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怜黛心玉娇溶》 痛彻心扉惊闻密 清晨,潇湘馆的竹林里,鸟儿一大早便在枝头轻快的唱歌,脆生生的鸟语把月洞窗前鹦鹉架上的鹦鹉闹醒,五色鹦鹉扑棱棱拍动着翅膀,轻叹一声:“紫鹃,天又亮了!” “你又吵,吵醒了姑娘,瞧我不拔了你的毛!”雪雁和紫鹃早就起床,因听见黛玉床上还没有声音,只当她还睡着,所以都蹑手蹑脚的收拾屋子。不想被这鹦鹉一叫,倒吓了一跳。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鹦鹉从架子上飞了两下,依然落下来,它脚上的银链子不长,只能让它飞起两尺多高。 “姑娘原睡着,这回定是被你吵醒了。”紫鹃无奈的笑笑,转身进了黛玉的卧室,轻轻的掀起帐子,却见黛玉面朝里躺着,纤弱的肩膀轻轻的起伏着,一定又是在偷偷的落泪。于是紫鹃忙劝道:“姑娘,身上觉得怎样?” “能怎样?不过就是那样。”黛玉说着,便慢慢的转身,果然眼睛有些红肿,长长地睫毛上尚有泪痕未干。 紫鹃不用问,自然是知道黛玉为昨晚抄捡之事烦恼,想着琏二奶奶原本是个聪明伶俐的,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就是她想不到,那老太太应该也不会对此事不闻不问,她们上上下下如此作践林姑娘,不是存了何等的心思。 紫鹃虽然暗暗地思虑,只是脸上却不好陪着黛玉伤心,于是劝道:“姑娘,今儿是个大好天呢,没有一丝风儿,连太阳也暖洋洋的。姑娘若是嫌屋里闷,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回来吃早饭也香甜些。” “嗯。”黛玉不多言,只是任凭紫鹃给自己穿戴好了,洗了脸,又把头发简单的绾了发髻,散碎的头发用丝带绑成小辫垂在耳前肩后,便出了卧室,踏着浓密的翠阴沿着潇湘馆曲折的游廊,往园子里来。 虽然此时深秋,往日繁华的大观园,因为昨晚的抄捡,而各处人心惶惶,那些侍奉花草树木的仆妇们不像往日那般匆忙劳作,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悄悄地议论着主子们的心思。 黛玉原就心细,此时从竹林中走过,自然也听到了几句风言风语,心中自然更加失落。想自己六岁进着荣国府,到如今已经有七年之久,虽然这期间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回过南边一次,但那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光。 自从父亲也去世了,自己更是无依无靠,连原来的田产家业也一并交与贾琏带到了贾府。而到如今,自己却被人疑成了贼。如此,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此处过下去? 然而,若不在此处住,自己孤零零一个,又能去哪里呢?这高墙之外,天高地远,何处又是我黛玉的安身之处? 想至此,黛玉不禁又黯然泪下,又怕被人瞧见,嚼说自己小性儿,于是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找无人的角落走去。 “林妹妹!”一声清朗的呼唤,让黛玉的心猛然悸动一下,轻盈的脚步骤然止住,只是背着身,悄悄地把眼泪擦干。 “你在这里做什么?大早起的,这露水这么重,紫鹃怎么也不知给你披一件厚衣服?”宝玉匆忙赶过来,抬手放在黛玉纤弱的肩膀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黛玉往身上披。 “你要死了!”黛玉回头转身躲开,瞪了宝玉一眼,“我就随意走走,然后才好吃早饭,你这么早出来,要去哪里?” “晴雯那丫头昨晚和人赌气,她原本就病着,这下更不好了。我去老太太房里请安,顺便找凤姐姐要点丸药来。” “她倒是好命的,得你这般匆忙辛苦。”黛玉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昨儿晚上我睡得早,早起才知道昨晚的事情,她们都各自忙的忙,赌气的赌气,好歹我是最闲的,也正要去老太太房里走一遭,只顺便拿来也就罢了。”宝玉讪笑着解释着,“妹妹走走就回去吧,如今天凉了,多当心身子总没错的。” 黛玉看着宝玉一边走一边回头劝自己,心底便又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宝玉待自己原是好的了。只是在这里,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保得住自己?怡红院昨晚也被抄捡了,可见她们对宝玉更加上心了。自己那份无法诉说的妄念,也该断了。 想着这些,黛玉原本止住的泪,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这六七年的情谊,不是一言两语便能说清。宝玉对自己那份痴心,自己也试过多次。只是如今想到梦断,他会如何,自己不知道,而自己这颗心当真的快要碎成了粉末。 痛到极端,黛玉的眼中反倒无泪,只觉得干涩涩的,十分难受。 “姑娘!”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黛玉忍不住苦笑,在这里,连自己清净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 “王妈妈?”黛玉转身,却见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年迈的乳娘王嬷嬷。王嬷嬷这些年已经不在黛玉身边伺候,但贾母因她是黛玉的乳娘,所以另眼相看,只让她留在黛玉身边,另派了一个小丫头服侍她,算是颐养天年,依着王夫人的意思,打算安置她去府后面的一处单独房舍去住的,那屋子和周瑞家的比邻,也好有个照应,但王嬷嬷不愿意,执意要和雪雁一起,留在黛玉身边,说如此也好减去黛玉少许的思乡之情。 贾母和王夫人想她不过是一个老婆子了,留在里面或者养在外边都不算什么大事,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住在潇湘馆的厢房里,众人不怎么在意她,只当她是个粗使的婆子。 “姑娘,虽然早起出来走走,散散心是好事,但姑娘也要保重身子,莫要受凉才是。”王嬷嬷说着,把手中的棉绫斗篷披在黛玉的肩上,然后小心的把带子系好,在黛玉的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妈妈,怎么是你来了?丫头们呢?”黛玉看着王嬷嬷脸上纵横如沟壑的皱纹,心中的哀伤更重,这才几年呢,乳娘竟然老成这个样子了。 “丫头们都忙自己的,老奴因有些话要劝姑娘,所以才寻了这个空,跟着姑娘出来这里。这里清静,姑娘这边略坐坐,老奴才有几句不知轻重的话,要跟姑娘说。”王嬷嬷说着,又把手中的一个锦垫铺在一旁的青石上,请黛玉坐下。 “妈妈也坐。”黛玉便在锦垫上坐了,又让王嬷嬷坐。 王嬷嬷只欠了欠身子,并不敢坐下,轻叹一声,说道:“姑娘,昨晚的事情的确蹊跷,按说这大户人家,最是忌讳这种搜检之事的,传扬出去,对府上的姑娘奶奶们,名声上都不好。这种道理,这府上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大家出身没一个不知道的。既然知道这个,她们还是要如此做起来,必然有丑事遮不住了。” “嗯?此话如何讲?”黛玉养在深闺,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于是奇怪的看着乳娘。 “姑娘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一些事情,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将来姑娘嫁人,自己当家作主,这些事情都是要面对的。”王嬷嬷语重心长,却把黛玉说的心中疑惑不解。 “妈妈,此话又从何说起?”黛玉疑惑的看着王妈妈,王妈妈却蹲下身子,轻抚着黛玉的手,继续说下去。 “那些官宦人家,向来人多口杂,又多有姨娘妾氏,女人多,便免不了良莠不齐,有些姨娘妾氏们,原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大都是买卖而来,她们在外边原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一旦入了深宅大院,日子久了免不了寂寞。寂寥之时便要寻事,岂不知有多少大宅院里,出了那种男盗女娼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所以大户人家,是很忌讳搜内宅的,尤其是年轻奶奶姨娘们住的院子,更是忌讳。这种事情传扬出去,那些做官的老爷们,脸面还要不要了?”王嬷嬷一心要点名黛玉的悲伤之处,所以言语也不再躲避,而是实话直说。 黛玉闻此言,心中突突直跳。暗暗的思索,难道这大观园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不是有什么真凭实据,依着王夫人的性子,是断断不肯做出这番举动的。 “姑娘,她们这样做,或许有她们的苦衷。但姑娘却不可不防。姑娘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当初老爷去世时,那琏二爷是拿了咱们的田产家业一起回来的,所以姑娘这几年住在这里,也并没有动着他们一分一毫。当初姑娘小,又逢大事,心神俱裂。老奴却是明明白白的。老奴这些年不离开姑娘一步,就是怕姑娘会做糊涂事。”王嬷嬷说着说着,自己也老泪纵横。 “妈妈,你莫要伤悲,黛玉自然明白你一番苦心。”黛玉见王嬷嬷如此,悲愤中又似乎有一股力量自心中升起,所以反倒回过头来,劝说王嬷嬷。 “姑娘是老爷和夫人唯一的血脉,纵然是一个女儿家,那也是林家的后人!姑娘从小受老爷教诲,如今大了,更是读了许多书在肚子里。那些大道理老奴说不出来,但姑娘一定比老奴明白千万倍!所以姑娘一定要保重身子,无论发生何时,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为了老爷和夫人,为了能把林家的血脉延续下去,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王嬷嬷声泪俱下,多年来心中积蓄的话一旦说出来,身子便如掏空了一般,一时腿脚发软,便瘫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苦心劝解梦中人 王嬷嬷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坐倒在湿冷的地上,只是握着黛玉的手,苦苦的劝说道:“姑娘,这里虽然是至亲,但住的日子久了,那份亲戚情分也就淡了。况且世人大多嫌贫爱富,跟银子亲近的多。当初他们用了姑娘的田产家业,心中气短,自然处处维护姑娘。如今那份银子自然是花光了,家道艰难之时,想必又多嫌着姑娘了。姑娘不要怕,老爷何等人,早就把她们看透了去。” “妈妈,父亲既然看透了这些,如何当初不妥善安置于我,反倒又把我送回到这里?”黛玉一直以来,心中积郁之事被乳娘说出,心头自然如云雾拨开,豁然开朗,也正是乳娘这番话,才更让她伤心呜咽起来。 “姑娘莫要着急,老爷说了,当时那种情形,若是不把姑娘送至贾府,家中田产必然被族人瓜分了去,姑娘知道,老爷和太爷都没有亲兄弟,那些族人又哪里是什么真正的亲人?他们得了姑娘的田产,必然会虐待姑娘。倒不如这里还有个老太太,会念着和夫人的母女之情,多疼爱姑娘几年。”王嬷嬷一边喘息着,一边说着当日林如海的苦心,黛玉听完之后,自然更加伤心,只是她越是伤心,便越不能放声痛哭,这种无言的哽咽,更加让人心痛。 “姑娘!莫要伤心!老爷既然能想到今日,自然也为姑娘做好了打算。姑娘还有老奴,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姑娘周全。”王嬷嬷喘了口气,显然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想必是觉得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所以才住了口,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来,抬手为黛玉擦去腮边的眼泪,只是她粗糙的老手在抚过黛玉细致的肌肤时,那种摩擦更加让黛玉心痛。 “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别说了……别说了……”黛玉哽咽着,扑倒在王嬷嬷的怀里。 “姑娘!姑娘!”远处传来紫鹃的呼唤声,由远及近,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寻到了黛玉和王嬷嬷的身边“姑娘!你怎么了?” “紫鹃,姑娘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王嬷嬷一边拍着黛玉的后背,一边回头瞪了紫鹃一眼,这丫头如此一惊一乍的,惊扰了周围做事的婆子们,又该有些风言风语了。 “王妈妈,姑娘怎么了?”紫鹃蹲下身子,扶着黛玉慢慢的起身,然后让黛玉靠在自己身上,又慢慢的用手在黛玉背后抚摩着,此时的黛玉,哭的有些气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站都站不稳。 紫鹃和王嬷嬷二人,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架着黛玉,慢慢的回了潇湘馆。黛玉的裙角沾满了泥土,脸色蜡黄,形神憔悴不堪,雪雁见了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帮着紫鹃把黛玉扶到床上,然后转身去捧了一杯热茶来。 “姑娘,喝口热茶。” “嗯。”黛玉靠在大引枕上,此时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怔怔的想自己的心事,雪雁说什么,她似乎没听到。 “姑娘,来。”雪雁见黛玉答应,便用汤匙把茶水送到黛玉的唇边。黛玉便习惯性的张开嘴,慢慢的喝下去。 一股暖暖的热流顺着喉间慢慢滑入心口处,黛玉的思绪也逐渐的恢复了明朗。 半盏热茶喝下去,黛玉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蜡黄。紫鹃则拿了干净的衣服来,帮黛玉换下,上下收拾妥当了,才叫雪雁去传饭。 宝玉从贾母的屋子里请安出来,原本是要去凤姐儿那里讨几丸治头痛气闷的丸药,谁知王夫人却使人把他叫去,说有话问他。 因为此时贾政并不在家,宝玉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跟着彩云往王夫人房里来,王夫人这里刚刚摆上早饭,因问宝玉可在老太太房里用饭。宝玉便摇头陪笑道:“并没有,太太昨晚睡的可好?” “哼,亏你还知道问我。”王夫人一大早便听说了昨晚怡红院里晴雯的所作所为,此刻她心中正有主意,只不过是叫宝玉来,先听听他的口风,看看袭人所言是真是假罢了。 “……”宝玉心中一愣,向来对自己宠爱无比的母亲,却因何一大早的寻起自己的不是来了?仔细想想,自己原没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呀? “你一大早的,往你凤姐姐的屋子里钻什么?难道我这里还缺了你的东西不成?”王夫人见宝玉不答话,心中的怒火便被点燃了三分。 “回太太的话,因我昨晚起夜,有些着凉,所以想去凤姐姐哪里寻一两粒丸药来吃。”宝玉此时哪里敢说是为晴雯寻药去?情急之下,有没有更好的借口,于是顺口说给自己寻的。不料如此一说,倒把王夫人的怒气更增了几分。 “胡说!你身上不舒服,自然要请太医来诊脉开方子,哪里有什么丸药是随便吃的?还不跟我说实话?打量我真的耳聋眼瞎了不成?”王夫人心中有气,自然话里带了出来。 “这……”宝玉见母亲真的动了怒,心中便有些害怕,忙上前去,跪倒在王夫人膝下,如实说道:“太太息怒!是因为晴雯病了,吃了几副药总不见好,我想她原是伤风引起,所以想去凤姐姐哪里讨几粒丸药,听说凤姐姐那里有西洋人的膏药,还想一并要一些。” “你听听!一个丫头病了,你不说叫袭人回了管事的婆子,打发出去养病,反倒亲自为她跑东跑西的,成何体统?这传扬出去,你还有个大家公子的样儿没有?”王夫人一边痛心疾首的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戳了宝玉的额头一下,然后长叹一声,转过头去落泪。 “太太息怒,儿子知错了。”宝玉见母亲落泪,自然着忙,忙上前拉着王夫人的手,作小儿状劝说。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叫我说你什么好呢!”王夫人一边流着泪,一边把宝玉拉起来,长叹道:“你怜惜贫弱,想着她平时里伺候你用心,要多关照她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咱们家逢年过节,连大街上的叫花子都布施,何况她一个丫头?这事我知道了,回头叫个大夫进来,给她瞧瞧病吧,你凤姐姐身子不好,你这几天别去闹她,要什么东西,只管跟我来说。” 宝玉听了王夫人这番话,立刻心花怒放起来,原来太太果然是仁慈人,有太太一句话,晴雯的病还愁不好吗?于是宝玉便扑倒在王夫人的怀里,又钻又闹的,直把王夫人哄笑了,又陪着她用了早饭方回园里来。(未完待续) 玲珑黛玉明是非 进园后,宝玉并没急着回怡红院,而是先去了潇湘馆。晴雯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此刻他心头时时牵挂的林妹妹更加重要,并且刚才见到她时,虽然并没有哭,却也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所以要尽快去看看她为好。 宝玉进潇湘馆,自然是不用通报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潇湘馆的丫头婆子们都见怪不怪了。宝二爷那一天不来个十次八次的?于是大家该干嘛的干嘛,只有手里捧着痰盂的雪雁,因见宝玉来了,忙请安道:“宝二爷早安,这么早就来我们姑娘?” “是啊,林妹妹怎样?可吃了早饭?”宝玉关切的问道。 “嗯,刚吃了饭,在里面歪着呢,宝二爷请进去吧。”雪雁忙把痰盂交给一个小丫头,转身替宝玉打起了帘子。然后方去准备茶水。 “宝二爷来了。”紫鹃刚服侍黛玉用了早饭,原说要黛玉歇歇,她去温药的,却听见宝玉在门外说话的声音,于是忙从卧室里迎出来。 “林妹妹身上如何?昨晚睡了几个更次?”宝玉见着紫鹃,便如见到了黛玉一般,一边问这话,一边进黛玉的卧室。因见黛玉半躺在床上,虽然上了妆,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但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精神。越发显得娇娇弱弱,让人心头疼惜不已。 “姑娘正是没睡好呢,宝二爷陪姑娘说会儿话,奴婢去给姑娘温了药就来,别让姑娘睡着了。”紫鹃待宝玉在黛玉床前坐下,方退出去。 “你去忙你的吧。”宝玉对着紫鹃一摆手,又凑到黛玉跟前,细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妹妹,身上不舒服吗?怎么这样没精神?” 黛玉自打宝玉进门说出的第一句话起,心思就动了又动。乳娘的话声声在耳,乳娘痛哭的样子也历历在目。此时的黛玉,异常的清醒。 初时想到自己初来那日,他为了自己把通灵宝玉摔了。疯言疯语的,把老太太都唬的不轻,然后便总是粘着自己,不论吃喝消遣,但凡自己想要的,他总能变了法子弄来。后来宝钗来了,他对宝钗也一样的亲热,但自己每逢小性儿,跟他闹些别扭,他总要打起千百样的温存来劝说自己。以至后来的种种往事,全都在眼前过了一遍。而自己也一度认为,这个人便是自己终身的依靠。 然就在宝玉的脸贴近自己的脸,甚至他的一呼一吸都能感受的到时,黛玉猛然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是整个荣国府的希望啊!上至老太太,下至洒扫的婆子,哪个不把他当做凤凰来捧着,而自己又是什么?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田无产的孤女而已,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攀上哪个宝二奶奶的宝座? 该梦醒了吧?宝钗来时,便有金玉良缘之说;端午节宫里赏下来的礼,只有宝钗和宝玉一样;昨晚的抄捡,只有宝钗的屋子没有人去过,说什么亲戚情面,总要顾的,为什么在给自己东西的时候,那些人一再提醒自己是这里的亲戚,是外人,而抄捡的时候,又成了自己人呢? 该梦醒了!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黛玉的心中便过了这么多事情,于是她转头看向宝玉时,目光里已经不再有往日的痴念。 宝玉正等着黛玉回话,依照往日的情形,此刻黛玉必然是先掉泪的,然后再哽咽着,把自己往外赶,自己若再陪些小心,她自然也就开心了。可是今天的黛玉,却让宝玉有些捉摸不透,单单看这眼神,他的心里边有些犯傻。怎么林妹妹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二哥哥,我一向这样,时好时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空劳二哥哥挂念,黛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黛玉淡淡的说完,便转过头去,从床上坐起来,和宝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疏不亲的样子。 宝玉一愣,从没见过这样的黛玉,这种行事,像是恼了自己,又像不是,说恼吧,她又没和往日一般,对着自己哭骂,说不恼吧,缘何一句话说完,便自顾自的坐到一边去了? “二爷请用茶。”紫鹃手中端着一个黑漆菊花式托盘进屋,托盘上有一盏茶,还有一碗汤药,汤药是给黛玉的,茶自然是给宝玉的。 “嗯,有劳你了。”宝玉本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紫鹃给他解了围,于是他也不同往日一般和紫鹃玩笑,而是说了这样一句客套话。 “哟,二爷今儿像是变了个人,什么时候起,也对奴婢如此客气起来?”紫鹃轻笑着,把茶递到宝玉的手里,又端了盛着汤药的纯白骨瓷小碗,凑到黛玉跟前,“姑娘,吃药吧。” 黛玉默默点头,不言不语。 紫鹃心中暗喜,原想着黛玉早期哭过一场,这会儿让她吃药,定然要同往日一般不情不愿,不想她竟然点头,于是忙拿了汤匙来,准备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药,岂料黛玉也不等紫鹃转身,便直接接过药碗,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咕噔咕噔,一口气喝了下去。 “姑娘!”紫鹃吓了一跳,惊慌的看着黛玉,问道:“姑娘,苦不苦?” “嗯,有些苦,不过这样一下子喝下去,总比一勺一勺慢慢的苦好些。”黛玉忍着呕吐的欲望,说完话后又紧闭了双唇,仿佛一张口,那汤药便会立刻吐出来似的。 “姑娘,含一枚话梅吧。”紫鹃忙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拿了一颗乌梅,放入黛玉口中,酸酸的乌梅让黛玉眯起了眼睛,一咧嘴,又吐了出来。 “罢了,好酸。” “原来妹妹不单怕苦,还怕酸呢。”宝玉沉默了片刻,终于看清楚了黛玉并没有生气,虽然不怎么高兴,但的确没有生气,所以才放心的说笑起来。 “只要不好的滋味,我想谁都不会喜欢吧?”黛玉淡淡的一笑,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喉间反倒有些甘甜,不知这汤药里都有什么草药,看来还是要好好地了解一下,这苦尽甘来的滋味,还真是让人有些惊喜。 黛玉不多说话,宝玉虽有千言万语,却见黛玉淡淡的,也不敢十分的造次,只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去。(未完待续) 慈爱奶娘忽病重 宝玉一走,雪雁便进屋来,在黛玉跟前小声回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给王嬷嬷瞧瞧?奴婢瞧着王嬷嬷的样子,不太好呢。” “什么?”黛玉心中又是一惊,忙问:“妈妈怎么了?” “刚刚咳嗽,竟然吐了一口血痰,姑娘,要不奴婢去回林大娘一声,托她给找个大夫来瞧瞧?”雪雁有些着急,眼圈儿便红了。 “慢着。”黛玉一听雪雁要去回林之孝家的,便急忙喝止她,“你去跟紫鹃说让她去回大奶奶,就说我早起有些着凉,需要请大夫,叫人即刻去请,延缓不得。咱们去看看奶娘。” 雪雁听了黛玉的话,忙上前搀扶着黛玉从床上下来,然后缓缓地出了屋子。 外边太阳很好,只是风有些冷。黛玉没有披棉衣,所以走在院子里,被冷风一吹,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今年的秋天来的好早! 王嬷嬷原就有些老病根儿,昨晚因搜检一事而急火攻心,再加上早起在园子里的湿地上坐着,受了凉,所以新病老病一起犯了,这会儿把胸口里的痰都咳嗽出来,反倒清亮了许多。 小丫头听说黛玉过来了,忙着收拾椅子,又忙着去倒茶水。黛玉便挥手止住,轻声说道:“你也不必忙了,只去门口守着,闲杂人一律不准进来。雪雁,你去吧,让紫鹃快些去稻香村。”黛玉此时反而异常的冷静,她一边在王嬷嬷的床前坐下来,一边吩咐屋子里的两个丫头。连王嬷嬷听了这话,都暗暗的点头,姑娘就是姑娘,别看平日里娇娇弱弱,只知道春恨秋悲,自怜自怨,一旦有大事,拿主意的还是姑娘啊! “姑娘不再是小孩子了。”王嬷嬷看着一身月白色云雁纹厢水蓝色宽边的银鼠对襟长袄的黛玉,微笑着点头。 “妈妈,你身子怎样?大夫一会儿就到了。不会有事,妈妈别担心。”黛玉坐在王嬷嬷床前的椅子上,轻声劝慰。此刻的她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精神却很好,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老奴没事,老奴不能伺候姑娘,却劳姑娘操心,真是折杀老奴了。”王嬷嬷泪眼婆娑。 “妈妈,这个时候,我们先别计较这些主啊,仆的,好不好?你好好地将养身体要紧。”黛玉此刻看着王嬷嬷,好比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般亲切,但又有些陌生,因为王嬷嬷今日看黛玉的目光和往日不同,是黛玉从未见过的。 “姑娘,如今对老奴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瞧大夫,是要出着荣国府。”王嬷嬷看着黛玉,低声说道。 “出府?妈妈出府去做什么?若是瞧病,把大夫招至府中便可。”黛玉奇道。 “姑娘,请你务必想办法让老奴出府一趟,老奴想临死前,见一见我那儿子。”王嬷嬷叹了口气,但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哀伤,丝毫不像是要死之人。 黛玉心中纳闷,但也来不及多想,惊问:“奶娘,您的儿子?您还有个儿子?” 原来王嬷嬷在给黛玉做乳母的时候,刚生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却在不到满月的时候得了疾病夭折了,当初贾敏选乳母,正是看中了她奶水足,没有孩子跟小黛玉争奶,且因为刚失去了女儿,定会把黛玉当做亲生女儿来照顾。事实上王嬷嬷果然如贾敏所料,把黛玉照顾的很好。所以贾敏开恩,把王嬷嬷的丈夫和儿子都放了出去,准许他们自己置办田产地亩,准许她的儿子读书识字,参加乡试科举。正因如此,小黛玉的记忆中,林家根本就没有王家父子这两个仆人,所以当时王嬷嬷跟着黛玉来京城,黛玉也没有拒绝。 “姑娘,老奴的儿子去年来过书信,说老奴的老头子已经死了,但老奴的儿子却托着老爷的庇佑,长大成人,读书识字,如今也算是朝廷命官了。算算这些日子他也该进京了,老奴若是临死之前能够见他一面,死也无憾了。”王嬷嬷说起儿子的时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黛玉这次吃惊不小,乳娘还有个儿子,并且这儿子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那么说乳娘此时应该算是个老封君了,可自己却毫不知情。按道理奶娘有这样的儿子,应该早就出去跟着儿子享清福了,可她却选择陪在自己身边,默默地守着自己! “姑娘?姑娘!”王嬷嬷见黛玉沉思不语,便抬手牵了牵黛玉的衣袖。 “啊,妈妈。有话请讲。”黛玉回神,忙握住王嬷嬷的手。 “姑娘务必想办法,让老奴和儿子见一面,老奴的儿子名叫王沐晖。三点水一个木头的木,取主子姓氏的一半,这是老爷当初给取得明儿,老奴不识字,只记得这个。” “好,妈妈,黛玉记住了。”黛玉点点头,这件事无论多难,她都要想办法做到,这些年奶娘待自己,已经超过了亲生的女儿,如今奶娘病重,该是自己尽点孝心的时候了。自己一直在哀叹着没有母亲,还曾经把薛姨妈当做母亲来对待,想想那些,是多么的可笑,她们不过是只言片语而已,而奶娘,却守了自己十三年,护了自己十三年,连自己的丈夫去世,儿子升官这样的事情,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不曾对任何人说过。 紫鹃是个办事半老了的,她出去没多久,李纨便给管家传出话去,太医也随之来了。 太医给黛玉诊脉毕,只说了说病情,无非是原来那些老话,又把药方添减了一两味药,又嘱咐说不要着凉,不要劳神等语,便欲告辞。 “烦请医政移驾,到那边屋子里,为我的奶娘诊诊脉。”黛玉躺在帐子里,听太医嘱咐完毕,方轻声开口。 黛玉轻飘飘的声音,让陪同的贾琏和太医都有些失神,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是黛玉开口说话。 “啊,好,好,好……”这位王太医已经年过六旬,经常出入侯门将相之家,上至王妃太妃,下至各府上公子哥儿身边的要紧丫头,他诊治过无数,便是黛玉这里,也是常来的,但却头一次听见这么好听的声音。于是这老医政一时之间,只知道说好,竟然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贾琏只得让婆子带路,带着太医给王嬷嬷诊了脉,又开了药方,嘱咐了些注意事项,方才离去。(未完待续) 黛玉用心寻旧仆 黛玉靠在软榻上,呆呆的看着铜鼎里的白色轻烟袅袅升起,又渐渐的消失在空气中,一炷香的时间,一动不动。 紫鹃坐在一边做针线,见黛玉这样,心中不忍,便起身出去端了杯茶进来,递到黛玉眼前,轻声劝道:“姑娘,您发什么呆呢?若是觉得累,躺下养养神也使得。” “紫鹃,你是这府上的家生子,你的父母亲人怎么不在府中?”黛玉并不接紫鹃手中的茶水,只是盯着她,急切的问道。 “奴婢从小没了娘,爹被老爷留在南边看房子,这府上奴婢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叔伯哥哥,跟在林管家手下做事。”紫鹃茫然的看着黛玉,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 “哦,你的叔伯哥哥在林之孝手下做事。”黛玉点点头,又沉默起来。 “姑娘,您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好了。”紫鹃见黛玉又沉默起来,有些着急,“大夫说了,姑娘这身子不能劳神的。” “嗯,我知道,我因见这府上的丫头们,各自都有亲戚在府中,唯独不知你的亲人,所以白问问罢了。”黛玉轻声笑笑,掩饰着内心的犹豫,但她向来不善于说谎,况且紫鹃又是服侍了多年的贴身丫头,有时黛玉一个眼神,她便能心领神会,又岂能看不出来黛玉有心事? “姑娘,您是不是担心王嬷嬷的病情?姑娘放心,王太医的医术可是这京城里面数得着的,老太太身上不好,都是他来请脉,王太医都说了,王嬷嬷的病不妨事,只要心情舒畅,再加上静心调养,自然就会好起来。”紫鹃也算是个灵慧的姑娘,从黛玉的眼神中,她便看出了黛玉是在为王嬷嬷担忧。 黛玉看着紫鹃,开心的笑了起来,贾府的人,也并不都是那等势利眼,譬如紫鹃,这些年来待自己就很好,起居饮食,比雪雁还上心,连王嬷嬷都经常夸她。 “姑娘,你笑什么?”紫鹃见黛玉看着自己笑,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笑奶娘的事有了着落了。”黛玉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边上的雪雁,雪雁会意,便带上门出去。 “姑娘,王嬷嬷有什么事?”紫鹃见雪雁这般,心中更加疑惑不解,王嬷嬷来了贾府七年多,一直默默无闻,从没听说她有什么事呀。 “奶娘原有个儿子,也曾是我家的家人,因被我父亲放了出去,读书科考,如今做了官,听说还在京城。只是奶娘十几年一直在照顾我,自从那年我父亲去世之后,她们便再没见过面。如今奶娘病了,想见见儿子。而我又不想因此事惊动老太太,所以犯难。不知你肯不肯帮我?”黛玉看着紫鹃的眼睛,十分真诚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呀,看把姑娘愁的。”紫鹃轻笑着,又把茶水递给黛玉,“我那个堂哥就在二门外当差,专管传人送话的。姑娘只告诉我王嬷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我专管就能把信送到。” “嗯,很好,只是这等小事,若是让太太她们知道了,又说我多事,所以咱们还是悄悄的好。”黛玉一再嘱咐紫鹃要保密,紫鹃岂能不知道黛玉的心思,这些年,黛玉每每伤心落泪,无非是那些闲言碎语惹得,紫鹃跟在黛玉身边,也看透了人情的凉薄,所以满口答应着,只说姑娘放心就是。 主仆二人这里说这话,便听外边有人说笑,紫鹃忙道:“是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嗯,快请进来吧。”黛玉说着,便把手中的茶放到雕花高几上,徐徐起身。 探春和惜春原也是闲来无事,来黛玉这里坐坐,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的意思。黛玉倒也不好怠慢,只得吩咐紫鹃沏茶来。三人随意坐下,探春便先问候黛玉的病情,不过是日常闲言,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说着说着,黛玉便问起了如何今日没见宝姐姐出来走动,惜春便笑道: “昨晚那么一通折腾,人家一早就搬出去了。哪里还在园里走动呢。” “听说姨妈的心口疼又犯了,宝姐姐回去照看她母亲两天。”探春总归年纪大些,说话比惜春含蓄了好多。 黛玉点头不语,原来昨晚一番抄捡,宝钗还是惊心了。 探春见黛玉不语,便又拿别的话题岔开,说笑了没几句,偏宝玉又来了。说要会同黛玉姐妹,一起到老太太跟前去。黛玉无法,只得跟他们一起去贾母房里。临走时只叫雪雁随身伺候,而紫鹃则自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紫鹃这丫头,平时里不怎么言语,其实却是个很能做事的人。黛玉所托,没有两三日便有了消息。原来这位王沐晖曾在外省某府衙做通判,官职虽然不高,却是极有实权的人,如今正好任期到了,回京述职。然后再听上面的意思,或者下放,或者在京为官,总而言之,是要升迁的人了,紫鹃的哥哥托人一打听,便打听到了。如今的王沐晖,在官场上可算得上是后起新秀。 黛玉拿着王沐晖给王嬷嬷写来的书信,惊喜的念给王嬷嬷听,王沐晖的意思是要明着来荣国府看望母亲,给母亲请安,然后接母亲出去,另外置办房舍,奉养老母。 王嬷嬷听完之后,却一口回绝,连连摇头,对黛玉说道:“我不出府去,姑娘一天不出嫁,我便守在姑娘身边一天。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都要守着姑娘的。烦请姑娘写信给这小子,告诉他,做人不能忘本。他不是要置办房舍吗?那就置办一套房舍吧,也不用太大,也不要太奢华,够住十几口子人住就行。若说请安嘛,大可不必,只是老奴倒真的要见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呢。只是又要麻烦姑娘设法,让我这老婆子出去一趟方好。” “妈妈想出去散散心,和哥哥团聚团聚也是应该的,只是妈妈这身子要好好地将养才是,不然就算是出去,我又怎么放得下心呢?”黛玉见奶娘开心,心中自然也十分高兴。 “我这老骨头,还硬着呢,请姑娘尽快去安排,这件事情拖不得了。” “行,妈妈放心,待哥哥置办好了房舍,我便去回老太太,准备车辆,送奶娘出去住些日子。哥哥好不容易清闲一阵子,说不定过了年还要外放,妈妈不趁此机会和哥哥团聚,又等什么时候呢?”黛玉说着,把书信折叠好放回信封,替王嬷嬷放在枕边,便起身告辞。(未完待续) 贾母施情全孝心 黛玉因为安排奶娘王嬷嬷出府的事情而忧虑,自然无心去听潇湘馆之外的那些闲言碎语。只是王夫人却并不会因为黛玉的闷闷不乐而停止做什么。 这天,府中无事,王夫人把李纨叫去,把上房的事情给她交代了几句,便只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园子,进园后也不叫人跟随伺候,直奔怡红院而去。此时的宝玉,正傻乎乎的在园子的角门口,和被赶出去的司棋拉拉扯扯。 王夫人一进怡红院的门,紫鹃便得到了消息。这些年她守在黛玉身边,黛玉和宝玉的心事除了她和袭人之外,再没有人更加明白。紫鹃深知怡红院的大小事情无不牵扯着潇湘馆,再加上那晚突然的抄捡之事,所以怡红院的事情,紫鹃这几日更加上心的。 “你去忙你的吧,这事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紫鹃拿了一串钱给来送信的小丫头,让她自回去了。 “又有什么事?”黛玉恰好从屋子里出来,因见门口出去的那小丫头眼生的很,于是问紫鹃。 “没什么事,只怕怡红院里要有事了。袭人那蹄子是没事的,只怕晴雯是要出去了。”紫鹃轻叹一声,她和晴雯原来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当年黛玉来了,贾母做主,把紫鹃给了黛玉,因怕宝玉又闹,所以把晴雯给了宝玉。这几年宝玉和黛玉日久生情,原本友好的袭人却渐渐生分,而牙尖嘴利素来与人不和的晴雯却和紫鹃慢慢的好起来。 “终究是宝玉做的孽!”黛玉也轻叹一声,一些事情在心中更加明朗起来。 “姑娘这话如何说?”紫鹃不解的看着黛玉,黛玉向来维护宝玉的,怎么这几日竟突然变了?往日他们也常有吵架拌嘴,但从没像这几日这般,每次宝玉来了,黛玉都礼让有加,再也不似原来那般随便使性子,给宝玉气受。初时紫鹃还以为两个人果然都长大了,但细想想,总觉得又不是那样。 “难道你忘了金钏?”黛玉瞥了一眼紫鹃,不再多说,便转身回房去了。 紫鹃又是一愣,怎么又提起了金钏?金钏的死因,紫鹃自然是知晓的,一些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遮掩的,当初宝钗劝说王夫人之言,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这府中既有赵姨娘等人,王夫人屋子里凭什么丑事,都是遮掩不住的。 从金钏想到晴雯,紫鹃的心中自然也明白了许多,于是也明白了黛玉这几日的心境。于是她也轻叹一声,转身进屋去伺候黛玉。 “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黛玉思来想去,送奶娘出府的事情,只有老太太发话最合适,反正奶娘年纪也大了,既然儿子在京做官,接她出去养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将来她儿子外放,黛玉再接她进来住着,想必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左右不会用贾家一文钱罢了。 “姑娘要去老太太房里?奴婢给姑娘拿衣裳去。”紫鹃想不到这个时辰黛玉会突然去贾母房里,有些意外,但还是忙着拿了衣服来给黛玉换好。 黛玉只带着紫鹃一人,慢慢的出了潇湘馆,往贾母房里去,却在路上遇到了送司棋出去的周瑞家的刚刚返回来,正要往怡红院去回王夫人的话。周瑞家的见前几天还病怏怏的黛玉今日竟然出来走动,看样子是去贾母房里请安,于是忙陪着笑脸上前请安,笑道:“林姑娘好,身上可大安了?” “周嫂子好。我今儿身上略好些,所以出来走走,周嫂子怎么有空来园里逛?”黛玉的手臂被紫鹃托着,亭亭玉立,笑意盈盈,脸色虽然苍白些,但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与娉婷。 “嗨!我哪有闲工夫儿逛呢!我这是去回太太的话。” “既是这样,周嫂子快去吧,太太的事情,不能耽搁的。” “是了是了。姑娘且散散,奴才去了。”周瑞家的屁颠儿屁颠儿的走了,一脸的得意。 黛玉冷笑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进荣庆堂的时候,贾母正在同两个老嬷嬷,鸳鸯围坐在一起摸骨牌解闷儿,丫头们见是黛玉,忙打帘子赢了进去,鸳鸯便起身扶着黛玉坐在贾母身边,琥珀又递上茶来。 “你身上不好,这天又冷了,不在屋子里养着,又出来做什么?”贾母爱怜的看着黛玉,其实如果说贾母不疼爱黛玉那是假话,做母亲的,没一个不疼女儿的,既然疼女儿,自然也会疼女儿的女儿。只是这种疼爱有一个限度,就是亲疏有别,所以黛玉再怎么惹人怜爱,在这个家里,也比不过宝玉去。 “好几天没见老太太了,不知老太太这几日吃饭睡觉都好不好?”黛玉看着头发花白的贾母,心底的依恋之情又慢慢的涌上来,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恰好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年时光。以后人生无论走到哪里,荣国府的这段日子,都会时时出现在她的记忆力,贾母的那份疼爱,已经在黛玉的心底生根发芽。 “我挺好的,可怜你病了,还记挂着我。”贾母抬手抚摸着黛玉消瘦的脸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鸳鸯道:“你去吩咐小厨房,把那支老山参拿出来,对着昨儿他们刚送进来的野鸡,浓浓的蹲一大锅汤来。一会儿玉儿留下陪我用饭。” “老太太的好东西,又偏着林姑娘了。”鸳鸯冲着黛玉做了个鬼脸,转身下去吩咐。 下首的两个老嬷嬷便把手中的牌散了,小丫头们上来收拾了桌子,为首的赖嬷嬷便陪笑道:“咱们表姑娘如今是大姑娘啦!瞧这模样,我老眼昏花的,总觉得是咱们家姑太太年轻的样子呢!” “你这老货!又来招我。”贾母听了这话,鼻子有些发酸,于是搂着黛玉连连挥手,当初那个小小女孩儿一身素衣千里迢迢进府的情景又闪现在眼前,六七年的时光,黛玉真是大了。 “赖嬷嬷真会说笑,黛玉可当不起这话。”黛玉瞥了赖嬷嬷一眼,此刻说她不心酸是假的,但她更明白,这不过是赖嬷嬷用来讨好贾母的话罢了,至于自己的感受,她们是不会在意的,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便提及自己最伤的痛楚? “咱们耍了这许久,老太太也乏了,既然林姑娘来了,咱们就下去伺候着吧。”另一个老嬷嬷原是贾母的陪房,如今已经随着丈夫放了出去,平时不大进府,今儿凑巧来给贾母请安而已。 “你们都别走,一会儿都留下用饭,先去厢房坐坐。”贾母念着旧日的感情,含笑留客,可两个嬷嬷哪里敢在贾母房里用饭,只一叠声的道谢后,慢慢的退出去,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黛玉见四下无人,便对贾母说起了奶娘之事,因道:“论理,奶娘早该放出去养老了,我原想着她是南边给我来的,又从没听说过她有儿子,所以一时疏忽了。如今既然她的儿子做了官,又在京中买了房舍,自然该送她老人家出去和儿子团聚几天。若年后奶兄再放任出去的话,奶娘再回潇湘馆陪伴黛玉也使得。” “嗯,你果然是个有心的孩子,如此甚是妥当。”贾母连连点头,这母子团聚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阻止的,于是便叫一个婆子出去,给贾政说了此事,让他使人去寻王沐晖,然后安排王嬷嬷出府。 贾母答应此事原在黛玉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会让人去告诉贾政。不过也罢,反正奶兄好歹也是官宦,通判一职,虽然官级不高,但许多人都很怕他。即便是贾政亲自见他,想来也没什么不妥。 “老太太,奶娘服侍黛玉十三年如一日,待黛玉亲比女儿,敬如家主,如今她出去养病,黛玉想送奶娘一次。老太太放心,黛玉也只是想看看奶兄为奶娘准备的房舍可有不妥之处罢了,若是随便使唤个人出去,黛玉心里也是不安的。”黛玉低垂着头,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十分清楚。她的意思很明白,她若是不送奶娘,便是她黛玉不通情理,不近人情,如果贾母要打发个人替黛玉去看,便是贾母不能惜老怜贫。其实黛玉说这些话,心中并不高兴。这种小心思,她向来是懒得动的,只是如今奶娘病重,若随随便便就打发出去,她于心何安?为了奶娘,动一动小心思也值了。 贾母此刻哪有心思去责怪黛玉?听了此话,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年老的人上了年纪,生怕儿孙不孝敬。今日她看黛玉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奶娘,自然十分的放心下来,看来自己的眼光不错,玉儿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于是她根本就没做任何质疑便答应了黛玉,且连声夸赞黛玉长大了,懂事了。(未完待续) 晴雯被逐芳心警 当晚,黛玉留在贾母房里用饭,贾母因叫人炖了山参野鸡汤的缘故,所以使人去换宝玉来同用,不想去的人回来却说,宝二爷身上不好,有些发热,刚在渥汗,不敢出来走动。 贾母听了,忙叫鸳鸯看着人去盛了汤,给宝玉送到园里去。因回头看看屋子里空荡荡的:宝玉不在,探春因为近日要理家事,自然忙的紧,也不来贾母跟前用饭,惜春还小,且身上也不自在,迎春嫁了,纵然不嫁,她那样省事,老太太跟前也说不了几句贴心话。凤姐儿一病不起,王夫人自然更忙,一时间伺候贾母用饭的,竟然都是婆子丫头们。贾母不禁有些黯然,又对黛玉叹道:“这个宝玉,这么大了,还是叫我这般操心。” “想来二哥哥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老太太不必担心,这几日二哥哥气色还好,只要出一身透汗,必然会好起来。”黛玉听了贾母的话,只好温言相劝。正劝着,丫头在屋子外边道:“大奶奶来了!” 李纨一身素衣,恬静的走进屋里,先给贾母请安,然后陪笑道:“孙媳来伺候老太太用晚饭,太太屋里来了外客,这会子正说话呢,所以使了孙媳进来。” “嗯,那就传饭吧。”贾母失落的心在看见李纨的时候并没有好转多少,不过是个寡居之人,纵然有儿子,还不知将来怎样。 李纨忙张罗着丫头们摆饭,黛玉则搀扶着贾母入座,然后自己便坐在贾母身边。看着饭桌上一样样精致的菜肴,黛玉一点胃口也没有。无奈贾母却极力的劝说,黛玉只得捡着清淡的吃了点,又被李纨劝着,喝了一碗鸡汤。 饭后贾母也没什么精神,便让李纨送黛玉回去,又嘱咐了好多注意静养不许劳神的话,看着黛玉出门才进卧室去。 李纨本来就住在稻香村,送黛玉也不过是顺路的事,所以便叫婆子在前面打着灯笼,自己和紫鹃一边一个挽着黛玉,慢慢的往潇湘馆走着。 “你如今这身子,到底怎样?前几天王太医来了,只略改了改方子,那汤药吃着,可见效果?”李纨对黛玉的关切,皆因职责二字,如今她寡居,外边的事情不宜出头,王夫人便叫他照看好几个小姑子,所以黛玉的事情,便是她的分内之事。 “我没事了,今儿便觉得很好,倒是劳大嫂子记挂着。”黛玉只得敷衍着李纨,心中却想着这几日便要送王嬷嬷出府,应该准备些什么。 “伤风受寒可不是小事,紫鹃你服侍姑娘,平时要多注意才行。你看怡红院里的晴雯,原也以为不过就是受了风寒,却不知是个大症候,白白的耽搁了,好好地身子糟蹋成那样,岂不叫人疼得慌?”李纨却不在意黛玉的敷衍,对着紫鹃连连叹息。 黛玉心中一愣,晴雯病了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原来是小风寒,不过已经好了,后来虽然给宝玉补了一回孔雀裘,但宝玉对她十分的上心,经常在小厨房要烫要水的调停,那柳厨子对怡红院的人也十分的尽心,按说晴雯的病也该好了才是,怎么听李纨的话,又像是不好了? “大奶奶,晴雯到底怎么了?”紫鹃却不必黛玉那样淡定,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晴雯会出事,但依然很意外李纨的话。 “晴雯那丫头,得的病是女儿痨!今天已经打发出去了。”李纨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看了黛玉的脸色一眼。 女儿痨!黛玉心中冷笑,若想撵个人出去,自然有千千万万的借口可寻,只是他们也太狠毒了些,如此这样的话一传出来,恐怕晴雯身边连个人照顾都不能了。她竟然得病是女儿痨!谁还敢往她跟前凑呢? “什么?”紫鹃惊呼一声,顿时停住脚步。 “你这孩子,平日里你也是个稳重的了,怎么这会儿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心吓到你们姑娘。”李纨被紫鹃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忽视了黛玉一直十分淡定的黛玉。不过夜色浓浓,婆子们虽然打着灯笼,但此刻黛玉脸上的表情李纨就是想看也看不真切,何况黛玉一直不说话,更加叫人捉摸不透。 “林丫头,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只这样愣愣的做什么?”李纨还是曲解了黛玉,她以为黛玉听了这个消息,果然被吓住了,所以轻轻的晃着黛玉的手臂, “大嫂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听起来恍如梦里?晴雯,真的没救了吗?”黛玉心思一动,便伤心起来,不过这次她的眼睛里没有泪,许是她的泪已经流干了,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罢了,我们呢,也顾不了许多,你身子又弱,我原不该在你面前提这个的,走吧,夜深了,外边风冷的紧。”李纨轻叹一声,又扶着黛玉继续前行。 李纨黛玉各怀心事,便都保持着沉默。李纨送黛玉至潇湘馆门口,里面的婆子丫头都迎了出来,李纨方吩咐了几声回身走了。 紫鹃搀着黛玉回房,半晌方叹道:“晴雯真的要死了?” “都是宝玉做的孽,好好地一个女儿家,又平白无故的送了清白,送了性命。”黛玉也长叹一声,转身歪倒在床上。 紫鹃也顾不得伤心,便上来伺候黛玉换了衣裳,散了发髻。一边红着眼圈,欲说还休,最终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黛玉直到躺进衾里,将要放下帐子的时候,方开口说道:“你同晴雯姐妹一场,就不去看看她吗?” “姑娘!”紫鹃又惊又喜,她何尝不想去看看晴雯?只是晴雯得的是女儿痨,即便是死了,那尸首也要立刻烧掉的,即便她紫鹃自己不在乎身子,但也不能不为黛玉着想,黛玉身子原就弱,如果再被自己带累,可怎么好呢? “你放心去,我想晴雯未必就是女儿痨,若是女儿痨,她也不会在怡红院病了这么多日子才出去,就是袭人那一关她也过不了。左不过还是那晚的事情引起的,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黛玉只冷笑着说完,便转身向里睡去。 紫鹃被黛玉一席话说的豁然开朗,于是将帐子放下来,端着蜡烛去外床上睡下,暗暗地想着明天何时找何样的借口去看晴雯,一宿翻来覆去总没睡好。反倒是黛玉,因贾母答应送奶娘出去养病,把这几天的心事放下,一夜安睡到五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好眠。 第二日紫鹃抽个空悄悄地出去看了一次晴雯,回来后唉声叹气,一脸的悲伤。雪雁等人再三追问,她只说堂哥做错了事,被管家罚了之类的话,丝毫不提晴雯的事情。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 唯有黛玉,晚间睡前,叫住紫鹃问道:“晴雯怎样?” “看着不大好,她原就是个气大的主儿,经过这番折腾,又顶着狐狸精的帽子,心中之气如何能平复?别说她不肯好好吃药,每日只知道骂那些小人,纵然是她肯好好医治,又哪里去找好大夫,哪里弄好药呢。奴婢看着,她也只有等死的份了。个人凭个人的命去吧!”紫鹃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倒也未必,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总要好好地劝劝她才是。”黛玉轻叹一声,如今她自身都不知明天会如何,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王夫人如此狠辣的手段,把晴雯赶了出去,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黛玉七窍玲珑之心,又如何不知? 贾母的吩咐,贾政向来是遵从并立刻去办的,所以王沐晖在黛玉像贾母求情的第三日便带着车马到了贾府。 王沐晖此次回京述职,深的上级主管官员的赏识,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后起新秀,正是各个侯门世家争相结识的对象。但是王沐晖为人比较古怪,从来不结识京官,除了每天去衙门报到,接受上级指令之外,不与任何官吏私交。 所以王沐晖到荣国府时,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视,不过是由管家引着他进荣庆堂,给贾母请安毕,贾母便叫厢房奉茶,然后使人去告诉黛玉,又打发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去潇湘馆,把王嬷嬷接出来,让他们母子相见。 却说这些奴才们,原就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如今虽然听说来了个当官的老爷,但却因这位‘老爷’是黛玉的奶娘王嬷嬷的儿子,便有些瞧不起——不过是个奴才秧子罢了,别说是个在京闲职,便是去年走马上任的赖大家的儿子赖尚荣,也比他强些。 下人们原就目光短浅,心中既然有这份心思,言语行动上自然怠慢起来。只是王沐晖似乎并不计较这些,不过是来接自己的母亲离开这里罢了,这些奴才们如何看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未完待续) 绛珠出府遇贵人 黛玉得到消息,说奶娘的儿子在贾母的院子里等着,于是忙叫人搀扶着王嬷嬷起身,换了衣服,又叫婆子们把早就收拾好的几箱东西装了车子,便带着王嬷嬷往贾母房里来。 贾母见黛玉一身出门的衣服,知道她必定要跟着去瞧瞧她奶娘住的屋子才放心,也没多劝什么,只叫李纨多安排下人跟着,凡事小心,早去早回等语。 王夫人陪在贾母身边,对黛玉的事情从不多话,向来都是贾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待贾母吩咐完,她又对周瑞家的吩咐了些话,无非是跟贾母的意思一致,要照看好大姑娘,千万不许有任何差池等语。 黛玉便辞别了贾母,带着紫鹃雪雁等随身丫头,上了贾府为她准备的车马,而王嬷嬷则在她儿子的搀扶下上了儿子的车。一众人匆匆离开贾府,出宁荣街,往一丛民居房舍走去。 京都天子脚下,向来是最繁荣热闹的去处,黛玉等人常年养在深闺,很少出门,这次出来,自然觉得万般新鲜。况且原来跟着老太太出门,总有家人开道,两边也都有仪仗,对大街上的商贩店铺却都听得见看不到,而近日则不同。 王沐晖原就不是张扬之人,所带家人也不过五六个,两辆车,贾府因只管照顾黛玉,也只备了两辆车,除了赶车的家人,也只是几个丫头仆妇而已。走在大街上,并不显眼,于是黛玉也可像当初进京之时,沿路悄然留心外边的风土民情。 却说宝玉这几日因为晴雯芳官儿等人的事情而忧郁沉闷,忽听说黛玉的乳母要出府去养病,黛玉今日还要亲自送乳母至奶兄的府上,亲眼看着乳母安置妥当才回,便心中一动。忙忙的叫袭人更衣毕,便带着茗烟往马厩里跑。 茗烟虽然不解其意,但素知宝玉的脾性,只得紧紧相随。主仆二人牵了马出府,一路追出来好远,宝玉才想起,并不知黛玉的奶兄在何处置办了房舍,黛玉送自己的乳母去何处安身。于是一拳捶在马背上,叹道:“哎!真是鲁莽的紧,怎么都不想着问问清楚。” 茗烟见宝玉这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在地上转圈,一边着急的问宝玉道:“出门时奴才就一直问二爷咱们去哪里,可二爷只知道跑,什么也不说,到如今才想起来。既然不知去哪里,二爷倒是说说,咱们去做什么?” “咱们去看看林姑娘的乳母,到底去什么地方养病啊!”宝玉长叹一声,茫然的看着四周热闹的人群,周围人头攒动,却没有自己的目标。突然间觉得心里空空的,有些疼。 “啊?这……奴才也不知道他们家在哪儿啊,二爷要是早些说,我还可以问问二门上的人,可是这会儿,咱们又去问哪一个?”茗烟小声嘟囔着,甩着马鞭,原地踏步。 “哎?这不是宝玉吗?”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宝玉忙转身看时,却也笑了,忙躬身行礼请安,口中笑称:“小人见过王爷。” “嗯!这又不是官堂之上,你我又不是公事相见,别王爷王爷的,我今儿可是随便出来转转的,不想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你。走,咱们去那边茶楼坐坐?”这位王爷不是别人,正是朝中有名的闲散王爷北静王水溶。 “啊?王爷,我……”宝玉和北静王是见过几次面的,两家原来也有些瓜葛,所以并不是十分的生疏,北静王热情相邀,宝玉却犯难起来,因为此时的他,还一心想着去追赶黛玉的马车。 “怎么,你有事?”水溶看着宝玉的表情,轻轻一笑,摆摆手道:“如果你有事,尽管自便,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叙。” “不,没事,没事!”宝玉听北静王这样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说人家是王爷,而自己不过是个草芥之民,王爷相邀,他敢拒绝? “你呀,凡事都写在脸上,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北静王倒是没把宝玉当外人,因为闲暇时候,他经常约了宝玉到他的府上,二人浅酌对饮,闲谈一番,他对宝玉其人,也算是比较了解的。 “这……小的因要寻找一个人,却又不知他住在哪里,所以正在犯难。”宝玉听了水溶之言,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他可是王爷啊,从王爷口中打听一个朝廷官员的住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噢?不知宝玉要找的是什么人?”水溶淡淡的笑着,此时从大街上走过的人们,无一不对这两位翩翩公子侧目,尤其是一身玉色长袍的北静王,那身玉色长袍在风中飘摆着,让人一眼看去,犹如谪仙。 “是……”宝玉顿时大窘,什么人?总不能说是自己府上一个奶娘的儿子吧?真是笨死了,连那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如今又怎么指望北静王知道他的住处? “回王爷话,那位老爷的名讳是王沐晖。”茗烟看宝玉的脸腾得一下红了,便自作主张,替宝玉回话。 “哦!原来是他!”北静王连连点头,眼睛里闪过一瞬的亮光,“不知宝玉如何同他相熟?” “啊,这位王大人,是我表妹的奶兄,所以想要去拜访拜访。” “你说的这位表妹,可是林姑娘?”北静王水溶眼睛里又闪过一丝惊喜。 “正是。” “哦,原来如此!”水溶点点头,略一沉思,便对宝玉笑道:“王沐晖这个人我还算是认识,也知道他刚置办了房舍,不过还没去给他贺喜,既然你要去,我与你同去如何?” “真的?”宝玉闻听此言,一阵惊喜涌上心头。 “自然是真的。”水溶轻笑,转身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回家去,让雪鹭准备两份贺礼,是恭贺同僚乔迁新居的,一并送到王大人府上来。” 那随从应声而去,水溶则转身上马,对宝玉笑道:“跟我来吧!” 再说这王沐晖虽然年轻,但少年时经过多种磨砺,已然是老成持重之人,虽然没有成家,却也有一房妾氏随在身边。这位妾氏娘家姓容,原本没有跟着王沐晖进京,但因为要照顾老母,王沐晖又派人把她接了来,昨日才进门。此时正在厅堂之中看着家人收拾东西,听见外边车马声,便带着家人,整整齐齐的迎了出来。 这里黛玉等人刚刚进屋,乳母王嬷嬷尚未安置好,外边门外边传来一声朗笑:“沐晖兄,乔迁新居也不请同僚喝杯喜酒吗?” 黛玉心中一怔,急忙闪身躲到一架屏风后面。而王沐晖则整理衣衫迎了出去,一边朗笑道:“不想王爷大驾光临,只是寒舍简陋,沐晖惶恐不安!”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听说令堂大人回府,我特特前来拜见,不知可方便否?”水溶却不以为然,似是和王沐晖十分的熟稔,伸手拉着王沐晖抬脚进门,却把一屋子女眷吓得东躲西藏。 黛玉躲在屏风后面,心中十分的不悦,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鲁莽,招呼也不打便进了屋子,不过黛玉又发现,这原本不是人家的错,是这所院子太小,奶娘刚刚进门,还没回后面的卧室,而这间屋子,原就是会客用的。总不能让人家站在院子里说话吧? 黛玉想到这里,心情释然,深宅大院有深宅大院的烦恼,而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不便,就像此时,自己想躲出去都难,这里间的屋子,根本就没有退步,若要出去,便要从那几个大男人的眼皮底下过去。 想到出去,黛玉又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屋子里除了那位被奶兄称作王爷的男子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宝玉!他怎么也同奶兄认识?这怎么可能呢? 黛玉正在疑惑,却听外边王沐晖对着宝玉一拱手,朗声笑问:“敢问王爷,这位是……” “啊,你不认识他?他是荣国府的二公子,贾宝玉。哎,你不是跟他们家有些渊源吗?怎会不认识他?”水溶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既然是林黛玉的奶兄,那么宝玉定然是认识的,不想二人却是素不相识。 “哦,原来是二公子,昨日荣国府政公使人送来书信,说老太太准许老母回家养病,今日在下初登荣国府大门,只见到了林管家。”王沐晖虽然在贾府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已经对贾家人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他虽然已经为官,但最瞧不上那种自以为了不起,只知道依靠祖荫过活的公侯世家。这种人自己既没本事,还十分的眼高,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今日见了荣国府的那些奴才们,这种感觉更加深刻。所以他一开口,便同荣国府撇清了关系,若不是水溶在场,只怕他已经端茶送客了。 黛玉立在内室的屏风之后,淡淡冷笑,这宝玉定然是随着北静王来的,不过是凑巧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认识一下吧。对了,沐晖兄,令堂大人呢?听说令堂大人抱恙在身,我们子侄辈的,应该去看望一下老人才是。”即使水溶言谈举止十分的谦逊,但这样的话王沐晖也担不起,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六品通判而已,他的母亲也并没有什么诰命在身,不过是一介百姓,而水溶则是皇室宗亲,贵为郡王,二者身份是有天壤之别的!(未完待续) 惊鸿一瞥惹相思 黛玉兀自站在屏风后惊讶,然更加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面对这位北静王所言,王沐晖竟然只是稍微客气两句而已,却不是想象中的跪地磕头连声称罪。黛玉此时对王沐晖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然一直坐在内室的王嬷嬷却有些坐不住了,此时已经扶着两个仆妇的手从床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外边厅堂走。 “沐晖,怎可对王爷无礼?”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内室,到了厅堂里,对着水溶跪拜下去,只是她病了这些天,身体虚弱的紧,这一跪下,便很难起来。 “老夫人快快请起,劳动老夫人出来行此大礼,这倒是小王的不是了!”水溶忙弯腰虚扶,原想着老人听了自己的话可以慢慢起身,然后再请上座,谁知王嬷嬷撑着地面的胳膊突然一软,竟然一头往地上载去。 “老夫人!”两边伺候的仆妇见状,慌忙向前,想要拉老人起身,王沐晖也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在仆妇之前,便要把老人拉起来。 “别动!大家别慌!”黛玉慌忙从屏风后面闪出,一时也忘了有外男在侧,疾步跑到王嬷嬷身边,“先让妈妈侧躺。紫鹃,叫人去找太医来!” 此时大家心中都十分的紧张,谁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礼节,众人一致的心思,便是王嬷嬷不能有危险。关心则乱,此时的王沐晖更是没有任何主张,屋子里六七个仆妇哪里见过这个,原本乱成一团,如今见黛玉出来说话,自然此时黛玉说什么,大家便都做什么,谁也不敢多问多说。 黛玉让丫头把王嬷嬷的四肢伸展开来,让其侧卧,然后不断揉搓她的手心和手背。又让有力气的婆子把春凳抬来,丫头仆妇七八个人一起,把王嬷嬷平着抬到春凳上,抬到内室的软榻上。 此时王嬷嬷已经逐渐醒转过来,长出一口气,看着七年多没见的儿子,模糊了双眼。 黛玉见此情景,也不好在边上多留,于是悄悄退出内室,欲望别处略坐一坐,等候太医的到来。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害怕,而此时王嬷嬷显然没什么大的危险了,黛玉长出一口气,反而觉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起来。 “林妹妹!”宝玉一直站在一侧,刚才的事情他也吓得不轻,而此时众人都平静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他方蹭到黛玉身边,又不知该说什么。 “二哥哥怎么来了?”黛玉担心慌乱之余便是疲惫,此时的她,只盼望着太医快些来。别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我……”宝玉原本无话,此时黛玉一问,又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只是满腹纠结,不知该如何说。 “林姑娘!”北静王水溶也慢慢的踱步过来,既然刚才已经相见,此时若再守礼避而不见,反倒有些矫情了。事有权宜,如今倒不如见过的好。 “啊,王爷,黛玉有礼了。”黛玉原本不想再应付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只是碍于水溶王爷的脸面,不得不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说两句客气话。 “姑娘不必多礼,刚才一番忙乱,姑娘一定累了,若姑娘信得过小王,就请姑娘进内室歇息,太医来了,有小王照应。”水溶对着黛玉轻轻点头,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安定的目光,让人看上去便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依从他。 黛玉的确是累了,且她想到王嬷嬷身边有王沐晖带着婆子们照应,而太医来了,自己也不好出面,于是便点点头,对着水溶轻轻一福,轻声道:“如此,黛玉便先行告退,这里有劳王爷。” “嗯,林姑娘尽管去歇息一阵,一会儿太医诊完脉,小王即刻让下人进去回禀。”水溶微微的笑着,看着黛玉轻轻转身,慢慢的走向后面内室。 黛玉心中也着实很感激这位年轻的王爷,宝玉是个不中用的,无事的时候,他可以陪你说笑解闷,但果然面对大事,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想不到这种为难的时候,竟然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替自己解围。于是走到后门口的屏风处,黛玉忍不住又慢慢回头,多看了水溶一眼。 而此时的水溶,也正好依依不舍的看着黛玉的背影,原本在她走到屏风跟前时,水溶想着她再走一步便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中的失落感是何等的强烈,可就在他失落之时,黛玉却徐徐回首,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或许,黛玉看水溶这一眼,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今天水溶的在场,让她的尴尬没有了。她是心存那么一点点感激的,又因为这个人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东西,他贵为王爷,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人,却对奶娘这样一个老人敬爱有加,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因为有这一丝感激,有这一丝好奇,所以有了她的一个回眸。 而水溶,却因这个浅浅的回眸的瞬间,心跳慢了一个节拍。 她整个人是纤细的,她这样一个纤弱的人,一呼一吸都那么孱弱,仿佛不经意的碰触,都会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又是坚强的,面对奶娘的病痛,她却能冷静的站出来,沉着的面对,甚至比一向沉稳老练的王沐晖更加冷静。 水溶不认为这种冷静是后天锻炼出来了,因为黛玉的样子,黛玉的表情,如此纯真仿佛未经世事。所以他认定她的沉着冷静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本能。所以,此女必不是平凡女子! 只是这样浅浅的一瞥,在水溶的心中,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黛玉那粉紫色的身影终于隐藏于那架山水雕漆屏风之后,恍若如梦一般消失,只留一室余香。水溶则痴痴的站在那里,直到丫头在门口回禀了两声:“太医来了。”他方醒悟过来,转过身去。 黛玉从王沐晖的府邸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累了一天,只觉得浑身酸痛,心里也空落落的。靠在马车里,十分的没精神。车外宝玉骑着马,跟在北静王水溶的后面,大家一路往荣国府来。 原来宝玉十分的推辞,并不敢劳驾水溶送自己和黛玉回府,无奈水溶坚持要送,说他们两个身边的仆从老的老小的小,剩下几个小丫头家,这路上甚是不便。 黛玉在车里听见此话,心中深知不妥,但又碍于男女有别,也只好保持沉默。 而荣国府里的人,因见北静王突然来了,便有些着忙,贾政不在家中,贾赦贾琏带着管家家丁齐刷刷的迎接出来,却把跟在水溶身后的宝玉吓了一跳。 黛玉的车没在大门停留,便直接驶到二门以内,换了小轿先去了贾母房里。贾母在荣庆堂,早就听说前面的事情,心中正在疑惑,却见黛玉扶着丫头的手进屋来,于是也不等黛玉请安,便急忙问道:“玉儿,怎么北静王却同着你们来家里了?” “老太太,听说北静王是个二哥哥一起的,两个人不知说些什么,后来北静王便同着二哥哥来家了。”黛玉此时自然不便说起详情,况且为什么宝玉和北静王一起到了王沐晖家里她还没弄清楚,所以这话就更不能随便说了。 老太太听了此话自然高兴,想宝玉能和北静王走的亲近,自然是一家子的福气,连王夫人听了,都暗暗点头,众人又说了些闲话,黛玉便告辞回潇湘馆去了。 黛玉回到潇湘馆,丫头婆子众人服侍着,略吃了点东西,喝了两口汤水便上床歇下。紫鹃雪雁等人也忙了一天各自累了,收拾利索了也各自上床。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便是北静王水溶那和煦的春天般的目光。 而此时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北静王府的主子水溶。 水溶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却无心看书上的字,只是默默地望着矮几上的灯烛,恍惚中,那摇曳的烛光中,似乎慢慢的透出那张可人的脸庞,没有笑意,只是那一种淡然的眼神,便足以让人终生难忘。(未完待续) 情有独钟动心机 水溶如今二十四岁,十六岁上封了郡王,虽然平时不参与政事,只有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去上朝,平日里只有皇上闲了,才会召他进宫,或者吟诗作对,或者品酒下棋而已。所以水溶平日有大把的时间闲散在家。 北静王太妃却因此天天发愁,总觉得儿子越来越大,又毫无建树,于家国社稷没什么功勋也就罢了,就是连个侧妃也没纳,只有两个妾氏和几个丫头陪伴他,无论太妃说了多少次,他始终不肯纳妃。一直说要找一个与众不同的妃子。不知这与众不同要等到何时。 沉思之中的水溶,竟然没听见房门声响,直到一个丫头进门后给他请安,方从沉思中醒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丫头,模样倒也不俗,只是身材丰腴,肌肤莹白,一脸羞涩站在那里,只请了安,又不说别的事,把水溶给弄得十分纳闷。 “你有事?”水溶的思绪被打断,心中烦闷,眉头便微微皱起。 “太妃让奴婢来伺候王爷。”丫头说着,脸上的红晕更浓。 水溶心头一笑,便明了母亲的意思,只是他此时心头系着佳人,哪里会多看眼前这丫头一眼,于是便一挥手吩咐道:“你且下去吧,我今儿有些不舒服。不用人伺候。” “这……”丫头有些为难,她这会儿来书房,可是奉了太妃的话,如今太妃想孙子快想疯了,四处给王爷寻合适的媳妇王爷都不同意,如今只拿着身边的丫头打主意,左一个通房又一个通房的往王爷书房里送。可偏偏这些送来的通房丫头肚子都没有消息。如今又把自己指来,太妃那脾气,今晚自己若是不能侍候王爷,明儿太妃还不把自己骂死? “你叫什么名字?”水溶见那丫头依然杵在原地不动,也知道是母亲的意思,不过他此时无心男女之事,只好想办法把她打发出去。 “奴婢杏红。” “杏红?”水溶的眉头皱的更紧,且暗暗摇头,如此俗气的名字,叫人连叫的欲望都没有,“既然是太妃叫你来的,从今儿起你就在书房伺候吧,不过这名字我不喜欢,改掉吧,嗯……你姓什么?” “奴婢姓廉。” “廉颇的廉?” “奴婢不识字,也不知自己是哪个廉。” 水溶点头,丫头不识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原就是买来使唤的,况且太妃买丫头,向来是招算命先生先看八字,只要这丫头八字旺子,不管长的如何教养如何,只要说得过去,都会被买进来。要不说太妃怎么就想孙子想疯了呢。 “你既然姓廉,那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叫莲籽吧。” “奴婢谢王爷赐名。”丫头忙福身行礼,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有了王爷给取得名字,那就说明王爷已经接纳了她,太妃应该不会罚她了。 “莲籽,把床铺好,你就下去休息吧。”水溶一摆手,转身站到窗前。 “是。”虽然叫新名字这丫头有些不适应,但听说王爷并不为难自己,便连忙转身去收拾床铺。这个叫莲籽的丫头,也不过十四五岁而已,原是五岁随着母亲一起被卖到北京王府的,原来她母亲有一双巧手,就是会用金丝银丝和珠宝翠石作首饰头面,据说这是她们家祖传的手艺,所以莲籽从小随母亲侍奉在太妃身边。 莲籽麻利的把被子铺好,枕头放好,茶壶放在暖筐里,然后摆在床头的高几上。香炉里的香熏好。然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满意了,才转身出来,对着水溶一福:“王爷,床铺收拾好了。” “嗯,你下去吧。从今儿起,你便是这书房里的大丫头了。你要仔细做事。”水溶转过脸来,看一眼一脸平静的莲籽,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莲籽被水溶看的心中有些忐忑,忙行礼答应着,慢慢的退出去。 一个不眠之夜。 整个晚上,水溶都躺在床上想着那个弱不禁风的窈窕身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这位林姑娘可有婚嫁之约?若是没有的话,不知自己能否求的家人的芳心?原来听宝玉说起他这位表妹的时候,水溶原来也不像今晚这样辗转反侧,不过想着,仅仅是一个女子而已,有些才情也许是真的,容貌好看些也许是真的,但被宝玉说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应该是十分的夸大了。 如今见过一面,方知宝玉所言,绝没有夸大,反而有些言不尽详。宝玉说,林妹妹素来柔弱,水溶却以为,那不过是她的外边,其实她的胸怀一颗坚强的心吧?不然王嬷嬷突然病倒,她却比王沐晖还沉着?也不像那些丫头们一样,只知道着急流泪? 宝玉说,林妹妹美丽。水溶却以为,这样的女子,用美丽两个字根本形容不出她形容样貌的十分之一。何止是美丽?简直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她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有大家闺秀的雍容雅致,更有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光彩。 如此想着想着,水溶便恨不得天快点亮起来。这样他便可以叫人请宝玉来,再多问问有关林姑娘的事情。不行!水溶想到宝玉,又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否定。想想宝玉的言谈举止,早就把林姑娘看做他的红颜知己。况且他们又是姑舅兄妹,若真是近水楼台,那水溶今生岂不是要孤独度过? 去跟母妃说吧,让母妃直接寻官媒到荣国府说亲?不行!听说林姑娘父母双亡,寄居在荣国府,自幼身子孱弱,一年四季到有三季是离不开药的。想她这样的身子,母妃定然不会同意。母妃若是一口回绝了,此事以后断无转机。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水溶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清晨不紧不慢的到来,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潇湘馆银红色的纱窗照在那紫檀木苏绣屏风上时,那屏风上的出水芙蓉似乎也迎着清风翩翩起舞起来。 “紫鹃?”黛玉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连梦都做的很奇怪,梦见一道大河一望无际,自己架着一叶小舟,划呀划得总是到不了头。所以一觉醒来,她觉得浑身酸痛,累的要死,仿佛昨晚并没有睡觉,而是真的划了一夜的舟。 想起这个梦,黛玉的心中便浮现四个字:苦海无涯。 无奈的叹口气,自己如今果然是苦海无涯嘛!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姑娘醒了?”紫鹃早就起身,原是出去叫小丫头们打扫院子的,听见黛玉叫她,忙进了屋子。 “嗯,如今什么时辰了?”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坐起来,“你打发人去瞧奶妈去了没有?” “这会儿才巳时初刻,一会儿用了早饭,我便叫人出去探望王嬷嬷。”紫鹃拿来衣服,一件件为黛玉穿戴好,便扶着她缓缓地下床去梳洗。 “嗯,我瞧着那个王沐晖也是个清官,瞧那屋子收拾的,哎!”黛玉长叹一声,外省通判也算个正六品了,奶兄生活如此,可见他原是个清官。也罢!黛玉沉思片刻又连连点头,对边上正在给自己梳头的紫鹃说道:“我南边带来的那些箱子都收在哪里?” “在偏房里呢,原来一直都是王嬷嬷拿着钥匙,昨儿她临走时交给了奴婢,叫奴婢一定替姑娘好好保管。”紫鹃忽然想起此事,忙转身从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串钥匙,一共十把。 “嗯,一会儿吃了饭咱们打开箱子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先给奶娘送过去用着吧。也不知这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难道连姑娘也不知道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紫鹃听了觉得稀奇,便笑着问道。 “这些事情原来我从不操心,哪里知道奶娘都收拾了些什么。”黛玉无所谓的笑笑,“想必都是些家常用的物件,看看有没有茶具,小炕屏,古董摆设什么的,想起那屋子雪洞似的,我心里边难过,若是原来在南边,父亲在世时,家里的管事们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呢?”黛玉说着这个便又有些伤感。但却不似从前那样幽怨。 “姑娘说怎样就怎样,一大早起来的,又想这些做什么,想王嬷嬷如今见了儿子,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就算是清贫些,心里也是喜欢的,姑娘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黛玉想起王嬷嬷看着王沐晖那种慈爱的眼神,心中便觉得温暖。 饭后,黛玉便带着紫鹃和雪雁春纤进了平时放东西的偏房,把门打开,里面整齐器的摆着十五六个箱子。其中有五六个小的是搁放黛玉平时用不到的字画,器皿,书籍等杂物的,另外十个大箱子是黛玉第二次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东西,因为王嬷嬷说这都是老爷留给姑娘的念想,不过是些老爷和夫人用过的旧物,所以也并没有人在意。一直这样搁放着,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幸好王嬷嬷经常过来打扫,箱子上倒也没什么灰尘。 “先打开这个吧。”黛玉看了看排的整整齐齐的箱子,指着最边上的一个说道。 紫鹃便拿了钥匙来,看着箱子上贴的笺子找到了钥匙,然后把上面的铜锁打开。雪雁过去,帮着紫鹃把厚重的箱子盖掀开,却被里面的东西给惊呆了。(未完待续) 无心人逢有心事 黛玉看着紫鹃和雪雁惊愕的表情便有些不解,于是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姑娘,没事。”紫鹃和雪雁二人对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紫鹃便对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说道:“你们各自干各自的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婆子们便应声离开,紫鹃又吩咐春纤回屋去,有人来只说姑娘睡下来,不许打扰。春纤答应着,转头离开。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黛玉越发纳闷,于是抬脚走到箱子跟前,指着箱子盖说道:“打开我看看。” “姑娘,您瞧瞧吧。”雪雁吃力的把箱子盖打开,里面霞光一闪,竟然是一箱子上等妆蟒锦缎,全都是极新鲜的颜色,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子里,好像是嫁妆一般。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不是说是父母大人用过的旧物吗?”黛玉有些失望,这种东西她一点都不稀罕,这对她来说,还不如父亲写过字的一张纸来的重要。 “姑娘,难道您还不明白?这是老爷为您准备的嫁妆呢。”雪雁看着这巨大的箱子里数十匹锦缎,惊叹道,“这些东西都是前几年的好东西呢,现如今拿着银子只怕也没地方买去。” “哎!可是这些东西,都不知道何时用得上。”黛玉轻叹一声,转过身去。 “姑娘,索性已经打开了,不如我和紫鹃姐姐数数,这总共有多少匹,姑娘也好有个数。”雪雁提醒黛玉道。 “罢了,你们就数数吧,不过要快些,数完了我们再看看那几个箱子里是什么。” “嗯,知道了。”雪雁一听便高兴地和紫鹃动起手来,紫鹃也很开心,都说姑娘吃穿都是用这府里的东西,殊不知姑娘一文钱都没用过她们的呢,虽然老太太每月都会送钱来,但那钱也早就是老爷叫琏二爷带回来的罢了,这件事情,贾母房里的丫头谁都知道。 黛玉正坐在椅子上无聊的看着紫鹃和雪雁把那些锦缎一匹一匹的拿出来过数,待数到一半的时候,紫鹃又吃惊的说了一声:“哎呀,这里面原来还有小箱子?” “是什么东西?”黛玉也没什么心思,想着外边既然是锦缎,里面大概就是一些首饰罢了。 “是一匣子首饰呢,好精致的头面。”紫鹃已经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看时,里面大红丝绒布上趁着赤金打造的簪环首饰大概二十多件。 “还有别的吗?”黛玉并不在意,首饰也用不上,王嬷嬷哪里,根本用不到这些首饰,不过黛玉想到王嬷嬷不用,便想起了王沐晖的妾容氏,于是忙又对紫鹃说道:“你拿过来我瞧瞧吧。” 紫鹃依言,便将小匣子捧到黛玉面前,黛玉便挑了两个簪子一对镯子,说要紫鹃拿出来,回头送给容姨娘。 雪雁便看了剩下的几个小匣子里,自然也都是些首饰,并没有其他瓷器器皿股古董摆设之类的东西。于是二人整理清楚了,也都过了数目,方又把箱子锁上。 如此折腾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大冷的天,紫鹃和雪雁忙活的额头上都有了细汗,平日里她们二人也都是端茶倒水的,哪里做过这等粗活。黛玉见了心中不忍,便说累了,回头闲了你们两个再来清点吧,于是带着二人把房门锁上,回了自己房里。 而紫鹃则待黛玉歇下,便又悄悄的叫着雪雁二人,重新回到那小库房般的偏房里,又开始清点那箱子里的东西。雪雁小时候跟着黛玉上过学,也认了几千字在肚子里,所以紫鹃清点,雪雁记录。弄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把十口大箱子清点完毕。雪雁看着两张写的满满的清单长叹一声:“都说咱们姑娘时寄人篱下的孤女,可谁又知道咱们姑娘的家当,竟能把这个园子买下来呢。” “你小声点吧,别叫那些人听见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害死我们姑娘?”紫鹃到底年纪大些,忙伸手捂住雪雁的嘴。 “唔,紫鹃姐姐,你的手上都是灰啊!”雪雁赶忙推开紫鹃的手,哇哇的叫道。 “啊?我一时着急,忘了没洗手了。好了,别说笑了,悄悄地把这里收拾好,咱们去回姑娘的话吧。”紫鹃笑笑,把最后一个箱子也锁了,然后和雪雁二人转身出来,紫鹃先去厨房,看看黛玉的饭菜做得如何,又去茶炉上看看黛玉的燕窝粥煮的怎样,方才进屋。 此时黛玉正歪在榻上,看着雪雁递上来的两张清单。 “想不到父亲竟然如此用心良苦。”黛玉看着这清单上,除了用来掩饰的布匹首饰之外,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小巧的股东瓷器,家居摆设。而最重要的,是父亲竟然给自己留下一大笔银子,还有几处铺子。铺子都在京城,看来是自己来京城之后父亲悄悄地置办的。而这几年,铺子自然是由王嬷嬷打点着。看来这几年,王嬷嬷是操碎了心。 “姑娘,从此以后,您便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虽然姑娘不喜欢经营钱财之事,但这毕竟是生活必须。幸亏老爷明白,没把这些东西都给了琏二爷,否则姑娘连个退路都没有了。”紫鹃心中十分的明白。晴雯已经快不行了,那天自己去瞧她,二人说了好些知心话。紫鹃方明白,宝玉是靠不住的。 宝玉既然靠不住,那姑娘可只有靠自己了。老太太一天老一天的,如今姑娘都十三岁了,终身大事依然没有着落,将来有个万一,这些金银和铺面,便足够姑娘下半辈子生活的了。再说,不管将来嫁到何处,这妆奁之事,向来是被人看重的。如今姑娘有这些东西,也省得瞧那些人的脸色。 紫鹃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开口劝黛玉。并且这两天她也感觉到,姑娘这几天,有些变了。这样的姑娘,虽然少了原来那种简单的快乐,但她更加放心些。 “嗯,如今你们也不用劝我了。有些事情我已经看开。既然箱子里没有可用的东西,那么紫鹃,你拿二百两银子,和那几件首饰一起交给你哥哥,让他帮忙送到王嬷嬷那里,交给容姨娘,奶娘如今生病,劝她不要疼惜银子。只要奶娘的病好了,我便放心了。”黛玉把那清单又还给雪雁,轻声嘱咐道:“收好,记住一句话:怀璧其罪。”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雪雁忙答应着,转身下去。 怀璧其罪?紫鹃不识字,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她有一点十分肯定,那就是这件事情一定是不能说的。 雪雁刚出去,宝玉便进了潇湘馆。紫鹃听到外边宝玉说话的声音,忙转身去迎,一边打帘子一边笑道:“宝二爷今儿不在家?怎么一天都没来我们这里?” “嗯,北静王差人来,说是王爷刚收了一房姬妾,摆了酒席,所以过去吃了两盅酒。回来的迟了些,妹妹好吗?在家做什么呢?”宝玉一边说,一边进屋来。而原本歪在榻上的黛玉听了宝玉的话,心中猛然刺痛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里边升起一层雾气。 北静王又纳了一房姬妾?这话好刺耳,一个“又”字,让黛玉忍不住心酸。男人总可以这样,今天喜欢这个就纳了这个,明天不喜欢了,就丢在一边再纳一个。男人可以有一大堆选择的权利,像这府上的贾环那样的人,都有一个彩云暗暗的恋着他。更别说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了。虽然这中心酸很没有来由,连黛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会让自己如此伤心。但这种伤心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此时此刻,黛玉的眼前又浮现那个男子的面容,那样干净的面容,看上去比宝玉还俊美却多了阳刚之气的王爷,竟然也逃不掉这种庸俗。纳妾,且是纳了又纳。 “姑娘能做什么呢?看了一天的书。”紫鹃见黛玉沉默不语,忙含笑替黛玉回答,只是这次她不像以往那样走开,而是回头叫小丫头:“倒茶来!” “林妹妹,你怎么又哭了?”宝玉挨着黛玉坐下来,看着黛玉红红的眼圈儿,不解的问道,“妹妹何事伤心?” “不过是奶娘病了,今儿还不见起色罢了。”黛玉见宝玉挨着自己坐下,便忙坐直了身子,一边拭泪,一边掩饰着说道,“二哥哥请用茶。” “妹妹这两天倒是同我客气起来。”宝玉笑笑,接过紫鹃手中的茶,“咱们可从没这么生分过的,难道妹妹这两天果然长大了不成?” “二哥哥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忽然间长大的吗?”黛玉失笑,宝玉总是这样,或许再过十年,他也不会改变,但这也需有个前提,那就是荣国府一直不变,那些宠爱他的人一直都在。如果他也像自己这般境遇,不知又会是什么样子。自己是个女儿家,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而他一个堂堂男儿,若也这样,可就有些说不得了。(未完待续) 人情凉薄世情恶 宝玉从潇湘馆出来后,便有些无精打采。林妹妹不知怎么了,言谈举止都跟原来大不相同,只是自己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反正就是,该笑的时候不笑了,该哭的时候不哭了。 好像是一夜之间,原本爱使小性儿的林妹妹竟然变得懂事起来。可这种感觉又和宝姐姐不同。宝姐姐端庄娴雅,但也会跟自己说说笑笑,见着自己行事左性,也总会劝上一二。可是林妹妹却只是淡淡的客气,对待自己,仿佛真是待客一般。 袭人见宝玉闷闷不乐的回来,便不敢以往常嬉笑之态对待,于是忙殷勤的上来替他换去出门的衣裳,亲手端了茶来,方和言软语的问道:“今儿出去受谁的气了?” 宝玉摇摇头,今天原本是去北静王府上吃酒的,北静王对自己十分的客气,总是笑脸相迎的,哪里会给自己气受? “那是又同林姑娘拌嘴了?”袭人便断定宝玉定是在潇湘馆受了黛玉之气,于是便扶着宝玉,把他送至床前,让他坐好,又拿过靠枕来给他靠上。 “没有。”宝玉长叹一声,若是拌嘴就好了。林妹妹已经有十来天没同自己拌嘴了,原来的时候觉得总是拌嘴吵架哭哭啼啼的不好,如今不拌嘴了,心中又感觉不踏实了。 “那你为何这般模样?”袭人不屑的笑笑,对于宝玉这一点,她心中十分的有数,如今他也大了,做事业知道遮遮掩掩了,最近一年多,只要牵扯林姑娘的事情,他总是避着自己,原不过是对自己多心罢了。原来想着把那个晴雯小蹄子弄出去,他便会对自己好些,谁知宝玉却更加怀恨自己了。不过怀恨就怀恨吧,只要太太欢心,自己姨娘的位置是万无一失的了。 “叫人摆饭吧,中午酒吃的多了,饭却没好好吃。”宝玉对袭人的所作所为,早有察觉,又如何会对她多说什么。 “是了,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听了可不许大叫大嚷的。”袭人转身欲走,却又犹豫着站下,立在灯前欲说还休。 “有事只管说吧。”宝玉依然歪在床上,并不看她。 “晴雯今儿没了。”袭人只是轻轻的一句话,语气也淡淡的,而宝玉听起来,却好像是晴天霹雳响在耳边。 “你说什么?”宝玉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上前一步,拉了袭人一把,差点把袭人拉倒在地上。但是袭人却自有她的主意,不管宝玉如何惊慌,她都不去多说一句,反正在晴雯这件事情上,宝玉已经认定了自己是那个坏人。那么索性就恨我好了,看看你怡红公子的性子,能恨到几时,若你能终生恨我,也不枉晴雯那蹄子对你痴情一世。 晴雯死了?宝玉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过是个小风寒而已,且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缘何出去之后,这几天便死了? 原来晴雯被王夫人赶出怡红院之后,无处可去,唯有她的哥哥多诨虫那里可以收留她,又无奈,她那嫂子多儿姑娘一味好色,这府上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经她考试过的。如今晴雯一回来住,她那屋子里行事自然极为不便,于是多儿姑娘便十分的嫉恨晴雯,明明晴雯一息尚存,却被这多诨虫上报说晴雯已经死了,女儿痨死的人,要即刻抬出去烧了,以免遗祸他人。 这日下午,几个粗使的下人便把昏睡的晴雯抬走,袭人听到消息,只当是这个时候,晴雯已经化为灰烬,所以才敢如此放肆的给宝玉下了这一剂猛药。目的是让他趁早觉醒,把那份多余的心思早早丢开,也好用功读书,而自己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袭人因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才大胆的留下宝玉一人在卧房里,自己抽身出去。 麝月等人原是守在外边的。听见里面宝玉大叫一声之后便没了动静,都有些不放心。刚要进去伺候,却见袭人从里面出来,吩咐众人传饭去。她们个个儿都是袭人调教出来的,此时见袭人一脸平静,自然不敢多问。 紫鹃原就嘱咐自己的堂兄,要暗中照看一下晴雯,如今多儿姑娘往前面去一说此事,紫鹃的堂兄便得到了消息。于是暗暗的拿了紫鹃留下的银两,买通了烧埋之人。带着两个外边的小厮,把晴雯带走。 贾府众人都认为晴雯已经死了。谁知晴雯却另有造化,此时正在一间农舍里养病,虽然对贾府此时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解,但世事皆有因果,将来自然有晴雯把原来的旧账一笔一笔的清算之时。 再说那袭人因把宝玉的心神打乱,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而她自己却守在外间,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晚饭不多时便传来了,袭人坐在外间,仍未听见宝玉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一声叹息也没有,便有些坐不住了。原来宝钗曾暗暗的嘱咐她,把此事当做当头棒喝,或许能把宝玉唤醒,使他从此之后改了原来的性子,方能上进读书,将来做出一番事业来。袭人也觉得此话有理,且当日王夫人那般雷厉风行,想必也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敢放肆行事。只是此时宝玉许久没有动静,她心中反倒有些不安起来。 此时小丫头们把饭菜都已经摆好,袭人因对碧痕道:“你进去劝二爷出来吃饭,为了个死去的人伤心弄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得了。” 碧痕答应一声挑帘子进屋,却见宝玉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件孔雀裘。 “二爷,吃饭了。如今这天虽然冷,但也不至于就穿这件衣裳。”碧痕说着,便走近宝玉跟前。 宝玉抬起头来看看碧痕,忽然又想起那晚自己从外边吃酒回来,晴雯睡在院子里,自己说要她侍候洗澡,晴雯便嘲笑自己和碧痕的事情来。后来晴雯撕了几把扇子,还是袭人来了,才不闹了。于是心中又一阵阵酸楚,眼泪便又掉下来。 “好二爷,咱们吃饭去吧,袭人姐姐昨儿已经打发婆子把她素日穿的衣裳都包起来送了去,还拿了些散碎银两一并送去。晴雯即便是在天有灵,也会感念二爷待她的一片情意的。” “果然把她的衣服都送去了?”宝玉原来只听袭人说过这么一句,想着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今儿碧痕竟然说已经送去了,心中便快慰不少。 “都送去了,二爷放心吧。若二爷果然心中记挂着她,不如学那古人,也作一首诗来祭奠一下。她从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即便不在人世了,也定然能知道二爷的苦心不是?”碧痕一边抚摩着宝玉的胸口背心,一边捡着好听的话劝说,只是宝玉心眼儿太直,竟然想不到晴雯是以女儿痨之病撵出去的,她的衣物又有哪个肯留?即便不给她送去,也是拿出去烧掉罢了。 碧痕如此一劝,宝玉果然开怀了不少,一边把孔雀裘交给碧痕,吩咐道:“替我收好了,以后再不穿了。”说着便起身穿鞋,去外间吃饭。 饭后宝玉果然做一首(芙蓉女儿诔)来祭奠晴雯,此事亦不多提。 只是潇湘馆内,紫鹃见左右无人,悄悄地回了黛玉几句话。黛玉原本轻蹙的黛眉便舒展来开,沉思片刻方道:“如此,你多拿些银子出去,找个好大夫给她调养调养,奶娘那里也正少个人伺候,等她病好了,便让她过去吧。只是原来的名字再不可提,省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说我的话,替她改名叫青儿吧。” “奴婢替那蹄子谢谢姑娘救命之恩,谢姑娘赐名。”紫鹃一脸的高兴,对着黛玉福了又福。 “也罢,平时我对你也算不薄的了,竟也没得你如此谢过我,今儿为这别人,你倒是如此多礼起来了。”黛玉摆摆手,转过头去继续看自己的书。二更时分,紫鹃服侍黛玉睡下,一宿无话。 天越发的冷了,黛玉便更少出门。这日闲着无事,便把小时用过的一把短小古琴找出来,对着琴谱慢慢的练习,琴声叮叮咚咚,幽静的潇湘馆便更加清净幽雅起来。 “鸳鸯姐姐来了!”院子外边粗使的小丫头因见鸳鸯急匆匆的赶来。 “林姑娘在家吗?”鸳鸯的脚步略一停顿,问了边上的小丫头一句,因听见琴声,便微微一笑,往屋子里走来。 “鸳鸯姐姐。”紫鹃原在黛玉身边伺候着,听见鸳鸯的声音便迎出来打招呼,而黛玉也止住了抚琴。 “姑娘,快换件衣服跟我到前面去吧。南安太妃来了,老太太叫姑娘出去见客呢。”鸳鸯微微笑着,又对紫鹃道:“老太太吩咐要好好地打扮一下林姑娘呢,还不去取衣服来?” “鸳鸯姐姐,南安太妃来,有什么事?”黛玉心中一惊,南安太妃原来也曾来过几次,每次来黛玉也都跟探春姐妹一起出去见见,只是今天为什么老太太单单吩咐要自己好好打扮呢?(未完待续) 强权之后有强权 黛玉悄然看一眼鸳鸯的神色,但见她的脸有些微红,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安。想必南安太妃来另有隐情,想着南安太妃何等身份,如今既不逢年过节,又不是府中太太老太太的寿辰,这太妃无缘无故的来做什么?于是黛玉趁紫鹃去拿衣服首饰的空隙,轻声问鸳鸯道:“姐姐可要再去通知三姑娘四姑娘?” “周大娘去请三姑娘了。老太太特特的叫奴婢来伺候姑娘。”鸳鸯的神态甚是恭敬,却不如往日同黛玉嬉笑之态,黛玉心中更加警觉。 “宝姐姐呢?”黛玉想知道,这次见外客,可与往日有何不同。 “姨太太身上不好,这几天总没见宝姑娘过来,所以老太太并没有叫人去请。”鸳鸯却也不多说一句话,只是谨慎的回答黛玉所问。 紫鹃很快便去了衣服首饰过来,鸳鸯便上前,和紫鹃一起服侍黛玉更衣梳头。 黛玉心中焦急,不知前面是何等情形。只是她越焦急便觉得时间过得越快。此时她心中尚无任何头绪,便听紫鹃在耳边轻声回道:“姑娘,好了。” 黛玉猛然神醒,抬头看菱花镜中,自己容颜娇美,一身浅金色提花对襟滚边绣袄儿雍容典雅,这种颜色一般人穿起来都显臃肿,但黛玉穿着却只觉尊贵不觉奢华。 “怎么会找出这件衣服来?”黛玉眉头微皱,这件衣服也太正式了,这原是预备着府上有大事的时候(比如元妃娘娘传唤)穿的,怎么今儿倒把它给翻了出来? “姑娘,南安太妃和当今太后是亲姐妹呢,如今见她,也很该穿这样的衣服。”鸳鸯倒像是十分满意,在一边替黛玉牵了牵衣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对紫鹃说:“姑娘的帕子呢?” “在这儿。”紫鹃忙拿了一方浅黄色的帕子来,起颜色和衣服的颜色也正好相配。 黛玉便轻轻的抿了抿点了胭脂的红唇,对紫鹃道:“你去把那块玉佩拿来,就是咱们从南边来时带来的那块。” 紫鹃心中一惊。到底因为何事,姑娘要动那块玉佩?那玉佩贵不可言,可是不能轻易的示人的,若有万一,姑娘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啊! 黛玉见紫鹃愣神,便瞪了紫鹃一眼,说道:“你没听见我的话?” 紫鹃看着黛玉的眼神,便点点头,转身进黛玉的卧室,不多时手中拿着一枚玉佩出来,并不给黛玉佩戴,而是双手恭敬的拖在面前,黛玉便对着那玉佩轻轻一福身子,双手接过来,放在随身的荷包之内。然后对鸳鸯道:“鸳鸯姐姐,咱们走吧。” 鸳鸯虽然觉得黛玉和紫鹃的举动有些怪异,但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问,便同紫鹃一起服侍着黛玉出了潇湘馆的门,往贾母房里来。 此时探春早就到了,此刻正坐在王夫人身后,安静不语。上座上南安太妃满面愁容,贾母等人亦不敢多话,满满的一屋子人,但却没有谁敢大声说话,一种极为压抑的气氛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黛玉一进门,南安太妃的眼神便亮了一亮,贾母一脸的担忧,却也不敢多话。只见黛玉盈盈上前,先给贾母请安,然后给南安太妃磕头。 “这才多久不见,林姑娘竟然出落得如此佳人!”南安太妃原本一脸的愁容,竟然消散了不少,她对着黛玉伸出那细致白嫩的手指,微微一笑说道:“快来,让我好好看看。果然是老太太会调理人,贵府上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水灵。” “太妃过讲了,我这个外孙女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瞧她这可怜见儿的,一年里,也只有夏天不用药罢了。”贾母原来的时候从不对人说黛玉的身子不好,而今天却大大相反,口口声声说黛玉身子不好,不只是为了什么。 “瞧老太太这话说的,我瞧着林姑娘的气色便很好,许是不常出去走动的缘故,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好事。”南安太妃只一味的看着黛玉微笑,似乎是越看越喜欢,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太妃娘娘说的很是,黛玉原在园子里住着,闲暇时候也常出来走动。”黛玉心中别扭,一个南安太妃,是什么身份的人?只管拉着自己的手不放,让自己不上不下的,到底算个什么缘故? “嗯,如此很好。”南安太妃微笑点头,便回头对贾母笑道:“这个姑娘,我越看越爱,只想收她做个干女儿,不知老太太可舍得?” 黛玉心中一惊!原来她是存了这样的心。不知老太太如何应对,这样的话,按道理自己是不能开口反驳的。只是黛玉前天刚听紫鹃从二门上得来的消息,说南安郡王在南海吃了败仗,军中被俘,人家说要南安郡王的亲妹子和亲,方可放他回来。如今南安太妃只有一个女儿爱如珍宝,自然舍不得她南去。却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即便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独女儿家,即便是住在外祖母家足不出户养在深闺,也一样被人家惦记了去! 黛玉的心中,慢慢的有一股怒气集结在一起,单等着听贾母如何回话。她心中想着,纵然一死也不要任人摆布,南去给什么藩王做妃子。 “我这个外孙女,从小儿就是药吊子培着,太医又说她这病不能劳神,索性从小儿连女红针线也未曾正经的学习,都是我纵坏了她。如今竞得了太妃的疼爱,自然是她的造化。太妃如此宠爱她,恐怕她福薄,不能承受罢了。”贾母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的目光也十分平静,任凭是谁也瞧不出她的心思,连聪慧的黛玉也一度猜测,老太太这是嫌弃自己呢,还是找借口推脱南安太妃的话呢? “哟,瞧老太太说的,如此我那女孩儿便越发的不堪了,跟这林姑娘比起来,她倒成了一个野人!”南安太妃说着,又上下打量黛玉的身量,然后目光便落在黛玉腰间的小荷包上,只见这月白色锦缎绣制而成荷包精巧无比,竟比自己平时见得那些东西都好了几倍,于是忍不住伸手将小荷包拖在手中,又笑着夸赞道:“瞧这针脚,这刺绣功夫,哪个不是独一无二的?怎么老太太还说林姑娘从小儿不习针线?” “太妃谬赞了!”黛玉因见此时贾母无法答话,忙又对着南安太妃福了一福,轻声回道:“这个荷包,原是奶娘所制,黛玉也喜欢着绣工针脚,羡慕的不行,所以才带在身上。” 贾母听了此话,便微笑不语。果然玉儿乖巧,懂得自己的一片苦心。而坐在下边的王夫人也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今日若是让南安太妃把玉儿认了去,反不认探春,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的娘娘面前说嘴? 贾母和王夫人二人各怀心思,却不知南安太妃因喜欢黛玉的荷包而爱不释手,黛玉无法,只得将荷包解下,送至南安太妃手中凭她把玩。 若在平时,一个荷包也算不得什么,黛玉肯定会说,微物不堪,请太妃娘娘笑纳。可是今日不行,因为那荷包里放着的是自己救命的东西。今日若南安王妃只说认女之事倒也罢了,推脱不掉也无所谓,若她还开口提和亲之事,那么自己便要凭着这块玉佩救自己一命了。 所以,黛玉一直沉默着,此时她不便多话,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咦?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南安太妃端详着荷包上的刺绣之时,手指捏到里面一块硬物,于是随意问道。 “一块玉佩。”黛玉平静的回答,该来的总会来。 “哦?”南安太妃自持自己是太妃,在这荣国府上无人可比,所以并不在意着玉佩的主人是否允许,便随手将玉佩取出,原想着不过是小女孩儿的玩意罢了,若是这玉佩成色不好,自己正好可以赏赐给她一两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顺便收买一下她的心。像这等绝色美人若是送到南疆去,自己拿宝贝儿子定然可保无恙。太妃此时一心想着要找个绝色女子代替自己的女儿去南边换回儿子。哪里还能想得更多。于是她一手把荷包里的玉佩取了出来,只是这玉佩不看便罢,一看却让这位南安太妃大惊失色! “这?这不是——”南安太妃捧着玉佩吃惊的看着黛玉,等待着黛玉的回答。是的,这是当今太后之物,这块玉佩乃是先皇送给太后的东西。此物被人不认识,作为太后的亲妹妹的南安太妃是一定认识的。 “这个怎么跟太后娘娘悬赏寻找的玉佩这么相似?”贾母听南安太妃语气异常,便转头看去。心中也是一惊!这玉佩看上去并无不妥,只是这‘鹣鲽情深’的雕刻花纹和这个椭圆形的外观,怎么看都是太后几年前悬赏万金寻找的东西,只是这枚玉佩却如何在黛玉的手中? 黛玉此时也无法坐下去,于是慢慢起身,对着南安太妃和贾母一福:“回太妃娘娘,老太太的话。这枚玉佩原是当年从姑苏进京之时,一位夫人所赠。那位夫人只说过,这枚玉佩十分贵重,并没说其来历。” 当初那位夫人还说,若是黛玉将来无路可走时,便可拿出这枚玉佩交给的当地官府,官府自然会妥善安置于她。只是这样的话,黛玉此时不便对南安王妃说起罢了。(未完待续) 祸福相依终难定 “你从姑苏进京是那一年?”太妃此刻已经忘了要救自己儿子的事情,一心要弄明白玉佩的事情。既然黛玉说这枚玉佩是受人所赠,那么太后悬赏寻找的,也并不只是玉佩了,更重要的,是太后要找自己当年所赠之人吧? “七年前,初春时节。”黛玉平静的回道,这个时间如何会忘?这可是自己第一次独自离家,走这么远的路,来京城投奔外祖母。 要知道,如今的皇上并不是当年的太子,而是被皇后赶出京城的二皇子。当今太后当年还是妃子的时候和二皇子被皇后陷害,带着儿子被遣往福州居住,一住就是五年光景。后来太子涉嫌通敌谋反,被先皇拘禁,皇后被废,因当日的北静王水漠怕太子余党会对二皇子不利,所以秘密安排二皇子和他的母妃暗中回京,因为身份不敢暴露,再加上一路上的确有不少杀手如影随形,这位落难母子吃了不少苦头,走了半年多才安全回京。这一段日子在当今皇上和太后的脑海里,成为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后来皇上驾崩,二皇子继承王位,对亏了这位太后在后宫运筹帷幄,才有皇上今天的功业。而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也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这些事情的详细经过,作为养在深闺的黛玉是不能全部知道的。她只是记得当初那位夫人把这枚玉佩交给自己时那种坚定的目光。 而作为太后的亲妹妹南安太妃,却深知其中的凶险艰难。此刻她手中握着先皇给姐姐的定情之物,心潮翻滚。姐姐这些年熬的真不容易,当初不过是多得了些先皇的宠爱,便被太后设计,然后带着年仅十三岁的儿子远去福州那种荒蛮之地,一住就是五年多。而这个林姑娘所说的七年前,可不正是太后带着当今的皇上从南边回京的那年吗? 此时的荣庆堂中,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知情者,都在猜测着当初太后是如何把这枚玉佩赠与黛玉的,这样重要的东西送人,是因为什么样的缘故?不知情者,都在暗暗的担心,怎么南安太妃的脸色看上去这么差?会不会是因为林姑娘说错了话?南安太妃若是发火,会不会累及荣国府,会不会累及自己的安危? “既然你说这是一位夫人送给你的,我们也权作你说的是真话。不过这事还要请太后娘娘定夺才行。老太太,您说呢?”南安太妃拿定了主意,就算是黛玉这个干女儿认不成,也要先去太后哪里邀一功。若是太后娘娘一句话,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听从,到时自己儿子吃败仗的事情,或许还有另外的说法。 “太妃说的是,这件事情只好麻烦太妃了。”贾母此时自然不好同南安太妃争功,况且既然是当年太后送给黛玉的,那么好处自然有贾府的。此时即便是自己拿着玉佩进宫,恐怕南安太妃的功劳也不可磨灭,毕竟黛玉在贾府住了这些年,自己都不知道这玉佩竟是在她的身上,今日若不是南安太妃,只怕自己到死也不知道。 这个外孙女,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呢?贾母在起身送南安太妃离去的那一刻,悄然的盯了黛玉一眼,但见黛玉黛眉微蹙的立在那里,仿佛有无限心事,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南安王妃匆匆离去,临走前倒是多看了探春一眼。既然黛玉认不成,认这个探春也好,怎么说都是元妃的妹妹,即便是南疆藩王发现她不是自己亲生,便是看在元妃和皇上的面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贾母和王夫人等恭送南安太妃离去之后,二人方不约而同的看着黛玉。良久,王夫人先开口说道:“站了这半日,大姑娘也乏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宫里若有话下来,自然在去请大姑娘过来。” 贾母心想此时也只好这样。若黛玉的玉佩是他人转增倒也罢了,若真的是太后亲赠,那自己在兴师问罪,可就是欺君之罪。于是也点点头,吩咐紫鹃道:“好生伺候姑娘,若有闪失,仔细揭了你的皮!” 紫鹃忙答应着,扶着黛玉慢慢离去。 “老太太,媳妇瞧着大姑娘越发的瘦弱了,许是这几天奴才们伺候不周的缘故,想紫鹃那丫头虽然还算细致,总归年龄小些,如今王嬷嬷也不在大姑娘跟前,不如再拨几个人过去服侍,以免大姑娘凡事不顺心,连个调停的人也没有。”王夫人看着黛玉消瘦的身影出了屋门,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你的话很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贾母此时心力憔悴,那里还管得了这么许多,南安太妃是那么容易得罪的主儿吗?那可是太后的亲妹妹呢。 “老太太累了,鸳鸯,快扶着老太太去榻上歪着,琥珀,拿了美人拳来给老太太锤锤腿。”王夫人见贾母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自己的话,一时又殷勤起来。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也要歇一歇。”贾母摆手,让王夫人退下,便自己扶着鸳鸯的手往内间歇着去了。 黛玉和紫鹃等人刚回潇湘馆不大会儿的功夫,连口气还没喘匀实,便听门口有人说道:“奴才们给林姑娘请安。” “这是周嫂子吧?”黛玉眉头一皱,心中一股愤懑之气涌喉间,话语之中便带着几分怒气,“请安的话我可不敢当,若是太太有什么吩咐,请周嫂子尽管说。” “奴才们不敢当,只因太太想着姑娘的奶妈王嬷嬷出去养病了,姑娘这里少个可靠的老人伺候,索性奴才闲着无事,便过来照顾姑娘几天。”周瑞家的一边说,一边对身后的四个婆子道:“还不给林姑娘磕头?” “奴才给姑娘请安。”周瑞家的身后四个婆子全都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粗使的,黛玉素来不跟这些下人计较什么,所以也不知他们的姓名。 “嗯,起去吧,我这里屋子小,站得人多了,索性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紫鹃,叫人收拾屋子,让几位大娘住下。”黛玉说着一摆手,转身歪倒在榻上,回身向里,不再多看周瑞家的等人一眼。 周瑞家的倒也不多话,带着四个婆子便出去了。潇湘馆的下人房里,周瑞家的俨然是半个主子一般,支使这个,支使那个,把紫鹃雪雁两个丫头之外的婆子丫头们使的团团转。紫鹃心中气恼,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只气得自己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雪雁则不听那许多,只依着从前的规矩行事,黛玉的一应饭菜药汤,全部细心调停,不准别人假手一下,更不许周瑞家的凑前。如此雪雁小丫头更加劳累不堪,所幸她从小身子强壮,除了劳累之外,倒不觉的怎样。 周瑞家的在潇湘馆服侍了一天下来,也觉得周身疼痛,看看天色已晚,正嘱咐了婆子们一些话准备家去,却听院门一响,宝玉一脚迈了进来。 “周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宝玉进门瞧见周瑞家的,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素来是太太的耳目,这谁不知道? “唉哟哟,我的二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林姑娘刚吃了饭,已经睡下了,你在外边忙了一天,怎么不回你的屋子去歇歇儿,反倒跑到这里来打扰林姑娘?”周瑞家的见了宝玉,自然又要上前劝说几句。 “啊,我正是从怡红院来,因要问林妹妹借两本书,又怕丫头们说不清楚,索性吃了晚饭出来走走,周姐姐忙了一天,早些回去吧。”宝玉忙推开周瑞家的,转身往黛玉屋里走去。 周瑞家的无法,只得狠狠地瞪了黛玉的屋门口一眼,轻声啐道:“果然是狐媚子霸道的,就知道勾引小爷!”说完便欲转身离开,不想背后有人说话,却把她吓了一跳。 “周大娘!”雪雁手中拿着一个小帕子,里面似乎是包着什么东西,立在夜色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周瑞家的,一句话也不多说,便把周瑞家的看得心中发慌。 “雪雁姑娘,林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周瑞家的正担心自己刚才骂的话是不是被人听见了,所以一脸讪笑看着雪雁。 “大娘刚才说什么呢?雪雁倒没怎么听真切。”雪雁那样似笑非笑的看周瑞家的,眼睛里隐含着深深地怒气,这该死的女人,竟然骂姑娘狐媚子霸道。明明是宝玉自己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她们却把罪责怪在姑娘头上! “哟,我哪有说什么?想必是风吹竹叶,姑娘听错了?”周瑞家的依然讪笑,刚才原是她劝说宝玉不听,心中郁闷一时说漏了嘴,这种话若别说老太太,便是雪雁这小蹄子认真闹到太太那里去,自己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最好是风吹竹叶的声音,或者说是谁放屁的声音,周嫂子是服侍太太的人,太太是大家出身,最懂规矩的。这暗地里辱骂主子的罪名,可是不小呢。”雪雁淡淡一笑,把手中帕子包着的十两银子递出去,接着说道:“姑娘说,难为周嫂子忙了一天,这点银子给周嫂子吃杯热茶去。” 周瑞家的原听见雪雁骂自己心中还有怒气,但听到后面有银子拿,待接到手中一掂量,大大的银元宝足足有十两,便又满脸笑了起来:“伺候姑娘是奴才们应该做的,怎么敢要姑娘的赏?”(未完待续) 海誓山盟不可信 却说宝玉进了潇湘馆,也不顾周瑞家的提点,便沿着游廊一路进了黛玉的屋子,恰好看见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于是自己挑帘子进去,对着黛玉微笑道:“妹妹看书呢?” 黛玉听见脚步声,原以为不过是紫鹃或者雪雁,没想到却是宝玉,于是忙坐起身来,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对着宝玉客气的说道:“二哥哥来了,请坐。紫鹃倒茶来。” 紫鹃自然听见宝玉的声音,她原在自己屋里吃饭的,忙把饭碗放下,一边拿着帕子擦着嘴角一边赶过来伺候:“宝二爷来的倒真是时候,我们做丫头的连口饭也吃不成。” “你自去吃你的饭,我只略坐坐就走。”宝玉同紫鹃向来是随意惯了的,被紫鹃如此抢白倒也不生气。 “这可不敢,这若是让太太知道了,我还不得挨一顿好板子?”紫鹃原本想说,我也要得了女儿痨被撵出去了,可是总是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你还在这儿没大没小的?还不去倒茶来?”黛玉端坐在软榻上,轻声嗔怪紫鹃。 “是,奴婢这就去。”紫鹃忙敛了笑容,转身出去倒茶。 “妹妹,咱们也用得着这么客气?”宝玉一边说着一边看黛玉的脸色,又低声问道:“听说南安太妃今儿来了,点名儿要见你,可有此事?” “嗯,有此事。”黛玉点头,今天宝玉又没在家,估计又是去北静王府上吃酒去了。 “今儿我原是在家的,却因珍大哥哥说清虚观来了个道士,便去寻他讨个偏方,所以竟回来晚了。妹妹……”宝玉说着说着,便犹豫了起来,他一回府便听说了南安太妃要认黛玉为干女儿的事情。置于南安太妃为何要认女儿,宝玉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吓疯了一样辞了贾母来不及回怡红院便往潇湘馆来,可他真的看到黛玉时,又不敢问了。他很怕万一黛玉知道南安太妃认干女儿是为了去换回南安郡王,便心如刀割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哥放心,南安太妃并没有认我做女儿。我还是我,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黛玉知道宝玉的心思,只是此时她自己的心已经归于平静,心无旁骛自然表情也平静的很。若是换做原来,她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儿了。 “你不是孤女,你不是!老太太和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宝玉听了黛玉的话,心中更加着急,一时间忘了情,便伸手把黛玉的手拉起,握在手中贴在心口上。 “你这是做什么?”黛玉慌忙把手夺回来,然后起身离开宝玉几步。 “妹妹!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宝玉心中着忙,便起身跟了过去。 “天晚了,我不留二哥哥了。二哥哥请回吧。”黛玉说着,便转身进了卧室。 “妹妹,你果然不放心,我明儿就去求老太太!”宝玉怔怔的看着黛玉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方转身离开。出门时正好碰见紫鹃端着茶进来。 “二爷要走了?”紫鹃见宝玉要走,忙转身相送。 “嗯,好好服侍妹妹。明儿我再来看她。”宝玉不舍的看了看黛玉的卧室门口,转身离去。潇湘馆门口,袭人早就叫婆子丫头们提着灯笼接了来。众人见宝玉出来,便簇拥着他回去了。 黛玉见宝玉走了,心中烦闷更甚。这些年来,宝玉在自己面前总是陪着小心,用宝玉的话说,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自己喜欢,他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弄来,哄自己开心。但这一切,也只是建立在贾母和王夫人不理论的情况下罢了。 荣国府里所有的奴才都知道,老太太是十分的疼爱黛玉的,但王夫人却一点也不喜黛玉。所以宝玉和黛玉二人原本看着很好的一段姻缘,至今都没有定下来。 这件事情越是往后拖,众人便觉得王夫人的胜算越大,毕竟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这个家里,早晚都是王夫人说了算的。 贾府的奴才们都晓得的道理,贾母和王夫人如何不晓得?所以王夫人可以等。但贾母如今也等,其中因由可就不好说了。而黛玉原就是七窍玲珑心之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如何不懂?所以宝玉今晚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别说宝玉明天见着贾母未必能开得了口,即便是开了口,恐怕也只会被驳了回来。贾母纵然再有心思让这两个玉儿结成一对儿,经过了今天南安太妃的事情,她也没了那个心思。 黛玉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然也就是今夜,黛玉的乳母王嬷嬷也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当日她从贾府搬出来的时候,原想着和儿子团聚几日便回去陪伴黛玉的,谁知那一次中风之后,便瘫倒在床上。经过太医院的院士亲自问诊,最终的诊断是王嬷嬷已经心力衰竭,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无需用药,太医只是嘱咐王沐晖尽心伺候老人,想吃什么便给她吃什么,想怎样便怎样了。王沐晖听了母亲的话,怕黛玉担心,所以一直报喜不报忧。所以王嬷嬷临走的这晚,终究是没见到黛玉一面。 王沐晖守在母亲的灵床前,默默地想着母亲的话。 王沐晖九岁的时候被林如海施恩,脱了奴籍,可以跟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读书上学。可谓是如出笼之鸟。再加上林如海对他一直很喜爱,原来在林府当差的时候,便在书房伺候差事,早就把那四书五经背熟在肚子里,所以他去私塾上学的时候,也深得老夫子的喜爱。王沐晖一家人受林如海的恩泽很深。王沐晖和父亲出林府之后一直得林如海的照应,才能安然度日。以至林如海去世的时候,也留了一笔财富给王沐晖,目的就是要他好好读书,可以不被世俗之事滋扰。 王沐晖的父亲临死之前一再嘱咐他,如论如何不能忘了林家的恩惠。而这一夜,王嬷嬷临死前更是握着王沐晖的手,要他答应,无论如何,都要护得黛玉周全。王沐晖跪在灵床前,看着上面躺着的母亲那已经冰凉僵硬的身体,刚刚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晖儿,你的父亲原来是个沿街乞讨之人,母亲我呢,原是罪臣之后,被官卖到绣房里做工的。是老爷和夫人救我们出了苦海,虽然为奴为俾,但从没受到过苛待。便是小主子,她的为人你也看见了,绝不是那种薄情寡恩之人。所以你要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想办法护得姑娘的安全。荣华富贵不重要,功名利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要有一份平静的生活。你懂不懂?林姑娘原就是我们的主子,但也是你的妹妹。你原就有个妹妹,你是知道的,可是她福小命薄,只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便死了。若是没有姑娘,为娘恐怕也早就随着你那苦命的妹妹去了。所以以后的日子里,你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记住了?” “娘,儿子记住了。以后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王沐晖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泪流满面。原来想着,自己功不成名不就,没脸接母亲出来,可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依然名不成功不就的时候,母亲又要离自己而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王沐晖今夜岂会不伤心? 对待林姑娘,不单要有为奴的忠诚,还要有为兄的关爱。 王沐晖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跪在灵床前。一身雪白的孝衣在一支支白烛下越发的耀眼。 黛玉对王嬷嬷去世的消息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潇湘馆里多了四个婆子看守,外边很多事情都无法传进来,紫鹃也不敢轻举妄动。黛玉原想着别叫奶娘为自己担心,于是只是静守其变。 而王夫人也正好趁此机会,把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定下了。贾母已经无力反对,只一句:儿女之事,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操心罢了,我是隔了一辈子的人,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王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当时便把凤姐儿叫了来,暗暗地商议好了,趁着晚间贾政在自己屋里歇着,便把这是同贾政说了。贾政原本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宝钗的性格自然也很符合他的脾性。再说了,内宅女人家的事情他向来很少关心。定了姨太太家的女儿反倒比外边的更好些,最起码人品性格儿是早就熟悉的了。 薛姨妈那边自然是高高兴兴,她们娘们儿死皮赖脸的熬在这里这么多年,外边自家的房子产业都不去住,图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自己的女儿能进荣国府当少奶奶,且宝玉又是个凤凰似的人物,便是王夫人这样的婆婆,也是极难得的。所以薛姨妈一时兴高采烈,便把宝钗子内间叫出来,好好地商议。 谁知宝钗却不以为然,只淡淡的说一句单凭母亲做主,便退下去。 薛姨妈一时又摸不着头脑,一边差人给王夫人去回话,一边自己进了宝钗的屋子,细细的问起宝钗的心意。(未完待续) 恩威难测太后心 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如此就算是定下了。但是王夫人听了袭人一句话,为了不让宝玉生事,便没有对他说明,只是由袭人说,定的是咱们家的亲戚,原来也在园子里住着的,大家和和气气的过了这几年,老爷和太太早就看中了。如今都到了寻婚问嫁的岁数,索性便定下来了。宝玉听说自然是欢喜的紧,自己前儿刚跟老太太提起要永远把林妹妹留在府上,今儿便定下了婚事,那么此人舍林妹妹其谁? 袭人见宝玉沾沾自喜,便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便暗暗的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便把如此情形回了贾母,贾母听说宝玉这样,心中便暗暗的埋怨黛玉不该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来,失了大家闺秀的规矩,因此便对黛玉的疼爱又减了几分。 然这里王夫人正在同贾母说些家常话儿,却突然停外边管家禀告:“太后懿旨到!”接着便是太监护卫们的脚步声,众人一叠声的喊道:“请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出来结旨。” 贾母和王夫人吓了一跳,原来也曾接过圣旨,但却没见过此等阵势,这些太监公公和护卫们竟然一点脸面也不留,便直接闯入内室来! 不过慌乱归慌乱,贾母和王夫人还是整理仪容,吩咐下人摆香案准备结旨。 这里贾母和王夫人等有诰命的妇女们都匆忙大妆了出来时,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张公公已经踏进了荣庆堂的院子。 “臣妇贾门史氏(王氏)恭迎太后懿旨。”贾母和王夫人带着李纨凤姐儿跪在院子里,准备接旨,而张公公却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林姑娘呢?” 贾母一听张公公的口气,便知道太后定然是对黛玉心存感激的,于是忙恭敬的回道:“臣妇的外孙女早就奉娘娘的口谕,住在省亲别墅里。臣妇已经使人去请,想必她立刻就到。”贾母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横了一眼王夫人,刚刚她们娘们儿还在议论着黛玉私藏太后玉佩这么多年,会给贾府带了多大的祸事等语,不想事情出现了这样的转机,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黛玉和宝玉的亲事拟定了。如今看来,又要费一番脑筋了。 王夫人何等精明,一听贾母的话便悄悄地看了一眼凤姐儿,凤姐儿更是拉了一下身后的平儿。平儿便悄悄起身,准备去潇湘馆传黛玉来,顺便再嘱咐她几句话,让她多说几句贾府的好处。 谁料张公公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头发也已经全白,眼神却很好,一看原本跪在地上的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悄悄起身,于是冷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竟敢在太后娘娘懿旨跟前如此放肆?” 平儿一听此话,便吓得一个哆嗦又跪在地上,然后匍匐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平儿也不是个糊涂人,她是知道如今这场合,是没有她一个通房丫头说话的份儿的。 “回公公,那是小妇人的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后,请公公恕罪。”凤姐儿忙磕头请罪。 “既然是丫头,不懂规矩也没什么,只要你们这些做主子的懂规矩便罢了。既然林姑娘不在这里,那你们谁头前带路,洒家还要办正事呢。”张公公又扫了跪在地上的几个诰命服色的妇人,冷淡的问道。 “臣妇为公公带路。”贾母磕了个头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此时此刻,她不说话,剩下的那些人谁敢说话?贾母可是这里面诰命最高的人。太后有懿旨下来,自然是她侍候着了。 张公公带着几十个小太监和护卫等人跟着贾母一路出了荣庆堂后院的门,太监护卫后面跟着的是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贾府的老少爷们。原来张公公一进大门起,便用同样的方法,把贾府的众人都圈在自己身边,不让一个离开。他正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看看林姑娘在这儿过的如何,可有人欺负怠慢。 潇湘馆里的周瑞家的此时正在院子里发挥着半个主子的威仪,指点着小丫头打扫院子,浇花喂鸟等闲杂事物,但她原本就尖锐的嗓门再加上偶尔骂骂咧咧的口气,早就把黛玉气了个半死。紫鹃和雪雁二人正在屋里面一边做针线一边劝黛玉宽心,回头找机会再收拾这个恶奴。 张公公走到潇湘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卫,护卫立刻会意,把手中的长枪一横,拦住了贾府一众人的去路:“众位太太夫人们且在此等候。太后慈训,张公公宣旨给林姑娘,不许闲杂人等打扰。” 贾母心中咯噔一下,太后这是搞什么花样呢?难道是怕自己这些人会替黛玉遮掩?但听那公公的口气,又像是极尊敬黛玉的。既然极尊敬黛玉,那么便应该对贾府的人客客气气的。如此行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贾母等人沉思之际,张公公已经带着四个小太监抬脚进门,潇湘馆里的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你!你!还在哪儿站着做什么?没看见这儿还有枯枝败叶的?这么没眼色,怎么在主子跟前伺候?还有你!傻了吧唧的跪在那儿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天王老子下凡了不成?”周瑞家的背对着门口,只顾发着她管家奶奶的威风,根本没看见门口进来的张公公。而那些小丫头们却早就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众人一眼。 “你是什么人哪?”张公公立在院子里的青石甬路上,倒背着手,不屑的问了一句。 “我是什么人你都不认识?莫不是你瞎了眼?或者……”周瑞家的听见背后一个尖尖的声音,原想着是哪个管家娘子在同自己开玩笑,于是一边骂着一边回头,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发呆,连跪都忘了跪下。 “嗯,瞎了眼?这话倒是说得有趣。来人,把政公请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瞎了眼。”张公公不疾不徐,淡淡的说完这话之后,便静静地立在那里。 周瑞家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大叫着“饶命。”一边磕头不止。 “这声音太难听了,把她的嘴给我封上,惊扰了林姑娘,倒是我的罪过了。”张公公话音一落,便有小太监拿了一个麻核桃塞入周瑞家的口中,那难听的嚎叫立刻止住了,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贾政早就在外边听见了周瑞家的话,只是此时再埋怨王夫人平日管教不严也来不及了,只好战战兢兢的进院子,给张公公赔罪。 “政公啊,我也不过是个奴才,而你确是国公之后,朝廷大员,我原本受不得你的礼。只是太后懿旨在我这儿,你家的奴才便如此无礼谩骂,你们府上真是毫无一点规矩可讲,连老奴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哪里还像个诗礼之族的样子?这不是给宫里的贤德娘娘脸上抹黑吗?这事若是传扬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莫说你头上的乌纱帽不保,便是你们家的娘娘,恐怕也不好过了。若是你无力管教奴仆,洒家倒是可以为你代劳。”张公公说着一摆手,那小太监也不等贾政说话,便上来拉着周瑞家的出去。 周瑞家的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再林姑娘的院子里打,惊扰了林姑娘,太后娘娘怪罪下来那还了得? 张公公见院子里已经清静下来,便对着屋子里高声宣道:“宣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接太后懿旨。” 黛玉原本在屋子里生气,后又听见外边吵了起来,还以为不过是贾府的奴才们变着法的过来辱骂作践,只是自己又牵扯着太后玉佩的事件而被软禁,无法出去,所以只好暗暗流泪之时,却听见外边有人高喊让她出去结旨,不由得愣住了。 “姑娘,宣您接旨呢,一定是太后娘娘见到了玉佩,要封赏姑娘呢。”雪雁听了这话,高兴地不得了,紫鹃不知那玉佩是怎么来的,雪雁却是知道的。当初还是妃子的太后带着二皇子从运河上遭人劫杀,落难之时恰逢黛玉的船只路过,因见她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二皇子一身单薄衣衫在冷风中瑟缩,而他的母亲身上唯一的外衣早已经披在他的身上。母子两个相依偎着立在江边,仿佛要寻短见的样子。黛玉便不顾贾琏的阻拦,命家人把船只驶到江边,把这母子二人接上船来,既送衣服又送银两,还让她们母子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待保护他们的侍卫追杀贼人回来之后,方看着她们被接走。 太后当年十分感激,无可回报,便把身上唯一的一枚玉佩送给了黛玉。 雪雁想着,当初的落难妇人如今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后,今天又降了懿旨来,想必是自家主子的苦日子熬到头了。所以便十分的高兴。 “雪雁,朝廷之事风云变幻高深莫测,你不要高兴地太早了。”黛玉的脸上却无笑容,今日太后传懿旨来,未必就是报恩的,说不定要杀人灭口,想把哪一段不堪的往事深深掩埋也说不定呢。 “啊?姑娘,这……”雪雁见黛玉面色深沉,忙收了笑容,迟疑的看着黛玉。 “更衣,准备出去接旨吧。”黛玉反倒一脸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出去面对。(未完待续) 太后宫里见天颜 黛玉片刻之间换好了衣裳出门,在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袅袅婷婷走下门口的台阶,到了院子里站定身形,正要盈盈下拜。边上便有小太监忙铺了锦垫在地上。 黛玉心中一暖,看来太后还是感念当日的恩情的。于是心中的警惕戒备也放开了些,慢慢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民女林黛玉接旨。” “林家姑娘黛玉乃是本宫的患难之交,因为这几年本宫身体不好,和林姑娘疏于联络,今儿特特的请林姑娘进宫,与本宫叙旧,以解本宫寂寥思念之情。” 张公公端端正正的面南而立,一字一句的把太后的原话说的清清楚楚。黛玉忙磕头谢恩,然后扶着丫头们的手缓缓站起来。 “林姑娘,车马太后都叫奴才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太后可是等急了呢。”张公公在贾母众人面前自称洒家,而在黛玉面前却自称奴才。这在边上贾政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贾政心中暗道:这个外甥女和原来不一样了! 黛玉也来不及同贾政多说什么,便回头叫紫鹃收拾一下,跟着张公公出了潇湘馆。 只是紫鹃担心,自己跟着黛玉走后,放在偏房里的十来箱子东西会不会被那些人翻动,所以有些不放心于是站在黛玉身后焦急的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公公是皇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宫人,紫鹃那点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他?于是张公公笑问紫鹃道:“这位姑娘可还有不放心之事?” “啊?”紫鹃一惊,想不到这位公公竟然会如此和蔼的对自己说话,“公公恕罪,只是奴婢想着,奴婢服侍姑娘进宫去,这院子又交给谁呢?” “嗯,这个不难,洒家派四个侍卫守在这里就是了。不知林姑娘可放心?”张公公说着,又对着黛玉躬下身子,等候黛玉的话。 “公公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我原也不懂这个。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奶娘打点,如今奶娘出去了,便是紫鹃打点。”黛玉淡淡一笑,暗暗的称赞了紫鹃一声,好个丫头,果然不负我平日的真心相待。 张公公一笑,果然留下四个侍卫替黛玉看守院子,除了原本伺候在潇湘馆的奴才之外,任何人不许进入潇湘馆。 贾母和王夫人等再次瞠目结舌。想不到张公公却是如此戒备而来,连替黛玉看屋子的人都带了。尤其是王夫人,此时正在暗暗思索,莫不是黛玉这几年都在暗中同太后联系?不过瞧上去也不像啊! 黛玉出了潇湘馆,在大观园的角门上上了太后派下来的朱轮翠盖车,张公公上了马,太监们打着依仗,侍卫前后拥护,一路直接进了皇宫。 而此时的太后,正坐在万寿宫西偏殿的暖阁里,一边看着宫女在地上拨弄铜鼎里的炭火,一边捏着手中的‘鹣鲽情深’的玉佩,一边念叨着:“怎么张德禧这老东西还没回来呢?” “回禀太后——”太后话音刚落,张公公便弓着身子一路小跑进来,在太后做的矮炕前打了个千儿,笑嘻嘻的回道:“老奴才回来了。林姑娘在殿外候着,太后娘娘……” “快给我请进来哪!”太后听着忙催促道,“你这该死的奴才,素来都是个伶俐的,今儿怎么又迟钝起来。” “遵命。”张公公高高兴兴的一溜儿小跑出了殿门,对着黛玉躬身说道:“林姑娘快请,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等急了呢。” 黛玉轻轻一笑,如此殷切之情,在皇室之家想必十分的罕见。于是便对张公公福了一福,轻声说道:“有劳公公带路。” “得,姑娘请跟我来。”张公公忙答应一声,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儿,引着黛玉往东暖阁里来。 黛玉慢慢的走到太后跟前,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明黄色锦垫上磕头请安毕,太后便一叠声的叫张公公看座,“快些给林姑娘看座呀,越来越没规矩,越发的迟钝起来。” 张公公忙转身接过宫女搬过来的绣凳放在太后身边,然后转身请黛玉入座,一边笑道:“林姑娘快请坐吧,迟了,老奴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呢。” “张德喜你快去看看我叫人炖的银耳血燕粥怎么样了?你们这些人都下去!让本宫和林姑娘好好说句话。”太后一挥手,屋子里伺候的八九个大丫头都躬身行礼,慢慢退出去,连张德禧张公公也答应一声,退出了暖阁。 “林姑娘,果然是你。”太后此时方才放下了太后的架子,徐徐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黛玉。经过这么多年,黛玉的确长大了,当年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了袅袅婷婷的大姑娘。不过长大是长大了,她的眸子里闪烁的,还是当年那一种纯净的一尘不染的目光。 “太后娘娘,黛玉惶恐。”黛玉忙欠身,想要站起来给太后回话,不过太后的手一直握着她的,黛玉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别这样说话。哀家觉得,还是当年在你的船上,咱们更加亲密一些。当初若不是幸亏有你,哪里还有哀家和皇上的性命?那时哀家万念俱灰,真的想投江自尽了事。如今哀家虽然做了太后,但却从没忘过那个夜晚。当初皇上即位之后,哀家便下令悬赏寻着玉佩,怎么你都没听见消息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黛玉一直住在荣国府深宅之内,对外边的事情并不知晓。”黛玉忙低头回话。 “是了,是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哪里会知道外边这些事,也是我老糊涂了。没想到这个。你在荣国府住着?荣国府是你家吗?” “不是,荣国府是黛玉的外祖父家。”黛玉慢慢的低头,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自己依然有个家。 “哦,那么荣国府的员外郎贾政是你的娘舅呢?” “是。” “嗯,那我就知道了。原来你是元妃的表妹!你在舅父府中住的怎么样?还开心吗?”太后微笑着,拉着黛玉的手叙起了家常。 黛玉也只是谨慎回话,不敢多说一句。 太后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却听见外边的太监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黛玉听了,慌忙起身,立在太后身边。 皇上笑意盈盈的进门来,他先给太后请了安,然后看着一边的黛玉笑问:“母后,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这么伶俐?” “黛玉参见皇上。”黛玉转身给皇上跪下,因为此时她终于此刻有时间可以给皇上见礼了。 “起来吧,母后能和你聊天聊得这么高兴,也是我的造化。母后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呢!”皇上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黛玉,然后连连点头,又对太后笑道:“母后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么标致的姑娘?朕可没见过慈宁宫有这么好看的宫女。” “她怎么会是宫女呢?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她了呢?再好好想想,想想咱们从哪里见过她。”太后含笑看着黛玉。 “咱们?咱们??”皇上听了太后的话十分的奇怪,太后既然说咱们,那就是自己和她母子二人。皇上的思绪便由此延伸到多年前自己和母后被流放的日子。 沉思良久,皇上终于想到了那天春寒料峭的江边,自己躲在母后的怀里冷的发抖,后来被人请到船上的事情。 “你是那个小姑娘?”皇上此时已经坐在太后对面,黛玉站在太后身侧,微微低着头,皇上一抬眼正好能看见她的容颜,“不大像啊!” “皇上,你真是的,难道你忘了,那可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难道人家小女孩儿不能长大的吗?就是皇上你,当初不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太后微笑着看皇上,眼睛里面似乎是别有深意。 黛玉见皇上一再的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于是轻轻侧身,把脸转向一边。 “皇上啊,难得你今天清闲,不如就陪哀家用午膳吧,正好也替哀家好好谢谢林姑娘呢。”太后煞有其事的看着皇上问道。 “呃,午膳嘛,朕刚刚还说把水溶叫到宫里来一起用,顺便问他些事情呢。”皇上若有所思的说道。 “水溶?既然叫他进宫来,那就一起用膳好了,先皇在时,也极喜爱这个外甥的。北静王太妃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呢。”太后呵呵笑着,又转头看看黛玉,对皇上说:“一会儿午膳,我和林姑娘在里间,你便和水溶在外边好了。这样既方便,又热闹,是不是呢?” “是,那就依母后之言。”皇上忙点头答应。 原本他和北静王水溶之间也无非是要劝说水溶担任实职,出来为自己分忧解难。早些时候,水溶这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做事以替朝廷分忧,只知道自己在家享清闲。 前儿北静王太妃进宫给太后请安遇见皇上,便求皇上多多开导开导水溶,北静太妃的恳求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于是想叫水溶进来再好好说说他。恰好今天太后设宴,也正是个好机会。多个人帮自己劝说水溶,总比自己一个人对那个混小子讲道理好。(未完待续) 趁人之美姻缘起 养心殿里摆了满满的两桌子宴席,桌案之上无不是珍馐佳肴琼浆玉液。两桌宴席之间设一道苏绣的渔樵耕读四幅的屏风。屏风之内是太后和黛玉二人,屏风之外呢,则是皇上和北静王水溶。 屋子里几十个奴才全都屏息而立,每一个敢大声喘气。 “太后您慢点。”张公公搀扶着太后一步步走来,身后跟着一身宫装的黛玉,而黛玉身上的宫装,却是太后特地从织造司进贡的衣服里挑选出来的。月白色绣折枝芙蓉花锦缎面,白狐皮为里的对襟褙子,桃红色的百褶裙,看上去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而水溶也应皇上之诏准时入宫,太后一入座,他便进来,给太后请安。 “水溶啊,几日不见,怎么看上去你好像是瘦了许多啊。”太后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水溶。 水溶的确是瘦了几分,这全都是因为对黛玉的相思之故。自从见过黛玉之后他总是夜不能寐,知道自己要求来黛玉为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自己身为郡王,婚姻大事向来不是自己做主,即便是太后娘娘不给自己指婚,那也要母妃为自己选一门亲事求太后娘娘指婚。林姑娘那里——恐怕是不好办的。 婚姻大事向来不能由自己做主,此事对水溶来说,便是最大的悲哀。 “回太后娘娘,前几日水溶因为贪杯,吃醉了着了凉,昨儿才好些,所以有些清减。水溶谢太后娘娘垂怜。”水溶一边给太后磕头,一边回话,只是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立在太后身侧的黛玉,一时愣住了,头只磕了两个,便没有再磕下去。 “嗯?”太后惊讶于水溶的失态,顺着水溶的目光看向身侧,发现水溶正是看着黛玉出神,年轻人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于是太后不由得乐了。 “啊,水溶失礼,请太后恕罪。”水溶被太后一声轻笑,立刻回神,于是忙磕下头去,伏地不起。 “罢了,你起来吧,你又没对我失礼,尽管对着我磕什么头?还不去给林姑娘赔礼?林姑娘今儿可是哀家的座上宾呢。”太后拿着帕子掩嘴轻笑,这两年她的耳朵都被北静王太妃给磨出茧子来了,整天闲着没事便是求太后给他们家儿子指一门合适的婚事,而水溶这小子,又偏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年轻不愿纳妃。这母子两个为了婚事把太后的头都吵晕了。这还是今儿第一次见水溶转性呢。 “是,水溶谨尊太后娘娘慈训。”水溶此刻忙从地上起来,走到黛玉跟前,对着黛玉深深一躬,口中连连陪着不是,“林姑娘,请恕小王失礼了。” “王爷多心了。”黛玉忙轻身一福,早就羞得一脸红云,转过身去。 “哈哈哈……好啦,皇上怎么还没来?哀家都饿了。”太后呵呵大笑,一把拉过黛玉,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水溶忙告退,转身去屏风之外,此时皇上也正好进来。水溶对皇上行礼请安后,二人按君臣之礼做好。太后吩咐一声:“开宴。”执事太监忙上前来,替众人捡菜。 一桌珍馐佳肴,一壶陈年佳酿。太后吃的心满意足,她一想着自己可以给黛玉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又可以把水溶这个外甥的心事了却让他以后尽心为社稷做事,为皇上尽忠,又能阻止北静王太妃以后每天来自己耳根子前聒噪,便觉得自己心情极为舒畅。这可是一举三得呀! 黛玉和水溶二人,则没那么神情怡然了。黛玉呢,从来没有陪着太后用膳,且和皇上王爷一同用膳的经历,此时坐在太后身边,自然是事事不能放开。无奈太后连连劝说,非要黛玉多吃些,又让水溶替皇上敬酒,以谢黛玉当日援手之恩。 而水溶则正在暗中祈祷着太后给自己个机会呢,可巧这机会就来了。他自然要好好地把握这个机会,于是借着太后娘娘的吩咐,亲自执了银壶上前来给黛玉斟满了酒,又给自己的酒杯也斟满,方举起酒杯,对黛玉微微一笑,说道:“林姑娘,小王奉太后娘娘之命,敬姑娘一杯。” “王爷言重了,黛玉何德何能,敢接受太后敬酒,王爷之言,真是折杀黛玉了。”黛玉忙离席起身,对着太后一福,然后又对着水溶稍微低头,表示她不敢饮此一杯。 太后微笑摇头,但笑不语。水溶一愣,方又微笑道:“既然姑娘如此说,那小王就借花献佛,敬姑娘一杯吧。” “黛玉多谢王爷抬爱,只是黛玉一介草木之人,王爷身为皇亲贵胄,这敬酒之说,黛玉是不敢当。” “林姑娘刚才说不敢当太后敬酒,小王也深感赞同。只是如今又以此为借口拒绝小王,这有些说不过去吧?难道小王在林姑娘跟前,连这么个面子都讨不来?”水溶微微笑着看着黛玉,他此刻真的好想黛玉再次拒绝,这样他就可以多看黛玉两眼。 “咳咳!”皇上坐在那里,看见水溶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看,心中不觉好笑,原来这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果然妙得很。于是便轻声的咳嗽了两声,含笑道:“水溶,今儿林姑娘若是不喝你这杯酒,可就是你没本事了。” 水溶一听,忙又对黛玉施礼笑道:“林姑娘可听见了?姑娘若是不喝,皇上可是要置我的罪呢。溶还请姑娘多多帮忙。” “原来你们在一起饮酒,却还有这许多说法。”黛玉微笑摇头,只是不喝这杯酒。在她看来,这是水溶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他们男人家做耍也就罢了,何必拉上自己给他们当笑料。于是不论水溶怎么劝说,黛玉铁了心不喝这杯酒。 “罢了,你们两个别在推来让去的了,水溶,你一个男儿家,就是替林姑娘喝一杯酒又能怎么样呢?”太后有心赐婚,于是吃了一口杯中的酒,微笑着给水溶递眼色。 “溶早有此心,只是不得太后恩准,不敢随意而为。”水溶忙答应着,一仰脖子,把黛玉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宫女忙上前来,接了酒杯下去又给黛玉换了新的上来。 皇上和太后哈哈大笑,水溶和黛玉又重新落座。 太后十分的高兴,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开怀畅饮。饭后太后又叫张公公把准备好的给黛玉的礼物拿出来。太后赏赐之物,自然样样都很珍贵。黛玉忙起身谢恩。而皇上见太后有赏赐,也吩咐随身的太监把茜香国女王进贡来的香水还有香珠各取了两件拿来,赏给黛玉。 黛玉只得再次谢赏,然后婉言告退。 “嗯,你去吧,这宫里规矩多,没得倒是拘谨了你。咱们娘们儿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太后别有深意的看了黛玉一眼,又看一眼水溶,接着说道:“水溶啊,林姑娘是哀家的客人,今儿哀家就给你个差事,替哀家把林姑娘送回去,一路上要好好照应她,切莫有什么闪失。” “是,水溶谨尊太后懿旨。”水溶此刻心花怒放,忙跪下去领旨。 黛玉和水溶一起在太后面前告退,出了养心殿,黛玉上了马车,水溶的随从也牵过了他的马。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然后水溶才上马,头前引着黛玉的马车往荣国府而去。 水溶再次送黛玉回府,荣国府上下又是一番折腾。待黛玉回到潇湘馆安静的歪在软榻上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 贾政等人陪着水溶用了茶才送水溶离去,而贾母等人终于明白,黛玉的确是得到了太后的喜爱,已经果然不是当年的黛玉了。况且北静王说了,中午太后赐宴请黛玉,连皇上和北静王二人都在场作陪,这等荣耀,试问何人有过? 黛玉自打进荣国府的大门开始,脸色一直是阴沉的,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如今的贾府众人接下来会如何对待自己,潇湘馆里王夫人派来的那四个奴才又会如何。不过黛玉进潇湘馆之后,除了平时伺候自己的那几个奴才之外,周瑞家的派来的那四个奴才果然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而张公公留下来的那四个侍卫,也随着水溶一起离开。 黛玉一身劳累,自然没什么心思理会这一切,况且这一切都被一个消息给冲淡了。那就是潇湘馆中的人已经得到消息,王嬷嬷病逝三日,后天五日之时,王沐晖会把母亲的棺木运到城外的寺庙寄存,待有朝一日回南边去的时候,再送母亲的棺木回南,和父亲合葬。 黛玉劳累了一天,被这个消息一惊,一下子倒在软榻上,伤心欲绝再也坐不起来。 “姑娘,姑娘喝点水。”紫鹃端着热茶过来,一手把黛玉扶起来揽在怀里,一边把热茶递到黛玉的嘴边。 黛玉喝了两口热茶,心神稍微稳定,眼泪方才渐渐流出来。只是她一行哭一行气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哭了一个晚上,最后哭累了,黛玉方渐渐睡去,晚饭也没吃一点,只是勉强着被紫鹃喂了半碗参汤。 第二天一早,黛玉便从梦中惊醒,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紫鹃进来伺候梳洗更衣,要立刻去王沐晖家,拜祭王嬷嬷。紫鹃全说了好多都没用,只得服侍黛玉换了素服去前面回老太太。(未完待续) 为私利婆媳合心 老太太也不同意黛玉去拜祭王嬷嬷,不过是个乳母而已,多赏几两银子罢了,何必亲自去拜祭。于是贾母便拉着黛玉说道:“你身上也不好,昨儿刚从太后那里回来,也劳累的很,你有孝心是个好的,虽然她是奶娘,也不过是主仆之情罢了。你身子要紧,还是不要去了,你不放心,我叫你凤姐姐打发几个管事娘子过去瞧瞧罢了。” 黛玉却泪流满面,徐徐跪倒在贾母面前,哭道:“老太太说不过是主仆之情,但奶娘对黛玉却不是一般的主仆。即便是母亲当年在世的时候,也从没把奶娘当下人看。若是奶娘死了黛玉都不能去看一眼,那黛玉他日也没脸去地下见母亲了。” 贾母听黛玉如此说,只得长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琏儿可在家?让他来送林丫头过去瞧瞧,立刻就回来也就罢了。不许多呆,林丫头身上弱,那种地方不干净,不能久留。” 凤姐儿忙在边上回道:“在家呢,只是这会儿恐怕是跟东府的珍大哥哥在一起,要使个人过去说一声方好。” 贾母便连声说去叫来,吩咐凤姐儿打点一份奠仪叫黛玉带去。 黛玉方替奶娘谢老太太的赏,然后带着丫头出了荣庆堂,往外边走去。 贾母看着黛玉象牙色折枝绣花的对襟长袄的身影袅袅婷婷的消失在软帘之外,若有所思。 “老太太安。”王夫人进屋来给贾母请安,却见贾母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与人说话,便有些莫名其妙。 “啊,你来了。我正有事要问你呢。”贾母回神,淡淡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家交给你这么久了,想不到竟会发生周瑞家的那种事。你也太过分了些,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家,不说当初她来的时候带来了那许多银两如今都被咱们用了,她就是果然分文不带投靠了来,你们总要看她母亲的几分情面收留她,哪里就嫌弃到这个地步?竟然让宫里的公公撞见。这种事若是果然传到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贵妃娘娘只怕也不好回话吧?人家会说我们府上连个尊卑都不分了,况且你的名声也更加不好,有心人还不要给你加上一个‘不慈’的帽子?” 王夫人忙低下头,连连自责:“媳妇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个周瑞家的向来是个周全之人,那天想必是有什么缘故才那样。媳妇想着,她也是无心之过。不过老太太放心,即便是无心之过,媳妇也不曾饶恕了她。当日林姑娘一进宫去,媳妇便责令管事的婆子打了她二十板子,割了她半年的银米,一个月不许她出门。” 打板子,割银米,禁足。 三项处罚一起施加到周瑞家的身上,不可谓不重。 贾母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你平日里就是太仁慈了,才纵容的家人这样放肆。若你早这样惩罚,那天也不至于险些酿成大祸。” “媳妇管家不严,请老祖宗责罚。”王夫人此时不敢多说,要知道太后若真是怪罪下来,那可不是贾府一家子倒霉的事情,恐怕连自己的娘家也会受到牵连。 “嗯,罢了,只要宫里没事,我又责罚你做什么?这两天你都忙什么了?听凤丫头说,宝姑娘和宝玉的事,已经放定了?” “回老太太的话,昨天我刚与那边姨太太拟定了纳吉的日子。便是三日之后。”王夫人忙欠身回道。 古代男女婚嫁都讲究一个“六礼”。即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纳吉,便是男方家问名之后,已经卜的吉兆,男方家仍以大雁作礼物请媒人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 贾母沉默不语,王夫人也不敢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丫头们全都漫无声息的退出去,连向来不离老太太左右的鸳鸯也悄悄地出门,然后将房门带上。 “有件事情,我知道你一直不同意。你留着你妹妹带着儿子女儿在我们家住了这几年,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宝姑娘那孩子很好,我也很喜欢。只是玉儿怎么办呢?早时你们嫌她无依无靠,是一个孤女,对我们家族没有帮助,我也不跟你们争辩。可是如今,玉儿深得太后的喜爱,若是她能跟了宝玉,正是我们家族的幸事。如今她也十三岁了。论理也不小了。今儿正好说起了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贾母沉着脸,不看王夫人一眼。 太后喜欢黛玉的事情,王夫人不是不清楚,昨日黛玉回府,太后竟然让北静王护送而回。这种礼遇本朝上至太祖皇帝都未曾有过。若是黛玉能成为贾门的媳妇,那将来太后的这种恩泽还不都是宝玉的?况且自己这几年用了林家给黛玉留的嫁妆,少说也有十多万两。若是黛玉果然聘出去,自己怎么也要拿出一两万银子来陪嫁。而如果黛玉跟了宝玉,这一笔银子自然又省下来。王夫人不傻,面对这种好事,她又岂会不动心? “老太太的话很是,林姑娘从小伶俐,才貌俱佳,和宝玉也合得来。她们两个能长久的在一起,自然能够百年好合。只是薛家姨太太那里,我们又怎么去说呢?毕竟薛家也是皇商,在京城里也有几分脸面。我们这样做,让宝丫头以后怎么见人呢?”王夫人低着头,宝钗是她自己选好的儿媳妇,就这样放弃她实在不甘心。 “哎!我又没说和姨太太家的这门亲事不算!”贾母皱起了眉头,这个儿媳妇素来只是装傻,怎么这会儿倒是真的傻了? “那?”王夫人眼前一亮,老太太的意思,不会是让宝钗和黛玉二人都嫁给宝玉吧?这——虽然于祖宗家法没有什么不合,可薛家会同意吗?想来薛家那边自己好好去解释一番,幸好宝钗原本就是姐姐,二人一同嫁给宝玉,宝钗自然也会为大的,但太后会同意黛玉做二房吗? 不过王夫人的迟疑并没有太久,太后不同意?太后忙着呢!太后她老人家又不是月老,哪里管得找一个小女子的婚姻之事?再说了,黛玉从小依附于荣国府长大,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黛玉没有了父母,舅父舅母便等同于父母。她的婚事也只能也只有自己说了才算。就算是太后不同意,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去求了娘娘,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宝玉和黛玉从小感情就好的话,想必太后十分欢喜也不一定呢。 王夫人在贾母的提点下,终于想通了这一切,于是忙喜笑颜开的站起来,对着贾母一福身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这‘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事情,自古就有先例的。如今宝丫头和林丫头二人共同服侍宝玉,倒是宝玉一生的造化了。” “我统共一个宝玉,不疼他又去疼谁呢。哎!”贾母长叹一声,想起宝玉,她便奇道:“宝玉今天怎么没上来?是不是昨天出去受了风?” “回老太太的话,昨晚上宝玉回来的晚了些,身上有些发热,袭人打发人来我这里取药了。我叫他多躺一会儿,中午好些再起来。”王夫人忙回道,其实是她怕宝玉知道黛玉的奶娘死了,要闹着去祭奠,所以才吩咐袭人把他看住了,不许他出怡红院。然后又找借口来贾母跟前搪塞。 “哎!我就说嘛,他老子天天不是逼他读书,就是带他出去访客,整日这样跑来跑去的,怎么能不生病呢。”贾母听说宝玉身上不好,又急得坐不住了,非要去园子里瞧瞧他。 好在王夫人劝住了,又问了些黛玉和宝玉之事如何提起等话,和贾母二人好好地商议了一通,直到凤姐儿进来了,二人方又把‘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话说出来,让凤姐出出主意。 凤姐儿原来和黛玉走的也近,听了这样的建议,心中以为有些不妥,但此时贾母和王夫人二人难得异口同声,自己再说不行,那不是找不自在吗?于是凤姐又锦上添花一番,贾母和王夫人便更加觉得此事很好。 黛玉此时在王嬷嬷的灵前哀哀欲绝,却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被人家算计的滴水不露。 哭了一阵子,王沐晖的妾氏容姨娘带着丫头把黛玉劝住了,然后请到静室奉茶毕,黛玉便问起了容氏这几日家里忙的怎样,需不需要再增添些人手之类的话。 “多谢姑娘费心想着。老爷他原本就不喜欢和那些同僚来往,所以我们老奶奶的丧事,也十分的简朴,明儿把棺木送到城外的水仙庵停放,之后待老爷有机会外放到姑苏,再将棺木送至祖茔安葬。所以也没什么用人之处,姑娘今儿能来,想我们老奶奶在天之灵也能含笑了。姑娘一个人住在那深宅大院里,想来也不得什么自由,倒是请姑娘多多保重身子要紧,别为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带累了身子才好。”容姨娘坐在黛玉的下手,殷切的劝说着黛玉。 “嫂子这番苦心良言,我定会谨记在心。哥哥从小读书,家中基业有些浅薄,嫂子跟着哥哥东奔西走,倒是难为了嫂子。”黛玉看着容氏的头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心中越发的不忍,于是回头对紫鹃道:“原来我准备的那些金器嫂子是用不上了,你倒是把我当年的那些首饰带来了没有?怎么还不拿出来给嫂子?” “带来了,姑娘一进门便拉着姨娘说话,奴婢哪里能插得上嘴呢。”紫鹃答应着,捧出了一个小檀木盒子,放到黛玉的手里。(未完待续) 求荣华嫡母让女 “这些原是我早时替父母戴孝的时候用的首饰,如今我父母孝期已满,这些首饰也用不大着了。嫂子若是不嫌弃,便拿着用吧。哥哥跟前多亏了嫂子照应。虽然哥哥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来往,但起码的礼仪还是有的,嫂子也少不了跟那些官家的太太奶奶们打交道,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名贵,但也多少拿得出手。嫂子别多心,若是嫌弃或者错会了我的心意,那我就无话可说了。”黛玉真诚的看着容氏,细声说道。 容姨娘哪里还会嫌弃?于是忙起身离座,对着黛玉深深一福,谢过黛玉的赏赐,方亲手接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看时,里面除了上等的银质簪环便是南洋珍珠穿成的珠花项链等物,样样精巧细致,名贵不凡。于是容姨娘忙又行礼道谢,只说太贵重了,不收又怕拂了姑娘的心,收了心中又不安。黛玉还想再说什么,外边小丫头在门口回道:“回姨奶奶话,贾府的二爷在外边催林姑娘回府呢。” 黛玉一听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容氏忙劝道:“姑娘不必伤心,等俾妾这几日忙完了大事,收拾完了家里。自然会去给姑娘请安的。姑娘且先回去,虽然我们老爷和俾妾心里很舍不得姑娘回去,这里房舍窄小,也不是姑娘能常久坐的地方。” “嗯,罢了,我且先回去吧。等你忙完了,一定记得来瞧我。”黛玉点点头,便缓缓起身,扶着紫鹃的手,慢慢的出了屋子。 黛玉这里出王家的二门,上马车准备回去,容氏带着丫头送至门口,王沐晖也站在车前,只是有碍于男女有别,他只在一群婆子之外站着,贾琏一脸的傲气,有一搭无一搭的跟王沐晖说话,而王沐晖却眼不错见的看着黛玉稳稳当当的上车,只不时的提点一下赶车的仆从,根本不看贾琏一眼。 再说荣国府今天果然忙的很。这里贾母刚打消了去看宝玉的念头,外边的婆子忽然回道:“南安太妃打发管家娘子来给老太太请安。” 南安太妃如何会打发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三人都是明白人,皆想着黛玉进宫得太后的优待,定然是瞒不过南安太妃的。再说,南安太妃那日临走时别有深意的看了探春一眼,说不定她依然决定从贾府选一个女孩儿认作干女儿呢!果然这样,那荣国府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固了? “快请进来!”贾母急忙挥手说道,丫头们一叠声的对外边喊道:“快请!” 两个四十多岁的婆子穿着讲究,衣服料子甚至比王夫人的一点不差。石青色棉绫长裙上的刺绣功夫也十分了得,就连身上穿的点翠色大毛皮袄也不是俗物。二人进屋来只对着贾母轻身一福,口中称一声:“老太太安。”便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 “两位娘子快请坐,老身给太妃请安了。”贾母忙客客气气的说着,又对凤姐儿道:“快看茶!” 凤姐儿亲手接过丫头们手里的茶杯,放在两个管家娘子座位中间的高几上,然后垂手立在王夫人身边。 “老太太,奴才两个今儿是来给老太太道喜来了!”坐在上手的管家娘子满脸堆笑,先端起茶来浅尝了一口,然后说道。 “不知老身喜从何来?”贾母心中虽然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但人家的话未出口,她表面功夫依然要做的。 “我们太妃说,贵府上的三小姐天资聪颖,贤淑端正,兰心蕙质,品貌极佳,所以要认了去做干女儿。只是不知老太太舍得舍不得?”那管家娘子口齿十分的伶俐,说起话来连珠炮儿似的,比凤姐儿差不了多少。 贾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终究是三丫头争气,能为家族争得一份荣光。但随之而来的,也是她心中的不舍。总归是自己的亲孙女,养在身边十几年,花儿一样的年纪,美玉一样的容貌,一旦被南安太妃认了去,在家的日子便不多了。于是贾母的心中一酸,便落下泪来。 “老太太,莫要伤心,这是三丫头的福气。”王夫人见状,忙起身相劝,只是她自己也要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来。自古嫁女尚且要流泪,况且女儿要去和亲?自然要哭几声的。 “老太太放心,三姑娘的房舍我们太妃都叫人收拾出来了,比我们家郡主的屋子都精致呢,老太太不信,只叫人跟着奴才们去瞧瞧罢咧!况且三姑娘也不是以贵女的身份出嫁,我们太妃凭着我们家王爷的战功,替三姑娘求下了‘郡主’的封号,将来出嫁的时候,连太后都有一份嫁妆赏赐下来,老太太和太太还不放心吗?”那管家娘子舌灿莲花,一味的含笑说着她们家太妃的贤良慈善。 贾母也不好再哭,便渐渐的止了眼泪,方问和亲启程的日期。 王夫人暗暗的打算探春之事,既然探春是以太妃之女郡主之名和亲南藩,那么自家的这一份嫁妆又省下了。再说了,就算是自己准备了,只怕也用不上,两个国家之间的和亲,哪用得着自己一介臣子之家胡乱掺和?想至此时,王夫人的脸色又好看了一层,于是忙道:“我们老太太素来是最疼这个孙女的,如今这一说要出嫁了,心中自然舍不得。有太妃为我们三姑娘做主,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老太太,是不是啊?” “哎!理是这个理,这女孩儿长大了,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只是想不到迎丫头刚嫁出去,又要嫁探丫头了!用不了一二年的功夫,我这老婆子面前,可就没几个孩子说笑了!” “老太太放心,虽然孙子孙女都长大了成家了,但总还会有重孙的嘛!只怕将来老太太闲闹得慌还不一定呢。”南安王府上的管家娘子果然了得,一句话便把贾母的悲伤引开。 众人便都换了笑颜,说说笑笑一阵子,王夫人方问起何日要送探春过南安王府上去,这管家娘子忙道:“我们太妃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越好。” “如此就过四五日吧,我们总要为这孩子准备些随身用的东西。”王夫人巴不得探春早日去南安王府,如此那体面尊荣也来的早些。而且探春走了,那赵姨娘也只会更加收敛些,原来这老骚货仗着探春管家,没少出幺蛾子,原来也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等探春一走,王夫人可要好好地跟赵姨娘算这笔账了。只是想到宝玉和宝钗的纳吉就在三日之后,要送探春,怎么也要先办完了宝玉的事情。 “是了,我们太妃说了,一切依照太太的意思。” 如此大事一定,两个管家娘子便起身告辞。王夫人等忙带着婆子丫头送至门外,看着两个婆子上了车,正要转回屋里,却听门外一声爽朗的笑声,回头一看,却是两个相熟的官媒。于是笑道:“什么风儿把二位吹来了?” “哟,我的太太,怎么大冷的天站在这风口里?可是哪家的诰命夫人刚走?或者是应付宫里的贵人来着?”官媒的口角更是了得,一上来便拍王夫人的马屁。 王夫人其人,在面对太妃王妃以及比自己诰命品级高的那些命妇们自然是谨慎小心,处处机警应对的,在面对这些官媒的时候,可就无需用那么多心思了,于是淡淡一笑,一边转身给凤姐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回去给贾母回话,一边往自己房里去。且边走边道:“你们向来是无事不登门的,又是跟我提起那些小姐来了?” “唉哟哟我的太太!您家的宝哥儿已经定了亲事,这个我们知道了!我们今儿来呀,不是跟您提及哪家小姐的,我们是来给您府上的表小姐提亲的!”传绛红色皮袍子的官媒一边侧身看着王夫人紧跟着她的脚步,一边献宝似的笑道。 “表小姐?既然是表小姐,那我就管不到这等事了,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我只管得了我们家的几个姑娘也就罢了。”王夫人心头一冷,这些官媒也太没眼色了,虽然宝钗住在这府上,但这官媒也不打听一下,自己一直点拨她们,说宝玉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且是亲戚,她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我的太太!您且听我把话说完哪!奴才说的这表小姐不是您说的那位薛大姑娘,而是您府上的林姑娘!” 王夫人原本疾走的脚步呼的一下子停下来,吓得一直紧跟的媒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王夫人吃惊的看着这官媒,黛玉住在府上七年之久,从来没有一个媒婆上门提亲,不是黛玉姿色不好,而是外边的人都知道,这位林姑娘身体很弱,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药,试问哪个公侯官宦之家愿意娶这么个媳妇回去?可是黛玉昨儿刚进了宫,今天便又官媒上门提亲,王夫人心中思虑,到底是谁的消息这么灵通?又打着太后的主意上门提亲呢?(未完待续) 轻富贵黛玉拒亲 王夫人稍微稳住了心神,看着那官媒婆子站稳了脚跟,方慢吞吞的问道:“不知你们二位今儿来,是替哪家的公子提亲?” 黛玉的婚事?王夫人此时自然更加上心。黛玉何许人,那可是得了太后娘娘钟爱的人,她曾经救过太后和皇上一次,太后又赏宴又赏物,回头还叫个郡王送她回来。这是何等的荣耀?若是能把她娶回家里,还不等于把老太后的宠爱也娶进了家门?如此好事,王夫人又岂能便宜他人?只是老话说,一家女百家求。人家官媒上门求亲,也没安着坏心,所以王夫人自然不好把人家打出去,果然待人家太过无礼,将来家里的这些姑娘们谁还敢问津? “咱们早就听说这位林姑娘乃是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姿,所以那些凡夫俗子,咱们也不敢上门说话。太太放心,这门亲事,咱们保证太太高兴!”另一个官媒趁机上前,伸手欲搀扶王夫人。怎奈王夫人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把手臂一抬,躲开了那官媒的献媚,早有彩霞上前来,抬手搀扶住王夫人。 彩霞是个利索人,她上前搀扶住王夫人之后顺便瞪了那官媒一眼,意思是,就凭你想来伺候我们夫人还不够资格! “哦,听你这话,来提亲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皇亲国戚了?那两位请屋里奉茶,慢慢的说吧。”王夫人心中一动,能打听到太后身边事情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官宦之家,既然如此,那这个提亲之人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去。 两个官媒道谢毕,跟着王夫人进了荣禧堂偏院王夫人日常起坐的屋子里,丫头们奉茶毕,王夫人方问:“到底是哪位大人家的太太相中了我们家的表姑娘,两位可以说了吧?” “是是是,太太想想,这武义都尉家,算不算是大贵之家呢?仇都尉的长子今年正好十八岁,尚未有正室妻房,都尉夫人也是个慈善之人,向来连下人都未曾苛待。这林姑娘一嫁过去便是当家的少奶奶!还有啊,这仇都尉的次女如今也算是宫里的大红人,皇上身边的谨贵人。太太也是常往宫里走动的人,谨贵人想必也是见过的。如此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太太说,算不算是天赐良缘?”这绛红色衣衫的媒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后显然有点口渴,忙端了茶来一口喝干。 王夫人但笑不语,怪不得消息如此灵通,原来人家的女儿还是宫里的贵人!这武义都尉乃是朝廷正三品的武官,按道理说,这仇家是比贾家更强些,能攀上这么一门亲戚,倒也值了。只是亲戚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儿子好。黛玉与其嫁给别人给别家带去好运,还不如嫁给自己的儿子,将来帮夫帮子岂不更好? 再说了,连着仇家都一门心思的要巴结这门亲事,看来黛玉这丫头果然狠十分得了太后的心思!不然你以为人家仇都尉家会为了一个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就轻易的把长房长媳的人选给定了?那这偌大的京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多了去了!仇都尉家的门槛儿岂不会被人踏平? “太太还有疑虑?”另一个官媒一直观察着王夫人的神色,无奈王夫人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她的心中之事怎能是两个官媒能看透的,果然那样,她这五品命妇真是白当了。 “疑虑倒没有,这位仇都尉正是当今天子近臣,试问京城中谁家不知,谁人不晓?但林姑娘乃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心头肉,说句不该说的话,自打林姑娘来了,在我们老太太眼里,连亲孙子宝玉都往后站了几步,但凡有什么事,总是先紧着林姑娘挑选,然后才是我们家的孩子们。如今你们要给林姑娘提亲,我倒没什么,只我们老太太那一关,便过不去了。我们老太太呀,是舍不得林姑娘嫁到别家去的。”王夫人微微一笑,说完这番话后,只顾吃茶。 两个官媒也不过是走家串户的婆子,黛玉进宫之事那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所以一拿了仇都尉夫人的赏银就兴致勃勃来了,想着这位王夫人听了此等好事,定然会欣然应允,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于是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不得主意。 “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二位用饭了。仇都尉夫人的意思呢,我也会跟我们家老太太说明。二位请先回去听信儿吧。”王夫人说着,便把茶盏往炕桌上一放,慢慢的站起身来。 两个官媒哪里还敢久留?连忙起身告辞,陪着笑脸退了出来。 冬天的时令,天黑的早些,况且今天的天气原本就有些阴沉沉的,所以酉时不到,天色便黑下来。王夫人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细细的思索了一阵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问边上的玉钏儿:“怎么林姑娘还没回来?琏儿这下流种子怎么办事的?你快使个人到二门上,告诉管家,若林姑娘还没回来,立刻派人去催!” “是。”玉钏儿被王夫人郑重其事的神色吓得不轻,忙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刚走至荣禧堂门口,却见三四个十来岁的小厮拉着一辆轻车进了内宅的大门,往贾母的院子走去,忙上前一问,正是黛玉回来了。于是赶忙回身去给王夫人回话。 王夫人听说黛玉已归,心中的主意便慢慢形成,一时稳住了心神,缓缓点头,然后坐到一边的榻上,往后一歪,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好好地理出一个头绪来,方不至于乱了手脚,儿子女儿的婚事都是大事,这表姑娘的婚事更是大上加大,一不小心便会得罪宫里的人,所以时刻大意不得。王夫人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睛,玉钏儿忙拿了一条羊绒毯子替她盖好,却听王夫人轻声吩咐道:“你们打听着,老太太屋里传饭再叫我。” “是。”玉钏儿忙答应一声,摆手把屋子里的小丫头全都遣散,然后自己便跪在王夫人跟前,替她轻轻的捶腿。 黛玉在外边累了一天,回来之后只到贾母房里请了安,便说浑身酸痛。况且贾母看着她眼圈红肿,想必是哭的伤心了,于是叹道:“你且回去你自己的屋子里歇歇儿吧,明儿再来。紫鹃,好生服侍你们姑娘。晚饭想吃什么,立刻叫人去做!” “是,奴婢知道了。”紫鹃见贾母看着黛玉的目光都更加的温和,心想果然还是太后有本事,不过是把姑娘请进宫里一趟,回来之后这全家上下都对姑娘换了脸色,连太太都不一样了呢,何况老太太?于是心中十分的欢喜,忙一福身答应一声,转身搀着黛玉回潇湘馆去。 不想黛玉前脚进门,袭人便后脚跟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山青色多罗呢的包袱进了潇湘馆。 “袭人姐姐来了?”潇湘馆里的小丫头们见了袭人,忙行礼问好,袭人便笑道:“姑娘可回来了?” “回来了,刚进屋姐姐就来了,姐姐真是掐算的好时候。”雪雁听见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袭人手上的包袱,又奇道:“姐姐手里拿的什么?可是宝二爷的针线?我们家姑娘素来是‘横针不拿竖线不捻’的,可没办法帮姐姐做这些针线活。” “你这小蹄子,怎么这一张嘴越来越尖利了?”袭人被雪雁抢白,倒也不生气,只顾往屋子里来。 “袭人姐姐来了?”黛玉此时刚换下衣裳,正在暖炕上歪着,紫鹃则换了手炉里的炭火,拿了帕子包起来,放在黛玉的怀里给她包着。 “姑娘好!”袭人见着黛玉,并不似原来那样轻狂,而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万福给黛玉请安。 “姐姐是个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做耍?雪雁,倒茶来。”黛玉轻轻一笑,依然歪在炕上,并不起身。 “我今儿去太太房里回话,太太让我带了样东西给姑娘。太太说,这可是那个什么俄罗斯国进宫来的天鹅绒的料子呢,太太叫我拿来给姑娘瞧瞧,看满意不满意,说事要给姑娘做过年的衣裳呢。”袭人说着,便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玫瑰紫色的提花绣金呢子面料的布来,捧到黛玉的跟前。 “这个很金贵了,是几个姐妹都有,还是单给我的?”黛玉心中疑惑,素来这些年节的衣裳都是由婆子们打点,再不济也是李纨来,这次王夫人怎么会叫袭人来?袭人何时成了管家的丫头了? “自然是单给姑娘的。三姑娘过几日就去南安王府了,二姑娘早就嫁出门去,咱们这个家里,出了林姑娘就是四姑娘了,四姑娘小呢,太太说,只得了这一块好料子,先给林姑娘做。” “这倒是奇了,我真是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姑娘如今大了,今儿就有人上门提亲呢。太太心疼姑娘,所以趁着姑娘还在家的时候,把这些好东西都给姑娘。省的想三姑娘一样,突然间要远去南边,太太想多疼她两天都不行。”袭人一边说一边瞧着黛玉的脸色。 “这话倒是稀奇了,只是不知今儿是何人来提亲了?提的是哪家的公子?”紫鹃看着黛玉的目光一沉,心中一惊忙在一边插嘴问道。 “是仇都尉的公子呢,正三品的武官,如今仇夫人要给她的长子提亲,说只要过了门,便是当家的少奶奶呢。”袭人越发得意的看着黛玉,想从黛玉的脸上读出黛玉的心思,可惜黛玉只是淡淡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太太答应了?”紫鹃着急,张口便问了出来。 “这个我却没听说,不过瞧着太太的意思,是要听老太太的呢,老太太这么疼林姑娘,想来不会同意林姑娘嫁到外边去,自然是要亲上做亲的。”袭人深知黛玉的心事,所以这句话说的极慢,而她的眼睛也更加不错一分一毫的盯着黛玉的脸色。 “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这料子太珍贵了,只怕我承受不起,你带回去给太太,留着给她那可心的儿媳妇用吧,我的衣服,自然有我的丫头料理。况且我来了这些年,你可曾见我穿过一件这府上做的衣服?紫鹃,还不去铺床,等什么呢?”黛玉冷着脸,把怀中的手炉一推,转身下了暖炕往卧室走去。(未完待续) 心不足宝钗吃恼 却说贾母房里传饭,王夫人便匆忙赶来,贾母又问今天的晚饭都有什么,地下的婆子忙如数回了,贾母便又点名挑了其中的两样菜叫分成两份给宝玉和黛玉分别送去。王夫人在一边陪笑道:“还是老祖宗疼他们,一点吃的也记着他们。” “哎!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我的心思了。老了老了,无非是想看着儿孙们个个儿都过得好罢了。偏偏他们两个生的都单弱,总少不了个小病小灾的,我又如何放得下心呢?”贾母说着,轻叹一声,又问:“三丫头在做什么?不如你们把她叫来同我一起用饭吧。” 王夫人忙陪着笑脸回道:“老太太疼她们,自然是他们的造化,只是今儿天阴沉沉的,刚才媳妇来的时候有飘起了雪珠儿,只怕一会儿就下大了。老太太有什么好吃的,不如留给他们明日再吃,这会子还是别叫三丫头过来了,省的灌了冷风在肚子里,再吃饭又生病了。” 贾母听了连连点头,叹道:“也罢了,你能如此疼她,我也放心你了。她过几日就要去南安王府了,随身的东西你都要仔细准备。鸳鸯!” 鸳鸯原本在看着小丫头们摆放碗筷,听了贾母唤她忙转身进来。 “鸳鸯,把我的体己银子拿两千两出来,交给你们太太,让她去置办三姑娘的东西吧。” 鸳鸯忙答应着,悄悄地看了王夫人一眼,却不见王夫人脸上有任何表情,于是也不敢多话,转身去拿银子。王夫人则服侍着贾母起身去饭厅用饭。 “老太太,今儿南安王府的人走后,来了两个官媒跟媳妇说了半日的话。”王夫人见鸳鸯出去了,方根贾母说起官媒的事情,“原来他们是来给林姑娘提亲的,男家是武义都尉仇家的大公子。” “仇家?我们与他们素无往来,他们怎么会向我们提亲?”贾母眉头紧锁,看着王夫人。 “老太太忘了,仇家的二小姐可是宫里的谨贵人。他们既然上门提亲,绝不会因为是否世交的缘故,必然是得了宫里的消息。” 贾母点头不语,片刻方笑道:“如今林丫头的名声倒是传了出去。” “媳妇已经回了她们,说林姑娘小呢,老太太心疼外孙女要多留两年。等过了及笄之年再定婚事也不迟。” “嗯,你这样说十分的妥当,我是不怕他们这些人的,想当初国公爷在的时候,这些人还不过是个千总之类的小官儿,凭着这几年的努力巴结做到了武义都尉,难道就可以逼亲了吗?”贾母冷冷一笑,谨贵人又如何?论品级那也在元妃以下好几层呢。 “是,老太太自然是这家里的主心骨。”王夫人此时更加坚定了要黛玉嫁给宝玉的决心。且此事要快些定下来才行。不然今儿一个仇都尉,明儿一个冯将军,这荣国府的门槛儿都要被踏破了,自己以后没别的事做了,天天应付官媒吧! 贾母一个人用饭甚是冷清,便叫王夫人作陪,王夫人哪敢同老太太一桌用饭,只是坐在下手照应着,陪着说话而已。 贾母用饭后,叫众人把剩饭用了,自己扶着鸳鸯的手进暖阁歪着,王夫人又嘱托了众丫头一番话方退出来回自己房里用饭。 回到房里,王夫人把鸳鸯拿过来的两千两银子收进柜子里,然后转身对彩云说:“你去差个人到书房瞧瞧老爷可曾用了晚饭,今晚在何处歇息。” 彩云答应一声出去,王夫人便叫传饭。 这个时辰,贾政已经在书房里用过晚饭,王夫人差人去请,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主要是想问问贾政晚间睡在何处罢了。果然,彩云不多时回来说道:“老爷已经用过饭了,正在同相公们说话,老爷请太太用了饭自管歇息,他老爷说今晚就在书房歇着了。” 王夫人点点头,正好晚饭也已经传来,便一个人坐在小炕桌上用饭。 在书房歇息?说的好听罢了,估计又要半夜回来,然后直接去赵姨娘那不要脸的老妖妇屋里去吧。王夫人想到这件事心里边不痛快。虽然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从小学的便是三从四德。但试问哪个女人看着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睡觉会觉得心甘情愿呢? “彩云,你去叫人请姨太太来,说我有要事相商。”王夫人吃了一半的饭,突然吃不下去了,于是把碗筷一放,抬手要茶漱口。 众丫头看王夫人脸色不好,哪敢怠慢,忙忙的把饭菜收拾下去,彩云也亲自跑去请薛姨妈过来。然薛姨妈还没过来,袭人倒是先来了。 “这么晚了,你不在他身边服侍,又跑过来做什么?” “太太……”袭人把怀里的包袱拿出来,轻轻的放到王夫人面前的炕桌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有话直接说。”王夫人原就有火,看着那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包袱,心中的火气更盛。 “奴婢试探林姑娘,依照太太吩咐的说了几句话,不想林姑娘不冷不热的回了奴婢一句,便去睡下了。”袭人无措的站在那里,小声回道。 “她怎么说?” “她说‘这料子太珍贵了,只怕我承受不起,你带回去给太太,留着给她那可心的儿媳妇用吧’。”袭人便把黛玉的原话纹丝不动的学了出来。 “哼,她这是跟我赌气呢。她跟宝玉的心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倒是你果然按照我的话说的?没有提及宝姑娘的事情?” “奴婢哪有那个胆子,敢去说宝姑娘的事情?只是想来园子里人多嘴杂,林姑娘听说了二爷和宝姑娘的事情也未可知。” “这就是了!她既然听说这件事,心中自然耿耿于怀。这也罢了,你且下去吧,好好地照顾宝玉。别叫我在替他多操心也就是了。” 袭人忙答应着,慢慢退出去。薛姨妈赶来的时候,王夫人已经气消了不少,依着黛玉的脾气,她今晚若是不发脾气才是怪事,她的拒绝,在王夫人看来定是欲说还休的腼腆罢了,所以王夫人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亲上加亲的话已经点过去了,她即便是不愿意也该去老太太那里求去,不过想来多半她是愿意的。荣国府现在虽然不如以前了,但总还是赫赫扬扬的百年基业,连妹妹皇商世家都羡慕不已,何况林家一介孤女? 王夫人一点也不担心黛玉,想黛玉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还能有什么本事翻得出自己的手掌心去?她嫁不嫁宝玉,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难道她还有本事把她那死了多年的爹娘从坟墓里哭出来不成? “姐姐!”薛姨妈进门来看着王夫人独自在灯下沉思,忙陪着笑脸上前唤了一声。 “妹妹怎么一个人来了?宝丫头呢?”王夫人看见自己的妹妹,心中的信心便更多了一层,不就是一个姨娘吗?就算是有些狐媚子手段能霸住老爷,又能怎么样?只要我的宝玉好好地,再有一房可心的儿媳妇,我害怕什么? “哎!蟠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整天价指桑骂槐的,闹得家里一刻也不消停。如今我出来,自然要留宝丫头在家看这些,那么一个人,再加上几个刁钻的奴才,可不就掀了那屋顶上的瓦去!”薛姨妈一边叹息着,坐在王夫人对面,又问:“这么晚了,姐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有件事,是我对不住你,须得提前跟你说一声了。林丫头这孩子,老太太十分舍不得她嫁出去,所以有心也把她配给宝玉。如今宝丫头刚定了亲事还没过门,我就跟你说这个,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妹妹和宝丫头,只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王夫人一边叹息着,一边请薛姨妈用茶。 “姐姐的意思是——林丫头要给宝玉做妾?”薛姨妈大吃一惊,那林黛玉纵然无父无母,那也是侯门千金大小姐,凭她的样貌品性,怎肯给人做妾? “若说是做妾,老太太断然不愿意的!妹妹也知道,这丫头昨儿刚被太后召见了,听说养心殿赐宴,皇上都做陪,旁边还有皇上的表弟北静王。你说这丫头是走了什么运了?如今太后如此厚待与她,若是把她许给宝玉,将来不就是宝玉之福吗?” 薛姨妈一听此话,脸色变渐渐的白了,王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要悔婚吗? “妹妹细想想,宝丫头嫁给了宝玉,自然是宝玉好了她才能好。宝玉若一味的不求上进,那岂不是我害了宝丫头?” 薛姨妈一听这话,耳朵又立刻竖了起来,嗯,这不是要悔婚的意思,只是这是什么意思呢?薛姨妈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妹妹我越听越糊涂了?” “妹妹难道忘了,娥皇女英的故事?”王夫人微微笑着说道。 “姐姐的意思,林丫头和宝丫头一样都是宝玉的妻房?”薛姨妈满脸的不解,但等到王夫人把她那一套措辞说出来之后,薛姨妈也只得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也罢了,姐姐都是为儿女们操心,果然能如此,也是宝丫头的造化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二人又说了半夜的话,薛姨妈才告辞出来回自己院子里。 宝钗在灯下做针线,一直等薛姨妈回来,听见院门响,宝钗忙起身迎了出去,果然见薛姨妈穿着那件樱草黄团花锦缎斗篷上带着雪花进了屋子。 “莺儿快倒热茶来!”宝钗忙上前把薛姨妈的斗篷放在一边的衣架上,又含笑问道:“妈妈怎么去了这么久?” 薛姨妈也来不及坐下,便拉着宝钗的手,把黛玉的事情和宝钗说了。宝钗听完之后,心生气恼,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失声哭道:“妈妈好糊涂,想她们二人从小儿在一起,彼此的情谊又岂是常人可比,果然那样,那府里还哪里有女儿的容身之地?”(未完待续) 奈何金玉良缘定 薛姨妈见宝钗这样,忙牵着她的手进了里间暖阁。母女二人相对坐了,薛姨妈方劝道:“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头委屈。原是待选来的,想不到却和宝玉定了婚。虽然这府上比不得宫里尊荣万千,但为娘想着你能有一个好去处,自然比进宫去受人的排挤更好。只是想不到还是摆脱不了那林丫头。” “妈妈,那娥皇女英的故事,乃是上古传说,谁个真的见过?也亏了姨妈能说的出来。妈妈瞧着罢了,果然真让我与她共事宝玉一人,不分上下,凭着宝玉的脾气,女儿就只有进佛堂念经的份了。”宝钗说着,又落下泪来。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姨娘在吗?”薛姨妈忙拿了帕子给宝钗拭泪。 “姨娘怎能管得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宝钗说着,便羞红了脸,再加上她腮边犹有泪花闪烁,灯光中仿若是牡丹带露,海棠含娇。直把薛姨妈也看愣住了。 “我的儿!终究是你的命不好!”薛姨妈看着女儿天姿国色竟然要与别人共事一夫,心中自然也是难过,她伸手把宝钗拉进怀里,抚摸着她松散的发髻劝道:“你放心,你姨娘说了,两房平起平坐原不过是随口说的。论理,你进门在先,她在后。况且你原本就比她年长,自然进门口你就是姐姐,这姐妹的名分是错不了的。你再瞧那丫头的性子,不过是有些才情,总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等将来真的过日子,那些管家娘子们哪个会买她的帐?你的贤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难道我儿还怕了她不成?” “话虽如此说,但宝玉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我心中总是不舒服。”宝钗听了母亲的话,方渐渐的止了泪水,想着这件事情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如今家计艰难,只怕嫁妆是一年少于一年了;并且自己眼看着都快要十八岁了,若再不嫁,恐怕要遭人笑柄了,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薛姨妈见宝钗不再哭诉,便劝着她回房歇息去,又嘱咐莺儿好生伺候着,然后自己也扶着丫头同贵回房睡下。 却说怡红院里,此时也刚刚熄了灯。只是宝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袭人谁在外床,听见宝玉闷声叹气的,于是问道:“你身上不舒服吗?” “我那里是身上不舒服,我是心里不舒服呢。为着这劳什子规矩,我已经几天没见到林妹妹了,今儿她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这个人可是疯了?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袭人听了偷笑,幸亏如今老太太和太太商量的好计策,要把林姑娘也一并娶过来,不然这一位到时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非礼勿言’。可是我的心里总是不自在。”宝玉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实话告诉你吧,你若是要见林姑娘,必定要等到宝姑娘先过了门才行呢。” “这怎么又有宝姑娘的事?”宝玉吃惊,猛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些躺下,小心又着凉。三日后纳吉,纳吉之后呢,便要定婚期了。等宝姑娘过了门,太太自然安排你和林姑娘的婚事,你就放心吧。” “我更不明白了,你快些说,这根宝姑娘有什么关系?”宝玉索性把袭人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推开,拉着袭人的手问道。 “还不是老太太和太太疼你?要你先娶了宝姑娘,然后再娶林姑娘,如此你可心满意足了?”袭人又拉起被子把宝玉围起来,如今不管是宝姑娘还是林姑娘,若是宝玉先病了,自己就难辞其咎。 宝玉听了这话,一时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缘故,即便是要娶二人,那也要先是林妹妹过门啊?怎么半路里又杀出个宝姐姐来? “袭人,你实话告诉我,这几日你们忙活的,是我跟林妹妹的事,还是跟宝姐姐的事?”宝玉终究还算不傻,此时才想到自己原是被骗了去。 “呃,是宝姑娘,宝姑娘原就是姐姐,自然要宝姑娘在前。”袭人自觉言语有失,忙放低了声音。 “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是林妹妹吗?再说,这是年龄大小的事儿吗?宝姐姐先进了门,那林妹妹在过了这算什么?算什么?”宝玉不由得火了,原来这些人一直在骗自己。亏自己这两天还美滋滋的听从他们摆布! 宝玉在怡红院里发疯发狂,而黛玉此时却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紫鹃因为不放心黛玉,今晚便睡在黛玉身侧,今天的事情太多,奶娘去世了,王夫人又使了袭人来潇湘馆说了那些混账话,紫鹃想,姑娘心中必定是又气又恨的。 黛玉果然无法安睡,但她只是默默地想她的心事,却没有一滴眼泪。 “姑娘,三更已过,睡吧,如果睡不着,闭上眼睛养养神也好。”紫鹃躺在黛玉的身边,也是一丝睡意没有。潇湘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府上的人,真真好算计!已经定下了金玉良缘,如今还想着娥皇女英! “紫鹃,你说我们做女子的,是不是终生总要嫁一个人?如果不嫁会怎样?”黛玉想了半日,最终也没想出什么答案。 “不嫁人?”这个问题紫鹃倒是没有想过。她是做丫头的,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由主子定,看着贾母的意思,将来黛玉出嫁,自己一定是陪着过去的。原来以为黛玉是一定会嫁给宝玉的,可如今开来时不能了。今晚袭人说的那么明白,黛玉却一口回绝,恐怕将来是要跟太太翻脸了的。黛玉不嫁给宝玉,嫁给别人也无所谓,紫鹃时打定主意跟着黛玉去的。置于黛玉嫁人之后会怎样,她却从没想过。更别说终生不嫁这件事。 “是啊,不嫁人,我们自己出去过。或者买块地,或者开几个铺子。挣钱不要太多,够我们几个嚼用就好了。像这里虽然锦衣玉食,却一点自由也没有。我早就厌倦了。”黛玉轻声叹道。 “可是,姑娘,在这个世上,一个女儿家,是不能自己支撑门户的。这于理不合。”紫鹃犹豫着,黛玉的想法是很好,可是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些,一个女儿家独立门户,那要遭到多少人的欺凌?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不只是有银子就可以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在在这个地方住下去,紫鹃,你说我还可以去哪里?”黛玉的心思,此时已经悄悄地回到了姑苏,只是结算是姑苏老家,此时也是人去楼空了吧?旧时的府邸已经卖了,祖茔的祭祀由远房族人打点,连祖茔的那片土地都被族长收了去。女儿家,是不能祭祀祖宗的!不知爹娘的坟前是否有人按时洒扫?不知那坟头之上是否已经杂草丛生? “姑娘,你既然这么想离开这府上,何不跟太后讨个主意?太后那么喜欢姑娘,一定会为姑娘解决这个难题。”紫鹃一直就想说这句话,她十分的不明白,昨天太后拉着黛玉的手一直在问,住在荣国府可还舒心,还有什么事感到为难等话,可是黛玉却只字不提自己的苦衷。紫鹃想,只要黛玉一开口,太后一定会帮黛玉解决这些麻烦,人家可是太后啊!皇上的亲娘呢! “傻丫头,太后是什么人?太后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帮皇上处理后宫繁杂事务,甚至还有些许国事要她老人家操心。我又算什么人?哪里敢劳动太后她老人家操心?再说了,就算是跟太后说这些又能怎样?大不了太后把我收进宫里去,我是打死也不进宫的。” “呵呵,姑娘,您怎么知道进宫就要做娘娘,万一太后要收你做义女呢?这个世界上,有没谁说只有南安太妃能收义女?姑娘不知道,我刚才听小丫头说,今儿南安太妃打发人来,说已经认了三姑娘做义女呢。太太说,五日后送三姑娘去南安王府。这一家子今儿高兴着呢,说这府上又要出一个王妃了。” “王妃?南疆藩王的王妃是那么好当的吗?”黛玉冷笑一声,“别傻了。南疆至此,何止千里之遥?这种滋味,我是饱尝过的!” “嗯,也是呢。不过太后那么喜欢姑娘,若是收姑娘做义女,还不得给姑娘寻个如意郎君呢?”紫鹃忽然又笑了,想着黛玉果然能嫁一个如意郎君,那么自己也就放心了。 “傻丫头,你真是疯了!什么如意郎君,你可知道,自古以来那些公主郡主,哪一个是寻得如意郎君的?朝廷打完仗后,首先要做的便是议和,议和之后便是和亲。想想王昭君,何其命苦?你嫌你家姑娘我死的慢吗?”黛玉轻声啐了紫鹃一口,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紫鹃被黛玉几句话点拨清醒,戏文里的那些才子佳人,原来都是故事而已。 黛玉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自然没什么精神。所以也没出门,只穿着家常衣服在屋子里歪着,时而小睡一会儿,或者看看书,和紫鹃说说话。宝玉倒是来了两回,都被黛玉挡在门外。这个时候,黛玉最不想见到的人,自然是宝玉。 三日之后是宝钗和宝玉的纳吉之礼。贾府上下一团欢喜,仆妇们忙碌了一整天,王夫人和薛姨妈自然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凤姐儿身上不大好,但这种事总少不了她张罗。所以她强打精神过来忙活。李纨因时不全之人,倒是落得清闲,只在园子里看着贾兰读书而已。 宝玉总有一千个不愿意,总挡不住王夫人一句话:“再胡闹,仔细老爷打你!” 儿女终身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讲究个三媒六证。所以宝玉没有选择,只能听凭王夫人的安排。 宝玉和宝钗订婚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水溶去的。水溶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笑容满面。原来宝玉同林姑娘并没有婚约,和宝玉定亲的人是薛家的姑娘嘛。水溶便一百个放心,抽了个空儿,跟太妃说一声,便进宫找太后去了。(未完待续) 恩施水木赐百年 水溶急匆匆进宫去,刚走到毓坤宫门口,便看见张德喜带着小太监和侍卫从对面赶来。水溶便含笑上前笑道:“张公公,急匆匆的,这是去哪里啊?” “王爷安。老奴奉太后懿旨,要往荣国府走一遭。”张公公今天似乎非比寻常,他怀中抱着一道黄绢卷轴,笑眯眯的看着水溶,似乎有什么喜事。 “去荣国府?可是与林姑娘有关?”水溶一听荣国府三个字,心跳早就加快几拍,哪里还来得及思索,于是紧紧追问。 “不单单跟林姑娘有关,还跟王爷有关呢,王爷的喜事近了,老奴要先恭喜王爷,讨王爷的赏呢。” “果然是喜事,自然少不了你的赏,公公先说是何等喜事?” “王爷可是要去见太后?王爷自去,王爷见着太后娘娘,自然知道什么喜事。不过老奴出来的时候,凤藻宫的娘娘刚进去给太后请安呢。”张公公拍拍水溶的手,一甩手中的拂尘,带着小太监和侍卫们走了。 关于喜事,水溶自然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没见懿旨,便还做不得准。凤藻宫的娘娘?那不是荣国府的大小姐吗?她这个时候才去给太后请安?未免时辰也太晚点了吧?水溶在心里猜测着王公公后面的那句话,心中疑惑不已。不过自己既然已经来了,断没有就走的道理,不如先去太后宫中偏殿等候,等那元妃走了再去给太后请安。水溶主意一定,忙疾步向前,往太后宫里走去。 张公公乃是皇宫里的老人,哪个妃子存了什么心思,他不用琢磨,一看便知,刚才出门时见元妃只带着贴身宫女抱琴一个来见太后,猜到其用心定然是为了宫外之事。果不其然,此时的元妃正陪在太后跟前,巧言承欢,引得太后喜笑颜开。 “元妃啊,你果然是个乖巧之人,皇上身边幸亏有你,哀家也才能放心的在这慈宁宫里颐养天年。”太后吃了一口元妃递上来的茶,开心的笑道。 “太后谬赞了,元春伺候皇上,伺候太后娘娘乃是分内之事,怎敢在太后面前居功?”元妃忙欠身笑道。 “你能如此识大体,也是皇上的福气。想这后宫之中,多的是挖空心思争宠夺爱之人,妃嫔之间相互提防,相互暗算,这些事情哀家见得多了。难得你能以忠心和孝心为先,对那些贵人,美人平时也常有照顾,也不枉皇上赐你‘贤德’二字了。”太后又是何等人,几句话便把一顶大帽子扣在元妃的头上。 元妃其实此时来见太后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受她母亲所托,在太后面前替自己的弟弟宝玉美言几句,再夸赞几声自己的表妹黛玉,然后瞧着太后的心思,趁机请旨赐婚。当然,元妃心中十分明白,凭着自己的身份和贾家的爵位,宝玉若得太后赐婚那还远远不够,但黛玉却说不准了,黛玉可是太后心尖子上的人呢,那日太后宴请黛玉,连谨贵人都得到了消息,而她贤德妃又如何不知?只是太后如此一说,原本心中所想的话,一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了,你这个时候来见哀家,不会是有什么要事吧?可是其他妃嫔又生事端了?”太后看着元妃有些走神,于是把手中茶盏放在一边的漆雕小几上,侧着脸,看上去对元妃无比关心的样子。 “啊,并没什么大事,宫中妃嫔的事情向来由容姐姐打理,臣妾平时也不过是帮衬着容姐姐罢了,即便有什么大事,也是蓉姐姐出面调停,并不用臣妾出面。”元妃忙回神,暗暗的恨自己怎么越来越没用,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怎么此刻魂不守舍起来? “哎!什么叫大事?咱们娘们儿整日在后宫里带着,所谓的大事也不过是各宫之间的琐事,我朝祖训,后宫不干政事,所以那些大事是轮不到咱们娘们儿来说嘴的。说吧,你这个时候来见哀家,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不是有什么话说?”太后一副大开恩典的样子,慈祥的看着元妃,又把元春心中渐渐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太后还是倚重贾家的,宁荣二公当年随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曾立下汗马功劳。太后又怎会不感恩?只是元春一高兴便忘了,宁荣二公已经去世多年,如今的贾府早就不如从前了。 元妃来不及细想,忙趁机离座,跪在太后面前,磕头回道:“是,臣妾今日求太后娘娘,原也不是朝中之事,只是臣妾娘家的一点琐事。臣妾有个胞弟,今年已经十四岁,过了这个年,也十五岁了。因家中祖母溺爱,所以一直也没有合适的门第许下婚配之人。臣妾还有一个表妹,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便是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女儿黛玉。这黛玉表妹六岁丧母,祖母怜惜疼爱才接来府中教养,黛玉与我弟宝玉从小青梅竹马,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祖母和母亲早就有意玉成他们二人。臣妾那胞弟倒也罢了,原是个不成材的,只是表妹黛玉却曾经是太后娘娘的客人,臣妾斗胆请旨,请太后娘娘开恩把表妹黛玉赐婚给臣妾的胞弟宝玉,臣妾永记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哎呦!说了半天,就是赐婚这件事啊。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把我的头都给说晕了。”太后等元妃说完,忍不住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抚了抚。 “臣妾该死,嘴笨口拙,让太后娘娘费神。”元春原是跪在地上的,此时太后还没叫起,只得又磕了个头。 “给那林丫头赐婚的念头,哀家不止有一两日了。那天哀家见到林丫头第一眼起,便十分的喜爱这个孩子。一心想着,要给她寻一个好人家,所以呢,哀家一直在留神。你想求哀家把林丫头赐婚给你的弟弟,这原是好事,想林丫头从小儿在你们府上长大,与你胞弟乃是表兄妹,时常见面也是有的,说青梅竹马呢,也不为过。只是哀家却听说,你这胞弟已经有了婚约,前儿还刚行了纳吉之礼。难道你这个做姐姐的竟然不知道吗?” 元妃一听此话,心头一震。原来太后耳聪目明,自己家中所作之事她早就知道了?可恨母亲贪恋着薛家的那份家私,非要先把宝钗和宝玉的婚事定在前面,自己也是一时糊涂,一直听母亲的话。今日太后这话问下来,自己又如何作答? “你果然不知道。”太后淡淡一笑,“既然不知道,哀家也不怪你。但哀家可告诉你,林丫头曾经有恩与哀家和皇上,在哀家的心里,她就跟哀家的女儿差不了几分。她的婚事定然不能马虎,哀家决不允许她去给人家做小!行了,你起来吧。你关心你的表妹,也是孝敬哀家的意思,哀家索性也告诉你个喜讯,哀家已经替林丫头找到合适的人家了。” “噢?不知太后娘娘要将我表妹赐婚何人?”元春心中连连叫苦,想不到这一趟不但没办成事,反而把黛玉推向了别人。 “北静王水溶。你觉得如何?”太后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斗心智?你小小元妃跟本宫还差得远呢。本宫不过是以大局为重,不愿宫中多生事端而已,不然的话,你哪有机会在本宫面前说三道四? “原来是北静王?”元妃可谓是又惊又喜,惊得是,北静王以郡王至尊,纳表妹黛玉为妃,且是太后赐婚,这对黛玉可是无上的荣耀。喜的是,如今林家已经没了后人,黛玉的娘家便是贾家,能和北静王府联姻,贾家的好处自然少不了。更何况北静王府素来和贾府关系很好,想必这次联姻,只会是让两家好上加好,那么贾家的势力便如虎添翼。这又有何不好? 元妃连连叩头,口称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如此眷顾贾家,眷顾元春,元春肝脑涂地也难报答太后莫大的恩典等语。 太后早就听厌烦了,只收了笑容,摆摆手说道:“你来了这半日,哀家也有些乏了,你跪安吧,哀家要躺一躺,养养精神。” “是,元春告退。”元妃口中说着告退,哪里敢接着就走,太后说躺躺,她自然要和宫女一起,服侍太后进暖阁躺好,拉过锦被给太后盖上,又嘱咐了太后的宫女几句,才慢慢的退出慈宁宫。 水溶原来还焦急的等在外边,但听了殿内太后之言,方喜笑颜开,如心愿得偿,满腹心事已经解开,苦苦的相思也没白费,那种高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水溶喜滋滋的想着,想必刚才遇见张公公定是去贾府宣旨,那么自家府上应该也有太后懿旨过去才对,太后懿旨一下,母亲也定然高兴,她老人家可是一直在催自己成婚呢。 水溶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出皇宫,不想再太极殿的右侧甬道上,遇见了一个人。 “咦?王沐晖?”水溶侧目皱眉,看着一身官服的王沐晖,惊讶的喊了一声。 “哦,下官见过王爷。”此人正是王沐晖,他一身六品官服从太极殿出来,原是要离宫去的,不想在这里和水溶不期而遇。 “皇上召见你?”水溶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他的表情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一定纳闷,王沐晖身为六品外官,皇上一般是不会亲自宣召觐见的,即便是有什么公务,也会有他的上级官吏逐级上报,最后通过宰相报给皇上。缘何今日这王沐晖会在太极殿外出现而北静王水溶却一点也不惊奇? “嗯。”王沐晖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和水溶并肩而行。“王爷去慈宁宫了?” “去了,但没见太后。”水溶笑笑,面对王沐晖,仿佛是多年老友。 “这里说话不方便,下官有话,耽误王爷一会儿的功夫。”王沐晖看看周围,虽然此处贴近太极殿,除了侍卫之外,并无他人,但他依然保持着警惕。 “好,你去换下官服,咱们去宫外醉仙楼见。”水溶点点头,先行离开。(未完待续) 议婚旨喜忧参半 再说张公公捧着圣旨进入荣国府,依然是一路走来,直奔潇湘馆。太后的懿旨很简单——林如海之女黛玉天资聪颖,贤淑端庄,北静王水溶青年俊才,堪称我朝栋梁,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宫特旨,为二人赐婚。有关婚嫁事宜交礼部和议,婚嫁之日便定于明年花朝节。 黛玉带着紫鹃雪雁等丫头跪在地上,听完张公公宣读的旨意,面无表情,平淡的很。只轻声谢恩后,款款起身接旨,全无他话。 “林姑娘,老奴才给您道喜了!”张公公把太后的懿旨交给黛玉之后,便对着她躬身一礼。黛玉从此之后,可就是北静王府的王妃了。太后连婚期都定下来了,此事可还有变? “多谢公公,紫鹃!”黛玉此时顾不得羞涩,轻声叫了一下紫鹃,紫鹃何等聪慧,忙从荷包里拿出一定十两纹银悄悄地塞给张公公,“公公您辛苦了,这个给您喝茶。” “奴才谢林姑娘赏赐!”张公公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边上尚未回神的众人,轻声咳嗽一声,朗声说道:“太后旨意已到,洒家告辞了。” “啊——张公公,请嘉荫堂奉茶。” “不用了,来时太后一再叮嘱,要老奴宣旨完毕即可回宫,还有好些事儿呢。”张公公对着贾政淡淡一笑,转身便走,看也不看贾母等人一眼,贾政等人慌忙跟上,说些客套话,一直把张公公送到大观园门外,看着众人上马远去,方长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大冬天的,贾政生生紧张出一身汗来。 “哎呦!想不到太后竟然为林丫头和北静王爷赐婚。”贾母一脸感慨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黛玉,象牙色折纸桂花的斗篷罩着她窈窕的身子,家常发髻,只是日常的东珠银簪换成了白玉红莲长簪,白皙的面容越发显得娇媚起来。 “恭喜老太太,恭喜林姑娘!”凤姐儿和李纨以及一院子的婆子丫头全都对着贾母和黛玉行礼,贾母立刻满面春风,开心的笑起来。是的,贾母凭什么不笑呢?大孙女如今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皇上年纪轻轻,又没有立皇后,宫中除了一个皇贵妃比元妃品级高些,再也无人能够压倒元妃,三孙女刚被南安王府接走,已经册封为郡主,不久便要上船南去,将来也是王妃无疑。而这个素来娇娇弱弱的外孙女,又要嫁给北静王了!如今贾府可谓立足不败之地,富贵万年,永葆平安了! 如此大喜,贾母的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王夫人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北静王府毕竟不同别家,水溶和当今天子乃是表兄弟,水家是正经的皇亲贵胄。更重要的是水溶又素来跟宝玉交好,这门亲事虽然不尽人意,但相比把黛玉嫁给别家来说倒也十分的不错。 总之,在如今贾府人的心目中,黛玉嫁给北静王,远比嫁给当前任何一个除了宝玉之外的贵族公子都好。 “老太太,这几日府上接连有喜事,不如我们摆宴庆祝一日吧。”王夫人想通利害关系之后,打定主意要好好地巴结一下黛玉,好让她在嫁入北静王府之后,顺便提携一下贾家。怎么说,贾家也是她的娘家人不是? 贾母自然是高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阖府上下都高兴,老太太自然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好,我正有此意,去差人把珍哥儿媳妇她们娘们儿都叫来,咱们在一处乐它三天!” “好!好!”众人全都欢呼,一时间都忘了主子奴才的身份。 黛玉淡淡一笑,这就是忘乎所以了吧?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同样高兴地紫鹃和雪雁,慢慢的把手抬起,扶着紫鹃的手,行至贾母跟前,轻轻一福:“外边天冷,老太太请屋里坐。” 黛玉一句话,众人才从喜悦中回神,这腊月的天气冷的紧,众人竟然忘了回房去说话。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哈哈笑道:“还是我的玉儿孝顺,也罢,你也劳乏了,快进屋去歇着吧。我们就不闹你了,一会儿宴席齐备了,我再叫人来请你。” “多谢老太太,只是我今儿身上原有些不爽快,这会儿在这里吹了冷风,浑身酸痛,只想歪着去。” “那快去吧,紫鹃好生服侍着,一会儿让你凤姐姐吩咐下去,紧着你爱吃的东西做了给你送来。”贾母一听黛玉身上不爽快,立刻紧张起来,如今黛玉的身子更是大意不得,万一太后怪罪下来,那可是一家子的祸事。 “老太太先请,我送送您。” “这里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你送?你快回屋去吧,你大嫂子呢?” “在这儿呢。”李纨听了贾母召唤,忙从王夫人身后转出,对着贾母轻轻一福。 “你就留下来照顾你妹妹吧,若是躺躺身上还不舒服,就立刻请了太医来给她请脉。”贾母殷殷叮嘱道。 “是,孙媳记住了。”李纨忙答应着,扶着黛玉进屋子去,贾母便带着众人回荣庆堂,大家商议着如何庆祝之事。 一群人中,个个喜笑颜开,唯有宝玉阴沉着脸毫无喜色。贾母带着众人回房,他原是要留下来同黛玉说句话的,岂料袭人拉了他一把,在他耳边悄声劝道:“奴婢劝二爷以后收敛着点儿吧。林姑娘从此以后可是北静王府的人了,二爷还只管同林姑娘牵扯不清,他日林姑娘贵为王妃,小心王爷怪罪于二爷。” 宝玉听了此话,便闭口不敢言,只默默的跟着众人离了潇湘馆。 黛玉被紫鹃搀扶着进屋,雪雁随后把厚厚的软帘放下,屋子里原就烧着火笼,中间的铜鼎里也焚着银丝雪碳。进门后暖气扑面而来,确如春日复苏一般。 “还是妹妹这屋子暖和。”李纨一边笑着看着黛玉歪倒在软榻上,又对雪雁说:“快拿条毯子给你们姑娘盖上。” “嫂子请坐,我这里你又不是没来过,哪儿还用得着客气什么。”黛玉的确乏了,此时靠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妹妹觉得怎样?要不还是请个太医来诊脉吧?”李纨看黛玉慢慢的和合上眼睛,一脸的疲惫之色,心中越发的紧张。如今这林姑娘的身子可是关联着整个荣国府几百口子人的安危,一丝一毫也大意不得。 “嫂子只管坐着吃茶,我早起醒的早些,这会儿又困了。并没什么不妥。”黛玉说着,又翻了个身,转面向里,不再说话。 李纨闷坐了一会儿,听见黛玉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于是悄声跟紫鹃道别,慢慢的出了屋子,往前面来给贾母回话。 黛玉一觉睡醒,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候。紫鹃雪雁几个丫头忙上前来服侍黛玉梳洗后,小丫头抬了一张小炕桌来,上面四个精致的南方小菜并一碗碧粳米粥,紫鹃拿了定窑斗彩小汤碗给黛玉盛了一碗,又拿过银质汤匙递给黛玉。 黛玉吃了一小碗粥,并几口小菜,又捡着一块枣泥山药糕吃了一半,便推说饱了。 “姑娘,太后果然是疼爱姑娘的。”紫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微笑着说。紫鹃此时自然也是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北静王府不单单是比荣国府的门槛高了几倍去,姑娘还不是进门就是正妃?这要比给宝玉当二房强了何止百倍!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还敢背地里作践姑娘不敢了。 “你们都以为,我可以嫁进王府去做王妃,便可高枕无忧了吗?”黛玉无奈的笑笑,紫鹃这丫头的心思还是简单了些,索性这会儿屋里没哟外人,不如给这丫头点明了好,省的以后果然进了北静王府,这丫头还这么实心眼儿,“如今这荣国府也不过是国公府,且已经到第四代,这府中之事尚且如此繁杂,人口众多良莠不齐。何况堂堂北静王府上?只怕我是才离了狼口,又进虎穴罢了。” “姑娘!那北静王咱们也见过两面,奴婢瞧着,他也不像那种虎狼之人啊?姑娘何出此言?”紫鹃的确被黛玉吓到了,于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黛玉奇怪的问道。 “瞧你吓的,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就是怕你将来心里没个算计。我也没说那北静王爷就是个虎狼之人啊?”黛玉轻笑,又叹了口气,“太后将我赐婚给他,不过是卖他一个人情罢了。当日太后赐宴,你是站在跟前伺候的,那日的情形你可记得?” 紫鹃被黛玉一点,恍然大悟道:“是了,那日王爷见到姑娘有片刻的失神,太后不怒反笑,后来开宴之后,太后话中有话,一直在暗示什么。” “嗯,据说北静王熟读史书,博古通今,乃是我朝难得的才子,再加上他的父王当初为了保先皇和当今天子,锄奸有功,不幸为国捐躯。所以太后和皇上都想倚重北静王。只是这位富贵闲王只是一味的流连于诗词曲赋,风花雪月,对朝中政事多不关心。太后此次赐婚,恐怕是为了收他的心呢。”黛玉说这番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紫鹃能听见。但紫鹃的心也为之一震——原来太后不过是利用姑娘一次罢了。(未完待续) 想来日步步为营 黛玉见紫鹃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便又笑了:“你这丫头,怎么又突然哭丧起脸来,难道你希望你家姑娘我一辈子不嫁,老死在这潇湘馆?” 紫鹃苦涩一笑,知道黛玉不过是玩笑而已,但她依然笑不起来:“姑娘,虽然说太后贵为国母,应当以国事为重,但也不应该如此利用姑娘一个小女子来收拢人心嘛!对于朝廷而言,那北静王愿不愿意出力,这朝廷不都好好地吗?可对姑娘而言,万一嫁错了郎,这一辈子都毁了。” 黛玉也免不了叹气:“这也是无奈之事。太后懿旨,就是亲生父母在都无法做主,何况我一个孤女?人生总归要嫁一回,那就嫁吧。”黛玉默默地靠在榻上,此时反而心情平静的很,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从此不再寄人篱下,嫁给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幸好北静王对姑娘是有一番情意的,这总比陌生人要好一些。人物模样倒也配得上姑娘,想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也该放心了。”紫鹃看黛玉不语,只得又捡些宽慰的话说来给黛玉宽心,不等黛玉发话,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那十几箱子东西,自然是随着嫁妆一起抬过去了。奴婢想着,咱们要想个什么办法敷衍几句才好,不然被这府上的人知道了,又有一场气生。” 黛玉心中一动,紫鹃的话不无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若是知道那箱子里的东西价值十几万,必定会动一番心思,轻则弄些流言蜚语中伤自己的名声,重则将埋下祸根。如今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黛玉微蹙双眉,陷入沉思。正无计可施之时,外边的小丫头在门口道:“紫鹃姐姐,姑娘睡着呢,还是醒着?” “你这么大声,姑娘就是睡着也被你吵醒了。”紫鹃急忙起身,走至屋门口,掀起帘子看着外边的小丫头却是贾母房里的,于是问道,“原来是你,可是老太太使你来有什么话说?” “姐姐,太后娘娘赏了林姑娘好多东西,如今在老太太院子里放着,老太太叫我来瞧瞧姑娘,若是醒着就叫人抬过来给姑娘过目,若是睡着就等明日再说。” “既然是太后赏赐,我们又岂敢怠慢?”黛玉此时已经从榻上起身,身披鹤氅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吩咐道:“紫鹃,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是。”紫鹃转身回来,伺候黛玉穿好鹤氅,又拿了手炉给她抱着,自己也换了一件灰鼠坎肩,方扶着黛玉出潇湘馆来。 太后赐婚,并为黛玉添妆,这又是一层天大的恩典。荣国府上下,如今都把黛玉当成了凤凰,就连那些平日里最没眼色的洒扫杂役粗使的婆子们见了黛玉都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和往日想比,简直是重新回到娘胎又托生出来一般。 黛玉一行走一行思索,待走到荣庆堂看见矮炕上那满满一堆东西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主意。 贾母一手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站在矮炕前,一件件细细的看着,边上凤姐儿巧言奉承,逗得一屋子人一阵阵发。因见黛玉进门,丫头们忙上前打帘子问好,贾母方转过头来,含笑道:“来,玉儿!快来看看这些东西,都是御用的珍品啊!” “来,林妹妹!老祖宗见多识广,快听她老人家给我们讲讲这些珍品宝贝到底珍贵在哪里。”凤姐儿见黛玉走来,忙转身迎接两步,伸手扶过黛玉,接替了紫鹃的位置。 黛玉心中一笑,幸亏凤姐儿素日表面上的功夫做得最足,不然的话今儿这副模样,倒是招人笑柄了。 “有劳凤姐姐了。”黛玉走了两步,却把自己的手从凤姐儿的手中抽出来,然后歉意的一笑,又对贾母笑道:“从没见老祖宗这样高兴过。难道除了玉儿的事之外,我们府上还另有喜事?” “是啊,如今我们可以说是三喜临门呢。这第一喜自然是太后赐婚林妹妹和北静王爷的婚事。第二喜嘛,是三妹妹的婚事,第三喜呢,是宝兄弟和薛大妹妹的婚事。妹妹瞧瞧,老祖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呢,这几日我瞧着老祖宗足足年轻了十岁!”凤姐儿一边说,一边把手中托着一个小锦盒递到黛玉跟前。 黛玉微微一笑,接过锦盒打开看时,却见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翡翠蜗牛。黛玉不由得觉得稀奇,于是捏在手中细细的把玩,但觉一股冰凉水润的感觉顺着手指慢慢的浸入心房之中,便知这块小小的翡翠价值不菲。只是自古以来,以这种昂贵的冰种翡翠雕刻吉祥物件并不罕见,像龙,凤,观音,罗汉,蝙蝠等等不一而足,但用如此名贵的玉雕琢成如此不起眼的小蜗牛,还真是罕见。况且太后乃国母之尊,为何会有蜗牛这种卑微的小动物? 然这只小蜗牛雕刻的十分可爱,小小的蜗牛趴在一片碧绿的叶子上,树叶雕刻的惟妙惟肖,连叶脉也十分的真实。蜗牛的身子一半露在外边,一半藏在壳内,身子的表面有细细的纹理,摸上去不是很光滑,而蜗牛的壳儿却光滑无比,莹润亮泽。蜗牛的嘴和树叶的叶柄连在一起,脖子稍微鼓起很自然的留了一个孔,想必来是用来穿络子的。 黛玉捏着这枚小小的蜗牛,心底里说不出的喜欢,于是对紫鹃说道:“这个拿回去,明儿我闲了,打根络子穿起来带。” 贾母听了忙笑道:“这些东西一会儿我叫人都拿到你屋子里去,你喜欢那件只管带去,太后娘娘有话留下来,说这都是给你随身玩的,不叫你拘礼,喜欢就好。你看上了什么,我来瞧瞧。” 黛玉微笑点头,便把手中的小蜗牛递到贾母面前。 “原来是这个!嗯,很好,这老坑冰种的翡翠石极难得的,又是这么个颜色,这绿叶趁着白蜗牛,真是明快。最难得的是它用一整块翡翠雕成,而这颜色又恰好这样的巧妙!到底是太后赏赐的东西,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也贵的惊人哪!你可要仔细收好了。”贾母细细的看了一番,只对其玉质做出很高的评价,并不说着蜗牛本身是什么意思,显然是有些瞧不起这小小蜗牛。 黛玉来贾母屋子里的目的,原就是为了要把太后赏赐的东西全都带回潇湘馆,然后再作计较,如今贾母既然说了太后懿旨,黛玉原想好的话也不必说了。于是在贾母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看了几样东西,吃了半盏茶便要告辞回去。 贾母便叫人拿这些东西一并拿了,另叫人把随东西来的清单也交给黛玉,一并随着黛玉送到潇湘馆去。 太后赏赐的东西,那都是有记录的,任谁也不敢放肆,所以王夫人等人再眼红也不敢说半个字,贪财没错,但不能因为贪财而丢了性命。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一进潇湘馆的门,黛玉便吩咐紫鹃把院门关好,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然后自顾回房进了卧室。 紫鹃和雪雁做完事进来,见黛玉依然拿着那只翡翠蜗牛沉思,于是笑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尽管对着这么个小物件发什么呆呢?” “紫鹃,你可知道‘蜗牛’这个东西?”黛玉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翡翠,轻声问道。 “知道啊,就是爬的慢吞吞的,样子笨笨的,走到哪儿都带着自己房子的那种小东西嘛!夏天下了雨,这园子里的树上到处都是呢。” “走到哪儿都带着房子?这房子可是它的家呢。”黛玉微微一笑,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幸福和憧憬。 “是啊,这小东西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吃饱喝足,把身子往回一缩,就可以酣然入睡了,方便的很呢。”紫鹃轻笑,端过茶来放在黛玉跟前,又低声问道:“姑娘,闲杂人都打发出去了,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吧。” “嗯,你们把太后赏赐的东西拿到偏屋去,这样……”黛玉伏在紫鹃的耳边,小声嘱咐着,紫鹃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便使劲点头,对黛玉说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你去吧,一定要找两个可靠地人做,宁可慢些,也莫要走漏了风声。”黛玉吩咐完,心中感到一阵阵悲哀。 曾几何时,自己也开始动起这些心机来?这种谋算曾是自己最不屑做的事情。可是迫于形势,为了保住父亲留给自己的这些东西,她也要学着一步步算计了。 想到“算计”二字,黛玉便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那个孤傲清高的自己哪里去了?难道自己真的也要跟她们一样,在这种尔虞我诈的方式中生存下去吗? 黛玉一边落泪,一边看着手中的翡翠蜗牛,此时此刻她多么想自己就是那个蜗牛,天大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房子,带着自己的家。随时随处都可安营扎寨,随时随处,随遇而安。 对了!黛玉酸楚的心猛然一惊,这是太后给自己的提示啊!翡翠蜗牛——步步为营! 太后这是在提点自己,将来的日子,要步步为营了。荣国府不是一潭清水,而北静王府自然也不是!黛玉已经听说,水溶虽然没有正妃,也没有侧妃,但他早有几房妾室;还有通房丫头无数个;或许这些姬妾还有儿女,手下数百名家丁,和数千名护卫。 而最重要的,还有老太妃坐镇府中。 黛玉的脸上带着一个苦涩的笑容,这就是自己将要面对的人们,这就是将来自己的家。自己以后的路如何走,且要看如何在那个北静王府中步步为营了!(未完待续) 大婚当前逼纳妾 却说水溶和王沐晖从醉仙楼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二人在路口道别,各自回府,水溶认镫上马,匆匆回府。 北静王太妃早就接到了太后赐婚的懿旨,不过她没有水溶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听闻水溶回府,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还知道回来?” “太妃,太后给王爷赐婚是大喜的事儿,您可别不高兴啊。”一个穿水红袄的体面丫头半跪在榻上,一边给太后捏着肩膀,一边娇笑着劝道。 “太后赐婚自然是喜事,可太后为什么会把一个病秧子指给了我儿?她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无嫁妆也就罢了,我们家如今也不缺这个,可她总要有一副好身板儿吧?你说就她那个样子,去年荣国府的老太太做寿,你也跟我去过那府上,见过这位林小姐,你说她那一副风儿一吹就倒的身子,如何给我们家开枝散叶嘛!”老太妃越说越生气。 “母妃又在这儿‘开枝散叶’呢?整天就是这个话,您老还有没有点新鲜的?”水溶朗声笑着进门。 “王爷安。”屋子里十几个穿红穿绿的丫头们齐刷刷对着水溶一福,娇软的声音叫的人心头直发痒,而水溶偏偏像没听见一样,一摆手让众人退下,自己两步走到太妃跟前,躬身请安:“母妃安。” “起来吧,一大早就不见你的人影儿,又到哪里去作耍去了?太后赐婚的懿旨都下来了,也寻不到你。”虽然是老太妃盼望已久的赐婚,但这赐婚的懿旨却没能给她脸上添几分笑容。 说到底北静太妃她的心里还真是有些怪罪太后,自己明明说瞧上了南安郡王的妹子,那丫头整天跑跑跳跳的,身子很好,从小儿都没吃过一次汤药。再说了,那丫头如今不单出落得花朵儿一般,且丰满的紧,单看她裙子里丰满的臀,就知道一定能生出儿子来!这事儿北静王太妃也跟太后提起过,想必太后如今真是老了,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哎!竟然弄个药罐子到家里来,还是正妃。 “太后赐婚的事儿子知道了,儿子正是在宫里出来,遇见了一个进京述职的同僚,因曾是老朋友了,所以出去一起吃了几杯酒,回来晚了,儿子下次不敢了。母妃莫要气坏了身子。”水溶上前,原来那个穿水红袄的丫头忙转身下炕,把位置让给水溶坐下。 “梅香,还不给你王爷端醒酒汤来?”老太妃等了穿水红袄的丫头梅香一眼,梅香忙答应一身,转身下去。只是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偷偷的瞧了水溶一眼,又轻轻一笑,两团红晕便浮上了双颊。 水溶原坐在榻上背对着她,梅香的举动一点也未曾瞧见,老太妃却全然看在眼里,原本冷冰冰的脸又突然高兴起来。于是干脆坐直了身子,拉着水溶的手叹道:“溶儿啊,母妃的一番苦心你何时才能知道啊。” “母妃有话尽管说就是了。咱们母子又何必猜哑谜呢?”水溶微笑,抬手替太妃捏着肩膀。 “你说那南安郡王的妹子嘉柔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是看不上人家,母妃我三番几次在太后面前提及,你总是唱反调。你说你一定要一个与众不同的王妃,我问你,什么叫与众不同?这林姑娘就与众不同吗?”太妃语重心长,话语中虽然有责备之意,但责备并不是全部,只是铺垫而已。太后赐婚已成事实,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只有在自己家里跟儿子说说而已。却不能不从,不能不娶黛玉进门。但若要说生孙子替水家开枝散叶,那可考不上这位正妃了。 “母妃,这可是太后赐婚,您可不许再犯原来那脾气啊!先皇是您的哥哥,一直让着您,今非昔比,您那脾气在家里撒撒也就罢了,万一这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水溶无奈,只好以大义来劝母亲。他实在不愿听人家说黛玉是药罐子这句话,今儿也就是他的母妃,身为人子不能言父母的不是,若是换做别人,他一定不会忍这口气。 “哎!我知道,如今木已成舟,我就是不同意也没办法了。可你若是体谅母妃的苦心,今晚就让梅香去伺候你。明儿摆几桌子酒席,过了明路,如果将来她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再纳她为侧妃,如何?” 水溶原本给太妃捏肩膀的手一下子停下来,他吃惊的转过身子,看着太妃的脸色。太妃一本正经,丝毫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水溶便急了:“母妃,今天太后刚赐婚,你当晚边让儿子纳妾,这……太后……” “太后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了你的正妃还管你的妾室?你少拿太后来搪塞我,太后若是怪罪,有我呢!你看看这京城里面,有那一家王公贵族的儿孙们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儿子?” “母妃,没有儿子不还有三个女儿吗?那琪儿和玥儿还有瑶儿不是一样很可爱?”水溶皱起眉头,儿子儿子,这儿子是想要就有的吗? “混账!你给我跪下!”太妃也火冒三丈,这儿子还是自己养的吗?怎么自己费尽了心思,他就是不上道呢?女儿?女儿怎么能跟儿子想比呢?这香火大事如何能马虎? 水溶一愣,抬头见母亲已经愤怒之极,还流下了眼泪,于是忙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梅香端着醒酒汤进屋,恰好看见水溶跪在地上,太妃坐在榻上抹眼泪,精灵乖巧的她忙说了一句“哎呀。奴婢该死。”便端着醒酒汤跪在水溶身边。 “你又怎么了?”太妃看见梅香进门便跪在地上,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丫头素来很得自己的欢心,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不然她哪里舍得让她从这屋里出去呢。 “奴婢是太妃的丫头,太妃不开心自然该拿奴婢出气,如今却累极王爷跪在这里,奴婢岂不该死?”梅香双手捧着黑色雕漆海棠式托盘跪在地上,娇语软言,楚楚动人。 “哎!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快起来?”太妃肚子里的气被梅香一句话说散了七分,看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水溶,她长叹一声,一摆手,边上的小丫头忙上前来搀扶水溶起身。梅香才跟着起来,把醒酒汤放在水溶身边的炕几上。 “王爷,奴婢刚煮的醒酒汤,王爷吃了酒一定要吃一碗汤才好。”梅香此时也不跟太妃多话,只拿了汤匙和汤碗来给水溶盛汤。 太妃则一边含笑看着,一边又拿帕子拭泪。 水溶无奈,圣人说:百善孝为先。自己的母亲非要如此,水溶也深感无奈。只是他心底深处对黛玉的歉意更深了一层,原来没有赐婚,他纳多少妾也没什么,只是赐婚圣旨刚下,太妃又给他纳妾,实在是说不过去。水溶吃着醒酒汤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回道:“母妃,非要把梅香给儿子,儿子自然不能不识好歹。只是这摆酒席之事还要往后放,母妃想想,太后前脚赐婚,您后脚让儿子纳妾,这不是明摆着跟太后过不去吗?儿子父亲去世这几年,儿子一直闲散在家,我食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出力,皇上心中已经不满了,若不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恐怕早就硬派儿子差事了。果然那样,儿子领了差事整日东奔西走,恐怕母妃相见儿子都难。儿子还如何在母妃面前尽孝呢?你说是不是,母妃?” 太妃听了水溶一番话,忍不住慢慢点头,又叹了口气:“也罢,梅香再从我的屋子里留些日子,待明年春天那林姑娘嫁入我家后,再给你为妾。” 梅香早就羞红了脸,悄悄地退到一边儿去。水溶便又陪着太妃说了几句闲话,便说酒喝得多了,晚上不吃饭,要先回房去睡一会儿。 太妃心疼儿子心疼的要命,便一叠声的骂丫头们:“没眼色的小蹄子们,还不扶着你们王爷回房去歇息!” 水溶哪里还等丫头们扶着?早就起身给太妃道别,急匆匆出门去了。 太妃的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的很,水溶一出门被外边的冷风一吹,便打了个激灵,忙问:“我的斗篷呢?” “王爷,斗篷来了!”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抱着斗篷急匆匆跑来,喘着气说:“王爷好快的脚步,奴婢拿了斗篷一路追出来,到底没赶上王爷,王爷受冷,奴婢该死。” “罢了,原是我走的急了些,不怪你,回去吧。”水溶披上斗篷,看了一眼那小丫头,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太妃屋里的丫头太多了,他纵然每天都来请安,依然记不住她们哪个是哪个。 小丫头忙福了福身子,看着水溶的背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方撅着小嘴儿笑了笑,转身回房。却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梅香原是跟着小丫头一路走来,想多看水溶一眼,想不到小丫头猛然回头,踩到了她的脚,于是尖叫一声,怒骂道:“不长眼的小蹄子,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哟!梅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脚步也太轻了……”明明是梅香不声不响的跟在小丫头身后只顾看水溶,此时天晚,夜色中瞧不见她也是常理。小丫头委屈的赔礼道歉,声音越来越小。 “死蹄子,还跟我狡辩,瞧我不回了太妃,打发你出去粗使!”梅香抬手在小丫头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小丫头被她指的打了个趔趄,却不敢多嘴,只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等梅香走远了,方抹着眼泪回房。(未完待续) 淡定从容斥刁奴 黛玉用罢晚饭,便回榻上歪着,白日里看的书又重新拿到手中,只是心绪不宁,再也看不进去。 “姑娘,一会儿用了饭,奴婢便去整理东西。”紫鹃坐在黛玉原来用饭的小炕桌前,把黛玉的饭菜捡了两样来和雪雁一起用,剩下的叫小丫头拿出去给她们分了。 “今儿劳乏了一日,你也该歇歇再去整理。”黛玉看着烛台上闪烁的烛花,心不在焉的说道。 “今儿已经腊月初六了,姑娘的婚期是明年花朝节,也正是姑娘的生日二月十二,这满打满算,还没有两个月的时间,中年还有一个年,一个上元节。如今不紧着收拾,只怕就来不及了呢。正好她们都忙过年的东西,也顾不上咱们这边的事情。”紫鹃一边吃一边说,十分的利索。 “罢了,我也不过是怕你累着了,我跟前越发打饥荒了。一切凭你去吧!”黛玉又从榻上坐起来,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呆呆的坐着。 “姑娘,您怎么了?老是这么闷闷的,累了就歇下吧?”雪雁纳闷的看着黛玉。 “刚吃了饭,总要过一会儿再睡。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就好。”黛玉索性从榻上起身,把书送回书架上去,转身又做到古琴边,轻抬手指随意的抚弄了几下。终究心中不能平静,于是又转身去了窗前。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二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的时候黛玉也有烦闷的时候,但不是看书,就是抚琴,或者睡觉,不多时便过去了,只是今晚如何这般心绪不宁? 其实黛玉此时心中所想,无非是自己的过往之事。想着宝钗终究要嫁给宝玉,这金玉良缘的传说也终于成了现实。好歹大家在一起住了这几年,姐妹一场,他们能好,自己也可了无牵挂。只是探春此时已经出了贾府,听说南下的船后日便出发,南岸太妃一定要在年前把南安郡王接回来,要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个年。 他们一家子团圆着过年,却把一个弱质女流抛出万里之外。 黛玉忽然想起那年宝玉过生日,姐妹们晚上聚在怡红院吃酒玩乐,大家一起掷花笺,探春掷得一只杏花,谶语是:日边红杏倚云栽。当时李纨还打趣她将来必得贵婿。原来应在这里! 探春是得了贵婿,藩国虽小,也是一国之主,若探春得势,定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万千尊荣的背后,又是怎样的悲哀呢? 黛玉默默地站在窗前想事情,紫鹃和雪雁二人已经收拾了残羹剩菜出去后,亲手整理太后赏下的东西。她们要按照黛玉的吩咐,把林如海给黛玉留下的那些珍玩古董还有金银器皿,银票,店铺的契约等物都妥当收拾,放于太后所赐的东西下面,全部当做太后的赏赐一起送至北静王府。反正太后赏赐的东西用大箱子抬出去,贾府的脸面更好看些,想来她们也不会多心。 按道理这些东西都是黛玉父亲留给黛玉的,自然不用这般遮遮掩掩。只是人心难测,黛玉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众人都当她是无依无靠吃穿皆用贾家的落魄小姐,若出嫁时突然间拿出这十几万银子的嫁妆来,还不定生出何事,到时硬说这些东西是荣国府陪嫁的嫁妆也不一定呢。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黛玉才不得已谨慎行事。 黛玉临窗而立,沉浸于往事之中,不想宝玉却披着猞猁毛的斗篷一个人走来,进门后看见黛玉默默无语一人站在那里发呆,自然以为黛玉舍不得这里,不愿意嫁入北静王府。进一步又以为,黛玉的心中,还是把自己放在原处的。于是宝玉心头一热,上前两步,一边伸手去拉黛玉的手,一边叹道:“妹妹!都是我不好。”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时又见宝玉伸手过来拉自己,于是慌忙躲闪,不想碰到了身后的烛台,烛光一闪,燃烧了一半的蜡烛从烛台上掉到地上,烛光熄灭,屋子里一片黑暗。 “妹妹!”宝玉惊慌,于是大声嚷了起来。 “来人!”黛玉大惊,于是大声呼喊。 小丫头春纤听见黛玉叫人,恍惚中还有宝玉的声音,忙忙的进屋,端着厅里蜡烛进屋,却见黛玉已经跌倒在地,而宝玉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口中一直嚷着:“林妹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伤着?” “二哥哥!”黛玉心中吃恼,但又不好发作,只是大声止住了宝玉,然后喘了口气,扶着春纤的手慢慢站起来,方接着说道:“我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妹妹果然没事?要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二哥哥!”黛玉再次皱眉,心中厌恶至极,如今宝玉都订了亲的人了,还这样,他可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于是黛玉的声音陡然放重了,“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果然还把我当妹妹,请你以后少来几趟。大家留些体面尊重,难道不好吗?” 宝玉登时急红了脸,张着嘴巴说了又说,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哎呀,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又来林姑娘这里了?姑娘如今不同往日了,您还是回吧。”袭人匆忙赶来,进门便拉宝玉走。 “袭人你站住。”紫鹃因在偏屋收拾东西,所以赶过来迟了些,但正好堵在门口,挡住袭人的去路,只是紫鹃并不急着同袭人说话,只是对着宝玉福了一福,请了个安,又转头对袭人道“你看见林姑娘了没有?” 袭人一愣,忙陪笑道:“自然是看见了,你今儿是怎么了?不在姑娘跟前服侍,倒挡起我的路来?” “既然看见姑娘了,可给我们姑娘请安?你是这府里有头有脸的丫头,怎么连这一点规矩都不懂了?林姑娘跌倒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声,看都不看一眼,便拉着二爷走,你眼里还有林姑娘吗?还有老太太吗?只怕连太后你也看不进眼睛里吧?你的眼睛里,除了二爷,只怕没有第二个人!”紫鹃一手掐腰说完这番话,便抬脚转身,让开了门口,自去扶过黛玉,又轻声问碰到了哪里,可疼不疼。 袭人被紫鹃一气数落下来,又羞又愤,不过想想原是自己行错了事,又没话可分辨,一时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走又不好走,于是慢慢转身,哀怨的看了一眼宝玉。 宝玉心中记挂着黛玉,正恼袭人进门就拉自己走呢,此时见她看自己,更没一分好脸色,只一甩手,又转身回去瞧黛玉。 袭人只好又慢慢的蹭到黛玉跟前,福了一福,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冲撞了姑娘,望姑娘恕罪。” “我原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不敢当你这句话。你服侍着二哥哥出去吧。夜深了,我要睡了。”黛玉说完,便转到床上躺下,又喝斥紫鹃等人道:“还不送客,难道你们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紫鹃忙答应着,又对宝玉道:“二爷请回吧,今儿奴婢得罪了花大姐姐,明儿自去老太太跟前请罪。这会子天晚了,大家还是安静些的好。” 宝玉无奈,只得带着袭人出来,一路上也不用人打灯笼,更不等袭人一步,只顾自己疾走而去。 紫鹃看宝玉出门后,又骂婆子们瞎了眼的,不好好伺候着,害的姑娘伤着了,看明儿回了老太太,把你们感到二门外当差。 屋里雪雁已经服侍着黛玉把衣服一件件褪下来,看到腰上青紫了一块,忙吩咐春纤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黛玉抹上些,又给黛玉另换了一套中衣,服侍黛玉睡下。 紫鹃悄悄的把幔子放下来,同雪雁一起出了屋门。 “刚才袭人进来时,可还有别人进来?”紫鹃当时忙着进屋看黛玉,没顾上外边的事情,这会子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悄悄地问雪雁。 “有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一起来的,那婆子打着灯笼,我没看清她的脸,两个小丫头应该是秋纹和碧痕两个。”雪雁细细的思量道。 “我总觉得,这事好像没这么简单。”紫鹃皱着眉头说,如今的袭人和往日不同,自从抄捡大观园之后,她越发的尊重起来,像大晚上出来寻宝玉这样的事情,她如今是不肯做的,果然宝玉不在家,她也只叫秋纹碧痕或者麝月等人出来找寻,而她自己却端起架子装起姨娘来。今儿怎么亲自寻来,又急匆匆的拉着宝玉走呢? 紫鹃一回头,看见偏屋里的灯亮着,门也忘了关上。从这廊檐底下看过去,里面的十几个大箱子十分的显眼,于是唬了一跳,忙问雪雁:“你从后面出来怎么也不关门?” “我听见姑娘摔着了,一时心急就忘了。”雪雁也慌了,如此看来,偏屋的东西已经被袭人等发觉了去!这些人如今短命鬼似的,油锅里的银子还捞出来用呢,今日看见姑娘有这么多东西,还不红了眼? “哎!少不得,明儿早起我去姑娘面前领罪罢了。”紫鹃长叹一声,转身去把房门锁上。(未完待续) 居心叵测天良灭 一夜辗转难眠,紫鹃心事重重想了一夜,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而黛玉也因身上的碰伤而睡得极不安稳,五更天不到便醒了,一面叫紫鹃说口渴,便自己坐起来,拥着被子靠在床上。 紫鹃忙披上衣服起身,到了温热的白开水给黛玉漱口,又拿了吃的茶来,服侍黛玉吃了半盏,想再劝黛玉多睡一会儿时,黛玉却说:“昨儿你和雪雁的话我听见了。我听你一夜都没睡好,心中真是过意不去。她们知道就知道吧,我想如今太后对我这样好,她们定然有所顾忌。我们事实小心些就是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依然说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旧物,不过是存些念想罢了。难道她们还会打开箱子搜检不成?我就不信,这世上还真没了天理。” “姑娘,话虽如此,可若是真的生了是非,都是奴婢的不是。”紫鹃依然惴惴不安。 “你大可不必如此,她们安心要探听这潇湘馆的事情,又岂能是你能阻挡的住的?原是我错了,想着能躲过去就躲过去,好歹从这道门里嫁出去,以后便横竖与他们无关了。但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身处其中,躲是躲不掉的。那么我们就敞开门等着罢了,看他们这些人,还能闹出什么好看的事情来。”黛玉淡淡一笑,反而一脸平静。 “姑娘真是变了。”紫鹃看着黛玉淡定镇静的面色,神情有些恍惚,如今的黛玉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紫鹃一边赞叹着,一边把黛玉身上的被子又拉了拉,主仆二人又躺进床上,二人慢慢的说些话,黛玉反倒劝了紫鹃几句,直到天光大亮方才起身。 这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王夫人和薛姨妈二人。 黛玉是一定要嫁出去的了,试问太后的懿旨有谁敢违背?可无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是她们姐妹二人从未想到过的。黛玉出了荣国府,她的事情便逃出了自己的掌控之内。当年林如海病死,贾琏帮着打点林家的事情,葬了林如海之后的确是带着一些银子回了贾府,这笔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所有的田产家业以及家具古董等物总共折合白银有十多万两,这笔银子的确帮了荣国府甚至说贾家的大忙。他们家的大小姐元妃娘娘的省亲别墅便得益于此,以至于后来者几年元妃娘娘在宫里的用度也得益于此。 但王夫人却敢肯定,林家的家业不止如此,一定还有一大半家产流落在外。是已经被遣散的管家掌管,还是在黛玉的手中,却让人猜不透。所以才有了这晚袭人的激将法,一句话把宝玉压在心底的那股情绪撩拨起来,所以一个人去了潇湘馆。然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袭人带着丫头婆子来寻宝玉,以图突然间进这潇湘馆,看看紫鹃等人都在做什么。 这一招果然高明的很,出其不意,趁其不备,随在袭人身后打着灯笼的那个婆子正是王夫人的心腹,她进院子后第一眼便看见了亮着灯的偏屋,然后便看见紫鹃一脸怒气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慌张的雪雁——很显然,她们都被黛玉的声音吓坏了。以为黛玉在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房门也没关便匆匆的赶去瞧黛玉。偏屋里的十几口大箱子和太后赏赐的东西就一分不差的落在那婆子的眼睛里。 这就足以让王夫人睡不着觉了。 贾政又睡在赵姨娘房里,自从探春离了贾府,贾政便夜夜都宿在赵姨娘房里。王夫人心里恨得痒痒,但无计可施,女人妒忌是犯七出之条的。夜深了王夫人依然毫无睡意。她一个人坐在内室的观音像前,手持经卷手挽念珠,但心思全然不在佛经之上。 屋外边的丫头们都倚着门打瞌睡,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王夫人一坐坐到天亮,直到玉钏进来提醒她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她才把手中的念珠放到一边,长出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饭后请姨太太过来一趟。” 玉钏答应着扶王夫人起身,因王夫人一夜未动,此时一站起来不但头晕,而且双脚都发胀,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太太小心。” “没事。坐的久了,脚有些酸麻。”王夫人嘴上淡淡的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 贾母今日倒是起的晚了些,王夫人来上房的时候,她刚起身,穿好衣服还没梳洗,因见王夫人早早的过来,便笑道:“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倒像是催我起床似的。” “是媳妇糊涂了,忘了昨儿晚上老太太睡得晚。只是家里三件喜事,如今又要准备过年的东西,还要预备宫里娘娘要东西,竟是忙的很,媳妇哪敢再耽搁时间,只好早些起身,好理事。”王夫人给贾母请安毕,便站在一边伺候。 “这些日子倒是让你受累了,凤丫头的身子还是不见好?也该让她多担待些,还有珠儿媳妇,有些事情你也该让她们放手去管。实在忙不过来,便把东府上的珍哥儿媳妇叫过来帮你两日也使得。别累坏了身子。” “是,媳妇知道了,多谢老祖宗关爱。今儿媳妇还有一样重要的事情请老太太示下。”王夫人点头答应着,一副慈爱无比的模样:“大姑娘的事情也快了,中间夹着个年,还有个上元节,过了节没几日就该过门,所以这妆奁也是时候准备了。” “嗯,你这话很是。”贾母点头沉思片刻方道:“哎!当日琏儿拿回来的那些银子都用在娘娘身上,如今这一项又没得地方出了。说不得,还是啃我这把老骨头吧!鸳鸯,一会儿你去把原来你们姑太太每年孝敬我的首饰都拿出来,再拿五千两银子给你们太太。不是我不疼三丫头,给她两千两,给林丫头五千两。这一会儿里,就是给林丫头五万两,我们也亏欠着她呢!”贾母一边说一边叹气。 王夫人只得慢慢解劝,不多时凤姐儿和李纨也上来伺候,众人待贾母梳洗完毕,用了早饭,方回自己房里用饭。 饭后不多时,薛姨妈应邀来王夫人房里,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彩云便回说琥珀来了。王夫人心知肚明,知道琥珀定然是送银子来的,忙说叫她进来。 “太太,姨太太安。”琥珀进门后给王夫人和薛姨妈行礼,然后把手上的一个小匣子捧上来,“这是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老太太叫奴婢给太太送来。” “嗯,玉钏儿接过来,锁到柜子里去。”王夫人点头,又对薛姨妈笑道:“这是老太太给林姑娘准备的嫁妆钱呢。” 薛姨妈又附和几声,说老太太真是老祖宗,最是疼林姐儿等语。 琥珀也不多话,便要告退,王夫人忙道:“你且别走,我问你,老太太不是说还有些首饰吗?可是鸳鸯还没拿出来?” “已经拿出来了,老太太说,那些东西另叫人给林姑娘送到潇湘馆去了。”琥珀回话毕,便告退出去。王夫人一下子阴沉了脸色。 老太太竟然防人至此! “姐姐何须烦恼?”薛姨妈一夜不眠,却大有成果,此时安安稳稳的坐在暖炕上吃茶,早就成竹在胸。 “如今这小狐狸精要上天了!等她真的做了王妃,我们原来做的那些事还能瞒得住吗?妹妹!你说我能不急吗?”屋里没有下人,王夫人也无需顾忌什么,急躁的拍起桌子来,“原来还想着,她孤女一个,也没几件嫁妆,就是太后赐婚嫁过去做了正妃,也不会得意到哪里去。可如今妹妹也知道,她在我们家吃喝这么多年,竟然私藏了这么多东西!再加上太后的赏赐,和老太太的体己。足有几十万银子的东西了!更可气的是老太太要把那些体己首饰都给了她!算算老太太除了她倒还有几个亲孙女呢,何止就偏心至此!” “嗨!姐姐真是个直性子,老太太偏疼外孙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姐姐何须还在为这种事生气?少不得我们动动心思,做做手脚,让那些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夫人不解的看着薛姨妈。 “如今她是得了太后的势,才能去给人家当正妃,可姐姐别忘了,她进门之后,也只能是个儿媳妇罢了。上头有太妃在,那王府也不是她一句话说了就算的。再说,她进不进得了王府的门,还说不定了,就是进去了,咱们也要想办法让她再退出来!” “你这话说的。若是进不去,太后哪里肯罢休,我想太妃也不敢得罪太后吧?只是进去之后再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说太妃不会凭她摆布,可那太妃也不会凭我们摆布。既然能进得去,那我们就鞭长莫及了。”王夫人连连叹气,觉得薛姨妈的话根本就没有道理。 “姐姐想想,若是在她过门那天发生点什么事,比如说晕倒在花轿上,或者拜堂的时候出点丑,又或者其他的什么失仪的事情。这太妃一生气还会给她好脸色看吗?说不定太妃就一怒之下奏明太后,把她休回来也说不定呢。” “嗯?有这种可能吗?”王夫人瞪起了眼睛,盯着薛姨妈看。这个妹妹从小诡计多端,今日定然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怎么会没有呢?” “她如今防我们防的很严,所有的吃食都是潇湘馆自己动手。我们哪有什么机会?再说,万一失了手,她在我们家里出事,太后一定会降罪,到时候祸及大家,我们后悔可来不及了。” “姐姐放心,这种东西不会出人命,大不了也就昏迷一阵子,或者精神不大好,做些出格儿的事情。于我们府上无碍。再说了,我们趁她上轿前出手,她绝不会在我们这里有事,等进了王府再有事,可与我们无关了。”薛姨妈悄声笑道。 “果然能如意,她被休回来,我们脸上也无光,幸好我膝下再也没有女儿,不然的话,这府上的女孩子找婆家可就难了!”王夫人淡淡一笑,显然已经同意了薛姨妈的话。 “如果她被休回来,那可是天大的耻辱,姐姐正好可以借机赶她出门,多年的心愿不就达成了吗?”薛姨妈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奸笑。(未完待续) 灵手慧心绣锦服 却说黛玉看了老太太叫人送来的东西,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这一个个小盒子里,都是当初娘亲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托人给贾母送来的簪环珠串,古董玩器。很多东西黛玉都不记得,因为那时她还很小,只记得每逢年节母亲都会把平日收集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认真挑选给贾母的拜礼。而这上百件珠宝玉器之中,黛玉看到一串并不起眼的沉香念珠,于是她慢慢的捡起来,挽在手中。 细致的木纹清晰可辨,沉水香的味道让人气定神闲。黛玉慢慢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腮边滑落,母亲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 许是待嫁的原因,黛玉这些日子以来,会经常愣神,不知不觉的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父母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守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 自从贾母把这些东西送到潇湘馆之后,黛玉便更加沉静起来。闲来无事,她总是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房里,一件件细细的把玩那些首饰,爱如珍宝。 贾府里的众人日日忙乱,为了过年,为了宫里的元妃娘娘,也为了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探春离京那天,贾母带着王夫人等人都去送行了。黛玉和惜春二人无法出门,李纨便带着二人在稻香村对着远方为她焚香祈祷送行。 薛姨妈被王夫人请过来看家,宝钗因为要守礼,自然是不能过来的。黛玉对这些都不再关心,从稻香村出来,便约着惜春去潇湘馆品茶。不料春纤急匆匆的赶来,说王大人打发容姨奶奶进府给姑娘请安来了。 黛玉一听自然欢喜,忙道:“先请她潇湘馆吃茶,我这就回来了。” “姐姐有客人来,今儿我就不扰姐姐了。改日再讨姐姐的好茶吃。”惜春见黛玉兴高采烈的样子,忙轻轻一福,跟黛玉道别。 “嗯,好。”黛玉点头微笑,“明儿我再找你下棋。” 惜春自带着丫头回藕香榭,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急匆匆往潇湘馆去。 容姨娘带着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进园子来,见了黛玉,先以家礼请安毕,方应黛玉之请,在黛玉下手的绣凳上坐下。小丫头们奉茶毕,黛玉高兴的说道:“嫂子那日便说要来,却总不来,叫我盼望的好苦。” “姑娘恕罪。原是要来的,老爷又忽然被皇上宣召进宫,俾妾准备老爷的事,便迟了几日。累姑娘记挂了!”容易娘忙欠身回道:“今儿来一是给姑娘请安道喜,二则是因为姑娘的吉日眼看着近了,这嫁衣吉服上所绣的花样款式,还要请姑娘过目。原本这些事情不该姑娘操心的,只是俾妾侍奉姑娘的日子有限,不知姑娘的喜好,怕擅自做主,不合姑娘的心意。” 黛玉听此话,心中一阵阵的感动。荣国府上下,甚至太后娘娘在内,所作任何事情,从没有一人问过自己的心意,如今这位奶哥哥的姨娘,因为要为自己绣嫁衣,还特特的进来问绣花样子的事,可见人心各有不同,做事各凭其心罢了。 “如此有劳嫂子了,还是那句话,哥哥早就不是我的家仆,如今更是朝廷命官,嫂子切不可在我面前自称俾妾,这话传出去,到叫人家笑话了。” “姑娘无需多虑,我们家老爷虽然已经脱了奴籍,但我们老奶奶也是姑娘的奴仆,致死不肯脱了奴籍,这是我们老奶奶临终的心意。俾妾原就是老爷跟前使唤的人,姑娘面前,更不敢妄自尊大。小玲,把包袱拿过来。”容姨娘微笑着吩咐小丫头。 小玲把怀里的葱绿色包袱放到桌子上,轻轻地打开。里面却是一打绣花样子,每一张都是容氏用心画新花样,与平时用的那些全然不同。容氏把花样子拿给黛玉,“姑娘瞧瞧可还看得过去,姑娘兰心蕙质,俾妾在姑娘面前献丑自知不该。” 黛玉惊讶的看着这些别致的花样子,每一张都大方得体,寓意也好,容氏的笔法也很灵巧,一看便知她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家。于是赞道:“好精巧的花样子,这倒比奶娘的手艺还高些,想不到嫂子是如此能人!” 容氏赶忙起身谦让,黛玉便拉着她坐在暖炕上,把这些花样子挑拣了几遍,二人商议着嫁衣何处绣哪个花样,中衣又如何做,滚什么边,绣什么花,一直说了大半个时辰,黛玉口干舌燥方直起身子笑道:“阿弥陀佛,说了这么多,口渴的很。” 紫鹃早准备好了香茶,因见黛玉难得如此高兴,不敢打扰,此时听说口渴,忙递上茶水给她。小玲也自取了茶递给容氏。容氏待黛玉喝完,方慢慢的喝了两口,自始至终,细小甚微之处,毫无失礼。 黛玉自然留容氏用了午饭,又叫紫鹃打开箱子,取了几匹大红妆莽锦缎和丝绸绫罗给容氏带去,又叫人拿了一包银子悄悄的塞给容氏,把自己嫁衣之事全部托给了她。 容氏带着小丫头婆子离开的时候已经日落西沉,紫鹃看着黛玉站在潇湘馆的大门口,见容氏都转了几个弯,看不见人影儿了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于是轻声劝道:“姑娘,回吧。容姨奶奶走了多时了。况且姑娘今儿说了一天的话,也该乏了,还是回房略躺一躺,一会儿也该吃晚饭了。” “嗯,知道了。我不过是站了一会儿,你就紧着催。”黛玉瞪了紫鹃一眼,无奈的转身回院子。 “如今腊月里,这北风嗖嗖的刮,姑娘尽管在风地里站着,看回头再咳嗽。”紫鹃轻声笑着,搀扶着黛玉回房去。 容氏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王沐晖正在书房看书。容氏在院子里下车,吩咐丫头小玲看着人细心的搬东西,自己便往书房来见王沐晖。 “姑娘怎么样?气色还好吧?”王沐晖见容氏进屋,开门见山的问道。 “姑娘脸色不错,看上去很好。倒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红润些。”容氏立在王沐晖面前,如实回道。 “嗯,上次是母亲大人去世,姑娘和母亲情比母女,自然很伤心。”王沐晖轻叹一声,又问:“姑娘对这门婚事如何看?可有什么不愿意的想法?” “没有,听姑娘的意思,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 “未必。”王沐晖轻轻摇头。“姑娘是年轻的女儿家,这种事情即便是不愿意也只有藏在心里。母亲生前多与我谈及姑娘,富贵之家,必然不是姑娘心之所属。不过太后懿旨以下,北静王爷对姑娘又是一往情深。我们此时只有尽我们的绵薄之力,为姑娘添妆罢了。这几年我们在外为官,有多少积蓄?” “回老爷的话,不算田产房屋,我们家里的现银加上钱庄里的银票,总共有一万多两。”容姨娘跟着王沐晖四五年了,一直帮着他料理家事,因为她原是落魄官宦之家的小姐,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能把王沐晖的家事料理的妥妥当当。 “拿出八千银子来,替姑娘添妆。其实这点银子也不能给姑娘添上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罢了。老爷当年对我家恩重如山,母亲又把姑娘当亲生女儿来待,姑娘一辈子就着一回大事,我们不能马虎。” “是,俾妾知道了。”容姨娘连忙答应着。她父母双亡,如今唯一的亲人就是王沐晖,所以王沐晖说什么,她自然是听什么。落魄的官宦比平民百姓强不到哪里,所以容氏从小除了在母亲那里收到过良好的教养之外,并没有带什么嫁妆过来,她跟着王沐晖,也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怎么你从姑娘那里回来,倒带回这么多东西?”王沐晖看着门外的婆子丫头来回的搬东西,不解的问道。 “俾妾这次给姑娘请安,得了一个好差事呢。姑娘夸俾妾的手巧,要俾妾为姑娘绣嫁衣呢。” “嗯,这是好事。你的针线也算拿得出手。这几日索性我不出门,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就静心给姑娘绣嫁衣吧。”王沐晖微笑着点头,总算是为黛玉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母亲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 容氏答应一声,慢慢的退下去,自这日开始,她每天都关在房里静心的刺绣,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每晚也只睡两个时辰。这一整套的嫁衣总有十几件,一件件绣来,甚是费神,然容氏无论大小全都精织细作,就连衣裳上的纽扣衣带也从不假手他人。都是她一个人细心做来。 绣制这一套嫁衣,容氏连过年都没停手。直到二月初二这日,方才全部完工。只是这一个多月下来,容氏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过她心情极好,身体的底子也强,所以精神很好。都说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所以她早起把嫁衣的最后一针缝完,又细细的把各处的线头全都剪掉。折叠整齐,用大红蟒缎包袱包了,坐着车往荣国府来。 此时黛玉的妆奁都已经收拾妥当,单等二月初八这日嫁妆先行,送往北静王府。王沐晖替黛玉准备的那一份妆奁则没有送至荣国府,王沐晖对荣国府众人印象极差,以他的看法,贾府之人无一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幸好他与水溶很谈得来,只与水溶说好,他这一份妆奁在黛玉出嫁之日随黛玉一起进北静王府的门,不与贾府那边的凑热闹。 却说容氏带着小丫头进荣国府,先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无奈贾母身上不舒服,王夫人正在陪客,于是林之孝家的便回了凤姐儿,带着她直接来大观园潇湘馆见黛玉。(未完待续) 佛口蛇心送新人 紫鹃等丫头们这几日也忙的很,王夫人可着贾母给的五千银子替黛玉置办了四季衣裳六十套,杯盘茶具等官窑的新瓷器十二套,另外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小炕屏,手炉脚炉等日常用的东西。因这五千两银子是贾母所给,王夫人心虚,没敢克扣多少,只是低下的奴才们办事,事事都要扒一层皮,五千两银子待落到实处,也只有三千余两。 王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贤良,另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一百二十两,叫人买了一套大红嫁衣,是外边绣庄上的绣匠绣的,虽然也绣工精致的很,用的料子也都是上等的丝绸锦缎,但到底没什么特别之处。黛玉只看了一眼便叫收起来了。 这日紫鹃正在暗暗的担心,这容姨奶奶的嫁衣若再不送来,可要耽误姑娘的大事了。却听门口有人笑道:“紫鹃姑娘可是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紫鹃忙抬头却见容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忙起身迎出来,拉着容氏的手笑道:“我的姨奶奶,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您领了这个重要的差事,还如此沉得住气,没把奴婢给吓死。啊呸呸呸!瞧我胡说!姨奶奶快请进来,那衣裳可做好了吧?” “听你这丫头,连珠炮似的。姑娘的事情,我哪敢怠慢?这不?没耽误了姑娘用吧?” “姨奶奶先坐着,我进去回了姑娘来!”紫鹃一看小玲怀里的大包袱,立刻明白今儿容姨娘的来意,忙高兴地起身去黛玉房里回话。 容氏绣制的嫁衣黛玉十分满意,那细密的针脚搭配着绚丽华贵的色彩,让人为之眼前一亮。黛玉看着嫁衣,十分感激,忙道谢:“嫂子受累了。瞧嫂子都清减了这么多。” “姑娘喜欢就好,俾妾能为姑娘绣嫁衣,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觉得劳累?”容氏忙道。 “姨奶奶,这是我们姑娘的汤,奴婢都炖了一个上午了,您趁热喝一口,暖暖身子。”紫鹃端着一小盅鸡汤进屋,递到容氏的面前。容氏哪里敢接,忙起身推辞,黛玉笑道:“不就是一盅汤嘛,嫂子跟我还客气啊?您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麻烦你呢。” 容氏无奈,只好接过来汤碗。 “也就姨奶奶来了,我们姑娘才有这笑脸,平时都闷闷地,奴婢想啊,姨奶奶没事还是常来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才好。”紫鹃笑着,去打量黛玉手中的大红嫁衣,上面的百蝶穿花绣的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你这丫头,嫂子每天打理哥哥的事,有多忙啊,你还说着这样的话。”黛玉嗔怪着紫鹃,又拿了那件云肩在身上比量了几下。 “等姑娘嫁过王府那边去,自然就忙起来了,想闷也闷不成,还是趁这几天在这儿清闲,好好歇歇儿吧。”容氏把汤喝完,一边拿帕子拭着嘴角,一边打趣黛玉。 黛玉听了,立刻羞得漫腮通红,啐了一声转过身去。 日子过得很快。二月初二到二月十二,也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的时间,弹指即过。中间除非在初八那日送嫁妆时潇湘馆忙乱了一阵子,不过因为容氏在这里照应着,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因为嫁妆单子早就送到王府那边去了,所以期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二月十二这日,潇湘馆里坐满了人。黛玉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换上了大红嫁衣。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凤姐儿,惜春等人都在屋子里坐着,个个儿都夸这嫁衣绣的好,做的精致。王夫人见黛玉穿的并不是自己准备的那套嫁衣,也不以为意,还跟大家一起夸这针线好。 容氏和紫鹃扶着黛玉坐在梳妆台前,刚要拿过梳子要为黛玉梳头,却听门外一声朗笑,却是薛姨妈扶着宝钗的贴身丫头莺儿的手进门来:“我们来晚了!林姑娘好漂亮的嫁衣。” “姨太太来了。”紫鹃转过身子,象征性的对着薛姨妈福了一福。 “老太太安,跟您道喜了。”薛姨妈扶着丫头的手先到贾母跟前请安道喜,随来的丫头莺儿又给王夫人邢夫人请安。 “姨太太也来送林丫头,真是有心了。”贾母微微一笑,对着薛姨妈点了点头。 “瞧老太太说的,我在这里住了这几年,这林丫头就跟我的女儿一般在眼前长大,转眼间她就要出嫁了,无论如何我这做干妈的,也要来看着女儿上花轿不是?”薛姨妈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白玉梳子,那梳子上雕刻了精致的喜上眉梢图案,一看便知名贵无比,“咱们南边的习俗,这新妇发髻是要由娘亲来梳的,可怜林姑娘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不知老太太今儿是怎么安排的?” 贾母正在为此事暗暗伤心,不想薛姨妈来的巧,又提及此事,于是摇头叹道:“娘亲只有一个,此时又去何处找来?” “老太太何必叹气,大姑娘在咱们家住了这几年,这里就是她的家。老太太不嫌弃媳妇拙笨,这个新妇髻就由媳妇来梳,如何?”王夫人忙起身上前,谦恭的回道。 贾母听了此话,喜笑颜开,拍着自己的脑门笑道:“瞧我真是老了,怎么忘了这个?俗话说:亲娘姑,亲娘姨,亲娘舅母差不离。虽然她娘没有了,她也没有姑姑姨娘,只有你这个舅母了!” 众人听了此话皆点头称是,唯有邢夫人暗暗的淡了笑容。不过她原是续弦,贾母不提她也是正理。况且邢夫人没有生养,而王夫人儿女双全,且女儿还是宫里的娘娘。由王夫人来给黛玉梳头,也算是全了礼了。 王夫人但笑不语,对着贾母一福,算是遵命。然后回身接过薛姨妈手中的白玉梳子,她悄悄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王夫人走到黛玉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如花似玉的容颜,咂嘴夸道:“林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竟比那画儿上的人物还好。” “有劳舅母了。”黛玉轻轻一笑,对着镜子里的王夫人点了点头,黛玉也知道,姑娘出嫁的发髻是由母亲来梳的,但她母亲已经去世,原本想着让容氏帮忙梳头,让她代替奶娘也就罢了。不想薛姨妈这个时候来了提出了这个话,老太太又说出了那样一句俗语,要王夫人给自己梳头,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更不好推辞。只好顺其自然罢了。 “好孩子,这还不是应该的吗?彩云,把玫瑰胭脂膏子和那进上用的百子金桂炮制的桂花油拿出来。” 彩云则那随身的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却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汝窑胭脂盒和一瓶梳头用的桂花油。 “林姑娘也是在我跟前长大,她们姐妹几个在我心里,同迎丫头探丫头原是一般无二,如今要出嫁了,我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王夫人说着,已经把那桂花油到近一个小盘子里,用梳子沾着,慢慢的把黛玉的一头长发梳理顺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王夫人一边仔细的梳头,一边轻声的吟唱。她那专注的神情和眼角含着的泪花,就好像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一般。 