氏写信,把冯氏要把自己侄女许配给父亲的事说了。 看程宝芝那个样子,就知道她真嫁进来会怎么样。顾锦朝自然不想她嫁进来。即便父亲要续弦,那也该是个正正经经,品行端正的姑娘。她想问问外祖母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父亲要续弦,这是她不能阻止的,她只能从中周旋,至少要选个对她们四房来说合适的人。 顾锦朝现在偶尔做梦,还能看到母亲死时的场景。 锦朝叹了口气,其实她是不愿意后母进门的,占了原先母亲的一切。她也不想叫别的人母亲…… 至少这个人绝对不能是程宝芝。 顾锦朝写完信之后把信纸装好,搁下毛笔的手却一顿。 她突然想起陈三爷说过的话。他说他是见过自己的,还是在她夏天去外祖母家避暑的时候。 但她却不记得这么个人…… 锦朝想了想,又拿了一张宣纸铺好,写了一堆别的话,才状若无意向外祖母问陈三爷的事。 第二天锦朝起身的时候,瞧见槅扇外头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采芙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笑着说:“……二月春风似剪刀,您瞧瞧,外头那株银杏也发芽了。咱们后罩房外面还有两株榆钱树,嫩叶都挂满了……等再过几日就能吃榆钱饭了。” 又是一年春来。 锦朝从妆匣子里拣出一支青玉簪子递给采芙,细长的手指拂过银鎏金镂空的盒身,微有些出神。不知不觉……母亲就死了快一年了,再过三个月,她也该除服了。 佟妈妈从外面进来,她穿着件青色素面绸缎的冬袄。簪支一点油的金簪。走到她身边行了礼,禀报道:“大小姐,今儿一早太夫人就携了程小姐去宝相寺拜佛了……”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些:“太夫人……昨儿个让罗姨娘和老爷房里的两位姑娘又续上汤药了。” 锦朝皱了皱眉,冯氏这也太急了些。程宝芝人都还没有进门。她就开始帮着铺路了。 她把妆匣子中的簪子一一整理好,问佟妈妈:“这事是谁来告诉你的?” 佟妈妈道:“……罗姨娘身边的丫头晴衣。” 锦朝点点头,吩咐佟妈妈:“……拿几盒松子糖去东跨院,祖母平日和表姑说什么话,咱们最好知道一点。” 佟妈妈应诺去了。 下午冯氏就携着程宝芝回来了。 “……听道长说的,你和老四的八字十分合得来。这我就放心了。”冯氏拉着程宝芝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在罗汉**,说道。“不过这凡事只有我帮衬不行,你自己也要注意着。平日里多和府里的人走动,与你二表嫂、五表嫂交好些。老四那样的人是好拿捏的,你平日里对他温柔恭顺些……他就吃这一套!” 程宝芝脸色微红地点点头,心里就开始盘算要怎么才算是对顾德昭好了。 她晚上就去西跨院找顾怜说话。 顾怜正和顾澜捣好从暖房摘来的凤仙花,慢慢染着指甲聊天。顾怜说:“……我昨天缠着母亲问,才知道原来祖母想把程宝芝许配给四叔。”她一脸的嫌弃,“那样的人要嫁进顾家,想想我就觉得恶心……澜姐儿,她要是成了你的继母。那可不是要处处管束你了。你竟然也忍得下去,要是我的话,早就闹到祖母面前去了。” 顾澜闻言心里自嘲。她又不是顾怜,她要是敢到冯氏面前表达不满,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摆弄着捣花瓣的玛瑙舂子,轻声道:“这倒是不至于,相反我倒是希望程小姐嫁进来。你想想,就算现在没有继母,我的日子又过得如何,那还不是让长姐压了一头,事事都辖制着我。程小姐嫁进来了……那长姐就找得到人管了。两人相争之下,我说不定还有生存的余地……” 顾怜一想觉得也是。又握住顾澜的手道:“上次的事,也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今后你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帮你的!不就是个程宝芝吗,那有什么难的!” 顾澜被她一双如羊脂玉般的手拉着,指甲粉嫩鲜红。她看着那样的指甲,心里只觉得艳得刺眼。 顾怜是个靠不住的人,真心待她那是不行的,唯有利用而已。 她笑得十分温柔:“……我都明白,又怎么会怪你呢!” 想起顾怜及笄礼那天,那些世家小姐夫人看她给于明瑛端茶倒水,投在她身上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就浑身发冷,觉得噩梦般难受……她最恨别人看不起她了! 兰芝刚端了碟玫瑰绿豆糕上来,花厅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程宝芝过来了。 顾怜道:“快请表姑进来。” 程宝芝带着佩环过来,见着她们竟然在染指甲,十分的好奇。 这个时候凤仙花还没开呢! 丫头端了绣墩过来,顾怜把水晶盏递给她看:“……是暖房里种的,就能一年四季的开着。表姑要是喜欢,不妨也染了好看。” 程宝芝看她双手纤纤,指甲颜色粉嫩。看了一眼自己寡淡的手,便十分的心动。 顾怜立刻吩咐丫头再去摘凤仙花过来:“种了橘红、粉红、大红几个色的,表姑就染了大红吧……” 程宝芝望着装花瓣的水晶盏,还有那价值不菲的玛瑙舂子,简直被顾家小姐的生活给震惊到了。 丫头帮她染了指甲包好,程宝芝和顾怜说了几句话,才看了看旁边的顾澜。 听说是顾德昭的庶女……长得也十分好看,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 程宝芝道:“还没说过几句话,这就是澜姐儿吧?你倒是长得和你姐姐一点不像。” 顾澜回笑道:“我长得像姨娘而已。” 那顾锦朝不成是长得像原来的四夫人? 程宝芝笑了笑,语气不由慢了些:“我看顾锦朝长得好看,想必我四表嫂也十分漂亮吧?” 顾澜不由得挑了挑眉,程宝芝这话说的实在意味深长。她笑着回答道:“长姐那是长得像外祖母,我们母亲不过中人之姿而已,算不得有多好看的。” 顾怜立刻明白过来,接着说道:“这人再好看,那一过三十也是人老珠黄了。我看还是表姑好看,头发乌亮,皮肤又十分的好!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呢。” 程宝芝抿唇一笑,又拐着弯向顾澜打听顾德昭的喜好,问得七七八八了,这才带着佩环回东跨院去了。 顾澜看了程宝芝的背影一眼,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这程宝芝实在不太聪明……就算嫁进来,也恐怕也拿不住顾锦朝。 那小丫头却去了妍绣堂回话,说冯氏今儿带着程宝芝去算八字了,和四老爷的十分和。 顾锦朝听着深吸了口气:“背着咱连八字都算了,接下去说不定瞒着咱们下聘礼,摆酒席了!” 一般是要请人上门提亲,对方同意之后才能问名算八字的。 徐妈妈听着十分担忧:“大小姐如何打算的?” 顾锦朝想了想道:“如今只能先和父亲说了,我要是明着插手,肯定会被人捏住把柄。” 她换了衣裳去了前院。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看书,听了水莹的通禀后让她进来。又吩咐水莹端了刚熬好的薏仁猪蹄汤上来。“本来想让人给你送过去,现在倒是不用了。你这碗没有放糖,快喝吧。”顾德昭喝猪蹄汤就爱甜的,觉得滋味才好。偏偏顾锦朝不爱吃,他总要先将就她。 顾锦朝接过后小口喝着,顾德昭见她沉默不语,便打趣她:“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长女十分自立,可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受了委屈会和父母哭诉。 她来找自己,那就肯定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事。 顾锦朝顿了片刻,才问道:“父亲,您想过续弦的事吗?” 顾德昭闻言失笑:“你怎么想到这样的事了,可是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担心,我还在给你母亲守制,续弦是决计不可能的。” 纪氏逝世后,他不仅不去罗姨娘那里,就连两个丫头,如今都没有在他的房里伺候了。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纪氏的地方太多了,唯有好好地缅怀她,好好地对待他们的孩子,才能弥补一二了…… 顾锦朝抬头直面他:“那要是祖母让您续弦呢?还要让您娶一个她选定的女子,您怎么办?” 顾德昭立刻答道:“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顾锦朝却笑了笑,继续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您抵得过祖母的说项吗?祖母要是以子嗣、顾家来压您呢,或者她再以孝道来说,您该怎么办?您毕竟还有几个月就要除服了,到时候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顾德昭一时沉默了,他没想过顾锦朝说的那些事,依照冯氏的个性,他要简单拒绝肯定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他就被教导要尊敬嫡母,平生唯一一次反抗她,也就是娶纪氏的时候了。 锦朝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的? 顾德昭问她:“朝姐儿,你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还是你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选 顾锦朝慢慢道:“您见过表姑吧,便是那个程小姐。” 顾德昭对这个人印象实在不深。 他想了片刻,才问顾锦朝:“这和我续弦有什么关系?” 锦朝叹了口气,父亲这个性子还真是简单,他这样的还真不能做户部侍郎。即便是升了官恐怕也坐不稳。她淡淡道:“您说一个十多年不来往的亲戚,会突然万里迢迢来看祖母吗。祖母有这么好的性子,对一个穷亲戚这么好,还要亲自介绍给您认识?您再想想您见她的那日,表姑精心打扮,头上还戴了点翠鎏金的步摇,那支步摇可是祖母手头的东西。” 顾德昭这才明白了长女的意思,十分的惊讶:“你是说母亲想把程小姐指给我?这如何可能……我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她!”那次见面,他连程宝芝的脸都没看清楚。这程宝芝家世如何,他也一概不知。人的德行他也不了解,冯氏就这样随便指了人给他? 锦朝听了之后更是无奈了,问他:“等祖母问起您的时候,您就要这么回答吗?” 顾德昭一时语塞,和冯氏打交道他一向不擅长,一般冯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书房里来回地踱步,神色十分黯然:“我是不想续弦的……娶个人回来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不娶!”他站在书房的槅扇前,看着外头刚发出嫩叶的柔柔柳条,想起那年纪氏嫁给他。 春风十里的时候,她一担担的嫁妆抬进刚置办的院子里。他穿着件大红色右衽圆领袍子,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记得满目的红色,还有心里十分的喜悦,她的嫁妆都抬进他的院子里了,两人从此就是一家人了。无间的亲密感。挑盖头的时候,全福人在旁边说了许多吉祥的话,外头还有人在喧闹。他却只看到纪氏的手里握着颗枣子偷偷塞进嘴里。 他低声笑了出来,等晚上了问她。纪氏小声地抱怨说:“……为了嫁给你,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就不许我吃颗枣子吗?” 她那个时候才十六岁,还有点孩子心性。拧了他的胳膊一下。 有点疼,但是麻麻痒痒的,他觉得自己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这样好的人,就嫁给他了,他连生气都不敢,巴不得她多拧几下能解气。免得真的恼了自己。 后来自己却这样待她…… 顾德昭回过身,看着顾锦朝低语道:“朝姐儿,我去和你祖母说,我不会续弦的!反正你又有一个弟弟……我便是不娶也无所谓了……” 顾锦朝不信他,她继续说:“父亲,我提前跟您说一声,是想祖母说起的时候您要有个应对的心思。别什么事都依了祖母的说法,即便您真要续弦,表姑也不是个可取之人……” 她知道父亲心里很愧疚,才会说出为母亲守制一辈子的话。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父亲续弦,但这个想法实在任性了。父亲的事总要有人操持着,现在她还在府里。凡事能帮着管一管,等她出嫁了呢?顾锦荣、顾漪、顾汐谁来照管,再过一年,顾漪就要出嫁了,四房没有个能做主的人,这些事谁来料理?靠冯氏当然是不行的。 冯氏恐怕也会以这套说法来游说父亲。 顾德昭沉默了许久。 通州那边,纪吴氏刚接到顾锦朝的信。她看着信思索了许久。 宋妈妈刚进来,觉得松油灯光不太亮,轻手轻脚取下簪子挑了灯花。小声问道:“太夫人想什么如此出神。连烧到灯花了都没注意到呢。” 纪吴氏放下信封,叹了口气。随即又问她:“你去老大媳妇那儿看了。那孩子可睡了,不再成天哭着找赵氏了吧?” 宋妈妈答道:“喝了碗红豆甜汤。煜哥已经歇下了。大夫人今天找了两个小丫头陪他玩翻绳,玩得高兴就不记得别的了。晚上和大夫人一起睡的,还缠着要和大夫人睡在一个被窝里。” 这孩子乳名叫乞儿,小户人家的规矩,小名就随便叫了,叫大了反而怕养不活。纪吴氏听了十分不喜欢,逼着纪尧给孩子取了个字。 他很不愿意,听了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等了好几天才差小厮给她拿了张纸过来,上面只写了一个‘煜’字。 纪吴氏想到孩子那张脸,微微的出神,过了会儿才问:“纪尧还是没去看过?” 宋妈妈答道:“二少爷回府就去涉仙楼,从来不往大夫人那儿去。” 纪尧心里还是怨这个孩子的,说起怨孩子,他说不定更怨自己。 纪吴氏道:“别说他了,我看了那孩子都满心的不自在,总是想起朝姐儿来……但毕竟是纪家的骨肉,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幸好那赵氏还算安分,如今呆在田庄里也不敢闹腾。” 宋妈妈笑了笑:“看久了也就自在了。我瞧着这是表小姐给您写的信吧,表小姐倒是孝顺,每月给您写两封信,就是冯氏在旁虎视眈眈的,也没有落下的时候。” 纪吴氏说:“这信可不是写来给我请安的……冯氏想给顾德昭续弦,找到了自己的表侄女。朝姐儿是想问我有没有更好的人选。若是顾德昭真要续弦,怎么也不能娶一个和冯氏牵连的人。我正考虑着谁更合适呢,身份太差了不行,恐怕压不住冯氏。身份太好了,又怎么会想嫁给顾德昭呢……” 宋妈妈帮纪吴氏掺了茶:“太夫人心里有没有主意了?” 纪吴氏点点头:“主意倒是有个,而且还是个好主意。给粲哥儿做媒的那个徐夫人你可还记得?她女儿上次还悄悄向巧心问起过顾德昭的事,巧心下来告诉过我,当时我也没当一回事……如今想想,那徐姑娘未必没有这个意思。罗泰前不久在那地方弄出了人命……徐家就不敢和罗家说亲了,如今愁得都开始打听香河某个穷举人的儿子了。我觉得徐三小姐未必不可,不过还要写信给朝姐儿说一声。” 穷举人的儿子……未免太不门当户对了些! 宋妈妈咋舌,徐家老爷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通政使,嫡女再怎么也找不到小地方的穷举人儿子身上。 她点点头:“奴婢也觉得十分不错……既然都拿定主意了,您也不必犹豫啊……” 纪吴氏叹了口气道:“我是想起晗儿了,心里难受……恨不得顾德昭落个难看的下场,解我心头的怨气!但他又是朝姐儿的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她让宋妈妈去拿了纸笔、捧了松油灯过来,写了几行字却顿住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问宋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朝姐儿落水的事?” 宋妈妈点点头,那事情闹得大,她自然记得。 顾锦朝十三岁那年夏天来纪家避暑玩耍。偷偷跑去摘莲蓬,却不小心落了水,跟着她的是个小丫头,语无伦次地来禀报了,等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顾锦朝已经被人救起来了,躺在凉亭里神志不清的喃语。 那小丫头说是个陌生男子让她去喊人,说这里他看着,应该是那男子把顾锦朝救起来的,却看不到人在。 纪吴氏抱着顾锦朝回来,脸色阴沉,发了好大的怒气,把顾锦朝房里的小丫头都赶去了厨房,并且说了谁都不能说出去,谁说就是个死。 顾锦朝被陌生男子救起,那就是坏了名节的事。除了这个男子,她谁也不能嫁了。 纪吴氏问了那丫头,陌生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她说的特征,对了全府的人都找不出来。 纪吴氏猜测救人的那个也不想麻烦,因此才悄然走之。她就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没有几个人知道。 直到她今日看了顾锦朝的信,心里才隐约有些明白。 顾锦朝说父亲擢升之际,恐怕要多注意着上头的事,问她陈三爷是否和纪家来往频繁。 陈三爷有段时间和纪家来往很多,那时候,两家合力修筑保定的庙宇…… 顾锦朝落水的那天,她记得陈三爷是来过的。因为大爷身边的小厮还过来问过她,说是预备一桌好菜,不一会儿又过来说不必了,陈三爷已经先走一步了。 她那时候还觉得奇怪,但是她怎么也没把这事联系起来,毕竟小厮过来说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顾锦朝落水了。 纪吴氏脸色凝重:“……当时把朝姐儿救起来的,很可能是陈三爷。” 宋妈妈差点没端稳松油灯,她睁大了眼:“您说的陈三爷……如今的内阁阁老,户部尚书陈大人?” 这怎么可能呢! 纪吴氏道:“……他当时还只是詹事府少詹事。”但是想想她也觉得荒谬,一个是当朝权臣,一个是深闺女子。要是当时陈三爷没离开,而是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纪吴氏倒抽了口凉气,过了好久才说:“……陈三爷能两年之内从少詹事做到阁老,也实在是应该的。”此人意志坚定,遇事果断,才加上自身的才学……不崭露头角都难!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这件事写进了信里面。 虽说算不得什么,但顾锦朝知道了说不定有用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沏茶 冯氏带程宝芝去合了八字之后,心中就大概安定了下来。两人只要八字合了,这事她就能找到说法,到时候不怕顾德昭不同意。 程宝芝端了个绣墩坐在她旁边,帮着她捏腿。 虽说不如大户小姐懂得穿着打扮,言行有度。但是她伺候人还是一把好手的。 冯氏半闭着眼睛,听程宝芝小声和她说话:“……我是没见过母亲的,继母生了个弟弟,更是不把我们姐几个放在眼里。大姐、二姐早就出嫁了,还是三姐拉拔着我。父亲还没当知县的时候,继母每年给两个妹妹制备新首饰,都是赤金的。我和三姐最多是素银簪子……侄女从小就想,要是有个亲生母亲该有多好。听三姐说,您和母亲长得十分像呢,如今见着您,才觉得有这样的亲切……” 冯氏心里一笑,她可生不出这样破落的小姐。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程宝芝不懂穿衣打扮,不懂主中馈。都是可以**的,要紧的是身家和恭顺,她父亲好歹是个进士,身家又清白干净,整个顾家就和自己一人沾亲,上好的人选。 何况顾德昭这是要续弦,也不是做宗妇的,听话、能伺候人才是最重要的。 冯氏慢慢问她:“听说你近日都喜欢去找怜姐儿说话?” 程宝芝道:“侄女倒是和怜姐儿颇说得上几句话,因此就去得勤了。” 顾怜喜欢和程宝芝说话,冯氏当然不信。她也没说什么,躺回大迎枕上去。 一会儿小丫头鱼贯而入,端了莲子粥、腌黄瓜、莲蓉酥、杏仁方糕上来,依次摆在了炕桌上。程宝芝又伺候冯氏进膳。 天渐渐亮了,请安的人才陆续过来。 顾锦朝一向来得早。 程宝芝从她进门的时候就看着她,顾锦朝穿了件水蓝提花段的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用的是粉紫腰带,垂落上还挂着个缠枝纹的香囊,缀着一蓝一紫两色流苏。身量纤长,乌发挽了小髻,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白玉梅花。那双手上却戴了一对颜色青碧的镯子。 这样好的成色,青翠欲滴。程宝芝从来没见过。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对镯子上。 顾锦朝现在在守制,穿戴不能太好,她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 程宝芝摸摸自己手上一只金镯子,悄悄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一些。 冯氏和顾锦朝说了几句话,又吩咐她:“……一会儿怜姐儿她们也要过来,你们几个就在我这儿帮我抄抄经书,二月要抄的一百卷还没动笔呢。我让丫头帮你们多备些点心……”又叫程宝芝,“你以后也是要帮我抄佛经的,一会儿就多看看她们是怎么抄的。” 程宝芝笑着应了。 冯氏就让人把杌子搬到了前院的水榭里,丫头们又捧了半刀的澄心堂纸上来,笔墨纸砚的摆得规规矩矩。端了几个攒盒的小食。 程宝芝跟父亲学过几个字,不过连毛笔都没怎么摸过,要抄经书就更勉强了,字她都认不全!她坐在水榭里看顾锦朝抄经书,一边挑拣着攒盒里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顾怜和顾澜先后过来了。 程宝芝就拉着顾怜说起话来。 锦朝停下笔之后,往青石径的方向看了一眼。抄经书……那一向都是在冯氏的书房里。这还春寒料峭的,冯氏竟然让她们在院子里抄经书,也不怕冻着! 水榭有一条青石道通向水磨石路,父亲每晨给冯氏请安,都要经过水磨石路,很容易就能看到她们在这儿抄经书。有顾锦朝在这儿,父亲势必会过来说几句,看她的字写得如何。 冯氏这要打什么主意? 程宝芝把自己昨天染好的指甲给顾怜看,笑着道:“……晚上就让佩环拆了,染得真好!我看别人用凤仙花和白矾染指甲,指甲总是没有光泽。怜姐儿那花汁也不知加了什么,光泽如此好……” 顾怜刚说:“……不过是往白矾中兑了珍珠粉而已。” 锦朝却听到了依稀的脚步声,等她抬头一看的时候,却没见着人过来,只看到一角茶色直裰闪过,青石道旁边的冬青树微动。父亲应该是看到程宝芝在这里,所以避开了吧…… 顾锦朝想明白之后就笑了笑,收敛了心神继续抄经书。 程宝芝和顾怜说得正好,端起茶杯喝水,却发现茶盏已经空了。旁边还有伺候她的佩环,她却看也没看见,随手就把茶杯递给顾锦朝,说了句:“帮我沏杯茶过来吧!” 她连个回头都没有,继续问着顾怜如何制出凤仙花汁的事。好像真是随手给了个丫头般。 顾怜的表情有些变了,和顾澜相视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水榭里伺候的丫头都是冯氏的人。看到这个情景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最近这位程小姐颇得冯氏宠爱,她们可不敢开罪。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伸手去接茶盏。 顾锦朝十分的愕然,除了冯氏,这顾家还没有敢这样指挥她的。程宝芝这是说得太投入了呢,还是这就迫不及待要给她立规矩了呢? 要是平日,她肯定要回敬程宝芝一番。 想到冬青树一闪而过的茶色直裰。锦朝却放下毛笔,慢悠悠地捧了茶杯,去帮程宝芝沏茶了。 青蒲在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们家小姐看上去笑眯眯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吃亏的。程宝芝要她端茶倒水,还是当着众丫头小姐的面子,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顾澜更是吃惊,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冯氏和顾锦朝说了什么话,她竟然对程宝芝言听计从了? 还是她想干脆就在茶盏里下毒,把个程宝芝断的干干净净!免得碍着眼。 顾锦朝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了程宝芝旁边。 程宝芝端起来喝了口,却连忙又放下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朝姐儿,你怎么连杯茶都沏不好!这水也太烫了些……” 顾锦朝心想能不烫吗,敢喝她端过来的茶,那自然是烫手得很。 她声音小了些:“表姑,沏茶这事我不惯做的,您要见谅啊。要不,我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程宝芝见她态度软和,心想冯氏说顾锦朝外软内硬也不尽然嘛,这不也在她面前服软了。瞧着这一水榭里丫头都看着,顾怜和顾澜也不说话,她就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朝姐儿你身子娇贵,这些事做起来自然不顺手了。下次可要记得好好学一学,别以后连伺候人都不会!” 这说话的语气,俨然她就是以后被顾锦朝伺候的那个人了。 顾锦朝心里都在发笑了,脸上的表情却更是落寞,咬了咬唇道:“谢表姑教导。” 程宝芝就和顾怜说话:“这伺候人啊,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咱们朝姐儿如此擅长绣艺,又是读书识字的。不也连杯茶都沏不好吗?” 顾怜发出一阵笑声,别人却都不敢笑。 顾德昭站在冬青树下听到顾怜的笑声,心里只觉得火冒三丈! 她程宝芝是个什么东西,满水榭的丫头不使唤,却要来使唤他的朝姐儿!还端茶倒水,他都舍不得让她做这些!倒茶也就算了,还挑剔朝姐儿沏茶不好,惹得别人嘲笑她。要朝姐儿学着伺候人?朝姐儿是他正正经经的嫡长女,谁敢让她伺候! 顾德昭深吸了口气,才缓步走过去。并笑着道:“朝姐儿,在这伺候别人也不跟父亲说一声。” 众人看到顾德昭从青石砖道上走出来,十分惊讶。 顾四老爷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程宝芝听到顾德昭的话,脸色却一下变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难不成顾德昭听到了? 她抬头看顾德昭,只见他脸色冰冷阴沉,看都没有看她。 顾锦朝站起身行礼,喊了句‘父亲’,又说:“……只是表姑让我帮着沏茶而已。” 顾德昭笑着看向程宝芝:“程家表妹,这满屋子的丫头,你就看不到了,非要朝姐儿去帮你沏茶?沏茶也就罢了,你还要嫌她伺候得不好?” 程宝芝咬了咬唇,在自己心仪的男子前如此失态,她也红了张脸。道:“这……我是和朝姐儿亲昵,才不讲究这些的。四表哥可不要误会,朝姐儿只是茶沏得太烫了些,我才说了那几句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顾德昭想起朝姐儿说过的话,冯氏想把程宝芝许配给他。这才是朝姐儿的表姑,八竿子打不着的长辈辈分,就敢指使朝姐儿伺候她了。那等她真的成了朝姐儿的继母,还得了了! 这样的人,除非他死,不然休想进他们顾家的门! 顾德昭冷笑道:“程家表妹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呢?你敢有别的意思吗?你不过是顾家的一个亲戚,仗着母亲的面子能在这里吃住。连个顾家主子都算不上!我自然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 程宝芝脸变得苍白,好像昏头昏脑的时候突然被人打了巴掌,这才清醒过来。 她是个什么身份……她就是寄居在顾家的亲戚而已! 顾德昭心疼长女,肯定对她没有好印象了…… 她还想说什么,顾德昭却拉了锦朝说:“朝姐儿,父亲今天正好不用上衙门……去陪我下棋吧!”带着她就离开了水榭,看也不再看程宝芝。 锦朝觉得父亲的手十分温热,他走在自己前面还没有平息怒火,一张脸紧绷着。 她轻吐了口气,心里却有了一丝暖意。 程宝芝和父亲闹了这样的矛盾,冯氏这下肯定不好处理了,不知道她会怎么做……r1152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否认 不到一个时辰,冯氏就叫人来请了顾德昭去。 顾德昭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对锦朝道:“……我会好好和你祖母说的,程宝芝这样使唤你,我是看不过去的!如今就敢这样了,这让她得偿所愿,那还不是要翻天了!” 锦朝对父亲笑了笑,让青蒲帮父亲捧了斗篷过来:“您仔细风冷了。” 顾德昭整理了身上的斗篷,慢慢走到东跨院。 冯氏闭着眼睛在西次间歇息,一会儿才睁开,看着程宝芝的眼神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你有这么蠢吗!拿捏顾锦朝做什么,你以后成了她继母,占了名位上的便宜,还怕收拾不了她吗!让她给你端茶……你嫌你在顾家呆得太舒服了?”顾锦朝这丫头不好收拾,她早就有体会了。 她三番两次想拿捏下顾锦朝,结果都无疾而终。程宝芝才多大德行,敢动顾锦朝了? “你以为她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给你端茶就端茶,还找了借口让你说她,她那是早设好了圈套等你踩进去……你倒好,高高兴兴就送上门去了!”冯氏气得胸口疼。 程宝芝简直浪费她的一番苦心。 程宝芝很委屈,她刚来的时候冯氏和她说话,分明就说过让她帮衬管四房的人。她这可是听她老人家的吩咐,这错怎么全成她的了?她又不敢反驳,只能听着冯氏的话低垂着头。 冯氏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只是相较来说她是最好的而已。要是冯氏愿意,她还可以从冯家的亲戚里找到好几个程宝芝出来,她算个什么回事! 许嬷嬷在旁劝了句:“……也不过是女儿家间几句话的事,您和四老爷说说,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正是这个时候。外头就有茯苓隔着帘子通传,说四老爷过来了。 冯氏想了想,让程宝芝先到西梢间里坐。 顾德昭进来了。给她行了礼。 冯氏露出温和的笑容,让许嬷嬷端杌子过来:“……你这几日瘦了。母亲看着心疼。可是朝堂上的事太忙了?”让许嬷嬷去端一碗炖的树菇鸭汤过来。 顾德昭接过碗之后放在一边,道:“如今户部侍郎空缺,自然凡事要忙一些。不过听说新的侍郎很快要上任了,届时就不会这么忙了。” 冯氏听着觉得不对:“这新任户部侍郎,已经有人选了?”听顾德昭这个语气,难道不是他? 顾德昭摇摇头:“……上头的事,谁也不知道。” 冯氏看着他放在手边动都不动的鸭汤,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笑了笑:“其实母亲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你程家表妹的事……今儿晨,说是两人有些误会。你还出面说了话的?这姑娘家的事,大可不必较真,端茶奉水只是随手帮忙而已,不必上纲上线。你这样说了几句话,反倒让你表妹心里不安,来我这里巴巴解释了一个时辰。” 顾德昭有些忍耐不住,站起来说:“母亲,您别说这些!我还是能分辨出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嘲笑的。程家表妹说的那些话。要朝姐儿伺候她?实在过分了!” 冯氏让他先坐下来。 “宝芝的事,我也知道。我要跟你说说你这个表妹……我就她母亲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小时候我还带了她几年。就和我亲。这嫁人没嫁得好,程家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之后又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儿,宝芝就是最小的一个。这孩子从小苦,连母亲的面儿也没见着,还是她三姐姐拉拔着。这继母生了嫡子后,日子更不好过了,她是从小没有母亲教养得好,难免行为不注意。但是心性是不坏的……” 顾德昭听着更觉得不舒服。 难不成程宝芝没有母亲教养好,他就要因此同情了?她做的这事就是有理可依了? 看着冯氏自顾自地说着程宝芝的好话。他心里微微一沉,就问道:“……您是不是打算让程家表妹给我续弦?” 冯氏被他吓了一跳! 顾德昭是怎么知道的? 冯氏有些不自在了。却立刻道:“老四,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就想把宝芝许给你了?” 谁告诉他这事的,难不成是顾锦朝?最不愿意顾德昭续弦的肯定是顾锦朝! 顾德昭继续说:“您别管谁告诉我的,我要跟您说。您要是真想让程宝芝进我家的门,那就让她抱着我的排位成亲去!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堂堂五品郎中,还不至于娶个德行不好的破落户女儿!” 冯氏听得额头直跳,顾德昭这话说得太重了,程宝芝还在里头听着呢! 她厉声道:“老四,你这话有些昧良心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要这么说话来作践她不成?还要人家抱着你的排位成亲,这是你对我说的话吗,你想威胁你母亲不成?” “……你小时候生病发烧,那不是我日日夜夜守着你,怕你烧糊涂了。我把你拉拔这么大,你中了举人又考了进士,都没有孝敬我几天就搬出去自己过了,你这样没良心我都认了,你摊上延平王那事的时候,咱顾家上下谁不是帮着你。你倒好啊,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顾德昭被冯氏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 他是冯氏养大的不错,但他有自己的奶娘伺候,房里嬷嬷丫头也不少,冯氏不至于亲手帮他做什么。他考中举人、进士,那更是自己苦读出来的。冯氏原先也不怎么看重他,等他考中了进士,才惊觉这庶子里还出了个金蛋,张罗着要给他娶亲。他那个时候已经喜欢纪氏了,第一次反抗冯氏的安排离开了顾家。 但是出毒害延平王长子一事的时候,他官位不保回顾家求助,二哥确实帮了他许多…… 他过了会儿才开头道:“我不敢威胁母亲。但是这就是我的意思,我是不想续弦的。您知道纪氏的死,那是我对不住她。我不想再娶妻了……” 冯氏冷笑:“你如今都要四十了,就这么没有担当?娶不娶妻的话也是随便说的。荣哥儿才十三岁,你还有两个没及笄的庶女。这些事是我和朝姐儿管着。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朝姐儿又要嫁人的,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那也要为荣哥儿考虑,总不能让你二嫂帮着管吧!” “这没有娘的人就是教习不好的,漪姐儿倒是定亲了,那别的三个姐儿怎么办?你这个妻,可不是你任性的一句想不娶就不娶的!” 顾德昭没想过几个姐儿的事,他觉得娶不娶妻都是自己的事。 听了冯氏的话,他心里才猛地一惊,想起他长子、庶女来。 顾德昭才明白为什么朝姐儿对他不信任。他这些事考虑得确实不周全。 顾德昭是冯氏看大的。他外硬内软的性子冯氏很清楚,她觉得这样挺好,也没想过改变他这个性子。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是动摇了的。 冯氏松了口气。 可惜先前出了程宝芝那样的事,顾德昭对她抵触情绪太大了。不然趁这个时候提出程宝芝的事最合适了,如今只能慢慢来了。 顾德昭过了会儿才说:“母亲,便是儿子为了几个孩子,要娶继室回来……那也不会是程宝芝。她那样的人,母亲您可别害了我和孩子!” 冯氏冷冷地道:“母亲把你养这么大,什么时候会害你。谁说的这话。你就回去找谁去,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顾德昭对程宝芝的抵触,有点超乎她的意料了。 冯氏这么一否认。顾德昭却不好发作了。 冯氏又道:“你也别说人家如何,人要相处才能知道深浅。你表妹没有坏心。” 顾德昭咬牙道:“只要她不嫁给我……我自然会觉得她也是好的!” 冯氏哼了一声:“……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再说。下次再这么和母亲说话,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男人没个定数,今天不想娶,指不准明天就想了,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了。 顾德昭才行礼告退。 冯氏就听到了西梢间传来程宝芝隐约的哭声。她招过茯苓,让她好好去安慰程宝芝。 她自己懒得费那个功夫了。 锦朝接到了外祖母的信,这是通州加急送过来的。 外祖母信中说了徐静宜的事。 顾锦朝看着一盘散落的棋局细想着,当时纪粲大婚。徐静宜是见过父亲的。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徐静宜对父亲有些好感。 如果父亲非要娶一个继室。那徐静宜应该是十分合适的。她是正三品通政使的女儿,本身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不会随便被人拿捏住。而且她前世落成那样的结局,也是被婚姻所累。要是做了父亲的续弦,也不会落到个丈夫死在花柳巷,她自己被人指点,成为街头巷尾饭后谈资的境地…… 却不知道徐家的人会不会同意。 顾锦朝拿开一页信纸,继续往下看。外祖母说起陈三爷的事。 青蒲看到自家大小姐愣住了。握着一张信纸久久的没有动作。 青蒲俯下身小声道:“小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欠陈三爷的,我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原来,自己那次落水,是他救的! 顾锦朝欠陈彦允两命了。但是,陈三爷官至户部尚书,贵为阁老……有什么用得着她还的地方。 她倒还记得自己当年落水的事,落水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了,不断地往下沉去,然后被人抱住了。这个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很柔和很平稳。她记得自己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他纵容地任她抓着。 顾锦朝不想这个人离开,她那个时候怕的不行了,她就威胁他,不过威胁的话是什么她记不得了。 她一只以为是府里的那个小厮或者是侍卫,外祖母不想告诉她,她也从来没问过。 原来是陈彦允。 竟然是陈彦允。 前世他救了自己,然后才娶了自己…… 顾锦朝苦笑起来,想起自己原先做的那些事,她觉得自己落到那个下场,真是不冤枉! ps:连发,下头还有一章,最近进度有点慢,大家莫要跳订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说亲 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锦朝看他脸色郁郁,就知道肯定是和冯氏不欢而散。 顾德昭见长女看着自己,顿了顿道:“……你祖母说了许多话,想为程宝芝开脱,父亲没有认下来。”他觉得自己这点还是做对了的,因此更有底气了,“父亲是绝对不会娶她做你们的继母的!” 锦朝便笑了笑,冯氏恐怕也没有逼迫父亲。她也知道越逼父亲越不想娶程宝芝。 她帮着父亲解了斗篷。 顾德昭却想了想,又说:“朝姐儿……你觉得有个继母好不好?” 冯氏肯定会劝说父亲娶继室,顾锦朝不意外,她想听听顾德昭的想法。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顾德昭有些犹豫:“我想为你母亲守制,真是不想续弦。但是你祖母说的话倒也对,现在咱们四房是你帮着操持,你总是要出嫁的。以后让别人来管,别人怎么能尽心呢。荣哥儿还要读书娶亲,你几个庶妹不能没人照料……如果你觉得可以,倒是可以选个身家清白,德行端重的小户姑娘进来……” 这事要征求长女的看法,他这门继室还真是要为四房考虑,娶谁都无所谓,关键是能照料好四房。 锦朝想了想说:“父亲是不是怕我抵触继母?”不等顾德昭回答,她就继续说,“我确实也不想您娶继室,我也不想叫另一个女子为母亲。但这些都是孩子气的说法……我心里记着母亲,那是谁都不能替代的。荣哥儿也是,一个称呼而已,您不用担心。” 她两世为人,心里清清楚楚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顾德昭沉默了片刻,锦朝原来早就把这些想明白了。他回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要怎么跟她说这事。他毕竟提前说过不要续弦的。 顾锦朝问起程宝芝的事:“……祖母可向您说了她的身世?” 顾德昭点点头,觉得长女简直料事如神。“说过了,我一听就不舒服了。还反问你祖母是不是要把程宝芝许配给我,她却矢口否认了。” 这也不奇怪。出了那样的事,冯氏还敢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才怪。那顾德昭不是更要反感了。 顾锦朝却若有所思起来,不一会儿就笑了。 “父亲,这事您别担心了,我有办法了。”锦朝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笑着问顾德昭,“父亲,您还记得徐家三小姐吗?” …… 纪吴氏又接到顾锦朝的回信。看完之后却是哈哈大笑。把旁边抱着淳哥儿的刘氏都惊着了。 她把睡觉的淳哥儿搂紧了些,问道:“……祖母如此高兴,表小姐和您说了什么喜事吗?” 纪吴氏想想道:“算不得喜事,鬼精灵的东西!” 随即高声叫了宋妈妈进来,让她赶紧给自己备马车,几盒槽子糕、云片糕,几大盒的响糖,一对大雁。说要去徐家先说项提亲了。 宋妈妈吓了一大跳:“太夫人,这……咱们是替谁提亲去的?” 要是为顾德昭,那轮得到她们去提亲吗?不是说冯氏想把自家侄女许配给顾德昭吗。会让她们去徐家提亲? 纪吴氏只是笑:“快把东西备下了,一会儿你就知道。” 顾锦朝打的就是先斩后奏的算盘。 冯氏找了顾德昭说话,希望他续弦。却否认了想把程宝芝许配给他。那顾德昭还不能自己找了? 不如就托她先去把这门亲事说定了,然后上门去给冯氏说。就说是顾德昭先前跟她提过的,她才找上人家徐三小姐。她又是顾锦朝的外家,插手这事插得名正言顺。 冯氏就是生气,她就不能发作,说好的亲事怎么能毁呢,这不是打人家徐家的脸吗?人家徐家是什么身份,冯氏可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了。 只要徐家那边同意了,这事就没有丝毫问题! 顾锦朝在最后说句话……只能麻烦外祖母姑且做个恶人了。 纪吴氏觉得这个恶人她很乐意做。她巴不得看到冯氏有气说不出的样子。 她坐马车去了宛平宽窄胡同徐家,向徐夫人说明了来意。徐夫人也很意外。这样的事怎么是纪吴氏亲自来的?她想了想,接下了东西请纪吴氏吃过晌午。说她们要考虑几日。 纪吴氏把顾德昭的好说了个遍,自己都觉得过了的时候,才坐着马车回通州了。 她有过八成的把握,一点都不急。 徐夫人就和徐老爷商量了。徐老爷想想,觉得这事还十分的靠谱。 “顾德昭这人我见过,”徐夫人一边帮徐老爷整理官服,一边听他说,“上次山西赈灾,出了不少的力。虽说年近四十了,但是看上去尚且年轻,一表人才的。他夫人死了近一年。身侧也干干净净,平日同僚请他饮酒都不会去。比起什么罗家长子之流,那是好的不得了了。” 徐夫人有些犹豫:“但毕竟是续弦……” 徐老爷不赞同:“你觉得静宜就是去给人家做正室,那能做到什么好的吗?我看此事尚可,不过咱们也问问静宜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就罢了。”徐老爷这方面一向开明。 徐夫人其实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平日里做衣裳用什么花样,都要问女儿的意思。在她眼中,丈夫和次女才是主心骨。丈夫都这么说了,要是女儿也同意,那就没什么悬念了。 徐静宜听后闹了个大红脸,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母亲,这人不坏……” 徐夫人得了主意,第二天就去了通州回访纪吴氏,并带了女儿的生辰八字。 纪吴氏去找长春观的道长一合,八字相配! 她第三天就坐了马车往顾家去了。 顾锦朝还在和采芙几个做着夏天穿的绫袜,就听说纪吴氏来拜访了。 锦朝吓了一跳:“……就这么来了?”她写信给外祖母,不是让她谈妥了事情就给自己回信吗?这才三天的功夫,事情就谈妥了? 外祖母也太雷厉风行了!这直接上门来,肯定已经把事情说好了。 果然谁都比不上外祖母办事牢靠。 锦朝让青蒲赶紧拿鞋过来穿了,直奔东跨院而去。 冯氏还在教程宝芝如何看账目,就听到小丫头来通传:“……纪老夫人过来了,带好些东西来看您!” 冯氏觉得很奇怪,这又不逢年过节,家里有没有喜事。纪吴氏到这儿来做什么? 来者是客,冯氏在宴息处见纪吴氏。 纪吴氏一进来,便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老姐儿,你们顾家吩咐的事,我可算是办妥了!” 冯氏觉得纪吴氏莫名其妙,纪吴氏这话什么意思?她吩咐什么事纪吴氏就帮着办妥了? 纪吴氏继续道:“老姐儿是要赖我的辛苦了?给朝姐儿找继母的事办妥了啊,你们老四说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说你的意思也是如此。我这不巴巴去人家徐家提亲了吗?人家也答应了,这不,我在来的时候顺带连八字都帮着合了,老姐儿要是不信那,可以再找人合一次!” 冯氏觉得天打五雷轰! 纪吴氏说的话她好像每一句都听懂了,但是连起来,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她帮顾锦朝找了继母,还把八字都合好了?谁要她去做的这事啊! 顾德昭说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她怎么不知道什么徐家三小姐?她明明就是要让程宝芝嫁给顾德昭,这样四房才在她的掌控中,怎么就和徐家三小姐说亲了? 冯氏沉着一张脸:“纪老夫人,您还是好生把话说清楚吧,我可没说什么徐三小姐的话!” 纪吴氏那是风浪里过来的,冯氏这点怒气她都不看在眼里。跟着她的丫头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纪吴氏自顾自地坐下了,不顾冯氏一张黑脸,继续笑道:“宛平徐家的三小姐,不是老姐儿先看好的?她父亲是正三品大员通政司使,她是家里的嫡次女,还有个嫡姐嫁给了平津候家的二少爷。人的品行那也是没得说,徐家书香传世,女孩儿是错不了的……人家徐家已经答应下来了。我这不就来找老姐儿商量了吗?” 冯氏觉得眼前昏黑,正三品通政司使家的嫡女…… 怎么可能答应嫁给顾德昭做继室呢! 纪吴氏见冯氏不说话,似乎有些惊讶道:“老姐儿,你这该不会是想反悔吧?人家徐家也是宛平头几个的世家。这亲事,可是顾德昭看准了才跟我说的,我跑前跑后几天才忙下来……” 冯氏听了这句话,想甩脸都不好甩,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心里已经把纪吴氏骂个遍了。鬼才想让她去跑!谁说过什么要娶徐家三小姐的话! 她还要先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办。纪吴氏去说的亲,那能对她有好处吗?她从江西来的侄女怎么办?纪吴氏这么热情,肯定有古怪! 她沉着一张脸,让茯苓赶紧去叫顾德昭过来。随后问纪吴氏:“纪老夫人,这门亲事我可没说过话。你给我说说,徐家三小姐既然是通政使的嫡女,怎么会答应给老四做续弦?” 她心里希望这徐三小姐有点什么病,不然她真是找不大说法推脱这门亲事了。 毕竟纪吴氏已经说定了,对方身家一点不差。她们这边要是说出后悔的话,还不被人家记恨了! 第一百八十章 :认下 纪吴氏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这徐家小姐啊……那就是通政使的嫡次女……” 冯氏额头直跳,“纪老夫人!这个我知道了,我是想问你,这亲事是怎么谈成的?” 纪吴氏瞥了她一眼:“老姐儿莫急,我这不是正要说吗。这徐家三小姐啊。性子贤良温恭,人虽说不是顶漂亮,那也是长得干干净净的,体健貌端。这些您不都相看好了吗,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呢?” 冯氏忍了好久,才终于说:“请纪老夫人在宴息处小坐,老身有事先去片刻。” 纪吴氏笑眯眯地道‘无碍’。 冯氏回了西次间后找了许嬷嬷过来,问她这徐家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嬷嬷这些一向打听得好:“太夫人,这徐三小姐说起来也是不错。只是年纪大了点,如今已快二十了……听说是早些年太挑拣,人又长得一般,不就剩下了。现在年龄大了更是不好嫁了。” 冯氏皱了皱眉,年龄大了却也不算大事。顾德昭这还是续弦呢,恐怕不好推脱。而且也不能推脱……! 冯氏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 徐家肯定和纪家有关系,这事背后要是没个人算计着,她是不信的!谁要她纪吴氏多事去给顾德昭说亲,还说是听了她的吩咐…… 顾德昭听了冯氏的召见,很快就到了东跨院。刚进西次间行了礼,就被冯氏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徐家三小姐是怎么回事!” 顾德昭觉得莫名其妙,拱手道:“母亲,什么徐家三小姐,儿子怎么听不明白?” 冯氏气得手指尖都在抖,声音更冷了:“你那好丈母娘,连亲事都给你说好了,你有不知道的?” 顾德昭还是不明白。 旁边许嬷嬷低声三言两语,才向顾德昭解释了纪吴氏上门说亲的事。 顾德昭随即解释道:“母亲,您可是误会了。您上次说了之后,我这不就回去细想了吗。既然是选个妥帖的照顾着四方,我就想了许久,才想到了徐三小姐,我们当年在纪家吃酒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刚好岳母与徐夫人是旧相识,我就问了几句。岳母应该是听了我的话,才去徐家说亲的。” 冯氏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么大的事,你连商量都没和我商量,就巴巴跑去和纪吴氏说了?背着我连亲事都说好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顾德昭也十分委屈:“母亲,这事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问了岳母几句,心想着等事情定了才跟你说,谁知道岳母听岔了,以为这是咱们的意思,就去把亲事定下来了呢。” 冯氏听着血一阵阵往头顶冲,顾德昭这是踢皮球呢!纪吴氏把说辞推到他身上,他又推到纪吴氏身上,两个人都和她打马虎眼,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她忍不住骂道:“这事能有说不清楚的!老四你没良心啊,合着纪吴氏算计我们顾家!你明明知道我相中了人,就是不满意我老婆子是不是……” 顾德昭更觉得莫名其妙了:“母亲,您这话怎么说,您相中了谁啊……岳母把亲事说定了,这不该是好事一件吗,我怎么看您样子并不高兴啊?” 冯氏差点背过气去! 过了好久,她才深吸了口气。对啊,她相中了谁,她在顾德昭面前矢口否认要把程宝芝许配给他,又劝他还是娶一门继室好。人家回去就相中了徐三小姐,除了年龄大点,样样都没得挑。这亲事说定了她该高兴啊,还要谢过纪吴氏才好。毕竟人家不计前嫌,帮着顾德昭说好了亲…… 冯氏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她没有训斥顾德昭的借口,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去给人家纪吴氏道谢。然后把这门亲事认下来。 她要是以纪吴氏听错了为由,去徐家退亲。这笑话可就闹大了,徐家和顾家肯定也从此结梁子,人家徐老爷堂堂通政司使,她们也不能得罪。 顾德昭见冯氏不说话,就继续道:“这事也是儿子做得不妥当,没提前告知母亲一声。不过既然岳母已经说定了,咱们这事恐怕也反悔不得,我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 冯氏抬眼看他。 …… 顾德昭走之后,冯氏摔了个她最喜欢的白釉青瓷菊梅茶杯。过了好久才让茯苓过来,语气阴沉地道:“……去请纪吴氏过来。” 顾锦朝到了东跨院,却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丫头婆子媳妇们站在中堂外面,垂着头看鞋面,大气都不敢出。 伺候纪吴氏的宋妈妈朝她走过来,笑着低声道:“表小姐……都办妥了。太夫人正在里头和顾老夫人说话呢,一会儿就出来了。” 顾锦朝心里松了口气,有外祖母在,果然什么事都不用她来操心。 一会儿后纪吴氏笑着从西次间出来,说冯氏称病不见人了。 顾锦朝携着纪吴氏回了妍绣堂,好生谢了她一番。纪吴氏就捏捏她的鼻子:“你欠外祖母的多着呢,这点事不用谢!” 丫头摆了茶点上来,纪吴氏就和她说自己是如何气冯氏的,冯氏生气得青筋都蹦出来了那都要忍着,最后还谢过了她。锦朝听着就笑了笑:“……这事还是多亏外祖母了,父亲的婚事,您和祖母说妥了?” 纪吴氏点了点头:“我们先商量了,就请定国公樊老夫人做正式的媒人去提亲,两方先把事情定下来。成亲就等你父亲五月除服之后。” 顾锦朝想了许久,却叹了口气:“虽说徐三小姐嫁进来总是好的,但我想到母亲,心里却还放不下……”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冯氏选个程宝芝之流的当她的继母好。 纪吴氏握着锦朝的手,轻声道:“静宜这孩子重情义,心性又好。要是嫁给罗家长子恐怕给耽搁了,她是个十分成熟,拿得稳的人。要是你以后出嫁了,有她在四房,冯氏不能把你几个弟妹怎么着了。”她想到纪氏的死,也恨顾德昭恨得不得了,更希望他要悔恨而终才解气!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对锦朝说。 锦朝也是在外祖母面前才能说这样的话了。她回握着纪吴氏的手,笑道:“锦朝心里都明白。” 纪吴氏就笑了笑:“行了,只要不是冯氏那侄女嫁进来就好。刚我还看了那程宝芝一眼,着实是个寒碜的,手腕上戴了好几个镯子,也不怕压坏了……”又说,“你这丫头也鬼精灵的,竟然想到这样的主意,冯氏这些才是有苦说不出了!” 两外祖孙说了会儿话,纪吴氏在通州却还有事,先坐了马车回去。 到了傍晚,东跨院来人传话,冯氏让顾锦朝去一趟。 顾锦朝换了件厚实的冬袄去东跨院,眼见着不仅她来了,四房的几个妹妹都在,二夫人正坐在冯氏身边,五夫人怀抱着熟睡的十一小姐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和二夫人说话。 程宝芝站在冯氏的另一侧,双眼通红。 顾锦朝看到她头上少了一支惯戴的点翠鎏金步摇,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冯氏指了绣墩让她坐下,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悲,数着手里的佛珠说:“朝姐儿知道,你外祖母下午来过了。她给你父亲说了一门亲事,是通政司使徐家的三小姐,以后嫁进来,就是你们姐几个的继母了。你们心里要准备着,等你们父亲五月除服,亲事就定在六月份……” 顾澜微有惊讶,看了程宝芝一眼。顾汐和顾漪却看向顾锦朝,长姐才是她们的主心骨。 程宝芝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先流下来了。 冯氏就当没有看到,盯着顾锦朝继续说:“朝姐儿,你是四房嫡女,凡事你要多担待着。几日后祖母就要去相看徐家三小姐,你和妹妹们说道说道,继母进门可要恭敬着,不能冲撞了……” 她希望从顾锦朝的脸色中看出端倪,偏偏顾锦朝只在刚开始露出惊讶的情绪,却恭恭敬敬地应了诺,仿佛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觉得伤心愤怒。 冯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觉得疑惑了。纪吴氏突然为顾德昭说好了亲事,当中肯定没这么简单。就算是纪吴氏帮衬的,但顾锦朝要是没在其中出谋划策,她一点都不信。 冯氏不由得想起顾怜及笄那时,她想要顾锦朝为顾怜顶错,顾锦朝以死相逼的情景。 ……她这个孙女,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顾锦朝知道冯氏怀疑自己,但是这事情顺理成章,冯氏就是怀疑也没有用。 她不慌不忙地应对着冯氏的话。 冯氏吩咐完也觉得累得很,让众人都回去了。 人走之后,程宝芝却跪下来,抱住冯氏的腿哭道:“姨母,您这样决定了,宝芝该如何是好啊……”冯氏突然另外给顾德昭定下亲事,于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做好打算,等她嫁给顾德昭,成为了顾家的夫人,要做些什么事了。样样都是美好的,怎么如今,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啊! 冯氏让她万里迢迢从江西过来,却让顾德昭另娶她人,这不是耍她吗? 她才不甘心那!r1152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题 顾锦朝听到水莹的传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强吞下去之后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止住,接过采芙递过来的锦帕擦嘴,才问水莹:“你可听清楚了,是陈大人来咱们府上了,父亲让我帮忙张罗晚膳?” 水莹穿件茶绿色缠枝纹素面冬袄,头上簪了支双股的莲花银簪,人生得十分白净,一双眼水盈盈的,也算得上是三分姿色。她应诺后道:“老爷让您快些去外院厨房,轿子已经停在影壁了……奴婢还要去和太夫人说一声,要先告退了。” 青蒲正在给火炉添银霜碳,又把锦朝明日要穿的鞋袜放在火炉边暖着,闻言小声和顾锦朝说:“小姐,怎么陈大人到咱们这儿来了……”别人不清楚顾锦朝和陈三爷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顾锦朝也很纳闷。按说顾家算是长兴候那边的人,就算陈三爷一时兴起,也不会到顾家来。 或者是因为户部侍郎人选的事…… 顾锦朝换了件茄花色缎袄,穿了湖色的湘群,又披了件斗篷去前院厨房。 厨房管事也刚被叫过来,府上各房都是进了晚膳的,如今要再张罗,忙得团团转。升灶火,熬高汤,他又亲自监督厨子挑了两块鲜嫩的羊排,八只团脐的螃蟹,还有几条四鳃鲈。 厨房里厨子、婆子、打下手的丫头小厮,个个脚不沾地。 厨房管事见她过来,忙行了礼问安,又说:“……二小姐可是要吩咐什么?可要看看菜色合不合适?小的也正想问问大小姐,这上去的酒是秋露白好还是竹叶青好?” 都这个时候了,二房和五房的夫人已经歇下了。管事正好拿不定主意,看到个主子过来自然要多问几句。 顾锦朝本来是想过来帮着参谋。她前世也算是陈家的人吧,怎么着也该知道点陈三爷的饮食喜好。如今一看这外院厨房却是头大如斗。 陈彦允喜欢吃什么……她怎么知道!她连他不喜欢糖食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她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冯氏。 冯氏由两个嬷嬷扶着,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管事。一下子把厨房挤得水泄不通。厨房众人均行礼请安。管事更是十分吃惊,冯氏不喜欢厨房。觉得厨房里腌臜,今天竟然也亲自过来了。 冯氏皱着眉和厨房管事说:“……我怎么见你这还磨蹭着,那羊排刚开始腌?这如何来得及!”又嘱咐自己身后几个擅长厨事的媳妇子去帮忙。 “去西跨院叫二爷赶紧去老四那里,老五就不必了……”冯氏一一安排着,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等她终于把晚膳安排妥当了,看顾锦朝还杵在厨房,就对她说道。“朝姐儿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先去你父亲那里。” 顾锦朝愣了片刻才应诺,冯氏整了整自己光洁的发鬓,带着几个嬷嬷去父亲的住处。 顾锦朝看着窗外皎洁的下弦月,才深吸了口气对厨房管事说:“不要上酒。羊排也不必了,四鳃鲈用清蒸的……再加几样素菜。” 别的她都不知道,但是陈三爷不喜欢饮酒她还记得。 除非必要,筵席上的酒他都不会碰。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嫁过去后不久,陈玄青就考中了进士,随后又被皇上钦点探花。她坐在筵席上看着陈玄青被众人簇拥着。少年进士。意气风发。他清秀的脸上微有笑意,那如谪仙疏远的眉眼也变得更温和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陈玄青离席去花厅找俞晚雪。 他淡笑着和俞晚雪说了什么。抬手替俞晚雪擦了擦嘴角,俞晚雪抬头看着他就脸红了。 顾锦朝觉得无比的刺目,她决定恶心恶心俞晚雪,叫了丫头端了碗解酒汤给陈玄青。过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解气,又让留香去叫俞晚雪过来,说她想吃鱼,要俞晚雪帮她挑鱼刺。 那天晚上回房之后,陈三爷正斜靠在罗汉**,一边闭着眼数佛珠一边等着她。 屋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顾锦朝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她皱了皱眉,叫丫头进来服侍他更衣。 陈三爷却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轻声问了句:“你不给我熬解酒汤吗?” 顾锦朝行礼道:“三爷说笑。您要是想喝,妾身这就叫人去做。” 陈彦允沉默了很久,最后淡淡地跟她说:“……你是陈家的三夫人,记得自己的身份。”他不再看顾锦朝一眼,眉宇间却露出几分疲态。他醉得厉害,站起身后一时不稳扶住了高几,他随即叫了小厮进来拿他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踏进她的门。 顾锦朝记得自己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连伸手一扶的想法都没有。 ……这大概是陈彦允对她表露情绪最多的一次了。 如今顾锦朝想起来,自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无比的荒谬。但是细想之下,心里却突然明白过来。那个时候,陈三爷应该发现了她的心思,难怪后来对她无比冷漠。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欠陈三爷的实在太多。 不一会儿顾德昭派了个小厮过来,和顾锦朝说:“……四老爷说,先让您做几碟糕点拿上去。” 顾锦朝便让厨房管事辟了地方,她亲自做了云麻叶果子糕、豆沙粉团、酥炸腰果几样不甜腻的糕点,想了想,又亲自带着丫头送去了父亲那里。 顾德昭先坐着马车回顾家,刚到就嘱咐了丫头去给冯氏传话。又忙去影壁迎陈三爷过来,到了宴息处小坐。并笑着和他说:“陈大人稍坐……下官已经安排了晚膳。” 陈三爷听后顿了顿,道:“顾郎中不用急,我却也不是真的过来吃晚膳。只是和你闲聊几句罢了。” 顾德昭听了就觉得头皮一紧。 陈三爷和他有什么好闲聊的…… 小厮沏了茶上来,陈三爷先接过去了,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茶,再给顾德昭倒上。缓缓地问他:“顾郎中在户部任职也有八年了,这金部郎中掌权衡度量之数,管理两京市、宫市等交易,你可知道金部郎中一月能经手多少银两?” 顾德昭想了片刻才答道:“下官不知。”在其位行其事,他是从不过问金部的事,要是过问太多,同僚之间相互生了猜忌就不好了。 陈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吃饭是假,考察他能不能升任户部侍郎才是真的? 顾德昭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他刚才回答得太快了…… 陈三爷呷了一口茶,上好的万春银叶。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继续道:“度支郎中掌判天下租赋多少之数,水陆通途之利。每岁计其所出而度其所用,转运征敛送纳,皆准程而节其迟速……顾郎中以为度支郎中汪昱如何?” 顾德昭这时候慎重了一些,斟酌后说:“汪大人恪尽职守,下官常与其进出,倒觉得是个难得的忠厚之人。度支大小官员也对汪大人十分尊敬。” 陈三爷看着茶杯想了片刻,就不再问顾德昭问题了。而是说到了茶上面:“……郎中喜欢喝茶,我倒觉得万春银叶性寒。郎中因是心中郁结,如今体虚胃寒,还是饮熟水比较好。” 顾德昭舒了口气,和陈三爷说起话来。 一会儿冯氏过来了,却看到陈三爷的护卫站在宴息处外面,有个紫棠脸色,穿程子衣的侍卫过来拱手跟她说:“老夫人见谅,咱们三爷说了里头不准进去人,您不然在外面小坐片刻?” 冯氏皱了皱眉:“这也实在……”这里可是顾家,不要她进去?这怎么行呢! 穿着正四品官服的顾德元也站在一边,忙拉了冯氏一把,低声道:“母亲,咱们还是去偏厅说话。”拉着她走过了抄手游廊,才小声说,“那人是陈大人手下最得力的侍卫,千万惹不得。他让咱们等那就得等着,可千万别冲撞了。” 冯氏低声道:“我知道……这不,老四搭上陈三爷,你也去说几句话,不是能露个脸吗……” 顾德元叹了口气道:“可没这么简单。” 说起来,冯氏其实也就是个妇人,她懂什么朝堂的事! ps:时间快到了,我明天再改,先传上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误闯 顾锦朝带着丫头、婆子到了前院宴息处,丫头们络绎不绝地将菜肴、点心送进去。她站在抄手游廊上看了一眼,陈三爷的护卫将宴息处团团围住,他身边那个陈义正站在门口,叫了送菜的嬷嬷过来问话。 嬷嬷向他行了礼,过来跟顾锦朝说:“回禀二小姐……那位官人说要您换一套银制的碗箸。” 顾锦朝略想片刻,吩咐身边的厨房管事去拿银制的碗箸来。 陈三爷身边的人防备之心都很重。他那个地位的人,也不得不万事小心。 她又招过碧月问话:“……太夫人和二老爷过来没有?” 碧月恭敬答道:“……二老爷穿着正经官服过来的,但是被那穿程子衣的侍卫拦下了,随后太夫人也过来了,照样没得进去。就和二老爷一起去了偏厅。” 顾德元是穿着官服过来的……锦朝听到这句话轻吐了口气,冯氏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明显了。 她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监督着下人把菜都一一上齐了。最后上了清蒸四鳃鲈,让管事把螃蟹端了回去。陈三爷此行很可能是为了户部侍郎人选的事,他们大鱼大肉的上恐怕不好。 一个多时辰后,李管事从里头出来给她回话:“……陈大人刚和老爷谈论制艺的事,老爷却也不算拘谨。菜只动了几个清淡的素菜,老爷见天色已晚,就请陈大人留宿,陈大人也应下来了。一切都是好的,您就放心回去歇息吧……” 顾锦朝点了点头,想到冯氏还在偏厅等着,她也该过去请个安。便带着青蒲往偏厅去。 宴息处有两侧偏厅,西边偏厅外有一片竹林。通过一个夹道连着前院的西厢房。冯氏和顾德元并没有在偏厅里面,而是站在偏厅外面说着话。旁边还有两个丫头掌着羊角琉璃灯。 顾锦朝听到二伯父的声音:“……上次大兴通仓的事,我就开始怀疑老四了……” 锦朝皱了皱眉。回头看了青蒲一眼,示意她留在这儿别出声。她则提起了裙角。摄手摄脚地往竹林走去,离两人更近了些。 那一众丫头婆子都离得远,冯氏和顾德元迎着月光而站,冯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你觉得老四有什么不对?” 顾德元继续说:“……您想想,大兴通仓二十多万石粮食的空缺,他就是把纪家搬空了都填不上!不可能是找了纪家帮忙的。咱们求到了长兴候府上,人家不也没有过多理会我们,老四究竟是找了哪个有通天之能的人。可以轻松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我问过老四,他却死活不肯说。他瞒着我们的事还多着呢……上次都察院例察,我担心收受府同知银子的事被发现,让老四暗中帮我一把,他却说自己人微言轻不肯帮忙。如今却又和陈大人有牵扯……老四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啊,母亲您可要把老四那房的人照看好,我怕咱们以后有求他的时候……” 冯氏却犹豫道:“德元,你……你是不是私收贿赂了?那府同知为何给你银子?” 顾德元有些不耐烦:“母亲,您问这些做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做官的苦……我拿不拿都是个麻烦,何况咱们顾家并不宽裕。又多了老四那一支的人,开销不是更多了!” 冯氏便不说顾德元的事了,而是说到了顾德昭头上:“……咱们这么对老四。他还敢在续弦的事上违逆我。我辛苦把他养大,竟然是这么报答我的……你放心,以后你要是有事直接和我说。我还不信他能不听我的话了!” 顾锦朝在暗处听着实在气闷,二伯父这话也好说出口!四房虽说人不少,但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能有几个花销。父亲原本那份财产每年进项也有万多银子,这些银子归了顾家,有多少落到了四房的人身上?反倒是二房的人个个都富足得很,顾怜每月有多少衣服首饰。二伯父出去请同僚喝酒一拿就是几百两。父亲那些收益可多半到二房手里了…… 他收贿赂是因为四房?这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 顾锦朝隐约想起来,前世顾德元官职被削。似乎就是因为贪墨…… 顾德元正要继续说什么,却抬头盯着竹林的方向。厉声道:“谁在那里,快给我出来!” 顾锦朝这才看到月光下她的影子投在石板上,有竹影掩饰影影绰绰,她一动顾德元却看出了端倪!她想了片刻,还是隐身在竹林里最好……她立刻朝竹林深处跑去,并向青蒲招手,让她赶紧回妍绣堂去。 冯氏道:“看着像是个女子,许是府上的什么丫头……” 顾德元吩咐婆子带几个小厮擎着火把去找,“咱今儿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去了。要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别人其他人察觉了!” 婆子忙带了去过去找。 她偷听的事要是被冯氏发现了,肯定有大麻烦。顾锦朝四下一看,夹道过去就是西厢房了…… 竹林外火光越来越近了。 她咬咬牙,提着裙子踩到栏杆上一跃,落在了夹道上。 肯定不能让婆子追上她,西厢房平日只有丫头来往,她随便找个房间躲过去,再从厢房后面的小径到父亲那儿去,也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顾锦朝打定了主意,随便开了个厢房的槅扇就躲了进去。她站在厢房里注视着外头的动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扯扣在身后,随即便被捂住了嘴。 有人在她耳边冷淡道:“你是谁?” 顾锦朝一愣,怎么会有人在厢房里!这个声音……好像是陈三爷!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模糊的月光透过高丽纸照进来。 陈三爷一手捏着她的双手,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她整个人完全被他控制住,锦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又淡又柔和的檀木香。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动了动手示意。 陈三爷来顾家拜访。本就是想试探顾德昭能否胜任户部侍郎一职。两句相问,也就能看出顾德昭仅是个勤勉有余,聪颖不足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任大事。顾德昭请他留宿西厢房,想到天色已晚他就没有拒绝。陈义他们就守在厢房的夹道外面。他刚吹了灯准备歇下。没想到这厢房里还有人闯进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制住此人,原以为是别人派来的高手,却没想是个小姑娘。捂住她嘴的瞬间,陈三爷就认出这人是顾锦朝了,她身上有种淡淡的茶花香味。 这可是顾家,她一个顾家嫡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陈三爷皱了皱眉,低语道:“原来是你……竟然趁着这个时候来西厢房,你也不怕被人误伤了!” 顾锦朝侧过头看他。一双眼乌溜溜的。 陈三爷该不会是以为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吧…… 这误会可大了。 槅扇外火光一闪而过,陈三爷皱了皱眉,抱着她侧身站到了屏风后面。 动静这么大,守在夹道外的陈义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外面传来他压低的说话声:“……三爷已经睡下了,你们赶紧出去,可别扰了三爷歇息!” 擎着火把来找人的婆子小厮才知道扰了大人的清净,吓得忙道“奴婢冲撞了”,退出了西厢房。 等人都离开了,陈三爷才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有些意味不明地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倒是我想多了……你在自己家里也像贼一样被追着?”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还要谢大人相助。您不如先放开我,我这就退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陈三爷还捏着她的手。 陈三爷却好像没听到般继续说:“下次来见我,可不要这样出现了。我是认出你了才没有伤你,不然你可不能这么安稳了。”他语气淡淡的,放开了顾锦朝的手后取下高几上的灯罩,点亮了烛火。 烛光跳动片刻,才渐渐亮起来。陈三爷的背影映照在烛火里,显得十分高大。他仅穿了件单薄的直裾,刚才两人身体相贴。她却能感觉到陈三爷身上很暖和。顾锦朝毫不怀疑,陈三爷要是用力。肯定能掐断她的手……难道他是习过武的? 顾锦朝胡乱地想着。又打量着西厢房的布置,茶色宝杵纹杭绸的帐幔。隔开一个次间,次间放置一张雕五蝠献寿纹的梨花木长几,几张杌子。帐幔里就是多宝阁,一架彩绘大理石围屏,里头是张黑漆的拔步床……西厢房的布置还是十分不错的。 陈三爷拿了烛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杌子对她说:“先坐。” 陈彦允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暖和着。“刚才无意碰到……你的手似乎有点凉。” 那是无意碰到?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长几上,硬着头皮说:“大人,小女就不坐了……一会儿别人要是发现我不见了,恐怕会说不清楚。大人为官廉洁,自然不能和这样的事牵连了。” 陈彦允看了她许久,才笑了笑:“……我知道。”他顿了顿继续说,“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这能没关系吗…… 顾锦朝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脸颊有些发红了。她觉得说什么都不好,行了礼打算退出去。 陈三爷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我救你父亲的时候,你曾说过若我有需要,你会倾尽全力帮我。不知你这话还作不作数?” 锦朝脚步一顿,陈三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她能帮他什么! 锦朝却也没有很犹豫:“自然作数。” 陈三爷觉得她样子十分认真。 过了好久他又接着问了句:“……上次宝相寺我说过的话,你可明白了?” 顾锦朝却闭了闭眼,才笑道:“锦朝似乎不太明白。天色太晚了,先行告退。” 陈三爷愣了片刻,直到她不见了才笑出声来。 ps:大家理解俺,这些章节实在不好写,我改了好几次的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满意了…… 今天单更哦~~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百日 婆子们在外院搜罗无果,回去禀报了冯氏,还把她们不小心进到陈大人休息的厢房的事说了。冯氏听完十分紧张,直问她陈大人有没有生气。婆子道:“……陈大人没有出来,奴婢也不知。” 冯氏躺回了罗汉**,望着放在长几上的更漏不语。 等第二天陈三爷离府的时候,冯氏一大早就去送别了。 “……昨个晚上惊扰了大人,实在惭愧!”顾德元笑着拱手道。 影壁四下立着陈三爷的护卫,顾德元、顾德昭、顾德秀几人皆来相送,也都穿着公服。 陈三爷却穿了件灰蓝色直裾,披了件黑色杭绸斗篷。他整了整衣袖,淡淡问了句:“你们顾家守卫如此不森严,连盗贼都能闯进来?” 顾德元一愣,忙笑道:“……是盗贼闯入了!索性财物上没有损失。” “那人可抓到了?”陈三爷继续问。 顾德元觉得有些奇怪,陈大人怎么会如此关心这事,他只能说“已经抓到了”,免得陈大人以为他们顾家办事不力,连个盗贼都制服不了。 陈三爷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轿之后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论顾锦朝是因为什么闯到他房里,她在顾家必定过得不太好。顾家这几个人,顾德元是惯会虚与委蛇,人前人后两张脸的。顾德昭太懦弱,凡事又习惯墨守成规。那个冯氏昨晚还想闯宴息处,可见平日在府里被人捧惯了,有点不知轻重了。 他又想起自己偶然听过的话,顾锦朝年过十六还没有定亲。她们家差点把她许给一个破落皇商的儿子,那人还打死过自己的丫头…… 陈三爷面无表情地直看着轿子青色的细布帘子。 他这样护着她……别人却敢轻易欺负她。 听说陈三爷走了,顾锦朝松了口气。 她放下绣了一半的绫袜。望着窗扇外刚长出细长花苞的垂丝海棠怔忪。 陈彦允的话她没有想过,她也不敢想…… 前世他们交涉不多。她嫁过去后五年,陈彦允就因匪患死在了四川。她听到之后一点都不伤心。甚至是松了口气。而余生的十几年她也从没有想起过陈彦允。这个人就死得无声无息的,好像从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锦朝重生后不再执着于陈玄青。才似乎开始正视三爷,但是她依旧不懂他。 如果只是因为救过她而心有怜惜,三爷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 顾锦朝觉得心里烦闷,难不成她还要和陈三爷牵扯吗!她觉得自己是在害他。 说不定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顾锦朝只能这么想了,她想再多别的也没用。 顾锦朝叫了采芙进来收拾这大小的笸箩和针线。一会儿冯氏让她们陪顾怜去宝相寺上香,因为亲事延迟,顾怜最近心情不佳,冯氏让她们都多担待、安慰着她。 半月之后朝廷的封诰下来了。新任户部侍郎并不是从户部选出的,而是湖广常德知府调任。消息传到了顾家,冯氏听后很是失望,心里却又舒了口气,找了顾德昭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 很快就到了十一小姐的百日酒,这次府里来的人比上次还多。十一小姐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就用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所取的‘棠’字。百日酒上顾锦朝送了十一小姐一对赤金的摇铃,刚解了襁褓的孩子被乳娘抱着,这里想动那里想抓的,十分活泼。 上次没见着孩子的夫人都围着夸她。说长得白里透红,小脸秀秀气气的,像极了五夫人。 顾锦朝坐着喝了会儿茶。就看到冯氏把顾澜叫过去说话。 冯氏在花厅里赏新开的海棠,锦朝则坐在庑廊下,倒是能看到花厅的场景。 冯氏身边坐着个陌生的妇人,穿了件绛紫色妆花褙子,绿色斓边璎珞纹马面裙。手腕上戴着个颜色赤红的鸡血石手镯,头上戴着南海珠子发箍,镶翠眉勒。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凤眼。 冯氏对顾澜说:“……这位是保定郭夫人。” 顾锦朝闻言心中一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安香郭夫人……她知道这个人!是北直隶里有名的会做媒。她丈夫是保定府府同知,双亲俱在。生有一对儿女,也经常被人请了做全福人。 顾澜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笑着向郭夫人请安。 郭夫人面上笑眯眯的,却从头到尾把顾澜看了一遍,看得顾澜有些不安。 她正想说什么,冯氏却道:“……我看厨房刚做了红豆山药糕,你去替我端一碟过来。” 顾澜犹豫片刻后只能应诺去了,冯氏就小声和郭夫人说起话来。 “……澜姐儿人十分温顺,《女训》《女诫》也熟读了,样貌更是不差的。郭夫人也想想,有没有咱们澜姐儿合适的。眼看着怜姐儿都和姚公子定亲了,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她的两个姐姐……” 郭夫人过了片刻才说:“人是不错的,可惜是个庶出的。不过顾三小姐如今都没有人提亲,倒是奇怪了……听说原先是跟着你们家四老爷住在适安,不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吧?” 冯氏就笑笑:“是有人提过亲的,是我觉得不合适才耽搁到今天。四房回顾家眼看就要一年了,这孩子秉性还是十分不错的,以后沾着她妹妹的光,总不会太差了。” 郭夫人却笑着不再答话了,而是端起茶杯喝茶。 冯氏这是想给顾澜说亲了…… 上次穆家请人来给穆知翟说亲,因为宋夫人搅合没成得了。没几个月穆知翟就娶了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那四小姐是年过十七不好嫁了,就没有太挑拣嫁给了穆知翟。 前世穆知翟也娶的是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 顾锦朝暗想着,也不知道冯氏能给顾澜说个怎么样的婆家…… 郭夫人却又开始说话:“你们顾家小姐都生得好,我记得二小姐还没出嫁。我可是听过你们二小姐的,长得十分好看……她没有说亲吧?” 怎么说到她头上了……顾锦朝朝花厅看了一眼。冯氏和郭夫人都背对着她看海棠花。 冯氏想起上次来给顾锦朝提亲的王夫人,摇头说:“这丫头确实没有说亲,不过她父亲帮忙看着。倒不用我操心……”顾锦朝的婚事是顾德昭打过招呼的,冯氏想管都不好管。 郭夫人就不问顾锦朝了。而是说:“你们家三小姐的事,容我回去细想,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跟你说。” 冯氏谢了她许久,让茯苓捧了一匣子的南海珠送给郭夫人。 等到了开筵席的时候,冯氏就请众女眷去了西跨院。 锦朝还有两个月才除服,先回了妍绣堂练字。等到了下午,叶限才带着他的护卫过来了。 女眷们都凑起来打马吊了,五夫人房里就剩下几个丫头。他径直就走进去了。五夫人就拉着自己的弟弟说话:“你能有这么忙……外甥女的百日酒也来得这么迟!” 叶限看着在小**动着手脚咿咿呀呀的外甥女,皱了皱眉说:“……她还流口水呢。” 五夫人笑他:“这不还是孩子吗!”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要叶限抱抱他的外甥女。 叶限躲闪都来不及,哼了一声:“我才不想抱她!” 手却只能把这团软得不像话的孩子接住,姿势僵硬地抱着她。看到孩子还咿咿呀呀地张望着,并没有觉得难受,叶限才松了口气。他觉得对付这个孩子比那些晦涩的案卷难多了。 片刻之后他就把孩子重新递到乳娘手上,跟五夫人说:“我去找顾锦贤说会儿话。” 五夫人脸色就有些变了,低声道:“去找贤哥儿就罢了,你可别再去见顾锦朝了……” 叶限就笑了笑不说话。出了五夫人的院子后往妍绣堂去了。 五夫人气得眼泪都在打转:“这样的性子,真是要气死人了……” 顾锦朝轻吐一口气,收笔之后细看着自己画的墨竹图……她练了小半个月。始终画不出竹的苍劲!她让采芙去把陈三爷那幅墨竹图找出来,对着看了一会儿,有些泄气:“实在差得远……” 她的书法还过得去,但是书画就逊色多了。锦朝也是想练出一手画墨竹的本事,还特地移植了几丛墨竹种在书房的窗扇外面,练了几天却画得不成样子。她就想找了名家的画先临摹着,找来找去都觉得不合适,就开始临摹陈三爷送她的那幅墨竹图了。 陈三爷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而且是钦点的榜眼。当年压在他头上的仅有个袁仲儒而已。 陈三爷的画中修竹数枝,高低错落有致。挺拔清秀。用笔道劲圆润,竹骨纯用淡墨。与竹叶浓淡相映,妙趣横生。再看她自己的,格局倒是有几分意思了,不过竹骨始终不挺拔。 他画的墨竹实在清逸,这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顾锦朝正在沉思的时候,青蒲进来通禀,说长兴候世子爷过来了。 锦朝让采芙把画收起来,吩咐青蒲:“让世子爷先在花厅小坐吧。” 青蒲回答道:“奴婢请过了,不过世子爷说他就几句话,说完就要走了,让你不用备茶给他了。” 顾锦朝嘴角一抽道:“……让他去花厅,就算不想喝我的茶,也不要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吧!” 青蒲忍着笑去了。 ps:我也想多更啊,实在是手残的很。大家也想看高质量的文呀,赶出来的就太仓促了,这章都有点赶……我明天一定双更,今天先存稿哦。更新时间不定,是因为俺每天下课的时间也不定,等咱放假了,天天给大家定时双更~~ 另外推荐好友的新文《宅萌喜事》,就在强推榜里,也是重生文,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叶子 叶限站在花厅里等她,他身边那个护卫李先槐就站在不远处护着。 看到她过来了,叶限就摊开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送给你的。”他言简意赅地道。 锦朝请他坐下来,并让青蒲上藕粉糖糕、干落花生、咸皮酥等几样茶点来。她看到叶限掌心躺着一枚叶子,颜色红嫩,样子很别致。 “这是什么?”锦朝问道,他平白无故送自己什么叶子。 叶限却说:“你不要上茶,上次在你这儿喝的万春银叶还是陈茶……我刚才走过西跨院的小池榭,看到这片叶子长得奇怪,别的都没有这个颜色。”鲜红又柔嫩,不知道是什么新叶。叶限觉得顾锦朝挺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 锦朝哭笑不得:“多谢世子爷好意。” 他为了摘这片叶,还特地绕去了小池榭里面……他淡淡地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今年六月,我就要升任大理寺少卿了。” 锦朝这才笑着道‘恭喜’。 叶限笑着看她一眼,顾锦朝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她当然不惊讶,叶限今年升任大理寺少卿,四年后就做了大理寺卿。这擢升的速度可谓让人瞠目结舌,但随后也干出千刀万剐之刑的荒唐事。几年之后任职兵部,成了皇上近侧的红人。 她死的时候,叶限还是权势滔天的兵部尚书。幸亏顾家后来出了个十分杰出的人物,不然仅凭陈玄青是压不住他的。她记得陈家老夫人曾说过叶限:“……奇技**巧,绝顶聪明,偏偏是个无赖!” 聪明人不可怕,就怕聪明不在正道上。 她正色对叶限说:“世子爷以后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了。” 叶限垂下眼帘看着她,语气懒懒的:“……事事都为苍生考虑。我得多累。”他顿了顿,很认真地加了句,“苍生又和我没关系。” 顾锦朝还没有说什么。他就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叶子:“……你好好收着,以后可以用它求我办一件事。我有求必应。” 他抬起斗篷的帽子。低声道:“……走吧。”暗处随着他的护卫拥着他走出了妍绣堂。 顾锦朝轻轻吐了口气,叶限这样的人,走上歪路实在太容易了。这世他父亲没有死,长兴侯府也没有家道中落,应该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吧。 春日刚暖几天,陈三爷就只穿了白纱中单,外头再穿一件绯色盘补服。他刚踏上马车闭目休息,江严就在他旁边小声说话:“……首辅大人这次发了好大的火气。王大人原先任职大理寺的时候。说大理寺最是清廉不过了,结果他手底下的张陵却被查出与私盐贩勾结,还一手捏造证据妄图包庇这些人……首辅连个分辩的机会都没给张陵,刑部郭谙达直接将人收押了。您看王大人刚才连话都不敢说……” 陈三爷淡淡地道:“郭谙达是长兴候府的人,首辅不发脾气才怪。这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空出来了,你说谁最有可能升任……王玄范连叶限都斗不过,亏他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 江严就看向陈三爷,有些疑惑:“那您想……” 陈三爷继续说:“我和王玄范争斗,是张大人愿意看到的,张大人往年提携我。现在想用王玄范来制衡……我却觉得浪费精力。”他皱了皱眉道,“王玄范眼界太窄了……他上次和姚平密谈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嘿嘿笑了两声。 陈三爷睁开眼看他。觉得江严有些奇怪。 江严拱手道:“这事实在好笑,说起来还和您有关呢!您上次去大兴和王大人喝酒……不是看到顾家两位小姐吗。还有宝相寺那次,您接了顾家的东西。这事传到王大人耳朵里,他就认定您看上顾家那位小姐了……就是和姚平嫡子定亲的那个顾怜。王大人十分高兴,以为这就拿捏到您的错处了。去找姚平告密,说您看上他儿媳妇了。姚平哪敢得罪您啊,您看上的人,他是打死也不敢动啊。不过他也是半信半疑的,叫了人去顾家推迟婚事……” 陈三爷笑着摇头。王玄范那一肚子的风花雪月,还编排到他身上来了! “因为这事。姚大人就和王大人走得近了些。还去刑部给张陵说了几句好话……”江严又说。 陈三爷听后若有所思。 马车到了宛平陈家,陈三爷刚到住处不久。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是陈老夫人想见他。 陈三爷换了件石蓝的直裰去陈老夫人住的后罩房。老夫人喜欢清静,后罩房还连着陈家的小佛堂,种了许多的西府海棠,开得粉白一片。往后就是个青石甬道,曲径通幽的,连接着大片的荷池。 陈老夫人坐在堆漆螺母罗汉**,她穿着件寿字不断头檀色褙子,头发梳了圆髻,只簪了柄番青石簪。老夫人年事已高,人就不太爱动弹了。幸好家中几个儿媳都是十分懂事的,二房的秦夫人是宗妇,陈家的事事无大小,都料理得十分妥当。 陈老夫人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惬意,家里几个儿子都是光耀门楣的,她在陈家列祖列宗面前也是抬得起头的。这样的日子就该安享晚年,偏偏她还放心不下她最心疼的儿子。 其实,陈三爷才是陈家的嫡长子,陈二爷则是陈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所出。 陈老夫人嫁到陈家几年肚子都没动静,陈老太爷虽然没说什么,待她一样的好,她心里却觉得过意不去。主动让自己的陪嫁丫头给陈老太爷做了通房。这丫头没多久就怀孕了,生了对双生子,结果生的时候难产,后来又血崩,没一个月就去了。双生子中的老大刚出生的时候被脐带缠住脖子落了病,没活到一岁。 陈二爷是陈老夫人带大的,视如己出,教养得很好。等陈二爷六岁的时候,她才怀上了陈三爷。 陈三爷从小聪明懂事,待哥哥也很尊敬。不过实在太懂事,反而让陈老夫人心里不安。 后来她偶然听陈彦允问过乳娘:“……你说我是母亲亲生的,但我看母亲待二哥最好。二哥有个头疼脑热,她都十分紧张,饭吃得少了点也要过问。我样样都做得好,母亲偏偏不喜欢搭理我。上次二哥的文章得了先生的夸奖,她做了斗篷送二哥。我得了先生的夸奖,母亲什么都没说过……” 她听着觉得十分心酸,这孩子想什么都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不痛快。 她以后就注意着多疼惜陈彦允。 但是陈彦允和她疏远的性子却改不过来了,却又十分自立,从不要她担心。 陈彦允读书很有天赋,十四岁那年中了举人。她做主给陈彦允定下了亲事,娶了杭州江家的大小姐,他也没说过自己喜不喜欢,娶人进门之后两人相敬如宾。江氏前年病逝,他还夜不解衣地守了好几天。江氏死的时候曾对他说:“你不要愧疚,我什么都知道……不怪你,都是要去的人了……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她第一次看见陈彦允哭,握着江氏骨瘦如柴的手不说话。 办完江氏的丧事之后,陈彦允来找她说话。他要为江氏守制两年。 陈老夫人本来想劝他的,但也没有说什么。 看到陈三爷进来了,陈老夫人就笑着指杌子让他坐:“……三天两头见不到你,我可以好好和你说话。” 陈三爷向陈老夫人行礼问安,然后才道:“老六家几个侄女不是每天来陪您吗?您要是还觉得闷,不如让二嫂陪着去上香透气。” 陈老夫人笑着摇头:“我是要和你说话,你提别人做什么!”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槅扇外的海棠上:“瞧着花开得多好,不知不觉的……”她看着陈三爷摩挲着茶杯不语,就继续道,“你房里也该添个人伺候了。我看近身伺候你的还是书墨、书砚两个小厮,这又怎么能伺候周到。你娶了新人进门,老婆子也找得到个说话的。” “……你不如瞧瞧谁合适,瞧准了咱们就找人上门提亲。”陈老夫人想了想,试探般地问他,“你觉得武定候家的嫡女如何?” 陈三爷不说话。 陈老夫人就换着问:“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世勋贵族的,咱们就再看看……” 凭她儿子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娶谁娶不到? 陈三爷却笑了笑,“母亲,这事您不用担心,我心里自有度量。” 他不再说什么,起身后随侍的书墨给他披上披风,他告退离开了陈老夫人的住处。 江严很快跟上来,低声问道:“三爷,那姚平和王大人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陈三爷看也不看他,边走边道:“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严一头雾水。 陈三爷却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这事实在不好。” 江严怀疑自己听错了,陈三爷刚才说什么事不好? 江严再看陈三爷,想揣度他的心思的时候,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地笑,但语气却下定了决心般豁然开朗。 “你去把陈义叫过来。” ps:感谢大家的粉红和打赏,竟然进前二十了,么么哒大家! 情节我最近写得很纠结,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守制就是个大问题唉!所以奇卡无比,唉。。。 我吃了饭回来会双更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思 江严回到外院专门给幕僚住的鹤延楼里,从一楼庑廊走过去正是个亭榭,正摆了八仙桌和长杌子,另几个人起身向他作揖道:“……江先生回来了,咱们正巧吃饭呢。”江严看过去,八仙桌上摆了只腊鹅,一碟切片熟卤牛肉,几盘花生蚕豆。 冯隽笑着向他举酒杯道:“坐下来喝几杯吧!” 江严摆摆手说:“算了,我还要去宁辉堂找陈义呢。我看你也别喝酒了,说不定三爷过会儿有吩咐……” 几人纷纷放下酒杯,问他究竟怎么了。 江严也说不准,但想到陈三爷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他心里就觉得忐忑。 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他没有和冯隽等人多说,匆匆往宁辉堂去了。 陈义连忙带了一众护卫往三爷的住处去。 陈三爷正在书房里练字,书房伺候的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他凝神静气,游笔如龙,连眼都不抬一下。江严却看得眼皮直跳,陈三爷只有在抉择很艰难的事情时,才有练字的习惯。而且不准有人发出声音。 一会儿冯隽也带着人过来了,一帮人就站在外头候着。众人都知道陈三爷的习惯,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等到金乌西沉了,他们额头都是细汗密布。 陈三爷才放下笔,让书砚把字收起来。他端起茶杯喝茶,吩咐道:“陈义,你将我倾心顾家小姐的消息传到王玄范的耳朵里,并说我有意要娶她。”他指了指书案上的字继续说,“怕他不肯全信,你将这幅字送到顾锦朝手上,要无意让‘王玄范’的人发现。让他以为我是送给顾四小姐的。” 陈义面露疑惑。陈大人这番作为是为了什么?上次陈大人还让他往顾家送过一幅墨竹图呢。 江严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三爷是想将计就计,用和顾家的亲事离间姚大人和王大人?” 陈彦允嗯了一声。 冯隽就道:“……王玄范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去告诉姚平。不仅如此。他还要把这事说到张大人那里,夺同僚的儿媳。您这可是值得他拿捏的荒唐错处。到时候他可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江严闻言就沉默了,陈三爷如果想除王大人,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他肯定还有别的想做的事! 陈三爷继续说:“办好了就回来通禀,我再告诉你该如何做。” 江严和陈义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讶异。三爷做事虽说不喜欢多说,但却不会这样让人一头雾水。他究竟还要做什么? 等人都退下了,江严却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牙说:“属下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大人明说。王大人既在张大人面前提及,您就是驳了他这件事,却不能致王大人于死地。这样大费周章又成效不大的事,您是不会做的。属下想问您一句,您的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免得属下领会不当办错了事……” 江严没听到陈三爷说话,心里更是紧张。他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陈三爷落在他身上冰冷目光,他觉得有些腿软,但硬着头皮不肯退让。 他继续说:“您做这些事都和顾家有关——和顾家那位小姐有关!去年通仓出事。您出手救了顾家小姐的父亲。上次在接引殿,您破例请顾家小姐过来避雪,这次的事……” 他还有话没说。户部侍郎考核。陈三爷几个户部的郎中都接触过,却独独去了顾家。 这于他来说,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 陈三爷的语气很平淡:“我的事你也敢多问了。” 江严也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但是他不得不问。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陈三爷一句微有倦意的话:“……你先下去吧。” 江严愣了一下,等他抬起头对上陈三爷的视线——十分的冷漠无情。他才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竟然敢过问陈三爷的事!等到他出来了时候还浑身是汗,只想到要是三爷一个不高兴。他以后的仕途可就全完了…… 陈三爷确实脾气很好,几乎从来不会发火。但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也在于此。做什么事都无声无息的。上次有个幕僚偷偷和睿亲王府的人联系,出卖陈三爷的消息。他知道后什么都没说。仅是将茶杯反扣在桌上,然后送了这个幕僚出府。后来这个幕僚客死他乡,死前还因为偷盗被人毒打。 陈义在外面等他,看到江严出来忙急急地迎上来,江严摇头不语。 江严走后,陈三爷靠在了东坡椅上。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实在是不应该啊。 他有些自嘲,没想到自己也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这原本是他最看不起的一种人。 他一向喜欢权力,觉得自己面上再怎么温和,骨子里也该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顾锦朝应该很赞同这话的,她每次见到自己都有些害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权势。她对他的反应也很奇怪,意外的容忍。 陈彦允原先两次见她,却也不过是怜惜。如果和这个小丫头越是接触,倒还真是越喜欢她了。明明一张绝艳的脸,她却好像嫌弃一样不在意,性子沉静却很有趣。 想到她盯着自己,像是惊讶又像是责备的神情,陈彦允不由得笑起来。 他想护着她,把她纳入自己麾下,或者经常看到她。 她也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还特意送他糖食。那顾家外院厢房数间,她偏偏闯进了自己那间房……陈三爷愿意相信这些事,觉得这小丫头对自己还是有些特别的。 他做这些事就是本能地想护着她,做完之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想反悔的念头。如今想到顾家那家子人,想到他自己的事,他心里就有一个很奇异、却非常好的想法。 不如让顾锦朝嫁给他好了!她就由自己护着,谁都欺负不了。他也很喜欢她,偶尔欺负她也甚是好玩,只要不过头了就好。以后有他做靠山,顾锦朝肯定能在顾家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了。锦朝的性子太静了,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更活泼一点才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敢伸手去摘莲蓬,恐吓自己的丫头,说要把她卖到山沟里去当童养媳。 陈彦允很愿意去做这件事,他想娶她! 但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顾锦朝的家世和他相差太远,就算有他相劝,陈老夫人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也不会嫌弃顾锦朝什么。但是陈二爷却是个麻烦,顾家的背景也很麻烦。 原本他要娶亲,也应该是家世一等一的女子,才不至于对他的仕途有影响。而顾家也算是长兴候势力的人,他要是想娶顾锦朝,不将这些事谋划好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怎么消除张居廉的戒心,没有人比他更懂了。等他把这些都谋划好了,再去找顾锦朝把这事告诉她吧。她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陈彦允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犹豫,他毕竟不年轻了。 要是顾锦朝嫌弃他年纪大呢? 自己竟然患得患失起来。 陈三爷往后仰躺闭上眼,嘴角却微笑起来。锦朝听到自己提亲,应该会很错愕呢? 这些事顾锦朝还不知道,她第二天收到一幅字,一看就是陈三爷的笔迹,写的是首咏竹的词。她看到卷轴上还盖着陈三爷那枚‘九衡’的印章,就细细读了好几遍。觉得十分惊艳,陈三爷写竹林说‘风动竹响,愈喧愈静’。她十分喜欢,觉得写得很好。自己也写了这几个字裱在书房里。 海棠花一开过,就到了除服的时候。四房的人齐哀期服满,府里举行了除服的祭礼,在家设灵位供奉。本来还要去适安西翠山祭拜的,冯氏觉得不妥,跟顾锦朝说:“既不是服斩哀,大不必这么隆重。何况府里不久又有喜事,怜姐儿不久就要嫁进姚家了。怕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不如祖母来安排着……”她亲自布置了素斋送去各房。 顾锦朝没有说什么,只在小佛堂里为母亲诵念了一天的经文。 姚平却很快从王玄范那里知道了陈三爷准备娶顾怜的事,他大为吃惊。 “……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姚平觉得顾怜有些高攀了陈三爷。他在书房里团团转,想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陈三爷是肯定得罪不得的,他如今可是张居廉前头的红人。他的势力隐隐被架空了。他念头几转,觉得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先去退了亲再说!免得冲撞了。 他立刻找了姚夫人过来。 姚夫人听后十分震惊:“顾四小姐原本是咱们文秀先看上的,我们都觉得顾家有些高攀了,怎么会让陈大人看上了……” 姚平不耐烦道:“你先把亲事退了再说!还要对人家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免得顾家以后扬眉吐气了给咱们难看。可定要隐隐透出另有高枝的意思。” 这些姚夫人都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儿子。于是回去找了姚文秀过来说话,告诉他这门亲事可能成不了了。 姚文秀哦了一声,却不显得十分伤心,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姚夫人也没有在意,匆匆去了顾家。 ps:凌晨2点,我拼得很啊!么么哒大家,终于要去睡觉了 陈三的心理分析其实我不想写,就写一次为情节发展,咱们以后靠猜~~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退亲 顾锦朝在倒座房里伺候她那些茶花,选了春日开花的品种出来,给父亲那里送了去。她又指了盆白粉双色的山茶,吩咐青蒲:“中午去祖母那里请安,把这盆茶花搬上。” 前几日冯氏正式请了媒人去通州徐家请期,把亲迎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八。这些日子冯氏就常找她过去说话,多半是叮嘱徐静宜嫁过来之后的事。她还找过父亲过去商量聘礼。 徐妈妈私下和她说:“太夫人说,续弦的聘礼也不宜太多了。府上毕竟马上又要有一门亲事了,还要准备着给怜四小姐的嫁妆,就准备二十担的聘礼即可……”冯氏很看重顾怜的亲事,生怕两门亲事有了冲撞,父亲这边都压制着。 毕竟顾德昭和徐静宜定亲的事还膈应着冯氏,她又一心盼着顾怜能让顾家扬眉吐气。 顾锦朝就和徐妈妈说:“聘礼太少了恐怕会让徐家觉得咱们不尊重,您去和父亲说一声,就算仅仅有二十担,那每担上的东西都要考究好,一定不能怠慢了人家。他要是没钱,就从我这儿支。” 徐妈妈去和顾德昭说了,顾德昭随即就过来找她。 他眼下青黑,这些天应该没怎么睡好。“……父亲怎么从你这儿支银子!”他很坚决,“你的银子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以后都是你的嫁妆。父亲就是再困苦,都不可能动你的东西。” 锦朝反问他:“那您打算怎么办,您现在收益都在祖母手里吧?手头最多就千余两银子,置办两尊上好的玉佛都不够,还要用金如意压箱呢。你要去找祖母说项吗?” 长女对他的账务还是很清楚的,顾德昭红了脸,说:“你祖母也难。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你二伯和我们这房的收益吃饭。不如我卖了良乡那边的一个小田庄凑银子,那田庄收益又不佳……” 锦朝笑道:“二伯的俸禄?二伯一月二十四石,禄钞一百贯。养活二房都勉强。眼看着怜姐儿要成亲了,祖母手头的银钱都用在给怜姐儿置办嫁妆上了。”她想到上次无意听到冯氏和二伯父说话。 “……二伯父说咱们这一支进来后。开销多了许多。但光您手头的收益,每月都是两千多两银子,这些钱可都在祖母那里,咱们四房的人,汐姐儿、漪姐儿,哪个不是十分俭省的。能有多大的开销?眼下仅是那些银钱置办聘礼,就拿不出来了?”锦朝笑了笑。 顾德昭听到锦朝这么说就沉默了。他一向在锦朝面前维护冯氏,不想锦朝和冯氏的关系不好。但是冯氏有时候确实偏心。最好的东西总是二房的,因为有个官位更高的顾德元,还有能嫁入阁老家做儿媳的顾怜,甚至冯氏对顾锦潇的期待也是最大的。 顾德昭问锦朝:“你二伯父说过那样的话?” 锦朝却只说:“我也不想管您,但总不能让人家徐家脸面无光吧,您想了法子解决这事。不过田产、房契的东西是在您手上,轻易动不得的。”父亲手头有这些东西才有说话的底气。 顾德昭就去找冯氏谈话。 冯氏那天动了很大的气,十分激动:“我这怎么是偏心你二哥呢。你想想,怜姐儿嫁去姚家风风光光的,以后姚家待咱们也好。受益的可是咱们顾家一大家的人,你可不能目光短浅!” 顾德昭道:“您说的我都明白,那些收益交到您手上。我可曾说过半句话。您要给怜姐儿置办嫁妆可以的,但是给徐家的聘礼也不能太少了,您要是觉得钱不够,不如我卖了要留给朝姐儿的东西,先给怜姐儿做嫁妆!” 冯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卖了给朝姐儿的东西,给怜姐儿添箱。 这话传出去怎么听! 冯氏冷冷地道:“徐家小姐还没嫁进来,你心里就已经向着她了,生怕我在聘礼上委屈了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想到顾德昭和徐静宜的事。冯氏就气得肝痛! 这两人背着她把亲事都定下了,她只能把程宝芝送回江西。不然这些聘礼怎么落得到外人手上。 以后徐静宜嫁进来了,也不知道服不服她管教! 顾德昭犹豫片刻。才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您的,只怕您心里没有我而已。” 他说完就出了东跨院。 冯氏生了半天的气,才把二夫人又叫过来商量,将给徐家的二十担聘礼改成了三十担。 事情定下后,她许久没和顾德昭说话,直到聘礼送过去,冯氏心里才渐渐好过起来。前不久姚夫人还特地为了顾怜的亲事来了一趟,虽说亲事延迟了,但待她却更尊敬柔和了,冯氏见了姚夫人之后心里舒畅不少,四房的这些小事她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道徐静宜进门后是个什么场景…… 锦朝停下剪花枝的剪刀,徐静宜的性子是没话说的,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不用担心以后四房没人照看了。 锦朝叹了口气,把剪刀放在了黑漆大方盘上。 吃过了午饭,她带着茶花去冯氏那里。 结果刚走到路上,就看到佟妈妈疾步朝她走来,似乎正要回妍绣堂的样子。她行了礼向锦朝低声道:“……小姐,出大事了!”又和她耳语了一番。 锦朝听后十分震惊,连忙往东跨院去。 宴息处里气氛不好,冯氏握紧手中的茶杯,刚才差点一不小心摔了。 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声音冰寒:“姚夫人,这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姚夫人穿着件银红色刻丝斓边褙子,戴着对葫芦金簪,白净丰腴,颧骨微高。姚夫人是不太看得起顾家的,一向都是盛气凌人的。如今却要对冯氏笑笑,柔声说:“老夫人,您可别生气!这退亲的事啊都要怪我们,是我们考虑不周。谁知道文秀那孩子又看上别家姑娘了呢……” 冯氏只觉得额头抽抽,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满心的怒火,对着姚夫人却根本发不出来。姚夫人是什么身份,有得她发火的? 但是这样的亲事就作罢了,冯氏简直就想跳起来指着姚夫人骂。 这叫什么事啊! 看上顾怜也是姚文秀说的,看不上也是他说的,有这样的吗! 他姚家还是书香世家,定下的亲事就以孩子看上别人为由推脱?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啊! 她给怜姐儿准备了这么多嫁妆算什么,怜姐儿平白被人退亲,这事怎么说得过去! 冯氏只能咬着牙说:“姚夫人,话还请您说明白了。原先说亲事延迟,咱们家也认了,但是你现在直接来退亲,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这事传出去,可对咱们两家的声誉都有影响。”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冯氏呕都要呕死了。 姚夫人早料到冯氏会不甘愿,她这儿要不把事情摆明了说,恐怕冯氏不会作罢。 姚夫人就道:“此事实在太大,老夫人您先屏退左右,我们再详说此事。” 冯氏闭了闭眼冷静片刻,才挥手让宴息处的人退下去。 姚夫人坐到她身边来,以手掩唇,小声对冯氏耳语:“……这事牵扯太大!咱们家老爷也只对我透了个风声。老夫人可知道宛平陈家,陈三爷?” 冯氏点了点头,陈三爷陈彦允的名号谁能不知道! 姚夫人接着柔声道:“你们家怜姐儿,可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被陈大人瞧上了……” 冯氏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夫人,姚夫人就又加了句:“老夫人您别惊讶,此事千真万确。” 冯氏震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这事也太荒唐的,陈大人……怎么看得上顾怜! 那可是户部尚书,堂堂的东阁大学士! 冯氏有点手抖。 要是顾怜能嫁给陈三爷,就算只是续弦,那也是她们祖上冒青烟的幸事。 难道是姚夫人说谎,就是为了推脱和怜姐儿的亲事? 冯氏看着姚夫人的样子,觉得这个想法是不可能的。姚夫人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尊敬过! 冯氏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迹可循。陈三爷明明不认识她们,上次去宝相寺却接了她们的食盒……他还借由顾德昭,亲自到顾家来吃晚膳。如果不是有心思,这些事又何必呢! 冯氏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婆子去把二夫人、五夫人都找过来。她心里十分激动,这事一定要趁早办好,怜姐儿要是能嫁给陈三爷,那姚文秀算什么东西! …… 顾锦朝到东跨院的时候,看到二夫人、五夫人都过来了,姚夫人却被请到了花厅里喝茶。 小丫头给她端了杌子过来:“二小姐您稍坐,太夫人一会儿就说完了。” 顾锦朝坐在庑廊下面,看到紧闭的西次间槅扇,心里却很疑惑。 佟妈妈说,姚夫人这是过来退亲的。姚家要退亲,对于一直盼望两家亲事的冯氏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冯氏把两个儿媳叫去密谈的反应,实在不像是愤怒的样子。 顾锦朝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姚家丫头婆子,一改抬头挺胸的高傲之态,显得十分低顺。 ……这事肯定有地方不对。 ps:一更,我立刻去码第二更,看能不能成功诞生。大家千万别等,昨天让大家等我太罪过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说 姚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顾家。 一时间服侍冯氏的丫头人人自危。谁不知道冯氏一向看重这门亲事,这下突然被姚家退亲,不知道要羞恼成什么样子了! 大家伺候都战战兢兢的,结果过了几天才发现,冯氏非但没有心情变坏,反而十分的好。伺候她的翠环,不小心打破了冯氏最喜欢的青白釉豆绿色花瓠,冯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她两句,连罚跪都没有。 不仅如此,冯氏还又把顾德昭找了过去,十分温和地跟他说:“……给徐家聘礼的事,是母亲做得不对,不如把聘礼加到三十六箱,再备四柄赤金如意压箱,你觉得如何?” 冯氏一想到能和宛平陈家接亲,心里简直是飘飘然了。一点小钱而已,给徐家就给吧,等二房攀上了陈三爷,顾德昭才有得眼红的! 顾德昭都被冯氏这个样子给吓到了。 而二夫人听说了姚家退亲的事,心里却很复杂。冯氏悄悄把内情告诉她了,让她千万不要外传。能和宛平陈家结亲固然好,而且顾怜一嫁过去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如此荣华,不是比什么姚阁老的儿子强多了。但是嫁给陈阁老,那再好也是续弦啊…… 姚文秀他们知根知底。这个陈阁老呢?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们顾怜了? 最要紧的是,顾怜可是一心喜欢姚文秀的。从定亲开始就盼着嫁给他了。 想到冯氏答应姚夫人时毫不犹豫的样子,二夫人心里就止不住发冷。 顾怜知道姚家退亲的事,果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她瘫软在炕上,拉着二夫人的衣袖喃喃道:“母亲,姚家怎么会退亲呢。他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呢,母亲。我不相信!”她呜咽地哭出来,“我要见他,把话问清楚!我一直盼着嫁给他。凭什么就这么不要我了。我一定要问清楚了……他怎么忍心让我如此丢脸呢……” 二夫人看着顾怜失魂落魄的样子,既心疼她遭受如此羞辱。又有些怒其不争。 女孩就该自尊自爱,她这个样子要做到姚文秀面前,人家也是要厌烦的。如果真是因为姚文秀看上别人,要和他们家退亲。顾怜还是这样的表现,可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二夫人看到顾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能叹息了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顾怜抱着母亲的脖颈,哭得更厉害了:“母亲。受这样的侮辱,我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我和别的姐儿比,还有什么强过她们的……”她一直持重自己的亲事,对顾锦朝之流不屑一顾,觉得两人的前途就不一样,如今这唯一的优势就要没有了。她心里又慌又恐,生怕就被顾锦朝踩到头上作威作福了。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你这是不懂事啊。你祖母答应了退亲的事,那就是想给你个更好的啊,你只会有更强过她们的。” 顾怜只觉得天都塌了。二夫人说的话她也没明白,揪着二夫人的衣服哭了一会儿,跟她说:“母亲。我要去和祖母说话,我要见见姚公子,把话都说清楚……” 想到顾怜一向也听她祖母的,二夫人便点头允了。冯氏总会劝好顾怜的。 顾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铜盆的水,加了四、五滴香露就香的不得了,顾澜喜欢用这样的水洗脸。洗后一整天她都是满身的幽香。她刚打开缠枝纹青花细颈瓷瓶准备加香露,就听到木槿说起这件事。 她差点打翻了香露瓶子。 “此事当真?”她觉得十分不可置信。 木槿道:“千真万确,奴婢从东跨院洒扫的婆子嘴里听来的。” 顾澜扶着高几。慢慢坐在大炕上。 木槿看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有些疑惑:“小姐。您怎么了……” 顾澜摆摆手:“你去帮我端碗桂枝熟水过来。” 知道姚家退亲了,她除了震惊。心里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细想来她却也有些不舒服,姚夫人说退亲是因为姚公子看上了别人,他看上谁了……要喜欢到为别人退亲的地步! 顾澜紧紧抓住绣帕。姚公子上次回信给她,还谈起自己在国子监读书的事,和他同窗的监生是成亲了的,他娘子每月都要给他稍东西过来。而给他捎东西的却是她…… 她当时看了还脸红不已。 顾澜觉得姚文秀对自己不可能没有情愫,但要为这点情动闹到来顾家退亲的地步,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要是想跟了他,必定要自己谋划好……如今顾怜要和他退亲了,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顾澜胡乱想了会儿,喝了木槿端过来的桂枝熟水,往冯氏那儿去服侍了。 还没等到天完全亮,顾怜就来找冯氏了。 顾澜本以为冯氏待顾怜会不如原来亲热,谁知道冯氏立刻拉了她坐在罗汉**,十分怜惜地道:“怜姐儿这双眼都是肿的,可怜我孙女了!”她把顾怜搂紧怀里,吩咐顾澜道,“你去小厨房拿两个煮好的鸡蛋过来。” 顾澜应诺去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了。冯氏这样子……怎么像是更看重顾怜了! 顾怜看到顾澜出去了,就和冯氏哭诉起来。 冯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你去找他又有用吗。他不娶了,咱们自然还有更好的。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最是心疼你了,不可能把你推进火坑的。” 顾怜茫然地看着冯氏,小声道:“祖母,我受这样的屈辱,怎么还会有更好的……以后锦朝堂姐也要看不起我,我没人提亲了,肯定也要落得和她一样。” 顾怜果然是年龄还小不懂事。冯氏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姚家要退亲,用的理由却是对姚家不利的。而且姚夫人来咱们府里。一点谱都不敢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怜怎么知道。 冯氏笑道:“这是有隐情的,有人压着他们呢!你听祖母的就没错。祖母肯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而且嫁得比姚家更好、更富贵……你这孩子啊。还不懂呢,以后你在顾家……别说顾家了。以后你在任何地方,那走路都是带风的,谁都不敢不尊敬你!” 顾怜更是不懂了,冯氏就继续道:“姚文秀也未必好,他如今连功名都没有,以后要是做不成官呢?那姚家还有好几个嫡亲的兄弟,姚大公子已经是两榜进士了。以后姚文秀要是中不了举,他在姚家就什么都不是。你嫁过去也是吃苦!还不如就嫁个有功名的……”冯氏劝了顾怜好一会儿,告诉她嫁谁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还是身份和荣华。顾怜听着就渐渐止住了眼泪。 顾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 她是喜欢姚文秀,但也不是没了他就要死要活的。 但想到不嫁姚公子了,而且还是以他看上别人为理由,顾怜心里总是伤心的。如今听祖母的话,似乎是说她能嫁得更好,相比之下姚文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由问道:“祖母,我要是不嫁姚公子……又能嫁给谁呢?” 冯氏摸着她的发笑道:“自然是比他好无数倍的。你尽管宽心了,以后你只有更好的!” 祖母总不会害她的吧。 顾怜心里有些犹豫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去找姚公子了。她这样去找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顾怜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祖母的话也没错,谁就能保证以后姚文秀一定举业有成呢。 不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嫁给谁。 春末难得下起一场大雨,紫禁城湮灭在大雨之中。 陈三爷站在楼阁下看着茫茫大雨,他身后就是皇极殿的红漆铜铆钉殿门,每两步就站着个金吾卫侍卫,肃穆而威严。胡荣拿着一件斗篷,忠诚地站在他身后。大雨倾盆,天风吹来。 汉白玉石阶很高。能够俯瞰道更远的武成阁、文昭阁。内阁次辅何文信正拾阶而来,他身后有幕僚撑把油伞。何文信年过六旬。他原先治旱有功,先皇加封他少师衔,他穿仙鹤补子盘领右衽袍,配玉革带。还没等走近,就先向陈彦允拱手笑道:“陈大人好雅兴。” 陈彦允也向何文信拱手,笑着道:“无事可做罢了。”他说话很慢,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何文信想到陈彦允刚才高高站在石阶之上,背手站着,沉默又从容。 才三十岁而已,他已经快要登上权力的顶峰。 何文信觉得,如果他是张居廉,肯定也会深深的忌惮这么一个人。即便他性子再柔和,脾气再好。也不能掩饰他是如何一步步踏着尸骨走上来的。 何文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和这些人争不动了。他虽贵为次辅,在内阁却十分的被孤立。但无论怎么说,他是一点都不想得罪陈彦允的,何文信就道:“那老夫先行一步了,陈大人随意。” 陈三爷笑着虚手一请,何文信整了整自己官服的衣摆走进了皇极殿内。 这时候陈义才从远处走过来,披蓑衣戴斗笠,走到陈彦允身边后他微低下头,低声说:“三爷,事情都办妥了。派去大兴的马车已经上路了,王大人的心腹恐怕正往这儿赶过来。” 陈彦允嗯了一声:“……先去武成阁候着吧。”他顿了顿,才提步朝皇极殿内走去。 ps:大家别急提亲的事,再怎么说,还要解决政治冲突/婚前谈话的问题。 没把这些做好,陈三是不会去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解决 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时候。 皇极殿内皇帝安坐好,鸣鞭后数礼,鸿胪寺官唱奏事,各衙门以次进奏。陈彦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门进。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几个年老体衰的也免了朝。陈彦允站于文官右侧第二列,前面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廉,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与他同列的也仅有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龙椅上还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笔直,冕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朝臣所奏不多,几句言语后鸿胪寺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驾乾清宫书房,由宫人服侍着换了常服,才出来见几位大臣。 朱骏安今年虚岁才十二,人长得清秀干净。细声细气地唤了张居廉一声‘张大人’,说:“我前几日读史记,就以此来练字了,您帮我看看如何可好?” 张居廉笑道:“皇上勤于学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么都好。” 朱骏安让服侍他的宫人去找了练字的册子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小声道:“圣上,要听政事了。” 内阁决定下来的事,要先给皇上过目批红才能实行。 朱骏安却笑着道:“今日就算听过了,我要多和大臣们说说话,好几日没见过张大人和陈大人了。” 两人先后做过他的老师。 冯程山就退到一边不再说话。朱骏安让张居廉看了字指点过,又和何文信饶有兴致地说:“前不久我从母后那里听说,长兴候夫人进宫探望太贵妃,想要求娶你的孙女……” 先皇壮年时死,只留下朱骏安一个孩子,他仅有个妹妹,也在三岁的时候死了。朱骏安从小被宠溺,心性远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对大臣的家事十分感兴趣。 张居廉听着皱了皱眉,朱骏安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耳濡目染,竟然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何文信也一时尴尬,笑着囫囵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骏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捏紧衣袖望了陈彦允一眼。陈彦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书。他才如获至宝般捧起案上的书,对张居廉说:“张大人,《论语》中这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我倒是读不明白,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彦允望着多宝阁上放的一个景泰蓝花瓠,心中叹了一声。 朱骏安竟然能怕张居廉到如此地步。 从乾清宫出来,几人就去了内阁议事。事毕后在偏厅进午膳,喝过几盅酒,王玄范就和何文信说起话来:“……何大人的嫡次孙女,在京中一向是名声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么打算,可真要和长兴候家结亲?” 何文信笑了笑:“无知妇孺而已,算不上什么。姻亲的事还是她祖母说了算,我是不会管的。” 王玄范看了张居廉一眼,张居廉微微笑起来:“说到这儿来,长兴候世子人才出众,要是人家真上门提亲,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叶限娶了他孙女……那他可就和长兴候家脱不开关系了。 他一向远离两派争斗,不想被划入任何势力之中。 何文信顿了顿,说:“世勋贵族,规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适应。” 姚平随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孙女才情好,想必一点规矩是无妨的。” 姚平怎么帮着王玄范挤兑起他来了? 何文信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模棱两可地说:“倒是不急这事。” 张居廉和梁临说着湖广巡抚调任的事,王玄范接着看了陈彦允一眼,他慢慢吃着菜不说话,似乎也不想理会这茬。他向陈彦允敬了酒,笑着说:“说起提亲的事,陈大人的好事也该近了吧。我听说你看上了大兴顾家的四小姐,还送了墨宝给人家啊。” 大兴顾家的四小姐? 梁临却笑了笑:“这顾四小姐,不是早就说亲给姚大人的儿子了吗?”难不成陈大人还干得出这样的事,夺同僚儿媳?这说出去也够不好听了。 姚平摇头道:“你这是怎么听来的,这门亲事早就退了。” 张居廉闻言眼皮一跳,见陈彦允听了王玄范的话脸色就不好看了,心里觉得疑惑,这样荒唐的事可不像陈彦允能做出来的。却也笑着对陈彦允说:“你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麻烦,早日续弦得好。”他也是陈彦允的老师,一直在官途上对他有所提携,也很关心他的私事。 张居廉继续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 顾家和长兴候家是姻亲关系。 他早就知道上次大兴通仓出事的时候,陈彦允出手帮过顾家。他还怀疑陈彦允是想帮袁仲儒。难不成……其实他想帮的不是袁仲儒,而是顾家? 陈彦允这才站起来,面有愧色,无奈地笑了笑:“这事竟然也被王大人知道了!……不过王大人可是听岔了。我对顾四小姐可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是与顾郎中的嫡女相熟,不过也不到要提亲的地步。毕竟也有顾虑……”陈彦允顿了顿,他这指的是顾家和长兴候家的渊源。 姚平听到这里脸色一僵,暗中看了王玄范一眼。 陈彦允看上顾怜,可是王玄范和他说的。他还怕得罪了陈彦允,让夫人去顾家退了亲! 原来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顾怜,这王玄范和他说的话算怎么回事,算计他好玩? 王玄范心中一惊,他打探到的消息,可都是陈彦允看上了顾怜!他还因此劝说姚平和顾家退亲。怎么可能不是顾怜呢!那顾郎中的嫡女又是什么人! 王玄范强笑着说:“陈大人,这不对吧。你今天不是还派了马车去大兴……” 陈彦允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王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还在暗中监视我的动作?” 王玄范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他还要说什么,张居廉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张居廉让陈彦允坐下来,脸上带着微笑:“既然已经相中了,那你去提亲就是。也别顾及什么别的东西,你还年轻,这些儿女情长的也是重要的!你随我过来。” 陈彦允恭敬道是。 张居廉和陈彦允从偏厅走出来,看着内阁外的文华殿,张居廉和煦地说:“老师这些年看着你一步步从翰林院熬到如今的地步,你也不容易。你要是因为长兴候家的关系不去提亲,大可不必。老师还没有这么心胸狭窄。毕竟顾家和长兴候家的交往也不深……不过你坦诚和我说,”他眼睛微眯,声音却冷了一声,“上次大兴通仓,你是不是因此帮了顾德昭?” 陈彦允叹了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她求到我面上来,我实在是推诿不过了,不过学生也想好了,运送去的粮食可在三河动手脚,绝不会坏了您的谋划。学生却没有别的心思,要是老师因此责罚于我,我也是认了的……” 他帮顾德昭,除了因为顾锦朝,自然也有几分想帮山西百姓的意思。 他承认下这件事,张居廉不仅不会怨他,反而会很高兴。 张居廉叹了口气说:“你坦白就好,这事便罢了!”随后语气又柔和了些,“你尽管娶这人就是,老师也要给你送一份礼的。这是喜事,回去你也和陈老夫人商量一番吧。” 等两人再落座的时候,张居廉还特意给陈彦允添了酒,王玄范看的眼皮一跳。 ……他恐怕是着了陈彦允的道了! 从内阁下来,陈彦允在午门外上了马车,嘴角却带着一丝淡笑。陈义越想越觉得十分不解:“三爷,您让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您承认下通仓的事,为何张大人还不怪您呢?” 陈彦允慢慢道:“张大人戒心一向重,我仕途又走得太顺,他最近是越来越忌惮我了。上次通仓的事,他怀疑我是想帮袁仲儒,一直对我颇有防备。出了这样的事,他反倒会对我放心了。” 陈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陈彦允轻轻地道:“我这也是要给她一个帮忙的机会……” 给谁帮忙的机会?陈义满头雾水,陈三爷要别人帮他的忙? 胡荣在外驾马车,探头进来问了陈义一句,陈义才转头问陈彦允:“三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您还要去四喜胡同喝茶吗?” 陈彦允却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才笑着摇头道:“回宛平,我有要事和母亲商量。” 陈义觉得三爷的心情非常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久没见到三爷这样眉眼带笑的样子了。应了诺钻出帘子,去告诉驾车的胡荣了。r1152 第一百九十章 :要人 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过来说话,面色阴沉。 姚夫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让丫头把熬的老鸭汤放在炕桌上,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平摆摆手问她:“文秀下学没有?” 姚夫人说:“老爷您记岔了,文秀如今在国子监,要月末才回来呢……我怎么见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说话。内阁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仅是礼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帮结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来告知他陈三爷的事,他虽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争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陈三爷出手来推脱两家亲事,姚家更讨不到好处。所以就主动去顾家退了亲事。 谁知道王玄范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手段打压他! 他用来给姚文秀退亲的理由算是荒唐的,但只要陈三爷上门提亲了,很容易就有人猜到他是为了避让陈三爷。对姚家的声誉一点损坏都没有,但现在陈三爷想提亲的根本就不是顾怜…… 姚平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要是以后顾家和陈家结了亲事,这意外退亲之事顾家肯定会怀恨在心的。 姚平把这事告诉了姚夫人,姚夫人听了也是大惊。 儿女亲事但凡牵扯到官场政事,就不是她们妇道人家能解决的了。 她压低了声音:“老爷,那……那咱们怎么办?” 姚平深吸了口气说:“这事不能这算了,趁着陈彦允还没去顾家,你赶紧去顾家重新把亲事定下来,就当咱们被打了个巴掌,别的什么事都没有。”退亲的事才过了几天。消息都没有传开,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他又继续说,“等姚文秀回来了。让他去给顾四小姐道个歉,就说是个误会。” 这又是悔亲又是重新定亲的。不是让顾家的人看笑话吗?姚夫人脸色微白:“老爷,不如和顾家的亲事就算了吧。再去和顾家议亲,我这脸往哪儿搁……” 姚平骂她‘妇人之见’:“以后退亲的事传开了,咱们才是闹了大笑话!” 姚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应诺退下,准备明天就往顾家去。 宛平陈家,丫头给陈老夫人捧了碗牛乳莲子羹上来。 陈老夫人却让丫头先把粥放在一边,笑眯眯地捡起水晶小碟里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你今儿心情这么好。还闲得过来给我剥核桃,遇到什么喜事啦?” 陈三爷坐在杌子上,拿过攒盒里的两个核桃一捏,轻巧地捏开外皮,取出干净完整的核桃仁放在水晶碟上。伺候的绿萝在一旁看着很惊讶,老夫人喜欢吃的这种小核桃极为坚硬,三爷却能轻巧捏开。倒是看不出来,三爷一向读书写字的,手劲却出奇的大。 她们剥核桃都用小锤,难免核桃仁就碎了。老夫人就最喜欢三爷来陪她说话。给她剥核桃,剥出来干净又完整。但是三爷朝事繁忙,也不经常过来。 陈三爷笑道:“我过来陪您而已。” 陈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让丫头把烛台端过来,和陈三爷闲话:“老六媳妇昨个哭着来找我,老六也太荒唐了些,和别人出去走个马,竟然看上了城西九斤坊一个卖炊饼寡妇的女儿,都在外面养了小半年了,人家哭着闹着要进门,他才回来跟老六媳妇说。老六媳妇不同意,他还闹着在九斤坊住下不回来了。” “老六这人一向泼皮。就随了他那个生母。我昨下午就去了九斤坊,拿拐杖直揍这个小畜生。他满地打滚耍赖,气得我好歹……他从小也就听你的话了。你得空去把人领回来。咱们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陈三爷放了一把核桃仁在水晶碟里,说道:“你打他没用,他不吃那套。你把陈玄玉带过去,让他去喊老六回来,他肯定会回来。” 陈老夫人半信半疑:“这不好吧,能有用吗……” 陈三爷道:“蛇打七寸,他最怕的就是带坏玄玉了。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外面。” 陈老夫人这才神色一松,继续说:“怕带坏玄玉,还做这样的腌臜事……”她想到老六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又抓了两颗核桃仁放进嘴里,却听到陈三爷轻轻地道:“母亲,我想让您请郑太公家的常老夫人替我提亲。” 陈老夫人愣了一下,差点被核桃仁给呛住了。端起旁边的牛乳莲子羹就喝了大口,丫头又忙着给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很是惊讶:“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是哪家姑娘?” 陈三爷把核桃盘子放到一边,擦了擦手。 “我这不就是和您商量吗。您要是同意了,就请常老夫人明天去提亲吧。” 等陈三爷说完,陈老夫人才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这顾家二小姐……名不见经传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能入她儿子的眼?儿子今天心情这么好,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 陈老夫人说:“既然你已经拿好主意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彦允做出的决定是最坚决的,不容许别人改。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如今位高权重更是如此了。 不过明天就找常老夫人上门,她恐怕今日就要去和人家说清楚。 陈老夫人又说:“……那姑娘你可看好了,母亲也不耽误你的事,品行端正、知书达理就够了。” 陈三爷想到锦朝的样子,不由含笑:“她来了您就知道了,人是十分好的,别人说的您不要信,眼见为实。” 陈老夫人不由得对着顾二小姐感了些兴趣,还没听儿子这么维护过一个人。 陈彦允总是温和的,但她很少看到儿子如此高兴……不管是谁,能让他高兴就好了。 陈老夫人笑道:“今天过来给我剥核桃,原来是为了这事!行,为了这几个核桃。一把老骨头也得为你走一趟!”儿子要娶亲,这是大喜事。别人信不过,她总信得过自己儿子的。 陈老夫人眉开眼笑。心里十分的舒畅,下午就去了郑太公家里。 锦朝正在读陆羽所著的茶经。松油灯的灯芯被烧得噼啪几声响,窗外有几片海棠花飘进来,落在窗边的长案上,锦朝抬起头对青蒲说:“……我这左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 青蒲想了想,就说:“人常说左财右灾,小姐您这是有财运了。” 锦朝失笑摇头,她还发财呢! 吃过晚膳。冯氏又请她过去说话。 “……亲迎的日子就定在半月后了,聘礼已经送过去了。这边你二伯母的宾客名单也拟定好了,你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冯氏把一本红绸册子递给顾锦朝。 虽说锦朝还未出阁,但四房如今也只有她能管些事了。 锦朝接过后仔细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冯氏笑眯眯地继续道:“郭夫人今儿来过了,她替澜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说的是宝坻赵举人的儿子,郭夫人说富贵算不上,但人家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了。长嫂如母,澜姐儿的亲事。我也问你一句,你觉得如何……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是觉得不错的。” 宝坻赵举人的儿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个人。 锦朝不想自己动手收拾顾澜。更不想她过得好。顾澜最是好面子了,要她嫁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举人儿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事冯氏能说话,父亲和她都能说话,顾澜却没有说不要的权力。 锦朝不想多过问顾澜的事。 “祖母拿主意就好,这些事我哪里懂。” 冯氏觉得最近这日子简直过得顺风顺水,两个孙女的亲事都有着落了。特别是怜姐儿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得她昏头转向的。笑着点头应了。又和锦朝说她的事:“……你父亲说给你找个合适的,但我看他没什么动静。要是实在不好。不如也让郭夫人帮着说亲。那些个高门大户不行,你像澜姐儿一样嫁个清白人家也不错。祖母再多帮衬你一点嫁妆,日子就好过了。” 冯氏觉得顾锦朝也就这个造化了,翻不出大浪来。以后嫁个寒门小户还不是要受夫家拿捏,因此待她更亲和了,更多是怜姐儿攀上高枝让她心里舒畅。 锦朝笑而不语,冯氏如今心情舒畅,待谁都亲和。 一会儿顾怜过来给冯氏晨昏定省,她穿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十二幅的湘群,腰间挂着个白玉坠儿,头发绾了分心髻,鬓上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石榴簪花。 这几日顾怜的打扮都十分娇艳,衬得她是人比花娇,十分动人。 顾怜瞥了锦朝一眼,顾锦朝正低头喝茶。 她心里有些气闷,她被姚家退亲后,每次见到顾锦朝都是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暗中嘲笑她呢? 顾怜随即坐在罗汉**亲热地搂了冯氏的胳膊喊‘祖母’,说:“……伺候我的小丫头慧芝打碎了我那个鹤鹿同春的花瓠,毛毛躁躁的,我想换几个听话稳重的丫头……” 冯氏握着她的手,不由细看了一眼,一双手凝脂般的柔美,蔻丹娇艳,年轻动人。 她道:“这些小事不用问我,都随了你的意愿。” 顾怜玩着冯氏手上那串不离身的菩提珠,笑着柔声道:“我看锦朝堂姐房里的采芙就不错!” ps:看到大家的打赏了,好惊喜啊。这还是本书第一次收到和氏璧。感谢capf战神亲的和氏璧,lihua读书亲的和氏璧,眷恋圣香亲的储钱罐。为了大家的打赏,今天拼了老命也要二更。 应该很快就提亲了,很可能就是下一章~~么么哒 上个月粉红第十五,也要感谢大家啊,从来没想自己也能进前二十,哈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拒绝 采芙和青蒲今儿陪着锦朝来东跨院,听了顾怜的话采芙连忙要跪下,但话都不敢说一句…… 怜四小姐怎么会突然开口说要她,可别让小姐误会了!要是小姐以为她和怜四小姐私底下有往来可怎么办?采芙希望小姐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知道这可不是她的心思。但是小姐却没有动作。 锦朝微一挑眉,慢慢盖上茶盖说:“怜姐儿看上我房里的丫头了?” 顾怜心里很明白,她也不傻。对于顾锦朝来说,什么冯氏的看重、财物珠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她身边的人,只要是她的人,一个个都护得牢靠得很!不管是她父亲还是她妹妹,或者是她房里的丫头。所以这些人也投桃报李,对她不是极好就是极其忠心。 上次冯氏想把青蒲嫁给徐厚才,结果呢!赔了个松香进去。那徐厚才如今又开始花天酒地,谁都管不住他,松香怀过一个女孩儿,却意外小产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如今活得像个怨妇一样,整日的抱怨,不是抱怨徐厚才就是抱怨冯氏。上次有个婆子告到了冯氏这里,冯氏理都不想理她。 顾怜笑着说:“锦朝堂姐不愿意吗?妹妹没向你要过什么东西,这点要求都不肯啊。锦朝堂姐以后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怎么用得着这么多丫头呢。还不如拨给我使唤呢。” 冯氏微微皱眉,顾怜这孩子唯一的不好,就是心性太狭窄,容不下人。她是家里最小的嫡女,谁都宠着她,什么最好的都一定是她的。根本不能容忍别人爬到她头上去。 但以她如今的前途,冯氏却不好驳斥她。 采芙跪在地上,手都在抖。要让她离开小姐到怜四小姐那里去……还不如杀了她! 她小心抬起头。就看到怜四小姐冷冷地看着锦朝,而冯氏正打量着她。眼神冰冷又无情。 ……她们握着她的命,就像握着条蚂蚱,想怎么玩怎么玩。 冯氏淡淡地道:“怜姐儿,祖母这儿倒也有稳重的丫头。你二姐的丫头都是从适安带过来,一直跟着她,去了你那儿你也使唤不惯……” 顾怜搂着冯氏的胳膊继续撒娇:“祖母,我以后嫁人了。就需要聪明懂事的丫头,从适安过来的正好。我没去过适安,她可以和我说话解闷呢!” 采芙满头大汗。 只能牺牲顾锦朝了。 冯氏就无奈地看了顾锦朝一眼,柔声说:“朝姐儿,你看不如就把采芙先拨给怜姐儿使唤着,她也就几天的热度,你那里要是少使唤丫头,不如从祖母这儿挑人过去……” 顾锦朝压制着心里的怒气,让采芙过去给她解闷,亏她说得出来! 她淡淡地道:“怜姐儿,如今已经重新排过行第了。你该称呼我一声二姐才是。” 顾怜笑容一僵。 锦朝继续说:“至于怜姐儿喜欢采芙这丫头,这是采芙的不对!丫头要是不能忠心侍主,这是大忌。我可不敢把人给怜妹妹。要是以后采芙给你闯了祸怎么办,可不是连累了怜妹妹的前程吗。采芙,”锦朝说,“这是你的不对,还不快给四小姐赔礼道歉。” 采芙这才忙道:“奴婢愚昧,不配伺候四小姐,四小姐饶了奴婢吧!” 顾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顾锦朝在这方面一向强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冯氏就不敢多劝了。逼急了顾锦朝。她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背后有顾德昭有纪家,不是能随意拿捏的。 冯氏打了个哈欠。说:“既然采芙也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吧。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顾锦朝行了礼带着两个丫头退下,走到一丛黄槐树前,顾怜叫住她。 “刚才没向二姐行礼,妹妹这厢补上了。”顾怜屈身道,“二姐如今说这些就算了,以后千万要注意着。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以后等她高嫁了,还有顾锦朝什么事! 顾锦朝回过身,笑道:“怜姐儿担待,怎敢劳烦你行礼呢。” 她这架子都快顶到自己脸上来了。沉不住气啊。 “姚家退亲,我还以为怜姐儿要多伤心呢。原来怜姐儿也不甚在意。”锦朝继续说。 顾怜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地看着她:“姚家退亲……干你何事!你就是目光短浅了。要不是有更好的,你以为祖母会答应退亲吗?”想到冯氏说‘自然有更好的’,顾怜腰板挺得笔直,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担心我的亲事,你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呢。澜姐儿都要嫁人了,你也好意思!” 有更好的?难怪冯氏最近喜笑颜开的。 顾锦朝笑了笑:“自然不劳烦你费心。” 她不再理会顾怜,带着青蒲和采芙往妍绣堂走去。路上却听到采芙在背后小声地哭。 等到了妍绣堂,她亲自拉了采芙的手,从自己妆台的奁子里拿了一支梅花赤金簪子放在采芙的手心里,叹了口气:“快别哭了,这都没什么的。” 采芙望了锦朝一眼,轻轻地点头。“奴婢也不知怎么的,眼泪想止都止不住……奴婢还连累小姐,赏赐奴婢更不敢拿了。” 锦朝笑着摇摇头:“不过是无妄之灾……我赏给你了就拿着,我可不会往回收的。” 等采芙终于收了东西退下,锦朝看着窗外沉默片刻。 她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到处的灯笼都点得明晃晃的,陈老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太师椅上,她被人扔在地上。她不想哭,不想被人看笑话,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陈玄青就背手站在陈老夫人旁边。婆子要过来压她,她用力挣扎,陈老夫人的斥责,陈五夫人的冷笑,陈二夫人的面无表情。她心中的恐惧和惊骇,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陈玄青的皂靴稳稳地立在她面前。 他的声音凉凉的:“感觉怎么样……”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惊讶。“你竟然在哭,你有什么好哭的。你也配哭吗?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呢,就没有想过今天的下场吗。看到你我就觉得厌恶,和你虚与委蛇更让我觉得恶心。” 他又长叹了一声:“幸好都结束了,顾锦朝。” 她努力抬起头想看一下,陈玄青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这一切都好像身在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失真了。她只记得湿冷的柴房,从自己手臂上爬过的一只老鼠。她吓得尖叫,缩成一团。觉得这一切都如此绝望。 锦朝从睡梦中醒过来。 竟然梦到她前世最荒诞可怜的时候。 听到她醒了,青蒲一行人捧着衣裙和铜盆进来,采芙脸上更是带着笑容。 “……小厨房做了您喜欢的咸豆浆呢。” 锦朝随即笑了笑。这场景她在偏院的十多年梦到无数次,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接过湿热的细布帕子抹了脸,和采芙说了几句话。一会儿喝了咸豆浆去冯氏那里请安,回来后搬了大绷出来,准备绣一扇围屏了。 既然临摹不好,锦朝就打算还是用她擅长的绣艺算了。 外头阳光正好,从庑廊的檐下大片大片洒进来,院子里种了几株栀子花。芬芳氤氲。 青蒲在旁帮着递顶针或是剪刀锦线。 外头却开始人声鼎沸了,锦朝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青蒲说:“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人来拜访了。不然动静也不会这么大。你去垂花门看看。” 青蒲应诺去了,一会儿回来跟她说:“……郑太公常家的常老夫人来咱们府了,听说是来提亲的。太夫人亲自出来迎接,众星捧月的,现下去了东跨院……” 锦朝不由得想到顾怜昨晚说的话。 郑太公常家的祖上跟着太祖闯下江山,子孙后代就一直受浩荡皇恩,荣宠不倦。相比长兴候叶家在武将上的兴盛,郑太公家却是出了很多有经纬之才的人,常老夫人更是受人尊敬。出了名的德才兼备。 能够说动常老夫人来说媒……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家! 锦朝觉得左眼皮还是跳得厉害。 难不成,这常老夫人是来给顾怜提亲的?而且提亲的还是个极为显赫的人家。甚至超过了姚家。而冯氏早就知道了这事,所以姚家退亲了她反而十分高兴。顾怜还对她说出‘以后要注意’这样的话,她心里也是早就知道的。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那这来给顾怜提亲的究竟是谁啊? 有这么大的面子。 顾锦朝想着摇摇头,顾怜嫁什么人和她什么关系。再怎么好也没用,顾怜嫁过去就把持不住。前世她嫁给姚文秀不就是吗。还不如把她手上的墨竹图修好。 她不信绣不出竹骨的挺拔出来! 冯氏携了常老夫人的人去东跨院宴息处,赶忙吩咐了丫头赶紧上新出的太平猴魁上来。 常老夫人年过七旬,走路都由个婆子搀扶着。穿了件檀色福禄寿纹长身褙子,戴皂色镶翡翠眉勒,银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个攥。腕上带着一只颜色青碧的玉镯。 她笑着道:“顾老夫人不用客气,老身不会品茶,饮了好茶也是浪费。” 知道她是为陈三爷来提亲的,冯氏哪里敢怠慢,忙请了常老夫人上座,也笑着说:“总是要招待好您的,咱们坐下慢慢说。” ps:啊啊啊,怎么还是没有写到,明天一定写到。 提亲加婚前谈话,再拖你们就杀了我! 我也会杀了我泄愤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应允 他比她大了十五岁。 即使他看上去再怎么年轻,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锦朝却没有明白他说的那句话……她怎么可能嫌弃三爷年纪大呢,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摇了摇头:“这是绝对不会有的事。” 陈三爷抬起头看她,淡淡地道:“既然你也如此,我怎么会在意那些呢。” 他站起来走到锦朝身前,背手立着,声音却压低了些:“大兴通仓之事有人知道了。”锦朝还没有说话,他就继续道,“两个后果……我如果说是因袁仲儒而帮,必定会被张大人摒弃。但我说是因你,却不会有什么……”他目光微沉,声音轻柔,“道理你可懂得?” 凡篡夺权力者,无不怕后起者夺人之权,所以古时才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陈三爷是因为帮她而被拖累,不然以他谨慎的性子,是不会做这种虽说符合道义,却不符合权谋的事。 锦朝点点头。 陈三爷就继续说道:“何况……你说过要帮我一个忙的。我觉得以后我也无甚让你帮的,不如现在你就帮了吧。”他想了想,温和地对她道,“既然你不嫌我年纪,那就没什么可嫌弃的了。” 锦朝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她说过要帮三爷一个忙,但她可没想到陈三爷要她帮这个忙……锦朝其实都想好了,反正三爷也没有要她帮忙的地方。要说她唯一能帮到他的,只有四川剿匪一事。她可以告诫他终生不去四川。 但是……三爷要她嫁给他。 他步步铺陈,不疾不徐,把局势都算计好了。 如陈三爷所说,她现在要是不答应。岂不是成了嫌弃他年龄大,又不守信义的人了? 花厅开着西府海棠,粉白如云雪堆积。 锦朝看着盛开的海棠。心里盘算着这件事。 其实……除开陈玄青的因素,她能嫁给陈三爷绝对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何况她心里对陈三爷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她竟然有点害怕他……她前世是深闺妇人,虽说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但她知道的东西绝对是有利于陈三爷的。 其实陈三爷想娶她,大可不必询问她的意思。姻亲的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冯氏答应了,父亲答应了,她能说什么呢。但他还要特地来询问自己…… 锦朝叹了口气:“陈大人,我原先做过些荒唐事……” 陈玄青的事实在不好说。毕竟都是前世的事了。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仅有她和顾澜,还有适安已经疯癫的宋姨娘。顾澜没这么傻,这事要是说出来,除了会害了她的名声,还会连累顾家众女眷。到时候她也别想落了好下场…… 想了许久,锦朝才下定决心说,“以后无论如何,您要信我。” 陈彦允也不问她究竟是什么事,这小姑娘样子信誓旦旦的,十分坚决。 倒是很可爱。 他点头道:“既然你都说以后了。我岂有不遵从的。” 锦朝心里松了口气,朝他笑笑:“那就这么定了!” 她笑容淡淡,面如桃花。却毫不避讳。 陈三爷嘴角微翘,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宛如安抚孩子般:“嗯,好。” 顾锦朝愣了愣。 他已经收回了手,瞧她竟然愣住了,就叹了口气:“不怕,丫头没有看到。” 略整衣袖,陈三爷继续说:“顾家的人似乎待你不是很好,我怕他们亏待了你。”他说。“你随我一起过去。” 锦朝两世为人,和男子相处的经验却是极少。她僵硬地跟在他身后往宴息处去。远远离了他一段路。锦朝看着陈三爷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高大挺拔。儒雅清然。他步子放得很缓,似乎很将就她。 宴息处里众人都喝茶等着他们,顾德元和冯氏低声交谈着,却心不在焉。 等了一会儿才见陈三爷跨门而入,冯氏忙笑着走过来:“陈大人话说完了?” 陈三爷笑而不语,却回头虚手一招,“来。” 他身后跟着缓缓走来的顾锦朝,锦朝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她略一低头跨过门。等她坐下了,陈三爷才和冯氏说:“老夫人不用担心,一切尚好……我来这一次,本是不合规矩的……” 锦朝却感觉到两道锐利的视线,等她抬起头时,却只看到左边晃动的幔帐,还有幔帐下一闪而过的水红色织金丝海棠花褙子。 这样的场合本不该她坐下的,锦朝坐了片刻就向冯氏说了声,回了妍绣堂去。 一会儿后青蒲过来跟她说:“陈大人走了,没留下吃午膳……太夫人派了茯苓过来,请您过去。” 冯氏肯定要和她说陈三爷的事,锦朝并不惊讶,收拾片刻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冯氏正在沉思。 陈三爷来就说要和顾锦朝谈话,冯氏心里顿时就明白两人之前是见过的。这就让她觉得疑惑了,顾锦朝原先住在适安,与宛平相距甚远,她又是个不出闺阁的女子,能在哪儿见到陈三爷呢……她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五夫人刚生产完的时候,她带着顾家女眷去宝相寺上香。 那天雪下得铺天盖地,顾锦朝一个人去灯塔供奉长明灯,却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她们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陈三爷,她让人给陈三爷送了东西,陈三爷收下了…… 冯氏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也是老糊涂。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丫头隔着新换的湘妃竹帘传了话,顾锦朝才挑帘走进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嫁给陈彦允了,锦朝言语之间就不再避让了。 冯氏知道这亲事多半是没有问题了,心里松了口气。却还有淡淡遗憾,要是陈三爷看上的是顾怜该有多好,顾怜从小就听她的。而顾锦朝却是个她把握不住的人,就算是嫁入了陈家,恐怕也不见得对顾家有多好。 冯氏不想这些事。和锦朝说起嫁妆:“……你母亲留下的东西,祖母分毫不动。你要拿多少给锦荣。却是你自己决定了。这等大喜事,我也派了人去国子监告诉他一声,你外祖母那里,也是传了话的。应该没几日就要过来了,等陈家再来人,我们才说亲迎的事……” 看到陈三爷对顾锦朝慎重的样子,冯氏也不敢怠慢了顾锦朝。她的嫁妆冯氏更不会插手了。 正说到这里,许嬷嬷却挑帘进来了。附身在冯氏耳边低语几句。 冯氏脸色微变,回头对锦朝笑道:“祖母这儿还有点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顾锦朝应诺后退出了东跨院,却看到姚夫人由丫头婆子围拥着远远走过来,随后进了东跨院。 姚夫人过来做什么? 前几日她过来退亲也十分古怪,退亲之后冯氏还很是高兴了几日。 锦朝回了妍绣堂后想了片刻,姚夫人亲自过来,肯定还是为了顾怜的亲事。联想到顾怜前几日对她的态度,锦朝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冯氏肯定以为有更好的人家要来给顾怜提亲。 常老夫人过来的时候,她就以为是来给顾怜提亲……却没想到是来给她提亲的…… 锦朝想了想。先去书房给外祖母写信了,她要把这门亲事先给外祖母解释好。 至于顾怜的事,自有冯氏和二伯母等若干人替她兜着。也用不着她过问。 姚夫人携了两盒带骨鲍螺进西次间,冯氏就坐在罗汉**喝茶,见着她便笑笑:“这不是姚夫人吗,快过来坐!”让丫头搬杌子进来。 姚夫人脸色一僵,如今顾家攀上陈家了,自然是今非昔比,冯氏待她也不如原先客气了。 要不是因为大儿媳的事耽搁了,她也不会现在才过来。 姚夫人把两盒带骨鲍螺递给旁边的茯苓,笑着道:“听说老夫人喜欢带骨鲍螺。刚好老大从江南回来给我带了两盒,特地给您送回来。” 冯氏垂下眼笑:“你有心了。” 姚夫人面不改色继续道:“本来昨个就该过来的。不过是老大带着儿媳从江南回来了,大儿媳又是水土不服。生了场病,这才没赶上来……陈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我们听错了,才错退了亲事。”姚夫人叹了口气,“好好的一桩喜事,竟然因为误会弄成这样……” 冯氏才不着急,姚家来退亲的时候姿态放得低,如今有得姚夫人委曲求全的。 冯氏多精明的人,一猜就知道姚夫人过来,是想把亲事再圆回来。不然他们儿子那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不过凡事也不可太过了,等人家反感了可就不好了。 等姚夫人说完,冯氏顺着杆子就下来了。 她也长叹一口气:“我这儿倒还好说,就是怜姐儿伤心得不行。姚家也是书香传世,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如今你想重结亲事,我自然没意见,不过怜姐儿那儿恐怕不好说……” 姚夫人在心里把冯氏骂了好几遍,当初是谁听说了陈三爷的名头,就迫不及待退亲的。现在还要拿顾怜来说事,冯氏说这些,不就是想让她在聘礼上多出点血吗! 想到姚大人的叮嘱,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我也怜惜姐儿受苦了,等回去打几副头面送过来……” 冯氏心里很是满意,姚家服了软,以后也不会随意拿捏顾家了。 亲事重新定下来,对两家都没有坏处,她要好好把二夫人找过来说一说才行。这可是大喜事,顾怜那丫头应该正伤心呢,听了这事指不定就高兴了。 ps:昨天卡表怕上传不了,还有话没说话。感谢大家的粉红么么哒,这厢话终于说完了,各条线一起来,把我搞得有点乱了。。。现在都是晕的,大家且看着,有啥不对的就留言。 推荐一首歌,《千年之恋》戴爱玲/信乐团,或者是央吉玛那个版,两个我都喜欢,写三爷经常听,觉得歌词很棒~~~ 第一百九十六章 :知晓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已经过去三天了。 李先槐在叶限的书房外徘徊,轻轻地吐了口气。 书房外站着长兴侯府老侯爷的亲兵,八个身材高大穿胖袄的铁骑营兵,将书房团团围住。 知道的明白书房里面是世子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了个犯人! 李先槐轻手轻脚地走出庑廊,巡夜的护卫看到了,向他拱手:“李护卫,都二更天了您还不睡呢……”李先槐随意点头,心不在焉。巡夜的接着说:“咱们这儿正要换班了,左兄弟买了两挂卤肥肠,不如您和我们去喝两杯酒吃个菜……” 李先槐不耐烦地挥手:“一边儿去,就你们喜欢吃这么臊的东西!”他伸长脖子朝书房看,那几个黑影纹丝不动。他又往庑廊里走去,抬头看到黑夜里虚浮的星辰,心里猫爪一样的不安。 这事应该很重要才是,无论如何都要和世子爷说一声…… 李先槐走到门口,又被几个铁骑营兵给拦下来了。两把寒光凛凛的大刀竖在他面前,说话也冷漠无情:“老侯爷吩咐,闲杂人不能进去,你快躲开!” 铁骑营兵都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最不怕的就是杀人了。李先槐虽然身手好,但那是江湖讨生活练的,轻易不敢和这种人对上。一个练来保命,一个练来杀人,这可是不一样的。 李先槐笑了笑,等走出几步远才低声用川话骂了句‘龟儿’,觉得心里无比烦闷。 就算是铁骑营老侯爷亲兵,也没必要这么目中无人吧! 他往书房旁边看了看。 世子爷的书房周围遍值修竹,从后罩房过去有一个被削死的透气高窗,里头放了一架多宝阁……从厢房侧过去,却是个夹道,很显眼,但是那里的槅扇从来不打开。因为世子爷喜欢在那里布置弩箭,不明所以的人偷进了长兴侯府,恐怕很难活着回去…… 擢升大理寺少卿后,世子爷忙了不少,前几日又刚审了湖广贪墨案,从巡抚到知县,上上下下牵连五六十人。官官之间包庇纵容,腐朽程度令人怵目惊心。这批人刚从湖广押送到京,大理寺、按察司、刑部都被震动了。世子爷在大理寺呆了小半个月,回来还要在书房里忙…… 最古怪的就是老侯爷了,还派了铁骑营的亲兵来守着。连送饭都是侯夫人每日亲自来的…… 这是在长兴侯府,保卫还不必如此森严。 李先槐想了一会儿,趁着天黑侧身进了竹林里绕到了后罩房,他把短褐衣下摆扎进腰带里,往手上抹了吐沫,纵身一跃抓住了竹干。竹干长滑无分枝,很难支撑住,李先槐又不敢惊动了外头的人。随即轻轻一跃,抓住了屋檐下一只榫卯,脚踩在仅有一尺宽的窗沿上。 他额头细汗密布,却不敢伸手去擦。如此危险的地方,轻功再好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李先槐稳住身体后从袖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削铁如泥,轻轻挑开高窗削死的木条。他轻轻一推窗扇,一脚踩到了书房里的多宝阁上。 李先槐轻轻吐了口气,把头也钻进去,小心地掩上窗扇。但他随即就愣住了。 穿着皂色斓衫的世子爷正坐在太师椅上,举着把弩箭对着他。 李先槐压低声音笑了笑:“世子爷……” 叶限手中的弩箭还没有放下,淡淡地看着他:“要不是看到短褐衣,你现在命都没了。” 李先槐嘿嘿笑了两声,从多宝阁上跃下来小声道:“走不得正道过来,您书房外头守了八个人那……小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得要紧事,不过着实古怪。” 叶限起身关槅扇,问他:“究竟找我何事。” 他书案前面还摊开着许多案卷。 李先槐就道:“您不是一直让我看着姚阁老的动静吗……前大理寺少卿被抓后,姚阁老和王玄范走得很近,还去刑部为之递了话。如今姚阁老又莫名和王玄范交恶了,您再也猜不到是因为什么事……” 他也没卖关子,继续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接着说:“姚平和王玄范都被陈彦允给算计了,这陈彦允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谁都不知道这陈阁老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去给顾二小姐提亲了。现在这门亲事整个燕京都传开了,着实让顾家好好风光了一次……小的看着觉得太古怪了,您又和顾二小姐有往来,您看看这究竟是为什么?” 叶限坐在太师椅上,撑着下巴都快睡着了。闻言倦倦地抬起眼皮:“顾二小姐……关我什么事?” 顾锦朝那个不成器的堂妹,他连看都没仔细看过。 李先槐挠了挠头,“啊……那我白冒险进来了。我还以为您挺关心她的亲事呢,上次顾二小姐表哥向她提亲,您还让我去查人家祖上……” 叶限这才完全睁开眼,皱眉:“顾二小姐……”顾家重新排过行第了,顾二小姐……李先槐说的是顾锦朝! 叶限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一把抓过李先槐的衣襟:“你说清楚,陈彦允和顾二小姐……顾锦朝定亲了?” 李先槐被世子爷吓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小的也纳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陈彦允怎么看上顾二小姐的……” 叶限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松开李先槐,自己在书房里踱步起来。 陈彦允……一想到此人,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笑眯眯的脸,还有此人看不透的眼神和堪称冷酷无情的心性。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娶顾锦朝呢,对他无益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不是死过一个老婆吗,还有个儿子,去年乡试还考了北直隶的第三名……那娶顾锦朝就是续弦了。 顾锦朝又怎么会答应呢? 叶限紧抿着嘴唇。难怪,这些天李先槐不能进来,每天给他送饭的都是母亲……他揉了揉眉心,一阵心烦。他最近太忙了,连这点小事都没看出来…… “把我的斗篷拿过来。”叶限对李先槐说,拿起了弩箭。 李先槐拿了世子爷玄青色的杭绸斗篷过来,叶限把小巧的弩箭纳入袖中,低声说:“你还从高窗出去,在外面找好我们的人,把马车备好。” 他则跨过围屏,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口果然立着铁骑营的兵,看到世子爷出来,为首的拱了手道:“世子爷您出来了……”又偷偷向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去给老侯爷通传一声。 叶限笑了笑:“谁让你们守在这儿的?” 为首的忙回道:“您最近公务繁忙,我等奉老侯爷的命令相护。” 叶限嘴角带着笑容直盯着他,明明精致秀丽如女子,目光却变得阴沉。铁骑营的护卫都在廉亲王宫变那天亲眼看到叶限如何救长兴侯爷,又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杀了萧游的……再被他如此目光一看,不由得冷汗直冒,腿脚发软。 叶限慢慢地道:“是护我还是软禁我?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别忘了,以后长兴侯府是我当家。谁得罪的起谁得罪不起,你分得清楚吗?” 他不再理会此人,整了整衣襟径直往外走。为首的侍卫鼓起勇气再次拦住他:“世子爷,老侯爷说过,您不能擅自出去,您可怜小的一次。您要是出去了小的会没命的……” “我现在就让你没命如何?”叶限笑了笑,手中的弩箭抵着他的脖子。 铁骑营的人终于让开了。 李先槐已经准备好了车停在影壁,叶限豢养的死士将车团团围住。他从小就喜欢培植自己的势力,这群人都只听他一个人的。等叶限到了影壁,立刻吩咐李先槐去大兴顾家。身后老侯爷才带着人追上来,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高氏:“叶限,你给我站住!” “祖父,孙儿有要事要去做。您有话等我回来说吧。”叶限说。 老侯爷气得发抖:“闭嘴,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糊涂,你姐姐把什么都给我说了!上次我就觉得奇怪,你还特地去找高敬尧,让他把香河的通运权给罗家……孽障,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情!不管是陈家还是顾家,你都不准插手。为了一个女子,你要置长兴候府于何地?” 高氏接着道:“母亲已经请媒人去何家提亲了,你这时候不要出岔子。怎么就不听母亲的话呢,那女子还迷了你的眼睛不成……” 叶限点点头:“为了不让我知道此事,您还特地找铁骑营看着我。”他又转向高氏,“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嗜睡……您每日送给我吃的饭菜,应该加了点安神的药物吧。” 高氏说不出话来。 叶限又对老侯爷说:“祖父,父亲躺在**上重病不起的时候,您就说过长兴候家是我来担当了。既然是我担当,就按照我的方式来,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谁都不要多嘴。” 长兴候家欠顾锦朝一份大情。要是没有顾锦朝的那几句话,恐怕如今长兴侯府都灰飞烟灭了。 叶限说完后就挑开帘上了马车,车随即驶出了长兴侯府。几百把长刀指着,那些死士都毫不畏惧。 老侯爷长叹了口气。r1152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前来 和陈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锦朝大部分时间就用来做女红了。 那日姚夫人过来之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两家的亲事照旧。 锦朝再看到顾怜,心里却很明白,她终归是没有这么开心了。 “……眼看着天就要热起来了,再给大家做一身夏衣吧。”锦朝把徐妈妈找过来说,“白芸的年纪到了,也该寻摸着合适的婆家,你暗中留意着,等找到合适的就和我说……” 白芸这丫头虽然不聪明,但胜在不惹是生非。不过白芸都过十六岁了,再伺候她难免耽搁了。在她嫁去陈家去之前,最好就能定下来,免得去了陈家还要再适应。 徐妈妈应诺,说:“白芸姑娘也是您贴身的丫头,我寻摸着该嫁个掌柜儿子或者田庄管事……” 锦朝又握了她的手:“还有您,伺候我母亲半辈子了,也该到了享清福的时候。等把白芸的亲事操持了,您就回通州养老吧。我在通州给您置一座两进的宅子,地契您亲自拿着,让您儿子、儿媳也搬来同住照顾您。我每月派人给您送米面过来,您觉得如何?” 锦朝事事都考虑了,徐妈妈哪有听不明白的。 她最近是觉得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咳嗽反反复复好不了。而且自己在通州的儿子……也快两年没见过了。她和自己的儿子疏远,却是看着顾锦朝长大的。除了主仆之情,更多的还有怜爱。 徐妈妈要跪下谢顾锦朝,锦朝忙拦住她。 “您也别跪我了,母亲要是还在,也肯定也不会亏待您……” 明天,就是徐静宜进门的时候。 徐妈妈叹了口气。只屈身行礼:“还是要谢过小姐。年老体衰,能得小姐庇护就是有幸了……” 等徐妈妈走出去了,锦朝就让青蒲把装针线的笸箩收起来。该午睡了。 隔着竹帘却传来绣渠通禀的声音。顾德昭过来了。 锦朝只能打起精神,在花厅见父亲。 “……明天就是亲迎的时候。恐怕府里会很忙。”顾德昭说,“在这之前,我想和你说说嫁妆的事。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全部是你的嫁妆,你什么都不留给顾锦荣。父亲这里,还有东西要给你,八十担嫁妆,父亲肯定给你置办得整整齐齐的。” 顾德昭数给她听:“红漆描金瑞兽拔步床,大理石彩绘围屏。象牙妆拣……”再小到梳子、镜子的样式,顾德昭都说得出来。锦朝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要给她什么承诺一样。 “父亲在适安有两家南货行、一家造纸的作坊、两家布行、在宛平有一个五百亩田庄在宣武,还有一个八百亩田庄在石景山。这些都给你……”总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八千两。 顾锦朝道:“父亲,宛平两个田庄可以给我。适安的几家铺子还是留给锦荣吧。”这些东西给了她,父亲的财产就去了小半了。顾锦朝手里就握着近两万两的财产,根本不怕嫁妆不够。 顾德昭摆摆手,“你都拿去,荣哥儿以后可以自己挣……”但她一个妇人。怎么去挣呢?还不是一切要靠娘家和夫家。陈三爷那样的家世,嫁妆不够就更没有底气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都是你母亲辛苦经营得来的,自然该给你……”他深吸了口气。眼眶却慢慢变红了,“我一辈子对不起她。”也一辈子都不敢忘了她。 要是原来,锦朝肯定会反问父亲。您对不起母亲,就要以此缓解您的愧疚吗?但看到父亲微红的眼眶,锦朝就不再推辞了。等她同意把东西收下了,顾德昭才慢慢站起身走出去。 明天就是亲迎的时候,徐静宜就要进门了。顾家前几天府里就开始张罗结彩的,准备要办一场大宴,还有顾家的各类堂表亲……自从锦朝和陈家确定婚约之后。想和顾家往来的就更多了。 这些事都有冯氏和二夫人帮忙打理,她是待嫁之身。不好帮着操持。 顾德昭跟锦朝说完了这事,还要去给冯氏说。 冯氏听了他说的嫁妆眼皮直跳。 现在那些东西可不完全算是他的。也该算是顾家的了。竟然给了这么多给顾锦朝……冯氏不好说什么,只得温和地劝道:“朝姐儿手头是相当阔绰的,你给她的八十抬嫁妆也完全够了。犯不着再加上这些铺子,她以后又怎么去经营这些地方……” 顾德昭很坚持:“母亲,有管事帮忙看着,怎么会有问题。朝姐儿是要嫁给陈三爷的,本来地位就差很多了,要是嫁妆上再不如,以后可还有地位可言?” 一想到和顾锦朝定亲的是陈三爷,冯氏就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德昭把房契、田产拿来给顾锦朝陪嫁。心里却痛得不得了,这些东西的收益可都是她这儿管着。 等到了下午,冯氏又找锦朝过去说事,去的时候,顾怜和顾澜也在冯氏的西次间里。冯氏让丫头端了笸箩给她们做针线:“我和郭夫人也都说好了,澜姐儿的亲事等八月再议。对方听说了咱们的澜姐儿,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冯氏拉着她的手说,“眼看着都是要嫁人的了,都不如你沉稳。