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这新妇的发髻输了将近一个时辰,王夫人终于把黛玉的百鸟朝凤如意髻梳好,然后把在凤冠带好,又左右端详了几下,最终拿过那胭脂片,给黛玉的双唇和两颊上了胭脂。一个富贵端庄,风流灵巧的新娘子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太太真是好手艺!”凤姐儿扶着贾母慢慢的走近黛玉身边,看着镜子里的如花美颜啧啧的赞叹。 “哎!好多年没给人梳头了,真是有些手生呢。让老太太见笑了。”王夫人谦虚的笑着,悄悄瞥了一眼薛姨妈。 “你真是过谦了,我有多少年没看见这么精致的发髻了,这百鸟朝凤真真气派!这院子的匾额是‘有凤来仪’,如今玉儿果然做了王妃,这‘百鸟朝凤如意髻’寓意更好,玉儿出了这个门,便是北静王妃了,是堂堂朝廷一品命妇,于林家来说,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想我那女儿女婿,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贾母感慨万千,一转身,却看见彩云正在收拾那胭脂,头油和梳子,于是又笑道:“姨太太今儿拿来的这梳子倒真是个稀罕物儿,给我瞧瞧?” “哟,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从我们家的铺子里挑来东西,不是什么老玉,也不值几个钱,因我看着这个花样雕刻的好,喜上眉梢——正好给林姑娘梳头讨个吉利。所以便拿了这个来。老太太既然喜欢,回头我叫他们给老太太拿十几把来老太太留着赏人。”薛姨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迅速的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梳子倒罢了,我只是想着这是我的玉儿出嫁时用来梳头的梳子,玉儿嫁入王府,以后定然事务繁杂,难以抽身回来看我,这把梳子留给我吧,我日夜看看,权当是解闷了。回头我再挑几个上等古玉的梳子给姨太太送去。” “唉哟哟,瞧老太太说的,老太太喜欢只管留着罢了!”薛姨妈忙笑着上前从莺儿手中拿过那把梳子,交到贾母的手中。 “嗯,这是头油的味道有些怪。”贾母把梳子拿到面前细细的看了两眼。轻声嘟囔了一句便把梳子交给鸳鸯,“好生替我收着。”(未完待续) 花轿临门怪事出 “老太太,王府的花轿到了园门口了。大老爷二老爷在嘉荫堂设宴款待。” “知道了,让他们多坐坐,喝杯茶歇歇脚儿。我们娘们儿再多说两句话。”贾母说着,眼泪便又掉下来。 “老太太别伤心了,引得王妃也伤心落泪,刚上好的妆又哭花了,晚上洞房的时候,王爷见了,可要笑话咱们家的表姑娘了。”凤姐儿陪笑劝解,众人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这猴儿,又在这里胡说。你妹妹这就是王妃了,你说话还这样没轻没重的。” “没事儿,我们姐妹从小儿玩笑大的。况且林妹妹这不还在咱们家嘛!这会儿我们说笑几句还无妨的,等三日后回门,我可就要给新王妃磕头请安了。”凤姐儿又笑着去黛玉跟前羞她,惹得黛玉抬手拍了她两巴掌。 “老太太,北静王府的管事在催了,说吉时已到,请林姑娘上轿!”外边的喜娘再次提醒。 “哎!知道了!”贾母又是一声叹息,眼中的泪水又落下来,“端茶来。” 紫鹃忙将一大早便煮上的参汤取了一小盅来,今天黛玉要行很多礼仪,这一日折腾下来,便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也难免会累坏了,何况她如此羸弱之体。所以这所谓的茶,就是参汤了。 贾母从紫鹃手中紫红色雕漆芙蓉花式的托盘中,将那一只定窑斗彩小盖盅端起来,含泪递给黛玉道:“玉儿,嫁入王府后,你就是王妃了。太妃面前,你不仅仅要尽一个儿媳应尽的孝道,还要替王爷多尽孝道,还要尽心伺候王爷,将来要相夫教子,切忌贤良淑德。不许任性妄为,更要要宽待下人。严谨持家,恪守妇道……” 黛玉微微低头,贾母说一句,她答应一句,一边答应着,眼睛里又含满了泪花:“老太太多保重身体,玉儿谨记老太太的教诲,以后会常回来探望老太太。老太太不必挂心……” “玉儿……”贾母老泪纵横,端着小盖盅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哆哆嗦嗦,摇摇欲坠。 “外祖母!”黛玉徐徐跪倒,对着贾母磕了三个头。 “玉儿快起来。”贾母躬身,鸳鸯和紫鹃忙把黛玉扶起,黛玉便把那盏参汤接在手中,两口喝下。 “好了,自己一定要保重身子。知道吗?”贾母伸手拉过大红盖头,盖在黛玉的头上,紫鹃和雪雁过来搀扶着黛玉慢慢的走至门外。 潇湘馆外早有北静王府的喜娘等候在那里,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也等在潇湘馆门口,管弦声声,尽是喜庆欢快之曲。众人见新娘子出来,忙上前来伺候着黛玉上了花轿。随着一声清亮的嗓音:“起娇!” 绣着凤凰牡丹的大红花轿徐徐抬起,黛玉便慢慢的离开潇湘馆,离开大观园,离开贾府,开始她新的生活。 黛玉原想着出嫁这日,奶兄王沐晖会来北静王府上道贺,毕竟那次在王沐晖家里,她看见北静王水溶和奶兄王沐晖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然王沐晖却在黛玉出嫁这日奉命出京了。 而王沐晖呢,也是皇命难为,否则得话,他怎么可能不去参加水溶和黛玉的婚礼呢,北静王的婚礼,可是几乎动了在京所有的大小官员。 声乐悦耳,迎亲的花轿在北静王府的大门口徐徐落下,北静王府的大总管水安站在大门口,高声一喊,北静王府门口围观的人们便慢慢安静下来,乐手也止了吹打。水溶一身吉服,胸前十字披红,笑意盈盈的走出门口,满意的端详着停在门口的花轿,仿佛已经看见黛玉站在自己面前一般。眼睛里的笑意足以醉倒门前上千官客。 身边的家人拿过系了红绸的弓和扎了红花的苍头箭。水溶手持弓箭,对准花轿的轿帘连射三支苍头箭,众人连声叫好,大声喧哗鼓掌。 水安高声宣道:“请新娘子下轿!” 花轿旁的四个喜娘不紧不慢的走到花轿跟前,前面的两个掀起轿帘,后面的两个伸出手,准备扶着里面的新娘子下轿。 然就在四个人看向花轿里面的这一刻,顿时愣住——新娘子一身大红嫁衣靠在花轿里,一手握着红红的苹果,一手揽着太后赏赐的白玉如意,一动不动,对外边的喧哗吵闹竟似全然没听见一般。 水溶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原是等着黛玉下轿,然后二人双双入府的,谁知这轿帘掀开,新娘子却迟迟不下轿! “怎么回事?” “咋的了?” “新娘子怎么了?” 喧哗吵闹的声音慢慢消失,上千名看客一时间全都交头接耳,满脸疑惑起来。这花轿到了王府的门口,新娘子怎么就不下轿了呢? “水安。”北静王水溶的眉头微微皱起,猜不透花轿里面有什么古怪。照王沐晖所言,黛玉应该对这门亲事并无不快之心才是,怎么这会儿花轿到了门口,却又耍起小性子来? “是。”水安是王府里办差办老了的人,听见水溶叫自己,忙上前躬身点头,转身下台阶往花桥前走去。 “怎么回事?”水安焦急的看着轿子里毫无反应的新娘子,问着边上的喜娘。 “奴婢们亲自扶着王妃上轿,当时并无不妥,这会儿只怕……只怕王妃累了,靠着轿子睡着了吧。”喜娘也是北静王府上挑选出来的妥善人,在经过千思万虑之后,终于说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 水安暗暗地叫苦,这北静王妃在过门的时候,于花轿中睡着,实在是件稀罕事,只怕到不了天明,这京城满大街头就会传遍了。哎! “王爷,王妃好像是睡着了。”水安在水溶耳边轻声说道。 “呃?睡着了?”水溶眉头展开,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那只有本王去接王妃下轿了。” 水溶说完,便抬脚下了门口的阶梯,一步步走到花轿跟前,一摆手,两个喜娘恭敬地闪到一边,水溶往前一探身,把黛玉打横抱出花轿,一步步往大门口走去。 “好!” “好啊!” “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叫好,接着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因为新娘子睡着了,且睡的非常的沉。北静王府上鞭炮声声,也没有将她惊醒。但这拜天地又是大事,良辰吉时耽误不得,所以,大总管水安建议,找两个婆子过来,搀扶着昏睡的王妃拜堂,但被水溶一口回绝——“王妃身子羸弱,怎能经得起那番折腾?还是本王抱着她拜天地好了。” 北静王太妃坐在高堂之上,铁青着脸,看着儿子抱着那个小小的黛玉一脸严肃的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便转身将黛玉送往洞房之中。心中的怒火已经冲到了极点,若不是身边的梅香一直在悄声的劝导,她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根本不会接受儿子抱着那个林姑娘的深深一拜。 “过分!真是太过分了!若不是太后赐婚,我……我根本就不让她进这个家门!”北静王太妃怒不可遏,在水溶抱着黛玉离开之后,自己也扶着丫头的手回自己的卧室,把数百名来贺喜的客人全都晾在外边,不管不顾。 “太妃息怒,太妃息怒。”梅香和太妃房里的其他丫头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此时唯有梅香还敢说两句话,“太妃息怒,身子要紧。外边还有各府上的太妃王妃以及诰命夫人们,府上的大局还赖太妃把持,太妃娘娘一定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有什么用?我们水家的脸都丢尽了!都丢尽了!你们说,我……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人?我……我教子无方,辱没了祖宗,我去祠堂请罪去!”太妃说着,便要往外边走。 “太妃娘娘!”梅香拼命地上前,抱住太妃的腿,哭道:“娘娘一定保重身子,奴婢想,今日王爷所为,定有不得已之处!太妃莫错怪了王爷……” 按道理,今儿这事,梅香作为一个丫头,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但此时此刻,太妃大怒,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儿子水溶身上,要去祠堂跪拜请罪,回头来还不知如何处置水溶。 而梅香是从小长在王府的丫头,心中一门心思要做姨娘,甚至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熬成侧妃。所以她极力的巴结到太妃身边,成了太妃身边的第一红人。此时她看见太妃如此恼水溶而不提这位新进门的王妃半个不字,心中早就把黛玉恨了个透透彻彻,但她极有心计,想着自己若是能替王爷开脱了,他日王爷必定会感谢自己,甚至宠爱自己,所以才会大着胆子,拼了性命,上前来苦劝太妃。 “太妃细想想,那林家的姑娘素日的名声,咱们也听说过一二,她养在荣国府的时候,便把她的表兄迷惑的神魂颠倒。而她那表兄整日在王爷跟前闲言碎语。今儿这林姑娘进门,王爷自然百般怜惜。王爷是男人,如此做不过是怜香惜玉之情。只是可恨这林氏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羞耻,花轿落在府门外而迟迟不下轿,太妃想想,如此情形之下,除了王爷这样的做法,哪里还有第二个法子?王爷所作所为虽然有些荒唐,但也是不得已而为,难不成王爷就看着那花轿停在门口,新娘子迟迟不下轿,耽误了吉时不成?” “你说什么?她把她表兄迷惑的神魂颠倒?这句话你哪里听来的?这可不是小事!你莫要胡说。”太妃此时也是气糊涂了,若是她还有几分理智,原该在梅香开口的时候让她闭嘴,梅香这番话,听上去是为水溶辩解,但若传扬出去,北静王府上哪里还有半分颜面?连皇上和太后也会颜面扫地。(未完待续) 呵护备至洞房夜 水溶抱着黛玉,在喜娘丫头们的簇拥下进了洞房。高高的红烛映着金色的喜字,整个房间里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绣着百子图的帐幔,富贵平安的桌布椅褡,鸳鸯戏水的锦被,永结同心的鸳枕。一件件全都精致无比,华贵绝伦。可屋子里的一切水溶全都无心细看。进门后立刻吩咐紧紧跟随来的紫鹃道:“你出去找大总管,悄悄地告诉他,把太医院的云大人请来,切忌不可声张。” 紫鹃的心早紧张成一团,黛玉向来浅眠,紫鹃从小服侍黛玉,这一点又岂会不知。别说王府里锣鼓喧天,如此热闹,就算是安安静静的,黛玉也不一定能安睡。此时听水溶这样说,更加确定黛玉时出事了。于是忙点头,拍了拍雪雁的手,急匆匆的出门去。 水溶抱着黛玉坐到床上,然后把一直盖在她头上的大红盖头揭开,黛玉沉睡的娇颜便展露在他的面前。微红的双颊上尚有一滴未干的泪痕,犹如带露的芙蓉娇艳欲滴,水溶的心神为之一荡。可是,她睡得也未免太沉了些,这沉沉的熟睡让水溶的心底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所以他进房间第一句话便是叫紫鹃出去找水安,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太医过来替她把把脉。虽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把脉有些不吉利,但此时水溶根本顾不得,黛玉的平安才是他此时心中唯一所念。 半柱香的功夫,水安在房门外轻声道:“王爷,云大人来了。” “进来吧。”水溶慢慢转身,把黛玉放在床上平躺,然后亲手放下帐子。 云太医跟着紫鹃进屋来,大总管水安站在屋外。 “恭喜王爷。”云太医今日一身家常吉服,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进门来对着水溶深施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今儿这婚礼的确有些个别呢,从此以后北静王和王妃的恩爱佳话,用不了几日便传遍京城了。 “云兄,事有蹊跷,这些俗礼且免了,快快诊脉。”水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反正这云轻庐本是自己的好友,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叫他悄悄地来这里。 “好。”云轻庐也知道事关重大,忙一点头,坐到花梨木雕花大床前。 紫鹃把黛玉的手从帐子里拿出来,用帕子盖了,云轻庐便用心的诊脉良久,微皱的眉头方舒展开来,然后起身,对水溶悄声说:“无碍,叫人去下官的府邸拿两粒丸药来,用清水化开,今晚服一粒,明早服一粒,可保王妃无恙。” “这是什么病?”水溶见云轻庐也不说原因,心中便有些着急。 “今天是王爷大喜之日,这等小事,以后再说。王妃只是被花轿里的沉闷所累,再加上连日休息不好,所以身体疲劳过度,才睡的如此沉。无碍,无碍!”云轻庐给水溶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躬身退出。水安自去安排人去云轻庐府上取药,水溶便去前面招呼客人。 不多时丸药取来,家人交给紫鹃,紫鹃和雪雁二人服侍黛玉一口口喝下去,大约半个时辰,黛玉慢慢转醒。 “姑娘,你醒了。”紫鹃见黛玉睁开眼睛,欣喜的问道。 “我怎么了?怎么会睡在这里?”黛玉迟疑的看着满眼的红色,纳闷的问道。 “姑娘在花轿上睡着了,这里是洞房,刚才王爷已经过来看过姑娘了,这会子,前面正喝酒猜拳呢,您听听……”紫鹃扶着黛玉慢慢的坐起来,悄声笑道。黛玉醒了,紫鹃的心也从嗓子眼儿落到肚子里。不管如何,主子没事就好。 “可是……我不是应该在花轿里吗?”黛玉听说水溶来过,又看看那边搭在桌子上的红盖头,便知定是水溶揭去,不由得红了脸。 “姑娘还说呢,姑娘睡的那样沉,众人都叫也叫不醒,把奴婢都吓坏了。”紫鹃小声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在黛玉的耳边说了一遍,黛玉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儿。 紫鹃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外小丫头们一声:“恭喜王爷。”于是起身向门口迎了几步,雪雁已经打起了帘子,水溶进屋,看见黛玉坐在床上,于是笑了。 “王爷金安。”紫鹃对着水溶福下去。 “嗯,都下去吧。”水溶一摆手,屋子里的四个丫头忙转身退下,紫鹃和雪雁有些不放心,二人一起看了看黛玉,见黛玉含羞低头,坐在床上,手指来回的缠着衣袋,便对视一眼,随后退下。 水溶走至床前,弯腰侧头,看着黛玉羞红的双颊,轻声笑道:“王妃久等了。” “呃……没……”黛玉的头低的更低,一双手不安的握在一起,被攥在手心里的衣带已经有些潮湿。 “饿了吧?”水溶见黛玉羞成这样,又想起那日在宫中太后设宴,黛玉伶牙俐齿,说什么也不喝自己那杯酒时,脸上的笑容更深。 “不饿。”黛玉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她恨不得水溶赶快从床前离开,自己好大口的出几口气。 “想必你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怎么会不饿?来,我们吃点东西吧。这天地没好好拜,这洞房花烛可不能不好好地过呀?”水溶说着,伸手把黛玉的手握住,便要拉她起身。 黛玉下意识的往回缩手,无奈水溶握得紧,没抽回来,只得被他拉着从床上站起,往那边花梨木圆桌前走去。 “我猜你昨晚一定没睡好,不然今天不会在花轿里睡着了。一会儿我们吃点东西,就早些睡吧。”水溶看着黛玉绝美的容颜,握着她的手始终舍不得放开。 “嗯,王爷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喝杯酒吧。”黛玉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一直烫在热水中的酒壶拿出来,斟满了一杯酒。 “你也喝,今晚这酒不喝,可说不过去了。”水溶开心的笑着,端起酒杯。 黛玉无法,只好也给自己斟满一杯,轻声说道:“黛玉今天失礼了,明日一早,便去太妃面前请罪。” “请什么罪?你身体原就弱,这几日定然有失调养,太妃是本王的亲娘,又岂会怪罪于你?放心,凡事有我。来,干了!”水溶一听黛玉的‘请罪’二字,哪里还容许黛玉说下去,忙把手中的酒杯一举,轻声劝道。 “蒙王爷错爱,黛玉深感惶恐。只是今日黛玉之失礼乃是对太妃的不敬,论理,当受太妃责罚后,再进宫去太后面前请罪。是黛玉不好,恐怕还要连累王爷受太后太妃的责罚……” “好了玉儿。不要王爷王爷的叫我,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没有人的时候,我们何必这样生分?”水溶把手中酒杯放下,又伸手拉住黛玉。因他在前面原就吃了不少的酒,此时烛影佳人,温言软语,心底早就醉得更浓,“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二人为何要说这些请罪不请罪的话?玉儿把心放宽,一切事情,有为夫一力承担。” “王爷……” “唉——怎么还这样叫我?难道刚才我的话玉儿没听到?”水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捏住黛玉尖尖的下颌,“玉儿难道不知‘夫为妻纲’这四个字?为夫说的那样清楚,可玉儿还是不听话,你说该怎么罚呢?” 黛玉瞪大了眼睛看着水溶那张八寸之外的脸,不,确切的说,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受到了魅惑一般,不能说话,不能思考,不能做人和事。 “嗯……那就小施惩戒吧。”水溶又轻笑一声,然后吻了一下那渴望已久的香唇,如蜻蜓点水一般。 呃?黛玉的眼睛瞪得更大,这……是什么滋味? 黛玉全身的力气被一下子抽干,恍惚中,她几乎要跌倒在地,不过幸亏水溶拉着她,在她身子一软的时候,趁机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黛玉只觉得浑身燥热,水溶身上的酒气和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黛玉只觉得好像是沉浸在火海中一般,无处逃遁。 “王爷,您放开我……”黛玉娇吟无力,一双手搭在水溶的胸前,想用力的推开他,无奈身上的力气已经一丝也没有了。而恰恰相反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顺着双手传遍全身,随着耳边对方呼吸的加重,黛玉被困在其中几乎再次晕厥。 还不如晕过去的好,可惜黛玉仿佛刚刚已经睡足了一般,这会儿的精神却好得很。 “玉儿,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放开你……”水溶的脸慢慢的贴过来,先是吻住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然后是俏丽的鼻子,然后是香润的唇…… 幸好,上花轿之前黛玉喝了一碗参汤。又幸好她在花轿上睡了一路,又吃了云轻庐的一粒药丸。不然的话,今夜一场欢爱的云雨她一定无法承受。 五更天,屋子里依然黑洞洞的。唯有贴着大红剪纸的窗户纸上泛着淡淡的青光。院子里已经有下人们在洒扫,细细碎碎的声音把浅眠的黛玉吵醒。 黛玉慢慢的睁开眼睛,刚想要翻身,便觉得浑身酸痛。于是轻叹一声,说道:“紫鹃,我口渴。” 外边没有人应声,却又一双修长的胳膊环过来,拥住黛玉的腰肢,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口渴了?我去给你倒茶。” 黛玉一个激灵,才想起昨晚是自己的洞房花烛,于是忙挣扎着从那人的怀中坐起,“不敢有劳王爷,我自己来吧。” “别动。”水溶伸手拉过锦被,把黛玉围得严严实实,然后坐起身,在她的唇边轻吻一下,“嗯,难道玉儿又不听话了?看来一会儿要再让玉儿知道一下为夫的‘夫纲’。” 黛玉被这句话说的满脸通红,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等水溶下床,从暖壶中到了白开水来给她漱口,又另倒了茶来给她吃两口方罢。(未完待续) 一再刁难敬茶时 水溶等黛玉吃茶毕,自己也吃了半盏,然后把披着身上的大氅往衣架上一扔,复又上床来,想再睡一会儿。却见黛玉已经转身去拿中衣,准备穿衣起床。 “天还没亮,大冷的天,起这么早做什么?”水溶欠起身子,欲把黛玉拉到怀里,却被她推开。 “不早了,起来收拾一下,也该去给太妃请安了。” “太妃上了年纪,有嗜睡的毛病,我们去的早了,反倒扰了她的好眠。这会儿才五更天,你既然不想睡了,咱们靠着说说话可好?”水溶听黛玉之言,越发疼惜她的知礼,更加相信昨天她在花轿之上昏睡是受人陷害。所以伸出手臂把她拉进怀里,用锦被把她裹好。 “王爷疼惜,黛玉铭记在心。只是这是黛玉嫁入王府第一次给太妃请安,若是迟了,乃是对太妃的不敬,黛玉昨日已经失仪,若今早再失礼,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黛玉说着,便恳切的看着水溶,希望他能理解自己。昨日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恐是有心人所为,所以黛玉此时更加不敢大意。 黛玉皱皱眉头,如今她必须好好地活着,这是自己对王嬷嬷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父母在天之灵的最大慰藉。 “哎!好吧,我也起身吧。一会儿咱们给太妃请安奉茶毕,还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水溶点点头,虽然婚礼已经完成,但今天并不轻松。早些走一趟回来,也好让黛玉早点安心休息。 “谢王爷体谅。”黛玉自己此时已经自己穿好衣裳,正欲下床,却又被水溶拉住。 “你叫我什么?”水溶拉着黛玉的手臂,斜着眼笑着看她。 “呃,王爷快放手……” “玉儿,这还是在咱们新婚的床上,你就忘了为夫昨晚说的话?那要不要再重复一遍?”水溶眼睛里的笑意更浓。 黛玉脸色通红,她可是实实在在记得昨晚那羞人的事情,这会儿哪里还敢让水溶再重复一遍,于是忙道:“王爷,时候不早了,还是……别闹了。” “嗯,玉儿叫我一声,我就不闹了。”水溶不但没有放手,反倒又把黛玉拉进怀里,“快叫,一会儿丫头们该进来了。我不介意你当着丫头们的面叫,但你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黛玉一听急忙说道:“好了我叫……夫君……” “嗯,这才听话。”水溶在黛玉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此时此刻,是他有生以来最满足的时刻。 “王爷,王妃。”紫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水溶转身下床,伸手拉过搭在衣架上的长衫。 紫鹃端着脸盆进来,身后跟着拿着洗漱用具的雪雁和王府里的四个丫头。 “王妃,奴婢伺候您穿衣。”一个面皮白净,容长脸的丫头把手中的毛巾交到另一个小丫头的手中,拿了黛玉的外衣来到床前。把紫鹃挡在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黛玉一边抬手等着那丫头给自己穿衣服,一边轻轻的扫了她一眼。 “奴婢秋茉。” 黛玉没在说话,只是看了紫鹃一眼。紫鹃忙去服侍水溶洗脸,但她脸上瞬间闪过的不高兴却落在黛玉眼里,此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黛玉匆忙穿衣,然后也洗漱完毕。秋茉又给黛玉重新梳头。 “王妃,今日要进宫给太后磕头,奴婢给您梳个飞天惊鸿髻如何?” “这个太过华丽妩媚,还是梳流云福髻吧。”黛玉看着镜子里红润的容颜,轻声说道。 “秋姐姐,王妃在闺中时便是紫鹃梳头,已经习惯了,不如还是紫鹃来吧。”紫鹃已经服侍完水溶洗脸,听见黛玉的话,便过来拿起了另一把梳子。 秋茉刚要说什么,却听水溶训斥小丫头道:“你怎么回事?没服侍过人吗?连个腰封也带不好。” “王爷恕罪。”小丫头立刻跪下,秋茉忙上前去给水溶赔礼道:“王爷息怒,奴婢来吧。” 紫鹃对着镜子,和黛玉二人会意一笑,不再多话。 一时水溶和黛玉都收拾妥当,天已经大亮了。二人前后出门,水溶在前,黛玉略往后半步的距离走在他的侧后,扶着紫鹃的手,往太妃住的凝瑞轩去给太妃请安。 凝瑞轩的院门早就打开,里面也全都清扫干净,十几个丫头婆子们有条不紊,见着水溶和黛玉都上前请安行礼,道恭喜。 上房那边早有人打起了帘子,一面还笑道:“我们老太妃可是自一早就起来了呢,刚刚还在说你们王爷怎么还没有到呢?王爷,王妃快进屋吧,怕是老太太已经等不及了。” 黛玉心中一愣,水溶说太妃上了年纪,有嗜睡的习惯,可太妃已经早早的起来等着儿子媳妇,看来昨日的事,她一定还是生气的,黛玉心中暗暗小心,更加谨慎行事。她一边点头应承了那打帘子丫头的话,一边故意慢行了半步,让水溶在前她紧随在他的身后。 黛玉进门时便发现这里的丫头,媳妇,还有婆子们虽然都是一副欢声相迎,可是言谈举止都十分有规矩,比荣国府的规矩更重,也就知道这位赵老太妃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自己岂能同水溶肩进去,岂不是让她更加不快? 婆媳之间的事情,黛玉在荣国府中便看的清清楚楚。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之间,邢夫人同凤姐儿之间,王夫人同李纨之间,那种截然不同于母女亲情的关系,让黛玉感触很深。而昨天的事情还没弄清楚——换做是其他人,一定也不会喜欢自己。 但是黛玉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最起码,日后关系会好处理很多。也因此,黛玉打定了主意要谨慎行事,请安时一定要向老太妃赔罪。 思索间已经进了屋子,迎面便看到一个四五十岁年景的老妇端坐在紫檀木的罗汉床上,黛玉看其穿着打扮,便知道是水溶的母亲、她的婆母,北静王太妃了。 水溶见到母亲端坐上面,一脸的严肃,心知昨日之事她依然耿耿于怀,于是忙上前陪笑道:“母妃早安,母妃昨晚睡的可好?” “哼,睡得好?睡得好着呢。”北静王太妃冷着脸,不看水溶,却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的黛玉——果然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怪不得一向早起的儿子,今天也起迟了。 “儿媳给母妃请安。”黛玉原就同水溶一起行礼,待太妃的话说完,黛玉便又福了一福。 “嗯,你精神倒是挺好的。”太妃冷笑道。 “太妃恕罪。”黛玉便又跪下去说道:“昨日黛玉失仪,使北静王府的颜面受累,黛玉死罪。请太妃责罚。” “责罚?我可不敢责罚你。你可是太后赐婚的人。我责罚了你,太后的面子往哪里放呢?”太妃依然冷笑。 “母妃,昨日事出有因,想来王妃一定是有苦衷的。这件事情儿子已经叫人去查了,不出两日就会有结果,母妃消消气。”水溶凑到太妃的面前,讨好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太妃心中更加有气,自己这个儿子平时可是很少这样哄自己的,如今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呢,竟然肯哄自己开心了?都是这个女人的挑唆的! “母妃,您天天盼着儿子成家,难道是假的?”水溶见母妃依然生气,忙低声笑道,“母妃别气了,儿子今儿可是要进宫磕头的,误了时辰,太后和皇上那里可有儿子的苦头吃了。” “哎!罢了,儿大不由娘。随你们怎么去吧。我老了,以后该进佛堂静养了。”太妃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黛玉起来。 ‘进佛堂静养’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但在那个时候,却能把黛玉给压死。只有儿女不孝,才会把父母逼到佛堂静养。说白了也就是关在佛堂不许见人的意思。黛玉此时哪里还敢起来? “黛玉知错了,请太妃责罚。” “责罚的事回头再说吧,今儿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起来吧。一会儿还要进宫谢恩。你从小长在亲戚家,想必她们也不曾教导于你,昨儿拜堂你失了礼仪事小。若是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失仪,才是大事呢!太后和皇上越发连我们都怪罪了!”太妃说完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梅香。 梅香会意,忙上前去搀扶黛玉,说道:“王妃快起来吧。再跪下去,太妃又该生气了。” 一句‘从小长在亲戚家’的话,已经让黛玉心里五味陈杂。此时她听见梅香的话更是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里,赎自己昨日的过错,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只是如今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有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慢慢起身,虚弱的她已经摇摇欲坠。 “梅香,这里岂有你多嘴的份儿?”水溶站在太妃身边,看着黛玉一直跪在地上,心中也早就疼痛不已,恨不得自己和她换一个过儿才好,但无奈上面坐着的是自己的母亲,一个‘孝’足以压得水溶喘不过气来,此时听见梅香的话,自然忍无可忍。 “溶儿,你真是长进了,连母俾都要训斥,还当着母妃的面?” “儿子不敢。”水溶暗暗的咬牙,狠狠的瞪了梅香一眼,忙给太妃赔罪。 “哎!罢了罢了,你们出去吧。”太妃长叹一声,连连摆手,绝口不提敬茶和早饭的事情。 “母妃,还请母妃饮了媳妇茶,也好进早饭……”水溶看看尴尬的站在那里的黛玉,心中暗暗叫苦,太妃不让黛玉敬茶,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这进了门的媳妇,还要撵出去不成? “哼,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早饭。你们都下去吧!我看不见你们,只怕心里还好受些。”太妃一摆手,竟然起身离开。 “王爷,恕奴婢放肆,您还是先下去吧,太妃从昨晚就没吃东西呢。”梅香凑到水溶跟前说道。虽然她声音已经不算高,但黛玉就在跟前,却也听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续) 太后出面解尴尬 水溶轻叹一声,转身拉住黛玉的手,无奈的看了一眼太妃离去的方向,便要出门。 “王爷!王爷!太后和皇上已经进了二门。”北静王府的二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在门外回话。 “什么?太后和皇上都来了?”水溶一惊,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不早朝,反倒来自己家? “王爷,快些出迎,再慢了,太后和皇上就到凝瑞轩了。”管家在门外焦急的说道。 “梅香快去回太妃,玉儿随我去迎接圣驾。”水溶拉着黛玉便往外走,而黛玉此时,也不顾的再伤心难过,只得随着水溶出门接驾。 “哈哈!水溶,朕一大早的过来,没搅了你的兴致吧?”皇上一手搀扶着太后,已经进了凝瑞轩的院门。太后二人全都是便装,身后只跟着两个便装宫女和四个随身侍卫。 “臣接驾来迟,请皇上降罪。”水溶慌忙上前跪拜,黛玉亦跪在水溶身旁。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笑呵呵的抬抬手,“是哀家好奇,昨儿就想来凑热闹,可皇上说我们若是来了,反倒让你那些亲戚朋友们不自在,所以只送了匾额来,今儿我们可是来喝你的喜酒的。你可不许推脱搪塞。” “臣岂敢。”水溶起身又一躬身,心中连连苦笑,这个时候太后怎么来了? “嗯!林丫头这一身衣服配这个发式,倒是越发端庄了。”太后不顾水溶,只看着黛玉笑意吟吟的说道。 “母后,林姑娘如今已经是北静王妃了,母后还丫头丫头的叫,让这些奴才们听到,林王妃将来可怎么掌家呢?”皇上淡淡一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北静王府上的奴才们。此时众人都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主子们和皇上太后对话,听到皇上调笑之言忍不住抬头看,却看见一道冷峻的目光,众人心中一阵害怕。 “皇上说笑,黛玉愧不敢当。”黛玉此时被太后拉着手,心中的慌乱背痛略平复了一点。 “这孩子的手怎么这么冷?可是衣衫单薄?怎么不披上斗篷?”太后听黛玉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暗哑,忙心疼的问道。 “黛玉没事,太后请屋里奉茶。”黛玉低头说道。 “走吧,快进屋吧。这二月里的天,到底还有些冷。”太后笑笑,看了水溶一眼,水溶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北静王太妃此时方整理仪容出门接驾,但当她看见太后拉着黛玉的手时,心中又涌起一阵不快。暗道,这太后是安的什么心?为什么非要塞这么个人给溶儿?难不成她对北静王府动了别的心思? “皇姑母快快请起。”皇上温和的笑道。 “哎呀,妹妹这几日定是操劳过度,怎么哀家瞧着妹妹竟然消瘦了许多?”太后看着北静王太妃那浓妆掩饰不住的憔悴,奇怪的问道。 “有劳太后关心,臣妾没事。请太后和皇上进屋奉茶。”太妃站直了身子,又悄然瞪了黛玉一眼,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 众人进屋,分君臣宾主落座,黛玉给太后奉茶,太妃坐在一边冷眼看着。 “妹妹,溶儿终于成婚,你多年的心事也了了,以后可以享享清福,等着抱孙子了吧?”太后接了黛玉的茶,轻轻的喝了一口,对太妃笑道。 “是啊是啊,还不是托了太后的洪福。不然我们家溶儿哪里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太妃满脸带笑,可话外之音总带着一丝恨恨的恼意。 “对了,皇姑母,母后和朕起床后便出宫,此时尚未用早饭呢,朕知道姑母府上秦淮风味的点心是最好的,不知可否让朕解解馋呢?” “哎呦,罪过罪过,臣妾不知太后和皇上都未用早饭,真是天大的罪过。溶儿,还不去吩咐厨房的人,快快的为太后和皇上准备早饭!”太后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太后赔罪后,又吩咐水溶道。 黛玉哪里还站得住?忙上前福了一福,轻声道:“请母妃陪太后和皇上少坐片刻,儿媳这就去厨房备饭。” 太后微笑点头,太妃只轻声冷哼一句:“快去吧。”便转身坐到原位。 黛玉又对皇上福了一福,转身退下,出门口长出一口气,看了看立在屋檐下翘首以待一脸焦急的紫鹃和雪雁,无奈的笑了。 “姑娘……”紫鹃忙上前来搀扶住黛玉,难过的叫了一声。 “没事。”黛玉拍拍紫鹃的手,原是自己失仪在前,此时也只好忍辱负重。待到弄清楚是谁在背后陷害自己,这口恶气一定要出。 “王妃,咱们回房吗?”秋茉上前对着黛玉轻轻一福身子,心中暗暗的叫苦,这王妃是怎么回事?出了门只顾在这里站着,叫太妃瞧见了,岂不又要为难她? “啊,不。太后和皇上未用早饭,我去厨房。”黛玉被秋茉提醒,方知道此时更不是伤心的时候。 “那奴婢服侍王妃一起过去。”秋茉忙上前搀扶黛玉的另一支手臂,黛玉冰冷的手把她吓了一跳,于是转身吩咐另一个小丫头,“王妃的手炉呢?还不快快取来?” 小丫头出门时原是替黛玉带着手炉的,但因为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太突然,所以给忘了,此时秋茉一说,她才把自己抱着的手炉送过来,递到黛玉的怀里。 黛玉抱着温热的手炉,那颗瑟缩的心慢慢的平稳下来。紫鹃和秋茉二人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往厨房走去。 北静王府上的奴才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太后和皇上来了,哪个敢怠慢?就算是他们不待见黛玉,可还要顾忌太妃和王爷。得罪了太后和皇上,那可是要株连的,到时哪个也跑不了。所以黛玉进了厨房,众人虽然不服黛玉,却哪个也没干怠慢。一听太后和皇上要在府上用早饭,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事,没一个人敢出幺蛾子。 黛玉被折腾了一个早晨,身上原就弱,昨日有没怎么吃饭,再被水溶闹了一夜,此时躲到厨房里,直觉浑身无力,像要虚脱一般。 紫鹃和秋茉二人扶着黛玉,感觉手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二人心中惊慌,紫鹃忙道:“姑娘怎么了?” “还不快给王妃搬把椅子来!”秋茉瞪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众人一愣,但看到黛玉苍白的脸色时,也吓了一跳,早有人跑出去搬椅子。王妃再不受太妃待见,那也是太后赐婚嫁到这府里的主子,她若是在厨房有什么闪失,太妃就是为了给太后交代,也会把这些人都处死。所以众人哪敢迟疑,忙忙的搬了一把大椅子来,放在大厨房院子的厢房静室里,紫鹃和秋末扶着黛玉慢慢做好。 “姑娘,怎么样?”紫鹃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一杯热茶,送到黛玉唇边,“吃口热茶吧。” 黛玉点点头,紫鹃便喂她吃了两口热茶,黛玉又长出一口气,无奈的叹道:“我没事,倒让你们受累了。大家都去忙吧。” 众人都默默散开,各自去忙各自的差事。厨房里的厨子杂役几十人,各人都有各人不同的心思,只是谁也不敢多话。 黛玉坐在椅子上,秋茉又要了一碗老山参炖的鸡汤来,紫鹃喂黛玉吃了半盅,精神方好些。 “秋茉,管家的娘子们在哪儿?”黛玉歇息了一会儿,身上有了几分力气。 “王妃有事吩咐?奴婢给王妃去传。”秋茉忙道。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算了,太后和皇上要在府上用早膳,让她们细心安排。想来这些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只把水安娘子请到这里来。” 水安是王府的大总管,水安娘子自然就是这府上的总管娘子。府上的仆妇们自然都归水安娘子总管。 秋末忙转身去传黛玉的话,不多时,水安娘子匆忙赶来伺候。 水安娘子是个利索人,高高的个子,大眼睛,皮肤有些黑,但却不影响她的精明机警。进了屋便给黛玉请安,然后安分的立在那里等黛玉吩咐。 “嫂子在这府上管事多年,是这府上的老人,自然是极懂规矩的,今儿这事,我就全拜托嫂子了。”黛玉靠在椅子上,说话细声细气,甚至有些怯懦,但隐隐中却带着几分威严。但却让水安娘子心中一惊——她这几句话听起来如此寻常,为何自己却有一丝胆怯?这位王妃可不是一般人啊! 于是水安娘子忙答应着,又细细观察黛玉的脸色,无奈黛玉面色十分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妥,更读不出她心中丝毫的打算。水安娘子心中又是一沉——这个十多岁的小王妃,心机好深! 而事实上,水安娘子却真真是想错了。此时此刻,黛玉的确毫无打算,她只感到十分的疲惫,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也不想多做。只是太后和皇上的到来,让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出来应付罢了。把水安娘子叫来吩咐两声是必须的,她是大管家娘子,不说给她,那些下边的奴才们哪个会省事?置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如何对待王府的下人们,又如何去讨得太妃的欢心等等等等。黛玉一概都没想。(未完待续) 婆婆接茶警儿媳 黛玉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方心神稳定。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都从厨房端出去,方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太后和皇上在,太妃便不会为难自己,这一点黛玉可以肯定。只是等太后和皇上走后,事情如何发展可就说不定了。 于是黛玉重打精神,扶着紫鹃的手站起来便往外走。 “姑娘……” “紫鹃,以后这称呼得改了。你只管姑娘姑娘的叫,恐怕太妃会挑你的理儿。这里是王府,‘规矩’两个字很重要。此时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明白吗?” “是,奴婢记住了。”紫鹃答应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和悲伤,想不到一进门黛玉便遇到这样的事情。从昨日起,紫鹃便一直在想黛玉到底是因为什么会在轿子里昏睡,可是一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黛玉上花轿之前,只喝了自己炖的一盅参汤,那参汤可是雪雁眼不错见亲自守着炖的,绝不会有问题,就是老太太也只是从托盘中端过来,送到黛玉手中而已。所以参汤绝不会有问题。 可问题在哪儿呢?紫鹃想不明白,黛玉也想不明白。只是如今事情太多,主仆二人想归想,谁也没办法去做什么。 大厨房离太妃的凝瑞轩不算太远,但黛玉主仆几人也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待她们进凝瑞轩的大门时,凝瑞轩里已经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桌子饭菜。厨房里仍然在忙活,太后和皇上用膳一时不结束,这顿饭就不算完,添菜添汤那是随时的事情。 “太后,皇上。请入座吧!都这个时辰了,太后和皇上一定饿了。府上的厨子蠢笨无知,不敢跟御膳房的师傅们相比,这粗茶淡饭,还请太后和皇上多多包涵。”太妃起身请太后和皇上入座,太后却望门外瞧了一眼,奇怪的问道:“怎么玉儿还没回来?这厨房里还没忙完?” “啊,臣妾叫人去传她回来伺候太后。” “哎呦,什么伺候不伺候的?难道你们堂堂北静王府没有下人?哀家跟皇上赶了个早过来,想必贤妹和溶儿玉儿都没用早膳吧?我们原是一家子,大家一起就座用膳好了,至于伺候,就交给下人们吧。”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宫女的手下了罗汉床,走至用膳的花厅之内时,又对边上的一个宫女道:“你去瞧瞧,这北静王妃怎么还没来?” 那小宫女答应着出门,却正好和进门的黛玉撞了个正着,小宫女忙行礼道:“王妃可来了,太后正念叨着王妃呢,快请吧。” 黛玉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那宫女给一路搀扶着送到太后跟前。 “哀家来这里用早膳,倒是累玉儿辛苦了。”太后看黛玉的脸色比刚进门是好了些,知道她出去这一会儿定是歇息过了。于是暗暗点头,看来这太妃的确太霸道了些,定是借着昨日之事给黛玉脸色看了。她还是那脾气,也不细想想,一个新媳妇能在轿子里昏睡,定是被人陷害。而她这个做长辈的,不想着如何去弄清真相,只知道乱发脾气。 太后太妃姑嫂二人,向来都是貌合神离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因为先皇在时,很宠爱当年的太后,而北静太妃又跟皇上兄妹情深,便多嫌太后夺走了她兄长的爱护。因此二人鸡毛蒜皮的,总是有些小争斗而已。 如今先皇已不在人世,这姑嫂二人多年没有摩擦过了,今儿竟然为了黛玉,又暗暗的动起了心思。 “太后和皇上能屈尊下架来王府用早膳,是我们的福气,是对王府的恩宠,我们正求之不得,不敢当‘辛苦’二字。”黛玉忙福了一福,婉转而言。 “瞧这孩子,多会说话。你母妃身边有你侍奉,真是一大乐事。哀家好生后悔,当初不该下旨把你指给水溶,倒是应该让你入宫做皇上的妃子,这样哀家可就不寂寞了!”太妃一边说笑着,拉黛玉的手入席,黛玉哪敢就座,只能站在太后身侧,安筋置箸。 “贤妹,溶儿,你们呀都坐下吧!瞧这一桌子饭菜,我跟皇上两个人可用不了,还是一家子一起吃饭更热闹些,哀家在宫里冷清清一个人,难道来了亲戚家也冷清清一个人吃饭哪?都坐下,坐下,玉儿坐在这里,替我捡菜。”太后一挥手,便把黛玉拉在自己身边坐下。 黛玉当然不敢坐,但太后手上力道不小,黛玉原就怯弱,被太后一拉便坐到凳子上,待要再起身时,太妃已经含笑开口:“你就坐下吧,坐在太后娘娘身边,小心伺候着。太后体恤我们,准许我们一同用膳,是我们一家子的荣耀呢。皇上,臣妾就放肆一回。”太妃说着,便坐在太后的对面。而水溶也只好告罪,坐在皇上的另一侧。 “好,这才像一家人嘛,来,哀家都饿了,瞧着这个小花卷很好看,不知味道如何?” “太后,这是用椰蓉和鲜奶做的,您尝尝。”黛玉忙顺着太后的手夹了一个奶油卷放到太后的面前。太后尝了一口,连声夸赞,又叫大家都吃。 这一顿早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黛玉一路服侍下来,并没动多少手,倒是被太后劝着吃了不少东西。 而相反的,太妃这顿饭却没用多少,她一门心思在想,这太后到底什么意思,她对黛玉也实在太好了,都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既然如此喜欢黛玉,为何不把她给皇上做妃子,反倒给了水溶?而且太后从来也不是这样爱管别人家务事的人啊! 饭后大家又回到暖阁,重新落座后,太后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老神在在的坐在上位,微笑着看水溶和黛玉。 “太后,请用茶。”黛玉捧了茶来,先给太后,又给太妃。皇上那里的茶,自然由水溶捧上。 “哎,对了,贤妹这媳妇茶吃了没有?别是哀家和皇上一脚闯进来,给搅了吧?”太后像是猛然间想起这话似的,突然说出来,倒把太妃给唬了一跳,心道这屋里一定有太后安插的内奸,否则太后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可不还没呢嘛!”太妃既然想到自己这屋子里有太后的奸细,自然不敢说瞎话。 “玉儿,还不给你婆婆敬茶?”太后面带微笑看着黛玉。 黛玉忙应了一声“是”走到太妃面前,丫头忙拿过锦垫铺在地上,黛玉慢慢跪下去,对着太妃拜了三拜,然后接过丫头手中的茶,高高举起,递到太妃面前:“太妃请饮媳妇茶,媳妇祝太妃福寿双全。” 太妃微微一笑,接过茶来却并不急着喝,只是端在手中一边吹着茶沫,一边说道:“你们林家祖上是诗礼世家,你算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这大家子的规矩想来是极明白的,我也不用多说了。你起来吧,忙了一大早晨,也够你累的了。” “多谢太妃疼爱,黛玉不累。”黛玉见太妃只叫自己起来,却并不吃那茶,心中又一沉,不得已又对着太妃磕了个头。 “梅香!”太妃侧目,叫了一声。一个翠色衣衫的丫头忙上前两步。 “奴婢在。” “把东西拿来。”太妃说完,又看了黛玉一眼,方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水溶见太妃喝了茶,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梅香托着一个小小的黑漆托盘出来,托盘上搭着一方大红丝绒帕子,上面放着一本书,一对碧绿的玉簪,一对紫金钗,一对金丝虾须镯子。 “这是给你的。以后好好地相夫教子,给我们水家开枝散叶。”太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我听说你的父亲也曾给你请过先生,教过你读书写字,你的才情也好,这琴棋书画也是样样都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女人家,总比不得那些男人,我们女人就要守女人的本分。你懂吗?” “谢母妃教诲。”黛玉又磕了个头,然后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黛玉谢太妃的赏。”黛玉伸手接过小托盘,慢慢起身,却在看清那本书封面上的两个字时,脸色苍白了几分。 “皇上,咱们今儿果然匆忙了,竟然连给新媳妇的见面礼都被准备,这回让新媳妇笑话了。”太后自然也看见了那本书,那是一本(女戒)。 北静太妃的意思很明白,她依然怪罪昨日黛玉的失仪,只是有碍于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不好跟黛玉计较罢了。 “是啊,母后,只是这礼又不能少。朕身上也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个扳指就赏了你们吧,愿你们同心同德,白头偕老。”皇上说着,率先把自己拇指上的一个翡翠扳指摘下来,给了水溶。 水溶忙起身行礼谢恩,然后恭敬的接过扳指,转身放在黛玉手中的托盘之上。 “水溶啊,如今你已经成家了,是大男人了,俗话说成家立业,你既然已经成家,那从今以后,也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啊?” “嗯,是啊!这北静王府上的琐事以后有玉儿替你操持,你母妃面前也有玉儿尽孝。你再这样游荡下去,可实在说不过去了呀!”皇上不待水溶开口,也跟上一句。 “水溶本是皇上臣子,食君俸禄,与君分忧。皇上但有驱使,水溶必全力以赴。”此时此刻,水溶又能说什么?原来那些推辞搪塞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单看太后和皇上如此待黛玉的份上,水溶便把平日的玩心全都收起来了。 “好!朕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还是你这新王妃有本事,这刚一成婚,便叫你转了性子!如今你新婚燕尔,自然不好立刻上任,朕给你十日的时间。十日后,朕自有旨意给你。”皇上呵呵大笑,亲自把水溶自扶起。(未完待续) 为人妻需识大体 北静王太妃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这个儿子,从小玩世不恭,只喜欢诗词曲赋,风花雪月。原来太妃想着,老王爷死的早,只留下这个一个独苗,便有些骄纵溺爱了,谁知水溶长大后一直不愿为官,不愿入朝,一心只当闲散王爷,凭着父亲的功劳簿混日子。 太妃是皇室出身,自然知道水溶如此下去,水家就完了,所以她只要进宫便在太后面前唠叨,说儿子大了,也该在朝廷另一份差事了等话,太后和皇上自然是满口答应。 可无论太妃如何苦劝,再加上皇上威逼利诱,水溶一律听不进去,不是说自己才疏学浅,就是说自己不喜欢官场,总之,他也经常见皇上,陪皇上品茶聊天,下棋画画,但就是不肯应差事。谁承想昨日一成亲,今日便转了性。这让太妃如何不吃惊? 如今看来,水溶的心思都被黛玉给收走了!这在北静太妃的心中,已成铁一般的事实。 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转眼间心就成了别人的,一向自信的北静太妃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心底的哀伤逐渐膨胀,到最后竟然无语落泪起来。 “哎呦,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溶儿愿意为朝廷效力,这是天大的喜事,你这些年不也盼着他建功立业吗?怎么这会儿反倒舍不得起来?难道皇上还会不顾及他们表兄弟的情谊,把溶儿派到边疆去打仗不成?”太后见北静太妃落泪,忙在一边劝道。 “臣妾失仪了,请太后恕罪。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北静太妃忙拿了帕子拭泪,一边解释着,但却发现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也说不出心底的那份忧伤。于是更加委屈,眼泪越擦越多。 “母后,想必姑母是喜极而泣吧?母后和朕一大早便来给表兄和表嫂贺喜,却忘了还有一大堆折子没看,母后,咱们也该回了。姑母累了这些天,也很该好好歇歇才是。”皇上见北静王太妃一味的哭泣,心中有些不快。这个姑母是怎么了?这新娶了儿媳妇是多大的喜事,她反倒哭哭啼啼起来。 太后的心思自然也和皇上差不多,见太妃这样,也没什么兴致再坐下去,于是也说要走,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搀扶。北静王太妃还没擦干眼泪的功夫,太后和皇上已经离座。 “太后……”北静王太妃见太后恼了,连忙起身跟上。谁料太后只顾扶着黛玉的手出门。 送走了皇上和太后,北静太妃闷闷不乐的回房,水溶和黛玉不敢就走,只好跟着太妃回来。 “你们下去歇着吧。我闹了一个早晨,也乏了要再躺一躺,午饭你们别过来伺候了。”北静太妃摆摆手,只扶着梅香的手进了卧室。 黛玉知道,自己已经不讨太妃的喜欢了,也隐约的感觉到了太妃不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理由——绝不是婚礼上失仪这么简单。于是黛玉不言不语,慢慢转身离开。 水溶也深感无奈,母妃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如此为难黛玉不说,还无缘无故的哭起来,惹得太后和皇上都不高兴。 水溶和黛玉二人默默回房,紫鹃等丫头服侍着二人换了衣裳,水溶摆摆手,叫丫头们下去,自己走到黛玉跟前,轻声问道:“玉儿,站了这半日,脚都酸了吧?” “谢王爷关心,妾身还好。”黛玉对着水溶微微颔首,十分礼貌的回道。 “玉儿,我们是夫妻,何须如此客气?”水溶见黛玉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早起的娇柔之情,便知道母亲的话和那本《女戒》触动了黛玉的伤心。于是他抬手想拥佳人入怀,黛玉却一转身躲开。 “玉儿,你怎么了?”水溶一愣之后,又换了笑脸,伸手把黛玉的手拉住。 “王爷也站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妾身去给王爷倒茶来。”黛玉用力,把自己的手从水溶手中抽出,转身出去了。 水溶的心此时有些慌了。因为他从黛玉的眼神中只看到了尊敬,只有尊敬,那种‘相敬如宾不相睹’的尊敬。昨晚的柔情,今早的蜜意,一瞬间变得无影无踪。这让水溶如何不慌? 黛玉又回到屋子里时,身后跟着紫鹃。紫鹃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两盏茶。 水溶见如此,慌乱的心便镇定了几分。毕竟黛玉还是自己的妻子,这一点就足够了。水溶有足够的耐心去暖化她心中的这个疙瘩。 “王爷,请用茶。”黛玉让紫鹃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自己却进了内室,慢慢的靠在软榻上。黛玉此时没有心思去多想水溶心中如何想,她这会儿才知道,这新房里的茶具杯盘,一应桌布椅垫,靠枕引枕,锦被帐幔等所有应该是娘家准备的妆奁之物,都是王沐晖准备的。 而贾家的妆奁不过是几十套衣服和一些不入流的装饰摆设而已。其实贾家如何准备,黛玉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反正那些银子他们早就用了,若说还那本跟就是不可能。因为贾家如今根本无力偿还,除非抄家变卖家产。而王沐晖做的这些,却很是让黛玉吃惊。 黛玉靠在舒适的引枕上,默默地想心事,水溶却端着茶盏慢慢的踱步过来,坐在黛玉的身边,轻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黛玉的思绪被打断,又见水溶和自己坐的如此亲近,便忙支起身子,坐端正了。 “玉儿,为夫知道刚刚让你受了委屈。不过,母妃也不是有意的,老人家总是规矩重一些,你不要往心里去;而为夫我对你昨日之事,心中是有数的。你绝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只是被人陷害而已。昨日若是不是云太医的药,你还不知要睡多久呢。来,云太医的药丸还有一粒,只是我们新婚,说吃药不好,这是参汤,那药丸自然也化到了里面,你快些喝了,把你体内的余毒解掉。至于母亲那里,老人家嘛,已经辛苦了一辈子,所以只能委屈玉儿你多忍让一二了。日子久了,母妃自然会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水溶说着,把手中的茶盏递到黛玉面前,要亲自喂她吃茶。 “王爷。”黛玉忙往后闪了闪身子,抬手接过茶盏,却焦急的看着水溶问道:“昨日我真的是中毒了?” “嗯,昨日匆忙,云太医走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情上我可以确定,你的确是被人陷害,中了毒。不过所幸这种毒不会取人性命,只是让你昏睡而已。” 昏睡就足够了!黛玉弯眉紧蹙,暗暗地思索昨日发生的一点一滴。 水溶见黛玉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笑着劝道:“你在母亲那里虽然受了委屈,但是我们做儿孙的,不好顶撞父母,再说母妃那人原是极好的,只是因为昨日之事,所以才对你有些子误会。日后母妃知晓了你的为人,必会好好疼你的——母妃是个极会疼爱人的人,日久你自知。不过,近日在她面前,还请玉儿多担待一二。” 黛玉听到水溶的话后,心中无奈的苦笑:水溶果然是个极孝顺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至于水溶说太妃是极会疼爱人的人,黛玉也只能心下叹息:她是极疼爱她的子女,但这里面绝不包括自己在内。 黛玉轻轻说道:“王爷,妾身明白夫君的意思了,并且妾身原也没有什么,被夫君一说倒好似妾身有什么意思似的。”黛玉说着,便轻轻一笑,抬头把杯中的参汤喝下去,她此时可不敢不喝,这里面可是有解毒的药丸。 水溶见黛玉把参汤喝掉,便放下心来,趁黛玉抬手放茶盅的机会握住了黛玉的小手儿:“玉儿没有什么意思?” 黛玉的脸上一红,用力挣了挣也没有挣脱出手来,小手反而被握得更紧,黛玉脸红得更是厉害:“王爷,一会儿……一会儿被人看到了不好。” 水溶笑道:“有什么不好?我们是夫妻,亲密些本是应该。再说了,就算被哪个丫头婆子看去了,哪个敢乱说话?有敢乱嚼舌头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黛玉轻轻的道:“王爷的意思妾身明白,王爷放心,太妃那里妾身自会小心侍奉,有什么事情妾身也会问太妃拿主意,妾身没有什么可以顶撞母妃的,也不会做什么让王爷为难。” “玉儿,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自称妾身,我不喜欢。我喜欢你的名字,所以我叫你玉儿,你自己也称玉儿,好不好?”水溶听了黛玉的话,心中十分的满意,看来自己眼光果然不错,黛玉不但模样才情极好,性情更好,是个极好的妻子,也会是个合格的儿媳。果然应了太后和皇上的话,王府里的事情交给她,自己可以放心了。 可黛玉却不这样认为,今日太妃突然落泪哭泣,别人都不明白其中就里,而黛玉似乎猜透了几分。如今水溶越是对自己好,恐怕太妃便越发不喜欢自己。而自己将来要在这王府之中生存,也更加步步维艰。 “王爷,妾身……黛玉有句话要劝王爷。”黛玉看水溶依然腻在自己身边,忍不住劝道,“太妃今日心情不好,王爷应该多去陪伴劝解才是。切莫让太妃抑郁太过而伤了身子。只是……黛玉想,太妃若是见了我,自然会不开心,所以,这会儿黛玉便不去招太妃烦恼了。请王爷自去,好不好?” 水溶听黛玉言语委婉,模样可人,便轻声笑道:“好,我略歇歇,一会儿过去伺候母妃用午饭。你在房里多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去给母妃请安。”(未完待续) 做人母更要心慈 黛玉起身,欲送水溶出门,水溶反倒止住了她,又拿过一条厚厚的毯子盖在她身上,笑道:“昨晚上你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就别动了。好好地睡一觉,中午让丫头们好生伺候用饭,想吃什么只管跟秋茉和莲籽说,她们两个原来是我书房里的丫头,这府上的事情都熟悉,你吩咐她们,叫她们去调停,省的你再操心。” 黛玉点点头,方知道原来秋茉是水溶使唤出来的丫头,怪不得厨房里的人和水安娘子见了她都礼让三分。不过黛玉有此想到宝玉身边的袭人,心中刚刚升起来的好感又顿时消失,不知者秋茉还有莲籽又是何等人。 水溶见黛玉点头不语,便放心的离开。黛玉躺在榻上,虽然很累,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姑娘,你身上乏,奴婢给你捏捏脚吧?”紫鹃悄悄地进来,在黛玉身边悄声问道。 “算了,你只坐在这儿,咱们说说话吧。”黛玉指了指身旁的凳子轻声说道。 “那奴婢给您锤锤腿吧。”紫鹃还是坐在黛玉身边,轻轻的垂着她的小腿。 黛玉此时,一直在思索着自己中毒的事情,所以和紫鹃悄声说话,无非是出嫁之前在潇湘馆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但二人计较了半天始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让黛玉中了毒。 时近中午,秋茉进来请黛玉用饭,因躺了半日,黛玉的发髻松散了些,紫鹃便去拿篦子来给黛玉抿头发,黛玉方奇怪的问道:“紫鹃,你可知道昨儿姨太太给我梳头时用的什么头油?怎么我总觉得那味道跟咱们平日用的不同?直到这会子我还能闻到那股怪味。” “头油?”紫鹃的心头一颤,此时才想起自己也曾怀疑这头油的味道,只是从昨儿到现在,一直有事,她竟没机会说起,如今黛玉一问,倒是触动了她的某种心思。 “正是呢,早起奴婢给王妃通发,也想问这个来呢。姐姐快说这是什么头油?”秋茉也在一边奇怪的问。 “这个……姨太太好像说是‘百子桂花油’。” “百子桂花油奴婢见过,可奴婢记得不是这个味道呀。”秋茉更加奇怪。 “不是这个味道?”黛玉心中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怪不得薛姨妈如此好心来给自己梳头,原来是另有图谋。只是想到这个,黛玉心中隐忍了很久的怒气便慢慢的涌上来。 “姑娘。”紫鹃看着黛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忙走到黛玉跟前,小声的叫了她一下,又抬手扶住了黛玉的胳膊,“姑娘,不过是头油罢了,回头让秋茉找些来姑娘瞧瞧不就是了。饭都传来了,再不吃要冷了呢。” 黛玉蓦然惊醒,是的,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自己初来乍到,这屋子里除了紫鹃雪雁两个陪嫁过来的丫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太妃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忍下再说。 于是黛玉便不动声色,任由紫鹃扶着出了卧室,洗了手,做到饭桌前。拿起筷子想要吃饭,但总觉得心里别扭的很,于是对秋茉说道:“你去叫人准备热水,一会儿我要沐浴。” “是。”秋茉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 黛玉终究没吃多少东西,素来她就吃不了多少,况且今日心中有事。饭后略歇了歇,秋茉进来回热水准备好了,请王妃移步去沐浴室。 水溶在太妃面前伺候完了中午饭,又陪着太妃说笑了一阵子,等太妃歇了中觉方回自己房里,他回来时黛玉正在沐浴尚未回来,而外边的婆子正好回说云大人到访,于是水溶便急匆匆的去书房去见云轻庐。 云轻庐在书房和水溶说了半天的话,黄昏时方才告辞。水溶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无疑,黛玉的确是中毒了,云轻庐在给黛玉诊脉的时候,便闻到了纱帐里面浮出来的那股极淡的曼陀罗香。 不是致命的毒药,却比致命更阴毒。下毒之人分明就是要黛玉在婚礼上失仪,轻则被王府的人厌弃小看,重则被一纸休书拒之门外。这两种可能,都比让黛玉死了更让她难堪。 水溶暗暗的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的果断抉择,庆幸没有一时冲动,把黛玉拒之门外。如今看来,虽然太妃已经因此不喜黛玉,但总看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上吃了那碗媳妇茶。至于王府的下人们,如果哪个敢胡言乱语,水溶绝不会轻饶了他!黛玉已经是自己的妻子,而且永远都是! 水溶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问问黛玉出嫁前到底吃了什么,吃的东西都由谁过手,有谁靠近过她等等细节。 黛玉洗了澡,重新梳妆换了衣裳,一切收拾利索之后天也不早了。看看渐渐暗下来的窗纱,黛玉知道,该去太妃面前伺候晚饭了,只是为何此时水溶还没回来? “秋茉。”黛玉对着门外叫了一声。 “王妃,奴婢在。”秋茉忙从外间进来,几步走到黛玉跟前。 “王爷还在书房吗?” “是,云太医来了,王爷跟他说话呢。王妃有事,奴婢使人去看看。” “算了,不要去了。你告诉小丫头,王爷回来就说我先去太妃那里了。”黛玉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玉儿,我回来了。咱们一同过去。”水溶进门正好听见黛玉这句话,知道黛玉要按时去给太妃请晚安侍奉晚饭,心中对黛玉更加怜爱了几分。水溶携着黛玉的手出门,依然不忘看了身后的秋茉一眼。 黛玉对水溶给秋茉的眼色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她只装作看不见而已。 黛玉已经是今非昔比,绝不再是昔日那个跟宝玉任性耍小脾气的黛玉了。而如今的黛玉已经懂得保护自己,决不再把信任放在任何一个陌生人身上,包括水溶。 水溶和黛玉二人再回太妃住的凝瑞轩时,凝瑞轩的屋子里已经掌上了灯。 进屋后先给太妃请安,太妃的气色虽然说不上好,见了黛玉也并不喜欢。但较之早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这在黛玉看来,一定是中午的时候水溶陪在她身边用饭,把自己晾在房中的缘故。不过黛玉依然十分的谨慎,请安毕,便随着水溶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坐着,不多说一句话。 “早晨太后和皇上来,忙了半日,中午我也乏,也没叫姑娘们到跟前来闹。晚上这顿饭可错不得了,姑娘们还没拜见她们的母亲呢。”太妃坐在暖阁的软榻上,半歪半躺,眼神看过黛玉的时候,依然带着几分的不喜,在说到‘母亲’二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些,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请姑娘们来!给她们的母亲请安吧。” 黛玉坐在椅子上,心中一阵发慌,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水溶竟然已经有了女儿,并且听上去,还不止一个,‘姑娘们’!至少是两个吧?可自己一点准备也没有,一会儿人家来了,可怎么办呢?黛玉心中着忙,便悄悄地回头看紫鹃,希望紫鹃能够知道内情,替自己准备点什么。不过黛玉回头没瞧见紫鹃,却看见秋茉站在那里,冲着自己微笑点头,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 太妃的话音刚落,外面便被奶娘、丫头们拥着进来了三个姑娘。 前面一个姑娘看来年纪比黛玉也小不了多少,大概十来岁的样子,面容艳丽,丹凤眼瞄过黛玉时似有一丝寒光闪过,快得让黛玉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眼花看错了。 紧跟着的一个长得一般模样,七八岁的样子,非常秀气,只是面色沉静,一看便知道不是爱说话的人,倒是脸上那一对大大的眼睛让黛玉看到了几分灵气。 再后面的那个姑娘年纪倒更小些,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容貌俏丽,神色间有着孩童的一点儿稚气。 三个姑娘的穿戴打扮相差不多,不同的只是花色罢了;她们进来后先给太妃请了安,又给她们的父亲水溶请了安。 水溶待她们请安毕,方指着黛玉对三个女孩子说:“琪儿,玥儿,瑶儿。这是你们的母亲,日后你们要好好侍奉母亲,听她的教导,要侍你们的母亲如侍我,记下了?” “女儿记下了。”三个孩子齐声回答,声音清脆悦耳,十分的好听,但黛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黛玉明白水溶这话是说给孩子们听得,又何尝不是说给字句听得?水溶让孩子们待黛玉如自己,那就是让黛玉待孩子们如己出。 “你们都是好孩子,快给母亲奉茶见礼。” 三个女孩儿便工工整整的站到黛玉跟前,丫头在她们三人面前各放了一个锦垫,姑娘们齐刷刷的跪下去,对着黛玉磕了一个头,齐声说道:“女儿见过母妃,母妃安好。”三个女孩儿都是水溶的妾氏所出,从大到小依次是婧琪,婧玥,婧瑶。 丫头们把茶递过来,婧琪为先,婧瑶在最后,三人依次向黛玉敬茶。 黛玉只得依次接过她们的茶,各饮了一口之后,把茶杯分别放回丫头手中的托盘里,另一个小丫头托着一个托盘上前,里面分别是三对玉镯,三对金钗,三只戒指,三个红包。东西准备的很周全,丝毫不失礼,黛玉从心里十分的感谢秋茉的周到,想着回头要好好地谢谢她。 黛玉把东西依次放入她们的手中,只说了一句:“你们,起来吧。”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一下子有了三个女儿,最大的竟比自己小不了五六岁,这让黛玉如何面对?她没有再次失仪,已经是万幸了。(未完待续) 众姬妾拜见主母 三个姑娘给黛玉见礼后,被太妃叫到跟前,挨个儿打量了一遍,然后牵着大姑娘婧琪的手笑道:“忙了一天了,你们的父王想必也饿坏了,咱们先去吃饭。” “太妃最疼父王了。”婧琪高兴地拉着太妃的手,娇痴的笑道。 “这个自然,你们祖母我这辈子就养了你们父亲这一个孩子,不疼他疼谁呢?”太妃拍着婧琪的手慢慢起身,往外就走。黛玉忙行至太妃跟前,抬手搀扶太妃的胳膊,太妃总算没有再甩脸子,任由黛玉搀扶着往花厅里去用饭。 晚饭到没什么不愉快,黛玉原本是依照荣国府的规矩,要立在太妃身边服侍的,不过太妃却一摆手:“一家子总共没几个人,我们家不兴这个,坐着吃你的饭吧,伺候的事有丫头们就行了。” 黛玉倒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来不及细想,只好去下首座位上坐下,水溶坐在太妃的身边,大姑娘婧琪坐在太妃的另一边,然后依次是婧玥,婧瑶,六个人团团围坐,席间倒也不寂寞。 一顿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黛玉打起精神应付着在座的每个人用餐,而她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汤,基本什么东西都没吃。 水溶第一个吃饱,不过他一放筷子,三个姑娘也都跟着不吃了。太妃又喝了半碗汤也说饱了。丫头们上来伺候诸位主子们漱口,黛玉便吩咐下人把饭菜收拾下去,再换了吃的茶来。 “母妃,这时候也不早了,您略坐坐消化消化就早些歇着吧,劳累了一天想必也乏透了。让丫头们好生捶着腿。”水溶扶着太妃离了饭桌,一边轻声劝说。 “哎!我知道,明儿你们要回门,所以急着回房去收拾。不过还有事没办完呢,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梅香,请姨娘们来给王妃敬茶。”太妃一边拄着拐杖做到上位上,一边淡淡的吩咐一声。梅香不等水溶说什么,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黛玉原站在外间看着丫头们收拾碗筷,但太妃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姨娘们,黛玉早就听说过了,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就经常听宝玉说‘北静王的姬妾’怎么样怎么样。如今终于可以见见了。想到这个,黛玉不禁淡淡一笑,她倒是想看看,这个北静王水溶,到底有多少个姬妾。 “母妃,这会子天晚了,还让您老人家操心这些事,儿子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等明天玉儿回门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溶儿啊,不是我说你。媳妇刚过门,正是给咱们这一家子立规矩的时候,你张口闭口就‘玉儿,玉儿’的,这叫下人听见了是什么意思?媳妇是你的正妃,又不是哪个姬妾,你这样称呼,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北静王府上的王妃不尊重?今天一早本就该让姨娘们给王妃敬茶,却因太后和皇上来了,又用早膳又有说话的,过了时间。若是明儿你们回门,人家娘家人听说这王妃连姨娘们的面都没见呢,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们家做主母的都太轻狂?” “太妃说的极是,一切都凭太妃做主。”黛玉听着水溶说话的时候便进屋里来,所以太妃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黛玉更知道,就算是自己不同意,不这样说,太妃依然会让那些姬妾们够过来见自己,所以她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幸好黛玉下午洗过澡,也休息了一会儿,不然这会儿可真的支撑不住了。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虽然也很不自在,但却没这么劳累过,如今进了这北静王府的大门两天的时间了,还没好好地吃一顿饭,睡一会儿觉呢。怪不得原来贾母一直说,姑娘们在家的日子是最较贵的日子。 好在这些姬妾们没让黛玉久等,不多会儿的功夫,梅香便进来回道:“回太妃,姨奶奶们都来了。” “叫她们都进来吧。”太妃微微一笑,依然半闭着眼睛,一副十分悠闲,老神在在的样子。 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依次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个姑娘打扮的女子,虽然还没开脸,但看衣着打扮便与府上寻常的丫头不同,黛玉知道,这个一定是通房丫头,这府上老太妃的规矩也算是严格的了,论理,通房丫头在没有怀孕生子之前,依然还是丫头,是不能和姨娘们相提并论的。而这一个通房丫头能跟姨娘们一起过来给自己见礼,可见是十分有脸的了。 打头的女子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打扮倒比其它三人要富贵些,眉眼间也自透出一份精明厉害;婧琪的样貌与她仿佛,看来便是她所出了。 观她走路与神色及同太妃的言谈,倒是沉稳大方的很,看来是在太妃的屋里常走动的人,并且像有些经历担当的人儿;门里门外的丫头婆子们对她的笑容中,有着三分巴结的意思——这对一个姬妾来说是十分不对劲儿的。 黛玉转了转心思:难不成这几年王府中没有主母,是这位姬妾协助太妃打理王府的吗?不然太妃跟前的丫头婆子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姬妾?如果真得是她帮助太妃打理府中的事情,那么此人与太妃应该有些瓜葛才对,否则太妃绝不会对一个姬妾另眼相看的。 黛玉打量完了她,倒放下了多半儿的心事儿:这样厉害形于外的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就像是荣国府里的凤姐儿,手段是有些,并且也很厉害,但她始终也不是荣国府里说了算的人,始终只是活在太太的手底下,如论如何也翻不出去。 后面的两个妇人黛玉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她们四个人已经同太妃和水溶见完了礼,对着黛玉又福了下去:“贱妾见过王妃。” 黛玉抬手虚虚一扶:“罢了,起身吧。” 四个姬妾起身后并没有退下去,一旁有丫头托了茶水过来。打头的姬妾上前一步对着黛玉拜了下去,叩了三个头后,跪在地上抬头转身自一旁丫头托着的盘中取了茶来,然后她把茶举起,头也没有低下,只是她却没有拿眼睛看黛玉,垂着目光盯着地下道:“贱妾秦氏梅蕊敬王妃茶。”她一连串儿的动作极为自然,似乎这样做是很应当的,但是却已经不合礼法多处了。 秦氏梅蕊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偏偏又脆生生的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想来也不是性子平稳的人儿。她虽然口称贱妾,但是语气中对黛玉并无一丝敬意。在秦氏的眼中,这一碗茶她只是不得不敬,但是黛玉十几岁的一个小姑娘,又如此娇娇弱弱,哪里会让她生出敬畏之心。 她的茶本来应该高举过头,但是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举了一举便算了。她连看黛玉神色如何都懒得看,这么一个小丫头,如果安安生生的做她的正室王妃也就罢了,如果想压过她去,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黛玉听到此人的名字是梅蕊,心下便多了一分注意,老太太身边的最得宠的丫头梅香跟她什么关系呢?不过黛玉面儿上神色一丝不动的接过了茶来,她稍稍抿了一口儿算是吃过了,便把茶放在了一旁丫头托着的木盘儿上:“起来吧,赏。” 黛玉倒不是托大,也不是故意要给秦姨娘难看,她实在是有些倦了,话也就懒得多说——后面还等着三位呢,她一人多说几句,那这几个姬妾要几时才能打发完?黛玉一心想速速完事,也好回房去安歇。 这话听到秦姨娘的耳朵中便有些不满了:她在太妃跟前也是极有体面的,这个新来的王妃倒还真真想给自己个下马威不成?尤其是当着其它三个妾的面儿,让秦姨娘更是感觉跌了面子。 只是秦姨娘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说出来,她只能满腹委屈的接过了丫头递给她的红包后,又叩了一个头起来立到了一旁。 谁让她只是妾呢?她的女儿能坐着,她每次只有立着的份儿。 秦姨娘的所为当然也落在了太妃与水溶的眼中,太妃的嘴角弯了一弯,而水溶看着秦姨娘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个梅蕊是要敲打敲打了,真真把自己当做正室王妃来待了? 第二个妾室上前跪倒在地上,先老老实实的叩完了三个头,然后接过丫头递给她的茶,低下头把茶高高举起说道:“贱妾潘氏春雪敬王妃茶。” 黛玉看她样貌便知道她是婧瑶的娘,看她言谈举止倒有着一分娴静,观她样貌神色也知道这是一个一等一的老实人儿。黛玉一样打发了她到一旁立着。只是黛玉不解,为什么婧玥的娘不在呢? 第三个妾室看到潘姨娘立到了一旁,便上前对着黛玉行礼如仪,未开言便有三分笑意:“贱妾陈氏露儿敬王妃茶。”黛玉接过了茶来,陈氏还轻轻道:“王妃小心茶烫手。”黛玉微微一笑:“不妨事儿,多谢你提醒。来人啊,赏。” 陈氏一笑:“谢夫人赏赐。”然后没有再多话起身立在一旁。而秦姨娘却不免多看了陈姨娘一眼:每次总是这个狐媚子多事儿!这才多早晚,她一个小丫头还没有坐稳王妃的位子,这个狐媚子居然就已经热热的脸贴了上去! 第四个应该说是个通房丫头上前照样跪下:“奴婢孙氏淑言敬夫人茶。”她是四个姬妾中最为年青的一位,长得也极为俏丽,只是看那双有神的眼睛,她也决不似个安份的人儿。她不卑不亢的说着话,做得事儿也极为得体合礼,让人挑不什么错来。只是,黛玉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如何能跟那三个姨娘一起过来给自己敬茶呢? “淑言原是二姨娘李氏的贴身丫头,可惜李氏已经去世了,我便做主让你们王爷把她收在身边。因为你跟王爷的婚事来的突然,所以她这儿还没来得及请客摆酒,索性你进门了,这件事便交给你了。我这也是替你着想。她是李氏娘家带来的丫头,照顾玥儿也尽心些。”太妃似乎看懂了黛玉的心事,一边拉着二姑娘婧玥,一边叹息。 黛玉心中了然,所谓替自己着想,就是提点自己,别有嫉妒之心,要帮着自己夫君纳妾,不然可是犯了七出之条。想明白了太妃的话,黛玉便含笑点头,对着孙氏轻声说了一句:“你起来吧,看赏。” 水溶不如宝玉干净?谁说宝玉只有一个袭人?碧痕跟他洗澡算怎么回事? 还有,宝玉根本就还小,比北静王小了差不多八九岁,谁能保证在他以后的八九年里,不会有其他的丫头?袭人没过明路是另有原因,这也不能说明宝玉比水溶干净吧?(未完待续) 新王妃不愿回门 黛玉借着这次敬茶,把水溶的三个妾氏一个通房丫头认识了一遍。 这四个人,陈姨娘是水溶最小的姨娘,看样子刚被水溶收了不久,但她却不是最受宠的一个。这最受宠的,应该是这个通房丫头淑言。 不过大姨娘秦氏梅蕊似乎是太妃的心腹,虽然年纪大了,水溶似乎也不再怎么宠她,只是她一直贴着太妃,攥住了权利,也就保住了地位,况且她的女儿也是这北静王府上的长女,虽然是庶女,比不得正妃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郡主,但是这王府之中没有嫡女只有庶女,这就占尽了风头。因为北静王水溶至今无子。 黛玉六岁进荣国府,虽然有贾母宠爱,但却不敢恃宠而骄,她从小察言观色,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这几个姬妾的事情,经过这一番敬茶她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屋子里终于平静下来,水溶早就不耐烦了,他见太妃没什么话,便起身对着太妃笑道:“母妃,天色不早了,请母妃早些休息,剩下的琐事明日再说吧。” “嗯,以后媳妇进门了,这些琐事也用不着我来操心了。等明儿你们回门回来之后,我们这个家里的琐事就要交给你的王妃来打理了。我呢,也该像太后说的那样,享享清福了。行了,你们王妃也劳累了一天了,今晚上一定要好好地休息,让你再伏侍你们王爷睡下,就太劳累你了,你也需要好好睡一觉儿才是。淑言,今晚就由你服侍你们王爷休息吧。你们都回房去吧。我也该睡了。”太妃一摆手,便从榻上起身,扶着梅香的手往内室去了。 黛玉心头一声冷笑,原来太妃今晚又是女儿,又是姬妾的演戏演了这么久,最后这几句话才是最重的一锤,这才是太妃给自己的那个下马威吧?新婚第二天,便要水溶去通房丫头的房里去睡,她也真想得出来。 不过黛玉只是冷笑一声,如今水溶在她的眼睛里,不过就是一个赖以生存的男子。没有这个男子,黛玉就要去依附别人生活,就要寄人篱下。有了这个所谓的丈夫,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所谓的自己的家里生活,等自己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可以离开他,独自生活。这就是黛玉离开荣国府之前就想好的事情。所以水溶在哪个姬妾的房里睡觉,她才懒得管,懒得理会。 黛玉见太妃已经回了卧室,于是走至水溶跟前,轻轻的一福,浅笑道:“王爷,妾身先回房了。”说完便扶着紫鹃的手,抬脚就走,她的脚步不疾不徐,款款的离去。 秦氏几个人立在远处,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常理,黛玉是要等着水溶离开之后才离开的,而这几个姬妾也要和黛玉一起送水溶离开然后再送黛玉回房,服侍黛玉睡下之后才能自行回房歇息的。黛玉抬脚就走,到让她们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个小王妃脾气还真是不小,秦氏梅蕊看了看门口晃动的帘子,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过她心中着实不痛快,太妃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竟然让淑言这个小蹄子侍候王爷!看来梅香这丫头那里,还是要提点一下才行。 水溶原本以为黛玉无论如何也会生气的,最最起码,她应该一脸的不高兴才是。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黛玉好像没事人一般就这样离去,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根本就是空气一般。 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从心底油然而生,让水溶的心底涩涩的。 论理,黛玉如此识大体,这应该说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做丈夫的应该高兴,应该庆幸自己的妻子宽容大度才对。可此时此刻水溶宁可黛玉妒忌,妒忌的大哭大闹一顿,最起码那样能证明她是在乎自己的。此时的水溶,甚至忘了,什么是七出之条。 而淑言此时心中十分的得意,她自然也很该得意,正妃又怎样?妾氏又怎样?有太妃撑腰,她一个丫头也可以理所当然的骑到正妃的头上去。 “王爷,时候也不早了,请王爷移步到言谨院吧。”淑言上前几步,对着发呆的水溶施礼。 “嗯,走吧。”水溶那从小到大被宠坏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听到淑言的声音,仿佛是赌气似的呼的一声站起来,便大踏步的往外走。 剩下的几个姬妾和三位姑娘看着水溶和淑言出了屋子,方对视一眼,陆续回房。 黛玉回房后,吃了半杯茶,方觉得肚子里有些饿,于是问紫鹃道:“紫鹃,我们带来的点心呢?拿出点来给我,我有些饿了。” “王妃,刚才在太妃屋里用饭的时候,王爷见王妃没怎么用,便叫奴婢吩咐厨房,另熬了碧粳米的粥,还准备了几个小咸菜。如今夜深了,王妃用点心恐怕不好克化,还是喝点粥吧。”秋茉忙劝道。 “难为你想的周到。”黛玉听了此话,心中便有些感激,又想起秋茉替自己打点给姑娘和姨娘们的礼物一事,又对她笑道:“今儿这事多亏了你,我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奴婢不敢当王妃的话,这些事情都是王爷交代好的。奴婢只不过是依着主子的吩咐照办罢了。”秋茉说着一笑,便转身下去。 黛玉听了此话,心中原有的感激之情顷刻间一丝也没有了。王爷让准备的?王爷可真是周到。 不多时秋茉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粥和小菜。黛玉忙了一天,还真是有些饿了。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整日听那些杂七杂八的闲话,到底也只是生闷气,还真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敲锣打鼓的面对面动心机过。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原本很少吃饭的黛玉,今晚倒是吃了满满的一碗碧粳米粥。 吃饱之后,黛玉方感觉十分的疲惫,反正水溶也不在房里,把紫鹃一个人留下,其他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之后,所有的戒备全都放下来。黛玉便催紫鹃道:“快点收拾一下睡了,累了一天,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说着,黛玉自己上床,便已经哈欠连连,睡眼朦胧。 紫鹃也换了衣服,睡在黛玉的身外,替她盖好被子,看着黛玉已经熟睡的脸,忍不住一叹:姑娘原来何曾这样劳累过?今儿才过门后第一天便累成这样,将来还不定怎样呢。不过也好,今儿姑娘吃饭倒是吃的很香,这觉也睡得安稳,她这病根儿就是吃饭不好睡觉不香。若是这两样都去了,只怕这身子骨很快就好起来了。 紫鹃如此一想,心中也放宽了很多,把心中原本因为水溶去姨娘那里歇息的事情而生气的不满也放到了一边。不多时也进入了梦乡。 夜半三更之时,紫鹃便被两声门响给惊醒,看看黛玉依然熟睡在侧,紫鹃忙把帐子轻轻的掀起,却看见水溶翘着脑袋站在门口,正往里张望,那样子好像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一样,于是紫鹃偷偷一笑,便披衣服下床,去把门打开,悄声笑道:“王爷早安。我们王妃这会儿还睡着呢。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啊,你下去吧。我也没睡够,还要再躺躺。”水溶说着,闪身进门便往床上走。 “哎,王爷……”紫鹃见水溶披着貂皮大氅,裤脚还散着,绑腿也被绑,靴子也没穿,只趿拉着鞋子便进来了,便猜到他里面定是衣衫不整。所以深恐黛玉生气,忙轻声的阻止。 “怎么了?”水溶纳闷,转身看紫鹃一脸焦急,不解的问道。 “王妃睡觉轻,她好不容易睡着了,王爷又闹她起来,回头又头疼了。王爷不如在榻上略躺躺,这天也就要亮了。”紫鹃说着,指了指黛玉白日歇息用的软榻。 水溶听说黛玉被吵之后头疼,便点点头,听话的歪倒在榻上。 紫鹃从心里暗暗的念佛,心道这位王爷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不然的话,他果然硬要过去,自己一个丫头又哪敢说什么?于是忙过去服侍水溶脱下大氅,果然见他里面只穿着中衣,于是忙拿了锦被来给他盖好,自己方悄悄地退了出去。 水溶躺在榻上,其实一丝睡意也没有。紫鹃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昨夜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新婚第二晚,他一个新郎官怎么可能去睡姬妾的床?所以水溶到了言谨院的正房里,只说了一句累了,便上床躺下,又吩咐今夜要好好地歇息,不许任何人打扰,淑言哪敢多问,她就是有再多的心眼儿也不敢跟水溶较劲,所以只好乖乖的去自己的厢房睡下。 原来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们都有自己的小院,但小院里的正房却不是给姨娘预备的。姨娘们平时只能住在东厢房,而正房里的卧室,只有王爷来的时候才能睡,而姨娘们也不能在王爷的身边过夜。等房事过后,姨娘依然要回自己房里去睡觉,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妻房和妾氏的根本区别了。至于这个淑言,连东厢房也不敢睡,因为那是李氏的房间,此时她虽然比别的丫头有脸面,但水溶终究还没碰她,而她也不过是沾着二姑娘的光儿,得了太妃那句话罢了。 黛玉不知此事,荣国府的这种事情黛玉根本无心去问,再说,贾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好色之徒也根本就没有依这样的规矩行事。 水溶只在黛玉房里的榻上躺了一会儿,黛玉便醒了。黛玉起床后看见水溶睡在自己房里的榻上,也没多问,自己起身后唤了丫头们进来,让秋茉去去给水溶找了一身衣裳出来,又叫紫鹃服侍自己更衣。 水溶知道今天该去荣国府回门,但他却奇怪的发现黛玉今天穿的不是大红衣衫,而是淡淡的鹅黄,于是奇怪的问道:“玉儿,今儿回门,你怎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回门?回哪儿?”黛玉不看水溶,只是看着菱花镜里紫鹃刚绾好的简单发髻。 “荣国府啊。”水溶更加奇怪。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父母双亡,若说回门,应该是去我父母坟前拜祭一番。”黛玉冷笑,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说什么?去你父母坟前拜祭?你家在姑苏,我们……” “王爷放心,黛玉不会做此等要求,只不过是想出城,去城外的水仙庵上香,遥祭一下南边的父母,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成家了。”黛玉说着,慢慢的转头,淡淡的看着身后的水溶。 “好,好……”水溶点点头,沉思片刻,想到黛玉是在荣国府出嫁时被人下毒陷害,陷害之人自然跟荣国府的人脱不了干系,所以不回去也算是件好事。于是说道,“那就去水仙庵吧,太妃那里我去说。一会儿我们去给太妃请安,就说是我的主意。” “嗯,好。”黛玉点头,他说比自己说好。既然他乐得去做这件事,那就成全他好了。 水溶自然有办法哄太妃开心,毕竟他是太妃的心头肉,这个府里,太妃无论对谁好对谁不好,那都是为了水溶好。所以黛玉不回荣国府的事情,太妃也没有多问。只要出这个家门去回一下门就好,至于回哪里,她也懒得管了。(未完待续) 南安太妃心思重 黛玉和水溶上了车,带着丫头婆子家人一种随从出了北静王府的大门,路上黛玉看着车里闷闷不乐的水溶,说道:“王爷,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玉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夫君。”水溶看着黛玉,心中一再纳闷,为何洞房花烛之夜的那一份柔情一丝一毫也没有了呢? “派个家人去贾府说一声吧。别让她们等太久了。” “嗯,是这样,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你的亲戚,撕破了脸对你名声也不好。”水溶点点头,转身掀开车上的窗帘,对外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话,那随从答应着便掉转了方向,往荣国府去了。 黛玉和水溶的马车则马不停蹄的出西城门,往水仙庵的方向驶去。 水仙庵不过是个破旧败落的庵堂,里面只有三四个尼姑在那里供奉,平时也没什么香火,庵堂里十分的凄凉。黛玉来此不过是借这个地方祭拜自己的父母而已,顺便看看停放在这里的奶娘的棺木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意,所以也不在乎这座庵堂的香火旺不旺。 这水仙庵里的主持尼姑听说北静王爷和王妃到了,差点没吓得昏过去,好歹被手下的两个徒弟搀扶着,方勉勉强强的出来磕头行礼。 水溶便看了随行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上前,吩咐了尼姑几句话,又给她们些许银两,那尼姑便去准备祭拜的东西。 供品蔬果都是黛玉自己准备的,也不过是用这庵里的烛火纸香而已。不多时婆子过来回说准备好了。水溶方和黛玉转到后院。后院倒也平整干净,院子里摆好了香案烛火。黛玉亲自拈香,对天祷告了一番,从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告诉父母自己已经成家,过的很好,请父母不必挂念之类的话。 黛玉祭拜完毕,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水溶拦住:“玉儿,稍等片刻,让为夫也拜祭一下岳父岳母。” 黛玉一愣,觉得水溶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他不单单是林家的女婿,还是朝廷的郡王,毕竟他的身上也有皇室血统,如何能屈尊降价,来祭拜自己的父母? “玉儿,为夫只有几句话,用不了多久。”水溶说着,也拈了香,走到香案前,拜了几拜,又对着上天默默地祷告了几句,方把香插到香炉里,转身往黛玉这边来。 “我还要去看看奶娘。”黛玉看看水溶,转身又往水仙庵的一个偏院走去。 水溶一愣,显然是想不到黛玉跟自己的奶娘感情如此深厚,但既然来了,看看也好,省的回去之后又十分的惦念。 黛玉进了王嬷嬷停放棺木的院子,并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了两眼,院子里有两株杏树,此时天气转暖,杏花已经要开了,粉嫩嫩的花苞在枝头迎风摇摆,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花香。 “玉儿,怎么不进去?”水溶走近黛玉身边,看着黛玉沉思的脸。 “没什么,只是举得这两株杏花开的真好。”黛玉没有回头看水溶,依然是一种很淡然的神情。 “林姑娘!”一个粗布衣衫的丫头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黛玉站在门口,疾走几步走到黛玉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晴……”紫鹃站在黛玉身后,情急之下喊了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忙止住。 “青儿给姑娘请安。”晴雯还是激灵的,在紫鹃及时闭嘴之后,稳稳地给黛玉磕了个头。 “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黛玉微微一笑,看了看边上的紫鹃,紫鹃忙上前把晴雯扶起来。 “老爷放了外任,姨奶奶也跟着去了。家里只留了几个家人看房子,老爷临行前让奴婢常来这里看看。”晴雯一脸的高兴,她自从那日被紫鹃的哥哥救出来之后,便一直被王沐晖收留,王沐晖外放,晴雯惦记着黛玉,所以没跟着去,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 “好吧,先随我进去拜祭一下。这里也不是你久留之地,你这就跟着我走吧。”黛玉也没多说,王沐晖临走时曾给自己说起过此事,黛玉认为,晴雯如果非要跟在自己身边,还是更名换姓去王府好些,若是让荣国府的人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再生事端。 却说贾府中贾母王夫人等,甚至连贾赦贾政等人也都在等着黛玉回门,谁知众人准备了好久,等来的只是一个北静王府上的家人,这家人进门后也没坐多久,只说王爷陪着王妃出城去了,其他什么话也没说。贾赦拿了二十两银子悄悄的塞到那家人的手中,才换出一句话:王妃说要祭奠父母。 贾赦和贾政等人都傻了眼。众人都想借此机会,和北静王好好地攀攀关系,谁知黛玉一离开荣国府,便再也不想再回来,包括回门,都宁可去城外的庵堂。 黛玉和水溶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众人也没有在庵堂用饭,而是在京城找了一家酒楼。家人先进去,把酒楼最高的第三层先包下来,黛玉在水溶和众丫头的簇拥下进了酒楼。此时她已经嫁人,虽然平日仍然要深居简出,但却不像做姑娘时那般,只能养在深闺。 黛玉这是头一次在酒楼里吃饭,虽然整层楼都被水溶给清理了,但她依然感觉很新鲜。坐在临窗的座位上,透过窗纱看着外边热闹的大街,呼吸着新鲜的带着花香的空气,心情也好了很多。 所以回府的路上,黛玉的心情是很好的,她的心中,更加坚定了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因为她终于知道,原来生活还有如此美好的一面,可以闻着好闻的花香,可以吃着地道的淮扬菜,甚至可以替母亲完成未完的遗愿。 水溶和黛玉的车在北静王府的二门上停下,二人先后下了马车,黛玉又上了小厮们拉的轻车回自己院子。而水溶却被太妃身边的一个丫头给拦下,理由是,太妃房中来了客人,请王爷过去陪客人说话。 水溶听太妃只叫自己过去而不叫黛玉,还以为来的人是男客,黛玉不方便见,于是叮嘱了秋茉两声便跟着那小丫头去凝瑞轩。而黛玉则带着紫鹃秋茉还有刚跟着回府的晴雯回了水溶和黛玉成婚的新房静雅堂。 至于来什么客人,黛玉可没心思管,此时她劳累了一天,先是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背后被紫鹃填了一个大大的引枕靠着,秋茉立刻端了点心果子来放在黛玉跟前的小高几上,而雪雁则拉着晴雯去自己的屋子里,给晴雯重新梳洗了,又换了一身衣服才过来重新给黛玉请安。 黛玉在自己房里跟晴雯说了几句家常话,然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到了该给太妃请安伺候晚饭的时候,方带着丫头们去凝瑞轩。 凝瑞轩里有客人,但却不是男客。 此时的太妃正在陪着南安太妃和她的女儿柔嘉郡主吃茶,而水溶也被留在太妃屋里陪坐。黛玉一进门便被这种场景给搞懵了,南安太妃和郡主到访,北静太妃不让北静王府上的王妃陪客,却拉了王爷来陪坐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北静太妃见是黛玉来了,因她自己心中有鬼,所以脸上不好再为难黛玉,只好笑着说道:“想着你今儿必是累了,所以叫你在房里歇息,南安太妃和柔嘉也不是外人。” 黛玉忙上前给南安太妃见礼。南安太妃却不似原来在荣国府上相见时那么热情,只是淡淡一笑,对北静太妃说:“太妃果然疼爱儿媳,林姑娘好福气了。” 黛玉心中一愣,这南安太妃不称自己王妃,却叫自己林姑娘,只怕这并不是什么口误吧?再看看柔嘉端庄的坐在那里,眼神的余光却不时的看看边上的水溶,黛玉的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黛玉自问自己不是邢夫人那样的女人,水溶原有的那几个姬妾倒也罢了。从自己嫁给水溶的那一刻起,到离开这北静王府为止,她是不打算让水溶再纳一个姬妾的,更别说侧妃。主意已定黛玉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着两位太妃微微一笑:“太妃说的很是,黛玉自幼丧母,如今终于盼来一个母亲疼爱黛玉了。” “瞧你说的,怪可怜见儿的。今儿回门,不知贾老太君身体如何?”南安太妃一心要把女儿送进北静王府上来,此时自然把黛玉看做眼中钉。 “外祖母身体很好,多谢太妃挂念,只是老太太时常牵挂远方的孙女,每晚不能安睡,倒是憔悴了许多。”黛玉原本也没想管这些闲事,毕竟南安太妃认女之事并没敢张扬,再说这也不是张扬的事情。若是传到南边去,叫人家知道这郡主是假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南安太妃这会儿欺人太甚,明明在人家府上做客,却连一口‘王妃’都不叫,还叫人家‘姑娘’。黛玉这口气怎么忍也忍不下去。 南安太妃原本还有些气势凌人,但听到此话后,便有些惴惴不安。 “哎,这话也别这么说,她如今不是贾府的姑娘,而是南安王府的郡主,她南去和亲,是为国尽忠,别说跟贾家没什么干系,就是有,贾家也只能是感到光荣。如今贾府上出了个贵妃,又多了个藩王的王妃,也是媳妇你脸上有光。”北静太妃见南安太妃有些尴尬,忙开口解围。 此时北静太妃虽然不喜欢黛玉,但也对刚才南安太妃叫黛玉‘林姑娘’三个字而心中不快,北静王太妃这人从小就护短,她的短处她自己说可以,就是不愿别人说,对于黛玉,她自己不喜欢可以,但那也不愿意南安太妃如此瞧不起,南安太妃瞧不起黛玉,那就是瞧不起北静王府上呀,所以北静王太妃从心里暗暗的为黛玉叫了一声好,看来这个儿媳妇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懦弱。 “母妃教导的很是,是黛玉鲁莽了。”黛玉原以为,北静王太妃这次会再次给自己难堪的,想不到这次北静王太妃这么护着自己。 于是黛玉心中明白,原来这北静王太妃也并不是不通道理。这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会维护自己,维护北静王府的,那一句重重的“她如今不是贾府的姑娘”便把南安太妃的脸说红了。(未完待续) 静雅堂里试水溶 黛玉正在微笑着暗暗思索,正想要听南安太妃会如何作答,却不料柔嘉郡主却在一边微笑道:“母妃,我们出来半日了,也该回了。” “啊,对对,老姐姐,我们也该回去了,这来了半日,说了这么多话,你也该累了,后儿可别忘了,我在家里备好酒宴等着你呀!”南安太妃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就走。 “哎,用了晚饭再走啊。我这就准备好了。”北静王太妃忙客气的说道。 “不了不了,您这儿刚娶了儿媳妇,您还是跟儿子媳妇踏踏实实的吃饭吧,我们哪,就不打扰了。”南安太妃别有深意的看了水溶一眼,转身就走。 “太妃慢走。小王还有句话说”水溶长出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南安太妃轻轻弯了弯腰,“原来太妃常去荣国府走动,跟我的王妃原是极熟悉的,想来那时叫惯了口,所以一时改不过来,今儿在我们府上失口也就罢了,若改日在别处,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事情可就大了,小王和我的王妃,可是太后赐下姻缘呢。” “是是是,是老身糊涂了,王爷留步。”南安太妃呵呵笑着,看着的水溶一脸的不高兴,依然十分满意的样子。那种神情,让黛玉有些纳闷——这南安太妃不是有什么短处握在水溶手里吧?怎么就这么没脾气? 因为南安太妃到来的事情,北静王太妃的心情好像很不错,看黛玉也没那么不顺眼。晚饭过后,便说累了,叫水溶和黛玉自去歇息,说有丫头们伺候也就罢了。 黛玉更加纳闷,为何太妃这次没有吩咐水溶去另一个姬妾的屋里去睡呢。 出了凝瑞轩的门,水溶便走近黛玉身边,代替了紫鹃的位置,伸手把黛玉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紫鹃和秋茉两个贴身大丫头忙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小丫头们也低下了头。而前面打着灯笼的人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王爷请自重。”黛玉忙往回抽手,“让丫头们扶着妾身也就罢了。” “丫头们不牢靠,还是我亲自扶着王妃走比较放心。”水溶淡淡一笑,然后小声问道:“王妃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黛玉不以为然的轻笑。 “生气咱们一回来,我就去太妃房里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是那种人吗?太妃是王爷的母亲,王爷这样说,还不如直接给黛玉一纸休书好了。”黛玉有些急了,一把把自己的手从水溶的手中抽出来。其实原本她因为今天水溶一天都陪着自己,处处给自己赔小心,心中刚升起的那么一点点感激,却因为这句话而没了踪影。 “玉儿,你真生气了?”水溶急忙伸手,把黛玉拉进自己的怀里。他自从看见黛玉进凝瑞轩起,便觉得黛玉不对劲,从来不多说话的她竟然对着南安王妃母女没什么好脸色,水溶猜测,这一定不单单是因为南安太妃的那句‘林姑娘’,黛玉肯定是听说了关于柔嘉郡主和自己的什么话,心中不舒服才这样。 其实关于柔嘉郡主和水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原来水溶还很小的时候南安太妃说过一句玩笑话,说自己将来有了女儿,一定要给水溶当媳妇。北静太妃当初也以为南安太妃不过是句玩笑话,谁知后来她还真生了个女儿。 不过两个太妃都知道,自己儿子女儿的婚事都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这要太后点头方可以。其实原本北静王太妃也是极愿意和南安太妃结成亲家的。毕竟南安北静两个郡王之家若是结了亲,双方连成一体,也好有个照应,将来水溶也有个帮助。谁知水溶死活不同意,还曾经跟北静王太妃说,若是太后一定要赐婚,他就离家出走。后来,南安王爷边去南边打仗去了,这一去半年多原想着能凯旋归来,谁知却吃了败仗。又有了和亲一说。所以柔嘉和水溶的事情便不再提起。 没想到,事情如此一耽搁,期间便出现了这么多事。如今南安郡王已经从南边回来,而黛玉也成了北静王水溶的王妃。一切结成定局,水溶也十分喜欢这个结局。可谁知道南安太妃还如此莫名其妙的带着女儿来北静王府。 水溶心中有鬼,以为丫头们把这事儿说给了黛玉,所以一晚上怎么看黛玉怎么都像是她在生气。 “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有话好好说。”黛玉说着便要推水溶,谁知水溶力道很大,而黛玉又太弱小,所以无论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反而被水溶一下子打横抱起。 “嘘——”水溶低下头去,凑到黛玉的耳边轻声嘘了口气,然后看看左右已经无影无踪的丫头们,轻声笑道:“她们都走了,你该放心了吧?你在母妃屋里立了半天规矩了,一定很累了,就让为夫抱着你回去吧,好不好?” “你叫我的名字,太妃已经很不高兴了。若是这事让太妃知道了,我可真是顶足了‘狐狸精’的名头了。王爷若是真的替黛玉着想,还请王爷把黛玉放下来吧。” “哼,这个家里,我还是王爷!谁敢这样多嘴,我一定不会叫她好过。玉儿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应该相信我。”水溶根本不会放手,因为此时佳人在怀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水溶自以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也没有多么高大的志向,而这个瘦弱的小人儿正是他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呢?虽然水溶不会因为黛玉去跟自己的母亲吵,去违背她的意思,但是,水溶绝不会因为太妃的几句话而对黛玉放手。 黛玉听水溶有些生气,虽然不知是为了什么,但黛玉还是选择了沉默。 水溶抱着黛玉回房,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房里的丫头们都是善于察颜变色的,见水溶阴沉着脸,黛玉也不怎么高兴,便伺候二人洗漱完毕换了衣服,都悄悄的下去了。 水溶看黛玉一身浅蓝色提花丝绸的睡衣如梦幻一般,就那样坐在烛光下的软榻上,给人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好像只在下一瞬便会消失一般,他的心里便有一阵慌乱。 “玉儿,累了一天了,睡吧。”水溶走到黛玉跟前,要拉着她上床睡觉。 “你睡床还是睡软榻?”黛玉依然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怎么?” “我不习惯和人睡在一起,要么我们分开睡,要么,你直接去你那些姬妾房里。”黛玉说着,转过身去,不看水溶一眼。 “呃……”水溶心中一阵窃喜,原来她还是在意的,她对自己并不是无动于衷,她也会为那些人吃醋!想到这些,水溶的心中真的要乐翻了。 “我睡软榻,你睡床。”水溶说着,又抢先一步把黛玉抱起,转身稳稳的放在床上。 “你……”黛玉再次惊诧,这个人,有人的时候他像是个正人君子,怎么没人的时候就像是个浮华浪子一般。 “睡觉。”水溶拉过被子把黛玉盖好,然后放下帐子,自己转身躺在了榻上。 紫鹃和秋茉二人守在卧室门口外,听见里面没有了动静,便知王爷和王妃已经睡下了。 “走吧,我们也去睡吧。”秋茉拉着紫鹃去外床上二人先后上床躺下。 夜深人静,水溶躺在榻上自然无法安眠,那边床上帐幔之中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佳人,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自己却无法走进她的心里,那样一个较弱的女孩,却有如此大的勇气把自己这个丈夫,这个身为王爷的丈夫拒之门外,不,是拒之床外。 黛玉其实也没睡着,她原以为,水溶听了自己那句话,一定会拂袖而去,反正他有那么多姬妾,且每一个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去。可水溶却让黛玉出乎意料,他不但没有拂袖而去,还十分体贴的为她盖好被子,放下帐子,然后乖乖的去软榻上躺下。 水溶的这种举动,让黛玉的心中有些许的不安。黛玉甚至在想,或许他并不愿意哪那么多姬妾,或许那些姬妾是太妃的意思,毕竟水溶已经二十四岁还没有成婚,太妃作为一个母亲来说,一定十分的着急。 想到这些,黛玉的心便软了几分,再想想这一天多的时间水溶对自己的温存体贴,便躺不下去了,于是黛玉干脆翻身下床,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往软榻上看去,却见水溶侧卧在软榻上,似乎已经睡着,身上的棉被却只盖到腰际,一大半都掉到了地上。 黛玉轻轻的下床,慢慢的走过去拾起了棉被,给水溶盖好,然后又轻轻的掖了一下被角,刚要转身离开,手却被水溶一下子抓住。 “哎呀!”黛玉吓了一跳,慌忙往后扯手,水溶已经坐起来,伸手把她拉进怀中。 “玉儿,谢谢你。”水溶把那个娇小的身子拉进怀里,心中的激动在迅速蔓延。 “谢什么,我不过是怕你着凉,明天又被太妃责骂而已。”黛玉一撅嘴,撇过头。 “不管你怕什么,我都要感谢你。玉儿,你不喜欢的事情尽管跟我说出来,我绝不会去做。你放心……”水溶拥着黛玉,又把被子拉起来把二人裹住。 “真没出息,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事为什么要看我的脸色?”黛玉笑道。 “因为你是这王府里的主母啊,这府上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的。” “此话当真?”黛玉心知水溶是开玩笑,所以也不把这话当真,他要开玩笑就开好了,反正大家都睡不着。 “自然当真。” “那好,以后不许你到那些姬妾的房中过夜。” “啊?一次也不行吗?”水溶心底窃喜,更加确定黛玉吃醋的想法,但他嘴上却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好不容易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逗逗这可爱的丫头也是一大乐事。 “不是不行,是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就是从来不跟别人共用一样东西。如果你舍不得她们也很好办,要么你给我一纸休书把我休出去。要么,你从此以后不再进我的卧房。”黛玉自然听得出来水溶的玩笑,只是她想趁此机会试探一下水溶,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水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未完待续) 水溶当众惩顽妾 第二日一早,黛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着水溶的胳膊,而两个人却双双挤在榻上,软榻很窄,原本只够一个人睡的,幸好黛玉身子瘦弱,蜷缩在水溶的怀里,倒也睡得舒服,只是二人如此亲近的样子,让黛玉的脸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儿。 黛玉一边暗暗的骂自己没用,听了他几句软话便没了主意,一边轻轻的起身,想赶快趁着水溶未醒回到床上去。谁料她刚一动,水溶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水溶早就醒了,因为见黛玉在自己的怀里睡的安稳,才没敢乱动,生怕吵醒了她。 “玉儿,昨晚睡得可好?”水溶好整以暇的看着怀中羞涩的佳人又回到了洞房花烛夜时的模样,心中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前天早晨到今天早晨,水溶的心可是从山峰到了低谷,又从低谷跃到了山巅。真可谓——冰火两重天啊。 “啊……还好……吧。”黛玉一边坐起身来下了软榻,一边吞吞吐吐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妾身要去上房给太妃请安。” “嗯。一会儿咱们一块儿过去。叫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吧。”水溶说着,伸了个懒腰。昨晚一夜没敢动弹,这会子半边身子都酸麻了。不过身上不舒服,心里却是极高兴地。 “王爷,王妃早安。”紫鹃和秋茉听见黛玉叫她们,便端着脸盆拿着毛巾进来。二人分别上前服侍水溶和黛玉换衣服,门外小丫头回道:“姨奶奶们来给王爷王妃请安了。” 黛玉方想起来,这原是规矩,姨娘们是不敢不遵从的。昨日大家便都来过,黛玉也没见她们便叫她们回去了,黛玉从小最讨厌这些规矩,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水溶不说话,这是内宅的事情,要黛玉说话才行,不然以后这些女人们哪里会听黛玉的话? “说我知道了,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人的地方,叫她们都回去吧。有事再去传唤。”黛玉一边任由紫鹃给自己穿好衣服,便坐在梳妆台前。 潘氏和陈氏两个姨娘在外边院子里对着上房行了礼,口中给王爷和王妃请了安,便各自带着各自的丫头转身回房。不料还没走下台阶,便听到背后有人低声喝道:“你们两个先站住。” 潘氏春雪和陈氏露儿忙止住脚步,回转身子,看见水溶穿一身绛紫色箭袖长袍站在屋门口,忙疾走两步,行至水溶跟前,深深一福:“贱妾给王爷请安。” “就你们两个?秦氏呢?”水溶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恼意,这个梅蕊,真是太过分了。昨日好像就没看见她,因为要陪着黛玉出门所以没来得及跟她计较这些,想不到她今儿还不来。 “昨天秦氏姐姐说身子不好,想必今儿还没大好,所以……”潘氏是个老实人,见水溶眼睛里有恼意,忙福身回话,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几丝害怕。 “陈氏,是这样吗?”水溶冷漠的目光扫过陈氏露儿的脸。 “回王爷话,贱妾也不知内情,不敢乱说。” “你们两个且去那边等着,不许回房,等本王和王妃去给太妃请了安回来再说。”水溶看看身边的莲籽,又吩咐了一声:“她们两个人和她们的丫头,一个也不许出这个院子。”说完之后,一甩手回房里去,黛玉已经梳洗打扮妥当。 水溶见了黛玉也不多说,只是同着她一起去给太妃请安,恰好今天早晨梅香不在太妃房里,水溶和黛玉陪同太妃用了早饭,又陪着太妃说起家常话,因说到了家务操劳,水溶方道:“儿子这几年贪玩,让母妃这些年为家里的事情操劳,实在是儿子的不孝。” “哎!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有了你媳妇了,我也该歇歇了。过几日皇上的旨意下来,还只不定派你什么差事,这几天你多上上心,带着你媳妇把家里的事情略理一理,弄出个头绪来。回头你去忙公事,这家里的事情你媳妇也好有个数。不然外边来了人咱们失了体面,便要累及你的名声了。”太妃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黛玉,这个儿媳妇的身子骨如此羸弱,这府上的琐事如此多,她能挑起这担子吗?于是太妃想了想,又看着水溶道:“这几年家中之事都是梅蕊帮着我打点,如果媳妇觉得劳累,就吩咐梅蕊到跟前去帮衬着也好。” “儿媳多谢母妃体恤,母妃日夜为王爷和府上的事情操劳,尚且不言累,儿媳又怎敢偷懒?且家中琐事向来都有定例,儿媳依照旧例行事,若有大事,儿媳还是要来请教母妃,烦母妃拿主意的。”黛玉坐在水溶的身侧,和软的几句话把太妃的担忧给消除掉。 “嗯,你这话很是。咱们家人口繁杂,外边的田产生意也不少,这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事情很是繁杂,你刚刚理事,不要太过着急,就从家里的琐事理起,外边的事情向来是管家水安在料理,回头你多问问他也就罢了。”太妃点点头,黛玉的话句句在理上,又极给太妃留面子,所以太妃的心中很舒服,说起话来也和蔼了许多。 黛玉忙起身答应。 “行了,溶儿带着你媳妇先去前面理一理家里的事吧,这几日忙着你们的喜事,家中好些事都放下了。我累了,没什么大事你们别来吵我。”太妃说着,便往后靠过去。 水溶和黛玉出了凝瑞轩,先回到自己的静雅堂。水溶一进屋门,便坐在正厅里的椅子上,阴沉着脸对边上的丫头说:“去把秦氏给我叫来。” 黛玉见水溶如此,心中一愣,瞧这阵势,水溶是生秦氏的气了。于是黛玉也不多说,只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慢慢的吃茶。 不多时秦氏梅蕊扶着丫头的手来了,但她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发髻蓬松,钗环散落,脸上残妆未洗,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进门后娇娇怯怯的给水溶行礼请安,却好像没看见黛玉坐在上面。 “来人!”水溶只冷冷的笑了一声,也不问秦氏因何不来上房请安,也不问秦氏无视主母,眼睛里还有没有规矩,只等两个婆子进门后,吩咐一声:“把秦氏拉出去,掌嘴二十。” “王爷饶命!”秦氏立刻就吓坏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原想着弄这么一副可怜样儿到水溶面前来,水溶会心生怜惜,再问问自己病情如何,接着再安慰几句便可以回来。如此一来更加给黛玉一个没脸。却没想到进门来水溶二话不说张口便要打。 “饶命?”水溶冷笑一声,“你自己说说,你该打不该打?” “贱妾……贱妾……”秦氏恨恨的瞄了黛玉一眼,她自然明白昨天和今天她都不来上房给黛玉请安,服侍黛玉起床梳洗是自己不对,凡是大户人家都极看重规矩,这做妾的,原就是妻房的奴婢,无论男主子是否在自己房里留宿,每日早晨,她们都必须早起到主母的院子里请安,服侍主母起床梳洗,没有主母的话,她们是不能擅自离开回房歇息的。 但是秦氏素来仗着太妃的偏爱,又加上这几年来她身为水溶的大妾帮着太妃打理府中的琐事,便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恃宠而骄不把黛玉放在眼里。昨天没来,水溶没说什么,秦氏便更加大胆,索性今儿还不来,甚至水溶叫她,她却衣衫不整的前来。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水溶原本心里有五分怒气,在看到秦氏衣衫不整的时候,肚子里的怒气便增加到了十分:“你不知道?那就给我打!掌嘴三十!看她知道不知道。” 掌嘴,是个不轻不重的处罚。这轻与重都在行刑的人掌握了。但这秦氏素来仗着太妃的信任,不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整天以主子的身份呼来骂去不说,逢年过节还要收他们的孝敬,甚至一个不高兴便克扣人家的月例银子。这些婆子们平时没少受她的气,今儿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哪里会便宜了她? 一顿噼里啪啦嘴巴子抽下来,秦氏的脸变肿的老高,嘴角里也早就出了血丝,原来那一副花容月貌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爷,我们大喜的日子,还是别把人打的哭天喊地的了。妾身见不得这个,叫她下去吧。”黛玉心知水溶这是替自己立规矩呢,但她依然不喜欢看这种场面,于是趁着秦氏被打昏过去的时候,开口说道。 掌嘴三十还没打够数,但王妃开口了,婆子们自然也不好再动手,只是拿了冷水来把秦氏泼醒,等着水溶发话。 “这内宅之事,以后自然由王妃打理,今儿秦氏无视主母,本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才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规矩,妄自尊大的奴才。既然王妃开口求情,那就把剩下的巴掌先记下,让她禁足七日,好好反省反省。如有再犯,加倍惩罚。”水溶一摆手,两个婆子上来,拉着秦氏出去了。此时潘氏和陈氏早就站在屋檐下,眼看秦氏这番模样出来,各自心中自然更加警觉:王爷待这位王妃不同一般,两个姬妾要多加小心了,看来以后这晨昏定省是一定要早来的,不然的话,下一个被掌嘴还说不定是谁呢。 “你们二人也下去吧。”黛玉实在不想看着水溶的姬妾在自己眼前晃悠,于是摆摆手让她们回去了。 “王妃,咱们去议事厅吧。”水溶看看黛玉,心中暗暗的想,玉儿太过仁慈了,这可不好,太仁慈了,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去的。将来自己有了公事,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家中之事,她可怎么办呢?想到这些,水溶忍不住又看了黛玉几眼,她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未完待续) 黛玉初次理家事 其实水溶今日能以雷霆之怒惩戒秦氏,也不过是杀鸡骇猴的意思。他一来是打给其他两个妾氏看的,而来也是打给家里这些下人们看的,更重要的,他还是带给太妃身边的丫头梅香看的。 梅香是秦氏梅蕊的亲妹妹,是梅蕊做了水溶的妾之后,举荐给太妃的。梅蕊的意思很简单,她以后服侍在水溶身边,老太妃身边不能没有自己的人。 水溶是个孝子不假,他原来就看透了梅蕊的心思,不加制止无非是为了太妃开心。因为当时他并没有娶妻的打算,就算是暗中倾慕黛玉,却一直以为她会是宝玉的妻子。所以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没放在心上。但如今黛玉进了北静王府的门成了水溶的正妃,水溶却由不得这些小人暗中算计黛玉。 这几天他肚子里一直窝着火,黛玉被贾府的人算计他束手无策,因为没有证据,而且这些事万一弄不好会带累黛玉的名声。但自己府上的这些奴才暗中算计黛玉,他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太妃对黛玉时好时坏,完全是这个梅香竟然从中挑唆而起。梅香昨晚被她母亲接回家去,今早太妃便没有为难黛玉。水溶不是傻子,这种事用手心脚心也能想明白。 让黛玉在太妃面前受委屈,水溶心里便不舒服,梅香是母俾,凡事要要让她一两分,给太妃留着面子,但梅蕊不是。所以水溶在打了秦氏梅蕊之后,又禁了她的足。他更加要让黛玉在她禁足的这几日里,迅速的熟悉起王府的家事,没有她横加干涉,这府上的下人们应该会老实一些。 而水溶的心理也十分的明白,北静王府上的事情越早交到黛玉手上,他的心便越早的踏实。水溶这些年不愿为朝廷效力其实也有他自己的苦衷,父王死的早,母妃含辛茹苦把他养育成人十分的不容易。水家也是一个大家族,族内的事情错综繁杂,当初北静王妃带着幼子孤儿寡母的,没少遇到难事。 若非母妃是皇室公主,做事霸道雷厉风行,他们母子今日还不知在什么地方过活呢。幸好皇上极疼爱自己的妹子,也对这个外甥另眼相看,让水溶在十四岁上便袭了父亲的爵位,才保住了水溶这一支在水家的地位。所以水溶如今需要的,不单单是一个温柔贤惠美丽动人的妻子,还是一个干练的贤内助。 水溶的心思,黛玉并不了解多少,不过黛玉知道一点,今天水溶打了秦氏,无非是给那些下人们立个风向标而已,毕竟在这种家庭里,丈夫的宠爱和分位一样重要,黛玉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 议事厅的院子里已经沾满了人,男的在左边,女的在右边,一个个排队而立,衣衫整齐,容貌肃整。显然大家都知道王爷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刚刚把秦姨娘给打了。所以众人心中都有些战战兢兢。 水溶和黛玉二人先后进了议事厅,管家水安见王爷和王妃进门,忙跪拜下去,口中称:“王爷,王妃安。” 水溶点点头,进门后不急于继续走,而是一转身,抬手扶着黛玉跨过门槛儿,然后二人携手往里,直到上首的椅子上分左右各自坐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赶忙上前,跪拜在地上:“王爷,王妃安。” 黛玉坐定之后,只是看看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紫鹃转身接过小丫头手中的靠枕垫在黛玉的身后,黛玉往后轻轻一靠,十分的舒服。 “回王爷的话,奴才已经把府上的管事们都集合起来,请王爷示下。”水安是这府上的总管,此时见主子已经坐好,丫头们也奉上了香茶,才敢上前回话。 “嗯,今儿是王妃第一次理事儿,我不过是来看看罢了。有什么话,你们只管回王妃,以后家中的事情,都由王妃打理了。”水溶淡淡一笑,端起茶盏来,悠闲的品茶——嗯,上等的龙井新茶,昨儿刚从南边运过来的,味道真是不错。 “是,奴才领命。”水安忙起身后又打了个千儿,转身取过花名册放在黛玉面前,府中的对牌和钥匙水溶已经在成婚的第二天一早让秋茉交给了黛玉,不过黛玉并未在意,只是叫秋茉还收着罢了。 “把各处管事的叫进来吧。”水溶平静的喝了一口茶,吩咐道。 水安答应着,转身到了门外,对着众人吩咐了几句,府中二等管事以上的人分男女两拨,男的在前,女的在后,进花厅来,齐刷刷跪下给水溶和黛玉请安。 水溶托着茶杯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扫视了一眼下边跪着的二十多个家人。这些人都是各处的管事,最没用的也是这府上的二等管事,一个个穿着打扮,那是比一些大户人家的主子都体面,王府的威仪向来如此。 “你们都起来吧,今儿是王妃要见你们。我不过是陪王妃的,你们不必理会我,有话尽管同你们王妃说。”水溶说着,又要品茶,但茶还没到嘴边又停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问道:“从今儿起,王妃的话同我的话一般,你们听见了吗?” “回王爷,奴才知道了。”二十多个管事齐声应答,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嗯,那就行了。”水溶这才又品了一口茶,“王妃刚到我们府中,有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我想有你们在,王妃料理府中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难处才对。过几日皇上便有旨意下来,以后我便会被公事缠身,我想你们都是我们水家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咱们水家的规矩的,是不是?水安?” 大总管水安与众管事儿们躬身行礼:“王爷放心,奴才(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办差儿。” “那就好。你们不用再理会我了,自去听王妃的吩咐就是。王妃,请吧。” 水溶的话听到这些管事儿的男人与女人的耳朵里,慢慢的品出了弦外之音。就连水安看黛玉的眼神也有了些微的不同:王妃看来极得王爷爱重啊!这小王妃进门时莫名其妙的昏在轿子里,王爷可是抱着她拜的天地,这就十分的不同寻常了,虽然此时府上下人们分为了两派,一派说王妃有失大家闺秀的仪表,让北静王府上颜面尽失,王爷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没有把她休出去;另一派却说王爷早就耳闻这位小王妃的才情,倾慕已久,此时终得佳人在怀,定然十分的爱重。而如今看来,前一种说法是立不住脚跟的了。 众仆从躬身应了水溶的话后,又对着黛玉重新拜了下去。水溶说话的时候,黛玉只是淡然的坐在那里,落落大方的打量着众人。既无稚气在身,也没有得权的喜悦在脸上,只是那样淡定的坐着,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如此一来,倒让众仆从收了一些心中的轻视之念。 黛玉等众仆从拜了下去才虚虚一抬手:“起吧。今儿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来见见大家,彼此认识一下,日后要劳烦各位的地方儿多了去,还请各位尽心尽力的助我才是。” 水安等人连道不敢,知道这是新主母的场面之话,哪个也没有直的往心里去。 听黛玉开口,这些仆从们全部都放松了下来:还不是那些个老套路?想来这些话各家各户都是这样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位新主母也就这么点斤量了——必然是有人指点过她,不然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家,说得话哪会如此老练。 黛玉看了这些人的神色,凭着脸色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便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只是取了秋茉奉上来的茶,轻轻的抿着茶沫,不时的扫过某个仆从。黛玉的心中很希望这时水溶能再说几句话,不是黛玉怯场,只是黛玉生怕自己果然使性子,恐怕今儿这群人里面一定会有人倒霉,一个做主子的,就算是再不懂人情世故,但若想抓谁的错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黛玉很不愿意自己一来就跟这些人过不去,但这些人的脸上偏偏带着不服的样子。不服也就罢了,有那么几个人的脸上还带着轻蔑和藐视,这是黛玉这些年看的最多的表情。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水溶偶尔吃茶发出的声响,与黛玉手中茶钟盖儿与杯子相碰发出的声响。黛玉即不笑也不怒,就那样平平静静的看着这些在北静王府有地位有权势的仆从们。 水溶也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茶。他也不再看向众仆,只是不时的看一眼黛玉,眼中含着隐隐的笑意。黛玉对水溶的微笑视而不见,他不说话的意思黛玉也能猜到几分,反正水溶就坐在这里,这些奴才们就是再不服,也不敢表露出来。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可是黛玉依然还是轻轻的、漫不轻心的抿着茶沫儿,偶尔扫过众仆从的目光也没有什么变化。 慢慢的,就连水安的心头也有了一些紧张和凝重,他忽然发现这位新主母小王妃,并不是一个容易哄骗的小孩子——就这份沉静的气势就不是一般的女子会有。 水安偷偷扫了一眼黛玉,又看了一眼水溶,他在这一刻忽然犹豫起来:他在重新考虑着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要一心跟着秦姨娘了: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姨娘,到最后她也成不是主子。就算她能生出儿子来,继承了水家的家业香火,可是她依然是个姨娘,是个奴才! 如果小王妃懦弱,秦姨娘在北静王府当权,身为总管的水安当然要对秦姨娘惟命是从;但是,眼下这位小王妃,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就凭这份气势,他也料定就算眼下这位主子最然不一定能降服秦姨娘,但将来这主子一定是一个一等一的人物儿。(未完待续) 众家人各怀心思 黛玉不说话,水安自然也不敢说话,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飞快的转动着心思:太妃如今上了年纪,王爷是这府上的家主,是这府上唯一的一个男主子。王爷孝敬太妃不假,但太妃毕竟是女人。这个世上,女人从来就不能离开男人独自过活,更何况太妃的心中根本出了她的儿子在没有第二个人。而小王妃如今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是王府的主子,小王妃便理所当然的是这府上的主母。自己做一个奴才的奴才,再怎么说也不是个体面儿的事儿——秦姨娘再大的本事儿,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北静王爷的正室王妃,何况,这位小王妃还有太后做后盾! 水安能想到这些,王府里的其他奴才也自然那能想到这些,但是仅凭着这一点点想法,也不能说这些人已经对黛玉就已经心服口服,准备一心一意跟着黛玉了,他们不过是抱了个隔岸看火的意思罢了——斗吧,你们哪个斗赢了,我们就听哪个的话儿;反正他们只是奴才,哪个赢哪个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跟定那个能赢的人才可以。 黛玉终于把茶钟儿举到嘴边儿吃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把茶钟儿放在了桌几上。又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打理完了以后,黛玉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哪一个是大总管?” 水安松了一口气儿,黛玉终于开口问话了!黛玉一开口,他感觉压力小了很多:一个不说话的主子,他还真就没有法子应对。 水安上前一步躬身道:“王妃,奴才水安,现在是府中的总管,王妃有话尽管问奴才便是。”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想知道他们这些人都在领的什么差事,这府上平时都有些什么事情,各处的要领就由你说吧。” 水安躬身为礼:“是的,王妃。” 水安的话还没有往下话,黛玉又打断了他:“只是,水总管,有一样你可听清楚了。该简单的简单,该详细的详细。我不想你回完了之后我什么也没听懂,也不想你回上一两个时辰我还是什么也没听懂,你知道了吗?” 水安听到黛玉的话,心底一颤,立刻点头道:“奴才明白,王妃。” “明白就好,那你就开始说吧。有什么地方我听不明白,自然会问你。”黛玉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还有几分慵懒,但她说的话和她的慵懒却丝毫都不沾边。 北静王府上的奴才们打心眼儿里多出了一丝敬畏,而水安更加丝毫不敢怠慢,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把附上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并且在关键的地方多加了几分详解。其条理分明。 水安回话中间,黛玉问了有寻么一句、两句话,让水安更加小心在意的回话,不敢有半点儿大意儿:王妃年纪虽小,但是见识非凡,所问的话都切中要害,他可不想第一日回话便被小王妃驳了脸面,在府中所有管事儿们面前丢了他的老脸。 其余仆从在下边立着,听水安如此小心谨慎的回话,其中一些忠实点的便对黛玉又加了一层敬怕的意思。在这北静王府上,能让水安如此谨慎的人不多,最起码在秦姨娘面前,水安就从没这么小心谨慎过。不过也有某些管事们也在猜想,这水安是不是因为王爷在场的缘故也说不准。 其实,黛玉此时的心中也并不轻松。她知道,这几十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自己若是行错了半点,以后便会被他们耻笑了去。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本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再行错了事说错了话,他们越发的看轻了自己。所以,黛玉这会儿问的问题都是她极明白的,她不明白的,反而一个字也没问。 水溶一直极为认真的听着黛玉说话,暗中观看着这些管事儿们的神色,他再一次不自觉的看向黛玉:自己的小妻子,这个花为肌肤玉为魂的小女子,倒底能给自己多少惊喜呢? 水安回完了事儿,黛玉点了点头:“再详细的事情,等我看完帐册后再说吧。” 水安道:“是的,王妃。奴才回去马上整理好帐册,下午就亲自送到夫人院子中。” 黛玉听到水安的话点了点头:“好的,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 水安忙答应着,又给水溶和黛玉躬身告退,众管事们方依次慢慢的退出去。黛玉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慢慢转头看向水溶,“王爷,妾身无事,先回房去了。” “玉儿,咱们一起回去。”水溶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竟是走到黛玉跟前,抬手要扶她起身。 黛玉的脸又红了红,她不想扶他,于是看了看边上的紫鹃。可是紫鹃偏偏低着头,根本没敢看自己。 水溶弯下腰,伸手拉过黛玉的手,轻笑一声:“有我在,还用丫头们做什么?” 黛玉只得凭他拉着自己起来,从心里再次告诉自己:“他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自己好罢了,一个闲散郡王也是要看太后和皇上的脸色的。”想到这些,黛玉微红的脸慢慢平静下来。 黛玉就这样凭着水溶拉着自己的手,出了议事厅,沿着院子正中的青石路面往后面去。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那边廊檐下几个管事媳妇站在一起,悄声议论着什么。黛玉原本不愿多问,但偏偏有一句话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管事娘子们中有一个人嘟囔了一句:“哎呦,原来也不曾有这样的麻烦,只要按原来的规矩行事不就好了?这原本也是太妃定下的规矩,还能有错不成?偏偏有人要来个什么‘新官儿上任三把火’,当真是不把太妃放在眼里不说,也连累我们多做多少事儿?” “快别说了……看王爷听到不把你赶出去。”另一个管事媳妇因看见黛玉和水溶出来,忙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开。 “怕什么,不过是个小狐狸精罢了。”那个管事娘子背对着这边,根本没看见水溶和黛玉等人。 别的倒还罢了,但只是‘小狐狸精’四个字,让黛玉的脸色白了又白。 跟在紫鹃身后的晴雯早就气黄了脸,若不是紫鹃拉着她,她只怕早就冲上去,给那个妇人一个嘴巴。 水溶脸色一沉,冷声喝道:“水安!” 院子里尚未散尽的家人听见水溶叫水安,都一叠声的喊道:“叫管家!” 水安匆忙赶来的路上,早有好事的家人把这边的事情说给他听。水安的心思转了又转,待他赶到水溶和黛玉身前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水安给两个主子见礼毕,偏头看了那娘子一眼:哦,原来是太妃屋里的人,想也知道平常的人儿哪里敢这个时候乱开口说话,而且还说这种明显是冒犯、顶撞和侮辱王妃的话。 水安又看了一眼黛玉,他相信小王妃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敢说这样的话的人一定是有后台的。黛玉今日的确让这些管事儿们生出了惧意,她们原本都是太妃的人,原就比别处的人更有脸面,平时做事业更加高人一筹,即便太妃不待见黛玉,她的胆子也没有那样大,敢当着水溶的面说这样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本就是受人指使,二吗,就是她这张嘴真的该永远的闭上了。 水安想了想便回身喝道:“你们不去做事,反倒凑在一起嚼什么舌根子?” 黛玉听到后,扫了一眼那些管事娘子,水安这种明显的包庇纵容和稀泥的态度让黛玉心中十分的生气。这几个婆子骂了主母,水安只一句‘嚼舌根子’便完事?黛玉非常不悦的看了水安一眼:“水总管你这是做什么?在我们主子面前训奴才吗?他们有个什么不是,原本应该是你教训,但有当着主子的面儿大呼小叫训斥他人的道理吗?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把我同你们王爷放在眼里?” 水溶听到黛玉的话后冷冷扫了一眼水安,水安吓得低下了头,他认为王爷会训斥他呢——他也做好被训的准备,但是水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没有了下文儿。 水安一张嘴,水溶便知道了他的心思;他当时便看了一眼黛玉:好些事情还是由她自己处置才好,不然这起子下人服得人还是自己不是黛玉。 所以水溶没有训斥水安,而是等黛玉说话。等黛玉训斥完了水安,水溶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丫头们,冷冷的吩咐道:“去搬两把椅子来。” 黛玉自然是看到了水溶眼睛里的歉意,虽然她心里很不痛快,但此时不是与水溶计较这些的时候,下人们哪里还等紫鹃她们去搬椅子?早有两个有眼色的下人搬了两把太师椅和一张高几来放在廊檐下,另有丫头捧着坐垫靠枕茶点等物各色都摆放齐全,紫鹃方搀扶着黛玉,慢慢的把她送到椅子上坐下。 水安没有等到水溶的训斥,他急忙对黛玉低头伏身答道:“是小人的不是,请王妃责罚。”他当然是极懂规矩的人,他这样做本就是拼了挨两声儿骂,也要探一探这位新王妃的底气儿。(未完待续) 闻恶言黛玉反击 黛玉冷冷的道:“你也是府中的老人儿,原来你就是这样伺候你们王爷的吗?”说着,黛玉看了看边上的水溶,轻笑一声又道:“你们王爷的脾气可真是好啊!” 哼,你们王爷脾气好并不代表我的脾气好呢,既然你们叫我一声王妃,那么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对王妃说话!黛玉暗暗的咬牙。 “水安,你果然长进了!”水溶冷冷的看了水安一眼,此时他真的很想叫人把水安拖出去抽一顿鞭子,再把那个该死的婆子弄到边疆给披甲人做奴隶。但他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还是忍住了!这事要让黛玉处理才行,哪怕回头自己再给她陪三天三夜的不是。 黛玉没有看见水溶紧握的拳头,只是看到了他眼睛里闪过的寒光,但水溶不说话,黛玉就必须硬着头皮上,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叫这些小人欺负了!可是最难办的事情不是水安,而是刚才那个骂自己狐狸精的管事媳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太妃房里浆洗上的头儿。她今日在众人都散了之后不急着回凝瑞轩,而是留在这里造谣生事,定然不是偶然所为。 黛玉看看那个口出怨言的管事媳妇却没事儿人一样立在原地,连一丝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她对于黛玉的怒气,和水安对她的训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水溶现在也看清楚了那管事娘子,这人他是认识的,此人夫家姓秦,是梅蕊和梅香的亲嫂子。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哎!看来秦氏禁足三日还是太少了些。很该禁足十日才是。 水溶想到此事绝不是梅蕊和梅香两个主使的,她们应该是挑唆了太妃,不然这该死的奴才在自己面前哪敢有这样的底气?水溶想到这些心中的怒气更胜,但日黛玉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如果此事她处理得当,以后这些奴才们势必不敢再任性妄为。于是水溶强忍着心中要杀人的怒气,冷着脸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茶,又浅浅的品了一口,依然保持沉默。 水安一下子没了主意——依照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此时应该雷霆大怒才是,可王爷虽然生气,还是不说话,水安的真是找不到北了。 水溶打的什么主意,水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个管事的媳妇就那样理直气壮的站在那里,丝毫不见惊慌,黛玉更加确定此人背后一定有靠山,这个靠山分明就是太妃,绝不仅仅会是那几个姬妾们。 管事媳妇站在那里,没有跪下,也没有认错,她只是那样站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 黛玉知道,她在等黛玉向她问罪,骂了王妃,自然已经是死罪,没有一个主子能够容忍奴才骂自己“狐狸精”的,黛玉自然也很生气,但越是生气,黛玉便越要忍着,越要冷静,要想一个完全的办法来处置这个该死的奴才! 黛玉就这样慢慢的等,直到那媳妇站不住了,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自己。 这个时候,黛玉轻轻的笑了,那笑容仿佛没有沾染一丝尘埃,映着朝阳轻轻绽放的兰花一般,高贵而典雅。 管事媳妇看到黛玉笑了,立刻愣住了。她实在不知道小王妃为什么看着自己笑了,按道理自己如此拆她的台,又辱骂她,她应该暴跳如雷才对,至少她也该指着自己训斥一顿,打一顿才说得过去。 水溶在一边轻声的咳嗽了一下,黛玉的笑让水溶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面对这一切都不会生气?她在压抑着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压抑? 黛玉依然没有理会那个管事媳妇,她只是看着水安轻声问道:“她叫什么来着?” “回王妃话,她娘家姓杨,夫家姓秦。” 又是姓秦!看来这秦氏梅蕊一家子都抱住了太妃的大腿。黛玉从心里叹了口气,但脸上依然平静的很。只是轻声细语的对着秦家媳妇道:“秦家的,你刚才在跟那几个人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了,我没听到呢。” 秦家媳妇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慌乱,小王妃真是镇静的很,但明面上她又不敢怎样,于是只好福了一福,她把话又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那些骂人的话,那骂人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因为骂了小王妃,王爷的脸面又往哪里搁?这秦家的媳妇再傻也不敢得罪水溶。得罪了水溶那可是只有死路一条,秦家的在太妃房里当了几年差,自然知道这个闲散王爷有的是本事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她的家人还对他感恩戴德。 黛玉听完后,微笑着问了她一句:“很好,你很诚实,但有意事我不明白,我何时说要改府上的规矩了?” 黛玉脸上的淡笑依然在,此时这院子里的人都摸不清黛玉为何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只有紫鹃知道,黛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这样的生气,让一直陪在黛玉身边的紫鹃都有些害怕,害怕黛玉万一忍不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黛玉伤到了她自己,王大人回来可怎么好呢?容姨奶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好好地照顾姑娘的。所以此时紫鹃十分紧张的站在黛玉身侧,时刻注意着黛玉身边的人和物,生怕有什么意外伤了黛玉。 秦家媳妇张了张嘴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黛玉的话让她无从回答,因为黛玉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要改府上的规矩。所谓该规矩的话也只是秦家媳妇只是凭着自己的揣摩说出那些话,因为新主子上任,总要寻些旧主子的不是,何况这个小王妃是正妃,而原来打理着王府内宅的人只是个姨娘,不寻点错处,这小王妃怎么在这王府里立足? 黛玉依然是带着一丝微笑看着秦家媳妇道:“你怎么不回话?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秦家媳妇咽了口唾沫,稳了稳胆子,撞了撞心神,一再告诉自己,不怕,梅蕊和梅香两个人罩不住自己,还有太妃呢,太妃如此不待见这个小王妃,一定不会看着自己受小王妃的气。于是她鼓起勇气对着黛玉福了一福:“奴婢、奴婢没有听到王妃说要改规矩。” 黛玉听了这句话,依然没有生气,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侧的桌子上,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袖,又转了转手指上的指套,方轻声开口:“既然你没听见我说要改府上的规矩,那么你那几句话又从何而来,是你自己捏造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狐狸精?‘狐狸精’这三个字恐怕不是北静王府的人捏造出来的,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任哪个奴才也不敢捏造这样的话。 秦家媳妇神色间有了几分惊慌,小王妃的话她根本就不敢去接,因为她张口只能说‘是’与‘不是’,但无论‘是’还是‘不是’都会是自己的错,她却拿捏不到小王妃一丁点儿的错。不过这秦家媳妇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了,她的惊慌也只是瞬间而已——怕什么,自己是太妃的人,小王妃只要敢发难自己,那就是跟太妃过不去,那就是天大的不孝。 秦家媳妇打定主意,便稳住了心神,于是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听王妃刚才说话的意思,本就是要改太妃所立下的规矩了,不然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呢?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在太妃跟前伺候了五六年了,太妃的规矩是最有道理的,实在不用改。” 黛玉听了此话,依然不急着说话,五六年了?她这是在摆老资格吧?黛玉平静的看着这管事媳妇半晌,方问道:“原来你是在教导我?这样说起来,我倒要好好地谢谢你重重的赏你才对!” 紫鹃的心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她才明白,自己的主子已经找到了治这个恶妇的法子,而且这次这个恶婆子一定是死罪难免了。于是回头暗暗的看了晴雯一眼,晴雯此刻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想必她是被‘狐狸精’三个字气的厉害。所以紫鹃一直拉着晴雯的手,紧紧地拉着,生怕她一个忍不住便冲出去,真的给那媳妇两个嘴巴,冲撞了太妃,让黛玉更加难做。 除了握住晴雯的手之外,紫鹃还悄悄地看了水溶几眼,看见水溶那一副不闻不问的表情,心中感到阵阵悲哀。就在昨天,紫鹃还一度以为,自家姑娘真的找到了一个终身依靠了,王爷虽然重孝道,但对黛玉还是一片痴情的,他今天早晨又惩戒了秦氏,这就比宝玉强了几分。最起码宝玉是不会为了自家主子去惩戒袭人那个东西的!可是此时的王爷,怎么又成了聋子,成了瞎子? 秦家媳妇的心思黛玉早就看透了,她口口声声说太妃定下来的规矩,那么只要黛玉为难她,就是对太妃定下来的规矩不满,那就是对太妃本人不满。如此下来,自己正好可以落一个‘不孝’之名。 果然这样,这北静王府也不用她黛玉来管了。虽然黛玉并不在乎管不管这么一座王府,可是这口恶气实在难忍,若说原来寄人篱下忍忍也就算了,可如今自己身为这府上的正妃主母再受这口气她可真的不用活了。 黛玉只想好好地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谁要是再敢对自己不敬,那么她也不会退让半步了!因为退让是没有用的,退让只能让那些害她的人得寸进尺。 而但是,那句辱骂自己的话,如今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那样做只能让自己更加难堪而已。所以此时的黛玉心中虽然怒不可遏,但还没有失去了理智。她给自己,也给水溶留下了应有的颜面。 而这秦家的媳妇在听了黛玉之言后,双腿忍不住打颤了,自古以来,尊卑有别,依照黛玉的话,自己便是‘欺主’。而事实上,自从‘狐狸精’三个字一出口,自己已经‘欺主’了!这可不反了天了吗?这欺主的罪名看来是坐实了,就是闹到太妃哪里去自己也无法翻身了! 秦家媳妇此刻真是傻了,她活了这三十多年,也没这么傻过。(未完待续) 以弱惩强戒家奴 黛玉却又轻声开口了:“如此说来,我这个太后赐婚的北静王王妃,还不如你这个仆从明事理了?还要处处需要你来提点我做事才行?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与我一起去回太妃,这王府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来打理好了,我呢,只在一边看着,听你的吩咐,跟着你打打下手,学些治家的道理规矩,你说好不好?” 此时的水安,脑袋上已经冒出汗来。 秦家媳妇这件事若是真的回到了太妃那里,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的。小王妃刚才可是说的明明白白,自己是太后赐婚的人!谁敢说太后赐婚的小王妃的才学见识连一个奴婢也比不上?这不就是变相的说太后瞎了眼吗?这事闹出来,恐怕连王爷和太妃也要领一个大过,整个北静王府都不会好过。 更别说水安这个王府总管了!欺主顶多被卖出去做苦役,这欺君的罪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而水溶的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他似乎并不怕黛玉把这事回了太后,似乎黛玉把这件事情回了太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似的。水安悄悄地看了一眼淡笑的水溶,心中更加没底了——王爷不会是被这件事情给气傻了吧? 紫鹃见黛玉站起身来,忙上前搀扶着黛玉的手,这一对主仆徐徐转身,淡定从容的就要离开这里。 “王妃,请留步!”秦家媳妇和水安同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妃请留步!” “水总管,你这是要做什么?”黛玉止步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水安,不解的微笑。 水安在跑来的路上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一点黛玉是极为肯定的,如果他身边没几个心腹,连通风报信这种事也做不好,那他又怎会在北静王府上做上了大总管?但可恶的是,这个大总管到了这里根本就没起到作用,他就那么几句请罪的话,就那样弯着腰站在那里,所有的事情都在听黛玉处置,他的心思,黛玉又如何会不知道? 水安被黛玉问得老脸一红,听小王妃这话儿,他的心思早已经被小王妃看得清清楚楚了。水安现在非常后悔刚刚的奴才之举:秦家的和几个管事娘子聚在一起胡说八道他是看见了的,当时没有叫她们走开时因为这里是小王妃回房的必经之路,水安有意让黛玉看见这几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他就是想看看黛玉到底会如何行事。 黛玉刚刚进厅问事时的一番表现,虽然让水安对黛玉有了一些些的敬畏之心,可是水安看黛玉毕竟年龄不大,心中还是存着轻视的:就算你聪慧异常、见闻广博,可是依年龄想你能知道多少东西?这人心嘛可是深得很,不是你在书中能看到能知道的,也不是你在娘家做小姐时就能了解、能学习到的——这需要人世阅历。 水安哪里想到,这位新王妃居然非一般人可比呢?没有那些寄人篱下处处提防的阅历,没有那临上花轿还被人算计到头上的经历,她如今又哪里来的这一份沉着和冷静?富贵之家,就算是男儿有几人能有如此曲折的经历,又有几回在生死边沿上走过的往事?何况黛玉原来在南边的时候,林如海可是把她当做男儿家教养了几年。所以,水安失算了,他把自己也卖了出去。 水安听到黛玉的问话,他就是再为难、再不好回话,也不敢不回呀!他先叩了一个头才说道:“王妃,奴才斗胆请王妃回转,是因为依奴才看,这事儿由王妃您做主处置就是了太妃年纪大了,若是为这些事动了气可不是小事呢。” 黛玉看着水安似乎是在笑,但话中却似又带着一丝恼怒:“哦?如此说来,这在大总管眼里只是一件小事?大总管的意思是在说黛玉不孝?凡事都给太妃添堵?如今连大总管都来教我做事儿了?我这个王妃做到这份儿上真是无地自容啊!什么事儿还没有做呢,不过就是问了两句话儿,便被你们指过来教过去的,怎么做都不合你们心意啊!我看还是请王爷给我一纸休书,打发我出去讨饭得了!省的带累北静王府的名声!那可是万死莫赎了!” 虽然黛玉的声音并不高,不喜不怒的,可是水安却被黛玉的话压得再也站不住了,他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不会说话,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绝不敢有那等的心思,还请王妃恕罪。”说着连连叩头。 黛玉立定了就是不动,虽然没有向院子外走去,但也没有归座,她轻轻的问道:“水总管,你也不必如此,你哪里有什么错儿?只是我这个王妃做得不好,我原本是个拙嘴笨腮的,说句话儿都出错的人儿,哪里还能当得起你们众人的家,做得了这个北静王妃的位置?” 秦家媳妇和水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一再称自己有罪,自己错了,请王妃饶恕等语。而黛玉却依然站在那里,口中的话也没有停顿:“行了,你们也别磕头了。我也不敢当你们的头,你们都是这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儿,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嘛,你们在王爷府上当差,出了这门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这副样子,传了出去,只怕我又多了一条恶妇的罪名。我还是去太妃面前请辞的好,省的到时候误了王爷的前程再惹得太妃心烦,我的罪过越发的大了。” 水溶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盅,面带微笑,心里那个乐呀!好玉儿!好一副伶牙俐齿!好厉害的小王妃!他连连感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王妃啊!才情样貌样样第一,行事处事也落落大方,就是论心计口才也样样不赖啊!嗯,这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宝贝,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不过有一件事水溶越想越不满,玉儿怎么能说休书的事情呢?看来她是看不上北静王妃这样的名头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不行,一会儿回房之后,一定要好好地问问这个小妻子才好。 秦家媳妇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滴来,此时的她只知道连连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小王妃的话可不是儿戏,事情果然闹起来,恐怕太妃以王府的脸面着想,为了给太后一个满意的交代,把自己打死都有可能的,或者根本就是把自己卖到边疆去让自己生不如死? 水安的头上也出现了细细的汗水。对于这位小王妃,他虽然一再的提醒自己莫要小瞧了她,可是最终还是小瞧了人家。如此一闹,这老脸是保不住了,总管的位子也别想再做下去了,看来自己可以收拾铺盖滚蛋了。王爷可是一直在一旁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小王妃口口声声讨要休书,而王爷却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水安敢打拿自己的脑袋打赌,王爷是绝对不会给小王妃休书的,他是给他的小王妃撑腰的才对! 水安想到水溶在边上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的样子,心里头那是怕的要命啊:这个王爷表面上看上去懒懒散散,只知道风花雪月没什么大的作为,可他的心中却自有一番道理。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看清的,总之他做总管这些年,无论动什么心思都没逃出王爷的手掌心去,水安想到这里,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水安不管是有委屈,还是害怕,他也要硬着头皮给黛玉回话。他连连叩了三个头:“王妃,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是不会说话的人,请王妃原谅奴才一次,请王妃恕罪。” 水安最起码明白一件事,此事求水溶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王爷今天是安心让小王妃立威,所以自己只有求得黛玉的原谅才有得救。 黛玉闻言一笑:“水总管这话从何说起?你头头是道,何来罪过?又恕得哪门子罪?” 水安急忙磕了个头答道:“奴才该死。” 边上的奴才们也是一头的汗啊,这秦家的好死不死的,干嘛要得罪小王妃啊?人家婆媳再不合那也是婆媳,太妃在不待见王妃,那王妃还是王爷的正妃,这可是太后赐婚的王妃啊!而自己这些人又算是什么东西?那脸是主子给才有的,主子不给,自己也不过是凭主子买卖的奴才而已!奴才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到主子头上,这是太妃也不能容忍的事情啊。 太妃就算是让秦氏暗中为难一下黛玉,也不过是试探的意思吧,就是想纠住黛玉的什么错而已。可事到如今,小王妃的错而一丁点都没抓住,这些奴才们倒是都落得一个‘欺主’的罪名,到头来太妃一句话,秦家媳妇就要下地狱也说不定呢。而自己这些人眼看着王妃受欺负,说不定也会被带累,这个该死的秦婆子,以后千万不要跟她有任何瓜葛了。 黛玉笑吟吟的看着众管事儿道:“不敢?那什么才是你们敢的呢?恐怕你们要把太妃,王爷和我一起都赶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你们才敢呢,是不是等到你们判主欺君,才算是敢呢,是不是?你们今儿如此的有作为,我倒是看不出你们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水安头也不敢抬,连连磕头:“王妃恕罪,王妃恕罪!是奴才的错,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未完待续) 心甘情愿领责罚 秦家媳妇吓得几欲晕过去,小王妃的这些话儿要是说给太妃听了,那自己恐怕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儿了。 黛玉还是立在原地不动,她一手扶着紫鹃的手,一面看向那些管事:“水总管做错什么事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这可真是奇了!” 黛玉看水安与秦氏的样儿,知道他们已经吓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纠缠与那些了——水安的错儿要他自己说出来才行,不然,日后这些管事儿人人都像水安这样给自己出题做,她什么事也不用做别的了,真的要天天打发这些管家爷们奶奶们了。 水安现在听懂了,于是一咬牙道:“请王妃恕奴才之罪,秦家媳妇的怨言本该由奴才带他们下去后,由奴才来处置,而不该为此而麻烦主子。此事是奴才做错了,还请王妃饶了奴才这一次,日后必不敢再犯。” 黛玉低下头看了水安一眼,然后又瞟了水溶一眼:“哦?是这样吗?”黛玉的口气平淡的像一碗白开水,似乎在说今儿的阳光明媚,天气不错一样。 水安的汗已经淌了下来:“王妃,奴才知错了,奴才真得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请王妃饶了奴才这一次吧。”说完连连叩头。 秦家媳妇除了磕头外,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已经吓得抖成了一团:她自跟着梅蕊来了北静王府,哪里受过这个?她仗着梅蕊的势力和太妃的信任在北静王府自来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原也没有遇上个厉害的,今日就偏偏遇上了黛玉——如果梅蕊保不了她,再加上太妃厌恶了她,那她就狗屁都不是了。 水溶还是什么话也不说,他只是看着黛玉在笑。黛玉嗔了他一眼,然后才扶了紫鹃的手走了回去坐下:“既然知道错了,那么水总管,你说应该怎么处置你才对呢?毕竟我们府上的规矩都是太妃定下的,要按太妃的规矩行事儿才行,而我却刚来两天,对我们府上的规矩,却不如你们熟知呢。尤其水总管又是府中的老人儿,太妃定下的规矩,想来是知道最清楚。” 水安心中把自己骂了上千遍,自己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又被乌鸦啄瞎了眼,没事找什么不痛快,偏要惹这位新进门的王妃?自打王爷抱着王妃拜天地那刻起,自己就应该明白,即便是王妃做了什么错事,王爷也不会怪她,何况今天是自己犯了糊涂?水安一面暗骂自己混蛋,一面叩头道:“对主子有不敬之心,该鞭五十;另外再割半年的银米。奴才为总管却对主子不敬,应加十鞭以儆效尤。” 黛玉淡淡的应了一声儿:“噢。” 水安连抬头看黛玉都不敢了:“奴才下去后,自会去领鞭子。日后也绝不敢再犯,只求王妃莫要再生奴才的气,原谅了奴才这一次。” 黛玉点点头:“银米倒也罢了,我们府上虽然不比其他王爷家富足,但也不少你那半年的银米,你一家老小还要过活,就不用割了。至于鞭子嘛,倒也不必领得如此之多,我刚刚到府中,用你的地方儿还多着呢。一下子鞭六十,您还能下床走动吗?还是少领些吧。” 水安叩头道:“谢王妃怜悯,奴才能撑得住。”水安不成想黛玉会饶他一分:黛玉今日因秦氏的事情着了恼,安心要立威他是看明白了,所以没有想到黛玉会从轻处罚他。 黛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笑道:“水总管,难道我说的话就这么不管用的吗?” 水安听到此话身子一颤,从此之后,打死他他都不敢再违这位新王妃的心思了。他连忙答道:“奴才知罪,一切按王妃的吩咐做。奴才罪由不轻,减十鞭,奴才领五十鞭,并且自会做好差事儿,绝不会让误了王妃吩咐的事情。” 黛玉转头看向别处,沉吟着没有再开口,院子里又一次静了下来。 晴雯的手不再那么僵硬,紫鹃也暗暗的出了一口气,放开了她。只是紫鹃此时的心中并不好受。因为她看到了水溶那一脸淡淡的笑意,紫鹃不明白,王爷这是做什么呢?凭这几日王爷的表现,他应该是极爱姑娘的,可他为什么如此折磨姑娘,为什么不再一开始的时候替姑娘把这一切都挡下来?他让姑娘如此费神于心何安?他果然是个负心人,姑娘可怎么办呢?紫鹃低着头,默默的祈祷着,王大人,你快些回来吧! 水安跪在地上不敢乱开口,但是心下忐忑不安:难道减得太多了? 黛玉忽然以指叩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就连水溶也惊了一惊。黛玉轻轻的道:“减十鞭还是少了些,我看水总管今儿也不是有意为之,但有错却不能不罚,否则何以服众呢?水总管日后也不好教训其它人不是?嗯——,那就领三十鞭吧,水总管认为如何?” 水安叩头谢过了黛玉,多一句话他也不敢说了。他生怕再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绕着绕着,又被这位主子再加上三十鞭或者其他什么处罚。今天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会记着,记着以后再也不能生出欺主之心了。此时黛玉没有说让他起身,他都不敢起来,还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跪着。 秦家媳妇听到水安只领了三十鞭,度量着自己也不会从重处罚吧?她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想着黛玉总还会顾忌一下太妃的面子,身子也就不抖得那么厉害了。 黛玉处置完水安,便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直打哆嗦的秦家媳妇,不过她没理她,只是抬起手来,重新接过了秋茉递过来的热茶,轻轻的抿了一口,方道:“水总管,你起来吧。” 水安忙磕头谢恩,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方感觉到自己的中衣都被汗水湿透了,此刻站在院子里,被春风一吹,浑身都冷飕飕的。 黛玉不说话,院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水安在一边站着,心中纳闷,怎么小王妃不处置秦家媳妇?于是他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黛玉。而黛玉正在悠闲的吃茶,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水安再看向跪在地上的秦家媳妇,想到秦家媳妇原是梅蕊的嫂子,太妃房里浆洗上的头儿,再想想梅香,想想太妃对王妃的态度,他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于是水安又侧跨两步,站到黛玉的跟前,躬身打千儿,陪笑问道:“王妃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人去做的吗?” “没有了。”黛玉依然端着茶盅,口中说没事,但却不让大家散去。水安便更加明白了黛玉的心思。 “王妃,秦氏媳妇的事情原不该闹到王妃的面前,此等琐事让王妃操心实在是奴才的失职,请王妃把她交给奴才,奴才一定按我们府中的规矩管教于她。王妃若没有别的事情,就请王妃先回房歇息,并且王爷和王妃也劳累了许久,此时天色不早,王爷和王妃也该用午膳了。” 黛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茶盏交给边上的丫头,方开口说道:“嗯,好。水总管不愧是府上的老人,做事儿就是稳当,想的也很周全。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我和王爷就先回房去歇息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太妃房里伺候午膳。好了,你们下去吧。” 一院子的奴才都在水安的摆手下各自散开去。唯有秦家媳妇依然跪在地上,看着水溶和黛玉并肩而去的身影再一次的傻了。小王妃根本就没处置自己,而是把自己交给了水安?她这是什么意思呢?自己如此做,这小王妃就一点也不生气吗?她不应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出出气吗?为什么这个小王妃想事做事就这么不一样呢? 众人弓着身子送水溶和黛玉离开议事厅的院子,回了静雅堂。院子里的人便对琴家媳妇投去鄙夷的目光,还有脾气烈的,要暗暗的淬她几口,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差点连累自己受责罚。 “来人,把秦家的带到议事厅门口的青石板,好好地跪着。明儿再听候处置。”水安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虽然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对于秦家媳妇,他也是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的。打了她,那是太便宜了她。既然这事王爷都看见了,太妃那里想必也没什么事了,水安要好好地教导一番这个可恶的女人才行。 结果秦家的便从中午一直跪到第二天早晨,这期间北静王府上同秦家的要好的婆子也偷偷的过来看过她,但水安安排了人在一边看着,她们也没干多说什么,不过是几句平常话罢了。 梅蕊没有来,梅香也没有来。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定然是不敢来的,水安安排的人不是吃素的。 秦家的在半夜三更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的时候,心里恨的要死——这两个死蹄子,果然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贱货!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受苦,竟然不去太妃跟前提个醒儿。但秦家的并没有诅咒太久,便被水安带走了,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她连太妃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水安打发到北静王府最偏远的庄子上做事去了。 不过是个浆洗上的管事,犯了错自然有总管处置,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再让太妃心烦,那水安脖子上的家伙可真是要搬家了。 再说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一步步走回自己住的静雅堂,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不看水溶一眼。进屋后,慢慢的靠在软榻上,紫鹃忙问:“王妃,要不要热茶?” “不用了,我腿有些酸,你帮我捶捶。”黛玉听见水溶进门的脚步声,依然闭上眼睛。此时此刻,黛玉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身子的疲惫是其次的,主要是心里很疲惫,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天知道她真的不想这样做,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 黛玉其实是不怨恨水溶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所以也无所谓怨恨。 富贵之家有富贵之家的烦恼,贫穷之家有贫穷之家的烦恼。富贵之家为了功名利禄而争,贫穷之家为了生活的资本去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家时时刻刻都在争着,不惜头破血流。 黛玉轻叹一声,真的很疲倦,却又无可奈何。为了能够回姑苏去,为了去父母坟前尽一下做女儿的孝道。哪怕是看一眼父母份上的枯草,黛玉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跟这些人周旋。 水溶进来的晚是因为刚才有婆子来回,说云太医上午进了宫,下午才能来给王妃诊脉。水溶耽搁了两句话的功夫,是以在黛玉之后进屋,一进门边便听见黛玉的一声叹息,心中便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这个小女子清瘦绝然的身影,知道她在生气,只是碍于下人在侧,她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出来。于是水溶对着紫鹃摆手,“紫鹃,你下去吧。” 紫鹃为难的看了一眼水溶,又看着黛玉,不敢立刻离开。 黛玉摆摆手,示意紫鹃先下去,紫鹃方踌躇着立起身子,慢慢的出了屋门。 “玉儿,生气了?”水溶坐在黛玉身边,抬手拉过她的手臂,意欲再次把她拉进怀里。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犯不着这么大的气性,只是我乏了,王爷请别处歇歇再来。”黛玉把手从水溶的手中抽出来,然后翻个身,背对着水溶。她实在是倦了,只好对水溶无礼了。 其实黛玉此时自己也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在水溶面前伪装自己。喜怒哀乐在面对水溶的时候,都是自然表现的。她甚至忘了,她的这个夫君是王爷,论理,她是应该看一看他的脸色的。可她没哟,而他也没有生气。 夫妻之间似乎有一种隐隐的东西在涌动,只是两个人之间似乎还没那么和谐。 “玉儿,为夫一片苦心,你难道不能体谅吗?”水溶叹了口气,看着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黛玉,无奈的说道:“用不了十日,皇上便会有旨意下来,到时不知会是个什么差事。这府中人多事杂,到时要劳烦玉儿多多费心了。不过玉儿的兰心蕙质,满腹才华,这些小事自然不会难倒玉儿,只是玉儿心性高洁,让你为这些琐事操劳,实在是为夫的不是。” “王爷此话太过客气了。黛玉既然已经嫁入王府,自然有责任帮王爷打理府中之事,只是黛玉人微言轻,若遇到大事,自然还要劳烦王爷出面调停……”黛玉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躺在榻上。 “玉儿”水溶不等黛玉说完,便俯过身子,“水溶得玉儿为妻,今生别无所求,玉儿是溶今生的至宝。” “王爷言重了。”黛玉睁开眼睛,看着水溶近在咫尺的俊颜,淡淡一笑,抬手将他推开一段距离,似不经意的问道:“王爷今天陪着妾身去理事儿,却只管坐在那里吃茶看热闹,一句话也不说,不是想看妾身的笑话吗?不知这一场闹剧王爷看的可还满意?” 水溶见黛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说话,便忍不住含笑上前扳起黛玉的肩膀,有些霸道的把她拥在怀里,然后轻轻的抚摩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说道:“我的好王妃,你不要生气嘛,听为夫的好好同你说。府中的这些事情,有些我可以代你出面,但有些事情必须要你亲自做才是最好的。比如刚刚的事情,如果是我来处置当然很利索,也不会有什么人不服,但是这起子奴才一定会因此而小瞧了你,认为你只是依仗着我罢了,他们不会自心中服你——他们心中服得人依旧只是我。如此一来,若是我以后不常在家,那玉儿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黛玉听了此话,似恼非恼的笑了笑,然后推开水溶,依然转过身去:“妾身怎会不知道王爷的心思?如此妾身还是要多谢王爷了。” “玉儿?”水溶被黛玉推开,不得不苦笑一声,这小丫头的脾气还真是不小。于是忍不住又拉起了黛玉的手,黛玉的薄怒轻嗔让他的心中乐开了花,和黛玉结为夫妇三日多,让水溶更深一层的了解了这个女子。这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对着落花流泪叹息的姑娘,也不仅仅是为了情爱处处敏感的女人,“玉儿,我知道,你向来是最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玉儿生气了对不对?是为夫不好,不然,明天我还是进宫去,跟皇上说一声,暂时——我还是不要跟那些大臣们一起去上朝了。以后我天天在家陪着你,反正我做闲散王爷做惯了……” “王爷!”黛玉心中一惊,便坐起身来,不料她起的急了,额头一下子碰到了水溶的鼻子。 水溶鼻子一酸,眼睛里几乎要掉下泪来,一时苦笑着捂着鼻子,看着黛玉:“玉儿,为夫好痛啊!” 黛玉看着水溶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归笑,但黛玉心中依然暗暗地叹息,他想要做什么?这不是要坏自己的计划吗? 天知道黛玉此刻还正在盘算着,等水溶每日都上朝议事在朝廷里领了差事之后,便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呆在家里,而自己也可以借着理家的由头多出去走动走动,为自己的将来铺好路呢,他一句话就不出门了,那岂不是要天天粘着自己?这样的话,那些离开的计划又怎么能够实施呢?(未完待续) 感往事心意已决 “怎么了,玉儿?”水溶见黛玉着急的样子,心中纳闷起来,为什么她这么怕自己留在家里陪她?她应该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不是吗?她原来不是从不劝宝玉沽名钓誉的吗? “‘红颜祸水’四个字,足足可以把妾身压死。所以妾身求王爷不要为了所谓的‘怜香惜玉’而放弃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黛玉再次想起往事,荣国府一家子一直把宝玉的不思上进算在自己头上,‘狐狸精’三个字便是如此得来的。想到这些,黛玉的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阵发酸。她不是傻瓜,水溶待自己的心她也看的清楚了几分,只是这份感情太昂贵了,她要不起,她只是一个孤女而已,贾府尚且不能容她,何况北静王府?尽管此时她尽力的挣扎,也不过是等到有一刻可以逃避开这一切而已。 “嗯,既然玉儿这样说,那为夫就听你的。不过你放心,不管有多大的事儿,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为夫替你顶着,所以不用怕。这个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水溶拍拍黛玉的手,又体贴的说道:“你刚才说腿酸的紧,不如这会儿没人,让为夫给你捏一捏吧?” “不敢有劳王爷。”黛玉一看水溶的手又伸向自己的小腿,于是忙转身坐起来,把一双腿盘起来,藏在裙子底下。 “怎么了?不是说酸痛的很吗?”水溶有些失望的看着黛玉,黛玉的脸上那一丝惊慌还未隐去,水溶看着她惊慌的神色,心中的沉重更加重了一层——她还是要跟自己保持距离吗? 成婚三日,两个人也只有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温存过一次,那晚水溶怜惜黛玉身子弱,又刚中了毒,所以一腔激情没有得到充分的释放,原想着这几日在跟她好好地亲近亲近,谁知一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羁绊住了,就算是昨晚,她那样沉沉的睡在榻上,蜷缩在水溶的怀里,水溶愣是忍了一夜,也不敢惊扰她的好眠,而此时,她依然把自己层层包被起来难道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吗? “没,已经没那么酸痛了,王爷也累了半日了,请那边歇息一会儿吧。”黛玉还想说,黛玉福浅命薄,不敢劳动王爷,但又觉得此话有些撒娇的意思,所以忍住没说。 不待水溶在说什么,黛玉便从软榻上起身,她不能再跟他耗在一张榻上了,那样让她觉得有些危险,于是黛玉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唤丫头进来说道:“去瞧瞧午饭得了没,若是得了,就传进来吧。” “玉儿,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水溶不被黛玉的冷漠所退,而是起身又到了她的身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让她独自面对这些事情,水溶自然也于心不忍。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自己不在家,黛玉果然被那些老狐狸们算计了,自己岂不是要悔断了肠子? 水溶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都陪在这个小女子的身边,呵护她,照顾她,陪她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是身为男人,水溶又不得不去做另一个选择,水溶自然明白,如今的这一份荣华富贵不过是祖荫而已,为了让她能够抬起头好好地活着,男人还有男人该做的事情。于是水溶走到黛玉跟前,对着黛玉轻声陪着笑脸:“王妃莫要生气了,为夫给你陪个不是可好?” 水溶的声音极轻,口气里带着顽皮的调笑,黛玉被他这种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一甩手笑道:“王爷真会逗乐子,妾身哪里生气了?妾身根本就没有生气,王爷只一味的这样,倒像是妾身真的生气了似的。” “王妃真的没生气?”水溶看着黛玉忽然间一脸轻松的笑容,心中的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又暗暗的涌起来——她明明是在生气,却不透漏一点,难道这玉儿果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难道她的心里,依然有着她的表兄宝玉? 黛玉瞥了水溶一眼,淡淡的说道:“生气?嗯——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过已经过去了,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还有那么重要吗?” 水溶被黛玉白了一眼儿,不但不以为忤,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丝丝的:“王妃,我不是说过了嘛,你要掌理王府,这些事情还要你自己来做才可以服众啊。” 黛玉却就是不放过他:“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呢?我才不要听呢。”黛玉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撒娇的意思,但是水溶却听出来了,他美滋滋的笑看着黛玉,暗暗的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让她过得开心,快乐,平平安安。 紫鹃进来回说午饭已经传来,问王爷和王妃是在花厅里用还是摆到卧室来。 “摆到卧室来吧,这儿还是暖和的,你们王妃的身子弱,禁不起一点儿冷风。对了,你叫秋茉出去告诉外书房上的人,午饭后云大人若是来了,直接请到静雅堂来给王妃把脉。”水溶吩咐道。 紫鹃忙答应着下去,不多时晴雯和莲籽二人抬着一个小炕桌进来,摆在卧室外矮炕上。水溶和黛玉相对而坐,夫妻二人一同用午饭。 紫鹃,晴雯,秋茉,莲籽丫头们屏息凝视,规规矩矩的立在屋里,伺候着水溶和黛玉用午饭。水溶乃是一壮年男子,平时又练习写武功骑射,所以饭量比一般男子要大一些,而黛玉从小就吃不了多少饭,长到十五岁,也只是指望着参汤和药养着。如此二人相对而坐,一起吃饭,水溶和黛玉二人的惊异程度可想而已。 水溶这儿刚开始吃了半碗饭,黛玉便放下筷子说饱了。水溶再三追问,黛玉只说饱了。事实上黛玉的确是饱了,她平时都很少吃饭,今天是因为水溶在,她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所以才坚持吃了小半碗碧粳米饭,吃了几口汤。 水溶将信将疑,又吃了一碗饭,把饭桌上的六道菜吃了一半多,方推开饭碗说饱了。黛玉自小到大,还没见过有谁吃饭吃的这么香甜,于是暗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用过午饭之后,水溶又陪着黛玉说了些闲话,无非是家中的事情。 其实大户人家很多事情,尤其是内宅的事情,男人都不好过问太多的,所以这几年来内宅的事情大事都是太妃打理,小事都是秦氏打理。而外边的事情水溶都是了如指掌的,所以水溶的意思,只要黛玉把内宅的事情理顺了,上下的事情就不会很麻烦。 再者,今天黛玉轻轻松松的收服了水安,那么外边的事情也不会费什么力了,水溶说,水安这个老东西,滑是滑了些,但忠心还是有的。不然的话,水溶也不会让他的做王府的总管,让她媳妇做王府内宅仆妇的总管媳妇。 黛玉听了这些只是点头,水溶的话不无道理,北静王府是显赫门第,水安夫妇二人能够做到总管位置并且做了不短的时间,说他们没有本事,没有见识那是不可能的。 “好了,这会儿没什么事,王爷不要小睡一会儿吗?”黛玉看水溶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愣愣的看着自己,便转身下了矮炕,准备进里间卧室的床上。 “你要睡,我就陪你。”水溶心中一阵窃喜,立刻下炕跟进来。 “我昨晚没睡好,你睡床还是睡榻?”黛玉站在床和榻之间,左右看看,让水溶做出选择,总之就是,我不让你陪。 “玉儿……”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为何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 “我真的不习惯睡觉得时候身边有人。”黛玉的话说的很违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敢面对着水溶,而是慢慢的转过身去。 “好,我还是睡榻。”水溶说着,拉了一条被子躺在榻上。 黛玉无言,慢慢的上床,然后轻轻的放下帐子,安静的躺下。 紫鹃等四个丫头见两个主子都已经午睡,便悄悄地退出去用午饭。 “你今天干吗那么死劲的抓着我,瞧我的手都被你抓肿了。”晴雯一边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一边叹息着把手中的筷子放到一边。 “我若不死劲的抓着你,你这会儿还能在这儿坐着吃饭吗?”紫鹃把一个汤匙塞到晴雯的左手中,恨恨的说道:“你这火爆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都被气死了,我拼着被赶出去或者被打死的份上,都要替我们姑娘出这口气,那个老不死的脏婆子竟然敢……”晴雯气咻咻的话说到一半,便被紫鹃掩住了口,因为秋茉刚端着一碗汤进来。 晴雯看见秋茉,也立刻住了口,秋茉是北静王府上的人,不能给黛玉惹麻烦,这一点晴雯还是明白的。 “你们在干吗?来,这是我特地在厨房要的汤。”秋茉把汤碗放在桌子中间,然后拿过汤匙来给紫鹃和晴雯盛上汤,又接着说道:“莲籽有事,我们先吃吧。” “啊,好。”紫鹃悄悄地踢了晴雯一脚,然后用筷子夹过一块春卷给她。 “青儿,下午云太医会来给王妃请脉,一会儿吃了饭,记得把王妃要换的衣服拿出来。”秋茉看看表情极为不自然的晴雯,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夹了菜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然后淡淡的笑了一下。 上午晴雯站在王妃身后那一副拔剑怒张的样子秋茉看的清清楚楚,通过这两日的观察,她也知道紫鹃和这个青儿是对这位新王妃十分的忠心。 秋茉是水溶从外边带回来的二丫头,一直在水溶的书房里当差,在北静王府上无亲无故,只和不久前来书房的莲籽二人还算合得来。她对水溶忠心耿耿,因为水溶对她有救命之恩。水溶对她也很放心,所以把她和莲籽挑出来放在自己跟黛玉住的静雅堂伺候,给黛玉做贴身的大丫头。 是给王妃做丫头,不是给王爷做丫头!这句话是水溶重了又重的话,秋茉就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敢忘记这句话。 “知道了。”晴雯闷闷地回了一声,埋头吃饭。 “青儿,你是不是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秋茉看看晴雯把被气得发红的眼睛,轻轻一笑。 “我想凡事有良知的人都会生气,我活了这十几年,自问也在大宅院里做过两年丫头,还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下人!当着主子的面骂人,这就是王府的规矩?”晴雯气性大,还是忍不住发泄了出来,索性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赌气不吃饭。 “那你等会儿去议事厅的门前看看,我保证你回来就能吃下饭去了。”秋茉笑笑,不再跟晴雯争辩。 “怎么了?”晴雯不解的看着秋茉。 “那个秦家的此刻正跪在咱们的规矩板上反省呢,大总管怕她不老实,还专门派了两个人看着。听说要跪倒明天再说呢。” “跪倒明天?还在说?”晴雯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更加顾不上吃饭,拉着秋茉兴奋的问道:“太妃不会知道吗?她不是太妃的人吗?” “什么叫太妃的人?你这话好糊涂,都是这府里的奴才,坏了规矩,自然由总管管教,左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总不能因为她是太妃屋里浆洗上的人,便由着她把这府上的主子都气坏了吧?”秋茉拿着筷子点了点晴雯的鼻子,接着笑道,“你还不吃饭?站了一个上午,难道你还不饿?” “哦,吃饭。”听到这个消息,晴雯连手上的疼都忘了,忙拿起筷子来扒饭。 “紫鹃姐姐,你吃这个。”秋茉又给紫鹃夹菜,然后自己也吃了口饭,又接着说,“以后我们这屋里,有紫鹃姐姐忙的时候呢。” “你也别这么说,我初来乍到的,连府上的路都记不清呢,我们王妃以后还需多倚重妹妹才是。”紫鹃听秋茉的话,心中一动。自从自己跟着主子进了这道王府的门的那一刻,便认识了秋茉,短短三日的功夫,紫鹃察言观色,从心里觉得这个秋茉是个妥善的人,只是今天她话里有话,不知是为了什么? “外边的事情呢,自然不用姐姐操心,王爷早有吩咐,莲籽和我从王妃进门的那一天起,就不是王爷的丫头了,我们只是王妃的丫头,王妃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连王爷都不用回,可以直接揭了我们的皮呢,所以秋茉和莲籽以后的性命可都在紫鹃姐姐手里攥着呢。”秋茉说着话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王妃可不是那种厉害人,你把话说得这么惨烈做什么?”晴雯听了秋茉这些话心思一下子紧了起来,凭她的感觉,这个秋茉原本是王爷的丫头,既然是王爷的丫头,就难保清白,所以晴雯听了她的话,又起了戒备之心。 “我笑我们王妃进了门,王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来王爷看谁都是冷冰冰的,这府上几百个奴才个个都怕见到他,可如今他却脸上带着微笑,尤其是看王妃的时候,不但陪着笑脸,还陪着小心。”秋茉的话把晴雯和紫鹃都吓了一跳,像秋茉这样随随便便在背后议论主子,可是犯了大忌。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信你们两个回去主子面前告我。既然你们二人不会告我,主子又怎么知道?”秋茉说完,又轻笑着给二人夹菜。 “我们自然不敢告你,你可是王爷的心腹呢。我们告你,说不定会被王爷判个诬告呢。”晴雯瞥了一眼秋茉淡淡的说道。 “妹妹这么说,我也不生气,谁叫我不是王妃带进来的丫头?”秋茉说着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饭碗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你们处处防着我,我是知道的,索性今儿我跟姐姐和青妹妹说句套心窝子的话吧,在王妃进门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是王爷的丫头了。我只是王妃的丫头,只听王妃一个人的话。王妃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幸亏你是王爷的丫头,不然我们这几日可不要被那些下人给挤兑出去了?”晴雯瞥了秋茉一眼,心里冷哼了一句,怪不得刚才还替王爷叫屈呢,说的好听,既然做过王爷的丫头,那一定也是个一心攀高枝的主儿,还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是,我和莲籽都是王爷书房里的使唤丫头不假。”秋茉点点头,看着晴雯有些愤愤的目光平静的说道,“你们或许以为,我和太妃身边的那些丫头一样,时刻都想爬上王爷的床去做王爷的姨娘吧?我今儿索性也不怕羞耻一回,说句套心窝子的话,若是去做姨娘,还不如去死。” “你说什么?”晴雯和紫鹃被秋茉决绝的目光和坚决的口气震惊,这无疑又是一个鸳鸯吧? “我说什么无所谓,关键是看我做什么吧。紫鹃姐姐和青儿妹妹,吃饭吧,过一会儿云太医来了,还要给王妃诊脉。”秋茉不再多话,而是专心的吃起饭来。 紫鹃和晴雯默默地对视一眼,看来这个秋茉是跟别的丫头不同的,紫鹃打定主意,一定要得空儿跟主子说一声才好。 黛玉一觉睡醒,才想起外边榻上睡着水溶。她心中有些懊恼,刚躺下的时候还时刻告诫自己不要睡得太沉,因为屋里还躺着一个男人,可谁知头一沾枕头,便倦意浓浓,没多时就睡着了。 黛玉轻轻的披上衣服,慢慢的下床。看见软榻上睡得正香的水溶的背影,宽宽的肩膀随着悠长的呼吸一起一伏,身上的被子又落到了腰间,可是这次,黛玉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上前给他拉被角。 套上软底的绣鞋,黛玉悄声出了卧室,绣鞋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水溶依然沉睡,看来昨晚他真的没睡好。(未完待续) 诊旧疾初见轻庐 “主子。”晴雯恰好守在卧室门外,因为秋茉说了,一会儿云太医要来给黛玉请脉,所以要黛玉换下家常衣裳。如今黛玉的衣裳首饰都归了晴雯管,饮食药饵都是紫鹃过一遍,秋茉和莲籽还都没沾到黛玉的边儿,不过是打外围的事情,而雪雁则负责看管黛玉带过来的那些书籍字画等物,因为雪雁从小儿跟着黛玉读书,是这几个丫头里面识字最多的一个。 “嗯,口渴,去倒杯茶来。”黛玉在外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晴雯刚刚放下的针线。 “好,主子稍等。”晴雯去倒了茶来,服侍着黛玉吃了两口,又把一身新衣裳拿出来要给黛玉换下。 “做什么又换衣裳?”黛玉不解的问道。 “秋茉说下午云太医要来给主子请脉,还是换了衣裳吧。”晴雯小声说道。 “请脉也不过是隔着帘子,又看不到。不用换了。”黛玉有些懒懒的,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 “好主子,奴婢特地打听了,据说这位云太医与别的太医不同呢,他看病讲究个什么‘望闻问切’。不像那些老迂腐,只知道诊脉,这云太医可是专门给太后和皇上请脉的,主子的病让他瞧一瞧,保不准就去了根儿了,这些年主子在那边一年到头的吃药,受了那么多罪,还不是为了把身子养好?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力气去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是?”晴雯小声在黛玉耳边嘚啵嘚啵的说完,看着黛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于是忙扶着她起来,到东暖阁去换衣裳。 水溶在黛玉和晴雯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听她们主仆说话便没起身,此时听不到动静,知道黛玉被这丫头说动了心,定是去换衣裳去了,所以他也躺不下去了。转身起来,轻轻的咳嗽一声,便有丫头进来服侍。 “王妃呢?”水溶明知故问,看着挑帘子进来的莲籽。 “回王爷话,王妃在东暖阁换衣裳,这就好了。” “嗯,这个云轻庐怎么还不来。”水溶看着莲籽给自己穿上鞋子,便从榻上起身,秋茉刚好端着两杯参茶进来,只见水溶一个,忙上前去奉茶。 “奴婢去书房瞧瞧?”莲籽察言观色,没见水溶有什么不高兴的,于是轻身询问道。 水溶点点头,摆手让莲籽出去,方接过秋茉手中的参茶,沉吟一声小声吩咐道:“去告诉水安,太妃房里那个秦氏以后不能留在府上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她。” “是。”秋茉答应一声,也转身下去。 秋茉是服侍在水溶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丫头,因为她平时很少说话,她容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原本就是个孤儿,在这府上无亲无故,不过是个书房里伺候的小丫头,水溶平时也并不怎么跟她说话。 所以大家都忽视了她,只有在使唤她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个人来,但众人都忘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那就是在水溶身边伺候的丫头,没有超过半年的,除了这个秋茉。 这件事全北静王府上的人都可以忽视,唯独水安不能忽视,因为他是这府上的大总管。 至于秋茉为什么会在水溶呆了四年之久,恐怕只有水溶和秋茉二人心里最清楚。 水安却也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秋茉从来传送水溶的话,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 所以当水安听到秋茉的话时,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个字。身为王府的总管,有些事他可以耍滑头,可以倚老卖老,可有些事他必须一丝不苟。 云轻庐没多久就到了,小丫头带着他穿过北静王府上悠长的甬路,来到内宅,进入静雅堂的院子时,水溶正站在廊檐下微笑的迎他。 “王爷!”云轻庐冲着水溶一抱拳,淡淡一笑算是给水溶见礼。 “这会子才来!”水溶也不介意,反正云轻庐的放荡狂傲是出了名的,他是皇上钦点的太医院医政,自然有狂傲的资本。 “没办法,中午喝了几盅酒,小睡了一会儿。” “你这家伙,你就不怕皇上传你?喝酒误事,尤其你还是个大夫,这万一弄错了一味药,可都是要人命的。你呀,别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水溶跟云轻庐像是弟兄一般,并肩进了静雅堂的屋门。 “无妨无妨,我云轻庐还是有数的。再说,不喝酒怎么诊治那些疑难杂症呢?你是知道我的,这诊脉二字若是没了酒,才当真误事呢。”云轻庐自信的笑着,跟着水溶进屋,笑声阵阵,让坐在东暖阁屏风之后的黛玉一愣,这么狂放的太医,怎能给人治病? “王妃这几日怎样?”云轻庐和水溶进屋后落坐,第一句话便问黛玉的身体。他是一个大夫,这样问也无可厚非。 “上次的事已经没事了,只是我这王妃从小就有不足之症,所以小王才会请你来,就是想借你这妙手,还我王妃一副好身板。怎么样?人家都说你是妙手回春,今儿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我可不敢说,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样总要诊了脉再说。” “好,那就先诊脉。”水溶含笑点头,看看边上的两个婆子。 婆子带着云轻庐绕过屏风进了东暖阁,黛玉歪在床上,帐子早就放下来,婆子上前,请出黛玉的手来,云轻庐眯着眼睛静静地诊脉。然后又让婆子把帐子掀开一角,看了看黛玉的脸色。水溶又把紫鹃叫来,问了几句话,无非是平时用什么饭用什么茶,白日可能午睡,晚上何时睡,早晨何时醒等平常起居的话。 问完之后,云轻庐便离开东暖阁,沉吟片刻,方对水溶说道:“王妃原是不足之症没错,只是这几年来,这病治着治着好像是偏了方向。越治越复杂了。不过不怕,幸好还来得及,只是这方子实在是繁琐,我也不开了,索性每日我亲自煎了药送来吧,另外再取两味丸药来,每日一粒给王妃服下,配着我的汤药,不出十日,王妃的病定会见好。” 水溶听云轻庐说的这么复杂,心中更是一惊,原来黛玉的病是叫人给治出来的?如今云轻庐要亲自煎药,是不是对王府的奴才们也不放心呢? “王爷不要多想。”云轻庐看着水溶发愣,又淡淡的笑道:“果真是方子复杂,我怕奴才们煎不好,这剂药煎起来不单要看火候和时辰,还要对着钟表记得在某个时刻往里放不同的药,若是错了半点,这药不但不能治病,还会给王妃添病,想我云轻庐若是在王妃的病上栽了跟头,只怕我这条小命也保不住了,说不得,好人做到底,我只好亲自煎药了。不过这诊金可是贵的很,王爷不会心疼吧?” “你这是废话吧?”水溶忙笑道,“你我也不是才认识,我是那种小气之人吗?千金万金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黛玉在动暖阁里把外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病这么多年不好,却是另有原因。 ‘人心险恶’四个字用来形容这个世道,看来还是太轻松了些。原本因为打了水安而内心有些不安的黛玉,此时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没有办法,不收拾水安,自己往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黛玉此时心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里。 水溶送云轻庐出去了,黛玉从床上起身,刚走到书架前还没拿下那本琴谱,便听外边的小丫头回道:“回王妃,姑娘们来给王妃请安了。” 黛玉眉头轻轻一皱,对着紫鹃点点头,紫鹃便出门去说道:“姑娘们快请进。” 婧琪,婧玥,婧瑶三个姑娘由各自的奶妈丫头们服侍着进门,奴才们都在外间站下,三个姑娘随着紫鹃进了东暖阁,依次站好,对着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黛玉深深施礼:“女儿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这个时候你们怎么来了?师傅们没给你们上课?”黛玉直到,北静王府上有专门的教习嬷嬷和先生在教这三个姑娘女工针线,读书识字等功课。 “回母妃的话,婧琪跟两个妹妹听说母妃身上不好,父王请了太医来给母妃请脉,心中不安,所以特来给母妃请安。”婧琪是大姑娘,自然带头回黛玉的话。她侃侃而言落落大方,只是这言语之中少了母女之间该有的关切。 黛玉淡淡一笑,她并不在乎什么母女之间该有的感情,原本就是陌生人,因为不得已嫁到她们家,才给她们做了母亲,自己不愿意,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也不愿意?能来请安,已经够了。 “你们都很好,坐吧,秋茉,还不给姑娘们上点心茶水?” 秋茉和紫鹃二人忙去端了六样点心和热茶来,在三位姑娘面前摆好。婧瑶还小,她的奶妈立在她的身后,拿了一块椰蓉糕点给她,婧瑶开心的笑着,一点点的吃点心。她还是个小孩,能够如此端庄的坐在黛玉面前已经很难得了。黛玉看着婧瑶便想起了自己初进荣国府的时候,于是神情有一丝恍惚。 “母妃这里的点心就是好吃。”婧琪看着黛玉只顾看婧瑶,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她今天带着两个妹妹来可不是来吃点心的。她的姨娘被水溶打了,还禁了足,她此刻哪有心思吃点心?虽然秦姨娘在婧琪的心中只是一个姨娘,比别的姨娘稍微亲近点而已,婧琪依然是把她当奴才看的,但这个奴才好歹也是自己这边的人,作为她的主子,婧琪是一定要探个究竟的。 黛玉听到婧琪的话,淡淡一笑:“既然婧琪这样说,为何你不用一块?” “回母妃的话,婧琪来的时候刚用了点心,这会儿只是有些口渴。”婧琪笑笑,端起了跟前的茶杯,刚揭开杯盖,又不急着喝,只看着婧瑶不满的说道:“婧瑶,你刚才也用过点心了,这会儿少用点,回头撑着了看肚子疼。” 婧瑶听了婧琪的话,便不敢再吃,忙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放回盘子里。 黛玉心中纳闷,就算是婧琪这个做姐姐的平时有管教妹妹的时候,这婧瑶也不会如此怕她吧? “大姐,瑶儿刚才根本就没吃什么,这会儿她在母妃这里用一块点心又怎么了?瑶儿虽然小,但她的事情自然有母妃管教,你当着母妃的面喝斥她,有些不妥吧?”婧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看了婧琪一眼,又伸手把婧瑶吃了一半的点心递给了婧瑶,“三妹,喜欢母妃这里的点心就吃吧,晚饭还要等一会儿呢,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没事的。” 黛玉此时对这三姐妹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二姑娘婧玥看上去很文静,想不到也是个厉害丫头,嘴上一丝也不饶人。既然婧玥肯为婧瑶出头,那么看来自己此时是插不上嘴了。于是黛玉接过晴雯手中的茶来,慢慢的品。 站在婧玥身后的淑言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黛玉,见小王妃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而且好像根本没听见这边小姐妹的话,只顾坐在上面喝她的茶。于是忍不住小声说道:“二姑娘,大姑娘也是为了三姑娘好。” “你又是什么人?也敢在我面前多嘴?”婧玥有些恼了,把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撩,皱起了眉头。婧玥的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原本就安静,所以每个人都听见了。她一个八岁的孩子恼了,自然不会有人跟她计较,恐怕就是太妃也不会责备她,黛玉就更不会。 淑言的脸红了红,只得陪笑回道:“哎呦,二姑娘恼了奴婢,奴婢也不敢有怨言,只是当着王妃的面……” “当着我的面也无没什么,婧玥虽然还小,也是王爷的女儿,好歹也是府上的主子。”黛玉把手中的茶放在手边的小矮桌上,淡淡一笑:“玥儿,莫要恼了。淑言怎么说也是你姨娘的丫头。” “玥儿谨尊母妃教诲。”婧玥听黛玉说话,立刻规规矩矩的站起来,等待遇说完,又对着黛玉福了个万福。边上吃点心的婧瑶见婧玥站起来行礼,也忙跟着站起来。只有大姑娘婧琪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位妹妹,母妃身上不好,我们不要久坐了,还是让母妃清净的歇息一会儿的好。”婧琪看婧玥和婧瑶刚要坐下,反倒站起身来,看样子似乎是专门跟两个妹妹作对似的。 “姐姐,母妃身上不好,父王也不在房里,正该我们多留一会儿陪伴母妃,以尽孝道。若有事使唤,岂不比那些丫头强?”婧玥暗暗地瞪了一眼一边的淑言,有些含沙射影的说道。 黛玉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这位二姑娘和淑言二人像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只是她含沙射影,自己又不好捕风捉影。只是含笑道:“无妨,我刚睡起来没多久,你们下午既然不做功课,就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吧。紫鹃,把我们自己做的点心拿出来给姑娘们再尝尝,再包上些一会儿给姑娘们送过去。” “谢母妃赏。”婧琪姐妹三人又齐刷刷的给黛玉行礼。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几样点心,你们爱吃,以后我这里再做了叫丫头们给你们送过去。”黛玉虽然不愿跟这三个女儿多说话,但此刻又不好就赶着她们走,再说太妃已经说了,要自己给水溶和淑言办酒宴呢,只是这淑言怎么看都跟婧玥不亲,不知太妃是怎么回事,竟然以淑言照顾婧玥为由,要让淑言做姨娘。 若是在刚才,这三个女儿没有来给自己请安,婧玥也没有那样训斥淑言,黛玉还深信不疑太妃说的话,毕竟婧玥还小,身边有个可靠地人照顾也是好事。但如今看上去并不是那样,黛玉就不得不留心了,因为依照自己的打算,这北静王府还是要住几个月的,在自己在的这几个月里,黛玉不希望北静王府出什么事,即便有事,也要等她离开再出。 所以,黛玉想继续看看,这个婧玥和淑言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不多时紫鹃果然又带着几个小丫头捧出了点心盒子,三位姑娘面前的点心又多了几样。婧瑶看来是真的饿了,吃完手中的那块椰蓉糕,又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来吃。 婧琪看了,眼睛里的不屑甚至变成了鄙夷,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什么好吃的点心没吃过,却在这里丢人现眼。于是婧琪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婧瑶的奶妈。 婧瑶的奶妈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弯腰下去对婧瑶说:“三姑娘,再吃这一块就好了,剩下的我们带回去,明儿再吃。好不好?” 婧瑶点点头,然后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婧琪,又看看上面一直微笑的黛玉。 黛玉的心中有点不忍,不管如何,婧瑶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婧琪这个做姐姐的也太过分了点。而且这婧琪看完了淑言又看婧瑶的奶妈,而这两个人都这么怕她,其中必有缘故。但黛玉并没打算开口说什么,因为她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她还没有做母亲的准备,面对这三个妹妹一般的女儿,她此时只能先看看,如果有事,也要水溶和太妃去管束,自己当然是不好多说的。 婧玥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她的脸白了白,低下头去,端了茶来吃。 屋子里安静下来,除了婧瑶在吃点心,其他的人都在品茶,茶杯盖儿碰茶杯的声音清脆悦耳,丫头们全都屏息凝视的伺候着。黛玉心中暗笑,比起这里的几个姐妹来,荣国府的几个姐妹算是好的了。她们心中再怎么不服,但在老太太和王夫人面前还留点体面。而这几个姑娘在自己跟前,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未完待续) 无意间闻香窃玉 黛玉正在暗暗的把水溶的三个女儿和贾府三春做着比较,不想水溶已经送了云轻庐回来。 “父亲安好。”三个姑娘见水溶进屋,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齐刷刷的给水溶请安。 “你们怎么来了?”水溶看着三个女儿,微微的笑笑,走到上位坐下,又看着已经站起来的黛玉点头道:“王妃请坐。”那样子真真就是道貌岸然。黛玉从心里骂了一句:你还挺会装。便淡淡的坐下去。 “你们来给你们母妃请安的?”水溶看着下边坐着的三个贤淑端庄美丽可爱的女儿微笑着,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 黛玉心中一酸,水溶看他女儿的目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小时候父亲也是用这样阳光一般温暖的眼睛看自己。不过那时的自己在父亲面前可不像这姐仨一样规矩。每次父亲回来,黛玉都会偎在他的身边问这问那,父女二人不是讨论唐诗宋词就是讨论诸子百家。黛玉会把自己这一天看的书全都抖搂出来,懂的和不懂的都会和父亲辩论一番。每当这时,父亲都会摸着黛玉的发辫微笑,每次总是说同样的一句话:我的玉儿真是好孩子。 因为失神的缘故,黛玉根本就没听见水溶和她的女儿们都说了什么,只有当三个女孩一起站起来告退的时候,黛玉才被水溶牵了牵衣角,收回思绪。 看着三个姑娘带着各自的丫头婆子出了屋门,黛玉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对边上的水溶说:“妾身有些乏,就不陪王爷坐着了。” “紫鹃,扶你们王妃去里间歇着,晚间云太医会派人送药来,你到书房去等一下。”水溶吩咐完了紫鹃,又对晴雯说道:“叫人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 丫头们忙各自散开,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黛玉回了卧室,看看那张软榻,想到水溶在上面睡了两个晚上,便不欲去坐,不想和这个人沾染太多,只得往自己的床上躺去。 歪在床上,黛玉继续想自己的心事,怀念小时候在父母身边的日子。 “主子,水安家的送账册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晴雯掀开帘子看里面黛玉只是发呆,并未睡着,所以问道,“您见不见她?” “叫她放下东西下去吧。这会子我没精神。”黛玉淡淡的,看不看账册有什么要紧?上午说那话也不过是搪塞罢了,谁认真要管这些破事?整天跟这些人耍心机,黛玉宁可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坐一会儿。 晴雯看黛玉懒懒的,似乎不怎么开心,便不敢多问,放下帘子出去收了水安家的送来的账册,便打发她下去了。 黛玉歪在床上侧了个身子,穿着软底绣鞋的脚边不经意的蹬皱了床上的锦褥。柔软的丝绸床单和锦褥一起褶皱起来,露出床脚处的一本书。 一阵好奇涌上黛玉的心头,是谁把书放到这里了?堂堂北静王府,难道也有人往枕头底下藏书?可这是自己的卧房啊,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藏得呢?水溶?应该不是吧?他的书不都在书房吗? 黛玉坐起身子,把书从锦褥底下拿出来,看着藏青色的封面,上面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倚红阁秘籍)。 这是什么书?黛玉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什么秘籍是用来做什么的?于是信手翻开书页,不看还好,只看一眼,黛玉的心好像忘了跳动,眼睛都忘了眨,脸更是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儿。 因为这本秘籍,根本就是一本春宫画。这原是按照规矩,在黛玉新婚当晚,由婆子放到黛玉手中的书。但因为当时黛玉昏迷不醒,水溶急着找云轻庐来给她诊脉,那婆子一时着急,便顺手压在了锦褥底下,后来那婆子还担心这事,若是洞房花烛有什么问题,那太妃可是要找自己麻烦的,后来一想王爷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就算是小王妃不懂,王爷总是懂得吧?第二天王爷和王妃起床之后,那婆子果然看到了新婚床上的那一抹艳红的桃花。于是也就把这事丢到了一边。 这本春宫图此时被黛玉无意间翻了出来,真是造化弄人。 黛玉此时哪里还能思考别的?书中那色彩绚丽,描画工整的图画让她看一眼便想起了新婚初夜的事情,逃也逃不掉。 黛玉依然置身于新婚的雕花大床上,帐子放下一半,四周依然是那篇耀眼的大红。 那晚水溶把她头上的簪环一一摘除,黑缎子般的长发瀑布一样垂在黛玉的身后,好像要把这娇小的人儿全都包裹起来。水溶一边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一边缓缓地拉开了她的衣带。那样的轻吻,那样的抚摸,仿佛他的怀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黛玉无疑是紧张的,她似乎都忘了反抗,只是傻傻的拉着水溶胸前的衣襟一动不动,美丽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水溶,直到被水溶看的泛起了一层雾气。 水茵茵的眸子清亮的如同一潭秋水,站在岸边甚至可以看见水底光滑的鹅卵石。水溶此刻就是被这一双美眸中映画出的自己的脸庞而感动。她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自己,而他更愿意一生一世都是如此。 水溶的吻遍像雨点一般落在她洁白娇嫩的肌肤上,轻轻地,却带着火热的温度。 那晚他吻遍了她的全身,而她却一直咬着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是害羞,是恐惧,还是那莫名其妙的一丝期待?水溶想探究,但黛玉却闭上了眼睛。 黛玉就是在这种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和水溶有了夫妻之实。 尽管水溶一再的忍着腹中那团火,一再告诉自己她还小,初经风雨不能太过,点到为止便好。当他看到在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是无比欢愉的,但那种欢愉一下子就被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上留下的两行清泪冲的烟消云散。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泪滴顺着眼角流到云鬓深处,而她却一直一声不吭,是欢乐还是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水溶从她绯红的双颊和清澈的泪水中迷失了自己,更迷失了方向。 那种滋味,让黛玉终身难忘。欢愉是瞬间的,而疼痛却持续到了第二天。 所以从那以后,黛玉便不允许水溶再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因为她实在是害怕那种感觉,万般无奈之下,她选择了逃避,并给自己的逃避冠上了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是要准备离开这里的。 至于能不能离开,何时离开黛玉一点数都没有。而此时的她握着手中的春宫画卷再次回到了新婚初夜的那种懵懂之中。 水溶洗完澡,换了衣服回房来之后,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红纱帐里,黛玉手中握着一本书,呆呆的愣神,而她的小脸却红扑扑的,仿佛是喝了酒一般香醇。于是水溶放轻了脚步走进床前,看到黛玉手中书上的图画时,顿时感到血脉奋张——天哪,他的小妻子竟然背着他在看春宫图! 水溶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眼前的这副美景如果他不动情那他真是比太监还不如。于是水溶抬手掀起红纱帐,一屁股坐在黛玉身边,强忍着心中饿狼般的冲动,轻声笑问:“王妃,看的什么书?” “啊?”黛玉的脑子轰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连刚刚的洞房初夜的回忆也被他吓得无影无踪。 手中的春宫画册被啪的一声甩到地上,黛玉看着水溶如此贴近的脸急忙往后靠,因为靠的急了些,便一下子倒在身后的锦被上。 娇喘吁吁,黛玉绚烂红霞般的脸上甚至带着细细的汗珠。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让水溶的心神更醉了一层。 “玉儿,你哪里来的这个?”水溶不急着往前凑,反而一转身把床下的书捡起来,又好整以暇的弹了弹书上其实并不存才的灰尘,然后慢慢的举到黛玉面前。 “你……你……”黛玉急得满脸通红,抬手把水溶手中的书打落,又往水溶的胸前拍了一巴掌,羞怒道:“我哪里来的?分明是你放在这里的,你这不正经的……” 黛玉想骂水溶,但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骂他,骂他什么呢?色狼?登徒子?下流?要知道我们从小受诗书礼乐熏陶长大的林姑娘可是说不出来这些脏话的。于是黛玉第一次感到理不屈却词穷了。 水溶十分惬意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发怒却又如此风情万种娇羞无奈的指着自己,连一句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头那个乐啊。 “分明是你弄来的,倒怨我!”黛玉急得掉下了眼泪,这是谁这么伤天害理啊,害的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玉儿,真不是我放的,我……”水溶也看着黛玉哭了,忙上前来哄她,一边搂着她抖动的肩膀,一边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我……怎么会呢……”天知道水溶此刻的心情,明明欲火焚身,却还是要先宽慰哭的伤心的妻子,水溶甚至在想,如果此时怀中不是这个女子,他会不会忍得这么难捱? “你走开!”黛玉劈手夺了水溶的帕子只顾自己拭泪,其实也不全是拭泪,自己这样真是没脸见人了,好好地一个人,竟然偷偷地坐在床上看那些个下流无耻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她活都不要活了。 “好了,乖,不哭了,这有什么?咱们是夫妻嘛,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们新婚夫妇房里有这个,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水溶说到‘新婚夫妇’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前一亮,突然又哈哈的笑起来,“玉儿,我想我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了。来,别哭了,快看看,说不定这锦褥底下还有呢,应该不止这一本吧?”水溶说着,不由分说把黛玉拉起来,然后把那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拿开,又把锦褥掀起来——果不其然,床角还有两本诸如此类的书,除了书之外,还有丫头没收拾床铺时故意留下的,钻到褥子底下的花生,红枣,桂圆,栗子。 水溶把那两本书拿过来,当着黛玉的面翻开来看,黛玉不看便罢,看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看的那本根本就不算下流。那些画上的人再怎么说也还穿着衣服,好歹也是半遮半掩,好歹还存着几丝脸面,而此时水溶手中这本根本就是纹丝不挂。 “你自己好好地看吧。”黛玉说着,便要下床去。此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可惜这静雅堂的屋子全都是青砖铺地,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可是黛玉刚把腿伸下床,脚还没着地就被水溶一把拉回来。 “玉儿,你哪里去?还不给我回来!”水溶一把拉住黛玉,此时他若是让妻子抬脚走了,他还不如那把刀阉了自己。 黛玉再次被水溶拥在怀里,并且这次是牢牢地拥住,想逃开那是不可能了。因为她试过,越是挣扎,这厮便搂的越紧,他身上热热的,仿佛一团火炭一般,湿漉漉的头发散乱下几缕,贴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让人浮想联翩,刚刚沐浴过所以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是什么香黛玉根本无法辨别,只是这种迷人的气味让黛玉觉得呼吸困难,甚至有些窒息。 “唔……你……放开我……”黛玉紧张的看着门口的帘子,生怕此时紫鹃或者其他人一掀帘子闯进来,恐怕以后在丫头们跟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但这毫无气势,类似沉吟的类似情到浓时求饶的拒绝,对水溶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倒是果然听话,把禁锢着黛玉身子的手臂轻轻地放开,但却一翻身用自己的身子把黛玉压在底下。可怜的林妹妹更加逃不开这厮的控制。 水溶的一双手腾出来,却依然不安分,他轻轻地抚着黛玉的脸庞,爱怜的问道:“玉儿,难道你不知道新婚之夜,总有嬷嬷会教导你一些事情的吗?” “什么事情?”黛玉哪里会懂?这些事原该都是娘亲教的,黛玉住在潇湘馆这些年,有哪个人会像娘亲一样去关心这些事情?贾母以为王夫人会做,王夫人以为贾母会做,总之一大群人都标榜自己时黛玉的至亲,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黛玉这些事情。若不是北静王府的执事嬷嬷想的周到,这一项最私密的新婚秘事黛玉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知晓。 “玉儿,夫妇伦常,连夫子都有敦伦之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水溶此时是言不由衷,因为他口中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今却让黛玉听得一点都不正常,首先他的呼吸就不正常了。 他粗重的呼吸和他口中呼出的热气都让黛玉的十分的难捱,无法思考无法抵抗的黛玉依然无力的反驳道:“你胡说。” “为夫从不胡说,玉儿不信可以去查阅经史典籍。”水溶说着,便用他长长地手指抚摩着黛玉的眼睑,她的眼睛真是好看,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清纯,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的是醉人的目光,就连那两排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要眨到人的心窝里去。 接下来,最让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黛玉一再躲避,事实上她也躲不到哪里去,所以水溶的脸慢慢伏下来的时候她只能选择闭上了眼睛,不图别的,只因为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 但黛玉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闭上眼睛,他的五官却更加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眼前一片黑暗而脑海中的图像却更加真实,还有这悠长的粗重的呼吸,还有——温润的,火热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让黛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双唇,大气不敢喘一下。她不是没想过走开,可是她走不了。她也想过叫人,可她更知道这种情形下如果哪个丫头真的进来了,她的以后更加没脸见人。而此刻她能做得到就是忍住在忍住,让自己千万别发出什么声音,招了丫头们进来才好。 但吻还是来了。这种情况下貌似没有第二种可能发生,红帐里,鸳枕上,美人如兰君子如狼。 水溶的吻却不像初时那样温柔。或许是因为黛玉紧紧闭着嘴唇的缘故,也或许是这两个晚上他都被黛玉拒之床外的缘故,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男人心底深处的那一丝征服的欲望涌上来,他的吻便多了几分霸道,几分掠夺。 小小的黛玉屏住了呼吸,胸口里憋着长长地一口气,让她额角上汗珠更加细密。真是见鬼,此时二月的天气,在北方还算是残冬时分,而她好像是掉进了火海里,一阵阵热浪袭击全身,几乎要把她溶化为水。 水溶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窒息,于是把贴紧她的唇稍微松开了一点,虽然还没有离开,但那种唇畔的相依相啄比刚才的激情热吻让黛玉轻松了很多,最起码她终于可以大口的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了。 “呼……”长出一口气,正要蓄满力量把这厮从身上推开,孰料在她来不及闭上嘴巴的那一刻,双唇再次被他捕获,而这一次,却又原比刚才更加疯狂,原来这就是欲擒故纵。 他充满激情和掠夺的强吻,让黛玉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恐惧,震撼得心都要跳出身体,恐惧得身体没有一丝气力。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炽热的情欲…… 他的吻让她的身心都在颤抖,不是那种极度恶心的感觉,但让她恐惧和本能的抗拒。 奋力摇头,黛玉此时只想摆脱他的禁锢,而她的脸颊也因此更加火热更加红艳。 水溶一时心中不忍,手上的力道一松,黛玉的头往一侧别开,挣脱了那个强吻。 “玉儿,我们都是夫妻了,你就不能答应我吗?”水溶从黛玉决绝的目光中感到深深地挫败,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为什么会有如此坚强的抵抗力? “女人对王爷来说是唾手可得,只要王爷喜欢,北静王府上上百名有姿色的女人都会心甘情愿爬上王爷的床。但是请王爷不要勉强黛玉,算是……黛玉求王爷。”黛玉说道后面,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一个妻子对丈夫说这样的话,是史无前例的。‘出嫁从夫’这四个字黛玉还是能明白的。 可她就是不愿意就这样把自己变成这个男人的附属品,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但这句话好像是激怒了水溶,他布满血丝的眸子盯着黛玉雪白的脖颈,呼吸越来越粗重,几乎到了不可遏制的时刻。 湿热的麻痒顺着她的脖颈传遍全身,甚至连她的心也麻痹起来。狂放的吻顺着脖颈慢慢的移到晶莹的锁骨上。 终于感觉到一丝凉意,好舒服的感觉,黛玉长出一口气,神思稍微回来一点,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褪到一边。 “太瘦了,看来为夫要好好地调养你的身子才对。” “你闭嘴……”黛玉的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玉儿,我怎么感觉到你的身子好像很喜欢我如此对你,玉儿你就不要口是心非了,好不好?”水溶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摩着那因狂烈的吻而红肿的唇,爱怜不已。 “你……你……你简直就是个禽兽!”黛玉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一个词来骂水溶,对,禽兽,他就是个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水溶神色一滞,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禽兽,亏了他的小妻子能骂的出来,难道她不知道此言一出只能让眼前的人更加禽兽吗? “你笑什么?”黛玉疑惑的看着水溶,甚至忘了自己还被他压在身下。 “玉儿,看来为夫要好好教教你,禽兽二字,如何解释。” 话音未落,黛玉的唇再次被所谓的禽兽捉住,亲昵的摩擦,辗转,吸允缓慢而绵长,黛玉抵在他胸口的手渐渐没有了力气……(未完待续) 有心事却被偷听 难捱的时刻终于结束,当水溶意犹未尽的撑起手臂,看着意乱神迷娇艳如花的小妻子拼命地喘息时,终于知道,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水溶虽然不再吻她,但却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因为他的疼痛难忍现在还没有消除,如果早就这样起身,恐怕他的‘夫纲’也不复存在了。 黛玉更是一动不敢动,因为通过这一次,她似乎知道了,自己越是挣扎,他便越是强硬,所以,她还是选择安静些吧。 “哟,紫鹃妹妹在呢。”一声婉转如流莺般的声音把红纱帐里的一对璧人惊醒,这分明是陈氏露儿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来上房做什么? 水溶的脸都黑了,两道剑眉几乎拧到一块去了。他狠狠地咬咬牙,一翻身倒在床上,但双手依然搭载黛玉身上,还轻轻地把她扳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玉儿如果喜欢这一类的书,为夫差人多搜罗些便是。” “你……”黛玉心想自己为什么不一口气上不来,活活气死?气死也比听这个该死的男人胡说八道好些。 水溶的笑意更深,但他也知道适可而止。于是放开了禁锢黛玉的手。 黛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咬咬嘴唇,慢慢的坐起来。 外边的对话依然继续。 “哟,是陈姨娘来了,王妃有些累了正在歇息,有什么事儿等王妃醒了奴婢替您回一声?”紫鹃也不知黛玉是否睡了,但她只知道王爷在主子房里,这半天没有动静,也没说话,十有八九是睡着了。 黛玉忙整理衣衫,从床上下来,然后走到软榻前坐好,此刻她心神未定,可不想就这样出去,被这起小人笑话。 “也没什么,今儿他们送了我两盆花儿,我想着王妃应该是喜欢的,所以亲自送过来,妹妹瞧着,放在哪里?”陈氏一边浅笑,一边对外边的婆子摆摆手,两个婆子果然抱着两盆花儿进来。花儿是杜鹃花,原来紫鹃也认识的,只是这双色重瓣的杜鹃很少见,两尺多高的花树上长满了花苞,只有零零星星的花儿开了,红艳艳的衬在绿叶里十分的好看,也很喜庆。 紫鹃便轻笑道:“这的确是稀罕物儿呢,先放这里吧,等王妃醒了奴婢替姨奶奶回,姨奶奶请厢房奉茶。” 紫鹃带着陈姨娘出去,放帘子关门的声音让黛玉的心思平静下来。水溶也已经起身,整了整衣领下床前,没忘了把那几本春宫图藏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丫头们收拾床铺看见了,保不定又要出什么笑话,转身来看见坐在榻上安静不语的黛玉,这男人又忍不住又笑。 “太妃明日要去南安王府做客,妾身要去打理她老人家出门的事情,就不陪王爷了。”黛玉见水溶笑的怪怪的,心里更加别扭,总之这会儿她只要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终于想出一个借口来,匆忙起身往外走。 “玉儿。”水溶拦在黛玉跟前,抬手牵了牵她的衣领,“换身衣服再去,为夫在外边等着你一起。” “你……”黛玉气结,这个人怎么就如此打定主意跟自己耗上了呢? 听见屋里水溶说话,晴雯忙进来服侍,水溶便问:“谁来了?” “回王爷话,是陈姨奶奶给我们王妃送花来了。” “嗯,服侍王妃换衣服,该去给太妃请安了。”水溶说完便出了屋门,临走时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连晴雯看了都有些害怕。 “主子,王爷整天就冷着个脸?您怕不怕?”晴雯把黛玉身上的这件家常小袄褪下来,另拿了一件大红色棉绫长袄给她穿上。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人。”黛玉冷笑一声,长出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谁说不不吃人?他似乎是嗜血成性呢。 “主子,您真的不怕?”晴雯看着黛玉的脸色,明明一副紧张的要命的样子,怎么会不怕?主子撑的好苦,看来女人这辈子还是不嫁人的好。 “你怎的了?怎么老是问我怕不怕?你信不信今晚我把他赶到书房去睡?”黛玉看着晴雯探究的目光,一瞪眼发下了狠话。 “呦!这可使不得,您把王爷赶到书房去,太妃那里还不得翻了天?”晴雯咯咯的笑着,晴雯和紫鹃不同,她在宝玉房里服侍,对男女之事总是知道的多一些,因见黛玉这副尊容,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死蹄子,是个没良心的。”黛玉看着晴雯十分可恶的笑脸,恨恨地说道。 晴雯服侍着黛玉换好了衣裳,又把头上散乱的发髻重新抿了抿,钗环簪钿又重新戴上,收拾利索了刚要出门,潘氏也过来请安来了。 黛玉看着有些木讷的潘氏,无奈的笑笑:“我正要去给太妃请安呢,你既然来了,就跟我过去吧。” “是。”潘氏忙上前搀扶黛玉的手臂,大家子的规矩,妾室是一定要服侍好妻房的。 晴雯虽然有些不放心,依然搀扶住了黛玉的另一只手。黛玉立刻有一种左拥右护的感觉,真是别扭极了。 刚出了正屋们,却见水溶立在院子里,应该是刚从厢房出来,他身后站着陈氏,陈氏娇媚的容颜上带着几分委屈,不知是不是被水溶训斥过,总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一个像是至高无上的神祗,另一个则一副满腹委屈还心甘情愿为神祗贡献一切的样子。 黛玉忍不住笑了笑,下台阶来对着水溶轻身福了福:“妾身去给太妃请安了,王爷若有事,就让陈姨娘服侍吧。” “王妃真是健忘,本王刚刚还说,要陪王妃一起过去,怎么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忘了?”水溶看着黛玉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有爱怜,有宠溺,好像还有一点不满和责备。 潘氏搀扶着黛玉站在她的身边,被这种目光的余辉一扫,便好似参禅多年终于悟了一样——王爷是深爱王妃的。虽然王妃好像还不明白,但这一份深爱对王爷来说绝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潘氏的脸悄悄地白了白,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见黛玉不跟王爷答话,忙闪身出来,给水溶请安。 “罢了,好好伺候你们王妃,时候不早了,太妃那里也该传晚饭了。”水溶看都没看潘氏一眼,他的目光就没从黛玉身上别开过。 水溶和黛玉进凝瑞轩的时候,三个姑娘正在陪太妃说笑,太妃坐在暖炕上,被大姑娘婧琪逗得哈哈大笑,还不时的搂着婧琪用手指刮她的脸。婧玥和婧瑶也在一边陪着笑,好一副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的画面。 水溶和黛玉进门,三个姑娘便都从暖炕上下来,规规矩矩的立到一边儿去,水溶二人给太妃请了安,三位姑娘便上前来给父母请安。 闲话了两句,黛玉又问太妃身边的管事媳妇明日去南安王府的事情可准备妥当了。而水溶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太妃说些闲话。 太妃早就听说了议事厅里的前前后后,原是在生闷气的,因婧琪三人来了陪着说笑才把那些烦恼忘了。此时看见儿子媳妇,那一份不痛快自然又隐隐的上了心头。可偏偏黛玉行事言谈她一丝一豪的错处也挑不出来,而这事儿说来说去也只能怪到自己头上,所以太妃的笑便渐渐地消失,换做一脸悲戚的样子。 “母妃午饭进得可香?午睡可安稳?”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水溶一进门便看出太妃的不自在,只是这事儿只能怪她老人家自个儿想不开罢了。但作为儿子,水溶还是有义务承欢膝下让太妃高兴起来的。 “倒也罢了,想来我真是惹你们的厌了。一天到晚也不见你的人影儿。”太妃叹了口气,轻轻地摇头。 “母妃若是觉得寂寞,何不请族里的太太奶奶们过来一起说说话?咱们家也有现成的小戏子,如今天也暖了,院子里的杏花桃花的也就要开了,母妃哪天高兴,儿子在园子里摆酒,请母妃散散心可好?”水溶陪笑说道。 “罢了,你们新婚燕尔的,没得折腾你们小夫妻做什么?你说说起族里的几个太太奶奶,今儿后街上三奶奶带着她那女儿进来给我请安,说荣国府上也快要办喜事了?” 因说道荣国府,黛玉便不好再坐下去,只得站起来回道:“是四月里,媳妇的二舅舅家表兄娶亲。” “是了,她们也这样说的,说是亲上做亲,娶得是原来皇商世家紫薇舍人的孙女?”太妃好像对此事很有心似的,一定要问个明白。 “是,这位新嫂子跟表兄是两姨姐弟,姨太太如今又在那边府上住了几年,这位姐姐也是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太妃原是见过的。” “你一说我有些印象了,荣国府上我也有一年多没去过了,想不起来她的容貌了。对了,到时候你们别忘了给我提个醒儿,我是要去讨杯喜酒喝的。”太妃又有了几分精神,但她看黛玉的目光还是没有喜欢,“媳妇今儿累了吧?家中琐事无论大大小小都是要精神打点的,你理家辛苦就先回房歇息吧,我这里有丫头们伺候就行了。” 水溶的眉头皱了皱,悄悄地看了一眼站在太妃身后的梅香,梅香赶紧低下头,但眼睛里的一丝喜悦还是没逃过水溶的眼睛。不易觉察的冷笑在水溶的嘴角一瞬即过,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婧琪,婧琪倒是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欢喜也没有什么不开心,好像秦姨娘的事情真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看来这个孩子的心机还是很深的,水溶的心又沉了沉。 黛玉自知此时不能回房,自来也没有这等规矩,人在屋檐下,也只得歉疚一下,忍一忍了。她原打算是服侍太妃用了晚饭后再回自己院里用饭的,无奈太妃早就习惯了跟儿子一起用饭,当即又叫三个姑娘也一起坐下,非要一家子一块用。说什么,原本家里人就少,在分的零零散散的,发的冷清了。 梅香这次倒是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服侍太妃下了暖炕,把她搀扶到饭桌前坐好。黛玉冷眼看着,这个丫头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她嫂子被罚跪在议事厅,她姐姐被打还禁了足。而她却这样没事人一样,可见其心机之深。 如此一来,潘氏和陈氏只好立在一旁,伺候着太妃等人用了饭再走。黛玉心中原有些不忍,但碍于这府上的规矩,又不好多说什么。 太妃看着黛玉不肯就回房用饭,便淡淡的笑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很不必这样,孝敬也不在这上头。你好好的养好了身子,我还指望着抱孙子呢,若是在这上头耽误了大事,可就是对祖宗的不孝了。” 太妃倒也不算糊涂,她原是听说今儿太医院的云太医来给王妃清请脉的事情,才想起来新媳妇也是可以生孩子的。无论怎么说,这正妃生的孩子和妾室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长子嫡孙啊,这可是大户人家最讲究的事情了。 黛玉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太妃会说这样的话。于是一时羞红了脸,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水溶听了此话,立刻笑了起来,转身对太妃说道:“母妃放心,您的教导儿子一直铭记于心。王妃身上不好,一会儿还要用药,不如就先回房,早些用了晚饭也好用药,府中杂事繁忙,明儿还要早起。” 黛玉觉得水溶这个台阶不错,于是便躬身告辞,这种场面更加让她感到难堪,她不认为水溶和他母亲只是在说子嗣一事,下午那种让人耳红面赤的事情再次浮上黛玉的心头,灯光下她的脸羞得通红,此时此刻真是恨死了水溶这个浪子。于是她一见太妃点头,便转身离开。陈姨娘和潘姨娘原是在廊檐下伺候的,见黛玉忽然出来,感到有些奇怪,二人对视一眼,忙上前跟上。 黛玉一路疾步而行,连身边扶着她的紫鹃和晴雯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太妃也真是过分,凭什么一家子用饭单单把王妃给赶出来? 一脚踏进静雅堂的屋门,黛玉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战场上逃命归来的样子。 “主子,站了半日又走了这些路,快坐下来喝口茶吧。”秋茉这丫头还是会看眼色,因为身边还有两位姨娘,若是黛玉此时不开心,明儿还不知又有什么谣言传到太妃耳朵里,所以她赶忙扶着黛玉坐到上座,又转头对发愣的小丫头说:“还不去端参茶来!” “我去吧。”紫鹃感激的看了秋茉一眼,忙去外边小风炉上端茶。 黛玉回神,抬头看了看立在一边的潘氏和陈氏,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吧。” 潘氏和陈氏虽然心有疑虑,但那也不是她们能问的事情,主子说让回就回吧,问多了保不定又落下什么罪名呢,小王妃整治大总管的事情她们可是听说了的,这王府里,怎么说她们也是妾室,除了太妃王爷和新进门的王妃,其他人还是不敢为难她们甚至还是会看她们的脸色的。枕头风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很管用,所以她们还是有几个心腹在府上做事的。 两个姨奶奶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秋茉晴雯莲籽三个丫头陪着黛玉,黛玉沉默不语,尚在心中狠狠地骂着水溶,禽兽,无聊,可恶……骂来骂去慢慢的气消了一点。紫鹃的参茶也端了过来。 “罢了,我们也用饭吧。”黛玉吃了两口茶,口中的干渴和心上的恨意都消失殆尽,方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竟然是饿了。 “是,奴婢去传饭。”晴雯忙答应着往外走。紫鹃等人方伺候黛玉洗手,调开桌椅,安放筋箸。 饭菜摆上来,黛玉看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几样小菜,粥,还有秦淮风味的点心,于是笑道:“我一个人吃饭也是寂寞,不如你们都坐下陪我一起吃?” “啊?”秋茉一愣,哪有奴才和主子一桌吃饭的道理?于是忙福了一福说道:“奴婢们不敢。” “主子,您安安生生的吃饭,我们都在这儿陪着您呢。”晴雯利索的替黛玉捡菜,劝说着。 黛玉点点头,这里是王府,不是潇湘馆。尊卑有别,丫头们哪里敢跟自己这个王妃一桌用饭?还是别为难她们了,于是便安心用饭。 云轻庐的丸药和汤药在饭后准时送来,送药来的是云轻庐本人,只是碍于男女有别的规矩,他到了书房之后,书房的小丫头进来回了黛玉。 “紫鹃和秋茉二人去书房把药接回来,好生谢谢云太医。莲籽去太妃房里回一声王爷吧。”黛玉吩咐了,三人忙去传话,方又对晴雯叹气道:“又是这些苦药汤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儿。你前些日子住在外边,觉不觉的清苦?” “回主子的话,清苦些是有的,不过心里头却痛快的很。老人都说,这人哪,没有受不了的苦。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不是?主子别伤心,这些苦都是暂时的,云太医也说了,用他的药不出十日便可全好了。主子想想,不过是十日而已,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哪里还怕这十日的光景?”晴雯一边给黛玉捏着肩膀,一边劝慰,其实根本就没听明白黛玉的意思。 “身处富贵荣华之中确如禁锢牢笼,身受贫苦饥寒却能够自由呼吸,这就是富贵之家和贫苦之家的区别吧?”黛玉从小生在富贵之中,对贫苦的理解甚少,所以才有此感慨。 “瞧主子说的,奴婢没从富贵荣华里呆过,不知这禁锢牢笼是什么滋味儿,但奴婢从小儿跟着哥哥流浪逃荒到了京城,一路上有无数的人都饿死了,若不是当初赖管家买了我们,只怕我们早就被西山上的狼狗给吃了。所以这贫穷也是很可怕的,主子还是往开了想。”晴雯依然劝慰。 “那如果有足够的金银地产房屋店铺呢?不怕被饿死的时候,可以可以远离这些权势富贵?”黛玉一心憧憬自己未来无拘无束的美好生活,此话脱口而出也没多想。 窗外一个身影晃过,在黛玉的话音刚落之际僵直了一下。 “那感情好,不过这人哪,有了钱呢,就会想权,通过权再多捞点钱,钱和权从来都是分不开的。主子说的那个呀,这个世上好像不存在,除非……除非……”晴雯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除非什么?” “原来宝二爷读书时说过一个地方,叫什么桃花来着?”晴雯苦思冥想。 黛玉忍俊不禁,笑道:“可是‘世外桃源’四个字?” “正是正是。到底主子有学问,奴婢可不知道什么桃源梨园的。” “你这丫头,还是怎么贫嘴。”黛玉被晴雯逗笑,一边闭着眼睛任凭她揉捏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幻想着那种世外桃源的生活,恩——买个庄子,把土地租出去收点地租,这样自己不至于没饭吃,然后在庄子里种满竹子,竹林里盖一座竹舍,冬天围着炉火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夏天里听着虫鸣山泉之声吟诗作曲,倒也真真是一大乐事。 只是这一大乐事似乎有点遗憾,黛玉忽然想起奶娘的话,果然那样林氏血脉必是是断了,总要有个孩子才好。 让林家断了血脉真是有些对不住九泉之下的父母,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办法,天下又不止水溶一个男人,离了他,难道女人还不能生孩子了? 但奇怪的是,黛玉一想到跟水溶之外的男人生孩子,便感到胸口一阵阵恶心。越想越恶心——“呕……” “主子,怎么了?”晴雯见黛玉突然间弯腰呕吐,吓了一跳。门外的那个黑影也急忙闪过来,推门而尽,看着吐得一塌糊涂的黛玉焦急的问道:“玉儿怎么了?” “王爷……主子好好地,不知怎地……”晴雯被突然闯进来的水溶吓了一大跳,一时忘了该怎么办,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蠢东西,跪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们主子端茶来漱口?”水溶上前抱住黛玉,一边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骂晴雯。 “哎呀,王妃,您怎么了?”紫鹃和秋茉一个端着汤药,一个那和药盒前后进门,看见吐得一塌糊涂的黛玉也慌了神。(未完待续) 痴情人吃闭门羹 “云轻庐走了没?快去把他叫过来!”水溶心急之下也忘了该有的礼貌,冲着秋茉冷声喝道。 “是,云大人还没走,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秋茉第一次见水溶发这么大的脾气,也被吓傻了,答应一声撒腿就跑。 “王爷,妾身没事。”黛玉长出一口气,靠在水溶的肩上,一边喘息着一边无奈的笑道:“没事,你别这样,让太妃听见了,倒说妾身张狂。” 黛玉也是无心说这些,因为她靠在水溶的怀里,除了说这些话来堵他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让这位王爷有所顾忌。但水溶听了这话身上的肌肉又猛然僵硬了一下,转身轻轻地把黛玉抱起来放到东暖阁的暖炕上,一言不发,接过晴雯端过来的漱口茶,喂黛玉喝了一口。 黛玉漱口后,喘息更平稳了些,看见坐在炕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水溶,脸上又浮起一片红晕。 这次水溶倒是没多想,他看着黛玉微红的面颊,还以为她真的生病了,在发热,亦或是因为刚才呕吐的缘故。于是他接过丫头手中的湿手巾来,给黛玉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擦了擦她的嘴角。心疼的问道:“玉儿,哪里不舒服?这会儿感觉怎样?” 黛玉看着边上的丫头们,再次对水溶这样抱着自己感到不自在,忙伸手推水溶道:“让丫头们服侍也就罢了,小心过了病气给王爷。”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水溶心中一阵发酸,她病了,却不想依靠自己的肩膀。她身为北静王妃,却向往着外边的平民生活,她一直是排斥自己的,她的心只给那一个人吗?尽管那人根本无法保护她,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她还是不愿放下那段情愫跟另一个男人过日子!宝玉,宝玉,你何其有幸,能够得到玉儿的那份真爱?你又何其悲哀,把她这么珍贵的感情一再践踏? 黛玉羞涩,水溶沉思,丫头们一声不响的站在地下,一时间屋子里静静地,仿佛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音。 “王爷,云大人来了。”秋茉带着云轻庐慌慌张张进了东暖阁,便看见这样一幕:一向狂放不羁又淡漠如霜的水溶深情的搂着娇弱的黛玉,小女子面色微红,娇羞无力,大男人面色沉静,神思不语。 “咳咳……”云轻庐慌忙转身,用轻声的咳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啊,快给王妃诊脉。”水溶也感觉到自己的失仪,忙把黛玉放到暖炕上,紫鹃晴雯等人忙上前来,欲扶黛玉往那边床上去。 “不必了,大夫不是要望闻问切吗?云太医中午时刚给王妃诊了脉,恐怕还有什么不详细的,就请云太医认真诊脉吧。”水溶瞪了云轻庐一眼,黛玉好好地怎会呕吐?她身体还有什么不妥,这该死的云轻庐中午怎么没给诊出来? 云轻庐自然明白水溶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也纳闷,这位小王妃的脾胃是不怎么好,但若没有强烈的精神刺激,是不会无缘无故呕吐成这样的,或者是她又误食了什么东西所致?这北静王府上的奴才们一个个真是乌眼鸡了。怎么好意思对这样一个弱小女子下手? 想归想,云轻庐还是不敢怠慢的,于是他移步坐在黛玉身边,伸出手指认真诊脉,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雕刻着繁复吉祥图案的窗棂。 细细的诊完脉,云轻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一向狂傲以为天下没有自己医不好的疑难杂症的云轻庐,此时也有些迷茫起来。 黛玉的身体这次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妥,唯一不妥的就是心气有些浮躁,但并不严重,不至于引得她呕吐不止。 这就很奇怪了!云轻庐深思熟虑之后无奈的看看水溶,站起身来对着水溶深深一躬:“王爷恕罪,王妃的脉象和中午并无不同,至于今晚因何呕吐不止,下官真是找不到病因。” “什么?这天下还有你看不出来的病?”水溶的心一沉,云轻庐到底什么意思?是狂傲自负还是在赌气? “所谓医者父母心,若王爷还信得过云轻庐,云轻庐斗胆请王妃依照下官的方子,用药十日可见后效。”云轻庐言辞不改,水溶为难的看看黛玉。 “有劳大人了,许是黛玉自由脾胃不好,晚饭用的多了些,吐出来也就好了。王爷实在不必如此为难大人。”黛玉再也看不下去这两个男人如此对峙下去,便扶着丫头的手站起身来,对着云轻庐点头算是表达她的谢意,又看着水溶,轻声劝说。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果然是脾胃不好,云轻庐又怎会诊不出来?但这话时黛玉说的,水溶便不会反驳。只是点点头,对云轻庐道:“多谢云大人了。” 云轻庐偷偷的看了黛玉一眼,戏谑的笑了笑,对水溶说道:“天色不早了,下官告退了。” “本王送你。”水溶被云轻庐的笑闹的有些尴尬,转头在黛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便跟着云轻庐出了房门。 “等我回来再睡。” 黛玉的脸噌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这该死的男人为什么总说这些无聊的话? “紫鹃,收拾床铺,我要睡了。把门插好,谁来也不许进。”黛玉说完,也不用丫头扶着,自己便出了东暖阁往卧室走去。 紫鹃一愣,好像没听明白黛玉说了什么。晴雯却噗嗤一声笑了,用手轻轻地捅了捅紫鹃的胳膊,小声说道:“还不快去收拾床?” “哦,好。”紫鹃方醒神,忙往卧室走去。 水溶和云轻庐肩并肩走出静雅堂的院门,云轻庐止住脚步,侧身对水溶笑道:“王爷请留步,让下人带下官出去便可。” “轻庐,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话你也不必瞒着我吧?”水溶再三思考,总觉得黛玉的身体一定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会跟着云轻庐出来,只为能听到一句真话。 “王爷,新婚燕尔,伉俪情深啊。”云轻庐再次戏谑的笑笑,仿佛对水溶这种紧张焦虑的神情十分享受。 “你信不信我会痛打你一顿?”水溶看着云轻庐可恶的笑脸,冷声说道。 “好啊,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对多年的好友大打出手?你说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会不会说北静王重色轻友?”云轻庐对水溶的质问根本不当一回事,他和水溶十几岁在一起,那一副臭脾气他还是清楚地。不过从没见水溶对一个女子如此紧张过,看看他的糗样倒真是一种享受呢。 “你!”水溶气极,伸手抓住云轻庐的衣领咬牙切齿,低声咆哮,“你到底是不是我水溶的朋友?” “尊王妃的病的确如此,王爷不信,尽可把太医院的太医和民间的郎中都请来为王妃诊脉,若是我云轻庐说错了半句,这颗脑袋任凭王爷这个朋友摘取如何?”云轻庐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溶,“想不到王爷十来年在百花丛中招蜂引蝶,今日竟然为了一朵还没开放的嫩箭兰花放弃了整个春天。你说这是不是今年京城里最有听众的故事?哎,对了,明儿王爷可以去茶馆听听,说书的先生说不定已经编成了故事津津乐道呢。哈哈……” “滚!”水溶推开云轻庐,转身回房。 “云大人,您请。”边上引路的婆子忍着笑,上前福了一福。 “走吧,你们王爷真是疯了,明儿我该给他诊诊脉了,哎!可惜了太后赐给我的这身衣裳。”云轻庐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衫,转身离开,消瘦高挑的身形隐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水溶回转到了房门口,却发现秋茉站在廊檐下,一副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于是沉声问道:“你不在里面伺候着,站在这里做什么?王妃好些了吗?” “回……回王爷,王妃……睡下了。”秋茉被水溶的冰冷声音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低着头,磕磕巴巴的回道。 “睡下了?你下去吧。”水溶有些疑惑,但既然睡下了,那么就说明没什么大碍,于是他抬手推门,想要进屋。 “王爷……”秋茉在他身后不安的叫了一声,却没有阻止水溶推门的动作,但是——嗯? “怎么把房门插上了?谁在里面伺候?”水溶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哪个奴才这么大胆? “王爷,是王妃自己插的门,紫鹃姐姐原还是不敢的,但王妃自己动手,我们谁敢说什么?” 自己动手?水溶那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这小女子,搞什么名堂?于是水溶站在门外轻声咳嗽一声,对着里面说道:“玉儿,开门。” 秋茉十分的惊讶,想不到王爷还真是有一套,被关在门外不但不生气,还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这,这,这还是原来那个王爷吗? “妾身身上不好,王爷请到别院歇息吧,妾身向王爷请罪了。”黛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说是请罪,但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水溶又是一愣,但还是点点头,轻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去书房睡好了。玉儿早些歇息,明早就不用去给太妃请安了,本王自会跟太妃解释。身子重要,一会儿让奴才们给你弄点宵夜,吃了再睡。”说完,水溶便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看身后不知所以的秋茉和莲籽,淡淡的说道:“这件事若是太妃知道了,我便把你们两个卖到倚红阁去!知道吗?” “是,奴婢不敢。”秋茉和莲籽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倚红阁?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妓院啊! 水溶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秋茉和莲籽方才起身,愣愣的对视两眼,不由得又笑了——王爷真的是变了,他对王妃的情谊如此深厚,看来俩个人想要在王府活得安生,还是跟定了王妃要紧。 “你去煮粥,我进去瞧瞧王妃。”秋茉对着莲籽点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水溶走了,黛玉自然就不再较劲,紫鹃打开房门让秋茉进来,秋茉便看见黛玉一脸的不高兴。再加上她刚才吐过,所以脸色苍白,耳边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整个一个雨打梨花的模样,连秋茉看了都心疼的很,暗暗庆幸王爷好歹没进来看见王妃这副模样,不然这几个丫头可有罪受了。 “王妃,奴婢端水来给您洗洗脸吧?莲籽去小厨房煮粥了,一会儿您吃点粥在吃药,好不好?”秋茉走到黛玉跟前,轻声问道。 “他走了?”黛玉暗暗地咬着桃色的唇瓣,轻声问道。 “王爷去书房了。”没去那些妾室屋子里,秋茉偷偷一笑,原来王妃还是在意王爷的,可她为什么这样折磨彼此呢? “去哪里又与我何干?”黛玉瞪了秋茉一眼,这死丫头不愧是水溶的心腹,一双眼睛能看到人心里去。 “是,不跟王妃相干,是奴才多嘴了。来,王妃洗洗脸吧,瞧刚才吐的一头汗。”秋茉说着,把毛巾从温水里拿出来,给黛玉擦脸。 黛玉长叹一声,暗暗地从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这是怎么了?但思来想去,她依然也没弄明白自己时怎么了。 静雅堂的小厨房里,温热的粥是无论何时都会有的,这是水溶特意安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脾胃不好,时不时的不吃饭,所以他想或许她随时都会饿,不是吃饭的时候饿了只能吃点心,而那些点心基本都不是当天做的,而是一并坐好放在盒子里,以备急需的。水溶不愿黛玉吃那些冷了的点心,所以吩咐静雅堂专设的茶房里,时刻准备着两样清粥。 紫鹃不知其中缘故,以为这是北静王府的规矩,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端着一碗果仁莲籽胭脂米粥进了黛玉的卧室。 “姑娘,喝口粥吧,那药果然是不能空着肚子吃的。云太医专门叮嘱过。”紫鹃看黛玉已经换下了睡衣,此时歪在床上,默默不语。(未完待续) 老太妃误惊鸳鸯 水溶离开静雅堂,却没去任何一个妾室的院子里,而是直接去了内书房。 原本在书房伺候的秋茉和莲籽都被水溶安排到静雅堂,因为尚在新婚之内,所以书房里没有另外安排丫头当差,此时也只有小丫头伺候。 众人见此时夜深,王爷却到了书房,未免有些慌张,怎奈王爷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该问的一句话也不敢多问。于是小丫头们个个儿打起精神来立在门口伺候着。 水溶遣退众人,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借着幽幽烛光,顺手打开手边的一本书。 不知看了多久,反正书里面什么内容水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王爷在里面?”淑言脚步轻盈,一脸微笑的走来,仿佛遇到了什么高兴地事情,到了书房门口,看着门口侍立的四个丫头,轻声笑问。 “是,淑姑娘,可王爷吩咐,谁都不许进去。” “恩,我是来给王爷送宵夜呢,如今已经三更天了,王爷还秉烛夜读,身子怎么受得了?”淑言微笑着,瞪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立刻不敢多说什么。 淑言接过自己身后小丫头手里的精巧竹编食盒,自顾推开房门,水溶刚毅的脸庞映着烛光,映入淑言的眼帘,淑言便暗暗的得意,这样的王爷,哪个女子会不倾慕?哪个小王妃,真是瞎了眼,竟然把王爷赶出来,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自己。 “出去!”水溶的思绪被打扰,心中自然十分不快,不过他原以为是丫头们给他送宵夜来,并未想太多。 “王爷,夜深了,吃点东西在读书吧?”淑言对着水溶轻轻一福,烛光里笑容可掬,一双眼睛闪着层层春波,明艳动人。 “怎么是你?”水溶抬头,看了一眼一身葱绿衣裙的淑言,此时夜深,她却穿得如此单薄,真是猜不透这奴才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奴婢听说王爷在书房夜读,特意备了宵夜给王爷送来。” “听说?听谁说?”水溶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陡然变冷,这该死的奴才消息可真是灵通啊,自己前脚出了静雅堂的门,她后脚就把宵夜送到内书房来了?那么还有谁知道自己今晚没在正妃房里歇息的事情?恐怕那些妾室都知道了吧?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呢! “哎呦,王爷还生气呢?”淑言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中的小食盒放在旁边的高几上,打开之后,从里面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来,送到水溶面前,“王爷,吃点东西吧,这书是要读,可身子却更要紧呢。” “滚!”水溶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啪的一声手中的书摔倒书案上,此时如果有个识字的人便会惊讶的发现,原来学富五车的北静王水溶,刚才看书时竟然把书都拿倒了。 “王爷?”淑言实在是猜不透自己做错了什么,论理说自己如此温柔体贴,是个男人都应该改到高兴才是。记得去年李姨娘临死之前,水溶不是还在念叨:你一定要好起来,本王可是最喜欢喝你煮的银耳莲子羹。 为了这个银耳莲子羹,淑言每天都在煮,希望自己能煮的跟李姨娘的一个味道,希望有一天水溶可以尝到,可以多看自己一眼。但今夜,为什么他会发如此大的火? “我说滚出去,你没听见?”水溶的脸都气白了,他很想抽着奴才几个嘴巴子,但又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边的小丫头冷声喝道:“水祥呢?” 水祥是水安的侄子,因为只有十五岁,所以给水溶做随从,白天在外书房伺候,晚上在二门外歇息。从来都是随叫随到。 水祥一边扣着衣衫的扣子,一边匆忙赶到。 “水祥,告诉你叔父,明天把本王书房里的丫头都卖出去!一个也不许留。”水溶大声呵斥完,便抬脚离开。 淑言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王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儿,直到水祥恭送水溶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屋子里还站着一个淑言。 “哎呦,我的淑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给王爷送宵夜啊,王爷怎么……” “这内书房的规矩你不知道啊?算了,想来你原也不怎么出来伺候,只是你这一闹,连累我们大家都得受罚,哎哟哟,我的好姑娘,您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这书房也是你想来就来的吗?瞧瞧吧,这些姑娘们都因为你,明儿可就要被卖出去了!”水祥一边叹息着,一边摆手,早有两个婆子上来,推着淑言从内书房里出来。 “你,还有你,去抬水来,把这屋子好好清理干净!你们,都给我倒二门门房上去。”水祥年龄不大,办事却雷厉风行,三言两语便把水溶的内书房给清理干净,最重要的是,把那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都清理出去了。 水溶出了书房的院子,看看四周漆黑的甬路,心头一阵懊恼。她给自己使小性子,一定是因为白天自己强吻她的缘故,她还小,算是个孩子,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跟她赌气呢?真真该死。 想到这些,水溶一跺脚,便又往静雅堂走去。 这晚黛玉没在床上睡,因为她一躺在床上,便会想起下午水溶亲吻自己的事情,便会开始胡思乱想根本无法入睡,所以她选择了软榻。虽然软榻上有他身上的味道,但却没影响黛玉睡眠,一来是这种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黛玉并不反感,二来云轻庐的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黛玉根本无从抗拒,所以一躺下不多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水溶进屋的时候,黛玉正拥着柔软的锦被睡得正浓,她就那样侧躺在软榻上,被子盖在肩膀一下,粉紫色的睡衣上散乱着乌黑的长发,长长地睫毛,俏丽的小鼻子,红颜的樱唇,水溶蹲在榻前看了很久,怎么看她都像是一个从仙界不慎掉下来的天使一般。 “恩……不要……”黛玉不知做了个什么梦,眉头微微一皱,慢慢的翻了个身。无奈软榻有些窄,她翻身之后,被子便滑到了地上。 “玉儿,我们去床上睡吧。”水溶轻轻地笑着,又轻轻地把黛玉抱起来,转身上床。 黛玉身上只穿着柔软的杭绸睡衣,这种滑软的丝质不料贴在水溶的胸前,无疑又是一种致命的挑逗,何况怀中佳人又是自己渴望已久的那一个。 水溶从她的背后拥着她,让她的身体的曲线完全贴合着自己的身体,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心神激荡无法入睡。 黛玉犹在梦中,恍惚中听见一个人说:“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深深地印入她的灵魂。 睡梦中的人往往都是情难自抑的,因为她总以为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梦若醒来,一切成空,所以梦中的黛玉再也不会那样拘谨,而是试着慢慢的放开自己。 “唔……”梦中的黛玉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席卷全身,她忍不住翻过身来,半梦半醒之间伸出双手,想要推开那个始作俑者,但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玉儿,你喜欢吗?”水溶一边吻着她的耳根儿,一边轻声呢喃。 “唔……喜欢……”黛玉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两天她实在是太累了,里里外外,时时刻刻,北静王府中她就没有安静的休息过一会儿,没有那些可恶的下人时,水溶总是会在自己身边,这种如影随形的亲密让她紧张,再加上下午看到的那些图画,和他做的那些事更加让她神思迷离。所以此时黛玉,只把这种感觉当做一个梦,她从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怕,梦醒来,一切都会成空。 “玉儿,我们再试一次,好吗?”他的嘴角略略地上扬,睫毛微微挑起,那略带些□的邪气的笑意,还是睡梦中的玉儿好,可以放开一切顾忌让自己爱她,“放心,我会很温柔,不会弄疼你的……”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她的呼吸开始失衡,一呼一吸间还带着醉人的娇吟,锦被滑到一边,他的手也从上慢慢的往下拂去,窗外淡淡的月光投进屋里,他几乎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胸口开始毫无规律地起伏,而他怀中的小身子不由自主灼热起来。 她缱卷在他的怀中,整个人已经化作一汪春水,无法回答无法反抗,只以撩人的沉吟来回答他的问话, 他修长有型的手指在我她的后背来回的磨蹭,像有魔力一般,让她身子跟着一阵阵轻颤。 “不要……”她终于从梦中清醒,猛然间睁开眼睛,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男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啊——” 水溶立刻伸手把她的嘴巴掩住,坏坏的笑着:“玉儿,不想把丫头们都喊过来参观,就乖乖的闭嘴。”美好的事情被突然打断,水溶再次暗骂自己没用,刚才就不该贪恋这种美好的前戏,而应该早些进入主题。不然这小妮子哪里还有机会逃脱? “你……”黛玉惊慌失措,一边抱着胸前早已被解开带子的肚兜,一边往后躲闪,“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进来好一会儿了,刚刚的事情可是美妙的很呢,玉儿怎么不记得了吗?唔……刚才,好像你也不讨厌嘛,而且……还很喜欢的样子……”水溶故作沉吟的样子有些邪恶,暗哑的声音也十分的感性,幸好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月光,他又背着光线侧卧在床上,黛玉看不到他脸上得意而邪恶的笑容。 “你……胡说……”黛玉想要骂他,但又觉得不妥,自己刚刚把他赶出去已经有些过分了,如果明天下人们再传出去说半夜三更王妃骂王爷,那岂不是更加糟糕?于是她决定先忍一忍,稳定了一下自己慌乱的心绪,张了张嘴巴,终于说出一句正常的话来:“王爷,妾身渴了,想……喝水……” “哦!”一声挫败的闷哼,水溶长出一口气,披上衣衫转身下床,先拿了火折子把蜡烛点上,再去暖壶里倒了茶来给她漱口,然后又伺候她喝了半盏温水。 “谢谢……”黛玉香肩半露,发丝凌乱,脖颈处和胸前的吻痕如一颗颗小草莓一样印在身上。烛光中,像小精灵一般闪动着动人的光泽,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缠绵情事。 “不客气。”水溶和喝了几口水,心中的激动略微降了些,但此时让他再去睡榻,那是死也不成的,于是他一掀被子,再次躺在黛玉身边,“时候不早了,睡吧。” “哦。”黛玉紧张的答应着,贴着床边慢慢躺下,和水溶拉开一尺多的距离。 “你不放心我?”水溶看着她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你本来就不让人放心嘛。”黛玉暗暗的恨自己没用,怎么连有个人爬上自己的床都不知道?所以说话的时候瞪了水溶一眼,却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赶他下床。 “那为夫怎么做你才能放心呢?”水溶抬手,把盖在黛玉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让她娇小的身躯都覆盖在锦被之下,只留下一张俏丽的小脸,“要不,我背过身去睡,怎么样?” “好……吧……”黛玉勉强点头,又忘了一个很关键的事——他这会儿可以背过去,一会儿还能再转回来。 都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可惜我们的妹妹,还没恋爱呢,就成了小傻子…… 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这次水溶倒是没再忍心打扰黛玉的好眠,只是他却只能再一次忍着下身的疼痛,试图用老子的(道德经)来缓解自己的欲望,但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却只有这样几句话: 老子说,“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说“牝常以静胜牡”。 说“弱者道之用”。 说“知其雄,守其雌”。 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说“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念来念去,水溶终于明白,自己时被黛玉吃的死死的了,所谓‘强大处下,柔弱处上’。看来自己这个强大终将被黛玉这个弱小女子所制服了。 天刚蒙蒙亮,黛玉一觉醒来,却总觉得头有些沉沉的,明明已经睡不着了,却就是不想睁开眼睛。身上的棉被也有些重重的,压的她浑身酸酸的不想动弹。 水溶似乎刚刚睡着,轻轻地鼾声就在耳边,黛玉想要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又一次失言,别说背对着自己,他此时根本就是再一次抱着自己睡着。 无奈的笑笑,抬起手臂把他的胳膊拿到一边,然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膀。黛玉的睡意一丝也没有了。 外边院子里有下人们洒水扫地的声音,听得出来大家都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声响惊动了主子。又过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外间屋里也有脚步走动,想必紫鹃和秋茉她们也已经起身了。 黛玉正想要从水溶的怀里逃出来,起床穿衣去,却被水溶再次撘过来的手臂禁锢住。 “不要走,再睡一会儿。”水溶没有睁眼,只是咕咕哝哝说了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不早了,今儿太妃还要出门……” “我已经叫人去太妃那里说过,你身上不好,昨儿的晚饭又吐了,太妃说让你这几天不用过去请安了。”水溶虽梦犹醒,又往里靠了靠,二人便挤到了床里面,黛玉的身子已经贴到了靠墙的被褥,再也没处躲藏了。 “哦……”黛玉答应一声,既然太妃不愿看见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去讨那个没趣,不去就不去吧,正好昨晚也没睡好,这会儿身上酸的很,懒得动弹,于是黛玉闭上了眼睛,准备再养养神,反正也跑不了,不如自求心静。 “玉儿……”而此时水溶却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却丝毫掩饰不住他目光的闪耀。 “嗯……”黛玉不睁眼,因为她再次信仰: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 “玉儿?”水溶伸出手指,在她依然红肿的唇上轻轻地抚摸,“痛不痛?” “什么痛不痛?”黛玉甩脸,躲开他的抚摸,此时的她面对水溶,已经不像昨天下午那样矜持,经过昨晚,她开始重新打算以后如何跟他相处才能保住自己不受骚扰。 “不痛?那我再来一遍好了。”水溶说着,翘起脑袋,对着黛玉的唇吻下去。 “哐”的一声,屋门好像被谁一脚踢开。 “啊——”接着是紫鹃和秋茉等人的惊叫,但她们的惊叫还没结束,卧室的门也被推开,大红蟒缎门帘被掀起来,接着便是一声怒喝:“你这个贱人!竟敢把王爷赶出房门?他是你的夫君,就是你的天!你这样做,眼里还有谁?你的心是怎么长的?三纲五常七出之条你知道不知道?” 水溶眉头一皱,自己这个老娘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大早的硬闯进儿子新房里来,搞什么名堂?(未完待续) 北静王敲山震虎 北静王太妃闯进黛玉的卧室里,看见床上大红色鸳鸯锦账掩的严严实实,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似的,于是她转身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抬手一拍边上的高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蒙头大睡!” “哎呦!”一声娇软的惊呼,把北静王太妃的怒火又供上去一层。 “玉儿,弄疼你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暗哑的声音有些异样,但太妃还不至于太糊涂,愣了一下,听出了那是自己儿子的声音。顿时老脸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哪!儿子新婚燕尔,自己这么婆婆便闯进了新房,听见了这么暧昧,这么肉麻的话……这事情传出去,北静王府的脸可真是丢尽了!太妃从心里一遍遍疯了一样的诅咒: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这些该死的奴才,怎么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搞错?实在是太可恶了! 黛玉原本正在水溶怀里无力的挣扎,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自己已经衣衫褪尽,傻傻的等着床外。 水溶脑门上的青筋暴起,握着黛玉手腕的手不知不觉的用上了力气。 黛玉终于被手腕子上的疼痛惊醒,忍不住“哎呦”一声,皱起了眉头。 水溶从愤怒中抽回一丝理智,低头看黛玉的手腕子已经被自己捏的青紫一片,于是忙道:“玉儿,弄疼了你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没事,王爷……”黛玉听不见外边的动静,知道太妃并没有离开,于是她不知所以的看着水溶,脸上红云一片,不知水溶要将如此尴尬的事如何收场。 “恩,你乖乖的别动,我一会儿还回来。”水溶低下头,把嘴巴贴近黛玉的耳朵,轻声说完,又顺带偷了一个香吻,然后抬手拿过一边的软缎中衣披在身上,一转身掀开帐子,下了床。 “母妃?”水溶看着坐在榻上,傻了的雕像一般的母亲,忍不住好笑。 “啊……啊?”太妃猛然抬头,却看见儿子上身披着雪白的中衣,雪白软缎睡裤用大红汗巾子系住,消瘦的腰身和挺拔的肩膀有一半都露在外边,如此衣冠不整的站在自己面前,分明是在无声的问:母妃,谁说我被赶出去了? “母妃今天起的好早,想必是昨晚一夜没睡好。” “啊,是啊,昨晚不知哪里跑出来一只山鸡,在我的院子里啾啾啾啾的叫了不听,害得我走了困。对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南安王府听戏,早饭你们就别过来伺候了。”太妃说完此话,逃也似的奔出了黛玉的卧房,一路逃回凝瑞轩。 帐子外边说什么话,黛玉根本没听见,他刚在自己耳边说什么?一会儿还回来?那还了得?等他再回来,自己的一世清白还要不要了?我们可怜的妹妹,猛然间从床上坐起来,三下两下把衣衫穿好,慌乱中,她忘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那就是她的清白已经在洞房花烛夜那晚,给了这个让她意乱情迷的男人。 紫鹃晴雯秋茉和莲籽四个大丫头端着洗脸水,拿着换洗的衣物走近黛玉的卧室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王爷只传一身单薄的中衣,一脸怒气的站在那里瞪着窗外,而王妃则正要下床,身上也是衣衫凌乱,床上的被褥更是凌乱不堪。屋子里有一股暖暖的暧昧的气息在暗暗地涌动,四个丫头也紧张的心一直咚咚的跳。 “是谁胡说八道?”水溶依然背对着众人,一句话把四个丫头吓了一跳,幸亏秋茉在水溶身边服侍的久一些,知道水溶的脾性,于是忙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回王爷的话,我们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总共三十六个,个个儿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她们白天在院子里当差,晚上回去歇息,有些话根本用传,便可全府尽知。”秋茉一跪,紫鹃等人也都跪在地上,不敢多话。 水溶沉默,黛玉也很吃惊,原来这静雅堂竟有三十多个奴才伺候,怎么自己平时都没发现有这么多人?都是家生子奴才,那么她们自然是在这府上服侍了多年,她们的姐姐妹妹哥哥嫂子又在哪个院子里服侍?恐怕太妃和几个姨娘的屋子里都有吧?那么着静雅堂里,一定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了!昨晚的事,太妃今儿早上才找了,这已经算了慢的了吧? 一阵冷意袭上心头,黛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紫鹃也不等水溶吩咐,忙从地上起来,拿了衣服忙给黛玉披上,又劝道:“王妃快进帐子里,渥一会儿再起身吧,瞧这浑身冰凉,都冻透了。” 黛玉摇头,“你们都起来吧,还不给王爷更衣?手脚都快些。” 秋茉三人忙从地上起身,分别服侍黛玉和水溶穿衣洗漱。 一个早晨,一直到早饭结束,黛玉都没说一句话,水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丫头们更加细心服侍,不敢出半点纰漏。 黛玉依然吃的很少,只吃了半碗粥,便把碗往前一推,要茶漱口。 “再来一点。”水溶拿过黛玉的碗,又添了两勺热粥。 “我好了,不用了。”黛玉摇头。 “那好,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吃。”水溶不再勉强,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也要茶漱口。 黛玉心中惊讶,看来他真的生气了,不然今天怎么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自己说?不过生气也好,不说也罢,倒是乐得清静。 漱口毕,黛玉转身去东暖阁,让晴雯把昨儿水安家的送的账本拿来,尽管她实在不愿看,也总要做做样子。 水溶则没多说一句话便出了房门,临走时虽然到东暖阁门口看了黛玉一眼,但依然什么话也没说,只在出房门的时候吩咐了一句:“一会儿云太医送药来,记得温了在给王妃吃。” 紫鹃恰好在门口,忙答应着给他打起帘子,水溶便匆匆离开。 在那个社会,男主子是一家之主,他做什么事情,是不会跟任何人讲道理的。即便是新婚,水溶也有很多理由不陪在黛玉的房里。 其实这些黛玉都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下来,却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希望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黛玉看着账本,在心里来来回回的重复着这句话,直到紫鹃端着温热的药汤和丸药进屋来,在她身边轻声叫了一句:“主子。”她才回神。 “又要吃药吗?”黛玉看着碧玉碗中褐色的汤药,皱起了眉头。 “主子,云太医的话,您忘了?”紫鹃轻轻的笑着,“这可是奴婢服侍您多年以来,说话最有底气的一个太医,只用十日,便可去除病根儿,主子就别闹小脾气了。来,先把汤药喝了,再吃丸药。” 黛玉轻叹,却无从辩驳,毕竟她想要出去一个人生活,这身子还是要好起来的。水溶此刻正在书房里,和云轻庐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一个如四月清风,一个如严冬冰凌。 “王爷,您没事吧?”云轻庐淡笑着开口,看着水溶阴沉的面色问道。 “你能不能给我找二十个丫头来?” “二十个?丫头?”云轻庐瞪起了眼睛,他没听错吧?新婚燕尔的北静王爷一张口要二十个丫头?这……他到底是禽兽还是人啊? “我要把我王妃身边的奴才都换掉!”水溶皱着眉头,“但不能用我府上的人,尤其是家生子不能要。找人牙子现买,我又不放心。” “你找我还不如找人牙子呢!我……我上哪儿给你弄这么多人去?”云轻庐从心中叹了口气,我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身边的随从男女老幼加起来没二十个人! “我不管!你想办法,总之给我办好这件事就成了!” “哎……你讲不讲理啊?” “我不讲理!你办不到,那你在西大街私开医馆的事情我可就给你捅出去了!”水溶酷酷的看了云轻庐一眼,一副我就不信你敢不从的神色。 “这——这我开医馆那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啊!我是个医者,你总不能让我见死不救吧?” “我不管,反正我只知道皇上曾经有旨意,说太医院的太医不能在外边私设医馆。” “那是皇上怕民间有什么病带到宫里……我……” “你不进宫吗?你不给皇上和太后诊脉吗?你不会把病带进宫里吗?”水溶不屑的看着云轻庐,好像是个耍赖皮的孩子。 “哎,我认识王爷多年,还第一次见王爷如此不讲理!”云轻庐无奈的笑,看来这个臭男人的脾气还真是叫那个柔弱的小王妃给治了! “不讲理?那好吧,你说,你要什么条件,只要你给我办好这件事,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水溶自信的看着云轻庐,这个好友他一向是吃的死死地,所以他才会把这件事交给他。 “什么条件都可以?”云轻庐轻笑,决定整一整这个狂妄的人。 “嗯,只要你提得出来。” “包括背信弃义?” “你云轻庐如果也敢去做背信弃义的事,我也不惜为朋友搭上一世清名!” “好!够朋友!”云轻庐一拍桌子,对着水溶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我的条件就是你的王妃呢?” “云!轻!庐!”水溶拍案而起,“你不怕死就尽管试试!我不介意教教你‘朋友之妻不可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水溶说完,大踏步出了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对水祥怒道:“给我送客,让他七日内把事情办好,不然把他的医馆给我一把火烧了!” “呃……是……”水祥忙打了个千儿送他的主子离开,然后无奈的看着房内怡然自得的云轻庐,陪笑道:“我说云大人,您干吗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火上浇油啊?您没看我们王爷今儿早上嘴角儿都起了水泡了吗?这两天王爷的火气大着呢!奴才先给您陪个不是,那件事儿您可快点儿去办啊!” “他嘴上起水泡了吗?”云轻庐对水祥前面的话好像没听到,反而对这句无关痛痒的话听得很清楚。 “哎呦!云爷,您是我大爷!事情紧急,您快去办吧!难不成您真让小的们把您的医馆给烧了啊?” “烧就烧呗,反正建医馆的银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家王爷,可是占着七成。”云轻庐淡淡一笑,起身离开北静王府的书房。急匆匆的去办水溶说的那件事,烧不烧医馆无所谓,但如果事情真的像水溶说的那样,小王妃在这王府里住着一点安全也隐私也没有的话,那可是不行的! 至于为什么不行,云轻庐说不清楚,他也不想说清楚,如果真的有人非要追问,云轻庐便会摇摇头说:她的病还没治好,就是我的病人!我照顾我的病人,天经地义啊。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世清名可真的保不住了,人家还以为我跟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江湖郎中没什么区别呢! 水溶离开书房之后,便去了议事厅,一进门便让人把水安叫来。 “王爷,奴才给您请安了。”水安应声而入,看着水溶来者不善的脸色,请了安之后便乖乖的站在地上,凭他多年的经验来说,这位主子此时是不能惹的,谁惹他谁就会万劫不复。 “找个人牙子来,把李姨娘房里的丫头都贱卖出去!” “啊?”李姨娘房里的丫头都?贱卖?水安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别的丫头倒也罢了,那个淑言,可是太妃说要给王爷做妾室填原来李姨娘的位子的呀,还说过了这几天就摆酒请客过明路呢,怎么这会儿要贱卖? “怎么?你没听明白?”水溶冷冷的问道。 “是,奴才听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叫人牙子来。” “告诉你女人,这会儿先把那个院子给我关起来,叫她带着人亲自去清理东西,一样东西也不能少,除了她们随身的衣服可以穿走!太妃去南安王府听戏了,此时若是错了半点,走漏了一点儿风声,我自有法子让治你!去吧。” “是,奴才领命。”水安忙打了个千儿急匆匆的出去,感觉这次可真的要出大事了,感情自己昨儿那三十鞭子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水安的办事效率果然不慢,不愧是北静王府的大总管。水溶坐在议事厅里吃茶,细想着昨日黛玉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心中的怒气慢慢散开的时候,水安已经带着三个人牙子进了议事厅的院门。 “回王爷,人牙子带来了,请王爷吩咐。” “嗯,把那些贱人都带过来。”水溶把手中的茶碗往高几上一放,刚刚平复的怒气又腾地一下子升上来,事实上,他很想把那些该死的奴才一个个儿活活打死,但想到自己新婚,这样做对黛玉的名声不好,而且打死这些狗东西还会脏了自家的门庭,于是还是选择把她们卖的远远地去做苦役,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因为淑言只是个丫头,还不算是妾室,黛玉还没给她张罗摆酒请客过名路的事情,所以她不用每天早晨去上房给新王妃请安,更不用去服侍太妃出门。她只要在她的院子里,安安心心的等着王爷来好好地伺候王爷就可以了。原本她还在想,这是老天爷眷顾她,活在李姨娘手下五六年,终于有一个翻身做主子的机会了。 可谁知她的美梦还没开始,便要破灭了,先是王妃嫁进了王府,把她的好事往后推了,再就是今天这一次致命的打击。 水安家的带着七八个有力气的嬷嬷急匆匆的赶到言谨院,一进门便叫人把院门关好,又把各处忙的闲的丫头都叫出来,在院子里站好。 水安家的打眼看了一遍,见里面没有淑言和另一个小丫头,于是问道:“淑言和小云去那里了?” “回大娘的话,淑言姐姐带着小云去陈姨娘那里去了,说是……找一个花样子。” “宁家的,你去找找。”水安娘子盯着这群丫头,一个个看了一遍,大家原不怎么怕水安家的,但今儿这架势又非同一般,当初就是李姨娘死了,也没让这位管家娘子如此紧张过,所以大家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害怕。 宁家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身强体壮,大脚,走路一阵风儿似的,她听水安家的一吩咐,立刻答应着出去找人。 宁家的去找人,水安家的便不言不语,只管立在院子里等人。小丫头们一个个儿便有些站不住了,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水安家的也不管,凭她们怎么猜测,只装作听不见。事实上,连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明白,做奴才的,只要听主子吩咐做事就好了,多余的既不能打听,也不能管。 一炷香的功夫,宁家的才拉着脸,同淑言和小云回到院子里,淑言一进院门便被这副景象给惊了一下,但到底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慌乱之后便镇静下来。 再想想说不定是什么好事落到自己头上也说不定,想到好事,她几乎都能猜得出,水安家的一开口就要说什么了,一定是太妃有话下来,说这个院子以后就是自己的了,这一干奴才也都要听自己吩咐,而且她还感受到大家叫自己淑姨娘的骄傲。于是淑言微笑着走到水安家的跟前笑道:“嫂子这是有主子什么话需要传吧?” “淑言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可不是主子有话要说,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到这里来兴师动众的。”水安娘子瞥了淑言一眼,心想你还人模狗样的在这里装半个主子呢!然后又看向宁嬷嬷,皱着眉头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哎呦,还说呢,刚才谁说淑言姑娘去了陈姨娘院子里?她分明就是去了秦姨娘的院子里,害的我白转了一个大圈!” “秦姨娘在禁足,按照规矩是不许人探视的。”水安家的平视淑言,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这我还不知道吗,我不过是去了陈姨娘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回来时突然想着前几日要跟秦姨娘讨个方子,治治我这爱忘事的毛病,所以就去了……”淑言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多了,所以声音小了下来,渐渐地没了下文。 “行了,你这些话也别跟我说了。主子有话,让这言谨院的人都收跟我去议事厅,主子有话说。宁家的带着四个嬷嬷留下,让账房的老吴派两个人过来清点这院子里的东西,回头若是跟账本上对不起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们,都跟我走吧。” “什么?你说什么?”淑言听水安家的说的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看来太妃真是把自己给忘了,或者叫正妃那个小狐狸精给气糊涂了,怎么一大早的不是来赏自己,不是来封自己做姨娘,而是要清点着院子里的东西呢? “什么什么?别磨蹭了,王爷已经久等了,王爷若是怪罪下来,索性连我们都有不是,哪里还有闲工夫跟你扯闲话?走!”水安家的亲自动手,上前推了淑言一把,带头先走,后面那十几个小丫头们跟着后面,被嬷嬷们赶着,一路出了言谨院往议事厅走去。 水安家的心思缜密,当然看见了院子外边假山石花草之后隐去的两个身影,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两个人一定是姨娘的人,秦氏的人是少不了的,一定还有陈氏的人,至于潘氏,她向来老实,好像个没心没肺的人,这种热闹估计不会掺和。 言谨院离议事厅不算近,这二十多口子人走了不算短的时间才到了。此时人牙子已经在院子里等候,见进来这么多标致水灵的姑娘们,三个人牙子都在心里打开了小算盘。 水溶也不问这些丫头婆子里有谁不守规矩,敢到主子房里打听是非,也不问有谁胆大妄为在背后议论主子和主母,也不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总之就一句话:“你们三个人说说,有谁能把这些人卖的远远地,永远回不到京城来的地方,有谁能保证半路上不会丢一个半个的跑回来,我就把这些人贱卖给谁,或者不用银子,直接领着人走就行!” 三个人牙子都瞪起了眼睛,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你们都听见王爷的话了没有?”水安见三个人牙子都只管发愣不知道回话,立刻不满的提醒了一句。 “听……听见了。” “是,我们听见了。” “都听见了。” 三个人牙子忙躬身行礼,其中一个又问:“王爷的话当真?” “混账,我们王爷何时说话不当真过?你们只管老老实实回话!”水安忙低声呵斥道。(未完待续) 林王妃抛砖引玉 北静王府的确很大,若是单凭脚步走,从正门走到后门,只怕要走半天,这偌大的府邸,只房子就有五千余间。但是主子一句话,却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阖府上下都会知道,这便是流言的速度。 就像今日,这边水溶在议事厅要处置言谨院里的丫头婆子们,云归堂里正在跟着先生读书的三个姑娘却已经得到了消息。 府上三个姑娘虽然年纪都还小,但因为历来的规矩,姑娘们不能跟着姨娘过活,尽管她们庶出,但也是正经的主子,所以太妃把三个姑娘都安排在凝瑞轩后面的一处院落里,那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三个姑娘带着各自的奶妈,丫头,教引嬷嬷住在那里倒也宽敞,平时读书就在花园子里的云归堂,进出方便,也省了很多道路。 大姑娘婧琪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反正淑言那个狐媚子也总不听自己的话,而她的手里也正好攥着自己的一点把柄,如果能卖出去,最好,也好一个人跟自己的姨娘争宠。 三姑娘还小,只是惊讶的说了一句:整个言谨院的人都要卖出去吗?那芽儿姐姐岂不是也要卖出去了? 芽儿是谁?婧琪懒得管,但婧玥却皱起了眉头。 沉思良久,她终于站起身来,跟先生福了一福,说自己有事,要回房一趟。 这教书先生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王爷家的姑娘,就算是庶出的,那将来也是贵主儿,宫里三年一选,不定哪天这姑娘选入后宫,那就是皇上的新宠,所以这姑娘可是不敢得罪的。 婧琪见婧玥要走,便冷笑道:“你不是瞧不上淑言吗?这会儿让父王卖了她岂不更好?又着什么急?” “这是言谨院的事,大姐姐如今不当家,还管不着吧?”婧玥说完便转身离开,也不回房,带着丫头婆子们直奔静雅堂找黛玉去了。 黛玉正在东暖阁里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账本,账本分明是有问题的,这个不用看黛玉也早就料到,如果这么大的府邸,几百口子人在一起,账目上没有出入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黛玉却想不到,这里面的出入也太多了些。 很多银子的去向都是不明的,有的甚至只有支取的字样,根本没有支取人和用途。想来水溶是个从不为银钱上的事情操心的,而太妃也是皇室公主出身,根本不在乎这银钱之事。 如今黛玉翻的,也不过是内宅数本账册里的一本而已,殊不知北静王府庞大的收支里面,这中疏漏还会有多少? 黛玉叹了口气,把账册放到一边,接过晴雯递过来的茶水,想喝又不愿喝,只放在唇边闻了闻,又还给她。 “主子,这茶不合口味?” “不是,是我心中烦闷。” “主子烦闷,不如出去走走,我听莲籽说着王府后面有个大花园子,虽然比不上原来的大观园,想来也是不错的。不如奴婢陪主子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老闷在这屋子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了。”晴雯把茶放到一边,扶着黛玉从暖炕上起身。 “如今二月中了,杏花差不多该落了。” “杏花落了,不还有别的花儿吗?桃花,杜鹃花,木槿花,丁香花……多了去了,姑娘何必单单为了杏花发愁?”晴雯在黛玉背后笑道。 “你这丫头,倒是想得开!” “我……”晴雯正好再说些什么逗黛玉开心,却听见外边小丫头说道:“二姑娘来了。” “母妃在吗?”婧玥进门来,对着外间厅里的秋茉问道。 “二姑娘安,王妃在东暖阁。”秋茉说着,带着婧玥来到东暖阁,对黛玉福了一福,“王妃,二姑娘来了。” “婧玥来了?怎么没跟你姐姐和妹妹一起?”黛玉见婧玥一个人前来,有些诧异。 “母妃,女儿有事求母妃做主。”婧玥见着黛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儿。 “怎么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你们还不快把二姑娘扶起来!”黛玉见婧玥这般,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母妃,让女儿跪着说吧,女儿知道母妃刚来不久,心里正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烦恼,女儿不孝,不该来给母妃添乱。可是这件事情关乎婧玥的姨娘……婧玥的姨娘她的冤情,而那个坏人就要被父王打发走了,所以女儿着急,若再不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婧玥一边说一边流泪,急急切切磕磕巴巴的说了这几句话,虽然没什么章法,但黛玉似乎也能听明白其中的缘由。 “你父王打发谁走了?”黛玉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这个仅仅七岁的女孩儿,或许是因为失去母爱的缘故,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坚强,甚至让黛玉恍惚觉得,又看到了当初失去母亲的自己。 “淑言!父王要把言谨院所有的丫头婆子都贱卖到乡下去,听说是越远越好,永远不能回来的地方那个。” 黛玉蹲下身子,握住婧玥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嗯,我明白了,你不比多说了。婧玥是好孩子,你姨娘没有白养你。你说你姨娘是冤死的,但你一个小孩子家,说这些没根据的话是不行的。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至于你说的坏人,我先替你扣下,然后暗中查问,让王爷给你姨娘雪冤,为你平复仇恨,如何?” “婧玥谢母妃,婧玥!”婧玥忙趴在地上给黛玉磕头。黛玉急忙拉住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看看窗外摇摇头,婧玥便立刻止住了哭声。 黛玉长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婧玥,大声喝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听来这些糊涂话!你父王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教吗?还不快回去读书?” 婧玥一愣,似乎立刻明白了黛玉的意思,于是她开口嚷道:“母妃听我说!母妃听我说!” “秋茉,服侍二姑娘回房!三日内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也不许有人去看她,安排四个嬷嬷好好看管,把跟二姑娘的丫头每人割三个月的银米,奶娘打十五板子,割三个月的银米!”黛玉依然严声厉喝,把屋里的丫头们也都吓了一跳。 可黛玉盛怒之下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违背她的意思,秋茉只得上前拉起婧玥,轻声劝了一句:“二姑娘听话,奴婢服侍您回房!” “母妃!母妃你听我说!”婧玥依然吵闹着,被秋茉和一个婆子带出静雅堂。 而黛玉则一直背对着众人,谁也没看见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紫鹃走过来,把帕子递给黛玉,轻声劝道:“您又何必为这些伤心呢?” “嗯,算了,还有事要做,婧玥这么小,已经这么懂事了。真是难得,以后你帮我多照看她一些,你知道我这人,是不善于照看人的,而你,又从来都很稳妥。” “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就是。”紫鹃忙点头答应。 “好了,走吧,咱们去议事厅。”黛玉擦干眼泪,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妆,方带着紫鹃和晴雯去议事厅找水溶说话,留了莲籽照看屋子。 黛玉到了议事厅后门的时候,水溶刚刚问三个人牙子哪个能达到他的要求,把人给弄得远远地,再也不会回京来给他添乱。 人牙子跪在地上,一个个都在暗暗惊讶,又在想着自己如何说才能把这好事落在自己头上,便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后门进来。 水溶回头,见是黛玉带着两个丫头进门,立刻换了一副神色,对着黛玉温和的说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歇息吗?药吃了没有?” “谢王爷关心,妾身早就吃了药,正要歇息,便听见外边乱哄哄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黛玉对着水溶微微一笑,轻轻福了一福。 封建社会,妻子对着丈夫轻轻福身子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偏偏水溶看着黛玉福身,便有些坐不住,忙伸手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小声笑道:“跟我哪儿那么客气,快坐下吧。” “嗯,不知王爷这是传唤的那处的管事?我昨儿怎么没见?”黛玉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轻声问道。 “这不是咱们府上的管事,这是外边叫进来的人牙子,正好你也认识认识,以后如果需要买卖奴才,便把他们叫进来就是了。” “怎么,咱们王府也要卖人吗?”黛玉故作惊诧的样子,看着水溶。 “这些奴才们不听话,不好使换,就卖出去,再挑好的进来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觉得可有不妥?”水溶的印象里,黛玉从来不是多事之人,今日她能到这里来,必然有一番缘故。 “原是这样,王爷想必是被这些奴才们气糊涂了,王爷生气,是妾身的过错,王爷给妾身一个机会,不如这事让妾身处置,如何?” “玉儿,你……”黛玉这几句话,听在水溶心里那真是如沐春风啊!他终于找到了那种有生以来最快意最幸福的感觉,此刻他还能多说什么,自然是一百个答应,一万个点头。 “水总管,让这三位先到厢房奉茶。” 水安忙答应着,走到三个人牙子跟前,俯身说道:“三位,请跟我来吧。” 三个人牙子原来还打算如何大捞一笔,可顷刻间来了一个小小的妇人,原来看暗暗的称赞今儿真是有福气,不但赚了银子,还看到了绝世的美人,谁知这美人一张口,便把发狠的王爷给拦下了,不打发这些奴才,那他们三个还留着干嘛?难道是图了北静王府的一口茶喝? 不过不满意归不满意,可众人还是不敢大意,其中一个富裕些的长相很精明的一个人,站起来后又对着上面打了个千儿,陪笑道:“王爷,请恕小人直言,若是贵府上不打算卖人,那小的们也不便打扰了。” “水总管?”黛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此人太过精明,真是有些不知深浅了。 水安是奴才中的高手,主子咳嗽一声他就能领会其中的一丝,何况黛玉如此明显的眼神?于是水安上前拉着那人笑道:“别废话了,王妃的话是闹着玩的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这会儿不会买人呢?这买人不必卖人更好?” “是,是是是!”三个人牙子满脸陪笑,又给水溶和黛玉作了个揖,转身下去。 “水家嫂子呢?”黛玉一边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往门口瞥了一眼。 “奴才在。”水安家的早就等在门口了,单等王妃开口,她便立刻进来听命。 “外边这些人,你筛选一下,那些粗笨不堪用的,就让人牙子领去吧,只把原来近身服侍李姨娘的人都给我留下来,也不用回言谨院了,给她们找一处空房子让她们住下,什么事也不用她们做,一日三餐不能少,但有一样,不许府上任何一个人跟她们讲任何一句话。若是错我半点儿,你要仔细了!” 黛玉一番话说的够明白了,水安家的也不是粗笨之人,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满口答应着转身出去。 这府上内宅的女仆原本都是水安家的管着,这会儿连花名册也不用翻,三下五除二便把这二十多个人分成两组。为了严谨些,她又重新检查过三遍,确认无误了,才把一组十四个人交给水安,让人牙子带走,剩下的三个丫头,四个婆子和淑言一共八个人都留下来。 黛玉看着水安家的做事十分的利索,也暗暗地点头,看来北静王府上也养着一些能干的人。 水安家的再次进来回话,说已经安排了王府西北角上一处闲置的院子,安置这八个人,并排六个婆子轮流看守,婆子都从王爷新婚时刚城外的庄子上挑上来的,决不让她们跟府中的任何人有沾染。 黛玉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你比你们当家的明白多了。需要什么东西,你只管列个单子来,给我看了就去支银子置办,只是这件事情万千要紧,你可不许给我四处张扬。” 水安家的脸上一红,急忙跪下,磕了个头,谢了黛玉的褒奖,又连声答应着下去做事。 水溶听黛玉如此处置,心中一动,暗想玉儿这般做,是不是另有深意?只是她为何卖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却把李氏当初的近身丫头婆子都流下了呢? 众人退去,黛玉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她知道,水溶一定有话问她。 “玉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王爷果然英明。”黛玉看了一眼紫鹃,紫鹃便和晴雯带着屋子里的小丫头们都下去了。黛玉方起身走进议事厅的西里间,待水溶也跟进来方轻声说道:“刚才玥儿来找过我了。” “玥儿?她找你做什么?” 黛玉看着水溶的眼睛,把婧玥的话一丝不差的说了一遍,然后安静的等着水溶的回答。 “玥儿的姨娘是去年才没的,不过玥儿才几岁,她一个孩子家,如何知道这样的事情?”水溶的心有些慌,若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这个淑言岂不是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在府上五六年的时间,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又是为了什么把李氏害死?一时间水溶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原来自己多年来不愿管的内宅,总觉得有母妃管着不用自己操心,想不到竟然乱套到了这种谋害人命的地步! “玥儿年纪小,或许说话有些过激,但妾身想,能让一个小孩子鼓起这样的勇气来我面前说那些话,一定不仅仅是因为冲动。而且你们都说淑言照顾玥儿很放心,因为淑言是玥儿姨娘的贴身丫头,可为什么玥儿跟她一点都不亲?甚至很讨厌她?”黛玉看着水溶,她知道要他相信他身边的女人如此可怕有些难,但是一想到婧玥那一种看着自己,迷茫却又信任,痛苦无边的目光,黛玉便总觉得要对得起这个孩子的一份信任。 “玉儿,你言之有理。”水溶慢慢的点头,他也觉得,让淑言照顾婧玥,这似乎只是太妃的一厢情愿,至于太妃的话,十有八九都是某些人挑唆出来的,太妃这几年上了年纪,脾气越发的古怪,总是爱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想到了太妃,水溶又想起了早晨的一幕,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王爷有事,妾身先告退了。”黛玉见水溶苦笑,不知因何,于是便起身要走。 “玉儿,你哪里去?为夫和你一道回房用饭。”水溶说着,刚要拉着黛玉的手出门,却见水祥从外边进来,见了水溶回道:“回王爷王妃,荣国府宝二爷和琏二奶奶到访。” “哟!怎么他们两个人一起来了?”水溶一愣,看了看身边的黛玉,毕竟这是黛玉的亲戚,要看她怎么安排,不过宝玉的到来,却让水溶的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因为此时的他仍然以为,宝黛二人情愫未了,各自心中依然牵挂着彼此,恐怕这样的事情,是个男人都会介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请琏二奶奶到后院上房说话,宝二爷嘛,自然是王爷自书房相见。”黛玉看了看水溶,淡淡的说道。 “如此甚好。”水溶点头,他也不希望宝玉和黛玉再次相见,于是对水祥说:“按王妃说的办,请二公子在外书房稍后。我换件衣服就来。”(未完待续) 夜凉如水心难静 凤姐儿和宝玉来北静王府做客,是贾府众人合计了这几日的结果。 黛玉回门直接去了城外的水仙庵,贾府众人再愚钝,也要细细的思量一番了。 水溶吩咐完话,同黛玉一起回房换过衣服,二人一个去外书房,一个去了静韵堂的正厅。 凤姐儿随着两个引路丫头缓缓而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北静王府的格局气度,暗暗赞叹不愧是世族大家,皇亲国戚,这种气势不是一般人家可比。黛玉比凤姐儿先到一步,坐在静韵堂的正厅里看着凤姐儿穿一身杏红色宫装衣裙,浓妆艳抹,一脸的喜庆之色。便款款起身,开口笑道:“几日不见,凤姐姐的气色好了许多。” “妾身给王妃请安。”凤姐儿笑吟吟的对着黛玉徐徐跪下,按照国礼给黛玉磕头。 “快扶凤姐姐起身。”黛玉等凤姐儿拜完,挥了挥手,边上的紫鹃便上前去把凤姐儿搀起来,又笑着跟凤姐儿福了一福,“奴婢见过二奶奶。” “哟!紫鹃丫头!几日不见,我都不敢认了。真真这王府的水土养人,瞧着王妃的气色越发红润起来。”凤姐儿拉着紫鹃的手,含笑说道。 “凤姐姐请坐。”黛玉只是微笑着,端庄的坐在上位上,说着客套话。 凤姐儿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丫头们奉上香茶,紫鹃便站在黛玉身后。 “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吧?”凤姐儿抿了口茶,殷切的问道。 “还算习惯,换一个新的环境,总要学着适应几天。”黛玉依然微笑,脸上波澜不惊。 “是啊,如今王妃再不是闺中小女儿家了,这偌大的王府,你可是当家主母了,怎么样?累不累?”凤姐儿看黛玉虽然容貌未变,但却比原来稳重了许多,不似那边爱哭爱笑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黛玉心中亦有感慨,但她此时想的更多的是那日潇湘馆里,临上花轿时大家的调笑。不管有些人耍了什么手段,今日的凤姐儿见了自己,的确要按国礼参拜磕头了。只是不知,那阴暗的谋算中,她又占了什么角色? “瞧姐姐说的,妹妹虽然嫁入王府做了正妃,但这府上的事情向来都是太妃做主,妹妹我此时连家中的奴才都认不过来,哪里还能当什么家呢?” “这个不用急,王妃是明白人呢,又读了那么多书在肚子里,想必王府里这些事儿也不够你一个手指头弹的。” “姐姐真会说笑。”黛玉莞尔,这些话原是荣国府的奴才们恭维凤姐儿的话,如今却被她说出来恭维自己。 “哎!王妃嫁过来这几日,老太太天天念叨呢,真真像是挖了她的心肝儿似的。这不,昨晚上说什么也要我跟宝兄弟来看看王妃,还要我回去之后,把王妃的神情气色一一跟她老人家说的仔仔细细的,不可错了一分一毫。” “是我不好,累老太太挂念了。”黛玉轻笑,转头看了一眼紫鹃,紫鹃便转身退下,黛玉又笑道:“昨儿太妃还听说宝二爷和宝姐姐的婚事呢,问起我来,我又偏偏忘了日子。” “四月二十四,这正好是宝玉的生日不是?” “啊,原来如此。” “不知王妃有没有空儿,老太太可是盼着能见见王妃呢。”凤姐儿察言观色,小声说道。 “怎么会没空儿,太妃还说要去讨杯喜酒喝呢,如今还有两个多月,府上也该忙起来了吧?难得凤姐姐在这个时候来看我。” “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王妃却在宝玉前面呢,老太太日日念叨,凭什么事,也要放在一边儿了。”凤姐儿笑语连连,一味的奉承。 黛玉也只得以一些客套话跟她周旋,这二人说来说去,总没离开老太太和宝玉的婚事。 时尽午时,水溶留了宝玉用饭,叫人传进话来,说后面花园子里的樱花开的正好,就请宝二爷和琏二奶奶到园子里吃酒赏花,用了饭再走。 水溶留饭,黛玉只好让人去准备,太妃不在家,黛玉也少了那分拘谨,两桌酒席,分别在北静王府后花园的水榭里,水榭分内外两间,内间四周的窗扇上糊着银红色的轻纱,既遮挡了视线,门口处用汉白玉屏风隔开,又能相互交谈,省的用屏风相隔,倒也方便。 水溶的兴致很好,拉着宝玉说了很多话,二人频频举杯,酒到酣时,水溶转头瞥向内间,心中甜蜜和酸涩相互交织,不由得更加惆怅起来。 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 人在玉楼中,楼高四面风。 柳烟丝一把,暝色笼鸳瓦。 休近小阑干,夕阳无限山。 宝玉原想着今日来北静王府,能够再见一见黛玉的面,谁知规矩礼仪使然,最亲近也要隔着这倒屏风,偶尔能听见里面黛玉的说话声,却不似原来那边娇痴软甜,隐隐中已经多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仪和客套,心中已经十分落寞,此时听水溶轻吟此曲,便忍不住掉下泪来。 水溶见宝玉落泪,更加确信他与黛玉情思未了,想着黛玉这几日三番五次的拒绝自己,定然也是因为记挂着宝玉的缘故,只是自己对黛玉一腔痴情,且她已经嫁给自己做了正妃,这段情缘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宝玉虽然记挂着黛玉,但也不至于太过失仪,因见水溶阴沉着脸,忙陪笑道:“王爷新婚燕尔,何故有这样的惆怅之情?” “啊,没什么,偶感而发,想这绚烂的樱花,过不了几天便要零落成泥,心中实在是惆怅万分。”水溶淡笑,只得举杯喝酒,以掩饰自己不经意流露的内心。 宝玉自然是兴致未尽,只是凤姐儿知道,这北静王府不是久留的地方,宝玉和黛玉小时候的心思到现在也没个了结,万一宝玉酒后失态,那可不是小罪过,于是忙跟自己带来的丫头丰儿说了两句,丰儿便绕过屏风,转到外边来,在宝玉跟前小声说道:“二爷,二奶奶说咱们该回去了。” “嗯,天色不早,我们是该回去了。今日多谢王爷盛情招待,多有打扰了。” “宝玉,你我原就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以后若有空闲,尽管来找我,咱们还跟原来那样,饮酒赋诗,如何?”水溶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一遍遍的问黛玉:“玉儿,如果你真的还记挂着你的宝哥哥吗?今日见到他,你心中有何感想?” “多谢王爷垂爱,宝玉告辞。” 里面凤姐儿也辞了黛玉出来,凤姐儿来访,自然是带了几样礼物的,黛玉早就安排紫鹃出去,查看了凤姐儿带来的东西,又准备了回礼,并给贾母另备了几样东西,托凤姐儿带回去,给贾母问安。 刚送走了凤姐儿和宝玉,太妃也从南安王府吃酒听戏回来了,不过太妃这一天过的也并不自在,稍不留神便想起一大清早自己跑到儿子媳妇房里发火的事情,便忍不住老脸通红,所以南安太妃和柔嘉郡主这一天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根本都不记得了,她只是一直在想,这次回府之后,见了儿媳可怎么说呢? 天下最糗的事情莫过于此。 所以,太妃回府之后,见了黛玉第一句话便是:“媳妇一个人在家操劳了一天,早些回房歇息吧,晚饭就不用来伺候了。”之后,便看都不敢看黛玉一眼,匆忙回房。 黛玉无奈的笑笑,心想这一下够太妃十天半月不找自己麻烦的了。 水溶见自己的母妃如此模样,心中也觉得好笑,但又不好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母子之间还少几分尴尬,于是水溶便吩咐黛玉自回房歇息,他一个人送太妃回房,顺便说一下淑言那一干奴才的事情。 黛玉自回静雅堂,丫头们服侍着换下大衣裳,只穿着家常蚕丝薄袄百褶长裙,坐在东暖阁的暖炕上,一边吃茶,一边看上午没看完的账册。 因有客人来访,中午黛玉也没歇中觉,紫鹃便在一边劝道:“主子,不如略躺躺吧,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不用了,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了,你去瞧瞧,叫她们给我弄两样清爽的东西来,不许放香油,只要酸酸甜甜的,清淡可口的。那碧粳米的粥不要放杏仁了,早起我吃着,这杏仁不好。” “知道了,酸酸甜甜的不如奴婢在小厨房做,咱们还有自己带来的银耳,奴婢用温水泡了一日了,待会儿用开水烫了,只放上一点盐花,再放白醋和白糖,加少许麻油一拌,主子觉得可好?” “嗯,就是这样。”黛玉点头。 “云太医说了,主子不能光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这肉是不能少的,既然主子嫌大厨房做的菜油腻,不如奴婢跟您扮一个鸡丝吧,这是奴婢刚跟秋茉学来的,据说这道菜清爽可口,又可以让主子吃点肉。” “也罢,凭你去安排吧。”黛玉抬起头来,看着紫鹃盯了半晌,又笑道:“这几日你越发在这些吃食上动了心思。” “是,原来主子在那边的时候,见了饭就发愁,这几日奴婢看主子的胃口好了很多,所以才要变着法的给主子弄点可口的饭菜,如此这般,主子的病根儿才好的快些。”紫鹃笑着说完,便福了一福转身下去。 “瞧这丫头兴头的,主子多吃几口饭,倒成了她的功劳。”晴雯端着茶进来,笑着啐了紫鹃一口。 “你今儿闷了一天吧?”黛玉放下账本,接过晴雯的茶,“见到他了吗?” 晴雯的脸色一白,知道黛玉是在问自己见到宝玉了没有,于是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见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你果然这样想?”黛玉看着晴雯的脸,因爱成痴,因痴成恨的晴雯,此时的心情又如何能够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晴雯这样一个高傲的丫头怎么会不惜身体补那件雀金裘? 如果不是因为痴心,她又缘何凭着最后一口气,还在对着天叫着“宝玉”二字? 如果不是因为怨恨,死里逃生,再世为人的晴雯,今日又如何会在后花园中樱花从后,呆呆的看着宝玉落寞的背影? 黛玉的旧情早就归于灰烬,因为黛玉在抄检大观园那夜起,便知道自己跟宝玉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不去计较那十几万两银子的家产,自己跟他也不会走到一起,所以黛玉的情在那一天便断了。 更何况如今她已经是水溶的妻子,洞房花烛的亲密和疼痛至今历历在目,所以黛玉的心中,宝玉不过是一个不亲不疏的表兄而已,不再是少年时那个可以随意拉过来打打骂骂,哭哭笑笑的朋友。 黛玉和晴雯,此时一个淡然,一个怨恨,默然相对,连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都没有发觉。 “哟,晴雯这死蹄子在呢?怎么这屋里都黑了也不掌灯?”紫鹃从外边进来,看见黛玉和晴雯一个坐着一个立着,两个人都傻傻的发愣。 “哪里就黑了?你这么贸然闯进来,倒把主子给吓着了。”晴雯忙转身,拿了黛玉喝了一半却冰冷的茶出去。 “太妃那边传饭了吗?”黛玉抬脚下炕,才觉得坐的时间久了,腿都有些酸麻。 “还没呢,只怕也快了。主子不用去伺候,倒不用记挂这些。” “恩,不过却不好当真不闻不问,把你刚才说的那个拌鸡丝多做一份,再另做几个像样的菜,给太妃送过去吧,算是我的孝敬了。” “是,奴婢知道了。”紫鹃点头,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紫鹃挑了四样菜,一个凉拌鸡丝,一个扬州狮子头,一个红枣银耳羹,一叠自己亲手做的咸蛋黄点心。这四样紫鹃问过秋茉了,一是太妃喜欢着几个口味,二来北静王府的淮扬菜厨子今儿请假出去了,所以太妃的饭菜应该没这几道。 果不其然,太妃吃饭时看见紫鹃和莲籽二人带着黛玉孝敬的饭菜进来,脸上的笑容便深了几分,当饭盒打开,太妃看清楚这几样菜的时候,便对边上的儿子连声夸奖,说王妃真是有心,知道老身的口味儿,今儿正想吃这个呢,偏偏今晚的分例菜都没有。 “今儿淮扬大厨有事,请了两天假,其他厨子做这个做不出正经味道,所以他们干脆都做自己拿手的。幸好王妃那里准备了,不然今儿的晚饭真是委屈了母妃。”水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着实提点着太妃夸奖了一番黛玉。 太妃更加开心,又叫梅香把桌子上的两样菜端下来,交给黛玉送去,又单指着其中一个柠檬蜜汁浸海蜇对水溶说:“你也去吧,陪着你媳妇用饭去吧,告诉她,这个菜是她们年轻女子常用的,看她喜欢不喜欢,若是合了口味,让厨房常给她做。” 水溶忙起身答应,替黛玉谢了母妃的赏,便告退出来,一路上心花怒放,往静雅堂而去。 不管水溶的心中,黛玉是不是对他钟情,但他见到黛玉的时候,却总是神采飞扬的,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再是烦恼,天下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自己的妻子相对相依一般。 黛玉没想到水溶会在开饭的时候被太妃赶了出来,而自己这里又没预备他的饭,便只好对紫鹃说:“叫他们把王爷的饭传到这里来。” “唔……玉儿,怎么你没预备为夫的饭菜吗?还要为夫吃那些分例菜?” “王爷莫怪,妾身这里原不用那些分例菜,所以都是一些吃粥用的小菜,只怕不合王爷的胃口。”黛玉心道,你那么能吃,我这点儿菜还不够你塞牙缝儿的呢。 “罢了,今天中午吃酒吃到那么晚,为夫这会儿也不饿,只跟着王妃吃点粥吧。”水溶暗笑。 紫鹃和秋茉等人知道王爷和王妃不过是在说笑话,于是造就叫人把水溶的分例菜传了来,等这些鸡鸭鱼肉一样样端上饭桌时,水溶还在嘴硬:“不是说不用这些了吗?怎么又传来?” “你不用,可以留下给丫头们用,她们的分例菜却没这么丰盛,不传了来,倒是便宜了那些人。”黛玉冷眼看了一眼水溶,故意把话说得刻薄些。 “得了,王妃当家,自然是王妃说了算。”水溶笑笑,在黛玉面前坐下,然后抻着脖子到黛玉耳边,小声说道:“如今北静王府是悍妇当家了!” “你……”黛玉气极,立刻瞪起了眼睛。 水溶哈哈一笑,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点凉拌银耳给黛玉,“吃饭吃饭,恩!这个不错,酸酸的甜甜的,玉儿多吃一点。” 又是忐忑不安的一顿饭,黛玉勉强吃了一碗粥,为了不让水溶劝她再吃,黛玉故意吃的很慢,慢慢腾腾的吃完粥,正好也是水溶放下筷子的时候。 夫妇二人很默契的放下碗筷,水溶看着黛玉笑道:“玉儿果然更懂事了,知道夫唱妇随,为夫一放筷子,为什么你也不吃了?” “妾身饱了。”黛玉躲开水溶热切的目光,仿佛躲避着一条饿狼,“妾身还要看一会儿账册,就不陪王爷说笑了。” “何必这么辛苦?饭后久坐,对身子也不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如何?”水溶转身下了炕,两步走到黛玉身边,拉起了她的手臂,不待她有任何反应,便拉着她出了房门。 “天晚了,王爷还要去哪里散步?” “趁着这半弦月色,咱们随意走走。” “王妃,夜凉,披上斗篷吧。”紫鹃拿着斗篷从后面赶来,赶在院门口替黛玉披上。 “嗯,好丫头,比本王还细心。”水溶看了紫鹃一眼,微微笑道。 “奴婢不敢当,只是王妃还要用药,奴婢恳请王爷不要回来太晚。” “知道了,你去吧。”黛玉笑笑,这个紫鹃,平时看着挺软弱的一个丫头,却在关键时刻比晴雯还硬气,倒像是一点儿也不怕水溶。 水溶和黛玉二人遣退了身边的丫头,一个下人不带出了静雅堂,便往后拐去。 “王爷,我们去哪儿?”水溶故意放慢了脚步,为了黛玉能跟自己保持并肩而行,但黛玉还是能感觉出来,水溶并不是出来散散步而已。 “我们去看看玥儿。”水溶轻声说道,“这孩子今晚没去太妃那里。” “是妾身吩咐下人这样做的,玥儿已经打草惊蛇,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黛玉轻叹一声,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跟水溶说,不知他会不会责怪自己这个母妃太过冷酷。 “我自然明白玉儿的心,只是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应该尽早弄清楚,把那些贱人打发出去,也好杀鸡骇猴,让剩下的人收敛一些。都是我平时懒散,府中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累玉儿受委屈不说,还要提心吊胆。”水溶想起刚才吃饭时,太妃给黛玉的两个菜黛玉一点都没动,就连自己给黛玉夹那道柠檬蜜汁浸海蜇,紫鹃都在边上说,王妃从小儿不吃海蜇,吃了海蜇,王妃总会咳嗽。 黛玉和她的丫头,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水溶的心中又岂会好受? “王爷何须这样自责?黛玉没什么的。” “……”水溶无语,看来想让黛玉说‘夫妻一体’之类的话,只是一个奢望而已了。 婧玥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让黛玉以婧玥病了为由,安置在静雅堂后面的一个小院里,黛玉防的是大姑娘婧琪,自然不会让婧玥回房。 水溶和黛玉来的时候,婧玥一个人坐在床上愣神。一个八岁的孩子,蜷缩在窗子跟前的矮炕上,面前一桌子饭菜一点都没动,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陪伴,这种情景让黛玉的心又软了一层。 其实婧玥对于自己姨娘的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李氏是病了三个多月才去世的,当时也请了大夫诊治,虽说那段时间水溶不在家,但她毕竟是王府的姨娘,来诊治的太医也是太医院里有名的太医。婧玥一个孩子,哪里能说清楚这些事情? 水溶和黛玉坐在屋子里,听婧玥哭哭啼啼说了半天,不过都是当初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之后,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但黛玉却听出了两点,一个是当初和淑言一起伺候李氏的,另一个丫头在李氏去世之后,便被卖出了北静王府。还有一点,就是当初给李氏诊脉的太医,姓鲍。 从婧玥的小院里出来的时候,半弦月已经爬上了头顶。黛玉长出一口气,看看身边的水溶,轻声问道:“婧玥的话,你怎么想?” “虽然婧玥说的很明白,是那个贱人妒忌李氏才下了毒手,但她不过是个丫头,下毒的事情她一个人做不来,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会暗中调查清楚,给玥儿一个交代。”水溶抬手把黛玉揽进怀里,看看半空中的弯月,“夜深了,你还要吃药呢,我们快回去吧。”(未完待续) 鸳鸯枕畔私语浓 紫鹃等丫头们服侍黛玉吃了药,水溶也换了衣裳,丫头们都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黛玉看看身边一身雪白宫绸睡衣的水溶,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慢慢的坐到一边的榻上。 “玉儿,你该不会又让为夫跟你分床睡吧?”水溶走到黛玉身边,挨着她从她身后坐下。 “是妾身太过放肆……只是……”黛玉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十分不妥,今天早晨若不是水溶刚好和自己在一张床上,那太妃闯进来,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只是初夜的紧张让她依然放不开,那种恐惧和疼痛,让她想都不敢想。 “没有只是了,王妃,咱们就寝吧。”水溶见黛玉又羞红了脸,不由得心神激荡,一伸手,把黛玉抱起来,转身上了早就铺好锦被的大床。 “王爷,妾身想到一件事。”黛玉被水溶拥在怀里,大脑飞速旋转,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找一件事情把水溶的注意力引开,不然一会儿等他开始那个之后,自己是没办法阻止的。 “什么事?玉儿,这会儿天大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太累了,要好好地休息才行。”水溶看黛玉紧张的样子,更加心疼。 “妾身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也有个姓鲍的太医给我诊过脉,那天云太医说我的病原本没什么,是因为用药不对病理所以病情也变得复杂了。今儿听婧玥说起这个鲍太医,一下子便想起了这些。” 水溶听黛玉此言,便立刻愣住。鲍太医!这个人陌生的很,不知为何他会进王府来给人诊脉?既然他也曾经给黛玉诊过脉,那么一定要去查一下此人的底细。 “王爷,李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黛玉看水溶听到鲍太医这个人之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自然以为水溶是因为李姨娘的事情而不高兴,看到水溶这副模样,黛玉的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楚。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现在的那几个妾室都没什么感觉,却偏偏在今晚听了婧玥的话之后对这个李氏有了几分好奇。 “她?她是这府上的丫头,从十四岁上服侍我,也算是个细心人。”水溶看着黛玉眼睛中的一抹酸意,心底一笑,暗想原来这丫头还是在乎自己的。 “如此,在王爷的心目中,她自然与众不同吧?”黛玉此话一出,自己也有些后悔,这是做什么呢?自己堂堂一个正妃,竟然跟一个死去的妾室去计较这些?只是话一出口,在说什么也是徒劳,于是黛玉转过身去,躲避着水溶的目光。 “与众不同?自然是有的。”水溶看黛玉转身,眼底的笑意更浓,看来他的玉儿果然是吃醋了。 水溶一口承认,无疑是给黛玉的酸味上再加一勺子醋,只是黛玉此时自然也明白,自己是北静王妃,不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妻子,跟父亲和母亲二人不同,不能有妒忌之心。即便是心中不高兴,这些事情也要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可是黛玉一想到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的样子,心中的酸楚就像是海边的浪花一般,一下一下拍击着心房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的眼睛都有些涩涩的感觉。 水溶原是想着自己这句话会激起黛玉的一番声讨的,他甚至再猜测黛玉会怎么斥责自己呢?是好色?还是滥情?可是他等着等着,却等来了轻声的抽泣之声,于是慌忙俯身前去,摇着黛玉的肩膀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妾身……妾身想起了已故的父母,所以……”想起了世上原本是可以有一种感情叫做相濡以沫的,只是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奢求……后面的话黛玉咽在心中,无法说出来让水溶听到。 “好了玉儿,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伤心。不哭了,我们早些睡吧。”水溶把黛玉拥进怀里,拿过枕边的帕子,把她眼角的泪痕擦干。 “嗯,王爷也早些睡吧。”黛玉被温热的怀抱包围着,心中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虽然这个男人曾经左拥右抱,但毕竟自从成婚之后,他对自己一直很好,就算是自己一再使小性子,可他却总是尽他最大的限度纵容着自己,黛玉年纪虽然小,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还能分辨一二。 水溶轻声答应着,看着黛玉闭上眼睛,他也合上双眼。 春夜寂静,窗外有风轻声呢喃,仿佛情人久别重逢的私语之声。 屋里鸳帐中的两个人,相依相偎着,谁也无法安静的入睡。黛玉终于憋不住了,抬手轻轻地推开水溶搂着自己的胳膊,转过身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玉儿,你还没睡着?”水溶听见黛玉轻叹,也翻身平躺,睁开眼睛看着帐子顶。 “王爷也没睡吗?”黛玉无奈的笑笑,原来他也一直在装睡。 “玉儿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妾身在听外边的风声。” “玉儿在嫁到王府之前,也喜欢听这样的风声吗?” “潇湘馆的风声要比王府的大一些,因为那里种满了竹子。无风的时候,竹叶都会细细作响,若是有风,便好像有人在风中呜咽一般。” “玉儿这些年过的很苦吧?” “无所谓苦不苦,不过都是活着罢了,看天下之人,无论富贵贫贱,哪一个不觉得自己苦?哪一个不是苦中作乐亦或乐中品苦?” 听了黛玉的话,水溶便感觉心中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些愤懑,有些压抑,有一种想大喊一声的欲望,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那是黛玉的过去,自己总有千般不舍和心疼,也已经是黛玉脑海中抹不去的记忆,更何况,那个记忆里,还有一个人出现在黛玉的生命里,而他,是水溶永远在乎的。 “天不早了,王爷睡吧。”黛玉听不见水溶的声音,但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仿佛很不高兴的样子,又下意识的往床的里面靠了靠。 “玉儿,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害你?” “谁?”黛玉心中一惊,原来他也知道那些人在害自己? “荣国府那些人。你说原来鲍太医给诊脉开方,但云轻庐说你的病原是被人给治出来的。还有你在花轿上昏迷不醒,云轻庐说你分明是中了曼陀罗花粉的毒!玉儿,你在她们家住了这几年,凭你的聪明,你应该知道是谁在害你,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害你?” “还能有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不懂吗?”黛玉淡笑,知道是谁又怎么样?难道仅仅凭这那把梳子,就去把薛家的人统统打入死牢?这个世界上,以莫须有死去的人成千上万,但绝不是因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好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水溶转过身子,看着黛玉脑后逶迤在枕畔的乌发,忍不住伸手牵过一缕用手指缠绕着,“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们竟然为了钱财去算计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真是丧尽天良。” “我无依无靠,她们才好算计,那些有权有势的,哪个会凭着别人去算计呢?” “玉儿,你的明白总是叫人心疼。” “这也没什么,几十年之后,或许用不了几十年,大家终究都会成为一堆枯骨,贫穷和富贵,又有什么差别呢?”黛玉轻叹,“只要在死后,还能有人想起清明时节燃一柱清香,也就死而无憾了。” “玉儿是在生我的气吗?”水溶听黛玉如此说,立刻把她再次拉近怀里,“碧荷曾经救过我的命,她是母妃的陪房徐嬷嬷的女儿,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十三岁那年我得了天花,太医说病情很险,连母妃都以为我活不下去了。是徐嬷嬷和碧荷母女二人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直到我熬过难关,从新活过来。 熬了半年的时间,我终于全部恢复了,徐嬷嬷却因操劳成疾,一病不起。 徐嬷嬷临死前把碧荷托付给我,母妃便让她做了我的妾。原是打算如果她能给我生一个儿子,便扶她做侧妃的,可谁知自从她有了婧玥,身子便越来越不好。去年年后,便重病不起,卧床三个月,便死去了。 玉儿,今天要好好地谢谢你,若不是你,恐怕我到死也不知道,碧荷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这个害死她的人,竟然还差点顶替了碧荷的位置,成了这北静王府的姨奶奶!” 黛玉默默的听水溶说起了往事,虽然他刻意把事情说得很简单,但是黛玉还是感到很震惊——一个娇弱的女子,为了一份情却可以如此无畏,真真让人敬佩。 “王爷真是幸运,有一个女子甘愿为了你,付出生命。” “玉儿……”水溶想问,你又是愿意为了谁,甘愿做任何牺牲?为了我?还是荣国府里的宝玉? 可水溶最终也没有问出来,因为此时的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万一问出来了,而黛玉的回答却是他而非自己,那自己又情何以堪? 水溶沉默着,扪心自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让自己甘愿抛弃生命,那么就是身边这个小女子了吧?可是他知道,即便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恐怕也不会相信,甚至也不稀罕的吧? 那么,作为男人的水溶,还是选择沉默吧。 长长地沉默。 夫妇二人同卧鸳鸯枕畔,静听外边轻微的风声,不知是谁先进入梦乡(未完待续) 身后有余忘缩手 第二日早饭过后,水溶说有事要出去,黛玉便打发他走了之后,去议事厅听管事们回话。 太妃便差了身边的一个嬷嬷来跟黛玉说话,说是凝瑞轩里有几个奴才不听使唤,今儿务必要遣出去。 黛玉便知道这几个人必然也是跟淑言一伙儿的,传递消息传错了,让太妃出了丑,自然没什么好下场。于是吩咐边上的水安家的,登记了太妃要遣出去的人名,又嘱咐水安家的快些再挑几个机灵的,给太妃送过去,及时补上空缺。 水安家的答应着,待太妃的人走了,却还不下去办事。 “你还有事?”黛玉看着水安家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的问道。 “王妃,有件事,奴才犹豫了这两日,原想早说,又怕王妃生气,只是……” “你怎么也跟你们家的那个学起来?说话总是说一半!要么别说,要么就利利索索的说完。”黛玉瞪了水安家的一眼。 “是。”水安家的忙答应着,“咱们府上,内宅女眷的月钱有两个月没放了。前些日子说是忙着王爷和王妃大婚的事情,可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了,可这月钱还是没放下来……” “这事儿原来是谁管着?内宅女眷们是谁,外边的又是谁管?”黛玉皱起了眉头,怎么家家都是月钱不能及时发放? “外边是我们家那口子管着,直接从账房里发。内宅的,原来是秦姨奶奶一总支了来,再逐一发放。” “那你去使个人问问账房上,这两个月的月钱可曾支了,若是没支,你拿对牌去支了来,今儿就放下去。” “回主子话,奴才知道,这钱早就在月初的时候支了。” “支了?”黛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是不是这个秦氏也跟凤姐儿一样,把府中的月钱先支出来,再拿出去做别的使? “是,已经支出来了,或许是秦姨奶奶有别的事,把这事儿给忘了。” “嗯,当是如此,你们秦姨奶奶往日协助太妃管家,每日里大事小事,想来也忙得很,既是这样,你就亲自去问问,给秦姨奶奶提个醒儿,如今她被王爷禁足,不方便给众人散发月钱,但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总不能让大家都等。既然月钱她已经支了,那就让她送过来,你再找两个妥当的人,今儿就把月钱放下去吧,以后每个月的月钱都交给你来管,若是我听谁说月钱当放没放,你可仔细了。” “是,奴才遵命。”水安家的听了黛玉的话,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磕头,然后带着两个管家娘子出去了。 听说今天便可以把月钱放下,而且以后每月都不会再往后拖,下人们全都暗自欢喜,庆幸王府里有一个明事理的女主子。府中下人之中,又有一些人暗暗地倾向于黛玉。 但月钱这事儿并不不是那么简单的。秦姨娘这个人平日在府中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滴水不漏,所以大家也有些暗暗地担心,不知小王妃能不能让秦氏乖乖的将月钱放下来。 众人回话完毕之后,黛玉便叫各人都散去,自己也回静雅堂歇息。中午水溶没有回来用午饭,太妃那里也不用去立规矩。黛玉难得清闲,午饭过后,想要上床睡一觉,好好地补补这几天的浅眠。 然漱口茶还没吐掉,水安家的便为难的进屋来,因看见黛玉正在漱口,所以不敢多言,只好立在一边等着。 “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黛玉转头看见水安家的,便奇怪的问道。 “奴才办事不利,求主子责罚。”水安家的慌忙跪倒在地上,磕头回道。 “怎么?她不肯把月钱交给你?” “秦姨奶奶说,那些钱已经用了,她现在没钱。” “她倒是诚实,难道你没问问她,公中的月钱她竟敢私自挪用,难道不怕王爷和太妃知道了,重重的责罚吗?” “奴才问了,可秦姨奶奶说,那些钱都是用在王爷和王妃的婚礼上了……” “胡说!”黛玉生气的把手中茶盏重重的放在炕桌上,“这种话她也敢说?真真这王府里,没了一点王法!” “王妃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周,奴才该死!”水安家的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可是她再害怕,也不敢把秦姨娘屋子里的东西都翻一个遍吧? “你是该死,不过要死也要弄明白这件事情再死,去把这位姨奶奶给我请来!我倒要亲自向她请教请教,王爷大婚的时候,她都把这些钱用在了哪里!”黛玉一边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紫鹃,紫鹃点头,悄悄地拉了一把秋茉。 秋茉匆忙出了房门,往凝瑞轩走去,因为她知道,再晚一会儿太妃歇了中觉,可就不好打扰了。 水安家的听了黛玉的话,便要起身去容秀院,却被黛玉留住:“你就别去了,青儿你去。” 晴雯正暗骂这个秦氏不是东西,突然听见黛玉叫自己,忙上前答应。 “青儿,你那火爆性子也好好地收敛一下,好好跟秦姨娘说话,秦姨娘不比那些奴才们,记下了?”黛玉笑意盈盈的看着晴雯说道。 “奴婢记下了。”晴雯一福身子,转身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叫了四个年轻媳妇便往容秀院走去。 容秀院和静雅堂不远,因为妾室原本就是要服侍正妃的,离得太远传唤也不方便。所以没走多远晴雯便看见容秀院的大门。 黑漆院门紧紧地闭着,门口处并无一人,中午的阳光很温暖的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墙上的琉璃瓦有些晃眼。 晴雯走至门口,停了脚步,身边的一个媳妇上前拍门。 过了一会儿大门才打开,一个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头来,不高兴的问道:“谁这么大声敲门?我们姨奶奶正在禁足,你们不知道啊?” “呸!你这小蹄子算那棵葱?少在老娘跟前轻狂!王妃屋里的青姑娘来了,有话吩咐秦姨娘,还不快进去通知你们姨奶奶?慢了一步,仔细老娘我先揭了你的皮!” 敲门的媳妇夫家姓董,大家都叫她董家嫂子,原是为着水溶的婚事,从庄子上选上来的。在这府上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但她却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跟着王妃要比跟着那些奴才们有前途。 而且这几天来晴雯闲着没事便跟院子里的下人说话,目的就是弄清楚这院子里那些人可用那些人不可用,所以此时带来的四个年轻媳妇,都是放心可用之人。 那小丫头一听说是王妃跟前的人来说话,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看了晴雯一眼,方转身往里面跑去。 晴雯是什么人?她自然不会等秦氏答应再进去,那小丫头一转头跑开去的时候,她便抬脚进门,也不紧不慢的往院子里走。 秦氏从东厢房里出来的时候,晴雯已经走到了东厢房门口。眼见着秦氏一脸怒气瞪着自己,晴雯却轻声笑了:“奴婢给姨奶奶请安。”晴雯嘴里说着请安,其实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跟秦氏对视,目光丝毫不避不让,脸头都没低一下。 “这位姑娘面生的很。恕我愚钝,不知如何称呼了。”秦氏见晴雯一身一等丫头的服饰,自然知道这是王妃身边得意的人,不过怎么说自己都是姨娘,那个小王妃压着自己一头也就罢了,难道她身边的奴才也压着自己不成? “姨奶奶认不认得奴才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姨奶奶认识我们王妃就好。”晴雯不屑的笑道,“我也知道姨奶奶正在禁足,没有王爷和王妃的话,谁也不敢来打扰姨奶奶清静。不过咱们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还请姨奶奶跟咱们走一趟吧。” “哼,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想来在没进咱们王府的门之前,也没经过什么调教。不然……”秦氏还要再说下去,她憋了这几天,自然是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虽然刚才她还在想,如何能把自己的谎话圆过去,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听见耳边“啪”的一声,然后腮边火辣辣的疼痛。 “我这一巴掌是替王爷教训你,身为奴才,你不知本分,你竟敢辱骂王妃!”晴雯打完了人,却依然面带笑容,不过她心中却一再怒骂,这该死的女人脸皮太厚,打的自己的手疼的厉害。 “你这该死的奴才,你敢污蔑我?”秦氏被晴雯打了一巴掌,立刻暴跳如雷,跳起脚来要上前打晴雯,却被晴雯带来的媳妇一边一个给拉住了。 “姨奶奶别闹了,青姑娘是王妃的陪房丫头,你骂她还不就是骂王妃?” “青姑娘是王妃的人,即便是王爷也从没大声的呼来喝去的,姨奶奶如此说话,王爷若是知道了,也没有姨奶奶的好事。” 两个媳妇你一言我一语的拉住了秦氏,秦氏心中自然不服,但又想到自己原是有短处攥在王妃的手里,今日也只好忍了。 但秦氏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小王妃给整垮,于是她左顾右盼,希望能有个可靠地人去给大姑娘婧琪送信,只要婧琪去太妃跟前说上几句话,自己的事情便可大可小。 不过此时容秀院里的人们好像都傻了,那一巴掌虽然是打在秦氏的脸上,却好像懵了的是他们一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秦氏连连使眼色都没在意。 “好!既然青姑娘是王妃的人,那么我便到王妃跟前讨个公道去!雅容!你个死蹄子还不去准备洗脸水?难道你要我这般模样去见王妃吗?”秦氏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贴身丫头雅容怒吼。 “既然姨奶奶要去王妃面前告我的状,又何必洗脸梳妆?这个样子不正好做足了样子吗?”晴雯冷笑,对边上的媳妇说道,“快点!王妃哪有闲工夫等咱们?” “是了,姨奶奶,您还是省事些吧,奴才们得罪了。”两个媳妇上前架起秦氏的胳膊,连拉带拽的出了容秀院的大门。 雅容被秦氏吓醒,猛然间想起来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给大姑娘通个风才行,于是待秦氏跟着晴雯等人一离开,她便一路小跑往云归堂而去。 婧琪在云归堂的外边,听雅容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完之后,脸上便露出鄙夷之色,对着雅容淬道:“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小王妃不是好惹的,那件事先收一收,可她偏偏不听!总要连累到我才罢!” “哎呦,我的大姑娘,您可是姨奶奶的心头肉,她那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嘛!”雅容听婧琪一点都不怜惜秦氏,便急得哭起来。 “哎呀,算了算了,别哭了!我姨娘还没死呢,你就在这儿号丧!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去太妃房里。”婧琪见雅容哭泣,心中更加烦闷。 原本婧琪还在想,如何让淑言那个死蹄子早早的出府去,也好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可没想到小王妃一出面,竟然把李氏当年的几个贴身奴才都留下了。,卖出去的除了自己安排在淑言身边的心腹,便是一些没用的奴才!而现在,秦姨娘又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唇亡齿寒的道理婧琪似乎还懂一些,所以她知道,要想保住自己,就必须先保住秦姨娘,只要有秦姨娘在,过往种种,才有可能遮掩下去,自己的计划也能早些成功。如果秦姨娘不在了,那下一个一定是她自己。 于是婧琪打定主意,跟自己的贴身丫头琴儿说了几句话,那丫头便点头悄悄地出去安排人去静雅堂打探消息,又另嘱咐婧瑶的奶娘盯着婧瑶,而婧琪则急匆匆往凝瑞轩走去。 婧琪快步跑到将近凝瑞轩门口的时候,方放慢了脚步,又在门口外的假山石上靠着歇歇脚,喘匀实了气,方稳稳心神进凝瑞轩的大门。 不想刚进院门便听里面的丫头们笑着说道:“大姑娘来了!太妃这会儿不在屋里呢。” “怎么?太妃去了哪里?梅香姐姐呢?”婧琪心中一惊,难道太妃已经被小王妃请去了静雅堂?果然那样,被小王妃先告了状,事情可就不好回旋了。 “太妃差梅香姑娘出去半点儿事,一早便出门了。大姑娘有事?” “啊,没……没事。早起来给太妃请安,听太妃说昨儿南安王府的戏文很好,所以想趁着这会儿有空,来听太妃讲讲那戏文呢,不想太妃又不在,可是又去了南安王府听戏去了?” “没有,刚才奴婢瞧着王爷书房的那个丫头……叫什么秋茉的过来给太妃回了几句话,太妃便出去了,具体什么事情,奴婢也说不好,大姑娘请屋里坐坐,吃碗茶等等太妃吧?” “什么?秋茉来过?”婧琪一听心中暗暗叫苦,这该死的秋茉如今是静雅堂的一等丫头,听说很得王妃的赏识,只怕早就成了小王妃身边的哈巴狗!如今她来回话,自然没什么好事。看来太妃果然去了静雅堂。 婧琪心中一边计较着,一边对那小丫头笑道:“没事,既然太妃不在,我去给母妃请安了。”说完也不待那小丫头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出了凝瑞轩,婧琪匆忙走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在地上。她身后的小丫头忙上前搀扶,婧琪登时又羞又怒,心中那股无明业火正无处发泄,于是一甩手,“啪”的一声,甩了身后的小丫头一记响亮的耳光。 “姑娘……” “该死的狗奴才!一点眼色都没有,怎么服侍人?看来我平时是太纵容你们了,惯得你们越发没了样!”婧琪大声怒吼,仿佛要把心中的火气都撒出来。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心虚,不知是气恼还是后怕,一双腿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姑娘,您没事吧?”琴儿丫头恰好从对面的方向走过来,急匆匆的赶到婧琪的身边,伸手搀扶住她,关切的劝道,“姑娘金玉之躯,何必跟丫头们动真气?姑娘身子要紧,快别生气了。”说完又转身骂小丫头:“还不滚回家里跪着?等着姑娘赏你呢吧?” 小丫头听了琴儿的话,如蒙大赦一般,转身往婧琪的院子跑去。 “这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婧琪被被琴儿扶住,心神稍微稳定下来,待呼吸平稳了,方低声问道:“静雅堂怎么样?” “奴婢刚听那边的人说,姨奶奶刚到静雅堂,太妃便到了。太妃见到姨奶奶仪容不整,很是生气,正在那里训斥呢。” “只是训斥姨娘仪容不整?”婧琪奇怪的问道。 “奴婢来的时候正在训斥这个,月钱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呢。” “你快点回去,拿一千两银子给我送过来,我先去静雅堂。” “姑娘?”琴儿不解的看着婧琪。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虽然亲姨娘平时收敛的钱财十有八九都放在婧琪这里了,她自己的院子里甚至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这一千两银子,也要秦姨娘半年的心血吧? “快去,如今救姨娘要紧!”婧琪瞪了琴儿一眼,着急催促。 “是,奴婢明白。”琴儿答应一声忙转身而去,婧琪长出一口气,暗暗地叹了一声,姨娘啊姨娘,看经过这一次,你还敢不敢违拗我的话!(未完待续) 眼前无路难回头 静雅堂的花厅里,太妃上座,黛玉在太妃下手的椅子上坐着,秦氏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呜呜的哭。 “你哭什么?你还有脸哭吗?咱们府上的月钱虽然不多,那一个月也有五百多两,你一总支了两个月的,却扣着不发,到底是把钱弄到哪里去了?”太妃问了拍着桌子问了几遍,无奈秦氏只是哭,就是不说钱弄到哪里去了。 “来人,给我去容秀院搜,看看这个贱人到底把银子弄到哪里去了!若是搜不出来,就把这贱人活活打死!”太妃的火爆性子终于被秦氏哼哼唧唧的哭声给惹恼了。 “太妃息怒!”婧琪进院门便听见太妃要把秦氏活活打死的话,心中一急,便喊了出来。 “谁在外边?这么没规矩?” “太妃息怒,都是孙女的错,是孙女的错,太妃……”婧琪跌跌撞撞闯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爬走几步,到太妃跟前,抱着她的腿,抽泣着说道:“姨娘这样都是为了婧琪,太妃息怒,要罚就罚婧琪吧。” “为了你?你一个孩子家,要那些银子做什么?你要什么东西,不能给我来说?你奶娘呢?都死哪儿去了?”太妃看婧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又气又急,一叠声的又骂奶娘婆子们。 琴儿忙在一边答应着,跪倒前面来请罪,磕头不止。后面跟着来的,还有出去办事刚回来的梅香。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我平时不计较这些,今儿你们 越发的上脸了!” “太妃息怒,请容琪儿细说。”婧琪说着,便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两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转过身子,对着黛玉磕了个头,毕恭毕敬的说道,“女儿不孝,让母妃操心,又惹得太妃生气,实在该死。女儿别无所求,只求母妃饶恕我的姨娘,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秋茉,把大姑娘扶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请太妃也消消气,让婧琪把话说完可好?”黛玉暗暗叹道,婧琪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计的。银钱之事,若是犯在姨娘们身上,那可是大事,因为姨娘们是奴才,但如果犯到姑娘们身上,那就可大可小了。 “谢母妃疼爱,女儿还是跪着说吧。”婧琪并不起身,依然跪在地上,衣服楚楚可怜的样子。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父王和母妃还没有大婚的时候,女儿和两个妹妹去南安王府做客,听柔嘉姑姑说,京城的瑞福祥皮草行里,新到了一些上等的狐皮貂皮,婧琪想着,今年是太妃五十岁整寿,太妃那么疼爱我,我却没什么好孝敬太妃的,恰好太妃的寿辰又是在冬天里,所以便想着买一些上等的狐皮或者貂皮来,给太妃做一件披风也是好的。虽然婧琪的针线不好,但总是自己的一番心意,想来太妃一定会高兴的。但那些皮草都很贵,婧琪每月也只有四两银子的月钱……所以……” 婧琪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只顾跪在地上哭泣。 太妃却被婧琪说的伤了心,也跟着红了眼圈。 黛玉暗暗地冷笑,果然编的好谎话,借着孝道的由头,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既全了太妃的脸面,又减轻了秦氏的罪责,这位大姑娘真是好心机。 “太妃,母妃,琪儿知错了,求太妃和母妃重重责罚,只是可怜我姨娘,她……也是一心为了我,为了太妃,才……” “哎呀,罢了罢了!都起来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们实在不该动公中的月钱,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人来跟我说,或者告诉你们母妃,咱们家虽然比不得别人家富足,但一两千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太妃一边擦眼泪,一边对婧琪招手,待婧琪扑到她的怀里,祖孙二人便紧紧地抱在一起。 黛玉淡淡一笑,这就是所谓的骨肉亲情了吧?秦氏在太妃跟前伺候了十多年,也抵不上她女儿几句话管用。 “是媳妇办事不周,让太妃操心了。”黛玉从椅子上款款站起,对着太妃轻轻一福。 “哎呀,这也不是你的错,不管如何,梅蕊这蹄子还是有错的,这月钱不能按时发,让家中的下人都不能安心做事,出了差错,那还了得?再说此事传出去,我们北静王府的名声也是要紧的。来人,把梅蕊带下去,一个月不许出门,再把(女戒)抄写三十遍,以示惩戒。”太妃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水安家的只得带着人上前,把秦姨娘拉了出去。 黛玉看了一眼秋茉,秋茉便把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水安家的,剩下的零头自然是秦姨娘补齐,当日下午王府的月钱便都发放下去。众人又都暗暗地赞叹小王妃果然说到做到,看来原来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到头了。 但黛玉心中却最清楚,婧琪这次肯定是恨死自己了。 “王妃,该用午饭了,传不传?”紫鹃见黛玉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自从太妃带着大姑娘走了之后,她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便知道黛玉心中定然是不自在的。 “传吧。”黛玉睁开眼睛,看着屋顶,轻声叹了口气。 “王爷回来了,王爷金安!”屋子外边的小丫头一边给水溶打帘子,一边躬身请安。水溶大踏步进了屋门,却见黛玉懒懒的歪在那里,不由得心头一暖——回家来便看见她在的感觉真好。 “王爷回来了。”秋茉紫鹃等人忙跟水溶行礼。 “传饭吧,我在外边跑了一上午,都饿死了。”水溶摆摆手,便走到黛玉跟前,看她还闭着眼睛,于是笑问,“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一身汗味,快去换衣服洗脸。难道你去难民所了不成?” “嗯,是不好闻,为夫不是急着回来见你嘛!”水溶闻闻自己的衣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身将外衣脱掉,莲籽已经端了水来,伺候数水溶洗脸。 “不过你还说对了,为夫真的算是去难民所转了一圈。”水溶洗了脸,一边擦着,一边又挨着黛玉坐下。 黛玉笑笑,必以为然,想着水溶不过是逗自己开心罢了。 一时午饭传进来,水溶和黛玉二人用了午饭,借着饭后闲坐的功夫,黛玉便把月钱的事情给水溶说了一遍。 水溶听罢不由得皱眉问道:“婧琪这孩子分明是在替秦氏遮掩,这种借口也只能哄骗太妃罢了。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查一下。” “外边的事情,妾身不好管,自然要王爷去安排人。” “嗯,这个自然,只是她们向来都是里应外合的,外边要查,自然还要在家里入手。” 黛玉点头,其实要查这事也不算难,首先把府上月例银子的账都拿出来查一下,再盘查一下下人中,那些人跟秦氏走的密切,那些人有机会经常外出,再从这些人里盘查谁经常做跟银钱有关的差事,便可查问清楚。 只是黛玉不愿管这些事,所以不接水溶的话。 “玉儿?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黛玉淡笑。 “婧琪这孩子,从小儿没有个可靠地人教养她,真真是我的遗憾,幸好如今有了玉儿,请玉儿一定要替为夫好好地管教于她,别让她为我水氏祖上蒙羞才好。”水溶说此话的时候,重重的一声叹息,大有不舍之情。 黛玉知道,做父亲的,哪一个都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够过的好,庶出的女孩家更是如此,虽说北静王府的女儿不愁嫁,但如果能得嫡母亲自教养,将来婚嫁之时,便多了一层保障。最起码,这婧琪姐妹三人将来的嫁妆,都要黛玉替她们打点的。 “她是王爷的亲生女儿,难道谁还敢小看了她?”黛玉心中虽然明白,但却不好一口答应,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自己答应,那个婧琪也不一定就愿意,所以何必找那些不痛快呢,“王爷累了一上午了,不如趁这会儿没事,快去躺一躺,歇息一下。妾身也乏了,略躺躺还要到前面去。” 水溶点头,见黛玉依然外在榻上不动,自己便躺在床上。 下午水溶并不出门,黛玉不愿闷在房里跟水溶厮守,便去议事厅瞧着水安家的散月钱,水溶则自去书房忙他的事情。 婧琪在太妃处陪笑承欢一个中午,直到太妃午睡后方退出来。出来之后她并不急着回房,而是直接去了陈姨娘的衣香院。 陈姨娘听了秦氏因月钱的事情被太妃责罚,也是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午饭也没怎么用,饭后每日必须的小睡也睡不着。正翻来覆去的在床上苦思呢,忽然听丫头们笑道:“大姑娘来了!” 陈姨娘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进门来的婧琪连声说道:“哎哟哟,我的大姑娘,你这会子总算来了。这……这……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好呢!” “怎么好呢?你不是挺好的吗?你瞧你,还这么人模鬼样的躺在这舒适的床上睡觉!”婧琪进屋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的指责陈氏,“我真是糊涂了,竟然相信你这么个人!” “大姑娘,您这话我可不明白了!这事从头到尾她也没我什么好处啊!我这不都是为了您鞍前马后的效劳吗?”陈姨娘委屈的很,但婧琪是姑娘,她是妾,婧琪又不是她的孩子,如今她被秦氏和婧琪压的死死无法翻身,她想不屈服都不行。 “你没好处?从我的利钱里,你是没拿到什么好处,可那个该死的男人得了好处,是少不了你的,你别当我是小孩子,你们做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婧琪指着陈氏的鼻子骂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小点声儿!”陈氏慌忙从床上下来,走到婧琪的跟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呸!把你的脏手拿开!少跟我装神弄鬼的,也别跟我瞎充什么姨娘!” “我哪儿敢啊,您大姑娘可是太妃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儿,我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再怎么着,也翻不出你大姑娘的手掌心儿啊。”陈氏满脸陪笑,接过丫头们手中的茶,递给婧琪,“姑娘快喝口茶,润润喉咙再骂人不迟。” 婧琪果然觉得口渴了,事实上今天中午在太妃那里,她连一口可口的饭菜都没来得及吃,只顾着哄太妃开心了。此时看见高几上的点心,方觉得肚子空空的,于是喝了两口茶,便信手捏了一块点心来吃,一边吃一边指着陈氏斥责:“你说,这次是不是你贪心不足,不听我姨娘的话,硬是把银子放出去不及时收回?是不是你那野男人想着多挣几分利息?是不是?“ “哟,大姑娘,你说这话可要凭良心!”陈氏就算是再老实,当她听到婧琪口中‘野男人’三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了,“我是你父王的女人,你父王什么人?那可是堂堂的北静王,这话传出去,我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只怕大姑娘将来也被人指责成‘私生女’可就麻烦了!” “你!”婧琪冷不防被陈氏的话给呛了,口中咽了一半的点心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去不,只把她憋得满脸通红,指着陈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姑娘,快喝口茶。”婧琪的丫头琴儿忙端起茶水来,递到婧琪的手中,婧琪喝了一口,把口中的点心咽下去,然后恨恨的瞪着陈氏,等了她半晌之后,突然一扬手,把手中茶盏中的残茶一股脑都泼到陈氏的脸上,然后把茶盏狠狠地摔倒地上,“你这个贱货!敢侮辱本姑娘,好,很好!你等着,我要你死的比谁都难看!” 婧琪不等陈氏再说什么话,便转身出了陈氏的屋门。 陈姨娘看着婧琪出门的背影,一双杏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姨奶奶,别看了,快,衣裳都湿了,咱们先把衣裳换下来吧。”陈氏的丫头翠衣小心的把陈姨娘扶到一边,先拿了帕子把她脸上的茶水擦干,又轻轻的把她身上的衣服褪下来,另有小丫头拿了干净衣裳来替陈姨娘换上,翠衣便扶着陈氏坐下来,捧着脸盆的小丫头便跪在地上,翠衣请陈氏洗脸。 陈氏俯下身子,看着铜盆的清水中自己娇艳的容颜,心中的火气一下下的顶着脑门,但她又一次次的把胸中的怒火强压下去。 洗了脸,重新调了脂粉,上了淡妆。原本心烦意乱的陈氏,反倒沉静下来。 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驱使我可以,侮辱我却不行,当初我听凭你们母女摆布,不过是想多些机会接近王爷而已,如今你们已经不行了,我也索性再来个落井下石,成全了你们母女,岂不更好? 就在陈氏打定主意要对秦氏母女落井下石的时候,婧琪却已经走在她前面一步。 婧琪出了陈氏的院子,便直接去了静雅堂。 黛玉刚从议事厅回来,茶还没吃半盏,便听见外边的小丫头说道:“大姑娘来了。” “我母妃在不在?”婧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许是上午哭的太久,也许是在太妃跟前说多了讨好的话,总是这沙哑的声音让人乍听上去还蛮心疼的。 “王妃刚回来,姑娘稍等,奴婢进去回一声。” “请大姑娘进来吧。”黛玉不等那小丫头进来回禀,便对边上的紫鹃说。 “是。”紫鹃忙出了东暖阁,走到屋门口对门外的婧琪笑道,“姑娘请进。” 婧琪这次有礼貌的很,对着紫鹃点头苦笑一声,“有劳姐姐了。”便跟着紫鹃进门。 “母妃,琪儿给您请罪。”婧琪进门后,便跪在黛玉跟前 “琪儿这是做什么?上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何须再请罪?”黛玉不解的看着跪在地上哭红了眼睛,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婧琪,对边上的秋茉说,“还不快点扶你们姑娘起来?” “母妃,女儿不敢起来,因为女儿上午说了谎。女儿知错了,特来给母妃请罪,请母妃责罚。”婧琪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一直说自己有罪。 “上午你说了谎?”黛玉虽然早就猜到了婧琪是在说谎,但还是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这么快就回来承认谎言,而且还是这一番恭顺的态度,这根本就不是婧琪的作风,黛玉真是百思不解。 “是,那些钱,是陈姨娘拿出去放印子钱了,婧琪怕太妃知道了生气,万一身体有个好歹,让父王和母妃受累,所以说了谎。”婧琪笔直的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把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放印子钱?琪儿,这话可不准乱说!”黛玉暗暗吃惊,想着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北静王府的人也放印子钱,这事说出去,恐怕会让水溶得一个不打不晓得罪名。本朝律法,个人不得私放借贷,这一点黛玉还是知道的。但婧琪却不知道。 婧琪见黛玉不相信的样子,心中暗笑,这小王妃果然不谙世事,不就是放个印子钱吗?大户人家哪家哪户没这等事?她还跟听天书似的,不相信呢!于是婧琪又磕了个头,十分忏悔的对黛玉说道:“母妃明察,我姨娘这几日因为禁足,所以把月钱的事情托给了陈姨娘,原来陈姨娘也帮着我姨娘放月钱的,这事儿太妃也知道。可陈姨娘竟然背着我姨娘,做出了这等事情,求母妃给我姨娘一个清白。” “这又奇了,陈姨娘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到,又如何做得了这些事呢?”黛玉笑问。 “府中的二等管事李宝贵是陈姨娘的姑表兄弟。”至于李宝贵是谁,婧琪知道小王妃是了解的,据说小王妃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么她当家理事的第一天,李宝贵作为府中的二等管事,是在她的面前露过面的。 黛玉沉吟一声,是的,李宝贵,这个人她有印象,他是北静王府专管收地租的一个管事。当然,收地租的管事不只是李宝贵一人,但这个人却是其中最得力的人,水安说过,他管辖的庄子上,从没少收一个一粒地租。 这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吧?不然不管灾荒与否,庄稼地里总是有个欠收的时候,这地租也总能收个七八成就不错了。而此人却从不少收一粒粮食,可见一定心狠手辣! 屋子里就这样静下来。 黛玉不再多问,而婧琪也不再多说。 紫鹃等人也一个个站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声轻轻地咳嗽,黛玉便从软榻上下来,走到婧琪跟前,慢慢的蹲下身子,把婧琪拉起来,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私放印子钱,可不是小事。这件事情说出去了,你的父王会获罪于朝廷。你知道吗?” “啊?”婧琪原本猜测了千般结果,想象了小王妃几百种表情,只是没想到这一种。 小王妃不怒不笑,只是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父王获罪? 父王若是获罪了,这一家子还有哪个能逃得掉?还有哪个会有好日子过? “婧琪,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件事情我自会跟你父王说,我只希望,这件事到你这里,就算是终结,以后无论是谁,胆敢说北静王府里有人私放印子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我想太妃和你父王知道此事后,也会赞成我的做法。”黛玉轻轻地笑着,依然那样云淡风轻的看着婧琪,不待她说什么,又接着说道:“秋茉,送大姑娘回房歇息。” 秋茉答应着,上前来搀扶着失了魂一样的婧琪出去了。黛玉看着婧琪的背影,从心中叹道:好一个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好计策啊!既除了陈姨娘,又除了李宝贵,从此以后,你们母女可就高枕无忧了吧?婧琪啊婧琪,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的头上,想要借我的手替你杀了他们?恐怕只能是妄想了。 “王妃,大姑娘看上去气色很不好,要不要给她请个大夫瞧瞧?”秋茉送婧玥回来之后,在黛玉耳边小声问道。 黛玉从沉思中惊醒,深深地看了秋茉一眼,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恩,姑娘们的身子是最娇贵的,晚上云太医若是来了,请他去给大姑娘诊诊脉。另外你再提点婧玥的奶娘,若是大姑娘有一点闪失,太妃和王爷都饶不了她!大姑娘这几天就在房中静养吧。功课都不用做了,身子最要紧。”黛玉说完,便出了房门。(未完待续) 苦中乐笑看桃花 黛玉出了房门,方觉得屋子里的空气真是沉闷的很。外边春风习习,已经带着一丝隐隐的暖意。阳光明媚的二月里,午后的轻风也似情人的手一般,爱怜的抚摸着人们的脸颊。 “主子,披上这个。”紫鹃依然是那样唠叨,拿了披风给黛玉披上。 “我们去后面的花园子走走。这里实在是太闷了。”黛玉看看边上的丫头,淡淡一笑。沉闷的生活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么偷得浮生半日闲又何妨? 秋茉第一次看见黛玉笑的这么开心,这样美丽的容颜只应该在天上才有,一时间这丫头倒是错愕了。 “秋茉姐姐,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王妃的脚步?”晴雯的手中提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壶热茶,几样点心。 “哦,好,咱们快走。”秋茉回神才看见黛玉带着紫鹃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 太妃是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姑姑,所以北静王府的花园子是按照皇家园林的规格建造,比荣国府的省亲别墅大了何止一倍。 若说逛园子今儿是不行的,整个园子细细的走一遍,最起码要两日的光景。所以黛玉带着丫头们进了园子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南角那一片桃林。 此时的桃花刚好打了花苞,繁繁密密的挤在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纸条上,远远看去,云蒸霞蔚,甚是赏心悦目。 桃花林中建有赏花的圆亭,丫头们赶在黛玉前面过去,铺设锦垫,靠枕等物,晴雯也高兴地走在前面,把带来的点心茶水都摆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 多久没呼吸过这样新鲜的空气了?黛玉立在亭子之外的桃花丛中,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胸口中的闷气一扫而光,所有的烦恼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般——生命原来是这样美好。 晴雯等人早就叽叽喳喳的笑着跑开去,笑声和着风声在桃林中回荡,暖暖的斜阳中,这样的笑声给这片桃林增添了无数生机。 黛玉不禁想起自己当年所作的桃花行来,只是那样凄苦的句子似乎跟现在的心情不合,想想罢了,此时的她不会再那样悲伤。 花娇浓芳暮色归。 黄莺枝头压欲垂。 碧池相伴桃千树。 殷红映斜半壁晖。 黛玉流连在桃花丛中,良久方才进亭子里去,却还是斜倚栏杆,反复吟诵着心中的诗句。 不知何时,耳边的风声渐止,身后却有轻微的呼吸之声。黛玉忙回头看时,却见水溶立在自己身后,眼睛也看着面前的这篇桃花。于是转身笑道:“王爷怎么也来了?” “我回房找玉儿,丫头们却说王妃出来散心了。于是便想到这片桃林。”水溶轻笑,坐在黛玉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黛玉并不挣扎,只是任凭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心中的那份疲惫便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消失。 “玉儿可是累了?”水溶看着黛玉略带倦意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这样一个女子,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她原本应该像美丽的仙子一般在九天之外逍遥自在的生活,不该降落凡间忍受这重重苦难。 “王爷又何尝不累?”黛玉浅笑,婚后这几天的相处,她更加清楚地了解水溶的为人。他是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人,可这里的生活却不是自己想要的。这种新生的矛盾让黛玉有些怕,她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却又会对水溶恋恋不舍。 “玉儿累了只管靠着为夫歇息一会儿,无论何时何地,为夫的肩膀都会是玉儿休息的港湾。”水溶说着,把黛玉横抱在自己怀里,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臂膀,另一只手搂住她纤弱的腰肢。 黛玉环顾四周,丫头们都没了踪影,不知是被水溶支开了,还是贪玩走远了。淡淡的花香在暖暖的斜阳中越发的浓郁起来,黛玉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黛玉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屋子里只有烛光摇曳,已经是晚饭之时。起身下床,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卧室,屋子里的摆设十分清雅别致,没有那些大红大紫的色彩。紫檀木的家具陪着雨过天晴色的帐幔和汉白玉雕花屏风,连椅子上的褡裢坐垫等物都是石青色弹墨滚边,窗下的高几上,青花瓷花瓶里,用清水供着几支初开的桃花,细细闻来,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夹杂着徽墨的气息。 “紫鹃?”黛玉下床后,试探的唤了一声。 “玉儿醒了?”水溶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他的手中尚且拿着一只画笔,笔上饱蘸浓墨,墨香飘飘。 “王爷,小心墨滴到你的衣衫上。”黛玉轻笑道。 “啊,玉儿,快来。”水溶忙招手唤黛玉,“过来瞧瞧。” 外边的屋子里点燃了几十只蜡烛,把屋子照得明亮无比。原来水溶正在作画,画的便是这浓艳的春桃。只是刚有桃枝尚无桃花。 “怎么没有桃花?”黛玉奇怪的问道。 “这桃花要等玉儿来画。”水溶说着,便拿起另一支画笔,交到黛玉手中,“来,玉儿,让为夫见识一下你的桃花吧。” “不敢。”黛玉微笑,提笔蘸了胭脂调了一点曙红色,落笔生香,在那亦或蜿蜒遒劲,亦或挺拔新生的桃枝上,写下了点点桃花。四尺长幅的雪浪纸上,绽开了万里春光。 “好!”水溶赞叹一声,接过黛玉手中的画笔放在笔架上,爱怜的看着身边的佳人,连声赞道:“玉儿果然名不虚传,才女,才女也!” “王爷此话又因何而起?名不虚传又是听谁所传?”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水溶张口吟诵出黛玉的(桃花行)中写景的四句,然后洋洋得意的看着黛玉笑道:“玉儿的才学,为夫是早就有耳闻的。至于听谁说的,玉儿只怕一猜便知,又何必再问呢?” “是了,王爷与宝玉原就是朋友,想来是听他说得吧?”黛玉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玉儿,这首(桃花行)为夫喜欢的很,咱们就提在这幅画上,可好?” “王爷说好便好,又何必问我?”黛玉淡淡的说道。 “好,既然用玉儿的诗,那就由为夫来题。”水溶说着,便拿起了毛笔,他的手很漂亮,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出,若修竹般,握着毛笔的时候,柔中带刚,稳如泰山,一幅张扬恣意而不欠稳重的行草龙书与那身积蕴的气度相得益彰。 这样好看的手,握着名贵的紫毫笔,在画面落款处,洋洋洒洒,把长长的一篇桃花行题在画上,最后踢上落款:神龙三年,岁在甲辰,早春之际,溶携妻共赏桃花于家园碧桃林,同生感慨,共写桃花,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水溶题完之后,再次审视自己的笔墨,觉得十分满意,方将笔放下,对身边的黛玉笑道:“玉儿,你看为夫的字如何?” 黛玉早就在一边细看,因看水溶写的那几句话,心中感动,眼前又浮现出当初父亲和母亲二人在姑苏老家的书房里,一起吟诗对句,画竹写兰的情景。听水溶这样问自己,便含笑说道:“王爷的字,自然是飘逸洒脱,如行云流水不受世俗羁绊。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 “了不得,我的玉儿出口成章,把为夫给吓到了!”水溶呵呵一笑,伸手把黛玉拥进怀里,在黛玉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缠绕,一阵奇痒直钻进黛玉的心里,心神激荡之时,黛玉的脸更红了,于是她忙推开水溶,躲到一边,嗔道:“人家这是夸你呢,你倒不承情,这个时候了,可不是该回房去了,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这原是我给你准备的赏花散心时住的屋子,屋前是那片桃花,后面是你喜欢的紫竹。今晚我们就睡这里,窗外桃花一片,耳边清风吟吟。不好吗?” “这?行吗?”黛玉看看屋子里一个丫头也没有,又笑道:“王爷该不是要把妾身当丫头使唤吧?怎么连个倒茶的都没有?” 水溶轻笑,抬手击掌三下,紫鹃和晴雯带着十多个清丽的丫头从屋外进来,齐齐的站好,给黛玉福身请安。 黛玉见紫鹃和晴雯偷偷地笑,便嗔道:“你们两个死丫头,也跟着起哄。” “王妃莫气,奴婢再也不敢听王爷的话了。”晴雯调皮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你越来越没样子了。”黛玉瞪了晴雯一眼,又看着紫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新来的丫头,以后只在这里服侍。后儿再来二十个人,把静雅堂的人都换了。以后你的身边就没有那些扯老婆舌头的狗奴才了。”水溶不待紫鹃回话,便跟黛玉解释清楚。 “到底是王爷的势力大,说要什么人就有什么人。”黛玉笑笑,摆手让众丫头们退下去,紫鹃忙去端了茶来,晴雯便带着四个丫头去前面传饭。 “倒不是我的势力大,到底还是云轻庐这家伙有些本事,他平时治病救人,遇到那些穷困的人家索性连诊金都不收,白送药,有时连生活费都给,你说,他若是想要几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进北静王府来做丫头,哪家人不争着送?”水溶淡笑,脸上都是对云轻庐的赞赏之意。 “想不到云大人还是救苦救难之人。”黛玉对此也深感惊讶,一个太医院的医政大人,专为皇上和太后诊脉的人,竟然能如此对待穷苦百姓,实属罕见。 “呵呵呵,你也别把他说成菩萨一般的人,就他那点供奉,连他的酒钱都不够,他平时用来挥霍的,还不是咱们家的银子?”水溶笑笑,拉着黛玉去一边坐下。 “咱们家的银子?”黛玉不解,“像他这样的太医,哪个大户人家不争着请他,凭谁家也少不了他的诊金啊,怎么竟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他要是肯去那些达官贵人府上诊脉就好了!也省的我每月都白扔些白花花的银子。呵呵……” “哦!”怪不得,原来这个云轻庐轻易不在富贵人家走动,怪不得原来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水溶和黛玉说着话,丫头们把饭菜摆上来,请二人用饭。黛玉方对水溶道:“王爷怎么不去太妃房里请安?” “今儿是太妃斋戒的日子,下午便进了小佛堂。说是要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念三日佛经,不叫人打扰她。咱们吃咱们的吧,我特意嘱咐了随侍太妃身边的两个嬷嬷。太妃的饭菜也都是请专门的师傅做的精致素斋,每日都按时送进佛堂。” “斋戒?”黛玉不解,斋戒而已,实在没有必要把自己关进佛堂三日之久啊。 “明日是太祖皇帝的寿辰。母妃感念他的父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佛堂清静三日。” 黛玉默默点头,想太妃原也是一个至孝之人。 “家中这些事情,以后我们尽可做主处置,母妃其实很累了,她早就不想管这些事情了。所以早些时候一再催我成婚。前几日母妃对你的确有些误会,不过是觉得你的身子太弱,无法挑起我们王府这一副重担而已,再就是子嗣的事情。”水溶说着,凑近黛玉的耳边轻声笑道,“玉儿放心,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太妃一定会对你越来越好。” “王爷胡说什么?还不吃饭?”黛玉的脸色顿时通红,一甩手转过身去。 “哈哈……”水溶开怀而笑,“好,快些吃饭,吃了饭还有正事。” 同样是晚饭,容秀院秦氏对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没有一点胃口。 她如今被禁足,连她的几个贴身丫头也不能出这个院门,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秦氏如今对着这些分例菜毫无胃口,再加上今天的事情真真让她后怕。 陈露儿这个该死的贱人!秦姨娘咬牙切齿一遍遍骂着陈姨娘,犹自不觉得解恨,还不时的用手拍拍桌子。 院门响了,守在秦氏边上的雅容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里?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到了门口,一声沙哑的低喝:“你们都去门口守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回我。” 这是大姑娘婧琪的声音,秦氏愤怒的脸色突然转晴,换了一副殷勤的笑脸从炕上下来,亲自迎到门口。 “大姑娘来了。”秦姨娘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踏着夜色冒着被王爷训诫的危险来看自己,又惊又喜,感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姐姐……”婧琪身后,还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听秦氏说话变了声音,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叹道:“姐姐小点声儿。” “梅香?你怎么没在太妃身边?”秦氏这才发现原来妹妹也来了,心中更加吃惊。 “姨娘真是被吓傻了,都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琴儿上前解下婧琪的斗篷,婧琪大大方方的坐在上位上。这个屋子里此时此刻,只有她这个大姑娘才配坐在上位。 “是了,今儿是太妃斋戒的日子,此后三天之内,我们都见不到太妃。”秦氏的声音空洞无力,见不到太妃的这三日,能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我们要好好想想办法!王爷要想整死我们,根本用不了三日。”梅香一屁股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一向自以为是的她此刻也十分的心慌。 “王爷为什么要整死我们?我……我好歹也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我……” “你害死了李姨娘!难道你忘了?”婧琪见秦氏乱了心神,立刻给她一个当头棒喝。 “我害死了那个贱人?你胡说!”秦氏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发疯般的吼道。 “姨娘!你冷静一下!父王待你原本就没什么情谊,这一点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你何必还自己骗自己?”婧琪看着秦氏如此悲愤,也有些不忍心,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梅香。 “你……你还是我的女儿吗?你怎么……这样说话?”秦氏看着坐在上位上的婧琪,悲从心生。 “姐姐,早些时候王爷心中只有李碧荷那个贱人,如今的王爷心中又只有小王妃,你我姐妹一直都是自作多情,难道你还不明白?”梅香起身,拉着秦氏坐在自己的身边,伸手揽过秦氏憔悴的脸,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是,王爷的心中只有李碧荷那个贱人,所以我不容许她活着!我既然能弄死那个,就能弄死这个。我就不信,我秦梅蕊在王府辛辛苦苦十多年,竟然斗不过那个十五岁的小王妃!她不过是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她凭什么踩在我的头上!” “姨娘,你却忘了最关键的一个事情。”婧琪淡淡的说道。 “是啊,姐姐,难道你忘了,小王妃可是有太后做后台的人,连太妃都不得不卖给太后面子,你我又算是什么人?”梅香拍拍秦氏的肩膀,无可奈何的安慰她。(未完待续) 风声起闲听春雨 “姨娘总该知道,淑言已经被她给关了起来,想必李氏那件事父王已经有所察觉了。今天我去跟小王妃主动去说放印子钱的事情,可她却不软不硬的把我给顶了回来,原本想借此机会帮姨娘把陈氏那个贱人除掉,却没能成功。我总觉得,小王妃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们心中想什么,她好像全都知道似的,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姨娘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婧琪看着那边矮桌上已经冷了的饭菜,淡淡的问道。 “那又怎样?是淑言那个贱人做的事情,她总不能赖到我的头上!就是放印子钱的事情,这个贱人竟然不听我的话,没能及时把那些钱收回来,让我顶了缸,等这阵子过去,我就饶不了她!” “姐姐,印子钱这事先别说了,我想既然王妃知道了,王爷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咱们就往陈氏身上推罢了,但淑言那个小贱人哪里怎么办呢?难道你不怕那个贱人胡乱攀咬?”梅香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自以为聪明的姐姐,是不是被关了这几天给关傻了? “攀咬谁?攀咬我吗?”秦氏不服。 “难道还攀咬我?我可没帮着他买毒药。”梅香见姐姐不服,于是瞥过眼神,看着屋子外边。 “你什么意思?”秦氏气极,为什么这会儿所有的人都跟自己作对? “姐姐,你真是气糊涂了,这会子还不赶快想办法把淑言那个贱人除去!难道还等她站出来指认姐姐是同谋吗?”梅香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狠毒。 “恩……”秦氏无言,此时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只是淑言此时被关在哪所房子里都莫不清楚,又如何下手呢? “姐姐,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做!”梅香一咬牙,为了自己能够长久的留在王府中,只好再狠心一次了。 “尽快?”秦氏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也知道这件事情要尽快,依照王爷的脾气,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动手查了,若是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当初害死李氏的慢性毒药就是自己亲手交给淑言的,若是王爷查了出来,自己至少要被乱棍打死。 堂堂北静王府,打死一个奴才是不需向任何人解释的。 “这会儿不能用慢性的了,必须来点厉害的。”梅香和婧琪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没必要一定要她的命,疯癫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婧琪笑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得意。 “对,这样不会引起王爷的怀疑,那个丫头向来心气高,忽然间被关起来,疯了也是正常。”秦氏赞同自己女儿的意思,对着婧琪投去赞赏的目光。 “事不宜迟,我安排人出去拿东西。”梅香点头。 “那我去打听一下那个贱人关在哪处屋子里。”婧琪也点头。 “好,我现在不方便,还是安安心心的抄我的(女戒)吧。”秦氏轻叹一声,转身向屋里,不多时出来,手中拿着一方帕子。帕子是冰绡丝的,十分珍贵,一角上绣着一朵明艳的牡丹花。秦氏把帕子交给梅香,低声说了一个店铺的名字:紫芝堂。 梅香把帕子收好,婧琪也站起身来。丫头们拿着斗篷上来给二人披上,婧琪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秦氏一眼,“姨娘,心情再不好也要按时用饭,不然身子夸了,谁跟我在这个世间做伴呢?” 秦氏的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朦胧中看着黑色的身影隐入夜色里。 黑暗的夜空中,没有一点星星的光亮,浓浓的云彩悄无声息的覆盖了天空,微风吹过,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 水溶和黛玉用了晚饭,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评说了几个文人的诗词曲赋,还有这水云斋里挂着几幅丹青妙笔。 离开荣国府到了北静王府之后,这是黛玉第一次做回自己,并把水溶当做朋友一般相对而谈。放下武装的感觉是这么美好,诗画生活又是这样的醉人。 风声渐紧,凉意透过窗纱浸入屋子里,烛光晃动,黛玉起身走到窗子跟前。 “要下雨了。”黛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窗子,让带着湿气的风扑面而来,驱散脸上淡淡的睡意。 “关上窗子,小心着凉。”水溶跟在她身后,抬手把窗子关上,只是那扇窗子在关上的同时,一个黑影闪入水溶的视线。“玉儿,我出去一下,你不要先睡,等我回来。” “嗯。”黛玉也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分不出男女,一身黑衣裹着修长的身体,夜风中,他的衣袂如蝙蝠一样嚣张的飞扬。 水溶出了房门,站在廊檐下,那人便上前来给水溶行礼,听声音像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子。 “主子,有人后角门出府去了。” “去了哪里?” “紫芝堂,属下已经派人跟去。” “不要打草惊蛇。……”水溶的声音很低,恰在此时风声更紧,呼呼的声音盖过了说话声,黛玉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卧室。 “主子,床铺好了,您现在就睡吗?”紫鹃和晴雯见黛玉进来,忙上前搀扶。 “叫人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黛玉看看紫檀木雕花大床上浅金色的锦被,忽然觉得身上不舒服。 “是。原预备着王妃沐浴的,热水是现成的。奴婢这就去准备。”晴雯答应着下去,紫鹃则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淡紫色的棉绫睡衣。 “这里的衣服倒是现成的,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黛玉看那衣服都是崭新的,但颜色和样式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便浮起一层甜蜜。 “奴婢天天跟在主子身边,哪里知道王爷是何时准备的这些?奴婢今儿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紫鹃笑着扶黛玉坐到梳妆台前,把黛玉的钗环全都取下来,拿了梳子,把散开的头发一点点梳理顺滑。 水溶进屋来的时候,黛玉已经去沐浴了,看着梳妆台上摆放整齐的长簪短钗,戒指手环之类的东西,水溶原本阴霾的脸色又渐渐地晴朗起来。 果然下起雨来,细密的春雨敲打在琉璃碧瓦之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和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仿佛一曲浸满浓情蜜意的乐曲。 薄薄的睡衣抵挡不住淡淡的春寒,水溶觉得身上有些冷于是回身想拿件外衣披,却恰好看见披着紫色披风映着烛光进门的黛玉。一头乌发半湿着,松散的挽在脑后,只用一只碧玉长簪别住。恰如一只出水芙蓉一般娇嫩无比,又好像雨后桃花般惹人怜爱。 “玉儿……”水溶看的醉了,恍惚中如在梦里。待黛玉走近,他方慢慢伸出手臂,把她拥在怀里。 烛光中,黛玉看见与往日不大一样的水溶,工笔画般精致的五官,一双大而眼尾斜飞的凤眸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墨色般的诱人影子,五官满是那种神秘的绝美,写意而风流。一种完全超越平凡的动人心魄撞击着她的心,而那魅惑精致的,最引人的是他唇边的浅浅弧度,似无时不刻地在温柔微笑。 黛玉暗暗轻叹,怪不得那些女子都甘愿为了他不惜手指染血,原来他是这样一个精致绝伦的男人。 他的唇轻柔如花蝶,点过她的耳际:“你终于会正眼看我了,怎么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恩……一般吧,勉强满意。”黛玉忽然起了玩心,忍不住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为夫是不是要好好表现一番呢?”水溶说着,抬手把她披风的带子拉开,紫色的棉绫披风便掉到了地上,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黛玉无处躲藏,也不想躲藏,于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有悠悠香气弥漫开来,让人面红心跳,因为看不见,所以那些细腻的抚触便如此敏感,肌肤禁不住泛起细细的疙瘩。无力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听到他在低低笑意:“真敏感。” 黛玉倏地一下红了脸,下意识想拉紧衣襟,却他先一步被掀开了,她僵住,想要反抗,但心中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相信他吧,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感受不到拒绝,水溶的激情再一次高涨,不再满足于这样的拥吻,他弯腰把她抱起来,两步走到床前,把她轻轻地放下的同时,拉开她睡衣的带子。 一阵微凉袭来,她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身子,立刻感受到炽热的目光落在肌肤上。 她瑟缩向床角,却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如影随行,有莫名的压迫感,她想张口说什么,却被狠狠攫住红唇。 他灵活的舌尖探入勾引,不留一点余地,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她惊奇,以往的偎依旖旎,他总如和风细雨般温存,教她安心,却不晓得这样的略带粗野的啃噬,竟让自己羞窘而火热。 火热的唇舌在颈项间流连啃噬,她忍不住急促的喘息,想要推拒:“王爷……我……” “叫我的名字……”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暗哑,仿佛是在强忍着什么。 “溶……不要……”她慢慢的睁开双眼,透过朦胧的水雾,看见覆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白玉簪绾住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黑发贴在他的额角及腮边,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浓浓的烈火,滟涟的唇边绽放着迷人的微笑,白色的中衣敞开,露出白皙却结实修长的上身。如玉眉宇间的柔情深切得让她心惊。 “玉儿,要!”黑影蓦然压过来,挡住了她眼前的光亮,精致绝伦的五官从眼前消失,她的面前一片漆黑。 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细腻的脸,仿佛在确定什么,然后停留在她红肿的唇上,定了片刻。 “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低沉的叹息从耳边响起。 “溶……可恶的你,到底想……要怎么办?”她迷离的眼神足以让全天下的人为之心醉。 今夜的雨,比平日的长久。 今夜灯光,似乎也比每日的都要美妙。 清风细雨间,他们也在云雨之中起起落落。 柔和的光穿过半透明的灯罩,洒落在床上交叠的人影上,透射出蜜色的光泽。淡黄色的灯光下,水溶望着怀中佳人漾着水雾的眼睛,右手撑在她身侧,左手轻柔抚过她的脸,埋进她的发中,宠溺地揉动…… 黛玉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感受着他细长的指尖,扣紧他的指缝。在痴迷地凝望着他荡漾着深爱的双眸时,她完全忘记痛楚,身心都被他彻底征服,只想做他的女人。 不需掩饰,放下羁绊,这一瞬间即成永恒! 清晨的阳光把沉睡的人儿唤醒,睁开眼睛时黛玉才发现自己一直觉得冷是因为不知何时他已经离开。 想要翻身下床,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没有办法,只好开口唤了一声:“紫鹃?” “王妃醒了?”紫鹃应声而入,走到床前把雨过天晴色的帐子撩起。 “什么时辰了?”黛玉被强烈的阳光耀得睁不开眼睛,于是眯起了眼睛。 “辰时三刻了。”紫鹃浅笑,“王妃还从没起过这么迟呢。” “死丫头,要你多嘴。知道晚了怎么不叫我?”黛玉咕哝一声,暗暗叫苦,起这么晚,恐怕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笑话自己了。 “王爷吩咐过了,不准奴婢吵醒王妃,说王妃要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紫鹃的脸上依然带着浅笑,不过手上却拉过衣衫,把黛玉扶起来,给她穿上。 “胡闹,他的话你倒是听,怎么就忘了我的话?”黛玉发现紫鹃看着自己身上的吻痕,不由得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 “主子,您身上是怎么了?”紫鹃从未见过这中情景,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你不要跟她们浑说,还不快服侍我穿好衣服?”黛玉忙抬手把衣衫掩好,催促着紫鹃。 “主子醒了?”晴雯和莲籽抬着一个食盒从外边进来,看紫鹃搀扶着黛玉慢慢的下床,忙放下东西上前来服侍。 “你拿的什么东西?” “王爷吩咐小厨房给您准备的早饭,都是您喜欢吃的。王妃也该饿了吧?”晴雯见紫鹃好像有心事的样子,神情木讷不同往日,便推了推她,奇怪的问道:“你是怎么了?还不去把镜袱揭开,服侍主子梳头?” “啊,好。”紫鹃回神忙转身去梳妆台前伺候。 “别理她,她疯魔了。”黛玉瞪了紫鹃一眼,生怕她多说话。 “疯魔了?我看是——春天到了吧?”晴雯呵呵笑着,打趣的推了一下紫鹃。 “你这死蹄子,仗着主子疼你,就胡说八道的。”紫鹃先羞红了脸,背过身去。黛玉也淡淡一笑,慢慢的走到梳妆台前,觉得双腿酸软无力,像是刚刚大病一场似的。 北静王府的议事厅里,水溶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边跪着的李宝贵,水安立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水溶吩咐。 水溶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李宝贵,盯了许久,方对水安说:“本王听说李宝贵因催收庄子上的地租曾逼死过人命?” 水安心头一跳,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跪在地上的李宝贵更是大吃一惊,急忙叩头,连声求饶:“王爷饶命,奴才也是为王府着想……” “你闭嘴!”水溶冷声喝道,“本王准你说话了吗?” “是,奴才该死。”李宝贵急忙闭上嘴,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俗话说一命偿一命,既然你逼死过人命,我知道了便不能不管,我北静王府从来不是刻薄之家,总不能因为几粒粮食,逼得佃户们走投无路,你心狠手辣,不砸手段的敛财,败坏王府的名声,本该是死罪!不过看在你这几年办差还算卖力的份上,我就饶你不死。水安,把他送到兵部,就说我的话,把这小子送到北疆去,给披甲人为奴,永远不许再回来。” “王爷?”李宝贵原本听见水溶说不要自己的命,心中还存了一点侥幸,但听到后来确是去给披甲人为奴,立刻慌了神,一边大叫“王爷饶命”,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般,赖在地上不走。 “哼,你这狗奴才还有脸求饶?你做的那些事情,当我不知道呢?再不走,立刻乱棍打死!”水溶冷声说道。 水安什么人?一听主子发话,立刻摆手,叫上两个年轻的家丁,上前来把李宝贵的嘴巴堵上,拖了出去。 “把他的家人也都逐出府去,遣到庄子上做粗活,永远不许再回府上当差。”水溶看着门口,冷冷的吩咐着,“另外你带上两个稳妥的人,到他的外宅上走一趟,若是发现字据,文契之类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才知道怎么做。”水安忙点头答应,然后一摆手,两个婆子便把一个女子压上来。 “梅香?”水溶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你果然是胆大的很啊。” “王爷,奴婢冤枉……”水溶话音一落,梅香立刻哭的梨花带雨。抽泣着连声喊冤。 “冤枉?那你昨晚三更半夜跑出去做什么去了?难道你不知道府上的规矩?你一个年轻女子半夜出府,我北静王府的名声何在?” “王爷,奴婢是去买药的,奴婢……” “买药?买毒药吧?”水溶冷笑一声,把桌子上的一个纸包扔在地上,“这就是你买的药吧?你想毒死谁?淑言?还是芽儿?还是你们王爷我?” “奴婢冤枉……王爷明察……”梅香死不承认,就是一味的喊冤,因为她知道,凭着水溶的性子,只要她为自己开脱一句,那就会比死更难受。 “罢了,你也大了,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府中也留不得你。原想着你服侍太妃几年,给你找个像样的人家嫁过去,可你偏偏让太妃一再失望,既然你如此耐不住寂寞,那本王就成全你好了。”水溶看了看一边的水安,水安忙上前两步,躬下身子。 “请王爷吩咐。” “把她卖到醉香楼吧,告诉那里的劳老鸨,一定要好好管教于她,若是丢了或者死了,她那醉香楼也别想再开下去了,不过你要先去衙门走一趟,带着人证物证,该走的手续一定要走,记住,出了这个门,她就是有名有姓的官妓。” “王爷!王爷——您不公!不公啊!我不过是受人指使,我……”梅香一听说要把自己卖为官妓,便认为自己成了替罪羊,毒死李氏的事情,被水溶扣在自己的头上,她以为水溶会因此放过自己的姐姐,更不会去追究大姑娘婧琪,还有淑言那个贱人!凭什么?她真是不服!于是梅香便大声喊起来。 可是她刚喊出这么两句,便有婆子拿了东西把她的嘴堵上了。 “本王不公?先赏这个贱人四十藤条,再问问她可有资格议论本王公与不公?”水溶说完这话,一甩袖子,婆子便把梅香拉了出去。 水溶处置了梅香,又叫人把淑言等人带上来。 淑言等人被关了这两天,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但做贼心虚,淑言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时因为何事而被惩处。 跪在地上,众人全都哭哭啼啼战战兢兢,惟独淑言沉默不语。 “除了淑言之外,其余的人都卖到醉香楼,跟梅香一样。” 水安答应着,招手叫进一个管事,嘱咐了他几句话,把那几个人都带了下去。 水溶看着低头不语的淑言,冷笑着说道:“想来你是想明白了?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么就准备上路吧。”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下人,除了一个端着托盘的水安。 淑言听到此话,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猛然间抬头,看见水安托盘中的一个茶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于是急忙磕头求饶,哭诉道:“王爷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求王爷饶命……” “做了错事?做了错事磕几个头就可以饶命吗?难道你没听说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话?”水溶冷笑,“你不单单是胆子大,心肠恶毒,你还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我记得你是碧荷出门时救回来的丫头吧?碧荷说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饿的奄奄一息昏倒在她的车前,她把你带回王府,求了太妃收留与你,你却用慢毒让她一点点的死去!” “王爷饶命!奴婢受人指使,一时糊涂,但奴婢一心侍候王爷,对王爷忠心耿耿……” “你还有脸说‘忠心耿耿’?你连救命恩人都可以谋害,本王又何德何能受你的忠心耿耿?水安,给她灌下去!以后每天给她灌一杯,我也要让她尝尝碧荷临死前受得那些罪!”水溶说完此话,便起身离开议事厅。 而此时的黛玉,刚刚用了早饭,坐在碧桃园的屋子里,听秋茉回话。 秋茉奉水溶之命,带着潘氏和陈氏来给黛玉请早安,顺便当着两位姨娘的面,把处置李宝贵,梅香,和淑言的事情给黛玉回明白。 潘氏倒没什么,她向来是个老实人,虽然是个姨娘,连秦氏房里的小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但潘氏平时并无僭越之事,所以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而陈氏则着实下了一跳——从来不见王爷对内宅的事情如此上心,看来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不过陈氏认为,这都是秦氏那个贱人做的错事,自己虽然也有小错,但总不及她们娘们姐妹们仗势欺人。 黛玉听完秋茉的话,暗想水溶的果然铁腕,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外边看去的样子。于是看着站在一边的潘氏和陈氏,淡淡的问道:“你们怎么想?” “主子英明,淑言那蹄子,本就是个笑里藏刀的人,李姐姐当初真是白疼了她了。”陈氏轻叹一声,拿着帕子偷偷地擦拭眼角,仿佛十分伤心的样子。 “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道理,我们做奴才的不敢妄加评论。”潘姨娘听陈姨娘说完,之后,方弯了弯腰,低声回道 “笑里藏刀?”黛玉淡淡一笑,盯着陈氏看了看,又看着潘氏,只见潘氏一脸的淡然。 “呃……”陈氏说不出话来,狠狠地剜了潘氏一眼,从心里骂道,这个贱货倒是会装,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句话就把人往死里挤兑。 “笑里藏刀也好,绵里藏针也好,以后大家都安分些,好生伺候太妃和王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罢了。我是个图清净的,不想多事,只想大家能够相安无事,也就罢了。”黛玉的目光从潘氏的身上又转回到陈氏身上。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半晌不语。 当陈氏和潘氏二人站的脚酸腿痛以为小王妃坐在上位上睡着了的时候,黛玉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们下去吧,我也乏了。” 潘氏便上前福了一福,转身下去了。而陈氏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潘氏出去了,方上前给黛玉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奴婢有事回王妃。” “什么事,明儿再说吧。今儿我乏了!”黛玉看也不看陈氏一眼,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是。”陈氏恨恨的咬咬牙,心中骂道:这小狐狸精还真能端着架子,竟然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黛玉的确是累,回到卧室歪在床上,一双眼皮儿便要打架。 “主子略躺一会儿,只别睡着了,王爷也就要过来了,这会儿该用午饭了,主子用过饭再睡吧。”秋茉代替紫鹃,服侍黛玉躺在床上,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恩,我不睡,只略歇歇。你去陈姨娘那里,说我的话,叫她把(金刚经)给我工工整整的抄写三份。过几天我要用,这几天叫她别上来请安了。好好的抄写经书就行。”黛玉思来想去,还是没说出‘禁足’两个字,陈氏的事情,自然还是要让水溶处置的,印子钱的事情不能提,所以她的事情自然还要再放放。 “是,奴婢这就去。”秋茉答应着出去。晴雯正好进来伺候。 北静王府总算安静了一些。秦姨娘和陈姨娘一个被禁足一个月抄写(女戒),一个被委以重任抄写(金刚经)。这点事情对于那些读书识字的大家小姐虽然不算什么,但对这二位可是不轻的责罚。 她们原不是什么读书人家出身的小姐,原本就不会写字,不过是进了王府之后,受些陶冶熏陶认识了几个字,后来升为姨娘,太妃却请了先生教过她们几天(女戒)(女则)两部书,所以勉强拿得笔。 秦氏抄写(女戒)三十遍倒也罢了,只是陈氏这(金刚经)抄的比登天还难。偏偏小王妃再三叮嘱,这(金刚经)有大用处,务必要仔细抄写。陈氏哪敢怠慢,每天都趴在桌子上写了扔,扔了写,白白的浪费了好些纸张,终于也没抄写多少可用的经文。黛玉软软的一句话,果然把她限制在屋子里没工夫出来。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安逸而已,黛玉不多做处置,是在等太妃出面。因为她知道,今天水溶雷厉风行处置了梅香和淑言,太妃一定会有话要问的,反正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急也不在这一时。 水溶再回碧桃园的时候,黛玉还是睡着了。看着她熟睡的倦容,水溶心中有些不忍,暗想昨夜自己只顾贪欢,忘了她身子弱,尚未调理好。 午饭后二人便都不出门,一个看书,一个贪睡,闲闲散散的过了一个下午,方回静雅堂去(未完待续) 婧琪苦肉赌亲情 晚间云轻庐来了,又给黛玉诊了脉,嘱咐了汤药还是要按时吃,丸药却又要添一种。出门时云轻庐别有深意的看了水溶一眼,水溶便送他出院门。 “怎么样?可有好转?”水溶在静雅堂门口 “你呀,竟给我添乱,以后再不收敛些,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云轻庐看看身后的下人,俯身在水溶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声。 “呃……”水溶的脸有些微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行了,上等的老山参贵府上还是有的,浓浓的熬了鸡汤,每晚给王妃服一碗,你千万悠着点!”云轻庐临走时又瞪了水溶一眼。水溶这次倒是听话的点点头,看着他跟着婆子走远,才转身回房。 黛玉尚在等下看账册,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完美的弧线带着一圈淡淡的光晕,美丽而宁静。 “玉儿,别看了。这些事情一天两天也弄不完,你身子要紧,睡吧。”水溶说着,便要去夺黛玉手中的账本。 “现在才还不到二更天,哪里就很晚了?王爷若是累了,请先睡下,妾身要看完这本帐再说。” “怎么,有问题吗?” “怎么会没问题?”黛玉轻笑,翻开前面看过的帐页,把其中的疑惑一条条指出来。 水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本账册是府中内眷们一年四季的衣裳头面胭脂水粉等用度的,按说这只是很小的开销,别说太妃和水溶,估计寻常四品五品官府之家也不会在意这些开支。可偏偏就是这不起眼的小开支,仅黛玉手中这一本去年的账册,出入便不下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对于北静王府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寻常农户之家,竟是天文数字。 仅仅这一项尚且如此,那么柴米油盐,人情礼往,逢年过节那些大开销呢?想一想,水溶便会火冒三丈。 北静王府根基不浅,外边良田上千倾,店铺十几家,生意也算是做的不小,而这几年每每亏空下来,水溶还总在深深自责,竟然想不到家贼难防。 可是说来说去,这几年内宅总还是太妃当家,秦氏不过是协理罢了。 “太妃上了年纪,精神总是有限了。玉儿,幸亏你来了!”水溶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的,把黛玉拥进怀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王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黛玉靠在水溶的怀中,没有挣扎,真是为难的底下了头。 整日为这些事情算来算去,跟那些底下人斗心机,是黛玉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如今,拥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把自己当成至宝呵护在怀中,自己又怎么忍心离他而去? “玉儿……”情到深处,水溶又想低头吻她,可突然想到云轻庐瞪着自己的目光,又生生的忍下去。 “好了,王爷不要闹了。睡吧。”黛玉说着,轻轻的推开水溶的臂膀,把手中的账册合上,和一边矮桌上的几本放在一起,又唤紫鹃道:“紫鹃,药好了没有?” “来了。”紫鹃应声而入,手中端着药碗。其实她刚才就进来了,因透过门帘的缝隙看见王爷搂着王妃说话,就没敢进去。 “叫雪雁来,把这账册收好。”黛玉指了指炕桌上的账册。 “你去吧,我来服侍王妃用药。”水溶接过紫鹃手中的碧玉碗,要亲自喂黛玉喝药。 “王爷,妾身还没病入膏肓,我自己来吧。”黛玉说着,伸手接药。 “玉儿,不许你胡说。”水溶神色一变,严肃的说道。不过他并不放手,硬是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喂黛玉喝药。 喝了三口,黛玉实在受不了他,于是抬手夺过药碗,抬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 “呼——好苦。”黛玉长出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水溶惊讶的看着黛玉这副豪情壮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能逞强。苦吧?快含一颗话梅。” “我逞强?这么苦的药汁子,您竟一小勺一小勺的喂我,请问王爷是对我好呢?还是害我?怕我不够苦啊?”黛玉小嘴一撇,推开面前的美男子,起身走到墙角处,把口中的话梅吐到痰盂里。 “还是喝点水吧。”水溶又递上了温开水。 丫头进来服侍二人换衣服,正要上床歇息,外边却又叩门声。 “秋茉,看看是谁?”黛玉看了一眼水溶,心中纳闷,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 秋茉应声出去,不多会儿进来回道:“王爷,王妃,是大姑娘身边的老妈子,说大姑娘身上发热,恐怕病的厉害,所以特来回主子知道。是请太医来,还是……” “去通知二门上的人,请个太医来瞧瞧。”水溶心中着急皱起了眉头。 “我们过去看看她吧。”黛玉见水溶着急,也怕婧琪果然生了什么大病。 “我过去瞧瞧吧,又要来回的换衣服,这会子天也晚了,外边冷,你又才吃了药。你就别去了。”水溶说着,又让莲籽和晴雯给自己穿上外衣,黛玉又拿过一件青肷披风来给他披上,送至门口看着水溶出了院门方回卧室。 女儿病了,做父亲的去探视十分的正常。黛玉无奈的笑笑,径自上床躺下,累了一天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可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存在,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拥抱,才能安心的进入梦乡。 婧琪果然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她脸色苍白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一块冷水浸过的毛巾,嘴唇因为发热而干裂了几道口子,隐隐中带着血迹,让人看了真是心疼。更别说水溶是她的父亲。 “琪儿?你怎么样?”水溶坐在女儿的床边,难过的看着她憔悴的小脸。 “父王……父王……”婧琪似乎昏迷着,梦中一遍遍喊父王。把水溶的心都喊碎了。 “快拿水来!”水溶着急,回头呵斥丫头们。 琴儿忙端了半碗温水来,想要喂婧琪喝水,却被水溶夺了过去。水溶把拿着汤匙喂婧琪喝水,可婧琪的嘴却一直闭着,水根本喂不进去,顺着脸颊都流到了枕头上。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的?为什么不早报?”水溶气极,转身冲着丫头怒吼。 丫头婆子跪了一地,琴儿跪在最前面,一边哭一边回道:“回王爷的话,姑娘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水也没喝一口,奴婢们要去回王爷,可姑娘就是不让,说她做了错事,要赎罪……” “胡说什么?有这么赎罪的吗?”水溶被女儿的病情搅的心烦意乱,基本上无法正常思维,骨肉亲情不是假装的,女儿生病,做父亲的哪个不心疼? “父王?是你吗?你……终于……来看女儿了?”婧琪微弱的声音传到水溶的耳朵里,此时此刻,犹如天籁一般。 水溶急忙回身,拍着婧琪的苍白的脸蛋儿,又拿过汤匙来舀了一口水送到她的唇边,安慰道:“父王在这里,琪儿乖,来喝口水吧?” 婧琪微笑,苍白的笑容像是一朵悬崖边上的山菊花一般摇摇欲坠,这种模样更加让人心疼。 水溶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眼睛里都是疼爱的目光。 一碗水喂下去,水溶方想起太医的事情,于是转头吩咐道:“再去个人出去问问,太医怎么还没请来?” 一个婆子答应着跑出去,不多时果然有人回:“太医院王太医来了。” “快叫他进来!”水溶说着,从床前的凳子上站起来,琴儿便上前来把帐子放下,婆子带着太医进屋来给婧琪诊脉。 水溶在外边小花厅里坐着等。 太医诊脉出来,对着水溶行礼问安,水溶看这王太医,淡淡一笑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叫你跑一趟。我女儿的病……” “回王爷的话,姑娘的病虽然是风寒所致,但来势凶猛,千万不可大意。” “风寒?”水溶皱起了眉头,好好地怎么会得风寒? “是,姑娘原本就身子虚弱,又受了强冷气,所以才会这样。”王太医笃定的回话,“下官开一剂方子,先找着方子吃三副汤药,若是见好,再来复诊。” “嗯,有劳了。”水溶点头,抬手吩咐婆子带着王太医去开药方,又嘱咐下人即刻照着取了药来,煎好给婧琪服下去。众人立刻忙碌起来,水溶坐在小花厅里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叫来了婧琪的乳母。 “琪儿是怎么回事?太医说她身子虚弱,她原本不是挺好的吗?这身子虚弱一说从何而起?你若有半句谎言,立刻乱棍打死!” “回王爷,大姑娘昨儿从王妃的房里回来,便战战兢兢,一口汤水也没进,奴才们问什么,大姑娘只是哭。奴才们要去回太妃,可昨儿是太妃斋戒的日子。去静雅堂找王妃,又寻到。所以……” “捡重要的说!”水溶听着婆子唠叨,心中更是生气。 “是,昨晚姑娘哭累了就睡了,奴才该死,见姑娘睡了,奴才们也各自歇下了,可谁知今天一早姑娘便发热,偏姑娘不让去告诉王爷,说是……怕王爷和王妃知道了担心……” “混账!”水溶瞪了奶娘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把刀,把奶娘吓得打了个哆嗦,“昨儿她不吃饭你们还知道去静雅堂找王妃,怎么今儿竟不知来议事厅找我?看来你真是个废物,连你们姑娘都照顾不好,还留着你何用?” “王爷饶命……”奶娘立刻吓得瘫软到地上。 “你还不说实话?”水溶压低了声音,冷冷的盯着奶娘,直到把奶娘盯得心里发毛,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王……王爷……饶命……奴才,奴才,奴才……” “你给我听好了,好好服侍你们姑娘用药,婧琪的病好了,过去的事情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婧琪有个什么事儿,你们哪个也逃不掉!滚下去煎药!” 水溶发完脾气,又转回婧琪的屋子里,看着琴儿在她身边换毛巾,而她也已经沉沉睡去,方有些安心,转身离去。 静雅堂里自然给水溶留着门,几个大丫头都没睡,紫鹃守在卧室外边做针线,晴雯和秋茉几个人躲在厢房里说话。听见水溶回来,几个人又重新进来伺候。 水溶悄声上床,生怕把黛玉惊醒。不想刚要躺下,却见背对着自己的黛玉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清凉的眸子看着自己,羞涩而妩媚。 “玉儿,吵醒你了?”水溶歉意的笑笑,伸手搂她。 “我本就没睡着。”黛玉打了个哈欠,真是奇怪,他一回来,这睡意就来了。 “在等我?”水溶心中一阵暖暖的,原本在婧琪屋子里生的气也烟消云散——不管有什么烦恼的事儿,回房来能有她的等待和期盼,足够了。 “谁等你了?”黛玉调皮的笑了笑,转过身去,背靠着暖烘烘的那堵墙,没说几句话便进入了梦乡。 “小东西……”水溶听着她细长均匀的呼吸,无奈的笑笑,伸手把她拥住,让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在一起,闻着她发丝间的淡淡清香,也慢慢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只有潘氏来静雅堂请安,黛玉也没让她呆多久,便打发她下去:“大姑娘昨儿病了,她姨娘现在不能去瞧她,我这里又抽不开身,你过去照看一下吧,别让那些丫头婆子偷懒,盯着她们好好地伺候大姑娘。” 潘氏一愣,但黛玉的话她却不敢反驳的,于是只好答应着,硬着头皮去婧琪的屋子里瞧她。 婧琪吃了王太医的药,已经好了些,虽然还发着热,但已经不再昏睡。琴儿把她扶起来,身后垫着一块大抱枕,她正半躺在床上,静静地养神。 潘姨娘进了这院子,便有小丫头不冷不热的跟她打招呼。 “哟,姨奶奶来了?可是闲来无事?还是找我们姑娘求什么事来了?姨奶奶也忒没眼色了点儿,这会儿来烦我们姑娘做什么?” “王妃叫我来看看大姑娘,大姑娘可好些了?”潘姨娘根本不和那小丫头计较什么,好像根本没听明白那小丫头的话似的。径直往前走,进了婧琪的屋门。 “我们姑娘这会儿歇着呢,您老还是在这边坐坐吧。” “你这是怎么说话?我见不到姑娘,怎么去跟王妃回话?”潘姨娘皱了皱眉头,平静的看了小丫头一眼。 “小蝉,你在外边嚷嚷什么?不知道姑娘刚吃了药?”琴儿从屋子里出来,先是呵斥小丫头,却猛然间看见潘姨娘,于是忙陪着笑脸上前施礼,说道:“姨奶奶来了?姨奶奶好。这些死蹄子们真是皮痒了,姨奶奶来了也不知通报一声。姨奶奶快请进。” 潘姨娘对琴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一点也不惊奇,秦氏和陈氏都被小王妃杀了气焰,这琴儿丫头变脸也是正常的,不过潘姨娘素来都是淡然处之,总没生气过,也谈不上惊喜,于是淡淡一笑,说道:“早晨我去给王妃请安,王妃记挂大姑娘,自己又走不开,所以叫我来瞧瞧大姑娘的病。” “姨奶奶快请进,我们姑娘吃了药,这会儿好些了,正歪着呢。”琴儿说着,挑起了婧琪卧室的门帘子。潘姨娘进门来,便看见婧琪病怏怏的歪着,一脸的憔悴,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比平时飞扬跋扈的模样更可爱些。 不过婧琪生病也没少了气势,面对潘姨娘,她是一百个瞧不起的。 潘姨娘走近婧琪的身边,十分和气的问道:“大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身上可好些了?” “姨奶奶放心,我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呢,劳您大驾去跟母妃说一声,就说婧琪多谢母妃关怀,等我能下床了,就去给母妃磕头请安。”婧琪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表面上有气无力,却在暗暗地咬牙。 “大姑娘的话,我一定带到。如今虽然春天里了,可这气候还是冷的,大姑娘还是多多保重身子要紧。”潘姨娘不疾不徐,又说了些客套话,便告辞出来。 婧琪也不留她,直叫丫头们送姨奶奶。 潘氏忙对琴儿道:“送不送我不打紧,好好地照看大姑娘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琴儿原是秦氏使唤过的丫头,合该少些见识,又有些妄自尊大,潘姨娘这样一说,她还真就送到屋门口便停下脚步。 潘姨娘也不在乎,只顾自己往外走。整个北静王府的奴才们,就没有一个人怕她,更别说把她当半个主子,她潘姨娘在这些奴才眼睛里,恐怕连个有脸的奴才都不如。 所以潘姨娘走过院子里的抄手游廊的时候,听见了两个粗使的婆子在悄悄地说话:“昨晚上大姑娘一个人站在雨里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还不是为了秦姨娘的事?那月钱早就支了来,扣着不发,闹到太妃跟前,秦姨娘讨了大不是,又被禁足了。” “这也不值得大姑娘这样啊……” “哎呀,你没看昨晚王爷心急火燎的来了?大姑娘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也是,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她却把王爷半夜三更的折腾到这里来……” 潘姨娘是小脚,走路很慢,她慢慢的沿着游廊走过,把厢房里偷懒的婆子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暗暗的叹道——大姑娘,真是好样的!(未完待续) 合乐背后暗流涌 不过潘姨娘并不急着把她所听到的这些告诉黛玉。她不是个多事的人,从来都是麻烦找她,不见她找麻烦。在这北静王府中她能在秦氏这些人手底下活到今天,尚且能够让自己处身事外,凭的便是一个忍字。 从婧琪的小院出来,她顺便去了隔壁的小院。那是她的女儿婧瑶住的屋子,原来婧玥和婧瑶二人住在一起的,因为婧瑶小,太妃还没单独给她安排屋子。可是婧玥这两日在静雅堂后面的小院里,事实上这里已经成了婧瑶一个人的院子。 因为家中有事,姑娘们的课业都停了,师傅们放了假,只有针线女红上的教引嬷嬷守在身边。 婧瑶现在只学些简单的女红,比如绣个帕子,学着滚个边,镶个边什么的,复杂的还没上手,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潘姨娘进来的时候,婧瑶正在拈着一些翠色的丝线,看上去像是学习打络子似的。潘姨娘进门来,小丫头打起帘子,轻身一福:“姨奶奶来了,姨奶奶安。” “嗯,姑娘呢?” “姨娘!”婧瑶看见自己的母亲含笑进门,高兴地放下手中的丝线,跑到潘姨娘跟前。 “奴婢给三姑娘请安。”潘氏看着婧瑶的目光异常柔和,但她依然不失礼数,对着婧瑶稳稳地福了一福。 “姨娘!”婧瑶拉着潘姨娘的手,撒娇的摇了几下,拉着她进了里间,“快去端茶来,还有母妃给我的点心也都拿来给我姨娘尝尝。” “三姑娘……”潘姨娘的心中暖暖的,女儿待自己这样好,她更不能拖累女儿,于是她谦卑的回道:“王妃赏给姑娘的点心必然是好的,姑娘还是留着吧,奴婢刚用了饭,还不饿。” 婧瑶看看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收起笑容,摆出一副小姐的模样来,稚嫩的童声喝了一声:“你们都出去伺候着,我要跟姨娘说几句话。” 婧瑶的贴身丫头筝儿端了几样点心进来,另有小丫头上了茶,筝儿便带着众人退出去,屋子里清静下来。 “姨娘,好了,快吃吧。”婧瑶拉着潘姨娘坐下,然后又拿了点心,放在潘姨娘的手中。 “嗯,好姑娘,你也吃。”潘姨娘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忙掰了一块点心放到婧瑶的口中。 “姨娘,等我再大些,一定让姨娘天天都吃这样好吃的点心。” “好,好姑娘,姨娘信你……”潘氏的眼泪便控制不住了。 “姨娘……您今儿怎么了?”婧瑶拿了帕子给潘姨娘擦泪,奇怪的问道。 “哎!我的瑶儿太小了……”潘氏看看自己天真可爱的女儿,再想想那个心狠手辣的婧琪,心中的酸楚慢慢的化为恐惧,婧琪为了得到王爷的疼爱,不惜在冷雨中淋着,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那她还有什么狠辣手段使不出来?自己的瑶儿若是跟她对上了,那可是只有死的份儿呢。 “姨娘,瑶儿小也不怕,瑶儿不会永远都小……”婧瑶扑在潘姨娘的怀里,说了一句让潘姨娘吃惊的话。 “瑶儿不会永远都小,是的,瑶儿说的对,可是瑶儿,你要答应姨娘一件事。”潘姨娘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辫,拍着她娇小的肩膀,轻声说道。 “姨娘,什么事?你说!”婧瑶用力的点头。 “以后不管姨娘我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地,知道吗?姨娘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好好地,姨娘就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的。” “姨娘?”婧瑶大惊失色,撑起胳膊从潘姨娘的怀中挣扎出来,才发现潘姨娘已经泪流满面,“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姓秦的不是已经禁足了吗?现在府中的事情都由王妃做主,难道谁还能给姨娘气受?” “没有谁给姨娘气受,自从王妃进了这个家门,姨娘我呀,就有一种熬出头的感觉。可是瑶儿,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总之你一定要记住姨娘跟你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始终都是王爷的女儿,是这府上正经的主子,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长大之后离开这里,找一个可靠地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求他什么高官,什么厚禄,只要他能够一心一意的对你,只要不给人家做妾,就好了……” “姨娘?”婧瑶不能完全理解潘姨娘的话,但她隐约觉得,潘姨娘这些年来,一直隐忍着的,不是秦姨娘那些人的合伙欺负,而是给父王做妾这件事情。 但婧瑶还是孩子,潘姨娘的话她只能听出这些。 母女二人相互安慰了一阵子,潘姨娘终于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擦干了眼泪,跟婧瑶道别。 婧瑶也不勉强她,只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潘姨娘一步步走出这个院子,心中暗暗地说道:“姨娘,你放心,瑶儿无论如何也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忍了这么久,不会永远都这么忍下去,女儿相信,王妃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容不下姨娘的……” 潘姨娘出了婧瑶的院子,没有直接去黛玉那里给黛玉回话,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重新洗了脸,吃了一盏茶,待心情全部恢复了,才起身往静雅堂去。这个时候,正该是午饭的时候,潘氏过去伺候,也正是时候。 水溶依然陪着黛玉用饭,新婚夫妇,十日的假期将满,水溶越发不舍得离开黛玉半步,恨不得把剩下的这两天掰成四天,八天来用。 潘氏进了院子,不敢急着进屋,于是先到边上的厢房,看见莲籽在那里做针线,于是陪笑道:“莲籽姑娘,王妃这里还没传饭?” “姨奶奶来了?快请坐。”莲籽见是潘姨娘,忙起身让座,又笑道,“可不是到了午饭的时候,姨奶奶做,奴婢进去问一声。” 潘姨娘点头,莲籽便笑笑,转身出了屋门,从东暖阁的侧门进去。 黛玉和水溶恰好都在东暖阁。二人正在说着婧琪的病情。 “王爷为何不轻云太医来给大姑娘诊脉?” “云轻庐这两日忙的要命,哪有时间过来?这个时候请他,无疑是碰一鼻子灰,王太医的脉息也很好的,玉儿放心。” “王爷,王妃,该用午饭了。”莲籽趁着二人不说话的空,插了一句嘴。 “嗯,那就传饭吧。”水溶把手中的账册放到一边,他回来的时候看见黛玉还在看账册,便决定和她一起看。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分什么内宅外宅了,内宅的事情他也要管,外宅的事情,他也不会避着自己的妻子了。 “你且站住。”黛玉回身叫住了莲籽,“太妃的饭准备的怎么样?” “按照王妃的吩咐,奴婢每日都去厨房查看太妃的饭菜,厨房的大师傅们还算尽心尽责,服侍太妃的嬷嬷们传出话来说,太妃这两天用饭也很香甜。” “那就好,你去吧。”黛玉点点头,不再多话。 “主子,潘姨娘在外边,好像有话要回……” “哦,是,你叫她进来吧。”黛玉想起自己原是叫潘姨娘过去看一下婧琪的,想必是为了这个。 莲籽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传饭,顺便把潘姨娘叫进来伺候。 “你去看大姑娘了?”黛玉待潘姨娘给水溶和自己请安毕,便问起婧琪。 潘姨娘忙答应着:“贱妾去了大姑娘房里,大姑娘的奶娘说,姑娘的身子好了很多,只是还很虚弱,下不的床。大姑娘还说,等她病好了,再来给王妃请安。” “嗯,你瞧着她的神色怎样?” “贱妾瞧着,大姑娘精神还好。就是脸色还没什么血色,可见昨晚的确是被冷风吹得厉害。”潘氏低着头,态度很谦卑。 “被冷风吹的厉害?”黛玉被潘姨娘这话说的有些疑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水溶,若说贫苦人家的孩子被冷风吹得厉害倒也罢了,许是只是这北静王府的大姑娘,身边只贴身丫头也有四个,教引嬷嬷有八个,还有贴身乳母和保姆二人。这样一群人守护着的千金万金的小姐,如何会被冷风吹得厉害?若不是这潘氏不会说话,就是这话中大有文章。 水溶看黛玉看自己,便点头说道:“婧琪是受了凉,说是晚上睡觉蹬了被子。” 黛玉稍作沉默,便对潘姨娘说道:“我知道了,你没事多过去瞧瞧,横竖比那些下人多上些心,这比在我这儿立规矩要好多了。你下去吧。” 潘氏答应一声,又行礼告退,出了东暖阁。 黛玉方叹道:“就咱们两个吃饭实在是冷清。不如……” “玉儿的话没错。”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顺势坐在黛玉身边,伸手揽过她,打断了她的话,“咱们两个的确是冷清了些,所以,玉儿的身子要快些好起来。替为夫生几个娃娃,那样就不冷清了。” “王爷?”黛玉瞪了水溶一眼,抬手推开他禁锢自己的胳膊,“你又瞎想,秋茉,去叫人把二姑娘和三姑娘接过来,一起用午饭吧。” “啊?”黛玉的话让水溶出乎意料,不过转念一想,虽然不能和黛玉独处,反倒能和女儿在一起吃饭,倒也不算是坏事。反正大中午的,就是独处也不能做什么。 “王爷,太妃这两日斋戒,几个姑娘也都没在一起,她们还小,单指望丫头婆子伺候是不行的。你瞧,大姑娘这不就病了?”黛玉看着水溶一副失望的模样,微笑解释道。 “嗯,也是,做父亲的,总不如做母亲的心细,玉儿真好。”水溶抬手,在黛玉的粉腮上刮了一下,“果然比我还疼她们。” 黛玉的脸上又一红,其实说疼她们是不对的,只是易地而处,黛玉总觉得婧玥很可怜,而婧瑶还那么小,潘氏身为姨娘,又不像秦氏那样泼辣跋扈,想必婧瑶平日里也是受欺负的。自己从小尝尽了人间冷暖酸楚,她实在不想让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儿在自己的家里还受这样的委屈。 其实黛玉此时也很矛盾,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对于水溶而言,黛玉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和女儿,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多想? 不多时婧玥和婧瑶都到了,二人进屋后,先给水溶和黛玉请安:“女儿给父王和母妃请安,父王母妃安康。” “玥儿,瑶儿,你们都坐吧。”水溶看着二女儿神色憔悴,三女儿虽然年幼,但此时也神情内敛,心中暗叹,大人的争夺,给孩子带来的是什么?看看婧玥自从李姨娘死了,倒像是长大了好几岁,比婧琪还懂事。婧瑶这两天也懂事了许多,想必家中的事情她也该听说一点什么了? 女儿家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那些下人向来喜欢捕风捉影,她们又怎么可能生活在真空里呢? 两个女孩儿此时不知她们父王的心思,见到母妃对她们微笑,便挨着黛玉坐在她的下首。 “快传饭吧,你们姑娘这会儿该饿了。”黛玉忙吩咐丫头们传饭,又转头看着婧瑶,轻声问道:“你二姐姐搬到这边了住了,婧瑶一个人住在那里,害怕不害怕?” “谢母妃关心。”婧瑶先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着黛玉福了一福,又说道,“原来二姐姐跟我一个院子住,不觉得怎样,但这两天婧瑶真是没有人一起玩了,晚上睡觉奶娘还打呼噜,弄得婧瑶连觉也睡不好,母妃,您能不能还把二姐姐送回去住?或者,婧瑶过来陪二姐姐也好啊,二姐姐这里离母妃这里还近些,我们平日过来给母妃请安,也方便的很呢。” 黛玉一愣,这孩子什么意思?她这几句话看上去像是口无遮拦,其实意思很明白,她跟她的奶娘睡在一起,奶娘根本不管她,只顾自己睡?所以她还是想跟她的二姐姐在一起。 水溶则已经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说道:“这个奶妈子怎么这样?照顾不好姑娘还要她做什么?” “是啊,妾身也这样想,玥儿一个人在这边也是寂寞,不如还搬回去和瑶儿一起住吧。那个奶妈子既然不能照顾好三姑娘,就让她搬出去吧,叫水安娘子再挑个睡觉警醒的人进来伺候三姑娘。”黛玉点点头,对着秋茉吩咐。 秋茉忙答应着。一时饭菜传来,丫头们忙着调开桌椅,水溶和黛玉上座,又捡了两个清淡的菜,叫人给婧琪送去,婧玥和婧瑶坐在下首,一家四口一起吃饭,倒也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太妃斋戒三日,转瞬即过。出小佛堂那天,水溶和黛玉带着婧玥婧瑶两个姑娘再门口等候。太妃一身素服从佛堂里面出来,看见儿子媳妇和孙女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先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的叹道:“好了,瞧你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不是被关禁闭,用得着这样吗?” 众人听这话,都笑了。水溶忙上前搀扶着太妃,众人离了佛堂,回到太妃住的凝瑞轩,落座献茶毕,水溶陪笑道:“儿子还担心母妃这几天会劳碌着,今儿见母妃神色比原来更好了,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也没什么劳碌的,不过是念念经,对着圣祖爷的牌位说说心里话罢了。这对你母妃我来说,倒是一种享受呢!”太妃看看黛玉,又道:“这几日偏劳媳妇了,家中诸事可还好?” “儿媳不懂事,把家里弄得乌七八糟,还请母妃降罪。”黛玉知道这两天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太妃若是发火,自然还是往自己头上烧,只得先行请罪吧,虽然这罪根本不在自己这里。 “哦?听你这么说,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太妃一听此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没有了,只是冷冰冰的看着黛玉。 “母妃,不是您想的那样。”水溶一个眼色,不相干的丫头婆子们便都退出去了,婧玥和婧瑶也跟着自己的奶娘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太妃,水溶,黛玉三人之后,水溶离座,立在黛玉身边。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怎么不见梅香?”太妃第一想到的,是黛玉不愿给水溶纳妾,趁着自己斋戒的时机,把梅香给打发出去了,所以眼睛里带着怒气,瞪了黛玉一眼。 “梅香被我卖到醉香楼了。”水溶见太妃看黛玉的眼神,便挺了挺胸膛,悄悄地往前半步,站到黛玉的前面,不待太妃发火,又抢先说道:“母妃先别发火,您总该问问,儿子为何把她卖出去,您以为,儿子愿意这样吗?只是那个奴才不守规矩,半夜私自外出,回来时带着使人疯癫的毒药,单凭这一点,这府上还能留她吗?” “什么?”太妃大惊失色,自己最信赖的贴身丫头,竟然会做这种事情?这也太可怕了!使人疯癫的毒药——她是买来给谁用的?难不成……她要毒害自己? 水溶看太妃的脸色都变了,知道自己说的太急,吓着了老太太,只是他如果不急着说出来,恐怕太妃便已经对着黛玉发火了。 黛玉却再也站不下去了,她见太妃脸色惨白,嘴唇不断的哆嗦,便知道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上前去捂住太妃的手,才发现太妃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黛玉便惊叫道:“母妃,母妃!您怎么样?王爷,快传太医来呀!” 水溶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唤人,太妃却反手把黛玉的手握住,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别……我没……事……” “母妃?”水溶听太妃说话了,便两步上前,靠在太妃的另一侧,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焦急的说道:“母妃莫气,是儿子不孝。” 黛玉也拿着帕子给太妃抚摩胸口,让她慢慢的稳住了呼吸,方落泪道:“母妃不要生气,梅香弄来毒药,不是因为太妃,她另有企图,王爷还没来得及说。” “哦!”太妃听了这话,才长出一口气,看了水溶一眼,苦笑道:“你这个逆子,为何不早说明白?” 水溶也苦笑,他哪里知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母妃,如何会一下子变得这样胆小? 但黛玉却知道,这人越是老了,越是怕身边的人有异心,想太妃原是皇室公主,从小见惯了宫闱之内的你争我夺,什么样的手段没听说过?这毒药向来都是皇宫里惯用的东西,她听说自己最信任的贴身丫头半夜去弄毒药,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这还用怀疑吗? 太妃的心神稳定下来,黛玉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慢慢的喝下。太妃便歪在罗汉床上,一边靠着水溶,一边看着黛玉,轻叹一声,慢慢的闭上眼睛,说道:“你们慢慢说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这个丫头一进门,我就觉得我们府上一定要开锅了,果不其然,这新婚十日未出,摁在水底下的那些烂事便一件也藏不住了!” 水溶看了一眼黛玉,黛玉无奈的笑笑,暗中嗤笑:这府上的烂事摁不住了,关我什么事呢?您老人家又赖到我的头上? 水溶瞧见黛玉的眼神里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方才放下了心,又对太妃说道:“瞧母妃说的,这算是什么话呢?难道她们这些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倒要怪到玉儿头上?” “是是是,不能怪到你的王妃头上,都是我这老婆子治家不严,我老婆子在这里给你请罪了!”太妃横了水溶一眼,气呼呼的喘气。 黛玉无奈,抬头看了一眼水溶,水溶被他老娘这无礼的态度也气得不轻,但老娘耍赖皮,他又没办法反驳。只好长叹一声,转脸看向别处。 “罢了,原是我纵容她们太过了。”太妃见儿子沉默不语,终究说了一句软话,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我又是为了谁?你看你,老大不小了,连个儿子都没有,你看南安王妃,人家的孙子都上学读书去了,我的孙子还不知在哪儿呢!当初那清虚观的一清道长说了,秦氏姐妹二人全都是旺子的命,我才不惜重金把她们买进来,你说,我又是为了谁?” 黛玉看着太妃,又看看水溶。心中觉得好笑,秦氏姐妹旺子,可秦姨娘生的还不是女儿?就因为一个旺子的女人,便任凭她在这个家里胡作非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嘛!(未完待续) 病中病水溶惊心 不过这次太妃倒真的没难为黛玉。她静静地听完水溶说完这两日府上发生的事情,最后只是平淡的点点头。既不说好,也不说坏。 水溶看了看黛玉,黛玉便请问太妃如何处置秦氏和陈氏放印子钱的事情。 太妃摇头道:“这种事如何能张扬?若是传出去,溶儿在皇上面前也有了不是了,至少是个治家不严的罪过。罢了,就让梅蕊和这个露儿二人,都去家庙里住些日子吧。让他们清清静静的好好想想,等彻底的反思好了,再说吧。那些高利贷的契约字据之类的,你们一定要妥善处理,能尽早收回来的收回来,收不回来的,就烧了吧!为了钱财逼死人命的事,不是咱们家能做的。” 水溶和黛玉忙一起答应。黛玉暗道,这太妃果然厉害,原来那么向着秦氏姐妹,一旦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便直接发话,处置起来一点也不手软。这陈姨娘倒也罢了,虽然年轻,到底没有孩子,可这秦姨娘却是婧琪的生身姨娘呢,说赶进家庙就赶了,连个回来的日子都没定,可不是遥遥无期吗? 不过想归想,黛玉此时却不好多问。连水溶都不多话,所以她知道,此时只能安静的听太妃一个人说话。 其实太妃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是她信任且重用了这么久的人,如今出了这种事,自己真是没脸,但所有的不痛快都不能与水溶的前程相比。所以即便太妃心里不痛快,她也只能把这个不痛快压倒肚子里。 “明儿就是你们成婚第十日了。十日的新婚假期也满了,虽说太后有懿旨,叫你们二人不必进宫谢恩去了,但在圣旨下达到北静王府之前,你们无论如何也该进宫去给太后请个安的。”太妃看看身边的儿子媳妇,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我们纵然是皇亲国戚,也不可失了君臣之礼。当今太后以仁慈感化天下,皇上又以孝道治国,这是天下百姓之福。我们水家世代忠良,到了溶儿你这一代,倒是有些愧对朝廷了,所以不管皇上这次派什么差事给你,你都要认认真真的给我顶起来。知道吗?” “是,儿子谨记母妃的教诲。”水溶忙起身,对着太妃跪下去,磕头答应。 黛玉见水溶起身,也忙站起来立到一旁,她可不敢坐在太妃身边,受水溶这样的大礼。 “罢了,今儿咱们好歹也吃个团圆饭吧。把我的孙女们都叫进来!”太妃说着,便又歪倒在榻上,又跟水溶和黛玉说,“你们有事尽管去忙,我这里有丫头们伺候就行了。” “母妃,琪儿尚在病中,就不叫她过来了,她原是受了冷风,若是走来走去的,再着了凉,就越发不好了。”黛玉听太妃唤孙女,忙回道。 “嗯,不就是个偶感风寒吗?怎么会这么严重?琪儿这孩子从小身子挺好的呀。”太妃奇怪的问道。 “不如,换个太医再瞧瞧?”黛玉也觉得不妥,于是转头看水溶。 “换太医不是不行,可太医院除了云轻庐之外,这王太医也算是好的了!小风寒而已,怎么这个王太医就没辙了呢?”水溶也纳闷的很。 “为何不请云太医来呢?”太妃追问道。 “母妃不知,云轻庐现在不在京中。”水溶摇头,皇上微服私访去了,云轻庐自然跟在皇上的身边。 “不在京中?”太妃笑笑,“那就等王太医再来,好好地问问他,琪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请两个太医过来瞧瞧,让他们商量一下也好嘛。” 太妃对孙女果然是上心的,黛玉暗暗点头,还是生活在自家好,纵然再有什么不快和委屈,纵然再不懂事,生了病,家人还是如此关心的。 这日中午,水溶黛玉和婧玥婧瑶都在太妃屋里用饭。大家坐在一起一扫往日的冷清,婧玥虽然说话不多,但句句诚恳。婧瑶是小孩子,更加言语不禁,惹得太妃时不时的便笑一阵子。一时间太妃把婧琪的事也放在了一边,更没有人去想秦姨娘和陈姨娘两个人的事情。 只是午饭后,黛玉依然还要打点这些事,她们二人虽然被罚往家庙里去静修,那也还是姨奶奶的身份,这吃喝穿用的东西也不能少了。随侍过去的丫头婆子也需要挑拣。秦姨娘和陈姨娘各自带了两个贴身丫头,两个打点的婆子。黛玉又叫秋茉挑了两个妥善的婆子一并跟去,又让水安拍了个管事跟着去,给家庙的主持无色师太打好招呼,要她们好好照看两个姨娘。 忙完了这些事,天色也渐渐地暗下来,想着明日一早这两个人就离府而去,黛玉忽然间有些感慨起来。 那天婧琪看自己的目光,一定是恨死自己了吧?凭着黛玉这几天的感受,婧琪对她的姨娘是十分依恋的。那天她为了替秦姨娘遮挡印子钱的事情,毅然决然的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甚至都不考虑后果。便可见她们母女二人感情之深。大宅院里,庶出的孩子和姨娘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她们有时会恨自己是姨娘生的孩子,但真正要跟她们的姨娘分开的时候,她们又会恨别人。 ‘血浓于水’便是如此了吧?黛玉想到这四个字,又忍不住轻叹。 “玉儿,在想什么?收拾好了吗?咱们明天一早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呢。”水溶从外边进来,看见黛玉一脸的落寞,某个地方又牵动的疼痛起来。 “明天一早进宫去,那两个姨娘的事情……”黛玉抬头,水溶挺拔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身后的烛光,背着光,他的五官更加深刻的映在黛玉的眼睛里。 “水安等人会妥善安排的。这些事情咱们就不操心了。”水溶居高临下,看着黛玉一脸的落寞,忍不住又心疼的把她揽到怀里,“云轻庐的药用的差不多了,你身上觉得怎样?” “好多了,如今能够一觉睡到天亮了,原来这样的事情可是想都不敢想呢。”黛玉笑笑,收回思绪,不管是不是血浓于水,秦姨娘只要出府了,以后自己就得对婧琪好点,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个晚辈不是?可再想想婧琪这个孩子有着如此深的城府,还真是不愿意见到她。 想到晚辈二字,黛玉不由得又苦笑。 “怎么了你?”水溶挨着她坐下,低头看着小脸上的一脸无奈,打趣道:“不舍得我出去做事?希望我跟现在一样整天陪着你?” “去,瞎扯什么?”黛玉推开水溶,一脸的落寞化为丝丝甜蜜。 看着怀中娇妻甜美的一笑,水溶搂在柔软的小肩膀上的手臂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刚要俯下身去吻啄如樱桃一般的红唇,却听院子里有人慌张的问:“王爷在不在?王妃在不在?” “你是那个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是什么地方你就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晴雯恰好在外边,听那人叫嚷,忍不住训斥了两句。 水溶一阵冒火,被黛玉温和一笑,拍了拍他胸前的衣襟,对着外边问道:“谁在那里说话?” “回王妃的话,大姑娘……大姑娘昏过去了,奴才们……” “什么?”水溶听了这话,也有些慌张,不过是风寒而已,治了三天反而昏过去了,这是什么道理嘛! “王爷别急,咱们赶快过去瞧瞧吧。叫人去请太医来,多请几位!”黛玉起身整理衣衫,便往外走。水溶也赶紧的跟上出门。 婧琪果然晕过去了,水溶和黛玉赶来的时候,丫头婆子们正抱着她大哭。院子里一团乱糟糟的,仿佛是遭了强盗一般。 水溶的又气又急,急忙进屋子去,又看见婧琪脸色惨白,无声无息,身子软软的被奶娘抱在怀里,那奶娘嚎啕大哭,仿佛婧琪已经死了一般。 “都给我安静!”水溶大喝一声,拾起手边的一个茶盏‘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把屋子里的人都镇住,大家一下子都止住了声音,屋子里反而静的怕人。 “滚开!”水溶抬脚把奶娘踢到一边,自己上前把婧琪放到床上,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跟前试探了一会儿,感觉到有气息在,方长出一口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你们都去院子里跪着。”水溶此时没心情处置这些奴才,毕竟女儿的气息现在游丝若离,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王爷莫急,太医应该快到了。”黛玉站在水溶身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也不舒服,他是关心则乱,而她却好像能看明白些什么。但婧琪不比那些妾氏,她毕竟是水溶的女儿,黛玉心存顾忌,所以只好保持沉默的态度。 “玉儿,你看,这孩子气息好弱……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许是这两天又添了新症候,王爷莫急,太医来了一定有办法的。”黛玉也很着急,不管什么原因,如果婧琪真的有事,这王府之中更加的乱了。 “回王爷王妃,王太医叔侄二人和赵太医,鲍太医都来了。”水安在门外大声回话,秋茉忙把婧琪的帐子放下来,黛玉便带着丫头转到屏风之后。 “快请太医进来。”水溶急忙吩咐。 四个太医鱼贯而入,来不及给水溶见礼,水溶便摆手道:“快请几位先为小女诊脉,那些俗礼就免了。” 原来给婧琪诊脉的王太医的叔叔是这四个太医里面资格最老的一个,其他三个对着老王太医一拱手,自然是请他先。 老王太医也不客气,冲着三人一点头,便坐在凳子上给婧琪诊脉。 期间老王太医的脸色忽阴忽晴,变了又变,最终只是慢慢的摇摇头,起身让开,并不多说。 然后是赵太医上前,也是仔细的诊脉,脸色变化跟老王太医差不多,但表情比老王太医要强烈一些,最后摇头,还叹了口气。 水溶在一边可有些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女儿没救了? 等小王太医上前诊脉的时候,水溶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婧琪都是因为用了他的药,病情才加重了的! 小王太医诊脉时脸色变化更大,甚至到了诧异的地步,他倒没有前两位太医诊脉那么久,只是叹了一声:“怎么可能?”便站起身来,一脸的忧郁。 最后是鲍太医,因为水溶看着他面生,于是小声问了一侧的水安,水安在水溶耳边轻声说,这个就是鲍太医时,水溶立刻对他上了心。 鲍太医似乎更沉不住气,手刚搭到婧琪的手腕上,便皱起了眉头,更是连连摇头,片刻便站起身来,对着水溶打了个千儿,回道:“王爷,千金的病因由复杂,来势汹汹,十分的危险哪。” “走,出去说。”水溶的脸都黑了。 四位太医跟着水溶出了婧琪的屋子,到得外边来,众人在笑话厅里见礼落座,丫头们奉茶毕,水溶方沉声说道:“小王愿听四位太医详说。” “回王爷,下官认为,大小姐的病来的蹊跷。大小姐脉象虚浮,原是风寒之症,只是这风寒来的凶猛了些。我侄儿原给大小姐开过一副药方,那药方我曾看过,下官认为并无不妥。只是尚有一点疑虑,请王爷叫下人把煎药剩下的药渣拿来,下官要眼看一番方能决定。” “嗯?”水溶听了此话,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药方没错,这煎出来的药倒有了问题?于是水溶转头,对水安说道:“你去问问,大姑娘的药是谁煎的?把药渣找来,把煎药的人也给我找来!” “是。”水安哪敢怠慢,急匆匆出了屋子,到院子里问了几句话,跪在院子里的两个丫头便站了出来。水安叫她们带路,到茶房去不多会儿,把药渣子取来,送到水溶面前。 老王太医廿着黑乎乎的药渣子,先闻了闻,又搓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尝,转头看了小王太医一眼,轻声说道:“亮儿,你来看看。” 小王太医急忙上前,跟他的叔叔一样,检看药渣之后,大惊失色:“这怎么回事?这里面怎么会有甘遂?我药方上没有这味药啊!” 水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现在要紧的是救婧琪的病,于是他只看了水安一眼,水安点头下去审问那两个煎药的小丫头。水溶却拉着老王太医的手,焦急的问道:“还有没有办法?” “王爷莫急,性命无碍。只是要多些波折。” “那就有劳王大人和众位了,小女性命攸关,还请四位太医委屈两日,住在我的府上,待小女康复之后,小王一定重谢。”水溶原想着只留王太医叔侄,但又看到鲍太医站在一侧,神情有些怪异,便索性把四个人一起留下。 “下官遵命。下官和几位大人商议了,另开药方,这药呢,请王爷派个妥当人去抓,回来后依然交给下官,验看过之后,再煎给大小姐服用。”老王太医心里自然不乐意,幸亏这事并不复杂,不然的话王家世代行医积累的几世清名可就葬送在这位王府千金的身上了。 安排好了太医的事情,水溶复又回到婧琪的房里,此时婧琪身边的奴才都在院子里跪着,黛玉便安排莲籽带着静雅堂新来的两个丫头在婧琪身边伺候。 “王爷,太医怎么说?”黛玉看水溶此时虽然还阴沉着脸,但已经没有了那份焦虑,便知道婧琪的病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水溶看到黛玉,又想起云轻庐宁可自己煎了药每日送来,也不要王府的人给黛玉煎药,是何等的英明!不然的话,黛玉这会儿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想到这些水溶又感到十分的后怕,于是心中一紧,便把黛玉拉进怀里,用力的抱着她,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般。 屋外有人说话,听上去像是个婆子,黛玉推开水溶的手臂,转身却见屋子里的丫头都出去了,婧琪沉沉的睡在床上,才知道刚才水溶抱自己的时候,丫头们都躲了。 “谁在外边?”黛玉转身出了婧琪的卧房,却见一个婆子刚进屋门,见着黛玉忙啥行前行礼。 “奴才给王妃请安,太妃听说大姑娘的病还没好,叫奴才过来瞧瞧什么情形,也好叫她老人家放心。” “你来的正好,王爷刚请了四位太医来给大姑娘诊了脉,太医说大姑娘的病是险了些,要尽心用药才行。这屋子里的奴才们个个都贪玩不能细心照看,王爷和我正要去回太妃的话,却又不放心这里,既然你来了,边替我回一声,待会儿我们瞧着婧琪服了药,我们便过去服侍太妃用晚饭。” “是,奴才记下了。奴才告退。”那婆子甚是利落,对着黛玉福了一福,恭敬地退下去,自去回太妃的话。 水溶自然听见了这些话,正要出去跟黛玉说什么,却听床上婧琪嗫嚅了一声:“姨娘……” 水溶心中一动,这孩子昏迷之中,叫她的姨娘,看来是记挂着秦氏。若在平时,这也没什么,只是她此时病的厉害,明天一早秦氏又要去家庙反思。这个时候,若不能让她们二人见一面,恐怕有些不近人情。 黛玉进屋来,看见水溶犹豫不决的看着婧琪,便猜到了个中缘由,于是轻声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把秦姨娘叫来,让她们母女二人见个面?或者,我们去求了太妃,让她们二人在府中思过?” “算了,还是不要这样了。太妃那里,也少说这些事情,免得她老人家白白的急坏了身子。”水溶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拉着黛玉出去。看来婧琪的病还真好好好地查问一番才好!(未完待续) 伤亲女秦氏毙命 水溶和黛玉出了婧琪的卧室,吩咐莲籽好生照看大姑娘,等大姑娘醒了立刻来回。便出了小院的正厅,先回静雅堂用了晚饭,饭后便叫水安家的叫进正厅。 “问出什么来了?”水溶晚饭也没怎么用,心情不好,脸色依然阴沉着。 “回王爷的话,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墨菊,一个叫绿菊,原是大姑娘屋里的二等丫头。姑娘病了,奶娘安排二人轮流专管大姑娘的药,奴才刚才已经审问过她们二人,叫绿菊的小丫头说今天的药是她上午煎的,其中并未离开过半步,也没什么人吩咐她做别的,上午太妃斋戒完毕,厨房和茶炉里自然要忙些,其他几个伺候热水的婆子来来回回的,也没有人顾得上跟她闲聊。” “那这药是谁去抓来的?”水溶更加生气,如果不是煎药的有问题,那问题就出来跑腿的人身上。 “大姑娘的药,奴才们岂敢马虎,奴才问过我们那口子了,他说大姑娘生病那天后街上的三爷正好从家庙回来,原是要给王爷请安的,听说大姑娘病了,唬的不轻,又见我们家那口子拿了药方子吩咐人去抓药,他便说正好有事去同济堂,便带着二门上的两个小厮,一同去的。奴才家那口子已经审问过那两个小厮了,他们说回来的路上因为口渴,在街上的茶坊喝了两口茶,中间再没停下,便回府了。这药是小厮交给大姑娘房里的嬷嬷的。奴才也问过了,那嬷嬷是大姑娘的奶娘,人也跟那两个丫头一起关起来叫人看着呢。” “那两个小厮呢?” “回王爷的话,奴才那口子已经把人绑了起来,锁在屋子里呢。” 水溶听完此话,便陷入了沉思。 这药原来有这么多人经手过,其中有很多环节都有可能被人动手脚。但这个人是谁呢?他又有什么样的目的?这个人为了什么要害婧琪? 婧琪的病原就来的蹊跷,只是这件事更是蹊跷上面做了一层阴谋! “玉儿,你怎么想?”水溶看着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黛玉,轻声问道。 “我在想,何为至亲?”黛玉淡淡的看着烛台上闪烁的烛光,和一滴滴不断流淌的红泪,一脸的悲伤。 “玉儿?有话你尽管说,跟为夫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水溶听了黛玉的话,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但这种预感不单让他愤怒,而且让他心寒。 “王爷必要查出真相,其实很简单。只要王爷查处大姑娘生病那晚,她都做了什么,这个迷局便不攻自破。”黛玉不愿多说,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水溶怔怔的看着黛玉的背影消失在大红蟒缎门帘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站在地上的水安家的说道:“去议事厅,把婧琪院子里的奴才们都压过来。” 水安家的忙答应一声,转身先去传人。水溶则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口,咬了咬牙,起身离开。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伺候婧琪的丫头婆子们一共二十二人,齐刷刷跪在地上,边上水安和几个管事谨慎的立在那里,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水溶的铁腕手段这些奴才们是知道的。今日之事牵扯主子姑娘的性命,一些事情想瞒是瞒不过去了。没事的都在祈祷那些做过坏事的人千万不要胡乱攀咬,而那些心中有鬼的,早就连祈祷的心思都没有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只顾着打哆嗦了。 “婧琪的奶娘呢?” “奴……奴……奴……”婧琪的奶娘跪在前面一排,吓得浑身哆嗦,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哼!你为何吓成这副摸样?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奴……奴才……” “管家?”水溶往椅子上一靠,淡淡的唤了一句。 水安立刻上前,给水溶打了个千儿,毕恭毕敬的答应:“奴才在。” “让她好好回本王的话。” “是,奴才遵命。”水安答应一声,转过身来,半蹲着身子,伸手捏住了那奶妈子的嘴巴子,手指稍一用劲,便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哎呀,我的妈呀!痛死我了。” “你这该死的奴才,这不是能说话吗?在王爷面前你还敢耍花招?还不快说?”水安说着,手指一松,一抬手,‘啪’的一声给那奶娘一个响亮的嘴巴。 奶娘终于开口,断断续续的说出了那晚的实情,正如潘氏所听到的那样,婧琪之所以受了风寒,完全是因为从秦氏房里回来之后,便脱掉斗篷,只穿着单薄衣衫,站在风雨里一个多时辰,直到坚持不住瘫软在地上,方被奶娘和琴儿几个贴身丫头抬进房里。然后开始发烧,直到第二天众人见她昏迷不醒,才去给水溶和黛玉送信。 其目的不单单是获得她父王的关心疼爱,更是为了借此机会,能让水溶把秦姨娘从轻处置。 说起来,这个孩子既可笑又可恶,不过水溶念在她尚有一点孝心在,心中之气也算平静了几分。 “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都给我站出来!”水溶冷冷的扫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 琴儿先跟着站出来,她是婧琪的贴身大丫头,她敢说不知道,那一定会被水溶活活打死,所以有点自知之明,先站出来,乞求主子饶命。 然后站出来的是婧琪的教引嬷嬷,这是秦氏给婧琪选的人,自然也是婧琪的心腹。 然后是两个二等丫头,正是水安家的说的那两个给婧琪煎药的,墨菊和绿菊。水溶看了这两个丫头,点点头,能给婧琪煎药,看来也算是心腹了。 除了这五个人之外,其他的人依然跪在原地,虽然都很害怕,但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你们把你们各自的姓名和家人姓名都报上来。”水溶冷声说道。 于是五个人从奶娘做起,各自报各自的姓名,家人姓名以及每人在府中所领何等差事。问起这个,五个人虽然还害怕,但毕竟这些和此时无关,所以几个人倒还算口齿清晰。 最后一个绿菊回话时,却有些吞吞吐吐,说起话来磕磕绊绊,让水溶好生烦恼。 “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拖下去,先抽十藤条再说!急着,藤条用盐水浸泡过之后再给我抽!”淡淡的口气中带着凌厉的杀气,屋子里的人们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爷饶命!”绿菊立刻疯了一样的挣扎着,拼命一般。 “你说实话,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绿菊并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辈,只这么一句话,便痛痛快快的说了: 原来绿菊本不是这府上的家生奴才,但她原本受过陈姨娘的恩惠,她娘去年生病,家里没钱医治,是陈姨娘偶然遇见在假山后面哭鼻子的她,问明原因,给了她十两银子,医好了她娘的病。从此她便答应替陈姨娘办事。 这次婧琪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原是想借此博得父亲的疼爱之心,或者太妃的怜悯疼惜,能够从轻处置秦氏也不一定。 绿菊受婧琪重用,知道婧琪的心思,便把这事悄悄地告诉了陈姨娘。陈姨娘便将计就计,让绿菊偷出了第一副药的药渣,自去找郎中想法子,后来却拿了一包东西,告诉绿菊,今日煎药的时候放进去,大姑娘的病就会加重,如此一来,府中的人都忙着大姑娘的病情,或许会暂时忘了秦氏和陈氏二人也不一定。 绿菊此时也不害怕了,简简单单的说清楚事情之后,又对着水溶磕了个头,流泪道:“奴婢犯了滔天大罪,死不足惜,只求王爷能够饶恕奴婢的父母。” 水溶此时已经气坏了,绿菊话没说完,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好啊,这些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人,竟然比狼还狠毒!为了遮掩自己,为了保全自己,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陈氏这个贱人,平时看她那小脸甜甜的,嘴巴像是抹了蜜,可心肠竟比蛇蝎还毒。 “来人,把陈氏那个贱人给我带过来!”水溶抬手一拍桌子,桌子上汝窑填白盖碗被震得哗啦啦直响。 下人们哪敢怠慢,听命后急忙去陈姨娘的衣香院,敲开门进去,也不多话,两个婆子上前,直接拉着陈姨娘便往外走。 进得议事厅的门来,两个婆子把她往地上一推,娇滴滴的陈姨娘站立不稳,趴到地上,抬头正好对上水溶冰冷的目光。 “王爷?”陈姨娘见到水溶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立刻爬上去抱住水溶的脚,哭诉道:“王爷,贱妾冤枉,贱妾被秦梅蕊冤枉了!” “冤枉?”水溶冷笑一声,抬脚甩开她的手,转身坐在椅子上,索性问个清楚的样子,“你哪里冤枉了?你且说说,你说完之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是谁帮你买来了干遂?我记得你这几日可都在房里,王妃让你抄的佛经还没抄完呢吧?” “什么干随湿随的?奴婢不知道王爷说的什么,奴婢只知道,放印子钱的事……” 陈氏果然是个没心机的。或许是被关了这两天关的傻了,从头到尾,北静王府中的人跟本没有一个人敢说过‘印子钱’这三个字。 可这会儿一干奴才管事都聚在议事厅,她却偏偏说出这个来。水溶哪里还能容她? 所以陈姨娘的话还没说完,水溶便抬手把茶盏甩出去,正好砸在她的额角之上,陈氏的头被茶杯砸了一下,嗡的一声便停止了思考,于是立刻住了嘴,便觉得头晕眼花,额头上有热乎乎的东西像虫子一样慢慢的爬下来。 “你这个混账东西,再敢满嘴胡说,看我不活活打死你!”水溶恨得牙根儿痒痒,瞧瞧母妃都是买的什么人进来?只要“旺子”儿子,便不分好坏,一律收进来,这个陈氏根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是嫌自己死的慢呢! “王……王爷?”陈氏从进北静王府起,水溶虽然不怎么待见她,但也从没如此大声呵斥过,原来她还以为自己姿色甚好,王爷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太妃从来相信秦氏姐妹,所以自己一直没有多少机会接近王爷,但这次水溶极端恶劣的态度,着实把陈姨娘吓了不轻——王爷这是做什么?就算是小王妃深得他的心,也不至于如此虐待妾室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姨娘此时此刻还在想着跟黛玉争风吃醋,你说她能不败吗? 不过水溶此刻的心思也是动了又动。 听陈氏这贱人刚才说那两句话,似乎真的不知道干遂之事,她此刻还在别扭着印子钱的事情,估计这两天一直都在想这个事,如果真的是她安排人买来的干遂,那么她此时必定不是这个样子。 那么到底是谁呢? 水溶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了绿菊两眼。 绿菊原本还在暗中庆幸,只要王爷吧陈姨娘处置了,自己就可以放心了,只要父母有人照顾,能够安享晚年,自己就算是死,也没什么牵挂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水溶那冰冷的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又回到了绿菊的身上,而此刻绿菊正在悄悄地看着水溶的脸色,想不到四目相对,绿菊立刻赶到阵阵杀气,于是忙低下头,身子又忍不住哆嗦起来。 水溶暗暗的骂道:“这个小贱人原来在撒谎!” 看到绿菊躲避自己的目光,又吓成那个样子,水溶的心中似乎有了数,于是他又慢慢的坐下来,对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的陈姨娘问道:“露儿,你抬起头来,看看可认识这个丫头?” 陈姨娘此时正处在低谷深渊之中,凭着刚才王爷对自己那样子,看来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所以陈氏此时死的心都有了。可偏偏正要考虑回去之后是上吊还是撞墙的时候,水溶那一声‘露儿’便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了陈姨娘那暗无天日的心扉。她的泪便珍珠断线般的落下来。 哭归哭,激动归激动,但这女人依然没忘抬起头,哽咽着顺着自己王爷的手指看去,却只见一个丫头跪倒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根本看不到容貌。于是小声说道:“她是哪个?贱妾不认识。” “抬起头来!”一个管事媳妇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绿菊的发髻往上一提,绿菊便不得不抬起头来。 “哦!是你?”陈姨娘这回看清楚了,伸手指着绿菊说道,“你不是大姑娘屋里的丫头吗?你好像是叫——绿菊来着?” “你怎么认识她?”水溶听陈氏果然认识绿菊,便追问道。 “她是大姑娘的丫头啊,经常跟着大姑娘四下走动,也曾到贱妾屋子里去过,贱妾怎么会不认识呢?”陈氏恨恨的看着绿菊,记得又一次婧琪找自己的麻烦,这个臭丫头还打过自己的丫头,这小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老天有眼,她也犯在了王爷手里。 “不是因为你曾经借给她十两银子给她娘看病吗?”水溶问这话的时候,只是看着绿菊。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竟然敢如此大胆,如此张狂的欺骗主子! “借给她十两银子?嗬!”陈氏忍不住冷笑起来,别说十两银子,便是是个铜板,便是一口剩饭,我陈露儿也不会给这样的小贱人,“绿菊姑娘是大姑娘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凭贱妾那几个月钱,贱妾哪里能够那样大方!再说,贱妾就算是真的能拿出手,绿菊姑娘也未必能看得上吧?” “陈姨娘……你不要乱说话……分明是你指使我……” “拖出去,各打二十板子!”水溶此刻连生气都懒得生了,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这些死奴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还别说,问来问去的,都没这板子管用。 二十板子下去,陈姨娘昏过去一次又醒过来,被打的有气无力,依然叫骂绿菊。 而绿菊在昏过去两次之后,终于招了。 不是陈姨娘弄来的干遂,是秦姨娘的丫头雅容给她的,她是在药买回来之后便各自放进去了,根本不是在煎药的时候放的。那药送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去吃饭了,惟独绿菊守在婧琪屋里。雅容还专门嘱咐绿菊,说秦姨奶奶能不能留下就看她的了,如果秦姨奶奶能够不被逐出府去,那么她绿菊的老子娘便可以安然无恙,如果事情败露了,她们一家子都别想活了。 绿菊只知道那一包干遂要放进第三副药中,一定要看着婧琪把药都喝下去。而雅容从哪里弄来的干遂她就说不出来了。 此刻水溶的心情真是坏到了极点。 秦氏!竟然是秦氏! 婧琪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虎毒不食子。 可秦氏为了自己能够依然留在王府,不惜拿着自己女儿的性命做赌注,可怜婧琪在昏迷之中,还叫着她:姨娘…… “把秦氏和雅容这两个人带过来。今儿本王索性长长见识,看看这当娘的如何下的狠心,谋害自己的女儿!”水溶淡漠地一笑,眼底带着无限的悲凉——这就是一直在替自己管着内宅的女人! 水溶觉得自己好失败,平日里自己恃才傲物,从来不把那些世俗牵绊放在眼里,竟然容许自己的身边,有如此龌龊狠毒的女人! 秦氏被带上来的时候,是竭斯底里的。 她一遍遍的说自己绝不会害大姑娘,一遍遍的说,一遍遍的求王爷明察。而雅容也一口咬定自己从来没拿过什么东西给绿菊。 还是一顿板子下去。雅容终于点头认错:“姨奶奶说,这次若是被逐出府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王爷和大姑娘了,所以姨奶奶要奴婢想办法,一定要留下来。奴婢想,想要姨奶奶留下来,必得大姑娘出面才好。可是如果大姑娘去求情,王爷和王妃是必然不会答应的。大姑娘也说,只有自己病了,趁着王爷来瞧大姑娘的时候,求一求王爷,事情才有转机。” “可是那晚王爷去了大姑娘房里,根本就没给大姑娘开口求情的机会。所以姨奶奶想,只有大姑娘的病情加重,王爷心生怜悯之心,才有可能留下姨奶奶,让姨奶奶照顾大姑娘的身体。于是奴婢才去抄来大姑娘的药方,差人去药方问过,这一剂药方,千万不能混入干遂。这里面有十八反,如果混入干遂,少则加重病情,多了……多了……” “多了会怎样?”秦氏被打了二十多板子,原本已经没什么力气只顾趴在地上喘息了,但听到雅容说到这里时,一着急竟然撑起了胳膊,抬头鄙视着雅容,怒声问道。 “多了,则可以要了婧琪的命!”水溶坐在椅子上,怒火冲天! 这个该死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模作样,还在训斥丫头! “你这个贱人!你不是说没事吗?你不是说不会让琪儿有危险吗?”秦氏疯了一样扑上来,按着雅容又撕又打。 “来人!”水溶实在是累了,这种丑剧他实在是不愿再看下去了,“把秦氏和雅容拖出去,狠狠地打。” “是!”水安看着主子灰白色的面容,不敢多问一个字。一摆手,上来四个婆子分别把秦氏和雅容拖出去。 议事厅的院子里,秦氏和雅容分别被摁在长凳上。其实也不用摁了,二人此时早就被打的半死不活,根本就挣扎不动了。 “大总管,打多少下?”手握板子的强壮家人习惯性的问边上的水安。 “打吧,王爷不叫停,就只管打。”水安长叹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 大概又打了不到五十下,秦氏便没了气息。紧接着雅容也没了气息。 家人感觉不大对劲,忙住了手,上前探视,二人果然早就魂归黄泉。 “回王爷,秦氏和雅容二人……已经……杖毙了。”执刑的家人在议事厅门外回话。 “弄出去,埋到到西郊的乱坟岗子上吧。”自从秦氏和雅容被拖出去打板子,水溶便靠在太师椅上,用手撑着额头,沉默不语。在听见家人回说她们二人已经被打死的时候,也没抬起头来。 “是!”水安答应着,又出去安排下人套车,连夜把这两具尸体拉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把陈氏先关到西北角的空房子里去吧,安排两个人是守着,不许逃,也不许她死。”水溶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疲惫的站起身来,对着一屋子的家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议事厅,也没回静雅堂,而是去了内书房。(未完待续) 美玉娇颜问溶心 水溶处置完了秦氏等人的事情,并没有回静雅堂歇息,而是直接回了书房。 夜间黛玉辗转反侧,知道三更以后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五更天便从梦中醒来。 “紫鹃?”黛玉醒来,翻了个身,锦被微凉,身侧空荡荡的没有梦中那个人的影子。 “主子醒了?”紫鹃也因为水溶的未归而在卧室外边守了一夜,听到黛玉的声音忙进来服侍。 “扶我起来梳妆吧,今儿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黛玉说着,便从锦被中坐起来。 “是,朝服青儿已经预备好了。”紫鹃服侍黛玉起身,晴雯等人也进来伺候。 黛玉脸上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凭着丫头们梳头,待梳到一半儿,突然开口问道:“昨儿王爷歇在何处?” “回王妃的话,跟王爷的人回来说,王爷昨晚一直都在书房。”秋茉听黛玉问,急忙回道。 “哦。”原来是在书房,并不是去了潘姨娘屋里。黛玉忽然间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好笑,王爷嘛,爱去那个姬妾房里便去哪个姬妾房里,自古红颜,能得到男人钟爱的,还真是没听说过几个正妻。 “王妃……”秋茉看黛玉脸上依然淡淡的,猜想她定然是因为王爷昨晚未回而不开心,想要劝说几句,又不知从何劝起,她原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可是如果看着王妃和王爷因此而生分了,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沉吟了一声,对着黛玉回道: “王妃,昨晚的事情奴婢听人说了一点。” “说说。”黛玉看着雕琢成并头莲花捧明月的铜镜里自己略显苍白的容颜,轻叹一声。 “大姑娘的病是因为有人在她的药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使病情加重了。而始作俑者,却是秦姨娘。” “什么?”黛玉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秋茉,怎么会是秦姨娘?这府中男男女女五六百人,任何一个人都比秦姨娘更有可能,可偏偏却是她。 “秦姨娘想通过大姑娘的事,让王爷有恻隐之心,能留她在府中思过,只是想不到那东西放的多了些,差点要了大姑娘的命。事情败露,王爷已经把她杖毙了。” “啊?”这下黛玉更加吃惊,杖毙?活活打死了? “奴婢该死,一大早的吓着主子了。”秋茉看到黛玉目瞪口呆的样子,忙跪倒在地上。 黛玉顾不得秋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是想着,水溶这会儿会是什么心情?于是她也顾不得发髻尚未梳好,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王妃?”紫鹃忙拿了一件披风从后面跟出去,黛玉已经快步出了房门。恰好莲籽刚从大姑娘房里回来,见到黛玉长发飘飘身上也没穿大衣裳便急匆匆的出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莲籽,带我去书房。”黛玉上前拉住莲籽的手,便往外走。 紫鹃一路小跑赶上来,一边走一边把披风该黛玉系好。秋茉和晴雯慌慌张张的在后面赶来,随着黛玉一路奔向内书房。 内书房所有的奴才都在院门口守着,看样子是被水溶赶出来的。而书房内和廊檐下空无一人。 黛玉进了院门,便被院门两边整整齐齐站着的十几个奴才给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金安。”水祥带着十几个人见了黛玉带着丫头们匆忙赶来,也吃惊不小,但他还算冷静,见着主母,知道要跪拜请安。 “都起来吧。王爷呢?” “回王妃的话,王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会儿还在那里坐着,一夜了,动都没动一下……” 黛玉感到心中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揪心的疼痛,不等水祥说完,便抬脚往屋子门口走去。 抬手推屋门,屋门便轻轻地打开了。水溶的脾气,发一通火儿便把奴才们吓得远远地,想要清静根本不用插门。 “说了不要你们来伺候。”他依然是昨晚的那身衣服,但原本挺拔的肩膀此时却疲惫的歪在书案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 “王爷……”黛玉呆呆的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夜不见,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玉儿?”这样温婉美丽的声音,像是一股清泉注入干涸已久的心灵。水溶忙抬头,看见身披桃红色棉绫披风,尚未梳妆,长发披肩的黛玉,整个人便从沉寂中苏醒过来。 “王爷,天都亮了。”黛玉微微一笑,再上前几步,走到水溶的跟前,“王爷心里不舒服,也不该作践自己的身子……” “玉儿!”水溶猛然张开手臂,把黛玉拉进自己的怀中,死死的抱住她的腰肢,把脸埋在她的胸前。她就这样跑过来了,长发未梳,衣衫未换。是不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他的身边,就急忙赶来了呢? 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悲伤和愤怒,无望和疲惫,都在她微凉而幽香的怀抱中慢慢的蒸腾,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使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她,还有她陪在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他抱一抱,休憩一下疲惫的心灵。 单薄的衣衫被什么东西湿透,黛玉感觉到胸前一片湿濡。 他哭了吗?为了谁而流泪?为了秦氏?还是他的女儿? 黛玉的心好疼,疼的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傻傻的凭他抱着自己,把温热的眼泪浸透在自己单薄的茧绸衣衫上。 天真的亮了。 当一抹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上繁复古典的花纹照到书房紫红色的地毯上时,黛玉也感觉到怀中的男人已经恢复了平静。 “王爷,我们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黛玉抬起手,慢慢的放在水溶的肩膀上。试图把他从怀里推开。 “嗯,玉儿,我知道……”水溶终于把脸从她的怀中抬起来,仰着头,看着黛玉平淡的容颜,轻声一笑,“玉儿,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总比王爷一夜未眠好。”黛玉也轻声一笑,“走吧,总不能这个样子去给太后请安。” “嗯,回房梳洗。”水溶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坐了一夜,腿脚早就酸麻的站立不住,于是身子一歪,往黛玉靠过去。 “哎——王爷!”黛玉见状,忙抬手扶他,怎奈水溶脚上酸麻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且他原本个子就高,黛玉又瘦弱无力,哪里能扶得住他?于是二人双双倒地,水溶的身子结结实实的压住了黛玉,这一摔一压,饶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黛玉也被弄得浑身疼痛。 “唔——好痛啊!”她皱起眉头,想抬手推开压在身上的大山。可是力气太小,无济于事。 香软温热的娇躯就在身下,那么真实的存在于水溶的任何一种感官之下。 黛玉忍不住沉吟,扭头说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进宫。” “嗯……”他终于放开了她,许是四肢也从麻木中苏醒,轻轻地翻身,放开了对她的禁锢,自己却仰躺在一边。 “走吧,再不去梳洗,我们只好穿着这样的衣服进宫给太后请安了。”黛玉无暇顾及太多,率先起身,又伸手拉了水溶一把。 “真想一辈子做个闲散之人。”水溶无奈,牵着黛玉的手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黛玉有些凌乱的长发,长叹出声。 “太妃恨铁不成钢,王爷果然那样,可就是最大的不孝了。”黛玉笑笑,挣脱了水溶的手,往外走去。 下人们看着王爷和王妃从屋子里出来,王妃的脸红红的,有些娇羞。而王爷则神采奕奕,根本不像是一夜未睡之人,众人心底暗暗地叹服,还是王妃厉害,这一下会儿就把王爷给收拾了,看来以后宁可得罪王爷,也不能得罪了王妃。 因为这次是婚后第一次入宫给太后请安,黛玉今日换上了华贵的一品命妇的朝服。朝服为杏黄鸾纹织金裳,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过腰的长发也被紫鹃的巧手一层层梳成高髻,发髻中簪着那支成婚时太后御赐八宝琉璃旒金簪,用十八枚硕圆珍珠缀起的月牙环,束起原本有些散碎的发缕,露出光洁前额,真是云髻峨嵯,绰约婀娜。 水溶一路牵着黛玉的手,穿过皇宫里长长地甬路,身后两队整齐的下人逶迤相随,进了太后所住的万寿宫。 “臣(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水溶和黛玉双双跪倒在太后座前的锦垫上,给太后行礼参拜。 “嗯,哀家的眼光果然不错,你们两个在一起,那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快起来吧,玉儿,来,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开心的微笑,一边说还一边伸手。边上的嬷嬷早就把黛玉搀扶起来,送到太后身边,太后拉着黛玉,让她坐在自己边上。又不停地看着黛玉红润的面颊笑道:“水溶啊,不错!哀家把玉儿交给你,你给哀家调养的还真不错,这孩子的脸色比那天好多了。” “多谢太后夸奖。”水溶也笑看着一脸羞涩的黛玉,顺着太后的话往上爬。 “你们的母妃最近怎么样?身子好吗?”太后含笑拍拍黛玉的手,问道。 “回太后的话,母妃身体很好,多谢太后挂念。”黛玉轻笑,自然可以读懂太后眼睛里的意思,无非是问,太妃是不是又给黛玉难堪了。 “那就好,你们的母妃这些年也不容易,虽然称不上是含辛茹苦,可这些年也够她累心的。你们呀,以后可要好好地孝敬你们的母妃。” “是,臣(臣妾)记下了。”黛玉忙起身,和水溶一起应着太后的话。 “哎呀,好了好了,皇上不在宫里,哀家这里也清净了这几日,今儿你们来了,可不许急着走,就在哀家这里用了午膳再走。这会儿啊,御花园里的好些花都开了,今儿天气也好,你们两个陪我老婆子出去逛逛?” “谢太后恩典。”太后御花园赐宴,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水溶和黛玉对视一眼,只得起身谢恩。 御花园里果然繁花似锦,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 太后选在一处背着小山坡的一片玉兰园里设宴,此时玉兰花开的正好,洁白的花朵映着湛蓝的天空,十分的赏心悦目。 太后设宴,宫里的几位有头有脸的娘娘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皇贵妃容滟波,贤德妃贾元春,静嫔萧尔雅,谨贵人仇锦华四个后宫妃嫔带着各自拿手的点心菜品,一齐赶到御花园,为太后的酒宴添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太后自然十分欢喜,又命人在一侧摆了一席,让贵妃容滟波带着其他三人坐成一席,自己这边只留黛玉和水溶,另外叫来大皇子子詹在下首相陪。八个人在这玉兰花丛中,餐山珍海味,饮琼浆玉液,听鸟语虫鸣,赏落英缤纷,倒也开怀自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太后便斜倚在宽敞舒适的贵妃榻上,一边让丫头们服侍着往口中送着吃食,一边笑道:“我老婆子散漫惯了,你们二人也不是外人,别跟我这儿拘束,这满园子的花开的正好,你们若是坐不住,尽管四处走走也使得。” 黛玉忙起身答应,只是坐在远处,并不去走动。 水溶心知黛玉在太后面前依然拘谨,便对着太后笑道:“太后一向慈爱,溶在太后面前也放肆惯了,只是玉儿却有些放不开。” “这也没什么,我们娘们儿原就见面少,她拘束些也是自然。”太后说着,又转头对另一席上的容贵妃说道,“哎呦,今儿这酒喝得有些多了。哀家且去那边亭子里歪一歪,等会儿她们送了点心来,捡着和软的给我送过来就行了。北静王和王妃难得来宫里坐坐,你替哀家好生招待,还有子詹,好好跟你王叔讨教一下学问,省的你父皇回来之后考你,你又要挨你父皇的教训。” 容贵妃忙起身答应着,大皇子子詹也垂首而立,待太后说完话,稳稳地打了个千儿,朗声说道:“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太后一走,几位妃嫔便随意了很多。贤德妃先起身离座,来到黛玉身边,微笑着坐下,和黛玉肩膀挨着肩膀,轻声笑道:“妹妹如今成了北静王妃,咱们姐妹以后见面的机会反倒多了起来。姐姐在宫里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寂寥,还请妹妹闲来无事,常来宫里跟姐姐说说话。” “姐姐常伴陛下左右,又怎会寂寥。”黛玉也微微一笑,“承蒙姐姐垂爱,黛玉敬姐姐一杯。” “瞧妹妹说的,莫不是跟北静王爷新婚燕尔,王爷舍不得妹妹出来逛吧?”元春笑看了正在看向这边的水溶一眼,压低了声音,在黛玉的耳边小声说道。 “娘娘……”黛玉一时局促羞涩,不满的看了水溶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元春看着黛玉羞红的娇颜,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当初她元春十几岁入宫的时候,也跟黛玉一样,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那时候总觉得,能够嫁入皇家,给皇子做妃子那是做人最得意的事情。可是自从皇子成了皇帝,国事繁忙,皇上流连后宫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美好的少女之梦,随着更多美丽少女的入宫,早就破灭了。 “娘娘说笑了。”黛玉别过脸,不欲多说,只伸手从桌子上拿了瓜子来吃。 水溶看黛玉尴尬,便悄声在五岁的子詹耳边说了几句话。子詹便离座凑到黛玉身边来。 “王妃婶婶,我们来猜谜语吧?”子詹是皇贵妃容滟波的儿子,容滟波虽然不是皇后,却是后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子,子詹原是皇上做继位之前的正妃所出,正妃已故,皇上便让容贵妃教养子詹。 容贵妃的身子原受过伤害,太医早就诊断说不能再生育了,所以待他极好,视如己出。后宫到朝野,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容贵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而子詹将来也必然是要继承大统的。所以子詹在元春的眼睛里,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 “猜谜语?”尴尬中,黛玉听到子詹稚嫩的童声,不由得笑了,转身牵住子詹的手,笑问:“那子詹说个谜语,让我猜猜?” “好!”子詹洋洋得意,站直了身子,对着黛玉朗声念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这个么,倒也不难。我也说一个你猜猜,你的答案就在我这个里面。”黛玉一听便猜到子詹所指何物,只是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如此自信的站在面前,便忍不住要逗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轻声吟道:“麦浪如潮涌,旌旗上下翻。扁舟船帆起,好似箭离弦。” 子詹听了黛玉的谜面,略一沉思,便哈哈大笑,摇着黛玉的胳膊笑道:“婶婶,你真是神了!你这四句跟我那四句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大皇子很是聪明。”元春坐在黛玉的另一侧,见子詹和黛玉玩的开心,讪笑着,又不想离开,便拿了瓜子来嗑。 “娘娘原来不也是喜欢猜谜语吗?去年正月十五灯会上,父皇还夸娘娘的灯谜出的巧妙呢。”子詹转头,认真的对元春说道。 “是啊!”元春感慨,去年正月十五猜灯谜,自己还把灯谜写在灯笼上,拿回家去让家中的姐妹们一起猜。可是今年呢? “哈哈……”水溶看子詹和黛玉在一起说的开心,便笑道:“你们两个打哑谜,我却听出来了。生来本无形,走动便有声,夏天无它热,冬天有它冷。是也不是?” “王叔王叔,很是,很是呢!”子詹转头看了一眼水溶,高兴地说道。 “你这孩子,刚吃了酒,别腻在你王妃婶婶身上,看把你的酒气把婶婶熏的头晕。”容贵妃听见这边说的热闹,便对着子詹招手。 “母妃,我喜欢婶婶,她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呢!”子詹童言无忌,只管腻在黛玉怀里大声吆喝,却不想把水溶给妒忌的要命。很想伸手把这个小家伙从黛玉的怀里拉出来,不许他腻在她的怀里。 “子詹,到王叔这边来!”水溶伸手,把子詹抱在怀里,敲了一下他光洁的脑门,小声笑道:“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胡说。” “王叔!子詹说的是真的,难道你没闻到婶婶身上的奇香?”子詹脑门被敲,立刻瞪起了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水溶。 黛玉羞极,自顾起身离座,慢慢的踱到不远处的那从新摆放的盆栽瓜叶菊跟前,默默地蹲下身子,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面对那一汪碧水,看着水中嬉戏的鸳鸯水鸟。 想着这短短的十日内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想着水溶从一开始的呵护到后来的宠溺,再到昨晚的疏离。 想到短短的十日内,自己便被卷进北静王府这个漩涡之中难以逃离,黛玉的心中好像有无数个问题想不明白。 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一个灵魂的挣扎和痛苦,难道能够从另一个灵魂那里得到拯救么? 一个心灵的空虚和不完整,难道能在另一个心灵那里得到圆满么? 难道两个同样脆弱的生命,合在一起就可以构成一个坚固完整的神话么? 难道安慰不是假象,满足不是欺骗,解脱不是空想,欲望不是虚幻么? 难道有了爱情,生命便不是短暂虚弱,命运便不是无常轮回么? 难道一个人对爱的渴求,能够仅仅因为得到所爱对象的回应而永远满足么? 如果春天必得消逝,如果花朵必得凋零,如果快乐必得短暂,如果生命必得衰残,为什么不应该找一个人,携手共看云卷云舒,花落花开,为彼此在这个凄凉尘世上,编一个美丽的梦幻,在茫茫人海中,结一段甜蜜的情缘? 能吗? 可以吗? 会做得到吗? 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一个人,那个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用眼睛的余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他和子詹在那里说笑; 侧起耳朵倾听他爽朗的笑声和诙谐的话语;他的身影,就这样闯进了自己的心里。 酒足饭饱,意兴阑珊。黛玉和水溶辞别了太后和几位妃嫔,离开万寿宫,走过长长地皇宫甬路,上了马车。离开这禁卫重重的皇宫。 四匹马驾辕的马车宽敞舒适,好比一间惬意的卧室。床榻桌柜,茶点瓜果一应俱全。 水溶斜躺在宽榻之上,身后靠着软软的锦垫,怀中搂着微醉的娇妻,娇妻枕着他的胳膊,微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若即若离的靠在他的怀中。水溶只是期盼着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玉儿,你在想什么?”马车里一直很安静,二人谁也不说话,原本只静静的听那马蹄踏在青石马路上的声音,但水溶却听到怀中之人轻微的叹息之后,打破了沉默。 “没想什么。” “那为何叹气?” “不知道。只是觉得胸中有些闷闷的,想长出一口气,缓解一下胸中的憋闷。” “玉儿,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们的王府?”水溶想问,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但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妥,作为丈夫,作为王爷,他的王妃不喜欢他是不行的。可是玉儿这样一个人,若是真的说出了不喜欢,他又能怎样呢?他是绝不会放她离开的,所以迟疑之后,他又加上了‘们的王府’四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不喜欢,实在是不喜欢。黛玉从心中反复的说这三个字,可嘴上却沉默着,没有说出来。 “玉儿,你不喜欢的那些人都已经没有了,以后的日子里,你可不可以……”一心一意的陪在我的身边? 水溶的话又是说了一半,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这种话问起来好像有些多余,但此时此刻的水溶是多么想知道黛玉心中的真实所想! “以后的日子里,你还会纳妾,甚至纳侧妃的。对吗?”黛玉的眼睛依然闭着,其实她很想说,我愿意一心一意的陪在你的身边,甚至会好好地对待婧琪,婧玥还有婧瑶,可是我却不是你的唯一,你今天拥着我,明天就可以拥着别人。这样的生活,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两个灵魂的相依相偎,没有其他,更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个人…… 想当初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都以元妃为荣,可看看元妃那一脸的落寞,便可以知道她内心的苦恼——如今后宫佳丽才一千多人,跟传说中的三千还相差很远,可得宠的也不过是那四人而已。看看皇室王府之中,到底有多少闺中怨妇,抑郁而终? 黛玉自问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却一心要得到一份完整的爱情。想要那个人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不管风雨飘扬,总能完完整整的走过慢慢人生之路,可是水溶,你能吗? 纳妾,纳侧妃。即使你不想,也必然会纳的吧?即便太妃不愿给你纳,太后会不会再给你指一个? 黛玉背对着水溶,闭着眼睛,淡淡的口气问出这句话之后,长长地睫毛中便有一颗珍珠般的水珠从眼角滑落。 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了他。雨夜的那场欢爱和洞房花烛不同。后者是勉强的,不得不为的。而那夜,她是欢愉的,幸福的,像这二月的玉兰花一样,完全绽放的。 “玉儿,你信我,我绝不会再纳妾,更不会纳侧妃。” “可能吗?”嘴上虽然这样不经意的问着,但黛玉的心中却是异样的震惊。且不管他能不能做到,只这样一句话,便很难得了。 “玉儿,你要信我。”水溶伸出手臂,拥紧了她,许是中午的美酒喝的太多,娇软的身躯唤醒了他身体内沉睡的雄狮,手腕一用力,便把她翻过来,抬腿压上她红色裙裾,他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而搭在她背后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不行……这是车里。”黛玉着急,便要翻身挣扎。 “别动。”水溶坏笑,“你一动,这车子便要晃起来了。到那时下人们还以为我们在里面打架,若是掀开帘子看一看,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看到什么。” “呃……”她无奈,停止了挣扎,身子变得僵硬起来。 “玉儿乖……”他灵活的手指从她微松而繁复的诰命服饰的缝隙里一层层探索上去,轻缓的力道和速度让她有禁不住吸了口气。 水溶魅惑的一笑,好像看出她不想叫出声,于是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用舌挑开黛玉咬着嘴唇的牙齿,深入地探进去,吞没她的娇吟。 缠绵的狂吻中身体的难受减轻一些,唇舌的纠缠时沉吟也可以不必压抑,放心地释放…… 佳人娇喘着,身子深处某个位置开始发热,发烫,下意识想渴望去拥有些什么。 放在他胸口的玉手慢慢地攀上他的背,回吻着他,学着他第一次吻她时那样,舌尖舔着他的舌,吸允他的嘴唇。 “玉儿,你是我致命的宝贝!”他声音沙哑而干涩,呼吸沉浊,紊乱。 车内的温度骤然上升,仿佛已经进入炎炎夏日一般,黛玉只感到闷热和窒息。 幸好有一股春风袭来,把车窗的帘子轻轻地吹起,凉意吹进来,吹醒了沉醉中的一双人儿。 “溶……”黛玉摇头从他的狂吻中挣脱,喘息着,“不行……” “玉儿,这里好像是不行。”如今是在马车上呢,皇宫和北静王府的路并不远,或许一会儿二人刚刚开始,这车就该停下来了。 “讨厌……你放开我。”她的小脸红彤彤的娇艳欲滴。 “好……”他的声音沙哑郁闷。 感觉身上的禁锢慢慢的松开,黛玉慌忙中坐起身子,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忍不住嗔道:“我这是一品诰命的衣服呢,你瞧你给我弄成什么样了?” “呵呵……下次出门记得别穿这个,麻烦死了。”水溶轻笑,若不是这恼人的衣衫,他此时已经得手了也说不定。 “你还说,你看你这副样子,怎么进家门?还不快起来整理一下?” “不要,我就要这个样子下车。看谁敢多嘴。”水溶耍起了小无赖,嘴巴一扬,往后倒下,舒服的躺在靠枕上。 “你……”黛玉气急,“你这个样子下车,人家会怎么想我?” “玉儿衣衫整整齐齐,他们如何会想玉儿怎样?”水溶坏笑,依然躺着不动。 正是因为我整齐你不整齐,人家才会想我嘛!黛玉冷哼一声,抬手伸向他的腋下,寻到最他胳膊内侧最细嫩的肉皮,用力掐了一把。 “啊——玉儿!你要谋杀亲夫?”水溶大呼一声,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呲牙裂嘴。 “呸!不要脸的,还不坐好?”黛玉轻啐了一口,抬手把水溶的衣衫整理好。 水溶洋洋得意的坐在那里,宠溺的微笑着,等着黛玉把自己的衣带系好,又把揉搓的褶皱慢慢的抚平。 回到府中,二人先去凝瑞轩见太妃,简单的说了说在太后的事情,然后又说起了婧琪的情况。太妃连连叹气。 原来太妃已经问过几个太医,婧琪因为连续高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等病好之后,可能会影响心智。通俗的说,婧琪可能会有些痴呆。 这事水溶昨天晚上便已经听太医说过,唯有黛玉是初次听说。她听到这话,想起昨晚水溶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便更加体会到他的苦楚。 “你们回房去吧,婧琪的事情,也只能说是天数使然。能保住性命已然是阿弥陀佛了。若不是医治及时,这会子恐怕已经是天人两隔了。”太妃一边说着,又落下了眼泪。 水溶和黛玉少不得又劝了几句,方告退回房。 “今儿听太后的话里,皇上明天也该回来了吧?”黛玉见水溶眼睛里的忧伤,知道他还是在为婧琪难过。 “是啊,皇上历来说话那都是一言九鼎。他说十日后会有圣旨,就一定会有。” “那云太医也会回来了。王爷不要着急,等明日我们再请云太医来,再给婧琪想想办法。”黛玉嘴上这样说,其实也就是劝劝水溶而已。至于云轻庐有没有办法,恐怕水溶比黛玉更加清楚。 “嗯,好了玉儿,咱们不想这些了。传饭吧,为夫真是有些饿了。” “好。”黛玉听水溶说饿了,忙转身去吩咐丫头们传饭。而潘氏也来上房伺候着。婧玥和婧瑶依然是被接到黛玉房里一起用饭。 饭后,水溶和黛玉二人又去看望了婧琪,水溶又见了四位太医,询问了婧琪的病情,又叮嘱了一些话,时值二更天,才和黛玉回房。 “哎呦!今儿这一天,真真要累死我了。”水溶长叹一声,任凭晴雯和莲籽替脱掉外衣,只留下中衣。 “谁说不是呢,从早晨五更天起,到这会儿,我这脚步都没停下过。洗澡水弄好了没?”黛玉深有同感,待紫鹃和秋茉服侍着她把衣服换掉,高高挽起的发髻也打开,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方在摇摇酸痛的脖子,长出了一口气。 “回主子,准备好了。主子这就请吧。”紫鹃知道黛玉出门后必然要洗澡,所以不用吩咐,早早的备好热水。 “嗯,走吧。”黛玉起身,也不理水溶,便往外走。 “玉儿等下,为夫也要洗,咱们一起。”水溶只顾说话,竟忘了四个丫头都在房里。一时间丫头们全都羞红了脸,黛玉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你胡说什么?秋茉去给王爷准备热水。”黛玉头也不回,急匆匆离开。 水溶到底没敢闯进帷幔那边和黛玉共浴,只待她沐浴完毕离开之后,闻着帷幔之间透过来的淡淡幽香,从自己的浴桶里慢慢站起,拿了一块大毛巾把自己的关键部位裹住,然后披上袍子从洗浴间出来,快步回卧室。 黛玉已经在床上,丫头们都退下去了。屋里指点着一只蜡烛,烛光昏暗,帐幔里,黛玉似乎已经睡着。面朝里侧躺着,瘦弱的肩膀一起一伏,是她在平稳的呼吸。 好温暖的画面,水溶心底深处的柔情再次被唤起。 退掉外袍,把身上的大毛巾扔到一边,他直接钻进红绫锦被中,拥住那个温热柔软的身体。 黛玉真的累了,不过她原本是半睡半醒,等到身后有人把自己保住,再次闻到那淡淡的龙涎香的时候,她才翻过身来,依偎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在他低沉缱绻的声音中,在他无法比拟的温柔中,蜷曲身体,酣然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黛玉梦见自己划起了小船,在长满荷叶的池塘中飘来荡去,一只一只采着刚刚成熟的莲蓬。那么大的一个池塘,层层叠叠的荷叶随风翻滚着,碧绿之间偶尔还有一两朵洁白的荷花。那么多的莲蓬,莲籽鼓鼓的,黛玉采啊采,采满了身边的竹篓,胳膊好酸,伸伸懒腰,躺在船舱里,船儿晃啊晃的,清新的荷香包围着自己,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谁在远处笑着…… 然后,水溶就来了。他说着好听的情话,缠绵在她的身上。 “溶?”黛玉半梦半醒,感觉耳边痒痒的,却不愿睁开眼睛。 “是我。”水溶闷声道:“玉儿,你是我致命的宝贝,我很疼你,非常非常的……你知道吗?” “嗯……” 水溶还在继续说着,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他的气息如荷塘里的荷香一般轻轻的拂在她的脸上,凉凉的,有股清凉的甜,有男性的磁力。她闻着他的味道,懒懒的,软软的,闭着眼睛,不愿醒来。 她着了魔一般,迷迷糊糊的顺着他,随着他。仿佛一切都在梦里面,仿佛这就是一场春闺的梦。(未完待续) 温润君子誓生死 圣旨是在晚饭前到的。那时水溶和黛玉正相对而坐在内书房里,各自看着各自喜欢的书。书房从今天开始,不再是女眷的禁地,不过这女眷也仅限王妃而已。 丫头们小心的在外边伺候着,黛玉看书看得累了,刚把手中的书放下,对水溶说一声:“累了,该回去用饭了。” 水溶则把手中的笔放到笔架上,答应一声好。 “王爷!圣旨到了,您快去接旨吧。”水祥从外边进来,有一些慌张,但没走了大样,不愧是北静王府里历练出来的孩子。 “嗯,准备香案。”水溶笑笑,站起身来,对黛玉道:“哎!皇上果然不会放过我。” “快去吧,让皇上的人等急了,可不大好。”黛玉抬手给水溶整了整衣襟,把他推出了房门。 黛玉待水溶去了前厅,自己却不急着回房。心中猜测着皇上会让水溶去做什么事情,会不会像王沐晖那样离京去办差,即使不是任职,可能也会去巡防什么的吧?连皇上都要微服出巡,何况王爷? 想到这个,黛玉便莫名的紧张,如果他离开京城,自己时不能跟着去的吧?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想自己何其渺小,他那样出色的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女人死心塌地的追随吧? 一向高傲的黛玉竟然也会想这些小女人想的问题,爱情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黛玉尚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水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奴才给王妃请安。” “嗯?”黛玉回神,水祥不是应该跟在水溶身边吗?怎么这会子跑到这里来了?“什么事?” “王妃,皇上急招王爷入宫去了。王爷让奴才来回王妃,说请王妃不用等他回来用饭了。” “哦,知道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涌上心头,原来是那么希望他能够出去,希望自己能有独立的空间,可这么快他就去忙了,黛玉还真是不适应。 “主子,时候不早了,回房用饭吧?”紫鹃看黛玉发呆,忙上前劝说。 “嗯,回房用饭。大姑娘那边怎么样?”黛玉轻叹,终于如愿以偿了,可以一个人轻松自在的吃饭,睡觉了。 “太医都在,大总管一直陪着呢,王妃不必担心。”紫鹃扶着黛玉回静雅堂去,昏暗的甬路上留下一串摇曳的身影和一缕淡淡的馨香。 水溶果然开始忙起来。皇上把户部和礼部的事情都交给他了,春耕开始,春汛也开始了,户部的政事十分的琐碎,但件件都跟财政有关,又马虎不得,水溶每日除了上朝以外,回府后也会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而黛玉每日除了给太妃请安之外,便是理理家中的琐事。 大姑娘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四个太医也要放回家去。不过婧琪今非昔比,原来的小院是不能住了。太妃一直最喜欢婧琪,所以把她安置在凝瑞轩的厢房里静养,有太妃看着她,黛玉也少了一份负担。 这日,黛玉在议事厅听管事们回说府中的事情。先有水安把外边铺子上的一些事情捡着重要的给黛玉回说了一遍,那些事倒也不用黛玉拿主意,需要打点的水安早就大点了,只是回说一些结果而已。 后面便是水安家的回了一件让黛玉比较惊讶的事情。 原来水安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奉黛玉之命清点容秀院,衣香院,和大姑娘婧琪住过的小院,已经清点完毕。两个姨娘的屋子倒也罢了,有几样贵重的首饰,也有一些体面地衣服,银钱也有,虽然不少,但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内。 只是在婧棋的屋子里,竟然找到了一个红木匣子,里面堆满了各种面值的银票,大大小小加起来,竟有三万两之多。并且大姑娘房子里的更有许多珍贵的首饰头面,竟然比婧玥和婧瑶两个姑娘加起来的还多。 可见秦氏平日敛财,除了她们平时挥霍掉的,便都给了婧琪。 黛玉听完水安家的话,又看了看水安家的抱着的红木匣子,淡淡一笑:“把这些东西都归到公吧。不过这账册要另外写明白了。如果太妃和王爷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是,奴才谨遵王妃之命。”水安家的想不到王妃的态度竟然是如此淡然。这些银子加上首饰,少说也有三五万两。虽然王妃进门的时候嫁妆不少,但那些东西都是太后赏的,王妃本人并没有带多少嫁妆进府。水安家的曾经一度认为,王妃在荣国府的时候十分不受待见,所以才会如此寒酸的嫁入北静王府。 当然,就算是黛玉并没有带着一文钱的嫁妆进北静王府,她水安家的和王府的所有下人们都没有理由小看了主母。但是人总是这样,尽管水安家的不是那种势力小人,但依然还是个俗人,还免不了用世俗的眼光去揣摩身边发生的事情。 只是黛玉从不在银钱这些事上操心,她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朝廷自有供奉下来。即便奉银不够,紫鹃和雪雁二人自会打点,尚且用不着北静王府的这些管事们操心。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黛玉又多了一层神秘感。 水溶倒不怎么在意这些,他总觉得,家已经交给了黛玉,家中的所有包括自己的奉银都归她掌管,所以他也不用担心黛玉在府中会因为银钱之事而难做。 又说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众人无话,黛玉便回房歇息。因想到婧琪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了钱竟然变成如今的模样,真真得不偿失。 紫鹃见黛玉神色淡淡的,便想着找个什么话来同她说说。这几日王爷总是一早便出府,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是晚饭之后,就是昨儿回来的早些,却在外书房跟那些官员谈话谈到三更天。黛玉的落寞被紫鹃看在眼里,心中便暗暗的着急。 “主子,参汤。” “不是说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吗?怎么还喝这些?”黛玉皱眉,记得那天云轻庐来给自己诊脉,说体内毒素皆清除干净,以后的日子只许静养便可。不必在用药了。 “主子,这是参汤,滋补的。云太医说,每日一次就好了。”紫鹃耐心的劝着。 “难道参汤不算是药吗?这个云轻庐,说话不算话。” “瞧主子说的,这参汤怎么算是药呢?这不过是滋补身体的汤罢了。跟咱们吃饭时吃的汤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你说的,那你替我把这个喝了吧,我谢谢你。”黛玉转身,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不愿喝那碗参汤。 “好主子,您快些喝了吧,您喝完奴婢跟您说件高兴地事。”紫鹃好脾气的念叨。 “什么好事?你说完我再喝。” “主子在议事厅,那股威风无人可比,这会儿又成了小孩子了。”紫鹃笑笑,扭头对外边喊道:“青儿,你这死丫头还没弄好吗?” “好了好了!”晴雯从外边跑进来,满脸堆着笑,手中拿着一个大风筝。 “好漂亮的风筝!”黛玉看到晴雯手中的那个大蝴蝶,眼睛里立刻有了光彩。又到了放风筝的时节了,往日都是在大观园放风筝的,今年却到了北静王府。 人真是奇怪的很,像黛玉,原就是南边人,却因没了父母来了北边京城。进荣国府的时候原以为自己会在那里过完这辈子。却因阴差阳错嫁入了北静王府。而这北静王府看上去似乎该是自己的归宿了,可黛玉的心中总是还牵挂着一件事情。所有有的时候,她又希望这里,不是她的归宿。 “主子,您喝了参汤,咱们去后面园子里放风筝,叫上二姑娘和三姑娘,她们两个从昨天就盼着呢,奴婢给她们每人也做了一个。”晴雯很开心,开心的好像又回到了原来。 “好。”黛玉知道这是丫头们看自己这几天闷了,想着办法让自己开心呢,也不忍扫大家的兴,接过紫鹃手中的参汤一饮而尽,漱口毕,便往外走。 今天的阳光不是很好,天空中有薄薄的云彩。所以辰时已过,花园里还像是清晨一般。春风吹到脸上凉爽宜人。各种花香夹杂在一起在空气中慢慢的飘荡,真真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婧玥和婧瑶二人兴高采烈的带着丫头们跑来。她们这几日已经恢复功课,难得母妃好兴致,带她们来园子里放风筝,小姑娘家自然高兴地很。 还有几个大丫头们也很开心,北静王府不缺风筝,这些姑娘们不会做,府上自然有会做的匠人,还有宗族里的人每年都会孝敬一些进来。只不过婧玥婧瑶她们,总没这么开心的玩过罢了。潘姨娘也被黛玉叫来园子里,平日里她除了来上房请安之外,便闷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极少出来走动,见婧瑶的机会也不多。所以黛玉今日特意带她出来,算是让她多跟婧瑶亲近亲近。 黛玉的蝴蝶稳稳的飞上了天空。湛蓝的碧空,五彩的风筝,甚是耀眼。 跑的累了,黛玉便把手中的线交给边上的小丫头,自己寻了玫瑰丛中的一张石凳,慢慢的坐下来歇息。 天上的风筝渐渐地多起来,由三五只变成了十几只,丫头们各自都放起风筝来,你追我赶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黛玉又想起那年放风筝的事情,宝玉还因为一个美人风筝飞走了而惋惜。 “主子。” 黛玉回头,看见雪雁站在自己身边,于是笑问:“你怎么不去放风筝?” “主子,奴婢觉得,您该出去走走了。老爷当年给主子在京城里买了几个铺子,主子就不想去看看那些铺子到底怎样吗?自从王嬷嬷走了,那些产业就放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了,铺子,田地,还有城外的庄子,这些事情主子就一点也不在意?” “王嬷嬷临走时只说,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她的儿子帮我打理。我也懒得管这些了,如今沐晖兄不在京城,你且多上上心,等他们回来,索性把它们都给沐晖兄罢了。倒是城外庄子的事情,对我们或许有用。这样,你抽个空儿出府去,找沐晖兄留下来看房子的家人。问问城外庄子的事情,等我有空,出去瞧瞧。” 黛玉说把几个铺子给王沐晖,也是有原因的,自己出嫁,王沐晖准备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万两恐怕也有七八千两。他一个五品通判,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恐怕差不多已经掏空了家底。而那些铺子自己也无心打理,放在自己手上不如给他更好。 黛玉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是很开心。去城外的庄子瞧瞧,不过是想着以后离开这里,有个安身之所而已。可是自己真的要离开吗?果然离开了,水溶会怎么样?太妃又会作何感想?这北静王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们,又如何看待他们怕了这几日的王妃? “可是主子,那是老爷专为主子留下来的产业呢。昨儿他们已经捎话来给奴婢,说咱们在城南的绸缎铺子有些难做,好像是有人诚心挤兑,铺子的掌柜是咱们家的老世仆,忠心是有的,可对方来头不小,一心要吞掉我们,林掌柜一直在苦苦支撑。主子,这只是一个开头呢,若是没了这一家铺子,其他的铺子也不好保。前些日子从南边运来的货,在半路上被劫了,损失也不少。奴婢想着主子这些日子一直心中不清净,也没敢回。但这些事情还是不能瞒着主子的。” “嗯,我知道了。明天没什么事,我们早饭后便出府去,你安排一下,我要见到我们所有铺子的管事。”黛玉眯了眯眼睛,这些铺子她虽然不在乎,但毕竟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即便不指望着这些钱,那也不能经营不下去,被别人得了去。 玩的累了,黛玉便吩咐下人把饭传到园子里来。婧玥和婧瑶更是欣喜的很。平日里太妃虽然也带着她们玩耍,但总不像今日跟着黛玉玩的痛快。毕竟黛玉和太妃二人是有着根本的区别的。 在婧玥的眼睛里,黛玉不像是母妃,更像是大姐姐。可这种想法她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人前人后,她和婧瑶可是母妃母妃的,叫的亲热的很。 潘姨娘有时也觉得恍若如梦,这样的小王妃,怎么看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如此轻易的就制服了府上这些刁钻的奴才,还一步步提点着王爷把那两个害人精给除掉了,为死去的李姨娘报了仇。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呢。 茶点果品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黛玉坐在凉亭里,一边看着外边嬉笑的婧玥和婧瑶,一边慢慢的品着茶。 太妃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远远地听见笑声,抬头看见漫天飞舞的风筝,五十多岁的老人也忽然间感觉到春天已经确确实实的降临。 “你们倒玩的痛快,把我老婆子都丢到一边去,问也不问一声。”太妃缓缓走来笑看着两个孙女。 “老祖宗,老祖宗!”婧瑶把手中的风筝线交给丫头,便蹦蹦跳跳的跑到太妃跟前,先给太妃施礼,又拉着她的衣襟一声声的叫着,黛玉便笑吟吟的站起来,心中轻叹,这就是天伦之乐啊。 “不是孙女忘了老祖宗,是孙女出来的时候,您正在床上歪着养神呢,我们哪里敢打扰您老呢。”婧玥比婧瑶稳当许多,亭亭玉立站在那里,颇有些王府郡主的风度。 “你们呀,这小嘴叭叭叭的,说的好听,哼。我看哪,你们分明是狡辩。”太妃点了一下婧瑶的鼻子,一手一个牵着孙女往亭子里走来。 “母妃万福。”黛玉已经从亭子里接出来,站在台阶下,对着太妃轻轻一福,面带微笑。 “罢了,咱们娘们儿天天见,也用不着这么多礼数。我原想着你老闷在屋里也不好,又怕你身上不舒服懒得动弹。不想你们竟然背着我来这里乐和,还不把你那好吃的都给我拿出来?”太妃心情极好,不知不觉间连黛玉也打趣了。 黛玉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正好跟着笑。 婧玥跟在太妃身后,对着黛玉做了一个鬼脸,上前牵着黛玉的手跟在太妃的身后进了凉亭。 人生最大的乐事,便是看着自己的子孙开开心心的生活。太妃虽然贵为公主,皇室出身,不同于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但这份亲情在她的心中却更加弥足珍贵。 这一天大家都很高兴。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被抛到爪哇岛去了。太妃和黛玉带着两个姑娘一起在园子里用午饭。饭后众人便去云水居午休,太妃在云水居的东里间歇中觉。婧玥和婧瑶由奶娘陪着在两侧厢房。黛玉则依然睡在自己原本的卧室。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看着正厅里悬挂的那幅春风桃花图,黛玉不自觉的想起那晚的意乱情迷。 这晚水溶还是跟往常一样,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以后,黛玉早早的洗浴后上床,不同的是,黛玉今晚因心中有事,没有睡着。 水溶回房,紫鹃依然和往常一样服侍他换了衣裳,洗漱之后便退下去。水溶的习惯与别家不同,他的屋子里不留丫头伺候,所以紫鹃等丫头们均在厢房偏屋歇息。 掀开红纱帐,轻轻地上床。看看锦被中的人儿仿佛睡熟了一般,水溶便有些吃恼。暗想明晚一定早些回来,一定要陪玉儿一起用晚饭才行。这苦行僧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慢慢的躺在她的身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她纳入怀抱。把她的小手握进自己的掌心,方感觉到一点点的心安。 黛玉的脸便悄悄地红了。只是屋子里光线极暗,水溶也闭着眼睛,没看见罢了。 等了许久,黛玉听见身后的人呼吸渐渐的浓重悠长,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把手从他的手中轻轻地抽出来,轻轻地翻身,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慢慢向上,靠在身后的引枕上,看着身边这个熟睡的人。 熟睡中的水溶少了平日的冷漠,也少了只有黛玉才能看见的轻薄。平静的面容浑如玉琢一般精致动人,浓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坚挺的鼻梁,紧闭的双唇,他的五官每一处都彰显着俊逸脱俗。敞开的衣衫露出坚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声一起一伏。连侧卧的姿势都那么吸引人。黛玉细细的看着他,从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这个人,会不会一生一世守护自己,值不值得托付终生? 看了一会儿,便不忍再看。黛玉轻轻地闭上眼睛,唇间发出一声轻叹。 其实水溶在黛玉把手从自己手中抽离的那一刻便醒了。他一直不动就是想知道她这样悄悄地离开自己想要做什么。 听到她的轻叹,他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睁开眼睛,看见她只穿着睡衣靠在引枕上,锦被只盖到她的腿上。 夜凉如水,她浑然不觉,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再想什么。 水溶也往上坐了坐,拉起锦被把她包裹其中,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嗯?”黛玉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目光炯炯的睡容。 “玉儿,睡不着?” “嗯,白天睡多了。”黛玉掩饰的低下头。 “有心事?”她睡得不多,他虽然忙,但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她从早到晚都在做什么他了如指掌。 “明天,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水溶抬起手,抚摸着她柔滑的长发,她觉得闷了吗?这府中的生活让她觉得枯燥无味了?是因为少了自己的陪伴,还是因为她本就不喜欢这里? “随便走走,哪里都行。” “哪里都行,只要不在府中就好?”水溶苦笑,果然是闷了,果然是不喜欢这座王府。 “怎么这么说?”心事被说中,黛玉抬头,看见水溶眼睛里的一丝酸楚。 “如果你觉得闷了,可以搬到云水居去住。”那里有水溶收集的很多古本珍藏,她那么喜欢看书,应该会喜欢。 “不是那个意思。”黛玉摇摇头,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京中有几间铺子,是当初父亲留下来的。原来都是奶娘帮我打理,如今奶娘没有了。我也该过问一下那些事情。” “哦!”原来如此,水溶的眼睛里有了笑意,原来她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里,水溶的笑在眼角荡漾开去,一直荡漾到心窝里,他喜悦之时,忍不住把黛玉搂紧,“要不要为夫我陪你一起?” “王爷那么忙,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了。”黛玉笑笑,感受到他手臂上传来的力度,那颗飘摇的心似乎也稳定了许多。 “带上水安,外边的事情他比较老练,另外要多带家人。即使你不想以北静王府王妃的身份出去,也要知道保护自己的安全。嗯?” “嗯,多带家人可以,水安就不必带了,府中的事情也离不开他。他也跟着出去,还是太妃操心。” “这个你不比担心,不带水安,为夫不同意你出门。”水溶这会儿霸道起来了。 “怎么,你要囚禁我吗?”黛玉眉毛一挑,瞪着身侧这个有些狂妄的家伙。 “不行吗?”水溶坏笑着凑近黛玉的耳边,说话时呵出的热气让她耳边一阵奇痒,一直痒到心底深处。 “讨厌,走开!”黛玉用力推开他,身子一滑,钻进锦被中,拉着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哎呀,被子都被你扯走了,我怎么办呢?” “那边还有,你再拉一床来盖好了。” “那怎么行?”水溶的声音不再玩笑,他郑重其事的拉开黛玉身上的被子,然后挤进来把她拥住,又很严肃的说了一句话:“玉儿,我和你,一定要生同衾,死同穴。” 生同衾,死同穴。 黛玉的身子一震,心底的恐慌和甜蜜迅猛增长,直到有一只手抚摸上她的面颊,擦拭掉她眼睛里涌出的泪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哭得不可收拾。 “小东西,你这是被我感动了吗?”水溶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以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畔。 “难道我是第一个被你感动的吗?恐怕不是吧?”黛玉倔强的撇开他,她已经隐约明白,这种时候,除非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否则别想脱开他的禁锢。 “非要这么扫兴吗?”水溶果然有意思愠怒,不过并不影响他的激情。手上猛然用力,把她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啊?你要做什么?”她骤然紧张,这是什么姿势呢?像骑马一样跨坐在他的身上,就像要主宰他的女王。 黛玉觉得痛,又似乎在这种亵玩中被安抚了,她的感觉已经完全被他左右,已经无从分辨,作出反应。水溶另外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蜿蜒而下,隔着柔软的丝质睡裤,很用力的揉弄她的大腿。 这种程度的抚触,对于黛玉来说,实在是超出她能承受的尺度。她觉得自己是个玩具,是个娃娃,在任人摆弄。浓烈的情欲好像要将人灼伤。她并不希望只是单方面的展露自己,几次来这种感觉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公。 她把水溶轻轻地推倒,学着他的动作,亲吻他。 水溶不得不承认,身上这个小女人毫无章法的挑逗,就是很诱人。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水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无休无止的缠绵,把她折磨的筋疲力尽。最后她沉沉睡去后。拉过床角的汗巾,给二人做了简单的清理。水溶打开床头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轻轻地送进她的体内。之后轻叹一声,拥着她进入梦乡。(未完待续) 琼花楼狭路相逢 第二天黛玉又起的迟了,醒来时水溶已经不在身边。 昨晚水溶前所未有的疯狂,甚至比那个雨夜更甚。黛玉醒来便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因为好像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不听从自己的支配,想动动手指,都是很难的事情,都要想了又想,协调又协调。 幸好还可以说话,黛玉听见外边紫鹃和晴雯说话的声音,便喊了一声:“紫鹃。” 紫鹃和晴雯二人一起进来,紫鹃扶黛玉起身,晴雯便端了参汤来给黛玉喝下。 “怎么又不叫醒我?今天还要出门,太妃那里也要去一下……”黛玉皱着眉头,暗想今晚说什么也要跟他分开睡,再来这么几次,自己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主子不必担心,王爷临走时已经嘱咐过奴婢们,太妃那里他早起请安时替王妃说过了。出门的事情王爷也交待了大总管,大总管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和随从护卫。主子起身洗漱完毕,用了饭便可以出门了。”晴雯一边给黛玉穿衣服,一边嘚啵嘚啵的说话。 “怎么弄这么麻烦?我不过是想简单些出门,随处走走看看而已。弄得大队人马张扬显摆的,也没什么意思。” “没有大队人马,一辆大车,奴婢们跟主子挤在一起。四个王府的护卫再加上水总管这个车夫。总共十来个人,主子觉得如何?” 黛玉一听水安赶车,便不由得笑了,“怎么让水总管当车夫?难道偌大的王府,竟然找不到一个妥当的车夫吗?” “王爷说了,咱们水总管从十三岁开始赶车,对马儿的脾性比他的儿子还熟悉,这北静王府上,有什么比主子的安全更重要呢?”晴雯笑着,把葱绿色对襟褙子上的银质玫瑰图案镶红宝石的胸针扣上。 黛玉低头看看,这个胸针还是当初母亲留下来的,过了这么多年,银质的光泽更加明亮,那红宝石做的玫瑰花瓣如红酒一般深沉内敛,却又彰显华贵。首饰不用多,只这一件便足以表明黛玉的身份。这个蛋黄大小的胸针,纵然有千两雪花银,恐怕也没处买去了。 起身梳洗完毕,黛玉在屋子里走动了几圈,身上的酸痛便好了一些。用了早饭,略一收拾便可以走了。出二门上车,水安已经换了平时大总管穿的绸缎衣服,穿一身灰蓝色的棉布衣衫,腰里系着一条藏青色的汗巾子,右手拿着马鞭,等在车前。 为了方便,黛玉又带了两个伺候出门的媳妇。车很大,是水溶平时出门用的马车。黛玉看看身边的几个丫头,除了莲籽和紫鹃留下照看屋子,秋茉,晴雯,雪雁三个丫头跟随,再加上两个媳妇,便有些拥挤。幸好水安另外准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让两个媳妇带着包袱上了那辆。四个护卫步行随侍马车两侧,赶车的牵着马车出北静王府的大门后,把马缰绳交给大管家。 京都的繁华,黛玉在六岁那年便领略过,只是时隔多年,今日再次流连于繁华之中,身份地位心情皆改变了很多,便觉得车窗外的景象也变了很多。 林家的老世仆们,为了见自己的主子,费了不少的心思。主子原是娇客,如今又是北静王妃,身份尊贵无比,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抛头露面。所以大家便把位子定在了京城内一家有名的淮扬菜馆——琼花楼。 黛玉的马车不在琼花楼沿街的门口停留,而是直接进它的后院,在院子里下车后,从侧楼的内门上楼,直接上最高层。 琼花楼一共五层,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因为位置好,菜做的地道,而且除了吃饭喝酒之外,还兼有棋道和茶道。所以平日里人来人往,一天十二个时辰营业,生意很好。 琼花楼第五层上是棋道场所,第四层是茶道场所。一至三层才是吃饭吃酒的地方。黛玉顺着铺了大红地毯的楼梯,拾级而上,直到五楼。却发现整个五楼没有一个客人,更没有闲杂之人,于是纳闷的看着身边的雪雁。 “主子莫生气,掌柜的们为了主子着想,已经把今天的棋道场包了。”雪雁忙上前福了一福,回道。 黛玉点点头,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伸手拈过一枚玉棋子,在指尖辗转把玩。 雪雁和晴雯自己动手,把随身带来的茶叶和茶具都拿出来,又给店家要了一个小胶泥风炉和一个煮水的水壶,放在一侧的矮几上,自己烧水冲茶。 琼花楼的老板直到今儿是贵客临门,早早的准备了精致的果品点心,满满的摆了一桌子上来,黛玉只是看了看,便摆摆手,让人放到一边。便对雪雁说:“人呢?” 六个青色贡缎衣衫的男子,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的从一个拐角处的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到黛玉跟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齐刷刷的磕了三个头,同声说道:“奴才见过主人。主子万福金安。” “大家都起来吧。”黛玉看着这六个人,年纪大的已经头发花白,大概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小的大概二十多岁。全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等自己发话后,方起身,再对着黛玉打个千儿,齐声说:“谢主子恩典。” “我从小儿离开家里,多年不见家中的老人,都不认识各位叔叔哥哥了。”黛玉话一出口,眼泪便跟着掉下来,自己日思夜想的,只盼望能够回姑苏去瞧一瞧儿时生长的地方。如今听着久违的乡音,且又是自家的老家人,她想不哭都不行。 “奴才林彤。” “奴才林青。” “奴才林湛。” “奴才林央。” “奴才林一平。” “奴才林霭泽。” “但凭主子驱使。” “诸位请坐,都坐下说话。”黛玉拿着帕子拭泪,又转头对雪雁道:“上茶。” 秋茉这是头一次见识自家王妃娘家人的排场,竟然看得呆住了。北静王府的那些奴才们,面上虽然不敢怎样,私底下却没少议论了小王妃,都说这个王妃是个孤女,娘家已经死绝了人。她形只影单依附于亲戚长大,连身边的丫头都是亲戚家送的,自己并没有一针一线可用。可是今天,秋茉却见到了比北静王府的大总管更加干练的家人,而且一见就是六个! 其实别说是王妃,就是太妃她们私下里也没少议论,若不是太妃的皇室做派,估计也镇不住那起子小人。 如今看这六个人的衣衫服饰,品貌行事,哪一个都不比自家那些管事们差。他们见到小王妃如此毕恭毕敬,凭谁说小王妃在他们面前,都比在北静王府更加威风,更加有气势,也更加可亲,更像是真正的主子。 秋茉此时终于明白,北静王府的那些家人们或许比林家的这几个家人更体面,更有本事,更加手眼通天,可唯一缺少的,便是林家家人这一份忠诚。 秋茉从心眼儿里佩服王妃,她敢打赌,若是将来北静王府落魄了,府上六百多家人里面,也不一定能找出这样忠心耿耿的家人来! 只是秋茉不知道,当年林如海病重,遣散家中上百个家人。留下这几个忠心耿耿的人给自己的女儿。而这几个人这些年凭着自己的力量经营林如海在京城为女儿置办的产业,虽然兢兢业业,但终究少了官府的支持,这两年也越来越艰难。 毕竟林如海死后,和林家交好的那些官宦也都渐渐地疏远。这几个管事要在暗中做生意,自然不能打着林家的旗号。所以生意虽然少有盈利,但终究不太理想。 而且最近商海之中崛起一支新秀,行踪诡秘,不像是大家出身。但其行事做派不与常人相同,往往出其不意,险中求胜。且必要时还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隐约中带着一些江湖之气。但正是他们不拘一格,所以仅仅三年的时间便脱颖而出,渐渐形成垄断之势。林家的这几处生意,少了官场的庇佑,也不可幸免的被挤到了利润的边沿。 黛玉让丫头们全都到门口伺候,水安和护卫们分别立在各个窗口门口,等有可能有人进出之处。黛玉和自家的六个掌柜管事,分主仆相对而坐。在简单的客套寒暄之后,便静静地听他们诉说这几年来各自的境况。 期间黛玉也会问几句话,更多的是,她静静地品茶,亦给众人倒茶,细细的听着他们说话。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商谈。这次商谈不仅仅让黛玉知道了林家根基未倒,尚有东山再起之势。更让林家的骨干管事明白了,林家虽然无子,但却有一个比儿子更好的女儿。老爷唯一的女儿,她不单单有着美丽的容貌,显贵的身份,还有过人的智慧和宽广的气度。只要有她在,林家便不会倒。 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申时。众人的午饭都是在琼花楼用的,黛玉和六个管事也是边吃边谈。 七个人坐在一起好像没有了主仆,没有了男女,有的只是七个为了让林家再次崛起而从此相互扶持相互信赖的亲人。 其实除了黛玉这个主子之外,这六个人本身就已经连在一起,结成了错综的姻亲关系。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所以只要黛玉能够融进来,成为他们心中真正的主子,那么七人一心,是不难做到的。这七人的关系,黛玉已经通过雪雁而了如指掌。她进北静王府之后,除了让雪雁掌管自己带来的书籍字画等物之外,便是让她跟外边的生意建立了联系。这是王沐晖放任离京时便对黛玉提出的事情。父亲的产业,黛玉自然要好好地看管。 虽然是一次长谈。但黛玉并没有急着下结论,这次她仍然以了解为主。离开琼花楼的时候,黛玉只是嘱咐了六位管事一件事情——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弄清楚对手是谁,他们的背后又是谁。这一场商战之中,还有谁会牵扯其中,会牵动着那一家名门望族甚至皇亲国戚。总之要做到一点,那就是知己知彼。 午后申时,黛玉看看天色不早,自己也出来多时了,便轻笑一声叹道:“今日我们聚在一起,详谈甚欢。黛玉对各位这几年的辛苦劳累深表谢意。从今天开始,黛玉便正式加入你们其中了,还望林彤叔叔和各位不要嫌弃黛玉一介女流才是。” 六人慌忙离座跪倒,齐声道:“姑娘是我等家主,奴才等誓死效忠姑娘!” 黛玉笑了,他们称自己姑娘,而不是王妃,这就说明,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依然是林家的人。这就够了! 琼花楼四层,古典雅致的茶道场,自然拙朴的装饰风格,带着树皮的原木陪着名贵的蝴蝶兰和小叶蕨类植物把宽敞的大厅不规则的隔开。再配以高大的绿色盆栽植物,掩映着自然分割的小雅间里品茶的人们。隐蔽而又通透,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 在一从高大的盆栽芭蕉之后,坐着一个黑衣人。此人一身优雅的墨色修竹箭袖长衫,略微过肩的剥削浅褐色发丝柔软地落在颈后,顶级的丝绸料子泛着淡淡的光芒,修身的定制款式,华丽得悄无声息。 这人身上散发的气度,和华服美厦无关,一种藏在深处的沉静气度,举手投足都是,仿佛他在之时,诸神皆隐。 他的头略微低着,看似不经意的品着手中紫砂杯中的香茶,实则透过凝碧样的芭蕉叶子之间的缝隙一直在凝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答案。 “主人。”一个青衣人悄无声息的跪在黑衣人的身侧。 “查清楚了吗?” “包下楼上棋道场的,是凝翠轩的掌柜的林彤。此人姑苏人士,来京城有将近十年,一直做珠宝生意。和官场上的人来往不多,他们的珠宝首饰大多是卖给宦官富商之家。没有什么背景,算是个本分的商人。” “那个女子呢?是这个林彤的什么人?” “那个女子很神秘,奴才尚未查出她是何人。” “知道他们在上面谈什么吗?” “奴才该死,那女子身边四个护卫,把守严密,我们的人无法接近。” “嗯……”黑衣人略一沉吟,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于是猛然抬头,看见绿叶交错的缝隙里,有一道葱绿色的身影晃过。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虽然穿着讲究,但却并不张扬,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官宦之家的丫头。 黑衣人来不及多想,突然间起身离座,从另一道楼梯飞身下楼。 三楼楼梯的拐角处,黛玉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晴雯和秋茉立刻护住黛玉,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四个护卫两前两后,把黛玉和丫头们护在中间。 “这位壮士请了。”水安上前两步,冲着黑衣人一抱拳,“麻烦壮士轻移贵步,我家夫人要下楼去。”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水安的身后,那冷厉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两个护卫和丫头们,去搜寻他的猎物一般。 “这位壮士,对不住,请您让一让。”水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虽然他此时有一点紧张,但凭着他的外交经验,还是不会怕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的,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不讲理? “哦,好。”看不到要看的人,黑衣人不情愿的侧了侧身子,闪开一人多宽的空隙,等待着众人一个个从他眼前走过。 水安恼怒,但想到这里不是王府,面前这人身份不明,还是不要生事为好。安安全全的把王妃护送回府,便是他的责任。于是他一摆手,自己则站到黑衣人面前,身后的护卫头前带路,秋茉搀扶着黛玉,跟在护卫身后慢慢的下楼。 黑衣人看着黛玉从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走过,葱绿色的贡缎披风上,绣着暗色凤尾纹,闪烁的金线星星点点。一条玉色丝帕遮住了她的脸,她目不斜视,低垂着眼睑看着脚下的台阶,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那一双似蹙非蹙的黛眉,眉宇间那股轻灵之气,足以让世人为之倾倒。 “等下。”黑衣人失神,猛然间抬手,一把拉住了黛玉的衣衫。 “啊?”黛玉受惊,惊诧的瞪起了眼睛。 “放肆!”水安立刻上前,要抬手拍落这个狂徒的手,王妃何等人,怎能让人随便拉扯! “放手!”黛玉不等水安的手拍下来,便奋力一甩手臂,衣衫便从他的指间滑落。不再多话,黛玉转身匆匆下楼。 “你什么人?怎能这般无礼?”水安急了,面对这黑衣人,怒目而视。 “对不住,在下一时鲁莽,请老人家恕罪。”黑衣人淡淡一笑,嘴上虽然说着谦恭的话,但眸子里是两道放荡不羁的目光。 能让这样一个人道歉,水安倒有些意外,他是打定了主意跟着人纠缠的,不过对方一道歉,他倒是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再说王妃这次出门只带了四个护卫,若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的。还是算了吧! “算了,年轻人以后多注意些。”水安淡淡的看了黑衣人一眼,转身离开。 黑衣人的目光追随着红木楼梯,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 “主人……”青衣仆从又一次出现。 “那个女子你查不到,这个管家你总该查得到吧?”黑衣人淡淡一笑。 “这个人太好查了,奴才刚问了这琼花楼的老板,此人虽然穿了一身下等人的衣衫,但这琼花楼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姓水名安,是北静王府的大总管。” “哦!