我拘着她们多做些针线,也好练练性子……” 锦朝笑笑不说什么。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自己决定嫁给陈三爷像是做梦一样。这可是陈三爷……她好像还没准备好,嫁给他以后该怎么办?她对陈三爷的感觉很复杂,那陈三爷对她呢? 虽说前世也是嫁给他,但那个时候她从没有在意过。甚至没有和三爷一起生活。半点都谈不上心动,现在听别人提起她的亲事,她却觉得有些不安了。不知道自己嫁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顾澜在旁听着,收边的针刺得密密麻麻的。 她心里在冷笑。 别人是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的。顾锦朝和陈玄青的荒唐事,她对陈玄青的深情。顾锦朝嫁给陈三爷着实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顾澜听了之后也是不舒服了很久。但是一想到陈玄青,她心里却释然了。 顾锦朝嫁过去才有得她心烦的。她就不信顾锦朝已经忘了陈玄青,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陈玄青。 她怕受牵连,这个秘密一直没说过。她也不傻,这事虽然能伤害到顾锦朝,但是对她们的影响也很大。亲事要是告吹了,顾家女眷的名声就全完了,到时候谁都没得逃。而且冯氏也肯定不会放过她,父亲更会恨她入骨。顾澜才一直把这事深埋心底。 如今想想,她还不如静观其变。嫁到陈家固然是好事,但是有个陈玄青就未必了。 说了会儿话,冯氏就要和锦朝去西跨院,看给徐静宜新装出来的宅子。等人一走,顾怜却再也坐不下去了,把手里的小绷塞到顾澜手里,压低声音说:“好澜姐儿,帮我把这个也绣了吧!” 顾澜道:“一会儿祖母回来,又该说你了。” 顾怜哼了声:“她现在心头就一个顾锦朝,能说我什么!做女红又有什么用,还说要养性子,那还不如写字……你帮我做了就是,反正你闲着也没事!”她也想去西跨院看看。 听说自己这个新的四婶婶长相不太出色,年纪又大了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徐家还派了婆子过来布置新房,指不定就能看到徐家的人…… 顾怜带着丫头去了西跨院,留下顾澜一个人在东跨院做给冯氏的绫袜。 她心里充满了不甘。顾锦朝能嫁给陈三爷,顾怜和姚文秀的亲事也都是好的。唯一不好的只有她而已,竟然要嫁给一个举人的儿子…… 要是她就这么嫁了,以后恐怕才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旁边的木槿看到顾澜的手,低呼了一声:“小姐,可别把顶针握得太紧了!”忙把她的手掰开,但是血已经流出来了。木槿忙掏了汗巾帮顾澜包住手指,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 顾澜看着给冯氏做的绫袜浸上一抹血色,突然觉得有种奇异的美。 她嘴角微微一弯:“不用了麻烦包扎了,小伤而已,包扎了反倒动不了手了。”把血擦干净,顾澜道,“见血了就不吉利了,你另外给我拿一段绫布过来。” 她要是再不做点事情,可就要任别人鱼肉了,她肯定要做点什么才行。而且是大事,无关痛痒的小事,冯氏现在是根本不在意的。 叶限的马车这时候刚到顾家。 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来往的宾客很多,顾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叶限脸寒如冰,十分的阴沉。顾家这分明就是在办喜事了,难不成顾锦朝今天就出嫁? 那他岂不是来得太迟了! 看到是长兴候家的马车,小厮就单独迎了进来。众宾客只看到里头下来一个穿皂边玉白斓衫,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少年由众侍卫围拥着,一脸阴沉地往顾家内院去了。 一看之下不由十分惊艳,众人再问别人才知道这竟然就是鼎鼎有名的长兴候世子爷,谁都要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虽然年轻,但实在太出色了。 ps:对不起大家,最近感冒后吃药犯困,上下眼皮打架,写一半竟然睡过去了。我刚刚才赶完,脑子里还是晕的。。。应该是流感吧,周围好多人感冒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请求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锦朝却正在西跨院正堂偏厅见客。 纪吴氏携着大舅母宋氏、三表嫂刘氏,以及四表嫂陈氏过来了。 许久没见外祖母了,锦朝也很想念她。向宋氏、刘氏行了礼,看到陈氏的时候却有些犹豫……陈暄是她表嫂,但却要喊三爷为三叔,她这要怎么称呼好。 纪吴氏就笑着拉过她的手:“告诉你个喜事,你四表嫂已经有身孕了……” 锦朝向陈氏道贺,她脸都羞红了。映衬着鬓边嵌宝石的福寿鬓花,显得格外动人。 一会儿二夫人过来,她今天整齐地穿了件绛红色双喜纹杭绸褙子,先给纪吴氏行了礼,又请大舅母几人去花厅。定国公府、永阳伯府都来了女眷,正好能凑起来打马吊。 大舅母带着两位表嫂去了。纪吴氏则让锦朝陪她出去走一会儿。 锦朝扶着外祖母的手,两人走在西跨院曲折的回廊上,后面丫头婆子拿着杌子等物簇拥着。纪吴氏则长叹了一声,跟她说:“和陈三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朝沉默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祖母说这事,只能道:“……原先见过,觉得也合适。” 纪吴氏继续道:“外祖母接到你的来信,可是吓了一跳的。陈三爷是怎样的人,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还年轻,他却官居户部尚书,虽说看上去也是儒雅温和的人,但实则心思深沉,狠得下来……我怕你吃亏了。何况陈三爷比你大了许多,家世地位更是远胜于你……”说过来说过去,纪吴氏是放心不下锦朝。 她捧着手里,满心**着的孩子这就要嫁人了。 只可惜,她护得了锦朝一时,却无法护她一世。 原本还想她能嫁给纪尧的,却没想出了赵氏那样的事……纪吴氏又想起那天,听说锦朝的亲事后,纪尧沉默了许久,却只道了一声:“她喜欢就好。”纪吴氏看着他长大,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难过。 纪尧书房的烛火点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去了蓟州处理货行的事,现在都没回来。 锦朝想了想说:“外祖母,这些我都是考量过的,您不用担心。可要信得过我啊。” 纪吴氏笑了笑说:“自然信得过你,你过得好外祖母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三爷对你好,是不是继室也没什么。我原先也是见过江氏的,贤淑温柔,和陈三爷相敬如宾,却有些疏远。陈三爷那样的人责任感很强,即便不喜欢,只要你身上有他的名号,也会一辈子护着你……”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锦朝还想带外祖母去妍绣堂坐坐。后面却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锦朝回头看去,来人是采芙,追上来之后匆忙行了礼,低声道:“小姐,世子爷要见您。” 锦朝皱了皱眉,叶限过来做什么? “他可说了是为什么过来的?” 采芙摇摇头:“为什么不知道,世子爷就在妍绣堂坐着等您,带来的护卫都拿着兵器。迎他进来的小厮都吓着了,跑去告诉太夫人了……” 锦朝心里一沉,吩咐采芙先陪外祖母去花厅,她带着青蒲回妍绣堂去。 他大张旗鼓地过来……这分明是想告诉别人他和自己有关系。锦朝有些头疼,他怎么就一点都不顾虑别人呢! 等锦朝回了妍绣堂,果然看到门外站着群腰间佩刀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进去后白芸正焦急地张望着,见到她回来忙走过来:“……世子爷在中堂。” 锦朝道:“你跑一趟东跨院,把这事告诉太夫人。”不论怎么说,她这里也要告知冯氏一声。 白芸应诺去了,锦朝才提步往中堂走去。 叶限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阳光明亮,他的脸淬玉般莹白。 听到声音后他转过头看,锦朝穿着件白底淡青竹叶纹的褙子,湖色湘群,眉宇之间并无不同。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责备和不解……她走进了中堂,向他行了礼:“世子爷安好,府上正在办喜事,您可是来观礼的?那该去西跨院才是。” 叶限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我以为要出嫁的是你……” 锦朝笑着摇头。“是父亲续弦,一会儿徐家送亲就要过来了。不如您随我去西跨院吧。” 两人要是再在这儿呆下去,可才是真的说不清楚了。顾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相熟。 锦朝先走出一步,想请叶限去西跨院说话。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锦朝要嫁给陈三爷是别人逼迫的,顾家、陈家,谁都会给她施加压力。她应该过得很可怜才是……他是来救她的。但是锦朝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轻松镇定。 顾锦朝被世子爷吓到了,他原先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世子爷,你放手!”她挣扎几下叶限的手却纹丝不动,有些恼火,“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要怎么分辩。我都是定亲的人了,您不能再这样了……” 叶限稳稳地抓着她的手,低声问:“你和陈彦允定亲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锦朝狠狠地瞪着他:“世子爷,你要是来参加筵席的,尽管去西跨院就是。你可不能这么害我……” 叶限静静地看着她说:“你不能嫁给陈彦允……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连自己的手下都可以拿去送死,对自己同胞的兄弟都狠得下心断路。你这么笨,嫁过去怎么和他斗?” 锦朝真是有些生气了,低声道:“叶限,你可别耍无赖。我的事和你没有干系,陈三爷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会看,也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叶限却笑了。她的事和自己没干系……是啊,顾锦朝帮了他一次。他觉得这是顾锦朝的恩情,以为顾锦朝是受了别人的欺负,想帮她推脱这门亲事。但是知道这门亲事是她愿意的,心里却更不舒服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不管不顾抓着她的手,似乎心里还有种‘别人看到就看到吧,看到了反而好’的想法了。女子的名声不能坏了,那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片清明。“陈三除了地位高,别的还有什么好。” 他继续淡淡道:“你要是想嫁给个地位高的……那不如嫁给我。侯夫人的地位不低吧?以后有我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 叶限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反正他也要娶亲了。娶顾锦朝多好,她又那么有趣。 冯氏刚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看上顾锦朝了? 一个顾锦朝,陈三爷来求娶还不够。这下连世子爷都来了,她究竟有什么造化啊! 顾锦朝听到声音,逼急了就在叶限手上咬了一口。他吃痛的低呼了一声,顾锦朝趁机才脱开手。 冯氏咳了一声,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立刻吩咐许嬷嬷合上院门,在这儿守着不要别人进来,她带着茯苓走上来。笑着说:“世子爷难得过来,怎么就往朝姐儿这儿过来了。她一个女子,没见过世面,怕招待不好您。”说着走到了顾锦朝前面。 无论怎么说,顾锦朝都和陈三爷定亲了,这时候再折腾出事情来,她的名声可真就完了。 就算这人是世子爷,那也是一样的。 长兴候世子爷,顾锦朝招惹不起。 叶限把手纳入袖中,她那一口咬得又急又重,他手都疼木了。他再去看顾锦朝,她却把目光转向一边看着一盆绿萝,理都不想理会他。 他这才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清醒过来。顾锦朝分明是被他逼急了。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过分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叶限的任性妄为她是有见识的。但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她行了礼对冯氏道:“祖母,我有几句话对世子爷说……”让她先避出中堂。反正话她是要说明白的,也不在意别的东西了。 冯氏看了顾锦朝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了出去。 锦朝想了想,对叶限道:“世子爷,您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您是世子爷,世俗的东西在您眼里算什么呢。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个女子,而且就将要嫁人了,我还能怎么办?” 叶限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说:“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我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锦朝要被他气笑了。 “您是不怕,但是我怕。您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来找我了……” 锦朝屈身行礼,“就当是,我帮过您的回报吧。”说完走出了中堂。 她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吧,心中肯定还恼怒他做事莽撞。 叶限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好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一样。他带着死士从长兴侯府出来,想来救她,顾锦朝却嫌他是个麻烦。 叶限所有强压的疲惫都涌上来,他毕竟是很久没有休息了。 他走出中堂之后站了许久,顾家到处张灯结彩,能听到一墙之隔外热闹的声音。冯氏还站在一旁,似乎想和他说什么,叶限却摆了摆手,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府吧。” 他说过有求必应的。 不能肆意妄为,害了她。 只要这事是她愿意的,他没有理由插手太多。而且锦朝也不愿意他插手…… 叶限的手紧紧的握着,被咬的伤口隐隐地疼起来。r1152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继母 baidu_clb_fillslot(”892774”); 叶限回到长兴候府的时候,高氏坐在书房里等他。 “你祖父身体不好,先去睡下了。孽子……”高氏低声说了句,却默默地开始垂泪,“咱们府如今这样的境遇,你父亲伤及了根本,平时连重物都端不得。长兴侯府就指望着你了,你呢?你做的什么混账事……” 叶限带着人出去后,老侯爷随即派了人跟在他身后。 里头的情景虽然瞧不见,但是叶限作为长兴候世子爷进去,本该受到礼遇才是。里头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是不正常的。高氏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母亲说过了,顾锦朝那样的女子是不配咱们长兴候家的身份的,何况她如今已经和陈三爷说亲了……” 高氏坐在烛火旁边喃喃地说着,侧影投在窗格上,叶限看到她鬓角有几缕白发。父亲病的这些日子里,母亲比父亲瘦得还厉害,手腕上那个镯子,套着本来还没这么宽松的。如今过大的袖口和垂落的玉镯空落落的,显得她的手骨细瘦无比。 高氏背脊挺得笔直,看也不看他。 母亲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手小篆写得比寻常读书人还好。从小顺风顺水的,别人也都是夸她沉稳大气。好像她所遭遇的所有不好,都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了似的…… 叶限不由得有些愧疚,就算高氏再怎么轻蔑顾锦朝,那也是他的母亲,他不该这么冷淡。 他小时候病得要死了,高氏整天整天陪着他,和他玩翻绳,哄他高兴。只有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高氏才偷偷抹眼泪。却从来不把这种感觉传递给孩子。 顾锦朝咬在手上那口还在隐隐地疼。 叶限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些:“都亥时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高氏抬头看着他,眼眶还是红肿的。 叶限只能说:“您让我一个人想想,可以吗?” 高氏才站起来,好像想对叶限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蠕动着嘴唇:“这事……我和你祖父都说要瞒着你父亲,你也别说。” 高氏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跟他说:“母亲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别人不知道,但是母亲是知道的。”叶限的心思在她看来很好猜,他总是直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无论过程或手段对于别人来说有多不可思议。这孩子其实十分单纯,他只是比别人迟钝一些而已。 “你再怎么喜欢……也是不行的。”高氏低声说。 叶限有些不解地看着高氏。 高氏心里满是怜惜,她能感觉到叶限情绪低落,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他小时候喜欢他外祖母养的京巴狗,每次去都要抱着京巴狗玩,孩子不知轻重。几次之后,那京巴狗每次看到叶限就怕,吓得躲在罗汉**下不肯钻出来。小叶限蹲在**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无辜又不知所措。 “……还是你自己想吧。”高氏苦笑,随即离开了书房。 叶限躺到圈椅上去,闭着眼想了许久。 其实他已经明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喜欢顾锦朝而已。想护着她,想经常去看她,怎么不是喜欢呢?只是好像已经迟了。 正如顾锦朝说的,他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能不考虑到她的处境,家族,长辈…… 叶限有些烦躁地睁开眼,他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有许多种手段可以让顾锦朝不能嫁给陈彦允。但无论怎么说,这对顾锦朝都是一种伤害。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无所顾忌…… 再不甘心也只能算了。 叶限重新躺回圈椅上,心里却想通了。 她成亲了又如何?难道自己喜欢她,还得要她的同意不成? 他就这么喜欢她好了,谁又知道呢? 又何必去管别人。 顾锦朝站在庑廊里,看着屋檐下点的红纱灯笼。 冯氏只和她说了一句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一直比其他几个姐儿懂事,祖母是十分放心你的。” 说完之后就去了正堂,正堂外宾客都等着了。 徐家的轿子已经抬进大门了。 锦朝看到了穿暗红色团花盘补服的父亲站在人群中,高大挺拔,沉默不语。 徐静宜捧着宝瓶下了轿子,跨过马鞍、钱粮盆,由婆子扶着拜了堂。西跨院里随即开了火腿鱼翅席,流水般的席面一桌桌上来。父亲喝了许多酒,一会儿就由众人簇拥着去了新房。 锦朝一直和外祖母说话到傍晚,才回了妍绣堂。 这时候都夜深人静了,她却还没有睡着。披了件衣裳出来看灯笼。 这满园的灯笼可是要亮**的。 锦朝脑子里乱得很,想到就要嫁给陈三爷了,又想到陈家,还有自己前世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叶限今日来说的那一番话,又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心里不由忐忑。 锦朝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精神不济。 顾漪和顾汐过来找她,要去给徐静宜请安了。 锦朝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对耳铛,和两人一起先去了东跨院。 路上顾汐还和她说话:“长姐,我从没有见过徐小姐。” 锦朝说:“现在该叫母亲了。” 顾汐嗯了一声,又小声问道:“您见过她,她长得好看吗?凶不凶人?” 锦朝笑了笑,摸着她的发心说:“一会儿就见着了,我几句话怎么说得明白,你别怕就行了。” 虽然顾锦朝这样说了,顾漪和顾汐还是有些忐忑。听说徐三小姐的父亲是正三品的官,比顾二爷的官还要大。在她们看来,顾二爷的官位就已经很大了。听说继母进门都是要拿捏人的,免得自己立不住威信,要是孩子已经大了更是如此了。 新妇起身,先要过来给冯氏敬茶,和妯娌相见了,然后才是认亲。她们去东跨院给冯氏请安,顺便就能给徐静宜请安了。 锦朝带着两个妹妹刚走到东跨院外,就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等进门一看,父亲和徐静宜都在,父亲穿着件藏蓝色的杭绸直裰,徐静宜身量长,只比父亲矮半个头。穿了件大红通袖绣云纹的褙子,梳了妇人的圆髻,簪一只简洁大方的赤金簪子,戴了一对点翠的手镯。 冯氏却是从头到尾打量了徐静宜。 果然长得不算漂亮,胜在气质温和。作为新妇总是害羞的,她却落落大方,眼神清明。 ……不是个好对付的。 徐静宜给冯氏奉了茶,冯氏给了她一个红漆盒子装着的见面礼。徐静宜道了声:“谢过母亲。” 二夫人这时候合上茶盖,笑着称赞她:“四弟妹规矩齐全!我记得我头天来给母亲请安,还手发抖端不稳茶杯呢……” 徐静宜笑道:“常在家里伺候母亲而已,只算得上听话罢了……” 顾德昭才看了徐静宜一眼。 这时候锦朝才带着两个妹妹进来,一一给众人行礼。 徐静宜含笑着对锦朝点头。 冯氏跟徐静宜说:“你是徐家的女儿,礼数上的事自然不用**心。四房的事一直是朝姐儿和我代管着,终究是不好的。你先跟着你二嫂学几日,就把四房的事接过去管着吧。有你照看着,我也能放心了……养育儿女,伺候丈夫,做到本分就好了。” 等见完了礼就是认亲的时候,顾家的几房人,和顾家相交好的人家和亲戚。等这边认亲完了,四房的几个孩子才随着回了徐静宜所在的宛华堂,顾德昭则先去了前院的书房。 院子前三间五间,连通抄手游廊到前院和二夫人的院子,窗棂上还帖着双喜字。 徐静宜进西次间后坐在大炕上,拉过锦朝的手坐在她身侧。 “……一别再见,竟然是这种境况了。”徐静宜叹了一声,“想不到咱们的缘分这么深。” 锦朝笑着点头,让顾汐和顾漪过来,给徐静宜介绍了。远远跟着的顾澜却站在高几旁边,冷冷地看着她们。顾锦朝没喊她过去,徐静宜看都没有看她。 顾锦朝原先是认识徐静宜的,而且两人的情谊还很不一般的样子。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继母进门不是应该和顾锦朝对立吗?怎么看着样子她们反倒其乐融融了! 顾锦朝介绍完顾漪和顾汐,就和徐静宜说:“……您莫怪,荣哥儿是在国子监里,要放学恐怕还得等几日。到时候再让她过来给您见礼。” 徐静宜笑着应了,让身边的嬷嬷捧了见面礼过来给姐妹三个。 “自然是以荣哥儿的举业为重,我倒是不打紧。”徐静宜说完,朝顾澜道,“这可是澜姐儿,怎么傻站着也不过来,像你怕了母亲似的。” 顾澜行礼,笑道:“怎么会怕您呢。” 等大家都见了礼,徐静宜就留下顾锦朝说话,别人都先退下了。徐静宜拉着锦朝的手,言辞恳切:“朝姐儿,你心里会不会怨我?” 锦朝笑着摇头:“您这话怎么说?” 徐静宜松了口气:“你是个明白人……我嫁过来算是了了我母亲的一桩心事,不用嫁去罗家,我打心底里庆幸。其实……你父亲为什么向我提亲,我也是有几分明白的。”纪吴氏曾经私下和她说过。还给她说了顾家的情况。徐静宜觉得很正常,各取所需而已。 锦朝望着她年轻的脸,突然想到前世这张脸的苍白和疲倦。 徐静宜继续笑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咱们的荣辱是一体的。不过顾家的情况,你可要先和我说说,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r1152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 第二百章 :彩礼 徐静宜进门之后,锦朝原先做的许多事就交到了徐静宜手上。几个姐儿日常的穿着吃食,还有父亲的起居,她也是略熟了几天就上手了。十分的聪明。 锦朝刚开始面对徐静宜也有几分别扭,徐静宜却待她如闺友,事事都要询问着她的意见。两人渐渐的就能多说话了。 锦朝心里想过,要说为人处世,能比得上徐静宜的她没见过几个。就是她两世为人,不如徐静宜的地方也很多。也难怪前世仅凭她一个深闺妇人,就能支撑整个罗家。 没过几天,郑太公府的常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又亲自来顾家。前几天就交换了庚帖,如今是纳吉的时候。携备了三牲酒水过来正式送了聘书,定下亲迎的日子,在六月十八日。冯氏请家里的女眷都过去给陈老夫人行礼。 锦朝走到花厅外,就看到陈老夫人端坐在圈椅上。陈老夫人穿一件福寿纹褙子,戴眉勒,梳了圆髻的发上簪了羊脂玉簪子。陈老夫人是过了六旬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老了面相也十分和善。 锦朝进去后给陈老夫人行礼问安,陈老夫人好生打量了她一番。 锦朝略低下头,脸上依旧带着淡笑。 不卑不亢,也不矫揉造作。陈老夫人觉得很满意,要说哪里不好……就是长得太好看了些。 锦朝伺候陈老夫人多年,对陈老夫人的性子了如指掌。她十分慈悲心肠,人年纪大了什么事都淡泊了。只要别人不做出违背她底线的事,她都不觉得有什么的。和全天下的婆婆一样,希望媳妇乖顺懂事、能伺候丈夫就好了。 陈老夫人拉了锦朝的手过来,笑着说:“样子乖巧,又懂事守礼。我看着喜欢……”让伺候的郑嬷嬷给了锦朝一个红漆雕镂牡丹花的盒子,锦朝捧着盒子又屈身谢过,并没有多说奉承的话。 冯氏在旁不好开口,只喝了口茶。 陈老夫人却很满意,她最不喜欢油嘴滑舌之人。女孩儿能说几句讨巧的话固然好,但太多话就聒噪了。 这媳妇虽然长得明艳了些,性格还是没得挑剔的,儿子的眼光没话说。 陈老夫人笑着和冯氏说:“还是亲家教养得好。” 冯氏慎重地放下茶盏,含笑道:“老夫人谬赞。” 常老夫人在旁看着,也说:“顾家的女儿个个都好,看刚才过来请安的,哪个不是清秀可人的。朝姐儿就更好了,还是你以后有福气……”拉了陈老夫人的手,陈老夫人便笑笑。 陈老夫人有正一品的封诰,还有两个任二品大员的儿子,在哪儿说话都是腰板笔直的。 锦朝退下了,却想起前世她第一次见陈老夫人是成亲第二天。她给陈老夫人奉茶,茶水不小心泼出,烫到她的手,她呵斥了递茶的小丫头两句,陈老夫人虽然还笑着,脸色却没这么好看。 丫头沏茶太烫固然有错,但这样当着陈老夫人的面呵斥她房里的丫头,也实在不应该。 锦朝后来就没见过那个丫头了。 这不也是个好开始吗…… 见过了陈老夫人,锦朝又带着青蒲去了宛华堂。 徐静宜最近在教顾汐女红,她和冯氏说过:“反正闲着无事,汐姐儿房里的嬷嬷女红太粗糙了……” 冯氏才懒得管这些小事,在她看来庶女实在不能入眼。徐静宜愿意教就让她去呗。徐静宜愿意过问这些小事正好,不仅让人准备了布帛丝线,大大小小的绷都送过来了,还让人送了金银线。 锦朝去的时候顾汐正坐在绣墩上,徐静宜盘坐在大炕上,教顾汐如何走针。 顾漪也在旁边看着。 她给徐静宜请了安,两个妹妹又给她请了安。拉她也坐到绣墩上。 徐静宜的声音又轻又耐心:“姐儿这样不对,会扎到手的……针从斜侧过去,从这边的线绕出来……” 锦朝看到顾汐小脸微红,手上的功夫却着实笨拙。心里不由暗自责怪自己,她平日也只注意两个妹妹的衣食去了,知道她身边伺候的嬷嬷在教她针线,却不知道她究竟学得如何。本来就是庶女,要是这些活计再不好点,以后到了婆家也会受气的。 这些事果然还要人看着比较好。 等顾汐终于会了,徐静宜就和锦朝说话起来:“今儿陈老夫人过来了?” 锦朝点点头,徐静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人家都恭维你这门亲事……我却觉得你苦。男方家里嫡子都大了,那个陈七公子,会试的时候钦点的探花,三甲游街的时候无限的风光。” 一句老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静宜觉得顾家的人答应这门亲事,是看中了陈家的权势。却没想过朝姐儿的未来。朝姐儿再懂事也不过十六岁,许多事她应付不过来。 这些事锦朝也不好和徐静宜解释,就说到别的事上面了。“幸好有您看着,我觉得汐姐儿的女红进步了不少……” 徐静宜笑着摸摸汐姐儿的头:“……我大姐家的女孩儿,和汐姐儿差不多的大。整日调皮捣蛋的,汐姐儿这么乖巧,看着都惹人疼。”四房的这几个孩子,都是教养得很好的。 徐静宜陪嫁的安嬷嬷进来,行了福礼:“夫人,牛乳松糕做好了。” 几人又吃了点心,天色渐渐就黑下来了。 顾澜过来给徐静宜请安。顾澜和锦朝的关系很复杂,徐静宜早就知道,待顾澜也淡淡的。顾澜也很知趣,最多是每日晨昏定省,话都不和徐静宜多说。 罗素随后也过来给徐静宜请安,徐静宜待她也很亲和。在徐静宜没有过门之前,罗素还诚惶诚恐,等和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放下心来。但是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敢差,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一会儿锦朝等人就先回去了。 顾德昭下了衙门过来。 徐静宜服侍他换衣裳吃晚饭。 碗箸的声音之中仅余沉默,顾德昭也不怎么看徐静宜,只把她夹到碗里的菜默默吃了。 顾德昭还是很拘谨,除了新婚那日,平时都睡在前院书房。每日过来和徐静宜吃饭,也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要是冯氏误会自己轻视徐静宜,恐怕会对徐静宜有微词。 食不言寝不语,等吃完了饭,下人过来收碗箸,徐静宜才笑着说:“今儿教汐姐儿女红了,她学得很快……爷可要看看?” 顾德昭道:“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先睡吧。” 等顾德昭走了,安嬷嬷就小声和徐静宜说话:“夫人,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老爷心里放不开。” 徐静宜躺在罗汉**靠着大迎枕上,任安嬷嬷给自己揉着眉心,轻声说:“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他这样长情是好事。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倒也是自在……” 锦朝的亲事越来越近了。 白芸的婆家徐妈妈找好了,是香河永新许庄头的儿子。锦朝给了五十两银子的添箱,另外加了两只金簪子。冯氏、二夫人、五夫人都派丫头送来了给她的添箱,白芸走的时候搂着大家哭,最后在她面前恭敬地磕头:“奴婢舍不得小姐……” 锦朝含笑道:“好了,早日去九里胡同的宅子里准备着,风风光光地嫁。许庄头就这么个独子,从小跟着庄头在田庄里吃苦耐劳的,人又老实本分,不会亏待了你。” 白芸心里很复杂,却把眼泪都忍了回去。 她从十一岁就开始服侍锦朝,如今已七年了,伺候她都成了习惯,离开自然舍不得。 她跟着徐妈妈去了影壁,坐马车去九里胡同等着香河娶亲的人过来。 采芙站在庑廊下看着两人走远,突然想起紫菱出嫁的场景。到处都冷冰冰的,连个有头脸的丫头都没有,来迎亲的人十分闹腾,简直是侮辱人…… 她深吸了口气,跟锦朝说:“小姐,风大了,咱们先进去吧。” 锦朝看着白芸出了垂花门才回去,边走边和采芙说:“以后去了陈家,也给你找个好人家,可不要心急啊……” 采芙脸一红:“小姐又打趣我!” 锦朝笑笑不说话。陪嫁的丫头她心里已经有人选了,采芙、青蒲自然要去的,再把绣渠和雨竹带上。至于陪房就要父亲和祖母决定了,但也不会让她吃亏了。 陈家比顾家要复杂得多,带去的陪房要十分伶俐聪明才行。 再没过几日,陈家的彩礼就送过来了。 四千两银子的礼金、两担两百斤重的礼饼、三牲海味、龙眼花生粘……各类东西足足有五十担。除此外就是大件的礼品,那张彩礼单子递到冯氏手上,冯氏手都在发抖。 四千两银子的礼金……姚家给顾怜下聘,才给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彩礼也远不如这浩浩荡荡……给彩礼重视的就是礼金,一般再加一二十担东西就够了,陈家竟然给到了五十担! 冯氏连忙找了顾德昭和徐静宜过来商量,人家彩礼给得这么重,朝姐儿的嫁妆恐怕还要再加! 彩礼送过来的时候,顾怜正和顾澜在东跨院里。 顾怜看了彩礼单子一眼,脸色就发青了。 相比四千两……五百两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怎么什么东西顾锦朝都要踩她一头!r1152 ,请。.。 第二百零二章 :荒唐 徐静宜站在宛华堂庑廊下等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大丫头。 佟妈妈在前头打着红纱灯笼,锦朝一行人走近宛华堂,徐静宜立刻迎上来。 “你可过来了……”徐静宜拉住她的手。“外头露重,先进屋子里说话。” 锦朝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凉,心里更是疑惑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她想起她过来的路上,看到西跨院亮着灯,还有二夫人房里陪嫁婆子嘱咐丫头烧水的声音。但是前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静宜坐定后屏退左右,才低声道:“你再也猜不到发生什么事了……二更过一刻的时候,巡夜的婆子巡到垂花门,听到旁边那个空置的竹屋里有女子的声音,那婆子开门一看……男女私会。竟然是咱们澜姐儿和姚三公子!两人都十分惊慌,似乎还有些衣冠不整……巡夜的婆子忙去喊了太夫人起来,两人现在都被叫去东跨院了。” 顾锦朝心里一紧。顾澜怎么会做这种事!就算她再怎么喜欢姚文秀,也不可能这样大胆。 徐静宜递了碗梨子水给她,继续道:“发生这种事情,又恰逢你要成亲的时候!太夫人谁都不敢惊动……就派人告诉了我和二夫人,让我们过去拿个主意。我就先把你叫过来了。” 她见顾锦朝凝眉不语,就道:“你现在告诉我,顾澜和你的仇怨深不深?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我看她柔柔弱弱,万万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顾锦朝闭了闭眼睛。 她突然想起顾澜前世怎么嫁给辅国将军朱怀山的。 那时候宋姨娘刚被扶正,朱怀山到永阳伯府做客,本来是要相见永阳伯五小姐的。顾澜戴孝就避了筵席,顾锦朝一时好奇悄悄跟上去。本以为顾澜是出去转转,却没想她在路上和朱怀山说话。纤手指了指朱怀山的香囊,小声道:“好别致的花样……我从来没见过……” 朱怀山笑着跟她说:“是龙葵的花样。” 顾澜咬了咬唇。轻轻叹了一声:“我母亲刚去几个月,所以才要避开筵席……她在的时候。也常给我做各式各样的香囊,她要是知道龙葵的花样这么好看,肯定会喜欢的。” 朱怀山是靖江王最小的嫡子,常跟着靖江王南征北战。长相俊朗挺拔,性格也很正直。他一向只见军中男子,哪见过小女儿这样可怜的神色,想到她刚死了母亲,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好了,不过可别和其他人说了。” 顾澜轻声道谢接过香囊,没多久就回了筵席。 等她回到顾家后,朱怀山送的香囊就被宋姨娘发现了,逼问她香囊是从哪儿来的。事情闹大了,不知怎么的传到朱怀山的耳朵里。这时候顾澜不堪忍受宋姨娘的斥责,想要上吊自尽,却被婆子发现救了回来。朱怀山知道之后更是震惊。他不过是送个香囊,怎么就要连累人家女儿家自尽了。 他连忙和当时的靖江王妃说了,王妃却很疑惑。儿子再怎么出格也不会随便送香囊给女儿家。朱怀山却一口咬定是他主动的,王妃大怒,又连忙请了媒人上顾家来提亲。总算把这事压下来了。 两母女演得一出好双簧,不知情的人都被骗了去。不管怎么说,反正顾澜是成功嫁给朱怀山了。 锦朝想了想,和徐静宜说:“就算是她情难自禁,那也知道垂花门一向是巡夜的必经之路,怎么可能在那儿私会,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故意要别人发现的。” 徐静宜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一会儿太夫人就要叫我过去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怎么处置的我回来就告诉你。”让丫头给锦朝抱了一床锦被,让她先在自己这儿睡着。 锦朝拥着被子。徐静宜又帮她垫了枕头。她笑了笑:“我肯定是睡不着的,您先去吧。” 徐静宜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出门。 锦朝却从罗汉**起来。走到庑廊下眺望着东跨院的灯火。 在她要成亲的时候,顾澜竟然闹出了这件事。这很值得分析……冯氏肯定是不会让这事闹大的,这会影响到姚顾两家的声誉,还可能牵扯锦朝的亲事。要是两人没有肌肤之亲,那也就能强压过去,但要是两人已经不能挽回了,就不是能圆过去的了。 不对……锦朝皱了皱眉。她抬起头吐了口气,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顾澜没这么笨,赔了夫人又折兵,该发生的肯定都已经发生了! 她想到了这里,反倒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回房之后躺在罗汉**,盖了被子小眯了一会儿。 东跨院中堂里,冯氏半夜被叫醒,头发仅梳了一个攥,穿着件杭绸的褙子。 夜里传来隐隐的蝈蝈和蛙声,点的松油灯光芒昏黄,映着堂上挂的那幅佛像模糊不清。 姚文秀俊脸苍白地站着,手却紧紧地握着顾澜的手。 冯氏觉得心中刺刺的痛,心中一股怒火,翻腾着无处发。 她让茯苓先带姚三公子去东次间歇着,姚文秀却低头看了顾澜一眼,她还穿着那件粉红色樱花纹的褙子,肩边有些凌乱,看到红底潞绸的肚兜细带。她脖颈雪白纤细,更是美得惊人。偏偏眼眶红肿,默默垂泪伤心……顾怜就算再怎么伤心,都是扯着他哭闹不休,非要他应允不可。但是顾澜这样的,却让他打心底里疼惜,她这样在顾家备受欺凌的庶女,出了这样的事还怎么活下去…… 他不由得责怪自己冲动,怎么她稍微主动了一点,他就控制不住了呢。 姚文秀抬头对冯氏说:“老夫人,您别为难她,有什么事都有我担着。” 冯氏简直想弄死这个兔崽子!要是她的孙子,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简直就是恬不知耻,还是读书人呢,和怜姐儿订了亲,竟然背地里和顾澜纠缠…… 丑事啊!她顾家怎么会出顾澜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她指了指门外:“你先给我下去!” 姚文秀一愣,冯氏对他说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跟着茯苓退下去。 冯氏指着顾澜地厉声道:“跪下!把事情都给我说清楚!” 这声音把服侍她多年的许嬷嬷都吓了一跳。 顾澜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暗中和姚公子有牵扯……姚公子今晚约我出来,我本以为只是说几句话。祖母,都是我的错,您说一句,我立刻回房去自缢,不给顾家抹黑……” 冯氏暴怒:“下贱东西,你还嫌不够乱。你还要回去自缢,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丑事吗?” 她已经和赵家说亲了,这时候突然自缢。别人怎么想?顾澜做了什么事到了要自缢的地步? 顾锦朝就要嫁入陈家了,要是这事影响到和陈家的亲事怎么办? 冯氏真是恨不得把顾澜掐死。眼看着顾家风调雨顺的,这下贱东西要出来兴风作浪! 她喘了口气,许嬷嬷立刻端了碗参汤上来。 徐静宜和二夫人很快过来了。 冯氏迁怒徐静宜:“你们四房……怎么出来这么个东西。你平时是怎么教她的?” 徐静宜来了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被冯氏迎头说了一句。她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冯氏这是要被顾澜给气疯了。不过这迁怒是怎么回事儿,她可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人。 徐静宜忙道:“母亲说的极是,是媳妇没把澜姐儿看好,任她由着性子作乱了。” 冯氏又哽了口气,心想要拿捏这徐静宜也太费劲儿了。现在不是说徐静宜的时候,她随即指了指顾澜,问她:“你是她母亲,这事要怎么处置,你要先有个说法。” 二夫人却自从进门开始,就冷冷地看着顾澜。 这时候慢慢走到顾澜面前,问她:“你和姚文秀……有没有肌肤之亲?” 顾澜垂泪:“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怜姐儿,二伯母,您让我回去自缢吧……” 二夫人冷笑:“怜姐儿怎么待你的,你竟然一点都不想着她。你第一次看到姚文秀,就知道他是你妹夫了,你心里竟然这么腌臜,惦记自己的妹夫……”二夫人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顾澜被打得偏过头,嫩白的脸上很快浮现清晰的指痕。 她早料到这这些人会怎么对她,心里一点都不慌了。 顾怜怎么对她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于明瑛发现偷了东西,立刻敢推她出来顶罪。 她就是想报复顾怜,这些人又能如何! 她又有什么办法,再不做点什么,冯氏就要把她嫁给什么穷举人的儿子了! 顾锦朝就要成亲了,这事肯定不能捅出来,不然顾家要受影响,顾锦朝的亲事也要完蛋。如果只是小事,冯氏肯定会压下来,那就必须要大到压不住的地步。比如她和姚文秀发生不能挽回的事……冯氏这下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她嫁给姚文秀。 顾澜突然想到刚才在破烂的竹屋里,她被姚文秀压在一片竹篾上,身下突然的刺痛……她抬起头,只看到从琉璃瓦漏下来的天光,破烂不堪的陈设。觉得无比的屈辱…… 人家都有洞房花烛,她呢? 但这一切都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心里知道。 ps:二更到,求粉红票,赶脚要被超了。。。。 明后两天应该是成亲~ 第二百零三章 :并嫁 徐静宜冷冷地看了顾澜一眼。 她自己想作死就自己作去!竟然还要拖上四房给她垫背。要是处理不好,还会连累锦朝的亲事,顾澜还真是不顾一切了。这样不自惜自爱的人,没有任何庇护的必要。 冯氏看到顾澜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觉得额头直跳,让许嬷嬷先带顾澜下去:“……像个什么样子!梳洗了再换件衣裳。看着我就来气!”许嬷嬷应诺,想伸手去扶顾澜起来。 冯氏语气冰冷:“她自己站不起来吗?” 许嬷嬷忙退到一边,顾澜才慢慢从爬起来,跟着许嬷嬷往门外走去。 丫头端了杌子上来,但是谁都没有坐下。 冯氏才对徐静宜说:“顾澜是四房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你有没有个章程?” 如果她拿不出个主意,冯氏肯定要说她没有持家之能。但这个主意岂是好拿的,左右都是错。总不能真的让顾澜死吧!况且死也是个麻烦。 徐静宜略想片刻,上前几步对冯氏说:“母亲,这事无论如何都是顾澜犯了错。她全交由您处置,我没有任何异议……但要说章程,咱们还要先和姚三公子说道。顾澜纵使有错,姚三公子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二夫人看了徐静宜一眼,和冯氏说:“母亲,姚三公子这样的人,怜姐儿要嫁给他我是不放心的。咱们和姚家的亲事不然就算了吧……” 冯氏冷冷地说:“你想退亲?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姚文秀错已经犯下了,把顾澜嫁过去也行。” 二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今天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顾澜就是想和姚文秀私会,也不会选在垂花门旁边……她是想算计姚文秀,或者她是想算计这一整家的人!顾怜和姚家退亲了。那正中这贱东西的下怀。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嫁去姚家! 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但是姚文秀这样的人,顾怜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了…… 冯氏咬牙说:“和姚家的亲事折腾来折腾去,再去退亲外头的人要怎么说道。怜姐儿还要不要嫁了?”两次退亲,还要去哪里找姚家这么好的亲事? 就是顾澜要嫁过去。她是庶女,又行事不检点,姚家最多给她个姨娘的名分,两个人都废了。 二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到了杌子上,一会儿竟然捂着帕子小声地哭起来。 可怜她最小的女儿,从小捧着手心里长大,怎么受过这样的屈辱? 冯氏也气闷了好久,徐静宜自然不说话。垂下眼眸静静地想事情。 顾澜年纪不大,行事还真是狠辣。可惜还是年轻了,不知道别人能使的手段多得是……反正现在有冯氏和二夫人头疼,她就等着看好了。 冯氏才把姚文秀找进来说话。 姚文秀这次恭敬地拱手,十分歉疚地道:“老夫人,都是我德行不佳,做出这样苟且的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冯氏冷笑,罚他?他是姚阁老的嫡子,她哪里敢罚他! 冯氏道:“你们姚家的门风,我是管不了的。但这事你要说清楚了。怜姐儿可就要和你成亲了,你和顾澜做出这样的事,你究竟如何打算的?” 姚文秀俊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能怎么打算……一个都定亲了。一个都成了他的人了。大不了,全都娶回去呗。反正两人本是姐妹,总比一般人关系好才是。其实他内心里还是更喜欢顾澜的,可惜只是个庶女,怜姐儿虽然不如顾澜善解人意,总归是个娇俏的好姑娘。 他一个都不忍伤害。 何况要是这事让大哥知道了,恐怕会打断他的腿…… “敢作敢当,我有负顾四小姐,以后肯定对她好。至于澜姐儿……我也愿意一并负责。”姚文秀说。 二夫人握紧了手中的汗巾。他还想享齐人之美了! 她正想和冯氏说话。冯氏就先道:“你想负责就好,但这事你要回去和姚夫人商量好了。究竟是想怎么个办法……”冯氏闭了闭眼睛。忍耐了一下。 为今之计,只有把顾澜嫁给姚文秀为妾了。和赵家还没有交换庚帖。都来得及……等顾怜嫁去姚家了,再把顾澜也抬进姚家的门。都在顾锦朝的亲事之后,一切都没有问题,平平静静的。 她继续说,“……是什么时候来抬顾澜,你都想好了。” 姚文秀忙道‘这是自然’,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先跟着许嬷嬷回了厢房休息。 二夫人不顾徐静宜在场,哭着说起来:“母亲!您看他那个样子,怎么能把怜姐儿再嫁给他!怜姐儿是在您跟前长大的啊,从小就和您亲,您可不能害她……” 冯氏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心疼怜姐儿的,你跟我来内室……”又对徐静宜说,“去把那下贱东西看好,虽然她不敢自缢,也别别给我到处伸张做出蠢事来。这事你明天也和老四商量,她自己要轻贱自己去做妾,谁都管不了!可不是我对她狠毒了!” 徐静宜应诺先回了宛华堂,结果看到锦朝都睡着了,不由得失笑:“还说要等着我……”让丫头好好守着她,她则又去了东跨院后罩房看着顾澜。 顾澜抱着膝坐在架子**,看到徐静宜来了之后直盯着她。 后罩房里潮湿,布置又简陋,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松油灯,外头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 徐静宜让婆子给她端了把杌子,一边守着顾澜一边绣起给顾汐的花样来。她都懒得和顾澜说什么话。 冯氏和二夫人谈了许久。 “……以后怜姐儿就是正室,她顾澜一个妾而已,还不是任怜姐儿揉捏。况且顾澜和顾锦朝关系一向不好,徐静宜又一心向着顾锦朝,以后顾澜出什么事都不会帮她……怜姐儿不是还有你,还有我,还有她大哥大姐吗。她顾澜还有谁能帮?你要放宽心……” 二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又有些犹豫:“我是怕她所托非人……” 冯氏叹了口气:“你多大的人了,这事还要我说吗?哪个男子是一心一意的,顾德昭原先喜欢纪氏,那不是死去活来的,结果小妾一个接一个的抬。他现在抬了顾澜,说不定以后还会收敛些,他对怜姐儿有愧,怜姐儿只要抓得好,还怕拿捏不住姚文秀吗?” “这时候再折腾退亲,怜姐儿还能找更好的人家?可别落得和顾锦朝一样……那顾锦朝还好,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攀上了陈三爷。你敢保证以后顾怜能再找个这样的?” 二夫人就不再说这个了,现在再折腾确实对顾怜很不好…… 她还是气不过,低声道:“那顾澜……母亲可别放过了!” 冯氏这时候笑了:“我一肚子的怨气,会让她好过了?收拾人的手段多得是,她是没见过罢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算计到她头上来?她不把顾澜弄得死去活来她也就别当这个主母了! 想对付顾澜,那法子多得是。她自己要这么无耻,也别怪她老婆子心狠手辣了。灌她一壶红花,让她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年老色衰了谁还记得她! 冯氏最后叮嘱二夫人:“这事先瞒下来,今晚的丫头婆子你都警告一遍,也别和怜姐儿说。她肯定会去找顾澜算账,顾锦朝的亲事马上就要来了……可别让这事传出去了……” 二夫人点点头,这事她都省得。 冯氏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外头得天却已经亮了。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末了,她忙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在宛华堂里。罗汉床边还趴着个打瞌睡的丫头又青,是徐静宜身边的二等丫头。 还要去给冯氏请安呢,锦朝叫了青蒲进来。 又青忙坐起身来:“二小姐……您别急,夫人特地派人回来传话了,今儿不用去太夫人那里请安。让您多睡一会儿,小厨房熬了牛乳粥,蒸了蛋羹,您要是饿了,我去给您端过来……” 不用请安…… 看来冯氏昨晚还真是劳碌了,恐怕是整宿没睡吧! 锦朝问又青:“母亲可说了为什么?” 又青摇摇头说:“夫人只说,她在东跨院和三小姐说话,不能回来和您进早膳了。” 锦朝还是找了青蒲进来替她梳洗,吃了早膳之后回了妍绣堂。 徐静宜的意思就是这事她不用管了,那就是处理得大概了。既然没有更大得动静,这些丫头又都懵懵懂懂的,恐怕是半点消息没走漏,而且冯氏把事情压下来了…… 想不到,顾澜还真是算计了去给姚文秀做妾。恐怕在她看来,给姚文秀做妾也强过给举人儿子做正室。可惜她这招走得太冒险,以后的路肯定不好走。 别的不说,她嫁去了姚家,二夫人和冯氏能放过她?恐怕会千方百计整她。这世没有一个宋姨娘来帮她了,自己肯定是坐视不理的,她以后只能和顾怜斗了。 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锦朝望着槅扇外刚开的栀子花,微微地叹了口气。 还有五天……就是亲迎的日子了。她这心里怎么就有些不安定了…… ps:大家不要捉急看陈三,以后成亲全是他,你们都要看烦的~ 感谢书友141029211219464亲的和氏璧,么么哒~~既然如此,那么周五、周六、周日都加更,结婚的情节你们可以一次看个够了。 另,明天成亲,一定是的~~ 第二百零四章 :出嫁 日子一天天的推进,亲迎前两天,采芙和绣渠先去了宛平陈家,为锦朝安床。 顾家又热闹起来,接到请帖的人络绎不绝地来了。纪吴氏则在亲迎前一天赶到,还带着大舅母宋氏。陈氏怀孕月份大了,就不好出门了,刘氏则留在家里照看着。 陈家昨天送过来了催妆盒子,除了三牲海味,各式礼品,还有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纪吴氏都看过了,觉得陈家还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 锦朝这几日总是被冯氏喊过去说话,言语之间叮嘱她许多。锦朝才觉得个个都比她紧张,反倒心里轻松了许多。等外祖母过来了,干脆就和她坐在**说起话来。灯火渐渐亮起来了,青蒲挑帘进来笑着道:“小姐还不歇下,明儿可要早起呢!” 纪吴氏笑着摆手:“你还是先歇下吧,从大兴到宛平也有几个时辰呢。” 锦朝握了握外祖母的手,烛光里外祖母的脸格外柔和。 前世她嫁去陈家的时候,外祖母跟她说了许多话:“……万事不争不抢,伺候好丈夫。陈家就是个好过的地方,陈老夫人不喜欢别人张扬,你的性子要收敛一些。夫家比不得娘家,没有人包容你……”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扑到外祖母怀里痛哭。觉得自己求而不得,又不能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 锦朝不知怎么的也流起眼泪来。 纪吴氏吓了一跳,拿锦帕给她擦眼泪:“朝姐儿有什么委屈?” 锦朝摇摇头,抱着纪吴氏不说话。 纪吴氏以为她是因为出嫁,心里有愁绪。就抚了抚她的背:“没事的,可别哭了……傻孩子。今天哭了,我看你明天还哭得出来不!”明天还要哭嫁。 锦朝又破涕为笑。那些都不曾发生,自己又何必再在意?再说了几句话,就送外祖母去了厢房休息。 第二天刚过卯时。青蒲就把她叫醒了。 天还没有亮透。 冯氏携着全福人樊夫人过来了。冯氏笑呵呵的,穿了件福寿纹长身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珠子箍,上面的南海珠子个个都有莲子米大。樊夫人便是定国公樊家的主母,双亲俱在,子女两全。穿了件绛红色遍地金通袖褙子,簪赤金绿松石宝结,端重又华贵。一会儿徐静宜、二夫人、外祖母、大舅母也陆续过来。 一时间大家相互寒暄,很是热闹。 青蒲服侍锦朝梳洗。换上了嫁衣,樊夫人过来给她梳头。 顾德昭的生母就是樊家出的庶女,因此樊夫人看到锦朝格外亲切,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接过青蒲手里的牛角梳子给她梳头。梳好了发结,先戴了一柄赤金的簪子,二夫人房里化妆最好的丫头过来替她描眉。 冯氏在一边看着,还要多说几句:“……朝姐儿五官明艳,画眉别太重了。” 丫头福身:“奴婢省得。” 太阳终于出来了,亲迎的队伍很快就要过来了。 冯氏就先去了前院正堂。 二夫人因为顾澜和姚文秀的事。这些天心情都不好。看到顾锦朝出嫁,心里更不是滋味,借由招待客人先退出去。徐静宜、外祖母就和锦朝说起话来。 一会儿顾汐和顾漪、顾锦荣也过来给她送别。 顾澜和姚文秀出事之后。顾澜就被冯氏拘在东跨院,哪儿都去不了。顾汐和顾漪抱着锦朝一通哭,很是舍不得她出嫁。 外头鞭炮声响起来,迎亲的队伍过来了。 顾德昭站在前院正堂外的台阶上,跟在身后的还有顾二爷、顾五爷,纪家两个舅舅,他同僚的户部官员都不敢过来,更多的是顾二爷在都察院的同僚。最高的就是官三品的副都御史冯先伦,一过来就被顾二爷请了上座。众人正热闹地说着话。黑漆挂红绸的大门就徐徐开了,顾德昭忙整理了衣襟。 身穿皂缘赤罗裳。配犀花革带正二品吉服的陈彦允缓步走进来,他身材高大。更显得挺拔俊朗。身后还跟着三个气度不凡的男子,顾德昭一看就有点发晕,五兵都督府佥事加封陕西总兵赵怀赵大人,穿着一身御赐的莽服。华盖殿大学生兼任吏部尚书梁临梁大人,还有个样子笑眯眯十分和善的便是常老夫人之子,如今的郑国公常海。 顾德昭有点腿软,他这女婿怎么找了这么几个人来迎亲。他这是要受陈彦允的礼呢,还是先请安比较好? 还没等他想明白,陈彦允就几步上前微笑着向他行了礼磕头。顾德昭站得笔直,手里捏了把汗才说:“先起来吧。”他身后三个人才走上来。 顾二爷忙走出来向来人一一行礼,赵怀先笑着阻止:“你们一个个来行礼,这亲事还成不成了!我们就是来看陈三成亲的,别讲究虚礼。” 陈彦允低声道:“岳父大人不用在意,面子给到了就行。您带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顾德昭脸色一红,他曾私下找过陈三爷,跟人家说礼数要周全,面子不能差了。人家陈三爷满口答应:“您放心,肯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但也不能找三个面子这么大的人过来吧…… 顾德昭咳嗽了一声,看着女婿腰革带上正二品所用的犀花纹,还是觉得有点眼晕。 他带着陈彦允去了正堂里面。 陈彦允给冯氏奉了茶,冯氏给了封红。一会儿到了宴息处,第一桌席面是鱼唇海参席,后面还三丝席和全羊席。赵怀和陈彦允说了句:“席面不错,你老丈人舍得出钱……”坐定不久,就有官员陆陆续续过来敬酒。陈彦允不喜饮酒,但想到今日要娶锦朝,拒酒不太好。才端过来一一饮下。 爆竹声再响过,锦朝的嫁妆就出了冯家,一路浩浩荡荡。十分气派。 锦朝早上就喝了碗莲子百合粥,还是按照习俗夹生的。中午丫头就开始限制她饮食了,只吃了几颗桂圆。饿着不说,还口干舌燥的。她一会儿就由青蒲扶着去向冯氏、徐静宜辞别。冯氏给了她一对金烛台的添箱。徐静宜给了一对通体莹白的玉簪,竹节梅花纹。 太阳光渐渐昏黄了,顾家依旧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冯氏算着到时辰了,让青蒲给她盖了销金红盖头,由顾锦贤背着上了花轿。她房里要跟着走的丫头则早早梳洗装扮好了,坐着另一辆马车出了顾家的门。 轿子走得很平稳,炮声远去了。锣鼓声却一路吹吹打打。 来顾家参加婚宴的叶限饮下最后一杯酒,如玉般的脸颊浮出一丝红晕,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很清醒。望着花轿出门了,一直沉默不言。 叶限过来参加婚宴,五夫人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只是坐在席面上喝酒。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会,心里才松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向来肆无忌惮,可别做出什么当场抢亲的事来……等到顾锦朝的花轿出了顾家的门,她才过去找叶限:“……喝这么多酒,随姐姐去歇息吧。” 叶限淡淡地推开五夫人的手,站起来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去吧。” 以后。她就是别人的了。与他毫无瓜葛……也不能再见面了。 叶限率先走出了席位,把所有的喧哗和热闹远远抛在身后。 …… 顾怜没有去筵席,她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而是坐在屋子里绣花。听丫头的转述。丫头说是来了总兵,还有国公爷……她直皱眉。娶个继室能有这么大排场?她放下小绷打断兰芝的话:“澜姐儿呢,我怎么一直没见着她,她去筵席没有?” 兰芝摇摇头:“三小姐说要为太夫人抄经,小半个月不能来看您呢。” 顾怜有话都找不到人说,心里很是憋闷。看着天渐渐黑了……顾锦朝也不知道出大兴没有! 顾锦朝心里也在想这事。 轿子走得很平稳,她只看得到红盖头,又不能撩开帘子看。低头只看到手腕上戴的一只手指宽祥云纹的金镯……也不知道青蒲她们到没到宛平……陈三爷应该在前面吧,她刚才盖了盖头就由顾锦贤背上花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锣鼓的声音一直响着,锦朝就小小的眯了一会儿。她昨晚没睡得太好。等到外头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才睁开眼。佟妈妈也正好在外头说:“姑娘,到榕香胡同了……” 锦朝才抱着景泰蓝红梅纹的宝瓶正襟危坐,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听得到外头有人唱礼。她被樊夫人和另一个全福人扶出来,脚踩在软垫上。只听得到宾客的喧哗,锣鼓的热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跨了马鞍、钱粮盆,她被扶着去拜堂。 从盖头的缝隙下,锦朝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他的脚好像挺大的……锦朝暗想着。 她以前可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东西。 拜堂之后,她仍旧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锦朝坐到了**,只听到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压襟、撒帐,然后是樊夫人的声音:“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她略仰起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什么……前世,不是嫁过他一回吗! 但等到盖头挑开的时候,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三爷,他穿着皂缘赤罗裳,正二品的礼服服制,腰陪犀花革带,人高大笔挺。他俯着头看她,目光含着笑意,又是十分从容。 锦朝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幸好那丫头的粉敷得厚……应该看不出来吧! ps:终于嫁了~~ 第二百零五章 :洞房 门外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锦朝觉得眼前鲜红一片,灯火昏黄,朦朦胧胧的,她还有点头晕。 面前围的人都是和陈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她还略能认出几个脸熟的。旁边还有个端着黑漆红绸托盘的妇人,年约四十,穿着件刻丝十样锦褙子,梳凤尾髻,戴两朵蜜蜡石簪花。满面笑容,是同在榕香胡同的都指挥同知吴双全的夫人,吴家和陈家也是世交之好。 托盘上放着桂圆、栗子、枣、莲子等东西,刚才已经撒了几把。吴夫人巧舌如簧,人惯会说话的,嫂嫂辈就找了她出来。她笑眯眯地道:“新郎官可要和新娘子站一起去。” 陈彦允微怔,全福人郑太太却已经拉了他过来。 吴夫人又抓了一把干果洒下,嘴里还唱着:“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 果子从头顶落下来,滚到**去。并不觉得疼,反倒是说不出的隆重。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彦允站着也被洒了把果子,他却略低下头,干果纷纷落下来,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锦朝忙回了头,余光里看到他也转头了,嘴角隐隐出现一丝笑意。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锦朝听着撒帐歌,心里很是不自在……有点**词艳曲的感觉。 她前世好像没听过。或者也是听过的,只是她不记得罢了。 喝过合卺酒,一个穿紫色折枝纹短襦的丫头捧了碗饺子上来。樊夫人接过来递给锦朝,饺子是半生的。她才咬了一口吃下,还要咬第二口的时候,陈三爷就从容地拿过她手里碗。给了一边服侍的丫头,让她拿下去。他低声和她说了句:“……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来的夫人都是极有涵养的。象征性地热闹了洞房,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陈彦允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锦朝大妆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她好像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样子却格外明艳。正红的嫁衣,铺着**十分鲜艳,但又很稳重。 惊心动魄…… 他闭了闭眼。人家说人生两大极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突然有点感觉到了。 “我先去正堂会宾客,一会儿就过来。”陈三爷跟她说完,先出了新房。 锦朝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新房的陈设。这和她前世住的屋子不一样,好像更宽阔些,布置着大红罗圈金幔帐,正对十二扇嵌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槅扇,旁边放着宝相花嵌象牙拣妆,左边一张梨花木的长几。铺了红绸,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头顶还挂着盏明亮的串珠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的图案。窗上贴着大红双喜纹的剪纸……十分细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锦朝暗想着,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后面的丫头陆续上了一桌席面,清炖乳鸽、烩羊肉、鳝丝浇面、火腿炖莲藕、凉拌嫩黄瓜……摆了一整张桌子。 为首的婆子先向她行了礼,说:“奴婢王氏,以后是您房里的婆子。三老爷让我们先把席面上来,夫人饿了就吃点。您要是觉得奴婢们服侍不便,您陪嫁的几位姑娘在旁边的后罩房里坐着。” 她现在大妆着,吃东西也不方便。但是陈三爷还没有过来。好像还不能卸妆吧…… 而且锦朝饿过头了,反而不觉得饿了。就和婆子说:“倒是无碍。不过我有点小事吩咐,你叫青蒲过来。其他人先下去吧。” 王妈妈恭敬地应了诺,先了退下去。 一会儿青蒲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上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绉纱绢花。锦朝笑着称赞她:“你这样好看。” 青蒲摸了摸发髻,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她身边来小声跟她说:“您贴身的东西都收好了,一会儿采芙姑娘就拿过来布置。明天您要用的八分、六分的银裸子都准备了,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锦朝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可吩咐的,让青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结果茶水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外头王妈妈请安的声音:“三老爷过来了!” 这么快……她让青蒲把茶杯放回去,就看到他推门而入。 陈彦允还穿着那件样式繁琐的正二品礼服,祭太庙社稷还会穿。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显得无比庄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优雅的感觉。他应该喝过酒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没动,又看了眼未动的席面,才柔声问她:“累不累?” 当然累了……头上这顶凤冠三斤重不止,锦朝就点点头。 陈三爷察觉到她的拘谨,就笑了笑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锦朝松了口气,觉得房中的气氛十分有些诡异。左侧的耳房做了净房,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换了身藕荷色长身褙子,洗了脂粉再抹上香膏,散了发髻松松一挽,只用了一只南海珠子簪固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家里要睡前就是这个样子的,随意穿着。 还真是有了种嫁为人妇的感觉。 锦朝走出来的时候陈三爷靠在罗汉**看书,听到声音后合上书册,看了她一眼。 锦朝想到伺候三爷的是两个小厮,不好进她这里来。他要换衣服恐怕是自己亲自服侍,总不能让自己的丫头帮他……便很自觉地说:“要我伺候您洗漱吗?” 陈三爷笑着摇头:“你要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难不成要叫夫君,那也太肉麻了。要是叫三爷。会不会有些疏远?他的表字,名字? 锦朝没拿定主意,想让陈三爷先给点提示。 他却放下书册站起来:“没关系的。我有手有脚,知道怎么洗脸。”到门外吩咐婆子去取他的换洗衣物过来。然后进了净房。 婆子很快取了衣物过来,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锦朝送进了净房里。 等他洗漱的时候,锦朝就让青蒲先退下去。捡了三爷搁在罗汉**的书看,是一本《寒山录》,好像是游记……她听到净房内传来隐约的水声,想到刚才进去的时候,无意看到他的背。虽然光线隐约不清。但还是能看到宽厚的肩膀,紧窄的腰身…… 锦朝秒了一眼那张铺着红绸被子的拔步床,心里就跳得厉害。 她干脆坐在罗汉**看书了。 水声什么时候停了她都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干净的胰子香,陈三爷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她正读得专心,就轻声问:“好看吗?” 一股潮热的水气,他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锦朝浑身僵硬,半晌才淡定地翻了一页书。说:“好看。” “比我好看?” 啊? 什么? 锦朝面上依旧淡定:“都好看。” 陈三爷就直起身,把书拿过来,跟她说:“《寒山录》是张子詹写于被贬黜黄州之际。此时已经年近四十,原先官拜从四品侍读学士,后贬黜为团练副使,其作多半感怀悲秋,感情沉重。不太适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他早年所著的诗词倒是不错,我书房里有本《子詹诗集》,你可以找来看看……”把书随手放进了旁边的多宝阁里。 “宾客都散了,快睡吧。”他吹了两盏烛火。内室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先上了床睡在里侧,拉过薄衾盖在身上。 锦朝犹豫了一下。新婚之夜,同睡一张床……这是夫妻的本分。前世都这样过来。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就脱了缎子鞋上了床,与陈三爷隔了一尺远。青蒲这时候才进来放了幔帐,有人要进来收拾净房,青蒲拦了她出去。 锦朝闻到那桌冷掉的席面发出的香味,还有锦被上垂落银鎏金球熏香的味道,甚至陈三爷身上淡而柔和的檀木香。她渐渐的起了睡意,闭上了眼。 一双结实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锦朝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浑身都紧绷起来。 “别怕……”他低声说了句,搂着她再无动作。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上,连她的锦被都一并搂在怀里。 她前世这样的经历实在很少…… 陈三爷又开口道:“其实你还小呢,装得一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样子。我稍微吓一吓你,你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他说着慢慢扯开了锦朝的被子,把她搂了自己的被窝里。 锦朝的手肘触到他的胸膛,和一具陌生而温热的身体紧贴着。 光线昏黄,他低头见到锦朝仰头看她,就像今天撒帐的时候一样,四目相对。 锦朝感觉到三爷的呼吸很缓慢绵长,他的脸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轮廓分明,俊朗而儒雅。 他的呼吸乱了?还是自己的呼吸乱了?锦朝也分不出来了。 一双大手却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慢慢伸了进去。三爷低声说:“闭眼。” 锦朝只能闭上眼。 他覆身上来压住她,锦朝本来已经放松了,却又紧绷起来。只感觉到轻柔的吻落在脸颊边,动作柔和,热度滚烫。她攥紧的拳头被他不容拒绝地抓住,分开,压在身侧。 撕裂的剧痛感…… 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她还是疼得皱起眉。 吻又随即落到了眉间。 她不觉得有什么快乐的……陈彦允能察觉到,她还是太小了。只是此时他想抽身也不行了,只能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动作稍微重了些。 锦朝感觉到汗滴落在自己额头上,明明天气不热,他怎么出汗了…… 这一会儿太过漫长,她只能尽力忍耐,到最后觉得有些受不了,掐住他的手臂低语:“好一会儿了……您还没好?” 陈彦允却被她逗笑了,埋在她颈边几息才抬起头低哑地说:“嗯……快了。” ps:这章我写了三个半小时,啊啊啊啊。。。要是这样还被举报,以后就拉灯了~~ 这章可超了五百字啊,我这么努力,能求小粉红票不?:-d 第二百零六章 :沐浴 挑开幔帐,点了蜡烛,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锦朝躺在**觉得精疲力竭,头顶串珠的方形花灯更是晃得她眼晕,迷迷糊糊就先睡过去了。陈三爷吹灭了火折子,回头看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觉得有些奇怪。 她一张小脸陷在簇红的锦被里,额头浸出细汗,显得有些可怜,但是呼吸很均匀。居然是睡过去了…… 太累了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往门外走去。锦朝值夜的丫头就守在外面,陈三爷吩咐上了热水,一会儿婆子端着黄花梨木的浴桶进来。为首的王妈妈过来请示陈三爷:“……奴婢都准备好了,要不要叫夫人起来?” 陈彦允看着锦朝的睡颜凝神片刻,才轻轻道:“……不必。”走到床前打横抱起顾锦朝,率先进了净房,把她放进浴桶中。王妈妈才领着两个丫头进去。 陈三爷看了一眼这两个丫头,十五六的年纪,样子很陌生,一个穿着件簇新的银红色比甲,另一个穿着件水青色的短襦,均低着头。就问王妈妈:“这两个丫头是夫人陪嫁的?” 王妈妈答道:“是原先太夫人选过来伺候您的,您一直没用,就在四小姐的屋子里伺候。太夫人找奴婢去吩咐了,说如今拨过来伺候夫人的……” 陈三爷嗯了一声说:“新丫头应该服侍不惯吧,你去叫夫人陪嫁的丫头进来。” 王妈妈屈身应诺,去找了青蒲和采芙进来。 两个丫头站在净房不免局促,这房间里烛火**的,刚才还是三老爷亲自抱着夫人进来沐浴的。三老爷只穿了件直裰,人高大笔挺,性子倒是十分柔和……等到王妈妈带了青蒲和采芙进来。两个丫头均抬头看。丫头身上穿着缎子做的衣裳,还能戴赤金的手镯或是绢花,那就应该是新夫人贴身的大丫头。 穿银红色比甲的先行了礼:“两位姐姐好。” 王妈妈道:“两位姑娘先替夫人沐浴吧。”让跟她进来的丫头先下去。 陈彦允就先在西次间看书等着。 锦朝被青蒲轻声喊醒。才看到净房里还点着的红烛,她却身在温暖的浴桶里。泡得十分舒服…… “刚过三更天……您先穿衣吧。”青蒲小声说,服侍锦朝穿了衣服。 锦朝也差不多清醒了,却觉得肚子饿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明天还要陪我去敬茶认亲,你们也早些去休息。”锦朝道,“外头有丫头守夜。”她知道两人是放心不下陌生丫头给她守夜,不过明日精神不济更是不好。 两人笑吟吟地应了诺,退出了净房。 锦朝披了件湖蓝色的素缎褙子出来,看到陈三爷竟然在挑灯看书。听到她出来的声音才合上书说:“你睡里面吧。”他还是先离她远些比较好。 锦朝看了一眼罗汉床……刚才上面的炕桌还放着席面…… 撤走了? 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但是这时候叫吃食进来,那像什么样子。 陈彦允没听到她答话,才抬起头看。她穿着湖蓝色的褙子,更显得肤若凝脂,怎么这样看着他……他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向她走过来,揽过她的肩再关上槅扇。 两人又躺在了**。不过陈三爷睡在外面,侧着身子离她很远。 锦朝饿得有点胃疼了,她等到陈三爷不动了。才小心地翻身子,想找个睡得舒服的位置。 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别的感官就变得无比清晰。锦朝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她小心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挠心挠肺。 陈三爷终于受不了了,低声叹道:“别动了……” 锦朝立刻僵住,他不是睡着了吗?她小声问:“吵到您了?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好像还是一点没用,离得再远又如何,她就在身边,呼吸都能闻到彼此的气味。陈三爷再次伸臂带她过来,无奈地往她身上一压。声音低沉:“不是吵到我了……你懂吗?” 是那样烫人的东西……锦朝顿时脸红。 别的还好说,她两世为人。最差的就是这方面的经验了。前世的洞房花烛怎么过的?她不太清楚了,反正闭着眼睛忍着。从头到尾连陈三爷的表情都没有看见过,也坚持一点声音都没有。再过一两次,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冷淡,因此连同床都没有了,他搬到了自己书房旁的东梢间去。 两人何曾这么亲密…… 她被他压着动都动不了,呼吸就渐渐的热起来…… 陈三爷想到她刚才的样子,却闭了闭眼睛忍耐片刻,从她身上退开又盖了薄衾。才问她:“怎么睡不着了?可是想着明天的事……”声音还是低哑的,欲念未退。 这转移话题的招式也太明显了……锦朝却觉得正好,她正了正身子说:“无事,只是来的时候多睡了会儿,现在没有睡意罢了。没多久就要天亮了,您还是先睡吧……”肚子饿了,这样的话她是肯定说不出口的,胃疼忍一忍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复又睡下,锦朝躺下许久都睡不着,看着拔步床四角挂的香囊,彩灯的光透过大红罗帐。突然有种陌生又安心的感觉…… 手突然在床沿边摸到了什么东西,锦朝摩挲了片刻,判断出那是一颗花生。应该是刚才撒帐的时候抛下的,婆子没有收拾妥帖。是王氏喊婆子过来收拾的……锦朝记得这个王妈妈,江氏陪嫁的乳娘,绣活儿很好。前世待她一直不算忠心,不过也能将就用着。 她一边想着,花生就已经塞到了嘴里,自然而然。饿极了还能讲究什么,她小心地嚼了花生咽下去。 身侧传来一声低笑:“闹耗子啦?” 顾锦朝被他一惊,他竟然还没睡着! 他不累吗?迎亲了一天,还招待宾客,又折腾到这么晚。 反正什么场面都过了,她也就很淡定了。解释了一句:“是妾身肚子饿了。” 陈彦允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身体都在抖。然后清了清嗓音,解释道:“是我不好,看到你没动那桌席面。本来还记得的,结果后来……”他起身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又要惊动外面的婆子?那明天肯定要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嫁过来第一晚竟然要吃的,这要怎么说……锦朝就推脱:“还是算了吧,都这么晚了。” 陈彦允笑道:“不点烛,西次间还放了福橘和糕点,我去给你取过来……” 他是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吗?顾锦朝心里想着支起身子。看到他已经出了槅扇,一会儿就给她端了福橘、栗子糕过来,而且坐到了拔步床边。看她的目光仍然含着笑意,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喜欢在**吃东西一样…… 陈家是大户人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在床边吃东西呢,他也不讲究一下。 锦朝就接过栗子糕,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吃。 等第二天起身,王妈妈端了糖水荷包蛋过来让她吃的时候,锦朝自然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咬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不再用,青蒲服侍她梳妆。 女子整理这些总要麻烦一点,陈三爷已经拾掇好了,坐在西次间边看书边等她了。 今天不仅要奉茶见礼,一会儿三房的人也要过来拜见她。打扮不可太简也不能太繁重,锦朝选了件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头发梳了妇人的圆髻,戴了嵌紫瑛石的宝结和珠子坠儿。她的五官明艳,浓妆反而不好,便只描了细眉。觉得差不多了,才去西次间叫他。 陈三爷饮了口茶,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明艳的脸却犹显稚嫩,更显得脖颈细长,肌肤胜雪……他点头道:“这样便好了。” 两人随后去了陈老夫人的住处。 陈家的大宅后院并非按照寻常的后院分东西跨院,而是用了江南园林的布置。用甬道和曲曲折折的回廊将各处的宅子连接起来。锦朝跟着陈三爷走出新房,才发现自己在一座三进的宅子里。新房布置在第二进右侧,五间正房两间耳房,抄手游廊贯通了东西厢房。院子里种了几株浓荫的桂花树,右边放了石缸,养着一缸正开着的淡黄色睡莲…… 她记起来了,这座宅院离前院很近,叫木樨堂。前世里陈老夫人的外孙女寄居陈家的时候,就住在木樨堂里。竟然是给她用了。 陈三爷步子很大,却走得很慢等她,跟她说陈家的宅院怎么走。哪房住在哪里,还说起这宅子的事:“……父亲曾在苏州任了十多年的御史,因此修葺的也是园林风格。若是没有人领路可不能随便走的。” 锦朝看着熟悉的风景在眼前渐渐展开,心想别人不熟,她可是熟得很。 这条种了香槐树的甬道过去,海棠树间露出粉墙黑瓦的就是陈二夫人的住处,再往里走过一座水榭,是六房的住处。往另一侧走旁边有一大片的竹林,进去是陈老夫人的宅院,连接着小佛堂,后面是荷池…… 虽然有点模糊了,不过大抵还是清楚的。 ps:好了~ 和大家商量一下,单更一个月,因为苦逼的作者君要用一个月复习八门每门不少于200页的功课。。。等考完了,给你们肆意加更~~么么哒 第二百零七章 :奉茶 陈老夫人住的是五进的宅子,黑漆瑞兽衔铜环的门敞开,台阶雕刻五蝠献寿的图案,旁边种了松柏。掩映一块刻了‘檀山’的门楣。正有小丫头在台阶旁边洒扫,看到她们过来忙屈身行礼,笑盈盈地道:“三老爷、三夫人安好。”旁边又有一个小丫头进去通传。 锦朝凝视这个小丫头片刻,她穿着件豆绿色缠枝纹的短襦,梳丫髻,十三、四的年纪。 她心想有些事还真是命途叵测啊。谁会知道现在连三等丫头都算不上、只能在屋外头洒扫的小姑娘,以后就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呢。 她让青蒲给了她一个封红,随口问了句:“模样倒是乖巧,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接了红包,兴奋得脸颊红彤彤的,受宠若惊地屈身道:“奴婢叫小瓶。” 小瓶?锦朝记得她前世叫青芙,老夫人身边最器重的大丫头。任是走到哪儿别人都要给几分薄面,连二夫人秦氏这么强势的人都不敢看轻了她,每逢她来传话,还要布了茶点招待。 这时候一个穿着檀香色比甲,戴翡翠玉镯的婆子从屋子里出来,笑着福身:“奴婢给三老爷、三夫人请安了。太夫人请两位进去说话。” 锦朝随着陈三爷进去,还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小瓶过来,这边要热一锅水,你来看火。” 小瓶小声地应了,又传来扫帚放下的声音。 仆人们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厨房的伙计,又累又脏。 锦朝念头刚闪过,就看到已经进到第五进了。陈老夫人喜静,又不喜欢奢华,所以才住到了第五进的后罩房里,从角门过去就是陈家的佛堂。后面是荷花池,夏季的时候十分凉爽。 里头现在却是十分的热闹,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丫头挑了绣玉兰花的细布帘子。转过一架紫檀木围屏就看到一间宽阔的次间。坐了几个锦朝觉得面熟的夫人,还有两个坐在陈老夫人身边的。她却是熟得很,陈老夫人则坐在罗汉**正笑着看她。 房里的家具都用的是黑漆,十分厚重,透露着岁月沉淀的痕迹。锦杌的软垫也是藏蓝色或淡青色,靠小窗的地方摆了一个长几,供奉了两尺高的释迦牟尼佛佛像,三足麒麟香炉,高足景泰蓝瓷盘上放着新鲜的福橘、梨子、槽子糕。往里是十二扇雕了婴戏莲纹、博古纹的檀木的槅扇。 陈老夫人笑道:“老三媳妇穿红色好看。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顾锦朝一愣。陈三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怎么发愣,快过去。”她突然想起自己就是老三媳妇……还真是在顾家呆惯了。她走到陈老夫人身前,先给她屈身行礼问安,陈老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先给她介绍了那几个脸熟的夫人,常老夫人、郑国公夫人,同住榕香胡同的吴老夫人、吴大太太,替她撒帐的吴二太太。 陈老夫人柔声和她说:“虽然还没到认亲的时候,不过你的嫂嫂、弟妹先见一面。” 指了旁边坐的两个人给她认识。 锦朝抬头看去。坐陈老夫人左手边的是二夫人秦氏,闺名显兰。也就是如今陕西布政使陈二爷的夫人,她脸上含笑。一双细长凤眸,修长眉毛。梳了牡丹髻,戴赤金嵌红宝石簪子。年近四十了,本家是真定秦氏,出过一任阁老,举人、进士不下十人,秦氏是秦家长房次嫡女。 她也是个手段十分厉害的人……锦朝前世什么都不懂,吃过她不少暗亏。 虽说陈三爷才是嫡长子,但府中庶务一直是秦氏打点。一则江氏性子太柔。二则她体弱多病。秦氏出身高,又是从小跟着学习管家的。府中她的地位很高。后来陈老夫人身体渐渐不好了,就有意把内院事务交由锦朝打理。秦氏给她下过不少绊子。不过后来好像是生了场大病,就不怎么理会这些事了…… 锦朝向秦氏行了礼,喊一声:“嫂嫂。” 秦氏笑着让自己的丫头拿了个鎏金盒子过来:“弟妹果然国色天香。一会儿认亲弟妹可要收不少,我见面礼就先给了,免得弟妹忙不过来。” 锦朝道了谢,接过后递给一旁的青蒲。 另一侧的妇人就站起来屈身行礼,笑道:“那我可要向三嫂先讨了见面礼啊!” 陈老夫人介绍了,锦朝才笑道:“四弟妹客气。”从采芙手里拿过预先备好的金累丝凤衔宝珠簪子锦盒递给她。 四夫人王氏穿着件绛紫色浅黄牡丹纹妆花褙子,石蓝色综裙,梳了凤尾髻,戴珍珠头面。生得白净,嘴唇单薄,还不到三十岁,尚且有几分颜色。 王氏出生浙江温州,祖上是商贾,到她父亲那代才出了进士,后来伯父做了浙江盐运司同知,家里才真的富庶起来。嫁给了陈四爷,育有一子一女。 锦朝对王氏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聪明的人,不管是秦氏当家的时候,还是她当家的时候,王氏都过得好好的。不过和陈四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的丫头曾经听到王氏夜里哭诉陈四爷。 妇人之间寒暄,陈三爷就不好说话,在一旁静静看着顾锦朝,想着她要是应付不过来,他再过去帮着圆几句。但是她虽然为新妇,却一点都没有局促。眉眼之间都是从容的笑,他也就背着手稳当地站着。 正是这个时候,才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六夫人有事耽搁了,让不用等她。 陈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声:“那就不等她了。”让丫头扶她起来。 一行人去了前一进的正堂,陈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定,旁边空的太师椅就代表已逝七年的陈老太爷。 锦朝给陈老夫人、陈老太爷磕了头,又敬了茶喊:“母亲。”陈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从丫头手里接过早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锦朝接到手里觉得沉甸甸的,想到前世陈老夫人好像只给了她一对白玉镯……好像丰厚了很多的感觉。 行完了礼,陈三爷才走到她身边,和她低声说:“我先陪你到这里,赵总兵、郑国公几人还没走,我要过去招待着。你要是有什么想的就和母亲说,母亲性子和善,不会为难人的。” 陈二爷如今不在府里,陈四爷和陈六爷则官衔太低。能作陪得起的也只有他了。 锦朝抬头看了他一眼。陈三爷表情很自然,好像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陈家后宅……难不成她还会被欺负了,要他跟着照顾不成…… 前世陈三爷也是这样的? 锦朝努力想,却没有半点关于他的记忆……她心里不由得发酸,轻声说:“您且去就是,我在这儿和母亲说会儿话。” 陈彦允觉得她的表情好像有点依依不舍,就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又顿了顿笑道,“别担心。” 锦朝看着陈彦允穿绯红色直裰的高大身影消失,心里才嘀咕了一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老夫人这时候叫了锦朝过去坐在她身侧,笑着说:“你昨个可见了王妈妈了?” 锦朝点头,陈老夫人就接着说:“她是原先江氏的乳娘,惯帮她打点嫁妆和三**宜的。老三只有一女曦姐儿,一会儿你就见着了。她人还年幼,江氏的嫁妆还要你帮着管,等她出嫁了再给她。所以我就把王妈妈指给你了,她对这些事熟,也能帮衬着你。” 锦朝点头道:“我帮着姐姐是应该的,不过姐姐的嫁妆还是写了册子给您存着吧,每月的收益我也给您过目,您觉得如何?”免得以后有人拿江氏的嫁妆做文章,她不是没遇到过。 陈老夫人觉得她考虑得很周全,就答应了下来。 她叫了秦氏过来,跟锦朝说:“如今是你二嫂管家,你若是有不懂的,或者是想要的尽管去找她。” 秦氏笑道:“三弟妹刚嫁进来,要是有丫头婆子不服管教了,你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们。” 锦朝笑而不语,心想她房里的丫头不听话,却要秦氏来收拾。她也别想在陈家立足了。 前世也没有这样的事。 几人正说到这里,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六夫人过来了。 不久就有个年轻的妇人进了正堂,穿了件淡粉蓝色斓边的妆花褙子,石蓝的综裙,梳了分心髻,戴赤金嵌碧玺石的珠子箍。人长得十分清秀,气质和顾澜很像,柔柔弱弱的,好像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六夫人葛氏才是锦朝记得最深的一个人。不过记忆中她已经是比她还衰老的样子了,顿时看到葛氏如此年轻的样子,锦朝一时还真是恍惚了。 葛氏和顾锦朝完全是相反的性子,在陈家这么多房的夫人中,她总是那个最说不上话的人。前世别说秦氏、锦朝看不上她,王氏也不怎么理会她。幸好她还生育了个男孩,不然地位就更低了。 葛氏先给陈老夫人行了礼,喃喃解释道:“母亲,是我不好,起床迟了……” 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直叹气:“你脂粉擦得再多,眼下的青黑都盖不住……算了算了,今天懒得说你的事,快见过你三嫂。” 葛氏忍不住眼眶微红,才侧身小声给锦朝请了安。 锦朝给了她一个装嵌白玉赤金镯的锦盒。 ps:这章和下章都主要铺人物和背景~~以后才好发展故事:-d 第二百零八章 :认亲 陈老夫人吩咐在花厅摆了席面,一会儿人络绎不绝从前院过来。 陈彦允刚送走了赵总兵,和郑国公常海边走边说回来。 “赵怀就是个无赖,就是当了这么多年总兵,性子都改不了!”常海抱怨道,“他手下那个齐参将,还是我派去陕西的……赵怀任征虏前将军的时候,齐参将还给他当过一箭。说降职就降职,现在当了个劳什子营膳正。前些日子他写信诉苦,我想帮着求情,那赵怀说什么也不听……” 赵怀任都督俭事不过是二品官,他郑国公家世袭一等爵位,赵怀本该对他客客气气的才是……常海想到赵怀那张傲慢的脸就不舒服。 陈彦允平稳道:“他就是这个性子,过问他做什么。你知道他最见不得别人贪污了……何况齐术贪的还是军饷,他没把人杀给你看就不错了。” 听到陈彦允提起军饷的事,常海就冷笑:“不过是几千两银子,我随便往银楼一投都是上万两。赵怀就是市井出身胸襟太小,难道他那条命还不值几千两吗?” 陈彦允看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没贬齐术的职,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该当面去问赵怀才是。” 常海觉得自己语气是急了点,咳嗽一声:“算了,我懒得跟他说。”常海这才看到陈彦允走的路是往陈老夫人那儿去,不由问他道:“你新夫人认亲,自有陈老夫人看着,你过去干什么!” 陈彦允顿了顿,不紧不慢道:“我看看不行吗,这府里现在是你说了算?” 常海笑呵呵的摇了摇手,“你陈三的家事。我敢说了算吗?”他脾气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快步跟上陈彦允道:“我夫人做傧相,听说你娶的新夫人十分漂亮,不如你领我去看看。” 陈彦允停下脚步。慢慢打量了常海一眼。常海穿了件杭绸紫团花的直裰,金边嵌翠玉的腰带。靴子上还用金线绣了团云纹,这一身奢华的装扮衬得他清秀的脸金光闪闪的。 陈彦允摇头:“改日吧,你先去鹤延楼等我。” 常海很不满他的拒绝,“陈三,我都和你去迎亲了,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见了你的新夫人又不会抢了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挑眉笑道:“你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陈彦允很平静:“没有的事,不过是内院你不便进罢了。”催他赶紧去鹤延楼。 常海心想不便进他也没少进。陈三真小气。不看就罢了,他指了陈三身边的小厮带路,背着手慢悠悠地朝鹤延楼走去了。 陈彦允这才去了陈老夫人的那儿。 锦朝吃过午膳正是认亲的时候,秦氏携着她走在宴息处里。宴息处摆了数十桌,歇息的都是女眷,看锦朝穿着正红色,就知道她是新妇。长辈给了她许多见面礼,青蒲和采芙都抱不下了。 这些大部分是陈家外家,还有与陈家结世家之好的人。陈老太爷还有三房兄弟是分出去的,家里又有许多房。锦朝只管跟着秦氏拜见,人脸也没记下几个。 这时候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子跑过来,笑着向她伸出手。脆生生地叫:“三婶婶好!” 样子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秦氏笑道:“是我的小女儿,昭姐儿。怪不懂规矩的!” 锦朝也笑笑:“我倒是觉得十分可爱呢!来,这是三婶婶送的。”她从采芙手里接过一对赤金带铃铛的手镯送了陈昭。陈昭眼睛睁得大大的,“三婶婶,我看您送给别的小孩还有圆圆的金豆子呢!” 秦氏拍了拍她的发心:“傻孩子,金豆子又不好看。” 锦朝道:“婶婶也有金豆子给你呀。”从锦囊里掏了一把金豆子给她。陈昭捧着去和自己的丫头玩了。 秦氏说她这个女儿:“……年过三十,还以为生不了了。结果生下来就是个淘气的,我也舍不得说她。惯是鬼精灵了。不过该守规矩的时候我也管束着。” 锦朝笑了笑不说话。秦氏嫁到陈家之后生育了三子,大少爷陈玄然、二少爷陈玄风。三少爷陈玄让。三人中陈玄然有举人的功名,三人都已经成亲了。陈玄然赶赴任上。陈玄风、陈玄让还住在国子监。二房还有两个妾生的儿子,不过都没有活下来…… 秦氏带她过去见四房和六房的孩子。四房一子陈玄安是嫡出,一子陈玄平庶出,年龄都还不大,就跟着西席先生在陈家别院里读书。三小姐陈容年十三,也是庶出,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六房仅有一个嫡子陈玄玉,是葛氏所出。跟着陈玄让在国子监读书。 认过了亲,三房的两个孩子就要给她敬茶了。 锦朝没有看到陈玄青,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陈曦才七岁大,梳着丫髻,伺候她的嬷嬷给她戴了漂漂亮亮的一对珍珠发箍。穿着件淡粉色柿蒂纹的短褙子,鹅黄色的挑线裙子。表情怯生生的,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她,小声地喊了声:“母亲。” 陈曦的性子很柔弱,生母江氏死了之后就更是怯弱了。锦朝前世不怎么注意她,不过是派人照料着,话都不怎么说一句。这孩子后来越发的弱,还没等嫁人就变得病怏怏的。 锦朝召她过来,陈曦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牵着她的手。锦朝看到陈曦的手上还有几个婴儿窝,心里一软。她摸了摸陈曦的头,笑着称她乖巧,给了一对墨玉镯子。陈曦便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却很快站到了她的乳娘邓嬷嬷身后去。 第二个给她奉茶的是陈玄新,是薛姨娘所出的儿子。只有八岁大,长得和陈玄青有几分相似。江氏病后他一直由陈老夫人教养着,很守规矩。锦朝送了他一盒端砚。 秦氏跟她说陈玄青:“……他中了探花之后被授了翰林院编修的差事,说是翰林院有编撰的差事,好几个月都脱不开身。算日子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你奉茶。” 锦朝笑着应了。 陈老夫人就叫了王氏过去,说让打叶子牌。 很快宴息处里就摆开了牌桌,锦朝不会打叶子牌,被王氏拉了坐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和她说:“看多了就会了,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也不会,是看母亲打才会的。”又说秦氏,“牌技很好,你可要少和她打,不然可输得惨!” 秦氏摇头:“我哪里好,母亲的牌技才好,上次和常老夫人打,赢了一百多两银子……” 锦朝觉得这些事很有趣。她只知道陈老夫人礼佛,却不知道她叶子牌还打得好。 她回头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就笑着跟她说:“许久不打了,你要是想学,我倒可以教你。” 王氏就道:“母亲可偏心了,我当时想学,您说怕我赢了您的钱去。如今就肯教三嫂了!” 大家都笑起来,宴息处里十分热闹。 外头有丫头通传了一声,说三老爷过来了。 宴息处的女眷难免要小心地打量他,陈彦允身为东阁大学士,二品大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的。 陈彦允也察觉到众女眷在打量他,颇有些不自在。 陈老夫人笑道:“都认过亲了,你不是陪着国公爷吗,怎么过来了?” 陈彦允道:“过来看看。” 他往顾锦朝的方向看去,发现锦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王氏打叶子牌,王氏还跟她说什么牌怎么认,她看上去饶有兴致的。全然没注意到他过来了。 本来还打算带她去游园的…… 看她玩儿得这么高兴,还是算了吧。 陈老夫人笑道:“你还是去陪国公爷吧,等一会儿她看完了,我还要带她去游园呢。”她又说,“就算是新婚,也别天天看着人家啊。” 陈彦允被母亲打趣,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怕她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 陈彦允一向沉稳,陈老夫人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想多说几句,他却先告退了。 看完王氏打叶子牌,陈老夫人果然带着锦朝去游园了。 昨晚就没怎么睡好,等到锦朝游园了回到木樨堂,觉得脚都要走断了。 采芙替她捶腿,青蒲和佟妈妈则整理了锦朝今天收到的见面礼,列了册子给她过目。锦朝坐在罗汉**,身体靠着床沿,只觉得无比疲倦。看完后把册子递给佟妈妈:“除了母亲送的那些,别的都先入库吧。” 佟妈妈应诺,又说道:“老夫人在木樨堂安排了两个一等丫头,六个三等丫头,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有八人。奴婢都打赏了封红,看您今儿都累了,不然明天再见见?” 锦朝想想问道:“把那两个一等丫头先叫进来。” 这两个丫头很快就进来了,自称原先在四小姐的屋子里伺候,一个叫香榧,一个叫香叶。锦朝叮嘱了她们一番,又各赏了八分的银裸子。这两个丫头底细未明,自然不能贴身伺候她的。就先帮着管教小丫头。 随后锦朝又将木樨堂看了遍,调整了一些东西的放置。白芸走之后,她的差事就由沉稳的绣渠顶了,绣渠和采芙把锦朝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 锦朝打开红漆衣柜,才发现其中已经放了一些直裰道袍,还有陈三爷的朝服、公服、祭服。 他说回来找她却没有过来……是把自己的衣物搬过来了? 他常住的院子在前院,这是要和自己同住了…… 第二百零九章 :称呼 夜色渐深,陈老夫人派了绿萝过来传话,说她今儿也累了一天,明日的晨昏定省先免了。锦朝谢过了绿萝,打赏了她一个上等封红。绿萝就笑笑:“三夫人客气,奴婢只是帮着传话而已。” 她屈身行礼离开了,一会儿王妈妈进来,问锦朝晚膳在哪里进。 锦朝问她:“三爷回来过吗?” 王妈妈回道:“还没有,不过三老爷日常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不是说过会过来看她,一下午都没见着人。锦朝暗想着,就说:“先不急着布置晚膳,等三爷回来再说。” 锦朝又起身让青蒲服侍她梳洗,换了件素净的豆青色长身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发梳了个小攥,簪两朵酒杯大小石蓝绉纱绢花,一对白玉耳环。青蒲刚打开香膏的盒子要替她抹,就听到外头小丫头通传。 王妈妈又进来说:“三位姨娘过来了……要给您请安。”又道,“您且应付一下就是。” 锦朝想起这三位姨娘,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道:“让她们进来吧!” 陈彦允的三位姨娘都是江氏做主抬的,江氏是个良善的女子,觉得夫君既然在这方面淡泊,不如多抬几个新人进门热闹。何况她身子不好,怕不能为他绵延子嗣……这都是后来陈老夫人告诉她的。 这三个姨娘出生不高,也知道安分守己。从不动到真的主母头上来,暗地里掐架却很热闹。 等到三人进门了,依次给她福身请安。 年纪最大的是陈玄新的生母薛姨娘薛容,原先是陈老夫人的二等丫头,比陈三爷还要大上一岁。穿着件海棠红的褙子,样子笑眯眯的。次之是陆姨娘陆含烟。是宝坻一家米行的女儿,无所出。最年轻的是余姨娘余娴音,是江氏病前一年抬的。原是宛平县衙一个长史的女儿,今年才二十岁。 三人看着她俱是一惊。还是薛姨娘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夫人长得真好看,我都看失神了,让您见笑。”陆姨娘看她一眼,“薛姨娘还是这么嘴巧!”又向锦朝福身道,“妾身陆氏,给夫人请安。妾身嘴拙,不如薛姨娘能说会道的。不过薛姨娘却是说了大实话的。” 余姨娘站在两人身后低头冷笑。等走到锦朝身前,不咸不淡地行了礼:“妾身余氏给夫人请安。” 锦朝让丫头拿了上等封红打赏三人,还各送了莲花纹赤金发簪。 薛姨娘先道了谢,说:“我一见夫人就觉得亲切,以后每日晨昏都来向您请安,您可别嫌弃了我。” 她要是过来请安,另外两个也肯定要每日过来,她这里还不知道要‘热闹’成什么样子。 锦朝笑而不语,喝了口茶招过王妈妈问话:“三位姨娘如今是住在何处,伺候的丫头可够?” 王妈妈恭敬答道:“三位姨娘同住羡鱼阁。薛姨娘住一层,余姨娘和陆姨娘共住二层。薛姨娘有五个丫头伺候,余、陆姨娘也有四个。粗使婆子不算在里头。” 陈家富庶,伺候姨娘的丫头也很多。 锦朝放下茶盏还没有说话。 三位姨娘也不敢开口,薛姨娘心里有些怪自己多嘴出头了。新夫人也是厉害的,她们三人就站在这里她却不问,非要招过旁边的王妈妈问,摆明是根本没把她们看在眼里。听说陈三爷娶了个黄毛丫头入门,她还很是高兴了几天,觉得至少比江氏好对付,想不到她年龄不大。拿捏人的功夫却十足的好…… 薛姨娘生过庶子,比另两个姨娘待遇高。拿稳她另两个就好说了。锦朝前世都游刃有余,现在更是如此了。她就对薛姨娘道:“下午母亲带我去游园,也远远看了羡鱼阁一眼。既然住得远,以后就不必每日来请安,逢节日、初一、十五过来就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不够的,差人来给王妈妈说一声。” 三人又屈身谢过。 外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说三老爷过来了。 陈彦允挑帘进来,看到屋子里站这么多人,不禁皱了皱眉。 先是陈老太爷死,陈彦允就开始守制,好不容易三年期过,江氏又病了。其中薛姨娘好说还生了庶子,陆姨娘伺候过几次,余姨娘却根本没伺候过陈彦允……三人见到他都诚惶诚恐,屈身行礼喊一声‘三老爷’。 陈彦允淡淡地应了声,又问:“你们过来做什么?” 锦朝笑道:“是来给我请安的。” 余姨娘的目光在陈彦允身上一转,却立刻低下头。陈彦允也察觉到了,心里更是不喜,当年纳妾……还是江氏找了陈老夫人一起说项他,陈彦允本就不是喜欢这些的人。何况这三个姨娘的性子他都不喜欢,她们之间那些小动作自己都知道。但他那时候确实也要为宗族考虑。 陈彦允见锦朝已经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炕桌上却干干净净的。就问她:“你还没有吃饭?” 锦朝摇摇头:“您吃过了吗?” 当然没有。 陈彦允解释道:“我送郑国公出大门,回来就这个时辰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等我做什么。” 三个姨娘面面相觑,很是尴尬。锦朝又不要留她们伺候吃饭,就道:“几位姨娘要是无事就退下吧。” 三人犹豫了一下才屈身告退。 陈彦允招手让王妈妈过来:“让小厨房赶紧上菜吧。” 一会儿菜就送上来,素鲜什锦汤、清蒸鳜鱼、糟鹅掌、清炒时蔬几样菜摆上炕桌。陈三爷默不作声从丫头的红漆托盘上拿下碗箸,先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锦朝心里一惊,她已为人妇,怎么能让他伺候。她接过汤碗先放下,走到他身边福身:“还是妾身为您布菜吧。” 陈三爷抬头看她。 锦朝也看他,心想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谁嫁了人都要伺候丈夫吧。 陈三爷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淡淡地指了指他对面:“坐下吃饭。” 锦朝却犹豫了一下,又问:“不然我让丫头来给您布菜?”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锦朝能感觉到他面色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无声又平和,但却好像在指责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紧。 他轻轻放下筷子,吩咐周围伺候的丫头,“你们先退出去。”丫头们面面相觑,皆放下东西退出去了,陈彦允才向锦朝伸出手:“过来。” 干什么……锦朝突然有种小时候要被先生打手板的恐慌。 陈彦允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像个严厉的先生,锦朝想起自己在外祖母家,就有个对她很凶的先生,她偷懒不好好学,总是被打手板,外祖母在这件事上也从来没迁就过她。后来她才能比一般闺阁女子学问好,多亏了这先生对她的严厉。 锦朝刚挪动一步,陈三爷就突然拉过她的手,一把拉过她坐到自己怀里,锦朝猝不及防,搂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了。愣愣地看着他…… 陈三爷大手再一用力,锦朝就紧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透过单薄布料传来的热度。 她瞪大眼,脸色通红地支吾:“您……您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去!”难怪要让丫头退出去。 陈三爷慢慢问她:“你要叫我什么?” 顾锦朝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无比有力,咬咬牙说:“您希望我叫您什么?” 陈三爷道说:“你先猜吧,猜对了可以下去吃饭。” 顾锦朝静默片刻,能叫什么,要是可以的话,她挺想和别人一样叫他陈三爷的。不过她觉得这个答案应该不太正确,就小声道:“您表字九衡,号竹山居士,不如我以后称呼您的表字如何?” 陈彦允想了想,表示接受:“也行吧。”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 锦朝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忽略还身在他怀中这个事,笑着问他:“您不是说,我说对了可以下去吃饭吗?” 陈彦允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但你也没说对啊。” 锦朝哭丧着脸:“三爷,我有点饿了,咱们改日再猜吧,您觉得如何?” 陈彦允终于笑了笑,还是不逗她了,放开手让她下去。锦朝立刻坐到他对面端起碗,再也不提帮他布菜的事了。她能大概感觉到……陈三爷是因为她这种举动不高兴,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 一会儿丫头才进来收拾碗筷。 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梳洗上床歇着了,等到丫头们都退下去,她盯着承尘和红色的幔帐突然想起昨晚的场景。陈三爷刚进了净房……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刚才他搂着自己,两人还这么近。 结果她也没担心太久,下午游园太累了,没等到陈三爷出来她就先睡着了。 累了一天,又早早的睡下,她反而睡得十分舒服。 陈彦允换了身直裰从净房出来,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走到床边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吹灭了灯笼走到门外。陈义正在外面候着,双手奉给他一叠信件,低声道:“三爷,是从云南过来的密信。” 陈彦允接过来,轻轻道:“江严监工的祠堂应该修好了,让他从保定回来吧。” 陈义脸上一喜,江先生终于能回来了! 他忙应是退下,迫不及待去马房套马了。 ps:天天吃肉不健康,调戏一下就够啦! 其实本文后半截真是甜宠文== 第二百一十章 :晨练 锦朝醒来的时候刚过卯时。 初夏的节气,槅扇外的天已经亮了,光线透过幔帐朦胧地照进来,一片暖红。 锦朝还想着该起身去给冯氏请安,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嫁人了……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发现身边被衾凌乱,却没有人在。 她叫了青蒲的名字,过来挑帘子的却是绣渠,她如今是二等丫头了,穿了件素缎的褙子,笑着向她福身:“夫人醒了,青蒲姐姐替您看早膳去了。”挂好了幔帐,过来服侍她穿衣。 锦朝问她:“三爷一早就走了?” 绣渠回答到:“三老爷特地说过了,他先去晨练了,让您先吃早膳。” 王妈妈领着采芙等人端着放衣物的红漆四方托盘进来,锦朝看了采芙一眼,采芙笑着道:“王妈妈为您选了件大红通袖褙子。”王妈妈笑着道,“采芙姑娘为您选了件丁香色的褙子,奴婢觉得有些素净。您是新夫人,还是穿大红的好。” 锦朝笑了笑,她身边的一等丫头是王妈妈领着进来,还替她选了褙子……俨然一副她贴身随侍的样子了。她虽然是新妇,但毕竟是继室,凡事都要慎重着,大红色穿一天就足够了。 锦朝想起她前世嫁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身边就一个留香稍微机灵点,宋姨娘指给她的两个嬷嬷也不懂持家之事。当时她没办法,只能事事听王妈妈的安排,王妈妈是江氏留下的人,心里还向着江氏。凡是原来伺候江氏的,她都一并善待着。渐渐的在下人中威信竖立起来了,锦朝有次想查陈曦房里一串珊瑚手串被盗的事。满屋子的仆妇,都低着头不做声,王妈妈厉声说了句。仆妇们才吓得全跪下了。 顾锦朝那时候才对王妈妈忌惮起来。 这人厉害得很,生怕她把陈曦的嫁妆夺了过去。悄悄记着她屋子里的日常嚼用开支。锦朝嫁过来虽说是有别的原因,但对陈曦也没说不好,想着毕竟是陈玄青的妹妹,还要偶尔关心几句。 王妈妈怕陈曦年纪小,记不得江氏反而亲近了她这个继母,经常在陈曦面前提及江氏如何温恭贤德,要她谨记生母,别轻信了别人。却从不提顾锦朝为陈曦所做之事半句。顾锦朝觉得陈曦待她越来越不友善。反倒懒得费心理会陈曦了。陈曦被王妈妈这样教导,后来就越来越小家子气。曾经因为一朵簪花和吴家六小姐说嘴,说不过人家小姐,回来就气哭了不说,还好几日都不吃饭。 既然她这世要好好经营,怎么会再让王妈妈坐大,也别让她再把陈曦带偏了,可怜这么个人。 锦朝笑道:“王妈妈,你是先夫人留下的,老成熟练是自然的。这三房里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还要多请教你。母亲让你来伺候我,想必也有她深意。既然以后就是伺候我的了。绣渠。”她唤了一声,绣渠屈身应诺。“我的日常喜好,你一会儿和王妈妈详说。” 王妈妈屈身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奴婢定将绣渠姑娘说的记下来。” 锦朝颔首道:“这就好了。我一向喜欢穿素净的,采芙,还是换了那件丁香色的过来吧。”采芙立刻应诺去了。 王妈妈这才明白锦朝话说了一圈,是想说她衣裳没选对。心里不由一紧,忙说道:“倒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锦朝慢慢道:“你是不懂我的喜好,这怎么能怪你。” 王妈妈笑了笑。退下去布置早膳了。 等梳洗好吃了早膳,锦朝才把木樨堂走了一遍看了大概。昨个陈三爷领着只看了样子,并不清楚各个房的用处。这看全了她才明白过来。前有倒座房,现在做了她的库房用。一进是厅房,前院种了许多参天的松柏和槐树,夏季浓荫匝地,十分凉爽。二进就是她住的五间正房,第三进后有个花园,引了一片小池子进来,还砌了白石台阶,花圃却只种了许多油桐树。后罩房则是丫头们的住处。 这花园打点不多,锦朝看了看那片池子,想着种些睡莲也不错。 这时候丫头过来禀报,说三老爷回来了。 锦朝才回正房去,陈三爷正在东次间里吃面。一碗码着肉片的面条,他吃得慢礼斯条,却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锦朝递了汗巾给他,三爷接过抹嘴,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昨个和母亲去游园,府里都逛过了吗?” 锦朝点点头。 “好玩吗?”他又问她。 走走逛逛,算不得好玩吧。锦朝想了想说:“我才知道您是在檀山院后面的荷花池里学了泅水。” 三爷笑了笑,目光露出些怀念:“小时候淘气吧,和老四老五玩捉迷藏,我躲在那儿谁也找不到。” 老五……是说陈五爷?锦朝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个陈五爷。她只记得年老的嬷嬷说过,好像是个庶子,少年的时候就死了。 这事还是陈老夫人告诉她的,说别看陈彦允现在是二品大员,小时候也有淘气的时候。几个兄弟拉他玩捉迷藏,还一本正经不想玩,结果找的时候谁都找不到他,后来才知道他躲在后面那片荷花池水里,用细细的竹枝换气…… “找了半个时辰没找到,伺候他的嬷嬷急得不得了。结果看到他穿的衣料飘在湖面,老嬷嬷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忙找人过来捞,才发现他不是落水了,是躲在水里面玩捉迷藏……” 陈老夫人笑着说。 锦朝还饶有兴致地问:“后来怎么了?” 陈老夫人说:“还能怎么样,回来就发高烧了,烧得都迷糊了。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他醒过来,就要求找到他四弟,跟他说下次还该他四弟来找,模样怪认真的……大家都哭笑不得。” 锦朝想到这事就抿唇一笑。 三爷瞧她一眼,锦朝立刻低下头,笑容却收不住。 陈彦允道:“憋着不好,你要是想笑就直接笑出来吧。” 锦朝说:“怎么会呢……难怪您水性那么好……”她最后那句说得有点小声,想起自己在纪家落水的时候还是陈三爷救的。 她想了想,又问:“您早上要晨练吗?”陈三爷也该把自己的作息和她说说,她好做了准备。 陈三爷手指敲了敲桌沿,斟酌了一下才答道:“早年跟着父亲学过剑法,每日晨要练剑。鹤延楼那边就有练武场,里头的人都是我养的护卫和死士。”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锦朝,以我如今的地位,生活不会很太平的。就算是有日没有侍卫护身,我也要自卫。你以后出门,也要有我亲自派护卫跟着才行……” 顾锦朝第一次听到陈彦允这么轻柔地叫她的名字。 说的话却十分的凝重,说完之后还抬头看着她。 顾锦朝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她记得前世陈三爷遇刺过,当时好像是追查什么巡抚贪污案,而且他当时还受了伤,整个府都惊动了。陈义等人更是跪在他门外等着请罪。她只是听了个囫囵,却根本不记得什么巡抚…… 锦朝责怪自己前世的不用心,手搭在陈彦允肩上十分认真地说:“那你平日要多注意着……” 陈彦允笑了笑,从肩上拿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亲了亲她秀气的淡粉色指尖,说:“好。” 锦朝觉得手指头一烫,忙收回手说:“我还想问一问您早朝的事……” 陈彦允才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她的手指根根纤细,嫩如莹玉。哦了一声说:“问什么?” 锦朝问了许多,陈彦允有问必答。锦朝才渐渐摸清楚他的规律,他原先是早上起来要晨练,吃过早膳然后上衙门。早朝是六天一次,每初一、十五沐休。早朝那日他就要早起,穿戴整齐朝服去上早朝。若是内阁事宜不多,会下午申正的时候回来,要是太多的话还有可能赶不回来,内阁设了专门歇息的地方。平日偶尔会和郑国公去走马,或者和各路官员走动,再有闲暇就是读书。 等她问完了,陈三爷才跟她说:“……我看你的丫头在布置陈设,把木樨堂前一进的厅房侧间先留出来。我的书房设在前院,来去不便,我把一些常看的挪过来。你想看的时候也可以取来看。” 锦朝也搬了些书过来,但是她的书房却还没设好。一般嫁了人哪里还有书房,但她却十分渴望有这么个安静可供自己思索的地方。闻言心里一动,小声问他:“三爷,我能有个书房吗?” 陈三爷想了想,跟她说:“那不如和我并用一间,我多做几个多宝阁便是。加一座围屏,你的书案就设在围屏里面,还可以靠着窗扇透气,你觉得如何?” 锦朝心想,她可不想把自己那些闲书和内阁大学士的藏书放一起……她平日除了看金石品鉴一类的书,还看杂记或者野史。要是让陈三爷看到了怎么办……他的学问多高,万一他笑自己呢。 陈彦允看她沉默,以为她不愿意,叹了口气仍然柔和地说:“那还是算了吧,你看设在东梢间如何,东梢间有地龙,你冬日里还可以取暖。” 锦朝心想这样也不错,看书本就是安静的事,她平日还会练琴,说不定会打扰了陈三爷。 ps:晚了点!大家见谅,今天遇到点事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回门 事情说定了,下午锦朝就叫婆子把厅房侧间腾出来了。虽然陈老夫人说今日不必去请安,锦朝和陈三爷吃过晌午还是去了檀山院,秦氏和两个儿媳正陪着陈老夫人说话。大儿媳沈氏长得温柔,二儿媳庄氏容貌平平,但是家世极好。这两个媳妇最得秦氏欢心,常带着身边走动。 锦朝屈身行礼,两个媳妇又站起来向陈三爷、锦朝行礼:“三叔、三婶娘安好。”陈老夫人借口让她们歇息,秦氏就带着两人避到了稍间里吃茶。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两人坐下了。陈老夫人才笑着问锦朝:“木樨堂你住得可还习惯,老三有没有欺负你的地方?” 锦朝心想陈老夫人这问的是什么话,这样打趣她…… 锦朝摇摇头道:“……三爷待妾身很好。”陈彦允在旁边听着,察觉她话说得很是顿挫,低头露出笑容。要说欺负,他自然是欺负了她的。 陈老夫人道:“你可别为他开脱,他看上去木讷老实,其实最是狡猾不过了!” 锦朝只能笑笑,心想陈三爷看上去也不怎么老实啊。 陈老夫人接着说:“……小时候和老五一起学《论语》,教他们的伯父辈很严厉,每到他伯父要查功课之前,他都约老五去听书。老五背得不好,他伯父只顾着老五,就不会批评他了……” 说到这里陈老夫人神情一暗。陈三爷就笑道:“是老五好骗罢了。” 陈老夫人才叹了口气,又说起了锦朝三日回门的事。 刚说了一会儿陈玄新就进来了,手里还捧了盘香瓜子,声音很雀跃:“祖母,我从六叔那里端了茴香瓜子……” 他跨进门,就看到自己父亲也在,声音顿时弱了不少,小声地向两人请安。 陈彦允听到他说陈六爷,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又去你六叔那里?” 陈玄新有些不安,清秀的脸微红:“是六叔说他给我带了味香居的瓜子……”看到父亲面无表情,忙又说,“儿子以后少去就是了。” 陈老夫人招手让他过来,掏出汗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陈彦允:“一盘瓜子而已,你说他做什么……”却又转头叮嘱陈玄新,“你六叔那里你要少去,乱糟糟的。” 陈彦允就不再说话,手背却微绷着,锦朝低头就看到了。她不由得在心里想,陈三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陈玄新后来的确碌碌无为,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靠着陈玄青的荫蔽过日子。 等到出了陈老夫人那里,她就和陈三爷说:“祖辈总是要溺爱孩子一些,您要是想他稳重些,不如还是让他几个堂兄带去国子监读书。人从书里乖。” 陈三爷却摸了摸她的发,微叹道:“人从书里乖,话是说得好。他六叔当年也好歹是个举人,谁知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在家里还能压得住他,不然行事更加荒唐……玄新一直是跟着他祖母的,他祖母一直不同意送他去国子监,请了西席在家里教。这孩子读书的资质不好,却对旁门左道的感兴趣,像极了他六叔……”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锦朝想到陈六爷的旁门左道,心里也是一寒,随即就浮现葛氏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她转而和陈三爷说起后花园的事。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看宫里湖上开了种白睡莲,初开为粉,渐渐会变白,你要是喜欢,我替你讨一些来。” 锦朝还没见过这样的睡莲,一听十分感兴趣。又问了许多,两人渐渐走到木樨堂,她才知道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喜好睡莲,宫里还有养在碗里、小如酒杯的睡莲赏玩。陈彦允说了许多,看她双眼明亮如星辰,不由得说:“你以后有了孩子,我来教他读书吧。” 锦朝愣了愣,怎么说到孩子上面去了…… 陈彦允却笑起来:“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学问还是过得去的。” 他来教孩子读书……他可是内阁大学士……锦朝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一跳。陈彦允教孩子读书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由问:“要是女孩儿呢?您还要教她读书?” 陈彦允脸上笑意更深了:“这还是等你生了再说吧。” 他整了整衣摆,抬脚进门。 第二天是回门的时候,锦朝早早歇下了。一大早,顾锦荣就和顾锦贤一起坐着马车过来了,要接锦朝回门。陈老夫人早为她们准备下两大攒盒的各类糖食,四京果、一担刚出的夏橘、三牲酒水,装了一整个马车的回门礼,四人分了两辆马车坐下,马车嘚嘚地往大兴驶去。 顾锦荣和顾锦贤坐着车上还很局促,顾锦荣成亲那日只看了大概,现在和阁老共乘一车,心里却紧张起来了。倒是陈彦允十分温和地问起他制艺上的事。顾锦荣答得十分恭敬,又趁机问了些问题。陈彦允就多指点了几句,顾锦荣一副豁然开朗的语气:“还是阁老的学问好,这些问题老师也没和我们讲明白过……陈举监也是跟着您读书的?” 陈彦允摇头道:“他是跟着他祖父读的书,就读得不够灵活。”陈玄青会试的文章他也看了,觉得他能钦点探花,恐怕还是看在陈玄青年纪轻,又是他嫡长子的份上。皇上略给几分薄面罢了。 顾锦荣却很是羡慕,读得再不灵活,那也比他们强了许多。 到了大兴顾家,锦朝才从后一辆马车下来,同陈三爷一起去给冯氏、顾德昭磕头。 顾德昭一时很是感概,长女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长身褙子,头发梳了凤尾髻,戴了两支衔红宝石的金累丝凤簪,嵌白玉的赤金鬓花,眉心描了花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了。 一转眼,长女也出嫁了。如今她荣光满面,并没有过得不好的样子。纪氏九泉之下看到,也能含笑了。 顾二爷请了陈三爷去厅堂小坐喝茶。 徐静宜则携着锦朝一起去了东跨院,冯氏正等着她。 冯氏这次见她就不是在西次间了,而是挪到了花厅里,顾家的女眷都到齐了。锦朝特地看了一眼,顾澜就站在冯氏身后,从顾澜出了和姚文秀的事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她的双颊就瘦了下去,神情萎靡不振。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豆青色折枝纹褙子,低眉顺眼不说话,只屈身向她请安。 锦朝也向二夫人等人请安了,二夫人却笑盈盈地扶着她:“朝姐儿倒是越发明艳了。” 丫头端了绣墩过来,锦朝坐下了才发现没看到顾怜。二夫人就跟她说:“……和姚家的亲事就定在八月,你祖母说要练练她的性子,一直拘着做针黹女红呢!等你八月回来过了中秋,就能看到她出嫁了。” 锦朝觉得二夫人对自己异常热情,反观五夫人一直淡淡喝茶,都不曾和她说话。 一会儿吃过晌午,冯氏就叫了她去屋里说话。 锦朝看到顾澜的手都捏起来了,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锦朝差不多猜到冯氏要和她说什么了。 冯氏让茯苓端了盘夏橘上来,剥了一个递给锦朝,笑着说:“……即便是早市,橘子也太难得了。可见陈三爷是很看重你的。”三日回门一般要带了橘子过来,取义‘拘子’。这时候橘子还没有上早市,是陈三爷早吩咐了人从江西运回来的…… 锦朝笑着谢了冯氏:“您是长辈,这些都该我来才是。” 冯氏却看到了她头上那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最后成凤凰的不是顾怜,而是这个她一直不看重的顾锦朝呢!四房有了顾锦朝,如今也能和二房平起平坐了。 还是说正事要紧……冯氏想到顾澜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她甚至想过要不然弄死了顾澜,就对外说成是暴毙得了。但顾澜毕竟是顾德昭的女儿…… 冯氏又想起顾德昭知道顾澜的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打了顾澜两巴掌厉声说她:“你要作贱自己去当妾……以后就别当有我这个父亲,嫁妆你也一分别想要!你还敢和自己妹夫有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冯氏从来没见过顾德昭说这么严厉的话。 顾澜却捂着脸哭:“您还当您是我父亲吗?您为我做过什么,您为我姨娘做过什么。您不为我争取,我自己去争取,有什么不行……姨娘当年还是嫡女给您做妾呢,您就是这么对我们两母女的!” 顾德昭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离开了…… 冯氏揭开茶盖拂去茶沫缀了口茶,才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凝重:“祖母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时想着你要成亲了,也别让你烦心。如今却不得不说……”把顾澜和姚文秀有私的事和她说了。 “你们虽是姐妹,但澜姐儿一向和你不和,她脾气太狭隘容不下人。如今又做出这样腌臜的事来,我也是痛心极了……”冯氏叹了口气,“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让姚家纳她为妾。朝姐儿觉得如何?”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冯氏是怕自己插手顾澜的事。 毕竟顾澜是四房的人,要是她依仗锦朝陈三夫人的名义,在姚家也能有几分地位。冯氏这是多虑了,她现在没对付顾澜就算她仁至义尽了,还要帮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锦朝淡淡地和冯氏说:“这事随祖母的意,顾澜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给顾家蒙羞的。我绝不会插手。” 冯氏得了顾锦朝这句话,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顾锦朝不管,顾澜就等着受罪吧。r1152 第二百一十二章 :玄青 按照礼节两人在顾家歇了几日,等回宛平的时候,已经要六日一朝了。 锦朝清点了从顾家带来的东西,还有她一马车的各类茶花,都记了册子交给佟妈妈保管着。陈三爷在厅房和管事商量书房的布置,她趁机叫过青蒲,让她明天卯正就叫她起来。平日里不服侍三爷起床就算了,早朝的时候可要慎重着。可别让她犯懒的话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 第二天青蒲卯正来叫她的时候,陈三爷刚起床,青蒲小声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洗漱……” 他起身好像从来都吵不醒她,锦朝为之头疼。她本来是睡得很浅的人,也不知是嫁到陈家睡得太好了,还是陈三爷起床动作太轻了。青蒲服侍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乌发只梳了一个小攥,戴了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这时候采芙和绣渠才捧着陈三爷的朝服进来,放在长几上。 等陈彦允出净房的时候,看到原本该熟睡的妻子已经站着等他了。 锦朝笑盈盈地向他福身:“妾身伺候您穿衣。” 三爷愣了愣。只觉得她的笑容十分明亮。他回过了神,用一贯温和的语调问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妾身是您的妻子。”锦朝笑着说。其实她心里都明白,陈三爷娶了她之后对她很好,事无巨细都帮她想到了,简直就是在宠溺她。除了外祖母,再也没有人待她这么好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知道是锦朝哪里取悦了他,陈三爷看了她许久,笑着点头:“好。” 青领缘白纱中单、赤罗衣、青缘赤罗裳、犀花纹革带。穿好了这些,锦朝又屈膝帮他系佩绶。陈三爷俯下头。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绕在佩绶的系带上,藕荷色的衣领微开,能看见她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锁骨隐入衣领中,再往下是一片诱人的阴影…… 锦朝不知道佩绶要怎么系。她从来没系过。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又是这样的姿势,她都能感觉到陈三爷无声地俯视着她。不由得脸发热,心想陈三爷也是,她不会系佩绶他就不能指点一下,看着她不说话做什么…… 佩绶的系带缠在革带上,锦朝想把它取下来,越急却缠得越紧。 锦朝凑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怎么缠紧了。陈三爷却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她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三爷的气息突然接近,嘴唇被堵住,十分激烈的一个吻。就算她想后退躲开,他也会随即追上来,并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闪。 等他放开的时候,锦朝浑身酥麻,脸红气喘。 陈三爷凝视着她,声音又是十分低哑:“你不会系佩绶……还不会问我吗?” 她其实也挺固执的。要是有什么事不会或者遇到了难题。多半是自己要钻半天的牛角尖,直到真的想不出来或是没办法了,才会来问他。实在太麻烦了。陈三爷希望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他。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来,这样系。”陈三爷拿过她的手,教她如何系佩绶。修长的手指绕过系带,十分灵活地打一个回环,结印垂于身后。 被他放开了之后,锦朝还是半天没回过神,低声说了句‘谢三爷’。她才拿起了梁冠想为他戴上。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好像够不到……陈三爷接过梁冠自己戴上。柔声跟她说:“我晚上会回来。” 陈三爷走出去很久,锦朝才想起她昨晚就让人备下了早点……但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出影壁了。锦朝坐了一会儿。采芙推门进来,笑着说:“夫人怎么脸红了……如今还早,您要不然多睡一会儿?”锦朝听到采芙问话才抬起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感觉她不太适应。 好像当年情窦初开,一见到陈玄青心就砰砰直跳一样。 “还是算了,服侍我梳洗吧。”锦朝决定不赖床了,她要把搬来的茶花都植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去。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一会儿秦氏要跟她说三房的事,江氏死后三房一直由她代管着,如今该由她来管着了。 到陈老夫人那里时,秦氏、王氏、葛氏等女眷已经过来了。王氏笑着拉她过去坐,“新嫂嫂过来了!来,上我这儿坐。”相比王氏的坦诚大方,葛氏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淡淡的笑容。 陈老夫人向她一笑:“老三今日要去早朝,你难免早起服侍他,等他走了你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来给我请安。”端了身边装核桃仁的描金小碟给她,“……是老二从陕西带回来的,你也尝尝。比别的地方的更香。” 锦朝抓了一把,又递给几个妯娌吃。秦氏摆摆手:“干果我是吃不得的。”随即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她三儿媳孙氏的事:“……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都有了身子,还去了吴二太太那里听戏,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锦朝伸着小碟的手停顿,才放到了旁边的高几上。 孙氏就坐在旁边,脸色通红:“母亲,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 秦氏又斥责她:“你月信几时没来都不记得?”孙氏一向喜欢顶嘴,她十分不喜欢。 孙氏气呼呼地撇了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老夫人却很是惊喜:“有了身子也不早些告诉我!你大嫂怀孩子的时候,我还多拨了两个灶上的婆子伺候,生下来你大侄子白白胖胖,长到两岁都没生过病。” 说完赶紧吩咐郑婆子进来,要把伺候自己灶上的杜仲媳妇拨到孙氏那里去。 秦氏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事怎么麻烦母亲,灶上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伺候的丫头我也多拨了两个,这是玄让的头胎孩子,我打算明天去宝相寺多上香,替孩子求个符。” 陈老夫人道:“那也带你六弟妹去拜佛。” 刚说到这里,却有小丫头过来通传:“……七少爷回来了。要过来拜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精神一震,笑着道:“赶紧让他进来,也好见过他母亲。这在翰林院忙了快两月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清瘦……” 陈玄青回来了!顾锦朝手握紧了绣帕,片刻之后又松开。早知道嫁过来会再遇到他。她又何必躲避呢。反正自己以后就当他是继子,照常对付着就是了。想明白了,她脸上也露出淡笑。 外头却传来孩子软嫩的声音:“七哥,你回来啦!” 接着是个男声柔和地嗯了一声,随便丫头挑开帘子,就见到一个穿纻丝青色盘领右衽袍清瘦少年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是前来请安的陈曦。 陈曦乖乖搂着哥哥的脖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柔和。 到了陈老夫人面前,她才从哥哥怀里下来,给陈老夫人行礼问安。陈玄青则跪下行了大礼,陈老夫人忙起身去扶自己的孙子起来,陈玄青才道:“两月余没伺候在祖母身前,心里十分惦记您,您还好吗?” 陈老夫人却揽着他的胳膊看个不停,笑中带泪:“好着呢,我看你都瘦了,人也长长了。”陈玄青是家里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五官清秀隽雅,眉眼好像是用水墨画描出的。好似深山云雾缭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超凡脱俗。他也是陈老夫人带大的,最是心疼不过了。 陈曦扯了扯陈玄青的袖子,小声问:“七哥,你说会给我带糖面人儿……” 陈玄青含笑说:“七哥怎么会忘了呢,回去就给你。” 陈玄青中了探花,又有做他父亲的陈三爷为他铺路,以后肯定是陈家最出众的孙辈。秦氏刚提及孙氏怀孕的事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孙氏就小声和自己的丫头说话起来,秦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孙氏才噤声坐端正了。秦氏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事,就是选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儿媳。要不是看着她有孕,回去还要好好罚她抄佛经不可。 陈老夫人借口让众女眷去东梢间喝茶。招手让锦朝过来,和陈玄青说:“你父亲半月前成亲,娶了顾家二小姐。如今可是你母亲了,快过来见过她。” 陈玄青先行礼,等他抬起头看清顾锦朝的脸,不由得十分错愕。 顾锦朝很镇定地还了礼,陈老夫人让两人先坐下,拉着陈玄青说起话来:“你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时候。你十弟的西席正在给他讲《大学》,我是试不出他学得好坏的,你正好可以考考他的学问……” 陈玄青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祖母要试的话,不如现在把玄新叫过来。” 陈玄新就在前一进的书房里练字,陈老夫人叫人去喊,他小跑着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十分高兴,喊了七哥后规规矩矩地站好,陈玄青问他学到哪里,陈玄新说刚学了第三章的‘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陈玄青问他这句话该做何解,他想了想才答道:“是说做学问的态度要恭正。” 陈玄青点点头:“下句是‘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连起来则是说君子的品质。回去要多通读,才领悟得更通透。” 陈玄新受了探花的指点,忙作了揖端正地道:“谢翰林指教。” 陈老夫人笑起来,“你看,如今你是探花了,他是不是更听你话了?” 陈玄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微抿了抿嘴唇,目不斜视。 锦朝察觉到他的拘谨,她还看到陈玄青的背脊挺得笔直,姿态甚至有些僵硬……也难怪。 ps:大家别误会,我说的肉汤不是这个,这个情节有点长了,明天再上肉汤。。。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夫君 乾清宫书房内,朱骏安安静地伏着身子描红练字。陈彦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一会儿太监捧了个匣子进来,笑着跟他说:“陈大人,这种睡莲找不到种子,这是刚吩咐人从荷池挖出来的根茎,您收好了。” 陈彦允笑着接过来,递给旁边的江严。 朱骏安抬起头,很好奇地问:“陈爱卿,你种睡莲做什么?母后说它不好养活,都是匠人专门照料的。不如我派两个匠人到你府上,为你种睡莲吧!” 那岂不是恃宠而骄了。陈彦允起身回话:“臣谢过皇上,是臣妻要种着玩,就不劳烦皇上赏赐了。” 朱骏安这才笑了笑:“哦,好吧。”他把描红的字给陈彦允看,说:“你还是詹事府詹事的时候,为我写了册《滕王阁序》让我描红,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少年皇帝递了澄心堂纸给他看,目光很是期盼。这时候伺候他的太监捧着一盘栗子糕、一盘桂花糖藕进来,笑着道:“皇上午膳吃得不多,奴婢让尚膳监备下了点心……” 朱骏安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长几:“早晚都是吃,放那儿吧!” 他还小,不能真的参与国事。每日也只能吃吃喝喝,最多就是练字了。陈彦允又想到张居廉吩咐他的话:“多哄着他些,皇上年幼,总需要别人顺着他。” 陈彦允点点头,说:“您的字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描微臣给您写的帖了。” 朱骏安就高兴起来,拉了他到自己书案前看:“不光是你的,我还有张爱卿、王爱卿写的帖。我听说叶限的篆书写得很,上次他过来看太妃的时候。我特地向他要了篆书的帖子。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滕王阁序》,王勃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时候才十四岁。你说我十四学问能这么好吗?” 陈彦允看了一眼那些凌乱摊开的字帖,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气。 他答道:“您胸怀韬略。学问也不重要了。” 朱骏安认真地点了点头:“爱卿说得对,母后也这么教导我,让我别沉迷练字……但是冯程山每日都要拿内阁商定好的折子给我批红,我想把字练得好看一点。”不等陈彦允说话,他就继续说,“我年纪还小,怕做得不好,母后说父皇虽然只在位几年。都但是励精图治的。我要像父皇一样。” 陈彦允垂下眼,冯程山确实每日都要呈递折子给皇上,但根本不是内阁拟定出来的,而是废弃的无用奏折。朱骏安就算是再仔细辛苦批红都没用,根本没人看得到。 朱骏安微微叹了口气:“我和爱卿说这些做什么,我看外面太阳都落了,不如我给你安排了值房休息吧。”以前陈彦允辅佐他课业太晚,都是不回宛平的。 陈彦允以家中有事推辞,朱骏安就没有多留他,换了衣裳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等到陈彦允出来。守在外面的陈义立刻为他披上披风。 已经走下了乾清宫的台阶,江严看陈彦允脸色沉重,不由得问道:“三爷。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彦允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觉得皇上字写得好罢了。” 内阁所有大臣的笔迹,他都能描摹出来。但他收集字帖的行为却从来没人注意过,连张居廉都是像打发孩子一样打发他。朱骏安虽然年幼,但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怯弱…… 他和太后孤儿寡母,朝中却势力割据。夹缝中求生存也不容易,可惜空有个天子的头衔。 陈彦允思索着朱骏安这番动作的含义,不由闭上眼仰躺在轿椅上。 早朝、处理内阁事宜,还要陪皇帝练字……他也是很疲倦了。也不知道锦朝在家里如何了。原先他辅佐朱骏安课业,天色晚了就不回去了。但是如今锦朝在家里等着他。却觉得一定要回去不可。何况他走的时候还和她说过,晚上会回去的…… 锦朝见陈玄青不自在。本来想先告辞的。谁知陈老夫人要留她进晚膳,还说:“你和老三几个孩子接触不多,多亲近亲近才好。”锦朝只能留下来继续陪陈老夫人说话。 陈曦好像十分依赖陈玄青,乖乖贴在他身边不说话。陈玄青则从头到尾都不和顾锦朝说话,陈老夫人见他拘谨,以为是心里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继母别扭,就笑着跟锦朝说:“我听说锦朝的女红好,曦姐儿一直没学女红,不如让她跟着你学吧。” 陈玄青淡淡道:“既然要学,何不请了专门的绣娘教,为什么要她来教。”顾锦朝曾经赠过他香囊,绣了一对歪歪扭扭的鸳鸯,他看了一眼就觉得厌弃,扔进火盆里烧了。 陈曦仰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锦朝笑笑:“就怕我手艺不好,七少爷担心我教坏了曦姐儿。”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陈玄青一向说话都知进退,怎么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进来之后人家顾锦朝也没做过什么,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他是在别扭什么! “你现在也是七品官了,”陈老夫人压着怒气跟他说,“说话也不讲究!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也是进退有度的,待人接物没人说一个不字。” 陈玄青袖中的手紧握着,低声道:“是,孙儿知道。”他能说什么,说这女子一直恬不知耻地追着他,因为他而争风吃醋,还曾做过当众掌掴丫头耳光的事? 整整两个月,他在翰林院为先皇编撰传记,同做此事的还有翰林院掌院学士,几个老翰林。只有他资历最低,因此他事事不敢放松,忙得不可开交。听说父亲续弦,他连是谁都没过问,谁知道是顾锦朝…… 怎么会是顾锦朝! 锦朝喝了口茶,笑道:“要是曦姐儿不嫌弃。尽管来找我就是。” 陈曦拉着陈玄青的衣袖,又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见哥哥不再出言反对,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等进了晚膳。天已经全黑了。陈老夫人让绿萝拿了两盏羊角琉璃灯过来,陈玄青先走几步。锦朝才错开时间出去。等走到半路,却看着他站在不远处的亭榭边等着,挑着一盏暖黄的灯,长身玉立,表情宁静。 锦朝记得自己前世最喜欢他身上温暖柔和的感觉,她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可惜这种温暖柔和从来都不是对她的。 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想当做没看见走过去,陈玄青却出声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锦朝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道:“七少爷多虑了,你我早就不相干了。过往之事都是云烟,我不记得……我希望你也别记得。” 陈玄青冷冷地道:“求之不得。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别做对陈家、对曦儿不好的事。” 锦朝还能感觉到他话里几分薄鄙,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和陈玄青错身而过。 走过竹林就是青砖甬道,两侧都点了松油灯,远远地就看到一辆青帷油车停在木樨堂门口。 陈三爷已经回来了。 锦朝走进西次间,看到他正躺在临窗的罗汉**闭目休息,朝服也没有换,只摘下了梁冠。 ……是不是等她等得睡着了? 锦朝屏退了左右。小心地走到罗汉床前,本来想叫醒他洗漱的。却改变了主意……她还没有仔细看过他。锦朝坐到罗汉床另一侧,手肘支在炕桌上悄悄看他。他的眉毛很浓。却弯弯的很温和的样子。眼眶很深,鼻梁挺直,嘴唇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十分儒雅。 烛火的光打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 锦朝见他睡得这么好,想起他今晨起床是卯正起床,应该很困吧!她有点不想叫起他。 锦朝看到陈三爷的睫毛动了动……要醒了吗?她缩回身子等了好久都不见他有动静,又探过头看。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她说话。陈三爷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十分利落地带进怀里。 锦朝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近得感觉得到他胸膛的起伏。朝服上淡淡的熏香味。她有些气恼,又不好发作:“三爷,您醒了也不说一声……” 陈彦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已经不放。 锦朝脸色通红,挣扎了两次试图爬起来,却都被他轻轻一扯跌回去。她咬牙说:“您不觉得重吗?” 陈彦允不太想说话,仅仅是摇了摇头。 锦朝想了想,说:“您还是放我起来吧,先把朝服换了,穿着不舒服。” 陈彦允想了想,问她:“好看吗?” “什么?” 陈彦允顿了顿说:“我早上走的时候,你都看傻了。不好看吗?” 锦朝才明白他说的是这身朝服…… 想到早上那个吻,锦朝更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自在,她说:“当然好看……那您也要让我起来吧……” 陈三爷慢慢道:“你知不知道,不能这样随便趴在一个男人身上,我可不能让你起来……”他一翻身就覆在她身上,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锦朝,我早上走的时候,你帮我穿衣。现在你帮我脱衣吧……” 锦朝顿时感觉到那东西就抵着自己,他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的耳垂边,脸顿时燥热。 除了新婚那晚,他们还没有过……陈三爷一直很照顾她。 那好吧……锦朝伸出手先帮他解开革带,佩绶,赤罗衣的衣带……悉悉索索半天都解不开,陈三爷却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先吻了一下她的侧脸:“怎么了?” 锦朝小声说:“好像……打成死结了……” 陈三爷闭了闭眼睛,苦笑道:“姑奶奶,算了。”他直起身子,姿态优雅地解了衣服。锦朝也想起来,却被他的膝盖压住腿,等陈三爷真的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坐起来,已经被他打横抱起走进内室中。 她惊慌地想要爬起来,却被三爷按在**。锦朝突然想到那晚的疼,不由得小声道:“三爷,您今早起得那么早……又忙了一天……” “夫君不累,别担心。”陈三爷低声说,“锦朝,你每晚躺在我身边,我都没有睡好……你体谅一下我吧。”而且她睡觉实在不乖巧,夜里老是翻身,他把她搂在怀里她却能安睡。但是就成了他睡不好了…… 陈三爷一手扣着她的双手,一手解开她身上的褙子、中衣,吻一个接一个,锦朝觉得很烫,而且很酥麻。气息逐渐紊乱起来,意乱情迷的时候,只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安慰她说:“没事的,不会疼了。” …… 拔步**锦被凌乱,急促的喘气声,翻动的声音,纤细的手从锦被里伸出来,很快别另一只手抓回去。到最后情形有点失控,锦朝已经不管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舒适过去就是疼痛。她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只觉坚实得抓都抓不动,又恨又累,几乎带着哭腔地小声说:“三爷,够了……” “嗯,该叫什么?”他低声问她,“你说对了就停了……” 还要猜……锦朝几乎是叹了一声,“夫君……” “乖。”他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称赞了一句。“最后一次,夫君可是信守承诺的。” 等到房中再亮起烛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王妈妈送了热水进来,陈彦允抱起她去净房洗漱。锦朝昏昏沉沉感觉到自己又落在了锦被间,被人揽进怀里,理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 她累极了,就这样沉睡过去了。 ps:好肥章啊,四千字!我放到最大尺度了,大家一定要说是肉,不是肉汤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崔氏 锦朝正在和王妈妈说话,把江氏留下的嫁妆记入册中。 江氏留下的嫁妆其实不是很多。 江氏闺名宛清,原是保定江家的女儿,保定江家世代耕读,出过一任礼部侍郎,江氏的祖父原先是帝师,死后加封了太子太保衔,赐了牌楼。家中虽然富庶,却算不上真的有钱。 “玉器珠宝类的东西,都放在后罩房西侧。钥匙就由你贴身保管着,另外这些三处铺面、两处田庄可有陪房看着?”锦朝对王妈妈说。 王妈妈笑着道:“前三夫人有三房陪房,您要是想见,我替您请了他们过来。” 锦朝皱了皱眉,她作为新夫人,按说他们应该主动过来给她请安才是,这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啊。前世好像也是如此……不过她前世根本就没管江氏的嫁妆,陈老夫人那时觉得她不稳重,嫁妆都是她亲自管。 锦朝喝了口水笑道:“劳烦王妈妈了,替我请这几个人过来吧。” 王妈妈应诺,又道:“前三夫人的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陪嫁的两处田庄,一处是山地的一千亩,一处是耕地六百亩,都在保定县。三个铺子都是卖香料的,主要是四川的花椒、广西的八角、甘肃的胡椒……每年都有近千两银子的进项。”王妈妈特地说得很慢,“这些账目都很复杂,银两数目也很大,您要是看不明白,我再替您找掌柜过来问话。” 在她看来,顾锦朝那是小门户出生,没见过这么多银两的买卖。 嫁妆抬过来的那日,她也去看了。九十担的嫁妆布置得花团锦簇,一般面上的嫁妆给的丰厚,田庄、地产就少了,何况顾家又并不富庶,凑出这么面子上的功夫已经不容易了。 锦朝有点哭笑不得,她手头如今有近三万两的家当,每月的进项都过千两了。王妈妈还一副她没见过银两的语气说话,实在好玩。王妈妈内宅修炼多年,难免眼界不开阔。前世她后来得知自己的陪嫁,也被吓了一跳。她只能和王妈妈说:“既然如此,那就一并找过来回话吧。” 王妈妈面上一喜,躬身应诺告退了。 锦朝成亲已经有小半月了,北直隶进入了盛夏的时节。 门外刮起大风,吹得木樨堂的参天大树摇晃着,天色很快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西次间顿时暗下来,雨竹立刻去捧了烛火过来点上。 锦朝坐在罗汉**,刚拿起给三爷做的斗篷。她昨天才起手,早上刚把斓边做好,结果王妈妈就过来回话了,都没来得及收边。听到外头的风雨声大,心想恐怕不能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了。锦朝叫过采芙:“跟小厨房的说一声,午膳布置在东次间,做得清淡一些。” 今天是七月初一,陈三爷沐休在家,她也要跟着吃得清淡点。锦朝口味偏重,和纪吴氏一样。陈三爷则和陈老夫人一样口味清淡,更喜欢蒸煮。这些年他开始礼佛,更是忌口了。 采芙应诺去了。 雨竹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脸蛋也削尖了,倒是长出一个明媚的小美人来。捧着烛火仔细地照着锦朝。 顾锦朝不由得笑她:“放在炕桌上就行了。” 雨竹笑道:“我凑近些,您看得更清楚。” 锦朝却望了望外头的大雨,心里有些担忧。陈三爷在前一进的书房里见陈六爷……也不知道书房里有没有伞。他就算从抄手游廊过来,也难免要淋一段雨。 锦朝把斗篷放进笸箩里,吩咐一旁站着的香榧去找了油纸伞过来。她亲自拿着伞往抄手游廊去,绣渠忙跟在她身后:“夫人,让我来吧!” 锦朝摆摆手让她回去,她没带伞跟上来,可别淋湿了。 走过抄手游廊,再经过一片青石小路,就看到厅房了。厅堂外的大树遮住大半的雨,反倒让厅堂显得十分幽静,侧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门口守着陈三爷的一个小厮,叫书砚的。见着她忙请了安道:“这么大的雨,夫人怎么过来了……小的去通传一声。” 锦朝打量了厅堂一眼,正堂布置着六把太师椅,供着香炉,正上方挂着一块‘春和景明’的牌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她上次不还没有吗? 书砚出来请她进去。 陈三爷正站在书案后面,身前还站了两个人。陈三爷招手让她过来,柔声问她:“雨下得这么大,你过来做什么?” 锦朝见他一脸平和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白担心了。解释道:“我怕您这儿没伞。” 陈三爷却笑起来:“淋一点雨也没什么。” 她走过来之后才看到陈三爷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穿着件竹叶纹杭绸直裰,长得有几分像陈老夫人,但是男生此相却有些阴柔,细眉薄唇,面容干净。打量了她一眼没说话。一个穿着件织金丝团花纹锦袍,长相俊朗,笑容满面。正是陈四爷和陈六爷。 陈六爷笑眯眯地喊了声:“三嫂嫂。”又多看了她一眼,称赞了一句:“三嫂嫂的发梳得好……”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低声让她先去里头坐着等。抬起头陈六爷才看到他目光严厉,不由得解释道:“三嫂嫂的丫头好,发梳得好看。”见陈彦允还没说话,他心里发虚,忙涎着脸笑道,“三哥,你知道我嘴上没个把门的……” 陈三爷才嗯了一声,知道他是无心惯了,张口就来。才说:“那崔氏的事,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陈六爷喃喃道,“就这么过了呗!反正人都死了……” 陈彦允笑了笑:“怎么过?怀着你的孩子,一尸两命了?你还想就这么过了?” 陈六爷又道:“你……你虽然是个尚书,也不能扭自己的弟弟去见官吧!” “见官?”陈彦允冷声喝他,“你以为我不会吗!陈家多少年积攒的名声,就让你败坏光了。你现在还敢拿见官来威胁我了,我说一声判你砍头,那就是砍头,你以为知府敢判你个流放?” 锦朝在里头听到都吓了一跳,她还没见陈彦允这么生气过! 陈六爷生性风流,任谁都管不住。锦朝记得陈老夫人跟她说过,他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回来被陈老太爷打得爬都爬不起来,鼻青脸肿地哭着说:“……二哥、三哥喜欢读书,我什么都不喜欢,就这么一个喜好,您看在我是您儿子份上,留儿子一条命吧……”陈老太爷气得把他打个半死,养了三个月才好过来。 但是等伤好了,陈六爷依旧眠花宿柳。天生多情。 不过陈三爷说的那个崔氏……锦朝倒是记得。因为这件事最后闹得很大,陈六爷在外面养了外室,好像是个寡妇女儿,陈家上下都反对他纳崔氏为妾,陈六爷也失去了新鲜劲儿,渐渐就不去找崔氏了。崔氏托人给他带信,说怀了他的骨肉要他过去看看。要是他再不过去,她就一头撞死,也免得不干不净活着。 陈六爷好像还冷笑着说了句:“让她死去,我看谁拦着她!” 女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他实在看太多了,一点都不新鲜。 没想到,崔氏真的死了……死得极为凄惨不说,那肚子里四个月的孩子,也跟着母亲去了。 这事传得很大,陈家声誉难免受损。后来陈六爷只能去寺庙住了半年,算是给那对母子赎罪。 她继续听着书房里的动静,陈彦允发怒之后,陈六爷就不敢说话了。 陈四爷才开口道:“三哥,是老六的错……但现在人都没了……” 陈彦允过了许久才说:“等雨停了,你带他去给崔氏的家人赔罪,备重礼。崔氏是凶死,再从宝相寺请人去做法事超度,别的事等做完了再说。”陈四爷应是,和陈六爷一起出了书房。 锦朝才从里面出来,陈彦允看着窗扇外的大雨不说话。听到她走过来,叹了口气问她:“刚才你听到了?” 锦朝点头应了一声。陈三爷才拿起她带过来的油纸伞:“先进午膳吧。” 陈三爷撑着伞,手臂拦着她的肩怕她淋到雨,青石砖路上满是残枝落叶,锦朝低头就看到他一双皂色靴子,脚步稳重又优雅。等到了游廊上收了伞,锦朝才看到他半侧肩都湿了…… 陈三爷很自然地拉着她往正房走去,她侧望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有种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她不由说:“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陈三爷不想她理会这些事,摇摇头道:“等他回来再看看……你别管这些。”他生气并不全是是因为陈六爷逼死了崔氏。而是他做错事也就罢了,偏偏一副无赖样子,知道自己的亲人不会置之不理,一点悔过的样子都没人,等着别人帮他善后……也不知道谁惯出的脾气! 等到了正房,东次间的饭菜已经摆好了,果然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外头雨下得更大了,竟然开始打雷闪电起来。r1152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教画 陈三爷其实也是个信奉言不如行的人,平时话也不多。喜欢就上520。在她面前还略多说几句。他心情不好,就只沉默着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东次间只听得到碗箸的声音,显得很沉寂。 锦朝听到外头打雷的声音,就笑着跟三爷说:“我小时候很怕打雷,每次雷雨天的时候,就要躲到外祖母的被窝里去,装小耗子咬她的手……把她吓一跳。” 陈彦允抬起头看她,从没听她提起过小时候的事,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想了想跟她说:“刚成亲那天……你偷偷躲在被子里啃花生,原来小时候就有这个习惯。”他那个时候觉得她可爱极了。 外头一道闪电突然亮起,又一阵闷雷轰隆隆滚过。 陈彦允见她低头吃青菜,好像很不喜欢的样子,咬了好几下才把菜吞下去。不由问她:“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锦朝摇摇头:“长大了自然不怕了,怎么了?” 他嗯了一声说:“随便问问。” 锦朝却听出他的语气,似乎是觉得有点可惜的样子。 这有什么可惜的……锦朝不太想得明白。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午膳就停了。陈三爷不再去书房了,就靠在罗汉**看书。锦朝坐在另一侧,从笸箩里拿出斗篷,她觉得陈三爷靠着罗汉床看书并不舒服,他换了好几次姿势。 锦朝招手让青蒲凑过来,吩咐了几句。一会儿她去拿了个迎枕过来,请陈三爷垫着。 陈三爷摆摆手:“我不习惯,不必了。” ……不习惯这样看书,那还在这儿陪着她。 锦朝让青蒲退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太阳出来了。光芒照进槅扇里,锦朝抬起头时看到阳光照在陈三爷侧脸上。更显得他鼻梁挺直,垂眸看书的样子十分认真。她看得入神了。陈彦允这样的长相,初看并不惊艳。不像叶限那种色若天人的美。但越看越觉得深邃温和,令人心神平和。陈三爷抬起头时突然对上她的视线。 他淡淡地笑:“在看什么?” 锦朝摇摇头呐呐道:“……没什么。”斗篷上竹叶才绣了一片…… 陈三爷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着我,我就不能专心了。” 他注意到锦朝手里天青色的斗篷,用的是皂色的斓边,绣的是石竹纹。这样的东西应该不是她用的吧。他放下书册走到她身边,笑着道:“寻常闺阁女子的女红,多半精致秀气。你绣的石竹却有几分凌厉……倒有几分意蕴在里面。” 锦朝也是仿了他的墨竹图。夸来夸去还是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有…… 陈彦允手指划过竹枝的纹路。“只是竹骨形散,浓淡相称,必要留白。”顿了顿道,“你跟我来。” 他率先向东梢间去,锦朝的书房布置在那里。 锦朝让青蒲把东西收起来,跟在陈三爷身后进了东梢间,却见他已经铺了纸,指了指砚台示意替他磨墨。锦朝挽了一截袖子,替他磨起墨来。 陈三爷选了一只毛笔,先润了水再蘸了墨。他的手骨节分明。握着毛笔十分好看。寥寥几笔,竹干挺拔之姿跃然纸上。锦朝临摹了好久都画不出这样的感觉,不由侧过身去仔细看。 陈彦允搁下笔跟她说:“从檀山院过去有个竹野堂。是我少时居住的地方,竹野堂的名字还是从杜荀鹤《题弟侄书堂》里来的。我以前喜欢观竹,看多了就能画出其意蕴了。” 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 锦朝很喜欢这两句诗。 她拿起毛笔,问陈彦允:“三爷能让我试试吗?” 陈三爷笑道:“就是要教你的。”他走到一旁替她磨起墨来。 锦朝依壶画瓢,总觉得差了几分味道。还要劳烦堂堂东阁大学士给自己磨墨……她有点心虚,搁下笔道:“我这方面很愚钝,总是画不好。” 陈彦允走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道:“算了。我来教你走笔吧。”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好似把她拢在怀里。她的手由他握着,走笔十分有力。锦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侧目就看到他手腕上的奇楠佛珠串。他的下巴抵在锦朝头上,声音柔和:“笔尖用力,毛笔要微侧,把墨晕染开。” 他的手很大,将她完全包覆着。锦朝只能集中精神听他说话。 陈彦允放开她的时候又问:“知道吗?” 锦朝只是听了个大概,点了点头说:“恐怕还要多练才是。” 陈彦允就安慰她:“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做不好也是应该的。我小时候字写得不好,每天都要练二十篇小篆,练了三年才端正了些。你有不懂的来问我就是,以夫君的学问应该还是答得上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香榧在外面通传了一声,说是陈老夫人身边竹桃过来了。 锦朝就回了西次间见竹桃,她长得杏眼桃腮,很是明媚,笑着屈身道:“三夫人安好……吴家大奶奶、二奶奶过来了,让三夫人过去说会儿话,人多热闹。” 锦朝就和陈三爷说了声,换了身褙子,去了陈老夫人那里。 还没进门,就听见西次间里一阵喧阗。进去才发现里头已经摆了一张四方卷草纹的桌子,吴家大奶奶、二奶奶正和陈老夫人、王氏一起打马吊。陈老夫人笑着让锦朝坐到她旁边来,说:“你二嫂今儿去宝相寺烧香,正好遇到吴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在宝相寺避了雨回来,正好过来打马吊……” 说着问她要不要试试,她好起身让她。 锦朝暗想陈六爷的事,三爷应该是瞒着陈老夫人的,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马吊了。 锦朝笑着摇头:“叶子牌我还能认得几个,马吊就是真不懂了。” 坐在一旁喝茶的秦氏就笑道:“那弟妹来这边坐,陪我说会儿话。”她身边还坐了刚怀孕月余的孙氏。还有正和小丫头玩翻绳的陈昭。 陈老夫人又道:“锦朝你再坐一会儿,曦姐儿就该过来了。”说着吩咐绿萝去找绣绷和针线过来,“等她过来了。你先教教她。” 锦朝知道陈老夫人的好意,陈曦这孩子怕生。又不往她那儿走动。这样下去就一直都亲近不起来。 孙氏笑着喊了她三婶娘,问起她的事:“我听说婶娘是适安人,适安的桃酥很好吃。” 秦氏放下茶盏,轻轻咳了声。孙氏却没有意识到,笑眯眯的继续说:“我就喜欢吃糕点,怀了孩子就更想了。婶娘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两个糕点的攒盒,是我母亲从苏州带来的。苏州的点心精致……” 锦朝不知道孙氏为人这么热情。前世她和这几个侄媳话都没说过。她笑着应下了。 打完一圈的吴家大奶奶却和陈老夫人说道:“瞧着您家这些媳妇子,孩子一个个添,我们老大、老三的媳妇,肚子动静都没一个!” 陈老夫人笑眯眯的,儿孙满堂她自然高兴,又指了指锦朝:“……等着她再添一个!” 吴家二奶奶打量锦朝,笑着说:“三爷的媳妇漂亮,面相上福气又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好。” 吴家二奶奶不仅嘴巧,还和自己修行的姑母学过相面的本事。 陈老夫人也是越看锦朝越满意。又跟吴二奶奶说:“前几天我心中郁积,吃不下饭。都是她做了饭菜送来,说是这样的小病不能吃药。要食补。多吃了几日还真是爽快了。” 锦朝笑了笑:“我也是碰巧了。” 秦氏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她还不知道锦朝给陈老夫人送饭菜的事。 吴大奶奶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吴家大少爷的事:“大儿媳进门两年了没动静,老大身边通房丫头都是服汤药的,想再等两个月就给老大抬个姨娘。就和老大媳妇说了一声,结果她这两天都哭哭啼啼的,闹得人心烦……”众人就不再提顾锦朝的事了。 一会儿陈曦由嬷嬷陪着过来请安了。 陈老夫人和她说了几句,让她过来找锦朝。 陈曦又乖巧地和锦朝请安,锦朝笑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她:“曦姐儿原来学过吗?” 陈曦小声地答道:“安嬷嬷教过我一点。”人仍旧很拘谨。手指绞在一起。 陈昭却和小丫头玩翻绳玩够了,笑着拉过陈曦的手:“四姐姐。我们去外面玩吧!祖母的院子后面的荷花开了,我们带丫头去摘来摆在屋子里。还可以让嬷嬷蒸荷叶饭!”陈曦一时很动心。摘荷花和荷叶可比学女红好玩多了,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只能小心地看着锦朝。 锦朝抬头一看,秦氏正在和丫头说话,似乎根本没看到这边。 陈老夫人让她教陈曦女红,这时候放了陈曦和陈昭去玩,恐怕不太好。但要是不放,难免会让陈曦觉得她严厉刻板。锦朝就柔声跟陈曦说:“学女红也不在于一时,不过你和昭姐儿年纪小,去荷塘玩不安全。我小时候去荷塘边摘莲蓬,还落了水,把服侍我的丫头都吓到了……” 陈曦不由得问道:“你也喜欢到荷塘边玩?”好像把她当成玩伴一样。 锦朝笑着点头:“你要是喜欢,我还会做荷叶饭呢,可以用香菇、豌豆、虾仁来做,吃起来很香。” 陈昭本来还有些不高兴,闻言睁大了眼。陈曦听着都觉得好吃。 锦朝就找了婆子去荷塘摘了荷叶过来,带两个孩子去小厨房做荷叶饭了。 ps:最近进度慢了,俺在纠结后面的剧情。。。感谢caf战神亲的和氏璧,么么哒。我欠大家五更了,我都数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 :意外 蒸好的荷叶饭放在高盏里端过来,分给众女眷们尝。 吴大奶奶对锦朝的手艺赞不绝口,多吃了好几块,陈老夫人都笑她:“这里头有黏米,小心不消食!” 锦朝笑着说:“可不只是我的手艺,曦姐儿还帮着剥了豌豆,拌了腊肉丁呢。” 陈昭就拉着她的袖子,非要她也夸自己:“三婶婶,我也剥了豌豆的!”大家都笑起来。 陈曦坐在顾锦朝身侧,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跟着锦朝一起做荷叶饭很好玩,她以前都没这么放松过。母亲总是教导她要谦逊懂礼,而且母亲觉得厨房的事腌臜,也不经常要她碰。就是她进个厨房,婆子们都要守着她,生怕她拿菜刀伤着了,或者身上溅到了油,她们会被母亲责罚。 她竟然还会唱采莲的小调…… 陈曦觉得锦朝是个十分好玩的人,紧紧贴着她坐。听到别人再夸荷叶饭好吃,她脸上也会露出微笑。 哄孩子其实挺简单的,你对他们好,她自然感觉得到。锦朝看着陈曦双丫髻上小小的珍珠发箍,突然有种十分怜惜的感觉。陈昭虽然比陈曦小了两岁,却显得活泼得多。陈昭在厨房里,会嚷着要做这个看那个,陈曦则乖乖巧巧站着,让她做什么都不会拒绝。 好像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了,人就迅速成熟起来。变得小心翼翼的。 锦朝小声和她说:“我那里有一座荷池的围屏,是我原先绣的,你喜欢荷花吗?不如我把那座围屏送给你。” 陈曦点点头,声音很稚气:“母亲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说,“我房里有座梅兰菊竹的屏风。都用了好几年了。我只见过绣荷花的围屏,没有见过绣荷池的,上面也有后花园荷池里那样的小亭子吗?” 锦朝笑着点头:“嗯。有小亭子,还有池塘边的垂柳。” 陈曦就小小地点了头。很期待荷池的围屏,想了想又说:“那我也送你一张手绢吧,我跟着安嬷嬷学过绣蜻蜓。” 锦朝心想江氏的教导还是很不错的,至少陈曦小小年纪就十分懂礼。 一会儿葛氏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她穿着件蓝底白茶的织花褙子,头发只梳了圆髻,戴一对银丁香,样子很憔悴,把陈老夫人都吓了一跳:“老六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戴一对银丁香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陈家苛待庶子媳妇呢! 葛氏笑了笑:“昨晚睡落枕了,不碍事的。” 陈老夫人就点了点头:“你身体不好,不要和别人一样睡竹枕、玉枕的。我那里还有去年中秋晒的**,你收去做个枕头。” 葛氏谢过陈老夫人:“您晒来泡茶的东西,媳妇怎么能用来做枕,我那里还有些决明子可以用。” 锦朝看葛氏眼下一片青黑,心想她应该是知道陈六爷的事了。丈夫养外室也就罢了,还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恐怕她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她这样唯唯诺诺的性子。遇到事谁也不说,几个妯娌也和她不亲热,心里更是要抑郁。也就是陈老夫人平日还多爱惜着她。 陈六爷在外面眠花宿柳。她自然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所以后来,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 锦朝招了葛氏过来坐,递给她一碟窝丝糖:“……是刚才母亲拿来给两个姐儿吃的,我尝了一块,入口化渣,甜而不腻。你也试试?”她记得葛氏喜欢吃甜食。 葛氏看了顾锦朝一眼,才喃喃了一句谢谢,捡了一块窝丝糖放进嘴巴里。 秦氏则低声和葛氏说:“六弟妹再不讲究,母亲这里还有吴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在。也不该戴素银的丁香过来……幸好母亲没有说什么。这些你可以注意着。” 葛氏点点头:“二嫂说的好,是我不好……”嘴巴里还含着窝丝糖。声音却哽咽了起来,眼眶迅速红了。秦氏都被她吓了一跳。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葛氏再怎么介意也不会哭起来吧! 葛氏却控制不住,拿袖子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把打牌的几个人都惊到了,陈老夫人忙叫了葛氏过去:“怎么哭起来了,是不是受委屈了?要是真受了委屈,就跟娘说一声……”向站着的王氏使了个眼神。王氏忙请吴家两位夫人去稍间里喝茶。 葛氏却哭得话都说不上来,几人忙扶着她坐在罗汉**,陈老夫人的声音严厉了许多:“是不是老六又做什么混蛋事了,崔氏的事我还没有责骂他!你老实跟我说,你要是不说,我找他过来问话。” 葛氏拉着陈老夫人的袖子摇头:“母亲……不是……您别找他过来!” 陈老夫人见她不肯说,就吩咐身边的绿萝:“现在就去找六爷过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葛氏这才慌了起来,拉住了绿萝,小声哽咽着:“实在是家丑,六爷叮嘱过不能让您知道的。也是那崔氏的事,四爷已经和六爷处理完回来了……” 锦朝叹了口气。 陈老夫人声音更冷:“要老四陪着他过去?那东西又出什么事了,闹着要抬姨娘不成?” 葛氏顿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陈老夫人却不再管她,径直问葛氏身边的丫头紫荷:“你来说清楚。你要是也不肯说,我立刻卖你到山沟里去。” 紫荷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断断续续把事情说清楚了。 一时间众人都惊住了,陈老夫人更是气得手抖,“……他把人逼死了,一尸两命?你们瞒着我这老婆子……要等到流言传到我耳朵里,我才能知道吗?”指了绿萝说,“现在就去把他给我找过来!” 陈六爷很快就被找过来了,他刚从崔家人那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陈老夫人让他随着自己去里屋说话,他满脸笑容:“母亲。您也让儿子歇口气不是!”看着陈老夫人紧绷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他不由得回头看了葛氏一眼,葛氏还在哭。 女眷们留在西次间里。锦朝安慰了葛氏几句:“六弟妹,这事也不是怪你的。你可别再哭了。惹得怜惜你的人心痛,却也没有什么作用不是。” 