原来是他!”黑衣人的眼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么她应该是水溶刚过门的那个没有依靠,没有权势,无父无母的小王妃了!” “没错,能让水安如此紧张护着的女人,除了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呵呵……”淡淡的笑,有些诡异,但更多的是摄人心魄。 “主子,忠顺王爷那边的人……”青衣人小心的提醒。 “嗯,走吧。”黑衣人把目光从楼梯口收回,转身回去。 他原来坐着的雅间里,多了一个人。此人一身赭色衣衫,也是一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样子,只是他并没有落座,正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风景。 “小王爷。”黑衣人对着忠顺王爷的世子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甚至还有一分不屑。 “冷门主。”忠顺王爷的儿子萧晟反倒谦逊的对着这位冷门主一抱拳,“家父有事,不便出门。特遣萧晟前来,同冷门主见一面。” “嗯,令尊整日为国事操劳,倒要多多保重身体。我冷玉堂不过是一介草寇,能见到世子,也是三生有幸呢。”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可萧晟却不动声色。只是一味的陪着笑脸,又躬了躬身子,小声说道:“最近这几天,皇上要清理户部的账目,且启用了北静王。风头正紧,家父也没办法。” “嗯,若非此事,我又何须进京?”冷玉堂转身坐下,平静的品茶。 “门主可有了对策?” “哼,我又不是你忠顺王府的智囊团,这对策用得着我来想吗?”冷玉堂的口气依然淡淡的,但萧晟已经感觉到了火药味。没办法,谁让自家老子拿了人家那么多银子呢,不给人家办事,总得让人家出出气吧? “请门主不要动怒,这对策嘛,一定会有的。家父一定会想办法,一定。” “等你父王想出办法来,恐怕我的脑袋已经挂在城门上了!”冷玉堂把手中茶盏放在红木几案上,身子往后依靠,慵懒的闭上了眼睛。 萧晟见状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跪坐在他的对面,默默地等。 半晌,冷玉堂终于开口:“我要一个人。” “一个人?”萧晟出乎意料,他今天不应该要太医院的宫廷供奉,要长期给宫里送药吗? 冷玉堂不说话,只是伸手沾着杯中残茶,在散发着暗哑光泽的红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北,静,王,妃。” 水溶今天一直心神不定。朝堂之上皇上几次问话,他回答的都不是所以,明显就是在应付。退朝后,皇上有意留下他细谈,他却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皇上。 “表兄,到底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御书房中左右无人,皇上纳闷的看着水溶。 “皇上恕罪,臣的家事而已,不敢劳皇上操心。” “哎呀,你去吧,赶快把家事平复了,明儿再来。哎——我告诉你啊,明儿你若是还这个状态,我就把你发到江浙去视察民情。”皇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是,臣告退。”水溶急匆匆离了御书房便往家赶。 皇上却失笑道:“这到底是什么家事,能让一贯冷静的北静王如此心神不定?” “皇上,奴才去打听打听?”边上的太监李德禄讨好的笑问。 “去,滚一边去,朕的爱臣,朕还不知道吗?北静王府的家事不是你等狗奴才瞎掺合的事情。” “是,奴才该死。”李德禄讪笑着,并不离开,只是小声嘟囔道:“还不就是北静王妃的事情,这不正好合了皇上您的心思吗?” “你说什么?”皇上陡然变了脸,转身来冷冷的看着李德禄。 “啊?”李德禄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啊!” “你狗奴才的确该死,朕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开染坊了!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看你以后还胡说不胡说!”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进来,拉起老太监李德禄就往外走。 李德禄心中明白,二十班子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这跟那次皇上从北静王府回来,一听外边一个小太监议论北静王妃容貌的话,立刻杖毙,要好多了。 自己这是犯得哪门子糊涂啊,只顾着说笑话,一时忘了皇上的忌讳。皇上面前,那是不容许任何人说出‘北静王妃’四个字的,这可是摇脑袋的事情。 水溶匆忙回府,却听家人说王妃出门,尚未回来。再问王妃去了何处,下人无一人知晓。水溶便有些闷闷不乐,进书房后,告诉水祥,今日所有的公务全都等明天再说,有人来访,只说王爷不在家,叫他们明儿再来。 水祥看着自家王爷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哪敢多问。忙答应着出去,关好房门,嘱咐四个小丫头在门口听候传唤。 水溶真是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午饭都没好好用,在书房闷坐着,便想起那日清晨黛玉衣衫未换,发髻未绾,一脸憔悴来劝解自己的样子。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把她压倒在身下的感觉。 烦闷!水溶一翻身,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从心中描画黛玉的容颜。可是才半日不见,她的模样好像变得模糊起来,她的五官是什么样子?她的衣着发髻又是什么样子?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难以勾画,唯有心底深处那一抹幽香仿佛已经印入灵魂。 原来上朝议事也好,在书房处理公文接见外省官员也好,他知道她一直在那里等他,能够感觉到她的等待。 不行,等她回来,要好好地看看她,还要画一幅像挂在这里。要随时都能看见她才行。嗯,还是别让她出去了,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呢,让她铺子里那些管事来王府回话好了。想到这里水溶又暗骂自己没用,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出去嘛! 水溶就这样躺在书房的地上,想东想西,时而担心黛玉吃不好喝不好,时而担心黛玉在外边会不会遇到坏人,再不就是骂水安这个狗奴才不把黛玉的行踪告诉下人,又暗恨秋茉这死丫头也不知留个信儿。直到夕阳西下,门外有丫头轻声说道:“王妃回来了。”他的心中的那些乱七八糟一下子消失,想要跳起来到门前去迎她,却又硬硬的忍下这个冲动。依然躺在地上,装作睡着的样子。 黛玉回府后,依然心有余悸。不知哪个黑衣人是谁,他又为什么会突然抓住自己。幸好一进门便听说水溶回来了,所以便急匆匆的赶来书房。 进门后黛玉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正在纳闷,偶然低头发现水溶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于是心中便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疾走几步上前去,趴在水溶的身上轻声的哭起来。 水溶原本还想让黛玉心疼心疼自己,说些可心的话儿,却没想到她一进门便抱着自己哭,于是忙坐起身来,扶起黛玉的肩膀,着急的问道:“玉儿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水溶如此紧张的一问,黛玉便觉得心中更加委屈,那眼泪儿珍珠断线似的往下落。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嘛!遇到什么麻烦了?”水溶更加着急,转头唤人。 秋茉和晴雯听见叫人,忙进来看时,却看见水溶坐在地上,黛玉趴在他怀里哭。一时间俩丫头也愣住了。 “你们下去吧。没事了。”黛玉听见丫头进来,便止住了眼泪,从水溶怀里挣脱出来,坐正了身子。 秋茉和晴雯不敢离去,只看着水溶。水溶摆手,二才出门去,关好房门。 水溶再三追问,黛玉方把遇到一个黑衣人的事情说了出来,想到自己的披风还被那人抓过,于是又急忙将衣衫解下,扔到一边。 “玉儿,你可看清楚那人的特征?”水溶心中十分的生气,这种登徒子最好以后别出现,否则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只是觉得那人好冷,看到他,我……有些害怕。” “不怕,都道是邪不压正。我们不怕,以后你有事,就让你那些老家人来府中回话好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叫人在后面的院子里另收拾房屋给他们居住。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嘛!你都是我的王妃了,还跟我分什么彼此?” “这个……不大好吧,毕竟他们是生意人,随随便便的出入王府,对王爷的影响不好。”黛玉想水溶此时正掌管着户部和礼部的事情,府中本来就忙得很,两部的大小官员隔三差五的便会来府上见水溶,若是让那些人时不时的进来,定然会不方便。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府上原来不就有些生意?索性都是要你操心的,你就一起管着好了。我如今越发的忙了,水安再能干也是下人,你这个当家主母不管,又让谁管呢?时不时。”水溶拿着黛玉的帕子,把她的眼泪拭干,又笑道,“不过不许太累了,你身子虽然无碍了,但因先天就弱,是不能太过劳累的。为夫今儿在宫里见到轻庐了,明儿他再来给你请脉,顺便看看婧琪。你可不许再出去了,知道吗?” “瞧你说的这话,倒好像是我天天往外跑似的,我不就出去了这一次嘛!”黛玉又不服气起来,推开水溶,转身背向着他。 “你可知道,你这一次,我已经六神无主了。今儿上朝,皇上问的什么我可是全没听见,下朝后皇上一再追问呢。”水溶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伸手把黛玉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如此说来,妾身连累王爷受皇上责难了?”黛玉撅起小嘴,哼了一声,“王爷自己心神不定,到怪起别人来!” “你这小东西没良心,为夫心神不定,还不是担心你呀?”水溶捏着黛玉的尖下颌宠溺的笑笑,旋即起身,把她也拉起来,“咱们回房去吧,这地上虽然铺着毯子,但终究还是凉的。” 所有的担心和消沉,都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时消失,水溶又恢复了正常状态。给太妃请安回来后,水溶抽了个空叫了水安来,问清楚了琼花楼上所见那人的形容样貌,又安排自己的手下去查此人的底细。 第二日水溶上朝,不想称病在家休养多日不上朝的忠顺王爷今儿也上朝了。且在朝会上,好像是故意的一样,总是跟水溶唱反调。尤其反对水溶刚刚拟定的治水方案,说水溶是劳民伤财不算,还质疑水溶是否在治水工程中捞取油水。 水溶怒不可遏,皇上也很生气,但忠顺王爷是三朝元老,又是皇室宗亲,在朝廷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皇上平时也都让他三分,此时更不好和水溶一起反驳他。毕竟他所反对的事情,对他自己来说毫无半点好处。他口口声声为了国计民生着想,言辞虽然激烈,但言语十分严谨,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皇上就是想发怒,也没办法当着朝中重臣喝斥他。 于是只好退潮,退朝后皇上留下水溶和忠顺王爷二人到御书房继续商议。 “萧王爷,依着你的意思,这南方水患该如何治理?要知道如今已经进入春耕时节,昨日八百里加急奏报,长江在江浙一带出现了桃花汛。你可知道江浙一带向来被成为朝廷的粮仓。如果今年的春耕耽误了,对朝廷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个王爷。 对于水溶,皇上是知道的。虽然水溶一直闲散在家,对朝中政事漠不关心,但此人大才,为人光明磊落,且正是青年鼎盛时期,又是皇室宗亲,做起事来行事方便,地方官没有人敢为难他,且他素来雷厉风行,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一些沉疴杂症到了他的手中,还真的能够快刀斩乱麻。 “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这治水工程,耗费巨大,自皇上即位以来,年年治水,但年年水患不断。这两年我们用在治水上的银子,已经够多了!治水治水,这都成了某些官员发家致富的捷径了。这两年国库空虚,幸好没有战事,若边疆有个风吹草动,皇上又把银子都用去治水,一旦调兵,便会危及社稷江山。还望皇上三思!” 忠顺王爷的话说的句句诚恳,说道动情之处,甚至留下几滴浑浊的眼泪,让皇上也无话可说。 水溶明白,这几年来朝中的某些官员,借着治水工程没少捞钱,所以做起来的工程都是些豆腐渣,根本挡不住洪水的冲击。年年治水,劳民伤财却没有什么效果,正是皇上最头疼的事情。 只是这个老王爷实在有些狗眼看人低,那些官员贪污治水款项并不代表水溶也会贪污,他凭什么一口否认水溶的治水方案,并且极力反对水溶督办治水工程?于是水溶淡淡一笑,起身离座,对着皇上躬身施礼,又对着忠顺王爷说道:“小王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指教。” “北静王向来恃才傲物,想不到也有像老夫请教之理。” “圣人曰:君子不耻下问。小王年轻,向王爷请教问题,也在情理之中。请问王爷如何得知水溶也会贪污治水工程银两?难道王爷有水溶贪污的证据?亦或王爷熟知原来治水工程中那些贪污受贿之事,想来给小王提个醒儿?”斗嘴皮子?我水溶可不一定会输给你,朝堂之上,不过是看在年岁尚让你几分而已。老东西,跟我倚老卖老? “你……真是狂妄!”忠顺老王爷有些气结,这个水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跟老子这样说话?老子不杀一杀你的威风,你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别再斗嘴了!再这样,朕每人赏三十板子,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吵!”皇上也十分的郁闷,只好拍着桌子叫停。 三十板子?水溶淡笑,三十板子算什么?只是那把老骨头恐怕连十下也受不了,就该去见阎王爷了,看他那副滥身板吧,还整日在家吃喝嫖赌,他那身子,恐怕早就被掏空了吧。 “皇上恕罪,臣无状。”想归想,水溶可是明白,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水溶,你的治水方案朕准了。从今年起,朕最头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给朕办好这件事,便是大功一件。”皇上的主意其实早就定了,只是忠顺王爷今日的反常让他感到奇怪而已。这个老王爷从来都是老谋深算躲在暗处,今日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的站出来说话呢? 不过刚才水溶的那句话倒是提醒了皇上。因为往年负责治水工程的官员,差不多都是忠顺王爷举荐的。有的即便不是他举荐,也是他的门生举荐。思来想去,好像那些人都跟忠顺王府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难道今年这一条财路断了,忠顺王爷坐不住了? 皇上暗中观察许久,总也不敢妄下断论。但还是当机立断,给水溶下了圣旨。(未完待续) 静雅堂夫妇同心 皇上旨意一下,水溶便更加忙碌了。他呈给皇上的治水方案只是一个雏形,很多细节尚且还没敲定,但此时已经是桃花汛期,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按照原来的旧路子,先把长江沿岸水患防备薄弱的地方的百姓迁移出来,等汛期过去之后,再重新安置。可这样一折腾,有需要安置银子。国库如今财政吃紧,能挤出来的那点银子,真是捉襟见肘。 一夜未眠,直到丫头们进来熄灭烛火,水溶直起腰身,看看对面两个属官已经疲惫的趴在桌在上睡着,便悄声起身,慢慢的出了房门。 “王爷,您要不要先睡会儿?这会儿离早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水祥也是一夜未睡,这几天只要水溶不回房,他便一直在书房里伺候着,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嗯,我回房去看看。用过早饭再来,里面他们两个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了,回头醒了,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一日。”水溶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姜黄色长袍往静雅堂走去。 黛玉还没睡醒,这几天她也很辛苦。绸缎庄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对方在暗中,自己在明处。黛玉无法从绸缎庄一家店铺着手,只能从大处落笔,想办法把林家这四家店铺重新展开一个新的局面,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黛玉也要有一个全新的计划。 水溶进房门后,紫鹃已经醒来。水溶不回房的时候,都是紫鹃陪在黛玉房里。 “王爷早安。”紫鹃上前,接过水溶脱下来的外衣,“王爷轻声些,王妃刚睡了两个时辰。” “怎么这么晚睡?你们就不知道劝劝她?” “奴婢怎么不劝?那也要主子听我们的才行。”紫鹃无奈的笑笑,若是平常琐事,黛玉自然是会听紫鹃等人劝的,可是关系到林家的家业,丫头们说话可就没什么分量了。 “嗯,你去吧。”水溶摆手遣退紫鹃,自己上床,躺在黛玉身边,头一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香甜一觉,醒来时已经过了辰时。水溶翻了个身,身边早就没了黛玉的身影,于是没了睡意,便起身下床。 “王爷醒了?”黛玉听见动静从外边进来,立在门口微笑着。 “你越发不乖了,竟然敢在为夫睡着的时候偷偷跑掉。”水溶也不急着穿衣服,便上前拉着黛玉,作势吻她。 “闪开。”黛玉推开他,转身走到窗下的矮炕前,“快洗漱了吃饭,我还有正事同你商量。” “什么正事?有什么好商量的,家中的事情你做主就是了。外头的事情若是有什么困难,叫水安拿着我的名帖去办就好。朝廷里那些官员,还多少都能买我一点账的。”水溶说着话,丫头们便端着洗脸水进来,服侍他梳洗换衣。 “既然同你商量,自然不是小事。这些日子,家中的事情可有一样烦你?”黛玉给了水溶一个白眼,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别处。 “嗯,王妃贤淑,家中之事料理的井井有条,为夫的确省心的很。”水溶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好像都没过问过家中之事,而水安等人,也很久没来烦他了。 “传饭吧。”黛玉看水溶已经收拾好了,便吩咐传饭。 早饭更比原来的精致一些,且都是水溶爱吃的东西,只看一眼,水溶便已经心花怒放。 “玉儿,有心了。”心中被温暖填满,几日的劳累也化为无形。水溶看看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妻子,脸上的笑容如阳春阳光一般温暖明媚。 “王爷客气什么,你我夫妻一体,原本就应该互敬互爱。”黛玉笑笑,先动手给水溶夹菜。 水溶一愣,拿着汤匙的手一松,银质汤匙便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清脆的一声响,便滚到了地上。 “怎么?王爷傻了?”黛玉巧笑着,看了一眼边上的丫头。紫鹃忙上前,拾起汤匙拿下去,秋茉另换了一个干净的拿过来。 “玉儿,玉儿……”水溶惊喜的看着黛玉,也不顾丫头们还在身边,便伸手把黛玉的手握在掌中,痴迷的看着她脸上动人的笑容,急切的说道:“玉儿,你再说一遍,快,再说一遍……” “说什么?”黛玉脸上一红,手被他握在掌心里,被攥的紧紧地,他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汗,滑腻腻的,让人心中不安。 “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快啊,玉儿!” “我说……王爷不必客气……” “对,后面那句……”水溶万般期待的看着黛玉。 “我们夫妻一体,原本就该互敬互爱……”黛玉的声音小下去,脸也羞得更红。头也低得很低。 “玉儿!”水溶激动之余,突然放开黛玉的手,从矮炕上跳下来,转身把黛玉抱在怀里,哈哈的笑着,在屋子里转圈。 秋茉紫鹃等四个丫头站在一边也忘了躲出去,各自拿着帕子捂着嘴,先是偷偷的笑,然后慢慢的放开了声音笑起来。 “哎呀,你快放我下来!快呀,放我下来!”黛玉被这种晕眩的感觉吓坏了,只好紧紧地搂着水溶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连声叫停。 水溶终于笑够了,慢慢停下来,坐在矮炕上,把黛玉困在自己怀中,感慨的说道:“玉儿,你可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的好苦。” “你等我这句话?你为什么等呢?我可是还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呢。”黛玉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身。 “玉儿别气,是我不好,为夫的,改了还不行吗?”水溶贴着黛玉的耳朵,轻声说道。 “去,没正经的,你饿不饿?不饿我叫人把饭菜都收拾下去了?” “别,别别别,为夫饿呀,”水溶坏笑一声,轻咬了一下她娇嫩的耳垂,“我都好几天都没碰你了,能不饿吗?” “你——”黛玉彻底被激怒,抬手拧住他的腮,怒目而视。 “玉儿,玉儿——”水溶彻底投降,“放手,放手……” 幸好丫头们反应过来的早,在他们旋转的时候便躲了出去。黛玉从水溶怀中挣脱出来,在他对面坐好,不再多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吃早饭。 水溶见她开始吃饭,便不再说玩笑话。夫妻二人用完早饭,丫头们收拾利索端上茶来。黛玉便对众人说:“你们都去吃饭吧,这会子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看雪雁吃了饭没有,叫她进来伺候就好了。” 四个丫头答应着下去,黛玉便正色问水溶道:“王爷这几日,可是为了治水上银钱吃紧的神情忧心?” “玉儿果然是我的贤内助。连这个都知道?”水溶再次对黛玉刮目相看,平日看黛玉总是懒懒的,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不知她却对自己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我一个妇道人家,论理是不该对府中的外事插嘴,更不该过问王爷的公务。”黛玉浅笑,低头吃茶。 “玉儿,咱们两个可不许说这样的话。这夫妻一体你刚才也说了。我又不是皇上,咱们还要搞什么后宫不干政那一套?玉儿有话尽管说,今日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不知王爷还差多少银子?”黛玉抬头,明净清澈的目光看着水溶。 “至少还要三十万两。”水溶摇头,“新春伊始,去年的灾荒之地需要安抚,还需要官府筹备春耕用的春耕器械和种子等东西安置逃荒的灾民,帮他们重建家园。南面,西面,北面虽然大致平定,但那些番邦胡人依然会时不时的骚扰我边境百姓,军队不能没有军饷。还有东瀛诸岛,从去年起,也有些不轨的迹象,海军需要扩建。玉儿,这些都是要钱的,而这钱都是要户部去想办法。如今皇上把户部和礼部的事情都丢给我,分明是给了我一个烂摊子啊。你说,这治水的款项,我连个讨要的人都没有,我跟皇上说,皇上还是要我自己去想办法。”水溶摇头,长叹一声。 “王爷,妾身倒是有个办法。”黛玉轻笑。 “哦?玉儿有办法?快说说。”水溶听黛玉这样说,立刻来了精神。 “据说王爷的治水方略主要并不是针对长江,而是针对黄河的?” “是,长江两岸多是水田,且长江一年四季流水量起伏虽然也不小,但总比黄河要好。黄河流经北方诸省,冬天时河面结冰,春暖花开时,凌汛更加严重。”水溶点头。 “妾身略微了解了一下王爷的治河方略,是否有一点,王爷要在盛夏黄河水流最大的时候,开堤放水?” “是,因为这一点,皇上曾经质疑过这个方略。说修好的大堤又无缘无故的凿开,这不是前功尽弃,劳民伤财嘛。后来还是为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他说通的。” “凿开大堤跟水患是不同的。妾身想,王爷凿开大堤,放出河水,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河堤不被洪水冲毁的,是不是?” “玉儿聪明,比那些朝中大臣们强多了。黄河之水一多半是泥沙。为夫有计划的凿开河堤,放出河水,不仅仅可以缓解河水泛滥无节制的冲毁河堤。冲出河堤的洪水突然间倾泻到平原之上,水流势必减缓,如此水中泥沙沉淀,待潮汛过去,片可以留下大片耕田。这样的土地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良田,但却也很难得了。” “嗯,妾身也是这样想的。”黛玉微微一笑,转身看着悄然进屋的雪雁,问道:“东西拿来了吗?” “嗯,主子,给。”雪雁轻身一福,把手中的紫檀木匣子递给了黛玉。 “王爷,这个给你,你拿去用吧。算是妾身借给你的。” “借给我?”水溶不解,接过匣子打开看时,却是整整齐齐的一匣子银票,水溶拿出两张看时,都是皇家钱庄的龙头银票,且面值最小的也是一千两。这不是北静王府的银票,水溶最近虽然不管家,可家底还是有数的,这一匣子银票可不是小数目。于是奇怪的问道:“玉儿,你哪里来的这些银票?” “这是妾身的嫁妆。妾身一共有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这里是一半,十五万两。这十五万两是借给王爷的,以后王爷有了这笔钱,还是要还给妾身的。”黛玉轻笑。 “哦!这样啊。这个主意倒是好的。只是为夫也正在想,那些朝中各级官员们,平日里在荣华富贵窝里享受了这么久,也该出点血了。原本打算叫他们捐赠的。这些银两玉儿还是自己留着吧,这钱到了公中,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还给玉儿。”水溶轻叹,朝廷的国库是个无底洞啊。自己一个大男人,拿着妻子的嫁妆往里贴,还有什么脸面?况且黛玉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都没动这笔钱,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而水溶又于心何忍,把她辛辛苦苦留下来的钱拿去为朝廷做贡献? “呵呵,王爷别急,妾身的话还没说完呢。”黛玉又笑,不过她却没接着说,只是看了看身边的雪雁。 雪雁便上前笑道:“王爷,这银子我们主子也不是白白的借给王爷用,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们主子是想着,等王爷在黄河岸边造出千顷耕田,可否把那田地折合官价,卖给我们?这样连本带利,王爷只要用那新增的土地来换,不就好了?王爷说去让那些官老爷们捐赠,自然,只要皇上发话,他们好歹也要捐赠一些,或者千两,或者几百两,可究竟能捐多少呢?那些人王爷还不知道?有好事自然都是红了眼的往前扑,这种事,恐怕没几个往前凑的吧?” 雪雁的话其实没有说完,但剩下的不用再说了。水溶何等聪明,会看不出黛玉给他指的这条路?那些地可以卖给黛玉,自然也可以卖给别人。何不用这个做筹码,向朝廷的那些大小官员伸手呢? “嗯,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那黄河泥沙淤积出来的土地依然是在黄河边上,每年都有水灾的隐患,玉儿要那样的地做什么?” “王爷别管,既然王爷觉得那地不好,那就在卖给我的时候,把价格弄得低一些,就罢了。再者,妾身也不相信王爷新修建的河堤,会经不起洪水的冲击,今年修好了,明年还会决口?”黛玉自信的笑笑,看来那些田地如何处置,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哈哈……”水溶忍不住笑起来,心中是真正的开怀自在。这样的妻子,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黛玉一个了,自己时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当日,水溶便把黛玉的主意系统的整理了一下,形成完整的策略,写成奏折,连夜送进宫里。 皇上看后龙颜大悦,立刻准了水溶所奏,将来黄河沿岸新淤积起来的土地,按照当地良田的六成价格出卖,若朝中官员愿意提前拿出银子相助朝廷者,则享受三折的价格。 此言一出,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官员众说纷纭,但最多的声音却是质疑之声。这些人都是敲竹杠的行家,如今让他们先拿钱出来,有哪个会愿意? 皇上见附和者多,真正拿钱出来的,却没几个。也有些灰心。 水溶并不着急,当朝奏请,说自己愿意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先用作治水工程。等将来治水成功,愿意朝廷以土地交换。 皇上立刻当场拍板,御笔亲书,写下谕旨,用了龙印,交给水溶。并且言说治水用银,只差四十万两,如今北静王已经出了十五万,还剩二十五万两,是换与不换,各位爱卿自己掂量。 于是,颂圣之声此起彼伏,朝中大臣有不少都站出来,说自己愿意支持朝廷治水,响应皇上的圣逾等言。 “哈哈……”皇上坐在龙椅上,开心的笑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国家的肱骨之臣,都是社稷的栋梁。朕深感欣慰。此事由北静王全权负责,你们回去之后,把银票都送到北静王府就是了。户部侍郎跟去北静王府,一定要记好账目,银票全部封存,这些朕回头是要看的。” 众臣山呼万岁。皇上满意的笑笑,起身退朝。 水溶依然被皇上留下,商量要事。众臣退出,皇上便和他君臣二人从后门出太和殿,往御花园散步。 “表兄,你脑子转的够快的呀。前天见你还是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怎么一夜之间便有了这么好的主意?”皇上今日特别的高兴,治水的银子有了着落,一件心头大事也就放下了,多日都闷在御书房,今天高兴,所以拉着水溶去御花园散步。 “皇上,您还是叫臣的名字好,这表兄二字……” “怕什么,朕又没当着那些朝臣的面叫,这儿就咱们俩,还有这几个狗奴才,你还当我是当年的皇子,咱们也还是兄弟,不好吗?” “臣惶恐。”水溶停住脚步,躬身而立。 “哎呀,这不是你的性格!怎么原来做闲散王爷的时候,就没这么拘谨?”皇上抬手拍了拍水溶的肩膀,摇头叹道。 “原来水溶不懂事。”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你还没告诉朕,你是如何想到这么个好主意的?哎,你行啊,这几年在家里闲闲散散的,倒是弄了不少积蓄呢?凭你和姑妈的供奉,恐怕养你那一大家下人都难吧?”皇上依然不放过水溶,非要刨根问底。 “皇上何时对臣的家事如此感兴趣了?”水溶笑笑,不打算说实话。 “呵呵……你跟朕捉迷藏?”皇上也不生气,只是摇头笑笑,二人便走进那片紫藤花架。 忠顺王爷今日没有上朝,不过这件事他当日也知道了。忠顺王爷的耳目还是不容小觑的,一个三朝元老的门生,大大小小足足占了朝廷官员的三分之一,所以这忠顺王爷即便是不上朝,那朝廷的事对他来说也没有秘密。 “父王,我们捐不捐?” “不捐,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买一个空念想。神经病才那样做呢。”忠顺王爷嗤笑一声,转身抬手,勾住身边一个清秀小厮的嘴巴,枯树一般的手指,在小厮光滑的脸蛋上擦过,那小厮便发出阵阵吃吃的笑声,糜烂亵晦。 “可是父王,朝中好多人都捐了,多多少少的吧,算是给皇上一个面子嘛。好些人都看着咱们呢。”萧晟对父亲的举止毫不为奇,依然恳切的劝着。 “看就看吧,这朝廷之中看本王脸色的,比看皇上脸色的人还多。本王如果紧着顾忌他们,本王还活不活了?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是,儿子谨记父王教诲,只是……” “哎呀,你看你什么样子,有话说有屁放!” “冷门主的事情,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他可是还在等我们回话。” “嗯……这倒是个事儿。你容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记得稳住他。”忠顺王爷皱起了眉头,也不顾的身边的男宠讨好的抚摸,烦躁的一摆手,把那清秀小厮推开,“滚,都给老子滚,老子要静一静。” 萧晟无奈的点头,恭顺的退出去。 北静王府后花园的泰和斋是水溶叫人给黛玉收拾出来的见林家家人的院子。泰和斋原本是预备着水溶有外边的朋友来逛园子的时候,大家吃茶聊天的地方,因此处离园子的角门很近,出了角门便可以出园子,穿过甬路直接到北静王府的后大街,方便的很。所以林彤等人有事便从角门进来,到泰和斋等黛玉。 因为黛玉每日要打理王府家事,所以林彤等人一般都会在午后来。隔三差五的,有事没事,总是要给黛玉请安的。 今儿水溶被皇上留下在御花园摆酒庆贺。水祥便叫人回府跟黛玉传个消息。黛玉自己用了午饭,小睡一会儿,刚刚醒来,雪雁便回说大掌柜林彤来了。 “带上东西,跟我去泰和斋吧。”黛玉对着镜子略收拾了妆面,便只带着雪雁和两个嬷嬷出了静雅堂。 林彤和林青二人已经等在泰和斋,门外家人报:王妃到。二人忙起身迎出屋子,待黛玉进屋落座后,方行家礼请安。 “罢了,二位都坐下。雪雁上茶。”黛玉也不跟二人客气,自己在上位上坐好。雪雁便将自己手中的匣子放在黛玉手边的桌子上。 雪雁接过小丫头手中的茶,给三人端上,在黛玉身后站好。 “具体事宜,咱们都商议过了。还是那句话,只有把生意做大做好了,我们才能更有实力。竞争不怕,拉拢官场上的人也没什么。怕就怕得是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不上不下的。这样的生意,若是天下太平倒也罢了,我们自然能够赚的上吃喝,但一有个风吹草动,倒霉的就先是这些中等店铺,就是我们原来这样没有靠山的小商家。”黛玉吃了口茶,又轻叹了口气。 “奴才等无能,让主子受累。” “这话就不用说了,你们支撑了这些年,很是不易。大家受得委屈我也都记在心里。将来,总有我们翻身的一天。你们总这么垂头丧气的,那我一个弱女子又该怎么办呢?”黛玉微笑着看着二人,半晌又道:“你们也说了,如今想把生意做大,一口吃个胖子是不成的。但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等了。” “如果不能等,除非我们再有个十万八万的银子,直接大规模的扩大我们的生意,这样不出一年,我们的店铺生意便会换一个局面。”林青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只是银子的问题吗?人手呢?货源呢?店铺面积还有走货路线等问题,你们都考虑到了吗?” “回主子的话,主子上次提出这个事儿,奴才回去之后考虑过了,虽然想的不是很全面,但也有些眉目。奴才都写在这上面,请主子过目。”林青起身离座,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往上递去。 雪雁看黛玉点头,便上前接过东西,转手交给黛玉。 黛玉摆手,示意林青先坐下,然后便展开纸张,慢慢的看着林青写的东西。看完之后连连点头,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 “这是奴才几个人商讨之后的结果,不周之处,请主子指正。” “我又能指正什么,你们都知道我,原是个没经历过事情的。先按你们的意思办吧。”黛玉说着,把手边的匣子拿起来,递给雪雁,又道,“我不能出力,也没有更好的谋划,如今我只有这十五万两银子。你们拿去,就照着你们说的,把这纸上的事情,在一年之内,给我变成现实。如何?” 林彤和林青先是吃惊,接着二人便起身离座,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奴才等何德何能,让主子如此信任!”这是林彤的声音,此时五十多岁的林彤已经声泪俱下。黛玉说只有十五万两银子,可见这些是她全部的积蓄。 说到底主子还是个小女孩,刚满十五岁。在这样一个王府之中,若是没一点体己钱,这日子如何过得好?林彤等人历经世事,别的不知道,这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是知道的。所以此时听黛玉如此决定,心中十分的不忍。但为了林家的产业,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我不信任你们,又能去信任谁呢?你们都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为了我?%B(未完待续) 春风拂槛露华浓 黛玉出了泰和斋,款步走在开满了粉粉白白色花朵的蔷薇架下,身后的雪雁看这她步态轻盈,神态也放松了许多,知道压在自家主子心中的郁闷已经消散开来,心情舒畅,连走路也轻快了许多,于是笑道:“主子总算把咱们手中的银子都用出去了。这会儿心情总算轻松了。” “你这死丫头,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我是个败家子一样?”黛玉转身笑骂。 “这话奴婢可不敢说,是姑娘自己说的呀!且不说主子给王爷那十五万两银子值不值,单说给林彤叔他们几人这十五万两,也是极有风险的。连奴婢心中都很担心,难道主子一点都不担心吗?”雪雁从小陪黛玉一起读书,和黛玉更多的是姐妹情谊,所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二人之间说话从不避讳什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了吗?当初怎么跟我一起读书的?”黛玉轻笑,“在我最难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背叛过我,甘受那些恶商的欺凌,走到今天,如今我已经是北静王妃,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离开呢?再说,只有你主子一个女人家,就是手中攥着再多的银子,早晚不都是被人家算计了去?又能有什么用呢?若不是奶娘和这几个家人一力维护,我手上的这些银子又如何会保得住呢?” “嗯,主子说的是。”雪雁点点头,收起了玩笑之态。紧走两步,上前搀扶住黛玉的胳膊,“主子知人善用,运筹帷幄不让须眉,林家一定会在主子手上重振往日风采。” “哎!你说的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如今咱们内忧外患,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这点家业罢了。” “雪雁丫头的话一点儿也不错,玉儿果然是:运筹帷幄不让须眉。”一声朗笑,水溶已经从花架子那头闪出来,一身青玉色箭袖团蟒长袍,腰里石青色绣二龙戏珠腰封,因为袍子单薄,身上还披着同色修竹暗纹的披风,威风过处,衣衫缓缓飘动,俊逸洒脱,一步步走来,谪仙一般。 “王爷。”雪雁忙福身行礼。 “嗯,下去吧。”水溶摆手,雪雁便匆忙告退。 “遣走了我的丫头,你来服侍我呀?”黛玉巧笑,侧转身子,故意不去看水溶那张魅惑人心的笑脸。 “猜对了,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你的时间都是我的。”水溶轻笑,上前拉住黛玉的胳膊,“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什么地方?”黛玉不以为然,不过是这园子里的景致罢了,她从小生在姑苏,那里乃是园林之城,什么样的好园子没见过?北静王府的花园子又能有什么奇观不成? 水溶不语,只是拉着黛玉往一个方向走,穿过蔷薇花架,又穿过玫瑰丛,打满紫藤花苞的甬路,又走过了一片丁香林。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略倾斜的慢坡,再往后是一片假山石,假山石上有瀑布留下。而这一片斜坡总有两亩多地,种满了鸢尾花。 碧绿的叶子绿毯一样铺满了山坡。淡紫色的花朵疏密有致,洒落在绿叶之间,像是浩瀚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这一片景致,虽然也是穿凿之力,但一眼望去唯能感觉到自然,的确很难得。 “好美的地方。”黛玉站在膝盖高的鸢尾草中,仰着头,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喜欢吧?刚才还一副不屑的样子。嗯?”水溶从身后拥过来,手上用力,二人同时倒在地上,不过这次是水溶在下,黛玉在上,跌下去后,便躺进温暖的怀抱之中。 黛玉被他深情地拥入怀中,脸又被他轻轻地托起,便马上很配合地闭上眼睛。 可等了好久,都没感觉到唇上的温度…… 黛玉感到一阵好奇,于是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水溶正看着自己,笑得特别奸诈:“玉儿,喜欢为夫吻你吗?” “你……”喜欢是喜欢,可让人家说:“我喜欢!”这种话,又哪里好意思说出口。 “不喜欢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水溶长叹一声,有些失落地坐在地上,将披风解下来铺到地上,慢慢地躺上去。 黛玉便跟着坐过去,撑着双肘趴在他身侧,小声说:“也不是不喜欢……” “如此说来,玉儿是喜欢咯?”他的笑意更浓,闭上眼睛,又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说:“可是为夫有点累了,没什么情绪,改天再说吧。” 黛玉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觉得牙根痒得厉害,眼前也有些冒金星的感觉——这个天杀的男人,分明就是在挑战! 透过花丛的夕阳变得格外柔和,清淡。 他的脸在金色的光斑,橘红色的阴影下,带着点性感和诱惑。尤其是他的唇,轻微的上翘,洋溢着绯色光晕。记忆中那温润的感觉,美妙的触觉,有点怀念…… 黛玉越是看着他,心中便越是没了主张。有人规定过女人不可以主动吻男人吗?好像没有! 看准位置,下定决心,她飞快地扑过去,对着他的唇猛亲下去。呃,速度没有计算准确,牙齿撞到了嘴唇,为了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她也顾不上疼痛和羞涩,只是双手抱住他的脸,用力地猛吻,还用舌头挑开他紧闭的牙齿,探进去……用力地舔着他有点僵硬的舌。他的唇好软,还有种很清新的味道,吻上去特别舒服…… 亲的有些累了,黛玉便想爬起来,他忽然搂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玉儿的吻为夫实在是不敢恭维!”他揉揉有点胀红的唇,擦擦唇边的口水。“看来为夫真要好好教教你……” 说完他将唇压在她因气愤而微张的唇瓣上,这次完全没有温柔的前奏,直接就是强横野蛮的辗转热吻,吻得她全身融化,血液沸腾,他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直到吻得她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大脑严重缺氧。不得不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拍着胸口大喘! 后来,她枕着他的臂弯,在和煦地阳光下呼吸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他的眼睛里映着晚霞,夕阳和鸢尾花的紫色,无限浓情…… 她们在花丛里聊天,聊到漫天繁星的时候,刚好有一颗流星划过。 “快许愿!”黛玉忙坐起身子,双手抱在一起,对着天空默默地祈祷。 “你还信这个?”水溶轻笑,看着黛玉专注的神色,“许了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黛玉睁开眼睛,黑水晶般的眸子里,带着幸福的憧憬。 “我是你夫君嘛,你都说了,夫妻一体,说说无碍吧?”水溶伸手,揽住她的香肩。 “等愿望实现了,再告诉你。”黛玉巧笑,把头依靠着他的肩膀上。 “好,就依着玉儿。”水溶点点头,“饿了吧?” “确实饿了,不知夫君准备了什么样的晚饭?”黛玉调皮的一笑,谁叫他刚才说从那一刻起到明天早上,时间都是他的?既然这样说,那么晚饭的事情自然也是他来操心了。 “早有安排。”显然,水溶今晚是有预谋的,瞧他连晚饭都安排好了,“绕过这座假山,后面是个天然温泉。我父王早年叫人在那里修了一所院子,叫做‘玉泉馆’。咱们今晚就不回房去了,就住在玉泉馆,好不好?” 黛玉早就饿了,且不管晚上睡哪儿,只是问道:“饭菜呢?” “为夫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下人,她们的晚饭送到那里。”水溶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拉起黛玉,又拾起地上的披风。二人手牵手往玉泉馆走去。 一桌异常丰盛的饭菜,二十多个菜色除了黛玉喜欢的,便是水溶喜欢的。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琳琅满目。 “这么多?王爷可真是浪费。”黛玉摇头,转身先去丫头捧着的铜盆中洗了手,方转身过来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蜜汁鲜藕,放入口中。“嗯!好吃。” “坐好,慢慢吃。”水溶把她摁在椅子上,又亲手给她盛了薏米红枣粥,“玉儿以后每晚都要喝红枣粥,记住了吗?” “为什么?”黛玉转头,看着水溶,要知道她素来不喜欢红枣。 “云轻庐的话,玉儿最好乖乖的听。今儿我问这家伙要了几样药膳的配方,已经给紫鹃了。让她盯着厨房每日给你调剂着做。你这小身子骨,太单薄了。” “妾身都大好了,现在也很能吃饭,为什么还要调养?”黛玉不满,最讨厌这些人总把自己当病人了。 “听话,为夫自然是为了你好。”水溶也郁闷着呢。他和黛玉新婚燕尔,可却不能夜夜恩爱。云轻庐早有话说,黛玉的身子单薄的像张纸,底子太差是禁不住夜夜折腾的,并且再三警告水溶,行房事可以,最好别让她有孕。此时她的身子刚停了药若是怀孕对孩子不好,二就是她的身子此时经不起生孩子的折腾,怀孕已经很吃力了,再让她生,搞不好会要了她的命。 于是水溶开始过期了禁欲的日子,每次跟黛玉一起,总要隔上五六天,最频繁的那次,也隔了三天。且每次之后总要给她放一粒药丸,用来避孕。 这件事还要瞒着众人,不然太妃知道了,那还了得?一定又要嚷翻了天,闹着给自己纳妾了。所以水溶心中的郁闷,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王爷……” “嗯?还叫王爷?”水溶不满,瞪了黛玉一眼。 “夫君。”黛玉轻笑,对着水溶撒娇,“人家最不喜欢红枣嘛,可不可以换别的?” “枸杞也可以。” “呃?那还是红枣吧。”黛玉皱眉,枸杞拿东西虽好,但黛玉从小也不喜欢那个味道。喝药也就罢了,若是吃的饭里面也有那个,她宁可挨饿好了。 饭后水溶说不能辜负这一池温泉,一定要好好地泡一泡才行。黛玉自然愿意,于是笑道:“夫君先请,妾身后来。” “那岂不是浪费时间?还是我们一起洗更利索些。”水溶轻笑,不等黛玉辩驳,便抬手把她抱起,转身跳入温泉之中。 水绿色的衣衫被水浸透,严丝合缝的贴在身上,黛玉小巧身躯上玲珑的曲线毕露无遗。 而水溶却毫不躲闪,三下两下便把自己身上的衣物脱掉,温热的水面上丝丝白气,环绕着他挺拔的身体,性感撩人。 虽然有过数次缠绵,但都是在深夜的床上,他的身体每一部分黛玉都是感受过的,但今碗这玉泉馆里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她第一次看的这么明明白白。诱人的视觉让她忘了回头,只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呵呵……”水溶轻笑,伸手拉开她的衣带。翠色的衣衫便抽丝剥茧般,脱得干干净净。 “唔……讨厌。”黛玉羞急,立刻屈膝躲藏进水中,一头长发进入温水,随着碧波荡漾开来,宛如一只黑色的蝴蝶。 “来,让为夫服侍你洗浴。”水溶伸手,把黛玉拉到水池的边沿,让她坐在铺了柔软的橡胶垫子的水池边,拿了一只碧玉水瓢舀了水往黛玉身上冲淋。 晶莹的水滴在白皙光洁的肌肤上溅落,在圆润玲珑的曲线上流淌,跳跃着艳丽的色泽。 氤氲的迷雾中,他的五官脱了深沉,退了霸气,越发显得清莹,尤其是眼波里有着近似妖异的光,仿佛一瞬间就能把某女子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在他深情的凝望下,热水好像渗透了肌肤,注入她的血液,在她的体内流动,使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期待着他承诺的美好…… 水溶低头看看她的头发,看到纤细的腰,和蜷起的双腿……吸了口气,轻咳一声,将碧玉水瓢放回去,拿了一块莹白的香皂,在手中搓出满满的泡沫。 泡沫在他手心里蔓延,透明的淡粉色,飘散着玫瑰的香,涂在身上细腻柔滑,可惜那感觉很快被温水冲尽,剩下的就是他掌心里灼热的火焰,在她身体上游移…… 她确定他手心里的泡沫早已被冲得一无所有,可他还是很专心地帮她涂着。 当他的手从颈项滑到清瘦的双肩,她顿时觉得气息不够,禁不住张开嘴吸气,呼吸…… 哗哗的水声和动人的娇吟,间或摄人心魄的低吼,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曲。 那一段过程,悸动从相亲的肌肤丝丝渗入,深爱在两个人的目光和指尖交融…… 欲望之门一旦推开,极乐的风景丝丝扣人心弦。 小睡一会儿,感觉到身上的微凉,黛玉睁开疲惫的眼睛,看见他也光着身子卧在自己身边,一床锦被被二人不只是谁蹬到床角。她无奈的苦笑,微微动了身子,一股股白灼混着一丝丝淡淡的褐色淌出来,见证那欲焰的狂烈。 怎么回事?黛玉心头一紧,褐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玉儿,看什么?”黛玉一动,水溶便醒来。 “怎么会……”黛玉的目光依然盯着床单上的那片湿濡,纯白色的丝绸床单上,淡淡的褐色是那么明显。 “玉儿,你不会以为我又弄伤了你吧?”水溶看着黛玉略显苍白的小脸,淡淡一笑,拉过一床锦被重新铺过,又拥着黛玉躺好。 “当然不是,你是不是给我放过什么东西?”这不是第一次,黛玉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羞于出口,而每次自己总是被折磨的很累一觉睡到天亮。 “嗯,是的。”水溶吻了吻黛玉的额头,“是保护你不受伤的药。” “哦。”既然如此,她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翻个身,沉沉的睡去。 黎明的玉泉馆,凉意更浓。睡梦中的黛玉本能的寻找温暖的地方,靠着靠着,便钻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肌肤相贴的细腻之感,让水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看着怀中熟睡的佳人那醉人的面孔,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玉儿,让我抱抱……” “唔,讨厌,我要睡觉。” “你自己都钻过来了,把人闹醒了就走?” “不管,我要睡觉,别碰我。” “你睡你的,我忙我的,好不好?” 日上三竿。 寂静的玉泉馆除了风声鸟鸣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香艳的大床上,一双人儿交颈而眠,细细的鼾声香甜无比。 接下来的五日之中,水溶再也没去上朝。户部侍郎已经被皇上派到北静王府办公,每日接待那些愿意捐银子换土地的官员或者替那些官员办事的管家们。相比之下,水溶倒是闲了很多,不用上朝,便有更多的时间来陪黛玉,因为他知道,等银子筹备够了,自己也该离京一段日子了。治水不是小事,身为主事,又是王爷,只在家里纸上谈兵是不行的。离别在即,儿女私情便越发难舍难分起来。 黛玉每日理家,府中闲杂事情少不了要出来调停,外边的生意也免不了进来叨扰。偶有各位王府的王妃或者一品二品公侯之家的夫人太太们,有什么婚丧嫁娶,寿宴添丁之类的杂事,把时间占了个七七八八。却没把水溶的伤离别放在心上,因为水溶还没跟她说具体离京的日子。 黛玉已经经过了太多的离别,总以为夫妇之间这样的离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至于整日价哭哭啼啼弄出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黛玉虽然至情至性,但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这日,云轻庐来给黛玉诊脉,顺便去看了婧琪。从婧琪的屋子里出来之后,云轻庐看着一脸烦闷的水溶,笑道:“王爷怎么闷闷不乐的?难道是这几天总闷在家里,太劳碌了?” “你又来损本王,本王有什么好劳碌的?倒是你,没事总忘醉香楼跑,小心掏空了身子,将来娶了夫人让人家守活寡。”水溶抬手,拍拍云轻庐的肩膀笑道。 “这是你做王爷的说的话吗?怎么比山野村夫还俗不可耐?我往醉香楼里跑怎么了?我往醉香楼里跑,那也是为了正事,谁跟你们似的,整天都跟饿狼似的。”云轻庐不屑的瞥了水溶一眼。心道,若不是我的药膳,这几日你哪能过的这么滋润?还损我,哼! “轻庐,你这话就不对了。本王的意思再明白也不过,你这几年也风流够了,赶快找个可心的人,成个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得!感情您自己成了家,过上了幸福滋润的小日子,就想起兄弟我来了?”云轻庐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子突然停下来,然后正色看着水溶,良久方道:“王爷呀,做事一定要考虑周全,可别害了人家一个好女子。” “你说什么呢?本王害谁啊?本王可是有妻室的人了,再也不会像原来那样荒唐了。” “王爷原来那些女人,云轻庐从没正眼看过一个。只是如今这王妃跟那些女人可大不相同,王爷你万不可坑了人家。” “云轻庐!”水溶闻听此言立刻变脸,“你什么意思?” “王妃已经对王爷动了真情,王爷切莫辜负王妃的一往情深。”云轻庐丝毫不在乎愤怒的水溶,只是自顾自的把话说完。 “你凭什么说我会辜负了玉儿?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话?”水溶的脸上写着硕大的两个字——醋意。是的,云轻庐的话让水溶无比的生气,他云轻庐不过是给他的玉儿看病而已,用得着管的这么宽吗?他跟玉儿又不认识,他又不是玉儿的谁,凭什么这样说话? “凭我是皇上的贴身御医。”云轻庐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几丝寒意。 水溶一个激灵,从醋意中惊醒——“什么?你……什么意思?” “皇上对你的王妃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思。凭你的聪明,难道没看出来?”云轻庐依然是一副置身度外的表情。 “玉儿曾经救过太后和皇上的命。皇上对玉儿有所眷顾,那也是正常的。”这种话水溶说出来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前几天,李德禄被皇上打了二十板子,你知道吗?” “有这事?”水溶眉头一皱,李德禄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皇上跟他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几乎从未发过脾气,怎么舍得打他二十板子?(未完待续) 云雾迷茫情缘路 “原因很简单,就是李德禄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提起了‘北静王妃’四个字。皇上龙颜大怒,没有任何理由的,便赏了他二十板子。这还是轻的,你成婚第二天,皇上从你这里回宫后,听到一个宫女在议论北静王妃,什么也没问,直接给杖毙了。”云轻庐说完这些后,盯着水溶问道:“你确定,你能保护好你的玉儿?” “她是我的王妃,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皇上怎么了?身为皇上,他总不能横刀夺爱,来跟臣子抢女人!”水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寒,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云轻庐走时又略改动了婧琪的药方,嘱咐下人用心煎药,不可错了时辰等语,方告辞出来。 北静王府的大门外,大块青石铺成宽敞的路面,高大的影壁上是整块汉白玉雕刻的春风晓日图,雍容气派,彰显王家的无比尊贵。 云轻庐也不上轿,只让家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一步步踏着被摩擦的光滑的青石块慢慢的散步。 每次给皇上诊脉之后,皇上都会遣散宫人,详细的问一遍北静王妃的身体。如果云轻庐说王妃的身体好了很多,皇上便会神情愉悦;如果云轻庐说王妃这几日脉象又有些虚浮,皇上便会眉头紧锁。 虽然每次皇上除了问她的身体状况之外,从不多话,每次云轻庐回完话之后也不敢多问。但君臣二人的心中都是极明白的。 云轻庐只是个御医,且是皇上和太后的专属御医。他原本也不常去北静王府给谁诊脉,即便是太妃,也不常劳动他,毕竟是皇上的御医,别人岂敢太过放肆?但自从水溶大婚那日黛玉在轿子上晕倒,水溶情急之下招云轻庐进洞房给黛玉诊脉开始,云轻庐便成了北静王府的常客。隔三差五都会给黛玉请脉不说,每日都会亲到王府给王妃送药。这些没有皇上的准许,是行不通的。 云轻庐慢慢的走,脑子里都是想着这件事情。 那次云轻庐进宫给太后例行诊脉,恰好皇上也在太后的万寿宫。云轻庐原是不避讳的,于是在太监通传之后便进了宫门。进门后却听不见太后和皇上的说话声,云轻庐觉得气氛十分的不对,于是悄悄抬头往上面看时,却见皇上和太后相对而坐,二人全都冷着脸,皇上脸色极差,好像是生气了,且这一场气生的很大。而太后的脸也有些苍白,眼角之中尚有泪痕未干。 云轻庐吓了一跳,急忙跪倒,不想地毯中有一小片没清理干净的碎瓷刺破了他的膝盖,疼痛让他下意识的哎哟一声,皇上和太后才回神,急问是怎么了。 之后太后让云轻庐去偏殿先处理自己的伤口,皇上便冷冷的辞了太后离开了万寿宫。那天云轻庐第一次发现一向呼风唤雨尊荣万千的太后,也苍老了许多,像每一个年老的母亲一样。 那天之后,皇上问起北静王妃病情的话少了。云轻庐也试着不再提及此事。可每次给皇上诊脉后,只要云轻庐不主动说北静王妃病情的事情,皇上便冷着脸,不说让云轻庐退下的话。初时云轻庐不解其意,想这皇上不说话,没什么事,又不让自己走,指定是有事。后来云轻庐实在郁闷,只好试着主动回禀北静王妃的病情,完了之后,皇上的神色才会舒缓一些,摆手让他退下,并不责怪他的多话。 于是,每日给皇上请脉之后,自动回禀北静王妃的病情,又成了云轻庐每次面圣的必修课。 云轻庐不是多事之人,虽然他跟水溶关系极好,但也不想因为此事让水溶和皇上之间发生不痛快的事情。所以此时他一直埋在心里,直到今日,水溶按照皇上的意思出京南去巡查治水之事。云轻庐便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些事情大概是瞒不住了。 如果水溶真的能带着他的王妃一起走,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云轻庐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 “哎,这位先生,请止步。”一声娇甜的声音把云轻庐唤醒,抬头却见以对人马,抬着几口箱子,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打头走的却是一个美艳的女子,正眨着一双媚眼看着自己,此时正好跟自己走了个对头,若再不止步,恐怕二人便要撞了满怀了。 “哦,这位夫人请了。”云轻庐对着娇艳女子点点头,侧身让开道路,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况且云轻庐这人做事还算低调,大街之上,跟个女子争路走,不是他的风格。 “多谢先生,请问先生,前面的那座府邸可是北静王府?”那女子对着云轻庐福了福身子,婉转的声音煞是动听。 “正是。”云轻庐听了这话,便打眼仔细打量着一眼这个女子。却见她虽然算不上沉鱼落雁,但也别有一股风情。虽然本朝民风并不算多么闭塞,大户人家的管事媳妇或者丫头们出门采买点东西也不会遭到非议,可这个女子如此浓妆出门,招摇过市,一身风尘之气,要寻北静王府作甚? “多谢先生。”那女子也不多话,跟云轻庐道谢之后,便对后面人一摆手,说了声:“都跟上。”便扬长而去。 “嘿!这女人,这副阵势进北静王府做什么?”云轻庐眯起眼睛,看着大队人马从自己面前走过,不解的摇头,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 却说水溶被云轻庐一番话说的心神不定,正歪在静雅堂东暖阁的榻上看着坐在对面,翻阅账册的黛玉想心事,忽然外边有人回了一声:“户部侍郎大人请王爷去礼贤阁议事。” 礼贤阁是原是水溶的外书房,因皇上说北静王的外书房原是王爷处理公务的地方,还叫书房有些不妥,于是御笔亲书“礼贤阁”三字,名人做了匾额挂在门楣之上,从此家人便把外书房改叫礼贤阁。 水溶便轻叹一声,不情愿的从榻上起身。 黛玉放下账册,过来给他整理衣衫,劝道:“王爷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这些人,些许小事都办不妥当,还非要本王过去议什么事?” “王爷天天闷在屋子里也不好,这原本是王爷分内的公事,只交给下头人去做,自己躲起来享清闲,若是皇上知道了,要怪罪王爷的。” 不提皇上还好,一提皇上,水溶的心便更烦躁了。“好了玉儿,朝中之事总是忙不完,想来着银子筹措够了,皇上又会生出别的难题来折腾为夫。玉儿,为夫整日忙碌,冷淡了你,你不会怪为夫吧?” “瞧王爷说的什么话?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这样的抱怨在妾身面前发发也就算了,到了那些人跟前,可别这样。”黛玉失笑,拿过玉冠来给水溶带好,又仔细的正了正,“好了,去吧。” “玉儿,午饭等我回来一起用。” “知道了。”黛玉点头轻笑,看着水溶出门,恍然间觉得这样的温情小事,最近常常发生在自己和水溶之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吗? “王妃,太妃身边的人来回,大姑娘又发脾气了,打了药,又哭又闹的。太妃着急,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走,快去看看,再叫人请太医来!”黛玉匆忙转身出门,往凝瑞轩走,一边吩咐秋茉道,“叫人另收拾院子,把大姑娘搬出来住,太妃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她不能再住在凝瑞轩了。” 秋茉忙答应一声,停下追随黛玉的脚步,转身去找了两个婆子给婧琪收拾屋子。 婧琪今日也反常的很,原来也不曾这样闹过,今儿喂她喝药,她非说这药有毒,还说王妃已经害死了她的姨娘,如今便想要害死她,以绝后患等语。丫头们拦不住她,她便扯乱了自己的头发,跑到太妃房里,要一头撞死,还哭着问太妃为什么不再疼她,可是因为她不够孝顺不够乖,不如婧玥和婧瑶等话。 凝瑞轩里已经乱作一团,原来太妃的心口疼是当年老王爷过世的时候,太妃伤心欲绝落下的病根儿,后来虽然一旦生气着急就会复发,但这两年已经不怎么犯了。如今婧琪疯疯傻傻,甚至还胡言乱语,太妃心疼又着急,这几日一直心情不好,今儿果然又犯了。 黛玉进门的时候,太妃已经疼的昏厥过去,丫头媳妇们七手八脚的围在太妃床前,抚胸的抚胸,掐人中的掐人中,哭的哭叫的叫。乱哄哄的让人头疼。而婧琪已经被两个粗壮婆子摁住,在她的厢房里,虽然跑不出来,但依然大喊大叫的胡言乱语。 “把大姑娘请到别处去歇息,太妃病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房子秋茉已经带着人收拾,你们去静雅堂后面的院子里找她。”黛玉先在厢房门口看了一眼婧琪,吩咐了婆子带婧琪走,然后转身进正房去看太妃。 “都别乱!王妃来了。”晴雯的嗓子尖锐,一声就把众人给噤喝住。黛玉便吩咐众人把太妃先抬到床上去,又亲自上前,掐着太妃的虎口,又轻声的叫着:“母妃醒醒!” “回王妃,太医来了。” “快请进来!” “王妃,请回避一下。”太妃身边的嬷嬷上前,把太妃床前的账幔放下来,搀扶着黛玉躲在屏风之后。 大丫头们纷纷回避,只留下四个嬷嬷和小丫头在一边服侍。 王太医和赵太医都曾经给婧琪治病,曾经在府上住过几日,也算是熟悉的了。二人也不多客套,跟着婆子进门来,便上前给太妃诊脉。 水溶急匆匆从礼贤阁赶来时,太医已经在外间开药方了。 “参见王爷。”两个太医见水溶急匆匆进门,忙起身离座给水溶见礼。 “都起来吧,太妃的病如何?” “是老病根儿了,急火攻心所致,不妨事,下官跟赵大人商议过,照着方子吃几日汤药即可。只是以后切不可再生气上火。王爷知道,这老病根儿就是爱反复,用药是其次的,重在保养。”王太医躬身回道。 “有劳二位,请先开药方,小王进去看一下母妃。”水溶面色焦虑,虽然太医说不碍,但太妃这病他是知道的。每回犯起来,那可是疼的要命的,水溶这两年凡事都依着太妃的意思,也就是怕她旧病复发的意思。 此时太妃已经悠悠醒转,黛玉正坐在床边细心安抚。因见水溶进来,黛玉忙起身把床前的座位让给水溶。 “母妃,您觉得怎么样?”水溶坐在床前,握住太妃的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十多年,那种感情要比寻常母子更深一些。 “溶儿啊,母妃真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了。婧琪这孩子……婧琪这孩子太可怜了。”太妃说着说着,眼泪又往下掉。 “母妃别担心,婧琪的病也不是不能好,云轻庐一直在想办法呀。婧琪还小,只要咱们尽心医治,她定然会好转的。母妃放心就是。”水溶只能温言相劝。 “哎!终究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姨娘害了她。也是我这老婆子的错,溶儿,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待这个孩子!” “母妃放心,儿子跟媳妇一定会好好待她。” “哎!母妃真是老了。”太妃对着床顶长叹一声,眼泪顺着鬓角留下。 “母妃,您说什么呢?才五十多岁,哪里就老了?”水溶心如刀割,握着太妃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母妃不要担心。媳妇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婧琪。”黛玉站在水溶身后,看着他如此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太妃对自己再不好,她也是水溶的母亲。失去母亲的痛苦,黛玉刻骨铭心,此时的她,只希望那种痛苦不要加在水溶身上。 “媳妇,你真的会竭尽全力为婧琪治病?”太妃躺在床上,歪过头,看着黛玉,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还有几分惊喜。 “母妃放心,媳妇就算是遍请天下名医,也要治好大姑娘的病。”黛玉无奈,治不好婧琪就是对太妃不孝,太妃不自在水溶便会不自在。要不说人不能有情,一旦有了情,便有了软肋,便给对方多了一分机会。 “你真的能做到吗?”太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目光,“除非你把婧琪认在你的名下教养,否则便是虚言空话,哄我老太婆开心呢。” “认在我的名下?”黛玉惊讶,太妃看来还没病糊涂啊,还知道婧琪一旦认在嫡母的名下,便与婧玥和婧瑶有了不一样的身份。虽然都是女儿家,但嫡女和庶女是大不一样的。婧琪一旦成了嫡女,便是北静王府的郡主了,可以说是麻雀变凤凰的好戏呢。 “母妃,这……”水溶也有些惊讶,说让黛玉多疼爱些婧琪他还能接受,但是让黛玉把婧琪认在自己名下,当做嫡女教养,让目前这种状况的婧琪在北静王府享受郡主的待遇,还真是有些难为了黛玉。 这跟普通人家的庶女变嫡女不同,王爷家的郡主可是有皇室封号的。将来和亲也好,指婚也罢,那都是要作为政治筹码为朝廷出力的。当然婧琪如今这副模样,皇上是不要这样的筹码,想要要太后和皇上发话,恐怕要水溶和黛玉二人进宫面圣求情才行。 水溶自己进宫倒也罢了,大不了跟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可让黛玉进宫,水溶的心真是七上八下,片刻也无法安宁。况且此时礼贤阁那里还有人纠缠,水溶是放下公事跑过来的,太妃却偏偏在此时又为这事为难黛玉。 水溶眉头紧锁,无奈的看看黛玉,又看看太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太妃说道:“母妃,咱们家与别家不同,王妃嫡女那是要受皇封做郡主的,婧琪如今这副样子恐怕不行。以后再说吧,母妃的身子要紧,咱们先把病治好了再说,母妃说好不好?” 太妃皱眉,半晌不语。黛玉也十分紧张的看着太妃,希望她赶快答应下来。 “好吧,我不过是想着,若是媳妇收了婧琪,能让婧琪宽宽心,或许可以更配合些,好好用药。其实嫡女也罢,庶女也罢,都是我的孙女,我都是一样疼的。不过是将来的嫁妆多些东西罢了。好歹我老婆子也有点积蓄,到时不会让你们为难就是了。” 水溶哀叹,您老分明是无理取闹啊。难道我们是舍不得嫁妆吗?可哀叹只能在心里,这样的话水溶此时可说不出来,太妃还病着,凡事都先顺着她罢了。 幸亏太医此时已经把药方写好,丫头们拿进来,水溶仔细看了一遍,又劝太妃道:“母妃好好歇息,儿子这就叫人去煎药。”说完又看了看黛玉,轻声道:“礼贤阁那边来了一些人,说是王妃的相识,要捐银子置换土地,还要见见王妃。” “我什么相识?”黛玉不解,却看水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你们去吧,我乏得很,要睡一会儿。”太妃听说有公事,倒也不再为难下去。 “母妃,您好好歇息,一会儿午饭时,儿子再来看您。”水溶起身,悄悄地握住黛玉的手。 “不用来了,我这里有徐嬷嬷她们服侍,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水溶点头,徐嬷嬷和故去的李嬷嬷都是太妃从宫里带出来的人,是十分妥帖的。水溶自然放心。 虽然太妃说不需服侍,黛玉依然是让水溶先走,自己看着太妃睡下方离开宁瑞轩。 礼贤阁是水溶处理公务的地方,自然都是男人,连服侍的也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厮,所以黛玉是不会去的。 而来人是个女子,原是带着白银来捐款置换土地的。因她带了一箱子金元宝来,价值二十多万两白银,而皇上有命,集够四十万两银子就止住,如今只差八万三千六十两,所以那些黄金只用了少许,大部分都被原数退回。 那女子还不愿意了,赖着不走,非要问问朝廷可还有别的地方需要这样的捐赠置换,或者不要土地,要其他东西也行,还打比方说什么盐运,开采之类的东西。 重官员便觉得此女不是常人,才请了水溶来拿主意。 那女子见了水溶也不害怕,依然口口声声非要把这些黄金全都捐上去。水溶还没跟她掰扯清楚,家人来回,太妃心口疼昏厥过去,水溶才匆忙离开。临走时听那女子说,不要她的捐赠也行,一定要见见北静王妃。 这会儿太妃心口疼略好了些,昏昏沉沉的睡下之后,黛玉出了凝瑞轩,先回自己房里,把衣裳换了,秋茉进来回说大姑娘已经安置好了,住在后面婧琪住过的那个小院里。 外边的媳妇也进来回:“来访的那个女子已经请到了议事厅奉茶,王爷请王妃收拾好了就过去。” “走吧,真是一刻也不叫人消停。”黛玉轻叹,对着铜镜又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起身出门。 黛玉一路慢慢悠悠到了议事厅,进门后才发现自己应该早些赶过来。因为黛玉进门时,下手座位上坐着的那么百媚横生的女子,正在别有深意的看着主位上的水溶,虽然水溶目不斜视,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可那女子却看的饶有兴致。 “王爷,不知妾身所谓的老相识是哪位?”黛玉进门后,立住脚步,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回转头来看自己时,便扭过头,不再看她,而是款款的走到水溶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这位夫人,说是王妃的旧相识,本王原本不信,可她却纠缠不休,非说王妃认识她。”水溶的脸在见着黛玉的时候就变得温暖起来,直到黛玉坐在他的身边之后,一脸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奴家早就耳闻,北静王爷同王妃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勘称我朝恩爱夫妻之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女子不急不躁的微笑着,虽然一脸娇媚风尘,眉眼之中尽是干练豁达,虽然俗气了些,但却并不是那样惹人讨厌的感觉。(未完待续) 江山美人霸王业 “这位夫人不会是闲来无事,来我们府上说这些闲话的吧?”黛玉淡淡一笑,眼睛又扫了水溶一下,瞧那小眼神儿,颇有些警告的意思。 水溶心中一愣,玉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进来时看见自己一个人和这个女人坐在这里,她生气了? “自然不是,奴家奉我家主之命,来北静王府除了响应朝廷治水捐款一事,另外家主一再嘱咐,到了北静王府,一定要给王妃请了安再走。” “我与你家家主素不相识,这请安二字可不敢当。”黛玉依然淡淡的,不过一个陌生人,看样子是想攀关系的,这种事情水溶应该一目了然,实在不该留她这么久。不知水溶安得什么心? “王妃客气了,我们家主说,跟王妃可算是老相识呢,只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恐怕王妃已经忘记了。”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既然是老相识,原本该常走动的,又说有些日子不见了,可见并不算什么相识。既然是相识,岂有连个姓名也没有的道理?就算是让我猜测,也该使唤个与我相识的人来。可见你们家主行事极为荒唐。许是根本就不是什么相识,而是陌生人吧?”黛玉淡淡一笑,便站起身来,准备送客,“府上最近庶务繁杂,王爷皇命在身耽误不得功夫,夫人还是请回吧。” “王妃这是要送客了?王妃事情多,奴家也不敢多耽误王妃的功夫,这就告辞了。”那女子也含笑起身,对着黛玉一福,“把礼物放下,咱们走了。” 礼物?黛玉抬眼看见门口有六个婆子抬了三个箱子进门,那箱子不大,但看上去却不轻,两个婆子抬起来似乎十分吃力。 “素不相识,何故送礼?”黛玉的脸上没了笑容。虽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些人分明是来者不善。 “奴家已经跟王妃说明白了,我们家主子定然是于王妃认识的。果然不认识,我们哪里会给王妃送东西来?王妃莫要生气。我家主子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送人东西的人。” “嗬!听您这话,这东西我不收还不行了?”黛玉生气,这些官员们做事也太放肆了些,如此明目张胆的往北静王府里送礼行贿,还真是少见。 “奴家不敢。”那女子见黛玉恼了,也收了笑容,十分谦卑的躬下身子。 “那就请带走你家主子的东西,再请你转告你家主子一句话:即使你们家的钱多的没地方放,也不要胡乱给人。”黛玉说完便欲出门。不料身后的女子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并连声恳求。 “王妃执意不收我家主子的东西,奴家也不敢勉强,只是奴家却决然不敢带着东西回去,如果带回去,奴家会被我家主子丢进蛇蝎池,被毒蛇和蝎子啃噬而死。求王妃饶命!” “什么?”此言一出,连水溶都坐不住了,天下还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黛玉听到那女子说的话,也顿感毛骨悚然。只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收下东西,恐怕会让北静王府落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左右为难之际,黛玉忍不住抬头,看向水溶。 水溶也同样为难,他也不相信黛玉有什么旧时朋友,会送来这么多东西,虽然不知道这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收下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的。可如果不收下,看这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全然没有刚才那股精明沉稳之气的样子,想那些话也不是说着玩的。 “我不收你的东西,你家主子当真会杀了你?”黛玉回身,走到哪女子跟前,低着头,看这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样子,看来看去,这女子不像是装的。 “千真万确,奴家只求王妃超生!” “嗯,那这样吧,我给你想个法子,可以让你家主子知道是我执意不收这些东西,不是你办事不利。”黛玉说完,便对门外吩咐:“把大总管叫来。” “奴才在。”水安早就知道这事,知道主子会传人,早就在门口候着呢。 “你拿着王爷的名帖,到大理寺去,见过大理寺卿王大人,就说这女子到北静王府行贿,王爷拒而不受,并检举她的主子贿赂朝廷命官。交给王大人严惩。”黛玉说完,又对跪在地上的女子轻笑道:“就算是大理寺卿对你严惩不贷,那也比你们家主子要了你的命强。这些东西既然你们家没处放,那就交给国库吧,我想皇上是不会拒绝的。” “啊?”跪在地上的女子显然十分的意外,但想了又想,这种办法的确可以向主子说明不是自己办事不利,于是也没了话说。 水安爽快的应了一声,一招手叫来王府十几名家丁,众人上前,先把这女子带走,后面的人带着三箱子东西,跟着水安出了北静王府。 跟随那女子来的下人见此,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回去,都跟着水安去大理寺卿领罪去了。 “玉儿好主意。”水溶轻笑,这个办法他感到很意外。 “不知我得罪了谁,竟要这样步步紧逼。”黛玉却不高兴,那些下人没有人回去报信,而是自愿去大理寺领罪,看来那女子说的蛇蝎之事并非虚言,那些人是怕回去之后受那等非人之罪才宁可去吃牢饭的吧? “玉儿从小养在深闺,如何会认识这种人?他们定是冲着为夫来的。玉儿不要怕。”水溶看黛玉脸上的忧思,心中也是千思万想,只是此时太过蹊跷,真真匪夷所思,所以水溶也想不出个缘故。 “这种人恐怕王爷也未必认识,想来捐款换地的动静太大了,所以才有这些人找上门来。不过是变着法子坏王爷的名声罢了。”黛玉一直认为,这是某些朝廷官员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来贿赂水溶,所以虽然担心,但却并不是很怕。小时候跟着母亲,也见过那些行贿之人不择手段,为了拉父亲下水,什么滥招都试过。 “嗯,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房用饭吧。”水溶点头,只要黛玉能够心平气和就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想办法解决。 精致的饭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长长地条案上琳琅满目,可以更皇上的御膳相媲美。只是桌子跟前坐着的那个人面前,却放了一碗黑乎乎不知所以的东西。看上去让人大失食欲。 冷玉堂默默的看着这这碗黑乎乎的东西,沉默片刻,方拿起筷子,大口的吃着,好像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世间最好的美味一般。 站在冷玉堂身后的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眼睛里噙着泪水,却不敢出声,只是那样毕恭毕敬的站着。 冷玉堂几口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吃完,方拿过边上的一碗汤,轻轻地喝了两口,看着身后老人那一副悲悯的模样嘴角牵动了一下,仿佛是在笑了,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不过是脸上冷漠的神情稍微缓和一下而已:“辉叔,你又来了,我说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你偏偏要过来,叫你在身边吧,你又只管瞧着我掉泪,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呢?” “少主今非昔比,锦衣玉食不在话下,您无论想吃什么,老奴都会给您弄来,可您偏偏顿顿饭不离这野菜勃勃,您这是何苦呀!” “辉叔,虽然我现在拥有的财富可以称作天下第一,就算是皇上的国库恐怕也不及我十分之一。可我不能忘了曾经过过的苦日子,不能忘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父仇不共戴天,辉叔,这些年我能够忍辱负重活到今日,不择手段的聚敛天下财富,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成就父亲生前之志,为了报仇雪恨吗?我每天都吃着野菜勃勃,就是效仿勾践卧薪尝胆,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虽然身在锦衣玉食富贵奢华之中,却要时刻铭记这血海深仇。”冷玉堂无比愤恨的看着这一桌子山珍海味,一双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烧毁整个世界。 “奴才正因为知道少主的一番苦心,所以心里才难受的紧。这些年少主吃的苦够多了,老奴……老奴想想就心酸。” 吃的苦够多了?是啊,冷玉堂握着汤碗的手不自觉的用上了力气,他十一岁那年,因为收受贿赂,勾结私盐贩子的罪名,父亲被免职罢官,罢官也没什么,父亲说他可以带着自己跟母亲还有两个姐姐离开扬州,回老家去,种地种花,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可是事情并不像父亲说的那么简单,还没等他们收拾完行礼,便又有朝廷圣旨下来,说父亲谋逆大罪,论罪当斩。 就这样,父亲被带走了,十一岁的冷玉堂那时并不是这个名字,他原本不姓冷,也不叫玉堂。可是老管家于辉为了把他偷偷的带出来,免遭株连,便花钱买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替他领罪,而他却从此走上了逃亡之路。 缺衣少吃对于他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偶尔有一顿饱饭才是不正常的。 老管家于辉真是忠心耿耿,为了让他能够有口吃的,每天都会去做苦力。但因为他曾经是大管家,这张面孔又被很多人熟识,所以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住太久,几乎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换地方。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 这八年中发生过很多事,有些是有关朝廷格局变化的大事,有的是街头传闻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所有的传闻加上老管家于辉的解说让他知道了很多事:比如,他们逃走之后,官府并没有处死家中的任何一个女眷,包括母亲和姐姐,而是把她们官卖为妓,年轻漂亮的都送进了官家妓院,年老色衰的便送到边疆给皮甲人为奴。他的母亲就是在去边疆的路上被折磨而死。再有,父亲的死,是受了太子谋逆的牵连,而查出父亲和太子有牵连的人却是后来的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 所有的仇恨就加在这个叫做林如海的人身上。冷玉堂一遍遍的送心中发誓,这血海深仇一定要报!等自己一朝得势,必然要林如海不得好死。 然还没等冷玉堂得势,林如海便一病不起,不久病逝,一生无子,只有一个孤女被亲戚接走,家人散尽,从此林氏绝了这一支。冷玉堂的深仇大恨终究不能得报,这种愤懑仇恨之火,把冷玉堂的心灵焚烧的变了模样。 “主人!”屋外响亮的声音把冷玉堂从回忆中拉回来,冷峻的目光一敛,手中的汤碗便应声而碎。 “什么事?”这种情形于辉已经见过多次,早已经见怪不怪。于是转身向着窗外问话。 “红苕姑娘被送进了大理寺。罪名是行贿朝廷大员。” “该死!”冷玉堂诅咒一声,拍案而起。 “少主,这北静王不是泛泛之辈呀。”于辉也深感意外,他想到过北静王府许多条理由拒绝少主送去的东西,但却没想到这一点。看来北静王府真是有高人啊,如此直接如此简单的把问题丢给了大理寺,北静王不但可以博得一个清廉的美誉,这矛盾也由个人恩怨转换为公然贿赂,若再有人去北静王府挑衅,那官府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他不是泛泛之辈,我冷玉堂也不是吃白饭的。派人去查那个女人的行踪,看她最近何时出门,回去哪里。我一定要在半路上再见见她……”冷玉堂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女子衣衫上惯用的胸针。绚烂的红宝石镶嵌的玫瑰花样式,被捏在白玉般的手指中,闪着熠熠的光辉。 “少主,那红苕姑娘怎么办?老奴想办法打点官府,把她给接回来吧?”于辉试探性的问道。 “过些日子吧,太着急了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别忘了,我们始终都是在黑暗之中的。”冷玉堂淡笑,想通过官府查出什么东西?水溶还真是小瞧了自己。 第二日朝会,水溶早在的进了宫。皇上今天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坐在朝堂之上听众位臣子各自上奏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的公事,他甚至有几分应付。水溶身为王爷,站在众臣前列,自然更准确的感受到皇上的情绪。 治水工程已经没有什么异议,异议都在前些日子被皇上一力排除。水溶离京的事情也就定在明日。 这是迟早的事情,水溶已经跟黛玉言明,黛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出门在外,多多保重身体,早早的办完公事,也好早早的回来。水溶看她那样大方得体,心中纵然有千般不舍,也只能先放在心底,一心想着黛玉的话:早去早回。 散朝后,皇上破天荒的没有留下水溶。而是留下了大理寺卿王怀恩。 御书房内,皇上一脸深沉,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前面的王怀恩,审视良久,方开口问道:“朕听说昨日有人抬着重金,公然行贿北静王?” “是,却有此事。万岁英明,北静王爷差家人把行贿之人和三箱子金银珠宝尽数送到大理寺,此事北静王府上办差的户部侍郎大人也亲眼目睹,北静王清正廉明,实在是我天朝之福。”王怀恩知道,北静王水溶此时圣宠正浓,不能随便诋毁。 “哼,北静王清正廉明,朕早就知道,哪里还用你这狗奴才多嘴?”皇上冷笑,他想知道的,可不是北静王水溶如何清正廉明,而是想知道更多,“那行贿之人你可查问明白了?据说是个女子?” “是,行贿之人一共有二十多人,为首的是个女子,名叫红苕。” “此人系何等人?出身何处?是哪家的奴才还是富商家的女人?” “此事尚未正式过堂,不过下官已经问过话了,那女子只说自己是山野百姓,并非官宦之家。她也不是行贿,而是……” “是什么?”王怀恩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让皇上心烦的很。 “她说,那些东西都是她们家主人送给北静王妃的礼物。” “什么?”真是不可思议,皇上放在龙案上的手忍不住慢慢攥紧。 “她说她们家主人跟北静王妃是旧相识,多年不见,十分的想念,又觉得王府深似海,她们家主子不好就去拜访,所以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那些东西你可都看过了?” “是,下官叫人大开,验看过了,已经列了清单备案。” “都是什么东西?” “大都是珠宝首饰,还有一些黄金,那女子说原是准备捐给治水工程想要换土地的,可官府说银子早已经足够,不再需要,所以一并送给北静王妃。” “好好看管人犯,一定要查出她们的主子是何人!”皇上的目光陡然一紧,心也随着那个牵挂了许久的身影而隐隐作痛。她究竟得罪过谁?或者还像是救自己一样营救过谁?为什么还有一个人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遣退了大理寺卿,皇上一脸沉闷,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呆到下午。连李德禄进来请用午膳也没动地方,反而被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 郁闷的受不了,这个手握天下至权的男人终于长叹一声,起身出门。 “皇上,皇上您是不是饿了?奴才已经吩咐了御膳房时刻预备着,皇上若是饿了,奴才这就去传膳。”李德禄在跟北静王妃四字有关的事情上吃过大亏,人也变得更加聪明起来。 “嗯,叫人把东西送到御花园去,朕要在玉兰园哪一处用。”皇上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御花园走去。 那片玉兰园,正是当日黛玉和水溶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设宴之地。 那日,皇上出巡不在宫里。而今日,一树树玉兰花早已不在,枝头空余零零散散的来不及褪掉的残花和新冒出的嫩叶。 玉兰园的美丽景致不在,可这里却成了皇上流连忘返的胜景。李德禄心细,便在皇上第一次在这里徘徊之后,叫人弄了各色新鲜花卉盆景变着花样儿的摆在玉兰园前面的水塘边,让缤纷的繁花围绕着已经没有玉兰花的玉兰园。 坐在当日黛玉曾经坐过的那块青石上,皇上望着前面的一池碧水沉默不语。 其实那日,当他听李德禄说太后找到了当年在运河之上救太后和皇上一命的那个女子时,他的心是欢呼雀跃的,从来没有过的兴高采烈。所以也不顾当时手上的那些火烧眉毛的政务,便一口气跑到万寿宫去。 进门后看见站在太后身边的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心头的惊喜更是要掀翻了天一般。那种惊慌失措,是一个皇上原不该有的。于是他傻傻的问了那句话:“母后,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这么伶俐?” 话出口之后,他真的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她是谁家的女儿重要吗?她的容貌性情,又岂能是用简简单单的‘伶俐’二字来形容?那样的容颜,就算是用天下最美的语言来形容她,都是词不达意的,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就是多年来自己心头的那一抹曙光,那一记最最温柔的回忆。 傻就傻吧,当皇帝这几年,自己唯一没做过的,就是装傻,于是有了他后来的那几句话。 但是当他还没从喜悦,惊慌,徘徊和无助中走出来的时候,还没想好如何跟太后说要把这个姑娘接近宫中,封为皇后的时候,太后已经下了懿旨,要把她指给水溶为妃。 当时的感觉,只能说是‘心如死灰’吧?不过转念一想,嫁给水溶也好,北静王府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比宫里强。看看后宫之中的那些尔虞我诈,那些浮华背后肮脏的交易,还真是不适合她。再说赐宴那日,她那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水溶,恐怕对这桩婚事也是愿意的吧? 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皇上呆呆的看着水面上因微风而乍起的涟漪,重重心事无人可以诉说。 “皇上,请移驾玉兰亭进膳。” “嗯,给朕把云轻庐传来。”收回思绪,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是健康的,快乐的。否则自己这个皇上做着也没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相聚分离平常心 水溶散朝回府的时候,黛玉正在静雅堂一件一件整理着水溶出行时要带的衣服。 秋茉被黛玉支出去看护婧琪,婧琪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胆子小,婧琪一旦闹起来,那些人无法辖制她。只有秋茉虽然话不多,但却够严厉,因她原就是水溶的丫头,所以婧琪还有两分怕她。有她在,婧琪还老实些。 莲籽最近一向是照看婧玥和婧瑶的。水溶也曾说过,如果姑娘们少丫头使,可以从外边买,或者从自家庄子上挑,不用黛玉的贴身丫头去伺候姑娘们。可黛玉却说,还是要自己身边的人每天过去照看,晚上回来禀报情形的好,那些下人们平日少在自己跟前走动,就知道说些过年的话,不能禀报实情。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三个姑娘委屈不得。 所以此时黛玉自己动手给水溶整理衣衫,边上只有紫鹃和晴雯二人焦急的不知所措。 “主子,您坐在那儿,要怎么弄您只管说,奴婢来整理还不行吗?”晴雯伸着双手,要去接黛玉手中的一件夏衫。 “不用,还是我亲自来吧。”黛玉说话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听不出任何带情绪的东西。只是紫鹃却知道,这才是黛玉的风格,越是在乎的,便越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看着叫人心疼。 “主子,您坐在那里,需要怎么收拾你尽管说,这跟您亲自收拾,也没什么两样吧?”晴雯的眼圈儿有些红了,黛玉自从一早起身,去给太妃请安伺候早饭回来,也不去议事厅理事,只叫了水安家的来,说了声有重要的事情现猜度着去办,不重要的等明天王爷走了之后再说。便开始着手收拾王爷路上用的东西,到现在将近中午,她还没住脚儿呢。 黛玉在荣国府虽然受气些,可也没这么劳碌过,紫鹃跟了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黛玉如此不知疲倦的忙活。 “王爷远行在即,不知归期。这些东西我都要亲手收拾才能放心。你们不用在我这里唠叨了,都下去吧。你们在这儿说话,总是让我心中不安静。” “主子……”紫鹃无奈的看着晴雯,看来黛玉是铁了心不让别人动手。 “主子,奴婢求您了。”晴雯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您就是要亲手收拾,也还来得及啊。您先歇会儿,喝口茶,等用了午饭再收拾不行吗?” “衣服还没收拾好,还有书籍什么的没收拾,来不及了。你们别拉着我!”黛玉的手从紫鹃手中挣脱出来,依然折叠着床上的一件茧绸中衣。紫鹃也忍不住,挨着晴雯一起跪下。 “玉儿?”水溶进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黛玉待身边的几个丫头向来宽厚,从没听见她严词呵斥过她们,怎么这两个丫头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再看黛玉,理也不理只顾背着身子整理什么东西,那样子好像很着急。 “王爷?”紫鹃和晴雯总算是盼到了救星,急急的转身,对着水溶磕头,“王爷,您快劝劝王妃吧。” “玉儿,你这是怎么了?她们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谁惹你生气了?”水溶看见黛玉回转身来,小脸苍白的可怕,心中剧痛,忙上前扶住她,让她坐在床上。 “王爷要远行,王妃从一早起来就为王爷收拾行李,这半天了也没住脚,连口茶也没喝……”晴雯说着,又拿着帕子拭泪。 “王妃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样劳碌?王爷快劝劝王妃,王爷用的东西,奴婢一定细心打点,绝不会出一点错儿。”紫鹃也对着水溶磕头。 “怎么会这样,你们都起来,还不去给王妃端参汤来?”水溶心中着急,哪里还管什么行李的事情。 紫鹃闻言,立刻起身出去端参汤。晴雯也忙起身,把床上黛玉叠好的衣物用一个包袱包起来,转身出去。 “玉儿?”水溶愠怒的看着怀中之人,生气又心疼,“你真傻,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去做就好了,何须亲自动手?你累坏了身子,可不是要了为夫的命?” “妾身要王爷平平安安的,哪里是想要王爷的命呢。”黛玉靠在水溶的怀里,轻声叹息。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水溶紧紧地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仰着头,强忍着眼睛里的某种东西流下来,“皇上已经下旨,明天一早我就离京。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去,一个人在家里,要多多保重身体,知道吗?” “我在家里,一大堆人伺候着,王爷还不放心吗?倒是王爷一走,身边连个可靠地人也没有,衣食住行,总要自己操心。可怎么是好呢?” “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水溶又笑,可笑中带着深深地不舍,“我不在家,母妃和三个女儿都要让你操心,想想这些为夫便觉得对不住你。”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孝敬公婆,教养子女,是为人妻的职责,只怕黛玉才疏学浅,难以堪当重任,所以王爷不放心?”黛玉心知水溶担心何事,但此时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个小东西,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总是故意扭曲。”水溶越发无奈,他的小妻子不愿让他徒然伤感,他也只好领情,不再唠叨那些没用的话。知道对方都珍惜彼此,便一定会为重逢积蓄力量。 “明儿王爷出门,今日中午我们就到太妃屋里一起用饭吧,把婧玥和婧瑶都叫上。怎么样?” “好啊。好主意。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用饭了。”水溶赞同。 一场难得的家宴,厨房里的人知道王爷要远行,做的饭菜也异常的美味,只是看上去便叫人食欲大增。只是黛玉虽然早饭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看着这些饭菜,更是没什么胃口。 太妃却没那么期期艾艾的样子。毕竟是皇室出身的公主,总把建功立业看的重要一些,在她看来,儿子去督办治水工程虽然苦了些,但总比带兵打仗要好。 想那个南安郡王带兵征讨南蛮,一不小心吃了败仗,虽然朝廷没有谴责他,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南安王府在南疆的兵权已经名存实亡,镇南大将军被皇上换了人选。南安郡王成了空头王爷,致使祖宗蒙羞。 如今水溶短短几日内筹集了治水银两,龙颜大悦,又奉旨南下督办治水工程,若是成功了,那是水家无上的荣耀,即便是没什么成就,水家也没什么损失,毕竟黛玉拿出了银子交给朝廷治水。治水不成,那空许的土地成了泡影,皇上总还会有些愧疚的。 别的事情太妃一直不满意黛玉,说道这件事,太妃还是十分的满意的。这才是水家的儿媳妇,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为丈夫着想,立足家族荣耀,这很难得。 而意外惊喜就是,这个娇娇弱弱的儿媳妇,竟然还私自存了这么多的嫁妆,看来她也不是那种娇滴滴没脑子的女人家。再想想她进府后把府中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太妃看黛玉的眼光又柔和了许多。 家宴上,只要太妃不寻黛玉的麻烦,众人便都能够开怀畅饮。婧玥和婧瑶二人显然对黛玉已经有了不错的感情。席间二人总是时不时的给黛玉添菜,劝着黛玉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尤其是婧瑶,言语娇憨,惹人怜爱,黛玉若是不吃她夹来的菜,她便撅起小嘴儿,说母妃不疼她。黛玉无法,只好勉强多吃些。 水溶坐在太妃身边,一边给太妃夹菜,一边对着黛玉微笑,暗想着婧瑶倒是更像是黛玉的女儿。由此,水溶便想起了婧琪。 暗暗沉思之后,水溶便轻声开口:“母妃,今儿儿子上朝回来,遇见了云轻庐。他说婧琪的病情总是反复,不可忽视。而这段时间太后凤体违和,他又忙了许多。不能经常来我们府上给婧琪诊断脉息,不如我们把婧琪送到轻庐的府上,这样他每天都可以给婧琪诊脉煎药,待儿子回来,婧琪便可痊愈了。” “怎么?我们偌大的王府,竟然没有琪儿的容身之所了吗?”太妃一听此话,立刻沉下脸来。 “母妃,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咱们求着云轻庐看病。怎么是容不下琪儿呢?难道母妃不希望琪儿的病赶快好起来?” 太妃被水溶问的无话可说,谁都知道云轻庐是皇上的专属御医,那是要随传随到的。每天等他应付完了皇上和太后,再往北静王府里跑,实在是为难人家。再说,云轻庐府上的下人也都是熟知医理的,有那些人服侍婧琪,对婧琪的病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对婧琪不放心,多遣几个尽心服侍的下人,多封几两银子过去也就是了。 在婧琪的康复和留府这两件事上,太妃选择了婧琪康复。虽然不情愿,但婧琪毕竟是她从小抱到大的亲孙女。 见太妃答应此事,水溶的心也放下一半,毕竟婧琪如今疯疯傻傻,在家中既不能好好养病,又会让黛玉多操很多心。 太妃的不愉快也没坚持了多久,婧玥早就趁机给太妃夹了她爱吃的菜品,又用笑话岔开,太妃原本就很喜欢婧玥,因为她是李碧荷生的孩子,李碧荷又是李嬷嬷的女儿,李嬷嬷同太妃的感情那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李嬷嬷原是太妃最贴身的宫女也是太妃幼年乳母之女,情比姐妹,若不是秦氏先有了婧琪,这大妾的名分也不会落到秦氏的头上。 黛玉看一向恬淡的婧玥竟然在此时讨好太妃,知道她原是为了自己的一片好心,于是从心里更加亲近婧玥,以至于以后婧玥受黛玉影响最多,长成之后便是一副外柔内刚,极有主意之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饭后太妃午睡,婧玥和婧瑶也一起回房。水溶便悄声对黛玉说:“玉儿,我们两个不急着回去。你陪为夫去园子走走吧。” 黛玉点头,又吩咐紫鹃和晴雯去收拾水溶的衣物,再传来雪雁,让她去内书房吩咐水祥,把王爷平时看的书都收进箱子里,列个清单来过目。 丫头们应声而去,黛玉方和水溶一起慢慢踱步往园中走去。 三月下旬,桃花杏花皆已凋零,碧叶繁茂的枝头已经有了青涩的果实。微风过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为即将离别的情侣吟唱浓情蜜意的曲子。 “玉儿,你看,这桃花已经结了桃子。”水溶抬手,摘下一颗小小的手指肚大小的桃子,捻在手中,细细的把玩。 “是啊,桃花落了,自然就有桃子。开花结果,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就如人生一般。”水溶爱怜的看着怀中的人儿,“玉儿,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吗?” “如今我说不愿意,还行吗?”黛玉羞涩一笑,转身离开水溶的怀抱。 “不行。今生今世,乃至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水溶跟上去,霸道的再次把她拥在怀里。 “好霸道,今生今世也就罢了,我也没打算改嫁,可来生的事情还不好说哦。”黛玉轻笑,点了一下水溶的鼻子。 “你说什么?还改嫁?你试试看!”水溶霸道的吻住她的红唇,用力一吻,然后放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溶,不要……” 水溶原本想狠狠的吻她,但听见这一声“溶。”之后,心腹之中尽被柔情充满,于是轻轻地扳过她,长出一口气,把她完完整整的拥进怀里。只有柔情,没有欲望的拥抱,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一个闪电那么短。 整个下午,二人都在花园里徘徊。走的累了,二人便找个地方坐下,坐的累了,便起来散步,实在累了,就寻个水亭或者水榭进去在栏杆处的长椅上靠一靠。 “好了,我把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说了,你也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淘气?是不是总是喜欢跟丫头们打闹,喜不喜欢吃她们嘴上的胭脂?”黛玉在芷兰榭的长椅上半躺,身子倚在水溶的怀里,手臂搭在他的腿上,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问道。 “说我淘气倒也罢了,为什么非要跟丫头们打闹?为什么要吃她们嘴上的胭脂?胭脂有什么好吃的?”水溶不乐意了,吃人嘴上的胭脂,在他的心中可不仅仅是淘气了,那多少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了吧? “呃?”黛玉一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竟把宝玉平时的行径拿出来比水溶,可这种话又不能过多的解释,解释多了反而会让水溶生气。但又不能不说,于是只好叹气道:“我又没有哥哥弟弟一起长大,哪里知道你们男人家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我只知道,你一定不是个书呆子就是了。” “玉儿……”水溶却没有笑,反而有些深沉的叫了她一声。黛玉已经说了,自己六岁进京,在外祖母家生活,宝玉从小在闺中厮混长大,二人虽然是表兄妹,小的时候确如亲兄妹一样都跟着贾母住。宝玉便是黛玉生命中出现时间最久,接触最多的男子。那样的日子里,宝玉便是黛玉生命之中唯一的一点阳光吧? 水溶虽然对宝玉和黛玉的感情有些介怀,但当他听说宝玉时时刻刻都在关心黛玉的饮食起居时,他又恨不起来。是啊,曾经有一个人,对她那么无微不至,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送去温暖和关怀。而那时自己又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那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们呢? “怎么了?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了?”黛玉感觉到水溶的沉默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抬起头来,扭过脸去看他的表情。 “玉儿,为夫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这么在乎妾身的感受?既然怕妾身生气,那王爷还是别问了。”黛玉坏笑,转过脸去,继续靠在他的怀中,把他当做带温度的靠枕。 “呃,你这个小东西。”水溶无语,想了想,还是把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抛开好了。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两个人相依相偎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们之间连说句话都要想一想对方会不会生气,是不是太累了?”沉默了一会儿,听不到水溶说话,黛玉方悠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 “是啊,我们夫妻之间,原不该有这么多猜忌。是为夫错了,玉儿莫怪。”水溶点头,会心的微笑,“为夫在见到你之前,便总是能听见有关你的故事。早年间你写的那些诗句,每一篇为夫都倒背如流。玉儿不信,只管去书房中找找,为夫闲来无事,总是把你的诗词写来欣赏。每晚对着你写的诗句,就好像是面对着一个等了一辈子的女孩。” “都是宝玉惹的祸。不知他还跟谁说起过这些。”黛玉皱眉,想不到自己待字闺中就被人这样惦记,这还了得?一世清名不在啊。 “嗯,玉儿此话很是,为夫也在别处见过你的诗句,不过不多,都是一句半句的,并不完整。” “真的吗?还有谁?”黛玉吃惊,从水溶怀中挣扎着坐起来。 “是谁不重要,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水溶微笑,俯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只是为夫有一事一直放在心中,有那么一点点耿耿于怀的意思。” “可是宝玉?”黛玉苦笑,想水溶这样的男人,一定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凭宝玉那张嘴,也一定同他说过什么。 “呃……”原本不好问出口的话,被对方说了出来,水溶总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瞧王爷这点小心眼儿,妾身一嫁给王爷,王爷就有三房妾室,一个通房丫头,还有一个已故的人永远存在你的心中。妾身不敢有任何不满,倒也罢了。这会儿王爷却为了妾身的表兄而耿耿于怀。这件事情王爷想了很久了吧?一直不好意思问,是怕妾身生气呢,还是怕妾身的答案和您心中所想合到一块去,王爷很没面子?”黛玉这会儿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她一直笑着问,那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小模样又把水溶给恨得牙根儿痒痒。 于是水溶也不答话,直接把她扳过来,狠狠地吻她,吻到窒息依然不止不休。 黛玉情急之下,用力咬住他的舌头,直到唇齿之间有了一丝腥甜的味道。水溶终于放松,而黛玉也终于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坏蛋!你要把我闷死啊?”黛玉气愤的骂道。 “以后除了我,不许想别人,知道吗?”水溶是真的害怕了,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她随时都会被抢走。从前有个宝玉,那是他无能为力,可以后呢? 这晚水溶和黛玉就睡在水云居。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欢爱的屋子。洞房花烛不算数,那只是一场不得已而已。 第二日清晨,水溶醒来时黛玉已经不在床上。卧室外有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如雪下清泉一样,沁人心脾。水溶享受的闭上眼睛,听着琴声中黛玉的依依惜别,享受着临别时这珍贵的宁静。仿佛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海枯石烂已经触手可得。 无比隆重的家宴,是北静王府十多年来头一次奢华的早饭。这是太妃为她的儿子亲自准备的送行宴,这顿饭之中寄托着她一个母亲的殷切希望。 黛玉和水溶手牵手走进凝瑞轩的院子,迎面却看见紫鹃红肿着眼睛站在门口等候自己。于是心中一愣,拉过她到一边去,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这会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主子,奴婢有罪。奴婢该死。”紫鹃说着,便哭着跪下去给黛玉磕头。 黛玉急的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快说!到底什么事?” “主子,太妃她……她……” “哎呀,你要急死我是不是?”(未完待续) 拒母命孑然南去 “太妃昨晚亲到静雅堂,告诉紫鹃,王爷远行,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照顾起居,所以太妃要紫鹃今日随王爷一起去。”紫鹃说完,便以头抵地,呜咽着不起来。 “哦……”黛玉只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身体内的血液凝固,而她的灵魂也不复存在一般。 “主子,主子,您说句话,奴婢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的。” “傻瓜,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黛玉苦笑,太妃的话很对呢。水溶一个少年王爷,在家里被人伺候惯了,若是就这样离京,一去数月,怎么受得了? “主子,奴婢不去,奴婢死也不去。” “你可以不去,但王府里有上百个丫头,个个儿都盼着跟王爷去呢。”黛玉笑得苍白无力,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了吧? “别人谁爱去,奴婢不管,如果主子不能救奴婢,奴婢……奴婢就死在这凝瑞轩,也不离开主子身边半步!”紫鹃说完此话,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因见黛玉还陷在沉思中不言不语,便陡然起身,朝着边上抄手游廊的主子碰去。 “不要!”黛玉猛然惊醒,大惊失色,伸出去的手只拉住了紫鹃的一角衣衫。 绸缎衣衫太滑,在黛玉的手中一滞而落。 “咚”的一声,紫鹃的头撞到柱子上,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昏迷,整个人瘫软下来,倒在地上。额角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慢慢的淌下来。 “紫鹃——”黛玉失声痛哭,上前搂住紫鹃,哭的喘不过气来,几近昏厥。 “紫鹃姐姐!”晴雯和几个丫头们闻声赶来,看见紫鹃这副模样也都吓得没了主意。 “快去请王太医来!”秋茉疾声喊道,“青儿你扶好王妃,莲籽带着人把紫鹃扶回屋里去!” 凝瑞轩的院子里乱作一团,王爷临行在即,家中见了血光,这乃是不吉之兆。太妃和水溶闻讯赶来时,紫鹃已经被抬走。只是那游廊下柱子上的鲜红血迹依然那样触目惊心。 太妃因为惊讶,也因为气愤,而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水溶则紧紧地抱着黛玉,连声安慰她道:“玉儿不怕,没事的。王太医就在家里住着,紫鹃不会有事。别怕,为夫不走了!” “这……这个丫头!哎!”太妃此时也有些后悔,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有些过了。原本看着一个柔顺的丫头,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烈性子。早知道这样,又何必非要逼她去随着水溶去? “徐嬷嬷,扶母妃回房歇息。”水溶的脸色也苍白着,弯腰抱起黛玉转身进了厢房,又对晴雯吩咐道:“让人去云轻庐府上等他!” 黛玉被水溶抱着进了厢房,靠着水溶坐在炕上,地上的丫头们拿了热水绞了帕子来,给黛玉擦拭着额角上的细汗。 “玉儿,别担心。紫鹃不会有事,只是你若是有个好歹,让为夫可怎么办?”水溶轻轻地拍着黛玉的面颊,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安慰她。 太妃自然也没回房,而是跟进了厢房,黛玉这般模样,她做婆母的总归也不放心。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来回,说:“紫鹃姐姐已经醒来,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王太医已经开了药方,水总管安排人去抓药了。紫鹃姐姐醒来,便叫人来给王妃回一声,说她没事。请王妃不要为她担心。” 黛玉听了此话,方长出一口气,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玉儿,哭出来就好了,只是别太伤心了。”水溶拿过帕子给黛玉拭泪,又轻声劝她。 “媳妇啊,这件事情真是怪母妃我,是母妃我心急了些。我是应该先同你商量一下再说,可是昨晚我去静雅堂,都没见到你们两个,问丫头们,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我老婆子想着,今儿溶儿就要离京了,他从小被人服侍惯了,身边每个人,我做母亲的哪里放心的下?就是媳妇你,定然也是不放心的吧?紫鹃这孩子,自打一进这门,我就喜欢上她了,况且她同媳妇你的感情也好,果然把她收了房,你将来也有个膀臂不是?况且做北静王府的姨娘,岂不是比做哪些贫民百姓家的正房妻室还要体面?哎!想不到竟是我老婆子错了。”太妃说着,又连连哀叹,一副十分不解,十分可惜的样子。 黛玉心中冷笑,嘴上却不好说的太过,只是强挣扎着身子,从水溶的怀里坐起来,对着太妃低了低头,轻声说道:“太妃原也是疼她,只是这丫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南边跟我来的,却比我南边带来的还要亲近。她这女儿家的心思,媳妇也说不准。她不愿意,我们又岂能牛不喝水强按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总不能因为咱们是主子,便可以把她们牲口一样,想配给谁就配给谁吧?” “哎,你这是什么话?好好地人,怎么会是牲口?”太妃被黛玉的话给噎住,一时瞪着眼睛干生气。 “母妃,儿子出门是为了报效朝廷,又不是游山玩水,还带个女人,岂不叫人家笑话?这事母妃不要再提。儿子同玉儿情投意合,已经没了纳妾的心思。况且秦氏和陈氏的教训,咱们还不该好好的想想吗?”水溶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母妃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便去强迫紫鹃,真是有些左兴了。笑的是黛玉这个小东西,竟然暗骂自己的丈夫是牲口,这笔账得记着,回头跟她好好算。 “可是,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一个人,你从小没离开过家门,母妃又怎么放心的下?”太妃说着,便又哭起来。 “这也不难。”黛玉心知这次太妃是铁定了心要派个人跟着这个王爷出门了,索性也不再阻拦,“既然紫鹃不愿去,那就请太妃另择人选。” “哎,论理呢,府上的丫头也不少,且个个儿都是我千挑万选来的。只是溶儿一个也瞧不上,弄个他不喜欢的人跟着去,两个人不对眼,不是照顾他,倒是去气他了。” “母妃!”水溶实在忍不住了,从炕上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太妃显然是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这个向来听话的好儿子,今儿却如此激烈的跟自己唱反调,还当着儿媳的面!她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难过,一时间悲从中生,眼泪也哗哗的落下来,嘴唇哆哆嗦嗦,却哭起老王爷来! 她一哭老王爷,水溶也有些难过,只是别的倒还罢了,这纳妾收房的,水溶真的不能再依着母妃,除非他想把心爱的人推出去。可是他和她昨晚刚刚约好了生生世世。 “母妃,是儿媳不好。”黛玉见太妃这般模样,知道不叫水溶带个人走是不行了,因此劝道:“不知母妃觉得,潘姨娘如何?” “潘姨娘?”太妃闻言立刻停住了哭声,是啊,怎么忘了她?她可是名正言顺的姨娘啊。虽然平时不大爱说话,但也是正经人家选出来的女儿。且又为水溶生过孩子。她若是跟着去,倒也十分合适。 “玉儿?”水溶皱着眉头,看着黛玉,心中猜想她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是说,她的东西不许别人再用吗?难道母妃哭一场,她就放弃了?果然她如此容易就放弃,那自己的坚持又算什么? “王爷不带个贴心的人随身伺候,妾身也不放心。潘姨娘向来沉稳,有她在身边服侍王爷,妾身也可高枕无忧了。”黛玉嘴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带着落寞,因水溶目光炙热,她不敢与他对视,只好别过头,看向别处。 懂了!玉儿想怎样就怎样吧,水溶纵然违背母亲的意愿,也不会违背黛玉。水溶暗暗地咬了咬牙,无奈的笑笑,对着太妃一弓身子,“儿子听凭母妃安排。” 一锤定音。太妃不再哭闹,高高兴兴的扭头吩咐下人:“去春雪的屋子里说一声,叫她赶快的收拾一下,准备跟王爷出门。” 潘姨娘原是在太妃院子里伺候的。王爷出门,她如何敢躲在屋子里偷懒?所以太妃身边的人没出院子,便把话传到了。 “姨奶奶在这儿呢?快回去收拾一下吧,太妃的话,让姨奶奶随着王爷出门呢。” “啊?”潘姨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让紫鹃姑娘跟着吗?” “瞧姨奶奶说的,那紫鹃姑娘不是伤着了吗?您是这府上的姨奶奶,这好事不是您又是谁呢?您跟王爷出门,可是天大的荣耀,回来时,记得给奴婢们带点儿南边的土仪玩意儿也就罢了。” 潘姨娘苦笑不已,这是好事吗?恐怕未必见得。 只是太妃和王妃都发了话,若是不服从,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自己又不能装刚烈的,学着紫鹃去碰头寻死,自己明明就是王爷的妾室,听从驱使,也是应当应分的。于是潘姨娘自回房去收拾。这边云轻庐也随着王府的婆子进凝瑞轩,来给黛玉诊脉。 虽然下人们不敢多说,但云轻庐察言观色,也知道黛玉又跟太妃闹了别扭,确切说是太妃又给黛玉小鞋穿了。可是这不是小事,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诊脉,开药,到看着水溶带着随行属官,四个家人和一个妾室。浩浩荡荡的离了北静王府,云轻庐才轻叹一声。准备离开。 “云大人请留步。”水安见云轻庐要走,忙上前躬身行礼,将他拦住。 “嗯?大总管还有事?”云轻庐淡淡一笑。 “我家王妃还有事麻烦大人,请大人到静韵堂略坐。” “哦,好。”王妃有话要说,这可不是小事,云轻庐转身随着水安又回去。 黛玉身子虽然十分的不舒服,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可是不行,水溶临走时一再嘱咐,一定要把婧琪送到云轻庐的医馆去住,因为医馆里所有的人都懂医术,且有不少是云轻庐手把手带大的徒弟,婧琪住到那里,跟云轻庐救济来的那些贫苦孩子在一起,让懂医术的人时刻照顾着她,或许很快就会好起来。 所以黛玉即便是要休息,也要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 静韵堂里,黛玉无力的靠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憔悴的让人不忍多看。云轻庐进门后,唯一的心思便是,她需要多多休息,且不能再劳碌操心了。 “云大人请坐。”黛玉看云轻庐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悲悯,只当是大夫看病人的正常心情。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下手的椅子。 “谢王妃赐坐。”云轻庐对着黛玉轻身一躬,然后起身,坐在黛玉所指的椅子上。 “请大人回来,还是为了我们家大姑娘的事情。”黛玉也想过,让婧琪这样身份的人住到云轻庐的医馆里,有些难为人家,可是水溶坚持要这样,她也只好照办。于是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便等云轻庐回话。 云轻庐自然明白水溶如此安排的意思,因为他也一直在怀疑婧琪的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凭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这婧琪原该是大好了才对,不知为何她还是反复无常。于是云轻庐对着黛玉颔首笑道:“王妃客气了。既然大姑娘是下官的病人,下官便有责任把她医好。王妃和王爷信任下官,是下官的荣耀,又怎敢言辛苦二字。” “既然这样,本宫就安排人把大姑娘和她的随从一起送过去吧。”黛玉感激云轻庐的帮忙,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就像夜风中摇曳的白色蔷薇,让人心痛不已。 “这些事情下官和大总管二人去办就好了。王妃身体不好,还要多休息才是。切不可因为这些事情糟蹋了身体。” “多谢云大人关心。那本宫就失陪了。” “王妃请自便,明日下官会来给王妃请脉。”云轻庐离座,对着黛玉深施一礼,算是恭送王妃之礼。 黛玉感激的点头,离座后转到屏风之后,从静韵堂后门回静雅堂休息。 紫鹃没有回自己房里,而是被黛玉留在了东暖阁。好歹东暖阁屋子宽敞,小丫头们从边上伺候,也不显得拥挤。黛玉也可以随时过来瞧她。 “主子……奴婢……对不住您。”紫鹃的额头上缠着白布,脸色也苍白憔悴,头发也简单的绾住,穿一身家常松花色的裙袄,歪在东暖阁的矮榻上,连连自责。 “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就这么傻?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又如何自处?”黛玉看着紫鹃这副模样,又心疼又心焦。 “主子放心,奴婢没事。倒是累主子担惊受怕的,奴婢万死莫赎。主子的脸色差得很,不要再为奴婢的事情劳心,请主子快去歇息,奴婢好歹也心安些。”紫鹃说着,又喊晴雯道:“青儿,你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服侍主子去歇着?” 晴雯端着托盘应声而入,海棠花式黑漆托盘上,是两碗参汤。 “自古以来,只有你一个人心疼主子,我们都是吃白饭的呢,自己都这副德行了,还不消停一点,这样大呼小叫的惹人厌。”晴雯把托盘放到高几上,端了一碗参汤给黛玉,又陪笑道:“主子,奴婢知道您不爱喝这个,可云太医说了,这个每日两次,必不可少,不然他又要给主子开药方子吃药了。主子,您就心疼心疼奴婢,快趁热喝了吧。奴婢可不想蹲茶炉子煎药去。” 黛玉失笑,只得接过参汤:“这屋子里,就数着你最是磨牙。你看紫鹃都这副模样,你还不给她一点好气。” “她是自作自受。不愿意就不愿意呗,用得着寻死觅活的?”晴雯瞪了紫鹃一眼,把另一碗参汤端给她喝,想想当时那副情景,她都要吓死了!此时还心有余悸。只是害怕是没用的,一定要好好地说说这蹄子才行。这会子王爷走了,她又这副模样,主子跟前真真是打了饥荒。 “让你一个人服侍主子,我心中却是不安。”紫鹃不好意思的笑笑。等黛玉把参汤喝完,她才敢喝。做奴婢的,凡事都不能在主子前头。 “秋茉送走了婧琪,也该没什么事了。你放心,她回来就好了。” “嗯,这府上的奴才好像都很怕她。”晴雯点头,她是见识过秋茉的威风的。秋茉一句话,从来不用重复第二遍,包括水安在内,那些奴才们全都服服帖帖。 那是一种习惯性的惧怕,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黛玉也感觉到了,原也猜想过秋茉同水溶的关系,只是后来发现,秋茉看水溶的时候,眼睛纯净的如秋水一般,一丝杂质也没有。黛玉是深陷爱河之人,这种事情看看就明白,所以倒越发看重秋茉。 用了参汤之后,晴雯劝黛玉回房歇着。黛玉也觉得自己身体不支,安慰了紫鹃两句,便回自己的卧室,歪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秋茉和太妃跟前的两个嬷嬷一起把大姑娘婧琪送到云轻庐的医馆里,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午时用饭的时间。秋茉在北静王府书房里伺候了四五年,和云轻庐算是老熟人了。向来同他说话,也算是随便的。因看今日云轻庐神情有些恍惚,且医馆并不忙,他也没什么事做,于是转身跟那两个嬷嬷说:“两位大娘请先回去,我上火了,这几天嗓子疼的厉害,找云大人讨几粒丸药吃,回头我自己回府。” 两个嬷嬷也不多话,只答应着,坐着来时的车回府跟王妃回话。 云轻庐便斜着眼睛看了看秋茉,笑道:“你神清气爽,哪有上火的样子?别蒙我,有事快说。” “哎,云大人这几天忙的很啊。见了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大家都欠了你八百大钱似的。”秋茉笑看着云轻庐,转到他的眼前,又盯着他半晌,突然开口问道:“瞧你这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有了心上人了吧?” “胡说!”云轻庐瞪了秋茉一眼,转身进屋。 “原来我是胡说?好吧好吧。”秋茉也不生气,而是跟着云轻庐一起进屋,进屋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哎!既然这样,那我就别多嘴了。只是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不想现在就回去。” “你不回去,王妃那里怎么办?”云轻庐皱起眉头,看着秋茉不满的说道,“你们王爷前脚走,你后脚就偷懒?小心王爷回来,我告你的状。” “好啊,你去告啊。你告我偷懒,我就告你暗恋王妃。”秋茉一语惊人,把云轻庐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半晌之后,云轻庐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上前两步拉起秋茉便往外扯,“你给我出去,别在我这里胡说八道。你这个疯丫头想是要死了!你活腻歪了是不是?那也别拉上我陪葬!” “我疯了?我活腻歪了?呵呵……”秋茉不气不恼,只是淡淡的笑笑,一甩手挣开云轻庐的手,抬手摁住他心脏的位置,轻声问道:“那你这里为何跳的这样快?你自己听听,它就要蹦出来了。”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云轻庐恼羞成怒,一把推开秋茉,慌张的背过身去。 “怕了?慌了?”秋茉依然微笑着,走了几步,转到云轻庐的面前,一双明净的眼睛看着云轻庐,倒把云轻庐看的不敢直视她,反而仰头看着一边的天空。 “你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平日里太妃的身体抱恙你都不会轻易到王府走动。可如今王妃稍有头疼脑热,你都会屁颠屁颠的跑去,又是诊脉,又是煎熬汤药,那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恐我们这些下人有一丝不慎。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云轻庐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为了什么自己能说清楚吗?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他可以说,因为他跟北静王是莫逆之交,北静王的事情就是他云轻庐的事情;或者,他也可以给自己是说,那是皇上的暗示,皇上关心北静王妃,要时刻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又碍于君臣礼仪不能时常探视,只有靠自己这个御医知道她的消息。 可是王爷也好,皇上也好,这些都盖不住云轻庐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那就是,天下人都可不救,唯有这个女子一定要安然无恙。 云轻庐的沉默不语,让秋茉的悲伤迅猛延伸。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透过泪光她在看云轻庐时,他的面孔那样模糊不清,那样遥不可及。 “我知道,在原来的时候,你的心中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在你心中十几年抹不去,后来她死了你更是无限缅怀她,我不能跟一个死去的人争,于是我等。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又等来了什么?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可以爱这个人。她不是你能爱的,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爱上她,你注定无路可退。” “秋茉,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姑娘,我一直都辜负了你。可是你别把这件事情牵扯到别人身上,这是你我二人的事情,与王妃无关。王爷和我是莫逆之交,老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我云轻庐再不是人,也不敢对王妃存非分之想。”云轻庐苦笑,更何况王妃心中唯有王爷,他们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心中眼中哪里还能再看到别人? “那你带我走吧。王爷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离开王府。我们走的远远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开医馆治病救人,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纺线织布,换银钱来养活咱们二人。如何?” “呵呵……”云轻庐笑了,这个小丫头实在可怜,只是这不是自己要的那条路。 “你笑什么?你笑我无知?还是不相信王爷会放我们走?” “秋茉,我云轻庐不是那种只求温饱之辈。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对不起……” “那你求的是什么?你不是说你最讨厌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吗?” “是的,我是不喜欢官场的黑暗丑陋,但我要做天下名医。天下名医你懂吗?那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我要攻破世间的疑难杂症,还要把我今生所学著写医书,留给后人。”云轻庐看着蓝蓝的天空,春日的正午,阳光灿然,大地回暖,人们穿一身夹袍便可被这阳光烤的浑身暖暖的。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纠缠你。”秋茉的脸苍白了许多,眼神中带着无助的哀伤。她慢慢转身离开。 秋茉回府,晴雯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便悄声的问她怎么回事。秋茉只淡淡的说了一声:“身上乏的很,替我在王妃面前告个假,今晚就不进去服侍了。” “乏了就好好歇息。王妃也睡着呢,这会子也不用人伺候,晚上我值夜就是了。”晴雯给她倒了热茶,看着她躺下,方转身出去伺候黛玉。 黛玉晚饭时方睡醒,醒来之后脸色好了很多。晚饭吃了点粥,太妃使人过来瞧了她,又说了太妃许多安慰的话,嘱咐黛玉好好保养身体,家中诸事交给管家即可。又说今日王爷出门,家中见了血光,太妃怕对王爷不利,明天便要进佛堂虔心礼佛,为水溶祈祷消灾。 黛玉也不能说什么,只说些客套话而已。 太妃的人刚走,晴雯正要服侍黛玉歇息,水安家的却来了。 “王妃,王爷有书信回来,特别嘱咐书童务必今晚交到王妃手中。”水安家的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这么快就有书信回来?”黛玉纳闷,询问的目光看着水安家的。 “是啊,奴才也猜不透是为了什么,王妃莫急,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水安家的忙回道。 黛玉点头,转身从炕柜的小匣子里拿出一把精致的裁纸刀,那信封轻轻地划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绵帛纸来,展开看时,正是水溶潇洒俊逸的行草书: 玉儿吾妻: 夫奉皇命,南去督水,无奈与妻新婚而别。一路出京,心情寂寥,春日胜景,无心顾暇。心中唯念吾妻,孤影对月,凄冷夜深,落寞之情可如为夫一般? 想为夫与玉儿成婚日浅,但情深似海。夫早有心志,今生今世,非玉儿之手不执。卧榻之侧,非玉儿不容。 此次离京,母命难违,不得已带潘氏离家。实非溶心所愿。因此出京之后,将其留于城外别院之中。家人不解其意,为夫窃以为不足为外人道。只告知玉儿一人,只盼卿能知溶心。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乃吾与玉儿今生之志,夫时刻谨记,想玉儿亦然。 停笔沉思,如见玉儿娇颜。嘱吾妻务必保重身体,待为夫归来,共话相思情长。 夫溶亲笔。 黛玉读此书信,先是苦涩,后知水溶把潘氏留在城外别院,只带属官和书童上路,苦涩之中带着几分欣慰,暗叹自己没有看错人,他果然记得自己的话。又看到下面水溶毫不避讳,直抒对自己的思念之苦,欣慰中又有些酸楚。那眼泪便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打湿了信纸,把那飞龙走凤的墨迹洇化。 “主子,怎么啦?您怎么哭啦?”晴雯不解,王爷刚离家半日,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啊,想来顶多二人也就是说说相思之苦,可主子如此伤心,必定有她的缘故。 “没什么,水安家的,你告你总管,明儿一早派个可靠地人,送些银两到城外的别院,告诉看护家院的人,要好生照顾潘姨娘,不许有任何闪失。” “什么?”晴雯奇怪的看着水安家的,水安家的也不解的看看晴雯,又疑惑的看着黛玉。 “王爷没有带潘姨娘走,把她留在了城外别院。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也不是我们能胡乱猜测的,只是这事不许让太妃知道,免得又生闲气。你们记住了?”黛玉正色道。 “是,奴才记下了。”水安家的和晴雯忙福身答应。 水安家的便告退出去,自去跟她男人商议明日之事。晴雯则服侍黛玉换了衣裳躺倒床上。 “你别出去了,就睡我身边吧,跟我做个伴。”黛玉看着晴雯收拾杯盏,轻声说道。 “是,主子放心,奴婢把这些收拾出去,就进来伺候。主子这会儿赶奴婢出去,奴婢也不出去。原来夜里有王爷伺候主子,这会儿王爷不在,端茶倒水的,便只好由奴婢来了。”晴雯一边说着,又对着黛玉坏笑。 “你这死蹄子,一天不骂你你就皮痒。还不快换了衣服来睡觉。”黛玉啐了一声,转身朝里,闭上眼睛不再多话。(未完待续) 陷情网甘愿自伤 晚春的清晨,一丝凉意透过窗纱吹进云轻庐的房间,感觉到一丝冷意,他翻了个身,想拥着被子继续睡。却听见外边小童敲门:“老爷,老爷!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误了进宫的时辰了。” 云轻庐昨夜给一个脖子上长了肿瘤的人动了刀子,剜下一个鹅蛋大小的肿块,因为部位要紧,云轻庐的心里也十分紧张。忙活了大半夜累得要死,偏偏还要早起进宫给皇上请脉。 “知道啦,这才什么时辰嘛!明明天还没亮。皇上这个时候还在早朝,去那么早做什么?”郁闷的很,云轻庐睁开眼睛看看,屋子里没有讨厌的阳光,便以为时间还早,闭上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 “老爷,真的晚了。今天是下雨天啊,你等不到阳光照到您房间里了!”小童大声叫门,并开始敲门。若是晚了给皇上诊脉的时辰,皇上等急了,自家老爷的命可就没有了。 什么?下雨天?该死的老天爷! 云轻庐翻身起床,走到门前拉开门闩,果然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还带着几丝沁人的雨丝。 “老爷,快更衣,快!”小童匆忙进屋,找出云轻庐的官袍便上前给他更衣,另一个小童则背着药箱,焦急的等在一边。 “哎呀,这儿,这儿……快点。”云轻庐拿过皇上赏的金镶玉怀表打开一看,辰时已过,如果朝会不忙,皇上这会儿应该下朝了。 其实诊脉不诊脉的倒没什么要紧,皇上才二十三岁,正值青春壮年,身体好着呢。可云轻庐心里清楚皇上急的是什么。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 云轻庐匆忙进宫,直奔御书房。 而皇上已经散朝后,又用了早点,正在书房中批阅奏折。 李德禄进去通报后,云轻庐被召见。进御书房,云轻庐知道今天自己来的迟了,哪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准备三跪九叩,行大礼参拜圣驾。谁知刚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还没呼出口。便听头上的人冷声说道:“罢了,你要气死朕吗?” “呃?臣今天迟到了,臣罪该万死……” “知道迟到了还罗里吧嗦的做什么?”皇上把手中朱笔一仍,气愤的站起身来。背转过去。 “是,臣……” “直说,她怎么样?” “不好。”云轻庐心中一松,皇上只要开口问起这话,那就说明自己今天迟到的事情算是过去了。哎呀,伴君如伴虎,云轻庐今儿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那在平日,皇上哪有如此严厉的跟自己说过话?顶多也就是给个冷眼神而已。 “怎么不好?” “原本身子就弱,后天调养不当,已经大亏。幸好臣用万岁赏赐的千年雪莲配以名贵药材,连用十日把她调养好,若静养一段时日,便可如常人一般。但经过昨日一事,恐怕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该死!”皇上猛然转身,攥紧的拳头一下子擂到龙案上,只听“咚”的一声,沉檀木的龙案轻微的晃了晃。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轻庐哪敢隐瞒,便把自己听到的话如实说了一遍,然后又道:“离别的悲伤,突变的惊吓,还有担忧,牵挂,以及心中的委屈,这些东西一起袭来,确如刚出箭的嫩兰花遭到了暴风雨的袭击。” “哎!”皇上剑眉紧锁,沉思良久,终于又问:“你还有几分把握?” “医者只能医人的身体,不能医心。皇上明鉴,臣不敢说有几分把握,只能全力以赴。” “你的意思是,让水溶回来?” “万岁圣明!” “圣明?圣明!”皇上冷笑几声,开始在御书房来回的踱步,且越走越快,越走越慌乱。走了十几个来回,又猛然站住,对着云轻庐吼道:“朕就是因为这‘圣明’二字,才会受这等煎熬之苦。” “万岁乃英明之主,心系天下苍生,是古往今来的好皇帝。”云轻庐知道这话并不能让皇上开心,但此时他只能说这个,他总不能说:皇上,您真是太苦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女子也都是您的,您想要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样说,云轻庐岂不成了禽兽? “够了!”果然,如此中听的颂圣之词,却是拍到了马腿上,“朕不需要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想听这些的话,朕完全可以招翰林院大学士写上百篇颂圣的文章,他们的文采比你可好多了。” “是,臣愚昧,万岁恕罪。”云轻庐心里那个冤啊。你老人家害相思之苦,总拿着我开涮做什么? “朕要见她!”皇上想了又想,终于鼓出这句话。 “不行。”云轻庐想也不想,张口拒绝。 “你说什么?” “陛下,臣说,不行。”云轻庐放缓了语调,但却加重了语气。 “你信不信朕把你千刀万剐?” “但在万岁爷把臣千刀万剐之前,臣还是要说,她现在不宜四处走动,不宜大悲大喜,若是见了万岁势必受惊慌乱,如果陛下再说上几句不该说的话,她便会万劫不复。陛下明鉴,总之她需要静养,不要任何人打扰。”云轻庐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赌定了皇上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是他走进了她的心里?”皇上突然间变得无助起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坐在龙椅上,以手掩面,不再多说一个字。 “皇上保重龙体,江山为重。臣去万寿宫给太后请脉,然后就去北静王府。”云轻庐也很无奈,但却无话可说。黛玉的心中如今只有水溶,如果皇上或者任何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力,对她来说都是灾难而已。 皇上摆摆手,示意云轻庐可以下去了。但始终没有抬起头,没有让云轻庐看见他的龙颜。 云轻庐出了御书房便去万寿宫,原想着赶紧的跟太后诊脉,看病情如何,用不用调换汤药之类的,忙完了好去看黛玉。谁知进了万寿宫,却又一次被为难。 “云太医,哀家这病到底还有没有的治了?”太后端坐在万寿榻上,虽然精神不大好,但说话的声音却还算响亮。云轻庐心中一愣,这不过是寻常小病,老人上了年纪,吃了点生冷食物,闹闹肚子罢了,怎么会扯上有治没治这么严重的事情上来? “太后放心,这只是一点小毛病,不过是吃了点冷东西罢了。几副汤药就好,没什么大碍。” “可哀家怎么觉得,这几天身上倒越发的没力气了呢?晚上还睡不好,总是梦见先帝爷,哎!” “太后多梦,身体疲惫,应该是气血虚弱的表现。不过这跟心情也有极大的关心。太后为国为民忧思慎重。还要多保重凤体,劳逸结合才是我等万民之福。”云轻庐说着,把诊脉的手从太后的手腕上拿开,又接着劝道:“如今春暖花开,气候好了起来,且春雨如酥,太后很该到御花园走动走动,舒活舒活筋骨。心情舒畅了,身子自然也好了。” “嗯,你的话很有道理。”太后微笑,又轻叹一声,“果然出去走动走动,这病就能好了,那感情好。哀家最厌烦喝那些苦药汤子。既然云太医也说今儿的雨下的好,那索性哀家就做一回东,请你同哀家一起,到御花园赏雨中之花如何?” “这……”云轻庐暗暗叫苦,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只是太后的懿旨,连皇上都要依从,自己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怎么?皇上那边还有事?” “啊,不,微臣刚才从皇上的御书房来,皇上龙体很好,并无任何不妥。” “那不就结了?张德喜?御花园的听雨轩摆宴,叫人到各宫的主子那里说一声,就说哀家要散心,请她们都过来陪哀家一起乐一乐。这长天拔日的,总闷在宫里,别连他们都闷出病来。” “是。”老太监张德喜应声出去,太后也喜笑颜开的站起身来,对着云轻庐笑道:“走吧,瞧你那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莫不是哀家耽误了你的好事?这春风细雨的,不该不是打算去会你的情人去吧?” 太后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云轻庐,云轻庐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后是老狐狸啊。云轻庐的心中忐忑不安,只怕自己往北静王府跑的事情,太后知道了吧?细细思忖,太后怕是知道了皇上默许自己去北静王府走动的原因。所以今儿才会在水溶离开之际,把云轻庐留在了御花园。 其目的,无非是警告云轻庐一下,或者说,是让皇上冷静的思索一次。 几位妃嫔总是清闲的,太后一声召唤便扭着柔软的腰肢带着吃喝的东西来到太后设宴的听雨轩。 众人给太后请安见礼毕,云轻庐又给各位后宫主子见礼。 云轻庐的名字大家都是听说过的,但他是皇上的专属御医,在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没有人可以请得起他,哪怕是皇上新近宠爱的谨贵人也不行。 “哟,云太医的名头如雷贯耳,锦华原来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儿,没想到这么年轻?云太医行医纪年了?”谨贵人妩媚一笑,却有倾国倾城之容颜,只是脂粉气太浓,目光也带着几分犀利,云轻庐心中哀叹,后宫真是炼狱,这样一个美人儿竟然给锻造的如此模样,真真是辜负了天然造化之功。怪不得皇上会深深地迷恋那个人。 “下官小时候体弱多病,不过是药罐子里长大的,记事起边跟草药打交道,所以熟知千百味草药的脾性罢了,真正行医治病,却没有几年的光景。”云轻庐微微低头,看着对面女人们的裙角,心中默默地祈祷有人能来救场。 “谨妹妹如此关心云太医?”贤德妃元春淡淡一笑,看着听雨轩外细密的雨丝。 “呃……”感觉到自己的话的确有些不妥,谨贵人的脸上一白,不露痕迹的瞪了元妃一眼,又对边上的容贵妃,缓缓起身,对着太后深深福下,陪笑道,“太后和姐姐们不知道,臣妾有个弟弟,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吃了多少人参鹿茸的总也不见好。臣妾听闻云太医医术高明,想着能听云太医只言片语,或许能学到那么一点珍贵的医术也不一定。臣妾放肆了,求母后降罪。” “罢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担心你娘家弟弟的身体,也是人之常情。”太后看了一眼蹲福在地上的谨贵人,淡然摆手,眼睛也看着外边的雨丝,不待谨贵人起身,便对边上的元妃说道:“听,这雨声越发的细密了。” “是啊,俗话说,春雨贵如油,看来今年一定有好收成呢。”元春忙陪笑道。 “嗯,哀家如今什么都不盼,就是盼着百姓们能有好收成啊。”太后轻叹一声,轻轻点头。 哎呀,这皇上怎么还不来呢? 云轻庐坐在最下手,心里那个急啊。 细雨慢慢的下的大了。雨丝落在水池中浑圆的荷叶上,沙沙的声音逐渐变大,噼噼啪啪的搅得人心烦意乱。纵然池中美景,大珠小珠落玉盘,云轻庐也没半点心情欣赏。 “哎呦!快点,再找不到云太医,你们都别活了!”一个声音透过雨声传进听雨轩。云轻庐心头一喜——终于来了。 “谁在外边咋咋呼呼的?”太后不高兴了,蛾眉紧蹙,手中的茶盏也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禀太后!是皇上跟前的李公公,急诏云太医,说皇上刚才出御书房想来听雨轩陪太后听雨,突然一阵晕眩,脚底一滑,扭伤了脚踝。”张德喜匆忙进来,顾不得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打湿。 “这还了得?”太后惊起,众位妃嫔也吓得花容失色。 “母后,请准臣妾去伺候皇上。” “你们去能做什么?云轻庐!你还不快去?” “是,臣这就去,请太后和诸位娘娘不要随意走动,此时雨大地滑,还是小心凤体为是。”云轻庐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转身便除了听雨轩,身后的小太监连雨伞都来不及撑,他便跑出去了十多步。 “云太医……云太医您慢些!”小太监打着伞小跑跟上去。太后长叹一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张德喜,皱着眉头说道:“你去瞧瞧皇上,看看他的脚伤如何,快去快回。” 张德喜忙答应一声,也撑着油纸伞离开听雨轩。 这一场雨下了一天一夜,黛玉也睡了一天一夜。 其间云轻庐来给她诊脉,都没醒。临走时云轻庐对晴雯嘱咐了些话,无非是一定要让王妃好好用饭,保证睡眠,好好静养之类的话。秋茉将他送至二门门口,眼睛里虽然有依依之意,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秋茉,好好照顾你们家王妃,我走了。” “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样坚忍不拔。 “秋茉,王爷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你稍有不慎,恐怕万劫不复的不是你一个人。”云轻庐依然背转着身子。 “我知道,首先一个活不了的人就是我,然后是你,最后才是她。”秋茉无奈的笑笑,王爷一定会以诋毁主子清誉的罪名,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茉十分明白这些年王爷重用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听话,对他不仅仅感恩戴德,且没有非分之想。王爷也知道自己心系云轻庐,所以每回云轻庐来,都会给自己留一点时间。正是水溶有意无意的纵容,所以才让秋茉有这份胆量。 雨停了。天地之间一片清新,连窗外的鸟鸣之声也透着一股清凉之意。 “主子,您总算是睡醒了。饿坏了吧?”晴雯坐在黛玉的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她精神还好,一双秀目也有精神了许多。 “嗯,我睡了多久?” “好家伙,一天一夜呢,若不是云太医来诊脉,说让主子好好睡,不妨事。奴婢只怕早就把您给叫起来了。您这样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真是吓死奴婢了。” “嗯,饿了。”黛玉点头,然后坐直了身子。 “好,银耳百合红豆粥好不好?” “好。”黛玉真的饿了,此时无力多说一个字。 晴雯立刻出去,不多时秋茉端着粥和几个小菜进来。二人服侍黛玉吃了一碗粥,黛玉才起身换衣洗漱。 “这一天多,家中有什么事吗?”黛玉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专心致志给自己梳头的秋茉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有一件,凤藻宫里的娘娘昨儿遣了一个叫抱琴的姑姑来看望王妃,带来了一只老山参,还有燕窝,阿胶等滋补品。因云太医嘱咐奴婢们不可打扰主子睡眠,所以那个姑姑只坐了一会儿,水大娘陪着她说了些客套话,就走了。” 抱琴?黛玉皱眉,难道自己生病的消息宫里都知道了? “主子,您看这样好不好?”秋茉终于把黛玉的长发绾好,手中拿着一枚镶玉金簪在发髻处比量。 “换一个,不要金器。”黛玉摇头,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首饰,挑了一根盈绿的玉簪递给秋茉,这梳头的事情,还是紫鹃最合心意。 “是,这金器乃荣华富贵的象征,是女人们的梦想,怎么王妃却不喜欢?”秋茉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问道。 “你也说了,荣华富贵只是梦想而已。”黛玉淡笑,并不多言。 秋茉也不敢多问,一时梳妆完毕,黛玉先去看了紫鹃,又去议事厅听管事们说了些家中事务,索性水安等人都是老家人,处世干练,是久经历练之人,很多事情并不用黛玉操心便处理妥当。 只是下午时分,林彤给黛玉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城南的绾苏绸缎铺昨日已经关门歇业。 “关了也好。你把绸缎铺的人重新筛选一下。但凡有一点疑惑之人全都不用。给他们两个月的工钱打发他们走吧。”黛玉并不着急,既然绸缎铺经营不下去,自然有经营不下去的理由,除了外部的侵袭挤兑之外,内部也一定有问题。所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便是如此,当时黛玉听说四家店铺,唯有绸缎铺经营不下去的时候,便想到绸缎铺中必然有人生了异心。 “是,奴才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筛选出来的人怎么安置呢?是先到其他铺子里帮忙,还是……” “不用,让他们歇息一些日子,该回家看望家人的就先回家看望亲人,有想远行游山玩水的也可以出去游玩放松。一个月后,这些人务必都回到京城待命。”黛玉把手中的名单折叠起来,放入随身的荷包之中,又对林彤说道:“明儿你早些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是,奴才还有一事,跟主子有关。”林彤看了看屋子里伺候的小丫头们,欲言又止。 黛玉不语,只看了一眼雪雁,雪雁便摆手带着众人出去。 “什么事?”黛玉端起茶来,细细品茶。 “奴才在大理寺牢狱中的一个朋友说,那个抬着金银珠宝来北静王府的女人昨晚死在了牢里。”林彤忧心忡忡的看着黛玉,轻声说道。 “哦,怎么死的?”黛玉虽然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害怕。那个女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想必不是一般女子,她背后的主子定然也不是好想与的。 “虽然大理寺卿王怀恩对那女子用了重刑,但却不至于弄死她,听说这女子是因为中毒而死。” “大理寺的监牢看来也不过如此。”黛玉冷笑,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奴才还听说,她临死之前,见过一个人,好像是宫中的娘娘。主子也要小心为上,宫中的是非恩怨沾上就代价惨重。奴才等时刻都为主子担忧。” “我明白了,你们都放心吧。”黛玉重重点头,这件事情透着蹊跷,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昭阳宫,容贵妃侧坐在皇上身边,低着头用心的揉捏着皇上肿胀的脚踝,眼睛里满是心疼,但嘴上不多说一句话。 “好啦,你的手也该酸了。朕好多了!”皇上终于在沉思中醒来,觉得脚踝上的按摩越来越没力道,知道容贵妃的手定然是酸了。 “果然好些了?”容贵妃抬眼看着皇上,柔声道,“即便是好些了,也不可下地走动。皇上有什么事,只管差遣臣妾就是。” “知道了,你如今比母后还唠叨。” “皇上闲臣妾唠叨?若不是臣妾,皇上这会儿还在万寿宫呢,皇上还不领臣妾的情。若是皇上在臣妾这里随意走动,让太后知道了,又该责骂臣妾了。皇上也该为臣妾想想。”容妃轻言巧语,几句话把皇上逗笑了。 “好了好了,朕一句话,就招了你这么多话。”皇上无奈的摇头。容妃最大的好处就是,该装糊涂的时候装糊涂,时时刻刻给皇上留足了面子。就说这次皇上的脚崴伤的事情,元妃等人都一再的追问扭伤的原因,太后还把李德禄骂了一顿,唯有容贵妃不多说一句话。所以皇上选择来昭阳宫养伤,前前后后都让容贵妃伺候。 暗暗地长叹,皇上斜靠在身后的引枕上,云轻庐说她一直都在昏睡,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未完待续) 错算计宝钗失贞 绾苏楼的关门歇业对黛玉来说不过是一个关了一个应该关的铺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荣国府的梨香院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莺儿高兴地从外边回来,进院门便往宝钗的屋子里冲,一边还开心的喊道:“姑娘,成了!成了!” “成了什么?瞧你这一副蝎蝎螫螫的样子,说了你多少遍,总不见改正。”宝钗正在埋头绣自己的大红嫁衣。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的新婚大喜之日了。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任谁都马虎不得。 “绾苏楼的事情成了。”莺儿高兴地站在绣架前,看着埋头刺绣的宝钗,得意的笑着。 心中一动,手上一抖。玉葱般的手指被针刺了一下,一粒鲜红的血珠滚下来,滴到大红嫁衣上,正好落在用金线绣成的牡丹花心上。 “哎呀,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莺儿大惊。嫁衣带血,那可是不吉利的,寓意会有血光之灾。 “你还说。”宝钗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奴才一惊一乍的,自己怎么会被针刺到手,又怎么会让这嫁衣沾了血渍。 “奴婢该死。”莺儿急忙跪下,忐忑的等候主子发落。 嫁衣绣了三个多月,最后一道绣金才刚开始,如今竟然出了这等意外。这绾苏楼关门歇业是好事,还是坏事? 宝钗根本顾不得去想嫁衣的事情,绾苏楼一直是自家生意的竞争对手,他们的绸缎布匹质量好,颜色花样全,且价格也不高,若非自家一直做着朝廷的供奉,恐怕要被这家绾苏楼给挤死了。 而薛家人不能坐以待毙,幸好哥哥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这个人说可以想办法弄垮这家绾苏楼,替薛家的紫锦楼拔出这只眼中钉,但是价格要的高些,是紫锦楼的三成。 当时妈妈和哥哥还是很心疼的,说挤掉了人家自家的生意也不见得就能多出三成来。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还是不要做。 可曾经扮作男儿跟随在哥哥身边去见过那人的宝钗不这么认为。她觉得,那个人简直就是黑暗中的帝王,跟他连在一起,即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区区三成股又算得了什么? 薛家人原就是皇商,皇商就应该富霸天下。看那些假作清高的什么诗书礼仪之家,钟鸣鼎食之族,还有那些自命不凡的王公贵族之辈,皇亲国戚之流,还会不会把商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侮辱。 绾苏楼倒了,这是宝钗宏伟目标人生抱负的第一步。所以嫁衣上的那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她根本不屑嫁入荣国府当什么二奶奶,原来就不屑,见到那个人之后,更不屑。 “你起来吧,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你弄点清水来,拿细毛的小刷子轻轻地洗一洗就好了。记得别给我刮破了毛。”宝钗看了一眼那一朵血色花心的牡丹,突然间觉得那也是一种妖异的美丽。 薛姨妈含笑进门,拉着宝钗的手也开心的笑着:“好女儿,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是啊,不过女儿以为这刚刚是开始呢。”宝钗果然有魄力,并不满足于眼前的战果,“妈妈,你去同哥哥说,让他这几天别出去玩了,那个人恐怕会找我们。” “嗨!你不说我还忘了,他还要我们紫锦楼的股儿呢,这一下子就是三成。想想为娘就心疼的慌。”薛姨妈一边说,还一边痛心疾首的拍着胸口,仿佛那三两肉已经从她的心头给割下去了。 “妈妈,这天下生意哪有无本万利的?你不给人家三成的股儿,咱们家便只能靠着那点旧家业过日子。如今北静王掌管了户部,我们这些人越来越难做了。若不赶快寻找靠山,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宝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愤恨的目光。其实她也曾跟贾府的人一样幻想过黛玉能够给自家搭把手,只要北静王略一松口,户部追查皇商往年旧账的事情便可以暂缓一下。可偏偏自己连北静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看门的奴才直接挡路,一句:“王妃身体不适,不见外客。”的话,便把自己挡回来,连进去回都不回一声。 宝钗无奈,有道是: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王府?或许从自己和宝玉定下婚事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自己先跟宝玉订婚,她又怎么能够嫁入北静王府成了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妃?她因祸得福怎么着也要感谢自己吧?真真没良心! 北静王上任之后,便下令彻查在户部挂名行商的所有商号,按照商号每年为皇室采买的账目多少分类,要把举国上下所有的皇商账目都清理一遍,这就等于要了薛家的老命。薛家三世为朝廷采买,到薛蟠这一辈,主要是以脂粉宫花为主,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小玩意儿,但却不多。 不过薛家人很会经商,他们会充分利用脂粉宫花这一项,积极地开展在民间的生意。且有了皇商这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他们便可以欺行霸市,不择手段聚敛财富,如今的家业也大得很,所经营的项目也早就涉猎到了布匹,粮食,私盐,药材,珠宝玉器,古董典当等。 因为薛蟠不务正业,好色好赌,整日里游手好闲,把祖宗基业给糟蹋的差不多了,又因这几年一直在京都呆着,又一次去醉香楼喝花酒,所以被冷玉堂看中,想借着薛家的壳子,来扩大自己的霸业。 宝钗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一身男装的自己,银面乌眸,即使没有胭脂水粉的衬托,她依然是个美人。徐徐起身,身后的莺儿拿一件绛红色的箭袖长袍给她换上,即使扮作男人,那也要是俊俏的男人。 醉香楼是一座官家妓院,里面洒扫的人都是出身名门,或者是丫头,或者是小姐,但不管曾经是仆人还是主人,那些人身上都有普通百姓家没有的东西。曾经的荣华富贵印证在身上,那就成了她们的筹码。 所以来醉香楼嫖的男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最起码,也是十分有钱的人。 薛蟠和宝钗二人从醉香楼门前并肩走下那辆奢华的马车,醉香楼门口的女人便微笑着迎上来。 奢华的大房间里,纸醉金迷在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几百只烛光都照不亮那个黑色的影子。那种罪孽感是那样的魅惑诱人。宝钗站在那里,看的失去了思维。 “冷门主好。”薛蟠的声音有些瑟缩,原本五大三粗的身躯站在那里,竟然也会给人无力的感觉。看来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长相,而是气势。宝钗的心已经折服,因为这个人不单单有出类拔萃的容貌,有富可敌国的财产,更有那种凌厉的霸气冲天的气势。好像所有的男人都会在他面前逊色三分。 “嗯,你们还算守时。”冷玉堂转身,却不看说话的薛蟠,只看站在薛蟠身后不言不语的那个人。 “冷门主万安。”宝钗一身男装,自然也要学着男人的样子对他躬身行礼。不过小女子的崇拜却溢于言表,这个恬淡冷漠的女子也一样把持不住了。 “嗯,你们两个,好像你才是能做主的那一个?”冷玉堂看着宝钗,轻轻挥手,指了指那边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的桌子,“坐吧。” “谢冷门主。”薛蟠和宝钗二人等冷玉堂先坐好之后,方在下手坐下。薛蟠拿过一份类似契约的东西,恭敬地递到冷玉堂面前。 “嗯,我想听听你们以后的打算。”冷玉堂并不看那一卷东西,三成的股儿在他的眼睛里屁都不是。 “是,冷门主,我们要把紫锦楼的生意在扩大一倍,我们不断要卖江浙一带的丝绸锦缎,还要把蜀绣,鲁绣,湘绣等刺绣制品也全都纳入紫锦楼……”宝钗侃侃而谈,一脸兴奋。 冷玉堂只是不说话,紫锦楼如何,他没什么兴趣,他如今想要的,是‘皇商’二字。 宝钗终于闭上了嘴,看着一脸沉默毫无表情的冷玉堂,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害怕。 “这些我没兴趣。”冷玉堂的嘴角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对着傻愣愣沉浸在宝钗勾画的伟大设想中的薛蟠说道:“你可以走了。” “呃,是,那在下就不打扰冷门主了。”薛蟠说着,连忙起身,看着身边的宝钗,等妹妹一块回家。虽然他很混蛋,但也知道有些人不能惹,就像这个冷门主。 宝钗也徐徐起身,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正要躬身作揖,同冷玉堂告别,冷玉堂却淡淡的说道:“你留下。” 什么?薛蟠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宝钗也愣住了,哥哥走,而自己留下?为什么? “怎么,你有意旁观?”冷玉堂邪气的一笑,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宝钗身边,抬手在她光洁莹润的粉腮上摸了一下。而话确实冲着薛蟠说的。 “这……使不得!冷门主,这使不得。”薛蟠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已经落入狼口,妹妹是薛家的希望啊,一个月以后要嫁入荣国府,若是今晚毁了清白,那可如何是好? “使不得吗?”冷玉堂笑了,那笑容如暗夜里绽放的罂粟花一样叫人窒息,“当然,也不是非他不可。这里是醉香楼,男妓自然也有,而且是极品的。” 原来他喜欢男人!宝钗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草,来不及多想便对着冷玉堂福了一福:“请冷门主原谅,奴家原是女儿身。恐怕不能……让门主高兴。” “哈哈哈……”冷玉堂大笑,笑了很久,笑道他的眼睛里几乎有了眼泪。大手一抬,捏住圆圆的俏脸下难得的尖下颌,“我说男妓有的是,是想用来伺候你的。” 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灰飞烟灭。 宝钗双腿一软,身子便往下倒去。她一向珍视自己,甚至到了自恋的程度,一直想着凭自己这副身子能够为自己博得荣华富贵,主要是‘贵’,钱她见得多了,可是那种被人鄙视的感觉很痛苦,她就是想要一个显贵,待选入宫不成,那也要嫁入世家。 “刚才不还是一副凌云壮志的样子?”冷玉堂收了笑容,伸手揪住宝钗胸前的衣襟,一把把她拎起来,再伸手,固定住她的腰,“怎么这会儿就怕成这样?” “冷门主,我已经有婚约在身。”宝钗可怜兮兮的看着冷玉堂,这个男人是比宝玉有钱,比宝玉有能力,比宝玉更强,甚至宝玉那张女人化的脸也没这个人好看,可是——薛宝钗不要暗夜中的王子,她要的是能够冠冕堂皇站在阳光下的贵族。 “是吗?”不屑的冷笑让宝钗更加心寒,“可你总要知道一下欺骗我的结果。” 一阵昏眩,宝钗整个人被他拎起来,几步跨到那边的软榻上,顺手扔下去。“唔——”好痛!宝钗抬手捂住被压在身子底下的胳膊,因为姿势不对,这一压整个胳膊像是断了一般。 冷玉堂根本不在乎薛蟠在不在屋里,多年的压抑成就了他嗜血的性格,催花更是手辣无比。 绛紫色的袍子应声而列,裂帛的声音把傻傻的薛蟠惊醒,他疾步上前,抱住冷玉堂的腿喊着:“冷门主,求求你放过我妹妹……” “滚!”冷玉堂的腿一抬,便把薛蟠踢出一丈多远,高大魁梧的薛蟠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纨绔子弟罢了,跟从小生活在艰苦环境里的冷玉堂根本没办法比较。 绛紫色的袍子被撕成了布条,破碎的布片被扔到地上,然后是白色的茧绸中衣,然后是桃红色的抹胸,和粉绿色的亵裤…… 红红绿绿的布片落了一地,莹白丰润的身子便呈现在冷玉堂的眼前。而薛蟠早就落荒而逃。 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带着顽劣的讽刺的笑,少年冷玉堂备受人间冷暖,成年后的冷玉堂,养成了一个不择手段撕裂所有美好东西的习惯。 老鼠的无力哭泣只能让猫儿玩性高涨而已,宝钗双手抱着丰满的酥胸,闭着眼睛,泪水涟涟。 “怎么,你害怕?跟着我不比跟着那个纨绔子弟好吗?况且人家又不喜欢你。”冷笑的冷玉堂像是地狱里的使者一样,使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将要带你去的地方。 “冷门主,我求求你,你要什么都可以,求你放过我……”宝钗哀求,不过哀求对冷玉堂这样的人,只能是算作是调情而已。 “嗯,完事之后,便放过你。”冷玉堂的手覆上宝钗的身体,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宝钗心中的恐惧更甚,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嗜血的恶魔头。事实上,冷玉堂的确是个魔头。 “啊!”一声羞涩的,恐惧的娇吟,宝钗的柳叶弯眉皱了起来。 “嗯,不错,总归也算是大家闺秀,这么大了,还是处子之身。没尝过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你可以守得住,但如果尝过了,你就知道我的好了。”他冷笑,带着不屑和得意。 宝钗还没来得及沉吟,便被疼痛撕裂。凄惨的叫声划破奢华靡费的大屋子。 “哈……”冷玉堂笑了,看着美好的东西毁于自己的面前,从来都是让他兴奋不已。 他还在笑,把那象征她纯洁的猩红擦在她的裙子上。“可以上床了,你的确还是干净的。” 他把她甩在床上,她没任何反应,眼睛直直的看着飘渺的上方,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美丽的梦随之破灭,那种穿心刺骨的痛,会是一生一世的,永远无法磨灭。 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凉,寒冷让她每一个骨头缝都战栗着,冷玉堂看着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人此时像一只等待宰割的羔羊一般躺在那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宝钗漠然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刻入灵魂又像是穿过他的身体什么都没看见。 他只是撩起了长衫的下摆,褪下了裤子。 他健美修长的胳膊就撑在她脸颊一侧,她却没敢去碰,她的双眼绝望地闭起,狠狠地咬住嘴唇。 她的手指快要把床单撕破了,但她再也没有叫喊出声。病痛已经让她太会忍耐。她也明白,就算请求他也不会怜惜她,或许他更加兽性大发。 “不过如此。”他有些败兴的嘲弄。 她没反应。 他下了床,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头也没回,声音平淡的不像是刚刚要过女人:“回去后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可别指望着将来抱个孩子来找我,我就会承认是他的爹。” 一声响亮的响指,外边进来两个侍女。一言不发的走到床前,把宝钗从床上拉起来,带着她离开这间屋子。 女儿和儿子彻夜未回,薛姨妈寝食难安。 黎明时分薛姨妈正要去找王夫人商量,出门却见宝钗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死人一般,一双原本好看的杏子眼空洞的可怕。 “女儿,你这是怎么了?”薛姨妈是女人,不详的预感让她失去了理智,猛然间冲上前去,把宝钗抱在怀里。 “妈,我没事,就是很累。哥哥没回来吗?” “那个该死的犟种,一定是把你丢在一边一个人玩乐去了。哪里还知道回来?好女儿,快进屋去。”薛姨妈揽着女儿的肩膀进屋,把她送到床前坐下。看着宝钗这副模样,不知该问什么,只在边上呜呜的哭着,肝胆俱裂。 “妈,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宝钗看着哭的六神无主的母亲,声音疲惫到了极致。她是一个人从醉香楼走回来的,被人从那张羞辱的床上拉下来之后,她们给她简单的清理了下身,然后给了她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和这件黑色的斗篷。 幸好有这件斗篷,不然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只有在进荣国府的角门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还好,宝钗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金镯子,角门上的奴才也没看清是谁,只当是府里哪个院子里的丫头晚上偷着出去这会儿赶着回来。拿了镯子就把她放了进来。 “快,快去准备热水。”薛姨妈如得了圣旨一般,匆忙转身,出去吩咐。 梨香院的丫头婆子们匆忙平跑去茶炉,不多时抬了热水回来。薛姨妈亲自把宝钗身上的衣服褪去,看着她木然的走进浴桶。 宝姑娘病了。 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的忧心。新婚在即,怎么就病了?于是王夫人寻了个空儿,来梨香院看宝钗。 几日不见,宝钗受了很多,憔悴的脸上没有光彩,眼圈黑黑的,一双大眼睛没什么精神,看上去让人心疼的很。 “这孩子,从小儿还算是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王夫人叹息着跟薛姨妈说道,“一定要好好调养,这还有二十多天的功夫,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要让宝丫头漂漂亮亮的上花轿不是?” “是啊是啊,今天早晨还请了太医过来诊脉,说不碍的,静养几天就好了。”薛姨妈心中苦涩,可她哪敢实话实说?说出来还不等于把天给捅破了! “嗯,让她静养吧,想吃什么尽管找我去要,咱们还是到外间说说话是正经。” “好,走吧,咱们去外边坐。”薛姨妈赶忙起身,生怕守着宝钗继续坐下去,自己会不小心说露了嘴。毕竟这件事情比天还大,万一败露了,薛家可就真的完蛋了。 出了宝钗的屋子,王氏姐妹肩并肩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说些悄悄话。 “妹妹,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已经办妥了。不过娘娘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姐姐我昨儿进宫去探视,见娘娘憔悴了不少。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说……” “姐姐,您跟娘娘的好,妹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紫锦楼的事情也成了。那个人一出手,便把绾苏楼给击垮了,以后江南江北这绸缎生意不论是朝廷的供奉,还是民间的买卖,不都是咱们紫锦楼的了吗?这紫锦楼可是我给宝丫头准备的嫁妆呢,姐姐帮了我,还不等于帮了自己?咱们是什么人,亲上加亲,这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薛姨妈心中再不舒服,也不能再王夫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强打着精神应付她。 “怎么?这紫锦楼也是宝丫头的嫁妆吗?怎么前天送过来的嫁妆单子上没有呢?”王夫人不大相信的看着薛姨妈,这个妹妹,不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吧?紫锦楼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少了绾苏楼那个对手,整个绸缎行业,哪个还敢跟她争?这么大一块肥肉,能白白便宜了自己和宝玉? “没在嫁妆单子上列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如今这紫锦楼不单单是我们薛家的,还有冷门主的三股儿,所以呢,这紫锦楼没办法全部给宝丫头当嫁妆,但紫锦楼以后都是宝丫头的,除了冷门主会分红之外,其他人都与紫锦楼无干。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疼她又能疼谁去?以后我们这边的生意,还靠姐姐和宫里的娘娘多照应呢。” “瞧妹妹这话说的,咱们不是亲姐妹嘛,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呀。”王夫人此时心情极好,原本还以为让元春出面,把大理寺监牢里那个女人做掉有些不妥,但如果能换回这紫锦楼,那也值了。大不了以后多给娘娘送银子进去,堵住那些人的嘴也就是了。 王氏姐妹详谈甚欢,却不是她们口中那个被做掉的女人红苕,此时已经在冷玉堂的身边了。 “主人,属下无能,求主人责罚。” “罢了,不是你无能,是对手太狡猾了。”冷玉堂微笑,水溶嘛,他是了解一些的,虽然表面上这个人是个闲散王爷,只爱风花雪月之人。但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据说他手中集结着一股力量,连皇上都不得不倚重他。况且,再加上那个小女人在她身边,这变数就更多了几分。 “主人,据属下看,那个王爷的确不是好对付的,那天属下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他却一直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红苕想起那天的事情便深有挫败之感,这些年在她的眼里,男人就每一个正人君子,那些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她的桃花眼。可是那天,水溶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堆枯骨一般毫无兴致。 “嗯,那个女人呢?”冷玉堂对水溶没什么兴趣,他在乎的是他的仇人林黛玉。 “那个女人也不一般,她长得极美,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但仅仅是美貌还不是她的全部,她身上有一种东西让属下不敢直视。” “哦!”是有一种东西让人不敢直视,别说一个红苕,就是冷玉堂本人,那天见到黛玉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他才如临大敌一般,派红苕去探探底。 “主人?”红苕看着冷玉堂又陷入沉思,小心的提示了一声,她还在等着主人的责罚。 “下去吧。”冷玉堂无心责罚红苕,败给黛玉不是她的错。只是冷玉堂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样作为孤儿在这个世间长大,为什么她可以活的这么骄傲?(未完待续) 忆往昔轻庐求醉 黛玉坐在泰和斋,听林彤等人回完话,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做了将近两个时辰,她的腿有些酸麻。晴雯和雪雁一边一个扶着她慢慢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方渐渐地好了。 “这些人也真是的,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回这么长时间。害的主子的腿都酸麻成这样。”晴雯忍不住抱怨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也都是为了我。”黛玉轻笑,她知道目前为止,自己的那些见解和真正的生意还不能融合到一处,所以林彤等人说是来讨自己的主意,其实是要给黛玉立威,更重要的是想让黛玉尽快的对外边的事情熟悉起来。黛玉又怎么会不领情? “主子,云太医来了。该给主子请脉了。” “今儿倒是迟了些。”黛玉轻笑,云轻庐果然是每日必来的,每次来了除了诊脉,还要问丫头们一些话,无非是自己用饭如何,都用什么饭,那些东西一定要忌口等话。黛玉总是在想,水溶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是一大幸事。 “主子,咱们快走吧。”晴雯听说云轻庐来了,脸上便闪现出快乐的光彩。 “你忙什么?”黛玉娇嗔的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该不会是动心了吧?怎么听到云轻庐的名字这么高兴。 “啊?”晴雯被黛玉看的心中发虚,忙低下头,小声说道:“人家还不是替主子着急?主子这身体可是最要紧的,王爷隔天就来一封书信,不就是担心主子的身体吗?” “你还少拿我说话。”黛玉瞪了晴雯一眼,“你留在这里收拾一下,就去云水居伺候。晚上我要去那里歇息。” “……”晴雯一愣,忙抬头正要说什么,雪雁扶着她,已经出了房门,却只看见黛玉的背影。于是撅起嘴巴,转身去收拾高几上的残茶剩水。 其实晴雯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很多时候她只在乎她自己高兴不高兴,很少去看同伴们的表情。这几天云轻庐来的次数多,每日都至少一次,且和黛玉屋里的几个丫头都熟悉起来。晴雯也就忘了避讳。 但黛玉已经注意到,晴雯每次跟云轻庐说话,都会引来秋茉冷冰冰的目光。秋茉是北静王府多年的丫头,云轻庐是水溶的至交。黛玉不用多想也知道其中缘故。 只是晴雯已经死里逃生一次,这次虽然做了自己的贴身丫头,但王府之中人口繁杂,若她还是跟原来那样我行我素,依然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黛玉决定,以后云轻庐来的时候就把晴雯支开。再说,水溶不在家,云轻庐还是少来几次为好。 云轻庐在静雅堂的正厅里坐着吃茶,黛玉回院子,从抄手游廊进东暖阁的偏门,紫鹃伤在头上,并不妨碍走动,原本在窗前坐着看着小丫头们打络子,因见黛玉进屋,忙站起身来。 “你歪着罢了,又操这些闲心,那络子又不急着用,那头上的伤是最要紧的。”黛玉看着紫鹃额头上缠着的白布,又叹了口气,“还疼吗?” “不疼了。在过十天半月的,这讨厌的布条子也该摘下去了。王妃快坐,云太医来了有一会儿了。”紫鹃扶着黛玉坐到椅子上。 “嗯,你去吧,这里有她们服侍也就罢了。你歇着去。”黛玉摆手,让紫鹃下去,莲籽已经出去正厅,请云轻庐过来。 黛玉自从那天睡了一天一夜,身体倒好了许多。这几日家中倒也安静,婧琪不在家,太妃又把自己关进小佛堂去吃斋念佛。里里外外的事情虽然多,但都由管家管事们打点。纵然有外客来访,或者公侯世家的夫人奶奶们来问候,水安家的一律以王妃身体不适不见外客的理由给挡出去。 虽然如此一来,黛玉落得一个淡泊的名声,不过跟自己的身子比起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王妃今日的脉息更平稳了,汤药可以停了。只以药膳进补即可。”云轻庐的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微笑。黛玉的身子好起来,他对皇上和水溶都有个交代。要知道水溶每回有书信给黛玉,便同样有书信给云轻庐。其中一次次嘱咐云轻庐别忘了黛玉是他的病人,提醒他医者一定要时刻关注病人的健康等语。云轻庐加在中间,真是被这两个男人给整的万般无奈。 “多谢云大人。”黛玉轻轻点头,又问:“婧琪这几日情况如何?” “大姑娘这几日好多了,医馆里人多热闹,小孩子原本就不能太约束了。昨儿下官还瞧见她跟着我一个徒弟碾药呢。” “哦!”黛玉笑笑,婧琪竟然做起事来了? “王妃恕罪,不是下官苛待大姑娘,实在是大姑娘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多与人接触,多了解一些王府之外的事情。这样对她的病有好处。” “嗯,这个我知道。有劳云大人了,王爷回来,自然会另行重谢。” “王妃客气,下官的医馆也全靠王爷支撑呢。大姑娘明着说是住在下官的医馆,其实也算是住在自家的别院呢。”云轻庐难得见黛玉的笑容,今日看黛玉笑了,不自觉地话也多了起来。 “既然我的病已经好了,那以后就不敢麻烦云大人每日请脉了。云大人是皇上和太后的专属医官,且家中还有那么多病人需要照顾,为了我这病每日劳动大人,实感愧疚。”黛玉收了笑容,正色说道。 “王妃客气了。”云轻庐的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被泼上了一大通冷水,“那以后下官便隔日来一次,王妃还是要多多静养,保重身体为要。有事可差家人到医馆传唤下官。” “隔日一次倒也罢了。这几日我也有些杂事要处理,不如三日一次吧,有事的话,一定会差家人去请大人。”黛玉说着,便端起茶来,“大人请用茶。” “啊,好!就依王妃所言,下官告退。”云轻庐的心中哀叹一声,不见就不见吧,少见几面,心中还能少些期许。 云轻庐离开北静王府,并没有急着回医馆,而是遣退了家人,自己一个人沿着大街一路晃悠着。不知不觉晃到了紫芝堂的门口。 “哎,看来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草药了,怎么连遛弯儿都能遛到药店来?”云轻庐摇摇头,转身欲往别处走,却听见身后有人笑道:“老师!” “嗯?”云轻庐听此声音好熟悉,又想不起是谁来,于是止步回头,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从紫芝堂出来,对着云轻庐深施一礼,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恩师果然忘了学生?学生冯紫英给老师请安。” “哦!是你!”云轻庐恍然大悟,抬手拍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这有两年多没见你了吧?你这变化真大。” “老师还没变样,还是原来那副风流倜傥的做派。”冯紫英笑道,“不知老师这是要去哪里?” “哦,我哪儿也不去,就是闲着没事,在这大街上溜溜弯儿。” “那我请老师喝两杯如何?” “算了吧,改日,改日我约你,如何?”云轻庐虽然爱酒,但不是随意之人。冯紫英跟他原有几面之缘,因自己曾点拨他一点药材上的学识,他便称自己为老师。泛泛之交而已,况且看见他,云轻庐便想起了另一个人,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惆怅之情猛烈长冲,若再去喝酒,恐怕自己会说出失控的话来。所以他婉拒了冯紫英。 “哎——恩师!恩师留步。”冯紫英忙上前再次作揖,“既然恩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咱们又这么久没见了,恩师也该给学生一个孝敬的机会。走走走,前面是我弟兄刚开的酒楼,咱们上那儿去,边吃边聊,学生也就在京城呆几天,还要出远门,这一走还不知何时再回来。老师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学生。” 云轻庐无奈,只好随着冯紫英往前走了几十步,冯紫英却拉着云轻庐进了京城最大的淮扬菜馆——琼花楼。 “你这朋友够强的,这琼花楼可不一般哪,好手笔。”任是云轻庐向来清傲,也不得不对琼花楼的老板赞叹几声,因为这琼花楼的名气的确是大,京师名流,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儿的。 “我朋友也就是这里面的一个小股东,占了不到一成的股,来,老师这边请。”冯紫英依然豪爽实在的样子,拉着云轻庐上了二层的一个半封闭式雅间。 “这两年你混得不错?”云轻庐淡笑,看冯紫英这一身贡缎衣衫,和手腕上带的碧玺佛珠串还有这满面红光的气色,就知道他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在老师面前,学生可不敢逞强,学生也不过时混口饭吃,跟老师这御前侍奉的御医比起来,那可是天上地下。”冯紫英招手,叫来一个丫头,又请云轻庐点菜。 云轻庐摆摆手,摇头笑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随意就好。太讲究的东西,吃着心里不舒服。” 冯紫英便随意点了几道菜,又特意给云轻庐要了一壶琼花胭脂酿。二人便开始东拉西扯的聊起来。其间话题无非是冯紫英赞叹云轻庐扶摇直上,不到两年的时间变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而云轻庐也只能笑着赞他少年才俊,不入仕途却能天马行空,自己闯出一片天下。 琼花胭脂酿乃琼花楼秘制的美酒,闻起来香气扑鼻,喝起来如琼浆玉露,实则后劲很足。云轻庐只喝了半壶,便有些飘飘然了。 不知不觉的,二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冯紫英便不小心提到了一个人。 云轻庐的心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抽搐的疼痛。酒意也醒了几分。 “可惜了那样一个可人儿。哎!”冯紫英感叹一声,把杯中酒一口闷下。 “生生死死乃自然交替,有生便有死,有死才有生。人生谁能长命不死?既然谁也逃脱不了这个结局,那么在她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便死去,留给世人她最美丽的容颜,倒也不枉来这世上受苦一番。”云轻庐淡笑,说完之后,便一扬脖子,也把杯中酒一干而尽。 “那珍大哥也算是个情种了,丧礼办的那样奢华,也算对得起她了。” “哼!”云轻庐冷笑,“若不是这个情种,只怕她还不会英年早逝。” “哎!也不能这么说。”冯紫英摇头。 “是啊,到底她们算是两厢情愿。”云轻庐继续冷笑。 “好了,老师,学生知道你心中苦,来,咱们再干一杯。” “来,干……”云轻庐有些支撑不住,但依然举起酒杯,再干。 其实醉了也好,这样就可以暂时忘掉那些莫名其妙的痛楚,真实的做一回自己。 朦胧中,云轻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他只是养生堂里的一个孤儿。和其他的股儿一样,他是被丢弃到养生堂门口的孩子,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一概不知。心中所求唯有一日三餐和一个可以暖暖和和睡一觉的地方。 直到后来养生堂收到一个小女娃儿,才一岁多的样子,刚刚牙牙学语,长得粉团儿似的,十分可爱。云轻庐很喜欢她,帮养生堂里的嬷嬷干完活,他总是喜欢跑去逗她,小女娃儿便依依呀呀的叫他:哥哥。 后来小女娃儿长到两岁,便有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穿一身考究的长袍来到养生堂,说要领养一个孩子。然后跟养生堂的管事嬷嬷说了几句话,嬷嬷便把小女娃儿抱了出来。 云轻庐好惊慌,好怕小女娃儿从此就离开养生堂,再也见不到她。 可那老人看都不看,只再三追问嬷嬷这女孩儿的来时的情景,又看了看女娃儿来时穿的衣裤,便微笑着抱过女娃儿,伸手逗弄着女娃儿的脸蛋儿,高兴地问:“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可儿。”云轻庐站在管事嬷嬷的身边,大声回答。 “哦,可儿……嗯,那以后爹爹就叫你可卿吧。” 那老人走了,临走时还抱走了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孩,让云轻庐感到奇怪的是,那人收养女儿倒是精挑细选,收养男孩儿却看都没看一眼,随便挑了一个就带走了。 后来云轻庐知道收养可儿的是一个官宦人家,那人名叫秦业,是工部的一名小吏。但就在他收养可儿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毫无作为政绩平平的小吏,便摇身一变成了工部营缮司的主事。再后来云轻庐更大了一些,在养生堂主事的帮助下,到一间药铺去做零工,通过街头传闻知道了,工部营缮司主事秦业之女,和宁国府的大少爷定了亲,宁国府的大奶奶十分喜欢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便把她接到宁国府教养。 那一年,秦可卿五岁,云轻庐十岁。十岁的云轻庐在药店里打零工,因为他勤奋好学被坐堂的师傅看中,收他为徒叫他医术。从此他开始了一条漫长的学医之路。 五年后,宁国府的大奶奶有了喜脉,珍大爷四处寻找名医为大奶奶胞胎,云轻庐的师傅有幸被举荐到宁国府,云轻庐便有了机会跟随师傅,隔三差五的进府去给大奶奶请脉。 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十五岁的云轻庐每隔几天都会见到十岁的秦可卿。天真烂漫的年纪,总是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云轻庐有时间就会跟她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没人的时候,秦可卿依然叫云轻庐:哥哥。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悄然衍生。却因后来的突变而永隔天涯。 大奶奶先是难产,女婴生下后,便因血崩而逝。珍大爷迁怒于云轻庐的师傅,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了官府。 云轻庐一夜之间没了师傅。再一次成了孤单单一个人。 再次重逢是八年之后了吧?二十三岁的云轻庐已经在医术上小有成就。四处漂泊靠摇铃行医的经历他饱尝人间辛酸,也积蓄了很多珍贵的医学经验。 再回京城后,慢慢的为自己打开一片新的局面。机缘巧合认识了武将世家出身却热心经商的冯紫英,因为草药的原因被他称作师傅。又是偶然的酒场上,他听说宁国府的少奶奶病重,宁国府的珍大爷遍寻名医。云轻庐的眼前便浮现那个美丽的面容,所有的信念只回合成一句话:我一定要救她。 于是有了冯紫英的推荐,有了那一次的重逢。 那一次,云轻庐对人生的看法彻底的改变,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因为那件丑陋的秘事而烟消云散。 秦可卿死了,不是因为她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因为她不能再活下去,她必须死。云轻庐知道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但在别人的眼睛里她的血管里留着叛逆的血,那血是罪恶的,是肮脏的。 她说她无怨无悔,她说她爱的那个人是真男人。 云轻庐苦笑,这个所谓的真男人,在她死后也只能用金丝楠木做棺材收敛她,给她一场浩大的葬礼而已。这种事错的永远都是女人,男人永远站在正确的那一边。 女人只能耻辱的死去,而男人依然坦荡的活着。 可儿,你真傻…… 云轻庐一遍遍的念叨着那句话,一念就是四年之久。(未完待续) 问究竟黛玉寻底 云轻庐酒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屋子里闪烁着烛光,此时应该是半夜时分。轻叹一声,云轻庐动了动胳膊,还好,只是酒醉而已。睡过之后便不那么难受了。 从床上翻身下来,找到茶壶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整个人便舒服了很多。云轻庐原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只是这次跟冯紫英喝酒,是喝到了伤心处,所以才会醉,但此时已经醒来,再无什么大碍,想着自家医馆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定然会四处寻找,于是他想还是要回去的。 从怀中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云轻庐无奈的笑笑:“原来这一醉竟然已经是子夜时分。怪不得屋里连个人影也没有,恐怕这会子都睡着了吧?” 云轻庐轻轻地打开房门,外边月挂中天,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院子里的凉亭桌凳,花草等昭然可见。院门口虚掩着,看得出来,这是一家店铺的后院。云轻庐想起自己原是跟冯紫英在紫芝堂的门口相逢,想必这紫芝堂跟冯紫英是有关系的了。自己这会儿应该是在紫芝堂的后院。 出了小院,云轻庐辨别一下方向,顺着狭长的甬路往外走,刚走两步,前面右侧闪出两个人影,急匆匆的样子,一边走还一边说话,因为焦急,并没发现身后的云轻庐。 “我们家三爷要的东西呢?”一个年轻的声音,看背影应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你们三爷要的东西可是不是一般的药,这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你叫他小心点!银子呢?”这个声音有点苍老,听上去应该在四十多岁。 “你拿你的银子,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这药又不给你吃。”小厮不屑的说道。 “行,那你跟我走吧,白天我就弄好了,放在柜台里,想着你会在晚饭时来拿,不想却到了这个时候。” “奶奶的,你以为小爷愿意这个时候来啊,现在王府的护卫十分的森严,连我们后街族人的屋子都看护起来了。” “这很正常,你们家王爷不在家,家中没有男主人,就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王妃,不看的严密一点儿,万一出了事,你们王府一干人等,上千口子人呢,恐怕都保不住脑袋吧?” “得了吧你,你这狗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来?快走!”小厮只管催促老人,而他们身后的云轻庐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两个人口中的三爷是谁云轻庐不知道,但他们说的王府,云轻庐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是北静王府。是不是水家的族人要暗害北静王妃呢?可听上去他们准备的药虽然险恶,却不会取人的性命。这个三爷到底是谁?他要的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云轻庐悄悄地跟在二人的身后,待他们进了紫芝堂的前厅后,便偷偷地躲到暗影里。 那两个人也十分小心,进门后又回头仔细的看了几遍,生怕身后有人跟着似的。 云轻庐不敢大意,等他们关好门,便从小门悄悄地溜到外边的大街上,估计小门是给那个小厮留的,等他走后定会关上,却让云轻庐撞了个巧。 出了紫芝堂云轻庐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安静的等着那个小厮从里面出来,此时他唯一想知道的是,这个小厮到底是不是水溶族人的奴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终于出来了。他从小门里出来,走到大街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大街上空旷无比,只有清风吹拂,月色朗朗,没有一个人影。于是他放心的离开。 果然是北静王府的方向。云轻庐心中一紧,悄悄地跟上去。 原是说好了,三日一次去北静王府请脉,但云轻庐这次等不了三日之后了。这件事情太紧急,所以他从宫里出来,来不及回医馆便去了北静王府。 黛玉不在静雅堂,这几日绾苏楼的事情到了关键时期,林彤等人每日都会来北静王府议事,今天就是在商议如何盘下绾苏楼两边的商铺,让原本的绾苏楼面积扩大三倍的事情。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绾苏楼两边的商铺如今生意红火,店主没有出让的意思,这就有些为难。好买好卖容易,但人家不卖你又怎么买? “去把这家人查一查,查的越仔细越好,大到他们家的出身,祖业,和目前的靠山,小到他们家养的猫儿狗儿,和他们家太太小姐们喜欢什么花,都要查仔细。”黛玉在听完几个管事说出的不可行建议之后,长出一口气,“不要着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是,奴才这就去查。”林一平手上管着一家当铺,接触的人杂,消息灵通,这件事情他来做比较合适。 “嗯,务必找出他们的弱点,弄清楚他们现在最需要什么。”黛玉微笑,然后细细的品茶。 “主子,还有一事,虽然不急,但也要提前安排,且这件事,奴才们插不上手,还要主子才能办到。”林彤欠身说道。 “何事?” “咱们新开业,自然要用新的匾额。这题写匾额之人,一定要富贵双全之人,并且,也可以借此机会彰显一下旧日的绾苏楼和新开的绾苏楼大不相同。” “嗯,这倒是个事儿。”黛玉点头,若说找富贵之人题匾,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凭北静王府的名头,朝中的宰相翰林的,都上赶着巴结呢。可是黛玉向来讨厌跟那些诰命夫人们打交道,所以这件不算什么大事的事情,到还真有点让她为难。 “主子,其实此事也不难办,奴才窃以为,北静王在朝野上下,以一手漂亮的书法著称,若是咱们的匾额能得北静王的题词,定能博得众商家的艳羡。”林青微笑道。 “哦,是吗?”黛玉微笑,想不到北静王那首漂亮的字还真是有名气的很,“如果想要他的字,到好办了许多。” 话虽如此,但不知水溶归期何日,这倒是让黛玉的心中思念加倍的增长起来。 一时商议完毕,林彤等人告辞出府,各自去忙各自的,时间紧迫他们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 黛玉正要回水云居,却听水安家的进来回道:“云大人来了,说有要事要见王妃。”黛玉听后,心中疑惑,昨儿刚说了三日诊脉一次,怎么今儿又来了? “好,我换了衣服就来。”黛玉起身,早起天凉,多穿了一层衣裳,这会儿将近中午,天气热起来,身上有些不舒服,原想去洗澡的,此时只好先见见他了。 云轻庐脸色不好,和往日相比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一身御医官袍尚未换下,看起来行色匆匆,却不是无聊之举。黛玉忽然觉得,自从自己进了北静王府,云轻庐倒是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下官参见王妃。”云轻庐见黛玉一身单薄春衫随微风轻轻飘动,行动处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便暗中赞叹水溶好命,竟是比皇上还幸运。 “云大人请起。看座!”黛玉微笑着走上正位的罗汉床,慢慢坐下,方开口问道:“不知云大人急匆匆的赶来,所为何事?” 云轻庐看看左右,除了晴雯秋茉和莲籽三个贴身丫头外,还有两个婆子和四个小丫头在门口伺候,于是欲言又止。 “青儿。”黛玉看了一眼晴雯,晴雯会意,便带着婆子和小丫头出去,只留下莲籽和秋茉二人在边上伺候。 “王妃,水氏族人中,住在王府后街上,有个排行老三的人,安辈分排应该是王爷的侄子,名叫水崎的人,您可知道?” “水崎?排行老三?”黛玉没什么印象,只是轻轻摇头。府外族中的事情,原来就不是王府管辖,水溶虽然是王爷,但不是水家的族长,所以黛玉也没什么心思去认识那些族中之人,况且还是男人们。 “王妃,此人经常在府中走动,大家都叫他三爷。”秋茉对水崎算是认识,虽然不熟,但也略知一二,“听说,水家的家庙里和尚道士的供奉都是有他总管着,还有那位三奶奶也经常进来给太妃请安。王妃原也见过的。” “哦,我记得了。”黛玉点点头,这个三奶奶能说会道,很讨太妃的欢心。 “既然这样,那王妃近日要多加小心。”云轻庐简单的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最后担忧的说道:“那紫芝堂的人说的很清楚,那种药少了不至于要人的性命,可多了就不一定了。如今王爷不在家,王妃凡事都要小心。万万不可大意了。” “嗯,据云大人听到的那些话,他们要对付的人肯定是我。”黛玉淡淡一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不招人喜欢,才进门没几天,便引得族人都要对自己下手了。 “所以王妃今日的饮食茶水,包括头油脂粉等,所有吃的用的,一律不能用外边人送进来的。小心使得万年船,王妃若有不测,云轻庐也无颜见王爷了。”云轻庐起身离座,对着黛玉深深一躬。 “云大人说哪里话,我黛玉如今还没活够呢,暂时不想死,自然要处处小心,绝不会连累大人。”黛玉轻声一笑,把屋子里紧张的气氛缓解开来。 “王妃能这样想,是我等众人之福。”云轻庐也跟着微笑,又对边上的秋茉和莲籽说道:“府中之事,二位姑娘比云轻庐知道的多,这些日子二位姑娘无比小心伺候王妃才是。” 秋茉虽然有心事,但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王妃可不能有事,王妃有事,恐怕王爷和云轻庐都不好活。所以此事她绝不会掉以轻心。 打一场有充分准备的仗,向来没什么难的。 晚间,黛玉又和平日一样,坐在水云居的书案前,手执紫毫,在素色绵帛纸上,书写自己对水溶的思念。 温软春光里,玫瑰香依旧。一缕情丝万千愁,却道诗韵瘦。 紫鹃留在静雅堂养伤,黛玉身边便留了晴雯和秋茉二人伺候。晴雯不识字,秋茉是识字的,她跟着水溶四五年的时间,学了不少字在肚子里头。虽然诗文上不是很通,但黛玉的句子浅显易懂,原就是自己写来消遣的。秋茉看了也能读懂几分。 水溶走后隔天便有书信来,而黛玉却没有一封书信给水溶捎去。 不是她不想,只是每次提笔写自己近日的状况和思念,写完之后总觉得这样的书信给他,徒增他的牵挂,且又于事无补,所以黛玉索性每次写完之后,便都收起来,只叫送信之人口传几句话而已。 所以水溶便养成了习惯,每次往京城送书信,都要给云轻庐一封,而云轻庐也真的很懂事,他会把北静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写给水溶,所以水溶对家中之事,除了拿不准黛玉的心思之外,还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 “王妃,夜深了,该睡下了。”秋茉守在黛玉身边,原是帮她研磨的,这会儿看着她写着写着,又叹息起来,便用别的话岔开。服侍黛玉这些日子,她也学聪明了:黛玉伤感的时候是不能劝的,越劝她的眼泪掉得越凶,还是紫鹃的办法好,拿别的话岔开,把她从悲伤中拉出来,也就好了。 “嗯,这一天算是安全的了?”黛玉收了思绪,想想这一天除了忙碌之外,依然没见到水崎任何动静,却还有几分失望。 这种守株待兔的感觉不怎么好,看来得想办法引蛇出洞才行。 “瞧王妃说的这话,奴婢真真无话可说了。”秋茉无奈的笑,心想,难道您不想这么安全的过吗?还是真期待着有人给您下毒? 事情放在那里,总不去解决,也不是个事。黛玉看看窗外,皎洁的月光下,透过碧色窗纱,云水居院子里的花草山石隐约可见。黛玉沉思了一会儿,问边上的秋茉:“平日里这三奶奶除了跟太妃走的亲近之外,还跟谁来往频繁?” “奴婢听说,水家从太爷那一辈起,弟兄三人。到我们王爷这一辈上,下边的叔侄弟兄已经超过了五十人。这些人有的在朝中为官,做不了官的便去经商,再有那些没本事的,便靠在王府或者其他做官的同族人家里管管事,讨些差事过活,基本没有人回老家种地读书。这三爷是靠在咱们王府过活的,三奶奶自然紧着巴结咱们太妃,除了太妃嘛,她跟老姨奶奶的关系也不错。” “老姨奶奶?”黛玉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老姨奶奶?是老王爷的妾室吗?自己进门这么久了,怎么就没人提起过呢? “是,就是老王爷的姨娘,如今已经不在王府居住了,王爷的庶出兄弟泫二爷在城东置了宅子,老姨奶奶早就搬出去跟二爷去住了。平时没事,太妃很少叫她进来,也就是逢年过节,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他们母子才过来。王爷跟王妃成婚那日她们自然是来了的,只是王妃那时没见着罢了。”秋茉见黛玉惊奇,只好细细的跟她解释。 “哦,”黛玉暗笑,这太妃也真是霸道了些,自己过门快三个月了,还从没见过这位老姨奶奶的面,老姨奶奶不见倒也罢了,难道这二爷的妻房,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妹也不用见?好歹人家也是水家的媳妇呢。 “王妃,睡吧?”秋茉见黛玉又沉思不语,便开口再劝。 “嗯,就睡吧。”黛玉把手中紫毫放下,起身离了书案,进卧室去换衣服躺下。 第二日早饭后,黛玉和往常一样,去议事厅听管事们回话。左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黛玉略听了听,便对水安说:“罢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不用回我,你裁夺着定就好了。前儿我叫你找到账房先生你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一个,此人原是给人家做师爷的,因嫌弃他的东翁给的月例银子少,所以辞了出来。” “做过师爷?”黛玉微微点头,做过师爷就是从官场上混过,这样的人比较油滑,难控制,但如果用好了,以后官场上的事情便可以交给他去打理,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应道:“回头你约他同林彤见见面。” “是。”水安答应着,“请问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们忙你们的去,水安嫂子留下陪我说几句话。”黛玉摆摆手,让众人散了,自己却依然坐在那里不动。 留下水安家的不为别的,是黛玉想了解一下这二爷水泫的事情。 水安在府上做总管十几年,水安家的做总管嬷嬷也十几年,对府上的事情说不上了如指掌,但也必然是十有八九。除非十分机密的事情水家的主子有意瞒着下人,否则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应该都在这两口子心中装着。 原来水泫的生母周太姨娘原是老王爷从小服侍的丫头,是在太妃下嫁之前便过了明路的。还有一个丫头叫做小楚的没过明路,但也已经收了房。太妃虽然是皇室公主出身,为人霸道些,但明面上的事情也还说得过去,对这个周太姨娘还有小楚也没有太过为难。 谁知后来小楚丫头不知何事跟周太姨娘闹翻了,二人闹到太妃那里,太妃便做主,把小楚丫头打发到庄子去了,说是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再说。因为二人到底还有个大小之分,小楚丫头跟周太姨娘顶嘴,那就首先是个错。太妃这样处置原是为了平复周太姨娘心中的气恼。谁知那小楚丫头一走便没了音信,后来太妃叫人去庄子上找过,说是人走丢了。因此这小楚也就没了下文。 后来太妃有了水溶,那份争强好胜的心思便多了些。原本周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妻妾二人斗了一阵子,后来周太姨娘也怀孕生子,太妃没有办法,只好忍下这口气。不过到底还是为水泫的事情跟老王爷吵过嘴。 因为她是皇室公主,老王爷也那她没有办法,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后来太子谋反,老王爷帮着先皇运筹帷幄,后因一时大意,被太子党的杀手重伤,医治无效去世以后,太妃便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给了周太姨娘,说是给二爷水泫的安家费,让她带着水泫另辟门户过活,没有大事,不许回王府。 黛玉听完水安家的话,忍不住冷笑,原来太妃对待妾室竟也是如此狠手。 “那二爷如今依靠什么过活呢?”黛玉纳闷,一万两银子说多不多,但如果置办府邸家当,却不怎么够,好歹水泫也是老王爷的儿子,太寒酸的门户总说不过去。 “要不说周太姨娘这个人很有心机呢。”水安家的也淡淡的笑了,这些老故事好久没叨登出来了,今儿王妃问起来,倒是让水安家的说上了瘾,“周太姨娘拿了那一万两银子并没急着买房子,而是跟人合伙做起了生意。她也不做别的生意,只把钱放到钱庄里入股,坐等分红。自己带着二爷租别家的房子住着,平日里自己做些女红针线去卖,又逼着二爷读书识字。后来二爷满了十四岁,她便拿出自己积攒的钱来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又让二爷去跟着钱庄的掌柜的去做事,学习生意场上的事情。直到去年二爷十八岁,她才给二爷娶了媳妇,听说就是这钱庄掌柜的女儿。咱们这个周太姨娘啊,是做定了行商的主意了。” 黛玉默默点头,想水溶十几岁便世袭了王爷爵位,而太妃又是皇室公主出身,这周太姨娘想要儿子在官场上混,那还真是不容易。索性才借着自己是北静王的后人,跟钱庄联手,很快便过上了好日子。 ——看来这位太姨娘还真是不简单。也怪不得太妃叫她没事别回王府,就凭她的心机,若是常回王府,那王府还不更翻了天? “行了,这些事儿没人说,我还真不知道。”黛玉笑笑,又浅尝了一口茶,对水安家的说:“你去吧,有事我在叫你。” 水安家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黛玉便把茶盏放下,轻叹一声:“今儿真是累人!” “王妃,咱们回房吧,云太医今儿一早遣了一个懂得什么穴道按摩的丫头来,说是每日让她给王妃松一松筋骨,王妃的身子好的更快些。”这日莲籽服侍在黛玉身边,秋茉被黛玉留在房里照看紫鹃和小丫头们。 “哦?有这事?”黛玉轻笑,她原来没事的时候也看过一两本医术,古有针灸之法便是通过穴道来治病,不想云轻庐也知道这个,竟然还是按摩的。 “可不是,说的很神。王妃今儿乏了,正好试试。若是不成,咱们把人给他送回去就是了。” “嗯,说的是。”黛玉便扶着莲籽的手起身,回静雅堂去。(未完待续) 夺祖业同根相煎 云轻庐送来的丫头并不小了,高挑儿身材,容长脸,看上去很娴静的样子。穿一身淡青色的细布衣衫,腰里系着藏青色的暗纹汗巾子,干干净净的,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清丽。 “你叫什么名字?”黛玉满意的点头,想不到云轻庐的手下有这样的好姑娘。 “奴婢叫四丫。” “四丫?”黛玉不解,这算什么名字呢?莫不是像宝玉房里的蕙香一样,排行老四,宝玉就叫他四儿? “奴婢在云大人的医馆做事,前面有三个姐姐比奴婢年长,所以大家都叫奴婢四丫。奴婢从小在养生堂长大,没有名字。云大人说,以后奴婢跟了王妃,名字自然是王妃赐。” “哦。”黛玉点头,原来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原来是这样,你原是跟云太医的人,又略懂一点医术,不如就叫素心吧。” “奴婢谢王妃赐名。”丫头福身行礼。 黛玉叫秋茉多照顾她,让她先下去歇息,午饭后再来伺候。 素心答应着下去,秋茉带她换了衣裳,她便随着秋茉去小厨房看黛玉的午饭。 这丫头不爱说话,但事事细心,堪比紫鹃。黛玉得她在身边真是省事不少。 午睡后,黛玉身上懒懒的,林彤等人今日不来,她便没什么事做,只是在屋子里歪着。素心便在一侧给她揉捏肩膀,后背,胳膊和腿脚。 黛玉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等下去,王府中戒备森严,平日的人来客往水安家的带着几个管事娘子都给挡住了,那些人只怕是不好找空子。但若是这么一直防备下去,自己真是累得很。 “王妃,水家大娘有事要回。” “叫她进来吧。”黛玉点头,坐正了身子。素心便从踏上下来,立到一边。 “王妃,泫二奶奶刚刚派人送了两盆海棠来,来人说,泫二奶奶听说王妃喜欢花草,特意选了送来给王妃赏玩的。” “嗯,找个妥当的地方摆着吧。”黛玉轻笑,“倒是这位二奶奶有心了。咱们白白的要她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王妃要赏赐什么,奴才去打点就是了。”水安家的忙道。 “嗯——”黛玉略一沉思,方道:“去派个人说一声,明天再花院子里赏饭吧。告诉厨房好生预备着,这可是我们妯娌二人第一次相聚呢。” “王妃?”水安家的一阵紧张,如今防着她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往家中请? “有些事情总要解决,我希望越快越好。往后的日子更忙了,哪有时间弄这些?”黛玉看着水安家的,淡淡一笑,眨了眨眼睛。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传话,如今暮春时节,这宴席设在‘荼蘼园’可好?” “嗯,好,开到荼縻花事了。就在那里吧。”黛玉含笑点头。 水安家的派人来到城东水泫的府上,同这位二奶奶说王妃要在明天赏宴后花园的时候,水崎的媳妇赖氏也正好在。 水泫的媳妇金氏赏赐了来人二百大钱,打发人走了之后,便有些得意的痛水崎家的说道:“怎么样?机会来了不是?” “还是二婶子有办法。侄儿媳妇跟你侄儿寻了这好几天,总没寻到个机会进那府上,更别说见到她了。如今这个机会很好,咱们要好好地谋划谋划。”赖氏讨好的笑道。 “还是要同老奶奶说一声,讨她老人家一个好主意才行。”金氏拍拍赖氏的手,这种事情,她怎么会落下老姨奶奶周氏? 周太姨娘如今上了年纪,却还是保留着做针线活儿的习惯,用她自己的话儿说就是:“越是老了,便越要活动活动手脚。不然这人就废了。” 金氏和赖氏来到后院找周太姨娘商议的时候,周太姨娘正在绣着一条汗巾子。大红色的汗巾子自然不是绣给自己用的,周太姨娘有一手好针线,她绣的东西绣坊都很喜欢,给的价钱也好,这些都是绣来拿去卖的。 “老奶奶,如今咱们家不比从前了,您老人家的儿子如今也能赚钱了,您瞧你还是这么辛苦,这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苛待您老呢。”金氏一边说,一边看着赖氏。 “谁笑话?我老婆子做这些无非是解闷儿而已。”周太姨娘笑笑,放下手中的活儿,又对赖氏笑:“这几天你倒是空闲?” “可不是总想着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嘛!”赖氏陪着笑脸,坐在金氏下首。二人便把北静王妃明日赏宴,宴请金氏这位弟妹的事情说了。 “嗯,这倒是个好机会。”周太姨娘淡淡一笑,“不过你们也要小心些,焉知不是人家故意卖个破绽给你,画个圈等你跳呢?” “这个媳妇也想了,不过咱们这会儿又不是要她的命。这药只要不过量,便出不了大事。”赖氏笃定的说道。 “这个量你们要好好把握。”周太姨娘皱着眉头,一再沉思。“最好你们能带个人当着她的面试一试,来免除她的疑心。” “哎呦,我的老奶奶,这……这可是让人绝了生育的药,咱们找谁试啊?这……” “嗯,这倒是有些难办。”周太姨娘的眉头依然皱着,半晌不说话。 “咱们就试试,把那东西放在糕点里,就捡着最平常的糕点带,若是不成,他们府上那么多糕点,也无法确定那些是咱们带过去的。”赖氏提议。 “好,你们这就去准备。我还要想一想。”周太姨娘依然在沉思,“对了,这种药,对男人有用吗?” “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说,这主要是给那些妓女们用的,为了省事,这种药只要用一次,便可永绝后患。”赖氏轻声说道。 “嗯,那就去找个妓女来,让她扮成丫头跟你一起去。到时想办法让她先用一块我们的点心,不就是了?”周太姨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是,媳妇这就去准备。”金氏忙答应着,她娘家是开钱庄的,弄个雏妓对她来说还不是难事。 三个女人细致的商谈和严密的准备,就连周太姨娘也以为万事俱备,只欠黛玉赏宴那一把东风。 第二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北静王府花园子里繁花盛开。 荼蘼园里一大早便有人专程收拾好了,平整的青石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汉白玉栏杆外还摆放了玻璃海棠盆栽,红红的花衬着碧玉一般的叶子,分外的喜庆。 金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进园后看见这番装扮,心中先是怯懦了几分。瞧这等气势,好像并不是在招待自己这样的人。莫非今日还有别家的夫人太太同来赴宴? 黛玉此时尚未到,水安家的上前给金氏请安,无论如何她也是水家的二奶奶,水安家的再有脸那也是奴才。主仆礼仪不能废。 “奴才给二奶奶请安。”水安家的带着几个管事媳妇,恭恭敬敬的给金氏行礼,倒把金氏给捧得有那么一丝飘飘然——无论如何,这些奴才们见了自己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二奶奶的,只要自己完美的计划得以实施,那不久的将来,这里的一切便都是自己的,这称呼定然也不是什么‘二奶奶’,而是要换成‘王妃’了。 “都起来吧,瞧我今日形色匆匆的,也没什么准备。”金氏微笑,看了一眼边上的丫头,那小丫头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两吊大钱交给金氏,“你们别嫌少,就是我的脸面到了。” 两吊大钱也就是两千文,这样的赏赐倒是很符合金氏的身份,毕竟她只是出身中等商家,娘家的产业不过是几家钱庄而已。嫁给水泫也没多少嫁妆。在外人的眼里,这周太姨娘到如今还在做针线卖钱,若是她出手就是银子,定然会叫人多想。 “奴才等谢二奶奶赏。”水安家的神色从容,上前接过那两吊钱,转身交给身边的一个管事娘子,“拿去给大伙儿分了,说这是二奶奶赏大家的。” “是。”那管事媳妇拿着钱给金氏福了一福,方转身下去。 金氏的脸上便有了微笑,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北静王府的奴才们有些日子没讨到赏赐了,不然凭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二奶奶请,我们王妃有点小事,让奴才先在这里迎二奶奶。请二奶奶见谅。” “嗯,王妃自然事多,比不得咱们这些闲人,这见谅的话,实在不敢当。”金氏微笑,随着水安家的进了荼蘼园的屋子。 金氏落座,下人奉茶毕,水安家的站在一边陪金氏说话。不大半盏茶的功夫,听外边的下人高声说:“王妃到!” 金氏忙起身,恭迎到门口,等黛玉走至跟前,方盈盈下拜:“妾身金氏,拜见王妃。” “弟妹请起。”黛玉微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金氏,一身大红衣衫鲜艳耀眼,头上的金钗珠翠点缀的恰到好处,既能显出她水家二爷正房妻室的身份,也不是十分的张扬。 “谢王妃。”金氏又磕了个头,方慢慢起身,身后的两个贴身丫头也跟着起来,恭敬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黛玉暗暗点头,虽然这金氏出身商家,但也算是有教养的。看来这周太姨娘的眼光很不错。 “弟妹真是客气,这王妃王妃的,听着生疏的很,总归是一家子,虽然不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那还是一家子,血浓于水,弟妹若是一味的远着我,倒是我的造化浅了。”黛玉轻笑,也不看金氏,只管往前走几步,到正位上坐好。 “王妃宽厚仁慈,体谅玉芝,玉芝惶恐。王妃乃千岁之躯,妾身怎敢造次。”原来金氏的闺名叫做玉芝。黛玉听候暗暗一笑,金枝玉叶? “这里没有外人,又不是诰命朝会,太妃喜欢清静,我也没敢打扰她老人家。若是弟妹一再客气,咱们妯娌今儿这酒宴可就寡淡无味了。”黛玉抬抬手,示意金氏坐下,金氏忙福身谢坐,方在下手坐好。 “今儿来领王妃的宴席,妾身深感愧疚,王爷跟王妃成婚这么久,妾身还没来府上给王妃请过安,实在是妾身的罪过。昨儿王妃差人来,说要同妾身说说家常话,妾身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特地早起,做了这些点心。手艺不好,不敢求王妃品尝,只求王妃手下,留着赏下人,也就是妾身的虔心到了。” “弟妹说哪里话来?点心倒也罢了,只是弟妹这番心意叫我感动。”黛玉说着,便吩咐边上的丫头,“快接过你们二奶奶的东西来。” 素心便应声上前,接过金氏手中的点心盒子,转身欲走。 “这点心原也没什么好。只是妾身的娘家有几亩地,妾身的父亲喜欢种些瓜果蔬菜,前几天却得了几株枸杞,据说是番邦进来的名贵品种,今年第一次结果,固然比咱们平常用的枸杞要大一些,且色泽鲜艳,妾身便选了些好的,特别炮制了,做进了点心理。如此一来,这点心既能补身子,味道也好,色泽也鲜艳。王妃不信,只瞧瞧便知道了。”金氏婉转道来,虽然有几分卖弄的意思,倒也不少真诚。 黛玉微笑,对素心说:“既然如此,你去找个盘子装些上来。” 素心答应着下去,黛玉淡淡的喝茶,而她身边的秋茉却一直盯着金氏,见金氏听黛玉说把她带来的点心装一盘子端上来,似乎是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于是秋茉便看了水安家的一眼。 水安家的上前笑道:“王妃昨儿还念叨后街上的三奶奶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既然今儿二奶奶来了,何不把崎三奶奶也请了来,娘们儿一起说笑,岂不是更热闹?” “可不是,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黛玉笑开了口,又嗔怪水安家的说道:“既是这样,还不快去请?”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下去,金氏又陪笑着说些奉承话。 赖氏来的倒也不慢,她前脚踏进屋子,刚给黛玉请安,刚落座,素心端着点心盘子回来了。 黛玉示意素心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又吩咐道:“这就开宴吧,那些热闹戏一概不用,只叫她们用管萧吹奏些悠扬的曲子倒也罢了。我们要好好地说话,不听那些吵吵闹闹的东西。” 水安家的忙应声下去,金氏才知道,原来这赏宴还准备了歌舞戏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见了你却总是又忘了。”黛玉看着坐在金氏下首的赖氏,突然笑道。 “王妃有事尽管问,妾不敢有半句虚言。”赖氏忙起身回道。 “瞧瞧,咱们又不是官老爷审案子,什么虚言不虚言的,你只管坐着回话,总这么起来坐下的,想什么话儿?咱们就是说说家常话,散散闷儿罢了。我只是瞧着你眼熟的很,倒像是原来在哪儿见过。”黛玉轻轻地磕着瓜子,再仔细的看赖氏,半晌又问:“你可有印象?” 赖氏被黛玉看的有点心虚,不过她脸上却笑道:“王妃果然记性好,妾的娘家是荣国府的世仆赖家。”赖氏这次不再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欠欠身子。 “哦!我说呢。”黛玉点头笑道:“那年你们家出了一个县令,摆酒请客,我随着老太太去你们家的园子里逛了一天,那个一直扶着老太太走路的,是不是你?” “是,那时妾还待字闺中。”赖氏的脸微红,好像是被那美好的回忆浸染了。那时多好啊,自己怎么说也跟大家小姐一般,养在深闺之中,凡事都有有父母哥哥操心,哪像如今,虽然嫁给了北静王一族,丈夫却只是个无能之辈,很多事还要她这个女人出头露面,往上巴结。 “嗯,这就是了。原来咱们早就认识,不想又在这里重逢,果然是缘分呢。”黛玉说着,便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盘糕点:“素心,把这个糕点给你们三奶奶尝一块。” 素心答应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小盘子里,捧到赖氏面前,躬身道:“三奶奶请用。” “妾谢王妃赏。”赖氏心中一惊,那糕点她是认识的,那分明是金氏跟自己一大早起来一起做的糕点,这糕点里放了那种药,若是吃下这一块,只怕自己这辈子就别想有孩子了。 “谢什么,一块糕点而已,不过这确是弟妹特意做来送我的,你要是谢的话,就谢你二婶子就是了。”黛玉轻笑,莫不在意的品茶。 “是……”赖氏的脸此刻都白了,王妃赏赐,谁敢不领?可如果真的领了,自己这辈子就完了。怎么办?怎么办?赖氏的脑子飞速旋转着,“那妾就谢谢婶子了。” “不过是一块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珠宝翡翠,也值得你这个样子?”金氏却镇定的很,脸上没一丝的惊慌,伸手接过素心递到赖氏面前的小盘,把那块点心捏起来,掰成两块,把小的一块放进自己的口中,另一块交给赖氏,“我从小儿就喜欢吃这个味道的点心,今儿早起赶早做来,也没工夫尝一口,这会儿借着侄儿媳妇的光儿,尝尝这点心里蜂蜜放的够不够多。” 赖氏由惊慌而惊讶,瞬间便定下心神,这金氏敢吃,她就敢吃,好歹自己已经有了个女儿,这金氏如今却是连个蛋也没下出一个呢。于是她接过金氏递过来的半块糕点,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又陪笑道:“这蜂蜜正好呢,既够甜,又不腻。二婶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未完待续) 其人之道治其身 “瞧你们两个,既然觉得这点心味道好,那就再尝一块何方?”黛玉却散了手中没磕完的瓜子儿,接过秋茉刚换来的新茶,又嗔怪素心道:“还不给二奶奶和三奶奶再捡两块点心?这又不是你这丫头做的,怎么这么小气起来?” 素心忙微笑回道:“王妃恕罪,是奴婢疏忽了。”说着,便拿了小盘,把那一大盘子点心各色花样都各捡一块,放在金氏和赖氏跟前,又福身道:“奶奶们请用。” “王妃真是疼我们。”金氏笑着,伸手拿了一块跟刚才那块一样的千层卷。 赖氏的脸便又白了。这杀千刀的女人!千层卷看来是没毒的,可是这小盘子里的糕点只有那一块千层卷,偏偏被她捡了去,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你又来了,尽说这些客套话。”黛玉微笑。 “王妃也用一块吧?这味道还是不错的。”赖氏急中生智,捡了一块芙蓉花式的夹心糕点,欲递给黛玉。不管这芙蓉花式的夹心饼有没有毒,那也要先给黛玉吃一块再说。 在坐的三个人,此时只有金氏是明白的,虽然这糕点是金氏和赖氏两个人一起做的,但那面确实金氏一个人活的。看来这点心只是部分有毒,而有毒的只有金氏知道。赖氏这会儿恨死了这该死的女人,她偏偏如此气定神闲,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坐收渔翁之利。不怕,先收拾了小王妃,再收拾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从小身子不好,自打会吃饭就吃药,所以如今但凡跟草药有关的东西,都是吃不下的。比方说着枸杞,除了入药的,我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黛玉并不接赖氏手中的糕点,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还有红枣儿,黄姜之类的东西。跟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性。” 赖氏无奈,只得把手收回,却又不好将这块点心再放回去。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原来王妃竟是不喜枸杞这些东西,妾身真是该死。连王妃的喜好都不知道,做了这些不合王妃胃口的点心。还请王妃见谅。”金氏倒淡然,听了黛玉的话,也不看赖氏,只起身离座,对着黛玉深深一福,又对着赖氏笑道:“既然王妃不喜欢,咱们也别如此没眼色了。请姑娘们把这点心撤下去吧,没得倒了王妃的胃口。” 赖氏心中一松,急忙笑道:“谁说不是呢,都是我们不懂规矩,王妃莫怪。”说着,她把手中的点心放回去,像是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你们都坐。”黛玉摆摆手,继续微笑:“这就是咱们不常亲近的缘故,以后闲了,你们尽管近来陪我说笑,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这些了。素心,把点心撤下去,不需丫头们糟蹋了,好好地收着。” 素心答应一声,上前来收走点心,这饭菜也抬上来了。丫头们把桌子上的茶水点心都收拾了,摆上酒菜,添了杯盘筋箸。外边的曲子也重新换了欢快些的曲调。黛玉便带头举杯,三人倒也算得上是开怀畅饮。只是若不是各怀心思,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倒真的让人感动。 只是这酒宴进行到一半多,众人兴致正高的时候,一个管事媳妇走来,在水安家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水安家的脸色一变。忙到黛玉跟前,把自己听的小心回了。 黛玉脸色大变,端着茶盏的手便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王妃莫气,那人已经被捉住了,身上也搜出来了。只是不知那药有没有放到那燕窝粥里。”水安家的急忙劝道。 “哼,你这话倒是轻松的很,没放倒也罢了,若是放进去了,又该怎样?” “王妃饶命。”水安家的急忙跪在地上,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金氏和赖氏也都离了座,站了起来。 “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也幸亏了你们细心。不然本宫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黛玉冷冷的看了一眼金氏和赖氏。二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水安家的有数,听黛玉这样说,便不敢多言,从地上站起来,立到一边。 “行了,没什么大事。你们站起来做什么?都坐下,坐下听曲儿吧。”黛玉笑笑,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赖氏和金氏哪敢多言?此时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要小王妃一句话,自己便有可能出不了这道门。都说这小王妃是有些手段的,原也不曾见过,但看她刚才生气的样子,便知道这小女子定然不好惹。 金氏和赖氏归位坐好,正在想什么好听的话劝说黛玉,却听黛玉对丫头们说道:“怎么还不上点心?” “是,奴婢这就去催。”莲籽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素心,去吧你们二奶奶带来的点心再拿来,让你们两位奶奶先用着,吃了这许多酒,恐怕都饿了。”黛玉这会儿说话不笑了,她不笑,金氏和赖氏还真是不敢多说话。 素心果然又把那盘点心端了出来。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堂堂北静王府,缺了什么东西也不会缺了点心。可今天黛玉偏偏要从这一盘点心上做文章。 而更加让金氏和赖氏害怕的是,这会儿点心端上来,里面的千层饼一个也没有了。 金氏面色平静,身上却已经冒了细汗。 赖氏暗暗的查看金氏的脸色,心知如今这盘子里的点心,恐怕都是有毒的。再往一侧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贴身小丫头刚刚悄悄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心中暗暗叫苦——大事不好! “二位还等什么?请吧。”黛玉此刻盯着金氏和赖氏的脸,把二人的神情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见二人还不动手,于是笑问:“崎少奶奶,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小丫头伺候你吃点心?” “啊?”赖氏原本就害怕了,听黛玉如此说,赶忙离座,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住嘴的说着:“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这真是奇了。好好地,你怎么磕起头来?”黛玉轻笑着,往后一靠,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恰好莲籽回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红雕漆托盘,里面一只青瓷盖碗。 “主子,该进参汤了。”莲籽轻轻福身,把托盘捧到黛玉眼前。 “嗯。”黛玉点头,素心便把盖碗端起,揭开上面的盖子放回托盘里,拿了一直银质大汤匙来,递给黛玉。 “只要我喝下这碗参汤,也就万事皆休了,有道是:开到荼縻花事了。你们今儿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吧?”黛玉莫名其妙的问道。 金氏的身子猛然一震,赖氏的求饶声更大了。 “好,你们做的很好。”黛玉轻笑,一边拿着汤匙尝了一口参汤,一边问边上的水安家的,“怎么不给二位奶奶上参汤?” “是,奴婢这就去传。”水安家的应声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带上来。” 便有两个婆子架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手中端着一只汤盅,慢慢腾腾的进门来。此时戏乐班子的吹拉弹唱已经停了,荼蘼园里一片寂静。 小丫头进门来,顾不得多说什么,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叫着:“王妃饶命!” “饶了你的命,倒也不难。你只说,你这汤盅里,是什么?”黛玉一边喝参汤,一边淡淡的问道。 “是王妃用的燕窝粥。” “哦,你不是我的丫头,怎么关心起我的燕窝粥来?水安家的,今儿这午宴,我好像没交代你们上燕窝粥呀。” “回王妃的话,这燕窝粥是给王妃晚上用的。这死丫头是崎三奶奶带来进来的丫头,她竟然悄悄跑去静雅堂的小厨房里,借着故跟煮粥的丫头攀谈,悄悄地往粥里下了药。幸亏紫鹃姑娘谨慎,将她捉住。此事人赃俱获,请王妃发落。”水安家的朗声说道。 此时的金氏已经吓得目瞪口呆。而赖氏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妃饶命!奴婢没有下药。奴婢的姐姐原来在王妃的屋子里当差,今儿奴婢原是趁着机会,去找姐姐说两句话的。王妃明察!”小丫头跪在地上,依然在替自己辩解。 黛玉皱起眉头,冷冷的说道:“如此说来,本宫的人冤枉了你?”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哼,冤枉不冤枉,一试便知。”黛玉冷冷一笑,“水安家的,你瞧着办吧。” 水安家的便答应一声,上前一步,指着那盅燕窝粥吩咐道:“来人,把那燕窝粥盛一小碗,让这小丫头喝下去。另外,奴才有的喝,也别慢待了她的主子,再赏给崎三奶奶一碗。” 小丫头并不惊慌,只是惨淡一笑,待有人把燕窝粥递过来,便两口喝掉。 而赖氏却吓坏了,死活不喝,说那小丫头是自己刚买来的,一定是陷害自己。且大哭大闹,索性撒起泼来。 黛玉厌烦的看了赖氏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她不敢喝,那就是知道这毒药的厉害,叫管家来,把他们送官府吧,我懒得看这些吵吵闹闹的事情。还有这点心也一道送去,让官府的老爷们验看验看,这里面都放了很么好东西。” 一言既出,金氏也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无论如何,金氏和赖氏都不敢去官府的。只要官府一出面,她们二人是必死无疑。黛玉却不听这些,起身扶着丫头们的手,走了。 “既然不想去官府,那就乖乖的听话。”水安家的冷笑一声:“二位奶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怎么说两位也都是大家出身,怎么倒不如一个妓院里买来的小丫头?” 金氏和赖氏更加恐慌,此时才明白原来人家早就把自己摸了个底朝天,连这小丫头是妓院里买来的都清楚。 去官府是不成的,而吃下点心喝下燕窝粥,这都会让二人葬送了下半辈子。金氏和赖氏闹来闹去,水安家的早就烦了,见二人还是不听话,索性对外边喊道:“去请叫人到官府报案去!咱们哪有这些闲工夫替官府的老爷们审案子?” “嫂子等等,嫂子莫急。”金氏急忙上前,拉住水安家的裤脚,连声哀求,又把自己头上的首饰和手上的镯子,戒指一并摘下来,捧到水安家的面前,“求嫂子放我一条生路,我定然一辈子记着嫂子的恩情,我给嫂子立长生牌位,我下辈子给嫂子当牛做马……” “二奶奶,您省省吧,奴婢福浅命薄,受不起您这个。”水安家的抬腿躲开金氏,叹了口气,摇摇头,实在想不透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即便她们真的谋害了王妃,甚至谋害了王爷,只要太妃不松口,那北静王的爵位也不会落在二爷水泫的头上。 “嫂子,水家嫂子,您一定要救我……”金氏还在哀求,但水安家的已经不再理她。 赖氏眼见哀求无望,思来想去,终生绝育总比进衙门受审讯要好。前者还能请医延药,甚至早些回家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解药。若是真的去过堂,只怕最好的结果便是被休出门流落街头了。弄不好可是要进死牢的。 于是赖氏恨恨的看了饭桌上黛玉曾经坐的椅子一眼,转身去抱起那盅燕窝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燕窝粥真是好东西,赖氏虽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赖家依附于贾家做了三代荣国府总管,可这燕窝粥依然不是常用之物,何况北静王妃用的燕窝那就是金丝血燕,都是宫廷贡品呢! 赖氏喝了燕窝粥,用袖子把嘴角一抹,对着水安家的冷笑道:“这总可以了吧?”说完便欲转身回家,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让那个该死的男人快点去弄解药。 “来人!请三奶奶到准备好的客房歇息歇息。吃多了酒的人,若是胡乱走动。出了事可就不好了。”水安家的哪里那么容易就让赖氏走了? “你——”赖氏气急,愤怒的盯着水安家的,半晌方咬牙道:“水安家的,你别太嚣张!你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奴才而已,王妃再重用你,你也是个奴才,不过是我们水家的一条狗!” “三奶奶您骂得好。”水安家的毫不愠怒,上前两步冷笑着盯住赖氏,“我是王府的奴才,我是王妃的一条狗。但却不是三奶奶您的奴才,也不是您养的狗。所以我这条狗若是咬你,还真不算什么大事。”说完,水安家的扬起手,啪啪反正给了赖氏两个耳光,然后沉声说道:“把她关两个时辰,再把她送回去。” 关两个时辰再送回去,即便是有解药也来不及了。看来人家连自己所下的药是什么都弄得一清二楚。婆婆说的不错,只怕是人家早就设好了圈套,单等着自己往里钻呢。金氏在一边看着,一边听着,只觉得自己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再也无路可走。 “二奶奶,您是要怎么样呢?”水安家的处置完了赖氏,转过头来又瞧着金氏,“两条路可选,也不算是走投无路吧?” “好,算你狠。水安家的,去奉劝你以后行事要小心,犯到我的手里不可怕,若是犯到你们王妃的手里,恐怕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她连我这个妯娌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们这些奴才。”金氏说完,转身拿起自己做的糕点,狠命的往口中塞了两块,艰难的吞咽着。两行泪水从无望的眼睛里滑落,在她股股的腮帮子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水安家的命人把金氏也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又安排了妥当的人看管两个时辰,言明两个时辰过后,直接送二奶奶回府。自己便叫人收拾了荼蘼园,又命人把那个妓院里买来的小丫头单独关起来。 两个时辰以后,已经是黄昏时分。赖氏原是躺在小屋的床上想着以后如何今日之仇的,突然间小腹一阵疼痛,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惊慌的坐起来,便觉得下身又热热的黏黏的东西缓缓流下。 恰在此时,小屋的门开了,两个婆子进门来,左右搀扶着赖氏出门,任凭赖氏说什么,她们只当没听见一般。 然后是金氏。金氏住的地方原比赖氏要远,所以金氏和赖氏一起被带出门,还是她自己的马车,却多了两个护送的家丁。 金氏一回到家里,便觉得腹痛难忍,强打精神扶着丫头的手进了自己的卧室,裙子已经被染红了大片,鲜血如泉水一样汩汩的流下来,把屋子里的丫头们吓得要死。 周太姨娘闻讯赶来,拼了命的叫人去请太医。却被金氏制止:“别……不要请太医。没用了……” “玉芝,难道是你吃了?”周太姨娘痛心疾首,思量了千般结果,就是想不到这小王妃竟然有手段让自己的儿媳吃下她自己做的点心。 “老奶奶,小王妃好手段!”金氏倒在地上,身下的地毯被鲜血染红,可她却顾不得,只是紧紧地攥着周太姨娘的手,恨恨的说道:“我若是不吃,她们就要把我送到官府。姓赖的那个死女人,真是蠢到了家,她竟然会让那个妓院里买来的小妓女,去小王妃住的院子里,给她吃的燕窝粥下毒。这个愚蠢的东西,若不是这样,这件事情顶多办不成,哪里会害到我们自己!”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周太姨娘狠狠的骂道,“回头我们想办法再收拾她,只是此时,你这身子可怎么好呢?” “死是死不了的。”金氏的眼睛里泛着狠光,却被在一阵的疼痛打断了狠话,她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血流了一个晚上,清晨时分方渐渐地小了,金氏昏迷过去,周太姨娘带着婆子们替她收拾好了,抬到床上,又把屋子里的地毯都换了,弄了水来把沾满血迹的地清洗了数遍。 金氏娘家的人听说金氏病了,前来探视,金氏恨恨的,有些话说不出口。但周太姨娘却婉转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周太姨娘叹了口气,对金氏的娘家嫂子哭着说:“这孩子,是我从小儿看着长大的,跟我的女儿一般,不想今日却横遭此祸。真真是剜了我的心肝儿去了。” “老奶奶别伤心了,横竖她还年轻,好好地养着,身子总有复原的那一天。” “身子复原倒是希望的,我老婆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她的身子养好。”周太姨娘拭泪道:“只怕是她的身子好了,将来也不能生养了,你说,这不是绝了我的后嘛!这些天杀的……” 金氏的嫂子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跟着掉泪,又劝道:“老奶奶别伤心了,这事儿我们姑奶奶也不愿意啊,要不,妾身回去打听着,买几个标致的丫头放在二爷的屋里,将来若有个一男半女的,收在我们姑奶娘跟前,不也是一样的吗?” 周太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其实给儿子买妾室她也会买,只是那还要自己花银子不是?如此让金家的人买去,自己省了银子不说,还会让金家以为,自己不会慢待他的女儿,这金家买的丫头,还不得听金氏的呀? 再说黛玉那日从荼蘼园出来,并没有急着回房,更没有去歇息,而是直接去了小佛堂。 这件事情在做之前,她是同太妃身边的徐嬷嬷说过的,因为事情牵扯到族里,水泫和水崎都是水家的近支,水泫还是水溶的亲兄弟。所以黛玉怎么做,都要先给太妃打个招呼。 太妃每日在小佛堂诵经祈福,一来是担心水溶出门之前家中有人受伤,会影响到他在外边做事的顺利,二来呢,还一心一意的求菩萨保佑,让黛玉的肚子早些有动静,北静王府,早就该有个嫡子了。若是让水泫那里先生出儿子来,太妃的脸可往哪里搁呢?长子嫡孙哪,太妃就是再看着周太姨娘不顺眼,那水泫也是老王爷的儿子,他若是真的有了儿子,那孩子便是老王爷的孙子。长孙血统不纯,这是多大的事情啊! 偏偏这个时候,会出这种事情。太妃听了这话早就气的五脏冒烟儿,当时就要动用官府,要把水崎和水泫的府上彻查一次。最后还是被徐嬷嬷劝住了。 这会儿黛玉来小佛堂,主要是想让太妃知道事情的经过,然后再顺便说一下结果。 其实黛玉原本不打算让金氏和赖氏吃下被下了毒药的点心的。只想吓唬吓唬她们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在自己吃的燕窝粥里也下了这种毒。这有点欺人太甚了!无奈之下,黛玉也只好下了狠心。 小佛堂的院子里,太妃坐在凉凳上,听黛玉慢慢的回完话,沉思片刻方淡淡开口:“她果然还不死心啊!只是这手段真是太过毒辣了些,想让我的溶儿断子绝孙?其心可诛!媳妇也不必为此事介怀,这都是她们应得的报应。说到底媳妇还是仁慈的,若是我,换一种毒药直接毒死她们完事!” “呃……”黛玉一愣,果然还是太妃的手段厉害,其实自己也有些担忧,留着她们的性命,只怕以后还会再生风波。只是若真要亲手杀了她们,黛玉还是下不了手。 “那个水崎,不要让他管家庙的事情了。你去跟族长说,就说这是我们王府的意思,让他带着他的老婆,滚回东北老家去看守祖茔。终生不得离开祖茔半步!若有违抗,家规处置。” “母妃,族长会听我的话吗?”黛玉看太妃说的咬牙切齿,还以为她又在耍长公主的脾气,若是族长来处置此事,恐怕要开祠堂,把这件事问清楚再说吧。 “傻孩子,自古强者为王。家族中亦然。只要你是北静王妃,水家的族长便会听你的。很多事情没必要非要问清楚,而且,有些事情也根本没什么道理。等到你真的寻出那些道理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事情发生,到时候已黑白颠倒了也说不定呢。”太妃看看黛玉,这个媳妇长相,文采,手段什么都有了,就是年纪还小,处理事情,还不够狠辣。 黛玉点头,心想太妃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情若真的要认真查问下去,恐怕牵连甚大,那紫芝堂药铺,药铺背后的人,还有太妃和太姨娘当年的恩怨,恐怕都会纠缠进来。 还是先把水崎遣回老家看守祖茔的好。这样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风波了。 婆媳二人第一次如此和谐的坐在一起说话,黛玉有几分不适应,于是侧眼悄悄地看了看沉思中的太妃。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母妃,夜凉了,这石凳上坐太久了对身子不好,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嗯,也好,我老婆子倒也罢了,你身子骨儿弱,禁不起这个。哎——”太妃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母妃?您有话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事要去你办,就是有些纳闷。”太妃说着,便神秘的凑过脸来,小声问道:“你的肚子还没动静吗?” “呃……”黛玉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抚弄衣带。 “瞧你还不好意思了。哎!你别跟母妃当年似的,一味儿的不在乎,弄得好好地头胎,不小心给掉了。以后很长时间都怀不上,白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太妃说着这话,便叹了口气,不等黛玉说什么,又转头叮嘱道:“一定叫太医常来把脉,千万别乱吃东西,尤其是……罢了,潘氏也不在家,想来这会儿府中也没谁要害你,只要把外边那些人挡住就罢了。” 黛玉心中一紧,太妃能说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当年也吃过姨娘的亏吧?(未完待续) 丑事如风遮不住 黛玉用了晚饭,漱口毕,秋茉进来回道:“王妃,水大娘来了。王妃见不见?” “叫她进来。”黛玉把漱口的茶盏交给身边的素心。 “是。”秋茉答应着下去,水安家的应声而入。 “怎么样?她说了吗?”黛玉也不多问,直奔主题。因为一开始她就有些怀疑,北静王府的屋舍极为繁多,这个小丫头竟然能那么顺利的走到静雅堂的小厨房去,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回王妃的话,那小丫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奴才跟她讲明利害关系,她便都实话实说了。奴婢也给了她解药,这孩子的身子是无碍的了。”当时水安家的把金氏和赖氏关起来之后,便去审问了那个小丫头。 “嗯,说说吧。”黛玉点头,抬手示意水安家的在下边的脚凳上坐下。 原来这小丫头本是王府的旧奴,本是陈氏姨娘安放在秦氏身边的人,后来陈氏被水溶关起来,无力保她,她又受到秦氏的连累,被一起卖进了醉香楼为妓。赖氏和金氏要害黛玉,便选中了她,把她从醉香楼里赎了出来。 这小丫头也知道自己进了醉香楼这辈子就只能是妓女了,官卖的妓女是不准从良的,除非有圣旨。 可只要是人都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算是喝下毒药不能生育,但只要不在醉香楼里迎来送往,这小丫头便什么都认了。所以她事先知道自己会受什么样的罪,但为了以后的自由,她心甘情愿。 黛玉听水安家的说完之后,良久不语。 水安家的见黛玉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说,只好安静的等候主子发话。 “你说,这个丫头应该怎么处置呢?”黛玉思量了半晌,终于淡淡的开口。 “回王妃的话,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也说了实话,但她毕竟是官妓,咱们还是把她送回醉香楼好了。这个时候,王妃不可以太仁慈,她原是陈姨娘的人,又在秦氏跟前做了两年的事,可见其心机之深,不是咱们能估测的。留在府中是不行的,放出去,恐怕她又被那些人利用。” “嗯,还是送回去吧。不过这醉香楼的老鸨也挺不简单,胆敢准许官妓赎身,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奴才回去,让我们那口气去查一下。这个很简单,老鸨和官家勾结,不用多费劲就能查出来。” “算了,这些事情原不是你们分内的事情。你只叫水安把人送回去,顺便警告一下她们,做事一定要懂得分寸,我们北静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官卖的人可以任意放回来害人,这可不是小罪过。”黛玉摆摆手,北静王府要彻查什么,自然有北静王府的手法。 “是,奴才谨遵王妃的吩咐。”水安家的猛然发现自己有点自告奋勇的过了,王妃要查什么事情,是轮不到这些平常使唤的奴才的,于是她忙站起来对着黛玉深深一福。 “你下去吧,忙了一天,也累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黛玉笑笑,其实水安家的还是很忠心的,只是鉴于主仆有别,黛玉不能失了做主子的威严罢了。 “奴才告退,请王妃早些歇息。”水安家的再次行礼,慢慢的退出房门回自家小院。 “王妃,请用参汤。”素心端着参汤进门来,服侍黛玉喝下。 “秋茉呢?”黛玉并不急着睡下,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奴婢在。”秋茉忙近前答应。 “把静影堂的管事给我叫来。”黛玉起身出卧室,往东暖阁走去。静影堂管事水啸平日里跟府中其他的二等管事没什么区别,食二等管事俸禄,跟那些人一样领着一份不大不小的差事。整日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而已。 但这只是表面的。静影堂里一共一百二十名奴仆,明着是伺候水溶练习兵法骑射的奴才,实际上是当初老北静王爷手下绝密杀手的后代。只有水啸年过五十,是当年的老人,曾经带着几百名死士,为老王爷出生入死过。 水溶临走之前,十分不放心黛玉的安全,便把静影堂的秘密告诉了黛玉,且嘱咐水啸,自己不在家,王妃全权负责王府所有的事情,王妃的话便是王爷的话,让他务必听从王妃调遣,否则家法处置。 秋茉从来不是多话之人,王妃让她叫静影堂管事,她便亲自去传人。 水啸对主母深夜召见也没什么异议,只安静的跟着秋茉进了静雅堂的东暖阁。 所有的下人都出去,东暖阁里黛玉端坐在上位,水啸跟黛玉行礼请安,立于一边。 “紫芝堂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紫芝堂是皇商‘紫薇舍人’薛家的家业,奴才早就查过,近日他们的少东家薛蟠,已经有好些天没露面了。奴才去荣国府探视,也没发现他的踪迹。”主母问话,水啸自然是知无不言,但他却没想到王爷早就知道的事情,王妃却不知道。 “薛家?”黛玉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薛家? “是的。薛家祖上受过圣祖爷的御口亲封,为‘紫薇舍人’,所以薛家的店铺,都有一个‘紫’字。” “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黛玉眉头微皱,既然这样,那么紫锦楼应该也是薛家的产业了?还有跟自己的凝翠轩争的紫华轩,还有那个紫瑞宝典当行应该都是薛家的产业了! “紫芝堂的事情在秦氏事发之前,王爷派奴才去查过。” 哦,水溶果然早就知道,只是为什么他没告诉自己呢?黛玉有些不解,但此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你说薛蟠有些日子没在露面了,可知所为何事?”黛玉暗暗地愤恨,紫芝堂是薛家的,薛家的本事可真够大的! “奴才已经去查了,但没有线索。他是一夜之间失踪的,失踪地点是醉香楼。” “那就去查醉香楼的背后是谁。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弄个水落石出。”黛玉有一种预感,这好像是一只很大的网,只是如今这网的结点尚未完全结好。但如果再假以时日,那可就不好说了。 “是,奴才遵命。”水啸躬身答应。 “王爷在外边,安全是最重要的。你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消息?” “王妃放心,王爷每日除了辛苦操劳些,别没有什么大事。有二十个人轮班守在王爷左右,王爷定然安然无恙。” “那就好,你下去吧,有事直接回我。”黛玉点点头,摆手让水啸下去。 黛玉回房歇息,静雅堂里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 第二天,黛玉寻了个空,找人请了水氏族长来议事。婉转的说明要把水崎遣送回水氏老家,去看守祖茔。 老族长装作十分的不解,便问起因由。 “有些事情本宫不便多说,还请老族长见谅。”黛玉不相信这件事情老族长不知道,水崎是他的嫡亲孙子,当初水溶也就是给了老族长几分面子,才准水崎拿着王府的银子,去掌管家庙里的事情。他这会儿问起原因,不过就是摆摆老族长的架子,黛玉不信太妃面前他也敢这样。 “可总要有个理由呀,王妃恕罪,这赶回老家看守祖茔,可得要是个不小的罪名啊。” “是吗?其实这罪名不罪名的,应该是老族长需要操心的事情。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情也不便插手。不过老族长若是无力查清事情的真相,本宫到可以替老族长请刑部的老爷来帮个忙。毕竟审讯案件,刑部的老爷们还是很懂行的。”黛玉说着,便端起茶水来,慢慢的品。 “王妃此言甚是,既然是咱们家族里的事情,那就按族规处置罢了,惊动了官府的老爷们,总归要给我水氏祖先抹黑。”老族长不得不低头,因为这小王妃说话虽然软软的,但一点也不必太妃差。这婆媳二人只是说话的语气不同,但办起事来,还真是强势的很。 “老族长明白就好,毕竟水氏祖宗蒙羞,对我们大家都不好。”黛玉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如此,老朽就按王妃的意思办了。”老族长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敢把这件事情弄到官府,果然那样,恐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这个族长的位子也要再换个人了。 送走了老族长,黛玉微微一笑,原来有些时候,权势也很好用的,最起码可以少跟这些人废话。 且说宝钗那日从醉香楼回来,一连躺了七八天。每日除了吃饭吃药,沐浴睡觉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有人同她说话,她也只是点头,或者简单的答应一声而已。薛姨妈心如油煎,再加上薛蟠不知因为何事,总不回家,派出家人四处寻找,也没找到。薛姨妈每日以泪洗面,哀愁度日。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姑娘这就去沐浴吧。”莺儿从外边进来,小心的对躺在床上的宝钗说道。 “嗯,好。”宝钗这几日虽然不出门,但每日都要沐浴,且沐浴的时间每次都很长,至少也在水里泡一个时辰。丫头们每一个人敢多问,回薛姨妈,薛姨妈只是叫人多备着热水,以防宝钗的洗澡水冷了,再着凉添病。 “哥哥还没回来?”沉默了许久的宝钗,终于开口问话。 “哟,姑娘,您总算说话了。”莺儿惊喜的回道:“大爷可不是几天没回来了。夫人已经托了这府上的太太,琏二爷他们都在四处打听人寻找呢。” “告诉他们不必找了。”宝钗褪掉身上单薄的睡衣裤,慢慢的坐进浴桶之中,低头看着自己凝脂一般的肌肤,想想那一场刻在记忆深处的噩梦,眼睛里慢慢的流下泪来。 “姑娘知道大爷去了何处?”莺儿惊喜的问道,“姑娘可知道夫人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来的?真真是度日如年。” 是啊,度日如年。宝钗没说话,只是沉沉一叹。谁不是度日如年?母亲度日如年,哥哥度日如年,自己又何尝不是?想着自己的身上已经不干净了,羞愤之情油然而生,宝钗原本轻轻搓洗自己肌肤的手,慢慢的下了狠力。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用这么大的劲儿搓自己?您看这皮肤都透出了血珠,快住手吧。”莺儿原是转身去替宝钗拿香皂来,不想回来时却看见宝钗疯了一样搓自己胸前的肌肤。 宝钗的手被莺儿握住,莺儿心疼的看着自己姑娘已经被搓破的皮肤,扶着宝钗出了浴桶,拿毛巾把她擦干后,又去拿药膏来,给她轻轻地涂抹上。 “不用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宝钗推开莺儿,转身自取了衣服来穿。是的,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与这个相比,她有更深的伤痛无法抚平,而自己身边的亲人,仆人,哪个也没有办法,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济于事。 自己真爱了十九年的宝贝,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人夺走,没换来一丝珍爱之情,甚至连一句好听的话也没有。 ‘也不过如此’——那样蔑视的口气就在耳边,每日都要回响数遍,而这句话伤的她体无完肤,让她的心在被轻视被践踏的感觉中无限破碎。 “姑娘的皮肤吹弹可破,娇嫩的而很,这伤刚才又沾了水,千万不能大意。还是涂上药膏吧。”莺儿一边劝着,一边继续动手,把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斑驳的伤口上,却让伤痛的感觉更深一层。 “莺儿,你去准备饭菜,我饿了。”宝钗淡淡的开口,饭还是要吃的,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是,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听说自家主子要吃饭,莺儿更加高兴。主子可算是好了,这些天她可从没主动要过什么东西,都是拿什么给她,她就要什么,给她吃她就吃,给她喝她就喝,莺儿曾经暗暗的认为,原本聪明伶俐博学多才的姑娘,莫不是一夜之间傻掉了? 宝钗恢复了往日的娴静,甚至比往日更加娴静。用饭后,她便在自己的闺房刺绣,不过却不再绣那件嫁衣。 “姑娘,这嫁衣上的金线还没绣好呢,姑娘怎么又绣起荷包来?” “这荷包也是要用的,我这会子头还有些晕,那金线就有劳你帮我绣了。”宝钗淡笑,这荷包可是要好好的绣的。新婚那晚,能不能过那一关,就全看这荷包了。至于嫁衣?天知道那嫁衣对宝钗来说,是何等的讽刺。 宝钗好了,薛蟠也就回来了。原来这几天他不敢回家,是怕见到妹妹无地自容。 薛蟠回来薛姨妈也放心了。女儿的事情自然让她心痛不已,但儿子总还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薛蟠回来之后,去看望了宝钗,见宝钗总没走了大样,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也不敢多劝,自然是生怕自己这张嘴没有遮拦,万一说露了,倒是给妹妹添麻烦。 薛姨妈一再追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薛蟠只好实话实说,说无意间躲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又再三保证没有胡作非为,而且,给薛姨妈寻了一桩好亲事。 薛姨妈一听亲事二字,自然先把烦恼忧愁放到一边,只有宝钗黯然失神,仿佛没听见哥哥的话一般。 然薛姨妈这里母子三人正在说着体积话,却听外边有人问道:“姨太太在家呢吗?” “是周大娘来了?”外边的小丫头说着,打起了帘子,周瑞家的先是露出了一张脸,看见薛姨妈和宝钗端坐在床榻上,薛蟠坐在屋内的椅子上,便陪笑一声,抬脚进门。 “给姨太太请安,大爷,宝姑娘好。”周瑞家的进门来,给三人见礼。 “你怎么来了?可是你们太太有事?” “姨太太,这只镯子太太叫我给宝姑娘送来。太太嘱咐宝姑娘,以后出门要小心些,身上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若是被小人们捡了去,胡乱嚼说可就不好了。”周瑞家的把镯子递到宝钗面前,福了一福微笑说道。 宝钗早就变了脸色,缓缓起身,同样福了一福,对周瑞家的说道:“宝钗多谢姨娘教导。” 薛姨妈便冷笑道:“这荣国府里要变天了不成?” “哟,姨太太您别生气,奴才不过是照实了传达我们太太的话。这镯子还回来了,奴才也该回去了。”周瑞家的说着,便躬身告辞。 薛姨妈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暗暗的骂了一句:该死的狗奴才。 “妈妈,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宝钗看着手上的金镯子,那是那晚她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塞给看门的下人的。不知为何到了王夫人的手上。既然到了王夫人的手上,那人肯定说了这镯子的来历。那么就算当时那个下人没看清楚宝钗的容貌,王夫人凭着这只镯子,也能确认宝钗那晚出去过的事实。 因为这只玉镯是宝钗和宝玉的订婚之物,曾经是王夫人手腕子上的东西。 “瞒不住也要瞒,我想你姨娘也是不愿意声张的。这种事情声张出去,她脸上也没有光彩。”薛姨妈冷冷一笑,反正已经拴在一条藤上了,这会儿谁也别想把自己撇清楚。大不了鱼死网破! “妈妈的意思是……”宝钗看着薛姨妈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十分的不解。 “你姨娘家如今已经亏空了,上头有个娘娘需要供奉,下头有这几百口子家人要养着支撑门面,中间还有个老太太作威作福的。没有钱,她没法活。”薛姨妈笑笑,“现在除了咱们能帮她,没有人能够帮她。原来她还想算计着林丫头那点银子,如今林丫头成了北静王妃,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恐怕当初的算计已经落了空啦。你说,她除了咱们,还能指望着谁?” “妈妈的意思是?”薛蟠听着母亲的意思,好像荣国府如今还在求着自家,便来了兴头。早些时候,贾琏这些人可总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原来如今他们也要求着咱的头上了? “世上没有不能谈的事情。你去治一些好酒好菜,晚上咱们宴请你们的姨娘到咱们这边来好好地聚一聚。”薛姨妈冷笑。 水安寻来的那个师爷还真是个能办事的。因为绾苏楼一侧商铺不愿装让的问题,让黛玉大伤脑筋。而林彤等人虽然能够查清楚这家小小的糖果铺生意不错,但人家也是正经的商人之家,那些欺男霸女的行当还真是没做过。 而这位姓何的师爷可就不一样了。用他的话说,这世界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他让林彤等人去查着糖果铺子老板的行踪,和着糖果铺子的常年大客户。结果查出来,这糖果铺子跟九省检点王子腾家来往甚密,且王子腾家每每有宴会之前,这老板都要亲自把糖果送进王家府邸,且每次去都会是在黄昏时分。每次回来呢,大概都在子夜之后。 这不过是琐事,一般人看上去,似乎并无不妥。 这商家巴结官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九省检点王子腾家,原来管着礼部各国来使朝贺的事情。这对商人来说绝对是财神爷,这外国使节来来往往的,总要带些天朝的土仪回去,以作纪念,所以这些商人们对王家那真是趋之若鹜,上赶着巴结的数都数不过来。 这小小一间糖果铺子的老板,亲自去王家送东西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何师爷说,这时间不对。叫林彤一定要找几个高人暗中盯梢,切勿捉贼拿脏,捉奸在床。 还别说,事情真让这位何师爷给猜着了。这天这糖果铺子的老板穿戴整齐带着家人坐着马车去九省检点王家府邸送糖果,一不留神,这车在半路上坏了,这车轴断了,差点没把这老板给从车上摔下去。 没办法,老板的家人只得顺道拦了一辆马车,把糖果盒子一样样搬到人家的马车上,又许了车夫十吊钱,又把这老板扶上人家的马车,派了两个随从跟着,才算把事情摆平。 赶马车的车夫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像个庄家汉子,不爱说话,沉闷的很。 进王大人府邸的时候,这老板下车,跟侧门的家人打招呼问好,也没受到什么难为,便进了门。 进门后,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个院落,这老板叫随从把东西搬下来,等候府上管家过来验货,又嘱咐车夫等在这里,一会儿还要拉他回去。便自顾抱着两个特别精致的糖果盒子去办自己的事了。 待到二更时分,王家大院里安静下来,奴才们也都用了晚饭,值夜的已经开了夜局,吃酒赌钱正式开始的时候,男盗女娼的好戏也在王子腾夫人的大床上上演。 干柴烈火,热情高涨之时,紧闭的窗户被“吱嘎”一声推开,诡异惊悚。 “谁?”男人大喝一声,立刻停止了动作。 “哎呦,哪里会有谁,我都安排好了,你快点,人家刚到妙处,你怎么又不动了?”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恨,显然是一副欲求不满的嘴脸。 “不对,有人啊。”男人不理女人的唠叨,正要起身下床。 “哎呦,你这个死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把这事做完!”女人果然彪悍,不待男人起身,便一翻身把男人压在身下,角落里,黑衣人得意又厌恶的目光。 男人被女人这种主动,强悍,刺激的做法调动起了激情,一时也忘了刚才的紧张,又敞开胸怀,一门心思的应付床上的女人。 粗重的呼吸和着求欢的沉吟,在黑洞洞的屋子里上演着一副撩人的活春宫。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耐心的等待着床上的人把事情做完,上天有成人之美的好意,人嘛,也要慈悲一些,若是此时打乱了他们,这男人恐怕要落下个不举的毛病了,没什么深仇大恨,且就忍忍吧。 于是黑衣人轻轻转身,想到那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毕竟夜行九省检点的府邸,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床上的人尽情的欢爱,床下的人也要看的舒服吧? 谁料黑衣人抬脚走了两步,却被地上的衣服给绊了一下,一不小心,身子一个趔趄,忙抬手扶住桌子,不想桌子不稳,晃动了一下,桌子上的一盏茶杯便应声而落。 幸好有地毯,杯子没摔碎,但那声音又把床上的一对野鸳鸯给惊动了。 “不好,果然有人。”女人这会儿不动了,急忙俯身下去,藏在男人身后。 “要命,谁要你这个时候停下来!”看来这次男人到了关键时刻,他低吼一声,要把女人继续压倒,却被女人一把推开。 “滚开,你这该死的,难道没听见有人吗?” “臭婆娘,早就告诉你有人,你偏不听,把老子的火儿激起来了,你又装什么装?”男人怒了,床上的男人怒起来,都忘了身份。 “呸,你跟谁说话呢?别忘了你的身份!”女人也怒了,床上的女人怒起来更不讲理。 “得得得,你是诰命夫人,我是臭商人……” “二位。”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这两个人看来吵起来不到天明不算完,自己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闭嘴!”女人脑子慢些,先冲着床外嚷了一声,完了之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呼一声钻到男人的怀里,“我的妈呀,真的有人?” “我操你老娘的,你他妈的是什么人?”男人暴怒,抬手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身上,这也太毛骨悚然了! “老板,我是您的车夫啊!小的来问问老板,这都什么时候了,完了事也该回去了吧?毕竟,您外来是客呢。”黑衣人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屋子里一片橘色的光,照着一地的狼籍,秽乱无比。 “你……”老板差点吐血,这小子绝不是车夫! “是,我不是车夫,我是一个江湖人,只是看着您老不怎么顺眼,你说你偷人家的老婆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羞辱人家?人家好歹也是个诰命夫人呢。你说,这事我若是抖搂出去,这得多大的乐子?”黑衣人轻笑。 “你要多少钱?”女人不愧为诰命夫人,虽然藏在男人背后,但还是敢说句硬话。 “钱?我要钱没用,缺什么,我直接去取就好了。像咱们这样的人,要什么东西,向来不花钱的。”黑衣人轻笑,虽然黑布蒙着脸,但笑意在他的眼睛里依然浓浓的。 “那你要怎样?”男人声色俱厉。 “不怎样,只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我滚出京城,我就当没看见今晚的事情。” “我凭什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明天我若是把这些衣服都挂在这座豪华府邸的大门口,你说人们会怎么想?”黑衣人说着,抬起脚尖,挑起一件大红色的肚兜儿,戏谑的笑着。 “你……”女人先受不了了,心一横披着被子坐起来,推开依然光着身子的男人,狠狠的说道:“你今晚就给我滚!要多少银子,老娘给你。若是让老娘知道你三日之后还在京城,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还是诰命夫人,做事干脆利索,比某些男人强多了。”黑衣人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信手一挥,地上的衣服边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自己个儿飞到了黑衣人的手中。“如此,小人先告辞了。” 黑影一闪,清风拂过。黑衣人便没了踪影。 “妈的,老子一定是被人算计了!”男人顾不得穿衣服,赤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算计你个头!你若是小心点儿,能有这样的事儿吗?还不快滚?”女人发飙,把床上男人的裤子一把扔过来,摔在男人的脸上。 “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的祖宗!”男人无奈,知道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这女人此后只怕是靠不住了。反正漂亮女人有的是,只要他有钱,走遍天下也不怕什么,顶多生意做的小些,温饱和女人还是不少的。 就这样,第二天这糖果铺的老板便主动寻来,说要转让他的铺子。 何师爷趁机杀价,只给出了林彤价格的三成。 糖果铺老板暴怒,甩袖子走人,去寻林彤。结果林彤是找到了,却不肯出原来的价格。 这人走背字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最后迫不得已,这糖果铺子只能以市价的七折成交。这老板怕九省检点夫人找碴,在第二天便带着银子离开了京城。(未完待续) 针锋相对绾苏楼 听了林彤等人简单的解说,黛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这师爷出身的老何,虽然出手有些不怎么光明,但办事的效率却出奇的好。又听林彤说,绾苏楼和两侧的商铺已经打通,后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想请黛玉去看看,顺便散散心。黛玉这几天也的确是闷了,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这日黛玉早饭后收拾利索,带着水安和几个护卫出了北静王府。京都繁华的大街上,依然繁华,并没有因为谁家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影响了的大家为生活奔波追逐的信心。 已经关门歇业的绾苏楼大门紧闭,窗户上也用厚厚的木板封起来。黛玉的车从后门进绾苏楼,下车后,先环顾一下这座后院的格局。 此时左右三座院子已经通开,院墙中间修建了月洞门。店铺也已经联通到一起,只是里面还没收拾妥当。院子里花木扶疏,四周正房厢房,亭台厅厦,原本就十分的讲究。是那种前面店铺做生意,后面院子可以居住生活的房舍,如今被林彤等人一收拾,越发的有些样子。 “好好地利用这些房舍,不要浪费了这得来不易的院子。”黛玉微微点头,对后院还是比较满意。 “是,奴才原拟定把这边的二层楼作为临时仓库,用来屯放畅销货物,那边几件小屋子改成贵宾室,用来接待大家的夫人奶奶们,毕竟高档的绸缎刺绣都需要她们来定。前面几间预备着接待官宦之家的总管之类的人物。还有这边……”林彤作为总管,带着黛玉在这三进出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把各处的房舍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嗯,这倒也罢了,就是仓库一定要注意防火防盗。人手不够,就再找。一定要保证这几处院子的安全。”黛玉看看那座被指为仓库的后楼,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主子放心,这后楼奴才们已经商议过,想要重新修缮一番,这修缮的银子嘛,还没算出来,不过也用不了多少。这个奴才们自己想办法。” “好,实在凑不出来,再同我说。”黛玉点头,然后又对林彤笑道:“你也别太吝啬了,等这边收拾好了,这店铺里各处的摆设装饰,都从你们凝翠轩挑选过来,也都明码标价,如果有谁看中了,也可以在这里卖。不要划分的那么清楚嘛,是不是?” “是,主子所言甚是,其实这些采买,巴不得少走几步路呢。”林彤忙点头,做生意嘛,东西卖出去就算是本事,你管他在哪儿卖出去的呢。 “我这只是个想法,具体你们自己商议着去办,说不定能有预想不到的效果。”黛玉笑笑,又往别处走。却突然听到院门被敲响,院子门口守着的护卫也在吆喝:“这儿还没开业,若是买东西以后再来。” “听说这铺面不做了,咱们是来瞧瞧,想要盘下这房子的,还不快去通告你家主人?”门外的声音低沉冷静,全然不像是生意人那样张扬。 “我们这房子不往外盘,这位公子请到别处看吧。” 黛玉皱起眉头,看看林彤,轻声道:“你去看看。” 林彤忙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院门。 来人不是随意看看的商家,而是一直寻找机会想要见到黛玉的冷玉堂。他今天原本是打算离京的,突然间收到消息,说北静王妃只带着几个护卫和大管家出门,到了已经关门歇业的绾苏楼。 冷玉堂听到这个消息,基本上是想都没想即刻赶到的,只是到了这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一个对手,况且这个对手不过是个小女人而已。哎!管他呢,既然来了,就见她一下又何妨? 所以冷玉堂不管护卫如何说,就是一定要进去瞅瞅。直到林彤过来,问怎么回事,冷玉堂才淡淡一笑,对着林彤一抱拳:“林掌柜。” “哦,你是……”林彤有些发愣,这个年轻人是谁?他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认识他,这有些出乎意料,林彤一向处事低调,林家的生意除非有大事他一般是不出面的。 “在下冷玉堂,姑苏人士,跟林掌柜是同乡。”冷玉堂不笑,但他的表情极为认真,原有的冷漠也尽量收敛起来,虽然让人感觉难以接近,但却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哦,不知公子有何事?” “不敢,听说这绾苏楼已经歇业,在下想来看看,这店铺多少银子可以往外盘?”冷玉堂对着林彤轻轻点头,不卑不亢。 林彤自打一看到冷玉堂开始,便觉得这人一定不简单。虽然他有些行色匆匆,但凭着他这份沉稳内敛的神情和眼睛里隐隐约约的霸气,林彤便暗暗地打起精神,认真对待。于是他对着冷玉堂一抱拳:“对不住了冷公子,这店铺已经有人盘下来了。” “哦,是哪家名号盘下来的?” “这个嘛……以后冷公子自然会知道。” “可是北静王府北静王妃?”冷玉堂淡淡一笑,神情倒也和蔼,只是他压抑惯了,偶尔笑起来,还有几分不自然。 “冷公子也知道北静王妃?” “哈哈……”冷玉堂一边笑,一边推开挡在他身边的护卫,径自往里走来,站在林彤的身侧,接着说道:“北静王妃祖籍姑苏,是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大人清命卓著,姑苏人氏谁人不识,谁人不晓?北静王妃在咱们姑苏人的心目中,那可是名门之后,世家千金,那是咱们姑苏人的骄傲啊。” “冷公子过奖了。王妃向来不问俗事,很少与人结交。公子此话虽然赤诚,但也有些过了。” “过了?不,一点也不过。”冷玉堂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院子里面,“林家四代公侯,那是名副其实的钟鸣鼎食之族,说王妃名门之后,难道过了吗?林大人曾是我朝探花郎,不世袭祖职,只从科第出身,是我朝读书人的典范,说王妃世家千金,难道也过了吗?” “想我林黛玉不过是一介孤女,得太后恩赏才入得北静王府,想不到冷公子竟然对我林家的家谱倒背如流。”黛玉再也没办法躲下去,这个人如此霸道,对着自己数点自己的先人,显然是有挑衅的意思。于是黛玉款款而出,在冷玉堂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身后的家人搬了椅子来,丫头扶着她,慢慢的坐下。 冷玉堂一愣,想不到这女人如此落落大方,竟然坐在自己跟前,看样子是要等自己参拜的。不过冷玉堂可没打算拜她,开什么玩笑,她是自己杀父仇人之女,不立刻杀了她,已经是便宜她了,怎么可能还跪拜与她? “冷公子是姑苏人?”黛玉也不恼冷玉堂的无礼,只是淡淡一笑,任凭他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而自己安安稳稳的坐着,丫头们还递上了一盏茶。 “是,在下扬州人士。”冷玉堂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年头双方说话,女人坐着,男人站着,怎么说都是矮人一等。 “扬州,好地方。怪不得冷公子也喜欢琼花楼。”黛玉淡淡一笑,低头吹着茶沫。 “王妃若是喜欢琼花楼,今日在下愿意做东,请王妃去琼花楼一品家乡之味。” “这就不必了,本宫若是想尝尝淮扬菜,可以叫自家的厨子去做,或者,本宫要去吃饭,也自然有银子付账。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本宫于冷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怎能让冷公子破费?” “王妃说哪里话,区区一顿饭,怎么算得上是破费?” “冷公子一口一个王妃的称呼咱们王妃,也算是个明白人,只是这国法礼仪,难道冷公子一点都不懂吗?”秋茉被黛玉看了一眼之后,上前开口,这丫头竟然一点也不怕冷玉堂,敢直直的跟他对视。 “喝!这个小丫头好凌厉的口舌。”冷玉堂讪笑,却不去接秋茉的话。 “再厉害的口舌,也没这位公子胆量厉害,见着王妃不行国礼,那是欺君罔上的罪名。看来不是奴婢的口舌厉害,是公子的脖子硬呢。是不是想着,我们王府护卫的刀,都是木头做的?”秋茉毫不相让,句句紧逼。 “在下原也是无意间路过这里,与北静王妃偶然相遇,不过是叙叙同乡之情,这与国家没什么关系吧?”冷玉堂看着黛玉,而黛玉只是淡淡的坐在椅子上品茶,似乎对秋茉和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好清傲的女人!冷玉堂心中一凛,着实有些气恼。 “左右护卫,王府真是白养了你们!”秋茉冷声一喝,黛玉身边的两名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手搭在冷玉堂的肩膀上。 冷玉堂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他再冷漠,再狂傲,再自以为是,也不是北静王府那些护卫的对手。这些人可是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 两个护卫手上一用力,冷玉堂便有些撑不住了。但他向来是一副死倔的脾气,此番护卫用强,让他跪拜黛玉,却激起了他心中的那股仇恨。于是他硬硬的挺着膝盖,说什么也不跪下。 “你既然知道本宫在这里,还硬闯进来,那就应该明白见了本宫应该如何做。”黛玉微微抬头,看着因为肩膀承受重大压力而面色惨白的冷玉堂,淡淡一笑,“上次在琼花楼,你实在是有些放肆。不过本宫不怪你,那时你不知道本宫的身份,孟浪一下,过去了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本宫扔掉那件被你抓过的披风,也就罢了。可这次……”黛玉没有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慢慢的品茶。 “这次在下明明知道坐在面前的,是北静王妃,可还是不能下跪。”冷玉堂的额角渗出了汗,跟在他身后的下人看不下去,已经把剑怒张,要上来跟护卫拼命的样子。而林彤等人和丫头们,已经把黛玉围好,时刻准备着用自己的身子替主子抵挡。 “哦?不能下跪?冷公子可真是好气势!”黛玉冷笑,“难道冷公子的身份也贵不可言,乃是皇亲国戚,封号爵位在我之上?” “在下一介草民,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公侯世家。” “那冷公子就是心存谋反之意了?” “哼,本公子向来只跪有本事的人,绝不屈尊权贵!”冷玉堂被黛玉逼得紧,这句话脱口而出,丝毫没考虑后果。 “有本事?”黛玉修长的眉毛挑了一条,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那么,冷公子可不可以列举一下,当今朝野,那个算是有本事的人?” “在我冷玉堂的眼睛里,有本事的人,还没有处世!”冷玉堂的脖子硬挺着,他不发话,他的随从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是不是自家的地盘,人家还是堂堂王妃,万一有事,自家主子可是要吃亏的。 “好!”黛玉把手中的茶杯交给边上的丫头莲籽,便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挡在一侧的秋茉,朝着冷玉堂走了两步,然后盯着冷玉堂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冷玉堂,你以为你装出这样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大家便都会怕你了?你冷如冰霜也好,你狂放霸道也好,你不屑朝廷,不服管束也好,但愿你不要狂妄到不自知的地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林黛玉不跟你计较。这绾苏楼以后还是姓林,却是我林黛玉的林。你若是还像原来那样对这铺子下黑手,可要给我小心了。” “哼,王妃这话冷玉堂不明白。冷玉堂有什么不小心的?若是冷某果然不小心,早就化为烟灰,飘散无形了。” “好,既然你很小心,那么以后见了官家,记得要行礼。”黛玉神色一冷,侧目看了一眼护卫,其中一个护卫得到黛玉的暗示,猛然出脚,照着冷玉堂的腿窝踹了一脚。冷玉堂不防备,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冷玉堂身后的随从便冲上来,而黛玉这边,另外两名护卫也早就迎上去,挡住冷玉堂的随从,压着冷玉堂的护卫便抽出随身的佩剑,压在冷玉堂的脖子上。 “很好,冷玉堂你很有胆量。你信不信,本宫一声令下你立刻就会命丧黄泉?”黛玉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服的,狂野的,仇恨的目光,其实黛玉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何时立下了仇家,他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诞无礼愤恨怨毒? 冰冷的剑锋压在冷玉堂的脖子上,恍然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逃亡的日子。那天他被老管家背着从家中跑出来,死亡之神在身后紧紧跟随,那时的绝望和恐惧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想着,还不如就此死掉,也好摆脱这种心悸的,压抑的日子。 “好啊,请王妃这就杀了我吧,能死在王妃的手下,我冷玉堂也没白活这些年。”冷玉堂突然间很想笑,想着自己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想不到面对自己的仇人,竟然有了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杀了你?那本宫岂不是便宜了你?”黛玉淡淡一笑,对护卫说:“反正他已经跪过本宫了,那就看在他跟本宫是同乡的份上,让他走吧。” 护卫依言,抬手放开冷玉堂。便立刻有两个下人上来,把他搀扶起来。 “在下多谢王妃不杀之恩。”冷玉堂冷冷一哼,十分不服气的转身,大踏步的离开,甚至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好像刚才受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对手一般。 “林彤,动用你所有的关系查这个人。”黛玉看着冷玉堂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方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查。” “查一查我们水路上丢失的货物,跟这个人有没有关系,我有一种预感,他好像是我们的死敌。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小心这个人。” “是,属下遵命。”林彤等人忙躬身行礼,齐声答应。 “另外,你们要密切注意紫锦楼,紫华轩,紫瑞典当行和紫芝堂药铺这几家店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黛玉想着绾苏楼遇到的事情,很难不把这个冷玉堂和紫锦楼联系起来,因为单凭紫锦楼和自己争,是不会这么快把绾苏楼击垮的。 “这是薛家的生意,奴才们也知道一些。”林彤回道。 “嗯,知道最好,这家也是荣国府的亲戚,不过就是太贪慕荣华富贵了些,急于功利,也就有些不择手段,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是,他们仰仗着自己是皇商,又有荣国府和王家这两门亲戚,不把咱们这些商家放在眼里,很多时候还暗中操纵市场,做了很多可恨的事情。只是咱们原来实力有限,没有主子的话,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林青早就恨薛家的行径了,别的皇商倒还罢了,只是他们家尤为可恨。 “哼,看来他们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了。”黛玉摇摇头。 “主子,这儿再有十几天便可收拾好了。咱们开业的日子,是不是奴才叫人去查?” “嗯,这个嘛,由水安去办,水安去找钦天监的人查,半月之后,那天是开业的好日子。”黛玉转头看水安,水安是北静王府的总管,这京城里,他混的也算是风生水起,由他出面打点官场的事情,总比别人强。(未完待续) 金风玉露巧相逢 准备的日子总是很紧张,黛玉每天的事情更多,闲暇时候更少,亲眼看着自己的一家店铺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这种感慨是很深的。 只是有一样,眼看着开业在即,水溶依然没有说何时能回来。而黛玉想着他每日辛辛苦苦的样子,便把让他书写匾额的事情压在了心底。 开业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四日,好巧不巧,正好和宝玉宝钗的婚事赶在一天。黛玉看到水安拿着找人写的大红帖子,看到这个日子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还有三日就开业了。万事俱备,绾苏楼只欠一块正经的铺面匾额。 绾苏楼原来的掌柜是林央。如今黛玉旧店新开,掌柜的还是林央。只是铺面比原来大了三倍,囤货也比原来更全,开业宴席定在了琼花楼,宴请的除了商贾世家之外,还有达官贵人,各部的主事,户部的员外郎等更是都到了。大家都知道这是绸缎绣庄是北静王妃的东家,哪个会错过这个巴结讨好的机会? 这事若在早些时候,北静太妃一定会不高兴的,可是如今不一样,她一想起黛玉拿出十五万两银子的嫁妆来支持自己的儿子,心中总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于是也一时兴起,给南安太妃,东平王妃和西宁太妃都下了帖子。 太妃就这点很好,很护犊子。黛玉做事她再看不惯,但外场上的脸面总是给足了,然后有什么问题,婆媳二人关起门来再说。 黛玉听说之后,又马上吩咐林彤在琼花楼的茶道场上单设雅间,给三位太妃和东平王妃预备座位。 云轻庐这几天倒是往北静王府跑的次数少了,有素心在黛玉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注意调养,虽然黛玉每天都累些,但身子却愈发的好起来。 御书房里,皇上立在龙案前,一遍遍书写着三个字:绾苏楼。 地上被扔掉的玉帛纸已经堆成了小山,但他还是十分认真的写着。 “皇上,这玉帛纸很贵的,我天朝每年也就只出四尺长宣五百张,您这个么糟蹋,是不是……”云轻庐知道,皇上此时心情极好,所以他才敢这样说话。 “你懂什么?”皇上不抬头,长出一口气,细细的欣赏着自己刚写出来的三个大字,“治病救人你行,这书法你就差远了。” “皇上,臣的字还可以啊,前儿还有几个同僚跟臣讨笔墨呢。” “哼,那是他们的字比你还臭。他们若是有眼光,该去找水溶去讨。那小子的字,还真是笔走游龙,如今市面上他的一副字,起码也值几千两银子。”皇上不知不觉上了云轻庐的当还不自知。 “皇上英明,既然北静王的字是我朝最好的,那这绾苏楼的匾额,自然还是要北静王来提最好。”云轻庐躬身一礼,偷偷地笑着。 “你……”皇上气结,把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指着云轻庐瞪眼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竟敢对朕妄自菲薄?” “臣不敢。”云轻庐不抬头,生恐自己偷着乐的脸被皇上瞧见,真的翻了脸。 “哼,如今在朕的面前,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上转身,在御书房里走了几个来回,终于站住,对着门外喊道:“李德禄!” “奴才在。”李德禄十二个时辰守在皇上身边,听见召唤,立刻进门跪在地上。 “去传旨,北静王水溶督导治水工程已经一月有余,让他即刻进京述职,另外,把王沐晖也给朕召回来!” “奴才遵旨。”李德禄磕了个头,立刻跑出去。云轻庐却背皇上站直了身子,抬起手指,抹了抹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皇上,索性今儿正好闲来无事,臣斗胆,请皇上移步御花园,散散心可好?” “嗯,散心倒是不错的主意,不过御花园朕早就逛烦了。”皇上做沉思状,回头看着一脸得意的云轻庐,心中就有些气,凭什么这小子可以隔三差五的出入北静王府,自己却不行呢? “那——皇上的意思,咱们出宫走走?”云轻庐试探的问道。 “嗯,出宫走走。” “那臣去叫侍卫准备着?” “不用多,朕这次不去市井之地。” “那皇上是去哪个大臣的府邸?” “嗯,去北静王府。” “啊?”云轻庐反应不及,瞪大了眼睛看着皇上一脸孩子气的奸笑。 “怎么,朕到朕的姑母家里坐坐,还要通过谁的同意吗?”皇上冷哼一声,“叫李德禄来,把御膳房秘制的点心装几样,还有那个西洋人给朕进贡的那个什么香水也拿来,朕的皇姑母向来喜欢宫里的御厨做的点心。香水嘛……朕另有所用。” “皇上,这……真的不妥。”云轻庐一听,好家伙,连贡品香水都预备好了? “你敢再啰嗦半句,朕要了你的脑袋,你信不信?”皇上这回变了脸,一脸的严肃,云轻庐也不敢再劝。 云轻庐自然不敢再劝,皇上也不再恐吓,只是转过身去,看着龙案上的字,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笔来,在落款处写下自己平时收藏字画写题跋的名号,然后用了印,亲手轻轻叠起来,递到云轻庐的面前,闷声说道:“拿好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再拿出来。” “是。臣遵旨。”云轻庐从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北静王妃,在下只能在心中为你祈祷了。 这边皇上去换衣服,云轻庐守在门口,回头瞥见一个小太监悄悄的溜了出去。不用想,云轻庐也知道那小太监是给太后报信去了。哎!这就好了,太后是绝对不会准许皇上对北静王妃怎么样的。这事关朝廷体面,和重臣的忠心,太后在这种事上,绝不会放松警惕。 不过云轻庐还是决定适当的时候给皇上提个醒,这太后向来是恩威莫测,若是真的管不住皇上,说不定会对北静王妃翻脸也不一定。这种事情,错的永远是女人,男人永远都会风风光光的活着。 皇上换了一身青缎子长衫,倒也是玉树临风的好气质,只是皇上做的时间长了,总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因为已经四月末,天气热起来,他的手中多了一把扇子,扇坠儿上结着明黄色朝天蹬的络子。细心人一看便可知他的身份。 只带着四个近身侍卫,外加云轻庐和李德禄,一行七个人悄悄地出宫去。 走在大街上,皇上走着走着突然问云轻庐道:“你说,今儿她会不会不在家?” “您说笑了,她不在家又会去哪儿?”云轻庐笑道。黛玉今儿的确不在家,这个云轻庐也不知道,不过云轻庐倒是真的希望她不在家。 “嗯,也是,一品朝廷命妇,没事不在家,能去干嘛?”皇上自言自语的说着,脚下步子没停,直奔北静王府。 门口的奴才一见云轻庐和李德禄二位御驾跟前的大红人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驾临,不用问也知道这中间的便装男子是谁,家人忙跪下磕头,口中的‘万岁’二字还没喊出来,皇上便一摆手阻止:“好了,别咋咋呼呼的引人注意了。头前带路。” “呃?”家人有些不解,王爷没在家,这皇上要去哪儿呢? “朕今儿是特意来看望皇姑母的,还不带路?”皇上看着跪在地上傻傻的仆人,不悦的说道。 “是是是,奴才该死,万岁爷请。”看门的领头一边说着,一边哈着腰在前侧带路,早有小厮慌慌张张从侧路报进去。即便太妃是皇上的姑母,那也是君臣之别。 太妃从凝瑞轩的门口对着匆匆而来的皇上盈盈下拜,皇上一愣,上前把她搀住,眼神在太妃身后游离了一下,方笑道:“这天儿越发的热了,姑母身上一向可好?” “不敢劳皇上惦念,臣妾这身子还挺好的。皇上今儿怎么得闲,想起来看姑母我了?”太妃看见娘家的侄儿自然很高兴,皇上有几分先皇的模样,让太妃看到他就倍感亲近,总觉得这个孩子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啊,姑母,朕今天带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 “多谢皇上,皇上,请屋里坐吧。” “嗯,好。”皇上的目光还在飘移,只是他飘了两遍还是没看到想看的人,心中忍不住窝火,悄悄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云轻庐,把这件事怪到了云轻庐的头上。 皇上在凝瑞轩做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要看的人不在家时,正要起身告辞,却听见外边有太监高声回道:“贤德妃娘娘到。” “哟,今儿真是好日子,不单皇上来了,连娘娘也来了。”太妃忙起身,对着皇上笑了笑,起身迎至门口。 “元春给皇姑母请安。”贤德妃是妃子,太妃却是长公主,家礼相见,也是合情合理的。 “娘娘别多礼了,快请进。”太妃自然也十分高兴,和元妃一起进屋,又笑道:“皇上刚来一会儿呢,娘娘就来了,若不是说好了,那就是心有灵犀呢。” “啊?皇上也在?”元妃惊讶的看了太妃一眼,忙紧走几步进凝瑞轩的东暖阁,果然见皇上端坐在上位,于是忙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皇上的脸更加冷了,自己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了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已经被人跟踪了。 “太后派臣妾来,给北静王妃送贺礼的。太后听说,王妃如今在前门大街那儿有一家绸缎铺子要开张,这聚敛天下财富为国尽忠的好事,太后娘娘听说之后,十分的高兴呢。还说——只要这绸缎庄的货源广,东西好,还要把宫廷的供奉赏给王妃呢。”元妃侃侃而谈,又转身笑问太妃:“我那王妃妹妹怎么不在?” “她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事。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娘娘请坐,今儿既然来了,就在我这里用了午饭再走。”太妃今儿是真高兴。这帝妃二人同时降临王府,那可是难得的荣耀。 “哦,原来是这样。”皇上坐在那里一边吃茶,一边淡淡的看了云轻庐一眼,“轻庐,把东西留下,咱们就先走吧。宰相家恐怕已经预备好了。” “是。”云轻庐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张玉帛纸,恭敬的递给太妃,“太妃,这是皇上亲笔御书的匾额。” “臣妾叩谢隆恩。”太妃忙跪拜叩头,双手接过云轻庐手中的东西。 皇上却已经站起身来,对一边的元妃笑道:“你既然来了,就陪皇姑母坐坐,用了午饭再走,别辜负了姑母的一片诚心,朕还有事,姑母留步。” 云轻庐等人疾步相随,太妃和元妃送出王府大门,皇上却头也不回的往宰相府的方向走去。云轻庐知道这下完了,皇上肯定是恼羞成怒了。于是也不敢多话,只能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走过了一条长长地大街,往那边闹市转去。 “皇上,走了这么长的路,皇上定然是口渴了,那边正好是琼花楼,不如……”云轻庐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声在这个暴怒的男人耳边小声劝说。 “朕做什么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了?”皇上的声音也是低沉的,但却包含着怒意。 “是,臣罪该万死。”云轻庐停住脚步,躬身而立。 “你刚才说什么?琼花楼?”走了这么久,又顶着大太阳,还真是口渴了。 “是,就在那边。”云轻庐指了指前面闹市深处。 “那咱们去喝杯茶吧。哎!”皇上终于有些泄气,想自己这是做什么呢?见着又能怎么样?近在咫尺又能怎么样呢?她终究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琼花楼五楼,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下棋品茶,佳木葱茏,花香浮动之间,无不是一些文人雅士。他们或者观棋不语,或者商谈切磋,倒也趣味浓郁。 皇上和云轻庐上楼来,寻了一处隐蔽的空位坐下。叫了茶点,一杯清茶入口,皇上的火气又小了许多。 “轻庐,来,朕……咳咳,真是好久没下棋了,不如咱们两个下一盘如何?” “好,主子好雅兴。”云轻庐忙陪笑抱拳。谁知却惊动了隔壁喝茶的人。 “主子,云太医在隔壁。”晴雯小声的黛玉的耳边提醒道。 “我听见了,不用你多嘴。”黛玉悄声说着,瞪了晴雯一眼。再看秋茉的脸上一脸兴高采烈,于是轻声说道:“他不是一个人,你最好收敛些。” “主子……”秋茉羞红了脸,立刻低下头。是的,他说的话秋茉也听见了,不过能让云轻庐叫主子的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所以秋茉不敢放肆,只低着头,伸手落了一枚棋子。 “哎!”黛玉轻叹,自顾红颜祸水,这男子也一样啊。云轻庐的声音一到,这秋茉立刻就没了魂儿,“你这一子落在这里,岂不是要满盘皆输?” “奴婢本就不是主子的对手,主子偏要拉着奴婢来,这会子又来取笑奴婢。”秋茉一边说,一边要伸手取回棋子,打算悔棋。 黛玉含笑不语,只看着秋茉要悔向哪里。秋茉将棋子取回,左思右想,最终落子。见她终于一副笃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刚才那一子倒还罢了,若要输,还需我用五枚棋子,只是这一次嘛,倒也痛快,只要一枚棋子,便可分出输赢。”说着,黛玉捏着一粒黑子,抬手落子。 秋茉惊讶的看着胜负已定的棋局,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云轻庐的心一动,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原来她们在这里! “轻庐?”皇上和云轻庐的棋局未开,正要落这第一子,却见云轻庐这种表情,于是奇怪的看着他。 “呃,主子……”隔壁也没了声音,云轻庐不敢大声,只用手指了指自己背后。 “什么?”皇上不解,但看着云轻庐背后的汉白玉雕花屏风,眯起了眼睛。 “臣的一个熟人。”云轻庐不敢说北静王妃在那边,因为他只是听到了秋茉的声音,但已经猜的十有八九。 “女的?”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云轻庐,还从没见这厮如此紧张的样子。 云轻庐点头。 “去吧,朕……咳咳,主子我是开明之人,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皇上笑笑,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他也恍惚中听到了,声音倒是蛮好听的,不过不是自己中意之人。今儿出门,自己没有如愿以偿,到让云轻庐这小子沾了便宜。 “谢主子隆恩。”云轻庐忙拱了拱手,慢慢起身,往里面那个隐蔽的角落走去。 “云大人?”素心原是跪坐在黛玉身边伺候黛玉用茶的,云轻庐过来,她最先一个看见。 “下官……” “云大人,这是外边,不必拘礼。”黛玉没等云轻庐开口,微笑点头,说话的声音依然很低。 “是。”云轻庐有些为难,皇上让他过来,显然是不知道北静王妃在此,只不过是听见了秋茉的声音,只是如果自己隐瞒不报,回头惹怒了皇上可不是小罪。但如果说了,又不知皇上会对她怎样。真真此刻纠结的很。 “云大人和朋友来此下棋?”黛玉不说话,只拿着眼睛看秋茉,秋茉只好替黛玉说话。 “啊,是啊。想不到你们也在这里。真是巧遇。” “云大人是不是不方便?”秋茉看看隔壁的方向,又看着云轻庐。 云轻庐轻轻点头,对着那边拱了拱手,意思是,顶头上司在那边。 “那我们先走了,回头王爷回来后,请云大人到府上喝茶。”黛玉轻轻一笑,微微点头。 “呃……”云轻庐立刻紧张起来,若就这样出去,皇上是一定会瞧见的。 “云大人慢慢坐,我们告辞了。”秋茉起身,把云轻庐一脸的错愕挡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把他的无奈当成了失望。 黛玉全当不见,扶着晴雯和素心的手慢慢起身,不等云轻庐和秋茉相互瞪视完毕,她便已经走到了皇上所坐的位置前面。原想着,既然皇上是微服出游,那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他磕头请安的了,早早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偏偏皇上看着外边想心事,却猛然间看见自己神往已久的身影在面前晃过。于是他一时忘了时间地点和身份,大声叫到:“等等!” 云轻庐长叹一声,暗叫一声:“苍天啊,你今天干吗非要跟我过不去!” 黛玉止步,徐徐转身,在看见一身青缎子衣衫手执白纸素扇的男子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对着他轻身一福。却不说话。 “……”皇上的嘴张了张,想来想去,想不出此时此刻该如何称呼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了多日的女子,只得没有称呼,开口说道:“请过来一起品一品这琼花楼的碧螺春,如何?” 黛玉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皇上有命她不敢不从,于是她轻移莲步,缓缓地走上脚踏,侧身坐在棋盘边,微微低着头,不看对面男子的脸。 “李德禄。”皇上抬手,要过李德禄手中的紫砂壶,另一只手拿一直紫砂杯,缓缓倒了一杯茶,递到黛玉面前。 “臣妾惶恐。”黛玉忙起身,不敢接茶,这是从来没有的规矩。 “这里没有君臣,咱们只当是偶然相见的朋友。”皇上微笑,此时此刻,能为心爱的人斟一杯茶,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一会儿离了这里,要再见她,可谓难上加难。 李德禄心中有数,悄悄退下去,安排人,欲把此处清场。 “李公公,既然来了这种公共场所,就听一听街头巷闻又如何?这对咱们,可都有好处呢。”黛玉轻笑,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皇上无论到了哪里,都要扰民。若是提前预定倒也罢了,只是他一来,众人都得走,真真让人生气。 “李德禄,下去伺候,这里不要你多事。”皇上摆摆手,李德禄迅速消失。 “我刚才去过府上,见了姑母,听说你有一家绸缎绣庄要开业,朕……啊,我总要送一份贺礼,聊表当初救命之恩才是。”皇上不大适应平民百姓的称呼,偶尔间还要蹦出一个‘朕’字。秋茉觉得好笑,只好背过身子用手捂住嘴,却遭到云轻庐一记白眼。 “臣妾谢皇上隆恩。”黛玉没有办法,只好压低了声音。这种场合是个人都不愿意面对。可是却没有办法。 “别,咋们别这样称呼,一不小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咱们按照平常百姓家称呼,怎么样?那——林夫人。”皇上的口气更别扭,天知道他只想叫她一声林姑娘,可如今她已经嫁作他人妇,若称姑娘,岂不要惹恼了她? “龙三爷。”黛玉轻笑,自古天子为龙,据说他排行老三,那就姑且这么叫吧。 “好!”皇上一摆手中的扇子,脸上终于带了笑容,“夫人既然在此下棋消遣,不如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哦?三爷如此有兴致,那妾身只好奉陪。只是不知这输赢可有没有彩头?”黛玉笑得很无奈,皇上分明是缠着自己,没办法,她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哦?既然是论输赢嘛,自然有彩头。”皇上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摇着扇子笑问:“不知林夫人想要什么彩头?” “妾身如今什么也不缺,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如果妾身赢了,还请三爷答应妾身一个要求。”黛玉轻笑,这盘棋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好,既然是一个要求,那么我如果在要别的,就失礼了,如果夫人输了,龙三我也要想夫人提个要求。” “好。那咱们一局定输赢?”黛玉轻笑的看着皇上,这个年轻有为的君主此时自然是洋洋得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好,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咱们就一局定输赢。”皇上也豪气冲天,对着黛玉一抬手,“夫人先请。” 黛玉也不客气,抬手拿了黑子,手起子落,先占星位。 皇上微微一笑,执白子,潇洒的抬手,啪的一声,也占了一个星位。 黛玉不慌不忙,连续占位,且攻且守。 皇上微笑,落子后淡然的看这棋局,抬手要茶。 云轻庐虽然守在一边,但他向来没有伺候茶水的习惯,秋茉看了云轻庐一眼,只得上前递茶。 黛玉突然步步紧逼,皇上却悠然自守,好像只是等待着什么时机。 黛玉再次落子,微笑,抬手要茶。 素心忙递上热茶,悄悄地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眉宇之间的悠然自得不再有,只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沉思良久,落子。 “三爷,妾身承让了。”黛玉手执黑子,轻轻落下,棋局成败已定。 “妙!夫人真是妙棋。”云轻庐早就看傻了,开始他还以为黛玉连出杀招,节节逼近,甚至不顾自己营地的漏洞,这一局定然是输了。谁知这皇上竟然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步步紧逼着,逼输了。 “呵呵,夫人果然是妙棋。”皇上虽败尤喜。他正等着黛玉替条件呢。 “三爷过奖了。妾身不过是雕虫小技耳,怎敢与三爷的宏图霸业相比。”黛玉徐徐起身,对着皇上深深一福,“妾身冒死求胜,不为别的,只求三爷从此放过妾身,妾身将感激涕零。” 皇上脸上的笑意渐渐冰冻,红润的脸色渐渐苍白。云轻庐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早就看出龙三的意图?” “三爷厚爱,妾身无以为报,若三爷不肯放过妾身,妾身唯有一死明志。”黛玉的脸上也没有了微笑,皇权至上,这个她清楚。但爱情是神圣的,不容亵渎。 竟然以死相逼!皇上艰难的别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云轻庐悄悄摆手,示意秋茉等人都跟着自己出去。皇上出糗,只怕见过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既然这层窗户纸已经捅开,还是让他们自己说清楚了好。 一时间,几丈之内只有皇上和黛玉二人面对面的坐着,丫头们和云轻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很清楚。 “你……”皇上终于回过脸来,那样忧伤的看着黛玉,“一点机会都不给朕?” 他说:朕。 这说明终于要用他的皇权了吗?黛玉淡淡一笑:“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想要什么得不到?” “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就因为这九五之尊,他必须要放弃自己深爱的女人? “因为什么?”黛玉不解。 “因为我是皇上,所以你拒绝我?” “呵呵。”黛玉轻笑,“皇上好不讲理。当初赐婚的是太后。我一个孤女,有选择的余地吗?” 事实就是这样,老天眷顾黛玉才给了她一个温情的,深爱她的水溶,这就足够了。如果太后赐婚的男人像迎春所嫁的男人,自己又能怎样?这就是皇权! 他手握皇权,可以予给予求,可以不问对方的感受,甚至不用任何一句征求的话。就是要你的性命,你还要跪拜山呼:万岁英明,谢万岁隆恩。 “你是在怪朕说的太晚?”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早晚有区别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上苍是公平的,它给了你一样,就不会给你另一样。皇上要什么妾身不知道,但妾身只想告诉皇上,妾身只想要一份平静的生活,求皇上,不要横加干扰。” “好!”皇上有几分恼羞成怒,但这羞怒又不能冲着黛玉发,她都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果然再对她发火,岂不是更加应了她的话? “李德禄!”一声怒吼从汉白玉屏风和碧叶之中传来。 “奴才在。” “回宫!”青色的身影气咻咻的从绿植之间转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黛玉好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力气,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哎!”云轻庐心中着急,素心手疾眼快,忙上前扶住黛玉,和晴雯二人一边一个把她扶住。 “云大人,我们先走了。”黛玉无力的看了一眼云轻庐,这个从来都镇定自若,在任何大病大灾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人,今日也是万般无脑。 “王妃多保重。”云轻庐躬身,送走黛玉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沉檀木棋盘上的黑白玉棋子,摇摇头,转身离开。(未完待续) 夜沉沉溶归千里 有道是天威难测,皇上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云轻庐的御医头衔,一下子贬为平民百姓。可谓是一掳到底。理由嘛,没有什么具体的话,只有一句:渎职。 渎什么职?云轻庐心里最清楚,无非就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皇上,坐在隔壁的是北静王妃而已。若再有别的什么,恐怕就是一向青年得志的皇上今日在自己这个御医臣子面前,吃了个大憋。皇上没有面子,心中窝火总要发泄出来。皇上不能冲着北静王妃发火,便只有把这火发在云轻庐的身上。 圣旨传到云轻庐的医馆时,云轻庐才刚刚进门。比他预想的要快很多,看来皇上果然气的不轻。 李德禄无奈的苦笑,把圣旨交给云轻庐:“云大人,这进宫的腰牌洒家还是要收回去的。” “李公公,以后不要叫我大人了,叫我云轻庐即可。”云轻庐轻松的笑笑,把腰里的一块雕刻着龙纹的玉牌解下来,恭敬地递到李德禄手中。 “云大人保重,洒家告辞了。”李公公知道,云轻庐的免职是暂时的,但多年的宫中生活养成了他谨言甚微的习惯,所以他一向明哲保身,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云轻庐目送李德禄离开之后,转身进屋,身边的小童哭丧着脸,跟着自家主子进门,先给主子倒了茶,方不开心的问道:“主子,咱们以后怎么办呢?” “怎么办?能怎么办?这正是个好时机啊,小杨子,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游历一番吗?怎么,机会来了,你倒是打起退堂鼓了?”云轻庐一脸的轻松,淡淡笑着。 “什么?主子也要离京?” “是啊,听说直隶省境内因为迁徙黄河两岸的居民,人口流动性大,且天气炎热,有瘟疫已经开始蔓延,你收拾一下,咱们明儿就动身。去直隶。” “啊?去瘟疫蔓延的地方?” “身为医者,自然是哪里有病往哪里去!”云轻庐抬手敲了一下小童的脑壳,“想安享富贵,你就别跟着我。” “是,奴才誓死跟着主子。”小童急忙答应着,转身去收拾东西。有瘟疫不怕,只要有家主在,什么病也不怕。 云轻庐看着小孩子雀跃的身影,无奈的笑笑:“王爷回来了,我也该走了。皇上,你应该明白,你爱上了一个不寻常的女子,那就注定了你这一生都要为她牵肠挂肚。想要她跟别人一样攀附荣华,那你就错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辉笼罩着大地,给繁华的京都之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皇上回宫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任谁也不准进去。晚膳也不用,李德禄不敢放肆,但早有人把皇上的事情回了太后。太后也不管他,任凭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做皇上也不能任性妄为。” 果然,皇上把自己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照常上朝听政,散朝后便回御书房批阅奏折,越发比原来更勤政了许多。 李德禄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太后也为自己的决定而欣慰。唯有凤藻宫的元妃有些胆战心惊,因为她昨日在北静王府,跟皇上对视一眼的时候,看到了皇上眼睛里的一丝杀机。只是那淡淡的一抹目光,便让元妃如履薄冰,一夜恐慌心神不定,第二天竟然病了。 黛玉一个人在云水居静坐了一晚,怀中抱着这些日子水溶给她写来的书信,还有自己每日写给水溶的诗词,慢慢的一大堆,怀中抱不过来的,便散在床榻之上。 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思念一个人。这种无助,这种惊慌,这种刻骨铭心的渴望。让一直坚强的黛玉也没了主意。 一夜未眠,让黛玉前所未有的憔悴。清晨时分,素心端着燕窝粥进来,轻声劝解:“主子,有天大的事情,总要爱惜身子才是。王爷只怕也快回来了,主子若是不好好保养身子,王爷回来,奴才等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谁说王爷要回来了?没有圣旨,王爷是不会回来的。”黛玉苦笑,原来她还在幻想,可从昨天皇上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的情景来看,他能够不迁怒于水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指望着他放水溶回来?或许从一开始,从他派水溶去治水开始,这就是一个阴谋而已。对,还有云轻庐,他分明就是帮凶,他有事没事的往这里跑,怕不是替皇上来看着自己? “王爷这两天都没来书信了,奴婢猜着,必然是要回来了嘛。”素心依然劝说。 “是了,有两天没来书信了。”黛玉的心中更加沉痛,莫不是他已经向水溶下手了?看来是自己错了。怎么会幻想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会讲理呢?皇上向来不就是想要怎样就怎样的吗? 思念化为悲伤,化为悲愤。黛玉一怒之下,把怀中的书信全部推开,转身下床。 “主子,您做什么去?”素心忙把手中的燕窝粥放在桌子上,转身过来搀扶黛玉。因为她一夜没睡,身子虚弱的很,下床后,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进宫,去见皇上。” “不行啊,您瞧您这脸色,这会儿哪儿也不能去,您要好好地休息。” “素心……”黛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被人陷害她不怕,被人算计她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眼睁睁看着水溶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牵连而无能为力。 “主子,云太医昨晚已经来过了,今天他就要走了。他跟奴婢说,王爷这两天就会回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 “真的?”黛玉惊喜的看着素心,素心的话她只听到了一半,只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那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主子。”素心难过的低下头。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丧着脸?”黛玉不解的看着素心。 “主子,云太医要走了,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可不可以去送送他?” “要走了?去哪里?” “皇上免了他的职。他要离开京城了。”素心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果然霸道!”黛玉咬咬牙,连云轻庐都不会放过,水溶回来,还不知是什么结果。黛玉的心头一片凄凉,却知道再也不能难过,扬首对着外边喊了一声:“紫鹃?” “主子,奴婢在。”紫鹃忙打帘子进来。 “去拿些银票给素心带上。多拿点!”不是黛玉太势力,只是除了银票,她都不知道云轻庐还需要什么,水溶说过他是个大大咧咧的大夫,遇到穷人看病不要钱,还倒贴,给富家人看病又不屑,如此漫漫行程,黛玉只能给他准备着便捷好带的银票了。 “是,奴婢这就去。”紫鹃答应着出去,不多时拿了一个荷包进来,里面是一卷银票,“这是一千两。主子,够不够?” “嗯,素心,你叫上秋茉,你们二人一起去,把大姑娘也接回来吧,云大人不在医馆,她也不好再在那里住下去了。云大人若是不要这些钱,秋茉自有办法。”黛玉把荷包交给素心,嘱咐道。 “奴婢替云大人谢谢主子。”素心给黛玉磕头,黛玉让紫鹃把她拉起来,目送她出去。 素心出去,紫鹃扶着虚弱的黛玉坐在椅子上。 “紫鹃,燕窝粥。”黛玉突然间感到了饿,水溶要回来了,自己不能先倒下。是风是雨,还要去面对呢。总要先吃东西再说。 “是。”紫鹃见黛玉主动说吃东西,忙把燕窝粥端过来,高兴地送到黛玉嘴边,又拿着汤匙一勺勺的喂她。 黛玉拿过汤匙自己一口口的吃,把一碗燕窝粥全都吃下去。 “主子,您坐着歇歇儿,奴婢跟您通通发?”紫鹃把燕窝粥碗交给小丫头拿走,扶着黛玉坐到梳妆镜前。 “好。”黛玉这会儿进宫面圣的心思却淡了些。不管如何,自己一个人去见皇上,总有些于理不合。说不好还会落个口实。既然水溶要回来,那就等他回来好了。 “主子,梳个飞燕髻如何,如今这天儿越发的热了。” “好。” “主子,您看这几只钗怎么样?” “好。” 紫鹃看着面无表情的黛玉,有些不知所措。 店铺就要开业了,黛玉反而闲下来。只是这种清闲让她更加深刻的思念水溶。床上的书信尚未收拾,梳好头,洗完脸,转头又看见床上那一张张雪色的绵帛纸。 “主子,今儿天气很好,如果不想睡,不如去外边走走,散散心也好。”紫鹃实在看不下去黛玉再抱着那些书信发呆,于是轻声劝道。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要躺一会儿。”一夜未眠,根本没有精神闲逛。 “主子躺会儿,奴婢把这些先收起来吧?”紫鹃试探着问道。 “收了吧。”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思念,收与不收又有什么区别? 昏昏沉沉的躺了一天,除了中午的时候被紫鹃叫起来喝了点粥之外,黛玉便一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水溶在身后拥着她,与她耳鬓厮磨,说那些让人而红心跳的情话。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总是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外边风声阵阵,总不是他。 夜里风凉,黛玉从昏昏沉沉的梦中醒来,已经是二更时分。紫鹃和素心都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上前挂起帐子,扶着她坐起身来。 “主子,下午时太妃来过了,因主子睡着,太妃没让叫醒你。两位姑娘也来给王妃请安了。” “太妃说什么了吗?”昏睡了一天,黛玉的精神好多了。只是那么沉重的思念让她提不起精神来。 “太妃叫奴婢们好生伺候主子,说主子这些天太累了。猛然间松下来,身子骨自然是受不了,结结实实睡两天就好了。” “哦,果然是这样。”黛玉轻笑,点点头,“我睡了这一天,倒觉得好些了。大姑娘回来了吗?” “大姑娘不愿回来,云大人说医馆反正有足够的人手照看,大姑娘愿意住在那里也好,反正底下伺候的人都是王府上的旧仆,有事自然会来回王妃的。主子放心吧,吃点东西吧?” “吃东西可以,一,我不吃燕窝粥,二,我不喝参汤。” “知道啦,奴婢跟您熬了清淡的小米粥,放了点红豆和薏米,再放少许白糖如何?”素心轻笑,“就知道主子已经吃烦了那些东西。” “很好。” 吃了一碗粥,略坐了一会儿,黛玉倒头又睡。仿佛只有梦中看见他的影子,心头才能平静一些。 又是一天一夜。傍晚时水安家的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块匾额来到云水居。 “王妃,这是绾苏楼的匾额,已经做好了,您瞧瞧?” “匾额?哪里来的匾额?”黛玉皱起眉头,想着水溶还没回来,这匾额又是谁写的? “太妃说,这是皇上御赐的匾额呢,王妃快看,还有皇上的亲笔提名,还有铃印。这些都镌刻到匾额上了。”水安家的十分高兴,皇上亲自书写的匾额挂在店铺的门口,那是多威风的事情。 “我知道了,只是这匾额不能往店铺上挂。在绾苏楼里收拾一处香堂,给我一日三炷香好好的供起来。”黛玉淡淡的说道。 “主子,这……” “按我说的做,如果太妃问起,你就说我说的,咱们总不能让进店买东西的客人先对着门牌三跪九叩吧?我们那是店铺,要做生意的,不是朝堂。” “是,奴婢知道了。”水安家的答应一声,“可是,明儿日开业,咱们的匾额?” “先挂一块空的,用大红绸子盖起来。你手中这块倒是可以给宾客们参拜参拜。”黛玉无奈的笑笑,若是这块匾额不露面,恐怕也会有人怪罪吧? “是,奴才们知道怎么做了。”水安家的名人抬着匾额出去给水安送去。剩下的事情全然不用黛玉操心了。 “主子,您躺了一天一夜了,不如出去散散步再回来用晚饭吧,那边水池子里的睡莲开了,那紫色的花瓣重重叠叠的,很好看呢。”紫鹃在一边劝道。 “嗯,好,你陪我走走吧。”黛玉点点头,扶着紫鹃的手慢慢的出了云水居,沿着绿幽幽的竹径往后走去。 走了大半个园子,天已经黑透了。黛玉看看前面,正好是玉泉馆,于是笑对紫鹃说:“躺了两天,身上正腻烦,可巧走到了这里。” “主子要沐浴?那奴婢叫她们去准备东西。” “你去吧,我先进去坐坐,走了这么远,腿脚都酸了。”黛玉说着,径自往玉泉馆走去。 紫鹃急忙吩咐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叫她们回去同晴雯说,准备王妃沐浴的东西送到玉泉馆来,再告诉素心把晚膳也送到这里来。自己忙跟上黛玉的脚步,搀扶着她进了玉泉馆。 温热的泉水依然如故,水面上的白雾缭绕弥漫,整个玉泉馆宛如仙境一般。往日的缠绵绕上心头,黛玉坐在水边的玉石台阶上,想着那晚一夜的痴缠。 “主子,沐浴之前先吃点东西,不然身子受不了。”紫鹃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着四样点心。 “好。”黛玉点点头,这两天她几乎都没动过小脾气,丫头们说什么,她都说:好。 紫鹃心中更加不是滋味,看看黛玉失神的眼睛,劝都不知从何劝起,只怕一劝她便开始哭个不止。 黛玉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两口茶,便皱着眉头问:“这里有没有酒?” “主子?您要喝酒?”紫鹃惊讶的问道。 “嗯,去弄点来。”黛玉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任性起来,但坐在这温泉边,她就是想喝酒。 “主子,您这身子……” “云大人都说我好了,药都停了这么久了。去吧,我只喝一点点,不然晚上睡不好。”黛玉仰起脸来,冲着紫鹃笑笑。 紫鹃撅着嘴,无奈的叹道:“奴婢最受不了主子这样了。奴婢服侍您先进去泡一下,再去给您准备,行不?” “好。” 缭绕的白雾下闪闪烁烁的波光,艳红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出最迷人的色彩。黛玉褪掉衣衫,慢慢的坐进温泉之中,靠着水池边上,一手拿着自斟壶,仰着脑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紫鹃弄来的百花胭脂酿。 温热的水汽和着淡淡的酒香,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暧昧。 系春心偏嫌柳丝短。 隔花阴又怨天涯远; 香消了。 清减了。 醉倒春上头。 桃花醉脸醺醺。 重门暮雨纷纷。 别后山隐隐。 香肌瘦几分。 朦胧中,黛玉似乎看见水雾缭绕的对面,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站在那里,一怔之后,慢慢的向自己走来,正是自己魂牵梦萦中那人的样子。 “莫不是我又做梦了?”黛玉无奈的苦笑,伸手撩起水花,洒向对面的人影,“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玉儿……你醉了?”那人终于在她的身边蹲下身子,抬手拿走了自斟壶。 内心深处,渴望了许久许久的声音,终于在耳边低低的响起。黛玉的眼泪便汹涌而出,原来自己的思念已经这样深。 欲望如同潮水汹涌而出淹没了她,神魂迸裂成无数碎片,心灵的痛楚突如其来,痛的她紧紧咬住了唇,泪水奔腾而下,喘息声浓重起来。 闭上了眼,泪水无声地滑落。然后再心里一次次的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春梦而已。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思念太重。 “玉儿,你就这么不稀罕睁开眼睛看看我?”浓重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萦绕。 “不,我一睁开眼睛,你就走了。” “玉儿……我回来了。” “……”她一时间忘了呼吸,忘了如何开口说话,忘了生命的存在。 “玉儿,玉儿……我真的,回来了……”沉沉的呢喃一遍遍抒发着沉沉的思念,无尽的渴望让而变得气息更加火热浓重。 什么宁静平和经历长久的期盼都会燃烧,什么绵长的爱在经历过爱恨徘徊后都会变得如火如荼。当两颗心碰触,肌肤之间的磨蹭,灵魂与灵魂的摩擦,任谁都是无法如涓涓细流一样流淌。 水溶手臂一紧抱着黛玉出水,两人颤抖着坐倒在池边。一直思念的面孔近在咫尺,如珠如玉泛着清辉,眼底有浓浓迷离的神色。她反手勾住他的颈子,细碎缠绵地吻他深秀的眉眼,睫毛上细密的水珠,紧锁的眉间,隐忍的唇角,颈上耳后,无所不至。 她热情的回应着他的啃咬,抖着手去解他领上的盘扣,无奈虚乏无力,半天都解不开。 清风拂来,他打个寒战,目光忽地清明,扶住她的背从唇上退开,低头笑看她倔强的小脸。她紧紧抓住他的前襟,流着泪继续解那存心和她作对的盘扣。 他攥住她的手“玉儿,别哭……” 他叹息着擦去她的泪水,唇舌开始热烈痴缠。他捧住她的脸狂烈描绘每一分每一寸,最终落在唇上长久啜饮,那么急切的渴望,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 衣衫湿透了,冰凉一片地贴着皮肤,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多么烫热。 她不住地发抖却不是因为冷。他抱起她来走入池中,三下两下就甩除自己的衣衫,光裸肌肤相触的刹那彼此都是震颤,无数次思念中的胸膛出现在眼前,却比原来瘦了很多,然而肌理线条结实流畅。她的指尖着魔一般从他的锁骨滑下,从胸到背一寸寸,一分分挪移逡巡,让人爱不释手的柔韧。 倾身困她在怀里,猛烈的吻落在唇角,继而是耳廓、颈后、锁骨,最终埋在她胸前毫不温柔地啃咬。细密的疼痛反而令她安心,真好,这不是梦。 她抬手用力环抱住他,嗅着他身上隐约的龙涎香和着的一路征尘的淡淡味道,掌心反复摩挲他胸膛,这颗爱她的心就在她的手下跳动,快而有力,无遮无拦。 长久的思念之情在这一刻爆发,他和她在爱的世界里共舞…… “玉儿,酒醒了吗?”他抱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脑后,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窝,用自己最敏感的肌肤感受着她的呼吸,时刻提醒着自己,终于回来了,终于又一次把她抱进怀里。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我好像听说前儿皇上才颁了圣旨。” “我接到圣旨的时候,人已经在直隶省了,日夜兼程,跑了一千里路,就是为了早一刻看见你。”他的下巴抵着她湿漉漉的长发,轻叹一声,“怎么玉儿嫌为夫来的太快吗?刚进门时,为夫可是听见有人正在吟唱相思曲呢。” “这么没命的赶路,我不准。”她的脸已经钻进了他的颈窝,却还一味的往深处抵着。 “好,下次不会了。” “不准有下次……”她越发的不讲理。 “嗯,都依着玉儿。”他无奈的笑笑,把她抱得更紧。 “再有这样一次分离,我怕我无力等到你回来了。”黛玉幽幽一叹,从他的怀中直起了脖子,往后仰着脸,看着他消瘦了许多,晒黑了许多的脸庞,抬手心疼的抚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许胡说。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地等我回来。”水溶低头,浅浅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虽然瘦了,但体力却更好了。走吧,别在水中泡的太久。” 抬手拉过一条毯子,抱着她从水池中出来,用毯子裹着她的身子,转入一侧的房间。屋子里有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水溶随便拿起一件披在身上,又转过来拿着手巾把她的长发拧干。 “好了,我自己来。”抬起酸软的手臂,把长发绾成松散的发髻,拿一根玉簪别住,下床来,也给自己披上了一件长袍。 “今晚睡这里。”水溶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好饿,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你……不要命了!”黛玉心痛的要命,转身怒视着他,而那个慵懒的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上去疲惫之至。(未完待续) 苦涩涩帝染沉疴 第二日一早,五更时分不到,水溶便起身,收拾好了准备进宫面圣。黛玉去从床上起身,只穿着茧绸睡衣一边帮水溶整理衣衫,一边轻声劝道:“见了皇上,说话和软些,他如果发火发怒的,你别跟他较真。” “好好地,他为什么冲我发火发怒的?”水溶还不知皇上和黛玉之间发生的事情,虽然知道皇上暗暗的倾慕黛玉,但想着总不至于因此而对自己如何,毕竟在水溶的心中,皇上还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不都说天威难测吗?云大人已经被免职了。你可知晓?” “嗯?为什么被免职?”水溶纳闷,云轻庐和皇上可不是一般的君臣,太医院上百名御医,皇上只信任云轻庐,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怎么可能把他免职? “说是渎职。我也是听说的。总之,你小心些。”黛玉怕说多了让水溶心中多想,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嗯,没事,许是他们二人闹了什么别扭,回头我劝说一下皇上,云轻庐官复原职不是什么难事。”水溶不在意的笑笑,在黛玉的脸颊轻轻一吻,“你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溶……”黛玉不舍,伸手牵住他的手指。 “乖,我顶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水溶回身,使劲把她抱紧怀里,又从她的额头吻到唇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我回来用早饭,咱们一起去看你的绾苏楼开业。” “嗯,我等你。”黛玉踮起脚尖,盘上水溶的脖子,吻住水溶的唇。 依依而别,长长地吻让他的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但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弯腰把她抱起,又放回床上,拉过薄被给她盖好,“乖,再睡一会儿。” 太和殿的偏殿里,集结了早朝的众位大臣。众人看见一身朝服英姿飒爽的北静王爷水溶,个个儿都上前来问好。 水溶含笑以对,和大臣们点头致意,最后目光落在王沐晖的身上,“沐晖,何时回京的?” “王爷早安,下官是昨天晚上到京城的。” “嗯,怎么样?有些日子不见你了,看样子你最近又是很辛苦。” “辛苦是应该的,只要不辱使命,再辛苦也值了。”王沐晖微笑,这一趟他收获颇丰,查清了蜀州一带大小十几名贪官污吏。奏折已经写好,只能朝会之后,单独面圣,奏鸣实情,请皇上发落。 “越发干练了。”水溶拍拍王沐晖的肩膀,赞赏的目光看着他。 边上的官员都对这两个年轻人投过异样的目光,一个皇室贵族的王爷,一个毫无出身的五品小吏,怎么会这么亲近? 众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议论着一些与朝政无干的话,比如那个妓院的头牌曲儿唱的好,那个茶馆的功夫茶味道好,琉璃厂哪个铺子能淘到好东西等。 朝会时辰已到,还不见皇帝上朝。水溶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偏殿里乱哄哄的大臣们,皱起了眉头。 “王爷,这皇上怎么还不上朝呢?”水溶身边的一个员外郎凑过来,轻声询问。 “本王刚从直隶省回来,还没见到皇上的面,不知其中缘故。”水溶摇摇头,“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大家稍安勿躁,再等等。” “是。” 水溶寻了个椅子,和王沐晖坐到一起,偏殿里不能随随便便议论朝政,更何况二人都是刚从外省进京,只好说些家常话。 “王爷,王妃可好?” “嗯,很好,对了,一会儿散了朝随我去个地方。”水溶轻笑,黛玉的店铺原是林家的旧业,王沐晖既然是她家旧日的家人,自然跟那些掌柜的们极熟。 “可是即将开业的绾苏楼?”王沐晖昨晚进京,已经见过林彤等人。自家主子的事情,也了解了个大概。 “你消息不错啊,挺灵通的。”水溶笑道。 “王爷过奖了,好歹也是林家的家事,我作为其中一员,总是该了解一些。” “喝!你小子,行啊!”水溶浓密的剑眉一挑,瞪了王沐晖一眼,还家事,这厮早就跟林家没什么关系了好不好。 王沐晖笑笑,不与他多做争辩。 “圣旨下!”太和殿总管太监李德禄手持拂尘从侧门进入,尖尖的公鸭嗓子一喊,把屋子里乱哄哄的声音压下去,偏殿里一片沉静。众大臣跟在水溶身后纷纷跪拜:“臣等接旨。” “皇上口谕:朕躬违和,今日早朝免去,有事者将奏折留下。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有事的大臣纷纷把自己的奏折放进李德禄身边一个小太监手中的托盘里。 水溶和王沐晖等着重臣散去,方走至近前,王沐晖冲着李德禄一抱拳:“李公公。”然后把手中的奏折也放到小太监的托盘里。 “皇上口谕!”李德禄微微一笑,看着水溶和王沐晖道:“北静王水溶,蜀州通判王沐晖即刻觐见。” “臣遵旨。”水溶和王沐晖齐声应道。然后跟随李德禄出太和殿的偏殿,往后转,去皇上平时住的清泰殿见圣驾。 “李公公,皇上龙体欠安?”水溶不解的问道,皇上风华正茂之年,身体一直很好,况且平日有云轻庐在,什么小病小灾也没在皇上身上出现过,怎么今日竟然病得不能早朝? “哎!王爷不知道,皇上这回真是病了。太医说是:太过操劳了,要静养一段日子才好。”李德禄轻声一叹,为了皇上的病,太后昨晚已经把他叫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侍奉圣驾不尽心,不知提醒皇上按时歇息。 可这是他一个奴才能管得了的吗?自从皇上那日把自己关了一个晚上之后,便不分日夜的批阅奏折,连续两天两夜的操劳加上天一夜的沉闷,这病就突然来了,昨晚皇上在龙案前看奏折,突然间喷出一口血鲜血,便昏倒过去。 这病一来便气势汹汹,连太医院的老王太医都连连摇头,只说:皇上不可再劳碌了,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会落下病根。 此言一出,后宫上下都翻了天了。太后大惊失色,命人封锁消息。而她自己也守在皇上跟前已经整整一夜了。 “哦,原来这样。”水溶的眉头微微皱起,李德禄的说法他是不信的,朝中之事向来有宰相协助皇上处理。就算是有什么大事宰相处理不了,还有几个王爷替皇上分忧,况且近日边疆没有战事,治水之事也颇见气色,朝中并无让皇上忧心之事啊。 但是想归想,水溶知道,太过打听皇上龙体安危也是一大禁忌,于是他保持沉默,和王沐晖一起跟着李德禄进了清和殿的大门,然后绕过屏风,直奔皇上歇息的西暖阁。 太后一夜没睡,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皇上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的很。 水溶和王沐晖进门来,双双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参见吾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 “水溶来了?”太后原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水溶一身杏黄色绣蟠龙的朝服跪在地上,心中一动——这个少年王爷平日里沉静内敛,表面上只沉迷于风花雪月,但真的办起事情来却无人可比,皇上若能得他辅佐,定能成就宏图伟业。可若果把他逼急了,他也是朝廷最大的隐患。 “臣奉旨回京述职,特来进宫觐见陛下。” “哎,皇上龙体欠安。哀家都愁死了。”太后一脸无奈悲哀的神色,叹了口气,又看这王沐晖道:“这就是王大人吧?据说皇上原是派你去蜀州查一件案子?” “是,微臣王沐晖,奉旨回京,昨晚才到京城。”王沐晖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嗯,好,你们都是好样的,个个儿都是青年才俊。皇上有你们辅佐,哀家便是闭上眼睛,随先帝爷去了,也放心了。”太后说着,便红了眼圈,拿着明黄色的帕子拭泪。 “请太后娘娘莫要伤心,太后娘娘依然是风华正茂之年,且皇上清正廉明,少年英主,礼贤下士。做臣子的尽心办事,那都是应该的。”水溶摸不清太后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打官腔。对于太后其人,水溶是有敬重也有防备的。 “李德禄,水溶和王沐晖进来了吗?”皇上昏昏沉沉的声音从龙榻上传来,有气无力的样子让水溶和王沐晖暗暗地吃惊,皇上因何事竟然病得如此之重? “还是你懂事。终究也是咱们皇室血裔,忠良之后。罢了,哀家在这里坐了一夜,也乏透了。你们两个就陪着皇上说说话。”太后说完扶着身后的张德喜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龙榻上,闭目不语的皇上,轻轻地摇头,转身出去。 “水溶……”皇上听见太后的脚步远去了,方睁开眼睛,伸出手臂想要起身,李德禄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拿了明黄色的引枕靠在他的身后。 “皇上,怎么病得这么重?”水溶有些不忍,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弟。当初皇上被北静王派人从南边接回来后,曾经在北静王府住过一段日子。直到太子一党倒了,太子被幽禁圣祖陵,他才搬回皇宫居住。那时二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朕……自作自受……”皇上苦笑,深深的看了水溶一眼,“家中可好?” “臣昨晚深夜回家,还没见到母妃。”水溶避重就轻,把皇上的问题绕过去。 深夜回家,没有见母妃,那定然是跟她在一起了。小别胜新婚,那么他们也一定是……想到这些,皇上胸中一阵醋意横生气血翻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水溶上前替他捶打着后背,又劝道:“皇上的龙体一向是有云轻庐来负责的,怎么今日不见他来圣驾前问诊?” “朕把他赶走了。”皇上喘息着,靠在身后的引枕上,闭上了眼睛,“说说吧,治水的事情进展如何?” 水溶只好先放下圣体欠安的事情,把治水之事大致说了一遍,虽然有些困难,但还是可以克服的。黄河沿岸的百姓已经开始迁徙,可望在六月份黄河水大涨的时候,可以选出三个地方,开堤放水。但修建水库之事迫在眉睫,必须有朝廷重臣时刻监督。 “嗯,很好。”皇上点头,又看了看一侧的王沐晖,对水溶说:“朕这次就是要给你一个得力的助手。王沐晖办事向来利索。朕一直很喜欢他,治水是朕千秋功业之中最大的事情之一,你们两个一定要齐心协力,给朕把这件事情办好。” “这真是太好了,臣叩谢皇上隆恩。”水溶大喜,得王沐晖做助手,比皇上给一把尚方宝剑还高兴。尚方宝剑是死的,挂在那里不过是吓唬人,可王沐晖这家伙却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强臣。有他和自己配合,水溶可以省很大的力气。 “好了,把你们的折子都放下,各自回家休息几天吧。等朕的病好些,自然有旨意到你们府上。”皇上说完之后,摆了摆手。 水溶和王沐晖一起磕头告退。临走时,水溶还想再劝皇上把云轻庐召回来,但看了看皇上一脸的倦容,还是忍住了。 李德禄见皇上的眼睛微微合上,便忙过来拉过锦被给他盖好。 “李德禄。”皇上突然开口,把李德禄吓了一跳。 “皇上……” “你来,坐下,跟朕说说话……”皇上的声音落寞无比。 “皇上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朕叫你过来,坐到朕的跟前来,跟朕说说话!”皇上有些生气,皱起眉头,但说话的底气却十分的虚弱。 “是……老奴就在这儿,皇上您有话尽管说……”李德禄惶恐的坐在龙榻前的脚踏上,靠着龙榻,偷偷地抹眼泪。 “朕是不是很可怕?” “啊?不……皇上平日对老奴好的很,不可怕……” “朕不是说对你!”皇上恨恨的说道,“朕是说对女人……” “后宫的娘娘们受皇上关爱,个个儿都感念皇上的恩宠……” “不是说她们!” “这……” “朕是说她……” “皇上,奴才愚昧。” “哎呀,你别跟朕装了,朕恕你无罪!”皇上脸上的无奈更深,想自己到今日这番地步,竟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原本以为云轻庐可以做心腹的,谁知这件事情他也对自己有所隐瞒。所以才一气之下,把他遣走。 “皇上,这件事老奴说不好。” “怎么说不好?你在这后宫之中当差也有十几年了,看过那么多后宫妃嫔,你也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皇上恕罪,这个老奴真的说不好……就是……”李德禄悄悄地看着皇上的脸色,见皇上一脸的期待,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老奴觉得,这个女子,她跟后宫这些人都不一样。” “哦!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那你说说,她哪里不一样?”皇上立刻来了兴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精神。 “这哪里不一样嘛……”李德禄心中暗暗叫苦,若说评价金银珠宝,他在行的很,十五岁净身进宫到现在,在这宫廷之中混了十六年,珠宝玉器他见了无数。可这女人嘛,他一个太监,还真是不好说。 “哎,罢了,朕也不为难你,毕竟你……”皇上摇摇头,一双眼睛看着屋子顶上的藻井上腾云驾雾的金龙舒开利爪,像要直扑而下。 那个女子,在和自己对弈之时,不顾一切连出杀招,奋力求胜,只不过是为了拜托自己的纠缠而已。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不要这么绝情? 皇上心中也明白,要想做一个圣主明君,必须把她放到一边,放到自己想不到忆不起的地方。可是自己能做到吗?那是这世上他唯一深切渴望,却无法征服,无法获得的人啊。久久压抑的激情在心中澎湃。 他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抱住那个单薄的身影,紧紧地,密密的,没有间隙的,不容喘息的,直到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因为过于用力控制自己,他的手指深深抠进了身边的靠枕中,抓破了明黄色的丝缎,一缕缕蚕丝线缠绕着手指,钝钝的痛楚从指尖传来,却尖锐的在心脏深处,引发了久久不息的回响。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李德禄听不到皇上说话,转头看时,却见皇上的手指扣进了引枕之中,裂帛处丝丝缕缕割破了他的手指,有鲜红的血渍在明黄色的绸缎上浸染开来。 “哦,没事。”手被李德禄慢慢的掰开,伺候在外边的御医应声而入,拿了药水给皇上擦拭了伤口,又用纱布把手指缠好。自始至终,皇上一直靠坐在龙榻上,不说一句话。 “皇上,您躺下歇息一会儿吧?”李德禄看皇上又恢复了沉默,忍不住劝道。 “叫内侍大臣王怀恩来。”皇上蓦然开口,王怀恩是大理寺卿,今日在上书房当差,负责草拟圣旨之类的事情。 “是。”李德禄巴不得皇上说句正常话,听到这个,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王怀恩奉旨觐见。皇上颁了一道圣旨:朕躬违和,于国事有心无力,王沐晖升任河务总督,直属北静王水溶,督办治水工程,北静王水溶即日起会同丞相李宇臣一起监理国政。 此圣旨一下,朝野哗然。众人都在羡慕北静王水溶少年得志,二十五岁便成了监政王爷,这跟六十岁的丞相李宇臣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水溶接到这份圣旨,却并不高兴。皇上这是怎么了?病倒是再其次,怎么竟然意志消沉起来? “溶儿,你今天见到皇上,觉得他的病到底怎样?”太妃也十分的纳闷,皇上年纪轻轻的,怎么搞起监政这一套来了?大权旁落可不是小事,北静王府倒也罢了,还有丞相府,这让满朝文武怎么看? “皇上的病的确很重,但总没到了没希望的境况。儿子觉得,皇上的病主要在心里。不知因何,他把云轻庐赶走了。倒好像是跟谁置气似的。”水溶摇摇头,但愿这监政是暂时的。他刚从外边回来,气还没大声的喘一口,还要好好地陪陪自己的小妻子,怎么可能再为那些繁杂的政事分心? 黛玉心中跟家纳闷,身为皇帝,不是最怕权臣吗?而这个皇帝,为什么要把朝政大权下放到臣子手中呢? “好了,今儿事情很多,我还帮媳妇约了人捧场,明天吧,明天我进宫去,看看皇上的病到底怎样。”太妃叹了口气,这个皇上,看上去已经是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人,其实有时候还是个孩子。想到皇上太妃便想到一直宠爱自己的先帝,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是啊,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操劳过度所致,静养几天也就好了。”水溶点头说道,“母妃先去,儿子还有些琐事,等安排好了,再同王妃一起过去。” “行行行,家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听说琼花楼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和西宁太妃约好了,我们今儿也要学学那些文人雅士,在琼花楼上对弈一场。”太妃说着,呵呵一笑,急匆匆的离去。 “玉儿,瞧瞧母妃好像又年轻了十岁。”水溶看着自己母亲高兴地出门,心中自然也十分欢喜。 “啊?”黛玉因有心事,一直在猜测皇上的病情,所以没听清楚水溶的话。 “玉儿,你有心事?”水溶看黛玉神情有些恍惚,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问道。 “没……没有。”黛玉掩饰的低下头,有些事不知该怎么跟水溶说。按照她的想法,今天早朝皇上定会为难水溶,然后自己便把事情的经过同水溶说明白,劝水溶急流勇退,回家来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反正北静王府和林家的产业,足以让这一家子过的很好。可是皇上做的与自己想的正好相反,这真是让黛玉感到无所适从。 “玉儿,我有礼物带给你,昨晚没来得及跟你看。”水溶此刻只想在黛玉面前好好地表现自己,却把黛玉恍惚的神情暂时搁置一边。 “什么礼物?”黛玉不在意的问道,觉得这时的水溶倒像是一个努力讨大人欢心的孩子。 “你来。”水溶拉着她出了凝瑞轩,一路走回静雅堂。来到卧室中,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包裹,递到黛玉的面前。 “这是什么?”黛玉不解。 “你解开看看。” 黛玉疑惑的看了水溶一眼,转身坐在榻上,把青碧色的云纹锦缎包裹放在腿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只琉璃瓶子。绚烂的五彩色晶莹而华美,瓶口塞着木塞子。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可以看得清楚,里面装的是一瓶泥土而已。 “这是泥土?” “是岳父岳母大人坟上的土。”水溶坐在黛玉身边,伸手揽过她,轻声说道。 “……”黛玉无语,眼睛在下一秒钟便蓄满了泪水。他千里迢迢,给自己带回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他从来不说,但却知道自己心中一直在想什么。 “玉儿,别哭。我带这个回来,是为了让你可以随时都能祭奠岳父岳母,不是招你伤心落泪的。”水溶抬手,用自己的帕子把黛玉腮边的泪水擦掉,但下一瞬间,她的泪又源源不断的流下来。索性,他把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前,“岳父岳母的坟茔我已经重新修缮过了,也找到了你的族人,给了他们一些银钱,雇了两个人常年看守坟墓。玉儿不必再担心了。” “谢谢……”黛玉埋头在他的怀抱中,痛哭失声。 “好了,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父母是你的父母,同样,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跟为夫还计较这些?”水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 “溶,真的很感谢你……真的……”黛玉嘤嘤而泣,抱着琉璃瓶子的手臂更加用力。 “好了,先包起来,等忙完了今天的事情,叫人专门收拾一间屋子,把这这个瓶子供起来,可以每天一炷清香,祷告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在天之灵,保佑我的玉儿健康平安,快乐幸福,就好了。” “嗯。”黛玉连连点头。直起身子,再次把碧青色的包袱系好。 “太后懿旨,北静王妃接旨!”一声尖尖的公鸭嗓子打断了屋子里美好的气氛。黛玉心头一惊,惊慌的看着水溶——太后懿旨? “没事,我陪着玉儿。”水溶笑笑,前脚是皇上监政的圣旨给自己,随后就是太后懿旨给黛玉,这母子二人唱的什么戏? 老太监张德喜手捧着拂尘进门来,一本正经的站在黛玉的面前:“太后懿旨:北静王妃即刻进宫,太后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黛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德喜。 “王妃,请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张公公,小王和王妃同去。” “哟,太后虽然没说让王爷进宫,但也没说不许王爷进宫,那就快请吧。”张德喜笑眯眯的看着水溶。 “多谢公公。” 水溶抬手拉起黛玉的手,随着张德喜出了屋门。吩咐了随身的管事几句话,便上车直奔皇宫。(未完待续) 霹雳惊天水黛分 太后的万寿宫。暮春的院子里芭蕉树碧绿的叶子映着上午耀眼的阳光,闪着碧绿碧绿的光泽,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水溶一直牵着黛玉的手,二人并肩而行,直到走进万寿宫的正殿,看见太后端坐在镶了宝石和金钿子的罗汉床上,便走至跟前,双双跪倒,叩头参拜。 “嗯,水溶也来了?皇上的旨意想必你已经接到了,以后要专心替皇上打理政事,不要让哀家失望。”太后端坐在罗汉床的紫色描金锦垫上,目不斜视。 “是,水溶定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水溶再拜。 “你们都起来,哀家今儿是要同你的王妃说几句心里话。”太后不喜不怒,口气淡淡的。 “臣妾聆听太后教诲。”水溶可以起来,黛玉知道这会儿自己还不能起来。 黛玉也不想奴颜婢膝,但内心深处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太后这次的态度跟以往不一样。成婚之前,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给自己赐婚,表面上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实际上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赐婚给水溶,自己是她的筹码,给水溶一个他想要的王妃,让他甘心情愿的为朝廷效命;而现在呢?她看自己的目光中,总是隐隐带着几分恼怒。她,在恼怒什么? “有些话还是我们两个人说比较好,林王妃跟我来吧。”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水溶,慢慢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转身往东暖阁走。 黛玉只好起身,无奈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水溶。水溶点头,黛玉便跟着太后进去。 太后没有坐下,只是那样直直的站在窗前。黛玉自然不敢多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玉儿。”太后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慈祥,慈祥的让黛玉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这声音多像是一个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女儿? 但黛玉的神志十分的清醒,她看着自己周身陌生的家居摆设,知道自己身处万寿宫中,这是天下最高位置的女人的屋子,这个女人是国母,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母亲,甚至包括皇上。 “太后如此称呼臣妾,臣妾深感惶恐。”黛玉毕恭毕敬,小心应对,多年来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重上心头。 “哎!你我都是女人。这里也没有外人,没有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我现在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跟你说话。不是太后。”太后甚至换了自称,不再是‘哀家’,而是‘我’。 “只是我们不同之处,是你现在只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还没有孩子,不能理解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心情;而我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母亲,我的生命与我的孩子密切的连在一起,时刻不能分割,而我的孩子除了高高在上是一国之君之外,更是一个可怜的人。”太后的声音悠悠传来。 黛玉不知太后要说什么,所以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 “皇上那天出宫回来之后,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然后便开始没命的批阅奏折,依然是不眠不休。连续三日的劳累,终于垮了身体。” “不过我知道,单单是劳累,他的身体是不会垮的。如今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光,区区三日的劳累又算得了什么?我知道,他是意志消沉。此刻的在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愿多看我这个母后一眼。” “你不用说什么,我是他的母后,知子莫若母。我是知道他的。那天——你们还是相见了,是不是?我本是让元妃出去阻拦你们,但你们还是在琼花楼相见了。据说,还下了一盘棋,是不是?” 太后的话停下来,她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黛玉。 “回太后的话,是这样的。”黛玉无奈,只能说是,因为太后把一切都了如指掌。也从不给人辩解的机会。太后是不需要辩解的,她要的答案她自己回去求证。 “你可知道,皇上为了你,已经三天没跟我说一句话?” “呃?”黛玉很吃惊,向来以孝道治天下的皇上,竟然会三日不跟自己的母后说一句话,这话若果说出去,恐怕全天下人都会骂自己一声:祸乱天下的狐狸精。 “自从那次我把你赐婚给北静王的懿旨一下,我们母子之间便生了嫌隙,皇上总是跟我摆着一副淡漠的脸色。言辞之中,是我狠心,把他的心上人给嫁出去,做了别人的新娘。你新婚第二天,他说什么也要去北静王府看你,我一再反对,终究无效,最后为了给大家存些体面,只好陪他一起去,你是读书识字的人,你说说,这古今史上,可有一个皇帝会在臣子新婚第二天跑去人家家里,看望人家的新娘的?太妃不待见你,皇上回来发了好一通脾气,那可是从小最疼爱他的姑母啊!自然,最终他还是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抱怨我,为你指错了人家……” 黛玉无语,更加感到无力。 “后来,还因为你,他跟我争辩不过,摔了茶盏,一地的碎瓷,曾经把来给我诊脉的云轻庐的膝盖也扎破了。你不信,以后有机会可以问问云轻庐……” “皇上听说你的绸缎庄开业,为了给你题写匾额,练字的玉帛纸被收走了两箩筐!” “太后。”黛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低声饮泣道:“求太后恩典,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我今天找你来,就想知道你的态度。你怎么想?愿不愿意离开北静王,进宫来做皇上的妃子。” “太后?”黛玉惊恐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后,她作为一国之母,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自古以来,一女不侍二夫,黛玉自问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女,却又如何能离开水溶,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那还不如去死。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太后抵着头,逼视着黛玉。 东暖阁外,水溶将里面太后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耳朵里,太后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尖刀,在他的心脏上一下一下的划着,这种痛苦,比凌迟还要痛千倍万倍。 他们见过面了,他们还在一起下棋,他身为一国之君,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呢?是否也感激这一份难得的君恩? 后面的话水溶再也听不下去,他不敢听,他真的很怕黛玉会说出那样的答案。千军万马,千难万险,刀山火海他都不怕,只是怕她口中的那一个答案。 于是他落荒而逃,逃的远远地,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而万寿宫里的对话依然在继续,太后依然看着跪在地上的黛玉,目光那样冷静。 “太后明鉴。黛玉已经是北静王妃,已经是水溶的妻子,怎么可能再做皇上的妃子?黛玉自问不是那种下贱的女人,虽然父母早亡,但做女人最起码的道理还是懂的。请太后不要再逼黛玉,否则,黛玉宁可一死,也绝不离开北静王府。”除非北静王休妻。 黛玉说完这几句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无力的倒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好。果然是个贞烈之女,也不亏皇上对你痴情一片。”太后笑笑,笑容苍老而无奈,“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决定,可能会只会带给北静王府什么样的厄运?” “您和皇上,会因为此事迁怒于北静王府?” “你觉得呢?哀家是不会为难北静王府的,毕竟太妃是先帝的妹妹,是我天朝的长公主,水溶也是我朝廷的重臣,皇上的江山还赖他来扶持。但是皇上呢?你可顾忌过皇上的感受?皇上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他左膀右臂的妻子,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皇上是天下至尊,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可是如今的皇上却承受着如此的煎熬。你说,皇上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伤心成这样吗?” “好,那我离开北静王府,从此和北静王府没有关系。求太后放过他。”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太后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果然世界上没有谈判不成的事情,没有收买不了的感情。都说北静王伉俪情深,也不过如此而已。 “黛玉离开北静王府,从此不再是北静王妃,只是一介孤女,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黛玉拼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的说完这些话。 “好,来人!”太后痛苦的闭上眼睛,她自己愿意离开最好,作为太后,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皇商和肱骨大臣为了一个女人而撕破了脸皮,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奴才在。” “送林王妃——不,送林姑娘出宫。”太后的声音依然那样平静,波澜不惊。其实此时此刻太后是十分痛恨黛玉的。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牵动两个男人的心,偏偏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一个是傲视苍穹的天之骄子。 已经成为‘林姑娘’了!看来废黜北静王妃的懿旨也会如影随形吧?溶,对不起,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着你了…… 悲从中生,黛玉被张德喜从地上拉起来,慢慢的出了东暖阁,到了正殿,左右寻找,没有找到水溶的影子。 不在?也好,那就让这样催人肠断的消息晚一些传到你的耳朵吧。 黛玉出了万寿宫,紫鹃和晴雯急忙上来搀扶,还好,今天随来的丫头也都是自己带来的丫头,没有王府的人。 “主子,您怎么了?”紫鹃看着黛玉灰白的脸,惊慌失措,“王爷呢?” “紫鹃,我们走。”黛玉说完这句话,便靠在紫鹃的怀里。 “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晴雯和紫鹃二人一人一边架着黛玉的胳膊,扶着她上了马车。 靠在马车里,紫鹃拿了小自斟壶,往黛玉的口中喂了一点温水,黛玉悠悠醒转,看着边上的两个丫头,吩咐道:“不回王府,送我去——沐晖兄的宅子。” 天大地大,没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在最无助的时候,黛玉首先想起的就是王沐晖。幸好他回来了,幸好。 绾苏楼开业大典,众人没有等到北静王妃,也没有等到北静王爷。不过有北静王太妃到场,便把所有的遗憾都抹去了。 王沐晖因为身有公职,便没有去参加绾苏楼的开业典。他向来行事低调,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反正生意上的事情,黛玉自有安排,林家六个管事个个儿都是历练出来的人,何况这会让水安也带着北静王府的能干的管事在帮忙。 所以黛玉的马车在王沐晖的院门口停下时,王沐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刚由北静王府转过来的治水方略。下人匆忙来报:“北静王的马车到了门口,王妃已经下车。” 王沐晖的心中一阵惊慌,这个时候,开业的宴会应该还没开始,王妃怎么会到这里来?来不及多想,他将公文放下,便匆忙出房,迎到院子里,看见一身盛装的黛玉一脸苍白扶着丫头们的手进了院门。 “沐晖兄,打扰了。”黛玉无奈的苦笑,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这里。 王沐晖感觉胸口里像是被一团荆棘狠狠的塞住,疼痛的麻木了,喉头也硬生生的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沐晖兄,你该不会……不欢迎我吧?”黛玉看着王沐晖呆愣愣的样子,虚弱的笑着。 “快!扶王妃进屋。请太医来!”王沐晖蓦然惊醒,竭斯底里的喊道。 跟王沐晖的下人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过,先是吓得傻了一下,接着便行动起来。 容氏闻声出来,看见黛玉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住她,心疼的问道:“姑奶奶这是怎么了?” 黛玉在看见容氏的时候,又一次眼泪婆娑。她叫自己姑奶奶呢,多好,果然没来错,这里可不就是自己的娘家? “我的姑奶奶,快进屋。”容氏一般搀扶一般搂抱着黛玉进屋,这院子虽小,但一直把最大的房间留给黛玉。王沐晖遵从母亲临终前的嘱咐,一直这样准备着。 王沐晖恨恨的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在心里把水溶骂了几十遍,然后抬脚跟着丫头们进屋。此时黛玉已经是王妃,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他作为下人或者兄长,是可以进去探视的。 黛玉进屋后,被容氏和丫头们扶着靠在床上,便疲惫的闭上眼睛,不说一句话。 容氏无奈,看看紫鹃和晴雯。紫鹃和晴雯二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味的掉眼泪。容氏无奈,只得长叹一声,吩咐自家的丫头:“把给老爷炖的参汤取来!” 丫头们匆忙下去,不多时果然端了一小碗参汤。容氏好歹劝说着给黛玉喂了半碗。黛玉便摇摇头,摆摆手,示意容氏什么也别问,自己什么也不想说,便转头向里。不再说话。 容氏摆摆手,让紫鹃和晴雯都下去:“你们下去歇会儿吧,我守在这里就好了。你们在这儿哭,让主子听了更加心烦。” 王沐晖看了一眼黛玉削瘦的背影,转身出门,把紫鹃和晴雯带到书房。 “主子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儿来?是不是绾苏楼出了事?” “回王大人,我们从宫里来。原本是太后召见,王爷原是同我们主子一起进的万寿宫,可我们主子却是一个人出来的,出来时便是这副样子。奴婢们哪里敢问?”晴雯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该死!”王沐晖一拳砸在桌案上,五指的关节因为握的太紧而发白,“你们回去伺候主子,不能有半点差池。” 王沐晖扔下这句话,不待紫鹃和晴雯回答便疾步出门,好像是急着找什么人寻仇似的。离开自家小院,王沐晖也不要车娇,直接牵了一匹马飞身上去,扬起马鞭直奔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里太妃不在家,王爷和王妃也不在家,水安带着几个干练的管事在绾苏楼帮忙。家中能出来迎客的唯有水安家的。 “你们王爷呢?”王沐晖冷着脸进门,见着水安家的也不多话,直接问水溶的去向。 “哟,王大人,我们王爷和王妃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呢,您有什么事先请坐下,奴婢叫人跟您沏茶去。”水安家的是知道王沐晖的,这可是王妃的人,据说是王妃的奶兄,如今和王爷同朝为官,她自然不能把王沐晖当下人看。 “一直没回来?”王沐晖皱起眉头,水溶没回来又会去了哪里?他怎么可以让黛玉一个人哭着离开? “没回来,王妃也没回来啊。” “好,如果王爷回来,告诉他我找他有急事。”王沐晖坐也不坐,说完此话转身就走。 “哎,王大人您喝杯茶再走啊。” “不用了。”声音传来王沐晖已经没了人影。水安家的莫名其妙的摇摇头,这个王大人平时不这样啊,今儿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 王沐晖出了北静王府又去了绾苏楼,绾苏楼当然没有水溶,但那些宾客乌央乌央的,四周到处都有北静王府的侍卫扮作百姓来回的晃悠,绾苏楼门口此刻正在舞狮子,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王沐晖长叹一口气,看来这样的场合水溶也不会来,他如果来这里,黛玉也不可能这样伤心。 掉转马头,王沐晖一路疾驰,又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今天一定要找到这个该死的家伙问个明白。那日太后赐婚的旨意一下,自己便找过他,他明明打过包票的,今天竟然出了这样的状况,他还算不算个男人? 王沐晖清楚地记得那天水溶因为太后赐婚而洋洋得意,自己拉了他去酒馆喝酒。酒过三巡王沐晖便问水溶:王爷是真的喜欢林姑娘,还是只是好奇,或者根本不中意太后的赐婚。 水溶便说:开玩笑,我盼了这许久,盼的是什么?她那样一个人我还不知足,这辈子可还求什么呢?我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王沐晖不解:你又没见过她,如何就知道她的好?如何就能确定她就是你等的人? 水溶不屑的看了王沐晖一眼:不见面不代表不闻名。她的大名小王是如雷贯耳。 王沐晖不可思议的问:王爷从何闻得? 水溶淡笑:山人自有妙计。 王沐晖正色道:王爷,在下是认真的。 水溶更加正色:本王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王沐晖往前一倾身子:王爷敢对天发誓吗? 水溶举起手:我水溶得林氏黛玉为妻,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她,绝不让她伤心失望,绝不让她孤独受苦。如有违此誓言,天地不容。 王沐晖举起酒杯:王爷真男儿,在下敬王爷一杯。 水溶纳闷:你又凭什么跟本王说这些? 王沐晖轻笑:在下是林姑娘的奴仆,如果有一天王爷真的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自然由在下替我们姑娘讨回公道。 王沐晖心中着急,挥手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加速疾驰,吓得两边的路人匆忙躲闪。王沐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一味的催马。 红色的宫墙门口,王沐晖拉住缰绳,跳下马鞍,上前跟守门的侍卫一抱拳:“兄弟辛苦了。” “王大人进宫面圣?”守门的护卫是认识王沐晖的,满朝文武又特制玉牌可以随意出入宫禁的人不多,王沐晖便是其中一个。 “是,有要事,兄弟帮我看好马。”王沐晖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约有十两,顺手扔给护卫。 “王大人放心。”护卫也不客气,接过银子掂了掂,放入衣襟内。抬手把王沐晖的马儿牵到一边。 王沐晖自然不会擅闯万寿宫。他进宫后先去内侍监找相熟的太监,打听北静王爷是否进宫觐见太后,何时来的,何时走的。 内侍监当值的太监查了查,回道:“王爷是同王妃一起来的,不过王妃是一个人离开的,王爷还未离开,许是太后留王爷还有要事。” “哦,多谢。”王沐晖离了内侍监,悄悄地去找自己相熟的御膳房总管太监全福。 全福和王沐晖认识许久了,当初全福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皇上,还是王沐晖在一边求情,皇上才赦免了他。今儿王沐晖有事,全福自然是竭尽全力。差了个小太监去万寿宫打探,不多时小太监回来说,太后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了。万寿宫里没有北静王爷的人影。 王沐晖急的一跺脚,在御膳房来回的打转。 “王大人莫急,奴才叫人悄悄地去寻。”全福转身吩咐御膳房闲置的小太监都出去找找,谁找着了,便给谁十两银子的赏。小太监得令,急匆匆的出去寻找。果然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回来,说北静王爷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角落里发呆呢。 王沐晖长叹一声,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也不看是多少面额,便对那小太监说道:“你悄悄地带我去。” 最后,王沐晖拉着水溶,从御花园偷偷的出来之时,已经是中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空气干燥的想要着火一般,王沐晖顾不得口干舌燥,头重脚轻的把水溶甩到宫墙外的一个角落里,揪住水溶的衣领,一把把他推到宫墙上,恨恨的问道:“王爷,这才多久,你的誓言就成了空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呵呵……你又知道什么?你是男人,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你也男人不起来。”水溶沮丧的苦笑,抬手扯开王沐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该让她哭着一路离开!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还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说!你说啊!” “她哭了?”水溶避重就轻,原本无神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心痛。 “我从没见她那样伤心,就连我母亲去世都没有。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希望,那是一种垂死的无奈。你这该死的究竟做了什么?”王沐晖看着水溶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的怒火一下下撞着脑门,终于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拳。 “你混蛋!”水溶从小到大没这么被人打过,此时自然也恼了,他扑上前去揪住王沐晖的衣领,恶狠狠地等着他,“你敢打我?” “我就打你了怎么样?难道你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如果你违背了你的誓言,我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你不是个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用不着你来评头论足!”水溶到底还是气短了些,说来说去,毕竟他没听到黛玉口中的答案。此时只想着王沐晖说她哭着一路离开,那么她一定是伤心透了。 可她为什么伤心呢?水溶从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她是舍不得自己?还是出来后看不见自己的在那儿等她?是失望?还是恨? “你是男人,那就去遵守你的诺言!”王沐晖不给水溶过多沉思的机会,在他的面前大声吼着,因为天气燥热而严重缺水的他,声音暗哑如同粗造的沙粒一般。 “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在我家。”王沐晖招手,自己的那匹马儿便自动的跑过来,唯一在他的身边,王沐晖长叹一声,走到水溶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很难过,真的。你见了就知道了。得来太容易,你就忘了如何珍惜了吗?” 得来太容易,就忘了珍惜? 水溶猛然惊醒,夺过王沐晖手中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回身扔下一句:“沐晖兄,多谢。”便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促膝长谈兄弟盟 水溶骑着马一路疾驰直奔王沐晖的家。进门后顾不得许多,便直接往屋子里闯。容氏的几个丫头来不及躲闪,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而容氏却徐徐转身,看着猎豹一般的男人迅速的冲进来,直奔床帏,却一闪身,挡住他的去路。 “闪开!”水溶也不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怒目一瞪,低声吼道。 “妾身给王爷安,王爷恕罪,我们姑奶奶睡着了,请王爷不要打扰她。”容氏对着水溶轻轻一福,黛玉好不容易睡着,这会儿凭他是谁都不能打扰。 “好,我不打扰她,我就看她一眼。”透过纱帐,水溶看见黛玉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阵发紧。紧到无法呼吸。 “妾身告退。”容氏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还是少插嘴好,只要他不再伤害黛玉,怎么都好说。 水溶慢慢的走近床边,伸手掀开纱帐,双腿一软,跌坐在床前。 黛玉在水溶闯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她背对着门口躺着不敢回身。眼泪早就泛滥成灾,枕头湿了大片,可她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出声。原想着,容氏可以把他挡在外边。 “玉儿……”水溶喉咙干涩,说出来的话没有声音,只有浓重的呼吸,低涩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好怕……” 黛玉终于压抑不住,再一次痛哭起来,她的肩膀瑟瑟的抖动着,一边哭一边气凑,泪水汹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水溶心如刀割,上前把她紧紧地抱住:“玉儿,别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不……”黛玉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说出一个‘不’字,剩下的话便都淹没在喘息中。无声的哭泣和瑟瑟发抖的身子,被一火热的怀抱拥住,好像秋风中瑟缩的树叶终于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好了,玉儿,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水溶紧紧地抱着她,两行清泪止不住顺着他的脸滑落,滴入她的脖颈之中。大手用力的揉着她的背,脸颊用力的贴着她散乱的发髻,那种感觉,好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黛玉果然什么都不说了,靠在他的怀抱中,感受着自己心脏贴着的那一处有强有力的心跳,黛玉的心也慢慢的安静下来,哭泣变成无声的抽噎,呼吸逐渐的平稳,不再那么痛苦。 “玉儿,我们回家吧?”水溶用下巴抵着黛玉的发髻,轻声问道。 “不,不能回去。”黛玉轻轻地摇头。 “为什么?” “北静王府不再是我的家了。” “你说什么?”水溶又惊又怒,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当初太后一道懿旨赐婚给我们,如今又要收回去了。”黛玉无奈,或许这场婚姻原本就是一个游戏而已,只是谁也算计不到这游戏中,掺入了真正的感情,却会让人伤心至死。 “那么,你呢?”水溶的脸依然紧紧地贴着她的发髻,淡淡的清香是那样的熟悉。 “我?我有权利说什么吗?”黛玉苦笑,轻轻地推着他的胸膛,让自己离开那一处温暖,往后闪身,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要管太后如何,也不要管皇上如何,现在我只问你,你是怎么想的?”水溶固执的握住她的双肩,一双黑眸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仿佛是在等待死亡或者新生的宣判。 “溶……”黛玉痛哭一声,再次扑进他的怀抱,“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 “好,那我们就不分开。”水溶微笑,天塌地陷万劫不复都不在乎,有她这句话足够。 “可是……”黛玉想说太后不会放过。 “没有可是!”水溶霸道的低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自己的唇堵住她下面的话。热烫的薄唇带着几分酸涩的泪水的滋味摩擦着她的红唇,灵巧的舌尖揉抵着她下唇内恻的甜润。他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再次拉她入怀从容而粗野的品尝着、玩味着她的甜美。霸道又熟悉的男气息充盈了黛玉的感官。 她感觉像是个猎物被水溶牢牢抓住了,算她想要挣扎都只会换来他更强硬的侵犯,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太后曾经跟自己说过是很么,忘了违背太后的懿旨是会让她万劫不复。 “玉儿,我们回家,好不好?”水溶轻轻后撤,以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轻声征求她的意见。 “不,太后那里……”黛玉依然摇头,太后都换了对自己的称呼,林王妃已经不在,现在只有林姑娘这个人,她再回王府,情何以堪? “好,你喜欢在这里,我也不介意。”水溶邪魅的一笑,双手用力,把黛玉推到在床上,然后欺身上前,把她死死地压住。 “这里怎么可以?”黛玉惊慌失措,一双手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 “怎么不可以?”水溶吻住她的唇,而她却紧紧地闭上。心中一阵气恼,轻轻地咬住她。 痛啊!黛玉唇上轻微的疼让她轻喘出声。 这么一来反而让水溶有机可乘,她松口的时候邪恶的将舌尖喂入她的口中,纠缠住她一味索取。 唔!她瞪大眼睛。在他唇舌的肆虐下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她妄想挣脱,他却倾身压下用沉重的身躯将她压入柔软的锦被之中,可是——这是在沐晖兄的家啊!容氏还有丫头们都在外边,这里的屋子不比王府,这……大白天的,万一她们进来,或者,有什么声响被人听去,自己还要不要做人? 不过水溶没想这么多,那么长久的分离,再加上刚刚万寿宫里的恐慌,他的理智早就灰飞烟灭,此刻他只想实实在在的拥有她,才能心安理得,才能有活下去的信心。 渴望如尖利的牙,咬得身心日夜疼痛。他拥抱她,恨恨的吻着。 相思是蚀骨的痛楚,舌尖的甜腻,让他欲罢不能甘愿沉沦其中。 锦绣袍服遮不住七零八落的心跳,紊乱的鼻息喷在颈间,饱含热力的肢体竭力交缠占有着,沉吟震颤中承接凶猛的侵入,肌肤干渴了太久,一经抚触亲昵就再不能忍受分离。他们是彼此的蛊,辗转相逢便只得一再飞蛾扑火。 闭上眼不去想那些由不得自己的不快乐,只凭本能痴迷地探索彼此的身心,呼吸和心跳间紧绷、颤抖、痉挛,渐渐舒展肆意,从身到心都被强硬占据,有一刹那仿佛灵魂也被击穿。他的气息触感彻底浸透了她,她在他怀抱里肆情绽放,只为他绽放。 看着她沉沉的睡去,他抬起手指,拂去她腮边那颗晶莹的泪滴,“玉儿,你在这里,等着我来。我一定会接你回府,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谁也不行。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谁挡我,我就踢开谁。”水溶轻声说完这些话,拉过薄被给她盖好,便转身下床,穿好衣服出门。 王沐晖早就回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没有人接近黛玉的房间。 水溶走出屋子,叫过一个小丫头:“你们大人呢?” “在书房,王爷请跟奴婢来。”小丫头很懂事,带着水溶找到王沐晖。 “没事了?”王沐晖看着水溶已经恢复了血色的面容,慵懒的把手中的公文收起来,放到一边。顺手倒了一杯茶,站起身来,递给水溶。 “多谢。”水溶也不客气,一口喝完杯中的茶水,“玉儿先在你这里住一天。明天我来接她回府。” “这里是她的娘家,住几天都可以。”王沐晖淡笑,“不过若果要接她回去,可要把事情都处理干净。” “是太后逼她。因为皇上喜欢她。”水溶苦笑,这定然是王沐晖也想不到的原由。 果然,王沐晖一愣,不过接着便笑了起来:“不小的挑战。不过我相信北静王爷的能力。”说着,王沐晖又倒了杯茶给他,并放轻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需要帮忙,尽管说。” “无论什么忙?”水溶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沐晖,这个人为了黛玉,可以付出多少? “无论什么忙。我都敢帮。”王沐晖点头,他从来都不忠于某一个人,他做事向来懂得进退,如果皇上无理取闹,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忙从。 “好!”水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仿佛是一只发现猎物的豹子一般,“好兄弟。” 水溶转身离开,王沐晖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若隐若现的微笑。对着外边的仆人吩咐道:“快给王爷牵马。” 水溶依然骑着王沐晖那匹黑马,直奔琼花楼。 绾苏楼宴会已开,太妃正陪着西宁太妃,东平王妃和南安王妃四人坐在琼花楼最高层谈笑风生。原本南安太妃也是要来的,可是今天是荣国府二公子的新婚大喜,南安王府和荣国府因为探春的关系而不同别家,所以南安太妃带着柔嘉郡主去了荣国府,南安王妃来参加绾苏楼的开业典。 水安等人见自家王爷来了,忙上前来问安。刚要回禀一下这里的概况,但听水溶急促的问道:“太妃在哪里?” “回王爷的话,太妃在五楼陪着几位王妃说话。” “嗯,你们忙你们的,小心照应着。”水溶吩咐一声便往楼梯口走去,直上五层。 跟太妃的徐嬷嬷见水溶过来,忙凑到太妃跟前悄悄回了。太妃转头,看见儿子站在那边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等自己,便跟几个王妃说了一声失陪,起身离座,来见水溶。 “母妃,这次你要帮我。”水溶的声音带着压抑,让太妃听着有些紧张。 “自从你受封为郡王,还没这样跟母妃说过话,无论什么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今天到底是什么事,要你这样来跟母妃说话?”太妃心疼儿子,忍不住叹息着,抬手去抚摸这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儿子。 水溶把既成的事实说给太妃,太妃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交叠的双手连连拍在一起:“她真是疯了。这样做,不是把皇上也逼上绝路吗?” “皇上?估计他巴不得这样吧,只要玉儿不再是北静王妃,还不是凭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儿子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以往不管你怎么看玉儿,反正今生今世,儿子就认定这一个女人了。没有了她,儿子也不活着。” “哎呦,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媳妇是很好,可她也不是唯一的女人啊!” “母妃,不管玉儿好不好,我这辈子只认她,你不帮我就算了。儿子也不指望着母妃为了儿子跟皇上和太后闹翻。毕竟他们还是母妃的亲人。但儿子今天可以郑重的告诉母妃,没有了玉儿,即便儿子死不了,也会一辈子做苦行僧。绝不会再碰第二个女人。母妃就等着水家断子绝孙吧!”水溶说完,转身就走。 “哎呦!我的天哪,这是造的什么孽?”北静王太妃掩面长叹,老泪纵横。 什么也别说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儿子的事情重要。太妃叫过徐嬷嬷,吩咐了几句话,便循着水溶的身影除了琼花楼。 水溶不去找太后,因为他觉得,男人之间的事情,应该由男人来解决,所以他再次进宫,找的是皇上。 皇上这会儿刚刚用了药,身体稍微有了些力气。正靠在龙床上看一本棋谱。李德禄听见外边有动静,忙转身出去瞧,却见北静王爷一身华服站在那里,正同小太监说有事需要面圣。 “王爷?”李德禄有些奇怪,监政的圣旨已经发出去了,还有什么事能让北静王来扰陛下的清净呢? “李公公,麻烦代传一声,小王有要事要见陛下。” “啊,好。王爷稍等。”李德禄不敢多问,监政王爷说的要事,他一个太监哪敢多嘴。 皇上自然是召见,水溶进了清和殿,到皇上面前,依然是大礼参拜。 “水溶,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朕现在没力气扶你。你别跟朕客气了。”皇上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子。 “皇上,臣的要事,却是私事。”水溶不愿拐弯,直奔主题。 “私事?”皇上不解,看着水溶眼睛里簇簇闪耀的火苗,心中有点虚,该不会是因为北静王妃吧? “臣闲散惯了,无法担当监政大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臣愿散尽家财,带着母妃妻女离京,此后水氏一支,永远不入朝堂。” “水溶?你这是私事?你……”皇上大惊,忍不住连声咳嗽,似乎要连心肺都一起咳出来一样。 “是,因为臣做这个决定,只是因为臣的一己之私。臣与林氏结发以来,可谓夫唱妇随,恩爱有加,绝不会为了任何理由作出休妻之事。所以臣不能如太后和皇上所愿。如果非要逼着臣休妻,那么臣只好辞官罢职,永居山林。” “谁?谁逼着你休妻了?”皇上惊诧万分,难道是太后? “自然是太后。不过臣以为,如果皇上没有存那份心思,太后定然不会冒然开口。” “哎!”皇上长叹一声,抬手垂在炕桌上,“都是朕不好。” “如此,皇上是答应了?” “朕不答应。决不答应。”皇上猛然抬头,盯着水溶一直看,看了许久。 “可皇上不答应,臣夫妻便只有死路一条。” “朕也绝不会让你们死。朕要你们恩爱百年的活着。水溶你信吗?”皇上似乎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他的眼睛里有异乎寻常的决绝的神采,那神采仿佛可以燃烧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世界。 “皇上说的太美好,臣不敢相信。” “水溶,你要信朕。”皇上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德禄,李德禄便躬身退下,关上了清和殿的大门。 “皇上,你让臣怎么相信?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臣的王妃如今住在她旧仆家中,臣的王府之中,已经没有了女主人!” “让你的王妃受委屈了。”皇上无奈,但却坚持着。 “可这委屈也太大了!”水溶的眼睛看向别处,一脸的决绝,仿佛皇上不给个说法,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水溶,朕是喜欢林王妃,这一点朕到何时何地都不否认。但朕却从没想过要据为己有,这一点你也要相信朕。” “可太后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让水溶相信皇上的话也不难,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既然黛玉已经拒绝过他,那他应该懂得以后该怎么样。 “这段时间你不在朝中。太后一再要我纳李宇臣的三女为妃。朕没同意,太后便跟朕较劲。” “李宇臣的三女?”水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去多想。 李宇臣可是朝中的宰相,文官之首。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李宇臣是静嫔萧尔雅的舅父。而萧尔雅又是忠顺王爷的孙女,太后娘家姓萧,当年为了扶持皇上顺利登基,太后跟忠顺王爷家连了宗,忠顺王爷还高太后一辈,太后曾称忠顺王爷为叔父。如今静嫔的儿子刚好一周岁。按照规矩,静嫔也该升为静妃。可一直没有动静。太后提过多次,都被皇上压下。如今太后退一步,又让皇上纳李宇臣的三女儿为妃,进宫侍奉皇上,其心思昭然若揭。 “子詹这孩子,你觉得怎样?” “皇上正值青春旺年,这些话言之过早。”水溶摇头,二十多岁的皇上就要立储君,这不合祖宗规矩。 “子律这孩子朕也喜欢。可是朕不愿看到将来有一天,朝堂之上外戚专权。”皇上轻叹,水溶所担心的事情被证实,“按照太后的意思,静嫔升为静妃,然后下一步就是做皇后了。如果再把子律立为太子。太后可安心颐养天年了。” “萧氏一族,如今有个太后,如果再有个皇后,势成破竹。皇上必然骑虎难下。”水溶无奈的笑,这根玉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扯上无辜的她? “是。所以太后逼迫朕。她在等朕去向她求情。”皇上暗暗地咬牙,不去求情,就要黛玉受这样的委屈,去求情了,太后便如愿以偿,扶植自己的内侄女坐上皇后的宝座。然后,萧氏一族成为子律坚实的后盾,再上演一场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储的好戏。 “原来皇上先下手为强,把监政大权分给了臣一半,却被太后釜底抽薪,把臣和皇上都逼到了死角。” “是啊,太后是绝不会让你的王妃进宫做我的妃子的,她只是要你无心监理朝政而已。” “这算什么?玉儿是无辜的,这些事情不该把她给牵扯进来。”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皇上无奈,太后就是抓住了这个弱点,可这又有什么办法?那份感情无法自控,他真的很想见见她,很想跟她说说话。哪怕她再一次连出杀招,杀的自己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也是一种幸福。 “那好吧,皇上承认就行。那就准了臣的请求吧。明天臣会把辞官的折子递到御书房。三日之内,臣会带着一家老小离京遁世。”水溶不想管这些破事,谁爱争谁争去吧,他早就看透了这些尔虞我诈的伎俩。 “你真以为你离得开吗?”皇上淡淡一笑,“就算我放了你,太后能放你?” “这……”水溶气结,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水溶,不如我们搏一把。怎样?” “如何博?”水溶转身,看着皇上幽深的目光,等待他的答案。(未完待续) 要当凌云须举翼 真是漫长的劳累的一天。 别的新嫁娘一定是羞涩娇媚,幸福快乐的。而宝钗今天做新嫁娘却只觉得辛苦,不觉得幸福。因为就在大红盖头被挑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宝玉略带鄙夷的目光。 没有喝合欢酒,宝玉掀了盖头便去了前边,陪着来道贺的客人们一起喝酒,直到酩酊大醉不醒人事方回到新婚洞房。 外边的吵闹声渐渐地小了。宝钗知道,此时已经夜深,那些凑热闹的客人们也该回家了。新婚的典礼已经结束,而新的生活也要开始了。 醉了也好,省的自己再受一重罪。宝钗被冷玉堂凌虐的记忆深深地刻入脑海中,再也擦不去抹不掉。 一对红烛孤独的燃烧着,跳跃的烛光把一屋子的大红映照的血腥无比,这样的颜色,让宝钗的心不住的痉挛。 静静的坐了一夜,直到天亮了,袭人和莺儿进来服侍新人梳头洗脸。宝玉依然呼呼的睡着。 “二奶奶早安。”袭人和莺儿恭敬地给宝钗请安。那声二奶奶怎么听怎么都是讽刺。 “嗯,二爷昨晚醉酒,这会儿还没起身,袭人你留下服侍二爷,我去给太太请安了。”宝钗的脸上淡淡的,宠辱不惊。也不梳洗,直接扶着莺儿的手出了新房。 王夫人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宝钗只得答应着,跟了王夫人去贾母处请安递茶。谁知贾母因昨日操劳一天,早起便有些发热,这会子刚用了药,正在歇息。这请安递茶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你回去吧,宝玉昨儿吃多了酒,好生伺候着。”王夫人看了宝钗一眼,其实她心里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却已经是不贞之女,可偏偏是自己早就中意的,这会子又说不出口来。 宝钗不敢多话,毕竟自己先对不起贾家,人家给她个脸子看,也是常情。于是福了一福,答应一声,扶着莺儿的手回房去。 宝玉还没醒来,依然躺在床上睡着,只是不同的是,原本一身大红喜服已经脱掉了,看来是袭人服侍了他。宝钗淡淡一笑,袭人果然是个有心的人。 “二奶奶,大爷叫人捎了话来,请二奶奶今儿务必过去一趟。”跟宝钗一起过来的小丫头文杏从外边进来,小声对宝钗说道。 宝钗苦笑,刚嫁过来一天,哥哥便找她回去。真真是个好哥哥呢。“我知道了,你去跟大爷说一声,上午不行,要过去也要伺候太太用了午饭。” 文杏答应一声出去。宝钗自往一边的美人榻上歪着,闭上眼睛养养神。 午后宝钗出门的时候跟宝玉说了一声,说是去看一下自己的母亲,晚上就回来。宝玉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回道:“姐姐尽管去,姨妈那里骤然少了姐姐,自然是寂寞的很。若是晚了,不回来也使得。” 宝玉原不知道什么,此刻他只觉得娶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娶的女人,是一件十分受罪的事情。可这样的话在宝钗的心中,却又成了嘲讽。 宝钗无话,只默默地带着莺儿和文杏回梨香院。 “哎呦,妹妹可回来了。快,服侍妹妹换衣服!”薛蟠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冷玉堂昨儿就说了,要今天一早见到宝钗。可宝钗偏偏出不了门,可不把薛蟠急疯了。 “出门?”宝钗心中一慌,他果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冷门主叫人传话来,说紫锦楼的事情太大,要跟妹妹好好商量。”薛蟠小声在宝钗耳边说道。薛姨妈则在一边唉声叹气。 “哦。”宝钗无话可说,只得进屋换衣服。这种事情,她没得选择。 这次换了地方,不再是醉香楼。而是一处十分不显眼的宅院。黑漆大门,青石砌成的院墙。门口两尊小狮子一左一右,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家人都没有。 薛蟠先下了车,上前叩门。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仆人。 “老人家,在下姓薛,找冷门主有事。” “哦,快进来吧,我们主人都发了两次脾气了。”老人急忙闪开,薛蟠转身扶着一身紫红衣袍的宝钗下车。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院。 原来这不是小院。小小的门面只是一种伪装。这是一所将近千余间房屋的院子。老人在前面带路,薛蟠和宝钗二人跟在后面左拐右拐,一直走着,一路却没看见一个下人。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宝钗暗暗的想,这个人真的好奇怪,这么大的院子,不见一个人影儿,却收拾的这么干净整齐。 终于在一所小院门口停下,老人站住脚步,回头对薛蟠说:“只让这位公子进去吧,您请随我来。” 薛蟠点头,转身看着宝钗。宝钗无奈的笑笑,抬脚进门。最痛苦的事情都已经过来了,后面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屋子不算太大,但里面却只有一个人。所以显得十分的空旷。宝钗轻轻地进去,立在内间门口。 仿佛听到了脚步声,冷玉堂徐徐转身,看着午后阳光下一身紫红衣衫的宝钗。他还是一身男装,但看上去却是一副阴柔的娇媚。 “过来吧。”他对着她勾勾手指,仿佛在施舍一种极大的恩惠。 宝钗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的走尽了他的身边,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只等着他的吩咐。 “昨晚的洞房花烛夜,销魂蚀骨吧?”冷冷的一笑,冷玉堂抬手把她的下颌托起来,让她那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对着自己。 “多谢冷门主关怀。”宝钗的心中充满了恨意,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此人。 “怎么?怨恨我?”冷玉堂淡淡一笑,自从那晚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个优秀的女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华,都堪称完美。只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在忽视了自己的仇人之后,她才完美,只要姓林的那个小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那么眼前的这个,永远不能坐上第一的位子。 “岂敢?”宝钗也冷冷的看着他,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男人臣服的拜倒在自己面前。 “不敢就好,最好永远都不敢。”冷玉堂说着,拖着宝钗下颌的手慢慢下滑,顺着她的脖颈,滑过她身上轻软的绸缎,滑到她的腰际,一探手,把她腰上的腰封解开,甩到一边。“好了,剩下的,自己脱吧。我不喜欢太过矜持的女人,那只会让我想起虚伪。” 宝钗了然的转过目光,不再看他,因为她发现多看他一眼,心中便会多一份仇恨。于是她选择看着窗外,然后抬起手,解开衣衫上一粒粒的盘扣。 最终只剩下亵裤和抹胸。她一身清凉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天,本门主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至于你的那个绣花枕头相公——让他有多远就死多远吧。”冷玉堂低吼一声,冲上前去,咬住了宝钗的红唇。 冷玉堂连续要了她两次,终于安静下来。 “紫锦楼的事情怎么办?”宝钗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正事,紫锦楼的货源十有八九都被买断,现银提货,预付定金的方式,让绾苏楼把紫锦楼的供货渠道都给堵死,可偏偏紫锦楼没有那么多的钱来跟绾苏楼。并且,如今的绾苏楼跟从前大不一样,有了王府作为依靠,那些合作的商家苍蝇抱蛋似的盯上去,把紫锦楼抛在了脑后。 没有办法,不能看着紫锦楼就这样倒下去,宝钗才向冷玉堂开口。 “避过这阵风头,我会想办法的。”冷玉堂心情不错,身边的这个女人还算合口味,不像原来那些女人哼哼唧唧的装模作样,为了讨自己的欢心,明明很难受却装作很享受。冷玉堂就是喜欢看自己身下的女人痛苦,她们越痛苦,他就越有成就感。所以宝钗心中的恨意满足了他的需要。他开始考虑为这个女人做些什么。 “什么风头?”宝钗不解。 “不该你问的别问。”冷玉堂皱起眉头,原来在水路上劫持的那些货如今不好出手,官府各处查的很严,林家把丢失的货物清淡报到了官府,官府查的很严,所以冷玉堂有些心烦。 宝钗无语,毕竟冷玉堂不是宝玉式的男人,他不会把女人作为他生活的重心。 默默地起身,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似乎睡着的人。宝钗慢慢的离开。 水溶从凝瑞轩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水安从二门外边等他,见他出来,忙摆手让下人把马牵过来。水溶翻身上马,扬手挥动马鞭,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叔,王爷这两天是怎么了?见谁都不说话,这样子怪吓人的。”水祥从来都是跟在水溶身边的,如今也被撩在书房内当差,水溶出门都不叫他跟。 “主子的事情你少打听,好好做你的事,多吃饭,少说话。跟了王爷这么久,连这点儿规矩都没学会吗?”水安瞪了水祥一眼。转身离开。 水溶起着马在大街上疾驰,在街头绕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一个巷子口。缧住马缰绳,他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黑影中闪出两个人,对着水溶躬身施礼:“主子,没有人跟随。” “好。”水溶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扔给其中一人,大踏步的进了一个院子,这原是王沐晖的家。 黛玉正靠在床上,微闭着眼睛,隔着帘子听外边林央说着绾苏楼的事情。忽然房门被推开,水溶闪身进屋,林央忙转身对水溶行礼问安。 “嗯,还没忙完?”水溶淡淡一笑,脸上已经有了一种温暖的表情。 “已经回完了。主子若没什么事,奴才下去了。” “去吧。”水溶点点头,看着林央出门。 “以后你进门怎么也要先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事再说。”黛玉拉着脸,显然是对水溶的蓦然闯入不大高兴。 “知道了,这里是王妃的地盘,为夫远来是客,要客随主便。”水溶笑着掀起帘子进了卧室,坐在黛玉身边的椅子上。 “说的挺好,我还没让你坐呢,你怎么就先坐下了?”黛玉撅着嘴质问。 “为夫累啦。王妃就体谅一下为夫吧。”水溶说着,无赖般的靠过来,把头枕在黛玉的腿上。 “又忙了一天?”黛玉抬手,捏着他的肩膀和脖子。 “嗯,好累啊。忠顺王爷党羽极多,做事情也很周密,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还有个丞相暗中帮他。”水溶叹气。 “慢慢来,不着急。”黛玉轻声说道。 “怎么不着急,我时时刻刻都盼着你早点回府去。这次皇上欠咱们的人情大了去了。办完这件事,我说什么也要辞官隐居。坚决不管这些烂事了。” “那也要先把这件事情办好再说。”黛玉笑笑,水溶和皇上达成了一项协议,水溶帮皇上把萧氏一族扳倒,皇上给水溶自由之身,准他随时离开,隐居山林。可这件事情却不是小事,萧氏一族是太后的娘家,太后不会坐视萧氏一族倒下去的。 “哎!说的就是。可你总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跟你回去?那太后那里又怎么说呢?”黛玉摇头。 “太妃今天已经去找太后了。她们两个,吵了一架。太妃回来气呼呼的,一直骂:这个阴险的女人,当初就不该把她一起救回来。”水溶轻笑,想不到母妃今儿动了真格儿的,太妃发飙,太后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呵呵,当初是当初。她从死亡和绝望的边沿走过来,才会想把一切都攥在自己的手里,才会想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到她的股掌之上。”黛玉淡淡的微笑,自从听了水溶从皇上那里问来的话,她的心态就平和了很多。 这一点都不奇怪,权力的顶端都是要玩弄手段的。这就是权力的魅力了吧?活在这个世界上,想不被人算计真的很难,见多了,也就不在乎这一次了。 “皇上还是要见你一次,你见不见?”这句话在水溶的心里憋了一天,原本不想传达的,可想想还是说了吧,坦坦荡荡的爱才会长久。 “你不生气?”黛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却把手指抚上水溶的脸。 “我说我生气,你就不会见他吗?”水溶无奈的笑,有些时候,自己根本左右不了她的决定。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我就搞不懂了。据说又有人跟你提侧妃的事情了,对不对?” “谁说的?”水溶猛然间抬起头,委屈的看着黛玉。 “无风不起浪,谁说的很重要吗?北静王妃不在府中,若是没有个女主人,那王府还像样吗?”黛玉依然淡淡的浅笑。 “你故意气我?”水溶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让她的鼻子和自己的贴在一起。 “不是。”黛玉别开头。 “那就永远不要提侧妃的事情。不管谁说,我都不会答应。除非有人愿意进北静王府守活寡。”水溶皱着眉头说道。 “恐怕守活寡也有人愿意。” “那我就永远不回府。” “那岂不是便宜了人家?那么大一座府邸呢,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你舍不得?那就跟我回去吧。”水溶抬脸吻住她,轻轻地,浅浅的,一下之后随即放开。 “你不是说要我堂堂正正的回去吗?” “太后的懿旨永远不会下来了,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都是堂堂正正的。不过呢,也不能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回去了,让那些小人看笑话。”北静王妃不在府上的事情外边已经有了传闻,所以要想堵住那些人的嘴,还是需要一个仪式的。 “你用了什么法子?”黛玉疑惑的看着水溶,能让太后忌惮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你知道,她为什么忌惮我们北静王府,对我们又拉拢,又防备?” “不知道。” “因为我们有静影堂。” “不就是一百多个武士吗?”黛玉不解,堂堂太后不会怕你这一百多个死士吧? “玉儿……”水溶贴近黛玉的耳边,悄声说道:“不是一百多,是北疆的十万精兵。” “啊?”黛玉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水溶。 “北疆十万精兵,是父王一手调教出来的。领兵的镇北大将军赵良工是我们的家奴。确切说,是母妃陪嫁的奴才。” 无需说的再多,黛玉立刻明白,为什么太妃一直以来那么深切的渴望水溶能有子嗣,且又那么盼望他能够有所作为。原来她不单单是水溶的母亲,还是天朝的长公主。捍卫皇室的主权,长公主也是有责任的。 “所以,我何时回去,怎么回去,都不会影响你们的计划?”黛玉愠怒,既然不影响,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 “嗯,不过我在等一件事情。”水溶有几分得意的看着黛玉。 “什么事?” “我在等皇上给我的玉儿道歉。” “什么?”黛玉推开水溶贴近自己的脸,用双手捧着他,凝视了片刻,又突然笑起来。 “玉儿笑什么?” “你真是异想天开。”黛玉怎么能不笑?此刻她都笑的叉了气,“让皇上道歉?也亏了你敢想。” “都是因为他,玉儿才受得这些委屈,难道他不该道歉?”水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定要道歉?” “嗯,一定。” “那我还非见他一面不可了?” “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我不干预。”水溶一副非常民主的样子,酷酷的看着黛玉。 “那——怎么跟他说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吗?”黛玉调皮的笑着,斜着眼看水溶。 “玉儿?”水溶瞪起眼睛,“你只能接受他的道歉,不能接受别的东西!” “哈哈……”黛玉又笑,笑着往后仰去。整整两天了,她一直压抑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放开。 “不许笑,为夫跟你说正事呢!”水溶跟上去,把她压在身下,捧着她的脸,一再叮嘱。 “好,我不笑……哈哈……”黛玉先冷着脸说了不笑,却又忍不住又笑起来。 “玉儿?你再笑,为夫可要动用‘夫纲’了。”水溶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带着一丝羞涩的恼意。 “好,好……我不笑了。”黛玉喘着气,终于收住了笑。 “来不及了。”他原就是等她收了笑,不然怕吻下去把她给吻得叉了气。瞅准机会便不放开,痴缠的吻,痴心的情,长隔多久的期盼,此时相见,此时拥吻,才明白爱真的不能容忍距离,一丝一毫的距离都不行…… 他缓缓拉下她的衣衫,吻着她的颈,肩,背,这一次不是那种温柔的轻吻,而是啃咬,吸吮,在她身上留下点点粉红色吻痕…… 他的双手绕过她的腰,解开早已松了的衣带,拿开他们肌肤间的阻隔,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不带有任何欲望,纯纯的爱恋式的拥抱和接吻…… “王爷,我家老爷有请。”屋子外边,一个小丫头轻声说道。 水溶皱起眉头,搂着佳人的胳膊松了松,轻叹一口气:“玉儿,你一定要给我早些回府。” “快去吧,沐晖兄定是有要事。”黛玉推开他,顺手绾起散乱的长发。 水溶无奈,只得起身整理衣衫,出门往书房去找王沐晖。 王沐晖手中拿着一卷东西,正在仔细的审视。 “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着急?公事不能放到明天说吗?”水溶一脸的不乐意,坐在王沐晖的对面,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大钱似的。 “王爷也别太腐败了,我这儿又不是温柔乡,昨儿还猴儿急的样,今儿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了?”王沐晖不吃那一套,依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卷宗。 “有事没?没事我走了。”水溶眉毛一挑,便要起身。 “你看看这个,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王沐晖说着,把手中的卷宗递给水溶。 “这是什么玩意啊?大半夜的,我可没心思跟你研究你的案子。我看皇上就不该把你派给我做河务总督,你就该直接去当提刑官。或者刑部侍郎都行,咱们天朝的那些案子都是你的最爱。” “你先看看再损我。”王沐晖冷哼一声。 “哦?”水溶看王沐晖如此神情,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于是展开卷宗,看到第一页上写着是:扬州巡盐御史邢天虎贪污受贿党结太子案。 邢天虎?水溶的眯起眼睛在脑子中极力的搜寻这个人。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抬手弹了弹卷宗笑道:“这个邢天虎是玉儿的父亲任扬州巡盐御史前的那一任。当时定的罪名的确就是这个。全家获罪,男人斩首,女人官卖为妓。” “对,但这里面明明白白记着,男丁里,大管家出逃,至今没有缉拿到案。” “这么多年了,早死了吧?”水溶疑惑的看着王沐晖。 “死不死还真是不好说,也没多少年啊,才十多年而已。”王沐晖摇摇头,又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冷门主身边,有一个忠心的老管家,成他为少主?” “这又如何?”水溶看着王沐晖。 “这个冷玉堂毫无背景,说他是姑苏人氏,可我派人查了姑苏人中所有在外行商有头有脸的人,却没有一家姓冷。我想,这个名字或许是假的。” “然后呢?”水溶听出点意思,于是坐正了身子,看着王沐晖。 “不过是猜想而已,我觉得这个冷玉堂就是邢天虎的儿子。当时受刑死的人,不是邢天虎的儿子邢玦,而是他们偷梁换柱换来的一个替死鬼。这种事在刑狱之中颇为平常。老管家在逃是带着邢天虎的儿子逃走的。所以,冷玉堂才会处处与林家为敌。”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可这只是一种猜测,甚至说是你个人的想象,毫无根据可言。”水溶皱着眉头,虽然说毫无根据,可他也觉得这种说法真的很合理。不然这个冷玉堂为何不惜血本要跟林氏为敌?(未完待续) 锦铺飘香迎王妃 王沐晖的书房里,黛玉一身浅粉色的夏衫,端坐在书案前,慢慢的写着一首诗。 皇上一身茧绸青衫站在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被室内的宁静感染,甚至忘了抬脚进门,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漫长的等待,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原来在看见她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都是那样的无力。 黛玉慢慢的写完,自己端详了一遍,方把毛笔放在笔架上,慢慢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人。于是缓缓起身,对着他轻身一福:“臣妾参见皇上。” “不要多礼。在这里没有皇上。”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做你手中的那支毛笔。 “皇上到哪里都是皇上,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着黄衣。”黛玉轻笑,侧身让座。 皇上并不去坐,而是两步踱到书案前,看着哪一首墨迹未干的诗句的题目是“赠李白”: 劝君莫嗟行路难,日犹升落月缺圆。 观乎昼夜明生死,看罢盛衰见天然。 要当凌云须举翼,何妨随处一开颜。 淤泥掩覆节历历,不须出水亦青莲。 “林王妃也喜欢李白?”皇上微微一笑,暗暗的高兴。 “不,臣妾喜欢王摩诘。”黛玉摇头,“不过臣妾听说,皇上喜欢李白,喜欢他的洒脱不羁。” “呃?”皇上有一丝的失望,水溶从小喜欢王维的诗,说李白太过浪漫主义。看来他们果然才是一对。失望闪过之后,便是一种欣慰了,“林王妃身体可大好了?” 黛玉一怔,这好像不是皇上该说的吧?但水溶说了,今儿他是来道歉了,或许是致歉的话不好出口,所以无奈之下说起了这个?黛玉福身行礼:“臣妾不敢有劳皇上惦念,已经好多了。” “这次的事情,都怪朕太过大意了。把你给牵连进来,朕深感歉疚。”皇上说着,对着黛玉微微点头,算是赔礼。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敢当。”黛玉轻笑,想不到一个皇上说这样的话,也可以这样自然。亏自己原来还在想,如果他说不出口就算了。只要他心中有愧疚,也未必嘴上一定说出来。 “你——”皇上看着黛玉轻笑的面容有些惊呆。 这是黛玉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展露自然的笑容,且这个笑容源于皇上自己。怎么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怔怔的看着沉静的黛玉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的笑容。 这个笑容,好像乌云缝隙中乍露的璀璨阳光,好像雨后扑面的清新,好像闷热中的一丝凉风,皇上觉得,这个笑容,真是美得无法形容,黛玉的脸,也动人得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皇甫青岚,天朝第四代君主,就如所有初涉爱河的傻小子一样,被这个突然的绚烂镇在那里。此刻,他的心被这个笑容牢牢的拴住了。如果,初时的靠近只是不名所以的吸引,那么,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让皇甫青岚明白的知道,是爱,击中了自己。 “以前朕总觉得自己挺不错,自从登基到现在,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情,文治武功自以为有些了不起,重要的,是朕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现在回头细看,其实自己很幼稚,既不能了解别人,也不能了解自己。累人累己,贻害不浅。这几天,朕一直都很瞧不起自己。尤其是在你面前,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竟然真的可以一直低微到尘土里去。” 黛玉很诧异作为皇上,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于是安慰他道:“这事也不全是皇上的错,用不着全盘否定自己。其实皇上一直是一个很优秀的皇上,皇上的身边,也有很多忠于你的臣子,皇上的文治武功一定会载入史册,利国利民的政策,也将会让天朝繁荣强盛。但皇上宏图霸业,志在千里。但也要劳逸结合,好好地保重身体。”黛玉不看皇上,只看书案上的那首律诗。 “哦?你不再生朕的气了?” “臣妾怎么会生皇上的气呢?”黛玉又笑,转过头来看着他,“臣妾不但不生皇上的气,还要感谢皇上。王爷南去,不在府中的日子里,多亏了云轻庐隔三差五的来王府。若不是皇上准许,他一个皇室专属的御医,有怎么可能给我这样一个王妃诊疾?虽然他跟王爷是莫逆之交,但臣妾知道,若是皇上不准,他也不能如此。况且今日皇上可以屈尊降贵来到这里给臣妾致歉,其坦荡真诚,亘古未见。所以,臣妾还要谢谢皇上对臣妾的错爱。” 皇上心中激动,强自抑制,又生怕冒犯了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多年以后,皇上每次看到自己扇子上的那首《赠李白》的时候,还能清楚的回忆起这个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第二日一早,黛玉在紫鹃和晴雯以及王沐晖的妾室容氏的侍奉下,大妆而成。 只见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直至肩膀,额际是双凤朝阳的细窄抹额,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绣以团凤文之朝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羽纱披帛,披帛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此时的黛玉高贵而优雅,不施脂粉,自是玉面朱唇,艳色惊人! 今天是黛玉回王府的日子。在王沐晖的家里住了七日,水溶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王妃尽早回家。 黛玉曾笑他:说了只用一天,谁知却用了七日。还说尽早回家? 王沐晖在正厅里等候着,水溶没有亲自来迎,说好了,今天由王沐晖将黛玉送至北静王府,水溶在府门口等候相迎。王沐晖原是不乐意的,但看在这几日水溶每天晚上都不辞辛苦的跑到这里来报道,第二天四更天方早起出门,回自己的王府重新穿戴一番才去上朝,便也原谅了他。 黛玉扶着丫头们的手出的屋门,看到等在那里的王沐晖也是一身华服,虽然不是朝服,但比朝服更加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参加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上前两步,对着王沐晖轻轻一福:“沐晖兄,这几日多有打扰。感谢你对黛玉照顾有加。” “王妃不必客气,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王沐晖还礼微笑。 “既然如此,那从此以后,沐晖兄只是黛玉的兄长,不准再提奴仆二字。” “沐晖遵命。”王沐晖也不跟黛玉争执,今天的所有的事情都以黛玉为主,在这一日,她是说一不二的。 “兄长。”黛玉含笑,再次对着王沐晖一福。 “妹妹。”王沐晖也躬身作揖,心中既有满足又有苦涩。刚做了兄长,下一刻便要把她送到她的夫君那里,心中岂能不苦? “大人,王府静影堂管事水啸恭迎王妃回府。”水啸一身酱紫色滚黑色丝绒宽边的箭袖长衫在门外躬身施礼。 “好,请王妃上轿。”王沐晖点头。 黛玉扶着丫头们的手,慢慢的步出屋门,踏着地上的红毯轻移莲步,一步步走到院门口,那清冷的兰香便扑面而来,抬眸的那一剎那,竟是全身一震! 王沐晖小院的门外,原本是青石铺就的路面上,铺了厚厚的红毯,而道两旁竟摆满了一盆一盆白色的兰花,而在道中间铺着如朝霞般明艳的锦毯,锦毯上撒满了雪似的兰花瓣,望之有如雪淹红梅,又似红梅裹雪,既清且艳,既丽又雅……极目望去,那花、那道竟如长河一般长长望不到边际,朝阳为这花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淡淡的抹上一层艳妆,绚丽的光芒中,几如置身通往天国的花道! “好特别的仪式。”跟着黛玉身后的容氏轻轻一叹,嘴角带着羡慕欣慰的笑容。 “恭迎王妃回府!”门外几十名王府的家丁,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扶待儿,移莲步,踏玉梯……脚下是绵绵的红毯,足尖是那洁白的兰花瓣,移眸是那黑压压的人群,抬首是碧空浮云,那清香如烟似雾一般缠绕周身……这便是他的特别仪式吗? “都起来吧。”黛玉清远的声音随风飘扬。 “谢王妃。”众人齐声答应着,又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水安恭请王妃上轿。”大总管水安笑意盈盈,身子成九十度躬下。 黛玉抬步走向那一乘准备好的王轿,心头又是一叹。这应该是属于皇室的轿子,不想水溶却用来接自己回府用。 那轿以蓝水晶为柱,以红珊瑚为栏,顶以玉饰,却为墨玉,其上再铺满墨兰、雪兰,黑白相间,若雪中落了一地的墨玉蝴蝶,风过时,犹自扇着香翅,丹红的轻纱从四壁垂下,隐约可见轿中那张好似展翅凤凰的玉椅。 移步,早有丫头挽起那霞光似的丝幔,坐入那白玉凤椅,双手落下,掌心是展开的凤翅,微垂双眸,那长长的唱呼声响起:“王妃起轿!” 轿稳稳的抬起,不快不慢的往北静王府而去,沿途是山呼相迎的百姓,那艳如火、洁如雪的花道,及那似已融进骨的幽香……那雪与火冷冷热热的交缠,那一丝幽香任你如何吐纳,它却总是绕在鼻尖,缠在心肺! “快来看啊,这就是咱们北静王妃。” “快瞧,王妃真是倾国倾城之貌……” “你懂什么,王妃的容貌好倒在其次,主要是她聪慧异常,听说是王爷的贤内助呢。” “哟,就是你懂,既然是王爷的贤内助,为什么又跟王爷闹别扭?听说王妃已经一月有余不在王府居住了。” “嗨!叫我说呀,这天下男人每一个知足的,一定是王爷纳新妃的缘故吧?王妃吃醋,就回娘家住几天咯!” “喝,你这说法真是新鲜,王爷跟王妃闹别扭,还搞这么隆重的仪式请王妃回府?” “这有什么,赔不是呗。” “我的天哪,这不是陪的,也太大发了吧?王爷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 “为了王妃这样的人品,再大发也值了,你忘了,当初这王妃进门,在花轿里说找了,听说还是王爷抱着她拜的天地呢。” “天哪!可怜咱们英俊潇洒的北静王,被王妃吃的死死的咯!” “你这女人,小心你家男人听见这话回去锤你。” “且,你以为我怕呀!” 仿佛已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模糊中似有什么已近,睁开眸,透过那薄薄的轻纱,清晰可见,前方高高的门楼之下立着一人,头戴高冠一身亲王服,长身玉面,临风静然,那样的高贵雍容! 眸光相对,浅笑相迎,终于,手伸出,交握一处,那一刻,忽皆会心一笑,彼此的手心竟都是热而微湿的! “王爷王妃,百世牵手,万载同步!”北静王府门外,红毯两侧跪满了家人。 那喜庆、吉祥的乐声在欢呼落下的那一刻响起,那样的轻快而和谐,那是一曲《鸾凤和鸣》!携手同走,走过那撒满各色兰花、清香四溢的锦道,走过那跪地欢呼的家人和围观的百姓……手是一直牵着的,手心一直都是温热的,偶尔的侧首相视,偶尔的眸光相接,偶尔的浅笑相递……似乎可以一直的走下去,这条路,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玉儿,喜欢吗?”水溶轻轻侧首,牵着黛玉的手,二人并肩,一边迈步走上北静王府正厅的玉石台阶,一边轻声问道。 “太靡费了。”黛玉轻笑,单单那顶轿子,就值十万两白银。看来北静王府的家底颇为丰厚啊,回头要好好地问问水溶,不行就把那十五万两银子的治水银子要回来。哼! “为了你,再靡费也值了。”水溶的手再次握紧了一下,“皇上御赐的匾额挂在静雅堂的门口。这里,是你接受水氏一族和家中下人朝拜的地方。” “为何要接受朝拜?” “因为皇上已经亲封你为亲王妃。” “……”黛玉无语,郡王妃已经让她疲惫不堪了,如今却又是亲王妃。 太妃已经在正厅的上座上端坐等候。这一刻太妃也是一身朝服,神色内敛,正襟危坐。一双凤目不时的扫视一下下边的族人,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儿子(媳妇)给母妃请安。”水溶和黛玉进门来,对着王妃一起拜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若是他们的因缘是阴差阳错被太后点了鸳鸯谱无意间结成的。那么这一次便是太妃力争的结果。所以此时黛玉跪在太妃面前,和原来的心境大不相同。 “你们起来吧。溶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玉儿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沉稳,虑事周全,自从进了我们家的门,操劳辛苦,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无论什么事,都已经挺过去了。溶儿和你如今已经成家,这立业之事,以后便交给玉儿与他相互扶持了。本宫老了,以后便只有靠在软榻里,看着你们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了。”太妃说着,招手让水溶和黛玉坐在自己身侧,又对着下边的人说道:“好了,你们来拜见亲王妃吧。” 水氏族人由族长领头,男先女后,分成两拨,整整齐齐的上前来给黛玉见礼。黛玉打眼一看,好家伙,水氏的确是个大家族呢,如今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成年男丁,少说也有四十多个吧? 来不及多想,黛玉等他们拜完了,便轻轻抬手:“大家都是水氏子孙,血浓于水,黛玉以后还请各位叔叔伯伯们多多扶持。” 众人道了不敢,然后退到一边。 女眷们自然是以族长夫人为首,带着各房的夫人奶奶以及有儿子的姨奶奶整整齐齐的上前跪拜。 太妃便悄声对黛玉说:“在族长夫人左边的那个,便是老王爷跟前的人,周太姨娘。” 黛玉微微颔首,细看了周太姨娘两眼,但见这个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徐娘半老,但还风韵犹存,可见当时也是个美人。她一身翠绿色绣金吉服,倒也不失体面。跪在那里可谓不卑不亢,不张不扬。 三拜之后,黛玉抬手叫起,然后是王府中的下人,按照男女等级分成四拨,上前来给黛玉磕头。齐声恭贺王爷王妃荣升大喜。 参拜完了之后,便是赐宴。众人渐渐散开,按照男女分成内席外席。再论辈分和官职诰命的大小依次落座。太妃带头举杯,大家一致庆贺。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先是一起举杯,后来分头敬酒,倒也热热闹闹,喜庆的很。 黛玉一直坐在太妃身边,安然的等着大家过来给自己敬酒,虽然人多,但大家也都不敢太过放肆,黛玉虽然也没喝多少酒,但经不住她原就体弱,不能饮酒。一时间,只是觉得脸上火热,心头突突直跳。 “母妃……”黛玉低声叫了一下太妃,想跟她说一声,自己先下去。 “你的脸好红,叫丫头们扶着下去洗洗脸再来。”太妃回头,看黛玉有几分疲倦狼狈,倒也不为难她。 “多谢母妃。”黛玉忙点头,趁着众人不在意,悄悄地扶着秋茉丫头的手离席,转过屏风从后门出去。 后面有专门准备太妃和王妃歇息的房间,里面茶点俱全,这是大家的习惯。众位太太奶奶们参加宴会,总有疲倦或者酒醉,需要暂时歇息的时候。这洗脸便是退席歇息的好借口。 小丫头端了洗脸水来,黛玉净了面,又让紫鹃把自己头上的簪环先摘掉一些,然后把外边的大衣服褪掉,只穿杏红色中衣歪在一张贵妃榻上,轻轻一叹,闭目养神。 “这位姑娘,王妃在这儿歇息吗?”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在外边传来,黛玉的眉头忍不住一皱。 “谁在外边?”秋茉忙问。 “回王妃的话,是周太姨娘。”外边一个媳妇在门口欠身回道。 “有什么事?”秋茉看了一眼黛玉倦意的表情,抬脚往外走。 “姑娘好。我们老姨奶奶有话想同王妃说,刚才在前面人多又不方便,所以便寻到这里来了。”周太姨娘身边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婆子,陪着笑脸同秋茉说道。 自古是奴才对奴才,主子对主子。秋茉出来问话,周太姨娘是不会回话的。只是她看到秋茉的脸时,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慌。瞬间即逝,秋茉倒没注意到。 “王妃累了,有什么话,以后有时间再说吧。”秋茉淡淡的看了周太姨娘一眼,自从进王府起,她就觉得这个周太姨娘不顺眼。人们都说太妃手段狠厉,对周太姨娘很铁腕。但秋茉怎么看都像是这个周太姨娘更阴毒些,所以基本不与她多话。 “哟,这位姑娘是王妃身边的近侍丫头吧?” “是又怎样?”秋茉抱着手臂,挡在门口,淡淡的笑着。 “姑娘心疼王妃,咱们也理解,可我们老姨奶奶难得来一趟府上,有些话是一定要同王妃说清楚的,不能让王妃一直误会我们不是?”那婆子陪着笑脸。 “秋茉,主子说了,请老姨奶奶进去说话。”紫鹃从里面出来,对着秋茉轻声说道。 “好,老姨奶奶您请。”秋茉侧身,闪开门口。 “给王妃请安。”周太姨娘进屋后,看见黛玉依然外在榻上,双眼微闭,似睡未醒的样子。 “罢了,太姨娘无需多礼。紫鹃,请太姨娘坐。”黛玉听到周太姨娘来,便心中有气,水泫媳妇妄图给自己下药的事情才过去几天啊,这老狐狸便来自己跟前献殷勤了?她们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孩子不成? “贱妾不敢,贱妾是来给王妃请罪的。”周太姨娘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之前,那眼泪先掉了下来。 “太姨娘此话怎讲?你有什么罪?我怎么听不明白?”黛玉慢慢的坐起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太姨娘,平静的问道。 “泫二奶奶做的事情,贱妾事先是不知道的,可出了这种事,贱妾总是难逃其咎的,所以今儿来给王妃请罪,请王妃降罪。”周太姨娘嘴上说着求王妃降罪,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她好像是看准了黛玉今天是不会降罪与她的,不过是说几句难听的话就过去了。今儿是多大的日子啊,王妃定然不会因为那件事情而降罪与她。 “这罪不罪的,我说了不算。”黛玉轻笑,“那是官府衙门做的事情,本宫没那么多闲心,去查来查去的给人家定什么罪。只是那件事情既然是泫二奶奶所为,太姨娘又不知情,那太姨娘又请的什么罪呢?请问太姨娘是以什么身份来请罪?” “王妃慈悲,泫儿那下流种子,总归是贱妾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媳妇做错了事,总是贱妾管教无方……”周太姨娘讨好的说着,一边还做出一副十分真诚十分可怜的表情来。戏份做到了十足。 “你住口。”黛玉的声音不高,但却掷地有声,把周太姨娘吓了一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王妃?”周太姨娘奇怪的看着黛玉,多年独处的生活习惯让她忘了禁忌。 “二爷是王爷的兄弟,怎么说也是主子,你有什么资格骂他?他好,是你的福气,不好也有族长和太妃管教他,身为他的姨娘不知好好服侍,反倒来我这里胡说,太姨娘是欺负黛玉年轻不懂事吗?”黛玉淡淡的说着,抬手接过紫鹃手中的茶。 “这……贱妾错了!贱妾错了!”周太姨娘恍然大悟,就算是这些年太妃不管他们娘俩,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便让他们自立了门户,但水泫是主子她是仆人的事实却没有改变。水泫依然是水氏子孙,那族谱上写的明明白白,那可是老王爷的二公子。这些年若不是这一层光环在他们母子头上照着,他们哪里会活的这么滋润? 周太姨娘今儿只一味的要演戏,竟然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说顺了嘴!周太姨娘心里那个恨啊,此时此刻,她谁也不恨,只恨自己,于是一边认错,一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的打了自己五六个嘴巴子。 “行了,你要说的话我知道了。今儿我乏得很,前面还有得忙,你下去吧。”黛玉摆摆手,从贵妃榻上起身,往梳妆台前走去。 周太姨娘低着头,隐藏着自己愤恨的目光,慢慢的退下,到太妃跟前随便搪塞了个理由,出府去了。 忙到了午后,族人们方开始陆续道别离去,水溶早就离了席,回静雅堂休息了,他向来厌烦这样的家族聚会,所以男人们席上大多是管家水安带着管事们打点。 “媳妇啊,你也回去吧。忙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我呢也乏透了,晚饭你们都不用来伺候了,我要早些睡。” “是,恭送母妃。”黛玉对着太妃福了一福,看着徐嬷嬷和太妃身边的丫头们伺候着太妃离开。 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水安家的,黛玉早就想回房了,无奈太妃不走她是不能走的。这会子剩下几个族中的女人们在席上坐着聊天听戏蹭王府的好茶喝,黛玉也懒得陪她们。 静雅堂的门楣上,多了一块匾额,是御笔亲书四个大字:静雅贤淑。这块匾额正好和着静雅堂三个字,又是对黛玉的赞美。黑底金字,庄重大方。黛玉驻足在门口看了两眼,轻轻一笑没说什么便进屋去(未完待续) 蓝田玉簟初夏凉 太后怒吼着,砸了万寿宫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依然不肯罢休,还攥着拳头,用力的砸着矮炕上的炕桌。 那日北静王太妃的话历历在耳: “皇嫂,您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我不管,但你实在不该拿我的人来当垫脚石。你应该知道,我靖安长公主不是任人欺负的病猫!” “皇妹是下山猛虎,谁人敢把皇妹当做病猫?可是皇妹也别忘了,你早就嫁作他人妇,如今君臣有别,哀家不仅仅是你的嫂子,还是天朝国母。” “你是国母,这话不假,身为国母的皇嫂,难道忘了,先帝爷临死都没封你为后。我皇兄的皇后,始终只有一人。” “你要造反?”太后气急,怒目而视。 “不是我靖安造反,是我皇兄英明。他早就料到你会有今天,所以临死之前给我流下了密诏兵符。”——若是萧氏有谋逆之心,靖安长公主可代朕将其幽禁于皇陵,让她一心侍奉朕躬。 “什么?”太后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先帝驾崩新皇即位之后,四路边疆军队,宫中只有三枚兵符,而调遣北疆精兵的兵符却没了下落。原来他竟然给了他的皇妹。 “太后以后做事,还是考虑的周密些,逼的我北静府走投无路,你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哀家逼皇妹?哀家怎么可能会逼迫皇妹呢?不是皇妹一直对这个儿媳不满意吗?哀家不过是要纠正一下当初赐婚的错误罢了。”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太后贵为国母,更不能出尔反尔!” “这么说,是皇妹知错改错?”太后此时别无选择,但还是要讽刺一下北静太妃。 “但愿皇嫂也会知错改错,及时收手。皇上已经不是当初的黄口小儿,皇嫂果然逼得太紧,难道就不怕连儿子都没有了吗?”太妃此话有一半是出于私心,因为自己儿子那一脸的决绝此刻犹在眼前。 逼得急了,连儿子也没有了吗?无碍!没了儿子,还有孙子。 太后疯了一样,恨恨的自言自语:萧氏一族,决不能被别人压在下面! 静嫔萧尔雅焦急的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一地的碎瓷片,水晶块,一块块的绫罗绸缎上等料子的碎布,无奈的叹了一声又一声,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劝道:“母后,您消消气,这才刚开始呢,您气坏了身子,尔雅该怎么办呢?” “你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太后终于找到了出气筒,几步走到萧尔雅的身边,扯住她的衣衫,一边冷笑的盯着萧尔雅年轻漂亮的脸,一边恨恨的说道:“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办,你怎么不问问哀家怎么办?你还有儿子,哀家却什么也没有了!” “太后……太后……咳咳……”静嫔的衣领被太后揪的紧,拉住了喉咙,因为呼吸困难,小脸慢慢的紫涨起来,“太后,您快放手。” “哼!”太后猛然放开手,气呼呼的转身背对着静嫔,好歹她还有一丝理智,今儿就是掐死了静嫔,黛玉也已经风风光光的回了北静王府,并且皇上已经颁下圣旨,封水溶为北静亲王,而她也是御封的北静王妃。 皇权至上这四个字,太后今儿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不过她不会坐以待毙,皇上的心思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就算是她放手,萧氏一族也难保往日的风光,箭在弦上,如今也只好放手一搏了。 北静王府的静雅堂,水溶因为喝了不少的酒,所以歪在软榻上熟睡。黛玉何时进门他全然没有察觉。 “今儿天好热,弄壶凉茶来。”黛玉进屋后,褪下外衫,只留下杏黄色茧绸的中衣,依然觉得热,于是拿了扇子来轻轻地扇。 “王妃,奴婢来吧?”紫鹃看黛玉自己打扇,忙拿着扇子过来帮她扇着。 “瞧王爷脑门子上的汗。”黛玉说着,轻轻摇头,用自己的帕子给水溶擦了擦,又对紫鹃道:“你在这里给王爷打扇。” “呃?”紫鹃自从上次因为太妃的话碰了头,便再也没同水溶正面说过什么话,连平日里服侍,也都是其他丫头服侍水溶,紫鹃更是不近水溶的身边。她这样一来,晴雯等其他几个丫头平日里也都远着水溶,好像多服侍水溶一次,便是心怀不轨似的。 “罢了,你去吧,还是我来。”黛玉知道紫鹃的心思,无奈的摇头,拿着扇子轻轻地在水溶身边扇着。 紫鹃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素心大概是去给黛玉弄凉茶去了,秋茉晴雯几个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几个死丫头真是的,就知道贪玩,到用人服侍的时候,一个人也摸不到。 “也去去吧。”黛玉笑笑,“省的在这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 紫鹃脸一红,福身退下,去寻秋茉等人算账。 水溶翻了个身,感觉到扑面的凉风,十分的舒服,于是睁开眼睛,却见黛玉坐在自己身边,专注的打扇,心中一阵激动,抬手握住她拿着扇子的小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王妃辛苦了。” “伺候王爷是应该的。”黛玉轻笑,没有办法,她也说不出来从何时开始,只要水溶在房里,丫头们便一个个都看不见人影。 “以后这种事情丫头们做就可以了。哪里敢劳动王妃?”水溶说着,伸手把她,要把她拉到怀里。 “你别动手动脚的,这天儿太热了。身上黏黏的,好难受。”黛玉推开他,从榻上起来,对着门口问道:“素心?凉茶好了没?” “来啦。”素心已经到了,因为听见里面王爷和王妃说话,便没敢擅自进去,紫鹃姐姐都没在里面服侍,她又哪敢造次? “你们越发的懒了,都是要叫的时候人才进来。”黛玉嗔怪的看了素心一眼,素心的脸便悄悄地红了。哎!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丫头大了都要寻人配出去,黛玉从心中叹了口气,接过素心倒的凉茶来,递给了水溶。 “这天是太热了,这才五月里呢,往年不像今年这样。叫管家去冰库弄些冰来放到屋子里。”水溶喝了口柠檬味的凉茶,心头一片清爽,酒意和睡意都没有了。 “是,奴婢这就去跟水安大娘说去。”素心忙答应着出去。 “玉儿,为夫终于把你接回来了。你可知道,为夫这两边跑的日子真是辛苦啊。”水溶看素心出去,便起身把黛玉拥进怀里,再也不顾什么热不热,黏不黏的问题。 “王爷先放开妾身,妾身还有话没说完。” “什么话?咱们去床上说,好不好?”水溶哪里肯放开她?身子一弯,伸手把她捞起来,转身走到床边。 床上已经铺好了蓝田玉片结成的凉簟,黛玉一躺上去,沁心的凉意便透过单薄的茧绸中衣袭上心头,黛玉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嗯,还是这玉簟舒服。” “是吗?难道为夫还不如一张玉簟?”水溶坏笑着,把她往床里一挤,也上了床。这几天虽然晚上都跟她在一起,但那里到底是王沐晖的家,小小的院子里每间房子都有人住,水溶总不能太放肆。如今终于回到自己家,他又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声音低低的如耳语,那温热的鼻息呼在颊边,热热的、痒痒的,心头仿被什么轻轻的抓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四肢不知怎的竟软软的提不起力,脸上烫烫的,极想挣脱开,却又有些不舍,似是极为舒服,却又有些不自在……看不见那张脸,也看不见那双黑眸,可是……她知道,那张俊脸就在鬓边,那双黑眸眨动之间长长睫毛似带起鬓边的发丝,那缕淡淡的兰香若有似无的绕在鼻尖,仿似一根绳一般将两人缠在一起…… 怀中的娇躯从那微微僵硬慢慢变为柔软而贴近,那双纤手也不知何时绕在腰间,那螓首渐渐靠近……渐渐靠近……唇畔不由勾起一丝微笑,可那笑还未来得及展开,一个困顿不堪的哈欠声响起。 “溶,我好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如果不介意……请,安静些。”一句话说完,脑袋也就一垂,完全的倚入水溶怀中安然睡去。 “玉儿?”水溶立刻一脸的无奈,轻叹一声,摇摇头,一个迷人的微笑在薄唇边绽放。 水溶抬手,把黛玉头上的发簪拔掉,让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开来,递过玉枕,然后吧胳膊抽出来,斜靠在她的身侧,看着佳人酣睡的模样。 微微的凉风轻轻吹进,送来一缕淡淡的莲香,忽然之间,竟是这般的静谧,这天地是静的,这北静王府是静的,这静雅堂是静的,这心——竟也是静的,这样的静是从未有过的,这静谧之中还有着一种他一生从未享有的东西……这种感觉似就这般走至尽头,似也没什么遗憾的! 榻上的佳人忽然动了,抬手摸索着,摸到玉枕时,毫不由豫的推开,然后继续伸手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较软的东西,当下枕于脑后,再次安心睡去。 看着被黛玉枕于脑下的手臂,看着怀中这个人,水溶忽然神思恍惚起来,伸手轻触那玉颜,轻抚那长长的柔软的青丝,任那心头的感觉泛滥着,沉淀着,微微俯身,唇下就是那淡红的樱唇,那一点点红在诱惑着他。 忽然,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紧接着脑袋便被抓住了,一双手犹是左摸右搓的研究着,最后似失去了兴趣,又一把推开了。抬手抚着已被黛玉抓乱的发髻,水溶无声的、无奈的笑笑,取下头上的王冠,一头黑发便披散下来。 此时的水溶自然再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但看着黛玉熟睡的脸又不忍心打扰她,万般无奈,抬手打开床头的暗格。 那几本春宫依然还在,幸好黛玉还没拿走,其实当时黛玉是很想把这东西拿走的,可想来想去,无论拿去哪里都不如放在暗格里保险,若是被丫头们看见那还了得?所以便一直放在这里没再动过,今儿正好便宜了水溶。他一起将三本一块拿出来,一页页的翻看,以打发寂寞时光。 这就是饮鸩止渴,水溶翻了没几页,终于深刻的体会到自作孽的苦楚。扔掉画册,低头看着熟睡的小佳人,浓密的发丝垂落着,只隐约露出后颈的白皙,散发着慵懒与妩媚。水溶便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有它的意志似的,痒痒的,想拂开她的发,想抚上她曲线优美的颈部,想一直向下。手痒着,似乎,心都跟着痒起来。 终究忍耐不住,他的吻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的落在她的肩颈上。 晚饭摆上来的时候,黛玉刚从沉睡中醒来,虽然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没有,但睡了一个下午的她却再也睡不下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中午的宴席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小小的炕桌上放着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面条。 “今儿什么日子?为什么要吃面?”黛玉看着面条,奇怪的问道。 “不是什么日子,可这碗面是素心丫头特地为玉儿做的。玉儿尝尝味道可好?”水溶递过一双乌木镶银的筷子给黛玉。 “嗯,闻上去还不错。”黛玉是南方人,平时以米饭和粥为主,很少吃面。但今晚这碗面和原来的不同,看上去清清爽爽的,但味道却无比诱人。于是黛玉用筷子挑起一根,慢慢的放入口中。 “怎么样?”水溶急待黛玉的评价。 “嗯,不错。香甜可口。”黛玉点头微笑,这面的味道真的很好,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水溶高兴的点头,又催:“那就快点吃啊,把这一碗都吃下去。” “一碗面而已,你至于这个样子吗?”黛玉看着水溶夸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王妃不知,这可是王爷动手做的面呢,把奴婢几个给指使的都成了傻子。”这话是素心说的,素心才来时间不长,所以比那几个丫头更直爽些。 “啊?”黛玉惊讶的看着水溶和身边的几个丫头。 “也不是,这面条是莲籽擀的,用什么面什么水,奴婢可就不知道了,这面汤是王爷一大早吩咐奴婢炖的,一大锅排骨熬了六个时辰才得了这一碗汤,然后奴婢按照王爷的吩咐,又用燕窝和黑木耳剁成碎末,放在汤中调了味。王爷还说,如今时令还早,没有新鲜的莲藕,这排骨汤若是再放上几块莲藕,会更加香甜。那四个小菜就是秋茉姐姐,紫鹃姐姐和晴雯姐姐的大作了,奴婢可说不上来,奴婢的心都在这面汤之中了。”素心一边说一边笑。 “天,想不到堂堂北静王爷也懂这个,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黛玉连声哀叹,可想而知今儿如此忙的一天,素心和莲籽二人果然被水溶给指使成了傻子。 “去去去,你再多嘴,本王把你送到直隶省去伺候云轻庐。”水溶瞪了素心一眼,拉长了脸。 “你们去吧,这剩下的事情,本宫亲自拷问王爷。”黛玉轻轻一笑,摆手放过了丫头们。 水溶又给黛玉加了一快橘色的瓜条,直接送到她的口中,宠溺的微笑:“猜猜这个是什么瓜?” 香甜可口,且带着清凉的柠檬汁的味道,略一沉思,黛玉高兴地笑问:“这是柠檬汁浸泡的冬瓜。” “且!”水溶失望的一笑:“亏你想得出来,冬瓜?冬瓜是这个味儿吗?” “呵呵,我知道不是冬瓜,可你这都被柠檬汁浸泡了这么久,哪里还有什么瓜的味道?” “这是哈密瓜呢,冬瓜会有这个香味吗?” “你骗人,这怎么是哈密瓜?这是什么时节啊?这瓜还要两个月才有。”黛玉不屑,虽然这瓜条真有哈密瓜的香味,但若说此时能吃上哈密瓜,可谓是痴人说梦。 “真的是哈密瓜,这不是新疆送来的,这是皇上命人拿了哈密瓜的种子,送到海南的沙地上种的,所以比新疆的瓜要早熟,但味道不如新疆的好,所以为夫想了个法子,拿柠檬汁掺上蜂蜜一起浸泡了一天,才入了味。” 黛玉点头,心中十分的感动,但脸上还是轻松的笑着:“你一个大男人,不把精神都用在朝政上,却浪费这样的时间。” “玉儿?”水溶顿时拉下脸来,“你这是在为皇上做说客?” “王爷说呢?”黛玉的微笑带着几丝调皮。 “玉儿!”水溶真的急了,上前一把拉住黛玉的手,“今儿是高兴地日子,不许你再气我。” “那王爷可否解释一下,那顶王轿是怎么回事?”黛玉看着水溶,等他一个解释。那顶轿子已经僭越了,那不是一个王妃可以用的东西。 “那是母妃的心意。她老人家说你这些天受了皇室的委屈,水家的族人还有朝廷的大小官员都会小瞧了你,所以她要你坐着她的轿子回府,她要让世人都知道,以后北静王府你是真正的女主人。” 黛玉感动的忘了眨眼,怔怔的看着水溶。 “玉儿觉得母妃的态度很奇怪?”水溶轻笑,“那是因为为夫曾经跟母妃说过,今生今世,只要玉儿一个女人,我水溶的孩子,只能从玉儿的肚子里生下来。否则……” “不要说了!”黛玉急忙伸出手,把水溶的嘴巴捂住,“不要说了……” “好,不说了,来,尝尝这个青瓜,为夫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青叶浮萍。”水溶说着,夹了一片青瓜放在黛玉手中的那碗面中。 “嗯,真的很好吃。”黛玉点头,慢慢的把一碗面吃完,桌上的小菜也吃了两口,然后长出一口气,抬手摸摸胸口:“今天吃的好饱……” “那等为夫吃饱了,咱们去散散步,怎么样?” “算了,妾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在院子里说说话,乘乘凉的好。”黛玉摇头,一点也不想动。 “那也要活动活动,不然,为夫抱着玉儿散散步?”水溶轻笑一声,开始扒饭。 “为什么王爷跟妾身说话,总是这么没正经?”黛玉装作严肃的看着水溶,一脸认真的问道。 “嗯……”水溶故作沉思,吃了两口饭,也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还要为夫好好想想。” 不过没等水溶想出答案,外边便有丫头回道:“二位姑娘来了。” 黛玉一听,忙把手从水溶的手中抽出来,转身端坐。水溶也从假正经变回了真正经,专心用饭。(未完待续) 紫葛香巾细雨浓 再说周太姨娘从王府中回到自己的家里,进门后吃了杯凉茶,心神方安定下来。但思来想去心中到底不安,于是便去她的媳妇金氏的房中。 金氏的身子还没调养好,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作为北静王府的二奶奶,她没有出席十分的遗憾,正闷在房里生气的,便听见婆婆在门口问丫头:“你们奶奶好些了吗?” 小丫头许是坐在门槛上打盹儿,没瞧见周太姨娘来,听见说话着急,头便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咚的一声,小丫头吓醒了,还以为周太姨娘打了她,于是忙跪在地上哭道:“老奶奶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没用的奴才!”周太姨娘火气又被勾起来,原本没想打人,可这会儿火气上来了也顾不得许多,抬脚边有踢了小丫头一下,“整天挺死尸还挺不够,这会儿还在这儿装出这副模样来,可是我们家苛待了你?” 那小丫头原是金氏的陪房丫头,原来在金家也没受过这种气,无奈此刻是主子的婆婆责骂自己,况且原也是自己错了,没法争辩,只好呜呜的哭。 金氏躺在屋里,早就听不下去了,什么‘整天挺死尸’,‘什么苛待了你’。句句话分明是在码自己,于是金氏便躺在屋里冷笑道:“您老人家在外边受了气,就在外边撒完了再回来,她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您老人家是骂她呢吗?您分明是嫌弃我!可怜我被你们利用了,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却再来任由你们呼来骂去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给我一纸休书,把我休了再去娶好的是正经!” 周太姨娘被金氏的话堵得喘不上气来,金氏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人家的生意却做得极好。况且自己那点家底都在人家的钱庄里存着,若是翻了脸,还不得血本无回?所以周太姨娘纵然在生气,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于是忍了又忍,便对着里面冷笑道:“二奶奶你也别多心,我也就是骂骂小丫头,二奶奶如今病着呢,若在生了气,身子有个好歹,咱们不更要打饥荒?” “哼,老奶奶是怕我看病多花了你家的银子吧?”金氏不依不饶的讽刺,不过她说的也是实情,自打嫁进这道门,这里里外外可都是用的自己的嫁妆。 “哎哟哟,你这话说的,我的可不都是你的?如今我都一把年纪了,只有泫儿这一个儿子,等我两腿一蹬过去了,这家里的东西哪个不是你的?”说道这个周太姨娘就心酸,好像明儿她就死了,这一片家业都姓了金似的。说着说着竟然拿哭起来。 “行啦,您老人家别一回来就这样了。您在哭,等您那宝贝儿子回来,还以为我怎么找您了呢。”金氏见她婆婆哭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刻薄话,只得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又骂小丫头:“还不扶着老奶奶坐下,等着我起来揭了你的皮呢?” 小丫头忙扶着周太姨娘进了坐好,又去倒了茶来递到她的手中,周太姨娘心中的火气方消了些。又叹了口气,看着金氏苍白的脸说道:“这次已经是万幸了。水崎两口子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不是说被赶到东北守祖茔去了吗?” “话是这样说,东北那地方你是不知道。这北去几千里路,路上千难万险的,就算是倒了祖茔地,你以为是那么好过的?东北的山里,一年四季积雪不化,那种环境里谁能活下去?”周太姨娘叹息道。 “这小王妃也够狠的,如此便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原来我还不信,以为这小王妃不过太妃的一杆枪,事情怎么做,全都要凭太妃一句话。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在这小王妃面前,说话可是一个字儿也错不得的。”周太姨娘想想黛玉挑自己错儿的时候那种不屑的眼神,心中便不由得发慌。 “您老如今把心思多放在您儿子身上好些,他从通州回来,也有两三天了,可总没在家过一个夜,您说这是怎么了?”金氏叹了口气,可恨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要多久才能好起来呢。 “哎呀,他是个男人,你如今身子这样,难道让他在家当和尚啊?”周太姨娘又不满起来。 “瞧瞧,就知道您老人家还是挤兑我,这苦药汁子已经喝了十来天了,还是不见好再这么着下去,我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金氏那个恼啊,原本要算计人家呢,如今算计了自己。眼瞅着就要鸡飞蛋打了,又如何不生气? “这跟小月差不多呢,为了你的身子,好歹也要养一个月呢。哎!上次你娘家的嫂子来,还同我说起这事,媳妇你也要想开一些了,毕竟如今泫儿只有一个女儿,还不满一岁。你总不能看着他短了后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停妻再娶?”金氏不满,停妻再娶可不行,金家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自己怎么能受这样的气呢。 “哎呦,什么停妻再娶,依着我的意思,你也该给泫儿纳两房妻妾了,将来若是有个一男半女的,归到你的名下,也是你后半辈子的呃依靠不是?你瞅瞅我,若是没有泫儿,还不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金氏听了这话,便陷入了沉思。周太姨娘的话不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也不能没有儿子。可这做妾的生了儿子被妻房收了去,她们心中能服气吗?再说了,那孩子跟自己隔一层肚皮,他将来长大了能听自己的话吗?这种事可马虎不得,水泫怎么说也是周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他被太妃认了去,周太姨娘还不恨死太妃?再说这水泫也不一定就感激那个让自己母子分离的太妃啊!这事得好好想清楚,别一辈子费劲了心思,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周太姨娘见金氏不言不语,知道她也在动心思,于是接着劝道:“你娘家嫂子也说,她会选几个丫头给你送过来。你呢,就挑一两个跟你亲近的,让泫儿收了房吧,这样也省的他出去胡闹。你拴住了他的心,又能白白捡个儿子,何乐而不为呢?” 金氏无奈,想来想去,也只有让水泫先长留在家里才好。他整天出去,谁知道会跟什么样的女人乱搞?最重要的,出去逛窑子,没有钱哪儿能成呢,哪家青楼妓馆不是无底洞?还不如买两个丫头放在家里,既干净又省钱。于是金氏便点点头,轻叹一声:“就依着老奶奶的话吧,这事还得老奶奶操心。我这身子,这会儿是经不起再折腾了。” 周太姨娘喜笑颜开,忙点头道:“自然还是我操持。” 这边婆媳二人商议着给水泫纳妾,而万寿宫里,太后和南安太妃也在商议着一件关于纳妾的事情。原来是太后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之后,心情也冷静了许多,千难万难,事情还是要办,所以她先把自己的妹妹南安太妃宣进了宫里。 “妹子,今儿进宫怎么没带着柔嘉?”太后的声音略带着沙哑,这几日的不开心让她苍老了许多,双鬓的白发也增加了几根。 “哎,这孩子,最近迷上了诗词歌赋,整日家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用功看书呢。”南安太妃和太后是亲姐俩,萧氏的后人,忠顺王连了宗的侄女。 “诗词歌赋?”太后嘲讽的笑笑,“要哀家说,这诗词歌赋还不如孙子兵法来的有用,你呀,要让她学学如何拴住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可不是嘛,太后的话是有道理的,可这死丫头,偏偏不听。臣妾又从小把她骄纵坏了,不成了样。” “柔嘉有多大了?不小了吧?” “哎!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呢,她如今都成了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了。”南安太妃哀叹连连,早几年,这攀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儿,可柔嘉哪个也看不上,如今这孩子看瞅着都十九岁了,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哪个不是十五六岁上就成了婚?可堂堂南安郡王府的郡主,又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嫁了。 “她有中意的人了?” “原本是中意北静王的,可如今,又瞧不上人家了。说无论如何也不给人家做小。”南安太妃叹了口气,瞧北静王如今都成了亲王,其他三王还是郡王,太后到底怎么想的嘛,如今就属着南安府上最萧条了。 “南安王的兵符是皇上收回去的,哀家也没办法,这打了败仗总要有代价的。”太后一眼就看透了这个妹子的心思,不屑的看了她一下,淡淡的话直接戳到她的心窝子上。 “臣妾知道,臣妾心中还是念着太后的恩典的。”南安太妃比较了解太后,此时若还不赶快拍马屁,只怕一会儿自己又要当炮灰了。 “嗯,柔嘉这孩子,当时也是哀家心疼她,才让你从别家挑了一个姑娘认了干女儿。如今她也该为哀家做点事儿了。” “太后的意思是?” “妹妹回去劝劝她,好歹她跟水溶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那感情自然也浅不了。只要她进了北静府,那边是侧妃。怎么说她也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是不会看着她受委屈的。” “臣妾谢太后恩典。”南安太妃听了这话,心中无可奈何,但还是对着太后跪下去。侧妃不就是小吗?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人家正妃晨昏定省,请安行礼的呀。柔嘉这孩子……能受得了这一份委屈吗? “你也先别急着谢恩,柔嘉这孩子进了北静府,若是不能俘获水溶的心,那也等于没去。哀家如今也是没办法了。妹妹想要保住这荣华富贵,只怕也要跟着哀家放手一搏了。所以柔嘉必须自愿过去,若是有一点不乐意,哀家也不勉强她。你下去吧,好好劝劝她。”太后这次十分的谨慎,生怕再弄个废弃的棋子进北静府。别还没被自己所用,就被人家征服了,就像当初赐婚的黛玉。 南安太妃答应一声,退出万寿宫,回家的路上想了一路,总算想好了一些话回去跟女儿说。谁知一进家门家人便上前哭诉,说郡主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南安太妃尖锐的嗓音在南安王府上空回荡:“你们这群废物,在家怎么伺候的?” 跟柔嘉郡主的丫头被管家娘子带上来,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说郡主看了一会儿书,便要了笔墨,自己写了一会儿,又说去园子逛逛,叫丫头们都别跟来。后来小丫头端着茶水进园子去找郡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郡主就这样失踪了。 “废物,气死我了,把跟郡主的人全都绑起来,找不回郡主,你们一个个儿都别活了!”南安太妃气呼呼的,一边骂人一边进了正厅。 黄昏时候,柔嘉郡主自己出现在南安府的门口,进门后管家及下人如同见到了天大的宝贝,众人忙上前问好的问好,请安的请安,簇拥着她把她送去南安太妃的房中。 “你做什么去了?出门为什么你叫人跟着?一个大姑娘家私自出门,这也是你一个郡主能做出来的事情?”太妃看见柔嘉郡主一脸得意之色进门来,忍不住发怒。 “母妃,女儿出门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您发这么大的火儿干嘛?” “我发火干嘛?我再不发火儿,咱们南安王府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你说你这几日跟丢了魂儿似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南安太妃心中着急的很,这个女儿向来是有心计的,这几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叨叨的不说,今儿竟然还私自跑出去。瞧她一脸得意之色,定然是什么事情如愿了!可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南安王府的脸面真是丢尽了。 “母妃,您别生气了。女儿都跟您说还不成吗?” “说,你快说!”南安太妃怒火冲天,都是自己平时太纵容她,竟然把这个女儿给纵容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会儿说什么也要好好地敲打敲打她,让她乖乖的嫁到北静王府去。 “你们都下去。”柔嘉郡主看了看边上的丫头婆子们,冷声说道。 太妃一怔,女儿这是要干嘛? “母妃,今儿女儿出去,是去见一个人。女儿知道,这样做很不好,但女儿自从见了他,便终于明白这些年来女儿等的人是谁。” “什么?”南安太妃这会儿听明白了,自己的这个心肝宝贝是出去私会男子了!天哪,这还了得?这可是关系着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母妃,女儿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女儿此时心中只有他,这辈子若是不能嫁给他,女儿情愿终身不嫁,孤独终老!”柔嘉郡主一番平日娇柔乖巧的姿态,变得决绝起来。 “等等……你先说说,那个人是谁?”南安太妃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女儿,这回是来真格儿的了。 “这个人母妃是见过的,且咱们家跟他家也有极大的渊源。” “你直接说是谁家?是不是北静王府?” “母妃好糊涂,女儿说的多明白,绝不给人做小。”柔嘉一脸的不高兴。 “不是北静王府?那你别说了。除了水溶,你这辈子不能嫁给别人。”南安太妃到底年纪大些,知道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女儿说出那个人是谁,恐怕她再也没开口的机会了。 “母妃!”柔嘉原本在地上跪着的,为了能达到自己的心愿,她想今天多跪一会儿也值了。可没想到自己话未出口,竟然被母妃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要再说了!来人!把郡主带回房里,没我的话,不准放她出来。”南安太妃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看着自己宠爱了十九年的女儿,初进门时脸上闪烁的红光,她便知道太后说的劝说是没有用了。柔嘉爱上了别人,那她就死也不会进北静王府。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这孩子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但是,太后发话了,柔嘉不进北静王府,南安王府就完了。兵符没有了,往日那些攀附在南安王府的官员们都先先后后明明暗暗的倒戈投到别的王爷门下。南安王府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儿子南安郡王如今只是个闲散王爷,朝中之事连句话都说不着,皇上一句征战辛苦,好生在家修养,便把他搁置起来。 若是再没有了太后的支撑,那南安郡王恐怕都要换人了。所以南安太妃这次必须下狠心,要柔嘉郡主听从太后的安排,进北静王府和黛玉争锋。 柔嘉郡主这一关,就被关了十来天,期间就是五月端午也没有被放出来透透气,可怜一个花容月貌的痴情女子,十来天的时间便被关的形容憔悴。而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却全然没把她放在心上。 说到端午节,这在天朝可算是个不小的节日。因为当朝太后便是这天的生日,所以端午节又是当朝的万寿节。按照朝廷礼仪,凡五品以上的朝廷内命妇都要进宫,给太后磕头请安贺寿,献寿礼,领寿宴。 因为这天皇上还会带着王公大臣皇室子弟在御花园给太后贺寿,所以跟随内命妇进宫的,还会有各世家名媛,大家都暗暗的希望,能够在这一场宴会中,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好的依靠,就算是不能进宫做妃子,能够得到哪个王爷世子的青睐,那也是一辈子的靠山。 按照水溶的意思,因为黛玉怕热,万寿节这场宴会,也可推病不去。但黛玉和太妃不这么认为,太后的寿宴不比寻常,若是让人家知道刚刚封为亲王的北静王王妃都不去贺寿,又该有什么流言蜚语在京都传播了。所以太妃说,她带着王妃一道去。 水溶见有母妃同往,心中自然放下不少,也没再勉强。 五月的御花园,原本就树木苍翠,草木繁盛,如今为了庆贺太后寿辰,又专门做了修正布置,处处结了五彩丝绸,摆满了各色鲜花。真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说来奇怪,这老天仿佛知道黛玉怕热一般,五月端午这天,竟然是个阴天。清早起来,阵阵东风扑面,空气清新凉爽,仿佛带着雨丝。 “这下好了,为夫不担心玉儿中暑了。不过过去坐坐也就罢了,早些回来。今儿是正日子,御花园虽然不小,但经不住人太多,那些脂粉气混着汗臭味,莫要把我的玉儿给熏病了。”水溶身为监政王爷,要先去上朝,所以临走前谆谆叮嘱,生怕黛玉今儿会累着。 “放心吧,好像我是个纸糊的人似的。”黛玉笑着给水溶整理好了衣领,又把他的王冠扶正。 “总之多注意安全。处理完了朝政,我马上来御花园。” “嗯,好。”黛玉点头,目送水溶离开,自己才去梳妆。 虽然夏天的朝服里三层外三层穿上去十分的麻烦,但幸好是用极薄极透气的雪纱罗做的,倒也凉爽的很。黛玉的朝服是紫色轻纱金线绣凤的褙子,腰间九孔玲珑玉腰封,石榴红长裙的裙角也绣着流畅的凤纹,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黛玉梳洗完毕,去凝瑞轩给太妃请早安,陪着太妃用了早点,婆媳两个一起上了太妃的马车出府进宫。 太后今年的寿宴跟往年有所不同,寿诞贺礼摆满了万寿宫的东西偏殿,里面珍宝玉器都成了不上眼的东西,什么珊瑚树,琉璃塔,夜明珠,龙璇玑,什么金佛玉观音的,应有尽有。太妃和黛玉准备的是一件长幅的绣品,绣的是百鸟献寿图。这件绣品工艺复杂,刺绣功夫精良,实乃天朝罕见。这原是北静王府的收藏品,若是为了太后的寿辰单单去做,恐怕是来不及的,这幅绣品少说也要四五十个绣娘绣一年多才能完成。 不过太后看了北静王太妃婆媳二人的贺礼之后,既没有十分的夸赞,也没有太过冷淡,场面话还是说了几句,不过再无原来那等亲热。 太妃没什么,反正她们姑嫂向来如此。黛玉心中虽然感叹太后其人心机太深,但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 辰时过后,太后便已经接见完了朝廷命妇,吩咐大家先去御花园坐坐,等候辰时三刻皇上祭天回来之后开宴。众人谢恩毕,各自同着各自相熟的人结伴而行。 黛玉搀扶着太妃,二人一边走着,太妃一边给黛玉介绍着她不认识的太太夫人们。刚走了一段路,却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玉儿?” 黛玉心中痛了一下,急忙转身,看见贾母一身诰命服饰,在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向自己走来。 “外祖母,二位舅母。”多日不见,心中那份仇恨仿佛淡了许多。黛玉不等贾母给自己行礼,先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她。 “给太妃请安。”贾母带着两个儿媳,走到北静王太妃跟前,给太妃见礼。太妃也不是那种刻薄之人,见贾母年老体衰,行动有些不便,不等她跪拜下去,便对黛玉说:“扶老太君起来吧,这里也不是行礼的地方,老太君也不是外人。” 王夫人和邢夫人还是要行礼的,无论如何,这礼是不能废的。黛玉不让贾母拜,但却没十分拒绝王夫人和邢夫人的礼。虽然是舅母,但也有尊卑之分,毕竟黛玉如今是亲王妃,当朝命妇里面,除了太后,北静王太妃和容贵妃之外,没有谁的品级越过了她。就是其他三郡王的太妃王妃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 来来回回的行礼毕,几人找了一处凉亭分长幼尊卑坐下,便看见后面元妃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款款的走来。 元妃给太妃见礼,又和黛玉寒暄,元妃身边的女孩儿便上前来,给太妃和黛玉请安。黛玉便惊讶的笑道:“这不是琴妹妹嘛?” “可不是她?”贾母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带着几分无奈,把女孩拉到跟前,对黛玉说,“如今她回来了,已经认了二太太做母亲,以后你们姐妹想见面到更容易了。” 黛玉听完之后心中纳罕,想宝琴原是在荣国府住了些日子,后来随他哥哥出京,寻梅翰林外放的儿子成婚去了,如今过了这么久,怎么又回来了?况且瞧宝琴的打扮,还是个女儿家,难道其中生了什么变故? 只是这种事情在这种时候是不能问的。虽然原来黛玉和宝琴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可时过境迁,谁也说不准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所以黛玉只得微笑着同她说些客套话。 原本无聊的宴会,因为无意间遇到宝琴而变得有几分意思,太妃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黛玉便同宝琴说笑几句。后来皇上带着王公大臣们祭天归来,到御花园给太后请安,然后宣布宴席开始,众人按照品级纷纷入座。宝琴因是跟这王夫人来的,按理应该坐在下边那些姑娘小姐们的席上。太后十分喜欢宝琴,指着她跟元妃坐在一处。元妃身为皇妃,只比容贵妃挨了一级,所以坐的地方跟太后皇上一席很近。 而黛玉和太妃也是因为皇室至亲,水溶如今又是亲王的缘故,也坐在太后的近席,如此,宝琴和黛玉便只是一席之隔。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开怀畅饮。宝琴便趁机过来,寻黛玉说话。 时近中午,天空却飘起了雨丝。风也更加清凉滋润。黛玉不善饮酒,陪着众人吃了几杯,便借故走开,沿着游廊慢慢的寻一个僻静的角落,依着栏杆看水池里含苞待放的莲花。 细细的雨丝落在水面上,碧玉般的水面便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去,又一点点的溅起来重新开始。周而复始,一圈圈,一点点,十分单调,又十分有趣。 而那一片片碧玉般的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滴,仿佛珍珠一般,圆润莹泽,淡紫色的莲花也有几朵已经盛开,紫色的莲瓣包裹着金色的细蕊和浅绿色的莲蓬,迎风轻轻的摆动,雨丝结成水珠,藏在莲瓣之间,若隐若现,风一吹,便轻轻地抖动着,一不小心便落尽了水中,又荡起一个大大的涟漪。 “青珪衬珠圆玉润。”黛玉轻声吟道。 “紫弦藏笛翠琴悠。”一个婉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黛玉回头看时,却是宝琴。 “对得好,你的文采越发的好了。”黛玉看着宝琴,微微的笑着。 “王妃的神采才越发的好呢。如今的王妃,哪里还有当日那股柔弱的影子?真真北静王府的水土养人。”宝琴也开心的笑着,走到黛玉跟前,又福身行礼。 “好了,这里又没那些人,又那么多礼做什么。才我还在想,你不是寻你的夫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提也罢。”宝琴听了此话,立刻垂头丧气起来,“他已经娶了新夫人,当年的婚约,已经毁了。” “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宝琴的遭遇都让黛玉有些同情。 “如今我无处可去,只好去依附大伯母。哥哥也替大伯母家里跑跑生意,常年在外奔波,哪里有顾得上我?” “他们待你可好?”黛玉看着宝琴一身衣服华贵光鲜,气色还算不错的样子,猜测她在贾家过的想必不错。 “太太认了我做干女儿,今儿趁着太后寿宴,特地带我进宫来,无非也是那个心思罢了。”宝琴说着,便低下头去。 黛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觉得元春一人在宫里势单力薄,要给她送个帮手进来。 对于这些事情,黛玉无语,她没办法管,也没有理由去管。毕竟那个地方那些人,已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别说宝琴,就是当初的自己,不过也是她们的一个筹码而已,只是自己比较幸运,遇到了水溶这样的男人。 黛玉刚想到水溶,便听身后有人沉声问道:“玉儿,这位姑娘是谁?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心中一阵惊喜,感叹心有灵犀的感觉,于是开心的回眸,正好对上水溶沉静关爱的目光。 “王爷,这是妾身早年的一个朋友。” “妾身薛氏宝琴,拜见北静王爷。”在刚才皇上带领王公大臣给太后朝拜贺寿的时候,元妃已经指着北静王给宝琴介绍过了,所以此刻宝琴是认识北静王的。 “哦,你是薛家的人?”水溶皱了皱眉头,薛家人此刻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好印象,为什么玉儿跟着女子这么谈得来? “回王爷的话,是的。”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做薛家人,可是人生来最无法选择的,就是父母出身。宝琴从心中哀叹,看来薛家人在人家的眼睛里,真的很不怎么样呢。 “王爷何时也关心起人家姑娘来?我这宝琴妹子如今可是元妃的妹妹,今儿特地进宫来给太后贺寿的。”黛玉走到水溶跟前,轻轻地挽住了他的手。 水溶脸上的神色一暖,眉头也舒展开来,原来这薛家的女子是来攀龙附凤的,这跟自己无干,只要她不害自己的妻子,任她攀附谁,自己都懒得去问。 “王爷,王妃,宝琴过来有一会儿了,怕元妃娘娘寻不到宝琴,宝琴告退。”宝琴很有眼色,看着人家夫妇如此恩爱的样子,知趣的告退。 黛玉点点头,知道此时也无法跟她多说什么,于是看着她的窈窕的身材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处。 而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太后和南安太妃也转身离开,仿佛对这边已经注视良久。 “看什么,都走远了。难道一个女子对玉儿的吸引力,比为夫还大?”水溶抬手,搬过黛玉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 “王爷快放手,这是什么地方?被人瞧见了,又要说妾身轻狂。” “我们是夫妻,亲密些也是应该的。又怕谁嚼舌根子?”水溶不依她,只拥着她走到边上的长椅上,然后坐下来,又把黛玉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今儿是太后的寿宴,王爷不是该和皇上一起,陪着大臣们饮酒吗?” “那些事无聊的很,为夫宁愿陪着我的玉儿在这里听细雨,赏青莲。” “这不大好吧?” “又来了!这些日子朝政太忙,皇上又贪图清闲,把那些事情都甩给为夫,为夫已经很吃恼了,今儿太后寿辰,也该为夫好好地歇歇了。偏偏又设宴庆祝,要我说啊,太后寿宴,本就该给每位臣子放三日的假,让大家都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团聚才是正经。”水溶坏笑着,一边说,一边去咬黛玉的耳朵。 “你坏死了,又说些没正经的。你要陪你的老婆孩子,也该回自己的府上,在这御花园里,胡闹什么?” 黛玉欲推开水溶,却被他禁锢的更紧。“玉儿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小心有人来!” “不会有人来,有人来也不怕。我们又不是偷情。”水溶说着,把脸埋在黛玉的肩头,疲惫的闭上眼睛。这段时间他是真的累坏了,总有三天没跟她在一起了,朝中大小事情好像越来越多,好像专门有人跟自己作对似的,那些奏折邸报源源不断的送到他的手中,害得他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喂!”黛玉听不到他说话,方动了动肩膀,发现水溶竟然靠着自己睡着了。 他果然是累坏了。黛玉心中升起一阵痛惜,这么多的事情,凭他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的。而且太后寿宴完毕之后,王沐晖也要离京去直隶省,督建水库,监察河务工程。那样,水溶会更加忙碌吧? 不忍把他叫醒,黛玉便依从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搂着自己的腰身,小憩片刻。而此时的雨声也更加细密起来,沙沙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青玉般的荷叶上,溅起了一层细密的水花。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王沐晖从另一个方向冒雨找了过来,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没有看清楚,待走进了游廊,才发现水溶抱着黛玉坐在游廊边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一般。而黛玉则痴痴的看着外边的水面,好像是在听雨赏莲。 喧嚣的御花园,难得这样宁静的一隅,王沐晖站在那里,倒不忍心打扰他们两个了。 “沐晖!你傻愣愣的站在这里做什么?瞧这一身的衣服都湿了。”皇上一路走来,身后的李德禄撑着明黄色的大伞,挡住了细密的雨丝。 黛玉蓦然惊醒,晃了晃怀中的水溶:“王爷,醒醒,皇上来了。” 水溶从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顺着黛玉的目光看去,果然见皇上和王沐晖都已经进了游廊,正看着自己不知是进是退。那种场面,着实有些尴尬。于是放开禁锢黛玉的双手,让她从自己的腿上站起来,方动了动酸麻的腿,扶着黛玉慢慢起身。 “皇上。”水溶冲着皇上微笑躬身。 “臣妾参见皇上。” “林王妃不必多礼。”皇上微笑着看黛玉,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羞涩。毕竟刚才的画面太过暧昧,便是皇上自己,也没在御花园里和妃嫔这样亲近过。 王沐晖则冷静多了,那几天水溶每晚都去自己家里,所以他对水黛二人的感情,知道的更多。所谓见怪不怪,比这更怪的他都见过了。 “哥哥。”黛玉给皇上见礼毕,又对着王沐晖福了一福。 “妹妹。”王沐晖也不称黛玉王妃,只是虚扶了一下,轻声叫她:妹妹。 皇上听着立刻不愿意了,于是回身瞪着王沐晖:“何时林王妃成了你的妹妹?你这便宜占得,你可知朕在私下里还要叫王妃一声嫂子?” “呃……”王沐晖显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水溶和皇上是表兄弟,皇上私下里叫嫂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如此一来,这三个男人之中,官职最低的王沐晖,却成了大哥。真是有趣。 “请皇上息怒,妾身的奶娘是哥哥的母亲,哥哥原是妾身的奶兄,如今妾身已经认作义兄。所以才称哥哥。君臣有别,皇上自然不能算在这姻亲联系之内。”黛玉只好上前解释。 “啊,原来如此。不过也罢,既然王大人成了咱们皇室的姻亲,那么以后这差事嘛,可要更加用心哦,不然可要给咱们林王妃的脸上抹黑啦。”皇上笑笑,不待王沐晖说话,又拍拍水溶的肩膀,叹息道:“这几天累坏了你了。今儿的事情完了,你在家休息三天。这三天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务,在家好好地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来。” “臣谢皇上隆恩。”这才是水溶最想要的,于是他高兴地躬身下拜,顺便又问了一句:“此时宴席已过,下边便是戏文了,请皇上准臣和王妃先行告退。” “哼,你这家伙,学会跟朕讨价还价了。也罢,看在王妃疲惫的份上,朕准了。”皇上摆摆手,微笑着看水溶和黛玉离开。(未完待续) 雨中归共乘一骑 黛玉和水溶得到皇上的准许,可以提前离开御花园,自然是十分的欢喜。他们出宫门,没有用上车,而是选择了骑马。原因很简单,黛玉和太妃同乘一辆车出来,而太妃还在宫里,不能没有车轿回府。 “王爷,妾身还没骑过马,这……” “有为夫在,玉儿怕什么?”水溶自信的笑着,“你只负责靠在为夫的怀中即可,别的事情一概不用担心。” “可是我这衣服……”黛玉看看自己一身紫色织金诰命服饰,为难的看了看那匹高大的枣红马。 “没关系,你侧坐就可以了。”水溶看看那繁琐修长的衣裙裹着的瘦小的身姿,心头一动,后悔今天上朝,很该做车的。 “啊?”黛玉不解,骑马也可以侧坐? “这样。”水溶伸出一只手搭到她的腰上一用力把她抱住,另一只手拉住缰绳,抬脚认镫,腿上一用力,跃身上马。 黛玉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耳边‘忽’的一阵风声,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带风声停止,雨丝飘到她的脸上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侧躺在马背上,或者说,是骑着马的水溶的怀里。 “怎么样?”水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比每日处理那些繁杂朝政还有成就感,所以满足的看着黛玉微笑。 “吓我一跳!再说,虽然下着雨,这大街上没怎么有人,可被人看见了,终归不合礼教。” “玉儿,自从娶你的花轿落在北静王府的门口,礼教二字在为夫的心中就没什么意义了。无论何事,你高兴就好。”说完,水溶双腿轻轻地一夹马肚子,枣红马儿便轻快的扬起马蹄,小跑起来。 清凉的雨丝和着微风,在面颊上轻轻地掠过,很像是——他温情时的亲吻。黛玉还是有点紧张,所以伸出手臂勾着水溶的脖子,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便会把自己摔下去似的。 水溶很喜欢她这样攀附着自己的脖子,可不喜欢她攀附自己脖子的那点儿原因。开玩笑,坐为夫的怀中你还不放心?一点恶作剧的心思一动,水溶的脚上便暗暗地用了力气。 马儿得到暗示,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幸好现在下雨,大街上人不多,不然一定会被弄得鸡飞狗跳。 “不能慢点吗?”黛玉勾着水溶脖子的手忍不住又加了些力气,这种速度对于水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黛玉来说却已经跟飞一样了。 “玉儿,你信不过为夫的骑术吗?”水溶得意的笑着,黛玉因为紧张,已经整个人都偎依进了自己的怀里,她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呼吸就在他的耳边,一声比一声急促。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水溶!”黛玉却紧张的要命,偏偏感觉到他拦着自己的胳膊又有一点放松。于是惊呼一声,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玉儿,你的胆子太小了。你以为你的夫君舍得让你摔下去吗?果然那样,为夫哪里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水溶得意的笑,继续逗她。 原来是在逞强?黛玉心中一恼,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你要逞强,就拿我寻开心?想到这个,黛玉便放松了手臂,把头稍微从他的肩膀上侧开一块距离,仰着脸看他,果然见他一脸的得意,十分开心的样子。 “王爷当然舍不得丢下妾身,可妾身说不定却舍得丢下王爷。”黛玉一赌气,便突然放开双臂,放开了水溶的脖子。 “玉儿!”水溶的右臂猛然收紧,再次把黛玉紧紧地抱在怀里,左右带动马儿的缰绳,收住速度。 就那么一刹那,水溶便被汗水浸湿了中衣。 黛玉原本也不过是赌气,没有真的想放开手,但却被水溶猛然收紧的力道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啊?” “是你发疯才是!”水溶低吼一声,马儿已经停在街上。小雨细细密密的,打湿了黛玉的乌发,身子外侧的衣衫也已经湿透,整个人看上去水淋淋的,十分的可怜。 “是,是我发疯了。”水溶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侧眼一看边上正好是个客栈,客栈的名字叫做不归楼。于是翻身下马,抱着黛玉便进了客栈。 “怎么进这种地方?”黛玉不解,但既然已经下马,她便要挣扎着从他的怀中下来。 “别动,乖乖的,等会儿给你算账!”记忆中水溶从未对着黛玉发火,此时的语气对黛玉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但他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冲着里面喊道:“来人,准备热水!” 客栈的小二从里面迎出来,见着水溶立刻跪下去:“主子,您这是……” “少废话!快去准备!”水溶抱着黛玉往楼梯上走去。 “原来这里也是北静王爷的产业。”黛玉不屑的笑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因为她知道,水溶这种脸色的情况下,任谁说什么话都是废话。 三楼天字号上房,是两明一暗,收拾的几位雅致的三间房。墙上的字画都出自名家之手,家居摆设也极为讲究。但水溶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思跟黛玉多说什么,直奔卧室后,把黛玉放到床上,伸手便去解她的衣带。 “你做什么?”黛玉慌忙后退,推开他的手。 “衣服湿透了,快脱下来,不然着凉可不是小事。”水溶的脸依然阴沉着,如今日的天气一般。 “哦,我自己来。” “快点,完了把棉被盖上。”他一边说着,伸手拉过床上的一床锦被。然后转身到房门口,又呵斥道:“热水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两个店伙计每人提着一桶温热的水进门来,后面跟着一个伙计扛着一只大大的浴桶。 “房门口吧。都下去,把后面跟的奴才叫来一个回话。” “是。”奴才们退下,水溶先把浴桶抗进来,又把两桶热水都倒进去,方进来看黛玉。 黛玉的衣衫尚未褪完,不是她不想脱,而是这衣服一层一层的,原是丫头们服侍着穿好的,穿也穿了半个时辰,如今她一个人,哪儿那么快能脱掉? “怎么还没好?”水溶皱着眉头上前来,伸手三下两下把衣衫撕开。抱着黛玉放进热水中,看着目瞪口呆的她依然不满的说:“都不知道是几件衣服重要还是你的身子重要。” “这会儿知道我的身子重要了?刚才在马上拼命地跑的时候,怎么没顾忌我的身子?”黛玉这会儿浸泡在热水中,原本的不适全然消失,身子被温热的水浸泡的十分舒服,脾气便大气来,张口就把水溶的话堵回去。 “谁叫你不信我,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在玉儿的心目中,为夫就那么没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水溶在浴桶跟前弯下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她消瘦的肩膀。 “倒是我的不是了?你还讲不讲理?”黛玉气急,抬手把水撩泼到他的脸上,看着他俊美的五官被水淋湿,方正的略带胡茬的下颌慢慢的往下滴着水珠,黛玉心中的火气才小了一点。 “不讲理,玉儿跟为夫难道就讲过理?”水溶看着她委屈的快要哭起来,心头猛然间一阵温暖,突然发现自己今天有些失常,好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般,于是放缓了口气,伸手捧过她的小脸,轻叹一声:“好了,玉儿。咱们不闹了。” “谁闹了?分明是王爷厌弃了我,早说好了!”黛玉听了此话,越发的委屈,他把自己吓得半死,就这么一句话就算完了? “玉儿……别说这样的话。”水溶把她的脸捧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吻她额头的水滴。 “好的坏的都叫你说尽了,我又能说什么话?”黛玉委屈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若不是自己放松手臂时他紧紧地拥抱,这辈子都别想让自己原谅他! “好,说来说去,又是为夫的不是了。” “就是你的不是,就是你的不是嘛!”黛玉一边哭,一边打他,浴桶中的热水便把水溶胸前的衣衫湿透。 “玉儿,你看为夫的衣服原就湿了,你这样一打,更加湿了。不如让为夫也进来泡一泡吧,好不好?”水溶装作一脸的委屈,嘴角带着顽皮的笑。 “去!你势力那么大,随便停个地方就是你的地盘,你自己再去要热水,也别在这间屋里!”黛玉说着,便往外推水溶,谁知一不小心从浴桶中站起了身子,光洁的肩膀和最美丽的风景便都暴露出来。 “那怎么可能?为夫的势力再大,也跑不出玉儿的地盘。”水溶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腰封,三下两下甩掉衣衫,跳进浴桶之中。 “哎呀!你太大个,好挤啊,你快出去!”黛玉慌张的叫着,却被水溶紧紧拥住,坐进水中,吻住了她唇,把她剩下的话全都堵回肚子里。 因为热水的浸泡,和激情的拥吻,黛玉原本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微肿的唇都是艳红的菱角。水溶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地拂过,暗哑的声音从喉间响起:“玉儿,还生气吗?” “一辈子都给你记着。”黛玉撅起嘴,用手指点了一下水溶的鼻子,恨恨的说道。 “那好,既然要记一辈子,索性为夫再多做点什么。”水溶轻笑,虽然这里是客栈,但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于是他从水中站起,抬脚迈出浴桶,也不急着用什么东西裹住自己,就那么赤着身子回身把黛玉也从水中捞起来,转身往床边走去。 湿漉漉的身子被锦被几下抹干,水溶伸手探了探黛玉的额头,并不热,又用手背贴了下她的脸,很烫。黛玉身上很少有这样的温度,水溶有些不由自主的靠过去,把自己的脸同黛玉的贴在一起,汲取着黛玉的热度。他的手揽着黛玉的肩膀,把黛玉拥进自己的怀里。 黛玉的脑子里,此刻正回忆着一件有趣的事情,就在刚才太后宴会的御花园里,她无意间听见一个少夫人模样的人同皇上的一个妃嫔说话,开始黛玉没听明白,所以没怎么注意,后来听到了一个词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她便细心的听了下去。那个词其实是一本书名,叫做(倚红阁秘籍),这是一本可以让黛玉记一辈子的书。 “娘娘说的(倚红阁秘籍)从哪里可以寻得到呢?” “不好买呢,据说要全本的话,得两千两银子。这本书里面的画儿,那才叫绝呢。” 黛玉皱了皱眉头,就那些画儿?真是绝,是色情的绝而已。 “娘娘说,妾身弄到了这个,就能拉回我家老爷的心?” “这本书教的,可都是京城四大青楼妓馆历界花魁的看家本事,这些本事,十个男人会有九个半动心,那半个啊,一定是个太监……” “呵呵……瞧娘娘说的,太监可不只能算是半个?” “还有还有,这最绝的,就是那一招,叫什么来着……哎呀,叫什么我给忘了,反正就是夫人和丫头一起来,索性叫做‘主仆通吃’,那才叫香艳呢……” 夫人丫头一起来?黛玉一阵羞涩,这一张画自己也仿佛看见过,那好像是画的在花园里,那小丫鬟弯腰扶着一根翠竹,而那妇人则躺在小丫头的身上于男人做那种事情,当时黛玉还啐了一口,暗骂这些人真是不堪。可如今这种话,竟然在宫里说起,真真是世风日下。 “瞧娘娘说的,莫不是娘娘侍候皇上的时候,也用过这样的办法?” “去去去,你少来打趣我,你知道皇上这一个月也到不了我的屋子里一趟,果然来了,我一个人还贪心不足,哪里会把他分给那些死丫头们?你就不一样了……” 黛玉当时再也听不下去,便转身躲了。此时偎依在水溶的怀里,不自觉的又想起此事。于是抬着脸,天真的问道:“王爷,您天天守着我一个人,闷不闷?” “怎么会问这样的话?”水溶被问得一头雾水。 “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三妻四妾的吗?总是对着一个人的脸,日子久了也闷了吧?” “怎么会呢,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只守着我的玉儿。”水溶此时,已经有些意乱情迷,虽然和她一起很多很多次,可每次,他都有不同的欣喜和满足。他对她没头没脑的问题有些茫然,嘴上有些敷衍。手也没停,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后颈,轻轻的揉捏着,他知道她她喜欢这样。 “溶,你原来有没有和两个人一起过?”已经亲密到了这种程度,问一个这样的问题似乎也不算怎么过分吧?不过黛玉的脸此刻已经被红霞染透,羞怯的藏到了被子里。 “什么叫和两个人一起?”水溶还没想明白,因为自从他娶了黛玉之后,心中想的只有这一个人,别的人他想都没想过,自然不知道黛玉这会儿问的是什么。 “就是……跟那本(倚红阁秘籍)里面画的那样……” “哦!玉儿!”水溶的头嗡的一声变作两个大,这算不算是他的妻子在对他调情呢?这个时候,提起了春宫画? “哎——你先别乱来!”黛玉急忙推他,“你喜欢和两个人我也管不了,但无论何时,你不能动我的丫头,知道吗?” “玉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水溶气的要命,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说这样的话! “我事先声明了!你若是敢碰她们一下,我……我……” “那我先碰你好了!”水溶闷哼一声,掀开了被子,黛玉洁白如玉的肩膀便露出来。 醒来时已经黄昏时分。其实不是睡醒的,这次还是饿醒的。水溶先醒过来,因为他一早上朝就没吃东西,中午的宴会更是没吃什么。醒来之后看见黛玉沉睡的样子不忍打扰,便轻轻起身。 但身边没了他的温度,黛玉也睡不下去,于是跟着醒了。 “玉儿,饿了吧?”水溶的衣服湿答答的铺在地上,而黛玉的衣服早就被水溶撕破了。 “先说衣服的事情怎办吧?你这个人,总是顾前不顾后的。”黛玉披着薄被,坐在床上,望衣兴叹。 “玉儿错了,为夫绝不是顾前不顾后的人。”水溶得意的笑笑,拍拍手。门外便有人回了一句:“主子吩咐。” 黛玉便瞪了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水溶,想不到这个人在外边还有很多暗人伺候。再想想贾琏娶尤二姐的事情,若是他想瞒着自己在外边养女人,那岂不是太容易了? 还没等黛玉多想,水溶已经拿了两套衣裳回来,把那套银红色的衣衫递给黛玉,自己穿了一身瑜白色的薄衫。最后水溶穿好了,黛玉还没系好衣带,他又过来帮她系好衣带,轻声笑问:“今晚咱们在这里过夜,还是回家去?” “当然是回家去,我又不是你外边养的女人,回不得家。”黛玉轻声哼道。 “哎——这话又从何说起嘛。”水溶无奈,这小女人的心是怎么长的?怎么明明前一刻还好好地,突然间就刻薄起来?(未完待续) 疫情重同赴生死 黛玉也不理他,将长发绾起用一根珊瑚长簪别住,剩下的簪环首饰也不管了,蹬上鞋子便往外走。 “玉儿?”水溶跟上前去拉住她,再侧身挡住她的去路,“为夫实在饿了,咱们吃了饭再走,好不好?” “好,我点菜,这儿能做我就在这儿吃。”黛玉嘴角一扬,分明是有意为难一下这里的人。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一处产业不在家中的账簿里,因为这里是这家伙的私产。 “好,没问题,走!”只要肯留下来吃饭,便有解释的机会。水溶也知道自己有些事情还瞒着她的确不对,可一直以来忙的要死,连睡觉得时间都没有了,哪有时间去跟她说这些私产之事? 黛玉随着水溶下了楼,一楼的雅间里,黛玉的丫头紫鹃和素心,水溶的随从水祥还有两个护卫已经在那里等候,见二人手牵手进来,都上前来行礼问安。 “紫鹃,你去楼上把东西收拾一下。”水溶摆摆手,又对水祥等人说:“你们到外边伺候吧,留下素心一个就行了。” 众人答应一声,先后离开。雅间里边空了下来。 “来,坐好,素心把外边的小灵子叫进来,玉儿可以点菜了。”水溶拉着黛玉在椅子上坐了。 素心答应着出门一招呼,果然进来一个激灵的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青衣小帽,看上去干净利索。进门后先给水溶和黛玉请安,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听候吩咐。 “这座客栈叫做‘不归楼’,名字很好,宾至如归,住下之后又不思归。想来这里的饭菜也很好。我今儿只点四样菜,若是做不出来呢?那这‘不归楼’三个字可要改改了。”黛玉说完,便挑衅的看了一眼水溶。 水溶却自信的很,知道黛玉这是在考自己呢,跟厨师可没半点关系。 “请主子吩咐。”小灵子只是陪着笑颜躬身听喝。 “恩,水轻风,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这酒嘛,倒也罢了,我向来不喜饮酒,只凭着你们主子去吧。” 水溶听罢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点头,这四样菜倒也不难,于是对小灵子说道:“取纸笔来,让我把这菜名写下来,别回头你们传错了话,让王妃生气,拆了咱们这不归楼。” 小灵子忙转身拿了纸笔来,水溶也不离座,只侧身在他端着的托盘上,提笔写下这四个菜名。然后又吩咐道:“告诉厨房,王妃喜欢美丽的东西。” “是,奴才领命。”小灵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不归楼的大厨师傅真不是盖的。一炷香的功夫,四个菜一起端上来,黛玉看时,也不禁暗暗点头。但见四个菜,一个仿若是紫色的睡莲,却是用茄子做成,这个应该是水轻风。一个是青瓜用拼盘的艺术雕成一片片萍花的样子,再点以嫩黄色的蜜汁,这个应该是萍花渐老;还有那月露冷,乃是用莲藕切成圆片加雪兰汁调味,圆润黄澄如满月一般,趁在晶莹的青瓷盘中,带着几分冷清;最后一道所谓梧叶飘黄乃是用芽白做成,巴掌大小的芽白芽叶嫩黄,颇有一叶知秋的感觉。 “玉儿,这酒呢,是这不归楼的掌柜的自酿的美酒,为夫取名断鸿液,甘洌清醇,来,你刚淋了雨,也吃一口去去身上的寒气。”水溶见黛玉虽然不说话,但脸上却是满意的微笑,于是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 黛玉抬手接过来,浅啜一口,果然酒香清冽,比其他的酒少了些霸道,多了几分离别的滋味,叫做断鸿液,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怕妾身点的菜,不和王爷的胃口。”黛玉说着,又转头对那小伙计笑道:“把你们王爷喜欢的饭菜也上来吧,这几个菜若是让你们王爷用,恐怕他得哀叹自己变成了逃难的难民。” 小伙计听了这话,偷偷的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不多时又端上来几个荤菜,鸡鸭鱼肉倒是全的。黛玉和水溶二人方开始动了筷子。 饭后水溶想留下来住,明日再回府,可黛玉不同意,虽然她也很喜欢这里的气氛,清静安宁,没有那些繁杂事务的叨扰,水溶好不容易有三日的假期,可以好好地歇歇。可是到底府中还有太妃和两位姑娘,如今的黛玉,心中装着的,已经不单单是自己和水溶二人。 夜风有些凉,水溶这次没有骑马,而是换了不归楼的下属准备了马车,一路回府后,先去凝瑞轩见了太妃。太妃正在同婧玥和婧瑶两个孙女说话,看样子已经用过了晚膳。见水溶和黛玉回来,便笑道“瑶儿这丫头越发的乖巧了,你们快来瞧她给我打得络子,说是给我系扇坠呢。” 黛玉便接过太妃手中的葱绿色络子,看着婧瑶笑了笑:“这个样子的络子,很该给你父王用,且太妃平日打扇,都由丫头们伺候,倒是王爷时常出门,扇子之类的东西是少不了的。” “瞧瞧,你母妃的话同我一样吧?”太妃微笑着点头,又问水溶:“这两日你有时间,去医馆瞧瞧婧琪,这孩子的病到底怎样了?还有这云轻庐自从走了也没个信来,皇上这病,还要他来调理,总是大臣监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母妃的话很是,明天儿子就去瞧瞧婧琪,若是好了,就接回来住吧,一来二去她也越发的大了,老在外边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前几天一个同僚还跟我提起,问咱们家大姑娘可有婚配。”水溶点头回道。 黛玉听他们说到了婧琪的婚配,便给婧玥和婧瑶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便悄悄地起身,跟着黛玉出去了。 “哎!说到婚配,这也是个事儿。今儿太后的意思,咱们家的这几个姑娘,虽说是庶出,但也是难得的,想她们姐儿三个这样的年纪,如今皇室之中也没几个人,看来是要等等再说了。”太妃叹气,作为皇室宗亲,外戚等血脉分支,婚姻之事,从来都是以国家利益为主。若是需要婧琪等人和亲的话,太妃也无法阻拦。 “婧琪这孩子,是不能放出去的,她这个样子,哪里还等担当大任?回头儿子自己去跟皇上说,择个中等人家给她倒也罢了。只要她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咱们也放心了。”水溶的心中也很明白,能够合番外邦的公主郡主,那都要经过严格挑选的,合番过去果然有什么不合法度的事情,那丢的可是整个天朝的脸。 太妃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婧琪的病即便是好了,以她的性格也没办法担当那些大事。就算是将来寻个中等人家婚配,最好也不要做人家的长房媳妇,还是找个次子或者三子最好,那样可以让她独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实话她这样的还是侍奉翁姑,恐怕也是会给水家人丢脸。这种话太妃自然说不出口,但经过这几天冷静的思考和慢慢的盘查,她才更了解这个大孙女的为人处世已经跟秦氏如出一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她病好了回家来好好地教养几年,恐怕也不会跟婧琪和婧瑶两个孩子一样。 水溶见太妃不高兴,又宽慰了几句,吩咐丫头们服侍太妃睡下,方和黛玉一起回房。 然二人刚进静雅堂的院子,便看见秋茉一个人倚着游廊的栏杆站在夜风里,低着头,好像是在抹眼泪的样子。于是黛玉问道:“秋茉?你在那里做什么?” “主子!”秋茉听见黛玉回来了,立刻迎上来,拉着黛玉的衣衫跪倒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求主子成全奴婢一次,让奴婢走吧。” “发生了什么事?你找到你的亲人了?”黛玉不解,不过记得秋茉是个孤女啊,四年前来到王府,从没有亲人上门。 “主子,云大人他……他染上了瘟疫……奴婢要去伺候他……”秋茉向来不是花言巧语的丫头,说话很直接,不懂的拐弯抹角。 “你说什么?”黛玉一惊,水溶也大吃一惊。二人同时问道。 “主子,小杨子写来的信在这儿……”秋茉见两位主子不信,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黛玉。 “别在这儿跪着了,进屋说!”水溶沉声说着,把黛玉手中的书信拿过来,急匆匆进屋。 紫鹃忙把秋茉拉起来,握着她的手不知如何劝说,晴雯听了此话,早悄悄地跑去一边哭去了。 “秋茉别急,咱们到屋里说吧。王爷会想办法。”黛玉也安慰着秋茉,带着几人一起回房。 水溶已经在灯前把书信看完,云轻庐果然是感染了瘟疫。时值初夏,天气炎热。黄河附近的百姓迁徙难度不小,有些时候官兵也采取了强制措施。人口的流动带来了瘟疫的蔓延,云轻庐即便是名医,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医者同样会生病。 “王爷,怎么样?”黛玉进屋来,看着水溶紧锁的眉头,猜测到事情的严重。 “轻庐给别人治病没问题,可他自己病倒了,又该由谁来给他治病呢?”水溶心中郁闷的很,这可真是个难题。这个世上能给云轻庐治病的人,出生了吗? “叫太医院派太医赶赴灾区啊,还有药材,叫医政们商议一下,这次瘟疫需要什么样的药材,官府加紧采购,送到灾区。”黛玉在一边提醒着水溶,此刻水溶心系好友,心中惴惴不安,有些失了主意。 “恩,玉儿说的不错。为夫这就去进宫跟皇上商议,如何办这件事。只是……”水溶看看秋茉,沉声说道:“你又不懂医术,你去那里只能给轻庐添乱,还是好好地留在府中照顾王妃为是。” “王爷?”秋茉失望的叫了一声,又转头看黛玉。 黛玉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便起身拿过披风,给水溶披上:“速去速回,别太心急了。” “嗯,玉儿早睡吧。”水溶点点头,无奈的轻叹一声,转身出去。 “主子!”秋茉见水溶走了,又忙跪在黛玉跟前哭起来:“主子,听说这种病厉害的很,染上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二十天的。云大人已经走了十多天了,奴婢……奴婢……”秋茉说到这里,哭的哽噎住了,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你莫要哭了!我替你想办法就是。”黛玉长叹一声,亲手拉她起来,爱怜的拍拍她的肩膀:“你打定主意跟着他了?就是一起去死也不怕?” “主子明鉴,若是云大人死了,奴婢绝不独活!”秋茉听黛玉这样问,急忙止了哭声,认真的发誓。 “好,我沐晖兄估计明天要出京去直隶省,督造治水工程,你若是想去,我让他带上你去。但你必须给我保证,不管云轻庐如何,你——秋茉本人,一定给我好好地回来!” “主子!”秋茉感动至极,又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云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愿意他有什么意外,可是你……”黛玉想说,或许你自己不知道,你对于王府来说,并不是一个丫头那么简单,不然王爷有怎能毅然决然的不让你走? “主子放心,奴才绝不给主子添麻烦,让主子在王爷面前难说话。奴婢一定活着回来,下半辈子做牛做马,忠心伺候主子。”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也不要你终身伺候我。你只记得一件事,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安安全全的回来。”黛玉怔怔的看着秋茉,说完此话后,又对紫鹃说:“你去替秋茉收拾东西,只带简单的行礼,多带银子。” “是。”紫鹃忙答应着,上前来拉着秋茉下去。 “晴雯!”黛玉知道晴雯这会儿定是躲在角落里哭呢,可这件事情只有等她自己想开,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晴雯呢?” “主子,奴婢在。”晴雯忙抹干了眼泪从角落里走来,眼圈红红的,不敢看黛玉。 “你带两个家人出去,往沐晖兄府上说一声,如果他明天出京,请他带上秋茉,路上好好照顾他,再说我请求他多注意一下瘟疫的事情,用最大的努力挽住云大人。懂吗?”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说。” “好,我明天回去为他送行。你快去吧。”黛玉点头,晴雯答应一声下去换衣裳,带着静影堂两个当值的家人出府。 “哎,云大人染疾!这分明是天妒英才啊。”黛玉轻叹一声,转身走到屋外,站在廊檐下,看着外边依然淅淅沥沥的雨丝映着院子里的风灯,闪着点点银光。 关于秋茉的事情,真的要瞒着水溶放她走吗?这一点黛玉也十分的矛盾。看着秋茉那一副甘为心上人抛弃自身性命的勇气,黛玉真是深深地佩服她,同为女子,她知道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付出一切的决心。试想如果此时受难的是水溶,自己也定然会不顾一切赶到他的身边,任谁也拦不住。可秋茉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又如何跟水溶交代? 那天周太姨娘来寻自己,说了两句着三不着两的话回去之后,便叫人四处打听秋茉。打听她从何而来,父母是谁等等,黛玉便动了心思。后来多方查证,才知道周太姨娘见着秋茉之后惴惴不安,因为秋茉长得十分像当初老王爷的通房丫头。那个丫头是因为和周太姨娘起了争端而被太妃赶出去的。一走便没了音讯。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秋茉是老王爷的庶女。只是这件事情无凭无据,只凭猜测是不能下定论的。但也正是因为无凭无据,便更不能轻易的让秋茉涉险,如果她果然是老王爷的庶女,那就是这北静王府的姑娘,是王爷的妹妹啊。 黛玉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转身同素心说:“走,咱们去凝瑞轩。” “这么晚了,太妃只怕已经睡下了。”素心不解的说道。 “咱们不找太妃,找徐嬷嬷说两句话。”黛玉看了一眼秋茉的房间,那里亮着灯,紫鹃和她忙碌的身影投递到窗户纸上,此刻她定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云轻庐的身边。 黛玉带着素心和莲籽,进了凝瑞轩的院门。丫头们回说太妃刚刚睡下,王妃有事的话,奴婢们去回禀一声。 黛玉轻声说道:“没事,只是寻徐嬷嬷请教个事儿,你们悄悄地进去,瞅着太妃睡了,请徐嬷嬷到厢房来说话。” 小丫头答应一声,去太妃的卧房。黛玉则转身进了厢房,坐等徐嬷嬷。 徐嬷嬷服侍太妃睡下之后,随着小丫头进厢房来,给黛玉请安。黛玉忙拉着她笑道“徐妈妈整日侍奉在太妃身边,我们做儿女的,哪里还敢受徐妈妈的礼,妈妈辛苦了,快请坐。” 徐嬷嬷客套了几句,在黛玉的脚边寻了个脚蹬坐下,黛玉先问了几句太妃的事情,又轻叹一句,说了治水区有瘟疫蔓延,云太医染病,又说家中的丫头秋茉一定要去照顾云轻庐的话简要的说了几句,然后问道:“徐妈妈,周太姨娘如今四处打听秋茉的来历,想必徐妈妈也风闻一二了吧?秋茉在王爷身边伺候了四年多,依着太妃的脾气,只怕早就让王爷收了她了,只是为什么太妃没提这件事呢?” 徐嬷嬷开始听黛玉说疫情的事情,还没弄明白这位小主子到底何意,但当听到黛玉如此一问,心头便突突的跳了几下,暗道:都说小王妃看事情入木三分,果然不假。 “王妃明鉴,这都是老话了,过去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秋茉这丫头,太妃自然也注意过她,可是有些事情无从查起。太妃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样安安全全的养在王府,与世无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她到了改嫁的年龄,太妃凭她喜欢谁,只给她一段好姻缘,也对得起老王爷的在天之灵了。” 黛玉暗暗点头,看来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王府的血缘非同儿戏,即便是秋茉真的有了那个名分,也不一定比现在过得开心。太妃这一点做的倒也不失聪明。一个姑娘家,有一个好的归宿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妄图那些虚名,到头来也不过是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 只是如今这事不同,秋茉爱上的人是云轻庐,而云轻庐此刻正在死亡的边沿挣扎,虽然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有意外,但秋茉毕竟不仅仅是个丫头。若是此去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黛玉又如何但带的起?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真是太难办了。”黛玉轻叹,此时她倒是希望秋茉只是个丫头,这样她便可以放开手脚去轰轰烈烈的爱一场。 “王妃莫急,您不是说明天才走吗?明儿一早,老奴请示太妃。看她老人家怎么说。”徐嬷嬷见黛玉犯难,忙劝道。 “太妃只怕也是很为难。这件事情,咱们是左右为难。”黛玉轻叹一声,慢慢站起身来,“嬷嬷妈妈早些歇息吧,黛玉明天等着妈妈的话。” 水溶和皇上一同,连夜召集大臣和太医院的医政,讨论关于疫情的防治及蔓延的事情。 忠顺王没有来议政,李丞相却是少不了的。这晚李丞相终于抓住了水溶的小辫子,把瘟疫的横行归咎于水溶的治水,说若是不走这一步,不强行迁徙黄河两岸的百姓,瘟疫就不会横行,如今麦收季节,民间又传播瘟疫,只怕会耽误了麦收的大好时光,不但让百姓饱受流离病痛之苦,恐怕国家的粮食也将大打折扣。 水溶恼怒,但李丞相的话句句在理,他又无法从正面反驳。还是皇上一言定乾坤:“今晚上只议瘟疫之事。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治水方略是朝廷议过的,也是朕同意了的,谁再说些没用的,就是跟朕叫板!” 李丞相闭了嘴,不让他说那些话,他就选择了沉默。 水溶深知,这次跟李丞相之间的矛盾越发的尖锐,皇上以后将更加难做。但是事已至此,却没有更好的办法,疖子化了脓,也只好用刀子把它剜下来了。 事情商议到下半夜,太医院的几位医政根据小杨子写来的书信中提到的云轻庐的病症,草拟了一些药材,有些太医院里有存货,有些没有,皇上下令叫王太医和李德禄二人迅速去办,把京城的药铺都跑遍,把所需药材一并准备好,即可送到灾区。另外还让王太医带着六名太医,随药材一起前往,全力医治云轻庐,只有把云轻庐治好了,这场瘟疫才能有更好的医治方案。 水溶天亮后方回,黛玉早早起身,伺候他用了点东西,让他睡下。方去给太妃请安。 太妃见黛玉来了,便把丫头们都遣出去,只留下徐嬷嬷一人伺候。 “秋茉打定主意要去了?”太妃无奈的叹道。 “是,若是不让她去,只怕她饭都不肯吃了。”黛玉也十分无奈,情字当头,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既然这样,你把这个给她带在身上,就说我的话,想知道原来的那些事,就好好地活着回来。只要她活着回来,我便把那些事情都告诉她。”太妃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蓝水晶的耳坠。 黛玉接过来看,却见是一枚泪滴状的蓝水晶镶嵌在银质的耳环下,因为巧妙的切割角度,宝蓝色的水晶闪烁的异样绚丽的光泽,一看就知道十分的珍贵。 但这是前一辈的事情,黛玉自然不好开口多问,于是起身,答应一声:“媳妇记住了,一定原话说给她。媳妇也安排了人专门照顾她,这种瘟疫也不是染上就死人。治愈的希望还是有的,况且这次皇上已经下旨,太医院六名太医带着药材赶赴瘟疫区,太妃也不要太担心了。” “恩,这个我知道。你忙你的去吧。” 黛玉告退,回来后带着秋茉出府找王沐晖,把秋茉交给王沐晖,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多多保重,以身子健康为首要任务。 王沐晖连声答应,看看黛玉殷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暖暖的。 黛玉转身,拉着秋茉走到一边,把蓝宝石耳坠儿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 秋茉一看见耳坠,了可变了脸色,一把握住,泪水汹涌而下,跪在地上问黛玉:“主子,这个是哪里来的?求主子快告诉奴婢。” “好妹妹,这些年委屈你了。这个东西看来你是认识的。既然你认识,我也不多说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其中你想知道的故事,自然有人会讲给你听。” “主子!主子!这是我娘亲的东西啊,您看,我也有一枚。”秋茉痛哭着,从怀中贴身的衣襟里,也摸出了一枚耳坠,同手上这枚一摸一样,一看就知是一对。 “秋茉,这坠子是别人给我的,她叫我转告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来。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是什么孤女,你是有亲人在这个世上的,你的好坏安危,自然有人会深深地牵挂。” “奴婢谢主子,谢主子!”秋茉再次给黛玉磕头,却被黛玉紧紧地拉住。 “见了云大人,替我问声好,告诉他,我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他呢。” “嗯,奴婢记下了。”秋茉重重的点头。黛玉扶着她送她上车。然后和容氏话别,看着王沐晖的车马慢慢的离开,消失在视线里。(未完待续) 冤家一结又一结 这日宝玉出门会友,宝钗闲来无事便回了梨香院找薛姨妈说话。反正留在这边王夫人也不怎么理她,原本说等她过了门便叫她管家的,如今却依然让凤姐儿管着,没有丝毫交权的意思,只有宝钗陪嫁过来的店铺里的事情,王夫人等人概不插手。 薛姨妈见女儿回来,自然是笑脸相迎,好吃的好喝的准备了一桌子,陪着女儿说笑。薛蟠见妹妹回来,也没出门。 娘儿几个说话,因薛蟠说起:今年的药材生意好做了,昨儿出门碰见冯紫英,说治水区出现了疫情,朝廷要大量的药材,运过去救灾。再说,往年若是发生水患,这治病救伤的药材原也用的不少,这回在水患之前便有了瘟疫,恐怕比往年要的药材更多。 宝钗听了,心思一动,忙问:“咱们药铺里囤积的一些药材,今年可不正好用上?” 薛蟠便笑道:“我的好妹妹,那些药材原就是替朝廷采购的剩货,都是些水患瘟疫用不上的药,所以才囤积在那里。再说经过去年下大雨,药库里倒灌了水,那些药材浸泡了水,早就失了药效,不然还能等到现在都卖不出去?” “这是多大的事儿?也亏了哥哥说得出来。原来是水患用的药材,如今是瘟疫用的药材,哥哥就不能找一下太医院的人帮咱们一把?反正都是药,说不准就能用上。就是用不上,朝廷也不差这点银子。卖给他们总比滥在咱们家的库房里好。”宝钗不屑的说道:“再说了,即便那些药泡过水,到底也没泡了多久,药效总归也失不了多少。朝廷既然急着买,如今这药自然要涨钱,哥哥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还等什么时候才出手?” 薛蟠略一沉思,拍手笑道:“到底是妹妹有见识,妹妹宽做,哥哥我这就出去走走,寻一下太医院的鲍太医。” “许他们些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薛姨妈在薛蟠的背后叮嘱道。 “妈妈,我也想出去走走。”宝钗看着哥哥出门的背影,那颗寂寞的心再也关不住了。 “你一个人怎么行?你要去哪儿?妈妈去安排。” “我也不知去哪儿,总之就是想出去走走。妈妈叫人备车,哪怕我坐在车上沿着大街溜达溜达也是好的。在这院子里住着,闷都闷死了。”宝钗叹息着。 “我的儿,都是你的命不好。”薛姨妈听了这话,心中一揪一揪的疼。宝钗这个样子,还不如宝琴,宝琴虽然被夫家退婚,但到底年龄小些,又有个机会,如今进宫去住在元妃那里,若是有机会见了皇上,便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可宝钗这个样子,无疑是一指金钗被埋在了泥土里,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妈妈,如今你也这样说我,看来我真要去庙里拜拜菩萨了。”宝钗说着,轻声叹息。向来以谋略胜人一筹的宝钗,何时感叹过命运的不公? “好了好了,妈妈不说了。这就叫人给你备车去,你只管出去逛逛,你婆婆那边有人寻,我干脆说你去庙里上香去了。”薛姨妈连声叹气,说着出门去吩咐家人备车。 黛玉在泰和斋理事,听管家林彤说完了自家药材铺淬华斋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像林彤预想的那般高兴。她沉默了一会儿,吃了半盏茶方开口问道:“如此说来,朝廷需要大量的药材,咱们正好可以稳赚一笔?” “是的主子,朝廷这次需要的:柴胡,黄连,银翘,板蓝根等几样主要的药材,咱们正好有大量的货,且是今年开春刚上的新货。主子拿出了十五万放到咱们的铺子上,这么久了,咱们还没拿回一两银子给主子,奴才们如今都没脸进来见主子了。如今有这个大好的机会,何不稳赚一笔?” “其他药商也都在等这个机会吗?” “这个自然,大家都屯着货物不出手,不就是等着价格抬上去,能多赚点吗?平日这朝廷用的东西都是有专供的商家,极少跟咱们百姓们打交道。如今那些皇商指望不上了,才想起咱们,所以至少,咱们也要等着价格涨到往年皇商给太医院进货的价格一样才行。” “怎么,朝廷给我们的价格,要比皇商的价格低吗?” “低两成,这其中缘由大家都明白,其实那两成是给中间的各级老爷们的好处,可如今他们明着这样,分明是欺负咱们百姓商家。”林彤有些愤愤的,这是商会各位东家和掌柜的商议出来的办法,大家都一致认为,原来那些皇商摆足了姿态,联合官府欺行霸市的,如今大家趁此机会,终于也要扳回一局,不求赚多少银子,只求捞回个面子。所以这价格一定要跟宫里给官商定的价格一致。 黛玉真是有些为难。按道理这是户部的积弊,如今正是水溶所管辖范围内的事情。若是林家的药铺也这样做,分明是跟水溶过不去。但既然是人家商会协商而定,只林家的药铺不遵守这协议,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林彤也知道黛玉为难,所以这件事情没敢擅自做主而是来找她商议,等黛玉一个决定,是跟还是不跟,不过是凭主子一句话而已。 “奴才也知道这件事很让主子为难,但主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奴才们绝无二话。”林彤见黛玉不语,便想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跟主子说这些,而是干脆回了商会的决定?毕竟王爷如今是监政大臣,户部的事情他又亲自管着。 “不,这种事情你不该瞒我。”黛玉摇摇头,昨晚水溶又是一夜未回,今早回来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走了。他什么也不说,黛玉也知道疫情严重,非比寻常,而朝廷有没有足够的药材储备,现买吧,有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作为监政王爷的他,定然是千难万难。 “那……主子的意思是……” “咱们先应着商会的话,但我想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估计是皇商和咱们的一场硬仗。不要着急,我们的淬华斋并不大,我们那点儿存货也解决不了朝廷之需。所以这事还得朝廷出面才能解决。从今天开始,有什么动静你都叫人立刻来回我。”黛玉沉思之后,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但其实又什么也没做。 林彤便有些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主子不说,他只好静等主子发话。于是答应着退下。 宝钗坐着马车,在京都的街上慢慢的逛,先是去了紫芝堂所在的那条药铺一条街,透过车的窗帘,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紫芝堂的门口还算繁华,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看来生意还不错。 马车拐过一条街,那边便是宝钗的紫锦楼,紫锦楼如今就不那么好过了,门口有些冷清,连站在门口的伙计也无精打采。宝钗心中不免有些生气,但想想这紫锦楼这段日子都没有新货上市,连那些高档的丝绒绣线也断了货源,冷枭门门主冷玉堂一直说宫廷供奉丢不了,说他已经在朝廷里找好了人。 可话说的很好,就是不见效果。宝钗想着这事便有些窝火,亏自己还在他的面前吃那么多的亏。他还一再保证帮自己击垮绾苏楼,可人家绾苏楼的生意确是一天比一天红火,他冷玉堂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愣是没招使。 车子没有停下,宝钗转头便看见离紫锦楼原本不远的绾苏楼,但见“锦绣绾苏楼”五个字潇洒气派,据说正是当朝监政王爷水溶的笔墨,虽说宝钗没见过水溶,单单只看着几个字,那股倾慕之情也难以掩饰。能嫁给这样的男人,黛玉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憾事?越是想这个,便越发觉得自己可悲。 宝钗一手掀着帘子看着绾苏楼的招牌发呆,全然忘了自己身处大街之上,凡事需要避讳一二。绾苏楼的伙计们无意间瞥见一个美貌妇人坐在这里死命的盯着自家的招牌,哪敢怠慢,忙回了管事林央。林央即可派人悄悄地尾随宝钗的车,看看车内之人到底是谁。 而宝钗的车尚未走远,皇宫里的司制坊的管事太监从一辆华美的车上下来,迈着四方步进了绾苏楼。 宫里出来的人向来都是很扎眼的,宝钗行事老练,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个太监,于是命下人把马车靠在一边不起眼的地方,留下来看绾苏楼到底会有什么事。 原来这位太监是奉了万寿宫总管张德喜之命,来绾苏楼寻找一种罗,叫做雪猗罗。这是一种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在民间几近失传的纱罗,此种罗轻透细密,是制作夏衣的首选衣料,但因早年间织造这种纱罗的匠人获罪,被满门抄斩,导致工艺失传,所以最近十来年,宫里的妃嫔们都没见过这种雪猗罗了。 太后寿宴那天,黛玉的朝服内穿的中衣便是这种罗做制,太后身边的嬷嬷细心,发现那天黛玉身上的雪猗罗,于是为了讨太后欢心,便命人出来寻访雪猗罗之事。 其实黛玉之所以穿着那样的衣服进宫,原也是存了这份心思的。毕竟宫里的女人都爱慕虚荣,见着好的衣料自然是趋之若鹜。凭着绾苏楼现在的实力,足以跟目前所有的绸缎庄相比,可太后一己私心,总是不把宫廷的供奉派下来,于是黛玉便以身作则,穿起雪猗罗做的中衣,雪纱罗做的褙子,把宫里那群女人的虚荣心给勾了个全部。 当然,这件事林央托紫鹃没少做了工作。宫廷供奉对于绾苏楼来说是势在必得的,但若是不用点手段,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何日。 此招一出,果然见效。这才几天啊,宫里的人便寻来了。林央自然把握时机,同来人谈判了许久。最终以寸罗寸金的价格,和宫里的司制坊成交。这位司制坊的太监最后也认了,只要太后和各位主子们高兴,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家口袋的钱。 宝钗坐在车里,看着宫里的公公笑意满面,由绾苏楼的掌柜的陪着出门,送他上了马车,看着他离去。心知自家紫锦楼下一步更加难做。于是心中祈祷着,哥哥的紫芝堂能把事情办得漂亮一些,变废为宝。拿回一些银两,或许可以暂时周转一下。 宝钗想的太出神,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但觉得马车晃动了一下,她的头便不由自主的跟着晃,一下子碰在了车窗上,方才回神。回头一看,马车前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她在心中恨了千遍的冷玉堂。 宝钗冷冷一笑:“冷门主大忙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跟小女子开这种玩笑?” “原来你穿女装比穿男装还好看。”冷玉堂轻笑,其实他原本没注意这辆马车,到底是这张脸对自己的诱惑力太强,路过之后又返回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她。 “此时大街之上,还请冷门主放尊重些。”宝钗恼了,她是求着他不错,可他并没有真正的帮上忙,还夺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再凌辱自己。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宝钗呼? “好,如果希望我尊重你,你就自己跟着来。别逼我用强。”冷玉堂微微一笑,鬼魅一般的笑容竟然让宝钗的心跳慢了一下,宝钗忍不住从心中问自己,难道真是饥渴难耐了,对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心动? 但无论如何,宝钗是不敢拒绝冷玉堂的。因为这个男人有很多手段可以让她乖乖听命,他虽然拿林家的人没有办法,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办法对付薛家。 宝钗放下车窗的湘妃竹帘,吩咐家人跟上冷门主的马。家人便甩动鞭子,赶着马车慢慢的跟上去。大街的另一头,宝玉和冯紫英二人站在一起,默默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幕,忍不住气白了脸。 “二爷,别生气,许是你看花了眼,尊夫人是何等尊贵之人,怎么可能在这大街上抛头露面?况且看那男子,也不是官场商家之人,瞧上去倒像是个走江湖的。尊夫人怎么可能跟这种人有什么沾染?” 冯紫英很后悔拉着宝玉来这条街,但他听说绾苏楼有一种轻纱罗,给女人做夏日的衣衫很好,才拉着宝玉来瞧瞧,而宝玉则已经听说,这家在自己成婚那日开业的绾苏楼是林妹妹的产业,所以他才高兴地跟着冯紫英过来,就是想看一看林妹妹的家人,问候一声她也好。 “算了,冯兄不必劝我。她与我相处了四五年的时光,是不是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宝玉虽然不喜宝钗,不喜这桩亲事,但毕竟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在大街上跟一个男人如此熟稔,又跟着人家离开。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二爷,二爷,别想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冯紫英看着宝玉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的担心,拉着他便往回走。 “紫英,我不想回家,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如何?”宝玉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十倍。 兄弟伤心之时,冯紫英自然要舍命相陪,何况今儿这事还是自己惹出来的,若是不拉着宝玉来看什么轻纱罗,自然也遇不到这种事。所以冯紫英当即答应,拍了拍胸脯说:“好,那兄弟我就请二爷去琼花楼喝两杯,如何?” “好,就琼花楼。不过今儿不用你做东。你能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这种时候还有一个兄弟肯陪着自己买醉,宝玉便觉得还算有点欣慰。 宝玉和冯紫英二人喝的酩酊大醉,从琼花楼里出来之后,茗烟扶着宝玉,和冯紫英道别。 “扶二爷回家,让他多喝水。好好地睡一觉就没事了。”冯紫英比宝玉喝的少,原本酒量也比宝玉高,所以他虽然也醉了,但还不至于不醒人事。 “得了冯公子,奴才知道了。您慢走啊。”茗烟点头哈腰的跟冯紫英告别,牵着马扶着宝玉往荣国府的方向走。 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一身紫红色的朝服,头戴王冠,正是最近忙于政务无暇回家的水溶。茗烟忙扶着宝玉往边上靠靠,给水溶让路。水溶却借着灯光看清楚了路边站着的人是宝玉,于是翻身下马,走到宝玉跟前问道:“这不是宝玉吗?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小的参见王爷,我们二爷在琼花楼喝酒,喝多了……” “哦,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小王派个人把你们送回去?”水溶有些日子没见宝玉了,原来二人关系不错,但如今自己是监政王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早就抛到脑后,凭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同宝玉再有什么来往,但到底他是黛玉的表兄,水溶总不能连句客套话也不说。 “不敢有劳王爷,奴才能照顾我们二爷回家,就快到了。”茗烟伶俐,对着水溶躬身行礼。 “恩,小心点。”水溶点点头,转身上马带着下人离开。 宝玉被茗烟扶着回到荣国府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正担心的要死,见他这副模样回来,又心疼的要命,原本发狠等他回来要好好地管教一顿,此刻也都忘了。贾母一叠声的叫人准备醒酒汤来,又看着他在自己房里睡下方安心。 宝钗比宝玉早回来半个时辰,原本她也很担心宝玉有事,让自己这个新婚的名誉上的二奶奶这就守了寡。便一直躲在一边垂泪。此时见宝玉回来无事,便也放心了些。 宝玉不回房,她也只好守在他的身边。如今宝玉是她的夫,也是她的天。 众人安顿下来,贾母也叫王夫人回房歇息,自己也要进去躺下。宝玉因要吃茶,睁开眼睛唤人。宝钗忙应声倒茶来,宝玉透过朦胧的烛光看清了这张脸,心中的愤懑如火山一般爆发,抬手打翻了茶盏,又劈脸给了宝钗一记耳光。 宝钗毫无防备,从不见宝玉发这样的火,一时怔住,不知所以。 贾母听见声音出来看时,却见宝玉指着宝钗怒道:“你既然看不上我,当初为什么要死乞白赖的嫁给我?如今你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还有脸回这个家门?像你这等不知廉耻,败坏家风的女人,很该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罢了!” 宝玉从小到大,别说骂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话,对着家中的姐妹,就是大气也不曾呵过,原本贾母还在担心,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软弱,没什么骨气。可如今竟然骂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宝钗真真惹恼了他。 “发生了什么事?”贾母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听见宝玉这样骂人,依然镇定的坐了下来,然后转头对边上的鸳鸯说:“叫人把太太请来,再把跟宝玉的小厮找来。” 宝钗感觉到一阵晕眩,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但她依然高贵的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愤怒的宝玉,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屑。若不是你家贪图我家的财产,我又何必嫁入你家受罪? 王夫人听到贾母叫,原本换了衣服准备睡了,但还是急匆匆的赶来,茗烟因住在下人的院子里,虽然婆子们去传了,但是总没王夫人来的快。 “老太太。”王夫人进门来,看见这一副阵势有些不明白,宝玉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看宝钗,贾母气的浑身哆嗦,也不言不语。而宝钗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跟她无关。 “瞧瞧你找的好媳妇!瞧瞧你找的好媳妇!你让宝玉说说,她都在外边做了什么?”贾母哆哆嗦嗦,抬手指着宝钗,脸上早就被气的没了血色。 “出了什么事?宝玉,还不快说?”王夫人暗叫不好,东窗事发了。 “母亲,薛氏不贞,今天我要休妻。”宝玉闹了一通,心中的愤懑发泄了许多,酒也醒了。 “不贞?此话从何说起?”王夫人故作不知,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来,转脸看看宝钗,又问着宝玉。 “今日我瞧见她在大街上,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说了几句话就跟着人家走了。还有,如果她果然是被冤枉的,你们找个稳婆子来验看一番,反正成婚一来,我总没碰过她一手指。”宝玉盛怒之下,思路倒也清晰。 “好,找人来!”贾母也愤怒了,这种女人留在家里败坏门风,辱没祖宗,是万万不行的。 “老太太!”王夫人急忙跪倒在贾母面前,流泪道:“老太太息怒。这虽然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但却张扬不得。” “那我们就任凭这样一个娼妇在我家登堂入室,风风光光的做我们家的少奶奶?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我便是这口气上不来就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老太太先息怒,保重身子要紧。”王夫人一边劝贾母,一边回头呵斥宝钗:“你还不跪倒外边去,还嫌没把老太太气死吗?” 宝钗闻言,福了福身子,转身便走。 “你站住!”宝玉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然后转头对着王夫人说:“母亲,今天这事若是不分说个明白,儿子就一头碰死在这里。反正儿子出去也没脸见人。今儿这事,也不单单儿子一个人看见!” 王夫人一听这事还有外人看见,脑袋便嗡的一声,眼前一阵昏眩,有点跪不稳,晃了晃身子,瘫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茗烟也被带了来,在廊檐下等着传唤。 贾母瞪着宝钗,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要我找稳婆来验看?” 宝钗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这事儿太太说了算。反正宝钗的事情,从来都不瞒着太太。” 晴天霹雳! 贾母气的脸色蜡黄,指着王夫人,瞪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终于身子一挺,“噗”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然后直挺挺的晕死过去。 “老太太!”宝玉吓傻了,疾步冲到贾母跟前,抱着她大声哭喊。 荣庆堂里,一片混乱。下人们奔走相告,急唤太医。惊动了贾政,而后贾赦和邢夫人也闻讯赶来。贾琏和凤姐儿自然也慌慌张张的赶来伺候。整个荣国府一片大乱。 贾母终于在嘈杂的呼唤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把薛氏休出荣国府。从此以后,贾家和薛家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这句话之后,贾母再度昏迷。而且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太医说老太太是因为骤然受到打击而心力憔悴,休息一阵子,好好调养就没事了。 众人彻夜未眠,清晨时丫头们进来把灯烛熄灭,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所以大家谁也不敢回去睡。贾政和贾赦商议了几句,老太太的话他们弟兄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贾家向来自诩为诗礼之族,定然不会做出不孝的事情。况且贾母被气成这样,十有八九是发生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贾赦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只说:“这是二弟的家事,二弟自己处置好了,做哥哥的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忤逆老太太就好。” 贾政点头,叫着王夫人,宝玉和宝钗出了荣庆堂,奔荣禧堂而去。 纸是保不住火的。当稳婆把宝钗带进内室,将她身上的衣衫褪尽,看着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吻痕,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再做下去了。 贾政命宝玉写了休书,以妇人无德之名,把宝钗休出家门。因失德之事,辱没贾门的门风,所以宝钗的嫁妆财务,一律不退还娘家。宝钗只把随来的两个丫头莺儿和文杏带走了。而薛家也无法再从荣国府住下去。连日收拾东西,搬出了荣国府,住回了薛家在京都的老宅。 贾母终于醒来,但人已经是灯尽油枯之时。老人上了年纪,都经不住这样的折腾,饶是贾母平时极看重保养,也经受不住这样致命的打击。 黛玉收到荣国府派人送来的消息,说贾母病重已经是两日之后了。那天她在议事厅听管事们回话,便有家人进来回道:“荣国府琏二爷求见。” 原本不想见,但想到贾琏来必定是有不得已之事,自己从自己从那个门口里嫁出来,便同他们断了来往,即便有事也不过是派个家人过去瞧瞧罢了,所以贾琏亲自来,黛玉还是见了他。 老太太病了,而且这一病,恐怕再也好不起来了。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毕竟那个老人曾经关爱过自己,尽管那种关爱是那样的苍白。 “琏二爷请先回去,本宫收拾一下就来。”黛玉说着,徐徐起身,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贾琏听说黛玉肯回去,立刻感激的跪拜下去。要知道此时贾母叼着一口气,非要等黛玉回来见一面不可。 黛玉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因贾母病着,她便选了一件喜庆颜色的衣服,艳艳的紫色,银色丝线绣着大朵的芙蓉,华贵而不是清雅。 丫头也没带几个,只带着紫鹃和雪雁,晴雯和莲籽留下看屋子,婆子媳妇也只带了两个,随身的家人依然是静影堂的水啸带着护卫,水安自然是一同随去,准备着万一有事,也好帮着打点一下。 宝钗被休的事情黛玉还不知道。这种事情虽然传的很快,但北静王府的人没有谁敢去王妃面前传这些,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妃最烦有人议论别家的家事。所以黛玉进了荣国府的大门之后,看见出来迎接自己的王夫人等一种女眷里没有宝钗,忍不住愣了一下。 “臣妾等恭迎王妃!”王夫人带着女眷们在荣庆堂的院子里给黛玉磕头。恍惚中黛玉又想起当初自己初到荣国府的情景。想起那时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比家里的婧瑶只大了一岁,真是恍然如梦。 “都起来吧。外祖母病情如何?”黛玉抬抬手,边上的两个媳妇便上前去把王夫人和邢夫人扶起来,凤姐儿李纨等人便跟着起身。 “回王妃的话,只怕不大好。太医已经在家里住了三日不敢放回去。只是老太太一直念叨着王妃,只怕见一见王妃,也能好几分。”王夫人躬身回道。 “嗯,那咱们快些进去吧。”黛玉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脚步,回头对紫鹃说:“你和雪雁进来也就罢了,剩下的人都在外边伺候,外祖母病着,你们都安静些,不要吵闹。” 王夫人听了这话,立刻对凤姐儿说:“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吧,别在这里围着,大热的天气味不好,别腌臜了王妃。” 凤姐儿忙答应一声,带着管家婆子等人一并退下,只有王夫人和邢夫人,还有李纨尤氏伺候着黛玉进了贾母的屋子。(未完待续) 拨开迷雾见日出 黛玉在王夫人等人的陪同下,进了贾母的卧室。鸳鸯在贾母的床侧跪下,给黛玉见礼。 “起来吧,老太太跟前你辛苦了。”黛玉轻轻点头,对王夫人等,她都没说这句话,反而把这句话说给了一个丫头。 “奴婢不敢当,王妃过誉了。”鸳鸯红着眼圈,低着头,贾母不行了,她也难逃厄运。 “老太太怎么样?”黛玉在床侧的锦凳上坐下,看着床上昏睡的老人,几日不见,她已经老的不像样子,脸上一道道的皱纹层层叠叠,原本花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苍白。 “刚服了药,睡着了。一天到晚总是这么着,总共也就有一个时辰的明白时候。”鸳鸯一边回话,一边跪在床边,在贾母的耳边轻声的叫她:“老太太,王妃来看您了。” 鸳鸯连叫数声,最后无奈,只好说:“老太太,林姑娘回来看您来了。” 贾母便悠然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林丫头回来了?在哪儿?在哪儿呢?” 黛玉便应声道:“老太太,黛玉在这儿。” “玉儿!”贾母无神的眼睛里溢出了两行浊泪,只听她呼吸有些紧蹙,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王妃来看你了。有什么话,你慢慢说。”王夫人也半跪在床榻上,和鸳鸯二人一起,把贾母扶起来,拿了靠枕垫在身后,让贾母半坐半躺着。 “鸳鸯,拿……拿来……” “老太太,拿什么来啊?”鸳鸯奇怪的问道。 “梳子……”贾母吃力的说道。 “哦,”鸳鸯答应着,转身去梳妆台上拿了一把梳子给贾母。贾母直摇头,眼睛里有愤恨之意。 “老太太,您是不是有话对玉儿说?”黛玉听到梳子,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成婚那日的意外。 鸳鸯终于明白贾母的意思,忙下了床榻,转身去后面的屋子里,找了好久才把一个小盒子拿来,递给贾母。贾母不接,颤颤巍巍的说道:“给玉儿。” 鸳鸯便把小盒子给了黛玉。黛玉接过来打开看时,里面果然是那一把白玉花鸟纹的梳子,正是当初给自己梳头用的那把。 “老太太,这……” “你拿去吧,我老了。这把梳子给了你,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去了地下看见你娘,我也不会没脸见她。玉儿……玉儿……”贾母说着,又昏睡过去。 黛玉已经泪如雨下,哭的说不出话来。紫鹃便在一边劝道:“主子身上刚好些,不要伤心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虚弱是有的,只要命太医好好用药,不会有事。姑娘,快别哭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听了紫鹃劝说的话,也忙转过头来劝黛玉。黛玉被紫鹃搀扶着出了贾母的卧室,到了厅堂,贾赦贾政等人忙请黛玉上座坐了,丫头们捧上香茶。 素心接过黛玉的茶,拿到面前吹了吹茶沫,凑到唇边轻轻地嗅了嗅,又浅尝了半口,方递给黛玉:“主子,这茶还有些烫,您慢慢喝。” “既然烫就先放着吧。这会子我也不渴。”黛玉摆摆手,不接那茶,只看着下面或坐或立一群人里面,依然没有宝钗,于是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宝姐姐?” 贾政的脸便腾的一下红了,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还是邢夫人上前回道:“因薛氏嫁入贾门,有失妇德,所以前天已经被休出家门。从此以后,贾薛两家再无挂碍。” 黛玉暗暗吃惊,暗想不知宝钗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落得个被休出门的结果。只是这也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自然也不好多问。 王夫人心中有鬼,因见贾母把那梳子给了黛玉,心中更加不安。因此忙趁机拿话岔开此事,又请黛玉留下用饭。 黛玉便微笑着说:“这次听说外祖母病了,匆匆忙忙就出了门,也没跟太妃说一声,只怕太妃有事,找不到我。所以今儿还是不留下用饭了。改日老太太的病好些了,再来叨扰。”说着,便站起身来。 贾政等人又婉言相留,黛玉终是不会留在荣国府用饭,所以告辞出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外边转一转,看看自家店铺的生意。 凝翠轩的贵宾室里,黛玉端坐在大大的圈椅上,细细的品着杯中的雾山云尖茶,等着林彤说话。 林彤则和淬华斋的掌柜林湛一起,细细的研究着手中的那把白玉花鸟纹梳子。 “主子,这梳子有个小机关。”林湛首先发现梳子的蹊跷之处,在雕刻花纹的一个小圆点上,轻轻地掰动一下,梳子齿和梳子背相连的地方便出现了缝隙,再轻轻一转,那梳子齿便从梳子背上脱离出来。 一股浓郁的香气从空中散播开来,林湛大叫一声:“快屏住呼吸!”然后疾步走出门外,把梳子投进一盆清水之中。 黛玉初时问道那股香气似曾相识,还想说这就是自己成婚那日的头油味,却猛然觉得神情有些恍惚,身子发软,差点睡着。紫鹃忙拿了帕子捂住黛玉的鼻子;素心忙转身去打开窗子,微风吹来,屋子里的香味渐渐地被风吹淡。 