葛氏点了点头,接过锦朝递过来的汗巾:“让三嫂看我笑话了,我就是经不住事的……” 正是这时候,陈玄青和陈玄新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了,陈玄青回来这几日,一直在指点陈玄新功课。本想着陪陈老夫人进晚膳的,却见次间里众人神色凝重。独独看不到陈老夫人的身影。而顾锦朝柔和和葛氏说话,葛氏眼眶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他一一向长辈请安,等到顾锦朝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才道:“母亲安好。” 锦朝淡淡地点了头,并不想多理会他。 秦氏让他过去,低声跟他说:“你祖母在里面和你六叔说话。” 陈玄青皱了皱眉,六婶母在哭,六叔却在里面被祖母责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他问了句:“那是否派人去叫了我父亲过来?” 秦氏点头:“你母亲刚才已经派人去了。” 陈玄青下意识向顾锦朝的方向瞥了一眼。却看到陈曦就坐在她身边,正小声和她说话。 顾锦朝侧耳听得很认真。对陈曦的样子很柔和。陈曦很少孩子气地对着别人耳语,那她应该没恶待陈曦吧……他念头刚闪过,突然听到里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隐隐还有陈老夫人的怒斥。 陈玄新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却什么都看不到。 服侍的小丫头给两人端了热茶上来。陈玄青并不想喝,随手放在了高几上。 里屋的门终于打开,陈六爷从里面出来时垂头丧气。陈老夫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非要他去宝相寺住半年,为死的崔氏母子诵经祈福。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他抬头看到葛氏,那是那张哭哭啼啼的脸。他这几日所受的憋屈、烦闷都化作一股怒火,两步上前问就她:“是不是你给母亲说了?” 葛氏被他吓了一跳,忙道:“六爷。我没……” 陈六爷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上次我和崔氏,不也是你到母亲面前哭诉吗!要不是你跟母亲说了。我能这样对崔氏?她也不会去死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装可怜给谁看!” 葛氏站起来。小声地说:“六爷,这……这事怎么能怪我……我,我要是知道崔氏有孕……” 陈六爷听到她反驳。心里怒气更盛,“那你就要跟母亲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能乱说,你就想传得大家都知道,看我的笑话!你跟我回去,好好给我说清楚……”扬手就想抓葛氏过来,却哐的一声把高几上的茶撞翻了。 陈曦就坐在高几旁边……锦朝来不及多想,忙一把搂她过去,高几一斜,滚烫还冒热气的茶就全泼在她手臂和肩背上。 陈曦什么都没意识到,被放开的时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氏忙把陈曦抱过去安慰她‘别哭’,又检查她是不是哪里被烫着了。王氏拉住锦朝的手问:“三嫂,烫着没?”锦朝摇头称无碍。陈六爷则又惊又悔,谁把一杯滚烫的热茶放在高几上!还烫着新进门的三嫂了,他忙给锦朝道歉,一时间次间里十分混乱。 那杯茶……是他顺手放的。但他不是故意的。陈玄青想到刚才顾锦朝护住陈曦的动作,握紧了手欲言又止。 ps:最近都很卡文==过渡期大家理解下,感谢~r861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询问 外头动静太大,陈老夫人也被绿萝扶着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六爷陈彦江嗫嚅着说:“母亲,是我不好,不小心烫着三嫂了……我,我也不知道谁把茶放在高几上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啊。” 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忙走到锦朝身边:“老三媳妇,可烫得要紧?” 锦朝摇摇头,烫伤处火辣辣的,却没有很疼。“也不是滚开的水,您别担心。” 秦氏拍着陈曦的背,跟陈老夫人说:“……刚是是六爷和六弟妹争执,无意间撞了高几。正好三弟妹和曦姐儿正坐在旁边,三弟妹被烫了不说,曦姐儿也被吓哭了。” 葛氏满脸愧疚,这事怎么说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娘,这事也要怪我,我不该和六爷起口角……” 陈彦江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却拿起拐杖狠狠打在陈彦江身上:“什么东西!你三嫂要是烫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办!” 她又让锦朝跟着她进了里屋,脱了衣物看伤势,果然是烫红了一大片,却并没有很严重。丫头寻了一盒药膏过来替锦朝敷上,再拿了一件陈老夫人的褙子暂时换上。 王氏跟陈老夫人说:“本来坐在高几旁边的是曦姐儿,多亏三嫂挡下来了……三嫂本来可以避开的。” 秦氏刚才并没有说这事。陈老夫人柔声问锦朝:“是你挡下来的?” 锦朝其实也没有仔细想,下意识就把陈曦揽过去了。可能只是她本能的反应吧,毕竟陈曦那么小,要真是被烫了,伤势肯定比她严重。锦朝就说:“这也没什么,我是她母亲。自然要护着她的。” 陈老夫人爱惜地抚了抚她的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出去片刻,陈三爷就过来了。 陈老夫人把事情经过给陈三爷说了一遍。他脸色骤的阴沉下来,陈彦江不由得心里一沉。三哥这样的人。别看平时好说话,要是真的生气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本来他就犯错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陈彦允没理会陈彦江,先走到锦朝身边低声问她:“烫得严重吗?” 锦朝摇头说无事:“也不是滚烫的水……” 她是想息事宁人……陈彦允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歇息着,等我回来再看看。”吩咐青蒲送她先回木樨堂。又让陈老夫人等几个女眷先避去次间里。 他冷冷地看了陈彦江一眼,声音清晰缓慢:“怎么烫着她的。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陈彦江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那杯茶怎么会在高几上面,我是真不知道。我、这些天也是把我气糊涂了,三哥,是我该死!”他小心地抬头,发现陈彦允仍旧沉默不语,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不由得背脊发寒。忙伸手打了自己两巴掌,“我该打!三哥,你怎么罚我都行……” 陈二爷远在陕西,长兄如父。府中但凡涉及大事都是陈三爷拿主意。是他在当家。 陈彦允问他:“母亲怎么说?” 陈彦江飞快答道:“让我到宝相寺住半年,为崔氏和……那孩子念经……” 陈彦允道:“今天下午我让江严去了一趟崔家,说你许了崔家五十亩田。把崔氏的事平下来。那田产是从哪儿来的?” 三哥果然派人跟了他!陈彦江也不敢隐瞒:“是我私房的银子置办的,您上次让我和郑国公的侄儿做生意,赚了几千两银子下来……” 陈彦允神色微松:“你要是不这么混账,我也不想重罚你。谁知道你这么不知轻重……父亲要还在世,肯定要打断你的腿。”他作为兄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从今晚开始,你罚跪五日祠堂,好好把心静下来。再搬去宝相寺住一年。宝相寺有我常住的一个院子,有武僧护卫。日常都参照修士来。不能饮酒食肉,更不能沾染女色。我会派人跟着你的。” 别的都好说,不近女色……那还不如杀了他!而且他自己去宝相寺,和三哥的人送他过去简直是两码事,他自己还能钻空子,要是三哥那群侍卫守着他,恐怕真是要过和尚的日子了! 陈彦江有些不甘心:“三哥,你也不能……” 陈彦允道:“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一辈子在那当和尚。” 陈彦江顿时噤声了。 陈彦允顿了顿,又说:“那杯茶是谁放在那里的,实在好说。屋子里没有人添水,茶就是新沏的……谁最后进来的?” 站在旁的陈玄青嘴唇微动,他向来厌恶顾锦朝,但就是再怎么讨厌和疑心顾锦朝,他也不会这样去害她。不过是个过失……何况她还为陈曦挡了一下,要是曦姐儿被烫着了,他恐怕更要千百倍的自责。 就算顾锦朝以前有千般不对,现在是他无意伤了她。 “父亲,这是我的错。丫头沏了茶上来,我不想喝就搁在高几上……”他低声说。 陈彦允走到他面前。 父亲比他高了半个头,沉默的时候更显得严厉。陈玄青熟知父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越是生气,他就越不会说话…… 父亲在陈玄青心里的地位很特殊,他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和陈彦允父子之情并不深。但是周围的环境一向是让他耳濡目染的,小时候母亲也常教导他,做人做事都要像父亲一样。待人有礼,学识渊博,他心里很敬重父亲,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达到他的成就。 父亲就这么看重顾锦朝吗?他想续弦谁不能娶,非娶了顾锦朝…… “刚才为何不说?”陈三爷问他。 陈玄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苦笑一声:“是儿子考量不周到。” 陈彦允看了陈玄青很久,才说:“既然是无心就罢了,你明日自己去赔礼道歉,她好歹也是你母亲。” 陈玄青应诺。 这一番问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下午荷叶饭吃多了,现在倒是没什么胃口了。锦朝仅喝了一碗绿豆粥,梳洗后换了身衣裳。青蒲看了她的伤势,很是疼惜:“夫人这伤恐怕要好几日才能消肿了。幸好没有烫起水泡。” “无碍就好。”她穿好衣裳,说,“还是让小厨房备下晚膳,三爷恐怕还没有吃……” 正说着,屋外已经有小丫头通禀,说陈三爷回来了。 青蒲退下去传话,陈彦允走进来之后就吩咐丫头放了幔帐,锦朝一时愣住。他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看你的伤。” 锦朝摇摇头:“真的伤得不重……” 他走到她面前,挥手让服侍的丫头退下去。不容拒绝地解开她褙子的系带。 “三爷……您还没有吃晚膳……”锦朝抓住他的手。 他沉默了一下,不理会她的拒绝,脱去她的褙子、中衣……鹅黄绣并蒂莲的潞绸肚兜,露出一片白皙的肩背。他把她的手轻轻扣在背后,仔细凝视着她的伤处。 顾锦朝低垂着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屋子里刚点了烛火,照着他沉默的侧脸,没有丝毫笑容。 她心里突然一跳。 “怎么会不痛呢,都红成这样了”他低声说。不等她说什么。陈彦允就问,“药膏在哪里?” 陈彦允替她抹了药膏,问她吃过晚膳没有。她点了头。陈彦允就打横抱起她走向内室,把她放在**盖了锦被,像照顾孩子一样掖了被角。柔声说了句:“你先睡,我等一会儿过来。” 锦朝心想她伤的是肩背,又不是脚,还是能自己走的…… 不过她也确实累了,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顾锦朝是被疼醒的,不过不是背疼…… 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身下濡湿……不是吧。这个时候!锦朝闭着眼算了一下,她的小日子好像真是这个时候。她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肯定要起来处理的。 顾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睡得正沉。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别惊动他吧。 顾锦朝小心挪开他的手,喊了在西次间值房的采芙。 陈彦允睡得不沉,她一出声他就醒了,但见她不想吵醒自己,便也没动。等她的丫头扶着她去了净房,他睁开眼睛看着承尘,听着净房里的动静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换了干净的亵裤整理好,绣渠又给她端了一碗红糖桂圆姜汤给她喝下。锦朝复躺下后,见陈彦允依旧闭着眼睛,小小地松了口气。 身上两处都疼,锦朝有些睡不着,身子蜷缩着盯着床边放的落地灯罩。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转过身子对着陈彦允的方向,再一会儿又侧过来。 身后却伸过一只大手揽她过去,顾锦朝浑身一僵:“三爷?”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揽过她的大手却温柔地替她揉着小腹,疼痛果然有所缓解。 恐怕是刚才就把他吵醒了,锦朝低声说了句谢谢,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觉得陈三爷可能有点不高兴,他今天也应该心情不好吧。陈六爷做了这样的事,还浑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他以前对自己也从来没有不理会过…… “顾锦朝。”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顾锦朝睁开眼,从来没有听到三爷这样叫她。 “下次疼,记得跟我说。”三爷的声音淡淡的。 “嗯。”她应了一声后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柔和。 过了好久,她的手却轻轻覆上他的。 陈彦允身子一僵,半晌再看她,却发现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道歉 小日子到了,顾锦朝就不太爱动弹了,早上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就坐在罗汉**绣给三爷做的斗篷。绣渠打帘进来,跟她说三位姨娘过来了。 三位姨娘进来都携了贴身丫头,次第给她请了安。 薛姨娘躬身笑道:“昨晚来给夫人请安,三爷说您已经睡下了。妾身就想着今儿早来补上。”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给几位姨娘坐下,陆姨娘身后的丫头提了一个红漆的食盒,她接过后打开,从里面端了一个紫砂盅放在炕桌上,“三爷说夫人身体不适,妾身就熬了虫草老鸭汤,夫人尝个咸淡。” 青蒲上来盛了一碗给锦朝,锦朝不爱喝补汤,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 等她抬起头,却看到陆姨娘的神情很是惶恐。 锦朝才说:“陆姨娘有心了,先坐下吧。”陆姨娘神色一松,屈身坐下。 锦朝心想着,她给三位姨娘定下初一、十五定省的规矩,本来是不想麻烦。现在一到时候,她们却争先恐后献殷勤,无非是怕不被她看重罢了。几个身份不高的姨娘,是死是活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薛姨娘看了一眼她绣的斗篷,又笑道:“夫人女红真是好,样子栩栩如生的。妾身自觉得在几个姐妹里还是绣艺出挑的,一看还真是远不如夫人。”顾锦朝嫁到陈家小半月,从来是气定神闲没有理会过她们,好似根本没她们这几个人。这倒让薛姨娘心里不安。年纪这么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想来不是一般人。 讨好一些总是没错的,她已经人老珠黄,不靠着夫人还能靠谁。 余娴音一直没有说话,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绣石斛兰的褙子。肌肤莹白无暇。闻言才道:“夫人应该是做给三爷的吧,颜色花样都是男子用的。果然做得十分好看……” 这话有点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说完后见没人搭话。心里也是一紧,又补充道:“妾身要是有夫人手艺万分之一都好。” 说完又觉得更不是什么好话。只好喝茶不再开口。 顾锦朝倒是不在意,余娴音前世就不怎么会说话。不知道的总觉得她心胸狭隘,不过是她不长心而已。 锦朝想了想说:“羡鱼阁路远,几位姨娘往来不容易。要是有什么缺的,可要派人来和我说,平日若是无事,就多做些针线活计。我上次去羡鱼阁,看薛姨娘的屏风绣得好……”给她们找了事做。也免得在羡鱼阁里过得无聊,生出许多事端来。 薛姨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一会儿采芙端了桂圆红糖水进来,薛姨娘接过后服侍她喝了。 等三位姨娘退下了,王妈妈才屈身道:“夫人,您大可不必对她们和颜悦色的,姨娘就是要拿捏的。前夫人在的时候,姨娘们还有轮流来服侍,一站就是半天……” 锦朝看了王妈妈一眼,说道:“我喜欢亲近的人伺候,拿捏倒是无所谓。别惹得自己不痛快就好。” 王妈妈笑笑,“自然是以夫人的喜好为重。昨夜……夫人似乎是小日子来了?” 顾锦朝不说话,低头喝茶。 王妈妈继续道:“三老爷原先为太老爷守孝三年。又为前夫人守了两年。一直没有通房……现在夫人在小日子里伺候,难免会不周到,您不然也安排个通房。”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奴婢看余姨娘还不曾伺候过……”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站的几个丫头未免不自在起来。 顾锦朝一怔,突然想到陈三爷昨夜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他对自己这样的好……一般男子除了姨娘,自然还有通房,不然伺候着不方便。陈三爷不是重女色的人。他前世一个人住,清心寡欲的连女色都不近。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姨娘、通房之类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王妈妈提起通房的事,恐怕也是怕她再这样下去。会早早的有孕,对江氏留下的孩子不善。顾锦朝淡淡地道:“这事自然不用你操心,上次说让管理田庄、铺面的陪房过来回话,人你可找过来了?” 王妈妈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已经派人去传过话了,想必再有两日就过来了。” 想到陈三爷会对另一个女子这样好,她心里也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这事不能她拒绝,应该问三爷的意思。 不过一会儿,陈曦就由她的丫头秋棠陪着过来了。 秋棠十四岁,人长得很秀气,穿了件蓝紫色的比甲,小心地护在陈曦身后,屈身给顾锦朝请了安。 王妈妈看到陈曦却很高兴,喊了声:“四小姐!” 陈曦却几步上前,睁大眼睛小声道:“母亲……你昨天要不要紧?”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想着这大热的天她过来,难免会热着了。又让青蒲去端冰镇的甘蔗汁过来,笑着摇摇头:“我不要紧。” 陈曦松了口气,跟她说:“祖母说,要我谢谢你。”她人还小,并不太懂这些事,想了想,从袖子里掏了张帕子出来,“……这条手绢是我前几天绣的,送给你。” 上面绣了一只红色的蜻蜓,眼睛绣得很大,和陈曦有点像。 锦朝笑着摸她的头,“嗯,我们曦姐儿绣得真好看。”她当然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孩子的东西。 陈曦就高兴起来,小小地笑:“那我多绣几条给你。” 青蒲端了甘蔗汁过来,陈曦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不住的四处看。 锦朝想起她说的那架荷池的围屏,就吩咐了婆子去库房里抬出来,陈曦从罗汉**下来,围着围屏转了好几圈,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指着荷花跟她说:“安嬷嬷就绣不出这么好看的荷花,跟真长在荷池里的花一样……这真是您绣的吗?” 锦朝点点头,笑着跟她说:“下午我就叫人给你抬过去,好不好?” 陈曦嗯了一声,走过来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能跟您学吗?” …… 锦朝让人搬了大绷放到院子的树荫下,丫头又搬了长几、笸箩、绣墩出来。锦朝学的是苏绣和蜀绣,丝线按色编在绣架上,十分漂亮。 “荷花用套针绣花瓣,枝干用斜缠针……”锦朝让陈曦搬了杌子坐在她身边,她先绣给她看。 丫头过来禀报,说七少爷过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过来做什么? 陈曦却很高兴,直起身子张望:“七哥过来了吗?” 锦朝让香叶请陈玄青到花厅说话,上了杯香片。 陈玄青穿着件云纹直裰,身姿挺拔,面容如画清秀。陈曦拉着他的手:“七哥,母亲在教我女红呢……她绣得可漂亮了,还有荷池的围屏。” 陈玄青被幼妹拉着手,有些无奈。他刚从院子过来,已经看到摆在院子里的大绷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淡粉荷花,似有微风吹动,莲叶新嫩。 她的绣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送他香囊的时候,不是还十分拙劣吗? 青蒲带了陈曦去次间吃新做的豌豆黄。 等回到花厅,顾锦朝请他坐下的时候,陈玄青却沉默了一下。 “我来跟你道歉……”他淡淡地说,“那杯茶是我放在高几上的。” 顾锦朝笑了笑,“高几旁边坐着曦姐儿,你就是想伤我,估计也不会连累曦姐儿。”不过是无心之举而已,她也不想和陈玄青计较。 “我……没有想伤你。”陈玄青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亭子外种的女贞上。 顾锦朝想起他前世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冰冷漠然。她当时不知道,一贯温和的人狠心起来,竟然可以狠成这个样子。什么怜香惜玉,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毒蝎,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我知道了,要是七少爷无事,我就先离开了。”别人对她没有好脸,她又何必热情,顾锦朝点点头,起身朝次间里去。 陈玄青无数次这么无视她,不过他是第一次看到顾锦朝这么对她。 陈玄青抿了抿唇,走到次间外听到陈曦小声和顾锦朝说话的声音。他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锦朝对陈曦真的很好。 那就好,陈玄青松了口气。左手纳入袖中,她咬的那处留下疤痕,每次看到自己的左手,陈玄青都十分不自在。怎么会有女子这么不知礼数呢……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这么大?顾锦朝是真的不喜欢他了,陈玄青也多少能够感觉到,一向巴着自己追着自己讨好自己的人变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晚膳时,锦朝携了陈曦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要请她喝冰镇的梅子汤,顾锦朝笑着拒绝,小声解释她是小日子到了。陈老夫人有些失望,让她坐下吃了晚饭,却也没有提过什么通房姨娘的事。 等顾锦朝回来之后,陈彦允刚换了官服,穿了件藏青色的直裰。 “在母亲那里吃过了?”陈彦允问她。 锦朝让丫头把晚膳布置在西次间炕桌上,接了碗为他盛汤:“吃过了。” 陈彦允笑了笑:“嗯,别饿着自己就好。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红枣乌鸡汤,一会儿你当夜宵喝吧。” 又要喝补汤……锦朝只好点点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您。” 陈彦允心情不错,嗯了一声,“要问什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玄越 青蒲捧了杯君山银针上来,锦朝亲自接过放在他手边,斟酌了片刻道:“三爷如今在妾身这里常住,身边要不要添个伺候的人?如今妾身伺候不方便,也不知道几位姨娘您怎么打算……” 陈彦允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低头喝了口茶。 他什么都没说,表情都没变,锦朝却觉得心里紧绷起来。 如前世一般,她还是摸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她本来觉得,知道陈彦允不会害她就够了,但是两人是要相处一生的,自然也该心意相通。陈三爷这样强势的人是习惯了掌控,习惯拿行动来说话的。若不是必要,也不会做过多的解释,觉得自己做了别人就会看。 顾锦朝心里苦笑,她自己又何不是有自己的心思,未完全向他**呢。 她应该还是有些防备吧,不敢交心而已。 “这话……是你想的?”陈三爷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问了句。 锦朝就回答到:“上午三位姨娘来请安,王妈妈提了一句,余姨娘似乎还没有伺候过您。” 陈三爷点点头:“江氏的陪嫁婆子,如今在管你房里的事吗?你的陪嫁婆子呢?” 他为什么问起这个?顾锦朝有点拿不准,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用王妈妈,但王妈妈是江氏的陪房,也是陈老夫人亲自吩咐过给她用的。她要是立刻夺了王妈妈管事的权力,难免会让人垢语。何况王妈妈对江氏的陪嫁十分了解,换个人来反而会摸不着头脑了。 “妾身还有个陪嫁的婆子,只是帮着妾身管嫁妆,府里的事务还没有完全熟悉。” 顾锦朝说的是佟妈妈,佟妈妈如今在帮她管田庄的事,正是要收玉蜀黍和花生的时候,她忙得不可开交。府中的事务也一直没有上手,安排各房日常嚼用的事是她亲自管,有时候管不过来,王妈妈就要协助她,就常往她这儿走动。 陈三爷点头说:“既然你陪嫁的婆子还不熟家中的事,我再让母亲给你安排一个吧。” 那通房的事怎么办? 顾锦朝看着他平和从容的眉眼,心里不自觉酸涩。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陈三爷迁居前院之后,两人也不常见着。陈老夫人说了她两句,以为是两人不和睦。顾锦朝回来就挑了两个自己陪嫁的漂亮丫头送过去,她甚至没再过问后来的事。后来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前世她就十分狠得下心,因为心里无所谓。 陈彦允开始吃饭,碗箸之间听不到多余的声音。顾锦朝站在他身边越来越觉得僵硬,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等丫头再端菜进来的时候,她拿了一副筷子,亲自给他布菜。 陈彦允也没有说什么,等吃完了饭,吩咐丫头把菜都撤下去,关上了门。 他站起身看着顾锦朝,表情平静无波。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顾锦朝,你总是让我生气。” 她怎么让他生气了……这事本就不该她来拿主意。 每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这样无辜又沉默的表情。 陈彦允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要是我说我要个通房,你是不是明日就把人给我找好了。或者等我回来,已经把余姨娘送到我**上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目光却十分犀利。顾锦朝不敢直视这双眼,低声道:“您要是说了,我就做。” “那你心里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要紧吗? 顾锦朝不说话。过了片刻,陈三爷放开她,语气很淡漠:“今天在内阁拟了一上午的折子,我也累了。先歇息吧。”他起身径直去了净房。 顾锦朝感觉到陈三爷对此事很不高兴,她默默的反思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想了一会儿觉得都没有问题,要真是哪里错了,就是她表现得太大度了。 她这样得态度,会让陈三爷不高兴吗? 但凡男子,不该都喜欢自己的妻子大度些,不理会自己一些眠花宿柳的事吗? 顾锦朝过了会儿叫了采芙进来伺候她梳洗,拆了头饰梳了小攥,换了件碧色素缎的褙子。用茉莉花汁泡水洗了脸,再抹了香膏,她躺到**上去。 陈三爷自然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要是重女色,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还会少吗。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侍妾没有。也许她真是错了,顾锦朝闭上眼觉得睡意渐浓…… 陈三爷从净房里出来,揭了薄衾躺在她身边。顾锦朝立刻清醒了,她闭着眼睛听了好久,直到听到陈三爷平稳的呼吸传来,才侧过头看他。朝堂里的事太累,他应该真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顾锦朝反而胆子大了。她支起手肘看了他一会儿,浓而弯的眉毛,直挺的鼻梁,俊朗而儒雅的轮廓。她复躺回去,心事重重。 第二日去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陈老夫人就叫了一个婆子过来给她看。 “老三今晨走的时候特地说过,让我多拨一个婆子给你使唤。这是孙妈妈,原是在针线局做事的婆子,她的儿子就在保定的田庄里做庄头,在陈家伺候了十多年。”陈老夫人跟她说。 孙妈妈穿了件深蓝色的棉布褙子,头上戴了一只素银簪子,样子很是朴素。笑着向她屈身行礼,“奴婢孙氏,向三夫人请安。” 锦朝谢过陈老夫人,“难得您这么快找了人出来。”不知道陈三爷有没有把情况说清楚,顾锦朝又说:“我陪嫁的婆子正忙着田庄上的事,府里面仅是王妈妈顾不太过来,母亲费心了。” 陈老夫人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而已,你二嫂那里也是有三个管事婆子的。有时候到了春秋对账,忙不过来,还要到我这里来借人使唤。” 一会儿二房过来请安,沈氏抱了四岁大的长孙献哥儿、庄氏牵着三岁的筝哥儿过来,两个孩子都嫩生嫩气地喊陈曦和陈昭四姑姑、五姑姑。沈氏和庄氏把两个孩子放在罗汉**上,剥炕桌盘中的糖炒栗子喂孩子吃。 孙氏看着两位嫂嫂的孩子,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也不知能不能再给祖母添个曾孙……” 陈老夫人看着孩子玩乐,笑得很慈祥:“我倒是希望你再添个曾孙女,给献哥儿、筝哥儿添堂妹。” 献哥儿要懂事一些,闻言睁大眼睛道:“献哥儿要妹妹!” 秦氏就笑道:“那母亲说不定能偿愿呢,宜香肚子圆圆的。”她倒是无所谓孙氏生男生女,反正她已经有两个孙子了,在陈家的地位无比稳固。想想反倒是觉得孙氏生女好,免得她张狂了。 孙氏自然高兴不起来,手里端的牛乳炖鸽汤滋味也不好了。却转而笑着和顾锦朝说话:“说不定三婶今年就要给祖母添个孙女呢……”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心里一紧,又忙补充道,“添个孙子也好。” 陈三爷怎么看重顾锦朝,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在陈家的地位很超然,她们这些媳妇子不仅要看秦氏的脸色,讨好顾锦朝也很重要,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孙氏觉得手心汗津津的。 陈老夫人就微笑着和顾锦朝说:“你生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 顾锦朝自然不介意这样的话,但想到昨夜和陈三爷的疏远,就只是笑了笑。 一会儿四房、六房过来了。 葛氏显得很疲倦,但神情轻松了许多。陈老夫人问她陈六爷跪祠堂的事,叹了口气:“……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至少像他四哥一样安分守己就好。” 葛氏道:“妾身昨夜去看过,六爷跪着跪着就睡着了。地上凉得很,不一会儿就醒了,靠着柱子打瞌睡……倒是不敢起来。” 顾锦朝看着葛氏,心想她对陈六爷还真是情深意重,也不知道在祠堂守了多久。她笑着跟葛氏说:“六爷以后去宝相寺住了,六弟妹一个人无聊,就道我那里走动吧。” 葛氏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怕扰了三嫂安静。”她心里却舒了口气,以后陈六爷有陈三爷的人看着,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真是羡慕其他几个嫂嫂,至少在陈家都是说得上话的。 陈老夫人很满意:“你性子太静了,就该多走动。”又侧身和秦氏说话,“六房的事你要多照应一些,你六弟妹压不住人,要是以后有丫头张狂,你尽管处置了。” 秦氏笑着应诺。 顾锦朝有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六房的事都是秦氏在管。 难怪葛氏如此懦弱了。 屋子里正热闹着,顾锦朝低头喝茶,抬头却撇见一个男孩,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身后似乎有人推搡了一下,他才踉跄着跌进来。 顾锦朝发现在座的陈老夫人、秦氏、王氏都皱起眉来,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后有些无措,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短卦,吸着一条青鼻涕。他身后才出现一个嬷嬷,忙拿出手绢给他擦了鼻涕,拉着他到陈老夫人面前请安,笑着说:“九少爷跑得太快,奴婢都跟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大热天的,他怎么感风寒了?” 那嬷嬷人长得胖,一对吊梢眉,笑呵呵地解释道:“九少爷晚上睡觉踢了被子……是奴婢照顾不周。” 秦氏站起来道:“那媳妇回去就请大夫来看。” 陈老夫人才点点头,那孩子呆呆地看了周围一眼,在罗汉**上坐着的都是衣着光鲜的陈家孙辈、曾孙辈。吃的是糖炒栗子,他扯了扯嬷嬷的袖子,小声地道:“栗子……” 秦氏立刻道:“含真,快给九少爷兜一把栗子。”她的贴身丫头含真福身,抓了栗子给那嬷嬷,嬷嬷又笑了笑,立刻领着这孩子退下了。 顾锦朝有些发愣,过了会儿才低声问王氏:“那孩子是……九少爷陈玄越?” 日后平定蒙古大乱,战功赫赫的左都督、甘肃总兵陈玄越?r1152 ,请。.。 第二百二十章 回话 王氏笑了笑:“是咱们九少爷,他不常出来走动,难怪三嫂不认得。” 前世她嫁到陈家五年,锦朝只是偶尔在筵席上见到这个孩子,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等到她再见陈玄越的时候,他已经是鼎鼎大名的都督府左都督了。那是回保定祭祖的时候,他由大批亲兵围拥着,人沉稳而凌厉,当日还是陈玄青接了他,兄弟二人进了祠堂说话。外面戒备森严,她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地望着站在祠堂外等兄长出来的陈玄麟。 ……她还记得那年是万历十五年,她刚从偏院里挪出来两年。 锦朝听伺候的下人们闲话过,说这位九少爷原来是个痴呆儿,后来随着赵总兵去了陕西,竟然把痴呆之症给治好了。赵总兵顾念陈二爷的情谊,对陈玄越多有照顾,后来陈玄越一步步做到都督同知。又在蒙古大乱的时候挂帅平定叛乱,进官为左都督,无限风光。 王氏小声道:“他是二爷通房所出,小时候发过高烧,后来脑子就不好使了。一直寄养在二嫂名下,母亲觉得这孩子可怜,曾经想要过来自己养,结果这孩子十分不好管教。这也就罢了……原来母亲房里供的不是金佛,而是一尊和田玉佛,这孩子调皮把玉佛摔碎了,母亲才没了继续养他的心思。这不,现在就二嫂偶尔管管他,养了一声小家子气,糖炒栗子也要要来吃……” 说完笑着摆摆手:“母亲都说了,他不用晨昏定省,就是偶尔有事,才过来给母亲请安。别说二嫂了,谁都不想见到他……” 锦朝觉得王氏的笑容意味深长。她不过就是问了句九少爷的事。王氏却和她说了这么多。 刚才陈玄越站在门口很踟蹰,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人也不拾掇干净,伺候的下人估计也不尽心。锦朝心里有些感叹。谁又知道这个人以后会是个官居一品的都督呢。 前世要不是有他和陈玄青,陈家早就被叶限给生吞活剥了。 等陈玄越退出去了。陈老夫人让婆子们带了孩子们出去玩,只留了几个媳妇和孙媳,说四房庶女陈容的亲事,问王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容虚岁十四,是陈四爷姨娘所生之女,正是议亲的好时候。王氏笑眯眯地同陈老夫人说:“媳妇还在看,葫芦巷子的赵大奶奶给我递过话,想为她侄儿说亲。” 秦氏问道:“赵大奶奶的外甥。我怎么没听说过?是赵大奶奶嫁去良乡的那个妹妹所出?” 王氏点点头:“正是,说是已经考中了秀才。家在良乡田产都是几千亩,也是很富庶的。” 秦氏嘴边露出一丝笑容:“倒也配得上容姐儿了。” 秀才的功名对于陈家来说自然什么都不算,反正陈容不过是个庶女,左右都没差。 陈老夫人觉得还不错,“家中富庶还能下工夫读书,却也不容易,等有空了你就去找赵大奶奶过来,仔细把人家的情况说清楚。” 王氏应诺,陈老夫人又问顾锦朝觉得如何。 她能觉得如何。听都没有听说过。 锦朝不好说好或是不好,只能说:“母亲说得对,问清楚总是好的。” 陈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你可别打马虎,等把容姐儿的亲事定下来,玄青的婚事可要你操持。” 陈玄青前世还没参加会试就成亲了,这世的却迟迟没有动静。 锦朝推辞道:“我刚嫁进来,恐怕没有经验,办不好这事……”陈玄青的事她都不想插手。 陈老夫人就笑着说她:“这孩子,怎么谦逊起来了,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成。你尽管去做,还有我和你二嫂看着呢。玄青是早就和俞家小姐定亲了的。没这么麻烦……” 秦氏也笑道:“七少爷都已经是探花郎,有翰林院的官职在身了。身边就该有个人伺候。三弟妹别怕操持不好,我刚嫁进来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娘手把手教的……” 又说了一会儿俞家小姐的事,吃了午膳,顾锦朝才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 顾锦朝一路都在想俞晚雪的事。 想得最多的竟然是有一日她病了,自己想去看她。却在俞晚雪院门口被婆子拦着,陈玄青过来看俞晚雪,匆匆瞥了她一眼,却深深皱起眉:“你过来做什么?” 她应该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了无人气的屋子里,等着死罢了。 顾锦朝手里提着一盒栗子糕。她冷冷地看着陈玄青,什么都不想说。 陈玄青不再理她,等他进去之后吩咐了婆子几句,婆子紧紧合上了院门。她拎着一盒栗子糕,听到里头陈玄青柔声安慰俞晚雪喝药的话,还有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婆子、丫头的惊呼声,俞晚雪哭着说什么,她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垫高了脚也看不到。 不知道陈玄青跟她说了什么,她气成这样。但是锦朝却丝毫没办法,想善待对自己好的人,却在人家生病的时候,连一盒糕点都递不进去。她那天在外头听了好久,才拖着僵硬的脚往回走。 后来她才听说,七老爷的姨娘有身孕了。 即使她重生了,对俞晚雪也充满了歉意。无论她是不是有意的,前世俞晚雪的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没有的。要是有孩子做依仗,即便陈玄青真的有了小妾姨娘,她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她前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俞晚雪了。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嫁进来,要是没有她的干涉,俞晚雪会不会幸福一些。毕竟前世陈玄青还是喜欢俞晚雪的……她总要帮衬着俞晚雪才好。 给陈三爷做的斗篷已经绣好花样了,锦朝展开看了觉得很满意。让青蒲去搬了炉子过来烧木熏香,等晚上他回来了就送给他。 青蒲退下去之后,顾锦朝就和孙妈妈说起话来:“……孙妈妈在陈家服侍了十多年,也是老人了,不知道在针线房做什么,每月月例如何?” 从针线房婆子到一房的掌事婆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但孙妈妈的样子却即不惶恐,也不谄媚。 孙妈妈答道:“奴婢手底下四个小丫头,平时就管些府上的针线活计。每月有六钱银子,足够使唤。” 顾锦朝又问了她一些陈家的事,孙妈妈都恭敬地一一作答,对陈家很是了解。 陈家除了有陈二爷、陈三爷的俸禄收入,自己也有生意。但陈家的产业分了两份,田庄、作坊一类的产业是秦氏操持,而笔墨铺子、绸布庄子一类的东西就是陈四爷管着,他也是进士出身,却没有做官,就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依仗陈家的势力,陈四爷做生意很顺利,陈家家底也十分雄厚。 孙妈妈对陈家生意上的事也知道一些。 这时候外面有小丫头禀报,说王妈妈带了江氏的陪房过来见她。 锦朝吩咐了在前一进的厅堂见客,让采芙先带孙妈妈去木樨堂各处看看。 王妈妈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穿着件灰色短衣,长得很老实,管保定山地的田庄。跪着给她请了大安,回话结结巴巴的:“小的温老五,是保定人。” 王妈妈就站在他身后,忙道:“温老五说话不利索,夫人不要见怪,但他侍农的功夫好。” 温老五匍匐着头不敢说话,实在是个老实人。 还有个穿着件绸子衫,脸微胖黝黑,笑呵呵地跪下:“小的胡成,祖家在江苏。” 锦朝多问了几句,温老五多半不敢答话,胡成则是油嘴滑舌,半天说不到要紧的地方上。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桌上,慢慢问王妈妈:“不是说陪嫁的有三房吗,还有一房呢?” 王妈妈回答道:“是还有个徐兴,帮着前夫人管铺子的,最近生意太忙了,他脱不开身。特地让人带话过来,说是等香料铺子料理好就过来。” 顾锦朝淡淡的笑,并不说话。 胡成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王妈妈,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您也知道,几个大的香料铺子每日流水也多,他也不好脱身过来。奴婢已经让人催他了。” 锦朝垂下眼:“王妈妈莫不是唬我的,一个大的铺子,掌柜每天什么都做,还养下头的人来做什么?要是每日都需要盯着,那他这个掌柜当得也没意思。”锦朝抬起头,盯着王妈妈笑道:“要是他有天真的出事了,铺子岂不是都要垮了?” 看她年纪小,王妈妈还是不会放弃拿捏她的机会啊。 当她好骗吗?不过是三间香料铺子,每个月进项才百两银子。罗永平和曹子衡现在管她万多两银子的产业,那每月也要给她回话,递账面上来。但凡她有事找到罗永平,他也不敢说半个忙字。现在一个陪房就管了三个香料铺子,跟她说没时间来见她,这不是在逗她玩吗? 王妈妈勉强笑道:“夫人言重了,这香料铺子的事您是不清楚,复杂着呢。” 顾锦朝还从来没在这些下人面前摆过脸,闻言笑容也收了:“我不清楚,那王妈妈就该给我说清楚才是。他究竟在忙什么?香料铺子每年进货都是散进,零卖也有小伙计看着,账面自然有账房先生管着。他要是再忙,那我就不明白了。王妈妈你去传话,让他明天就过来见我,他人要是不过来,我亲自去见他。” 王妈妈不由得手心发汗,这新夫人年纪不大,说话一套一套的。她怎么知道铺子上的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降职 她连忙跪到了地上:“夫人言重了。本就是徐兴不守规矩,您怎么能屈尊降贵去看个下人呢……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奴婢明儿就找了他过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忙,夫人当面问他!” 顾锦朝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王妈妈,反而开始问温老五:“既然你是管山地的,山地里种了什么果树,每年的收成如何,你和我说清楚。”温老五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小……小的结巴。” 顾锦朝淡淡地笑:“没关系,说的慢一些就好。挑个重点说清楚,我也不想知道一年做了多少笔买卖,又和那些富贵人家攀上了关系,说些和田庄相关的事。”胡成在旁边听到一时讪讪,脸色涨红。刚才顾锦朝问他话,他就吹嘘了一堆他做庄头时和别人的交际。 温老五人老实,虽然结巴,却几句话就把田庄的情况说清楚了。一千亩的山地,能种地的只有八百亩,还有两百亩用来养家禽了,种的就是苹果、梨、葡萄。收成好的年头,能赚五六百两。 对于山地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收成了。 顾锦朝听完了点点头,才看着胡成说:“看胡庄头是个机灵人,怎么回话是门学问,你要学着温老五才是。我陪嫁的五个田庄,最小的一个是五百亩在宣武,想来和胡庄头的田庄差不到哪儿去。这个庄子一年匀下来有七八百两银子的进项,种的是玉蜀黍和小麦、花生。不知道胡庄头那里怎么样?” 胡成听了顾锦朝的话满头大汗,不由得又看王妈妈。 她跪在地上,夫人都没有叫她起来。 她不是说新夫人年纪小,好糊弄,随便应付着就行了吗?哪家闺阁小姐是懂农事的?还有五个陪嫁的田庄。说话一套接一套的,这好糊弄吗? 一个五百亩的庄子能有八百两进项,他那个六百亩的最多也就五百两而已! 胡成声音发虚:“这玉蜀黍栽种的时间不是和花生冲了……怎么可能种得出七八百两银子。小的没甚能耐。一年多有五百两而已!”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她不过是不想计较。王妈妈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顾锦朝笑道:“这我倒是不清楚,等宣武那庄头过来,我让他来和你说吧。”说罢侧头吩咐青蒲,让她赏两人一袋银裸子,又领去了后罩房吃杯茶。 王妈妈跪得膝盖酸软,但没有顾锦朝开口,她不能自己站起来,太没有规矩了。 顾锦朝觉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地道:“我原是纪家老夫人的外孙女,这些事从小也是接触的,王妈妈可别想在这个上糊弄我。江姐姐的嫁妆以后是要留给曦姐儿的,你要是真为了曦姐儿好,就别挑拨得那些人和我作怪。我手底下也有可用之人,自然会把江姐姐的东西管好。你明白吗?” 王妈妈忙磕了头:“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多大的胆子也不敢挑拨人啊。”这个罪名要是做实了,任她是谁留下的婆子也要被赶出陈家去。 她当然不敢承认。 顾锦朝却很清楚王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年纪大了,心思不变通。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立场。对于江氏来说她绝对是个忠仆,对她来说这人却很让她头疼。最好就是放在一边不理会。 顾锦朝道:“今儿太夫人派了针线房的孙妈妈过来伺候,以后就管我房里的事。你今后就管三个姨娘和灶上的用度。你觉得如何?” 这是在变相的降职了,虽然名义上还是管事婆子。但是在房里管事和在灶上管事那是两码事。王妈妈有些不可置信,她好歹是江氏留下的人!王妈妈又重重磕头:“夫人的吩咐,奴婢自然遵从。只是奴婢协助前夫人管三房多年了,凡事没出过错的……奴婢倒是不怕去厨房上受苦,就是怕以后别人会非议夫人……” 她没做过什么错事,顾锦朝却把她调去管厨房,其他几房夫人知道了估计也要非议。何况她是陈老夫人特地留下的,顾锦朝不用她。那也是对陈老夫人不敬。 顾锦朝轻轻地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现在坐这儿的是我。换了谁都要做一样的事。让别人闲话几句有什么呢,”她顿了顿。慢慢道,“我倒更怕别人在我背后使刀子。” 何况她也没有赶王妈妈出去的意思,不过是换个地方管而已,别在她眼前就行了。 王妈妈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她行了礼从堂屋里退出来,还觉得晕乎乎的。直到胡成急急地上来扯她:“王妈妈,这下可咋办……” 丫头带他和温老五去后罩房吃茶,一会儿厨房又送了烧酒和腊鹅过来让两人吃,胡成哪有心思吃,趁着没人看着就溜过来找王妈妈。“你说的,咱们别待新夫人太恭敬了。但要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咱们的日子也照样不好过啊!”这事是王妈妈起头的,要找自然找她。 王妈妈脸色更不好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不过是暗示了两句而已。王妈妈扯回了衣袖,冷冷地道:“惹得夫人不高兴了,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问我干什么!”反正以后陪房也轮不到她管了,王妈妈朝后罩房去了。 胡成气得直骂她老娘们,又不敢再去拦她下来。 要不是王妈妈做得太过分,顾锦朝也不会直接打发了她。闲话?她何时在意过别人的闲话,再说只不过是这样的事,谁又敢闲话她?真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顾锦朝吩咐丫头送走了温老五和胡成两人,再过一会儿,陈曦由秋棠陪着过来学女红了。 锦朝让人搬了大绷放在庑廊下面。 孩子的兴趣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女红几日学下来,陈曦兴趣就没了,何况刺绣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她坐在绣墩上左右张望着,劈线也慢腾腾的,一会儿注意力就到了院子里刚开的虞美人上。 顾锦朝见她没有心思学,索性让丫头把东西撤下去了,让青蒲找了些金箔纸过来,笑眯眯地跟陈曦说:“我教你做花钿怎么样?”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也不能每日拘着她,反倒是越学越厌烦。 陈曦吓了一跳,眼睛却很亮。 等青蒲找了金箔纸过来,锦朝给陈曦做了十多个金花钿。 下午陈曦就捧着匣子去给陈老夫人看,“……都是母亲给我做的,可好看了。” 陈老夫人笑着看了,小女孩都喜欢些精致小巧的玩意儿。她打趣陈曦:“曦姐儿跟着母亲学做花钿,刺绣可也要学好啊,以后给祖母绣一座博古图的屏风。” 陈曦很认真地点头,扳着小指头数给陈老夫人听:“母亲教了我十五个花样,都可以绣出来的。” 等安嬷嬷抱着陈曦出去玩了,陈老夫人才跟锦朝说:“她小时候我让她练梅花篆体,每天练两个时辰,练得直哭。现在只要没人说,这孩子就碰都不碰笔……她心性不定,你要多用心。” 锦朝微笑着说:“孩子都是这样的。” 陈老夫人点头,郑嬷嬷进来问在哪里摆饭,锦朝便要服侍陈老夫人用膳,她摆了摆手道:“……老三今晨过来,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你今日早些回去,我还有你二嫂伺候呢。” 他早上走时也不高兴么……锦朝觉得自己多少不称职了。等回了木樨堂,她亲自到厨上做了几个清淡的菜,陈三爷却一直没回来。 屋子里点了两盏烛火,木樨堂旁边就是四房的院子,夜里格外的静,就能听到那边说话的声音。 锦朝从陈三爷的书房里拿了本《易经》来看,躺在罗汉**看得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被人轻轻推搡着叫醒,是孙妈妈:“夫人,不然您先吃晚膳吧。三爷原先上朝,赶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顾锦朝合上书没说话,陈彦允就算再晚也没有不回来过……自从她嫁过来之后。她摇了摇头:“把菜热在蒸屉里吧,我没什么胃口。” 孙妈妈听她这么说便笑了笑,一会儿给她端了盏银耳汤上来。 锦朝就小口喝着银耳汤看书,不一会儿就听到小丫头通禀的声音。他沉稳的脚步踏进屋子里,顾锦朝放下书迎上去,替他解了斗篷道:“您今天回来得很晚,进晚膳了吗?” 陈彦允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很平和。把披风递给旁边的采芙,笑着说:“要是没进晚膳,我就让丫头摆饭了。”也不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回来晚了。 陈彦允却叹了口气:“你吃过了吗?” 锦朝说:“没什么胃口,就喝了一碗银耳汤。” “那就不必了。”他颔首后进了净房。 那他究竟是吃了还是没吃?顾锦朝懒得和他猜,走到门外果然看见陈义守在外面。陈义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夫人。等她问了,陈义才回答:“……三爷今日一直和梁阁老议事,午膳都只吃了一点,晚膳送进去都是原样出来的。” ps:这章本来想写长点的,但是时间不够了,明天赶早==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易经 热门推荐:、、、、、、、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陈彦允换了件直裰出来,看到炕桌上摆了几样菜,锦朝则坐在另一边看书。 锦朝起身服侍他坐下,笑着道:“妾身突然觉得饿了,就叫人上了菜,您也吃一点吧。” 陈彦允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坐下来拿起碗。锦朝偶尔和他说两句,他应得也很柔和。见她吃得少,还夹了块油焖笋放到她碗里,“不是说饿了,那就要多吃些。” 那他还生气吗?顾锦朝瞧着三爷一脸平静,心里暗自想着。 等吃过了饭,有小厮过来说,江先生有事要通禀三爷。陈三爷跟她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带着陈义去了书房。锦朝则让丫头点了盏烛,又拿起那本《易经》靠在大迎枕上看。一会儿青蒲拿了松木薰好的斗篷上来,放在炕桌上退了出去。 书房里也点了烛火,江严把手里的信件放在书案上:“……按照三爷说的,一直暗中监视张陵的动静。他如今果然还和王大人有联系,通信用的是王大人同乡侄孙的名义,不过信中还是露了端倪。” 陈彦允接过信看。半年前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因为和私盐贩勾结,被削官流放。当时还是长兴候世子查的案子,没过半年他就升任了大理寺少卿。叶限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挖得不够深而已。 张陵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就算他再贪财也不会和私盐商勾结。他在大理寺十多年都兢兢业业,案卷要看三遍才批阅,不敢做和私盐商勾结这样的事。陈彦允当时觉得不对,一直让人监视张陵。 陈彦允看到一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南直隶是王玄范的老巢,他的势力在应天府、淮安府、扬州府盘根错节。张陵被流放途中偷逃,却去了余庆……” 余庆是两淮最大的官盐产地。 陈彦允把信放在书案上,跟江严说:“把当年张陵主审的河盗案卷宗找出来,张陵在余庆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巨细无遗记录下来报给我。”江严拱手应诺。 陈彦允指尖扣在书案上片刻,又说:“余庆那个盐运司使原先是王玄范的门生,特别注意他。” 等江严退下了,陈彦允才问陈义:“……王氏是不是带着陪房过来了?” 陈义拱手道:“小的一直注意着,带来的是两个人,回去都急匆匆的。没来的听说是原夫人铺子上的掌柜徐兴……” 陈彦允闭上眼一会儿才睁开,淡淡地道:“虽说是个忠心的,却做得太过了。” 挥手让陈义退下了,他随即沿着抄手游廊回了正房。大红罗帐半垂着,槅扇外凉风习习,锦朝却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守着锦朝的采芙吓了一跳,忙躬身向他行礼。 陈三爷摇摇头轻声道:“你先下去。” 等采芙出去后合上槅扇,他去抱她起来,却发现她身体微凉……敢在罗汉**睡着,也不怕着凉了! 锦朝睡得迷迷糊糊就一阵腾空,她就半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三爷坚毅的下巴,搂着自己的手臂十分坚实。那种突然的悸动感又来了,她不由得把头埋进他怀里,孩子一样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温暖的檀木香,甚至有种古旧书卷的味道。 “醒了吗?”他柔和的声音传来。 锦朝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装做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抱紧了他的腰,又闭上了眼睛。 陈三爷叹了口气:“这倒是乖巧了。”把她放在**,想着她没醒,又亲了亲她的脸。 他到次间去吹灯,看到了放在炕桌上的斗篷。天青色的斗篷,绣的是石竹纹。他教她画的样式,她学得又快又好。陈彦允把斗篷拿到手上,闻到了一股松木的味道…… 他又想起锦朝那日靠在窗边绣斗篷的样子,一针一线十分用心。 顾锦朝等了好久才等到陈三爷过来,他轻轻地躺在了**,动静很小。难怪平时都吵不醒她。 夜里太静了,顾锦朝都能听到三爷的气息。她犹豫了一下,陈三爷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该猜得到。锦朝实在不想这样僵持着,陈三爷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 有东西钻进了他的被窝里,陈三爷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顾锦朝从他的被窝里钻出来,趴在他身上小声说:“三爷,我晚上看《易经》,有一卦不解……” 陈彦允垂下眼看着她:“哪一挂?” 四书五经是举业必须要懂的,他当年怎么说也是会试第二名。四书五经也是烂熟于胸,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可以的。 锦朝继续说:“无妄卦里说,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初九,无妄往,吉。六二,不耕获,不菑畲,则利用攸往……妾身读不明白这句话。” 陈彦允把她搂在怀里,低沉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一卦说的是‘思无邪’,行事想法都要端正,符合道义,不该妄想不劳而获。这是表面的卦义,若是以爻辞来说就很复杂了……这一卦是异卦,乾为天震为雷。唯循纯正,不可妄行。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要是深究起来,一夜都讲不完的。 《易经》晦涩难懂,锦朝看了一下午已经是头晕得很了,听也听不明白。她靠着他的手臂,轻轻地说:“那您得空了再好好和我讲吧,一时半会真是听不明白。” 陈彦允笑她:“我十二岁开始学《易经》,跟着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大伯读了一年才敢说略懂了。这几句话你自然是明白不了的。你怎么想起看《易经》了?” 锦朝回答说:“我是从您的书房里拿的书,只是想看看你平日看什么而已……” 陈彦允低下头。她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如春水盈盈,乌黑如缎的长发散落在他身上,玲珑有致的身体靠着他,肌肤如暖玉般白皙……想到这肌肤摸上去如何滑腻,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握着她腰的手就不觉收紧了。 顾锦朝只觉得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以为是自己太重了,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跟他说:“您在家中礼佛,算是修士吗?是不是该有什么戒律。”好像一般的修士该有戒律,例如不杀生不妄语一类的。 陈彦允低低的应了一声,轻轻地咬在她颈侧,声音模糊不清:“是该有戒律的,不过我也不算修士……”他的戒律遵守得有些不严格了。 顾锦朝不知该如何是好,手揪紧了衣袖避到一边,只觉得脖颈痒酥酥的。他复又追上来,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继续说:“应该有五大戒律……杀生戒、偷盗戒、妄语戒、邪yin戒、饮酒戒。我平日都是尽量遵守的,所以通房姨娘之类的你也不用提了……” 那她现在呢,两人还如此亲密呢……顾锦朝手肘抵在胸前,只觉得脸热。 陈彦允不容拒绝地把她的手压到身侧,沿着下巴往上吻去。 顾锦朝竟然觉得自己也浑身酥麻,连忙道:“三爷,不行……” 衣带已经解开了,一双热得烫人的大手摸进去。陈彦允低声问她:“怎么不行了?”手却没有停。 她不是有意拒绝,她的小日子还没过去呢…… 看着锦朝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理智也渐渐回来了。不由得苦笑:“明知道……你还躺到我身上来。”却终于放开了她,又替她系好衣带,有些无奈,“你还是睡到旁边去吧。” 顾锦朝忙钻了回去,闭上眼好久,听到他没有动静了才睡着。 第二天辰时起身的时候,陈彦允还躺在她身边。 既然不是初一、十五,他就该去内阁才是。顾锦朝连忙起身,以为是外面的丫头失职了,小声叫他起来,陈三爷却把她抱到怀里,声音还透着浓浓的睡意:“今日不用去内阁,你别急……” 抱着她觉得很舒服,又继续睡过去了。 昨晚他应该没有睡好。顾锦朝靠着他的胸膛暗想着,就乖乖不动了。 三爷的自律性很强,纵使休息得不好,他也不会荒唐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过了一刻钟陈三爷就起身了,换了件灰蓝色的直裾,丫头端上了白粥和酥饼做早膳。吃完饭后两人一同去给陈老夫人请安,陈四爷过来找了陈三爷去,说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他定夺。 锦朝和陈老夫人说起王妈妈的事:“……媳妇觉得孙妈妈可用,想留她在房里用。王妈妈就去管了灶上的事,原来管灶的是万石媳妇,如今就两个人一起看着,也免得出岔子。”她让王妈妈去管灶,还是要和陈老夫人说一声。那万石媳妇是陈家万管事的儿媳,新拨到她这儿来使唤,人很老实。 陈老夫人点头:“你房里的事,自然是你决定。人好就用,不好就罢了,都看各自的。”她把王妈妈拨给锦朝,本来是想替她省事的,现在凭添麻烦自然不好了。 顾锦朝了解陈老夫人的个性,事情但凡和她说清楚了,有理有据的,她就不会多想。 一会儿秦氏过来请安了,陈老夫人就问起陈玄越的事:“……大夫可来看过了?” 顾锦朝不由得抬起头,知道这个人以后的命运,她实在很难不关注他。 秦氏微笑着屈身:“已经看过了,说是不严重,几帖药就能好的。”r1152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四爷 .shushu5.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shushu5.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看伺候他的人也太不走心了,毕竟也是陈家的少爷。” 秦氏脸上的笑容收了些,继续道:“原来伺候他的乳娘两年前病逝了,才换了这个郑氏。郑氏原来是管库房的婆子,可能不太周到。我回头就再拨个婆子去玄越那里伺候。” 陈老夫人嗯了声:“他父亲不想管他,你做母亲的也要操持好。给他多做几身新衣裳吧,我看他穿的衣服袖子都短了。” 秦氏道:“四季的衣裳都是按时间做了的,刚入夏的时候就送过去了。玄越不喜欢穿新衣裳……” 陈老夫人听后想了许久,才说:“那算了,不用管他。” 一会儿王氏带着陈容过来,陈容是庶出,规规矩矩地跟着王氏身后,面容白净,一对菱形的眼眸格外柔媚。陈容恭敬地给大家行了礼,陈老夫人找她过去说话。 秦氏则递了一碟切好的梨子到锦朝面前,微笑着说:“……是今年刚出的鸭梨,我本家刚遣人送过来,三弟妹也尝个鲜。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筐过去,还有些熏肉,不知道弟妹喜不喜欢?” 锦朝叉了一块吃,笑着说:“人家都说真定的梨大如拳,甘如蜜,脆如菱,果然如此。我也是喜欢吃肉的,二嫂送的就更喜欢了。” “那我也给弟妹送一些熏肉过去。”秦氏把小碟放在锦朝身边,凤眸一抬轻声道:“今儿是七月初四,每房的月例银子就要拨下来了,是我顺便给你送过去,还是弟妹遣人去取?” 锦朝又道:“我让孙妈妈去取就是,还是不劳烦嫂嫂了。” 秦氏又笑笑:“咱们妯娌间没什么麻烦的。不过原先都是王妈妈来取,怎么如今换了孙妈妈了……我可得给下面的管事说一声,免得交错了人。” “正想和嫂嫂说一声的,孙妈妈是娘才拨到我那儿,就想让她先练练手。日后管着我房中的事,嫂嫂有什么事交代,告诉她就是。” 这就是弃王妈妈不用了?秦氏看了陈老夫人一眼。陈老夫人正和陈容说话,似乎也没听到她们说话。或者是听到了,只是不想管而已。 等到了晌午,陈三爷和陈四爷就过来了。 陈老夫人特地找了陈四爷去说陈容的亲事,“……葫芦巷子的赵大奶奶说媒,说的是良乡薛家的小公子,前几年考了秀才的功名,家里很富庶。你要是也同意,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陈四爷陈彦文长得阴柔,不说话的样子脸更是冷。闻言皱了皱眉,“只是秀才的功名……” 娶陈容肯定是高攀了。 王氏正坐在旁边,忙笑了笑:“赵大奶奶是妾身识得,我看薛家小公子很是上进。” 陈四爷却理也没有理王氏,而是问陈老夫人:“母亲觉得如何?” 王氏就笑得有些尴尬,拿了梨子吃。 陈老夫人就笑了笑:“容姐儿毕竟只是姨娘养大的孩子,不比正经嫡女身份高。何况那孩子人确实不错,薛家富庶,她嫁过去又是给小公子做妻,只有享福的。” 陈四爷就点头:“那就凭母亲说的吧。” 这样的事锦朝和陈彦允都不好说什么,陈彦允坐在她身边把她那碟梨子吃了,锦朝递了汗巾给他。 他还给她的时候说:“都是茶花的味道。” 锦朝小声问:“您说什么茶花的味道?” 陈彦允含笑指了指她:“你身上……但你给我做的斗篷,怎么熏的是松木香。” 他就猜到那是做给他的?顾锦朝心想,又抬起袖子闻了闻。她怎么闻不出什么味道……反倒是觉得和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身上有了他那种淡淡的檀木香。温和又宁静。 郑嬷嬷进来问午膳摆在哪里,陈老夫人说在花厅进膳。锦朝跨出房门,就看到陈容正和陈昭说话,半弯着腰看陈昭摆弄一把琉璃珠,语气小心翼翼的。看到陈四爷和王氏出来,忙上前来问安,样子很紧张。 陈四爷还不到三十,长得虽然阴柔,但是十分俊美。王氏站在他身边,好像姐弟一样。 他点了点头,随口嘱咐了陈容几句,又问她的姨娘怎么样了。 王氏脸色苍白,什么都不敢说。 陈三爷随后走出来,握了握她的肩问道:“看什么呢?” 锦朝笑着摇摇头,随着他去了花厅。 王氏一路回到住处都小心看陈四爷的脸色,等回到住处,他一言不发地坐在罗汉**上。王氏亲自沏了茶过来,“四爷,您别生气了……妾身是想着这事还没定下来,所以才……” 陈四爷冷冷地道:“你打算定下来再告诉我了?家里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的。今天还当着三哥和三嫂,你这样让我难堪,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王氏勉强笑笑:“妾身也没有让您难堪,妾身只是提了赵大奶奶一句,是母亲上心了去问的。” 还不够难堪的?陈容的亲事本该是父亲一起商量的,王氏却说都没跟他说。人家听了会怎么想…… 王氏见陈四爷不说话,就柔声道:“是妾身的错,妾身一定注意。”又转移话题说,“您和三爷说去浙江温州府的事可定下来了?妾身已经写了信给兄长,让他到时候去接您。” 陈彦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我去温州府的事……你和你兄长说了?” 王氏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一跳,更不知道哪里触了他的逆鳞,只能低声解释:“您在温州府行事,有兄长帮助也方便些。” 陈彦文站起身,清瘦高挑的身形映衬着烛光,影子落在王氏身前的地板上。 他淡淡地说:“你先睡吧。”拿过旁边的斗篷就朝外走。 王氏忙拉住他的袖子,“四爷,您今夜该留在妾身房里的……您要去哪里?”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还真是你当家了?” 王氏一怔,陈彦文已经走出了次间。一会儿她的贴身丫头石榴过来跟她说:“……四老爷去了尤姨娘那里。那边又要了一桌菜。” 尤姨娘是陈容的生母。 王氏有些无力地坐在罗汉**上。 石榴小声道:“夫人,本来该是您的日子。老爷去了尤姨娘那里,白白让尤姨娘得意了……要不,明儿还是把尤姨娘找过来,您给她立规矩,免得恃**而骄了。” 王氏笑着摇头:“算了,平白让人看笑话。她再得意也不敢造次,由她去吧。”始终是没生下儿子,成不了气候。等她把陈容嫁出去了,尤氏就更没有依仗了。 石榴服侍她梳头,叹了口气:“您对四老爷万分小心,四老爷也总是不满意……” 王氏苦笑:“他不过是看我出生商贾之家,嫌弃我铜臭而已。人就是这样的……看谁不喜欢,她做什么你都觉得厌恶。”陈四爷和陈三爷同为陈家嫡子,差别却是天大的。何况陈四爷早年考中进士,本来是有机会做官的,结果因为陈三爷……陈四爷就只在国子监挂了个闲差,从此后他就越发的脾性不好了。 王氏手紧紧握着妆台上一只金累丝簪子,用力得指甲都白了。 等过了两天孙妈妈去领了月例过来,锦朝才知道自己每月有七十两银子,而三房姨娘每月是二十两。大丫鬟四两,二等丫头三两……依次这样算下去,掌事婆子和大丫鬟一样。 锦朝捡了四两银子给孙妈妈,又另拿了红布包的银裸子给她:“听说你儿子娶媳妇,我随个份子钱” 那分量足有十多两……孙妈妈觉得太多了,忙推拒道:“夫人,您手头也要用银子,不必随份子……乡下人娶媳妇也没这么多讲究!” 要想别人忠心,还不是要对别人好。锦朝笑着把银子放到她手上:“一会儿我让青蒲挑两匹绸缎,置办响糖和糕点送过去。这样的喜事,你多回去住几天吧……可不要推辞了,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孙妈妈有个失明的二儿子,就靠她的月例和大儿子在陈家的田庄做事养着,家里一直不富裕。 孙妈妈不好再推辞,接了银子福身谢她。 很快就到了中元节的时候。七月十五,祭祖、放水灯,宝相寺又办了盂兰盆法会。陈老夫人带陈家众女眷去参加。盂兰盆法会办得很是盛大,宝相寺又是临近最大得寺庙,仅次于大相国寺。香客游人如织,陈家女眷就由知客师父引着从侧门进去。 等在大雄宝殿拜过了佛,陈三爷身边的陈义过来传话,说陈三爷在后山等她。 陈家女眷去了禅房歇息,顾锦朝和陈老夫人说了一声后,就跟着陈义往后山去。她上次来宝相寺的时候,还是冬天。陈三爷在接引殿里和高僧说话,她那时候遇到了风雪,他还请自己去避雪…… 陈彦允却正站在接引殿外等她。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她脸颊微红。 陈三爷笑着道:“先进来喝杯茶吧。”领她进了接引殿,还是那个厢房,很快书砚就捧了茶上来。 锦朝喝了口茶,略解了口渴才问:“您让我来这里做什么?”r1152 ,请。.。 第二百三十五章 :欺负 到了下午,二夫人的马车就到了宛平。 锦朝去影壁迎了她,领她去拜见了陈老夫人。 二夫人带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婆子。不仅奉了顾怜亲事的请帖,还携了茶叶和糕点送给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在花厅见二夫人。接了请帖之后仔细看了,递给旁边的郑嬷嬷收起来,问起顾怜的亲事:“……你们家四小姐的亲事,是和姚阁老的三公子结亲?” 二夫人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并没有因为陈老夫人的身份而局促,笑着点点头:“姚三公子和我们怜姐儿是旧识,怜姐儿还没及笄前就定下这门亲事了……本来是锦朝的祖母亲自过来的,只是她最近身子不好。才由了我过来,幸好是朝姐儿到影壁去接我,陈家宅院又大又雅致,要是没个人领着,恐怕是要迷路的。” 顾锦朝正坐在陈老夫人旁边,替她剥着松子仁吃,描金的小碟上松子仁已经堆起小尖了。 陈老夫人很爱吃核桃、松子一类的干果。 陈老夫人就拉起锦朝的手笑:“她?她没人领着也是要迷路的。上次在羡鱼阁那边看戏,她带着自己的丫头差点在桃花坞走丢了……还是老三去找她回来的。”看锦朝的目光却没有半分责怪,只是取笑她而已。 锦朝就解释说:“我已经走出来了,三爷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我的……” 她那次只是想去桃花坞看远山而已,多看了一会儿,怎么就被说成走丢了。 陈老夫人笑着指顾锦朝:“她在娘家,是不是也这么爱狡辩?” 二夫人笑得有些尴尬。 在顾家,哪有顾锦朝这样说话的份,冯氏的规矩严。容不得媳妇孙女还嘴,就是开玩笑的话她也不喜欢听。能在冯氏面前撒娇承欢的,也就是顾怜了。顾锦朝可没这个胆子。 陈老夫人又说:“你小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老三心里急。都让陈义去鹤延楼找护卫过来了,打算把桃花坞都找一遍。倒是把我吓到了……” 她记得陈三爷那天找到她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就是回来的时候,陈老夫人也没有多问…… 他还把鹤延楼的人找过来了吗?难怪她当时看到周围护卫森严。 二夫人听着顾锦朝和陈老夫人说话,这个空档里她又打量了顾锦朝。 她穿着一件紫罗兰掺金丝璎珞纹褙子,浅蓝腰带,挂了一块鲜绿欲滴的翡翠,雪白的挑线裙子。耳边戴的紫色碧玺石有指甲大。颜色通透无暇,价值不菲。头上还戴了一对比翼金簪,嵌的是少见的绿宝石,粒粒大小均匀……顾锦朝一向不爱浓艳打扮,但这身上的东西,件件都比赤金贵重千百倍…… 二夫人想到自己刚进陈家时,看到顾锦朝前后被簇拥着,丫头、婆子数十人,气派非凡。 她嫁给陈三爷以后,果然就是陈家的宝了。老夫少妻的。人家自然要捧在手里护着,看陈老夫人,对着顾锦朝连句重话都不会说。天底下还有不收拾媳妇的婆婆? 二夫人刚嫁到顾家的时候。冯氏给她立规矩都用了一年。 要是当初是顾怜嫁过来了……享的也是这样的清福啊! 但偏偏造化弄人,最后嫁过来的事顾锦朝,不是顾怜。顾怜要嫁的是姚文秀,这姚文秀身份比陈三爷差十万八千里也就罢了,还和顾澜弄出了那样的人。顾澜肚子里还有了孽畜…… 二夫人想到这里,简直恨得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锦朝又和陈老夫人说了自己回去住的事:“……已经和三爷说过了,我的三妹也要及笄了,想回去替她准备一番。等怜姐儿的亲事过了我就回来。” 陈老夫人应了:“你回去看看你父亲也好。”招手让郑嬷嬷过来,说了一堆的东西让锦朝一起带回去。真定产的鸭梨。陕西送过来的核桃和香榧,听说冯氏喜欢带骨鲍螺。还吩咐了三盒的带骨鲍螺。 一会儿秦氏、王氏、葛氏也过来见了二夫人。 今天也凑巧,四房的八少爷、十二少爷从别院里回来。说是别院里授课的先生老母病逝了,要回家奔丧,恐怕三年之内都不会来宛平了。 两人一回来就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玄安是王氏所出,与王氏长得相似,却并不和王氏很亲近。仅是喊了王氏一声母亲,王氏多看了他两眼,却什么都没说。庶子陈玄平和陈容是同一个姨娘生的,眉眼相似,年纪还很小。 顾锦朝又不由的看向王氏。 她对四房的关系很好奇,因为她隐隐记得,陈四爷前世是和陈玄青闹崩了的。 陈四爷这个人……真的很奇怪。顾锦朝记得陈老夫人死了之后,陈家就分家了。那时候陈玄青还没有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因为分家的事,陈玄青和陈四爷反目成仇,陈四爷却在张阁老的支持下做了太常寺少卿,张居廉死后,叶限亲自查其党羽,杀了很多人。陈彦文就是被清查的一个…… 怪只怪她那时候落魄,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不然现在也能完整解释这些事了。 等到了晚膳的时候,陈老夫人就让在花厅摆了,花厅旁边就是荷池,比宴息处里凉快。吃过了晚膳天还没黑下来,锦朝就带着二夫人沿着荷池的回廊散步,说几句话。 前头却传来孩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好几个人,叫叫嚷嚷的。 二夫人就说:“这样的荷池,要是没有仆妇看着,孩子可千万不能玩。” 荷池阴气重,怕池子里的水鬼勾勒孩子去。一般没有陪着,都不要孩子靠近的。 顾锦朝先让丫头摆了小杌子,请二夫人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也免得出什么意外了。”顾锦朝和二夫人说了,带着青蒲绕过回廊,才看到前面一个凉亭。站着几个正玩耍的孩子。 身边有好几个婆子跟着。 她松了口气。 又传来一个孩子清亮的声音:“你说你会背《三字经》。倒是背给我们听听啊。” 看背影,说话的这个人应该是陈玄安,四房的嫡长子。 又有另一个人说:“刘先生一世英名。在翰林院任教时也是个大儒,怎么就教了你出来?” 这个声音锦朝很熟悉。应该是陈玄新,陈三爷的庶子。 有一个很弱的声音支支吾吾响起:“我……我是会背的,现在不记得了。” 几个少年都笑起来,陈玄新拿着一只香囊晃了晃:“你要是背出来了,这东西就还给你。背不出来……”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我就扔到荷池里去,教你再也找不着!” 顾锦朝可没见过陈玄新这一面,在长辈面前。陈玄新一向有礼懂事。 怎么还威胁起人来了?也不知道和他说话的究竟是谁。 顾锦朝皱了皱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她才看清楚,被三个少年围着的正是陈玄越,日后的甘肃总兵。 他还穿着那件袖子都短了的褂子,样子很无措,紧张得很:“……我……我是会的,我只是忘了。” 陈玄安挑眉问他:“这话是你嬷嬷教的。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尽管说忘了?” 陈玄越仰起头紧张看他,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嬷嬷就是这么教他的,不会背不要紧。先生讲的时候听不听也无所谓。等母亲要查的功课的时候,只管说自己是会的,只是一时忘了。母亲也从来不多问。还让下人抓糖和瓜子赏他。 他被逼得靠在柱子上,荷池里又冷,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陈玄新笑嘻嘻的:“那九哥你可别怪我了,这香囊可就要去喂鱼啦!” 陈玄安拉住陈玄新的手,笑得很温和:“九弟,别听十一弟瞎说。只要你跟我们说,这香囊是不是你房里丫头的,我们就不让你背三字经了。也别为难了你是不是!” 陈玄新又开口道:“听说大哥就把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收了房。别看咱们九哥人傻,没人可以娶……以后也能要丫鬟当姨娘嘛!跟二伯母说一声就是了。想收多少有多少。” 顾锦朝嘴角一抽,陈三爷说陈玄新像陈六爷的性子。她本来还不相信……这才多大点,就知道什么通房姨娘的了。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看着陈玄越可怜的样子。她也觉得可怜。一个痴傻的庶子,岂不是人人可欺的? 便两步走上前去,笑着道:“你们几个在这儿玩呢。” 几人回头看见她,都傻了。忙行礼喊‘三伯母’或是‘母亲’,婆子也有些惊慌,给她屈身请安。 锦朝微微笑着:“刚才听见你们说三字经,香囊的,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这样的事给她说了,岂不是隔天就传到陈老夫人或者是三伯父耳朵里。 那他们可就遭殃了! 还是陈玄安站出来,说:“三伯母,我们来荷池散步遇到九弟,看到他拿的香囊精致,想借过来看看。《三字经》什么的,只是想考考九弟的学问而已!” 他们这么解释,顾锦朝就笑了笑:“……要是看过了,就把香囊还给九少爷吧。荷池冷,小心着凉了,你们还是去花厅玩吧……”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比较好,毕竟隔了一层关系。 陈玄安只能把香囊还给陈玄越,几个人才告退离开。 锦朝这才看到伺候陈玄越的婆子匆匆过来,满脸堆笑:“九少爷,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奴婢好找!” 面对伺候他的婆子,陈玄越却退了一步,样子有些惊恐。 婆子这才看到顾锦朝,忙向她行礼。“扰了三夫人清净,奴婢带他离开……”说完扯了陈玄越就走,一步都没停。 陈玄越回头看了顾锦朝一眼,好像想说什么,却很快被婆子拉走了。 ps:今天没卡文,因为没有三爷!哈哈 感谢caf战神亲的灵宠蛋,文字奴隶亲的两个仙葩缘,大笨象爱跳舞亲的和氏璧!太爱你们了,(づ ̄3 ̄)づ 对了,这个月的粉红榜,会很凶残的~~~咱们不求名次,大家觉得看得满意,就投吧,不强求。么么哒! 第二百三十六章 :糖水 锦朝回到木樨堂的时候,还在想陈玄越的事。 一会儿孙妈妈过来给她请安,她刚从保定回来,给她带了桂圆、核桃一类的干果,还有两包云片糕分给丫头们吃。锦朝笑着问她喜宴办得怎么样。 孙妈妈回答道:“……儿媳是邻乡的人,孩子的三婶保的媒。长得利索干净,是个能干活能生养的……”听起来对自己的儿媳很满意,又说起儿子的事,“原本是老夫人恩赐,才在田庄里做事。现在成亲了就回了村里,租了人家的地种,等攒够了钱再买几亩地,也算是能过下去了。” 锦朝笑着说:“你以后就是四房的掌事婆子了。你看原先的王妈妈,家里置办了一百亩的田,两个两进的宅子。儿子媳妇都是穿金戴银的,不说宅院……以你现在的月例,也能给他们置办田地了。” 孙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妈妈管了十多年了,手头自然闲余多。奴婢手里虽然有些银钱……别的不说,您给奴婢的十五两银子,也能在咱们那儿置办五亩地了。不过奴婢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就是再赚得多,他们靠着奴婢吃,早晚有吃空的一天……” 她抬头一看,发现三夫人仔细听着,好像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一时间心里觉得自己失言,三夫人才多大点,从小就是不愁吃穿的大小姐,哪里明白她们这种小人物的心思。 她就又说:“奴婢见识浅,就原来跟着姑姑学过女红识了字,才能进陈家当婆子的……说的话不合适的地方,您可别见怪。” 顾锦朝却觉得孙妈妈这个认识很正确,溺爱孩子却害了他们的,她两辈子不知道看了多少。孙氏一个仆妇,看事情虽然有狭隘的地方,但却很正确,很恪守本分。 她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好,没什么不合适的。” 孙妈妈一时愕然。 采芙这时候却挑竹帘进来了:“夫人,川贝梨子水熬好了。” 锦朝就让采芙用瓷罐把梨子水装起来,她给陈三爷送过去。 她早上隐约听到陈三爷咳嗽了两声,就吩咐熬了梨子水。内阁的事多,他最近忙得很,休息得又少……要是感风寒就麻烦了。 采芙一会儿就端了青瓷缠枝纹的瓷罐过来。备了碗,锦朝带着往书房去。 书房外站着好几个人,有她脸熟的江严、陈义,还有几个戴纶巾穿皂鞋做书生打扮的人,都拱手向她请安,避到了一边的次间里去。江严过来跟她说:“三爷在里头和七少爷说话……” 陈玄青过来了?顾锦朝有点不想进去了。 她虽说是陈玄青的继母。但是陈玄青已经成年了,就避开了住在前院。他不喜欢和顾锦朝请安,顾锦朝正好也不想看到他,最多就是在陈老夫人那里见到了,他喊她一声‘母亲’。 这时候陈三爷的另一个小厮却出来向她行礼:“三老爷请您进去。” 顾锦朝才踏入书房。 陈三爷手背在身后,半靠着书案和陈玄青说话。 陈玄青站得笔直,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赵学士说,整理得还算妥帖。就是汉高祖那卷不够流畅,让我下来再想想。您觉得什么样的说法合适?” 陈彦允沉吟片刻,抬起头问他:“赵学士是张大人的学生,也算是和我关系近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你汉高祖那卷不够好?” 陈玄青想了想,试探性地说:“汉高祖刘邦,西楚霸王项羽。我有褒有贬……太史公说‘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刘邦的功绩,还是顺应天道的缘故。若非时运不济,项羽岂不是也可登高……” 陈彦允微笑着看他。 陈玄青看出陈彦允不太满意,很快就停下来了,有些疑惑地说:“当时跟着爷爷学《史记》,您曾说过我的论述很好……我看自己写的,也没有觉得不妥的地方。” 陈彦允却看到顾锦朝进来了,直起身招手让她过去。 陈玄青回过头,就看到顾锦朝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 他回过头去,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父亲训他话的样子……他不想让顾锦朝也看到。 锦朝轻声道:“妾身给您送点东西过来,您继续和七少爷说话吧,妾身先退下了。” 说着把食盒放在一旁金丝楠木的四房八仙过海纹桌上。 陈彦允跟她说:“不急,你先等着我。” 他就不再和陈玄青兜圈子,直接指点他道:“汉高祖起于式微,太祖也是。所以在写汉高祖功绩的时候,不可用‘天下所归’的说法。该用《秦楚之际月表序》里这句‘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赵学士是想提点你注意,你用了我说的这句,就不会有错了。” 陈玄青想了一会儿,皱起眉问:“那岂不是太……奉承了?” 陈彦允就说道:“你觉得你还是学堂里的孩子吗?这样的话张口就说。你现在是要学为官。等你在翰林院做几年编修,就要去吏部观政了,虽然父亲在内阁,你要避嫌远调。但以后在官场,你也要学会说话做事才是……” 说罢却低咳了两声。 锦朝就打开食盒,盛了一碗川贝梨子水,拿过去给他。“早上听到您咳嗽,就让人备下了。” 陈彦允接过喝了,茶褐色的梨子水怪甜的,一口饮尽了,心想还不如直接喝药……但又不想浪费了她一番好心。顾锦朝就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的,难得她主动些,他就什么都由着她,哄着她。 有种引诱小鸟到自己掌心啄食的感觉。 他安慰她说:“不碍事的,只是近日太忙了,又没休息好。” 顾锦朝就笑了笑:“您和张首辅说一声,告病假吧。可别累着了。” 陈玄青正想说朝廷大事,父亲深明大义,可不会因为他自己有点小病痛而耽搁。却听到父亲笑着说:“嗯,明天我跟老师说一声,看他会不会让我告假。” 顾锦朝再待下去就不好了,屈身想先退下。陈彦允还和她说了句:“……你要回来的时候,我亲自去接你。陈义会带护卫送你回去,就先在顾家住行。” 顾锦朝觉得不妥当,陈义可是陈三爷贴身的护卫。 她推辞说:“家里也有护院,我带陈护卫去了,您怎么办?” 陈三爷叹了口气:“我求个安心。你可别推辞了” ……陈三爷亲自送顾锦朝出了书房。 陈玄青一直看着搁在桌上的瓷罐。顾锦朝……他心里开始疑惑了,她真的是顾锦朝? 他第一次看到顾锦朝就知道她好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海棠春色,浓香袭人。 这样的艳色,他很不喜欢。 他应该是个爱莲之高洁、梅之傲骨的君子。对于牡丹这样的浓色半点无兴趣。所以在觉得顾锦朝空有其表之后,他心里更是不屑她。但是这样的人,怎么父亲就把她当个宝呢? 她给陈曦做的屏风是荷池微风,意境幽远。她待父亲、曦儿这么好……其实应该这么说,顾锦朝待所有人都很好,却独独待他很疏远。好像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陈玄青还记得她揪着自己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澜姐儿都说你喜欢我的。我送给你的香囊,巴巴绣了一宿……手指头都戳破了!” 顾锦朝伸手指头给他看,眼睁睁等着他安慰。 陈玄青哦了一声,很平静:“劳烦姑娘辛苦了,以后还是别做了。”抓住她的手,一根根从自己的袖子上扳开。她咬着唇,好像真的生气了。等陈玄青去看别的花盏了,她又过来忸怩地说:“唉,我外祖母家的有绿色的**,还有蓝色的……” 胡说,怎么会有蓝色的**。陈玄青理都不想理她,回头却看到她的手指头拿手帕包起来了,样子十分古怪。她委屈地抱着手吹个不停,陈玄青觉得她实在笨拙,不由得笑了笑。 顾锦朝看到他笑了,更是高兴:“你要是好奇,我就让外祖母送给你!” 陈彦允走进门,看到儿子竟然在出神。就敲了敲桌案:“……要是想明白了,就回去把汉高祖那卷改了吧。我还要和江严商量事情。” 陈玄青要告退了,回头问了他一句:“您真的要告病假吗?是病得严重了吗?” 陈彦允笑了笑:“她明日就回顾家去了,我安慰她的。不过是咳嗽几声而已……有什么不得了的。对了,倒是你回来一次,记得去看看玄新的功课,我看他最近又和陈玄安混起来了。” 陈玄青应诺退下了,江严才走进来。向他拱手道:“三爷,您要当年河盗案的卷宗,恐怕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陈彦允继续写字,淡淡地问。 江严低声道:“河盗案本就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卷宗很难找。唯一的一份卷宗,在长兴候世子那里。他借阅之后,根本没有放回大理寺中。” 陈彦允抬起头。r1152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省亲 今日是六日一朝的时候,叶限穿了一身盘领右衽青袍,银钑花腰带,冠三梁,站在文官列的倒数第二排,后面是大理寺正、太常寺、鸿胪寺的六品官。 他长得好看,神情又漫不经心,身份又是长兴候世子爷,左右侧的官员频频打量他。 叶限看着前方一言不发,他一生中不知道被注目了多少,早习惯了。 要是人家实在盯得久了,他就慢悠悠地转过去,冷冷地和那人对视片刻,人家自然会乖乖转移开视线。 等到下次再碰见别人,还要奚落对方一番。直到他上朝时目不斜视为止。 朱骏安端正地坐在朝上,下面站的是礼部侍郎彭友松,正在说竣修皇陵的事。 除了这样的事,也实在没有什么是能禀报给朱骏安的。真正的权力早被内阁那几个老谋深算的东西给把控了……叶限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第二排穿绯色官服的陈彦允身上。 等到司礼监的太监唱退,朱骏安先离开,才是文武官员从侧门退出。 叶限远远落在人群之后,觉得晒晒太阳也好。 刚下了几阶汉白玉台阶,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世子请留步。” 叶限停下脚步回头,看到陈彦允站着台阶之上,手背着身后,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 叶限笑了笑:“陈阁老找下官何事?天正热着,实在不方便说话。” 陈彦允不动声色道:“既然世子觉得天热,我请世子喝盏茶可好。九春坊有一家茶舍,里头香片茶味道极好。” 叶限不动声色地看着陈彦允,但凡老谋深算之辈,总有地方会露出端倪。请自己喝茶?陈彦允可没这么清闲。他这样的人。要是没有想要的,不可能来找自己。 他最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了,看和他同起的官员倒了多少。袁仲儒死得这么惨,他还屹立高处。 ……何况。他娶了顾锦朝。 叶限脸上露出微笑:“难得陈大人要请客,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九春坊茶舍里,上了壶茉莉香片。 茶舍很清净,支开的窗扇外就能看到一河之隔的司苑局和番经厂,叶限往窗扇外看了一眼。 陈彦允慢悠悠地给他倒了茶,手一伸示意请他喝,解释说:“别担心,没有人跟着。我来找世子。是为了福州府府台私吞库银一案,已经提前找大理寺卿郑大人说过了。” 叶限把茶杯挪过来,淡淡地道:“阁老误会,我对阁老还是很信任的。” 陈彦允摇头笑笑:“信不信任倒无所谓。我和你阵营对立,不信任才是对的。” 叶限表情冷下来,这样一个人……顾锦朝嫁给他了,还能玩的过他? 他继续说:“阁老言重,您的喜酒我还是去吃了的。要是论起辈分来,阁老还要喊我一声舅舅呢。” 陈彦允并不接他的话,只是微笑:“那倒是有缘了。” 叶限也不会真的让陈阁老叫自己一声舅舅。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道:“福州府府台私吞库银一案,已经移交都察院了。我只是经手了大概。对案情并不清楚,阁老可要失望了……” 陈三爷说:“世子此言差矣,当初你只看了一眼河盗案卷宗,就能过目不忘,还凭借此扳倒了张陵。库银案就算只是略看了一眼……也应该记得才是。” 他端起茶杯喝茶。 叶限想了一会儿,却笑起来:“陈阁老不是为了库银案来的吧?” 叶限如此聪明的人,自然不需要他点明了说。 陈三爷往后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闲话不多说了,世子爷也明白。天下间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我愿意以此和世子爷交个朋友。”他手一伸。江严奉上一封信。 叶限最喜欢和绕弯子的人说话了,但他喜欢自己把别人绕得头疼。而不是别人把他当猴耍。 秀致的眉皱了皱。“这是什么东西?” 陈彦允说:“世子看了再决定吧。”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袖,“我还要回内阁去,就不打扰世子了。” 叶限却淡淡说:“阁老留步。” 陈彦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叶限问:“我那侄女没有给阁老添麻烦吧?” 陈彦允脸上笑容收敛了。 “没有就好,”叶限笑了笑,“阁老有公事就先走吧,下官在这儿喝一会儿茶。” 顾锦朝到顾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冯氏带着顾家女眷在影壁等她,看到她下来了,便走过来扶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祖母日日都在想着。我已经让人备下你喜欢吃的清蒸四鳃鲈、烩羊肉,可饿了吧?” 顾锦朝觉得冯氏太热情了。 她先给冯氏屈身行礼,再次第给徐静宜、五夫人行礼。不仅是女眷在等她,就连一向在国子监不会来的顾锦潇、顾锦贤都在。顾锦贤对她笑笑,顾锦潇一向不喜欢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冯氏才看到有一辆马车进来,里头下来个穿程子衣的高大护卫。又有几个护卫上前,从马车里搬东西下来,顾锦朝就说:“娘让我带了许多东西回来,除了常见的干果糕点,还有祖母喜欢的带骨鲍螺……” 护卫训练有素,三两下搬完了东西,陈义过来向顾锦朝拱手道:“夫人,都放好了。” 冯氏随意点点头:“你们是陈家的护院?那可是辛苦了。”叫了一个婆子过来,“快带他们去后罩房歇息吧,再摆了酒菜,别亏待了。”虽是这么说,但不过是几个护院,冯氏的语气还是很轻慢。 护院那就是最低一等的下人,怎么没派几个婆子跟着顾锦朝回来…… 难道,陈家老夫人并不怎么重视顾锦朝? 锦朝还是要表明几人身份的,就含笑说:“陈护卫是三爷的贴身护卫,借我用几天而已。还要托祖母好好招待着。免得回去有了闪失,三爷那里我说不过去。” 陈义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折煞我!咱们都是粗人,给口干粮就吃。屋檐边也能睡,哪里能讲究了!” 冯氏听到顾锦朝说是‘贴身护卫’。心中便是一惊。这种大臣家养的护卫,和和护院不太一样……他们的身份不下于幕僚。陈三爷怎么会让贴身护卫跟着顾锦朝回来……她忙笑笑:“差点得罪了。”叫了管事过来,“带陈护卫去厢房住下,再从库房拿几坛子秋露白过来。” 陈义连忙推拒:“老夫人好心!不过我们是不能喝酒的,上熟水就行了。” 冯氏知道这些大臣的护卫规矩严,并不勉强:“……招待不周,那就请各位随意了。” 一众人簇拥着她和冯氏往东跨院走去,锦朝把各房的礼都给了。和冯氏说了会儿话。冯氏想到那些跟着她回来的护卫,就十分体谅顾锦朝:“……你回来就是一路舟车劳顿,先去睡会儿吧。妍绣堂里你的东西都还留着,祖母每日都叫人打扫。” 顾锦朝确实也累了……昨晚没有睡好。 妍绣堂果然还留着她的东西,打整得干干净净的。西次间的炕桌上还放着一个青白釉鱼戏莲花瓠,里面插着新开的栀子花。采芙笑着跟她说:“栀子花难得……奴婢记得祖家的花房只培育了几株。” 锦朝看到院子里还有棵自己种的香樟树,已经长到一人高了。幔帐上还挂着她亲手绣的香囊。 她淡淡地笑了笑:“不骄不躁就好,别的就由他们去吧。” 原先在顾家,二小姐害她,大少爷不信任她。锦朝也是这样的表情。 采芙莫名觉得十分安心。 顾锦朝先睡了一觉,却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总觉得缺了什么。 她躺在**怔怔地想了会儿。才想起陈三爷不在身边。和陈三爷一起睡的时候,她要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陈三爷总会把她搂进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竟然就能睡得很好。等他醒了,自己还没醒,他要亲一亲她的额头才走。或者在她耳边说什么,她听不清,但是他的语气很温柔。 顾锦朝本来睡眠不好。容易做噩梦。和陈三爷成亲后,睡眠反倒好了。 她不由把脸埋进锦被里。才离开他半天,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陈三爷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容易喜欢上了。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她应该已经深陷泥潭了。 顾锦朝叫了青蒲进来,打了水替她洗脸。 绣渠走进来通禀:“……四夫人过来了。” 锦朝点头:“快请进来。”又让青蒲去沏一杯蜜饯橙子泡茶过来。 徐静宜穿着一件蜜合色八吉纹褙子,梳了光洁的圆髻,很是清爽干净。锦朝请她坐下,青蒲很快端了蜜饯橙子泡茶上来。徐静宜喝了茶笑着说:“怪得很……每次到你这儿来吃茶,你都是给我上的甜茶,不是蜜饯橙子,就是胡桃松子,或者是酸梅汤、山楂水……都不给我正经上一盏贵的茶。现在当阁老夫人了,也这么小气。” 顾锦朝微微一笑:“我以为您喜欢甜茶呢。” 后世她每次去罗家,徐静宜都给她上甜茶,她问为什么,徐静宜就告诉她:“人生都过得这么苦了,总要自己甜一甜自己,再喝苦茶有什么意思。” 徐静宜本来就是打趣她的,继续说:“我喜欢贵茶,越贵越好。万春银叶、大红袍最好……”她笑笑,“好了,不说笑你了。我要和你说顾澜的事……你再也猜不到她做了什么事。” ps:今天又卡文了,男主就是磨人啊~ 另推荐好友新文 《宅萌喜事》看海的羽儿 本来打算赤膊上阵,跟仇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崔婉清,却突然发现另外有强大的存在,已经先一步和仇人对上了,她只能是边看热闹,边煽风点火,这免费看大戏也不错哦。 第二百四十章 亲迎 姚大公子和冯氏商量之后就回去了,姚夫人却多住了几日。 锦朝回来之后,冯氏特意说过,不用她晨昏定省,只需要每日去东跨院看看自己就好了。锦朝自然就不往东跨院凑了,而是在徐静宜那里告诉顾漪写字看账本。 等到了九月份,顾漪就要办及笄礼了。及笄之后就要嫁去杜家了。她如今出落得俏生生的,身姿秀雅如兰如菊,又很是进退有礼。跟着锦朝学得很认真。 顾漪是庶女,以前是没有跟着学管家的。不过杜家做生意买卖的多,顾漪嫁过去难免要管这些,锦朝现在教教她,免得嫁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被别人给糊弄了。顾汐在旁和徐静宜的小丫头玩翻绳。 徐静宜让厨房备下了井水凉镇的糖浇梨,等她们休息一会儿时就拿过来吃。几人在她那儿呆到了晚上,徐静宜凑过来看锦朝手里的账本,笑着说:“我还学过打算盘的‘六六口诀’,要不要也教教你?” 正说到这里,顾德昭过来了,徐静宜让婆子在次间摆了晚膳。 吃过了饭后大家都一一回去了,顾德昭才问她:“你也会看账本吗?” 徐静宜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顾德昭就解释说:“刚才进来,听到你说会背‘六六口诀’,你要是会看账本的话,就帮我管一管账。我在外面有好些田庄铺子,有些东西管事的不好看……” 徐静宜很是意外:“妾身会看一点,就是管得不好。不如朝姐儿熟练……” 顾德昭打断她:“这没关系,朝姐儿是跟着她外祖母长大的,耳濡目染的,你不用和她比。等一下我就让人把账面抱给你看。” 徐静宜笑着点点头。“我看怜姐儿就要出嫁了。我出一对嵌红宝石的金簪给她添箱,您觉得怎么样?” 顾德昭想了想:“朝姐儿出嫁的时候,二夫人给的是一对金手钏做的添箱。你送这个挺好的。要是置办的银子不够,尽管找李管事支就好了。李管事管着我的私房钱。” 语气很是平和。 徐静宜正想说不用,她每月四十两的月例还是够的。外头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禀,说东跨院那边来人请她过去。 徐静宜换了件衣服去东跨院。 不久后东跨院又派了人过来,去妍绣堂请了顾锦朝。 顾澜的孩子没了。婆子说是从**摔下来,磕到了肚子…… 锦朝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昏迷着,手却紧紧抓着绫被不肯松开。 后罩房悄悄地忙开,端着热水的婆子进进出出。冯氏站在堂屋里看着次间的情形。叹了口气:“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样的孽事。唉,还是等她挺过来了再说吧……” 五夫人看着躺在**汗都浸湿鬓发的顾澜,不忍地别过眼。她是不想看着这群人睁眼说瞎话的演戏了,她出了堂屋看着天上的上弦月叹了口气,伺候她的嬷嬷小声说:“夫人要是身子不爽,就先回去歇着吧。刚好咱们十一小姐也该吃奶了……” 五夫人点点头,“你去和娘说一声吧。看着她身下的血,我还真是不忍心,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 冯氏听了婆子的话,点头应允:“回去吧。这里也没多的事。” 她打了个哈欠,跟徐静宜说:“我也是困了,你先料理一下吧。明日再来跟我说。” 徐静宜屈身应诺,冯氏就由二夫人扶着回东跨院去了。 锦朝就和徐静宜说:“……我陪着您等吧。” 正是这个时候,有个小丫头抱着一个枕头跑进来,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拦住:“秋水,你做什么?” 小丫头说:“三小姐前些天睡落枕了,我给她做了个荞麦皮的枕头……”她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好奇地问:“许嬷嬷,三小姐病得厉害吗?我把枕头放进去就出来,不耽搁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随即就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人。 徐静宜带着婆子进侧间里去了。 锦朝闭了闭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宋姨娘孩子没了的那个夜晚。 小丫头站在堂屋外。小声叫她:“二小姐……” 顾锦朝才问她:“你要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做好了枕头,要放进三小姐的屋子里吗?是荞麦皮的,三小姐前几天让奴婢做的。” 顾锦朝接过那个枕头看了看:“你先下去,我来吧。” 她走进次间里,顾澜却已经不哭了,躺在**紧闭着眼睛,脸上却还是泪痕交纵。 徐静宜默默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啊,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既然你觉得嫁给赵举人的儿子不好,以后给姚文秀做了小妾,可不要后悔……” 顾锦朝把枕头放在她身边,顾澜伸手摸到了枕头,睁开眼睛看着顾锦朝:“长姐,你记不记得,你害死我姨娘孩子的东西,就是一个枕头……” 徐静宜看了看顾锦朝,锦朝则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澜说:“姨娘疯了之后我去找过她的东西,被褥什么的可以烧,枕头却是不必的……后来我再想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你也是煞费苦心啊……” 徐静宜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跟锦朝说:“我去外面看看婆子的热水烧好没有,你在这儿陪澜姐儿说话吧。”径直走出去,还合上了房门。 顾锦朝才淡淡地说:“你说话可要有根据,不能含血喷人啊。”她明白过来又有什么用,还敢来反咬她一口不成?早就是死无对证的事,顾澜也不过是猜测。 顾澜紧紧地抱着枕头,低声跟她说:“……我想姨娘了,我想见见她。但是见到也不过是个疯子,有什么用呢。她帮不了我了,谁都帮不了我了。我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她用脸颊蹭那个枕头,笑着说。“长姐,等我嫁去姚家了,就什么都好了。现在没有孩子也无所谓,我还会再有的……” 顾锦朝倒是笑了:“这倒也是,总会有的。”看到那个枕头,她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顾澜闭上眼,“唉……我是找不到人说话,才想说给你听。你走吧。我累了……” 顾锦朝看她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依言站起身往外走去。 七月二十五,顾家就开始张灯结彩,搭棚试灶要招待宾朋了。 姚家的聘礼抬过来了,礼品单子递到冯氏手里看了,她很是满意。虽然远远比不上陈家给顾锦朝下的聘礼,却比预料的要多很多。等八月初一的催妆盒子送过来,堆满了顾家门口,整猪整羊,鹅酒糕饼。还有销金盖头,胭脂盒子,一整套赤金珍珠头面。看上去很体面。 顾怜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亲迎那日锦朝早早被徐静宜叫醒,两人携着去了西跨院,顾怜穿戴着凤冠霞帔,妆画得十分娇艳。锦朝和徐静宜都给了添箱的礼,二夫人就招待两人坐下来喝冰糖银耳汤。 请来给顾怜梳头的全福人是二夫人的表姐,从灵璧赶过来的。顾怜亲热地叫了她“表姨”。全福人十分随和,穿戴也很体面,笑着和二夫人寒暄。 这时候,采芙从外面进来。屈身行礼后和锦朝说:“……陈三老爷过来了。” 陈三爷过来了?他说过要来接她,锦朝还以为他亲事的时候不会过来。 二夫人也很惊讶:“陈三爷过来了?” 有陈三爷在参加怜姐儿的亲事。这面子上可不一般。等姚家亲迎的人过来了,看到陈三爷岂不是更要看重怜姐儿。她笑着拉了锦朝的手。打趣她:“……肯定是舍不得你,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锦朝也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心里还挺期盼见到他的。只是陈三爷过来一次,肯定还要给祖母、父亲请安,等到喜宴开始的时候她再过去也不迟。而且陈三爷这么一来……可是给顾家增加脸面了。 锦朝说:“恐怕一会儿也见不着,我还是在这儿多说会儿话吧。” 二夫人暗中戳了顾怜的手臂,她才反应过来。笑着和锦朝说:“我也想多陪二姐说会儿话,以后嫁了就更不容易看到了。来……你试试这盘豌豆黄,可甜了。”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等到了中午,一阵鞭炮声响过,姚文秀才带着几个年轻人走进顾家。在前院正房跪拜了顾二爷、二夫人,又到东跨院给冯氏上了茶,被人围拥着去了西跨院。锦朝还远远看了姚文秀一眼,他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还很是高兴的。她随即和徐静宜一起去了西跨院。 锦朝问了伺候的嬷嬷,说是陈三爷已经过来了,不过顾二爷请他去了宴息处。锦朝便也不急着去见他,先去花厅吃了饭再说。 女眷都在花厅里进膳,锦朝还没进花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就是过来看看我外甥女,正好表侄也要出嫁,凑个热闹罢了,你不用刻意招待我。” 说话懒懒的,声音清亮……好像是叶限。 顾锦朝回头看去,发现一个身材高挑,穿玉白皂边斓衫的昳丽青年由一众护卫围拥着走过来,陪在他身边的是五夫人,好像正要往宴息处去。 ps:说一下游客留评的事。。。请记住,如果你是看dao版的,就没有吐槽权,切记切记!我不想自己苦苦写了几个小时,任你吃了白食就算了,还要遭受莫名其妙的攻击。 对的,看dao版就是如此没有人权。。。你自己在dao版的网页或论坛上吐槽吧,别到这儿来,影响苦逼作者菌的心情,谢谢配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定亲 叶限仿佛是闲庭散步,走得很慢。 顾锦朝只看了他一眼,就和徐静宜一起进了花厅。上次见到他还是刚和陈三爷定亲的时候,两人再见面未免不合时宜,她还是避开比较好。 徐夫人也过来喝喜酒了,徐静宜带她拜见了徐夫人,共坐了同一席位。 吃过了席面后,又次第端上了甜点、西瓜和梨子水。徐夫人被叫去和别的女眷打马吊了,徐静宜就和顾锦朝说起话来:“……上次和五弟妹说话,就听到她说起自己这个弟弟。” 徐静宜向宴息处的方向示意:“……就是刚才那位长兴候世子,你倒是看了他一眼,也认得他吧?” 锦朝点头:“世子爷以前常过来看五婶娘,说过几句话。” 徐静宜就笑笑说:“听说是要娶武定候家的嫡女了,长兴候夫人已经去武定候家商量好了,交换了庚帖。你祖母听说之后就找了五弟妹过去问,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什么,回去之后还特意找了一对白玉的玉佩送去你祖母那里。”叶限都要成亲了……也难怪,他比自己大一些,那应该快要十八了。前世叶限好像是没有成亲的,长兴侯府衰败之后,他在这上面也没有心思了。后来做了兵部尚书,别人送的姬妾倒是挺多……顾锦朝曾偶然听说过,说叶限荒唐的时候,在宫里和宫女白日**,还被皇上给撞见了。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皇上竟然没有生气处罚他。反倒赏了他一些床笫之私上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也是有心之人捏造,只为了让人更觉得他荒唐罢了。 但是锦朝只记得一件事。叶限到了三十多都没有孩子。 因为她清楚听到陈玄青曾经说过叶限“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也该他绝后”的话。 他能娶武定候之女。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像前世一样偏执了吧。 徐静宜又问锦朝会不会打叶子牌,两人去看别人玩儿了几盘。这时候,花厅来了茯苓传话,说冯氏请顾锦朝过去。顾锦朝就向众女眷说了一声,跟着茯苓去了宴息处。老妇人懒懒抬眼看了顾锦朝一眼,衣着素雅清秀,人漂亮得娇艳无比,倒是手腕上那嵌碧玺石的金手镯很值些钱。不过梳着妇人发髻,应该是已经出嫁回门的。在江氏看来,顾怜能嫁给姚文秀肯定是高攀的。和冯氏说话也一直很随意,她就笑了笑。应付道:“长得十分好看。” 冯氏跟锦朝说这就是姚文秀的祖母江氏,是昌平人。 昌平江家,那可是北直隶有名的父子四进士的江家。顾锦朝行了礼问安。客气说:“早闻江家盛名,难得见江老夫人一面。” 冯氏拉了锦朝坐下,又慢慢说:“我这二姑娘刚嫁给陈阁老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回门呢。” 江氏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是刚才那位陈阁老?”她刚才只看到陈阁老一眼,还以为只是和顾四爷交好。赏脸过来吃个饭,给顾家嫁女儿的一个面子而已。 第二百四十三章 :姨娘 丫头挑开湘妃竹帘,走进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顾澜穿着件浅粉色绣八吉纹的褙子,梳了干净的圆髻,耳边一对绿水晶坠儿映衬得她脸颊雪白。因为身体不好,更是显得病态娇柔,一双眼睛好像含着愁怨春波。看得顾怜惊心动魄的。 和顾澜比起来,姚文秀那两个通房丫头算什么,蒲柳之姿而已。 她冷冷地盯着顾澜,低声说:“你……还知道过来么!” 顾澜走到她身前盈盈一拜,低声说:“妾身是来请安的,也是来赎罪的……” 顾怜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赎什么罪,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你简直从里到外的脏透了,你们四房就没一个好东西,枉我以前还帮你在祖母面前说话,算我眼瞎了!” 嬷嬷听着有些着急,姚文秀还在里面呢。顾怜说这么做什么!就算再恨顾澜也要等姚文秀走了再说啊。 她拉了拉顾怜的衣袖,顾怜咬咬唇,想到昨晚和自己亲热的男人也曾碰过顾澜……她就觉得一阵阵的恨。说话就不太控制得住了,她勉强说:“算了,你先下去,明天有得你请安得时候。” 顾澜却微一蹙眉,眼眶一红啜泣起来:“太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也是没有办法的……咱们在顾家可是姐妹,您能理解我的苦衷啊……”抬起头来时样子梨花带雨。 她这话一说,屋子里两个陌生的婆子不由得支起了耳朵。 这个澜姨娘,和新夫人同一天抬进门,又是姐妹,本来就够稀奇了。这下还要说出多少秘密? 姐妹共嫁一夫,一为妻一为妾,实在是让人好奇。 顾怜却低声呵斥她:“你……你先闭嘴,谁知道你什么苦衷……”想到屋子里新的丫头婆子,她把那句‘做了这么无耻的事,你还有脸说苦衷’给咽了下去。伸手让嬷嬷把早准备的鎏金梅花簪子给顾澜,想打发她出去。 这时候,净房的槅扇打开了。 姚文秀走出来,一个丫头还跟在他身后给他整理衣领。姚文秀就拿下丫头的手,“好了,又不会出去见谁,你先下去吧。” 依兰笑了笑:“奴婢知道了。” 收拾了东西屈身退下。 姚文秀才看到顾澜,眼睛微微一亮,看到她病容满面的样子,又有些焦急地走到她面前。等站到她面前了,才恢复平淡的语气说:“你怎么过来了?” 顾澜抬起头,哭得眼眶通红:“妾身过来给三太太请安,这就要走了。” 姚文秀点点头,“嗯,怎么也没个丫头跟着你过来?” 顾澜回答道:“妾身有一个陪嫁丫头,留她在屋子里看火烧水了。”姚文秀住的是一个三进的宅子,从耳房旁边的夹道过去,就是她住的倒座房。她这样不干不净的嫁进来,姚家人自然是眼不见为净,姚夫人就当没她这么个人,连一个粗使的婆子都没有拨给她。陪嫁的就一个服侍的丫头,还是刚留头的……昨日看到倒座房次间太破落了,还是她亲手打扫的。 姚文秀有些不忍,两月不见,怎么顾澜看上去又清瘦了,楚楚可怜的。 竟然只陪嫁一个丫头,顾家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难道就因为两人曾经做了出格的事,他们就要这么对自家的小姐? 他看向顾怜说:“这只有一个丫头也说不过去,怜儿,你再拨两个丫头去伺候她吧。” 顾怜看到两人说话,心里已经不爽快了,听到姚文秀这么说,更是忍不住:“三少爷,再怎么着也不能……”旁边的嬷嬷简直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赶紧又拉顾怜的衣袖。 顾怜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说错了,凭什么要拨丫头去伺候顾澜!她就是不愿意! 伺候她的嬷嬷是就是乳娘,从小跟着她。她提点自己总有她的道理。顾怜只能笑笑:“那妾身明天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姚文秀还怕她不愿意,听到顾怜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嗯,你答应了就好。” 顾澜又屈身谢礼,眼泪流得更厉害:“谢谢三奶奶体恤,还以为您要记恨我了。” 顾怜不想理她,还是嬷嬷接过话:“姨娘没个丫头跟着,夜深了就不好回去了。趁着现在还蒙蒙亮,您赶紧回去才是。看姨娘脸色不好,三奶奶体恤您,就不要您在这儿伺候了。” 姚文秀点头:“也是,你没丫头跟着,就别久留了。” 顾澜这才退下去。 顾怜和姚文秀新婚燕尔的,晚上自然还要**,年轻人精力旺盛,又不知节制。等到第二日顾怜醒过来已经天亮了,姚文秀也累了,头埋在她肩侧睡着。 顾怜心里又焦急又甜蜜,却也觉得身下很不舒服……不想惊动她,自己叫了嬷嬷进来服侍穿衣。 嬷嬷说丫头的事:“……昨晚把奴婢吓死了,您可不能拒绝给姨娘丫头。”顾怜皱了皱眉,“我也想问嬷嬷为什么?难不成我还非得给她方便。” 嬷嬷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解释:“您当时否决了,三少爷的面子就不好看啊。再说拒绝也显得您心地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咱们挑两个自己的丫头送过去,人是在姨娘那儿,但心在咱们这儿,也能帮着监视姨娘,看看她每天在做什么不是……” 嬷嬷这么一说,顾怜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她点头应允,“那就听你的吧,你亲自选两个丫头送过去。”出嫁前母亲说过,一切都要听嬷嬷的,顾澜心思多,让她自己要会提防。顾怜觉得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又被这不要脸的东西给骗去了。 ……锦朝还在睡着。三爷刚晨练了回来,到被窝里来捉她的手。 顾锦朝被热乎乎的手烫着了,不情愿地挣脱开,翻身头朝里面睡过去。 陈三爷并不放弃,抬脚半跪在**,手潜进被窝里,又去捉她的手。 锦朝彻底醒了过来,就闻到清晨的阳光中微微的汗味。手还被握在一双大手之间,她还没有分辨清楚,三爷就俯身亲了她的眉心一下:“可算把你叫起来了,我先沐浴去。” 顾锦朝睁开眼,才看到窗扇外面日头都老高了,叫了青蒲进来梳头,低声说:“今天也太没准了,怎么没早些叫我起来……”这时候肯定过巳时了,她嫁过来后从来没睡到过这个时候。她刚从大兴回来,怎么能不去给陈老夫人请安呢。 青蒲忙说:“奴婢本来准备等三爷走了就叫您起来的,三爷叫奴婢去给您蒸蛋羹了。采芙又去四小姐那里送糖食攒盒了,别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叫您起来……” 锦朝揉了揉眉心,昨晚回来就已经很晚了,三爷还拉着自己荒唐……难怪她睡得这么沉,平日就算丫头不叫她,她自己也会在辰正醒过来。 等她梳洗好之后,蛋羹也送上来了,她小口小口吃着。 陈三爷已经换了直裰走出来,看到她在吃蛋羹,就问她:“好不好吃?我让青蒲在里面加了牛乳。” 锦朝点点头,问他:“您要吃吗?” 陈三爷摇头:“还是算了,你先吃着,我还要去户部一趟。”他想了想又说,“母亲那里我打过招呼了,你下午再过去请安,她不会说什么的。” 顾锦朝点点头,又看到他的系带结不好,站起来替他整理了系带,抬头看着他。 顾锦朝很少这样直视陈三爷,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才发现这双眼在看着她的时候,异常的温柔从容。她看得很少,所以都没有发现,其实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不同的,她根本就不用怕他。因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是他最柔和最无害的的时候…… 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说:“那您早些回来。” 陈彦允看着她很久,才低声说:“锦朝,有的时候,我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特别是关于她的事,他更容易在意或者生气。“但是……我娶了你,就会爱护你信任你,你不用怕我,也不用小心翼翼。” 他是想和她说叶限的事吗……锦朝心想。 爱护和信任,这恰好是最重要的东西。 陈彦允却不等她说话,先走出了房门,外面陈义正带着人等他。 锦朝怔了好一会儿,才收拾了东西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 陈老夫人正在和陈玄安等几个孙辈说话,几人中只有陈玄安年龄最大,却还没有到要避嫌的地步。陈老夫人就招了锦朝同坐,跟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曦姐儿想你得很,我也想你回来,可算是盼回来了。” 锦朝让青蒲把从大兴带回来糕点打开,她特地给陈老夫人带了桃片糕。“……正好去大兴,就给您带了回来,您试试味道如何。”丫头用瓷盘装了,大家挨个都捡了些来吃。 甜而不腻,还有核桃的香味,陈老夫人吃着很喜欢。问她有没有多的。 锦朝笑着点头:“自然是有的,每房分几盒都够。” 陈老夫人挺高兴的:“……多亏你带得多,给你三侄媳多送几盒,她正怀孕,又喜欢吃糕点。” 锦朝说:“已经送过去了,特地给她准备了八样的攒盒。” 陈玄安吃了之后问她:“三伯母,这糕点还有没有多的,我想给九弟送点去。” 顾锦朝看陈玄安有些避闪的眼神,心里猜到他估计还想着那天的事,怕自己把他欺负陈玄越的事说给别人听了。特地说来打探的。她就说:“大家都有,也不会漏了九少爷……” 陈玄安松了口气,很快笑起来。r1152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发烧 不一会儿,秦氏带着几个管事的婆子过来,要给陈老夫人汇报管家上的事。 陈玄安等人就先去了书房。 秦氏一双丹凤眼细长凌厉,人也十分干练,偌大的陈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云茹怀孕几个月,就特地给她买了一些贵重的药材,我们这里的花销就多了一点。三弟妹回去大兴时置办的东西、五弟妹那边新买的拔步床……各房的用度都要多一些。” 陈老夫人翻了账簿,皱起眉问:“怎么六房的用度少了一半多?” 秦氏就解释道:“六弟妹说六爷去宝相寺清修,她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丫头,让打发了一些去前院里。用度就少了很多,平日里花销也少了。” 陈老夫人却说:“她那是怕别人多说了。就是少一个老六,那花销能节俭到哪里去?吃食、穿用,少他一个人怎么就少了大半……”葛氏的脾气,也真是太小心翼翼了,比不得其他几个媳妇稳重能干识大体。陈老夫人为此很怜惜她,平时经常帮衬着。 ……但也得要她自己争气才是!等自己以后死了,按照二房和三房如今的强势,不分家恐怕还不好。到时候她怎么办,被老六欺负到死不成? 秦氏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还特地过去看过。六弟妹自己说用不着……” 陈老夫人把账本还给秦氏:“你听得她说,等一下我亲自过去看看。” 除此外,别的账面陈老夫人只是略扫视了几眼,很快就把账面对好了。 秦氏让婆子们把账本抱回去,拿了核桃剥给老夫人。 “娘,您昨天不是说。萱姐儿写了信过来,说要回来住几日吗?我已经让人打整好了东边的半竹汀,等萱姐儿过来就可以住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陈老夫人才说:“你要是不说起来,我都忘了萱姐儿要过来了……锦朝”转向一边看陈昭玩翻绳的顾锦朝。问她,“你还没见过萱姐儿吧?” 顾锦朝抬起头。陈老夫人和秦氏说管家的事,她不好听着,就当做看陈昭游戏了。 萱姐儿……她当然见过这个人,不过也是在前世了。 顾锦朝笑了笑说:“上次认亲时听您说过,还没得一见。” 陈老夫人就跟她介绍:“……你大姐嫁到了隆庆周家,育有一子一女,前年刚去了。”说到这里。陈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大姐福薄,辛苦操持周家,养育子女,偏偏去得这么早。萱姐儿因为守孝才没有过来喝喜酒,上个月刚除了服,就想过来看看我和你。过几天应该就到了。” 陈老夫人所说的大姐是陈三爷的姐姐,陈家上代阳盛阴衰,只有这么一个庶女,收到陈老夫人名下养大。当成嫡女嫁出去的。周家在隆庆也是富庶一方,不过做官的人并不多,顾锦朝只记得萱姐儿的伯父是个县令。萱姐儿本人的父亲当年考中进士,在吏部观政数十年,最后却辞官回家了。 顾锦朝说:“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个见面礼才是。”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说:“你见了她肯定喜欢,活泼得很。那孩子最喜欢别人送她东西了。” 顾锦朝对这个周亦萱的印象可是非常的深啊,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忘这个人。 周亦萱是陈三爷的外甥女。前世锦朝嫁过来的时候,陈玄青已经和俞晚雪成亲了,周亦萱喜欢陈玄青,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妾,非嫁给他不可。锦朝记得陈老夫人气得不得了。连夜请了周亦萱的大伯娘过来,训斥了她一顿才带她回去了。周亦萱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后来似乎远嫁到襄阳了…… 秦氏被陈老夫人打断了话,这时候才笑着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没见到曦姐儿过来。她不是一向下午都过来玩吗?” 陈老夫人说:“她上午来过一次,我看她似乎犯困没休息好,就让她先回去了。许是累着了吧,昨个还和昭姐儿踢毽子玩来着,出了一身的汗……” 正说着,陈昭却嘟了嘟嘴:“四姐姐笨死啦,毽子还没有我的小丫头踢得好。我不喜欢和四姐姐玩!” 秦氏瞪了她一眼:“你四姐姐本来就不想玩,你非要拉着人家陪你,还怪人家踢得不好,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昭不敢反驳母亲,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就是踢得不好嘛……” 陈老夫人拉了拉秦氏的手,“孩子嘛,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你别管得太死了。” 顾锦朝却觉得好些日子没见到陈曦,正好去看看她在做什么。跟陈老夫人说:“那我到她那儿去看看,小半个月没见她,还挺想着她的。” 陈老夫人应了,锦朝才带着丫头婆子出门。 她走过夹道刚好要经过六房的院子,院子半开着,一个穿紫红比甲,梳双螺髻的丫头走出来。看到众人围拥的顾锦朝,忙屈身行礼,顾锦朝却皱了皱眉。这丫头是葛氏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时常跟着葛氏左右的。想到今天没见着葛氏,锦朝就问她:“六夫人可是在歇息?怎么你不贴身伺候着?” 丫头答道:“六夫人在念经呢,打发奴婢去茶房取些茶叶过来。” 各房喝茶用的茶叶,一般都是各房自己购置的,合各房的口味。 葛氏竟然连茶叶都不买了……秦氏竟然还说六房没有问题,一点都不管葛氏的事。 前世秦氏一直对葛氏不太好,彼此照面都不会多说话。 顾锦朝若有所思。 孙妈妈就小心翼翼地问:“三夫人是不是觉得奇怪?” 顾锦朝问:“孙妈妈可是知道什么?” “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孙妈妈有些犹豫,“原来二夫人刚开始管家的时候,太夫人曾经让六夫人协助,您知道六夫人那个性子,管不好人的。下头的人办事疲懒,二夫人还要帮着说几句。后来银子放到六夫人手上。竟然让六爷当成六夫人房里的钱拿去用了。一直到二夫人要发月例了都拿不出来……后来陈老夫人把两人都训斥了一顿,六夫人还隐瞒六爷的事,一直不说实情。要拿自己的陪嫁垫亏空的银子。” “本来就是两个人管事,六夫人拿银子出来垫。二夫人肯定不好下台。二夫人劝六夫人说出实情,六夫人却怕六爷责备不敢说……后来二夫人渐渐越来越不喜欢六夫人。到现在都关系不好……” 顾锦朝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问孙妈妈:“后来又怎么知道是六爷拿了的?” 孙妈妈低声说:“六爷在外头一掷千金,消息就传到了当时任少詹事的三爷耳朵里。三爷把人带回来询问,才知道这件事。那笔银子就从六爷的私房里扣了……六爷有段时间就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依照秦氏的性格,肯定是一旦不喜欢葛氏了,怎么看怎么讨厌。反正这些事也不用她管,顾锦朝想了一会儿,就和孙妈妈说:“等一下你回去。包些君山银针给六夫人送过去。”葛氏喜欢这个茶。 孙妈妈应诺。 一群人走过湖榭,到了木樨堂外头。从木樨堂旁边的庑廊过去一段路,就是原来江氏住的芳华阁。曦姐儿现在还住在这里。 院子里有两个粗使婆子在浆洗,忙过来迎她请安。 “曦姐儿可在?”顾锦朝问她们。 穿蓝布短衣的婆子回答:“四小姐在屋子里睡觉。” 顾锦朝穿过十字青石路,守在外头的几个丫头给她请安,打了帘子让她进去。 顾锦朝走进西次间里,看到次间里还摆着自己送给曦姐儿的屏风,临窗大炕上放着绣了一半的小绷,十二生肖荷包挂件,里面的猴子老虎都绣得胖乎乎的。很可爱。炕下放着她一双缎子鞋,花样有点掉色了。 槅扇半关着,放了一层绫纱帷帐。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顾锦朝不由放轻了声音问伺候的丫头:“四小姐睡多久了?” 丫头回答道:“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四小姐就一直睡着,都有两半个时辰了。秋棠姐姐去厨房拿点心了,也没有叫四小姐起来……” 顾锦朝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就算是午睡,哪里能睡这么久午膳都不吃的。 她几步进了内室,吩咐青蒲把帷帐拉起来。走到床边看陈曦,曦姐儿睡得小脸通红,身体蜷缩成一团,被子裹得很紧。她试了陈曦额头的温度。不由被吓了一跳。 这孩子,竟然烧成这样了都没有人发现! 丫头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三夫人。四小姐睡得好,不如等四小姐多睡一会儿……”顾锦朝动作这么大。她担心把陈曦吵醒了。 顾锦朝心里有股怒意,一个没娘的孩子,还是嫡小姐,这些丫头婆子伺候也这么不尽心。秋棠和安嬷嬷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说,她们连人发烧都没发现。 早上就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难不成,都没有叫陈曦起来吃午膳吗? 顾锦朝不由说:“还要睡?你赶紧去找秋棠给我回来!”又吩咐采芙,“去告诉太夫人,就说曦姐儿发烧了,立刻找大夫过来。青蒲,你来帮我抱她起来,回木樨堂去。” 丫头们听到陈曦发烧的事,吓得脸都白了。 顾锦朝先揭了被褥,把陈曦抱在怀里。孩子的小身体浑身是汗,模糊地呜咽了一声。顾锦朝听得心里难受,又给她解了一件褙子,抱着她先回木樨堂去。 ps:明天就开始考试了!两门化学,大家祝我全过吧,阿门!r655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喂药 木樨堂里很快就忙了起来,婆子端着热水进出,锦朝给陈曦解衣服擦拭。陈老夫人闻讯而来,很是震怒。把陈曦房里大小的丫头婆子都训斥了,罚了十多个人在太阳底下跪着。 秋棠正在厨房里和管灶的婆子说话,想要一些黄芪来吃。磨了管灶的婆子好久,管事婆子想着秋棠好歹是四小姐的大丫头,自然就应承下来了。秋棠又在厨房里多喝了一会儿茶,才看到和她一起侍奉四小姐的夏葵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叫她回去。 秋棠说:“你慌什么,四小姐午睡醒了?我不是吩咐过了,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吗。” 夏葵吓得嘴唇发抖:“秋棠姐姐,四小姐发高烧了……还是三夫人过来发现的,太夫人叫您过去回话,现在……” 秋棠脸色刷的白了。怎么会突然发烧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四小姐要是有个好歹,她们这群伺候的丫头肯定都要被卖出去,哪里还有大丫头的舒服日子可以过! 她一手抓起桌上的黄芪布包,赶紧往回跑。 陈老夫人走进次间,看到躺在罗汉**的陈曦昏沉不醒,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痛。“烧还没退下去?” 锦朝试了试陈曦额头的温度,刚才用热水给陈曦擦了,温度稍微下去了点,但还是滚烫得惊人。 摇了摇头说:“恐怕还得要吃药才退得下去。” 外头有婆子来回话:“……季大夫过来了,在堂屋里等着。” 锦朝吩咐青蒲把曦姐儿抱去东梢间看诊。陈老夫人去了东次间看着。 她才坐下来喝了口茶润口,采芙带着秋棠进来了。 秋棠扑通一声跪下来,“三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照顾小姐不周……”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顾锦朝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没有人跟你抢着认错。我问你,你去厨房做什么了,为何去了这么久?”她顿了顿。“说实话,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要是在厨房婆子那里问出不同的话。才有得你好看!” 丫头私底下那点勾对,她一清二楚。这个秋棠前世就手脚不干净。只是那时王妈妈管着陈曦房里的事,她什么都不插手罢了。 秋棠愣了愣,才说:“奴婢……奴婢想去厨房要一些黄芪。奴婢母亲年纪大了,身虚体弱的,脚最近浮肿都不好走路了。奴婢就问了大夫,说拿黄芪泡茶喝能益气固表……” 顾锦朝又问她:“你一个月月例多少?” “三……三两银子。” 顾锦朝侧身问孙妈妈:“三两银子能买多少黄芪?” 孙妈妈恭敬回答:“足能买五十斤上好的黄芪了。” 秋棠说不出话来,手心汗腻腻的。她的月例那都是存起来当成嫁妆的。这些东西自然是哪里方便哪里去弄了,怎么会自己掏钱去买。反正府里头这样的东西多得吃不完…… 顾锦朝继续说:“你就为了要点黄芪,晌午都没回来?就这么伺候四小姐的?” 秋棠委委屈屈地说:“安嬷嬷回良乡老家了,不然今天应该是安嬷嬷伺候,奴婢休息的……奴婢知道错了,夫人您罚我也好,都是奴婢的错……” 陈老夫人从东次间里出来,正好听到顾锦朝在问话,语气冰冷地说:“自然要罚你,从今后你就别在四小姐身边伺候了。要是喜欢去厨房,就一辈子在厨房里吧。” 吩咐婆子拖了秋棠去厨房里,“跟赵永家的说。以后秋棠就负责烧火。” 秋棠惊恐万分,挣扎着哭起来。外头跪的丫头婆子们都摆头低下来不敢看,汗从脸上流下来。 锦朝看到陈老夫人进来,站起来屈身说:“娘,底下丫头敢这么疏忽,也是我管教无方,我也有错。” 她现在管四房的事,陈曦病成这样竟然没人发现来禀报她,怎么也说不过去。 陈老夫人让她坐下来:“……秋棠还是原来跟着江氏的人。江氏去后她就越发轻浮了,怪不得你。”作为继母。顾锦朝和陈曦的关系不宜过亲或过疏,陈曦房里的事她要避嫌。自己又管得少……这样的事是迟早的,又恰好安嬷嬷不在府里。 陈老夫人若有所思:“……曦姐儿住在芳华阁确实不方便。不如让她搬到木樨堂后一进的院子去,你平日也可以照看着她。”木樨堂后面那个小院子一直空着,养了一池子的莲花,有个月门通向中院,又另辟了夹道直通陈老夫人那里,来往很方便。 顾锦朝应诺:“那我叫人把小院子打扫了吧。” 陈老夫人点点头:“孩子别回芳华阁去了,怪冷清的。等你收拾妥当前,先带她住厢房吧。” 顾锦朝又问起陈曦的病,陈老夫人说是寒邪入体,伺候的丫头说昨天早上吃了两碗的冰镇银耳粥,她人还小,自然受不住。“……婆子已经去煎药了,喝下去就能退烧。不过要养几天。” 两人一起去了东梢间,陈老夫人喂了曦姐儿汤药,曦姐儿迷迷糊糊只知道苦,不肯喝。药汤撒到被褥上,她呜呜地哭着,十分可怜。 顾锦朝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只能在旁边看着。陈老夫人也有点急,让婆子按住曦姐儿的手脚,要先灌进去再说。 绣渠进来说:“……七少爷过来了。” 陈玄青很快走进来,几步跨到炕边看陈曦。 年幼的妹妹折腾成这样,他看得心痛极了。轻轻叫了一声:“曦姐儿。” 陈曦毕竟很依赖哥哥,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就喃喃:“哥哥……” 陈玄青伸手把妹妹抱起来靠在他身上,一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不怕,哥哥在这儿。”伸手示意婆子把药碗递到他手上,舀一勺凑到曦姐儿嘴边,“乖。喝下去就好了,不会苦的……” 他回过头对顾锦朝说:“母亲这里有蜜饯子吗?” 顾锦朝点头说有,亲自去抓了冬瓜条、盐津梅子、金丝蜜枣几样蜜饯拿过来。 陈玄青已经把药喂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勺哄着陈曦喝下去。看着顾锦朝端上来的蜜饯,不由愣了愣。 这些蜜饯都是他最喜欢吃的…… 顾锦朝却没想到这个。她这里蜜饯不多,就这三样还是孙妈妈添进来的。 他下手略一犹豫,捡了一颗盐津梅子放进陈曦嘴里,她就不再说苦了。 陈老夫人看着松了口气:“幸好你今日在府里,曦姐儿就听你哄了,倒是奇怪得很……”陈曦一直跟着江氏,江氏去了就跟着她,平日和陈玄青不过是偶尔见见。却喜欢他得紧。也许还真是血缘里的亲近。 陈曦把药喝下去了,陈老夫人也就放心了,跟锦朝说:“你二嫂那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一趟,晚上再过来看看。这几日你和曦姐儿都不要来晨昏定省了。”又叮嘱陈玄青,“以后曦姐儿暂住在你母亲这里,你有空就来陪陪她,等她病好了再说……” 陈玄青点头应是。 顾锦朝送陈老夫人出门。 陈玄青在东梢间陪陈曦,她就不好过去了。锦朝就带着孙妈妈去了后一进的小院子,既然陈曦要搬过来住。总要把这里修整一下才行,窗棂、廊柱都要重新刷黑漆,屋子里有些家具也要换……锦朝又跟孙妈妈说:“……曦姐儿房里头的小玩意儿也一并移过来。别落下了。” 孩子都很在意自己这些东西的。特别是这样**又念旧的孩子。 孙妈妈一一记下来,去找随侍处借婆子来整理了。 锦朝回到正房,让青蒲去小厨房吩咐今天的晚膳多加一碗莲子粥。 她走到东梢间门口,轻声问伺候的小丫头:“七少爷还在里面吗?”要是他还在里面,她就不进去了。 小丫头还没回话,陈玄青冷淡的声音就传出来:“……你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顾锦朝微皱眉,这是什么语气……他又有什么事? “把门大打开,你就在外面守着。”顾锦朝吩咐了小丫头。随即走进去。 陈玄青站在床边看着曦姐儿沉睡的样子,也没有抬头看顾锦朝。面上情绪不明。 顾锦朝淡淡地说:“我如今也是你继母。你读圣贤书,总该知道尊敬长辈才是。” 陈玄青终于看向她。 黄昏的阳光从窗扇一丝丝的漏下来。落在她身上,那件水青色的褙子上。 以前她不是挺喜欢红色的吗……那样的颜色也衬得她格外明艳。太清淡了真的不适合她,好像看到明珠蒙尘一样,忍不住想擦拭灰尘,看到明珠原来的光泽。 陈玄青很想提醒她,一个女孩家,应该知道什么打扮最适合她。但是这样的话实在不合时宜,他就别过头说:“曦姐儿的事,谢谢你。” 顾锦朝摇头道:“七少爷实在不必,我也是曦姐儿的母亲,这都是分内之事。” 她也不想承受陈玄青一句感谢。 陈玄青人长得清瘦高挑,和别人说话总是十分温柔有礼,见着他的人都会称赞一句谦谦君子。只有面对顾锦朝,他简直是被逼到极致,就算是冷脸、呵斥,都把这个粘着他不放的女子赶不走。 陈玄青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羞辱过她,言辞上刻薄过,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终于到现在,顾锦朝不喜欢他了。 她成了父亲的妻子,用另一种方法进入他的生活。 “嗯,这就好。”陈玄青点点头,“那我就先离开了……” “等曦姐儿烧退了,我会派人告诉你的。”顾锦朝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 生气 陈三爷回来就听说了陈曦发烧的事,去东梢间看了她。 她已经有点烧退了,乖乖裹着被褥靠着墙,采芙正在喂她吃莲子粥。她一口一口吞下,却只吃了小半碗就觉得够了,小声地说:“我吃不下了……” 采芙笑道:“那您还要不要吃点别的,金丝蜜枣怎么样?” 陈曦小小地摇头,她觉得食欲不振,浑身乏力。 采芙就收了碗退下。 陈三爷在炕边坐下来,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轻声问她:“现在还难受吗?” 陈曦在陈彦允面前乖得像小猫一样,忙摇摇头,声音细细的:“已经好多了……” 锦朝端了药进来,先放在旁边的长几上纳凉。 陈彦允还穿着绯红盘领右衽官袍,都来不及换下来。他对陈曦说:“……以后可不要再吃冰镇的东西了,你年纪小,受不住凉。以后西瓜、梨子也要少吃。” 陈曦却有点怕父亲,在她年幼的时候,父亲也总是忙于朝事,很少照顾她。看到父亲的时候都是许多人围着,周围的人又对父亲毕恭毕敬的,母亲和哥哥都是这样,她不由受了影响。 她拘谨地点点头。 陈彦允也不知道和孩子说什么好,叹了口气站起身。“……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和你母亲说。” 陈曦的目光却落在了长几的药碗上面,面色有些惧怕。她最怕吃苦的东西了。 顾锦朝就笑笑:“曦姐儿别怕,我在里头加了干草,不会太苦的。”看着药也没那么烫了,该让她喝下早点睡才是,这孩子看上去精神太差了。 就算加了干草。又不可能不苦。陈曦揪着被子,眼泪汪汪的:“母亲,曦姐儿不喝药也会好的。” “良药苦口。难免还是会苦的。但是吃了药曦姐儿的病就好得快了,等你病好了。我让青蒲教你踢毽子吧,她会好多种花样呢。或者咱们又做荷叶饭吃,做花钿玩……”锦朝跟她说。 陈曦有些失落:“我的毽子踢得不好,昭姐儿都笑我……” 锦朝安慰她:“谁又是生来就会的,还不是要学来的。我原先绣工也很笨拙,大家都还笑我呢。” 陈曦好奇地看着她,声音小了很多:“会有人笑你吗?祖母说您的女红可好了。” “人总有这种时候的。”锦朝跟她说话,不知不觉药都喂她喝下了。她从盘里捡了一粒冬瓜糖喂了陈曦吃,笑着问她,“是不是没这么苦了?” 陈曦都没感觉到苦的味道,茫然地看着锦朝。 陈彦允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他还不知道顾锦朝会哄孩子,而且哄得很好。这个场景算不得和谐,有种大孩子哄小孩子的有趣感,两个孩子窃窃私语的,好像他都不能参与一样。 锦朝继续说:“那就赶紧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就不难受了。我让采芙陪你睡好不好?” 陈曦乖乖点了头:“等我病好了。也要学踢毽子。” 等锦朝和三爷回到西次间,丫头们才次第上了晚膳。 锦朝把陈老夫人说的事转述给三爷听,他听后就说:“搬过来也好。芳华阁是原先江宛清住的地方,太冷清了些。”顾锦朝很不了解江宛清这个人,也从没有听三爷提起过。 陈三爷继续说:“曦姐儿不和我亲近,倒是更亲近你一些。你还挺有孩子缘的。” 锦朝笑了笑:“哪里是孩子缘,对谁都是这样的。我也不怎么会照顾孩子,虽是长姐,在外祖母家的时候,我可是最小的一个,一向都是欺负我的几个表哥表姐的。大家私底下叫我‘窝里横’。” 陈三爷笑起来,温和地看着她:“窝里横也好。不让别人欺负自己就好。” 碗箸收拾下去了,锦朝服侍他换了身直裰。抬头看他正揉着自己眉心。不由伸手帮他揉太阳穴。“怎么了?要是太累了就早些睡吧。” 陈彦允嗯了声:“接连讯问了好几个人,又去了大兴一趟……”讯问牢房里光线不好,动了刑具,他也觉得有点累了,回来又听说曦姐儿发高烧了,连衣服都没换就去看她。 “您怎么会讯问别人呢?”锦朝有些好奇,陈彦允可是户部尚书,又不是大理寺、都察院的人。 陈彦允笑了笑说:“不是户部的事,如今内阁中势力混乱,需要清理一下。”王玄范在内阁已经太碍手脚了,又一向和他作对,他本想借以大理寺卿的事来打压他。 河盗案的卷宗他看过了,卷宗写得太隐秘含糊。一船的私盐来自何处?一般的私盐贩敢有这么大手脚?除了张陵外,这上面肯定还有个人。陈彦允本来以为是大理寺卿,但是后来发现张陵在和余庆的盐运使接触,他就知道这事远比他想得要复杂,背后的私盐贩运肯定更惊心动魄,牵涉的人众多。 张陵在余庆以偷逃流放的罪名被抓后就立刻从水路送到京城来,等把张陵的口供也对好了,就能核实这件事了。余庆的盐运使应该是个很关键的人物,把这人弄下狱了,会引起南直隶动荡。 而他正好需要这种动荡,要是让王玄范依靠南直隶势力坐大,以后收拾起来就麻烦了。 不过这些官场上的事太复杂,他不想顾锦朝知道。 顾锦朝却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地问他:“会有危险吗?” 她记得他会遇害,却不记得究竟是什么人,估摸着就是几个月以后了。事情太久远了,她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陈彦允挥手让丫头婆子都退下去,等人都下去了就把她抱起来,往大红罗帐里走去:“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顾锦朝被他稳稳地抱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到大红罗帐的颜色,总是想起两人**的时候,罗帐低垂颜色**的样子,他又抱着她……她急急地说,“您……您今天也累了!”这样的事可就算了。 陈彦允失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是真的让你休息的。”揭开被褥把人放上去。 顾锦朝沉默片刻,默默地转过身不说话了。本来是想关心他的……还是算了吧! 她生气了?还是不好意思了? 陈彦允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他,发现顾锦朝还闭着眼睛不理他。 他就无奈地说:“锦朝,你是在耍孩子脾气吗?” 顾锦朝听到他的声音,却没有回话。什么耍孩子脾气,她就是懒得说话了。 陈彦允却断定她在耍孩子脾气了,俯下身一下下地亲着她的脸。两个人的呼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微热的唇瓣轻轻碰过她的嘴唇,稍微停滞了一下,他低语:“锦朝……你还是说话吧。”不能再亲下去了,身体有点躁动了。 顾锦朝看到他一双幽深的眼眸,好像比平时还要专注……她低声说:“你还是早些睡吧。”却被自己声音里的沙哑给吓到了,她别过头把他推开,往被褥里缩进去。 陈三爷任由她躲进去,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你先睡着,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看她睡在里面又不说话,被褥鼓起一团像藏了只动物一样。他淡淡地笑了笑,放下罗帐走出去。 顾锦朝用被子盖着耳朵,心跳久久没有平息。她好像面对陈三爷越来越容易情绪化了,两世的经历告诉她这样很危险,情绪化容易让她犯错。也许真是陈三爷太纵容她了,久而久之难免就放松了。 她静静地想着陈三爷说的事,他只隐约透露要清理内阁势力,她心里却很明白。陈三爷估计是不想容忍王玄范了,前世王玄范也是败在三爷手上的。 如今想起来真是蹊跷得很,前世陈三爷在朝堂没有对手,他作为户部尚书,为什么会派去去四川剿匪清扫。他身边高手如云,自己也有自保能力,怎么会死在四川了? 而且他死之后,陈家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后来陈老夫人死了陈家分家,陈二爷分出去后却再也不和三房来往,陈玄青几乎和陈四爷反目成仇。 实在是太蹊跷了。 迷迷糊糊想着,锦朝也渐渐睡着了,无意识之间只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抱着自己。 第二日陈曦的烧才完全退下来。 锦朝让小厨房给她做了一盘精致的兔儿馒头,她果然很喜欢。都舍不得吃下去,犹豫好久才咬掉兔子耳朵。 秦氏和王氏结伴过来看她,嘘寒问暖的。一会儿葛氏也过来了,给陈曦带了松子糖和栗子糕。 锦朝让婆子拿瓷盘装了,放在炕桌上供大家吃。 秦氏看到葛氏过来,就和锦朝说:“三弟妹,跟你说着话……我倒是忘了手里有事要做。只能改日再过来了。”又和陈曦告别了,带着丫头婆子先回去了。 葛氏的神情有些黯然。 王氏却捡了栗子糕吃,笑着跟葛氏说:“味道好甜,六弟妹加的是糖霜还是蜂蜜?” 葛氏却笑得很勉强:“加了蜂蜜的。” 王氏说:“我平日都是加糖霜,难怪没有这么甜呢。可要好好请教你怎么做才是。”把这尴尬给盖了过去。 锦朝在旁看着,心想王氏果然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 毽子 曦姐儿喝了药又睡了。锦朝就让丫头在后院的小亭子里摆了杌子,请王氏和葛氏过去看新开的睡莲。三爷从皇宫带回来的白色睡莲还没有开花,鹅黄色的睡莲却开了一池,十分漂亮。 有婆子搬着花瓠和长几不断出入,王氏有些疑惑地问锦朝:“三嫂,这是在做什么?” 锦朝说:“曦姐儿以后搬到后面来住,正帮她布置着呢。” 王氏就说道:“这样也好,曦姐儿住在芳华阁孤孤单单的,也是可怜。不过也是你宅心仁厚了,照顾曦姐儿一点也没有芥蒂,我看她倒是很听你的话。” 葛氏开口说:“原来的三嫂还在的时候,总是担心曦姐儿被欺负了。还嘱托我和五嫂多照顾她,眼看着她生病了,我心里也着急,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嘱托。咱们九少爷就是没姨娘的孩子,又没有收养在二嫂或是娘的名下,看那日子过得……连一件新衣裳都穿不上。你是难得的心地好,我看原来的三婶也没有好担心的。”她向锦朝笑了笑。 王氏咳嗽了一声。这葛氏果然不会说话,好好的说江氏做什么。也不怕顾锦朝听了不舒服。 顾锦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葛氏的毛病她前世领略太多了。 端起茶杯喝茶,放下的时候才说:“九少爷我看着也觉得可怜,痴痴傻傻的,婆子要是虐待他了,恐怕都不知道找谁告状去。” 王氏笑着摇头:“要不是痴傻,也不能活到现在了……” 话一出,却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又补救说:“他姨娘生他的时候本就是难产,当时是舍母取子,生得很艰难……五岁那年九少爷高烧。脑子烧坏了,就一直痴痴傻傻的。或许是傻人有傻福,就这样还健康地长大了。没病没灾,如今也有十岁了。” 葛氏脸色发白。手忍不住抠着掌心。 顾锦朝觉得葛氏的表情很古怪,看了她一眼:“六弟妹不舒服吗?” 葛氏忙摇头说:“不是,怎么会呢。”又笑着把一盘花生酥推到锦朝面前,“你试试看,我觉得特别香。” 锦朝心里更狐疑了,葛氏究竟想到什么了? 等王氏和葛氏回去了,她找了孙妈妈过来问话,问她知不知道陈玄越的事。 孙妈妈就说:“奴婢只知道一点。听说是舍母取子生下的。二房就这么个庶子长大了,头两个一个刚出生就没了,还有一个养到四岁去了的。就这个长大的,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听说平时也过得不好,一床被褥洗洗补补,一年四季都不换。” 顾锦朝想起王氏的话来……要不是痴傻,陈玄越也活不到现在了。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问孙妈妈:“那舍母取子的话,当初是谁说的?” 孙妈妈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二老爷也有可能,老夫人也有可能。遇到妾室难产的情况,多半都是保孩子的。除非二老爷特地说要保大人……要是您要打听,我再给您请个婆子过来。她原先在二房伺候过,现在是针线房的。” 顾锦朝只是这么一问,没真的想惊动别人。 “这就算了,二房的事我们过问太多不好。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孙妈妈应诺,想了想又和锦朝说:“……夫人,这宅门里腌臜的事多了,就管也不想管了。都是表面的光鲜,二夫人是个极厉害的,你以后可要小心她。” 顾锦朝第一次听到孙妈妈和她说这样的话。有点推心置腹的味道。 她笑了笑:“我不和她对上就是了。” 孙妈妈叹了口气:“三老爷毕竟才是嫡子,以后主中馈的事肯定要交到您手上。少不了有冲突。毕竟二夫人主中馈这么多年,里里外外都已经是她的人了。到时候您也麻烦……”说完笑了笑。“奴婢多嘴说了这些,您且听听就是。” 顾锦朝说:“话糙理不糙,你心里也是为我考虑的。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了就是。”孙妈妈这人很聪明,而且洞察力非凡。 她问陈玄越的事,孙妈妈却说道了二夫人很厉害。不管她是猜测还是知道些什么,她心里都是有底的。 陈玄越要不是痴傻,恐怕也难逃那两个庶子的下场。 孙妈妈笑着点头,问她午膳布置在哪儿。 再过了两天,陈曦的烧才完全退下来。锦朝就准许她下床了,陈曦穿了件豆绿的比甲,跟着青蒲在院子里学踢毽子。踢毽子的花样青蒲会很多种,两个毽子一起踢,还能正踢反踢。陈曦看得目不转睛的。 一会儿后陈玄青过来看她了,手里拿着一个面人。陈曦很高兴,捧着面人跑到庑廊下,笑着和锦朝说:“母亲,你看哥哥给我买的面人,可精致了。” 陈玄青走过来,低头也喊了锦朝一声“母亲”。 那面人还穿着件红袄裙,头上捏了发髻,戴了黄颜色的花,样子笑眯眯的。 锦朝就夸道:“真好看!看得我都眼馋了。” 陈曦想了想,拉着陈玄青的袖子让他弯腰下来,这是要和他说悄悄话。陈玄青有些无奈地弯下腰,听到陈曦在他耳边说:“哥哥,你怎么不给母亲也带一个回来。” 声音虽然压得小,锦朝却也听到了。 陈玄青也小声和她说话:“你是孩子,母亲是大人了。万一母亲不喜欢呢?” 陈曦很认真地说:“母亲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喜欢小兔子馒头,母亲也喜欢。我喜欢的松子糖,母亲也喜欢……都是一样一样的。刚才母亲都说好看了,七哥,你是不是没有银两了?明明知道曦姐儿住在母亲这儿,送东西也没有母亲的一份。”她又说,“你要是没有银两,我的荷包里还有好几张二十两的银票,是上次外祖母给我的零花钱,你拿去用吧。” 锦朝不由得笑起来。陈曦是那种要和人熟了才格外好玩的孩子,有趣的很。 陈玄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也记得给母亲带,好不好?” 陈曦才点点头,让锦朝帮她拿着面人。拉着陈玄青去看青蒲踢毽子了。 锦朝就先回了西次间,让人备下了绿豆甜汤给他们消暑。 陈曦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被采芙发现了,笑着问她:“四小姐,你要找夫人吗?” 陈曦嗯了一声。 锦朝召她进来,用汗巾给她擦了额头:“怎么了,哥哥走了吗?” 陈曦摇摇头:“还没有呢,你跟我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小声地说,“哥哥也会踢毽子,踢得可好了。不过他不想别人看到……我央求他踢的,带你去看看……” 锦朝被陈曦拉着走到耳房旁边的夹道上,果然看到陈玄青踢毽子。他踢得很好,干净利落。只是这样女孩儿的活动,实在不适合他。 听到来人的声音,陈玄青却很快警觉起来。伸手接住毽子回头看,发现陈曦拉着顾锦朝站在耳房外面。他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陈曦央求,他也不会踢毽子了。好不容易选了个没人的地方,这小丫头还专门带人过来看……还是带顾锦朝过来看。 “曦姐儿,你过来。”陈玄青低声说。 陈曦看到他有点生气,就往锦朝身后躲,小声地说:“给母亲看看嘛。这有什么的……” 陈玄青很难给她解释这件事,他现在是翰林院编修,也算是朝廷命官了。彩衣娱妹就罢了,这样的事让别人看到……实在是不太好。 锦朝笑着说:“七少爷别担心,你踢得挺好的。快过来吧,我给你们备下了绿豆汤。” 免得陈玄青尴尬了,她先带着陈曦往回走。 过了好久,陈玄青才跟进堂屋来。 采芙给他端上了一碗绿豆甜汤,陈玄青犹豫了一下,才端起来尝了口。 味道还是挺好的。 西次间里,顾锦朝正在和陈曦说话。 过了会儿两人才走出来。 陈曦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你还生气吗?曦姐儿错了。” 陈玄青没有说话。 陈曦又说:“七哥,你要是生气了,曦姐儿给你道歉好不好。”她拉着陈玄青的衣袖,有点难过,“你要是生气了,曦姐儿就要哭了……” 想到她大病初愈,陈玄青叹了口气说:“七哥没有生气。” 他抬头看顾锦朝,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顾锦朝就打消他的顾虑说:“七少爷放心,我不会到处去说的。” 陈玄青松了口气,他还没有这么丢人过。 “谢谢了。其实我倒是想抱歉一声,原先那么对你说话……”顾锦朝待陈曦很好,他却一直以偏见来看她。他看着顾锦朝清澈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却说不下去了。“以前我……” 顾锦朝飞快地打断他:“七少爷多虑了,以前的事再也别提了。” 她和陈玄青的事那就是烂账,碰都碰不得。如今只要两人都不说,再不会有第三个人说出去了。 陈玄青沉默地点点头。这样也好……这种事还是不要提了。 ps:这章不太满意,等我改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审讯 水牢里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 狱官在前面领路,提着一盏松油灯。 刑部郎中陆重楼跟在陈彦允旁边说:“昨晚刚送过来,下官连夜就收监了,水牢里就是味道不太好,大人且忍耐些。我把人提出来再问话……” 陈彦允说:“上一盏茶吧,问得费口舌,恐怕还要润口才是。” 陆重楼笑着应是,招过一旁的书令史吩咐用汉阳雾茶。 陈彦允跟着司门主事往提牢厅去。 茶很快就端上来,提牢厅摆了案台,陈彦允坐在案台旁边,闲散地靠在太师椅上喝茶。 陆重楼刚进来看到,忍不住觉得疑惑。 郭谙达曾经告诉他,审讯张陵不过是件小事,判了流放的人出逃被抓回来,再简单不过。随便再打几十板子,扔去兵马司随着囚犯赶去宁古塔就行了。这样的事哪里用得着他来主审……但是这个人是原大理寺少卿张陵。而且审问这样一件小事,陈阁老却说要过来听审。 这就显得有点不寻常了。 陆重楼昨天又接了郭谙达的话,说尽量轻描淡写,早把这事混过去就好。别让张陵说太多话了。 陆重楼回去琢磨了一天,就让人把张陵提到了水牢里去关着。 水牢里没吃没喝,蚊虫有多,泡在冷水里一宿,张陵肯定没精神了。 他定了定神,上前向陈彦允拱手笑着说:“下官不敢逾越,陈大人请上坐。” 陈彦允微笑着说:“我不熟悉,你坐吧,免得喧宾夺主了。” 陆重楼这才坐到案台后面,让人把张陵带上来。 两个狱官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进来。他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如纸,脚上带着黑色的铁镣。张陵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却被折磨成如此潦倒落魄的样子。被扔在地上后过了好久。才缓慢地蜷缩成一团。很快被狱官揪着跪起来,让他磕头。 陆重楼问了他一些问题,张陵回答得很小声:“……跟着流民逃走的,没有同伙,也没有一起出逃的……去余庆是家父有个旧友在那里,想去拜访他老人家……” 陆重楼又问:“是什么旧友,姓甚名甚?” 张陵叹了口气:“到余庆后……才发现他早就搬走了……”说到这里,咳嗽了好久。声音断断续续,“大人问的我都说完了……可没有别的了……” 陆重楼恨不得早点审完,听到张陵这么说,就说:“你罪名在身还敢外逃,恐怕不是流放这么简单的事了,可得要吃点苦头……”叫了狱官的名字,说把张陵拉下去杖打。 陈彦允才放下茶盏:“陆大人急什么,我还有几句话没问。” 陆重楼侧身小声地笑着说:“大人,我看他精神也不太好了,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等你打了板子就更问不出来了。”陈彦允伸手叫了狱卒过来。“灌人喝的东西,给张大人来一些,让他醒醒神。”狱卒一听就明白了。忙应是去拿。陈彦允又转头向书令史说,“我接下来问的东西,你都一一记好了,让张陵画押后上呈到尚书大人那里。” 他站起身走到张陵面前,问他:“张大人,你在余庆曾经私会余庆盐运使吴新怀,你和他说了什么?” 陆重楼听着很疑惑,陈大人这究竟是要问什么,和盐运使有什么关系? 张陵却脸色一白。抬头看着陈彦允:“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彦允微微一笑说:“张大人,我一向只喜欢问别人。不喜欢回答。再问你一次,你和吴新怀说了什么?” 陈彦允肯定是知道什么!张陵心跳如鼓。这事他怎么会知道!“我从未见过吴大人……陈大人恐怕是误会了……” 陈彦允不再和他说话,转而和狱官说:“那先上鞭刑吧,用蘸了烈酒的鞭子打,不能让他昏过去了。” 陆重楼下来走到陈彦允旁边,“陈大人……这……” 陈彦允看他一眼:“陆大人别担心,既然你问不出什么,我来帮你问。” 陆重楼额头冷汗直冒,这陈阁老究竟要做什么! 狱官拿了鞭子上来。 一顿鞭子之后,张陵就吐口了。 浑身又疼又烧灼,他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替吴大人传话……盐业贩运的事。余庆……余庆的官盐采出来,倒卖给私盐商,赚取大量白银……” 陆重楼听得目瞪口呆。倒卖官盐,这帮人吃了豹子胆了! 张陵说到这里有些犹豫,看向陈彦允。 陈彦允又喝了口茶,眼皮也不抬:“不要侥幸了,我既然能知道你和吴新怀的事,就知道你别的事。”茶盖在水面拂过,声音很平和,“你们做这样的事,县衙、府衙、巡抚没有一个发现的?都有些什么牵连,一五一十说清楚,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陆重楼再笨也知道陈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恐怕是心里头早有计量了。 ……不是说陈三爷是内阁中最儒雅性子最好的一个吗?怎么刑部的刑具他都了如指掌,逼供问话简直信手拈来。 张陵长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也不多,县衙是收了盐商的银子的,余庆府台和吴大人是好友。至于巡抚大人我从未见过……我不过是个递话的,您要是想问……该找吴新怀去才是。” 陈彦允低笑:“张大人可当我好糊弄了?也罢。”叫了一声陈义,“去升个火炉来,张大人浑身都湿了,该取暖才是。” 张陵本就是大理寺官员,询问的手段一清二楚。一听这话就知道陈彦允要施什么刑,手不由紧紧握住,低声说:“我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东西吧……是的,王大人也有参与其中,南直隶巡抚也不是我们能接触的人……我去余庆,也是王大人的建议……” 陆重楼忍不住问:“是……哪个王大人?” “自然是如今的内阁阁老……王玄范王大人了。” 陆重楼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彦允却又说:“陆大人……揭发这么大一件案子,足够积攒你的资历了。等郭谙达致仕了,侍郎的位置你也能企及了。”他抬起头,“陆大人,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陈大人是想让他把功劳认下来……这是为什么?他要不要答应?正如陈大人所说,揭发如此大一桩案子,他升任侍郎没有问题。 陆重楼想了好久,才犹豫着点点头。陈彦允就笑了笑:“那就好,记得,这案子是你问出来的。我只是旁听罢了,具体的事你再问他就是。” 他站起身,陈义就给他披上披风。一行人离开了提牢厅。 …… 周亦萱今日下午才到宛平,陈老夫人派了管事去官道接了她回来。又让丫头去告诉了几个儿媳、孙媳。 顾锦朝选了一对嵌白玉的镂空缠枝纹金手镯装进匣子里,准备给周亦萱做见面礼。想了想,又另拿了个锦盒,放了一瓶玫瑰露在里面。她记得周亦萱很喜欢玫瑰露一类的东西,身上的香囊都装的是晒干的玫瑰花瓣,以前她还为了讨好顾锦朝,还送了两个玫瑰花的香囊给她。 到了陈老夫人那里。陈老夫人先请顾锦朝吃了茶,又跟顾锦朝讲刚听来的佛经。 陈老夫人昨日去了静妙庵参加法会。 正说得有趣,秦氏带着沈氏、庄氏、孙氏几个人过来。孙氏由她一个丫头扶着手,走得慢腾腾的。沈氏和庄氏抱着献哥儿和筝哥儿,陈昭则跟在孙氏身后。再一会儿王氏带着陈容等几人过来了。一时间屋子里热闹得很,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陈老夫人笑着说:“都放到罗汉**去,让他们自己玩着。端几盘糕点过来,不准拿窝丝糖,不然糖渣准掉得到处都是。拿些松子糖、玫瑰糖、琥珀糖的过来。”郑嬷嬷应诺去拿。 孙氏坐到了顾锦朝身边,笑着拉住她的手:“三婶娘上次送给我的八样攒盒真是好吃,竟然还有酸枣糕。吃了酸开胃,最近饭都多吃了些……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这胎保不准是个男孩呢。三婶娘那里可还有那样的攒盒,我倒是想多要一个过来。” 她身边的沈氏、庄氏表情淡淡的,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般。 肚子里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猖狂,两人自然不屑了。 顾锦朝不想和孙氏太亲近了,就微微一笑:“酸枣糕的攒盒是没有了,我也不喜欢吃糕点,并没有带多少。” 秦氏坐到锦朝对面,问她:“昨日没来得及去看曦姐儿,她现在病可全好了?” 顾锦朝点点头:“都能踢毽子了,每日都缠着青蒲教她,看来不久就能陪昭姐儿踢了。” 刚说到这里,就有婆子在外面通禀,说表小姐过来了。 还没见到她人,就听到一阵笑声。丫头打了帘子,一个穿着湘妃色底白斓边褙子,青色综裙的少女走进来。梳着分心髻,头上戴了一支嵌红石榴石的金簪。长得明眸皓齿,娇美动人。 看到陈老夫人,又扬起笑容向她走过去:“外祖母,我可想您了!” ps:马哲这种东西,果然背了也不会做> 第二百四十九章 排揎 陈老夫人与周亦萱一番契阔,才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这就是你三舅母……” 周亦萱早注意到顾锦朝坐在旁边。 陌生女子,年纪不到二十,又梳了妇人的发髻,漂亮得惊人。她早早就猜着这个是不是新进门的三舅母了。站起来向顾锦朝屈身,笑道:“……早就想来见见您了,您人真是好看!” 说着她心里却有点小别扭,这女子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 顾锦朝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给了她。又客气地夸了她几句。 周亦萱把锦盒打开了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 当面看人家送的礼物不太好,但周亦萱并不在意。看到里面不是什么寻常的金银之物,而是个细长青釉的瓷瓶,不由咦了一声:“三舅母,您这送的是什么?样子好别致。” “玫瑰露罢了。你洗头或沐浴的时候加一滴,香得很。”顾锦朝跟她说。 周亦萱眼睛一亮,打开瓷瓶闻了闻,简直爱不释手。 拉着陈老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祖母,三舅母人真好!” 锦朝微微地笑。 自从上次她给大家做了荷叶饭,陈老夫人逢别人夸她的时候,都要提一提这荷叶饭的事。 周亦萱的母亲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陈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孩儿,感情很深,陈老夫人对周亦萱也很疼爱。周亦萱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更是护着她的紧。所以性子也很单纯开朗。 再说一会儿话,陈老夫人就亲自陪着周亦萱去了给她暂住的地方,让各房都先回去。 眼看着天色已晚,锦朝让小厨房备下了晚膳。 今天三爷回来得有些晚,她就先在书房里看了会儿房外头蟋蟀叫个不停,院子里还有婆子端着木盆穿梭的身影。锦朝从槅扇看到王妈妈正站在庑廊下训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背对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叫了采芙进来问,说是小丫头烧火的时候没留神,炖在锅里的肘子糊了。“王妈妈就生气了……要让那丫头赔肘子的钱,三钱银子。” 她让采芙叫了王妈妈进来问话。 王妈妈福身请安,笑意盈盈地问:“夫人找奴婢何事,奴婢正看着小厨房的做饭呢。” 锦朝微微一笑:“王妈妈管厨房,应该熟知各项东西的进价吧。我问你,如今这多少米多少钱一石?” 王妈妈回答:“这……约莫是四钱银子。” 锦朝点点头说,“四钱六分,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半年的。我再问你,这上等的猪肉怎么算?” 王妈妈有点不懂顾锦朝什么意思了。她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做什么? 她虽然是管厨房,但这些进项,又不用她一一来看,她最多就是盯着灶上的功夫。 锦朝点点头道:“王妈妈你常年在陈家当差,不了解这些柴米油盐的也正常,那我告诉你,是二分银子一斤。三钱银子可以买多少肉,王妈妈……不如你来替我算算。” 王妈妈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也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奴婢只是小罚那小丫头,不罚她不长记性啊。” 顾锦朝淡淡地说:“所以你罚她三钱银子?你让她怎么拿给你?这样的话说出去了,岂不是要传我苛待下人,连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都不放过。”这样买进来的小丫头,连月例都没有。 王妈妈又说:“夫人,三钱银子实在不多!何况那肘子汤是炖给四小姐喝的。奴婢特地用了白肘子和火腿吊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想给四小姐补补身体的……” 炖给陈曦的? 陈曦现在搬到木樨堂后面,锦朝看着方便,总会吩咐小厨房做了东西给她。但肘子汤她可没吩咐过。 顾锦朝眼皮一跳:“……你私下去看四小姐?” 王妈妈有些急:“四小姐病得重,奴婢就和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劝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顾锦朝冷冷问她:“谁准你去看的?” 前世要不是王妈妈,陈曦怎么可能养成那样! 她现在还想接触曦姐儿? “这……奴婢好歹也是管事婆子,出入月门恐怕也是可以的。”王妈妈心里很不高兴,罚她去管厨房就算了,难不成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好歹也是江氏留下来的婆子,以前谁不给她脸面,现在却要被个黄毛丫头收拾,连罚几两银子都要管! 顾锦朝却招过采芙,让她立刻去请陈曦过来。 陈曦和伺候她的丫头一起过来,乖巧地屈身叫了母亲,又好奇地咦了一声:“王嬷嬷也在这里?”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她:“曦姐儿,你好好告诉母亲,王妈妈是不是去看过你,和你说过悄悄话?” 陈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王嬷嬷说不能和您说,说了您会骂我的……” 王妈妈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母亲怎么会骂你呢。你只告诉母亲,王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陈曦更是犹豫了。 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锦朝柔声问她:“怎么了?母亲不会说你什么的。” 陈曦才小声说:“我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了。” 陈曦才决定下来,“王嬷嬷说……我不能跟着您的丫头学踢毽子,女孩子这样不端庄。说青蒲姐姐就是五大三粗的,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寻,要我不和青蒲姐姐一起玩。还说了我需要保重身体的话,别像我……母亲一样落下病根了,以后早早的逝了,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顾锦朝面色不变,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喜欢踢毽子吗?” 陈曦嗯了一声,又问她:“母亲,女孩子踢毽子就不端庄了吗?” 顾锦朝说:“怎么会呢。” 陈曦点点头,又问她:“母亲,是不是……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母亲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太懂,却好像有点懂了。“是不是就像我养的兔子死了,丫头不记得它了,不给它喂吃的了。养它的笼子也不在了。” 顾锦朝心里轻叹了一声。没有娘的孩子真的会格外**一些。 她说:“不是还有曦姐儿记得吗,还有你哥哥记得,你父亲也记得。大家都记得呀。” …陈曦自己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顾锦朝让采芙先送陈曦回去,她要先把王妈妈的问题处理了。 王妈妈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夫……夫人……小孩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顾锦朝伸手示意她别说了,她才说:“我原来想着你伺候过江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张狂,我也没有真的惩罚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敢在私底下排揎我,还是在曦姐儿面前说。” 叫了孙妈妈进来,“……把王妈妈的东西收拾了,明天就送去保定。王妈妈人老了,管厨房的事情都做不好了,还是回家养老吧。” 王妈妈顿时惊慌起来,忙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心一意伺候您……这厨房的事,奴婢也一定上心管!夫人,您可要开恩啊!” 还没有到六十岁就被赶出陈家,以后她要怎么做人? 顾锦朝继续说:“太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我明天再亲自去解释。要逢别人问起,就说王妈妈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待人又严苛,实在不适合在陈家做事。” 王妈妈忙道:“夫人,您……您怎么也要给奴婢一些脸面啊!” 顾锦朝笑盈盈地看她:“要不是给你面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在私底下说主子闲话,最少也是掌嘴赶出去,或者杖打毙命,哪里还能像王妈妈您一样,有个告老还乡的幌子!你再多说几句,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脸面。我还要告诉你,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吗?” 王妈妈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她做那些,可都是为了陈曦啊! 她突然大哭起来:“夫人!您没良心啊,婆子我一心都是为了四小姐啊……” 两个婆子走进来,半扶半拖着把她弄出去了。 顾锦朝又叫了和王妈妈一起管灶的万石媳妇进来,问她:“平日里王妈妈做什么东西,你就没有看着?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说?” 万石媳妇是府里管事的儿媳妇,人长得忠厚老实,戴着一点油金簪,穿团花夹袄。 她吱吱唔唔地说:“……王妈妈原先是管咱们的,就是发落到厨房里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奴婢还以为这是小事,就没有多说……” 这些人都是陈老夫人拨给她,或者是江氏留下来的。顾锦朝用着并不顺手。 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心思却太多了。 顾锦朝把几个管杂事的婆子、大丫头找过来说话:“不管原来是什么人……从外院过来的也好,原先就在三房伺候的也好。以后谁要是敢仗着资历乱做事,你们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各人各司其职,不能抱着别的心思给我做事,都是三房里头管事的,眼睛放亮堂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 几个婆子丫头忙应诺。 王妈妈就是前车之鉴啊,这新夫人要是严厉起来,也是很严厉的。r1152 第二百五十章 :清淡 陈三爷刚回到木樨堂,就看到众管事婆子从堂屋鱼贯而出。看到他回来,又一一屈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三爷颔首应了,才走进中院里。四个护卫就守在了前院。 丫头屈身打了湘妃竹帘子,他看到锦朝正靠着大迎枕看书。炕桌上就摆了一盏清茶一盏烛火,她看得全神贯注,好像都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 陈三爷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看书中的内容。 “你总是看这些东西,以后要去考科举吗?”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锦朝吓着了,正要回头时却一不小心‘咚’地撞了他的下巴。 陈三爷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退后。 顾锦朝放下书直起身,忙拉开他的手:“怎么了?撞得重不重?” 下巴有点微红。 顾锦朝伸手替他揉,“我不知道您在后面……”她都不知道该怪谁,“您把我吓到了。” 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陈三爷微笑着跟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没伤着的。”他习剑法的时候跌打损伤多了去了,皮糙肉厚的……倒是她的手太软和了。人家说‘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顾锦朝才发现她跪立在罗汉**,整个被陈三爷半抱在怀里。屋子里的丫头们看到了,均默默低下头。 他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锦朝却闻到一股铁腥味。 她推拒三爷的手,陈三爷抓着她,稳稳的丝毫不动。又低声跟她说:“锦朝……抬头看我。” 顾锦朝抬起头,只看到他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像别的男子长眉入鬓,或者冷冽如刀。他的眉毛就是弯弯的,特别是笑起来就显得很儒雅,很有书生气度。直挺的鼻子,唇形格外好看……他今年也有三十二了吧。男子一到三十就开始沉淀下来,少了年轻人的躁气,多了几分沉稳。 长得真好看……不同于任何一种好看。 顾锦朝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小声说:“怎么了……您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让人先端饭菜上来。” “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他笑着说。