幸亏众人的动作还算迅速。黛玉摇摇头,觉得两边太阳穴微微的疼痛,便抬手按住,皱眉问道:“这既是所谓的曼陀罗花粉的毒气了?” “正是,不知主子如何知道这曼陀罗花粉的毒?”林湛经营药材十多年,对这些东西自然知道。 “云轻庐曾经跟王爷说起过,我成婚那日,之所以会在花轿中昏迷,就是中了这种毒。因为中毒不深,又能及时服了他的解药,所以才没出大事。”黛玉轻叹。 “原来主子那日的事情,的确是被这些人给算计了。幸好王爷明事理,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林彤想想这事真是后怕。 “是啊,如果王爷当时不那样做,主子没进门便会被一纸休书赶出王府。到那时他们贾家可以先忍辱负重接主子回去,然后扣住主子的嫁妆,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便可以把主子赶出来。毕竟被夫家休回的女子,即便是亲生女儿也有不被父母收留的,何况这样的亲戚?即便她们不留主子,世人也不会说他们的不是,只能说咱们主子做了错事,让他们家蒙羞而已。”林湛恨恨的说道。 “是啊,他们正是算计到了这个,所以才打定主意让我在婚礼上出丑。其目的就是要把我的那些嫁妆财务名正言顺的纳为己有。”黛玉虽然原来就想到这个,但事实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十分的生气。 “主子,这仇我们一定要报。”林湛拍着桌子低吼。 “是,一定要报。但只凭这个梳子,是不足为据的。目标很明显,首当其中是我那二舅母,她现在十分需要银子,第一要维持她表面的荣光,第二要打发宫里的那位娘娘。所以她精于算计,算计不了我的东西,终于算计到了薛家人。如今薛大姑娘被宝玉休了,而那些嫁妆都留在了贾家。我想薛家定然不会罢休。咱们呢,要动手就要从薛家动手。毕竟薛家的破绽很多。”黛玉说着,便叫雪雁把东西拿出来。 雪雁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叠卷宗,放在林彤的手中。 “这些是我派人暗中调查紫芝堂的东西。你们拿去好好看看,他们紫芝堂做过的事情还真是不少,而眼下这桩事,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黛玉静静地看着林彤,目光平静的很。 “好,主子做了这么多,咱们做奴才的一定把剩下的事情办好。”林彤虽然年纪不小,经历过很多事情,但总没今天这事让他这么高兴。 “不要太心急,让他们把事情做成,你们也替王爷做点事,把他们那些里应外合的人都揪出来。”黛玉淡淡一笑,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可以出了吧? “是,主子放心就是。”林彤起身,对着黛玉深深一礼,打下包票。 从凝翠轩出来之前,黛玉又选了几样上眼的首饰,让人包起来带回家去。分别送给太妃和婧玥婧瑶两个女孩。还有婧琪,水溶说好了今天接婧琪回家的,黛玉身为嫡母,怎么说也不能简慢了她。 回到府中,正好是午饭的时候,婧琪被管家接回王府,太妃叫人收拾了她原来住的屋子,还叫她住在那里。婧琪给太妃请安后回房,发现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跟原来一样,只是暗格里少了那些金银珠宝。不过婧琪这次回来,好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变得很沉静。不像原来那么爱说爱笑,就是见了太妃,也只有分内的礼仪,多余的话一概没有。 太妃只当她在外边住了这些日子,对家中之人都生疏了,所以也不在意。 午饭时黛玉道凝瑞轩陪伴太妃用饭,最近几天水溶不在家,太妃总是吃饭的时候叫上黛玉,明着说是要她来陪,实际上是监督黛玉吃饭。 因为婧琪回来了,太妃便叫三个孙女都过来,祖孙三代围坐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黛玉拿出了从凝翠轩带回的首饰头面,一并交给太妃,笑道:“这是媳妇的铺子里新出的样式,母妃瞧着喜欢哪件,就留着用,剩下的都给她们姐妹三人。” “我瞧着样样都好,若是都留下,你们又笑话我老婆子跟三个孙女争东争西的。罢了,这只翠榴石镶嵌的金簪很好,我留着用了。这一对缅甸玉的雕花镯子给琪儿,这个红宝石镶金的牡丹花钿子给玥儿,这个紫玉金项圈给咱们的瑶儿。瞧祖母分的公平不公平?”太妃一样样把东西分开来,一边开心的笑,“你们以后都要好好孝敬你们的母妃,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她先想着你们。” “琪儿谢母妃的赏赐。”婧琪款款起身,接过那对玉镯,对着黛玉深深福下去。 黛玉都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向来对自己桀骜不驯的大姑娘竟然变得如此谦恭有礼,真是叫人有些接受不了。不过黛玉还是含笑扶起她来,“这也不值什么,你们姐妹喜欢就好。” “母妃母妃,瑶儿喜欢那个花钿子,想跟二姐姐换换,可以吗?”婧瑶拿着那只金项圈,跑到黛玉跟前撒娇。 “只要你二姐姐愿意,母妃没有意见。”黛玉笑笑,摸摸婧瑶的头,这孩子越发可爱了,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想要什么,便会直接说出来。 “好吧,既然你喜欢这个花钿子,那我就跟你换好了。”婧玥到底是姐姐,这段时间婧琪不在家,她对婧瑶一直是忍让有加。 太妃和黛玉对视一眼,对婧玥和婧瑶二人十分的满意,小的直爽可爱,大的包容忍让,这的确是做父母长辈值得欣慰的事情。这种真挚的姐妹之情,在皇室宗亲王公贵族之家,是多么可贵。 太妃心中高兴,把两个孙女身上表现出来的珍贵的亲情归功于黛玉的教养。给了黛玉一个赞许的目光。 黛玉笑笑,其实她心中十分的清楚,刚来时这三个女孩,因为婧琪的压迫而让两个妹妹整日生活在压抑之中,婧玥没有人管,婧瑶虽然有个潘姨娘,但聊胜于无,秦氏跋扈,婧琪嚣张。皆因自己的到来而结束。所以婧玥和婧瑶二人有了真正的姐妹之情,自己也不过是稍微推了她们一下而已,人之初,性本善。毕竟还是两个孩子,没有那些势力邪恶的东西的压迫,她们都会选择开心快乐的成长。 对于婧琪,黛玉还是心存芥蒂的,因为这种莫大的转变,对婧琪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母妃,该用午膳了。只怕她们小姐妹也该饿了。”黛玉轻声提醒太妃。 “恩,是,我也饿了。传饭,咱们吃饭了。” 黛玉转身出去,吩咐丫头们去传饭,又叫素心去看着小厨房给水溶准备的饭菜,叫她盯着水安派妥当人给水溶把饭菜送去。 水溶如今每天都在上书房和丞相等人一起议事。皇上虽然吩咐御膳房每日备膳给大臣们送去,但水溶却吃不惯那些看上去十分好看却吃着没滋味的饭菜。回来后偶尔跟黛玉说起此事,黛玉便上了心,只要水溶不回府,便叫人把饭菜送过去,反正水祥如今跟着水溶在宫里走动,各处都是极熟的,送饭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安排好了水溶的饭菜,黛玉方进屋来看着丫头们摆放筋箸,太妃的新丫头喜心扶着太妃在正位上坐好,三个姑娘也坐在太妃两侧,黛玉坐在太妃对面。五个人一起用饭。 饭后太妃照样是午睡,如今天气炎热,北静王府的主子们屋里都摆放了冰块,黛玉又嘱咐喜心别贪玩,太妃睡着以后记得服侍着盖上薄被,这冰也少用些,这屋里太凉,一出门又受热,也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们各自跟着自己的教引嬷嬷回房,黛玉也在潘氏的跟随下回房。 潘氏自从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了一段日子回来之后,对黛玉更加尽心服侍。只要黛玉在府中,她便服侍在黛玉身边,黛玉让她回去歇着,她只说服侍王妃是奴婢分内的事情,王妃每日操劳,奴婢如何能安心到一边躲清静?所以黛玉出门她便在静雅堂的厢房里看着小丫头们做事,黛玉回来她便随侍黛玉身边,一直规规矩矩,小心谨慎。 黛玉也不勉强她,只由她每日跟在自己身边。 回了静雅堂,黛玉因刚吃了饭,不宜接着睡觉,于是在屋内坐着跟丫头们说话。 潘氏便进屋来,服侍着黛玉喝了半碗酸梅汤,黛玉便笑着对潘氏说道:“今儿这酸梅汤够味儿,你也喝一碗吧,大热的天,喝点这个,心里才舒服。” “主子疼惜我们,原是我们的福气,只是这酸梅汤贱妾却消受不起,吃一碗这个,贱妾的晚饭也不用吃了。”潘氏微笑着回道。 “这是个什么缘故?” “贱妾素来怕酸,吃一碗酸梅汤,贱妾的牙都要被酸倒了,一天一夜也过不来那股劲儿。” “有那么酸吗?”黛玉不信,看看边上的丫头们。 “主子这段时间的确很喜欢这酸梅汤,一天到晚总要用三四碗方罢,奴婢们每一个敢跟主子比。”紫鹃笑着给黛玉打扇。 “是吗?那我以后还是少用些罢了。”黛玉笑笑,把吃了一半的酸梅汤放回潘氏的托盘里。 “主子有一段日子没招太医请脉了,总是忙来忙去的没个消停,正好今儿事情少,不如奴婢告诉管家,传个太医来给主子诊诊脉?”紫鹃知道,黛玉久病讳医,如今好了,更加讨厌太医往府中走动,自从云轻庐走了,总没招御医请脉。刚众人都说黛玉这段时间喜欢酸梅汤,紫鹃的心思便动了动,这不是小事,还是早些找太医来瞧了,早做打算的好。 “好好地找太医做什么?”黛玉果然不高兴了,瞪了紫鹃一眼。 紫鹃立刻闭嘴,就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她会不高兴。算了,还是平日小心些罢了。 下午水溶回来的很早,进门时黛玉还没睡醒。紫鹃正在静雅堂的外间做针线,听见靴子的声音和奴才们的问安声,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到门口。 “王爷午安。”紫鹃说话的声音很轻,水溶立刻明白黛玉在睡觉。 “恩,叫人准备洗澡水。”水溶说着,自己解开外衫的衣带,将袍子褪下来扔到一边。紫鹃收了衣裳下去,不多时进来回道:“水准备好了,王爷请吧。” 水溶点头,去浴室洗澡。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轻纱夹袍。 “还没醒?”水溶皱着眉头,这段时间每晚回来她都睡了,早晨走的时候她依然在睡,这会儿中午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挡回来,她还是在睡。偏偏紫鹃还不许吵她,拦在中间,阵阵恼火的很。 “王爷,这几天奴婢觉得,我们主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儿。”紫鹃只是个人猜想,虽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还是要跟王爷说一声的,无论如何,也该请个太医来给黛玉诊诊脉。 “怎么不对劲儿?”水溶皱着眉头问道。 “主子这几天特别爱喝酸梅汤,也很容易犯困。王爷还是找个可靠地太医来给主子瞧瞧。”紫鹃小声说道。 “哦?”水溶虽然已经做了父亲,有了三个女儿,可姨娘们的事情他很少问,所以对紫鹃说的话很不明白。 “奴婢只是担心……” “好,我知道了。明儿叫老王太医来家里一趟。”水溶点点头,“你去吧,我也要歇一会儿。” “是。”紫鹃福了一福退下去,水溶便自行进屋,看看睡在凉榻上的黛玉,轻叹一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唔——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黛玉被水溶弄醒,十分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看,又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 “玉儿,为夫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啊?”水溶不乐意,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拍了拍,“醒醒,别睡了。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说呢。” “什么事啊?等我睡醒了再说。” “哎!玉儿,这可是关系到你的淬华斋哦,你确定不听吗?” “唔……听吧。”黛玉勉强睁开眼睛,回头看着水溶。 “嗯,果然,为夫都不如一个药铺重要。”水溶撅撅嘴,瞥了一眼黛玉,扭头看着帐子顶。 “你说不说?不说我睡了。”黛玉不吃那一套,转身再睡。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水溶伸出手臂,把她再次扳回来,“淬华斋要不要宫廷供奉?要不要太医院全年的订货?” “嗯,要当然是要的,不过一定会有代价吧?”黛玉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的问。 “玉儿,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怎么能瞒着为夫呢?” “紫芝堂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早吧?不也一样瞒着我不说?” “嘿,你个小东西,为夫瞒着你是不想让你瞎操心,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想让我瞎操心,那我就省点心呗,反正你又不稀罕我知道的那点事儿,你是堂堂王爷,做事自然有你自己的渠道,你宁可天天辛辛苦苦的去查,那我就成全你好了。”黛玉也来了劲儿,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小样。 “玉儿?你跟为夫还这么记仇啊?那不归楼自然是为夫的财产,瞒着众人,也不过是为了少些事端罢了。我们府上的事情被那么多人盯着,为夫不得小心点啊。可如今为夫都跟你交代了啊,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就一个不归楼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楼,什么斋的?” “呃……还有琼花楼一半的股份。” “瞧瞧,被我说中了不是?” “玉儿,那也是我的暗股儿,琼花楼背景复杂,连忠顺王爷都有股份,这个为夫不方便张扬,也是有原因的。” “王爷做事自然都有原因。那又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说这么多废话。请王爷榻上歇着,我要睡了。”黛玉依然不依不饶。 “玉儿,紫芝堂的事情,你是不是有眉目?”水溶决定放弃解释,直接说正事。 “嗯,有点眉目。” “那你跟为夫说说。” “你去找林彤。在家里,咱们能不能不谈政事?皇上可找到你这么一个替他卖命的人了,他给你多少俸禄?我照样给你两倍,回头你也替我好好管管家里这些破事儿。”黛玉终于睁开眼睛,瞪着水溶。 “好了好了,为夫知道了,这不,今天专程早回来陪你嘛。”水溶看见黛玉眼睛里的恼怒和怨恨,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过了,连着几晚上不会来,冷落了佳人,于是伸手把她拥在怀中,细细的安慰她。 “走开,我要睡觉。”黛玉被一个火热的怀抱抱住,身上的温度也飞速上升,双颊顿时发烫,忙挥手推他。 “还能睡着吗?”水溶轻笑,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 “你走了就能睡。” “可我今儿不走了。” “你无赖……” “玉儿也很无赖……”水溶不吃她那一套,“玉儿不无赖,怎么把为夫的衣衫抓的这么紧?” “呃?”黛玉猛然发现,自己原本要推开他的,此时却死死的抓住了他! “别动……”他的唇就这样贴过来,黛玉忘记了挣扎与抵抗。 他的吻,里面包含太多内容,让黛玉都不能不为之动容。 那里面,有试探,有抱歉,有渴求,还有一点点讨好的哀然。而且黛玉从水溶的双唇里面竟然读到了卑微,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北静王水溶么,他小心翼翼的在轻吻着她,连力道都一点点的拿捏着,生怕惊吓到她似的。 黛玉有些颓然的闭上眼睛,承认吧,承认自己这几天十分的想念他,承认他今天的早回让自己有点窃喜,承认自己十分的在意这个男人,的确也没什么大不了。 终于,水溶的舌探了进来,寻找到黛玉的,希求她给他一点回应。他的手伸到她的后颈处,轻轻的按摩着,想让她放松下来。(未完待续) 时机到收网捕鱼 下午果然有御医来给黛玉诊脉,但结果却不是紫鹃料想的那样。 “王妃的脉象有些浮躁,其中有天气炎热的缘故,也有家事繁忙操劳过度的缘故。另外,王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人参可以停用了。人参虽是好东西,但只适合体虚气弱的人进补,王妃的身子,如今用不到那个,若是每日还用,反倒不好。” 来诊脉的是老王太医,如今太医院里云轻庐不在,其他几个有本事的御医都被水溶弄去负责灾区疫情,只有老王太医年纪大了,不宜出远门,所以水安寻了他来。 对于这位老太医,水溶还是放心的。听了他的话,又把素心叫过来,给太医说了王妃今日的饮食,王太医又嘱咐调换了几种清心驱火的药膳,方告辞出去。 黛玉原本也没想着自己会怀孕,但被紫鹃说来说去的,心中也存了那么一点希望。又被太医诊治出来说是虚火上升,并没有怀孕,心中便有了一丝失落。虽然不是那么严重,但那么一点点还是有的。 是啊,成婚马上三个月了,怎么就没怀孕呢? 太医给黛玉诊脉的事情传到了太妃的耳朵里,太妃初时也紧张的打听,但听说王妃并没有身孕,只是身体稍有不适的话是,心中的失望却比黛玉大了许多倍。 “哎!你说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听说老二那边昨儿纳了两房妾,还摆了酒请了客,说是要来给我磕头,被我回了。想想这事呀,心里就烦。”太妃叹了口气,把玩着手指的护甲,对边上的徐嬷嬷说道。 “太妃何必着急?王爷同王妃恩爱着呢,就是这段日子朝政太忙,王爷总是很晚才回,早上走的又早。等忙完了这段日子,王妃怀孕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徐嬷嬷放低了声音,在太妃耳边轻声笑道。 “话是如此说,到底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哎!”太妃又摇头叹息,“你说前面给溶儿找了那几个妾,怎么个个儿都这么不争气,生出来的都是女儿?就算是有个庶出的儿子也好啊。” “太妃又糊涂了,果然有个庶出的儿子,那王妃将来生了儿子又该如何呢?这长孙不是嫡出,将来还不得争得头破血流啊?早年的事情,太妃又忘了?”徐嬷嬷悄声劝道。 “哎,说的也是。若不是当年我弹压的厉害,这北静王府也不是我的溶儿的。” “果然让外边那位得了势,太妃可曾想过今天的后果?”徐嬷嬷轻笑,当初太妃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便利用公主身份,不准老王爷再纳妾,对周太姨娘也使劲弹压,所以才抢在她的前面生了水溶。周太姨娘对男人很有一套,太妃原是公主,总有些高傲,所以老王爷明面上很给太妃面子,私底下却很疼爱周太姨娘。 “是啊!不过我瞅着,咱们这位王妃的手段,比我当年一点儿也不差。”太妃说着,又偷偷地笑。 “她若是没这点本事,恐怕早就被人算计的没命了。奴才刚听说,当初成婚那日,王妃是被她的舅母给算计了呢,听说是为了她那些嫁妆。” “嗯,这事溶儿原来也跟我说过,我没在意,如今听来,倒像是真的。这些人,也太贪心了些。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投奔了来,便是看在她母亲的份上,把她教养大了,也算是积了阴德,怎么还能这样算计她?”太妃连声感叹,想自己这个娇弱的儿媳原来还有这么多坎坷的经历。 晚饭前太妃叫人去跟黛玉说,不用她到凝瑞轩来伺候晚饭,让她在房里多休息,又嘱咐水溶也不必来请安,朝中政务太累,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要他好好地歇息。 水溶和黛玉都对着来人像太妃请了晚安,客气了几句,赏了那丫头一两银子,便叫她回去了。 “玉儿,今晚不用去母妃那里,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如何?”水溶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把自己那点私事连哄带劝的,跟黛玉解释清楚了,原来他除了有一座不归楼,和琼花楼一半的股份之外,在城西还有两处庄园,一处六百亩地,一处七百五十亩地。这两处庄园都不在北静王府的账册之内,每年的收入也都归到了外边,这些年来这几处私产所得水溶都存进了钱庄,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北静王府铺垫后路。 “去园子里做什么?我乏得很,一点都不想动,你若是想去,让别人服侍你去吧。”黛玉原本就对钱财上没什么概念,她只是恼水溶不敢瞒着自己做事而已。如今都说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怀孕这件事情,倒是让黛玉上了心。 “又怎么了?”水溶见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敛了笑容,便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个没用的人。”黛玉苦涩的笑笑,摇头转身,往东暖阁走去。 东暖阁东墙的条桌旁是一个白瓷画筒,里面竖放着几轴画,再一旁是小巧的雕花琴案,一张古琴静静躺在案上,并不是很起眼。两旁各放着一个紫檀木多宝格和放满书的书柜,那多宝格上放满了珍奇异宝,古董宝玉,下面摆了四个圆形杌凳。 黛玉径自走到琴案前,有意无意的轻抚几下琴弦,空灵的琴声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就那么几个简单的音符,便能听出抚琴者寂寞的心生。 “玉儿,谁都可以说自己没用,惟独你不能。”水溶站在黛玉身后,抬手轻轻地揉捏着她消瘦的肩膀,因为身上的衣料十分的单薄,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肩膀处有些柔软的骨骼。 “真的?”黛玉苦笑,她自然是看见了太医说她病因时,连紫鹃的脸上都有几分失望,那么站在自己身后的水溶是什么表情可想而知。 “玉儿这是在说自己没用,还是在说为夫没用?”水溶苦笑,其实他也很想让黛玉早些怀孕,生下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可是云轻庐说她的身体目前不能受孕,如果怀孕,会过不了分娩那一关。所以水溶宁可顶着母亲那边的巨大压力,还是坚持给黛玉用了避孕的药。 “王爷会没用吗?”黛玉也被水溶这句话逗笑了,只不过是无奈的苦笑。 “你说呢?”水溶俯下身子,又去吻她。但黛玉心情烦躁的很,摇头挣开。 “王爷饿了吧?叫丫头们传饭?”黛玉掩饰着杂乱不堪的内心,起身离开琴案,躲开水溶的骚扰。 “玉儿有心事?对为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一并说来,今儿索性为夫结结实实受一回玉儿的拷问就是。”水溶见她不开心,便寻着一些玩笑话来逗她。 “没有,王爷都这样坦白了,妾身还有什么心事?”黛玉淡淡一笑,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事二字却大大的写在脸上。凭谁看了都知道,她心事重重。 “玉儿饿不饿?不饿的话,咱们先去园子里走走,这屋里闷热的很,外边却是好清凉的风。走吧,就算是陪为夫走走也好。”水溶拉着黛玉出门,也不叫丫头服侍,夫妇二人顺着府中的甬路去了后面的花园。 初夏时节,园子里晚风习习,空气中有一丝甜甜的荷香。 因为不用出门,所以黛玉今日穿的是平时夏日家常穿的那种纱衣,薄而透明的水青色轻罗衫宽松的搭在白皙圆润的肩上,宽松的喇叭袖随着晚风轻轻地卷起,露出洁白的莲藕般的手臂。里面是一件白色抹胸,边沿用青色系的丝线绣着蜿蜒的兰草纹,一条月白长裙从纤细的腰际一泻而下,晚风吹来,裙角偶尔随风飘起,宛如翩然的白莲花瓣。 只是,脸上那种落寞的神情让人看了之后,会忍不住心疼。 “玉儿,到底何事,让你如此不开心?是不是琪儿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水溶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他向来不喜欢猜测女人的心事,而且他还有如山的公务等着去处理,也实在没有时间去玩这种小女子玩的猜谜游戏。但他还是要弄清楚她到底为了何事不开心。不然别说处理公务,只怕是饭都吃不下去。 “不关琪儿的事。是我自己的缘故,跟别人无关。” “你自己怎么了?”水溶更加不解。 “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又能怎样呢。”黛玉说着,轻叹一声底下了头。 “玉儿,你是不是因为今儿太医的话而失望?”水溶心中升起一丝窃喜,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手指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来回的揉捏。 临水而立的她,低垂着脸庞,在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停驻在花间的蝶翅,红唇饱满而诱人,在下面是小巧优美的锁骨,和微微俯身就可以看到的雪白沟壑。 “王爷难道不失望?”黛玉没有抬头,因为说这样的话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玉儿!”水溶手上用力,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我好高兴……” “你……”黛玉气急,他好高兴?这是什么话?这是说他在庆幸自己没有怀孕? “我好高兴玉儿会失望,原来玉儿的心里是想着为我生儿育女的,为夫原来还以为,玉儿不愿意……”水溶因为太过高兴,而有些语无伦次,他抱着她的手臂那么用力,脸和下巴也不停地在她的耳边轻轻地摩擦,唇轻吻任何一处他所能碰到的地方,耳边,发髻,额头…… “我怎会不愿意?”黛玉轻笑,为自己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愿意就好,愿意就好,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的。”水溶连声说着,心中却在想,云轻庐这个该死的东西,何时才能回来啊? 此时的水溶可是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的玉儿愿意为他生孩子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地事情,可她的身体可以吗?可以吗?云轻庐,你这个混蛋,快点给我好起来啊! 然千里之外的云轻庐,此刻还在昏迷之中。 秋茉已经来到他身边两日多,按照王沐晖安排的一个当地郎中的吩咐,秋茉照顾云轻庐十分的尽心,而且自己也十分小心被感染。每回给云轻庐喂药,秋茉都会用帕子遮住口和鼻子,手都是用皂角仔细的清洗,云轻庐的床前,也洒满了白色的石灰。 此时此刻,夜风清凉如水。秋茉刚给云轻庐喂了汤药,又用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还好,没有更热,许是这每隔两个时辰便灌一次的汤药起到了作用吧。 小杨子也染了瘟疫,已经被另外安置起来。离这里不远的土山坡上,搭建了上百间草棚,草棚里躺满了感染瘟疫的百姓。当地的郎中也有感染瘟疫的,但十个里面总有五六个还能好好地,毕竟他们懂些医术,知道一些保护自己的方法,所以才有几个幸免。 秋茉坐在安置云轻庐的草房外,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光发呆。 “秋茉姑娘,来,吃点东西吧。”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厮,大家都叫他小安子,是王沐晖留下来专门照顾秋茉和云轻庐的人。 “谢谢你,小安子。我吃不下。”秋茉摇头,云轻庐生死未卜,她此刻哪有心情吃东西? “秋茉姑娘,云大人的病没有继续恶劣下去,便有好转的机会。咱们还要坚持下去,好好地照顾他,您若是再不好好吃东西,这身子有个好歹,谁来照顾云大人呢?”小安子在秋茉身边呆了这两天,已经看出了秋茉的心思。 “嗯,你说的是。”秋茉点点头,接过小安子递过来的一块干巴巴的饼,开始慢慢的吃。 “秋茉姑娘,咱们王大人留下的那些药怎么样?云大人有没有好转?” “这还不好说,只是他好像没那么热了。但还是昏迷着。”秋茉想想云轻庐,眼睛里便有了泪水。前天自己到这里时,云轻庐和其他感染了瘟疫的难民关在一起,一间屋子里躺着几十个人,天气炎热,里面的气味难闻的很。当地的郎中本来就少,又遇到这么多难民,大家都很恐慌。原本大家都敬着云轻庐的,但他感染了瘟疫六天之后便进入昏迷状态,大家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关在草房里,和那些重症病人一地等死。 是秋茉不顾众人死活拉扯,硬是把云轻庐从里面搬出来,让王沐晖在这边山坡上搭建了这间草房。自己日夜不休照顾他两日两夜,才终于让他褪去了热度。 “这么说王大人留下的药管用了?”小安子高兴地说道。 “你小点声,咱们的药不多,千万别让他们听见,否则……”秋茉忙伸手堵住小安子的嘴,不是她心狠,是她真的不能失去云轻庐,就算是她自己感染了这种瘟疫,她也会坚持用王沐晖留下的药,把云轻庐治好再说。 这种时刻,药便是性命。那些人若是知道秋茉身上有可以治这瘟疫的草药,还不来把她生吞活剥了? “是是是。”小安子连忙点头,又戒备的看看四周。芳草萋萋,淡淡的月光照在山坡上,四周寂静无比,并没有一个人影。这一片山坡安置的都是得了瘟疫的人,但凡不想感染的,都不愿踏上这山坡一步。 秋茉慢慢的把手中的饼啃完,转头对小安子说:“你去睡吧,留下点吃食给我,明儿你不用上来了。王大人那里也忙得很。你去他那里当差吧。” “那不行,王大人派小的来保护秋茉姑娘,小的怎么能把姑娘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小安子认真的说道。 “我又没叫你今晚走,我说你明早去,帮我打听一下京中可有送防治这瘟疫的药来,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还有太医。如果有,你赶快来给我报个信。” “行,秋茉姑娘睡吧,小的就在一边儿,明儿早小的指定去帮姑娘打探。” “嗯,好。”秋茉此时,是多盼着京城能有药和太医过来啊!王沐晖留下的药虽然有用,但数量有限啊,而且这京中的御医,总比这些江湖郎中更好些。云轻庐的病啊,可不能再拖下去了。王爷,您快点想办法啊! 第二日,水溶着急了京中六家规模较大的药铺掌柜,正式颁布朝廷购买药材的决案。朝廷决定,撤销原有的紫芝堂等三家药铺的皇商资格;药材的宫廷供奉一项将参照这次向朝廷提供所需药材的多少来拟定将来专供朝廷用药的药铺;且以后每两年遴选一次,京城凡事具备一定规模的药铺,每家药铺都有向朝廷效命的机会,朝廷采购药材的价格,将一律下调至原来定价的九折,药材的采购事宜,朝廷将委派专门的官员和太医院医政大人一同监管。 如此一来,中间少了各级官员的盘剥,且每家药铺都有承揽宫廷供奉的机会。众位掌柜挣足了脸面,便把原来积在心头的愤懑抛开。个人都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囤货以朝廷原采购价格的九折卖出,这也比原来的价格多了一成,众人又赚足了银子。 皆大欢喜的结果。水溶亲自挑选的下属官员整日都忙着采购药材,然后把药材装车,分批运到灾区。忙碌了两日,终于有些眉目。而水溶暗地里交代的事情,也终于可以收网。 站在城门口,水溶和随身的属官护卫等人,看着一车车的草药被运出城门,由官兵护送着直奔直隶省灾区,方长出一口气。转身对边上的人说:“最后一件事,做完了大家都休息几天。” “是,下官多谢王爷体恤。”两名干练的属官躬身答应,嘴角上露出精炼的微笑。 水溶一摆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开始吧。” 边上便闪出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公子:“属下遵命。” “若兰,下手轻些,本王个个都要活口。”水溶淡淡一笑,手中雪白折扇一甩,转身上马,直奔户部衙门。 年轻的武将卫若兰点了二百名户部的衙役,跟在水溶的身后骑马回城,走了不远便换了方向,先去太医院,后去城东北角的一处民宅。没用半个时辰,便把鲍太医,薛蟠,以及紫芝堂的另外几个有暗股富家子弟全都带到了户部衙门。 鲍太医倒还有几分担当,重审之下,死也不招自己收受贿赂,利用职权,舞弊营私。但薛蟠就不行了,一顿板子打下来,把联合太医院太医,把囤积的废药充当好药,卖给朝廷谋取暴利的事情都给招出来了。 水溶坐在堂上,看看坐在一边的户部尚书,冷笑道:“你既然能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那么朝中定然还有与你合谋的官员,你一并招出来,本王或许可以饶你不死,若是再有半点隐瞒,今天本王便让你尝尝我天朝十大酷刑的厉害。” 十大酷刑?众人虽然没尝过,但都听说过,此言一出连户部侍郎都有些变色,何况薛蟠这种人?于是他便把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招了出来,详细到了曾经强迫过哪家民女,欺负过哪家青楼的老鸨,嫖了人家姑娘没给钱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紫芝堂为了谋取暴利,随意买卖一些可以要人命,致人疯癫,使人绝育等违禁的药品。也有他如何拉朝廷官员下水,和他一起与虎谋皮,如何联合官府,欺行霸市,不择手段击垮同行等等等等。 水溶命书吏一一记录在案,因其中牵扯到两桩命案,一就是冯渊因香菱被薛蟠打死,二因为牵扯了荣国府的诰命夫人和宫里的娘娘和他一起联合起来,暗杀大理寺牢狱里关押的犯人一事,两桩命案事关重大,必须将薛蟠移交刑部,进行查证之后再行审判。所以便叫人把薛蟠关进大牢,听候审讯。 而鲍太医也无从辩解,因为水溶早就把薛蟠卖给朝廷的那些药材扣留了,叫人送去了大理寺,御医的事情,自然由大理寺审理。人证物证面前,鲍太医只好认罪伏法,况且薛蟠所招供的事情中,但凡与太医有关的,便是他鲍太医本人,所以这一次他死罪活罪都是逃不了的了。水溶当即下令,夺了他太医封号,一并关进大牢,待回明圣上之后,一并处理。 紫芝堂被查封,薛蟠,鲍太医被打入死牢,这对薛家来说,已经等于灭顶之灾。 薛姨妈当时哭得昏死过去,宝钗也六神无主,只知道抱着母亲哭泣。 王夫人原因为宝钗的事情,被贾政关在佛堂自省,荣国府的事情暂时交给邢夫人打理,所以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知道衙门里的差官上门拿人,她还被蒙在鼓里。 而宫里的元妃娘娘,也因皇上的一道圣旨而破灭了所有的美梦。脱下华丽的宫衣,她被一群太监带走,没有去大理寺,没有去刑部大牢,而是被皇上关进了宫监里。而随着元妃一起住在凤藻宫的宝琴,却被太后一句“很喜欢这孩子,她刚进宫,一切与她无关。”便接走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水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道家中,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还有浓浓的酒香。 “王爷回来了。妾身给王爷请安了。”黛玉迎到水溶面前,轻轻一福身,嘴角带着迷人的浅笑,让水溶神情一阵恍惚。 “玉儿?你今儿怎地了?”水溶抬手抓住黛玉的手腕,眼睛里荡起一层迷情。 “妾身多谢王爷替妾身出了心头之气呀。”黛玉轻笑,薛蟠终于招了曾经联合王夫人,算计自己,使自己在大婚之日出丑那件事。黛玉的名声得到清洗,众人不再以轻狂失仪等言语在背后谴责她,对黛玉来说,自然是一件大事。 “如此说来,为夫还要感谢王妃这位贤内助,为本王送来的那些及时的情报呢,不然的话,那些没有药效的药材若是送到了灾区,为夫会获罪于朝廷不说,还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命。王妃于本王于朝廷,都是大功一件呢。明日上朝,本王一定替王妃保奏一本,皇上破格入用,命王妃为女丞相也说不定呢。”水溶装模作样打着官腔,和黛玉说笑。 “去你的,又来取笑我。”黛玉却装不下去了,一推水溶,径自回身进屋。 水溶也得意的笑着,随着黛玉进屋,说实话他已经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中午黛玉送到户部的饭菜,被几个相好的同僚给分去了大半,水溶根本就没吃饱。不过想不分给他们吧,瞧他们那可怜兮兮的贼样,水溶还真不忍心小气。 “玉儿,你这是特地准备了酒菜,替为夫庆功吗?” “怎么,王爷不稀罕?”黛玉拿起酒壶,给水溶斟满一杯酒,然后给自己也斟满一杯。 “为夫受宠若惊呢。”水溶得意的眯起眼睛,细细的闻着酒香,“嗯——你把为夫珍藏的琼华露给拿出来了?” “是啊,难不成一坛子酒,妾身都要先请示王爷才能动?那妾身还不如一坛酒重要?”黛玉眉毛一挑,用水溶惯用的口气质问道。 “嗯?玉儿也学坏了呢。”水溶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了声:“痛快。”便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黛玉忙给他斟酒,又捡着他爱吃的菜给他送到面前,劝道:“你慢点吃,中午不是给你送了饭吗?那些鸡鸭鱼肉的,你还没吃够啊?” “哎!你不说这个,为夫还不伤心呢。那些饭菜,都被那些不知羞耻的家伙们抢了,为夫连个半饱都没吃上。忙活了这一下午,连口茶水都没喝,真是不容易啊。”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虎狼之人做官?(未完待续) 因为爱徒生嫌隙 却说王夫人被带到公堂之上,抵死也不承认怂恿元妃去大理寺牢狱害人之事,一口咬定薛家人怀恨自己休了他们家的女儿,存心报复。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大理寺各级官员,众人也都害怕被牵扯出来受到连累,有些人已经暗中奔走,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王夫人的抵死不认账便给了他们一线生机。而且事情牵扯了后宫,水溶也不方便多插手。只好静观其变,看事情最终能到什么地步。 紫芝堂是完了,官府直接查封,薛家的其他几处生意都收到了牵连。勉强没关门,但也是硬撑着。幸好还有几个家生子仆人看护着店铺,不然铺子里连门都开不了了。小伙计们早就想拐了东西走人,但又怕薛家的东西现在都连着官府,拿了那些东西早晚都会被官府追回来。所以大家都盼着东家赶快没事,能够挺过这一关,发了他们工钱,他们好走人。 太后坐在万寿宫里沉默不语,宝琴便也不说话,只是细心的给太后冲着一壶功夫茶。 纤细洁白的手指在黑陶茶具上来回移走,有条不紊,镇静自若。仿佛外界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太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儿,心中暗暗钦佩她的镇静自若,试想换了自己,家人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一定不能这样沉稳。所以太后这次非常相信自己的眼光。 “琴儿,你这茶道同咱们天朝的仿佛不大一样。”太后微笑着,带着一丝欣赏的目光看着宝琴,仿佛已经看到这个女孩为自己所用,替自己办事的美好前景。 “回太后的话,宝琴小的时候跟着父亲游历于我天朝的各大名川,曾偶遇东洋人,学习了日本茶道。日本茶道虽然师从我国大唐,但却增加了一些大和民族的文化在里面,所以与我天朝传统的茶道不尽相同。”宝琴侃侃而谈,面带微笑。 “嗯,你果然博学多识。”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是喜欢有才华的女孩。” “太后谬赞,宝琴不敢当。” “这些天你住在我的万寿宫里,可有什么事情不顺心的?” “宝琴蒙太后错爱,住在太后的万寿宫,宫里上上下下都对宝琴照顾有加,太后更是对宝琴细心培养。宝琴没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 “很好,你很好。”太后连连点头,“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你跟哀家面前,还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你说的出,哀家就一定能替你办得到。” 宝琴长长地睫毛微微下垂,对着太后轻轻一福:“宝琴万分感谢太后的爱怜,并无任何事情可求。” “哦?”太后的眉毛一挑,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一个知道不对人所求便不会受制于人的女孩,的确是个高明的人。 但宝琴无所求,太后的要求也就无从下手,因为她找不到宝琴的弱点,还真是不敢轻举妄动。略一沉思,太后淡淡笑道:“琴儿抽空,去宫监看看你元妃姐姐。你告诉她,哀家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但兹事体大,哀家也只好公事公办,不过哀家也不会看着她受苦不管,毕竟她还是哀家的儿媳妇。” “宝琴惶恐,这么重要的话,宝琴不敢去说。况且宝琴乃是元妃娘娘的义妹,而陷娘娘于囹圄的人又是宝琴的堂兄。宝琴如今立于两难之地,还请太后见谅。”宝琴说着,便跪在了地上,对着太后连连磕头。 太后轻声一叹,听上去似乎是没了主意,但却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进退,不像那些人,得了一点恩宠便异想天开,妄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起来吧,以后你只管陪着哀家,哀家拿你当女儿待。” 宝琴又忙磕头谢恩,方站起身来。 一时太后乏了,宝琴退出太后的东暖阁,一个人悄悄地出了万寿宫,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默默为外边的哥哥祈祷,希望薛家所犯的事情不会牵连到哥哥。否则自己就算是活着,也没有什么意趣了。 “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稚嫩的童声把宝琴从沉思中惊醒,她慌忙转身,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青色衣衫,腰里系着明黄色的丝绦,站在自己身后,眉清目秀十分的可爱。 “奴婢宝琴,参见大皇子。”宝琴虽然没见过子詹,但总听元妃说起过,大皇子子詹是皇上做皇子时正妃所出,生下他之后正妃就死了,是容贵妃养育了他。如今看见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气宇轩昂的站在自己面前,腰里系着明黄色的丝绦,便料定是大皇子无疑。 “还不算太笨,知道给我行礼就好。”子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圈宝琴,又抬手掐腰,趾高气扬的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里的宫女?” “奴婢宝琴,是万寿宫的宫女。” “万寿宫的?我怎么没见过?万寿宫的宫女都长得跟倭瓜似的,从没见过你这样水灵的人。” 宝琴不禁嬉笑出声,多大点儿人儿啊就知道对宫女评头论足的,长大了还了得吗? “你笑什么?不许笑,再笑我让我父皇杀了你。”子詹被宝琴笑得有些恼了,等着眼睛大声训斥。 “是,奴婢知罪了,请大殿下恕罪。”宝琴看见小男孩一副认真的样子,把胸中的烦恼一股脑全丢开,只是浅浅的笑着,对着子詹福身下去,等待子詹开口让她平身。 “大殿下?大殿下?”一个太监样的声音由远及近,跑到跟前,果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跑到子詹身边,一躬身子,喘息着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大热的天儿,您在中了暑气,贵妃娘娘还不把咱们的皮给揭了?” “我是皇子,怎么会是你的祖宗?你这祖宗认得也太没规矩了吧?”子詹冷冷的看了边上那个满头大汗的太监一眼,开口便把他的话给堵得死死的。 “奴才知罪,奴才胡说呢,大殿下饶命。”那太监连忙跪下请罪。 “滚吧,别在这儿碍眼。”子詹一抬脚,竟然在那太监身上踢了一脚。 “哎呦!”被小孩子踢了一脚虽然不怎么痛,但这位太监好歹也是容贵妃的昭阳宫的总管太监,当着宝琴的面被踢了,这份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还不滚?”子詹眉毛一挑,颇有乃父之风。 “是,是……”太监爬起来顺着来时的方向一溜烟儿离开。 子詹方转过脸来,看了一眼依然蹲跪在地上的宝琴,轻声一笑:“怎么,吓坏了吧?” “大殿下威武勇猛,奴婢知罪。” “起来吧,只要你陪我到那边走走,我就恕你无罪,如何?”子詹说着,手指一抬,指向那边一处树丛。 “是。”宝琴此时不敢得罪这位小殿下,反正闲着也没事,陪小孩子玩玩也没什么不可。于是跟着他,往宫墙那边的御花园走去。 穿过一片浓荫,子詹带着宝琴来到一片玉兰园里。只是此时是夏天,玉兰园里只有绿叶没有花朵,倒是树林里一片浓浓的绿荫,凉爽的很。 “这儿很不错啊,殿下真是懂得享受呢。” “是吗?你也觉得这儿不错?”子詹寻了块青石,用袖子弹了弹上面的灰尘,优雅的坐在上面,仰着脸,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听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宝琴也不打扰他,只凭他的兴趣去,反正他还是个孩子,只要他不会跑到水边,掉进水里就好了。 坐了不知多久,当宝琴以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子詹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宝琴睁开眼睛,正要问他怎么了,却被他的小手捂住了嘴,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宝琴点点头,子詹把手拿来,拉着她悄悄地隐入树丛深处。 “皇上,这件事情如今有些棘手了。原本他们四大家族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想到如今他们倒是自动攀咬起来,如今还攀到了宫里。”这是水溶的声音,宝琴只见过水溶一面,但这样的声音已经让她深深的记住。而子詹更是知道水溶,所以二人对视一眼,全都屏住了呼吸。 “牵扯到宫里也没什么,主要是又要跟太后对上。”皇上叹了口气,听起来十分的无奈。 “看来我们只能适可而止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还不是挖根刨底的时候。”水溶也有些无奈,只是时日尚短,若是一再的深究下去,恐怕牵连太广,会动摇朝廷根本。 “嗯,暂时安李丞相的意见处置吧。不过这些案子的卷宗你都要好好地收起来。”皇上一边说,一边坐在刚才子詹和宝琴坐过的青石上。 水溶跟过去,却没有坐下,只是轻轻地“咦”了一声,后面便没了声音。 宝琴的心一紧,莫不是他们发现了这边有人? 子詹也心虚的看了一眼宝琴,但宝琴心中慌张,脸上却很冷静,子詹倒也不怎么怕了。 一直没有声音,躲在树丛深处的子詹都以为外边的人走了的时候,却猛然听见皇上说了一句:“子詹,既然在这里,为什么还鬼鬼祟祟的躲起来?” 子詹心中暗暗叫苦,要知道他今天上午刚跟老师吵了架,捉了只毛毛虫丢趁着老师打瞌睡的时候,丢尽了老师的脖领里,把老师气了个半死,才跑回来玩耍的,如今被父皇抓住,一定没好果子吃。 宝琴自然也不敢再藏下去,只好跟在子詹的身后,磨磨蹭蹭的从树丛中出来。 “你是谁?”皇上看着子詹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脸上便多了几分怒气,现在这宫规真是松懈啊,一个宫女竟然拿可以带着皇子随意走动,还敢来御花园偷听皇上和王爷说话,真是太放肆了! “奴婢薛氏宝琴,拜见陛下。”宝琴忙给皇上磕头。而子詹却斜着眼看宝琴,原来她姓薛啊? “薛宝琴?”皇上皱眉,“哪个宫里的宫女?” “皇上,她应该是元妃的义妹,如今在太后宫中陪伴太后。”水溶是知道这个宝琴的,那日太后寿宴,他看见这个人陪黛玉说话那么开心自然,便叫人去调查了她。虽然也姓薛,但倒也是个清白的女子。 皇上听了此话,脸上的怒气更胜,良久不语,才慢慢的把那怒意摁下去,冷冷的说道:“既然在万寿宫陪伴太后,就不应该到处乱跑,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伺候太后?” “奴婢知罪。”宝琴不敢辩解,只好低头认罪。 “父皇,是儿臣拉她来的,儿臣见她一个人蹲在万寿宫门外的角落里发呆,便拉她一起进来散散心。”子詹倒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胡闹!”皇上盛怒,不能朝万寿宫的人发火是策略,如今对太后除了封萧尔雅为皇后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暂且忍让,这是皇上和水溶商议许久的结果。但对于皇子,皇上似乎没有忍让的理由,“你今儿上午把太傅给气的背过气去,当朕不知道吗?还不给朕跪下!” “是,儿臣知错。” “哼,如今你只是儿子,还不是臣,你连书都读不好,如何称臣?朕都替你脸红。”皇上生气的说道。 “皇上息怒,子詹还是个孩子。凡事要循序渐进嘛,逼得太紧,只能适得其反。”水溶一向对子詹宠爱,碰到这种事,自然要替子詹求情。 “每次都是你护着他!”皇上无奈的看了水溶一眼,摇摇头。又瞪了子詹一眼,“还不写过你王叔?” “是,子詹多谢王叔教诲。” “你这小子,王叔哪有教诲你?你回去后乖乖的听太傅的话吧。”水溶失笑,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王叔不知道,子詹最烦那些老夫子整天子曰诗云的,摇头晃脑,说些没用的废话。” “哦?你的意思,你不好好学习,是太傅选的不好?”水溶好笑的问道。 “当然了,如果王叔肯教子詹,子詹一定用功读书。”子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嗯,朕看行,反正朕的身子好多了,你王叔以后估计也没那么忙了,以后你每逢单日便到你王叔府上,听你王叔讲书。” “是,儿子遵命。”子詹高兴地给皇上磕头。 “皇上,这……” “哎,你替朕管教好这个儿子,比替朕管好这片江山还重要。”皇上叹了口气,子詹这孩子,聪明有余厚道不足,不好好地磨练,将来终究要吃亏。 “好吧,小王还想忙完眼前这些事儿,好好地陪陪玉儿呢,皇上又给臣塞过来一个小麻烦。” “王叔,我不是小麻烦,你陪婶婶的时候,子詹躲得远远地,还不行吗?”子詹嘿嘿笑着,对水溶做鬼脸。五六岁大的孩子,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已经成熟了很多。 “你……”水溶气结,世上还有这样的小孩吗? “好,就这样说定了,子詹每逢单日到北静王府去读书,水溶每逢双日上朝,依然帮朕理政。”陪玉儿?皇上听了这句话心里就不爽,哼,天天让你小子腻在家里享清闲?做梦吧你。 水溶直接气白了脸,半天不说话,看着皇上起身离去,无奈的指着子詹说道:“你们父子都是难缠的主儿。哼!” “嘿!皇叔,这关我什么事儿啊?你对父皇有意见也别冲我来啊!”子詹看着水溶远去的背影,不服的叫道。 “行啦,小殿下,奴婢差点被你害死,您可以放奴婢回去了吗?”宝琴看着站在青石上对着水溶的背影大吵大闹的子詹,又忍不住发笑。 “我害你?刚才若不是我,你早就被父皇赶出宫了。”子詹瞪了宝琴一眼,“没良心的东西,走吧走吧!” 宝琴要走,始终不放心他一个小孩子,于是劝道:“奴婢送殿下回去吧,这儿没什么人,小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 “哎呀,走吧走吧,你比我母妃还唠叨。”子詹不耐放的摆摆手,跳下青石,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 宝琴把子詹送到昭阳宫的门口,看着他走进去方回万寿宫。回来的时候太后午睡已醒,因见她从外边回来,便问她做什么去了。宝琴只能如实回答。 太后听了宝琴的话,沉思半晌,忽然笑道:“听你的意思,子詹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呢。” “大皇子天真可爱,也宽厚仁慈,没有挑宝琴的毛病,是宝琴的造化。” “嗯,既然皇上要子詹每逢单日都去北静王府听王爷讲书,你就跟着去伺候吧,好歹你多费心,照顾好子詹,也算对哀家这老婆子尽了心,子詹可是哀家的宝贝孙子呢。” “是,宝琴谨遵懿旨。”陪子詹去北静王府倒是一件不错的差事,可以见到林姐姐,还可以不用闷在这沉寂的万寿宫里。宝琴如何会不高兴呢? 水溶从宫里出来,上马前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嗯,今天是双日,那么明天便可以不用上朝了,在家里等子詹来,然后给他布置一堆作业,让他一个人在书房读书,然后便可以和玉儿去一边缠绵去了。嗯,这主意不错。水溶想到这个便心情大好,突然间觉得子詹这孩子真是不错。 想到这个,水溶便快马加鞭,直奔王府。 谁知进门后,却没有闻到臆想中饭菜的香味,推门进屋,屋里也没有他熟悉的佳人。 “怎回事?王妃去了太妃那里?”水溶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身出来,问院子里当值的下人。 “回王爷的话,王妃下午出门,此时尚未回来。”院子里的一个婆子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回答。 “去了哪里?丫头们都跟了去吗?” “回王爷的话,王妃只带了紫鹃姑娘,青儿姑娘和素心姑娘出去,莲籽姑娘去太妃房里给太妃回话了。” “王妃到底去了哪里?” “奴才听说……好像是去了淬华斋。”那婆子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这个名字。 “嗯。”水溶脸上的阴冷稍微淡了些,去淬华斋做什么了?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想归想,水溶还是转身回房,叫小丫头进来服侍着换下朝服,又要了点心吃了两块,觉得不怎么可口,又吃了半盏茶,眼看着天色已晚,还未见黛玉回来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水溶转身从房里出来,站到廊檐下叫人。 “奴才在。”一个婆子从一侧慌忙闪出,在水溶面前躬身福下。 “更衣,吩咐水祥备马。” “是。”婆子答应着,便要进屋给水溶更衣,水溶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侧,除了婆子就是老妈子,于是一皱眉头,摆手道:“不用了。” 大踏步出静雅堂,直奔马厩,牵了自己那匹枣红马,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甩了一个清凉的响鞭,马儿便扬蹄轻奔出去。 黛玉自然是去了淬华斋。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今天收拾水溶换下的衣衫,在他随身的荷包里,发现了两粒褐色的药丸。花生米大小的药丸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曾相识。想了很久,黛玉终于想起来,这药丸是每次和他做完那件事之后,他都会放进自己身体里面的东西。当时也问过他,他说是保护自己的药。 可此时想起来,黛玉总觉得有些古怪。反正闲来无事,于是带着药丸便去了淬华斋。 结果可想而知。 当黛玉看着林湛脸色通红,吞吞吐吐的给她解释完药丸的作用时,黛玉的脸都白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婚后恩爱有加,且时日已久,自己依然没有怀孕。原来他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给他生孩子。 为什么?是嫌弃林家的女儿出身低微吗?连那些买来的妾室他都愿意给她们一个孩子,而他明媒正娶的正妃,口口声声疼爱着的妻子,整天一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吓着的人,却没有资格给他生儿育女吗? 怪不得太医诊脉后他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根本早就做好了防御措施。可是,他为什么听到自己说想给他生个孩子的时候,还是那么激动? 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黛玉苍白的脸色把林湛吓得不轻,但又不敢多问。还是紫鹃和晴雯给林湛打了眼色,让他退下之后,方开始细心地劝黛玉。 但这次不同以往,黛玉一句:“谁也不许提他,否则我就把谁卖出去”的话,便把丫头们的嘴给堵上。 谁也不敢惹黛玉生气,在她真生气的时候,大家都必须保持沉默。 闷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林湛的妻子带着两个丫头,抬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给黛玉请安,请黛玉用饭。黛玉还是把人家给赶了出去。 紫鹃扶着林湛家的出房门,悄声劝道:“嫂子快去吧,咱们主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不听,嫂子快去叫人回王府送个信儿,这会儿王爷若是在这儿,说不定还好些。” 林湛家的忙答应着下去,派的人还没出去,便听见店门外一声马儿的嘶鸣,水溶一身月白色轻罗夹袍从枣红马上跳下来,后面跟着两个黑衣护卫。 “给王爷请安。”林湛忙上前行礼,这可是林家的姑爷,就算不是王爷,那也是林家的贵客。 “王妃在不在?”水溶不多话,开口便问黛玉。 “在。” “带我去见她。”水溶说着便往里走。 “王爷!”林湛家的大着胆子叫了一声。 水溶止步,回头看着这个衣衫华贵十分体面地妇人,“什么事?” “王妃正在生气,一下午了没人敢去劝。您……” “生什么气?”水溶不解,原本还以为她在淬华斋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没想到却在这里生了一下午的气,“是不是你们惹她生气了?你们生意上有麻烦?” “哎呦,王爷,咱们哪敢惹主子生这么大的气啊?还不是因为这个?”林湛凑上前去,把手中的那粒小小的中药丸子递到水溶面前。 水溶一脸衰然,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笨蛋。深深地呼吸两下,把药丸握在手心里,抬脚上楼。 还好门没有插,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的三个丫头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水溶,便都悄悄的退下去。 黛玉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玉儿,回家吧。”水溶看着脸色苍白的黛玉,心中痛的很,又在心里骂了云轻庐千百遍,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还不好起来? “王爷请回,以后这里才是妾身的家。”黛玉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 “玉儿,为夫真的是为了你好,你的身子……目前不能有孕,所以……” “是啊,我也知道我的身子不行,不配给王爷生儿育女,就算是那些买来的丫头,都比我高贵几倍。” “玉儿!”水溶的心被撕裂一般的疼痛,深夜般的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浓情,他可以忍受黛玉的冷嘲热讽,但却受不了她贬低自己,“你这样说,是要为夫万劫不复吗?”(未完待续) 忠仆为主求两全 “万劫不复?”黛玉冷笑,瞥了水溶一眼,又看向别处,“你是堂堂的亲王,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哪里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的,只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罢了。” “玉儿!”水溶听黛玉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便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在她跟前,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抬头看着她,十分好脾气的说道:“咱们不吵架,行不行?” “行,请王爷离开这里,便没有吵架这一回事了。”黛玉想抽回手,却被水溶用力攥住。若是原来的时候,攥住也就攥住了。可今天不行,黛玉死命的往回抽,水溶怕用力太大把她弄疼,最终还是放开了。 但是水溶一放手,黛玉便觉得心中一空,那一份委屈又多了几分,眼泪汪汪的别过脸,轻轻抽泣了一声,泪珠便滚落下来。 “玉儿,别哭,你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水溶听见她抽泣,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满满的,堵堵的,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走吧,什么也别说,说了我也不听。”黛玉起身,甩开水溶再次伸出的手,走到窗前吹风。 水溶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的那颗心,明明是为了她好,如今却节外生枝,弄得二人心中都不开心。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是自己没说清楚在先,可当时那种情况,若是明说,自然会让黛玉心理上大受打击,若是她总是抑郁伤心,总不能开怀,反倒对她的身子更加没好处。 黛玉听水溶叹气,便觉得水溶厌倦了,心中更加酸楚,眼泪更加不争气。但心中又要强的很,拿着帕子擦了眼泪,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水溶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黛玉身边,抬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背靠在自己胸前。 黛玉扭了扭身子,这回没有扭开,只好任凭水溶这样揽着自己。 “玉儿,为了你的身子,我也要听云轻庐的话,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你我二人的孩子,但是……” “王爷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要什么事情都去找别人的原因,又说云轻庐说怎样,又说妾身的身子不好,这说来说去,倒是只有王爷一个人是没有错儿的?那就请王爷离了这里,自此后咱们两不相干。”黛玉因为心中生气加上委屈无比,所以说话比往日更加刻薄。 “玉儿,你若真的这样想,为夫的一片心却是白费了。” “妾身也知道王爷白费了一片心,又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黛玉冷笑着,抬手去推水溶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了两下推不开,便反手去掐他的左手,“你走,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水溶任凭她掐,尖尖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手背上薄薄的肉皮被掐破,身处鲜红的血珠。 黛玉的手指掐在水溶的手上,心中却绞痛无比,便暗暗地骂道,这个憨包,为什么还不放手? “玉儿,如果这样你心中的怒气会撒出来,那为夫自己来好了。”水溶放开另一只自由的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短剑,手指一摁弹簧,剑鞘掉在地上,剑锋一闪,一抹蓝幽幽的光从黛玉眼前闪过。 “你要做什么?”黛玉大惊,急忙放开他,双手握住他拿短剑的右手。 “玉儿,你的指甲留这么长不容易,你若是想出气,为夫便把这只手臂划两刀,给你出气如何?”水溶轻笑,仿佛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划吧,你划吧,大不了你划伤了自己,我从这里跳下去!”黛玉气急,索性推开他,转身贴近窗口边。 “玉儿!”水溶忙扔掉短剑,上前把她抱住。 “王爷到底要怎么样?”黛玉无力的哭泣,身子因为抽噎而颤抖。 “是玉儿到底要怎么样?”水溶真是着急啊,可又觉得自己再着急都不能拧着黛玉,这小女子看上去娇娇弱弱,其实内心强悍的很,每次都把自己折磨的一点脾气没有,她还委屈的不行。 “王爷真的听妾身的?” “玉儿说的合理为夫就听,不合理咱们再商量。”水溶这个累啊,这比朝堂之上跟文武百官辩论都累。 “听妾身的,王爷自回府去,妾身回沐晖兄的家。等云轻庐来了,说个明白,妾身再回府给王爷赔罪。” “不行!”水溶当机立断,云轻庐这会儿还没消息,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他有个万一,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不回去了? “这么说,这件事跟云轻庐没关系了?”黛玉轻笑,冷冷的看着水溶。 “玉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不讲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逼迫为夫?”水溶哀声连连,就算是这样说,都被她抓住了话柄,这可如何是好? “谁逼迫王爷了?是王爷自己来的,妾身可没请王爷来!”黛玉说着,再次甩手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又去椅子上坐下。 “好好好,是我自作自受。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水溶彻底服气,举双手投降。一边点着头,一边往门口走。 黛玉见他真的要走,泪水便又忍不住掉下来。果然,果然他是不在乎自己的。 “那好吧,为夫走了,玉儿好好保重。”水溶走到门口,没听见黛玉说话,便停住脚步悄悄地回头,却见黛玉依然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王爷慢走,妾身不送!”黛玉咬咬牙,心中的那句:‘不要走’硬是没说出来。 无论如何,水溶还是一个王爷,从小众星捧月般的长大,没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今儿被黛玉挤兑成这样,真是破了天荒。男人的自尊心在落到低谷时慢慢反弹,那股臭脾气也慢慢的上来。抬手咣的一声把门打开,冷着脸出门。把门外的几个丫头吓了一大跳。 黛玉却被这样的一声门响给激得,心中的委屈都化作了悲愤:“王爷用这么大的劲儿,弄坏了我的门,可是要陪的。” “王妃放心,本王还没有赖账的习惯。”水溶不回头,冷冷的说完此话,转身下楼。 “哎!”紫鹃长叹一声,原指望王爷能劝劝主子,这下好了,这弄得更加糟糕了! 晴雯和素心也没有办法,两个人对了一眼,只好跟在紫鹃身后进门,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还是伺候好主子要紧。 “主子,生气不怕,把这气撒出来就好了。跟王爷吵一顿也好,发发火,咱们也吃点东西,行不?”紫鹃见黛玉泪痕点点,一边用帕子给她拭泪,一边劝道。 “谁跟他吵了?他大呼小叫的,跟我摆王爷的架子,我哪里还跟跟他吵?”黛玉一边哭,一边说道。 “好好好,这回咱们让王爷吵,回头主子吵他,把今儿的仇报回来,如何?但主子也用饭啊,不然哪有力气跟王爷吵架呢?是不是?”紫鹃真想大笑一顿,这位主子,何时变得如此不讲理了?刚刚在门外听着,明明是她的声音又响又大,王爷一直都在陪着小心,可她非说人家摆王爷架子。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都像是你们站在他那边儿,你到底是谁的丫头?”黛玉越想心中越委屈,凭什么他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自己是什么人?想到这里,黛玉便又气的站起身来,走出房门,站在楼梯口对着下面的林湛说:“林湛,以后再不许这个人进我们淬华斋!” “主子,您说的是谁呀?”林湛为难的看看身边的水溶,这北静王根本就没走啊,还说什么再来? “没事,林湛,你尽管听你们主子吩咐就是,反正本王今晚也没打算走。那个,谁,搬一张板凳来,就给我放在这儿,这儿——,对了,就这楼梯口边上。本王今晚就睡这里了,你们该打烊的打烊,该回去歇着回去歇着,本王今晚给你们淬华斋看门。放心,绝对丢不了一点东西。”水溶说着,大大方方的往那张长板凳上一躺,反剪双手当枕头枕在脑后,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王爷,这……”林湛这个危难呀,就别提了。 行商十几年,还没像今晚这么为难过。 水溶却不在乎,反正这里都是黛玉的家人,这面子也不会丢到哪里去。就这一招,还是刚才下楼梯的时候想起来的。水溶还真是佩服自己,如今在朝堂之上磨练的性子竟然用到这里来了,别说,若是自己今天真的从淬华斋的大门走出去,只怕下次回来将更加难办。索性,还是坚持到底吧。 黛玉站在楼梯口,把下面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真是没想到,一个亲王竟然可以耍这样的无赖。不过这无赖耍的黛玉心中有几分温暖,刚刚的气也消了大半。又想到这男人一定是下了朝便赶来了,晚饭定是没吃,每回他回来都跟饿狼似的,今儿为着这事儿,让他饿了这许久,心中还真是不忍。于是又沉声说道:“睡就睡罢了,这板凳睡上去估计比凉榻还舒服,只是林湛你们走的时候把吃的都收起来,别晚上再招了耗子。”说完,黛玉气呼呼的转身回屋。 林湛忙用手掩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好家伙!堂堂天朝亲王,被主子骂成耗子,还真是天下奇谈。好吧好吧,为了不把这大耗子给饿着,林湛摆手,让小厮出去定了一桌子酒席,干脆今晚上自己也别走了。真让王爷看门,赶明儿主子还不得把自己剁吧剁吧喂狗去? 黛玉回房后,紫鹃等人便把刚热好的饭菜也端进来,王爷没走,主子这气瞧着也消了几分,好歹要劝着她吃一点吧。不然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呢? 紫鹃和素心晴雯,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黛玉,黛玉的心思便活泛了一点,吃了半碗粥,便要茶漱口。 紫鹃便长出了一口气,能吃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刚生了一肚子气,若是吃多了,反倒不好,反正这里有风炉,这粥一直用瓦罐温着,待会儿主子的气儿再小些,再让她吃点。 紫鹃和素心晴雯三个人也倒替着用饭。便听见下边有人送饭菜来,知道是林湛叫了酒菜在下边招待水溶,几个人心中也偷偷地笑。 水溶躺在长凳上,原本看不见黛玉是吃不下饭的,这会儿刚跟她吵完架,心中正有几分懊恼,又听说她吃了半碗粥,知道她气消了些,自己也才觉得饿。闻到饭菜的香味,不觉睁开了眼睛。林湛便过来躬身施礼:“王爷,好歹也吃点东西吧?这人是铁,饭是钢啊。” “嗯,有道理,人是铁饭是钢嘛。”水溶点点头,抬手拉住林湛,从长凳上坐起来。看见那边接待顾客用的条桌上摆满了饭菜,肚子便忍不住咕咕的叫起来。 “来,王爷快请坐。”林湛陪着笑脸,把水溶让道上位,自己坐在下首相陪。 “多谢多谢,哎!原本还以为本王今晚真的要做耗子呢,不想竟然成了猫。”水溶笑笑,伸手拿起筷子,先往口中送了一块清蒸鲑鱼。 “那是我们主子提点奴才呢,奴才能听不出来?奴才若真是饿着了王爷,明儿奴才就被埋到乱坟岗子上去了。”林湛冲着水溶笑,眼睛里透着得意之气。 “嗯——不会!你家主子顶多把你剁吧剁吧喂狗。”水溶摇摇手,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是王爷了解我家主子的脾气。哈哈……”林湛偷笑,不敢让上面的人听见。 “说说,你们主子小时候就这么霸道吗?”水溶冲着林湛眨眨眼睛,他听说林湛是林家的世仆,小时候跟王沐晖一起给林如海当书童。自然也知道黛玉小时候的事情。 “嘿,王爷问奴才算是问着了……”林湛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快说说呀。” “王爷,您先说您能给奴才什么好处,奴才再说。不然的话,将来我们主子知道这事,奴才是要被主子骂死的。”林湛摇摇头,装模作样。 “啧啧,你这狗奴才,敲起本王的竹杠来啦?你有种!”水溶抬手,拿筷子敲了一下林湛的脑门。 “这没办法,我们主子说了,没好处的事儿以后不许咱们干。若是主子她知道奴才我一点好处没捞到,就把她小时候的事儿说给了王爷,她一定会骂小的不长记性。王爷您见谅吧。”林湛说着,便下手抓了一只鸡腿,大口朵颐。 “喂!那个给我留着!好家伙,这可是五芳斋的烤鸡!”水溶伸手,把另一只鸡腿抓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先霸占住。 “哎,王爷啊王爷,想不到您被我家主子整的这么惨。”林湛摇头,轻声哼起了小曲儿,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像足了小人。 “好吧好吧,等云轻庐回来,我让这小子把他医馆的所有的用药,都给你们淬华斋。要知道这京城多少大户人家都在暗暗的打听云轻庐的医馆用哪家药铺的药。这可是你的活招牌。” “成交!”林湛把手中没吃完的鸡腿往桌子上一放,大手拍在桌子上。 “林掌柜!”楼梯口传来晴雯的声音,“主子叫你说话小声点,再乱嚷嚷,就叫你滚出去。” “得唻,奴才知道了。”林湛忙对着晴雯挥手,连连点头。 水溶看着林湛那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这个玉儿,把家人给管成这个样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可他又哪里知道,这根本就是林湛在他王爷面前演的一出戏而已。 林湛不傻,自家主子一个弱女子,能得他一个王爷如此看待,也算是不容易。可若是一味的较真,把这男人逼急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这男人三妻四妾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王爷有了新欢,主子连生气都不行,还得装作大大方方的接受。所以呢,自己还是乖巧些,把王爷逗乐了,回头主子回了王府,这王爷还能多疼她几分。 再说薛蟠的案子,经过皇上御批,同意了李丞相的处置方案。薛氏祖先免去“紫薇舍人”的封号,所有牵涉皇商的店铺一律查封,交户部清点账目,银钱财务务必交割清楚,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池。薛蟠因身带人命案,判斩监侯,送刑部死牢,秋后问斩。诰命淑人王氏一案,因证据不足,当堂释放,因薛蟠等人曾借住荣国府,王氏总有失察之罪,夺去诰命之封。贾政官降一级,在家闭门自省。贤德妃贾氏私自出宫毒害大理寺罪犯一事,因查无实证,仍搬回凤藻宫,听候太后处置。 这天,王夫人从监牢里被放回家,元春从宫监里回到了凤藻宫,而薛蟠却从待罪的牢房迁入了刑部死牢。 薛姨妈痛彻心扉,哭的晕死过去几回。宝钗只好强撑着自己不倒下,生意没有了,所有的店铺都被查封,她把自己的金银首饰拿出一部分来,连夜典当了,给薛姨妈请大夫煎药。 薛家老宅里,灯火昏黄,大部分家人都自寻活路去了,留下来的唯有一个老管家,还有莺儿,和薛姨妈的两个丫头同喜,同贵。 几十年的老房子里,处处都是阴暗的角落,墙壁上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脱落,有的地方长因为下雨潮湿长了苔藓,斑斑驳驳。处处都散发着一种霉烂的气味。宝钗闻不惯这个气味,总是时不时的打一声喷嚏,莺儿便以为她病了,劝她明儿趁着大夫来时,也让大夫瞧瞧。 宝钗摇摇头,从母亲的身边走开,来到院子里看炉子上煎的草药。一切都无法挽回,拿着全部家当去打点的薛蝌也没了消息。宝钗的心落到了最低的谷底。 “咚咚咚。”三声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几分诡异。 宝钗心头一紧,这个时候,谁还会来这里?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姑娘,开不开门?”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在边上问道。 “去开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薛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怕谁再来踹上一脚。 破旧的大门吱嘎一声被老人打开,外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修长的身材,披着长长地斗篷,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在这夏夜中一声不响,犹如鬼魅一般。 “呃——”老管家虽说上了年纪,但还是被这人身上冰冷的气息给吓了一跳。 “你们家姑娘在吗?”黑衣人看着老人惊恐的面容,丝毫不在乎,沉声问道。 “在……,在。” “管家,是谁?”宝钗听着声音有异,便回身问道。 冷玉堂推开老管家,径自走向院子里,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是薛家的先祖尚未发迹时居住的地方。多年没有修缮,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让宝钗这样的美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确有些暴殄天物,但这在冷玉堂的心中却另有一番趣味。 想想吧,娇艳欲滴的美人一身素净的绸缎衣衫,站在一片废墟之中,这种鲜明的对比,不也是一种美吗? “冷门主?”宝钗有些惊讶,想不到自己搬到了这种地方他也能找来。 “几日不见,你憔悴了不少。”冷玉堂冰冷的眸子中闪着得意的目光,仿佛看见一件保存了千年的精致瓷器终于在自己面前打碎一样,那种快感无可比拟。 “多谢冷门主关心。”宝钗冷笑,自始至终这个人就没拿出一两银子来帮自己,此时此景,面对此人,怎一个恨字了得? “不客气。”冷玉堂丝毫不介意宝钗眼睛里充满恨意的目光,仿佛她越恨他,他就越开心似的。 “宝钗今非昔比,对冷门主已经毫无用处,请冷门主离开吧。” “谁说你对我毫无用处?有没有用处,只能由我决定,不是吗?”冷玉堂淡淡一笑,抬手捏住了宝钗的下巴。 “那也请冷门主看看时候,我母亲卧病在床,尚在昏迷之中,我虽然不孝,但作为女儿,在这种时候也无法同别人寻欢作乐。”宝钗冷冷的扭过脸,想要从冷玉堂的手中挣脱。但冷玉堂手上的略一用力,便把她的下巴捏在手中,让她的脸又转向了他。 “没关系,我有好消息可以让你提起精神来,与我同欢。”冷玉堂魅笑一声,一双眼睛盯着宝钗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的说道:“如果我把你家原来的铺子都交给你,你会不会给我打点的比林氏的生意更好?” 宝钗一听此话立刻愣住,继而又苦笑:“冷门主说什么笑话,我们家的生意都被官府查封,你又不是皇上,凭你一句话,就全部交给我了吗?” “哈哈……皇上就是万能的吗?如果皇上也万能,为什么他这次不赶尽杀绝?反而只让你们薛家顶了罪?”冷玉堂不屑的笑道。 “哼,还不是你害的?若不是我被休出贾府的大门,我们薛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连舅舅家都闭门不见,我们如今都成了落水狗!”宝钗恨恨的看着冷玉堂,一切仇恨的源头,都在这个可怕的男人身上。如今自己一无所有,还怕他做什么? “哈哈……”冷玉堂开心的笑着,逗弄着面前的花猫,“怎么会是我害的呢?如今我又被你害的得了相思病,又是谁害的?”冷玉堂不是什么调情高手,他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对于女人总是要就有,做完就扔,如今能对宝钗说这个话,也算是难得的了。 “你——”宝钗的心目中冷玉堂就是个禽兽一般的人,所以这句话也让她感到意外,让她的心砰然动了一下。 “好了,废话少说。一个月后,我把你们家原来的铺子都教到你的手上,并且给你一成的股份,不过你要让我看得见你的诚意哦?” “你要我怎么做?”宝钗开始考虑冷玉堂的话。不管怎样,只要能把原来的铺子拿回来,宝钗便有本事让薛家复兴! “今晚,你要好好地取悦我。”冷魅的一笑,冷玉堂抬手把宝钗抱起,向屋子里走去。 这段时间低落的生活,消磨了宝钗原有的自尊,再加上冷玉堂刚才那些话,的确点燃了她的激情,二人进屋之后,房门被冷玉堂一脚踢上,她紧紧的攀附在冷玉堂身上。(未完待续) 少年图霸虔拜师 子詹一身便装,带着同样一身家常丫头装扮的宝琴和随从妆扮的四个大内侍卫一清早便出现在北静王府的门口。 北静王府看门的家人看见这位小公子气宇非凡,身边的丫头和随从虽然衣着简单却容貌出众,就算是最后面的那个随从也十分英俊潇洒。所以丝毫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回话:“这位小公子,我们王爷不在家。” “不在家?怎么可能?说好了今儿我来拜访的呀。”子詹的眉毛一挑,神情跟皇上还真有几分相似。 看门的老家奴神情恍惚了一下,好像是明白了这位小公子的身份,忙上前陪笑道:“小公子里面请,王爷不在家,我们老太妃在,老奴这就去回太妃。” “不用了,你告诉我王爷去了哪里,我自己找去。”子詹十分的不满,皇叔也太不讲信用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这个……”老家人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王爷去了淬华斋,但是要说让皇子亲自去寻王爷,这有些说不过去。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最烦你们这些说话吞吞吐吐的奴才。”子詹的臭脾气一下子被激起来,立刻冲着家人瞪起了眼睛。 “啊,小公子恕罪,我们王爷昨晚去了淬华斋,这会儿应该还在那儿。”老家奴说完之后,觉得不妥,又补上一句:“即便没在那儿,那儿的掌柜的也一定知道王爷去了哪里。” “淬华斋?”子詹对身后的人瞥了一眼:“你们谁知道?” “奴婢知道。”宝琴福身回答。 “走。”子詹一摇头,转身就走。 淬华斋里,一大清早伙计们都来了,里里外外的正在收拾卫生。今天是单日,水溶不用上朝,至于子詹那小子,爱咋咋地吧。水溶的心一横,索性还在这里耗着。 黛玉在楼上的凉榻上睡了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总是惦念着楼下的人到底是如何睡得,一个晚上醒了五六次,但又不愿就这么下去看他。心里也煎熬的很。丫头们都打地铺,反正楼板都是实木的,如今又是初夏,倒也不怎么受罪。只是可怜了水溶和林湛,因水溶不肯随林湛去后院睡觉,索性林湛就叫人抬了一张湘妃竹做的摇椅来给水溶,自己便趴在桌子上随便对付了一夜。 子詹进淬华斋的大门的时候,水溶还躺在摇椅上打瞌睡,店里的伙计们进进出出打扫卫生,好像一点也不妨碍他休息。 “王叔好清闲!”子詹站在水溶身边,抱着臂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审视着水溶。嗯,王叔看起来很疲倦,昨晚定是没睡好,可听宝琴说这里是王婶陪嫁过来的店铺,王叔就算是跟王婶举案齐眉,也用不着替她看店吧? “来人!”水溶没睁开眼睛,但却开口唤人。 “奴才在。”林湛一步也未曾离开,听见水溶唤人,忙上前来伺候。 “把(论语)找来,给这小家伙。”水溶依然躺在摇椅上。 “王叔,(论语)我已经读过了。” “是吗?那你背给我听,错了一个字,罚你把错的那篇抄十遍。” “好,请王叔出题。” “出什么题?从头开始背,一直背到最后。” “啊?”子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水溶。 林湛果然拿了一本论语过来,奇怪的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叫水溶王叔的小孩,心想,这是水溶的侄子?怎么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背不出就去一边背。”水溶脚上轻轻用力,摇椅便慢慢的摇起来。 子詹无奈,夺过林湛手中的(论语),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去读书。朗朗的读书声从屋子里响起,引得伙计们店里的伙计们纷纷侧目——这孩子,读书的样子如此专注,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殊不知,多年以后这间淬华斋药铺被子詹的后人重新修建,成了天朝读书人进京科考时,入考场之前的训话之地。当那些主考官们站在这间一代圣君曾经读过书的屋子里,对着莘莘学子训话的时候,又哪里知道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趣事? 水溶依然打瞌睡,黛玉起身后简单的洗漱一下,林湛家的一早便送来了换洗的衣服。虽然不及黛玉来时穿的华贵,但也是上等纱罗裁制的夏衫。丫头们也梳洗毕便端上早饭来。黛玉到底气不顺,也没怎么吃,依然闷坐在屋子里。 “主子,楼下来了一个小孩儿,在读书呢。你听……”素心从外边进来,没有关房门,让下面的读书声传了进来,朗朗的读书声好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黛玉心头的浓雾。 “嗯,这读书声真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跟爹爹在一起的时光。”黛玉微微一笑,眼前便是自己小时候的幸福场景。 那时一家人在一起,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母亲的目光总是那么暖暖的看着父亲,父亲又总是在母亲轻声咳嗽的时候走过去给她捶捶后背。 那时多好,没有一丝不快。 想到不快,黛玉之依稀记得,母亲总是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轻叹,问她为什么,她说很遗憾,不能给自己再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那时黛玉还小,不是很明白母亲的话,今日总算明白了。不能给心爱的人留下香火,是一个女人终身的遗憾。 母亲便是带着这样一个遗憾离开的人世,临死前都攥着黛玉的手,轻声叹息:“玉儿,你如果是个男儿该多好?” 男儿。 黛玉轻叹一声,微风吹来觉得脸上凉凉的,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泪流满面。 “主子,您又伤心了。王爷可是在楼下坐了一夜,这会儿还没精神呢,要不,奴婢请他上来,您再说说王爷?”紫鹃知道,只有黛玉冲着水溶发泄一通,心情才能更好受些。 “罢了,叫他上来也是吵架。”黛玉摇头。 “那主子为何又哭了呢?您哭的这么伤心,奴婢瞧着都心里酸酸的。”紫鹃坐在黛玉跟前,这次黛玉的生气不同以往,以往是赌气,这次好像是伤心。 “紫鹃,你说他到底是为什么?” “主子,奴婢也说不好,只是奴婢觉得,王爷对您是真心的,没有一丝掺假。您想想,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肯为主子做到如此地步,若非真心,他又是为了什么?” “若说他是真心,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孩子?你说我百年之后,除了孩子,还有什么能够留在这个世上?” “主子怎么能这么说,王爷不是说了嘛?主子现在身体弱,应该是想等主子的身子好了之后,再……” “紫鹃,我的身子好了不是吗?” “这个……”紫鹃也想不明白,主子明明已经停了药,为什么还不行呢? 黛玉见紫鹃不语,又默默地回过头去。外边的读书声再次传来,清清朗朗,珠圆玉润的声音,叫人听着十分的舒服。 “紫鹃,把我平时吃的龙井茶沏一碗,给楼下读书的那孩子送去。”黛玉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忍。这孩子读了大半个时辰了吧?如此一丝不苟,倒真是叫人心疼。 可黛玉哪里知道,子詹此时正一边读,一边审视着摇椅上的水溶。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水溶这是怎么了。 紫鹃端着一个海棠花式黑漆托盘下楼来,上面是刚刚泡的香茶,一共三盏。 一盏端给了水溶,这是紫鹃的私心,虽然黛玉没吩咐,但下来送茶,怎么能少得了自家男主子呢? 一盏给读书的小少爷,这可是正主儿,不可慢待。 一盏给林湛,这位大掌柜的昨晚一夜没睡好,偷偷地给他冲杯茶,提提神也好。 最后紫鹃歉意的冲宝琴笑笑,不好意思,没准备您的茶。宝琴也无所谓的笑笑,并不介意,她现在跟紫鹃一样,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水溶接过香茶,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掀开杯盖,轻轻地吹动茶沫,细细的品一口,嗯,不错,极品龙井,玉儿的口味。 子詹接过茶,对着紫鹃轻轻点头,表示谢意,但眼睛却盯着水溶看——王叔笑得好神秘,刚才不还冷这个脸嘛? 林湛则十分的感激,接过茶来在紫鹃面前悄声道:“谢谢姑娘。” 紫鹃笑笑,正要回身上楼,袖口却被什么东西给拉住。回身一看,却是那读书的少年。 “……”紫鹃轻声一笑,示意他放手。 “嘘——”子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水溶,紫鹃知趣的闭嘴。 子詹又指了指店铺角落处的后门,然后手上轻轻用力。紫鹃点头,便悄悄的去了门口。子詹也悄悄地跟上去,不时的还回头看看专心品茶的水溶。 “小少爷,您有什么事?”紫鹃奇怪的看着这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呃,”子詹对紫鹃的称呼有点不适应,不过一想人家这样叫也是应该的,毕竟不知他的身份。于是轻声咳嗽了一下,拉着紫鹃蹲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问道:“北静王爷为何给这药铺当门童?” “噶?”紫鹃瞪大了眼睛,谁说王爷是门童?世上有这么酷的门童吗? “不当门童,他干嘛老是守在这里?”子詹不理会紫鹃诧异的表情,继续发问。 “因为王妃在这里啊。”紫鹃对这个小孩儿有些无奈,问这样的话好像很不应该。 “王爷就如此离不开王妃?”子詹的眉毛挑了起来,好家伙,这是什么现象捏?好像父皇对母妃那么好,也没天天腻在她身边啊。 “呃,不是离不开,是……”紫鹃有些头大,不知该怎么解释。 “是什么?难不成王爷做错了什么事,要给王妃赔罪,王妃不见他?” 好聪明的小孩啊,紫鹃眼前一亮,这小孩是谁家的? “果然。瞧你这眼神,就知道我猜中了。来,你跟我说说,王爷做错了什么事呢?” “这个……”紫鹃拍拍脑门,这聪明小孩就是难缠,“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问。快去读书吧,对了——你怎么跑这里来读书?你谁家的孩子?” “我师傅在这儿当门童,我不得跟这儿来读书啊?你以为我愿意来?不过冲你的香茶,我倒是愿意常来。” “你师父?你是王爷的学生?” 子詹这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还不快去读书?小心王爷看见你偷懒,打你的屁股。”紫鹃起身,便要离去。 “等等,楼下太乱,我要上去读书。”子詹眼珠一转,鬼主意便来了。既然王叔被拒之门外,那看来王婶很厉害咯?叫我背整本论语?哼,我也要你好看。 “啊?楼上不是王爷的范围,你还是跟着你师傅好好读吧。”紫鹃转身,这个小麻烦若是上去了,还不定多什么嘴呢。 “那你看看这个。”子詹说着,从衣襟内拿出了一枚雕刻着双龙戏珠的玉牌,上面刻着他的名讳和他的生日。 紫鹃虽然不认字,但认识那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佩戴的。再说以水溶的身份,就是给皇子当师傅,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她没了办法。 “你放心,我绝不惹你家王妃生气。我只是受够了我师傅平日对我的欺负。”子詹装出一副极可怜的样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要哭起来。 “好吧好吧,你跟我来吧。”紫鹃无奈,带着子詹从另一处楼梯上楼。 子詹进门后,一声甜润的“王婶”便把黛玉惊呆。 “你怎么来了这里?”黛玉急忙站起来,走到子詹的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着他。 “我原是去王府找王叔上课来着,可府中没人,便寻来了这里。” “嗯?”黛玉不解。 “父皇昨天下旨,封王叔为太傅,每逢单日,叫子詹来北静王府跟王叔读书学习帝王之道。”子詹认真的说道。 “帝王之道?”黛玉忍不住笑了,多打点孩子啊,就学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你还是先学学圣人之道吧。” “咦?王婶怎么知道子詹说谎了?父皇的确说的是圣人之道。” “你小小孩子家,以后说话要诚实。”黛玉说着,牵着子詹的手走到桌子前,让素心过来,把他抱上椅子。 “可是王婶,圣人之道是那些读书人考试求官才学的。子詹又不参加科考,为什么还学那个?子詹不要学那些,那些子曰诗云,子詹早就跟宫里的师傅学会了,也学烦了。子詹要学,就学真本事。” “那你说什么是真本事?”黛玉好奇的看着这个六岁小顽童。 “子詹要学诸子百家,要学历史上的圣主明君,要学秦王汉武,图霸中原,一统天下,要建立大汉最鼎盛时期的强大版图。要学成吉思汗,把我天朝神都变成天下人都瞩目的黄金之都。子詹要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包括父皇。”子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黛玉,认真的说道。 “那子詹能让黄河不再泛滥成灾,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边疆不再屡兴战事,番邦年年来贺岁岁称臣吗?”黛玉看着子詹,同样认真的问道。 “能,子詹这一生如果做不到,就让子詹的儿子去做,儿子做不到,还有孙子。” “嗯,愚公移山学的不错。”黛玉轻轻一笑,敲了一下子詹的脑门。 “王婶,父皇说,王婶的父亲曾经是我天朝的探花郎,是我天朝第一才子。对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黛玉轻轻一笑,摸着子詹的头,又问:“子詹,你的志向,便是‘平天下’,对吗?” “嗯。”子詹重重的点头。 “那你知道,‘平天下’三个字前面的话是怎么说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得好。”黛玉点点头,收回放在子詹头上的手,压在子詹放在桌子上的小手上,慢慢的说:“那婶婶问你,身修不正,何以齐家?家不齐?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呃……”子律无语。 “一个孔子,他的学说文字能够流传几千年,又能够成为历代帝王用来统治臣民,选拔贤才的标准,千年不变,其中必有他博大精深之处。你说,如果你连做臣子能够研究透彻的圣人之道都弄不懂,又如何治国,如何治民,如何守住你父皇留给你的大片江山?超越二字,更无从提起。” “王婶!”子詹恍然大悟。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黛玉磕了三个头。 “哎,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王婶,请收子詹为弟子,子詹愿聆听王婶教诲。” “哎,这……”黛玉伸手去拉子詹,又连声说:“这拜师之事,岂能如此草率?我是个什么人,也能当皇子的老师?休要玩笑。小心你父皇知道了,重重责罚与你。” “王婶,这是子詹自己的意思,父皇从子詹三岁起,便给子詹请了无数个师傅,子詹一个也看不上。原本子詹是中意王叔的,一心跟着王叔读书做学问,可王叔刚才又……欺负我……”子詹说着,便撅起嘴来。 “你王叔欺负你,或许是他心情不好,又或许他也是为了你好呢?你刚一入学,就诋毁老师,这可不像是一个有度量的人做的事情哦?” “有度量?”子詹不乐意的看了门口一眼,“没度量的是王叔才对,他明摆着心中有气没处使,那我当箭靶子。还说我没度量?” “如果你将来君临天下,面对的将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你又怎么能保证,这每天来上朝的大臣们个个儿都心花怒放的来奉承你?难道他们就不兴有个烦恼忧愁的时候?如果他们稍不注意在你的面前发发牢骚,难道你还把他们都拉出去砍了?” “呃,这个……”子詹再次摸摸脑袋,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平时自己的伶牙俐齿遇到这个王婶,就一点作用也没有了呢? “别这个了,去,给你王叔陪个不是吧。”黛玉轻笑,就知道这孩子是偷偷跑上来的。 “好,那等我回来,王婶要收我做弟子,可以吗?” “只要你父皇和你王叔同意。不怕我把你教坏了,我没什么意见。”黛玉轻笑。 “好,那咱们拉钩。”子詹说着,伸出小手指头。(未完待续) 黛玉解惑点圣君 “你们在干吗?”当偎在黛玉怀里的子詹的小手指和黛玉的手指刚勾到一起时,水溶的声音便从门口传进来。 “呃,王叔。”子詹回头,看着水溶阴沉着脸,一副极生气的样子看着自己,有一点点的心虚。 “王爷有事?”黛玉则不以为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对子詹说:“婶婶说话算数,你放心吧。” “嗯,王婶最好了。”子詹高兴地点点头,冲着黛玉眨眨眼睛,突然踮起脚尖,一伸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黛玉的脸上。 “呃……”黛玉一愣,奇怪的看着子詹,无奈的苦笑。这一脸的口水啊,真是别扭。 “还不给我过来!你再闹,我把你送到你父皇那里去!”水溶怒急,瞪着眼睛低吼。 “婶婶,我好喜欢你。我一定会拜你为师。”子詹认真的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水溶面前,“王叔,我改了主意了,我要拜王婶为师。” “胡闹!”水溶瞟了一眼正拿着帕子擦脸上的口水的黛玉,心底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冲上来,狠狠地瞪着子詹,“你今儿拜这个,明儿拜那个,这老师是随便拜的吗?” “昨儿子詹虽然说拜王叔为师,但到此为止,子詹还没给王叔行拜师礼,然刚才子詹已经给王婶行过拜师礼啦。喏,那个姐姐可以作证。”子詹说着,指了指边上的紫鹃。 水溶冰冷的目光从子詹的身上飘到紫鹃的身上,紫鹃吓得赶紧扭头,避开那两道能杀人的目光。 “玉儿,子詹说的是真的?”水溶最终看向黛玉,但目光已经变得温和轻柔。 “子詹有必要说谎吗?”黛玉倒是不以为然,你不好好教人家,人家才易师,现在后悔了,只怕有些晚了吧? 其实黛玉原本不想教子詹。但水溶的到来让她改变了主意。 “嗯,子詹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说谎。”水溶低头,看看眼前这个小毛头,轻声一笑。 “这不就结了?”黛玉也轻笑,感觉好像是终于赢了他一次似的,心里的那口气也畅快了不少。 “行啦,既然没事了,我们回府吧?”水溶借坡下驴,趁机劝黛玉回去,“昨晚一夜未归,子詹都找到这里来了,母妃还不知怎么想呢。玉儿,闹也要有个限度哦。” 当着子詹的面,黛玉不好怎样,狠狠的看了水溶一眼,嘴上却说:“妾身不是向来都听王爷安排吗?” “嗯,本王的王妃,自然是最乖的。”水溶得意的偷笑,又生怕再惹恼了黛玉。知道她这是当着子詹的面给自己面子呢,还是见好就收吧。 “啊?我们就要走了吗?可是我好喜欢这里……”子詹左看右看,瞪大了眼睛问黛玉。 “子詹!”水溶一声怒喝,这次是真的急了,就知道这是个小麻烦! “好好好,王叔,咱们走,回北静王府,子詹早就听说北王府的花园子修建的很别致,还没去瞧过呢。”子詹急忙改口,然后乖乖的转身下楼。 “玉儿……走吧?”水溶见紫鹃也跟着子詹下楼去,方凑近黛玉的身边,把脸贴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去,大热的天,谁跟你拉拉扯扯的。”黛玉抬手推他,水溶反手把她抱住。 “为夫不同你拉拉扯扯,只同你搂搂抱抱。呵呵……”水溶无赖的笑道。 “去!你都没洗澡,身上臭死了。”黛玉闻到水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夹杂着他惯用的龙涎香,让她有些面红耳赤,忙抬手推开。 “唔……为夫在椅子上睡了一夜,从小活到今天,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水溶也撅起了嘴巴,心中委屈的很,“玉儿要好好地赔偿我才行。” “你回不回府?不回就赶快下去。” “回,回……”水溶说着,又在她的耳边偷了一个香吻,然后用手擦了擦另外一边子詹亲过的地方,强调:“以后不许别人亲你。”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补上一句,“小孩儿也不行。” “你……”黛玉好笑的看着他,无奈至极。 虽然子詹到北静王府读书皇上不愿声张,但是太妃听说此事之后,还是叫黛玉在后面的园子里单独给子詹收拾了一处屋子,以备他学累了午休或者用茶用点心的时候用。而平时上课,则定在了水云居附近的青云轩。 青云轩是一所临水的院子,水边种了一棵绒花树,炎炎夏日,浓绿的树冠给这所房舍撑起了碧伞,举头望去,却是一片碧绿的天空。所以取名青云轩。另外水溶说,这也有青云直上的意思,嘱咐子詹务必要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一个能让他自己满意的好皇帝。 子詹才愣愣的看了水溶一眼,知道那天自己跟黛玉说的话全部被水溶听见。 因子詹一个人读书,没有人比着,反倒没有什么上进的劲头,所以黛玉同太妃商议,让婧玥和婧瑶两个孩子每天也来青云轩读两个时辰的书。剩下的时间再跟着教引嬷嬷学习针织女红。而婧琪因为已经大了,再有三年便到了及笄之年,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让她多多学习厨艺,女红,当家理事看账本儿这些东西。圣贤书读与不读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所以太妃便打算给婧琪另外安排每日的功课。 一切安置好了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太妃安排了午宴招待子詹,但子詹只用了饭,却没饮酒。太妃问他为什么的时候。子詹朗声说道:“下午还要听师傅讲课,饮酒误事。” 太妃便笑道:“少用无妨。” 子詹便对太妃恭敬地回道:“虽然不醉,但对师傅不敬,也是不应该的。” 太妃满意的点头微笑,对水溶和黛玉道:“到底是皇家的孩子,比别家孩子更懂事些。” 水溶也点头赞许。黛玉便给子詹夹菜,笑道:“酒可以不用,但子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饭菜可要吃饱哦。” “是,多谢婶婶。” 饭后小憩一会儿,子詹带着宝琴去黛玉给自己收拾的屋子去歇息,水溶和黛玉也回水云居略作休整。毕竟二人昨晚一夜未归,身上都疲倦的很。水溶先去沐浴,黛玉便听水安家的回了几件家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水安家的说,柔嘉郡主今儿被太后夺了郡主封号,却又没说什么原因。 黛玉也很纳闷,太后寿辰柔嘉便没出现,如今又被莫名其妙的夺了郡主封号,看来南安太妃这太后的亲妹妹,在太后的心目中也不是十分重要啊。 水溶沐浴更衣后,水安家的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只有黛玉靠在凉榻上闭目养神。 “玉儿,走,进屋去睡一会儿。” “王爷为人师表,可不能一再偷懒,时辰不早了,还不快去给子詹上课?小心子詹回宫后在皇上跟前告你渎职之罪。”黛玉头也不回,依旧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水溶一眼。她此时还没别过劲儿来呢,才不会同他多说什么话。 水溶看黛玉一脸的冷淡,知道她心中的气儿还没顺过来,此时白天不好怎样,只好晚上再想办法。于是点头答应着,又吃了一盏茶方出水云居,去青云轩讲书。 虽然子詹拜的是黛玉为师,但一来今儿黛玉十分的疲惫,二来黛玉说,不能让水溶白担了师名,像四书五经这些传道授业的部分,还要水溶来讲,黛玉只负责解惑,负责回答子詹的提问而已。 水溶虽然平时散漫的很,但诸子百家的书籍十岁前便都已经通透。他讲书与那些夫子们不同,他喜欢从人的兴奋点切入,然后慢慢铺展开来。这样对子詹这样年纪的小孩,更加容易听进去。 子詹走的时候,脸上带着兴奋的神采。对着水溶翘起大拇指,钦佩的说道:“王叔,子詹服了你了。你把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都讲得那么有趣,以后子詹跟定你了。” “你小子,原来还学会两面三刀了。别忘了,你还没行拜师礼,你跟定谁了?你说,我跟你婶婶二人,你到底是跟定谁了?” “呃……”子詹一愣,没想到王叔这么记仇,于是陪笑道:“王叔,子詹就是跟定了王婶,你也不吃亏啊。你昨儿不还给王婶家的店铺守门呢吗?子詹跟着王婶,不也等于跟着王叔了吗?哈哈……”子詹说完撒腿就跑了。 两个随身侍卫急忙跟上去,宝琴却急的跺脚,冲着子詹的背影喊:“殿下慢点!小心摔倒了!” 水溶无奈的笑笑,招手叫来两名护卫,吩咐他们暗中保护子詹回宫。自己便转身去了云水居。 原本是想找黛玉说说话的,不想黛玉去了太妃那里。水溶无奈,只好又去凝瑞轩。 黛玉和太妃正在说家常,两个人说的有滋有味,还时不时的呵呵大笑一回。不知黛玉再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王爷来了。”门口的丫头福身给水溶行礼。屋里的笑声也止住了。 “子詹走了?”太妃问水溶道。 “嗯,走了。” “如今倒好,你隔天上朝一次,也能在家里多休息一下了。”太妃看着儿子这段时间实在是忙碌,心疼却又没办法。 “是啊。”水溶笑笑,在椅子上坐下,“刚母妃和王妃二人在笑什么?儿子在外边听着,很开心的样子。” “是你媳妇跟我说了个笑话,也没什么,我们娘们儿闲了扯点闲话,你们男人家也管?”太妃笑笑,又对黛玉说:“行了,你也陪着我一下午了,回房去吧,晚饭也不用来伺候了。” “是。”黛玉听太后赶人,只好从榻上下来,给太妃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你还不走?”太妃见黛玉要走,而水溶还在椅子上坐着,心里暗骂儿子笨蛋,难道还看不出来自己什么意思?忙了这么许久,小两口还不回房该干嘛干嘛,陪着老婆子坐着干什么? “呃,好,儿子这就走。”水溶暗笑,母妃那点小心思他还不知道吗? 黛玉脸上一红,暗暗地瞪了一眼水溶,转身出门。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静雅堂。黛玉进门后便去了卧室,回身上床歪下,面朝里不说一句话。 “玉儿?往里躺躺,为夫累了一天啦,昨晚也没睡好。你倒是让出点地方来,让为夫也歇歇。”水溶便蹭过来,把黛玉往里挤。 黛玉原不想动,也不想理他,无奈床上扑了玉簟,滑的很,黛玉又穿着丝绸衣裳,水溶一推她,她整个人便往里移了一大块。水溶如愿以偿的躺在她身边,见她不动,又把手臂伸过来,搭在她的腰上。 “闪开。”黛玉抬手,把他的手臂推开。 “闪哪儿去?”水溶赖皮。 “越远越好。”黛玉生气。 “玉儿,别生气了。”水溶轻轻地摇着黛玉的肩膀,“昨晚你也挣足了脸,在你那些奴才面前那样挤兑我,你没见紫鹃她们见了我都一点也不害怕了,还有那个林湛,那狗奴才竟然跟我一个王爷讨价还价,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你不乐意?不乐意你休了我吧。” “不许胡说。”水溶手上用力,把黛玉扳过来,硬是让她看着自己,“以后你再提这话儿,休怪为夫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又能怎样?你还杀了我不成?”黛玉微笑的不服气的瞪着水溶,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我自然不能杀了玉儿,杀了玉儿,我自己也活不成,但是我可以……”水溶恶狠狠的看着黛玉,慢慢的逼近她,“我可以把玉儿绑起来……” “绑我做什么?”黛玉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意思邪恶的欲望,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哈哈……”水溶开怀,“原来我的玉儿也知道怕?我还以为你是只小狮子呢,原来是只可爱的花猫。” “你!”黛玉气急,只觉得牙根儿发痒,于是玉腿一抬,一脚踹到水溶的腿上,“你给我下去!” “呃!”水溶没有防备,愣了一下,但却一动没动,依然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黛玉那一脚连花拳绣腿也算不上,这种力道对水溶来说,顶多算是调情的范畴。 黛玉看水溶被自己踹了一脚,依然没事人一样看着自己笑,心中还真是不一般的恼火。可又无计可施,只好再次躺下,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玉儿,你这一脚,为夫该怎样理解呢?”水溶得意的笑着,“是玉儿嫌弃为夫不够主动吗?嗯?” 黛玉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就已经猝然压下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周围弥漫包裹的便全是他的气息,那是纯男性的压迫与掠夺,又带着一线清凉的味道,幽幽地袭来。 明明这个雕花大床大得出奇,蜜合色的软烟罗帐子通风也极好,黛玉却仍旧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因为他的唇正毫无怜惜地压在她的唇上,辗转来回,近乎野蛮地将身边的空气尽数都夺走。 从未有过的疯狂,唇齿碰撞,仿佛无休止地纠缠,黛玉因为呼吸受阻,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乱成一团,却还是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兀自挣扎。 直到这个时候黛玉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生力量的弱势,她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反抗的双手也已经被他单手扣住,举到头顶上,似乎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而他的另一只手,正重重的按在她的后脑上,令她动弹不得。 黛玉就陷在那个男人与沁凉的蓝田玉簟之间,仿佛被困住的猎物,无从逃脱,就连呼吸都变得奢侈。偏偏在这种时候,心里居然异常清醒,知道这个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他似乎只是在发泄着自己莫名的情绪,又似乎只是为了惩罚她。 可是,他凭什么惩罚她? 然而水溶似乎并不满足,他只稍稍停了停,便一反刚才的粗暴,竟然开始极尽所能地挑逗她。而且两人已经这样熟悉,他从来都知道哪里才是她最敏感的地带,男性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掠过她的颈边和耳垂,引来一阵强似一阵的酥麻感。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颤栗一下,似乎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猝然断裂,于是整个人便在瞬间脱了力,不由得软软地倚向他,脑子里却还迷迷糊糊地想,怎么能这样不争气?不可以这样,于是她放缓了力量把双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慢慢的挣脱,然后悄悄下移,挡在他的胸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奋然用力,拼命把他推开。 “如果只是为了发泄,不能给我一个孩子。那么,王爷还是找你的姨娘去吧,如果王爷嫌弃潘姨娘不好,明儿妾身就给王爷去买更好的人来伺候,或者,把陈姨娘放出来也可以。”黛玉强忍着心中的渴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冷静。 说完之后,趁着水溶愕然的时候,她急忙起身,抬脚跨过他的腿,跳下床去,趿上鞋子出了房门。 水溶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的趴到床上,靠着玉簟的丝丝凉意来缓解自己压抑的疼痛。 其实黛玉心中也不好受,夜幕逐渐拉开,廊檐下的灯光昏暗丫头们看不清楚黛玉脸上的表情。只是看着她抱着双肩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瑟缩。素心忙去拿了一条披帛来给她披到肩上。 这晚,黛玉睡在床上,水溶睡在榻上。 二人同室不同床,谁也不跟谁说话,直到更深露重,疲倦困意慢慢袭来,水溶渐渐地进入梦乡。 水溶是真的累了,身子累,心也累。累到无力挣扎。 黛玉躺在床上,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心中的怨恨似乎也平复了。只要他不说话,就这样乖乖的守在她的身边,她还是很平静的,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他跟自己调笑,他亲近自己,那褐色的药丸便在黛玉眼前晃动,而她的脾气也难以控制起来。 夜凉如水,星空烂漫。此时的皇宫,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昭阳宫的寝殿里,皇贵妃容滟波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走到皇上的身边,等着他长出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紫毫笔,满意的看着整块汉白玉雕刻成的书案上那副墨宝,轻声笑道:“皇上白日忙于国事,晚上便歇息歇息罢了,干嘛还非要练字?依臣妾看,皇上的字够好了。何必练得这么辛苦?” “嗯,滟波,你看朕这字是长进了没有?”皇上不答反问,把手中紫毫放在墨玉笔架上,满意的看着锦帛纸上的字。 “皇上的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笔走龙蛇,又如铁划银钩,自然是登峰造极,无人可及了。” “滟波,你跟朕也来这一套?”皇上不满的看了容滟波一眼,“你说朕的字跟北静王的字相比,哪个有更好些?” “皇上只怕不是跟北静王比字,是在赌气吧?”容滟波轻笑,她听说皇上自从知道自己赏给绾苏楼的匾额被北静王妃供在了香堂,而北静王的字却挂在了门楣,便暗暗赌气,每晚都要练半个时辰的字才肯睡。 “赌气?赌气做什么?北王的字当然是比朕的字好,这个朕从来都是承认的呀,朕又不是昏君,至于跟他赌气吗?”皇上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 “皇上跟臣妾十多年的夫妻了,皇上什么小心思,臣妾还不知道啊?您跟臣妾这儿承认了心事,又能怎样呢?”容滟波轻笑,把手中的银耳莲子羹用汤匙喂皇上。 “嗯,味道不错。”皇上吃了一口粥,点头称赞:“子詹今儿去北王府上课,回来怎么说?” “没说什么,不过看上去开心的很。” “哦?很开心?”皇上皱起眉头,子詹向来贪玩,不喜读书。如果很开心,那是不是根本就在北王府玩了一天? “皇上?”容滟波玩味的看着皇上的表情,不解的问道:“难道子詹开心,皇上不高兴吗?” “哦,也不是。只是朕在想……这子詹去了北王府,是读书去了吗?别回头水溶给朕培养出一个歪才皇子来。” “瞧皇上说的。北静王什么人,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子詹的课业可不是小事呢。”容滟波轻笑,跟着皇上坐到榻上,继续喂他。 “对,子詹的课业不是小事。回头朕要亲自去查一查,看北静王教的上心不上心。”皇上沉思良久,终于点头决定。 容滟波这会儿没接着话茬,而是无奈的笑笑,暗暗摇头: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皇上,前一段时间既然元妃被冤枉了,皇上总是冷落她也不太好。”容滟波思来想去,决定不去接皇上的话。因为她也不希望,再有皇上和北静王妃的什么传闻再出现在后宫之中了。 “无风不起浪。没有证据,不代表被冤枉。”皇上听了这话,心中的那股小小的柔情蜜意赫然消失,眉头又紧锁起来。 “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这后宫之中,雨露均沾才是正理。”容滟波也不愿说这样的话,可她是皇贵妃,是后宫中分位最高的女人。如果她不说,太后又要把她叫过去训话了。 “哎!朕整日忙于朝政,到后宫来就是图个清静。如果在昭阳宫也找不到清静,那朕以后还是别到后宫来了。”皇上重重的叹了口气,把容贵妃送到口边的汤匙推开。 “皇上,臣妾也是无奈。”容滟波急忙起身,对着皇上福身下拜。 “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朕还不知道吗?”皇上摇摇手,示意她平身,又轻轻一叹,“很晚了,你睡吧。朕还有好多奏折没看呢。” 两日后子詹再次来北静王府读书。同来的除了那两个侍卫之外,自然还有宝琴。只是这次宝琴却不像上次那样开心。一日不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脸色黄黄的,没什么精神。说话也少了原来那一丝浅浅的微笑。 但是子詹并没注意到这些,因为此时的他只是急切的希望快些到北静王府,一日没来,他已经积攒了好多问题要跟北静王妃请教。 水安早就接到了王妃的特殊关照,每逢单日一大早便在门口迎接大皇子。 子詹进门后水安带着他直接去青云轩,黛玉已经一身雪纺白衫等在那里。子詹但觉眼前一亮,仿佛迷雾中乍见阳光,又好似雷雨后皎月出云。 “师傅早安。”子詹在黛玉身后躬身施礼。 “嗯,不错,来的不算晚。”黛玉笑笑,徐徐转身。 “师傅,今天终于轮到你讲课了?” “一日未见,想必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所以婶婶先来,一会儿你问完了,我还有好些事做。”黛玉笑笑,抬手示意子詹坐下。子詹回头,才看见婧玥和婧瑶已经在一边的角落里坐好,二人手中都有一本书,认真的看着。 子詹响亮的声音从青云轩里响起,而青云轩外的绒花树底下,坐着同样一身白衣的水溶。 自从这次回了王府,黛玉便一直不许水溶近身。白天四处躲他,有他的地方便没有她,她在的地方,只要他一来,她一准抬脚走人。只有在给太妃请安的时候,黛玉还算给他脸面,二人一起来一起走,还能多看她几眼,但太妃又怀着另一种心思,见了他们二人,便开口赶他们回房歇息。 水溶平日还有许多公务要忙,原本也没很多时间陪她说话,可如此一来,二人的隔膜好像越来越厚。 水溶的心也发了一次狠,想着难道这的非你黛玉不行吗?于是昨晚他没去静雅堂,而是试着去了潘姨娘的屋子里,谁知看了潘姨娘一眼,心中的怒火便变成了大声的谴责,好像他如果碰了潘姨娘,便是玷污了自己和黛玉的那份感情似的。所以水溶在潘姨娘的院子里一站,连话都没说一句,便转身走了。仿佛那院子里有瘟疫一般。 一夜未眠,今天早晨从太妃的屋里看见她,水溶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如果真的赌气睡在了潘姨娘的床上,那么他今天只怕连看黛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子詹上课的时候,是不用宝琴伺候的。所以宝琴得空,也可以出来逛逛。 那晚宝琴随着子詹从白静王府回去之后,太后便同她长谈了一次。其实意思很简单,只是告诉她,北静王府有一样东西是当初先皇给北静王太妃的。但那件东西太重要,太后担心太妃心怀不轨,会对皇室不利,所以需要拿回来。但是如果硬要,又怕惹恼了太妃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好另想办法。说白了,也就是偷回来。 太后苦口婆心说了一个晚上,宝琴终于听明白了,太后是要自己接受这项任务接近北静王夫妇,想办法偷回北疆兵符。 宝琴自然是不愿意的。这种事情不是小事,她一个小女子,如何承担得了这么重的任务?况且北静王府是什么地方?兵符那么重要的东西,又岂是她一个外人能找到的? 但太后微笑着说,事在人为。如果琴儿可以成为北静王的枕边人,那事情不就很容易了吗? 宝琴心一颤,还要搭上自己清白的身子? 但太后不给宝琴摇头的机会,便命人去了一样东西来。 是一块古朴玉佩,上面沾着丝丝血迹,繁复古朴的雕花很抽象,看上去像是飞龙但又不是,深绿色的玉佩和干涸的血迹映衬在一起,看上去那样的诡异。宝琴一眼认出那是哥哥薛蝌的东西,这是父亲活着的时候给哥哥的生辰礼物。于是宝琴心头一痛,苍白了脸色,跪在地上。 太后还是那样慈祥的微笑:你答应,哀家便保他无事,不答应,他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哀家不会让他那么快死,哀家会一天割下他一样东西,摆到你的面前,手指,脚趾,胳膊,腿,耳朵,鼻子…… 太后!别说了。宝琴什么都答应。 不愧是太后,的的确确有谋划天下的本事。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软肋,而且说到做到。 宝琴无奈的笑笑,步出青云轩的门口,沿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一路沉思走到了水边。 水溶坐在绒花树下碧水池边的青石上,默默地看着水中因为鱼儿经过偶然泛起的水花。对身后渐行渐近的女子丝毫没有察觉。 “姑娘,请止步。”水溶的随身侍卫向来都是如影随形的。宝琴无意的靠近,让侍卫从暗处显身。 “呃,对不起。”宝琴猛然抬头,看见水边坐着的白衣男子,修长落寞的身影让人隐隐的心疼,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那玉佩上的血,是他何处的伤? “琴姑娘不是外人。你下去吧。”水溶略一回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愣愣的宝琴,对着侍卫摆了摆手。 “是。”侍卫答应一声,转身隐入不远处的绿从中,身形之快,好像他人根本没出现过,刚才不过是幻觉。 “宝琴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宝琴对着水溶轻轻一福。 “不必多礼了。本王听说,你是我王妃的朋友?”水溶思念至极,看到宝琴又想起了林湛说过的黛玉小时候的故事,而这位琴姑娘也是玉儿早年的朋友,她们同是女儿家,会不会知道玉儿内心的深处呢? “那只是过去,现在奴婢是万寿宫中的一个宫女。”宝琴低着头,心中十分的酸涩,事到如今,连当初的那一份小小的闺中友情也保不住了。 “哦?宫女?”水溶淡淡的重复道。 “是,一个宫女,是没有资格跟亲王妃论朋友的。”宝琴很想离开,这个男人虽然优秀,虽然吸引人,好像是每个少女心中的梦想一般美好,但他却是林姐姐的丈夫,自己再无耻,也不能去勾引他。更何况,这男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己之于他,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嗯,也是。身份不同,情意自然也有所不同。原来是好姐妹,如今却是主仆之分。”水溶苦笑,自己和她身份却没改变,只是心又如何能回到最初? 宝琴不语,心中想着太后的命令,但又不知该不该去做。踌躇之际,又听见水溶说:“坐啊。” 淡淡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宝琴不自觉的挪动脚步,上前两步,坐在水溶身侧的一块石头上。 宝琴今天穿的是一件山青色的坎肩,里面是月白色的中衣长裙,青白之间更显淡雅灵秀,坐在一身白衣的水溶身边,从远处看上去十分入画。 皇上带着李德禄和两个侍卫静静地进了北王府的花园子。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水安。 走到青云轩门口猛然转头看见那边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池边,临水沉思,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副安静的江南水墨画。便忍不住心中一动:“那女子是谁?怎么能坐在水溶的身边?” “回皇上,那……好像是大殿下的随身宫女。”水安在一边陪着小心说道。 “大殿下的随身宫女?是谁?”皇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怎么子詹身边会有这么不知检点的宫女? “好像叫……宝琴。”水安依稀记得这宫女的名字,当时还在想,怎么跟那个叫宝钗的这么相近? “哼!去,宣北静王进来见驾!”皇上一甩袖子,冷冷的说完便疾步进入青云轩。 青云轩里,子詹正在向黛玉发问:“师傅,(荀子。王制篇)中有这么一段话: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请问师傅,这难道只是说民心不可忽视吗?” “是,也不尽是。”黛玉微微一笑,转身叫一旁的雪雁去弄一盆水来,又叫晴雯折叠了一只纸船,而她自己,则走到一边的书架上,拿下那只寓意‘一帆风顺’的西洋船模型走到桌案前。侃侃说道: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简称‘载舟覆舟’。意指事物用之得当则有利,反之必有弊害。比喻民心向背决定生死存亡。然我以为,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理解:水,好比这万千黎民百姓,是我天朝子民。而船呢,则是我天朝的庙堂,是那座华丽宏伟的太和殿;而皇帝呢,好比这一船之长。”黛玉说着,先把那只小纸船放入水中。纸船飘飘荡荡,在水盆中摇摆不定。 “师傅,这纸船也太单薄了,在这一盆之水中尚且不能平稳,何况于江河湖海,波涛激流中乎?”子詹双眉紧锁,连连摇头。 “对,子詹说的很好。你再看这只帆船,它是用红木制成,木质坚实,比这纸船强多了。”黛玉说着,把手中的帆船放入水中,帆船果然沉稳无比。 “师傅,您的意思是说,若要江山社稷永固,就必须要造一艘坚固的大船?” “子詹,这只小帆船如今在这一盆之水里,或许可以偏安一隅,可以保持稳定,但如果到大海里呢?”黛玉轻笑,“那就必须是钢铁制造的军舰才能抵抗得住海浪风暴的侵袭。” “是啊,可是用钢铁制造军舰,需要很多银子。”子詹认真的看着黛玉。 “是,所以一个国家要想强大,就必须先富起来,有足够的钢铁和银子制造军舰,还要训练强有力的水手,来开动这只军舰。苍茫大海,方能稳健航行。” “所以如果想要让我朝廷的政权想要固若金汤,首先要国库充盈!”子詹一拍桌子,“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可如何才能有银子呢?”黛玉依然微笑着看着子詹。 “这……” “银子不会自己生出来,银子,粮食,钢铁,铜钱,都需要百姓去开采,去种植,去创造。民心是水,那百姓本身又是什么?百姓是汇聚成大海的水滴。没有百姓,便造不出这钢铁军舰,没有大海,这军舰也会搁浅。” “所以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子詹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雀跃,却多了一份沉稳。 “好!”皇上站在窗外,听完了这一段精彩的对白,忍不住拍手叫好。而他身边的水溶也暗暗点头,赞叹黛玉的活学活用,深入浅出。 “奴才参见皇上!”青云轩内外的丫头护卫匆忙下跪,口中山呼万岁。皇上进无门,婧玥和婧瑶也盈盈下拜,子詹稳稳的走到皇上面前,跪倒在地,朗声道:“儿子参见父皇。” “臣妾参见皇上。”黛玉最后一个给皇上行礼,在跪拜下去之际,皇上忙抬手扶住:“林王妃不必多礼,刚才那一番话,让朕真是茅塞顿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不过如此啊。” 黛玉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把手从皇上的手中抽出来,轻轻一笑:“皇上过奖了,臣妾不过是哄孩子玩罢了。” “哈哈,哄孩子玩儿?”皇上轻轻捻着手指,似乎还在感觉指尖上残留的她的冰凉滑腻的感觉,“像王妃这般哄孩子玩儿的,等着孩子长大了,可真真了不得。” “不过是妇人之言,请皇上不要当真。”黛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角。 “不,你这个虽然是妇人之言,但也是金玉之言。”皇上收了笑容,严肃的看着黛玉,“前天朕听? ??子詹从北王府回宫之后,兴奋无比,原来是拜了一个良师!” “臣妾不敢当。” “哎,朕想索性把子詹交给王妃,又怕王妃辛苦劳累。可若是子詹每隔一日这样来回走动,又怕耽搁了大好时光。”皇上看看子詹,六岁的孩子笔直的站在那里,竟然同大他两岁的婧玥一样高,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但好苗子也要好好地培养啊。 水溶听了这番话,又紧张起来,皇上什么意思啊?该不会招玉儿进宫讲课吧?黛玉听了此话心里也有些别扭,皇上卖什么关子呢? “不如——”皇上又看了看水溶,终于下了决心:“不如让子詹住在王府,每日在这青云轩读书,也好时常聆听王妃教诲。如何?” “臣惶恐。”水溶心中明白,子詹此时虽然还没册封为太子,但那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皇上若是想培养子律,今天绝不会对子詹这样。这可是天朝储君,住在自己的府上,这一旦有个万一…… “没什么惶恐的,你不是有静影堂吗?再说,朕也会多派几个侍卫,日夜守在这花园四周的,怎么样?” “臣领旨。”水溶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好啊,好啊,以后子詹可以天天见到王叔和王婶啦。”子詹高兴的笑着。 “朕会每隔一段时间来这里检查你的功课,在这里读书,若还不用心,索性连你王叔都有责任,记下了吗?”皇上说完子詹,又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水溶,再瞟一眼水溶身后的宝琴。目光中有一丝警告。 水溶的后背上倏地一下出了一层冷汗,暗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好久不碰玉儿的缘故,怎么神差鬼使的让玉儿的朋友坐在自己身边?还偏偏让皇上瞧见,真是糟糕透了。(未完待续) 青岚掷扇敞心扉 对于皇上的话,水溶暗暗的惊心,而黛玉却置若罔闻。 “皇上先请坐,臣妾去给皇上冲茶。”黛玉不愿意站在这里,所以想找借口离开。反正水溶在家,陪皇上是他的事情,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进厨房后院比较好。 “林王妃何必客气,朕又不是外人,如今又是在你的家里。虽然朕很想喝王妃冲的茶,但朕更想听王妃的治国之道。” “臣妾哪里懂什么治国之道,皇上又取笑臣妾了。”黛玉无奈,看来这下自己在皇上心中已然成了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朕刚才听着王妃的哪一篇别出心裁的言论,感触颇深,有个问题想请教王妃,还望王妃不要吞吞吐吐,今日北静王也在此,咱们就索性畅谈一次,如何?”皇上说着,率先在原本黛玉坐的椅子上坐了(这次不是占便宜,因为黛玉的座位原是主座上位。)又对水溶说:“北王也坐,还有王妃也做。这冲茶的事情嘛,交给丫头们就好,哎——你,不是跟子詹的宫女吗?去跟着王妃的丫头一起,给咱们冲杯茶来。” 宝琴被皇上有几分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终于可以出去了,自然是暗暗地松了口气,答应一声,福身行礼,然后慢慢后退到门后,才转身下去。 黛玉看看屋子里,除了自己的几个贴身丫头,潘姨娘也在门口伺候,于是黛玉对素心说:“你和潘姨娘一起去,把我那套黑陶茶具取来,还有茜香国进贡的红茶也取来,听说琴姑娘的茶艺不错,今儿咱们也有幸品尝。” 素心答应一声,出门叫着潘姨娘一起去取东西,宝琴已经去一边的风炉上煮水。 青云轩本是三间通透的屋子,中间没有间隔,也不设屏风,屋子又临水,空气流畅,夏日浓荫下,几簟生凉。黛玉讲书时,喜欢盘腿坐,所以今天的主讲台设在矮榻上。榻上一张长条炕桌,放满了书籍笔墨。此时因要吃茶,所以紫鹃晴雯等人带着小丫头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不多时茶具端上来,摆在皇上面前的炕桌上。 “来,你们都坐过来,朕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们夫妇二人。”皇上跪坐在主位的坐垫上,招手对水溶和黛玉笑道。 水溶无奈,只好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榻前,坐在皇上的左侧,而黛玉却不肯上榻,只在榻前的一个脚凳上,挨着水溶坐好。而子詹原是站在黛玉身边的,黛玉却把他送到了皇上身边坐好。毕竟他是皇子,将来要君临天下的人,此时也不可怠慢了他。 皇上也不勉强,只淡淡一笑,宝琴便端着一壶滚开的泉水进门,走到矮榻前,福身施礼,待皇上准许后,方走至榻前,把手中的托盘放在炕桌的一角,取茶叶,洗茶具,开始冲茶。 黛玉一直静静地看着宝琴,宝琴这两次来到府上,并没有刻意的和黛玉接近攀谈,而是尽职尽责的做着一个宫女该做的事情。这让黛玉有些奇怪,宝琴不是宝钗,她原本也是个随性的女孩,从不伪装,所以黛玉喜欢她原本的天然去雕饰,跟她相处时间不长,但却很谈得来。可如今的宝琴,让黛玉有些看不透的感觉,眉宇之间那股淡淡的忧伤,虽然淡,但却总是化不开的样子。 但是皇上坐在对面,黛玉知道这不是跟宝琴说话的时候。 宝琴冲了第一遍茶,用来洗了茶具,然后第二遍,先给皇上,再给水溶,再给黛玉。 皇上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点点头,对水溶说道:“这茶好,朕回头走的时候要带着点。” “这分明是皇上赏下来的,为什么又要带着走?”水溶不满,皇上今儿是来视察子詹听课的吗?分明是来给自己搅局的,明明这里二人在闹别扭,偏他来了就不走,又品茶又谈国事,何时是个头? “哦?是吗?朕怎么没喝出来?” “这是茜香国进贡的红茶。玉儿刚才已经说过了,许是皇上没听清楚。”水溶重复了一遍,又在心中嘟囔:谁知道你的心刚才在哪儿,抓玉儿的手,还坐玉儿坐的垫子,哼!若不是因为你是皇上,谁受你这等闲气? “哦?只是我的茶似乎冲不出这个味道。好了,茶在其次,刚才听王妃所言,说:银子不会自己生出来,银子,粮食,钢铁,铜钱等等有价值的东西,都需要百姓去种植,开采,创造。那么想必,王妃的心中,应该有一番关于富国强民的好见解了?今儿朕一定要听个痛快才行。王妃不要吝于赐教才好。” “臣妾不敢当皇上的话,臣妾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几句闲话,那时还小,听的一知半解的。这些日子进了王府,视野开阔了许多,想起当年父亲的话,才有一些感触而已。”黛玉轻轻俯身,谦虚的说道。 “好,朕就想听听你这感触。”皇上点头,期待的目光看着黛玉。 “皇上刚才说富国强兵的见解,臣妾不敢当,这强兵之策,乃是武将的事情,臣妾一窍不通。可这富国,臣妾想,应该跟富家的道理是一样的。” “对,家国家国,富家之策既是富国之策。”皇上点头称是。 “既然道理想通,也不外乎四个字。开源节流。”黛玉说着,把手中茶杯放在矮桌上,轻轻起身,在矮榻前来回踱步,“这四个字看上去很简单,可真正做到却不容易,先说开源这一项,家业就那么大,摆在那里。若没有足够的银子是没有办法扩大家业的,扩大不了家业,这开源便是空谈。就像是皇上,国库里没有银子,很多事情便无从谈起,这件事情好像是个死结。可若是跳出来想,这便不是死结。” “先说粮食,粮食是从土地中种出来的,没有土地便没有粮食,所以边疆诸国,为了躲我天朝的沃土,不惜冒着伤亡惨重的代价来侵犯我疆土。同样,作为君主,也在想尽办法扩大自己的边疆,让自己的国家幅员辽阔,以为只有那样才会富足。可是皇上知道不知道,就在鱼米之乡江浙一带,尚有不少荒芜的土地无人耕种,更别说我天朝西北,东北,西南这些地方。记得我父亲在的时候曾经说过,东北大片沃土,因为气候寒冷,而无人耕种,除了山上遍植林木之外,又大半的平整土地都在荒芜着。而东北的气候只有冬天十分寒冷,春夏秋三季还是可以种植小麦,大豆等农作物的,皇上为什么不鼓励东北的百姓们勤奋开荒呢?难道他们每天过着游牧式的生活,东走西奔的,比这种安居乐业更加舒适幸福?” “对啊,你说的西北,西南朕没有去过,东北那一带朕在秋天去打过猎,那里的土地肥沃,的确都是难得的好地,可是大片土地都荒芜着,长满了杂草,真是可惜了。朕回去之后便拟定政策,鼓励东北的百姓开荒拓土。”皇上若有所思,而水溶曾经随着皇上出关打猎所以知道那里的境况,所以也连连点头。 “至于我天朝还有多少未开垦的荒地,臣妾无法计算,但臣妾知道,将来黄河两岸治水成功,也会有万顷良田成为我天朝的财富。所以臣妾拿出了十五万两银子,去支持皇上治理黄河。臣妾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北王府将来多一份家业而已。” “嗯!好!哈哈。”皇上一拍腿,“王妃的眼光的确远,你不单单看到了荒地,还看到了我天朝未来的土地,不错不错。” “皇上,其实这粮食不过是财富之一,而我天朝的百姓之中,最富庶的,并不是种田之人,甚至不是拥有千顷良田的地主。” “哦?拥有千倾良田还不是富人?那什么才是富人?”皇上立刻收了笑容,难道还有比这更富的人吗? “民间有句俗语:卖咸盐的喝淡汤,编草席的睡光床。皇上没听说过吧?”黛玉轻笑,又接过宝琴递过来的茶,对宝琴说道:“琴妹妹一定是听说过的,对吗?” “回王妃的话,奴婢听说过。”宝琴忙起身回道。 “哦?你也听说过?”皇上看看宝琴,连一个宫女都知道这样的民谚,看来自己这个皇帝真是太闭塞了。 “皇上不知道,其实十有八九的种田人,包括地主家,都是粗茶淡饭,一日三餐见不着细面,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黛玉小时候跟父亲去钱塘一带游玩,因来不及回府,在农户家里用饭,才知道打渔为生的他们,饭桌上竟然只有小鱼崽儿,连一条过半斤的鱼都舍不得吃。” “为什么?”皇上不解,自己打渔还吃不到鱼,哪有这样的事情? “他们都拿去卖了。”黛玉轻叹,“他们衣食住行都在这鱼上来,又怎么舍得吃那些能卖好价钱的大鱼呢?所以说,天朝百姓中,最富的,不是种田人,不是渔猎畜牧中任何一种人。而是士农工商里面,我们向来最瞧不起的商人。” “商人!”皇上惊讶的看看在座的几人。水溶点头,宝琴微笑,子詹和皇上一样目瞪口呆。 “皇上或许认为,商人不过是倒买倒卖,投机取巧,谋取小利生存而已。对不对?”黛玉轻笑。 “对啊,他们不过是东奔西走,赚些辛苦钱罢了,而且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不然怎么会在士农工商中,排在最后一位?” “皇上说的,是小商小贩。”黛玉轻笑,“商人也是人,人有善恶,却不会因所从行业来区分,难道商人就没有好,只有坏?有些大商,一样需要运筹帷幄,未雨绸缪,当然,还有一些人勾结官府,欺行霸市,谋取暴利。但有一样,皇上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我朝的税银不单单是针对有土地的人,那些商人若想挂牌开业,也是要到户部领文契的,而且每年他们也要交一定的税银。所以我朝国库的收入,也有商人的一份力量。” “嗯,是啊,朕听你这么一说,想想果然是这样。”皇上毕竟亲政时日已久,对然庙堂之上视听不能直达民间,但有些事情还是一点就透的。但皇上依然有些地方不明白:“你继续说,不要停下来。” “是,臣妾想,如果皇上可以正视商人的作用,修订他们的运作章程。鼓励他们扩大经营,或者说,按照他们的规模征收不同的赋税,但也给予不同的怀柔政策,是不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再有,我朝的皇商目前只负责皇室所需的采买,他们虽然比普通商人高贵些,但却是赚着国家的钱,还不交税。这根本就不是商人,而是朝廷的采办。臣妾以为,皇商,应该是为朝廷纳税最多的人。而皇上可以根据商家的纳税多少,把朝廷的采买按比例分派下去。这样既开源,又节流,何乐而不为?” “哦!朕明白了。王妃的意思有两点,一是要朕出新政策,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多种粮食。这个倒是次要,主要是让朕改变对商人的看法,改变我朝的商业体系,让那些富商来富国,对不对。” “皇上英明。”黛玉点头称是。 “嗯,这是个好政策啊!水溶,你说是不是?你如今掌管户部,可以说是朕的财政大臣,这件事情又是你的王妃提出来的。自然有你去实施了!事成之后,朕可要好好地奖赏你们。”皇上索性又把包袱丢给了水溶。黛玉轻叹,真是做皇上的料,一点也不出力。 “皇上圣明,皇商一事牵动甚大,恐怕王爷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彻底转变的。”黛玉不愿看皇上那种左手渔翁之利的样子,于是加了这样一句。 “嗯,朕知道。王妃放心,朕会安排好的。”皇上看上去还是一种淡然的神色,其实内心却是狂喜的。他知道,黛玉这些话,在朝堂之上是绝对听不到的。那些大臣们个个儿都跟皇商挂着,他们每年就那点俸禄,却还穷奢极欲,那些钱都是哪儿来的?所以她说没有皇上的支持这件事情是做不好的。因为想做好这件事,还要澄清吏治。 谈话依然在继续,后面皇上又借盐运之事,问起了商人倒买倒卖的诀窍,知道运输和仓储对商人来说是极重要的事情。而国家的运输向来是专人负责,仓储也只在京畿重地附近,黛玉又说这是不对的,京畿重地虽然住着皇上,但边疆重地才是打仗的地方,而旱涝灾区才是需要开仓赈济的地方。无论是战事,还是天灾,需要粮食的时候,都从京畿重地往外运,一是时间来不及,而是运输费用极大。 然后又谈到了南北漕运,又扯到了江湖上的漕帮,扯来扯去,又扯到了如何用人。 黛玉侃侃而谈,皇上连连点头。一个上午的时光也很快过去。 时至中午,黛玉趁皇上喝茶的功夫,福身回道:“请皇上安坐,臣妾去看看厨房的午膳准备的如何了。” “啊?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了吗?”皇上犹自沉思刚才黛玉说的效仿汉武帝,远交近攻和番邦小国搞好关系,以求国家稳定,才能让经济迅速飞跃的问题,听黛玉说午膳,才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上午过去,自己只喝了一肚子的茶。 “王婶,子詹跟你一块去。”子詹说着,从矮榻上跳下来。这孩子一个上午都没说话,听大家说听的口水都掉下来了。这可比躲在太和殿后面,偷听父皇上朝议事痛快多了。 “好,走吧。”黛玉知道这小家伙恐怕早就饿了,这会子是跟着自己到厨房找东西吃呢。于是牵着他的手一起离开。 “水溶,咱们也出去走走吧,朕来的时候看你坐在那绒花树下看鱼,那儿的确是个好地方。朕也去那里坐坐。”皇上看黛玉和子詹走了,也动了动酸麻的双腿,从榻上下来。 宝琴在一边服侍着,搀着皇上在地上站了一会儿,等皇上的腿不再酸麻,方放开手立在一边。 “皇上请。”水溶笑笑,心知这会儿该皇上盘问自己了。 “你在这里候着吧。”皇上点头,又对宝琴淡淡的说道。虽然这女孩子模样不错,性情看上去也还好,但一想到她是太后的人,皇上心里就别扭的很。 皇上和水溶慢慢的步出青云轩,侍卫门为了不打扰二人谈话,早就各自寻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 并肩坐在青石上,吹着凉风,看着碧水。皇上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折扇上,是当日黛玉送给皇上的那首诗。 劝君莫嗟行路难,日犹升落月缺圆。 观乎昼夜明生死,看罢盛衰见天然。 要当凌云须举翼,何妨随处一开颜。 淤泥掩覆节历历,不须出水亦青莲。 黛玉这首诗,明着是赠李白,其实是赠青岚。身为皇上,他自然有千难万难,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难。连母子亲情都成了奢望,男欢女爱只是为了社稷所需,那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还有什么事真实的?所以说:日犹升落月缺圆。坐在这至高无上的龙位上,也是有得有失的。 观乎昼夜明生死,看罢盛衰见天然。是在劝皇上有时也无需太过执着,看透生死,参透盛衰,以天然之心去对待,才能让自己超然于庙堂之上,做一个清醒的人。 要当凌云须举翼,何妨随处一开颜。是在劝皇上不但要志存高远,更要平易近人,和光同尘,不但要做皇上,更要做个快乐的人。 而唯有“淤泥掩覆节历历,不须出水亦青莲”这一句,在原来皇上是看不明白的,而今天他终于明白,这是在说他和黛玉之间,虽然只能止乎于友谊,却仍然美好高洁,不逊色于男女情爱。她看自己,不仅仅是个皇上,应该还是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这个朋友超乎男女,无关情爱。 想到这个,皇上便一阵阵的狂喜。虽然不能拥有她,但却可以从她那里听到别的男人听不到的话,可以让她的话时时刻刻萦绕在自己耳边,鞭挞着自己为了那个目标而去奋斗,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而坐在皇上身边的水溶,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今天的黛玉,真的让他有些陌生。难道她真的看不出来皇上对她的那份情谊?皇上今儿来府上,手中的折扇都是那把提着她的诗的半新不旧的扇子。这么明了的心思,聪慧如黛玉,怎会不知? 可她为什么还跟皇上说那么多?她为了什么呢?不会是单单要气自己吧?而瞧着皇上那一脸的兴奋,水溶此时气都气不出来,都有些酸楚的感觉了。总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委屈到姥姥家了。偏偏这人是皇上,自己又不能去揍他一顿,把他赶出去。 就在水溶在心里把皇上臭扁一顿,扁的七荤八素的时候,皇上突然开口了:“水溶,你是不是在生气?一个上午都不怎么说话,只是点头微笑,我看你的脸都酸了吧?” “呃……这个……”水溶无语,这伴君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连点头微笑都有错吗? “这也不怪你,其实朕今天才明白了一件事。想必你还不明白。”皇上笑笑,为自己想通而水溶不通,所以笑得有几分奸诈。 “臣愚钝。”水溶苦笑。 “你不是愚钝,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朕没进山,只是站在对面的山峰上,所以比你看的更明白几分而已。”皇上说完,把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抛起,看着它如一只洁白的雨燕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啪的一声落在水中,渐渐沉到水底。 “皇上,你!”水溶一惊,一跃起身,但为时已晚。 “扇子朕丢了。你心中的醋瓶子也该扶起来了吧?朕是一厢情愿的,你该不会不明白吧?”皇上回转头,略微抬起眼睛,看着身边白衫飞舞的水溶,心中也在苦笑,这样一个女子,是不能用自私的情爱来亵渎的,而且自己的心早就荒芜,早就没有爱的绿荫。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为了政治目的聚到一起。她,只能像一只鸟儿一样,在这浓荫深处自由的歌唱。而水溶,才是她的绿荫。 “皇上!”水溶徐徐跪倒,给皇上磕了个头。心中的话不知该怎么说。 “水溶,朕好羡慕你……”皇上呆呆的看着水面许久才喃喃的说道。(未完待续) 太妃闻秘斥水溶 皇上用了午饭就走了,临走时对水溶说了一句话:“万寿宫里的人一律不准重用。” 水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表示已经安排好了。 子詹的住处安置在静雅堂后面的小院子里,原来婧玥住过的小院。下午黛玉亲自看着丫头们收拾整齐,又拨了四个丫头过来服侍,还把莲籽也指派过来,贴身服侍子詹。而宝琴,则被黛玉安置到潘姨娘的院子里,并嘱咐潘姨娘这是自己旧时的好友,要好生照顾宝琴。 一切安置好,再回静雅堂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水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中看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王妃。”素心等几个丫头见黛玉进门,忙福身行礼,把看书的水溶惊动。 水溶抬起头,看着黛玉一边走一边反着手垂自己的腰,便把手中的书放下,起身上前来,挽住她的手臂:“累坏了吧?” 是很累,但也不全是因为累。因为今天黛玉身上不舒服,每月一次,总是这么让人心烦。 “我腰酸的厉害,要歪一会儿,王爷自去给太妃请安,顺便跟妾身告个假。”黛玉说着,便歪倒在床上,一手轻轻地摁住下腹,慢慢的闭上眼睛。 “肚子痛?”水溶看着黛玉有些狼狈的样子,忙凑过来,帮她按住小腹。 “不痛,没事,你去吧,我睡一会儿。”黛玉娇声无力,虽然还是有些冷淡,但气势上比原来矮了好多,听起来楚楚可怜。 “素心,好好照顾王妃。”水溶慢慢的起身,听到这个声音,他不忍心在跟她执拗着。 “是,王爷放心。”素心是黛玉的贴身丫头,自然知道黛玉的身体如何。 水溶在离开卧室的时候忍不住转身看了蜷缩在床上的她,忽然看见玉簟,便吩咐了一句:“把玉簟先撤掉。” “是。”素心忙答应着,暗想原来王爷也如此心细。 水溶从太妃房里回来后,黛玉已经朦胧睡去,他没有打扰她,而是直接去了书房。回来睡觉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那时黛玉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日水溶一早上朝,临走前去了子詹那里,告诉他王婶今天不舒服,让他自己去青云轩读书,子詹不懂,但还是点点头。 黛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正三刻,夏日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熟睡一夜她身上的酸痛缓解了不少,但还是懒懒的,不想动。 潘氏一早便过来服侍,因黛玉未醒她便守在厢房里。此时黛玉醒了,她方跟在丫头们身后进来伺候。黛玉看见她,便想起了宝琴。 “琴姑娘怎么样?”黛玉一边洗漱一边问潘氏。 “挺好的,昨晚睡得也好。琴姑娘很安静。” “嗯,毕竟不是府上的人,有些事情你们都多注意些。”黛玉的心中有点隐隐的不安,宝琴此番跟着子詹来北静王府,言谈举止跟往日不大相同,仿佛忧郁了很多。这让黛玉很不放心。想着许是因为薛家的原因,她在暗暗的怀恨自己?虽然她说她跟宝钗母女从小并不亲近,但她们也总是她的亲人。 紫鹃和晴雯是明白黛玉的心思的,黛玉如此一说,她们二人自然会暗中提点其他人。 “王婶!王婶!”子詹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黛玉忍不住开怀一笑。 “母妃!”婧玥和婧瑶也一起跟进来。 “你们怎么都来了?”黛玉不解的看看三人。 “母妃早安。”婧玥和婧瑶给黛玉福身请安。 “王婶,王叔说你身子不舒服,你怎么了?”子詹先走到黛玉跟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黛玉的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嗯,王婶的脸色还真是苍白,看上去很让人担心。 “没事,婶婶就是累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黛玉笑笑,“子詹怎么没去青云轩读书?你王叔可是已经布置好了作业?” “嗯,王叔让子詹先背(庄子),等他回来再给子詹讲,然后下午要子詹练字。” “那子詹怎么还不去背书呢?可是(庄子)已经背过了?” “王婶,您真的没事吗?” “怎么,你看婶婶这样,像是有事吗?”黛玉无奈,这小孩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执着? “那婶婶好好休息吧,子詹不打扰婶婶了。”子詹再一次将信将疑的看了黛玉一眼,对着黛玉一躬身子,“子詹去读书了。” “你们两个也去吧。”黛玉又看了看婧玥和婧瑶。 “是,母妃多休息。”两个女孩也福了一福,依依不舍的看了黛玉一眼,转身出门。 “你送他们三个过去。”黛玉转头对潘氏说道。 “是。”潘氏心中十分感激,她昨天一天都没看见婧瑶,今儿早晨才看了一眼,就这么走了,心中如何割舍的下。 黛玉今天没去议事厅理事,水安家的倒是进来回了几件事,不大不小的,也没什么要紧。用了早饭刚歪在榻上,还没闭上眼睛就听外边小丫头回道:“太妃来了,给太妃请安。” 黛玉忙扶着紫鹃的手下了榻,迎至门口,亲自把太妃搀扶进来,安坐奉茶毕,黛玉便立在一边。 太妃很少来黛玉的屋里,毕竟做婆婆的,有什么事把媳妇叫过去吩咐就是了,根本不用过来瞧她。这会儿进来,太妃还一下子想起了那天早上自己莽莽撞撞闯进来的事情,老脸一阵微红,轻声咳嗽一下,吃了两口茶,便想起了正事:可是这两天水溶的脸上少了原来的欢笑,多了几分惆怅,今儿一早临上朝又来给自己请安,说黛玉身上不舒服,不能来给自己请安的话。太妃便坐不住了。 “媳妇,你身上不好?”太妃看着黛玉问道。 “回母妃的话,还好,就是累了些。”黛玉暗暗苦笑,估计又是水溶去太妃跟前说什么话了。 “不舒服就坐着,我跟前没那么多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妃看着黛玉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她还是明白黛玉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 “是,媳妇谢母妃体谅。” “哎,可媳妇你也要体谅一下母妃我啊。”太妃长叹一声。 “母妃?”黛玉心中一紧,莫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让这位太妃不高兴了? “我看溶儿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们闹矛盾了吧?”太妃倾过身子,看着黛玉问道。 “母妃……”黛玉心中苦涩,满腹心事不知该如何跟这位婆婆说。如果她是自己的娘亲,那该多好?自己可以偎依在她的怀里,诉诉心中的苦涩,可她是自己的婆婆,若是自己跟她说她儿子的不是,她还不得恨死自己啊? “你有什么话不能同母妃说呢?你信不过母妃?你放心,如果是溶儿做错了事,母妃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太妃拍着胸脯给黛玉打包票,儿子的开心快乐与否,对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母妃,他……给我用药……” “用什么药?你身子不是好了吗?云轻庐都说你好了,可以停药了,不是吗?” “用避孕的药。”黛玉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一般。 “什么?”太妃的声音却很高,把屋里的丫头们都吓了一跳。 “母妃,你……”黛玉惊讶的看着太妃,她瞪大了眼睛,从不可思议的神情慢慢的变到愤怒。然后猛然一拍桌子,怒声吼道:“这个逆子!” “母妃,你息怒……”黛玉忙站起身来,看太妃还是一脸的愤怒,且怒不可遏的样子,只好跪在她的跟前,“母妃你别生气了,这……” “气死我了!”太妃依然拍着桌子。 “母妃,或许是黛玉不好,不配给水家开枝散叶……”黛玉看太妃的表情,知道水溶做这件事情是瞒着太妃的,此时太妃盛怒,她也有些着急,“母妃不要生气……” “你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太妃低头,看见黛玉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滴,便又心疼起儿媳妇来,这老妇人刀子嘴豆腐心,或许就是如此了。 黛玉被太妃一把拉起来,原想退回原位坐下,谁知被太妃一把搂住,抱着她哭道:“这个逆子,怎么能这样对你?” 看吧,连太妃知道这事,都无法容忍,可见水溶这家伙多么可恶。黛玉从心里恨恨的想着,眼睛里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下来。 婆媳二人相拥而哭,屋里的丫头们又着急,又伤心,不知如何劝解。 水溶便在这时进门,抬头看见这副场景,立刻愣在那里。“你们这是做什么?发生时很么事了?” “你还知道回来!”太妃把黛玉放开,指着水溶怒声问道。 “儿子不回来又能去哪儿,母妃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水溶不解,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母妃会抱着玉儿哭。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你……你给我倒祠堂去跪着!” “母妃?”水溶纳闷,自己又没犯了什么大错,干嘛要去跪祠堂? “母妃,有话咱们还是在这儿说吧。”黛玉一边拭泪,一边劝道。 “玉儿,这事你别管,我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这事儿问个清楚。你去跪着,我随后就来!”太妃说着,瞪了水溶一眼,一副不可商量的语气。 水溶无奈,只好从母命。 水氏族人的祠堂就修建在北静王府东面,中间隔着一道墙,有个侧门可以直接进去。水溶便从这侧门进祠堂,穿过青松翠柏,直到正殿的祖先牌位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等候母亲发落。 太妃换了一身正装,扶着徐妈妈的手,带着黛玉一起过来,进了祠堂先给祖宗牌位上了香,然后磕了三个头,方在一侧的圈椅上坐下。 “水溶,你可知道,何为不孝?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把那日在琼花楼对母妃说的话,再说一遍。”太妃一脸严肃,沉声问道。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好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太妃冷笑,又道:“你且把那日的话,当着祖宗的面再重复一遍来!” “儿子说过,儿子的孩子,以后必须由玉儿生养。再不纳妾!” “对,你是这么说的。母妃答应了你,再也没提让你纳妾的事情,而且还去太后面前,用我北疆十万精兵做筹码,给你把媳妇风风光光的接回来。可你,为什么不让她怀你的孩子?为什么?”太妃问道后面的那个‘为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声泪俱下,“你是不是要我愧死在祖宗面前,让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父王和水家的列祖列宗,你才高兴?” “母妃别生气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水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向要强的母亲如此悲伤过,包括先皇的死,她都没在自己跟前掉过一滴泪。而此时,这个含辛茹苦的把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竟然为了自己泪流满面。这让水溶怎么受得了? “好,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个誓吧。” “好,母妃说,怎么发?”水溶此时自然不敢违拗母妃半分。 “你发誓:如果三个月内,不能让正妃林氏有孕,那就必须按照母妃的意思,纳侧妃。”太妃这次动了真格儿的。 “母妃,这……” “你不发誓,也好。那母妃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以后再也没人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母妃,儿子发誓,儿子发誓……”水溶忙跪着往前挪动了几步,抱着太妃的腿连声答应。 黛玉看着水溶这样,心一阵阵疼痛,早已经泪流满面,心力憔悴。 水溶按照太妃的意思发誓,之后太妃带着水溶和黛玉一起给祖宗牌位磕了头,又祷告了一番,无非是要列祖列宗保佑林氏正妃早的贵子,延续水家香火之类的话。 黛玉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跟着丈夫和婆婆拜完了祖宗,方离了祠堂,回自己房里。 中午,黛玉也没怎么吃东西。看着黛玉这两日越发憔悴的面容,水溶心中也不是滋味,不得已又叫家人去请了太医来,给黛玉诊脉,开了两幅汤药,无非是活血化瘀镇痛的药。 黛玉吃了两日,月事过去,身子也舒缓了许多,气色自然慢慢好起来。 这日中午,水溶从青云轩给子詹讲完课,回静雅堂午休。进门后却没见黛玉在屋里,于是问屋里的小丫头:“王妃做什么去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在沐浴。” 哦,水溶心中一松,看来她身上已经好了。于是转身进卧室,果然见床上已经重新铺了玉簟,凉榻上也铺上了芙蓉簟。 水溶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还没睡着,便听见有人掀起了门帘,接着便有一阵清香慢慢的飘来。屋里铺着地毯,黛玉的鞋子又是软底,所以走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水溶闭着眼睛假寐,感觉着黛玉一步步靠近自己。 香味愈发浓起来,似乎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在自己的身边一起一伏。 接着,便是一声幽幽长叹——“哎!你可知道,看着你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疼……” 轻柔娇软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把水溶连日来心头的惆怅和彷徨吹散。 “王妃!王妃!”外边有人焦急的呼唤,水溶从心里把来人骂了千万遍:该死的东西,来的真不是时候。 黛玉急忙转身,出卧室,对着门口轻声呵斥:“谁许你这么大声?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来人是议事厅当差的一个婆子,她被黛玉一生训斥,立刻降低了声音,陪笑道:“大总管让奴才速来回王妃:秋茉姑娘来信了。” “啊?秋茉来信了?在哪里?快拿给我。”黛玉也一阵惊喜,也忘了这婆子刚才的失礼。不管有没有自己的事情,云轻庐和秋茉的消息,都是她盼望已久的。 婆子将书信递上,黛玉匆忙撕开,拿出里面厚厚的三页信纸,快速浏览一遍。 “玉儿,云轻庐有消息了?”水溶自然也被这婆子给吵起来,出了卧室,正好看见黛玉看完书信,长出一口气。 “嗯,云大人没事了。瘟疫灾情已经缓解了大半。虽然还有一些染了瘟疫的灾民没有康复,但云轻庐也已经配好了药方。灾难过去了。”黛玉说着,把手中书信交给水溶,转过脸去,抬手擦去了腮边的泪。 水溶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连声称赞:“沐晖真是好样的!” “只是可怜了一个人。”黛玉哀伤的说道。 “容氏真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就这么走了。”水溶也哀叹一声,这场瘟疫中,死难无数,可这无数之中,却有一个黛玉的亲人。 “连尸体都没留下……”黛玉的泪又止不住落下来,瘟疫死的人,全都烧了。因为死人太多,都是把一堆人扔到一起烧的,所以王沐晖连容氏的骨灰都没收起来。 “玉儿不要伤心了。她在天之灵,看到瘟疫已经过去,人们又重新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想来也是欣慰的。”水溶伸手,把黛玉揽在怀里,这就是嘴上时时刻刻逞强,却一直心疼自己的女人。也是自己今生今世都要用心保护的人。生命是如此脆弱,他今生今世都不会让她受伤。 “嗯,派人把云轻庐和秋茉接回来吧,云轻庐病虽然好了,想必身体虚弱的很,秋茉这段时间也够受的了,别再把她也折磨病了。”黛玉偎依在水溶的怀里,瑟缩的心才慢慢的安定下来。 “好。”水溶转头对那来送信的婆子说道:“叫水安派人送书信给青州知府,说我的话,让他即刻安排马车送云轻庐回京。” “是。”婆子干练的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 “玉儿,走吧,这会儿放心了,咱们也该休息一下了吧?”水溶看看怀中的佳人,又想起了刚才她那一声轻叹。 二人进屋,外间的丫头们知趣的退出去。湘妃竹帘放下来,水溶便从后面环住了黛玉,宽松的丝质锦袍下坚实挺拔的身体与她紧紧相依,只隔薄薄丝帛。黛玉的脸颊一热,肌肤渐觉发烫,转身要推开他,却被他的拉着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勾住他颈项,手指无力的沿着领口滑下,轻轻摩娑他衣上蟠龙刺绣。刺绣的纹理让她的手心一阵发痒。 他目光幽深,眼底浮动着情欲的迷离,俯身渐渐靠近……几近窒息的长吻之后,他放开她的唇,薄削嘴唇掠过颈项,蓦的含住她的耳垂。她娇吟出声,却听见他低低开口,“玉儿,为我心痛的感觉,是怎样的?” 她嘤咛一声,粉拳垂在他的胸前:“你装睡!你是大骗子。” “是你自己没有分清状况好不好?谁告诉你为夫闭着眼睛就是睡着了?”水溶坏笑,执意的再次拥她入怀。 “昨晚你喝醉了。”黛玉把脸埋在水溶的怀里,闷声说道。 “是吗?昨晚是喝了不少,那可是我不归楼自酿的断鸿液,不知为何,昨晚我还是第一次品出了断鸿的滋味。”水溶尴尬的笑笑,连续几天的苦行僧生活,让他郁闷至极,所以昨晚独自一人在书房饮酒,直到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你说醉话了。”黛玉的脸在他怀中轻轻的磨蹭着。 “哦?是吗?我说什么了?我一定说,玉儿,你是我今生唯一想要的女人啊……” “去!又胡说。”黛玉张开嘴,隔着他身上薄薄的衣料,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胸肌,“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水溶心中一紧,难道昨晚自己真的说醉话了? “俗话说,人醉心不醉,所以你的醉话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黛玉幸福的偷笑:昨晚他醉的不醒人事握着酒壶躺在地上,自己本来想去书房劝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口中嘟嘟囔囔的说道,玉儿,我不想失去你才不让你怀孕啊,云轻庐说以你如今的身体,若是怀孕了,肯定撑不过分娩那一关,玉儿我好怕,没有孩子我不怕,没有你,我又如何活得下去? 黛玉猛然间想起,类似的话好像也在父亲的口中说起过,当时母亲为了能给父亲留下个男孩,四处求医,吃了多少苦药汁子,依稀记得那日父亲对着炉火上的药吊子叹息,好像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那一刻,黛玉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一刻,黛玉也终于感觉到,海誓山盟的话语,在这几句醉话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不重要,她的眼前只有这个醉的不醒人事的男人。 那一刻,她握着他的手,默默地说道:放心,今生今世,我不会在离开你…… “玉儿,为夫说了什么醉话?你说来听听。”水溶感觉到轻微的疼痛和她脸上逐渐升高的温度,于是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仰起头,看着自己时却发现,原来她的眼睛里,有这样醉人的涟漪。 “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我偏不告诉你。这是你一辈子的把柄呢,好不好,咱就抖搂出来……”黛玉得意的笑着,一双黑眸中闪着快乐的光彩。 “你这小东西,还折磨为夫吗?”水溶低吼一声,再次一把揽住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气息已扑面而来,然后是他柔软又强硬的湿热薄唇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呜!”她用力推他,他的胳膊却铁铸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修长手指从她的衣衫对襟处伸进来。她挣扎扭动,只换来他更加激烈的热吻和抚摸。 她睁大眼睛,翠缕的窗纱上映着窗外花木的影子,外边烈日高照,室内几簟生凉。彼此唇齿的纠缠,颤抖不稳的气息,温热光滑的皮肤,辗转炙热的抚摸,被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催生成身体最原始的情感。 “唔……”身子几乎被他揉散,气都喘不过来,她沉吟着,“不舒服……”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笑,一把将她抱起来,往沉檀木的雕花大床走去,耳边听到他沙哑地说道:“那么,为夫来让你‘舒服’。” 她已经被点燃,眼前所见只是他的燃烧的黑眸,耳边所听的只有他撩人的火热喘息。 他的手抚过她汗湿的额头,沙哑地说:“看着我,玉儿。” 她睁开眼睛,看见上方他混合着欲望和怜惜的俊颜,他的黑瞳深深望着我,薄唇勾起微笑来:“小东西,告诉我,为我心疼,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啊……”“那感觉……让人想拥抱你……想亲你……想让你笑,让你开怀……”(未完待续) 王妃心语感夫君 黛玉迷迷糊糊偎依在水溶的怀里,全身疲惫没有一丝力气。 “玉儿,再放一次吧。”水溶的手里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粒药丸,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行。”黛玉睁开眼睛,执着的看着水溶。 “等云轻庐回来,问问他再说,好不好?我们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水溶轻声劝道。 “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否则你就要纳侧妃了。” “不说这个还好,你怎么把这事儿跟母妃说了?”水溶抬手拧了一下她的面颊,“嗯?有什么话,不能同为夫说?”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云轻庐说的那些话?你以为母妃会无缘无故到我们房里来看儿媳吗?母妃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来探个究竟。可是妾身都不知道这究竟何在,哪里知道怎么替你遮挡?所以以后无论什么事,不许你一个人闷在心里。记住了吗?” “你讳疾忌医成那个样子,为夫还记得云轻庐一说你可以不用服药了,你笑的是多么开心。想玉儿吃了十几年的药,终于可以把药吊子摔了,为夫又如何忍心告诉你这个?你说你会伤心成什么样?你此时才知道心疼为夫,可你知道吗?为夫我看到你第一眼时,便心疼你了。”水溶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不说,我又从哪里知道?”黛玉幸福的往他耳边蹭了蹭,转过身子,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所以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孩子,不能像我母亲那样遗憾的死去……” “不许胡说!”水溶立刻抬手,摁住了她的红唇。 黛玉抬手,把水溶的手从自己的唇边拿开,顺便把他手心里的药丸拿出来,扔到床下,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娇声说道:“你要相信我,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陪你一直到老。” “真的吗?”水溶惊喜的看着眼前这对明亮的眸子,因为二人离得太近,所以他只能看见她的一双眼睛。 “你不信我?” “信,当然信。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显露你的才华。” “为什么?”黛玉奇怪的看着水溶,头忍不住往后扬了扬,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许别人看到你的好,你的才华,你的美丽,只能在为夫面前展露。”水溶霸道的把黛玉的头摁在自己的肩窝。 “呵呵……”黛玉轻笑,才明白他是吃醋了,“是不是因为那天皇上来时,妾身的话太多了?” “知道还说那么多?”水溶闷声说道,心底的委屈这会儿才泛上来。 “可你没发现,皇上这几天都没来过吗?或许他以后也很少来了。” “你怎么知道?”水溶惊讶的看着黛玉,皇上这段时间忙死了,每天都在召见外大臣议事,说是今年也加恩科,开秋闱,广纳贤才。 “我想,皇上这会儿正忙着纳贤,纳贤之后,便是澄清吏治。而澄清吏治的同时,也就要整顿商贸了。” “嗯,皇上是这样说的,玉儿还真神了。”水溶轻笑,这正是最近几天早朝后,皇上屡次跟自己提的话题。 “喏,王爷嫌妾身对皇上说的太多,如今妾身给王爷看样东西,或许您的心里会更舒服些。”黛玉说着,从水溶的怀里挣扎起来,转身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叠写满字的纸。 “这是什么?”水溶纳闷的接过来,展开细看。只看了一页纸,便看得入了迷。 “这些东西你再整理一下,写成奏折送到皇上那里,臣妾保证皇上会褒奖王爷。而且这也正是王爷需要的,不是吗?”黛玉倚着身后的靠枕,半躺在床上,微笑着看水溶入迷的样子。 “对,对对对,为夫这几天正在为这些东西头疼。玉儿又如何把这商贸之事参悟的如此透彻?”水溶看完之后,奇怪的看着黛玉,这些文字,很多都是自己所不能,黛玉比自己小了十岁,且又是女儿家,从哪里学得这些本事? “这些日子,臣妾整理了父亲生前留下的书稿,父亲虽然是读书人,但任巡盐御史也有几年的时间,且他平生最喜欢研究。初时父亲也瞧不起那些商人,是后来才改变了对商人的看法。所以在做巡盐御史的时候,写了很多信得。这几日王爷每天都在书房用功,妾身又怎会独自安睡?王爷只看见妾身对别人怎么说,却没看见妾身为王爷怎么做。” “玉儿玉儿……”水溶坐起身子,倾上前来,把黛玉拉进怀里,“你真是我的宝贝,我的至宝。” “这句话王爷说过好多遍了,老这样说,多没意思。”黛玉笑笑,又侧身往里躺去,“我要睡一会儿。好累……” “睡吧,为夫要去青云轩了,不然子詹这小子该寻到这里来了。”水溶俯身亲了亲她的脸蛋,转身下床,自己整理了衣衫转身出门。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北静王府是安静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黛玉每天理家事和外边的生意,隔三差五在青云轩和子詹讨论书中的道理;水溶每天除了上朝和给子詹讲课之外,便是把黛玉整理的商贸新政条文加以润色补充,再把户部几个得用的属官召集到府中商讨,然后再进宫跟皇上商议。 太妃自从下了那个命令之后,倒是对水溶和黛玉二人的事情更少过问,反正她只要孙子,其他的事情,才懒得管,有时间还不如多操心一下婧琪,毕竟这孩子越发的大了,终身大事也不是小事。 倒是有一件事不大不小,黛玉听说的时候,却也感到惊讶,说荣国府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又要娶亲了,这次娶得新奶奶来历不凡,是南安王府的姑娘。 虽然帖子还没送到北王府,但这消息却如风一样传进了黛玉的耳朵。柔嘉嫁给宝玉?黛玉听了这消息想不惊讶都难。因为这太不符合官场联姻的常规了。想南安王府这样的人家,再怎么败落,估计也看不上同样败落下去的荣国府吧? 但凡有事逆乎常理,其中必有外人猜不透的原由。 如此忙忙碌碌,时间飞速流逝。这日下午,子詹读书读累了,偏要黛玉带着他到街上去逛,黛玉正好也要去铺子里看看,所以便带着他坐了马车出门。 马车经过琼花楼的时候,黛玉挑着帘子悄悄地看了一眼那个招牌,水溶说这里有一半的股儿是他的,可自己来过这么多次,都没看出这儿跟北王府有什么联系来。看来水溶做事,还真是够机密的。 再往前走,就是紫锦楼,如今紫锦楼已经被查封多日,但朝廷一直没有出公文准许其他商家盘买此店。黛玉知道,薛家不会就此倒台,薛蟠虽然判了斩监侯,但薛家真正的当家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宝姑娘。 她如今在哪儿呢?黛玉靠在马车里,忍不住沉思。 “婶婶,你想什么呢?”子詹坐在黛玉对面,看着沉思的黛玉奇怪的问道。 “在想一个人。”黛玉轻笑,宝钗杳无音信这件事对自己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谁?”子詹认真的看着黛玉,不等她回答,又肯定的说道:“一定不是王叔。” “呵呵……”黛玉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孩子,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肯定?” “王婶想王叔的时候,总是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很开心,让边上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而此时王婶的眉头是紧锁的,所以子詹想,这个人指定不是王叔,婶婶……这个人是谁?子詹认识吗?” “嗯——”黛玉想了想,对子詹说道:“你不认识她,如今她没了音信,在京城消失了,但她的妹妹你认识。就是跟在你身边的宝琴。” “哦?宝琴的姐姐?她还有个姐姐?”子詹点头,怪不得宝琴总是心不在焉的,原来的姐姐失踪了。真是可怜。 “是啊,是堂姐。宝琴的堂姐,也是个才女呢!”黛玉轻笑,嘴上逗着子詹,“子詹喜欢才女还是美女?” “喜欢婶婶这样的,才华出众,又倾国倾城的。”子詹大言不惭,认真的说道。 “你这孩子!”黛玉微笑,原是自己要打趣他,没想到倒是被他给打趣了,真是个不吃亏的主。 “婶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英俊潇洒的,还是才华横溢的?” “喜欢子詹这样的,既可爱又好学的。不过呢,子詹只能说是男孩,还不能说是男人。”黛玉又抬手刮他的鼻梁。却被子詹往后一仰身子,躲开来。 “婶婶,子詹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会长大。你不要总是刮我的鼻子好不好?万一我长大了,鼻子被你刮的成了平塌的鼻子,是会影响我的英俊潇洒的,到时候婶婶可就不喜欢子詹了。” “你这小孩儿,鼻子够高了,刮两下平不了的。”黛玉笑笑,又转过头去,透过车窗帘子往外看。 子詹也不再多话,学着黛玉的样子,趴在车窗看外边,马车却突然停下来,晃了一下,把子詹的脑袋给碰着了。 “哎呦!”子詹把头从窗口撤回来,捂着脑袋呲牙裂嘴,莲籽忙上前检查他碰到了哪里,黛玉便对外边说:“怎么回事?你们也慢点,越来越没个章法了,小公子在车里呢!” “主子,前面有个老人,好像是热晕了。躺在马车前……” “去看看怎么回事,叫人把他送到淬华斋交给林湛。” “是,奴才这就去办。” 黛玉的车先进了锦绣绾苏楼,林央已经在后院的小厅里恭候着黛玉。见黛玉手牵着子詹的手在院子里下车,忙出门迎过去,施礼问安。 “水路的货是怎么回事?”黛玉一边进屋,一边问林央。 “回主子,这次的事情跟上次一样,劫货人的手法还有衣着,暗号,无不跟上次相同,看来是同一伙人干的。” “东西呢?”黛玉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幸亏奴才们听了主子的话,多了个心眼儿,真正的雪绮罗,雪纱罗,软烟罗等几样宫里要的货,都走陆路,昨日下午已经到了京城,今早上刚盘点完入库,分毫不少。不会耽误宫里用。而船上丢的,仅是少量的绸缎,大部分都是奴才们用来做诱饵的棉纱布。” “嗯,如此说来,损失不算大。” “主子,奴才们的棉纱布里,放了点东西。并且,被劫持的那晚,奴才也派了几个会功夫的高手瞧瞧的埋伏在面纱中。如此一来,咱们顺着这条线,找回上次丢的那批货。” “嗯,这样做有些危险,以后这种事一定要跟我说了才能去做。”黛玉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江湖中的事情,自己不了解,是自己的弱项。而正好是对方的强项。以弱对强,胜算太少了。 “主子放心,那几个人都是奴才花了大价钱雇来的,身手很好,不会有事。”林央笃定的说道。 “哦?什么来历?”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一个帮派组织,叫做‘落花楼’的人。他们拿银子干活,从来没失手过。” “代价多少?” “咱们这次不杀人,只是跟货,把货找回来,他们抽取货物总价的一成。” “嗯,他们的头领是谁?你们清楚吗?” “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江湖上的人都叫他‘落花公子’。听说此人武功极高,江湖上罕逢对手,人长的也极美,比落花还美,这落花公子便是江湖人对他的赞称。” “喝!比落花还美,那还是公子吗?”子詹一直在一旁听,此时忍不住笑道。 “江湖传闻而已,子詹何必当真。”黛玉笑笑,心道不过是人们吹捧的多了,便越传越神吧? “主子,这是这两个月的账目,您看看。” “不必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黛玉把林央递上来的账本推开,“注意紫锦楼的动静,看它的门前后院都有什么人经常走动。” “是,奴才几下了。”林央把账本收好,躬身答应。 “还有,若是有机会见到这‘落花楼’的人,给我引见一下,这‘江湖’二字,倒是新鲜的紧。”黛玉笑笑,真正吸引她的是‘落花’二字。 出了绾苏楼,黛玉又去了其他几家铺子,见了各家的掌柜,无非也就是瞧瞧新到的货,看看铺子里的人而已,最后黛玉去了自家的当铺。 来当铺纯属顺带的事情,黛玉对典当这件事情从不过问,林家的当铺并不是用来赚钱的,而是用来积攒消息的。因为凡是来当东西的都是落魄了的人,落魄的人自然有落魄的理由。收集这些传闻,对林家其他生意极有好处。 然这次来却让黛玉有了一个小小的收获。 林一平带着黛玉在小仓库里转了转,这小仓库是用来存放大户人家典当的珠宝玉器古董玩物的仓库,因为里面的东西样样都价值连城,所以这小仓库建的十分隐蔽,确切说是一间秘密仓库。这所谓的小仓库其实并不小,足有五间屋子相通那么大,只是相对于存放那些粗笨东西的仓库小了些而已。 “主子,您看这几样东西,都有咱们林家的标记,是昨天一个古董商人送过来的,姑娘看看,可有印象?”林一平举着手中的一颗夜明珠,照亮了这间隐蔽的仓库的一角。 黛玉看着架子上的十来样东西,有翡翠玉石雕刻的山子三件,各是不同的雕刻花样;有西洋进贡的琉璃炕屏两件;有珊瑚盆景一套,根据色泽和形状不同,正好是春夏秋冬四件;还有一个大盒子里,摆了十几件首饰头面,全都是金珠玉翠,件件价值连城。 “哇,婶婶,这些东西好漂亮啊!这个都很贵吧?”子詹从小长在皇宫,好东西也见过不少,但今日总算开了眼界。 “子詹,你喜欢哪件,等你长大了,婶婶送你。”黛玉微微一笑,说完又看着林一平,“这些东西的确都是林家的,但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流传出去的了。那个古董商人叫什么?是什么背景?”黛玉看着这些东西十分的陌生,但每一件在不显眼的地方,的确都有林家的标徽。 “这人叫冷子兴,原来从不与咱们家来往。所以奴才收到这些东西,便叫人去查了他的来历,今儿早才得知,此人早年间是个读书人,因屡考不中,后来干脆经了商。他们家祖上是读书人,没什么本钱,倒是他的女人嫁过来时带了点嫁妆,才让他发了家。他的老岳家,正好是荣府的一等奴才,岳父专管荣国府春秋两季的地租,岳母……” “岳母专管荣国府的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儿。”黛玉暗暗地咬牙,没想到这个冷子兴却是周瑞家的女婿。这就对了,这些东西应该是王夫人叫周瑞家的弄出来典当的。如今宝玉要娶亲了,而女家是郡王府,这自然不比原来娶宝钗的时候。 而这些东西自己并不熟悉,看来是当年母亲每年给外祖母送来的年节礼,当初自己出嫁时,老太太还说把母亲给她的东西都给自己作陪嫁,自己还感激不尽,如今看来,这些值钱的东西老太太还是没舍得给自己。而此时却被王夫人弄出来典当了。 “他们还会来赎这些东西吗?”黛玉不再多看,而是转头问林一平。 “当的是死当,不会来赎了。” “挡了多少银子?” “奴才给了他三万银子,他就当了。”林一平轻声一笑,若是按照市价,这些东西起码值十五万银子。 “这么少?”黛玉也跟着轻笑,“看来他们真是被逼急了。” “是的,这些东西拿到别的当铺里,没人敢要。所以他们只好来咱们家,可奴才一眼就认出这是咱们自家的东西,所以给了他们一个破天荒的底价,原是想套套他们的话,谁知他们二话没说,便成交了。” “哦?莫不是偷来的吧?”黛玉冷笑,如今贾母病重,对这些东西自然没办法管,鸳鸯再精明,也不过是个丫头,贾母若是没有了,是买是卖,还不是凭着王夫人一句话?那邢夫人为人处世,黛玉是深知的,她们两个人碰到一起,三个邢夫人加起来,也抵不上王夫人一个人。 “或许是的,也或许他们急等着用钱。” “嗯,两个原因都有。”黛玉点头,又转身看看这些东西,件件都是好东西啊,可惜在荣国府里放的久了,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光彩。 “主子,这些东西咱们留下来吧?”林一平看着黛玉沉默不语,方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留下来,这应该是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给外祖母的东西。既然是母亲喜欢的,又是我林家的东西,便不可再落到外人手中。你把这些东西挑出来,找个内行人来收拾清洗一下,回头给我送到王府去。三万两银子回头我给你,把你的账平了吧。” “是。”林一平忙答应着,为自己办了一件漂亮的事儿而高兴。 “婶婶,子詹喜欢那块玉石雕刻的松下听泉。”子詹指着一块玉石,高兴地说道。 “好,等你十岁生日的时候,婶婶便送给你。现在你太小了,给了你,你倒是弄坏了。”黛玉摸摸子詹的脑袋,轻声笑道。 “子詹先谢谢婶婶。” “跟婶婶还这么客气?咱们除了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吧?” “嗯,每次跟婶婶出来,都能长好多见识。婶婶,下次你见落花楼的人,一定也要带上我哦!” “行了,好好走路,看着脚下的台阶。”黛玉牵着子詹的手,跟着林一平一步步走上密室的台阶,从一个百宝阁后转出来。出当铺,黛玉和子詹上马车直接回府。 黛玉在静雅堂院门前下了软轿,刚进门便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说说笑笑,便对跟着出门的莲籽说道:“咱们不在家,倒是乐呵了她们。” “王妃说的是,回头罚她们抬洗澡水去。”莲籽也笑,不过听屋子里的笑声,却跟平时不同。 “王妃回来了!”院子里当值的小丫头看黛玉带着子詹和跟出门的两个媳妇进门来,忙对着丫头们住的厢房喊了一声。 “王妃回来了!” “主子回来了!” 一声接一声的,此起彼伏。 一个一身素青衣衫的丫头从人群中冲出来,跑到黛玉跟前扑通跪倒:“主子,奴婢回来了!” “秋茉!”黛玉又惊又喜,急忙弯腰把秋茉拉起来,左看右看,一边拍着她的脸,一边给秋茉擦眼泪,笑道:“怎么瘦了这么多?瞧这丫头,回来多好,还哭什么……” “主子!”秋茉扑到黛玉的怀里大声的哭起来。 黛玉也流着泪拍着她的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切都过去了……” “主子,容姐姐她……容姐姐她……”秋茉说起了王沐晖的妾室容姨娘,眼泪更止不住流起来。 “我知道了,你来信中已经说过了。”黛玉听到秋茉提起容氏,心中又悲又痛,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秋茉姐姐,王妃刚从外边回来,咱们还是进屋说吧。”莲籽上前劝道。 秋茉忙从黛玉怀中起来,擦着眼泪骂自己:“奴婢真是糊涂了,又拉着主子揉搓了一顿,实在该罚。” “好了,别这样说自己,我没有一天不念叨你的,紫鹃她们是知道的呀……”黛玉拉着秋茉的手进屋,边走边问:“轻庐的病如今怎么样了?还用药吗?” “回主子的话,已经停药了,只是这种瘟疫染上之后,又吐又泄,十分的糟蹋身体,如今他每天都得用参汤养着,身上还是没力气。这会子应该在书房,王爷同他说话呢。”秋茉搀扶着黛玉进屋,把她送至东里间的矮炕上坐下。 黛玉又问了秋茉一些路上的话,又问起那边瘟疫的情形,秋茉都一一回答,黛玉听着听着,又连声叹气,感叹天灾无情,又深深地感慨治水之难。 子詹也被秋茉说的情形给震惊了,心中暗暗的问道:既然治水还没成,就给百姓带来如此深重的灾难,那父皇为什么还要治水,且下了如此大之决心? 子詹的问题,此时自然没有人去回答他。不过在不久之后,当他回御书房见他父皇时,皇上从书架上拿出一叠有关水患的记录,便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天灾无情。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黛玉为云轻庐和秋茉的归来,十分的高兴,吩咐厨房摆宴席给二人接风洗尘,又说明儿再叫一班小戏来,好好地庆祝庆祝。至于庆祝什么,为什么庆祝,却没有提起。不过黛玉一把庆祝之事叫人去回了太妃,太妃便即刻准了。还叫人带话来,说晚宴摆在后花园里,那里凉爽,正好借着凉风,让水溶和云轻庐这对好友,好好地叙一叙离别之情。 黛玉听了此话,心中明白太妃要借机跟秋茉说一段往事,于是叫了水安家的进来吩咐道:“今晚的宴席分成两桌,一桌给王爷和云大人和大皇子子詹,一桌给太妃和自己,还有秋茉姑娘,和家中的三位姑娘。 秋茉听了之后便纳闷的很,给云轻庐接风,这是名正言顺的,毕竟他是王爷的好友,二人关系亲密犹如兄弟一般。而太妃给自己接风,又是什么缘故? 然此时当着众人,秋茉自然不好多问,只是对着黛玉福身笑道:“奴婢是什么人,哪敢与太妃同席,王妃莫不是折杀了奴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是可是咱们王府的大功臣呢,原来的尊卑且放到一边去,今晚太妃是必然为你接风的。”黛玉笑着,又叫秋茉先回房收拾一下,沐浴更衣,等着晚上的宴会。而子詹也跟着莲籽回自己房里。宝琴早就在房里预备了洗澡水等他。 紫鹃等人便扶着黛玉进了卧室,把出门的衣服换下来,正要准备去沐浴,却听外边小丫头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接着便是水溶的声音:“玉儿?玉儿?” “听听,大老远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生怕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叫‘玉儿’似的。王爷真是越来越长进了。”黛玉笑着从卧室出来,看着一脸兴奋的水溶,嗔怪道。 “呃,是为夫疏忽了,王妃莫怪。”水溶心情极好,上前拉着黛玉的手便往外走。 “去哪里?妾身刚从外边回来,出了一身的汗,要去洗澡。” “先让云轻庐给你把把脉再说。”水溶不由分说便往外拉黛玉,黛玉一甩手从他的手中挣脱。 “你真是疯了!”黛玉瞪了水溶一眼,“也不瞧瞧我穿的什么衣服,就这副样子去见外人?” 水溶一愣,回身才看见黛玉只穿一身浅蓝色茧绸中衣,原是预备要去洗澡的样子。 “哎呦!为夫真是糊涂了,真是糊涂了……”水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此刻他心中只想着黛玉的身子能不能怀孕,自那天同她欢爱之后,她坚持不许用药,惹得水溶这几天晚上总是躲着她。既担心,又难受,真是度日如年。 “王爷,反正云大人已经回来了,这诊脉的事儿,明天也不迟啊,妾身这会儿要去洗澡,王爷别捣乱。”黛玉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她真的有些担心,云轻庐一给自己诊脉,会说:王妃身体虚弱,暂时还不能怀孕等话。果然那样,她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这怎么是捣乱?” “你耽误我洗澡就是捣乱。”黛玉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出后门,往浴室方向走去。 “哎!”水溶也看见了黛玉眼睛里的慌乱,其实他也很担心,也很希望云轻庐给自己一粒定心丸,如果目前黛玉的身子还是不行,自己也只好另想办法去逃避那件事情了。 日头落下之后,空气中的那份燥热便减减下去,凉风习习,人们终于可以舒畅的呼吸。(未完待续) 守得云开见月明 北王府的后花园里,临水摆了两桌宴席,云轻庐是府上的常客,所以两桌宴席之间也没有设屏风,太妃带着黛玉,秋茉和三个孙女在左边,水溶,子詹和云轻庐在右边坐,眼看着珍馐佳肴一样样摆上桌子,太妃便举起酒杯,对着对面桌上的云轻庐笑道:“听说这次直隶省的瘟疫,多亏了轻庐不畏艰难,冒着生命的危险跟灾民们一起度过难关。真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啊,这一点都不逊色于疆场上纵横杀敌的将军。来,我老太婆先竟咱们的英雄一杯。” “太妃过奖,轻庐受之有愧。”云轻庐连忙起身,手中端着酒杯,对着太妃深深一躬。 “来,干了!”太妃倒也豪爽,抬手用袖子掩住自己的脸,一口将杯中酒喝干。 云轻庐不敢怠慢,也跟着太妃干了一杯,然后又回敬太妃一杯,感谢她的接风宴。 然后水溶也敬云轻庐,半真半假,半开玩笑的说道:“轻庐兄,如今你身子虚弱的很,凡事可要悠着点啊。” “王爷过虑了,轻庐对自己的身子向来有数,轻庐本身就是大夫嘛,大夫连自己的身子都保养不好,如何给人家治病养生呢?”云轻庐也眯着一双桃花眼看水溶。 “哦?就你这副身板儿,如今不能再去青楼瓦肆跑了吧?”水溶贴近云轻庐的耳边,小声问道。 “怎么,王爷这段时间靠不住了,明儿轻庐带着你去找几个相熟的姑娘?”云轻庐立刻小声回过去。 “王叔,什么相熟的姑娘?”子詹侧耳倾听,只听见最后几个字,于是张口问道。 太妃正在跟秋茉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而黛玉则被子詹不大不小的声音惊了一下,立刻回头,却看见云轻庐和水溶二人慌乱的神色:“小孩子懂什么,赶快吃饱了回去睡觉。” 原本黛玉还没听真切他们在说什么,而此时云轻庐和水溶异口同声的这句话,分明是承认了自己的确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商议了不该商议的事情。 于是黛玉给了水溶一个眼神。这个眼神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嗔怪,是警告。因为子詹说:相熟的姑娘。 虽然黛玉觉得,水溶如今不可能去找什么姑娘,但她知道,他一定有相熟的,不过是有段时间没去联系了而已。 云轻庐也看见了黛玉看过来的眼神,心中偷偷一笑,又添油加醋的看了水溶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王爷,收敛点吧,今非昔比了。 黛玉何许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一心对付那一盘玫瑰瓜子。 水溶暗暗的掐了云轻庐一把,云轻庐正在喝酒,手一哆嗦,杯中酒洒了一半。 “云大人,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子詹皱着眉头,认真的问道。 “呃……没,刚才被蚊子咬了一下。”云轻庐瞥了水溶一眼,无奈的说道。 “子詹,今儿云大人刚从外边回来,你应该敬他一杯,无论如何,他还是你父皇的专属御医不是?”水溶冲着子詹微笑着打官腔。 “是。王叔言之有理。”子詹点头,举起酒杯,对着云轻庐道:“云大人,子詹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说着,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把嘴巴贴近云轻庐的耳边,小声说道:“等哪天你去见相熟的姑娘,别忘了带上我。” “噗——”云轻庐刚喝道口中的酒,一下子喷了出来,幸好回头及时,没有浪费一桌子好菜。不然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太妃正在听秋茉说着灾区的事情,听见这边的动静便抬起了头,刚好看见子詹端着酒杯,站在云轻庐跟前,云轻庐正在剧烈的咳嗽。 “轻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溶儿,你们不要吃太多的酒,子詹,小小年纪还是少用些酒。”太妃皱着眉头说道。 “是,儿子遵命。”水溶强忍着笑,起身答应着。 “轻庐多谢太妃眷顾。”云轻庐也起身回道。 “姑祖母,子詹正在向云大人请教问题,没有多吃酒,刚才那杯是带我父皇像云大人敬的,毕竟云大人为我天朝社稷立下了大功。”子詹倒是不慌不忙,一副十分老道的样子,把两个大人给比下去了。 黛玉不禁暗笑,这个子詹,将来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嗯,子詹的确是好孩子。说的不错!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好好地聊一聊,我累了,要先回去歇息了。你们都别动,只叫秋茉陪着我去就是了。”太妃说着,便站起身来。 黛玉忙起身搀扶,送太妃上了竹椅小娇,看着众人抬着她出了园子,方转回身来。 走到一半,黛玉便止住了脚步,对身边的紫鹃说:“你去告诉王爷,我身上乏了,先回云水居歇息了,劝他少喝点酒。” “呃,啊?”紫鹃不情愿的皱起了眉头,她可不愿单独去水溶面前传话。 “啊什么?叫你去你就去。”黛玉笑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晴雯。其实她知道晴雯是愿意去,但秋茉和云轻庐的关系让黛玉明白,晴雯是不能跟云轻庐的。 “是。”紫鹃忙答应一声,往那边宴席处走去。 黛玉带着晴雯回了云水居,小丫头们服侍她去沐浴后,黛玉歪在榻上,晴雯在一边给她打着扇子。主仆二人说些闲话。 紫鹃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外边进来,对着黛玉笑道:“这是他们刚送进来的西瓜,奴婢在井水里冰了一下午了,这会儿正好吃。主子也吃一块吧。” “嗯,给我一小块吧,正好有点口渴,晚了又不能吃茶。”黛玉说着,便坐直了身子,晴雯忙去洗手,回来拿了一小块西瓜递给黛玉。 黛玉刚吃了一口,便听水溶从外边笑道:“你们躲到这里来吃瓜,却把我们丢在那里不管。” “王爷说这话好没道理,你们都去找相熟的姑娘玩乐去了,咱们在那儿碍什么眼?”黛玉嗔怪的笑着,斜着眼睛看水溶。不想水溶背后还有一个人,一身青衣,身形消瘦高挑,一脸有点游手好闲有点风流成性的微笑,不是云轻庐是谁?黛玉一惊,想着自己刚沐浴过,没有穿大衣服,于是忙一闪身,借着灯光的背影,闪到屏风之后。 紫鹃忙跟进去,扶着黛玉从那边小门进屋,替她穿了一件米白色印花褙子,整理整齐方又出来。 “玉儿好耳朵,什么事也瞒不过她。”水溶说着,接过晴雯递过来的西瓜递给云轻庐一块,“轻庐,来,尝尝这西瓜,很不错。” “哼,我耳朵好有什么用?”黛玉从屋里出来,对着云轻庐淡淡一笑,“云大人刚捡回一条命,就忘了我们秋茉姑娘,真真叫人心寒呢。” “呃,王妃误会了。”云轻庐忙对着黛玉弯了弯腰,秋茉如今可是黛玉的丫头,黛玉对她宝贝着呢,再说,自己这回能从直隶省活着回来,秋茉的的确确是救命恩人。 “好了,时候不早了,轻庐,给王妃诊脉。”水溶摆摆手,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地瓜扔到盘子里。催促云轻庐。 “好,王妃请。”云轻庐也从晴雯手中接过毛巾来擦干净了手。 黛玉只好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伸出手腕,让云轻庐给自己把脉。 云轻庐先把了右手,又让黛玉换了左手。认真仔细的诊了一会儿,又叫人把灯烛端过来,仔细照着黛玉的面色瞧了瞧,方微微点头,对水溶轻笑道:“这段时间王妃的身子调养的不错。就是有点虚火上升,也不用吃药,回头那点金银花来当茶冲着喝两天,也就没事了。” “那……”水溶急切的看着云轻庐,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可以了,不过就算是有了,更要注意调养身子,大意不得。”云轻庐笑笑,说完之后,便站起身来。 水溶心中一阵狂喜,上前抓住云轻庐的手腕,和他一起出门,一边又悄声询问一些男人之间的问题。黛玉看着水溶高兴地样子,忍不住撇嘴笑道:“越来越像个孩子,真是的。” 水溶回来之后,心情更加舒畅,脸上带着笑,嘴里还哼着不知什么地方小调,也不再吃瓜,而是拿着衣服去沐浴。黛玉见他走,便掀起帘子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你今晚睡哪儿?” 水溶听了之后扑哧笑了,回头看着黛玉一脸娇羞,瞪了她一会儿,方说:“王妃希望为夫睡哪儿?” “你爱睡哪儿睡哪儿。最好还去睡你的书房。”黛玉放下帘子,转身回去。 水溶便又转回,又掀起帘子站在门口,对着卧室里背对着门口的黛玉笑道:“为夫自然是睡在王妃的身边。” “那你还不快去沐浴?别等我睡着再来。”黛玉没有回头,水溶也知道她羞红了脸。 水溶轻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黛玉便叫紫鹃进来把窗子放下来,准备睡下。 “主子,秋茉这丫头今晚是跟着太妃睡了?”紫鹃见都这个时候了秋茉还不过来伺候,于是问黛玉。 “紫鹃,秋茉从今儿起已经不是丫头了,以后你们对她都要恭敬些,别像原来那样了。” “嗯?”紫鹃不解黛玉的意思,停止了铺床的动作,回身看着黛玉。 “她是老王爷庶出的女儿,是这府上的姑娘,王爷的胞妹。”黛玉轻笑,徐妈妈已经跟自己说了秋茉的事情,今晚太妃把她带去了凝瑞轩,恐怕也是要对她说这件事吧? “天,原来她是主子姑娘?”紫鹃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怪不得她身上有一股冷傲的气质,让这府上的下人敬畏。” “行了,这件事情太妃还没说什么,你少说两句,叫人家说咱们主仆背地里嚼舌头哦。有些事情你多注意些就行了。还有潘姨娘院里的那一个!”黛玉轻叹一声,如今这府里的局势越发复杂起来,如今秋茉的身份是呼之欲出了,如果认了女儿,这秋茉也到了嫁人的年龄,太妃会让她嫁给云轻庐吗? “是,主子,我们一直都注意着她。她如今真的跟原来不一样了。潘姨娘说,半夜她总是会一个人偷偷地哭。或者唉声叹气的,好像有什么烦恼的事情。” “嗯,她的心情是好不了,遇到这些事,凭谁都好不了。”黛玉点点头,“你去吧,我要睡了。” “是。”紫鹃福了一福,退出房去。 黛玉一个人歪在床上,半撒着帐子,屋子里淡淡的茉莉香静静地飘着,一阵困意袭上来,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黛玉觉得有个湿热的东西再自己耳边来回蠕动,感觉像是个毛毛虫,还有温热的气息呵着耳边,一阵暖暖的痒直挠到心头。于是她抬起手,啪的一声打了那毛毛虫一下,嘟囔了一句:“讨厌的东西。” “说好了我回来睡,怎么不等我?”水溶一边吻她,一边轻声问道。 “洗个澡也要那么久,都不知道你洗到哪里去了……” 他缓缓拉下她的丝袍,吻着她的颈,肩,背,这一次不是那种温柔的轻吻,而是啃咬,吸吮,在她身上留下点点粉红色吻痕…… 窗边摆着的茉莉花撒发着淡淡的清香,让她沉迷。她的身体散发着荼蘼的诱惑,让他沉醉。 他们相拥着睡去,梦里还在幸福的笑着。 第二日早晨,水溶依然抱着黛玉呼呼大睡,睡得正香甜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奇痒。转动了一下脑袋,还是躲不开,于是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后有一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只手捂着嘴巴,深怕自己笑出声来。而那让自己奇痒的东西,却是这小鬼手中的一根锦鸡长翎。 “子詹!”水溶皱着眉头,一声怒喝。把身边的黛玉吵醒。 “唔——你做什么梦?叫子詹干嘛?”黛玉睡眼朦胧,转过身来,看见背后的情景,立刻睡意全无,她急忙拉紧身上的薄被,对着子詹怒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呃,王婶,你怎么受伤了?”子詹看着黛玉露在外边的肩膀处又一点点紫色的痕迹,吃惊的问道。 “子詹,乖,你先出去。”黛玉又气又笑,拿这孩子真是没办法。 “哦,婶婶,是不是王叔欺负你了?”子詹拉长了小脸,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问道。 “子詹!”水溶此刻恨不得把这小鬼吊起来恨恨的揍一顿,但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那样做实在是不仁义。 “呃,王叔,我出去就是了。”子詹看着水溶一脸暴怒的样子,几步跑出门外,与端着洗脸水进来的紫鹃撞了个满怀,只听“咣”的一声,铜盆掉到地上,泼了紫鹃一裙子水。 “哎呦!”紫鹃一边蹲下身子,捂着被铜盆砸的很痛的脚,一边生气的说道:“这是谁啊,这么毛毛糙糙的?” “呃,紫鹃姐姐,对不起……”子詹看着紫鹃疼的要命,十分的歉疚。 “啊?大殿下?你怎么进来的?你……” “好了,紫鹃姐姐,我走了,王叔和王婶还没起床,你最好等会儿再进去。”子詹说完,撒腿跑了。 “哎呦……”紫鹃慢慢的站起来,踮着脚,又把掉在地上的铜盆捡起来,一瘸一拐的转身出门。 黛玉无奈的看着身边的水溶,半晌之后无奈的笑起来。 水溶皱着眉头,欠起身子,倚着靠枕半躺着,把黛玉拉进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如玉的肌肤上,淡紫色的吻痕,“会疼吗?” “好多了。”黛玉拿过衣衫,披在身上,“以后注意些,给孩子留下点好印象。” “最好把子詹这小子送回宫里,他在这里住的够久了。”水溶恨恨的说道。 “算了吧,以后注意些。”黛玉摇头,看来以后得吩咐丫头们,自己不起床,院门还是不要开的好。 “在自己家里,连这个都要注意?哎,你那些丫头都是怎么调教的?怎么连一个毛孩子都看不住?” “你倒来怨我?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哎——今儿不用早朝吗?”黛玉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单日,水溶应该上朝。 “没事,昨晚跟轻庐说了,让他尽早见着皇上,替我解释一下。” “你呀!”黛玉无奈,抬手点了点水溶的额头,“起来了,还有好些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今儿不早朝,也不用给子詹讲课。唔……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嘛。”水溶哪里肯放开她,挡着去路把黛玉扣在身边。(未完待续) 鸳梦清幽点香痕 紫鹃一瘸一拐的出了屋门,扶着廊檐下的柱子揉着脚面,这铜盆太重,脚面此时已经肿了。恰好莲籽急匆匆进门,看见紫鹃站在廊檐下,便着急的问道:“紫鹃姐姐,你瞧见大殿下了没有?” “可不是大殿下才把我害成这样吗?瞧瞧我的脚,都不能走路了。”紫鹃索性坐在栏杆上,指着自己的脚对莲籽说道,“你天天伺候大殿下,也不好好的看着他,大清早的跑到云水居来调皮。” “哎哟哟,我哪儿能看得住他?”莲籽连连摇头,“罢了罢了,对不住了紫鹃姐姐,妹妹我就不帮你揉脚了,我还得去找找大殿下。” “你快去吧,别让他跑到水边玩水去,那可太危险了!”紫鹃又抻着脖子嘱咐道。 黛玉在屋子里听见外边的说话声,便紧张的对水溶说道:“王爷还是要细心些,子詹的安全不是小事。” “你放心,总有两个静影堂的人暗中跟在他的身边,不会有事。”水溶笑笑,继续吻怀中佳人的锁骨。 “呃,行了,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了。” “不要。”无赖的男人一边拒绝,一边动手,把刚刚披上的衣衫又褪下来扔到床下。 “我的衣服!”黛玉轻叹一声,话音未落,他已经吻住她的唇,软软的带着几分清凉的气息,醉了她的人,也醉了她的灵魂…… 她推拒的手失了力气,垂在身侧。 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顺着他熟悉的每一部份,缓缓移过面颊,耳唇,纤颈,再到心口…… 他每次都是这样,即便是强占都会让人觉得那不是身体需要,不是发泄欲望,而是一种爱和欲交织成的渴望。 所以,在他的触摸下,她的身体不无法再抗拒。它真的比她的嘴诚实很多,很快便开始为他火热,对他的渴望。 每一个他手指滑过的位置,都变得充满期待…… 他的手一点点移下去,缓缓顺着她的脚链,小腿,大腿…… 曾以为初识云雨的缠绵是最美好的。 曾以为久别重逢那一夜为他营造的浪漫已经达到了爱和欲的顶峰。 却想不到,真正让人蚀骨的消魂是在二人的身心全部放开的时候,此时此刻他们纵情的拥有着,享受着生命的快乐。 巳时已过,艳阳高照,屋子里也慢慢的热起来,黛玉推开身上的薄被,慢慢的坐起身子,看着身边熟睡的水溶,无奈的笑笑,慢慢的下床。 从地上捡起外袍披上,轻轻地出了房门。 沐浴后,换了衣服,因为头发未干,紫鹃给她绾了个慵妆髻,用一根紫玉长簪别住。 “我要去太妃房里,这样好像不行……”黛玉看着镜子里自己慵懒的装束,轻轻摇头。 紫鹃轻笑:“无碍,今儿清晨奴婢看那盆紫茉莉花开的很好,不然用剪子剪下两支来带在鬓间,又清香,又雅致,主子说可好?” “嗯,好。”黛玉点点头,紫鹃便转身拿了剪子,捡了两支紫珠茉莉来,给黛玉插在发间。然后又取了一对紫琉璃的坠子带在耳朵上,晴雯便拿了一件淡紫色提花衫子来,给黛玉穿好。 小丫头们端了百合莲子粥来,黛玉就着南味的小咸菜吃了一碗粥,又吩咐晴雯把这粥留好给王爷预备着,方漱了口,带着紫鹃去凝瑞轩见太妃。 眼看着进了六月天气,巳时的太阳已经毒辣的厉害,原本黛玉是不用这个时间去给太妃请安的,只是黛玉猜到今儿太妃必然有事,所以不论早晚,还是冒着烈日出了园子,来了太妃的房里。 凝瑞轩里摆放了六盆冰,分别放在不同的角落里,一进门,黛玉便长出一口气,这清凉的空气真是让人舒畅。 太妃正歪在凉榻上,看着面前三个孙女坐在一起,听秋茉讲这次出门见到的新鲜事,三个丫头听住了,婧瑶年纪最小,听的却最认真,她靠在婧玥的身边,正呆呆的看着秋茉,眼神随着秋茉的手来回的游走,完全被秋茉的故事吸引住了。 “还是太妃这儿热闹。”黛玉轻笑着走近屋子。听到黛玉说话,秋茉忙停下来,从椅子上站起,婧琪姐妹三人也站起来,等着黛玉给太妃请了安,婧琪三人方给黛玉行礼。 秋茉要给黛玉行礼,却被黛玉一把拉住。 “这么大热的天,你还往我这里跑什么?”太妃一大早的起来等着水溶和黛玉过来,好跟他们说秋茉的事情,却没等到人,心中原还有几分不快。但此时看黛玉脸颊微红,额角上还有汗滴未干,便把那些不快忘记了。 “王爷昨晚酒吃的多了,媳妇怕他睡下后再闹酒,所以睡得很迟……”黛玉原不善于说谎,所以这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嗯,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多睡一会儿又何妨,你以后也很该劝着他点,到底酒东西吃多了会伤身子。”太妃笑笑,她是过来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是,媳妇记下了。”黛玉忙点头答应。 “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呢,索性你过来了,便只说了吧。这些年,我的身边只有溶儿一个儿子,也没个女孩儿在跟前说笑,昨儿听了秋茉这孩子说话,心里很喜欢她。所以想认她做干女儿。你说可好?”太妃说着,便微笑着看秋茉,好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媳妇要先恭喜母妃了。”黛玉心道,如此倒也省得翻旧账了,认作女儿,总比翻账做庶女好。 “呵呵,好,你说要恭喜我,那这事儿我索性都交给你了,这个女儿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跟溶儿说,让他进宫回明圣上,这个女儿可是要纳入族谱的。这跟我的亲生女儿一样,也是要皇上给个郡主名号的。”王妃太妃的嫡女,生下来就是郡主封号,若是庶女,被正妃认养,一样也会有郡主的封号。 “是,媳妇知道了。回去就跟王爷说。王爷一定比母妃还高兴。”黛玉笑着拉住秋茉的手,先叫了一声:“妹妹。” “王妃,这……”秋茉还有些不适应,虽然昨晚太妃把当初自己的娘亲和周太姨娘争宠的事情说了,那些旧事,原也有自己娘亲的不是,自然还是周太姨娘手段更高些。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但秋茉原也不指望能够做北静王府的郡主的。她只希望太妃能给自己做个主,把自己许给云轻庐为妻,就谢天谢地了,想不到太妃竟然说要认自己为女,还要上族谱。 “你还叫我王妃,是不是该改口了?”黛玉笑看着秋茉,才发现仔细看秋茉,这女孩子的眉眼还真是又两分像水溶。只是她的下颌是尖尖的,估计是像她的母亲。 “呃……秋茉还没给太妃磕头……”秋茉说着,便站起身来,要给太妃磕头。 丫头们忙递上锦垫放好,秋茉便跪在太妃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轻轻的叫了一声:母妃。 “好了,快起来吧。”太妃微笑着摆手,黛玉亲自上前扶起秋茉,又对太妃笑道:“母妃,这只是个简单的意思,一会儿媳妇会叫人查了日子,到时咱们把族里的人都请到府上,办一场隆重的仪式,可好?” “自然好。”太妃微笑,她原本是因为怕秋茉去直隶省会有危险,怀着对秋茉母亲和老王爷的一种歉疚,才冲破了心中那道坎儿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可是太妃从昨晚起跟秋茉说了很多话,才发现这个孩子却是个有主见的人,许是她身体里流着王爷的血液,又在水溶身边呆了这四年多,所以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太妃很是欣赏,所以才决定收为嫡女。 水溶睡足了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因黛玉在太妃房里商议秋茉的事情还没回来,他起床后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便皱起眉头,怪自己睡的太沉。 晴雯听见水溶唤人,忙起身进屋,见水溶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茧绸裤褂,光着脚站在屋里,一脸的不高兴,忙福身回道:“王爷,王妃去太妃房里了,还没回来。王妃吩咐了,您醒了若是饿,就请先用点粥,等她回来一起用午膳。” “嗯,好。”水溶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知道回来一起用午膳就行。 晴雯见水溶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忙退出去把温热的粥端上来,另外还准备了四样小咸菜。 水溶看看如此清淡的东西,没有什么食欲,黛玉的饮食以清淡为主,而水溶若是没有了鸡鸭鱼肉,便过不了这一天。于是他不悦的问道:“你们主子什么时候回来?你使个人到太妃房里瞧瞧去,这大热的天,来回的走来走去的,若是中了暑怎么好?” “是。”晴雯答应着刚要出去,却听外边有个婆子回道:“回王爷的话,太妃命奴才来告诉王爷一声,王妃今儿陪着太妃用午饭,太妃说,天儿太热了,王妃身子又弱,来回的走动,中了暑反不好。叫王爷这会子也不用过去,只等下去太阳下去了再来太妃房里,说是有事商议。” 水溶听了这话,便把手中的粥碗推到一边,不耐烦的摆摆手,叫那婆子下去。 “王爷,要不然奴婢把王爷的午膳传来?”晴雯看水溶又拉长了脸,心中暗暗叫苦。 “罢了,本王也没心思用饭了。”水溶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吩咐晴雯,“拿衣裳来。” 晴雯一愣,不解的问道:“这都中午了,王爷还出门?” “去太妃房里。”水溶闷声说道。 哦,晴雯心中暗笑,忙去拿了家常穿的薄绸长衫来给水溶穿好,水溶便往门外走,晴雯忙又拿了扇子追出去,递到水溶手中,方看着他急匆匆的出了云水居的院门。 “姐姐,王爷不用午膳吗?”一个小丫头看着水溶出门,奇怪的问道。 “王爷离了王妃,哪儿还有心思吃饭?”晴雯捂着嘴偷笑,转身回房收拾那一地的衣衫。 太妃房里刚刚摆上饭菜,外边伺候的丫头们便齐声问候了一句:“王爷午安。” 众人一愣,黛玉暗暗地摇头。 “溶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大热的天,有什么事不能下午再说?”太妃心疼儿子,自然第一个问话。 黛玉秋茉和三个女孩儿已经起身,水溶进来之后,众人给他见礼。 “母妃,听说您这儿有事要跟儿子商议,儿子便赶过来了。”水溶轻轻一笑,说完之后,又别有深意的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便转过脸去,装作让丫头们加椅子给水溶让座。 “是啊,是有件事很重要,可也不是那么着急啊。”太妃笑看着水溶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叫开饭,又慢慢的把秋茉的事情跟水溶说了。 水溶自然是十分高兴。秋茉本身就是个很懂事的丫头,何况她本就是自己的妹妹。 饭后,丫头乃娘们带着婧琪三人回房午休,太妃也说了一个上午的话,有些疲倦,在秋茉和黛玉的服侍下进了卧室。 水溶坐在厅里等黛玉出来,拉着她回静雅堂。 “好热!”黛玉一进门,便用扇子扇着风,往凉榻上靠去。 “冰!”水溶回头看看丫头们,只说了一个字。 一盆盆的冰陆续搬进屋子,放在角落里的高几上。不多时,静雅堂宽敞的屋子里变得凉爽起来。 “呼……这天真是要命。”黛玉把手中扇子扔到一边,便往床上钻去。 “知道热还到处乱跑。”水溶跟着她进卧室,不满的说道。 “我出来的时候还不算热啊,倒是有些人,顶着午时的大太阳,跑来跑去的,不知图个什么劲儿?”黛玉轻笑,歪在床上看水溶。 “没良心的小东西。”水溶扑过来,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下次不许把我丢下一个人离开。” “嗯?这好像是王爷你最爱做的事情吧?”黛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心道原来不知是谁一大早便看不见人影。 “哪有?为夫今日可是连早朝都没去呢。”水溶又偎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还要?” “去去去,热死了,离我远点。”黛玉扭头,不再理他。 “那为夫可真的走啦!”水溶坐直了身子,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女人,淡紫色的提花衫子原是贵重的茧绸做成,此时却被她当做睡衣,在玉簟上一滚,被压出了几道褶皱,让她的背影看上去更加慵懒。 “谢天谢地,您快请出去吧。”黛玉伸出胳膊往后推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也让我好好地睡一会儿。” “嗯,好,你乖乖的睡,晚上咱们还是去云水居歇息。”水溶说完,抬手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来回的蹭了蹭,准备起身走人。 “你做什么去?”黛玉睁开半闭得的眼睛,回头瞪着水溶。 “我去书房,今天没去上朝,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乖,我忙完就回来。”水溶站住脚步,回头说道。 “哦。”黛玉失望的回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又没那么困了。 “怎么了?不高兴了?”水溶受不了她那样的眼神,脚步又不由自主的回到床边,俯下身子,去看她埋在靠枕上的小脸。 “没有啦,你走吧,我要睡了。”黛玉的脸使劲贴着靠枕,可怎么靠也引不起来刚才浓浓的睡意。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但她却听见浓重的呼吸声。 “好啦,王爷快去忙公务吧,妾身要睡了。”黛玉感觉等了好久,都没听见身后的呼吸消失,于是转过身来说道。 “是不是为夫不在,玉儿睡不着?”水溶看着黛玉装作无所谓的可爱样子,轻笑着问道。 “呸!你以为你是谁?”黛玉羞恼,啐了水溶一口,转身继续睡。 “算了,为夫哄你睡着再去忙好了。”水溶抬腿,再一次躺在床上,伸出手把她拥在怀里。 唔……好困哦! 又打了个哈欠,她翻个身,伸了个懒腰,抬头枕上某人的胳膊,把自己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一,二,三……睡着。 水溶宠溺的笑笑,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臂把她发髻上的紫玉长簪拔掉,一头乌发得到释放渐渐散开,铺散在他的手臂上,和白色的茧绸衣衫映衬在一起,简单的黑白两色弯曲成一幅优美的画面。而原本簪在发髻的两只紫茉莉花也慢慢的滑落,一阵淡淡的余香在二人的鼻息之间流淌。 待她睡熟之后,方把她的头轻轻地移到用丝绵填起的引枕上,然后抽出自己酸麻的手臂,从床上坐起。 若有若无的轻叹声隐没在淡青色的帐子外。帐内的人儿酣梦正甜。(未完待续) 何当共剪西窗烛 今年的六月,似乎特别的多雨。就像今天,从早晨起,这雨就没停下来,一直哗哗啦啦的下到傍晚。 黛玉站在青云轩的廊檐下,看着院子里积水上泛起的水花发呆。 “姐姐,母妃在那里站了好久了,我们去请她回来坐吧?”婧瑶轻轻地拉了一下婧玥的手,小声说道。 “别吵,母妃想念父王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婧玥回头,摸了摸妹妹的头,小声劝道,“父王走了十来天了,连封书信都没捎回来,连我们心里都牵挂的很,母妃能不担心吗?” 子詹放下手中的狼毫斗笔,转过头,看着屋门外黛玉萧索的身影,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喂,你去做什么?”婧瑶看着子詹要走出去,忙伸手拉住了他,“你没听我姐姐说,母妃这个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吗?” “可是,她已经站了很久了。王叔不在家,我是这王府的男子汉,凡事有我承担,你们别管。”子詹甩开婧瑶的手,走向屋外。 “姐姐,你看他……”婧瑶撅起嘴,指着子詹狂傲的背影,一副老大不服气的样子。 “瑶儿,你要听子詹的话,懂吗?”婧玥笑笑,再一次摸摸妹妹柔软的发辫。 “姐姐,他也不过比我大两个月而已,谁要听他的话?我们三个中,不是姐姐最大吗?”婧瑶不屑的看看子詹,这个男孩子这么冷傲,一点都不好相处,自己才不要听他的话。 “瑶儿,可他是皇子。而我们……在他面前,总是低了一等。”婧玥咬咬嘴唇,原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高傲的,是这府上的主子。可自从子詹来到之后,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庶女而已,没有郡主的身份,站在子詹面前就好像是个任人指使的丫头一样。 “姐姐,你说,以后母妃有了弟弟妹妹,还会待我们这样好吗?”婧瑶也感觉出了子詹和自己的不一样。子詹在这府中可以为所欲为,家中的任何人不敢对他怎样,可自己和姐姐明明是主子姑娘,有时还要受教引嬷嬷和乳母他们的气。 “母妃会待我们很好,瑶儿放心好了。”婧玥笑笑,其实这话说出来,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但她凭着一个孩子的直觉,觉得这个母妃不是那种薄情之人。 婧瑶点点头,目光看向门口外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婶婶,你的裙子都被雨水弄湿了,还有你的鞋子,快叫丫头们扶着您,回房换下来吧?”子詹走到黛玉跟前,轻声劝道。 “子詹,这雨下了几个时辰了?”黛玉不理子詹的话,反倒轻声问他。 “从早到晚,也有五个多时辰了,大大小小,总没停下来。婶婶,子詹想,这会儿王叔应该很忙,毕竟黄河决口不是小事,但婶婶也应该放心,王叔身边的人会好好照顾他,他是我天朝的亲王,他若是有什么闪失,灾区的大小官员一个都活不成。所以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王叔没有书信来,也就是因为忙,没别的什么事儿。您快回进屋去吧。”子詹说着,伸出手来,拉黛玉的手。 “嗯,我没有担心他。只是这雨下的太久了,叫人心头烦闷的很。”黛玉轻叹一声,转身对子詹说道:“你进去吧,好好读你的书,婶婶去厢房坐坐。” “紫鹃!紫鹃!”子詹一听黛玉要去厢房坐坐,忙招呼丫头们过来扶她。紫鹃听着子詹大声的呼喊,急忙赶来,见黛玉的裙子和鞋子都湿了,连声道:“主子,快去厢房坐坐,奴婢这就叫人去取了一副鞋袜来。”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挪动着酸麻的双腿,沿着抄手游廊去了东厢房。紫鹃和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她把裙子解下来,鞋袜也脱掉,拿了一条毯子来给黛玉盖好。紫鹃早就吩咐两个媳妇回云水居找晴雯要衣裳鞋袜来。 “主子,这雨今儿是停不了了,一会儿叫人把软轿抬来,接主子回云水居吧?”紫鹃看看一边高几上的自鸣钟时针已经走到了酉时,因为阴雨天,这天色也渐渐地暗下来,所以征询黛玉的意思。 “先叫人把软兜抬来,把子詹和两位姑娘送回房去再说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暖一暖脚。”黛玉轻声说道。 “主子脚冷,奴婢给您搓搓。”紫鹃说着,坐在榻前的脚凳上,把手伸进毯子里,揉搓着黛玉的脚心。 自从那日中午,黛玉枕着水溶的胳膊睡着后,一觉醒来,紫鹃告诉黛玉,皇上急诏,王爷去了山西,因为事情紧急,王爷走的匆忙,根本没回静雅堂,所以众人也没惊动黛玉休息。 这一走就是十二天没有消息,黛玉整日愁眉不展,强打着精神料理家事,教子詹读书,打理外边的生意,其实心中烦闷的很。 水溶走后,黛玉这几天都住在云水居。今日雨下个不停,更不用出园子去了。 家人们用软兜把婧玥和婧瑶送回她们房里,黛玉叮嘱二人的奶娘不可让二人淋雨着凉,晚上睡觉一定要警醒,莫要她们蹬了被子还不知道。奶娘答应着,众人打着油纸伞,跟随二人出了青云轩。家人们便来请子詹也上软轿。 “我要跟王婶住一起。”子詹赖着不走,对来接他的莲籽说道。 “大皇子跟王妃在一起?这怎么可以?”莲籽连忙说道。 “这怎么就不可以?”子詹的浓眉一挑,眼睛里带着桀骜的眼神,仿佛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 “王妃素来喜欢安静,不喜欢有人吵闹,大皇子一向懂事,王妃如今和往日不同,大皇子还是别打扰王妃了,好不好?”莲籽蹲下身子,轻声劝着子詹。 “王婶喜欢安静,我知道。可我也知道,越是安静,她的心中越是思念王叔,越是思念王叔,她便越不能安寝,所以今晚我要和王婶一起睡觉,以后都是这样。直到王叔回来为止。”子詹不听莲籽那一套,转身往东厢房走去。 “子詹?”黛玉正歪在榻上,静静地听窗外的雨声,见子詹急匆匆闯进来,便奇怪的看着他,“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谁,子詹今晚要跟王婶一起,好吗?”子詹一边说,一边甩掉靴子爬上了矮榻,拱到黛玉的身边。 “你跟我睡?为什么?”黛玉笑笑,她还真没有跟孩子一起睡觉的习惯,不知自己晚上做梦,会不会把他踢下床去? “我要在睡前听王婶说些有趣的野史杂闻。”子詹搂着黛玉的胳膊,讨好的笑着。 “我可没读过那些野史杂闻,你要听,还是回宫问你父皇吧。”黛玉轻笑着说道。 “王婶……好婶婶……”子詹拉着黛玉的手臂摇啊摇,哭丧着脸说道:“把我送回父皇那里,父皇还不把我吊起来拿藤条打?” “打就打呗,看你还听不听野史杂闻。”黛玉笑道。 “婶婶不告诉父皇不就好了吗?再说,婶婶说的那些杂闻,都是十分有趣的,比某些正史都有意思,况且子詹也从来不认为正史就是对的,野史就是错的。反正都是借鉴前人,真假有什么区别,只要分清对错就好了,婶婶说是不是?” “嗯,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黛玉点点头笑道,“这点你还真像我,走吧,咱们先去吃东西,婶婶还真是饿了。” “好啊好啊,子詹也饿了。”子詹拉着黛玉起身,丫头们忙上前来服侍二人穿上鞋子,外边婆子们把轻便的软轿抬到门口,黛玉和子詹二人一起上去,四个强壮的婆子抬着,后面丫头婆子们打着伞跟着,众人一路回云水居。 从这天起,子詹便住进了云水居,他晚上睡在黛玉身边,总是缠着她给他讲一些正史没有记载的故事,或者一些民间传说。有时也将黛玉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反正不管黛玉说什么,子律都会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 黛玉给他讲一个晚上,也常常会疲惫的很,往往子詹一睡着,黛玉自己也就睡着了。身边有个小东西偎依着自己,黛玉每个晚上都睡得还算安稳。虽然还是会时常想起水溶,或者梦到水溶而半夜醒来,但一看到身边熟睡的子詹,她的心中便有一种责任感——不能吵到孩子睡觉。 所以又有十来天过去,虽然水溶依然没有书信来,但黛玉的气色却好了许多。 而这段时间里,子詹也背着黛玉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回宫跟皇上联系过多次,去打听水患灾区流民暴乱的事情。然后再把水溶的消息告诉黛玉: 王叔每天都在灾民中奔走,每天都在视察灾区的排水事宜,灾区需要大量的药材,需要粮食和布匹,需要木材,需要…… 黛玉也跟着忙起来,每天都会见见王府和林家生意上的管事和掌柜,安排他们根据朝廷的需要,把必要的物资配合朝廷采购齐备,带头稳住行情,不要利用灾难囤货提价等。 这日黛玉正在议事厅理事,二门上的人进来回道:“荣国府有喜帖送到,说是她们家二公子的亲事定在下个月。” “叫人手下,告诉来人,说我知道了。”黛玉皱着眉头,暗暗思忖为什么这么急,从订婚到结婚,前后也就一个月的光景。莫非是老太太不行了? 不过水溶不在家,黛玉每日操劳家事,也来不及想太多,只吩咐水安家的备一份贺礼,到宝玉娶亲的正日子叫人抬着送去罢了,自己是没心思回去凑那个热闹了。 水安家的答应了去安排,王妃吩咐的事情,她从来是执行到底不打折扣,也从来不多嘴多舌。 黛玉就喜欢水安家的这一点,这才是管家娘子的样子。 安排完了家事,黛玉又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主子,昨晚没睡好吧?要不再回去躺一会儿?”紫鹃忙过来劝道。 “嗯,昨晚睡得还好,只是这两天总觉得很累。”黛玉轻叹一声,扶着紫鹃的手起身正要回房,却听见有脚步声急匆匆赶来。黛玉忙抬头看时,却是秋茉哭着进来。 太妃收秋茉做女儿的事情,水溶还没来得及回皇上,所以仪式还没举行,外人也都不知道此事,众人都知道太妃如今很喜欢秋茉丫头,疼她比当初疼梅香更甚,又见王妃也对秋茉很好,所以王府的下人们都把她当半个主子待。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黛玉看着秋茉哭着跑来,不解的问道。 “主子,您要替我做主……”秋茉说着,又捂着脸哭,看上去伤心地很。 “到底什么事,你说了我才能给你做主啊!”黛玉焦急的看着秋茉,又坐回太师椅上。 “云轻庐这个混蛋,他……” “哎!云大人如今还是太医院的医政,你不要这样骂他!”黛玉不满的说道,然后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下人们知趣,全都退下去,只留了紫鹃和晴雯在边上伺候。 “可是他……他……今儿又招翠香阁的姑娘去医馆了。” “翠香阁的姑娘?这是什么地方?”黛玉皱着眉头,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好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妓馆? “就是青楼,妓院!”秋茉生气的说着,又冲着外边啐了一口,“这个人,就是如此不洁身自好!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 “好啦,你不是说是人家找到医馆的吗?或许是人家生病了也不一定,你凭什么说是轻庐招人家去医馆?”黛玉忙劝说秋茉,但心中也疑惑的很,那天就听他们说什么相熟的姑娘,不知是不是这回事。 “王妃……”秋茉拉着黛玉的衣袖,慢慢的跪下去,“王妃,你一定要为秋茉做主,秋茉这辈子不管如何,就是嫁定了他了……” “傻瓜,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我又如何能为你们做主?”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把秋茉拉起,“你非他不嫁,可他怎么想呢?是不是非你不娶?” “我不知道,原来我还以为,我为了他死都不怕,他一定会被我感动,会接纳我,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秋茉被黛玉一问,自己也没了底气,但她却执着的拉着黛玉的手,天真的说道:“不过王妃的话,他一定会听!” “这又奇了,凭什么我的话他一定会听?”黛玉笑笑,不以为意的摇头。 “主子!王妃!好嫂子……”秋茉又拉着黛玉揉搓。 “好了,回头我托人帮你问问他,行吧?”黛玉拍拍秋茉的手,“不过这事还得母妃做主,明白吗?做嫂子的,只能帮帮你。这事情成与不成,一半在母妃,一半在云轻庐自己。” “那今天的事儿怎么办?”秋茉眨着眼睛问黛玉。 “今天什么事?”黛玉好笑的看着秋茉,“难不成你要我去医馆,棒打鸳鸯不成?” “那也不能凭他们爱怎么去怎么去啊?”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去人家医馆寻事呢?你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黛玉无奈的笑笑。 “这……”秋茉被黛玉问住,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好吧,我这儿也有些日子没让云太医给我把脉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云太医的医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黛玉笑着看秋茉。 “好啊好啊,王妃真好。”秋茉立刻欢呼着拉着黛玉跳起来。 “王婶,你们要出去吗?”子詹歪着小脑袋从门口探过来问道。 “你怎么没在青云轩读书?”黛玉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孩虽然只有六岁,但鬼点子比大人还多,不是个容易糊弄的孩子,所以有些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 “婶婶说的那些子詹都背过了,也会讲了,要不婶婶现在检查一下?”子詹自信的站在黛玉面前,淡定的微笑,十分笃定的说。 “你知道我这会儿没工夫检查你的功课,才敢这样说吧?你这个小机灵鬼,快给我回青云轩去读书。”黛玉瞪了子詹一眼,准备给他实行专政。 “婶婶,您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我这么大的小孩,万里路是行不了的,不如就跟在婶婶身边,在这京城里转转,长长见识吧?再说,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若总被关在书房里,这脑子会长满了青苔的。”子詹说的很认真,且有板有眼。 “咱们就带着他吧,多可爱的孩子啊。”秋茉开心的拉起子詹的手,对黛玉说道。 “秋茉姐姐,你是这王府中最美丽的丫头。”子詹的眉毛一挑,对秋茉不吝赞美。 “你说谎,你分明说过王妃是这府里最美丽的人,这会儿又说是你秋茉姐姐。”晴雯在一边揭子詹的短。 “啊哈哈……你这笨丫头,没听清楚话就别乱说,我说她是最美丽的‘丫头’。你没听清啊,我婶婶怎么会是丫头呢!” “你……”晴雯被子詹堵住嘴,气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她也不是丫头呢,你这小鬼,又知道多少?但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好了,你们有完没完?走不走?”黛玉被几人吵得头痛,摇摇头,起身率先出门。 云轻庐的医馆里,三三两两的下人在院子里穿梭,但大家都在忙着,有的在忙着煎药,有的在忙着捣药,有的忙着送药汤,有的忙着洗洗涮涮。 黛玉对这里不熟但秋茉很熟,进门后也不跟众人打招呼,便带着黛玉和子詹几个人一路往里走,直接去云轻庐平时起居的房间。 云轻庐的房间十分的朴素,除了必备的家具之外并没有什么装饰摆设。几人进门后,秋茉左右看看,然后指着东里间说:“这边。” 黛玉和子詹对视一眼立住脚步,二人都以为此事闯进东里间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秋茉则不管那些,直接挑帘子进门。 “啊?”秋茉惊呼一声,急忙退出来。双手捂着通红的脸,连连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子詹不屑的看了秋茉一眼,看来这好看的女子一般都没有脑子,当然王婶除外。 “王妃……唔,丢死人了……”不知秋茉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情,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时却变了一个人。 “这全世界的人也就是你总是这样大呼小叫的……”云轻庐一边放着卷起的袖管,一边从屋子里慢腾腾的走出来,出门抬头看时,却看见黛玉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不禁一愣:“王妃怎么来了?” “怎么,你这儿只欢迎青楼瓦肆的姑娘,对我这种人,不欢迎?”黛玉轻笑着,转身自去椅子上坐好,不管刚才秋茉看见什么,但里面一定是有女人无疑了。 “王妃说哪里话,只是王妃有事让下人过来传唤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来,这大热的天,王妃的身子还是不能大意的。”云轻庐轻声笑笑,脸上拂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这神色落在秋茉的眼睛里,便坐实了他刚才定是做了什么事情。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黛玉轻轻地笑,眼睛也盯着云轻庐看。 “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王妃稍作,下官吩咐人上茶。” “不必了,云大人这里忙得很,咱们也不敢多耽误你的时间,有些日子没请脉了,今儿路过这里,进来看看,顺便劳烦一下云大人。” “好,下官净了手便来,请王妃稍作。”云轻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净手。 子詹便站不住了,瞅着黛玉不注意,便悄悄地蹭到东里间的门口,掀起帘子闯了进去。 “呃……”子詹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立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缓了缓神儿方叹了口气,“这云神医到底是玩的什么功夫?” “什么什么功夫?”黛玉从外边听见子詹的叹息,忍不住问道。 “好家伙,里面十来个女子,个个赤身露体……” “啊?”晴雯等几个跟黛玉出来的丫头立刻瞪起了眼睛。 “大殿下,您说话可要说完,这说了一半的话,会把下官给害死。”云轻庐从外边进来,正好听见子詹的话,却恢复了原本的神情自若。 “呃,是,她们身上都插满了银针,不知云神医搞的这么诡异到底是因为什么?您千万别告诉我您这也是在治病。” “呵呵,这倒不是治病。”云轻庐笑笑,坐在黛玉的下首,示意她伸出手腕。 “那些女子都是青楼女子?”黛玉问道。 “是的,是下官花钱叫来的。下官最近正在研究针灸之术,有时候这穴位找的还不是很准。但又没有人肯让下官练习,所以……”云轻庐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了一眼秋茉,他自然明白如今黛玉忙里忙外不会无辜来医馆探视,一定是秋茉跟她说了什么才缠着她来的。 黛玉闻言,也看了一眼秋茉,秋茉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罢了,都是子詹这小子多事,到处乱闯,没吓着里面的人吧?”黛玉问着云轻庐。 “啊,没事,她们都无所谓,王妃,让下官给您诊脉吧。”云轻庐再次示意黛玉伸出手腕。 “最近一直都很好,没什么不适的感觉。”黛玉迟疑的看了一眼云轻庐,慢慢的伸出手腕。 云轻庐的手搭在黛玉的手腕上,嘴角微微上翘,带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怎么?没事吧?”黛玉见云轻庐笑,便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 “恭喜王妃。”云轻庐的笑意更浓,起身后对着黛玉深施一礼,“贺喜王妃?” “喜?”黛玉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明白云轻庐的意思,便一下子红了脸,“云大人可是说……” “王妃已经身怀有孕,从今儿起,王妃行动更要多加小心,下官会每日晚饭前去王府给王妃请脉。”云轻庐说着,又对边上的素心道:“一定要小心照顾王妃的身子,汤水饭菜样样都要细心。” “是,奴婢谨遵云大人吩咐。”素心忙福身回道。 黛玉还没适应这个有些震撼的消息,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云轻庐和素心交代事情,待他们都沉默下来,看着云轻庐转向自己,方呆呆的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第一次尝到了语塞的滋味。 “王妃,您坐车来的,还是坐轿来的?”云轻庐看着此种情景的黛玉,心中有些暖暖的,不管如何,她如今也要做母亲了,伶牙俐齿聪明能干的她,在听说自己要做母亲时也跟别的女人一样,是这样的激动,甚至比那些人更加感动,可见她对生命的渴望是多么的深。 “呃,我自然是坐车来的。轿子里总不能坐这么多人,她们也不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黛玉笑笑,指了指身边的丫头们。 “哦,那素心去后院库房拿几个新做的锦垫放在车里,回去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小心服侍王妃,不可闪了腰什么的,记住了吗?”云轻庐再次叮嘱素心,虽然素心对医术不是那么精通,但她从小在医馆长大,起码应该注意的事情还是懂的。 “大人放心就是。我们一定把王妃安全的服侍回府。”素心答应着,便去拿锦垫。别说车里这会儿还真少这个,因为此时天热,大家都觉得这个用不着,所以收了起来。 临走时秋茉又深深的看了云轻庐一眼,但云轻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黛玉,细心地叮咛,反复的嘱咐,把跟来的家丁护卫也嘱咐了一遍。 总是云轻庐是在告诉大家,王妃此时非彼寻常,出不得半点差错。 最后黛玉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便躲在车里对秋茉说:“快去吩咐家人走了,别罗里啰嗦的说个没完。” 秋茉便出马车,跳下车辕,对云轻庐说道:“好啦,王妃已经被你唠叨的耳朵长了茧子,你不是大夫嘛?怎么成了老太婆?” 云轻庐无语,只得点点头,无奈的看了秋茉一眼,抬手跟家人示意,让他牵着马车出医馆的大门。 黛玉有孕的消息,像一声春雷,炸的北静王府一片沸腾。反应最大的应该说是太妃了。 “哎呦,你们把这些磕磕绊绊的东西都收起来!你们主子的屋子里以后不准放这些东西,还有脚踏,脚蹬,这儿,这个汝窑花盆也给我搬出去,万一一不小心碰到了,又要摔着……那个,那个,门槛儿那个地方一定要铺厚一些的地毯,以后无论何时,门口这儿不准少了人服侍,你们主子进进出出的,打这门里过的时候,你们都给我瞪大了眼睛,小心点!” 黛玉稳稳的坐在凉榻上,手中端着一碗木樨清露调制的温水,慢慢的喝着。而太妃则站在屋子里,吩咐这个吩咐那个,把黛玉房里的丫头们指使的团团转,半天的时间,黛玉的屋子就大变了个样儿。 黛玉原本就喜欢那些古董瓷器,还喜欢屋子里布置的十分讲究,温馨又有情调。但这会儿被太妃这一整,百宝阁里那些名贵的瓷器都收起来了,太妃说万一哪个小丫头不小心碰到了,摔坏了东西到不要紧,千万别伤着了她的孙子,这可万万不行;还有地上的汝窑瓷坛中原本用清水供着数枝琼花,如今太妃说,这个汝窑花坛子底儿小肚子大,摆在那里不牢靠,万一不小心被碰倒了,里面的水撒出来,倒是让黛玉滑倒,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于是汝窑瓷坛子也被挪走;还有那架汉白玉雕刻的沉檀木架子屏风,虽然没被太妃挪走,但如今已经靠墙站了,理由自然也是立在原处不牢靠,万一被人不小心推一下,又要砸着她的孙子了…… 原本满满当当的静雅堂被太妃一收拾,空旷了许多。然太妃自然不会让她孙子住在这样雪洞一般的屋子里,而是派人拿出了自己的几样体己东西来。 首当其冲应该说是那个两个人搂不过来的青花瓷大水缸。水缸里养着几支睡莲此时正娇艳的开着,睡莲下还有几条红色的金鱼来回游动。洁白如玉的水缸趁着红鱼,紫莲,碧叶,真真十分养眼,太妃指挥着下人,把这个放在了静雅堂正厅的中间,说黛玉烦闷的时候,可以靠在椅子上看鱼。 另外还有几幅古迹字画,太妃征询了黛玉的意见,叫下人挂好,还有一对描绘着百子千孙闹新春的大花瓶,太妃又让人摆在正厅的角落里,又吩咐以后这两个花瓶跟前,也必须时时刻刻有人侍立,不准出半点差错。 总之,静雅堂里所有太妃认为潜在的危机,都被一一清理出去,缩进了黛玉的库房。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黛玉从榻上起身,想到正厅去看那大鱼缸里的金鱼和睡莲。紫鹃和晴雯便一边一个上来搀扶她,把黛玉给弄得哭笑不得:“你们不会以后都这样吧?我每行动一步,你们都要这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是啊,太妃说了,我们两个不许离开您半步。”晴雯点点头,太妃说的那样认真,谁敢不听啊? “噢!天啊!”黛玉仰面朝天,轻叹一声,“太妃真是有手段,把你们两个也守服了。” “主子,您还是小心点好。”紫鹃却觉得太妃说的有道理,这王府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使坏呢,所以黛玉一定要事事小心。王爷如今不在家,自己和晴雯身上的胆子更重。 “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知道这件事又会怎么想?”其实这是黛玉听到自己怀孕之后,想的第一个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一直闷在心里,直到此时晚间无人,方不自觉地说出来。 “王爷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还不乐得一蹦三尺高?”晴雯笑道。 “嗯,这话有理,咱们王爷若是知道主子有喜了,一定乐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黛玉淡淡一笑,她想,水溶一定不会这样,他一定会抱着自己一遍遍的问:玉儿,可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 黛玉被两个丫头扶着,出了内室坐到那只大鱼缸前,看着清澈的水面上盛开的两朵睡莲,突然想起了御花园里,水溶抱着自己坐在游廊下小睡的事情。 他总是那么忙,而自己总是那么小性。每次见了他总是要他这样要他那样。那此时他不在身边,却又总是想起他的好。二十多天了,怎么会连封书信都没有? 黛玉看了一会儿鱼,便觉得有些乏了。想到睡觉的时候,才发现今晚子詹没有过来,这孩子好像一回王府就不见了人影。这大半天都跑哪儿去了? “主子,睡吧?”紫鹃已经收拾好了床铺,过来请黛玉去歇息。 “子詹怎么还没来?” “哎!太妃说了,子詹以后不能睡在主子身边了,那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万一翻身什么的,抬脚踢着主子,那还了得?所以以后大殿下不跟主子一起睡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黛玉习惯了晚上和子詹一边说话一边睡着,今儿突然他不来了,这冷清的感觉反倒有些不适应。 “应该在青云轩吧。这会儿天晚了,主子先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见他也不迟。” 黛玉点点头,慢慢起身,扶着晴雯的手进去歇息。(未完待续) 君问归期未有期 御书房里,皇上负手而立,面对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毫无睡意。 “父皇,这不是小事,已经二十天了,王叔也不给家中写封书信,王婶恐怕已经觉察了什么。”子詹站在皇上身边,眉头紧皱,和皇上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一大一小,连表情都是一样的。 “可父皇我也很想知道你王叔现在到底怎样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这些决不能让你王婶知道。更何况她现在又怀孕了,子詹明白吗?”皇上没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是,父皇的意思,子詹明白。”子詹点点头,他也认为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黛玉,否则她一定受不了。 大臣们都以为水溶被皇上派出去什么地方私访,而子詹也告诉黛玉和太妃水溶是去了山西黄河决口的灾区,因为山西知府贪污赈灾粮食银两,致使灾民无法安置,发生民变,所以皇上派水溶去山西省查办山西知府等一干官员,安抚民变的事情。 而事实上,水溶的确是去了山西省,但山西省的民变却不是由灾民自发组织的,而是有人背后暗中策划,利用了这些灾民,甚至很多江湖人士扮作灾民混在其中,劫持了北静王水溶。 显然,朝中是有奸细的,而这奸细皇上也能隐约感觉到是谁。但水溶在对方手上,对方的目的也不明确,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三更已过,皇上和子詹父子二人依然站在御书房,没有人敢打扰这对父子,外边的侍卫一队队来来回回的走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点暗火从窗户外边闪过,好比流萤一般微弱不堪,若不一直盯着那里,不会有人发现这丝光亮的闪动。 “进来。”皇上沉声说道。 子詹也眼睛也瞪了起来,不知父皇的暗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黑衣人从窗口飘然而至,轻的没有任何声音,仿佛一团轻雾一般。 “属下参见皇上。”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怎么样?” “属下得到消息,王爷身体无碍,只是他们已经把他转移出了山西省,一路向西而去。他们都是江湖高人,有好几个派系联合起来,沿途都有人暗中接应,行踪十分的隐蔽。我们的营救策略用不上,但属下的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跟着有什么用?一定要救出来才行。”皇上的手紧紧地攥起来,关节处有轻微的响声,“你说他们有好几个派别,可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帮派?” “有漕帮的人,还有妍媸帮的人,还有云南大理那边的人,不过他们好像都要听冷枭门的命令。但冷枭门却又不是什么江湖帮派,据属下所知,这冷枭门的门主只是个商人。” “商人?”皇上的目光一沉,商人!看来这个商人还真是不一般。 “是。” “好,没事了,你下去吧,一定要跟紧他们,朕要时刻知道王爷是否安全,若是王爷有一点损伤,你们都不用回来见朕了。”皇上说完一摆手。黑衣人便如影子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父皇……”子詹听了刚才那些话,更加担心。连父皇的暗卫都没办法把人救回来,那王叔岂不是回不来了? “你放心,你王叔不是别人,他是父皇的生死兄弟,他们对付他其实就是对付父皇。父皇一定想办法把他救回来。”皇上终于转过身子,看着身边小小的个子,只过了自己腰际的儿子,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脑袋,“这些日子辛苦子詹了。你现在就回去,一定要让你王婶安心。懂吗?” “嗯,儿子懂。”子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种朦胧的感觉在心中生起。 “哎!父皇也不指望你真的懂,这种事情,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懂,只要你将来能够做一个圣主明君,不懂这些,反而会更加快乐。”皇上轻轻地拍拍子詹的肩膀,“回去吧,好好读书。” “是,儿臣告退。”子詹心中的那种朦胧感化为一种神圣的使命,因为自从他进北王府读书开始,他的父皇准许他自称‘儿臣’了,也就是说,他不再是个孩子,也是父皇跟前的‘臣’了。 子詹在暗卫的带领下,安全的回了北静府他所歇息的那个小院。莲籽被子詹下了蒙汗药,此时睡得正浓。一个人悄悄地爬上床,毕竟还是个孩子,体力和精力都有限,头一挨着枕头,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黛玉一夜没怎么睡好,所以起的迟了些。紫鹃晴雯服侍她起床梳洗后,素心端了精心调制的两样细粥,点心,小菜来,请黛玉用早饭,潘氏也跟在素心身边进来服侍。 黛玉看看饭菜奇怪的问:“子詹还没起床?” “一早都没见着大殿下,这似乎有些意外。”紫鹃若有所思的说道,按道理,这个时候子詹早就起床了,不一定在哪儿捣乱呢。 “叫人去找找,找到了叫他过来同我一起用早饭。” “是。”潘氏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后院找子詹。而子詹此时还在蒙头大睡。 潘氏进来后看莲籽和宝琴二人守在子詹的房里奇怪的看着子詹睡,二人都在怀疑大殿下是不是不舒服了?怎么今天这么能睡? “莲籽姑娘,宝琴姑娘,王妃在等大殿下一起用早饭。” “可大殿下还在睡……”莲籽为难的回头,看这潘姨娘无奈的说道。 “这个时辰了还在睡?昨晚睡到很晚吗?是不是昨晚贪凉,吹了风?”潘姨娘奇怪的看着床上的子詹,在她的印象中,子詹这孩子,不是个爱睡懒觉的孩子。 “不是,姨娘您摸一下,大殿下并不发热啊。”莲籽又伸手在子詹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正好。 “嗯,那我先回王妃一声,你们在这儿好好守着,大殿下醒了替我回一声吧。” “好,姨娘慢走。”宝琴和莲籽一起站起来,送了潘姨娘出去。 黛玉听说子詹贪睡,也有些奇怪,但想想毕竟是孩子,总那么调皮偶尔老实一次也没什么,于是一个人用了早饭,便要去议事厅理家事。还没出门却见太妃身边的徐嬷嬷微笑着走来。 “奴才给王妃请安。”徐嬷嬷进门给黛玉行礼,黛玉忙叫起,然后问徐妈妈有何事。 “太妃说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能过分的操劳,太妃叫奴才来会王妃一声,以后理事儿大可不必走来走去的,家中的管事王妃也都见过了,有什么事叫她们进来吩咐就是了。府外的事儿除了生意上的太妃嫌头疼不愿多管,人情礼往的事情,太妃说她还走得动,若有事,王妃尽管同太妃说,切不可大意了。” 黛玉明白,太妃的意思,京中各王公大臣的府上有事,还是太妃去,让黛玉在家休养,只把家中的杂事料理清楚了即可。如此安排,很合黛玉的心思,她原本就厌烦去各府上赴宴听戏闹个不停,太妃要替自己挡,那是最好不过。 于是黛玉冲着太妃的屋子方向谢过太妃的体谅,徐嬷嬷又指着身后的一个年轻嬷嬷笑道:“太妃又说王妃身边的奴才们都是姑娘家,没有生养的经验。这个是奴才的夫家的妹妹,是个妥当人,也生养过。太妃叫奴才把她叫来,给王妃看看能不能行,如果王妃觉得可以,以后就让她在王妃身边服侍,太妃也放心些。” “哦,我正要寻个有经验的妥当人来身边服侍,还是太妃想得周到。”黛玉微笑着点头,又打眼看徐嬷嬷身后的那个女人。 “奴才宁氏给王妃请安。” “你原不是我们府上的人?” “是,奴才的丈夫在北疆军营中服役,上无公婆可孝敬,只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妇道人家无依无靠,所以才寻了我们姑奶奶,来王府讨个差事。”宁氏很懂礼数,回话的时候弓着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哦,你也是个可怜之人。紫鹃,叫人收拾屋子给宁嬷嬷住下,还有那两个孩子,告诉水安家的,送到我们私塾里去上学。” “奴才谢王妃恩典。”宁氏一听自己的孩子可以进水家的私塾上学,自然是感激不尽,忙跪下磕头。 “罢了,起来吧,你今儿就留下呢,还是回去收拾一下?”黛玉抬抬手,让宁嬷嬷起来。 “奴才来的时候不知太妃和王妃的意思,所以家中的事情都没安排,今儿奴才还要出去,收拾了东西,把房门锁了,才能带着孩子进来。” “好,你去吧。明儿一早进来伺候就是了。”黛玉点点头。 徐嬷嬷和宁嬷嬷二人退出去,黛玉便叫晴雯去议事厅,问问水安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有,便进来回了,没有就各自忙各自的去。然后黛玉出门,说去看看子詹。 刚到静雅堂的门口,却见婧玥和婧瑶二人结伴而来,原是来给黛玉请安的,因听说黛玉要去看子詹,便在门口行了礼,要回去。却被黛玉叫住:“一起过去吧,看了子詹,我们去青云轩读书。” 婧玥和婧瑶便乖乖的跟在黛玉身后去子詹的院子里。 子詹睡醒看见这么多人都围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婧瑶躲在黛玉身后,刚笑出声便捂住了嘴巴,原来子詹只顾着爬起来,没注意自己的衣衫的带子早就解开,他一跳,衣襟敞开,露出了里面带着的白绫肚兜。 “呃,不许笑!”子詹酷酷的瞪了婧瑶一眼,又看了一眼宝琴。 宝琴忙上来给他系好衣带,黛玉便笑问:“你做了什么好梦,睡到这个时候?” “呃,没做什么梦。”子詹掩饰的说着,眼睛滴溜溜的转。 “那你收拾好了来青云轩,时候不早了,不要耽误读书的时间。”黛玉看出子詹撒谎,便收了笑容,起身出门。婧瑶被婧玥拉着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子詹,得意的笑了笑——原来他也有吃瘪的时候,看母妃这次怎么收拾他。 子詹看黛玉不高兴了,自然不敢再调皮,如今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黛玉。赶忙起身穿好衣服,梳洗完毕之后,也不用早饭,直接往青云轩跑。 “大殿下,您吃点东西再去啊。”莲籽端着子詹的早饭从外边进来,却看见门口子詹匆匆离去的背影。 “你自己吃吧。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也不要你们服侍了!”子詹把肚子里的气撒到宝琴和莲籽身上,真不知这两个丫头是做什么吃的,竟然不知叫醒自己。 青云轩里,婧瑶正在背诵(庄子秋水),朗朗的书声清脆动听。子詹跑到门口,遭到黛玉的一记白眼,便立刻站住脚步。 黛玉不再看他,而是认真的听婧瑶背完之后,夸奖了她几句,方对门口站着的子詹说:“子詹,去坐好吧。” 子詹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高兴,到底婶婶是个女子,没有王叔那么心狠,这若是王叔在这儿,没有一个时辰的马步是饶不了自己的。说不定还要把这青云轩的地再擦一遍。 但黛玉没有多余的话,接下来只是和婧玥婧瑶二人说庄子的书,再没对子詹多说一个字。 一个上午过去,子詹心中那点小高兴早就没有了踪影。趁着黛玉转身出去吃茶的空当,子詹离座出门,去廊檐下找黛玉。 “婶婶……” “我不是你婶婶,你是大皇子,我是北静王妃,虽然你小我一辈,但君臣有别。婶婶二字,我可不敢当。”黛玉淡淡的说着,只歪着头看院子里的那株碧绿的芭蕉。 “婶婶……”子詹上前拉住黛玉的衣袖,摇啊摇。 黛玉不理他,当他是空气一般透明。 “婶婶,我错了还不行吗?”子詹停止了摇动,但却整个人贴了过来,抱着黛玉的胳膊继续说道:“子詹昨晚睡晚了,所以……” “大皇子睡得早与晚,也不是妾身能够管的事情。等王爷回来之后,定会奏鸣圣上,请大皇子回宫去住,北王府毕竟不是皇宫,不是大皇子应该长久住着的地方。” “婶婶……”子詹听了这话,忙跪倒在地上,拉着黛玉的手反复说道:“婶婶,子詹再也不敢了,婶婶不要把子詹赶出去。” “大皇子不敢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大皇子不敢的?”黛玉回头,冷笑着看子詹,眼睛里却有了泪痕。这个孩子跟了自己这么久,此时跪在地上她也是不忍心的。但他小小年纪便学会说谎,将来大了,还了得? “婶婶,昨晚子詹贪玩,直到四更才睡,所以今天早晨起的迟了。请婶婶责罚,婶婶怎么责罚,子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求婶婶不要让子詹回去。”子詹看黛玉红了眼圈,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虽然是小孩子,但分得清是非黑白,黛玉待他的那份母子般的情谊,他是深深体会到的。在皇宫里,容母妃虽然也很疼自己,但容母妃对自己更多的是责任,却少了那一份天然的爱。而黛玉则不同,她这段时间时时刻刻把子詹带在身边,随时随地的教导他,告诉他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中如何把持自己的心性,教导他世间万事千变万化又如何去辨清他们的真伪。 “你四更方睡?为了什么?别告诉我在房里看书了!”黛玉生气的说道。 “没,子詹没看书,子詹偷偷地回宫去了……” “回宫?”黛玉的心一颤,被子詹握住的手,立刻反握住了他,慢慢的俯下身子,靠近子詹的脸,低声问道:“可是见你父皇?” “嗯。”子詹点头,眨眼之际,眼睛里的眼泪便掉了下来。面对黛玉殷切的目光,昨晚打好的腹稿一个字也没有了。 “可有你王叔的消息?”黛玉一直等子詹自己说,可这孩子就是不说,最后黛玉还是问了出来。 “婶婶,王叔很忙,所以……” “你又说谎。子詹,其实你一开始就在说谎。只是婶婶以为那是你父皇的原因,但今天看来,你是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你在跟你父皇一起合起来骗我,是不是?”黛玉无奈的看了一眼子詹,然后别过头去。他们瞒着自己,莫不是水溶真的有什么事? “婶婶……这,子詹也是没办法……王叔的任务很重要……所以,父皇不许我说……这……” “子詹,你一个孩子都能知道的事情,却瞒着我。你不觉得这个借口有些荒唐吗?”黛玉笑笑,但那笑容却比哭更悲哀。 “婶婶……” “你进去读书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黛玉说着,推开子詹抱着自己的手臂,从游栏上慢慢起身,抬脚便走。 “婶婶莫要生气,子詹全告诉您……”子詹生怕黛玉不再理他,到底是孩子家,城府没有大人那么深。 “那你跟我来。”黛玉弯腰拉起子詹,拉着他的手进了东厢房。 书房里,婧玥和婧瑶看着黛玉和子詹的背影,奇怪的对视了一眼,最终二人谁也没说话。但却不再读书。 东厢房里,黛玉把紫鹃等人都遣出来,只有自己和子詹二人。然后静静地听他把他知道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黛玉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睛里的泪水却扑簌簌的往下落,把子詹给吓坏了。 “婶婶,说好了你不担心的,你怎么还哭?婶婶别哭了。父皇若是知道子詹什么都说了,一定会把子詹吊起来用藤条打的。”子詹挥着小手,一下一下的给黛玉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好,婶婶不哭。子詹不要害怕。”黛玉的脸被子詹的小手摸花了,一边用帕子自己拭泪,一边把子詹的小手握住。 “婶婶,父皇派出去的暗卫说,他们不敢动王叔半根毫毛,只是那些人武功高强,行踪诡异可疑,又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所以父皇的人不知如何下手。婶婶放心,父皇一定会想办法的。你要相信我父皇。” “嗯,婶婶信你父皇,但你也别忘了,‘人多力量大’这个道理。”黛玉似乎有了点头绪,擦干了眼泪,止住了抽泣,又问子詹:“你刚才说,什么冷枭门?” “是,据说这几个江湖帮派在商议事情的时候,反复提到这个组织,似乎他们也是受雇于他,只是父皇只查到这冷枭门的门主不过是个商人而已,既不是官商皇商,也不是什么富商。他们又怎么会对王叔下手?” “冷枭门!”黛玉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轻轻点头,对子詹说:“走,咱们出去一趟。” “婶婶,您如今的身子,如何能出门?有什么事还是吩咐他们去做吧?”子詹忙劝。 “嗯,子詹说的是。”黛玉点头,如今水溶有事,自己不能再有事了,但坐等消息向来不是黛玉做事的风格,于是她唤了紫鹃进来,吩咐她去把水啸找来,然后又要了洗脸水,重新梳妆后,回静雅堂见水啸。 子詹自然也要跟着黛玉一起去,却在出青云轩院门的时候,被躲在门后的婧瑶一把拉住。 “喂,你拉我干嘛?”子詹看着婧瑶一脸决然,不解的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我父王的事?快说,我父王怎么了?”婧瑶瞪着子詹问道。 “你个小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去读书。”子詹不耐烦的甩手道。 “我不是小丫头!我同你一样大!而且你现在在我们府上,就应该知道为客之道,怎么能对我这个主人这么说话?”婧瑶理直气壮的瞪着子詹。 “瑶儿!放开大殿下!”婧玥匆忙赶来,看着婧瑶拉着子詹的衣袖,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忙伸手去拉婧瑶。 “姐姐!我不放!”婧瑶回头看着婧玥,不满的说道:“就算他是大皇子又怎么样?总不能这样一直霸在咱们家里。如今又惹得母妃生气,刚才我看见母妃眼睛红红的走出去,一定又是他!” “瑶儿,听话,放开大殿下,有话好好说。”婧玥还是把婧瑶的手掰开,然后对着子詹轻轻福身:“殿下恕罪,小妹年幼无知,大殿下莫怪。” “嗯,我没怪她。那个——婧玥……姐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去找婶婶,你好好照顾瑶妹。”子詹吞吞吐吐的说完,转身走了。 “姐姐!你看他……” “瑶儿,莫要任性。”婧玥拉着婧瑶回转,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子詹离去的方向。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但婧玥的脸上还是带了一丝微笑。他也不过是个六岁的男孩而已,怎么却可以有这样的老练之气? 子詹赶到静雅堂的时候,黛玉已经吩咐完水啸,水啸点头出去,和进门的子詹走了个对过。 “子詹,你今天回宫,替我问一声你的父皇,薛家原来的店铺被查封之后,朝廷有没有卖出的打算。如果有,我第一个要盘下那些店铺。这件事情原本是要跟你王叔说的,可是他不在家,只好麻烦你父皇了。子詹,这件事情十分要紧,你抓紧时间去办。”黛玉说完,看了看门外,又小声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子詹明白,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宝琴知道,不管她和薛家还有没有联系,但她毕竟是薛家的人。于是子詹慎重的点头,然后转身出去。 黛玉看子詹走了,便叫人把林彤等人都召集到泰和斋。林彤等人听主子这么着急叫他们过去,心知事情重要,所以一炷香的功夫,六个人一起到了北静王府。 黛玉先说明了事情始末,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猜测着,这件事情一定跟冷玉堂这个人有关系。你们原来曾告诉我,冷玉堂跟薛宝钗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二人曾经在我绾苏楼门口说过话,又一起离去。所以这件事便跟薛家那几间查封的铺子有关。这其中必然还牵涉了朝中的大臣。皇商这顶桂冠,可是许多人垂涎已久的。” “他们想换个东家,继续霸占着皇商的位置?这也太不可能了吧?”林霭泽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不可能?如果他们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呢?”黛玉轻笑,如果太后也出面支持呢?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怎么办,才能把王爷救回来呢?” “凭着王爷的本事,想回来未必就回不来。”别人不知道静影堂的厉害,黛玉还是知道一点的。她猜想水溶不写信是有原因的,但并不代表他就是束手就擒。 “主子的意思是……” “我们要想办法,给这件事情推波助澜一下。”黛玉若有所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六人。 “主子,我们……” 黛玉轻声一笑,把自己的想法慢慢的细说给大家。 林彤等人初时还觉得主子一点道理也没有,但听到后来,才明白黛玉的意思。虽然黛玉的办法有些兵行险招的意思,但为了王爷的安全,这确是最好的办法。 子詹出门的时候谁也没说,反正他知道他的暗卫都是如影随形的。所以一出北静王府的大门,子詹便悄悄地躲进了一个胡同里。 “主子。”两个暗卫同时出现,站在子詹的面前躬身行礼。 “一个进宫去,把这个交给父王,一个跟我走。”子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条,说道。 “是。”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接过纸条,轻轻折叠成起来,放入衣领中的夹层里,转身离开。 另一名暗卫悄然跟在子詹身后,往那边的繁华大街走去。 第二天朝中传出消息,原朝廷查封的薛氏一族所有店铺,全部公开拍卖。价格合适者得,别无任何附加条件。 林氏的几个掌柜的全都放出话去,对这几间店铺是势在必得,不惜花大价钱。并且已经把店铺将来的经营已经做了计划,一心要吞下朝廷供奉的几大项花销。 商界中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中小商家无不暗中议论林氏生意的迅猛发展,也对北静王府对林氏生意的庇护而咂舌。而那些有能力竞争的大商家也持观望态度,大家心里也在揣摩着,既然林氏势在必得那么圣宠正浓的北静王府比然会出面。靠山不强的商家还是别跟着凑热闹了。 而此时的冷玉堂,听完宝钗回的话之后,冷冷的笑了笑,转身捏着宝钗的嘴巴说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林氏这次,对这几间铺子想都别想。” “门主自然是有手段的。只是妾身听说,那北静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呢。” “是吗?你听说的倒真不少。”冷玉堂不屑的哼了一声,放开宝钗的下巴,回转身子,想了想又说道:“你见过水溶?” “妾身没见过。” “嗯,不久就会见到了。”冷玉堂笑笑,如今人在自己手中,怎么出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门主说见就见?那北静王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宝钗轻笑,对于水溶的事情她知道一点,但不知道背后主使人是谁。 “不是北静王没面子,是爷我的手段更高一筹。”冷玉堂笑着拍了拍手,两个灰布衣衫的下人应声而入。 “告诉他们,货物不要继续往西运了,给我悄悄地运回京城来。走漏了半点风声,叫他们去跟阎王爷要银子去。”冷玉堂吩咐完,不等下人答应,便拉着宝钗进了内间。 夜色沉沉,该是休息的时候了。黛玉却没有睡,就算是躺下了,她也睡不着。坐在水溶的内书房里,黛玉找到了一袋卷宗。 这是王沐晖给水溶的东西,据说是原扬州巡盐御史邢天虎的刑狱档案。 黛玉已经把这一卷案件经过看了几遍,心中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主子,水啸求见。”水祥在门外回道。 “叫他进来。”黛玉长出一口气,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案上。 水啸应声而入,给黛玉行礼后,回道:“主子,王爷的消息属下已经探听到,王爷如今已经被他们悄悄地弄回京城。跟奴才联系的,是跟在王爷身边的静影堂的属下。” “王爷身体如何?” “安然无恙,他们不敢对王爷怎么样,就算是江湖上的帮派,对朝廷也是有所顾忌的。而且奴才查到,皇上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跟着王爷。” “他们是不是要唱一出里应外合?”黛玉说这话的时候,心头闪过一丝委屈,果然是要里应外合,那回头还要好好地问问水溶和皇上,这样折腾人很好玩吗? “这个奴才还不确定,那些江湖人也谨慎的很。他们当中还有南蛮人,那些人善于用毒,我们的人不敢抬靠近。” “嗯,我知道了。你继续跟定王爷,不要打草惊蛇。只要王爷是安全的,其他事情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明白吗?” “是。” “下去吧。”黛玉摆摆手,示意水啸退下。 第三日,黛玉在泰和斋见林彤。 “落花楼的人怎么样?” “回主子,咱们已经探查到对方的仓库,里面的确有我们上次丢失的那些货,据落花楼的人提供的消息,这仓库的东家姓李。” “姓李?不是姓冷吗?”黛玉皱起了眉头,怎么又出来个姓李的人? “的确是姓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高高的个子,很魁梧。”林彤肯定的说道。 “哦?”黛玉的眼前一亮,随即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是。” 黛玉出门,带着林彤去水溶的书房,取出那份刑狱卷宗,从里面抽出一张画像,递给林彤:“是不是这个人?” 林彤仔细一看,点头道:“落花楼提供的画像要比这个人老,但看五官的确很像。” “这是十多年前的他。”黛玉点头,这是邢天虎的管家李辉,本案的在逃人犯。前后相隔十来年,他自然是老了。 “主子,我们怎么办?” “按原计划一步步来。”黛玉的眼睛略微眯了眯,长出一口气,想把胸中的闷气都呼出来。这两天她思虑太重,胸口总觉得闷闷地。 “是,奴才记住了。主子脸色不好,还是传太医来瞧瞧吧?”林彤看着黛玉憔悴的脸色,小心的劝道。 “嗯,我没事,昨晚云太医刚刚来过。你去吧,把事情做严密。”黛玉摆手,让林彤退下。 “奴才告退。”林彤把手中的画像放在桌案上,躬身退出。 黛玉靠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儿,此时事情逐渐明朗,她反而觉得浑身乏力起来。正要叫紫鹃进来,还没开口,却见水祥进了门口,回道:“主子,云大人来了。请问主子何处诊脉?” “请云太医到这里来吧。”黛玉干脆不再起身,而是靠在椅子上轻声的喘息。 紫鹃和秋茉同时进来,见黛玉这副情景,慌忙上前,扶着她去一边的凉榻上歪着。 云轻庐进来看见黛玉的脸色,不禁皱起了眉头,对边上的秋茉道:“你们怎么不好好照顾王妃?” “我们……”秋茉被云轻庐说的心中有了委屈,当着黛玉的面,却又不知该怎么回他,于是脸上一红,恨恨的咬了咬牙,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不关他们的事,府中最近有事,我操劳了些。”黛玉忙替秋茉解释。 “王爷不在家,王妃更要保重身子才是,为了那些俗事累坏了身子,最终得不偿失,王妃自己又受罪,这是何苦呢?王妃是明白人,原也无需下官多劝,但王妃的身子,的确不能再操心受累了。”云轻庐身为大夫,自然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对于水溶的事情,没有人跟他说起,所以他也无从知道。 “是,云大人说的话,我都记住了。”黛玉微笑一下,表示对云轻庐的感谢。 “还好,胎儿很稳定,只要王妃本人健康,孩子才能安然无恙的来到这个世界。”云轻庐把搭在黛玉手腕上的手指移开,又问边上的素心:“王妃这几日进食如何?可有恶心呕吐的现象?” “王妃向来进食极少,倒没有呕吐的现象。”素心忙回道。 “嗯,也快了,恶心呕吐是正常的反应。这个不必担心。回头我叫人送几副汤药来,素心每日服侍王妃服两次,早晚各一次。便可以避免恶心呕吐,王妃本来进的东西就少,若是再呕吐,更加打了饥荒。你们变着花样的弄些饭菜,总要以王妃喜欢为主。从现在开始,王妃一定要多吃饭才行。” “是,奴婢记下了。”素心答应着。 黛玉又对着云轻庐道谢叫丫头们奉茶,云轻庐因水溶不在家,不便在王府久坐,便告辞出来。黛玉又让水祥送云轻庐出去。 紫鹃等叫了软轿来,抬着黛玉回静雅堂,扶着她慢慢的躺在床上,拉过薄被来给她盖好,晴雯又吩咐小丫头撤去卧室里的两盆冰,只留下两盆。然后拿了把扇子在黛玉跟前轻轻地扇着。 “留着那冰也就罢了,又打扇子做什么?” “冰多了太凉,主子的身子受不了,主子快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奴婢在这儿给您打扇。” “嗯,我哪里睡得着?不过就是躺着歇歇。”黛玉闭上眼睛养神,屋子里的丫头们一个个都蹑手蹑脚的,不敢弄出什么声响。 其实黛玉忘了一件事,今儿是宝玉和柔嘉成婚的日子。太妃因有过吩咐,凡事外边的婚丧嫁娶之事,都不必回黛玉,让她安心养胎,原本黛玉是记着这事的,还跟晴雯说,宝玉再娶还会不会给北静王府请帖。如今请帖是给了,却是由水安直接送到了太妃那里。黛玉忘了此事,晴雯是记得的。但黛玉身子不好,晴雯便把此事摁在心中,没有提及。 子詹从外边进来,见黛玉已经睡着,便没多话,转身去了青云轩。这两天他回了宫里,但也去了容贵妃的娘家,容中丞府上。按照黛玉的吩咐,办了点小事。 婧玥和婧瑶已经在青云轩练字,而奇怪的是,今天婧琪也在青云轩。似乎是闲来无事过来逛逛,又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子詹进屋后也不多话,而是直接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拿开读了一半的(庄子)来读。婧琪见子詹进门,也不跟姐妹几个说话,只顾看自己的书,拿着她们当透明人似的,心中便有些不服,原本她还以为,这两个妹妹和这位皇子打得多火热,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大殿下,你在读什么书?”婧琪手中拿着一本(诗经),慢慢的凑到了子詹跟前,柔声问道。 “我看什么书,关你什么事?”子詹背书时向来不喜欢有人打扰,于是瞪了婧琪一眼,继续低下头默默地背书。 “喝!人人都说大皇子年纪虽小,脾气却很臭,今儿一见,果然是这样。”婧琪不屑的哼了一声,但却不离开,依然站在子詹的书桌前,斜着眼看子詹,眼睛里带着几分挑战。 “我脾气臭,也不关你的事,你走开,离我远点。”子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女人真是麻烦。” “你说我是? ??烦?”婧琪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不依不饶的瞪着子詹。 “你有完没完?我读书呢,你能不能走远点?”子詹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烦躁的瞪着婧琪,原本他因水溶的事情心中烦闷,就没什么好脾气,今儿偏偏婧琪又来惹他。 “不能!这儿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婧琪的臭脾气也上来了,双手掐腰,摆起了小姐脾气。 “你不可理喻!你个疯子!”子詹把手中的书扔到桌子上,转身就走。 但婧琪却好像是真的疯了一般,上前抓住子詹,大声吼道:“你骂谁?你骂谁疯子?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水塘里?” “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子詹的衣领被婧琪揪住,不由得恼羞成怒。 “我是疯女?我是疯女人?哈哈……”婧琪确如真的疯了一般,拉着子詹便往外走。子詹虽然是男孩子,但毕竟比婧琪小了许多,二人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原就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婧琪拉着子詹,很轻松的便出了青云轩。 婧玥见了忙上前去拉婧琪,一边还劝道:“大姐,你放手啊!他是大皇子……你这是要干嘛?” 婧瑶从小怕婧琪,此时见她又发疯,便吓得哭了起来。而婧瑶一哭,青云轩的丫头婆子们都纷纷赶来,见婧琪婧玥子詹三人拉扯到一起,婧瑶在一边哇哇大哭,众人都吓坏了,却都不敢上拉架。 婧玥见众人都乱哄哄的围着,便大声喊道:“你们都在干吗?还不快拉住大姐?若是大皇子受了伤,我看你们哪个还能活着?” 众人听婧玥这一声,都从慌乱中醒来,年纪大些的几个丫头便上来拿住婧琪,掰开她的手,子詹便脱开了身子。 边上有个婆子要上前来给子詹整理衣衫,子詹甩手把她挡开。看了被丫头们按住的婧琪一眼,冷声说道:“照顾好你们大姑娘,她精神有问题,便不要让她随意走动了。” “是。”丫头们答应一声,拉着婧琪出去。婧琪却回头疯笑道:“婧玥,你这个小狐狸精,你以为你护住了大皇子,便可以一步登天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凭着一张狐狸脸,也想去做皇子妃?哈哈……” 婧玥听了婧琪的话,气的满脸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詹却无所谓的笑笑,对婧玥说道:“姐姐何必跟疯狗一般见识?” 婧玥笑笑,不多说话,只是对着子詹福了一福,转身拉着婧瑶离开。(未完待续) 心有灵犀设棋局 子詹看着婧玥红着脸,拉着婧瑶离开,便漫步踱到婧琪跟前,冷笑道:“你说她想做皇子妃?我看是你想吧?不过你又老又丑,本皇子却看不上你,不如你去勾引二弟?嘶——好像二弟如今刚满周岁没多久,还不懂这个。哈哈……” “你!你……”婧琪被子詹羞辱,一时羞愤难当,便挣扎着说道:“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皇子怎么了?本姑娘还瞧不上呢!” “瞧不上最好,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恶心。”子詹瞥了婧琪一眼,转身离开。 婧琪疯了一样的又哭又嚎,幸好有几个丫头摁着她,不曾挣扎开。 青云轩不清净,子詹便从园子里慢慢的走着,想寻一处清静的地方静静心,便沿着绿荫从往远处走,最终在一颗大柳树下寻了一张石凳,慢慢的躺在上面,看着碧绿的树枝间隔着点点阳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户部在紫锦楼设了公堂,公开对外拍卖朝廷没收的薛氏店铺五间,其中包括五谷杂粮,绸缎布匹,金银首饰,药材和当铺。另外薛氏的宫花作坊已经拆除,宫花一事已经由林氏的凝翠轩承办,所以宫花一项不在今日的拍卖议程之内。 林彤带着林家的几个掌柜的都到了,同时来的还有忠顺王世子萧昇,容中丞的内侄姚天胜。 前面几个人大家都熟悉了,这姚天胜呢,是容中丞夫人娘家的侄子,容中丞是皇贵妃容滟波的父亲,所以这姚天胜和容贵妃是表兄妹。姚家原来也是皇商世家,专管宫中用的粮米之事,各色精细大米,什么碧粳米,胭脂米,香米,糯米,珍珠小米之类的五谷和各色豆类,细面等,都是姚家的生意。 所以这姚家也算是有坚实靠山的一家。 唯有萧昇,家中没有什么生意,不过是仗着父亲是三朝元老,看上去像是来凑热闹的。 竞拍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算沉得住气,但林彤的报价一直领先其他两家。气势上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但姚天胜一直在一边跟,不紧不慢,总是紧紧咬住萧昇这边。 萧昇虽然也很沉着,但只要林彤一往上抬价,他总是紧紧跟上,且比林彤高出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不多不少,仿佛存心跟林家作对似的。 价格越抬越高,围观的看客们忍不住唏嘘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着毕竟是朝廷重臣为后盾,真真敢叫板,这下北静王府和忠顺王府算是对上了。 当价格抬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时,萧昇的心便紧张起来,他原是受冷玉堂所托,出面盘下这几间店铺,实际上他对这中生意上的事情,并不是十分的内行。但林彤等人却都是商行里面摸爬滚打十几年出来的,姚天胜今日似乎也早有主意,在林彤不抬价的时候,他便张口抬价,林彤若是抬,他便做观望状态。 拍卖进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林彤等人一脸凝重,姚天胜也拿着帕子时不时的擦擦额头上的汗滴,而萧昇则有些坐不住了。 冷玉堂一再叮嘱,这几间铺子无论如何也要买下来,花多少钱都不怕。若是买不下来,冷枭门和忠顺王府以后的合作便就此作罢。 林彤叫价,五间铺子一共出白银九万八千三百两。 姚天胜回头看了一眼小萧昇,却见萧昇的眼神一愣,林彤这次叫价比刚才涨了三百两,原来都是每次涨五十两的,而这次却一下涨了三百两。看来是不想再玩下去了。 萧昇打定主意,并没急着开口,而是用眼睛的余光看看姚天胜。姚天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但是看上去又一副大大的舍不得。 姚天胜感觉到萧昇在看自己,于是作势咬咬牙,拿着帕子的手慢慢的抬起来,做出要喊价的样子。 萧昇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大手在桌子上一拍,大声叫道:“十万两!” 大厅里一片宁静。 十万两银子买五间空店铺,这已经是天价了,这店铺也不过是位置还算可以,房屋已经有些破旧了,经过一番查封,里面的门窗都已经破损,如果要重新开业,需要大大的休整一番,再加上开业需要铺货,这五间店铺若想开张营业,除了这十万两银子之外,至少还需要二十万两来运作。 “到底是忠顺王府,三朝元老,底子就是厚啊。”围观的那些商人,悄悄地议论道。 “且!他三朝元老又怎么样?你看那世子爷,完全一副啥都不懂的样子,这铺子到了他的手里,也只有败落的分。说不定这是个败家子呢。” “嗯,说的也是,这样的店铺一家用两万两银子。两万两银子可以盖这样的店铺三家了。” “说的就是嘛,要不说他外行呢。” “什么外行,这分明是有钱烧的。” 林彤徐徐起身,对着萧昇深深一拜:“世子爷,林彤甘拜下风。” “哈哈……萧世子好气魄,在下佩服佩服。”姚天胜也呵呵笑着,站起身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对萧昇拱手。 萧昇不屑的笑笑,冲着二人点点头,“好说好说,都是二位让着在下。” 一锤定音。萧昇以十万两银子的价格,盘下了薛氏五间旧店铺。 原说好了是现银交讫,但萧世子说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只有六万两。从袖子里拿出来,交给户部的差官。户部差官便为难的笑道:“世子爷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先打个欠条,签字画押,明儿如数送来也是一样。” 萧昇也不多话,心中想着终于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于是按照户部差官的话,在文契上签了字,画了押,又打了欠条。 一切交割清楚了,方转身对林彤等人笑道:“怎么,几位老板中午赏光,咱们去琼花楼吃酒?” “改天改天,今儿世子爷有如此喜事,还是先回家庆贺庆贺,小人等怎能僭越?”林彤谦虚的笑道。 “呵呵,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萧昇也不客气,论理他一个王爷世子能跟这些人说笑已经很掉架子了。 林彤等人点头笑着,看着萧昇大摇大摆的出了屋门,和姚天胜相视一笑。二人心照不宣,先后出门。 黛玉歪坐在静雅堂的卧室里,手中握着一只碧绿的翡翠玉扳指,静静地发呆。外边骄阳似火,边上装着冰块的盆子冒着丝丝白气,屋子里沁凉一片。这翡翠扳指是当初皇上赏下的新婚贺礼,一直呆在水溶的手上,昨儿水啸把这个拿给自己,说王爷让王妃放心。他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吗?黛玉抚摸着翠玉扳指,在心里一遍遍祈祷:但愿你一切都好。 “主子,大总管来了。”紫鹃从外间进门,轻声回道。 “叫他进来。”黛玉把翡翠扳指握在手中,微微抬起了头。 紫鹃答应着回头,让水安进了屋子,隔着卧室门口的珠帘,给黛玉请安。 “外边的事儿怎么样?” “回王妃话,忠顺王世子出面,以十万两银子的价格,盘下了五间铺子,林掌柜的不方便过来,已经派人送了消息来,奴才特来回主子一声。” “哦,十万两,不算低了。但这点银子对忠顺王府来说,不算什么。”黛玉笑笑,点点头。如此他们应该进行第二步了吧? “是,但萧世子身上只有六万两,剩下的四万两,写的欠条,说明儿再把银子给户部送来。” “哦?”黛玉有点意外,想不到他们的竟然是准备以六万两银子赎回铺子。看来林彤和姚天胜的戏演得还算不错。 “忠顺王府早就亏空了,他们寅吃卯年,已经很久了。这六万两银子,还不定是谁的呢。” “嗯,应该是这样。”黛玉点点头,水啸回说忠顺王府和冷枭门之间的关系有些诡异,堂堂一个王府,竟然会听从冷枭门的命令。看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此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忠顺王世子萧昇,正在冷玉堂面前受训。 “真是个废物,我原本是想着四万两银子盘下铺子,最多六万两。可你倒好,给我弄了个十万两来!”冷玉堂铁青着脸,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 “门主,这十万两银子能盘下来就不错了。您是不知道,这凝翠轩的林掌柜还有那个姚天胜,是铁定了心的要争这五间铺子,林家的势力您是知道的,再加上一个姓姚的,这三家竞争啊,林家已经出道了九万八千三百两,我们不出十万两,这铺子大概就是姚家的了!”萧昇心中也有气,原本觉得自己这事办的很漂亮,可怎么就连一声好也换不来呢? “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个圈套吗?” “什么圈套?怎么可能会有圈套?他们已经出到了九万八千三,难道我不再往上叫,这九万八千三就不算数?我就不信这户部就是他们林家的衙门!”萧昇也急了,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他还是头一次干呢。早就看姓冷的不顺眼,要不是父王拦着,早就狠狠的揍这小子一顿了。 “说你蠢你还不服气,哼!”冷玉堂凭着多年的经验,敏感的察觉到林氏和姚家已经联合起来,而这次就是人家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多花了一倍的银子盘回了五间空空的店铺,不过几件破屋子而已。真后悔自己当时这么较真,再新开几间铺子不就成了,干嘛非要薛家留下来的铺子? “都不知道是谁蠢!”萧昇自然不受冷玉堂的气,原来表面上对他客气那是因为父王吩咐了,要对冷门主尊重些,可这个臭商人竟然对自己这样无礼,那萧昇这种二世祖自然不高兴,直接骂回去。 “你说谁蠢?那四万两我不管了,你自己去想办法!”冷玉堂急了,敢这样说话就要付出点代价。 “冷门主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呢?”萧昇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我就翻脸了怎么着?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选你这种废物合作!” “我是废物,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本事你自己去啊,你连光都见不得,整天跟耗子似的躲在角落里,凡事都要我忠顺王府出头露面,难道你不是废物吗?” “你!你……”冷玉堂这些年躲躲闪闪,虽然靠着耍弄手段,坑蒙拐骗偷积攒了一片家业,但心里上始终都处在阴暗之中。萧昇骂他是耗子,真真戳到了他的伤口上。但见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甚至红了眼珠,指着萧昇,都说不出话来。 “萧世子,门主。”宝钗端着一个紫红色托盘从外边进来,托盘上端着两杯茶,“请都消消气,先喝杯茶,再好好商议。” “哟,这是宝姑娘吧?”萧昇听见一声婉转的娇啼,转身看见宝钗一身桃红色茧绸夏衫,端着茶盏亭亭玉立站在面前,心中立刻荡起一阵春波,心道虽然冷玉堂这人霸道专横的有些变态,可他的眼光不错,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就眼前这个,都能把杨贵妃给比下去了。 “世子爷。”宝钗轻轻一笑,从萧昇跟前走过,站到冷玉堂的身边,“门主,请用茶。” “嗯。”冷玉堂心中的怒火因为宝钗的到来而略微消了些,他刚才一时生气,忘了自己如今虽然拿钱养着忠顺王府,但官场上的许多事情,都赖以忠顺王府给出面摆平。所以自己的态度也不能太过分。 宝钗给冷玉堂献了茶,又把另一杯端给萧昇。萧昇的手趁机在宝钗玉葱般的手指上滑过,宝钗脸一红,萧昇便感觉一种痒痒的麻酥酥的滋味从手指钻进心眼儿里去。 “宝儿,拿四万两银子给萧世子。”冷玉堂淡淡的说着,又对萧昇说:“你先回去吧,把事情办利索点,别留下尾巴等别人给你擦屁股。” “好,门主放心。只要银子够用,事儿都好办。” 宝钗不屑的看了一眼萧昇,转身出去,不多时拿了银票来给他。萧昇便告辞出门。 “门主,忠顺王老了,这世子好像只认钱。有些事情,爷是不是该考虑换换人了?最起码,也应该有备用的才行。” “嗯,言之有理。”冷玉堂对今天的事情感触很深,想想自己也真是受制于忠顺王府太多,不能只栓他这一条线。是该考虑一下备用之人了。 “门主可有合适的人选?”宝钗轻笑着问道。 “这话是你提出来的,想必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冷玉堂抬手,把宝钗拉进怀里,话没说完,便上前咬住她的红唇。 激情四射的热吻之后,宝钗趴在冷玉堂的胸膛上喘息着,给冷玉堂提及了一个人——九省检点王子腾。 “这是个武官,且官位不高,能不能办事?”冷玉堂皱起眉头,开始考虑宝钗的话。 “舅舅虽然是武官,但曾经坐过京营节度使,对京城的防护十分了解,皇上曾经一度重用与他,想当初,舅舅也是先帝爷的托孤重臣。京营节度使全国可就这一个!如今升了九省检点,去外省巡查,一旦回京,势必加官进爵。就就这样的官场新贵,应该比忠顺王这样的老朽更加得势。”宝钗自信的说道。 “嗯,你的话也有道理,这件事先放着,回头再说。今儿我让你见见一个人。”冷玉堂得意的笑笑,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门外的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带了一个人进门。 这男子高高的个子,笔直的站在,腰身挺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一身白衫,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沾上了些许灰尘,但他整个人确如珍珠一般,虽然蒙尘,但依然光彩灼灼。 宝钗自诩见过不少非凡男子,且自己也是一百个里挑不出一个的美人,但在此人面前,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甚至不敢直视此人,只能悄悄地看看他,便已经怦然心动。 “北静王爷!”冷玉堂看着神情自若的水溶,点点头,算是表达一种男人对男人的欣赏。水溶一路上的淡定让冷玉堂都感到意外,想他一个富贵窝里长大的王爷,面对江湖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也可以那般神情自若,一路艰难跋涉也从不言苦,到落在敌人手中半月有余却还是这般高贵优雅的人,的确值得欣赏。 “想不到冷枭门的门主也知道本王,看来本王在百姓中的名声还不算小。”水溶淡淡一笑,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冷玉堂一侧的宝钗,暗道这就是玉儿曾经提及的那个宝姑娘吧?美人倒也罢了,只是多了些风尘之气,精明外露,也不是做女子的优点。拿玉儿和她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就是那个叫宝琴的宫女,也比她好了许多。 “北静王改良商贸制度雷厉风行,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百姓们如何会不知道王爷的尊号呢?”冷玉堂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径自坐在主座上,甩开手中的折扇,淡淡一笑,眼睛里凶光毕现。 “这么说,冷门主是为了新政把本王给劫持到了这里?” “呵呵,王爷别说的这么难听,劫持二字咱们可不敢当,劫持王爷,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咱们就是想请王爷来,商议商议,这新政的条陈,可不可以修改修改?这商人原就不容易,王爷还要盘剥他们的利钱,这有些过于狠毒了吧?” “哈哈……”水溶仰天大笑,笑完鄙视的看着冷玉堂:“冷枭门从来都是做无本的生意,冷门主敛财,也太过了些。如今想做正经生意了,却还要绑架朝廷大员,来威胁朝廷给予优惠政策,试问冷门主,朝廷二字,在你的眼睛里,就这般不堪吗?” “呵呵,我冷玉堂向来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而且这些年来,那些挡着我路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人世啦。我想北静王爷乃是青年才俊,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吧?” “哼,冷门主倒是颇懂生存之道,只是却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些事情,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若是再加上狂妄自大,想必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水溶不再笑,而是冷冷的逼视着冷玉堂。 冷玉堂被水溶的话说的心中一惊,他原本心中就有鬼,如今被水溶一点,心中便慌乱起来。 “王爷真是好辩才,只是如今却落在我们手中。王爷如此自信,难道不怕我们门主动了杀机?”宝钗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她一双妩媚的杏子眼,水汪汪的看着水溶,娇媚的说道。 “你是谁?本王从不跟婢女说话,难道你们冷枭门的规矩,主子说话,奴才可以随便插嘴?”水溶不屑的笑笑,“这也难怪,你们冷门主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何况一个奴才?” “说得好。”宝钗轻轻地拍手,但她仗着冷玉堂对自己的宠爱,却并不退缩,只是上前来,站在水溶的面前,看着水溶白色衣衫上的蟠龙纹暗绣,心中一阵阵的不平——为什么林黛玉可以嫁的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品貌,身份,地位,样样都是好的。这样的男人分明是天下极品,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是心甘情愿的。“听说北静王妃已经身怀有孕了?你说——若是她听见她的丈夫如今正在我薛宝钗面前做客,会是什么感受呢?” “哼,你这种无耻伎俩,又怎么会瞒得过我的王妃?”水溶不屑,如今他什么都不敢相信,惟独不怀疑的,就是黛玉跟自己的感情。 “是吗?可据我所知,颦儿这丫头,向来是多疑的。想当初在荣国府,她对宝玉可是痴心不悔,若不是我费尽心思,只怕她这会儿早就是宝二奶奶了吧?说起来,王爷还真是要谢谢奴家呢。”宝钗娇媚的笑着,眼睛始终看着水溶的衣衫上的蟠龙纹章,那象征着亲王的章饰,是宝钗这辈子的梦想。 “哼,就凭你这般会算计,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你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整天算计别人,岂不知也会把自己算计进去。如今你被贾家休出府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正是你算计的结果吗?” “只是我的命不好罢了,我不怪别人。”宝钗听了水溶的话,有一点失神。是啊,自己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全都拜谁所赐? “够了!”冷玉堂原是想着宝钗素来能言善辩,可以从水溶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没想到她反被水溶逼到了角落,再说下去,他们的矛头便都指向自己了。 其实当初冷玉堂眼看着紫锦楼等店铺出事,而不出手拉宝钗一把,也是只是他的一个阴谋而已。紫锦楼的生意因为冷玉堂想办法挤兑绾苏楼,而得到了三成的股份。但冷玉堂却丝毫看不在眼里,他想要的,是薛家的全部生意和宝钗这个人。 如今虽然皇商的桂冠没有了,但宝钗这个女人却被自己牢牢地抓在手里。有了她,再有几件铺子,想必凭着忠顺王府的关系,再拿到皇商的地位也没什么难事。但如果连宝钗都要倒戈,那冷玉堂就输的太惨了些。 宝钗听到冷玉堂的呵斥,心中颤动了一下,有几分害怕。但还是镇定的回头,对着冷玉堂微笑:“门主,有何吩咐?” “茶凉了。”冷玉堂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宝钗便乖乖的上前,把茶杯端走。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的要求?”冷玉堂看水溶依然神态安然的站在那里,不喜不怒,不言不语,雷打不动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 谈判这种东西,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注定了受制于人。水溶就是在等冷玉堂开口。 “我的要求?好像我被冷门主劫持来这里,并不是我的要求。”水溶淡然一笑。 “难道王爷不怕?我们既然能劫持你,便能劫持你的王妃。刚才你也听见了,你的王妃有孕在身,你舍得让她吃这些苦吗?”冷玉堂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在暗暗的咬牙,一边忍着心头默默地疼痛。 “冷门主有这个能力吗?”水溶不屑,因为这次的劫持,若不是水溶自己愿意,冷玉堂又如何会这么轻易的得手?还想劫持黛玉?做梦吧。 “怎么,王爷不相信?那王爷又是如何落入我的手中的呢?” “天意吧。” “哦?天意?可见老天都是向着我这边的。”冷玉堂哂笑一声,“王爷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商人呢?” “你不过是想要得到皇商的地位,而且还想恢复原来皇商所拥有的利益。但这一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就是杀了我,也办不到!别说是我,就是你连忠顺王爷和李丞相都劫持了,恐怕万岁爷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冷玉堂,你太过分了。”水溶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目光投向冷玉堂,若是比目光的冷峻,水溶和冷玉堂根本不是同一类。冷玉堂的目光如风雪一样可以把人封冻,而水溶的目光如冰凌一般可以穿透人心。 “哼,那我就把皇上也劫持了,你说好不好呢?” “原本你就是死罪,那也只能是死上加死而已。”水溶漠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水溶!如今你是我手中的人质,不要太嚣张!” “我水溶自小就这样嚣张,你冷门主慢慢适应吧。”水溶的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门口的竹帘之外。 黛玉坐在青云轩的课桌前,看着面前默默写字的子詹和婧玥婧琪三人,又想起了水溶。目光便漂移到很远。 素心端着一大盘子刚做好的点心进门来,对黛玉悄声笑道:“主子,用点点心吧,奴婢刚做好的,还热着呢。大殿下和两位姑娘也写了一个时辰了,该休息一会儿了吧?” “嗯,你们都来用点心吧。我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腿又麻了。”黛玉从思念中回神,扶着雪雁的手,慢慢的从榻上下来。 门外一身雨过天晴色长衫的男子,随着管家水安迈着轻快地步子,慢慢走进了青云轩。 “主子,皇上来了。”晴雯是见过皇上的,这会儿皇上进了院门,晴雯眼尖,从窗户里看见了,忙对黛玉小声说道。 “哦,好,我们出去恭迎圣驾。”黛玉点点头,不慌不忙扶着紫鹃的手出青云轩的屋门,正好迎着皇上踏上了门口的台阶。 “臣妾恭迎万岁。”黛玉说着,便徐徐跪下,膝盖还没着地,便被皇上一把拉住,“王妃身子不方便,以后朕前免跪。” “谢皇上隆恩。”黛玉不跪,却给皇上福了一福。 “朕来看看子詹,他在这里可还算听话?” “子詹很好,皇上放心就是。”黛玉轻笑,转身随着皇上进门,子詹和婧玥婧琪已经离开书桌,跪倒在地上。 “你们都起来吧。”皇上抬抬手,转身对身后的李德禄道:“李德禄,把朕给两位侄女的礼物拿上来吧。” 李德禄忙答应一声,递上一只锦盒。 婧玥年长,带着妹妹上前,三跪九叩,谢皇上的恩赏,然后接过锦盒,转手递给黛玉。 “皇上的赏赐,也太贵重了。”黛玉打开锦盒,看见里面的两对玉镯均是难得的冰种翡翠,便有心不要。 “不过是玩的东西,这是朕给两个侄女的,王妃不可推辞。”皇上笑笑,对着身后的李德禄摆手。 李德禄和水安以及屋里的丫头全都退出去。紫鹃领走了婧玥和婧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皇上,黛玉,子詹三人。 皇上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同黛玉说了一遍,然后问黛玉道:“王妃可还有什么妙计?可以把这些人一起揪出来?” “他们的银子,何止区区十万两?”黛玉为难的摇头,“如今我的人已经掌握了冷枭门的仓库,但那也不是他唯一的仓库。里面都是绸缎布匹。紫锦楼已经在他们手中,略一休整,便可以营业。冷枭门的存货,足够他们卖半年的。等这些存货变成银子,他们便会更加顺利的周转。” “上次不是说,他们的存货里,有绾苏楼丢的货吗?为什么不告他?让他摊上官司,拖住他们如何?” “这样做太慢,王爷已经在他们手中够久了。”黛玉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朕也在着急这件事。”皇上郁闷的拍拍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走动。 “父皇,不如让皇叔直接回来,如今在京城内,难道我们想救出皇叔,还不容易吗?”子詹不解的问道,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大人们就是爱想复杂了。 “你皇叔还需要一个证据。”黛玉悠悠的说道,“这个冷玉堂,很可能就是十多年前的一个逃犯,他的名字叫邢玦,是前扬州巡盐御史邢天虎的儿子。邢天虎的案子牵涉到了前太子谋反之事。这件事情很复杂,想弄清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但据王爷所知,当年的邢天虎也是被人利用了。” “难道前太子谋反之事,另有阴谋?” “皇上以为呢?”黛玉看着皇上,其实有一件事大家都明白,只是嘴上不说——太子已经是储君,为何要谋反,皇上百年之后,皇位原本就是他的,他又何必谋反?但是为太子平凡冤案,就意味着把皇上推下龙位,所以如今朝野之中,没有人回去冒天下之大不违去追究这件事情的真相。 邢天虎被谁利用了?如果是为了太子而死,那就不能说是被利用,因为案件原判就是邢天虎伙同太子谋反。所谓陷害,那就是幕后主事另有他人。也就是说,太子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太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太子一党虽然没有尽数铲平,但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令人担忧的,是太子谋反事件的幕后人。” 这句话由皇上说出来最合适,黛玉听了,轻轻点头。如今黛玉猜想,水溶就是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所以才不愿从冷玉堂那里回来。他担心那个人现在正在策划另一场政变,不管用什么理由,前一次他成功了。但后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成功。 屋子里一片安静,子詹想不到那么深,所以只是愣愣的看着黛玉和皇上。 皇上不说话,因为此时想到此事,他也有些胆战心惊。如果是那个人策划了一场阴谋,把太子一党从朝中清除出去,然后扶持了自己即位。那么在发现如今自己不能为他所控制的时候,再一次策划另一场政变,把自己赶下龙位,另立新君——这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黛玉早就想到此事,但事关重大,她一直闷在心中不敢多说。 室内一片宁静。静的让人开始惴惴不安。 “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突然间门口传来的一声轻喝,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黛玉从椅子上慢慢起身,走到门口。门口处一个小丫头低着头站着,边上站着晴雯。刚才正是晴雯呵斥这个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黛玉看着小丫头低着头,吓得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奴婢叫小荷,是青云轩里负责烧水的丫头。”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奴婢的帕子丢了,正在四处找……所以……” “找到了吗?”黛玉说着,转过身子,出了屋门,坐在廊檐下的游栏上。宁嬷嬷便从廊檐那边走过来,站在黛玉的身边。 “没,奴婢没找到。” “嗯,我想,你原也不该在这屋门口伺候,又怎么可能把帕子丢在这里?”黛玉说着,便拉下了脸,对边上的晴雯道:“去把水安家的叫来,把这小丫头带下去,好好地问问她。” “奴婢遵命。”晴雯答应一声,转身吩咐边上的婆子道:“还不去把总管娘子找来?仔细问问这小蹄子,看她还有多少谎话编!” “主子饶命,奴婢的确是找帕子来了……王妃……奴婢真的丢了帕子……”那小丫头说着,便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抱住黛玉的脚。 子詹从屋里出来,见了这副情景,冷上喝道:“这是什么规矩?谁准你碰你们主子的衣衫了?还不放手!” 子詹话音未落,边上的婆子忙上前来拉这小丫头。谁知这小丫头却撒起泼来,突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对黛玉道:“王妃一定要奴婢的性命,奴婢也没话说,奴婢这条命就给王妃罢了。”说着,那小丫头竟然疯了一样,朝黛玉撞过来。 黛玉原是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背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依靠,若是这小丫头撞在黛玉身上,黛玉非得往后仰去,摔倒在廊檐前那棵芭蕉树下的泥土里。 情势万分危急之时,宁嬷嬷伸出手臂把黛玉揽进怀里,黛玉歪倒在宁嬷嬷的身子上,那小丫头便扑到在黛玉身上,虽然没有撞到黛玉,但却把黛玉和众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把这个该死的奴才给我拿住!”皇上已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正好被他瞧见。饶是皇上见过许多惊险的场面,也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发话让人把那小丫头摁住,然后吩咐道:“李德禄,叫人把她关起来不许她自尽,不许她和任何人来往。” 黛玉从宁嬷嬷的怀中支撑着坐起来,晴雯也吓坏了,只知道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的问:“主子,您没事吧?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我没事。”黛玉拍拍胸口,脸色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传云轻庐来!”皇上急了,又指着晴雯等人怒道:“把你们主子慢慢的扶到里面去!都傻了吗?” 紫鹃和晴雯一左一右搀扶着黛玉,慢慢的进了屋里,黛玉在椅子上坐好,慢慢的喘匀了气息,苦笑一声对皇上说道:“是妾身治家五方,惊了圣驾。” “不要说了……”皇上只觉得心中一揪一揪的疼痛,他深深地后悔自己把子詹放在北静王府,且今天又没了主意,突然到访。这一定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这北静王府人口繁杂,想要买通一个奴才实在是太容易了。皇上总觉得是自己把麻烦引到了北静王府,所以把肠子都悔青了。 “皇上,这丫头未必就跟大事有关。只怕她是冲着臣妾的孩子来的。家里的恩恩怨怨,跟国事无关。皇上不必自责。”黛玉看皇上一脸惨白,十分痛苦追悔莫及的样子,便知道他想的太远了。一个王府里的小丫头,还不至于跟国事牵扯到一起。 “即使是这样,也是朕来了,你们才疏忽大意。终归是朕害了你。”皇上的声音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暗哑起来。 黛玉又劝解了一番,然后求皇上把那小丫头留在王府,交给管家处理。皇上想了想,便点头答应,嘱咐黛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瞒着他。 说话间云轻庐急匆匆赶来,进门后见皇上也在这里,忙对着皇上磕头。 “行了行了,这又不是在宫里,你快给王妃诊脉。”皇上焦躁的说道。 “是。”云轻庐也着急给黛玉诊脉,顾不上 多说什么,便坐在黛玉跟前,稳了稳心神,把手搭在黛玉的手腕上。 脉象有些紊乱,是因为心神不宁的缘故。胎儿还好,没有什么不妥。云轻庐仔细的诊了脉,长出一口气,叹道:“真是万幸。只王妃受了点惊吓,回头叫丫头们煎一碗安神汤服下即可。胎儿没事,正常的很。” “哦,这就好!”黛玉长出一口气,孩子没事就好,若自己真是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真是对不起水溶的一腔深情了。 “王妃的身子也要进,经此一吓,切不可再劳神了。还请王妃回房歇着。”云轻庐并不轻松,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这王府之中看似平静,其实复杂的很。偏偏水溶不在家,太妃年纪大了,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嗯,轻庐的话很是。”皇上点点头,轻叹一声,“朕就不多呆了,那件事情朕会想办法的。王妃静心休养,身子要紧。” 云轻庐不急着走,而是去了静雅堂的茶炉上,看着素心去煎安神汤。 黛玉刚回静雅堂,太妃便听到了消息,急急火火的赶来看黛玉,听云轻庐说没有大碍之后,方长出一口气,一叠声的骂着那个小丫头,又对黛玉说道:“你且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情索性就那些,管不管有什么要紧,难道还能少了你的吃喝?你一门心思的把孩子生下来,便是我们家的大功臣。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了。” “是,媳妇记住了。”黛玉无奈,只好满口答应着。可府中的事情偏偏每一件都不让人省心,她又如何能静养? 那个叫小荷的小丫头,被太和殿总管太监李德禄给看起来,哪里还能挨得过半个时辰?李德禄的那一套整人的手段没用到十分之一,那小丫头便全招了。 原来这小丫头是北静王府家生的奴才,但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府里当差,父母早就死了,只有一个姐姐,偏她的二叔求了被太妃恩典放出去,前几天许给了二爷水泫做妾室。 这种小事太妃是不理论的,黛玉也无从知晓。但小荷的姐姐因给水泫做妾,小荷便受制于人。听了别人的指使,趁着今日青云轩来了贵客,屋里的丫头们都被遣在门外伺候的时候,悄悄地靠近门口,想探听一下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可否是对水家二爷有用的事情。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事情。只是黛玉当时怀疑她被水溶的政敌利用,所以要水安家的审问她的时候,这丫头心生死心,想着若是能把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害了,自己的姐姐便能在二爷水泫面前,多得到些宠爱。如此一死,换的姐姐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倒也值了。 不过,李德禄审出来的结果,太妃并不满意。太妃以为,这分明就是周太姨娘暗中害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在王府各处动了手脚,于是心中的怒火再次被勾起来。当年的旧恨加上近日的新愁,太妃的意思非要把水泫逐出水氏家族方解恨。 但黛玉听太妃说一定要严查此事,便劝住了:“如今媳妇和孩子都没事,太妃就算是为了孩子,一切事情都往后推一推吧,若是家宅不安宁,对孩子也不好。媳妇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太妃都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一年半载的还忍不了吗?” 太妃叹了口气,埋怨道:“溶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这个样子,我是天天提心调胆的。” “说到这个,媳妇还要谢谢母妃呢,今儿多亏了宁嬷嬷,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就是比别人老练。若不是她即使把媳妇揽过去,媳妇只怕已经被那奴才给撞倒花池子里去了呢。母妃可要好好地赏宁嬷嬷。”此时黛玉歪在床上,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 “好,你放心。母妃把她的月钱生到跟徐嬷嬷一样。只要她好好的服侍你,她那俩儿子母妃保证都有好前程。”太妃连连点头,宁嬷嬷是不错,救了自己的孙子一命呢。真真该好好地赏她。 一时素心端了安神汤来,给黛玉服下去。云轻庐临走时又嘱咐素心,一定要让王妃好好地休息,孕妇这段时间都是喜欢睡觉的。但王妃身子弱,从小都睡不好,所以她怀孕了也没有嗜睡的毛病,这倒有些叫人担心了。 素心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想着原来王爷在家,王妃睡眠还是很好的。如今王爷不在家,又有谁能让王妃晚上早些睡呢? 后来子詹和婧玥婧瑶三人来探视黛玉时,问起了素心,知道黛玉自从怀孕后,总是睡不好觉,便叹道:“以后还是我晚上来陪王婶吧,太妃不让我睡在婶婶的床上,那我睡她屋里的凉榻好了。” “嗯,我看行。”素心知道,子詹在黛玉身边,晚上陪黛玉东拉西扯的说话,黛玉也能比平时多睡一会儿,所以连连点头。(未完待续) 棋高一着步步逼 水溶从冷玉堂那里出来,径自回到看管自己的房间里。好歹他是王爷,冷玉堂没有把他囚到柴房里,而是给了他一间客房。 因为大热的天,又是长途跋涉回京城,水溶早就希望能够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让自己也凉爽一下。但随时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江湖汉子似乎没有这个打算,水溶也只好作罢。 回来之后,跟往常一样歪在床榻上,想着如何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行,把当年策划太子谋反案件的人揪出来。却听到外边有人说道:“这是给王爷预备的热水,你们帮忙抬进去。” 水溶一听,嗯,不错,这会儿就有热水送进来,一定是给自己洗澡用的。于是便从床上坐起,就见门被推开,两个汉子抬着一个大浴桶进来放在屋子里,又转身提了两桶热水来,倒进浴桶。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子,手上托着一套黑锦缎的衣衫进门,一边敲着水溶,一边笑道:“这是我们宝姑娘叫给王爷送来的换洗衣裳。” 水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婆子便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儿,怪不得我们宝姑娘都动了这样的心思。” 水溶便觉得有些生气,这婆子如此轻佻,显然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于是水溶沉声说道:“这衣裳我不喜欢,你去给我另找一身新的来。” “这就是新的呀,是我们宝姑娘平时没事的时候做的,从没给人穿过,奴才还以为这是做给我们门主的衣服呢,这样的名贵的衣料,这样细密的针脚,这还不好,可是什么样的好呢?” “你可不可以出门?如果可以,麻烦你帮本王出去买一身白色的衣衫,这黑色的,本王不喜欢。银子嘛,这里有一点。”水溶说着,从靴子里抽出了一张银票,却是一张百两的大额,“这买一身衣服足够了,剩下的赏你,如何?” “啊?”那婆子原是冷玉堂从难民堆里挑回来的,这辈子也没见过百两面额的银票,一时有些发傻。 “你做不到?”水溶冷笑,看来冷玉堂虽然有钱,但平时也够小气的,一百两银子买个人,虽然贵点,但只要心里舒服,倒也值了。 “做得到,做得到。”那婆子连忙接过银票,看了一眼门口外的两个汉子,那两个人倒是无动于衷,不过是买身衣裳而已,又没说去哪里买,又没说买什么样的,听上去不是去送什么暗号,所以他们也不用理会。 那婆子拿了银票千恩万谢的出门,临走时听到水溶说了一句:“快去快回,别让本王等太久。”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水溶看房门已经关上,便自己把身上的脏衣裳脱掉,抬脚进了浴桶,把自己慢慢的泡了进去。 不过是一桶热水而已,这若是在北静王府,对水溶来说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东西,可此时水溶却有点享受的意思了。好久没有沐浴了,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味了。 哎,好想念在家里的日子,可以天天守在玉儿的身边,晚上拥抱着她软软的小身子入睡,清晨醒来看见她迷人的睡颜,这对水溶来说,都是天大的享受。 水溶正泡在温水中闭着眼睛思念黛玉,却不经意的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此种香气非兰飞麝,却比兰麝更加勾魂,于是他心中一惊,忙睁开了眼睛。 门口站着一位美人。杏黄色薄如蝉翼的纱衣遮掩不住那丰腴如脂的臂膀,纱裙轻扬,窈窕的身姿扎隐乍现。一双娇媚含情的杏子目水汪汪的看着这边的浴桶。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一直在等水溶回头。 水溶只瞥了一眼,便继续闭上眼睛,继续用手撩着水,冲洗着露在水面之外的身子。 “王爷真是好定性。堪比柳下惠了。”宝钗轻声一笑,拿着帕子的手掩住了嘴角。 “哼,本王沐浴,向来不用奴才服侍,你出去吧。”水溶淡淡的说着,原本脑海中美丽的梦幻瞬间消失,心中恼怒不已。 “王爷何必逞强?我就不信,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不沾腥的猫儿。据说颦儿那丫头平日里把王爷迷得七荤八素的,把屋里的姨娘们都赶了出去。这倒是真人不露相啊,想不到咱们柔若无骨的颦儿,竟然也有这般好手段。”宝钗说着,轻移莲步,款款走到浴桶跟前,看着洇洇水汽里水溶矫健精瘦的胸膛和肩膀,心中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甚至在幻想着,若是依偎在这样的怀抱中,一定比冷玉堂那冰冷的身子更好吧? 仅是想一想,宝钗便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于是慢慢的靠在浴桶的边沿,伸出手去,用自己的帕子沾了温水,慢慢的往那肩膀上移动,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 马上就要摸到了,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被温水浸湿的手忍不住颤抖,像是去触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渴望而又怯懦。 水溶哗的一声站起身来,浴桶中的水四下飞溅,把宝钗吓了一跳,一身纱衣被水打湿,黏黏的贴在身上,丰满的身子曲线毕露。 “哎呀,王爷真是的……”宝钗惊恐之余有一丝窃喜,双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男子完美的背影,他不慌不忙的扯过浴巾把自己围住,那动作简直是诱惑无比。 “哼,想不到冷玉堂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真是废物一个。你给我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水溶真的恼了,他虽然是男人,但也没有光着身子让女子行注目礼的嗜好。 “呵呵,是吗?如果门主知道妾身在这里,会怎么想呢?他是会说王爷强迫妾身呢,还是说妾身勾引王爷呢?” “你说呢?”一声冰冷的呵斥从门口响起,旋即一阵冷风拂来,把屋子里闷热的气息冲散。水溶冷笑一声,转过脸去。宝钗愣在那里。 “冷门主来的正好,把你的女人带回去吧,本王素来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女人也一样。”水溶淡淡的说道。 “好,王爷若是喜欢,回头我去醉香楼找个雏妓来伺候你。”冷玉堂冷漠的点点头,然后对宝钗说道:“看来你是寂寞难耐了。那我也只好满足一下你的需要。” “门主,妾身是来给王爷送衣服的……”宝钗有些不服,冷玉堂的女人多的数不清,很多女子被他玩弄过之后便赏给他的下属,冷玉堂从来不在乎这些。有时候若是喜欢,还会挑下属的女人来用。在他的眼里,女人就是发泄的工具,从来不分彼此。所以宝钗才敢如此放肆,不把冷玉堂放在心上,来寻水溶。可这会儿为什么他又如此生气呢?难道是他爱上了自己? “是吗?送衣服送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湿了?”冷玉堂淡淡的说着,对着门口一摆手,两个汉子闪身进门,对着他躬身一礼。 “冷门主,麻烦你处置下人离本王远点,本王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对了,本王已经使了你的下人去买衣服,若是买回来了,记得叫她送进来。”水溶说着,便裹着浴巾倒在床上,一翻身把帐子放下。 “你们两个这几日辛苦了,今儿就好好地享受一下。不过别在这院子里,影响了北静王休息,我可不依。” “门主,妾身知道错了,门主……” 冷玉堂一摆手,两个汉子根本不给宝钗说话的机会,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把她的嘴堵住,二人一边拉着她一支胳膊,把她给拽了出去。 冷玉堂看看那边木床上白色的帐子,皱了皱眉头,冷漠的说道:“王爷似乎也太舒服了些。这种时候,也能睡着觉?” “哈哈,偷得浮生半日闲,索性在冷门主这里有吃有喝,本王乐得逍遥自在。”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家中的王妃?”冷玉堂有些不解,难道外边的传说,北静王夫妇伉俪情深是假的?这里这个悠然自得,那边那个也沉着冷静,林氏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这位林王妃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如今怎样。 水溶尚未说话,出去给水溶买衣服的婆子便回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件月白色贡缎长衫,还有一身松花色茧绸中衣。因为进门后看见冷玉堂在屋里,所以有些害怕,站在门口,没敢出声。 “你去买衣服了?”冷玉堂回头看着那低着头抱着衣服的婆子。 “回主子的话,是的。” “把衣服拿过来我看看。” “是。” 冷玉堂接过那一套衣衫,展开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又还给了那婆子,淡淡的说道:“请北静王爷换了衣服,到院子里叙话。” “好,请冷门主稍等。”水溶心中也窝火的很,好好地洗个澡,还弄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冷玉堂便出门去等,水溶换好衣服出来时,冷玉堂正坐在这小院的石凳上。夕阳西下,院子里也凉爽起来,偶尔有几只蜻蜓飞过,冷玉堂黑色的身影坐在石凳上,有些孤独落寞。 “冷门主主动上门,应该不是来捉奸了吧?”水溶邪气的笑笑,坐在冷玉堂的对面。 “哼!”冷玉堂冷笑一声,算是对水溶的答复,他当然不是来捉奸的,“你的王妃真是不简单啊。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的仓库,竟然把我的老管家都给捉住了。” 别人都无所谓,在冷玉堂的心目中,人命如草芥,但老管家李辉不一样。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管不顾。 “不就是个奴才嘛?也值得你冷门主如此六神无主?那你这冷枭门岂不是徒有其名?冷枭,嘛,自然就是不讲情义二字的。”水溶嘴上挖苦着冷玉堂,心中却大大的高兴了一把,玉儿真是聪明可人,邢天虎的案子自己只是偶尔跟她提过一次,她就可以把事情做的这么漂亮!人都有弱点,只有掐住他的弱点才能左右他,玉儿这次一招击中,又狠又准,看来自己没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了。嗯,水溶想到这里,忍不住问自己道:是不是玉儿也很想自己? “情义?请问这世上,哪里还有情义在?”冷玉堂不屑的看看水溶,然后转头。毕竟水溶的目光太犀利,他有些不敢直视。原来红苕说的不错,这北静王夫妇的确不是简单的人。有些事情,甚至出了自己的预料。 “没有情义,冷门主不会主动找本王谈判的。”水溶自信的看着冷玉堂,按说这男人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不然凭着他一个孤儿,十多年也混不到今天。 “我放你回去,你让你的王妃把我的管家放回来。行不行?”冷玉堂蓦然转头,乌亮的眸子看着水溶,少了那一份霸气,多了一丝恳求。 “这个本王说了不算。你的管家可是朝廷在逃要犯。刑狱档案里,有他的画像。李辉,原扬州巡盐御史邢天虎的管家。” “你!”冷玉堂大惊,想不到水溶竟然早就查到了这件事。 “怕了吗?”水溶淡淡一笑,“你又不是在逃人犯,事情出来了,你顶多是个窝藏包庇之罪。” “你们要怎么样?非要把一个垂暮老人推向菜市口吗?”冷玉堂咬牙切齿,悲愤和绝望交织着,他的胸口中正是烈火熊熊。 “你可以救他出来啊。据本王所知,大理寺牢狱的犯人你冷门主都有本事弄出来,难道这次还能难住你冷门主吗?”水溶笑笑。 “可是令王妃并备有把人关进牢里,而是把我的管家关在了落花楼。”冷玉堂无奈的叹气,刑部大牢和大理寺牢狱,他都不怕,反正有忠顺王爷在,总有办法把人给弄出来。但这楼花楼可就不一样了。这楼花楼在江湖上,不但手段高超,也向来是讲信誉的。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落花楼已经出手帮着林氏,那么一定是林氏给了他们足够的银子。所以就是自己再给多少钱,都是晚了一步。 “哦!”水溶也有些意外,不过对黛玉的喜爱又深了一层,原来是爱到心肺里,如今却是爱到骨子里了。 “说吧,北静王夫妇到底要怎样,才能放我的管家回来?好像令王妃也没有动官府的意思?”冷玉堂暗暗地咬着牙,却不得不征询着水溶的意见。 其实他也不愿这样低声下气,原是想同林黛玉谈判的,可人家避而不见。北静王府的暗卫个个儿都武功高强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一般的武林高手根本无法进入北静王府。 所以冷玉堂开始怀疑,水溶被擒一事,根本就是人家的圈套。 圈套,都是圈套!或许自己一开始便被人家给套牢了! “为了救你的管家,你什么都可以放弃?”水溶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冷玉堂,心想若是没有仇恨,他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是,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是我的管家给了我这一切。”冷玉堂的声音不高,但却带着沉沉的情感,颇有些掷地有声感觉。 水溶轻轻一笑,看着一脸凝重的冷玉堂,轻声说道:“你总算还有一点良知。” “你到底要怎样!”冷玉堂急了。水溶一直在敷衍他,让他心中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喷发。 “我想要一件东西。这东西或许你不知道,但你的管家一定知道。那就是当初你父亲任职扬州巡盐御史的时候,留下的书稿和账目。”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冷玉堂转头看向别处。 “你怎么会不明白?你的父亲邢天虎十多年前原是扬州巡盐御史,因涉嫌党同太子谋反一案,你们全家获罪,株连九族。男人全都去了断头台,女人都官卖为妓。”水溶盯着冷玉堂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最近本王翻阅旧案时,才觉得此案有些疑点。或许你父亲是被冤枉的。但这件事情过去了十多年,需要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本王可以回去,劝说我的王妃把你的管家放回来,但你是要你的父亲平冤昭雪,还是让他继续背负叛臣的骂名。可要自己想好了!” “我又如何相信你?你们这些王公贵族,向来都是耍弄权术,草菅人命的主儿!这天下冤魂,十有八九都出自皇室之手!我们又如何去相信你们!” “你爱信不信,这个本王没办法要求你。但本王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的仇家不是林家。后巡盐御史林如海跟你们家的案子毫无干系。你若想报仇,就先找到真正的仇人再说吧!”水溶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等等!”冷玉堂也急忙起身,看着水溶的背影又沉思片刻,方幽幽说道:“你可以走了。替我带个话给辉叔,告诉他,我厌倦了这种黑暗中的生活,想要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更想为我的父亲和死去的亲人洗刷冤屈。” “嗯!”水溶轻叹一声,慢慢转身,看着冷玉堂更加孤独落寞的身影,点点头,转身离开。 冷玉堂看着水溶一身月白色身影,映着夏日太阳的余晖消失在院门口,仿佛心中压了十多年的一块大石头被一下子搬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起身离开小院。 宝钗衣衫凌乱,被两个婆子扶回房里,莺儿见了吓了一跳。原来冷玉堂对宝钗也有过强烈的手段,但都没有让宝钗如此不堪过,今日之事,莺儿不敢多问,只是叫人弄了热水来,给宝钗洗澡。 宝钗呆呆的坐在浴桶中,任凭莺儿拿着毛巾擦拭着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子。 一个美好的梦再次破灭,悲愤,不甘,羞辱一起涌上宝钗的心头,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心,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宝姑娘在吗?”门外有小丫头问宝钗,莺儿便回头应了一声。小丫头进来,看见宝钗正在洗浴,便说道:“门主吩咐,让宝姑娘即可过去见他。” “是,姑娘知道了,换了衣服就来。”莺儿答应着,便要扶宝钗起身。 小丫头回去回话,宝钗却依然坐在浴桶中一动不动。 “姑娘,门主请您过去呢,咱们穿衣服吧?” “不去。”宝钗长出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 “姑娘,这样门主会生气的,门主一生气……”莺儿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每次宝钗一有反抗,冷玉堂便会强行霸占,宝钗越是反抗的厉害,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青紫处便越多,这已经成了规律,连莺儿如今都知道,宝钗在冷玉堂的手心里攥着,是圆是扁任意揉捏。 “生气又怎么样?无非还是那些套路,最难挨的我都挨过来了,如今还怕什么?”宝钗的声音很空洞,眼神也没有光彩。此时的她好像失了灵魂一般,木木的,没有任何表情。 “姑娘,咱们还是别赌气了。”莺儿耐心的劝说,没有办法,作为丫头她只能期望宝钗能好一些,只有她好了,自己才能好。若是宝钗再一味的反抗门主,只怕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今天我就是不依他,又能怎样?有本事他再找两个人来折磨我!”宝钗心中的恨意陡然升起,压下了原有的屈辱和悲愤,想想从头到尾,冷玉堂只是给自己伤害,说来说去,除了利用还是伤害。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情。可恨自己还曾经对他抱有幻想,幻想他能够助自己一步登天。 “又能怎样?呵呵……”冷玉堂进门时正好听见宝钗的这句话,他不怒反笑,两步走到浴桶跟前,看着温热的水中宝钗的身体,犹如暴风雨后残败的花朵,惹人心疼。于是他伸出手指,撩拨起温热的水花,洒到她的丰润的肩膀上。 莺儿早就悄悄地退出去。屋子里只有宝钗和冷玉堂二人。 “门主想怎么样?宝钗已经疲惫不堪,请门主另外择人伺候您吧。”宝钗冷冷的,丝毫不为之所动,透过蒙蒙水汽,她看到的是水溶那副诱惑人下地狱的肩膀。 “你爱上了他?”冷玉堂浅笑,眼角里带着危险地气息。 “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爱吗?”宝钗也冷笑,残败之躯,还有什么资格去博取幸福? “嗯,人贵有自知之明。你那点都好,就是这一点有些欠缺。既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为什么还去勾引人家?很失望吧?凭你这沉鱼落雁之貌,人家竟然瞧都不瞧你一眼?”冷玉堂冷笑着,用手指揉捏着她光滑的肩膀。 宝钗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用自己的沉默,表示着自己的反抗。 冷玉堂冷漠的一笑,手上的揉捏突然变成了抓掐。宝钗吃痛,忍不住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知道疼?很好。”冷玉堂抓住她的胳膊,一用力把她从浴桶中捞起,再伸出另一只手,拦腰抱起未着寸缕的她,两步走到床前,把她扔在床上。 没有任何前戏的温柔,他扯掉衣衫直接闯进去。撕痛感传来,泪水滚落了她白净的双颊。 想起她竟然瞒着自己去勾引另一个男人,冷玉堂心中的怒火便越来越强烈。她只能是自己的猎物,任何时候不准她离开,死也要死在他的手上。 随著他猛烈地进出她紧嫩的花心,撞击著她悄挺的圆臀,她愈来愈难以忍受那一阵阵扩散的煎熬快感,她的双腿险些就要无力跌跪。 就在她迷失在欲浪中的时候,突然间,一个修长的身穿白色蟠龙衣袍的身影闪入了她的脑海,彻底地震撼拧碎了她的心魂! 无论如何卑微的人,也都有倾慕一个人的权利。饶是宝钗沦落到如此地步,心中也没有放弃对美好的渴求。 相对于冷玉堂的残酷无情,水溶那张干净的脸和那身月白色蟠龙纹章的服饰对宝钗来说又是何等致命的诱惑。她的心狠狠地一揪,热泪盈上了她的眼眶。但一切都已成定局,现在才说後悔,已经太迟了,一切再也无法挽回了! “你在想谁?嗯?”冷玉堂问。 “我想谁是我的自由……”她不服,身子可以被他一次次的占有,但心却要永远属于自己。 “叫我。快!”他霸道的低吼。 “门主……” “该死!你这该死的女人!”冷玉堂低吼一声,过了久久,他抽身而出,宝钗失去支撑的身子不支地瘫软在床上,翦水般的秋眸愣愣地望著前方,神情空洞,看起来教人心生怜惜。 就算她牢牢地记住了那个男人,然而,在她的心里无比清楚,今生今世,冷玉堂将是她生命中占有极大地位的男人。再也磨灭不去!(未完待续) 日西斜倦鸟归林 水溶出了冷玉堂的院子,走到大街上辨别了一下方位,往自家府邸走去。暗中相随的家人拍出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马儿从水溶身后慢跑过去,用鼻子来回的蹭水溶的肩膀。 水溶回头,开心的笑道:“原来是你来接我,不错。” 马儿打了个响鼻,用前蹄“哒哒”的踩地。 “嗯,好,咱们回家吧。”水溶拉住马缰绳,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儿便轻快地小跑起来。 天色暗下来,大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越来越少。水溶马不停蹄直接回北静王府,进门时把看门的下人给吓了一跳:“哟,王爷,您回来了?” “嗯,家中怎样?” “一切都好,王妃有喜啦,太妃高兴着呢。”门口的下人行礼毕,陪着笑脸回话, “嗯,你们把我的马送到马厩里去,不用进去回了。本王想给太妃和王妃一个惊喜。” “是,奴才遵命。”下人牵过马高兴地往一侧走去。水溶则大踏步往里走,直奔后院。 正好是晚饭时间,因为黛玉没什么食欲,正懒懒的歪在榻上,看着丫头们把精致的饭菜一样样摆在饭桌上,却动也不动。 “主子,您好歹也吃一口儿。也算是素心的诚心到了。这大热的天,她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下午,精挑细选的给主子做了这几样饭菜,您就冲她这份儿诚心吧,也动动筷子。”紫鹃在一边耐心的劝着。 “不想吃,没胃口。”黛玉闷闷地,想着心事。按道理,李辉被落花楼的人擒住,那个冷玉堂应该沉不住气了。水溶若是趁机敲打一下他,只怕事情就成了。为什么这一整天过去了,他还没回来呢? “王爷?”门外的小丫头一声惊呼:“王爷回来啦!” 黛玉心头一动,忙从榻上坐起来。紫鹃也一愣,急忙欠身搀扶住黛玉,又劝道:“主子莫急,小心闪着腰。” “玉儿?”水溶几步走进屋子,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凉榻上的黛玉呆呆的看着自己,心底那股不可名状的疼痛牵动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喉咙里干干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爷……”黛玉也觉得心中一阵阵的酸楚,这一个月来的酸甜苦辣全部涌上心头,化作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流下来。 “玉儿,委屈你了。”水溶走到黛玉跟前,蹲下身子,把黛玉拥在怀里。想要紧紧地抱住她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发酸,没有那么多力量。无论多用力,都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思念。 “喂,你轻点。我都被你揉碎了。”黛玉窝在他的怀里,感觉到他一再用力的搂自己,忍不住提醒道。 “哦,玉儿,可为夫总是觉得还不够用力。”水溶笑笑,把黛玉放开,双手捧住她的脸,细细的看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好好吃东西怎么行呢?” “没有胃口,总觉得什么都不可口。”黛玉抿嘴笑笑,也伸出手双手抚摸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你也瘦了,他们苛待你了吗?” “还好,就是十来天没给为夫洗澡,呜呜,一路奔波而来,臭死了。”水溶故意逗她。 “嗯?”黛玉一愣,又轻轻地嗅了一下,还好啊,淡淡的香皂味和着他身上特有的隐隐的龙涎香,没有一丝汗味,怎么会十多天没洗澡呢? “哈哈……怎么样,玉儿,为夫臭不臭?”水溶看着黛玉认真的模样,开心的笑道。 “臭!臭死了!紫鹃——快去准备洗澡水,让王爷泡三天三夜!”黛玉使劲推了水溶一把,想把他推开。 “玉儿——”水溶再次拥她入怀,用自己的下巴抵住她的发髻,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闷声笑道:“为夫知道玉儿喜欢洁净,所以进王府大门前,先找了个地方沐浴更衣,洗刷完毕才回来。就是怕让玉儿给赶出去。” “你坏!你是大坏蛋!”黛玉被水溶逗得又哭又笑,伏在他的怀里,使劲的锤他。 “玉儿,对不起,对不起……”水溶抱着她,一遍遍的道歉,心中酸酸甜甜,脸上是痴迷的快乐和痛苦,“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再也不会有了。” “以后若是你再这样,我也走,也离开这里让你找不到。”黛玉撅起嘴巴威胁道。 “好,好,为夫记住了,记住了……”水溶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看着她饱满圆润的光滑额头,挺俏的小鼻子,红艳柔软的丰唇,心中柔情涌动,忍不住俯下头,将薄唇覆盖在她丰软的唇上。 稍微餍足后,他将唇舌抽离她的湿软,满意的看到她的唇瓣被他滋润成殷红欲滴的嫣红瑰丽。 “婶婶……婶婶……”子詹蹦蹦跳跳的闯进来,先是一愣,想着为什么屋里一个丫头也没有,然后闯进卧室,瞧见凉榻上相依相偎,深情拥吻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啊——” 水溶挫败的闷哼一声,把衣衫不整的黛玉拥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胸前的一片春光,然后扭头,沉声道:“子詹,你这毛毛糙糙的毛病,何时能改?” “呃,王叔,你怎么……回来了?”子詹被水溶一声吓醒,忍不住拍着胸口,依然不相信的问道。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回来?”水溶剑眉一挑,瞪了子詹一眼,“还不出去?” “呃,好,好,子詹出去。”子詹忙点头,转身偷笑一声,抬脚往外跑,跑到门口又站住脚步,回头说了一句:“王叔,下次跟婶婶亲热,记得吩咐个丫头守门。哎——王叔,你那个花瓶好贵重的,你别砸坏了。” “再不滚我今晚就送你回宫!”水溶低声怒吼,把手中的花瓶又扬了扬,威胁着子詹。 “走了走了!”子詹的身影和声音一起消失在门外。却把屋里的黛玉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还笑,是不是我不在家,这小麻烦成了精了?”水溶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道。 “他能怎么成精?还不就跟原来一样?”黛玉一边笑着,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 “那他进这屋子,怎么跟进自己的屋子一样?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往屋里冲?这是什么规矩?”水溶皱着眉头,把黛玉系衣带的手握住,不让她继续。 “你做什么?刚回来,不去给母妃问安吗?”黛玉甩开水溶的手,嗔怪道。 “嗯,还是玉儿知礼,为夫倒成了没规矩的了。”说着便又偎上来,在黛玉的耳边轻吻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嘛。这个时候去了,倒是耽误了母妃的晚饭。” “这倒也是,若是母妃见了你,又高兴地掉眼泪,反倒是咱们的不孝了。如此就请王爷先用晚膳,如何?”黛玉说着,便从软榻上下来,去门口唤人,去厨房预备王爷的晚饭。 紫鹃早就吩咐人去准备了。听到黛玉吩咐,便过来答应一声,又问王爷是否要准备热水洗浴。 黛玉便笑道:“他倒是知趣,先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进着府门,说是怕咱们给他撵出去。如此你们倒是省事了。” 紫鹃听了这话,也不敢接话,只偷笑着转身离开。 “多日不见,玉儿越发的坏了,连屋里的丫头都取笑。”水溶说着,又从身后拥住她,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她的,悄声问道:“玉儿,真的有了?” “有什么?”黛玉明知故问,装糊涂的问道。 “你说有什么?嗯?你还跟为夫装呢。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不是那次你偏不要用药的缘故?”水溶咬着她的耳垂,逼问道。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做的事情,到来问我。” “那我们今晚……”水溶苦着脸,难过的叹气。 “王爷若是需要,不如叫潘姨娘伺候你。” “你又来了!若是别人能行,为夫又何必苦苦撑到现在?你当为夫是种马?随便抓个女人不就解决了?”水溶不依不饶的把手伸进黛玉的衣襟内,轻轻地抚摸着她依然平坦的小腹。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黛玉笑着皱眉,抬脸往后看着他。 “玉儿,为夫好像中了一种毒。”水溶故作深沉的说道。 “啊?什么毒?”黛玉惊问。 “这种毒是不是你给为夫下的?为什么为夫看见别的女人,凭她如何艳丽动人,都提不起情绪来?非得看见你,才会想……”水溶说着,又把黛玉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俯下身子,把她深深地吻住。他在她耳边温热轻唤,修健的长臂丝毫舍不得放开,他将唇凑到她的锁骨心。 黛玉无法自抑地受著他的吸引,不自觉地昂起了小脸,感受他的唇舔咬著她柔嫩的肌肤,湿润麻痒的感觉逐渐地游移到胸口,他温热的鼻息轻轻地呼在她的乳沟间,惹起她身子里一阵畅快的战栗。 “嗯,这哪是什么毒,分明是你自己作怪。”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他的月白贡缎锦袍,双足在他忘情的拥抱之下悬了空。 二人终究没有去太妃房中请安。黛玉甚至都没有用晚饭。水溶从洗浴室里冲冷水澡出来时,黛玉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而桌子上的饭菜却一点都没有动,丫头们已经被水溶打发回房。 披着纯白色棉布的浴巾,水溶赤着脚回到卧室,看看饭桌上可口的饭菜,感觉大腹中饥肠辘辘,于是坐下来吃了点东西,方在凉榻上躺下睡了。 黛玉一觉睡醒,正是夜半时分。屋子里灯光如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身边没有人,刚才的一切恍如春梦。黛玉心中一惊,蓦然起身,掀开帐子,却发现水溶侧躺在凉榻上,双眼微闭,似乎睡得正香。 舒心的一笑,黛玉轻轻下床,走到凉榻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挤上凉榻,躺在他的怀里,拉过他的胳膊枕在脑后,然后惬意的闭上眼睛。 “玉儿……”水溶却已经被她弄醒,看着怀中猫儿一般的美人,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冲了冷水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这会儿又被她勾了起来。 “嗯,睡觉……”黛玉靠在水溶的怀里,睡意又一次浓浓袭来,说也奇怪,原来总是睡不着,十分的精神,每回夜晚都暗暗地发誓,等水溶回来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他玩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他回来了,却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了。 “好,你睡吧。”水溶无奈的看着她倦意浓浓的脸,疼爱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听着她细长的呼吸声,仿佛天地万物都永恒的定格,所有的情爱都融汇在夏日夜半这极为平常的相拥而眠里。 黛玉一夜好眠,清晨睁开眼睛,看见水溶一面平静侧躺在身边,还没睡醒。于是便捏着一缕发丝,轻轻地拨弄他的鼻翼。 “啊……阿嚏!”水溶的鼻子一阵奇痒,打了个喷嚏从梦中惊醒,却看见怀中黛玉调皮的笑脸,于是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故作凶狠的样子说道:“玉儿,一月未见,你变得这样坏了,万一肚子里的宝贝也跟你一样坏,可怎吗办呢?” “跟我一样坏不怕,就怕跟你一样没良心。”黛玉轻声一笑,抬手挡住水溶山雨欲来的吻。 “为夫怎么没良心了?嗯?”水溶不依,张口轻轻咬住她的手指,然后用舌尖轻轻地舔舐,惹得她咯咯直笑,忙把手撤回来。 “你还不把你的事情从实招来,难道还要本宫来拷问吗?”黛玉一双似喜非喜的美目一瞪,细长的眉梢一挑,摆着官腔问道。 “呃……招,为夫这就招……”水溶说着,扶在黛玉脑后的大手轻轻用力,把她的香唇送到自己面前,然后轻轻吻住,慢慢加深,一直吻到她心神激荡,意乱情迷。 “玉儿,怎么办?你总是这样招惹为夫,却又不能来点实在的,用不了两天,为夫就会急火攻心。”水溶强忍着疼痛的欲望,火热的眸子眯起来,隐藏着极端的渴望。 “呃……不行……孩子比较重要。”黛玉说着,推开他的钳制,转身下了床榻。 “你这小东西……”水溶挫败的趴在凉榻上,无奈的闭上眼睛。 黛玉看看凉榻上迷离的男人豹子一样潜伏在那里,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丫头们进来服侍黛玉梳洗完毕,换了衣衫。水溶方从火热中慢慢挣扎出来,无精打采的从榻上起身梳洗。晴雯拿了衣衫过来,黛玉亲自给他换上,然后把腰封系好。又细细的整理平整了衣衫,接过紫鹃递上来的王冠给他带好,方笑道:“走吧,先去给母妃请安。” “嗯,走。”水溶微笑点头,拉着黛玉的手一起去凝瑞轩。 太妃见水溶回来,自然是十分高兴。搂着他又落一回眼泪,询问了黄河决口灾区民变的情形。水溶只好捡着无关重要的给她说了几句。黛玉便在一边劝了几句,太妃便止住了悲声。 “你回来就好,你媳妇如今有了身孕,是咱们府上天大的喜事。还有秋茉的事情也一直拖着没办。如今你回来了,也很该办了此事。” 水溶便点头答应,说明儿上朝便跟皇上提及,皇上圣旨下来便把秋茉的事情办好。 一时婧琪三个姑娘来给太妃请安,见父王回来,自然十分高兴。给太妃请安毕忙上前来给水溶问安。 水溶一个月没看见三个女儿,心中自然也十分牵挂,把三人挨个儿拉到跟前细细的看了一番,又夸奖三人几句,方叫下人把子詹也请过来。一家子守在太妃房里一起用了早饭。水溶和黛玉又陪着太妃说了些外边的传闻趣事,太妃便让众人散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水溶回来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见皇上。但在见皇上之前,他想先去见见冷玉堂的管家李辉。所以派人先去暗中回了皇上,先去办完这件事,明儿一早再进宫。 回房后水溶遣退丫头们,悄声问黛玉道:“玉儿,你安排一下,为夫要见李辉。”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你好好呆在家里。让林彤他们带我去。”水溶摇头不依。 “我要跟你一起去。”黛玉坚持。 “玉儿,乖,听话。好好呆在家里等为夫回来。”水溶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哄着。 “哼,又来了。”黛玉不高兴的转身。 “你身子要紧,这会儿关键时候,不要东奔西走的。安心在家养着。等孩子生下来,为夫带着你去东北打猎。”水溶为了让黛玉留在家里,不得已许下承诺。 “好,这可是王爷说的,别到时又忘了。”黛玉一听这话高兴了,去东北打猎啊,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嗯,忘不了,那为夫可以去找林彤了吗?”水溶轻笑,看着欢颜的她,心情变的极好。 “找林彤没用。”黛玉轻笑,“王爷去当铺找林一平,他会带着你去找落花楼的人。” “这落花楼行踪诡异,玉儿是怎么联系到他们的?”水溶不解的问道。 “只许王爷暗中养着静影堂,不许妾身也培养几个自己的人?妾身的丝绸贡缎都被冷玉堂劫走了,难道还不能反击一下?先说好了,不管王爷怎么谈,我那些货物可是要一丝不少的全给运回来,运费还要他冷玉堂出,再加上我的损失费。不然,我可不放那个老东西。” “行,行,这都是小事。”水溶笑笑,明明不在乎钱财之物,此时却非要摆出一副小气的样子来,这就是黛玉的小性儿,她似乎是在开玩笑,但却从不对对手假仁慈。 “小心些,中午回不来,晚饭前一定要回来。不然妾身可不依。” “你已经重罚过为夫了,还要如何重罚?”水溶贴近她的耳边,轻声笑道。 “什么重罚?”黛玉不解。 “还有比睡在你身边不能碰你,更加残酷的刑罚吗?” “呃……”黛玉一愣,看着匆忙出门的那袭白色身影,无奈的啐了一口:“没正经的,还是王爷呢!”(未完待续) 开恩惠阖府同庆 打发水溶出门后,黛玉回转进卧室,又在榻上歪了一会儿。素心端上刚刚煎好的汤,见黛玉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轻笑着说道:“主子,这汤好了,您喝点吧?” “为什么每天都给我喝这么多种汤?而且每种都有一股药味,这到底是什么汤?”黛玉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云大人吩咐奴婢每天给主子煮的,一定是对主子的身体有好处的。所以主子一定要坚持服用。”素心看着黛玉皱着眉头把汤喝了大半,剩下的一点说什么也不喝了,便也不怎么勉强她,接过汤碗,放在一边,又拿了话梅来给黛玉含到口中。 “王妃,大总管等人在议事厅等主子过去商议秋茉姑娘认太妃为母的事情。”晴雯从外边进来回道。 “嗯,我这就过去。”黛玉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问素心:“云太医今儿来请脉吗?” “来,昨儿云太医说中午的时候来,今天早晨他要进宫去,说太后昨儿中了暑,要云大人过去请脉。” “哦,太后中暑?”黛玉点点头,不再多话,扶着晴雯的手,慢慢的出了房门。 太妃认女不是小事,何况太妃还要水溶求皇上的谕旨,要封秋茉为郡主,这更是举族同乐的大事。北静王府自从王爷成婚之后,这便是最大的的喜事了,想必到时候朝中王公贵族都会来道贺,所以这宴席之事还要细心地筹备。 黛玉作为当家主母,虽然有孕在身,也要适当的操持一些,太妃上了年纪,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做主,而管家们虽然办事利索,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听主子的意思的。 在议事厅里听水岸等人回完话,又处理了一些日常家务,回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原以为回到房里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谁知进门偏偏看见太妃端坐在厅里。 “母妃?”黛玉有些不大相信,这太妃怎么又突然出现在静雅堂? “溶儿是昨晚回来的吧?”太妃微微一笑,示意黛玉坐在身边。 “嗯,是的。”黛玉也微微一笑点点头,“昨晚回来时已经天色不早,王爷原说去给太妃请安的,谁知沐浴之后又嫌太晚了,怕惊扰母妃休息。所以没过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的儿子,难道我还跟他计较这些?只是有一件事我做母亲的不得不操心。如今你重着身子,是万万不能跟他同房的。可这若是等你生了孩子再做完月子,可得十个月的光景,这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呀。” 黛玉心中一沉,太妃的话虽然听着别扭,但却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媳妇啊,你也是大家出来的小姐,这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看哪家的茶壶是配一只茶碗的?是不是?你瞧母妃身为公主,老王爷不也有两房妾室?” “是,媳妇听凭母妃安排。”黛玉低着头,轻轻地咬着下唇,太妃说的是,不然今儿自己干嘛忙着办秋茉的事情?身为天朝长公主,也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何况自己? “我也不想再给溶儿纳妾了,你身边的这几个丫头你做主,收不收房你们自己说了算,我老了,也懒得管这些了。只是那个陈氏已经关了一阵子了,趁着秋茉丫头这事儿,就放出来吧,啊?”太妃的口气很和蔼,像是在跟黛玉商量着一件平常的家事。 但是黛玉知道自己不能拒绝,所以只有轻轻地点头:“母妃说的是。那就让她住在她原来的院子吧,媳妇叫人去收拾一下,晚上便让她搬过去。” “嗯,好,媳妇,这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做派,我们做正妃妻房的,又何必跟那些姬妾们一般计较?”太妃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了。 黛玉浑浑噩噩的送太妃出门,回来的时候依然没有什么精神。 “主子……”紫鹃知道黛玉心中不高兴,扶着她进了卧室,让她靠在榻上,方轻声劝道:“主子莫要不高兴,那陈姨娘出了就出来吧,奴婢瞅着,王爷未必就会过去。” “算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午饭等我醒了再说。”黛玉在合上眼睛之前,还是没有忘了交代紫鹃:“叫人把陈姨娘原来的屋子收拾出来,收拾好了就叫她搬过去吧。在王爷回来之前把事情做好就是了。别再让我操心想着。”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紫鹃答应着转身下去,又唤了晴雯进来服侍。 秋茉的事情已经阖府皆知,所以秋茉如今已经搬进了太妃的凝瑞轩的厢房里。待皇上谕旨下来之后,太妃会单独收拾房间给她住。而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之位空缺出来,紫鹃便跟黛玉说,把雪雁提上来补了空缺。 水溶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申时,下午的阳光还十分的绚烂,地面上的热气也没散去,黛玉歪在榻上午睡未醒。屋子里的因为有冰块所以沁凉如春,因为黛玉怀孕的缘故,静雅堂的香薰早就收起来,用来代替的是一盆盆洁白的的茉莉。 “王爷,主子还没睡醒。”晴雯悄声提醒水溶。 “嗯,下去吧。”水溶笑笑,低声吩咐,“准备洗澡水。” 黛玉便在这轻轻地说话中醒来,翻个身,回头看见刚刚外出回来的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嘴角却弯起一丝落寞和委屈。 “怎么?什么事不开心了?”水溶弯着腰,用手撑在凉榻上,看着惺忪的睡颜。 “告诉王爷一件事。”黛玉笑笑,“你的陈姨娘已经回到原来住的小院了……” “谁的主意?别告诉为夫是玉儿为了补偿……”水溶皱起眉头,盯着黛玉的眼睛。 “王爷以为妾身果然有那么贤良大度吗?妾身是一个妒妇呢,如此贤良的事情如何做得出来?”黛玉撅起嘴,不屑的瞥了水溶一眼。他还瞪眼睛呢,哼! “那是——母妃的意思?”水溶看着黛玉气鼓鼓的样子,反而心头一松,“那就无所谓了,只要玉儿不把为夫往别人的床上推,为夫便一直守着玉儿。” “可是妾身这个样子,岂不是委屈了王爷?”黛玉无奈的叹息一声,原本搭在水溶脖子上的手臂也慢慢的滑下来。 “你也觉得是委屈了为夫?那今晚就好好地补偿补偿如何?”水溶坏笑着,俯下身子吻吻她的额头,然后直起身子,“去沐浴,外边好热,出了一身的汗。” 黛玉笑笑,轻轻点头。 陈氏露儿从简单狭小的屋子里搬出来,仿佛久居阴暗角落的犯人终于见到了阳光雨露一般,怯生生的看了看似曾相识的衣香院,然后一步步踏上青石台阶,小丫头挑起帘子,她抬脚迈过门槛,进屋后看看自己原来生活过的屋子,真是恍如梦中。 “姨奶奶,香汤准备好了,请您过去沐浴吧。”陈姨娘原来的丫头被水溶打发出去了,这会儿服侍的丫头都是水安家的新挑上来的,所以陈氏还没认清这些人。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丫头了?”陈氏的表情淡淡的,许是这段日子的紧闭把原来那股娇甜的伶俐劲儿给消磨尽了。 “奴婢幽兰。”这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干净利索,回话也有模有样,看上去很知道深浅。 “嗯,名字很好听。”陈氏轻笑,并不急着去沐浴,而是在东厢房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七八个下人,一个个的打量,似乎是在找原来的旧人,可是,一个也没找到。看来王爷和王妃对自己真是防之又防,以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谢主子夸奖。”幽兰忙福了福身,“姨奶奶若是疲倦,奴婢服侍姨奶奶先去歇息一会儿再沐浴?” “别,还是先去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又要折腾你们,我又怎么好意思?”陈氏笑笑,扶着幽兰的手起身,往浴室走去。 “幽兰,等会儿你帮我准备一套像样的衣裳,按照规矩,沐浴后我要去给王妃请安。”陈氏边走边说。 “是,这个奴婢已经想到,小蝶和小娥两个已经给姨奶奶准备好了衣衫头面。一会儿奴婢服侍姨奶奶沐浴后,便给姨奶奶梳妆打扮。” “嗯,很好。”陈氏微笑,眼睛里有一丝得意之色瞬间划过,如今秦氏姐妹没有了,淑言那个骚货也被卖出去了,府中只剩下不成事的潘氏跟自己作对,看来自己真是要熬出头了。趁着沐浴的功夫,陈氏跟幽兰略打听了一下府中近日的情况,知道王妃身怀有孕了,秋茉原是老王爷的庶女,如今要被太妃认作嫡女了,王爷前不久刚出门一个月,昨晚才回来。 陈氏聪明伶俐,自然明白了这次太妃做主放自己出来的原因。王妃怀孕了嘛,王爷跟前,不能没有人伺候啊,现买来的丫头哪有原来的老人知道王爷的脾性?这对自己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经过香汤的浸泡,陈氏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泛起了粉嫩的微红,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她原就是个美人坯子,经过这段日子的紧闭,整个人更加内敛了许多。一双水氤氲的眸子中也因为渴情而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姨奶奶,您瞧这几件套衣裳,那一套更好?”幽兰扶着出浴的陈氏从浴室回来,指着床上粉红,水绿,浅蓝,松花四套衣裳娇声问道。 “自然是粉红色更娇艳些。”陈氏轻轻一笑,不过话锋一转,拦下了去拿那身粉红衣衫的幽兰,“不过今天就不用粉红色了,太过娇艳,王妃不喜欢。就那身松花色的吧。” 松花色的衣衫原是丫头们惯用的颜色,是那种有些灰蒙蒙的淡青,不过陈氏眼前这身松花色的衣服倒也别致,有些发灰的淡青色仿佛是阴雨的天空,领口袖口均用烟紫色的丝线绣着稀稀疏疏的鸢尾花,衣服的边沿滚了深紫色的边,让整件衣服看上去带着一种忧郁的美。 陈氏的皮肤原就很白,穿上这件衣服更加显得整个人如新鲜的莲藕,莹白剔透。 “姨奶奶真是罕见的美人儿。”幽兰替陈氏梳了个简单的螺髻,又依着陈氏的指点,只带了两件银质的首饰。配着松花色的衣衫,整个一个小家碧玉,清水伊人。 “你这丫头,嘴这么甜,抹了蜂蜜了?”陈氏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一对醉人的酒窝。 “奴婢说的是实话呀,瞧姨奶奶这容貌,咱们王府里可挑不出第二个来。”幽兰说的不错,陈氏当初被太妃看中的,就是这张美丽的脸蛋,所谓贤妻美妾,这妾自然是要挑美艳的买进来。 “这话从这屋里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在外边,可不要这样乱说,小心被人抓住把柄,丢了小命儿还不知道。”陈氏的笑容收敛起来,看着自己额角深处那一块若隐若现的疤痕,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冷的目光。 “是,奴婢记下了。”幽兰是新进府的丫头,对于原来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此时见陈氏不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陈氏再次对着菱花铜镜端详了自己一遍,又把一对银质耳环带在耳朵上,方满意的起身,对着边上的幽兰说道:“走吧,给王妃请安要在晚饭前,晚了便是对主子的不敬了。” “是。”幽兰拿着帕子赶忙跟上。 紫鹃想到了陈氏刚出来会给黛玉来请安,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原本还以为怎么说也要到明天早上了。谁知太阳还没落山,陈氏便带着丫头进了静雅堂的院门。 “哟,姨奶奶来了。”门口的婆子自然认识陈氏,不过却对陈氏这一身清爽的打扮有些意外,原来的陈姨娘,可是素来以妖艳领先的,那一双会勾魂儿的眼睛就是女人见了也把持不住,何况男人?可如今这会儿,怎么活脱变了个人? “嗯,赵家嫂子,我来给王妃请安,服侍晚饭。”陈氏礼貌的笑笑,目不斜视。 “姨奶奶来的正好,奴才可不就去瞧瞧晚饭得了没有。姨奶奶进去吧,奴才去了。”赵家媳妇对着陈氏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陈氏笑笑,抬眼看看放着湘妃竹帘的正房门口,略一沉思,便往厢房走去。 紫鹃已经听见说话走到了门口,看见陈氏,忙轻轻一福:“姨奶奶来了。” “哟,紫鹃姑娘,贱妾可当不起你的礼。”陈氏忙拉住紫鹃的手,怯生生的笑着,“王妃可在屋里?” “在呢,王爷也在。姨奶奶若是请安,奴婢替您回一声?”紫鹃一点也不想进去回,这会儿王爷和王妃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丫头们都知趣的躲在厢房里,连每日都来给王妃请安的潘姨娘今儿都知趣的没来,偏偏陈姨娘这会子刚放出来,就来了。 “别,王爷刚回来,叫姑娘进去回这个,我也太没眼色了。姑娘做什么呢?这大热的天,就这么闷在屋子里?”陈氏倒也知趣,拉着紫鹃进屋去,随随便便坐在椅子上,不让紫鹃进去回,但也没打算就走。 “姨奶奶坐着,奴婢给您倒茶去。”紫鹃说着便欲转身离开,却被陈氏一把拉住。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随便叫个小丫头去倒罢了,我又不是主子,咱们是一样的人,如何敢劳动你来服侍我?” “姨奶奶这话,奴婢不敢当。”紫鹃的脸微微一红,心中有几分恼意,什么叫一样的人,谁跟你是一样的人? “哟,这是你绣的花?好细密的针脚。”陈氏见紫鹃红了脸,还以为她是在害羞。心中忍不住冷冷一笑,暗道你不也是时刻想着爬上王爷床的人吗?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而已。看到那时王妃还信不信得过你。 “是,奴婢的手脚笨的很,这原是胡乱绣的。”紫鹃说着,接过小丫头手中的茶,放在陈氏的面前。 晴雯从外边进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陈氏,不由得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再眨眨眼睛细看时,方看清楚了果然是陈姨娘。于是笑着上前:“姨奶奶来了?” “哟,这不是青姑娘吗?越发的出挑了。”陈氏看见一身天蓝色碎花衣衫的晴雯,眼前不由一亮,若说紫鹃聪慧,而这青儿便是娇艳了。这两个人一红一白,搭配的倒是天衣无缝。王妃有这样两个丫头在身边,可谓是左膀右臂了。将来定是舍不得放出去的,纵然是为了收拢王爷的心,也会收了房,放在屋里。 “奴婢哪敢跟姨奶奶比啊,这才多久没见姨奶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晴雯笑笑,不待陈氏说话,便对紫鹃说:“王妃叫你进去呢,说是有事。” 紫鹃听说黛玉叫她,便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晴雯看紫鹃出去,自己也出去忙自己的,倒把陈氏给晾在屋里,没有人理论了。 黛玉和水溶在屋里说话,二人商议着如何把邢天虎那件事从头到尾弄清楚。水溶又跟黛玉说着落花楼的人如何神秘,自己是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的。刚说到:“马车停在西郊的小树林里,那些人才把林央和为夫眼睛上的黑布摘掉。”的时候,紫鹃便端着新沏好的热茶进来。 “王爷王妃,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儿了,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你这蹄子,这会儿才来。本王刚才就想讨茶喝,可你们一个人影也没有。”水溶转身接过茶来,瞪了一眼紫鹃。 “奴婢原是怕碍眼的,所以在外边服侍,王爷又是叫一声也就听见了。”紫鹃偷笑,分明是他自己说的带劲,忘了吃茶这一遭儿事。 “那你怎么这会儿又进来献殷勤?”黛玉嗔怪的笑看紫鹃。 “是……陈姨娘来了,说给王妃请安,然后请王妃的示下,要去给太妃磕头。” “嗯,我知道了。你叫她进来吧。”黛玉淡淡一笑,待紫鹃出去,又转头对水溶道:“你今晚可以解放了,不用守着我。她也好久没见着你了。你们今晚正好可以诉诉相思之苦。” “玉儿!”水溶恨恨的瞪了黛玉一眼,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这样的话如今听起来可真是刺耳,都是母妃多事! 黛玉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地摇着扇子,看着门口处,等待陈氏进来请安。 陈氏随着紫鹃进门,始终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到黛玉跟前,紫鹃身后的小丫头拿了一个锦垫放在地上,陈氏便跪了上去。 “贱妾陈氏,给王爷,王妃请安。” “这些日子,你可想清楚了?”水溶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氏,这个女人有着一副娇小的身躯,今儿穿了这样颜色的衣服,到更加显得楚楚可怜。不过想想她因贪财而不择手段的前事,水溶的心中还是有气。贪财不怕,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玉儿这样的女人,那才叫人喜欢呢,哪像这个东西,竟然拿着下人的月钱去放印子钱。真真该死。 “是,贱妾每日都在悔过自新,今日蒙王妃大恩,给贱妾重新做人的机会。贱妾一定痛改前非,尽心尽力服侍王爷和王妃,绝不敢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陈氏的声音珠圆玉润,听上去又是动了情的,倒也让人心生怜悯。 “好了,你且起来吧。知道改过自新就好。”黛玉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你下去吧,太妃那里等过了这几天再去磕头。”水溶摆摆手,不愿看见陈氏这副娇滴滴的可怜样儿,因为水溶以为她没什么好可怜的,就凭她的所作所为,若不是顾忌整个王府,早就直接送官府治罪去了。 陈氏听水溶冷冰冰的语气,心中原本生气的希望又沉了沉。但她依然面不改色,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后退三步,然后慢慢转身出门。 “王爷,用过晚饭就去衣香院吧。”黛玉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想都别想。”水溶瞪了一眼黛玉,对紫鹃吩咐道:“传饭。” 紫鹃忙转身去传饭。屋子里又剩下水溶和黛玉二人在这里掰扯。 第二日水溶上朝,上奏山西省内的水患灾情以及民变之事。皇上对水溶的处置十分满意,又把王沐晖上的折子拿给水溶看过,又让朝中大臣议了议修建水库的事情。其实也都是水溶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麻烦。皇上自然是交给水溶去办。 最后水溶又回禀了太妃要认老王爷庶女为嫡女的事情。皇上听了倒也十分开心,笑道:“这是一件大喜事。如今我天朝正缺这样的郡主。秋茉朕也见过,样貌才情样样不差,听说在你的书房里历练的是个能当家主事的人。不知我朝野之中哪家公子有福气,能讨得这样一个贤内助回去。封郡主一事朕准了,回头拟了封号,再叫人去你府上颁旨。” 水溶忙叩谢皇恩,朝中文武又对水溶表示祝贺。一时散朝之后,水溶陪着皇上回御书房,重新提及这次被冷枭门劫持一事。 皇上听完水溶的话,沉思片刻,沉声说道:“如此说来,朕原也是被人当做棋子摆在了这座龙位上?” “皇上,他们要的是强臣弱主。原来的时候,太子有前皇后一族撑腰,此人自然是无法一手遮天。所以动用心机,策划了太子谋反一案。然后辅佐弱冠之年的皇上登基。不过是为了手握重权,为所欲为。但近年来皇上的势力越来越强,凡事都不再受他的控制,他自然要考虑自己的后路了。结交江湖帮派,拉拢朝中大臣,上通后宫,策划民变。有些事情,已经按捺不住了。” “嗯,虽然很可怕,但却很真实。”皇上点点头,想想自己刚登基时,凡事都要仪仗太后指点,朝政都赖忠顺王和李丞相操持,后背上感到一丝丝凉意。 “皇上,我们可以深入其中,逐步的瓦解他们的体系。若是硬来,只怕会殃及池鱼。” “还来得及吗?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只要我们能够沉得住气,他们就急不得。如今的局势,并不是他一方说了算。” “好。朕这口恶气憋了好久了。”皇上的拳头攥的紧紧地,轻轻地垂在龙案上,砰地一声轻响。 “皇上一定要沉住气。他们蓄谋已久,又老谋深算。我们不能弄个两败俱伤。我们要的,是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又最大程度的保持自己的实力。江山社稷,还要仰仗皇上来主持大局。” “是,朕明白你的意思。”皇上点头。深邃锐利的目光更加深远。 秋茉被封为惠宁郡主的旨意在这日的中午传到北静王府。秋茉一身大红衣衫跪在后院的议事厅上接旨,全家上下一片欢腾。 “恭喜太妃,恭喜郡主”之类的话此起彼伏,太妃连连叫赏,王府中连最下等的洒扫婆子都得了一吊钱的封赏。 黛玉扶着紫鹃和晴雯的手忙里忙外。又要安排人赶制郡主服色,给秋茉进宫磕头用,又吩咐水安等管事,把宴请的名单都列出来,回头给自己过目。幸好这些事情原本就有些准备,不然这事儿赶到一起,饶是黛玉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潘氏和陈氏自然也要时刻跟在黛玉身边,随时听黛玉的吩咐出去传话。 三天的宴席在晚上的时候已经安排出来。黛玉拿着大红帖子,细细的看完,长叹一口气,对着边上的水溶说道:“哎呦,今儿这一天,可真够累的。” “那些事儿你交给管家们去办就成了,何必事事非要自己操心?”水溶把黛玉手中的帖子拿过来扔到一边,抬手给她揉捏着手臂肩膀。 “我若是不管,这都是母妃的事儿。” “嗯,说的也是,玉儿的孝心是第一好的,今儿中午太妃还说,玉儿是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的好媳妇。”水溶笑笑,夸奖着黛玉,“不过这好媳妇也要知道保重身体啊,你如今与平时不同,这大热的天儿,若是中了暑,为夫可不依。” “行了行了。其实妾身也是有私心的。”黛玉笑笑,转手拍拍水溶的手背。 “什么私心?” “王爷想想,等办完了秋茉妹妹这事儿,妾身可不是该好好地歇歇了?反正妹妹如今是府上名正言顺的郡主,家里外边都没人敢小瞧了她,等办完这事儿,我就把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办,我呢,就搬去水云居,安心的养我的胎。王爷说好不好?”黛玉为自己的打算而得意,操持家务这么久了,她终于找到一个理由给自己放个假了,况且如今陈氏被放出来了,她可真的不希望等自己分娩之时,太妃一句话,又让陈氏或者其他什么姨娘来打点王府的事情。如果再让自己出来收拾着烂摊子,她可不干!如今秋茉这郡主封的正是时候,何乐而不为? “嗯!这话不错,反正我不同意她出嫁,她一年半载的也出不了这府门,况且她原就有些杀伐决断的本事。如此甚好。”水溶拍手笑道。 “哥哥嫂子这会儿是不是在算计我?”秋茉正好从外边进来,听了这话便忍不住先笑着问着水溶。 “是你嫂子算计你,不甘哥哥的事。”水溶急忙笑着摆手,干脆来个不承认。 “哎,这人怎么这样?刚才说的还很带劲,这会儿怎么又不承认了?哎!真真男人是靠不住的,郡主可瞧见了?所以咱们还是事事靠自己的好。”黛玉指着水溶,对秋茉笑道。 “嫂子的话有理,妹妹受教了。”秋茉对着黛玉福了一福,又笑着对水溶道:“好歹在妹妹的心中,哥哥也是个有担当的了,今儿却是这副模样儿,以后妹妹的事情,可不敢依靠哥哥了。” “那更好了,我乐得省心。以后云轻庐的事儿我也不管了,凭他怎么去吧,对了,好像这个月他的医馆又赔了一千多两银子,玉儿,这笔钱先不能给他。就是给,也要算在某人的嫁妆里。记住了吗?”水溶靠在椅子上,打着官腔,装模作样。 “嫂子!你瞧瞧哥哥说的什么话?你到底管不管嘛!”秋茉羞得满脸通红,拉着黛玉不停地摇晃她的手臂。 “哎呦,你把我摇的头都晕了。这云轻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一千两银子扣得着谁的嫁妆吗?他云轻庐又不是咱们家的女婿。王爷可能是糊涂了。”黛玉也忍着爆笑,装作很奇怪的样子看看水溶,又看看秋茉。 “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我……我……”秋茉放开黛玉的手,看看悠然自得的水溶,再看看一脸惊讶的黛玉,气的直跺脚,不知该说啥好了。 “郡主,你只要答应我们王妃,等办完了这场宴会之后,把这府上的杂事都打理起来,我们王妃一定把您的事儿放在心上。”紫鹃端了茶进来,给三人每人一杯。 “这……这……”秋茉羞急,若是答应,便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若是不答应,可心事却难定下来。 “你们在干吗啊?好热闹啊!”子詹一蹦一跳的进门来,看看屋子里嬉笑的众人,最后选择依偎在黛玉跟前,然后又仰着小脸,一边蹭着黛玉的手臂一边问:“婶婶,你们笑什么呢?说来给子詹听听。”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今天的书都背过了吗?”水溶看见子詹腻在黛玉的怀里,心情就不爽,这小麻烦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 “背过了,早就背过了。”子詹不服气的靠在黛玉身上回答水溶的话。 “那你给我过来,到王叔这边来。”水溶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招手叫子詹。 “王叔有话尽管问就是了,子詹不敢靠近王叔。” “为什么?” “王叔此时就像只豹子一样,身边的空气都是危险的,子詹害怕。”子詹嘴上说着害怕,脸上却带着自信的微笑,一副我就是不过去你能怎样的表情,把秋茉逗得直发笑。 “你也知道害怕?你知道害怕就离你婶婶远点,她现在不同以往,若是不小心闪了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水溶呲牙裂嘴,只能借着黛玉怀孕的理由支开子詹,看到子詹跟黛玉那么亲近,心中就不爽,尤其是那张小脸跟某人的脸那么相似。 “好吧好吧,看在我未来小弟弟的面上,子詹就听王叔一回。”子詹不情愿的离开黛玉的怀抱,蹭到凉榻一边去坐下,又对着秋茉道:“惠宁姑姑,如果明儿你的了好东西给子詹留着,子詹就帮你去父皇面前说说话,要知道,你如今是郡主了,这婚事要由皇上来指哦!” “呃!你这小孩儿,怎么刚夸了你,你就胡说八道了呢?”秋茉脸一红,转头瞪了子詹一眼。 “他可没胡说八道,他说的是正理呢。”黛玉好心的提醒道,“妹妹的婚事,如今是母妃还是只能做一半的主,而另一半,则是皇上和太后做主了。由不得那个人啦!” “嫂子,你!”秋茉在黛玉的好心提醒下,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心情不禁一暗,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 “惠宁姑姑,明白了吗?记得明儿得了好东西,给子詹留着啊,回头子詹在我父皇面前替你说说话,说不定你的好姻缘就成了呢!” “你是大皇子,还是媒婆?一个男孩子家,哪儿那么多事!”秋茉瞪了一眼子詹,转身离开。 “瞧瞧,还不领情了。”子詹无奈的看看水溶,摇头轻叹,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子詹,你今儿话可真多。”水溶也瞪了子詹一眼,这小子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却是众人最不喜欢听的话。皇上赐婚?皇上怎么可能把一个郡主赐给一个没有一点家世的太医?像秋茉这样根正苗红的郡主,不拿去和亲也要去作为政治筹码拉拢边关将领。反正如果从皇上的角度出发,惠宁郡主绝不可能赐婚给云轻庐这样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医者。 子詹此时不能理解水溶等人的心情,原还以为自己是说了几句好话,不想却引得秋茉失落的离去,水溶也在那里轻声叹息,于是不解的看看身边的黛玉。 “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黛玉摸摸他的头,感情一事在皇家,向来都是奢侈的。 正因如此,黛玉也明白自己和水溶这份感情才更值得珍惜。 北静王府的宴席摆了三天,不过大部分是堂客:第一天请的是王公贵族朝廷大臣家的诰命夫人太太们。第二天是水溶在户部礼部的一些属官和太太们,第三日是水氏家族的族人。 黛玉不善陪客,家中之事便都赖太妃出面,她只以身怀有孕,不宜操劳为由,躲在后面暗中分派这家中的管事们做事。水溶在外边招呼客人,也不怎么上心。反正男客原就不多,来的也都是平时相好的那些,众人只要有酒吃,有戏看,也不在乎水溶在场不在场了,大家吃喝玩乐倒也痛快。水溶便得空悄悄的跑到后面来,陪黛玉说话。 第三日这天因为是水氏家族的族人相聚,族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便趁机向黛玉道喜,黛玉也只好跟在太妃身边,同众人见个面,说笑几句,应个景儿。 这次水泫的媳妇金氏身子已经大好了,便随着周太姨娘一起进来。黛玉见了她,只当原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微笑致意。好歹二人也算是妯娌,一些脸面还是要留的。 而金氏却没黛玉那么放得开,跟黛玉请安问礼的时候有些尴尬,笑容也有些僵硬。应付几句便躲到一边。而秋茉看见周太姨娘的时候,眼睛里也恨不得喷出火来。若不是因为太妃在说起往事的时候,也说到了秋茉的娘亲先做下了不是,冲撞了周太姨娘,秋茉这会儿恐怕根本无法安坐在席上。黛玉知道她的心情,便坐在对面使劲用眼睛瞪她,提醒她不要冲动,要以大局为重。 太妃也暗中瞧着金氏,虽然心有不甘但却已经没了那份胆量,便不把她放在心上,回头跟族长夫人说笑。因为是家宴,水泫新纳的两个妾室柳烟和翠屏二人也跟着金氏进来给太妃和王妃请安,给惠宁郡主道喜。 黛玉侧眼看见那么叫柳烟的姨娘,眉眼跟那天撞自己的丫头小荷有些相似,便想起她们原是一对姐妹。而如今小荷因为冲撞了自己,被太妃打了一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此时作为姐姐的柳烟却站在那边姬妾一群人里面,和陈姨娘有说有笑,没事人似的,倒也自在。(未完待续) 耍小性躲过一劫 黛玉暗中看了柳烟和陈氏一眼,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反正都是妾室,左不过是那些话,她也没心思去理论什么。天气炎热,只觉得屋子里人多,脂粉气和汗液的气味混合起来让人有些喘不过起来。黛玉受不了这种气味,便跟边上的秋茉说了一声,悄悄起身,准备从一边出去透透气。 秋茉嘱咐了黛玉一声:“嫂子小心些,叫丫头们搀扶着。” “知道了。你在这里陪她们坐吧。”黛玉点点头,扶着身后晴雯的手慢慢起身,转过身后的大理石屏风,从后门出去,站在廊檐下透风。 “主子,您在这儿坐坐,这儿的风儿倒是凉爽。”晴雯把自己的帕子铺在廊檐下的栏杆上,扶着黛玉坐下,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所以自己没敢离开,贴着黛玉站在她的身边。 “今儿的天真是热。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这样。”黛玉拿着扇子轻轻地扇着,听着屋里面的说笑声,觉得心中厌烦的很。 “主子略歇歇儿,咱们还是回房去吧。身子要紧,太妃和郡主在这儿,咱们不在也没什么要紧。”晴雯见黛玉额角上渗出细细的汗滴来,便轻声劝道。 “嗯,走吧。”黛玉点点头,这廊檐下虽然有风,但也是热风,还是回房去更好。 “王妃,太妃让奴婢来服侍您。”陈姨娘从后门里出来,对着刚起身的黛玉福了福。 “哦,我这里没什么要服侍的,你歇歇就进去吧。这里人多,太妃和郡主若是有照应不到的,你在一边照应着点,也算是服侍了我了。”黛玉笑笑,扶着晴雯的手离开。 陈氏看着黛玉淡淡的神情,轻轻地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黛玉出了后院门,方转身进屋。 素心原是去给黛玉弄汤水去了,待她端着汤水赶来,却找不到黛玉的身影,于是问廊檐下发愣的陈姨娘道:“姨奶奶,王妃去了哪里?” “王妃说有事,没说去哪里,素心姑娘端的是什么?” “啊,这是给王妃的汤。”素心说着,又往屋子里面瞧了瞧,还是没看见黛玉,便又回头问了一声陈氏:“姨奶奶,您看见王妃去了哪个方向?” “从后院门出去了,素心姑娘,这是补胎的汤吗?”陈氏看着素心手中托盘里汤碗,好奇的问道。 “呃,不是,是给王妃调养身子的汤。姨奶奶,我去寻王妃了,回头再跟您聊。”素心说着,便沿着甬路出了后院门。出门后恰好遇见静雅堂里的小丫头走来,见着素心,说是宁嬷嬷正派人来寻素心,王妃的汤总不能错了时辰。 素心便匆忙跟着小丫头回静雅堂去。陈氏站在后院门口,听着素心和那小丫头的对话,心中隐隐的泛起一丝嫉妒:这小王妃真有本事,刚进了门才几天,就怀孕了。想自己已经进了这府门一年多了,也总没有身孕。是不是她想了什么法子? “姨娘,这大热的天儿,您站在这儿瞧什么?难道不怕中暑?” 陈姨娘从沉思中惊醒,转头看时,却是大姑娘婧琪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寻味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哟,这不是大姑娘吗?奴婢跟您问安了。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如今身上可大好了?”陈姨娘看着婧琪更加生气,如今秦氏没了,这大姑娘虽然不比原来,但到底还是主子,总能压在自己的头上。 “有劳姨娘惦记,婧琪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婧琪冷笑,围着陈氏走了半圈,目光始终盯着陈姨娘一丝不错,然后又笑道:“倒是陈姨娘被关了这些日子,越发的水灵了,是不是偷偷地用了什么滋补的好东西?还是……这紧闭的日子也是惬意无比的?” “大姑娘说笑了,这紧闭的日子可不是好日子呢?奴才再水灵,也比不上大姑娘如今风华正茂啊。” “哼,姨娘如今也别只想着嘲笑我,据说我父王自从姨娘出来,还是没去姨娘房里过夜?难道姨娘瞧着母妃身怀有孕,心中不痒吗?”婧琪笑笑,盯着陈姨娘那双藏在雾气里的眼睛。 “主子的心意,岂是咱们做奴才的人能胡乱揣摩的?大姑娘对着奴才说这些话,若是太妃听见了,只怕又要训斥奴才了。还请大姑娘自重些。”陈氏的眼睛里带着嘲讽的笑,婧琪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不避讳,这可是犯了‘妇言’之过。 “姨娘地位岌岌可危,婧琪不过是略加提醒罢了。姨娘不识好人心,婧琪也没有办法。”婧琪见陈氏如此不上道,便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陈氏看着婧琪一身冰蓝色的夏衫隐入花木扶疏的后院之中,神情有些恍惚,暗道:不愧是秦氏那阴毒的女人调教出来的女儿,小小年纪,心思深的很啊。但尽管婧琪在暗示自己,陈氏也不敢这么快就跟婧琪走到一起。因为自己吃秦氏母女的亏吃的太大了,不能不长点记性。反正来日方长,还是先观望一阵子再说吧。 黛玉回到静雅堂,坐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终于可以长长地出口气,略坐了坐,便一叠声的吩咐紫鹃要换衣服洗澡。 “主子,您再歇歇儿,先把这汤喝了,再去洗澡好不好?”素心从外边进来,手中端着汤盅。 “哎呦!整天喝这喝那,你今儿别逼我,我不想喝,一口也不想喝。”黛玉皱起眉头,起身躲到里面。 素心无奈的苦笑,看看紫鹃轻声叹了口气,又对黛玉说道:“云大人吩咐的话,奴婢若是不能服侍好王妃,那奴婢回去定是个死罪。主子就当可怜一下素心吧。” “从你进王府起,便是王府的人了,我不说话,你不用回医馆,所以云轻庐管不到你。”黛玉打定了主意不喝那些汤,一闻到那汤药的味儿,她就觉得自己病了,心里别扭的很。或者说,最近几天她的小脾气又见长,总是或有或无的耍耍小性子。紫鹃几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主子,这……”素心原就不善言谈,此时被黛玉一席话,给堵得啥都说不出来。 “玉儿!你又使小性子了?”水溶从外边进来,看见素心为难的捧着汤碗站在黛玉跟前,黛玉赌气靠在凉榻上,便猜到了八九分。 “谁使小性子了?”黛玉听到水溶的声音,索性趴在榻上。 “哎——你倒是躺好了!这样能舒服吗?”水溶走到跟前,接过素心手中的汤碗,摆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自己便坐在凉榻上,拍拍黛玉的后背,轻声说道:“乖玉儿,来,把这个喝了吧?” “不喝,要喝你喝。” “为夫喝有用的话,哪里还用麻烦成这样?玉儿听话,来,起来喝了这个,为夫有好东西给你。”水溶依然耐心的哄她。 “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也值得你来耍宝?”黛玉轻笑,转过身来瞧着水溶。 “自然是好东西,来,你先喝了这汤,为夫就告诉你,怎么样?” “哎!不是我不喝,是这汤实在难喝。不信王爷尝尝。”黛玉撅起嘴,看上去一脸的痛苦,真是喝够了这些东西。 “这个又不是药,至于这么难喝?”水溶不解,端着汤碗凑到自己的唇边,先闻了闻,是有股浓浓的药味,但还不至于喝不下去,于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涩涩的,还带着一丝腥膻之味,是很难下咽,于是转身吐到痰盂里,又端过凉茶来漱口。 “怎么样?喝不喝得下?”黛玉瞧着水溶的狼狈样,掩着嘴笑道。 “真是难喝,回头叫云轻庐来问问,这是弄得什么东西,让我的玉儿天天喝这个,真是受罪。”水溶连连摇头,别说黛玉了,就是自己天天喝着个也早就火了。 “如今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辛苦了吧?”黛玉委屈的偎依在水溶的怀里,抬手抚摸着他胸前淡青色衣衫上墨蓝色的滚边。 “是,为夫知道了。玉儿为了我们的孩子,吃了好多苦。”水溶低头吻吻她的额头,自从她怀孕到现在,自己一共陪在她身边这几天,而她却一直在和这么难喝的汤药,自己还总是嫌她不听话,耍小性儿。 “不过,为了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黛玉被水溶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想想云轻庐也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好,素心又那么细心的煎熬这些汤水,若是不喝,倒有些辜负这些人对自己的好意了。于是从水溶的怀中挣脱开,微笑道:“罢了,既然是为了孩子,那我还是喝了那碗汤吧。” “算了,一次不喝也没什么,一会儿轻庐来了,为夫问问他,可有什么别的方子,最好调配一种好喝点的,不好喝也别这么难喝。不然孩子还没出来,先把我的玉儿给苦坏了,那还了得?”水溶笑笑,继续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 这里二人又说些外边的话,说到了冷枭门的李辉,水溶恨恨的说:“这个老不死的坚持不合作。非说邢天虎当初是跟太子有来往,太子当初不时就有密信给邢天虎。问他密信在何处,他说邢天虎看完就烧掉,从不留任何痕迹。他是唯一的在逃要犯,冷玉堂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李辉不合作,事情便会卡在这里,毫无进展。” “那么说,他如今还被囚禁在落花楼?” “嗯,他不合作,我们不能放他回去,为夫刚说服了冷玉堂,若是他回去再弄什么风浪,事情可就不好掌握了。”水溶心中也烦闷的很,隐约感觉一个阴谋已经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着摸不到。找不到结症所在,幕后那个人便就不出来。这种事,就算是有了真凭实据都很难办,毕竟对方的势力遍及朝野,稍有不慎,便会动摇社稷根本,更何况还没有真凭实据。 “王爷,为什么不用用非常办法?”黛玉轻笑。 “什么非常办法?”水溶低头看着黛玉,“那死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若是用刑,恐怕活不过几天。若是他死了,这唯一的线索可就断了。” “妾身说不用刑罚。可以利用他的内心的空虚,诈他一下,又何妨?”黛玉轻笑,“当初狄公审案,也曾弄过鬼怪之事,只要犯人的心理防线一破,还有什么事问不出来?” “嗯,玉儿言之有理。”水溶连连点头,又苦笑道:“为夫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如今我们这些人都没见过邢天虎,对他的样貌特征一概不知,恐怕弄巧成拙。” “对,这倒是个事儿,不过王爷不必着急,咱们再细细查访查访。妾身不信,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活过,就没有什么东西留下。” “嗯,说的是。”水溶点头不语。 “主子,云大人来了。”门外小丫头回道。 “快请他进来!”水溶一下子来了精神,正等这厮来呢。 “王爷在家?真是难得。”云轻庐一身浅灰色的云雁纹夏衫,腰里系着深灰色宫绦,身后跟着少年小杨子,主仆二人进屋后,对着水溶施礼。 “来来来,你来尝尝这个,本王信任你,你也不能给王妃天天喝这个,这……多难喝!”水溶也不多说,只是拉着云轻庐走到高几前,端起那碗汤递给他,要他尝尝。 云轻庐眉头微皱,看看那碗汤,细细的闻了闻,又凑到唇边浅浅的尝了一点,惊慌的问道:“这个王妃喝了没有?” “这么难喝,怎么喝?”水溶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素心呢!”云轻庐转身厉声问道。 “怎地了?”水溶一惊,云轻庐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奴婢在。”素心已经听说云轻庐来了,所以赶来伺候,听听云轻庐吩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这是你亲自煎熬的汤水吗?中间有没有假手他人?”云轻庐怒道。 “这是奴婢亲手煎制,没有假手他人。”素心听云轻庐这般问,虽然心中怕的要死,但还是不敢说假话。 “还不跪下!”云轻庐把汤碗蹲到高几上,眉头紧皱,冷冷的说道。 素心扑通一声跪下,着急的问道:“云大人,这汤可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你哪里来的红花?快说!” “奴婢……没有红花。”素心大惊,红花可不是闹着玩的,孕妇沾染一点,那都是要流产的。自己服侍王妃,怎么会弄那种东西? “那这碗汤里的红花是怎么回事?” “这……奴婢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水溶急了,多险啊!刚刚若不是黛玉耍小性子不喝这碗汤,若不是自己凑巧赶来,尝了这碗汤,又恰好这碗汤又苦又涩还带着一丝腥膻之味自己也不喜欢,那此时黛玉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已经没有了吧? “奴婢真的不知道,王爷……饶命!”素心趴在地上磕头,声泪俱下。 “本王饶你的命很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饶了我王妃和我孩儿的命!”水溶咆哮一声,即可喊人来,要把素心活活打死。 云轻庐也气得要命,自己一再嘱咐,黛玉的一应饮食药膳都务必经素心的手,就是因为她粗通医理,一些常识比别的丫头懂得多,为了黛玉的安全着想。想不到却是养虎为患。 “王爷,云大人……奴婢……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素心看着盛怒之下的水溶和云轻庐二人,吓得哭起来。 “素心,你不要哭,既然你什么也没做,那你把从煎熬这碗汤水到送到这里为止的全部过程,都给我说一遍,不许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黛玉已经从凉榻上站起来,走到素心面前,慢慢的蹲下身子。 说素心害自己,黛玉还是不相信的。素心这样一个出身平民毫无心机的女孩,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阴险毒辣之事,她一进王府就呆在自己身边,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平时在一起就跟姐妹差不多,黛玉想来想去,都不相信素心会下手害自己。但是换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还不快说?”云轻庐气的跺脚,毕竟素心是他带了五六年的人,若果然是她要害黛玉,自己将有何颜面再进王府? “是,这碗汤原是云大人开给王妃的防治将来呕吐的汤,奴婢煮好了汤,待晾到温度适中了,便端着去前面厅里找王妃,到了那边院子里才知道王妃已经离开,奴婢寻不到王妃,恰好遇见陈姨娘在门口,便同她说了两句话,她告诉奴婢王妃已经走了,不在前面院里,奴婢才又回了静雅堂,然后端着汤水进屋子。” “只遇到了陈氏?你好好想清楚!”水溶脑门上的青筋立刻暴起,这个贱人,一出来就生事,且下手如此狠毒。 “是,奴婢寻了这一路,只遇到陈姨娘一个人……”素心知道事关重大,闹不好这次会出人命,于是又细心的想来想,然后补充道:“还有,奴婢煮好了汤,放在那里凉着的时候,三姑娘带着丫头路过,曾问了奴婢,这是给谁煮的汤,奴婢告诉她是给王妃的,三姑娘还说,母妃这几日忙的紧,应该好好地进补,别累坏了身子。” “婧瑶?”水溶瞪大了眼睛,怎么想都不可能。 “婧瑶一个人路过?”黛玉看着素心有些语无伦次,知道她是被水溶和云轻庐吓坏了,但此事干系重大,决不能有半点差池,素心就是再害怕,黛玉也顾不得去安慰她。 前面的宴席散了,徐妈妈的奉了太妃的命过来瞧黛玉身上如何,进门后却看见宁嬷嬷和紫鹃等丫头都站在门外,众人神色凝重,不敢多说一句话。便猜到里面有重要的事,于是走进了宁嬷嬷跟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王妃的汤里,放了红花。”宁嬷嬷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啊?”徐嬷嬷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年老的嬷嬷,想到丫头们都如此安静的站在这里,王妃定然是无碍的,于是用手拍了拍胸口,继续问道:“王妃怎么样?” “说来也怪,平时王妃喝那些汤水,也耍小性子,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说什么也不喝,那碗汤便放在那里。后来王爷来了尝了一口,也觉得难喝,便叫云太医换方子,云太医一闻那汤,便觉察出了事。” “阿弥陀佛!”徐嬷嬷双手合十,对着西方念了声佛,“佛祖保佑,若是太妃听了这事,非得吓的半死。” “姐姐还进去吗?”宁嬷嬷小声问道。 “算了,我在这儿听一听再说吧。”徐嬷嬷也站在了门口,听着里面的问话继续下去。 素心真是吓坏了,听到黛玉问有没有人跟着婧瑶,方点头回道:“三姑娘身边的丫头跟着两个,其中一个是她的贴身丫头筝儿,奴婢是认识的,另一个奴婢瞧着眼生,不认识。不过三姑娘也就在这儿呆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婧瑶和她的丫头都没接近这碗汤?”水溶此时心乱如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应该是的,奴婢一直在的,没瞧见她们怎么样。” “那陈氏呢?你跟陈氏说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没有,奴婢端着托盘,站在那里跟陈姨娘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汤碗的盖子都没打开,这红花……” “如此说来,最有可能的人还是你自己?”云轻庐咬牙切齿的问道。 “不是奴婢,云大人……真的不是奴婢!”素心又哭起来,“王妃待奴婢这样好,奴婢纵然猪狗不如,也不会害王妃,奴婢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云大人是知道的,奴婢进了王府,有幸服侍王妃,王妃待奴婢比亲人还亲,奴婢绝不会害王妃!” “这要等查出那个人是谁,才能说明你的清白!”水溶沉声说道:“来人,把素心关起来,听候发落。” 宁嬷嬷和徐嬷嬷应声进门,二人带着素心下去,叫人穿了水安家的进来,把素心交给他,宁嬷嬷又对水安家的说明原有,水安家的自然不敢大意,便安排了两个可靠地人守着素心,把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关起来。 徐嬷嬷则又回到静雅堂,见到水溶黛玉和云轻庐三人,先回了太妃的意思,听云轻庐说黛玉无碍,只是天热,进食太少,饮食还是需要调剂。万幸之事,是没有喝那碗汤。 徐嬷嬷便回道:“王妃真是万福之人,这也是太妃和王爷的福气。奴才想着,今儿虽然是咱们家族里的人来道贺,但却比前两天更加人多嘴杂,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说是咱们大意了。王爷和王妃切莫着急,以后加紧防范才是最要紧的。” 徐嬷嬷的话提醒了水溶,今天来的都是水氏家族的人,虽然说大家都是一个祖宗,但背地里那些尔虞我诈比外人更甚,他们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倒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只是如此狠毒,实在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 “轻庐,从今儿起,你搬到王府来住。”水溶伸手揽过黛玉,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黛玉的安全更重要。 “好,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王妃的饮食药膳轻庐一定亲自过手。”云轻庐也很紧张,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在他的内心深处,和水溶一样不希望黛玉有事,甚至他的心更痛一些,毕竟水溶可以名正言顺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而自己却只能以太医的名义守在她的药膳旁。 “王爷,这……”黛玉想说,这很不合规矩,但看到云轻庐瞥过来的那一记担忧的眼神,黛玉的话还是哽在喉间,没有说出来。 “宁嬷嬷,叫人去安排云太医的房舍。”水溶搂住黛玉的手臂又紧了紧,等于给了黛玉一个答复。 徐嬷嬷回到太妃房里的时候,婧琪三个姑娘和秋茉都围在太妃身边。见她回来,太妃便笑问:“王妃的身子如何?没什么不适吧?” “太妃,真是好险,就差那么一点儿啊!”徐嬷嬷连连念佛,便把黛玉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太妃。 太妃震惊了,秋茉吓坏了,婧琪皱着眉头不说话,婧玥挽着婧瑶的胳膊,傻傻的看着徐嬷嬷,而婧瑶在听到徐嬷嬷说道自己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瑶儿,你哭什么?”太妃被婧瑶哭的心中更乱,便忍不住呵斥了婧瑶一句,虽然声音不大,愤怒的情绪也不强烈,但在婧瑶听来,却已经是太妃再责怪她了。 “老祖宗,不是婧瑶干的,母妃对婧瑶那么好,婧瑶怎么可能去害母妃?”婧瑶说着,跳下床榻,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 “哎呦,你填什么乱?”太妃无奈的拍拍额头,指了指徐嬷嬷,“快把她扶起来!” 徐嬷嬷便把婧瑶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弯腰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榻上,又轻声安慰道:“三姑娘乖,王妃知道不是你做的,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呢,为了能查出这件事的原委,你的那两个丫头还是送到水安家的那里去吧。” “嗯……婧瑶听嬷嬷的话,嬷嬷说怎样就怎样……”婧瑶只是哭,六岁大的小孩儿原本就没多少心机,此时更是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好。(未完待续) 断尘缘为主求福 太妃听了徐嬷嬷的话,觉得有道理,此时此刻最主要的,是把所有接触过汤碗和煮汤的炉灶的人全都关起来,挨个儿的审问才会有结果。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若不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黛玉着怀胎十月就难保平安。今天她耍小性儿没喝这碗汤,这只是万幸中的万幸,这种事情不会天天发生,若是有个万一,这半辈子的心还是白操了。 太妃拿定主意,立刻吩咐人去把陈氏和婧瑶的两个丫头都绑了,一并叫水安家的关起来,太妃要连夜亲自审问。 秋茉也气坏了,连声说不能饶了这些人等话。 这里婆子丫头们刚领命出去,水溶和黛玉便进了门口。 “母妃先不要动气。”水溶拉着黛玉的手走到太妃跟前,给太妃请了安,陪笑道:“儿子料想母妃听了这事定会生气,所以和玉儿赶来瞧瞧母妃。” “你又把她带过来做什么?如今她怀孕日子尚浅,还不能多走动,要以静养为主,等过了五六个月,才要多走动。你什么都不懂,竟跟着添乱。玉儿快坐过这边来!”太妃看黛玉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慌乱的心倒也安稳了不少。 秋茉和婧琪姐妹三人因水溶和黛玉来了,早就立在屋子里,待二人给太妃请安毕,三人才整整齐齐的给水溶夫妇请安。秋茉和水溶黛玉行平辈之礼,然后按照年龄辈分分别做好。 水溶看看三个女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让三人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去,自己便坐在挨近太妃的椅子上。 “母妃错怪王爷了。儿媳是想,母妃听了那件事,一定不放心玉儿,所以才要过来站在母妃面前,给母妃看看,叫母妃放心。”黛玉轻笑着坐在太妃身边,任由太妃拉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小腹使劲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哎哟,你真是不知道,刚才我老婆子的心都要吓出来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的命也就丢了半个了。”太妃握着黛玉的手,仿佛是握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太妃如此一说,婧瑶便又忍不住起身,跪在地上。但这次却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呜呜的哭。 黛玉便奇怪的问道:“瑶儿,你哭什么?有什么委屈,只管同太妃和父王说罢了。” “母妃,瑶儿没有害母妃的意思,瑶儿……” “没有人说瑶儿要害母妃我啊,瑶儿是听话的孩子,又懂事,又孝顺,怎么会害母妃呢?”黛玉笑着起身,离座后,把婧瑶拉起来,抚摸着她的发辫,叹息道:“你这么小,还是个孩子,母妃怎么会疑你?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瑶儿谢谢母妃!”婧瑶这会子更是哭得厉害,抱着黛玉的腰呜呜的哭着不放手。 屋门外,潘氏听见里面婧瑶的哭声,也慌忙躲到角落里拭泪。紫鹃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潘氏背着身子,像是在暗暗哭泣的样子,便走到她跟前,小声劝道:“姨奶奶放心,王妃没有怪罪三姑娘,这事儿的原委如今还没查清楚呢,三姑娘一个孩子家,王妃怎么会疑到她的头上?王妃可是那样糊涂的人?姨奶奶快别在这里掉眼泪,被人看见,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 潘氏忙点头,把眼泪擦干,愧疚的道:“多谢姑娘提点。” “姨奶奶且在这儿等等,这会子奴婢也不敢让您先回去了。” “没事,我在这儿等,姑娘忙你的去吧。”潘氏对紫鹃等人向来客气,今儿更是小心谨慎。 屋里黛玉给婧瑶擦干了眼泪,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说了些宽慰太妃的话,一直到了晚饭的时间,太妃方叫二人回房去,并一再嘱咐黛玉,不要四处走动,有事自己自会让徐嬷嬷过去跟她说,以后的晨昏定省全都免了。 黛玉又答应着,跟水溶出了凝瑞轩。婧琪三人送自己的父母出了凝瑞轩的门,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转回来同太妃一起用饭。 子詹在静雅堂的西厢房里转来转去,把一边看书的云轻庐烦的不行:“大殿下,请你安稳一点,好不好,这屋子里本来就暗,你再这样晃来晃去的,我头都成两个大了!” “云太医啊云太医,你说你怎么弄个啥都不懂的丫头来伺候我婶婶?啊?你自己熟读医书,又深谙百毒,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培养一个懂得辨别这些毒药的丫头出来?”子詹来回的走着,一边责备着云轻庐。 “我说大皇子殿下,你以为熟知百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那要以身试毒才行啊,你说那个丫头愿意干这样的事儿?这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死了也没什么要紧,死了终归是一了百了,可有些毒是偏偏不要人命的,它会让人疯了,傻了,失去记忆了,甚至是残废了,你说,没有这种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谁会闲着没事去碰这些东西?”云轻庐也很郁闷,其实他这会儿也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给黛玉弄个熟悉百草百毒的丫头来,会更放心一些,可这样的丫头必得从小在草药中长大才行。如今云轻庐的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而且还必须是女孩子。 “不然我来跟你学医,怎么样?” “你?开玩笑,你想学我也不敢教。皇上还不得凌迟了我。”云轻庐向来对子詹这坏小子没什么好感,这小子聪明是有的,就是一肚子坏水,总是琢磨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偶尔还会陷害自己一下。 “呃,貌似是的,不过咱们可以不让父皇知道。”子詹凑近云轻庐的跟前,摆出一副打商量的认真样。 “没得商量,这是闹着玩的吗?你万一误食了毒草,你让我上哪儿再找你这样一个小坏包儿来赔皇上?算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云轻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存心的!”子詹一下子跳开,指着云轻庐说道。 “我……我存心?存……什么心?”云轻庐懵懵的看着子詹,不知这小子有耍什么花招。 “你存心不教我医术,是想你自己留在王府,留在我婶婶身边,是不是?”子詹的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云轻庐一个人能听到。但云轻庐的头顶却像是炸开了一个春雷,吓得他赶快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胡说!”云轻庐瞪着眼睛盯着子詹,满脸怒气。 “呜呜……”子詹的嘴巴被捂住,有话说不出来,只要拼命地摇头。 “你答应我不再胡说,我就放开你。”云轻庐瞪着子詹,下定决心只要这小子再胡说,就一直捂着他。 子詹为了能够开口说话便拼命地点头。云轻庐才放心的放开手。 “我的天,你要谋害我啊?”子詹长出一口气,双手掐腰,大口的呼吸。 “臣不敢谋害大殿下,请大殿下也别谋害臣。”云轻庐知道自己刚才失手,便对着子詹深施一礼,表示赔罪。 “哎呦,算了算了,也是我太莽撞了。这话若是让我王叔听见了,还不废了你!”子詹笑笑,一边摇头一边自去爬上椅子坐好,又问云轻庐道:“不过你承认不承认我刚才说的话?嗯?” “大殿下的话乃是无稽之谈,下官不敢承认。” “哈哈,你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一直躲着惠宁郡主,不就是因为你心中装着别人吗?”子詹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屑的看着云轻庐,“你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呗,没人能够叛你的罪啊。你只放在你的心里,怕什么?” 云轻庐苦笑,这是六岁孩子说的话吗? “你笑什么?你笑我年纪小,胡说八道?告诉你,这可是金玉之言。”子詹认真的说道。 “殿下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金玉之言?” “自然是后宫里。你以为我父皇的那些嫔妃心里都想着我父皇啊,十有八九她们都是有心上人的,只不过,宫墙深深,她们只能想想罢了。呵呵……”子詹摇着脑袋,自豪的说道。 宫墙里出怪物——你皇甫子詹就是一个怪物。 云轻庐从心里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嘴上却啥都不敢说。 “王爷王妃回来了!”院子里的下人见水溶和黛玉回来,纷纷行礼。云轻庐和子詹也立刻闭上了嘴,停止闲谈。 “婶婶!”子詹从西厢房跑出来,直奔黛玉。 水溶跨一步挡在黛玉跟前拦下子詹,不高兴的说道:“子詹慢点跑,别撞到了你婶婶。” “呃,知道了王叔。”子詹点点头,绕过水溶,拉住黛玉的手,“婶婶,你没事吧?” “怎么,你希望婶婶有事?”黛玉看着面前已经达到自己胸前的子詹,微笑着问道。 “呃。不,子詹当然希望婶婶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子詹。”子詹看黛玉一脸微笑,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之处,方开心的笑道。 “你说什么?你婶婶长命百岁自然是陪着我,有你什么份儿?一边呆着去。”水溶看着腻在黛玉身边的小子心里就不爽,上前来拉过他的手,硬是把他从黛玉怀中拉开。 “怎么没我的份儿,我预备着你何时再闹失踪,我可以陪在婶婶身边,晚上睡前听她讲故事啊。”子詹得意的说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水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像子詹说晚上睡前听她讲故事?难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子詹都是谁在自己房里? “呃,我是说……”子詹吞吞吐吐,跟在水溶的屁股后面被他拉着进门,黛玉已经进了屋子,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云轻庐也跟了进来,今晚水溶在静雅堂设宴,款待云轻庐入住北静王府。 “玉儿,这小子趁为夫不在的时候,爬上你的床?”水溶听完子詹的话,立刻火冒三丈,对着黛玉大吼起来。 “天哪,王爷这是什么话?他……”黛玉被水溶的话雷到,这分明是质问自己不贞啊,这若是外人听去了,自己的性命脸面还要不要? “呃,我是说子詹这小子。”水溶被黛玉和云轻庐瞪着有些发毛,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声音太大了。而且说得不清不楚,‘那小子’三个字很让人产生疑问。 黛玉瞥了水溶一眼,懒得理他。 云轻庐笑道:“王爷也有毛糙的时候,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子詹不过是个孩子,王爷不在家,小孩子陪着王妃说说笑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七岁不同席,子詹才六岁。王爷真是太紧张了。” “就是嘛,子詹都是睡在榻上,婶婶睡在床上。王叔也太不讲理了。我看,婶婶以后还是跟子詹一起好了,省的被王叔气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要不要吃饭?不要吃就回你的房里。”水溶看了一眼子詹,便凑到黛玉身边,但因为有云轻庐在场,水溶又不好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传饭吧,闹了一天了,你们也该饿了。云大人初到府上,有什么不合心的,尽管跟水安家的说,我已经吩咐她好好安置您了。”黛玉把手从水溶的手中抽出来,转身去吩咐丫头们传饭。 水溶让云轻庐住在自己的内书房里,那里既清静,又跟静雅堂离得很近,白日云轻庐除了进宫之外,便守在静雅堂的西厢房。但凡黛玉吃的喝的东西,都要过他的眼,方可送进去。 当晚水溶和黛玉招待云轻庐用了晚饭,略吃了几杯酒,便叫人送云轻庐过去。子詹也不敢再聒噪二人,也早早回房歇息。 黛玉累了一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歇歇儿,躺在床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水溶看看熟睡的黛玉,想想这惊险的一天,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黛玉和水溶还相拥在梦中,静雅堂的院门口便被人拍响。 紫鹃等人都皱起了眉头,雪雁正好在院子里,便急忙上前打开院门,对外边敲门的婆子说道:“大娘一大清早的叫什么门?难道不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主子们还没醒,大娘倒成了打鸣的公鸡。” “哎哟哟,我的好姑娘,你以为我老婆子真是不知规矩的,只是事关重大,也顾不得许多了。” “什么事,比主子的身子还重要?”雪雁不满,瞪着那婆子。 “昨晚上关起来的那几个丫头,今儿一早便死了一个。你说这是不是大事?” “啊?谁死了?素心?”雪雁大吃一惊。 “不是不是,不是素心姑娘。”那婆子对着刚赶过来的紫鹃和晴雯说道:“是三姑娘的丫头,叫……铃儿的那个。” “就是昨天跟筝儿一起陪着三姑娘来过我们这儿的那个铃儿?”紫鹃皱起了眉头。 “可不是她是谁?” “水家嫂子知道了吗?”晴雯着急的问道。 “知道了,总管娘子正守在那里,特叫奴才来回姑娘们一声,等王妃醒了,姑娘们替奴才回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紫鹃点点头,转身回房。 黛玉已经醒来,听见紫鹃进来,便下了床,轻轻地走到卧室门口,问道:“什么事?” “跟三姑娘的那个小丫头,叫铃儿的,昨晚跟筝儿一起关起来,今早被婆子们发现已经断了气。” “呃?”黛玉一惊,心道,好快的手脚。这次倒不像是妇人手笔。 铃儿在被关起来之后,依然悄然死去。这让水溶和太妃都很震惊。 婧瑶更加脱不了干系,铃儿的死,充分说明她跟红花事件有关。太妃下令彻查此事,把根铃儿有关的所有人都关起来拷问。婧瑶自然也要由奶娘和教引嬷嬷带下去,没有太妃的话,不许出房门一步。 黛玉看着婧瑶哭红的眼睛,心中不忍,便对太妃说道:“母妃且息怒,铃儿这丫头在府中并没有什么亲人,媳妇已经查过了,她的老子娘都在东北守祖茔,原来是跟着她的姐姐一起被管事们选上来伺候的,她姐姐前些日子因秦氏的事情,被王爷卖出去了。如今不知去了哪里。媳妇想着,许是她心中嫉恨媳妇弄走了她的姐姐,所以才下此毒手。这件事跟瑶儿是没有干系的。瑶儿还小,在自己房中还不能调教那些丫头们,想她们都是受奶娘和教引嬷嬷调教的。如此暑热天,别把她小孩子吓出病来。” 太妃听了黛玉的话,长叹一声,点点头:“难得你是个明事理的。只是这口恶气怎么出得来?婧瑶是小孩子,可跟她的奶娘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婧瑶身边的丫头们那个不是她的奶娘调教?因此此人轻饶不得。” “太妃说的很是。” 于是太妃便命人把婧瑶的奶娘和教引嬷嬷带出去,交给水安和几位管事拷问,就算没什么事,也都打发出去,用不再用,另挑人来给婧瑶使唤。又把婧瑶拉进怀里,疼爱的安抚一番。 婧瑶便趴在地上给黛玉磕头。黛玉弯腰把她拉起,看着小小孩子在自己家中还如此受委屈,心中实在不忍。 婧玥在一边瞧着黛玉对婧瑶如此慈爱,便一边微笑一边擦眼泪。想自己从小连姨娘也没有,若是能得母妃如此怜爱,便是没有白活这一遭儿了。 而婧琪却低着头,慢慢的抚弄自己扇子上的玉坠儿,仿佛这屋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水溶今日上朝,并没在家中。秋茉坐在太妃身边,把婧玥和婧琪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暗道:婧琪这丫头这两日怪的很。莫不是又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秋茉打定主意暗中注意一下婧琪,但脸上却什么都没带出来。见婧瑶已经在黛玉怀里止了破涕为笑,便对太妃笑道:“母妃,好在嫂子这次有惊无险,事情也大概有了眉目。且把那些不相干的人放了吧,素心从来小心服侍,对嫂子是忠心不二的。嫂子屋里也少不了她。如今虽然云太医在,但总有男女之别。不如素心更加妥当。” “嗯,你说的很是,先把素心丫头放出来吧。如此看来,这红花就是铃儿那蹄子作怪。叫管家严密查访她的红花是哪里来的。除恶务尽,决不能再出这样的事情。”太妃点点头,对秋茉说道。 “是,女儿这就去吩咐。”秋茉听了太妃的话,便出门去料理剩下的杂事。 太妃便让黛玉回房歇息,又一再嘱咐没事可不必过来请安的话。 黛玉答应着,带着丫头们出门,又对婧玥和婧瑶说:“你们两个没事先去青云轩读书。” 婧玥和婧瑶答应着站下脚步。婧琪不说话,只是暗暗地瞪了二人一眼。 黛玉回到自己房里,却见潘氏跪在厅里,看上去像是在等自己回来,于是奇怪的问道:“好好地,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贱妾感念王妃对贱妾的恩泽,这几日每每想起来,便不能安睡。思来想去,王妃的大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唯有以身许佛,常伴青灯之前,日日为王妃祷告祝福,求我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方能报王妃恩之万一。” “你年纪轻轻,好好地出什么家?你若是想礼佛,就在家中带发修行也就罢了。不必剃度,更不要说以身许佛的话。”黛玉明白,潘氏这是在为婧瑶祈福,感念自己这次并没有把事情怪到婧瑶头上。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恨不得婧瑶立刻就死了,再把她潘氏赶出府去。 “王妃仁慈,贱妾感激不尽。原来贱妾心中所念唯有三姑娘,如今三姑娘能得到王妃的照顾,是三姑娘的福气,贱妾此后毫无牵挂,惟愿王府中太妃王爷王妃和三姑娘都好。请王妃准许贱妾这一点请求。给贱妾一次感恩的机会。”潘氏说着,又给黛玉磕头。 “哎!你这事儿不是小事儿,怎么说也要等王爷回来商议一下再定夺。”黛玉看潘氏心意已决,知道多说也无用。想来她也是个聪明人,原无心跟别人争什么,无奈却身在是非之中。府中但凡有事,她都无法脱得干系。若是能心无杂念,出家修行,倒也是一条很好的退路。 “是,贱妾一切听王妃的安排。不敢打扰王妃歇息,贱妾回房等王妃的令下。” “嗯,你去吧,不要想太多。”黛玉点点头,暗暗地叹了口气。潘氏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龄,正是人生好年华,却要从此寂寥的走到生命的终点。真真让人觉得悲哀。 晚上水溶回来,黛玉跟他说起此事,水溶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王爷去瞧瞧潘姨娘吧,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年轻……” “玉儿,你如此聪明,难道不明白她的心思吗?她是见你待瑶儿好,所以才这样。她知道她出家了,你会待瑶儿更好。瑶儿有你疼,比有她这个姨娘疼更好。” “可她毕竟是瑶儿的娘亲……” “玉儿,事实就是这样。你看秋茉妹妹,就明白潘氏的心情了。” “哦,话是这样没错。”黛玉点点头,想潘氏也已经看明白了,一个姨娘,在这样的府中就是用尽了心机,也不能给女儿谋得一个好的出路,可正妃只要一句话,庶出的女儿也一样可以做郡主。 做母亲的都在为儿女谋划,只是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应了她吧,反正为夫以后也不想再去她们的房里,以后为夫只守着玉儿一人足够。”水溶笑笑,转身出去,叫人去把潘氏传了来。 潘氏回房后,已经把自己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任何东西都不带,所有的首饰金银都留给婧瑶。 水溶叫人传她,她即可便过去了。 依然是表心意的一番话,潘氏决意出家为家中人祈福。水溶点点头,准了她。又说回妥善安排此事,让她先回去静待消息。 婧瑶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了。原来黛玉嘱咐众人都不要乱说,但婧琪还是跟婧瑶说了。青云轩里婧琪嘲笑婧瑶道:“你姨娘不要你了,想着出家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后咱们姐妹三人都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了。呵呵……” “大姐别乱说话,我们有母妃照顾,怎么能说是没娘的孩子?”婧玥看婧瑶哭的伤心,便搂着她回头反驳婧琪。 “哼,瞧你说的多好听,母妃?你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吗?母妃如今有了自己的骨肉,哪里还会把咱们放在心上?我是早就明白了,也就你们两个傻瓜还在这儿做白日梦罢了。”婧琪甩甩帕子,不屑的看着别处。 “你怎么又在这里乱吠?真是讨厌死了。”子詹从外边进来,听见婧琪刚才那番话,心中别扭的很。 “喝,咱们大殿下又来给这姐俩儿撑腰了?不过这回你弄错了。这次是婧瑶的姨娘要出家当尼姑去了。你要给她撑腰,就去找父王和母妃说情去啊。” “你少胡说八道了,王叔和王婶才不会逼着谁出家呢。这是婧瑶的姨娘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无关。”子詹瞥了一眼婧琪,转身走到婧瑶的身边,伸手擦擦婧瑶的眼泪,安慰她道:“瑶儿不哭,你还有婧玥姐姐和我,我们都会照顾好你的。” “对啊,瑶儿,你看大殿下都说会照顾你。你放心吧,姐姐会一直护着你。” 潘姨娘在第三天离开王府,水溶安排她去了家庙,找当日老王爷去世时,代替太妃出家的一个老尼姑给她剃度。虽然出家守候在佛祖跟前,但黛玉的命令,潘氏的月钱依然按照原来在府中的旧例,另外安排了两个尼姑随侍在她身边。一应吃喝用度都是极讲究的,也算是黛玉待她的一片心了。(未完待续) 东边日出西边雨 夏雨生凉,黛玉在青云轩教子詹和婧玥婧瑶读书,秋茉便在云归堂理事,家中大小事宜,但凡秋茉不能自己做主的,便打发人来回黛玉一声,若是些许小事,便自己猜度着处理,事后再同黛玉说一声。如此一来,黛玉便清净了许多。 红花的事情一出来,秋茉便内紧外松,细细的查访家中各处的下人同外边来往频繁的。却发现婧琪的丫头琴儿平日有事没事总是爱去洒扫的婆子堆里去走两圈,说是同她一个表姨说说话,实则每回去了,总是要躲到一边悄悄的嘀咕两句。洒扫上的主事怕担干系,所以悄悄地回了秋茉。 秋茉告诉洒扫上的主事,以后每次她再去找那婆子,就悄悄地听听他们说什么,或者她找完人之后,那婆子去做什么。盯仔细了再来回。秋茉是一心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替黛玉出这口恶气。 这日容贵妃生辰,子詹提前三天回宫,说是等过了容贵妃的生辰再回来。黛玉便打点了给容贵妃的生辰礼物,让宝琴带进去。又说到了正日子,让惠宁郡主代替北静王府进宫给贵妃道贺。 子詹依依不舍,牵着黛玉的衣衫不愿离开。婧玥和婧瑶看子詹的样子,也有些不舍。唯有婧琪淡淡的看着几人,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服。 送走了子詹,黛玉的心里也空落落的。水溶从外边回来,看黛玉坐在凉榻上守着婧琪姐妹三个看书,婧琪学着做针线,婧玥也在学着裁剪,只有婧瑶趴在炕桌上抄写着什么,好像是佛经之类的东西,便觉得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王爷回来了。”紫鹃等丫头看水溶站在门口不说话,只微笑着往里看,便奇怪的回头瞅了瞅,觉得大家都很平常,不知王爷这是笑什么? “啊,热得很,找衣裳来换。”水溶点点头,进门后对着黛玉微微一笑,便走到了她的身边。 婧琪三人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给水溶请安。 “你们先下去吧,父王跟你母妃有话说。”水溶笑着看看三个女儿,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婧琪三人忙福身告退,出了云水居的屋门。 “哎!如今连父王都不愿多看咱们一眼了。”婧琪轻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但目光又撇撇婧玥二人。 “父王原本就忙,早些时候也不过如此,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婧玥不满的看了一眼婧琪,潘姨娘刚离开府上没几天,婧瑶的心中正不舒服,如今婧琪又来说这话,一定是成心要婧瑶多想。 “是吗?可你们没瞧见,父王看母妃的肚子时,那目光好像是看着稀世珍宝一般,如今还不知母妃的肚子里是男是女就已经厚此薄彼,将来若是母妃真的生了儿子,那咱们可只有去喝西北风的份了。”婧琪不屑的看着婧玥,原还以为这个妹妹聪明,如今看来,真是傻得可以。 “姐姐这话好糊涂,母妃待我们很好,再说还有太妃和父王,哪里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姐姐不要说了,瑶儿还小,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婧玥说着,拉着婧瑶走开。 婧玥的心中其实也很矛盾,父王对母妃的深情她自然也看在眼里。在婧玥的记忆里,父王原来对最宠爱的自己的姨娘也没有这种深情,如今开来,父王待母妃的确是不同以往的。那么母妃肚子里的孩子,先不说男女,一定比自己姐妹几个要受父王疼爱的。若是母妃真的生了小世子,父王和太妃的眼睛里,还会有自己和妹妹嘛? 婧瑶看婧玥拉着自己走,一路沉默不语,便奇怪的问道:“二姐姐,你想什么呢?大姐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大姐姐向来口无遮拦,瑶儿莫要信她。”婧玥笑笑,牵着婧瑶的手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丫头婆子们没一个敢多说话。 水溶换了衣服,靠在黛玉身边,把头伏下去,贴在她的小腹上听了又听,自然是听不到什么动静,于是懊恼的说道:“怎么什么都听不见呢?云轻庐这脉准不准?” “堂堂太医院医政大人,连个喜脉都把不准,那他还是别活了。”黛玉笑笑推开水溶,从榻上下来,在地上来回的走动。 “可为什么听不到动静呢?”水溶不甘心的问,啥动静都没有,晚上还只能抱着不能碰,这是什么道理? “他才多大啊?还不到两个月,能有什么动静。”黛玉不耐烦的看了水溶一眼,这两天他老是说这个问题,说来说去,倒像是自己真的在假装有孕似的,把自己都说毛了。 这倒也是,黛玉怀孕两个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吐,不嗜睡,只是感到有些疲倦,精神很好,也不怕闻见荤腥的东西。总之别的孕妇有的毛病,她一概没有。 “哎,还是叫云轻庐来,再问问他。” “好了,王爷别再烦他了。”黛玉笑笑,一个秋茉已经够云轻庐烦的了,水溶再去,恐怕云轻庐要闹着搬出去了。 “嗯,这两天他也够忙的了。宫里总是有事找他,太后今儿受凉明儿中暑的,来回的折腾。”水溶轻叹,不知那些人又搞什么花样。 “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可别再有什么事儿。”黛玉摇摇头,在屋里走了几圈有些累了,便又回来坐下。 “没事,有什么事都为夫都不会让玉儿受委屈。”水溶揽过她,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圈住她,用鼻梁轻轻地蹭她的耳后和脖颈。 “嗯……痒……”黛玉往外躲,却没有躲开。 “玉儿,既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我们今晚试试吧,好不好?” “不行,母妃交代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那样。”黛玉摇头,坚决反对。 “那是人家有反应的人,如今你毫无反应,可见云轻庐的汤水有很好的作用,想来是不怕的,为夫轻些,好不好?”水溶低声哄诱,这几天他忍得实在难受。 “难道王爷每天让妾身喝那些东西,就是为了方便你行事?”黛玉撅起了小嘴,瞪着水溶。 “呃,不是,主要是为了让玉儿少受罪啊。”水溶被冤枉,立刻搂住她进攻,大手扶住她后颈,微微一使劲,既温柔又蛮横的转过她的脸容。 暗邃魅黑的眸心,明亮得离谱,墨幽幽的瞪孔犹若一泓深潭,没有止尽,召唤她的神魂跌入其中,泅游不出他的魔网…… 这男人,光用眼睛便足以取代言语。 “不行,这么久了,为夫实在受不了了,今晚玉儿得补偿为夫一次才行。”喃语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她的唇上。 灼烫的吻,攻占了她心头最后一处柔软的隅角。他抱得那么紧,近到她的呼吸中全是他身上辐散出的男子气息……一只手臂来到她背后,完整地将她簇揽进怀里。他的体温热暧,他的力量强悍,他的吻轻缓而诱惑。 一阵不可遏止的抖颤窜下她背脊。他的吻没有一丝霸道,只是温柔的,带着挑情勾逗的意,一点一滴的想掀翻她灵魂深处的光与热。她从不意外水溶会在这种时候吻她。然而,被吻的反应却远比她事先预想的更加强烈。 她轻颤着吸了口气,吐纳的频率比往常急切。当这个吻终于停止,她仍星眸微闭,无法立即从极度的高热中回返到人间。 他她调弄的舌舔了舔她的红唇,轻笑道:“玉儿,你也等的太久了,不是吗?” “胡说,哪个像你这般没正经,伤着孩子,看你怎么办?”黛玉从迷离中苏醒,依然抵制着他的诱惑。 “玉儿,有了孩子,你把为夫都扔到一边,不管了?”水溶赖着一张脸,逼近她的眼前,带着一丝委屈一丝质问。 “王爷别闹,这会儿大白天的,让丫头们瞧见,什么意思?”黛玉生怕他来硬的,于是不安的看看门外。 湘妃竹帘静静地垂在门口,纹丝不动,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嘶嘶的蝉声若隐若现。因为黛玉怕吵,所以云水居附近的蝉都被下人们捉了几遍,倒比别处更清净些。 “好,这会儿怕有人,那咱们晚上试试。就这么说定了。”水溶抢先说道,不待黛玉反驳,又跟上一句:“玉儿不同意,那咱们现在就试试。” 呃,还是晚上再说吧,黛玉闭上嘴,准备用缓兵之计。 水溶见她这会儿保持沉默,知道自己这招起了作用,于是得意的笑笑,又吻吻她的脸颊,说道:“用饭吧?为夫饿了。” “这才什么时辰?用饭还要再等儿,王爷饿了,叫素心拿些点心来王爷先用几块。”黛玉说着,便回头叫素心。 素心果然拿了几样新做的点心来,因知道水溶不喜素食和甜食,所以是几样蒸饺,又蟹黄的,牛肉的,还有虾仁的,鱼香的。 水溶把各种馅儿的都吃了两个,又把素心给黛玉炖的鸡汤喝了一碗方罢。 且说子詹回到宫里,自然要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这几天因晚上贪凉受了点风寒,所以卧在床上没有起身。子詹来了,在床榻前给太后磕头,太后含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夸奖了子詹一番。便叫他下去休息,说别过了病气给他,小小孩子家,身子弱得很,不该在病人的屋里长待。 子詹便又劝慰些话,无非是太后身体康健,这不过是小小风寒而已,细细修养,不日便可痊愈等话,便退了出来。 子詹回昭阳宫见容贵妃,宝琴便留在万寿宫伺候太后。 太后见宝琴依然是那一副淡淡的样子,心中有气,脸上便没有好脸色。遣退了众人之后,太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宝琴逼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回太后的话,北静王府戒备森严,奴婢根本近不了王爷的身,所以无从下手。” “是你不愿牺牲你的美色吧?就凭你这小脸蛋儿,哀家就不信那水溶不被你所动,是不是你整日躲在一边偷懒,不愿为本宫办事?还是你想着凭着皇上和水溶的势力,能把你的哥哥救出去?你想都别想!” “太后,请您饶了我哥哥,他是无辜的,他跟这些事儿无关啊。” “哼,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是无辜的?哀家也是无辜的,却被遣到南边蛮夷之地一住就是五年!凭什么那个贱人就能尊荣万千,到死也是皇后封号,凭什么哀家就什么也不是?哀家不无辜吗?哀家也跟你一样,从花一样的年龄走到今天,白白搭进了多好好时光!”太后声色俱厉,呵斥着宝琴。 宝琴唉声连连,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干?为什么你老偏偏挑上了我? “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太后轻叹一声,仿佛十分无奈,实则紧紧相逼。宝琴知道,此时自己再不表表心态,恐怕晚上太后便会拿出什么让自己心惊胆战的东西来,哥哥在他们手中,是杀是剐全凭他们做主,他们要活活的折磨他,自己除了依从又能怎么办? “太后饶命,宝琴一定想尽办法接近北静王,拿回兵符,请太后饶恕奴婢的哥哥……”宝琴无奈的哭泣着,全身伏在万寿宫豪华的地毯上,弱小的身子不断地抖动,诉说着她的恐惧和无奈。 “那你给哀家一个期限。太久了哀家可等不及。” “这……”宝琴无奈,她哪里敢说什么期限,如今在北静王府,有一个女儿的潘氏都已经出家了,可见那里潜伏的暗流有多激烈,自己无依无靠的,北静王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自己真的能爬上他的床吗?就算是成了他的人,又如何能获得他的宠爱,拿到那至关重要的兵符呢? “一个月吧,如果你一个月还不能把自己交给水溶,那你就等着给你哥哥收尸好了。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哀家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会做哪些残忍之事。不过有些人可不一定了。或许他们会先斩掉你哥哥的腿脚和胳膊,把他做成人彘,对,就像吕后那般的手段,你熟读诗书,可知道这个?”太后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但宝琴却已经吓得汗湿了衣衫。 “太后高抬贵手,奴婢一定照太后说的办,一定!” “嗯,下去吧。好好地照顾子詹,他的一言一行,哀家都要知道。” “是,奴婢遵命。” 宝琴磕头下去之后,太后床榻一边的屏风后便闪出一个人来,此人高挑身材,浓眉大眼,一身艳丽的宫装,手中拿着团扇,正是二皇子的生身母亲静嫔萧尔雅。她出来后款款的坐在太后身边的绣蹬上,轻声笑道:“太后这一招还真是管用,就算拿不回兵符,能把北静王府搅合的乱了套,也好。” “单凭她一个小丫头,是难成大事的。”太后叹了口气,“她能力有限,就算是有这般花容月貌,还跟林王妃是朋友,也保不定水溶那家伙根本就不碰她。水溶这人,哀家还是知道的,这性格像他父亲,死倔的脾气,认定了一件事,死都不悔改。当初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那咱们再加把劲?” “嗯,回头你跟世子说说,水家二爷那边,也该动动手了。”太后点头,一副深谋远虑的面容,全然不像刚才那样,病怏怏的毫无生气。 夜色渐浓,圆月东升。大地上的热气被慢慢的蒸腾,风也变得凉爽起来。云水居的窗户外边,偶尔飞过几只流萤,闪烁的幽光点缀了夏日的夜色,让屋子里的人也变得慵懒起来。 “玉儿,现在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水溶轻轻地靠近歪在榻上的黛玉,抬手把她手中的书拿掉。 “妾身有什么诺言?妾身不记得了。”黛玉笑笑,转身躲开。 “玉儿,你言而无信。”水溶不依,伸手把她拉回。 “我又不是大丈夫,言而无信也无所谓。”黛玉笑笑,眨着眼睛耍赖。 “小女子也要说话算话。”水溶不依,矫躯陡然欺近。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仅只一声而已,因为接下来,唇舌齿牙已落入另一双唇的覆没。 脑中眩起天旋地转,心神有点迷糊,心思也散乱了。直至天地重又回复正常的上下位置,她的背也贴躺住某种光滑微凉的平面。 蓝田暖玉做成的玉簟,盈盈的玉色带着沁心的微凉。她敏感的察觉身上半压下来的体重,双腿因方才的迁徙而缠在他腰间。 暧昧的姿势,火一般烫着了她。她忙不迭地拧握着粉拳,强抵在两副躯体中间,试图隔开一丝丝距离,即使只有几寸也好。他无视于任何反抗,执意锁住她的唇。 征服的念头倏然激昂起来……他放缓力道,改重吻为吮舔,鲜活的逗引着她的情挑。 盘旋在她鼻端脑际的,净是他温文尔雅的龙涎香味道。时间彷佛褪流回每个难眠的夜晚,总在他的怀中觅得好眠,临睡前,承迎一个深深的吻。 酥胸泛起微凉,随即被一双热烫烫的手掌温暖。 他的手指纤活灵巧,抚弄着新雪般细白的胸脯,她的粉躯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不顾主人的意愿,自动展现玲珑的身体受到催引时的美妙反应。 他往前蠕动,更分开她的腿,让她紧紧贴住自己,体验一种纯男性的生理变化。 两双唇终于分开,两张脸各自潮红,强自压抑着体内的风起云涌。 修长健硕的身影慢慢的的压下来,舌尖伸探进她温润的口腔内,蒸腾着她的欲望。 身子被他沉沉压进被褥里,有些喘不过气,手抵着他两肩,在唇舌缠吮间模糊低语,“小心孩子。” “乖,放心,我有数。”他轻笑,放缓了动作,继续哄诱她,亲吻她敏感的耳边。 她长长地黑发披散开来,惊心动魄的把柔软的引枕全部盖住遮住,黑色的曲线蜿蜒着,垂到凉榻下边。 他在她上方带着她一起徐缓地,有力地,她浑身酥得快散开,他捞起她搂着自己,带她去爬一座又一座高峰,她害怕跌下深渊,便搂紧她,包覆着她,她也包覆着他,别怕,别怕,他说,我在这儿。 最后她瘫软,以为自己已化成水,从他怀抱漏下去,却听他在耳边低喃,心肝宝贝地唤着她,让她别怕。 她听到他下意识的轻呼,心头一疼,突然间落泪。 “玉儿,别哭。”水溶吻着她眼角晶莹的露珠。 “是不是我太小性儿,太苛刻了?”她偎依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叹一声,此时才知道这个男人隐忍的有多难受。从而也明白,他为了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让步。 “嗯,是的。”水溶轻笑,然后再吻她,“不过为夫就是喜欢你的小性儿,喜欢你的苛刻。若有一天玉儿不对为夫耍小性儿了,那就不是为夫喜欢的玉儿了。” “你呀,真是的。”黛玉轻笑,又往他怀里偎过去,枕在他的肩窝上,合上眼睛。 夜深人静之时,连虫儿也进入了梦乡。北静王府里一片安静。 云轻庐靠在内书房的太师椅上,手中依然握着一本医术,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 女子一身鹅黄绡纱衣衫从夜色中姗姗而来,前面一个小丫头提着一个橘色的灯笼,进了书房的院门。 “郡主?”水祥照例还在内书房当差,虽然王爷如今很少来内书房了,但这儿依然是王府的重地。闲杂人等,还是不准靠近的。 “嗯,云大人还没睡吧?”秋茉点点头,如今的她已经俨然一副当家郡主的模样,脸上更多了一份威严。 “没,还在看书。”水祥点头回道。 “我叫人做了点清淡的点心,给云大人送去。”秋茉把手中的一个食盒端起来,递到水祥的面前。 “郡主,您不进去?”水祥原来和秋茉一起在内书房当差的日子久了,自然也看得出秋茉对云轻庐的那份心思。 “这大晚上的,他一个大男人,我进去做什么?你送进去就罢了,好好照顾云大人,劝他早休息。”秋茉淡淡的笑笑,横了水祥一眼,这小子看着挺机灵,有时还总是问些傻问题。 “是,奴才知道了。”水祥忙打了个千儿,抬手接过秋茉手中的点心盒子。 “行了,咱们回吧。”秋茉再依依不舍的看一眼里面亮着的灯火,对提灯笼的小丫头说道。 “郡主慢走。”水祥躬身相送。 “你也回吧,夜深了。都早些睡。”秋茉摆摆手,转身离开。 水祥看着秋茉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提着点心往书房里走去。 云轻庐听见门响,也没抬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小祥子,又有什么事?不是告诉你先去睡,不用管我吗?” “哟,云大人,您不睡,奴才哪敢睡啊?夜深了,您也别这么辛苦,来用点宵夜吧。”水祥说着,便把点心盒子放在云轻庐面前的书案上。 “这么晚了,谁送来的宵夜?”云轻庐把手中的书拿开,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盒子,淡淡的问道。 “呃,是咱们郡主亲自送来的,云大人尝尝吧?”水祥讨好的笑着。 “你替我转告郡主,以后不必如此费心,轻庐没有用宵夜的习惯。再说郡主白日为府上的事情操劳,晚上还要想着这个,太辛苦了。轻庐当不起。”云轻庐淡淡的说完,又继续看书。 “云大人,这……”水祥虽然知道云轻庐对秋茉无意,但也没想到这人绝情到如此地步,一时也有些气愤不过,秋茉原来是丫头不错,可如今她是堂堂北静王的亲妹妹,是皇上御封的惠宁郡主,你云大人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也不过是个太医而已,能跟着金枝玉叶想比吗? “好了,点心拿下去吧,我累了,要睡了。”云轻庐不理会生气的水祥,慢慢起身,把书放回书架原处,然后转身进了内间。(未完待续) 奈何有情无情间 秋茉给云轻庐送完了点心,带着小丫头回自己住的云归堂。云归堂原是婧琪姐妹三人读书识字的地方,如今因为她们婧玥和婧瑶都搬去了青云轩陪子詹读书,而婧琪又随着太妃学习针黹厨艺等技艺,所以云归堂便空下来,这里离太妃的凝瑞轩近便,所以太妃叫人收拾出来,给秋茉住。 内书房到云归堂有一段路,其间要经过静雅堂和原来姨娘们住的院子,和还有现在三位姑娘住的院子。如今夏天,静雅堂只有丫头婆子看守,黛玉和水溶搬去了云水居住着,姨娘们的院子也只有衣香院有陈姨娘住着,其他三处都空了;只有三位姑娘的院子里住着人。 秋茉一路走一路暗暗地想着,自从王妃进了这王府,这里真是变得太多了。转眼间这莺莺燕燕的几个姨娘们,都被打发出去了。 边走边想,秋茉的脚步便有些加快,却冷不防前面的拐角处冲出一个人影,把秋茉吓了一跳,急忙止步,边上打灯笼的丫头便惊呼一声:“哎呦!这是谁啊?” 那人影听见有人,转身就跑。秋茉急了,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听见呵斥,那人跑的更快,秋茉转身对小丫头道:“你去跟上她,看她去哪个院子。” 小丫头听了这话,也来不及多想,忙抬脚跟上去。 前面那人因为害怕,跑了没几步便跑不动了。幸好秋茉原做过多年的丫头,身子并不娇嫩,跟在小丫头后面追上来,一边跑一边喊人,静影堂的暗卫应声赶来,和秋茉主仆二人一起把那人堵在墙角处。 “你是哪个屋里的人?深更半夜的,你匆匆忙忙,做什么去了?我叫你你不站住,还跑!”秋茉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婆子,厉声问道。 “奴才……奴才是洒扫上的人……因奴才的老娘病了,白天回家探视,这会儿回来晚了,所以匆忙赶路,听见郡主问,一时心里害怕,所以……才跑了。” “你分明是胡说。来人,把她给我带到云归堂去,我要亲自审她!”秋茉看着那婆子惊慌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撒谎,府中的规矩,家中有病人的,可以跟管事请假。根本无需匆忙赶回来,瞧这婆子的穿着,也就是个粗使的,这样的奴才王府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会少她一个人伺候。 静影堂的人只听秋茉吩咐,根本不管哪婆子如何叫嚷,上前把她扭住,便送到了云归堂。 云归堂里灯火通明,秋茉把后院的几个管事都叫了来,水安家的自然也在。大家听郡主动了怒,哪个敢多说半个字。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婆子,等着她招供。 秋茉坐在主位上,看着地上那婆子犹自跪在地上不肯说实话,便怒道:“先给她十藤条,让她想想清楚再说话。” 两边执事媳妇上来,拉着那婆子下去,狠狠地抽了十藤条。能不狠吗?三更半夜的把大家都折腾起来,大热的天都睡不好,今晚好容易有几丝凉风,还被这该死的东西给闹起来了,众人心中有气,总不能冲着郡主发,不狠狠地抽这婆子才怪。 十藤条狠狠地抽下来,那婆子的后背和臀上已经皮开肉绽,疼的几乎昏死过去。 “问她!”秋茉厉声说道。 “还不快说?难道等郡主揭了你的皮才肯说吗?”水安家的上前,问着那婆子。 “奴才……奴才……是替……主子出去,传句话。”那婆子一边疼的哼哼着,一边回道。 “替哪个主子传话,这三更半夜的,那话又是传给谁?” “替大姑娘传话,传……传给二奶奶……” “哎呦,我的天哪!你这贱货,可害死人了!”水安家的一跺脚,转身进屋,把这原话回给了秋茉。 “好,把她带进来,我要好好问问她。”秋茉冷笑,看来洒扫的主事说的不错,婧琪这丫头果然是不死心,竟然和水泫家的暗通款曲,只是这傻丫头被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那二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分明是利用婧琪报自己的私仇而已。 那婆子被人拉进来,因为身上有伤,跪也跪不住,只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求饶。 “你给二奶奶传的什么好话?还不给我细细的招来?”秋茉冷眼看了一下那婆子,淡淡的问道。 “回郡主,今儿奴才的确是出府去照看生病的老娘,回来时正好遇见二奶奶,她让奴才带话儿给大姑娘屋里的琴姑娘,说琴姑娘的婚期有变,让她早做准备。” “哼,这种事,如何用得着你来传?看来刚才那十藤条打的还是太轻了。”秋茉冷笑道。 “郡主饶命,奴才说的句句事实,绝不敢有一丝隐瞒。还有……”那婆子说着,便有吞吞吐吐起来。 “你痛痛快快的说完,咱们也痛痛快快的完事,要不,再赏你十藤条,你想仔细了再说?”秋茉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奴才糊涂,二奶奶还让奴才带了个小包裹给琴儿姑娘,东西在这儿……”那婆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缎儿的小包裹,里面东西不多,看上去也就一件单衣的样子,水安家的上前接过来,递到秋茉的丫头手中。 “打开瞧瞧。”秋茉并不接那东西,只叫小丫头打开瞧。 小包袱被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件小衫,贡缎所作,针线倒也细密。小丫头把那小衫伸展开来,抖了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秋茉皱着眉头看着那小衫,心想着三更半夜的,她们弄这么个衣服送来送去的,一定有什么玄机,于是伸手扯过那衣服,细细的摸了摸,又对着灯光瞧了又瞧,果然在衣领的绣花处,发现好像有夹层。 “拿剪刀来。”秋茉瞥了一眼地上的婆子,此时那婆子又疼又怕,主顾趴在地上哼哼,已经没了力气求饶。 下人拿了剪刀过来,秋茉沿着刺绣图案的边沿,把夹层挑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时,里面是些粉末状的东西,没有什么味道,辨别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把这奴才关起来,好好看守,若是死了,逃了,你们都别想活了。”秋茉看了一眼下边的管事们,把手中的纸包继续包好,和那小衫放在一起,对水安家的说:“把这个东西给我收好了,明儿一早送到太妃那里去。请云太医瞅瞅是什么,再做决定。你们的嘴都给闭严实点儿,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可顾不得往日的脸面了,都散了吧。”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亲自上来把东西收好,带在身边,不敢假手他人。下人把那婆子带下去,秋茉方洗漱休息,此时已经四更天。 第二天秋茉也顾不得身上的疲乏,一早起来便去给太妃请安,趁太妃梳洗的空儿,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回了一遍。此时水安家的也到了,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摆在太妃面前。 太妃气的白了脸,因云轻庐进宫去了,便吩咐家人去太医院把王太医请来,看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下人去太医院传人,黛玉也同着水溶一起过来给太妃请安,进门后看太妃脸色极差,因问起原因,方知昨夜之事,水溶便白了脸,心中的火气一下下直冲脑门。 黛玉忙劝道:“母妃和王爷先莫要生气,身子要紧。幸好昨晚妹妹把这奴才捉住,如此正好可以顺藤摸瓜,理清了此事,从此也放心些。” 太妃方长叹一声:“哎呦,这家业大,人口多,真是防不胜防。” “母妃莫要心焦,事情都要慢慢来,如今当务之急就是保证嫂子能安全的分娩,其他都不重要。”秋茉拍拍太妃的手,也安慰她。 “是啊,传饭吧。好歹你们都跟我一起用点饭。溶儿今儿不上朝,就跟你妹妹把这件事弄清楚了。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留下什么隐患了。母妃我这心啊,可经不起再这样折腾了。”太妃说着,从梳妆台前起身,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 “母妃放心,儿子今儿在家把这事儿弄清楚,绝不留后患。”其实今天水溶心中很着急,落花楼那边的事情还没头绪,冷玉堂一催再催,催着把李辉放回去。水溶就怕李辉一回去,又给冷玉堂说什么话,然后让自己前功尽弃。偏偏今儿又出了这事,这事关系到水泫和婧琪,若是交给黛玉处理,难免会坏了她的名声,被那起小人嚼说她为母不慈。 “这件事恐怕要请族长出面才行。”黛玉想来想去,因为事情牵涉到水泫媳妇,还是让族长出面比较公正。 “嗯,那就请族长出面。一会儿太医来了,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再说。”太妃点点头,又吩咐下人:“传饭!请姑娘们过来用饭!” 下人们忙分头去请婧琪姐妹三个,然后传了饭菜来,依次坐好开饭。 大家都没心思用饭,各人不过略动了动筷子。婧玥和婧瑶发现今天几个大人都不苟言笑,和平时不同,所以也不敢多问,没吃几口东西便说饱了。放下筷子。婧琪脸色不好,眼睛有些红肿,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饭后下人来回,王太医来了。太妃便说:“请到静韵堂说话。” 婧玥和婧瑶想着大人有事,她们姐妹二人不便跟着过去,便在众人出门的时候,止住了脚步。谁知太妃却回头说道:“都过去吧,你们也不小了,家中的事情,也不用瞒着你们。” 静韵堂已经集结了北王府的二等管事以上的家人,王太医由水安陪着等在那里,太妃带着水溶黛玉秋茉和婧琪三位姑娘及各自的丫头婆子一大队人前前后后进了静韵堂,王太医忙上前磕头行礼毕,北王府的下人也都给主子请安磕头。 一切繁文缛节都过去之后,太妃便让水安家的把那包粉末状的东西送到王太医跟前, 王太医众人都知道,家中世代行医,祖孙几代都在太医院供职,那也是熟知百草的太医。这一包粉末状的东西送到面前,只略闻了闻,便皱起了眉头,然后再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一点,立刻跪倒在地,严肃的回道:“回太妃的话,这乃是坠胎药。其中以红花为主,还配了几样别的药材,遮掩了红花的味道。但这药末,只一点,便可让孕妇坠胎,甚至大出血,丢了性命。” 王太医话音未落,太妃,水溶,黛玉,秋茉,婧玥婧瑶和正厅里所有的下人,都变了颜色。 ——不仅仅会坠胎,还会要了大人的性命。这也太狠毒了! “来人,把那该死的奴才给我带上来!”太妃怒喝一声,手中的凤头拐杖重重的戳在地上,接着说道:“开祠堂,请族长!” 王权至上的年代,权势在手还是好说话的。太妃一句请族长,族长和族里的几个元老,便乖乖的来了祠堂,没有谁敢多说话。总之大家如今都或多或少粘带着北静王的光,无论做官的还是行商的,众人头上戴着水氏家族的光环,总是好办事些。 祠堂里,祖宗牌位前,族长和元老及太妃给祖宗上了香,磕头祷告了一番。太妃方把事情的原委简单的说了一遍。 而此时,传话的婆子,婧琪,婧琪的丫头琴儿都已经跪在祠堂外,听候族长和太妃的发落。古代的祠堂,是除了子孙和正房妻室之外,都不得入内的。女儿就算是入族谱的时候,也跟本都是跪在院子里拜祖宗的,甚至有些庶出的女儿,这辈子就没进过祠堂。所以此时婧琪只能跪在屋门外,而那些丫头婆子们,更是台阶也上不得,只能跪在院子里的青石地面上。 “族长,这件事情因牵涉到水泫一家,所以本宫不宜擅自处理。还请族长出面,公公正正的审一审他们,给我家儿媳一个交代。”太妃目不斜视,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老族长,慢慢的说道。 “咳咳……这事儿嘛,按说也是你自己的家事,水泫总归还是你的儿子。虽然是庶子,总归还是老王爷的血脉。所以这事儿太妃可以全权处理,老朽只在一边做个旁证罢了。”老族长是老狐狸一个,不会轻易的被太妃架上台去。 “好,那就请老族长做个旁证。”太妃也不为难他,反正今儿这事无论族里怎么说,太妃也一定要处置这些人。总不能看着他们把自己的孙子和媳妇都害死,才来说话吧?“来人,把水泫那个不孝子给我带来,还有他姨娘和媳妇以及那两个新纳的妾室。一并给我带到祠堂来!” 既然动用了族里,外边听命的便有合族共有的下人。外边的人答应一声,便去带人。不多时人便带到,水泫夫妇二人随着家人进祠堂,跪在地上的锦垫上给祖宗牌位磕头,然后再给太妃请安。周太姨娘立在外边听候问话,而水泫的两个妾室,则跟在周太姨娘的身后。 黛玉坐在太妃身侧,侧目打量跪在地上的水泫,但见他跟水溶一样,有着修长的身材,一身烟紫色棉纱夹袍衬得他的脸色比水溶更白,眉眼跟水溶有七分相似,唯有鼻子有些过于俏丽,带着几分女性的阴柔之美,和水溶一样的薄唇轻轻地闭着,唇角弯起一丝嘲讽的微笑。看来也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泫儿,你媳妇做的事情,你可知晓?”太妃看了一眼水泫,毕竟跟水溶是兄弟,他的身上也带着老王爷的影子,太妃看见他,心底也有一丝的恍惚。这些年若不是周太姨娘可恨,想来太妃也不会让这水家的二爷另立门户,自己过活。 “回母妃的话,水泫近日来忙于庶务,家中之事原很少过问,今儿早晨从城外回来,恰好遇见母妃传唤,并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何事。”水泫不疾不徐,朗声回答。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坦荡之气。 “溶儿,你告诉你的二弟,家中发生的事情。”太妃淡淡的说着,便盯着跪在水泫身边的金氏看,但见金氏有些惊慌,头一直低着,不敢抬起来。 水溶便简明扼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又对水泫道:“二弟,家道生计虽然要紧,可家务事也不能不管。你整日在外边忙,却不知家里发生何事。哎!” “既然是谋害性命的事情,泫不敢有半分包庇之心。还请母妃和兄长能把这事交给官府处理,该得什么判决,就得什么判决。泫治家不严,先在祖宗面前,领一个大过吧。”水泫说着,便对着祖宗牌位磕头。 金氏便立刻傻了,原来她还指望着丈夫能帮自己辩解几句,不想他开口便让太妃把自己送到官府,这女人家,一经过堂,再朝堂之上,一般衙役众目睽睽之下受审,那脸面还要不要了?于是金氏立刻拉着水泫哭起来,诉说自己是清白的,受了那奴才的诬陷,说自己决不去府衙受审,宁可一头碰死在这里。 水泫也不急也不恼,只回头看着金氏,等她闹够了,方轻声叹道:“你闹够了吧?祖宗面前,还嫌丢人不够吗?这种事情做与不做,一查便知。那奴才既然一经招了,你还有什么能瞒得住吗?” 金氏听了这话,但觉求生无望,便撒起泼来,指着水泫骂道:“你这个娘娘腔儿,一丝男人味儿也没有,我跟着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来人,把她拉出去!”太妃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开什么玩笑,水泫再怎么说也是北王府的二爷,虽然另立门户,那也是因为家宅安宁,不让周太姨娘乱搅合。岂能容这妇人辱骂? “水泫,这本是家事,若是上了衙门大堂,与祖宗颜面受损。还是在家里了结了吧。”族长撵着山羊胡子,微微闭着眼睛劝道。 “水泫听凭族长安排。”水泫微微点头,不做任何反抗。 “嗯,那就把她休出家门吧,金氏刚才的行径众人都看见了,因妒害人,辱骂夫君,有失妇德妇言。给她一纸休书,也就罢了。”族长说完,抬眼看看太妃,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所有相关的下人都撵出去。周氏身为太姨娘,没有教导好金氏,也有大过,罚她去山上的家庙静修一个月。婧琪不孝,纵容下人,谋害主母,丫头卖做苦役,婧琪进小佛堂,禁足三月,认真礼佛忏悔,把《血盆经》抄写二十七遍,给她的母妃祈福。”太妃静静地说完,然后看着水泫,又说道:“水泫治家不严,罚在祠堂里跪一天一夜,好好反省。” “很好,就按太妃的意思办吧。”族长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太妃身边一言不发的黛玉,暗暗思忖:这个王妃真是了不得啊,能得到太妃如此对待,很是罕见。 众人依命行事,各自去忙各自的,太妃看看跪在地上只知道呜呜哭的婧琪,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掉下两行浊泪。原来是多伶俐的孩子,这才多久,就变成这副模样。连同外人,给自己的母妃下毒药,这般狠毒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呢? 水溶和黛玉送太妃回房后,又劝慰了几句。看着太妃用了茶,在榻上躺好,方退出来。回自己房里去。 水溶心情沉重,自然是不用说的了。婧琪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好恶果没有造成,一切好像还来得及。 婧玥和婧瑶二人更是深受震惊。想不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竟然有这么狠毒的心肠。她爱财,贪权,霸道不讲理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去给人下毒害人?尤其是婧瑶,想想婧琪竟然利用自己的丫头铃儿,还害得自己的姨娘因为此事而出家,所以婧瑶对于罪魁祸首婧琪,心中的痛恨更加深刻。 云轻庐从朝中回来,见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悄声议论什么,原没怎么上心,但听见有人说:要害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便心中一惊,叫了水祥来问了个究竟,得知事情的始末。一时心情也有些沉重,想大族之家,总是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像婧琪这样的一个孩子,原该是如山花般烂漫的好时节,却因心生毒素而失去了色彩。不知是可惜,还是可悲。(未完待续) 不归楼上赏军仪 太妃因为婧琪的事情而生悲愤伤感,一时身上不痛快便病倒了。秋茉每日端汤奉药好不辛苦,黛玉也只好勉为其难又担起了大部分的家务。 水泫在祖宗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也没什么意外之事,第二天回家,安排下人伺候周太姨娘离京去城外山上的尼姑庵静修一个月。金氏当日已经被休出门,有关金家和水家的钱财之事,水泫自去料理清楚。周太姨娘走的时候,哭哭啼啼,拉着水泫的手,舍不得放开。 “姨娘放心去,此时盛夏,山里凉爽,姨娘索性多住些日子,带秋后天凉了,儿子再接您回来。”水泫也不悲伤,只是淡淡的微笑着。 “我的儿,你可不是气傻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亏你还这么冷静。”周太姨娘摸着儿子的脸,落泪说道。 “姨娘,儿子岂能傻了呢?儿子还有好些事儿没办的。金氏愚蠢,实在不该瞒着儿子做这样的事情,若是儿子真的知道这些,是绝不会让她如此做的。姨娘也是,怎么不劝着她点儿?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姨娘去吧,儿子隔些日子就去看您。”水泫把周太姨娘的手推进马车里,放下帘子,摆摆手,家人挥动马鞭,车子徐徐起步。 周太姨娘犹自掀开车帘,伸出脑袋来依依不舍的看着水泫,水泫只是淡淡的笑着,摆摆手看,让周太姨娘放心。看着车子走出好远,水泫方转身回家,院子里没有了金氏和周太姨娘二人在,似乎冷清了许多,两个妾室平时就不多话,此时更不敢多说什么。柳烟比翠屏大两岁,还知道疼惜人,吩咐下人炖了胭脂米的粥来,又准备了几样清淡咸菜,进来劝水泫吃点东西。 水泫歪在榻上,一双剑眉拧到一起,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目光,原本淡淡的笑意早就没了踪影,此时的他比刚才多了几分阴鸷,冷漠,少了一丝温文尔雅。 “爷,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柳烟见水泫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走进来劝说,如今家里没有女主人,她只好勉为其难,暂代女主人之位,关心一下自家的爷,也好多得些宠爱,将来若是有个一男半女的,也是自己的依靠。 “你不用管我,把大姐儿照看好了就是大功一件。”水泫摆摆手,此时其他人都去了该去的地方,唯有自己的女儿如今无人照看,这倒是他的后顾之忧。 “大姐儿刚吃了奶,已经睡下,翠屏妹妹和奶娘守着她呢,爷放心。还是吃点东西吧,这一天一夜了,爷滴水未进。奴婢瞧着,心里疼的很。”柳烟柔声细语的,端着一碗粥凑到了水泫跟前。 水泫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抬手接过粥碗,凑在唇边慢慢的吃,慢慢的思考问题。 水溶越发的忙起来,因政务繁忙,宫里容贵妃的生辰也没好好庆祝,皇上只赏了些寿礼也就罢了,连寿宴都没摆。后宫人一双势利眼,都悄悄地议论容贵妃从此将在御前失宠,往日的尊荣万千将不复存在。众人纷纷寻找新的靠山。 而容贵妃却淡淡的,只和子詹好好地叙了三日的话,方打发他回北静王府读书。宝琴自然奉命跟随,只是再回北王府,宝琴的心绪更加不宁,每日无精打采,连伺候子詹茶水之事都不能周到。黛玉索性又给子詹派了两个小丫头,和莲籽一起服侍子詹。叫宝琴只负责看好子詹的书籍而已。 这日水溶不在家,黛玉听下人回了几件家事,也没什么要紧的。便叫众人散了,左右无事,子詹又读书读得腻烦了,非要出去逛逛。 “婶婶,今儿正好有风,外边还算凉爽,不如咱们出去走走。你也有好久没去看看店铺的生意了吧?”子詹牵着黛玉的衣袖,眨巴着眼睛找理由出去玩。 “是啊,是有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可是今儿不行,你王叔说了,今儿平南将军陪同大理皇室进京朝贺,皇上派你王叔和李丞相一起去城门迎接,外边儿乱着呢,要出去玩咱们改天再去。今儿就免了。” “哎呦我的好婶婶,正是有这个热闹事儿,咱们才出去逛逛啊,不然白眉赤眼的,出出去看那些小商小贩怎么吆喝啊?”子詹着急的说道。 “今儿大街上人多,不安全。” “他们中午时方到,咱们这会儿出去,早早的选个酒楼茶肆坐好,一边吃茶一边看风景,多好啊。婶婶,子詹很早就想看看大理人长什么样儿了。还有平南将军耿延锋,听说是百姓将军,是从兵勇一步步升起来的。此人上阵杀敌以一敌百,骁勇善战无人能比。婶婶,咱们倒是去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好不好?” “你想看他,回宫去跟你父皇说说,岂不简单?非要动这番心思?”黛玉轻笑,到底是孩子家,什么都好奇。不就是一个武将吗?哪儿有传说的那么神奇? “子詹想出去玩儿?”秋茉从外边进来,正巧听见黛玉说话,便接过了话头。 “可不是,正在这儿闹我呢。母妃身体如何?”黛玉微笑着问道。 “母妃今儿身子清爽多了,原也不过是被那些人气着了,这两日气顺了,也就好了。刚才还跟我说,二爷的女儿才刚一岁多,如今没了娘,周太姨娘也出门了。不知有没有人照看呢。”秋茉轻叹一声,此时她才知道太妃嘴上厉害,心里其实软得很。 “这倒是件大事,小孩子家没有人照看,单靠奶娘是不行的。”黛玉也摇摇头,不过这样的事情,自己却不好出面。 “太妃叫徐嬷嬷带着人过去瞧了,说实在不行就抱过来,太妃给他养些日子,等周太姨娘回来再给他送过去。”秋茉笑笑,无论怎么说,太妃也是那丫头的祖母,抱过来养几天也无可厚非。 “好啦,惠宁姑姑,你一来就是这些事儿,子詹的事儿你们都没放在心上。”子詹听来听去,没自己什么事,便不满的跳起来,站在秋茉和黛玉之间,不许二人再说下去。 “你跟你惠宁姑姑去吧,让她带你出去玩玩,午饭时回来就好。”黛玉看着子詹一副执着的样子,无奈的说道。 “婶婶,反正云大人也在家,不如你也一起去嘛,有云大人跟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子詹拉着黛玉,回头瞧瞧秋茉,等着她帮自己的忙。 果然,秋茉一听这话,便对黛玉笑道:“嫂子就出去走走无妨,反正有侍卫家丁跟着,还有专属的御医随行,怕什么?” “听听你们,一套一套的,我不去还不行了?”黛玉知道秋茉很想跟云轻庐一起出去走走,可如果自己不去,他们两个是没办法一起出去的。所以只好成人之美了。 回屋换了衣裳,带着子詹,秋茉,紫鹃,素心几人出门,又让下人去请了云轻庐,众人分成两辆车,出北王府,往不归楼的方向走去。 “婶婶,为什么我们这次不去琼花楼?反而去不归楼?”子詹不解,琼花楼正好处于最繁华的街上,且楼高五层,坐在那里看街景,一定很舒适,不归楼想比琼花楼,稍微差了点。 “我想吃不归楼的饭菜了,咱们中午就在那儿用饭。琼花楼的饭菜太贵,婶婶我吃不起,所以选不归楼了。”黛玉笑笑,看着子詹说道。 “哦,不归楼的饭菜味道是很好,子詹跟父皇曾经去过一次。至今还回味无穷。”子詹点点头,大眼睛眯起来,仿佛已经品尝到了美味的饭菜。 “大殿下,瞧您这一副嘴馋的样子。”紫鹃轻笑。 “我嘴馋,等你在不归楼吃一次,你就知道啦。”子詹冲着紫鹃做了个鬼脸,得意的笑道。 不归楼的掌柜的见是自家主母到来,哪敢怠慢,忙吧楼上的雅间收拾妥当,安排众人进去。今日因为大理国皇室和平南将军一起进京,是多年不见的热闹事,所以京城像模像样的酒楼都高朋满座,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还有好事的小姐姑娘们,都悄悄地出来,坐在临街的酒家茶馆里,等着看大理皇室和平南将军的威仪。 子詹趴在窗户边上,使劲往外探着脑袋,看着大街上来往的行人,焦急的等待着平南将军耿延锋和大理皇室的到来。 秋茉则坐在他的身边,使劲拉着他的手臂,几乎把他抱在怀里,一边不耐放的劝道:“子詹,你老实点,小心掉下去。看把你摔个鼻青脸肿,倒是让人家大理世子瞧瞧咱们天朝皇子的威仪。” “惠宁姑姑,你不要乱讲,我怎么可能掉下去呢。”子詹回头,不满的嚷道。 黛玉轻笑,摇摇头,低头嗑瓜子,云轻庐则坐在黛玉对面,也淡淡的笑笑,一心品着杯中的香茶。 “怎么还不来?”子詹不耐烦了,收回抻得有些发酸的脖子,回头来捡了块点心放在口中。 “这会儿还早,你先踏踏实实的喝口茶。”黛玉笑笑,让紫鹃给子詹倒茶。 “姑姑,这耿延锋的名字,子詹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原来的时候父皇便经常提起他,如今他成了平南大将军,把南安郡王的势头都盖下去,如今满朝文武说起武将,没有一个人会忘记这个人的名字,有的人说他是我天朝南大门的门神。姑姑,你说,他将来会不会代替南安郡王?”子詹认真的看着黛玉,轻声问道。 孩童的声音,十分的稚嫩,但却关乎朝廷大事,黛玉的心情也忍不住沉重起来。 这个耿延锋的名字,这几日常听水溶提及,满朝文武,很少有人让水溶有所顾忌,包括忠顺王爷,水溶有时都不屑一顾,但未有提及此人时,他的口气便会变得复杂起来。 他说,天降此人,是家国之幸,恐怕也是苍生之苦。 月余之前,捷报传来,我朝南征大捷。 大军仅用九个月时间,远征南疆蛮族,一路势如破竹,南疆二十七部族全部归降,我国疆土向南拓展了六百余里,声威震慑四方,更截断蜀中叛贼南边退路,令贼寇胆寒心惊,退守剑门不出。 大理国皇室像天朝称臣,派世子前来天朝朝贺,平南将军耿延锋随行。 一直在嗑瓜子的黛玉此时想着的,出了平南将军耿延锋,还有另一个人——合藩远嫁的探春。 当初南安郡王吃了败仗,探春被封郡主南下和亲,嫁的就是南疆蛮王。当时天朝战败,为了保住中原和平,皇上不得已封南疆蛮王为我朝藩王,除了原有封地之外,另供给郡王俸禄。如今才半年多,耿延锋便平了南疆,南疆蛮王臣服,兵权上缴,封地收回,只保留郡王俸禄。天朝越过南疆蛮王,和大理国建立了外交关系。而此种情形之下,探春又何去何从了呢? “嫂子,你在想什么?”秋茉见黛玉想事情想的出神,连云轻庐跟她说话都没听见,便抬手碰了碰黛玉,轻声问道。 “啊,你们说到平南将军,我便想到了一个故人。不知如今她过得怎样了。”黛玉笑笑,想探春也算是个明白人了。不知远嫁千里之外,能否握住自己的命运之绳? “故人?是谁啊?”秋茉好奇的问,而边上的子詹和云轻庐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从未听说黛玉有过故人,她几乎从未提及往事。今日忽然说起,那这位故人到真是让人好奇。 “你们都知道的,就是代替柔嘉郡主出嫁的人,贾府的三姑娘。我的表妹探春。”黛玉淡淡的笑笑。其实她心中明白,这一丝牵挂无力的很,也不过是在这里说说而已。木已成舟,一切都要看探春自己的造化。 “哦,听说过,南安太妃真是造孽,当初自己儿子打了败仗,舍不得女儿远嫁,便从荣国府选了个姑娘。如今倒好,那柔嘉郡主死了活了的要嫁给贾家的二公子,据说为了此事,都闹出了丑闻。后来不得已太后夺了柔嘉的郡主封号,许其自由婚配。南安太妃无奈,为了保住颜面,才许柔嘉嫁给了那位贾府的二公子。”秋茉轻笑着说道。 “这话你从何听来?”黛玉还不知此事,原还在纳闷为什么柔嘉好好地郡主不做,反倒任凭太后夺了她的封号,去嫁给宝玉。原来其中还有别的故事。 “我也不过是听家中的奴才们说的,也不过是街头传闻罢了,认不得真,嫂子听了,只当笑话罢了。说是柔嘉原在宝玉跟那个薛家的姑娘成亲的时候,看见了他,一时动了心思,回来后便打定主意,要嫁一个这样的男子。无奈宝玉已经娶妻,她柔嘉心高气傲,绝不给人做小,何况荣国府本就在王府门第之下?柔嘉因此害病,茶饭不思。被南安太妃关了一阵子,也没什么作用。后来不知为何,贾家公子休妻,给柔嘉带来一线希望。要死要活的,逼着南安太妃去求太后。南安太妃只这一个宝贝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也只有拼着老脸,进宫去求太后一回。据说被太后骂了一顿,但事情已经无可更改,也只好由着他们罢了。” 黛玉听了秋茉的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如此他们也算是演了一出《孔雀东南飞》了?” “哎,这话可不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婚是成了,以后能不能安稳的过日子,也就另说了。”秋茉笑笑,低头去吃茶。 黛玉看看边上的云轻庐,又看看一脸羞涩的秋茉,也抿嘴一笑,扭过脸去,看着窗外。 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街道上的百姓已经拥挤不堪,将入城大道的两侧围挤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城门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幸好不归楼这间上等雅间视线很好,窗子开得也低,不用费力,便可看见街上的全景。 入城甬道正中一条红毡铺路,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皇家的明黄华盖,羽扇宝幡层层通向甬道尽头的高台。 今天北静王水溶和丞相李宇臣率领文武百官在承天门迎接大理国世子段华烨和平南将军耿延锋进京觐见天朝陛下。这是百年未见的大事,可见皇上对大理国的礼遇和对平南将军的恩宠,已经到了极致。 午时正午时分,礼乐齐鸣,金鼓三响过后,水溶一身褚黄色亲王朝服,和一身象征富贵权势的紫色一品宰相服的李宇臣在百官的簇拥下登上高台。远远地看过去,每个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只能凭服色猜测。 “主子,瞧咱们王爷,多威风。”素心站在黛玉身后,高兴地瞧着外边喧哗的人群。 “嗯,不知一会儿见了平南将军,他们哪个更威风些?”黛玉笑笑,眼睛里带着戏谑之意,看了素心一眼,这小丫头果然是个没心机的。 云轻庐也跟着笑笑,如今的北静王妃已经跟初来时不同,如今她已经敞开了心扉,能跟身边的丫头们说几句玩笑话了,有些时候,还拿着水溶当笑料。原来水溶跟云轻庐说,云轻庐还不信,这会儿亲耳听见,果然信了。 这边几人尚在说笑,突然听见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承天门缓缓开启。仿佛整个都城,都在一刹那肃穆下来。正午耀眼的阳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一种寒意。 大理国世子乘坐的马车在前,后面跟着盛大的礼仪队伍,打着华盖翠伞逶迤而行,在不归楼下的街道上缓缓走过。子詹趴在窗口,细细的看着,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大理国世子的仪仗过去之后,便是平南将军耿延锋的队伍,因为是觐见陛下,所以耿延锋带来的五千精锐都在城外驻扎,此时的平南将军一身黑色戎装,只带三百名近身护卫,骑着战马,步履整齐的走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马蹄声哒哒的响着,没有一丝紊乱的痕迹。护卫们一色黑色护甲,阳光下闪耀着黑金一般的光泽,一面大大的黑色衮金边帅旗跃然高擎,猎猎飘扬于风中,上面赫然一个银勾铁划的“耿”字。 “好威风的军队。”子詹看的眼睛有些发直,人的脚步声一致也就罢了,而人家的护卫,连战马的脚步都是一致的。可见这支队伍军纪是多么严明。 子詹只顾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却忽视了自己唇边的一滴口水。微风一吹,口水迎风而下,不偏不倚,啪的一声落在耿延锋的头盔上。战场上训练出来的警觉意识让耿延锋怒目抬头,正好看见头顶上窗棂上趴着的子詹,和子詹身后一身艳紫色纱衣正悠闲品茶的黛玉。 “呃!”子詹看到耿延锋冰冷的目光,心中一紧,但依然镇定的瞪回去,不怕不怕,他再有本事,将来也是我的臣子,这会儿若是不敢看他,将来怎么让他臣服? “子詹,怎么了?”黛玉听见子詹轻声哼了一下,便回过头来,看着窗外,目光正好与耿延锋相对。 “婶婶,这耿延锋还挺牛,敢瞪着子詹。” “瞧你,是不是把口水滴到人家头顶上了?”黛玉轻笑,拿着帕子把子詹唇角的口水擦掉,“多大的孩子了,还这副德行,让你父皇知道了,又要骂你。” 万万千千的百姓在周围喧哗,耿延锋的耳朵偏偏屏蔽了所有的声音,只听到了这一声吴侬软语。 她说:瞧你,是不是把口水滴到人家的头顶上了?还说:多大的孩子了,还这副德行,让你父皇知道了,又要骂你。 耿延锋甚至忘了,这一句话中有一个至关紧要的词:父皇。 他只听见这女子如母亲又如姐姐一般对男孩的嗔怪,有呵护,有关爱,还有隐隐的责难。 这犹如天籁的声音,让这沙场之上纵横驰骋,血染战袍的男子,心中涌起一股罕见的柔情。原来,人生除了杀戮,也可以有这搬美好,也可以真正如雨后娇花般艳丽的绽放。 子詹见耿延锋抬头看自己,便忍不住笑笑,然后伸出小手,冲着耿延锋摇了摇。耿延锋回神,扭头继续前行。 三百名黑盔铁甲的铁骑,分作六列,每列五十人,严阵肃立,耿延锋端坐黑马之上,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他一马当先,提缰前行,身后六列铁骑依序而行,步伐划一,每一下靴声都响彻朝阳门内外。 礼乐毕,那黑马白缨的将军,勒缰驻马,右手略抬,身后众将立时驻足,行止果决之极。 耿延锋独自驰马上前,在高台十丈外驻鞍下马,解下佩剑,递与礼官,一步步缓缓登上高台。在北静亲王水溶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膝侧跪下去。 北静王水溶展开黄绫,朗声宣读犒封御诏。 因为距离太远,水溶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却见那一袭墨黑铁甲,雪色盔翎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寒芒。远远地看见水溶诵读完了御诏,耿延锋双手接过黄绫诏书,起身,转向台下众将,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 ——吾皇万岁! 这个声音如此威严遒劲,连黛玉等人远在这楼阁都隐约听到了。刹那间,潮水般的三百黑甲铁骑,齐齐发出震天的三呼万岁之声,撼地动瓦,响彻京城内外。 秋茉忍不住叹道:“这个人好大的嗓门,真不愧是纵横沙场的将军。” “王公贵族往往都瞧不起这些寒人武夫,可若是没有这样的将军,我天朝百姓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云轻庐轻轻点头,看着外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轻叹道:“生为男儿,当如是。” “他身为将军,自然当如是,云大人身为太医,也是我天朝的功臣。当日直隶省瘟疫一事,若没有云大人亲力亲为,疫情也不会控制的那么快,要知道,那场瘟疫是我天朝有史以来,死人最少的一次瘟疫。”黛玉轻轻笑着,不惜对云轻庐大加赞扬。 秋茉听了黛玉的话自然暗暗高兴,而云轻庐听黛玉如此赞赏自己,心中也有些飘飘然。 外边欢迎仪式已过,不归楼的掌柜的亲自端着饭菜上来,招待黛玉等人在此用了饭。用饭时黛玉吩咐掌柜的,把后楼的客房准备两套,黛玉和秋茉用一套,云轻庐和子詹一套,几人略作歇息,等待太阳西下,暑气过去之后再回府。 掌柜的答应着转身下去收拾客房,这边黛玉几人一边说笑议论着耿延锋的队伍,一边用饭,倒也轻松自在。 饭后众人漱口后,又用了茶水,黛玉便说乏了,要去歇息。云轻庐则说要再坐一会儿,子詹便留下来和云轻庐聊天,黛玉和秋茉带着丫头去客房午休。 出雅间后,黛玉和秋茉二人下楼去往后院走,路过楼下大厅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冯兄,你说这来觐见天子的耿将军的随从里,有没有南疆蛮王的人?” “宝二爷,这个可就不好说了,如今南边已经平定,这南疆蛮王如今成了咱们天朝内封的一个郡王了,封地取消,食郡王禄,按理说,也应该随着平南将军进京来给皇上磕头谢恩才行。”坐在宝玉对面的,正是冯紫英。 黛玉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对边上的紫鹃说道:“你留下,听明白了再来回我。” “是,奴婢遵命。”紫鹃答应一声。站住了脚步,寻了个屏风躲了起来。(未完待续) 惹得心中无限恨 宝玉在屏风后面看见紫鹃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里。 紫鹃一身浅紫色的茧绸衣衫躲在屏风之后,轻声的叫了一声:“宝二爷。”宝玉的心便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紫鹃?”宝玉欣喜若狂的看着比原来稍显丰满的紫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爷,一向可好?主子让我问你一句话,二爷可是在打听三姑娘的消息?”紫鹃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宝玉,心中便泛起一阵阵心酸之意。无论如何,大家都曾经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恩恩怨怨酸酸楚楚的,打闹过来了,再回首时,往事总觉得还在眼前,只是人已经变了模样。 宝玉明显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副不知愁为何物的公子哥儿形象。身上的衣衫也没有原来那么光鲜,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绡纱箭袖长衫,衬得他越发消瘦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些男人气息。 “紫鹃,林妹妹……她还好吗?”宝玉看着紫鹃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却没有像原来那样哭,只是声音有些涩涩的,这让紫鹃也感到意外。 “主子很好,老太太,老爷太太和二奶奶都好吗?” “老太太现在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糊涂的时候便总是叫着三妹妹的名字,清醒了就落泪不止。如今听说南边战事已停,平南将军协同大理世子来京朝贺,所以我来打听一下南边的消息,看能不能知道些三妹妹的事情,好回去跟老太太说说,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这会儿我问冯兄,他也说不清楚的。若是想要知道南疆的消息,还得北静王爷才有办法。”宝玉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听不清了。 “二爷,奴婢回去跟主子回一声。若有三姑娘的消息,一定叫人去跟二爷说一声。”紫鹃红了眼圈,转过头去拭泪。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如果此时紫鹃和黛玉离开了贾府,生活无依无靠,见了宝玉一定恨之入骨,但此时黛玉和紫鹃离了那里,却生活的更好,那么往日的那些恩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况且紫鹃素来不是刻薄之人,此时见宝玉比原来潦倒了许多,心中便升起一股悲悯之情,落几滴眼泪,倒也有情可原。 而对于宝玉来说,当时金玉良缘做定的时候,便觉得对不起黛玉,一直以来心中愧疚万分,以至于后来有幸见到北静王,也再也不敢多问一句林妹妹的话。却在此时见到紫鹃,听说林妹妹过的很好,心中的歉疚也就少了几分。只要她过得好,不再像原来那样悲伤哭泣,就算不跟自己在一起,又何妨?所以此时宝玉的心情倒是畅然的,见了紫鹃落泪,反而劝她几句。 二人正躲在这屏风之后说话的时候,门外进来几个人,进门后也不落座,只是到处寻找。待看见宝玉在屏风后和一个女子说话时,便转身回去。 这里宝玉跟紫鹃说完了话,正要告辞各自离开之时,身后一声娇笑,一个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衫站在宝玉身后道:“怪不得妾身四处寻找都找不到宝二爷,原来却是躲在这里跟老相好厮混。” 紫鹃听这话刺耳,便忍不住抬头,却见柔嘉郡主一脸嘲笑站在那里,冷冷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剥光了一般。紫鹃一时生气,便冷笑道:“原来是宝二奶奶来了。想二奶奶原也是王公贵族之家,怎么说话竟不如乡野村妇?” “哈,我原就是乡野村妇,哪里敢称什么王公贵族?姑娘如今倒是王公贵族家里出来的,可惜再得势也不过是个奴才。”柔嘉挑战的目光看着紫鹃。 成婚这些天,她真是受够了。今儿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的缺口,柔嘉便再也不想忍下去。 原来她还以为宝玉休了前妻,是因为那个女人没福气,如今自己嫁过来了才知道,他根本是个没用的男人。生计庶务一窍不通也就罢了,柔嘉带着嫁妆嫁过来,就算这辈子不出去做事,也足够温饱了。看透了繁华梦,柔嘉原以为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可以得到一份美满幸福的生活。谁知一切让她大失所望。宝玉根本就不碰她,到如今十九岁的柔嘉还是大姑娘一个,说出去还真是够笑话的。 “你少说两句。”宝玉听不下去,转身对柔嘉轻喝道。 “哟,二爷这就心疼了?既然这样,那妾身这就去北静王府,求王妃把这丫头许给二爷做二房奶奶,如何?”柔嘉心中的妒火因宝玉这一句而熊熊燃烧。嫁给他这些日子,还没听见他一句这么硬气的话呢,如今为了这个丫头,他倒是跟自己冲起爷来了。 “你!”宝玉气急,原想她是郡王之家出身,娇贵些倒也罢了,有小性子在家里耍耍,也没什么大碍。今儿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做派,真是叫人无法忍受,但宝玉向来对女孩子没什么办法,所以尽管气的紫涨了脸,还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呵呵。”紫鹃不怒反笑,看着因为妒忌失了理智的柔嘉,感到丝丝的悲哀,“二奶奶以为,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死绝了?一个个哭着叫着要嫁给宝二爷?奴婢瞧着,也就是柔嘉郡主有这么一份痴心罢了。” “你!你这贱人!你竟敢……”柔嘉被人戳到痛处,气的两眼直冒金星。 “这儿时不归楼,二奶奶若是想吵架,大可换个地方,没得在这里耽误人家的生意。”紫鹃笑笑,转身离开。 柔嘉方才醒神,发现自己竟然不顾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耍起了脾气,此事传扬出去,不但荣国府没脸,就是南安王府也丢大了脸面。于是忙拿帕子掩着脸,从哄笑的人群中转身出去,上了来时的马车,打道回府。 紫鹃回后楼的客房时,黛玉刚刚睡着。素心在外间的守着,见紫鹃进门时,眼圈儿都是红的,忙起身拉她到另一边的角落里,悄声问道:“姐姐怎么了?可是受了人家的气?” “没什么,不过是只疯狗罢了。汪汪汪的乱吠,吓了我一跳。这会子心里还突突的。歇歇儿就没事了。好妹妹,给我倒口茶喝。”紫鹃一边说着,一边轻声喘息。想宝玉取了这样一个河东狮,将来也够受的。 素心轻着脚步到了杯茶来,递到紫鹃的手中,看着她喝了两口,又劝道:“姐姐也歇歇吧,我一个人守着便好。” “你去歪一歪,略歇歇儿,这段日子主子跟前你最辛苦。我这会儿睡不着。我守着吧。”紫鹃笑笑,让素心去那边榻上歇息。自己起身,走到黛玉身边,轻轻地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看着黛玉的额头有些许细细的汗珠,便拿着扇子轻轻地扇着。 想起宝玉的话,紫鹃便想起来当初住在潇湘馆的时候。那时自己单纯的像一张白纸,总以为只要林姑娘不离开贾府,这辈子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今儿才彻彻底底的明白,竟是自己想错了。 下午黛玉醒来,见紫鹃闷闷地,因猜度着是宝玉的原因,所以也没多问。子詹听见黛玉醒来,便跑过来腻在她身边。这小孩儿在别人面前跟个小大人一般,却在黛玉面前,总是耍孩子脾气,有时还不如婧瑶懂事。 “今儿的热闹都看完了,我们该回府了吧?这会儿你王叔该回去了,若是知道你跑出来玩,看不用戒尺打你的屁股。”黛玉笑笑,把子詹从怀里推开,“以后你在我面前,要站有站相,不准跟个没骨头的孩子一样,往人家身上贴。” “嗯,知道啦,可是子詹好喜欢婶婶身上的香味,怎么办呢?”子詹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 黛玉抬手,弹了一下他光洁饱满的额头,笑道:“远远地站一边去。” “唔——婶婶不许子詹靠近,那子詹不给婶婶说笑话了。”子詹的额头被弹了一下,立刻显出一道红印,疼痛让这小孩的浓眉皱了皱,却也卖了道关子。 “你能有什么好笑话?”黛玉坐在镜子前,任紫鹃帮自己打理散乱的发髻,不上他的钩儿。 “刚刚我们房里来了个漂亮的姑娘哦!”子詹说着,拿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那边梳妆的秋茉。 果然,秋茉正在搓着手心里的胭脂,往唇上抹,听到子詹这话,手指猛然用力,艳丽的胭脂便抹到了粉腮上。 “呵呵……”子詹被秋茉的动作逗笑了,转身去装作啥都没看见的样子,捂着嘴偷着乐。 黛玉便呵斥子詹道:“你胡说什么?这不归楼哪里来的姑娘?” “是姑娘,子詹装睡,听那女子跟云大人说话。好像说是……想不到云大人也会来看平南大将军进城……” “还说什么了?”秋茉顾不得脸上的胭脂,急切的问道。 “嗯——云大人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问那个姑娘,最近可有什么新曲子,还说这几天忙的很,等闲了就去……就去……对了!就去揽月楼听那姑娘弹琴!”子詹边想边说,说的煞有其事。 秋茉便白了脸,轻轻地咬着嘴唇,眼睛里闪着恨恨的目光,不再说话。 黛玉瞪了子詹一眼,摇摇头,让他出去。子詹无奈的耸耸肩膀,表示事实就是这样,他也很无奈,便冲着黛玉扮了个鬼脸,转身出去了。 回府的路上,秋茉一直看着马车窗口发呆,一句话也不说。黛玉了解她的心思,也不去惹她,自己靠在榻上半躺着闭目养神。紫鹃和素心知道秋茉的脾气,两个丫头也不敢多话。 进府后,秋茉默默地下车,跟黛玉说了一声身上乏了,便回云归堂歇息。黛玉便对苏欣说道:“你去请云大人到静韵堂品茶。” 素心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去云轻庐的马车前传话。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先回静雅堂。子詹原是要跟黛玉一起的,黛玉警告他玩了一天了,今天的书也该好好地读一读。子詹便听话的去了青云轩。 这边刚准备好了茶具,晴雯提了一壶滚开的泉水来,云轻庐便换了一身家常衣衫,进了静雅堂的屋门。 “王妃有孕在身,茶还是少用些好。”云轻庐轻笑,坐在黛玉的对面。这些日子大家更加熟络了,坐在一起也少了那份虚伪的客套。 “本宫不用,这是转给云大人准备的。”黛玉笑笑,亲手提了水壶,给云轻庐冲茶。 云轻庐安静的看着黛玉的每一个动作,凝神静气,心中一片宁静。 “云大人,请。”黛玉给云轻庐面前的茶盏斟了七分满,微笑着抬抬手。 “多谢王妃。”云轻庐轻轻端起茶盏,先闻香,后品茶,分三口把小小茶杯里的香茶慢慢咽下。 “如何?”黛玉轻笑。 “好茶。”云轻庐轻叹。 “好茶也要有懂得人来品,不然纵使是极品的好茶,也会辜负了这一杯清香。”黛玉坦诚的看着云轻庐,希望能知道他对秋茉的态度。毕竟如今秋茉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她的婚事,关系到北静王府和水溶。 “王妃的话,让人回味无穷。”云轻庐自然明白黛玉的意思,但无奈他心有所属,心中再也装不下别人。 “听说云大人在不归楼遇到了旧相识?”黛玉又给云轻庐斟茶,低头问道。 “旧相识说不上,她是揽月楼的琴师,于轻庐有过几面之缘。”云轻庐自然不会想黛玉也误会自己,所以肯说实话,“虽然是风尘中人,但也算得上坦坦荡荡。轻庐与她,并无什么私情,今日偶然相遇,不过是多了几句话而已。” “哎,可大人知道,我家郡主对大人的一片痴心。你们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走过一段日子。对于此事,王爷和母妃都没什么异议。不知云大人一直顾忌何事?”黛玉不解的问道。 “郡主对下官的一番情意,下官自然没齿难忘。但男女之事,并非一厢情愿便可以永结同心的。如今她贵为郡主,轻庐根基浅薄,不过是孤儿院里长大的无父无母的浪子。更加不能高攀于她。” “原来还以为云大人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如今看来倒也罢了。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本宫不乐意听。不过若是云大人心有所属,那请云大人早些跟我家妹妹说清楚,免得她继续这样下去,倒是害了你们两个人。”黛玉心知此等事无法勉强。若是云轻庐不愿意,就算是皇上下了圣旨,二人也无法幸福的走下去。秋茉是水溶的妹妹,对自己又如亲姐妹一般,黛玉也不愿看她委屈。 “是,以后有机会,下官定会跟郡主言明。还请王妃恕下官不识抬举之罪。” “这话倒是过了,虽然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底也讲究个郎情妾意。云大人钟情于他人,就算我妹妹嫁给你,也没有幸福可言,本宫依然不放心的。”黛玉笑笑,示意云轻庐用茶。 云轻庐点点头,心道:好一个郎情妾意!于是仰头把杯中茶一口喝尽,起身对黛玉躬身施礼:“多谢王妃的好茶,云轻庐感激不尽。王妃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息。下官告退。” “云大人慢走。”黛玉点点头,看着云轻庐的身影隐在湘帘之外,不由得轻叹一声,秋茉这丫头的事情,可如何是好呢? 黛玉尚在失神,门口湘帘一挑,晴雯站在门口笑道:“主子,王爷回来了,一叠声儿的找王妃呢。” “你这蹄子,又胡说八道。”黛玉羞红了脸,啐了晴雯一口,扶着紫鹃慢慢起身。 “主子莫急,王爷已经要了衣裳沐浴去了,只说要有大事同主子说。让主子先回房等他。”晴雯还是调皮的笑着,不怕黛玉再骂。 “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值得这样。”黛玉轻声嘟囔着,还是扶着两个丫头的手,慢慢回后面园子里的云水居。 黛玉一路慢慢行来,进门后刚好瞧见水溶披着衣衫沐浴出来,发梢上还滴着水,月白色宫绸衣衫的衣带还没系好。 “你好歹让他们给你擦干了头发再出来,这湿头发吹了风,仔细头疼。”黛玉一边说,一边从小丫头手中拿过了手巾。 水溶便蹲下身子,靠在她的胸前,让她给自己擦着头发,微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什么大事?这么着急把妾身叫来使唤?”黛玉擦完了头发,把手中已经湿濡的手巾扔到小丫头的托盘里,抬手把水溶的长发绾成发髻,用一根白玉长簪簪住。 “耿延锋进京了。”水溶慢慢起身,挨着黛玉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轻轻叹息。 “我听说了,上午还和妹妹,子詹,云大人一起跑出去看你去犒军颁旨。”黛玉轻笑,进京就进京吧,一个将军而已,难道能把皇上和王爷给难倒了? “耿延锋今年已经三十一岁,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熟知兵法,骁勇善战。皇上有心重用他,但却怕他不服管束。所以要给他赐婚。”水溶却笑不起来,因为纵观满朝文武王公大臣之家,只有惠宁郡主是待嫁年龄,身份可与平南将军相配。 “赐婚?皇上莫不是打秋茉的主意?”黛玉心中一动,皱着眉头问道。 “除了秋茉,哪里还有合适的人选?”水溶苦笑,“况且,秋茉也不小了,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若不是身份一直不明,早就该出嫁了。” 是啊,若是郡主,到了十七岁早就该出嫁了,秋茉因为一直在王府做丫鬟,北静王府的规矩,若是没有被主子收房,丫鬟是要等到了二十岁才准许放出去婚配呢。所以秋茉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定下终身大事。但如此一来,倒真是成了皇上拉拢边关将军的一颗好棋子。 “可秋茉她——”黛玉想说,她的心中只有云轻庐,这件事情她能答应吗?秋茉的性子也是个烈的,她不愿意的事情,谁又能逼她? “她那点心事,为夫还不知道?可云轻庐若是愿意,早就该提出来了。云轻庐不提,那就是说明人家不愿意。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能把妹妹硬塞给人家。”水溶轻叹,捏着黛玉的手忍不住揉搓起来,心烦的他,如今真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哎,是啊,云大人不愿意,我们总不能强提亲。”黛玉也无奈,其实她真的很想秋茉能嫁给云轻庐,凭着云轻庐和水溶的关系,将来这个妹妹也能守在跟前,水溶原就兄弟单薄,就一个水泫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若是让秋茉远嫁,黛玉的心中也有无限酸楚。更何况,所有的原因中,秋茉喜欢云轻庐却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玉儿,这件事,还要麻烦你去跟妹妹透一透气,为夫是不好开口的,母妃呢,是个急性子,若是妹妹说出不愿意的话来,恐怕母妃要着急的。” “嗯,这话自然由我去说。只是妹妹能否接受,就未可知了。”黛玉点点头,又不甘心的问道:“皇上已经将此事定下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十有八九了。皇上已经当着文武百官和大理世子的面许下要给耿延锋赐一桩好婚事。散朝后,又跟为夫问了惠宁郡主的近况。赐婚的旨意,只怕过不了三天,便会到我们府上。” “好快啊。”黛玉摇头叹道。 “是,耿延锋不能在京城久留。但如果赐婚,为夫会想办法让他多在京城住些日子。” “若是担心南边的安定,可以把大理世子一起挽留下。”黛玉忙道,若是大理世子留在京都,那么大理国王一定会努力维护南疆稳定的,不然大理世子便成了两国交锋的人质。 “嗯,玉儿的办法好。咱们就以邀请大理世子游览北国风光为理由,把他们留在京城几个月,好歹也要看着妹妹过的开心才行。”水溶笑着,低头亲吻黛玉的脸颊,又轻声赞道:“玉儿越来越聪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像玉儿这般聪明才好。”(未完待续) 恰逢柳暗花明时 “像我一样聪明?”黛玉轻笑,撇开脸,躲避着他的轻吻。 “嗯,不好吗?难道像为夫这样笨倒好?” “王爷是笨的?”黛玉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还是笨的?真不知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聪明人。 “为夫不笨岂能被玉儿吃的死死地?”水溶伸手把她固定在怀里不许离开,然后吻她,从唇边到耳后,连绵不绝。 “呃……王爷被……妾身吃的死死的?”黛玉因怕痒而断断续续,躲又躲不开,只好往他的怀里藏,“那是王爷自愿的,妾身可没有要求……过什么……” “是,为夫心甘情愿。那玉儿呢?是不是也心甘情愿?”水溶的脸往后一仰,看着怀中已经羞涩的不行的佳人,都成婚这么久了,孩子都怀上了,她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已经晚了。 晚饭时夜幕已经落下,水溶坐在饭桌前,等黛玉从卧室出来一起用饭,但感觉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她出来,于是转头喊了一声:“玉儿,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不饿,王爷自己用吧。”黛玉一脸不乐意,翻了个身,侧向床里,用行动来表示抗议。 “你不饿,可咱们的儿子该饿了呀。”水溶起身离座,转向卧室,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小女人,轻笑一声,“又闹脾气了?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跟为夫闹啊。起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走开,讨厌。”黛玉甩甩胳膊,把握住自己手臂的魔爪甩掉。 “好了,乖玉儿,起来吃饭了,你没力气?那为夫抱你起来如何?”水溶说着,便伸出手,准备直接把人抱起来。 “不要!”黛玉一翻身,逃向床里,然后靠着床角处的暗格,半坐半仰,撅着嘴瞪着水溶,“你发个誓,我就去吃饭。” “唔?发什么誓?”水溶坏笑,眉毛一挑,故作不知的看着恼怒的小女人。 “你发誓,以后都不许碰我。” “这不行,除非……”水溶坏坏一笑凑近黛玉,压低了声音说道:“除非玉儿把为夫阉了。” “呃……”黛玉被他的话堵得结结实实,一贯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王爷,前面有客人到访,言明一定要见王爷。”云水居外,一个小丫头在廊檐下轻声回话。 “嗯,知道了。”水溶眉头皱起,脸上惬意的坏笑隐去,“谁这么没眼色,这个时候来拜访。” “这个时候来的,都是有要事的人,还是去瞧瞧吧。”有公事的时候,黛玉从来耍小性。 “好,为夫去去就来,玉儿乖乖起来用饭。”水溶是伸出长臂,抬手拍了拍黛玉粉色的面颊,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黛玉不语,见水溶离开后,便从床上下来,紫鹃见水溶离开忙从外边进来服侍,搀扶着黛玉下床,又拿了一件衣衫给她披上。 “去叫人瞧瞧,前面是谁来了。”黛玉看着闪烁的烛光,觉得有几分不安。 “是,主子先坐好。”紫鹃扶着黛玉坐在饭桌前,方转身出去。 黛玉拿着乌木镶银的筷子,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毫无食欲。 “主子,红豆薏米粥,奴婢早起瞧主子的脚有些微肿,特地问了云大人,云大人说红豆和薏米可以帮主子通血脉,消除浮肿。”素心端着一个红木雕花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陶罐。 “嗯,好。”黛玉点点头,无意识的夹了一块碧绿的芹菜段,放在口中慢慢的嚼着。 水溶从云水居出来,穿过云归堂西侧的甬路,直接去前厅见客。 夜幕初上,北静王府各处的风灯已经点起来,院子里灯光闪烁着,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冷玉堂坐在北静王府待客的前厅里,安静的等着水溶到来。 管家李辉至今没有放回去。而冷玉堂早就把当日劫持的林家的货物原数奉还,为了达到水溶的要求,他还赔了绾苏楼一万两银子的损失费。可事情过去了七日之久,冷玉堂依然没见到管家,所以今日亲临北静王府,找水溶要个说法。 水溶进屋时,看见端坐在客座上一身黑衣的冷玉堂,略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到访的原因,于是淡淡一笑以示歉意,然后转身吩咐家人:“把本王前儿刚得的雾山云尖茶给冷公子沏一碗来。” 丫头福了一福身,答应着转身下去沏茶,水溶方对着已经站起身来的冷玉堂笑笑,客气的说道:“冷公子能亲临本王府邸,真是难得。” “王爷,冷玉堂原是敬佩王爷是个响当当的男人,所以相信了王爷,不想王爷却言而无信。” “不是本王言而无信。是你那管家不肯合作。”水溶笑笑,抬手请冷玉堂坐下,自己也在主座上坐好,“他一口咬定你父亲与太子一党同谋造反,不肯提供任何一点可以证明你父亲清白的证据,你说我放了他,如何兑现给你的承诺呢?” “王爷又如何断定,我的管家说的不是实话?”冷玉堂此时已经不再在乎父亲的罪名,谋反的罪名在他的心头压了十多年,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所以水溶的话,并没让冷玉堂有什么异议,只是那一天,他看到宝钗被水溶轻而易举的吸引,所以才知道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是他多年来的奢求。 “罢了,咱们且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今天难得冷公子来我府上,不如就在这儿用了晚饭再走。”水溶笑笑,心中盘算着用什么理由再留李辉两天。因为他已经着手去查当初被官卖为妓的邢天虎的两个女儿。若是能找到这两个女子,或许事情会出现转机。 “王爷到底在等什么?”冷玉堂淡笑,“莫不是北静王根本就是在耍赖?” “怎么,冷公子觉得本王有必要对你耍赖吗?本王只需一声令下,你便可以落入监牢之中。就算你的身份现在是冷玉堂而不是邢玦,凭你的所作所为,也足够上菜市口斩首的了。别以为大理寺牢狱里的那个女人炸死的事情,可以瞒得过本王的眼睛。”水溶也淡淡的笑着,瞥了冷玉堂一眼,慢慢的品茶。 “那好,既然在下来了,就尝一尝北静王府上大厨的手艺,听听北静王爷的高见。”冷玉堂原本也是带着试探的心思来的,既然水溶留饭,他也不用客气了。 “好,吩咐下去,外书房设宴,请云大人一起作陪。”水溶点点头,对边上的丫头说道。 丫头们答应一声下去传话。水溶方站起身来,对冷玉堂说了一声:“冷公子请。” “王爷请。”冷玉堂将手中茶盏放下,跟着水溶出前厅,往外书房走去。 水溶和冷玉堂先到外书房,云轻庐原来在静雅堂的小厨房查看黛玉晚上的汤水,所以来的迟了些。进门时宴席已经摆上,三只酒杯里,已经倒满了兰陵陈酿。 “王爷好兴致。”云轻庐轻轻一笑,然后对着水溶打个千儿,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做做样子。 “云大人何须多礼,来,本王先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冷枭门门主冷玉堂,姑苏人氏,富商。这位是御前红人,太医院医政云轻庐。” “久闻大名。”冷玉堂淡笑,坐在水溶的一边,恍惚中有一种跻身于上层社会的感觉。 “你……”云轻庐看着冷玉堂,有些愣神,这双冷冰冰的眼睛太像某个人,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云大人早就见过冷门主?”水溶看着云轻庐惊诧的样子,奇怪的问道。 “啊,不,自然是初次见面。只是……觉得冷公子有些眼熟,跟一个朋友有些许相似之处。”云轻庐笑笑,在水溶的另一侧坐下。 “哦,云大人的什么朋友竟然会与在下相似?”冷玉堂的心莫名其妙的动了一下。云轻庐的话便印入他的心中。 “哦,不好意思,一个风尘中的朋友,是个琴师,弹得一手好琴。”云轻庐笑笑,脑海中浮现那个干净的女子的脸和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风尘?”冷玉堂的心再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一阵紧张袭上心头。 “轻庐,索性长夜漫漫,不如请你这位朋友来府上抚琴一曲,如何?”水溶在云轻庐和冷玉堂的对话中,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存在。 “这个不大好办,她是揽月楼的琴师,只负责调教那里面的姑娘弹琴,已经不卖艺了。”云轻庐摇摇头,二十七岁的泠月如今只是揽月楼的教习姑姑,过了正茂风华的好时光。 “哦?原来这样。”冷玉堂暗思,自己这两年来寻遍青楼妓馆,只为能找到当初失散的亲人,却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两个姐姐若是活着,早就过了迎来送往的年龄,若是没有过人的技艺,只怕已经成了粗使的婆子。 “揽月楼?不知这琴师如何称呼?”水溶看着有些失望的冷玉堂,心中的猜测更加坚定了一层,拍手叫了水安进来,吩咐道:“你拿我的名帖出去办件事。”说着便扭头看着云轻庐。 “啊,叫泠月。你去找一个叫泠月的琴师即可。” “嗯,把人带来,若是寻常办法不行,就用非常手段。”水溶的意思水安自然明白,花银子请人不行,就拿官府的拘捕令呗。反正此时王爷手中要把的公务都是紧要的,到青楼拿个琴师皇上和朝臣自然不会多问。 冷玉堂的心情复杂起来,这个叫泠月的琴师到底是谁?为何云轻庐会说自己跟她有几分相似? “来,咱们再干一杯。”水溶这会儿才高兴起来,隐约感觉到,事情或许就在今夜有一个大的转机。 “好,来,干!”云轻庐淡笑,今日才见到泠月一面,想不到今晚便可以再听她的琴声了。倒也是一件幸事。 冷玉堂急于见这个传说中和自己长得相似的女子,便什么都不说,只是举杯,把青铜古爵中的琼浆玉液扬首喝尽。 黛玉用了半碗粥,正在听小丫头在一边回话,当听到水溶吩咐大管家去揽月楼带人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婶婶!婶婶!”子詹匆忙赶来,跑到黛玉身边,拉住她的手臂,兴奋的说道:“婶婶,咱们去前院吧,听说——” “听说什么?小孩子家不学好,皮痒了吗?”黛玉心中正烦闷呢,被子詹这么一闹,忍不住发火。 “婶婶,难道你不知道,云轻庐说,那个琴师和冷玉堂长得有几分想象呢。”子詹趴在黛玉的耳边小声说道,这可是自己躲在外书房的屏风后头,悄悄听来的。想来婶婶派去的小丫头是听不到这些的吧? “哦?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啊。”黛玉一愣,思绪飞快的旋转,似乎猜到了水溶的目的。 “婶婶,去不去,子詹好想听听那位叫泠月的琴师弹奏的曲子呢。”子詹晃了晃黛玉的手臂。 “走,去瞧瞧。”黛玉终于下了决心,从凉榻上起来,拉着子詹的手往前院走去。 水安办事向来利索,当黛玉慢慢悠悠散步似的走到前院大书房的时候,泠月已经随水安进了书房的门口。 冷玉堂盯着一身青衣不施脂粉怀抱瑶琴的泠月,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已经汗湿。 “泠月姑娘。”云轻庐已经转身,对着泠月拱手抱拳。 “云公子不愧是御前红人呢,用这种方式把奴家传唤来,倒也不失新意。”泠月淡笑,冷漠的目光瞥了冷玉堂一眼,心中暗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曾经也是揽月楼的恩客? “泠月姑娘莫要生气,是咱们王爷急于听姑娘一曲天音,便急着用这种方式把姑娘请来,云轻庐这厢先给姑娘赔礼了。”云轻庐说着话,便站起身来,对着泠月躬身作揖。 “泠月不敢当。”泠月怀抱瑶琴,对着云轻庐轻轻一福,然后转身,对着水溶也轻轻一福,“奴家泠月,给王爷请安。” 她的声音虽然已经改为京腔,但话音还带着一丝吴侬软语的韵味,冷玉堂一声不响的听着,心紧张的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若不是多年来养成的冷静孤僻的性格,他恐怕已经冲上前去,握着泠月的手,叫她一声:姐姐。 血浓于水。在泠月一进屋的那一刻,冷玉堂便认定此人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二姐。 邢玦的二姐邢彩霞,从小喜欢旭日东升,最不喜冷清的月色。只是一朝风云变,最不喜欢月色的她却给自己换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泠月。若是叫的不清晰,该是‘囹圄’二字吧?她在提醒自己什么? “泠月姑娘免礼。”水溶看着一边紧张的冷玉堂,心中暗暗得意,心想这件事情回头说给玉儿,一定会被她赞赏一番。 而此时水溶的得意被后门进来躲在‘渔樵耕读’四扇屏风之后的黛玉看在眼里,便成了对泠月的一种暧昧不清。 子詹抬头看了看黛玉,见她轻轻地咬着嘴唇,便知道这下王叔可麻烦了,心中偷偷一乐,忙抬手捂住嘴巴。 既然是招人家来弹琴的,自然是要听一曲的。水溶吩咐丫头在香炉里焚了香,泠月便在大书房的一角摆了琴,丫头捧了铜盆来,泠月净了手,坐在瑶琴前,轻轻地弹奏了一首旧曲。 这是她小时候听母亲弹过的一首曲子,母亲叫她(采莲曲)。琴声悠扬清澈若流水一般由指间倾泻而出。 仿佛间,人已置身碧波清水间,朵朵莲花正绽开花瓣,嫩嫩初蕊递送缕缕幽香,田田莲叶随风向你微微摆舞,翩翩彩蝶绕花而飞,清风拂过,衣袂飞扬,正意畅神怡间,忽见小舟,有美一人,婉若青莲,飘然流雪,矫然游龙,惊鸿踏水,笑语嫣嫣,可亲可怜,意倾情动,且携素手,同醉莲中…… 弹到忘情时,泠月情不自禁的吟唱出来: 莲花沾清泉,涟漪叠心间, 若有典故孕其中,菩提心本安。 夕阳唱霞染,风动枫叶乱, 无色揭缔空本然,透空薄雾间。 一夜风雪过枝尖,落花三两半, 若将落花拾一蓝,还葬花邺间 泠月的歌声比琴声还要好,宛转悠扬,带着一股淡淡的哀伤,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怪不得云轻庐对姑娘大家赞扬,原来姑娘的琴声却是如此好。”水溶先从琴声中醒来,微微颔首,眼睛却瞧着冷玉堂。 而此时的冷玉堂,却早就变了颜色,只见他面色苍白,眼角中带着泪水,放在酒杯旁的手紧紧地握住,手指的关节处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王爷过奖了,泠月失态,还请诸位海涵。”泠月说着,抬手擦拭着腮边的清泪。十年来无论面对怎样的屈辱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她,今天竟然让自己的情绪失控,是因为那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的缘故吗?还是自己思念亲人太深,产生了幻觉? “泠月姑娘,恕本王冒昧,问一句你的私事,不过本王希望你能说实话,因为这会牵涉到一个多年前的案件,那位朝廷命官的冤狱能不能昭雪,或许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水溶轻笑,缓慢的说道。 “王爷的话奴家不敢当,在客人面前,泠月没有私事,王爷尽管问。”泠月态度谦卑,却目光寒冷,没有一丝温度。 “请问泠月姑娘再沦落风尘之前的名字,是不是叫邢彩霞?”水溶平静的看着泠月,看着她冷月一般的脸庞慢慢的苍白,渐渐地落入无尽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而他的嘴角却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姐姐!”冷玉堂再也坐不住,猛然间离席冲到泠月身边,半跪了身子,握住泠月的那双纤细苍白的手。 “你……” “我是珏儿。”冷玉堂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悲伤,但因悲伤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被泪水淹没。 “你真的是……珏儿?”泠月在瞬间失去了思维,直到眼前这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把自己拥抱入怀,在自己耳边一声声的叫:姐姐,姐姐…… 黛玉看着外边姐弟相认的情景,心中也涌起阵阵悲伤。于是转身退出,不再看下去。 子詹见黛玉从后门出去,也忙回身跟上,待走到后院里,方拉住黛玉的手,奇怪的问道:“婶婶,你怎么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亲人久别重逢,叫我在那里白白的陪什么眼泪?”黛玉笑笑,抬头看着夜空中稀稀落落的星辰。心中有些感慨,果然是人间何处不相逢。 “婶婶,你说那个冷玉堂此次找到了他的亲人,会不会同王叔合作?” “不知道。这要看他姐姐的态度了。”黛玉对此事不再关心,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已经帮水溶帮到这个地步,看来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黛玉从后院慢慢往回走,路过子詹住的小院时让子詹回房,子詹却说要陪着婶婶一起回云水居,然后再让婆子送自己回来。 黛玉想想自己出来时没带丫头,所以便点点头,同意子詹和自己一起走回去。 盛夏的花园子里,浓荫遮月,凉风习习。黛玉甚至有些享受着夜晚的散步。 子詹牵着黛玉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问道黛玉不耐烦,说了一句:“子詹,身为男孩子,不要这么多话好不好?凡事都要用心去看,用心去领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把心中所感所想都说出来。” 子詹立刻闭嘴,反复思索黛玉的话。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皇总是很少说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沉默再三,然后再说话的原因。而也正是黛玉这句话,成就了天朝一代圣君在以后的政治生涯中,一直保持严谨严肃的态度,处置朝中大小事务,总是三思而后行,从无冲动之举。 二人无语而行,甬路两边偶尔几声蛐蛐儿的叫声,让园子里更加宁静。 黛玉突然止步,握着子詹的手蓦然一紧。子詹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儿,随后听见前面的花丛里,又轻轻地哽咽声。 子詹抬起头,看看一脸凝重的黛玉,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但子詹却握着黛玉的手,率先迈步,并挡在黛玉的前面。脚上的鹿皮小靴踩在青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谁在那里?”黛玉想把子詹往自己身后扯,无奈子詹不答应,硬是挡在她的前面。 哭声突然止住,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树叶处传来,浓荫里边闪出一个丫头模样的身影,低着头,怯生生的对着黛玉福了一福。 “宝琴?”子詹先认出了面前这个弓着身子缩着肩膀的女子,惊讶的叫了一声,“你躲在这里哭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 子詹说着,便冲上去,躲过宝琴手中的一块帕子样的东西,托在手中,未及打开,便闻到一股血腥味,于是吃惊的问道:“这是什么?” 不等宝琴回答,黛玉也闻到了难闻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转身,对着路边的花丛呕吐起来。 子詹便把那布包扔回宝琴的怀里,连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还不快说?” “是……是……”宝琴便又哭起来,那布包里是一根手指。血迹斑斑的,是刚刚太后派人给自己送来的东西。 “你……你给我跪下!”子詹听见黛玉在后边不停地呕吐,又气又急,对着宝琴吼完,忙转身去黛玉身边,那自己袖子里的帕子拿出来,给黛玉擦拭着嘴角,一边踮着脚尖去拍黛玉的后背,连声问道:“婶婶,没事吧?婶婶,别怕……” 黛玉慢慢的蹲下身子,因为呕吐让她的胃里不停地翻搅,她只好蹲下身子用膝盖顶住胸口,方能好受一些。 “来人!来人!”子詹见黛玉蹲下,以为她支撑不住了,对着空中连声喊着。 暗影里的侍卫闻声赶来,看见蹲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的北静王妃不知所措。 “还不把我婶婶扶回房去!”子詹看着傻愣愣的侍卫吼道:“你,快去前面大书房通知王叔,再把云轻庐也叫来!” 暗卫身怀高深的武功,子詹一声吩咐,便不见了人影,剩下的一个便走到黛玉跟前,想着去把黛玉抱起来送回云水居,又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有些犹豫。 “哎呦,笨蛋,你不会去叫下人抬软轿来?”子詹抬手打掉那暗卫伸出去的手,跺脚嚷道。 那暗卫恍然大悟,轻轻一跃,跳上树梢,对着夜空学着鸟儿叫了两声。 另有两名暗卫出现在子詹身边,原来那个便想云水居的方向疾驰而去。 黛玉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没东西可吐,她试着站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便抬手拉住子詹,轻声说道:“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我没事。” “婶婶没事就好。”子詹用力扶起黛玉,搀着她走开几步,寻着一张石凳,让她坐下,然后轻轻地捶打她的后背。 黛玉刚喘匀了气息,水溶云轻庐和云水居的软轿便先后都到了。 “玉儿,怎么回事?”水溶第一个冲过来,身后跟着刚刚被子詹派去的暗卫。 “没事,刚闻到一些怪味,吐了。”黛玉尽量不去想刚才的血腥味,但被水溶一问,还是有些干呕。水溶双眸一敛,心猛然一阵疼痛,上前去把她拥在怀里,让她的脸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淡淡的龙涎香顺着黛玉的鼻息直到心肺,恶心的感觉慢慢退去,黛玉偎依在水溶的怀里,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云轻庐也一阵小跑赶过来,看见水溶揽着黛玉坐在那里,右手揽着她的腰,左右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便站住脚步喘息着,问边上的子詹:“大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子詹便回头看了那边依然跪在地上的宝琴,叹了口气说道:“都是这个孽障,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这里哭,倒把婶婶给吓了一跳。” “大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宝琴已经是又怕又悔,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不知大皇子和北静王会怎么处置自己,如此一来,太后交代的事情不仅没办好,反而跟家糟糕,自己的哥哥性命还保不保得住。(未完待续) 引得万乘之尊来 水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低声饮泣的宝琴,冷声说道:“先把她带下去,看好了。” “是。”子詹随身的暗卫自然也听水溶安排,得令之后上前提起宝琴,隐入夜色里。 “玉儿,我们先回房。”水溶说着,把黛玉抱上软轿,四个婆子抬着轿子,云轻庐和子詹都跟着去了云水居。 回房后黛玉漱口毕,云轻庐便又给她仔细的诊脉,半晌方笑道:“无碍,原本也该有些呕吐的反应,原是下官的汤水起了作用。不过是这次闻见腥膻之味太重,把这反应又给勾起来了。休息一晚便好了,不用服汤药。不过还有一喜,在下要先恭喜王爷和王妃了。王妃腹中怀的可是双胞胎。” “真的?”水溶惊喜的问道。 “嗯,真的,因为还小,尚不能确定男女,但是双生儿,这个是无疑的。”云轻庐自信的笑笑。 黛玉也喜由心生,微笑着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原来这里竟然孕育着两个小生命。 “太好了,玉儿,太好了!”水溶高兴地上前,把黛玉抱在怀里,顾不得有外人在,便要去吻她。 云轻庐见状,忙转过身子,瞪了一眼看得有滋有味的子詹,伸手拉过他抬脚出门。 “喂喂喂,云大人,你拉我干嘛?我……我还没看清楚呢。” “看清楚什么?”云轻庐黑着脸,瞪了子詹一眼,若这小孩子不是皇子,云轻庐真想揍他两下子,什么孩子,这么小就不学好。 “有什么呀,不就是亲亲嘛?瞧你,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明明是想看,还在这儿装,你们大人都是言不由衷的。”子詹不屑的瞥了一眼云轻庐,挣脱他的手,自己蹦蹦跳跳的往外跑去。 水溶守着黛玉,待她安睡之后,轻轻起身,出云水居,往不远处的一个水榭走去。 “把人带上来。”水溶立在水榭的窗口前,看着面前渺渺的水面,沉声说道。 “是。”暗卫不知从何而来,答应一声,转身去带人。 宝琴被带来的时候,发髻有些散乱,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身银红色宫装有些褶皱,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那东西是从何而来?”水溶背对着她,眼睛依然看着外边的水面,朦胧夜色里,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茫漂浮。 “是,是一个奴婢不认识的人扔给奴婢的,奴婢也不知从何而来。” “那你为什么拿着那个躲在角落里哭?若是你害怕,你大可叫人来。”水溶不悦,因为宝琴开口便没说实话。 其实宝琴心中也是矛盾万分,她看着水溶修长的背影,月白色锦袍在夜色中是那样高洁无尘,甚至散发着一层隐隐的清辉。这样的男人背影,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中都是一个美好的梦。也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宝琴是渴望太后说的那些话成为现实的。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甚至通房丫头,似乎都是一个奢望。 但如果真的那样,自己心中那份可怜的友情,也将付诸东流。宝琴知道,凭着黛玉和水溶的感情,她是无法介入二人之间的。就算是水溶接纳了她,黛玉也从此和自己形同陌路。 但此时,水溶的话已经把宝琴逼到了一个角落里,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似的说道:“王爷,救救奴婢,求王爷救救奴婢……” “救你?不说实话,让我如何救你?”水溶冷哼一声,慢慢转身,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女子。若不是玉儿曾经说过她原是她的朋友,或许此时水溶根本就不会见她,而是直接把她送去宫监。 “奴婢如今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已经不知去向。奴婢伤感自己无依无靠,被人莫名其妙的欺负,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宝琴的话半真半假,伤感的落泪楚楚可怜。 “你是太后宫里的人,又能有谁敢欺负你?”水溶淡淡的说着,又转头看向别处。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一个弱女子,呼来喝去不是他的作风。 “可奴婢现在不是在万寿宫,而是在北静王府。”宝琴听水溶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虽然淡淡的,但在他那转头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心中有个声音大声的喊着:上前去,把你交给他,你的哥哥就可以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宝琴挪动了一下跪在地上有些冰冷的膝盖,向前靠近了一步,渴望的抬着头,仰视着面前神祗一般的男子,幽幽的叹道:“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在乎奴婢蝼蚁一般的生命,可奴婢也和别人一样,期待和家人守在一起。王府里几百口人,却没有奴婢认识的一个,奴婢……” “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把你送到你堂姐身边。”水溶背着手,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的雾气,淡淡的说道。 “不!奴婢不去找她!她趁奴婢被退婚之际,吞没了家父生前给奴婢准备的妆奁,让奴婢身无分文,不得不进宫去供人驱使,奴婢有今日都是她母女二人算计所致,奴婢今生就是死,也不会再到她的身边。”宝琴大声哭道,声音有些竭斯底里,因为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宝琴说这话,没有一丝演戏的成分。 “又是一个被这个女人算计过的人。”水溶轻叹,这个宝钗,到底算计过多少人?玉儿倒也罢了,她妒忌玉儿的出身和容貌才情,又一心跟玉儿争夺那个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耍些手段,让玉儿离了贾府,再想办法夺她的财产。她跟玉儿原就不是什么亲戚,没有什么情分在,可这个宝琴却是她的堂妹,她竟然也谋算利用到了这种地步。 “是,她先是算计王妃,又算计奴婢,她为了自己能够舒心痛快的活着,不在意她人的痛苦挣扎。宝琴没有这样的姐姐,若说她是薛家的大小姐,宝琴宁可不做薛家的人。” “恨得这么深?”水溶有些意外宝琴激烈的严词,于是再次转身,却发现宝琴已经跪在自己的衣袍角边,一双装满泪水的眼睛仰视着自己,俨然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奴。 “王爷,求你救救奴婢吧!”宝琴见水溶回首,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怜悯,便趁机抬手,抱住水溶的小腿,哭着贴上去。 “你……放手!”水溶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的目光,隐忍着心中的怒气,低声喝道。 “王爷,求你救救奴婢,求你把奴婢救出万寿宫……”宝琴的脸贴在水溶的腿上,眼泪浸湿了他月白的袍子角。只要离了万寿宫,不管以什么身份留在水溶身边,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本王说:放手!”水溶不耐烦,心中的火气隐忍不住。 “奴婢情愿当牛做马侍候王爷,奴婢……” “滚开!”水溶抬脚,把宝琴踢开两步,低头看着她无力的伏在地上,生气的说道:“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你错想了本王,便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能好好把握,却甘心被人利用,真是不知死活。” “王爷?”宝琴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水溶,不知自己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要想让别人救你,你必须先自救。”水溶冷冷的看着宝琴,目光如刀,似乎要把她的伪装一片片的剥掉。 “奴婢在王爷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假话,求王爷明鉴。”宝琴复又跪在地上,一边给水磕头,一边哀求。 “你的话,的确找不出半点不妥,但你却没有说完整,你不把太后给你的任务说出来,让本王怎么救你?”水溶冷笑。 “王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宝琴的声音低下去,水溶的冷漠她刚刚领教到,她不敢预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太后的话,会如何处置自己,她只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你不明白?那就下去好好想明白吧。”水溶没了耐心,摆摆手,叫人来把宝琴带下去。 夜色沉沉,水汽渐渐地上升,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湖水上空,水溶站在水榭边,身上感到一丝丝凉意。 “王爷,如何处置她?” “叫人暗中监视,不要关起来。”水溶黑琥珀般的眸子再次眯起,如果她真的带着太后的命令进了北静王府,那么如果太后联系不到她,一定会另想办法。那只会让事情逃脱自己的控制。水溶不喜欢被动,所以决定给宝琴相对的自由。 暗中监视,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而此时的万寿宫,太后也一样不能安眠。 冷玉堂的管家李辉已经消失了半个月之久,刑部,大理寺,以及北静王府都没有此人的踪迹,不知是何人出手把他囚禁,更不知他的失踪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变数。 所以今天太后迫不及待的出手,找人弄了根手指给宝琴送去,逼她动作快些。 不知结果如何? 太后在万寿宫万字雕花的窗棂前,看着外边浓浓夜色中摇曳的灯火,心情十分沉重。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太后拖着疲惫的身形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万寿花捧着的铜镜里,自己苍老的脸,松弛的眼角和下巴,以及鬓间的白发都在想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太后,各宫主子来给太后请安了。”外边的宫女轻着脚步进来,福了一福轻声回道。 “嗯,叫她们进来吧。”太后依然面无表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中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 那时自己正想一朵初开的木莲一般雍容动人,曾经把正宫皇后都比下去,艳冠后宫,惹得后宫三千佳丽嫉妒无比。 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宫装按照分位先后,排着队,整齐的走近万寿宫的殿门,却见平时太后接受请安的位子空中,大家也不足为奇,而是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等候太后出来。 等了好久,太后才转过凤座后面的屏风慢慢走来,手中扶着一个嬷嬷,步履有些蹒跚。 “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美丽动人的声音在万寿宫的正殿响起,二十多个妃嫔对着太后盈盈福身,半蹲在那里,等着太后叫起。 “哀家真是老了,总觉得你们请安的时辰越来越早似的,都起来吧。”太后淡淡一笑,坐在雕刻着五凤朝阳的金座上,目光随意一扫,威严不比。 “母后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呵呵……多么讽刺的话。如今你们对哀家说这些话,等将来有一天,你们其中的一个也会坐在哀家这个位置上,再听这些话时,才会觉得是多么可笑。” 众妃嫔又忙福身,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接话。 “罢了,无缘无故的,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昨晚是谁伺候皇上就寝的?”太后说着,微微一笑,眼睛里的威严扫尽,换成一副慈爱的目光。 “回太后,是奴婢。”在两队妃嫔的末端一个妃嫔的身后,站出一个绿色宫装的女子,盈盈的拜下去。 “哦,你是……”太后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想不起这是哪个宫里的主子,有些疑惑。 “母后,她是臣妾宫中的宫女,昨天皇上从御花园遇见臣妾赏荷,见到她,便点了她让她去侍寝,臣妾想着这事好事,所以今儿臣妾来给母后请安,便带了她过来。”说话的是谨贵人仇锦华。 “嗯,你是个懂事的。既然伺候过了皇上,便不能跟宫女一样了,哀家瞧着这孩子还好,暂时封个美人吧。”太后笑笑,随意一句话,便改变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奴婢谢太后恩典。”绿衣女子忙磕头谢恩。 “今儿哀家有些闷闷地,忽然想出去走走。又不知哪儿可以去。”太后笑笑,摆摆手,说话的时候又没了精神。 “太后,御花园里的白莲此时开的正好,不如把早膳摆在采莲台,一边闻着荷香,一边用早膳,岂不是清爽?”静嫔萧尔雅讨好的笑道。 “嗯,你倒是好主意,不过哀家今儿想出宫去走走,不想去采莲台。叫人传膳,你们都替哀家好好想想,去哪儿逛逛好呢?”太后笑笑,依然没什么精神。只是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众位妃嫔,在元妃的身上略停滞了一下,然后看向别处。 “太后,听说元妃姐姐当初省亲的时候,荣国府花大手笔盖了一座省亲别墅,不如……” “哎!那岂不是要劳师动众?没得让元妃的家人摸不着手脚,不行不行。”太后连连摇手。 “母后,臣妾不久前去过北静王府,北王府的园子却比臣妾家的省亲别墅还别住,北王府乃亲王之家,太后去逛逛,想来他们也没什么不便。”元妃含笑提醒,她又岂不知太后的心事? “嗯,好,亏得元妃好记性。”太后满意的笑笑,“听说北静王妃身怀有孕了,哀家正好去瞧瞧她,当初他们这桩姻缘,还是哀家赐下的呢。” “是,太后老佛爷仁慈和善,是咱们天朝的女菩萨呢。”众妃嫔积极地讨好。 万寿宫里一群女人们的谈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传到了御书房。都说皇宫里面没有秘密,想必就是如此了。 皇上眯起眼睛,看看身边的水溶,轻笑道:“看来她真是沉不住气了。你先回去准备,不要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人,千万别让你的王妃有事。明白?” “嗯,多谢皇上关心。”水溶此时也顾不得吃醋了,想太后带着众妃嫔去自己府上,可不就是冲着黛玉去的吗?后宫的这些女人,别的没什么本事,如何弄掉人家肚子里的孩子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所以水溶哪敢大意,急匆匆出了御书房,赶回府去。 水溶进云水居的时候,宝琴正在那里同黛玉说话。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冷冷的说了一声:“宝琴姑娘,你快去准备一下,太后一会儿就要到了。” 宝琴神色一黯,心中焦急,知道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急忙同黛玉告辞,出云水居,回青云轩去自作打算。水溶端过黛玉手中的茶水倒进一边的痰盂里,沉声说道:“玉儿,以后你离她远点。” “妾身原是没用的,倒是让王爷操心了。”黛玉不满的瞥了水溶一眼,对他一进门的冰冷态度表示反抗。 “玉儿,她是太后的人,你不是不知道。” “妾身自然知道。所以才想跟她说说话,想弄清楚这期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太后一会儿就来,许是昨晚的事情惊动了她。你小心应对。同来的还有各宫妃嫔,玉儿……”水溶说着,把黛玉拥进自己的怀里,“一定要小心,以防她们暗中动手脚,谋算我们的孩子。” 黛玉神色一冷,轻声哼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件事她想都别想。”(未完待续) 北王府莺残燕妒 微雨天气,浓夏季节,天气阴晴不定。早起还是大晴天,一阵东风吹过,辰时已过,天空便飘起了雨丝。 北静王府,虽然不是天朝王爷府邸中,最大的王府,但一来因为北静王原就是四郡王之首,老王爷生前战功赫赫,先皇十分仰仗,曾赏赐无数的庄园田地。老北静王不但精于兵法,且雅擅书画,精于冶游,偌大的王府花园,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伦美奂。北静王太妃又是天朝长公主,嫁过来的时候,皇上又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收藏在园中各个景致的房舍之中。 如今水溶是已经是北静亲王,按照天朝制度,亲王俸禄最厚。水溶封亲王后,北静王府的花园子往西又扩建了数十亩,以达亲王规格。再加上黛玉又是个雅致之人,平时闲着无事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四处走走,府中数十名花匠工匠随时听候差遣,不用刻意的收拾,王府的花园子随时都是整齐洁净,郁郁葱葱,幽静安谧。 就算是太后带着后宫众嫔妃突发奇想前来赏园,黛玉也不怎么着急收拾,只是把府中的管事都召集到一起,不过嘱咐几句话而已。 太后称作銮舆,带着后宫里十几个妃嫔出皇宫的西门,沿着青石马路一路行来,两边太监护卫开道,直奔北静王府。她想的是来个突然袭击,去瞧瞧水溶到底在做什么,而宝琴又在做什么,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 容贵妃没有跟着,太后素来瞧她不顺眼,只叫她留在宫里,预备着皇上有事找不到人。听上去是很体贴的,但其实是防着她跟在身边坏了自己的大事。 太后銮驾绕过北王府的正门,直奔王府花园,从西园门口停下,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喜上前叩门,王府的奴才见是以为身着五品内侍监服色的公公,不敢怠慢,忙开大门,恭迎太后及后妃们入园,另有人飞报北静王及太妃王妃得知。 水溶和黛玉不慌不忙,整衣衫出云水居的院门,西行相迎。而凝瑞轩里的太妃,则淡淡一笑,对边上的秋茉说:“她都这把年纪了,腿脚倒也麻利。” 秋茉则陪笑道:“想必是在宫里补品用的多了,出来走走,散散火气。” “走吧,咱们也出去走走,说不定到了中午,还能多吃一碗饭。”太妃也不换朝服,只穿一件石青色杭绸长衫,腰下雨过天晴色雪纱罗百褶裙,裙角绣着朵朵白梅,倒也全身上下倒也清爽。 水溶和黛玉带着随身的几个家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小圆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上,看到太后一行人匆忙而来的时候,正好是一片栀子花林。 黛玉一身浅粉色宽松长裙立于树下,发髻轻挽,嘴角微微扬起,洋溢着幸福神色的面容将那栀子花都堪堪比了下去。而立在她身边一身白衣的水溶,发如墨,白衣胜雪。清清爽爽的一个微笑,便把太后身后的一干妃嫔笑红了脸,众人微微侧目,不敢对视水溶眼睛里不可捉摸的目光,各人的心跳也有不同程度的加快。 一阵风吹来,清凉的蒙蒙细雨夹杂着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落于发边,衣上,调皮的跳跃指尖,纤手一拂,洋洋洒洒的落下,激起一阵花雨。花香浓郁中,下人把手中的锦垫铺在地上,水溶扶着黛玉慢慢跪倒,自己也跟着跪下,二人一起徐徐拜下去。 “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微一笑,慈善和蔼,伸手拉住黛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吧,你有孕在身,还应该小心些身子。” 握着她的素手如柔荑,看着她的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栀子花从,枝叶阑珊,美人如花。太后神情恍惚中,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那种复杂的心情,仿佛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疏离了自己! “太后怎么突然率众前来,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有失君臣之礼,还请太后恕罪。”水溶的声音如琴声悠扬,把太后从沉默中惊醒。 “嗨,今儿哀家是闲来没事,想起自从你这园子扩修,还没来逛过,所以一时兴起,带着她们一头就扎进来了。怎么,没打搅你们小两口说体积话吧?”太后捕捉痕迹的一笑,握着黛玉手指的手慢慢松开。水溶暗暗地出了口气,轻轻转身,把黛玉隔在自己身后。 偌大的北王府后园,因为太后和诸位娘娘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府中的丫头婆子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端着茶点水果穿梭在碧树浓荫间,不多时,静云池边的掬月亭里,已经满满的摆了四桌字茶点果子。 太后在主位上落座,太妃便扶着秋茉的手慢慢的走来,进亭后对着太后福了福身,淡淡的微笑道:“臣妾迎接来迟,请皇嫂恕罪。” “哎呦,妹妹,听说你身上欠安,就在屋子里歇着罢了,又出来吹风,仔细回去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后笑意吟吟,仿佛十分体贴,姑嫂之间说着家常话儿而已。 “瞧皇嫂说的这话,这大热的天,闷在屋子里才容易生病,倒是应该出来走走,吹吹风,或许头脑还清醒些。”太妃也微微一笑,把太后的话给顶了回去。 刹那间,亭子里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让人有一种硝烟弥漫的感觉。坐在下侧席上的黛玉和水溶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视一眼。知道太妃已经跟太后较上了劲。 “哦,是吗?原来皇妹的病是闷出来的。怎么皇妹有这么精致的花园子不常出来逛逛,反倒闷在屋里?倒是辜负了老王爷当年的一番心意。”太妃淡笑,继续挑战。 老王爷喜欢亭台轩榭,屋宇楼阁,花鸟虫鱼,风花雪月。那只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于太妃无关。太后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老王爷和太妃有婚无爱貌合神离。 但太妃却忘了,她自己跟先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算是当年的艳冠后宫,也终究没有坐到皇后的位置。皇后纵然容颜衰老,先皇依然把最大的宠爱都给她。甚至后来太子谋反,朝野都以为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的时候,皇上依然没有废后,皇后心疼太子病重而死,皇上大建陵墓厚葬她,就是遗诏,也再三严明自己要跟皇后合葬的心愿。 太后恨得心肺都麻木了,此时妒忌心起,忘却了自己的伤疤。 “呵呵,臣妾辜负了我们老王爷的心意到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太后不辜负我皇兄的心意,便万事大吉了。”太妃毫不相让,淡淡的笑着,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目光——嘲笑我?你还欠把火后。 “母后,早起还听说,万寿宫里原有个宫女,善茶道,不知今儿这宫女带来了没有,今儿趁着北王府这雅致的园子,和那边清澈的泉水,不如叫她给咱们大家泡壶好茶,正好解暑。”静嫔见太后和太妃二人斗嘴斗得没完没了,生怕太后误了大事,所以含笑提醒道。 “嗯,你倒是提醒了哀家,那孩子自从给了子詹,便一直在北王府给子詹做陪读,不知如今怎样了?”太后点头,把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方平静了语气,淡淡的问道。 “哦,太后说的可是宫女宝琴?她一直在大皇子就读的青云轩当差,时刻不离大皇子左右。太后若是传唤,臣妾叫人去把她换过来。”黛玉微笑答道。 “嗯,去吧,把子詹也给哀家叫来,有几日没见这孩子了,心里怪想的。”太后笑笑,黛玉的话让她的心情略好了些。宝琴无恙,那就是说水溶并没有据他于千里之外? 黛玉点点头,对身侧的晴雯说了几句话,晴雯应声而去。 静嫔便指着外边数倾湖面笑道:“母后,瞧这一大片碧水,真真碧波荡漾,比御花园的玉清湖还大。” “玉清湖不过几亩地,而北王府这静云池却占地八倾,自然是比玉清池大了数倍。不过是碍于规矩,御花园的叫‘湖’,而这王府的叫‘池’罢了。” “果然,只是这么大的池子,怎么连只船也没有?若是泛舟碧波之上,当时人生一大乐事。”元妃也凑趣道。 黛玉便侧目看了看元妃,心中藏了好久的疑问再次闪现出来,这贤德妃元春,据说已经三十多岁,比容贵妃还年长。她又不是皇上做皇子时纳的妾室,不过是先皇在位时充入后宫的女史,怎么如今坐在妃位上,如此稳当?却比那些花容月貌的后进妃嫔们,更加固宠? 而水溶听了元妃的话,不知黛玉心事,见她闭口不答,只好代言道:“已经预备了舟船,一会儿等子詹过来,便登船开宴。” “好!”太后先开口称赞:“北静王果然想的周到。哀家喜欢你这园子就数这静云池为最,能泛舟水面,自然是一大幸事。也不枉咱们一大早的冒着小雨急匆匆赶来。”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只要太后和太妃不起争端,这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还是一副繁荣祥和的景象。不多时子詹带着宝琴进了掬月亭,二人给太后磕头请安毕,子詹入水溶一席,宝琴便立在子詹身后。 太后侧目,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宝琴,见她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再三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心中便又有些忐忑。只是这亭内虽然开阔,然水溶就坐在附近,太后还是不敢大意。 忽有家人进来回禀:“回禀太后,太妃,诸位娘娘,楼船已经准备妥当,宴席齐备。奴才们恭请示下。” “皇嫂,咱们蹬舟开宴,如何?”太妃微笑侧目,太后乃是国母,纵然姑嫂拌嘴,她还是要找规矩问她一句。 “好,蹬舟开宴。”太后高兴,说着,便要起身离座。 “皇上驾到!”外边一声高喊,顺着清风徐徐传入掬月亭,水溶暗笑,怎么到了这时才来? “请太后安坐,臣妾帅儿子媳妇去恭迎圣驾。”太妃说着,便先行离座,带着早就起身等候的水溶黛玉秋茉三人离开掬月亭,往外走去。子詹自然也要迎接他的父皇,带水溶等人出去后,也起身跟出去。 “皇上怎么来了?”太后看太妃水溶等人出了凉亭,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儿子,从何时起,开始跟自己唱对台戏唱的这么带劲? “母后,怕不是因为咱们才来的。”静嫔撇撇嘴,皇上对北静王妃的心思,她可是听说了的。不然会把大皇子放在北静王府读书教养?那分明是找个理由,常常的往这里跑罢了。 “这满屋子里,也只有你一个明白人!”太后淡淡的瞥了静嫔一眼,暗骂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静嫔心中一紧,才知道自己原是提及了太后忌讳的话题,忙闭口低头,端了茶水轻轻地吹着茶沫。 “你们还不去接驾?”太后冷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众妃嫔,最终把目光盯在元妃身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元妃的眼神里,有了然的目光。 妃嫔们徐徐起身,赶到掬月亭前接驾的时候,一身宝蓝色夏衫的皇上已经微笑着走来,身边跟着水溶,另一侧是已到他腰际的子詹,三人之后,便是太妃,太妃身边是黛玉和秋茉二人。因烟雨蒙蒙,无需用伞,所以随从的宫人也少了许多。 众妃嫔急匆匆跪在掬月亭的台阶下,莺声燕语:“臣妾参见皇上。” “喝,怪不得朕今天去后宫,后宫竟然无几分颜色,感情你们都跑到北静王府上来清闲了。”皇上微微一晒,淡笑着说道。 “臣妾等陪太后来北王府游园,未敢惊动圣驾,请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啊,你们陪着太后,前前后后的替朕尽孝,朕难道还要治你们的罪?朕成什么人了?都起来吧。”皇上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抬脚继续前行。 妃嫔们起身,三三两两跟在皇上身边,逶迤前行,有几个平时得宠的,便靠在皇上身边,不得宠的,跟在后面,和太妃,秋茉,黛玉等人岔开前行,姹紫嫣红的队伍拉得好长。 黛玉被紫鹃和晴雯一边一个搀扶着,小心的走在已经湿漉漉的青石路面上,身侧的元妃提醒着黛玉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行动且要缓慢,不可轻率大意。” “是啊,多谢元妃娘娘的关怀。”黛玉笑笑,轻轻点头,不以为意。这样虚伪的关怀她懒得计较,应付一下也就罢了。 “哎,若是家中祖母知道妹妹如今的状况,该有多高兴呢。”元春轻叹一声,说话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痕。 黛玉心中轻轻一疼,原来的时候,思念母亲,依赖母亲,不过是想着儿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和那份殷切的慈母之情。而如今她自己身怀有孕,才知道做母亲的辛苦,也更加想念母亲。于是把贾府里那些委屈看的更加淡了许多。今日元春提及贾母,黛玉便又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哎呀!”身后不只是谁,一声轻呼,接着便是啪啪啪的声音,一颗颗艳红的红麝珠在湿濡的青石地面上滚动开来,粒粒圆润的掉落在冷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黛玉忙立住脚步,回首细看,却见谨贵人身侧的一个绿衣女子错愕的站在那里,一双美目看着一地红色的珠子,心痛不已。 元妃仿佛没觉察身后的异样,依然缓缓地往前走着,却不小心踩在几颗圆润的红香麝珠之上。一个不稳,身体失去重心的向一旁倒去。 黛玉吃了一惊习惯性的去扶她,却发现她身体不稳的朝自己扑过来,石板冷硬,她若是摔着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身上猛的惊出一身汗来,现场有些混乱,耳旁是丫鬟们层层叠叠尖叫的声音。 眼看她就要扑上来,黛玉忙着躲闪,晴雯没有注意也踩了那珠子,身子也不稳起来,一个趔龃就向地上倒去。黛玉一侧重心失调,眼看着元妃就要砸到自己身上,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千算万算,终究要逃不过这一劫。 眼前突然飞快晃过一个灰色的身影,身体被那人紧紧抱住,脚下旋转,裙袂划过一道弧线,二人稳稳着地,恰好落在水溶身边。黛玉惊魂未定的抬头,却发现那人是静影堂的主管——水啸。 “王妃小心。” 水溶脸色已变的苍白,额角有隐隐的汗滴,目光冰冷如三九严寒之凛冽北风,看向那边的混乱。 忽听“哎哟”一声娇呼,元妃的身体生生的扑倒在地上,石板坚硬,她痛得蹙起眉头,地上那些珠子发出柔和光芒,黛玉眉头微蹙,被水溶拥在怀里动不得,只有吩咐一旁的丫鬟:“还不去把元妃娘娘扶起来!” 晴雯因被边上的小丫头拉了一把,幸好没有摔倒,却离得元妃最近,听了黛玉的吩咐,便弯下腰去,伸手把元妃扶起,小丫头们也都凑上去,元妃狼狈的被她们扶起来,发迹散乱,膝盖处隐隐渗出血腥的红色。 “娘娘恕罪,那珠子奴婢平时戴的久了,不想松了绳子,散了一地,累娘娘受伤,奴婢万死莫赎。”那绿衣女子正是早起太后刚封美人的谨贵人的贴身丫头,她见元妃受伤,急忙上前,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妹妹言重了。”元妃忍着膝盖的疼痛,看向绿衣美人的目光带着一丝愠怒。但她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便把心中怒气强忍下去,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本宫没事。” “嫂子没事吧?”