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就像盲人那种缓慢、细致的摸索。要靠摸索来完全的感知她。 顾锦朝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罗汉**八吉暗纹。 陈三爷却放开她坐在罗汉床一侧。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招过孙妈妈,让她先把晚膳端上来。 顾锦朝咳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陈三爷解释道:“刚才看到有几个管事婆子从你这儿出去,你在忙什么?” 王妈妈的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原来江氏的人。 顾锦朝叹了口气:“找他们过来说几句话,还是王妈妈的事……”把王妈妈私下见曦姐儿的事说了,并解释自己的做法,“我怕曦姐儿被她那样教,早晚会变得心思狭隘起来。这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养的兔子死了能伤心好几个月,穿旧的鞋子都舍不得扔。” 陈彦允嗯了声:“你做得对,王妈妈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身边。原先江氏管着她的时候,她也做过一些中饱私囊的事,不然那两栋宅子是怎么挣下来的。”不过原来是江氏管家,她对跟着自己到陈家的乳娘不好处罚,他又懒得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陈三爷随手翻着她的,跟她说:“她这么为难你,本来我还打算送她去保定,让她管江氏山地那块田庄的。不过你罚她去厨房管事,我也就没做。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处理。” 顾锦朝心里一震,抬头看着他许久。 菜次第端上来,陈三爷喝了一碗萝卜老鸭汤。 丫头安静地布菜、布筷。青蒲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挑亮了油灯。 顾锦朝心里却有些混乱。前世在陈三爷去四川之前,王氏就莫名被陈三爷找个理由罚去了保定,管江氏的田庄。后来陈老夫人重新拨了一个管家婆子给她使唤,是伺候过陈三爷幼时的婆子。只是王妈妈调走不出三个月……四川就传来了三爷身亡的消息。 他去四川之前,为什么要管内宅一个小小管事婆子的事? 为什么偏偏是在去四川之前? 他是知道王妈妈对她的辖制越来越多,所以想帮她吗?知道自己四川之行可能回不来了,又让伺候过自己的婆子来伺候她。 顾锦朝又暗自想,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根本就是一个巧合…… 但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巧了,今世三爷也是这么打算的。 顾锦朝又想起前世她和陈三爷的关系。自己对他漠不关心,既不在意他住在哪儿,也不在意他究竟吃饱穿暖。陈三爷对她也甚是冷淡,说话做事都是客客气气的。 其实他前世一直这么护着她吗?就算两人形同陌路,她一门心思放在陈玄青身上。陈三爷都知道,但他一直没说,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之前,还为她做了最后的打算。 现在想想倒还真是如此,如果没有新的管家婆子,锦朝根本不知道怎么撑过陈三爷刚死时,府里那段混乱的时光。要不是因为她意外让俞晚雪小产了,陈玄青也不会想弄死她。她可能真的在陈家安老,一生无忧。 顾锦朝想起许多细小的事情。 她屋子里罗汉床的边栏坏了,他偶尔来一次看到了,回头外院回事处来人换了新的。 她在陈老夫人那里失仪了,被陈老夫人训斥。等到第二天再去请安的时候,听到陈三爷在里面和陈老夫人说她:“……虽然没什么规矩,但她毕竟年龄还小,要您担待她。”等到陈三爷出来,却连看都没看她。锦朝那天再和陈老夫人说话,陈老夫人果然就不再训斥她,还主动教了她下象棋。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一直都护着她。 陈彦允看她久久不吃饭,笑着说:“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喜欢口味重的菜,倒不用为了我做得这么清淡。”一盘醋拌豆芽,豆腐什锦汤,清蒸银鱼和苦瓜肉片,确实清淡了。 顾锦朝努力克制心中一股酸意,轻描淡写地说:“妾身是想到鞋面要绣什么花样,一时失神了。” 陈三爷一生在朝堂纵横捭阖,却被她所拖累。 不过前世陈三爷有所安排,那他应该提前就知道料了四川有危险,为何又要去呢? 或者是因为他根本不能拒绝,或者事情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 那个时候皇上才十七岁,还没有总揽大权,能让陈三爷不能拒绝的……只有张居廉。 陈彦允觉得她越发可爱:“吃饭不要想这些,好好吃。”给她夹了苦瓜肉片在碗里。“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你要是想吃别的,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别饿着自己。” 顾锦朝摇摇头:“我是胃口不好而已。”总觉得什么都吃不下,食欲不振的。 陈三爷觉得她吃得太少,逼着她吃了一碗冒尖的饭,小半碗银鱼和红豆汤。 她吃得肚子都微鼓了。 三爷沐浴了出来,照例是依在床边看书。锦朝再去净房沐浴。 等到她出来,还在想要不要问陈三爷张居廉的事。但她觉得有些不妥,再怎么说,张大人也是陈三爷的老师,就算他要对陈三爷不利,总要有个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她突兀地问张居廉的事,依陈三爷的敏锐,恐怕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异常了。 顾锦朝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找曹子衡问这事,先不急着惊动陈三爷。 毕竟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轻轻地上床,躺在了内侧。抬头看他。 烛火映衬着他的侧脸,陈三爷只穿着中衣,影子投在拔步床的里面,将她整个笼罩着。 “睡了?”他问了一句,锦朝应了是,他起身去关灯。 黑暗里还能感觉到他悉悉索索地上床声音,躺在她身边再无动静。顾锦朝却突然觉得睡不着,想到前世的事,她觉得自己实在亏欠陈彦允的…… 她揭开自己的被褥,然后钻到他的被子里,陈三爷的身体一僵。 随即一双胳膊缓缓地搂住她,抱她睡到自己身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觉得顾锦朝今天有些失常。究竟发生什么死了,难不成谁为难她了。 顾锦朝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和您说,萱姐儿今天来了。” 陈三爷嗯了声:“我听母亲说过她要过来……没想到今天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她提起萱姐儿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了。 钻到他的被窝里来,就给他说这么一句话吗? 陈三爷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能苦笑着闭上眼。 锦朝半睡半醒,却感觉到陈三爷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的。 过了好久,抱着她亲了一口,低声说:“锦朝……你睡了吗?” 顾锦朝立刻就清醒了,小声问他:“您怎么了?” 本来想着她最近精神不太好,就让她好好休息的。她偏偏还要……钻到自己的被子里来。 他声音越发沙哑,翻身压住她说:“都是为夫不好……”手轻轻挑开她的外衣,摸到锦朝穿的光滑的潞绸肚兜,沿着纤细的腰肢往上。 顾锦朝不由浑身发麻,扭着身子想避开:“三爷……”她正在睡觉啊! “嗯……”他应了一声,摸到她背后的手指一勾一拉,就把系带解开了。 他俯身吻下去,轻轻咬住顶端。 这样得动作实在是…… 顾锦朝只看到黑色的头颅埋在自己胸前,羞得脸通红。r1152 第二百五十一章 :面人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陈三爷已经上朝去了。 锦朝只觉得身子酸软,昨晚一直到子时才歇下,两人汗水淋漓的,陈三爷抱着自己好一会儿,才招了婆子抬热进来给她沐浴。醒来时就觉得精神不太好了。 采芙帮她梳头,她还有些犯困。 孙妈妈进来跟她说王妈妈的事:“……奴婢已经连夜送她去保定了,按照您的吩咐,拾掇了她的行礼,还给了二十两银子的仪程。派了一辆架子车拉去保定的。”又说起万石媳妇的事,“她照管不力,奴婢罚了她一两银子,万石媳妇也没有忸怩不肯。” 锦朝点头说:“这样便好。不过既然曦姐儿已经搬过来了,三餐也跟着在小厨房里吧,跟万石媳妇说一声,看曦姐儿那边的菜单子是怎么安排的,这边照做就是。” 孙妈妈应诺退下。 雨竹端了一个琉璃碗进来,里头盛了好几朵白色的山茶花。笑着跟锦朝说:“夫人,奴婢看您养在花圃里的山茶花开得好,不如用来做簪花吧。” 锦朝笑了笑:“人家小姑娘才戴鲜花呢,还是放在案桌上吧,倒也是很香。” 她不愿意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或者在穿着打扮上吸引别人的眼睛。 可能是前世的经历留下的弊病。 雨竹就把琉璃碗放在了案桌上,果然满室幽香。 丫头次第端了早膳进来。 外头有小丫头隔着帘子通传,说是表小姐过来拜访了。 顾锦朝有些惊讶,周亦萱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周亦萱带着两个丫头走进来,她比一般女子高,却长了一张娇美的脸蛋,满脸笑容。“正巧赶上三舅母吃早膳了。我听说三舅母和我住得近,还想着找您一起去给外祖母请安呢。” 半竹畔到木樨堂起码有一炷香的路,赶得上去垂花门了…… 顾锦朝微笑着迎她坐下。让丫头又添了一副碗箸。“没有什么好菜,你可不要嫌弃!” 周亦萱笑了笑:“三舅母这里的东西。不好都是好的!” 顾锦朝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露的味道,再仔细看她。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红宝石宝结,莲花骨朵金簪,指甲也染得很好,颜色还很新嫩,应该是刚染出来的。 周亦萱吃了两口粥,心不在焉地左右看。 顾锦朝大概就猜到了。周亦萱哪里是到她这儿来找她的,明明就是想看别人的…… 她问:“可是白粥不合你的口味?不如我拿了咸鸭蛋给你佐粥。” 周亦萱忙说不用,锦朝却已经叫人去拿了。“还是前几天三爷带回来的,说是高邮县产。这咸鸭蛋颜色红而油多,吃起来很香。你试试好不好吃。” 周亦萱就道谢,又问她:“三舅母,这……七表哥早上也不过来给您请安吗?” 果然还是忍不住要问她。 “他住在外院,来往不方便,何况他都成年了,也就不必每日来请安了。”顾锦朝说。 周亦萱哦了一声。却显得没这么高兴了。 一会儿曦姐儿过来了,三人就一起去檀山院给陈老夫人请安。 正好遇上来给陈老夫人请安的陈玄青。 陈玄青给陈老夫人行了礼,被她拉着坐下来说话:“现在你二伯父在陕西。你父亲整日忙得早晚都见不上。你还要天天往翰林院跑,今日得空就不要回去看书了,多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陈玄青有些无奈,他拒绝不过,但又还有事情要去做。只能把手里的面人往袖子里收了些,打算先陪祖母说一会儿话。 外面小丫头通传,说是三夫人、表小姐和四小姐过来请安了。 竹帘子挑开后顾锦朝先走进来,周亦萱和陈曦紧随其后。 顾锦朝先给陈老夫人请安,陈玄青看到她就站起来。颔首喊了‘母亲’。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却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忸怩起来。小声地喊了他‘七表哥’。陈曦乖乖给祖母行礼,跟着安嬷嬷去了后面的书房练字。她现在每天练两篇字。 陈老夫人笑着跟陈玄青说:“刚好你萱表妹过来了,你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陈玄青点点头:“应该有四年了。” “我记得那时候七表哥才十二岁,高我一个头,还带着我玩,帮我摘后山的金桔吃。”周亦萱笑着说,“后来就听说七表哥金榜题名,中了探花郎,钦点了翰林院编修。我就一直想来看看七表哥,我两个哥哥,好几年前就考中了举人,到现在都没有中进士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七表哥给我说了,我也会去告诉我两个哥哥。” 陈玄青听后心里苦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闺阁女子多半如此,没读过什么书。以为举人到进士不过是一个称谓,觉得有什么诀窍在里面。八股制艺又能有什么诀窍,就是读书罢了。悟性高的如他父亲,举人到榜眼不过一年,悟性不高的一辈子考不中。 顾锦朝怕陈玄青说话不慎伤了周亦萱,就说:“萱姐儿可问错人了,你问他怎么作诗写字还答得上来,要问诀窍,恐怕七少爷自己也头疼。” 真的有诀窍,也不会有这么多名落孙山的读书人了。 周亦萱看到陈玄青就有点醉醺醺的,听到顾锦朝不由得脸红,觉得自己问得太没有见识了。就改口说:“那我还想请教七表哥女孩子写什么字好看呢,我姑姑原来写梅花小篆好看,我倒也想学学。” 陈玄青看了顾锦朝一眼。才柔和地说:“梅花小篆曦姐儿也练过两年,实在是很难学。但是读书人用的馆阁体也不适合你,我那里还有本赵孟頫的《松雪斋集》字帖,倒是很适合表妹。我一会儿回去找了,再差人给你送过去吧。” 语气温醇,说话得体。 顾锦朝差点忘了。原来只有对她,陈玄青才会不耐烦。对别的女子可都是很有礼的,怎么会出言伤周亦萱的面子呢。 她笑了笑。低头喝茶不说话。 “那我先谢过七表哥了。”周亦萱很高兴。她从小就喜欢自己这个七表哥,人长得俊秀不说。气质又清淡出尘,别的男子根本没法和他比。她最佩服有学识的人,觉得大多数世家公子都是草包肚子,但是七表哥不一样。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有些不对劲,多看了她几眼。 陈玄青抬起手拿茶杯,袖子里却不小心滑出来一个东西。他立刻想俯身去捡,周亦萱却咦了一声:“七表哥,这是什么?”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的面人,穿着一件红色短袍,做得很精致。 陈老夫人也很好奇,这样哄孩子的东西怎么在陈玄青身上? 顾锦朝手指微动,这该不会是陈玄青说要送给她的面人吧……怎么还藏在身上。 陈玄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下意识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说出来,就淡淡地道:“是想买来送给曦姐儿的,还等着她出来再给她的。” 面人发软,握在袖子里却一点都没有损坏。何况还是陈玄青买的,再不值钱她都喜欢……周亦萱看得爱不释手。都不想还给陈玄青了。但是和陈曦抢东西不太好吧,曦姐儿可是她小表妹……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陈老夫人,撒娇说:“外祖母。我也喜欢这样的面人。” 外祖母疼爱她,平时都会尽量应允她的要求。这样的小事应该会应允吧。 出乎她的意料,陈老夫人却笑了笑说:“这么大人了,好意思抢你表妹的东西!等会儿外祖母找人捏给你,捏个更大更漂亮的,玄青买给曦姐儿的还是留给她吧。” 陈老夫人觉得周亦萱对陈玄青的心思有点不一样,这怎么能行!陈玄青都和俞晚雪定亲了,再过不了几个月两家就要商议亲事了,周亦萱喜欢陈玄青怎么办……总不能和俞家退亲吧。人家俞家也是有名望的大户。这样的小女儿心思,还是掐灭在萌芽中比较好。 顾锦朝觉得陈老夫人察觉到周亦萱的心思了。 不过周亦萱的心思实在好猜。都摆在脸上,一清二楚的。 周亦萱只能把面人再还给陈玄青。显得不情不愿的。 陈玄青接过来之后又收进了袖子里,继续喝茶。 午膳在陈老夫人那里吃过了,锦朝和陈老夫人说了王妈妈的事,又陪着曦姐儿回去喝药。她现在虽然好了,但是身子弱,还需要调理。曦姐儿午睡后她才回檀山院去。陈老夫人叫了她下午一起打叶子牌。 半路上却看到陈玄青向她走过来,身后一个人也没带。 陈玄青叫了她一声母亲,笑着说:“借一步说话吧。”直接往前面走去。 顾锦朝还带着青蒲采芙几人,搞不懂他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跟着走过去。 旁边太湖石堆砌的地方,槐树浓荫匝地,陈玄青才停下来。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面人递给她,“这是原先承诺过的,免得曦姐儿又说我待你不好,你拿着吧。” 顾锦朝沉默片刻,然后才轻声说:“七少爷,你在娘那里都说过了,这是给曦姐儿的,那就应该是曦姐儿的。我要是再拿了就不好了,你明白吗?” 陈玄青有些愕然。过了会儿才想明白……他刚才莫名其妙撒了谎,说是送给曦姐儿的,要是最后这东西出现在顾锦朝那里……他和顾锦朝可就说不清楚了! 但是这个面人他选了很久,觉得和顾锦朝很像,看到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高兴。 他沉默好久,收回手叹了口气:“那算了吧。” 顾锦朝点点头,也没有再理他,带着青蒲和采芙转身离开。 陈玄青手里捏着胖乎乎的面人,站在原地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ps:没有食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审案 收到锦朝的信后,曹子衡第二日就过来见她。 顾锦朝请他在花厅小坐,先问了账面的事。曹子衡穿了件灰色直裰,如一般的老儒一样头戴纶巾。却显得很精神矍铄。还带了一盒上好的竹叶青茶叶送给顾锦朝。 他又说起张居廉的事:“接了夫人的信,老朽想了一夜,想该如何给您说这个人。”他面容迟疑,“张大人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所谓连中三元,也就是接连得了解元、会元和状元,张居廉少年时也是个很天才的人物。 “您恐怕也知道些,张大人原是荆州府江陵人,幼时家贫,读书更是刻苦。后来连中三元到翰林院观政,时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袁宥袁大人是他老师。当时袁大人力推革新,遭到内阁首辅高大人的反对,推行革新罚失败后遭贬黜,张大人也回到老家江陵,这段时候穷愁潦倒。后来与湖广巡抚顾大人相识,才一路平步青云拜入内阁。张大人善权谋制衡,如今天下井井有条,算是也有张大人的功劳……” 曹子衡犹豫了一下:“据老朽的观察,张大人早年经历坎坷,对权力的掌控可谓渴望至极,而张大人本身~ 也足够的有智谋,所以隆庆六年时联合冯程山成为内阁首辅,这事全无悬念。只是张大人对掌权看得过重,也实在冷血无情。曾经跟随他的张墨张大人,当年因为他死在户部大牢,张大人连祭拜都没去……” 顾锦朝前世对张居廉有所耳闻。如果说心狠手辣,有几个官场上的人是干净的。就是陈三爷,顾锦朝也相信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陈三爷肯定做过很多有违道义的事。 只是张居廉对于权力的控制的**,确实比很多人都强。 曹子衡不知道顾锦朝为什么突然问起张居廉的事。 她原来打听宋大人,多少都和她有关系,而张大人是陈三爷的老师。应该不必有此举才是。 曹子衡想到近日发生的大案,觉得这两者应该隐隐有些关系。 他随即又说:“……夫人,老朽还有一事要说。您知不知道倒卖官盐案?” 顾锦朝摇了摇头,笑道:“内院妇人,多半是说一些琐碎。”事情没闹得太大,她们是最后得到风声的人。 曹子衡声音压低了些:“这事还没有传开,老朽也是听同僚说的。余庆官商勾结,倒卖官盐赚取暴利,从知县、都转运盐使上到巡抚都牵涉其中,恐怕这次下马官员有十几人。王玄范王大人是都转运盐使的老师。又和南直隶巡抚是多年的好友,也被牵扯其中了。”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这几天早出晚归,有时候忙得她睡下了他都没回来。 倒卖官盐……南直隶巡抚……这些事听起来十分耳熟。 顾锦朝心里一沉。她想起来了,陈三爷遇刺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心中有些发紧,她想了想才问:“这案子可是陈三爷在主审?” 曹子衡摇头道:“听说是刑部一个郎中问出来的。河盗案时下台的大理寺少卿张陵私逃到余庆,被人抓住带回京城,这个郎中本来是审他私逃一事,谁知道问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事一出来后先惊动了刑部尚书,上疏到内阁。张大人很震惊。特地嘱托陈大人协助刑部重查河盗案……” 顾锦朝手动了动,陈大人应该是这时候遇刺的没错……但究竟是谁刺杀他? 陈三爷从来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他也不想她管这些事。要是她出言提醒,陈三爷会怎么想? 顾锦朝沉思了很久。才让青蒲送曹子衡出府,并嘱咐他:“曹先生以后要是知道这样的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是来对账的。”传信的方法并不可靠。 陈家是陈三爷的地盘。每日往来的书信,进出府的马车都要盘查。陈家后院看上去闲逸,但随便一个护院都有功夫在身。外院更是层层戒备,鹤延楼的护卫个个身手不凡。 曹子衡应诺退下了。 官商勾结,这是损害朝廷的重罪,这事其实已经在官场传开了,一时间风声鹤唳,稍有牵扯的人人自危。陈三爷已经奉命抓捕了大理寺卿郑慈、盐运使吴新怀等众多牵涉大臣。又接连审问了好几天,倒是基本都招了。只是他最想问的事,王玄范在其中究竟牵扯多深,几个人都答得很隐晦。 和王玄范牵扯最深的应该是巡抚刘含章,但是巡抚这一级的官员,不是想抓就能抓的,还需要内阁同意。 但是张居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积极性不够高,牵涉太大了并不好。特别是他隐隐知道这事有关王玄范。 陈三爷从刑部回到内阁,把审问的卷宗给张居廉看了。 “下官觉得,这几个人虽然关键,却还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官盐运输层层枢纽,要是没有人替他们护着,这事不可能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倒是从这几人的讯问中看,刘含章恐怕也不干净……” 张居廉仔细看过了,端起茶杯喝茶说:“动荡太大,证据也不明确,且再查几日吧。” 陈彦允应是,收起了卷宗:“下官还要去大理寺一趟,查看当时郑慈审问张陵的卷宗。既然两人关系不一般,这当中应该还有猫腻。” 张居廉点点头,手指轻扣在桌上,抬头看了王玄范一眼。才和陈彦允说:“你仔细看看。” 王玄范面色一白。 等到陈彦允从内阁中出来,王玄范才趋步跟上去。叫住他:“陈大人留步。” 陈彦允把卷宗递给身旁的江严,回头看了王玄范一眼,微笑着说:“王大人,有事?” 王玄范冷冷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得了好处就该收手了,这么弄下去你究竟要干什么?你以为我王玄范就只会坐以待毙吗……你可别把我逼急了。” 陈彦允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王大人,成王败寇的道理你懂。你想做什么反击尽管来,别在我这儿要同情,你觉得我会同情你吗?” 王玄范气得胸头一梗:“陈彦允,我原先可对你赶尽杀绝了?” 陈三爷和善地笑道:“那我多谢王大人不杀之恩了。” 要是有能整死他的机会,王玄范能不放手?不过是抓不到他的把柄罢了。现在他抓到了王玄范的把柄,怎么可能留情呢。他要做什么尽管来,就怕他一声不响的低调。 等从大理寺回去,天已经全黑了。 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来,打雷闪电的。 顾锦朝坐在罗汉**给陈三爷做秋天穿的鞋袜,看到外头大雨倾盆,雨帘将庑廊和院子隔开,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采芙打着伞从院子中快步走来,在庑廊下拧干了湿透的裙角。 小丫头喊了她‘采芙姐姐’,给她挑了帘子让她进来。 采芙屈身给顾锦朝行礼,说:“四小姐那里倒是没有漏水的……就是她怕打雷,吓得窝在被子里不肯睡。以前都是安嬷嬷伺候,但安嬷嬷还没有回来……” 陈曦怕打雷吗?顾锦朝放下针线叹了口气,“找把油伞来,我去看看她。” 采芙找了油伞出来,陪着锦朝去了后院。 陈曦的屋子案桌里还点点百合香驱蚊,老虎布枕头就放在架子**。她缩在被褥里,丫头们也不敢靠近,急得团团转。 顾锦朝看见窗扇还开着,就吩咐她们:“先去关窗扇,到外头候着。” 丫头们应诺,关了窗扇鱼贯退下。 陈曦听到她的声音,从被褥里探出一双眼睛。 雷声轰隆隆作响,她又慌忙把头缩回去,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我怕……” 顾锦朝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怕打雷,心里就柔软了几分。坐到床边柔声安慰她,“别怕,母亲在这儿陪你呢……” 陈曦挪动着靠近她,伸出一双小手拉着她的手:“母亲,您陪我睡好不好……” 顾锦朝想到陈三爷还没回来,她还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犹豫了一下:“曦姐儿,不如母亲哄你睡着?你不睡着我就不走,再让采芙姐姐陪着你,好不好?” 陈曦没有说话,却有些失望地缩回手。又一声雷响过,她发抖得越发厉害。 顾锦朝有些无奈,只能脱了缎子鞋上到曦姐儿**,把她搂在怀里。曦姐儿小小的身体立刻钻上来,紧紧地贴着她。锦朝感觉到她在被褥里焖得浑身是汗,这屋子里又闷得很,让采芙拿了蒲扇过来,给曦姐儿扇风解热。曦姐儿也不说话,就是不停地发抖。 要是寻常的孩子,都要向母亲撒娇哭闹吧。就像她装小耗子咬外祖母的手。 顾锦朝把蒲扇递给采芙,自己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等一会儿终于没有打雷声了,陈曦也就不害怕了,却也一直抱着她,在她怀里睡着了。 雨已经渐渐小了,这时候绣渠撑着伞过来禀报,说是陈三爷回来了。 顾锦朝小心把陈曦挪出去,让采芙看着她睡。她去见了陈三爷就过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俞家 锦朝回到正房,屋子里只有几个丫头在庑廊下做针线。 屋外头雨还淅淅沥沥,锦朝收了伞,青蒲接过去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 顾锦朝打开净房的门,却发现陈三爷**精壮的上身,正在换衣裳。 他惊愕地回头看了顾锦朝一眼。 顾锦朝看到烛光下,陈三爷的胸膛上还有几条淡淡的痕迹。不由郝然道:“我……不知道您在换衣裳。” 陈三爷点点头,自顾自拿过衣架上的中衣递给她。 “回来的时候没有带伞,从木樨堂门口进来,不过几步路就湿透了。”他看着顾锦朝,轻轻地说,“来,伺候我更衣。” 顾锦朝接过他的衣裳抖开,心想平日也经常伺候他穿衣,但多半是在他穿着中衣的时候。既然是穿衣……那总该都一样的。 &n≡ bsp;陈三爷张开手,等她给自己穿衣。顾锦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光下瞟。 过了好久,陈三爷才说:“顾锦朝……系带系错了。” 顾锦朝抬头一看,系带整整齐齐。她有些狐疑,这不是系得好好的。 陈三爷却微笑着看她:“诳你的……你怕什么,还不敢看我。以前就罢了……”他俯身低声说,“现在还不敢看吗?”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笑道:“只是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陈三爷自己拿过直裰穿上,问她:“真的?” 顾锦朝点点头:“真的。” 陈三爷抬手自己系了衣襟,“那算了,今晚你再仔细看看,好好想是不是看错了。” 仔细看……这是什么意思?顾锦朝说:“刚才去曦姐儿那里看她,又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我答应了今晚陪她一起睡。和您把事情说了,我就要过去了。” 陈三爷沉默片刻。才点头应了。 “……我这些天很忙,你也别等我太晚了。”有次回来,看到她在罗汉**睡着了,还是他抱她去**睡的。 顾锦朝想和陈三爷说他会遇刺的事,但要怎么说却很难。 陈三爷坐到罗汉**,端了杯清茶喝茶。他穿着件文人的直裰,眉眼温和,好像就是个寻常的读书人,也不是什么内阁阁老,朝廷纷争也离他很远。 顾锦朝坐到他身边。给他沏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三爷……” “嗯,什么?”陈三爷也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锦朝说:“您最近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要是有什么事烦心,也可以和我说说。” 陈三爷笑了笑:“不过就是些朝廷的事,我和你说了又能如何,你也不懂,还惹得你也烦心。”觉得她想得太多了,陈三爷就合上书。耐心地跟她说,“都没有什么难的,别担心。” 陈三爷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事不适合顾锦朝插手。甚至不适合她知道。他就不会告诉她。他觉得这对锦朝来说是种保护,顾锦朝却有些头疼。 她说:“妾身最近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您要小心些,平时护卫不要离身……” 陈彦允笑着叹气。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摸了摸她的发说,“没事就多去母亲那里走动,和几个嫂嫂、弟妹说话。你这小脑瓜自己胡思乱想的。可别把自己吓着了。知道吗?” 顾锦朝却一本正经地说:“佛祖想道林传道授业,托梦与他化为山神,自语说‘移往章安县寒石山住,推室以相奉。’后来道林通俗宗事,起寺舍隐岳,春秋一百一十岁。佛祖昨夜也托梦给我了,说如今世事艰难,恐怕有奸佞相害。妾身这整日都不安稳……” 如今也只有借佛祖的名义说话了。 陈彦允沉默很久,把她抱进怀里:“嗯,佛祖说给你听的,我都知道了。”他低下头,安慰她说,“我一向都是护卫不离身的。何况……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顾锦朝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自己这么说了,陈三爷应该会警惕一些吧。 他依旧抱着她,又拿起书继续看。 顾锦朝躺在陈三爷怀里,看到他正读的是一本讲浚河的书。她慢慢闭上眼,这样安静地休息片刻也好。 陈三爷看到她睡着了,动作就放轻了。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目不转睛。 过了会儿,招手让丫头拿了他的斗篷过来替她盖上。 锦朝睡一觉醒过来,陈三爷还在看书。蜡烛已经烧了一半,她惊然坐起,本来还说去陪曦姐儿睡,怎么一闭眼就睡着了……陈三爷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酸软的胳膊,说:“看你睡得香,也不忍叫你起来……快过去吧,我也睡了。”说完放下书向内室走去,很快丫头过来放了帷帐。 等曦姐儿醒过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锦朝也睡在**,她在锦朝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锦朝给她穿了衣裳,抱她起来。陈曦显得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说:“母亲,你给我梳头发好不好?我要梳双螺髻,还要戴珍珠发箍。” 锦朝笑着说,“那今日就不戴珍珠发箍,戴茉莉花好不好?到时候满头发的茶香。” 说着让丫头去摘茉莉花,她的花圃里种着淡绿色的宝珠茉莉。 早膳吃过荷包蛋和槽子糕,锦朝带着陈曦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看着陈曦头上的花,很是惊讶,跟陈曦说:“好看不说,你母亲竟然舍得掐了宝珠茉莉给你戴头发。说好听了她是疼爱了,说得不好那就是辣手摧花、不解风雅了。” 陈曦不好意思地笑,大家都笑起来。 今日陈老夫人约了几个相好之家的太太过来听戏,请了德音社的班子。府里又在半竹畔那边有个现成的戏台。秦氏早已经提前布置好,半竹畔后院有个凉亭,放了圈椅和楠木桌搭了看戏台,茶水点心也都布置好了,还特地搬了几盆墨竹来应景。 陈老夫人看了很满意,夸赞了秦氏办事仔细。 不一会儿,吴家两位太太和吴老夫人,郑国公府常老夫人和她三个儿媳就过来了。吴老夫人和常老夫人与陈老夫人同坐,其他几个媳妇辈的则和孙氏几个凑了坐。周亦萱坐在陈昭身边,陪她说话。 戏班子班子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先赏了十两的纹银,算是请班子里的人吃茶。 几人刚落座,郑嬷嬷就走过来,跟陈老夫人说:“……俞夫人过来了。” 常老夫人就侧身问陈老夫人:“是和你们结秦晋之好的俞家?” 陈老夫人笑着点头:“上次见到俞夫人还是在定国公府,眼见着大半年没有来往了,正好请过来一聚。”说着叫了锦朝过来,跟她说,“俞夫人已经到垂花门了,你去迎了俞夫人和俞家小姐过来。” 秦氏正坐在陈老夫人身边,闻言笑容一滞。 按理说迎客的事应该是她过去才对。 顾锦朝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她去见亲家呢。 陈老夫人又拉她到自己身侧,压低了声音说:“好好看这位俞家小姐,以后可是要嫁给玄青的……” 锦朝笑着回道:“媳妇省得。” 陈老夫人有些欣慰,“你最是懂事了,我倒不担心你。不过你又是刚嫁进来的,恐怕俞夫人还不认得,让你五弟妹和你一起去吧。”说完叫了王氏过来吩咐。 锦朝和王氏随后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垂花门。 俞夫人已经在垂花门等着了,锦朝远远就看到了她,还有身边站着的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风姿皎洁,穿着一件湖色宝瓶妆花褙子,素白挑线裙子。梳着发髻,眉眼间还有些稚嫩,却肌肤雪白,柔婉动人。 王氏小声说:“那可就是俞晚雪……倒果真是漂亮。” 两人几步上前,俞夫人先看到王氏,两人相互行礼。俞夫人笑道:“五夫人倒是一点没变。” 王氏先给顾锦朝介绍了俞夫人。俞夫人的笑容有些迟疑。 这少女看上去和她女儿差不多大,却梳了妇人发髻,王氏还要先介绍自己……那就是说这少女的身份很高。她原先还以为是陈家的孙辈媳妇,并没有在意。 王氏才说顾锦朝:“……是我三嫂。” 竟然是陈三爷的继室!俞夫人心中一震,忙笑道:“原来是陈三夫人,实在失敬了!”她听说如今内阁阁老陈三爷娶了继室,却一时没想到是眼前这人。 内阁阁老唯一的嫡子,今年又考了探花,授了翰林院编修。要不是俞老夫人那一辈早年就定下来了,和陈家这门亲事恐怕根本就落不到俞晚雪头上……俞家虽说也是名门大户,这门亲事却是高攀了。所以陈老夫人递信说让她带着女儿过来听戏,俞夫人就很是准备了一番,才带着俞晚雪过来。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俞晚雪就是高嫁了。对俞家绝对是很有好处的。 “晚雪,来见过陈三夫人……”俞夫人回头拉了俞晚雪上前。 俞晚雪几步上前,笑着屈身向锦朝和王氏请安,十分温和有礼。 顾锦朝打量了她几眼,除了容貌还稍显稚嫩,俞晚雪倒是与前世的区别不大,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ps:第一更,第二更23点左右,么么哒~~。.。 第二百五十五章 :身孕 陈三爷一大早的就请季大夫过来,陈老夫人都惊动了。 听来传话的丫头说可能是有孕了,陈老夫人喜不自胜,跟几个来请安的媳妇说:“一起去老三那里看看,要是真有喜事,咱们也早知道些。” 等郑嬷嬷扶着她走到木樨堂,正好看到季大夫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季大夫留了一把山羊胡,穿着灰布道袍,身后还跟着两个抱药箱的药童。采芙把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递给药童,屈身送季大夫离开。 陈老夫人都来不及进门,看到正是常伴顾锦朝左右的丫头,召她过来问话。 “季大夫诊治了,是怎么说的?” 采芙也高兴,脸上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的,“回禀太夫人……是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几个媳妇都高兴得惊叹,王氏扶着陈老夫人的手说:“您要添金孙了呢!” 秦氏微[ 笑道:“咱们这来得可就匆忙了,知道三弟妹有孕,连个像样的礼盒都没有。” 陈老夫人摆摆手说,“多说无益,先进去看看再说。老三估计要高兴了。” 采芙就领着陈老夫人等人进了木樨堂,到了第二进的正房。守在西次间外面的几个丫头忙向她们请安,拢了珠帘之后退到旁边。 陈三爷刚确定顾锦朝是真的怀孕了。 他昨天还只是怀疑。 听到季大夫说的时候,心中还略有些不真实感,毕竟她嫁给他也才三个月。 他看着顾锦朝很久。 顾锦朝心情很复杂,当然肯定是喜悦的,还有点陌生。她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里面……就有她和三爷的孩子了,这个孩子还是麟儿吗? 不管是不是,这都是她的孩子。会叫她娘亲。会爬、会笑,闹着不肯吃不喜欢的东西…… 她想了一会儿抬头,才发现陈三爷正看着自己。 “三爷……”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三爷招手让她过去,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动作轻轻的,好像她立刻就变得脆弱起来了。他拉着顾锦朝的手,神情略有些严肃地跟她说:“锦朝,你现在有身孕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性了,怀孕头三个月胎位不稳。高处、水边都不准去。我看你平日很挑食,以前就算了,现在你要吃得平衡一些……”他顿了顿,应该是在想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我平时太忙了,不能天天盯着你,你的丫头婆子又只听你一个人的。我派一个信得过的跟着你好了……”想到那些各种意外伤了身体的,陈三爷皱起眉,觉得这样也不够保险。手指敲了敲桌沿,又说。“我从鹤延楼调十个护卫过来,你去哪儿都跟着你。” 顾锦朝听得苦笑起来,“三爷……您是不是有点紧张?” 陈三爷笑着摇头:“我就是担心你罢了,怎么就紧张了。” 顾锦朝低声说。“您的手心发汗……” 陈三爷咳嗽了一声,抽回手。刚才等着季大夫诊断,不知不觉就有点握紧手。 顾锦朝说:“我不用护卫跟着,一直住在内院里。怎么用得着护卫保护。”而且这个时候,她不想陈三爷还要分出精力来保护她,“您放心吧。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挑食,怎么还用派一个人守着我,岂不是还要让娘看了笑话。” 听说怀孩子的时候不能挑食,不然生出来的孩子也挑食。 陈三爷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派护卫跟着她没必要。笑着看她:“我是关心则乱。”心里好像还有点不可置信,锦朝竟然已经有他的孩子了。他不由轻轻唤她,“锦朝……” 顾锦朝嗯了一声,却看他已经含笑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 她低下头看着他革带上的花纹。 陈三爷抱她坐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顾锦朝喜欢女孩,觉得男孩太调皮了,管教起来很累。 她把头靠在他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问他:“那您呢?” 陈三爷略想片刻后答道,“要是男孩,我就教他读书。要是女孩,你就教她女红……男孩女孩都好,反正以后还要再生的,不着急。”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父母总是盼望着孩子的样子,其实生出来了都会喜欢的。 顾锦朝也笑起来,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直到外头香叶通传说陈老夫人过来了。 她才忙从陈三爷身上下来,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 还是被最先进门的陈老夫人看个正着。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陈三爷给陈老夫人行礼。锦朝也过来行礼,却被陈老夫人拦住,“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见着我喊一声就行,不用行福礼。快坐下,娘跟你说说话。”好像她真的就变成玻璃做的,磕不得碰不得了。 秦氏、王氏和葛氏都跟着陈老夫人身后进来,丫头们端了杌子过来给大家坐。 陈三爷也没有避去东次间,叫丫头端了茶过来,他就坐在太师椅上看书。 陈老夫人看到儿子这样,心里更是想笑了。避开都舍不得,难道谁还会欺负他儿媳妇不成。 几人已经听采芙说了她怀孕的事,个个都先恭喜了一番,陈老夫人更是不停地打量她,“人家怀孕都是要胖的,你偏偏还瘦了。我就说你怎么吃得不多,还以为是天气太热了……看来肚子里是个能折腾的,生出来应该是个小子,还能比他爹活泼。” 秦氏脸上的微笑一僵。 孙氏怀孕,陈老夫人直言不讳希望是女孩。顾锦朝有孕,便立刻成了男孩……庶房和嫡房,该对谁好,老夫人心里那是门儿清啊。 顾锦朝脸色微红,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也说不准,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就吃得香睡得稳。” 王氏笑了笑:“我看三嫂这样子就像是怀了男孩。三嫂看上去又是有福气的。” 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头胎更要注意着,我灶上三个媳妇,一个给了你侄媳,再拨一个给你。她们有经验,知道吃什么对孩子好。平时就帮你看着,免得吃错了东西。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尽管开了单子送到我这里,我那边做了送过来……怀孕了就嗜睡,你每日尽管睡饱了再过来。不用按着晨昏定省的时候来。”跟她说了很多要注意的事。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啊的声音。随即是杯盏落地的清脆声。 这是究竟怎么了? 顾锦朝示意孙妈妈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青蒲从外面走进来,给众人行礼后跟顾锦朝说:“……陈护卫在外面等着,说有要事禀告三老爷。” 顾锦朝看到她月白的综裙上有块明显的汤渍,就问她:“这是怎么了?” 青蒲似乎有些生气,低声说:“不小心撞了人罢了……奴婢立刻就回去换一件裙子。” 怎么一向好脾气的青蒲生气了? 顾锦朝觉得这事异常。 她去和陈三爷说了,陈三爷到外面跟陈义交谈了几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很快回了内室换衣裳。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着绯红色正二品的盘领右衽袍,跟顾锦朝说:“我晚上再回来。你好好等着我……”锦朝点点头,平时不都是等着他吗。 陈三爷有点迟疑,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还是提步先走了。 陈老夫人和几个嫂嫂弟妹一言一语。跟顾锦朝说到了晌午。 一会儿陈曦也过来了,听说顾锦朝怀孕了,很惊奇地问:“……是有个弟弟在里面吗?” 王氏打趣她:“曦姐儿不喜欢妹妹吗?怎么就认定是个弟弟了。” 陈曦眨了眨眼睛说,“我和媛姐儿玩的时候。她说她娘亲生的妹妹一碰就哭,都不要她抱。我怕妹妹哭,希望母亲能生个弟弟。” 王氏心想。这孩子还不明白弟弟代表什么。要是她到了明白的年纪,恐怕巴不得顾锦朝怀的是个妹妹。 陈曦坐在顾锦朝身边,伸出手想摸锦朝的肚子,又突然缩回手,抬头问她:“母亲,曦姐儿能摸一摸吗?” 锦朝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 陈曦小心地摸了摸,有点失望:“我都感觉不到弟弟在里面。”小腹还还平平的。 陈老夫人说:“傻孩子,你弟弟还小呢。等他长大了才摸得到,快过来,祖母要跟你说话。” 陈曦乖乖跑到陈老夫人身边,陈老夫人就搂着她的肩叮嘱,“以后别让母亲太累了,不准让她心烦,乖乖听话。等不了多久啊,曦姐儿就要有弟弟了。以后有弟弟了,曦姐儿也要待弟弟好。” 陈曦点点头,郑重地说:“就像七哥对我好一样!” 一直到下午喝了香片,陈老夫人才由秦氏陪着回去了,王氏和葛氏不多一会儿也告辞了。 顾锦朝找了孙妈妈过来,问她青蒲究竟撞着谁了。 孙妈妈说:“是跟着陈护卫来的一个护卫,说是姓林,长得人高马大的。青蒲姑娘端着您的汤过来,他站在路上不退让,青蒲姑娘说了好几声他才让开。等青蒲姑娘都走开了,他突然追上去想挡住她……一不小心就撞了。给您炖的汤用的是老参,青蒲姑娘生气了,还骂了他一句……” 顾锦朝听着觉得很奇怪:“那个姓林的护卫究竟想做什么?” 孙妈妈笑了笑:“说青蒲姑娘长得像他娘亲,人是傻气,没有坏心。当时还道歉了好久……” 顾锦朝笑着摇头,“还真是傻气。” 知道自己怀孕后,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缓了。(……) ps:解释单更的原因,作者君有个叫做姨妈的亲戚来了→_→下午一直肚子痛,床都没下,码字更是奢望……感谢皓麻麻亲的和氏璧,么么哒! 推荐好友力作:雪妖精01 书名《百味记》。简介:穿越为小小农家女,素手调制羹汤。让你坐品美食,笑收姻缘。。.。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遇刺 孙妈妈晚上特地来问要吃什么。 “太夫人那边的庆喜媳妇过来了,还带了好些进补的药材。太夫人又给外院厨房开了单子,要每天往咱们这儿送个肘子、两条鲈鱼、一对鸽子……别的还有牛乳等东西,说您今后的饮食就不一样了。您看看以后这些东西怎么安排好?” 顾锦朝接过孙妈妈递过来的单子看。陈老夫人开了许多东西,都是大补的。 她问孙妈妈:“这些可是四房出钱?” 孙妈妈笑着摇头:“太夫人特地说了,这算是她老人家给您养胎的,那些药材也是。” 顾锦朝皱了皱眉,陈老夫人自然是一片好心。但此时二房的孙氏还有孕,开销可都算在二房里面。她这边却算在陈老夫人那里,多少说不过去。 孙妈妈也知道顾锦朝在想什么,就说:“您是嫡长房媳妇,太夫人疼爱您是应该的。您心里可别觉得有什么愧疚。”毕竟三房有陈三爷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般夫人年轻的时候,都是张扬不懂得收敛。偏偏顾锦朝十分谨慎,孙妈妈倒是觉得她大可不必想太多。这是陈老夫人的偏宠,任谁都会这样偏宠。二房那边也不会有微词。 顾锦朝叹了口气:“也罢。”毕竟也不可能把单子退回去,拂了陈老夫人一番好意。 “怎么安排膳食我没经验,你一手负责,和庆喜媳妇商量着来吧。” 孙妈妈接了单子,心里有些犹豫。一般这种宗房复杂的夫人有孕之后,都要通知娘家人,娘家人会派了信得过的婆子过来伺候,不会全部交给婆家人。怕婆家的人会有心怀不轨的。 但她听说,三夫人的母亲两年前去世了…… 她问顾锦朝:“您要不要写信给顾老夫人说一声,派个婆子过来……两个人一起看着?” 顾锦朝摇摇头。“我放心你,你去做就是了。”她有身孕的信下午已经递出去了,但是让冯氏派个人来伺候她,顾锦朝想到就觉得不舒服。徐静宜那边陪嫁的婆子少,自然也不能派过来。 孙妈妈就笑了笑,福身出去了。 佟妈妈抱着笸箩进来,脸上全是笑容:“夫人您看,这是奴婢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全是潞绸、罗缎和缂丝的料子,给孩子做小衣最合适。您看看选几个好的出来,先给孩子做着肚兜如何?” 顾锦朝接过笸箩看。里面装着颜色花样各异的尺头,足有十多个。 她摸过这些软滑的布料,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心里觉得也和布料一样软绵绵的。 顾锦朝挑了一个大红百吉文的尺头、一个黄色素缎缂丝的尺头。后一个可以绣婴戏莲纹或者年年有余的花样。“把这两匹布裁了,另外找几个手艺好的婆子,浆鞋底出来。” 佟妈妈接了尺头退下。采芙、绣渠又捧了尺头进来,说要给孩子做小袄。 一直到晚上才算是安定好了孩子的事。毕竟才怀孕两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也是明年七月的事了。 锦朝刚喝了碗猪蹄汤,却听到屋外有人说话。似乎是陈义…… 三爷回来了? 顾锦朝让青蒲出去看看。很快青蒲就带着陈义进来。 陈义脸色很白,额头全是汗,跪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锦朝心里一紧,难道……陈三爷出了什么事?他不是都说过自己会小心的吗…… “陈护卫。究竟是什么事,你也快说清楚。”顾锦朝的声音尽量平稳,“这做闷嘴葫芦是什么意思?” 陈义的嘴唇抖了抖,“夫人……三爷今日从内阁回来。在兰西坊……遇刺。是属下几个无能……” 顾锦朝脸色也有些发白,觉得身子发软,手紧紧抓住罗汉**铺的鸭绿稠福寿纹垫子:“他现在在哪里……伤得可重?” 陈义忙回道:“在外院书房。三爷原先就住在那里。是胸口中了箭……已经派人去请太医过来了。三爷还尚是神志清醒,您别担心,应该没有大碍。江先生已经请了太夫人过去,她特地吩咐,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就不用去了。” 人都不要她看,伤得重不重她怎么知道! 顾锦朝更怕他们隐瞒三爷的伤情,就是怕她肚子的孩子有什么意外。 她勉强站起身,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去看看。”吩咐青蒲,“拿我的披风过来,陪我去外院。” 陈义忙跪下说:“夫人,您的身子要紧,三爷之前也说过,不能让您去看他……您可要谅解属下啊!确实是没有大碍的,不然此时就应该发信给远在陕西的二爷了,您说是不是……” 顾锦朝系上披风,理也不理会陈义就带着青蒲往外走。给没给二爷送信,她怎么知道!她只知道陈三爷现在受了重伤,她一定要过去看看……万一,有什么闪失呢! 陈义站起来,想着夫人肚子里刚怀了三爷的孩子,阻拦又不敢阻拦,又怕她去看到动了胎气,到时候受责罚就算了,他自己心里恐怕也要愧疚一辈子。 陈义只能带着护卫跟着顾锦朝一路出来,垂花门正守着几个婆子。看到三夫人走得如此匆忙,连忙要阻拦,就听到青蒲低声道:“没长眼的东西,你们还谁都敢拦了!” 婆子们连忙让开,又看到陈护卫带着人眼巴巴追在后面,忙问道,“陈护卫……这究竟……” 陈护卫摆摆手,“别问别问,好好守着就是!” 外院已经戒备森严,不仅是鹤延楼的护卫守着,还有穿程子衣的侍卫,都配着大刀,面容严肃。看到陈义跟在顾锦朝身后,倒也没有人阻拦她。 顾锦朝只来过陈三爷外院的书房一次。 陈三爷的书房设在鹤延楼旁边,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旁边种着几株高大的松柏。平时很清净,如今却岗哨密布,连小厮都不能进出。热水、药物都是护卫端进。 ……这样的情形,明明就已经很严重了! 顾锦朝往里面走,守门的侍卫想拦住她。陈义在后面打了个手势,侍卫才让开。 不仅陈老夫人在里面,陈玄青和陈五爷也在。陈玄青正在和一个穿着圆领袍的老者说话,“父亲的伤势颇重,恐怕还需要大人尽力调养……要用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便是。” 陈老夫人看到顾锦朝眼眶发红,脸色发白,忙过去扶她:“你怎么过来了……” 锦朝跟陈老夫人说。“娘,我想进去看看他。” 陈老夫人刚才也哭过,闻言又觉得鼻酸:“算了,你有身子的人。去看了他又能如何……” 顾锦朝紧紧握住陈老夫人的手,低声问:“他是不是没有醒?” 他没有醒……所以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以前她只要在外头一说话,陈三爷就会让小厮请她进去,好像无论她在哪儿,他都能立刻注意到她。 顾锦朝心里发冷。虽然前世他挺过来了,但这一世要是有什么意外呢?她怎么办……她刚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是还要教孩子读书吗?只要一想到三爷可能会死,顾锦朝觉得呼吸都沉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陈老夫人想到儿子的伤势,也觉得心都在揪痛。别说安慰顾锦朝。自己都忍不住掉眼泪。 陈五爷走过来安慰陈老夫人:“娘,您可别伤了身子。和三嫂去偏房坐坐吧,这边有我和玄青看着,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她不能伤心。这些事她帮得上忙,陈三爷遇刺肯定是河盗案牵涉的人动了手脚,她早就提醒过陈三爷。怎么还会遇刺,这群人究竟有多猖獗,敢行刺朝廷二品大员! “郑嬷嬷,你扶母亲去偏房休息。”顾锦朝吩咐说,又看向陈五爷,“五爷放心,我还不至于太过伤心,请陈义过来回话吧,我有事要问他。” 她进了厢房,想把三爷遇刺的经过问清楚。既然有了她的提示,陈三爷肯定不会那么不小心,究竟这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青蒲端了把圈椅过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却不是陈义,而是陈玄青。 他穿着青色盘领右衽服,刚除了官帽。轻声说,“你要问什么?” 顾锦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问他,“你可知道三爷是怎么遇刺的,那凶器又在何处?” 陈玄青叹了口气说:“母亲,你还是别问吧。这事情太复杂了……凶器是把箭,已经取出来送去刑部了,我们的人已经看过,只是把寻常的箭。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里还要忙到很晚的……” 青蒲想了想,也劝她说:“夫人,咱们明日再过来看吧,眼见着天都黑了……毕竟您要为孩子考虑。” 顾锦朝知道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只是她实在不放心。 她想亲眼见过三爷,想知道他伤得多重,不想被人蒙在鼓里。 陈玄青皱了皱眉:“孩子?” 什么孩子? 青蒲福身回道,“夫人已经有身孕了,受不得劳累。” 顾锦朝……怀了父亲的孩子?陈玄青心里说不清有种什么滋味,看到她默然不语。平日都是坚强温和的人,怎么现在显得如此可怜。她样子这么瘦……真的有孩子了? “你……”他袖中的手握紧了,“既然有孩子了,更不能操心劳累。我派人送你离开吧。” 顾锦朝轻声说:“我就见他一面,看了就走。” 她站起身,好像有点站不稳虚,身子晃了一下。陈玄青立刻就想伸手去扶,青蒲却已经扶住她。并且看了陈玄青一眼,她觉得陈玄青的样子有点古怪…… 顾锦朝已经站稳,直直看着陈玄青:“我要去见他。” 陈玄青沉默好久,才叹息:“你跟我来吧。”(……) ps:感谢飘盛亲的和氏璧,么么哒! 大家让我固定更新时间,这个不太好固定,第一更大概在7~8点,第二更大概在10~11点。(都是晚上)其实更建议错开一天看,但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有错开的……应该还有一更,等作者君去楼下买个鸡爪子吃,有点饿了…… 推荐好友新文:《宅萌喜事》 看海的羽儿 本打算斗个你死我活,却发现在一旁煽风点火也不错。。.。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清醒 陈三爷躺在**,他还没有醒过来,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他平日都只盖薄衾的,失血过多后怕是不够维持身体温暖。看上去似乎除了脸色苍白,别的都无大碍。 书砚找了杌子过来给,锦朝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 一向都是温热的手如今冰凉,握笔的手,食指和中指指腹有薄茧。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锦朝第一次仔细看他的手,又轻声吩咐书砚:“去热汤婆子过来。” 书砚一愣,这大热天的怎么用得着汤婆子。 江严就道:“愣着做什么,你去热过来就是。”夫人应该是觉得陈三爷手太凉了。 书砚很快就抱着汤婆子进来,顾锦朝塞到了被褥里,果然摸到他的脚也是冷冰冰的,把汤婆子放好,她也没有想走的意思。看着陈三爷好久……陈三爷要是每逢沐休,顾锦朝醒来总是发现他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看着一个人睡觉,能有什么意思?她一直不太明白。 顾锦朝心里甚至有点责怪自己,或许她就应该把遇刺的事说清楚。不要借以佛祖之口,说不定他才真的重视,不会这样被别人害了去。 原先没有人可以依赖,或许就不会惶恐。只有真的在意了,才会害怕起来。 顾锦朝很怕三爷有什么不测……再也没有人在她疼的时候安抚她,包容她,温柔地善待她。或者是三爷看书的时候,自己陪在他身边。无论她唤他做什么,他都很快的回应她,很是从容安宁。 顾锦朝把脸埋进他手里,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濡湿了他的掌心。 她一向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哭。 陈玄青看到她肩膀微微颤动。 她是在哭吗?顾锦朝原来在他面前哭。多半有点表演的成分,那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她嫁到陈家之后,陈玄青还没见她哭过。好像这种哭泣已经不是为了他,所以变得很含蓄,是实在忍不住了吧。 她现在是真的这么喜欢父亲了吗? 陈玄青垂下眼不说话。 顾锦朝却感觉到陈三爷的手动了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哭什么?” 顾锦朝抬起头,发现陈三爷正看着她。嘴边笑容淡淡的扬起:“都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快别哭了……”声音还有点吃力,却尽力撑着身子坐起来。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想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顾锦朝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醒过来却更想哭,直直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陈三爷叹息一声,把她搂紧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嗯,没事了,不哭。” 陈三爷给江严打了个手势。江严带着周围的护卫退出去,陈玄青也退出去并合上门。 陈三爷只感觉到她身子不停地**,手却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好像很依赖他一样。他的心也变得格外柔和,小声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和陈义说过……不要你来吗……” 他设定的计划在她怀孕之前,要是知道她怀孕了。他还不会冒险用这种方法。可已经没有办法了。原本是想让陈义把情况说轻一点,免得顾锦朝担心。不过想不到她还是在旁边守着自己…… 要是平日。顾锦朝肯定觉得这样被他抱着很尴尬。她现在却觉得没什么重要的,只要三爷一切都好,她解释说。“是我一定要过来……我怕你出什么事。本来觉得对孩子不好,都打算回去了……” “当时陈义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依旧顺着背安慰她。觉得陈义说得肯定有点问题。 顾锦朝摇摇头,却不愿意多说。想到他刚醒过来,她问他:“不如把太医叫进来看看?您有没有饿,我去给你做点红枣枸杞粥吧。”他失了这么多血,应该吃点补血的东西。 陈三爷摇摇头。 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判断的,不然他可不敢去冒险。这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根本没有伤到心肺。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其实……我还挺高兴的。锦朝,我要是有天真的死了,你会这么为我伤心就已经够了。你还记得我……” 顾锦朝忍不住又觉得鼻子一酸。陈彦允错了,前世他死的时候,她不仅不伤心,而且之后的几十年包括重生后,也很少再想起他。她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没有什么死不死的,您这不是好好的。” 陈三爷拿下她的手,笑着说:“我比你年长十五岁,怎么会不先死呢。” 顾锦朝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您就努力多活十几年。” 陈彦允嗯了一声,为了顾锦朝,他也要惜命才是。他捧着锦朝的脸凑近,亲了亲她的嘴唇。手滑到她的小腹上,轻轻地绕了绕,“你今天待它好不好?” 失血太多,顾锦朝觉得他的嘴唇也冷冰冰的。想到自己还提醒过他,忍不住想问:“三爷,我前日才说过要您小心,您怎么还是受伤了?”他这么谨慎的人,只要有一点怀疑,就应该会十分防备才是。 陈彦允不打算向她吐露实情。她现在伤心成这样,要是知道实情,说不定就生气不理他了。 就算是王玄范胆子大到敢刺杀他,他手底下的护卫又不是养着玩儿的。这是露了破绽等着他上钩,估计王玄范也没想到他真的受伤,恐怕只是打算吓唬他的。现在堂堂二品朝廷命官都遭了黑手,依照张居廉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再忍下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陈彦允说,“你夫君还不是天,也是有疏漏的。” 顾锦朝看了他很久,陈三爷越这么说,她越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偏偏这张脸一直带着笑容,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是,她怎么看得出来。顾锦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叫江严进来给您看看,还有母亲,她也是十分担心您的。” 很快江严和陈义先进来。 陈三爷淡淡地问陈义:“我不是说过……不要把伤势说得太严重,你怎么说的?” 陈义抓了抓头,嘿嘿地笑:“说倒是按照您的说……可能是演过头了……我想三夫人聪明伶俐,寻常的把戏骗不过她,还特地酝酿了一会儿才进去禀报呢。” 陈三爷抬头看他一眼。陈义自知理亏,低声道:“属下明日去领二十棍受罚。” 陈三爷又吩咐江严:“明日张大人必定会上门来探望,到时候把外面鹤延楼的护卫撤走。” 江严应诺去交代了。 他要除去王玄范,就要给自己留后路。以受伤来示弱是个很好的方法。 张居廉第二天果然来了陈家。 虽说已经是内阁首辅,张居廉却并不讲究派头,青帷马车,只不过随身的四个护卫个个呼吸轻若无声,一看就是顶尖的高手。张居廉进了书房,陈彦允要起身迎他,张居廉摆摆手:“不用,你都病着。” 一展衣袍坐到他身边,立刻有下人奉了狮峰龙井茶上来。张居廉问他“我听王太医说那箭很深,要不是差之分毫,你恐怕有性命之忧……现在如何了?” 陈彦允苦笑道:“多亏王太医圣手,命是保下了,恐怕修养几月在所难免了。” 张居廉说:“那你好好养病,刘含章的事就交给梁大人查办。这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伤,实在是胆大包天。本来还不想动摇太大,留他们一条狗命,恐怕是我们仁慈了。” 他的目光落在龙井茶上,“一旗一枪,果然是上品。九衡,你待老师一向用心,老师最信任的也是你。只要你一直站在老师这边,我们就是最亲近的。” 陈彦允道:“这是自然的。” 张居廉把给他的补品留下,陈彦允叫了江严送张居廉出门。 顾锦朝给陈三爷送鱼汤过来,正好看到一人众星捧月地走过来,她很快侧身避开。略一抬头,却和正中的人视线对了正着。那人中等个子,眼细长明亮,长眉浓郁,气度不凡。 顾锦朝心里一惊,竟然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张居廉……她前世只在陈三爷的葬礼上见过张居廉一次。他是过来看完陈三爷的? 张居廉却没再看她,很快就被众人围拥着上了马车。 ps:卤鸡爪子店竟然关门了。。。明天赶早呜呜 推荐好友旧文:《将门贵秀》看海的羽儿 且看我将门虎女,如何逆袭京城贵女圈。.。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养病 陈三爷身在外院锦朝不好往来,两天之后伤势好了些,就挪回了木樨堂修养。因为还有太医往来,他住在内室不便,先住在西厢房腾出的空房里。 王太医每日来给他换药,熬药也是太医专门带来的药罐,都不经木樨堂的仆妇之手。锦朝只需要伺候陈三爷吃饭就是。陈三爷在**躺了几天之后就可以下地走动了,王太医此后就不用过来了,换药的差事交到顾锦朝手上。 陈三爷这段时间都不用去内阁,清闲下来更像个修士一样,他穿着件灰蓝色的直裰,靠着临窗的大炕。窗扇半开着,外头种的一丛细竹在微风中拂动。 锦朝端着大红漆方盘进来,身后的丫头端了盛水的铜盆。 “来给您换药。”锦朝走到他身前说。丫头放下了东西就次第退了出去。 陈三爷放下书抬手解直裰的系带、中衣襟。他中的箭伤在锁骨下两寸的地方,多亏了王太医的医治,现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顾锦朝拆开棉布,就看到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不由还是觉得鼻酸。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就是做针黹的时候,不小心扎到手都疼,何况是这么大的伤口。 顾锦朝别过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给他上了疮药缠上棉布。 “您整日都,还是再睡一会儿吧。”顾锦朝说,“不如我扶您去**躺着?” 陈三爷摇摇头,“我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多陪你一会儿。” 既然他不想休息,顾锦朝也不坚持了。让丫头把自己放针线的笸箩端过来。她陪着陈三爷做针线。 陈三爷看到她正在绣一个婴戏莲纹图样,婴儿手脚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靠着炕桌看了她很久。才饶有兴趣地问她:“这是要做给谁的?”她绣得很细致,莲叶的脉络都一清二楚,旁边好像还绣了字。 锦朝顿了顿,才轻声说:“是给孩子做的肚兜……” 婴戏莲纹本来就是孩子的花样,还有鹤鹿同春,却不如婴戏莲纹活泼。陈三爷伸手过去:“拿给我看看。” 锦朝摇摇头说:“等做好了再看。也没剩多少功夫了。” 陈三爷低笑一声。仗着自己手长,伸手就轻松拿过来。顾锦朝猝不及防,孩子的肚兜已经落到陈三爷手上……顾锦朝脸色微红。“不许你看……”上面她还绣了别的东西呢。 她俯身过去,伸手就想夺回来。陈三爷制住她的手,拿远了些看,笑着说:“难怪不给我看……竟然绣的是《鹿桥春》。”《鹿桥春》是他的诗。 陈三爷的书房里挂了一副麋鹿行松径的图,旁边就题了这首诗。不过锦朝学得这首诗,还是在一本诗集上面,她原先刚学平仄的时候。还很仰慕陈三爷的诗词…… 顾锦朝生气又不是,就不想理他:“那您拿去吧,剩下的您自己补好……” 她现在怀着孩子,陈三爷可不敢逗她了。锦朝原先生气,都是强忍着做一副恭顺的样子,现在生气不一样了。偶尔还敢不理他。越发的小性子。 陈三爷把孩子的肚兜还给她。又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哄:“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了。嗯?你要是喜欢我的诗,不如我给你写几首,盖了那枚竹山居士的印章,挂在你书房里。…… 顾锦朝想挣脱他的手,却不小心用力过大,手肘撞到他的伤口。她听到陈三爷闷哼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三爷脸色发白,勉强对她一笑:“……没事。” 顾锦朝又觉得心软,想了想跟他说:“我读您的诗时才十岁,诗集还是从三表哥的书房拿的,收录了您还有袁大人的诗,当时看了就记下来了。”袁大人就是山西布政使袁仲儒。他和陈三爷的才学一向是不分伯仲,不然当年殿试也不会高中状元。两人的诗作都是广为流传的。 陈三爷叹道:“算不得什么好诗。当时父亲还在世,我随他一起去青城山问道。山路难行,没有找到路上山,反倒是偶然看到鹿桥的景色不错,才写了这首诗。那时候年少无知的,自然心比天高。反倒是年龄大了,觉得很多事根本不必表达……” 那是不是就有像稼轩所说,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顾锦朝心里默默地想,倒还真是如此,人年纪大了懂得多了,许多事都不想去计较了。 她过了会儿问他:“……您伤口还疼吗?” 陈三爷反问道:“我要说疼,你会如何?” 顾锦朝想了想说:“我给您吹吹吧……” 陈三爷被她逗笑了,摸着她的发告诉说:“那算了,为夫就不疼了。” 两人说着话,外头采芙过来禀报,说四小姐过来看陈三爷了。锦朝才坐正了,等陈曦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一盒山楂糕,安嬷嬷跟在她身后。 陈曦乖巧地给锦朝和三爷请安了,把槽子糕放在炕桌上:“这是安嬷嬷从老家带来的山楂糕,曦姐儿给父亲带一盒过来。听说父亲近日胃口不好,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好吃。” 这是孩子的零嘴。 安嬷嬷笑着说:“四小姐一定要带过来,奴婢想着四小姐也是一番心意。” 陈曦听到安嬷嬷的话,有点不安,小声问她:“父亲不喜欢山楂糕吗?” 陈三爷让陈曦过去,跟她说:“父亲喜欢,你送得正好。” 陈曦就高兴起来,坐到顾锦朝身边看她做针线了,还拿了彩线让锦朝打络子玩。 陈三爷看她们两个玩作一团,心想等锦朝的孩子出世了,恐怕还更有得闹腾的。无奈地笑笑,拿起书继续看。不多一会儿,江严进来请他出去说话。 “不出三爷预料,昨日张大人果然大发雷霆,连夜下令逮捕刘含章归案。此时应该已经到昌平州了,晚上应该能收押刑部。”江严低声道。 陈三爷沉思片刻,跟他说:“跟刑部尚书说一声,此案本是陆重楼陆郎中的功劳,让他旁审刘含章……审问倒是无所谓,要让陆重楼参与进去,让他知道谁能让他受益。”刑部里面他的势力单薄。 江严想了想就明白陈三爷的意思,拱手去做了。 青蒲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和几碟点心进来,锦朝拿了西瓜给陈曦吃。看青蒲闷闷的不说话,就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不成,像是和谁赌气一样。” 青蒲摇了摇头说:“奴婢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不好。” 顾锦朝可不信,青蒲跟着她这么久,青蒲想什么她能猜个大概。她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才是。偏偏青蒲就是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 等青蒲退出去,锦朝就找了雨竹进来,问她知不知道青蒲近日怎么了。 雨竹小声告诉她:“青蒲姐姐最近确实有些心烦,不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奴婢不知道……听说是个护卫惹得她烦,个头高高的。他刚才还在堂屋外面把守呢,现在应该都轮换了。” 顾锦朝想起孙妈妈说的,那个说青蒲长得像他娘亲的护卫。 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女有别的,可别处理得不好,传了流言出去。 顾锦朝就跟三爷说:“您有个护卫,姓林,现在应该在木樨堂当差。我想问他几句话行吗?” 姓林的护卫?鹤延楼的护卫太多,陈三爷倒没有什么印象。他点头同意:“你问就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吗?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让陈义罚他就是了。” 顾锦朝也不太确定,“我问过他再说吧。” 陈三爷就让陈义进来,吩咐了陈义一番。陈义就去找林护卫过来了,顾锦朝在东次间等着见这个林护卫。等陈义把人带进来,她才发现这个林护卫果然长得人高马大,比陈义还高大半头,她很少见到这么高的人,连过东次间的竹帘都要低头。长得老实忠厚,连头都不敢抬。 顾锦朝问他:“你姓林,名什么?” 林护卫连忙回答:“小的叫林远山,是良乡林家屯人。小的知道夫人找我为啥事……” 顾锦朝笑了笑:“你知道?那你说说吧。” 林远山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陈头来的时候就问过了,让小的老老实实说清楚。小的上次见到青蒲姑娘……觉得她长得像我娘,所以才慌张冲撞了她。这几日被调到木樨堂,小的偶尔见到青蒲姑娘,就忍不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是青蒲姑娘不喜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不高兴。您要不让小的再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我娘都去世几年了。” 顾锦朝打断他:“行了,青蒲是我的贴身丫头,又是个姑娘家。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又劝了他一句,“便是你想着你娘亲,也要顾及姑娘家的清白,你知道吗?” 林远山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哦……那我不见她就是了。” 陈义拱手道:“夫人见谅,这是属下管得松了,回去就教训教训他。”说完拉着林远山走了。 ps:今天…真的是太卡文了,明天再双更吧,么么哒! ...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质疑 眼看着仲夏就要过了,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渐渐凉下来。 孙妈妈正指挥着丫头把竹帘换成宝蓝色暗纹的绸布帘,锦朝看了觉得不太好。内室的罗帐用的颜色还是大红,罗汉床的垫靠是鸭绿绸,颜色显得太明艳了些。她找了孙妈妈过来商量,干脆把内室的罗帐换成姜黄色,垫靠换成湖水蓝,这样就显得清爽多了。 陈三爷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写字,看她指挥着丫头忙得团团转。 他叫了她过来,给她擦额头的细汗:“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又不急着一时弄完。” 锦朝看他清闲,让丫头拿了两个梅瓶给他选:“……冬日的时候可以插梅枝,用炭火一烘满室都香。您看看选哪个好?”一个是宣德红底缠枝牡丹花梅瓶,另一个是宣德青花仕女蕉叶梅瓶。 陈三爷搁下笔,打量了一眼,随手指了宣德红底缠枝牡丹花的梅瓶。 顾锦朝看着有点纳闷,这个梅瓶似乎不怎么好看…… 让丫头拿去摆在多宝阁上,她左看右看,又觉得果然好看。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陈三爷养病无事,近日开始检查陈玄新的功课。陈玄新觉得自己《史记》中《伍子胥列传》学得不太好,请陈三爷重新给他讲过。 陈玄新穿着一件簇新的靛蓝色直裰,进门规规矩矩给她和陈三爷请了安。 陈三爷把写好的信交给顾锦朝,嘱咐她:“等江严来的时候给他。”才向陈玄新说,“随我去书房里说话。” 陈玄新小心翼翼地应是,跟着陈三爷去了前一进的书房。 顾锦朝觉得陈玄新很怕陈三爷,在他面前也很拘束。上次两父子在书房里说话,她过去送糕点。看到陈玄新被陈三爷问得满头大汗。陈三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还跟说他:“答不出来就回去多,不要慌张。”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陈玄新却更加紧张了。 陈三爷跟锦朝说过:“玄新不如玄青沉着冷静,聪明倒也聪明……恐怕以后不堪大用。”他叹了口气,“还是我和他七哥的缘故,先前的人光芒太耀眼了,他不知不觉就会这样了。”顾锦朝坐下歇了口气。喝了青蒲端上来的天麻乳鸽汤。想起那林护卫的事,就问她:“那个林护卫没有再纠缠你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就是。” 青蒲有些犹豫。跟锦朝解释:“奴婢觉得算不得纠缠,他就是非要问我是哪里人士,家中有没有亲戚在良乡……奴婢就是不喜欢此人。所以才没有禀明夫人,奴婢觉得要是说了,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锦朝想到青蒲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眼下她房里的丫头。青蒲和采芙都到了年龄,该放出府去了。她现在该留意着给青蒲找一个好婆家。但青蒲从小跟着她,男女之事接触得太少。恐怕遇到了男子也手足无措,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 她又不像别的丫头娇滴滴的,气质沉稳,还有功夫在身……真的不太好嫁。 也不知道这个林护卫是怎么想的,就怕人家林护卫还真的只是想自己娘了,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锦朝也知道。她只要和三爷说一声。林护卫是不想娶也得娶,但是强扭的瓜不甜。她也不愿意青蒲去受这份委屈……她笑着拉过青蒲的手。问她:“那你觉得这个林护卫如何?…… 青蒲睁大眼,喃喃地说:“能、能如何?人傻乎乎的,别的奴婢也不清楚。” 她不明白顾锦朝问这句话什么意思,等到再回味一遍才领悟了,忙脸色通红地解释:“奴婢可没有想过别的,夫人您不知道,林护卫和我说话,是因为奴婢长得像他娘亲的缘故……” 锦朝笑了笑:“嗯,我知道……你把这个梅瓶收进库房里,再找个花瓠过来。” 青蒲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抱着梅瓶去前院的库房了。 前院的护卫少了许多,库房设在倒座房,门口守着打盹的婆子。 青蒲把东西放好,挑了个淡青色水仙花纹的花瓠出来,抱着刚走到庑廊下,看到前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路走得一瘸一拐的,好像受了伤一样……就是那个古怪的林远山。 青蒲想到顾锦朝说的事,犹豫了一下,喊住他:“林护卫……” 林远山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青蒲姑娘,呵呵地笑:“姑娘这是去做什么……哦,不是,我这是来给陈头传信的,不是来看你的,你别误会了。” 青蒲皱了皱眉:“我怎么见你走路不稳……你腿脚受伤了?” 林远山摆摆手说:“不是不是,就是挨了一顿棍子,没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青蒲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夫人找陈护卫去说过了,林远山就因她受了惩罚…… 青蒲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却有点愧疚。 林远山抓抓头发:“是我不守规矩,被罚是应该的……我人粗,不怕打。”他又笑了笑,不敢在木樨堂多停留,跟青蒲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青蒲站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花瓠回去。 锦朝把陈三爷写好的信给江严。 “前院的护卫这几天少了许多。”锦朝问江严,“是不是巡抚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余庆这桩倒卖官盐案闹得很大,现在内宅都有风声,知道南直隶十多个官员因此牵连,官府还抓了几个盐帮,现在官盐都由一罐三十文降到了二十五文。 江严一愣,才回答:“刘大人已经归案了,其余党羽差不多都落网了。您放心,三爷不会有事了。” 等他退下了,顾锦朝才拿起绣绷。略一想江严的话,却觉得不太对…… 前几天只顾着忧心陈三爷的伤了,却没有想到一些可疑的地方。例如说明明有她提醒,陈三爷不会再轻易受伤才是,但他不仅受伤,而且伤得很重。 陈三爷受伤之后,这桩案子反而审查得更快了,按照昨天听秦氏说的,王玄范王阁老就因为牵连太深,还连累了自己孙女的亲事。王阁老的孙女本来是要和两朝元老,原来的文华阁大学士曾大人的嫡孙小定的。人家以八字不合为由推脱了。 再例如陈三爷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床了。 陈三爷受伤之后张居廉过来看他。陈三爷是张大人的学生,他大可不必亲自来一趟,派人送东西过来就好了。却和陈三爷交谈了很久才离开,他们在说什么呢? 顾锦朝隐约记起,陈三爷受伤前一晚,说过他需要一个契机。 她就是搞不明白前世陈三爷是怎么算计王玄范的,现在心里却隐约有个想法。 除非……受伤一事根本就不是王玄范搞出来的,是陈三爷自己设计的。主审的二品官都被刺杀了,张大人还会放过幕后的人吗?王玄范还有这么容易脱身吗? 这样推论,一切疑问就都解释得通了。 顾锦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很不舒服。他竟然还瞒着自己,那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受伤了,还心疼得直掉眼泪,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他莫不成是在骗她的?他自己不是说了,要她相信他,这要她如何相信呢? 陈三爷给陈玄新讲完《伍子胥列传》,才慢慢沿着庑廊回来。他的伤还没好彻底,不能走动太多。回来之后又躺在罗汉**,觉得胸口又有点疼。他拉了拉顾锦朝的手:“锦朝,你替我看看伤口……” 顾锦朝有点不想理会他,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 陈三爷脸色发白:“伤口恐怕破了……你给我拿些疮药来。”刚才在多宝阁上层拿了本书,动作太大了,可能拉到伤口了,那箭并非寻常的箭,伤口很不容易结疤。 他抬头见锦朝神色不对,轻声问她:“你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累着了?” 顾锦朝摇摇头不说话。 陈三爷紧皱着眉,忍着伤口的疼,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跟我说怎么了……锦朝,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任性了。”她这样生闷气对身子不好,一会儿晚上又该吃不下饭了。 顾锦朝低声说:“三爷,您老实告诉我。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什么了不成…… 陈三爷没有说话,锦朝却一直看着他,他才叹了口气:“锦朝,这事牵扯复杂,我不便告诉你。” 顾锦朝站起身:“那妾身替您叫书砚过来。” 陈三爷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挣脱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吩咐了丫头去传话。陈三爷仰躺在罗汉**,一时沉默。锦朝回来后坐在床的另一边,离他远远的绣着孩子的兜兜。好像也不关心他胸口疼不疼,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两人都很久没有说话,陈三爷闭着眼睛,他不太能忍受锦朝的淡漠。 她还怀着身孕,他要让着她。何况她还小,自己比她大这么多,本来就应该包容着她。陈三爷有些无奈地说:“锦朝,过来吧。我告诉你。” ps:第一更~~ ... 第二百六十章 解释 (修改中,先别看) 书砚接到采芙的口信,马不停蹄背着药箱过来了,擦了把汗问采芙:“采芙姑娘,三爷要我过来的?” 采芙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小丫头挑了帘自己往里看了眼,放了帘子一本正经地说:“没事了,你把药箱放这儿吧。一会儿夫人给三爷换药。” 啊?还说三爷伤口疼,让他快点过来,怎么又没事了? 书砚有点犹豫,“采芙姑娘,三爷的伤势要紧吗。不然我再去请王太医过来……” 采芙轻声说:“我也不知道,等一会儿再去问吧。” 里头三爷正抱着夫人呢,低垂着头,好像在哄夫人一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陈三爷低声说:“我受伤确实是刻意安排的。为了这次官盐倒卖的案子。这事情太复杂,我就不详说了,本来是打算打压王大人的势力,但仅凭张陵、都转运盐使几个人的口供根本动不了他。而南直隶巡抚刘含章和王大人牵扯够深,只要把他拉下水,不怕动不了王玄范。但是我若想要抓刘含章,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让首辅大人首肯。所以才出此下计……” 顾锦朝静静地听着。 他替她理顺发丝:“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锦朝……我确实事出有因。” 顾锦朝淡淡地说:“我听得明白……您受伤了,张大人就会对王大人忌惮了,他是怕内阁太动荡了。” “嗯……”虽然不全对,陈三爷还是点点头,笑着说,“你倒是聪明,想不到我的锦朝还有幕僚的资质。”这话当然只是夸奖她的。也是讨好她的。 顾锦朝默默地直起身。 “锦朝,”陈三爷抓住她的手,“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不应该听这些东西。” 政治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顾锦朝轻声说:“您受伤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我都不知道要是您真的有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我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她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声音也带着鼻音,“我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 她已经变得依赖他了,一旦什么东西形成了习惯。那就很难除去。 陈三爷是在保护她。但是顾锦朝想要陈三爷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跟她商量,至少应该告诉她。陈三爷以后还有很多磨难,就是他前世死之后。他的声名也在贤臣和佞臣之间徘徊。顾锦朝不希望陈三爷这世也惨死四川,不希望他明明一世英名,却要死后被人非议。 她前世冷眼看多了。 陈彦允听完她的话,却突然笑起来,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顾锦朝措不及防,仰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她。身上一股温热的药味。 “锦朝……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他凑在她的耳边,呼吸扑得人痒痒的,“但是……” 顾锦朝浑身发软,伸手想去推他。陈彦允却反手压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吻着她的脸。 搂着她就难以自持,陈三爷都不告诉她。他喜欢锦朝依赖他。他醒过来时感觉到锦朝在他手掌里哭。心里溢满了柔和,好像养的小动物终于肯亲近他了。因为他足够耐心和克制。没有一把把她抓到怀里。 他的呼吸渐渐热起来。 顾锦朝犹豫了一下,却挣脱了手。陈三爷正要去捉她,她却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去吻他。 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最后他苦笑着放开她,发现她衣襟凌乱,肚兜的系带被他解开,能够看到雪白的峰峦露出大半。而她的神情还有点疑惑。陈三爷不敢看她,直起身退到一边说:“……快把衣服穿好。” 顾锦朝坐起来才想起,她现在不能行房…… 顾锦朝脸色微红,伸手系好衣带。 陈三爷看她穿好了衣服,才说:“你再不给我上药,我恐怕要血流而尽了……” 顾锦朝看他灰蓝色的直裰透出一点暗红,忙叫了采芙进来。 她一边上药一边问他:“就算是计谋,您也不必做得如此逼真啊。”那伤口实在是狰狞,她看着自己都觉得肉疼。 陈三爷跟她解释:“王太医是张大人的人,我若是不做得逼真,是瞒不过他的。况且也正好借着受伤的机会向他示弱。王玄范被打压了,我却风头太盛,这对我很不利。” 大概就是韬光养晦的意思。 顾锦朝想了想,问他:“那您觉得王大人会出内阁吗?” 前世王玄范好像被贬为扬州知府了。 陈三爷摇摇头说:“无此打算,反正他也不足为患了。”见她包好了伤口,他开始穿衣服。 顾锦朝却有些疑惑,如果不是陈三爷让王玄范出内阁的,那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她去给陈老夫人请安,遇到了郑太夫人、郑家两位太太,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孙夫人,也就是陈玄让的妻子孙氏的外家。除此外秦氏带着三个儿媳,王氏带着陈容坐在说话。 陈老夫人先给她介绍了孙夫人,孙夫人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岁了,一双和孙氏很像的眼睛,就是眼角已经有细纹了,穿戴整齐又贵重。她和孙夫人却算是平辈,就双双行了福礼。 陈老夫人笑着说顾锦朝:“……要给我添孙子了,都已经两个多月了!” 郑太夫人闻言笑了:“那你可是双喜临门了,一边又有曾孙,一边又有亲孙。我看等孩子出世了,你左手换右手,抱都抱不过来呢!” 陈老夫人很高兴:“孙氏这都六个月了,再有四个月生产,刚好赶上早春。锦朝孩子出生在五月,又是早夏,命数都好。到时候再去请宝相寺的平安符,供长明灯,保准得菩萨庇佑。” 顾锦朝听着笑了笑。拉了把杌子过来坐。 陈老夫人摆手:“杌子太硬了,来和我一起,垫子软和。”拉着她坐在罗汉**。又招手让孙氏也过来。 孙氏坐过来后,亲亲热热地挽顾锦朝的手,跟她说话。“三婶娘这是头三月,最辛苦了。我头三月的时候倒是利索,好吃好喝好睡的。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三婶娘要是想吃酸的。我那里有杏儿脯和酸枣糖。一会儿包了给您送过去。” 孙夫人笑她:“你是没心没肺的,你三婶娘的这胎宝贵,人也精贵。哪里像你……” 是自己的亲娘说这话,孙氏就笑了笑。要是秦氏说,孙氏肯定要顶回去。孙夫人这是给孙氏带伺候的婆子过来,正好看看自己的女儿,等到要生产的那个月,还要再过来看。 锦朝是刚有身孕,郑家二太太又是她成亲时的傧相。就难免多说几句,告诉了她很多注意的事。 等锦朝下午回去的时候,陈三爷已经去鹤延楼了。 锦朝现在食欲依然不太好,那些进补的汤喝多了又发腻,接连吃了几天她都不想吃了。就当成药往下灌了,喝完一盅猪蹄甜汤。她立刻含了山楂片接腻。 外头小丫头通传。说表小姐过来了。 周亦萱?顾锦朝刚才还问过陈老夫人,陈老夫人说她感了风寒。这几日都不太爱去了。怎么又跑她这儿来了?顾锦朝心里疑惑,让丫头放她进来。 周亦萱进来后老半天不说话,盯着窗沿养的雪白的肉嘟嘟的百合花发呆。 不像她那日过来,不仅打扮得精致漂亮,连指甲的细细地染过了。 顾锦朝吩咐采芙给她上了金桔泡茶,自己一个人继续做针线。孩子的兜兜已经做好了,她现在做的是孩子的小鞋,半个巴掌大的小鞋,可爱极了。 周亦萱过了会儿才打起精神,笑着问她:“三舅母,这是要做给我表弟的吗?” 顾锦朝把做好的那只给她看:“正是呢,你看看好不好看。” 周亦萱哪里有心思看鞋,想了又想,才问道:“三舅母,你知道那俞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吗?” 顾锦朝早猜到她过来的目的,嗯了一声说:“我也只见过一次。” “那……那你觉得七表哥会喜欢她吗?” 顾锦朝抬起头,看到周亦萱脸上有种焦急的神情。 她叹了口气,“萱姐儿……不要让别人猜到你在想什么。这话我就当没听到过,娘说你是感风寒了,那里就回去歇息着。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周亦萱低下头,小声地说:“三舅母,我知道你人好,我就和你一个人说。小时候我到外祖母家玩,谁都不认识,一直是七表哥带我玩的。他给我抓蜻蜓,用蜡做成琥珀。我不会背《弟子规》,总是被女先生打手板,他教我怎么背……他还会用荷叶做小船,会做莲花灯。我从小就想嫁给他……” 顾锦朝脸色一肃:“萱姐儿,七少爷已经定亲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坏的是你的名声,快别说了。” 周亦萱笑了笑:“没关系,我就和你说了。” 顾锦朝有些无奈,周亦萱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这时候,青蒲走进来,在她耳边说:“夫人,七少爷过来了,说是来看三爷的。” 顾锦朝低声问她:“没跟他说三爷去鹤延楼了?” 青蒲点点头:“说了……七少爷说他就是拿些补品过来,放了就走。” 周亦萱听到‘七少爷’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却很惊喜:“三舅母,是七表哥过来了吗?”() ps:感谢呢看起来好像很同学的和氏璧!么么哒! 码完这章,我已经头晕眼花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事发 顾锦朝只能囫囵地点头。 周亦萱有些好奇:“他不进来给您请安吗?” “他是过来看你三舅的,找他有些事,赶着时间呢。”顾锦朝笑着说,“他已经成年了,也就没必要拘束这些虚礼。” “那我……”周亦萱有些犹豫,“三舅母,我该回去喝药了,明日再来拜访你。”说完就下了罗汉床,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追出去。远远都都能听到她喊陈玄青的声音。 顾锦朝长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 她吩咐青蒲:“你跟着表小姐,远远看着她,免得她做了什么不合礼节的事。” 青蒲点头去了。 陈玄青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想到身后还追出来一个表妹,喊着他七表哥。他停下里等她,问她有何事。 周亦萱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想谢谢你,那本赵孟頫的《松雪斋集》写着很顺手。伺候我的嬷嬷都说我的字有长进呢……不知道表哥想不想要什么回礼,我有几方上好的砚台。” 陈玄青听着微笑起来,摇摇头说“不必客气。我听祖母说你近日身子不适,好些了吗?”亲事……祖母倒是说起过一次,但他没有在意。 陈玄青皱起眉,他是知道自己有一门亲事,从小就定下的。却不知道两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的手背到身后紧握,声音淡淡的:“俞家小姐已经来过了吗?” 他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周亦萱点点头:“是外祖母请大家听戏的那天。你不在吗?” “我在翰林院有点事。”陈玄青说,“表妹先回吧,秋风渐冷了。小心又着凉了。” 旁边的一株银杏树叶子都开始泛黄了,天气确实不如前几日暖和了。 他转身沿着石径走了,周亦萱愣了一会儿,嘴角却扬起微笑,好像七表哥也没有十分喜欢俞家小姐嘛。 …… 青蒲在一旁看了许久,才回去把两人说的话禀报了顾锦朝。下午陈三爷回来。提了一篓母螃蟹。 “九圆十尖,正是吃母螃蟹的时候,一会儿让厨房蒸了吃。”陈三爷把螃蟹递给孙妈妈。 孙妈妈接过拿去小厨房了。 陈三爷看着锦朝做的小鞋。觉得很有趣:“只有我的一个手指长……会不会不合脚?” 锦朝也是做着预备,她也不知道,很不确定地想。她的脚虽然不大,但是陈三爷可是大脚,会不会孩子也是大脚……不过小孩的鞋子,都差不多是这么大的。 “要是不合脚再改吧。”顾锦朝把东西收进笸箩里,绣渠端了过去。 陈三爷笑她:“傻气。衣服不合身可以改,鞋子怎么改?” 锦朝无言,等到了晚膳的时候,婆子端了蒸熟的螃蟹上来。 锦朝闻到蟹的味道觉得食欲大振,她就喜欢吃这些河鲜海鲜一类的东西。她问陈三爷:“螃蟹可是别人送您的?”一边伸出筷子想去夹蟹。 陈三爷的筷子却稳稳夹住她的筷子:“是苏州的一个老部下送来的,给各房都分去了。…… 顾锦朝一愣。陈三爷夹住自己的筷子做什么…… 看她表情疑惑。陈三爷解释,“我替你剥。”放下筷子。细细地替她剥螃蟹。 孙妈妈站在旁边,连忙说:“三老爷,夫人现在有身子,是不能吃螃蟹一类的东西。” 陈彦允这才想到螃蟹性寒:“倒是把这个忘了……你回头开一张单子,把夫人不能吃的东西列出来给我。”他本来想着她爱吃这些,最近又胃口不好,才特地让人弄来的。 陈三爷让丫头把螃蟹撤下去,顾锦朝道:“妾身不能吃,您吃就是了,没必要浪费。” 陈三爷笑着摇头:“……不用,一会儿你闻着香味,更是想吃了。” 怀孕本来就辛苦,他还是不欺负她了。 螃蟹撤下去,很快端了一道煨牛肉上来。 这时候,陈老夫人房里的绿萝过来了,说陈老夫人请两人过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这天都已经黑了…… 顾锦朝换了件长身褙子,披了御寒的斗篷,和陈三爷去陈老夫人那里。 屋子里点着烛火,照得佛祖的侧脸金黄,陈老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念经,听到两人来了,让丫头搬杌子过来。陈三爷看自己母亲脸色严肃,便知道恐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等三人都落座了,丫头端了茶上来,给锦朝的却是一杯甜甜的红豆汤。 “今晚萱姐儿过来找我说话。”陈老夫人叹息,“我心里实在生气,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吗?” 陈三爷微皱眉,周亦萱和母亲说了话,母亲为什么要叫他们过来? 难道有牵连三房的地方? 顾锦朝却是心里一跳,周亦萱该不会又做了前世的傻事吧…… 陈三爷道:“母亲,萱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您说就是了。” 陈老夫人手里还数着佛珠,低声说:“这孩子……不自爱啊!她今日过来,说自己喜欢七表哥,还送了自己写的字给他,说她七表哥不喜欢俞家小姐,问我能不能退亲……”说着闭上了眼睛。 前世陈玄青已经成亲了,周亦萱是闹着要给陈玄青做妾……现在还只说了退亲。顾锦朝反而松了口气,幸好周亦萱还没说什么“不退亲愿嫁与陈玄青为妾”的话,不然陈老夫人肯定还要气得更厉害。 陈三爷听后静了片刻,室内顿时冷凝,他问:“萱姐儿说,她送了字给陈玄青?” 陈老夫人重重地叹气:“所以我才找你过来……就算萱姐儿糊涂,她毕竟没有及笄。陈玄青可是有功名明事理的,连这点事也不明白吗?他以后要怎么支应门庭?要是陈玄青没有丝毫表示,萱姐儿会过来说什么退亲的话吗?你回去好找他问话,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玄青是几个兄弟中最干净的,连近身服侍的丫头都没有。现在却在和俞晚雪定亲的节骨眼上,出了和表妹**私情这样的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陈彦允紧皱着眉,又问陈老夫人:“现在萱姐儿还在您这儿吗?” 陈老夫人点头:“出这样的事,我怎么会放她回去!训斥了她一通,把她关在耳房里,让郑嬷嬷守着她。现在都还在哭呢。” 仔细一听,果然西侧有女子呜咽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找陈玄青过来,把这事问清楚。”陈彦允站起身,吩咐守在外面的书砚几句话。 顾锦朝则握住陈老夫人的手,安慰她:“娘,您别生气。好在此事也没有传出去,问清楚解决了就好。我看萱姐儿就是年纪小不懂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喜欢。…… 前世事情闹得比现在大,至少陈家几房的人都知道了。后来周亦萱只能远嫁。 陈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你都有身子了,还要操心这些事……唉,我气萱姐儿是生气,我气陈玄青是怒气。等他来再把事情问清楚,他要是好奇男女之事,就是找两个通房丫头也好,偏偏要去和萱姐儿说话……” 说着陈老夫人又摇了摇头,“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要是觉得累,就先回去歇息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顾锦朝摇摇头:“没关系,我午睡的时候多睡了会儿,现在不困。” 她知道陈老夫人顾虑什么,如果江氏还在世的话,陈玄青的事应该都是江氏在负责才是。到了一定年龄,他该懂情事了,就要给他找几个通房丫头备着。 她现在管三房庶务,这些不能回避。 不多一会儿陈玄青就过来了,穿着一件青布直裰,眉目清秀俊雅。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点疑惑地请安,又问道:“父亲……您找我何事?” 这是两父子的事,陈老夫人和锦朝都不好逾越,就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看到自己祖母和顾锦朝脸色都不好看,父亲又偏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陈玄青心里打鼓。 陈彦允先问他:“你有没有私下见过你表妹?” 怎么提到周亦萱了?陈玄青想了想才回答:“见过两次,一次是来给祖母请安,她还我那本《白香山集》,再有一次是私下偶遇……” “哪里偶遇?”陈三爷继续问。 陈玄青顿了一下:“我今日去母亲那里看您,您不在我就走了,在路上遇到了表妹。” “这两次有没有人看到?” 陈三爷的问题越来越逼近,陈玄青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恐怕是有什么关于他和周亦萱的流言传出来了……他这次想的时间长了些,慎重回答:“前一次就是在祖母的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看到了。第二次……”他抬起头,看了顾锦朝一眼。 ps:卡文卡成狗…不知道第二更能否出来,大家别等!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教育 俞家那边很快就回了话,陈老夫人和俞夫人商议之后,把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五。 陈玄青对此不置一词。 顾锦朝怀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兴,顾怜省亲的时候听冯氏说起。 “这么快就怀孕了?”她有点不可置信,“这不是嫁过去一个多月就怀上了……” 冯氏点头道:“她那是命好,刚好陈阁老唯一的嫡子陈七少爷又已经成人了……生出来也是全家都宠着。”冯氏不太想提顾锦朝的事,拉着顾怜的手问她,“文秀待你可还好?” 顾怜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摇摇头。 冯氏皱了皱眉:“这孩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顾怜已经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戴了璎珞攒成宝结,两只赤金葫芦簪子,嵌了莲子米大的绿松石。不如原来爱笑了,因此气色也没有原先好。 “他……说好也是好,关心我照顾我,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记得给我。就如这对墨玉手镯,墨玉白玉底,还是他向他母亲求来给我的。”顾怜挽了袖子,给冯氏看玉。质地纹路皆是上品。顾怜又接着说,“要说不好……成亲大半个月后,他就又让两个通房丫头侍寝了。” 冯氏听了皱眉:“这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成亲头一个月新房是不能空的。 顾怜喃喃地说:“我……我怎么好意思!” 冯氏觉得这事很严重,问她:“难不成他母亲也不管吗?” 顾怜说:“她哪里知道!而且就是在我那里,偏房里头。他午睡醒了让丫头进去伺候……一刻钟的功夫。还是兰芝听到声音觉得有异样,才去看了回来告诉我的。” 原来不是过夜……冯氏又问她:“你后来怎么办的?” 顾怜说到这里觉得胸口堵得慌:“我想冲进去骂他一顿,竟然白日**……但是嬷嬷拉住我,说不能闹大了,等他出来再问问他。我就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他说是那个叫依兰的撩拨他,安慰了我一会儿。第二天他就罚了依兰两个月月例,我心里不舒服。为难了她几天……” 冯氏稍微松了口气,幸好还派了得力的张嬷嬷跟着她。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她跟顾怜说:“这样的事你就不能闹,要学着去拿捏丫头,你后来给那丫头喝药没有?” 顾怜说:“我都气得糊涂了,哪里还记得药的事!” 冯氏气不打一处来:“要是真有孩子了,你以后更要生气了。这事和你母亲说没有?” 顾怜轻轻地摇头。冯氏就让人请了二夫人过来。二夫人又叫了张嬷嬷来问话。 张嬷嬷答道:“太夫人尽可放心,汤药奴婢都看着,一直没少给。” 二夫人气得眼眶通红:“姚文秀胆子也太大了。就算真是丫头撩拨,难不成他就忍不住吗?” 冯氏先让顾怜避出去喝茶,跟二夫人说:“你明日就去一次姚家,把这事告诉姚夫人。就说顾怜是不忍心说,找我们诉苦,让姚夫人给姚文秀敲敲警钟。这孩子人品倒也不坏,就是太轻浮了。” 二夫人说:“要是不轻浮。也不可能和顾澜出那样的事……” 冯氏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都已经嫁过去了。这种事别在意就什么都好,就怕怜姐儿心不宽。”既然提到了顾澜,冯氏就问了张嬷嬷一句,“……她没闹事吧?” 张嬷嬷笑着摇头:“乖着呢。晨昏来给三太太请安,对她冷言冷语都笑着脸……要说不好的。就是姑爷也对她好。平时都尽量照顾她,吃穿用不缺。嫁过去后还没有和姑爷行房过。” 二夫人听了紧皱着眉。她竟然这么忍得住:“……早知道那时候,我们就该弄死她。就怕她又弄出许多事来。” 张嬷嬷说:“您放心,她用的枕头、被褥都是加了东西的。生不出孩子,成不了气候。” 冯氏说:“暂且不理顾澜吧,那两个通房丫头可要看好,最好每天都喝汤药,万无一失。” 张嬷嬷应诺,先退出去了。 二夫人又和冯氏说:“……顾锦朝有孕,咱们要不要派个婆子过去伺候?” 冯氏冷笑:“陈家缺不了伺候的,何况她现在翅膀硬了,哪里用得着我们管。”又说,“面子上的功夫少不了,你去跟徐氏说一声,让她买了进补的药材和乌鸡、鸽子之类的送过去吧。” 二夫人刚点头,茯苓就挑帘进来,脸色发白地跟冯氏说:“太夫人……出事了。” …… 顾锦朝刚收到了外祖母送过去的东西。琳琅的各式补药,用锦盒装着的五十年人参,上好的天麻、当归等药材,还有鸡笼子里关着一对肥硕的母鸡,一大盒的鸽子蛋,一篓鸡蛋,还特地带了几条活的四鳃鲈。就这些东西堆了一整车,搬东西都用了小半天。 孙妈妈对了单子,让人把东西都搬去后罩房,后罩房满得都快放不下了。 陈曦练了琴过来玩,锦朝就喂她吃送来的板栗糕。 因为练琴,她几个手指头疼得动都动不了。弹得不好还要被先生打手板,学得哭哭啼啼的。锦朝想起自己学琴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动不了筷子还要丫头喂饭,心里很理解她。 她回头就跟陈三爷说:“不如让曦姐儿歇息几天,手指头都肿了。” 陈三爷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不行。” 顾锦朝拉他衣袖:“三爷……您也别对孩子太苛刻了。女孩儿要娇养,你看曦姐儿都不和你亲近。” 陈三爷有点无奈地放下书,觉得她怀孕之后性子活泼了不少,竟然还过来打扰他看书。他又不忍心不理她:“学琴是她自己说的,我可没逼她。先生怎么教我不会管的。” 说完继续看书了。 顾锦朝心想先生怎么教还是他授意的,陈三爷对孩子一向要求严格。 她就没再帮陈曦求情,只是送了化瘀的药去陈曦那里。 陈三爷看完了书,过来抱她。摸了摸她的肚子:“似乎大了些……” 顾锦朝说:“我才吃了一盅猪蹄汤,应该是大了些。”还不到三个月呢,怎么会显怀。 陈三爷笑着不说话。过了会儿又问她:“你也是娇养大的吗?” 顾锦朝说:“我不算是娇养……我比较调皮,以前住在外祖母那里,还会跟着丫头爬树,拐着表哥带我出去玩。要是吃糕点,必然弄得满炕都是,让丫头收拾半天。不过外祖母比较宠爱我。不会责怪我。” 陈三爷想到那一车的东西。纪氏肯定是很宠爱顾锦朝的。 “上次见到她老人家还是在宝坻的时候。等你生了孩子,我和你一起去拜访她吧。” 顾锦朝心想陈三爷上次去还是陈暄嫁到纪家的时候,纪粲要喊他的叔父。那时候一大群人围着他。当时她可没想到自己还会嫁给他。想着觉得有点为难,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三爷,陈暄嫁给纪粲表哥,您就比我几个表哥高一辈。再去拜访外祖母的时候,这称呼不就乱了……” 陈三爷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就把她揽到怀里,低声说:“没关系。我吃点亏吧。”他继续摸着她的肚子,在她耳边问,“锦朝,要是孩子生下来像你一样调皮,该怎么办?” 顾锦朝想了想说:“孩子调皮些也好,长大了身子骨好。” 陈三爷笑了笑:“要是像你一样调皮。我可是会揍他的。” 顾锦朝想到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被陈三爷揍得哇哇大哭。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应付他说:“……到时候说吧。指不定这孩子就很文静听话呢。” 陈三爷听后笑得不行,传话让书砚过来,“……跟四小姐的琴师父说,休息一日。” 顾锦朝不知道他怎么就妥协了。 “免得你觉得我不近人情,”陈三爷说,“本来这孩子意志就不坚定,我是想磨练她的。不过要是手指头磨破了,恐怕就要歇一段时间了。” 顾锦朝心里腹诽,他还不是怕耽搁曦姐儿学琴,不过能休息就好。招过采芙,让她去陈曦那里传话。 陈三爷拿起书又放下,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揍他的。”顿了顿,“最多就是罚他抄书了。抄整本的《史记》,抄多了还能背下来,也是有好处的。” 顾锦朝叹了口气,低头小声说:“你还没出来呢,就有人想着怎么折腾你了……” 陈三爷突然把她抱进怀里,捂住她的嘴,也低头说:“……你娘亲诳你的。”却不肯再放她走,牢牢抱着她的腰。顾锦朝想到自己还有账本没看,在他怀里挣扎,“三爷,妾身还有事……” “嗯,我知道……”他轻轻地说,她那摞账本都看了大半天了,都是她的嫁妆,他不好插手帮她看。 锦朝的气色越发的好,肌肤白里透红,身上那股茶花的香越发浓郁。挣扎之间撩动他的身体,手底下的肌肤又白腻软滑,像上好的绸缎……原先禁欲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和她成亲之后,却总是按捺不住。发现她有孕到现在,两人一直没有亲热,他连抱着她睡都不敢了。毕竟孩子要紧。 “锦朝……”他去含她的耳垂,轻轻地舔弄。 顾锦朝看到自己那叠账本,心想今日是看不完了……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她抓紧他的手臂想阻止他:“三爷,不行的……” “嗯,放心,我有办法……”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整个人笼罩她,呼吸更炽热了些。 丫头们早退出去了,在门口守着。 江严这时候却过来了,跟青蒲说:“麻烦姑娘替我通传一声,有急事。” 青蒲犹豫半天,三老爷正和夫人……既然是急事,她也怕耽搁了。只能硬着头皮隔着帘子通传。 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推拒,混乱,细声的安慰,终于没有声音了。 陈三爷冷冷的声音才传出来:“……让他书房里等着。” ps:慢工出细活→_→ 明天双更么么哒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贪墨 等陈三爷走了,锦朝便继续看账本。 天色渐暗,青蒲端了烛台过来。 锦朝叫住她说话,把账本放在一边:“……你坐下,我们慢慢说。”让其他丫头都先退出去。 青蒲有些疑惑,依言抓了把杌子过来。锦朝神色平和,她反倒觉得有点局促了。 “前几日,二夫人房里放出去白芙、白芷两个到了岁数的丫头,都是十七岁的年纪。二夫人还各给了十两银子、一对赤金镯子做添箱,嫁的也算是好人家。我看你今年就快二十了,早过了适合放出府的年纪……”锦朝叹了口气,“原先,是我耽误了你。你总不能伺候我一辈子,不如我给你找了合适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打算。” 青蒲听后久久不语。嫁人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这样的人是找不到好人家的,还不如一直伺候着夫人。但要是不嫁人……别人背后怎么说她的,她其实也知道。她低声问:“夫人……可是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周到?” 顾锦朝笑着摇头:“我是怕别人说我刻薄!何况你若是愿意,嫁人之后也可以继续伺候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陪着我长大的,我是希望你过得好。” 青蒲听后安心不少,露出一个笑容:“奴婢伺候夫人,过得就很好。别的也没有什么奢求……”想到要成亲,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顾锦朝早就想给青蒲找个好婆家。青蒲这么大还没许配人,别人看她是大丫鬟,当面不会说,私底下却会议论。就像当初王妈妈说青蒲的那些话,不也是充满了鄙夷。一个女子便是再好。到了年纪不嫁人,大家都会有微词。何况锦朝也不想她老无所依。 听到她并不反对,锦朝就笑着问她:“你看看是什么人合适。我的陪房或者掌柜的儿子,这院子里护卫、管事的儿子……你平日有没有觉得好的?”想到自己那些陪房她不熟悉,又说,“不如我让罗掌柜挑了合适的人,做了册子送过来……” 青蒲听得脸都红起来:“夫人,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还让她来挑选…… 锦朝笑笑:“没事。又不是就决定了。也要问问人家的意思。你是我的贴身丫头。哪里没有面子了。” 说完喊了绣渠进来,让她去找佟妈妈过来说话。 几个丫头都知道青蒲要嫁人了,很为她高兴。青蒲自己倒是没觉得。她孤寡惯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三房里头管事的都是三爷的人,适合的人不多。青蒲以后要是想继续在她身边服侍,那肯定是配府里的人比较好。如果配庄头或掌柜的儿子就不方便了。 锦朝想到那个原先和青蒲说过话的林远山。 她先让佟妈妈去给罗永平传信,把整理好的账本交给她收到书房里。 很快陈三爷就回来了。 “锦朝……我想和你说件事。”陈三爷让她坐下来,语气温和。 顾锦朝正好也有事和他说,依言坐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江严来禀报的肯定是朝事,难道三爷现在愿意把这些事说给她听?锦朝觉得不太可能。 陈三爷说:“是有关顾家的事。你二伯父顾德元……因为贪墨被停职拘禁了。还没有定罪,但是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开始查他了。” 顾德元自己就是右佥督御史,竟然监守自盗?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原先偷听顾德元和冯氏说话的时候,冯氏说他‘是不是收了府同知的银子’。顾德元肯定是不干净的,难道是东窗事发了? 但是陈三爷告诉自己做什么? 陈三爷继续说:“顾德元刚察觉到要出事的时候。托人给我带了信。想求我保下他……”他一向不管这些事,不过既然这人是顾锦朝的二伯父。他还是告诉她一声比较好。 他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跟她说:“锦朝,原先我去顾家的时候。觉得他们对你不太好,平日里你二伯父也常给我送东西过来,珍惜之物不少,我都退回去了……但是你有孕到现在,顾家却连个人都没派过来。” 他还帮她记着仇吗?顾锦朝抬头看他。 陈三爷笑了笑:“我调查过你们家,也知道我岳父是怎么分出去的。回来之后他们待你如何,你没嫁给我之前,在顾家并不受重视,身边的大丫头都差点随意配人了。是不是?”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原来她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好。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要对付宋姨娘。母亲死后她回到顾家,又要小心翼翼讨好冯氏。嫁给三爷后她的日子活得太舒心,原来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陈三爷想到她受过这么多苦,心里就忍不住怜惜她,他还记得那个大雪天里哭的女孩。现在她好好的坐在自己身边,由他保护着,而且已经怀里他的孩子,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他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继续说:“原来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但我也不太喜欢他们。”他低下头询问她,“但我也问问你的意思,我要是置之不理,你会生气吗?” 他不喜欢对顾锦朝不好的人,但如果顾锦朝想顾念亲情,让他出手救人,他也不会反对。 顾锦朝摇摇头,觉得他怀抱温暖又坚固。 外界风雨,都被阻隔在外。 前世顾家几乎倾颓,她和父亲却相安无事。如今想想,要是没有三爷暗中施以援手,是说不过去的。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想法。也不想三爷出手包庇本来就有错的人,前世他为张居廉做的事,几乎让他背负骂名,她不愿意看到。陈三爷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他有原则有自尊。于情于理,她也没有让三爷包庇顾德元的打算。 锦朝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心想原来两个人都一样,对彼此的碰触很**。她跟他说:“三爷,您怎么想就怎么做吧。要是真的二伯父有错,犯错了就要承担,我觉得很对。” 她声音稍微低了些:“其实,我在顾家的时候,都没怎么和二伯父说过话……”顾德元也绝不会对她们这样寄生虫的角色有什么好脸。 陈三爷笑了起来。锦朝要是真让他帮忙,确实有点麻烦。他喜欢两人难得的一致。 他低声说:“锦朝,抱稳了。” 锦朝还没反应过来,却被他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紧紧抱着他的腰:“三爷……您这、这要干什么?”她还有青蒲的事没和三爷说,两人也还没吃晚膳呢。 “别怕,很快的。”陈三爷安慰她后,抱着就往罗帐内走去。 两人说私话,内室本来就没有丫头,听到动静后采芙又轻轻把槅扇合上了。 人家都说新婚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温存。三爷体谅她不懂情事,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好睡觉的,过了一个月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能回应他了。结果她又怀孕了,日子还要往后拖。 锦朝觉得这样也不好,他俯身吻她的时候,也很顺从地回应。 滚烫的大手沿着**移动,粗糙的指腹按住雪白。是他常年握笔的地方……现在却握着那里……本应该是风雅清净,现在也被**侵染。 顾锦朝身子软成一团,他压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有点发抖。 他怕压着了她,还一手撑着床。头埋在她脖颈间,呼吸炽热,感觉到她的颤抖,忍不住说:“锦朝,别动……”他还要控制着不伤到孩子,可千万别再撩拨他了。 顾锦朝小声说:“我也没办法……”感觉到抵在腰间那东西蓄势待发的,又这么烫,能不紧张吗。 他无奈叹了口气,只能手往下伸去,快点挑动她的情绪……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叫了丫头端热水进来,锦朝穿好衣服,想到刚才的场景,忍不住想这果然是什么方法都有。竟然还真的不会伤到孩子,这些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看到陈三爷已经换了一件灰蓝色直裰出来,又是温文儒雅的样子。顾锦朝却总想到刚才的场景,想到撑在自己身侧结实的胳膊……别开视线不敢看他,觉得这人衣冠楚楚的,其实也…… “饿着你没有?”陈三爷问她。看她看着一边的花瓠不说话,就笑,“你生气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妾身不敢。” 他拿起筷子,替她夹了小半碗的菜,“那就快些吃,别饿着了。” 比平时进晚膳晚了半个时辰,现在可是两个人在吃,饿着了怎么办。 顾锦朝依言拿起筷子,看到对面的采芙低着头,嘴角抿着笑,房里的丫头个个都是如此。更觉得不好意思,这些人平日都是伺候她的……她让丫头们先退出去,跟陈三爷商量青蒲的事。 “……妾身想让青蒲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在陈家找人比较好。她是我最看重的丫头,从小就陪着我,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别的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对青蒲好……”(未完待续) ps:这是踩线状态,千万不要碰上喜欢举报的好心人啊阿门! 第一更~~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贪墨 等陈三爷走了,锦朝便继续看账本。 天色渐暗,青蒲端了烛台过来。 锦朝叫住她说话,把账本放在一边:“……你坐下,我们慢慢说。”让其他丫头都先退出去。 青蒲有些疑惑,依言抓了把杌子过来。锦朝神色平和,她反倒觉得有点局促了。 “前几日,二夫人房里放出去白芙、白芷两个到了岁数的丫头,都是十七岁的年纪。二夫人还各给了十两银子、一对赤金镯子做添箱,嫁的也算是好人家。我看你今年就快二十了,早过了适合放出府的年纪……”锦朝叹了口气,“原先,是我耽误了你。你总不能伺候我一辈子,不如我给你找了合适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打算。” 青蒲听后久久不语。嫁人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这样的人是找不到好人家的,还不如一直伺候着夫人。但要是不嫁人……别人背后怎么说她的,她其实也知道。她低声问:“夫人……可是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周到?” 顾锦朝笑着摇头:“我是怕别人说我刻薄!何况你若是愿意,嫁人之后也可以继续伺候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陪着我长大的,我是希望你过得好。” 青蒲听后安心不少,露出一个笑容:“奴婢伺候夫人,过得就很好。别的也没有什么奢求……”想到要成亲,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顾锦朝早就想给青蒲找个好婆家。青蒲这么大还没许配人,别人看她是大丫鬟,当面不会说,私底下却会议论。就像当初王妈妈说青蒲的那些话,不也是充满了鄙夷。一个女子便是再好。到了年纪不嫁人,大家都会有微词。何况锦朝也不想她老无所依。 听到她并不反对,锦朝就笑着问她:“你看看是什么人合适。我的陪房或者掌柜的儿子,这院子里护卫、管事的儿子……你平日有没有觉得好的?”想到自己那些陪房她不熟悉,又说,“不如我让罗掌柜挑了合适的人,做了册子送过来……” 青蒲听得脸都红起来:“夫人,奴婢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还让她来挑选…… 锦朝笑笑:“没事。又不是就决定了。也要问问人家的意思。你是我的贴身丫头。哪里没有面子了。” 说完喊了绣渠进来,让她去找佟妈妈过来说话。 几个丫头都知道青蒲要嫁人了,很为她高兴。青蒲自己倒是没觉得。她孤寡惯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三房里头管事的都是三爷的人,适合的人不多。青蒲以后要是想继续在她身边服侍,那肯定是配府里的人比较好。如果配庄头或掌柜的儿子就不方便了。 锦朝想到那个原先和青蒲说过话的林远山。 她先让佟妈妈去给罗永平传信,把整理好的账本交给她收到书房里。 很快陈三爷就回来了。 “锦朝……我想和你说件事。”陈三爷让她坐下来,语气温和。 顾锦朝正好也有事和他说,依言坐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江严来禀报的肯定是朝事,难道三爷现在愿意把这些事说给她听?锦朝觉得不太可能。 陈三爷说:“是有关顾家的事。你二伯父顾德元……因为贪墨被停职拘禁了。还没有定罪,但是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开始查他了。” 顾德元自己就是右佥督御史,竟然监守自盗? 顾锦朝突然想起她原先偷听顾德元和冯氏说话的时候,冯氏说他‘是不是收了府同知的银子’。顾德元肯定是不干净的,难道是东窗事发了? 但是陈三爷告诉自己做什么? 陈三爷继续说:“顾德元刚察觉到要出事的时候。托人给我带了信。想求我保下他……”他一向不管这些事,不过既然这人是顾锦朝的二伯父。他还是告诉她一声比较好。 他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跟她说:“锦朝,原先我去顾家的时候。觉得他们对你不太好,平日里你二伯父也常给我送东西过来,珍惜之物不少,我都退回去了……但是你有孕到现在,顾家却连个人都没派过来。” 他还帮她记着仇吗?顾锦朝抬头看他。 陈三爷笑了笑:“我调查过你们家,也知道我岳父是怎么分出去的。回来之后他们待你如何,你没嫁给我之前,在顾家并不受重视,身边的大丫头都差点随意配人了。是不是?”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原来她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好。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要对付宋姨娘。母亲死后她回到顾家,又要小心翼翼讨好冯氏。嫁给三爷后她的日子活得太舒心,原来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陈三爷想到她受过这么多苦,心里就忍不住怜惜她,他还记得那个大雪天里哭的女孩。现在她好好的坐在自己身边,由他保护着,而且已经怀里他的孩子,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他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继续说:“原来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但我也不太喜欢他们。”他低下头询问她,“但我也问问你的意思,我要是置之不理,你会生气吗?” 他不喜欢对顾锦朝不好的人,但如果顾锦朝想顾念亲情,让他出手救人,他也不会反对。 顾锦朝摇摇头,觉得他怀抱温暖又坚固。 外界风雨,都被阻隔在外。 前世顾家几乎倾颓,她和父亲却相安无事。如今想想,要是没有三爷暗中施以援手,是说不过去的。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想法。也不想三爷出手包庇本来就有错的人,前世他为张居廉做的事,几乎让他背负骂名,她不愿意看到。陈三爷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他有原则有自尊。于情于理,她也没有让三爷包庇顾德元的打算。 锦朝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心想原来两个人都一样,对彼此的碰触很**。她跟他说:“三爷,您怎么想就怎么做吧。要是真的二伯父有错,犯错了就要承担,我觉得很对。” 她声音稍微低了些:“其实,我在顾家的时候,都没怎么和二伯父说过话……”顾德元也绝不会对她们这样寄生虫的角色有什么好脸。 陈三爷笑了起来。锦朝要是真让他帮忙,确实有点麻烦。他喜欢两人难得的一致。 他低声说:“锦朝,抱稳了。” 锦朝还没反应过来,却被他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紧紧抱着他的腰:“三爷……您这、这要干什么?”她还有青蒲的事没和三爷说,两人也还没吃晚膳呢。 “别怕,很快的。”陈三爷安慰她后,抱着就往罗帐内走去。 两人说私话,内室本来就没有丫头,听到动静后采芙又轻轻把槅扇合上了。 人家都说新婚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温存。三爷体谅她不懂情事,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好睡觉的,过了一个月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能回应他了。结果她又怀孕了,日子还要往后拖。 锦朝觉得这样也不好,他俯身吻她的时候,也很顺从地回应。 滚烫的大手沿着**移动,粗糙的指腹按住雪白。是他常年握笔的地方……现在却握着那里……本应该是风雅清净,现在也被**侵染。 顾锦朝身子软成一团,他压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有点发抖。 他怕压着了她,还一手撑着床。头埋在她脖颈间,呼吸炽热,感觉到她的颤抖,忍不住说:“锦朝,别动……”他还要控制着不伤到孩子,可千万别再撩拨他了。 顾锦朝小声说:“我也没办法……”感觉到抵在腰间那东西蓄势待发的,又这么烫,能不紧张吗。 他无奈叹了口气,只能手往下伸去,快点挑动她的情绪……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叫了丫头端热水进来,锦朝穿好衣服,想到刚才的场景,忍不住想这果然是什么方法都有。竟然还真的不会伤到孩子,这些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看到陈三爷已经换了一件灰蓝色直裰出来,又是温文儒雅的样子。顾锦朝却总想到刚才的场景,想到撑在自己身侧结实的胳膊……别开视线不敢看他,觉得这人衣冠楚楚的,其实也…… “饿着你没有?”陈三爷问她。看她看着一边的花瓠不说话,就笑,“你生气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妾身不敢。” 他拿起筷子,替她夹了小半碗的菜,“那就快些吃,别饿着了。” 比平时进晚膳晚了半个时辰,现在可是两个人在吃,饿着了怎么办。 顾锦朝依言拿起筷子,看到对面的采芙低着头,嘴角抿着笑,房里的丫头个个都是如此。更觉得不好意思,这些人平日都是伺候她的……她让丫头们先退出去,跟陈三爷商量青蒲的事。 “……妾身想让青蒲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在陈家找人比较好。她是我最看重的丫头,从小就陪着我,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别的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对青蒲好……”() ps:这是踩线状态,千万不要碰上喜欢举报的好心人啊阿门! 第一更~~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疑虑 等陈玄青离开了,顾锦朝才拿出曹子衡给她的信仔细看。 曹子衡信中说的就是顾德元贪墨的事,相对于三爷的隐瞒,他要说得清楚一些。 顾德元被拖下水,是因为应天府府同知出事了,被拷问的时候把他供出来的。应天府府同知为官数年,贪污成性,也因为贪污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事。顾德元作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包庇府同知,这些年都察院一直都没有查到应天府府同知的身上,也是顾德元暗中护着他。 明知故犯,顾德元这次恐怕不好脱身。就算不是削职查办,恐怕也难逃贬黜。 顾德元知道府同知出事的时候,就先让冯氏找了姚家求助,但是姚大人在内阁立足不深,不好出手帮忙。而长兴候家他更是没有想,长兴候是不会帮他的。曹子衡估计应该也求助了陈三爷,但究竟怎么样他不清楚。这个顾锦朝倒是知道,陈三爷昨日还和她商量来着。 曹子衡又说起王玄范的事。自从牵扯进官盐倒卖的案子后,他的地位大不如前。听说最近又殿前失仪,被皇上贬黜为扬州知府,当朝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 …… 顾锦朝看完之后烧了信纸,想了许久。 如果到处索求无门,冯氏必定会求到她头上来。顾德元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会让顾德元出事的。 如果顾德元没有做昧良心的事,顾锦朝倒也不是不会帮,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但是现在发展到这个地步,顾锦朝不想陈三爷因为她牵扯进来,徒增骂名。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不过曹子衡倒是说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原来王玄范被贬为扬州知府。并不是因为陈三爷。而是因为殿前失仪。 当今皇上现在十三岁,虽然还是个青涩少年。但是他该懂的肯定都懂了……贬黜王玄范,是别人授意他的,还是他刻意为之? 顾锦朝想起前世里,这个少年皇帝在位期间江山稳固,虽然朝廷动荡不休,但是百姓安康。天下繁荣兴盛。从一个傀儡到英明的君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三爷前世的死,究竟是谁在背后害他呢? 顾锦朝不得不在这个名单上加个皇上,除了张居廉。陈三爷还明显受制于皇上。 她想了很多,随后端了烛台过来烧了信纸。 而陈三爷此时正在鹤延楼里和陈四爷说话,交谈生意上的事。 “……提花绸、印花绸、缭绫都是从绍兴进货,数量很大。是通过纪家的商船货行。前几月运河涨水停运,店铺亏损很大。这个月才逐渐好了些。” 生意上的事一直是陈四爷管,陈彦允不怎么插手。 “阴晴圆缺,难免有亏损的时候。这些不用和我说。”陈三爷笑着说,“你我还是放心的。” 陈彦允也笑笑:“我总是要跟你说的。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父亲在的时候,就说兄弟团结和睦最重要。就算二哥、六弟和我们不是一母同胞,都一样的。”陈三爷仅是笑笑。“你心思细考虑得多,管这些东西比老六好。说到老六。他最近闷在宝相寺也难受,你有空去看看他。” 陈彦文点头应了,“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又问陈三爷,“听说三嫂的二伯出事了?” “嗯,已经拘禁了。”陈三爷斜靠着太师椅,端了杯热茶喝。 “你不打算出手帮忙吗?我听说他这次恐怕不得善了。” “到时候再说,我现在养病,不好插手这些事。”陈三爷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陈彦文就说:“说到养病,我帮你弄了一篓鲥鱼,已经差人送去你那里了。” 这时候,外头陈义过来回话了。 陈彦文就先离开了鹤延楼,备了些东西去看陈六爷了。 “……两个工部侍郎属下都查过了,季秋平是为官二十年,信奉中庸之道。现在年近花甲,在工部德高望重。而范晖是嘉靖四十年的进士,比您低了两科,当年是二甲第四名。现在也不过三十六岁……” 王玄范退出内阁之后,新任工部尚书很可能就是内阁大臣。 这个人选尤为重要。 陈义说:“江先生觉得季秋平升任的可能大些。” “也不排除有别的人会入阁……仔细注意着张大人的动静。”陈三爷跟他说,停顿了一下。 陈义看到陈三爷沉思不语,就问:“怎么了,您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在想,王玄范殿前失仪是好是坏……”陈三爷嘴角一翘,“原先觉得不太好,现在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工部两个侍郎都不是他们张系的人,对于平衡内阁势力很有好处。 陈三爷隐隐觉得,张居廉在防备自己。而这种防备张居廉自己都没有察觉。现在有了外来势力,张居廉的警惕就会放松些,会把相当的精力放在新任内阁大臣身上。 陈义犹豫了一下,跟他说:“对了,您让属下派人暗守木樨堂,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和您说……属下不知道这该不该说。” 陈三爷自己遇刺之后,就在木樨堂安排了护卫,就住在前一进堂屋偏房里,顾锦朝都不知道。他怕她知道了会觉得不自在,不过他是担心锦朝的安危。本来还打算再过几天就让护卫回来的。 他点头:“你说吧,什么事。” “七少爷今日去看四小姐……在夫人那里逗留,其间似乎有所争执。不过隔得远,护卫也不太确定说的是什么,七少爷似乎对夫人言语之间不太尊敬。”陈义听到护卫说之后,也不太确定要不要说给陈三爷听。不过想想,要是夫人和七少爷私下有什么不快,陈三爷也应该知道。 出乎他的意料,陈三爷听后竟然微皱起眉。沉思了很久。 随后他问陈义:“当时……房内有谁在?” 陈义说:“好像只有夫人的一个贴身丫头,四小姐让嬷嬷带出去了。三爷,是不是七少爷有什么事和夫人闹得不愉快……我看七少爷走出来的时候走得很快,挺生气的样子。” 陈三爷淡漠地说:“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断然没有向继母动气的道理。” 陈玄青几次看到顾锦朝都不自在,他原来以为是因为顾锦朝的身份让他尴尬。但是从周亦萱的事情来看,陈玄青似乎……远不是因为尬尴。他一个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怎么可能对继母不尊敬呢。而以锦朝的性子。也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他愤怒。除非……他跟顾锦朝本来就认识。 但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人认识。 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义不太明白,但他明显发现自己说了这件事之后,陈三爷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这种内宅私事还是不说比较好。谁知道三爷是怎么打算的。 “三爷,这也算不得什么事。说不定是因为四小姐呢……”陈义忙说,觉得自己额头冒冷汗。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啊,七少爷和夫人都不像是脾气不好的人。怎么可能平白起争执呢。幸好屋子里还有个丫头,不然难免让人多想了……但这个丫头。又是夫人的贴身丫头,说话做事肯定都是向着夫人的。 “要不,属下去查查看……”陈义试探着问。 陈彦允心里闪过几种念头,不论怎么说。顾锦朝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喜欢她有事隐瞒他,也不喜欢有关她的事情超脱自己的掌控,这让他觉得焦躁。 但是他也应该尊重她。相信这些事都是误会。是他想多了。一个继母一个继子,能有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过了会儿才睁开,淡淡地说:“……不用了,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晚上他回木樨堂的时候,顾锦朝不在屋子里。 他自己去净房换了衣服出来,拿了本书看。外面天色都黑了,顾锦朝还没有回来。 陈三爷放下书,发现她做绣工的笸箩就搁在炕桌上,里面还有只没有缝完的孩子的鞋。他拿着小孩的鞋子看,想这么小的东西,她绣的老虎头还栩栩如生的。 丫头捧了杯君山银针上来,陈三爷喝了口,觉得没有平日的茶水香,放在一边后问那丫头:“夫人呢?” 丫头回到:“奴婢不是贴身伺候的,不太清楚。青蒲姐姐刚才去外院针线房领东西了。” 陈三爷让她下去,又等了两刻钟,才听到锦朝和丫头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丫头挑开帘后锦朝就进来了,看到陈三爷坐在罗汉**,笑着问他:“您已经回来啦,怎么今天没看书?” 顾锦朝发现陈三爷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奇怪,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等她走到罗汉床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却突然被陈三爷抓住手腕:“……你刚才去哪里了?” 顾锦朝觉得他的手劲大了点,勒得她的手腕发疼,她挣扎了一下:“我去娘那里了,她说让我帮着去选几个花样……三爷,您弄疼我了。” 原来是去母亲那里了。 陈三爷放开她,才发现她手腕果然被自己抓红了。“手下没注意……你皮肤怎么这么娇气。”轻轻一捏就红了,陈三爷帮她又吹又揉。 “您等久了,生我气吗?”顾锦朝笑眯眯地说,“娘说给孩子做襁褓的东西,不得好好选选吗。以前您要忙内阁的事,还不是让我等着。怎么,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陈三爷看着她许久,把她搂紧怀里,轻声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顾锦朝任他抱着,心里却还想着曹子衡的那封信。过了会儿,突然听到陈三爷问她:“锦朝,今天你和曦姐儿玩得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顾锦朝才回过神:“不知道……您说什么有趣?” 他摸着锦朝的头发,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未完待续) ps:二更~~,呼,终于没有食言了呜呜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求助 顾怜的马车刚停在影壁,二夫人立刻就迎了上去。 顾怜先被扶嬷嬷下来,然后是服侍她的几个丫头抱着东西下来。 二夫人一看就觉得不好,眉头紧皱:“……你这是做什么?”看到顾怜眼眶红红,她心里一紧,“是不是……是不是亲家不愿意帮忙?” 顾怜说:“倒也不是父亲的事,我就是生气……” 二夫人拉了她进屋,才知道顾怜这是和姚文秀置气了。不过是小事,姚文秀知道她喜欢吃带骨鲍螺,让人带了几盒回来,分了一盒给顾澜,剩下的给了她。顾怜说着还不肯罢休:“……顾澜要不是勾搭他,他们两人背着我苟且,她能嫁到姚家做妾吗?我受这么大的委屈,他还要向着她。” 顾怜深吸一口气:“我不过就是说了他两句,他就生气了。摔门去了书房睡,我都没有发火,他凭什么发火……我好几天没有理他,他也不理我。我就想回来住一段时间……” 二夫人听后气得血气上涌:“你父亲现在出事——正是要求姚家的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不就是一盒带骨鲍螺吗。和他使小性子,你以为你还是顾家四小姐……” 顾怜没想到母亲竟然和她说这么重的话,怔得忘了哭。过了会儿才说:“我……我不喜欢他对顾澜好。他不考虑我的感受,母亲,您怎么还要说我……” 二夫人招手让嬷嬷过来:“她要回来,你就没有拦着?” 嬷嬷苦笑,“三太太坚持回来……” 她不过是个仆妇,顾怜高兴了听她的,不高兴了踹到角落发霉也行。顾怜在气头上。她怎么阻止得了。 二夫人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女儿是被自己宠坏了,凡事都要别人让着她宠着她。她先不说顾怜和姚文秀的事,而是问她:“我让你问问你爹的事,有着落了吗?” 顾怜低下头道:“我……我都几日没看到姚文秀了,怎么问他。不过我问了婆婆,婆婆说最近公公很忙。她也顾不上和公公说话。说要是能帮。也肯定会帮的……” 这话实在是太敷衍了。 二夫人紧皱着眉思考很久,顾怜看着母亲不说话,心里也有点忐忑。 “母亲——父亲不会真的有事吧?您不是说。四叔去看过父亲了吗,他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你四叔早上才去的……” 母女俩喝着茶,二夫人教训了顾怜一会儿。让她回去给姚文秀服个软认个错,顾怜敷衍着点头答应了。这时候。冯氏身边的茯苓过来请她们过去,说顾德昭回来了。 …… 东跨院里,冯氏正询问顾德昭:“你二哥有没有受刑?人瘦了吗?” 顾德昭还没来得及歇气,喝了口茶才说:“他只是被拘禁。又没有正式审问,怎么会受刑呢。别的倒还是,他就是担心自己被降职……” 顾德秀又问:“那二哥觉得自己被降职的可能大吗?” 顾德昭叹了口气:“二哥做什么不好。竟然和王德那东西同流合污,王德这些年作了不少恶。当年不就是收了罗家那大少爷的钱。包庇他打死几个平民的事么,闹得很大。这种官官相护最忌讳了,不过二哥说幸好都察院和他交好的左都御史会保他,不至于丢官……” 冯氏脸沉如水:“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责怪你二哥了。他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顾德昭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低头猛灌茶水。 冯氏又叹气:“现在你们二哥出事,家里面就你们两个男丁顶事了。这时候可要拿出个章程来,看能不能保住你们二哥的官位。这么多年你们二哥为家里做了不少事,这都是咱们该做的。”问顾德秀说,“你去见过世子爷了吗,世子爷可有说话?” 顾德秀说:“他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只答应在他管辖内,尽量不让二哥受苦……他现在忙着自己的亲事,再有半个月就要亲迎了,说最近没空见我。” 冯氏想了想,把目光放在顾德昭身上:“实在不行,你去求求陈三爷吧……” 顾德昭听后觉得很不舒服,为难道:“母亲,我毕竟是陈三爷的岳丈,这去求他不太好吧。何况陈三爷肯定已经知道二哥出事了,却都没有派人来说一声,分明就是不像插手……” “难不成让我一把老骨头上门去求!”冯氏瞪了顾德昭一眼。 顾德昭只好不做声。 “你们几个兄弟,就指望着德元最有出息,做了正四品的大官。他的官位要是保不住,咱们家在大兴还怎么说得上话……”冯氏苦口婆心地劝了顾德昭半天。“二房可一直都帮衬着你们四房,你说你出事的时候,老二有没有帮你奔走!你们四房在顾家,那不是好吃好喝供着,我对你几个子女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朝姐儿出嫁的时候,我们给你们凑了多少脸面。现在就让她帮个忙,她也不肯吗?” 顾德昭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冯氏绕了半天更说不出话。 外面小丫头过来说二夫人来了,冯氏才让顾德昭下去好好想想。 两人先退出了西次间。 二夫人先问了顾德元的情况,稍稍松了口气。又说起顾怜和姚文秀闹别扭的事。 冯氏紧皱着眉:“她这不是跟着添乱……算了,现在也别管她了。我看这事还得去找顾锦朝,指望她嫁到陈家,不就是等着陈家能帮衬咱们。现在也到了她顾锦朝回报我们的时候了。你明日就带着徐氏……算了,徐氏心里肯定不愿意,暗中帮倒忙就不好了。正好怜姐儿回来了,带着怜姐儿去看看她,说是去送养胎的东西。再让怜姐儿去求情卖软,一定要把顾锦朝给说通了!” 二夫人点点头,又有点迟疑:“陈三爷会听顾锦朝的吗?”现在这事大家都不想沾身。 冯氏有点犹豫:“我看陈三爷对她极好,你且去试试吧。要是老二降职了,以后顾家可就是四房做主了,到时候不仅二房被四房制着,怜姐儿在姚家也不好过。” 二夫人应诺,回去跟顾怜把事情说了。 顾怜还真想去看看陈家是什么样子,顾锦朝究竟过什么日子。听到母亲说让自己服软,还有些不愿意:“她不过是庶房出来的,嫁了个好人家就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她出嫁的时候,咱们家给她置办了多少嫁妆,让她风光体面地出嫁,现在帮咱们那不是应该的吗……” 二夫人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让你爹官复原职,就给我服个软,把原先的事都道个歉……是人都喜欢听好话,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你就捡好听的说。知道吗?” “那陈三爷还不一定听她的呢,谁知道陈家是什么样子的。咱们别白费了力气……”顾怜说,被母亲瞪一眼,她很快就小声了,“您放心,到时候我肯定捡好听的说,我知道轻重。” 二夫人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立刻叫人准备了许多东西,打算第二天就往宛平去。 顾德昭回去和徐氏商量了,徐静宜和他的意思一样。“这事连姚大人都不肯帮忙,想必棘手得很。你去求情说不定让陈三爷为难,锦朝在婆家面子上也不好看。母亲刚才也找我过去说了,说让二嫂先去探口风。您要不就称公务繁忙,等二嫂回来再说……” 顾德昭也觉得他不去最好,和徐静宜说:“二哥犯下大错,降职就是好的了。母亲偏偏还想二哥保住官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徐静宜点点头,安慰他:“妾身知道,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给您炖了乌鱼汤。您大理寺这一来一回,应该还没吃饭吧?” 顾德昭才露出几分疲态,向徐静宜点点头。 …… 锦朝第二日起得很早,准备和三爷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三爷已经晨练回来了,正边看书边等着她。 锦朝怕他等得无聊,就梳了简单的圆髻,周身也没有多余的饰物。 陈三爷放下书看了她一会儿,很是出神。 顾锦朝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水青色白斓边折枝纹褙子,姜黄色素缎湘群。虽然清水出芙蓉也是种好看,但是太素净了。陈三爷径直走到妆台前,看了一会儿,拿了两只嵌白玉镂雕兰花的金簪,让她坐下来,他给她簪上。 “你看看这样好吗?” 顾锦朝端详自己,觉得这两只簪子选得果然好,点头说好。 陈三爷也很满意,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孙妈妈很快进来,拿了一封信给顾锦朝:“……是大兴顾家那边送过来的。” 顾锦朝看了打开信看了,是二夫人周氏所写,周氏和顾怜听说她怀孕,要过来看她。 如果说要过来看她,徐静宜过来不是更好……顾锦朝很快就猜到二夫人是为了顾德元的事过来的。 陈三爷不好管她娘家的事,不过还是跟她说:“锦朝,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他看着她,语气严肃地说,“不要一个人闷着想,知道吗?” 顾锦朝笑了笑,点头说知道。(未完待续) ps:可能有第二更,不过今天有点晚,大家别等! ... 第二百六十八章 考学 到了陈老夫人那里时,二房的人已经过来了。 陈老夫人正在问陈玄安和陈玄平的功课。“余先生讲的课,你们听得习惯吗?” 两人原来在别院读书,西席回家奔丧之后就和陈玄新一起念书。陈玄新的老师是从国子监退休的一个侍读学士。 陈玄安笑着回答:“余先生给十一弟讲课才讲到《大学》上,跟上是没有问题的。” 陈三爷和顾锦朝进来了,两人给陈老夫人行礼,几个小辈又给他们行礼。 陈四爷竟然也在这里,顾锦朝在内院很少见到陈四爷。他穿着一件宝蓝色杭绸直裰,虽然人近中年,但是不显老,人显出几分清秀,他跟陈三爷说昨天去宝相寺看望陈六爷的事。 “老六现在每日听鉴明大师诵经,不沾荤腥,看上去人都精神了许多。我看他也静得下心来,不如早点接他回来,毕竟快要入冬了,到时候山上更清苦。” 陈三爷摇头:“我也知道他那性子改不了,就是想让他吃点苦,以后做事知道三思而后行。等过年的时候准许他回来一趟吧,不过一年的期限就不能改。” 陈老夫人听了就嘱咐陈四爷,“你多送点棉衣、银霜碳过去,别冻着他了。” 陈三爷安慰她:“您别担心,宝相寺里我的人多得是,不会冻着他的。” 陈玄青和陈玄新过来请安了。 看到顾锦朝和陈三爷也在,陈玄青愣了愣,顾锦朝有孕之后,很少这么早来给陈老夫人请安了。 陈老夫人让陈玄青坐到她身边,笑着问他:“再过半个月。你就要成亲了,心里高兴吗?” 陈玄青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他余光里注意到顾锦朝正看着他,其实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回答得更含糊了:“……算是吧。” 王氏笑着说:“您再问,七少爷就该脸红了。” 陈老夫人拉着他左看右看,说:“还真有点脸红!” 陈玄青紧抿着嘴唇,心想他哪里脸红了。 陈三爷见他人不自在。就问他陈玄新的功课:“……你教导你弟弟的功课。现在怎么样了?学到《大学》的哪一篇?” 陈玄青回答:“学到第五章了,这章是明善之要,我已经让他细读了。” 陈三爷便招手让陈玄新过来:“过来。父亲考考你学得如何了。” 陈玄新在父亲面前一点不敢逾矩,站得笔直回答:“……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你作何解?”陈三爷随口问他。 陈玄新看着陈三爷就有点紧张,回答说:“说的是‘格物穷理’。格物也就是‘至’物。与事物直接接触而穷究其中之理,‘穷’理是格物的目的,面对不可胜数的天地万物,既要看到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穷理必然有其‘积习’的阶段。” 陈三爷笑了笑:“不必紧张,答得尚可。回去再仔细读《四书注解》,把朱子说的要义记下来。” 陈老夫人就拉了拉陈玄安:“难得你三伯父在,快让他也指点你一番。”又跟陈三爷说,“玄安的《大学》是学完了的,你也问问他学得如何吧。” 能有三伯父指点,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听说他原来在詹事府的时候,还参与过会试出题。 陈玄安刚才站在旁边,还不懂陈玄新面对自己父亲心虚什么。等走到陈三爷面前,才觉得喉头发紧,三伯父对人很温和,但只要一看着他的眼睛,就忍不住觉得心慌。 既然是母亲说了,陈彦允也不好拒绝,抽了第六章里面的话:“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你应该看了《四书注解》吧,怎么说为好?” 陈玄安支支吾吾地说了大概意思,却讲不出个究竟。《四书注解》他也没看过,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刚才才在祖母面前夸下海口说跟得上余先生讲课,现在却连三伯父的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陈玄安心里也知道,第六章讲诚身之本,和陈三爷问陈玄新的问题比起来简单多了。 陈四爷见他回答不上来,脸色也不好看了。 陈彦允就说:“可能是学太久忘记了,回去再看看就是。” 陈玄安看到两个弟弟都看着他,心里觉得很丢脸,面红耳赤地退回王氏身边。 这时候丫头端了几盘点心上来,陈老夫人招呼大家吃点心。 陈玄新拉了拉陈玄青的袖子,小声地和他说话。一盘酸枣糕放在陈玄青身边,陈老夫人就跟他说:“把酸枣糕递给你母亲,她现在爱吃酸的。” 陈玄青从头到尾都没往顾锦朝的方向看过。闻言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端起那盘酸枣糕递给她,看到顾锦朝微笑着道谢,脸映着阳光,白如莹玉……他很快又别过头。跟陈玄新说:“那我和你一起去看吧,免得一会儿看不到了。” 陈玄新很高兴:“那行,咱们现在就去!”拉着陈玄青告退离开了。 顾锦朝觉得陈玄青古怪,以为他心里还生气,也没有理他。 其实她怀孕到现在,口味变化不大,还是不喜欢酸的东西,怕拂了陈老夫人的面子,才少少吃了两块。 陈三爷看在眼里,低声跟她说:“不喜欢吃就算了,别勉强……”把酸枣糕放到一边,递给她一把刚剥好的核桃,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那盘酸枣糕也没有人再动过了。 …… 从陈老夫人那里回去,陈四爷就开始冷着脸。 王氏问他怎么了,陈四爷忍不住就开始数落她,说她没有把陈玄安教好。 王氏刚开始还是听他数落,到最后忍不住了,也反唇相讥:“这也能怪我吗!我早说过让他跟着他二哥在国子监读书,你不肯。我说让他跟着三房请的西席读书,你又不肯!偏偏要自己在别院里找先生教他。我一年到头都难得看到他,他怎么学的我怎么知道!” 陈四爷冷笑:“他是你生的儿子,你会不知道?读不好书就算了,还让我在三哥面前落了面子。你不是连我在尤姨娘那里吃了什么菜都知道吗?” 王氏不甘示弱:“你连熊掌鹿茸都往她那儿送,我能不知道?你也是堂堂两榜进士,二爷、三爷都在朝为官,偏偏你要做铜臭生意,你有能耐,怎么不去当官呢!” 陈四爷听后紧皱着眉,呵斥她:“你闭嘴,这话传出去你让二哥三哥怎么想!” ……吵得王氏的丫头都觉得心虚,连忙退出去,让周围守着的人避开。 王氏气得眼眶通红:“我瞒着,我什么都帮你瞒着。你身边那丫头和小厮暗通曲款,你嫌丢人,还不是我把人弄出府的。我心里委屈,还谁都不能说……” 陈彦文不想和她多说了,冷冷地看着她:“为人妻三从四德,你心里清楚吗?家丑不可外扬,你看看你,恨不得有什么事让全天下都知道。我让陈玄安在别院读书,还不是想他能考个好功名,我整天在外面忙,家里就只有你看着。他没读好书,你难道就没责任?自己好好想清楚!”说完不再理会王氏,出门去吩咐丫头,把陈玄安找过来。 王氏伏在迎枕上呜呜地哭起来。 过了会儿叫了石榴进来,打水洗脸。石榴很忧心,安慰她说:“夫人,别在意那丫头的事了,反正人都死了。您再怎么生四爷的气,也得顺着他啊……四爷这一生气,肯定好几个月不理您啊。” 王氏只觉得眼前雾茫茫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怕是着风寒了。 捂着汗巾打了个喷嚏,她才回头问石榴:“你说……宝月死了?” 石榴点点头:“自己上吊死的,您说这人也是的。刚开始哭着喊着要活,出去就自己上吊了……” 王氏眉心紧皱,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里冒寒气。 石榴小声说:“您知道四爷最记仇了……谁说他一句不好都要记几年。还是别和四爷置气了。” 王氏无意识地点点头,心里不由浮现陈彦文那张略带几分阴柔的脸。 …… 顾锦朝早上收到大兴来的信,跟老陈夫人说了。二夫人和顾怜却是第二天才到宛平。 顾怜是第一次来陈家,没想到陈家竟然修得这么大,门口守着的也不是护院,而是穿程子衣的侍卫。那不就是金吾卫的人吗,就应该是伺候皇上的……怎么会在陈家当差? 顾怜想问来接她们的孙妈妈,又怕显得自己没见识,还是憋着没说话。 马车进了垂花门,却还没有停下来,孙妈妈笑着解释:“……内院的路太长了,免得两位难走。” 马车沿着宽阔平坦的青石路往里走,先是走过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有清泉自上流入小池子,经过池子上的汉白玉拱桥,才看到远处一座三进的院子。沿着粉墙往里驶去,路上的景色十分雅致,和北直隶传统的建筑格局不太相似。顾怜看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未完待续) ps:今天一定有二更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看望 顾锦朝喝了碗黑米粥,很快采芙就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夫人……是姚三太太拿来的点心有问题,三爷已经询问过她们,现在连夜请出陈家了……” 顾锦朝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广告) 顾怜要害她? 顾锦朝首先觉得不可能,顾怜没有这么恨她,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顾怜说这些点心是从京城姚家带回来的,难道是有人要害她,结果被自己误食了?那么是谁要害她呢,她才嫁到姚家多久,姚文秀就只有顾澜一个妾室。难道是顾澜? 顾锦朝问采芙:“三爷在里面问她们的话,你听到了吗?” 采芙摇摇头说:“奴婢站得远远的,耳房里也只有三老爷的人在。一会儿三老爷就要过来了,不如您问问他吧。” 顾锦朝就怕陈三爷不肯告诉她。 陈三爷问过顾怜和周氏,肯定还不放心,要派人去姚家调查清楚才算完。 顾锦朝闭上眼,突然觉得真有点累了。今天下午折腾得她精神都没有了,她刚闭上眼休息片刻,陈老夫人就走进来了,秦氏、王氏和葛氏跟在陈老夫人身后。 采芙立刻想叫醒顾锦朝,陈老夫人却抬手阻止她,叹了口气说:“这孩子……遇到这种事也不容易,还是等她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看她。你们几个把她照料好,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众丫头齐齐屈身应诺。 秦氏有些忧心地道:“我看三弟妹这样子,可没办法操持玄青的婚事啊。” 陈家已经和俞家交换了庚帖,陈老夫人这几日已经在草拟宴请名单了。再过两天就要搭棚抬灶,送催妆盒子去催妆了。 陈老夫人想想也是,顾锦朝现在怀着身孕。又出了这样的事,不好操持陈玄青的婚事reads;。陈三爷作为堂堂阁老,很多事情他是不能亲自出面的。带着几个儿媳走出东次间,对秦氏说:“玄青的婚事你先帮着办吧,老四媳妇帮衬你。要是有什么拿不稳的就过来问我……” 秦氏笑着点头。 陈老夫人看到陈三爷从耳房里出来,很快,周氏和顾怜也紧随着出来了。便让身后跟着她的人先回去。她去找陈三爷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锦朝是因为同族姐妹的东西出现问题的。陈三爷自然不会跟陈老夫人说,只说是两人稍有争执,锦朝一时动气了才会肚子疼。安抚了她一番:“……眼看天都黑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 陈老夫人年纪也大了,确实觉得有点吃不消,又嘱咐了陈三爷几句才带着丫头回去。 陈三爷看了看外面守备森严的护卫。 当时顾锦朝出事。他一时不能断定是什么缘故,如果是有外人潜入。那就要先把木樨堂防备好。现在已经没用了,陈三爷就让他们先退回鹤延楼,只留了一小队人守在前院去。 回到东次间,看到锦朝竟然躺在迎枕上睡着了。他脸色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轻柔地把她抱回内室放在拔步**,陈三爷又让丫头打了盆热水,他亲自给她擦脸。 帕子递给旁边的小丫头。他俯身帮她脱鞋袜。 感觉到脚上一凉,顾锦朝就清醒过来。看到陈三爷在帮她脱鞋袜。她吓了一跳:“三爷……您别……”她没有服侍他就算了,怎么能让陈三爷帮她脱鞋袜。 “躺着别动。”陈三爷低声说,同时顾锦朝感觉到自己真的动不了。 他的大手能把她的脚踝紧紧扣住,纹丝不动。 这个男人沉默地替她洗了脚,一句话都没说。丫头们自然都不会这个时候吭声,端了热水出去。 顾锦朝看着头顶的承尘,心想陈三爷应该在想什么呢。 他平时这么看重她,就是不小心伤了手指也疼惜的不得了reads;。刚才她的孩子差点没有了…… 顾锦朝还记得那个混乱的时候他哄自己的时候,轻柔又充满了安慰,她听到之后整个人才放松了。 陈三爷放开她,帮她盖好被褥。他俯身下来的时候,顾锦朝就伸手抱住他,陈三爷沉默了一下,却也没有拒绝,叹了口气翻身上床,任她搂住自己的脖子。 顾锦朝把自己埋入他怀中,也不说话。 她鲜少这么主动地靠近自己,即便有,那也多半是有所求或者意识不清楚的时候。 陈三爷过了片刻才伸出手回搂住她,让她抱得更紧一些。 “三爷,怜姐儿有没有说究竟是谁做的?”顾锦朝也没有抬头,就这样问他。 她听到陈三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暂时还不清楚,要查了之后才知道。” 顾锦朝又问他:“您要怎么查?这事可能是意外,我觉得顾怜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他说。 顾锦朝从他怀里退出一些,抬头看着陈三爷说:“顾怜有没有提到顾澜?” “嗯。”陈三爷说,“可能是内宅争斗牵扯到你,也可能有更复杂的原因,这还不好说。你现在别多想了,快些睡吧。” 顾锦朝就知道陈三爷不会说给她听,她又闭上眼,想睡到自己的被褥里去。 陈三爷却抱住她说:“没关系,今晚就这么睡。” 他什么都没有问她。 顾锦朝在他温暖的怀里睡得很舒服,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他细碎地亲吻自己的侧脸,呼吸慢慢变得粗重了。但是很快他就起身了,净房里传来洗澡的水声。 已经是初秋了,没必要早上再洗澡了……顾锦朝心想。睁开眼看到槅扇外面,天还没有亮,远远传来打鸣的声音,应该才到卯时。但是陈三爷一向起来得很早reads;。 顾锦朝闭上眼,又陷入沉睡中。等到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她吃了早膳,喝了药,陈曦过来看她。 顾锦朝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宜走动,就派孙妈妈去陈老夫人那里说了一声,这两天都不能去请安了。 各房就送了滋补的东西过来,采芙都清点后放到了东梢间。 王氏离她最近,第二天又过来看她。跟她说陈玄青的亲事:“……现在是二嫂看着。你尽可放心。二嫂主中馈这么多年,办亲事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你要是闲着无聊,我就常来陪你说话。” 陈玄青的亲事……前几天陈老夫人才找她过去商量。要大体定下宴请的人,先把请帖做出来。 应该是看自己身体有恙,陈老夫人才先交到秦氏手上了。 顾锦朝笑了笑:“你能来陪我,我自然高兴。听三爷说。玄安和玄平就不回别院了,以后跟着家里的西席读书?这样也不错。玄新总有个伴。” 王氏突然跟她说陈玄青的亲事,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顾锦朝作为三房的管事的,陈玄青的婚事应该由她操持才是。也不是多累人的事,她就算身体不适。也管得过来。不然三房的少爷成亲,办事的却是秦氏,这让别人怎么看? 听到顾锦朝提起陈玄安。王氏勉强笑笑:“别院一来二去也要四天,四老爷嫌路太远了。在家里还能有七少爷指点。可不比在别院强吗。” 顾锦朝知道王氏和陈四爷不和,特别是在孩子的举业上。四房的两个孩子出息都不大,陈四爷一直因此对王氏不满。一直到陈家分家,顾锦朝再也没有见过王氏,也不知道她最后究竟如何了。 两人正说着话,陈玄青过来了。 陈玄青昨晚很晚才回去,等事态进一步扩大的时候,他就带着陈曦先回后院,让安嬷嬷先哄陈曦睡了。他则在后院的亭子里坐了很久,听到前面没什么动静了才离开。 回去之后,他喝了一壶酒。 陈玄青不是没喝过酒,那时候还是陈玄然带着他,偷偷给他喝十年陈的花雕酒。 想不到他竟然在喝酒上也有天赋,小半坛子花雕也没喝醉。陈玄然啧啧称奇,看他满脸通红,怕被三叔发现了,又赶紧带他去荷塘吹风。直到半夜觉得他还算正常,才送他回去休息。这是他小时候干过为数不多的出格的事。 但是从此后陈玄青就再没喝过酒了,他就是觉得酒不太好喝。搞不懂书上为什么说酒是琼浆玉露,他觉得从口辣到喉咙,一点都没觉得香。陈玄然再偷偷带他去酒楼,他就点壶茶一个人坐半天。 他喝过酒依旧没什么感觉。闭上眼之后脑中各种杂乱的念头却更加杂乱,陈玄青翻来覆去的,一整宿没睡。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他就想过来看看顾锦朝。 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昨晚没有大动静,孩子应该是保住了。 他却等到要中午了才过来,碰到顾锦朝正在和王氏说话。 王氏看着他笑:“竟然是咱们七少爷过来了。”陈玄青可能是日后陈家最有出息的人,各房都对他很客气。 陈玄青淡淡地说:“只是过来看看母亲,”又问顾锦朝,“您好些了吗?” 顾锦朝点头,看到他虽然收拾得很整齐,但是神色落魄,下巴还冒出点胡渣,就问道:“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现在夜里冷了,记得加一床被褥。” 陈玄青笑了笑,依旧低垂着头:“没关系。”就连冬天他都是一床薄被,更何况这点冷意了。 外头小丫头通传,说陈三爷回来了。 陈玄青先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吧。”丫头给他挑帘,出了西次间。 顾锦朝现在是完全看不懂陈玄青了,既然他不再躲避自己,应该已经不计较过去的事了吧。(未完待续) ps:又开始卡文了,唉,第二更目测挺晚的,大家不要等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亲事 锦朝修养了两天就不再懒在**了。 这两天没怎么动弹,锦朝觉得骨头都软了。她一晨起来就围着木樨堂外面的石径走了好几圈,出了一身热汗,沐浴之后才觉得人清爽多了。换了件绛红色刻丝缠枝纹褙子,梳了堕马髻,锦朝才去了檀山院。 绿萝正帮着陈老夫人剪指甲,指甲剪得平平整整,修得光滑圆润。 陈老夫人让婆子搬了杌子给她,笑着说:“我早上喝的是红枣薏仁粥,小厨房做得很好吃,要不是你怀孕也能吃一碗。”孕妇不能吃薏仁。 锦朝笑着递香膏过去,“绿萝姑娘服侍您真好,难得她这么细心。” 陈老夫人均匀地抹了香膏,叹息地说:“她服侍我也有八年了,眼看着就到了要放出府的时候。我听说你身边的青蒲要嫁人了?她可是你贴身的大丫头,夫家如何?” 锦朝回答道:“夫家也是我陪房的人。老实本分,人也妥帖。” 胡进前天来见过她了。 估计是因为要来见她,所以他还特意捯饬了一下。穿了件不太合适的檀色团花纹圆领长袍,皂色长靴,因为前两天下雨沾了泥浆reads;。长得手大脚大的,看得出很有力气。 虽然没有林远山俊朗,但是长了张方正脸,五官端正,一对浓眉。 锦朝让青蒲躲在帷幕后面偷偷看。 她问他话:“听说你虚岁也有十九了,怎么到现在没娶亲?” 胡进笑得不好意思:“原来家里穷,也没人愿意嫁我。就是前年爹当了庄头,提亲的人才突然多了。不过我娘觉得都是一些贪财的人,就都回绝了。” 锦朝又问他:“你原来见过青蒲吗?” 胡进回答道:“见过一次。我和爹一起来拜见您的时候。青蒲姑娘给我们上的茶……不过她肯定不记得了。我记得青蒲姑娘那天穿了件绿色的衣裳。” 锦朝不由和孙妈妈相视一笑,她最后问:“青蒲虽然是我的大丫鬟,但她不爱存银子,我平日赏她东西她也不要。嫁给你可没有什么嫁妆的,所以你要是觉得还想在考虑一下,就回去想想吧。” 她怕胡家人让胡进娶青蒲是为了钱财,青蒲作为她的贴身丫头。陪嫁肯定是非常丰厚的。 胡进露出沉思之色。说:“原来是我和我娘觉得青蒲姑娘好,又是伺候过您的。但是我爹还在犹豫……娶亲是大事,您要是再让我考虑的话。我就再回去问问我爹。” 锦朝听后有些失望,却也没露出什么异样,让胡进先回去了。 她下来就安慰青蒲,青蒲就笑笑:“没关系。要是奴婢嫁不出去,就伺候夫人一辈子。等奴婢老的时候。您赏奴婢一间屋子,奴婢就一个人过了。” 顾锦朝当然不可能让她孤独终老,筹谋着再找个合适的人选。 不料第二天胡永昌就由媒人带着过来了,正式给青蒲提亲。 大家都高兴极了。不过府里十月初五就要办喜事。避免冲撞,商量之后锦朝把青蒲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胡永昌带着媒人回去准备了。 陈老夫人听后点点头,让绿萝开了箱笼reads;。她找了一对和田玉的簪子送给青蒲。 这一对和田玉簪子是同等金簪价值的十倍。 青蒲忙跪下道谢。 陈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你这丫头少言寡语的,我平时就喜欢你。这先给你做添箱。以后到夫家就戴戴,人家也不会亏待你。” 青蒲红着脸应诺,接过大红掐丝的长漆盒退到一边。 锦朝笑着说:“倒是让您破费了。”心想陈老夫人这礼送得好,一对和田玉簪子的价钱高,她要是想贴补青蒲的嫁妆就不会束手束脚了。 “身外之物而已,反正我平时也用不着这些了。”陈老夫人说。又拿出一本佛经,翻开后拿出一本绸布包面的红折子给顾锦朝看,“这是我和你二嫂先拟定的宾客名单,你拿回去和老三商量,看看有没有要添减的。看好了就送去回事处,明儿就把请帖发出去。” 锦朝打开看了一眼,她前世主中馈,陈家的交际情况她清楚。一眼望去很多名字都熟悉……把折子递给了旁边的孙妈妈收好。“正好七少爷的婚事我还想和您商量几句。我现在虽然怀孕,却也不好什么都让二嫂帮着我做,不如摆宴席招待女眷的事还是我来做,免得累着二嫂了。” 这些都是喜宴里最辛苦的工作,特别是准备筵席,寅正就要起来监督厨房做蒸菜、炖菜了。 陈老夫人是看锦朝本来就年轻没经验,又刚好有孕,就不想她太操劳了。不然陈玄青的亲事应该是她操持的,让秦氏帮忙,就怕锦朝以后会在众管事婆子里没有威信。 虽然陈老夫人并不偏心嫡庶,但是陈家以后的主母肯定还是三房的人。 “难得你这么懂事……”陈老夫人柔声叹气,“你管三房也是井井有条的,我心里很满意。我还想着再等几年,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满周岁了。我就想让你接管家里的事,到时候你二嫂就不用这么忙了。” 陈老夫人果然还是属意三房主中馈的。 锦朝心想她前世荒唐成那个样子,陈老夫人都愿意扶持她,何况是现在了。 顾锦朝倒不是追求主母的地位,而是她作为陈三爷的妻子,这是她不能逃避的责任。 两人正商量着事情,二房过来请安了。 屋子里顿时充满孩子的欢笑声,献哥儿和筝哥儿争着要让陈老夫人抱,献哥儿还要念弟子规给她听。念得磕磕巴巴,童稚有趣。 陈老夫人听完很惊喜,点点献哥儿的额头说:“你才这么点大,就会背弟子规了!” 大长孙媳庄氏就很谦逊:“是妾身教他背的,还背得不好呢,他就知道显摆!” “再过两个月,玄风就要从高淳县回来了吧。到时候听到他会被弟子规了,肯定也高兴。”陈老夫人摸了摸献哥儿的头,献哥儿却坐不住了,要下去找小姑姑玩。 陈玄风中举之后就没有再考了,在应天府高淳县做了个知县。再过几天国子监下学了,陈玄然、陈玄让还有六房的陈玄玉就要回来了。等要过年的时候,陈玄风和陈二爷才会赶回北直隶。到时候陈家才真正热闹起来。 陈老夫人老了,就盼望看到儿孙满堂的场景,对过年也很期待。 顾锦朝趁这个时候和秦氏说陈玄青的亲事,秦氏脸色一僵。 倒不是她有多想帮陈玄青办婚事,而是她习惯府里大小事都是她管了,也习惯主母的身份和别人对她的尊重了。听到顾锦朝胎位不稳,她心里还有一丝高兴,巴不得顾锦朝是那种娇滴滴磕不得碰不得的小姐,她手头的一切就不用让给别人了。秦氏微微一笑:“你怀着身孕,让你操持也是辛苦。不如我协助你吧,免得你没经验,不知道该忙什么。” 顾锦朝听后也没有拒绝,说:“那就麻烦二嫂了。” 秦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府里开始张灯结彩,刚好这几天都是秋高气爽的,一切都合适。婚事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陈三爷和陈老夫人商量,定了两千两银子的彩礼钱,聘礼是锦朝和秦氏商量着选出来的。锦朝字写得好,却不大气,央着陈三爷亲自眷了一遍彩礼单子,她自己拿着看了看,笑道:“这彩礼单子也值一百两,咱们的彩礼钱可有两千一百两呢。” 陈三爷收了毛笔,笑她:“掉钱眼里面了。” 锦朝拉着他的胳膊问:“等七少爷的亲事过了,您就要每日早出晚归了。不如您这段时间教妾身练字吧,妾身一直想学隶书,就是找不到人教。”她一向喜欢隶书的厚重。 陈三爷说:“我的隶书也一般。”他学的主要是馆阁体,只有翰林院那些大儒的隶法才最好。看到锦朝望着自己,才缓缓说,“当然教你还是够的。” 铺了澄心堂纸,陈三爷蘸墨给她写了一篇《后赤壁赋》。“隶书字帖不好找,我给你写一篇,你先描红。描二十篇我再教你怎么运笔。” 锦朝拿过他写的字帖看,心想这也叫一般。 又拿起他刚才用过的毛笔,覆了一层纸开始描摹。 陈三爷在一旁喝茶,静静地看着顾锦朝。她写得很认真,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玛瑙手串,垂下来一个吉祥结,显得她的手腕格外纤细优美。她认真的时候显得格外温和。 顾锦朝回过头,她突然觉得陈三爷的表情格外平静,这和他一贯的平静不一样,他几乎是不动声色地注视她。锦朝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陈三爷很快就问:“你写好了?” 顾锦朝把自己写好的一页递给他:“您看看怎么样。” 陈三爷只扫视了一眼,笑着摇头说:“我要是你先生,就该罚你再写二十篇了。幸好我是你夫君,所以……写得还不错,你继续努力总能写好的。” 顾锦朝并没有被他打击,她说:“妾身天分不好,小时候没少被先生打手板,现在一看到戒尺就怕。反正人总是勤能补拙的。”她又不用去考举人,就慢慢学呗。 心里那点淡淡不适感却没有消失,她觉得陈三爷心里肯定在想什么事。(未完待续) ps:后面的发展我还在控制,先把必要的东西交待了。依旧卡文中。。。第二更也很晚,勿等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死去 顾德元贪墨证据确凿,昨天被大理寺正式收押会审。( 广告) 顾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烦的不得了,服侍姚夫人早膳也心不在焉的。姚夫人喜欢吃包子,她却给她夹了一个酥饼,姚夫人把碗筷搁下,当即就沉下脸:“顾怜,你这魂儿在哪儿呢?” 顾怜才回过神,看到对面大嫂秀秀气气地喝着粥,二嫂给坐在她怀里的女孩剥鸡蛋吃,两个人看也不看她reads;。顾怜脸涨得通红,把酥饼夹到一边的小碟里:“儿媳就是昨晚没睡好。” 姚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酥饼渣子都到粥里去了,你就不会给我换一碗粥吗?连伺候人都不会?” 顾怜咬咬唇,在父亲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姚夫人当然不会对她这么不客气。 她只能给姚夫人换了一碗粥,打起精神伺候她吃完早膳,不敢再走神想父亲的事。 等吃完了早膳,她还要服侍姚夫人做针线、染指甲,就连姚夫人和几个夫人打马吊,她都要在旁边帮着码牌。等到了傍晚,顾怜才坐下来和姚夫人一起进晚膳。 看到公公没有过来,顾怜有些好奇,他一向都这么时候过来看姚夫人。她就问了一句:“娘,父亲今日朝务太忙了吗,怎么也没有过来吃晚饭。” 姚夫人慢慢道:“陈大人的儿子娶亲,他自然要过去吃酒席了。”姚平和陈三爷的关系一般,姚夫人又和陈家的人没有交集,就没有一起过去。她看到顾怜,笑着问她:“陈三夫人不是你的姐姐吧,怎么。你不知道这事吗?” 她把顾锦朝害得差点流产……怎么还敢过问这些。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顾怜只好笑笑:“最近忙着我父亲的事,一时忘了。” 姚夫人没有说话,一会儿二嫂抱着孩子过来了,孩子扑到姚夫人怀里要她抱。 姚夫人喜开颜笑,逗着刚会说话的孙女喊人。过了会儿又问顾怜:“那个澜姨娘……你说她在你点心里动手脚,你要怎么处置她?” 顾怜回答道:“儿媳也不知道……不过做这样的事。我总不能轻饶了她!” 姚夫人拿了一个拨浪鼓给孩子玩。摇得咚咚作响。 “你自己要稳重一点,自己为人妻,就不要给丈夫添麻烦。该伺候就要伺候着。又不是闺阁小姐了,没有使小性子的说法。知道吗?” 姚夫人应该是知道她和姚文秀闹别扭的事……顾怜忍着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reads;。 等她回到自己的住处,顾怜气得摔了个釉上彩的茶杯。阴沉着脸直喘气。嬷嬷轻手轻脚地捡了碎片,让丫头拿了笤帚进来归置。现在生气知道不乱说话了。也就有进步了。 嬷嬷站到顾怜身边,低声说:“澜姨娘说要见您……都求了两天了,您要见她吗?” “她想说什么?”顾怜反问,“说什么都是狡辩。我不想听她说话!” 嬷嬷笑了笑:“澜姨娘说和顾锦朝有关,只说给您一个人听。说您听了就有用了……她想换个活的机会。您听了也没什么损失,指不定真的有用呢?” 顾怜又想到顾澜被她关起来的那天。 她先是求饶哭诉。姚文秀来帮她说话,替她辩解。顾怜一意孤行认定是顾澜做的。告到了姚夫人那里。姚文秀气得搬去了外院一个人住。顾澜眼看脱罪无望,就变了一张脸,毫不留情地用恶毒的话诅咒她,冷笑着说:“顾怜!你也就敢怪到我头上!你早晚也要被人弄死……就你这幅蠢样子,活该被人玩弄!” 她气得让丫头按住顾澜的手,抽了顾澜几巴掌。 顾澜被她打得愣住了,呜呜地哭起来。 顾怜看到她哭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以为像顾澜这样的人是不会服软的。 很快她就把顾澜关了起来,让人每日给她水食。但等到真的要下手杀顾澜的时候,她却有点动不了手。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嬷嬷很不赞同她的优柔寡断,让她再多想几天,顾澜迟早是要死的。 顾怜本来就烦躁了,想到顾澜的事更加觉得不舒服。 母亲说姚文秀要是不原谅她,她就在身边选一个又听话又漂亮的给姚文秀开脸。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等这个丫头得宠了,姚文秀哪里还记得顾澜呢! 顾怜的目光在伺候自己的丫头身上转了几圈,她陪嫁的五个丫头,姿色最好的是兰芝和叶芝。兰芝跟她一起长大,叶芝脾气要冲一点……两个丫头都是肌肤雪白,身段优美。 顾怜闭上眼,恹恹地说:“嬷嬷,我想睡了。要见她……也等明天吧!” 嬷嬷笑了笑,也没有再劝她。叫了丫头打水进来。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顾怜是被人推醒的。她睁开眼就开到兰芝一张焦急的脸。“太太,澜姨娘出事了……” 顾怜还没反应过来:“她……她能出什么事?” “上吊死了。”兰芝低低地说,“张嬷嬷已经过去了。” 顾怜这才彻底清醒了,丫头捧了衣服进来让她穿,她目瞪口呆:“她昨天不是说还有事和我说,怎么今天就上吊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兰芝也不清楚,刚来过来传话的是个没留头的小丫头,情形也没清楚。 顾怜穿好了衣服,赶去了偏院的后罩房。 后罩房挂着灯笼,看守顾澜的两个婆子就跪在门外,吓得浑身发抖。 凌晨的风很冷,叶芝给顾怜披了斗篷。顾怜把手都拢在斗篷里,往门内瞧了一眼……人早就被婆子放下来了,只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影子,她吓了一跳! 不是她同情顾澜,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变成了尸首,谁都不能接受。 她颤抖地问婆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穿蓝色棉布袄子的婆子说:“是奴婢发现的……尸首已经完全硬了。恐怕昨夜里就死了。奴婢还奇怪呢,昨晚送进去的饭动都没动,等奴婢往里头走,才看到姨娘已经上吊了。” 张嬷嬷从里面出来,对顾怜点点头,才跟这几名丫头婆子说:“姨娘是害怕太太惩罚才自缢的,你们可都看到了!”丫头婆子连忙应是。张嬷嬷立刻让那两个婆子去抬顾澜的尸首。 顾怜听说上吊死的人都很可怕。站到庑廊里等婆子把尸首抬出去。她回头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看到顾澜发紫的脸色。忙把张嬷嬷拉过来,跟她说话:“她……怎么可能自缢呢?” 张嬷嬷也觉得奇怪,顾澜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摇了摇头:“太太。这咱们就别管了,死了更好。免得您还要费心除去她。” “可是……她这么一死……不是别人都要怀疑是我下的手了!” 张嬷嬷按住顾怜的手,叹了口气:“您本来也是要下手的。” 顾怜却好像在想别的事回不过神来,手脚冰凉。 张嬷嬷伸手去扶她:“一会儿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您到时候再把这件事跟她说吧……” …… 顾锦朝这夜睡得不太好,辰时就醒了。她侧过头看到陈三爷朝外躺着。也不知道他睡醒没有。 她轻轻地翻过身,就听到他的声音:“醒了?” 声音很清楚,应该是已经醒了许久了。 顾锦朝嗯了一声,他就侧过身抱住她。却没有说话。 顾锦朝问他:“您后天就要去衙门了吧?”他的伤其实半个月前就完全无碍了,却迟迟没有提回内阁的事。和陈三爷一起生活倒是很舒服,他总是提前安排好事情。不用她来操心。想到他又要开始早出晚归了,顾锦朝还有点不习惯。 陈三爷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昨日管大厨房还习惯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我原来在家里也跟着母亲学,后来又跟着祖母学,这些事管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锦朝轻声说reads;。 天还没有亮,她蜷缩在陈三爷怀里,两个人几乎是耳语般的交谈。 顾锦朝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很好看,读书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却有些粗擦。 “你在干什么?”他任她搬弄着自己的手。 顾锦朝说:“我给您看手相。”他的地纹线比她的短,只长到手掌中心。这是英年早逝的手相……他前世不到四十岁死在四川了。 “您的地纹线很短,这种手相多是心地善良之人……”而且容易英年早逝。 顾锦朝有点犹豫,说英年早逝总是不太吉利。 陈彦允问她:“你觉得我心地善良吗?” 顾锦朝当然不这么觉得,但表面上他确实是个非常温和的人。她就点头:“您看上去还不错。” 陈彦允笑了笑,不置一词。把下巴放在她头顶:“那你还看出什么了?” 顾锦朝说:“朝堂险恶,人心难测。您的地纹线比较凶险,一定要小心。”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不想身边的这个人死去。顾锦朝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硬了,但是她其实很在乎陈三爷。 顾锦朝转过身抱住他,低声说:“要不然……您还是不要争吧。”说完她就觉得不合适了,陈三爷有野心有抱负,他是意志力很坚定的一类人。已经到如今这个地步,并不是你想退出,别人就会放过你的。这实在是妇人之见。 陈三爷低头看着她,又听到她说:“我随便说的,您别在意。” 他叹了口气:“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呢。 可能是遇刺的事吓到她了吧,陈三爷静静地抱着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暗涌 木樨堂的堂屋布置起来,过了一会儿陈玄青才和俞晚雪一起过来了。 两人给他们奉了茶,俞晚雪喊了“父亲”、“母亲”。 顾锦朝打量俞晚雪,她穿了一件大红遍地织金的褙子,梳了凤尾髻,戴风衔珠的金步摇。正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雪白,眉眼之间十分精致。陪嫁的两个丫头也长得颇为标致。 继母这么年轻,俞晚雪喊她的时候,难免还有一些别扭。 顾锦朝笑着让丫头赏了两人的封红,又亲自拿了个一尺见方的檀木雕花盒子给俞晚雪。里头都是些没有镶嵌的宝石或者珍珠,整整一匣子,算下来应该有四五百两了。 顾锦朝刚嫁过来的时候,陈老夫人也送了她一个盒子,里面都是极为贵重的首饰。平时锦朝都不会拿出来戴。想着还是赏一些宝石给她,想要什么样式,自己打了金簪镶嵌就是。 陈三爷喝了口茶,看着陈玄青。陈玄青表情淡淡的,并没有新婚的喜悦。 顾锦朝叫了俞晚雪说话:“你嫁进来后,七少爷房里的事就交给你管着。平日若是没有事,就过来陪我说话也好,不要太拘束了……” 俞晚雪还有点忐忑,毕竟还是新妇,小小地笑了笑:“儿媳明白。” 陈三爷则跟陈玄青说:“你成亲之后就要肩负责任。不能在像以前一样了。” 陈玄青点头,陈三爷接着说:“等你在翰林院观政满后,我就上疏皇上,让你调任地方县令。治理好一方黎明百姓,你以后才能胜任知府、六部掌事。以后陈家的担子是要落在你身上的。你明白吗?” 陈玄青道:“父亲,您放心吧。儿子都知道。”如今他在翰林院中任编修,不过是积累经验罢了。 父亲希望他从最底层的开始做起,而且他如今在内阁任职reads;。陈家有其他功名卓越的人,就要避嫌远调。等到父亲退出内阁的时候,才是他回到北直隶,真正肩负起陈家责任的时候。 陈三爷颔首。 陈三爷倒是希望陈玄青早点离开翰林院。要想有经纬之才。光是在翰林院读书是不行的。古往今来有多少只会纸上谈兵的大臣误国误民的。在他的庇佑之下,陈玄青这一生过得比他还顺利,这对他来说是不利的。做几年的县令。明白国计之本,以后就知道怎么为官为民了。 陈玄青已经娶亲了,那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他打算既往不咎,既然两人如今已经没有往来了。那么他就不怀疑了。等到陈玄青离开北直隶,再过几年回来。应该就什么都没了吧。 年少的时候容易懵懂,等到人成熟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昨天想了很久才决定不把这事捅破。他应该相信锦朝,何况她现在怀着自己的孩子。 决不能容忍这样的猜忌。 敬过茶后,俞晚雪还要去拜江氏的排位。随后几人才一起去了檀山院。 陈老夫人拉了俞晚雪过去打量。让嬷嬷们领着孩子们先去外面玩,笑着问郑嬷嬷:“……礼成了吗?” 这是问陈玄青和俞晚雪圆房没有。 郑嬷嬷笑着点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红描金的盒子。里面装着落红喜帕。 俞晚雪的脸羞得通红,陈玄青也挂不住咳嗽了一声。 王氏笑道:“看咱们七少爷都不好意思了!” 陈老夫人笑眯眯的跟俞晚雪说:“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他。别看他表面上温和有礼的。实则脾气执拗固执,比他父亲还厉害!又常常一个人独居惯了,人都有点冷冷清清的。娶了你以后啊,他那屋子里才热闹了。他要是有什么对你不好的,你就来找祖母告状,祖母收拾他!” 俞晚雪低声说:“祖母放心,七少爷他人很好……” 陈玄青待人确实很温和,两人虽然还淡淡的没什么情分。就连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的时候,两人躺了大半宿都没有动静。 俞晚雪装作自己睡着了,其实心跳如鼓。 她能感觉到陈玄青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上淡雅的香,像某种衣物的熏香。 她其实心里有点失望和焦急……要是新婚之夜他们没有圆房,她以后在陈家也难以立足。 她原来并没有见过他,但是她听多了这个人的名字,他的那些传奇的故事。十六岁的探花郎。而且母亲总是说,她以后是要嫁给这个人的,听说她要嫁给陈玄青,别人也都很羡慕她,她也庆幸自己祖母竟然给她定下这么一门良缘。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等她再听到别人说起他这个人,总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心动。 原来只是仰慕这个人的风华,但他用喜秤挑开自己盖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个清俊得像仙人一样的男子。 周围都是人,但是他表情很平静。并不像寻常的少年娶亲,羞涩或者激动。他一直很平静很稳,相比之下,她见过别的少年都只是不成熟的毛头小子。 所以她咬了咬唇,自己先放弃了矜持,钻到了他的被褥里,伸手抱住他。 俞晚雪很怕他会推开自己。 但是过了很久,她只听到他叹息了一声。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很快她就没有什么疑问了,因为他翻身抱住她…… 十分的温柔,因为她太痛了,他甚至没有继续下去。抽身离开她的身体去了净房,叫了丫头进来伺候他沐浴。俞晚雪躺在**手脚冰凉,等到两个丫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异样,她才松了口气。 心想母亲说得对,等嫁人了就知道嫁人的滋味了。 她很感谢陈玄青对她的尊重。 陈老夫人笑呵呵地对陈玄青说:“你看看,多好的媳妇reads;。才成亲一天呢,就知道要维护你了!你可要对人家好,千万别亏待了她!” 俞晚雪头埋得更低了。 陈玄青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是,孙儿都知道。” 打发了陈玄青去次间和他父亲、四叔说话。俞晚雪才一一跟长辈行礼,众位对她来说不是辈分高就是年长,收了一大堆的礼物。她两个丫头都抱不下,顾锦朝暗叹她还是经验不够啊,叫了身边的雨竹去帮忙。俞晚雪回头看了顾锦朝一眼,露出一个微笑。 俞晚雪随即又去了宴息处认亲。 顾锦朝少说也认得大半了,带着她介绍这些人。 终于能落座的时候,俞晚雪觉得口干舌燥不说,还有点腿疼。她的陪嫁丫头从霜端了茶给她喝,她有意和顾锦朝亲近,便笑着问:“母亲嫁进来的时候也这么累吗?” 顾锦朝摇头:“你是小辈,多是收礼或者要请安。我长一辈,那是要送别人礼,受别人请安的……不过你就是累一些,礼物赚得多啊。我那日可是真的破财了。” 俞晚雪听得笑出来,心想这个年轻婆婆也不难相处,反倒挺有趣的。 顾锦朝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并不面善,当然这个认识是对的。她原来就是不怎么善,只有跟她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是个比较容易沟通和相处的人。而且不怎么聪明…… 她前世把俞晚雪欺负得太惨了。说不定今生人家一看到她,就先起敌意了呢。 顾锦朝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大半夜说要喝粥,让俞晚雪起来给她熬粥的场景。她让丫头端了杌子出来,亲自守在小厨房外监视俞晚雪,防止她偷懒。自己却看得打瞌睡,粥好了,还是俞晚雪叫她起来。 醒后看到俞晚雪满脸笑容,自己又板起脸训斥她。 ……也许她重生一世,就是来还债的!欠三爷的,欠俞晚雪的,欠她自己的。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把一碟点心推到俞晚雪面前reads;。“你尝尝这个吧,十分香酥可口。” 千层咸皮酥,她记得俞晚雪很喜欢吃。 俞晚雪尝了一口,果然觉得非常好吃,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块,跟锦朝说:“真的很好吃!想不到母亲的口味倒是和我挺像的,喜欢这些香酥的东西。” 顾锦朝摇头:“我不太喜欢干的糕点,还是觉得鲜果之类的比较好。” 俞晚雪有些疑惑,不喜欢这些,怎么还推荐给她…… 不用她多想,陈玄青已经走过来了。 看到顾锦朝陪着俞晚雪,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顾锦朝也注意到了。她也不想打扰他们相处,对俞晚雪微微一笑就先避开了。 陈玄青才走过来问俞晚雪:“认亲还好吗?” 俞晚雪点点头,笑着说:“我和母亲聊了一会儿,她人真是不错。”她站起身,又问,“您有事吗?” 陈玄青摇头:“……马上就要开席了,我先走了。” 他走出宴息处,迎面吹来秋风。所以的人声都远去了,他已经走到了荷池前面。 荷花早就凋谢了,满池衰败的枯叶和干瘦的莲蓬。一个个垂着头,样子孤苦伶仃的。 陈玄青闭了闭眼睛,突然有种什么感觉涌上喉咙。 让他想发泄,想嘶吼出来,或许是哭出来。 上次哭是十岁的时候,打碎了父亲的砚台,怕被父亲责骂。父亲却没有怪他,而且反常地柔和。摸着他的头说:“东西没了不要紧,你是男子汉,不能懦弱。” 他从来没觉得父亲这么柔和过,也就从来没有哭过了。 陈玄青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往回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洗澡 孙妈妈带着两个婆子悄悄靠近太湖石,蹲下身把手伸进石洞里。 里头就传来孩子的尖叫声。孙妈妈一把抱住那小家伙把他拖出来,孩子不住地挣扎,踢踹她,还咬在孙妈妈的胳膊上。孙妈妈吃痛,却又不敢放开他,另外两名婆子忙按住这孩子的手脚,孙妈妈才挣脱出来。 幸好秋天穿的这件是薄棉衣,不然准让这小东西咬出血来。 孙妈妈吁了口气,让两个婆子抱着这孩子过来回禀顾锦朝。 “夫人,还真是个孩子,牙口厉害着呢……” 顾锦朝打量了这孩子一样,小脸只有中间一团是干净的,周围都是脏兮兮的泥垢。这是孩子洗脸太马虎的缘故,总是在脸盘上抹一遍就算了。眉眼稚嫩端正,正惊恐地看着她,无奈嘴巴被婆子捂住,呜呜地说不出话,不过就这样顾锦朝也能认出来了,这孩子不就是陈玄越吗! 穿着一件磨得发黑的马褂,扣子都扣错了,头发也乱七八糟。扔到外面乞丐堆里,说他是乞丐,恐怕也没有人怀疑! 就算不受重视,好歹也是陈家少爷,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俞晚雪还没见过陈玄越,小声说:“是不是哪个管事或是小厮的儿子……” 陈曦却说:“是九哥!”拉了拉顾锦朝的衣袖,“母亲,十一哥以前跟我说,九哥生病了记不住人。多可怜啊……您把他放了吧……” 听到她说话,陈玄越又剧烈挣扎。吓得陈曦后退了一步,紧紧拉住安嬷嬷的手。 以前看到过二哥和三哥去打猎,抓到一只梅花鹿,护院们把鹿的四肢捆起来吊在树上。那时候她也求二哥和三哥把鹿放了。二哥和三哥满口答应了。就让嬷嬷带她回去玩。她走到很远,突然听到鹿咕的叫了一声。后来二哥送了她一个漂亮的鹿皮手炉套,她从来没用过。 九哥不像梅花鹿,他像一只被抓住的豹子,又可怜又吓人。 顾锦朝苦笑,放了他不就跑了吗。到时候怎么样她们就管不着了。 本来她也没打算管的。 按照这个孩子本身的成长轨迹,他最后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左都督加封甘肃总兵。而且这本来就是二房的事。她去插手未免不好。 但是这孩子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要不是受了什么罪,他跑出来做什么?看他那样子,恐怕在二房也没有人照管。就这样他自己也活了下来,实在不容易。 难怪他最后那么恨秦氏…… 既然她今天遇到了,也不忍心不管,就算是结个善缘吧! 锦朝柔声哄他:“玄越。你要是不咬人,我就让婆子放开你。好不好?” 陈玄越直直地看着她,眼睛眨都不眨。 顾锦朝就继续说:“你是不是饿了,你好好跟着我,我们去吃点心好不好?你想吃糖炒栗子吗?” 可能是听到糖炒栗子。陈玄越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婆子就把手拿开了,顾锦朝才发现他嘴唇发紫,应该是在外面冻了很久。 她让孙妈妈把斗篷拿过来。给这孩子披在身上。 她也没让婆子放开他,只是略微松开了些reads;。陈玄越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也不再挣扎,依旧直直地看着顾锦朝。顾锦朝就让婆子抱着他,一行人一起往檀山院去了。 俞晚雪很惊讶,既然是陈家的少爷,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不过顾锦朝没有说话,她也就没有问。 谁知等接近檀山院的时候,陈玄越却又惊恐起来,不断地挣扎。婆子都抱不住他,陈玄越又故技重施,一口咬在婆子的胳膊上,婆子手臂一松,他就摔在地上。脑袋砸得咚一声响。 顾锦朝听到都觉得疼。这孩子本来就不聪明,再这么来两下不更傻了! 估计是真的觉得疼了,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锦朝伸手去探,果然脑后起了个包。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跑不跑了?” 揪着他的衣领站起来,才发现这孩子比寻常十岁的孩子轻多了,陈玄新小他一岁。他却还不如陈玄新高!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摔得委屈了,哭得抽抽搭搭的,也不再挣扎了。 野孩子果然还是要教训,顾锦朝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牵着他往檀山院里走。 孙妈妈伸手想接过去,顾锦朝摇摇头示意不用。被她牵着,这孩子还是挺乖巧的。 越靠近檀山院,这孩子就越紧张,小手攥得顾锦朝发疼。她心想难怪刚才要两个婆子制住他,这孩子力气真大,果然是以后要当将军的料子。 陈曦好奇地看着她九哥,就像看她养的兔子一样。她别的哥哥都是知书达理的,哪里见过陈玄越这样的,敢咬人,还敢哭得这么大声,还对母亲那么不恭敬。而且和她差不多高,哪里算是哥哥! 陈老夫人看着顾锦朝领了个小男孩进来,很惊讶。 看到那又想挣脱顾锦朝手的小男孩是陈玄越之后,更是无比惊讶。 顾锦朝忙和陈老夫人解释:“……路过八卦亭的时候,看到他藏在亭子外面的花圃里。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人,结果才发现是九少爷。看样子应该已经在外面一段时间了。您看要不然先打个热水,让他洗脸整理一下。吃点东西……再让二嫂过来领他回去。” 八卦亭很靠近木樨堂,木樨堂又离耳房很远。陈玄越怎么会跑到八卦亭去! 陈老夫人紧皱着眉,连忙让婆子牵他过来。陈玄越却大哭大闹,拼命躲闪着婆子们的手。陈老夫人更觉得疑惑:“这孩子……原来也没有这样过!” 他一个孩子怎么斗得过这么多人,再厉害也被掰开手,带去净房梳洗了。 净房里不断听到挣扎哭喊的声音。 顾锦朝听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母亲,我记得九少爷会说话吧?” 陈老夫人点头:“说得不利索,勉强能说而已……” 顾锦朝这么一说,随即她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陈玄越挣扎大半天,又是哭喊,就是没有说一个字。 陈老夫人叫过郑嬷嬷,让她去找秦氏过来,秦氏要主中馈,有时候太忙就不过来定省了。 四房和六房很快就过来了,听到陈老夫人说了陈玄越的事,俱是十分惊讶。陈玄新也过来给顾锦朝请安,又给俞晚雪行礼。 很快陈玄越就被婆子们抱出来了,看到这么多人,还有曾经欺负过他的陈玄安、陈玄平和陈玄新在,掰着槅扇的门框死活不肯过来。陈老夫人脸色更是阴沉,让所有人都先避去东次间里,只留了顾锦朝、王氏和葛氏。 陈玄越才坐到了罗汉**。他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脸轮廓很深,睫毛纤长浓密,脖颈又长,如果不是痴傻的话,应该是气度非常出众的。他很快就缩到了角落里,抱住了一个迎枕。 婆子想把他手里的迎枕抽走,陈老夫人示意不用了。他觉得这样安全,那就让他抱着吧。 锦朝把一盘山药糕端到他面前,笑着说:“玄越喜欢吃山药糕吗?可甜了。” 王氏和葛氏都长得面善,又笑眯眯的。 陈玄越看了一圈,才捡起山药糕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盘糕点很快就剩了些渣子。 王氏倒吸了口冷气:“这孩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锦朝看他吃得呛住了,端了茶水给他,玄越也没有客气,一杯茶水咕噜咕噜喝完了,把满嘴的山药糕冲下去。这时候,陈老夫人吩咐人做的羊肉臊子面才端上来。 玄越又开始吸溜着吃面条。王氏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她原来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伙计忙不过来,每年都要请长工,吃面的时候端着面碗蹲在街边,就是发出这种的声音。她每次听到都很不舒服。陈玄越估计连教养都没有过,不然再饿成什么样,也不会这么粗俗。 大碗的羊肉面,孩子吃了大半。陈老夫人就让婆子把碗给他收走,陈玄越应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一次吃太多会伤胃的。玄越也没有争抢,打着饱嗝又退回去,锦朝拉住他的手。 “九少爷,羊肉面好吃吗,要不要再喝水?”她希望陈玄越和她说说话,看看这孩子正常不正常。 陈玄越却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王氏轻轻道:“我听人家说,一般孩子突然不说话了,就是受了厉害的惊吓……” 陈老夫人脸阴沉如水:“老二媳妇也做得太过分了!就算他痴呆,那也是条人命,是老二的血脉,竟然照顾成这个样子!”顾锦朝一听就知道陈老夫人生气了,她不生气的时候,叫媳妇都是叫小名。 几个人都默默的没有说话,陈玄越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葛氏。可能觉得和顾锦朝最熟,躲到她身后不出来了。 陈老夫人本来也不喜欢陈玄越,但看着也觉得可怜。孩子现在连话都不说了,谁知道遇到什么事了。 正是这个时候,秦氏过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伺候陈玄越的婆子郑氏,郑氏满脸焦急,眼眶通红。 小丫头挑帘,秦氏进来先给陈老夫人行礼。然后才哽咽道:“……母亲,郑妈妈才来跟我说,九少爷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对视 第二日锦朝就送了陈玄越去外院。 蕉叶堂虽然小,却布置得很清净,几丛芭蕉植于假山之畔,清泉流水,绿荫如盖。五间房子也拾掇得干干净净,宋妈妈领着两个小厮过来给顾锦朝请安,锦朝看她不爱说话,却穿着藏蓝色棉褂,戴银手镯,模样很干净利落。 看到站在顾锦朝身后的陈玄越,她笑着给陈玄越请安。 陈玄越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人,径直吃着关东糖。 孙妈妈已经把该置办的东西置办好了,锦朝看了一圈,孙妈妈做事她还是很放心的。除了内室、次间、正堂布置得很好,东梢间还辟了一间书房出来。多宝阁上堆着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 孙妈妈抬了杌子过来,锦朝就和宋妈妈说话:“……以后你就贴身伺候九少爷,九少爷不聪慧,但是心思不坏,你要多耐心些,多和他说话。他有时候脾气大,要是有什么说不听的,就过来告诉我。还有,隔天就带他过来给我请安,他虽然怕生人,但是只要你对他好,这孩子还是知道的……你记住了吗?” 宋妈妈恭敬应诺,锦朝就让陈玄越去宋妈妈那边。陈玄越牵着她的手不为所动。 锦朝自己脱开他的手,把他留在原地,带着孙妈妈等人离开。 毕竟这是外院,她一个内宅妇人还是不要久留得好。 锦朝走出蕉叶堂,身后却传来宋妈妈的声音,她回头看,这孩子还跟着自己,依旧吃着他的关东糖reads;。好像就认定应该跟着她。并不觉得她要把他抛下了。 看到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茫然地看着顾锦朝。 这孩子从小受苦,遇到个稍微对他好些的,就要一直跟着。 像养熟只小狗一样。 宋妈妈追出来:“九少爷,我们回去看看您的书房吧……”试着伸出手想牵他回去。 这孩子总不会想一直跟着她吧……顾锦朝转过身,飞快地往回走。 陈玄越也跟着她飞快地走。他总不如大人走得快。渐渐小跑起来。一不小心就绊倒了,宋妈妈忙去扶他起来,陈玄越啊啊地叫了两声。嗓子的声音依旧十分粗哑:“等……等……” 宋妈妈拉着他,顾锦朝又走得很快,他已经追不上了。 陈玄越又凶起来,挣扎着咬宋妈妈的手腕。宋妈妈咬牙忍着痛也不敢放开他。 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孩子。秦氏怎么忍心对他这么狠…… 顾锦朝暗叹了一声,心中想着事情。竟然没注意到前面一个月白的身影。两人一不小心撞了满怀,顾锦朝后退一步,才发现此人是陈玄青。 他也很惊愕,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低声道:“母亲要紧吗?” 顾锦朝才想起蕉叶堂旁边就是他原来住的院子……她的额头撞到他的下巴,倒也不是很疼。便笑笑:“你今日没有去翰林院吗?” 陈玄青穿着一件月白皂边的直裰,身体也比原来长得更结实了。原来还是清瘦。现在肩宽也能撑起衣服了,自然要更成熟一些。陈玄青道:“入年关了。翰林院总是清闲的。”整理年史用不着他们这种编修,“我就想搬些书过去,您到外院来做什么?” 从外院搬些书过去……也就是说他的东西是没有完全搬进束雅阁的。 顾锦朝问他:“说来话长,我是送你九弟过来的……你以后还会到外院来住?” 陈玄青淡淡道:“或许吧。”又问起她九弟的事,“他不是一向跟着二伯母吗,怎么搬到外院来了?” 顾锦朝就简略地把陈玄越的事讲了一遍,又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还在想找个人教陈玄越识字,反正现在陈玄青又清闲,刚好院子就在蕉叶堂旁边。不如请他有空教陈玄越识字。 就不知道他同不同意,顾锦朝问了他的意思:“……九少爷不聪明,你教他认几个简单的字就够了。每日也用不了什么功夫……当然,要是耽误了你的事就不必了。” 陈玄青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不知道九弟现在在何处?” 顾锦朝想起那小家伙,忍不住叹气。带着陈玄青往回走,宋妈妈已经制住了陈玄越,关进了书房里。里面陈玄越正把槅扇敲得碰碰做响,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果然脾气大!宋妈妈又不敢放他出来,守在槅扇外苦苦劝他。 顾锦朝让宋妈妈把槅扇打开,陈玄越才从离开跑出来。一溜烟跑出老远,才看到顾锦朝站在槅扇外面。忙冲到她身后藏起来,怒视着宋妈妈,嘴巴里还在啊啊地喊着,好像要告诉顾锦朝这是个坏人。 顾锦朝苦笑,她忘了交代宋妈妈,陈玄越是绝对不喜欢被人关起来的。 陈玄青早知道自己有个傻子九弟,但他作为嫡长孙,又是陈家玄字辈里最出挑的人,怎么可能和陈玄越说过话。只平时见过他一两次,都还记不清样貌。 只知道庶出得几个弟弟提起这个傻子都是一脸好笑,从来没有在意过。 这孩子却灵活得跟猴子一样,紧紧躲在顾锦朝身后。顾锦朝竟然也护着他,轻声安慰他:“玄越,宋妈妈不是想关着你……你是不是在里面砸坏东西了?” 他看着陈玄越抓住顾锦朝的手,心中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顾锦朝又拎着陈玄越的领子,看到书房里刚布置好的瓷器碎了一地。宋妈妈也惊讶,忙道:“三夫人,奴婢不知道……”不知道陈玄越竟然会摔东西,早知道就把他关在耳房里了! 这里头的瓷器都是官窑,有一个蓝釉、一个珐琅彩的花瓶还是从顾锦朝的私库里拿的reads;。 顾锦朝指着瓷器碎片说他:“你这一摔,可摔了三十多两银子啊!知道错没有?” 陈玄越看着满地碎瓷片,他也不知道三十多两什么意思。看到顾锦朝佯怒,抬头向她小小地笑了一下。 顾锦朝哭笑不得,让宋妈妈拿了笤帚来扫碎瓷片。带着他去西次间坐。 小厮端了茶上来。 陈玄青看到那孩子也不理会人,飞快地缩到炕上去了。顾锦朝说的过程很简略,毕竟涉及到二房,实际上更详细的他已经听俞晚雪说过了。他道:“九弟这个样子的,恐怕也学不出来……” 他再学识渊博,也不可能让一个傻子中举。 顾锦朝笑着点头:“我知道,让他认几个字就好了。开年以后,他就要跟着玄新几个上课……玄新的先生已经讲到《大学》了,恐怕根本顾不上他。” 本来她也想过自己来教,不过她现在有孕不方便。要是陈玄青不愿意,就再给陈玄越请个先生算了。 “你要是还有事的话……”顾锦朝看他不说话,也不想强人所难。 陈玄青却打断她:“好,我以后每日过来教他半个时辰。” 顾锦朝笑了笑,正想说麻烦他了,却看到陈玄青正看着自己。那种很认真的目光,好像饱含很多东西,太过幽深……两人突然相视,他很快就别开视线。 她心里一跳,觉得陈玄青这个样子有点不对。但是说不上为什么。 内室之内一时间凝滞,顾锦朝才站起身:“……眼看要晌午了,我还有去给你祖母回话,先走了。” 又嘱咐了陈玄越一会儿,告诉他明天要去给她请安,让他好好听宋妈妈的话。一会儿陈护卫会带他去鹤延楼看看,不要怕……她知道陈玄越还是能听懂话的,他现在就是不太会交流。 嘱咐完之后顾锦朝才离开蕉叶堂reads;。 陈玄青站起来送她。 陈玄越这次没有追她,坐在炕头看了一眼陈玄青,眉心小小一皱。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顾锦朝去给陈老夫人回了话,又在她那儿吃了午膳,下午陪着过来玩的吴家太太打了会儿叶子牌。俞晚雪是新妇,吴家两位太太难免多和她说话。她的叶子牌打得不好,输了七两银子,连连说不能打了。 吴大太太拍拍她的手:“怕什么,你们家还有个探花郎呢。输了钱回去向他要就是了!” 大家都在笑,俞晚雪脸羞得通红,嘴角却又忍不住上翘。 吴二太太又说:“陈七公子从十二岁的时候,就有媒人来说亲。我记得我有个表亲的妹妹,还托我给陈七公子说亲……就是安徽凤阳的那个胡家。我当时就回绝了,从小喜欢七公子的人不少……七公子倒真是恪守规矩,连个通房都没有。七太太可是嫁了一门好夫婿啊!” 顾锦朝低头一笑,喜欢他仰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卿,她还曾经是其中一个。不过都是少年时的错事了,现在对付陈三爷一个都够了。 两位太太说着,又拉俞晚雪打叶子牌,这次顾锦朝从牌桌上下来,王氏过来打。 顾锦朝就在俞晚雪旁边指导她,刚学牌的新手手气都好,就是打得烂。俞晚雪就听顾锦朝的指挥,这下反倒赢回四两银子,吴大太太输得多了,就苦笑着摇头说不来了。带了十多辆碎银子,都进了王氏和二太太的腰包。陈老夫人叫笑着让人撤桌子,丫头端了切好的苹果上来吃。 这是陈二爷托人从陕西先运回来的,没几日他就要回京了。(未完待续) ps:本来想早上补更的,但是家里来了熊孩纸,我要辅导熊孩纸的寒假作业。。。 其实过年还是蛮忙的!我争取今天三更,保底双更! 么么哒大家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交谈 陈三爷回来后把陈玄越的事跟她说了:“……下午陈义带他去鹤延楼看过了。” 他顿了顿。 顾锦朝很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说陈玄越是个练武奇才,以后会做将军的人。就算不是练武奇才,也应该是天资不凡吧。 陈三爷继续说:“这孩子蛮力大,就是根骨一般。不过只是练来防身的武功,倒是够用了。” 顾锦朝听后有些失望,又问陈三爷:“……没看错吧?” 这说不太过去,陈玄越以后要统帅兵马的人,如果不是习武的天赋好,那他究竟是哪里强呢? 陈三爷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她说:“你对这孩子倒是很关心。鹤延楼的都是武夫都是高手,从小就在卖身来的孩子挑人练武,不会看错的。”又觉得好笑,“你在家里这么闲,操心这么多事reads;。” 顾锦朝只是笑笑:“我是觉得这孩子力气大,以为习武一定好呢。要是九少爷能练出一身功夫,就算以后不能像别的陈家子孙通过举业做官,也能在沙场闯一番名堂啊。” 陈三爷跟她解释:“习武要看许多东西,当然他的力气是优势,除此之外还有悟性和根骨。悟性自然不必说,这孩子从小就养得不好,再好的根骨都养不起来。” 又说,“……战场立功哪里有这么容易,陈家没有武官官职荫袭,他要是想入伍,就要先选军丁。就算进了卫所,也可能是做戍守或者屯田。从小旗、总旗再到最后的五军都督府,都要经历数年艰苦。除非是有卓越战功才能更快晋升,不过古来征战几人回。能从战场回来就不容易了,何况还要建功立业……” 陈三爷说完就发现顾锦朝看着自己,他揉了揉她的发,觉得自己跟她说太多了。她也是一片好心,不过这些事未免太残酷了。“你想这些干什么,陈玄越就算以后没有功名,陈家也不会不养他的。” 他肯定觉得自己妇人之见了…… 顾锦朝看陈三爷继续看书。心里不由得想。这些话听起来确实幼稚了。 但是她知道结果,陈玄越这个人很奇怪。他在四年之内坐到了五军都督府经历的位置上,后来在蒙古大乱中取畏答儿首级。班师回朝之后才加封的左都督,领甘肃总兵衔。不过蒙古大乱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陈三爷已经死了好多年,她也在偏院里数了无数个春秋。 难道真是像民间传说一样。陈玄越在陕西的时候遇到了神仙点化? 顾锦朝不太相信鬼神。 烛火跳动着,顾锦朝给他添了茶水。问他:“内阁还忙吗?” 陈三爷合上书卷,回答她:“内阁倒是不忙,只是最近见皇上比较多。”他说着眉心微蹙,露出沉思之色。侧脸映着烛光。显得十分沉稳。 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顾锦朝轻声道:“您原来任侍读学士的时候,不是做过皇上的老师吗。是不是皇上现在学业上还有什么要您指点的?” 陈三爷看着她,有些意外:“你知道我原来做过侍读学士?” 顾锦朝笑了笑:“当然知道reads;。我小时候还读您的诗呢。那时候还不认识您,教我读书的先生是个老儒。很欣赏您的为人,还要逼我背您的诗……我那时候可恨死您了!” 陈三爷长臂一伸,就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虽然两个人相偎依,顾锦朝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沉默。 他是那种很能藏得住事的人。而顾锦朝希望他能和自己诉说,至少她了解内阁的事越多,以后保他性命的机会就越大。顾锦朝觉得自己现在还游离在阴谋的边缘,实在是不太好。 至少,她应该弄清楚究竟是谁想害他,又为什么会成功。 顾锦朝还没有问,陈三爷就开口说了:“是皇上选秀女的事。从太祖皇帝那时候起,为了防止皇戚专权,秀女都是从民间选上来的。只有一个人例外,便是当今太妃,长兴候的妹妹。不过先帝当时纳她为妃,是力排众议,而且长兴候又平定成亲王谋反有功,因此如今的太妃当时才能封皇贵妃……” 皇帝现在快满十四了,要不是因为先皇驾崩国事繁重,早就应该选秀女了。 顾锦朝看着陈三爷,他拥着她看着槅扇外的夜色,声音低沉又柔和,叙事清晰而缓慢。 “张大人想让他的侄女进入秀女之列。只要他的侄女成了秀女,入宫封妃就不是难事了。”陈彦允现在也能够看出来,朱骏安面上虽然一心于学业和玩乐。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有自己的谋算,不过是太嫩了而已。朱骏安这么多次召见自己,那是他心里有点着急了。 “张大人的侄女要是女入宫封妃了,岂不是在皇上身边放了个眼线……”顾锦朝说,脑子里迅速想是否有这次封妃之事。后来他的侄女好像是成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了。 陈三爷点头。他原来只是把张居廉当初老师,知道张居廉对自己有防备,他也有所保留。 但是现在来看,张居廉野心勃勃不止于此。 他是张居廉的学生,张居廉这么些年也够提拔他。所以他为张居廉做事也没有怨言,就怕迟早有一天,张居廉会算计到自己头上来…… 而陈三爷,是绝对不喜欢被人算计的。 “您要做些什么吗?”顾锦朝还是问他。张居廉让自己的侄女去选妃,后果可大可小,不过她身在局外,自然不知道这个妃子究竟有没有起作用,因此不敢妄言。相比才十四岁的小皇帝,她心里更防备的还是张居廉……陈三爷死的时候张居廉来吊唁,她虽然看不出这个一脸平静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这个人身上的阴沉让她非常不舒服,张居廉本身也是个权欲很重的人。 从陈三爷对这件事的做法,她就应该知道陈三爷的态度了。 陈三爷摇头:“我什么都不做已经被人顾忌了。我要是再做点什么,就更不得了了。” 就是要放任张居廉的做法了。 顾锦朝叹了口气,陈三爷是在提防张居廉,但并没有想反抗他。毕竟也是他的老师,总有道义二字在。 丫头端了碗川贝蒸梨上来,这是陈三爷回来让人备下的。昨晚她睡觉没盖好被子,有些咳嗽。 整个的梨子挖去梨核,填了川贝、枸杞子、红枣等物,浇了蜂蜜。蒸得梨皮发皱,棕褐色的梨子水都蒸出来了。这梨子香脆可口不说,梨子水也比切块炖的冰糖雪梨更细腻甘甜。 顾锦朝自己身体底子好,觉得咳嗽已经都好了,用不着吃这个。 陈三爷却不依她。舀了梨子水让她喝下:“你睡觉总是不太老实……” 顾锦朝也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怀孕之后更是了。原来一个人睡的时候。睡的时候还在床头,醒的时候可能已经睡到床尾去了。和陈三爷一起睡,他晚上要管着自己,但总有管不到的时候。 所以睡时还是分卧的,醒过来的时候却被陈三爷紧紧抱着,这很正常。陈三爷不是故意的。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不然妾身去睡东次间吧。免得晚上影响到您。”他现在每日都早起,又要忙一整天,晚上再睡不好就不行了。虽然陈三爷看上去还没有精神不济。 陈三爷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绝她:“不行reads;。” 顾锦朝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要是一个人睡,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算是再从床头睡到床尾也没有阻碍,也不会着凉。问陈三爷他是不会松口的,顾锦朝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先搬去东次间试睡,到时候用事实说话。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我今天陪九少爷去外院,他现在住在蕉叶堂,这孩子脾气大……还砸了我好些瓷器。”那些可都是她私库里的东西! “蕉叶堂……”陈三爷皱了皱眉,“东风馆旁边的那个?” 东风馆就是陈玄青在外院的院子。 顾锦朝点头道:“就是那个蕉叶堂……我今天还在那儿遇到七少爷了。看他近日无事,我还请他教九少爷识字。他倒也没有嫌弃,就应承下来了。” 陈三爷拿着瓷勺的手不由得紧绷。 “你请他教陈玄越识字,他就同意了?”他淡淡地问。 顾锦朝说:“倒也不是,他也考虑了一下。” 陈三爷继续道:“他这个人在这方面脾性很傲,就是玄新想让他教,也求了他好久。四房的几个弟弟他理都不理。倒是和陈玄越有缘了……”他放下瓷勺。怕自己僵硬的表情让顾锦朝生疑,下了罗汉床去多宝阁放书。 虽然知道没什么,但陈三爷忍不住要多想。 他不喜欢顾锦朝私下见陈玄青。 顾锦朝却察觉到他有异样,伸手去拉他:“三爷,怎么了?” 陈三爷回过头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觉得他近日有些反常而已,也许是娶妻的缘故吧。” 顾锦朝也觉得陈玄青有点反常。原来请他教别人读书还不容易啊,那她岂不是得了陈玄青一个人情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第三更看缘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奸细 陈玄越果然一大早被宋妈妈领着来给她请安。 他对宋妈妈还很忌惮的样子,远远跟着她身后进门。 顾锦朝问他吃早膳没有,陈玄越摇摇头。 宋妈妈苦笑:“……早膳是包子、黑米粥和腌笋。九少爷不肯吃。昨晚是焖肘子、拌豆芽和米饭。九少爷也不肯吃。奴婢发现他半夜起来拿糕点填肚子。” 顾锦朝只能问陈玄越:“那你想吃什么?” 原先也没发现他挑食啊! 陈玄越却不说话,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 顾锦朝让小厨房做了一碗面上来,陈玄越抱着面碗很快就吃完了。小厨房又送来一盘小笼包,陈玄越也没有嫌弃,吃得打饱嗝。抱着肚子坐在门边的杌子上休息。 顾锦朝才发现自己真是养了条小狗,养熟了还不肯吃别家的饭! 她苦笑,估计这孩子被关怕了,现在有点不正常。 俞晚雪过来给她请安,看到蹲在门口的陈玄越吓了一跳。陈玄越现在穿得簇新,洗得干干净净的,又长得好看,只要不犯傻还是很有世家少爷派头的。 陈玄越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丫头给俞晚雪挑了帘子。 天气越来越冷,屋子里刚烧了炭火,锦朝正在嘱咐孙妈妈给三房各处送银霜碳过去。陈玄越那里也不能落了。俞晚雪给她行了礼,让丫头把自己带的笸箩打开:“母亲,我给孩子做了两个肚兜,您看看合不合眼。”她笑着把两个孩子巴掌大的肚兜递给顾锦朝。 一个大红色、一个明黄色,外层是缂丝的,里层是潞绸的。绣的是鲤鱼和并蒂莲。 “绣得真好看reads;。”鲤鱼活灵活现,并蒂莲花瓣层层叠叠,绣工很不错了。顾锦朝笑着让采芙收起来。又问她,“你今日倒是来得晚,多睡些时候也好。” 俞晚雪是很守规矩的人,她来迟了应该是有原因的,顾锦朝并不想计较。 俞晚雪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苦笑着道:“就是想给母亲赔罪。昨夜睡得太晚了。起来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 顾锦朝喝茶淡笑不语,小年轻总是嫌良宵苦短,她总不好过问。 “你早日为七少爷生一男半女也好。七少爷的几个哥哥都有孩子了。”顾锦朝安慰她。 想想她年纪轻轻,做人家婆婆还是不容易。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出世……又很快要当祖母了! 俞晚雪顿了顿。 昨晚她等了陈玄青大半夜,他才从外院回来,看到她还没有睡。陈玄青皱了皱眉问:“……你为什么不先睡了。” 俞晚雪柔声说:“妾身没等到七少爷,怎么能先睡。岂不是失了妻子的本分。” 她又服侍他洗漱换衣服,俞晚雪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下次别等了。” 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俞晚雪心里忍不住觉得难受。他先上了床,而且很快就闭上眼睛了。俞晚雪却一直看着承尘。忍不住觉得鼻酸。 但这都是做妻子的本分,哪里有质问丈夫的道理。俞晚雪深受三从四德的教导,绝对不敢忤逆丈夫。 陈玄青待她很尊敬确实没有错。从不叫通房侍寝。两人**之后也不叫大丫头伺候。但是除了尊敬,陈玄青却显得格外冷淡。前些日子还算温和,特别是这两天…… 她想的成亲后的伉俪情深,不过是同床异梦而已。 也许两人还很陌生,时间长了总会好的吧。俞晚雪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她总不能因为丈夫对自己太冷淡,就要向婆婆哭哭啼啼的吧! 况且顾锦朝虽然是婆婆,但她毕竟还年轻,俞晚雪也觉得难以启齿。 总比别人嫁了之后侍奉个花心好色的丈夫,再加一个处处刁难儿媳的婆婆好吧!俞晚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昨夜睡不着,就连夜把肚兜给赶完了,等着第二天到婆婆这儿来说说话。 两人说了会儿话,带着陈玄越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现在看陈玄越已经算是乖巧了,陈老夫人也很欣慰。 等到晌午锦朝才让宋妈妈带他回去,下午他还要学识字。宋妈妈问她陈玄越不吃饭的事,顾锦朝道:“他就是觉得不安全而已,这没关系。他要是再不吃的话,放饭菜的炕桌就不要撤走,他饿了的时候自己会拿来吃的。” 宋妈妈点点头,叹了口气:“九少爷原来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她倒是不觉得陈玄越麻烦,就是觉得他可怜而已。 顾锦朝下午回了木樨堂。 她这时候已经在准备青蒲的婚事了。 她让人把她四鱼胡同里面的一出三进的宅子收整干净,挂了红灯笼,准备明天就让青蒲先迁过去住着。等到了时候胡进就上门来迎娶她。 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丫头们就已经在帮着青蒲收拾东西了。 她屋子里架子床的被褥、罗帐都收起来了。几个顾锦朝给她的花瓠还放着没动,丫头们在帮她收拾妆台里头的东西。妆台的小匣子里……金的银的绢花的都有,满满的一匣子。帮着收拾的小丫头们都羡慕得很,拿着左看右看,问她:“这个佛手玛瑙的金簪多好看,青蒲姐姐平时都不戴!” 桌上已经堆着几个打好的包袱。 青蒲笑了笑,夫人赏她她就收着,不然夫人会不高兴的。自己又不喜欢用,就当存的全是夫人对她的好。想到以后就要离开顾锦朝,她心里还是很不舍…… 顾锦朝特意去了后罩房,把青蒲吓了一跳:“夫人,后罩房里不干净……您怎么过来了!” 众丫头忙给她请安。 顾锦朝看到她眼眶微红,轻轻地说:“我来帮你看看,这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青蒲陪她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是她最看重的丫头。嫁就要嫁得风风光光的。 锦朝见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跟青蒲说:“……等一会儿。你坐马车去四鱼胡同,绣渠也过去陪你出嫁。四鱼胡同那边,我已经让罗掌柜打理好了。这亲事的准备也全由他负责,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绣渠走了,那顾锦朝身边不就剩下采芙一个大丫头了。青蒲连连摇头:“夫人,奴婢一个人足够了,您的人也不够使唤的……” 顾锦朝笑着说:“出嫁怎么能没有人陪着。你就安心等着出嫁就好了。别操心这些……以后再和胡进一起来看我,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到时候,别人就要叫青蒲一声胡进家的了。 青蒲抿唇笑了笑。眼眶却更红了。她深吸了口气:“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回来给您请安。” 到了下午,婆子帮着青蒲把东西搬去了影壁。绣渠陪着青蒲走了。 顾锦朝打算给青蒲八十两银子的添箱,再给她置办一些衣柜、床、被褥之类的陪嫁。凑足十二担的嫁妆。十二担子实实的嫁妆在乡下已经很多了。 采芙去送了青蒲回来,顾锦朝打趣她:“以后要嫁你的时候。也这么办!” 采芙再过两年也要放出去了。 采芙笑了笑:“奴婢宁愿就嫁在陈家,随便个小厮都行……免得要和您离别。” 采芙是她身边最漂亮也是最聪明的丫头,一向看什么都透彻reads;。顾锦朝但笑不语,不过等青蒲嫁出去了。她的大丫头难免就少了,她打算提拔雨竹做大丫头。 只是雨竹这小丫头虽然聪明,却太活泼了。 顾锦朝嘱咐采芙:“以后多带着雨竹。这丫头磨练一番能堪大任。” 采芙点头:“您放心吧,这丫头现在照顾您的花房。已经有耐性多了。” 一会儿佟妈妈带了九月的账本进来给她看。 顾锦朝看了一会儿账本,吩咐丫头把自己的被褥收拾了,打算住到东次间去。 …… 陈三爷从内阁出来,江严立刻给他披了件大敞。 浙江的税银核算亏空,吓得浙江布政使连夜赶赴京城述职,今天已经谈论了一整天,也没有个结果。 陈三爷下了台阶,他的马车就等在旁边。 “陈大人。”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陈三爷拢好大氅回头,看到是新任内阁阁老范晖。 范晖比他长几岁,但还是很年轻,根基不稳。他长得一般,不过面容白净,看上去很文弱。他笑着向陈三爷拱手:“陈大人留步,范某想请大人小酌一杯,不知陈大人是否赏脸?” 陈三爷微微一笑:“已经太晚了,范大人想请陈某喝酒,可是有事想说?” 范晖连忙摆摆手,走近了过来,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声说:“是范某刚到内阁,各方面都不熟悉……想请教陈大人一些问题,范某可是虚心求教,还请陈大人赐教啊。” 内阁之中又出来一个身影,随从很快给他披上斗篷,他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微笑着道:“九衡,这么久了还没走啊?”穿仙鹤纹右衽圆领袍,中等个子,眼狭长明亮,正是张居廉。 范晖正想说话,陈三爷笑着打断他:“是范大人想请我喝酒。” “哦,”张居廉笑了笑,看着范晖道,“范大人不知道咱们陈三爷是不会喝酒的吗?” 范晖脸色一白,慌忙笑了笑,附和道:“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得罪陈大人了!” 陈三爷道:“怎么算得上得罪呢,下次范大人请陈某喝茶就是了。” 范晖说一定一定,陈三爷就向张居廉告别,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陈三爷脸上的笑容立刻沉了下来。江严心中一紧,忙问:“三爷,怎么了?” 陈三爷淡淡道:“那个范晖是长兴候的人。” 江严十分惊讶,陈三爷是怎么知道的? 陈三爷提点他:“他无缘无故,找同为阁老的我请教什么问题!” 江严听后才觉得不对,再仔细一想才隐隐明白过来。 范晖和陈三爷私底下说话,被张居廉看到,会以为陈三爷背着他结党营私,从而产生忌惮。而范晖当上阁老,他们当时以为这人是走了大运,现在一想…… 长兴候势力如果想让他们的人入选,会怎么办? 他们断断不会明里暗里支持自己的人,而是毁坏对手的清誉。季秋平的侄子和长兴候牵涉了,季秋平进不了内阁了,那现在进来的不就是真正长兴候的人了。 江严愣了一下,才问:“那您说,张大人知道吗?” 陈三爷闭目养神:“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放任范晖留在内阁了。” 虽然是长兴候的势力,但是范晖人微言轻,根本构不成威胁。他只是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好这个人。(未完待续) ps:我没有食言。。。第三更,而且是粗长章 不过以后别玩了,第三更就有点影响质量了。亲们,我这么努力,能求小粉红吗?当做过年礼物啊!:-d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二爷 婆子将东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的炕桌移开,把炕烧热。 顾锦朝在内室梳妆洗漱,抹了香膏。 陈三爷今天回来的格外玩,应该是内阁的事太多了。锦朝现在有了身孕,早早的就犯困了,在罗汉**抱着汤婆子看书,想等着陈三爷回来。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采芙劝她:“要不您先去睡吧,炕都烧得热热的了。要是三老爷回来看到您等他这么久,恐怕也要说您……”一面已经开始轻手轻脚地捡她看的书。 顾锦朝太困了也没有注意到,点了点头。采芙立刻招了两个二等丫头进来,伺候顾锦朝就寝。 顾锦朝刚到东次间,脱了最外面的缎袄,陈三爷就回来了。 看到只有采芙在西次间里,陈三爷问她:“夫人是不是先睡了?” 采芙应诺:“……夫人等您一会儿,现下刚去睡了。” 陈三爷表情柔和了些,挥手让她退下去,轻手轻脚朝内室去,怕吵醒了她,在净房里洗漱都是很小声的。洗漱出来后走到床前,本想看看她睡的好不好,却根本没看到人? 她人去哪里了! 陈三爷叫了采芙进来问,才知道顾锦朝睡到东次间去了,他脸色一沉,提步往东次间去。 昨天他不是和顾锦朝说过,不能分开睡。她究竟在想什么? 顾锦朝刚整理好躺进被褥里,就看到陈三爷进来了。 他看上去有点生气,面无表情。东次间的两个丫头忙给他请安,陈三爷示意两人先出去。 “三爷……怎么……” 陈三爷大步走过来,毫不犹豫握住她的手腕:“顾锦朝。” 顾锦朝一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旦他不冷下脸,样子真的很严厉,让人不由觉得害怕。 “你今天去哪里了?”他问。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手劲太大,她的手腕传来阵阵疼痛,她扭动了一下。“今日陪母亲说了会儿话reads;。送青蒲出府……三爷。究竟怎么了?” 他却毫不放松,直盯着她逼问:“怎么自己搬到东次间来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搬出内室,他才这么生气?顾锦朝觉得不太可能。就算他生气,也最多是责问几句,断不会这样!她很少看到陈三爷这样。“我昨晚和您说过……怕打扰你休息,我想自己到东次间睡!三爷。我手疼,你先放开我!” 陈三爷略松开了手。心里深吸了口气。她昨天确实说过,只是他最近心里烦的事太多了。除了朝堂上的事,还有她跟陈玄青的事……他刚才下意识的觉得…… 他坐到了床沿,果然看到她手腕发红。 “我没有同意。你自己就敢搬过来,胆子真大。”陈三爷帮她揉手腕。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是顾锦朝知道。陈三爷刚才莫名其妙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她松了口气。“本来是想分开能睡得更好一些的……您看您现在睡这么晚。我要是再打扰您怎么好。” 陈三爷淡淡道:“事情本来就多,加上你也不算什么。不准再过来了,不然我每天来抱你回去。” 他把她连着被褥一起打横抱起,顾锦朝裹得跟蚕茧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陈三爷把她抱回了内室,很快他也上了床。两人又相拥而眠。 顾锦朝过了会儿才说:“三爷,是不是今天遇到什么事了,您的情绪不好,可以说给我听……” 陈三爷闭上眼,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别的事迁怒她。 她并不怪他,反而要让他倾诉。 该怎么说? 说我怀疑我长子喜欢你?甚至说我怀疑你和他还藕断丝连? 自从知道她原来和陈玄青的事,他就开始注意,越注意越觉得不对。猜忌,忍耐,他怕自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 “就是些朝廷的事。”陈三爷轻声说,“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没事……你快睡吧。” 要让他生这么大的气,那究竟是什么事?顾锦朝心里清楚,陈三爷绝对不是那种迁怒别人的人,何况还是迁怒她。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而且和朝廷无关…… 两个人寂静无言,锦朝躺在陈三爷怀里,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心思重重。因为刚才的事,两个人莫名有些隔阂了。过了好久,顾锦朝才听到陈三爷说:“外院人员来往混杂,你以后尽量少去吧。” 顾锦朝嗯了一声。他低头亲了亲她。 外院她本来就去得不多,陈三爷为什么这么说? 顾锦朝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慢慢陷入睡眠之中。 十一月初二下了初雪。 顾锦朝第二天醒来,外面已经雪白一片。草丛、树枝上都落了毛茸茸的雪,丫头婆子们都很高兴,收了雪存在瓦罐里,可以用来泡茶。 陈玄越过来请安的时候,**瓜帽上、斗篷上全是雪。 丫头给他解开斗篷,宋妈妈才追上来,喘着气笑道:“九少爷跑得太快,奴婢都追不上了。”收了伞放在门外。 陈玄越养了小半月,已经能和人说话了。指着锦朝手里的纸,口齿不清地问:“婶娘,什么?” 说话说一半,不过顾锦朝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封家信。”顾锦朝把信收进袖子里,让丫头端热热的桂枝汤给他喝。 这封信是从大兴顾家来的,前半个月就寄出来了,却现在才到她手上。 信是父亲写的,家中的琐事短短的写了一些,最后才跟她说。顾澜死了。就在姚家里死的,因为下毒暗害主母,被发现后她害怕遭到惩罚,畏罪自缢。 顾锦朝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不敢置信,顾澜就这么死了? 前世今生都和她斗个不停的顾澜就这么死了reads;。宋姨娘痴傻的时候她没事。和姚文秀有私,差点被冯氏掐死的时候没事。却因为想害顾怜不成,畏罪自缢了? 这不像是顾锦朝认识的那个顾澜。她认识的顾澜倔强极了,绝对不会自杀的。 听说她就这么死了,顾锦朝心里反倒有种莫名的感觉。远在适安的宋姨娘要是知道她女儿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看着窗外的雪景叹了口气。 倒不是觉得顾澜可怜,她就是听到仇人死后的复杂心情。 顾澜谋划了小半辈子。以为到姚家就能享受了。哪里知道那就是个龙潭虎穴。她当时要是老实嫁给赵举人的儿子,也不至于命丧黄泉。就算赵家不富贵显赫,至少吃穿不愁啊。也没有个主母欺压她。 陈曦也过来了,她裹得像个雪球一样,小脸又圆圆的,十分可爱。她现在很喜欢她九哥。每次来都给她九哥带点东西,或者是热热的栗子。或者是桂圆干。她觉得她九哥看上去不怎么理人,其实傻傻的很可爱。她拿了个九连环给陈玄越,笑着说:“九哥,你会玩吗?” 陈玄越把九连环扯得乱七八糟。找不出头绪。力气就大了很多,咬牙想把这玩意儿给撕开。 陈曦连忙拿过来,怕他把东西弄坏了。耐心地教他怎么拆环。 锦朝笑着招他们过来吃糕点。虽然她让陈玄越隔天过来请安。是想看看下人们待他好不好。他反倒天天玩她这儿跑,一来就赖半天。陈曦倒是有了个玩伴。 陈玄越把栗子糕吃的满嘴都是。陈曦笑他:“九哥,你像小花猫一样!” 陈玄越茫然地看着她,看她只是笑,以为她要抢,又忙把自己手头剩下的吞进去。 陈曦笑得在**打滚。 宋妈妈忙给陈玄越擦了嘴,锦朝问她:“九少爷在鹤延楼学得如何了?” 宋妈妈笑着答道:“九少爷学东西不喊累,也不闹脾气,鹤延楼的师傅说很好。七少爷也常过来教九少爷识字,现在已经能认六十个字了!” 宋妈妈的语气很惊喜,锦朝却有点汗颜。陈玄青教了他小半个月,认六十个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不耐烦!他可是探花郎。顾锦朝就问了宋妈妈:“七少爷教他还好吗?” 宋妈妈点头:“七少爷很耐心,要是九少爷一时不会,他就多教几遍。他还跟奴婢说过,刚开始是要难一些,到后面就能认得快些了。” 锦朝看陈曦和陈玄越玩,不由得想等自己肚子里的家伙出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这时候陈老夫人的丫头过来通传了,说陈二爷回来了,请她过去一聚。 快要过年了,陈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二房是最热闹的,几天前陈玄然从任上回来,不仅他的妻子沈氏高兴,大家也很是热闹了两天。然后就是在国子监的陈玄风、陈玄让和陈玄玉回来。 葛氏最欢喜,六爷去了宝相寺,六房孤零零就她一个人。陈六爷人虽然风流不羁,却只有陈玄玉一个孩子。这下陈玄玉回来,她忙着整天变花样做东西给他吃。陈玄玉也不嫌弃母亲的热情,对葛氏嘘寒问暖的,葛氏这几天说话都带笑。 听说陈二爷回来,锦朝换了件缎袄,先带着陈曦去檀山院。至于陈玄越,顾锦朝却斟酌了片刻,让宋妈妈半个时辰后再带他过去。她和陈玄越一起去总不好,恐怕遭秦氏的眼。 锦朝带着陈曦走了,西次间就剩下两个丫头守在门口,宋妈妈在外头和孙妈妈说话。 陈玄越看了一眼炕桌上的九连环,伸手拿到手上。他打量了一眼,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解环,十分娴熟、手指灵活,不到半刻钟就全部拆开了。要是陈曦看到肯定要惊讶了。 他嘟哝了句什么,又很快把九连环复原到刚才杂乱的状态,环扣环一丝不差,依照方位放回原处。 等宋妈妈进来的时候,陈玄越还在拼他的七巧板,木头拼过来拼过去,什么都没拼出来。 宋妈妈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喝,想到回府的陈二爷,忍不住叹气。(未完待续) ps:今天陪熊孩子去超市了,简直太泪流满面,半分钟就找不到人了。今天有点累,明天再加更,么么哒大家 第二百八十九章 瘦马 顾锦朝前世很少看到陈二爷,毕竟他常年身在陕西。 陈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二儿子,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陈二爷也随着微笑,安慰母亲。 他长得很冷峻,浓眉星目,只是年过四旬,难免经过岁月雕凿,面貌间显出几分沧桑。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奔波,灰色玄纹的直裰显得风尘仆仆,还披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 “儿子一切都好,劳您费心。就是伺候儿子的张嬷嬷中风了,现在不能起床,我留了人照顾她……” 陈二爷说话很威严,字句铿锵。 秦氏在一旁看着丈夫,忍不住也眼眶发红。在她心里,任她多坚强的女人,还是以丈夫为天,要依靠丈夫的。因此看到丈夫就忍不住心里一松。 陈老夫人先给他介绍了顾锦朝:“……老三媳妇,五月刚入门,快要给我添孙了。” 顾锦朝屈身行礼,陈二爷随即还礼点头:“三弟妹。” 顾锦朝让陈曦给他行礼,他露出微笑:“二伯给曦姐儿带了三原蓼花糖,一会儿让人送去给你。” 陈三爷唯一的嫡女,谁都宠着她。 陈老夫人忙笑着摇头:“她的门牙才长出来,可不能吃甜的!” 陈曦露出很可惜的表情,下意识抿紧了嘴巴。门牙没长出来之前,她都不怎么敢笑。 一会儿二房的孩子陆续过来了,陈玄然长得像陈二爷,十分英俊。陈玄风和陈玄让则长相普通,三个儿媳,一个幼女。两个长孙……二房这下人全来了,次间里难免有些拥挤。 陈三爷给孩子都带了东西,吃食或者小玩意儿。献哥儿和筝哥儿各抱了凤翔彩绘挂虎、鹦鹉泥塑。 陈玄越才被宋妈妈带着过来reads;。 次间里人太多,他有点被吓到了,来见了陈二爷,即使宋妈妈让他请安,他也不说话。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陈二爷皱了皱眉。“先带他下去休息吧。” 顾锦朝暗暗叹了口气。连隔房的侄儿侄女都有礼物,陈玄越竟然什么都没有……虽然他痴傻,但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陈老夫人跟他说了把陈玄越养到外院的事。陈二爷也并没有什么表示。 秦氏更是看都没看陈玄越一眼,陈玄越很快就被牵下去了。 陈三爷早就接到了信,回来之后直接去了檀山院。 兄弟相逢,自然有话要说。女眷就避去了东次间。西次间里留陈二爷、陈三爷和陈四爷说话。 “你倒是肯娶,当初江氏死你为她守两年。我还以为你就要执意不娶了。”陈二爷说他。 陈三爷笑着摇头,过了会儿才说:“她笨得很,没有我护着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陈二爷叹了口气:“我倒是遇见个伶俐的……” 陈四爷很惊奇,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二爷才咳嗽一声,“没什么,是别人从扬州买来送我的。现在养在陕西。” 陈四爷顿了一下:“扬州瘦马?” 陈三爷则道:“二哥。你怎么收了别人这些。是谁送的?”送银子送田产陈二爷都不敢要,现在人家送他一匹扬州瘦马。他就敢要了?这和他一向沉稳的行事不太符合。 凡事都是三弟最多疑,陈二爷很清楚。说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一下。“是我原来的学生宋泽端,现在在陕西做县令。人我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陈四爷淡笑:“原来我觉得做得出这等风流事的只有六弟,想不到二哥也有这个时候。人家都说扬州瘦马弹琴、吹箫、画画、打双陆、抹骨牌无一不精通,更有专门教习坐卧风姿、枕上风情的reads;。” 陈二爷恢复了平静,只是笑:“她倒是一般而已,就是乖巧。” 陈四爷问陈三爷:“三哥原来不是跟着大伯去过扬州,见识过扬州瘦马吗?” 陈二爷说:“他那个时候才九岁,懂得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说话。 身在官场,接触的无非是这样一群人,哪里会不知道呢。 九岁时候的场景他还记得。贵官公子一到扬州关上,稍微透露出娶妾的意思,牙婆驵侩就围拥而至其门,心里各有一本册子,各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得。相瘦马由媒人领着看,或弹琴或绘画。要是来人相中了,就在姑娘发髻上插簪或笄,名为插带。选中一等才情的瘦马,要付一千到五百两娶走。这姑娘的亲生父母不过一二十两的卖身钱,别的都归教养姑娘的家庭,算作教习的费用。 这算是种人肉生意。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好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富贵的家庭寄养了。瘦马也分好几个等,一等的学风雅之事,二等的会管家算账,三等的挑绒洒线、针黹女红。还有学灶上烹调,油炸蒸酥。这种事屡见不鲜,也没有人管,在扬州很是繁盛。 “说起扬州,四弟前不久不是在扬州开了个纺纱厂?做得如何了。”陈二爷问。 陈四爷笑了笑:“现在织造局征收的税丝多,供役工匠服役重。各种纺纱厂都不好做……” 陈二爷看向陈三爷,觉得有些奇怪:“税丝可归你管,现在皇上还年幼,用得了多少岁造段匹?怎么会税务如此重?” 陈三爷喝了口茶润喉:“各处都不一样,我也不可能每处都去过问。况且织染局隶属工部,织造监督太监由吏部委派。虽然税丝也算是税收的一种,却和户部关系不大。” 说道这里陈三爷又顿了顿:“我倒是还有事和你商量……” 陈二爷看了陈四爷一眼:“老四,你先去看看母亲吧。我和三弟稍后就过来。” 陈四爷一笑:“可别说太久了,二嫂还等着呢reads;。”陈二爷也点头微笑。陈四爷才慢慢离开西次间,出门之后脸上却是阴霾一片。陈家永远是陈二爷和陈三爷做主,就算他能为陈家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二哥还是不希望他在场。 他也是两榜进士,不差陈彦章和陈彦允什么。陈彦允不让他做官,断他的前途就罢了。这个时候还要分彼此吗?他为陈家付出这么多算什么? 陈四爷冷冷一笑,背手朝四房的院子走去。 陈三爷和陈二爷促膝长谈至夜深,陈三爷先派人回来给顾锦朝说了一声。她自然就先睡下了。 炕火烧得热热的,她睡得很舒服。 陈三爷回来时也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想问题。 兵部尚书赵寅池要致仕了。 古往今来,什么最重要?无外乎兵权。兵部有调兵权,而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张居廉掌握五军都督府,但是没有调兵权就什么都没有……赵寅池原先是老长兴候的部下,但他本人很正直,并不偏向哪方势力。这个继任兵部尚书的人很关键……甚至关键到张居廉的成败。如果他怀有二心的话。 他觉得被褥里太热了,不由睁开眼。 原来他冬天的时候别说烧炕了。连厚棉褥都不会盖。现在为了将就顾锦朝,自然不能这样。 他把身上的被子揭开,侧身看顾锦朝。渐渐的就这么睡了。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陈三爷没盖被子,她吓了一跳。摸他的手臂。她手的温度高,自然觉得他的手臂冰冷。这人睡觉最是规矩了,怎么会不盖被褥? 难道是觉得火炕太热了。她原先听陈三爷说过,好像从来都不用火炕…… 应该是要将就她吧。 顾锦朝把自己的被褥盖到他身上。却把陈三爷惊醒了。睡意朦胧之间把她抱到怀里,她倒很是暖和。陈三爷就抱得就更紧了一些,下巴也放到她颈窝里。顾锦朝觉得他压在自己身上有点重,却闻到他身上一贯的味道,还是忍住了把头埋进他怀里。 她再醒的时候陈三爷已经醒了,好像都看了她很久。 顾锦朝才从他怀里挣扎坐起:“三爷,昨晚……是不是睡火炕太热了?” 醒来时看到被褥在他身上,就知道顾锦朝醒过。陈三爷摇头:“没事。” 只是太热了,她又在自己怀里。身体忍不住有点亢奋……两人很久没有情事了。 他的手松开了些,低头亲她。 顾锦朝想避开他,他却又追上来,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抵触之间手摸到壁垒分明的胸膛,顿时脸都红起来。他的中衣都开了…… 他下腹紧绷,觉得可能等不了了。缓慢而又不容抵抗地把她的手压到身侧,他整个人都翻身覆上来。 顾锦朝想提醒他起床,陈三爷却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低声在她耳边说:“内阁无事。” 今天休息么……也该休息了,他前两次沐休都没有休息,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陈二爷刚回来,今天还要给陈老夫人请安…… 他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的中衣,隔着肚兜握住了胸前,又低头哑声和她说:“好像长大了……” 顾锦朝气得想推开他,他笑了笑,俯下头隔着衣物含住。 …… 等到一次完,他退了出来。顾锦朝直喘气,两人都困在被窝里,顾锦朝又被笼罩在他身下,空间狭小又**。彼此能感觉到细微的声音。他的身体又开始紧绷,但是想到顾锦朝有孕,还是没有继续。 槅扇外开始大雪纷飞,冬天真的来了。(未完待续) ps:会有二更的! 九第二百九十章 除夕 转眼就到了二十三,小年祭灶的时候。陈家的厨房里贴了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神像,供奉了鲜果、醪糟和糖瓜。陈六爷也终于从宝相寺里被接回来,人都瘦了许多。 随后几天要回保定祭拜祖宗祠堂,顾锦朝就没有跟着陈三爷去,等到二十八的时候,才真的热闹起来。 府里的丫头、仆妇们都领了过年的新衣裳。顾锦朝府里刚分进来两个十二岁的丫头,其中一个正是从四川被卖到北直隶的拾叶。 顾锦朝到随侍处挑丫头的时候,长得好看的,或者手脚伶俐的都排在她前面。拾叶还叫二丫,蹲在一边擦柜子,满手都是冻疮。顾锦朝一下子就把她认出来了,前世拾叶是后来被送来伺候她的,这世她还在随侍处被婆子使唤,梳着两个小包头,面黄肌瘦的。 跟着她的婆子道:“那丫头手脚麻利点,没看到这儿三夫人来了!” 二丫头也不敢抬,吓得请了个安,连忙收拾了麻布,吃力地端起木盆出去。 顾锦朝注意到她穿的棉布鞋磨损得太厉害,大脚趾处破了个洞。 前世主仆三人相依为命,最后她也算是陪自己死在那里了。 顾锦朝点了站在她身前,眉眼有几分沉稳的小丫头。被三夫人点中她自然高兴,却很快压制住了。顾锦朝又点了点走到门口的二丫:“那个也留下吧,一会儿一起送过来。” 二丫回过头,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众人围拥着夫人出门了,教养的婆子走过来,打量了她几眼。不由嘀咕:“这是怎么入三夫人的眼的……”不管怎么说,能被三夫人选上都是荣耀,就算去三房当个最末等的丫头也好,至于大丫头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二丫很快和另一个被点中的小丫头收拾了东西一起过来了,随侍处的人看着这小丫头一飞冲天,都很惊讶。二丫也很惊讶,她来得的时候看过一次挑丫头。听说是四房的尤姨娘。气势大得很,挑了两个最伶俐的。像她这样的那是看都不会看…… 二丫忐忑不安地来了三房,被夫人赐了个名字拾叶。另一个小丫头则赐了拾秋。 青蒲成亲的时候,锦朝房里几个丫头都去送了,各房夫人都派人带了添箱钱去,她嫁得很风光。可惜顾锦朝不能去看。来了两个丫头,才填补了用人的空缺。 顾锦朝暂时还不打算提拔拾叶。拾叶做事冲撞。不适合做贴身伺候的。不过让她离开随侍处,到木樨堂来过更舒坦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腊月二十八,贴春联、窗花的时候。 顾锦朝陪着陈曦剪窗花玩。陈玄越要去贴,显得比平时更高兴。 陈三爷在屋子里看着,锦朝在院子里陪他们贴窗花。都穿得跟球一样。屋外的腊梅刚开不久,又折了梅花枝插在梅瓶里。放在多宝阁上。 陈三爷笑了笑,锦朝和孩子玩的还不错。他又低头看书。 书房里,陈曦却和顾锦朝嘀咕了起来,顾锦朝点点头支持她:“……可以,你拿上毛笔!” 陈曦握着毛笔就有点迟疑了,过了会儿才拿着红纸和毛笔去找陈三爷,顾锦朝则端了砚台跟在她身后。陈三爷抬起头,看到顾锦朝和陈曦站在他面前,一副有事要求的样子。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 顾锦朝看陈曦不说话,就说:“三爷,求个墨宝。” 陈三爷才看到红纸……原来是要他帮她们写春联! “拿过来吧。”他放下书接过毛笔,在炕桌上铺开红纸,蘸了磨好的墨游龙走凤地写起来。 陈曦看父亲的眼神多了些崇拜,等到拿着春联走出去了,才小声和顾锦朝说起话来。 陈三爷在后面听着她夸自己,摇摇头,嘴角也露出丝笑容。 贴完春联,已经快晌午了。两个孩子才回去。 顾锦朝走进来,陈三爷捧着她的手帮她先暖暖。问她:“玩得开心吗?” 丫头拿了手炉过来,顾锦朝就抽出手去抱手炉了。她陪孩子玩,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又不是真的觉得好玩,陈三爷问她这话怎么像问孩子一样。顾锦朝只能勉强点点头。 陈三爷觉得她可爱得很,把她抱过去坐在自己腿上。顾锦朝一愣,他的手臂环过来,又拿起自己的书。也没有干什么,就是抱着她一起看书。 窗外又开始下雪,天色都有点阴沉了。 顾锦朝有些担忧,她种的腊梅并不十分耐寒,像这种极寒的天气,恐怕开不出花了。一会儿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果然一会儿陈老夫人就传话过来,说今天不用请安了。 结果她被陈三爷抱着看了一下午的书,腰背酸软。直到要吃晚饭的时候才放开她。 顾锦朝不动声色地远离他,陈三爷也没有在意。吃了晚饭,顾锦朝去自己的书房继续练篆书,现在已经写得有点样子了。写了给陈三爷看,陈三爷也觉得她进步明显。 “你要怎么奖励我?”他手指翻过几页纸,问她。 顾锦朝反问他:“什么奖励?” “我教你练字,总不能白教吧。”陈三爷跟她解释说,“总是得有报酬。” 这也要报酬?丈夫教妻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顾锦朝苦笑:“好吧,您想要什么。” 陈三爷想了一会儿说:“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你先过来。”他招招手,顾锦朝只能走过去,果然又被他抱到怀里。顾锦朝觉得自己有点吃亏,咬咬牙说:“三爷,咱们先说好了,只能有一个报酬。” “嗯。”他应了一声。“你又能给多少?” 烛火跳动,西次间一时沉寂。不过陈三爷很快就有了想法。顾锦朝好奇问他:“是什么?” 陈三爷说:“嗯,晚上告诉你。” ……这不就是晚上么? 第二天顾锦朝终于明白了那个报酬是什么,她觉得这个人更衣冠禽兽了reads;。怎么还会有那种姿势! ……腊月三十这天,顾锦朝起得很早。和陈三爷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孩子们都穿得很喜庆,里面热热闹闹的。 陈三爷和陈二爷说话去了,顾锦朝和俞晚雪商量三房封红的事,每年过年都要给仆妇一定的封红。先把数额给她说好。她才好比照着自己私下赏下人。 正说着话,陈玄然等人来请安了。 陈老夫人拉着陈玄然说话:“……和你几个弟弟去哪儿了,这时候才来!” 陈玄然说:“路上和七弟叙旧。他中探花郎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回来,现在给他补个道贺。” 陈玄青背手站在他身后,只是笑笑。 陈玄让却坐不住,撺掇陈玄然:“大哥。你也一年没回来了。考考咱们探花郎的才情吧。” 陈玄安有些好奇:“二哥,这怎么考?” 陈玄然很快让陈昭拿了她的小鼓过来。说:“击鼓传花,接花的人做诗一首,需得是骈文。做不出来……”几个兄弟常带着陈玄青干坏事,一般的惩罚都是罚酒。不过今天在家里……陈玄然顿了顿说,“就罚抄佛经吧!”也对祖母的胃口。 陈老夫人笑笑,也随着年轻人玩。陈玄青有点无奈。兄弟几个这么玩的时候,陈玄然总是会整他。 果然。花传到他手上时鼓声刚好停下来。陈玄然笑说:“咱们探花郎是新婚,就以七弟妹做骈文吧!” 俞晚雪有些不好意思,顾锦朝也觉得有些不好,正想说要不然换个题目。不过陈老夫人并不介意:“无事,玄青你做便是!” 俞晚雪脸颊微红,几个表嫂都笑着向她示意。 陈玄青却迟迟没有出文,陈玄然是知道陈玄青的才情的,他做骈文肯定是信手拈来。不知道这多读了一年书,有没有更精进些。 见他迟迟不说话,陈玄风也打趣他:“探花郎,做不出来可要抄佛经了!” 陈玄青却面容平静,过了会儿才低垂着眼道:“我做不出来,愿意罚抄佛经。” 陈玄然一愣,一时间西次间里气氛冷凝。俞晚雪也脸色一白,陈玄青七步成诗的故事是众人皆知的,她自然也知道……以她为材,为什么做不出来? 还是陈玄然打圆场:“看来七弟还真是不进则退了,罚抄佛经可不够,一会儿得陪我喝酒!” 陈玄青抬起头,笑着应好。 陈三爷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在,面容不觉一冷。 除了陈老夫人外的众人都站起来给他行礼,他颔首。走过来跟顾锦朝说:“这在说什么,老远都听得到笑声……” 顾锦朝也为俞晚雪觉得尴尬,只是道:“击鼓传花。” 陈三爷坐到她身边陪她看了会儿,剩下的就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也一整天都陪着她。 晚上陪陈老夫人守岁,陈玄风带着陈玄玉几人去放爆竹,热闹得很。等过了子时,大家才陆续离开。顾锦朝陪陈老夫人多聊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等陈老夫人也去休息了,靠着陈三爷的肩小憩。 除了爆竹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 顾锦朝突然轻声和他说话:“三爷,你是不是怀疑我……” 她喝了点米酒,上头了。 陈三爷摸了摸她的头,不语。她心里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过了会儿,他才把她抱起来,两人回木樨堂去。 凉亭里陈玄然还在和陈玄青饮酒。(未完待续) ps:后面还有一段,不过时间要到了,先上传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打算 初一陈家热闹了一天,初二就该回门了。 虽然现在和冯氏、二房的关系比较僵,顾锦朝还是要回大兴去的,毕竟四房还在顾家里。 她和陈三爷说了这事,陈三爷略想片刻就应允了,陪她回了大兴。 顾锦朝选了一些礼品药材的东西带上,傍晚的时候马车到了大兴reads;。 徐氏正在影壁等着迎接她,看到陈三爷也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惊讶。他穿着平常,但是气度不凡。徐氏拿不准是该怎么个行礼法,陈三爷已经微笑着向她轻一点头。 顾德昭看到女儿女婿却很高兴,请他们去花厅小坐。 看到父亲鬓边都有几丝雪白了,顾锦朝一时有些感概,父亲也要四十了。 徐静宜一路上跟她说:“……顾二爷贬官后做了东安县县令,等过了年就要走马上任了。你祖母因为这事动了气,现在身体不好了。一会儿我再领你去看她。” 顾锦朝想起那封信,又问她:“我收到信说是顾澜死了。觉得实在有些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静宜笑了笑:“谁知道呢!你父亲还想去看看的,但是你祖母不让他去……” 听到徐静宜这么说,顾锦朝想了想就明白过来。 既然冯氏不让父亲去看,这事应该和顾怜有关系。顾怜想除去顾澜不是一两日了,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她动的手脚,总是要找个机会把人弄死的。顾澜死得这么突兀,可能和顾怜有关系…… “弄死就算了,顾怜又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开脸了。你原来也常见到,便是那个兰芝……”徐静宜以绣帕掩口。小声跟她说。 顾锦朝听到是兰芝,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最后还是兰芝要和她争。 “澜姐儿刚死的时候,你父亲也痛苦了几日。顾怜回来说尸体扔到乱风岗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来。你父亲就生气了,把你祖母都吓着了……”徐静宜叹了一声。“看到你们才好些。” “总是他膝下长大的。澜姐儿再怎么过分,父亲心里也会记挂她。”顾锦朝叹息道。 顾德昭正和陈三爷谈论浙江税银的事,这事闹得比较大。现在议论得沸沸扬扬的。 陈三爷也应和着岳父的问题,跟他说:“倒也不是布政使贪墨,嘉兴的知府瞒而不报……” 顾锦朝和徐静宜从后面赶来,顾德昭就笑着问自己女儿:“朝姐儿reads;。和你母亲说什么呢?” 顾锦朝回道:“……正说祖母的病呢。” 顾德昭点点头,招了徐静宜过去要跟她说什么。陈三爷看她脸色淡淡的。就问:“怎么了?” 这算是顾家的家事了,顾锦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就轻轻道:“……顾澜没了。” 陈三爷表情很平静,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是你庶妹吧,怎么突然就没了?”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她和顾澜的恩怨太多了。 人都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思。 随后陈三爷和顾德昭去了前院书房,顾锦朝则随着徐静宜去东跨院。 虽然是新春。但因为顾家刚经历一场浩劫,也没看出什么喜色。只有庑廊下吊了红绉纱的灯笼。丫头婆子也不见得穿得喜庆。素面的比甲,水青色的夹袄,说话声音很轻。 冯氏现在身体不好了,就不怎么下床。几个儿媳轮流伺候她,今天正好轮上周氏。 她躺在罗汉**,原先的一头黑发白了不少,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旁边支了张小床方便伺候她。 两人看到顾锦朝都难免尴尬。 顾锦朝平静地行礼,丫头给她搬了杌子来坐。 冯氏握着她的手直打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来。嘴唇蠕动着说:“澜姐儿没了。” 顾锦朝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冯氏看着顾锦朝梳得光滑的发髻,发髻上赤金嵌红宝石的金满冠,还有她脸上淡淡的神情。既不嫌恶,也不同情。她突然闭上眼道:“朝姐儿,你该得意了吧……现在二房永远比不过四房。害过你的人没有好下场。你二伯只能去当一个区区知县,你却能享受荣华富贵……” 她说话已经有点吃力了,却死死盯着顾锦朝不放。 本以为能从顾锦朝身上得到荣华富贵,没想到这是个自私自利的。 已经到了这时候,冯氏还惦记着顾德元只能做知县。 顾锦朝轻声说:“祖母错了,这都只是天理循环而已。朝姐儿不害人,也不会坐等被人害,被人利用。至于荣华富贵或是功名利禄,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事。况且正是过年的时候,祖母您说这么做什么,我这是回来看您的……给您带了好些东西来。” 她让婆子把东西拿上来,“……这其中有支八十年老参,还是深山里挖来的。最是珍贵了。” 冯氏突然笑起来:“好!还是你朝姐儿最厉害!” 周氏有些疑惑地看着冯氏,不懂她话的意思。 顾锦朝只是微笑不语。 不一会儿,顾怜也带着姚文秀回门了。顾怜过来看冯氏,提了几盒时兴的糕点。 看到顾锦朝也在,她不由得皱眉。又想起在陈家的时候,顾锦朝是怎么让她丢脸的…… 再不经意撇到她略臃肿的腰身,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怎么她就没有顾锦朝这么好的运气!和姚文秀成亲都过去四个月了,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加上父亲贬职的事……姚夫人现在看她的眼光都是带刀子的! 顾怜要和冯氏说话,顾锦朝就避出去了。 刚好去看看几个弟弟妹妹,把带的东西分给他们。 顾锦荣又长高了些,五官也脱去了清秀。因为秋闱没能中举,他看到顾锦朝虽然高兴。却有几分羞愧。“我也读得很认真,国子监里规矩是卯时起,我寅末就开始读书了,可惜还是没考上……” 他天资一般,前世就一直考到三十岁才中举。 顾锦朝不求他大富大贵,这样努力就挺好的。笑着安慰他:“一次不中常有的,你多用功。总能考上的。”又和顾漪、顾汐说了会儿话。均给了封红。还另外送了两个妹妹赤金嵌和田白玉的云纹簪子。 临走的时候顾锦朝和徐静宜说:“您派人去适安跑一趟,把澜姐儿死的事告诉宋姨娘吧。” 徐静宜点头应下来。 …… 适安的宅院久无人居住,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朽了。 看守宋姨娘的两个婆子烧了热水灌手炉。坐在屋外暖手做针线。 宋姨娘早些年疯的时候,还要打闹叫嚷,现在越来越安静了。两个婆子就清闲下来,常做针线送出去卖。过了会儿。里面突然传来啊啊的说话声,还有宋姨娘惊恐的叫声。 两个婆子都习以为常了。无奈地摇头:“怕又要说自己看到原夫人的鬼魂了……这宋姨娘也是可怜。疯了好几年,女儿没了都不知道。” 屋子里传来急促的碰碰声,其中一个婆子终于站起来进去看。 宋姨娘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碰碰的声音是从床板传来的。 婆子去揭开看,宋姨娘立刻吓得躲到角落里。她瘦了太多,一双眼睛显得诡异得大。 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起来。人却平静了。拿过一个青花瓷瓶,又在床板上砸起来:“砸死你、砸死你……你还来报仇。砸死你……” 婆子很无奈,“姨娘,砸坏了这个可就没得瓷瓶了。” 宋姨娘置若罔闻,她虽然瘦得可怕,力气很很大。 婆子不想再管她,转身想出去,突然又似乎想起什么,转头说:“对了姨娘,新夫人派人来传话了。说您的女儿死了……本来是给姚家做妾的。因为害主母被抓,畏罪自缢了。” 宋姨娘的手顿了一下,又立刻开始念叨:“砸死你、砸死你……” 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她真是疯道无可救药了reads;。关上门出去,刚坐下来抱起手炉,就听到屋子里嘭的一声瓷器碎裂。那婆子一怔,正想说什么,另一个婆子又拿起绣绷跟她说话。 两人就开始讨论绣什么花样了。 过年的热闹渐渐平息下来。 “太太,外头又开始下雪了。”从霜端着炭盆从外面进来,轻声跟俞晚雪说,“下得很大,奴婢看七少爷是要宿在外院了,您先收拾了睡吧。” 俞晚雪靠着迎枕,乌黑的头发只绾了一个攥,她的头发很好,生得格外浓密,放下来真的和绸缎一样。她抬起眼皮看了从霜一眼,挑开窗扇朝外看,果然是鹅毛大雪,吹得漫天都是。 她拿了铁夹给炭炉里添炭火,听到炭火烧的噼啪声。 “去取我的斗篷来。”俞晚雪淡淡说,“晚上炖好的蹄花汤也盛上,咱们给七少爷送过去。” 从霜一愣,不由小声说:“太太,已经太晚了,又下着雪……” 俞晚雪表情很柔和,却十分倔强,她打定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 从霜只能把东西准备好,俞晚雪带着丫头婆子,婆子挑着灯笼往外院去了。 大年初五,她却要冒雪去外院找自己的丈夫,俞晚雪心里苦笑。 东风馆的灯光已经隐约在前方了。 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丫头进去了,总要有人主动的。(未完待续) ps:这章主要是把前文很多细线了结了,包括顾家、宋姨娘的。 至于亲们说的陈三、陈七和锦朝的事,很快就要来了,不会拖太久了。 另外,感谢小招财亲的和氏璧,还有大家的各种打赏,么么哒,感动! 明天双更~~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纳妾 小厮来禀说七太太过来了,陈玄青略垂下眼,轻声道:“请她进来。( 广告)” 他把狼毫毛笔放在笔山上,拿了丫头绞好的热帕子擦手reads;。 等到俞晚雪进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窗扇后面背对着她,身姿如松,窗扇外大雪纷飞,回廊挂着几盏灯笼,朦胧的红光投进屋子里来,雪夜里一片柔和。 她轻轻地走过去,伸手便环住陈玄青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 陈玄青浑身一震,却没有推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问:“外面这么大的雪,你来干什么?” 俞晚雪说:“妾身给您送汤过来。妾身的蹄花汤做得很好,别人都做咸的,妾身的蹄花汤却是甜的。本来想等您回来尝尝的。但是看到雪下得这么大,觉得你可能不回来了,妾身就自己过来了。” 陈玄青看到她抱着自己腰的手冻得发青。 他搬开她的手转过身,看到俞晚雪的斗篷上全是雪。 “你来的时候没有撑伞吗?” 俞晚雪笑着说:“撑伞了的,就是风太大,撑伞也没有用。” 她长得娇美,和顾锦朝的娇艳不一样,好像是山谷里的幽兰,高洁雅致。因为冰冷,她的嘴唇都有些苍白……陈玄青不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炉火旁边替她暖手。 俞晚雪感觉到他手的温暖,心里才平静下来。 “七少爷,你不用管妾身,先喝汤吧。一会儿烫该冷了……”俞晚雪小声说。 “你不要说话。”陈玄青突然说。 俞晚雪笑了笑不再说话,仔细观察着他的手。修长白皙。指尖却十分的秀气,像女孩子一样尖尖的。比她的手还好看,他却完全把她的手拢住了。 一会儿陈玄青的书童挑帘进来,跟陈玄青说:“七少爷,外头雪积了足足一尺厚,都能没过靴子了。湖面也封冻了,明早扫雪的婆子恐怕要辛苦了……” “你留下休息吧reads;。”陈玄青叹了一声。 他本来心里烦躁。想避开俞晚雪一段时间的。 但是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且全心全意地侍奉自己……他也是男人,自然会怜惜她。但这种怜惜和他心底的别扭冲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该辜负任何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对的,只有他站错了位置。 丫头打了热水进来给俞晚雪洗脸,又烧起了地龙。俞晚雪才终于觉得渐渐暖和起来。 “七少爷,妾身有话想问你。”她轻轻地说。“您是不是生妾身的气了?这几日都不大理会妾身。要是有什么做错的,您一定要和我说。咱们是夫妻。本来是应该没有间隙的……” 陈玄青摇头道:“你别多想了,快先睡吧。”他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俞晚雪心里一慌,忙拉住他:“您不在这里睡吗?” “这里有地龙,你睡着比较暖和。我去偏房睡就好了……”陈玄青任她扯住自己的衣袖。淡淡地说。 俞晚雪听后却心头一堵。难道……他现在都不愿意与自己同床共枕了? 他嫌弃自己,所以才不回束雅阁休息。 俞晚雪再怎么懂事,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就眼眶发红。自己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为什么他就是不领情呢?女子三从四德。丈夫什么都不要求她,她从什么去? 她有些赌气地说:“反正已经过了头一月……您要是不喜欢妾身的话,妾身就给您纳个妾吧。您看妾身身边哪个丫头您喜欢?尽管抬了姨娘去!” 她从来没有和陈玄青说过这种话。他一向冷淡,自己又太过恭从。这样小性子的话,很难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她希望陈玄青能安慰她几句,说自己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陈玄青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陈玄让说的话。 他反而平静地说:“如果要纳妾,你就在丫头里选一个吧,选好和我说就是了reads;。” 俞晚雪抬头看他,好像被他这句话给震惊了。他怎么会答应呢! 俞晚雪有点混乱起来……他不是不喜欢纳妾吗,两个通房都没有开脸的! 陈玄青却说完之后就离开了书房。 俞晚雪想拉他都拉不住,难道要和他说,刚才那句不过是自己的玩笑话,她一点都不想给他纳妾! 俞晚雪慌乱地坐起来喊他:“七少爷……” 人喊不答应,她又忙下床趿拉了自己的缎子鞋。走出书房却觉得十分焦急,偏房……到底是哪一间的偏房!外头只守着她的两个陪嫁丫头,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从霜、从月面容姣好身段优美,是母亲特意帮她选的。本来就是在为陈玄青的妾室打算,如果真的要纳妾,自然是自己的丫头好。她们两人自己也知道,伺候陈玄青的时候总有些不自然。 俞晚雪心里更是后悔,怎么说了这样的话!这下倒好,难不成她真的给陈玄青纳妾? 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吩咐了从霜从月第二天早点叫她,她先回了书房里睡觉,里面烧了地龙,睡着十分的暖和。 第二天醒来却没有看到陈玄青,俞晚雪有些着急,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内院。 这天初六,陈老夫人约了常老夫人和吴老夫人打马吊。 顾锦朝打叶子牌还好些,马吊却不太会。打了一会儿老输钱,常老夫人都笑话她:“……你最先把尊九索打了,以后怎么玩?” 顾锦朝输了七两银子了,几个长辈倒是赢得笑眯眯的,巴不得她多做一会儿庄。 顾锦朝虽然有点财大气粗,却也不敢这么输下去了。连连苦笑着退了庄家,秦氏去做庄家了。 顾锦朝就在旁边边喝茶,边和吴二太太聊天reads;。 吴二太太刚得了一只毛色雪白的波斯猫,说起养猫的趣事:“……就是懒。又不爱亲近人。你不理它了,它又懒洋洋地蹭到你怀里,要打瞌睡。你要是说它两句,它也没反应,反而还一副高傲的样子。” 葛氏笑眯眯地说:“养京巴狗倒是相反,粘人的很!又蹭得你满身狗毛。我原来都养过一只,后来被六爷要去了……他也不好好养。最后那狗得病死了。” 丈夫儿子都回来了。葛氏人也比以前有精神多了。 吴二太太问起陈六爷的事:“好久没看到六老爷,听说在宝相寺里修行?” 葛氏摇头:“他不信佛。刚回来不久,和几位爷去香叶山游郊了……” 几个孩子则坐在临窗大炕上玩百索。筝哥儿要抢陈昭手里的彩绳,屋子里热闹非常。 俞晚雪过来了,叫了顾锦朝“母亲”,说“有事请您回去一趟。” 顾锦朝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有些疑惑。 在陈老夫人这里也就是闲谈了,顾锦朝便跟着俞晚雪回了木樨堂。等到了西次间。雨竹上了枸杞红枣茶。她现在升了大丫头,做事都小心得很,放下泡茶就守在顾锦朝身侧。垂手站立。 俞晚雪却小声道:“母亲,这事我不太好开口……” 雨竹眼睛瞪大。看到顾锦朝看向自己,才哦了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退出去。 看来还是需要**。顾锦朝心想。笑着对俞晚雪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 俞晚雪忍不住握紧帕子。眼眶微红:“儿媳其实也拿不准该不该和您说。七少爷对儿媳……颇有些冷淡。好久以前就是了,儿媳本来是以为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想请他说说。我也不是不开化的人!把什么都说出来,能解决不总是好的吗……结果……儿媳误说了一句帮他纳妾的话,七少爷应允了。” 顾锦朝听到她这么说,有些怔住了。 陈玄青……前世不是应该喜欢俞晚雪吗?怎么舍得对她冷淡呢! 她还记得那个雪夜里目睹两人的亲密,也记得陈玄青对俞晚雪的关切。俞晚雪没有孩子的时候,他衣不解带的伺候她,发狠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掐死!还是俞晚雪唤了他一声,他的手才松开。 前世那个可怜的孩子,虽然不是她故意害的,却是因为她而没有的。 即使陈玄青对她冷淡,俞晚雪也不至于说出帮他纳妾的话才是。 顾锦朝皱了皱眉:“究竟是怎么的,你一五一十的说。” 俞晚雪才从头到尾地说了,她也有些气恼自己。“……那也是气话,儿媳并非这么想的。” 顾锦朝思索起来。就算俞晚雪真的说了这样的话,陈玄青答应了,那也是他们的私事。俞晚雪服个软认个错不就算了,来找她做什么?她和陈玄青的关系也有点不好说话。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俞晚雪才说:“我本不该来打扰母亲……纳妾的话,我回头再与他解释。儿媳只是在想,他心里有什么事不愿意和我说,说不定愿意和您说,您帮我问一问可好。”不等顾锦朝说什么,她立刻又补充,“七少爷要是不说什么,那也算了!” 顾锦朝心里苦笑,陈玄青恐怕更不愿意和她说吧! “我和他也说不上话,不如你再去问问你祖母……” 俞晚雪苦笑着摇头:“我和祖母没说过什么话,况且这样的事我不好告诉她……”陈老夫人一向觉得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又对陈玄青叮嘱许多。这话说给陈老夫人听,就像在告陈玄青的状一样…… 见俞晚雪看着自己,顾锦朝叹了口气。“那我明日帮你问问吧。”她心里已经觉得,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未完待续) ps:今天去乡下看外公,很晚才回来,所以更新晚了。 承诺的双更会有的,但是比较晚,初步估计要一点去了,大家先睡吧么么哒 第二百九十四章 解除 陈三爷提步就往西次间里走,绣渠忙喊:“三老爷……” 她也想阻拦,但那更引陈三爷怀疑吧!只能跟在陈三爷后面进去,看到西次间的门是开着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陈三爷跨进门,笑道:“怎么,你们正说话呢?” 顾锦朝一看到陈三爷,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怒急了。眼睛完全没有笑意,冰冷又犀利。笑容却一如往常的儒雅,甚至表情丝毫不变。他坐到顾锦朝身边,顾锦朝身子一僵,后背都开始出冷汗。陈三爷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问,“说什么了?” 陈玄青嘴唇苍白,低声喊:“父亲reads;。”又道,“……没什么,就是曦姐儿练琴的事。” “嗯。”他低头一笑,问顾锦朝,“是吗?” 顾锦朝袖下的手掐住掌心,才维持笑容点了点头。 “那说完了吗?”他淡淡地道,“要是说完了,你先下去吧。” 陈玄青被父亲看一眼,只觉得浑身都发寒。告退出了西次间。 采芙看到陈三爷的茶杯空了,想为他倒茶。刚上前一步,就听到陈三爷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她吓得脸一白,忙拉着雨竹退出去,合上了西次间的槅扇。 陈三爷给自己倒茶,喝茶。 西次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顾锦朝浑身僵硬,她没有想到陈玄青竟然……以前她求而不得,现在根本不想要了,为什么又会这样?她原来用尽手段想得到他的注意,但这世自认为根本没做过任何事。 难怪陈玄青行事古怪。 陈三爷应该早就知道她和陈玄青过去的事了。 顾锦朝也有感觉,但是她原来只是猜测。没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能感觉到陈三爷的猜忌和不信任。每次陈玄青在的时候,陈三爷总是在场,他突然对她的行踪表示质疑,他让她不要去外院…… 他是一个相当多疑的人,顾锦朝从前世就深刻认识了这点。 陈三爷在猜忌什么呢?猜忌自己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猜忌自己还和陈玄青有私情? 但从前他也只是猜忌,并没有认定。是不是今天他就认定了呢…… 顾锦朝抬头看他。陈彦允却沉默地喝茶。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顾锦朝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果断的人reads;。和陈玄青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了,她觉得没必要说。无端的说起这种事,对谁都不好。只是她没想到陈三爷有一天会亲自发现。或者没想到陈玄青竟然会这么做,把她逼到现在的份上。依照陈三爷的习惯,说不定已经找人调查过自己了,他按兵不动。是因为所有的事情还不明朗。 “三爷,”顾锦朝觉得自己嗓子发涩。“妾身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陈三爷不信任自己很正常,顾锦朝心里知道。她打算把一切都说了,怎么判断任就由陈彦允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她要对自己过去的错误负责。 顾锦朝心里很快就镇定下来。 陈三爷抬起头看着她。平静地问:“你说的事,我想知道吗?” 他是真的认定了! 顾锦朝觉得自己喉头一阵阵发堵,她原来经常被人误解。她的父亲、弟弟甚至是母亲。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顾锦朝早就知道顾锦荣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顾锦荣误解她的时候。她只有失望和冷漠。但是陈三爷不一样……可能是她如今太依赖他了,受不了他突然冷遇自己。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就算您不想知道,我也要说。” 陈彦允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她显得又倔强又可怜,眼眶通红。 要是平时他肯定很疼惜她,但是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压制自己心里的戾气上,反倒没有精力安慰她。 顾锦朝应该不知道,他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很困难的。 “可能是我原来太自负了。”陈彦允似乎有些自嘲,随即又低声道,“顾锦朝,现在别惹我,也别和我说话。不管是什么话……” 他说完便放开她,转身离开了西次间。 顾锦朝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等追出去却没有看到陈三爷。想了想她还是回去了,追上他又能说什么,还是等陈三爷自己想想吧。 顾锦朝枯坐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叫采芙等人进来说话。 绣渠把刚才陈三爷进来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大体的顾锦朝也知道了。 绣渠十分忐忑:“夫人,是不是奴婢有什么话说错了?” 顾锦朝摇头,陈三爷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能面不改色说谎骗过他的人几乎没有。她叮嘱了几人:“……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丫头,都是俱荣俱损的。今日的事,七少爷说过的话,半点都不准泄露出去。”又转向绣渠问她,“你刚才守在外面,可有什么下人经过听了去?” 绣渠摇头:“……今天中院没人,大厨房发了两包槽子糕下来,那些丫头们就去坐茶会了。” 顾锦朝松了口气,如果有旁的丫头听到了,她恐怕还很难处理。 “夫人,那咱们怎么做……”雨竹小声问。 顾锦朝轻轻地说:“给我换一杯茶吧,我等三爷回来。” 人家都说命运弄人,她本来是不肯相信的。现在看来命运还真是弄人,她原来喜欢陈玄青的时候,他弃之如敝履。现在自己不过是想平静生活,却要被他所累…… 晚上丫头端了炖好的老鸭汤进来,顾锦朝只吃了一点。 采芙点了烛放在炕桌上,顾锦朝披着件外衣,拿了本《水经注》来看。 她的手不由放在腹部轻轻地抚摸。 陈三爷还没有回来,她心里也安定不下来。 陈三爷立在门外好一会儿。看着她印着窗扇上的影子,才提步走进去。 几个丫头忙屈身行礼,陈三爷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去。 看到她手上的动作,陈彦允沉默了片刻才向她走过去。 顾锦朝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书,笑着道:“您回来得这么晚。” 陈三爷坐到顾锦朝对面,轻轻嗯了一声。 陈三爷终于还是回来了。顾锦朝舒了口气,她刚好把什么都说清楚。免得两人之间有墟隙。 顾锦朝道:“七少爷的事……我也就不瞒您。我原来在纪家见过七少爷,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有几分倾心于他。只是后来我母亲得病。家中我父亲和弟弟又与我关系不善,渐渐的人就成熟了,也没有心思了。” 这也和他原来猜的差不多,陈三爷便直接问她:“今天在西次间里。你和他说什么?” “是俞晚雪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了。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雨竹才关了房门。绣渠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 陈彦允淡淡道:“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 顾锦朝本来想替陈玄青瞒住的。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是陈玄青……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陈彦允又道:“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 顾锦朝没有办法。只能大致的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陈彦允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锦朝咬了咬唇,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被他抱进怀里。 他的嘴唇贴在顾锦朝耳边:“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他真的没有半点心思了?” 顾锦朝握紧手,转过头看陈彦允。心中又开始发堵,“您觉得呢?” 她现在全心全意对待他,听到这样的话自然难受。 陈彦允叹了口气,低头亲顾锦朝的额头。 在顾锦朝心里他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但其实他是有弱点的。他对于顾锦朝的事,会格外在意,也很不能容忍。虽然她已经亲口说清楚了,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负面情绪和戾气。 顾锦朝看到陈三爷毫无掩饰的阴沉脸色,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突然把顾锦朝抱起来,往内室里走去把她放在**。 不等顾锦朝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气息炽热的亲吻就落下来。顾锦朝想说什么,别开脸用手推他,却很快被反手拧住,手的力道有点大。 “别挣扎,会弄疼你的。”陈彦允轻声说,“我现在不太知道分寸。” 顾锦朝知道他现在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刚才出门的时候他充满戾气,回来却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听她的解释。他本来应该是特别擅长克制的人,可能这事实在太过了。 顾锦朝不再说什么,放柔了身体,很快就陷入其中。 …… 陈彦允抱她去净房沐浴,回来的时候顾锦朝已经入睡,她也累着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她可能觉得不太舒服,扭动了一下,把头埋入他的肩窝里睡了。 给偎依着自己的顾锦朝盖好被褥,陈彦允任她的手脚纠缠着他的身体。顾锦朝睡觉还挺喜欢这样的,陈彦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墙壁沉思,陈玄青的事,还真的不能怪她。 她到后面就算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也没有吭声。幸好他还注意着,看到锦朝眉头紧皱了,便先停了下来。她也许真的是喜欢自己,只是锦朝不喜欢说,而他也是…… 陈彦允最后亲了亲她的发,才合上眼。(未完待续) ps:连发,免得吊大家胃口。没想到这章能卡我几个小时,真的不太好处理唉。。。 第二百九十四章 解除 陈三爷提步就往西次间里走,绣渠忙喊:“三老爷……” 她也想阻拦,但那更引陈三爷怀疑吧!只能跟在陈三爷后面进去,看到西次间的门是开着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陈三爷跨进门,笑道:“怎么,你们正说话呢?” 顾锦朝一看到陈三爷,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怒急了。眼睛完全没有笑意,冰冷又犀利。笑容却一如往常的儒雅,甚至表情丝毫不变。他坐到顾锦朝身边,顾锦朝身子一僵,后背都开始出冷汗。陈三爷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问,“说什么了?” 陈玄青嘴唇苍白,低声喊:“父亲reads;。”又道,“……没什么,就是曦姐儿练琴的事。” “嗯。”他低头一笑,问顾锦朝,“是吗?” 顾锦朝袖下的手掐住掌心,才维持笑容点了点头。 “那说完了吗?”他淡淡地道,“要是说完了,你先下去吧。” 陈玄青被父亲看一眼,只觉得浑身都发寒。告退出了西次间。 采芙看到陈三爷的茶杯空了,想为他倒茶。刚上前一步,就听到陈三爷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她吓得脸一白,忙拉着雨竹退出去,合上了西次间的槅扇。 陈三爷给自己倒茶,喝茶。 西次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顾锦朝浑身僵硬,她没有想到陈玄青竟然……以前她求而不得,现在根本不想要了,为什么又会这样?她原来用尽手段想得到他的注意,但这世自认为根本没做过任何事。 难怪陈玄青行事古怪。 陈三爷应该早就知道她和陈玄青过去的事了。 顾锦朝也有感觉,但是她原来只是猜测。没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能感觉到陈三爷的猜忌和不信任。每次陈玄青在的时候,陈三爷总是在场,他突然对她的行踪表示质疑,他让她不要去外院…… 他是一个相当多疑的人,顾锦朝从前世就深刻认识了这点。 陈三爷在猜忌什么呢?猜忌自己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猜忌自己还和陈玄青有私情? 但从前他也只是猜忌,并没有认定。是不是今天他就认定了呢…… 顾锦朝抬头看他。陈彦允却沉默地喝茶。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顾锦朝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果断的人reads;。和陈玄青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了,她觉得没必要说。无端的说起这种事,对谁都不好。只是她没想到陈三爷有一天会亲自发现。或者没想到陈玄青竟然会这么做,把她逼到现在的份上。依照陈三爷的习惯,说不定已经找人调查过自己了,他按兵不动。是因为所有的事情还不明朗。 “三爷,”顾锦朝觉得自己嗓子发涩。“妾身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陈三爷不信任自己很正常,顾锦朝心里知道。她打算把一切都说了,怎么判断任就由陈彦允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她要对自己过去的错误负责。 顾锦朝心里很快就镇定下来。 陈三爷抬起头看着她。平静地问:“你说的事,我想知道吗?” 他是真的认定了! 顾锦朝觉得自己喉头一阵阵发堵,她原来经常被人误解。她的父亲、弟弟甚至是母亲。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顾锦朝早就知道顾锦荣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顾锦荣误解她的时候。她只有失望和冷漠。但是陈三爷不一样……可能是她如今太依赖他了,受不了他突然冷遇自己。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就算您不想知道,我也要说。” 陈彦允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她显得又倔强又可怜,眼眶通红。 要是平时他肯定很疼惜她,但是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压制自己心里的戾气上,反倒没有精力安慰她。 顾锦朝应该不知道,他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很困难的。 “可能是我原来太自负了。”陈彦允似乎有些自嘲,随即又低声道,“顾锦朝,现在别惹我,也别和我说话。不管是什么话……” 他说完便放开她,转身离开了西次间。 顾锦朝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等追出去却没有看到陈三爷。想了想她还是回去了,追上他又能说什么,还是等陈三爷自己想想吧。 顾锦朝枯坐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叫采芙等人进来说话。 绣渠把刚才陈三爷进来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大体的顾锦朝也知道了。 绣渠十分忐忑:“夫人,是不是奴婢有什么话说错了?” 顾锦朝摇头,陈三爷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能面不改色说谎骗过他的人几乎没有。她叮嘱了几人:“……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丫头,都是俱荣俱损的。今日的事,七少爷说过的话,半点都不准泄露出去。”又转向绣渠问她,“你刚才守在外面,可有什么下人经过听了去?” 绣渠摇头:“……今天中院没人,大厨房发了两包槽子糕下来,那些丫头们就去坐茶会了。” 顾锦朝松了口气,如果有旁的丫头听到了,她恐怕还很难处理。 “夫人,那咱们怎么做……”雨竹小声问。 顾锦朝轻轻地说:“给我换一杯茶吧,我等三爷回来。” 人家都说命运弄人,她本来是不肯相信的。现在看来命运还真是弄人,她原来喜欢陈玄青的时候,他弃之如敝履。现在自己不过是想平静生活,却要被他所累…… 晚上丫头端了炖好的老鸭汤进来,顾锦朝只吃了一点。 采芙点了烛放在炕桌上,顾锦朝披着件外衣,拿了本《水经注》来看。 她的手不由放在腹部轻轻地抚摸。 陈三爷还没有回来,她心里也安定不下来。 陈三爷立在门外好一会儿。看着她印着窗扇上的影子,才提步走进去。 几个丫头忙屈身行礼,陈三爷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去。 看到她手上的动作,陈彦允沉默了片刻才向她走过去。 顾锦朝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书,笑着道:“您回来得这么晚。” 陈三爷坐到顾锦朝对面,轻轻嗯了一声。 陈三爷终于还是回来了。顾锦朝舒了口气,她刚好把什么都说清楚。免得两人之间有墟隙。 顾锦朝道:“七少爷的事……我也就不瞒您。我原来在纪家见过七少爷,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有几分倾心于他。只是后来我母亲得病。家中我父亲和弟弟又与我关系不善,渐渐的人就成熟了,也没有心思了。” 这也和他原来猜的差不多,陈三爷便直接问她:“今天在西次间里。你和他说什么?” “是俞晚雪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了。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雨竹才关了房门。绣渠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 陈彦允淡淡道:“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 顾锦朝本来想替陈玄青瞒住的。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是陈玄青……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陈彦允又道:“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 顾锦朝没有办法。只能大致的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陈彦允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锦朝咬了咬唇,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被他抱进怀里。 他的嘴唇贴在顾锦朝耳边:“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他真的没有半点心思了?” 顾锦朝握紧手,转过头看陈彦允。心中又开始发堵,“您觉得呢?” 她现在全心全意对待他,听到这样的话自然难受。 陈彦允叹了口气,低头亲顾锦朝的额头。 在顾锦朝心里他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但其实他是有弱点的。他对于顾锦朝的事,会格外在意,也很不能容忍。虽然她已经亲口说清楚了,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负面情绪和戾气。 顾锦朝看到陈三爷毫无掩饰的阴沉脸色,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突然把顾锦朝抱起来,往内室里走去把她放在**。 不等顾锦朝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气息炽热的亲吻就落下来。顾锦朝想说什么,别开脸用手推他,却很快被反手拧住,手的力道有点大。 “别挣扎,会弄疼你的。”陈彦允轻声说,“我现在不太知道分寸。” 顾锦朝知道他现在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刚才出门的时候他充满戾气,回来却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听她的解释。他本来应该是特别擅长克制的人,可能这事实在太过了。 顾锦朝不再说什么,放柔了身体,很快就陷入其中。 …… 陈彦允抱她去净房沐浴,回来的时候顾锦朝已经入睡,她也累着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她可能觉得不太舒服,扭动了一下,把头埋入他的肩窝里睡了。 给偎依着自己的顾锦朝盖好被褥,陈彦允任她的手脚纠缠着他的身体。顾锦朝睡觉还挺喜欢这样的,陈彦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墙壁沉思,陈玄青的事,还真的不能怪她。 她到后面就算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也没有吭声。幸好他还注意着,看到锦朝眉头紧皱了,便先停了下来。她也许真的是喜欢自己,只是锦朝不喜欢说,而他也是…… 陈彦允最后亲了亲她的发,才合上眼。(未完待续) ps:连发,免得吊大家胃口。没想到这章能卡我几个小时,真的不太好处理唉。。。 第二百九十五章 拦住 回到木樨堂后锦朝只喝了碗汤,却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端了烛台,锦朝靠着炕桌看一本《水经注》。采芙端着盘蒸好的红枣松糕上来。 陈三爷果然没有回来,顾锦朝等得累极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背上搭了件斗篷,她还以为陈三爷回来了,抬头四下看。雨竹却很快走进来:“……夫人,在这儿睡太冷了,您还是去**睡吧。三爷要是回来了,奴婢会叫您起来的。” 顾锦朝很失望。 烛台的残烛已经要灭了,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夜晚显得越发寂寥。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还是去**睡了。 这个晚上没有人睡好了。 俞晚雪拔下簪子挑了灯花,手里抱的汤婆子已经冷了。她看到陈玄青回来,忙笑着去帮他解开斗篷,轻声道:“您这么晚才回来,妾身给您留的饭菜都该冷了……” 她注意到陈玄青的表情不正常,头发浸了雪水湿漉漉的,斗篷边上结着冰渣,清俊的脸冻得发青。 俞晚雪不由得问:“您……您做什么去了?不是去教四小姐练琴吗?” 陈玄青轻轻推开她,自己把斗篷解下来。 父亲让他退出去,其实他根本没走远,他看到父亲冷着脸出来了,而且乘着马车离了家。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和顾锦朝怎么样了,他没有踏进木樨堂一步,顾锦朝现在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你去找母亲,让她劝我吗?”陈玄青问她。 俞晚雪迟疑着点了点头。难道……陈玄青不满她说给别人听了?她笑着解释:“妾身看您最近都不太高兴,以为您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与妾身听。” 陈玄青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笑了:“我确实有心事。” 俞晚雪松了口气,“等过了年,您就要去任上了。有什么事说明白了,妾身也免得牵挂您……” 本来他是不会这么早去任上的。 在翰林院做满三年编修,再调任县令才是比较好的。但是父亲早早地跟他说了,他过了年就要调任……其实父亲早就在防备自己了。陈玄青突然有些出神…… 俞晚雪却抬头看着陈玄青。 她还是觉得陈玄青是她看到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是落魄也难掩其风骨。 其实她希望陈玄青能在调任之前。给她留个孩子。就像大嫂一样。即便丈夫不在家,也能养育孩子过日子。她很希望能有个陈玄青的孩子。 俞晚雪笑着道:“今天二嫂抱着筝哥儿向我讨封红,妾身随手摸了两个银裸子给他。他却不要。非让用红纸包起来不可……筝哥儿长得像二嫂,白白净净的,撒娇耍赖,可爱极了。”她絮絮叨叨跟他说在陈老夫人那里的趣事。陈玄青沉默地听着。 俞晚雪才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姑娘,温婉动人。恪守礼节。他觉得要是没有顾锦朝,他肯定会喜欢俞晚雪的。他这人一向淡,只是顾锦朝太明艳了,又太鲜明了。虽然做的都是惹他讨厌的人,却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等到顾锦朝成了现在的样子,以往今夕的对比。反倒让他……不能罢休。 陈玄青突然打断俞晚雪的话:“……太晚了,先睡吧。” 俞晚雪一愣。心里却高兴起来,叫了丫头打热水进来洗漱,两人躺到了**。 丫头收拾的动静渐渐轻了,俞晚雪却能感觉到陈玄青平稳的呼吸,她知道他没有睡。 她侧过头,黑暗里只看到陈玄青的侧脸。他显得比往常还有沉默,还要心事重重。 俞晚雪听到自己的声音:“玄青,是母亲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第一次叫他‘玄青’,她心里一直想这么叫他,真的叫出来的时候,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陈玄青侧过头,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好像没有生气……俞晚雪笑了笑:“您的名字真好听,是父亲取的吗?”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陈玄青说:“……不是。”却又没有动静了。 俞晚雪再笨也知道,他不想和自己谈话。便小声说:“那您睡吧,明日我早些去给母亲请安,把事情说清楚。”她以为陈玄青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母亲通情达理,不会说什么的。” 她没想到陈玄青却突然低声吼道:“你闭嘴!” 俞晚雪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翻身压在她身上,掐住她的下巴冷冷道:“以后关于我的事,你统统不准和她说,听到没有!”她还不知道他闯什么祸了,但这又能怪谁? 俞晚雪被陈玄青吓到了,从来没有看到陈玄青如此失态过!她委屈又无辜地看着陈玄青,低声说:“……好,我不说就是了。”忍不住低声喃喃,“你好好说就是,妾身听得懂的……” 俞晚雪感觉到他松开手,很快又躺回去了。 他没有说话了,俞晚雪却听到他压抑的吸气声,她伸手去摸他的脸,陈玄青很快别过脸。俞晚雪却已经摸到他脸侧冰凉的,湿漉漉的。 俞晚雪这次真的不敢再说了reads;。 陈玄青……哭了? …… 采芙端了茶盏进来,里头用水养了好些腊梅骨朵,有些已经开花了。她把这茶盏里的水倒在铜盆里,满盆的花香。顾锦朝却看着盆中的水气怔忪。她很快用水洗了手擦干,问来回话的外院婆子:“三爷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吗?” 婆子应是:“……三爷酉末的时候乘马车出门,还有陈护卫和胡进跟着。” “等三爷回来的时候,你来通禀一声。”顾锦朝赏了婆子一盒龙须酥,让她退下了。 她给陈老夫人请安回来,俞晚雪已经等着她了。雨竹端了锦朝的笸箩上来,里面放着没做完的孩子的襁褓,顾锦朝看到上面绣的鹤鹿同春的绣样,想着这绣样上的松树还是陈三爷画的……她当时嫌他画得不好看,说松针太少。陈三爷还笑说这是樟子松,能耐极寒。 俞晚雪想到昨晚陈玄青的异常,始终想问顾锦朝他究竟怎么了。 她看到顾锦朝开始绣襁褓,又觉得不好开口。到中午锦朝留她吃了午膳,也没见得找到适当的时候,或许也不好开口问,反而吃得饱饱的回去了。 下午陈玄越过来玩了一会儿,顾锦朝强打精神陪他。这孩子反倒乖巧了,不闹她。捧了一团毛茸茸的嫩黄色小鸡给她看,很盼望她夸奖的样子:“是我孵出来的!” 宋妈妈笑着解释:“奴婢托了厨房管事捉来的,九少爷昨晚还做了个竹木筐来养它。” 顾锦朝看着他捧着小鸡逗弄,却连应付他的心思都没有。 一会儿再去看陈老夫人的时候,陈老夫人也察觉她不太正常了,拉着她的手问:“锦朝,我怎么见你脸色怪难看的,眼下又是乌青的,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秦氏轻轻地说:“听说三爷昨夜出门未归,三弟妹许是等得太久了吧!” 陈老夫人不由紧皱着眉道:“老三昨晚没回来?怎么没人来跟我说一声。”原来陈三爷公事忙的时候不会来,都会派人回来告知。但是现在还没到上内阁的时候,他去做什么了?况且自从顾锦朝嫁到陈家,陈三爷再也没有彻夜不归过。 顾锦朝却不能留下话柄,淡笑道:“是我昨夜做孩子的襁褓,耽搁的功夫久了。陈三爷昨天下午回来过,他说有急事,我昨天还忘了跟您说一声。” 王氏也笑道:“娘!三爷您还放心不下吗?又不是六爷那样不着调的。” 陈老夫人叹息说:“知子莫若母。他最近心里藏着事,我还是能看出来些的。”又拉了顾锦朝的手说,“老三这个人,认定的事就很难改,而且性格强硬,遇事喜欢闷在心里自己想。我看你倒是善解人意的,要是他像个闷嘴葫芦一样的,你就逗逗他说话!” 众媳妇都笑了,顾锦朝只是扯了扯嘴角。 陈老夫人的话让她一惊。陈三爷本质上来说,还真是这样的人,认定的就很难改变,想什么也不跟别人说……他要是认定她有问题,是不是真的就不改了? 她不由得有些慌乱。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才是! 回去后,锦朝没等外院的婆子来回禀,自己就换了件缎袄,带着两个丫头去外院书房等他。 书砚让她进去坐着等,顾锦朝摇头拒绝了。陈三爷要是不想见她,听到她在里面恐怕就避开了。书砚便进去搬了张杌子出来:“夫人,您跟这儿坐着。小的再给您端个炭盆出来。” 顾锦朝摇头:“不用了!你进去便是。” 书砚很无奈地道:“夫人,您这样小的也难啊!您还怀有身孕,要是外头站久了冻着了,小的罪过就大了。不然三爷那儿还有个灰鼠皮的斗篷,小的给您拿出来?” 采芙上前一步,请书砚进去了。顾锦朝看了看天色,昨夜下过雪,现在天空还很晴朗,应该不会下雪才是。她只管等着拦他,把话说清楚。(未完待续) ps:修改版本新增两章内容。原来的293、294两章均有修改。大家记得重新看前两章,好衔接下来,么么哒!今天就相当于双更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纠缠 顾锦朝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天已经黑了下来。 虽然没有下雪,北风却刮得人脸颊生疼,顾锦朝站得太久了,手脚渐渐没有知觉了。 她又从杌子上站起来,走动着暖身。 外院的灯火都点起来了,书砚又忧心忡忡地端了烛台出来,被采芙赶进去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顾锦朝不由的想,不是她受不住冷,是怕孩子受不住。要是她觉得有什么不适,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幸好孩子也很乖巧。平时调皮的时候还踢她,今天却没有闹腾。 越等她就觉得越冷,采芙看她脸色都白了,去灌了汤婆子抱来。 顾锦朝摇摇头拒绝了,这点冷还算不得什么。原来被关押的时候,冬天连炭火的没有,整日是冷菜冷茶的,她不也是挺过来了。她缩在一堆枯柴草灰里睡觉,虽然狼狈,却很保暖…… 值守的护卫换了两次,顾锦朝站久了就坐下来,坐久了又站起来。 她等得有点灰心了。 不过一会儿大风起,四周霎时又冷了许多。采芙有些忧心:“……怕是要下雪了,不然咱们还是去里面等吧。” “他要是不想见我,肯定会避开的。”顾锦朝摇头。“去找把伞出来。” 采芙只能进去找油纸伞了。 顾锦朝这时候才看到远处有人走过来,她忙站起身,果然看到是陈三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陈彦允也看到了顾锦朝,皱了皱眉。脚下也加快了。 顾锦朝看见他还穿着昨天穿的直裰,披着大氅。表情有些冷峻,直看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简直是胡闹!”陈彦允的语气很平稳,神情却很严厉。 “这外头有多冷,你连个手炉都没拿——快回去吧,都要下雪了。” 说完他就往书房里去,好像不打算理会她了。 顾锦朝拉住他的手:“我有话和您说,不能回去!” 后面跟着陈彦允的江严等人很吃惊。面面相觑又不敢说话。 陈彦允如昨晚一样。扳开她的手指就往里走,神色冷淡。 顾锦朝又拉住他的衣袖,他也拉开了:“你先回去!不要任性。” 顾锦朝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她这确实是任性了,她也不想任性!但是陈彦允不来见她,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来拦他跟他说好了,她不知羞耻一些好了! 她不想和他闹僵了…… 顾锦朝死死抓住他的手。刚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就是任性!我原来就任性,你要不要听任性的人说话?要不要听我说?” 陈三爷一愣reads;。扳她手的动作就顿住了。 眼泪一开头就忍不住了,顾锦朝继续说:“你走得好啊!我等了你多久——你晚上没回来。还不和娘说一声,娘还要问我你去哪里了!我怎么说?不如你告诉我,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要我放开你。那我便不放!我就是要和你说清楚……”顾锦朝不仅拉着他的手,还要揪住他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了,“你怎么让我走?” 泪眼模糊。她仰头都看不清陈彦允的表情。 他却突然拉起她,直往书房里去。顾锦朝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得跌跌撞撞的。她想让他慢一点,他却理都没有理她,揪着她就进了书房门,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 “不走就不走吧!我也不太想让你走。”他伸手解开大氅,扔到旁边金丝楠木桌上。 顾锦朝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我说过了……你不要惹我,也不要和我说话。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陈彦允缓缓道,“我生气的时候,不太克制得住自己。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顾锦朝觉得腿发软,她觉得陈三爷这样子确实有些可怕。 陈彦允伸手抓她的时候,顾锦朝下意识就想躲开。 “你这时候躲什么?”他却轻松钳住她的腰往**一带,顾锦朝跌落在**,还没有起来。就被他的腿压住。他一只腿半跪着压住她,她就怎么都起不来,他的手还腾出来解了衣带。“今天又让我生气……你还怀孕,到这里来等我干什么?手冷成这样,你等多久了?” 顾锦朝说:“两个时辰而已……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不肯见我!” 她也气急了,连您都不称呼他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去见你了!我只是要冷静一下,你等着就是了。”陈彦允都被她气笑了,“你行!顾锦朝,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想的!” 他身上只剩下中衣,拉过顾锦朝的手:“我给你暖手吧……” 摸到他滚烫的肌肤……他还要强拉着自己往下摸去。 顾锦朝脸都红起来,简直想骂他不要脸,哪里有这种取暖的!她挣扎着想避开,“陈彦允,我来跟你解释的,你别……” “喊得不错。”从她嘴里说出的陈彦允三个字,简直格外诱人。 陈彦允俯下身吻她,让她冷冰冰的脸颊彻底热起来:“你解释怎么行,我来问你,你说就是了。” 刑讯逼供他比较拿手,他自己会找重点。 顾锦朝被他压住手,又感觉到那灼热的物件正抵着她的大腿,好像比往常都要…… “他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他哑声在她耳边问。 “是俞晚雪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了。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雨竹才关了房门。绣渠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顾锦朝回答道。 “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他轻轻说,“你再不好好回答,我就惩罚你了。”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是陈玄青……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陈彦允又笑了,“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为什么握了你的手?” 同时,他不轻不重地打了她的屁股一下。 顾锦朝羞得满脸通红,没有办法,只能把大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挑开了她的衣襟。突然握住顶端。 顾锦朝身子一颤。怒道:“我都说清楚了!” 他俯下身亲吻她,低声道:“这又不是惩罚。” 趁着她无力反抗的时候,他拉着她席卷入**之中。 顾锦朝才觉得陈彦允平时和她温存。果然是忍耐多了。他不忍耐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承受不住。一次完她就腰膝酸软,浑身都是汗。她想合拢腿的时候,却又被他按住。顾锦朝不由地有点怕:“三爷,真的不要了……”他低喘着吻她。声音还很冷静:“就这一次了。” 等这一次过去,顾锦朝就瘫软在他怀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陈彦允才搂着她躺下来,要不是看着顾锦朝有身孕。他不会就这么了事的。他很少有忍不住的时候,一旦有那种时候,就比较失常。 “你来说吧。”陈彦允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我问的问完了,让你说。” 顾锦朝翻身拦住他的腰。发现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目光里已经满是柔和。 刚才两人也真是过了,她生气的时候,连陈彦允都喊出来了。他好像也没有客气,还嘲讽她。 顾锦朝先笑了笑,也觉得心里很平和:“寻常百姓家里,厉害的女人就和男人吵架,连名带姓地叫。有的男人还因此怕老婆……一点都不相敬如宾。” 陈彦允想起刚才她喊的那声陈彦允,不由亲了亲她:“你人后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可不会怕你的。妻以夫为纲,你要听我的。” 顾锦朝别开脸不要他亲了,认真地道:“……我来跟您说原来的事吧。” 陈彦允嗯了一声。 两人相拥着,肌肤相亲。烛火昏黄。 顾锦朝好像也真的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候,想起自己荒唐的过去。 “我是在三舅的书房里看到他的,以为他是登徒子,咬了他一口。陈玄青左手上有道疤,那就是我咬的……我那时候年纪小,只是觉得还有几分喜欢他。何况他又不喜欢我。” “您也知道,人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越对我不理睬,我好像就越喜欢他一样。他原来还羞辱我,那时候我是真不知羞,胆子也大。” 她把头靠着他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静静地听自己说,却没有应承。 顾锦朝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按住头:“你说就是,我听着reads;。”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怕吓到她。 这些事他听着不舒服,却一定要听她说完。 顾锦朝就继续说:“后来我母亲生病了,那一年我成熟了许多,也懂事了。就不再纠缠于他了。母亲死后我伤心欲绝,随着父亲去大兴回了祖家。再后来遇到了您……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顾锦朝笑了笑,她是真的这么想。 “您是东阁大学士,我却是个小家族的丧母长女。您来提亲的时候,我很吃惊。而且那时候还有和陈玄青的事在前,我也十分犹豫。直到我嫁过来……我想和陈玄青划清的,平时也很少见他。只是没想到陈玄青会……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他只是有点固执。” 顾锦朝也想过陈玄青的行为,她觉得陈玄青不过是不甘心而已。本来巴着你的东西突然不要你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需要有个人来开导他。 久久没有听到陈彦允回话,顾锦朝抬起头:“三爷,您不想听吗?” 沉默片刻,陈彦允才把她的头发整理到一边:“我听着呢。我都知道了,我来处理这事就好,你不用管了。” 说着他就起身穿衣了,顾锦朝忙拉住他:“这么晚,您要去哪儿?” 他无奈地笑笑,系直裰的系带。 “你总不会觉得,我带这么多人回来是要玩的?这几天我本来就忙,昨夜没回来也是在做事。今晚本来是要和幕僚商议事情的,想忙完再和你说……结果你非拉着我不放。” 想到刚才的事,顾锦朝有些羞恼。哦了一声把手缩回去。刚才缠着他不放,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陈彦允是有事情要做。还以为他就是不肯见她了!(未完待续) ps:同志们,我改了两天,真的。偏头疼都给我改出来了,这是我最满意的版本,要是还有亲觉得不好,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感谢大象亲的和氏璧,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和谅解。我是个烂作者,感谢大家包容我!泪汪汪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萧游 江严等人候在书房外面,端了个炭盆来向火。 不一会儿雪纷纷扬扬的下起来了,几个人把炭盆抬上了庑廊,小声的说话。 冯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顾锦朝,觉得很惊奇:“那便是咱们三夫人?” 陈三爷这几年信佛养生,不怎么近女色。能接近他的女子必然就是三夫人了。不过陈三爷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怎么对夫人反倒冷着脸…… 江严点头应了,另一个戴檀色纶巾的年轻人说:“冯先生前不久去了贵州,想必是没见过三夫人……说起来三爷派您去贵州走访,调查萧游的住处。您问到当时萧游的藏身处了吗?这东西老奸巨猾的,藏身处里好东西肯定不少。” 冯隽在火盆上搓着手暖和,笑说:“你都知道他是老奸巨猾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我找了当地苗寨里头的老人随我入山去寻,从苗岭一直找到川黔要隘娄山关,就只捉了几只稀罕的红腹锦鸡。后来是带着一队行兵进武陵山才找到他的住处。那里连个窝棚都没有,这老东西就住在山洞里。” 书砚从大厨房里捧了一些芋头过来,给几位烤着吃驱寒。 江严把芋头埋进炭盆里,边说:“萧游这种人,言行谨慎的,既然是准备出来反长兴候的,山洞里肯定什么都没有。你们败兴而归吧?” 冯隽摇了摇头:“里面确实干干净净的,就留下些孩子的玩意儿。不过他走得匆忙,很多东西来不及销毁,便就地埋在一棵松树底下了。要不是苗寨老人带着条狗去闻,我们还找不到……你们这边呢?” “赵寅池要致仕了。大事。昨晚陈三爷和张大人谈了一夜,究竟该推举谁最好。”江严继续道,“兵部尚书虽是文职,但没有行兵布阵的经历,一般的进士可不能任。张大人手下倒是有几个可用之才,只是行兵经验不足,不堪大任。” 火盆里的芋头就烤好了。众人拿了烤好的芋头剥开吃。正吃着芋头。陈三爷穿好直裰。从书房里出来。 江严和冯隽才放下手头的东西,跟着他进了次间。 陈三爷坐下喝了口热茶,先让冯隽上来回话:“你们在武陵山发现的。都有些什么?” 冯隽恭敬地拱手:“……诗词书画、时下的制艺文章,还有一些和别人相通的书信。睿亲王和老长兴候的书信少,和张大人、长兴候世子的书信比较多。”他让人抬了箱子上来。 “属下选了些重要的出来,不过他留下的书信都已经是处理过的。您怀疑睿亲王宫变有异样。书信里看不出来。大多是他和长兴候世子讨论兵器或者是机弩,和张大人的书信就比较奇怪些。谈的是诗词和画……”冯隽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您的诗词和画。他那些没毁的也是您早年的文章” 陈彦允面色一凝。“拿过来我看。” 萧游才不会闲着没事读他的文章。就算他和张居廉讨论诗词制艺,也不应该讨论到他的头上。 当年萧游勾结睿亲王暗害长兴候。算是他们这边的暗棋。策划长兴候谋反一事,张居廉费了很大力气,而他当时刚任户部尚书。还顾不上这边,只是偶尔帮着出谋划策。结果这次宫变不仅败得莫名其妙。萧游死的也莫名其妙。叶限是怎么发现萧游叛变的?就算他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少年。 陈三爷一直想找到其中的关键。 睿亲王死的时候,张居廉大惊。连夜找了他去商量,那时候王玄范也还在。他们先认为可能是萧游有问题,萧游当叶限的师父那么多年,难道真的没有恻隐之心?如果他临头反悔,很有可能和叶限说清楚。 但是萧游最后死了,这就说不过去了。如果萧游最后说清楚了,叶限应该不会杀他才是。只不过没人看到过他的尸首,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死。 如果萧游没有问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叶限背后还有个很厉害的人,帮他出谋划策。那这个人必定绝顶聪明,对朝堂的事了如指掌,运筹帷幄。对他们也是危害极大。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陈三爷因此派了冯隽去找萧游的旧居,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仔细把萧游和其他人的信都看了。 萧游和老长兴候、叶限的信都是说些琐碎的事,和睿亲王的信很少,多半是交接兵器,或者部署兵力的判断。和张居廉的信是分析他的诗词,也说过行兵打仗的事。 陈三爷看完了信,往后靠在椅背上,脸色平静。 “这个萧游——当年是个天纵之才。如果没有长兴候的骁勇善战,成亲王有他相助,应该是能篡位成功的。他奇到什么地步你们可知道?一堆铜钱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铜钱的数目。行兵时算成五更走完,就绝对走不到五更一刻。一看作画人运笔的走向,就知道作画人是谁。” 书房里沉静得很,陈三爷说话的时候,他们自然只有听着的份。 萧游虽然是个人物,但毕竟传奇已经时过境迁了,谁知道他还这么厉害过? 两人面面相看,不知道陈三爷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张居廉让他看我的诗词字画,你们猜是看什么的?”陈三爷问道。 总不会是看他写得好不好…… 冯隽似乎有些领会过来,心中一紧。 陈三爷反倒是笑了:“我虽防备他,却也不至于猜疑……难怪要用王玄范来牵制我reads;。”萧游写给张居廉的信里提了,陈彦允意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张居廉想让萧游看他的野心和气魄,而萧游觉得他是个很具有威胁的人。张居廉哪里是忌惮他,这是早就开始猜忌他了啊。 没查到长兴候宫变后面的那个人,反倒是弄出这么堆东西。 书房中一时沉寂,江严过了会儿才问:“那您如何打算?” 陈三爷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廊下的灯笼,沉默了片刻。 他不喜欢有威胁悬在头顶。只是张居廉毕竟是他老师,原来帮过他许多。况且张居廉只是猜忌他,还没有真的做什么。他如今为官之道,还是张居廉教导他的…… “把这些东西先毁了,别让张居廉知道我查过。”陈三爷轻声说。 ……一直到深夜,谈话才结束。 陈三爷回到书房里,顾锦朝早就睡着了。 陈三爷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摸她的脸,佛珠上的吉祥结擦过她的脸颊。她可能觉得有点痒,翻身朝里面睡了。陈三爷不由笑了笑,坐在床沿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顾锦朝觉得被褥里太冷,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床沿没睡。房里的蜡烛早就灭了,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坐着,顾锦朝反而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来! 陈三爷翻身压住她,安慰道:“别怕,是我。” 锦朝才闻到陈三爷身上的檀香味。不由得说,“您怎么还不睡?我还以为真是什么鬼怪魍魉的。” 陈三爷却问她:“你怎么醒了,可是我吵到你了?” 他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会吵到她。顾锦朝摇摇头,“我就是觉得有些冷……”这屋子里没有地龙,火盆熄灭了就冷了下来。 他刚才不睡,是因为睡不着吗?难道还在想她和陈玄青的事? 顾锦朝不能不这么想reads;。就算陈三爷知道她对陈玄青没有私情,相信了她。但是陈玄青毕竟是他的嫡长子,他不可能不在意嫡长子做出这种荒唐的事。 陈三爷伸手探进被子里,发现里面还没有他的手暖和。他叹了口气,脱了外衣也上了床。 顾锦朝是被冷醒的,她本来就有些怕冷。她怔怔地看着陈三爷……这是想通了? “你不是冷吗?”陈彦允问她。 顾锦朝平日看着挺聪明的,就是睡醒的时候有点犯傻。这时候和她说话,她反应总要慢一些。 顾锦朝才明白他的意思,哦了一声。这是要给自己取暖啊! 她的手脚很快就缠上去了,陈彦允果然很暖和。 顾锦朝乖乖转到他怀里,陈彦允也伸手搂住她,她身上果然怪冷的。早知道刚才应该让她回去睡。他有事情要处理,还忘了书房这里是没有地龙的。陈彦允低头和她说话:“锦朝,要是你再惹我生气,就要躲远些。知道吗?”他不经常生气,但要真是发怒起来也挺吓人的。 好像平时惯是压抑的人,爆发出来就越可怕。 顾锦朝脸埋在他胸膛里笑了笑,心中却酸涩起来。生她的气都怕伤到她……那他该怎么办?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找他呢? 顾锦朝很庆幸是自己过来了,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您快睡吧。” 陈彦允也不再说话。摸到她冰冷的手,又拿过来放在他的腰间。这么来就睡不冷不热,顾锦朝睡得十分舒服,觉得其实不要地龙火炕也无所谓,就把陈三爷当成暖炉就好了。 心里有再多的事,陈三爷抱着顾锦朝也渐渐睡着了。(未完待续) ps:我又开始玩生死时速了→_→ 过年期间天天都没空,暂时单更至21号,不会断更的大家放心!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远调 次日,陈三爷和顾锦朝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和儿子说自己最近读的佛经:“老六从宝相寺给我带回一部《楞严经》,是鉴明大师注解过的。我读着觉得很好,悟本体、修大定,证圆通。让人心绪宁静。便亲手抄了一卷给你,你拿回去仔细看。鉴明大师的注解一点即通,我也为你抄了一份。” 丫头捧了个檀木匣子上来。 陈三爷接过了,跟陈老夫人说:“还要劳烦母亲为我抄佛经。下次若是寻到好经书,也不必如此麻烦,儿子借母亲的一阅便是了。” 陈老夫人笑着摇头:“母亲愿意为你抄。近来身子骨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为你抄几年。” 陈三爷听着便皱了皱眉,叫郑嬷嬷过来问话,“太夫人最近有什么不好的?” 郑嬷嬷正欲说话,陈老夫人摆手示意不用。 “人老了就精神不好,最近睡得少了些,就觉得体力不支。倒没有别的毛病。” 陈三爷知道母亲的个性,不喜欢让他麻烦。叹了口气,“您身子要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找季大夫过来看。要只是睡得不好,我去让御药房的人给您开些安神的药。” 顾锦朝也觉得陈老夫人气色不如从前好了。人到中老年,总是要毛病多一些。好好调理就行了。她却也不是很担心,前世陈老夫人虽然身子弱,但也算是长寿的。 陈老夫人开口欲拒绝,看到儿子严肃地看着自己,才没有多说话。 陈三爷还有事要忙,看过陈老夫人就离开了。 陈老夫人拉着顾锦朝去后面的荷花池旁走。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笑眯眯地说:“你多走动些,生孩子的时候才好生。不要像那些闺阁小姐不爱走动,等到生的时候就难了。” 顾锦朝也知道,笑着点头:“您放心,我每日都绕着木樨堂走几圈的。” 陈老夫人想了想又说:“也不能走太多了,那样也不好。我看每天走两刻钟最好。” 把她当成个宝。左也怕右也怕的。 顾锦朝挽着她的手。也笑:“儿媳明白,我扶您去那边看看,那里红梅开得好。” 两人去赏梅。剪了一大捧红梅枝子回去,装了几个花瓶。等各房来请安的时候依次分了出去。 秦氏过来请示陈老夫人元宵节灯会的事。 每年宛平办元宵灯会,陈家都要投钱,算是给宛平百姓一个热闹。而且做得非常大气。灯会不在榕香胡同里开,而是在旁边的糟子坊。但是花灯会一直摆进榕香胡同里来。那时候榕香胡同周围住的高门大户的女眷,也可以在家门口看看。 王氏跟顾锦朝说:“三嫂没有看到过我们宛平的灯会,办的特别热闹。” 陈昭听到灯会就拍手笑起来:“我要看狮子灯、绣球灯还有仙姑灯!三婶娘,上次他们耍狮子灯。我的丫头还捡到铜钱了呢!” 陈老夫人对秦氏说:“老三嘱咐过,说今年的灯会多投些钱,我看就拿五百两银子去吧。花灯这些的就和常家商量商量。” 常家也投灯会。秦氏点点头去常家了。 只是说起元宵灯会。顾锦朝不由得想起陈玄青那一池子的荷花灯。 那时候榕香胡同里特别热闹。前院池子的冰水初融,满池的荷花灯。灿若星辰。 陈玄青……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陈三爷究竟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顾锦朝心里叹了声。 下午回到木樨堂,佟妈妈过来回话:“罗掌柜传话回来,说永昌商号还是个刚出现的新商号,但是背景极大,恐怕是后面有大官庇护的。永昌商号卖的丝绸,比纪家商号和另两家大商号便宜了两成。要是背后没有大官庇护,不可能做得到。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罗掌柜写信去大兴问过了,那边还没有回信。不过罗掌柜说,恐怕纪家也不知道。” 这样的商号多半是官商勾结,幕后的人真真假假,可能是大官在吃钱。纪家再厉害也是商贾之家,斗不过这种背景深厚的商号。 顾锦朝又问:“原丝的价格多半固定,他们怎么卖得如此便宜,这可问过罗永平了?” 佟妈妈点头道:“罗掌柜说永昌商号的丝绸极好,绝对不是次品。价格再低的话就是成本的问题了,其中收买织造局贡缎是最常见的。不过奴婢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您要是想详细的问,恐怕还要问罗掌柜本人……”她只能帮着顾锦朝管账,这再高深的经营之事她就不懂了。 顾锦朝倒不是关心丝绸铺子赚的钱,她是关心这个永昌商号。总觉得这个商号非常熟悉,应该就在她身边出现过,偏偏印象不深了。也怪她最后挪出偏院的十年,几乎是混吃等死,不问世事。 她摇摇头:“算了,过年的时候他也忙。这永昌商号的事替我留个心就好。” 佟妈妈应诺退下。 …… 陈三爷一回来,就派人去给陈玄青传话。 他在外院宁辉堂里等着他。 陈玄青忐忑了几日,终于听到父亲找他去谈话,反而心里放松了些。 该来的总是要来,是他自己不知廉耻,他应该承担。 书墨通传之后他踏进书房。 父亲穿着件玄色直裾,外着灰色绣竹叶纹的鹤敞,背手站在书案后,面容淡淡的看着他。 陈玄青走到书案前时顿住。动了动嘴唇,先开口喊他:“父亲。” 陈三爷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他身前,看了他许久。 突然抬手就是一巴掌reads;。 耳光的声音十分响亮。 陈玄青也没有防备,被打得身子一晃,头都偏了过去。脸颊立刻火辣辣起来,他深深地吸气,却不敢伸手去摸伤处。父亲从来不打他的脸,小时候犯错都是打他的手心。何况他几乎不犯错。 羞耻和悔意几乎将他淹没,陈玄青闭了闭眼。 “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陈三爷平静地问他。 陈玄青过了会儿才低声说:“我做错了事,被打是应该的。” 陈彦允看着自己的长子。 他原来只觉得陈玄青还太嫩了,不堪大用。现在才知道他岂止是太嫩了,简直就是性格天真。如果不经历磨难,他以后这种性格要害死他。他对陈玄青还是失望多过愤怒。 “你知道你什么做错了吗?”他继续问。 陈玄青却笑了:“父亲,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还忘不了她!我本来以为我是不喜欢她的……其实我也恨自己,您的儿子前十多年过得都是恪守礼节的,从不越雷池一步。谁知道一来就是这等事。我实在是忍在心里太久了,也不知道能和谁说。那日她问我那几句话,我是忍不住了……但我与她真是清清白白。” “您走出木樨堂的时候,我知道您是有些误解她的。我只是想和您说明白,这真的不关她的事……也许她曾经纠缠过我,但她现在和我界限分明。平日里就算说话,也要拉两个丫头站着,谨慎得很。” 陈三爷静静地等他说完了。 “我打你,一是因为我是她的丈夫,二是因为我是你父亲。这么些年,你一直都是最让我放心的,你母亲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要好好照管你和曦姐儿。”他顿了顿,直看着陈玄青说,“失望二字还不足以说清楚我的感受。你当时可有想过,如果发现你这些事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要怎么办?” “你倒是能逃一劫,却要害你母亲身败名裂,害陈家和你一起蒙羞。你是陈家的嫡长孙,以后陈家的兴荣你责任重大。结果你竟然能做出这等荒唐事?”陈三爷语气严厉。 “我问你,你现在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字字重于心reads;。陈玄青思考过很久,他想过父亲会说什么,但等这些话真的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却又让他觉得无比的重。他默然颔首,违背礼义廉耻,是他自己不争气。 陈三爷看他低垂着头。才叹了口气,让他坐下来说话。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三月你就去河间府肃宁县上任,文书过了元宵就会下来。” 陈三爷继续说:“这个时候让你去外任,确实不太合适。”陈玄青应该再在翰林院锤炼几年,积累了为官的经验再去肃宁县,现在却不得不提前了。 “不过你该出去避开一段时间。也看看黎庶百姓,知道世道艰辛。” 人总是因为阅历狭隘,心生痴怨。等看到外面的世界多大多深,就知道自己的苦难不算什么。陈玄青不仅需要远离顾锦朝,他还需要一些磨难。陈玄青还年纪太轻,这种感情能被时间消磨。 陈玄青点头,他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 现在他也确实需要避开,有父亲给他安排,自然不用再去麻烦。 “您放心,等我回来的时候。不管有没有真的忘了,至少肯定让人看不出来。”陈玄青淡淡的笑。 陈彦允才柔和了语气:“我教导你总是严厉,你心里明白就好。” “我知道。”他就说了这三个字。 等他回到俞晚雪那里,她很惊讶陈玄青脸上的伤。 不一会儿,父亲又派人送了伤药过来。 陈玄青拿着瓷瓶笑了笑,心里倒真是平静下来。父亲毕竟是父亲,他一辈子都赶不上。(未完待续) ps:大家新年快乐哦,除夕啦~~~:-d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元宵 等到了正月十五那天,不仅是陈家热热闹闹的,外头的榕香胡同、再外面的糟子坊都热闹了起来。各家都挂出了红绉纱灯笼,还请了人特地搭了灯山门、灯亭。一座灯亭里挂了上百盏各式各样的灯,糟子坊沿河的街上还挂出了灯谜,引得众人竞相去看。 陈玄越抱了个兔子灯来给锦朝请安。 他的兔子灯中间的是兔婆,旁边两盏是小兔,中间放了一碗茶油泡的白米,埋了灯芯草。 陈玄越给她看,很高兴地说:“……晚上就去放在湖里!” 孙妈妈看着便笑了:“这兔子灯扎得好,听说江西宁都那边就兴过灯,整个县都会扎这种兔子灯reads;。我看九少爷的兔子灯扎得像极了。这灯是哪里来的?” 宋妈妈忙回道:“九少爷自己在回事处挑来的,喜欢得很。” 顾锦朝放下手里的账本召他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玄越想去看灯会吗?” 他茫然地看着顾锦朝:“什么是灯会?” 陈玄越长这么大,没有出过陈家门一次,自然就不知道灯会了。 顾锦朝告诉他:“灯会很热闹,有各式各样的灯。你要是想看,就让小厮驮着你在门口看一会儿。不能出去。”他人傻好欺的,要是走丢了说不定都不知道回来。 陈玄越哦了一声,摇摇头:“不看。” 顾锦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陈玄越喜欢这些东西。他一向对这种手艺玩意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陈玄越却像猴子一样爬到罗汉**,去翻她的账本。 “婶娘,这是什么?”他什么都喜欢问,指着账本又问顾锦朝。 顾锦朝给他解释了。又轻声问他:“你为什么不想去看灯会呢?” 陈玄越只是摇头,没有说话,继续翻顾锦朝的账本。 顾锦朝想起他害怕人多的地方。也害怕大声的响动,上次陈曦拿了个腰鼓玩,把他吓得钻到床底下不出来。被婆子拉出来的时候他满身的灰,像个耗子一样灰头土脸的,嘴里不住喃喃:“打雷了。” 陈玄越被吓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看到陈曦就绕路走。 佟妈妈进来和顾锦朝说话。顾锦朝就和她说田庄上的事,一时没有注意到陈玄越。 陈玄越拿起毛笔看了看,在账本上划了两下。 顾锦朝回过头时。看到账本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哭笑不得地夺过他手里的笔:“你做什么reads;!”陈玄越回过头,脸上擦了一块墨迹,表情又茫然又无辜。顾锦朝让宋妈妈赶紧抱他去一边玩儿。她拿过账本重新看。这是她在宝坻的一个米行递上来的,她还没看过。 陈玄越划花的那片看不太清楚。顾锦朝只能让孙妈妈拿了纸过来,她一项项的对着后面的算。 这样算上去却对不上前面的。 这个账目有问题!顾锦朝有些吃惊,要不是她仔细去算,还看不出来。 顾锦朝又算了一次。才确定下来,叫了佟妈妈过来说:“把这个账目带去罗永平那里,让他找这个米行的掌柜问话。这么做账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肯定私吞了不少钱下来。问清楚实情无误,把原来吞的钱赔出来……他也不用做这个掌柜了。” 佟妈妈接过顾锦朝做好的账目一看。这米行掌柜做账做得巧。一行行看下来没有问题。倒着往上算却不对……收入少算了整整二百两!她接过账本就去罗永平所在的桂香坊了。 这些掌柜都是从纪家带出来的……顾锦朝心里叹气。纪家带出来的人她最是信任,也多重用提拔,却没料到人心会变,现在跟她玩儿中饱私囊了。 要不是陈玄越划花了账本,她还不会倒过去算…… 顾锦朝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奇怪。这也太巧合了,他怎么就刚好翻到那一页,把有问题的几笔账划花了?她看向陈玄越,他却正在和自己的小鸡玩。 他用绳子拴住小鸡的脚,不要小鸡站起来。小鸡要走他就拉一下,急得小东西不停地煽动翅膀,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玩够了就把小鸡捧到自己怀里,喂它吃荞麦粒。 顾锦朝的心里不免浮现个猜测。 陈三爷说过,陈玄越的痴呆是治不好的……但要是他根本不痴呆呢?他的痴呆本来就是装的,只是为了让秦氏放松警惕。不至于让秦氏像弄死前两个庶子一样弄死他。所以等他到了陕西,没有人会害他了,他就不再装傻了,开始大展宏图? 这些账本都是罗永平或曹子衡看过,再给她的。两个人中罗永平做了多年的账房先生,曹子衡学识谋略都是上乘,他们都看不出来。陈玄越只是随便翻了翻,就能看出来? 如果他是装傻,瞒过陈家上下各种人精的眼睛。那他不仅是心智太厉害,也太能忍耐,太会谋断。但陈玄越现在只有十岁。这也太不可能了。 也许自己本来推测陈玄越习武天资出众就是错的。他最擅长的根本不是武力,而是智谋。 顾锦朝正思索着,陈曦就过来找陈玄越玩了。 陈玄越吓得缩到顾锦朝身后,紧紧握着他的小黄鸡,眼睛瞪得大大的。 陈曦气得直跺脚:“九哥,曦姐儿都没有拿鼓了!不会吓唬你的。” 陈玄越根本不相信,连忙把小鸡藏到衣襟里。小鸡在他的衣襟里一鼓一鼓乱动。他又伸出手捂住顾锦朝的耳朵,还怕吓到她了一样。 顾锦朝把陈玄越拉到她身前来,笑着说:“你这样折腾小鸡,它可活不了几天了。” 劝了他好久,说陈曦不会拿腰鼓吓他了。陈玄越才把憋了好久的小鸡拿出来,安抚地摸着它的毛。小孩和动物玩,只是觉得好玩,没有恶意。偏偏手下不知道轻重。 顾锦朝小时候养过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毛色雪白,还是纪粲送给她的。她那时候和小猫玩,把猫裹在凉席里。等到放出来的时候,猫就不行了。她急得直哭,但是那只猫也没有救回来。 陈玄越这么玩,肯定迟早把它玩死。 顾锦朝这么一想,又觉得陈玄越不是装傻。如果是装的。他也装得太好了。 不管他是不是装傻。她如常待他就是了。要是真傻那没的说;要是装的,他必然有他的理由。 按理说现在他不会被秦氏威胁,就没必要装傻了才是。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顾锦朝心里存有怀疑。却也没必要弄清楚,她倒是真希望陈玄越是装傻,这孩子原来过得太苦了。 她下午带着陈玄越和陈曦做汤圆。桂花豆沙、芝麻白糖、山楂、花生各种馅料,做了好些不同的元宵。怕陈玄越吃到会自己吞进去。她就放的是大些的银裸子,不是金豆子。 两个孩子帮她和馅。包汤圆,玩耍得很是开心。 陈曦在包着银裸子的汤圆上点了芝麻,认真地和陈玄越说:“九哥,这就是有钱的汤圆。吃的时候要吃有钱的,一整年都有财运。你记得了,都是点芝麻的——” 陈玄越跟着认真点头。丫头们都笑起来。 顾锦朝也懒得阻止他们作弊,他们开心就好。 陈三爷下午就回来了。晚上去给陈老夫人请安,回来吃了一碗花生汤圆。 陈玄越和陈曦已经被婆子领着,去前院看灯会了。 顾锦朝守着他吃汤圆,陈三爷慢慢地都吃完了,把陈老夫人给他的那本《楞严经》拿出来看。 外头热热闹闹的,屋里却很安静。 顾锦朝还以为他会去看灯会,他却就着她的灯看佛书,手珠落在书页上,他垂眼看得很认真。 顾锦朝想起陈老夫人说,前院要猜灯谜……槐香胡同外面有舞狮灯笼、龙灯经过。龙灯过来的时候,大家都要去龙灯下面钻,要沾龙气。百姓要沿河游灯……她几年没看到过这么大的灯会了。 他自己投了这么多银子,也不去看看? 顾锦朝只看到陈三爷翻过一页佛经。她把绣绷放下,拿起剪刀剪灯花,啪的一声响。 他正读佛经,低头不由露出微笑。 顾锦朝趁机去拉他的手:“您也去外面看看灯会吧!老闷着也不好。”他不太喜欢热闹,这种场合多半是不去的。 陈三爷头也不抬地说:“……你和孙妈妈等人去就够了,多赢几个灯笼回来。” 顾锦朝有些失望,那还是不打扰他。她答应了陈老夫人去看看的。丫头拿了披风过来给她穿上,前几日才换上春衫,恐怕晚上还是冷的。 她系了披风,采芙就擎起灯笼准备要出门了。 顾锦朝又回头看了陈三爷一眼。 陈三爷才说:“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几句话要和母亲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放下书走到顾锦朝身边,顾锦朝知道他这是要陪自己去,不由笑看着他。却听他叹息地低声道,“你就不能多求我几句吗?” 做这么大的灯会,本来就是为她热闹。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 她说了一句就放弃了。 顾锦朝哪里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去! 外院里猜灯谜已经开始了,槐香胡同里人声鼎沸的,都传到了里面。陈老夫人提前说过,猜灯谜可以得金豆子。各房都有人过来猜,图个热闹。 看到陈彦允出来,陈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难得你来看灯会,坐这儿陪我” 陈彦允坐到母亲身边陪她说话,顾锦朝就跟着王氏一起转起来,解了几个灯谜,要是有不会的,就拿去给陈彦允看。他空闲之余侧头一看,就直接说答案。一连这么解了十多个,陈老夫人不同意了,笑着道:“这么猜下去,我两袋子金豆子都不够他猜的。老三不准参猜灯谜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圆月跃上夜空,榕香胡同的花灯繁华如星海,游灯的人渐渐往河边去了。 俞晚雪又往月门那头看。陈玄青还没有过来。 庄氏安慰她:“许是有事拖延了,咱们自己看自己的就是了。”端了杯梅子酒给她喝。 陈玄青正站在池子另一端的回廊下,远远看着他们热闹的景象。 伫立了许久,他才淡淡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这些热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未完待续) ps:果然好晚了 第三百章 离别 过完了十五,陈玄青的任河间府肃宁县知县的文书就下来了。 秦氏正在给陈昭梳头发,听到丫头含真的禀报,眉略一挑:“文书都下来了?” 含真点头:“……太夫人都听说了,连夜叫七少爷过去叮嘱。第二天随侍处就开始准备仪程了。” “倒是怪事。”秦氏染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妆奁盒子,挑了个嵌紫瑛石的发箍给陈昭戴上。淡淡地说,“他是三房嫡长子,又是探花郎的功名。按理说应该在翰林院多呆几年,外放去偏远些的府地,做个知府也是够的。现在就去做知县,岂不是还要多熬几年……” 她笑着拍拍陈昭的头:“梳好了,娘亲梳的发髻好看吗?” 陈昭早就坐不住了,在杌子上扭来扭去的:“好看好看,娘亲,我今天能去找三嫂玩吗?” 秦氏就着丫头打来的热水洗手,说:“不许,一会儿你父亲要过来。再过几日,他也要回陕西了,你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天,也不多陪陪他。再说了,你去你大嫂、二嫂那里都好,少去你三嫂那里。” 陈昭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又不敢反驳母亲。 丫头端了早膳上来,嬷嬷抱她下去吃早膳。 秦氏坐在妆镜前面,看着自己许久。 她年轻的时候也长得好看,可是现在年近四十,保养得再好也略显老态。再看家里头别的妯娌,都还年轻漂亮的。秦氏略整理了发髻,又再抹了些胭脂,问含真:“你看这样可好?” 含真笑道:“奴婢觉得淡妆浓抹总相宜。” 秦氏笑了笑:“是么?我总觉得二爷对我没有原先用心了,说话都心不在焉的。”陈彦章远在陕西。她就是想管,手也升不了这么长。陈彦章收了两个通房丫头她是知道的,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她也忍住了。只是伺候床笫的东西,她还不放在眼里。陈彦章也不可能对奴婢动心。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秦氏想起前不久,吴夫人说郑国公常海养外室的事。郑国公夫人姜氏耳根子软,管不住男人。就是知道常海在外面养外室。也都忍气吞声的。何况常海正值青年,本就是多情的时候。后来那外室怀孕生子,常海把孩子抱回郑国公府。姜氏还要打落门牙和血吞,把这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养。 秦氏觉得要她是姜氏,早就把这贱蹄子连同孩子一起弄死了。 她握着金簪的手一紧,又问含真:“陈玄越在外院如何了?” 含真回道:“九少爷和鹤延楼的师傅学武。跟着七少爷识字,听说现在会认些字了。也长高了不少。” 秦氏很满意,不过是个傻子,想住外院就住吧,她现在都懒得对付他…… 陈二爷过来了。丫头替他打了竹帘。 他穿着件灰色的道袍,显得笔挺又潇洒。 秦氏替他盛粥布菜,说话的声音很柔:“二爷听说了吗。七少爷要去做知县了。” 陈二爷低头喝粥:“老三说过,怎么了?” “妾身就是觉得奇怪。”秦氏微微一笑,“不是都要观政三年的,怎么他就这么快上任了?” 陈二爷摇头:“谁猜得到老三要做什么!随他去吧,反正前程差不了。” 秦氏笑容一凝,还想找点什么话和他说,陈二爷却三两句就应付过去了。等吃完了早膳,嬷嬷抱着陈昭上来,陈昭看到父亲就甜甜地喊人,腻在父亲怀里和他说话。 陈二爷又抱着陈昭去看新开的垂丝海棠了。 …… 换下冬衣,人都觉得干净利落了些。 顾锦朝晒着太阳陪陈曦做针线,院子里海棠花开了不少,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了些。 陈曦跟着陈老夫人去了宝相寺拜佛,求了好几个平安符回来,要做好些香囊来装平安符,就过来请顾锦朝帮她看着。她挑了兰色的杭绸:“……这个送给七哥,他就要去任上了,我就不能经常见到他了。”陈曦拿着针线想了会儿,问锦朝,“母亲,您说绣什么花样好?我会绣荷花、兰花还有宝相花。” 顾锦朝微微一笑:“那便荷花吧。” 陈玄青好像挺喜欢荷花的。 陈曦哦了一声,认真地拿了小绷绣荷花。顾锦朝就在旁指点她的针法。 陈三爷下午回来了,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进来。 陈玄青明早一早就走,今天下午就要过来辞别,陈三爷回来后,不多久他就过来了。 这是顾锦朝从那天起,第一次看到陈玄青。 他看上去好像瘦了些,样子云淡风轻的。也没有看顾锦朝,就轻声说了几句辞别的话。“儿子这一别恐就是半年,父亲母亲在家里保重自己,要是有事,也写了信来告诉儿子就是。” 顾锦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到陈玄青,觉得尴尬是难免的。 她让丫头捧了早准备好的一些点心吃食给他:“……母亲也没有别的给你,这些你且收下。” 陈玄青身后的小厮来接了东西。 陈玄青谢过了,就告退离开。 陈曦追着陈玄青出去,拉着他的手泪汪汪地说:“七哥,你要走了吗?曦姐儿要送你的香囊还没有绣好呢……” 她把自己绣了一半的香囊给他看。 陈玄青揉了揉她的发,微笑着道:“等我回来再给我吧。” 陈曦攥着他的袖子不要他走,眼泪不停地掉。 “曦姐儿笨得很……跟着母亲学了这么久,也不会绣什么东西。花样还是母亲选的,曦姐儿绣得不好,里头是平安符。七哥你带着好不好?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她把那个没绣完的香囊塞给他。 陈玄青摩挲着刺绣的荷花,沉默了一下才把东西收下了。 他抬起头看着木樨堂的方向,跟陈曦说:“你在家里,就好好地听父亲母亲的话,多陪陪她。” 陈曦点点头:“等七哥回来,就可以看到弟弟了。” 陈玄青露出一丝微笑:“对啊,你也要待弟弟好,别欺负他。” “不会的,我疼弟弟。”陈曦急忙说,“我每天都摸母亲的肚子,看弟弟长大了多少。七哥,你回来也要给弟弟带礼物。” “我记得了,你快回去吧。”陈玄青只是笑,“再晚安嬷嬷该找你了。” 陈曦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了,就看到七哥把香囊收进衣袖里,慢慢地走远了。 西次间里。 等陈玄青走后,顾锦朝才问陈三爷:“以他的资质,在翰林院观政几年便可任知府了。现在远调恐怕还在在知县上熬好些年,是您让他远调的?” 陈三爷喝着茶没有抬头,嗯了一声。“他是陈家嫡长子,不管有没有出事,也该担负责任了。那件事是他太不成熟了。” 前世陈玄青远调,也是刚过了年不久……那个时候,陈三爷恐怕也是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想要远调陈玄青隔绝顾锦朝的心思。不想这世陈玄青也是远调,却是截然不同的原因。 顾锦朝心里很复杂,她很了解陈玄青在想什么。可能有时候你喜欢某样东西,是从你知道你根本得不到它时开始的。等他冷静下来,应该能看清楚吧。 她不由握住了陈三爷的手,低声道:“三爷,他会明白的。” 陈彦允抬头看她,慢慢摸着她的脸。想要说什么,却只是笑了笑:“我都知道。” 外头海棠花开得很好,阳光又好,顾锦朝拿了本书来看。 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困了,昏昏欲睡的。陈三爷坐在她身边读佛经,看到她不住打瞌睡的样子,把她抱到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睡。顾锦朝迷迷糊糊的,只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安心了,枕着他放心地睡着了。 陈三爷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些。手不由得抚摸着她的肚子,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好像比寻常的七个月大一些,他有点担忧,孩子太大了会不太好生。 不如去请几个宫里的稳婆来,更有经验些,免得她平白受苦。 陈三爷正思量着,采芙快步走进来通禀。 江严过来找他了。 陈三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锦朝抱到**去睡。他去书房里见江严。 “……兵部侍郎左和德出事了,说是酒后失德,带人砸了醉仙酒楼,还砸死了一个醉仙楼的伙计。被顺天府府尹先扣起来了。现在兵部更是乱成一团,张大人正要找您过去谈话……” 左和德就是张居廉原定的兵部尚书人选,曾经参与过东海抗倭。难怪张居廉要着急了。 陈彦允闭目想了想,这事没有左和德可就难办了……张居廉肯定不愿意把这个位置推到别人手上,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要是他把兵部尚书把握了,以后就算长兴候家复兴了,也拿他没办法。 左和德怎么会这么糊涂,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他竟然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江严又说:“听说当时范大人也在场,还想替左大人瞒着的。谁知道顺天府的人来得太快了。” 陈彦允沉默,随即笑了。“原来还真是小看他了……你先为我备马车吧,别的路上再说。” 也不知是范晖有手段,还是叶限有手段。这招真是聪明极了。(未完待续) ... 第三百零一章 仵作 陈彦允陪着张居廉去了趟顺天府府衙。 顺天府府尹徐昌亲自来迎接他们,请去了府衙后面的宴息处喝茶。 “下官是听说有人在醉仙酒楼闹事,所以才派衙役抓人,谁知道竟然是左大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出了人命,就先将左大人带回来了,正准备移交刑部尚书。” 他是顺天府府尹,正三品大臣,和左和德平级,还不能处置他。徐昌也知道左和德是张居廉的人,知会刑部尚书之前就先派人告诉了张居廉,给他一个缓冲保人的时间。 死了个把人……这要是在平时,肯定算不得什么事。 偏偏醉仙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平日来往权贵众多,又是人多眼杂的。左和德几拳就揍得那伙计皮开肉绽,又随手拿起铜壶一砸,顿时就血浆四溅。在场很多人都被吓到了。 此时又处于左和德擢升的关键时候,出了这种事,即便是张居廉能够把人保下来,恐怕也是晋升无望了。张大人在朝堂虽然势力大,但也并未完全把持,长兴候叶家不说,至少礼部尚书高大人、刑部尚书何家还是中立。更有许多勋贵之家夹杂其中,郑国公常家、定国公樊家、武定侯家也是根深叶茂,极不好对付。 这时候左和德出事了,恐怕他们这边很难推举个人出来。 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张居廉脸色阴沉地吩咐陈彦允:“你先去看看那人的尸首,有无不对的地方。”他要亲自去问左和德的话。 陈彦允应是,徐昌带着张居廉去牢房。顺天府通判王大人请陈彦允去停尸房。 仵作解开了麻布让陈彦允看。 陈义经验丰富,走上来翻动尸首:“……没有别的伤痕。腹部淤青,应该受了内伤。你拿刀过来。” 仵作有些惊讶,这验尸仵作是最下等的工作,他自己本就是做殓尸送葬的人,才被请来做仵作。没想到这官老爷模样的人也要亲自动手。他连忙递上一把尖头刀。 陈义也知道这些仵作,多半本身是从事丧葬,只是来糊弄口饭吃的。后代都不得参加科举。大多数仵作也没什么验尸能力。他早年倒是随着老仵作学习过。知道怎么验尸。 陈义先叮嘱这个仵作:“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不过你得记住了,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和我们没关系。知道吗?” 仵作连忙点头。又不由得看向一旁站着的陈彦允。 这位官老爷竟然也不避讳。听说他就是当今的东阁大学士……只是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陈义很快就验完了尸,护卫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洗手。 陈彦允看了江严一眼示意,他便上前一步。打赏了这仵作一袋银裸子,一行人才出了阴暗的停尸房。 陈义边走边和陈彦允说:“三爷。这伙计即便头部没有受重击,恐怕也活不久了。左大人下手真重,脾脏都破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人生前曾饮过酒。吃了一顿好好菜……” 左和德当年抗倭的时候威名赫赫,手脚重一点都不奇怪。 “死囚要被问斩了,也有一顿好酒好菜。”陈彦允叹息一声。“左和德被人害了。” 等他们回到宴息处,范晖也已经回来了。 范晖起身向陈彦允拱手:“陈大人来得倒是早。” 陈彦允笑笑:“比不得范大人。听说当时左大人伤人的时候,您正在醉仙酒楼?” 范晖颇有些不好意思,清秀的脸露出几分赧然:“当时范某在醉仙楼宴请客人,正好听到楼下喧哗。赶过去看就发现左大人正捉着那伙计的衣领殴打。范某还想下去阻止,无奈范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时候醉仙楼里还有别的权贵在,事情恐怕都传开了。范某也没有办法……也只能过来做个见证了。” 陈彦允坐下来喝茶,又问道:“范大人当时宴请何人?竟然这么巧遇到左大人。” “……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范晖笑了笑,“我们是同科进士,也经常在醉仙楼喝酒。” 徐昌陪着张居廉过来了,众人起身给张居廉行礼。 张居廉颔首,坐到范晖身边:“左大人喝酒之后,那样子可还清醒?” “下官看来是神志不清,而且十分激动。便是有人拉他也没有住手。” 怎么这样问? 陈彦允看了张居廉一眼。 张居廉依旧面色阴沉。 范晖连忙道:“下官倒是可以做个见证,说那伙计是自己撞到铜瓶上的,料想也不会有大问题。” 陈彦允拿着茶盏的手一顿。这个范晖太急功近利了…… 张居廉果然警惕起来,淡笑道:“这就不必了,范大人还是实话实说吧。” 范晖脸色一白,又强笑道,“是是,倒是范某多虑了。” 刚好也看到刑部和大理寺来人了,张居廉随即和陈彦允上了马车离开顺天府府衙。 等上了马车,张居廉才和陈彦允说:“那个范晖无事献殷勤,恐怕心里有鬼。你好好注意他。” 陈彦允点头:“学生也觉得有些蹊跷,范大人遇到左和德太巧了些。” 张居廉嗯了一声,闭目靠在垫子上,问他:“九衡,那尸首可有异样?” 陈彦允淡淡答道:“确实受内伤颇重,是殴打所致,别的倒也看不出什么。” “不中用啊……”张居廉叹了口气,“他被人害了还浑然不知。我看就是把他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 张居廉果然猜到左和德是被人害了。 陈彦允现在对张居廉有所保留,自然不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张居廉即使猜到,现在人死了也是死无对证,他没有办法。这样也好,要是等张居廉掌握了兵部尚书这个职位。恐怕才是真的把持朝纲了。现在他还需要忌惮很多人,特别是手上有兵权的人。 赵寅池虽然是中立派,却也是向着长兴候家的,毕竟老长兴候对他恩重如山。当年睿亲王宫变谋反,围剿长兴候。赵寅池就即刻调兵去救人了。失去了赵寅池,对叶家肯定有影响。 陈彦允问道:“咱们这边本来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没有了左和德。恐怕就只能让常家的人来任了……您可有别的打算吗?” 张居廉睁开眼看着陈彦允。淡淡地说:“九衡,自从你成亲后,性格就温和了不少啊。” 陈彦允笑了笑:“老师见笑。我本来也没什么斗志。” “上次我倒是远远看了你夫人一眼。”张居廉说,“倒也真是国色天香,你好福气。” 他什么时候见过顾锦朝了? 陈彦允自然只能谦逊:“拙荆愚钝,总是要我照拂她得多。还是要操心的。” “这么个人,你自然要当宝哄着。等你幼子出世了。我会来亲自道贺的。”张居廉笑了笑。“到时候,再给你个封红。” 两人在回春坊分开了,陈彦允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和张居廉比起来,他显然定力还不够。 张居廉心深如海。除了自己还能猜到几分,别人更是摸不着头绪。 江严捧了杯峨眉雪芽给他,问道:“三爷。咱们现在要回去吗?” 陈彦允摇头:“去府学胡同,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咱们有东西落下了。你派人去玉柳胡同传话,用我要见叶限。”府学胡同和玉柳胡同相邻,玉柳胡同正是长兴侯府的所在。 马车嘚嘚地回府学胡同了。 叶限正在书房里逗他的虎皮鹦鹉说话。 之书在旁边帮着递鸟食。 “世子爷,您上次养了一只会背《论语》的鹦鹉,这只您要教它背什么?”之书很好奇。 叶限用指尖逗鸟儿的喙,慢慢地说:“这鹦鹉比人聪明,就教它背《孟子》算了。等它会背了你就拿去送给夫人,让她跟着鹦鹉好好学学。” 之书蹲着看了半天,有点累了。 “您可别又把世子夫人气哭了,上次您让世子夫人背《论语》,不是哭了整整两天吗。侯夫人还叫了您去说话,世子夫人大字不识,您太为难她了……” 叶限精致的眉一皱,接过帕子一根根擦手指,很矜贵的样子。 “母亲要我陪她,我能和她说什么?不是今天和母亲说了什么话,就是自己绣了什么花,吃了什么好吃的。烦都要烦死了。若是不背,叫她别来烦我就是了。”他扔下帕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之书眼巴巴跟着出去。世子爷不喜欢世子夫人,众人皆知。两人到现在都没有真的圆房……要不是知道自家世子爷脾气古怪,也从来不近女色,恐怕世子夫人都要被人笑话了。 当然其实世子夫人已经被人笑话了。 世子夫人又脸皮薄,整日哭哭啼啼的,世子爷看到就更不喜欢了。 之书叹了口气,世子夫人长得这么好看,世子爷都不喜欢,也不知道他要喜欢什么样的…… 叶限刚走出书房,李先槐就跟上来了:“……世子爷,都做好了。那伙计的家人已经安顿好了。左和德已经被收押了,下午恐怕就要转入刑部了。” 叶限嗯了声,淡淡地道:“范晖还没有来信吗?” 李先槐摇头:“还没有,不过外面有人要见你。自称是什么……淮安居士,请你讨教诗词的。他说您一听就明白了。” 叶限听到淮安居士四字,眼中冷光一闪。 陈彦允……他来找他干什么!(未完待续) ps:大家别担心女主置身事外,女主是内宅的人,其实不好过问这些事。这个问题应该就快要解决了,她要是想帮老陈出谋划策,其实真的不容易! ... 第三百零二章 高人 叶限想了想,特地换了件宝蓝色杭绸直裰,披了羽绉面的披风去见陈彦允。 陈彦允的马车停在府学胡同的尽头,他那个叫陈义的护卫正守在外面。 江严挑开帘子,请他进去。 马车很宽敞,里头摆了一个铜炉子,陈三爷正拿着茶壶倒水。 “世子爷请坐吧。”他放下茶壶,将那个青瓷缠枝的茶杯推到他面前,笑道,“陈某手艺不好,世子且将就着吧。” 叶限看了陈彦允一眼,陈彦允依旧是儒雅的笑容,看不出端倪。 他慢慢端起茶杯:“要是陈大人趁机将我毒死,倒是也不错。您的护卫再趁机把我的护卫杀了,岂不是死无对证吗。您说,我该不该喝这杯茶?” 陈彦允淡淡地笑:“世子爷敢来,应该有万全准备吧。你铁骑营里高手众多,我偷袭也不能轻易得手。况且陈某要是想杀世子,肯定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叶限才喝了茶。也笑了笑,“陈大人倒是没有谦虚啊。” 他看向陈彦允:“既然陈大人手艺不好,应该不是专程请我喝茶。究竟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陈彦允摩挲着佛珠,收敛了笑容:“世子爷最近的举动有些冒险啊。陷害左和德,让范晖在张大人面前露脸……要做这一箭双雕的事,想必风险很大。” 叶限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已经波澜骤起了。 陈彦允怎么知道他做这些事的? 他知道了,为什么不是告诉张居廉,秘密除掉范晖,而是来找他呢? 陈彦允究竟想做什么! 陈彦允并不在意。继续道:“睿亲王宫变的时候,世子爷有高人相助,才斗得过萧游,算计得了睿亲王。怎么现在这个高人没在世子爷身边指点吗?世子爷这般行事,可有些锋芒毕露了。” “高人?”叶限微皱起眉,不明白陈彦允在说什么。 陈彦允是观察别人神态的高手,很容易就能看出。叶限的惊讶并不是装的。 难道这个高人并不存在。萧游其实没死? 这也说不过去啊,如果萧游还在叶限身边,肯定是不会让叶限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 叶限非常聪明。但是他太年轻了,他也并不了解张居廉。 连陈彦允这个跟了他好几年,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人,张居廉都会怀疑。怎么还会冒用突然出头的范晖呢。所以范晖突然的示好,张居廉反而会忌惮他。 陈彦允缓缓道:“此人提醒世子爷萧先生有问题。世子爷应该不会忘了吧……” 叶限这才反应过来,陈彦允说的那个高人……不就是顾锦朝吗?他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陈彦允。“陈彦允,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陈大人都懒得称呼了。 陈彦允语气温和道:“陈某只是和世子爷闲聊而已。” 叶限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笑了笑:“这个高人……该问陈大人你才是。你来问我做什么。岂不是想嘲笑我?” 叶限突然没有想交谈下去的意思了,他放下茶盏,冷淡地说:“叶某还有事。就不陪陈大人闲谈了。陈大人自己品茗吧。”他退出马车,等着他的李先槐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限已经阴沉着脸走到前面去了。李先槐才跟上去。 李先槐有些不解:“世子爷,怎么了?” 叶限也没有回话。 李先槐抓不住头脑:“陈三和您说什么了?属下在外面听得……他好像知道咱的事了!” 叶限却突然站定了,这事不对……他好像把事情想复杂了。 陈三爷来问他,应该是来试探他,他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他这么一说,陈彦允反而会起疑了。 叶限走后,江严在和陈三爷说话。 “三爷,属下怎么听不懂世子爷的话。他的意思是……那个高人咱们认识?” 陈彦允也不知道叶限那句话什么意思。 不过根据叶限的话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存在的,而且,和他有某种关系。 那究竟应该是谁呢? 等陈彦允回到陈家的时候,顾锦朝还没有醒,他挑了罗帐看她。她蜷缩在被褥里,呼吸很平稳。 听到动静,顾锦朝就醒了。 看到槅扇外天都黑了,顾锦朝才坐起来,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看到陈彦允穿着一件灰色的直裾,顾锦朝才知道他出去过了。她朝他笑了笑:“您什么时候出去的,回来也不叫我……”她该准备晚膳才是。 “正想叫你起来,该吃晚膳了。”陈三爷想伸手抱起她。 顾锦朝有些不好意思,躲开他的手自己探脚下去找鞋。“妾身还没吩咐厨房做晚膳……刚好大厨房那边送了几条四鳃鲈过来,可以清蒸来吃。” “我抱你起来就是,免得你还要穿鞋。”陈三爷笑了笑,俯身突然把她抱起来。 顾锦朝连忙搂住他的脖子,听到他的低低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你还不好意思吗?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怀孕了,怕陈三爷抱起来太重。何况吃饭都要人抱着去,那样太娇气了,顾锦朝做不出来。“妾身是双身子的人,您抱着费劲。” 他低声说:“还好,你夫君还是抱得起的。” 果然就抱着她走到西次间,放在罗汉**。顾锦朝看到自己只穿了双绫布袜子的脚,更加不好意思了。把脚缩到湘群里。丫头们端着晚膳次第进来。 陈三爷说:“走的时候我就吩咐好了,怕你睡得太久。”又跟她说起请稳婆的事,“你现在七个月出头,却比寻常的肚子略大,又不像是双生子的样子。我先在宫里给你请两个稳婆出来,平时也好看着你。” 这些当然是他来安排,她听着就好。 顾锦朝笑着点头,手不由放在肚子上。还有三个月……它就要出来了啊。 …… 二月十五,孙氏产下一个女婴。 孙氏不太高兴,陈老夫人却很喜欢这个曾孙女,抱在怀里便不撒手。 顾锦朝提了些补品去看孙氏。 孙氏躺在**,戴着嵌南海珠子的眉勒,脸色还有些苍白。使唤着陈玄让跑来跑去。她刚生了女儿,陈玄让把她当成宝捧着,又是倒水,又是递蜜饯的。秦氏看着脸都冷下来。 哪里有丈夫这么伺候妻子的道理!秦氏赶陈玄让出去:“女人们在这儿说话,你便不要在这儿了。孙氏生产拖延你去国子监的时间,可别耽误了学业。去好好看书,免得落下了。” 陈玄让自然是听母亲的,安慰了孙氏几句就出去了,孙氏又是老大不高兴。 看到生个女儿,两个嫂子自然是得意了!她们都是一举得男,偏偏她的是女儿,以后和两个嫂嫂说话,她都没有底。要是再两年生不出儿子,秦氏就找到由头给陈玄让纳妾了! 当着这么多人,被秦氏指桑骂槐的数落,孙氏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孩子用红色的抱被捆着,小脸圆圆嫩嫩,看的王氏心都要化了。 又递给顾锦朝抱:“你看它……嘟着小嘴,真是可爱极了。” 俞晚雪在旁看着也觉得喜欢,更有些羡慕。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陈玄青去了肃宁县,恐怕还要明年才看得到了…… 孩子还小,什么都看不出来。顾锦朝笑着夸:“眉眼很像侄媳。”她抱了一会儿,还是乳母抱回去了。 葛氏笑着拉住孙氏的手:“你这孩子生得快,人家都要疼好几个时辰,再不济也有几天。你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还生得这么好……以后也是好生养的!” 说起这个孙氏也得意:“我中午的时候觉得腹痛,叫了稳婆进来。稳婆也吓住了,连忙又是煎催产药,又是烧热水的……谁知道药都没有喝下去,孩子就生下来了。人家都说生孩子多苦,我倒是不觉得!” 秦氏淡淡地道:“你两个嫂嫂就疼了许久,你生的容易,得来的自然容易了。” 秦氏就是看不惯孙氏这种样子,而且又是葛氏在说话,她总要打压几句。 孙氏脸色一白,不再说话了。 秦氏看又向顾锦朝,笑道:“……就等着三弟妹的孩子了。不知道稳婆和乳娘选好没有?要是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三弟妹尽管开口便是。”在她看来,顾锦朝仅仅是占了个嫡房的便宜,其实两人从身家、段数来说,她都觉得顾锦朝远不如她。 顾锦朝笑着点头。稳婆是陈三爷在宫里找来的嬷嬷,几个乳娘是从乃子府选的。都是陈三爷在打点,她就给孩子准备衣物鞋袜什么的,陈曦和陈玄越还要给孩子存玩具,都存了一小箩筐了。就等着这小家伙生出来,她害怕这小东西以后被大家宠得厉害,变得骄横了。 “都差不多了,劳烦二嫂费心。” 王氏看看秦氏,又看向顾锦朝的肚子,笑道:“我看三嫂肚子尖尖的,娘又常说这孩子好动。那应该是个男孩才对。等到三嫂的孩子生下来,我要送他个长命金锁。” 顾锦朝倒是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要是真的说起来,她更喜欢女孩儿,男孩儿太调皮了。陈玄越要是调皮起来就很难收拾,女孩儿文文静静的最好。(未完待续) ps:包子快来啦~~二更 ... 第三百零三章 发作 顾锦朝也盼着这肚中的孩儿来,月份渐渐更大了。她行动也不便起来,到了临近生产的时候,每夜都睡不好,总是想多如厕。来回的跑净房,折腾得人都有些憔悴了。 陈三爷心疼她,说让婆子拿了夜壶放到内室里。 顾锦朝很不好意思,放夜壶是一回事,她还要当着他……这怎么行呢! 陈三爷笑着安慰她:“夫妻之间,总是要看到彼此最尴尬难堪的时候,你还在意这个干什么。”他搂着她半躺在自己怀里,低声说,“以后等我老了,行动不便,你来伺候我那些事……你会嫌弃我吗?” 顾锦朝摇头,她怎么会嫌弃他呢! 他低头看着顾锦朝,很认真地说:“我比你大一轮还多。等到你还年轻的时候,我肯定会有白发,长皱纹了。只能多陪你年轻几年了……” 顾锦朝不由拉住他的手。他前世就是早生华发……到三十五的时候,虽然人还年轻,鬓边却已经有银丝了。他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像重担一样层层压在他肩上的事也太多。 她最后见他是在清明的时候,陈彦允去给江氏扫墓,她也需要去祭拜。 他披着件黑色大氅,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清寒未减。 顾锦朝远远的看到他站在江氏的坟前。 陈义帮他撑着伞,他沉默地站了很久,她也不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 一阵夹杂阴冷雨丝的风吹过来,陈三爷握拳挡住嘴,传来几声压低的咳嗽。 等陈三爷祭拜完江氏,转身离开的时候,顾锦朝才看到他略有清减的脸。神情十分的淡漠。 那个时候顾锦朝不了解他,她也不想了解他。 她只觉得那远去的高大背影是清瘦了的样子。 陈三爷背负什么,关她什么事呢。她不仅远远看着什么都不说,还要事事给他添堵。或者是管家有什么意外了,或者是陈玄麟有事,需要他去看看了。 那时候陈老夫人的身体又不好,陈三爷也要担忧她。忙得不可开交。 …… 顾锦朝听到他说只能多陪你年轻几年了。忍不住觉得鼻子一酸。她以前怎么对他的,他原来如何艰难的,现在都不要重演了。她就是想好好和他一起。即便真的有诸多患难,她也要一直陪着他。 她抱住陈三爷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句话不说。 怎么又突然娇气起来了? 难道正如人家所说的。怀孕的人都要**些? 陈三爷不由笑起来:“锦朝,你怎么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骗你的,一会儿就搬个围屏过来放着,我看不到的。” 顾锦朝更是不答话了。心中暗恨,手下却悄悄拧了他的手臂。却觉得拧都拧不动。 陈三爷为此大笑。 围屏搬进来没几天,就是孙氏孩子的百日宴。 俞晚雪一早过来给顾锦朝请安,和她一起去二房那里。 她穿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梳了堕马髻,戴点翠头面。她肤白气质又柔婉。鹅黄色和她很相称。她过来服侍锦朝梳头,笑眯眯的说:“儿媳原来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母亲梳头。什么发髻都能梳,虽然不算好,也算是匀称。” 她为顾锦朝梳了一个分心髻,果然端庄又大气。顾锦朝原本娇媚的五官,都被压得典雅了许多。顾锦朝笑着夸她:“你可别谦虚,这手艺相当的好!我的梳头媳妇都没你会梳头……你倒是什么都会些。” 俞晚雪是要给陈玄青做正妻的,俞家培养她也花了些功夫。 俞晚雪继续说:“七少爷去了任上,我素日无事,还好能和母亲说说话。既然母亲喜欢,我以后便经常来给您梳头好了。” 她摊上顾锦朝这样的婆婆,还真是万幸了。 要是像秦氏一样,进门的媳妇先立半年的规矩,若是不服,还有别的招数来对付,这才是最辛苦的。她也有个闺中好友,嫁给了一个知府的儿子。不仅每天要伺候婆婆,还要伺候丈夫。丈夫略有不满意,婆婆就会让立规矩,动辄站半天不准动弹,一天下来人就腰膝酸软,第二天站都站不稳。 媳妇熬成婆,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媳妇入门的时候,婆婆自然要好好享福,把自己做媳妇的苦统统都施行在媳妇身上。往往都是女人在为难女人,觉得自己生了儿子,就是厉害的,该享福了。 顾锦朝知道,自从陈玄青走后,束雅阁就清净了许多。 “你要是觉得闷得很,就把亲家母请过来看看你。”顾锦朝跟她建议。 俞晚雪嫁过来后,俞夫人还没有到陈家来过。 俞晚雪谢了顾锦朝的好意,拿了几个头面给她挑,顾锦朝只选了支镂空白玉簪子。 采芙来扶她起身,现在走动越发困难,外头还备好了青帷小油车,在内院里代步。 到二房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抱出来了。 来参加百日宴的人很多,除了和陈家交好的宗族妇人,还有孙氏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与秦氏交好的吴夫人等人,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宴息处里说话。 听到是陈三夫人过来,众人都难免好奇地看她,恭敬地和她说话。 还不是看到陈三爷的面子上……顾锦朝微笑着一一还礼。 孙氏忙让丫头给她搬了太师椅过来,还垫了个软和的潞绸面靠垫。 不久,陈老夫人过来了。 孩子便到了她的手上,她笑呵呵地逗着孩子:“宝儿,给曾祖母乐一个!”宝儿是孩子的乳名。大名要等今天命名礼的时候,陈玄让来取。 孩子哇哇地叫,似乎在和她说话,小手抓着陈老夫人的镯子,想往嘴巴里送。 丁点大的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尝一尝才好。 陈老夫人亲了亲孩子带着奶香的面颊,从丫头手里拿了个金脚镯,孙氏眼睛一亮,忙笑着去接。 虽然洗三礼的时候,陈老夫人都是要送曾孙东西的。这还是头一次百日宴送。 看来陈老夫人还真是喜欢这个曾孙女。 孙氏笑着说:“孩子抱着您便不撒手,也是喜欢您呢!” 陈老夫人把孩子给乳娘,坐下来喝茶:“献哥儿和筝哥儿我也带过。都十分活泼。这孩子喜静,想必以后也是个好性子的。我都喜欢得很!” 秦氏过来的时候刚好就听到这句话。沈氏和庄氏带着孩子进来,也听到了。 献哥儿和筝哥儿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娃娃。却争着要抱妹妹。 孙氏自然不干,笑着说:“你们还小,仔细伤着妹妹。” 秦氏当即脸色不好看,觉得孙氏有点自持其重了。当着陈老夫人。却不能发作出来。而是笑笑道:“筵席开始恐怕还有些时候,到不如大家凑起来抹骨牌。我刚得了一副象牙的骨牌。正好拿过来抹。” 陈老夫人笑着推辞,却也被吴老夫人拉去抹骨牌了,宴息处就剩了几个小辈,还有常家的郑国公夫人。 郑国公夫人姜氏很少跟着常老夫人出来走动。她人长得娇娇小小的,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不过有郑国公的名头在,也没有人敢看轻她。刚才拉着她说话的人也不少。这下都跟着常老夫人去抹骨牌了,她却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和顾锦朝年龄、地位都相仿,就细声和她说话:“三夫人这要临盆了吧?” 顾锦朝刚才还没注意到她,姜氏穿着件真紫色云纹妆花长身褙子、檀色的综裙,头面倒是华贵极了。这样的颜色不适合她,太显老了。她笑着起身回礼:“国公夫人关心,也快了吧。” 她的封诰的等级比姜氏低了两个品阶。 姜氏连忙让她坐下:“不用不讲究这些。陈三老爷和国公爷交好,你也别太生疏了!” 秦氏看到顾锦朝和姜氏说话,心里猛地一跳。笑着走过来道:“国公夫人难得来一次,怎么躲在这儿说话,也不跟着去抹骨牌?” 姜氏摇头:“我打得太臭了,还是别现眼了……” 秦氏笑:“国公夫人自谦了!您这样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也去凑一桌。我的牌技也一般,倒是三弟妹的牌技极好,不如请三弟妹和我们一起来几局?” 顾锦朝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们来就好。” 挺着大肚子,她实在是懒得动弹了。 姜氏瞧着顾锦朝,倒是有些惊奇:“你牌技真的好?那倒是可以教教我,我和他们抹骨牌总是输……” 顾锦朝有点为难了,秦氏就来拉着她的手:“三弟妹放心,就来两局。可是累不着你的!” 顾锦朝也只能答应了下来。毕竟只是两局也没什么,她不陪姜氏玩两把,反倒是失礼了。 …… 陈老夫人刚拿了个宝中宝,手气极好。 常老夫人却输得急了,手里的象牙骨牌颠来颠去,迟迟没有打。 陈老夫人笑了:“你犹豫着做什么,大家都等着呢!” “唉!别催,我这儿乱着呢……”常老夫人又理了一遍自己的牌。 陈老夫人就端了茶过来,慢慢喝着等她。 有个丫头疾步走来,给陈老夫人屈身行了礼。 常老夫人终于理清楚了,正要打牌的时候被这丫头打断了。她皱了皱眉:“怎么了,走得慌慌张张的?” 丫头连忙回禀道:“……是三夫人那头,发作了!二夫人派奴婢过来知会太夫人一声!”(未完待续) ps:明天就有包子了~~ ... 第三百零四章 生产 生产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骨牌抹了两圈,顾锦朝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她让采芙扶着她去净房里看了看,发现已经见红了,采芙都被吓到了。 顾锦朝倒还很淡定,也算是生过孩子的人。让采芙扶着她出去,坐在太师椅上直喘气。下腹紧缩的疼痛感已经一波一波的开始了,虽然还不强烈。 秦氏看到她出来也吓到了,忙扔了骨牌走过来:“三弟妹,你是不是要……” “先送我回木樨堂。”顾锦朝抓住秦氏的手都用力了许多,“恐怕是发作了。” 木樨堂早就辟出了东厢房做产房用。 秦氏连忙让人备下软轿,抬着顾锦朝回木樨堂。又赶紧叫人去通知陈老夫人,自己也往木樨堂赶去。 倒不是她有多关心顾锦朝,实在是不得不去看着。 顾锦朝突然发作,还是她让顾锦朝陪着抹骨牌的时候。一会儿陈老夫人问起情况来,她肯定要被斥责几句……况且又是在二房这边发作的,她不能置之不理。 丫头扶着顾锦朝到东厢房坐下,这时候还没有疼得太厉害。 孙妈妈已经赶过来了,吩咐婆子熬参汤、烧热水,又让顾锦朝先慢慢走动着。 两个稳婆也过来了,顾锦朝已经疼得有些厉害,躺到了**。 稳婆看过了情况,出来回禀陈老夫人和秦氏:“……一般破水快的,生得也快。三夫人都已经见红了,羊水却还没有破。恐怕生出来还需要些时候,需要服催产汤才行。” 催产汤药刚才就煎好了。雨竹忙端进去给顾锦朝喝下。 陈老夫人很慎重,问了郑嬷嬷好几次:“老三回来没有?” 郑嬷嬷忙道:“三老爷和国公爷一起出去了,您放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氏拉陈老夫人坐下:“娘,您着急也没用,三弟妹有稳婆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陈老夫人摇摇头:“我也坐不住!”又说了她一句,“你也是。拉着你三弟妹抹什么牌!” 秦氏脸一僵。笑容都尴尬了些。 她怎么知道顾锦朝要这时候生,何况抹骨牌又算不上什么…… “是我没想到……娘,那头的女眷们还等着呢。要不我去照看着那边。”秦氏又说。 二房那头还有好些贵客等着。没有个主事的看着太失礼了。 陈老夫人点头让她去了。 秦氏松了口气,还是别在这儿守着顾锦朝比较好。 陈老夫人过了会儿又找郑嬷嬷过来说:“你去请季大夫过来。” 郑嬷嬷听得一愣。 这女子生产的时候,都是稳婆看着,叫大夫过来干什么! 陈老夫人却想起了稳婆的话。不住地喃喃着:“免得有什么意外……” 陈三爷正和常海在醉仙酒楼里。 常海请他喝酒谈事。 从朱漆雕花的窗扇往下看,是一个高约三尺的台子。有个长得柔美清秀的女子正在弹琵琶。醉仙酒楼是京城里很出名的酒楼,汾酒、花雕是最好的。来往的贵人就相当多,很多贵族豪绅宴请别人都是在这里。 “左和德就是在这儿砸死人的?”常海讥笑道,“这人是长了个猪脑子吗?” 陈三爷招手让他回来:“被人陷害了。那酒里头下药了,他现在连人家说过什么都不记得。” 常海半个身子都要挂在窗扇上,也没有理会陈三爷。而是笑道:“听说这弹琵琶的姑娘可是名伶叶簌簌,平常要是想见她。非要奉上百金不可,想不到竟然肯到这里来弹琵琶……你看看下面坐着的,有多少她的裙下之臣。倒是稀奇了,她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 陈三爷问他:“国公爷,你不是请我来谈事的吗。” 常海才不甘心地退回来:“别的不说,那琵琶倒是弹得真好。香山居士怎么说来着,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水流冰下难。冰水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还真是有意境!” “那是幽咽泉流冰下难。”陈三爷无奈地道。 常海笑嘻嘻的拿起酒壶:“得!是我不学无术,我也懒得在你面前掉书袋了。反正咱们这些有爵位的,靠着祖上的荫蔽过日子,不就是混吗,又不用去考秀才。” 说着又摇摇头:“算了,和你说正事了。你们真的要推举傅安当兵部尚书吗?” 陈三爷嗯了一声:“应该大致确定了。你和我交好,傅安就算不是我们的人,至少没有害处。况且论资历他是最合适的。当年在青海战乱的时候,他的功名也是威震一方,不比赵怀差。只是没有赵怀运势好,不然现在也不会屈居于侍郎了。” 常海笑笑:“投靠我常家,总是会被文臣压制的。赵怀倒是聪明,总是独善其身的。” 他拍了拍陈三爷的肩:“咱们一起玩儿大的人里头,你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谁都玩儿不过你,我现在就想问你,你真打算就屈居于张居廉之下?这老头虽然当过你老师,但人品太差,我是信不过的!我认真叫你一声陈阁老,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吩咐我就是。” 陈三爷也笑了笑:“你也不怕隔墙有耳,说说就算了,我就当没听到吧。” 常海有点急了:“你这个性还是有点像陈老伯,太死板了!我告诉你,别把尊师重道当回事……” 陈彦允打断他的话:“你不听琵琶了?” “还是算了吧,我就不喜欢听琵琶。”常海捡了碟子里的炒花生吃,咬得嘎嘣嘎嘣的。 “这叶姑娘的妙处,我倒是想去尝尝。你要是有空不如和我一起去。你是清官,两袖清风的。如果想找谁度**……钱我就帮你付了就行。”常海笑着挑眉。他最近和永阳伯有个铁矿的生意,赚了很多钱。 “我是修士,需得遵守五戒。”陈彦允摇头拒绝了。 看到他藏在袖下的佛珠,常海却哼了声:“我看不是你要遵守五戒,是尊嫂太厉害吧!听说现在你三个姨娘都不伺候你了?通房丫头也没有,凡事亲力亲为?” 陈彦允抬眼看他:“你听谁说的?” 常海觉得后背一冷,缩了缩脖子:“我娘说的……前不久我养了个外室,带回去的时候我娘和姜氏都哭天喊地的。我娘就拿你教训我呗!不过我说你也是啊,美人再好,总不能不换吧?岂不是很快就腻味了……” 陈彦允只是喝茶,都没看他。 常海见他不答话,也是无趣了。又叫了伙计进来上菜。 跟着伙计进来的却是陈义。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 常海咦了一声:“外头有鬼撵你吗?” 陈义摆摆手,又忙向陈三爷拱手:“太夫人派人来通传……夫人发作了,要您赶快回去!” 不是说还有几天吗? 陈彦允眉一皱,立刻站起来要走,吩咐了陈义去备马车,胡荣在后面帮他拿着披风,眼看就要跨门而出了。常海站起来问他:“这就要生了?” 陈三爷嗯了声,想着顾锦朝正在生产,根本没心思理他了。随便说了句:“国公爷自便,我先回去了。” 常海拉都拉不住他,想到姜氏今天正好去陈家了,不如他也跟过去看看。 陈三爷快步走出了醉仙酒楼,很快上了马车。 …… 疼得越来越厉害,顾锦朝很快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人家说生头胎都很难,她前世生麟儿也是,疼了整整一天…… 做好准备是一回事,等到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她只依稀记得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下身的被褥一片濡湿。采芙又给她喂了一回参汤,稳婆还在旁边安慰她:“夫人,疼一会儿就好了,别害怕。就是疼也不要喊叫,尽量忍着些……” 东次间里稳婆、婆子、丫头都守着她。 顾锦朝点了点头:“我知道……三爷回来没有?” 采芙忙说:“已经派人去知会了,应该快回来了!奴婢让人在木樨堂外面守着呢。” 顾锦朝又闭上眼睛,他知道了就好。 她又拉住稳婆的手,感觉到稳婆的手汗津津的。这些稳婆都是经验丰富的,手心出汗,那必定是情况不顺利。虽然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顾锦朝还是想问她。“是不是……不太好?” 稳婆安慰她道:“您放心,都是正常的。第一胎都要艰难些,以后就好了。” 顾锦朝勉强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顺利,至少她要相信都是顺利的。 丫头忙着换了干净的被褥,又在顾锦朝的背后加了个迎枕。很快雨竹端了第二碗催产汤药进来。 喝了第二碗催产汤之后,阵痛更加密集频繁。 另一个稳婆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开了……开了!夫人,您坚持着,这开了就是好的!孩子就快要出来了。” 顾锦朝已经听不清她的声音了,她只觉得疼,撕裂感、坠痛感。又不能喊叫,只能紧紧地捏着稳婆的手,牙关紧闭,她自己都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脸流下来。 陈老夫人正坐在东厢房外,拨着佛珠给顾锦朝念经祈福。听到稳婆的话也是心中一喜,要生了就好!(未完待续) ps:啊,明天才能见到包子了 ... 第三百零五章 男婴 有人给她喂了碗糖水,她吃着却没觉得有甜味。 锦朝疼得大汗淋漓,丫头拿着帕子不断地帮她擦,孩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她睁开眼看着承尘上的花纹,不住地喘气,稳婆还在安慰她,丫头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里头忙碌得很。 采芙进来握住她的手:“……夫人,三爷回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呢!” 锦朝反握住她的手,指甲不自觉掐住采芙的手背。采芙一声不吭地任她握着。 …… 俞晚雪也赶过来了,东厢房外面已经等了许多人。陈曦被嬷嬷抱着,不住地朝东厢房里张望。王氏和葛氏也守在一边。 陈彦允这时候刚回来,快步朝东厢房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陈老夫人忙迎上去拉住儿子的手。 只要有儿子在这儿,陈老夫人就找到主心骨了,有儿子拿主意,一切都不会错的。 她看到陈三爷回来的时候就松了口气。 陈彦允把情况都问清楚了,什么时候发作的,情况如何了。听说生得艰难的时候,他眉心紧皱,语气一沉:“这头胎疼一两天是常有的。她是为何不好生?” 陈老夫人叹道:“……稳婆说她有些使不上力,锦朝肚子太大,恐怕孩子也长得好,不好出来。”又说,“我派人去请季大夫过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锦朝的肚子确实要大些,他本来就有些担忧…… 陈彦允摇头说:“请季大夫过来可能没用。”他沉默地斟酌了片刻,转头吩咐陈义:“备快马,立刻去东交民巷请郭太医来。” “郭太医擅长妇儿之术,宫里的嫔妃生产时都是他看着。”陈彦允给陈老夫人解释。又说,“娘,您也在这儿守了半天了,眼看着天都黑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陈老夫人苦笑着摇头:“回去我也睡不着,晚上还要派人过来问。也太麻烦!” 陈彦允没有办法。只能让人辟了东次间旁边的房间,让陈老夫人先去休息。 她最近身子不好,年龄又大了。恐怕禁不住折腾。 等到陈老夫人离开了,江严才低声道:“三爷,这太医院和御药房,一向是把持在长兴候手里的……郭太医会不会趁机……” 太医院人多混杂。所以陈家的人平日看病,都不会找太医。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管这些。”陈三爷说,声音放低了些,“他要是敢动什么手脚,我必定不会放过他。他应该知道轻重。” 锦朝上午巳时开始发作的,现在已经是傍晚酉末了。 陈彦允站着东厢房外,他能听到里头的动静。稳婆们说话、丫头们帮忙,还有顾锦朝的痛吟声。 应该是痛极了。不然她不会忍耐不住的。 ……产室污秽,他不能进去陪着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彦允深吸了口气,转身去堂屋的书房里等着。 在这里听着她的声音,总是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她。锦朝又一向倔强,肯定不想他看到自己那个样子……虽然他很想在旁边陪着她。 江氏生头胎的时候,他还在詹事府里任职。陈老夫人派人来知会了他,他当时公务在身也没有立即赶回去,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薛姨娘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还是江氏抱着孩子来给他看。 陈彦允抄了一页佛经,就听到外头有马车的动静。 郭太医过来了。 他刚才也没有静下来,忙放下笔走出去。 听到是陈阁老的夫人生产,郭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忙收拾了箱笼就过来了。 听说了顾锦朝的状况之后,郭太医写了方子重新配了一副催产药,又接连叮嘱:“再喂一回参汤,但是年份不能太大,最好是二十多年的人参,煎得浓浓的服下。” 江严立刻拿着方子去给季大夫看过了,确认没有问题,才派人去煎药。 陈三爷问他:“依你之见,会有凶险吗?” 郭太医有些为难:“下官也不好说……但看尊夫人的体质了。不过孩子迟迟不下来,大人孩子都很凶险。现在已经开宫口了,若是再过三个时辰没动静,就……”他不敢再说下去。 陈三爷闭了闭眼睛,立刻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 顾锦朝又被喂了一次汤药。 她侧过头,问稳婆:“……不是刚才就开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声音都比刚才弱了许多。 宫口只开了一点,但是却不再打开,孩子也没有下来。她下腹疼得太厉害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力气了。 稳婆听得心里一颤,笑道:“您放心,这副汤药下去就好了!” 顾锦朝现在不相信她的话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力气了,这不是个好征兆。 她紧紧抿住嘴唇,突然觉得心中酸涩! 前世生孩子也没有这么难!她好不容易过着平稳安宁的生活,难道……难道上天就见不得她过得好吗?这个孩子怎么如此命途多舛,要是她有个意外……孩子也保不住。 那陈三爷怎么办呢? 她因为难产而死,陈三爷又要重蹈覆辙,被别人害死吗?陈家从此溃散,一切都没改变…… 顾锦朝必须命令自己不能抱着这种想法! 她应该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她会好的,孩子也是……虽然想是这么想,她的眼泪却忍都忍不住。 …… 陈三爷又等了半个时辰,产室里没有太大的动静。 他终于提步往产室里走去。 守在门口的孙妈妈吓到了,阻止都没来得及。 顾锦朝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走进来,面容不见不见一贯的笑容,显得十分冷峻。 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总是让人很害怕。 顾锦朝的眼泪又涌出来。她低声说:“您快出去!您……不能……这里不行的。” “我知道。”他一如既往地柔声安慰她,“我在这里陪着你。”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应该不会冲动到进来陪她的。 顾锦朝心里又沉了一分,紧紧拉住他的手:“是不是……是不是不好……”还没等他说,顾锦朝就忙道,“不准……瞒我!我想知道,彦允……” 她第一次这么喊他。声音却好像立刻要哭出来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陈彦允反握住她,喉咙发堵有点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他才平静下来:“这里有我在呢。就算是不好,也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感觉到他手心的汗,忍不住心头的酸涩:“我……要告诉你。陈彦允,从我嫁给你开始。我就很高兴……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原来都过得不好……” 嫁给陈三爷后,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好的日子。前世的悔恨落魄。这一世的勾心斗角……她曾经心防太重。但是现在她依赖他,信任他。早已经不在有防备了,如果他以后要伤害她,她完全抵挡不了。 陈三爷说不出话来。俯身亲了亲她的脸。 他的声音也沙哑了:“我都知道……” 他有的时候,不太喜欢自己这种性格。什么都要忍住、克己。等他悲伤愤怒的时候,都完全看不出来。但其实他内心已经极度压抑了。 他现在要维持冷静,却连手都在发抖。 顾锦朝平时要是这么和他说。他必定会高兴。现在却觉得沉重得承受不住。 她自己哽咽了片刻,忍着阵痛过去了,又继续说:“……要是我有意外,您要记住……以后要小心亲近的人……不要去四川。这是菩萨托梦告诉我的,我一直忘了跟您说……” 到了这种危急的时候,她也只能用托梦做借口了。 “好,我不去。”陈三爷亲了亲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你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紧紧握着他的手,觉得很安心。 ……要是她真的活不过去,至少是死在他前头的。 采芙等几个丫头已经泪盈于睫,却不敢哭出来。强忍着擦了擦脸,按照郭太医的吩咐,再喂锦朝喝下一次参汤…… 陈老夫人披着件外衣坐在**,愁得睡都睡不着。 郑嬷嬷端着烛台放在炕桌上,丫头送了一盘松糕进来。 秦氏几人已经十分困倦了,却没有人提出回去休息。尤其是秦氏,心里忐忑的不行……刚才郭太医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知道顾锦朝这胎有些凶险。 她心里既希望顾锦朝能生下孩子,又希望她生不下来。生不下来,最后清算的时候她难免被责怪。要是生下来了,以后顾锦朝有了孩子做依仗,顾家才真的没她什么事了。 俞晚雪却茫然地盯着烛火跳动,想起远在肃宁的陈玄青。 别人的悲痛,其他人很难感同身受。 葛氏倒是哭哭啼啼的,被陈老夫人厉声呵斥了几句,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王氏起身把松糕分给大家吃,只有陈老夫人摆手叹气:“算了,你们吃吧……”她实在是担心顾锦朝。 要说情分,顾锦朝才嫁进陈家多久,情分倒是不深。她也是忧心老三,他这一辈子过得不顺畅,小的时候和老五最好,却出了意外溺死了。刚进詹事府的时候他父亲就重病,等到他功成名就的时候,江氏又先行一步……别人只看到他身居高位,哪里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才到如今的地位。 屋子里只有更漏滴答的声音,显得悠长又寂寥。 外头却终于响起一阵杂乱,陈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很快就有丫头跑过来禀报:“回太夫人的话,夫人宫口继续开了,稳婆正在接生呢,说没有大问题!” 陈老夫人闻言一喜,忙招手说,“快扶我起来!”众人都高兴起来,一时间又是笑又是泪的。丫头服侍着她穿了鞋,众人便一同往东厢房外走去。 等到了卯时的时候,顾锦朝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婴。(未完待续) ps:写到这里,作者君想说一句,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有八斤,简直了。。。我妈就说生我的时候太折磨人了。 从小就被叫小胖,直到现在瘦下来,这个称呼都还没有消失,唉~! ... 第三百零六章 产后 事情突然峰回路转的时候,两个稳婆却丝毫不敢放松。满头大汗地指导锦朝用力,等到那孩子终于下来了,丫头立刻拿了棉布过来裹住它,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它立刻发出哭声。 声音中气十足。 陈三爷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终于放松下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俯下身吻了吻她,轻声地安慰:“没事了,锦朝,是个男孩!” 锦朝心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抬起头碰到陈三爷的脸,他弯弯的、浓密的眉毛,眼眶的轮廓,高挺的鼻梁……陈三爷任她摸索着自己的脸。顾锦朝觉得一切都放松下来,却忍不住噙着的眼泪流出来,浸透了鬓角。 她觉得自己今天掉的眼泪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陈三爷微笑着抚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顾锦朝才缓过来,细声说想要看看孩子。 陈三爷才让婆子抱孩子过来。 婆子刚用热水绞了帕子给孩子擦身子,这会儿抱在了大红色刻丝的抱被里。孩子也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安静了。皮肤还红彤彤的,脸蛋胖嘟嘟,小嘴粉嫩。闭着眼睛靠着包被,胎发乌黑。 孩子放到她身边,顾锦朝就俯身亲了亲他柔嫩的脸颊。 孩子就皱了皱小鼻子,发出几声哭腔。 顾锦朝怔住了,也不敢继续碰他,却没有听到它真的哭出来。 陈三爷轻轻把孩子抱起来,打量这小东西。它也不在意母亲的骚扰,又歪着脑袋靠着包被睡着了,眼睛嘴巴都长得小小的。根本看不出像谁。他却笑着说:“孩子眉眼像你,以后长得好看。” 顾锦朝失笑,男孩子像她有什么好的。再说它还这么小呢…… 稳婆笑着夸奖道:“少爷身子长得好!婆子接生这么多年,这样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也不多见!以后也肯定身强体壮、无病无灾的reads;。” 陈三爷就赏了两个稳婆封红,两个稳婆掂量着就知道数目不少。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陈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了,也着急要看孙子。 抱着看了一会儿,陈老夫人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孩子长得胖嘟嘟的。看着就软和。手伸出包被还要轻轻的握一握,小拳头只比核桃大一些。“比老三长得好,老三生下来就瘦的很!” 又问孙妈妈:“奶妈找好了吗。快叫过来等着。一会儿孩子该饿了。” 孙妈妈笑着点头:“已经找好了,就在旁边的耳房里候着,随时能过来。” 顾锦朝却有点想自己哺乳,她前世就和孩子不亲密……生它的时候不顺利。却更让她珍惜这个小东西。不过陈家的夫人生了孩子都是奶娘哺乳的,有时候还两个奶娘换着喂。她单独提出不太好。 她也没有说话。含笑看着众人围拥着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把孩子送到孙妈妈手上,让她抱去耳房了。 她过来坐到顾锦朝床边,柔声说:“外头天都亮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 这孩子都折腾她一天了……顾锦朝现在虽然还是觉得不舒服,心情却放松了许多。她想说自己什么都吃不下。又想从开始发作到现在只喝过汤,便点头说:“那就吃些清淡的吧。” 丫头很快端了鲫鱼汤和糖水蛋给锦朝吃下。她也真是累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众人陪了一宿的夜。现在孩子安全落地,都告退回去休息了。 陈老夫人却叫了陈三爷出去说话。 “你进了产室?”陈老夫人脸色严肃。 陈三爷轻轻点头。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岂不是太冲撞了……产室里太不吉利。纵使你再怎么对她好,也不该以身犯险啊……”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对顾锦朝好,她又有点说不下去。 陈彦允道:“当时她情况危急,我也必定要陪着她。冲撞不冲撞的就别说了,儿子心里有数。” 陈老夫人沉默一会儿,才说:“都过去了那就不说了,现在大人和孩子都保下来了,一切都好……”她脸上也露出几分疲态,毕竟是一整宿没有睡觉。 “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陈彦允劝她。 陈老夫人强打起精神:“我还要去祠堂给祖先烧香才行。孩子刚出生,再为他烧几卷佛经……”她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也是一整夜没休息,自己可要注意。” 陈彦允只是笑笑,一整夜没睡他倒也不困,只是现在放松下来,觉得头疼欲裂。 去睡觉反倒是睡不着了。 他送了陈老夫人出木樨堂。 ……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她已经在正房里面了。昨夜丫头们基本都没睡,现在雨竹正靠在她的床头打盹,脑袋像鸡啄米似的。 顾锦朝四下张望,既没有看到孩子,也没有听到声音。 刚生下那小东西,她真是恨不得孩子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 顾锦朝叫了雨竹一声,这丫头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夫人,唉!我这怎么睡着了。您醒了,要吃什么不?”她有些讨好地看着顾锦朝,好像她一说出来,她就要蹭地窜出去为她端过来。 这丫头总是显得相当好玩。 顾锦朝笑笑:“我倒是不想吃什么……孩子呢?” “朱嬷嬷和孙妈妈抱去东梢间里洗澡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顾锦朝松了口气,又问道:“他喝过奶了吗?” “喝过了,大口大口的,吃的可香了!”雨竹笑了笑,“就是爱哭,都哭了好几次了……” 顾锦朝跟她说:“……孩子都是这样的,一不高兴就要哭reads;。” 又问她:“三爷是去休息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他” “三老爷在书房里抄佛经呢。”雨竹说,“孙妈妈让人送了午饭过去,来回禀的丫头说看到还在抄。”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一直没睡?岂不是都熬了一天了…… 她让雨竹去叫他来。 陈三爷很快就过来了。 “你怎么不歇息着?”他给她整理被褥,“可是要看孩子?孩子抱去洗澡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顾锦朝摇头,问他:“您明日有公事吗?” 陈三爷淡笑道:“你放心吧,少了我内阁照样能下决策。你刚生完孩子,我想多陪你几天。” 顾锦朝拉住他的手:“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想说,您该歇息一会儿了。” “我也睡不着,就抄抄佛经算了。”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柔和,“你生产的时候,我向佛祖请求过。你和孩子要是平安,我就手抄九百九十九卷《金刚经》献给他。” 九百九十九卷……那要抄到什么时候! 顾锦朝不知道他也有求佛的时候,他不是常说,求人不如求己吗? 顾锦朝知道他有时候熬夜太多,就会头疼得睡不着。特别是前一天晚上还要动脑的话,情况会更严重。她看着他问:“……您是不是头疼?” 不等陈三爷回答,顾锦朝就说:“那我给您揉揉吧,总会好一点的。” 陈三爷躺到她身边,顾锦朝正要伸手帮他揉揉,他却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给我揉,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你自己休息着。” 顾锦朝看陈彦允闭上眼睛,他的呼吸沉稳清晰。她发现陈三爷的睫毛很浓密,她想起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的睫毛就像他,虽然不是特别长,但十分的浓密。她靠着陈三爷的肩,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也回搂住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 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现在该想一个顺口的乳名才是。 顾锦朝反正也睡不着了,开始想孩子的名字。前世孩子也有乳名,是陈老夫人取的,她却从来都不叫孩子的乳名。男孩的乳名随舅舅,或者随季节,随属相都很好……想着想着人却意识模糊起来,躺在陈三爷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 顾锦朝生下男婴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回了顾家。 顾德昭听后十分高兴,来跟徐静宜说:“……孩子生下来就有八斤重,是个胖小子!等到洗三礼的时候,你多备一些东西去看她。听说生的时候不太顺利,再给孩子打一把长命金锁吧!” 徐静宜笑着点头:“妾身都先准备好了,给锦朝的补品,给孩子的小衣服、玩具。不仅备了长命金锁,还备了一对鱼藻纹金脚镯呢。到时候我还想带汐姐儿过去看看,她说很想念她长姐。” 顾德昭讪讪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到……” 徐静宜很能干,也很会说话。四房的事她打点得很妥当,没有用得着他操心的地方。 他随手帮她绞好帕子递过去,徐静宜从他手里拿起擦脸。 “一会儿我去给母亲请安,肯定还要商量。我给的东西不能超过母亲给的,还要酌情减一些……”徐静宜想了想,“四老爷,您说您收入的账本都在娘那里?” 顾德昭点头:“毕竟四房入中公了,收入多少银子都要算中公的。” 徐静宜笑着叹气:“也是,如今二老爷官位不保,是肯定不会和咱们分家的。”现在不会分家……但是等冯氏死了呢?依照冯氏的做法,四房的财产她肯定要拿出去均分给二房。 要是二房对他们好也就罢了。但就现在这样,徐静宜是很不愿意的。(未完待续) ps:根据大家的意见,孩子改为八斤重! 第三百零七章 乳名 叶限正陪着老侯爷看病。 长兴候出事之后,老侯爷就开始小病不断,这两年苍老了许多,人一下子就佝偻了,头发也白了一大片。原来年轻的时候南北征战,威震四方,身上却也留下了许多旧伤。如今人老了下来,这些旧疾就开始折腾人了。 前两天下过雨,老侯爷的膝盖就红肿起来,都不能走路了。 高氏连夜给他做了双护膝戴上,不过用处也不大。 郭太医听了老侯爷的脉,就去一旁写药方了。 叶限递过一碗红枣银耳汤给老侯爷喝。 “我听说……内阁已经定下了傅安做兵部尚书?”老侯爷喝了一口汤,慢慢地问叶限。 叶限嗯了一声:“傅安也算是劳苦功高,反正又不是张居廉的人,我不想管。” 老侯爷眼睛微眯,神态已经开始苍老了。“那个时候在青海,我还和他一起打过仗……”他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不像左和德横冲直闯的,傅安这个人啊,太稳了。没有干劲儿……要不是献策得当,偷袭敌营烧了敌军的粮草,恐怕如今当兵部尚书还不够格……他不是投靠郑国公吗?” 叶限说:“常海也是个人精,他虽然和陈彦允交好。但是这么多年从不涉及陈彦允的事。管他投靠的是谁,反正他坐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 老侯爷笑起来,摇头叹气:“长顺啊。你就是太年轻了!你觉得张居廉和陈彦允,能被你玩弄于鼓掌间吗?便不说张居廉,陈彦允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你和他比,还差十年火候。” 听到长顺这个名字,叶限就有点心情不好。 “您还是好好喝药吧,过问这些做什么!”他淡淡地道,“人都老了,还不服老……朝廷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陈彦允我还忌惮几分,张居廉也老了。而且依我看……他可能有点掌控不住陈彦允了。” 老侯爷又是哈哈大笑:“好吧!年轻人的天下。那你可知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叶限瞥了自己爷爷一眼,不想再说话了。把汤碗递给一旁伺候的丫头,大步走出中堂。 他是心高气傲,那又怎么样呢? 玩儿阴谋他是先天擅长,不择手段力求最好。别人总有顾忌。但是他没有。 郭太医把药方子给了管事,才跟着叶限出来。 叶限背着手看开得正好的八仙花,沉默了好久。 “陈彦允召你过去给他夫人接生,结果怎么样了?” 郭太医心中腹诽,哪里是去接生……他可是正经的太医,不过是帮着开催产药而已。也不敢出言解释。拱手道:“回禀世子爷,陈三夫人有些难产。不过最后也算是母子平安,没有大碍了。” 叶限又是沉默,郭太医倒是很有耐性,就等着他开口说话。 “如果陈彦允再让你去给他夫人诊治,你要用心尽力。不如开一些药送过去吧,我听说产后需要调理。” 郭太医很惊讶,他抬起头想看看世子爷什么表情。但是世子爷正背对着他。他根本看不到。 他还以为……世子爷问陈三爷的事,只是因为政治呢。不过看起来世子爷哪里是关心陈阁老。分明是关心人家的夫人!还要送产后调理的药过去,他没有说法,怎么给人家夫人送药! 叶限可能也想到了:“……算了,你把药开给我,我自有办法。” 郭太医应喏,拱手退下了。 …… 乳娘喂了奶,就把孩子抱过来了。 孩子吃了奶就要睡,躺在包被里睡得乖乖的。 顾锦朝怕他呛奶,又把他从**抱起来,轻轻地摇着孩子给他拍背。 孩子果然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嗝,小小软软的身子靠着母亲继续睡。 顾锦朝心里软软的,都舍不得把他放下来,就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 朱嬷嬷进来了。 朱嬷嬷是陈老夫人拨过来的,怕顾锦朝年纪小照顾不好孩子,陈老夫人就特地把朱嬷嬷拨给三房使唤,就算是孩子的奶妈了。这个位置相当的有前途,以后可能就是十三少爷房里的管事婆子,朱嬷嬷很谨慎。 看到顾锦朝抱着孩子摇晃,她连忙笑道:“夫人,这样是不行的……孩子若是一直这样摇晃,只怕没人摇的时候就会哭呢,娇惯不得的!” 顾锦朝才知道还有这回事,也不敢摇他了。抱在怀里走了一会儿,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才放到了**等着他睡。 陈三爷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了,进来内室看她和孩子。 顾锦朝正在看孩子睡觉,给他理了理包被。都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 陈三爷也盯着她好久,不由得失笑:“你昨晚就看了好久,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现在才体会到做了母亲的感觉,自己的孩子,巴不得一直看着他。 “就是看不够他……”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他朝她走过来坐在床沿,也看了看那睡觉的孩子。 脸那么的小,脸颊又胖嘟嘟的,小嘴粉嫩,让人看了怜爱的不得了。而且这是他和锦朝的孩子。 他伸手拦住她,顾锦朝却被他碰到胸脯,小小地痛吟了一声。 陈三爷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不用哺乳,况且也没有什么奶水,但还是觉得不舒服,涨涨的疼。 顾锦朝别过脸,低声道:“你……你别碰那里就是了。” 她如玉的脸有一丝绯红。难得看到她害羞的样子。陈三爷看到自己的手放的位置,也反应过来,笑着凑近她耳边:“我倒是可以帮你揉一揉,礼尚往来。” 顾锦朝推开他缩进床里,她这两天都没有洗澡。生孩子的时候出了很多汗,她用热水绞帕子擦身的时候,还被孙妈妈念叨了好久。这坐月子的时候人娇气,又不能碰水又不能吹风的,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好闻了,也不想陈三爷闻到。还要一个月不洗头……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陈三爷放开手,无奈地哄她道:“跟你说玩笑的。”他摊开掌心,给她瞧里面的东西:“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长命锁,娘刚找出来,说给孩子戴。” 陈三爷用过的长命锁? 顾锦朝拿起看,果然不像刚做好的金锁金光灿灿的,这把金锁显得光泽柔和,有点发灰。 顾锦朝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三爷,您说孩子的乳名就叫长锁,如何?” 陈三爷揉了揉她的发:“乳名自然是随你想了,长锁也好。等以后孩子的大名我来起。” 当然是他来起了!他还说过,以后要亲自教孩子读书呢。 顾锦朝暗想,有一个中过榜眼的父亲和老师,这孩子以后制艺肯定没有问题。 两人说着话,孩子却扭动了一下小脑袋,可能是觉得不舒服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顾锦朝要去抱着哄他,陈三爷却已经伸手去抱他了。 他长得很高大,顾锦朝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了,却只能到他的下巴。孩子还小小的,他抱着走来走去,还轻轻地哄着他。顾锦朝靠着迎枕,静静地看着陈三爷哄孩子,语调低沉却柔和。 小小的孩子和高大的他,显得非常安宁。 孩子哭了一会儿被哄住了,陈三爷叫了朱嬷嬷进来看,果然是小东西尿了。朱嬷嬷给他换好尿布重新包好,又放到了顾锦朝身边。小东西睫毛上噙着泪水,小脸通红,可怜极了。 顾锦朝就亲了亲他的脸颊,他身上一股奶香,脸软软的。 陈三爷跟她说:“我还要去外院一趟,你要多休息,少走动。要是哄不住孩子,就让朱嬷嬷进来哄他。这小东西哭起来就不罢休,你恐怕哄不住他……” 顾锦朝在带孩子上确实没有经验。不过勤能补拙,她就不相信把这小东西带不好。 上个晚上孩子都没跟她睡,陈三爷就是怕吵到她,都是让两个乳娘带着,一夜要被吵醒四、五次。孩子也奇怪,有的时候就算不是饿了或者尿了,也会哭起来。 顾锦朝有一次都醒过来了,听到东次间里孩子的哭声,恨不得起身去看看。他怎么哭得那么难受…… 陈三爷走后,王氏和葛氏相继过来。陪她说话,看看孩子。 下午上完课业的陈玄越过来了。 他直奔顾锦朝床前来,安嬷嬷在后来拦都拦不住。不过他很快就在床前站定了,好奇地看着包被里的孩子:“婶娘,他怎么不睁眼睛?” 顾锦朝小声跟他说:“他在睡觉呢。你睡觉的时候,会睁着眼睛吗?” 陈玄越歪着脑袋认真地想,才说:“哦,我好像也是闭着的。” 他又问:“他会起来玩吗?我给他做了玩具呢!” 顾锦朝笑了笑:“要等他再长大些,才能起来玩。你还给他做了玩具吗?” 陈玄越骄傲地点点头,小心地捧出一只纸鹤。 “我跟着安嬷嬷学的。”他捏住纸鹤的头,迫不及待地展示给顾锦朝看,“你看,扯着它的尾巴,它就会飞了。” 他扯着纸鹤的尾巴,自己带着纸鹤跑着转了两圈:“飞啰,飞啰!” 顾锦朝笑着召他过来坐下,“婶娘看到了,真的会飞!” 陈玄越就笑起来,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 ps:会飞的纸鹤,作者君幼稚的童年啊!--8454+275605--> 第三百零八章 :洗三 两个孩子都喜欢新弟弟,等到洗三礼的那天,陈曦早早地过来给顾锦朝请安,送了弟弟一个小小的金脚镯,穿着两只赤金的小鱼。 孩子刚被乳娘抱过来,它躺在乳娘怀里不断地挣扎哭泣,小小的脸涨得通红。 顾锦朝听着心疼极了,让乳娘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来。 “怎么总是哭……他今天可喝过奶了?” 长锁躺在她怀里,小手就揪住了她的衣襟,声音都要哭哑了。 乳娘邹氏还很年轻,长得肤白干净。回道:“奴婢刚生过头胎,给十三少爷哺乳是奴婢。刚醒来的时候天才亮,奴婢就喂过一次了。十三少爷总是哭,奴婢也觉得奇怪……” 顾锦朝拍着长锁的背,他哭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渐渐就在顾锦朝怀里睡着了。 陈曦看弟弟哭得这么厉害,吓都要吓到了。她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那睡着的小家伙,他只有她的手臂这么长,怎么能哭得这么大声! 顾锦朝却觉得这样不行,必须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孩子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才总是闹人。 不过今天是洗三礼,还得等今天过了再说。 朱嬷嬷进来把长锁抱到暖房换了襁褓。采芙则领着绣渠进来,给顾锦朝梳了头,换了件丁香色月白斓边的褙子。再过一会儿,各房的人就陆续地过来了。 葛氏来得最早,还带着沐休回家的十少爷陈玄玉。陈玄玉长得和陈六爷很像,知书达理,言谈举止都很有风范。和他的父亲完全是两种人。顾锦朝记得他比陈玄安两兄弟还要更早中进士,后来擢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仕途一直很顺利。 她不能起身迎客,都是孙妈妈帮着打点。请众人到中堂里坐着说话。 等陈老夫人携着常老夫人一起过来后,木樨堂更是热闹了,笑语喧嗔的。 吴家两位太太在内室和顾锦朝说话,逗弄刚醒过来的长锁。 长锁还太小,被逗弄都没有反应。扁了扁小嘴。闭上眼睛。靠着顾锦朝的胳膊就睡着了。 吴大太太就夸孩子:“他倒是个安静的,有陈三老爷的风范!” 顾锦朝拍着孩子的背,无奈地笑道:“你是没有听到它吵的时候。昨晚上也闹个不休。我一整宿担心他,觉都没有睡好。” 吴二太太就说:“这也是正常的。有的孩子小时候会闹,说是吃奶的时候没有好好吃,就会腹痛。等他满两三个月。就会好了。当初芹姐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 顾锦朝认真地听她说。 长锁卧在她手臂里,睡得很乖巧。 丫头挑帘进来了:“三夫人。祖家的人过来了。” 吴家两位太太听说是顾家来人,想着毕竟是三夫人的外家,主动退去了中堂。不一会儿,绣渠就领着周氏、徐氏和叶氏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走路慢吞吞的顾怜。 看到周氏母女也来了,采芙的脸色顿时就僵硬了。 顾锦朝倒是还笑了笑:“我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迎接你们了!”吩咐丫头端了杌子过来给四人坐。 徐静宜笑道:“自然是你的身体要紧!不必在意虚礼。” 她领头坐在顾锦朝床边。看顾锦朝怀里的小家伙睡觉。 “他长得真好!脸蛋胖嘟嘟的,胎发又浓密……”徐静宜看着不由生出几分艳羡。逗着小家伙的鼻子。又伸手把它抱到怀里,仔细端详。 周氏也一脸的僵硬,顾怜看着徐静宜抱孩子,却有些出神。 五夫人叶氏笑了笑:“我这到还是第一次来陈家看你。这不,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 她身后的丫头捧着东西上前,别的是一些常见的补品,倒也罢了。叶氏手里却提着一摞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跟顾锦朝说:“这些是调养身子的药材,在你恶露排出的时候煎了汤药服用,很有好处。我特地从郭太医那里求来的,你可一定要试试!” 顾锦朝笑着谢过,让采芙接了过去。 她心里却有些腹诽,她和五夫人的关系一向很一般,怎么她还特地去给自己求药来? 顾怜被周氏捅了一下手,就有些不安。绞了绞汗巾,才笑道:“朝姐儿……上次的事我还要给你赔罪。那糕点是顾澜动了手脚,她现在人已经没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她小小地拍了自己的脸一下,“都怪我,差点把自己的外甥给害了!朝姐儿,你现在还怪我吗?” 顾怜有些希冀地看着她。 顾锦朝沉默地打量顾怜。她穿着一件簇新的织金青色对襟褙子,绾了高高的发髻,满头金嵌珠翠,看得出是用心打扮过。不过是大半年不见,她的两颊就有些削瘦了。哪里还有原来娇俏少女的样子。 顾德元被贬官为县令,她在姚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这个心高气傲的怜姐儿,恐怕也被磨灭了锐气。 现在在姚家,她不能依仗自己父亲的身份了。只有来讨好顾锦朝,用陈三夫人妹妹的身份说话。 顾锦朝心里很清楚,看着顾怜强挤出的笑容,她一言不发。 周氏见顾锦朝不说话,让丫头把自己拿来的东西搬上来。神态自若地和顾锦朝谈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锦朝自然也和她打着太极,等到了晌午,才让丫头领着她们去宴息处。 徐静宜留下来。 两个人现在才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徐静宜提到了冯氏的病:“……你祖母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老的厉害,有点中风了……我本来想带漪姐儿一起过来的,偏偏她现在要在家里绣嫁衣了。” 顾锦朝听着觉得很高兴,她估摸着顾漪也该出嫁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问起顾怜的事。 “听说她抬了兰芝给姚文秀做通房,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记得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兰芝被发现有孕的。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顾家还没有出事,顾怜还有个正四品佥都御史的父亲,她有底气在姚家闹腾。 徐静宜笑了笑:“这丫头命好啊,有孕后就被姚夫人抬了姨娘。怜姐儿气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在姚夫人面前吭声。只能回到顾家向你二伯母诉苦,所以你二伯母才带她来你这儿……” 顾锦朝心里却想。对于顾怜来说。她父亲没有官职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只要顾怜会忍让,姚文秀是不会休了她的。 徐静宜又说起顾锦潇要成亲的事。原本早就定了太仆寺少卿的嫡女,就是因为顾德元被贬官。那头想要反悔。却不好直接提出解除婚约,就一直借口拖延,想等顾家主动提出来解除婚约。周氏多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来。就带着媒人上门说项,死皮赖脸地把亲事定在了六月初。 这时候朱嬷嬷过来了。 “夫人。收生姥姥过来了!奴婢过来抱小少爷过去中堂。” 也就是洗三礼要开始了。 顾锦朝让徐静宜过去观礼,她自己应酬了大半天,现在有些困了,正好能睡一觉。 中堂洗三礼的布置都摆好了。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等到把长锁抱出来,还是陈老夫人亲自去抱他。收生姥姥笑眯眯地接过来解开长锁的襁褓,开始洗三礼。 这时候有丫头次第进来。拿着朱漆大方托盘,红绸上放着许多名贵的小孩玩意儿。 嵌龙眼大南海珠子的金项圈、整套刻丝面掐云纹襁褓、碧玺石串成的手珠…… 顾怜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周氏的衣袖小声问:“这是谁送的,居然这么大手笔!” 周氏也不知道,就听到一个穿绛红色比甲的管事婆子唱礼,哪个是张居廉张阁老送来的,哪个又是郑国公府送来的,还有是定国公府送的……一大片吓死人的头衔。 不过是个洗三礼,竟然这么多人送东西过来! 顾怜心里更不是滋味,掐住母亲的手久久没有说话。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 …… 陈三爷正在外院招待来客。 张居廉下轿之后,他就在影壁等着了,一路迎进了宴息处。 张居廉年入五旬却一点不显老,眼睛细长明亮,长眉浓郁,不怒自威。他穿着一件很平常的仙鹤纹直裰,仿佛只是个寻常的老儒。跟陈彦允说:“你孩子的洗三礼,正好赶上今日沐休,我不妨来你这里一趟吃回酒,倒是不用太麻烦。一切随常就好。” 陈彦允也没想到张居廉会亲自来,笑着拱手:“老师放心,没有不好好招待的。” 既然张居廉过来了,别人他就不会去迎接了。让陈四爷帮着去招呼别的人,陈彦允就拿了茶具过来,亲自给老师泡茶,交谈一些朝堂上的事。 宴息处里别的人看到是陈三爷亲自接待,知道来人不凡。再看到这穿着平常的竟然是张居廉,个个都暗自吃惊,过来给张居廉拱手行礼。常海端着酒过来,笑着要敬张居廉一杯。 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常。 这时候江严急匆匆地走进来了,看到众人都看向他,便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陈三爷身边低声道:“三爷……来了个客人!您最好亲自去看看。”(未完待续) ps:感谢文字奴隶亲的和氏璧! 说一声,点点的打赏系统很奇怪,有的时候打赏会被顶下去,我就看不到了!如果打赏了和氏璧的亲我没有感谢到,望大家不要介意,不是有意的! 本文要进入收尾阶段了,应该还有十多万字。我马上去写第二更~~ 第三百零九章 :对手 陈三爷皱了皱眉。( 全文字 无广告) 究竟是谁来了? 他跟张居廉说了一声:“那我稍后就回来。” 陈三爷提步走出宴息处。 走到转角处,江严才在他身后低声道:“是长兴候世子叶限!” 陈三爷已经走出了屏门,果然看到叶限站在影壁,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斓衫,披着玄色的披风。身姿清秀挺拔,肌肤如玉莹白,气度翩然。 “陈大人,你们家的影壁太俭朴了。”叶限也没有回头,端详着影壁上的花纹,认真地道,“我看要用琉璃瓦,填汉白玉石雕刻鲤鱼跃龙门才好。或者像荥阳侯府邸里一样,做个座山影壁才好看。” 陈彦允静静地看着他:“承谋世子爷关心,我回头和司房的人说一声吧。” 叶限才回过头,笑道:“我这无端打扰,不知道陈阁老是不是不欢迎……我只是来参加表侄女儿子的洗三礼的。”他让李先槐递了个笼子过来,上面罩着蓝色绒布。 “这是我送给我侄孙的洗三礼。我教了它好久才让它学会背《弟子规》,寻常的鹦鹉肯定背不了这么多东西。送给侄孙逗个乐,陈阁老可不要嫌弃,礼虽薄但情意重啊。” 他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会呢。”陈彦允自然不会和叶限计较,也笑了笑,“既然是来参加洗三礼的,世子爷要不进去坐一坐?正好张阁老等众位大人也在此处,里头甚是热闹。” 江严听着两人对话,觉得额头冷汗直冒。 他主动去接了鸟笼子过来,退到陈三爷身后。 叶限挑了挑眉,陈彦允是想让他走吧。不然把张居廉这老东西抬出来做什么! 都是敌对势力,平日里看到话都不会说一句。何况张居廉虽然忌惮他,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相对于陈彦允对任何人都一样亲和,叶限和张居廉的关系就要僵硬得多。 不要他进去?那他还非要进去看看了。 反正还没有来过陈家,不知道顾锦朝生活的地方究竟如何。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他顿了顿,“那我就进去看看吧!实在是陈阁老盛情难却啊。” 说完不等陈彦允说话,就径直往屏门里走去了。 李先槐愣在原地。抓了抓脑袋有点没理清楚。世子爷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啊……人家陈阁老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们啊。上次他不是还和陈阁老不欢而散吗? 李先槐简直搞不懂自己家世子爷了。 陈彦允是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摇头,跟在叶限身后进门。对叶限那种不安牌理出牌的人。他是没有招数了,跟着叶限的做法走吧,看他想干什么! 看到陈彦允带着叶限进来,宴息处里大小世家勋贵的表情也很诡异。 常海差点跳起来。然后被酒呛住了,他咳嗽了两声。想着这里基本都是张居廉系的人。他还算是和长兴候家稍微有点来往的人,就朝叶限点头一笑。 谁知叶限根本不理他,把这里的人从头到尾看一遍,表情淡淡的。 常海的笑容僵在嘴角。 还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为了掩饰尴尬。他又笑着问陈彦允:“三爷,怎么世子要过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毕竟是已经袭承爵位的。爵位又比叶限高一等,自然不用称叶限为世子爷。 陈彦允笑道:“我也很意外。” 张居廉手里慢慢摇着紫砂茶盏。朝叶限微微一笑:“我听说。世子是九衡夫人的表舅,倒还有一层关系在。世子要不要坐下喝两杯茶?” 叶限也淡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在了同一张桌上,均不动声色地喝茶,彼此又不说话。 常海顿时也觉得很不舒服,这两人气场太强了。 他向张居廉告退,张居廉倒是很和蔼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常海走到陈三爷身边低声道:“这究竟唱哪出啊……叶限跑过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来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你可别逗我啊!” 张居廉和叶限一起喝茶……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常海突发奇想:“是不是其实叶限带了铁骑营的人,要过来把这儿踏平,把我们统统杀了?他现在和张阁老对坐,只要他有个动作不对,就有大批行兵冲进来……” 陈彦允平静地道:“你想多了。” 常海又道:“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你新夫人的表舅……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去参加什么洗三礼的人吧!” 陈彦允表情一冷,却很快恢复平静。 叶限和顾锦朝的关系不一般,他早就知道了。叶限总不可能是真的来喝茶的! 常海不再说话了,宴息处里众人又开始说话,却也要不时看向张居廉和叶限的方向。 …… 等顾锦朝醒过来的时候,洗三礼已经过了。她被采芙扶了起来,绣渠喂她吃了一碗羊肚汤。 这时候雨竹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样子兴高采烈的。 顾锦朝不由得笑:“你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雨竹快步走到她床边,笑嘻嘻地道:“夫人,您知不知道谁来看您了?您猜猜,您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顾锦朝才懒得猜,她没那个兴致。点了点雨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话就说!” “是老夫人!”雨竹说,看顾锦朝疑惑了一下,她忙补充道,“纪老夫人!现在已经过垂花门了,马上就过来。” 外祖母过来看她了? 顾锦朝反应过来,心里又惊又喜,通州到宛平这么远,外祖母竟然过来看她了! 纪吴氏却很快就过来了,只带了三表嫂刘氏。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却捧了很多东西。 好久没有看到过外祖母了。顾锦朝看到那张熟悉的严肃端正的脸,外祖母鬓边的白发,不由得鼻子一酸。忙要起身迎接她。 纪吴氏带着笑容:“你别动!我过来看你。”三两步坐到了床边,把顾锦朝抱进怀里。 顾锦朝伏在外祖母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混杂膏药的味道,觉得十分舒心,久久没有说话。 刘氏则笑着坐在丫头端的杌子上。 纪吴氏叹了口气:“怎么怀孕生子的人还这么瘦。我看人家都是要胖一圈的。偏偏你还是那样……” 顾锦朝笑了笑,她哪里没有胖。自己都觉得沉了不少。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作为外孙女,该是我带着孩子去拜见您才是。宛平到通州路途遥远。家里又有这么多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纪吴氏笑道:“等你来拜见我,还要等三个月!不如我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得下。我和陈老夫人也是老交情了。正好也多年没看过她。何况家里还有纪尧看着。他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说到纪尧,纪吴氏想到他和顾锦朝曾经的事。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孩子呢?” “孩子抱去洗三礼了,一会儿就抱回来。”顾锦朝道。 纪尧……她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才问:“纪尧表哥,他现在还没有说亲吗?” 他已经满了二十了,若是再不说亲恐怕就太晚了。 纪吴氏摇头道:“开始说亲了。倒也是巧,当初就是永阳伯夫人给你提过亲。虽然最后没有成……说的就是永阳伯家的五小姐。” 五小姐?不应该是四小姐吗? 顾锦朝一怔,永阳伯家四小姐是嫡出,五小姐是庶出…… 他的姻缘好像被破坏了。 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总有自己的关系在里面。当初要不是为了等她,纪尧也不会十八岁不娶。 顾锦朝不记得这个五小姐的事,想来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便问:“这个五小姐,人如何呢?” “一切都好。”纪吴氏只是笑了笑。她不想说别的让顾锦朝心里愧疚。要说最该愧疚的,还是她这个老婆子,别人愧疚做什么?纪尧年纪大了,又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哪家好的嫡女愿意嫁进来? 永阳伯府五小姐也好,就是庶出的总不如嫡出教养得好,说话做事唯唯若若的。 纪吴氏不再提纪尧的事,而是道:“对了,你的那个大掌柜罗永平,上次写信问永昌商号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锦朝自然是记得,罗永平说纪家一直没有给答复,她也就没有让催促。 纪吴氏继续说:“信里说着不方便,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纪家商行也算是北直隶最大的商行了吧,其中布匹交易一直是很重要的部分,因为永昌商行,我们纪家损失不小……这个永昌商行势力极大,背后肯定有大官依仗着。现在运河的通运权,都让永昌商号分了一些去。纪家毕竟是商,商不与官斗这是古就有的道理,所以我们也不敢争……要是你们遇到这个永昌商行,可一定要记得退避三舍。” 就连外祖母都如此慎重。 顾锦朝怕外祖母多想,就解释道:“上次罗永平跟我说,永昌商行的丝绸价格比别的商号便宜很多……我们几个丝绸铺子的生意都有亏损,我却没怎么听过这个商行,因此才想问一问,倒不是和他们对上了。” 纪吴氏笑了:“罗永平也是个厉害,永昌商号神秘的很。寻常商人连个名字都不得听说,他还能摸到一点门道!你放心吧,丝绸价格波动是正常的,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压着。” 顾锦朝真正担心的倒不是丝绸价格,不过还真是不好说。(未完待续) ps:每次写世子,我内心都是以吐槽进行的。。。 大家觉得长锁很难听吗?其实还好辣,乳名一般都不好听,吉祥、顺口、好养活最重要!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刚才去看了一下,米分红竟然在第四了。感动,从来没到过这个名次哈哈,我不爱求米分红,是觉得更新太渣没脸求,不是不想要啦。无论如何,都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厚爱! 么么哒(* ̄3)(e ̄*) 第三百零十章 :来历 曾外孙抱过来之后,纪吴氏抱着哄了一会儿。喜开颜笑的:“长得多像你小时候的样子,眉眼特别像。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你,揪着祖母的袖子就不肯撒手。” 顾锦朝笑了笑:“真的这么像?”她凑过去看,小长锁靠着大红的襁褓睡得正好,怎么她就看不出来哪里像自己了? 纪吴氏笑道:“你满三个月就跟着我去了通州!你母亲说不定都没有我熟悉得你。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就醒过来了,纪吴氏熟练地抱着孩子哄,小长锁啼哭不止,老太太一眼就看出是尿了,又亲自给曾外孙换了尿布又包好。 孩子让乳娘抱去喂奶,纪吴氏和顾锦朝再说了几句,又去见了陈老夫人。 两个老姐儿也是数年不见,自然是一番契阔。 傍晚陈三爷招待完宾客后回来,听说纪吴氏来了。又亲自去陈老夫人那里拜见。 顾锦朝就靠着大迎枕,听孙妈妈念洗三礼上长锁得的东西。孙妈妈拿着本大红绸面的册子,念了什么东西,就有小丫头捧上来给顾锦朝看。 张居廉送了一座高约两尺的红珊瑚,色泽鲜红如玉,绝对是极好的上品。底座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镂雕云纹而成。孙妈妈拿在手里都不由得咋舌:“张大人果然好大的手笔……” 红珊瑚送到顾锦朝手上,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闻了闻味道。 对于张居廉这个人,她可是忌惮得很。 顾锦朝是在珠宝堆里长大的,立刻就能看出珊瑚的品质。怕是比同等的金子贵重十倍不止。 她让绣渠把这座红珊瑚收起来:“这东西太贵重了。平常时候不要摆出来。” 绣渠端着这座红珊瑚去库房了。 有了张居廉的红珊瑚在前,别的东西虽然也精致贵重,却也都是寻常玩意儿了。 顾锦朝听得犯困,直到孙妈妈念到叶限的名字,她才一惊。 “你刚才说,长兴候世子也随礼了……是什么东西?” 孙妈妈又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却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就是只虎皮鹦鹉罢了。” 叶限怎么会送东西过来! 顾锦朝顿时睡意全无。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痛,她还真不知道拿叶限怎么办才好。上次他和陈三爷说自己,陈三爷已经有些忌惮了……她问孙妈妈:“那只鹦鹉现在何处?” 孙妈妈也不知道。让丫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然后雨竹才说:“也没见有鸟笼子送过来。不过外院的宾客是三老爷和四老爷接待着,不如等三老爷回来了,您问问三老爷吧。” 顾锦朝就是不想麻烦陈三爷,看不到就算了吧。 把东西全部归置好。天色也暗了下来。 陈三爷回来了。 他看到顾锦朝躺在罗汉**,就着豆大的灯点写字。 他没有做声。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抽去了她手里的毛笔:“仔细费眼睛……这是写什么呢?” 烛火下她穿着件丁香色白斓边的褙子,肤色莹润白皙,白里透红。神态又平静温柔。显得十分好看。顾锦朝也没有看他,自己举着册子看了看:“人情往来的东西。妾身得亲自记下来,以后各府有什么喜事。还礼的时候不能还少了……”这说叹了口气,“别看长锁今日有这么多东西。咱们以后送出去的要更多呢!” 陈三爷笑道:“他才多大点!” 顾锦朝认真地说:“孩子见风就长,一不留神就会说话、会跑了。” 陈三爷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去拿她写的册子。她学的是楷体,字写得端正秀丽,前段时间又跟着他学写隶书,颇有几分端肃的古味。竟然比寻常的读书人还写得好。 顾锦朝坐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尽量往旁边侧,问他:“张大人送了一座红珊瑚,两尺多高。我看很是值钱。要是只作为孩子的洗三礼,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陈三爷说:“我知道,收下就收下吧。老师为官数年,积蓄颇丰,这还不算什么。” 顾锦朝前世听说张居廉的事,都说这是个很两袖清风的官,从不贪腐。 她有些好奇,问陈三爷:“都说张大人清廉奉公,但我看他一年的俸禄都供不起一座红珊瑚。张大人的钱财是何处得来的?” 陈三爷只是笑笑,然后才解释给她听:“他不贪腐不要紧,张家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依附他一个人吃饭。据我所知,他一个远房的伯父就靠敲诈盐场,每年都有上万两银子的收益。老师要这么多人跟着他,总不可能不给别人好处,凭借老师的权势,想要家族富足还是轻而易举的。” “张家原来在荆州府就是个没落的家族,底蕴不如世家大族。所以老师这一步步上来,为了巩固势力,把自己很多亲眷插入了朝廷之中,他门生又多,如今的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皇上都要忌惮他。” 所以前世张家繁盛到极致,张居廉死后皇帝亲自赐了‘文忠’的谥号。他所提拔重用的官员在朝堂步步青云,家族中有四代诰命。要等到万历十三年,也就是顾锦朝死后前一年,张家才慢慢被铲除。但张居廉死后,张家等于是他留下了的一颗毒瘤,经久不得治…… 顾锦朝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起来永昌商号的事,如果永昌商号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支撑。那么张家是很有可能的。她还不如问问陈三爷,这样的事去问外祖母问不出什么,说不定问陈三爷却问得出来! 顾锦朝就跟陈三爷说:“方才和外祖母说话,听说如今有个永昌商号厉害得很。别人都窥探不了,这个永昌商号,难不成就是朝上哪个大人所有的?” 陈三爷闻言揉了揉她的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顾锦朝躲开他的大手,她好久没有洗头了。敷衍说:“……就是听着觉得耳熟。才想问问的!” 陈三爷笑说:“你当然该觉得耳熟,这是陈家的商号。” 顾锦朝一怔……她还以为是张家的,没想到这个商号竟然是陈家的! “老四前几年弄出来的,发展得倒是不错。”陈三爷想了想说,“他做这些生意,我和二哥都不怎么插手管他。我倒是听说你有好些铺子。若是要他的商号帮忙,尽管说一声就是了。” 顾锦朝摇头笑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我求了您帮忙。怎么还算是自己的私房呢!” 不再说永昌商号的事,顾锦朝把洗三礼上别的好东西给陈三爷看。 两人也都没有提叶限的事。 顾锦朝让丫头扶着去了净房,用热水擦了擦身子。回来的时候陈三爷已经躺在**看书了。这是在等她。 想到陈三爷明天又要早起去上朝。顾锦朝也没有耽搁,很快躺到他身边。 陈三爷见她躺下,又自己盖好了被褥闭上眼。便把书放在塌边的高几上,让丫头吹灭灯笼放了罗帐。伸手来搂着她睡。 顾锦朝不知道陈三爷睡没有。但是她还没有睡意。 她想起为什么觉得永昌商号耳熟了。前世外祖母死后,北直隶最大的商行不是纪家。而是永昌…… 陈三爷那时候已经不在了,陈家也已经分家。难不成陈四爷就这么厉害。能把永昌商行做得如此大?顾锦朝再想起陈玄青和陈四爷之间的恩怨,更加觉得不对。 就算是分家闹得不愉快,也不可能到这种反目成仇的地步……除非是陈四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三房的事。而这事有可能关系到陈三爷的生死。也就是说,在四川剿匪的关键时候,他很有可能背叛了陈三爷。和想致陈三爷于死地的人合作了。陈三爷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腹背受敌。 顾锦朝睁开眼。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 她这个猜测不知道该怎么跟陈三爷说。陈四爷和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如果她判断有错,无端让他们兄弟生了墟隙,那该怎么办呢?如果知道是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陈三爷该是什么感受? 她看着陈三爷的侧脸,直挺的鼻梁,柔和的嘴唇……伸手触了触他的脸,心里无端地痛。 这些只是猜测,她毕竟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跟他说吧。 正等到她闭上眼的时候,暖房里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乳娘抱着哄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安静下来。 顾锦朝更不想睡了。听着孩子还在哭,心里也有些着急,恨不得去抱过来自己哄。 但难免会吵到陈三爷…… “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吧。”陈三爷突然说。 顾锦朝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睡着。那她的那些动作她都知道了?“您……明天不是还要早朝吗?” 陈三爷已经坐起来了,淡淡道:“没事,孩子哭着你也不能安心。” 找丫头过来吩咐,乳娘很快就把小长锁抱过来了。 陈三爷抱着他下床哄,来回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小长锁竟然渐渐不哭了,躺在父亲怀里乖乖地睁着眼睛。陈三爷把孩子放到顾锦朝枕边,给他盖好被褥。“就让乳娘住在碧纱橱吧,他晚上还要吃三次奶。” 顾锦朝把孩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睡着了,才放到枕头边。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陈三爷已经睡着了。这几天他也没有睡好,眼下发青。 孩子这一夜倒是没怎么哭了。(未完待续) ps:感谢文字奴隶亲的仙葩,么么哒! 最近很多亲说重复章节的问题,但是作者君没有重发,是系统抽风了。大家可以隔一天过去看,应该就好了,电脑上看也应该没问题。可以试试!r655 ... ... 第三百一十一章 :麟儿 div ss=”kongwei”>div>div ss=”ad250left”>script>ads_wz_txt;script>div> div ss=”zhangjieming”>div>div ss=”zhangjieming”> center>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folor=red>b>b>font>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fonlor=red>b>m.b>font>center>div>br> 纪吴氏在陈家住了几日,顾锦朝便要送她离开。 临走的时候锦朝又亲自挑了好些东西给外祖母带上,拉着她的手说:“等长锁满了三个月,我就带着他去拜见您。” 纪吴氏笑了笑,叹道:“外祖母老了,自然是愿意见到你的。不过要是脱不开身,就大可不必过来了。我那头还有淳哥儿和煜哥儿陪着,倒是不觉得无聊。” 煜哥儿?顾锦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说的应该是纪尧的孩子纪煜吧。 纪吴氏又从袖子下塞了东西进来,轻声道:“外祖母在这儿住了几天,也知道陈三爷待你是真的好。不过这也是外祖母的心意,要是你用得着就尽管用……” 顾锦朝感觉到她塞进来的纸面光滑,意识到应该是银票,而且数额不少。连忙推辞道:“从小到大,您给我的东西都是多得不能再多了。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要呢……” 纪吴氏却非要顾锦朝收下,把银票按进她的袖子里:“就当是给我曾外孙添的衣服钱。再说外祖母还不是希望你过得好,别的又有什么要紧!” 顾锦朝推辞不过,心里暗叹着收下银票。想了想又跟纪吴氏说:“我倒是还有一事想摆脱外祖母。”她的声音压低了些,“您帮我注意着永昌商号,要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您就写信和我说一声。” 纪吴氏思考了一下。却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温和地笑道:“行,我帮你盯着些。” 顾锦朝握紧了祖母那双温暖干燥的手,过了好久才放开。 她不便下床,就是孙妈妈帮着她把纪吴氏送出去了。 顾锦朝拿了银票看。发现足足有三千两…… 她吩咐佟妈妈把银票记入自己的私账。 …… 一个月过去后,长锁晚上就睡得很安稳了。乳娘一夜还要起五六次喂他奶,锦朝倒是很快调整过来。生孩子总是有亏损的,她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孩子的小床摆在暖房里,除了朱嬷嬷、两个乳娘照料他,还安排了几个在家里带过弟弟妹妹的小丫头照料。陈曦给弟弟做了几个布老虎系在他床头。小长锁刚开始看到黄色的布老虎时,还盯着看了好久。后来失去了兴趣。也不再注意了。 趁着天气暖和,乳娘给他解开襁褓,准备给孩子洗个澡。 锦朝闲来无事就逗他。长锁蹬着小腿,坐着盛满温水的木桶里想抓她的手,伸着莲藕节般的小胖手。锦朝笑着拍拍他的手,他又盯着锦朝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看着心里软软的。孩子固然闹腾。还是十分可爱的。 等到洗完了澡,小长锁又被抱到她怀里。锦朝坐在罗汉**看书,他没有裹襁褓,还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襟。并把头往她怀里拱,闹着她不要她看书。 邹氏看到,忙要伸手去抱孩子:“夫人。小少爷该喂奶了……” 顾锦朝现在也没有奶水可以喂他,看小长锁确实是饿了。只能等邹氏把小长锁抱开喂奶。他却挣扎着哭起来,不想要邹氏抱的样子。 顾锦朝听得心软:“算了……一会儿他饿了再吃吧!” 邹氏应喏放开手,小长锁又扑进锦朝的怀里,揪着她的衣袖又不哭了,抽抽搭搭的,可怜得很。 顾锦朝摸摸他软软的胎发,让孙妈妈把他**一的瓜皮小帽拿过来给他戴上。 秦氏和王氏陪着陈老夫人过来了。 陈老夫人隔一天就要来,抱抱孙子,也陪顾锦朝说会儿话。 陈老夫人给她带了一盅红豆甜汤过来。顾锦朝小口小口地喝着,笑着看陈老夫人逗弄小长锁。 一会儿时辰到了,小长锁才被邹氏抱下去喂奶。 陈老夫人和顾锦朝说话:“眼看你明天就要出月子了,身体恢复得可还好?有些讲究的人家,要坐一个半月的月子,我看郑国公夫人就是。你要是还想休息,只管再躺半个月就是!” 顾锦朝笑道:“都好得差不多了,您再让我憋半个月,我可憋不住了!”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道:“说得也是,你这月子坐下来人也胖了一圈,看上去红光满面的。” 顾锦朝也知道自己长胖了。这一个月里补品就没有间断过,陈三爷又不准她吃少了,幸好她原来太瘦,倒还不明显!但顾锦朝瞧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出了月子,就要每天沿着木樨堂走半个时辰。 王氏看着顾锦朝道:“我原来就觉得三嫂偏瘦了些,现在看着正好!” 顾锦朝摇头说:“哪里正好,我自己都觉得沉重了许多……再这么养下去,我这双下巴该长出来了。” 众人都笑了,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等你出了月子,就跟着你二嫂协理管家吧。她现在不仅要管着陈家一些作坊,还要管外院的事。我怕她忙不过来,你帮着管管回事处和厨房的事……显兰,”她叫了秦氏一声,“你三弟妹管这些还不熟悉,你就帮着她多看看。” 秦氏淡笑道:“这是自然的。我就是怕三弟妹刚出了月子,做这些会太劳累了。” 她藏在袖下的手已经握紧了。 果然,陈老夫人还是想把管家权放到顾锦朝手上。顾锦朝这才刚要出月子,她就迫不及待让她管回事处和厨房的事……这可是外院最要紧的两处!现在陈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了,自然就要开始谋划了。 顾锦朝早知道陈老夫人会让她管家。却不知道竟然这么快,她这才要出月子。 她不由看了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正含笑看着她,轻轻地道:“你和你二嫂并着一起管家,两个人就轻松了。要是以后你管得好。就把这些交给你一直管着。” 顾锦朝心里有些惊讶,却笑着颔首:“只要二嫂不嫌我麻烦就好!” 陈老夫人说这话是留了余地的。要是她管得不好,陈老夫人就不会让她来管家了……前世陈老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语气颇为严厉。顾锦朝相信,当时要不是没有选择,陈老夫人估计不会让她主中馈。 如果她不主中馈,主导权就会交到秦氏手上。顾锦朝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 秦氏笑说:“怎么会呢。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免得三弟妹麻烦。我就让管事们到你这里来回话吧!你走来走去也不方便,就不用到我那里去了。” 陈老夫人听着暗自点头,其实她心里对秦氏还是很满意的。秦氏进退有度。又能威慑得了下人。 回到檀山院后,郑嬷嬷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泡脚。 陈老夫人闭眼斜倚着靠背,慢慢拨着手里的老山檀佛珠念经。郑嬷嬷抬头一看,发现她的脸在烛火下。竟然隐隐有几分蜡黄之色。心里隐隐一惊,太夫人确实气色不太好了…… “太夫人。奴婢倒是有些不理解。”郑嬷嬷说,“您要是想让三夫人管家,直接交给她不就是了。怎么还要说管得好不好的……您是心里在犹豫吗?” 陈老夫人叹道:“老三媳妇毕竟太年轻了,原来坊间名声也不太好。我想看看她能不能堪大任。不然也只能在老三的庇护下过一辈子。秦显兰也很好……只是这些年她背着我,做了很多小动作……我只是不想管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秦氏的事她不管,因为没有危及陈家的根本。闹起来还要弄得家里乱哄哄的。原来不是没有闹过,还弄得她头疼。 郑嬷嬷又问:“要是三夫人管得不好呢?您还要执意交给她吗?” 陈老夫人好久没有说话,最后才道:“……且看看吧,老三媳妇人很稳重,就是不知道管不管得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任郑嬷嬷帮她按摩着腿。 …… 等陈三爷回来后,顾锦朝就跟他说了陈老夫人让她管家的事。 陈三爷只是笑了笑,内宅的事他是不好过问的,锦朝想怎么管都随她的意。打趣她道:“我看你不像镇得住人的样子,要不要派两个护卫给你用?” 顾锦朝摇摇头拒绝了,她什么时候镇不住人了!“……原来管顾家的时候,妾身也管得服服帖帖的!” “就是怕你劳累了。”陈三爷坐下来喝茶,慢慢道,“你才刚出月子……不然我去跟娘说一声,你再休息几个月吧!这倒是不急。” 顾锦朝笑笑:“我反正无事,帮三嫂做事也好。我倒是还真需要多操劳,这都长了多少肉了……” 陈三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腰,说道:“这哪里算是长肉了!你原来太瘦了,这样我看着正好。” 顾锦朝对上他带着微笑的眼眸,知道他言有所指,不由咳嗽了一声。 幸好朱嬷嬷抱了长锁过来。长锁穿着一个红色的肚兜,兜上绣着锦鲤。看到父亲在,竟然放开抓着朱嬷嬷的手,小身子向他侧过去,一副要他抱的样子。 陈三爷把儿子抱在怀里,说道:“……孩子的大名我已经想好了。”他一手搂着孩子,左手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麟’字,抬头含笑看着顾锦朝,“麒麟奔於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你觉得如何?” 顾锦朝再看到这个麟字,却觉得心里发酸。 凤毛麟角……这个名字太贵重了。她笑着点头:“当然好,就是怕太珍贵了。” “有什么怕的。”陈三爷放下笔,“他有我当爹呢!” 难得听到他这么说话。 顾锦朝笑着看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用说。(未完待续)r580。.。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承认 “玄越。”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陈玄越回过头看她,目光很迷茫。 过了会儿,他缩到顾锦朝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婶娘,弟弟醒了吗……” 顾锦朝看他笑得傻气,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正好长锁又哭了,乳娘正好去抱他喂奶。不一会儿就把孩子抱出来了。孩子穿着一件潞绸檀色无袖的马褂,开裆裤,手脚胖胖如莲藕,可爱极了。刚喝过奶,正躺在乳娘怀里动着粉团一样的小手。 陈玄越连忙凑过去看弟弟,握着他的手逗他玩。 即便是小长锁太小,逗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他还是乐此不疲地陪着他玩。小长锁突然抓他的手,他嘴角就露出一丝童稚的笑容。这孩子眉眼渐渐张开,皮肤又白嫩了。五官更是有种灵秀的贵气,哪里能看得出痴傻? 顾锦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她原来就猜测过,陈玄越是不是装傻?当时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他装傻也就罢了,他装傻必然有他的理由。但要是有事情瞒着她不说,她又弄不明白是什么事,要是这件事与他的安危,或者与陈家的秘辛有关……那该怎么办?她觉得陈玄越应该告诉她。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实在不用装得如此辛苦。 顾锦朝拿了桌上的一本账本,随意翻开,用毛笔蘸了墨写字,笑着招手让陈玄越过来:“玄越,弟弟该去睡觉了……婶娘来考考你识字好不好?” 陈玄越犹豫地哦了一声,才乖乖坐在顾锦朝身边。 看到账本上打开的那一页,他却浑身一冷。 顾锦朝在账本下方只写了几个字:婶娘不会害你。 顾锦朝感觉到他小小的身子僵硬了,才合上账本,心里叹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恐怕是着了这小小孩子的道了。如此能演,会演,他心机该有多深沉缜密?这份忍耐和谋略。陈家这一辈人里没有人比得过他。现在想想其实一切都很巧合。即便是陈玄越从二房那里逃出来,怎么就偏偏到木樨堂附近的八卦亭里躲着? 那是因为阖府之中。只有顾锦朝敢和秦氏对抗,而且顾锦朝为了揭发秦氏,也肯定会帮他。除此之外,整个陈家都没有人帮他了。他在陈老夫人那里假意说有人打他,也是要借题发挥,真正的把秦氏吓退。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陈玄越所表现出对她的依赖,也很可能是想给自己找一个靠山。顾锦朝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也肯定舍不得弃一个依赖自己的孩子于不顾! 他在秦氏的欺压下不得反抗,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脱身的办法,实在是很无奈。 顾锦朝心里有些发冷,却也有对这孩子能忍辱负重的佩服。 她摸了摸陈玄越的头,轻轻地道:“玄越,婶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婶娘待你好,却并不是因为要用你来打压二嫂。婶娘怎么对你的,想必你也能感觉到。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和婶娘说说……即便是我不能帮你做主,你三叔也能帮你。” 陈玄越垂下眼帘,一张清秀的小脸更显得冷清。神情有种一贯没有的成熟。 他的声音却显得很无奈:“婶娘,纸鹤飞了……我下午要回去上夫子的课,明天再过来玩。” 他滑下罗汉床。抓过自己的玩具就像门外跑去了。 纸鹤飞了?这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把陈玄越给长锁做的纸鹤放进香囊里,挂在暖房孩子的小床头了。 难道那只纸鹤有什么古怪的? 顾锦朝想了想,叫采芙去暖房里把香囊解下来,她亲自打开拿出那只纸鹤。折纸鹤用的是澄心堂纸,比一般的宣纸厚些。翻来覆去地看却看不出端倪……纸鹤飞了? 顾锦朝试着学陈玄越那样,扯住纸鹤的尾巴拉动它的头,也要它做出飞的姿势。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看着三夫人做如此童稚的举动,都觉得很奇怪。 长锁却被这东西给吸引了,随着母亲的动作。盯着目不转睛的。 这样一飞,果然看出端倪了。纸鹤的翅下隐隐看得见几个小字,连起来读就是‘寤寐甘苦十余年。今尝感慨救养恩。’ 顾锦朝心里一震,她把这只纸鹤拆开,字却凌乱不能得其意了。还只有按照陈玄越说的来,才能看到这句诗的本意。 ……其实他早就想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并未在意而已! 顾锦朝却笑起来,这孩子实在太精明,稍不注意就要被他骗进去了。让自己先看纸鹤,是怕自己责怪他隐瞒吧! 长锁一个人在罗汉**蹬着小腿,见没有人理会他,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顾锦朝把长锁抱在怀里哄起来,心里却还想着陈玄越的事。如今秦氏对他并无威胁之意了,他为什么还要行事小心呢? 看来还得等明天才能问他了。 …… 入了夏天以后,各地有涝灾有旱情,灾情文书雪片一样的到京城里来。例朝的时候,工部尚书范晖上奏了凤阳发洪水一事,淮河水溢,牵连淮、济两处。凤阳多有陵寝,淮扬又是漕运通衢,这等灾情必得要及早治理才行。陈三爷今日在内阁议事了一整天。发洪水治理修浚虽然是工部的事,但是安抚赈济灾民却少不了户部的事。从内阁回来,他又找了两个户部侍郎商量,先拨下去三十万两雪花纹银,五万石粮食运往凤阳。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又很晚了。 陈三爷下了马车,陈义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接连听了灾情,又怕灾情之中诱发时疫,淮河两岸百姓如今流离失所,陈三爷也有些倦容。 他回来的太晚,锦朝已经在**睡着了。陈彦允看了她,又去暖房里看孩子,守夜的邹氏看到陈三爷过来,连忙站起来屈身行礼,陈彦允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孩子盖着薄被,曲起的小拳头放在头侧,睡得正香。他低声问:“小少爷今日如何?” 邹氏回到:“小少爷吃得奶,也睡得好。夫人下午抱着小少爷玩了会儿,小少爷困得很,一直睡到现在呢……”说着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心想三老爷果真长得丰神俊貌,儒雅沉稳,这气度却又不凡,逼得人都不敢直视他。 陈三爷嗯了声,又回了内室去。 顾锦朝却已经被采芙小声喊醒了,坐在**等他过来。 “你且睡着,怎么醒过来了?”陈三爷走到她身边,看到她醒着就皱眉。“谁叫你起来的?” “亥时的时候您还没回来,我就先睡下了。都这么晚了,您该在内阁的值房里歇息才是,还回来干什么……”顾锦朝直起身帮他解开朝服的犀革带、佩绶,右衽袍的系带。 她的手随即被陈三爷按住,他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低沉无奈道:“锦朝,你可还记得,咱们三个月内不得同房……” 顾锦朝脸一红,他想到哪里去了!不过就是帮他宽衣而已。“妾身只是伺候您换衣裳,想着您也累了。原来不都是这么伺候的吗……”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陈彦允笑了笑,欲言又止。 禁欲已有半年了,便是偶尔有,也都从没有真的要过她。她要是再撩拨些,就很难说了。 他直起身自己解开系带,脱下身上的朝服。顾锦朝收回手不再帮他,烛火的映衬下却觉得他身材高大,手臂结实修长……她别开脸问:“您回来得这么迟,可是有什么大事?” “凤阳发洪水,那边的陵寝多,又影响了漕运。所以灾情不能耽搁,偏偏泗州又是黄河、淮河的交汇之处,洪水汹涌极难治理……”陈三爷跟她解释,想着这些事她如何能感兴趣,就问她,“你今日开始管事,觉得如何?可有人为难你了。” 他躺到顾锦朝身边来,周身都暖。顾锦朝一向喜欢暖,复又伸手小心地抱住他的腰,笑着摇头:“二嫂带出来的人,怎么会为难我呢!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要过几天才能上手……” 她本来就困,头靠在他肩侧打了个哈欠。被他轻柔地搂到怀里:“要睡便快点睡吧,明日我也要起早。” 顾锦朝抬头就看到陈三爷的下巴,轻声和他说:“下次要是太迟了,您就不要回来了吧!” 没有听到陈三爷回答,她就又说了一次。过了好久,才感觉到他在自己额头亲了亲,嗯了一声。等到他没有动静了,顾锦朝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他说陈四爷的事。 她不想陈四爷借永昌商号帮她。 …… 第二天去给陈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就问了管家的事。 顾锦朝笑答:“……两个管事很能干,也看得出二嫂的尽心。” 秦氏坐在陈老夫人旁边,替她揉捏着手腕。闻言客气地笑:“虽说是我提拔的,也是他们自己不愚笨。若要是遇到个愚笨的,怎么**也不好用……要是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三弟妹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陈老夫人温和地说:“你二嫂管这么多年,经验有得是,你尽管去问就行。” 丫头端了早膳上来,一碟清炒的豌豆苗、脆嫩的咸菜、黄饼,一碗白粥。陈老夫人的早膳一向清淡得很,顾锦朝服侍着陈老夫人用了早膳,才回了木樨堂等陈玄越过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装傻 今儿正是十五,陈玄越还没有过来,倒是几个姨娘先来给她请安了。 顾锦朝刚生产完的时候,几个姨娘就来看过她,薛姨娘还送了孩子一对金镶白玉的手摇铃,余姨娘和陆姨娘都送了自己做的小袄或者是孩子的肚兜和袜子。 三个姨娘如今住在羡鱼阁,路远地偏,和原来江氏的住处相去不远。原本顾锦朝住到木犀堂,是应该把姨娘们的住处挪到她近旁的。不过一则她不用姨娘们伺候,二则陈三爷现在也不在姨娘那里宿了。所以姨娘们也就一直没有挪动过。 按以往的惯例,薛姨娘给她奉了茶,问起长锁的事:“……原夫人身子不好,十一少爷四岁前都是妾身带着的。十一少爷儿时候调皮,吃奶又吃不好,妾身还想了许多办法带他。前些日子听说小少爷夜啼,要是还没好,妾身倒是有些办法……” 顾锦朝喝过茶,含笑说:“他现在已经好了,不用你麻烦了。” 薛姨娘看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毕竟陈三爷不管她们,顾锦朝一个心情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她又笑了笑:“没事儿了就好,妾身听闻小少爷近日不好,就想起十一少爷那时候的情况,两兄弟倒是一样的情景。” 顾锦朝知道薛姨娘是想念陈玄新了。不是节气时候,她和陈玄新都见不上一面。 顾锦朝淡淡道:“一会儿十一少爷也要过来给我请安,你倒是可以留着吃午饭。” 薛姨娘面上一喜,知道是顾锦朝的恩典特意让她见儿子,连忙屈身告谢。 陆姨娘就笑了笑:“妾身倒是真羡慕薛姨娘,能陪着夫人进午膳。妾身和余姨娘在羡鱼阁总没人说话,心里寂寞得很……” 刚说着。余姨娘就咳嗽了起来。陆姨娘脸色一僵。 顾锦朝看了她一眼,余姨娘并不比她大几岁,正是长得最好的时候。肌肤胜雪。人比花娇。她用帕子捂着嘴,把脑袋别到一边去。低声说:“妾身前几日感了风寒,还没有好得完全……得罪夫人了。” 顾锦朝看她脸色是有些苍白,人看上去虚弱无力,自然也不会怪罪她:“既然久病未愈,那总得找大夫过来看看。这咳疾要是拖得久了,还要生出别的病来。” 余娴音站起身行礼,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前日妾身让擅医理的婆子看过了,如今正在喝汤药。现下已经松了许多。就不劳烦夫人为妾身请大夫过来了。” 余姨娘的性子最奇怪,可能因她父亲是宛平县长史的缘故,比丫头和商贾出生的薛姨娘、陆姨娘倨傲一些。既然她不愿意看病,顾锦朝也就不勉强她了,点头让她坐下了。 等两个姨娘退下了,就到了刘管事和魏管事来说话的时候。既然没什么事,顾锦朝就先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拿了回事处的一本记账仔细看。她自己本身就常年看商铺、田庄的账本,这些倒还难不倒她。只是这一看才发觉陈家的开支确实大,仅是回事处里每月都有近千两的支出。要是遇上很大的人情,千两都不足以应付……这样算下来,陈家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产业才能支撑得住! 薛姨娘站在旁边伺候她。帮着端茶打扇子。 中午顾锦朝就让丫头在西次间摆了饭,请薛容坐下来一起进膳。 薛容惶恐不肯,顾锦朝就道:“等会儿十一少爷过来,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站着伺候我……” 夫人是想在孩子面前保全她的脸面……薛姨娘咬了咬唇,才慢慢坐下来。 陈玄新上午要去陶晏馆听先生讲课,中午的时候才能过来。他走进西次间就看到薛姨娘也在,脸上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恭敬地给顾锦朝行礼,又喊了薛容一声薛姨娘。 薛姨娘见他又长高了些。面貌也开始像陈三爷了。含笑着点头,陈玄新看了自己的生母一眼。欲言又止。又柔声向顾锦朝问起长锁的事。 刚好乳娘抱着长锁出来,可能是看到了坐在罗汉**。穿着茜红色缂丝褙子的母亲,他眼睛一转也不转。顾锦朝就起身笑着逗他,亲了亲他的小脸,他也睁着眼睛仔细看她,就像看他**的虎头娃娃一样。等顾锦朝把他抱进怀里,他就乖顺地靠着顾锦朝的肩膀,身上一股奶香。 薛姨娘看见便笑:“十一少爷,你看看小少爷多可爱。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瘦得像猴子一样……” 陈玄新暗地里皱了皱眉,他不习惯生母与他这么亲昵地说话。只是他涵养好,再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 不是从小跟着生母长大的,自然没什么情分。何况他看到的薛姨娘,就是个丫头抬起来的姨娘,远远不能和江氏、顾氏相比。要不是生了他,恐怕薛姨娘在这陈家都站不稳脚跟。 顾锦朝也看得出陈玄新对薛姨娘的疏远,偏偏薛姨娘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她也就没有说什么,把长锁哄着睡着了,让乳娘抱回暖房去。 这时候陈玄越过来了。 拾秋给他打了帘子,陈玄越才走进来。 陈玄新看到陈玄越就朝他笑:“九哥竟然到母亲这里来了?” 陈玄越嗯了一声,声音竟然有种淡淡的不耐烦。看也没有看他径直向顾锦朝走去了。 陈玄新本来是想戏谑他几句,只是当着顾锦朝的面不好说,他们平日在陶晏馆里都经常言语嘲笑陈玄越。却没想到有一天陈玄越这么对他说话的时候。而且他身上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陈玄新一时间都被他震慑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甘心想再戏弄他几句。 顾锦朝看到陈玄越来了,自然不想多说。正好让薛姨娘单独和陈玄新说说话。就让两人先退出去。 陈玄越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哪里还顾得上陈玄新。 等人都出去了,他坐在顾锦朝对面,颇有些忐忑不安。 “婶娘……我……” 顾锦朝叹了口气:“我看到纸鹤上的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她并没有兜圈子,陈玄越反而放下心了。顾锦朝直接问就证明,她是没有芥蒂他的。陈玄越摇头又点头,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小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从那时候起,嬷嬷就告诉我一定要装作痴傻……不然迟早有一天,娘会对我下手的。就是前几年嬷嬷逝去了,我才开始筹划不能这么下去……” 他说着就握紧了拳:“那时候嬷嬷中风,我去告诉娘。她却不肯请大夫过来给嬷嬷看病,就派了个会医理的婆子过来看。我还只有七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日夜守着嬷嬷照顾她……我就这么个对我好的人,却也不过一月就去了。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在算计你。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顾锦朝想起有一天在荷池遇到他,他的香囊被几个孩子抢了。 “所以那日在荷池里,你是要拿回你嬷嬷的香囊?” 陈玄越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开始注意到顾锦朝。然后越思量越觉得,只有顾锦朝才会帮他。他开始了长时间的谋划,包括躲到顾锦朝的木樨堂附近,等着她来救自己。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嬷嬷死,却无能为力。顾锦朝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天生就如此聪慧吗?那日我账本上的错处,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玄越却想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婶娘,这个我不能告诉您。不是不信任您,是这件事不太好说……但我确实能过目不忘,至于那处错误。对你们来说很难看到,对我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这个孩子第一次展露他的绝顶聪明,言语清晰,侃侃而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特殊的气势。 顾锦朝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年不过三十的时候,坐上左都督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的不说,顾锦朝也隐瞒着一些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她想揉揉他的头发,却叹了一声放下手:“……除了这件事,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顾锦朝很确认,陈玄越心里肯定藏着许多秘密。而且有些秘密和陈家有关。 陈玄越看着她垂下的手出神片刻。就算她相信自己,等到真的知道真相的这天,也难免会疏远他…… 顾锦朝定定地看着他,却见陈玄越只是沉默,她知道自己应该拿出点态度。就淡淡地道:“你不说就算了。既然如今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痴傻,你倒也不用伪装了,我明日就请一个大夫过来,与你治病吧!” 到时候好借着大夫之口,把陈玄越的装病的事糊弄过去。 免得他装得累,自己看着觉得更累。 陈玄越却只是苦笑摇头,抬头看着她说:“……要是我告诉你,我这痴傻只能装下去呢?如果有一天让别人发现我这是装出来的,我恐怕会性命不保……您还打算让我说出来吗?”(未完待续) ps:玄越不是重生的,是穿越的。。。而且穿的时间很早,就是在原主发高烧的时候,不然正常小孩不可能有这个智力。他在现代也是人才,以后会专门有番外说他的事,不过在古文的正文下,我就不说他穿越的事了,免得喧宾夺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五爷 顾锦朝叹道:“玄越,便是你告诉我了。也断不会传到别处去……你相信婶娘吗?” 陈玄越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痴傻也挺好的。至少我要是发现了别人的一些秘密,人家轻视我,不会放在心上。”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这个时候就等陈玄越自己说吧! 他垂着眼看炕桌上放的白瓷茶杯:“陈家这样的地方,总有些事情太隐秘溃烂,不能叫人窥去了……我约莫五岁的时候,在荷池边摘莲蓬玩,看到四叔带着他的随从,站在荷池边赏荷……” 他慢慢地把这件藏了多年的事讲给跟顾锦朝听。 五岁那年他还被陈老夫人养着,这让秦氏十分忌惮他。看他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陈玄越知道恐怕陈老夫人身边他不能长久呆下去。他那个时候还太小,秦氏想弄死他简直太容易了…… 当时他为了保命,不得不离开檀山院。 他经常到檀山院后面的荷池玩,其实也不是玩。他就是喜欢看着荷池发呆想事情。 那个夏天宛平县里很热,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了,蝉声都不停地嘶叫。荷塘旁边要凉快得多,蜻蜓到处乱飞,他躲在柳树荫下看蜻蜓。 不远处的回廊上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就是陈四爷,还有一个是他的书童。 陈玄越刚开始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想应该是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出来纳凉而已。 陈四爷站在亭子里,面对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场景,沉默了许久。伫立的身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越发的寂寥。 身后的书童就小声地说:“四爷,一会儿里头的席面完了。太夫人就该找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找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有三哥和二哥在。还用不着找我说话。” 书童笑了笑:“您也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啊!端看太夫人给您的东西,哪些不是最好的……” 陈四爷淡淡地道:“对我好……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娘这人太好面子了。怕人家说她厚此薄彼,对庶出的孩子比对嫡出的还好。我时常想她就没有私心吗?二哥不过是个丫头生的,都让她养成了朝廷大员!要都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多心。偏偏三哥是嫡出,就样样比我好,比我得她喜欢……” 陈玄越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好。凭着自己身材矮小,有莲叶遮挡看不见,缩成一团免得他们看到了。他走又不敢走……不然这样的情形。他肯定是不敢留下来的! 书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呐呐了半天,才说:“三爷不是说,要把陈家的生意交到您手上吗……我看三爷是真的对您好,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是比其他兄弟亲近些。” 陈四爷冷笑:“地位尊卑不过士农工商,我堂堂一个进士,就算在翰林院呆了几年都没有被提携,也是读了圣贤书、通达理学的……他就算不在仕途上帮我,也不该这样断我的前途!他也是真的狠。眼看就要被张大人提携做詹事了,怕我以后会挡了他的路……” 他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了这片荷塘上。 “司棋,你可还记得这片荷塘。那时候你才十岁大……老五在水里挣扎。又惊又怕的喊着,我看着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救啊。怎么能学三哥躲到水里呢,他也是笨,明明一点都不识水性……” “老五死了,娘还伤心得不得了。我躲在灵堂外面偷看,娘一边烧纸一边哭……” 他似乎也没有想书童回答,兀自笑笑。 “荷塘下面有个冤魂啊。” ……陈玄越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发冷。 两主仆却似乎已经欣赏完了荷塘的景色,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朝他这边的回廊走过来。 陈玄越身体一僵。估计是想从回廊绕回檀山院去…… 如果他们走出荷塘,必然会看到自己躲在这儿……而他现在跑出去。肯定会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也跑不过这两个人。那时候必定难逃一死!要是陈四爷知道这事泄露了出去。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 陈玄越犹豫了一下,立刻选择了第一个。如果他跑了,反而说明他做贼心虚,简直不想死都难。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很快陈四爷就转角走过来了。他身后的司棋先看到陈玄越,立刻惊道:“四爷,那里怎么有个小崽子!” 陈玄越看到陈四爷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朝自己走来,一把抓住陈玄越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陈玄越做出一副茫然地表情,吸了吸鼻涕看着他。 陈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差点把他扔到地上。 司棋低声道:“这不是养在太夫人身边那个九少爷吗,听说脑子不太好使。四爷,咱们该怎么办,这孩子躲在这儿半天,必定把咱们说的话都听了去……” 陈四爷的手缩紧,陈玄越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挣扎着,大哭起来:“蜻蜓!我的蜻蜓……你踩死了……”陈四爷皱了皱眉,这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脚下真的踩到一只蜻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手上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孩子,还死死揪着他的手,“嬷嬷……逮了好久……蜻蜓死了……要赔……” 陈四爷看着满天乱飞的蜻蜓,终于明白这小孩躲在这儿干什么了。 既然是个傻子,又不像听懂他们话的样子,陈四爷就微微松开手,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陈玄越依旧是哭:“蜻蜓死了,你踩死了……” 司棋松了口气:“幸好是个傻子……您不用麻烦了。”要是真杀了他,恐怕还麻烦得很。这毕竟是个少爷,又是养在太夫人身边的。人不见了自然要找,到时候查起来就麻烦了。 陈四爷眼睛微眯,突然就笑起来:“倒也不麻烦。扔进荷池里就是。是他自己淹死的,与我何干?” 陈玄越心里一冷,他没想到陈四爷竟然真的这么心狠且多疑!今天恐怕是不好蒙混过关了…… …… 顾锦朝听到这里。也惊讶于陈四爷的阴狠。她只当这个人气质阴柔,没想到这阴毒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那这个人行迹就更可疑了。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陈五爷淹死,杀死一个不能反抗他的孩子,那他会怎么对陈三爷呢? 顾锦朝突然想起原来叶限跟她说过的话。他说陈三爷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能心狠手辣斩断兄弟的路……难道他指的就是陈四爷? 但是陈三爷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锦朝不觉得他虽然有手段,但这些手段不会用到自己兄弟身上…… 她越来越接近事情的内幕,却反而开始觉得疑惑了。 如果陈四爷害了陈三爷,他又怎么害得了他呢? 略回过神来。她又问陈玄越:“……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陈玄越笑了笑:“我没有逃脱得了……是祖母派人来找四叔回去了。他才把我放了的,他的书童还另外抓了一只蜻蜓给我。我握着蜻蜓就不说话了……不然以四叔的性子,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小小孩子,能这么随机应变也不容易了。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玄越,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不用再装下去吗?” 陈玄越看她。 顾锦朝就告诉他:“……等你强大到不用怕这些人的时候。” …… 把陈玄越送走之后,薛姨娘进来告退。顾锦朝已经有些累了,让众人都退下了,她靠着迎枕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孩子在哭,窗外已经是金乌西沉了。 顾锦朝把长锁抱起来哄。想着还是应该把陈四爷的事情告诉陈三爷。 但要怎么说,这的确是个问题…… 等到陈三爷回来了,她心里还在斟酌。 长锁可能是听到父亲回来了。又哇哇哭起来,陈三爷就从她臂弯里接过孩子哄。慢慢地踱着步子。顾锦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长锁揪着父亲官服的衣袖,抽噎着不哭了。 他的怀抱又稳又暖,孩子睡得很安静。 陈彦允走到她面前,看她少有这么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刚才我哄孩子,你一直看着我。我有这么好看吗?” 顾锦朝脸一红,知道他是笑自己。别开脸道:“你哪里好看了!” 陈三爷把孩子交给邹氏。让她抱去暖房里睡觉。他倒了一杯茶喝下:“你总看着我,那心里必定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就跟我说。别为难你那小脑袋……是不是管家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锦朝摇头,才说:“您是不是和四爷说过。要他照拂我的铺子?” 陈三爷笑了笑:“你就是在想这个?我只是跟他提过一次,你不用多心,他给你好处你收着就是。陈家的家业原本是我在管,入詹事府后没空打理才交到他手上的。” 陈三爷肯定是很信任陈四爷的,她的那些话就更不好说了。既然不好说,那她总是可以问的……顾锦朝拉了拉他的胳膊:“妾身记得,四爷是壬申科的进士,为什么他不继续为官,而是帮着管家里的产业呢?”(未完待续) ps:粉红榜上被挤了,忧桑。。。 求大家的小粉红票啊~~~一会儿有二更,么么哒大家。 另外有个小片段,不好放在正文里,免费放给大家: 三爷会不会唱歌? 没有人知道,反正也没有人让他唱歌。 锦朝却听到他在柔声哄孩子睡觉: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 语调模糊,低沉缓和。 她觉得奇怪。 童儿的歌,他是什么时候会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暗斗 她问完之后,陈三爷却沉默了。 他修长的手顺摸着顾锦朝的长发,沉吟了一下。 “他的性格……不太适合做官。心思狭隘,不懂圆滑贯通……要是没有我和二哥庇佑,也迟早败在别人手里。当时老师看着他是我胞兄,本来是想等庶吉士三年期满,就派让他去做山阴县令的。他要是能做好山阴县令,以后再擢升他就方便了,不过被我压下来了。”他收回了手,站起身,“好了,你快些睡吧。” 顾锦朝知道他是不想说下去了。 她也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妾身是觉得,四爷的性子太阴沉了些……也好像无心于经商的样子。” 陈三爷不想让她管这些事,他也不想顾锦朝触及他的另一面。 其实说起来,他也是个相当无情的人。 他不愿意交谈,顾锦朝就没有办法把话题引下去。但她又不甘心,躺在**的时候,又去拉他的手:“妾身看着四爷,总觉得他藏着心事。这样的人,恐怕是不会甘心屈居别人的……” 陈三爷叹了口气,终究是翻身压住她。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都知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事。他虽然有这个野心,却没有能对应的谋略。要是真把他放在我这个位置上,恐怕没几天就被人整死了……你今天总是说到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些什么?” 他对事情相当的**。看着她的目光又透出严肃,逼得顾锦朝简直想脱口而出真话。 顾锦朝解释道:“就是和四嫂说过几句话……别的没什么了。” 他低头吻了吻顾锦朝的脸,又落到了嘴唇上,搂着她腰的铁臂微微用力,怀孕后发育更好的胸脯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顾锦朝伸手推了推他,听到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只是就着她的腿发泄出来。罗帐里又是一番喘息。 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那帕子替她擦干净了,重新给她穿好肚兜和里衣。她也累了,就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陈三爷却拥着她想了一会儿。肯定是有人跟顾锦朝说过什么……或者顾锦朝本身知道什么。 不然她不会这样搪塞他了。 …… 有了上次的事,顾锦朝也知道。要告诉陈三爷某些事不容易。还一不小心就被他看穿,实在是得不偿失。她也小心地不再提起陈四爷的事。却暗中让罗永平查过陈四爷的行踪。 佟妈妈来跟她说:“四爷和二夫人有来往,二夫人自己手里有几家米行和估衣铺。都是陈四爷供货的,比市价低了一半。陈四爷手里的是中公的财产,二夫人的却是私房钱。这就是拿了中公的去贴补二夫人的私房……两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似乎三爷和太夫人也知道,却没有说过话。” 这种事说起来有违和睦,顾锦朝也知道三爷和陈老夫人不会开口。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顾锦朝问道。 佟妈妈摇头:“四爷的就没有了……只是纪老夫人修书过来,让您带着小少爷去玩一阵子。”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原来承诺过,要带着孩子去见外祖母。 顾锦朝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且替我备一些糖食。还有给淳哥儿、煜哥儿的小玩意。” 佟妈妈笑着领命去了。 那头刘管事拿着册子过来给她看:“八月二十一日,太仆寺卿郭家郭老夫人六十寿。您看送什么礼比较合适?” 顾锦朝记得郭家和陈家的关系一般,不过既然是整寿,自然礼要重一些。她喝了口茶问刘管事:“母亲五十寿的时候,郭家可送了礼过来?” 刘管事答道:“送了两柄和田青玉五蝠献寿如意,一座小叶紫檀的佛像,五百两银子的礼金。” 那就是相当重的礼了。郭家和陈家并不是世交,怎么送这么重的礼?而且刘管事也并没有说清楚陈家和郭家的关系。这分明是想让她误会的。 顾锦朝慢慢看刘管事一眼,笑了笑:“依刘管事之见,这怎么回礼比较好?” 和三夫人处事了两个多月。刘管事也知道她的性子。她不喜欢拿捏强调盛气凌人,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她就会听,也常问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小的这不好拿主意……” 顾锦朝心里肯定这当中肯定有问题。 她也没有点破,就淡淡地道:“那先按照这样的礼备下吧,郭老夫人喜欢花草,再从我这里搬一些墨菊、绿牡丹等**过去吧。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开花了。” 刘管事领命退下了,很快就去二房回话了。 “……三夫人没有多疑,说按原来的回礼。不过三夫人问了我的意见,我并没有说。” 秦氏正在吃一碟橘子。 含真剥好福橘后。一瓣瓣捡了白丝,干干净净地喂到秦氏嘴里。 秦氏咬下了橘子。才慢悠悠地说:“她没有问为什么礼这么重?” 刘管事摇头:“三夫人年轻,不明白世家的关系。估计也不懂礼的轻重。” “当时郭家和咱们合做生意,钱不好从账目上走才从礼金里添,三弟妹转眼就把钱送出去了……”秦氏叹了口气,“年轻气盛啊。” 刘管事附和着笑:“也不算是咱们坑她,和郭家的关系三夫人自己不知道,又不问清楚的。” 秦氏又咬了一口橘子,这橘子虽然上市得早,还有些泛青,味道却酸甜好吃。 “这橘子好得很,我赏你一篮子,你拿回去吃吧。” 含真很快拎了一篮子橘子出来。 顾锦朝很快就知道了刘管事提着橘子离开二房的事。 孙妈妈心里发愁:“三夫人……奴婢看这些下人,一个个都向着二夫人呢。给您这儿汇报了事,转眼就能让二夫人知道了。等到您真的开始管家,这些人肯定要暗中使绊子的。” 顾锦朝淡淡道:“……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秦氏现在就要给她使绊子了。她现在也大概能猜到,要是礼已经送过去了,她难免会被陈老夫人责备几句。趁着礼还没有送过去。她得先做点事…… 孙妈妈又说:“那要不要奴婢去问问郭家的事?” 顾锦朝摇摇头:“没必要,我明日去问娘就是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懒得为秦氏遮掩。秦氏想让她出错。这何尝又不是她送上门来的错处。 第二天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顾锦朝抱了长锁去。 长锁吃得好睡得好。更加长得白白胖胖的。顾锦朝抱着一会儿就手酸,长锁这孩子也不怕生,谁都能抱得住,也都能逗得他笑呵呵的。 陈老夫人抱着孙子逗弄,高兴的不得了。长锁穿了件褂子,坐在陈老夫人怀里呀呀呀地说着。 顾锦朝就说起郭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既然是整寿,娘去不去呢?” 陈老夫人摇头笑道:“老了懒得走动,就你二嫂和你四弟妹一起去吧!” 秦氏笑了笑:“您倒是犯懒了!我和四弟妹却要辛苦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长锁。 顾锦朝继续道:“那就奇怪了……我看您五十大寿的时候。郭家还送了许多礼过来,我还以为和咱们陈家关系很深呢。我还让刘管事备了挺厚的礼送过去……”她说着声音一轻,“我这个礼可是安排错了?” 秦氏抱着长锁的手一紧,长锁被她勒得不舒服,扭了两下就哇地哭起来。她又忙调整了姿势。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叫了刘管事过来问话:“……都安排了些什么?” 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答了:“……一对粉彩珐琅梅瓶,三副赤金嵌绿松石的筷子,六百两礼金。” 那就是千多两的东西了…… 损失钱财倒是没有什么,就是让人家接到东西后心头不安。什么情分送什么礼,送过头了就有问题。幸好还没有送过去。不然就真的不好挽回了。 陈老夫人敲板定钉:“既然还没有送过去,就改改吧。三副筷子就不必了,礼金改成二百两就好。” 刘管事应喏。陈老夫人又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管事的?” 刘管事答道:“已有七年了……” “七年的时间都过了,什么关系备什么礼,你该不该知道?”陈老夫人淡淡地问。 刘管事知道陈老夫人这矛头是对着自己了,眼看着汗水就要流下来了:“小的……一向是听吩咐做事,是小的疏忽了!没想到三夫人刚开始管事,这些都还不熟悉……” 还想拉她下水?顾锦朝站起来屈身行礼,“也是儿媳的错,应该事先把情况问清楚才是。就算是刘管事没有意见可给,也该去请教二嫂。不能自己妄下决定……” 陈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哪里还会怪她。伸手拉她坐下:“怪你做什么。不知者无罪!就是我刚开始管事,也不可能把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分清楚……何况你现在还要带着长锁。分不出精力也是应该的。” 秦氏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顾锦朝年纪不大,还真是会说话。她肯定早知道郭家有问题了,却要等自己来设计她。伤人伤己,对她顾锦朝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损伤了,但她很可能失去一个忠心的管事。得不偿失。 ……原以为她年轻不懂事,没想到还是此中高手!(未完待续) ps:迟了一些,不过还是发上来了,二更~~ 推荐好友雪妖精01的文。 书名《百味记》。 简介:穿越为小小农家女,素手调制羹汤。让你坐品美食,笑收姻缘。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内幕 “原先提携你的,是老二媳妇。”陈老夫人喝了口松子泡茶,淡淡地道,“你且先歇息几个月,让副管事跟着老三媳妇做事吧!我再罚你两个月的月例,你回去后好好想想!” 刘管事更是汗如雨下,他从原先一个小厮做到如今的一房管事,其中艰苦怎足道出?陈老夫人轻轻一句话,就能耗损他多年的努力……看着原先还真是看错了眼! 他不敢多说话,领了罚就退下了。 长锁扭头找自己的母亲,伸出着胖胖的藕臂,小脸泪痕未干。 顾锦朝对秦氏歉意地笑笑:“这孩子还有些怕生呢!”伸手把长锁抱了回去。长锁立刻搂住母亲的脖子,不住地抽噎,委屈得很。再也不要别人抱他过去了。 陈老夫人轻声道:“锦朝,我看孩子也有些饿了,你先抱他回去吧。”又对王氏、葛氏等人说,“你们也先退下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秦氏脸色冷冰冰的,背脊挺得很直。 众人很快就退出去了。 陈老夫人就道:“老二媳妇,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秦氏笑了笑:“该是因为刘管事吧……这事也怪我!没有事先想到,跟刘管事说清楚。”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你可别看我老了,就当我是个老糊涂了。你**出来的人,会这么不懂事?老三媳妇固然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但她年轻经验不足,那你呢?你就没有存心算计她了……我告诉你,我这次先杀鸡儆猴了。以后再让我发现了,可就不止这么简单的处罚了。” 秦氏心里冷笑。她和顾锦朝都有错,就只警告她吗? 面上却叹道:“是我糊涂了,以后断不会再有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躺在藏蓝百吉纹杭绸迎枕上,脸色无血般苍白。 秦氏默默地看着,心想陈老夫人身体倒是越来越差了…… …… 办过百日宴。长锁的大名也确定下来。顾锦朝把想去纪家一趟的事给陈三爷说了,陈三爷赞同了:“你带着长锁去陪老人家几日……”他顿了顿笔。又细细地叮嘱她,“路上一定要带着护卫,每日不要太累了,夜里不能长时间看书,也不准做针黹。长锁要是吵你,就让他跟乳娘睡,记得吗?” 顾锦朝嫌他管得多:“我就是去住几天……您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放下毛笔搂住她的腰,笑道:“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肉出来。你要是再瘦回去了,我可不准!”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轻声说,“我还让陈义跟着你,如何?” 顾锦朝摇摇头:“陈义要贴身守着您,我不要。” 陈三爷见她不愿意,就找了另一个护卫队长跟着她回通州宝坻。 顾锦朝和陈老夫人说了,第二天一早就套马,带着长锁一起去宝坻了。 通州宝坻路途遥远,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纪吴氏早就得了信。派了管事在官道上等她。等接了她回到纪家,大舅母、二舅母和两个嫂嫂都等着,顾锦朝把自己带的礼和糕点等物分了。陪着纪吴氏在纪家后院散步。 她从小在这儿长大,自然无比熟悉。 纪吴氏抱着长锁就不放手了,长锁揽着曾外祖母的脖子,也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景色。他喜欢别人亲他,纪吴氏亲了亲他的鼻子,他就咯咯笑了好久,也很愿意让曾外祖母抱着。 纪吴氏一一指给顾锦朝看她小时候玩的地方。 在那棵歪脖子树上骑过马,在白石拱桥上钓过鱼,在那间耳房里和小丫头躲猫猫…… 顾锦朝仅仅是笑。看纪吴氏换了手抱长锁,伸手想把孩子接过来:“还是我抱吧!您抱这么久。手也该酸了。他又长得重……” 纪吴氏却不要顾锦朝接过去,笑道:“没事没事。他才多重点!”亲了亲长锁柔嫩的面颊,问他,“你说是不是啊,你娘亲还嫌你重呢!”长锁觉得亲得很痒,咯咯地笑。 走了一会儿,顾锦朝跟着纪吴氏回了东跨院。 东跨院外面的几株枣树长得好,挂满了红通通的枣子。纪吴氏让婆子拿杆打了许多下来,洗好后装着青瓷碟里端上来。笑着让顾锦朝尝尝:“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还非要爬到树上自己摘,结果额头都摔破了。把伺候你的嬷嬷吓得不得了。幸好你大舅母拿膏药给你擦,没留下疤。” 顾锦朝下意识摸了摸受伤的地方,早就光洁如新了。 她捡了颗枣子吃,长锁看到母亲拿了枣子,自己也想要。伸着小手就去抓,反正他也没长牙齿……顾锦朝拿了颗让他玩,他努力伸着手把枣子往嘴巴里塞,啃得到处都是口水。 纪吴氏声音低了些:“这次让你过来,也不光是想见见孩子。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上次你让我帮你看着永昌商号,现在我手底下的管事有点发现。” 和永昌商号有关…… 顾锦朝立刻起了慎重:“您尽管说就是。” 纪吴氏却先屏退了左右,才继续说,“我早说过他背后有人撑着,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永昌商号的主人胆子也大,他们最重要的货物就是纻丝、罗、绢等物,比别的商号能便宜两成……你可知道这些丝绸是怎么来的吗?” 顾锦朝想起上次罗永平也说过这件事。 纪吴氏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朝廷的织染局?” 顾锦朝点头,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有朝廷官局,一个在南京,一个在京城,都归工部。除此之外在浙江、南直隶等八省直各府州还设有二十二处地方官局。各地方织染局岁造段匹的原料,为本府州民间交纳的税丝;经费多出自里甲丁田税银。而供役工匠,则是通过匠籍制度强制征发而来,并编入各地织染局的。 “您说永昌商号的事……和织染局有什么关系?”顾锦朝有些不解。 纪吴氏喝了口茶,才慢慢地说:“永昌商号卖的丝绸,就是织染局做出来的东西。” 顾锦朝并不了解其中的内幕,却也知道这很不可能做到。不由皱眉:“织染局做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商号里?” 纪吴氏就叹道:“织染局一贯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除了必须要上供的岁缎,还还额外加量。有些人动歪心思,就勾结了织染局的织造太监,低价买了税丝,用织染局里头服役的匠人来做丝绸。再偷偷卖到外面,所得的利润高得惊人!但是一般商贾是不可能搭上织造太监的。织造太监一般都是司礼监直接派人下来,寻常的官员都只能对这些阉人毕恭毕敬的。” 难怪永昌商号的丝绸,总是比别的商号便宜…… 顾锦朝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永昌商号的背后是陈家,陈四爷在管这份家业。难道是陈四爷勾结了司礼监的太监,用税丝和服役的匠人来制丝绸?这样的确能得到巨大的收益……但是织染局本身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所在,这样的官商勾结,对当地百姓来说无疑是灾难。要是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了……陈家的声誉恐怕也完了。 纪吴氏又说:“难怪纪家怎么都对付不了永昌商号,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站在永昌商号背后的人,恐怕不下朝廷三品大员,不然也搭不上司礼监太监了。”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永昌商号……其实是陈家的。” 她自然是信任外祖母的,说给她听也无妨。 纪吴氏听后有些惊讶:“陈家书香门第,百年传承。可不像是能做这种事的……” 顾锦朝也知道,她需要好好想想。 单单凭借陈四爷,是不可能和司礼监的人勾结的。陈三爷也不可能授意陈四爷做这种事,这实在是个太大的把柄了。他为人谨慎,不会让别人抓到他这样的错处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是张居廉的人…… 顾锦朝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陈三爷不会让陈四爷做这种事,但是张居廉呢?张居廉迫不及待要把陈三爷掌握住,但是陈彦允为人谨慎,从不行差踏错,也没有让他捏到过弱点。既然没有错处,那他就要制造一个错处出来。 从陈四爷入手合情合理。要是陈四爷勾结司礼监、搜刮百姓的事传出去了,谁会相信这件事和陈三爷无关呢?这件事握在张居廉手中,他就可以随时威胁陈彦允了…… 纪吴氏看她脸色不好,她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就说:“你也别急,回头跟陈三爷说说。这种事总要收敛一些……纪家能看出来,肯定也有别人能看出来。要是此事最后被人爆出来了,恐怕就麻烦了。” 顾锦朝点点头:“我知道……外祖母,恐怕我这次不能多呆,后天就要走了。” 这件事一定要给陈三爷说才行。要是让张居廉占了先机,那后果就严重了! 纪吴氏有些失望,本来还盼着她多住些时候的,却也很理解。 她叫了宋妈妈进来,吩咐准备晚膳。(未完待续)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纪煜 吃过了晚膳,纪吴氏就让在花厅摆桌说话,陈氏和刘氏都过来了,陈暄先笑着和顾锦朝寒暄:“原是该叫您一声三婶娘的,却不知究竟叫什么比较好。我倒是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祖母近日身子如何了?母亲可还好?” 纪吴氏笑道:“哪里这么多讲究,你就喊表表妹吧!以后回陈家,再喊三婶娘也不迟。” 顾锦朝也含笑点头:“不用拘束了。你祖母近日不太舒服,却也没有大事。你母亲一向是好的,三少爷的媳妇孙氏给你生了个侄女,取了钰字做大名。” 陈暄是庶女,和陈家的感情本来就不深。笑了笑说,“都好便好。”退到了旁侧。 纪吴氏跟顾锦朝说起纪昀的事:“……现在去了淮安府宿迁县做县令,前几日还差人从运河送鱼鳖回来。结果在路上就死了大半,你大舅还写信过去说他了一顿。” 淮安府是个好地方,著名的漕运枢纽、盐运要冲,辖境内有漕运总督府,江南河道总督府。上次春闱纪昀中贡士之后,后来殿试时只中了个第三甲同进士,能做这样一个县令也是不错了。 淳哥儿已经有四岁了,好奇地看着躺在乳娘怀里睡觉的长锁,小声地问刘氏:“娘,那是表弟吗?” 刘氏笑着点头,淳哥儿就从炕上爬过去,扒着乳娘的胳膊看表弟,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表弟怎么长得和弟弟不一样?” 刘氏有些尴尬,赶紧被淳哥儿抱回来,轻声道:“你仔细吵着表弟睡觉!” 顾锦朝知道淳哥儿指的弟弟就是纪煜。她倒是不介意,别人听到肯定都不好意思,她回来这么久,也没有见过纪尧……应该是想避着她吧!她笑笑:“不碍事。这孩子睡着了就吵不醒的。”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让乳娘把孩子带下去睡,免得大家放不开。 这时候。正好有个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他才一点点大,小脸粉雕玉琢。生了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很快又有一个梳着圆髻的嬷嬷出现在孩子身后,领着他进来。 孩子穿着件葫芦纹刻丝小褂子,带着一个金项圈。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就有些拘束了。嬷嬷带着他一一行礼,他也小声地喊:“曾祖母、祖母好。”嬷嬷让他喊顾锦朝,他也乖乖地喊了,“表姑好。” 顾锦朝立刻意识到,这孩子就是纪煜。 纪吴氏皱了皱眉:“不是让他在书房里看书吗。怎么领着过来了?” 嬷嬷解释道:“是二少爷说,要把刚学的诗背给您听。非要跑过来的,奴婢一时也没有拦得住。” 纪吴氏就让纪煜走到他跟前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煜哥儿,等明早再背给曾祖听好不好,现在跟着嬷嬷回去歇息了。” 纪煜小声地哦了,揪着小手有些失望的样子。却也乖乖跟着嬷嬷回去了。 等到晚上人都散去了,顾锦朝才和纪吴氏说:“我看那孩子长得倒是不像二表哥,粉雕玉琢的。倒是很听话。”她不想外祖母因为她在这儿,就不要孩子过来。 纪吴氏让人端了烛台过来,从笸箩里拾起两双孩子的鞋递给顾锦朝:“你小时候的鞋。多半都是我和宋妈妈给你做的。眼看着长锁再长大些,就要学走路了。你给他穿穿看。” 老人眼睛不如原来好了,怎么还要做如此精细的事…… 顾锦朝接过巴掌大的小鞋,摸着纳得厚厚的鞋底,心里十分的动容。 纪吴氏收了笸箩,才跟顾锦朝说:“原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难过。这孩子现在是我带着,你二表哥也不经常来看他,他也只能和我亲近了。但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又总是想起他生母赵氏。实在是对他喜欢不起来……你可知道,赵氏前不久死了。” 顾锦朝静静地看着纪吴氏。等她说下去。纪吴氏顿了顿:“就在小佛堂里自缢的,还是打扫佛堂的婆子发现了……谁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想死了。孩子和她分开得早,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倒也没有伤心过……再等几个月后永阳伯家五小姐进门了,他也算是有个嫡母了。” 顾锦朝握住了纪吴氏的手,欲言又止:“当初那事,即不怪二表哥,也不怪这孩子……就是有缘无分而已。以后都是会好的。” 纪吴氏笑了笑:“行了,你先回去睡吧。明日我请了德音班的人过来唱戏,你可别起不来。” 顾锦朝到西厢房里睡下。她原来的院子就给了纪煜住,方便纪吴氏照顾他。 这晚长锁倒是没有吵她,顾锦朝自己却没有睡好。她心里还记挂着陈四爷的事……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 一会儿看到陈三爷肩头全是血,他站在山腰上,看不清脸,山崖底下都是呼啸的风声。 又看到陈四爷一张脸冷冰冰的,站在陈三爷后面不说话。 再看到一张临窗大炕,一个干瘦的人蜷在被褥里躺着。她走近了看,那人紧闭着眼,脸色苍白,那不就是她自己死时候的样子吗…… 采芙端水进来,看到顾锦朝额头细汗密布。忙绞了帕子给她擦脸。 顾锦朝才慢慢清醒过来。 纪吴氏派了嬷嬷过来喊她去进早膳,她吃了盘枣糕、一碗银耳汤。跟着众人一起去水榭台听戏,走在路上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眉眼冷峻,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正往影壁去。 纪吴氏喊了声纪尧,让他过来说话:“现在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哪儿?” 纪尧回道:“商行有艘运船出了问题,我要去看看。恐怕要晚上再去给您请安了……” 他抬头看到顾锦朝,嘴唇动了动,才低声说:“表妹过来,我竟然还没得空去见一面。现在实在是忙不开,听说这次表侄也跟着来了?” 纪家的商行,每天走运河的商船不知道有多少,真是出问题,也不用纪尧亲自去看…… 顾锦朝微微一笑:“他跟着过来了,就是怕他调皮,没有抱他出来。你若是有空,下午可以来看看。” 纪尧苦笑片刻,才说:“我尽量早些回来吧!” 又看了她一眼,向纪吴氏告退了,才带着管事们往影壁去了。 顾锦朝看着他清减的身影,觉得眼睛干涩得很……即便她对纪尧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何况她又破坏了人家的姻缘…… 唱的是,顾锦朝听过几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了。她想去外面走走,就和纪吴氏说了声。纪吴氏听得正入神,便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一会儿还有你喜欢的戏,记得过来看。” 顾锦朝笑着点头,带着采芙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回走。渐渐要入秋了,她原来住的院子里粉墙高高,伸出的槐树枝桠叶子又开始泛黄了。采芙扶着她的手,笑着说:“上次奴婢还陪您来过,当时还和青蒲姐姐一起。一转眼都这么久了……” 顾锦朝也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来信倒是说怀孕了,还差人捎了些给长锁的小袄,因此这几个月都没有过来请安。 身后传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顾锦朝回过头,发现不远处的一丛凤尾竹在抖动。 她皱了皱眉,难道有人跟着她?这可是在纪家里,谁会做这种事! 她带着采芙往回走,伸手就要拨开凤尾竹从。里面倏的退出一个孩子,葫芦纹刻丝褙子,金项圈,小脸粉雕玉琢……他背脊挺得直直的,小声地说:“表姑……” 煜哥儿?顾锦朝看了看四周,蹲下身与纪煜平视,柔声问他:“煜哥儿,你跟着表姑干什么啊?伺候你的嬷嬷呢?” 纪煜和淳哥儿同龄,但是没有淳哥儿活泼。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依稀可见其生母的美貌。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嬷嬷打着扇子睡着了……我看到姑姑在外面,我就跟出来了。” 顾锦朝看到他脸上还有糕点的渣子,就掏了手帕给他擦干净。孩子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顾锦朝。 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她干什么? 顾锦朝看到旁边有个凉亭,牵着他往凉亭走去,让他坐下来。 “你要找表姑陪你玩吗?不如表姑叫几个小丫头过来,陪你玩百索好不好?” 纪煜连忙摇头:“不要她们玩……她们都不喜欢我。” 顾锦朝笑了笑,摸着他的发说:“怎么会呢!煜哥儿长得可爱,谁都喜欢你的。” “真的。”纪煜认真地点点头,“祖母、二祖母、婶娘、父亲都不喜欢我……淳哥儿大家都喜欢。煜哥儿不讨人喜欢,没有人喜欢我……原来曾祖母说,煜哥儿会背诗了,父亲就喜欢我了。可是他现在还是不喜欢我……三叔经常抱淳哥儿,父亲从来都不抱我。表姑,是不是煜哥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 他很期待地看着顾锦朝:“大家都对表姑笑……表姑,您教教煜哥儿好不好?煜哥儿也想讨人喜欢。” 顾锦朝觉得有点难受。她叹了口气,笑道:“你看到大家对我笑,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的啊。煜哥儿不要担心,等你大一些了,大家就喜欢你了。” 等他长大了,很多事就能明白了。 纪煜依旧把背脊挺得直直的,努力地听她说话,希望他也能讨人喜欢,就像淳哥儿一样。(未完待续) ps:感谢彼岸花开终是伤亲的和氏璧!亲么么哒~~ ... ...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夜宿 纪煜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要回去了。 “嬷嬷醒了找不见我,会着急的……”他向顾锦朝挥了挥手再见,一溜烟跑了。 戏一直唱到近黄昏的时候才散场,顾锦朝陪着纪吴氏去西跨院吃饭。 等再回到东跨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灯早早地点起来了。 宋妈妈站在门口等她们:“二爷已经回来一个时辰了。” 顾锦朝扶着纪吴氏的手进去,果然看到纪尧背手站在中堂外面,看着那棵枣树出神。 纪吴氏请他进了西次间,丫头捧了茶上来。 “你说运船出问题了,究竟是什么问题?”纪吴氏握着茶杯喝茶。 纪尧淡淡答道:“只是货物单子没有对上……是南北米行的孙家的货,我亲自去找孙家二爷说过了,他们可以先从纪家的米行进货,我再派人从江西查查看,是不是那边的粮仓有问题。” 纪吴氏点点头:“孙家和我们交情久,可不要伤了彼此的脸面。” 纪尧笑道:“我做事,您尽可放心。” 几人正说着话,邹氏就抱着长锁过来了。这孩子也怪得很,平时谁抱着都可以,一点都不怕生。但等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认人了,必须要顾锦朝抱着才肯睡。 长锁的小脸哭得通红,看到顾锦朝就直往她怀里扑。 “他是要睡觉了……”顾锦朝拍着长锁的背,无奈地道,“我先把他哄睡着了,不然他要一直哭。” 顾锦朝抱着长锁去暖房里,把他哄睡着后才出来。 纪尧给纪吴氏请了安就要回去了。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又起寒风了。他站起身披了斗篷。又拿了旁侧的披风递给顾锦朝:“表妹也要回厢房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纪吴氏打了个哈欠:“正好我也乏了……明日你表妹就要走了,今晚早些休息也好。” 顾锦朝还带着丫头婆子,哪里需要纪尧送她去厢房。但是她又不好拒绝。反正就是一段路的事……她跟在纪尧身后出了西次间。纪尧先朝西厢房走去。 等走到了尽头,他先站定了。也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淡淡地问:“你明日就要走,这么急吗?” 顾锦朝点头道:“我如今跟着学管事,也不好拖延太久……” 他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叹了口气:“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我带着车夫和护卫过来的,这倒是不用了。”顾锦朝轻声道,“当然还是要谢过你的好意。” 她实在是太客气了。 纪尧回过头淡淡地看着她,轻声道:“那便不用了吧。” 顾锦朝颔首,正想带着丫头婆子进西厢房。他在背后继续说:“……原来是我违背承诺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本来这些话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他自嘲地笑道,“毕竟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顾锦朝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好久:“下午我看到煜哥儿了,他倒是挺可爱的。” 纪尧听后只是无意味地笑笑,然后离开了。 屋檐边的灯笼在风中微动,烛光落在石阶上。顾锦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抱着长锁跨进房门。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秋意渐渐浓起来了。 纪吴氏看着这雨有些担忧:“不然你明日再走吧。这雨下大了可怎么办。” 顾锦朝却想早点回陈家去,握了握纪吴氏的手安慰她:“您且放心,秋天的雨一向是下不大的。” 纪吴氏叹了口气。让婆子给顾锦朝准备了仪程。又让马车赶到东跨院来接顾锦朝出去,顾锦朝上了马车,丫头婆子也搬了东西上来,车夫扬鞭之后就嘚嘚地出了纪家。 她们走的路是沿着官道的,出了通州宝坻之后就渐渐荒凉起来。 路旁种的一亩亩玉蜀黍长得极好,菜畦里还有花生,农家却要隔很远才看得到。 长锁喜欢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就睡着了。顾锦朝抱着孩子挑开车帘看,外头的雨倒真是越下越大了。天色阴沉昏黄,明明才是下午。却近似傍晚的光景,连远处的玉蜀黍地都看不清了。 马车突然停下来。宋驰在外头隔着帘子道:“夫人,属下看这雨实在太大了,等一会儿入夜就看不清路了,再走恐怕不好。” 宋驰就是陈三爷派给顾锦朝的护卫队长。 顾锦朝皱了皱眉,没想到这雨还真的下大了……她问宋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即便是转头回宝坻也来不及,便是马车停下来,能停在何处?” 宋驰又答:“属下记得再往前五里有个宝坻驿站,倒不如先去那里避雨。” 等一会儿入夜了,雨又下得大,恐怕夜路是真的难走。 想到这里顾锦朝点头允了,马车复又行驶起来。 等到了宝坻驿站后,宋驰先向驿丁递了陈三爷的名帖。驿站一般是官用或者军用,没有名帖恐怕是不能进去的。得知这是陈家的马车,驿丁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地请他们入了大门。 顾锦朝下了马车看周围,宝坻驿站规模并不大,门前头一座照壁,再进去只有两进。正厅两间,回廊连着马房,一眼就看得到里面养着的马匹。细看之下竟然有二十多匹马。宋驰笑着问驿丁:“却不知是宝坻驿站是哪个驿将在管?” 驿丁笑了笑,答道:“正是原先做过皇商的罗家!我请诸位去廊房先歇下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下来了……”这群人中有女眷有孩童,虽然是护卫严密保护,恐怕也经不住折腾。何况那被众人围拥的女子戴着斗篷,一直没有亲自和他说过话,可见家族门第很不一般。 廊房就是侧数的第三间,驿丁送他们进去后。就笑道:“诸位且等,小的给各位烧些熟水过来,您等也驱驱寒。若是伤风了驿站里没有药,倒还麻烦了!” 孙妈妈上前给了驿丁一锭银子五两的纹银。笑着道谢:“那就劳烦这位小哥了,多烧两桶热水来,我们家主人好擦擦脸。” 这五两银子能顶半年的工,驿丁更是喜开颜笑:“好说好说,诸位且等着就是了!” 顾锦朝刚摘了斗篷坐下来,隔着雨幕看到对面的廊房有人影晃动,似乎人数还不少……她叫住了驿丁,问道:“这驿站里还有别人住着吗?” 屋子里很昏暗。烛火刚烧起来。驿丁见到顾锦朝的脸,即便烛光昏黄模糊不清的,他也愣了片刻。 宋驰暗中皱了皱眉:“我家主人问话,小哥究竟知不知道?” 驿丁才回答道:“这做驿将的若是不赚钱,拿什么来贴补驿站开支呢……那群人就是投了银钱住进来的。不过中间隔着院子,也不碍事的。” 宋驰身为护卫,做事自然要谨慎一些。何况他保护的又是夫人和小少爷。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个,是什么来历?” 驿丁摇摇头:“粗看有一二十个,说话口音奇怪得很,反正不是咱们北直隶的人。来的时候骑着马。也是在驿站避雨的。中午还要了切了八斤熟牛肉来吃……这群人都不太爱说话!” 他只是个驿丁,恐怕也什么都不懂。宋驰让他先下去了。 既然同是投宿的,彼此相安无事就行了。反正他们明天一早也是要走的。顾锦朝想了想,吩咐了宋驰:“你过去打探一下这些人有没有古怪,不要惊动了他们。” 宋驰领命去了。带来的护卫就守在了门口。 乳娘才把盖在长锁身上的斗篷揭开,孩子还睡得很香甜。 顾锦朝先把孩子放在了炕上,等他好好睡着。 一会儿驿丁送了热水过来。笑着说,“一会儿咱们在外头吃热锅子,诸位要是饿了,也可以出来一起吃。” 他们本来就带了吃食,倒不用吃驿站里头的东西。不过冷食毕竟比不过热食好。顾锦朝叫了宋妈妈吩咐:“要是有人想去吃就去吧。给你说一声就可以了。” 宋妈妈应诺,去和外面的护卫说。正好宋驰回来了,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属下从外面绕过去看。个个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功夫去打探一下!” 顾锦朝叮嘱了他们小心些。不过料想陈家的护卫皆是武功精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寻常的毛贼强盗也奈何不了他们。 顾锦朝看了一眼槅扇外,雨还没有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小,恐怕明天是到不了宛平了…… 大半天的长途奔波,她也觉得有些累了。就着热水吃了些糕点,便斜倚着墙,守着熟睡的长锁闭眼休息起来。 孙妈妈进来看到,拿了一件干的斗篷给顾锦朝搭上。招手让屋子里几个收拾的丫头手脚轻些,又把烛火挑暗了些,方便顾锦朝睡觉。 宋驰带着两个护卫道中堂坐下来,屋子里烧着火盆,倒是连蜡烛都不用点。 刚才迎接他们的驿丁站起来迎接他们:“来来,一起吃锅子就不客气了!几位这边坐!” 宋驰迅速瞟了一眼,几个驿丁围了个锅子。另外还架了几个炉子,周围坐的却都是穿着短衣,腰扎巾的汉子,有十八个人。均是太阳穴鼓出,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应该是练家子! 宋驰笑了笑坐下来,驿丁立刻拿了碗过来给他们倒酒。又对隔壁的人笑说:“这几位也是来投宿的官人,诸位在一起吃酒就不要拘束了!” 那群人中唯一一个穿了身袍子的人就拱手笑:“我们是江湖上耍把式的,就不讲究虚礼了!” 说话间已经从头到尾把宋驰看了个遍,又转过头去喝酒。 宋驰已经听出这人浓浓的巴蜀口音,不禁皱了皱。巴蜀远隔万里,来去不易,这群人要真是耍把式的。至于跑到北直隶来耍吗? 究竟是什么来头。(未完待续) ... ... ... 第三百二十章 劫持 这群人倒也奇怪,围着火盆吃菜喝酒,却半句话都不说。 宋驰推拒不过驿丁的盛情,只得喝了一杯黄酒。怕喝酒误事,他也不敢再喝。 他正要向驿丁告辞的时候,那穿袍子的人又笑道:“这位小哥穿的是程子衣,想必是哪家权贵大臣的护卫吧!我等几个上京来也没个亲人,不知道小哥熟不熟这京城的街沿巷坊,可有什么能杂耍的地方?” 寻常的官员最多就是养些护院,哪里能养武功高强的护卫。 宋驰笑了笑:“我也并非京城里头的人。我们家主子来宝坻探亲的,算不上什么权贵!”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道:“既然小哥不知道,就不打扰了。” 转过头又继续喝酒,不再和宋驰说话了。 这群人着实古怪!宋驰心里防备更重,今晚恐怕得彻夜不休守着夫人了。 …… 顾锦朝夜半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惊觉之后下意识地去看孩子,长锁脸蛋红润,睡的正香并没有醒过来。出门在外,她是和衣而眠的,锦朝披了件斗篷起身,看到自己床边正伏着两个丫头。孙妈妈坐在不远处的杌子上打盹。屋外头静静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采芙被她吵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问:“夫人,您怎么起了……” 顾锦朝坐在桌边喝茶,伸手示意她小声些。自己也放轻了声音:“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采芙更是疑惑了,这哪里怪了? 顾锦朝轻声说:“太安静了。”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那总该听得到一点声音才是,驿站里一般是有人守夜的,敲梆子的、巡夜的、晚上起来看牲口的。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采芙轻轻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道:“许是都睡了吧。不然奴婢去外面看看?” 槅扇外突然有火光闪过。传来男人低低说话的声音,口音很奇怪。顾锦朝小时候跟着外祖母玩,听过从巴蜀来的蜀锦商人说话。这口音倒是很像…… 难道就是那群借宿在这里的人?顾锦朝立刻警惕起来,既然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么近。那必定就是在门外。如果宋驰等人还守在门外的话,断然不会让他们考得这么近的。 她示意采芙不要说话,自己悄悄站起来走到槅扇旁边,外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连护卫都不见了。倒是对面的廊房外有几个人影晃动…… 顾锦朝倒吸了口凉气,外面恐怕是出事了! 那究竟出什么事了,宋驰他们又在哪儿?是不是投宿的那些异乡人干的? 顾锦朝觉得为今之计,恐怕应该先想想她能怎么办。这些异乡人并不与他们相识。看她们随从和行礼众多,想要图财害命的可能性很大。 廊房外面就是围墙,只有一个透气的窗扇,而且开得很高,根本爬不上去。要是从前面的槅扇离开,肯定会被人发现……顾锦朝目视四周之下,竟然找不到逃生的方法。 采芙也紧张起来:“夫人,我看这情形不对啊,要不要把孙妈妈等人叫起来一起想办法……” 叫是肯定要叫起来的,好在能跟着顾锦朝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是能干的。听到如今的情况也只是有些背脊发冷。并没有惊慌失措的。 绣渠先说:“倒不如咱们搬出陈家的名头……” 顾锦朝摇头,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既然都想干下杀人越货的勾当了。肯定更想神不知鬼不觉。断然不会放她们走了。她更觉得奇怪的是,能无声无息地让宋驰等人不见了,这也绝对不像是一般的强盗…… “那该怎么办……”孙妈妈喃喃地道。这样的困兽之斗,就是有千般的智慧都使不出来。 外面又传来的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应该是朝这里走过来了。 顾锦朝望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主意。 “雨竹,你抱着长锁躲进柜子里去。”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长锁都是用斗篷盖着的。想来一个孩子不见了。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吧。而且也只有雨竹身体娇小,能躲进柜子里了……顾锦朝只能这么想了。她必须要把孩子保下来。这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她和陈三爷的孩子。虽然他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想到孩子抓着她的手指呀呀地努力说话,亲他脸蛋的时候,他会咯咯地笑。 顾锦朝心都发酸了…… 没想到啊,这一世她明明这么努力了,却可能要死在一群毛贼手上。 雨竹望着顾锦朝,揪紧了手指:“夫人……奴婢这……” 别的丫头婆子沉默地看着,没有一人说话。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锦朝把长锁抱起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小脸。 “行了,你听我的。这香囊里装着银裸子。等人都走了,你抱着他回陈家去……”顾锦朝看着孩子恬静的小脸,喉咙发哽有些说不下去。她又停顿了好久,槅扇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事到如今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压低了声音:“就跟三爷说,一定要防备陈四爷和张大人,他以后……”她的指甲都掐进肉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要好好活着!” 那些人已经站着门外了。 雨竹眼眶发红,她用力点了点头。抱着长锁就钻进了柜子里。 看到雨竹进了柜子,顾锦朝差点站不稳。采芙忙扶住顾锦朝的手,屋子里另几个婆子都忍不住摸眼泪了。顾锦朝在杌子上坐下来,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因此很快镇定下来。 死不过是做的最坏打算,而她要和这些人周旋!蜀道难行,没有强盗会翻山越岭到北直隶来行事。 他们要到京城去,那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门被推开了。来人穿着身棕色右衽袍子,身后好几个穿短衣的汉子举着松油火把,屋子里涌入了六、七个人,瞬间就亮堂起来。 那领头的人长得剑眉星目,就是蓄着浓密的胡须,看不起全貌。手上戴着好几个奇怪的铁圈,身姿挺拔。看到顾锦朝等人已经等着他了,他倒是有些惊诧地笑了:“我们动作这么轻,没想到也吵醒夫人了!夫人晚上睡得可好?” 顾锦朝打量了他一眼,就淡淡地道:“劳烦先生记挂,睡得恐怕不太稳妥。” 那人哈哈地笑起来:“夫人爽快!” 顾锦朝也笑了笑:“这倒是谈不上了,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把我的护卫如何了?你们不远万里到京城来,想必是有大事要做吧?又何必和我们过不去,反倒是打草惊蛇了呢。” 那人却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顾锦朝:“夫人多虑了。我等本就是草寇流匪,到哪儿不都得打家劫舍嘛。倒是夫人那些护卫真不简单,要不是我偷偷在水里放了五香散,恐怕还制不住他们呢!我们惯是杀人不眨眼的,您的那些护卫恐怕是不能回来见您了!” 他们已经把人杀了…… 顾锦朝的心沉下来。这人太不简单了,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这样的人却让她放心下来。她换了个语气,平静地道:“先生既然是图财,我身上却没有什么银钱。唯首饰还值些钱……”她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拨下来,还有头上的赤金宝结、红珊瑚耳坠。“你们也把身上的东西给这些壮士留下吧!”她吩咐那几个丫头婆子,她们立刻回过神来,也摘下了身上的东西。 “先生收了东西,再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吧!”顾锦朝把那些东西往前一推。 那人上前几步缓缓走到顾锦朝面前,笑着问:“你就不怕,我收了东西后杀你?” 顾锦朝摇头道:“您不会杀我。” “为什么?”他又问。 顾锦朝说:“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死。” 如果他真的要杀人,应该在刚进来的时候就动手了。何必跟她说话呢! 他又笑起来,只是胡子遮挡着看不清而已。“你倒是聪明。”他点点头,又轻轻叹气,“我虽是莽汉,也懂得怜香惜玉,夫人这样的一张脸,死了是在太可惜……” 顾锦朝脸色发青,这人说话怎么如此轻佻!她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性格并不平易近人,又是嫡出的顾家小姐,很少有人敢在言语上轻薄她。 他让人把那些首饰收起来:“那就劳烦夫人跟我走吧,我还有事要麻烦你!”他瞟了一眼剩下的丫头婆子,眼中无不冰冷,却淡淡的吩咐手下,“剩下的都杀了吧。” 五个丫头婆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苍白极了。 顾锦朝立刻道:“既然先生有事要麻烦我,那总不能亏待了我吧!” “你想如何?”这人倒还有有几分耐心。 顾锦朝说:“我在家里养尊处优,都是有人伺候的。要是没有人伺候,我可住不习惯的。” 他沉默地想了想,才慢悠悠地说:“那好吧,我准你带两个人,别的还是要死的。究竟要选谁活下来,你要考虑清楚啊!”他说着径直朝门外走,笑道,“我给你半刻钟考虑!” 顾锦朝握紧了手,不得不闭上眼睛。(未完待续) ps:感谢铄仪亲的和氏璧!昨晚下课实在太晚了呜呜,感谢大家体谅!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惊动 马车的车轱辘又重新转动起来。 顾锦朝好像还能听到那两个婆子发出惨叫声。 刀起刀落,她们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她握紧了自己颤抖的手。这帮人杀人不眨眼,绝对不是善良之辈!她不能犹豫…… 她们从驿站里出来的时候,养马的马厩里全是血,除了护卫们的尸首,还有那几个驿丁。血沿着青石砖大片渗在院子里,混杂着雨水,院子里一股牲口棚草料受潮的味道,夹杂着血腥气。刚出来的太阳一晒,那味道简直熏得人作呕。 采芙脸色苍白地握住顾锦朝的手,低声喃喃:“夫人,现在没事了……” 雨竹和小少爷至少逃过一劫,这群人并没有搜房。孩子也没有吵…… 不幸中的万幸。 顾锦朝淡淡地嗯了一声,她靠着车壁,外面的那些男人在交谈,说的应该是家乡话,她听不太懂。 这辆马车已经不是陈家的那辆,是驿站里头送人用的。没有窗扇,门外有驾车的人守着,她们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不过马车走得还很稳,应该还是沿着官道在继续走的。 昨夜下了雨,今日的太阳倒是秋老虎发威,毒辣得很。到正午的时候马车里更是热得不得了。 孙妈妈说了声要水,马车就停下来,最开始那个蓄着满脸胡须的人撩开车帘进来,递给顾锦朝一碗水,笑着说:“路边的河里的水,夫人要是嫌弃。我就让人拿去滚滚。” 顾锦朝接过来后看了他一眼。 她确实很渴,从早上驿站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看着那大手稳稳端着的土陶碗,顾锦朝却顿了一下……如果他在水里头动手脚呢? 那人又笑:“夫人胆识过人。死都不怕,还怕一碗水吗?” 他要是真的想做什么手脚,恐怕怎么样都会达成的。 顾锦朝沉默地接过碗。喝了几口解了渴,又递给旁边的采芙和孙妈妈。 可能河里的水真的有怪味。顾锦朝喝起来总觉得发涩。 那人收回碗跳下车了,一会儿又递进来一包干冷的馒头。“荒郊辟野,没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了。”他眼睛微眯,“我们走的时候宰了一匹马,炖了一锅肉。夫人要是不嫌马肉味怪,我倒是可以拿些过来。” 那只马还是当着她们几人的面宰杀的。顾锦朝想起来煮肉的那股味道就犯恶心…… 她强忍着犯呕,淡淡地道:“先生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那人看到顾锦朝恶心的样子。似乎还觉得挺好玩的。笑了两声又跳下去了。 采芙拿了馒头,掰下最软的地方递给顾锦朝。她却没什么胃口。 拿着馒头很久,顾锦朝还是把东西给咽下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蓄胡须的人站在黄沙扬起的官路边,看着远处的城墙。有人过来回话:“……那几个娘们都迷晕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那就进城吧!”他望着远处的城墙目光幽深,“如今只手遮天陈家的女人,还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我递了这么大的一张投名状,世子爷总该笑纳才是。” …… 陈彦允正在看福建布政使上疏的折子,是说减免福建沿海赋税的。 他只了几行就合上了,找了江严进来。把折子递给他:“这本送去张大人府上,既然是倭寇所致,那这事就不该户部过问了。” 江严接过应是。 陈彦允端着茶啜了口。目光放远落在槅扇外,养在外头的鹦鹉又开始扑着翅膀乱叫起来。 这是叶限送给长锁的洗三礼,陈三爷却没有交给顾锦朝。 这只鹦鹉大半时候都是睡觉,不然就是胡言乱语。现在它吃饱喝足,站在竹竿上抖了抖翅膀,又开始说话了。它倒是说得相当高兴,就是没有人听得懂。 今日这鹦鹉又诗兴大发,开始念打油诗。 平时它说来说去也就这几句,陈三爷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指尖在书案上轻叩。 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 他听过这鹦鹉念诗许久。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却唯有这句话每首诗里都有,究竟是什么意思? 锦朝也去纪家两天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陈彦允正思索着,陈四爷和陈六爷过来找他了。 陈六爷前日刚从宝相寺回来,回到家里时人瘦了一圈,葛氏看着都心疼。他自己倒是很高兴,终于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穿了件簇新的直裰,掇了陈四爷一起过来见陈三爷。 “三哥,你那个鉴明大师实在太烦!整日逼我念经,说得我耳朵疼。”他喝了口茶,“在寺庙里,还真是生生淡得出鸟来。整日都不见荤腥,我好不容易逮到一只穿山甲,还让和尚给放了……” 陈四爷笑道:“六弟虽然寺庙里住一年,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啊。你这才回家,肯定找不到事做,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来帮衬我做生意吧。” 陈彦江连忙摇头,“我玩得高兴,才懒得搭理你的事!” 陈三爷就慢慢地道:“你玩我不管你,不过要是你再做些下三滥的事,我可不会饶了你。”说着就有仆人端了茶进来。 陈彦江想起那些混账事,也只能嘿嘿地笑。忙拿起茶杯猛灌茶水。 正是这时候,陈义过来了。他也没有进来,就在书房外面说:“三爷,属下有话要禀……” 陈三爷看他脸色不对,站起身走到外头。 他低声问道:“你脸色这么难看,究竟是什么事?”他先是想到了凤阳的洪灾,前些天户部派了一批官员,跟着工部的人重修河堤,“莫不是监水的人出问题了?” 陈义张了张嘴,很艰难地说:“是夫人……雨竹姑娘,独自抱着小少爷回来了。”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不至于发抖,“说是……他们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一帮川蜀来的人,夫人被他们掳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 陈三爷带着人去看雨竹的时候,长锁正哇哇大哭。 屋子里乳娘抱着孩子哄,要喂他喝奶。长锁却扭着头左躲右闪地不干,张着泪水朦胧的眼睛到处看。 看到陈三爷出现,他呜呜地哭。要往他怀里扑。 陈彦允把孩子抱进怀里,手臂都发紧了。 雨竹茫然地坐在杌子上,眼眶发红,也在不停地哽咽。 藏在柜子里的时候,她怕被那些人发现,也是吓得发抖,又怕长锁的哭声引来人,长锁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死死捂住长锁的嘴。又惊又怕,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小少爷在她手上,她根本不敢出事! 陈彦允哄孩子的时候,神情才稍温和一些,等孩子扑在他肩膀上不断地抽泣,他脸色又暗沉下来,觉得眼睛无比的干涩,他闭了闭眼睛镇定片刻。刚才那些震惊心疼的情绪过去,愤怒就涌上来了。 他问雨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一给我说明白。” 雨竹把夜宿驿站的事说了一遍:“……等他们走了,奴婢才敢从柜子里出来。那驿站里头还有马车,奴婢找了个乡人帮忙赶车,才抱着小少爷回来。护卫、还有夫人带的两个妈妈都死了……夫人不见了。奴婢、奴婢想着刚下过雨,就沿着路看他们的车辙,他们应该是朝京城的路去了!但是过了宝坻那段路,车辙就多起来,也认不出来了……奴婢就连忙回来了……” 陈三爷的声音嘶哑:“她让……你抱着孩子回来……?” 雨竹点了点头。 她看到陈三爷闭上了眼,很久都没有说话。怀里抱的长锁却渐渐安静下来,他哭累了,靠着父亲宽阔的肩膀就睡着了。雨竹又想起了顾锦朝交代的话,忙说:“夫人还说,”她压低了声音,“要您提防陈四爷和张大人……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三爷点点头,把孩子放进乳娘的怀里。立刻提步朝外走去,冷声吩咐陈义:“去把鹤延楼所有的护卫召集起来!你亲自带人,先去宝坻驿站查看那群人的行踪!” 陈义抱拳应是,忙去鹤延楼召集人手。 陈三爷边走边跟冯隽说:“你替我把书房的公印取过来。” 冯隽听后一愣:“三爷,这是要……” “封城。”他淡淡道,“我去找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现在就把京城给我封死,谁也别想进出。” 冯隽听着心里一惊,知道对于陈三爷来说这并不是好事,太拥权自重了。他却什么都不敢说,连忙就去了书房取了公印。 陈三爷换好了官服出来,马车也备好了。就在木樨堂外面等着。 陈四爷和陈六爷跟了出来,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整个陈家的护卫都惊动了,他们也知道,这应该是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陈四爷看到陈三爷走出来,还换上了官服,连忙上前去问:“三哥,这究竟是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想到顾锦朝刚才说的话。 他看了陈四爷一眼,并没有解释,他现在也无心解释,只是道:“家里你看着,什么都不要跟母亲说!” 小厮为他系好披风,他就立刻躬身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未完待续) ps:卡死我了!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世子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很快出来见了陈三爷。 他坐在兵马司的厅堂里,脸色冷淡地喝茶。 指挥使迎了过去,拱手笑了笑道:“阁老难得来我这里坐啊!” 陈三爷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示意他坐下来,先扔了批文在桌上:“这是封城令,周大人先看看吧!” 指挥使又惊有疑,这封城令签署很不简单。陈三爷虽然贵为阁老,却也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他打开看了,确实是封城令无疑!他不敢耽搁,立刻叫了侍卫进来,传令下去封城。 兵马司虽然要维护京城治安,说到底内城有金吾卫、神机营在,外城还有驻军守着,其实实权不大。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头传半天才能到兵马司这里来,指挥使笑着问陈三爷:“阁老亲自前来发封城令,应该是有要事吧,下官知道什么事,也好依言办事才是!” 陈三爷淡淡地解释道:“京城闯进来一帮匪盗,穷凶恶极,杀人如麻。在宝坻犯下十多条命案,有人称看到他们进了京城,京城又是人多富庶,要是他们威胁到百姓的安危就不好了,需得瓮中捉鳖才是。” 顾锦朝被劫持的事有坏名声,自然不能泄露出去。幸好这帮人还犯下命案,还可以用来掩盖。 指挥使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再问了。 上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哪里有他质疑的道理。 陈义却很快就进来了。 他叫了陈三爷出去,边走边说:“……属下按图索骥,倒是查到一些踪迹。有人看到这群人进城了,在九春坊那里没了踪迹。想来就是躲在附近,搜查一番就能找到了。就是护卫的人手恐怕不够,等他们发现了踪迹。恐怕又要换地方了,不如去请国公爷调集官兵过来……” “动静不能太大。”陈三爷低声道,“常海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跟他说。” 只怕这些亡命之徒被官兵缉捕,慌乱之际会下狠手杀人。 ……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炕上。手被绑在身后的栏杆上。她四下看去,蓝色细葛布帷帐,桐木炕桌,炕上铺着床百吉纹棉被褥……看着陈设,应该是在普通的人家户里。采芙和孙妈妈还躺在不远处,手捆在一起。 她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并没有捆得很紧,她要是再用力些。应该可以挣脱…… 门外却传来悉索说话的声音。 顾锦朝停下拧动的动作,仔细听外头的人说话。 这声音很像领头的那个人,他语气微怒,声音都压低了甚多:“……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却很陌生,并没有川蜀口音。 “你有命案在身,又做的不干净,世子爷是不会让你留下来的!再说这京城里有什么好的,你回了嘉州去,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你以为在这些显贵身边好做?那世子爷又惯是心狠手辣的。从来不会对咱们这些人心软,谁不是刀尖上添血地活……” “我手底下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你只要跟世子爷说了,他肯定会同意的。”他顿了一下。“你劝我回嘉州,你怎么从来不回去,阿母病重的时候想见你,你连封信都没有写回来!” 另一个人叹气:“谢思行,你听三哥的话就先走吧!我以后自会回嘉州,给母亲上坟请罪的。” 谢思行…… 顾锦朝听到这个名字,先是觉得十分熟悉。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冷!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谢思行,当年川蜀盗匪首领。杀川蜀一万多人。百姓厌弃,恶贯满盈。后来拥地为王。自封了个什么齐朕王,朝廷大为忌惮。 他拥地为王之后朝廷终于不想容忍了。接连派了好几次官兵去围剿,却都兵败而归。最后陈三爷做监兵去了四川,也就是那次他死在四川再也没有回来…… 而现在的谢思行,还只是个强盗而已。但是他那种冷漠无情的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已经能让人大为忌惮了。 不过他说要来投靠的世子究竟是谁? 据她所知,最心狠手辣的莫过于长兴候世子爷叶限了…… 顾锦朝闭上眼苦笑,她想又不想碰到他。如果是叶限,那她自然不会有事,但要真的是他,顾锦朝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三哥,你跟我说话,还是这么居高临下啊。”他忽然笑了,“我这次弄了个东西过来,你放心,绝对是好东西。你让我呈给世子爷看了,他不仅不会怪你,反而会奖赏于你。咱们既是兄弟……我也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那人不由得问:“你弄了什么东西过来?” “你帮我引荐了,自然什么都好说。”他淡淡地道,“咱们都是无利不图的人,三哥要是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念多年情谊了。” 他要给什么东西? 顾锦朝突然有了个猜测。这帮强盗没有杀她,很可能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长相倒还是其次的,她的身份才能给这个人带来巨大的好处! 谈话的声音突然中断了,顾锦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她听到了往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她连忙闭上眼装睡。 门吱呀一声打开,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锦朝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落在她额头上,沿着脸颊往下慢慢滑去……她想到这双手是怎么杀人、血淋淋地分马肉的,简直一刻都忍不下去。她侧过脸,才睁开眼睛盯着谢思远:“你做什么!” 他那把胡子竟然刮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袍,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五官格外的深邃,眼窝也很深,有种异族的感觉。他转身拿起桌上的刀,淡淡地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轻薄女子。只是叫你起来而已……我一进门就知道你装睡。那碗水你喝得最少,最先醒也是正常的。” 他刀上的暗红的血被慢慢抹去,刀身擦得发亮。 那碗水倒真是有问题。 顾锦朝又悄悄扭动了手,发现扣子比刚才又松了些。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他的注意:“阁下胸怀大志,掳我一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不起吗。” 谢思远听后又是大笑:“别人看不起我,关你何事?你好好呆着就是了!” 外面有人在喊他,谢思远不再理会顾锦朝,大步走出房门。 顾锦朝轻轻地松了口气,聪明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自负。恐怕谢思远还不屑防备她……这样正好!她手略松开了些,能够到自己的腰带了。 顾锦朝从腰带上扯下几颗米粒大的南海珠,悄悄握在手里。 她躺回去闭上眼。 既然谢思远要带她去见人,还是想求人办事,那她肯定要被挪出这个院子……她还有机会!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谢思远果然又进来了。 他手里又端着一碗水,笑着看顾锦朝:“夫人且放心,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功夫。” 顾锦朝点点头:“给我松开绳子吧!” 谢思远看她没有反抗,也并不为难她。他也不喜欢对女人动手,杀人除外。 顾锦朝喝下那碗水不久,就立刻感觉到头昏沉起来,她死死掐住手心勉强保持清醒。 果然又上了马车,顾锦朝斜靠着车壁,已经压制不住泛起的头晕……她手心里掐得全是血,整个手都在发抖。 有敲梆子的声音传来,那她应该是在城镇里。宝坻的官道只到京城和大兴,按脚程来算,她现在应该在京城的外城里。顾锦朝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下来,她被抱进了一个陌生气息的怀里下了马车。 有人吃惊的声音:“谢思远,这就是你说的东西?这分明是个女人吧——” 谢思远笑了笑:“你管是什么东西。世子爷在哪里?” 他哼了声:“长兴候世子爷这么大面子,你且等着吧!说是在世子夫人那里……过不过来还说不定呢,把这女的先放在庑房里吧!我再去通传一声看看。” 谢思远忍了又忍,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他又是来投奔前程的!嘉州那点一亩三分地,他心有鸿鹄,不能囿于那些山沟子里。他只是笑笑:“那请世子爷一定来看看吧!” 顾锦朝被放到椅子上,再无别的动静。 她迷迷糊糊的把这两人的对话听了,却半点也反应不过来,靠着椅背慢慢等着清醒。 原来谢思远真的是来投奔叶限的。 以她对叶限的了解,叶限是不会拒绝这么个人的。最后叶限不也是因为在四川清剿了盗匪,才有资历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吗?如果谢思远真的是他的人,那他弄出齐朕王这盘棋究竟有多大,他算计了多少人? 陈三爷究竟是谁害死的?张居廉,陈四爷……还是叶限? 或者其中有不止一个人参与。 顾锦朝能摸到事情的脉络了,背后的东西却越来越让她觉得沉重。 等到她真的清醒过来了,看到谢思远正坐在桌边喝酒。他人长得高大,烛火下的影子如山般盖过来。 有人在叩门,他站起身走出去,随后传来压低的说笑声。(未完待续) ps:这个情节不太好写,卡文到现在。大家说的问题我明白,我只能尽量了 今天全天课,也没办法唉。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女人 罗氏坐在叶限对面,笑着和他说话:“世子爷,母亲说要入秋了。该给您再制几身秋衣,妾身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还没敢动手……怕做了您不喜欢,就不穿妾身做的了。” 叶限闲闲地撑着炕桌,一手捡着小碗里的松子吃,吃得慢悠悠的,好像根本没听到罗氏的话一样。 罗氏让丫头拿了一叠宣纸上来:“妾身画了几个擅长的花样,您来挑一挑吧!” 叶限突然放下碗。 罗氏看着脸上一喜。 他却叫了一声“之书”,说:“松子吃得太干了,给我倒杯茶过来!” 罗氏愣了愣,喊道:“世子爷……” 叶限挑眉问她:“你又怎么了?你跟母亲说,非要我来陪你说话,我人都来了,你还不满意吗?要做什么你做就是了,问我干什么。你自己不能拿主意吗?” 罗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哪里有叶限口才好!被他冷冷说了几句,就觉得心酸委屈,眼睛就忍不住发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个人怎么就不会怜香惜玉呢! “我做了您不喜欢的东西,您又不会穿。那不是浪费了好料子……” 他什么时候穿过她做的衣裳? 叶限淡淡道:“我长兴候家还不缺那点衣料钱!你要是想拿,随时去账房支就是了!” 之书端了茶过来,他接过后端在手里,慢悠悠地喝茶。 罗氏小声地说了声哦,看到他又拿起本书,她又小心跟他说话:“您看的是什么书?妾身怎么看着……和您昨天看得那本不一样呢。” 叶限实在是被她弄得烦不胜烦,再好的涵养都被逼得要发火了。何况他向来没什么涵养。 他冷冷地看了罗氏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甩手走人。你明天不准到母亲面前哭。” 罗氏被他的眼神吓到,终于不敢说话了,默默拿起旁边笸箩里的针线做绣活儿。 李先槐在外面喊了世子爷。说有事要禀。 叶限披上斗篷出去了,罗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想了想,她还是叹了口气。 外面夜凉如水,屋檐下的灯笼光芒撒在青石路上,院子里四下站着护卫,守卫森严。 李先槐先说:“……世子爷,今儿个下午陈三亲自签了封城令。说是有匪盗闯入京城,不过却没有让顺天府的人帮着做事,只找了郑国公和兵马司的人帮忙。” 缉拿盗贼应该是顺天府府衙的事…… 陈彦允是个相当低调的人。做这么大举动不太寻常。他究竟在干什么? “懒得管他,等明日再说吧……”叶限淡淡地说,“总有人比我关心。” 例如张居廉。 叶限觉得有点困了,和罗氏说话是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他掩着手打了个哈欠,伸手示意之书跟上来,他打算回自己的书房睡觉了。 “世子爷!” 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叶限细长的手指拥着斗篷,回头看去。 庑廊下还站着一个侍卫,看到叶限回头连忙走上前,满脸都堆着笑容:“属下等您好些时候了!我那从嘉州来的弟弟还等着呢,想要见您一面。您看若是合适的话……不妨去看看?” “你弟弟?”叶限上下看他。认出这是他近身的护卫谢原。这些护卫都是李先槐管的,他不直接吩咐这些人,也不是很感兴趣。 李先槐笑了:“谢原的弟弟……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您去看看也好。” 叶限其实不太想去看,沉默了片刻。 谢原低声解释道:“他带了个人来,说世子爷看到了必定高兴……属下的弟弟也是个人物!您倒是可以去看看,您若是不喜欢他,再赶他回嘉州去就是了……” 带了个人来见他? 叶限淡淡地笑:“让我高兴可不容易。” 谢原笑了笑:“您放心,属下心里有分寸。我这个弟弟在嘉州的时候就有名气了,十三岁就能赤手逮野猪,只是他这些年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底子不太干净。” 叶限才勉强点头。让谢原在前面带路。 谢思行在前院的庑房外面,心里其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很少受到这种冷视。在嘉州的时候他可是人见人怕的。看到众护卫拥着叶限过来,他才站起来。先远远把这人打量了一眼。 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传闻的那样心狠手辣,他长得相当好看,脸好像就是玉雕成的,五官细致,穿了件月白的斓衫,腰上挂了个羊脂玉坠儿,气质飘然出尘,只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让他觉得一点都看不透。 他很少看不透别人。 叶限却感觉到谢思行身上的血腥气,他对这种气味相当敏锐。这人肯定近期杀过人,或者是牲口。 长得倒是一般,就是那种异族人的轮廓掩饰不住,身材高大,而且眼神中野心勃勃。 叶限很喜欢有野心的人,只有知道别人要什么,他才好掌握这个人。他也需要这种杀伐果决的人为他做事。 叶限让人掇了两张椅子过来,让谢思行也坐下来。 “你先说吧,自己有什么筹码要我留下你。”叶限手中的茶盖抚过茶水。 谢思行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还带了人过来。您也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这些人在身手上绝不弱于您的护卫。何况您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等到当今皇帝长大了,朝廷势力混乱了,到时候可就是乱政出英雄了。您身边没有一些能独当一面的人在,恐怕会在博弈中处于弱势!” 这个世子爷相当金贵,即便是在长兴候侯府中,周围守着他的人也寸步不离。在他说话的时候,世子爷也绝不搭腔,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 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动作都没变。 叶限听后笑了笑:“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和罗氏一样,也没读过几年书啊。 朝廷如今的局势,但凡是了解的人都能说出来。叶限并不惊讶于谢思行的这番话,而且这群人还有案底在身,他留下这些人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 谢思行知道,单凭几句话肯定是不能说动叶限的。 他站起来拱手笑道:“说得天花乱坠都没意思,我这次来,给世子爷带了份大礼。就在这庑房里头。” 叶限依旧喝茶:“谢原说你带了个人来。是男是女?” “女人。”谢思行轻轻地说。 叶限听说是个女人,就更不感兴趣了。他兴趣缺缺地道,“我就不去看了!本来留下你们倒也可以……如果我猜得不错话,恐怕就是这两日你们才杀了人。我不喜欢麻烦,等到以后顺天府查到我头上,我还要去打发这些人。看在你是谢原弟弟的份上,我给你们三百两银子的仪程,你们走吧。” 谢思行皱了皱眉。 这个世子爷相当不按牌理出牌,难道不是女人更令人感兴趣吗? 他只能笑了笑:“世子爷先看了再说,这是个相当不一般的女人啊!我也是在路上碰到,为了掳她才痛下杀手的。她那些护卫个个武功高强,要不是有苗老给我的药,恐怕硬拼还打不过这些人……” 谢思行继续说:“人就在庑房里,世子爷看了这人,肯定会改主意的。” 叶限沉默了会儿才笑道:“要是能让我改了主意,你留下来也无妨。” 他推开了房门进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他倒想看看这谢思行究竟要做什么。 庑房里堆放着很多不用的东西,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已经落灰了,褐色幔帐后面有个长几,放着个白瓷瓶。旁边堆放了好几张椅子。他果然看到个人影背对着他,蜷腿坐在椅子上。 “怎么,还不敢回头看?”叶限淡淡地问。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女子,而是慢慢走到了长几前面,伸手去拿那个白瓷梅瓶看。 “不用怕我,听说你是被谢思行掳过来的。你是哪个世家的?” 还是没有听到这女子说话。 叶限才放下梅瓶,语气依旧平淡,“不说话就算了。你落在谢思行手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我看你梳了妇人髻,应该已经嫁人了吧!为了保全清白你还是咬舌自尽的好。” 他说完就准备出门了。 “世子爷,您当真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顾锦朝忍不住苦笑了,轻声说:“现在我不得脱困,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顾锦朝顿了顿,她真的不太喜欢求人,“你若是能的话,能替我传个信吗?” 她和叶限名义上虽有亲戚关系,其实也隔得太远了。不知道为什么,顾锦朝有种叶限可能不会救她的感觉。她还是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听到开门声。 叶限是震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走到顾锦朝身边,手抬起她的脸。 真的是顾锦朝! “你……”叶限停顿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会落到那帮人手上!陈三呢,你嫁给他,他就是这么护着你的?”没等顾锦朝回答,他又脸色一沉,“那些人……有没有害过你?”(未完待续) ps: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卡,呜呜呜,太绝望了,这章又卡我三个多小时!我写书两年,第一次把全勤丢了。。。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女人 罗氏坐在叶限对面,笑着和他说话:“世子爷,母亲说要入秋了。该给您再制几身秋衣,妾身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还没敢动手……怕做了您不喜欢,就不穿妾身做的了。” 叶限闲闲地撑着炕桌,一手捡着小碗里的松子吃,吃得慢悠悠的,好像根本没听到罗氏的话一样。 罗氏让丫头拿了一叠宣纸上来:“妾身画了几个擅长的花样,您来挑一挑吧!” 叶限突然放下碗。 罗氏看着脸上一喜。 他却叫了一声“之书”,说:“松子吃得太干了,给我倒杯茶过来!” 罗氏愣了愣,喊道:“世子爷……” 叶限挑眉问她:“你又怎么了?你跟母亲说,非要我来陪你说话,我人都来了,你还不满意吗?要做什么你做就是了,问我干什么。你自己不能拿主意吗?” 罗氏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哪里有叶限口才好!被他冷冷说了几句,就觉得心酸委屈,眼睛就忍不住发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个人怎么就不会怜香惜玉呢! “我做了您不喜欢的东西,您又不会穿。那不是浪费了好料子……” 他什么时候穿过她做的衣裳? 叶限淡淡道:“我长兴候家还不缺那点衣料钱!你要是想拿,随时去账房支就是了!” 之书端了茶过来,他接过后端在手里,慢悠悠地喝茶。 罗氏小声地说了声哦,看到他又拿起本书,她又小心跟他说话:“您看的是什么书?妾身怎么看着……和您昨天看得那本不一样呢。” 叶限实在是被她弄得烦不胜烦,再好的涵养都被逼得要发火了。何况他向来没什么涵养。 他冷冷地看了罗氏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甩手走人。你明天不准到母亲面前哭。” 罗氏被他的眼神吓到,终于不敢说话了,默默拿起旁边笸箩里的针线做绣活儿。 李先槐在外面喊了世子爷。说有事要禀。 叶限披上斗篷出去了,罗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了。 想了想,她还是叹了口气。 外面夜凉如水,屋檐下的灯笼光芒撒在青石路上,院子里四下站着护卫,守卫森严。 李先槐先说:“……世子爷,今儿个下午陈三亲自签了封城令。说是有匪盗闯入京城,不过却没有让顺天府的人帮着做事,只找了郑国公和兵马司的人帮忙。” 缉拿盗贼应该是顺天府府衙的事…… 陈彦允是个相当低调的人。做这么大举动不太寻常。他究竟在干什么? “懒得管他,等明日再说吧……”叶限淡淡地说,“总有人比我关心。” 例如张居廉。 叶限觉得有点困了,和罗氏说话是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他掩着手打了个哈欠,伸手示意之书跟上来,他打算回自己的书房睡觉了。 “世子爷!” 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叶限细长的手指拥着斗篷,回头看去。 庑廊下还站着一个侍卫,看到叶限回头连忙走上前,满脸都堆着笑容:“属下等您好些时候了!我那从嘉州来的弟弟还等着呢,想要见您一面。您看若是合适的话……不妨去看看?” “你弟弟?”叶限上下看他。认出这是他近身的护卫谢原。这些护卫都是李先槐管的,他不直接吩咐这些人,也不是很感兴趣。 李先槐笑了:“谢原的弟弟……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您去看看也好。” 叶限其实不太想去看,沉默了片刻。 谢原低声解释道:“他带了个人来,说世子爷看到了必定高兴……属下的弟弟也是个人物!您倒是可以去看看,您若是不喜欢他,再赶他回嘉州去就是了……” 带了个人来见他? 叶限淡淡地笑:“让我高兴可不容易。” 谢原笑了笑:“您放心,属下心里有分寸。我这个弟弟在嘉州的时候就有名气了,十三岁就能赤手逮野猪,只是他这些年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底子不太干净。” 叶限才勉强点头。让谢原在前面带路。 谢思行在前院的庑房外面,心里其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很少受到这种冷视。在嘉州的时候他可是人见人怕的。看到众护卫拥着叶限过来,他才站起来。先远远把这人打量了一眼。 这个人一点都不像传闻的那样心狠手辣,他长得相当好看,脸好像就是玉雕成的,五官细致,穿了件月白的斓衫,腰上挂了个羊脂玉坠儿,气质飘然出尘,只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让他觉得一点都看不透。 他很少看不透别人。 叶限却感觉到谢思行身上的血腥气,他对这种气味相当敏锐。这人肯定近期杀过人,或者是牲口。 长得倒是一般,就是那种异族人的轮廓掩饰不住,身材高大,而且眼神中野心勃勃。 叶限很喜欢有野心的人,只有知道别人要什么,他才好掌握这个人。他也需要这种杀伐果决的人为他做事。 叶限让人掇了两张椅子过来,让谢思行也坐下来。 “你先说吧,自己有什么筹码要我留下你。”叶限手中的茶盖抚过茶水。 谢思行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还带了人过来。您也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这些人在身手上绝不弱于您的护卫。何况您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等到当今皇帝长大了,朝廷势力混乱了,到时候可就是乱政出英雄了。您身边没有一些能独当一面的人在,恐怕会在博弈中处于弱势!” 这个世子爷相当金贵,即便是在长兴候侯府中,周围守着他的人也寸步不离。在他说话的时候,世子爷也绝不搭腔,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 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动作都没变。 叶限听后笑了笑:“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和罗氏一样,也没读过几年书啊。 朝廷如今的局势,但凡是了解的人都能说出来。叶限并不惊讶于谢思行的这番话,而且这群人还有案底在身,他留下这些人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 谢思行知道,单凭几句话肯定是不能说动叶限的。 他站起来拱手笑道:“说得天花乱坠都没意思,我这次来,给世子爷带了份大礼。就在这庑房里头。” 叶限依旧喝茶:“谢原说你带了个人来。是男是女?” “女人。”谢思行轻轻地说。 叶限听说是个女人,就更不感兴趣了。他兴趣缺缺地道,“我就不去看了!本来留下你们倒也可以……如果我猜得不错话,恐怕就是这两日你们才杀了人。我不喜欢麻烦,等到以后顺天府查到我头上,我还要去打发这些人。看在你是谢原弟弟的份上,我给你们三百两银子的仪程,你们走吧。” 谢思行皱了皱眉。 这个世子爷相当不按牌理出牌,难道不是女人更令人感兴趣吗? 他只能笑了笑:“世子爷先看了再说,这是个相当不一般的女人啊!我也是在路上碰到,为了掳她才痛下杀手的。她那些护卫个个武功高强,要不是有苗老给我的药,恐怕硬拼还打不过这些人……” 谢思行继续说:“人就在庑房里,世子爷看了这人,肯定会改主意的。” 叶限沉默了会儿才笑道:“要是能让我改了主意,你留下来也无妨。” 他推开了房门进去。 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他倒想看看这谢思行究竟要做什么。 庑房里堆放着很多不用的东西,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已经落灰了,褐色幔帐后面有个长几,放着个白瓷瓶。旁边堆放了好几张椅子。他果然看到个人影背对着他,蜷腿坐在椅子上。 “怎么,还不敢回头看?”叶限淡淡地问。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女子,而是慢慢走到了长几前面,伸手去拿那个白瓷梅瓶看。 “不用怕我,听说你是被谢思行掳过来的。你是哪个世家的?” 还是没有听到这女子说话。 叶限才放下梅瓶,语气依旧平淡,“不说话就算了。你落在谢思行手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我看你梳了妇人髻,应该已经嫁人了吧!为了保全清白你还是咬舌自尽的好。” 他说完就准备出门了。 “世子爷,您当真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顾锦朝忍不住苦笑了,轻声说:“现在我不得脱困,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顾锦朝顿了顿,她真的不太喜欢求人,“你若是能的话,能替我传个信吗?” 她和叶限名义上虽有亲戚关系,其实也隔得太远了。不知道为什么,顾锦朝有种叶限可能不会救她的感觉。她还是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听到开门声。 叶限是震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走到顾锦朝身边,手抬起她的脸。 真的是顾锦朝! “你……”叶限停顿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会落到那帮人手上!陈三呢,你嫁给他,他就是这么护着你的?”没等顾锦朝回答,他又脸色一沉,“那些人……有没有害过你?”(未完待续) ps: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卡,呜呜呜,太绝望了,这章又卡我三个多小时!我写书两年,第一次把全勤丢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惹怒 顾锦朝抬头看着叶限,他一向都是不动声色的。现在神情却很惊讶,渐渐的又有些怒气。 他在生她的气,捏着她手臂的手都握紧了。 “你怎么不说话!怎么落到谢思行手上的!他到底做没做什么?” 他连声问她,恨不得揪着她让她赶紧说清楚。 顾锦朝长得好看,要是这些人敢对顾锦动手脚……叶限心里翻腾着一股冷冰冰的怒意。 顾锦朝轻轻地笑了笑说:“你先坐下来,我再和你说清楚吧。” 叶限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顾锦朝拉了拉他的衣袖,叶限才不再和她对峙,坐到了旁边的圈椅上。 他刚坐下,似乎又看到了什么,眉头深深地皱起。突然抓住她的手:“手怎么流血了?” 顾锦朝垂下眼。刚才她趁着谢思行没注意,从腰带上扯下几个南海珠子,沿途洒了几粒。但是谢思行给她喂了药,如果不是疼痛,她无法保持清醒。她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只能孤注一掷了。 雨竹逃脱之后,肯定没多久就回到宛平了。陈三爷得知自己出事字后,会派人来找自己,那就算是她留下的证据。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那里去…… 自己被谢思行掳走,还不知道后面会如何。或许她会名声受损,但对于顾锦朝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前世被发现和继子有私她都能活下去,她觉得人活着才什么都有可能。所以她肯定不会为了保全名声去死的。 叶限深吸了口气,冷笑道:“顾锦朝,我算是服你了!” 他大步走到槅扇旁边。 …… 里头久久没有动静,最先觉得诧异的就是李先槐。 感情这谢思行还真带了个了不得的人过来! 自己的主子他最了解了。一般是不近女色的。这谢思行究竟带了个什么天仙回来,让他在里面呆这么久!李先槐百思不得其解。 谢思行也觉得奇怪,他原本带顾锦朝过来。一是看她长得好看,若是遇到个重美色的,难免会被她的外貌所打动。要这世子爷不重美色,他可以用陈家的女人做很多事,利用价值相当大。 ……这长兴候世子爷不像重美色的人。应该不会在里面这么久才是。 外面的人都垂手站着。没人敢说话。 槅扇终于吱呀了一声打开了,叶限擦这手走出来了。 谢思行心中一喜,向他拱了拱手:“世子爷可还满意?” 叶限却根本没理他。叫了谢原:“立刻去拿些纱布伤药,再给去请郭太医过来。” 谢原看到叶限手上有血,忙拱手而去。 叶限才看向谢思行,那目光看得他心中一冷。谢思行暗道不妙。叶限这表情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世子爷可是受伤了?” 叶限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李先槐,直接指了指谢思行:“立刻给我抓起来,捆了扔到耳房里,你亲自守着他。等一会儿我过来问话。”他说完又回了庑房。门嘭的一声关起来。 谢思行脸色一青! 他厉声道:“叶世子,我敬你是个人物。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思行死都想不到,叶限看到那人之后会让人把他抓起来!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当初他就讯问过那几个护卫。他们只说是陈家的夫人,别的半个字不肯透露。谢思行料想顾锦朝这么年轻。应该是陈家某个少爷的夫人,他也是真的自大了,没把顾锦朝放在眼里,连问都没有问过她! 现在看来,叶限明显是认识这个女人的! 李先槐却没有那么多纠结,他有个良好的习惯。管它究竟是什么事!反正世子爷吩咐了就是对的,照他说的做准没错!这么多年的经验证明这句话完全正确。所以他立刻从袖子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向谢思行扑过去。 李先槐的动作快,谢思行却比他更快,脚底一蹬就露出了匕首,连连脚踢李先槐的弯刀! 进侯府之前要搜身。他不敢明着把刀呆在身上。谢思行惯用的是长刀,这把匕首是他最后防身用的,他用得很不熟练。何况李先槐也不是简单人,几招就试出了谢思行的路子,露出嘿嘿的笑容:“你功夫啷个好,可惜惹了咱们世子爷!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侯府里机关重重,你就是打得过唔,你都出不切!” 兴奋得满口川蜀方言。 谢思行冷笑:“屁!打得过我再说吧!” 他刚说完就觉得后背一疼,手上动作一慢,回头看到暗处有个护卫正举着弩箭。 叶限倒是真不忌讳以多欺少!谢思行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应该把所有人都带来,他倒要看究竟谁横得过谁!怕就怕这种不讲道义又不择手段的人。 谢思行四面被围攻,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没办法,很快还是被李先槐给捆起来了。 李先槐抹了把汗,心想谢原这弟弟的确很厉害。如果就他一个人打,恐怕还真要让他跑了。 捉到了就好,李先槐提着谢思行去耳房了。 …… 伤口被洒了伤药,又缠上了纱布。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火,看上去昏黄不清的。 叶限细白的手指绕过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顾锦朝看他一言不发,心里不由得想。叶限心思**,也很细致。这种事情好像非常擅长……倒是有点像当初她在顾家的时候,两人还来往的场景了。 那天他亲手杀了萧游的时候,夜里来大兴见她。 等她走出几步,他就差点就因为身子弱倒了。顾锦朝其实是看到了的,但是她并没有说。 现在,她在思考谢思行的事情。 其实这一切已经很明朗了,陈三爷前世身殒四川,叶限肯定有参与,也许还有别人。前世叶限的父亲、祖父都因为睿亲王而事。他肯定恨张居廉党,也恨陈彦允。 想到这双白皙修长比女子还好看的手,上面曾经沾满了鲜血,有陈家的,张家的,无数人的。 他没有做过这些,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呢! 顾锦朝清醒过来,连忙提醒自己。 她把自己的经历给叶限说了一遍,也没有讲得太详细。然后才道:“世子爷,你能给三爷带个信吗?让她知道我在这里……我被劫持的事,恐怕……” 她已经嫁做人妇,清白自然很重要。 其实,他这样帮她敷药也是不对的。叶限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知道,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叶限这才明白,陈彦允为什么要封城。 顾锦朝不见了,他怎么会不动怒呢,估计现在都要杀人了。想不到谢思行这群人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动顾锦朝。 郭太医连夜赶来。 叶限给顾锦朝安排了个住处,顾锦朝躺在幔帐里,只伸了一只手出来。 她有些忐忑,听说有些精通医理的人,甚至可以用脉象来判别人。不过也不知道这郭太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听出来也不敢说。幔帐外她听到郭太医说:“这位姑娘身体倒无大碍,想必是受了点风寒,又有气血两亏之兆。我开几副药吃了就无事了。” 叶限让人送他出去了,两个小丫头才撩开了幔帐。 “你先休息着,这两个丫头就伺候你。”他淡淡地说。 顾锦朝喊住他:“世子爷……你……这里是侯府,我恐怕不便在此吧!” 要是让别人发现,她才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叶限沉默了好久,却苦笑:“陈彦允也算是运筹帷幄的人,却连你都护不了。你还要向着他吗?” 叶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嫁给陈三爷,自然要向着他。何况顾锦朝现在是真的喜欢他,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她独自在外担惊受怕这么久,真的很想他…… 顾锦朝正要说什么,叶限已经很快转过身了:“放心,明早我就派人去告诉他。” 他再任性,也不到会糊涂的地步。 他让人端了晚膳过来。一碗白粥、凉拌笋干,好几样精致的点心。 顾锦朝手受伤不便,就让小丫头服侍着喝粥。她已经沐浴过了,靠着罗汉床吃饭,叶限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吃。顾锦朝吃菜口味挺重的,那道凉拌笋干、梅干菜糕饼吃得最多。喝粥也不安静,把勺子里的粥喝到嘴里,小猫一样的动作,好像吃得很香的样子,他看得都有点饿了。 顾锦朝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这感觉怎么有点怪异。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和叶限相处过。 叶限正看得入神,问她:“你吃饱了?” 顾锦朝总不好说是他看着的缘故,推开了粥碗点点头。 叶限有点失望,他看着还觉得挺好玩的。就像给他的鹦鹉喂食一样,不……比给他的鹦鹉喂食还好玩。 他正要让丫头打水来给顾锦朝洗漱,李先槐匆匆在外面通禀。 叶限不耐烦地拧了眉往外走。 “不是让你看着谢思行吗?过来干什么。” 李先槐简直急得要火烧眉毛了,忙几步走近,说:“世子爷,陈三过来了!” 他补充道:“和郑国公一起来的,现在就在外面等着。说是有要事……侯爷、老侯爷都睡下了,属下看到胡同外面还有他们带来的官兵,咱们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ps:今天不卡文,所以写完得早~~么么~~ ...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见 竟然来得这么快。 叶限闭眼思考了片刻,立刻就笑道:“这里你派人守着,阁老远道而来,我自当亲自迎接才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扇透出的朦胧暖黄,顾锦朝在里头吃晚饭。 他竟然恍惚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顾锦朝会等着他回来,两个人和和睦睦的。 回过头后他大步朝厅堂走去,心里淡淡地自嘲,再怎么说顾锦朝也是别人的,她等的也不是他。 入秋后夜露深重,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寒风乍起。 陈彦允披着他惯穿的斗篷走进来,身着正二品绯红的官服。常海穿着件御赐的飞鱼服,站在陈彦允身后,一张脸笑眯眯的。无数的官兵护卫也涌了进来,很快就站到了厅堂四周,看得叶限直皱眉。 这陈彦允带这么多人来,要是突然发难,他的人手恐怕还不够。 常海先笑道:“世子爷这么晚还没休息,我们也不算是叨扰了!” 叶限理都没有理他,冷冷地看着陈彦允。 常海有点尴尬,幸好他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不计较这些事。 他和长兴候也是老交情了,就是这个世子爷实在太傲了。谁都不能讨好他,幸好是个世子,要是个别的什么人,这脾气够他在官场上死几百次了。 陈彦允却笑了笑:“世子爷就是再不待见,却也可以给杯清茶吧。” ……他倒还笑得出来!叶限看到陈彦允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不舒服。想想也是,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陈彦允会缺女人吗?顾锦朝不见了,他有什么好伤心的。 叶限才露出笑容:“当然要上茶了,不过是想着两位远道而来,又带着这么多人。我心里想着要不要立刻去调集铁骑营过来。免得一会儿打起来,我这连个帮手都没有。岂不是要出丑了。” 陈彦允看着他轻轻说:“怎么会呢。世子爷既没有作奸犯科,何必担心我们会动手。” 叶限才带着人进了厅堂。很快就有下人捧了上好的汉阳云雾茶上来。 常海才说:“来贵府却也不是无事。京中有一伙盗贼闯入,这些人穷凶恶极。在宝坻犯下十多条命案。有人看到盗贼往玉柳胡同这边来了,我们才带兵过来查的。还望世子爷能配合些,我们搜完就走!若是发现可疑人等,便要立刻缉拿。” 叶限听后冷笑。 “我长兴侯府是你们想搜就搜的?要是在两年前,你郑国公爷有资格对长兴候府叫板?长兴候府守卫森严,没有人能闯进来。也不用你们费心搜。”他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旁边的贴身侍卫,“调集三千精兵过来。让冯副将多带些重兵。” “叶世子,你何必剑拔弩张!我们乃是公务在身,又要保护一方百姓安宁。京畿重地,你要调兵入城,岂不是太叨扰百姓了。”常海也有些怒了,他郑国公府是不如长兴候府,但他是堂堂国公爷,叶限一个还没袭承爵位的毛头小子,也敢跟他这么说话。 叶限淡笑:“郑国公爷此话怎讲?你们连夜来搜我侯府,就不算是叨扰了?外头闹得人仰马翻。北京城外城都封城了,难道也不算是扰民吗?” 常海忍不住怒道:“我们这是要缉盗,敢问世子爷扰民为何?” 陈彦允按住常海的手。他抬头看着叶限。 蛇打七寸,和叶限争执别想争得过他。 他们在九春坊搜查过了,这些人行踪很不寻常,通过蛛丝马迹他很快就找到了强盗藏匿之处,可惜这群人太精明,又武功高强,察觉到后就要翻墙逃跑,当场被射死几个。却还有几个真的逃脱了,现在正在被追捕。屋子里采芙和宋妈妈还被绑着。没有看到顾锦朝。 陈彦允亲自审问了抓到的两个人,这两人太硬气。陈彦允最后用了极刑,都奄奄一息了他们才肯开**代。陈彦允知道他们上京城来投奔某个人。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只说是个世子,而且他们领头的人和这个世子的手下有交情。 陈彦允立刻就判断这人应该是叶限。 锦朝可能在叶限那里。 等他带兵围住长兴候府之后,看到长兴侯府中戒备森严,叶限出来迎接他时一点都不惊讶,他心里已经肯定了。 他越是愤怒,心里就越冷静。 陈彦允才慢慢地说:“世子不要动怒。陈某审问过那些盗贼了,他们到京城来是要投奔前程的。世子阻挠我们搜查也就罢了,调铁骑营过来自然也没什么。要是被误会和贼人是一伙的,勾结匪盗图财害命,这个罪名就太大了……世子说是不是?” 陈三想把盗贼的事算到他头上?太轻巧了吧。 叶限淡淡道:“陈大人好大一顶帽子!我可担待不起。不知道陈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陈彦允直视着他,语气轻轻的:“我手里有口供有证据。世子爷不要太任性了,现在长兴候家可容不得你行差踏错,世子觉得呢?你大概也知道陈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完璧归赵,我立刻带着人离开。你要是还这么固执……”他这才笑了,“世子爷该知道陈某的手段总是不太光明的,你父亲有多少把柄在我手上,不用我说给你听吧?” 叶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沉默看着陈彦允。 陈彦允却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眼帘低垂,让人看不出端倪。不过叶限知道,陈三爷出名的涵养好,他竟然都开始威胁人了,那肯定是心里恼怒极了。 叶限不想把顾锦朝还给陈彦允,因为他觉得陈彦允还是不够重视她。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的,陈彦允如果不重视她,不可能亮出这么多手里的底牌来救她,这太引得有心之人忌惮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本来也是要还给他的 他站起来对陈三爷说,“你让他们都退出去吧,我把人带出来。” 叶限又道。“这帮匪盗的事和我无关,那人我已经抓起来了。你们带回去审问就是了。”他向常海点点头,“郑国公跟着我去带人吧!” 叶限的态度突然放软,常海觉得很惊讶,他还以为今天要和叶限耗到天亮呢。 陈三爷却笑了笑,“劳烦世子。” …… 顾锦朝披上斗篷,戴了帽子,跟着前面的李先槐走在路上。李先槐只让她跟着走,却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夜都这么深了。路旁只点着石灯。过了月门,也没有人拦住他们。 李先槐在厅堂前面停下来,厅堂里灯火通明。 顾锦朝看到周围很多黑色的影子,着程子衣佩绣春刀,应该是官兵。 她心里依旧忐忑,夜深人静的,这些人到这儿来干什么?叶限又想做什么? 她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体已经疲惫极了,脑子却还在不停地思考,她必须要让自己处于有利的环境中。 李先槐停了下来。“夫人进去吧。有人在里面等着你。”他退到了旁侧。 这里头的究竟是谁? 顾锦朝却犹豫了一下,才提步往里面走。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身材高大。无比的熟悉。烛火明明暗暗,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不敢靠近,愣在了原地。 陈三爷却先转过身朝她走来,越来越近,然后一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叹道:“你傻了,看到我都不会说话了吗?” 顾锦朝闻到他身上温和的檀香味,才觉得眼眶一热。她用力抱住他坚实的腰。 “彦允……”她把头埋进他怀里,轻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闷。他听不到顾锦朝说的是什么。但是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锦朝,他却什么都不忍问。只是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有我在呢。都没事了。” 身体的疲惫感一阵阵涌上来,顾锦朝差点站不稳。陈三爷带着她坐下来,还抱着不放,她也腻在他怀里。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他擦都来不及。 看到她这么的哭,陈三爷心里更是不好受。他哄她:“锦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抱你去马车里。”顾锦朝自己拿袖子擦着眼泪,摇了摇头。 陈三爷却直接把她抱起来,拿了斗篷把她完全挡住。 顾锦朝腾空而起,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裳,直到被放下来。 马车里头烧着炉子,相当的暖和。 她拨开斗篷在他怀里坐起来,手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脸,下巴上有扎人的胡渣。 他这几天肯定也不好过…… 顾锦朝靠在他胸膛上,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心里更是难受。 陈三爷的手臂也搂着很紧,过了会儿他才问:“锦朝……这帮人,有没有欺负你?” 顾锦朝摇摇头。 陈三爷才放心下来,握住了她包扎好的手。“那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这点小伤有什么可说的,顾锦朝想到一事,却担心地坐起来,小声道:“三爷,我这番被挟持,名声是肯定保不住了……你……” “我都知道。”他轻轻地打断她的话,“陈家我都瞒着,这帮盗匪也会被除干净,没有人会知道的。”他摸着锦朝的头发,“你不要担心。”(未完待续) ps:感谢、临高台、昊昊果果亲的和氏璧。翻粉丝榜才发现有以前没注意到的打赏。呜呜呜,要是我没感谢,就是没看到。么么哒大家~~~不要担心,明天会有双更的 ...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逃跑 顾锦朝把这几天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马车里的炉火静静地燃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陈彦允听得很认真。 顾锦朝说完又有些疑惑:“那些南海珠子,你没有找到吗?” 陈彦允笑着摇头:“许是被别人捡去了吧。再说天色又黑,要想找到你留的那些珠子,还必须要拿着火把一寸寸地找不可。” 顾锦朝想想觉得也是,当时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她又紧张地拉住陈三爷的衣袖:“采芙和宋氏留在那里了,你救她们出来了吗?” 陈三爷点头,把她按进怀里:“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这些事我都处理好了。等你睡一会儿起来,我们再谈你被劫持的事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顾锦朝是觉得很累,可是她不敢睡。 “你刚才说,还有人逃脱了……”顾锦朝说,“三爷,这些人一定不能放过,特别是谢思行,此人武功高强,心思又深。留他下来肯定后患无穷!” 要是谢思行仍然活下来,再发起出川蜀之难,那简直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当年的川蜀,谢思行所到之处尸殍千里,男盗女娼者众。 后来他死后有人抄他的家,还在他的府邸下发现一块七杀碑,上书,“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一时间为人所震惊。 “肯定不会放过他的。”陈三爷笑了笑,眼睛里却寒冷如坚冰。 敢动顾锦朝,那必然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有人在外面叩门,传来陈义的声音:“三爷,长兴候世子爷在外面等您,说想请您说几句话。” 陈三爷颔首。又低声跟顾锦朝说:“以后如果不是带着陈义,你不准到处去了。这次你被俘虏,我实在是……”他握着顾锦朝的肩膀的手用力了些。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来,直直地看着她。声音低哑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这个丰神俊貌的人脸颊削瘦,下巴上长了青色胡渣,她怎么会不懂呢。 她何尝不然度日如年呢! 顾锦朝轻轻滴回抱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陈三爷却感觉到她的眼泪浸透了衣襟,湿湿热热的发酸。 他神色平静了些,摸着她的发:“你要是还想到处去,不准离开我半步。”在顾锦朝的叙述中。其实有很多机会他们可以转危为安,但是锦朝没有危机意识,也没有应对局面的能力和智慧。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如果有他在就完全不一样了。自己也不会再让她身处险境了。 “我让陈义守在外面,要是有事吩咐,你叫他就是了。”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才出了马车。 江严立刻跟上去,叶限在门口等着他。看着他负手站定,寒风吹起斗篷衣角。 他站在台阶之上揣着手,淡淡地道“陈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什么东西?” 陈三爷笑着看他:“世子爷这话怎么讲?” 叶限笑着说:“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啊。顾锦朝看不透你。我还能看不透你?只是她喜欢你,我也不好插手罢了。你这么心思深沉,果断狠决的人。怎么会性格温和呢。” “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陈三爷念了一句,也笑了,“但这又干你叶限什么事呢。”他平静地直视他,第一次露出冰冷的情绪,“她是我的妻,你要是想作为长辈关心,我不会阻止。但要是怀有目的,我恐怕不会坐视不理的。” 陈三爷几步上了台阶。 这还能看到旁侧府学胡同里刚落叶的柳树。一片萧条。 “本来也是想感谢你的,可惜世子爷私心太重。陈某的谢字也说不出口。”他淡淡地说。“该断则断,不管你想不想断。都必须要断了。” 他不会再继续容忍的,他的涵养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他毕竟也是男人,最知道男人的想法。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可以惦记一辈子。 叶限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寒空的星子。 “陈大人,这天就快要变了,你信不信。” 陈三爷看也不看他:“那又能如何呢?” 叶限无意味地笑了笑。 突然有人从门内快跑出来,是叶限的护卫,跑得很急,脸上全是汗:“世子爷……西边走水了!” 叶限让他带着常海去耳房带谢思行出来,但是他们到那里的时候,西边已经燃起大火,已经都快把正房给烧完了。被关在里面的谢思行也不知所踪。现在李先槐正带着人扑火。 叶限听后脸色铁青。 这可是长兴侯府内,竟然还有人敢放火! 他带着人立刻往长兴侯府里走,走了几步才发现陈三爷也跟上来了。 他皱了皱眉:“你跟上来干什么?” 陈彦允倒是很镇定地道:“过去看看,既然有人跑了,总要找回来才是。” 叶限也没有管他,两人朝关押谢思行的地方走去。常海手下的人也帮着救火,好一会儿才把火完全扑灭了。陈三爷带着人走进废墟里,叶限找了看守的人过来问话。 “……奇怪得很,属下几个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看到房子都烧着了,想进去把那人提出来。但进去之后里头什么都没有。”看守的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有人从月门里走进来,是侯爷身边的随侍。 “世子爷,侯爷找您去问话。” 大半夜搞得长兴侯府鸡飞狗跳的,长兴候侯爷自然要过问。 叶限蹙起眉:“你回话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来人恭敬地拱手退下了。 陈三爷带的人已经从废墟里捡起一样东西,交给了他。 他拿着看了看,放到叶限面前:“这东西世子应该熟得很吧。”三抓钩,用来攀沿墙壁的东西。 看来是有人进来把谢思行救走了。为了打乱他们的阵脚,这些人还纵了把大火。 “东西掉下来,那必定是火势太猛来不及捡了。”陈彦允说。“人恐怕还在长兴候府中,他们准备趁乱混出去。世子爷先下令包围侯府。再派人搜查后院吧。” 后院女眷众多,是防备最薄弱的地方。 叶限拿着那被火烧得发烫的东西,深深地看了陈彦允一眼:“陈大人是文官吧?” 陈彦允笑了笑:“怎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叶限听后不再说话,带着人去搜查后院了。 …… 陈三爷离开之后,顾锦朝才长舒了一口气。拢着斗篷向火,心里渐渐地轻松下来。 有他在身边,顾锦朝是最放松的。 她靠着马车壁。心想还要把陈四爷的事告诉陈三爷,这一连串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 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马儿嘶鸣了一声,外面传来陈义的声音:“原地不动,护着马车就好!” 外面出什么事了? 顾锦朝挑开了车帘,唤了陈义过来问话。 陈义拱手道:“北边有火光升起,火势不小,怕是走水了!” 顾锦朝往北方看去,正好是长兴侯府西南方向,红色的火光映着天都泛红了。火势果然很大,不过也烧不到他们这里来。顾锦朝四下看去才发现周围果然站着许多陈家护卫,再外面是穿着甲胄的行兵。戒备森严,一直到巷子外都还有人…… 陈三爷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顾锦朝又问陈义:“陈三爷没有私兵,这些官兵是从哪里调集的?” 文臣豢养私兵是大忌。 陈义笑了笑:“夫人不知,三爷和国公爷关系甚好,又和五城兵马司有关系。再说远一些,神机营指挥使也是可以调动的。再说借人过来也是追查这些匪徒的,哪里借兵都能借啊。” 顾锦朝沉默地想了会儿,才叹道:“其实不太好是不是?” 陈义有些惊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顾锦朝却已经坐回去了。 和张居廉撕破脸势在必行。她却没想到有这么快。 陈三爷不见了,也不知道长兴侯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走水呢? 顾锦朝想到了谢思行。 这个人肯定没那么简单,会不会是他做的?三爷有人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深深地出了口气,更加睡不着了。 可别把他给放跑了! 又过了会儿,陈义给她端了一碗热粥、一碟四个肉包子来。“夫人先吃些东西,属下只找到家早开的铺子,您先将就着。那边倒还有卖咸豆浆的,就是看着不大干净……” 已经都快天亮了吗? 肉包子个头太大,顾锦朝只能吃一个,剩下的给了陈义。他倒是不嫌弃,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顾锦朝又想家里的长锁,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他看上去好带,但要是没有她哄着睡,他又会闹脾气。陈三爷又在侯府里没有出来,采芙和孙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顾锦朝有点归心似箭了。 她正想着,陈义又隔着帘子说话了:“夫人,三爷刚传信过来。要属下先送您回去!您先休息着,一会儿就到宛平了……” 那陈三爷呢?长兴侯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顾锦朝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问陈义。 他守着自己寸步不离,估计里面的事也不知道。(未完待续) ps:七杀碑取自明末起义领袖张献忠,差点把四川人杀光的那个。。。我继续写第二更,但是大家不要等我。切记切记!我拖延症太重了。。。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回家 宛平陈家那边,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好看的全本小说.75txt./ 顾锦朝到之后被扶下马车,看了一眼木樨堂的黑漆的门扉,恍如隔世。 她进门之后才看到雨竹、采芙几个人正等着她,看到她回来都是热泪盈眶的。采芙是最克制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向前低声道:“夫人先洗个澡吧,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热水了!” 佟妈妈则不住的擦眼泪,能回来就好! 顾锦朝身上的衣裳这几天没有换洗,穿着也难受。 她点了点头,采芙就去吩咐小丫头抬热水了。 顾锦朝心里挂念着孩子,进了西次间后没有看到长锁,心里已经想着他了。她叫了绣渠过来问:“小少爷这几日还好吗,现在人在哪里?” 绣渠听雨竹说了这一次的惊险,也很为他们担惊受怕reads;。眼眶红肿地道:“小少爷这几天不太安稳,夜里总是哭,乳娘也哄不住。刚才喂了奶才睡下,就在暖房里。” 顾锦朝去了暖房看他,果然正睡着。她小心地亲了亲他的脸蛋,才轻轻退出了暖房。 采芙已经准备好了桐木热水桶、玫瑰露和澡帕。正等着她去洗澡。 她周身都洗了干净,换上了件蓝色宝杵纹杭绸褙子,浅色的综裙。靠着罗汉床休息,采芙用梳篦一下下给她篦头发。又从旁的琉璃碗里沾起花露,梳在她头发上。 这样平时常做的小事,才让她有种真的回到生活的感觉。 好像被挟持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梳好了头发,顾锦朝把佟妈妈叫了过来。问她自己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佟妈妈说得很详细:“……三爷知道您出事后,就立刻带人救您了。吩咐奴婢一定要把木樨堂照看好,雨竹带着小少爷回来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小少爷毕竟年幼。离了您整夜的哭。三爷就让奴婢给别人说。小少爷是因为在宝坻住不惯,水土不服才早早送回了大兴的。您出事的事,也只有咱们几个知道……” 顾锦朝听到长锁整夜啼哭。小说忍不住觉得心疼。 她又问佟妈妈:“母亲有没有问过?” 佟妈妈说:“让奴婢抱小少爷去看过一次,还喂小少爷吃了羊奶粥。别的也没有说什么。” “二夫人有没有说过什么?”顾锦朝问道。 佟妈妈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有,就是过来看过小少爷一次。奴婢推说小少爷都睡了,就没有抱出来,只请她喝了碗茶。” 顾锦朝松了口气,让采芙找了她惯用的首饰来戴上。 她这是刚回来,应该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去的时候陈老夫人正被郑嬷嬷扶着,在抄手游廊里走路reads;。她完全不知道顾锦朝的事,而且看起来气色也很好。笑着让顾锦朝进去坐了。捧了杯荷叶茶给她吃。 “我最近都喝这荷叶茶,听说是清肺火的,感觉口味倒还过得去,就是比茶水寡淡些。” 顾锦朝捧着喝了口,问陈老夫人的身体如何。 一如往常的问候。 陈老夫人笑眯眯的:“年纪大了,身子什么坏毛病就多起来了。唉,时好时坏的,你可别惦记!……你去宝坻那里好玩吗,还把长锁先送回来了,纪吴氏向来都是个风趣的。我和她相处也很舒服。” 她从小在纪家长大,熟得不能再熟,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呢。 可惜她还给陈老夫人带了东西回来。都扔在宝坻驿站里头了。 顾锦朝笑着说:“长锁是水土不服才送回来的,倒是暄姐儿还过得不错,听说是有身孕了。” 陈老夫人很高兴,连连的点头称:“那就好!” 再过一会儿王氏和葛氏来定省了,看到顾锦朝回来了,两人均很高兴,说了好一会儿话。 陈老夫人问起葛氏:“老六今早又没有过来给我请安,他去哪里了?” 葛氏喏喏地道:“母亲,您也知道。他出门是从来不和我说的……我要是问得多了,他还要发脾气呢。不过他向三老爷保证过。说不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 顾锦朝定定地看着葛氏。 她突然问:“六弟妹,上次我还听你提起过你妹妹。现在可说亲了?” 葛氏听到她转移话题,只以为是帮自己脱困,还感激地看了她:“倒是还没有!顺德那地方没有什么大户,她上次给我写信,还说要来京城看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陈老夫人无奈地看着顾锦朝,暗自摇了摇头。 顾锦朝却不是为葛氏说话,她问这个是有原因的。 葛氏最后变成那个样子,和她这个妹妹有相当大的关系。 葛氏的家族并不显赫,她父亲在顺德做过府同知,但是到了她这一代,只出了两个举人。和秦氏的家族不能比,王氏的家族虽然沾商了,但钱财还是很多的。葛氏有一个妹妹。 这个妹妹是她嫡亲的妹妹,家里最小的女孩子,今年才满十六岁。她父亲老来得子,她有只有这么个妹妹,简直是捧到了手心里宠着。葛氏自己手上有什么好东西,肯定要先给妹妹。 这样养出来的小丫头,天真烂漫,可爱娇俏。 后来她到了宛平就住在六房里,那时候葛氏还很为她的婚事费心。心想顺德没有大户,而且她但是这京城四周大家族不少,一心想给自己的妹妹说个有门户的嫡子。不用回到顺德去,随便找个秀才或者举人儿子什么的嫁了。 再后来,她这个嫡亲的妹妹却和陈六混到了**。 陈六为了儿子本来是不纳妾的,这次却铁了心了,非要纳葛氏的妹妹为妾。 葛氏阻止不了,对着自己的妹子又是哭又是说,却始终都恨不起来。 那一次陈老夫人差点气得背过气了。陈三爷差点把陈六打死,但是和以往一样,陈六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相当固执的人,谁也不能阻止他纳妾。 这事越闹越大,就越闹越丑。葛氏终于受不了了,退步说愿意让陈六纳妾。 出丑事的是自己的妹妹,不包容还能怎么样。难道送妹妹去浸猪笼吗? 这一件事过后,葛氏整个人的生气都弱了下来。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和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争宠。 顾锦朝当时觉得葛氏可怜又可恨,她同情不起来。 她现在却想要帮帮她。 顾锦朝笑道:“那等你妹妹要来的时候,可一定要和我说啊。” 葛氏笑着答应了。眼角就泛起几条不明显的皱纹。 顾锦朝也累了,很快就告退回到木樨堂里。 她刚回到木樨堂,就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哭得声音都不对了。 她连忙几步走进暖房里,看到乳娘正抱着孩子哄。孩子却始终哄不好,扭着身子不要她抱。小小的身子穿着件短褂子,瓜皮小帽都歪了。 她还没有去抱,孩子就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侧过身,立刻要朝她扑过来。 顾锦朝忙把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细声哄他。 长锁却好像真的委屈起来了,更是哇哇大哭。等到哭得没力气了,揪着她衣襟不断地抽气,可怜极了。顾锦朝想要乳娘抱他去喂,他却不干,赖在顾锦朝怀里呀呀地叫,往她胳膊里钻。 他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表达害怕的感觉。 他可能觉得一看到就不见了。 顾锦朝还是说:“算了,端一碗羊乳来!” 她把这小东西抱出来,一勺勺地喂他喝温热的羊乳。 他喝一勺就看看顾锦朝的脸,好像在认她一样。喝得很快,一碗羊乳很快就见底了。以前要喂他可没有那么省心,他喜欢扭来扭去跟自己玩,半天都喂不到一勺子。 长锁喝完了羊乳。顾锦朝拍着他的背让他打了嗝,拿出他的手摇铃给他玩,把他逗得笑嘻嘻的。也愿意要乳娘抱着哄了…… 顾锦朝把长锁哄睡着了,看到槅扇外天都黑了。 这都要一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陈三爷什么时候才回来!(未完待续) ps:有点困,这章短了些。。。明天有时间的话,会继续双更的! 对了,经过汉人亲指正,张献忠那段历史可能有点问题,给大家说一声~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世 顾锦朝带着孩子睡下了。 小说免费下载../ 半夜的时候才听到屋外有说话的声音。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点了烛台,给孩子盖好了被子。 陈三爷在前一进的书房里和别人说话,时不时传来几句笑语。听说顾锦朝过来了,陈三爷有点惊讶:“……你怎么不睡了?” 书房里江严向顾锦朝拱手请安,先退了出去。 顾锦朝把斗篷解开,问道:“长兴侯府走水,是谢思行出什么意外了吗?” 陈三爷喝了口茶,示意她坐下来说话:“我们搜查到天亮才把人找出来,没事,现在已经把他关到刑部大牢里了。犯下这么多条命案,他肯定是难逃一死。” 抓到了就好,顾锦朝松了口气。 那他后来又去做什么了?这时候才回来! 陈三爷好像知道她疑惑什么,笑了笑说:“老师叫我去说话了,毕竟动静闹得太大了reads;。” 他起身走到窗扇边,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莲花石座的灯亮着。 他微眯起眼,觉得风吹得有点冷了。 确实要变天了。 张居廉最后看他一眼,那种意味深长的神色,他很多次都看见过,可以让人不寒而栗。 袁仲儒也曾和他同窗共事,张居廉何时对他心软过? 顾锦朝看他沉默不语,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喊:“三爷,怎么了?” 陈三爷才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有话要问你。” 他转过身直视顾锦朝,神情很郑重。 顾锦朝点点头:“我知道。”她也沉默了一下。“正好,我也有话想对您说。” 陈三爷看到她突然冷静下来的神色,心里低叹。 他现在不应该只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待,顾锦朝有很多秘密,甚至她自己也从来不说。 他让顾锦朝坐到自己对面。亲自拿了茶壶过来。摆上了白瓷的茶杯。 锦朝喜欢白瓷茶杯,斗彩的、青花的这些都没有看到她用过。他自己没有什么习惯,也就由着她了。 “长兴候宫变的那天,睿王被长兴候斩于刀下。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是谁给叶限通风报信了呢?”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想过萧游,他和叶限多年师徒,不可能没有情分在里面。但是后来我又觉得不是,如果真的是萧游反叛,他根本就不会让长兴候去禁宫之中。所以肯定不是萧游。” 他指骨分明的手握着茶杯。txt全文下载递到顾锦朝手上。 顾锦朝有些惊讶,随即心里一紧。 陈三爷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她一直都这么认为reads;。但是她毕竟帮的是叶限,她不知道陈彦允会怎么想……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什么都要坦白了跟他说。因为他即将面对一场浩劫。 虽然谢思行死了,但是张居廉还没有。陈三爷总有一天会和张居廉对上。 她镇定下来,轻声说:“不是萧游……” “的确不是萧游,而且萧游已经死了。” 陈彦允看着杯中的茶叶舒展。 “所以我认为叶限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人在帮他。而我一直试图把这个人找出来……可惜我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一直在我身边。”他抬起头,很平静地说。 “锦朝,怎么会是你呢。” 原来他一直想找的人,就是顾锦朝啊。她夜夜与他同榻而眠,自己却还在满天下的找人。 难怪那天他问起来,叶限的神情显得惊讶又怪异。 的确是可笑了。 “我知道一些事。”锦朝叹着说,“只是我知道得不多。那次帮他,也是偶然在外祖母那里。听到了睿王他们商船运送兵器的事。”顾锦朝知道三言两语是不能搪塞陈彦允的,她想把一切都说明白。 她应该信任陈三爷。 “我说的事情。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但都是真的。”顾锦朝说。 如果他不相信她,她根本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我知道……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也就是能预兆先机,但我也不太确定。上次您受伤的时候,我就假托过佛祖。其实也不算是假托佛祖,这些事或许是佛祖在里头呢。”顾锦朝只是笑,“但我一内宅妇人,不懂命数不懂朝堂,我就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比他想的还让人震惊。 锦朝能预兆先机? 陈三爷直皱眉:“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顾锦朝摇头:“和您说我都会犹豫再三,别人我半个字都不透露的。” 陈彦允听后思考了很久。 他试探着问:“如果……我要问陈家会繁兴多久,你能知道吗?” 顾锦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发生的事。而且这些事有可能会变。例如我知道纪二表哥可能会娶永阳伯四小姐,最后他却娶了五小姐。这我不能预料到。而我看到我母亲会死,我努力想改变,但是她最后还是死了。这都说不定的……” 陈彦允听后又沉思很久,才问:“也就是说,你也只是知道可能发生的事。而且还很不全面。但足够让你给别人预警了。就好像上次你说我可能会受伤一样,是不是?” 顾锦朝才点点头,她觉得这样解释是最好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便放心了,这还不算什么。你要是真能通晓古今,才是麻烦!” 陈三爷这个反应她始料未及,顾锦朝有点愣住了。 她摇了摇他的手:“我还以为……您希望我知道很多事呢!” 陈彦允却果断地摇摇头:“慧极必伤。” 就像那街边算命的,算得多了还要折损寿数呢。也不知道锦朝这个本事,会不会折损她的寿数。 他想到这里,难免还要叮嘱她:“要是没有必要就不说了。像你表哥的姻缘,那就是别人的定数。你大可不必去看。方仲永你总该知道吧!” 顾锦朝才笑起来,继续拉着他的手道:“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可以和我商量,说不定我知道呢!” 陈彦允却想了一下。 “你被匪盗劫持的时候。让雨竹跟我说,要我提防老四和张大人,也是你看到的结果了?” 顾锦朝又摇摇头:“这可不是reads;!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会让您提防的。这我是一点点在猜,因为……”顾锦朝不想说陈三爷死的事,就先避开了。“陈家的永昌商号,外祖母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她跟我说的。永昌商号的生意有问题,四老爷和织造太监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永昌商号的丝绸,都是从织染局里面出的。用的也是税丝和服役的工匠,所以价格才如此低廉。” “我当时就想,织造太监是从司礼监派出去的。而张大人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关系匪浅……四老爷在这事犯了大错,要是被张大人握在手里,那恐怕是要用来威胁您的!” 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还敢动税丝,这显然是重罪。 陈三爷的脸色一肃。“这事当真?” 顾锦朝点头。 恐怕陈三爷也想不到。陈四爷会在背后咬他一口吧。被自己的同胞兄弟背叛,谁又能想到呢。 “他是在怨我啊。”陈三爷看着烛火辰时,好久才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他做官吗?” 他原来说过啊。顾锦朝道:“您说是因为陈四爷的性子……” 陈彦允只是笑笑:“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件事。” 顾锦朝静静地听着。 “他杀了老五——”陈彦允的声音压得很轻,“他以为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那时候老五溺水身亡,他说自己在书房里写字。其实我去书房找过他,他根本不在里面。他从荷塘回来,袖子上还沾着几粒泥点。老五的生母李姨娘还没有死。哭得很伤心,他还去安慰了她几句。” “我看着老四。简直觉得不认识这个人。” “当时我和老五很要好,娘也对老五很好。他心里其实很不满……但是我猜不到。他竟然会痛下杀手。而且还能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去安慰别人。” 陈彦允苦笑道:“我也有点私心。一个这样薄情寡义的人,要是以后真的功成名就了,会怎么对我们呢?”他慢慢摸着顾锦朝的脸,“所以我不愿意跟你说,也不想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顾锦朝搭住他冰冷的手背,心里很感概。 其实不算是陈四爷杀了陈五,他只是见死不救而已。但是这和杀有没有区别? 顾锦朝真的不知道。 要是看见顾澜在池塘里扑腾,说不定她也不会救,肯定转身就走了。淹死人了也和她没关系。当然她和顾澜的仇太深了,她是恨不得自己把顾澜退下池塘的。 “这事现在还没人知道,您和陈四爷说说,总能够把问题解决好的。”顾锦朝安慰道,“现在太晚了,您还是先睡吧。这几晚您也没有睡好……” 她起身要吩咐丫头给他热水,陈三爷却拉住她。 “锦朝,我以后的下场很惨吧。”陈彦允看着燃到末尾的蜡烛,轻轻地说,“不然,你不会这么注意这些事了。我以后会怎么样,身败名裂?还是会被人所害?你可以告诉我。” 顾锦朝想到他的死,还是觉得心里发堵。 “会没事的……有我在呢,您说是不是?”她勉强地笑。 陈彦允却笑了笑:“你说过。你看到你母亲可能会死,你用尽了办法也没有能救她。”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了很多,“如果我真的要死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握着顾锦朝的手却很紧。 风华正茂,权势在握,他却已经要思考死亡了。 顾锦朝辩驳道:“但是……长兴侯爷本来也是要死的,但是他却没有!您不要多想,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变数的。”虽然她所知道的事,大部分都没有偏离轨迹。 顾锦朝不会告诉陈三爷这句话的。 他嗯了一声,伸手用力抱紧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后妃 秋雨细密,槅扇外的荷池里起了涟漪。 朱骏安裹了件灰鼠皮潞绸内衬的斗篷,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书。 鎏金仙鹤香炉飘出缕缕香雾。 他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只看到两个内室垂手站在书房外面,难免要问:“陈大人还没有过来?” 守在他身侧的冯程山笑道:“皇上您别着急,陈大人正和张大人商量事情呢,一会儿就过来了reads;。” 朱骏安看向冯程山:“商量什么事?他和朕说好了要午时三刻见的。” 冯程山面容白净,垂手恭敬地道:“老奴也不知道,不然老奴立刻就去催催陈大人吧。只是现在内阁议事的时候,老奴贸然进去传话,就怕打扰了几位大人商量国之大计……皇上要请教陈大人,总应该就是几句话的事,多等一会儿倒也无碍,您说呢?” 朱骏安握着书页的手捏得发白。 半晌他才笑了笑:“既然陈大人在和张大人议事,朕就先等等吧。” 冯程山让人端了碗红枣川贝银耳粥上来给朱骏安喝。 朱骏安端起碗,喝了一口就皱眉了:“怎么这么甜?” 冯程山又道:“这是庄嫔亲手为您熬好的,刚才才吩咐人送过来呢!这川贝只有珍珠大小,相当的好,皇上您前些日子有些咳嗽,喝这个正好。” 朱骏安今年已经要十五了。 要是寻常的皇子,现在应该都有好些侍妾了。快些的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不过朱骏安自登基以来就选过一次秀女,他又不喜欢后宫这些事,后宫妃嫔寥寥无几。这庄嫔就是张居廉的侄女。选进来之后与母亲为他立的一妃一嫔地位相当,还隐隐有超然之态。 这些奴才不就是迫不及待地要讨好她吗! 朱骏安不喜欢庄嫔,不是因为庄嫔长得不好看。而是庄嫔总是想管他的事,但凡点滴都要过问。他心里很烦,却又不敢说出口。何况太后也告诫他。外戚专权是大忌,现在张居廉的势力已经太大了,要是再让他把后宫给把持了,他就真的是个傀儡了。 这个位置坐得真窝囊!朱骏安心里很屈辱。他连个臣子都召不过来!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甜味,喝了一口就把银耳汤放在旁边,继续看书算了reads;。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陈彦允就过来了,张居廉竟然也跟着来了。 txt小说下载.75txt./ “微臣和张大人议事过晚,来得迟了一些,还请皇上见谅。”陈彦允拱手道。 朱骏安清秀的脸庞露出笑容:“我的事是小事,迟些时候问也没有关系!倒是没想到张大人也跟着来了。张大人最近来得少,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张居廉站起来拱手:“皇上要是想念微臣,随便叫人来唤一声就可以了。今天微臣也是想来看看,皇上的书读到哪里了,听说您前几天在读《吕氏春秋》?” 陈三爷也坐下来,喝着茶听张居廉指点朱骏安读书。 昨天他才和大理寺卿监审谢思行那伙人,谢思行等几个判了斩首,其他判了流放。今天张居廉找他就是问这件事。虽然有十多条人命在上头,但毕竟只是个小案,张居廉大可不必过问。他却和着自己说了半个时辰。到朱骏安这里来可不就已经晚了。 张居廉站在朱骏安身侧,鬓边发白,浓眉长入发鬓,不怒自威。 “……‘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盖闻古之清世。是法天地。皇上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朱骏安脸发红:“我才刚开始看几日,哪里懂是什么意思。” 张居廉笑道:“臣原来教皇上读书的时候。皇上就是这个性子。读书的时候不通其义,又怎么能把书读好呢,您说是不是?这句话是以黄帝教导颛顼为榜样来说的道理,上有天,下有地,只要按照天地的准则治国,就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朱骏安只能点头。 张居廉收回手喝茶,笑着看向陈彦允:“可见他没把你教得好啊!” 陈三爷又站起来,淡笑着谦逊道:“我和老师比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张居廉也淡淡道:“你那是客气话,当年你中探花的时候,可是名动北直隶啊reads;。” 他一低头,就看到朱骏安的书案上摆了碗银耳汤:“我看这汤都冷了,皇上怎么不喝呢?可是不合胃口的缘故?” 朱骏安哪里敢说实话:“这是庄嫔给朕做的,我自然喜欢喝……就是晌午多吃了半碗饭,现在没有胃口罢了。” 张居廉笑道:“庄嫔虽然才貌不及别的嫔妃,但是性子温和,又做得一手好羹汤,能尽心伺候皇上最好。上次庄嫔还托话给她母亲,说和敬妃一见如故,就是宫殿不在同一处,两人说话都不方便。皇上要是看庄嫔能尽心伺候您,不妨让庄嫔和敬妃住到一处去……” 不同等级的妃自然各有各的住处。 他这是要为自己侄女求个妃位啊! 陈三爷低下头喝茶。 朱骏安却反应了片刻,然后脸色发白。他艰难地说:“朕回去和母后商量一番吧!” 张居廉忙道:“微臣也只是随口一说。皇上要是觉得她不够抬举,可千万别看了微臣的面子封她。微臣不该说这些后宫的事……也就是想起侄女一时间失了分寸,还望皇上饶恕!” 朱骏安点头:“朕知道,不怪爱卿。” 他的语气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张居廉却好像没有发现一样,样子十分的恭从。 陈三爷看到朱骏安的手背的筋都紧绷起来,知道他是忍不住了。 他毕竟还小,耐性又能有多好呢? 陈彦允又想到顾锦朝说的话。他这两天忙着论谢思行的罪,还没来得及去处理陈四爷的事。不过他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如果陈彦文真的和司礼监有勾结,肯定是张居廉授意的…… 他不喜欢被别人掌控,不论这个人是谁。 要是张居廉真的做到这个地步,他就不用留情面了。 张居廉已经老了。这些年的作风越发的昏庸,他手底下的势力倾轧越来越严重。 只是张居廉毕竟做过他的老师,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张居廉对他有恩。 他不可能立刻就狠得下心。 陈彦允心里也有重重的顾虑。 …… 顾锦朝在看着陈玄越写字。 他的馆阁体写得很不好看,歪歪斜斜的,好像被风吹过站不稳一样。 顾锦朝看了半天,无奈地摇头:“我原以为你的字写得不好看是装出来的。倒没想还真是……等三爷回来,我让他找几本字帖给你描红吧!” 陈玄越也很无奈:“婶娘,我没办法了,说不定我就不是这块料呢!” “你想躲懒?”顾锦朝揭穿他,把他练字的东西都收起来。“熟能生巧,苦练之下就能写好了。” 陈玄越痛苦地唔了声,往后仰躺在罗汉**。 长锁在罗汉**翻来翻去和自己玩,他学会翻身之后经常这么玩。还一定要别人看着他玩。 看到陈玄越突然倒下来,他好像挺好奇的,翻过身瞅他,还用小手揪陈玄越的头发。 陈玄越抓住长锁的手,把他抱进怀里笑眯眯地道:“小长锁。九哥带你玩飞飞好不好?” 飞飞就是抱着长锁转圈圈,他最喜欢别人和他玩这个。 长锁好像听懂了,对着陈玄越直笑。 顾锦朝阻止他:“你才多大的力气。别和他玩这个!” 陈玄越说:“婶娘,我这都练了这么久了,没事。我也不把他抱得多高。” 说的也是,他跟着鹤延楼的师傅学,这大半年个头窜高了很多,已经和陈玄新差不多高了reads;。 陈玄越就盘坐着抱起长锁。和他玩了一会儿,长锁高兴得咯咯直笑。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很好玩。玩累了就赖在陈玄越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到处看。 陈玄越额头都出汗了,朝她笑笑:“你看,你要相信我不是!” 顾锦朝懒得说话了,让丫头打热水来给他擦脸。 陈曦过来了。 她也长高了不少,穿了件粉樱花的短褙子,十二幅浅色湘群,粉雕玉琢的小脸,娇娇俏俏得像花一样。 她一来就拉住顾锦朝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您这些天没回来,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玩好!” 顾锦朝问她琴练得怎么样了,她又跟着新来的绣娘学绣艺,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等陈曦和顾锦朝说完了话,她才坐到罗汉**。看到陈玄越抱着长锁玩笔,小声地问他:“九哥,你在玩什么?” 陈玄越抬头看她,挑眉笑道:“怎么了?” 陈曦却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喃喃地说:“就是问问……” 陈玄越转过头不理她,淡淡地说:“问来干什么。” 陈曦愣住了,她觉得九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好像不傻了……但是那种感觉好奇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长锁却向陈曦挥着小胖手,呀呀地说话。 顾锦朝去找了本书进来,喊了陈曦过去:“和你九哥说什么呢?” 陈曦摇摇头不说话,顾锦朝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奇怪,难道发现陈玄越的事了? 陈玄越这么一直装傻也不好,顾锦朝想寻个机会,把陈玄越的事说出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机合适,而且又关乎陈彦文,她想等陈三爷把陈四爷的事解决了再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心狠 冯隽和江严在宁辉堂前接了三爷。 陈三爷从马车上下来,边解开披风边往书房里走。 冯隽和江严跟在他身后,等他在书案前坐下来,他垂手站在陈三爷身前。 陈三爷静静地沉思了片刻。 他在想很多事,张居廉、朱骏安、叶限……迟早会有冲突的。 冯隽上前一步,低声说:“三爷,您吩咐让我们查四爷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嗯,你说。”陈三爷点点头,闭眸细听。 “四爷……的确和司礼监有勾结。他在扬州的丝厂其实只挂了个名字,永昌商行的纻丝、罗、绢都来自于扬州、苏州等地的织造局。四爷的收成有三成是分给织造太监的,又有三成在陈家明面的账面上。其余四成四爷都秘密转到别的地方了。四爷还利用过二夫人的商铺来转移这些账面,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江严接着说:“按照您说的,我们查过四爷和张大人有没有接触。四爷倒是没有直接见过张大人,不过他和张大人的三舅子吴子擎来往密切,两人常约了一同去喝酒,一般是在聚仙酒楼。问过聚仙酒楼的伙计,两人喝酒从不叫人作陪,也从不请客,一向都要关在房里好几个时辰。” “永昌商号的勾结织造局,贪污相当的严重。四爷和织造太监胡广、冯安合作已有一年余,吞下的银子不下十五万两。而胡广、冯安也利用四爷做过别的事,在北直隶为其大行方便。藏污纳垢已让人惊心了。”江严拿出一本帐,轻轻地放在书案上,“人情帐都在上面。三爷过目。” 陈三爷拿起来翻了几页,他的表情变得很冷。 账本扔回书案,他淡淡地道:“把陈彦文叫过来吧!” 江严应诺下去了。 陈彦文被江严请过去的时候,正在尤姨娘的房里。 尤姨娘要拉着他喝酒,他就着尤姨娘的手喝了一口。 尤姨娘又从**翻起身。软软地趴在他身上,附在他耳边嘻嘻地笑:“要不要妾身把那两个丫头一起叫进来……” 陈彦文兴致并不好,他觉得陈三爷最近太古怪了。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说:“你倒是不吃醋了。” 尤姨娘笑道:“妾身不是夫人,就是吃醋,心里也是以老爷为重。老爷高兴妾身就高兴了。” 陈彦文最喜欢她说这样的话。 果然他的脸色松缓了许多,复搂住她的腰:“行了,不用别人伺候……” 两人正低声说着荤话,就有小丫头通传说喊陈四爷去。 尤姨娘满心的不乐意,拉着陈彦文的衣带:“肯定是夫人喊您过去了。妾身不要您走……” 陈四爷很平静地摸着她的背脊:“才说你不吃醋,眼下就开始了。” 冰冷的手指让尤姨娘的背脊发寒。 她娇笑着搂陈四爷的胳膊:“您难道想走吗?” 外面的人又说了一声,陈四爷才听清楚是江严过来了。 他一把挥开尤姨娘,皱眉道:“胡闹,外头的是江先生!”尤姨娘也才听清楚,连忙拉上滑到腰间的肚兜,伺候陈四爷穿衣裳。这一通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 江严看到陈彦文出来。笑着拱手:“四爷让我好等!三爷在宁辉堂等您,有要事相商。” 如果不是要事,也不会晚上来喊人了。 陈彦文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是在宁辉堂。平日陈三爷找他,都是直接在木樨堂里说话的。今天却是在宁辉堂……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他心里已经沉下来了。 陈彦文到宁辉堂的时候,陈三爷在练字。 陈三爷惯用左手,笔仿佛游龙走凤,手腕上的佛珠串纳在袖中。隐约可见。 陈彦文看到这串佛珠,不由得问:“已经有段时间不见三哥戴佛珠了。怎么又用起来了……” 陈三爷练字的时候不说话,因此也没有回答他。 陈彦文低声说:“我记得我曾送过三哥一串佛珠。虽然是常见的样式,却是高僧开光的。为了求那串珠子,我还亲自去了五台山……” 陈三爷搁下笔。 抬起头看着陈彦文:“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陈彦文还没来得及说话,陈三爷一本账本就扔了过来。 陈彦文下意识接下来,有些疑惑地翻开。他一页页地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差,嘴唇也紧抿起来。 “张居廉许你什么好处?”陈三爷淡淡地问。 陈彦文拿着账本,沉默不语。 “我再问一次,许你什么好处?”他的语气很轻。 陈彦文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发现这些账目,那就肯定知道我和司礼监的事了。是啊,这些都是我做的。你能干什么呢?你都断了我的官途了,还想送我去坐牢吗?就算是送我去坐牢也丢的是陈家的脸,不过你倒是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啊。” 这个只小他一岁的弟弟,说话向来都狠毒。 陈三爷却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断你前途吗?” “因为就算给你前途——你也要不起!你心思太狭隘了,也太薄情了。我大概也猜得到张居廉给你什么好处了。那好,现在我问你,你就恨我恨到想我死吗?” “死倒是不至于啊。”陈彦文阴柔的脸上神情很平和,“三哥你是君子,你有谋略。我和你不一样,况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早就真的被你弄得无还手之力了吧!张居廉只是想用这事要挟你,以后要你为他做一些污秽的事时,你不好脱手。我心里明白得很。但是我不仅没有阻止,我反而还纵容了……陈家就我和你是嫡出的,嫡出前途的相差能有这么大。你知道外人说我什么吗?” 陈彦允轻轻地说:“我为你们做牛做马的,偏偏士农工商里头我还是最低的那个。我明明也是两榜进士,偏偏要沾得满身铜臭,我就喜欢了?” 陈三爷笑道:“你不愿意做?我倒是看不出来!永昌商行多少内账到你私库里,我就不说了。你私底下用我的人脉做过多少事,我可曾问过你一句?你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我若是想把你弄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你觉得你能干吗?要是没有陈家,没有我,你能做起一个永昌商行?你刚开始经营陈家产业的时候,有多少亏空?又是谁来堵的。陈彦文,你问过自己没有!” 陈彦文脸色发白。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只不过是因为陈家,因为陈彦允,他没得前途罢了!谁想到陈三爷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他冷冷地看着陈彦允,一言不发。 “你不服气?”陈三爷觉得好笑,“那行,我不和你说这些。” 他走到陈彦文身前,站定看着他。 “如果你不是我的胞弟,不是娘的儿子。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你吗?”陈三爷手背在身后,语气很平静,“你当年害五弟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心狠。偏偏我还是信你了,你知道做这些事会让我落入张居廉的手中,一辈子为虎作伥,甚至可能会害陈家,你还是没有停手。我现在就问你,你还当不当自己是陈家的人?” 三哥知道自己害了陈五,害了那个明明是庶出,却比自己还受宠的孩子。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说。 这份心智果然是常人不能及的。 陈彦文依旧不说话。 多年积攒的恨,他根本就不可能一时忘了。 良久之后他才叹道:“血浓于水……我虽然……但是我自然当自己是陈家的人。张居廉说过,要是你不行了,就让我去做官。我到时候照样能保住陈家的富贵繁荣,我还不至于这么狠心,想要害陈家。” 这些话他竟然都信以为真? 陈三爷听得想笑,他这个弟弟,说他心狠是真的狠,说他天真愚蠢他也是真的蠢! 陈彦文却不觉得自己可笑,沉默了好久才问陈三爷。 “反正事我已经做了,你想怎么办?” “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陈三爷淡淡道,“从今日开始,你还可以照看陈家的生意,不过我会派人来接手,不会让你再负责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回去后给我好好想想。血浓于水是你说的,再怎么样你还是陈家的陈四爷。我最后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隐瞒我的?” 陈彦文目光一闪,他笑了笑:“你还肯信我吗?” 陈三爷沉默。 他缓缓地问:“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值得信吗。” 陈彦文说:“三哥,你说我心狠,其实你自己不也是多疑得很吗。咱们谁都别说谁,就先这样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直裰的下摆,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然后慢慢走出了宁辉堂。 外头有人通禀,采芙过来了。 陈三爷这么久都没有回去,顾锦朝让她过来问问。 陈三爷说:“我这里还有点事,吩咐完就过去了,你让夫人先睡吧,别忘了给她多加床被褥。” 采芙笑着应喏回去了。 陈三爷看着槅扇外黑沉沉的天,心思沉重。(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权术 陈四爷回来后闷声去了书房,摔了好几个花盆花瓠。他最喜欢的那扇嵌紫玉的大理石围屏,都让他摔得开裂了。王氏被声音吵醒,披了外衣去看他。 他仰躺在东坡椅上,闭着眼直喘气。 王氏不敢问他的话,只能轻声招了婆子进来,让她们把东西收拾了。 他却突然厉声道:“谁让你们碰的,都滚出去!” 王氏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婆子先退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西梢间里,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不是去尤姨娘那里过夜了吗,怎么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王氏叹了口气,还是把贴身丫头石榴叫了进来,让她去尤姨娘那里问问。 蒋妈妈给她端了碗热汤进来,王氏喝了口汤,就忍不住掉眼泪。 蒋妈妈轻轻地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掉眼泪又做什么呢,值不得啊。” 王氏叹道,“就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才觉得苦。” 蒋妈妈说:“等少爷长大就好了吧!” 王氏默默地不说话,她也只能这么劝自己了。 石榴回来了,说是陈三爷找四爷去说过话了,而且跟着陈四爷回来的还有两个护卫,是陈三爷身边的人。现在就在院子外面,守着寸步不离。 和尤姨娘没有关系……王氏算是松了口气。又疑惑起来:“三爷和四老爷说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火?” 那边却有小厮过来传话,说陈四爷找王氏过去。 王氏和蒋妈妈对视了一眼,才站起身朝陈四爷的书房走去。 陈四爷看到她进来。指了指椅子:“坐下来,听我说。” 王氏看到他前所未有的严肃脸色,心里更加忐忑,小声地问:“四爷,是不是妾身……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 陈四爷不耐烦地皱眉:“你听不听?” “你听着就是了。别说话。”陈四爷接着说,“我被三哥剥夺管家的权力了,以后陈家的一切事宜我都只能参与,不能决定了。我在做商行的时候,转了很多暗账到四房里,你把这些东西看管好。以后在娘面前。你就低调些,别太显露了。” 王氏听后一怔,下意识就想问。陈三爷怎么会夺了陈四爷管家的权力了,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有什么矛盾在里头?她看到陈四爷阴沉的脸色,才把话都咽了回去。 “是。妾身知道。”她站起身屈身行礼。 陈四爷闭上眼,挥了挥手:“行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去睡吧!” 王氏打开槅扇后,又回头看看他,看到他躺在东坡椅上休息,才轻轻出了房门。 …… 第二天醒来,顾锦朝看到陈三爷靠着床看书。 她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今日十五沐休。 “醒了?”他依旧看着书问她。 天气渐渐地冷了,被褥里倒是很暖和,他靠着床还没有起来。只披了一件外衣。 顾锦朝嗯了一声:“您倒是醒得早,昨晚不是睡得很迟吗?”她又问,”昨晚您干什么去了?“ 他垂下眼睛看她,顾锦朝的脸映衬着大红色的挑金丝鸳鸯迎枕,显得十分白皙。 陈三爷说:“昨晚处理老四的事,他倒也没有狡辩。都承认了下来。我派了护卫贴身监视他,以免他再有异动。只是他留下了的扬州丝厂的事很麻烦。昨晚和江严谈到很晚才定下来。” 顾锦朝支起身,拉住他的衣袖:“那张大人知道后。您不就……彻底和他撕破脸了吗?” 陈三爷淡笑:“早在我去救你的时候,就和他撕破脸了……现在只是时机问题,他就算是发现了,也不会明面上做什么,要只是更忌惮的话,那就随他去吧!” 顾锦朝犹豫了一下,才问:“您决定要和张大人为敌了?” 张居廉做了他数年的老师,顾锦朝很清楚。要真的说起来,张居廉还是有恩于陈三爷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陈三爷笑着说,“官场无父子,何况是师生呢。” 他终于还是决定了。 顾锦朝握紧他的手,轻声问:“那您打算怎么做?其实……我倒是可以帮忙。” 他合上书卷:“老师的门生满天下,党羽无数。如今又把持内阁,寻常的方法根本撼动不了他。”陈三爷看着顾锦朝,“你要是有法子,你就说一说。” 他这样问起来,顾锦朝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虽然知道一些事,但和这些擅长政斗的人比起来,她又算什么呢! 顾锦朝想了一会儿才说:“您说过,张大人本人虽然不贪墨,但是他的亲信却仗着张家的势力横行,卖官鬻爵,不如就从他的亲信入手,先逐个击破。等张大人手底下无可用之人的时候,再动他也就容易了。张大人手里没有兵权,靠得也是人脉和权势,要是撼动了大树,恐怕他也支撑不住。” 顾锦朝说完也觉得太理想了,她脸一红,又补充道:“我之愚见而已。” 陈三爷听后思考了一下,笑着跟她说:“倒也可行。只是细说起来问题也不少,抓其党羽受到张大人阻挠怎么办?要是党羽没抓到,反倒引起朝堂动荡怎么办?老师手里虽然没有兵权,却和五官都督府的都督交好,不然他能仅凭权势就如此作为。等到真的要动兵权的时候,无论是常海还是叶限,恐怕都阻拦不住他……就算这些都不说,我要想一步步把老师的党羽除掉,没有五年是不行的。到时候我也死无数次了。” 顾锦朝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说。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她语气低了些,“你何必当真呢!” 陈三爷抱歉地笑笑:“好好,我不当真!” 他俯下身抱住她,叹道,“所以要动他,必须要直掐咽喉,一击致命。要是没能杀得死让他有还手的余地,谁都别想活……” 顾锦朝听得很认真,问道:“难道……您要派人暗杀张大人吗?” 陈三爷摇摇头说:“暗杀他?老师比谁都惜命。府中豢养死士不下五百人,随行都是高手,而且日常饮食极其注意。原来不是没有人想暗杀他,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他精通此道,才能活到现在……” 顾锦朝皱眉:“那该怎么办?” “等着看吧。”陈三爷亲了亲她的脸,低声说,“我需要时机,如果要是等不到,我就要自己制造……锦朝,你知道兵之大忌是什么吗?” 顾锦朝看着他等他说。 “急躁。”陈三爷说得很轻柔,“谁先急躁了,谁就输了。” 顾锦朝半躺在他怀里,感觉到他胸膛的心跳。 这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世界,而这时候的陈三爷离她很远。谈笑间就能决定生死,有能力玩的人并不多,因为太过残酷。 …… 等到了中午,顾锦朝才和陈三爷一起去陈老夫人那里。 陈老夫人抱了长锁逗他玩,长锁咯咯地笑。露出刚长出一点的乳牙。 孩子长牙的时候喜欢咬东西,长锁就是,拿着什么都要往嘴里送。 王氏和葛氏坐在锦杌上,葛氏笑着看陈老夫人逗弄长锁,王氏却笑容淡淡的。其他几个孙媳妇围着说话,两个哥儿正是闹腾的年纪,在檀山院里到处跑。 陈老夫人笑着拿了瓣苹果给长锁,他咬得满手都是口水,陈老夫人给他擦都来不及。要把苹果从他嘴里拿走了,他还不同意,拖着陈老夫人的手指就要哭。 顾锦朝把长锁抱回来。 陈老夫人才笑着说:“他眼看着又重了些,钰姐儿都要满一岁了,个头还小小的。” 孙氏正抱着钰姐儿,钰姐儿坐在她怀里乖乖的,玩着一个手摇铃。 孙氏笑了笑:“是麟哥儿长得快!以后肯定又高又壮的。” 长锁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的手,抱着她的胳膊呀呀地说话,好像在问她什么一样。 他那颗小小的乳牙特别可爱。 顾锦朝把汗巾包着的苹果块递给旁边的乳娘,才笑着道:“他吃得多!” “娘,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您请大家先去堂屋坐吧。”陈三爷突然道。 陈老夫人有些疑惑。陈三爷来这么久都没说话,她还以为他没有什么事…… 她让别的媳妇都先去了堂屋坐。 王氏的脸紧绷,她自然猜到陈三爷要跟陈老夫人说什么。肯定是要说夺了陈四爷管家权的事!她看了看顾锦朝,她倒是神色自如地抱着孩子,她肯定是知道的…… 为什么陈三爷要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王氏完全想不明白,陈三爷如今身在内阁,更加没空管家里的事。陈四爷是他的胞弟,除了陈四爷,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走出次间了,还想往里头看,却被顾锦朝拉住手,笑盈盈地和她说:“四弟妹替我抱着长锁吧,他现在倒真是长重了,抱得我手酸。” 难道乳娘不能搭手吗…… 王氏又不能问,只好帮着抱住长锁。 等她们到了堂屋坐下,丫头又端了瓜子、盐水花生等吃食上来,王氏就更不好去槅扇外面看了。顾锦朝又跟她说着长锁的事,她也只能笑着应和,却显得很心不在焉。抓了把瓜子慢慢地吃着。(未完待续) ps:对不起大家,有突发事情,这时候才更上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管家 “你要夺了老四的管家权?” 陈老夫人听后一脸凝重,“难道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陈三爷边喝茶边说:“他那个商行不太干净,以后查起来很麻烦。” 陈老夫人想了很久,嘴唇微动:“那……不让他做这些,又让他干什么去?这管家权你要交到谁手上,难不成是老六?老六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陈三爷说:“您放心就是,我自然会派人管。” 陈老夫人听着还是不放心,站起来慢慢地来回走动。又停下来跟陈三爷说:“彦允,你也知道你四弟的性子,狭隘又喜欢记恨。当年你没有让他继续做官,他心里已经不高兴了……现在在这样,他肯定更不愿意!你们是同胞的亲兄弟,要比老二和老六更亲,你知不知道?” 陈三爷已经知道陈老夫人要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陈老夫人虽然宽容大度,对庶子和待嫡子一样的好。其实只有她心里才清楚,这两种好是不一样的,她对庶子是宠,对嫡子是管。旁人看来自然都没有区别,甚至觉得她是待庶子好。但陈老夫人知道根本不是,做母亲的哪里有不自私的! 陈彦文肯定还做了别的事,不然老三不会这么对他! 陈老夫人面容严肃地问:“彦允,你认真告诉我,老四究竟做什么了,是不是害到你了?” 陈三爷本来不想告诉陈老夫人,她听到肯定会伤心的。 但是她问起来,陈三爷也不会刻意隐瞒。 他叹了口气:“老四勾结司礼监的人,捏造我的把柄。如果这些东西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陈老夫人脸色苍白,喃喃道:“这如何可能,他怎么做这样的事!” 朝堂上的事弯弯道道,她是搞不清楚的。 但是她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要怎么办?”陈老夫人问他,“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什么可问的。”陈彦允只是说。 陈老夫人坐下来:“他也实在是糊涂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勾结外人……” 陈老夫人说了这句话。看到自己的儿子没有说话。 她心里有些担忧。 陈彦允在这些事上是毫不留情的,自己儿子的性格,陈老夫人最清楚。但是兄弟倾轧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她拉着陈三爷的手叹道:“你想怎么对他……老三,彦文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他就是性子太狭隘了,你惩戒他几句。好好地讲讲他,他总是会听的。彦文也是而立之年了,早该明事理了。” 陈三爷表情平静,声音淡淡的,“娘。您放心吧。我就算不顾虑他是我兄弟,总还要顾虑他是您的儿子。只是夺了他管家的权,以后随时派人贴身监视他而已。我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陈老夫人又补充道:“娘不是不明白你的苦衷,只是兄弟相残不是好事。我来训导他几句,母亲的话他总是会听的。他这些事做得也确实过分,你夺了他管家的权力也好!” 陈三爷只是喝茶。 陈老夫人的脸色很疲惫。“我这一生,为数不多值得称赞的事,就是把你们哥几个拉扯大……你们也是争气。特别是你和老二,从来不让我操心。可惜我做人失败,老四成这个样子也是我的错。” 陈彦允叹气:“娘。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也给老四留了情面,料想他也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陈老夫人紧紧地握住陈彦允的手,心里也觉得难受。 陈四爷不再管家的事很快阖府就知道了。 大家连待王氏的态度都微妙了很多。 陈四爷常被陈老夫人叫去说话,回来就是练字赏花,倒真是赋闲了一段时间。 眼看着就是入冬,年关也近了。 因为陈四爷不再管理生意上的事。内院里杂事也多了,顾锦朝都更忙了些。 她抱着长锁在院子里赏新开的腊梅。长锁穿着件嵌狐毛领的小袄,像个毛茸茸的球一样。 顾锦朝抱了一会儿就抱不住他了。要把他交给乳娘。他却转身就朝外扑。 是陈三爷回来了。 陈三爷把儿子接在怀里,听着他呀呀地说话,不由笑着问他:“你要说什么?” 长锁又愣愣地看着父亲,既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又被吸引了注意,要伸手去抓他六梁冠上的珠子。 顾锦朝笑着往屋里去,西次间烧了地龙,很是暖和。 她给他解了斗篷递给了旁边的丫头。 “……周浒生最后还是没事吗?” 陈彦允任孩子抓他的珠子,最后干脆把六梁冠给他玩。“他没事。”他和顾锦朝说起这件事处理的过程,“……老师也是越来越糊涂了。亲自叫了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的人去说话,把这事压下来了。那小厮当场翻供,周浒生也就被开脱了。” “那您都收集好证据了?” 陈彦允说:“自然的,这事的确太颠倒黑白,朝廷之上为之震惊的人不少。” 顾锦朝听后松了口气。 周浒生的案子,是她记得的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因为当初包庇纵容这个人,陈三爷的行事作风一度为人诟病。 顾锦朝清楚地记得,万历三年,张居廉的外甥周浒生强占了刘新云的次女为妾,并打死了刘小姐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刘新云递了折子上去,还没到内阁,就被都察院网罗了贪墨的罪名查办。 陈三爷力压所有为刘新云上书的折子,更把几个牵扯较深的大臣降职贬谪,再也没有人敢为刘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宁古塔。而周浒生不过是被张居廉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顾锦朝现在才想明白,当初陈三爷做些事,应该是被张居廉所胁迫的。他那时候有和制造太监勾结的证据在张居廉手里,不得不帮他做这些事。甚至他给张居廉做这些事,本就是张居廉想彻底的染黑他。 现在这些事都威胁不到陈彦允了,自然这桩冤案也就不会牵扯到陈三爷了。 “他还真是活泼,性子像你。我小时候可从来不会这么调皮。”陈三爷笑着抓住长锁的手指,“要是你给父亲玩坏了,也够麻烦的!”要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走。 长锁却咯咯地笑,露出两颗门牙。 顾锦朝笑着说:“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也像我!” “像你挺好的。”陈三爷突然凝视着她,轻轻地说。 顾锦朝正把袜子从笸箩里拿出来,这是给长锁做的冬袜。听后她愣了愣,抬起头看向陈三爷。 陈三爷却抱着长锁把他起来玩。父亲的手臂有力,举得又高又稳,长锁很喜欢。 顾锦朝看着窗扇外细碎的小雪,嘴角也露出笑容。 她希望这样安宁又温馨的日子能够一直长久下去,一直都不改变。 后天就是顾漪出阁的日子,顾锦朝要提前一天就回顾家去。 她跟陈三爷说了,陈三爷想了想,就叫了管家过来,拿了好些东西让锦朝拿回去,说要给她的妹妹作添箱。 永昌商号被查封后,陈家的事陈三爷都交给这几个管家在管,顾锦朝也常见到这些人。管生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时候还帮着顾锦朝管她的铺子,今年的收益都多了几成。 只是大事难免还要陈三爷决断,他也比原来更忙了,眼看着人都清瘦了些。 顾锦朝现在又在管外院,帮不上他的忙。 一会儿回事处的管事还要来回话。顾锦朝吃过了午膳,等着在书房见人。 回事处的管事来的时候,陈三爷在庑廊下看书。管事看到陈三爷也在,忙十分恭敬地拱手请安。 陈三爷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慢慢合上书跟他说话:“……老家是芜湖的?” 管事笑着应是。 陈三爷点头:“那地方不错,太平府的知府我还认识……你现在在回事处做事,是谁提拔的?” “原先是二夫人提拔我来帮刘管事的……刘管事走后太夫人才赐了我管事的身份。”管事回答得很恭敬,小心地说,“现在受三夫人重用,小的很尽心尽力。” “那便好。”陈三爷微微一笑,“三夫人还年轻,她要是压不住你们,那我就要出面帮她说几句了。” “这是万万不会的!” 这管事听着胆都要吓破了。“三夫人虽然年轻,但是做事熟练……” 等他到了顾锦朝的书房里,满头都是冷汗。 顾锦朝还不知道这茬,只感觉这管事比平时还恭敬,半点不敢造次。 她接管外院也是前不久的事,秦氏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她自己铺子上的事也忙不过来。 只要没人暗中给她下绊子,顾锦朝管起来还是相当顺手的。 顾锦朝有点纳闷地看了管事一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明日就要出发去大兴了,等和管事说完话,她就去向陈老夫人辞别了。 陈老夫人还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又让人开了箱笼,找了一对赤金嵌镂雕白玉的镯子给锦朝,要她给顾漪当添箱,“……你的姊妹我不能亏待了,等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包喜糖就好了!” 顾锦朝笑着应下来:“这是当然的,肯定不少您的。” 还不知道顾漪出嫁是个什么场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疏远 大雪棉絮般不断地下,皇城之上灰霾的天压得很低。金笼雀替,琉璃飞檐,越发衬得周围的灰暗。 “三爷。”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陈彦允回过头,看到是梁大人拾阶而来。 梁大人几步走上汉白玉台阶,笑着向陈彦允拱了拱手。 “这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下朝后恐怕还回不去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下得大。”陈彦允拢了斗篷的衣带,慢了几步等梁大人跟上来,两人一起朝皇极殿偏门走去。内里设有歇息的地方,有火炉有热茶。供大人们暂时休息。 叶限远远就看到陈彦允入了偏门,他也抬头看了看不断飘落的大雪。车夫戴了一顶毡帽,正在用小笤帚扫青帷车盖上的雪,和叶限说话:“世子爷!看着天这么沉,恐怕还要下好几个时辰呢……” 叶限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他抱着手炉慢慢朝皇极殿偏门走去。 皇极殿内陈设长案、香炉、蒲团。鎏金匾额,两侧依次放着太师椅。 张居廉也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知道陈彦允进来了,头都没有抬。 陈彦允先拱手请安,喊老师。梁大人则喊了首辅大人。 张居廉只是笑了笑。 两人分开坐下,陈彦允也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地喝茶。 偏门里坐的人却都沉寂下来。 谁都知道,这几个月来陈大人和张大人关系僵硬,特别是周浒生的案子里,传闻说张大人暗示陈彦允帮忙。他却笑着推辞了。张居廉这两天基本没和陈彦允说过话,倒是陈彦允还要每天给他请安喊老师,似乎并无两样。眼下两人如此生疏,可见传闻不假。 陈三爷能有今天的地位,在内阁中虽还不是真的次辅。实权却与次辅无异。其中肯定是有张居廉的帮助的。 难道从此后陈三爷就要被冷落了?众人心里不由暗自揣摩。 等到要开朝的时候,张居廉站起来,梁大人伸手想要虚扶他,却被张居廉淡淡地拂开手。 “梁大人不必多礼,我还是能站起来的。” 梁临面色一红,心想张居廉莫不是不满意他和陈三爷同行?可是他平日和陈三爷关系好。两人还时常品茗聊话,也没有什么忌讳的……他有点担忧地看了陈彦允一眼。 陈彦允鬓发光整,戴六梁冠,依旧是绯红色朝服,显得人高大整齐。气质儒雅。 他倒是宠辱不惊的。 张居廉那边的人看到张居廉这样对梁临,更不敢和陈彦允搭话了。三三两两走到他前面去,有些和陈三爷交好的,或者是做过他的部下,都朝他拱手笑笑。户部侍郎李英慢慢停在他身边。这李英是陈三爷亲手提拔的,原在湖南常德做知府。他轻声说:“下官这话虽然多余,却也想说……您也不必在意张大人,下官无论如何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咱们这些人知道您的好。” 陈彦允听后看了看他。 其实陈彦允心里很清楚,他和张居廉关系不佳,肯定会影响到他在张居廉派系中的地位。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事。倒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是倾向于他的,除了他自身的原因,肯定还有张居廉的原因在里面。估计很多人也看不惯张居廉现在的行事风格了。 他低声说,“不是说话的时候……李大人先往前走吧。” 李英才应了是,往前走去了。 陈三爷就落在了最后面,他走得很慢。只是身旁无人,显得背影有些孤独。 叶限看到陈彦允落在后面。就慢慢跟了上去。“陈大人似乎瘦了些啊,没有吃好吗?” 陈彦允回头看叶限。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世子爷好像长胖了些。” 叶限说:“我吃得好睡的香,没什么忧愁的……不过陈大人恐怕有点发愁了吧!前几天还和你亲亲热热,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现在就横眉冷对了。别人看了也依壶画瓢,视你陈三爷如洪水猛兽了。要是昔日风光不再了,你陈三爷该怎么办呢?” “世子费心了。陈某更艰难的时候都有过,风光不再也不算什么。”陈彦允淡笑看向前方。 “世子爷去看过周浒生没有?”叶限突然说。 他也不是真的要陈三爷回答,微微一笑继续说:“还好有张大人这么个舅舅,不然周浒生从大理寺出来,肯定要脱层皮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呢。就是可怜刘新云了,难得的一个清官……” “世子爷想说什么?”陈彦允轻声问。 “只是和陈大人闲聊而已。”叶限答道。 陈彦允只是笑笑:“陈某的权贵不用世子爷担心,多谢世子爷的好意了。” 他拱手先走一步,朝前方走去了。 叶限皱了皱眉。陈三好像真的不在意张居廉一样,难道是他猜错了?这其实是陈三的谋划?那他究竟要谋划什么? 朝会按例没有什么大事。 陈三爷站在文官的第二列,张大人正在说河西走廊屯田一事:“……微臣前几年推行开垦荒地,以解决河西军粮不足的问题。如今土地清丈之后,河西屯田多余一万余顷,征税多出十万石粮食,已足够满足甘肃镇守军之需。北方蒙古各部和西番又正在交战,不扰边疆,国泰民安。” 朱骏安坐在龙椅上,清秀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那还是张大人的功劳在里头,如此以来,主持开垦的工部司庾、户部司庾皆进官一等,奖励黄金五百两吧。” 文华殿大学士兼任礼部侍郎姚平出列,道:“微臣有奏。” 朱骏安看殿头官一眼,殿头官就高声道:“奏。”随即引奏官接了奏折,先递给朱骏安过目。 姚平继续道:“微臣请为张大人加太师衔。张大人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多年来辅佐皇上,掌邦治,良政为民。而今天下安康,百姓富足。张大人辛勤功劳也足见成效。且张大人曾为帝师,盖有太宰之贤。太师之名名副其实,故微臣为张大人请太师之衔。” 陈彦允抬起头,只能看到张居廉官服上的仙鹤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又有几位官出列同意了姚平的提议。 朱骏安也抬头看了看群臣。张居廉原来就加封的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那还是先帝在时加封的。如今他功高至德。要请加太师衔了。虽然只是虚衔,但是这地位的尊贵又不一般了…… 朱骏安看向张居廉正要说话,张居廉却跪下道:“臣有异见,臣为皇上操心乃是臣子本分,着实不用这些虚名。还请皇上三思。” 朱骏安觉得手里的奏折都发烫了。 “爱卿请起。姚大人所言有理,我应该要慰劳张大人的。”朱骏安说,“请司礼监冯程山来拟旨,加封张大人为太师衔,赐黄金三千两,俸禄加番。” 大殿回荡着他稚嫩又端正的声音,掷地有声。 ……等朝会完了,皇上驾起,诸臣退班。 众人均纷纷向张居廉道贺。张居廉也露出笑容,拱手还礼。 陈彦允身边跟着詹事府詹事,笑着迈过门槛。与他低语,又远远落了一截。 张居廉却停下来等陈彦允,微微一笑:“九衡,你不向老师道贺吗?” 陈彦允说:“自然要的,只是想等老师有空的时候再说。” 张居廉笑了笑:“不用等。你也明白,如果不是老师在你也没有今天。老师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他这句话说得很慢。远远走在陈彦允身后的詹事都听到了,脸色微变。 “学生知道。”陈彦允平静地说。 “浒生的事就算了。以后老师的话,你还是听听比较好。”张居廉手背在身后,“你还不够老,要懂得顺从谦逊。其实想顺从的人是很多的。” 陈彦允微笑:“老师教训得是。” 张居廉虚手一指:“走吧,松蓬下还有集会,你也敬我几杯酒。” 众人又拥着张居廉要往文渊阁去。 有一个人正拾阶而上,先是詹事眼尖看到了,有些惊异:“那……那不是刘大人吗!” 只看到一个着青色右衽圆领官服身影,戴二梁冠,清瘦而虚弱。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年过五旬,只比张居廉大了一岁,如今却是满头的灰白,人也好像苍老了不少。大雪不断地落在他身上,好像压得人都站不住了。 有人又小声说:“不是正在查他贪墨一事吗,怎么还来朝会了……” 守在皇极殿门口的侍卫上前几步:“朝会已过了,这位大人请回吧!” 刘新云颤抖嘴唇道:“有人在午门阻拦我……不然我是赶得上的。我要见皇上,烦请通传一声……” 侍卫应该已经认出他了,语气也不再客气了,“刘大人,皇上已经回乾清宫了。您现在是待罪之身,还是回去待着吧!再说朝会时间都过了,您也见不着皇上。” “有人阻拦我——”刘新云低声说,“你……你帮我传一声话……” 他的话还没说话,侍卫就笑了:“刘大人,您年老体衰,听不明白了?朝会都散了,您回吧!” “我女儿要死了,我恐怕两天后也要下狱了,你就不能让我见皇上吗?” 侍卫却不耐烦起来,推了他一把:“您有什么话我也不懂,别和我说!” 刘新云却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侍卫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有点愣住了。 刘新云却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慢慢摘下二梁冠,朝着皇极殿的大门磕起头来。 “皇上——”他怕皇上走远了听不见,高声喊道,“皇上,微臣有冤啊!微臣有冤啊!” 嘶喊的声音颤抖着,下一句他已经抑制不住哭起来。 “张居廉是个狗东西啊!他包庇侄儿行凶,害了微臣的女儿啊——” “奸臣当道啊——皇上——” 刘新云的额头很快就红肿了,他好像要发泄什么一样,重重地一磕,顿时头破血流。 皇极殿外太安静,这嘶哑的哭喊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天上依旧大雪飘扬。 张居廉淡淡地叹气:“我看刘大人是痛失女儿,精神失常了。”有人要去拉刘新云,张居廉示意他不要过去,“让他喊吧,累了自己就回去了。” 也不再理会刘新云,朝文渊阁走去。 陈彦允看着那片刺目的血红,闭了闭眼。 他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手纳入袖中,继续向前走。 所有人都把这绝望的嘶喊声抛在了身后。 …… 朱骏安让抬轿辇的内侍停下来。“朕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冯程山过来笑着说:“皇上,您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要不老奴让人去看看?” 朱骏安摇摇头:“是喊冤的声音——回去看看!” 冯程山只得叫内侍掉头。 等到了皇极殿,朱骏安下了轿辇。他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他问守门的侍卫,却说是刚才有人闹事,已经拖下去了。朱骏安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年轻的小皇帝站在原地,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久久地没有动作。(未完待续) ps:虽然只有一章,但是这章很长,内心戏也很多。。。朝堂的部分可能有点枯燥,但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回门 顾锦朝下午回到大兴的时候,顾家已经是张灯结彩了。 徐氏忙得团团转,搭棚试灶、布置嫁妆的。都来不及来接顾锦朝。 顾德昭知道了,就亲自到月门来接长女,兴致勃勃地要看外孙:“……麟哥儿跟着你来了吗?” 外孙出生后顾德昭只见过一次,上次见还是个襁褓里头的奶娃。 顾锦朝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很精神的褐红色直裰,头发梳得很整齐。她笑着说:“跟着来了,乳娘抱着呢。”正好乳娘抱着长锁下车,长锁不认识祖父,睁着眼睛好奇地看他。 顾德昭一把就把孩子抱过来:“咱们麟哥儿长得敦实!”抱着他呼了两下,长锁又不怕生,搂住顾德昭的脖子笑嘻嘻的。顾德昭更加喜欢他了,抱着外孙招呼女儿往里面走。 顾锦朝跟在他身后进了垂花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大步朝她走来,抱了她一下,满脸的笑容。 “长姐!”是顾锦荣的声音。 顾锦朝把他拉开一些,端看他的脸。顾锦荣越长大就越像父亲,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现在他要和自己说话,还要低下头。看上去还真是个大人了。 顾锦朝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回来了?” 顾锦荣笑着答道:“我现在跟着几个先生在远游,已经不在国子监里面了。夏天还去了山东济南府,又去曲阜拜了孔子庙。”他看到了父亲怀里的长锁,长锁穿着小袄,戴着帽子。赖在祖父怀里看舅舅。顾锦荣看了好一会儿,跟顾锦朝说,“长姐,麟哥儿像你小时候啊。” 顾锦朝笑他:“你还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顾锦荣认真地说,“我当然记得。长姐十岁的时候在斜霄院的小花园里荡秋千。把母亲种的那株粉色的芍药花踩死了。你戴了个嵌南海珠子的金项圈,那珠子有拇指指甲大。” 这些事顾锦朝自己都不太记得清楚了。 她踩死过母亲的芍药花? 顾德昭想起顾锦朝小时候的事,露出怀念的神情,笑着说:“……那时候你才到我的腰高。小小年纪,凶狠得很。还不要你母亲的嬷嬷给你梳头。”她那个时候就像离开窝的小狗,拼命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顾家太陌生了。 顾锦朝还记得那个梳头的嬷嬷,她身上有股很浓的胡味,她那个时候很不喜欢这个嬷嬷。 想到小时候的事,她只是笑了笑。 长锁看到母亲笑。也咯咯地笑,伸着手要母亲抱他。 顾德昭难得抱到外孙,才不会放到顾锦朝手上。“麟哥儿,跟着祖父去吃枣糕好不好呀?”他跟顾锦荣说,“你带你长姐去拜见祖母吧,我带麟哥儿去吃东西。” 顾锦朝让长锁的乳娘跟着父亲。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就随他吧! 顾锦荣路上跟她说顾家的事:“……二伯父回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问:“他不是做了东安县县令吗?” 顾锦荣点点头:“是啊,做了半年就不行了。二伯父自己身子不好。好像又得罪了东安江家的大爷,辞官回家了。现在在家里整日和二伯母吵,要不就是去姨娘那里过夜。把祖母气得不行!二伯母原来闹着分家。现在也不敢分了。”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 顾锦朝听后一怔:“祖母的意思呢?以后要分家的话,你们岂不是要吃亏?” 顾锦荣笑笑:“你别担心!吃亏不了,母亲都把放在祖母那里的账本拿回来了,现在家中是她和二伯母一起主中馈,二伯母又还要操心二伯父和怜姐儿的事。没空管中公。不然这次漪姐儿成亲,哪里能办得这么大?祖母又一向不在乎庶女……” 徐静宜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顾锦朝前世就知道了。 等到了冯氏那里,五夫人在伺候冯氏梳头。棠姐儿坐在炕头玩七巧板。 冯氏看到顾锦朝来了。表情很奇怪。 又像是激动,又像是悲伤。 五婶娘抱着棠姐儿要她喊人,三岁的棠姐儿已经能甜甜地喊二姐、三哥了。叶氏现在对顾锦朝也没有原来的忌惮,笑着说:“你和你祖母说话,我去让小丫头端几盘点心上来!”抱着孩子出了西次间。 冯氏拉着顾锦朝的手,过了好久才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什么都别说了。漪姐儿要成亲了,你们姐妹向来亲热,你去和她多说说话吧!” 既然她没什么说的,顾锦朝也就不问了。她站起身向冯氏告退了,才带着顾锦荣去顾漪那里。 嬷嬷正在教顾漪出嫁之后的事。敬茶要注意什么,认亲又要注意什么,在别人家做媳妇不比还是姑娘的时候随意,一是侍奉公婆,二是侍奉夫君,要恭从温顺。 顾漪听得脸色通红。顾汐也不好意思听,避去了花厅喝茶。 听到顾锦朝来了,两人都很高兴。顾汐现在长大了,性格也稳重了不少。 顾锦朝笑眯眯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金满冠头面、一套成色上好的玉件给她。又另外拿了陈老夫人、陈三爷准备好的东西,“这些都给你做添箱,好不好?” 顾漪都吓到了:“长姐,用不了这么多东西的!” 反正都是她的私房,多也不嫌多。又是私底下给顾漪的。 顾锦朝都让顾漪的丫头收起来了,笑着问她请的全福人是谁,又请了谁给她梳头的问题。 三姐妹一直谈到晚上,乳娘抱着长锁来找人。还带着顾德昭送给外孙的几方端砚、青花笔洗、一把狼毫笔。说是要给外孙识字的时候用。顾锦朝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不好带不说,在陈家的库房里说成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不过好歹是父亲的一番好意。 宾客陆续的来,晚上就已经开席了。 顾锦朝看到了顾怜,她是和姚文秀一起来的,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父亲官职被贬之后,顾怜性格反倒是收敛不少。因祸得福,也没有被休回顾家的事。 徐静宜指了顾怜怀里的孩子给她看:“那就是兰芝的孩子——现在该是兰姨娘了!是个男孩,养在顾怜名下,说是平时兰姨娘连孩子都看不到。我看按了顾怜下手杀顾澜的狠劲儿,说不定以后还要除兰姨娘,去母保子。她也算是有个保障了。” 顾怜抱着孩子过来跟顾锦朝说话,果然是成熟了不少,说话也没有原来咄咄逼人了。 姚文秀跟在她身后,笑着拱手:“……如今得叫您一声陈三夫人了!陈三爷没有跟您来吗?怜姐儿还说陈三爷可能来,我还想要和陈三爷说说话呢。” 顾锦朝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有点尴尬地躲避顾锦朝的视线。 顾锦朝才温和地道:“他有事没来。” 姚文秀点点头:“自然!陈三爷日理万机。也难得见到一次……” 等姚文秀离开后顾怜才松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了。” “不客气。”顾锦朝只是说,“三爷确实也是有事没来。” 顾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来面对顾锦朝是怨恨不甘,但现在就只是尴尬和不适应。她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就避开了。 顾锦朝照例是歇在自己原来住的院子里。 长锁玩着母亲床头解下来的络子,躺在母亲怀里,看到母亲在出神。还要抬起头咿咿呀呀地引起她的注意。要她陪自己一起玩。 顾锦朝却让采芙把窗扇撑起来她往外看,这一天都在下雪,也不知道陈三爷是不是留在京城了。 …… 第二天就是亲迎。 顾锦朝陪着顾漪梳了头。在正堂看到了来迎亲的杜淮。相比几年前,杜淮已经长得高高大大了。穿着件红色团花纹圆领袍子,身姿俊秀。他给顾德昭、徐静宜敬了茶。 顾锦荣活动了手脚,笑着跟顾锦朝说:“你出嫁的时候,我还不能背你上轿!现在就能背漪姐儿了。” 顾锦朝把她肩上的雪拂去:“雪天路滑,小心别绊到了。” 顾锦荣高声应了。把顾漪背上了花轿,又放了一次炮仗。几个婆子领着丫头去门口洒桂圆花生了。 “你出嫁的那天,父亲看着你的轿子出门。心里难受极了……站在中堂外面好久都没走。”顾德昭突然跟她说,“我还以为嫁女儿都是这样的。现在漪姐儿出嫁了,我心里却很高兴……我也想不明白了。” 顾锦朝听得鼻子一酸。 徐静宜看着他们父女,笑着说:“大好的日子,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东跨院还有席面要吃,朝姐儿,你和我一起去吧?” 顾德昭看着徐静宜,露出淡淡的笑容,跟顾锦朝说:“……你跟着她去吧。” 徐静宜和顾锦朝刚出来,却看到有几个人进了月门。 这几人穿着程子衣,看上去孔武有力,正是陈家的护卫。而且神情很严肃,在宾客中相当显眼。 顾锦朝一眼就把这些人认出来了,是陈家的护卫。带头的好像是陈三爷身边的一个幕僚,好像叫冯隽? 他们怎么到顾家来了? 管家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正好看到顾锦朝在。带着冯隽上前来给顾锦朝请安。 冯隽头戴纶巾,看上去还很年轻。在陈三爷的幕僚团中,他显然是相当年轻的那一种。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能力才更出众,不然也不能混到这个位置了。他拱手道:“夫人,府上有急事。烦请夫人找个合适处,属下跟您说清楚。另外,三爷说让属下立刻送您回去。” 那陈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顾锦朝神色不变,问道:“三爷可说是什么事了?” 冯隽只是道:“事出紧急,还请夫人上马车再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中毒 顾锦朝向父亲和冯氏辞别了。 顾锦荣有点失望,他还没有和长姐说几句话。又约好等过了年,还要顾锦朝回来看看。顾锦朝笑着应下了,看到徐静宜站在父亲身侧淡笑着看她。她拉了徐静宜去旁边说话。 “您的身子……就没有动静?” 徐静宜愣了愣,她没想到顾锦朝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顾锦朝只是说:“你不要在意我,也不用在意我的母亲。我知道父亲一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但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你嫁给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徐静宜听着顾锦朝的话,眼眶渐渐发红。她握紧了顾锦朝的手笑笑:“我知道。”她随即又说,“这样也很好,过得平平稳稳的,你父亲也对我很好。是真的。” 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锦朝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就够了。 她向大家道别了,才抱着长锁上了马车。 陈家的护卫立刻护送顾锦朝出了顾家的门。 顾德昭别过脸去,他年纪渐渐大了,总是见不得离别。何况又是长女,他对长女总有种依赖的感觉。 冯隽在路上把事情给顾锦朝说了。 是陈老夫人病倒了,非常突然。昨晚上郑嬷嬷扶着她在庑廊下走路,突然就站不住了,等醒过来又开始呕吐腹泻,而且头疼欲裂。 仆人立刻去告知了陈三爷,他很快就带着人过去,大夫查出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陈老夫人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 “三爷已经让人把老夫人日常用的东西都收起来细辩了。这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现在陈家的人都看过了,虽然只有老夫人有病症,但以防万一,三爷还是要您也回去看看……”冯隽解释道。 顾锦朝想了想说:“那太夫人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冯隽道:“属下不擅长药理,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季大夫说。老夫人这症状颇像那些江湖上丹药服用过多的术士,初只是脸色苍白,食欲不振,盗汗失眠。然后就是腹绞痛,呕吐腹泻……严重了就要要人命的。” 顾锦朝前些日子也失眠,总是提不起精力。还以为是睡得不好的缘故。 她脸色一白,低声问:“三爷是不是怀疑……” 冯隽却拱了拱手:“夫人莫要担心,三爷只是担心,还是让大夫看了才知道。” 顾锦朝嗯了一声,把怀里熟睡的孩子抱紧了些。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有病。好像什么都不正常起来。无端的**,哪里有个痒,哪里有个痛都要被放大。 顾锦朝原来是不怕死的,但是现在却很怕。她不由得想笑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刚开始的**过去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是个慢毒,就算真的中了毒,也不至于立刻就要死了。倒是陈老夫人中毒这事让顾锦朝开始深思起来。 在她的记忆中。是根本不记得陈老夫人中过毒的。如果她记得,肯定要提醒陈老夫人注意。 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情已经渐渐的开始改变了。 究竟会是谁给陈老夫人下毒?如果是人为。必定得是她身边的人才做得到…… 马车走得很快,但是再快也要半天才能到。顾锦朝想得累了就靠着迎枕休息,等再被长锁的哭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宛平了。顾锦朝叫了乳娘进来给孩子喂奶。 马车拐弯进了榕香胡同。 陈三爷在一字影壁等着她,看到她下来就立刻迎了上来。 他可能一夜没有休息,下巴冒出了胡渣。顾锦朝被他抱进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温和的檀木香味,心都平缓下来。忍不住要问:“娘还好吗?” “嗯,喝下一碗牛乳粥。没有再吐了。”陈彦允都没有让她回木樨堂,而是带着她立刻往宁辉堂去。 “怎么不回木樨堂?”顾锦朝立刻想到,木樨堂可能已经被陈彦允封了,现在正在彻查。 “三爷,是不是我也……”顾锦朝有点担忧。 陈彦允打断她的话:“会没事的。”他亲了亲她的发,“听话,让大夫检查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紧绷的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顾锦朝由他牵着进了宁辉堂,季大夫已经等着了,还有另一个长相白净,年约四旬的男子。拱手给顾锦朝请安,陈彦允给她介绍,这是他们这边很擅长用药的人,姓宋。 先是这个姓宋的问了顾锦朝几个问题,顾锦朝如实回答了,他很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三爷在旁边陪着她,看到这人表情犹豫。他心下一沉:“是不是夫人也……” “像又不像的,我拿不准。”宋先生说,“没准头的话,我不敢乱说。” 季大夫搭了锦帕给顾锦朝听脉,过了会儿却松了口气:“没事没事!” “那究竟是怎么了?”顾锦朝连忙问。 季大夫笑起来:“尊夫人这是喜脉,病状倒是相重了!” 是喜脉……竟然是喜脉! 顾锦朝一时间愣住了,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陈三爷还不敢放松,又让季大夫再听了一次,季大夫这次更肯定了:“就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老夫行医多年,这是不会弄错的。” 宋先生也笑了笑:“是喜脉就好,既然是喜脉,夫人应该没有中毒之虞!” 陈三爷这才放松下来,让两人先出去了。 顾锦朝看到他眉心微皱,忍不住去抚了抚。陈彦允抬头看她,拿下她的手亲了亲:“怎么了?” “这些天是不是太忙了?”顾锦朝说,“你总是挺累的。”她挨着他坐下来。 陈彦允只是道:“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老师忌惮我,朝堂上也多有辖制。做事比平时累是应该的。娘现在又中毒了。我是真怕你有事,才把你叫回来的……我耽搁你喝喜酒没有?” 顾锦朝却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 他一手环住顾锦朝的腰,一手轻拍她的背,低声跟她说:“夫为天。我总要为你撑着天的。是不是?” 顾锦朝嗯了声,难道是因为怀孕了,她觉得自己情绪又丰富起来,忍不住因为他的话眼眶发红。她说:“又是喜脉……长锁还没有一岁大,就要给他添弟妹了吗?” “要生下来,两个孩子可以一起玩大。”陈三爷却很温柔地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一会儿你去看娘,也给她说说,她肯定会高兴的。” 顾锦朝没事,他也就放下心了。 只是现在多事之秋,这孩子选择在这时候来。却也是麻烦。 但孩子的到来总是让人高兴的。 顾锦朝去见了陈老夫人,秦氏和葛氏正在伺候她。王氏自己这几天不方便,就没来照顾老夫人。 陈老夫人前几个月起就一直身体不好,但请大夫来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大病,人老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就多,所以本来也没当回事,结果中毒至深才发现。现在余毒很难清除。幸好那姓宋的非常厉害,说慢慢调养,还是能好转的。不到要人命的地步。 顾锦朝看到陈老夫人的手背,瘦得连青筋都看得到,一阵心惊。却也不敢告诉陈老夫人,只是笑着陪她说话,服侍她喝药。 等到了晚上,陈三爷才说木樨堂没有问题。她可以回去了。 俞晚雪来给她请安,也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顾锦朝和她说了会儿话。等陈三爷回来的时候又是深夜,顾锦朝连忙问他事情的进展。 “……伺候娘的下人都一一盘问过了。吃食、日常用物也都仔细检查了,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陈三爷告诉她,“既然找不到,只能先把娘挪个位置,暂时到半竹畔去住。” 顾锦朝又问:“那些枕头、被褥、香囊什么的呢?”她曾经在宋姨娘的枕头里下毒,立刻就想到了。 陈三爷笑了笑:“放心吧,说到怎么下毒,他们比你精通。” 他手下那群人也是训练有素的,这些日常接触的东西自然会考虑在内。 顾锦朝就服侍陈三爷睡下了。 他把她抱着怀里,摸她的小腹:“现在时候乱,我怕没有精力照顾你和我的孩子。” 顾锦朝笑笑说:“我和你的孩子自己活得好好的,不要你照顾。” 他在她耳边叹息:“你真的不要我照顾?” 她想到他的所谓照顾,脸也薄红。别过身往被褥里钻去,要睡觉了。 他连被褥带人整个抱在怀里,微笑着说:“好吧!你现在有身孕,我暂时放过你。等你什么时候要我照顾了,再来和我说吧!” 顾锦朝已经不答话,不一会儿却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就这样也睡着了,果真是累了…… 她回转身子为他盖上被褥,看着他的脸相对而眠。 …… 第二天陈三爷把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檀山院,护卫差点把檀山院翻个底朝天。 锦朝再去照顾陈老夫人,她气色已经好些了。 因为陈老夫人的病来得急,陈三爷也请了几日假,过来陪她。 陈老夫人拥着被褥,半躺在温暖的炕**和两人说话。 陈三爷为她削梨,又一块块地喂,陈老夫人叹道:“这么多年了,你也就这时候喂我吃过东西!” 陈三爷笑笑说:“您要是喜欢,我以后常来就是。” 陈老夫人伸手要接过他削剩下的半个梨:“内阁的事这么忙,我拖你几天已经不好了,你可不要常来……” 陈三爷却突然捉住母亲的手,看到她袖子里露出一串檀木的佛珠,质地应该很老了,颜色发黑。 顾锦朝注意到陈三爷脸色有变。 陈三爷把这串佛珠解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陈老夫人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这珠子,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是我送给你的,那个时候,颜色还没这么黑。”陈三爷缓缓地说,“这东西,是有人转送的。”他站起身说,“锦朝,你先陪娘说话吧,我有点事要解决。” 顾锦朝点点头,他拿着那串佛珠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佛珠 难道是那串佛珠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顾锦朝心里一阵疑惑。 再过一会儿,秦氏就带着几个儿媳妇过来了。 半竹畔风景虽然好,但是地方毕竟是偏远了些,屋内的陈设也很奢侈,老夫人住不习惯。秦氏还指挥着几个婆子把屋子里的围屏、象牙拣花、杭绸织金的垫子给换了。摆了老夫人常摆的那尊檀木佛。 等人坐定了,秦氏和顾锦朝说话:“三弟妹,眼看着年关来了,等二老爷他们回来了,府里面又该忙碌起来。现在娘生病了,倒不如我照顾娘,外院的事就由你单独打理……你觉得如何?” 顾锦朝点头:“二嫂照顾娘,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怕我有管得不好的地方,还要你提出来才是。”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我倒觉得你管得很好。我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了,还盼着他们回来呢。”她慢慢叹了一句,“要是我这身子骨有什么不适,恐怕她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沈氏连忙说:“祖母有佛祖保佑,自然是福人天相!” 陈老夫人只是摇头笑笑,“而且老四这几个月也沉闷得很,我这病成这样,他也没有来看我……” 沈氏笑着说:“四叔许是太忙了。”陈四爷究竟出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人敢说。 顾锦朝觉得陈彦文也的确过分了,陈老夫人怎么说也是生养了他,竟然连看都没来看。 陈老夫人又问沈氏:“献哥儿没跟着你来吗?” “献哥儿昨日去找他八哥玩,今天非要吵着跟他八哥一起去陶峰馆读书。我想着让他去听听也好,就让嬷嬷领着他去了。”沈氏答道。 等过了年。献哥儿也要跟着去陶峰馆了。 陈老夫人点头:“没来也好,我还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秦氏听着陈老夫人的话,笑容有些勉强。 顾锦朝喂了陈老夫人喝药,想到自己那里还有事,这里有秦氏伺候。就不着她操心。先向陈老夫人告退离开了。 等顾锦朝回到木樨堂,正好看到那个擅长用药的宋先生过来,这人笑着给她拱手请安,进了前一进的书房里。顾锦朝想了想,先让婆子嬷嬷回去了,只带着采芙往书房里去。 书房外面守着陈三爷的护卫。为首的客气拦下她,说是陈三爷正在里面和人商量事情。 顾锦朝只能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着正堂那块春和景明的匾额喝茶。 那宋先生出来之后,却脸色凝重,脚步飞快地离开了书房。 护卫才过来请她进去。 顾锦朝看到陈三爷坐在书案前面。面前摊开着本像账本一样的东西。他闭目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串颜色微黑的佛珠。 顾锦朝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手里的佛珠串看了看:“这质地像是老山檀的……” 陈三爷却把东西从她手里拿走:“你不要碰这个。” “您怎么……”顾锦朝略一停顿,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 这串佛珠有问题? “您刚才说,这佛珠是您送给娘的。可是这佛珠有问题?”顾锦朝有点疑惑。既然是陈三爷经手,那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陈三爷笑着叹气:“这东西是别人送给我的……你猜是谁?” 他把玩佛珠串的手慢慢停下来,目光冰冷。 顾锦朝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别人送给陈三爷的东西,他自然要防备的。但是陈三爷同时也是个很重视家族的人。他不会防备自己的亲人…… 难道这佛珠串是陈四爷送的? “两年前陈彦文去山西五台山,就给我带了这串珠子。说是请灵岩寺觉悟法师开光的,那就是相当珍贵的佛器了。”陈彦允慢慢说。“但那时候……我正好刚遇到你,后来又娶了你。这东西我就没有用了,转送给母亲了……” 他可能怒到极致,顾锦朝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愤怒。 她抬头看着陈三爷,他脸上明明带着笑容,眼神暗沉。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心也冰凉冰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陷害。都不会好过的。便是运筹帷幄如他,又怎么敌得过亲兄弟这背后的一刀? “也是我连累了母亲!”陈三爷叹了一句。“我本来还以为,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总不至于到手足相残的地步……现在想想,还真是我小看他了。” 顾锦朝沉默了好久,才问:“是因为我……您才没有用它的?” 陈三爷颔首:“我本来也不是真的修士。” 只是陈老夫人觉得佛经让人宁静,他耳濡目染的,也跟着信佛罢了。 这东西是慢毒,不会真的要人性命。但是能让人的身体越来越差……顾锦朝觉得自己可能想明白很多事情了。为什么陈三爷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为什么他会最后死在谢思行手里。 他最后离开的时候,顾锦朝没有去送他。 但是他经过自己住的院子外,顾锦朝看到了他清瘦的背影。 那时候好像真是很单薄。幸好他骨架大,还撑得起那件斗篷…… 顾锦朝一时有点失神。 陈彦允低垂着眼看着这串佛珠,镂刻佛祖金身的那颗珠子,上面还印着佛号,他缓缓地用手指摩挲着。 其实在他身边就是这么可怕。就连亲兄弟就能抱有杀心,更何况是师生呢?对着你笑的手,转手就能再给你一刀。今天还能把酒言欢,明天就是刀剑相向。 残忍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锦朝,你先回去歇着吧。”陈三爷把佛珠收起来,“我去找陈四有点事。” 顾锦朝嗯了声,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过衣架上的灰鼠皮斗篷给他系上。 陈三爷出了书房,外面陈义带着人等他。 她站在堂屋外面,看着他带着人消失在暮色中,四周林立的护卫如此肃穆。木樨堂里半点声音都没有。 最后一丝亮光湮没天边,屋檐上只留余晖。 …… 王氏已经在**躺了半天了,躺得头都晕了。 月信这几天她总是虚软无力,就不好动弹。尤姨娘倒是过来服侍她,陪着在旁边做一些针线活。 王氏由小丫头服侍着喝了一碗红糖水,叫了蒋妈妈问:“四爷呢?” 蒋妈妈答道:“好像是在书房里,您要是有事,奴婢去通传一声?” 王氏只是摇摇头,她就是随便问问。 她靠着潞绸面掺金丝的迎枕,看到灯光下尤姨娘的侧脸。娇嫩又美艳。 王氏模模糊糊地想起顾锦朝的样子,竟然觉得这两张脸略有重合。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精神就要不好了。伸了手对尤姨娘说:“你扶我起来走走。” 尤姨娘忙放下针线。有些惊讶,仍然伸手去扶起王氏。 陈四爷有四个姨娘,最受宠的是她,而且她也生了个儿子。但就算如此,她敢在陈四爷面前邀宠撒娇,也不敢在主母面前造次。 王氏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她来伺候王氏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王氏还真的要她伺候。 她细声问王氏:“夫人想去哪里走?” 王氏指了指外头的回廊,沿着回廊过了夹道,就是陈四爷的书房了。 尤姨娘就虚扶着王氏出门了。身后跟着端杌子、拿汗巾的丫头,回廊两旁种了好些棕竹,王氏驻足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书房那头有动静。 蒋妈妈探身看了一眼:“好像是鹤延楼的护卫……” 王氏皱了皱眉,让尤姨娘扶着自己再往书房那头走了几步。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书房里。正是陈彦允!平日跟着他的幕僚江严也进去了……护卫就把守在门外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氏心里觉得瘆的慌,陈彦允亲自来找陈四爷就算了,还带这么多人过来。 前不久就说要剥夺陈四爷的管家权?现在陈三爷还想干什么!陈四爷做什么事惹到他了? 她推开尤姨娘的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书房里有重物摔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怒喝:“你究竟要干什么!”好像是陈三爷的声音。 王氏吓得手脚发软,连忙扶着廊柱,不敢再靠近一步。 蒋妈妈过来扶她,她喘了口气说:“赶紧和我去老夫人那里!” 这事得要陈老夫人来说,不然就凭陈四爷……他还能斗得过陈彦允吗! 蒋妈妈连忙扶着她去了半竹畔。 …… 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拂落到地上了。青釉冰裂纹的笔筒摔得粉碎。 陈四爷怔了怔,这才抬起头看陈三爷。“我能干什么……我这都被你软禁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你现在朝堂不顺,难道你想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不成?” 他从来没见三哥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彦文心里有些惧怕,却握紧了颤抖的手,继续笑道:“这该我问你才是!” 陈三爷却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那串珠子扔到了案桌上。 陈四爷一看这串佛珠,脸色都变了。 “虽然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想问你,这东西究竟是谁的主意。你还是张居廉?”陈三爷淡淡地问。(未完待续) ps:这是补更昨天的,晚上才是今天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软禁 陈四爷默默的不说话。 陈彦允背着手走到他身前,刚才陈四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时发怒拂落了他书案上的东西,手被笔山的缺口划破了皮,那口子割得还挺深的,血慢慢地渗出来。 江严看到后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拿东西去堵。 他只看到陈三爷手上的血滴在地上。 “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被发现的吗?”陈彦允说,“母亲病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我已经这样,看不看又何妨。”陈四爷不耐烦地抬起头,“你又想说什么。” 陈彦允笑了。 “老四,当年你送我这串佛珠,我还念你是兄弟情深。又想既然是觉悟法师开光的,就转送给了母亲。”他叹息道,“却没想到差点要了母亲的性命!你这东西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恐怕也是算计好了的。母亲身子太弱,受不起这毒性侵蚀。要是我的话,顶个五六年还不成问题。是不是?” 陈四爷怔住了。 “你……转送给了母亲?” 他闭了闭眼睛:“我说母亲这病怎么如此蹊跷……还是你陈三爷的福分啊!连母亲都能代你受过。” 陈彦允静默良久,轻轻地问他:“你就是这么想的?” 陈四爷淡淡地说:“我没有想害她,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虽然对她有不满,却没动过这个心思……这难道不是也有你的错?你要是不要佛珠送给母亲……” 他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陈三爷扬手一巴掌打得偏过脸。 无比响亮,打得他半个脸都木了。 陈四爷尝到嘴巴里的腥甜。目光冰冷阴狠地看着陈彦允。心里的屈辱、愤怒、不甘心不断翻腾。 “你凭什么打我!”他压低声音,不断地喘气,“你当我是的手下还是儿子,这家里你是爷,我难道就不是?用得着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我代父亲教训你。”陈彦允冷冷地说,“更何况你简直畜生不如——” 陈四爷站起来,他慢慢笑起来。 他摸了摸脸,竟然摸到了血。 “你不是想知道谁提的主意?那我告诉你好了,就是张大人的主意。其实三哥你不必如此,你常年习武。这慢毒是杀不死你的。张大人还不想害死你,我也不忍心真的看着你死……你看,张大人是不是什么都想到了?” “其实在你刚入内阁的时候,张大人就想压制你了。张居廉首辅的地位是从曾安桧那里夺来的,他最忌惮这样的事了!他许诺过我的位置……我当然知道张居廉是利用我。他说的那些未必会应允。但就算是利用吧!我也不太在意了。”陈四爷反问他,“三哥,你断我前程的时候,想没想到有今天?你看不起的弟弟也有可以害死你的时候?” “我确实没有想到,”陈彦允也笑了,“就算你赢了吧。那你知道赢了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发现后我肯定没有好下场。三哥,你要杀我就杀吧。”陈四爷反而坦诚了,成王败寇。他一点都不惜命,“杀了我一了百了,以后你弑亲的名声传出去。你说谁还敢惹你呢?” “我不会杀你的。”陈彦允抬头看着陈四爷。 “——不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出这屋子一步了!” 他不会杀他,也不打算杀他。比死还痛苦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陈彦文什么都没有尝过,他就敢说想死了?他辛苦了半辈子护着这大家子的人,看看他面前的弟弟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什么事都简单,对什么都不满。殊不知没有他护着。他陈彦文就算个屁! 那就让他尝尝这种日子好了。 陈彦允接过江严递过来的汗巾擦手上的血。吩咐说:“以后陈四爷身边不准人伺候,一日三餐你们送过来。就给我关在这里。不准出一步。也不准别人来看他——除非经由我同意了。” ……那就相当于是软禁了。 陈四爷瞪大了眼睛,陈三爷却不想再理他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走出了书房。立刻就有护卫进来了,把他书房里的瓷器、铁器,但凡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几个多宝阁也没剩下,书房就变得空落落的。唯余下炕床和一张长几。 江严亲自搬着一尊紫檀木的佛像进来,放在了长几上。笑着拱手说:“三爷说了,您以后要是没事,就多多念经拜佛,好打发时间!” 陈四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江严说完就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陈四爷住的院子和王氏的院子是通过夹道相连的,寻常时候仆人往来都很频繁。 院子里的仆人很快就被清理出去,夹道也有人把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这时候已经过都过不去了。 王氏去和陈老夫人说了,陈老夫人却没有在意,她是知道两兄弟有矛盾的。让王氏好好看着陈四爷,寻常的小事就不要再管了。王氏回来看到不对,这把手严得连她都过不去!心里火急火燎的,绞着帕子站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又要朝陈老夫人那里跑。 这下陈老夫人听了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刚开始还只是闹矛盾……怎么现在又软禁起来了!让秦氏扶她坐起来,伸手直道:“快……找老三过来!” 说得太急,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陈三爷刚去前院片刻,还没来得及把陈四爷的事吩咐下去。陈老夫人就派人来喊他了。 他用汗巾扎了手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就匆匆赶完陈老夫人那里。 如果陈老夫人知道是儿子害了她,恐怕还会伤心。她本来就身子弱了,要是再气得好歹该怎么办!陈三爷想等她缓缓再跟她说。知道陈老夫人找他过去,恐怕是有人去说了。 他先跟娘说几句,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陈三爷到半竹畔的时候,陈老夫人半躺着。丫头喂她喝冰糖炖梨汤。 他坐在她身边,顺手就接了小丫头手里的碗,让她退下去。 陈老夫人一勺勺喝下汤,这冰糖的滋味实在太甜了。等剩下半碗的时候,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喝了。 陈三爷站起身替她理了被褥:“要是困了您就先睡吧,我在这儿陪着您。” 陈老夫人点头后却不肯休息。扯住了陈三爷的衣袖说:“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怎么对彦文?” 陈三爷沉默了一下,只是说:“等您养好了身子我再跟您说吧。眼下他的事不要紧。” 陈老夫人旋即苦笑。 “老三,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有主意,想要什么、想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性很强,从不会因为别人劝阻你而改变。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来没有管过你……”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但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套用在自己兄弟身上!彦文他便是有错,也就是勾结司礼监贪墨罢了,剥了他的管家权已经够了,又何必再把他软禁起来呢!” 陈三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是有点对不起老四的……”陈老夫人觉得刚吃下去的汤泛起浓浓的苦味。“你和你二哥都是好的。这孩子却从小性格偏激,是我教导无方……但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啊!就算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没有也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们陈家是一大家人。世家若是想要繁荣昌盛,那必得要齐心协力啊……母亲本来没有说你的资格,却也不得不提两句了。” 陈彦允站得笔直,低头看着陈老夫人那张苍白得惊人的脸,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陈老夫人却揪着他。声音低哑:“你还是放过他吧!彦文是你弟弟啊……” 陈彦允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僵硬了。 他压低了声音:“母亲觉得,我是那种冷血无情。对亲人也不留情的人?或者是反复无常,想放过别人就放了。但等到心血**,又要再折磨别人的人?”他笑了笑,“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 陈老夫人没有听明白。 她是听到刚才王氏来说了,才想到陈四爷的事。也没想到陈三爷对他还有后手!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我怎么……老三,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三爷却不再说下去。 “老四那边,我肯定是不会再放他出来了。”陈三爷说,“我明天会来看您的,等您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老四。老四就算被软禁着,也没有少吃少喝的。你不要担心他,也不用劝我了,现在陈家既然是我当家,那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 陈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了。 她刚才想说的话都不敢再说了,心里隐约明白过来,陈彦文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老三愤怒了。 老三不让她知道,应该有他的道理才是。 那老四究竟做了什么? 陈老夫人有些后悔,她不该没弄清楚事情,就跟老三说那些话。要是真误会了他,这该有多伤人? …… 顾锦朝正陪着长锁玩,教他说话。长锁坐在她怀里,掰着小手指头呀呀学语。学一会儿就累了,顾锦朝喂他喝了半碗羊乳,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了。 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把他抱回了暖阁。婆子已经把火炉子点好了,乳娘守着他睡觉。 顾锦朝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陈三爷已经回来了。 他看上去有点累,靠着迎枕闭着眼睛。解开的斗篷放在旁侧,屋子里的丫头都让他屏退了下去,空无一人。只有炉子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 顾锦朝也听说了四房那边的动静,走到他身边,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他手上缠着汗巾,浸出一团暗红的血迹。 “您的手怎么受伤了——”顾锦朝连忙并了步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解开汗巾,好深的一道口子!怎么都没有包扎!眼看着皮肉都泛白了。 顾锦朝高声喊了采芙,要找纱布疮药给他包扎。 他静静地看着她,顾锦朝有点焦急又责备地说:“您真当自己身子骨好,就不在意这点血了!就这样任它流……要是伤口化脓了怎么办?” “不叫人进来。”陈三爷低声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顾锦朝觉得他的目光太深,撞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好像有点不对?总觉得这寻常的平静里,好像有点悲伤。 但目光却平静又温柔。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想这样和你呆着。顾锦朝……”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很慢,又相当的郑重。 顾锦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他,想到陈四爷的事。她只是笑了笑,正想安慰他什么,却被他吻住嘴唇,这一切都很慢,但他的手臂用力得不容她挣脱,她却反手也抱住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是陈三爷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明白他的。(未完待续) ps:这章很长,快来不及了,明天捉虫!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过年 顾锦朝什么都没有问他。 既然他没有说,那就是不想她知道,她不会问的。 好一会儿后她才让丫头找了纱布进来,给陈三爷的伤口敷药。 “您原来中箭伤的时候,也是我敷药。”顾锦朝笑了笑,“倒是熟能生巧了。” “今天小厨房做的水晶糕长锁喜欢吃,他多吃了两块,肚皮都吃得鼓起来。我怕他不能消食,说不要他吃。他好像听懂了一样,没有吵着要……他新的布鞋是俞氏给他做的,做了个老虎头。他总是把布鞋扯下来玩,本来是给他做来穿的,他却把鞋子当成玩具了……”顾锦朝笑着说。 伤口很快就包好了,她想要收回手,却被陈三爷紧紧地握住。 他的伤口就不疼吗? 顾锦朝看着陈三爷,陈三爷也笑着说:“你多说些吧,我愿意听。” 絮絮叨叨的,却一点都不繁琐。他听着很舒服。 顾锦朝却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跟他说,她想了想,提起了张居廉的事:“……这佛珠用心良苦,单凭陈四爷肯定不能做到。眼下您和张大人又剑拔弩张的,您打算怎么做?” 她一定要知道这事,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经历。但她知道的一些事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陈三爷收回了受伤的手,试着动了动。并没有伤到筋骨。 “张居廉之势根深蒂固,仅仅是贪墨包庇这种小罪,是动不了他的根基的。你知道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最能损益权臣名声。使其党羽倒戈的是什么吗?” 顾锦朝突然想到了长兴候的事。 前世的长兴候不也是权势极大,而且手中握有铁骑营私兵、中军都督府的调兵权。张居廉和睿王联合起来诬陷他谋反,等他被杀后也是树倒猢狲散,哪里还有一代名将的影子! “……您是说谋反?” 陈三爷淡笑:“确实是谋反。只有张居廉谋反了,才能名正言顺地除了他。” 前世张居廉把持朝纲多年。一直到他去世后朱骏安才有喘息的余地。张居廉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说聪明实在是侮辱他,他是个相当有政治智慧的人! 到了他那个位极人臣的地步,谁不会看着最上面的那把龙椅呢?但是张居廉从来没有谋逆过。 他没有皇家的血统,除非天降乱世,不然称帝也是相当艰难的。皇家正统的思想深入人心。谁要除了皇家的血统自己取而代之,那便是逆天而行。 其实最好的就是携天子令诸侯,当摄政大臣。虽然那身龙袍没在身上,但其实已经是无冕之王了。何况朱骏安也算是听话,一直忍到张居廉死后才开始发作。所以张居廉从来没想过要谋反。 这些东西她能想到。陈三爷也一定能想到。 顾锦朝问道:“……但是我看张居廉没有要谋反的样子,这又该怎么办?” “他不反,那就逼他反。”陈三爷还笑着,语气却冷下来。 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居廉对他如此,他要是不还手也太对不起他了。 既然到了时候,那就看谁胜得过谁了。他还从没有被人逼到这地步过,也许张居廉还觉得他温和听话,不知道把人逼到极限的时候。事情会变得相当可怕。 …… 没过几天,陈二爷就从陕西回来了。国子监也下了学。 听说母亲生病了,陈二爷也很担忧。回来之后连衣裳都没有换一身,直接去看了陈老夫人。 他是陈老夫人养大的,自然最惦念陈老夫人的恩情。 他听说了陈四爷的事后大为吃惊。等陈三爷下朝回来,直接找了他过去商量事情。 顾锦朝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她把年关祭灶的事情打点好了,忙了大半天才去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那里倒也不孤单,几个曾孙辈、孙媳妇整日的陪着她说话、打络子玩。她只看了一眼。外院回事处又来人喊她,又不得不先离开。 陈老夫人让丫头给她抓了一把冬瓜糖。让她拿着路上吃。 顾锦朝用手帕包着一把糖,有点哭笑不得。 她又不喜欢吃甜的。何况冬瓜糖的味道又甜得发腻。 顾锦朝拿着糖从半竹畔里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高瘦的身影。 她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陈玄青怎么回来了!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却俱停下来给他请安,他走进了顾锦朝才看清楚,穿了一件青色右衽圆领官服,人比原来黑了些,好像也成熟了的样子。他看着顾锦朝良久才低下头,拱手向她请安:“一年不见了,母亲人可好?”他顿了顿,“晚雪来信说,母亲给我添了个幼弟,弟弟可好?” 顾锦朝见他态度坦然,自然就没有什么。回答道:“都还好。怎么你回来——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陈玄青淡笑。他本来就长得极其俊秀好看,如今更显得沉稳了些。 “提前说了还劳神伤财的,就不用麻烦了。” 顾锦朝不由笑笑,她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是好,只能闲谈问他:“你在肃宁县任知县,做得可还好?” 陈玄青淡淡地说:“算不上好。肃宁多发涝灾旱灾。今年夏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涝灾,就是看多了百姓流离失所,觉得自己也是无能罢了。原来觉得文章天下第一好,现在才知道自己浅薄得很。” 他说完了又没有离去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好像还要等她问话一样。 顾锦朝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半晌才说:“……天灾不能免,你尽力就很好了。原来我小的时候宝坻也有过涝灾,那时候纪家还开仓济民,在城外搭了一个多月的粥棚。虽说不能救多少人,但也算是积德了。” 陈玄青却是苦笑:“尽力没尽力我也不知道,那两个月倒真是没睡好过。”他这才侧过身,“母亲应该有事要忙吧?那您赶紧去吧,我也要去看望祖母了。” 顾锦朝才松了口气,又道:“晚雪也在里面,你好生和她说说话吧。她看到你回来肯定很高兴。” 陈玄青早就没有一年前那种不顾一切的情绪了,真是看了太多,自己就不重要了。 他只是说道:“我知道。” 脸上虽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语气却冷淡了。 顾锦朝心里知道,忘记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呢?她用了小半辈子才把陈玄青忘了,如果不是最后那些荒唐事,说不定她还醒悟不过来。这些事还是要等他自己去想明白。 她不再停留,提步往外院走去。丫头婆子也跟了上来。 …… 听说陈玄青回来了,最高兴的自然就是陈老夫人,拉着陈玄青的手左看右看,就生怕他受苦了。知道自己嫡长孙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叫了俞晚雪过来吩咐:“……饮食上面多补补,鱼肉不能少。瞧他瘦得这样子,出去的时候还是探花郎呢,回来就快成叫花子了!” 屋子里的众人都是笑。 陈二爷和陈三爷正好说完了事情过来,陈二爷说:“您可别把玄青惯坏了!” “哪里惯得坏?你看他瘦得下巴都尖了些。”陈老夫人还是很心疼。 陈玄青看到父亲过来了,自然要请安。 陈三爷看了看他,脸色平静地点头:“回来了。” 陈玄青道:“我倒还有些事想要请教父亲,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有空?” 陈三爷沉吟片刻,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河流疏浚、河堤整修的。我看了好几本书都没明白。” 陈三爷想了想说:“肃宁今天是有涝灾。你不用在书里找,也不用问我。县志里应该有记载,你看看往年是怎么修浚的。再找些老匠人来帮你找位置下桩,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陈玄青听后若有所思,慢慢点头允了。 陈老夫人却笑着摇头:“难得回来一次,你还要请教你父亲这些事!今晚就在这里摆席,女眷就在次间里进膳。老二媳妇,你下去吩咐一声吧。”她难得这么高兴。 可惜陈四不在这里……陈老夫人看到王氏郁郁寡欢的,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又和陈玄青说:“你母亲给你添了个弟弟,一会儿就抱过来给你看看。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很。” 陈玄青却下意识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正在低声和二伯说话,偶尔还笑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点头应允了。 俞晚雪和沈氏坐在一起,远远地看着陈玄青。 她心里有点迷茫,觉得这个人像不听话的风筝一样,或者飞不起来,或者抓不住。 顾锦朝果然抱着长锁过来了。 长锁伸长身子要陈三爷抱。抱着陈三爷的脖子就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说爹爹、爹爹。陈三爷也纵容幼子,抱着孩子喂他吃冬瓜糖。 陈玄青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刚开口学叫人的时候就是父亲。从来没喊过这么亲昵的称呼。 长锁吃了糖就不粘着父亲了,他又讨人喜欢,别人抱着他亲他的脸他也高兴。换了好几个人抱,最后陈老夫人问陈玄青要不要抱抱,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 弟弟到了他怀里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紧张。他却没抱过孩子,手脚都僵硬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嫉妒 顾锦朝看到他抱着长锁不适应,就说:“他重的很,不然你还是给我吧!” 她伸手要抱长锁,长锁却以为母亲要和他玩躲猫。咯咯地笑着把头藏到陈玄青身后。 陈玄青只能生涩地用手托着他的身子,怕他摔了。 “你要少抱孩子。”陈老夫人却叮嘱顾锦朝道,“又有身子了,可要慎重些才好。” 陈玄青不由得紧抿了嘴唇。 这事除了顾锦朝和陈三爷,别人倒还不知道。一时间众人纷纷向锦朝道喜。顾锦朝却觉得孩子来得太快了,她伺候一个都累得慌。再来个可怎么办。 吃过了晚膳,陈二爷留了下来,要和陈老夫人说话。 陈三爷抱着熟睡的孩子先走一步,顾锦朝跟在他身后。等回了木樨堂,乳娘给长锁脱了小袄,抱去了暖阁睡觉。陈三爷坐在罗汉**看书。 顾锦朝由丫头服侍着,热水绞帕子洗了脸和手,换了件衣裳出来。 出来后陈三爷指了对侧让她坐下,合上了书道。 “有些内宅的事我不好插手,只能借你的名义来说话,我的意思,是想给陈玄青纳个妾。” 怎么想起给陈玄青纳妾了? 陈三爷的主意,顾锦朝不好说什么。就点了点头问:“也好,七少爷身边多个人伺候着,那您可有人选了?” “他身边的丫头我不熟悉。倒是原先有两个通房,选一个抬了姨娘吧。”陈三爷淡淡地说。 顾锦朝应喏。心里有点犹豫,难道是因为她的关系…… 她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说:“七少爷现在做了一年县令。人也胸襟开阔了些。这样多历练几年是好的,倒是比原来精气神好。原来那些事都是年少轻狂的缘故……” 陈三爷听了便问:“你怕我误会?” 顾锦朝摇头:“不是怕你误会,我就是想说清楚而已。” 陈三爷却是淡淡地道:“锦朝,你想听真话吗?” 什么真话? 陈三爷接着说:“我心里是不喜你和他说话,但并不是不信任你……”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锦朝的手,“有时候我并不像自己表现的那样。我不喜欢别的男子多看你,我也会嫉妒……” 他表现得很宽容大度,其实他也是凡夫俗子。 “所以我不可能不忌惮你和陈玄青。你知道吗?”陈彦允看着顾锦朝的眼睛,有点叹息。 顾锦朝只是叹了口气。 她当然很明白,人都有私心。七情六欲的。陈三爷又不是神仙……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聪明的人总要更**些。顾锦朝伸手环住陈三爷的脖子,躺到他怀里去,静静地听着他胸膛的跳动。 “彦允……”她喃喃地说。 “嗯?”陈彦允抬起手,佛珠滑到衣袖里去。他只是把手放在锦朝的背上。温柔地摩挲。 她穿的是一件杭绸面的缎袄,面上的菱纹很光滑,有点薄,能够摸到一些她的背脊骨。 “我可能比我想的喜欢你。”顾锦朝轻轻地说,“我想不到如果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她一向看不起那些依附男子活的女子。 其实自己的母亲就有点像,后宅里生活得孤寂了,一个男人抢来抢去的。渐渐的就依附人家而活了。以人家的喜好来左右自己,一点样子都没有。 顾锦朝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大舅舅的几个姨娘争来斗去。当时她很不屑地想。自己就算真的嫁给了一个男子也不会这样。她自私透顶了,只想自己活得好就够了。 等到真的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了,才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我也想过……你原来和江氏一起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顾锦朝露出一丝微笑,“你看,你也曾经这样抱着她和她说话,或者关心她少穿了件衣裳。或者为她夹她喜欢的菜。母亲说女子不能善妒,这是犯七出之罪的。但是谁能真的控制自己呢?” 顾锦朝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 陈彦允这样的一个人。谁不喜欢他呢?她不相信江氏对他不是真心,那几个小妾对他不是真心。 越和他生活她就越觉得。这个人是在太容易让人喜欢他、依赖他了。 陈彦允没想到顾锦朝会说这些,他听得一怔。 “锦朝……” “我还没有说完呢。”顾锦朝却笑,“这些不守妇德的话我下次就不会说了,所以你听我说完。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早生个十年,一开始就喜欢你。我想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意气风发是什么样子。你看,这些都是江姐姐的,她陪你、而且也肯定喜欢了你十多年呢。你说我会不会嫉妒她?” 她紧紧地抱住他,陈三爷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喜悦。 他凑到顾锦朝的耳边,声音低低地说:“锦朝,你从来不说这些话……” 那是因为她早就过了能激烈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了,习惯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换一种柔和的方式表达。并不是因为压抑,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声音却透着愉悦。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其实你要是问我,我可以和你说我以前的事……只是我以前还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当年刚中榜眼的时候。我也是很高兴的,拉着二哥一起去酒寮里喝酒,还被父亲看到了……” 顾锦朝觉得被他亲的地方又麻又痒,酥酥的感觉一直烫到她心里。 他的身子越来越紧绷,她是坐在陈彦允怀里的,他那处的动静很快就感觉到了。 他握着她腰的手难免用力了些,逼得她更贴着自己的。 那处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顾锦朝不由得有些身子发软,使不上劲儿。正好由他扣住手翻身压住了她。 “后来父亲把我们叫去训话,我还被罚抄了十遍的《道德经》……” 顾锦朝嗯了声,想到因着这些日子的事情多。两人也没有什么亲昵的时候,大半都是他抱着她入睡,虽然也时常有亢奋的时候。却体谅她的辛苦没有碰过她。男子这个年纪本来就如狼似虎的,她的身子却还年轻,是有点不能应付他…… 想了一会儿顾锦朝也没有推诿。陈三爷心里有主意,不会不顾及她的。 陈三爷却还有心思跟她说话,一边耐心地让她动情,一边慢慢说自己原来的事。做过什么事受罚了。被人耻笑了,但凡不好的都跟顾锦朝说。逗得她哭笑不得。 两人倒是好一会儿的温存。 那些猜疑也就淡了许多。 第二天俞晚雪就携着陈玄青来请安。 顾锦朝那时候刚起来,陈三爷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他吩咐小厨房给她做了鱼肉粥,两碟新嫩鲜脆的拌菜,一碟皮薄汤馅儿的包子。 顾锦朝觉得是他荒唐耽误了时间。才不感激他。听说陈玄青也跟着过来了,自然就吩咐:“让他们先在堂屋等一会儿!”又想到陈玄青可能是过来看陈曦的,叫了孙妈妈过来,“……去请四小姐过来。” 她这还没有梳好头发,出去见他们不方便。想着赶时间,就让丫头梳了个简单的圆髻。 陈曦昨晚就看到过陈玄青了,却没有能说上几句话。 所以今天一看到七哥,她就乐得直往他怀里扑。被伺候她的嬷嬷拉住:“四小姐!四小姐!要请安的……”这却是在提醒她。陈曦现在年龄大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再往哥哥的怀里扑了。 陈曦有点失望。委委屈屈地行了个礼。 陈玄青过来给顾锦朝请安,让丫头捧了个锦盒上来。说是给顾锦朝的礼,顾锦朝打开看是块没有打磨过的紫玉石头,半个手掌大。紫玉是不值什么钱的,就是祥瑞辟邪的寓意好,顾锦朝也就接下了。 陈玄青说:“想了许久应该送您什么礼。却也觉得什么都不合适。干脆送了玉原石,您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照着雕一个就是了。” 他送给陈曦的是个精致的手钏,镂刻莲花纹。陈曦很喜欢。 俞晚雪坐在一旁,笑着看陈曦问自己哥哥的话。 顾锦朝却想到陈三爷说的纳妾一事,看了俞晚雪一眼。这事情应该俞晚雪来办才好。 等曦姐儿拉着陈玄青去看她养在暖房的花,两人相处的时候,她就把意思说了。俞晚雪听后一怔,好久才点点头:“是的,我明白,回去后就给七少爷选个合适的抬姨娘。” 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像陈玄青这样的情况就需要纳妾。 不然一年到头的不在家里,要如何开枝散叶呢? 顾锦朝是不敢插手陈玄青的事,依照陈玄青的性子,等他真的有了姨娘,也不会放着不理会的。说不定有个姨娘陪着俞晚雪说话,反倒是好事。 留俞晚雪吃了午饭,她就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陈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却过来传话,说陈老夫人找她过去,有事情要商量。 顾锦朝换了件袖口嵌白狐皮的缎袄去了陈老夫人那里。 陈老夫人脸上少见的没有笑意,指了杌子让她坐下。又把伺候的丫头婆子屏退了。 看样子还真是有事! “……找你过来是为了老二的事。”陈老夫人先说。 顾锦朝有点不解,陈二爷的事找她干什么,不应该和秦氏说吗?她这既是隔房又是弟妹的,哪里好说呢?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这可能是一件不能告诉秦氏的事。(未完待续) ps:昨天那章把我弄个半死。刚要上传,校园网就挂了。。。然后找朋友传的。今天更折腾人,我一直在寻找感觉,好久不写感情戏,手生得很!快两点才写完。。。呜呜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安排 隔日陈三爷就去找了陈二爷。 陈二爷刚从秦氏那里吃了早膳出来,到了宁辉堂后小厮捧了碗热茶上来。 他尝了一口,就缓缓地皱眉:“老三,你这儿也不备些好茶!” 陈三爷笑了笑:“**泡茶清火明目,你多喝些为好。” 陈二爷觉得自己三弟意有所指,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算了,不说这个。你真要让赵怀调入中军都督府。现在中军都督府都督可是张居廉的人,要想调回来不容易。我也得和赵怀商量一下。” “他在陕西领兵多年,资历是肯定够的。何况他也早就想回来了。”陈三爷叹了一声,“他们这样的武将现在本就地位不高,兵权又被兵部制衡。要想晋升还要有靠山……不然凭他的战功,中军都督府的都督位置早就不在话下了。” 陈二爷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老三,我这就要调任湖广了,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你自己要谨慎些……我手底下的人全留给你使唤,明日就让纪元到你那里去。你要是需要我的人脉,让纪元写信给我。” 他和陈三爷的利益关系倒是一体的,没有陈三爷在内阁,他在外的仕途也不会这么顺利。陈家本来就是靠他们两人支撑着,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用尽全力帮陈三爷。 虽然知道此法凶险,但逼到不得不反抗的时候,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纪元是陈二爷最器重的幕僚,这些年也帮了陈二爷不少。 陈三爷点头道:“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谨慎,千万别被人抓着把柄。一旦我明面上和张居廉不和了。你做过什么就会被揪着不放,没什么错也要给你逼出来。” “我知道,你放心吧!”陈二爷只是说。 他为官多年,知道这是相当**的时候,他不能给老三添堵。老三现在就是走在悬崖边上,谨慎得很,随时都怕掉下去。毕竟现在朝堂上,能只手遮天的是张居廉。 等陈二爷离开后,陈三爷站在书房里想了很久。 他安排了这么久,现在也应该是要开始的时候了。 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还是这一大家子人。母亲、锦朝、长锁,还有锦朝肚子里尚未谋面的孩子。 真要是失败了,他连这孩子的面都见不着。 那就是人家所说的遗腹子了。 他闭了闭眼睛,喊了江严进来,准备安排后面的事。 如果他真的有意外。一定要给锦朝他们留下退路,他说过要护着她的。 夫为天,他得给锦朝撑着一片天,不然她以后该怎么办。 这些锦朝却不知道,给孩子的鞋袜做好了,又开始做肚兜儿。 宋妈妈看她的肚儿圆圆,说这胎肯定是个女孩。锦朝准备了件黄色绣红莲的肚兜,红色绣合欢花的肚兜。都是潞绸的料子。她也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孩,给长锁添个妹妹。 有人来看锦朝,就笑着指着锦朝的肚子对长锁说。里头有个妹妹。 长锁好奇地睁大眼睛,信以为真,晚上要睡的时候就趴在母亲身上找妹妹。 顾锦朝把他抱到一边去,他就把自己翻过来,手脚张开跟自己玩。一会儿可能又把妹妹给忘了,笑嘻嘻地又要锦朝抱他。 顾锦朝瞧着陈三爷还没有回来。让小厨房先端了薏仁猪蹄汤来喂长锁喝。 过了年没多久就开春了,天气渐渐暖起来了。 还是下了最后一场小雪。皇城夹道两边的柳树枝桠上堆着毛茸茸的雪,给初升的太阳一照。不出一刻钟就化了。 陈三爷打开车帘看了看,外头阳光正好,枝桠上发了新芽。 驾车的胡荣笑着说:“三爷,您看今年这春来得多早,恐怕没几日就要减衣裳了。” 他就穿了件薄棉衣,还热得出了汗。 陈三爷望着晴天眯了眯眼睛,今年的春天确实来得很早。 进了皇极门之后他下了马车,外面虽然有太阳,风还是又干又冷的。胡荣拿了斗篷来给他披上。等到了内阁后等了片刻,张居廉才带着随从来了,众人齐齐站起来称了首辅。 众阁老分了位置坐下,张居廉旁边的随侍先端了一叠奏折上来。 先说的是春耕的事,再就是雪灾,然后说到官员罢黜。 “……福建沿海风患甚重,漳州府沿海围垦春耕无力,今年恐怕是艰难。”张居廉说,“诸位先议,看能不能派几个懂水利对的官员去看看。” “漳州府原是陈大人提议兴起的,说是其地势好。当初沿海围垦的时候,还从户部拨了不少银子下去……现在有风患,陈大人已经多想办法。陈大人总比咱们熟悉漳州府。”姚平笑着说道。 陈彦允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漳州府是他提议助修的,这几年漳州府的粮食产量多了不少。前几年论功的时候他没有承下来,心想自己不过是大略提了个意思,具体做法还是漳州知府和他手下的户部郎中在办,便也没有应下来。 现在出事要算到他头上来了。 “漳州府那地确实是风患频发。”他收回目光,轻声说,“我当时看过漳州府的县志,却也不是没有治理的办法。要是及早解决了,也不会耽误春耕。” 张居廉看向陈彦允:“你做这事确实有些大意了,当时没考虑到漳州府风患频发?” 陈彦允只是道:“当时并不觉得严重。” “你这些年确实干了不少事,说起来还是年轻不够稳重的缘故。”张居廉说,“漳州府要是春耕无成,你也要担责任的。下次做事情要多思量。至于这治理风患的事,还是交给工部来做吧。” 说着喝了口茶。让侍读拿了下一本奏折上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陈彦允身上,什么猜测和意味都在里头。 陈彦允却面色不改:“是,学生知道了。” 内阁议事这样的场合,张居廉怎么也要给陈彦允几分薄面才是。 现在他的这番不留情面,不过是想明里暗里打压他罢了。张居廉想让他听话。想掌控他,自然不能给他太大的面子。 漳州府风患损失算在陈彦允头上,补救的却是别人,他这几年在漳州府上的功绩倒什么都不算了。梁临看他的目光难免就有些动容。等议事完了之后,梁临过来找他说话:“首辅原是最信任你的,想来是上次刘新云的事让他真的恼了你。不过你是首辅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最多是气恼你……” 差点都要他的命了,还只是气恼吗? 陈彦允从内阁里出来,就不由得想笑。 内侍过来说,皇上请他过去。 陈彦允不再想这件事了,跟着内侍朝乾清宫去。朱骏安正在乾清宫后面的荷池边钓鱼。周围宫人簇拥着。他显得很不高兴,脸色一直紧绷绷的。看到陈彦允过来才放松了些,招手让他过去:“陈大人过来这里坐!” 他又对周围的宫人说:“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和陈大人说话。” 他身边站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闻言就看了陈彦允一眼。然后笑了笑:“皇上,您在这池子边没有人服侍怎么行。不然让别人退下,老奴就在旁边看着您如何?” 张居廉吩咐过冯程山,不要朱骏安单独和大臣们说话。 朱骏安原本都会应下来。这次却沉了脸:“朕的话你不听么?那朕就告诉母后去,要母后来说!” 听着话的语气,还是个小孩呢。 冯程山有些挂不住脸:“这……要是太后怪罪。恐怕老奴更是不好说啊!” 朱骏安哼了声:“你要守着那便守着吧。陈大人,你跟朕到书房去说话。”他起身拉了陈彦允,又回头说了句,“都不准跟上来。” 等走过了回廊,朱骏安回头一看没有人跟上来,才停了下来。 “陈大人。这样如何?” 小皇帝虽然做事不周全,但毕竟是因为他还年幼的缘故。 陈彦允微笑着称赞他:“皇上做的不错。” 朱骏安松了口气。清秀的脸上却露出几分苦涩:“朕也就能做些这种事了。上次看到刘大人那么受辱,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后宫里庄嫔封了淑妃后。便连敬妃都不放在眼里……朕看她着实不喜欢!陈大人,上次您说让朕容忍,这可要到什么时候?” 他略一停顿,就柔声说:“皇上贵为天子,不想忍那就不忍了。” 朱骏安眼睛一亮:“陈大人的意思是……” “可以开始了。”他说,“您身边的内侍江夏是臣的人,臣和你说太多话别人会起疑。以后臣要您做什么,就由江夏转达给您。金吾卫您不能信任,锦衣卫倒还可以一用。您下次召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就按照江夏所说的话吩咐他。” 这代锦衣卫指挥使是先皇亲自提拔的,对皇家忠心耿耿。只是皇帝年幼,尚不能驱使罢了。 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但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器。 朱骏安点点头,脸上又是忐忑又是激动。陈彦允却看到冯程山从回廊上过来,转移话题说起来钓鱼的事。朱骏安疑惑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应了两句,把冯程山应付过去了。(想知道《良陈美锦》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ps:今天会补双更的,我立刻去写!争取给大家弄上来。对鸟,本月的最后两天啦,这也许是良陈最后一个月争粉红榜了,大家要是有闲余的票票就投张吧,感谢感谢~~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安排 隔日陈三爷就去找了陈二爷。 陈二爷刚从秦氏那里吃了早膳出来,到了宁辉堂后小厮捧了碗热茶上来。 他尝了一口,就缓缓地皱眉:“老三,你这儿也不备些好茶!” 陈三爷笑了笑:“**泡茶清火明目,你多喝些为好。” 陈二爷觉得自己三弟意有所指,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算了,不说这个。你真要让赵怀调入中军都督府。现在中军都督府都督可是张居廉的人,要想调回来不容易。我也得和赵怀商量一下。” “他在陕西领兵多年,资历是肯定够的。何况他也早就想回来了。”陈三爷叹了一声,“他们这样的武将现在本就地位不高,兵权又被兵部制衡。要想晋升还要有靠山……不然凭他的战功,中军都督府的都督位置早就不在话下了。” 陈二爷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老三,我这就要调任湖广了,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你自己要谨慎些……我手底下的人全留给你使唤,明日就让纪元到你那里去。你要是需要我的人脉,让纪元写信给我。” 他和陈三爷的利益关系倒是一体的,没有陈三爷在内阁,他在外的仕途也不会这么顺利。陈家本来就是靠他们两人支撑着,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用尽全力帮陈三爷。 虽然知道此法凶险,但逼到不得不反抗的时候,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纪元是陈二爷最器重的幕僚,这些年也帮了陈二爷不少。 陈三爷点头道:“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谨慎,千万别被人抓着把柄。一旦我明面上和张居廉不和了。你做过什么就会被揪着不放,没什么错也要给你逼出来。” “我知道,你放心吧!”陈二爷只是说。 他为官多年,知道这是相当**的时候,他不能给老三添堵。老三现在就是走在悬崖边上,谨慎得很,随时都怕掉下去。毕竟现在朝堂上,能只手遮天的是张居廉。 等陈二爷离开后,陈三爷站在书房里想了很久。 他安排了这么久,现在也应该是要开始的时候了。 要说有什么担心的。还是这一大家子人。母亲、锦朝、长锁,还有锦朝肚子里尚未谋面的孩子。 真要是失败了,他连这孩子的面都见不着。 那就是人家所说的遗腹子了。 他闭了闭眼睛,喊了江严进来,准备安排后面的事。 如果他真的有意外。一定要给锦朝他们留下退路,他说过要护着她的。 夫为天,他得给锦朝撑着一片天,不然她以后该怎么办。 这些锦朝却不知道,给孩子的鞋袜做好了,又开始做肚兜儿。 宋妈妈看她的肚儿圆圆,说这胎肯定是个女孩。锦朝准备了件黄色绣红莲的肚兜,红色绣合欢花的肚兜。都是潞绸的料子。她也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孩,给长锁添个妹妹。 有人来看锦朝,就笑着指着锦朝的肚子对长锁说。里头有个妹妹。 长锁好奇地睁大眼睛,信以为真,晚上要睡的时候就趴在母亲身上找妹妹。 顾锦朝把他抱到一边去,他就把自己翻过来,手脚张开跟自己玩。一会儿可能又把妹妹给忘了,笑嘻嘻地又要锦朝抱他。 顾锦朝瞧着陈三爷还没有回来。让小厨房先端了薏仁猪蹄汤来喂长锁喝。 过了年没多久就开春了,天气渐渐暖起来了。 还是下了最后一场小雪。皇城夹道两边的柳树枝桠上堆着毛茸茸的雪,给初升的太阳一照。不出一刻钟就化了。 陈三爷打开车帘看了看,外头阳光正好,枝桠上发了新芽。 驾车的胡荣笑着说:“三爷,您看今年这春来得多早,恐怕没几日就要减衣裳了。” 他就穿了件薄棉衣,还热得出了汗。 陈三爷望着晴天眯了眯眼睛,今年的春天确实来得很早。 进了皇极门之后他下了马车,外面虽然有太阳,风还是又干又冷的。胡荣拿了斗篷来给他披上。等到了内阁后等了片刻,张居廉才带着随从来了,众人齐齐站起来称了首辅。 众阁老分了位置坐下,张居廉旁边的随侍先端了一叠奏折上来。 先说的是春耕的事,再就是雪灾,然后说到官员罢黜。 “……福建沿海风患甚重,漳州府沿海围垦春耕无力,今年恐怕是艰难。”张居廉说,“诸位先议,看能不能派几个懂水利对的官员去看看。” “漳州府原是陈大人提议兴起的,说是其地势好。当初沿海围垦的时候,还从户部拨了不少银子下去……现在有风患,陈大人已经多想办法。陈大人总比咱们熟悉漳州府。”姚平笑着说道。 陈彦允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漳州府是他提议助修的,这几年漳州府的粮食产量多了不少。前几年论功的时候他没有承下来,心想自己不过是大略提了个意思,具体做法还是漳州知府和他手下的户部郎中在办,便也没有应下来。 现在出事要算到他头上来了。 “漳州府那地确实是风患频发。”他收回目光,轻声说,“我当时看过漳州府的县志,却也不是没有治理的办法。要是及早解决了,也不会耽误春耕。” 张居廉看向陈彦允:“你做这事确实有些大意了,当时没考虑到漳州府风患频发?” 陈彦允只是道:“当时并不觉得严重。” “你这些年确实干了不少事,说起来还是年轻不够稳重的缘故。”张居廉说,“漳州府要是春耕无成,你也要担责任的。下次做事情要多思量。至于这治理风患的事,还是交给工部来做吧。” 说着喝了口茶。让侍读拿了下一本奏折上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陈彦允身上,什么猜测和意味都在里头。 陈彦允却面色不改:“是,学生知道了。” 内阁议事这样的场合,张居廉怎么也要给陈彦允几分薄面才是。 现在他的这番不留情面,不过是想明里暗里打压他罢了。张居廉想让他听话。想掌控他,自然不能给他太大的面子。 漳州府风患损失算在陈彦允头上,补救的却是别人,他这几年在漳州府上的功绩倒什么都不算了。梁临看他的目光难免就有些动容。等议事完了之后,梁临过来找他说话:“首辅原是最信任你的,想来是上次刘新云的事让他真的恼了你。不过你是首辅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也最多是气恼你……” 差点都要他的命了,还只是气恼吗? 陈彦允从内阁里出来,就不由得想笑。 内侍过来说,皇上请他过去。 陈彦允不再想这件事了,跟着内侍朝乾清宫去。朱骏安正在乾清宫后面的荷池边钓鱼。周围宫人簇拥着。他显得很不高兴,脸色一直紧绷绷的。看到陈彦允过来才放松了些,招手让他过去:“陈大人过来这里坐!” 他又对周围的宫人说:“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和陈大人说话。” 他身边站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闻言就看了陈彦允一眼。然后笑了笑:“皇上,您在这池子边没有人服侍怎么行。不然让别人退下,老奴就在旁边看着您如何?” 张居廉吩咐过冯程山,不要朱骏安单独和大臣们说话。 朱骏安原本都会应下来。这次却沉了脸:“朕的话你不听么?那朕就告诉母后去,要母后来说!” 听着话的语气,还是个小孩呢。 冯程山有些挂不住脸:“这……要是太后怪罪。恐怕老奴更是不好说啊!” 朱骏安哼了声:“你要守着那便守着吧。陈大人,你跟朕到书房去说话。”他起身拉了陈彦允,又回头说了句,“都不准跟上来。” 等走过了回廊,朱骏安回头一看没有人跟上来,才停了下来。 “陈大人。这样如何?” 小皇帝虽然做事不周全,但毕竟是因为他还年幼的缘故。 陈彦允微笑着称赞他:“皇上做的不错。” 朱骏安松了口气。清秀的脸上却露出几分苦涩:“朕也就能做些这种事了。上次看到刘大人那么受辱,朕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后宫里庄嫔封了淑妃后。便连敬妃都不放在眼里……朕看她着实不喜欢!陈大人,上次您说让朕容忍,这可要到什么时候?” 他略一停顿,就柔声说:“皇上贵为天子,不想忍那就不忍了。” 朱骏安眼睛一亮:“陈大人的意思是……” “可以开始了。”他说,“您身边的内侍江夏是臣的人,臣和你说太多话别人会起疑。以后臣要您做什么,就由江夏转达给您。金吾卫您不能信任,锦衣卫倒还可以一用。您下次召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就按照江夏所说的话吩咐他。” 这代锦衣卫指挥使是先皇亲自提拔的,对皇家忠心耿耿。只是皇帝年幼,尚不能驱使罢了。 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但用得好就是一把利器。 朱骏安点点头,脸上又是忐忑又是激动。陈彦允却看到冯程山从回廊上过来,转移话题说起来钓鱼的事。朱骏安疑惑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应了两句,把冯程山应付过去了。(想知道《良陈美锦》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ps:今天会补双更的,我立刻去写!争取给大家弄上来。对鸟,本月的最后两天啦,这也许是良陈最后一个月争粉红榜了,大家要是有闲余的票票就投张吧,感谢感谢~~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害她 宋妈妈正指挥着丫头把屋子里的幔帐换了,换成了幅天青色斜织福纹,看上去就清爽了许多。顾锦朝看了看,又让把高几上的文竹换成了刚开的四季海棠。 乳娘在给长锁穿衣,小袄子套在他身上,长锁乖乖让乳娘抓他的小手穿袖子。 陈玄越过来看他了。 他高兴地要往陈玄越那儿爬过去,笑嘻嘻地喊着:“九哥、九哥。” 陈玄越把他抱在怀里,笑着说:“长锁,你吃过早膳了吗?” 长锁没有听懂。顾锦朝就说:“他吃了两个糖包子。” 长锁拍着手说:“包子!包子!” 陈玄越抱着长锁玩了会儿,顾锦朝才用热水绞帕子抹了手过来坐下。 “……等你再吃几副药,你这药就可以停下来了。可惜还是耽搁了你……”顾锦朝有点遗憾。 陈玄越十岁才真的开始进学,他天资出众,又能过目不忘。教导得好,中个进士肯定是没问题的。 陈四爷被软禁后,顾锦朝就在考虑陈玄越的事,让罗永平从江南给他请了个神医过来,医治他的‘痴呆之症’。阖府都知道九少爷渐渐恢复清明了。 陈玄越却不在意地笑笑,抬头道:“婶娘,这世上的路有得是。陈家是书香传世,所以子孙都做文官。但我志不在此,我也不想谋划十多年。要是运气好还好说,就能像三叔,而立之年进入内阁。运气不好的那些翰林,熬了一辈子都只是小官。况且我也不愿意学八股……” 他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前世就走了军功这条路。 后来的确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都督兼甘肃总兵。 顾锦朝笑了笑:“那我就懒得管你了。你要是想学那些簪缨之家,在沙场建功立业也好。” 陈玄越把满床乱爬的长锁抱到自己怀里,想了想说:“我倒还真有这个打算……” 一会儿针线房的婆子过来了。 陈玄越正是长个头的时候,他又长得快。即便前世过得苦,他的个子都不输于几个兄弟。现在更隐约有要超过的势头。给他做的直裰、袍子。半年就不能穿了。 陈玄越站起来让婆子给他量尺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婶娘何必麻烦。我这衣服还穿得!” “袖子都短了一截了,你也不怕别人笑你。”顾锦朝摇摇头,“你手臂抬高点,不然量得不准。” 陈玄越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别过脸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锦朝问他:“你嘀咕说什么呢?” 陈玄越却笑了笑不说话。 俞晚雪过来请安,带了些给孩子做的小衣物。 “以后我去肃宁了,肯定赶不上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个月就做了些衣裳。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能穿……”她让丫头把包裹打开给锦朝看。 锦朝接下了看了看,针脚都做得十分好。 陈玄青跟在俞晚雪身后进来。给她请了安。 顾锦朝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陈玄青道:“应该就是近几天的事,我到时候再来给您辞别。” 顾锦朝点点头:“你早点走也好,毕竟是一方父母官,管一方黎明百姓的。”他本来就不应该回来的。像二房的陈玄风,就是三年才回来一次。 陈玄青抬头看了看她。她梳了堕马髻,但是发髻松松的,插了只羊脂玉镂雕的簪子,越发显得气质温婉。明艳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却戴了手指宽的金镯子。 为什么总是搭得不好看呢……应该戴翠玉的,或者是碧玺石的才好。 他暗暗地叹气。越发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不太擅长。 送顾锦朝那枚紫玉原石,他一眼就看中了,却花了三个月的俸禄。后来他有段时间生活都拮据了。 但顾锦朝应该不会做成首饰戴出来的,这不像她的个性。 ……明明不应该买的,还是想送给她。心想她就是不戴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块玉石而已。但等到她真的不屑一顾了。他却又觉得钝痛起来。一种心意不被重视的感觉。 长锁玩累了就要母亲抱他,顾锦朝抱了他起来。伸手一摸他的背,发现有点出汗了。又把他的小袄子解开。拿了熟水来喂他喝。 陈玄青站起来告别,顾锦朝点头应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木樨堂。 陈玄越也要离开了,“……先生还吩咐了要练十篇字,我明天再来看您吧!” 都不能顾锦朝说话他就离开了,远远看都陈玄青走在俞晚雪身后。 他走得很慢,到了一株刚长处嫩叶的榆树边停下来。 “九弟跟着我干什么。”他淡淡地问。 好歹是陈三爷的儿子,不会太笨。 陈玄越跟上去,笑着说:“就是想问问七哥,你这次去任上不会再回来了吧?” 陈玄青看着这个隔房的弟弟。 他教过陈玄越两个月,当时觉得九弟虽然愚笨,却也是心思恪纯。听说顾锦朝找了人来给他医治痴傻之症,几副药下去还真的见好了,不过陈玄越好后,他却没有和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 陈玄越今年也要十二岁了,不见痴傻之态后他自然有种相当贵气的感觉。 五官隽秀,在他面前站定,正看着他微笑。 不过说的话实在是算不上友好。 陈玄青也笑:“九弟究竟想说什么?” “七哥心里也明白得很吧。”陈玄越仍然是笑,“别人看不出来就罢了,七哥肯定是很明白的。” 陈玄青不想跟他耗下去,皱了皱眉:“我还有事,就不陪九弟说话了。九弟请回吧。” 他走出好几步,才听到陈玄越淡淡地说:“你会害了她的。” 他的脚步顿了顿。 “你再这么下去总会害了她的,所以最好是不要回来。” 陈玄青差点没站稳,深深地吸了口气。陈玄越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不知道,他脑海里一片混乱。但是陈玄越说得很对,他本来就不应该回来的。 他继续往前走,好像根本没听到陈玄越的话一样。 陈玄越静静地看着他,又说:“七哥,你要是害了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玄青终于停下来,却也没有回头:“我都知道——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说。” “确实和我无关,你们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陈玄越毫不在意地笑着说。“这家里除了婶娘,有谁真的对我好呢?你觉得我想说这些吗。” 陈玄青紧抿嘴唇,这个弟弟着实太牙尖嘴利了。 “九弟想必是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才说出这些话,下次可记得管着自己的嘴。” 陈玄青不再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 陈玄越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外院去了。(未完待续) ps:来不及了,先发上来。明天再写! 另外感谢爱猫乐园亲的存钱罐。jojo亲的和氏璧,么么哒~~ 第三百四十三章 嘱托 二月里夜凉如水,屋子里却忙碌得很。几个桐木箱子打开,炕**摆了好些东西,丫头正帮着拾掇。 “您觉得带哪个枕面的好?”俞晚雪手里拿了两个枕面,有点犹豫不定,递给陈玄青看,“这个鸭绿绒面靠着舒服,这个杭绸面的竹叶绣得好看,拿来放在您的书房里也相称……” 陈玄青正靠着床栏看书,其实他也没有看进去,他心里还想着陈玄越说的话。陈玄越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而他是嫡房长子,这样的人本来他不用在意的。但是陈玄越的话说得很对,说得也相当尖锐。他的确不能这么下去,也会真的会连累顾锦朝。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就说:“都挺好的。” 又低下头看书。 俞晚雪脸上的笑容一滞,觉得自己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怕他太冷淡,拉了拉他的衣裳,微笑着问:“这书里写了什么,就有这么好看,您都不理我……” 陈玄青淡淡地道:“我没有不理你。” 俞晚雪就默默地低下头,慢慢收拾着手里那些东西,却一下子没有了高兴的感觉。也许陈玄青根本不愿意自己跟着他去任上。也是啊,他去做县令还要带着她,肯定也是嫌弃她麻烦。毕竟是女人家家的,她有什么地方惹得他不高兴了,自己都不知道。 “母亲说,让我跟您去任上是父亲的意思。其实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和母亲说了不去。”俞晚雪轻轻地说,“免得麻烦。” 陈玄青听后沉默好久:“……这是父亲的意思?” 俞晚雪颔首。 陈玄青不再说话,手握着书页的指骨节都泛白了。片刻后才道:“我也没有不愿意你去。你不要去母亲面前说这些……我看你柜子里那些衣裳都没有收拾,你不带去吗?” 俞晚雪笑着摇头:“那些料子太贵重,我跟着您去肃宁,穿着也不合适……” 陈玄青就道:“带着也没有关系,要是不出门就可以穿。你穿着也好看。” 俞晚雪心中一动,抬起头看着他。 他靠着床栏,侧脸十分清俊,而且沉稳。好像喜怒都不明显,对什么都很平淡,她也捉摸不透。 他就是这样的人。她总不能强求人家笑颜以对吧!俞晚雪心里又说自己。 婆子拿了一匣子的首饰过来,问她是全部带走还是挑一些带去。 俞晚雪就不再和陈玄青说话,忙着要收拾东西了。 等晚上沐浴了,她看到他已经躺在床内侧。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犹豫……大红的罗帐她没有拆下来,拔步床雕着鸟兽繁花。十分的精致。那床被褥上绣的是戏水鸳鸯,一只偏着头,啄另一只的脖子。 陈玄青可能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动静。 俞晚雪轻轻揭了被褥躺到**,丫头就在外面放了幔帐,吹了蜡烛,槅扇也被关上了。 突然有人翻身抱住她。俞晚雪惊得低呼一声,背抵着一个温热的胸膛。她很快就意识到什么,脸都热起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却只是抱着她问,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俞晚雪却浑身僵硬。轻轻地说:“不知道您书房里那些书要不要带去……” “我要用的书都拿过去了,不用带。”陈玄青回答。 俞晚雪本来就是随便找了话跟他说,但又觉得自己找的话不好。她又不是不聪明,就是在他面前总是显得愚笨……这么被他抱着,浑身都在发热。两人睡觉一向是分了被褥,他又规矩得不越雷池一步。从来不会这么亲昵。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隔了好久的沉默,俞晚雪才说:“我带了些银票过去。不知道钱够不够使……” “有我在,总不会饿着你。”陈玄青闭上了眼睛。说,“睡吧。” 就这么睡着了,明天起来她肯定要腰酸背痛。俞晚雪心里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是要腰酸背痛,她都舍不得说。 虽然觉得不舒服,她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 陈玄青走之前,陈三爷连夜和他说了话。一直谈到了凌晨。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陈玄青早上出来的时候,脸色却有些苍白。 陈三爷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唯余的是他的震惊和思考。 “其实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让俞氏跟你去,你现在都这么大了,凡事自己要学会思量。不过有些时候,面上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你还太年轻了,需要安静下来想。” “你四叔被软禁的事你知道,很多人都在猜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软禁他。他背叛了陈家……而因为某些原因,不只是因为你四叔,现在陈家有一场很大的危机。你们离开北直隶是好事,就算是我有事,你也有反应的余地。” “不用问我究竟有什么事,你不能插手。” “你以后好好为官,要是我真的会出事。你最好还是致仕,不然以后你的前程会相当艰难。但你要坚持为官我也不会管你,路是你自己选的。” 陈三爷静静地看着他:“我虽然怒其不争,却始终是你的父亲。能为你打算的已经打算了。” 陈玄青听得十分混乱,其实他已经察觉到家里有问题。 宁辉堂增多的护卫,父亲手底下的人频繁的来往。远在陕西的赵怀被调回来…… 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肩上也沉重了。 陈家将有大难,他却还在想些儿女私情的事,着实是浅薄了。 半晌后才说:“我知道了,父亲。” 他插不上手的事。只能听从父亲的话。在他的心里,父亲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陈彦允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也是真的成人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一定要学会处事不惊。不然谁都帮不了他。 陈彦允一直都这么觉得,他这个儿子不缺才学。但是经历太少了。也许这下才能真的让他成长。想了一会儿,他又取了个东西给他。 陈玄青把那东西紧紧握在手里。 …… 陈玄青和俞晚雪后天就去了任上,俞晚雪就带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箱子却装了两个马车。 顾锦朝只送他们出了垂花门。陈曦却舍不得哥哥,哭哭啼啼送到了影壁。 陈三爷却没有去送,等顾锦朝回来就看到他在书房里和谁在说话。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长得也算是俊朗,却穿了件宝蓝色吉纹的直裰,看上去十分的贵气。 陈三爷没料到她回来的这么快,只能指了指跟他说话的男子:“这位是郑国公常海。” 早闻其名却不见其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而且器宇轩昂。 顾锦朝屈身行礼,常海笑眯眯地说:“夫人不用客气,我和陈三是从穿开裆裤就有交情的!他小时候做什么坏事不想承认,都是我帮他兜着的……” 陈三爷笑着道:“你是说反了吧?” 常海能进里面来,必定是有要事和陈三爷说。顾锦朝不好多打扰,就只是笑了笑:“……妾身还有事,就先告退了。”她走进了抄手游廊里,陈彦允却叫住了跟在后面采芙:“……夫人的药我已经让小厨房熬好了。就在炉子上温着。你记得端给夫人喝。” 采芙屈身应诺。 常海在一旁看着,啧了一声:“难怪要藏着不给我看啊!你这也管得太紧了……人家喝药都要说。” 陈彦允只是笑了笑,又说:“行了。找你来是说正事的。进来再说吧!” 常海脸上也严肃起来:“陈三,你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不要做这事,实在是太冒险了!” “不冒险又能怎么办。”陈彦允端了茶杯给常海沏茶,“寻常的办法奈何不了张居廉,而且朝堂上的根基他肯定比我深厚得多……也就是险中求胜而已。” 常海接了茶也没有喝:“张居廉也知道兵权为重,这些年里虽然他自己没有掌控兵部。实际上他在兵部的权力很大。五军都督府分裂几派,我这派也就算了。左军都督府更是他势力最集中的地方……” 看到陈彦允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常海就停下来了。 陈彦允心里都知道。不用他说这些。 “好吧——反正我跟着你做事就行了!我也看那老贼不舒服。虽然谋略我不行,但是带兵也是可以的。”常海又一脸无所谓,“那个老匹夫,沙场上还敌得过我不成?” 陈彦允只是笑了笑:“用不着你带兵,你是常家的独苗。你要是有个意外,让老夫人怎么办?” 常海有点意外:“陈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我常海说话什么时候反悔过——”陈彦允抬了手,示意他先停下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陈彦允说,“我只嘱咐你一件事。” “要是事情败露了,我有闪失,我想你护陈家一个安宁。或者是迁出京城,远离北直隶都可以。要是其他几房不想离开就算了。我已经让人在杭州置了宅子,你暗中送想出去的人出去。” 覆巢之下无完卵,陈彦允已经在算计自己失败后的事了。 常海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喉咙哽了团气,上不了下不去的,很不舒服。 陈三不让他跟着做事,其实是为了他好。他也是真的信任他,才把家人交到他手上。这份嘱托重如山。(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谏言 他回来的时候锦朝哄长锁睡着了。 她自己也靠着小床阖了眼,应该已经梳洗过了,青丝只是松松绾了髻。什么珠翠都没有戴,她平时觉得自己年轻压不住场,总是戴一些显老的首饰。这样脂粉未施的样子显得有些稚气。 脸颊粉嘟嘟的,好像有层绒光一样。 他没有喊她,静静地坐下来。想她这样靠着睡会不舒服,就轻轻地把她抱进了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睡。她脸上压出了几条红痕,睡得很深。陈彦允沉默地看着她好久。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是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身子先放稳了,抱着自己的手才抽了回去。应该是陈三爷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想到自己刚哄儿子睡觉,忙拉住了要抽回去的手:“长锁……” “他睡得好好的,没事。”陈三爷柔声说。 顾锦朝才清醒了过来,拉着陈三爷要他坐下:“您今天和郑国公说话,是不是因为张居廉?” 陈三爷嗯了声。顾锦朝正想再问什么,他却站起身说:“我先去洗漱再过来。” 顾锦朝只能把话咽回去,叫了婆子打热水。 等陈三爷收拾好准备要睡了,看到她还半坐着等他。明明就很困了,还强撑着精神在看书,眼睛都一眯一眯的打盹。看到他过来才合上书。陈三爷躺到她身边准备要睡了,才被她拉住手臂。 “我还要问您事情呢……您要对付张居廉,成的把握大不大?” 婆子摄手摄脚吹了灯出去了,顾锦朝看不太清楚。只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他明明闭着眼,伸手却很准地按下她的头:“好了,你这么困该睡了。” 顾锦朝额头碰到他胸膛,有点羞恼,抓住他的大手用力掐了掐。觉得陈三爷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有话在瞒着她。对她这点力道,他却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依旧闭着眼一副我在睡觉随你闹的样子。 顾锦朝干脆整个人都靠到了他怀里。“……陈彦允,我不问清楚是不会睡的。” 他睁开眼叹了一声,顾锦朝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叫他的名字,他只能侧过身把她搂进怀里。“行吧。你问……我不一定回答。” “您都设计好了,要郑国公要帮您吗?难道最后要兵刃相见?” 郑国公在左军都督府任要职,他手里也有私兵。顾锦朝猜测陈三爷找郑国公来,就是因为料到最后会动用到兵权。那可不是小事!要是稍不注意就有性命之虞。 陈三爷在黑夜里看着她。伸出手缓缓摸着她的头发,他不想骗她。“必要的时候会动干戈的。” “一定会动吗。能不能避免……” 顾锦朝很清楚,一旦牵涉兵权了,那肯定是你死我活的事。 陈三爷只是轻轻地说:“这我不能决定。” 她心想这也的确是,自己也不该这么问,明知道这种事是一旦失手就会粉身碎骨的,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顾锦朝拉住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要是太凶险的话,其实您可以求自保的……” 陈三爷摇头笑笑:“锦朝。若是你猎了一只老虎。老虎跟你说,你将它放归山林它就既往不咎,不会伤害你了。你相信吗?” 她当然不相信。张居廉也不会信,而且陈三爷不会退缩的。 顾锦朝心里只是还隐隐有这样的期待。 他让她好好躺下来,夜里静静的,顾锦朝只听到他柔和又低沉的声音。 “锦朝,你说过你预料到我死的情景。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场景吧……” 顾锦朝跟他解释过去帮助叶限宫变的事,提到了他可能会死。但那件事已经被改了。现在她帮不了他了。说起来也是可笑,当年她能帮叶限。现在真的想帮陈三爷,却又帮不了他。 顾锦朝就勉强地笑了笑:“您也怕死吗?” “当然怕死。”他却也笑了。“你说谁不怕死呢?不过我是不会死的,我还要等你生个小锦朝出来,还要教小锦朝的哥哥读书识字,你原来求过我的事,我要是做不到,你心里还不怨我啊。” 他这么一说,顾锦朝反倒有些放心了。还能说笑,应该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吧…… 陈三爷才收紧了搂着她腰的手,叹道:“行了……就是你不睡我也要睡了,我明天还有朝会。” 顾锦朝有点不好意思,确实打扰了他休息。“你睡就是了。”她靠着他也不再动了。 等她入睡了,陈三爷却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 怕自己还还想看,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他周密布置好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要是其中有关节出错,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这些都要等着看了。 …… 朱骏安穿了件略薄的褂子,外面才套了朝服。天气热得很早,就这样穿也不冷。 他坐得高,文武官的神情就能尽收眼底。锦衣卫的指挥使曾经教过他:“您看那抬头看您的,肯定是升官不满三年的,那低着头的都是任满五年的。官大的人却都是平视前方,不卑不亢的……” 他这么一看还真的觉得对。 像刚入职的侍郎、少卿,就端正地抬着头。而群辅何文信、掌院学士高赞这些人就垂着眼看金砖铺的地面,不知道那地面有什么好看的reads;。光亮得照得见人的银子,难道就是在看自己的影子?那怎么不回家照镜子呢,来上朝干什么呢。 而像张居廉、陈彦允这些人,就平视着前方。无论是身后谁站出来上奏本,都不会回头看。 站在最末的叶限也是,他更过分些。站着都能打盹起来,太妃曾经说过他不讲规矩,那是说真的。 朱骏安知道他为什么打盹,朝堂上的事这么无聊。大家都看着金砖的银子打发时间,怎么不打盹呢。 最后没有人上奏本了,殿头官才带头唱礼。 户部侍郎李英最后却出列了:“臣有本奏。” 声音空荡荡地在殿内回响。张居廉和陈彦允依旧没有动静。 朱骏安让殿头官传话示意他继续说。 李英慢慢地说,“臣参河间盐运使强抢民女,谋害他人性命。后又怕事情败露,反诬刘大人清誉。其劣迹斑斑,罄竹难书!若是放其逍遥法外,着实情理难容!” 李英的声音很坚定,殿内又空旷,声音听着有些振聋发聩。 那些低头看金砖的都抬起了头,满朝文武都露出相当惊讶的神色。 这个李英——难不成是不要命了!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提出来做什么?他难道不怕张居廉恼羞成怒,痛下杀手不成? 若只是冲动,这也太冲动了些。 张居廉却浑身僵硬,紧紧抿了嘴唇,侧头看了陈彦允一眼。李英可是他手底下的人。 陈彦允好像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皱了皱眉。又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也是不知情的。 朱骏安就有些好奇地道:“李爱卿。你既不在刑部供职,也非是大理寺、都察院的人。怎么你管司庾的户部侍郎也要管这些事吗?” 李英平静地道:“之所以是臣来说,是因为这些人尸位素餐,没人敢说个明白reads;!也没有人敢管。今天臣偏要说——臣不仅要参周浒生,还要参刑部尚书何文信、大理寺卿贺应亭、都察院左右都御使……等人各一本,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形同从犯!臣还要参当今的内阁首辅张居廉张大人一本,他连同大理寺卿贺应亭捏造刘新云贪墨一事,就是为了替周浒生开脱罪责,让刘大人去无可去之处!” “张大人这么多年辅佐皇上,本该是功劳不浅,如今却功高震主,玩弄权术,结党营私!这样劣迹斑斑,如何能再辅佐圣上英明!” 到了最后他更是激愤。 张居廉刚开始开很生气,听到最后却垂下了眼,平静了下来。 以前不是没有人参过他,只是还没有捅到皇上这里就被拦下了,朝堂里总有些迂腐的老学究忧国忧民,要跳出来说话——而这些人一般死得最快! 朱骏安还没有说话,被李英点名的几个人出列了,都是有本要奏。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李英说的话又是大家想了很久却不敢说的,胆子小的现在已经在浑身冒冷汗了。整个皇极殿内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却看到朱骏安摆摆手要上奏的几人:“你们先别说话,等我问清楚再说。” 他转向李英,问道:“你说刘新云是冤枉的,周浒生确实有罪。你可有什么证据?” 张居廉眉毛一跳。 “微臣自然有。”李英果断地道,“张大人和贺大人密谈此事,有人亲耳听到,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朱骏安点点头,却没有提他参别人的事:“既然你手里有证据,那周浒生又是真的有罪——你带着人去抓他就是了。要是什么大理寺、都察院的人你都喊不动,那朕的金吾卫和神机营就借你使唤吧!” 他叫了内侍的名字:“把两营的指挥使给我找过来!” 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听到这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ps:感谢亲们的粉红票,这个月应该就能完结文文了。么么哒大家~~ 第三百四十五章 :密谈 张居廉有些错愕,上前一步跪下:“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小︾说,” 朱骏安点头:“爱卿讲就是了。” “周浒生虽是我外甥,我却不会包庇纵容他。这件事是经过了大理寺、都察院经审的,证词、物证明明白白,并不是微臣包庇外甥。皇上若是想抓人,那也该先查清楚才是……” “爱卿说的也是。”朱骏安笑了起来,“但是朕现在就想抓他,难道就不行了?” 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阻止他的旨意。 就算他张居廉执掌九卿,贵为首辅,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反对天子的意思。 张居廉好久才说:“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他身居高位,好久没人敢对他这么不敬了。心里就隐隐不痛快起来。 周浒生是他妹妹的独子,他妹妹嫁人后就生了这么个嫡子,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等到长大后考了功名,又是他帮着做了个盐运使的位置。谁知这厮却不争气,要是想纳妾,哪里不是女人!非要去抢刘新云的女儿。出事之后他把人领回来,本来是想打几鞭子教训一下的。家里的老母亲却拉着他不要他动手。 虽然再怎么不争气,毕竟也是自己的外甥。张居廉只能把他保下来。 当时本来是想让陈彦允出面运作,一箭双雕的事。 却不想陈彦允笑着拒绝了。他手里头原本握着的陈四也不能用了,这下就没有能控制陈彦允的棋子了。他就有些不安起来,陈彦允这样的人一旦握不住,很有可能会反咬。 今天这事要是说陈彦允没关系,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别人不了解他,他却是陈彦允的老师,这些年看着陈彦允走到今天,还能不明白他的手段吗。要真不是他安排,他张居廉三个字可以倒着写了! 金吾卫指挥使很快就来了reads;。朱骏安就吩咐他:“你跟着李大人去捉拿周浒生归案,重审的事不用交给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负责。我记得李大人原来在湖北做知府的时候,也是破过奇案的。这事就交给李大人主审,”他转向李英继续说,“我再派翰林院掌院学士高大人辅佐你,免得你品阶不高,有人不看重你。” 李英跪下谢恩。 “那诸位爱卿现在没什么事了吧?”朱骏安又问道。 以往他问这句话都是轻轻的,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今天却不知怎么的,问得人背脊发寒。 朱骏安自顾自地点点头:“既然都没有说话了,那肯定没什么事了。退朝吧。” 群臣跪下等皇上离开,张居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第一次发现这个小皇帝有了少年的背脊和肩宽。 凶兽长大了总会咬人的。 如果他是贤臣,看到年幼的君王长大了,就应该放权才是。 但这些东西是他苦心经营的,拱手让给他人? 这肯定是不行的。 张居廉带着人率先出了门,回头深深地看了陈彦允一眼:“彦允,你跟我过来。” 陈彦允略整了衣襟,平静地跟在张居廉身后往文渊阁走去。 姚平、何文信等人紧随其后。范晖却不敢走得太近,远远落后了一段路。 张居廉让陈彦允进了房门,自己亲自关门,又让人端了热茶上来。 屋子里静静的,张居廉虚手一请:“彦允,你我师生多年了。也不用见外了。” “老师心里怀疑我是应该的。”陈彦允低低地叹气,“但我承蒙老师恩情多年,怎么会害您呢。何况要是我想害您,也不会让李大人出来说话。李大人是我手底下的,我要是让他谏言,肯定会让您怀疑我……” 张居廉递了茶给他:“我明白,前段时间对你太过严厉。你心里有不甘是应该的……” 陈彦允却立刻站起来,立刻道:“老师这话折杀我了,我绝对不会不甘心的。” 张居廉笑了笑,眼神却冰冷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尊敬我,你坐下来我们再说。” 等陈彦允坐下来,他才继续说,“这事便不是你做的,那也是有人在背后插手。不然就凭李英那个胆子,是肯定不敢站出来说那些话的……我让你下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 陈彦允这才拱手应下。“定不负老师嘱托,学生下去一定好好查。” 等陈彦允走后,张居廉靠着圈椅慢慢喝茶。 香炉里面的烟徐徐地飘出来。 冯程山很快就过来了,来了就坐下来,自己捧了茶。 “今儿朝上这么大的事张大人竟然也不急,还坐在这儿喝茶。您倒是沉得住气啊!” 他幼时家穷,才被送了宫里净了身。说话的声音有种独特的轻柔。冯程山面皮白净,只是脸绷不住皮,隐隐有点凶相。他笑起来则要慈眉善目得多,“要是咱家,肯定已经心慌了!” “只是让冯秉笔看着皇上,你竟然也做不好。”张居廉放下茶杯,“这些天皇上没有什么异动?” “今天之前,咱家什么都没看到过——”冯程山说,“跟往常一样喜欢去敬妃那里,给太后娘娘请安,和长兴候世子爷逗鸟玩、喂鱼,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咱家真没看出来!” “陈彦允没有单独找过他?” 张居廉慢慢地问。 冯程山眼中精光一闪:“张太师,你连陈三爷都怀疑起来了?” “不是怀疑。”张居廉露出冷笑,“我很肯定是他。” “这怎么说的?陈彦允不是一向对你忠心耿耿吗,刚才我过来,路上还跟他说话来着……” 张居廉淡淡地道:“发现了陈四下毒的事,他肯定已经恼怒了。陈四果然也不中用,我原先还想拿他来制衡陈彦允——他简直就是愚蠢!” 冯程山笑眯眯地道:“陈三爷要是威胁您了,您杀了就是——就是死个人,多大个事呢!” “我不说破,暗中看看他干什么吧。”张居廉语气冷厉,“倒是皇上那边,他要是真有心要对付我。才是最麻烦的。你一定要注意着,免得到时候措不及防!” 冯程山转念一想就笑起来:“张大人要是真忌惮那小祖宗,还不如自己取而代之。不然迟早有这么一天,那小祖宗有天真的掌权了,还能容得下您不成?” 张居廉听后皱眉。 他用了这么多年才到了这个位置,如今朝堂各处都是他的党羽和眼线,他也喜欢这种一切掌握在手的感觉。但是谋反这种事却最好不要做,要是睿王还在,倒是可以借了他的名头。但如果是以他张居廉的名头,又怎么能服众呢?那个位置虽然很好,但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好好注意皇上就是,这些事我自有主意。” 冯程山也没有劝他,站起来道:“张大人记得咱家的话就是。咱们皇上心有大志,那总有不甘心的一天。”他拿了自己的扳指,慢悠悠地出了房门。 张居廉让内侍进来,去请金吾卫指挥使过来。 …… “三爷,今天李大人这么一闹,张大人肯定是怀疑您的。李大人那边,要不要派人保护?” 马车里烧着炉子,江严正在看火。陈彦允靠着车壁在休息。 “我已经让陈义带着人去了。金吾卫指挥使是张居廉的人,肯定是要从中阻挠的。”陈彦允手里盘着佛珠,慢慢细数,“也就是赌运气的时候,看能不能成了。” 江严点点头,将烧好的热水递给陈彦允。 陈彦允接过刚喝了一口reads;。 马车突然停下来。 胡荣撩了车帘子进来,喘了口气才说:“三爷……外头有人想见您。” 陈彦允皱了皱眉。 他和拦马车那人找了九春坊的茶寮子喝茶,微笑着道:“世子爷——下次你要是想见我,麻烦递个拜帖,或者派个侍从来通传一声。实在是不用拦陈某的马车,你倒是把我的车夫吓着了。” 叶限不可置否,让店家上了两碟干落花生、炒胡豆。又吩咐说:“拿一坛秋露白过来。” 店家笑着求饶:“世子爷,我这是小本生意,哪里给您找秋露白去。不然您给小的银子,小的去那头的酒楼给您买来?” 叶限眉一挑:“那你有什么?” “汾酒、黄酒还有枸杞泡酒……” “随便拿吧。”叶限不是很在意,这是给陈彦允点的酒,反正他也不喝酒。他好像这才想起来,转头问陈彦允,“陈大人,你喜欢什么酒?” “陈某不喝酒,谢过世子爷好意了。”陈彦允道。 原来都是不喝酒的,他还在这儿问半天!叶限挥了挥手:“那就算了,刚好我也省些银子,你下去吧。” 店家关了门,李先槐和江严立刻守在了门外。 陈彦允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叶限找他干什么。他慢慢把玩着茶杯,等叶限自己说话。 叶限自己喝了口茶,却想了好久才问:“陈彦允,你还真是胆子大!” 陈彦允笑着问道:“世子爷想说什么?” 叶限看着他。陈彦允显得相当平静,实际上这个人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包括今天在朝上,他也是这样泰山崩于眼前神色不动的样子。他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只有他心里在算计,才会更加镇定。( ) 第三百四十六章 缘由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良陈美锦》更多支持!叶限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过陈大人心里肯定清楚。” “陈大人不满张居廉很久了吧?那老东西什么都把持得太紧了,别人攥在他手里,被捏得半点生气都没有。也许等到他死后才能真的换代,到时候朝堂上腥风血雨,肯定是三年都杀不尽其党羽。我跟皇上也算是能略说几句话,这些天声势突变,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们的意图。其实皇上是不怕输的,反正他也没什么可以输。怕的应该是你陈三爷,这手里荣华富贵转眼没了不说,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陈彦允静静地看着他。 窗扇外护城河早春风光,一派的繁荣昌盛。 叶限停顿了一下问,“陈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某的事,世子爷费心太多了。”陈彦允只是淡淡道,“世子爷天资卓绝,自然是对情形洞若观火,只是以世子如今的情况,在下劝你还是藏拙为好。” 叶限笑了笑,叹息:“陈彦允,你不相信我?觉得我找你说这些话,只是心中不轨?” “难不成世子爷是因为黎庶苍生,才想插手这件事的?我和张居廉都得个你死我活,才更符合长兴侯府的利益。”陈彦允也是笑,“世子爷若是没有目的,陈某断然不敢信。” “我的确有目的。”叶限点头笑道,“那我想问问。陈大人不希望我插手。是怕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还只是因为莫名的嫉妒呢?” 陈彦允没有说话。 叶限继续说:“我认识顾锦朝比你早,那时候她比现在过得艰难。我帮过她,不过还是她帮我比较多。我当时说过一定会答应她个要求的。陈彦允,我会帮你的——也对。就是因为顾锦朝。” “我原来挺希望你死的。你死之后顾锦朝没有人庇护,我再继续护着她好了,反正我不在乎。但是那天她被掳后,你来找她。我突然觉得……要是你真的死了,顾锦朝肯定会很难过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再给她一个陈彦允。”说完这些。他好像好轻松了些,又有些自嘲。 即便是他心高气傲,从来不对别人屈服,他也不得不承认,陈彦允这个人……是真的不能替代。 “我话说到这里。要不要同意你看着办吧。”叶限说,“你没有兵权,如果真的和张居廉正面冲突,难免会落在下乘。郑国公的私兵兵力不如我铁骑营的一半。兵部里,他的势力又不如长兴候家深厚,他应该帮不了你太多的。” 陈彦允低头喝茶,轻声问,“世子爷想不想让长兴侯府光复?” 叶限皱了皱眉。一时不明白陈彦允的意思。 这应该是他在劝陈彦允吧!陈彦允就算因为别的考量不想与他为盟,总该因为他手里的兵权相让几分。叶限自己没有什么能帮顾锦朝的了,帮她保陈彦允的命。他还是可以的。 “我很愿意与世子爷结盟。”陈彦允却说,“但不是以顾锦朝的名义——倒不是因为嫉妒。世子爷说因为顾锦朝才来帮我,但是顾锦朝是你什么人呢?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拼了性命也会保护她,帮她。但你却没有立场,如果你感恩之情不再了。反咬我一口怎么办呢?一个随时可能变卦翻脸的盟友,我恐怕是信不过的。如果世子爷没有别的缘由。就请麻烦看在内人的面上不要插手吧。” 叶限被他这么一堵,差点说不出话来。他语气有些不快:“陈彦允。你还想怎么样?” “世子爷觉得到了这个关头,我还想做什么?”陈彦允笑了笑,“陈某没这么运筹帷幄,我也怕失败,我甚至在给家人安排退路。所以世子爷现在说的什么嫉妒、狭隘,我已经没空考虑了。并不是我不在意,而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说这些没有意思。” “如果世子爷是为了长兴侯府复兴,为了给你父亲报仇。我恭候大驾。”陈彦允轻轻道,“当年萧游设计你长兴侯府,你真的认为你只是他和睿王的手笔?世子爷有鸿鹄之志,忍辱负重也是为了以后有手刃仇敌的时候。世子爷好好想吧,陈某就在这等着。” 叶限想了一会儿,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父亲中箭的画面,萧游在他弩弓下倒下的画面……这些都历历在目。 他不是不记得仇恨,他总觉得一切都有时间。而他还年轻,有筹谋的机会。 还真是眼界太小了。 他脸上不见原先漫不经心的神态,而是淡淡地说:“陈大人倒是聪明得很,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却也不得不说一句,我心里服了。你先走吧,我一个人想想。” 陈彦允并没有多停留,实际上他也没有时间了。赵怀今日从陕西回来,两人要谋划事情。 不过他心里知道,叶限是不会反悔了。 他跟叶限道别,从茶寮里出来。外头杨柳树上已经长满新叶了,满街的青色。 …… 顾锦朝知道这件事却不是从陈三爷那里,因为周浒生被抓后几天,整个北直隶就传遍了,连她们这种内宅妇人都听到了风声。张居廉包庇纵容侄子行凶一事,更是传得绘声绘色。 传的速度如此之快,背后没有人在暗中做推手,肯定是不可能的。 顾锦朝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陈三爷开始动作的征兆。她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做得相当聪明。三爷当时就应该留下张居廉的把柄了,虽然这样的事不会对张居廉造成实质伤害,却能够破坏他的声誉。他是当朝首辅,没有声誉自然是不行的。 等陈三爷回来。她还特地问了他。 陈三爷在书房里练字,听了锦朝的话停下笔,点点头:“自然是我。不过李大人也够倒霉的,这些天明里谏他的暗里杀他的多得很,我派去保护他的人寸步不敢离身的……” 顾锦朝知道李英。原来的户部侍郎,父亲的上司。 她挽了袖子帮他研墨:“那李大人处境危险吗,要是出意外怎么办?” 陈三爷道:“他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心……能躲过一劫最好,要真是出意外,残害忠良的名声张居廉是逃不过了。” 顾锦朝心里暗叹,这局其实相当缜密。 这是个两头难的事。 如果任由李英继续。张居廉会怕他挖出更多内幕,拖自己下水。但他要是害了李英,又怕朝堂、民间的舆论压力过大,自己落个陷害忠良的下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杀不杀都头痛。 陈三爷把毛笔搁下。跟她解释说:“所以也只有上谏李英了,不过李英这个人一向清正廉明,家里也处处符合规制,他们揪不到错处。” 顾锦朝听着点头:“那这岂不是很好?” 陈彦允摇摇头:“也好也不好。” 张居廉已经找他说过好几次话了,旁敲侧击地打探这件事。 看来他也有点着急,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他就要强硬动用手腕了。 所以还不能继续查下去。 他说了一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顾锦朝也不问了。她看了看陈彦允练好的字。是一篇静心的佛经。笔锋遒劲,浸透纸背。看来其实他心里是不平静的。 顾锦朝把纸收入箱中,陈三爷又由丫头服侍着洗了手。准备要吃晚膳了。 有护卫过来传话,说陈老夫人今天去看陈四爷了,他们不知该不该阻拦,但是老夫人大病初愈,却又不好拦。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陈老夫人出来的时候,眼眶红肿。人也不太精神。 “……四爷还说了,想见您一面。他有话要跟您说。” 陈三爷只是淡淡嗯了声,继续喝着丝瓜汤:“以后老夫人去看四爷。不用拦着。至于四爷说过什么话,一律不用转述给我听。” 护卫应声退下了。 难怪今天傍晚去定省的时候,半竹畔里没有人…… 顾锦朝暗想着,又给陈三爷盛了碗汤:“这几天母亲总是问起你的起居,说您好几日没去看她了。您要是有空不妨也去一次。毕竟要是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也好。” “有空再说吧。”他这些天忙着早出晚归,也无暇顾及母亲那边。 母亲想去看老四就看吧,毕竟陈彦文也是她亲生的孩子。他再怎么残忍,也不能切断人家母子的情分。 锦朝也心疼他的忙碌,而且又是这个时候,还是别让家里的事烦心他了。 她就不再说陈老夫人的事了。 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陈老夫人正在问陈玄新几人的功课。她每几天都会问问,要是有谁没跟上先生讲的功课,她会额外叮嘱几句。秦氏正笑着看献哥儿答话。 陈玄越站在几个兄弟的最后面,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黑漆的地板。 顾锦朝投去疑问的一眼,他就朝她无奈地笑笑。 等陈老夫人问到他的时候,陈玄越答得吞吞吐吐,很不熟练。谁都知道他傻了十多年,这才恢复清醒不久,自然不能一下子什么都懂了。 陈老夫人对这个孙子始终没什么感觉,就是看他病才好,便要多关照几分。拉着他叮嘱了很久,顾锦朝才知道陈玄越为什么那副表情。他不喜欢听别人多说话。 太聪明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叶限也是。(小说《良陈美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前几天请假的理由看上去有点奇葩。。。其实我真的没有骗大家。我昨天放假出游,去爬青城山了,住宿在农家乐里,方圆十里根本找不到网吧。今天返回城里,10点到。。。写完就这个时候了。。。节假日出行简直就是脑子发烧,以后还是好好呆在家里好了!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削发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良陈美锦》更多支持! 秦氏对这个突然恢复神智的庶子的态度却相当微妙。 她原来也找过大夫来给陈玄越诊治,却没有人把陈玄越的病只好。 但是这不明不白的,怎么突然就好了? 她还特地找给陈玄越授课的先生问过话,先生说是九少爷根底浅,能更上教学已经不容易了,更别说读得出色。她心里才放松了几分,要是陈玄越当真心智超群,她恐怕还要费心了。 陈玄越答完了话后很自然地坐到了顾锦朝身边,乳娘怀里的长锁笑着喊九哥,伸着身子要扑过来。陈玄越把他接了过来,长锁就亲昵地用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再也不撒手了。 陈曦站在锦朝身后,也看了陈玄越一眼。 她现在越发长大懂事了,也就没有原来容易害羞。陈玄越正在逗长锁说话,长锁稚气地跟着他念。他听得很高兴,笑容也十分的潇洒……她看着还是有些发怔。 要说长相好看,陈曦看到过最好看的应该是自己七哥,不过陈家玄字辈的堂兄都长得不差。但是陈玄越却有种很不一般的气质。十分的从容,他的长相也有种淡淡的贵气。 顾锦朝并没有注意到,她瞧着秦氏看了陈玄越好几眼,心里想秦氏心里不慌才怪! 只要陈玄越不装痴傻了。他周身的气质就相当出众,一看就非池中物。 陈老夫人招了众人一起吃刚出的香椿饼。 刚发出的香椿嫩叶,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陈老夫人这儿有个婆子手艺好。会做各种糕点。香椿饼做得一点也不油腻,顾锦朝都吃了好些。 等众人吃完了,丫头快手脚把碗碟收下去,陈老夫人才说:“老三媳妇留下陪我说话,别人都先回去吧。” 怎么单独留她说话? 顾锦朝有些错愕,还以为陈老夫人会说陈四爷的事。 等到人都退下去了,陈老夫人才跟顾锦朝说了。她这是身子骨好了。打算把陈二爷养在外面的那对母子接回来。“那孩子都过半岁了,总不能一直是他母亲带着身边。”陈老夫人还是不喜欢孩子生母的出生,低声跟顾锦朝说。“孩子要被教养歪了可不好。你明日安排人去接她们回来……” 顾锦朝正为陈老夫人按摩小腿,闻言点点头,问道:“那二嫂那边怎么说?” 陈老夫人摆摆手:“这你不用管,我来说就是了。” “二嫂要知道二老爷养了外室。也不知道会怎么的生气。您可得好好安抚她才是。”顾锦朝叹道。 陈老夫人笑了笑:“她又不傻,这男人哪里能一直守着个女人呢,总是能想开的。”说到这儿又觉得顾锦朝听着不好,继续说,“倒是老三情深,他从小就这样,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可惜老四的事……” 提到陈四爷,陈老夫人心里就不好受。 她想到自己对陈三爷说过的那些话。 老三过得不容易啊。外头忙着支撑陈家的繁荣富贵。家里头的人还让他不省心,任是个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她还要怀疑陈三爷所做的事。以为他是心思狠毒,容不下兄弟…… 她跟陈彦文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眼泪一直掉,一句句地告诉他:“你以为我不知道老五的死有你的责任吗?你自己傻,还当别人看不穿。你早就跟老五看不对眼,那日又恰恰只有你们两人不在。你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你衣摆下沾着草籽,就知道你去了池子边……老五死的时候,你父亲发了多大的脾气。我为了帮你隐瞒,还把伺候老五的几个人全部发配了……你难道就不明白?” 陈四爷被囚禁几个月,什么人都接触不了,备受折磨。 他闻言也忍不住一怔,想了好久之后嘴唇发抖,握住母亲的手哑声说:“我……是我差点害了你……是我的错……” 他瘦得手背骨头支棱,皮肤苍白,精神也不太好了。喃喃地说着这几句话,又哭又笑的。 陈老夫人看得痛心,忍不住抱着儿子痛哭。回来后想起三儿子的冷淡疏远,更是心如刀割。 顾锦朝不知道陈老夫人和陈三爷有什么事。 她猜这其中应该有个误会,因为陈老夫人显得十分愧疚。 一个母亲,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觉得愧对儿子呢? 她握住陈老夫人的手,说:“娘,三爷并非是要疏远您。他这些天也是忙得很,不如等明晚我和他一起来给您请安。您看好不好?” “我知道他忙。”陈老夫人点头,“现在朝廷这么动荡,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就是老四想见见他。老四跟我说过,老三是不会答应见他的,让我帮着说一声……你帮我转达吧!” 顾锦朝点头应下来了。 等陈三爷回来后,她跟他说了陈四爷想见他的事。 陈三爷凝神思考。 “我本来……是不打算见他的。”提到陈四爷,陈三爷脸上有种疲倦感。 顾锦朝忙道:“是母亲让我转达的,我想陈四爷应该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不然也不会让母亲转达了。您还是见见他吧,也耽搁不了什么……” “好。”陈三爷却很快答应下来。 顾锦朝有些错愕,陈三爷却看着她笑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去见见他也无妨。” 顾锦朝想笑,拿了斗篷来给他:“就算是开春了,夜风也冷得很。你早去早回。” 陈三爷嗯了声,很快就出门了。 顾锦朝陪着长锁在罗汉**认东西。他胖胖地小手抓了块栗子糕,吃得满床都是。等到自己吃不下了就递给顾锦朝,往她嘴边递:“……娘亲吃。” 顾锦朝笑着揉揉他的小脸。长锁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娘亲。 顾锦朝让乳娘抱了长锁下去洗手洗脸,又亲自哄了他睡觉。 她刚让采芙点了几盏烛台,她靠着做夏袜,刚绣了几针,陈三爷就已经回来了。 顾锦朝把笸箩放在了小几底下迎上去,陈三爷却是沉默。 “怎么了?”顾锦朝轻声问。 难道是陈四爷又做什么事了?这不可能吧,他都已经这样了…… “老四给了我一些东西。”陈三爷跟顾锦朝说。“是关于司礼监的。” 司礼监的东西?顾锦朝问道:“是张居廉勾结司礼监的证据?”当初要不是有司礼监帮助,张居廉又怎么能仅凭自己手握大权呢?冯程山管小皇帝御笔朱批,所以自然是张居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陈三爷揉了揉她的发:“也算是吧!只是他手里头的东西太少……不能有大作用。” 那他这样是为什么呢?顾锦朝有点不明白。 陈三爷让她坐下来。跟她说:“他想去宝相寺里修行,削发为僧。” ……顾锦朝听后有些惊讶,陈四爷竟然起了这个念头!难怪陈三爷要沉默了。 “那您怎么打算的,真要让陈四爷去宝相寺?” 其实陈四爷做过的那些事。也够他死好几次了。现在被软禁也算是咎由自取。若是他有意想去寺庙里修行,也算是积些功德。只是陈老夫人那里怎么说,王氏又该怎么办。这些却是问题…… 陈三爷又是沉默。 这几个月的软禁生活后,陈四爷的性情都有点变了,看起来也比原来明白了不少。刚才和他说的那些话也显得理智许多,如果让他去宝相寺里一生礼佛,倒是比困在陈家好。 陈三爷说:“我同意了,等这件事过了就让他过去。” 顾锦朝并不惊讶。如果是她,她也会答应陈四爷的选择。她抱住陈三爷的胳膊。笑着说,“也好,比起软禁一辈子,总算是有个他想要的去处。等您不和张居廉斗了,我肚子里这孩子也该出世了,玄麟的名字就是你取的,这孩子的名字我来取可好?我看‘玄静’就不错,取个‘岁月静好’的意头。而且男孩女孩都可以拿来用……” 她是渴望宁静的生活吧! 陈三爷任由她抱着自己,微微一笑,“听你的就是了。”手轻轻地摸着她微凸的肚子,这也快要六个月了,孩子正是活泼的时候。突然小小地踢脚,他很容易感觉得到。锦朝靠着他,任他摸自己的肚子,说:“和玄麟一样活泼,有时候还会翻身呢……” 陈三爷搂着她躺在自己身上,笑着没有答话。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孩子出世…… 第二天一早陈三爷就离开了,顾锦朝安排了人去接那对母子回来。 那瘦马下马车之后她看了一眼,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姿纤弱,腰上系着翡翠噤步,显得身段十分的好,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人。孩子穿着件团花的刻丝小袄,坐在乳娘的怀里,张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到处看。 陈老夫人抱了孩子过来看,孩子乖乖地不哭。陈老夫人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就忍不住心软。 “这孩子长得好!” 她早和秦氏说了这件事,秦氏还有些恍惚,现在看到真人了才反应过来。 她却先把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遍。顾锦朝是把人接回来的那个,肯定是早知道这对母子的存在了。葛氏低着头看地,王氏却出神地看着那名女子。 秦氏心里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又像是觉得可悲,胸口发凉。 她却挺直了背脊,坐得很端正。她是秦家出来的嫡女,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看笑话的。 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把汗巾掐得死紧。 陈老夫人看过了孩子,就叫了那女子上前来说话。这女子自称唤映元,声音娇娇弱弱的,答什么都要犹豫半天,偶尔还要拂耳边的落发,手上那嵌绿宝石的赤金镯子很耀眼。虽然穿金戴银,气质却和秦氏是天壤之别。 秦氏一直不知道丈夫喜欢这样水一样的人儿,他的几个妾室是她选的,温顺听话,从不造次。她心里一直都看不起这样的女子,觉得她们娇娇气气的,手指一掐就能留个印一样。也从来上不得台面。 丈夫却喜欢这么个她看不上眼的东西,怎么会不难受呢。 顾锦朝看着秦氏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竟不由有些同情,不管秦氏做过什么,她也确实有些可怜。(小说《良陈美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ps:我也在思量后面怎么结尾,才不会让大家觉得虎头蛇尾。。。应该很快了。 ...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发现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良陈美锦》更多支持!陈老夫人只问了映元几句话,就喝着茶淡淡道:“以后孩就留在我身边养着,我看你在二爷身边伺候也不方便。∷四∷五∷中∷”     映元本来是笑着,闻言笑容也收起来了,一双眼睛水波幽幽的闪,很是犹豫。     孩坐在乳娘怀里,又还不会说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生母。     秦氏也开口道:“孩你带着不方便,既然回了陈家,以后就要好好伺候二爷,等二爷回来就给你抬个姨娘,现下你就先在二房里住着吧。赵姨娘住的芙蕖馆还少个同住的。”     映元脸色一白,对着秦氏屈身盈盈一拜:“二夫人安好,妾身柳氏。还未得向您请安。”     她地位低,要不是因为生了个儿,陈老夫人都未必要见她。自然也没必要跟她介绍在场的人。     听这话的语气,她自然知道这就是二爷的正室夫人。     她在外头跟二爷情深意重,他也愿意宠着她。有时候还真是忘了,他远在北直隶还有这么个家。秦氏虽然年纪大了,并不显得十分好看。但是周身端重又华贵的气质是她不能比的。     原来在外头的时候,她觉得只要两人情深意重就好了。等这到了陈家,才知道处处都不是她能想的。她的孩要给别人养,二爷没回来之前,她在陈家的地位不明不白的。就算以后抬了姨娘又能怎么样呢?二爷的姨娘又不止她一个,总不能只顾着她一个人。     秦氏的目光落在映元脸上。她就头都不敢抬起来。     秦氏却不再刁难她,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映元跟着嬷嬷下去了。孩看到母亲要走了,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乳娘也被孩的哭声吓到了,连忙抱着就哄,生怕惹了陈老夫人的嫌弃。陈老夫人就让她抱去了碧纱橱里喂奶。哭声渐渐就小了,传来孩咽奶的声音。     秦氏却再也没有看过这孩一眼。     等陈老夫人歇息下了,顾锦朝才出了半竹畔。天气渐渐热起来,这不过才四月份,阳光就有些毒辣了。绣渠拿了纸伞过来给锦朝遮阳,笑着跟她说:“再过一月。您冬天储下的那些冰就能用了,回去做个红豆浇糖雪,吃起来也爽口。加些山楂更开胃……”     顾锦朝怕凉了伤身,笑着摇头说:“我可不敢吃,倒是可以做些给玄越送过去。他喜欢吃冰的。我冬天存的那些冻梨让他吃了大半。”     “九少爷也是奇怪。冬天的时候拿了羊乳和冰做甜食,还分给咱们这些下人尝,倒是好吃得很。”     顾锦朝还记得这事,陈玄越用半桶羊乳熬了小半碗酪出来,全搅在了冰渣里头。     他也不知道那羊乳有多贵……     顾锦朝摇摇头:“他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身后突然有人喊住她,是秦氏的声音。     顾锦朝转过身,果然是秦氏被众人围拥着向她走过来。     难道是要问她这瘦马的事?顾锦朝心里暗自猜测,脸上就先露出笑容。秦氏叫住了她。指了不远处的湖心亭让她一起去坐。二层的亭,雕梁画栋十分的精致。随后又屏退了左右。     秦氏从顾锦朝随身的攒盒捡了个杏儿果脯吃,慢慢问她:“弟妹。这柳氏是扬州瘦马吧。你知道这事多久了?”     果然是要问柳氏的事。顾锦朝还以为秦氏要兜几个圈呢。     秦氏本来就和她有争斗,这下恐怕更看她不顺眼了。顾锦朝也没有瞒她:“月余了,娘让我帮衬着她们些。所以我没有和二嫂说,何况这事也确实不好说……二嫂要是怪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秦氏却笑了:“怪你干什么?”     她继续道,“真要是怪谁的话。我应该怪二爷、怪我自己,我怎么都不会怪你的。我就是还想问你。让你照顾她,是不是二爷的意思?”还没有等顾锦朝回答。她又笑着摇摇头,“算了,是我傻。没有二爷开口,这女人连陈家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娘一向维护二爷,我又不是不知道……”     顾锦朝叹了口气:“二嫂不必妄自菲薄。你育有,又是正室,背后还有秦家相助。管这么个人做什么呢。”     秦氏听得一怔。     顾锦朝很明白秦氏这样的女人,她再怎么能干精明,丈夫也是她的天,能随意决定她的心情。     “管那些姨娘通房的做什么,二嫂只管过自己的日就是了。任她花开花败的,你可听过人无千日好,花无日红?”顾锦朝笑了笑,“能永远留在二老爷身边的,也只有二嫂而已。”     秦氏抬头看着顾锦朝,好像第一次把这个女看得通透了。     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到了自己身上,却像被糊了眼睛一样想不开。     想不到顾锦朝还愿意跟她说这些。     顾锦朝又道:“随口之言,二嫂听听就是了。”     秦氏没有说话,顾锦朝准备要走了,叫了绣渠过来拾掇攒盒。     等到她站起来了,才听到秦氏在背后低声说:“谢谢了……”     顾锦朝笑着摇摇头:“谢我做什么,愚笨的人别人再怎么说都不明白。二嫂自己是明白的,我只是帮着二嫂想明白而已。况且别人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到了自己身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秦氏也笑了起来:“弟妹,你应该管家的。娘选你才是对的。”     两人倒是难得和气一次。     顾锦朝才不相信秦氏的话,也没有当一回事。笑笑就过去了。     等回了木樨堂,顾锦朝才看到罗永平来见她,还带了自己两个儿给她请安。     现在罗永平的长、次都在香河的铺里当掌柜。两个人都很能干。     要是没有重要的事,罗永平是不会来见她的。他现在是她的大掌柜,凡事也是忙不开身。顾锦朝想到后就让宋妈妈带着罗永平的长、次先去厨房吃点东西。     等带着罗永平到了花厅坐下,罗永平就立刻拿了本账簿出来。     “夫人,这是陈大管事让给我经营绸庄的账簿。我觉得这里头有些异常。就拿来给您看看。而且这些异常的账目数目很大……”     他指了好几处地方,“月初五的时候,京城清平坊的杭绸铺平白多一千两银,记账的是卖一批杭绸来的钱。但是原丝进量并没有增多,这多出来的绸缎是怎么回事?而且一千两也着实多了——就算是卖得最好的杭绸,一月能有几两就已经够了。”     顾锦朝听后拿了过来看。账目的确不对。     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有人要做假账,也没有这样把银往人家口袋里装的傻!     罗永平继续说:“不止这一个铺有这个情况,还有别的地方。我找陈大管事问过,陈大管事说是爷吩咐的,他给您的嫁妆贴钱。我就更加疑惑了。哪里有这么给别人贴钱的……”     顾锦朝刚开始还不明白,听了罗永平的话不禁浑身发冷。     如果是陈爷的吩咐,那她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去叫曹衡过来。”顾锦朝跟他说,“现在就叫他过来,我有要紧事要问他!”     罗永平被顾锦朝的样吓到了,也不敢耽搁,连忙就让下人套了马车去曹衡管账的铺。     曹衡正好在宛平办事。     他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忙朝陈家赶来。     顾锦朝和他谈了许久。又叫了宋妈妈和赵管事过来,问近日房和中公的安排。     她才终于能判定,陈爷是在给她们铺后!     把他私库的银转到她名下。房突然变卖的一些财产也转了过来。鹤延楼护卫突然增多,却不是在保护陈爷,而是在保护她……     她不知道陈彦允有没有安排别的东西!     明知道陈彦允做的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不好受。护卫都来保护她了,那他自己呢?银转到他这里了,他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信誓旦旦跟她说。成事的把握很大,不会有问题的。都安排到这个地步上了。真的不会有问题?     顾锦朝深吸了一口气,让宋妈妈去外院守着。等陈爷一回来就来告诉她。     她在屋里等他回来。     陈爷刚去见了李英回来,接到了婆的传信,以为顾锦朝有什么大事找他,径直到了木樨堂。     屋里点着蜡烛,顾锦朝正在看书。     他放下梁冠走过去:“究竟怎么了?你火急火燎的要找我……”     担心她有什么事,他一回来都走得急促。     顾锦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淡淡地问:“你把你私库的银,都转到我这里了?”     陈彦允坐到她身边,“是啊,那是我早年管中公的时候有的银,你拿去做个本还是可以的。这些银毕竟原来是中公的,我不好直接给你,所以就做了个伪账……怎么,你就是要问我这个?”     顾锦朝却忍不住眼眶一红,揪住了他的朝服衣袖:“陈彦允……你给我说明白些。你是不是在打算你出意外死后的事?你原来说过的,你说成事的把握很大……”     陈彦允有些无奈,他没想到顾锦朝已经发现了,那时候为了定她的心,自然要这么说。     “……是。”     “为何不告诉我?”她还是要继续问,“你总是这样,屡说不改。”     陈彦允把她的手拿下来,轻声道:“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这事本来就艰险,你又怀着身孕,我不告诉你才是最好的。这人是张居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能完全保证……”(小说《良陈美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结盟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和,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好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顾锦朝直直地看着他,陈彦允是什么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那现在究竟如何了?”顾锦朝问道,又补充了一句,“你必须要和我说。” 陈三爷叹气:“周浒生的事是个突破口,但是如果张居廉想的话,压下去还是很容易的。所以这事不能撼动他,我们后面还有计划,你不用担心。” “张居廉总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会怎么反击……您是不是有危险?” 陈三爷只是笑笑:“知道是我动的手,他自然是要打压我了。接下来我这方派系会有大量损失……朝堂上的事还是他说了算的。如果他想暗中动手脚,最方便的就是从我和我身边的人下手……我一死对他来说就什么都解决了,但是我身边也有高手,想弄死我不容易。” 顾锦朝听到他平静的语气,觉得心里发紧。 什么叫想弄死他不容易! 顾锦朝握住他的手掌:“张居廉身边,应该也有高手吧?” 陈三爷点点头,又说:“他和我有不同,家人对他来书虽然重要,但不至于会牵绊他的计划。我就不一样了,如果真是威胁到你或者母亲,还有孩子的时候,我肯定会犹豫的。所以我是有弱点的。” 顾锦朝突然被他一双深潭般的眼睛看着。 “所以我派人保护你,我给你安排后路。也是在弥补自己的缺点。”陈三爷说。“只有后顾无忧了,我才放心得下。你现在还怪我不告诉你吗?” 说来说去倒是她的不是了。 顾锦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只怕您有意外而已……” 前世他的死并没有对顾锦朝造成什么影响。一个和她不相关的人死了,她能有什么感觉呢? 只是如今,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陈彦允这个人,看不到他坐在罗汉**安静看说,听不到他柔和的说话,看不到他睡在身边的侧影……顾锦朝就觉得胸口发堵,一刻都忍不下去。 “人总是会死的。”陈三爷却安慰她道。“你看,就算我这次没事。我比你大这么多,总会死在你前头的。”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人没有这么多劫难就好了。平平淡淡的过一世,一切都很好。 她只是伸手抱住他,有些泄气一样,也不想说话。把头埋进他胸膛里。 陈三爷也搂住她。虽然在安慰她。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表情渐渐深沉起来。 虽然他们保护严密,李英还是遇刺了…… 他请了御药房的人过来给李英医治,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他们还是低估张居廉了,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不在意舆论对他的压制了。 张居廉带了他这么多年,他先前是相当钦佩这个人的。可能是人的年纪大了,心胸竟然越来越狭隘起来。手段也越来越毒辣了。这样也许正好,对付起来没有这么麻烦。但是他的手段却会更难预料。 顾锦朝的担心很对,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担忧。 陈彦允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是沐休的时候,陈三爷没有去内阁。但是他却也很忙,去给陈老夫人请了安后,就在书房里一直跟江严他们商量事情,一会儿常海也过来了。 顾锦朝就抱着长锁避去了葛氏那里。 陈六爷正吃了早膳从葛氏房里出来,笑着喊了她三嫂,又要抱长锁玩。 顾锦朝教长锁喊六叔,长锁乖乖地喊了,陈六爷听得很高兴:“还是麟哥儿聪明,来,六叔抱你带你去吃糕糕。”他很喜欢小孩子,性格也像个大孩子一样。 葛氏从堂屋里出来迎她,笑着说:“您不会抱孩子,伤着麟哥儿怎么办!” 陈六爷不耐烦起来:“我自己的侄儿,我知道分寸。” 顾锦朝也没有阻止,长锁喜欢别人带他到处玩,她让伺候长锁的婆子和乳娘跟着陈六爷去了。 葛氏陪她进了西次间,让丫头拿了果脯的攒盒过来吃。里面都是些梅子、杏儿的,照顾锦朝的口味。 陈六爷自从在寺庙里呆了一年回来,人就老实了不少,葛氏现在气色都好多了。说起要过端午的事,柔声细气的。顾锦朝问起她妹妹的事:“……上次你说要来北直隶,不知道她还来不来了?” 葛氏摇了摇头:“本来说是让她来北直隶,我给她寻一门好夫家的。前段时间娘身子不好,我又要伺候她,就不太方便,所以没有让她过来。家里的父亲已经把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了……” 顾锦朝笑了笑:“那也挺好的。” 葛氏听着有些不明白,顾锦朝说什么好? 总算葛氏也是因祸得福,如果她那妹妹到北直隶来了,还有得热闹。 顾锦朝只是说:“各自有各自的缘分,强求不得。” 葛氏也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我这最小的嫡妹,从小娇生惯养的。嫁的人家虽然家产不多,丈夫却是个少年举人!这样也好,到北直隶找世家大族的,未必就能有这个才气……” 顾锦朝含笑点头,拿了茶杯喝水。刚啜了一口,雨竹就隔着帘子在外面通传了。 丫头打了帘子让她进来,雨竹走得很快,说是找顾锦朝有要事。 顾锦朝刚出了堂屋的门,雨竹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世子爷过来了!” 顾锦朝有点震惊地问她:“没有看错?” 雨竹点点头,额头都是细汗:“奴婢看到他进了木樨堂的。进了三老爷的书房。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这总不是来找您的吧!” 顾锦朝也不太清楚,这个人做事别人怎么摸得着门路。 她向葛氏告辞了,带着丫头婆子往回赶。正好看到叶限在前一进的院子里和陈三爷说话。 两人站在水杉树下的大缸边,那缸子里养着几尾鲈鱼。 叶限背对着她,顾锦朝只看到陈三爷嘴边带着淡笑,凝神细听叶限说话。陈三爷穿了件细葛布的直裰,身材修长。叶限穿了淡青色圆领右衽袍,两人倒是显得很平和。 站在旁边的江严先看到顾锦朝,拱手跟她请安。 陈三爷才笑着看向她:“你回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和六弟妹多说会儿话。” 顾锦朝扯了扯嘴角。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叶限就转过身看她,笑着道:“原来是陈三夫人,倒是我失礼了。”说着也拱了拱手。 陈三爷脸上仍是笑容。拿了旁边端茶的小厮手里的茶杯,低头喝茶。 叶限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平静,顾锦朝反倒是觉得没什么了。屈身喊了一句世子爷。 “我还是打消三夫人的顾虑吧,陈三夫人不要担心。”叶限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是来找陈三爷的,只是此事要保密,所以才在内院想见。还望三夫人也不用说出去比较好。” “她不会的。”陈三爷看她一眼,“锦朝,你还是先进去吧。” 叶限来找陈三爷做什么……顾锦朝突然有种预感,他们两个总不会是要结盟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一下。 不然为什么要避到内院来说话,这是不让别人查探到风声。 她嗯了一声,就要快步走过月门。 叶限又喊了她一声:“陈三夫人。在下还有事情想问。” 他指了指那口大缸,“怎么这里面养的是鲈鱼?放几尾锦鲤岂不是更好看。若是没有锦鲤,养一缸子睡莲也好。到夏天的时候簇簇拥拥的开一缸的花。” 顾锦朝说:“……都是三爷在喂,他没事就看看,养了半大放进池子里。” 陈三爷微微一笑继续补充:“原来也是养了花的,我家夫人喜欢吃鲈鱼,就改养了鱼。” 叶限听后抿了抿嘴淡笑,就不再问顾锦朝话了,顾锦朝呆下去也不好,就先从抄手游廊进去了。 陈三爷竟然和叶限有私交了! 顾锦朝觉得这样很好,两个人同仇敌忾,自然应该站在同一条阵线。就是不知道他们谁先找了谁。这两个人的个性,好像都不是那种会主动找对方的人…… 两人这样站在一起闲适地说话,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好像他们还是冷面以对更适合些。 只是顾锦朝想到叶限,心里还是放松了许多。叶限有多擅长这些东西,她再清楚不过了。有叶限的帮忙,三爷的把握应该更大才是! …… 等顾锦朝离开了,叶限伸手拨了两下水。那些小鱼都被他吓到了,连忙窜到了缸底,不敢再浮起来讨食。叶限看着这些鱼不说话。 陈三爷知道长兴候世子这个人相当的古怪,也没有理会他这些举动。 叶限抬起头淡淡说:“李英现在没死吧?” 这件事还在保密中,叶限竟然知道得这么快……陈三爷面上不动声色:“李大人只是在查案而已。” “我已经和你结盟了。”叶限却说,“你不用防备我。” “倒不是防备你,只是他这个人至关重要,我需得小心些。”陈彦允也说,“明日朝堂上我会说这件事,同时我手底下应该会有几个人被弹劾,我也会遭受斥责……如果世子爷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最合适的。” 他的手比了个下刀的姿势。 叶限心领神会,嘴角微弯:“放心吧,我让他三更死,他肯定活不过五更天。” 这个他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未完待续。。) ps:后台把我卡死了,目测还有四、五章完结。然后就是一大波的番外,yoooo~ ... ... 第三百五十章 登高 第二日的朝会上,陈彦允说了李英遇刺一事。 朱骏安毕竟年纪还小,压不住心里的愤怒,手紧握成了拳。 张居廉站在群臣的最前面,似乎并不惊讶,也不想装出惊讶的样子。平淡地直视前方,他知道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但是没有人敢出声说他什么。小皇帝看上去却很激动,嘴唇微微有些发抖。那倒不是因为怕他,是因为恨他。 他给朱骏安当了几年老师,知道这个人绝不算是软弱可欺的。 实际上他胸有韬略,嫉恶如仇,相当的关心民间疾苦。 他本来是没有打算针对朱骏安的,毕竟他是正统皇家血脉。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这权力还要交回到朱骏安手上,只要他打下的根基能保证张家世代兴荣,倒也无所谓。不然他能杀死朱骏安的机会这么多,怎么会没有动手呢?朱骏安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不甘心。 爪牙都还没有长全,就想跟他斗了。 就算有个陈彦允帮他,他就能成事了吗?陈彦允以为他不敢对李英动手,他不也是动手了。 他倒要看看,这朝廷上谁还敢直谏他! 谁不想活命了,尽管来就是。 “究竟是谁下此重手,一定要给朕严查出来……陈爱卿就负责此事,朕让顺天府协助你。”朱骏安低声道,“可还有人愿意协助陈大人?” 没有人站出来,他又问了一遍。 众臣默默地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身影还有些孱弱。 竟然觉得有些同情。 许多老臣低下头看着金砖铺的地,或者有人也看向张居廉。 上头的那个是皇帝。下头的那个却才是无冕之王,手头握着绝对的权势。 孰轻孰重,甚至都不用判断,他们自己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张居廉站出一步,跪下拱手道:“皇上。既然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那臣来指定几个人就是。虽然此事和臣有关,但臣自认心胸坦荡,也知道皇上不会忠奸不分,错杀了好人。如果皇上信得过微臣,微臣想请都察院都督来继续查办此事。” 朱骏安闻言不由得紧绷。他没料到张居廉会说这种话。而且陈彦允事先也没有告诉过他。 他侧脸看向陈彦允。 陈彦允心里叹了声,也上前一步跪下道:“一切全凭皇上做主,李大人的冤屈不可不申,但求皇上也别冤枉了贤德之臣。” 朱骏安听着有些紧张起来,陈彦允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由他做主吗……他肯定是不愿意给张居廉管的。但如果是不冤枉张居廉,应该做何决断呢…… 朱骏安稳住了心神,就说:“那就让……顺天府和都察院一起办案吧。陈大人内阁事务繁忙,就由都督查办之后告知陈大人,陈大人再来转述给朕。” 被点到的几个人都跪下应是。 朱骏安这才安心了一些。看张居廉和陈彦允都不再说话了,心想应该是没有说错话。 下朝之后,陈彦允独身一人往文渊阁去。 张居廉慢慢走了上来,身后还贴身跟着两个侍卫。他也没有看陈彦允。温声问他:“九衡,李英出事得蹊跷,你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倒是让我慌乱了一番。” 陈彦允也笑道:“老师既然早就知道了。我何必告知呢。” 张居廉眉一挑,慢慢地道:“你这可是怀疑我的意思?咱们师生一场,想不到终究还是生分了……” “老师这话怎么说,学生怎么会怀疑您呢。”陈彦允轻声道,“老师从未和我亲近过,有什么生分可说呢。老师让陈四拿佛珠给我的时候。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才是。您当时要是说了,我今天肯定也什么都如实告诉您。” 张居廉笑起来:“哦。我怎么没说过。当初你刚开始信佛我就告诉你了,信佛使人心性软弱。会害了你的,但当时你并没有听我的。佛珠的事是陈四告诉你的?他这人也是实诚,我让他做什么,二话不说转身就干。比狗还听话……就是陷害亲兄弟也不犹豫,你们俩也不亏是兄弟。” 论起杀人不见血的说话功夫,还是张居廉略胜一筹。 陈彦允依旧笑得儒雅:“我这点功夫,也是老师教出来的,实在不敢夸耀!”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是老了。”张居廉叹息了一声,“九衡,我以前说过,你这个人的确很好,但却有个相当致命的缺点,你还记得吗?” “老师这些年提点我颇多,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张居廉顿了顿:“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陈彦允只是笑着听,并没有反对,也不像是赞同。 “老师就算是再不中用,也在朝野上花了十多年的功夫。你和咱们小皇帝那点动作,我心里很清楚。”两人已经走到了文渊阁的台阶前,张居廉停了下来,眺望着远处已然看不清的皇极殿。 天际高旷,皇城显得很低。匍匐得好像是臣服于他一样。 他喜欢远眺,那就是一切尽在他的手里。万里江山,千万众臣民,都在他的脚下。蝼蚁一样卑微。 权力的感觉相当的让人入迷,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松手。 “陈彦允,你手里能有什么呢?”张居廉淡淡地说,“我想杀李英就能杀,我杀了他,整个朝廷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你。你又能干什么呢?我要是你,那就只有孤注一掷,拼了性命来和对手鱼死网破。偏偏你舍不得命,你说,你是不是优柔寡断?” 陈彦允听后却不喜不怒,轻声问他:“老师。你站得这么高,你能看到什么?” 张居廉皱了皱眉。 能看到什么呢,自然是江山了。 “很多东西你都看不到了。”陈彦允笑了笑,“可能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说完就告退走了。 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 张居廉竟然觉得有点心下不安,陈彦允到底在说什么……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文渊阁议事完了。冯程山过来找他。 “我听说李英死了。”冯程山先开口说,“张大人下手挺快啊!” “你找我什么事?”婢女在给他揉腿,张居廉仰躺在东坡椅上,闭着眼休息。 冯程山轻声笑,“张大人若是不待见咱家,咱家以后不来就是了。” 张居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做太监的东西就是这样。阴里阴气。上不了台面就算了,私底下心思太多了。 “我知道张大人在烦什么,”冯程山坦言说,“还不就是陈三爷那点事!你发落了他这么多党羽,他二话不说。连争辩都没有帮那群人争辩,这么无情的人,那帮因为他被你打杀的人竟然也个个嘴巴死紧,撬不出半点东西。你奈何不了陈彦允,私底下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过,肯定有点忍不住了。” 冯程山笑眯眯地道:“这还不够,我知道个相当好玩的事。” 张居廉听后凝眉,坐起身。挥手让婢女退下去,又叫了幕僚进来:“去请诸先生过来。” 然后他才问:“什么事?” “叶限可能和陈彦允勾结了。”冯程山也没有卖关子,“皇上身边有个宫女是叶限的人。我看到她偷偷给江夏的徒弟递信了。” 张居廉眉头一皱:“江夏是陈彦允的人,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冯程山说:“原先不确定,就是那宫女动作异常,不然我还不敢确定。” 叶限怎么可能跟陈彦允勾结? 张居廉有点怀疑这事的真实性,看到他们内斗,最得益的应该就是长兴候家。再说叶限和陈彦允之间一向有成见。二人不和不是一两天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冯程山弹了弹指甲。“铁骑营虽然厉害,还不到能和京卫营抗衡的地步。都督府兵权又在你手底下的人手里。我只是来说一声。太师要当断即断。” “太师也知道,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 张居廉自然知道,这事他不是不敢做,而是做了之后他就很难有立场了。 但凡是篡位的,几个能有好下场? “只要那小祖宗一死,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冯程山笑着说,“您就算是不想龙袍加身,那也可以再找个人嘛。睿王的长孙不是还流落民间,捡回来当个皇帝还是可以的。” 张居廉却摇了摇头:“你不要给我乱来!好好做你的秉笔太监。这事我自有算计……” 这些没根的人心思阴毒,做事没有远见,要是任着他们的意思胡来,恐怕才真的不行。 冯程山有点不高兴,他大老远跑过来劝张居廉,想不到他还是油盐不进的。 “反正咱家的话都摆出来了,张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冯程山站起来准备要走了,张居廉末了还要叮嘱他,“凡事三思后行。” 冯程山冷笑道:“若是我不三思后行,早就拿根绳子亲自下手了。” 张居廉看到冯程山走了,复又躺下闭目养神。过一会儿诸先生过来了,他才让下人端了茶水上来,跟诸先生说:“陈彦允那里下不了手,就从能动手的地方下手。他倒是极看重他那个夫人,当年暗地里为她做了不少事……你总得给我找到拿捏他的东西!”(未完待续) ps:宿舍里wifi信号不好。大半夜的抱着笔记本到处找信号,在阳台吹着寒风。那感觉真酸爽~~我都怕我室友以为寝室里闹贼了。。。 ... ...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激怒 顾锦朝明显能察觉到,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采芙告诉她,昨晚前院潜入几个大汉,黑衣蒙面,皆不知为何而来。被值夜的护卫发现,缠斗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他们拿下来了。陈义一整天都在审这些人,听说个个都是死士,受尽酷刑也没有开口。 陈三爷听后皱眉想了会儿,立刻就增加了内外院巡护的人数。 顾锦朝边喂长锁吃蛋羹,边听陈玄越讲这些事。 “可能是来刺探情况的,”陈玄越说,“或者找三叔的把柄。反正有三叔在呢,您不用急。”他拨开花生壳,把花生仁扔到嘴里,嚼得很香。 长锁看到也想吃花生,把母亲递过来的蛋羹都推开了。 “那头连死士都派出来了,情形肯定很严重了。”顾锦朝就把蛋羹碗放在黑漆四方托盘上,让乳娘抱着长锁出去玩,他可吃不得花生。长锁却扯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松手,“吃花生,娘亲,长锁吃。” 顾锦朝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也是个能吃的,看到什么都想吃!好好坐着,不准闹我了。” 长锁委委屈屈地坐在顾锦朝旁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九哥,又怕母亲不高兴,不敢开口明着要。 陈玄越被他的小眼神逗得大笑。 等到父亲回来了,长锁扭着小身子就往父亲身上扑,小胳膊搂住父亲的脖子,喊:“爹爹,”又告顾锦朝的状,“娘亲坏坏!” 陈三爷抱着儿子坐下来。笑着问他,“她怎么坏了?” 长锁咬着手指头说:“不给我吃香香。” 陈三爷有点疑惑地看着儿子,听不懂他的童言童语,道:“什么香香?” 顾锦朝笑得爬不起来,这孩子还记仇。懒得理他! 她去给陈三爷端了碗参汤进来,问那几个死士的事。“张居廉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再逼急下去就不得了了。他会不会真的谋反?我看他老谋深算的,估计可能性不大。” 陈三爷只是笑笑,模棱两可地说:“看吧!” 哄长锁睡下了,两人才睡下。 半夜顾锦朝听到外面有人喊陈三爷。他很快就披了件衣裳起来了。顾锦朝顿时没有了睡意,半夜过来叫人,想必是很要紧的事吧! 她起身用折子点了蜡烛,听到次间里有个男人的声音,非常陌生。 “世子爷说事成了。现在宫闱里乱作一团,世子爷的人趁乱混进了锦衣卫里。再过一个时辰,消息就会传遍了……” 顾锦朝又听到陈三爷的声音:“金吾卫指挥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回去跟世子说一声……叫他在锦衣卫那边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很快又没有动静了。 陈三爷进门来,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槅扇外偷听,白玉镶嵌的精致槅扇,烛火映衬得她侧脸暖融融的。她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哦,我就是看到您起来了才来看看的……” 陈三爷拉着她往回走,就穿了中衣。她也不怕着凉! 顾锦朝上了床盖好了被褥,陈三爷才躺进来,告诉她。 “冯程山死了。” 顾锦朝有点吃惊,“他……他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吗?怎么死的?” 陈三爷闭上眼睛休息,慢慢说:“谋逆。” 冯程山是张居廉的人,准确来说……他地位与张居廉不相上下。但是做事情需要听从张居廉的指挥。张居廉都没有准备好谋逆,他怎么回去谋逆呢! 顾锦朝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陈三爷笑了笑:“我骗你做什么?有宫人看到了。他拿了匕首潜入皇上的寝殿欲行刺皇上,却被锦衣卫的人按下了。怀里还有张字条。是张居廉的笔迹,写的是‘丑末取人头,西山苑接应’。” 顾锦朝翻起身,揪着他的衣襟说。 “还说没有骗我呢,张居廉要是吩咐他这么重要的事,还会给自己留下个罪证?”她心中念头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你想陷害他?” “谁说是我想陷害他了。”陈三爷伸手按下她,“你好好睡着,不要乱动……” “难不成这是叶限的计策?”顾锦朝想想也觉得有可能。 叶限很可能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陈三爷说:“是我的计策。” 他顿了顿说,“不过陷害他只是顺便,主要是想除去冯程山。有冯程山把持着司礼监,皇上就没有能做主之日。古往今来太监把持朝纲,都是要灭国之兆。冯程山一死,张居廉在内阁的权益就不稳固了,他心慌意乱起来……那我说他谋逆,就不是在冤枉他了。” 顾锦朝哦了一声,躺在他身边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问他:“那些死士……是不是想刺杀您?” 陈三爷简短地道:“嗯。” 顾锦朝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 “我现在每天都在帮您念经。”顾锦朝说,“我听伺候您的嬷嬷说,我难产的时候,你跟佛珠说只要保我平安,就为他手抄佛经。现在我每日去小佛堂里上香,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不如我也跟着母亲信佛好了,祈祷的时候,应该就能显得虔诚一些……” 陈三爷听后心有所动,终究是睁开眼,侧过身看着怀里的她。 “你信佛吗?” 顾锦朝其实是不太信佛的,她说:“我觉得,敬畏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是最好的。” 陈三爷笑着顺她的头发:“你别勉强自己了。” 顾锦朝又看他:“真的不要?我看咱们家就娘一个人信佛,你又是个半吊子……” 陈三爷只管搂着她笑,佯装认真地说:“真的不要了。” 顾锦朝看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深褐色的眼瞳,因为总是笑,所以就是不笑的时候,他嘴边都有淡淡的笑痕。但抿着唇又不见了,就像现在,他嘴边就有淡淡的笑痕…… 她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他的嘴角一下:“那好吧,睡了。” 陈三爷一怔,她主动亲他,就好像没有亲一样,轻轻一点水就走了。水面上却满是涟漪。 她却把脸埋进他怀里,真的睡了。 陈彦允只能闭上眼,嘴角的感觉却好久都没有消失。 紫禁城内城却是全城戒严。 叶限一整晚都不敢睡,坐在书房里听那些人来回话。大晚上的,老侯爷也拄着拐杖过来找他。他那些新旧部下都让叶限给喊去了,不惊动他才怪!老侯爷坐在太师椅上问叶限:“你这是干什么?” 叶限摆弄着茶盅。 “爷爷,长兴侯府现在我当家。” 老侯爷气得发笑,“所以你就真当自己做主了?别以为我真不知你在干什么。” 叶限摆摆手,笑:“反正我又不会害了咱们家,您说是不是?” 老侯爷不知道说什么好,梗了半天:“你……行!反正我告诉你吧,你想和陈彦允合作,可以。但是咱们家能用的兵力再加上陈彦允能用的,都比不过五军都督府。” 叶限说:“要是比得过的话,我早就弄死他了。就是因为比不过,才跟他玩儿这些阴谋阳谋的。” 又有人进来汇报,说是左都督傅骏带着人去张居廉那里了。 老侯爷坐着喝了会儿茶,看到自己孙儿已经把事情吩咐完了。他过来拿了披风跟老侯爷说,“我要进宫里一趟,您先回去吧。” 老侯爷眉头一皱:“这时候去做什么?” 叶限淡淡道,“我怕张居廉假戏真做。” 他带着人很快就出门了。老侯爷看着自己孙子离开半天,挥手让人去找侯爷过来。 张居廉只是和傅骏谈了一夜。 从知道冯程山死的那刻起,张居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冯程山究竟有没有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么谁嫁祸冯程山的,就相当明显了。不会是陈彦允,陈彦允在锦衣卫和金吾卫势力很弱,那肯定是叶限! 冯程山说这两个人结盟了,也并不是在诳他。 他也有人在金吾卫里,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傅骏道:“冯秉笔这一死倒是不要紧,却把您给拖下水了。等明日消息传开了,恐怕非议您的人更多,以后在内阁里,没有了冯秉笔,凡事就要皇上过目了,到时候恐怕才不好办!” 张居廉垂眸思考,找了幕僚过来问:“司礼监可还有有用之人?” 幕僚们点来点去的,也算是推出了几个,却没一个能压得住皇上的。 张居廉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他脸色阴沉如水。 还是小看了陈彦允啊,没料到这时候他会除掉冯程山。其实他早就应该料到的,就算他这边布置得再严密,冯程山却是他管不了的。冯程山每天要贴身伺候皇上,难不成派人去保护他? 傅骏小声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张居廉笑了。 “陈彦允把路给我铺好了,苦心费尽,就是希望我去谋反。”张居廉心里有股怒意,声音却越发的冷静,“那我就谋反给他看看!” 以为能用谋反的罪名来压制他么?那陈彦允大可来试试,最后到底是谁撑不住!(未完待续) ...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危机 陈彦允到宫里的时候,宫里还正戒备森严。穿程子衣的金吾卫侍卫在乾清宫前巡视,已经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在交谈了。朱骏安站在乾清宫宫门外,披着一件很厚的斗篷,脸色苍白。 叶限站在他身边守着他,身姿笔挺,神情淡然。 看到陈彦允过来了,官员纷纷向他拱手喊阁老。陈彦允颔首,几步上了台阶。 “……尸体已经搬去值房了。”叶限带着他走在乾清宫寝殿里,“他衣襟里的字条在这儿。”叶限把手里的纸条给他。 陈彦允展开看了,道:“手迹倒是真的像……”又随手收进了袖子里。 叶限说:“张居廉一会儿该过来了,我先去值房那里看着那些仵作,你小心些……这老东西该发难了。” 陈彦允一笑:“你做你的事就是了。” 等他从乾清宫里出来,朱骏安才走到他身边,脸色还是很苍白:“陈大人,没有问题吧。” “皇上放心,一切都还好。” 陈彦允说话总是这样,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他也听不出来。 朱骏安语气低下去,轻轻地说:“是我勒死他的。” 他晚上说自己口渴,让冯程山过来服侍他喝水。趁机就从袖子里扯了根麻绳出来,勒住了冯程山的脖子。他没有想到冯程山的力气这么大,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朱骏安怕冯程山挣脱了,用手肘压住他的口鼻,好久之后冯程山终于不动弹了。他两手力气都没有了,过了好久才拿了把匕首塞到冯程山手里。装成他刺杀自己失败的样子。 陈彦允本来以为,冯程山是锦衣卫杀的。来回话的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 他心里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却只是笑了笑:“您做得很好。” “是吗……”朱骏安喃喃着,“但是,我杀了他之后我又后悔了。他伺候我这么多年……”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张居廉带着人过来了,正沿着乾清宫的台阶上来。 朱骏安小声说:“陈大人,跟在张大人身后的可是傅大人?” 陈彦允眼睛一眯。 果然是傅池回来了,傅池作战如神,领兵打仗往往能出奇制胜。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一会儿您不要主动和傅大人说话。”陈彦允道。“就说您精神不好,回去休息便是。” 朱骏安点点头,张居廉已经上来了。 他先向朱骏安解释字条一事:“……臣是绝不会有此反心的!一定是有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可一定要听微臣一言,别中了小人的下怀。”说的是卑恭谦逊的话。张居廉却连个拱手礼都没有,站得笔直,语气淡淡的。“臣已经派人去值房里看了,冯秉笔谋逆固然可恨,但一切还得查清楚为好,免得诬陷忠良。” 朱骏安只是沉默,按照陈彦允的吩咐,他一句话都没说。 陈彦允就笑道:“皇上经了此事没缓过来。恐怕还需要修养才是,张大人倒不如先让皇上去偏殿里歇息。这冯程山谋逆一事,张大人一口之言却也不算。不如等明日早朝的时候再说。” 张居廉抬头看了陈彦允一眼,满是冰冷。 随后又笑了笑:“微臣自然等得,皇上好好歇息便是。” 等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立刻就找了人过来,开口便说:“……不用等了。” 幕僚却是有些惊疑:“张大人,如今恐怕还不是时机……” “什么不是时机?”张居廉浓眉紧皱。手一拍桌子就是一声巨响,“你还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是现在不动。明日朝上我谋逆的罪名就脱不掉了!我张居廉一生正直,问心无愧。就算真是要谋逆,也不是他陈彦允能诬陷的!” 屋子里顿时噤声了,没人敢再说话。 张居廉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叶限。 当初诬陷长兴候谋逆的主意就是他出的,给萧游谋划的时候,他一步步算计得相当稳当。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叶限肯定在里面发挥了相当的作用。 还是傅池先反应过来,低声道:“也好,如今京卫能调兵八千,再加上居庸关等地,三万兵力不成问题。他们要是负隅顽抗,各地卫所咱们的兵力更多,神机营也是咱们的人。要想攻进皇城却也是轻而易举,咱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兴候那边的兵力肯定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怕……没有个说法。” 张居廉知道被激怒相当的不妙。 他闭了闭眼平息了情绪,才继续说:“睿王的长孙可找到了?” 有人回道:“找到了,如今正养着呢。” “那就有说法了。”张居廉继续说,“找钦天监的人过来,就说这几年灾祸不断,是因为龙脉逆乱,继位不正的缘故。我等拨乱反正,扶真龙天子上座,那是大功一件。” 幕僚听后应喏,已经按了张居廉的吩咐去做了。 张居廉又问诸先生:“陈彦允那边如何?” 诸先生摇头:“陈彦允早有防备,陈家固若金汤。” “不用潜进去。”张居廉却说,“到时候我让人带了神机营的人,去把陈家给我团团围住。看到穿着好的便射杀,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自乱阵脚!” …… 陈三爷忙到下午才回来,但是刚坐了一刻,喝了盅茶,叶限就脸色阴沉地上门了。 “居庸关有动静。”叶限先说。“老东西坐不住了……我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在召铁骑营肯定来不及了。” 陈三爷听后也皱了眉。 顾锦朝端了点心过来,在门外停了会儿,听到这几句话。 她才知道冯程山死了,却不想这边张居廉就立刻乱了阵脚!这样好也不好,好的自然是能打得个措手不及,但张居廉本身准备的时间却不多,布置难免会不妥当。不论如何,这还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护卫才把她放进门,顾锦朝就看到陈三爷准备离开了。 她把食盒放下,忙去拉陈三爷的手:“三爷……这……” 陈彦允先看了叶限一眼。 叶限没有什么直觉,打开食盒就要拿豌豆黄出来吃。 他抬头看顾锦朝和陈彦允都看着自己,哦了声:“你们别在意我,有什么说什么吧。” 顾锦朝心里叹气,手摸到陈三爷左手上的佛珠,心里却又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只是笑了笑:“您去就是了,家里有我看着呢。” 陈彦允轻声道:“事出突然,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什么……”他又笑笑,“算了,能说的早就说了,你等我回来就是了。” 叶限吃了两块豌豆黄,慢慢擦了擦手指。“做得太甜了,下次少放糖。” 顾锦朝听着有点哭笑不得,她看着两人出了门。 顾锦朝一个人靠着槅扇,阳光又好,她恍惚得有点站不住。 采芙连忙扶着她:“夫人!” 她摆摆手:“扶我回去躺会儿就好,没事。”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宫门不一会儿就落钥了,要是陈三爷他们拦不住张居廉,那是不是就是篡位成功了?顾锦朝克制着自己不想这些事,拿了针线出来做。 睡了午觉的长锁醒了,这孩子醒了就哭,满世界的找母亲。 听着他的哭声,顾锦朝更是觉得有点心烦意乱,拍了拍他的后背,才意识到他是出汗了。 顾锦朝把他的小褂子解开,拧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汗。长锁这才不哭闹了,依偎着母亲玩,指着纸上红格子里画的东西问母亲问题。 如今正是初夏的时候,可能是要下雨了,屋子里闷得很。 顾锦朝抱着长锁出去透气。 陈老夫人那边来了丫头喊她过去,说是要紧事,郑国公府的常老夫人过来拜访她了,要顾锦朝一起做陪,并把长锁也一并抱过去,让常老夫人好好看看。顾锦朝回房换了件衣裳,才抱着长锁过去。 陈老夫人屋外都是常老夫人带来的人,而且是腰间戴着绣春刀的侍卫。 常老夫人拉着她坐下,笑着把长锁抱过去:“……我是好久没有看过麟哥儿了,怎么又长重了!常祖母都快要抱不动你了!”说完亲昵地亲了亲他,长锁觉得很痒,咯咯地笑。 顾锦朝想到外面那些人,再看常老夫人气定神闲的表情,心里立刻就明白过来,常老夫人到陈家来肯定是常海示意的。 陈三爷早就安排好了。如果那边有不对的,常老夫人立刻就能带她们离开。 那常老夫人又能带多少人离开?事出紧急,必然不能兼顾所有人。又有哪些人是走不了的呢……顾锦朝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陈老夫人,她显然是并不知情的,不知道正在发生的变故,还笑着逗弄常老夫人怀里的孙子,听他叫自己祖母。 她也什么都没有说,等着就好了。 夜幕已经低垂了,陈老夫人留了她吃晚膳,并让人把陈曦也叫了过来。 没过多久,绣渠却急匆匆地过来找顾锦朝了,说是陈义有要紧事找她商量,但是半竹畔在内院深处,他是万万不能过来的。 顾锦朝听着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但这个时候,究竟能有什么事? 她把孩子留在了陈老夫人那里,立刻回了木樨堂。(未完待续) ps:明天早上起来码完结章! ... ...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最终章 (完) “你原来打过仗吗?”叶限突然问陈彦允。 陈彦允头都不回地道:“我是文官,怎么可能呢。” 叶限说:“我的探子说你会武功……” 陈彦允却避而不谈:“那你打过仗吗?” 叶限也摇头说:“我从小体弱,连武都没习过。其实我现在身体也不太好……不过当年我父亲打蒙古的时候,我在后面出策过。” 陈彦允眼睛一眯,雨太大了,看不清下面的景象。 “蒙古札剌亦儿部落作乱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吧?” “是啊。”叶限答道,“陈大人十三的时候,应该还在国子监里吧。” “我没读过国子监,是伯父带我读书的。”陈彦允说。“你跟我胡扯什么?” “随便聊聊。”叶限说完之后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人已经挡不住了。 城门还是被撞开,潮水般汹涌的人,锃亮的兵器。行兵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浩大得连雨声都盖不住。箭矢从四面八方射过去,皇城上埋伏了相当多的弩箭手。 但是打头进来的是重甲兵,虽然行动迟缓,但是防御力极强。 叶限看后皱眉,手一挥。 这些人立刻就无声无息地退下了,换上了另一批弩箭手。弩箭都是特制的,威力非凡。 箭矢雨一般的射下去,铺天盖地。 这次箭雨的威力大了很多,射杀者众,但还是阻挡不住他们前进。 “你的弩箭挺厉害的。”陈彦允夸了句。 叶限自嘲道:“那还是要死。” “我会死,但你不会。”陈彦允笑着说。“你是长兴侯府的独苗,你要是死了。长兴侯府突然发难,到时候张居廉会承受不住的。你会被当成傀儡捉起来,张居廉再拿你去和老侯爷谈条件。” “那我还是死吧。”叶限淡淡地说。 旁边跟着的叶限副将正指挥着盾手,连忙说了句:“世子爷。您可不能出事!您要是有事,末将怎和老侯爷交代!”这名副将跟着长兴候南征北战数年,兵法娴熟。 但是再娴熟也挡不住敌对手两方的差距。 叶限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陈彦允,这也算是你失算吧。你就没想到张居廉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陈彦允不说话。 城门洞开,已经有骑兵进来了,为首骑在马上的就是傅池。他一出现。箭矢几乎都朝着他射过去了。 傅池只是停在了城门口,这已经超出弓箭能射到的范围了。 叶限示意他们停下来,别浪费了弓箭。 他停下来之后,张居廉也慢慢骑着马上前。看着皇极殿前的两人,他笑了笑。“九衡啊,谋略你可以,行兵打仗你恐怕不行吧?你要是这时候投降,把朱骏安交出来,我可以留你条性命。” “老师,咱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彼此的秉性都是了解的。”陈彦允说,“你肯定会杀了我的。不用再保证了。” 张居廉大笑。“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你陈彦允最了解我。不枉我们师生一场。” 他们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叶限看到城墙上偷偷潜入的黑影,人数之多。密密麻麻的箭矢对准了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要和你死在一起了。”叶限轻声说。 傅池指挥着军队进来,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们的人分了两侧散开,张居廉一行人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前走。 雨已经停了,空气冰凉,此刻倒是显得格外寂静。甚至是肃穆。 每次朝会,张居廉都会走在这条路上。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这条路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他感觉到了,他正一步步往最高处走去。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要,那就肯定能得到。 “陈大人不用担心。”他笑着说,“我已经派了一个卫所的兵力去陈家。让他们围杀陈家的人,你要是死了,很快就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 陈彦允冷冷地看着他:“张居廉,虽然我了解你——但是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其实我还是不认识。你的冷血程度奇的确是无人能及。” 傅池一挥手,很快就有几十人蜂拥上前,把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叶限却突然上前一步,站到了陈彦允前面。 “你干什么?”陈彦允低声问。 叶限笑着说:“我曾经跟顾锦朝说过,答应她一件事。但是顾锦朝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任何要求。如果我把你救下来,这也算是我帮她做的事了。到时候副将护着你,你会武功,应该能突出重围吧?” 陈彦允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叶限却已经对张居廉说话了:“张大人,我有个主意,你想听吗?” 张居廉依旧微笑着:“哦,世子一向足智多谋,我可不敢听你的主意。既然世子想护着陈大人,那我送你们两人一起上路不就好了吗?反正我清理一个也是清理,两个也是清理。你们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 叶限又想说话,肩上却搭了一只手。 “你退后,我来说。”是陈彦允的声音。 没等他回答,陈彦允就不容拒绝地按住他的肩,自己站到了前面。 包围他的人顿时紧张,后退一步。绣春刀对准了他。 “张大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他轻柔又缓慢地说。 张居廉眼睛微眯,陈彦允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死到临头,就不要再虚晃一招了。”张居廉只是笑了笑。 “嗯,张大人不相信,还是情有可原的。”陈彦允却仿佛闲庭散步,快要抵住他胸膛的刀尖都没当回事。又上前走了一步,刀尖才真的抵到了他身上。 傅池语气一冷:“陈彦允,你要是再有动作,那就别怪我们了!你知道这暗中有多少我们的弩箭手吗?”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试试看。”陈彦允微微地笑。 张居廉心里顿时一紧。陈彦允这绝对不像是在诈他,一定是真的有什么不对。 “你不试,那就我来吧。”陈彦允点点头,手微微一指。 城墙上埋伏的弩箭手立刻转了方向,密密麻麻的箭对准了张居廉和傅池。 张居廉头皮发麻,怎么可能呢……弩箭手明明就是他们的人。怎么变成陈彦允的人了! 接着,原本把刀指着陈彦允胸膛的人,也立刻收回了刀,站到了陈彦允身边。那几十个人都站到了陈彦允和叶限身后,十分的恭敬。 反转实在是太快。叶限惊讶地看着陈彦允。 他就说,看着这老狐狸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有古怪……但他是什么时候把张居廉的人策反了的? 刚才他还演得这么悲壮,敢情都是在耍他啊! 张居廉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惨白,而身边一名副将,已经用刀指住了张居廉的脖子,笑着对傅池说:“麻烦左都督,带着您的人退后些。不然我这伤到首辅就不好了,您说呢?” “你……你是什么时候……”张居廉哑声问陈彦允。随后他换了个说法,“究竟有多少人?” “很多。”陈彦允说。“但是你永远看不到这些,所以你肯定会输。张大人,你知道你手底下多少人不敢信你吗?又有多少人怨怼你吗,我是真的数不清了。” 张居廉却笑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傅池退后了几步,却满是不甘心:“陈彦允。就算弩箭手被你换了,你还能打得过我带的这些兵?” 反正都是死。那他还不如不管张居廉了,自己带着人杀出重围。 城门外却又响了军队的声音。声音十分雄壮。傅池脸色一变,不由回头看去,还真是千军万马停在了外面,看人数恐怕是只多不少……军队停下来,有一个人骑着马慢慢进来了,正是陕西总兵赵怀,他百无聊赖地对陈彦允说:“我都在午门外面等你半天了——怎么都没个动静!” 他看到了傅池,笑了笑:“哟,这不是左都督吗,您也凑这个热闹?” 陈彦允微微一笑:“你性子也太急了,等一会儿不行吗。” 张居廉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被陈彦允瓮中作弊了。 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绝望起来。其实萧游跟他说过,他说若是不铲除陈彦允,迟早有一天,他张居廉会死在陈彦允手上。当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没想到,萧游的话还是有一天还是成真了。 也许这真的是命啊。无论他怎么防备陈彦允,还是防不胜防。 陈彦允却无心在这里呆下去,他对赵怀说:“既然你都来了,接下来的事你来做吧!我还有点事。” 他带着人骑了马,很快就出城门了。 赵怀在他身后大喊:“陈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老匹夫究竟是杀还是关啊——喂!” 叶限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让他回去吧。”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却又很失落,同时又觉得解脱,相当的复杂。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叶限在心里想。 这肯定才是最好的。 而远隔百里的陈家,顾锦朝看着陈玄越,表情十分的古怪。 不仅是她,陈老夫人、常老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也很古怪。刚醒过来的陈曦抱着弟弟,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九哥。而鹤延楼的护卫都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外。 陈玄越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顾锦朝抬眼看去,垂花门外面还是狼藉一片,烧焦的木头,倒塌的梁柱……穿铠甲的尸体。 下雨之前还好,半夜雨停后陈玄越就让人把松油泼出去,油随着雨水往外流。他这边再派人用点了火的箭头射中,火光一片大起。外面那些人多穿了兵甲,根本就禁不住烧。他又立刻让人拿了弩箭。趴到墙上点射,那箭头都淬有毒,人家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精疲力竭,被鹤延楼的人生擒了。 只是陈家前院也被烧了大半。以后重建起来恐怕是麻烦得很。 陈玄越看到那些废墟,好像想到了什么:“婶娘,保命要紧啊,钱财毕竟都是身外物。”他们该不会是怪他把前院给烧了吧…… 顾锦朝摆摆手:“没事,你做的很好。”果然是以后要当大将军的人。 陈老夫人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孙儿,叫了他过去:“玄越。过来,祖母问你两句话。” 语气倒是非常的慈祥。陈玄越只能乖乖过去听陈老夫人说话了。 顾锦朝看到天都要亮了,心里却还有些担心。她们这里闹了一夜没睡,也不知道陈三爷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她正想着。就看到陈义从远处快步跑来,虽然脸上到处是灰,狼狈的很,却满是笑容。 他边跑边喊,“夫人,夫人!三爷回来了,已经到胡同口了!” 顾锦朝也站起来,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了。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上扬。 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却半点克制不住。 她朝那个人快步走去。 走着走着都要跑起来了,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彦允还没有为陈家那些烧毁的东西惊讶。就看到了她孩子气地朝自己飞奔过来,他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怕她摔着了,张开了手来接她。 别的事,什么又有她重要呢。 * 万历三年五月二十日,张居廉、傅池谋逆不成。中箭身亡。同年六月二十八日,其党羽清除。朝廷腥风血雨,下狱大小官员达两百零三人。同年七月初三。何文信任内阁首辅,陈彦允任次辅。 万历五年四月二日,何文信病逝,同年五月初一,陈彦允任首辅,加封太子太傅衔,梁临任次辅。叶限提为大理寺卿。 万历五月初二。 又是初夏的时候,皇城里柳树长得越发的好。 叶限下了朝,从皇极门里走出来。他看到陈彦允走在他前面,身边几个官员围拥着。身上穿的也已经是仙鹤纹的一品绯红官服了。 他快步走上去,淡笑着道:“首辅大人,下官可要恭喜你了。” “世子客气。”陈彦允只是说。 叶限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陈彦允的轿子,他的轿子是可以进午门的。 “首辅大人今日是体察民情吗?怎的连轿子都没有。” “内人也在轿中,故不好进来。”陈彦允说。 叶限哦了一声:“陈大人怎么把自己夫人带出来了?” “她没有来过京城,我说过带她来看看的,今日正好。”陈彦允却笑得很温柔。 前面就是午门,果然他的轿子停在午门边,有护卫正在守着。 叶限停了下来,喊他:“首辅大人。” 陈彦允回头看他。 “咱们以后可还是敌人?”叶限笑着问。 陈彦允点头,也笑道:“自然的。” 他进了轿子,眼看着轿子要起来了。车帘却被挑了起来,里头有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女子对他笑笑,“世子爷,我们这就走了。” 叶限又不想笑了,淡淡地嗯了声:“你好好看看京城吧。” 那女子点点头,车帘放下了,轿子就起来了,慢慢地走远了。 叶限定定地看着好久。 李先槐匆匆地过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世子爷,您快回去看看吧!世子夫人……” 叶限皱眉:“她又干什么了?” “她把您书库里的书搬出来了,说是快发霉了,要晒晒……” 叶限听后脸一沉:“我说过多少次了,让她不要动我的东西。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是闲不住……母亲怎么也不看着她?”说着就跟着李先槐快步往会走,赶紧去救他的书了…… 家里有个人等着他训斥。 ……好像其实也挺好的。 (完) 。(未完待续) ps:超大章写完辣!大家且看着,我上课回来再写个。。。。完结感言。 么么哒所有人!我爱你们(づ ̄3 ̄)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最终章 (完) “你原来打过仗吗?”叶限突然问陈彦允。 陈彦允头都不回地道:“我是文官,怎么可能呢。” 叶限说:“我的探子说你会武功……” 陈彦允却避而不谈:“那你打过仗吗?” 叶限也摇头说:“我从小体弱,连武都没习过。其实我现在身体也不太好……不过当年我父亲打蒙古的时候,我在后面出策过。” 陈彦允眼睛一眯,雨太大了,看不清下面的景象。 “蒙古札剌亦儿部落作乱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吧?” “是啊。”叶限答道,“陈大人十三的时候,应该还在国子监里吧。” “我没读过国子监,是伯父带我读书的。”陈彦允说。“你跟我胡扯什么?” “随便聊聊。”叶限说完之后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人已经挡不住了。 城门还是被撞开,潮水般汹涌的人,锃亮的兵器。行兵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浩大得连雨声都盖不住。箭矢从四面八方射过去,皇城上埋伏了相当多的弩箭手。 但是打头进来的是重甲兵,虽然行动迟缓,但是防御力极强。 叶限看后皱眉,手一挥。 这些人立刻就无声无息地退下了,换上了另一批弩箭手。弩箭都是特制的,威力非凡。 箭矢雨一般的射下去,铺天盖地。 这次箭雨的威力大了很多,射杀者众,但还是阻挡不住他们前进。 “你的弩箭挺厉害的。”陈彦允夸了句。 叶限自嘲道:“那还是要死。” “我会死,但你不会。”陈彦允笑着说。“你是长兴侯府的独苗,你要是死了。长兴侯府突然发难,到时候张居廉会承受不住的。你会被当成傀儡捉起来,张居廉再拿你去和老侯爷谈条件。” “那我还是死吧。”叶限淡淡地说。 旁边跟着的叶限副将正指挥着盾手,连忙说了句:“世子爷。您可不能出事!您要是有事,末将怎和老侯爷交代!”这名副将跟着长兴候南征北战数年,兵法娴熟。 但是再娴熟也挡不住敌对手两方的差距。 叶限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陈彦允,这也算是你失算吧。你就没想到张居廉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陈彦允不说话。 城门洞开,已经有骑兵进来了,为首骑在马上的就是傅池。他一出现。箭矢几乎都朝着他射过去了。 傅池只是停在了城门口,这已经超出弓箭能射到的范围了。 叶限示意他们停下来,别浪费了弓箭。 他停下来之后,张居廉也慢慢骑着马上前。看着皇极殿前的两人,他笑了笑。“九衡啊,谋略你可以,行兵打仗你恐怕不行吧?你要是这时候投降,把朱骏安交出来,我可以留你条性命。” “老师,咱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彼此的秉性都是了解的。”陈彦允说,“你肯定会杀了我的。不用再保证了。” 张居廉大笑。“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你陈彦允最了解我。不枉我们师生一场。” 他们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叶限看到城墙上偷偷潜入的黑影,人数之多。密密麻麻的箭矢对准了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要和你死在一起了。”叶限轻声说。 傅池指挥着军队进来,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们的人分了两侧散开,张居廉一行人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前走。 雨已经停了,空气冰凉,此刻倒是显得格外寂静。甚至是肃穆。 每次朝会,张居廉都会走在这条路上。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这条路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天他感觉到了,他正一步步往最高处走去。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要,那就肯定能得到。 “陈大人不用担心。”他笑着说,“我已经派了一个卫所的兵力去陈家。让他们围杀陈家的人,你要是死了,很快就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 陈彦允冷冷地看着他:“张居廉,虽然我了解你——但是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其实我还是不认识。你的冷血程度奇的确是无人能及。” 傅池一挥手,很快就有几十人蜂拥上前,把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叶限却突然上前一步,站到了陈彦允前面。 “你干什么?”陈彦允低声问。 叶限笑着说:“我曾经跟顾锦朝说过,答应她一件事。但是顾锦朝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任何要求。如果我把你救下来,这也算是我帮她做的事了。到时候副将护着你,你会武功,应该能突出重围吧?” 陈彦允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叶限却已经对张居廉说话了:“张大人,我有个主意,你想听吗?” 张居廉依旧微笑着:“哦,世子一向足智多谋,我可不敢听你的主意。既然世子想护着陈大人,那我送你们两人一起上路不就好了吗?反正我清理一个也是清理,两个也是清理。你们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 叶限又想说话,肩上却搭了一只手。 “你退后,我来说。”是陈彦允的声音。 没等他回答,陈彦允就不容拒绝地按住他的肩,自己站到了前面。 包围他的人顿时紧张,后退一步。绣春刀对准了他。 “张大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他轻柔又缓慢地说。 张居廉眼睛微眯,陈彦允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死到临头,就不要再虚晃一招了。”张居廉只是笑了笑。 “嗯,张大人不相信,还是情有可原的。”陈彦允却仿佛闲庭散步,快要抵住他胸膛的刀尖都没当回事。又上前走了一步,刀尖才真的抵到了他身上。 傅池语气一冷:“陈彦允,你要是再有动作,那就别怪我们了!你知道这暗中有多少我们的弩箭手吗?”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试试看。”陈彦允微微地笑。 张居廉心里顿时一紧。陈彦允这绝对不像是在诈他,一定是真的有什么不对。 “你不试,那就我来吧。”陈彦允点点头,手微微一指。 城墙上埋伏的弩箭手立刻转了方向,密密麻麻的箭对准了张居廉和傅池。 张居廉头皮发麻,怎么可能呢……弩箭手明明就是他们的人。怎么变成陈彦允的人了! 接着,原本把刀指着陈彦允胸膛的人,也立刻收回了刀,站到了陈彦允身边。那几十个人都站到了陈彦允和叶限身后,十分的恭敬。 反转实在是太快。叶限惊讶地看着陈彦允。 他就说,看着这老狐狸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有古怪……但他是什么时候把张居廉的人策反了的? 刚才他还演得这么悲壮,敢情都是在耍他啊! 张居廉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惨白,而身边一名副将,已经用刀指住了张居廉的脖子,笑着对傅池说:“麻烦左都督,带着您的人退后些。不然我这伤到首辅就不好了,您说呢?” “你……你是什么时候……”张居廉哑声问陈彦允。随后他换了个说法,“究竟有多少人?” “很多。”陈彦允说。“但是你永远看不到这些,所以你肯定会输。张大人,你知道你手底下多少人不敢信你吗?又有多少人怨怼你吗,我是真的数不清了。” 张居廉却笑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傅池退后了几步,却满是不甘心:“陈彦允。就算弩箭手被你换了,你还能打得过我带的这些兵?” 反正都是死。那他还不如不管张居廉了,自己带着人杀出重围。 城门外却又响了军队的声音。声音十分雄壮。傅池脸色一变,不由回头看去,还真是千军万马停在了外面,看人数恐怕是只多不少……军队停下来,有一个人骑着马慢慢进来了,正是陕西总兵赵怀,他百无聊赖地对陈彦允说:“我都在午门外面等你半天了——怎么都没个动静!” 他看到了傅池,笑了笑:“哟,这不是左都督吗,您也凑这个热闹?” 陈彦允微微一笑:“你性子也太急了,等一会儿不行吗。” 张居廉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被陈彦允瓮中作弊了。 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绝望起来。其实萧游跟他说过,他说若是不铲除陈彦允,迟早有一天,他张居廉会死在陈彦允手上。当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没想到,萧游的话还是有一天还是成真了。 也许这真的是命啊。无论他怎么防备陈彦允,还是防不胜防。 陈彦允却无心在这里呆下去,他对赵怀说:“既然你都来了,接下来的事你来做吧!我还有点事。” 他带着人骑了马,很快就出城门了。 赵怀在他身后大喊:“陈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老匹夫究竟是杀还是关啊——喂!” 叶限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让他回去吧。”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却又很失落,同时又觉得解脱,相当的复杂。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叶限在心里想。 这肯定才是最好的。 而远隔百里的陈家,顾锦朝看着陈玄越,表情十分的古怪。 不仅是她,陈老夫人、常老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也很古怪。刚醒过来的陈曦抱着弟弟,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九哥。而鹤延楼的护卫都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外。 陈玄越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顾锦朝抬眼看去,垂花门外面还是狼藉一片,烧焦的木头,倒塌的梁柱……穿铠甲的尸体。 下雨之前还好,半夜雨停后陈玄越就让人把松油泼出去,油随着雨水往外流。他这边再派人用点了火的箭头射中,火光一片大起。外面那些人多穿了兵甲,根本就禁不住烧。他又立刻让人拿了弩箭。趴到墙上点射,那箭头都淬有毒,人家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精疲力竭,被鹤延楼的人生擒了。 只是陈家前院也被烧了大半。以后重建起来恐怕是麻烦得很。 陈玄越看到那些废墟,好像想到了什么:“婶娘,保命要紧啊,钱财毕竟都是身外物。”他们该不会是怪他把前院给烧了吧…… 顾锦朝摆摆手:“没事,你做的很好。”果然是以后要当大将军的人。 陈老夫人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孙儿,叫了他过去:“玄越。过来,祖母问你两句话。” 语气倒是非常的慈祥。陈玄越只能乖乖过去听陈老夫人说话了。 顾锦朝看到天都要亮了,心里却还有些担心。她们这里闹了一夜没睡,也不知道陈三爷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她正想着。就看到陈义从远处快步跑来,虽然脸上到处是灰,狼狈的很,却满是笑容。 他边跑边喊,“夫人,夫人!三爷回来了,已经到胡同口了!” 顾锦朝也站起来,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了。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上扬。 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却半点克制不住。 她朝那个人快步走去。 走着走着都要跑起来了,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彦允还没有为陈家那些烧毁的东西惊讶。就看到了她孩子气地朝自己飞奔过来,他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怕她摔着了,张开了手来接她。 别的事,什么又有她重要呢。 * 万历三年五月二十日,张居廉、傅池谋逆不成。中箭身亡。同年六月二十八日,其党羽清除。朝廷腥风血雨,下狱大小官员达两百零三人。同年七月初三。何文信任内阁首辅,陈彦允任次辅。 万历五年四月二日,何文信病逝,同年五月初一,陈彦允任首辅,加封太子太傅衔,梁临任次辅。叶限提为大理寺卿。 万历五月初二。 又是初夏的时候,皇城里柳树长得越发的好。 叶限下了朝,从皇极门里走出来。他看到陈彦允走在他前面,身边几个官员围拥着。身上穿的也已经是仙鹤纹的一品绯红官服了。 他快步走上去,淡笑着道:“首辅大人,下官可要恭喜你了。” “世子客气。”陈彦允只是说。 叶限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陈彦允的轿子,他的轿子是可以进午门的。 “首辅大人今日是体察民情吗?怎的连轿子都没有。” “内人也在轿中,故不好进来。”陈彦允说。 叶限哦了一声:“陈大人怎么把自己夫人带出来了?” “她没有来过京城,我说过带她来看看的,今日正好。”陈彦允却笑得很温柔。 前面就是午门,果然他的轿子停在午门边,有护卫正在守着。 叶限停了下来,喊他:“首辅大人。” 陈彦允回头看他。 “咱们以后可还是敌人?”叶限笑着问。 陈彦允点头,也笑道:“自然的。” 他进了轿子,眼看着轿子要起来了。车帘却被挑了起来,里头有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女子对他笑笑,“世子爷,我们这就走了。” 叶限又不想笑了,淡淡地嗯了声:“你好好看看京城吧。” 那女子点点头,车帘放下了,轿子就起来了,慢慢地走远了。 叶限定定地看着好久。 李先槐匆匆地过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世子爷,您快回去看看吧!世子夫人……” 叶限皱眉:“她又干什么了?” “她把您书库里的书搬出来了,说是快发霉了,要晒晒……” 叶限听后脸一沉:“我说过多少次了,让她不要动我的东西。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是闲不住……母亲怎么也不看着她?”说着就跟着李先槐快步往会走,赶紧去救他的书了…… 家里有个人等着他训斥。 ……好像其实也挺好的。 (完) 。(未完待续) ps:超大章写完辣!大家且看着,我上课回来再写个。。。。完结感言。 么么哒所有人!我爱你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