秋茉愤怒的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演戏的元妃和绿衣美人,转身走到黛玉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妹妹放心,我没事。”黛玉淡淡一笑,感觉到水溶搂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知道他的怒气已经隐忍到了极点,再没有人出来说话,他便要爆发了。 “混账东西!”皇上听到黛玉的一声‘没事’之后,方移开关切的目光,转身冲着绿衣美人呵斥了一句,目光蓦地变得冷冽。 “奴婢一时疏忽,求万岁爷恕罪。”绿衣美人再次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元妃摇摇晃晃闪到一边,禁不住惊出一身汗来,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极力保持着脸上温柔笑意,袖中纤细的手却已经打起颤来。 “来人,把她带回宫中,关进宫监,听候处置。”皇上浓眉紧蹙,吩咐左右的护卫。 “皇上饶命,奴婢一时疏忽,不是有意的,皇上……”绿衣美人惊呼一声,瘫软在地上,手中几颗残留的珠子也撒落在地,艳红色的香珠血滴子一般在青石路面上跳跃着。 “咦?”子詹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快步走到那绿衣美人的身边,伸出小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的手心里,抽出了一根红色的丝线,“这就是你那串红麝珠的线吧?怎么——” “啊——你胡说什么?”绿衣女子原本还在狡辩,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以侥幸逃过这一劫,谁知罪证被一个小毛头给抢了去,她也顾不得看那孩子的面目,便劈手去夺那丝线,同时手上用力,把子詹推倒在地上。 子詹吃痛,大叫一声:“哎呦,我的屁股!”紫鹃忙上前去,扶起了子詹,发现子詹的屁股底下又几颗红麝珠,原来是它垫得子詹的屁股更痛些。 早有护卫上前,把绿衣美人扭到在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红线,交到皇上的手中。 “好狠毒的女人!”太妃此时站在皇上身边,看着那根红线,那原是专用来串珠串所用的丝线,应该是坚韧无比的,这根线的断口齐刷刷的,一看就是用利器割过,只有细微的一丝连接处出现了毛茬,可见断珠之事是有预谋的。 皇上的脸色铁青着,看着跪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沉声喝道:“你把朕当傻瓜耍?” “奴婢不敢……” “如果朕记得不错,你该是谨贵人宫里的人吧?”皇上说着,目光往一侧漂移,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谨贵人仇锦华。 仇锦华立刻跪倒地上,顾不得路面上泥泞的雨水,哭道:“皇上明鉴,这贱人是臣妾宫中的宫女不错,但这红麝珠,却是元妃姐姐今儿才送她的!” 元妃大惊失色,立刻指着谨贵人尖声叫道:“你胡说!” “放肆!”这样狗咬狗的滥戏没人愿意看下去。皇上一摆手,对边上的护卫道:“把她们三个,都给朕押回去。不用去宫监了,直接送大理寺监牢,吩咐王怀恩派人严加看管。” 护卫们答应一声,上前来把元妃,谨贵人和绿衣美人带走。 水溶一直咬着牙,愤怒的目光目送三人没了踪影,搭在黛玉肩上的手心里,汗水把她单薄的衣衫湿透。紫鹃早就拿了油纸伞来。在背后为二人撑起,挡住了逐渐变大的雨丝。 太后坐在掬月亭里,平静的品着茶,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原本,这也不过是她的主要目的,成败与否,她也没什么在乎的。 皇上看着三个妃嫔被带走,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减少多少。只是看着细雨中相依而立的水溶夫妇,心口又隐隐的疼痛起来。 “皇上,雨大了,快进去吧。”太妃看着皇上慢慢苍白的脸色,和他不着痕迹恩在心口的手指,抬起手,挽住他的手臂。这孩子,跟皇兄太像了。 “嗯,皇姑母请。”皇上转身,和太妃一起入亭,看上座上淡然品茶的太后端坐在那里,便上前躬身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上一来,这北静王府的园子更是热闹了。外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太后笑笑,抬抬手示意皇上坐在她身边去,又疼爱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朕听说太后高兴,来北静王府中赏园,所以特来凑个热闹。不想还没落座,便看了一出谋害北静王子嗣的好戏。”皇上也淡淡的笑着,看着太后的目光别有深意。 “哦,你说这话倒是提醒了哀家,张德喜,哀家给北静王妃准备的礼物呢?”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叫张德喜。 “在这儿呢,太后。”张德喜捧着一个黑檀木的盒子上前来,躬着身子,等候太妃吩咐。 “嗯,林王妃,这是哀家送你的礼物,盼着你给北静王府生个小世子,也让你母妃尝尝抱孙子的乐趣。”太后呵呵笑着,一张老脸似展开的菊花。 黛玉忙上前行礼,谢恩后,接过那个黑檀木的盒子。 “看看吧,看喜不喜欢。”太后微笑着说道。 黛玉回头,把盒子交给水溶,然后抬手将盒盖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玉山子,雕刻的是‘竹下品茗’,雪白的和田玉上,精雕细琢,一对品茗的老人神态悠闲,举止文雅,身后的竹林葱茏茂密,脚下的泉水线条流畅,似乎还能听见咕咕的泉声。最难得的是,那竹林上端,茂盛的竹叶上,白玉之中带着些许翠色,乃是玉中翡翠。十分难得。 皇上坐在太后身边,虽然离得远些,但也能看个大概,心中暗暗诧异,为何母后这次出手如此大方,竟然送了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如今北王妃尚未生产,不过是怀孕两个月有余而已,按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此时送这个,那待人家产下麟儿之时,又当送什么呢? 但黛玉素来心系,在仔细端详完这块山子之后,脸色苍白,脚下一晃,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水溶感觉到身边的人一晃,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扶住,轻声问道:“玉儿,不舒服吗?” “没……没事。”黛玉把心中的惊慌压下去,稳了稳心神,对着水溶轻轻一笑。 水溶的心又揪了一下。好久没见到过黛玉这样苍白无力的微笑了,恍惚中,水溶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王沐晖的母亲突然晕倒,众人慌乱后,她对自己那一下客气的微笑。 “来人,请云太医到紫竹舍。”水溶回头,吩咐了一声,把手中的沉檀木盒子交给了紫鹃,“好生收着,本王回来还要细细的欣赏。” “是。”紫鹃答应一声,抱着盒子转身下去。顺便去请云太医。 “太后,皇上,宴席已经齐备,还请太后和皇上及众位娘娘登船游湖。”水溶转身,对着上位躬身行礼。 “哎,对,咱们登船游湖去吧,哀家在这儿等了好久了。来,琴儿,扶着哀家。”太后说着,抬手扶住了宝琴,手上略一用劲,宝琴忙低下头去,听话的搀扶着太后起身。 “妾身略感不适,稍有失陪。请太后恕罪。”黛玉心中的确不舒服,太后赏赐的东西如针刺一般扎在心头,让她心绪不宁起来。 “溶儿,你陪玉儿去紫竹舍歇息一下,请太医给玉儿把把脉,太后和皇上,有母妃和你妹妹陪着呢,总是一家人,太后和皇上也不会怪罪你们。”太妃脸上微笑着,心中着实担忧的很。谁知道刚才那一下子,有没有惊着自己的宝贝孙子? 水溶答应一声,和黛玉一起,目送太后皇上等人慢慢登上那只楼船,方转身往紫竹舍的方向而去。 因天朝地势,西高东低,境内倒有大半州郡濒海,皆多河泽湖泊,国人长擅治舟。 舟上构建数层,玲珑如楼,号称“楼船”,制舟之技良闻诸国。这御舟自然极为宽敞明亮,宝顶华檐,飞牙斗拱,如同一座水上楼台。 飘荡湖中,丝弦歌舞借着水音更显飘渺悠扬,眺望两岸杨柳垂碧,夹杂无数的灼灼繁花,不远处轻笼在烟雨里层叠楼台,在濛濛细雨间便如一卷最完美的画轴。 皇上立在这精致奢华的船头,看着那边一片紫竹林,心中感到一阵阵的不安!(未完待续) 论纳妃李代桃僵 一湖新荷嫩绿,风凉似玉,船舱内有十几岁的小戏子在唱曲,歌喉如珠,正是说不尽的风光旖旎。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觥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唱到梦字,声音已经极低,如梦似幻,舞姿极柔,便如随风之柳,在漫天花雨间低迥而下,随着余音袅袅,旋得定了,臂间轻缕缓纱如云,纷扬铺展开去,终于铺成一朵极艳的花朵,盛放在红氆氇上。盈盈一张秀脸,便如花中之蕊,衬得一双明眸善睐,目光流转,顾盼之间,闪烁着淡淡的愁思,太后和几位妃嫔已经喝起彩来。 太后的酒量极好,这原是当年流放的时候,每晚睡不着觉,独自一人喝闷酒时练出来的,今儿太妃特地备了一坛子“梨花白”,此酒入口甘醇,清香甜润,实则后劲十足。是女人的最爱也是最怕。喝的时候是享受,但不用几杯就会烂醉如泥,这女人喝醉了可是会出丑的。 皇上手指摩挲着酒杯,上好的和阗白玉,腻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酒色如蜜,隐约带着芬冽的香气。只是他心系那边的紫竹舍,无心品尝。 云轻庐把手从黛玉的手腕上拿起,轻叹一声,摇头道:“受了些惊吓,不过幸好没扭着腰,胎儿无碍,只是王妃心绪不稳。一会儿在下看着丫头们煎一剂安神汤,王妃服下,略睡一觉,也就好了。” “嗯,有劳云大人了。”黛玉笑笑,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水溶的脸一直白着,心中的恶气未出,这股劲儿恐怕是拗不过来。 “王妃客气了。”云轻庐笑笑转身对着水溶又道:“王爷,下官先告辞,一会儿叫人送安神汤来。” “嗯,太后在船上,就不请你过去了。”水溶点点头。目送云轻庐离开,转身叹了口气,把黛玉抱在怀里,舍不得放开,“玉儿,太后赏的那件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王爷,可曾听说过竹子开花的故事?” “竹子开花?”水溶有些惊诧,古书又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众人只道竹实乃十分珍惜罕见之物,并未有人计较竹子开花之事。 “王爷久居北方,这些事没听说也不足为奇,可是在南方,盛传一种说话:竹子开花,散尽繁华;竹花结米,子散妻离。”黛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恐惧和悲伤。记得母亲死的那年,院子里的竹子开满了小花,洁白洁白的,细细闻来有淡淡的清香。原来黛玉小,不懂事,还把那竹子花采下来拿给母亲看,当时母亲含着眼泪轻叹一声:看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从那之后,黛玉深信不疑:竹子开花,乃不祥之兆,意味着死亡降临。 “怎么还有这种说法?”水溶惊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王爷叫人把刚才太后赏的东西拿来,仔细瞧瞧,就知道了。”黛玉无力的靠在水溶的胸前,悲伤地往事让她心神俱裂。 水溶的心一沉,揽着黛玉的手臂更紧,沉声问道:“难道有什么古怪?” “那竹下品茗原是我家的东西,不知如何辗转,落入太后手中,如今她又请了雕工那么细致的雕琢改变了原有的模样,亏了她舍得花银子,这只山子若是没有一万两银子的雕工,恐怕是不成的。那竹子开花雕刻的惟妙惟肖,跟妾身当年见过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样的诅咒……未眠太狠了些……”黛玉说到后来,把脸埋进水溶的怀抱,声音几不可闻,但却让水溶的身子一震。 “玉儿,莫要胡说,为夫从不信这些邪说。玉儿也不要信。”水溶嘴上这样安慰着黛玉,可心中却恨不得把太后碎尸万段。 其实水溶明白,与其说太后这是诅咒,倒不如说是恐吓来的有道理。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恐吓水溶和黛玉,若想顺利的生下孩子,就不能与她作对。否则,便是竹子开花,结实而死。 水溶弯腰把黛玉抱起来,送到紫竹舍内间的竹榻上,坐在一边,说些开心的话哄她忘掉不快,直到黛玉喝了云轻庐送来的安神汤之后,慢慢睡着。 唤过紫鹃和晴雯守在黛玉身边,又吩咐了水啸带着八个静影堂的人分散在紫竹舍周围。水溶长出一口气,暗暗咬牙,往静云池边走去。 水溶蹬一叶扁舟,沐细雨,乘微风,不多时便赶上了太后等人乘坐的楼船。远远看见皇上一身炫目的蓝色衣衫立在船头,如玉树临风独自远眺湖面,烟雾迷蒙中透着一丝忧郁。 水溶吩咐身边的船工,靠上去,然后由小舟蹬大船,和皇上并肩而立。 “没事吧?”皇上看着水溶脸色不好看,便有些担忧。 “身子没事,不过太后这招真是毒辣,竟然把林家的东西改了个模样,又送给了玉儿。” “改了个模样?” “竹下品茗改成了竹子开花。” “竹子开花?” “南方有谚语:竹子开花,乃不祥之兆,意味着死亡降临。事实上,竹子只要是开花结实,便会大片死亡,这些在古书上都有记载。玉儿心细,瞧出了那块山子的异样,所以心神恍惚抑郁。服了云轻庐的安神汤,刚刚睡下。” “她真是疯了!”皇上眉头皱紧,手上忍不住用力,一直白玉酒杯应声而裂,碎玉刺进白皙的手指中,殷红乍现,染得白玉杯妖异无比。 “臣从不信这些异端邪说。”水溶冷哼一声,转身进船。 船内宴席正到了热闹之时,妃嫔们围坐在一起划拳猜谜,吃的吃喝的喝,媚态横生。太后坐在首席,因吃了几杯梨花白,脸上也带了几分春色。太妃和秋茉分别陪在太后和妃嫔的席上,劝酒劝菜,不时说笑几句,还有说书的女先儿在一边,说一些相见传闻,民俗风趣。若是没有那块竹下品茗的山子事件,这倒是一幅不错的家宴图。 “皇妹,你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争气的儿子,又有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如今又添了个知冷知热的女儿,皇嫂我真是羡慕。” “太后说笑了,臣妾的儿子再好,也是皇上的臣子,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劳,说道儿媳,您瞧瞧那边一桌子美人,可不都是您的儿媳?尤其是我家儿媳一人可比?”太妃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滴酒未沾,恐怕此时她是席间最清醒的人。 水溶进来之后,皇上也跟着进来。众人止了说笑,妃嫔们起身,恭请皇上入席。皇上便拉着水溶,在子詹那一席上坐下。又命女先儿继续说唱,大家接着乐。 “罢了,哀家被她们闹的头疼,先别唱了。”太后见水溶一个人回来,并没有黛玉的身影,眼睛里便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摆摆手,又对女先儿们说:“你们唱了这么久,也下去吃杯酒润润喉咙,叫我们娘们儿清清静静的说几句话。” 女先儿乐师们忙起身行礼退下。船舱里立刻清净了不少。 “水溶啊,刚才你母妃还在叹息,说她一个儿媳比不上哀家这一桌子儿媳。你怎么说啊?”太后斜着眼,微笑着看水溶。 水溶脸色一冷,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手指肚发白,待要发作,却被皇上一把摁住。 愤怒的眼神稍纵即逝,瞬间换了一副笑脸,水溶徐徐转头,对着太后拱手道:“臣乃是凡夫俗子,皇上却是真龙天子。这个是不能比的。否则臣可是罪该万死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哪个做臣子的敢跟皇上比老婆的多少? 太后轻笑,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无妨,你如今受封亲王之爵,论理,受封之日,当赐婚侧妃,以彰显皇恩浩荡。不知当时皇上怎么想的,册封北静王为亲王却不赐婚。想必是朝中大臣之中,没有配得上的姑娘吧?” “母后说笑了。北静王新婚燕尔,且王妃刚刚身怀有孕,此时怎么能提侧妃之事呢?”皇上见水溶快忍不住了,便微微一笑,替他回了太后的话。 “正因为正妃有孕,所以才要册封侧妃嘛,一个王爷,总不能天天过苦行僧的日子。哀家是过来人,你们小辈儿们也不用再哀家面前不好意思。”太后笑着,又吃了一杯酒,转头对太妃说道:“妹妹,你说呢?” “啊,太后母仪天下,把臣子们的私事都放在心上,是咱们的福气。只是那些儿女们的小事,臣妾素来不上心,只要他们小夫妻合得来,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能给我老婆子生个孙子抱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太妃打哈哈,也不接太后的话。 北静王太妃可不是傻瓜,侧妃她当然想要,孙子也是多多益善,可太后赐的侧妃,还是能免就免吧,幸运之神可不是次次都眷顾自己,她太后也不是活菩萨,不会把黛玉这样的媳妇一个个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皇妹何时学会了知足常乐?”太后笑笑,转手拉过宝琴,对着太妃说道:“瞧这个女孩子如何?这样貌才情,样样都不在林王妃之下,虽然家世衰败了,但也是豪门出身。给北静王做侧妃可使得?” 太妃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宝琴这丫头虽然在家里住了几日,模样倒也标致,脾性倒也乖巧。可她只是个宫女啊,这一来就做侧妃,北静王府岂不成了收容所? “母后真是偏心。”皇上在水溶起身之前站起身来,顺便在水溶的肩膀上摁了一下,离席踱步到宝琴身边,上下左右的打量一番,方对着太后笑道:“前些日子见着这姑娘,朕心里便喜欢的很,正要找太后讨要了来收在身边,不想今儿母后又要把美人给水溶。可不是偏心吗?” 太后一脸的微笑慢慢凝结,眼前这个男人虽说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听话自己可以用不孝之名斥责他,但他更是皇帝,天子之威也不容挑战。若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为了一个女人跟儿子明着闹翻,那他岂不是失了做皇帝的脸面? “怎么?母后舍不得把琴姑娘给了儿子?”皇上一双狭长的凤目带着几分嘲讽的微笑看着太后,轻声的催促之时,还把手抬起,轻轻握住了宝琴的素手。 宝琴的脸噌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好歹她是个姑娘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还真是羞怯的不行。 “呵呵,皇上真是风流倜傥。”北静王太妃轻声笑道,“皇上身体康健,龙马精神,这是咱们天朝社稷之福。皇嫂还犹豫什么?” “哎呦,哀家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皇上喜欢,哀家自然心里更加高兴。这宝琴在哀家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跟哀家的女儿一样。如今既然给了皇上,可不能委屈她,就封做贵人吧。”太后骑虎难下,只好改了口。顺应民心,一句话把宝琴封了贵人。 宝琴满脸惊诧,甚至忘了磕头谢恩。 比宝琴更惊诧的是水溶,看着皇上蓝色身影中凝结的忧郁,他嘴角绽放一个苦笑。有君如此,做臣子的,自然肝脑涂地以报洪恩。 静嫔暗暗咬牙,恨得牙根儿痒痒,今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这小贱人送到水溶的府上搅合他们夫妻的感情,倒把她弄进了后宫,跟自己争圣宠。看来太后也老了,越来越没用了。 一场宴会进行到这里,可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原本乘兴而来的太后等人此时心中都有些败兴,而原本心里略有不痛快的北静王太妃母子此时心里却豁然开朗起来。 太妃换了下人进来,将残羹剩菜扯下,重新摆了新鲜的瓜果点心上来。杯中的梨花白也换成了滇红普洱。有酒吃的多的妃嫔们,跟身边的丫头要了醒酒石含在口中。有哪些尚清醒的妃嫔,便离了座,走出船舱去,靠在栏杆上欣赏雨中湖景。 皇上吃了两杯酒,几块点心,便说累了。太后说楼上有干净的卧室,请皇上先上去歇息。水溶便陪着皇上上楼。 子詹跟随其后,进门后寻了个脚蹬坐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说道:“父皇和王叔尽管议事,儿子在这里守着门。” “你小子,越发的长进了。这种事是你一个皇子该做的吗?起来到榻上睡去。这儿一层上自然有人守护皇上的安危。”水溶笑笑,回身把子詹抱起来,放到一边窗下的榻上。拉了个枕头给他,方转身坐在皇上身边。 “你越来越有做父亲的样子了。”皇上微笑着看水溶把子詹放好,心生感慨。 “瞧皇上说的,臣已经有三个女儿,早就是父亲了。”水溶讪笑,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皇上收了笑容,安静的看着水溶。 “皇上,微臣真的希望,她不是你的母亲。”水溶轻叹一声,有这样的君上,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朋友,是自己一生的荣耀,皇上待自己的这份情,自己可以以性命相报。可害自己心爱之人的人,却是他的母亲。 “如你所愿,或许她真的不是朕的母亲。”皇上淡淡一笑,撇开目光,看着别处。 “皇上?”水溶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 “朕只是但愿而已。江山社稷面前,个人恩怨顾不得许多。谁让朕是皇上呢?你但说无妨。就当她不是朕的母亲。” “忠顺王府表面糜烂不堪,实则机警万分。城西六十里,有一处废弃的庄园,是远忠义亲王老千岁的园子,自从他坏事以后,那里边已经荒废,无人看管居住。最近两年,那里经常有可疑人士出没,但臣已经调查清楚,那是忠顺王爷豢养的杀手。总共三千人。个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且善轻身功夫。水啸曾经暗中潜伏那里观察过,这三千人都是死士,每人身边都带着致命毒药。若是被擒,立刻自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这是在积蓄力量?”皇上神色凝重,盯着水溶沉声问道。 “不管是为了什么积蓄力量,这都是皇上的心腹之患。” “嗯,务必除掉他们。一个也不许留。” “好,有皇上这句话,臣便放手去做。”水溶点头,明着除去他们,或许需要很多麻烦,但如果想暗中让他们消失,水溶却又一百个办法。 “还有吗?” “原本臣不想动她暗处那些生意,不过今日之事,实在过分。臣不愿再等。” “嗯,暗中出手。不要让她有所察觉。”皇上点头,轻笑道,“损兵折将后,再损失些财物,这样她应该可以静养一段日子了。” “如此,皇上也可以放开手脚准备秋闱之事。”水溶也含笑点头。 “嗯,一举两得。既出了恶气,又获益匪浅。水溶,你真是朕的左右手。” “多谢皇上夸奖。皇上刚才替臣接手了一个女人,臣应该为皇上多出点力。” “你小子!你有了林王妃,还想左拥右抱,朕第一个不饶你。林王妃朕争不过你,以后谁再给你送女人,你都给朕送来好了。反正后宫空着许多宫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添几个人争斗,看着也热闹些。”皇上笑笑,拍了水溶的肩膀一下,“你去吧,朕乏了,借你这好船,睡个好觉。” 水溶也笑着起身,对着皇上躬身行礼,慢慢退出去。(未完待续) 静云荷香卓约开 元春被囚大理寺的消息一出来,荣国府和宁国府便乱作了一团。 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宁国府贾珍和尤氏二人忙着把家中贵重的东西暗暗的转移,而荣国府凤姐儿和柔嘉则各怀鬼胎,各自打算各自的退路。贾母房中原本就只有一个鸳鸯丫头前后左右的照应,如今出了事,家中主子心慌意乱,哪里还有心思管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所以不到两日,老太太便一命呜呼。 人死了,丧事不能不办,大家原本等着朝廷降罪,然皇上却偏偏迟迟不肯降罪,元妃三人被囚禁在监牢里,既不提审,也不过堂,皇上仿佛忘了此事一般。 贾府众人便只好撑着门面为贾母发丧。 黛玉得到消息的时候,水溶正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喝云轻庐差人刚送进来的补汤。 “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祭拜一下。”黛玉黯然伤神,想贾母病了这么久,终于撒手去了。原来活着的时候为了贾府操劳一世,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 “你不能去。暑热的天,如今他们府上定然色色都不妥帖的,去了若是染了暑气,回来又受罪。”水溶靠在她的身边,拿着汤匙喂她喝汤,口气不容置疑。 “可毕竟她还是我的外祖母。论道理,我是应该过去的。” “我替玉儿去。”水溶轻笑。 “如今这朝局,你若是去了,恐怕会让那些朝臣多想。你乃是亲王,如何去得那里?” “不穿朝服去就罢了,换身家常素衣。” “路祭一下吧,府上就别去了。”黛玉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声一笑,“听说当初宁府小蓉媳妇死的时候,你还去路祭了呢。素来听说北静王府于贾府渊源极深,如今也没想明白是个什么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那次也不过是替人出头而已。”水溶也轻笑一声。 “替人出头?何人要王爷替出头?” “轻庐。”水溶倒是实话实说,“他和秦氏原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也算是兄妹一场。但当时那种境况,他一个平民百姓想送送秦氏也是不能的,只好由本王出面罢了。” “哦,他们还有这段渊源?”黛玉倒是觉得意外。 “男女之事而已,玉儿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为夫这次去替玉儿拜祭,不知玉儿可有什么话对贾府的人说?”水溶说道男女之事,难免又想起宝玉。毕竟宝玉跟黛玉从小一起长大,这在水溶的心中一直是个结。 “原来还想着,王爷若是有探春的消息,告诉老太太或许能让她宽心,如今却是不必了。人死万事空。想来她也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了。”黛玉轻叹,把喝了一般的汤碗推开,转身靠在床上,面露疲惫之色。 “玉儿,要睡躺好睡,这样睡起来,会更累。”水溶说着,把她的身子抱起来往下放了放,让她的头枕着紫色织金贡缎鸳鸯绣枕上,再抬手拉过薄薄的蚕丝罗被,屋子里错金大鼎里焚着安神静气的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一丝丝散入屋子的各个角落。窗外雨声淅淅,窗纱是新换的烟霞色贡纱,朦胧透出阶下萱兰芳草,一点绿意盈人映在她的脸庞上,越发显得面颊如玉。 “王爷忙正事去吧,怎么这两天一直腻在妾身的身边?难道朝中没有事做,连家中也无事可做?”黛玉闭了会儿眼睛,感觉到水溶依然坐在身边,便睁开眼睛来,水漾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慵懒的雾气。 “朝中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家中事如今有惠宁郡主打理。王妃就安心歇息吧,为夫守在你身边,替王妃赶赶蚊虫也是好的。”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明眸皓齿,光彩动人。 “玉儿三日没有笑了!”水溶长出一口气,该死的太后弄了那块玉石山子来,闹的黛玉三日情绪不好,吓得水溶寸步不离,眼不错见的守着她,直到此时。 “真的吗?”黛玉自己不觉得,只是看见水溶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不大相信。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感觉有胡茬刺得自己手心痒痒的,“王爷几天没梳洗了?” “呃,三天。怎么,身上的味道不好?”水溶笑笑,促狭的看着床上恢复了光彩的佳人。其实这屋子里一直放着冰,凉爽宜人不生汗渍,三日没洗澡,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好,只是这胡子这么长了,岂不是更老了?王爷原就比妾身大了十岁,再如此这般,妾身不喜欢。” “嗯?玉儿敢嫌弃为夫老?看为夫怎么收拾你……”水溶说着,跳上床来,做出一副凶猛的样子,往黛玉身上扑来,待到近前,却又变成细雨般的温存。 皇上赐婚惠宁郡主的旨意也跟着到了北静王府。当秋茉听到皇上把自己指婚给平南将军耿延锋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睛里的雾气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从腮边慢慢滑落,滴在明黄色的绸绢之上。 “妹妹,起来吧。”黛玉立在秋茉身边,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但也只是无能为力,只好弯下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幸好婚期未定,如今要操办的也只是订婚仪式。因为平南将军在京中尚无像样的府邸,皇上赐婚之后,又要赐府邸,待府邸建成之后再议婚期,只怕这一等要有一年多。这段时间,足够秋茉转过这道弯儿了。 “惠宁,这是好事。平南将军乃是社稷功臣,你不可耍小孩子脾气。”北静太妃看着秋茉一脸的悲戚之色,忍不住说道。 “是,母妃,女儿知道。”秋茉把腮边的眼泪擦去,嘴角绽开一个虚弱的微笑。 云轻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内书房的厢房里看着水安拿回来的几样药材,原是要给黛玉调配药膳的,听到房门猛然一响,水祥吩咐的站在门口,对着自己大声问道:“云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心?” 云轻庐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一脸怒气的水祥,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我们郡主,被皇上赐婚给了平南将军!那样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我们郡主!云大人,想不到我们郡主对你的一片痴心,你竟然这般辜负她……”水祥说到后面,语气变得无奈起来,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不是他一个奴才该多嘴的。可秋茉原在内书房当差,和自己共事多年,二人感情极好,水祥深知秋茉的心事,如今眼看着一道圣旨把她的好梦斩断,心中自然替她难过。 “水祥,有些话不可乱说,惠宁郡主千金之躯,怎是我一个寒门医士可以高攀的?平南将军乃朝廷重臣,深得皇上宠爱,郡主嫁给他,乃是天赐良缘。今天这话你从这里说说也罢了,出了这道门,过去的事情你最好忘干净了,否则不但害了你们郡主,连你们王爷也要受到连累。”云轻庐神色凝重,盯着水祥缓缓地说道。 “云大人……奴才多谢大人提点,大人的话……奴才记住了。”水祥万般无奈,对着云轻庐打了个千儿,转身离去。 云轻庐手中的草药无声的滑落,散了一地却不自知。 无星无月,夜色浓稠如汁,哗哗的雨声激在城楼屋瓦之上,湿而重的寒气浸润透过衣裳。身后是禁城连绵沉寂的殿宇琉璃,脚下则是神都的万家灯火,纷烁杂乱,就像天上倾下百斛明珠,在风雨摇曳中朦胧成一片珠海。 水啸一身黑色油衣从瓢泼大雨中出现,对着一身白衣立在楼阁顶端的水溶躬身施礼:“王爷,属下复命归来。” “事情怎么样?”水溶负手而立,背对着水啸,依然看着屋檐外的珠帘雨海。 “一千五百八十三名死士,全部中毒身亡。”水啸的声音比雨水还冷,不带任何感情。 “嗯,他们早早的去了,倒是让这世上多几分清静。萧家有反应吗?” “此时只怕还不知道。他们以为那里是废弃的庄园,平时再闹几次鬼,无人会轻易靠近,消息便被封锁住。” “哼。”水溶轻哼,正是这萧昇聪明反被聪明误,借着闹鬼的由头,把一座废弃的庄园占为己有。却不知正是因为闹鬼,水溶才注意到了那里。嘴角淡淡一笑,水溶摆摆手:“下去吧。” “是。” 水溶从楼顶徐徐转身,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来,楼下水祥撑着雨伞,等在雨中。 “回云水居。” 云水居筑于水上,四面空廊迂回,竹帘低垂,前面是大片的桃园,此时桃子已经七分熟,微红了一点尖儿,若是雨后清风吹来,隐隐能闻见桃香。后面大片的竹林,傍水而栽,屋子中极是蕴静生凉。 榻前金盘中的冰块雕刻的山峦亭台渐渐融化,人物面目一分分模糊,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雕镂精美的衣线沁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一滴轻响。 黛玉自梦中醒来,额头涔涔的汗意,濡湿了几缕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回头看看,屋子里空荡荡的,那边紫鹃已经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窗外雨声渐渐地小了,灯光昏暗,一切都是自己刚睡前的样子。翻个身,半阖上眼睛,朦胧间又欲睡去。 水溶步子极轻,走到榻前又慢慢停下,躬下身去,拾起落在榻前地上的素白纨扇,她蓦然睁开眼睛,反倒将水溶吓了一跳,含笑说:“醒了?”语气怜惜:“看睡了一额头的汗,我怕热,你比我竟还怕热。”黛玉坐起来掠了掠发鬓,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手臂,臂上笼着一只白玉镯子,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她转过脸去伏回榻上,似是仍要睡的样子。 “玉儿,起来到床上睡去。”水溶说着,便要抱她。 “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黛玉半合着眼睛,凭着他抱起自己,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只觉兰香馥郁直沁入鼻端,她一双温软的双臂已经揽在自己颈中,唇上馨香温软,辗转间唇齿相依,水溶只觉得呼吸一窒,唯觉她樱唇柔美嫩滑,似是整个人便要在自己唇下融化开去,难舍难离。 如此一来,水溶的心跳便加速了,想正正经经的抱着她去睡觉都不成了。隔着有些湿漉漉的丝袍感受到他火热的胸膛,黛玉不由一阵脸红心跳,抬头看他,他却俯首吻住她,那吻霸道缠绵,梦一般的不真实,他喃喃自语:“玉儿……” 顾忌到边上还有紫鹃在打盹儿,黛玉手忙脚乱的去推他,他喘息急促,却固执的吻着,右掌摸索着去解她腰间玉钩,黛玉心中一惊,不敢贪恋片刻的温柔,又不敢大力推他,慌忙从他怀中退出来,他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眉目半睁半闭,声音急促沙哑:“玉儿,我要你……” 恍若梦中,不断地索取,执拗地想拖延这场春梦的时日,独怕,梦醒,人空。春尽缠绵,风无眠。 连续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心情也好了许多。雨后空气格外的清新。黛玉执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唇角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执着牙梳的一只手,竟与象牙莹白无二,更衬得发如乌瀑,光可鉴人。让人只觉得艳光迷离,竟让人睁不开眼去,黛玉却忽然停手不梳,轻轻叹了口气,螓首微垂。她侧影极美,因为调养得当,近来憔悴之容渐去,却生出一种出奇的清丽婉转。 水溶躺在云霓色纱帐里,看着外边的佳人,满意的微笑。 黛玉望着镜中的自己,因她眉生得淡,眉头微颦,所以用螺子黛描画极长,更衬得横波入鬓,流转生辉。 “玉儿,雨过天晴,也更加热起来,没事不要出去,莫要中暑。”水溶终于从床上起身,唤进丫头来给黛玉梳妆。 “王爷呢?是不是还是很忙?”黛玉通过双生莲并托的西洋明镜,看着床前笔直的站着,任凭丫头们服侍穿衣的水溶,轻声问道。 “昨儿皇上有谕旨下来,说今儿要商议秋闱的考题,我去去就来,不会很晚。” “快要秋闱了吗?”恍然如梦,原来日子过得这样快。 “定在十月,如今京城里已经有一些学子进京。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也该是拟定考题的时候了。” “哦,这么快?”黛玉说着,伸手扶上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这里的小生命,已经孕育了快三个月了。真是快啊! “玉儿,我们的宝贝已经三个月了吧?算算时间,分娩期正好是来年二月,说不定能和玉儿一天的生日。”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黛玉轻笑,推开放在自己小腹的大手,“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好,中午等我回来用饭。”水溶点点头,又对黛玉的小腹轻声嘱咐道:“孩儿乖,别闹你母妃。” 紫鹃等丫头背过身去偷笑,却把黛玉羞红了脸,“还不快走,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哪儿还有个亲王的样子?” “为夫在家里不是什么王爷。只是……”水溶凑近黛玉的耳边,轻声说道,“只是玉儿的丈夫。” 黛玉抬手要打他,却发现他迅速闪开,两步到了门口。 万寿宫里,太后再一次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砸一件,太后便骂一声废物,直到把万寿宫里的瓷器都砸完,太后也骂的嗓子干哑,几乎骂不出声音来。 太后这毛病是年轻的时候养成的,所以伺候她的老宫人都深知她的脾性,这个时候,大家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绝不在太后身边当活靶子。 一地的碎瓷,幸好静嫔穿的是鹿筋底子的绣鞋,踩着一路粉碎过去,三寸金莲倒也安全。 “废物!都是废物!”太后竭斯底里的怒吼。 刚刚得到消息,西城豢养的一千五百多名死士全部中毒死亡,朝廷府衙以整合商业为名,查缴店铺的税收,福州,徐州,扬州,直隶省,山西省和京都各处太后暗处的生意全都受损。直接损失白银达百万两。 而这些生意都是太后暗处积攒的家业,偏偏官府查缴的时候,没走漏一点消息,待得忠顺王府得到消息,查缴的官银已经上缴国库,忠顺王亦无法出面调停。 太后只有吃这个哑巴亏。再加上上次在北静王府被皇帝将了一军,太后心中窝火还没发出来。后又有惠宁公主赐婚给平南将军的事情,这一连串的事情加起来,真真把太后给起了个半死。 “太后息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没办法?怎么会没办法?这里里外外,那件事儿如今还在哀家的掌控之中?你还跟哀家说没办法?他李宇臣把持一半的朝政,朝中文武起码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门下,想不到他们上上下下竟然这般无能,枉费了我这些年辛辛苦苦培养他们一场!到头来还是一群废物!”太后这次损失极为惨重,百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还有一千五百多名死士,培养了这两三年,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太后明鉴,李丞相虽然把持朝政,但皇上却把户部的事情交给北静王一手打理,他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啊。说来说去,皇上的身边,还是少了咱们的人。” “你什么意思?”太后怒视萧尔雅一眼,皇上身边,这该死的女人一点也不出力,作为一个女人,连把男人拴在床边的本事都没有,真不知还要她做什么。 “妾身倒也罢了,已经人老珠黄,没有了当初的那点魅力,。可宝贵人如今却是新宠啊,连这点消息也弄不出来,枉费了太后的一番苦心啊。” “哼!你又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若是有用,哀家还扶持你做什么?” “太后息怒,臣妾多嘴了。”萧尔雅此时还不敢得罪太后。只好低头认错。 “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真是多嘴。”太后冷哼一声,气咻咻的坐在椅子上,“李辉还是没有消息,若是他真的落在了水溶的手中,那件事情也危险了。” “太后放心,萧世子这段时间一直跟姓冷的在一起,没发现什么异常,姓冷的还在此处打探李辉的消息,说无论如何,花多大的代价都会把他给救回来。” “嗯,冷玉堂现在死心塌地的相信李辉。毕竟当初是他把他偷偷地带出来,又一手把他带大。这个世上,他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李辉。”太后想到这点,心中又欣慰了几分。 “可李辉消失的太久了,莫不是遇到什么仇家,把他暗杀了?” “这倒有可能,毕竟他们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少。”此时太后眉头微蹙,那眉峰隐约,如同远山横黛,头上赤金凤钗珠珞璎子,极长的流苏直垂到眉间,沙沙作响。偶然流苏摇动,闪出眉心所贴花钿,殷红如颗饱满的血珠,莹莹欲坠。若不是那张脸已经衰老,坐在椅子上沉思的,还真说得上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李辉,咱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尔雅凑近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这话有理。设法传话给外边,不惜任何代价,把李辉找到。” 北静王府后花园的静云池上,一艘楼船缓缓漂移。白衣胜雪的水溶站在船舷之上,沉默不语。身边水泫一身青灰色福字暗绣茧绸长袍,和白色衣袂漂浮在风中,若即若离,纠缠不已。 他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水泫很小便被太妃赐万两白银另立门户,所以兄弟二人自幼更是并不亲密,但那些风华正茂的时光,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仿佛月下卷起风荷的轻盈,带着清凉芬芳的水汽,刹那间浸润无声。 但这温软亦如月华易散,隔着数载光阴,那些过往终于在岁月狰狞中渐渐分崩离析,往事的陈渣泛滓,大浪淘尽,只余了尖利无夺的碎屑,终涸成铜墙铁壁般的坚忍。 湖上初升的下弦月,如半块残玦,浴在墨蓝绸海似的夜空,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一湖碧荷亦借得了月意,荷叶的影仿佛轻而薄脆的琉璃,倒映在银光粼粼的湖面上,将湖割裂成无数细小的水银,瞬息万变,流淌不定。 水溶眼中仿佛映入这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变幻莫测,声音已如常般慵懒散漫:“你适才说有事说与我听,却是何事?” “王兄,太妃责令我姨娘出城去庵堂静修一月,明日期限已经到了。”水泫看着滟滟流波,俊美的脸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冷静。 “哦,那你派车去接回来也就是了。既然是当初族长和太妃的话,照办就是,无需再去太妃面前请示。” “泫跟王兄说起这事的意思是,暂时不接姨娘回京。等秋后天凉时,再接不迟。” “嗯?”水溶心中惊异,想不到水泫竟会有这样绝情的心思,无论如何,周太姨娘对他还是疼爱备至的,他怎么可以让她在城外庵堂住这么多日子? “大姐儿如今被太妃养在身边,十分的妥当,泫正好了无牵挂,也好准备秋闱之事。泫虽然不才,也是我水氏子孙,想借此秋闱之际,博得一次安身立命的机会。所以无暇顾及姨娘,特来跟王兄说一声,若是太妃问起,还望王兄替泫解释一二。”他的声音如湖上初升的淡淡雾霭,犹带着水意的清润。 “好,二弟既然有此雄心,那就放手一搏,为兄期待你金榜题名。咱们水家世代袭爵,愚兄也不过是仗着祖宗的功劳坐在今天这个位子,若是二弟能从科第出身,将来必然是我水家的荣耀。”水溶对水泫参加秋闱的事情有些意外,想这个弟弟向来钻研于经济商业,从没听说他读书,不知因何想起参加科考。 “王兄过誉了,泫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能否考中还是未知,光宗耀祖更不敢想。”水泫笑笑,眼睛里带着一分嘲讽,只是夜色沉沉,水溶没有注意到。 “有这份志气就好,来吧,咱们进去喝杯茶。” “多谢王兄。”水泫也不推辞,跟着水溶的身后进船。 “你今儿来的正好,这水是收的那莲叶上的露珠,用来烹茶,别有一番风味。所得露水不多,只这一壶,来,你尝尝。”水溶说着,把胶泥风炉上刚烧开的滚水冲到紫砂小壶里,稍等片刻,给水泫到了一杯。 水泫坐在水溶一侧的根雕矮凳上,端起那盏紫砂杯,只得尝了一口,头微微一低,忽然瞧见水溶手旁的根雕茶海上,随便撂着一把女子用的纨扇,白玉扇柄下垂着数寸长的紫色流苏,极是醒目。 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刺绣着兰花蝴蝶,绣功精巧细致,那只淡黄粉蝶便似欲振翅飞去般。花样底下空白处却突兀有道红痕,既非蝶亦非花,颜色亦不对——水泫瞧那样子不像是绣出来的,忽然悟过来那是一抹胭脂,想是障面的时候不经意蹭落在上头,耳廓忽然一热,忙低下头去,那茶在齿间一转就吞下去了,根本辨不出什么滋味。 “近来你手上的生意如何?可还顺心?”水溶一边自顾品茶,一边淡淡的问话,其实水溶的心里,并没有把水泫当做外人。反倒是因为他从小在府外居住,心中存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所以每回水泫进来找他,水溶便不把他当外人。 水泫正待答话,一抬头却突然哽住。水溶这才觉得不对,回过头去,因为地上悉铺厚毯,她走路又轻,蜜色透纱银闪福字缎长裙却是波澜不兴,连腰带上垂的一对玉玲珑都寂然无声。 “玉儿?”水溶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黛玉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指着水泫说道:“这是二弟,你原见过一面。本是一家人,也没什么见外的。” “泫见过王嫂,王嫂万福金安。”水泫忙起身,对着黛玉躬身施礼。 “二弟无需多礼。”黛玉坐在水溶身边,抬手把那纨扇拿在手中,遮住了半边脸,淡淡一笑。因为金氏害自己的事情刚过去不久,黛玉摸不准水泫的为人,所以不好多话。只是略一坐,不待水溶说什么,又轻声说道:“王爷和二弟且坐着说话,妾身去端些茶点来。” “不敢有劳王嫂。”水泫忙欠身回道。 “嗯,你坐着吧。我还有话问你。”水溶摆摆手,黛玉起身离开,水泫又坐回原处。 “刚才说起,你生意上的事情如何?可有什么不顺的需要我帮你?” “多谢王兄拂照,那些俗事不过是些许小事。况且我那些本金都是交给别人打理,闲来无事,还是读读书,坐等收利而已。并不用操什么心。”水泫这不过是客气话,其实水溶也知道,他精于商业,眼光独到,京城很多官宦之家都拿了银子给他做生意,据说都能分到不错的红利。 “嗯,你素来是有数的。不管做什么,只要安守本分,便可积少成多。愚兄如今管着户部,也没给你行多少方便,其实你也知道,在朝为官,虽说很多事也都是身不由己,但若是有人横生事端,为兄自然也可为你做主的。平时没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也别跟为兄客气。若是我不在府上,你直接跟太妃说也可,这些年来,太妃心里,还是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的。不然如今也不会把你的大姐儿抱在身边养着。”水溶倒是一片诚心,谆谆说道。 水泫又跟水溶客气了一番,知道二更过后,方告辞离船,出王府花园,回自己的家里。 水溶立在船头,静静地听边上的水啸回话:“王爷,二爷的生意,大多跟萧世子挂链在一起,这次王爷着手整顿,他也受了不少的损失。” “嗯。还有呢?” “萧世子最近跟冷玉堂走的很近,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泠月那边没有动静吗?”水溶眯起了眼睛,如今太后已经被逼到了死角,若是她不顾一切反扑,反而会影响秋闱之事。所以水溶决定趁机再给她一个警告,让她能够老老实实的等到秋闱结束,最好是等入冬以后,河工和农田里的秋收都完事,等大家都忙着过年的时候,她再喘口气。 “泠月姑娘如今也被萧世子的人天天缠着,很被动。” “他们急了。你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还有,跟林央说,我想见落花楼的楼主。” “是,属下遵命。”水啸躬身答应,然后飘然起身,点着水飘向岸边。 “要见落花楼主,我也要去。”黛玉从身后的船舱走出来,从水溶的背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撒娇说道。 “乖,你不能去,太危险。”水溶沉吟一声闭上眼睛,心中激情涌动,抬手握住黛玉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不,我一定要去。”黛玉任性,固执的说着,把脸贴在他的后背。 “玉儿,别闹了。”水溶长长地吐纳一口气,水面上清新的荷香沁入心扉之中,清爽无比。 “不许我去,你也不能去。”黛玉一半好奇,一半担心。所以才一心要跟水溶一起去。 “到时再说,好不好?”水溶只好妥协,转过身子,把她拥入怀抱。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下巴抵住她的云髻。 “不好,最近你总是爱用这‘缓兵之计’。如今我都被你架空了,林彤等人好像都直接听命于你了,是不是他们都忘了,自己是林家人,不是我黛玉的嫁妆了?” “呵呵……小东西,连这个都吃醋啊?”水溶低头,吻住她的额头,然后轻轻地吻,往下,眼睛,鼻子,嘴巴…… 手指缠绕着她鬓边散发,薄唇斜勾起一个弧度,眼底全是甜蜜的怜爱。他再次伏下身来,唇摩挲着她的,一点点游移到她的脸颊,她已无力做任何抵抗,只觉耳垂一阵湿热,心骤然揪紧了。 她的呼吸轻而浅,有着熟悉淡泊的香气,仿佛能引起最隐密处的惊悸,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玉儿,喜欢吗?喜欢这种感觉吗?”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他又重重吻上来,展转啃啮着她的唇迫使它张开,唇齿间流淌着淡淡的茶香,他的舌灵蛇一般勾缠反复,奇异的感觉让她快窒息。 她微微抬眼看他,不知何时眼前的他变成两个叠影,交错的重叠在一起,他黝黑的眼眸像极了天空中灼亮的星光。 她的唇红润似刚开的桃花,尖尖的下巴优美的连接着洁白的脖颈,因缠绵的吻而浮上粉嫩的红色。 他挑着眉,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荷香阵阵,如佳酿般的醉人心扉。他看着妖娆的她,只觉他自己也醉了。(未完待续) 疏忽大意险成祸 清早起来,陈姨娘按照府中的规矩,洗漱梳妆,收拾利索,来云水居给黛玉请安伺候早饭。却因黛玉贪睡,等到辰时方醒。陈氏不好就走,便在厢房等候至辰时,听黛玉起身,紫鹃唤人才进去。 “贱妾给王妃请安。”陈氏看黛玉一身粉紫色茧绸睡衣尚未换下,正坐在床畔依着紫檀木大床一侧雕刻的梅花万福万禄镂空图案,半睁着腥松的睡眼,看着紫鹃在一边绞帕子给她擦脸,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一个睡美人,如今身怀有孕却更有一番风情,怪不得王爷时时离不得她。 “嗯,难为你天天这么早就来,起身吧。”黛玉扭脸看看一身素素静静品月色茧绸衣衫的陈氏,点点头,坐直了身子,接过紫鹃手中的湿毛巾来,擦了擦脸。 “主子,请到这边坐,奴婢跟您梳头。”晴雯看黛玉把毛巾递到紫鹃手中,便上前搀扶黛玉,轻轻地起身,走下脚踏,坐到梳妆台前。陈氏便忙站在一边,准备给晴雯打下手,递递梳子你,捡捡头花什么的。 “今儿不出门,不用梳那么麻烦。简单些好了。”黛玉看着镜子里晴雯认真的梳理每一缕发丝,轻声说道。 “是,那就梳个慵妆髻吧,少用几根簪子就行了。”晴雯低头建议。 “行。”黛玉点点头。 “王妃头发真好,梳什么样的发式都好看。”陈氏在一边陪笑道。 “你容貌也好,今儿这身衣服穿着很合适。”黛玉淡淡一笑,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陈氏,今儿她这身衣服的确别致,品月色的宫绸不纕不滚,只用同色的锦缎掐了一条窄窄的边儿,且用同色的丝带做成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砌在领口袖口,别致新雅。 “贱妾多谢王妃夸奖,只是贱妾蒲柳之姿,不敢比王妃的倾国倾城。” “呵呵,我不是倾国倾城,你也不是蒲柳之姿。”黛玉淡笑,“你的心思巧的很,瞧着衣服做的,真是别致。” 晴雯从未听黛玉如此夸奖谁,今儿忽然听黛玉这样,心中纳罕,便转脸瞧了一眼陈氏的衣衫打扮,果然见她从别致处着手,衣衫颜色虽然不鲜亮,但却清雅的很,让人见之忘俗。 “贱妾也只有这些小心思了,平日没什么事做,想些花样打发时间罢了。”陈氏忙陪着笑脸。 “王爷忙于公务,倒是冷落了你。”黛玉淡淡的笑着,语气也极轻,但却一语戳破了陈氏的心思。 “贱妾死罪,从不敢有非分之想。”陈氏做惊恐状,忙福身低头。 “这算什么非分之想?你是王爷的姨娘,心中想着王爷,也是应该的。”黛玉依然微笑,顺手翻了一下手边的首饰盒子,里面珠宝玉器琳琅满目,都是陈氏没见过的稀世珍宝。黛玉挑来挑去,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来,捏在手中,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便抬手递给陈氏,“这些日子你日日来伺候我,不辞辛苦,这个赏你吧。” 陈氏见那玉佩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腻白无瑕,镂刻一片倾卷荷叶,叶下覆一双鸳鸯,雕工极其精美,底下结着端端正正一双万年如意同心结,这种结法极有讲究,是富贵官宦人家才用的“万年”花样。 “这玉佩太贵重,贱妾惶恐,不敢受王妃如此贵重的赏赐。” “拿着罢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而已。”黛玉笑笑,扭头精心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不再理会陈氏。 陈氏只好将玉佩收在怀里,心中未免有些得意。又讨好的笑道:“奴婢今儿早起起得早,带着丫头们去园子里采了些新出水的荷叶嫩芽,想着蒸些荷叶糕给王妃,又不知王妃口味轻重如何。” “清淡些就好,不要太甜。”黛玉笑笑,慢慢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陈氏说道:“回头叫素心去帮你?” “不用,素心姑娘侍候王妃,也辛劳的很,贱妾总是闲来无事,为王妃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贱妾回去就做,晚饭时给王妃送来。” “嗯,你去吧。”黛玉摆摆手,让陈氏退下。 紫鹃便悄声对黛玉说道:“主子,她做的东西,咱们不能随便用。” “我知道。”黛玉笑笑,不以为意。但是陈氏最近殷勤的很,总是做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给自己送来,明明知道自己不吃,但却从未间断过。若是黛玉再冷淡下去,只怕会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做人之不易,便是如此了。 晚间陈氏果然送了一大盘荷叶糕来,用一个大大的荷叶式水晶盘子盛着,总是二三十块的样子,黛玉闻着清香无比,便动了心思要吃一块,无奈素心在一旁,说什么也不敢给黛玉。黛玉知道她的心思,便没再勉强,也就作罢了。黛玉便笑道:“如今你们都是杯弓蛇影了。瞧她们用了都没事,偏偏我用就出事?” “主子,这话儿您跟王爷说去,跟咱们说不通。”晴雯笑着,端过黛玉的粥碗,放在她的面前。 “王爷跟你们一个鼻孔儿喘气,我跟谁说去?”黛玉无奈,水溶对自己的饮食尤为重视,所用之膳食汤药,必得经云轻庐之手。有时云轻庐不在府上,会耽误黛玉用饭,素心便总是把食材提前准备好,待云轻庐验看过之后,方拿到静雅堂的小厨房单独调配,为此,小厨房里的厨子都是水溶从不归楼调进来的,在这府上除了素心等几个黛玉的贴身丫头,其他人一概不许接触厨子,违令者,杀无赦。 “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门帘一响,水溶一身杏黄色团蟒朝服从外边进来,看黛玉正对着粥碗发呆,接着笑道:“玉儿又在为用饭的事情发愁?” “可不是,陈姨娘送了一大盘荷叶糕来,奴婢们不敢让王妃用,这会儿王妃正在闹脾气呢。”晴雯立在黛玉身边,轻声笑道。 “不就是荷叶糕吗?你们原也该会做,怎么不自己做来给你们王妃?还在这儿说嘴,真真该打。”水溶说着,抬手臂等小丫头上来解开腰封,脱下外袍,只留一身月白中衣,犹自扇着扇子,凑到黛玉的跟前。 “这都快进八月的天了,怎么还这么热?”黛玉看着水溶额角的汗,抬手用帕子给他擦拭。 “为夫骑马一路赶来,生怕错过了同玉儿一起用晚膳,所以着急了些。” “哎!你真是的,越来越有出息了。”黛玉笑笑,又转头看着偷笑的紫鹃和晴雯,啐道:“你们还在哪儿站着笑,还不去打水来给王爷净面?” 这种事哪儿用紫鹃等人去做?黛玉话音未落,小丫头端着洗脸水进来,紫鹃忙接过来,跪倒水溶跟前,轻声笑道:“请王爷净面。” “嗯。”水溶转身,洗手净面,又吃了半盏凉茶,道了一声:“痛快。” 又说起荷叶糕的话题,水溶便对素心说道:“这也没什么,明儿你们去后面的花园子的静云池里,乘扁舟采撷些嫩荷叶来,放在蒸笼里蒸出荷叶露,不要一滴水,只用那荷叶露调配着蜂蜜活了面,烘烤出来的糕点自然香酥可口,或许比陈氏送来的还还好。” 素心听了,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安排人明儿一早去采荷叶。 “这得要多少荷叶?”晴雯小声问紫鹃。 “你管用多少荷叶?难道静云池那八倾湖面上,倒是连荷叶也采不够?难得你们主子想吃一样东西,你们还这样推三阻四的。”晴雯的话被水溶听见,又得了一声轻喝。 “奴婢不敢,奴婢是想着,明儿一早要安排多少人手去采荷叶呢。”晴雯偷笑着福身赔罪,暗想如今王爷对王妃,可是越来越尽心了。真想不出等王妃生了小世子,王爷会怎样宠王妃呢。 黛玉轻笑不语,如今在她面前,水溶和这些丫头们斗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玉儿,用饭吧?”水溶说着,眼睛看向了那个大大的荷叶式水晶盘子里的荷叶糕,便信手捏了一块,凑到唇边闻了闻清香,笑道:“陈氏这厨艺还是不错的。” “既然这样说,王爷就先尝一块,妾身想着,陈氏未必会在这么大的一盘子糕点中放什么东西,她应该明白,臣妾就是个弥勒佛肚子,也吃不了这许多糕点。” “嗯,只怕别人吃没有什么事,偏偏你孕妇不行。”水溶笑笑,其实他也不信陈氏有如此胆量,但小心总没大过,于是把手中的糕点掐了一块,放入口中,荷香清纯,糕点入口即化,的确算得上是美味。 水溶吃了一块,觉得不够,便又吃了一块。吃完还夸奖了陈氏几句,惹得黛玉斜着眼瞧他,不冷不热的说道:“陈氏倒也是个细致的人儿,这举手投足都透着雅致,想必王爷惦记了很久了。索性今儿就过去陪陪她,倒也了却一桩心事。” “玉儿,你又把为夫的话当耳旁风。”水溶瞪了黛玉一眼,闭口不再提及陈氏,且把那盘子糕点也叫人端下去。 黛玉不再多话,有一搭无一搭的用饭,水溶便陪在她的对面,也安静的用饭。 饭后水溶依然习惯用茶,因为水溶这几日有些咳嗽,所以云轻庐给他制了一味冲茶用的中药包,里面有一种中药叫做川犄,原是清热败火的良药。 用了茶,水溶方拿了睡衣去出去沐浴,不多时回来,恰好看见黛玉坐在灯光下,看着一本府上的开支账册,她专注的低头,灯光从她身后投过来,精致的五官侧面曲线上,便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水溶只觉得眼前有些发花,身上一阵燥热,冲动之下,上前抱住她,便轻轻吻住。 “嗯——”黛玉皱着眉头,感觉到水溶身上的火热与平时不同,便将账本放下,抬手推他:“不是刚洗了澡?怎么身上还这么热?” “玉儿……你好美。”水溶狂热的喘息着,狠狠地亲吻她的耳垂,啃噬,撕咬,仿佛长途跋涉于沙漠的旅人终于扑进了一泓清泉之中,黛玉肌肤上的凉爽,让他如食甘饴。 “溶,你怎么了?”黛玉的心底升起一丝惊慌,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未见过他如此热情,近乎疯狂的,让她莫名其妙的害怕。 “唔……玉儿,我好难受。给我……”水溶的力道之大,根本不是黛玉所能抵抗的了的,他不容分说把她抱起来,转身向床上走去。 “别,溶……今天我一直不舒服,孩子……呃……”黛玉恐慌的辩解被他炙热的双唇吞没,只留下一路娇吟。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离,迫不及待的撕扯她的衣衫,甚至弄疼了她也毫不怜惜。 “溶!”黛玉更加害怕,这样的水溶是陌生的,尤其是怀孕之后,他更不能如此粗暴的对她,“住手!” “玉儿,不行,你一定要救救我……”水溶被一股狂热的风暴席卷全身,残存的理智被一点点焚化干净。 “不!好痛啊。你别这样……”黛玉因疼痛而蓄满了泪水,挣扎变成了哀求。声音惊动了外边的紫鹃。 他却早已经被眼前的胜景惊诧,猛然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似要沸腾起来,几欲冲破血脉,冲破皮肉,喷薄而出,变成狞狰的兽,雪森森的齿,仿佛要吞噬掉一切。 紫鹃心头一跳,黛玉和水溶在一起,从未有过这样的哭啼,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来不及细细思索,紫鹃急忙闯进去,便瞧见床上这骇人的一幕。 水溶疯狂的吻着她洁白莹润的肌肤,每一下都会在她身上种下一道紫色的痕迹,而黛玉却拼命地挣扎,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主子!这……”紫鹃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是好。 “紫鹃,他疯了,快!快!”黛玉看见紫鹃,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 紫鹃无奈,立刻冲上前去,想把水溶拉下来,无奈她一个女儿家,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此时的水溶已经疯狂,全身汗湿,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晴雯闻声赶来,见状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来不及细想,便从边上拿过一只玉枕,对着水溶的后脑砸过去。 水溶被一下砸晕,闷哼一声,伏在黛玉身上。 “王爷!”紫鹃和黛玉吓了一跳,都呆呆的看着晴雯,说不出话来。 “主子,奴婢知罪,奴婢不是故意的,王爷不会有事,他……只是晕过去了。”晴雯大口的喘着气,自己并没怎么用力,不过是水溶已经再跟黛玉挣扎的时候用了不少力气,所以才会被晴雯一击之下,昏睡过去。 紫鹃急忙上前,把手伸到水溶鼻子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有些微弱,但总算无碍,方回头骂道:“你这和蹄子,也太莽撞了。还不跟我一起把王爷搀过来?” 晴雯忙答应一声,和紫鹃一起吃力的拉起水溶,把黛玉从他身下解救出来,紫鹃又对外边喊道:“素心,快去请云太医来!” 黛玉慌忙起身,紫鹃另拿了衣衫过来给她穿好,晴雯也把地上破损的衣料全都收拾起来拿走,回来时端了一盆温水,嚼着手巾给黛玉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云轻庐匆忙赶来,进屋后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们往这百合鼎里放了什么东西?” “没放什么呀?”晴雯等人被云轻庐一问,顿时不解,不过是平常用的苏合香,这都是经他云轻庐检验过的,没有他的准许,如今谁敢在这屋子里乱熏什么香? “这里面分明有人放了朱苓!”云轻庐顿足,水溶这几日一直都在喝自己配置的药茶,其中里面有一位川犄十分难得,对清热止咳有很好的疗效,但如果跟朱苓掺到一起,便是一剂猛烈地春药。 水溶此时全身汗湿,脸色苍白,分明是积欲于中,不能释放的症状。可这种话,在黛玉和众丫头面前,云轻庐此时又不好说出口。 “把那边的冰水给我。”云轻庐说着,指了指角落里青瓷大盘里的已经化了一半的冰雕山水人物。 “是。”素心忙走过去,索性连盘子一块端过来。 云轻庐伸手在里面捞了一块碎冰,敷在水溶的额头,水溶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惊醒,睁开眼睛看见云轻庐薄怒的眼神,叹了口气道:“轻庐,你怎么来了?” “王爷觉得怎么样?”云轻庐看水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知道这冰水不过是暂时清醒他的神智,若要解了此毒,除了行房事别无其他好办法。 “嗯……很难捱。”水溶苦笑,清醒之后,热浪再次席卷全身,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忍着。 “王爷,还是出去走走吧。”云轻庐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黛玉,摇摇头。如今她这个样子,如何成承受得了?若是乱来,腹中胎儿定然难保。幸好水溶还有一房妾室,不然…… “呃,轻庐,你扶着我,咱们……先出去……”水溶随着云轻庐的眼光再看黛玉一眼,胸中的欲火几乎要把自己烧成灰烬。不管如何,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未完待续) 请君入瓮好戏长 黛玉怔怔的看着水溶被云轻庐半扶半抱着从云水居里出去,呆呆的问边上的素心:“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主子先休息一下,奴婢这就去问问云大人。”素心也很着急,事出突然,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连黛玉也没了主张。 “快去!”黛玉瞪着门口依然晃动的珠帘,珍珠和猫儿眼琥珀等各色珠子串在一起组成一个花开富贵图案的珠帘轻轻地晃动着,帘后没有了水溶的身影,黛玉的心中空空的。 素心忙转身出去,远远地跟上云轻庐和水溶的身影。 “轻庐,我这是怎么了?”水溶只觉得喉咙干渴的要命,小腹中有一道火龙上蹿下跳,仿佛要跳出来,却总找不到出口。 “王爷,误服了春药。”云轻庐苦笑,心中哀叹,且是很猛的春药。 “哦,没关系,你把我扔进去。”水溶虚弱的说道,指了指路边的流云溪。流云溪是绕在云水居的一条人工河,河面时窄时宽,水流时缓时急,是引自静云池的一脉碧水。 “不行,那样王爷的身体会受损,且不易修养恢复。”云轻庐摇头。 “那你把玉儿找来。” “王爷若是想王妃流产,就尽管把她找来。”云轻庐再次摇头,凭着水溶这会儿的劲头,恐怕一两个女人都解决不了问题。 “那……”怎么办?水溶残存的意识再一次开始模糊,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连云轻庐一块跌倒。 “王爷,你不是还有一房妾室吗?要不要叫人传她?”云轻庐说出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办法,这个办法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水溶脱困,虽然后果可能是那个妾室三日下不了床。 “你……要玉儿这辈子……都不理我吗?你……若是那样害我,我……以后再……不认你这个朋友。”水溶失望,说完这句话,便失去了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整个人都吊在云轻庐的身上,火炭一般的体温把云轻庐也烤出了一身的汗。 云轻庐使劲扛着水溶,往前院走,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黛玉腹中的孩子有事。在云轻庐看来,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水溶待黛玉已经算是极致了,就算今晚水溶真的找了别的女人,黛玉也没有理由跟他过不去。毕竟这不是一般的情事,而是为了救命。 在这两个男人身后,尾随的两个身影先后消失。 一个是素心,她听完这几句话,急忙转身原路返回,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告诉王妃,一切都要听王妃怎么定夺。 另一个身影则躲躲闪闪,抄近路出园子,往陈姨娘的房里去。 云轻庐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水溶连拉带拽外加扛着,给弄到了内书房。 “水祥!”云轻庐一脚踹开院门,对着里面大声喊道。 “哟,云大人,奴才在呢,这……这不是王爷吗?王爷怎么了?”水祥看着云轻庐身上昏迷的水溶,大惊失色。 “帮我把他弄进去,累死我了!”云轻庐终于找到一个帮手,夜色浓浓一路走来,竟没遇到一个可用的人,不知北静王府那些时时刻刻跟在王爷身边的狗奴才都做什么去了。云轻庐在心里把北静王府的奴才骂了个遍,和水祥一起把水溶扶进屋子,平放到软榻上。 “云大人,我们王爷……”水祥毕竟还小,十五六岁的孩子没见过这个,于是说话的声音带了哭腔。 “放心,你们王爷死不了。别在这儿跟我号丧!”云轻庐皱着眉头,把水祥喝住,然后长出一口气,接着吩咐:“小杨子,把我的银针拿来,水祥,你去给我端盆水来,要放冰块的,还要一个毛巾。” “是。”云轻庐的贴身小童名唤小杨子的,是跟随他多年的下手。动作麻利,转身到壁橱里,拿过来云轻庐刚用不久的一套银针。然后不用吩咐,便弄了一壶烧酒放在一侧。把燃着十几只蜡烛的烛台也移了过来。 水祥端着一大盆冰水进来,冰水混合浸泡着一块纯白的棉布手巾,站到了云轻庐身边。 云轻庐先把手巾从水里捞出来,拧的半干后搭在水溶的额头,水溶受到冰冷的刺激,神智略恢复了一些,不过一旦恢复了神智,欲望便如蚂蚁啃噬一般,遍及全身。 “王爷,先施针,然后你就不会那么难受,再用些汤药,下官可以让王爷没事,不过这样一来,两种药力相互冲撞,王爷的身子会有所亏损。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 “行了,别说了,就按你说的办。只要我还能活着,一切都好说。”水溶闷哼一声闭上眼睛,亏损不怕,以后慢慢调养就是了,只要能活着,把那个该死的人揪出来就成! 云轻庐点点头,便开始解开水溶的衣衫。 “等等。”水溶又睁开眼睛看着云轻庐。“你施针的时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咦?王爷何时也好男色了?”云轻庐故意逗他,挑挑眉毛,眼角带着一个可恶的微笑,“这倒好办了,回头下官直接给王爷叫个戏子过来,专拣那种妖媚的,成不成?” “云轻庐,你最好别治好我,否则我一定要放你尝尝什么是男色。”水溶瞪眼,眼珠布满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 “好,我等着。”云轻庐说完,把水溶身上的衣衫褪尽,捻过银针,循着穴位,一根根的扎进去。 水溶便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云轻庐拿过一条毯子,把没有银针的地方给水溶盖好,然后叹了口气,对小杨子说:“我说你写,抓几味药来煎好,等王爷醒了,给他服下去。” 小杨子答应一声,转身走到书案前,手握毛笔专注的听云轻庐一味一味的说着药名。等云轻庐一说完,小杨子立刻拿着药方出去。 “呃,王妃?”小杨子出门差点撞上一个人。此人正是扶着丫头焦急赶来的黛玉。 “王爷如何?”黛玉看小杨子急匆匆的往外闯,也顾不得问许多,开口问道。 “王爷还好,在……里面。”小杨子见到黛玉有些慌张,毕竟此时深夜,他一个男仆撞见女主,原本应该跪下请罪的。 “你去抓药?速去速回。”黛玉看看小杨子手上的白纸,摆摆手,挣脱了晴雯和紫鹃的搀扶,自己提着裙子抬脚进门。 “王妃?”水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眨了又眨看到的还是黛玉一身水蓝色印花家常衣衫,站在烛光里恍如梦幻一般不真实。 “云大人,王爷怎么样?”黛玉走到水溶跟前,看着他身上插满了银针,心中嘶嘶拉拉的疼,且越来越深。 云轻庐不急着回话,只是抬头看看黛玉身后的素心,素心点头,云轻庐便明白黛玉已经知道水溶发狂的原因,于是轻笑道:“王妃今晚真是躲过一劫。不过王爷这儿可真是受了罪了。好好地,王妃屋子里怎么会熏朱苓?” “我不知什么朱苓,她们也都不知道。” “而且下官也很奇怪,王妃屋子里的朱苓闻上去淡淡的,不至于把王爷害成这个样子。”云轻庐轻皱眉头,疑惑不解。 “哦,这件事我会查清楚。”黛玉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晴雯和紫鹃,其实不用查大家也有数,这段日子除了黛玉房里的丫头之外,经常出入的也就是秋茉,子詹,婧玥婧瑶,还有陈氏。 这些人里面,虽有可能动手脚的还是陈氏。 而且翻过去想这件事情。水溶今日这样,能够得到好处的,也只有陈氏。 其一,如果水溶够疯狂,不顾一切要了黛玉,那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势必保不住。 其二,如果水溶能够忍住,不要黛玉,那么这种情形下能要的女人也只有陈氏,陈氏或许可以借着此次机会,一举怀上孩子,将来便坐定了府中姨娘的地位。至少,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打发出去。 屋子里一阵沉默,云轻庐和黛玉都想着事情的始末原委,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一想便可以清楚。只是陈姨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个人看上去怯生生的犹如邻家小妹那般无害,却又如何会想出这么毒辣的办法?而且川犄和朱苓相配的后果,除了深谙药性的大夫之外,寻常人怎么会懂得? “云大人,你这法子,可以解除王爷的痛苦吗?”黛玉终于开口,转身背对着云轻庐。 “咳咳……”云轻庐有些不自在,但身为大夫,却有义务对病人家属说明真实情况,“不能,只能暂时压制,等会儿煎了药来,或许可以减少王爷一点痛苦,但也不是根本的解除方式。” “除了那一种?”黛玉背对着云轻庐,羞得满脸通红。让一个女子问这样的问题,的确够糗的。 “是,王妃冰雪聪明,应该明白的。” “嗯……”黛玉不再多言,她怎么会不明白?食色性也,这是人最基本的要求。就像一个人饿许久,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给他饭吃,让他睡觉,让他做其他任何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王爷坚持不叫陈姨娘。”云轻庐笑笑,算是替水溶给了黛玉一记定心丸。 可黛玉心中一点也不好受,这样的话只能个她的心更疼。 “王妃请里面少坐片刻,下官要给王爷取针了。”云轻庐看着黛玉一直锁定在水溶身上的银针的目光,轻声劝着。 “云大人不用担心我,只管取针便是。”黛玉声音很轻,如随风飘荡的轻纱一般,飘渺无依。 晴雯忙搬了把椅子放在黛玉身后,搀扶着她坐下。云轻庐也不多话,转身伏下去把水溶身上的银针一只只拔出来,夹在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指缝里。云轻庐一根根的拔,黛玉一根根的数,数到最后,整整六十一根。黛玉长出一口气,仿佛那针原是扎在她的身上一般。 小杨子刚好端了汤药进来,放在床榻一侧的高几上。 水溶慢慢醒转,看上去好像镇定了一些,黛玉要上前喂药,云轻庐一把挡住:“王妃此时莫要碰王爷,还是让下官来吧。好在王爷不好男色。” 云轻庐说的轻松,黛玉的嘴角却泛起一个苦笑。紫鹃和晴雯等几个丫头如今也都笑不出来。 云轻庐把汤药一口口给水溶喝下去,水溶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儿。仿佛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水溶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几个人,终于开口说话:“除了轻庐和玉儿,其他人都出去。” 紫鹃晴雯和水祥小杨子几个人听了此话,不敢多言,各自转身悄然退下。 “玉儿……”水溶看着黛玉一脸的憔悴,心中不忍,但又不敢多看,看多了心中动情,自己又要受苦。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黛玉做好了所有的思想准备。 “陈氏此人,心狠手辣,不可不除。但若不能除恶务尽,却又要留下隐患。”水溶闭着眼睛,咬着牙,恨恨的说道,“今晚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把这一条藤上的人都揪出来,如何?” “王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黛玉也深恨陈氏,原本对她心中的那一点点愧疚早就无影无踪。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就算她想得到水溶的宠爱也可以理解,毕竟她也是水溶的女人,自从潘氏出家,妻妾之间,黛玉如今也看的开了些。她惟独不该做的,是谋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好,轻庐,川犄和朱苓,你手上还有吗?”水溶抬眼,看着云轻庐。 “有。” “配一味药茶,给陈氏留着。”水溶冷冷的笑道,“玉儿,以你的名义,把陈氏叫来,侍寝。” “嗯?”黛玉一愣,不解的看着水溶。 “我要让她也常常这种滋味。”水溶恨恨的说道。 “可是王爷……”黛玉着急,两个人都用了这种药,那事情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怎样本王不管,反正本王今生都是王妃的人,王妃自己看着办吧。”水溶说完,嘴角带着一个得意的微笑。 “你……” “咳咳……”云轻庐再度转身,对这二人把自己当做透明有些无语。 水溶又解释了几句话,黛玉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答应了水溶的要求。趁着云轻庐去陪茶水的时候,黛玉走近你水溶的身边,迟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服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敢保证,三个时辰之内你身体里的药性不会发作?” “云轻庐若是没有这两下子,他还配做太医院的医政吗?”水溶轻笑,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他的笑容十分虚弱倒是真的。 “这样猛的药,真的可以……慢慢解除?”黛玉依然有些不信。 “嗯,应该十天之内可以慢慢解除,不过要看玉儿的努力了,若是玉儿不肯努力,或许会用半个月或者二十天……”水溶依然狎笑不已,眼睛里充满得意之色。好像发坏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发坏的借口。 “妾身觉得,这好像是王爷的一个阴谋似的,难不成王爷在算计妾身?”黛玉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水溶。 “呃……玉儿,天地良心……为夫可都是为了你好。” “哼,算你聪明,若是敢耍花样,瞧着我怎么收拾你。”问题解决,黛玉伸手拍了拍水溶的脸颊,坏笑一声转身离开。全然不顾水溶僵硬在脸上的笑容。 陈氏得到确切的消息,说王爷从云水居出来,一路被云轻庐扶着去了内书房,心中便有几分灰心,原来她也听说过云轻庐的本事,向来这点子春药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的。看来自己这次计划再次落空,且有败露的可能。正在这里懊恼的时候,外边有人问了一声:“陈姨奶奶睡了吗?” 陈氏心中一慌,听出这是王妃身边的一个婆子的声音,慌乱中应了一声:“没呢,什么事?” “王妃请姨奶奶去书房。”那婆子也不进门,只在院子里站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陈氏又惊又喜,自然也担心事情败露,但想想小王妃应该没这么早察觉,其实就算是察觉了,此时也是王爷的事情最大。既然是王妃传而不是王爷传,那就说明云轻庐对那药束手无策吧?不然该是王爷对自己发火了。 想到这里,陈姨娘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要自己今晚救了王爷,那日后自然有本事怀孕。只要怀孕了,那自己可就在这府中坐的稳了。至于小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全部在话下。 陈氏洋洋自得的想着,已经扶着丫头幽兰的手出了房门。跟着那婆子一路往内书房走来。 自然是先见黛玉。陈氏进门来看见黛玉冷着脸,一万个不乐意的坐在那里,冷冰冰的看了看自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沉了又沉,终于开口说道:“今晚要让你受累了。王爷误服了回春药,需要有人伺候。” “贱妾一切听王妃吩咐。”陈氏十分谦恭,一句话表明自己的忠心——听王妃吩咐啊,你让我做我才做,你不让我做,我还是不敢的。 “哼,你果然倒是乖。进去吧。”黛玉也不多话,脸上只是冷冷的。这在陈氏看来最正常不过。因为陈氏一直以为,王爷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他一直不来自己房里,全都是小王妃拿捏住了他,不让他来而已。如今王爷需要人伺候,而小王妃又不敢拿着自己的身子来胡闹,毕竟怀一次孕不容易。女人嘛,总要过男人三妻四妾这一关。所以陈氏认为黛玉无奈之下也只有接受事实。 轻轻起身,陈氏又对着黛玉福了一福,方随着一个婆子进了内书房的东里间。 水溶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衫,一脸潮红躺在榻上,半睡半醒。身边站着云轻庐。 陈氏近前,给水溶福身请安,见水溶一双火热的眸子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心神激荡,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几分春色。 云轻庐在一边看了,更加笃定朱苓一事是陈氏所为,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汤碗,递给陈氏,无奈的说道:“姨奶奶,王爷此时非彼寻常,姨奶奶还是喝了这个,不然恐怕受不住。” 云轻庐的话再明白不过,陈氏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在渴情,也还是个养在深宅内院的女子,被男人当面说这个,自然脸上搁不住。但羞涩归羞涩,还是伸手接过汤碗,一口气把那汤水喝干。她自然渴望与水溶共赴云雨,但她也希望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享受自己给自己规划的美好未来。 云轻庐看着这个不可救药的女子一脸的憧憬,从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接过汤碗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闭上房门。 陈氏忘情的看着水溶一眼,心中原本就动了情,再加上汤水中春药的作用,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闪着勾魂摄魄的光芒。水溶眯起了眼睛,嘴角裂开一个讽刺的微笑,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陈氏。 “王爷,奴家……好想王爷……”陈氏说着,便偎上来,坐在水溶的身侧。 “是吗?想我什么?”水溶暗暗地咬牙,眼睛看着屋顶,心中痛恨的问道,想我的银子家业吧? “王爷真坏……”陈氏娇笑,一边往水溶的怀里贴,一边伸手攀上水溶的脖子。 “是吗?露儿更坏。”水溶冷笑,但陈氏只顾往他的怀里钻,根本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药效很快发作,可以说是情上催情。陈氏的脸火热着贴在水溶的胸膛,隔着衣料,去听水溶的心跳。 “露儿不坏,哪会有今晚的好时机?”陈氏此时已经失去了七八分理智,且她认定水溶此时也是情到浓时,便不害怕会说露了嘴。 “果然是你给本王下了药?”水溶的眼睛里散发一阵阴寒,说话的口气也冰冷起来。 无奈陈氏在催情药的作用下,已经顾不得许多,手上已经动作起来,在水溶的胸前摸来摸去。并喘息着说道:“王爷好绝情,纵然王妃重了身子,也不往奴家的房中站一站,难道奴家房中有老虎不成?” “你的房中有老虎,也未可知。” 水溶原本是讽刺的一句话,却被发情的陈氏误解:“瞧王爷说的,人家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妾身才二十三岁,哪里就到了那个年纪?” “是吗?如此说来,露儿是贞洁烈女了?”水溶讽刺的笑笑,伸手把她从怀里推开,真是奇怪,同样的事情,黛玉做来,他会惊喜,而此女做来,却只能让他恶心。水溶甚至怀疑,不用云轻庐给自己服用解药,即便是服了春药,也会对这样的女人毫无兴致。 “露儿不是,露儿在王爷面前,如何做得贞洁烈女?”陈氏体内的药效已经全部发作出来,她也顾不上水溶一再的推开自己,总是一再的扑上来,往他的怀中钻。 “来人!”水溶看火候已到,便击掌叫人。 两个婆子应声而入,水溶起身,看都不看陈氏一眼,冷冷的说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是。”婆子手中早有准备好的绳索,但等水溶一声令下,便上前把陈氏捆了个结结实实。 “王爷……王爷,你……”陈氏惊诧,想想王爷并没有这种特殊嗜好,今儿怎么突然变了? “露儿,咱们做个游戏如何?”水溶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陈氏,慢慢的蹲下身子,抬手在她的下巴上捏了一下,轻声笑道。 陈氏失神,面对水溶如此魅惑妖孽的笑容,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热流如潮水般汹涌,脑子里那里还能正常思维?于是连声应道:“奴家都听王爷的,王爷快说……” “你怎么知道本王这几日服用了川犄?” “是……奴婢专门打听来的,那天去……王妃房里请安,瞧见王爷用过的茶盏里,是不同寻常的茶叶包,于是好奇,便悄悄地拿了一包出来。嗯……王爷……”陈氏忍受不住,已经开始扭动身子,轻身沉吟。 “哦?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查出那茶叶包里有什么中药?” “妾身小时候,母亲经常上火咳嗽,曾用过川犄,所以认识……嗯,王爷……救救我……”陈氏说着,又挣扎着往水溶怀里滚,然水溶却轻轻后退,陈氏一下子趴在地上,因手脚都被困住,一时无法翻身,便吃力的趴在那里,口中不停的哀求。 “谁给你弄来的朱苓?”水溶恨恨的,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嗯……这个……奴家不能说……”陈氏真不简单,到了这个问题时,她却闭口不说。 “不能说?”水溶剑眉一挑,好,不能说?水溶转身从桌案上,拿过一只裁纸刀,在陈氏身上来回的比划了比划。只那么轻轻地,便割破了陈氏的衣衫,雪白的肌肤透着酡红,显然她已经到了情浓之时。 “王爷……求求你,放开奴家……王爷,你行行好……” “想要吗?”水溶的手不停的划着,陈氏身上的衣衫便寸寸撕裂,除了有绳子绑着的地方,其他地方便都暴露出来,在烛光下隐隐泛着醉红的光泽。 陈氏从未经过这样的折磨,小腹极度空虚,然水溶偏偏不如她所愿,丢掉了裁纸刀,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一跟孔雀翎。 孔雀翎比裁纸刀好用多了,柔柔的,滑滑的从陈氏的身上划过,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陈氏无力的饮泣起来:“王爷……求你……住手……” “好,住手。”水溶果然住手。可陈氏却更加难受,心中的渴望迸发到极端,药力让她失去了理智,不停地饮泣哀求。 “想要什么?”水溶冷冷的笑。 “王爷,晴天菩萨!给奴家吧,给……” “哦,你想要男人,是不是?” “嗯,是,是……王爷……” “说,谁给你弄来的朱苓,本王就给你男人。本王说话算话。”水溶神色一冷,面对这个无耻之极,可恶至极的女子,若不是想要知道那个帮凶,他真的想一刀子捅进她的心脏,把她扔到乱坟岗子上喂狗。 “是……是……”陈氏矛盾万分,马上要说出来,却又始终不说出来。 “不说?”水溶皱起眉头,看来这贱人还真是能忍。没办法,只有再加点作料了。水溶一挥手,门外进来一个男人。说是男人,其实却长了一副女人面孔,一脸阴柔,比女人还女人。 “王爷……奴家……”陈氏看见一张美丽的男人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防线彻底崩溃,“王爷,求王爷慈悲……” “说吧,说完,本王就把他给你。”水溶嘲讽的笑着。 “是……二爷……” “谁?”水溶大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是二爷,是王爷的亲兄弟,就是他!”陈氏一旦说出那个人,便再也顾不得了。索性竭斯底里的喊起来。 水溶阴沉着脸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 男人拱了拱身子,手中拿着一张半新不旧的毯子,把陈氏裹起来,双手用力,把她扛在肩头,转身出门。 云轻庐从外边进来,身后还有黛玉。 “竟然是水泫!”水溶只感到一阵阵心痛。他和萧家的人联合起来也就罢了,那些不过是政治目的,既然当初他被太妃遣出王府的时候,水溶便知道这个兄弟可能一生都会与自己为敌。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会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恐怕还不止这些……只是后面的那些,水溶想都不敢在想。 “王爷,陈氏怎么办?”云轻庐此时倒是不担心水泫如何,他只是觉得,把陈氏交给一个太监,这一招有些太损。 “李公公虽然年轻,但也在宫里呆了五年多。自然有手段对付那个贱人!”水溶心中依然痛恨无比。这个贱人,竟然跟自己的兄弟联合起来!这个贱人…… “天色已晚,王爷,还是先回房休息吧。那些事儿明天再问也不迟。”黛玉看着水溶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形,心中担心他还没复原,于是轻声建议。 “嗯,走吧,玉儿的身子也吃不消了。都三更天了。”水溶点点头,转过身子,步履有些虚浮,但总的来说还没有太过走样,拉着黛玉的手出了内书房的屋门。 黛玉早就吩咐下人准备了两顶软轿,亲自扶着水溶上了一顶,自己也在另一顶中坐好,下人们跟着一路往云水居而去。(未完待续) 雨露情浓薄恨生 水溶和黛玉一起回云水居,丫头们早就把屋子里重新收拾过,百合鼎早就被抬出去,屋里重新换了玉狮子小香炉,狮子尾巴蜷曲的翘起来,上面立着一根短短的梦香甜。 “王爷,要不要用点宵夜?”黛玉看水溶一身疲惫,便扶着他坐在床上,温言问道。 “不用了,玉儿我们睡吧。”水溶说着,拉过黛玉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头一沾着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黛玉原本还有些忐忑,但不多时听见水溶沉酣入梦,方舒了一口气,把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欠着身子,看着他依然苍白的面容,抬手抚平他轻皱的眉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躺在他的身侧,忙乱了一个晚上,黛玉也来不及多想,只要他没事,她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素心丫头端了碧粳米莲籽粥来,却见紫鹃冲着自己摆摆手,意思是莫要进去打扰了。 “睡了?”素心担忧的问道。 “嗯,走吧。”紫鹃摆手,拉着素心出门。 “真的睡了?”素心不死心,王爷用了春药,云大人说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药性,就这么放心的让他跟王妃睡在一起,万一再有事,可怎么好? “走吧,都睡了,一时半会儿没事。”紫鹃笑笑,拉着素心出房门,吩咐门口的小丫头:“好生听着,叫人的时候快来回我们。” “紫鹃姐姐……”素心欲言又止,毕竟姑娘家,很多话难以出口。回头看了看卧室的房门,素心终于想起一事,于是把手中的托盘交给紫鹃,自己抬脚往外走去。 “哎——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紫鹃不解,但不敢大声,恐惊醒了屋里的沉睡的主子。 “我去找云太医,去去就来。”素心止步,回头轻声说了一句,见紫鹃不再多问,便转身跑了。 云轻庐刚沐浴完,换了衣服准备睡下,小杨子却进来回道:“大人,素心姑娘求见。”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叫她明天再来。”云轻庐知道这是王府,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还是懂的避讳的。 “云大人倒是放心!明儿再来,难道不怕出事吗?”素心一脚踏进屋门,急乎乎的说道。 “又能有什么事?”云轻庐有些头大,怎么这些女孩子们在王府呆久了,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爷身上的……药,到底解了没有?” “你问这个做什么?”云轻庐有些气恼,闹了一个晚上了,还不让好好睡觉,这死丫头,真是反了。 “云大人!万一王爷再……” “你这么不相信本大人的医术?”云轻庐不屑的看了素心一眼,死丫头,没我你早死了,这会儿到来质疑我的医术,若是连个破春药都解不了,我云轻庐如何做天下第一名名医? “不是不相信,可刚才大人不还是跟王妃说……” “我跟王妃说?说什么了?你确定是我跟王妃说的,不是王爷说的?”云轻庐好笑的看着素心,看来这丫头该回医馆住些日子了,带在水溶的身边,竟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呃……”素心终于明白,原来是王爷说的,云大人抑制了药性,要分十日来慢慢消除,还要让王妃努力……原来只是王爷说的…… “明白了?明白了就出去,我要睡觉了。” “可是你好像也说了……” “嗯,我是添油加醋了一把,你要知道,王爷这次为了王妃,做了一个是男人就不会做的决定,王妃不也该好好补偿王爷一下吗?”云轻庐挑挑眉毛,淡淡一笑,心中暗暗地笑道:王妃,对不住了,就当下官报复您上次带着人闯我的医馆好了。我云轻庐自问不是什么君子,您日后发现了,也别怪我…… 素心恨恨的瞪了云轻庐一眼,转身就走。 “哎!你瞪我做什么?”云轻庐不高兴的拉住了素心。 “王妃说得对。”素心回头,看了一眼云轻庐,目光中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呃……”云轻庐愣住,这还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吗? 黎明之前,大地处于极度的黑暗之中,所有的生命这一刻都在栖息,连屋门口守夜的婆子也靠在廊檐下打盹,大地都在沉睡,虫儿不鸣,鸟儿不叫,一切都是那样安宁。 水溶就在这安宁的黎明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黛玉,心中漾起一股柔情。她的浓密的睫毛下敛,黑色的蝶翼一般轻颤着,因熟睡而酡红的粉腮,和微闭的红唇,时刻在诱惑着身边这个豹一般的男人。 “玉儿……玉儿?”水溶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是耳垂,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轻抚,揉捏,希望能够用最温柔的方式把她唤醒。 可她依旧熟睡,仿佛沉浸在最美丽的梦中,对他的召唤不闻不问。 水溶无奈,且又口渴的厉害,于是先转身下床,往床边高几上,寻了暖壶来,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喝下。然后留了一口存在口中,又抬脚上床。 轻轻地吻住她,然后把口中温热的带着几丝莲芯子涩涩味道的水慢慢的度入她的口中。 “唔……”黛玉感到有一股清泉扑面而来,凉爽的带着一点莲籽的苦涩清香,正好解了口中的干涩,于是张开小嘴,贪婪的吸允,想要得到更多。 水溶将舌探入她的口中试探的轻碰她的舌尖,尝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然后撩拨似的卷起她的舌尖,在她的唇腔里来回搅动,邀她共舞。 “啊?”黛玉惊醒,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到他火热湿润的唇与自己纠缠。而水溶则趁她发愣之时,加深了这个吻。 黛玉回过神来,想推开他,但他的胸膛如钢铁般坚硬,根本不受她影响。 水溶一只手匝紧黛玉的纤腰,一手托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刚开始只是温柔的邀请,后来慢慢变得激烈,他霸道的舌像要宣誓他的主权般,用舌扫过她嘴里的每一寸空间,然后卷起她的丁香小舌,过渡到自己嘴里,反复吸吮、纠缠。黛玉被他吻的全身无力,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只能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全身的重量依附在他身上。 在黛玉感觉她马上要因缺氧而亡的时候,水溶终于放开了她,两人都剧烈的喘息着…… 水溶看着她被自己吻的红肿的唇,和她因动情而通红的俏脸,用拇指轻抚着她的樱唇, “恩……真的好甜!”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吐着气息,“让人想一尝再尝——” 接着伸舌轻甜了下她白嫩的耳垂儿,感到她全身一震,然后枕着她的肩膀低低的笑起来! “是不是药性又要发作了?”黛玉紧张的看着他,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试图离他远一些,更远一些。 “唔,是啊,为夫好难受……”水溶无力的躺在那里,两股相克的药力的确让他全身乏力,可偏偏有一个地方,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力量。 “那……不如……” “玉儿,(倚红阁秘籍)你看了几遍了,想玉儿如此冰雪聪明的人,不用为夫说很多吧?快点,为夫可受不了了。不然你先那根绳子把为夫绑起来,不然一会儿药力上来,为夫可不敢保证……” “好了,你别说了。”黛玉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满脸通红,一点点的挪到水溶身边,哆嗦着双手,慢慢的解开他的衣带。 室内男人的粗重的呼吸和含糊的低吼混杂着小女人不满的轻叱,一直延续到天光大亮方才停息。 “玉儿……” “叫云轻庐来,给王爷施针!”黛玉翻身起床,便去找衣衫披在身上。 “噢!你不如直接杀了为夫……”水溶把她拖回来,摁在怀中。 带着从未展现过的温柔,侧卧在她身边,盯着她美丽的容颜。 看着她饱满圆润的光滑额头,挺俏的小鼻子,红艳柔软的丰唇,忍不住心中搔痒。 稍微餍足后,他将唇舌抽离她的湿软,满意的看到她的唇瓣被他滋润成殷红欲滴的嫣红瑰丽。 黛玉再次醒来,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水溶的身影,薄被已经微凉,可见人早就离开。心头一阵怅然若失,动了动身子,还好,他总算知道节制。身上没有不适的感觉。 “来人!”黛玉慵懒的坐起,看看外边光影交叠,时辰不早,怎么这些死丫头们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主子醒了?”紫鹃和晴雯相继进屋,看着黛玉已经坐起身来,忙上前来服侍穿衣。 披上单薄的衣衫,黛玉转身下床,床前脚踏上放着一双平金绣花的鞋子,重重瓣瓣的金线绣莲花,戒备的裸足踏上去,足踝透出瓷一样的细腻白皙,宛如夏末的新藕,鲜嫩清香。 “王爷去了云轻庐那里?”黛玉轻声问道。 “前面有人回话,说皇上诏王爷入宫,有要事相商,奴婢想,王爷定是进宫去了。王爷临走时叫奴婢们不要惊扰了王妃,说王妃昨晚累了一晚上,今儿必得睡个好觉方可。”晴雯嘴上伶俐的很,一边给黛玉系衣带,一边说道。 “嗯,他走的时候……没什么事吧?”黛玉有点担忧,依着云轻庐昨晚的话,他体内的药性应该没有全解,就这样进宫去,会不会有事呢? “王爷看上去好了很多,应该无事。主子不用担心,一切又云太医在呢。这世上,还有他解不了的毒?”素心从外边进来,听黛玉问的话,立刻接上话茬。 “呃!”黛玉心中一动,这话倒是,云轻庐号称天下第一名医,如何连春药这种下做的毒都解不了?可见昨晚他们是串通了起来,骗自己的! “主子,用早饭吧?”紫鹃轻声问道。 “用饭。”黛玉轻叹一声,不待晴雯把发髻绾好,便把手中的菱花镜放到一边。 晴雯一愣,看了看边上的紫鹃。紫鹃摇头,表示自己也摸不准黛玉为何生气。 简单的梳了头,只用一根长簪把发髻别住。晴雯轻声的说道:“主子,好了。” 黛玉便起身,自往饭桌前坐下,小丫头们迅速传了饭来,黛玉有一搭无一搭的吃了半天,终究没把那一碗粥吃完。最后实在没了心思,便把粥碗一推,转身又去床上睡下。 这一觉竟然睡得极好,醒来时竟然过了午饭时分,唯见窗隙日影静移,照着案几上瓶中一捧玉簪花,洁白挺直如玉,香远宜清。她拈起一枝花来,柔软的花瓣拂过脸侧,令人神思迷离。窗上凸凹的花纹透过薄薄的衣衫,硌在手臂上,细而密的缠枝图案,枝枝叶叶蔓宛生姿,翠荫浓华深处隐约传来蝉声。 水溶还没有回来,紫鹃等人见黛玉睡醒,又忙忙的进来伺候。 黛玉心中的气已经平复了不少,简单的梳妆毕对紫鹃说了一声:“不饿,出去走走,回来直接用晚饭。”便拿着扇子摇曳出门。 “主子,您去哪儿,奴婢扶着您。”素心忙跟上黛玉的脚步,扶着她慢慢的出云水居的院门。 “去青云轩瞧瞧子詹他们,书读的怎么样了。”黛玉出门后沿着蜿蜒的流云溪,往青云轩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续) 私语浓浓暮色里 终于到了贾母的葬礼,其实按照程序,还要等几天的。可是如今暑热的天,贾府的人也懒得照应着这些事情,京中的合得来的亲朋好友都吊唁过了之后,他们便安排丧礼,要把老太太的棺椁运到城外的铁槛寺去。 黛玉得到消息,是贾母葬礼的头一天。此时黛玉正在太妃屋里和秋茉一起说闲话,听了这个,黛玉便有些恹恹的。 “如今天热,嫂子有怀着身孕,论理这样的白事还是不去罢了。”秋茉看看太妃的脸,试探的问道。 “嗯,应该计较这些,可她是玉儿唯一的亲戚,若是不去,反倒叫人家说咱们没有人情味,瞧不起人家,索性玉儿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太妃略一沉思,又问黛玉:“让溶儿去路祭一下罢了?” “嗯,原来曾经跟王爷说过此事,也是要这样的。”黛玉点点头,只是水溶这两天忙得很,不知明天有没有时间去。 “好,那就这样安排了。”太妃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让黛玉回去休息,总归天还很热,身子要紧。 晚间水溶回来,黛玉同他说起此事,水溶一怔,拉过黛玉的手,轻声说道:“他们似乎把日期提前了,我怎么算着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这么急?” “撑着也是花银子,想来他们已经不愿意撑着了。”黛玉笑笑,那些人的心思,不用猜也知道。 “嗯,明天正好要出城去,玉儿,你要跟为夫一道去。” “出城?”黛玉惊讶的看着水溶,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高兴地扑到他的怀里,轻身笑道:“王爷同意我去见那个人?” “嗯,你不就是要见那个比落花还美的人吗?”水溶捏捏黛玉的脸蛋儿,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她兴奋的笑容。 “唔,妾身才懒得管他美不美。”黛玉一撅小嘴,抬手拧住水溶的腮,手上用力,“你个大醋坛子,明明你自己身边那些坏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还来说我。” “唔!痛啊!”水溶呲牙裂嘴的求饶,“王妃饶命,那些坏女人一个个都打发了,如今本王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啦。” “真的?”黛玉挑着眉毛笑问。 “自然是真的。玉儿这般强悍之人,哪个还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水溶嬉笑。 “什么叫‘老虎嘴里拔牙’?王爷倒是说清楚,谁是老虎了?”黛玉不依,又作势拧他。 “为夫错了,没有老虎,没有老虎。”水溶自觉失言,一提老虎,又想起陈氏那个该死的贱人来。 “怎么,一提老虎,王爷的颜色都变了?”黛玉见水溶急着改口,脸色都变了,便住了手。 “谈虎色变嘛。”水溶笑着岔开话,不待黛玉说话,又道:“原想着明儿没有个借口带你出门呢,正好有荣国府这件事儿,玉儿可以跟为夫一起出去。晚上见面,明晚咱们去住郊外的别院。那儿凉快,玉儿还没去过呢。”水溶说着,伸手拿起茶盏来喝水,喝了一半,又给黛玉喝。 “我不要。”黛玉推开水溶的手,奇怪的问道“好好地,怎么非要晚上见?弄得这么神秘,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别说,上次为夫都没看见他人,只跟着他的下属去见李辉了。今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见玉儿。” “见我?”黛玉更加疑惑。 “嗯,不然你以为为夫愿意你去冒险啊?” “那王爷刚才还说,借着这事儿跟我赔罪,原来又是哄我。你们男人的嘴里,十句话倒是有八句不是真的。”黛玉推开水溶,从他腿上起身,转身自去凉榻上坐下。 “玉儿,为夫若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凭他是个落花公子,那岂是相见我的王妃就能见的吗?还跟为夫斗气啊?”水溶笑着,哄孩子一般有靠在她身边坐下。 黛玉听了这话,方暗暗点头,这倒是真的,凭着水溶的脾性,若不是自己一再要说去见这个传说中比落花还美的人,只怕他是不会答应自己去的。 “好了,不生气了?为夫如今身体还虚弱着呢,你可不能再跟为夫怄气了。” “既然身子虚弱,就好好地静养,晚上睡东里间去,别在我跟前晃悠。”黛玉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那可不行,为夫这次跟往日不同,少了玉儿在身边,只怕是睡不着觉的。”水溶连连摇头,一只手又不自觉的搭上她的肩膀,一只手摁在她的小腹之上,轻轻地,感受着里面弱弱的跳动。 “能摸到吗?”黛玉看水溶认真的样子,轻声问道。 “能。我儿子的心跳好强。咚咚咚的,等生下来,一定是两个调皮的孩子。” “你就那么作准是儿子?若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以后我就有三个宝贝了。” “去!”黛玉羞涩,推开他的手。 水溶不依,顺势起身,蹲在地上,把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侧耳倾听。 “好了,别闹了。”黛玉抬手,把水溶拉起来,水溶原还不依,因听见外边丫头说了一声:二姑娘三姑娘来了。方站起身来,背对着门口。 “玥儿瑶儿,来,过来。”黛玉微笑着向两个女孩招手,婧玥和婧瑶便笑着进屋,因见水溶在,便规规矩矩的给水溶行礼问安,叫了声:“父王。” “嗯,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有事?”水溶徐徐转身,已经换了一副温和慈爱的面容,连黛玉见了都有些惊讶,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些,刚才还流里流气的,这会儿见到女儿,又打起了官腔。 “在青云轩写了一下午的字,因记挂着母妃的身体,所以过来请安。” “嗯,玥儿和瑶儿都是好孩子,晚上留下来一起用晚饭。”黛玉笑笑,把婧瑶揽在怀里,又把婧玥拉在身边坐下。 婧瑶依偎在黛玉的怀里,竟有些恍然若梦的感觉,黛玉身上特有的清香加上怀孕后身体散发出来的母性的慈爱,连一向理智的婧玥都受到了感染,仿佛真的依偎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一样,幸福无比。 “哎哟哟,你们两个女孩子的腿脚比我还快!”外边一声吵嚷,黛玉扑哧一笑,不用猜,外边的人一定是子詹。 婧瑶便有些动摇,从刚才美好的感觉中惊醒,抬头看看一脸欢喜的黛玉,在想自己是不是该从母妃的怀里出来? 黛玉却没有多想,依然揽着婧瑶,对进门的子詹笑道:“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快去叫莲籽端水来把脸洗洗。那边有冰湃的葡萄,一会儿你们三个去吃。” “这个时候的葡萄,还酸得很。”子詹说着,转身去莲籽手中的铜盆中洗脸。 “嗯,你尝了我这个葡萄,只怕舍不得放下呢。”黛玉说着,转头叫素心,“把我的冰碗拿来。” 素心应声,捧了一个大水晶盘子来,里面是碎冰,剥了皮儿的葡萄,还有切成细丁儿的水蜜桃和哈密瓜,雪梨,红绿黄白,隐隐中透着蜜香。 “哇,这个看上去就很好吃,快拿碗来,我要吃一碗。”子詹说着,便先上前去,拿了银质的汤匙,就要先捞一块来吃,却被水溶一把打落。 “哪里还有皇子的样子?” “唔……”子詹的手吃痛,便不再着急,咧咧嘴笑笑。转身又催促素心。 莲籽早拿了几个水晶小碗来,用大汤匙盛了三碗,给子詹,婧玥和婧瑶每人一碗。 “怎么没有本王的份儿?”水溶眉毛一挑,不悦的看着莲籽。 “呃,王爷也要?”莲籽想不到从来不吃甜食的王爷,竟然会要妇孺喜欢的冰碗,于是小声嗫嚅着。 “给他一碗又如何?”黛玉轻笑,像看孩子一般瞥了水溶一眼。这个大男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耍耍小无赖。 “王叔,你也爱吃这个?喏,我还要一碗。”子詹已经三下两下吃完了那一点水果,又把小碗递给莲籽。 “不行,明儿再吃吧,这个太凉,吃多了肚子痛,一会儿就吃晚饭了。”黛玉忙出声制止。莲籽因此不敢再给子詹盛。 婧瑶一直在黛玉的怀里,包括吃冰镇的水果都没有离开。一个晚上,婧瑶的心里都像是灌满了蜜水,甜甜的,很幸福。 回房的路上,婧玥看着婧瑶幸福的发红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她一下,笑道:“小丫头,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高兴的样子,姐姐还从来没见过呢。” “姐姐,我总觉得,母妃对我们是真的好呢。”婧瑶认真的看着婧玥,像是在宣布一件天大的事情。 “母妃对我们本来就很好啊。”婧玥也笑,今晚她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偎依在母妃的身边,和父王一起用饭,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若是自己的姨娘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也该含笑了吧? “姐姐,母妃刚才说,过几天送我去家庙看姨娘,你说是真的吗?”婧瑶转身开始走路,言语中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恍惚。 “母妃说话,自然是真的。” “姐姐,你说,母妃为什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因为我们是幸运的孩子……”婧玥伸出手,拉住婧瑶的手,自从婧琪被关进佛堂,婧瑶叫婧玥的时候,便不再是‘二姐’,而是‘姐姐’。一字之差,下人们都不觉得怎样,但婧玥的心中,已经品出了婧瑶的心境。 第二日,黛玉要和水溶一起出去,太妃使了徐嬷嬷过来,一再叮嘱,有身孕的人去参加白事,一定要穿朱砂红的中衣,所以黛玉便挑了一件朱砂红绣百子石榴的雪绮罗中衣穿在里面,外边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浅粉兰花的轻纱褙子,浅蓝色百褶裙,青缎子掐金线绣双蝶的鹿筋底绣鞋。 长长地乌发松散的绾成低垂的发髻,碧玉长簪陪着南洋珠花,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雅不凡。 水溶依然是管用的白色锦袍,腰里九孔玲珑玉带缠腰,脚上鹿皮短靴,因出门有事,所以腰上配了一柄家传短剑。给原本儒雅俊逸的他添了几分逼人的英气。 因为是路祭,所以乘坐的马车也是宝蓝色厚呢车篷,四角吹着素色流苏,只是车顶的滑盖却是杏黄色,其他的礼仪也都是亲王仪仗,气派的很。 马车里面十分的宽敞,丫头们都坐在后面的车里,这里面只有水溶和黛玉二人。车里放了冰盆,厚厚的呢子隔开外边湿热的空气,马车里面凉爽的很。黛玉只拿着扇子静静地坐着,因想到贾母从前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心情自然也有些沉重。 “玉儿,一会儿咱们悄悄地离开,先去城外的别院,好不好?”水溶见黛玉沉思,便说些不相干的话来绕乱她的思绪。 “嗯,都听王爷的安排。”黛玉淡淡的,转头看着水溶一脸的关切,反而不好意思,便把脚一抬,往后一靠,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轻叹一声:“坐车真是累人。” “嗯,等你把孩儿生下来,咱们就改骑马。”水溶笑笑,也靠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昨儿晚上想着跟王爷说件事情,后来混忘了。妾身想把玥儿和瑶儿都认作嫡女,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水溶听了这话,有些惊诧,毕竟黛玉嫁入王府不到一年的光景,如今自己又怀了孩子,不像那些正房妻室常年无子才过继妾室的孩子的样子。于是不解的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吗?” “可她们两个也是你的孩子,如今她们的姨娘一个没有了,一个住在庵堂里,妾身总觉得,这对她们两个,都是一种伤害。反正两个人都很乖,跟妾身也亲近。不如就认了,以后跟我亲生的一样不分彼此,也算是对得起她们的姨娘了。”黛玉从小没有母亲教导,深知那种无依无靠的滋味,昨晚婧瑶依偎在她的怀里,又让她想起了自己无依无靠的童年。今日又想起贾母活着的时候,自己在她的身边得到的宠爱和受到的委屈,才深深地体会到,下人的眼睛里,嫡庶之分是多么重要。就算自己一直把婧玥和婧瑶两个孩子当亲生的看,若是不给她们嫡女的身份,王府的下人还是会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自己的孩子也快要来到这个世上。她更加不希望孩子们之间,会产生哪些嫌隙,如水溶和水泫那样。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黛玉慢慢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最后水溶只有紧紧地拥着她,他知道,她是为了让孩子们都能快乐的成长,有个美好的未来,他知道,她的决定全都是因为对自己的爱。因为爱,所以包容了他原来的所有。 路祭很简单,不过是在丧礼的队伍路过的地方扎了个路祭棚,准备素菜素酒,对着亡者的棺椁洒酒送行。这些北静王府的下人早就打点妥当。黛玉自然不能露面,不过是躲在后面的马车里,等水溶这边完了事,跟他一起出城而已。 水溶再次见到一身素服的宝玉,只是时过境迁,人不再是当年如宝似玉的模样,如今的宝玉,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因为是来给王爷磕头,所以身上的孝袍已经除去,素服不是新的,全身上下一色都是半新不旧的素衣。如今贾府的日子,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是些客气话,宝玉面对水溶,也没有多少话可说,况且又是这种情形之下。 黛玉躲在车里,透过车窗的湘帘,看着外边和水溶说话的宝玉,心中也升起无限凄凉。前些日子已经把探春的消息通过紫鹃的堂兄透漏给他,不知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用。只是往事沧桑,世事多变,很多事情黛玉也是无能为力罢了。 水溶和宝玉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又请丧队先行,看着他们走远,方转身上车,跟外边的家人说了一声:“去城外的别院。”便躲进车里不再说话。 车子从另一条路出城,直奔城外的别院。 对于别院,黛玉原来只在账本上了解过,后来潘姨娘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到底黛玉是第一次来,心中未免也有几分惊奇。 这是一座并不是很大的庄园,但环境优雅,碧荫繁花,王府花园更多了几分自然之色。 因为是当年老王爷避暑用的园子,所以这里依然是以水景为主,人工开凿了一条河,引得一脉碧绿的泉水入园,在园子的中心形成一个人工湖,围着湖水依势造景,亭台轩榭倒是更具风情。 因一路坐车,水溶怕黛玉在车上坐的时间久了,怕颠簸的骨头疼,下车后便安排下人扶她去安排好的房舍休息。 直到黄昏时分,外边的暑气都退了下去,黛玉方换了衣裳,从屋子里出来,随处走走。 水溶正在湖边听随身来的家人回说什么事情。另一侧站着林央。见黛玉过来,水溶只轻轻一笑,摆摆手让家人下去,林央便上前来给黛玉请安。 “跟着王爷,学到不少东西吧?”黛玉手执纨扇,轻声笑道。 “王爷博古通今,乃旷世奇才,奴才也不过是学到些皮毛而已。”林央忙回道。 “瞧你,倒是会说话,学到皮毛也不错了。绾苏楼的生意如今算是走上正轨了,你才有空闲跟着王爷四处走走。这也是极难得的。” “罢了,你们主仆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没了,等你身子恢复了,这些事情原还是你的,为夫不过是暂时替你管着罢了,还不放心?”水溶笑着走到黛玉身边,抬手揽住她的腰。林央见了,忙低着头走开。 “玉儿,看——喜欢吗?”水溶带着黛玉慢慢的爬上一道慢坡,借着坡势往下看去,之间碧波万顷,映在灿烂的晚霞下,波光嶙峋犹如万条金龙在池中舞动,湖面的碧波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荷叶,偶成一簇簇的,分散在湖面的各处,然却恰到好处似的,点缀了平静的湖面。微风吹送,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翠绿的边沿也镶上了道道金光,这情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荷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看。” “玉儿,你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吗?”水溶从她身后环住她,山坡上风势较大,他雪白的衣襟和她紫色的轻纱纠缠在一起,飒飒作响。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夕阳西下,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黛玉摇头,淡淡一笑,老王爷避暑用的园子,她又如何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里叫黛湖。”水溶有些得意,轻吻着她的耳边。 “黛湖?怎么会是这样的名字?”黛玉惊讶的回脸,不想回的太快,唇不巧和他的轻轻擦过,他便不放过她,捉住轻吻,细细密密,仿若黄昏的清风一般。 “不是你杜撰的吧?”黛玉终于从他的鼻息中挣脱开来,瞪了他一眼,“父王的园子也是你能胡乱杜撰的?” “玉儿不信?你看那边——”水溶抬手一指,黛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有一块黑色的石头立在湖边,大概三尺见方,但形状却并不规则,不是嶙峋的那种,看上去浑圆温润,倒像是常年在水中冲刷浸润过的样子。 黛玉便抬脚往那边走去,水溶跟在她身后,原本并不远,几十步便到了。黛玉轻轻蹲下身子,抬手抚摸那墨色的石块,只觉得沁心的冰凉,直入心肺,光泽黝黑但润泽晶莹,石块上雕刻着两个李斯的垂珠小篆:黛湖。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墨玉?”黛玉惊叹,回头看着身边的水溶。 “这不是墨玉,玉儿瞧,你看这玉石的边沿,墨色中透着几分翠色,应该说是黛玉,黛色之玉,可不是黛玉嘛?这块石头是自这湖中发现的,父王便给这湖取名黛湖。” 黛玉更加惊讶不已,瞪着水溶看了好久,方叹道:“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是巧合,玉儿。”水溶慢慢的坐在石头便松软的草地上,然后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小腹,把头低下去,埋在她的胸前,“你我是早就注定了的。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早就注定了?”黛玉喃喃的说着,抬手轻轻地抚摸水溶的后背,脖颈,和头发。 “你说呢?不然我家里怎么会有黛玉被发掘出来?所以当初为夫一听你的名字,便知道你是上天给我送来的妻子。” 他说,妻子。不是王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是不是王爷,只要他是他,她都要嫁给他。 “你真能哄人,若是没有太后赐婚,你又将如何?” “其实在太后没赐婚之前,为夫已经想办法了。不然为何人家都说荣国府和北静王府渊源极深?”水溶轻笑,他的行动虽然是在宝玉的金玉良缘做定之后开始的,但在那之前,他也一直在关心着她。 “想办法?”黛玉轻笑,“如何想?” “自然是想着怎样把你娶回来啊。” “如果我已经跟别人订婚呢?” “那为夫只好抢亲了。”水溶轻笑着,脸继续向下,贴在她的小腹之上,问道:“儿子们说是不是呢?父王把母妃抢回来,好不好?” 黛玉被水溶这样一说,心中羞涩到了极点,忍不住拍了一下怀中的他,却猛然间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也动了一下。于是愣住。 “玉儿?怎么了?” “他……好像动了……”黛玉喃喃的说道,这是腹中的孩子第一次动,惊喜得让人不敢相信。 “真的吗?真的吗?”水溶兴奋不已,忙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黛玉的肚子上,屏息凝视,细细的听着。 “就一下,然后不动了。” “好儿子,来,踢父王一脚,快点……”水溶轻轻地拍了拍黛玉的肚子,像平时哄诱她一样哄诱她腹中的胎儿。 “哎呦……”黛玉惊呼一声,腹中的胎儿果然又动了一下,比刚才还厉害。 “呃,乖儿子,踢到父王的脸了。”水溶惊喜的说道。 “听听,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踢到父王的脸,还是乖儿子?”黛玉苦笑,看水溶那种惊喜中带着宠溺的目光,真是无法想象着孩子生下来他会怎样对待。 “呃……这不是孩子在肚子里嘛。” “王爷也知道他还在肚子里?他踢你的脸可是隔着妾身的肚皮,妾身先受他一脚,才轮到王爷。” “对对对,小坏蛋,以后老实点,不许踢你母妃的肚子。”水溶忙又扭头,对着肚子轻声嘱咐道。 “无可救药!”黛玉笑笑,推开他,从他的腿上站起来,“如今妾身越发的重了,王爷的腿都麻了吧?” “没事,玉儿这还算重吗?你有没有瞧见别的孕妇,那可是才叫重身呢。” “谁?王爷瞧见过谁?”黛玉立刻不依不饶,瞪着水溶。他说的该是他那些姬妾,比如秦氏,潘氏,还有李氏…… “呃,比如……皇上已故的皇后,子詹的母后,当初就很重,据说,能有一百多斤。” “啊?那么重?”黛玉吃惊,把水溶的姬妾们扔到了脑后。 水溶从地上慢慢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叶,轻声笑道:“不过玉儿放心,你不会那么胖的。” “真的吗?”黛玉此时才开始担心起来,她忽然想起自己最近穿的衣衫都是新作的,好像腰身都很宽大的那种款式,原来自己喜欢的衣衫已经好久没看见了。想到这个,她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水溶,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不过三个多月而已,尚且看不出如何来,但如果把手摁在肚子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小腹里面有一个肉团结结实实的存在着。 “真的,玉儿不管怎样,都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水溶笑笑,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回房。(未完待续) 风轻云淡赏落花 在北静王府别院之北,大约三里多路的距离,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峰,但因此处一马平川,而让这座小山峰也有几分气势险峻,不知此山从何时被称作北高山,山上筑有一亭,亭皆是此山上的巨石而建,简单朴实却大气。因山名高山,则亭为流水。 高山峰峰顶之上,风吹得衣袂飞扬,而那一轮皓月正当空而挂,洒下清辉若一层薄纱,轻柔的笼在这高峰上,轻轻的将流水亭围绕,而此时还有那清雅绝俗的琴音在随风而飞,在随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闲适而舒心,一切如梦如幻,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黛玉盘腿而坐,溪上方一架小小的瑶琴。琴声如泉水,叮叮咚咚。弦上余音犹自宛转,流水般琴韵已袅袅而起。水溶轻轻一笑,横过手中白玉短笛,看着黛玉轻灵的十指,心随弦动。 清韵初起(上阳春),宛转跳脱的曲调里,一缕空灵的笛声徐起,与琴音相逐引,宛如蹁跹双蝶,逐着四月柳梢,在春风中相戏。 忽而琴音一转,自那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飘摇直入斜雨霏霏的秋日黄昏,日暮月沉,天地晦暗,笛声亦随之低抑幽咽,百转千回,道不尽离别惆怅,诉不完落花伤情。 水溶倾身朝黛玉看来,目光恍惚,有刹那的失神,笛声随之一黯。 忽然一道凌厉的羌笛音从天外传来,划过一串金铁般肃杀之音,硬生生惊破那哀怨婉转的琴笛合奏之声,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长河滔天的豪迈。 琴声减弱,慢慢消失。一片片花瓣从空中飘落,一瓣,两瓣,三四瓣…… 空气中有淡淡的暗香浮动,杀戮与花影,竟然也可以交错的如此美妙。 “落花公子羌笛落花,果然是名不虚传。”水溶手中的横笛早已收回,立在黛玉身侧,右手摁在剑柄之处,左手揽住了黛玉的香肩。 “北静王夫妇伉俪情深,果然也是名不虚传。”缤纷的落花之中,有一个红衣男子轻轻地落在北高山的山巅,如火如荼的石榴红箭袖长衫,在依然飘舞的花瓣中迎风飞舞,人矫若游龙,身翩若惊鸿,怎一个美字了得。 “只是可惜,落花公子如此俊美容颜,如何羌笛之中有如此深重的煞气?”水溶虽然欣赏面前这个比女人更美丽的男子,欣赏他这般潇洒自若狂放不羁的左派,但黛玉就在身侧,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黛玉不为二人的言语所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花一般艳丽的男子,合作了这么久,终于见到这个人,依然分不出是敌是友,可见这落花公子被人称为江湖第一神秘公子,倒也不为过。 “没哟煞气,如何在江湖中立足?”落花公子轻声一笑,手中碧玉羌笛已经不知去向,他缓缓抬脚步入流水亭,对着水溶和黛玉点了点头,算是见面礼。 水溶同样对他点头,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欣赏的微笑。而黛玉则微微一笑,素手轻抬:“公子请坐。” “多谢王妃。”落花公子微微颔首,又冲着水溶淡淡一笑。水溶便和他一起落座。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几样应时的果子,一只白玉壶,里面装满了胭脂醉,艳红的琼浆透过晶莹的白玉,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三只白玉杯放在三人面前,黛玉抬手执壶,又轻声说道:“不知落花公子点名要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何要事?” “久闻北静王妃乃天下第一奇女子,在下凡夫俗子一人,自然也要想着千方百计的一睹芳容,省的留下毕生的遗憾。”落花公子对着黛玉拱手轻笑。 “公子应该不是轻浮之人,如何言此轻浮之语?”黛玉敛了笑容,淡淡的说道。 “在下江湖草莽,言语无状,还望王妃恕罪。” 水溶一直在静观此人,但见他言谈举止都雍容典雅,没有一丝江湖之气,倒像是富贵之家出身,虽然一身红衣,让他看上去张扬怪癖,但此人眉宇之间透出的隐隐贵气,连水溶都深深惊叹——一个江湖之人,却也能够修炼至此? “玉儿,落花公子夸你呢,何必生气?”水溶笑笑,抬手握住黛玉的手,把她手中的白玉杯接过来,又小声道:“身子不方便,不要饮酒。” 黛玉点头默许。 “来,溶借着今晚无边月色,敬公子一杯。如今之事,全赖公子帮忙。以后还有麻烦之处,望落花楼不会推脱。”水溶豪爽的举杯,在他的眼睛里,这些直来直去的江湖人比朝中那些阴险狡诈的老朽们强多了。 “虽然我落花楼从来不屑跟朝廷合作,但北静王不比别人,但有驱使,我等必竭尽所能。” “好!”水溶要的就是这句话,以后的事情自然还需要落花楼的帮助,纵然是花了银子,也难买这一份保险。落花楼的声誉,那可是朝野江湖出了名的一言九鼎。 这晚水溶和落花公子相谈甚欢,黛玉不过是坐在水溶身边给他们添添酒而已,席间并不多说一句话。但她却能感觉到,对面坐着的落花公子总是有意识无意识的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探究之意。 只是他不说,水溶不问,黛玉也只做不见。 月上中天,山顶上的风带来丝丝凉意。黛玉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轻微的动作落在对面男子的眼中,他轻声一笑:“王爷,今日天晚,咱们就到此为止。您说的事情,落花楼一定帮忙到底。价钱嘛,好商量。” “好,本王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公子。”水溶点头,同时起身。黛玉也跟着站起身来。 落花公子也不多话,只对着二人一抱拳,轻轻侧身飞出流水亭,片片落花被风吹起,他绚丽的身影便隐入落花之中,再也寻找不见。 “果然是个传奇般的人。”黛玉轻笑,看着风中飘舞的片片落花。 “嗯,天晚了,风寒,连落花公子都能体贴玉儿的身体,为夫若是还不尽心,岂不叫人给比下去了?” “王爷又胡说,妾身倒是看着,他看王爷的目光很不对呢。王爷不好男色,可保不准别人不好……” “玉儿……你敢再说?”水溶转身把她搂住,坏笑着看黛玉,只等她再说下去,他便立刻吻她。 “好,妾身不说了。”黛玉抿嘴一笑,趁机转身。水溶却已经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肩上。 二人相携慢慢走下北高山,山下一辆马车等在那里,水溶扶黛玉上车,而后跟上。夫妇二人回别院去。 冷玉堂的事情,在见过落花公子之后,变得明朗起来。江湖组织的确不同朝廷,落花公子的手段堪说无孔不入。 他们很快通过泠月找到了冷玉堂的大姐,当初的最臣之女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小小妓馆的老鸨。 造化弄人,也曾经以扬州才女著称的邢家大小姐,竟然做起了老鸨,凭着皮肉生意过活。 然后找到了邢天虎藏在桐乡老家老宅子里的一本账簿。 然后就是一条接一条的证据,人证,物证,到最后黛玉突然发现,自己当初收留的那个何师爷竟然也对邢天虎其人了解几分。 八月初十这日,后宫太后和忠顺王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刑部大堂便已经开堂,王怀恩封皇上谕旨,亲自到堂监督,水溶陪同皇上在后堂等候消息。同时被传唤的罪人中,除了李辉,邢天虎的两个女儿,还有贤德妃元春,和曾经死在大理寺牢狱里的红苕。 红苕罪不该死,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证实元春的罪责。 而元春的罪责之下,便是另一个人。 事情一步步逼近真相,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两个人——当今太后和忠顺王。 王怀恩不傻,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审到太后身上,而忠顺王树大根深,在朝廷里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最终的罪魁也不会是忠顺王本人。 事情再次触及到敏感的地方,王怀恩权力有限,审讯再次中止,所有要犯全都收押在天牢里严加看管。而水溶为了不让罪犯出事,便给王怀恩支了一招——罪犯的安全问题,交给李丞相的儿子刑部侍郎李云涛负责。李云涛是李家独子,新婚不久,尚且没有留下香火。所以水溶笃定,李丞相是不会把自己的儿子逼上死路。 皇上立刻明白水溶的意图,便神秘的笑笑,拍拍水溶的肩膀道:“凡事通过北静王这一安排,都如戏台子上的戏文一般精彩起来。” 黛玉站在穿衣镜前,试穿着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入宫朝拜所穿的礼服。转转身子,皱皱眉头,轻叹一声对边上的秋茉说道:“哎!瞧我这腰,又粗了两寸,妹妹说这孩子是不是长得也太快了?” “已经四个月了呢!别人肚子里一个孩子,都比嫂子这腰粗,嫂子这话若是让母妃听见了,一准又要受她的唠叨。”秋茉凑上前来,伸手摸摸黛玉微微隆起的小腹,又轻声问道:“他们乖不乖?” “不乖,几乎每天早晨,我都是被他们给踢醒了。” “啊?这么坏?一准像王兄。”秋茉咯咯地笑着,又看看镜子里的黛玉,“王兄这几天忙的很,嫂子总闷在房里,瞧这脸色都苍白了。不如咱们出去走走,昨儿水安叫人送了好些菊花来,静云池后面那一片木樨也该开了。” “嗯,木樨这就开了吗?”黛玉略有所思的问道。 “昨儿我听小丫头说的,从静云池那一带走过,闻到浓浓的木樨香,可不是已经开了?” “这倒好,叫上丫头们,采撷些桂花来,做些桂花松仁糕,也是好的。” “嫂子如今也对这些糕点动了心思,可见有孩子和没孩子的的确确是不同的。”秋茉笑着打趣道。 “你也别说我,到时只怕你比我还过呢。”黛玉扭头看着秋茉,又低声说道:“中秋节进宫领宴,据说大理世子和平南将军也会参加,到时说不定能见一面呢。” “哼!这是做嫂子的该说的话吗?”秋茉羞急,作势要来推黛玉,但想到黛玉有身孕,又不好动手,只得跺脚甩手,羞得跑出门去。 恰好婧玥和婧瑶两姐妹携手而来,与秋茉撞了个满怀。婧瑶便叫了一声:“姑姑,你踩到我的脚啦。” 秋茉忙站住身子,连声说道:“哎呦呦,是姑姑莽撞了,瑶儿疼不疼?” “呜呜……还好啦。就是小脚趾头不敢落地啦。”婧瑶呲牙裂嘴,边上的嬷嬷忙上前来,把她抱起,送到屋里来,待褪下鞋子,却见她的小脚趾个个都很好,并没任何红肿的样子。 黛玉便扑哧一笑:“你们也真是,她说踩到脚就踩到脚了?没瞧见她那鞋面上半点灰尘也没有?” 众人听了忙低头看时,却见手中三寸大红绣鞋上,金线牡丹绣的栩栩如生,却无半点灰尘在上面,哪儿像是被踩到的样子。 “坏瑶儿,都是被你母妃给惯坏了,连姑姑都敢懵!”秋茉说这,在婧瑶的额头上敲了一记,恨恨的说道。 “姑姑还说瑶儿……”婧瑶小声说着,又顽皮的瞟了一眼秋茉,她自己一个大姑娘了,蝎蝎螫螫的往外跑,一点礼仪规矩也不懂,反倒来说人家。 因秋茉原是在府上做了几年丫头才明了身份的,所以她和婧玥婧瑶的关系,与别家的姑侄不同,没有那么呆板迂腐,反倒更多了几分随意和亲近。所以婧瑶才敢跟秋茉顶嘴。 “你这丫头,还不服气呢,叫你母妃评评理!”秋茉笑道。 “大的不庄重,小的才要造反。你们一个个儿都是厉害的,阿弥陀佛,我可做不了这个评判。”黛玉一席话,又把大家引得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笑过,婧玥先收了笑容,走到黛玉身边,轻轻的拉了拉黛玉的衣襟,小声说道:“母妃,刚从太妃那里来,太妃叫女儿们来问问,中秋节可有事情要女儿们做的,请母妃尽管吩咐了,女儿也跟着学些规矩。” “嗯,太妃原是为了你们好。”黛玉点点头,便对边上的水安家的笑道:“我们二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呢。” 水安家的忙陪笑道:“二姑娘原就少年老成,更懂事些。”这句话,其实是把婧玥和婧琪比了,黛玉一听,便触动了心事,沉思片刻又问:“大姑娘如今在小佛堂里也有两个月了吧?” “回王妃的话,还有十日满两个月。”水安家的身为内院管家娘子,对这些事情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上,主子一问,那都是要对答如流的。 “嗯,快要中秋节了,这是个团圆节,那些不痛快的事儿便不要再提了。妹妹跟太妃说一声,看是不是让婧琪这孩子出来过个节?”黛玉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婧琪还是水溶的女儿。原来说关一个月,如今都两个月了还不放出来,太妃分明是在等黛玉求情。 “哟,今儿怎么这么齐全?下帖子请来的不成?”水溶从外边进门,看见屋子里一群人围着黛玉说话,倒也高兴。 “不下帖子请,就不能来王兄这屋里坐坐了?”秋茉笑着,虽然说玩笑话,但还是给水溶福身行礼,然后抬手接过他刚褪下的外衣。婧玥和婧瑶也忙上来福身请安,紫鹃忙端上新茶来。 “有丫头们呢,哪儿用得着你服侍?”水溶笑笑,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把衣裳给了秋茉。 “谁服侍不都一样?”秋茉说着把外衣挂到那边的衣架上。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水溶径自走到黛玉跟前,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下。 “刚在说,婧琪已经在小佛堂里闷了快两个月来,这眼看着就要过中秋了,妾身的意思,是叫她出来透透气吧?中秋晚宴,太妃瞧着人齐全,才会高兴。”黛玉轻声说道。 “还是等过了节再说吧,中秋节这几日忙得很,你的身子是要紧的,这府中忙乱倒也罢了,为夫不想再乱上添乱。”水溶不多想就回了黛玉的话,倒是让边上的秋茉和婧玥婧瑶都暗暗地吃惊。 “这……太妃那里……”黛玉对水溶的决绝也有些不适应,在孩子们面前,他向来是个慈父。 “太妃那里若是问,有为夫应着呢。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水溶想起婧琪竟然暗通金氏来谋害黛玉肚子里的孩子,心中便不痛快,再加上想起金氏便又想起了水泫和陈氏的烂事,心中更是像是扎了一根刺。偏偏这等丑闻只处置了陈氏一个,对于水泫,水溶还是一忍再忍。 中秋节一家子团圆,只见见水泫倒也罢了,若是再让婧琪出来,还不定闹什么事儿呢。所以水溶没有多想,便把这件事情给止住了。 接下来几天忙碌,黛玉虽然知道太妃的心意是要让婧琪出来,一家子团聚团聚,无奈水溶不准,黛玉也便不再提及此事。因忙着进宫朝贺的事情,太妃也没多少心思,这件事情算是过去。(未完待续) 嫌隙小人暗作祟 中秋未到,太后却病倒了,云轻庐奉诏连夜进宫,折腾到五更天方回来。 水溶也是一夜没有睡安稳,待云轻庐一回来,便去了内书房,把房门关起,细细的询问太后的病情。 原来昨晚太后是突然晕倒的,当值的太监和宫女都吓得要死要活,急急忙忙的传太医,所以动静儿闹的很大。云轻庐说,其实太后的身体早就有些不好的症状,只是这些日子她讳疾忌医,把病给积累下了。 水溶自然明白,太后的病依然是以心病为主。目前事事都超脱了她的控制,看来已经把她给逼到了死角。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日忠顺老王爷以给太后送八月节的节礼为名,进宫请安,二人在万寿宫里说了些许话。忠顺王的意思是怪太后没摸准了情形,就把水溶给弄进朝中参政,结果他一上朝便跟皇上打成一片,皇上如得左右手一般,越发历练起来,破陈规除旧制,不把原来的祖宗规矩放在眼里,才会造成今日的被动。 而太后也委屈的很,原来想着东南西北四郡王,北静王虽然为首,但只懂风花雪月,不问政事。自己握住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两家,便可把东平郡王给压下去,到时朝中再有忠顺王和李丞相主政,自己这个太后便可永葆无虞高枕无忧了。谁承想南安郡王吃了败仗,兵符被皇上一怒收回,让她没了底气。所以才想这拉拢北静王。 事已至此,多说也没用,看如今这情形,北静王当初的风花雪月都是表面功夫,他跟皇上似乎早有盟约,还有那个河务总督王沐晖,看上去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 节节败退加上和忠顺王的争吵,让太后真的病了,且一病不起。 眼瞅着中秋节到了,宫里很多杂事都无人料理,皇上便下了一道圣谕,让容贵妃暂时主理后宫,受金印金册,行皇后之职。这一道圣谕对太后而言,无疑又是雪上加霜。 八月十五,是炎黄氏族传承了上千年的团圆佳节,且今年朝中虽然也有诸多不顺,但比起从前,也算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恰逢秋收季节,又将秋闱纳贤,皇上自然是十分高兴,传旨在御花园赐宴,邀文武百官和朝廷内命妇一起赏月,为江山社稷祈福。 自古以来,闺中便有拜月的风俗,原来的中秋节都是太后领后宫嫔妃和朝廷内命妇一起在御花园的临月阁拜月上香,今年天后抱恙,这拜月的事情便落在了容贵妃的身上。 这日容贵妃身穿明黄色绣金丝五彩凤凰十二章纹的朝服,云髻高绾,插紫金八宝金凤钗,凤有九尾,翩然入鬓,凤尾处各有拇指大小的南洋明珠镶嵌,而后牡丹宫花,翡翠羽翎,每一件珠宝首饰都在彰显着天朝的富贵平安吉祥如意。 黛玉和秋茉随着太妃坐车入宫,在上阳宫和诸位内命妇一起等候召见。因殿内人多,女人们见了面,又个个喧哗不已,黛玉有些烦躁,便携着秋茉的手悄悄出宫门,去外边透气。 秋茉这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繁重的宴会,她虽然见惯了荣华富贵,但这毕竟是天家威仪,进宫后倒也有些惊奇,各处未免多看两眼,便有些跟不上黛玉的脚步。 “郡主快点。”黛玉慢慢走下上阳宫宫殿门口的白玉台阶,慢慢的走下去,在院子里的一处假山旁,寻了个平滑的石块便要坐下,却被身边的紫鹃一拉,劝道:“主子且慢,这石上凉,叫晴雯拿个锦垫来铺上。” “如今越发娇贵了。”黛玉无奈,只得听紫鹃的,等晴雯回身进去拿锦垫,谁知晴雯进去了好几,都没出来。 黛玉便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 “奴婢该死,主子请稍等,奴婢进去瞧瞧。” “罢了,这会子我也没精神坐了,只怕贵妃过一会儿该传人了,咱们就那边走走吧。”黛玉说着,指了指对面的菊花花架,慢慢踱步往那边走去。 却说晴雯原是进宫殿去寻锦垫的,谁知进门后却跟一个人走了个对过儿,好巧不巧,这人正是静嫔,她原去过北王府做客,认识眼前这个娇媚伶俐的丫头是北王妃的心腹,却只装作不认识,低着头往晴雯身上撞去。晴雯往左边躲,静嫔便往左边冲,往右边躲,她便往右边走,躲来躲去,终究没躲过,二人撞了个满怀。 萧尔雅便抬手给了晴雯一巴掌,怒声骂道:“不长眼的奴才,混闯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晴雯蒙受冤屈,心中自然不服,若是依着往日的性子,必然还嘴,但这段日子她在黛玉身边,修身养性,原来那火爆性子已经收起了几成。因想着这会儿是在宫里,宁可吃点亏罢了,也别闹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于是忙福了一福身子,恭敬的回道:“奴才无状,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就一句话便可恕罪了?按照宫中的规矩,你这叫期上!来人,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奴才给我带去掖庭宫,叫刘妈妈好好管教管教规矩。” 掖庭宫是管教犯了大错的宫人的地方,进了那里,不死也要丢半条性命。晴雯不知道厉害,但边上的几个品级底下的妃嫔却知道,有几个善良的,脸上便带出了隐隐的不安。 众人都知道今儿静嫔的脾气大得很,一大早起来便把她自己跟亲的奴才都教训了一遍,这会儿又在上阳宫里教训人。且众人都这丫头的穿衣打扮,不是宫里的宫女,只怕是哪家诰命夫人的贴身丫头,静嫔不问人家的来历,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要把人弄到掖庭宫处置,有些不合情理。况且今晚是中秋月圆之夜,为了讨吉利,这种事儿很该压下来,容后在处理。 但静嫔此时上了脾气,非要把晴雯弄到掖庭宫去不可。 边上一个宫装女子慢慢的站出来,上前给静嫔福了一福,陪笑道:“姐姐莫要动怒,只怕贵妃娘娘这就传了。些许小事,容明儿再处置也好。” “你是谁?竟然叫起本宫做事来了?”在这后宫之中,萧尔雅仗着太后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容贵妃,她向来横行惯了,又如何会把一个新封上来的美人放在眼里? “萧姐姐。”身后一声甜甜的呼唤,静嫔心道我处置个奴才都这么多人说三说四,真是反了。于是转身,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事?” “贵妃娘娘传了话来,请萧姐姐带着主位王妃夫人去临月阁等候凤驾。”说话的人是宝琴,如今后宫里都称她为宝贵人。 “嗯,既然这样,这个丫头就交给宝妹妹处置吧。”静嫔向来把宝琴当做自己的人,听她如此说,便抬脚就走,临走时又回头说了一句:“莫要轻饶了她。” 晴雯暗暗地瞪了静嫔一眼,心中把她骂了千百遍,但依然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候宝琴说话。 “你们都去吧,我还要进去通知各位太妃和王妃。”宝琴挥挥手,让围观的妃嫔都出去,眼前没人防对晴雯笑道:“你怎么撞到了枪口上?” “奴婢一时疏忽,请宝贵人降罪。”晴雯原本和宝琴很熟,但此时时过境迁,她依然不敢多话。 “罢了,你快走吧,林姐姐像是在外边等你。”宝琴笑笑,摆手让晴雯出去。 “这?”晴雯纳闷,怎么着宝贵人此时这么好说话? “没事,有事我替你顶着。”宝琴轻笑,看着晴雯,“还不快去?” 晴雯知道黛玉等的久了,便忙对着宝琴福了福身,转身出去。 此时黛玉已经和秋茉一起,在门口等太妃出来,好一同去临月阁,因见晴雯急匆匆的跑来,便嗔道:“你越发的长进了,这是宫里呢,也由着你乱跑?” “奴婢死罪。”晴雯忙福身行礼,已经红了眼圈儿。 黛玉也不理论她,只跟边上的莲籽说道:“你进去瞧瞧,太妃跟谁在一起。” 不待莲籽进宫殿的大门,太妃已经和东平王妃说笑着出来,因见黛玉和秋茉立在那里候着自己,方笑道:“你们先过去也就罢了,又在这里白白的站着做什么?” 东平王妃三十多岁的年纪,和太妃不知说什么话正在兴头上,听太妃这样说,便笑道:“北王妃孝敬您老,您老还编排她?” “她如今有孕在身,这大晚上的站在风口里,回头受了凉自己遭罪。”太妃说着,走到黛玉跟前抬手,黛玉便搀扶住她的胳膊,看上去是媳妇搀扶着婆婆,实在是婆婆拉着儿媳,一行人便往临月阁走去。 按照天朝礼仪,拜月的过程十分繁琐,后宫嫔妃和内命妇集结在一起,乌央乌央总有上千人,全都跟着容贵妃身后,按照品级依次排开,在礼乐司悠扬华贵的声乐中,容贵妃徐徐站起,手执三柱清香对着当空明月默默祈祷,良久方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然后又拜了三拜,方徐徐转身。 后面妃嫔和内命妇跟着容贵妃拜完,又给容贵妃行礼毕,容贵妃方徐徐说道:“赐宴菊香园。” 菊香园和临月阁相距不远,步行即刻就到,菊香园极大,原就是中秋节赏宴的所在,所以用菊花做成高高的花障,半遮半掩,把菊香园隔为两部分,大的那边临水,皇上宴请朝臣用,小的这边背山,后宫妃嫔和内命妇用。天朝风俗,男不拜月。因而此时皇上和朝臣们早就入座,众人只等贵妃娘娘拜月完毕,方一同开宴。 宴席倒比原先的丰盛了些,只是黛玉吃不惯宫中的东西,只不过是坐着应景儿而已,身边的几个王妃偶尔说几句话,不过都是家常的,对面搭了戏台子,上面正唱着(满床笏)。 晴雯因为心中委屈,又见黛玉身边有紫鹃莲籽雪雁等人照顾,便悄悄地溜到角落里掉眼泪。脸上被静嫔打了一巴掌,这会儿还吱吱啦啦的疼着,索性夜色浓浓,黛玉也没瞧出来,不然还不知又有什么气生。 “谁?别往前走了!前面是禁地。”一声轻喝把晴雯惊醒,抬头却见自己眼看着要越过花障,走到皇上和大臣们用宴的地方去,于是忙止步,对着那侍卫点点头,徐徐转身,因心中有事,手中湖绿色的帕子便遗失在地上。 “喂!”那侍卫叫了一声,晴雯没有听见,只顾走自己的路。 “兄弟,怎么了?”一个五品武官服色的青年男子走过来,对瞪着眼睛叫晴雯的侍卫笑问。 “这人,丢了东西还不知道。”侍卫摇摇头,看看地上那方帕子,对男子说:“霁大人你看。” “哦?”这位霁大人原是平南将军的随身副将,名叫霁轻飞,是平南将军耿延锋不可多得的左右手,因今晚入宫领宴,所以霁轻飞随同前来,原也是坐在席上用宴的,因不喜欢京中那些武官们无聊的话题,才借机走开。听见侍卫说着,便往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的帕子拾起来,握在手中,但觉得上等绡纱帕子握在手中柔软的想要化开一般,且有淡淡的玫瑰清香隐隐约约,于是不自觉地笑笑,指指晴雯的背影,对侍卫说道:“我去还给人家。” “霁大人请便,不过别过那边的花障,再走过去,可就是后宫的领地了。”侍卫笑笑指了指前面五彩缤纷的花障。 霁轻飞点点头,脚下加快步子,走到晴雯身后,大声叫了一下:“姑娘,你丢东西了。” “呃,啊?”晴雯呆呆的回头,惊讶的看着身后的男子,只见一身戎装的他手中握着一方丝帕站在那里,傻傻的,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于是晴雯淡淡一笑,回头走了两步,到霁轻飞面前,抬手将帕子拿回来,笑道:“多谢大人。” “……”霁轻飞被眼前这个轻灵的女子顾盼生辉的巧笑迷住,一时忘了还礼。 晴雯看他那呆样,无奈的笑笑,转身就走。 “喂,姑娘……” “怎么?捡了我的帕子,还要讨赏?”晴雯被这武将逗笑,如今想他这种天真可爱的人真是不多见了,看来这人跟那些京官油子不是一伙儿的,于是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好感,又回过头来走到霁轻飞的面前:“晴雯多谢大人拾金不昧。” 小女子戏谑的笑脸在眼前一晃,霁轻飞便意识到她是在逗自己玩,于是也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姑娘的帕子,只怕比金子还珍贵。但在下既然拾得又还给姑娘,总不能姑娘一句话便算谢过?”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金银?”晴雯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霁轻飞。 “呃,金银嘛,在下还不怎么缺。” “那总不成大人缺什么,小女子陪什么吧?如此,这方帕子不要也罢。”晴雯轻笑,心道你说你缺老婆,难道我还要以身相许?美得你! “青儿!你这蹄子怎么跑这里来了?王妃叫你呢。”身后有人喊晴雯,回头看确是雪雁找来,上前拉着晴雯,不满的说道:“一个晚上你总是东跑西颠的,咱们是近来服侍王妃的,又不是来逛御花园的,小心回府后,王爷把你卖出去。……” 雪雁拉着晴雯走远,后面的话霁轻飞听不见了,他笑着摇摇头,错把青儿听成了情儿,倒是人心有情凡事都想着一个情字。她的名字叫情儿吗?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王妃的贴身丫头?又不知是哪个王妃? 紫鹃到了黛玉跟前,却见静嫔正坐在黛玉身边说着什么,于是也不敢多话,只在黛玉身后站着。静嫔说话间转头看见晴雯好端端的回来,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仿佛是对自己的嘲讽,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顾不得晴雯是黛玉的丫头,其实也无从顾忌,左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纵然北王妃十分喜爱,也不会为了她跟宫里的主子发生冲突。所以静嫔便无所顾忌,瞪着晴雯道:“不是让你去领罚吗?怎么你竟敢不听本宫的话?” 晴雯原是在想这霁轻飞的事情,早就把静嫔的是放到一边,此时听她喝问,自然不敢多话,只好上前来,福身蹲下,低头回道:“宝贵人叫奴婢来伺候我们家王妃,说惩罚奴婢的事情,过了今晚再说。” “哦,到底是曾经在北王府当过差的人,到底还念着几分恩情。”静嫔淡淡的说着,瞥了晴雯一眼,转过头去,也不看黛玉。 黛玉原就厌烦她在自己跟前东拉西扯,今儿偏她总在自己耳边聒噪,此时听了这两句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对边上的晴雯喝道:“混账东西,想必你是冲撞了静嫔,还不跪下赔罪?” 晴雯听黛玉这样说,只好往前两步,跪在静嫔面前。只是她心中原就委屈,此时跪下,眼里便流出泪来。 “哟,王妃大可不必这样,教训奴才,回去教训倒也罢了。”静嫔见晴雯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跪在自己面前,是在是突兀的很,此时容贵妃的目光已经扫向这里,她虽然不怕,但还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毕竟北王妃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后宫女人,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万岁爷。(未完待续) 秋菊障下初见茉 黛玉听了静嫔的话,知道她是想息事宁人。可刚才听她的话,是要把晴雯送到掖庭宫去处置,黛玉难免心中有气。晴雯有时毛糙些也是有的,但她还没有走了大褶,如今又是在宫里,想来也没什么冲撞之处,教训两句倒也罢了,若说送掖庭宫,分明是静嫔有意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淡淡一笑:“静嫔娘娘的话虽然有理,但君臣纲常不能废,何况她不过是个奴才?既然是冲撞了娘娘,责罚她也是应该的。断没有为了过节,就把三纲五常放到一边的道理。回去自然该好好地教训,但此时当着静嫔娘娘的面,也该给娘娘一个交代才行。” “王妃到底是明白人。”静嫔听了这话,心中的得意又高涨起来,带着几分挑衅的目光看了一眼晴雯,只顾拿着扇子在那里轻轻地扇,仿佛想心事一般,不多说话。 “如此,青儿你下去,跟贵妃身边的嬷嬷说,自领十杖,以示惩戒。” 十杖,宫廷内的十杖可深可浅,重则要了小命儿也是有的。 晴雯大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了?”太妃原坐在另一席上,但早有黛玉身边的小丫头悄悄地跑过去告诉她,于是太妃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晴雯,皱着眉头问道。 太妃一问,好多妃嫔和王妃诰命的目光都转向这里,大家都看着静嫔面前跪着的晴雯,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原有遇见静嫔和晴雯在上阳宫那一场的女人们,早就窃窃私语起来。 黛玉轻声回了太妃的话,太妃便放下了脸,待要说什么,容贵妃已经看向这边,明了事情的始末,只轻声说了一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走了个对过儿没给你们静嫔主子请安罢了。回头让北王妃带回去好好管教一下倒也罢了。实在犯不着为这个大节下的打人,这太后如今身上不爽利,一惊一号的,万岁爷就在不远处,听见了定然不痛快。” 静嫔只得起身,回了声:“是。” 黛玉便对晴雯道:“你且去一边站着,回府再说。” 晴雯忙磕了个头,悄悄地退到一边。 秋茉素来跟晴雯交好,今晚瞧她这样,便拍了拍黛玉的手,安慰了几句,起身离座拉着晴雯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细问其中缘由。 晴雯满心委屈,此时好不容易有个人说说,自然是满肚子的都倒了出来,二人喋喋不休的说了个没完。有人靠近竟也没有发现。 “惠宁?”水溶和耿延锋并肩走来,原是在席上坐的乏了,起来走走,随意说说南边的战事,因他心中记挂着黛玉,所以才走向这边,原是想着或许能碰到个小丫头,可以问问黛玉的情形,不想听到秋茉和晴雯躲在花架子底下小声说话,于是叫了一声。 秋茉原不习惯被人叫封号,所以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听见水溶的声音,条件反射性的站起身来:“王兄?” “果然是你,怎么不看戏,躲在这里跟丫头说个没完没了?”水溶轻笑,看清了和秋茉在一起的是晴雯,便更加高兴,于是对秋茉道:“正好,这位就是耿将军,你们二人婚定以下,却还没见过面呢。” 秋茉的脸便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幸好月色清清,朦胧中看不真切,但秋茉已经底下头去,在耿延锋看来,却是一个绝美的佳人,临风而立,月色下娇羞欲语,轻灵可人,于是上前拱手,朗声叫了一声:“下官耿延锋,见过郡主。” 水溶扑的一声笑了起来,拉着耿延锋的衣袖小声说道:“耿贤弟,这是我妹子,你的未婚妻,不是你们沙场上的将军,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水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秋茉的脸上挂不住了,但又不好就走,于是对着耿延锋福了一福,“将军多礼,惠宁不敢当。”说完,又对水溶说了一句:“过来的久了,怕母妃寻找。”便要离开。 “等等。”水溶见妹子恼了,便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若是不趁机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们婚前可要守礼,一年半载见不到,别回头嫁过去,发现他是一个大老粗,再回来闹着退婚。” 秋茉羞怯至极,便也顾不得许多,抬手掐了水溶的手臂一把,恨恨的说道:“这是做哥哥的说的话吗?回头我告诉母妃评评理去。” “呵呵,好妹妹,哥哥为你好,你好不领情。”水溶轻笑,已经抬起头来,对着身后的耿延锋说道:“她从小儿被母妃宠坏了,不懂礼数,耿贤弟莫怪。” 其实对于耿延锋这种数年来一直守在边疆军营里的将军来说,秋茉无疑是一道曙光把他生命中黑暗的黎明照亮。原本耿延锋那天在犒军的时候瞧见了黛玉,心中莫名其妙的男女情愫便已经开始萌动,只是自己尚未弄明白,而今晚和秋茉的邂逅,再加上水溶在一边的说笑,却已经把他向前推了一把。又因秋茉本就是自己刚赐婚的未婚妻,一切便在他的眼睛里都天经地义起来。 “王爷的爱妹,自然娇惯些,不过女儿家也的确该如此,总不能像我们男人一样纵横沙场吧?果然那样,岂不成了怪谈?”耿延锋笑笑,一双清凉的眸子看着秋茉,把秋茉看的心烦意乱,一时失了主意。 “青儿,到这边来,本王有话问你。”水溶说着,唤了一声立在一边偷笑的晴雯,转身走开一段距离,把那花架子底下的空隙留给了秋茉和耿延锋。 晴雯忙答应一声跟着水溶离开,自然是回说黛玉这一晚上的事情,水溶到底不放心,悄声说道:“你悄悄的回去,告诉她,本王在这里等她。” 晴雯点点头,应声而去。水溶回首,看见那边的耿延锋已经和秋茉说起了话。耿延锋是豪爽的将军,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但秋茉在北静王府呆的日子久了,自然有些拘束,二人站在那里,都是耿延锋问什么,秋茉回什么,被动的很。 黛玉随着晴雯慢慢走来,循着水溶微笑看着的方向看去,见是秋茉和一个二品武将服色的人站在一起,便知道那个人定是耿延锋,于是笑道:“你这个兄长做的,有些不称职。” “我们都是过来人,何必事事认真计较?为夫就是不想耿贤弟再受为夫当初受得那些烦恼,才给他们一个机会。” “哼,王爷受什么烦恼了?”黛玉不屑的轻笑。 “烦恼可大了。为夫说出来,玉儿怎么补偿?”水溶说着把黛玉拉到一边,靠在一株枫树上,轻轻地拥住她。 “你倒说来听听。”黛玉也是一个晚上都在想心不在焉,此时方有了几分精神,便和他掰扯起来。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 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水溶拥着黛玉,在她耳边轻轻念出这句当初水溶南下勘察水治,黛玉一个人在家闲来寂寞,偷偷写的词。 “你哪里来的这个?”黛玉心中一动,把脸从水溶怀中抬起。 “你在静雅堂睡房的暗格里,藏了整整一匣子,以为为夫不会发现吗?”水溶得意的笑,原来在心里还想,为什么自己离开那么久,每日都有书信给她,而她却一封书信也不给自己。原来写是写了的,只是未曾捎去罢了。 “何时发现的?”黛玉也有些惊喜。 “早就发现了,就在你那次跟为夫闹别扭,住在沐晖家里不回来的时候。” “这么久了?” “是啊,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地补偿为夫呢?你写了这么多,都不给为夫看,若不是为夫包容大度,你说为夫会怎么想呢?” “能怎么想?”黛玉轻笑:“难道王爷还会以为那些东西是妾身写给别人的?” 黛玉一句玩笑话,又把水溶心中的那根小刺给触动了,他猛然间用力,把黛玉困在怀里,薄怒道:“想都别想,玉儿再说这个,为夫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杀了……谁?”黛玉一愣,不明白水溶所为何事。 “杀了贾门一家。”水溶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埋在心里好久,淡到自己都快要遗忘,但一说出来,才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在乎。 黛玉恍然大悟,然却轻笑起来,伏在水溶的怀里,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还笑!”水溶心中顿时委屈万分,双手用力控制了她的肩膀,把她推离自己尺许,低头盯着她,固执的像个孩子。 “王爷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又把这些旧事拿来重提,到底有什么意思?妾身不笑,难道还大哭一场?只怕王爷又以为妾身是旧情难忘,替宝玉再哭?”黛玉看见水溶眼睛里一簇簇的火焰,分明是醋火熊熊,越发笑得灿烂。 “不许笑了!”水溶意识到她是在笑自己的幼稚,便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然黛玉的笑却止不住,声音也更清凉起来,水溶便不顾一切的吻下来。一直吻到二人都感到窒息,窒息到无力,水溶的身子慢慢靠着枫树坐到地上,把她揽进怀里方把她的唇放开。 “王爷刚才说要杀了他,妾身真的是吓坏了。”黛玉坐在水溶的怀里,轻声喘息着,在他耳边说道。 “你以为为夫不敢?”水溶轻哼一声,得意的说道。 “但如果王爷真的杀了他,岂不坐实了妾身的罪名?原本妾身跟宝玉也没什么,那时已经白白的担了那些骂名,如今索性连王爷都如此这般了,可不是连妾身的活路也没有了?”黛玉看着水溶眼睛里的醋意渐渐低下去,又接着说道:“王爷预置妾身于死地,自然有无数种方法,但请王爷记住,切不可用这一个。” “玉儿……”水溶不让她再说,便再次用最实际的方法把她的嘴堵上。 宫里的赐宴闹到很晚,黛玉在回府的路上便睡着了。水溶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车里黛玉靠在水溶的怀里,睡得很是平稳,水溶不敢乱动,也生怕车子晃悠打扰她的好眠,便一直那样抱着她,让她以最舒适的姿势睡着。 第二日不用上朝,水溶便在家里邀请几个朋友来家聚聚,众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家宴自然更比国宴少了几分约束,多了几分自在。中午时在外书房宴请同僚,晚上则安排家宴,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个安静的团圆饭。黛玉便说赏月离不了水,晚上还是安排在静云池上泛舟赏月最好。 水溶听了连声说是,自然嘱咐家人好生准备,中午也不曾多吃酒,不过陪着他们一起听了几出戏也就罢了。 下午稍作休息,天一暗下来,水溶便协同黛玉,去凝瑞轩请了太妃又叫上秋茉,一同蹬舟赏月,不料太妃说昨儿闹了一夜,身上乏的很,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就不和她们小辈儿们玩儿去了。只是让他们带上婧玥和婧瑶,这两个孩子昨晚就独在家中,没有跟着进宫,今晚要好好地给她们补过一个中秋节。 静云池晚宴的事情自然造就准备好了,池边的风灯也在天色昏暗的时候点燃起来,风灯都有罩子,所以不怕风,静静地秋夜凉风习习。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时值深秋,这里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色花盏,似琉璃玉碗盛波流光,又似浴月美人临凌波而立。 “嗯,今年的月色比往年都好。”水溶牵着黛玉的手,站在静云湖边,吹着风,看着这美丽的湖景,感叹道。 “往年王兄都是孤家寡人在这湖上赏月,今年确是同王嫂一起,这月色自然是好。”秋茉小声笑道。 “你是在怪为兄今晚没把耿将军请来吗?”水溶微笑,回头看着秋茉。 “王兄又来了。”秋茉转身,不理水溶。 “王爷莫要打趣妹妹了,你瞧她又不自在了。据说这将军府已经开始动工,用不了多久就要建成了。说不定明年妹妹就要去将军府赏月了,今晚这月色浓浓,咱们还是好好珍惜才是。”黛玉也小声笑道。 “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秋茉转身走开,跑到池边又回头,喊婧玥和婧瑶上船。 这时家人突然急匆匆跑来,到了水溶跟前急忙跪倒,磕头回道:“王爷,皇上已经进了西园门,请王爷快去接驾。” “皇上来了?”水溶虽然惊讶,但想想也不奇怪。昨晚在宫里赏月,今晚便该在自己这里赏了。昨晚还在为宝玉跟黛玉闹情绪,今晚索性又来一个更强的。水溶点头,下意识的握紧了黛玉的手,轻声说道:“走吧,咱们去接驾。” 皇上却是和平南将军耿延峰一同前来,二人皆是便衣,皇上手中牵着一身湖蓝色贡缎衣衫的子詹,子詹一路蹦蹦跳跳,看上去高兴地很,这几天因为过节,他回宫居住,宫里规矩多,哪有在北静王府上自在?如今到了这里,却是鸟儿出笼一般。 身后的侍卫也都是一身青衣,扮作下人模样,唯有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青衣,不像主子,也不是侍从,跟在耿延峰身后,却是那晚捡了晴雯帕子的霁云飞。 黛玉和水溶迎着御驾而来,在七步之外立定,正要行跪拜之礼,却被皇上拉住。水溶没有跪下去,黛玉自然也立在水溶身后。却听皇上笑道:“今儿朕又是不请自来,是不是搅了王爷和王妃赏月?只是你这府上的静云池真是好,今儿一看这圆月,朕就想起这里来了,知道你必定是备了船的,是也不是?” 水溶只好笑道:“正是备了船赏月,还没开始,皇上和大将军便到了。” “怎么云轻庐不在你这里?”皇上看向水溶的身后,只见黛玉一身胭色绣蝴蝶兰花的衣袍立在哪里,月色下更加妩媚。 “他说有些小事,回去一趟便来,这会子恐怕也快到了。不如请皇上和大将军先登船,等他来了,罚他三杯也就是了。” 皇上点头称是,带着耿延峰跟随水溶往里走,走过黛玉身边,但闻一阵幽香隐隐约约,便已经心满意足。 黛玉等几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之后,举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只见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只见月光下四下的花木亭台,粼粼如淌水银。身后皆是新移近来的桂花树,植在景泰蓝巨缸之中,丹桂初蕊,香远袭人,月色下树影婆娑,勾勒如画。 一个宝玉,已经让水溶念念不忘了,今儿又来了个皇上。一会儿皇上走了,还不知他又闹什么脾气呢。黛玉想想这些事情便有些心烦,只想有一天离了这京城是非之地,远远地躲到天涯海角才好。自然,要走也要带着水溶走,不然肚子里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可吃不消。 “婶婶,想什么呢,走啦。”子詹早就从他父亲的手中挣脱出来,放慢了脚步,待那些大人走远,方走到黛玉跟前,拉起她的手,小声说道。 “子詹,你先去。婶婶去吩咐下人多准备几个像样的酒菜来。”黛玉拍拍子詹的脸,微笑着说道。 “这些事向来不用婶婶操心,交给下人们就成了,咱们走吧。省的叫王叔等的着急。”子詹拉着黛玉就走,黛玉便回头吩咐紫鹃,叫水安家的亲自去厨房盯着,准备一桌像样的宴席来。(未完待续) 静云月出共天涯 黛玉携着紫鹃的手登上楼船的时候,云轻庐也接着便到了。黛玉打眼一看,今晚好像人都全了似的。皇上,水溶,耿延锋,云轻庐四个神态各异却一样出色的男人坐在一起,果然抢眼,黛玉甚至发坏的想,若是这四个人同时出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女人们会不会把眼珠子都看下来? 皇上自然是不用说了,举手投足都是贵气十足,不穿龙袍一身石青色百福团花夹袍也带着天子之气,那种隐隐然让天下臣服的气势是多年修炼出来的,也是皇室贵族世代的沉淀。一身月白贡缎锦袍的水溶身上自然也有皇室血统,贵气自然是有的,但和皇上相比,多了一份玩世不恭,毕竟他多年风花雪月惯了,人本身也是一个随性之人,做事大开大合,喜欢无拘无束。不过这段时间参政,也修炼出了不少沉静隐忍之气。这弟兄二人坐在一起,俨然是一帝一王,绝妙的搭配。 而黑色湖绉箭袖长袍的耿延锋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肃杀的气质,和其他三人有些格格不入,但眉宇之间英气逼人,黝黑的肌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色下也朦胧起来,倒是中和了一下他的气质,尽管这样,和坐在他身边一身白衣的云轻庐想比,云轻庐的闲云野鹤般的随性更加彰显出来。 秋茉和黛玉坐在里面一席上,隔着珠帘看着外边四个美男,因婧玥和婧瑶在坐,姑嫂二人不便多说,只是轻笑道:“王嫂,今年的中秋比往年热闹,就是昨晚宫里的酒宴,只怕也没咱们船上更潇洒自在。” “家宴自然比国宴更随性些,大家都拘束惯了,偶尔随性些,放松一下自己,全当休息,也没什么。整日价板着个脸,心情沉闷,也不一定能把事情做好。”黛玉笑笑,抬手给婧玥和婧瑶夹菜,劝着她们姐妹二人有爱吃的尽管多吃些。 婧玥和婧瑶都忙谢过母妃,但依然有条不紊的用饭,目不斜视,神色从容,真真大家闺秀的样子。 “来人。”黛玉到底不忍,叫了边上的丫头来,指着席上的两个精致素菜和一盘月饼,说道:“把这两个菜和这月饼给大姑娘送去,另叫厨房再准备几样素菜给小佛堂当差的人送去,只别给她们用酒,倒也罢了。” 秋茉也给婧玥婧瑶夹菜,又对黛玉道:“到底是嫂子仁慈,总也忘不了琪儿,只是这孩子跟疯魔了一样总是跟嫂子作对,且不知原因到底何在?” “我哪里搞得清楚?或许是把她姨娘的事情怪到了我的头上,也未可知。”黛玉轻叹摇头,眼睛里是落寞的神色,但这种理由自己也不大相信,毕竟见婧琪第一面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便带着敌视的目光,那目光好像是黛玉抢了她的稀世珍宝一般。如今的感觉,更是有些不共戴天的意思。那日下人把她送进小佛堂,临走时她还恨恨的瞪了自己一眼,如果眼神也能杀人,只怕那次自己已经命赴黄泉了。 “母妃,你听,这是什么乐器的声音?”婧玥见黛玉沉思不语,而此时外边又响起高昂的乐声,婧玥偏偏听不出这是何种乐器所奏,于是打破了席间的沉默,把黛玉和秋茉从低沉的情绪里拉出来。 黛玉方细细一听,在这空旷的湖面之上,静月之下,回荡一曲,格外清迥动人。其声悠长回荡,起伏回旋不绝。只听那乐声激荡低昂,隐约间有金戈之音,于是笑道:“这应该就是铁簧了。” “哦,这就是铁簧的声音吗?”秋茉也惊叹一声,细细的品听,“听着这簧声,倒是让人想起统兵打仗的大将军。” “你们倒是心有灵犀。”黛玉轻笑,抬眼看着外边一席,早已不见了耿延锋的身影。再往外看,只见墨色衣衫随风飞舞,烈烈而响,宛如夜色中翩然飞舞的夜莺。 秋茉脸一红,再想不到他一个大将军,居然会再次吹簧,于是便低下头去,细细的听。 待得一曲既终,铁簧之音极是激越,嘎然而止,余音不绝如缕,仿佛如那月色一样,直映到人心上去。黛玉不由说:“吹得真好,听得人意犹未尽,秋茉,你不是会吹箫,也吹来听听。” 秋茉便笑道:“我那个滥竽充数倒罢了,哪里能够见人。况且皇上再次,又如何能放肆呢?” “左不过我们几个人罢了,难道皇上还笑话你?你可是他亲封的郡主,笑话你,岂不成了笑话他自己没眼光?”黛玉说着,抬手要了一只萧来,塞给秋茉,又笑道:“好好吹一曲,别让人家小瞧了咱们。” 秋茉心知黛玉的意思,便默默点头,轻轻起身,走至窗前,对着一轮明月,慢慢的吹起了一曲(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这首曲子还是秋茉小时候,她的姨娘交给她的,词是后来随着水溶在书房当差的时候偶然看见的。自己琢磨了许多天,才一知半解,后来黛玉来了,她还曾拿着这首词来问黛玉,如今看着外边的云轻庐和耿延锋二人,心中感慨万千,这箫声中自然多了几分呜咽之情。 只觉箫调清冷哀婉,曲折动人。静夜里听来,如泣如诉,那箫声百折千迥,萦绕不绝,如回风流月,清丽难言。一套箫曲吹完,船中依旧鸦静无声。 云轻庐的心中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因为这只萧曲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是秋茉所吹,当初直隶省瘟疫横行之时,秋茉陪在自己身边,夜夜以箫声相伴,这箫声陪着自己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日子。 说云轻庐薄情寡义,那是不对的,其实云轻庐再那座小山坡上,曾经一度认为,于自己携手共度下半生的人,应该就是秋茉了,过往种种,他都打算归于回忆,当做故事收在心中。可当一回京城,水溶告诉自己,秋茉就是他的妹子时,云轻庐便知道,自己想不放手都难——北静王府的郡主,是不可能嫁给寒士出身的御医的,这是皇室多年来的潜规则,云轻庐又岂能不知? 既然不能相守,那就干脆做陌生人吧。云轻庐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不想受第二次。于是他回京之后,便开始了风流成性的生活,频频往青楼里跑,一来是为了练习针灸之法,二来也是为了让秋茉对自己死心。 黛玉跟秋茉常在一起玩笑,自然了解此时秋茉的心境,面对外边的两个男子,一个是自己爱了许久的人,一个是自己将要嫁给的人,这种心情,又如何洒脱的起来? 然耿延锋对这些却无从知晓,只觉得帘内吹箫之人过于婉转哀伤,于是再度捧起铁簧,徐徐吹来,却是一首应情应景的(月出)。 这首曲子多见于琴曲,原是宛转悠扬之声,而此时耿延锋以铁簧奏出,簧声本就激越,吹奏这样的古曲,却是剑走偏锋,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那簧乐中霸气犹存,并无辞曲中的凄楚悲叹之意,反倒有着三分从容。只听那铁簧将一套(月出)吹毕,久久不闻再奏,又从头吹遍。 秋茉终忍不住竖箫相和,一箫一簧,合奏的丝丝入扣,一曲方罢,簧声收音干脆清峻,箫声收音低迥绵长。 黛玉微笑点头,外边已经响起啪啪啪的掌声,黛玉细看时,却见是皇上和水溶都含笑鼓掌。 唯有云轻庐若有所思,错觉中,似乎又看见当初黛玉作为新嫁娘时,昏睡在花轿中的情形。 “溶,朕这桩姻缘赐的好啊,瞧他们小两口,还没过门便琴瑟相和了,真真叫人羡慕。”皇上呵呵笑着,对水溶说道。 “皇恩浩荡,正是家妹的福气,自然,也是耿贤弟的福气。”水溶拿起酒壶,给耿延锋面前的白玉杯里满满的斟上蜜酿美酒,又朗声说道:“贤弟,来,愚兄先敬你一杯。” 耿延锋也不客气,举杯和水溶一碰,一干而尽。 外面的男子们已经从乐声中醒来,而内室的秋茉心中依然一怀怅惘。 “好妹妹,姻缘天定,今日听你跟平南将军合奏这曲(月出),可见你们缘分早就注定了的,来,嫂子先敬你一杯。”黛玉执壶给秋茉添酒。 “嫂子也相信姻缘天定?”秋茉淡笑,忽然想起自己的姻缘果然是皇上赐下的,皇上贵为天子,也可以说是姻缘天定了。于是举起酒杯,和黛玉碰了一碰,一干而尽。 “是啊,人生在世,缘分二字,不信是不行的。就像嫂子我,在嫁入王府之前,不也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不定,过了今晚,尚不知明天自己会怎样。好歹妹妹有王府是你的家,将来嫁给了平南将军,若有些许烦恼事,还可回来同母妃和嫂子我说说,岂不是比嫂子强了许多?”黛玉说到此时,不自觉地想起了王沐晖,不知他远在直隶省,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了,如今中秋月圆之际,是否也能对月饮酒,遥祭亲人? “王嫂说的对,人生而知足,才能常乐。”秋茉点头,再次举杯邀黛玉共饮,把原来心底深处对黛玉的那一丝怨恨也全部抛开,明白或许云轻庐只是自己生命里的一个劫数而已,自己恋着他,而他却恋着黛玉,如今自己赐婚耿延锋,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了吧?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眼看着外边已经月上中天,婧玥和婧瑶年纪小,已经有些困了,黛玉便吩咐她们的奶娘送她们下船,回房去歇息。下人又重新换了热酒上来,黛玉的酒杯中,则是桂花露调制的甜水而已。 不知外边是谁提议联句,耿延锋便连声推脱,说自己一个武将,最来不得这些风花雪月文绉绉的东西,勉强吹一曲解解闷也就罢了,联句是不能的。 皇上便笑道:“输了又能怎样?大不了吃一杯酒而已。难道你一个大将军,千军万马都不怕,倒是怕了这几杯酒?如今我们联句,连北静王妃和惠宁郡主都不放过,你一个大男人就先打退堂鼓,真真失了咱们天朝将军的威仪。” 耿延锋听皇上如此说,也不敢再辩解,只得依令。 水溶便进内舱,坐在黛玉身边笑问:“玉儿可乏了?” “白日睡了一天,这会子还精神呢,怎么,急着赶我们走,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儿要背着我们不成?”黛玉巧笑着,问道。 “听听,当着妹妹的面,你就这样编排为夫,难道我们在你的眼睛里,就这般不堪?”水溶说着,抬手敲了黛玉的额头一记,黛玉吃痛,皱起了眉头,瞪了水溶一眼。秋茉便笑道:“既然我们都不困,可是王兄有什么好玩的?” “正是,皇上要联句,请你们二位出去呢。为兄的意思,妹妹出去倒也罢了,玉儿身子有孕,先上去歇息如何?”水溶心怀私心,不愿让黛玉和皇上同席,所以才有此一说。 黛玉轻笑,他那点小心思岂能瞒过自己?于是便点头答应:“我正好乏了,要歪一歪,你们玩你们的去。” “嫂子是女主人,都不出面,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得?既然王兄没有诚意,还进来说这个做什么?况且我原本就不认识几个字,偏要去联句,这不是要我出丑吗?回头被人家退婚,王兄的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吧?”秋茉说着,便笑着起身,要拉着黛玉上楼去。 水溶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如此正好放心的让黛玉去歇息,不想子詹从外边跑进来,见了这般情形便上前拉住黛玉笑道:“就知道婶婶要躲懒,今儿还想借机跟婶婶讨教联句的妙处呢,婶婶作为子詹的师傅,怎么能不在一边呢?若是子詹被父皇和叔王难倒了,岂不是婶婶没了脸面?叔王只怕是存心要子詹难看也不一定呢。” 水溶皱眉,刚要说什么,子詹已经拉着黛玉的手,不由分说拽了出去。 皇上原是常见的,云轻庐更是每日都见,只有耿延锋见得少,但如今已经是近亲,见见倒也无妨。于是黛玉便跟着子詹走出珠帘,在皇上面前轻身福了一福:“妾身见过皇上,招待不周,还请皇上见谅。” “王妃客气,这可是朕这些年来最高兴地中秋节。”皇上点点头,微微抬手,示意黛玉平身,细细的瞧了她一眼,但见她一身胭脂色团花衣裙宽宽松松的穿在身上,原本窈窕的身材此时依然柔弱不堪,心中便再次生出无限怜悯来,心中一动,便对边上的李德禄道:“那日朕说有一样东西,是大理世子进贡的,要赏给北王妃做中秋礼,可赏下来了?” 李德禄一怔,并不记得皇上有过这样的话,况且中秋节的礼单都是礼部拟了单子呈御览之后皇上朱批,然后按照单子分别下放,并没有单赏北王妃之说。 “混账!想必你又忘了,真是老迈不堪用了。”皇上瞪眼,把李德禄吓了个半死,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听候处置。 “李公公,父皇说的是大理世子进贡的那只镯子,父皇还说,那是但赏给子詹师傅的中秋节礼,你这会子忘了?” “啊!是,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当时是记着的,可转眼被太后娘娘传了去,领了一份差事,就浑忘了,求万岁爷降罪。” “罢了,还不快去把朕的礼带来?索性回去朕果然把你这老奴才杖毙,你这死奴才又不服气了。”皇上原也是随口说起,因没有由头,所以把不是派在李德禄身上,此时听子詹说的冠冕堂皇,心中高兴,暗叹孺子可教也。 水溶的脸便有些不好看,暗暗地瞪了子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便不好再说什么。 皇上兴致好,连声说要联句,黛玉和秋茉并不入席,只在船舷处设了一张小桌,桌上摆几样二人爱吃的点心果子,两边设锦垫,二人对坐,临波赏月,到更加开阔起来。 既是联句,子詹便问所限何韵,皇上便说不限韵,只要意境好便可。子詹便又高兴起来,云轻庐便请皇上开头。 “静云池上轻风起。”皇上仰着脸,眯起眼睛感受湖上微风,起了一句看似平常的句子。 “三五仲秋明月升。”水溶把心中的不快暂时搁置,打起精神来对付皇上的对联,因看见耿延锋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于是出下联:“管弦纷乱逊铁簧。” “呃……”耿延锋原本刚刚看见黛玉出来,觉得十分眼熟,但又想不起从何处见过,正在细细的思索,忽见水溶看着自己,因为一时没听清楚刚才水溶的上联,所以有些语塞。 “王兄又欺负人。”秋茉悄声对黛玉说道。 “既然这样,你替他对就是了,你再不出手,耿将军可要罚酒了。”黛玉笑语很轻,但此时席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她的话声音再轻,也被那边的人听了去。耿延锋脸上一红,不待说话,便听水溶笑道:“贤弟若是不愿对,可自罚一杯,让轻庐来对好了。” 耿延锋点头,举杯把酒喝干,转头笑对云轻庐道:“有劳云兄了。” “不敢,你这下家可不是在下,这句该有郡主来对。”云轻庐脸上轻松一笑,原来还担心秋茉会跟耿延锋闹别扭,如今看来,二人已经接纳了彼此,最起码,秋茉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耿延锋下不来台。 “正是,耿爱卿的句子对不上来,自然是惠宁郡主替上。”皇上呵呵笑着,看向对面的炫紫色衣衫的秋茉。 “对就对,怕什么,你们别笑话我风马牛不相及就好了。”秋茉笑笑,沉思片刻对了一句:“秋波宁静起涟漪。” “恩,虽然有些不通,但也勉强!”水溶点头不语,他知道秋茉虽然读过几本书,但到底不能和满腹诗书的朝臣和黛玉想比,能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于是笑道:“你出下联给王妃,倒是有些难为你。” 众人轻笑,在场的除了耿延锋之外,都知道黛玉的才学比水溶更深,只是介于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她平时深藏不露罢了。今儿联句让秋茉做她的上家,只怕会埋没了她的才华。于是云轻庐笑道:“不如让王妃排在皇上之下,如此让王爷来对她的句子,皇上亦是千古圣君,于诗词曲赋上的造诣也十分深厚,才不至于让今晚的月色无华。” “如此,郡主下家便是轻庐,倒也罢了。”皇上笑笑,赞成云轻庐的提议。 “那儿子呢?”子詹坐在席尾,急忙问道。 “你在轻庐之下,你的句子,由朕来对,如何?若是难住了朕,可是有重赏!”皇上极爱子詹,笑吟吟的说道。 “好,那儿臣要父皇那支西洋进贡的鸟枪。” “喝!口气不小。”水溶笑笑,看着皇上说道。 “嗯,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嘛,朕也要见识一下王妃的才学。”皇上笑笑,表示同意。于是便催秋茉出上联。 秋茉这会儿没顾上说话,一直在思考下联,因见皇上催促,便指着壶中月色,轻声说道:“冰轮误入滟滟波。” “该死,怎么把贵妃的名讳给说出来了?”水溶忙道。 “无妨,她这个字用的很好,说了今儿不尊那些忌讳,放开了联句,你别又把那些规矩来约束大家,把郡主和耿爱卿给吓回去,朕可不依。”皇上笑着摆手,让云轻庐接下句。 “玉箫清流声声远。”云轻庐原就旁学杂收,对联句还是不在话下的,轻轻一笑,便有了下联,对着子詹念道:“轻吟新词谱旧曲,” “浅酌美酒对新欢。”子詹张口就来,却把众人给说笑了。皇上看了水溶一眼,低声说道:“瞧瞧子詹都跟着你这个叔王学了些什么。” “这根本就是跟皇上学的,臣自始至终就没有新欢。”水溶不服,低声辩解回去。 “落红缤纷窥我笑,”子詹出口成章,颇有在皇上跟前卖弄的意思。 皇上一愣,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好。便沉吟片刻,对道:“酒醉迷茫见卿颜。试问清风知何意?” “偷拂明月静心间。”黛玉举头望月,不看席间众人,似是思念远方故人一般,“飞蝶翩跹落垂木,” 水溶心中一痛,知她此时在牵挂王沐晖,容姨娘的小名原是叫翩跹的,只怕此时黛玉在牵挂王沐晖的同时,更加心痛在瘟疫中死去的容姨娘,于是看着黛玉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温柔,恨不得此时拥她入怀,轻轻地宽慰与她。 “佳人窈窕临清渊。”水溶的眼睛里有些痴迷,只是看着湖中的荷叶,似醉非醉的样子,又沉声说道:“秋夜无雨催更漏,” “有情遥寄不需传。”耿延锋听了许久,似乎听出几分感觉来,待水溶出了上联,便跟上了下联,却把众人给惊倒了。 “行啊耿贤弟,文韬武略,兵书诗书,你样样都行!”水溶从未见过如此快学之才,刚才还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便能对的如此工整,看来这个耿延锋不但有真才实学,人也聪明的很,一点即透。 耿延锋果然又出上联:“蓬山漫漫恨千里,” “鸿书片片自在怜。”秋茉听了耿延锋的上联,心生感慨,想着当初云轻庐染病时自己的那份焦急的心情,随口对出下联,然后也不待众人催促,便出上联:“西窗竹影多寂寞,” 云轻庐心中一动,略回头看了一眼秋茉有几分落寞的神色,轻声对道:“东风雨细且蹒跚。” “过于哀愁了,今儿咱们团圆赏月,你们为何总说这些凄苦之景?该罚。”皇上似乎品出了秋茉和云轻庐联句中的意味,即使叫停,举杯说道。 “是,很该罚,是耿贤弟带头,蓬山漫漫恨千里,这句开始,他们三人便从这意境里走不出来,他们三人满饮一杯。”水溶忙道。 “这也是王兄那句:秋夜无雨催更漏,惹的祸,王兄倒是躲得远。” “是是是,愚兄陪着一块,咱们四人满饮此杯,轻庐接着出联,可不许再出此等颓丧之句。”水溶一边答应着,已经举起了酒杯。 四人对饮,然后云轻庐开头,接着联句,其间妙语连珠,却出了不少警句,黛玉倒也尽兴,众人一直玩到四更天,丫头们早就拿了小毛衣裳来,给黛玉披上,连素来自持体壮的耿延锋都被水溶说着披上了棉绫披风,知道月落西沉,皇上才轻叹一声道:“今晚真是尽兴,不觉到了这个时辰。咱们也该走了,进宫后正好是早朝的时间。”说着,便款款起身,回身间看了一眼身披银鼠大红锦缎斗篷的黛玉,但见月色清清,唯有那一抹艳红,仿佛自己记忆力无法抹去的绚丽色彩,身上的疲倦顿时无影无踪,便问李德禄:“差办的怎么样?” “回万岁爷,东西已经取来了,奴才怕打扰万岁爷的雅兴,没敢插嘴。”李德禄说着,便捧上一只红檀木的小匣子。皇上接过来,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到那盒子上,得意的一笑,轻轻打开。 那盒子刚刚打开一点缝隙,便从里面散发出数道柔和光芒,将周围映的骤亮。 众人皆惊,连皇上都微微眯了双眸。黛玉淡淡看了皇上一眼,对盒中之物也不免好奇。 盒子大开,一个雪白的手镯渐渐映入眼帘。趁着朦胧的月色,手镯的光彩更加绚丽多彩,在精致雕花中,那个手镯剔透的几乎能看到对面盒壁上的花纹。 它仿佛一个仙子端坐在云端,光芒四射,美得炫目。 “这可是上好的冰寒玉,千年孕育一块精华。据说大理国国王千辛万苦才得来一小块,取其中心最无瑕疵的那部分,请来最好的雕师做成的,不仅有助于养颜,对孕妇也有保胎的用处,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轻轻盖上,交给子詹,“朕对子詹的学业颇感欣慰,北静王和王妃平日里多有费心。记得你们成婚时,朕赏了北王一个翡翠扳指,并没有礼物给王妃,这只镯子,既算是补礼,也算是答谢王妃这些日子对子詹的教诲。以后这孩子的课业,还是要继续麻烦王妃了。” 黛玉听皇上如是说,只得福身谢恩,从子詹的手里接过了盒子, 楼船登陆,皇上扶着李德禄的手下船,转身对水溶道:“你收拾一下,即来上朝,咱们还有要事相商。王妃重着身子,已经大半夜没睡了,这就回去歇息吧,水溶也别送了。” 水溶忙答应一声,依然把皇上送出到园门口,看着皇上的御辇慢慢离开方回身进园来。 黛玉依然回船上,却在楼船第二层,此时她独坐灯下,手执紫毫,已经把今晚的联句依次写来: 静云池上轻风起,三五仲秋明月升。 管弦纷乱逊铁簧,秋波宁静起涟漪。 冰轮误入滟滟波,玉箫清流声声远。 轻吟新词谱旧曲,浅酌美酒对新欢。 落红缤纷窥我笑,酒醉迷茫见卿颜。 试问清风知何意?偷拂明月静心间。 飞蝶翩跹落垂木,佳人窈窕临清渊。 秋夜无雨催更漏,有情遥寄不需传。 蓬山漫漫恨千里,鸿书片片自在怜。 西窗竹影多寂寞,东风雨细且蹒跚。 风吹茜纱窗不掩。雨打梨花泣娇颜。 皓月当风舞罗袖,赏菊临月煮香茗。 多情休提紫毫笔,含颦无语恨秋残。 遥想当年少年志,空负女儿明眸赖。 跃马纵缰踏疆土。忘情扶柳绾流云。 云碧秋花纭纭落。山远冬泉汩汩凝。 三生奇缘谁堪破?彼岸花开我独倾。 笑看终生千帆尽,只在红尘一梦惊。 醒时糊涂醉时醒,情外相思恨浓情。 长恨错拈青莲蕊,应怜心碎画黛眉。 三千青丝需细绾,一世盟约到白头。 水溶看着最后八句乃黛玉后来补上之笔,便揽着她的肩,轻笑道:“玉儿这最后八句,最警醒世人,若非为夫私心,定叫着几句诗词流传千古。” “罢了罢了,别丢人现眼了,跟你们联句尚且不够资格,哪里还配流传千古?天眼看着就亮了,王爷是睡一会儿呢,还是就去上朝?” “睡是不能睡了,不过为夫到可以看着玉儿睡了之后再走,皇上乘御辇,为夫骑马,比他快多了。”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黛玉抱起,转身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抬脚上床,拥着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 黛玉原是错过了困时候,便再也睡不着,今晚又的确是劳碌了,所以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水溶便揽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轻声抚摸着她的肚子,后悔的说道:“从今儿起到你满月,家里闭门谢客,谁来了也不招待了。” “为何?”黛玉轻笑,枕在他的肩窝里,伸手无意识的抚摸着他领口的万字不到头的刺绣花边。 “累你不能好好睡觉,便是最大的原因。不知他们如何想的,跑到这里又说又笑的,全然忘了我们家里有个孕妇。”水溶说着,便皱起眉头,暗怪皇上不懂事,还有子詹跟着瞎掺合。想着给子詹停三天的课,以示惩戒。 “你是家主,一切自然都是你说了算。何必生气?”黛玉笑笑,转了转头,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然后闭上涩涩的眼睛,“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了困意,别说话了,许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睡吧,我不去上朝了。” “这不好。”黛玉依然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已经透着疲倦。 “不管了。”水溶说着抬手轻轻地捏着黛玉的肩膀和手臂,然后顺着脖子轻轻地捏到后背,黛玉便在他的揉捏中放松下来,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水溶等她睡得沉了,方把她的头放到枕上,然后翻了个身,自己也躺好,闭上眼睛,暂时把朝政之事放到脑后。也不想皇上问时有何借口,只管闭上眼睛睡去。 楼船停在静云池中央,秋日的清风透过软烟罗的窗纱吹进船舱里,把浓浓的百合香吹淡,层层叠叠的烟霞色纱帐里,并头卧着一对鸳鸯,船上的下人没有一个敢近前打扰,连湖上飞翔的鹭鸟都立在婷婷的荷花梗上,忘了飞翔,忘了觅食,天地万物除了风声细细,便没有任何声音。黛玉和水溶一直睡到下午未时方醒,原也不是睡够了,而是肚子咕咕叫,给饿醒了。 黛玉睁开眼睛,破天荒的看着睡在身边的水溶,心中纳闷,这个人怎么不去上朝,反倒陪着自己睡到这个时辰? 水溶原在沉沉的睡着,猛然间但觉胳膊上一轻,原本温热的怀里被吹进了几丝凉风,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黛玉,不解的问道:“玉儿,怎么起来了?” “你怎么还在睡呢?皇上不是说有重要朝政等你去商议吗?” “朝政放在那里,今儿不义,明儿又不会跑了,再说,凡事需要议的朝政,只是重要而已,却并不着急。着急的,皇上早就猜度着办了。哪里还用议?”水溶笑笑,伸了个懒腰,也慢慢坐起来,“不过为夫倒是饿了,昨晚就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又下午了。想想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呢,玉儿饿不饿?” “有点。”黛玉点头,唤了丫头进来,问船上可有什么吃的,先拿点来,二人先吃点东西再洗漱换衣。 黛玉用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碗新鲜莲子煮的碧粳米粥,便叫紫鹃拿衣裳来换。紫鹃忙转身拿了一套衣裳来,黛玉看时,却是烟水色湖绉斜大襟夹衣,不收腰亦不用腰带,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怀,原来那些衣裳是穿不得了。只是滚着桃红色的边,领口袖口都用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绯色的梅花,看上去极像黛玉闺阁时穿的衣裳,只觉清丽,不见庸俗。 带穿好之后,紫鹃认真的扣着衣襟处珍珠做的扣子,一颗一颗的扣下来,整整十八颗。如湖上明珠一般温润动人。 水溶一边用粥一边看着,连声赞道:“即便是这样普通颜色的衣服,玉儿穿起来也这样好看。” “王爷今儿这么清闲,明儿上朝又有的忙了。与其没日没夜的忙一阵子换的这一日的清闲,倒不如每日都做些事,这样也不至于太闲,也不至于太累。”黛玉等紫鹃给自己整理好衣衫衣袖,方坐到椅子上,对着菱花小镜等紫鹃给自己梳头,忽然想起晴雯来于是问道:“太妃原说等从宫里回来,便打发青儿出去的,当时她要死要活的。今儿怎样了?” “在静雅堂的厨房里呢,昨儿闷了一天了。” “嗯。”黛玉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个晴雯,就是性子太直了些,这次虽然有些冤枉,但到底是让静嫔给寻了错。太妃既然知道了,只怕她便在自己身边服侍不得。想着她和紫鹃年纪都大了,原也该婚配了。虽然按照定例还不到放出去的年龄,可向来若是主子有恩典,可以选了合适的人来相配,便可以出去了。 紫鹃见黛玉沉思不语,知道她在为晴雯的事情犯难,对于晴雯,她素来是想尽办法笼着她的,因大家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感情自然比王府的丫头要深厚,但这种事儿出来,紫鹃也不敢多话了。 水溶却笑道:“我有个好主意,不知你们想不想听?” “既是好主意,何不说来听听?”黛玉正在烦闷,听了这话自然上心。 “前晚上我瞧见她跟霁云飞说了几句话,昨晚霁云飞随着耿延锋来赴宴,不见她在你身边,那霁云飞便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如把晴雯许给霁云飞如何?” “霁云飞是谁?”黛玉听了这话,皱眉问道,“我怎么一点动静儿都没听到?” “就昨晚上的事儿,为夫也说不太准,但若是真的,岂不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若不是,你回头问问她可有中意的人,若没有,依然把她许给霁云飞,等妹妹过去,也是个伴儿。” “嗯,王爷的话很是。紫鹃,这事儿交给你了。”黛玉点头,觉得事情总算有个更好的结局,心头便松了下来。她原是因为在大观园里,王夫人总拿着她来骂自己,所以对晴雯有些怜悯之情,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丢了小命儿,果然能嫁给个副将,也是她的福气,总比配给个小厮依旧为奴为俾好。(未完待续) 因果报应终不爽 晴雯听紫鹃说起黛玉和水溶的意思时,先是愣了一下,失神的说道:“终究是我替主子惹了麻烦,也怨不得主子要赶我出去。” “这话糊涂,主子一心要给你寻个好人家,如何是赶你出去?听说这位霁云飞将军是平南将军麾下的得力副将,将来咱们郡主嫁过去,你也算有个能说话的人,若是那人敢欺负你,咱们郡主还不得给你做主吗?你真真是糊涂了。” “可他既然这么好,如何会娶我这样一个丫头?照常理,他怎么说也要寻个大家闺秀成婚才是。”晴雯闷闷不乐,其实霁云飞的样子她也记得清楚,可如今她心中牵挂的也是云轻庐此人,并不是舞刀弄枪的副将。 “有王爷出面做媒,他还敢挑三拣四吗?你放心就是了。” “仗势而为,终究不是咱们主子和王爷能做的事情。瞧着罢咧。”此时晴雯倒也明白,淡然一笑便把此时丢开。 但晴雯终归不能再黛玉跟前服侍了,黛玉做主,让她去绾苏楼做事,跟着林央,照看一下店铺里的生意,再就是她针线极好,在绾苏楼也正好有用武之地。 水溶便叫水安另挑了一个叫慧心的丫头给黛玉使唤,另挑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去伺候子詹读书,把莲籽也调回了黛玉身边。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时光渐入十月,北方的京都便进入了冬日的大门。北风呼啸,颇有天寒地冻的气势。 黛玉的身子已经极不方便起来,每日行动处,总有两三个丫头围着,寸步不离。子詹的课业也放松了许多。 这日黛玉闷坐房中,身上围着杏子红绫被,身上披着秋香色家常短襟袄,袖口领口的风毛是白狐皮的,软软的玉白色狐狸毛足有三寸宽,衬得她玉面粉腮,一双葱白似的玉手中,正绣着一件小小的红绫肚兜,上面百福百寿图用三十多种丝线绣成,鲜亮的颜色趁在大红绵绫上更加耀眼。 “主子,喝口热汤。绣了这么久了,脖子也该酸了。”紫鹃端着小小的梅花式托盘走到她近前,轻声劝道。 “嗯,原还不觉得,你一说,这脖子还真是有些酸。” “小世子的衣物样样都是准备好了的,偏主子还要费心绣这个。” “我原也不怎么动针线,反正如今天冷了,家里外边的事儿又不用我操心,闲着没事全当解解闷儿了。”黛玉满意的看着绣了七成的小肚兜,一脸幸福的微笑,仿佛手中托着的不是肚兜儿,而是她心爱的孩儿一般。 “主子,这中间的当头的福字颜色如此黑亮,这是什么丝线绣的?”紫鹃就着黛玉的手,细看这做工精致的小肚兜,奇怪的问道。 “这不是丝线,真是用我的头发绣的。”黛玉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中间的福字,这样的肚兜她绣了两个,配着的丝线五颜六色,惟独正中间的福字,是用自己的青丝秀发做线,一针一针绣在上面,据说这中刺绣,可以保存百年不变。 “哎呀!竟然是用主子的青丝绣的?”紫鹃吃惊,也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那福字两下,果然滑润无比,不是丝线可比的。 “据说,孩子身上有父母身上的东西,会保佑他平安。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无非是一种心情而已。”黛玉笑笑,把小肚兜放到一边,接过紫鹃地上来的莲子茶吃了两口。 “主子对小世子真是无微不至,小世子有主子这样的母妃,都不知道有多幸福。”紫鹃轻笑道。 “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黛玉轻笑着,把缠枝莲花青瓷茶盅放回紫鹃的手中,然后轻轻往后仰着,靠在软榻大红蟒锻引枕上歇息。 门外传来说笑声,黛玉便笑道:“定是郡主来了。”一语未了,却见秋茉披着杏黄色羽缎的斗篷,搀扶着一身赭色福寿双全羽缎鹤氅的太妃,一路走一路笑着,迈进了静雅堂的屋门。 “哟,太妃来了。媳妇……”黛玉说着,便要下榻给太妃请安。 “你快别动!”太妃急忙摆手笑道:“紫鹃,快扶住你主子,如今她身子如此不便,还顾着这些没用的规矩做什么?快歪在那里,你不扶我,我也能走过去。” 黛玉还是慢慢的下了榻,扶着紫鹃的手,只走了两步,太妃便赶到了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下,又嗔怪道:“孝顺也不在这上头。你这孩子素来是个伶俐的,也该知道变通,你着急下榻,万一扭了腰,岂不要紧?” “媳妇坐了半日,正要起来走走,云太医每日问脉,媳妇这身子如今要多好有多好,太妃不用担心。”因见太妃和秋茉都穿着羽缎的衣裳,便笑问:“外边下雪了吗?” “嗯,已经飘起了雪珠,这会儿还不算大。若是一直不停,估计明早可以赏雪了。”秋茉笑笑,坐在熏笼边上的椅子上。那椅子上有灰鼠褡裢,倒也不凉。 “赏什么雪?如今你嫂子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冰天雪地里走路?万一滑一跤,可不要了我的老命?你这丫头,别没事儿挑事儿。”太妃瞪了秋茉一眼,她正担心黛玉在屋里闷坏了,所以才来找她说笑,如今秋茉说赏雪,万一黛玉非要去,又怕拦不住。 如今这北王府里,倒是太妃样样都看黛玉的眼色起来。不知太妃听谁说起,这孩子健康与否,跟母亲的心情有几大的关系,若是母亲不开心,那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也就不开心,不能好好地成长。所以太妃如今越发低声下气,对着黛玉,总是想尽了办法哄她开心,家里不准任何人逆着她。 刚秋茉说赏雪,若是黛玉也要赏雪,太妃是不会阻拦的,她老人家只会小心谨慎的叮嘱家里的下人们把所到之处安排妥当,还会提心吊胆直到黛玉安全回房。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轻庐的一句话的缘故:王妃肚子里是两位小世子。 云轻庐笃定的口气让北王太妃又惊又喜,多年来盼孙子盼的头发都白了,这儿媳妇一怀就是两个,这论谁都会惊喜无比。 黛玉听了秋茉说赏雪,原心里也很高兴的,又听太妃如此说,那兴致便低了几分,只微笑道:“媳妇在京都过了这些年,倒是年年赏雪的,如今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年年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秋茉想说,后面园子里有一处赏雪的好地方,可惜偏偏母妃不让赏雪,因此也不敢多话。毕竟黛玉的安全是第一要紧的。冰天雪地若是滑一跤,果然是要了太妃的命。 于是太妃便陪着黛玉说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来扯去,扯到了晴雯的婚事上,太妃因问:“原听说你们要把她许给耿将军说下的一个副将,怎么没了下文?” “母妃,这是咱们一厢情愿呢,人家耿将军说了,那霁云飞好歹也是朝廷五品武将,若是成亲,自然要选门当户对的。总不能咱们家的一个丫头嫁过去做将军夫人?若说那个霁云飞倒是对晴雯有些情义,说若是做妾室,必当另眼相看。” “喝,如今寒门将士倒也如此嚣张起来,这都是朝廷有些体制还不完整,皇上收了南安郡王的兵符,却迟迟不肯收他的爵位,如今平南大将军直属皇上,他手下的副将自然也高了一头,这若是在北疆,他们断然不敢如此。”太妃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即便是副将,也不该把北静王妃的陪嫁丫头给贬的这么低。这口气虽然难咽下,但想到婚姻之事若是强求,以后还是有的缠,所以也只好作罢。 黛玉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事再也没有提及,倒是霁云飞借着替他们将军给秋茉送东西的机会,来过王府几次,也曾悄悄地对下人打听青儿的去处,奈何黛玉吩咐下来,所有人不许乱说,霁云飞也便没什么收获,此后便多了几分相思之苦,却蒙在鼓里,终不知是何原因。 这日水溶十分的忙,天气转冷,农闲之时,河工上的工程便更要加紧进程,无奈天寒地冻的,那些农工个个儿都不愿下水,每日都出工,但却不出活。朝廷消耗甚大,却不见成果。王沐晖心怀仁慈,总不能强迫民工下水,于是上折子请皇上示下,是河工暂停,还是另想其他办法。 另外今日刑部大牢里死刑的犯人,也要在正午十分于菜市口公开问斩。此时虽然水溶不直接负责,但刑部如今由李丞相主理,皇上不放心,于是派耿延锋到场监斩。耿延锋如今因为赐婚的缘故,忠顺王党派都远着他,所以他不自觉地靠向了水溶这边。向耿延锋这样从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是不屑于朝廷流派之争的,他只是打定了主意跟随皇上而已。水溶跟皇上走得近,所以他便同水溶更加熟络,况且还是姻亲关系。所以耿水二人,如今已经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却说到处斩的人犯里,便有薛蟠在内。宝钗一大早便换了一身素服,陪着病恹恹的薛姨妈准备了饭菜酒水,坐了车来菜市口等待,希望能看薛蟠最后一眼,行刑前,给他喝一碗壮行酒。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的宝钗虽然心未死,但也没了几分生机。冷玉堂如今的确把手上的部分生意都交给了她,但却也安排了红苕在她的身边。凡事宝钗都要跟红苕商议着来,宝钗原本借着生意壮大自己力量的打算便没有得逞。红苕是从小跟着冷玉堂的人,在审问元春的时候过了堂,水溶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放了出去。毕竟当初她抬着金银珠宝来北静王府行贿,黛玉只是抱着揪出幕后人的心态把她送进去的,原没什么大过,申斥一顿,叫冷玉堂交了担保银子便没事了。 今日宝钗来给薛蟠送行,红苕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一大早也没难为她,只派了几个下人好生跟着。 刑场之上,冷风萧索,看热闹的人拥挤不堪,宝钗的马车好容易寻了一个靠近刑场的角落,车夫把车停下,宝钗扶着母亲下车,二人相互依帮着,身后莺儿提着一个蓝花布盖着的竹篮,紧紧跟着宝钗的身后,慢慢的挤过人群,挤到刑场的边上,远远看去,几十名人犯排着队跪在木板搭起的高台上,个个身穿囚服,脖子上插着亡命牌,冷风吹着他们原本就乱哄哄的头发,人人都低着头,瑟缩不已。身后的刽子手手握钢刀,凶神恶煞般站在犯人身后,一动不动。 宝钗挨个儿的瞧来瞧去,却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哥哥薛蟠,于是心中焦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妈妈,你说哥哥会不会不在这里面?” 边上薛姨妈早就哭了起来,摘了心肝儿般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真是造孽啊,我老婆子算来算去,总没算到是这么个结果……我苦命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儿……” 刑场四周维护秩序的官兵便把手中的长枪一挺,对着薛姨妈嚷道:“行了行了,往后站站,别往前挤了,再挤可就按扰乱法场治罪了。” 宝钗便忍不住窝火,又暗暗地怪罪冷玉堂,知道他明明有路子,却偏偏不管这事儿,躲到了江南去,把这一摊子扔给了自己和红苕,明着说自己是正红苕是副,可红苕跟着他那么多年,手下的下人都听红苕的,没几个人听自己的。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宝钗无奈,劝着薛姨妈不要哭,然后自己却无声的流着眼泪继续慢慢的寻找。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给哥哥送行,让他喝上一口水酒上路。 母女二人在冷风中慢慢的走着,围着法场转了大半圈。只听高台上鼓声响起,行刑官高喊一声:“时辰到,行刑!” 围观的百姓们哭声和叫好声连成一片,人群顿时踊跃起来。 哭的自然是犯人的家属,有的已经找到了亲人,正在给他们喝送行酒,有的如宝钗母女二人还在焦急的寻找。再往后的百姓们有看着仇家被砍头的,便纷纷叫好。 哭喊声声改过呼啸的北风。只见侩子手接过身侧士兵手中的黑瓷碗,喝了口酒,噗的一声吐在钢刀上,然后用手试了试刀锋。 但听一声:“行刑!”的高喊声。 刀起刀落,刑场上一片血色弥漫,几十颗人头咕噜噜滚到地上。宝钗吓得惨白了脸,连连后退,却不想有一个人头咕噜噜滚到她的脚下,那人头落了,眼睛却兀自还瞪着,仿佛不甘心的样子,干裂的嘴角轻轻蠕动,竟是叫了一声:妹妹…… 薛姨妈惊慌之中,认出那是儿子薛蟠的人头,惨呼一声,立刻晕死过去。宝钗一个不防身,被薛姨妈一靠,跌坐在地上,再看那颗人头,却是自己的哥哥,于是也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地上。 天上的雪突然大起来,一片一片,鹅毛一般,随着呼啸的北风,漫天飞舞,遮盖住了青灰色的天空,也遮盖住了京都的每一寸土地。 白雪茫茫中,刑场的血腥气也似乎凝结于此。行刑完毕,涌动的人群逐渐散去,朝廷规定不准收尸,要暴尸三日后,方准许犯人家属把尸体收回自行安葬。那些还算有钱有势有亲戚朋友后人的罪犯,早就花了银子把尸体偷偷运走,想薛蟠这等绝了后人没了势力的,只好等三日后来收尸。 莺儿总算不错,见宝钗和薛姨妈都昏倒在地,忙上前来把二人叫醒,又宽慰了几句,让宝钗扶着薛姨妈坐在原地别动,自己又去叫了车夫来,把她们母女扶上了马车。 薛姨妈原本身体虚弱不堪,经此一事,又受了严重的风寒,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宝钗每日煎药奉茶,辛苦无比。幸好红苕不跟她计较,冷玉堂也不缺那点银子,每日宝钗母女主仆的吃穿用度到也少不了什么。只是薛姨妈心灰意冷,早就没了求生的欲望。整日躺在床上,除了还能喘口气外,已经与死人无异。 也就在薛蟠问斩的这一天,宁荣二府也被下旨查抄。虽然贾珍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是惊心无比。来抄家的人竟然是迎春的夫婿孙绍祖。孙绍祖带着数百名官兵把宁荣二府团团围住,进门后先把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在朝中有官职的人锁拿到一处,又问命王夫人,凤姐儿二人,也叫人绑了。剩下的人分开男女,都锁到闲置的屋子里。府中所有家产全部登记造册,不准遗漏一向。 这里孙绍祖带着手下正乱哄哄的清点贾府的财务,看着有些珍贵且易带的,便贪心的想着据为己有。谁知这里正抢的带劲,忽听门外三声炮响,有人高声喊道:“圣旨到!” 孙绍祖忙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一些,整理了衣衫,训斥了手下,急匆匆赶到前厅接旨,却见身披白狐鹤氅的水溶带着王府的亲兵从从容容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有几名玄色铠甲的亲兵护卫扭着几个孙绍祖的手下,那几个手下的衣袍袖口还露着没藏好的财宝。 孙绍祖大吃一惊,正要磕头行礼,水溶冷冷一笑,一摆手对着身后的卫若兰说道:“把他的顶戴下了,搜身。” 卫若兰应了一声:“是。”便上前摘掉孙绍祖的军盔,伸手往他的怀中一探,便抓出了若干珠宝,又一串东珠串子断了线,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而水溶的护卫们,个个目不斜视,笔直的站在原地。仿佛那稀有的南洋东珠如粪土一般(未完待续) 贾林两家恩义绝 水溶看着属下把宁荣二府的秩序稳住,家私财产归类分开整理好,全部缩进府的议事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眼看着落了三层锁,最后自己也拿了一把钥匙。转身看看天空中犹自飘落的雪花,和地上已经三寸厚的积雪,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来得这么早,且下的这么大。” 户部侍郎便在一边陪笑道:“王爷,那些关押的家眷们,都锁在下人院子里,这大冷的天,咱们还是给他们送些衣物过去,别没等过堂审理,就先少一两个,您说呢。” “嗯,你去办吧。那些需要关押的,都送到狱神庙去了吧?” “是,贾政的妻房王氏,贾琏的妻房王氏两个女人关在狱神庙,其他在朝为官的男人们,都关进了刑部。” “好,剩下的家人下人都看管好,把直系亲属和无关紧要的下人分开。别让他们撕扯在一起,若是出事,便不是小事。” “是,下官这就去办,清点账目只有等明天了,这里派重兵把守。王爷大可放心。” “嗯,你去吧,我四处看看。办完了差你也回去吧,天色不早,雪又下的大。晚了你家夫人又该记挂了。” “多谢王爷体恤。”户部侍郎已经四十多岁,但据说宝刀不老,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二人浓情蜜意,正是分不开的时候。 水溶笑笑,摆摆手,转身踏入雪中。 黛玉坐在笼了地炕的静雅堂,靠在窗前软榻上,透过捅破的窗户纸,瞧着外边纷纷扬扬的大雪,等着水溶回来。 “主子,别瞧了,仔细那窗户纸洞里的冷风吹了眼睛。”紫鹃坐在地下的脚踏上,正用心给一方帕子锁着玲珑边。 “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回来?”黛玉听了紫鹃的话,转过头来,靠在引枕上,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主子,你要歇一会儿?”紫鹃看黛玉闭上眼睛,便起身把她身上的貂毛毯子往上拉了拉,又给她的腰后添了一个抱枕。 “不睡,咱们说说话。” “主子若是累了,便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王爷来了,奴婢叫您。” “这么大的雪,不知那些奴才知道给王爷送手炉不?” “早送去了,中午时奴婢就听见水安家的安排人去书房跟水祥说,要赶着给王爷送鹤氅和手炉呢。”紫鹃微笑着说道,“如今主子关心好自己也就罢了,这全家上下,咱们最紧张的就是主子您了。” “紧张我做什么?这要生也要等到过了年,二月里呢。早着呢。”黛玉说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叹了口气道:“难道果然要我等到来年三月里,才能出去走动?原来太妃还说,等过了五六个月,要多出去走走呢。如今倒是盯得紧,一步也不让多走。” “这不是下雪呢嘛!宁嬷嬷也说了,这雨雪天不比平时,若是这天儿好,她们还是愿意让主子出去走动走动的。” “嗯,明儿叫上子詹和玥儿瑶儿赏雪去。回头你告诉水安家的,明儿早起把进园子的路打扫好,飞雪飘絮那一处的雪都给我好好留着,不许动一点儿。” “哎呦,主子,这刚说了不能走动,您咋又要去赏雪呢?” “这屋子里实在是闷死了。再闷下去,你家主子我都成了傻瓜了。”黛玉瞪了紫鹃一眼,“你就去吩咐,只说是我的话,让她们好生准备就是了。”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吩咐。”紫鹃知道黛玉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先点了灯,又叫了慧心和素心进来服侍着黛玉,自己去找郡主说话。 水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北静王府各处都点了灯,映着皑皑白雪,倒也明亮,丫头们见他进门,忙忙的上前打帘子,水溶带着一身寒气进门,莲籽忙上前接过水溶的白狐鹤氅,抖着上面的雪花。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从卧室里出来,看着水溶额角的发上还留着雪沫,黛玉便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掉,嗔怪的笑道:“瞧瞧,这么大的雪,这早晚才回来。” “原是要早些回来的,临时有事,给耽搁了。”水溶握着她的手,歉意的笑笑,其实若是不听说孙绍祖奉刑部命令去查抄贾府,也不必赶着过去盯着。早知道孙绍祖为人贪婪,刑部分明是要趁机打劫,所以才派了这么个人去。水溶不放心,立刻进攻请旨,总算不晚,及时保住了荣国府的家私财产,不至于让黛玉的那份被贾家贪墨的财产化为乌有。 “什么事这么要紧?原也从没见王爷回来这么晚过。”黛玉的手被水溶握住,但觉他的手有些凉意,便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他的怀里,“瞧你冷的这样,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一个大男人,没事总抱着个手炉,也不像个样子。”水溶笑笑,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拉着黛玉,进东暖阁去。 “颜面要紧还是身子要紧?这种帐都算不过来还当王爷呢。”黛玉一边嗔怪着,一边把他推到软榻上坐下。这屋里温暖如春,水溶一进来被热气一冲,先打了两个喷嚏。 “快端姜汤来给王爷去去寒气。”黛玉忙道。 素心应声而入,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姜汤,水溶趁热喝了一碗,全身方暖和过来,笑道:“这才十月里的天,竟然下这么大的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见明年是个好光景。” “这话有理。晚饭得了没?为夫可是有些饿了。”水溶伸手,把黛玉肩上滑到一半的白狐披肩拉上去,顺手摸摸她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儿子乖不乖?” “还行,比前些日子乖了些。”黛玉幸福的笑笑。 “许是他们也怕冷,这会儿正睡觉呢。”水溶轻轻地拍了拍,宠溺的笑着。 丫头们摆上饭来,因为下雪,所以婧玥姐妹和子詹都在自己房里用饭,黛玉吩咐众人都不必走来走去的,省的受了寒气,回头闹病。 水溶瞧着黛玉吃了一碗饭,吃了几口外边送来的鲑鱼,还吃了两口虾仁,便高兴地说道:“嗯,玉儿今儿才算有了几分吃饭的样子。” “瞧王爷说的,难道早时妾身不是用饭的样子?” “早时啊,就跟喂雀儿一样。”水溶坏笑着。 “王爷变着法的骂人?”黛玉瞪眼。 “呃,不是,为夫是说玉儿原来用饭极少,打个比方嘛,不要生气。” “呸,骂了人还不让人家生气。”黛玉如今已经习惯了他说笑话,索性不理他,低头喝汤。 水溶原是想着饭后跟黛玉说贾府被抄的事情,但又怕她刚用了饭,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索性忍下了。 饭后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因黛玉说明儿要赏雪,水溶便说:“明儿怕不行,还有事儿没办完呢,恐怕还要出门。” “皇上不是准王爷隔天上一次朝吗?如何今儿回来这么晚,明儿还出门?” “回来的晚也没把事情办完,明儿一早还要去呢。玉儿听话,为夫不在家,想来你一个人赏雪也没意思。不如等下一场雪吧,如今才十月里,瞧这天气,今冬恐怕有好几场大雪呢。”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不过就是朝中那些事儿,玉儿不问也罢。”水溶笑笑,揽过黛玉的双肩,又低声说道:“睡吧?” “王爷如今越来越远着妾身了,睡吧睡吧。”黛玉见水溶不说,便有些扫兴。其实她倒是没多想,只是这阵子总被太妃关在房里,实在闷得很,原想着听水溶说说外边的事情解解闷儿,偏他又故作神秘的不说。于是便恹恹的上了床。 水溶见她没了精神,便换了衣裳靠到床上来,捡着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夫妇二人说话到二更天,黛玉方沉沉睡去。水溶看着她已经有些圆润的面容,心中被幸福的感觉弥漫着。 第二日清早,水溶依然一早便上朝去,黛玉因头一天晚上睡得好,所以醒来的也早。打发水溶走了之后,黛玉沉思片刻,便叫紫鹃出去,传了水安进来,说立刻要见林彤。 水安听王妃说话语气坚定,料想必是大事,于是匆忙出去派人去传人。林彤因头一天晚上得了水溶的消息,让他把当年林如海去世时林家的家产去向做详细的账目报上来,说是有用。所以正在和几个管家商议此时,忽见王府上差人来传,说王妃即可要见林总管有重要的事儿。林彤便猜着了几分,于是急忙整理衣衫做了车往北静王府来。 进府后直奔静雅堂,见了黛玉行礼请安毕,黛玉赐坐,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你们王爷瞒着我?” “回主子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儿宁荣二府被查抄,奴才据说,奉旨抄家的,是荣国府赦老的乘龙快婿孙绍祖。这位孙家的大爷向来是个贪财的,进府后那简直就是抢劫一般。幸好王爷及时赶到,才保了两府家眷的安全,和府上现有家私财产的完整。王爷昨晚通知奴才,要把咱们家当时的账理一理,瞧那意思,王爷是想要他们把当年不清不白收了的咱们的家业给吐出来。” “嗯,财产倒也罢了。如今老太太没了,元妃也赐死牢中,可不就轮到抄家了吗?”黛玉淡淡一笑,摇摇头,心中暗想:宝玉倒也罢了,有南安王府在,料想他受不了多少苦。只是可怜了惜春那丫头,只怕要被官卖了。 “主子,您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既然王爷要替我们追回家产,那就交给他去办吧,如今我这个样子也出不了门,不过是白问问,不做个糊涂虫也就罢了。”黛玉淡淡一笑,又看着林彤道:“你们只照实汇报,我们林家可不许弄那些落井下石的事情。” “奴才记下了。”林彤忙答应着,暗想还是主子眼光远,其实那些财务能要回来,不过是天意罢了,若是想借此发横财,只怕不过是春梦而已。 黛玉又问些外边生意上的事情,林彤便捡着重要的都回了。如今商行里已经选出了会长,各种物品的价格大家都是商议着来,谁也不哄抬行市,大家都有的赚,所以倒也平静。 说了回子话,只听外边秋茉说话的声音,黛玉便叫林彤回去,有事再传。林彤出门,秋茉和太妃便已经进门。 还是老规矩,太妃每日来都要问一番她孙子的状况,和秋茉一起跟黛玉说笑一回,全当解闷,二人在这里看着黛玉用了午饭才回,每日这都成了定例。 水溶散朝后,跟皇上说了说昨日的事情,孙绍祖原就前科累累,只是皇上没工夫收拾他,今儿正好趁此机会把他一并问罪,倒也利索。因皇上想着荣国府乃是黛玉的外祖家,便有些担心黛玉知道此事,会不会伤心,于是问起水溶。水溶虽然不愿多说,但皇上问起,他还是照实回了。 “你说王妃还不知此事?”皇上有些惊讶,想水溶跟王妃向来都是无话不说,这件事独独瞒着她,恐怕真是怕她伤心。 “这会儿只怕已经知道了。她素来敏感,昨晚臣回去的迟,她问了几遍臣都没告诉她,想必今儿一早便会叫了林家的下人过去回话。” “看在林王妃的面上,贾家那些不相干的人,便给他们一条生路。只把首当其冲的几个人问罪倒也罢了。”皇上到底有几分顾虑。 “请皇上不必如此,想来她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她的缘故而改变初衷。”水溶忙道。 “也不全是为了她,朕想着,年关快到了,到时总要大赦天下。今年年景很好,那些妇孺老幼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皇上圣明。”水溶听了这话,心中才松了口气,暗想若是皇上因为黛玉而从轻处置贾府的让你,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你去吧,办好了这件差事,歇息不了两天,王沐晖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还有你忙的。” “臣遵旨。”水溶答应一声出御书房,骑马直奔宁荣二府。 户部和刑部的人已经守在那里,只等水溶来了,开最后一把锁,开始盘点财务,登记造册。 水溶下马,官员们见礼请安毕,水溶把钥匙拿出来交给身边的护卫,护卫上前将最后一道锁打开,众人开始做事。水溶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处理一些应急之事。 这里刚坐下椅子还没暖过来,便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说:“少了一个女眷,是这府上的四姑娘,名叫惜春的。” “如何会少?”水溶眉头一皱,紧紧地握住太师椅的扶手,人犯在逃可不是小事,略一沉思又问:“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给我搜,把这府上所有的院落都搜个遍!看还少谁!把根这位姑娘的丫头婆子都传上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下人得令下去,不多时把根惜春的一个婆子拉了来,那婆子颤颤巍巍给水溶磕了头。不待水溶问她,便急急忙忙的说到:“青天大老爷,我们四姑娘出门好几天了,一直没回来。原来说是城外的一三山庵去还愿,一去边没了消息,跟着姑娘去的两个丫头也没回来。咱们的确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出门几天了?”水溶皱眉,原来不是昨晚逃走的,这倒也巧。偏她先走了,不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天意如此。水溶细想,觉得此事应该是巧合,如果他们事先得到消息,放走的应该是宝玉贾琏贾珍之辈,如今贾府的男丁,连未成年的贾环贾兰都已经被收押起来,只单单少了一个姑娘,岂不是巧事? “是,总有五天了。” “派人去三山庵找。”水溶转头跟卫若兰说道。 卫若兰答应一声,带了十几个人骑马出城,直奔三山庵。把三山庵搜了一遍,也没找到惜春,且三山庵的主持说,庵中已经有半年没有收新出家的尼姑了。所以惜春也没有可能在三山庵落发。 卫若兰找不到人,只好回城跟水溶汇报实情。水溶只吩咐将此事记档,细细查访,所不过她一个小姑娘家,除非被人拐卖,总不能做起什么风浪来。 水溶忙了一天,终于瞧着幕府官员们把东西都登记造册,又命人用车装了,直接送往国库封存。然后叫人找出荣国府多年来累计的账本,说要带回去细细的查。 与此同时,林彤协同其他林家的管事,以借机私吞亲戚家产为由,一纸状书把贾琏告上去。 因为事情牵涉到北静王妃的娘家,刑部官员不敢怠慢,便将此事在朝会上提出。皇上便将此事交给王怀恩,责令他务必查清此事,若是当初贾家真的吞没了林家的家产,便用荣国府查抄来的家产予以补偿。 水溶回府,见着黛玉,瞧着黛玉的情形,便知她已经尽知此事,于是便把惜春的事情说出来与她商量。 黛玉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看押的妇孺家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妙玉的出家人?” 水溶想了想,摇头说没有。论理,各府供养的出家人不再查抄范围之内,那些人少了供养,自然会去找庵堂庙宇居住,或者另做打算。出家人早已超脱红尘之外,不问世事,所以官府是不追究这些人的。 黛玉便道:“既然这样,十有八九惜春丫头是跟着妙玉师傅去了。” “这岂不成了拐带人口了?如此还是要下令查这个妙玉才是。” “这我可说不好了,原来我住在那里,便瞧着那妙玉师傅不同凡人,处处都透着讲究,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因她素来孤僻,所以我也不常与她交往。如今她倒是能及时抽身,可见的确有些本事。” “嗯,有些出家人,明着是修身养性,普度众生,其实还暗藏着另一种玄虚,比如合家犯罪,其后人便寻个庙宇梯度出家,换个身份避祸而已。如今看来,这位惜春姑娘确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这条路也不尽好走,若是能像妙玉一般,找个大户人家供养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便要跟那些穷苦人家一样,四处化缘为生。”黛玉轻叹一声,惜春从小儿就爱说玩笑话,总说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如今倒真是如了愿。 却说这位大理寺卿王怀恩,原是刑部出身,是审案子的高手,任何棘手的案子到了他的手里,那都用不了过堂两遍,便能撕扯清楚。那贾琏原就是惊弓之鸟,侵吞林家家产一事,王怀恩只用了二十板子,便全都招供了。 因事情的主谋是贾王氏所以王怀恩又提审了她。此时的王夫人已经大不是当初的菩萨模样,在狱神庙呆了两日,她形容憔悴,蓬头垢面,身上的囚服还很单薄,跪在大堂上,瑟瑟缩缩,说话都连不成句了。她倒是乖巧,不等用刑,便全招了,并说在她素日居住的屋子里,有一层暗格,暗格里又当初贾琏拿回来的林家家产的一本细账,那些银子的来龙去脉都在那里了。 王怀恩一定,不敢怠慢,急忙差人去找。果然寻了一本账册来,翻开细看时,上面明明白白记着当初贾琏从姑苏林家办完林如海丧事之后,带回来的现银和古董器皿,以及那些银两的花销去向,还有那些东西都当到哪家当铺,连当票子也都完好无损的夹在账册里。王怀恩再细琢磨,原来这些钱大部分都用到了宫中元妃娘娘的身上,只当初造那座省亲别墅,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大部分都是挪用了这笔银两。 再加上当出去的东西,林林总总算起来,竟然不下五十万两。 王怀恩将人犯看押,把审理这桩案件的卷宗包括账本等物证全部整理清楚,交皇上过目后封存。 皇上因考虑到,荣国府查抄下来的这点儿家私,连林家家产的一个零头都不够,便有些犯难。若是别人的家产倒也罢了,追回多少算多少,可如今是黛玉的东西,皇上便十分的不甘心。 王怀恩见皇上左右为难,不过是为了不能补偿林王妃当初被霸占的家当,于是出了个主意,说那座省亲别墅倒还值些钱,不如折合成银子,转到林王妃名下,任她或卖或自用,倒也说得过去。 皇上便点头称妙,于是一道圣旨下,宁荣二府后面的大观园,便归到了黛玉名下。 贾府重犯全部流放三千里,不相干的女眷下人全都没籍为奴,交官府发卖。公文一出,便急坏了南安太妃。老太妃连夜进宫求太后保释,太后却只是无能为力的摇摇头,看着南安太妃,苦笑道:“这个时候,你让老姐姐我怎么说话?能说我早说了,还等你来求呢。皇上如今正等着我去求他,然后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安排我老婆子去给先帝爷守陵去了。左不过一个女孩儿,当初这桩亲事是她死活愿意的,又能怨谁?当初若是听了我的话,嫁给水溶哪怕是做妾,也比今天的下场好。你去吧,这事儿我管不了,你自寻你的门路去吧。” 南安太妃被太后几句话打发出来,走在寒冷的北风中,自觉的没了什么主意,于是心一横,便要直接去求皇上。 皇上此时正和水溶坐在清华殿的暖阁里,一边品茶一边议事,南安太妃一进宫,他们便得到了消息。皇上说太后必然干涉此事,水溶说太后不会,相反,南安太妃有可能破釜沉舟过来求皇上恩典,请皇上想好如何打发她。 于是皇上和水溶便悄悄的打了个赌。彩头就是水溶要在过年的时候休息十天。若是皇上赢了,水溶不许休息,若是水溶赢了,便准他休息。 然皇上到底是输了。没到半个时辰,便有太监来报,说南安太妃哭哭啼啼往清华殿这边走来。 水溶便笑道:“皇上原来不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吗?今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问个明白。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皇上一愣,略一沉思,便明白了水溶的意思,于是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换了一副冷漠阴狠的表情。 “皇上,臣先告退了。”水溶知道,事关皇上的身世之谜,自己还是少知道的好,趁着南安太妃没来,他赶紧的离开。 皇上点点头,也不多留水溶,水溶便退出暖阁,匆忙离去。 黛玉坐在熏笼旁,听完了林彤的回话,然后看着手中大观园的房契地契,无奈的笑笑,转身交给紫鹃:“收起来吧。其实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园子,不如折合成银钱的好。” “主子若是不喜欢那园子,奴才等开了春儿,便张罗着卖掉。许是能卖个四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亏了些,可皇上只能如此,她们早就花的亏空了。如数奉还是不能了。” “算了,还是别卖了。留着吧,沐晖兄也快回京了。你们去把那院子收拾一下,过年便都搬进去吧。平日里你们都是住在店铺里,也委屈了这些年,总该敞亮敞亮了。沐晖兄在京也没个像样的府邸,以后那园子的嘉荫堂便给他当书房用吧。” 林彤忙起身答应着,又替众人谢主子恩典。黛玉便又问起贾府的那些家眷们将如何处置。林彤便回道:“原来的奴籍,全部重新官卖,余下几个少奶奶还有几个小爷,据说皇上开恩,放他们回祖籍耕种,终身不得入仕。” “嗯,清清静静的过老百姓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怕她们安享惯了富贵,若是再入贫穷,会受不了。”黛玉淡笑,摇摇头,口气里带着几丝惋惜。 “那宝二爷呢?”紫鹃原是立在黛玉身后,一直在听林彤说外边的事儿,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便有些忍不住。 “那位二公子并没入仕,所以也同那几个小爷一起回乡耕种吧?” “只怕他那二奶奶不会安心的跟他去。”黛玉冷笑,南安太妃什么人?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巴巴的去过庄户人家的日子。 “这可不好说了,按道理她可是正经的贾家人呢,如今贾家出了事,又不许休妻,她怎么就能逃得了?” “瞧着罢了,后面还有热闹可瞧。”黛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紫鹃,见她的眼圈儿有些红,便笑道:“你哭什么?难道是舍不得谁?” 紫鹃忙擦了眼泪,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若是舍不得他们,明儿便叫大总管安排人带着你去送送他们。”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紫鹃忙跪在地上,轻声辩解:“奴婢不过想着,既然府上那些奴才们都重新发卖,不知鸳鸯那几个丫头又被卖去哪里,奴婢想……”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罢了,下去吧,我也累了。”黛玉摆摆手,让紫鹃下去,自己也轻叹一声,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主子,那些人都是富贵窝里调教出来的,咱们买来也没用。”林彤生怕黛玉善心一起,要去把那些丫头们买回来,所以试探着劝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在他们家住了这些年,多少也蒙他们照顾一番,所谓恩怨分明,如今他们有罪的已经获罪,有怨的也已经还怨。私吞了的咱们的银子也还回来了。索性我与他们来个彻底的了断罢了。” “主子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林彤听了黛玉这话说的明白,忙起身应道。 “当初宝玉待我也算是难得的了,若是他能受柔嘉的庇佑,获得各自由之身倒也罢了,若是不能,你替我拿些银子给他。虽然过往种种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但如今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求情之类的话是不能许的,你可明白?” “是,奴才明白。” “如此,只要他少受些凄苦,我也心安些,至于将来怎样,我也是无能为力了,这就好比他当初眼睁睁看着自己定了金玉良缘也无可奈何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便是我最大的极限了。还有大奶奶那个人,素来倒也和善,每逢闲事总会劝解我两句,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她总没出过坏心算计我。你也给她些银两做盘缠,也就罢了。”黛玉说着,便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两天心中的纷乱骤然消失,心平气和之时,才觉得自己真是累了。 “是,奴才记下了。” “别的没有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主子好好歇息,外边的事儿尽管放心。”林彤答应一声,转身退下。出了屋门,却见廊檐下站着水溶,也是一愣,正要磕头行礼,却被水溶摆手止住。(未完待续) 轻庐谈笑解心结 水溶站在门外边,把黛玉的话全都听在耳朵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想黛玉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宝玉的,虽然她不说,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关照与他。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初宝玉待我也算是难得的了,若是他能受柔嘉的庇佑,获得各自由之身倒也罢了,若是不能,你替我拿些银子给他。虽然过往种种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但如今咱们也只能做到这里…… 过往种种不能以银钱来计算?那他们的的确确是有着一段感情了? 如今也只能做到这里?是怕自己是亲王,要给自己留点体面吗?原来自己一心待她,最终也敌不过她心中的那个人…… 水溶立在廊檐下,只觉得脚步无比沉重,连怎么迈进去的自己都不知道。隐约听见耳边有人轻声问道:“王爷身上不舒服?” “啊,没事,今儿实在是累了。”水溶醒神,看着身边黛玉关切的目光,又想当初她在大观园里,是不是也曾这样关心过宝玉?于是心中便如一根带刺的鞭子使劲的抽着一样,疼痛不已。 “快坐这边,素心?给王爷端参汤来。” “近日虚火上升,不宜用参汤,还是给我端杯清茶来吧。” “知道王爷这几日忙的很,妾身叫她们预备了西洋进贡的白参。”黛玉说着,接过素心手中的参汤,递到水溶的面前。 “哦。”水溶木讷的看了一下,终究不忍心拂了黛玉的好意,于是勉强接过那只缠枝莲花青瓷盖碗,把参汤两口喝尽,转手把碗还给素心,“玉儿,为夫累了,先睡一会儿。晚饭不要叫我了。”水溶说着,一手扶着边上的小高几踉跄站起,转身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蒙头睡去。 黛玉十分纳闷的看着水溶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朝中之事让他为难,可之前再为难的事情都没让他如此失神过。在黛玉的心中,水溶永远都是开心的,霸道的,说一不二,就算是被拒绝,也要想办法得到并且还让你很开心的那种人。可此时又是什么大事,让这样一个不倒翁似的男人如此失意?而且,他都不肯跟自己说一句? 跟着水溶的脚步进卧室,黛玉看他和衣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只是面向里躺着。于是便靠过去爱着他坐下,拉过锦被给他盖好,却见他长长地睫毛动了一下,终究还是闭着眼睛。 “什么事这么不开心?”黛玉的手臂搭在水溶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没什么。朝中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让人心烦。”水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抬手,把黛玉的手握在手心,只轻轻的握了一下,然后放开,“玉儿,让为夫安静一会儿。” “好。”黛玉站起身来,把锦被给她盖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把帐子放下来,转身出门,脚步轻轻的,没有任何动静。但她一出门,水溶便转过了身子,呆呆的看着门口的大红蟒缎门帘。 织金绣花的厚棉帘子,因为本身的重量而轻轻的晃了几下便归于平静,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一般。 水溶无奈的叹气,此时此刻总是觉得,原来自己一直用心爱着,用全部的心思宠着的那个小女人,竟然也有些陌生。或许自己从一开始便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是不是她在嫁给自己的那一刻起,便把内心封闭,每日面对自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人总是这样,一根筋拧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尤其是面对自己最在乎的人,越是在乎,越是溶不下半粒沙子。水溶便是这样的男人,为了黛玉他让自己尽力去完美,把所有妨碍他们相爱的绊脚石包括妾室等等全部踢开。可当自己全部付出之后却发现她的心中还有另一个人,这中悲愤郁闷又怎是用语言来形容? 所以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想到最后,竟然猛然转身,蒙头大睡,索性睡了个晕天黑地。 黛玉原就生性敏感,怀孕后更甚。水溶今日的反常表现自然是让她起了疑惑之心,但思来想去,却不知他为了什么跟自己闹这样的脾气。 素心见黛玉独自一个人坐在灯影里,沉思不语,便上前来问道:“主子,该传晚饭了,王爷睡了两个时辰了,要不要叫醒他?” “你去瞧瞧他。”黛玉略一侧头,把视线从门口的帘子上挪开。她静静地坐了两个时辰,一直在幻想着帘子一动,水溶笑吟吟的从里面走出来,叫自己一声:玉儿。然后整个人便落入他的怀抱中。 但幻想落空,直到素心过来提醒,才发现自己坐的太久,想要站起来却是那么难。 “主子,慢点起身。”慧心见黛玉想起来,忙上前搀扶她,黛玉便拉着慧心的手慢慢起来,发现腿脚酸麻,几乎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幸亏慧心个子高大,上前把黛玉挽住,却已经惊叫一声:“主子小心。” 这一声便惊动了外间的紫鹃和莲籽,二人急忙进屋,见黛玉脸色苍白,弯着腰站在那里,半个身子都靠在慧心的身上,于是忙过来扶着她,连声问:“主子怎么了?” “没事,不要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腿脚酸麻了,站不住。你们扶着我再坐下。”黛玉皱着眉头,总觉得双腿失去了直觉一般。艰难的迈了两步,又回到刚在坐的椅子上。 因水溶呼呼的睡着,素心不敢惊动,从西里间卧室出来,却见紫鹃和莲籽二人都忙着给黛玉揉脚,于是问道:“主子的脚怎么了?” “酸麻的厉害,素心,你去请云太医的示下,看有没有好法子可想,主子这会儿站都不能站。”紫鹃焦急的说道。 “好,你们别忙,我这就去请他。”素心听了这话,便急忙出去,往内书房请云轻庐过来。 云轻庐随着素心进静雅堂,发现东暖阁里除了几个丫头之外,只有黛玉歪在椅子上,于是愣了一下,随口笑问:“王爷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王爷忙了这些天,累了,还在睡。”黛玉淡淡一笑,又说道:“我这腿这几天总是酸麻,今儿坐的时候久了,索性便酸麻的站不住。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王妃重着身子,全身血脉经络受挤压,处于半通的状态,所以一个姿势久了,便会酸麻,甚至肿胀。王妃平时可在屋内随意走动走动,素心可在给王妃的药膳里多放些薏米,冬瓜之类利水的膳食。另外你们在给王妃捶腿的时候,也要多加注意穴道,素心,这几天我也跟你说过一些,你也可以告诉她们几个,平时不管谁在王妃身边,按摩捶打都要注意穴位,不然只是空按一气,起不到什么效果。” “是,云大人,奴婢记下了。”素心答应着,给黛玉揉了十几下,然后和慧心二人试着搀扶黛玉起身,黛玉便觉得好了许多。 “扶王妃去那边榻上略躺一躺,我说,你做。给王妃按摩一下腿,通一通经络。”云轻庐一边说着,一边瞧这西里间卧室,暗暗纳闷水溶为何此时还在睡觉,竟然置王妃于不顾。 素心和慧心便扶着黛玉去那边十二扇紫檀雕花大屏风后面的榻上躺下,云轻庐在外边说着,素心在里面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黛玉便觉得酸麻冰冷的腿温暖起来。 水溶一觉睡到半夜,因口渴要吃茶方翻了个身,习惯性的伸手往里,却没摸到黛玉在身边,于是心中一惊,急忙坐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身边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一阵心慌,他急忙下床,发现卧室的榻上也没有人。地毯上歪着一个丫头,一惊抱着引枕靠着墙角呼呼的睡着。屋子里灯光如豆,熏笼里的炭火也已经弱下去,分明大冷的天,水溶却急出一身的汗来。 “来人!”水溶趿上鞋子,便往外走。 小丫头猛然惊醒,忙起身爬起来,拿了鹤氅去给水溶往身上披。 “王妃呢?”水溶一把抓住小丫头的手,鹤氅落在地上,小丫头吓了一跳。 “王妃怕打扰王爷休息,已经在东暖阁睡下了,单吩咐奴婢在这里伺候王爷。” “嗯。”水溶放开小丫头,也不顾披衣,抬脚便往东暖阁走。 黛玉也已经入睡,但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似乎又看见水溶淡漠的眼神,而且他似乎在有意的疏远自己,怎么唤他,他都不理。然后自己就跟在他后面问他为什么,而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王妃的心中有谁,便去问谁好了! 黛玉心中悲恸,拉着他一边哭一边辩解,可无论如何他都像是铁了心,不听自己一句话。 紫鹃伏在床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羽缎斗篷,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水溶进门,便看着睡梦中的黛玉脸色苍白,额角上尽是冷汗,躺在榻上不停的翻身,双手紧紧地抱着肚子,看样子是在做恶梦,被梦靥住了。水溶便忘了白日的所有一切,心中悔恨万千,急忙冲上前去,推开紫鹃,把黛玉搂在怀里,一遍遍轻声唤着:“玉儿,玉儿……快醒醒,是不是做梦了?” 紫鹃被水溶一推,便从梦中惊醒,听见水溶连声喊着黛玉的名字,再看黛玉双目紧闭,满头大汗,喉间的呼吸急不平稳,还带着哽咽之声,便也着了忙,立在一侧焦急的说道:“王爷,主子梦靥了!主子,主子!快醒醒!” “溶——”黛玉惊呼一声,终于喊出了胸中憋闷的那口气,然后猛然睁开眼睛,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溶的脸,那样急切的看着自己,方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垂下眼睑。 “玉儿,做梦了?”水溶看着黛玉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懊恼万分,暗恨自己不该耍脾气,冷落了她,如今看着她这般模样,自己如何心痛,也替代不了她。 “没事……”黛玉低着头,不去看水溶的脸,但觉得只要看见他,自己便会哭起来。 “主子,喝口水。”紫鹃已经倒了滚滚的水来,递到黛玉面前。 水溶接过来,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又吹了吹,然后才递到她跟前,轻声说:“来,喝一口吧?” 黛玉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便摇头不要了。水溶正好口渴,便把她剩的水都喝了,把茶杯还给紫鹃,又回过头来问黛玉:“回房睡吧?你想来认床,在这里睡不好。” “妾身还是不打扰王爷歇息。请王爷回房吧。”黛玉心中觉得委屈,所以还是赌气。 “没有玉儿在身边,为夫如何睡得着?”水溶贴近黛玉的耳边,轻声说着,伸手把她裹着被子抱起来,转身回房,临走时还不忘告诉紫鹃:“再给本王倒杯水来。” 紫鹃虽然知道王爷和王妃一向恩爱,此时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忙转身到了水,跟着进了西里间的卧室,把那不知所措的小丫头打发出去,待水溶将黛玉放好,方递上手中的茶杯。 水溶两口喝尽,看了一眼紫鹃说道:“你下去吧,没你的事儿了。” 紫鹃道了一声是,便轻着脚步出去,把卧室的门帘放好,然后回自己的房里去歇息。 黛玉背对着水溶躺在床上,不言不语。水溶上床后,习惯性的把手搭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问道:“儿子乖不乖?” “乖。” “没有踢他们的母妃吗?”水溶的手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轻轻地画圈,脸也凑到了她的耳边。此时此刻,在水溶的心里,她是他今生致命的宝,在他的眼睛里,她是最美,她是最好,除了她他不愿意看任何一个女人,更不愿去碰她们。就算她不能以诚相待又如何?她的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她已经在为自己生儿育女,那么今生今世,他便永远把她捧在掌心里,她将永远是那个让他爱恨难舍的痴缠。 “没有。”黛玉依然背着身子,不为所动。 “玉儿,为夫今天真的累了,只怕明儿还有更心烦的事情。玉儿,莫要跟为夫斗气,咱们好好地,好吗?”水溶的声音近乎哀求,心头的刺不敢去碰,便只好装作不痛,装作不知,不去想。 “王爷是不是在为荣国府的事情左右为难?” “也没有。” “王爷应该明白,这些年来妾身同他们的恩恩怨怨。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妾身不想再同他们有什么瓜葛,事实上,从妾身坐着王爷的大红花轿从大观园里嫁出来的时候,便同他们再无瓜葛。新婚回门,妾身便没有去那里,便是想让他们死了那条攀附北静王府的心。所以王爷不必为此事为难。妾身的前尘往事,自然由妾身自己去处理,王爷身为参政王爷,一举一动都是朝廷众臣的榜样,所以还请王爷秉公执法。不必有所顾忌。” “好,为夫听玉儿的。为夫都听玉儿的。”水溶听了这番话,心中似乎敞亮了许多,虽然那根刺还没有拔出,但却仿佛上了麻药一般不再那么疼痛。 黛玉轻轻转过身子,抬手抚摸着水溶的面颊,审视良久,终于把自己的脸贴过去,靠近他的脖颈,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慢慢的闭上眼睛。 “玉儿,好好睡。”水溶把被子拉到肩膀以上,把二人紧紧地裹住,轻吻她的眉心,然后也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直阴沉沉的天又飘起了雪花,因为黛玉身上不大舒服,又总是嚷着赏雪。水溶便没有去上朝,反正大事都已经办完了,剩下的便是些许小事,王怀恩自然会同李丞相和各处的侍郎去处理。水溶便窝在家里陪黛玉。 云轻庐早饭后又来给黛玉诊了脉,说:“胎儿有些大了,又是两个,所以王妃很辛苦,如今才不到六个月,等到要生的时候,肚子会更大,行动更加不方便。所以也会更加辛苦。” 水溶听了这个,便不由得皱着眉头看黛玉的肚子,自从怀孕后,黛玉的饮食皆由云轻庐和几个手艺非常的淮扬菜厨子一起调理,虽然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变化,但肚子却想比来说大的出奇。如今六个月,已经跟别人七八个月的样子。而云轻庐说,后面孩子还会再长,且七八个月还是长得比较快的两个月份。如今瞧黛玉着样子,真是不知道这肚子再大,她还能不能走路。 但是担心归担心,水溶却不敢当着黛玉的面说这些,怕给她听了之后,更加放不开。于是便寻了个借口,同着云轻庐去书房。临走时还不忘吩咐紫鹃等几个丫头:“好生替王妃收拾一下,等本王回来,咱们就去园中的飞雪飘絮去赏雪。” 云轻庐在路上便问水溶:“昨天王爷跟王妃闹别扭了?” “没有啊,这话从何说起?” “王爷还装,昨日下午王妃身上不好,腿脚酸麻都站立不稳,王爷还在蒙头大睡,这似乎不合情理啊。自王爷成婚以来,似乎除了上朝和公差之外,都是跟王妃同宿同栖,昨日的那种情况,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轻庐什么人,昨日的情景,只看看也猜到了八九分,何况黛玉原就不善伪装,一脸的委屈落寞又如何逃得过云轻庐的眼睛。 “哎,说来这的确是本王心头的一根刺。如今也只好说给你听罢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坏了王妃的名声,又让本王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水溶说着,长叹一声,拉着云轻庐的手进了书房,转脸吩咐水祥:“在门外候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水祥答应一声,抬手把房门关上,自己拿了个垫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在那里,替主子守门。 云轻庐见水溶神色凝重,不似一般玩笑之谈,只道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说,于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他开口。 水溶犹豫再三,方把昨日从窗外听见的话和心中的疑虑一口气说了出来,之后又叹道:“偏偏在我的心中,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得她,昨晚见她那副模样,便把这些都丢开,怕她生气,又不敢问起。轻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完了?” “嗯,呵呵!”云轻庐轻笑两声,点头说道:“王爷真是栽了,栽倒了王妃的手上。不过这也是王爷自找的。” “你……你还笑!” “王爷真是够痴的,这种事儿,连我云轻庐都明白过来了,王爷还身在梦中,吃那个贾府二公子的干醋,真是自作自受。” “这怎么能叫自作自受?”水溶瞪眼。 “王爷,轻庐只问你一句话: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云轻庐获罪,将要满门抄斩,恰好郡主又能伸手援救,你说她该不该出手呢?” “自然是应该。” “那你说郡主万一出手救了轻庐,耿将军会不会怀疑她呢?” “呃,这个……许是不会吧?秋茉跟你,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了,即使有过什么,那都是过去了事情了,本王瞧着,秋茉已经放开了,不再是原来那一副样子。耿延锋又何来怀疑只说。” “王爷好自私,这种事放在自己家妹子身上,却能如此通情达理大义凛然,为何放在王妃身上,您就想不开呢?” “呃,这个……”水溶一愣,刚要辩解,又被云轻庐给堵回去。 “况且,王妃根本就没出手相救,甚至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至于她让下人给那几个回乡的人送点银子,在下想,不过是因为在那府上住了这些年,好歹也是亲戚一场,就算是替王妃的母亲给她的娘家人留下一脉香火罢了,难道王爷还要亲眼看着贾府的人全都死绝了,才能证明王妃待王爷的真心?” “这……” “王妃如今身怀有孕,原是女人这一声最娇贵最敏感的时候,王爷还因为自己不能看清事实而给王妃气受,可真真称得上是大丈夫了。”云轻庐冷笑一声,瞥了水溶一眼,不再说话。 “哎!本王也是因为对玉儿用心深切,才会如此……” “王爷这些话,对轻庐说一点用也没有,还是回去好好跟王妃说吧。其实也就芝麻大点儿的事儿,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王爷如此吞吞吐吐的,却不是素日率性的样子了。”云轻庐说着,起身把水溶拉起来,推出了门外,一边又笑道:“去园子赏雪,一定要小心路滑,有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送点来。” 水溶被云轻庐推出门来,愣愣的说了两声:“哎——”便兀自笑了,甩甩头,转身回房去。(未完待续) 身受皇命查秘事 水溶刚出内书房的院门,便被慌慌张张跑来的家人撞了个满怀。不由骂道“糊涂东西,一大早的跑什么?” “王爷,皇上来了,只带着李公公一个人,王爷快到前面去接驾。” “只带了李公公一个人?”水溶闻言吓了一身冷汗,如今局势虽然平稳,但皇上出行只带一个老迈的太监,可怎么行?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便疾声问道:“皇上在那里?” “刚进了二门,这会儿正往这边走呢。” “快去迎接!”水溶转身往外走了,在垂花门处迎头碰见一身雪青色猞猁大氅的皇上,只见他神色匆匆,似乎十分不开心的样子,身后的李德禄吓得战战兢兢,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的样子。 “微臣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水溶不敢怠慢,忙跪下去三叩九拜。 “起来吧,朕心里不痛快,所以来你这里散散。”皇上说着继续往前走。水溶忙站起身来,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德禄。 李德禄只是摇头,眼睛里一片茫然无措。水溶暗暗地纳闷,皇上这是怎的了? 皇上不说话,水溶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吩咐边上的水安道:“快去准备滚热的参茶来!” 水安答应一声,转身去准备参茶,皇上疾步而行,突然站住脚步。回头对水溶说道:“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是,请皇上到东跨院的梦云斋说话。”水溶说着,紧走几步,在前面的跨院月洞门右拐,进了一所僻静的小院子。这里原是老王爷白日读书累了,歇中觉的地方,这几年虽然闲置,但每日都有人打扫,里面摆放着不少老王爷生前喜欢的书籍。 皇上随着水溶进了小院,里面的丫头忙上前请安。皇上便一摆手,冷声说道:“都出去!” 水溶便看了一眼几个丫头,说道:“笼盆火来,都下去吧。” 丫头们忙端了火盆来放到屋子里,然后把门关好,退下去。连李德禄都守在门外,不敢向前一步。 “哎!”皇上长叹一声,颓然的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用手撑着额头,看上去十分的悲伤沮丧,仿佛遇到了不可跨越的难关一般。 “皇上!”水溶走至近前,躬身下去,轻声问道:“朝中有什么事让皇上为难?皇上交给臣,臣去替皇上办。” “水溶,朕竟是白白活了这二十多年!”皇上抬手把水溶的手腕握住,咬着牙,眼睛里却流出了两行清泪。 “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宫内院,连朕可以落泪的地方也没有,朕是天子,富有四海,天下称臣。可是朕……竟然……” 水溶见皇上说这样的话,心中一颤,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日皇上屏退了众人,单单对水溶说道:“朕有一事不明,万寿宫的宫女来报,说太后近日身体欠安,总是爱做噩梦,梦中胡言乱语,却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水溶便问:“可是叫着先帝爷?” 皇上摇头,说:“不是,是一个女史的名字,朕查过了,这个叫水莲的女史也算是你们水家的族人,是选进来的女史,后来服侍了太后。可朕有一点不明,太后梦中口口声声求饶,说是要着个叫水莲的女史放过她,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 水溶便道:“这也不难解释,许是水莲是被太后害死的,如今做恶梦而已。” “可是她害死的何止百人,为何独独对这个女史念念不忘?而且其间还提到先帝。” “这个……就不好说了,可这种事情也无从查证。” “是啊,那个叫水莲的女史死的那年,正好是朕出生的那年,朕查过了,她死的那天,朕刚出声三天。按道理,太后得子,是不会轻易的处死宫人的。” “这倒是有些让人费解。” 其实当时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水溶从皇上的口气里,隐隐的感觉到太后,水莲,皇上三个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种飘忽不定的猜测,也只是瞬间的火花,一闪即灭,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日皇上的怪异行为却又让水溶不自觉的想到这些,所以他感到有些慌张。果然有事,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她!她……不是朕的母亲!”皇上的声音极小,小的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但近在咫尺的水溶却猛然一震,慌张的抬起头,惊讶的看着皇上,过了半天才轻声劝道:“皇上,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 “南安太妃昨晚跟朕说了一件事,所以朕敢说,她不是朕的母亲。” “什么事?”水溶暗暗叫苦,原想着让皇上借着此事,把南安郡王的王位给免了,另寻他人,也好早日控制好南面的局面,方耿延锋和大理世子回去。怎么就扯到了太后身上? “她说,当年,她曾经误扶红花。终身不能生育!” “啊?”水溶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无法思维。 这件事情一说出来,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太后不能生育,那皇上从何而来?满朝文武朝野上下,谁人不知皇上跟太后乃是一对落难母子,当初被皇后一道谕旨送去南面蛮夷之地静养,母子二人受了不少的苦,到后来苦尽甘来,皇上更是对太后百分孝敬,并把‘孝’字置入国策之中,扬言要以孝治天下。尽管太后总是时不时的干政,多年来把持后宫,压制着后宫众人,扶持萧氏一族,皇上都没有忤逆太后,总是用最和软的方式把矛盾避开。不就是因为那曾经患难的母子深情吗? 如今又说皇上不是太后的儿子,那皇上是谁的儿子?若说太后当年为了邀宠而从宫外抱养了皇上,那么策划太子谋反一案,似乎有了更深的意义。 “你不信?其实朕也不信。朕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商议此事。这件事朕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水溶苦笑,查?怎么查?难道真的要查出皇上不是皇室血统,只是太后为了达到目的,从民间抱来的一个孩子?果然那样,那天下可不要大乱了? “朕知道,你怕真相大白会动摇国本,他们会以朕为谋权篡位的窃国贼子。甚至会以朕不是皇甫氏血统为名,把朕废黜。” “皇上圣明,所以这件事查不得,皇上只当南安太妃老迈胡言,治她个妖言惑众的罪,倒也罢了。” “不,朕不能把杀母仇人当做母亲供养下去,原来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若是还对她晨昏定省,口称母亲,那朕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朕的娘亲!” “皇上,个人恩怨和江山社稷相比,哪个重哪个轻,难道还要微臣说什么吗?”水溶无奈的跺脚。 “水溶,朕不相信朕是民间抱养的孩子,朕有预感,女史水莲便是朕的娘亲。你去查,查太医馆封存的所有病史,先帝的,太后的,还有先帝各位妃嫔的,不要漏掉一丝一毫!查一查当初太后因何误服红花,后宫还有那些女子曾得圣宠,尤其是那个木莲,她的所有事情,都要给朕查清楚。”皇上紧紧地握着水溶的手,眼睛里泛着血丝,“朕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母亲,一定要给母亲平冤昭雪!” “皇上,这件事微臣去查有些不方便。有个人比微臣更合适。” “此事关系重大,朕若是能够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又如何连早朝都不上,单单来找你?”皇上生气的甩开水溶的手。 “皇上莫急,这件事还是王沐晖更拿手,而且他原来就是暗中替皇上办事的人,手上有些干练的人才,比臣的手段更高明些。” “嗯,这个人朕素来是看重的。但此事朕只交给你,等他回来,你跟他二人商议着办,最晚明春,朕要确切的答案!”皇上说着,用坚定地目光看着水溶。 “好,只是南安太妃那里,还要想办法堵住她的嘴。” “哼!朕已经跟她谈好条件。她的女儿柔嘉夫妇,朕要找个地方养起来,不然这老妖妇若是跟万寿宫再多几句嘴,朕的事情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皇上的意思是……” “把柔嘉夫妇二人软禁起来再说,反正不许她们母女见面,等此事查明真相再说。” “那皇上打算把他们关到那里呢?” “交给你的静影堂了。朕不管你把他们关到那里,总之从今天起,朕不许京中再有他们二人的消息。任何人不准探望。” “皇上,南安太妃在意的也不过是她的女儿而已,至于贾府的那个宝玉,不如就让他写份休书,把柔嘉留下,让他跟他的兄弟侄子一起回乡耕种去吧?那个宝玉臣了解,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问经济仕途的人,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 “嗯,这个朕就不管了。朕只要真相。”皇上心头的气平复了不少,此时说话也不再那样着急。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眼睛里的红血丝已经慢慢的褪去。 “好了皇上今儿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索性今天的雪下的更大了,皇上便留下来,跟臣一起赏雪,如何?” “哦?”皇上听水溶如此说,心头也松了口气,才想起自己丢下文武百官,只带着个李德禄便跑到了北静王府,的确是鲁莽了些,若是不给外边臣子们一个交代,恐怕会遭人把柄,身为帝王,一言一行都没有自由。 “索性臣就做个恶人,让人回宫,就说是臣邀请皇上赏雪,让皇上误了早朝。”水溶说着,淡淡一笑,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来那番潇洒自如的微笑。 “嗯,就是这样,你的园子修得好,明年了了这些事儿,朕要在西郊也盖一个园子,等明年冬天,咱们一起去西郊赏雪,如何?”皇上也笑了,只是眼角深处还有一丝悲伤。 黛玉在静雅堂等水溶不回,便对看门的丫头说:“我先去园里了,一会儿王爷回来,让他自去园中寻我罢了。” 小丫头不敢多言,只躬身答应,黛玉便做了暖轿,让婆子们抬着,紫鹃等四五个大丫头跟在两边,一行人慢慢的出了静雅堂,顺着甬路往后面园子里走。王府的规矩,只要下雪,天不亮下人们便起身把甬路上的雪扫起,用小车运出去,省的雪化成积水,弄脏了甬路。所以这一路行来,倒也平稳。 黛玉进园的同时,已经派小丫头去悄悄地告诉了秋茉和婧玥婧瑶姐妹俩,自然也少不了子詹。 飞雪飘絮处中了数百株梅花,此时节气尚早,梅树枝头尚无花苞,只是枝纸条条遒劲无比,上面落满了雪花,倒也像是开满了树树白梅一般,只是少了甘洌的清香。 黛玉看了这满园的好雪,自是先吩咐紫鹃:把那树枝上,竹叶上极干净的雪手收进瓮里,埋在那梅花树下,等来年开春再刨出来烹茶喝。 素心和慧心扶着紫鹃慢慢的下了软轿,不准她在雪地里站着,劝着她进了飞雪飘絮的那片屋舍之中。 飞雪飘絮又名飞雪阁,是北静王府后花园子赏雪的所在,那假山迤逦,掩映曲廊飞檐,湖池早已冻得透了,结了冰直如一面平溜的镜子。便在那假山之下,池上砌边有小小一处三间房舍,入得那厅中去,原本就拢了地炕,暖意融融。 黛玉进屋后,把身上的大红羽缎对襟斗篷摘掉,头上的雪帽也摘掉,暖风铺面,到把她的脸给熏得微红。素心扶着黛玉坐到那边的铺了大狼皮褥子的暖炕上,小丫头们奉上热茶。慧心便吩咐一声:“把窗子打开。” 长窗之下的数名青衣小鬟,极是伶俐,听慧心吩咐一声,齐齐伸手将窗扇向内一拉,那船厅四面皆是长窗,却没意料中的寒风扑面,却原来那长窗之外,皆另装有西洋的水晶玻璃,剔透明净直若无物,但见四面雪景豁然扑入眼帘,身之所处的厅内,却依然暖洋如春。 素心便开心的笑道:“想不到这飞雪飘絮还有这般妙处!” “这是老王爷原来赏雪用的地方,自然不是常人可比。”黛玉轻笑,当时她发现这一处如此布置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那西洋水晶玻璃,尺许见方已经是价昂,像这样丈许来高的大玻璃,且有如许多十余扇,众人皆是见所未见。寻常达官贵人也有用玻璃窗,多不过径尺。像这样万金难寻的巨幅玻璃,只怕也惟有天潢贵胄方敢如此豪奢。看来老王爷生前,极得先帝器重,不然家中的园子绝不会如此奢华。 黛玉坐在明净的窗前,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忍不住轻声吟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里话音刚落,便听外边一声:“好一句:转教人忆春山。林王妃的词越发的婉转清雅。” 黛玉细听,这乃是皇上的声音,于是转身扶着素心的手下炕,迎至门口,却见皇上和水溶二人大步而来,身后只跟着李德禄一个老宫人。 “皇上万福金安。”黛玉此时行动不便,索性连万福也福不下身子。只是双手交叠,做个样子罢了。 “王妃行动不便,不必多礼了。”皇上笑笑,立在这小小的房舍中环顾四周,皇一面说,一面解了颈下系着的玄色闪金长绦,李德禄忙上前替皇帝脱了大氅,接在手中。皇上方笑道:“原来就听说老王爷家里有个赏雪的好去处,曾经是父皇最喜欢来的地方。想不到果然妙急。” “皇上一路行来,只怕受了寒风雪气,快去准备热酒来,给皇上驱寒。”水溶一边请皇上上座,一边吩咐边上的丫头。 黛玉便笑道:“这还要妾身亲自去,那些下人做事,毛手毛脚的,不堪用。”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水溶心中焦急,忙拿眼睛看着素心慧心。两个丫头急忙跟上去,拿着大红羽缎对襟斗篷要给黛玉围上。便听后面皇上阻拦道:“一杯热酒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外边冰天雪地,王妃莫要出去,小心滑到了,自己身子吃亏。就去那边里间歇歇儿罢了。” 黛玉闻言,只得转身谢恩,心中却烦恼的嘟囔着:这皇上,大雪的天跑来,真真不叫人安生了。 水溶和皇上在西边窗户下的暖炕上对面坐好,家人便端上一桌精致的酒菜来,水溶因猜想皇上昨晚听了那些话,必定是一夜未睡,且早饭定然也没怎么吃,于是先叫人盛了一碗热粥,劝着皇上一口口吃下。 子詹和婧玥婧瑶早就来了,听说皇上在屋里用饭,三人都侯在外边没敢进来。直到里面水溶借着下人进出的空隙看见门外站着的三个孩子,方问道:“外边立着的是子詹吗?” “是,大皇子和两位姑娘应王妃之命过来给皇上请安。”下人忙上前回道。 “叫他们都进来,大冷的天,站在外边吹冷风,仔细病了。”皇上把粥碗放下,吃了点东西,胃里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 子詹和婧玥婧瑶方应声进门,上前给皇上磕头请安。 “嗯,朕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去王妃那边,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吧。”皇上微微一笑,摆手让三人退下。 子詹正巴不得这句,答应一声,便高兴地退下,转向东里间同黛玉说笑去了。(未完待续) 千里归程冬日暖 子詹缠着黛玉联句,要咏雪景,黛玉便叫婧玥婧瑶也一起,索性外边皇上和水溶有话要说,自己便带着孩子们玩儿罢了。 然还没开始,便听外边皇上同水溶说:“这样的好雪,咱们还是出去走走。”水溶便应声而起,二人披上鹤氅,转身出门去了。 黛玉只做听不见,催着婧玥开头。 子詹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心思更重一些,便知瞧着黛玉的脸色。 黛玉笑道:“你父皇和叔王有事要商议,咱们玩咱们的,小孩子家,别乱插嘴去。” 子詹方笑道:“正是这样,如今子詹不趁着年小,多玩几年,等将来只怕要后悔的。” “你这孩子,这话让你父皇听见又要骂你。” “他呀,就是一个大懒包。”婧瑶说着冲着子詹瞥了瞥小嘴,做了鬼脸。 “谁是懒包?也不知道是谁,早晨起来月儿姐姐不叫,都不起床,哼。”子詹立刻回嘴,照样瞥瞥嘴,依样儿做了个鬼脸还给婧瑶。 黛玉在一边看的心思一动,仿佛触动了什么,良久不语。 不多时秋茉和太妃也冒雪赶来,进门后太妃拉着黛玉的手又数落了一顿子,见水溶并不在屋里,又问:“怎么溶儿不在?不是说有他陪着吗?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跟我弄鬼,回头看我不教训他!” “母妃,王爷原是在的,只是刚皇上来了,他陪着皇上去园子里散步了。”黛玉忙轻声回道。 “怎么,皇上来了?”太妃一愣,方不再埋怨黛玉不听话,自己跑来赏雪,又转头连声叫下人准备滚滚的热茶,把桌上的酒菜换去,另摆了茶点果子来,娘们儿赏雪。 秋茉便拉着黛玉悄声笑道:“刚母妃还怪这怪那,可到头来谁也不及她老人家有兴致。” “你这死丫头,如今越发大胆了。”太妃笑骂秋茉,双手却已经把婧玥和婧瑶牵住,又问:“刚才跟着你母妃吃什么好的了?” 婧玥和婧瑶原就是人精儿,此时自然拉着太妃专捡着她爱听的话说了没完,黛玉和秋茉一起跟着太妃进屋坐下,子詹便靠在黛玉的身边。 太妃便笑道:“联句不好,你们不如制些灯谜留着,等过了年灯会的时候用。” “母妃说的极是,就听母妃的今儿索性制出几十个灯谜来,等过了年上元之日,把这园子好好地布置一番,索性弄个游园灯会倒也罢了。”黛玉点头应着。 却说皇上和水溶出了飞雪阁沿着冰冻的池水慢慢的走去,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的想。走出了好远,皇上才立住身,看着树枝上越积越厚的积雪,轻声说道:“朕回去后即下密旨,叫王沐晖回来,你,加上云轻庐你们三人,务必给朕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朕听你的话,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动摇国本。但这口气朕实在是咽不下去。” “是,皇上放心,我们三人一起,以一月为限,一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好,朕要的就是这句话。”皇上轻叹,转身看着一身白衣的水溶站在雪地里,宛如一株落满了白雪的青松,便忍不住说道:“朕若真的是女史水莲所生,那咱们可又近了一层,过了这个年,朕想立子詹为太子,把你的两个女儿里挑一个给他做王妃。咱们亲上加亲,如何?” “臣惶恐,孩子们还小,这亲事是不是早了些?若说立子詹为太子,这倒是大事,要在朝堂上公义方可。至于立太子妃的事儿,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呵呵呵,你呀,何时也变得这样胆小起来?”皇上轻笑,声音倒是更加轻松起来,朗声说道:“罢了,朕要回去了。你在家好好地陪你的王妃吧。” “这大雪的天,路也不好走,皇上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跟皇上的护卫还没来,这……” “教你的护卫跟朕回去不就得了?难道还要朕等他们不成?” 水溶便有些为难,但也只好应声道:“是,臣护送皇上回宫。” 皇上却笑着拍拍水溶的肩膀:“朕说教你的护卫送朕回去,又没说让你护送。” “皇上万金之躯,臣不敢疏忽,还是臣护送皇上回去。”水溶哪敢大意,硬是和皇上一起出园子,扶着他上马后,带着几十个护卫左拥右护,送皇上回宫而去。 皇上原说是留水溶在家陪王妃,可水溶一随皇上进宫,便有一大堆事儿等在那里。皇上皱着眉头进御书房看内阁大臣们过滤一遍之后送来的奏折,水溶便只得到内阁去看昨晚和今早送上来的折子,一一查看一遍,捡着重要的叫人给皇上送去,又把那些无关痛痒的都搁置到一边。内阁里还有几位大臣,因听说皇上早起冒雪去北静王府,如今是北静王陪着一同回宫,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个个儿都拐着弯儿的来水溶面前打听内里的消息,被水溶用一一打发出去。 密调王沐晖进京的圣旨当日发出,直隶省和京城原不过一千余里路,虽然是风雪天,圣旨不到三日也便到了。王沐晖当时正在做水治工程的善后事宜,因今冬天冷的厉害,皇上和水溶商议着决定,工程暂停,但严令在职的河工人员一定要看护好现有的工程。若有损坏,立斩不饶。 王沐晖接到圣旨,来不及收拾行囊,便急匆匆打马回京。三日后王沐晖进京,因没有面圣所以不敢先回家中,只在朝廷接待外方官员回京的驿馆住下,然后整理行装,准备进宫递牌子等皇上传旨觐见,却见水溶一脚踏进门来,上前抱住他,连声笑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这么快的腿脚,这才几天就回来了。” “卑职参见王爷。”王沐晖见是水溶,也又惊又喜,急忙行礼参拜。 “得了得了。不要多礼了,万岁爷这次招你进京,是为了一件事情。走吧,跟我回去,先见见你那好妹子再说,这几天本王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 “妹妹可好?家书中说她已经有了身孕,不知何时临盆?”王沐晖听水溶如此一说,立刻关心起黛玉来。 “很好,很好,如今本王哪敢怠慢?你只跟本王回去瞧瞧也就知道了。”水溶不由分说,拉这王沐晖便往外走。 王沐晖知道如今水溶参政,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自己一进京他便找到这里,一定是奉了皇命,所以也不多话,便跟着他出驿馆,上马飞奔,直奔王府。 大雪过后,天便晴转了,今日却又是大好的太阳,北王府里,残雪消融,黛玉正坐在暖阁里,听林彤回说贾府的事情。 林彤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盏茶,恭敬地回道:“王怀恩大人已经下令,让那位珠大奶奶带着贾环和贾兰两个未成年的男丁择日南下,奴才便派人给这位大奶奶送了五百两银子去,也尽够他们南下的路费了。另外奴才还私自做主,从绾苏楼里挑了几件冬衣给她们带上,虽然不是上好的,那些皮草也是难得的。给她们路上御寒用。” “嗯,还有呢?南安王府没什么动静吗?” “据王怀恩大人话里的意思,宝二奶奶怎么说也是南安王的妹子,这几天他们夫妇要去南安王府住些日子,等过了年,天气暖下来,万岁爷消了气,只再去求了恩典,说不定万岁爷准其留京居住也未可知。” “这倒罢了,我们也不必操这些闲心了。”黛玉听了这话,便丢开了心思。 正说着,外边的家人回道:“王爷回来了!” 林彤便忙起身侍立,黛玉正要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却见水溶已经挑帘子进门,见了她笑道:“快来看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 黛玉一愣,却见水溶身后闪出一人,一身浅灰色绣山水云纹的黑貂大氅,不及说话,已经对这自己拜下去:“下官王沐晖给王妃请安。” “原来是兄长!你……”黛玉哭笑不得,早就认了兄妹,他一进门便拜自己,这算闹的那一出呢? “妹妹。”王沐晖已经直起了身子,抬头看黛玉时,果然见她比原来气色好了人多,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脸上颜色虽然不是那般水嫩,但却更加圆润了,可见调养的极好。 “进门就行礼,这会儿又叫的哪门子妹妹?”黛玉笑着嗔怪道。 “呃……”王沐晖因见着黛玉,一颗心正沉浸在回家的浓浓情意之中,又被黛玉这番一说,顿时不知如何回话。 “行了行了,沐晖不回来,你天天的念叨,说外边冰天雪地,不知兄长饮食起居可有人细心照顾,如今他回来了,一进门你便给人家脸子,这可是兄妹该有的?”水溶笑着上前,挽着黛玉的胳膊,亲自扶着她去软榻上坐下,又转身请王沐晖坐。林彤方上来给水溶请安,和王沐晖私见。众人又寒暄了数句,林彤因还有事在身,便告退出来。 小丫头们来来回回,摆了慢慢的一桌子茶点,黛玉又一叠声的叫紫鹃把前儿皇上赏下来的大红袍冲来给王沐晖尝尝。又让厨房预备家宴,为王沐晖接风洗尘。 因黛玉问起王沐晖身边伺候的人,便说起了容氏,王沐晖感慨,黛玉也落了几滴泪,最后还是水溶把二人劝住了。王沐晖见黛玉伤感,也同着水溶一起劝了会子黛玉,黛玉方渐渐好转。又说:“这番回来,一定要给哥哥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伴在身边方好,若是王爷不管,妾身便去跟母妃说。” 水溶正吃茶,听了这话方含笑道:“我正想给你出这个主意呢,母妃素日里根几家王宫贵族之家来往甚密,你去托母妃打听打听谁家有适龄的女子可配沐晖兄,咱们去求了来也就罢了。凭沐晖兄如今这正四品的河务总督,谁还敢瞧不起咱们不成?” “瞧王爷说的。”黛玉轻笑,知道水溶还在为耿延锋替霁云飞拒绝晴雯一事而烦恼,只是碍着他是秋茉的未婚夫婿,一些话又不好明说出来所以一直如鲠在喉。 王沐晖便又笑着推辞几句,自然还是大丈夫功业未成,不宜成家之类的话。 一时丫头们进来回话:“宴席已经齐备,请主子示下,摆在何处?” “就摆在这静雅堂吧,省的咱们走来走去的。”黛玉看着水溶,用征询的目光瞧着他。 “这种事儿自然是王妃做主。去请轻庐和子詹来。”水溶笑笑吩咐边上的小丫头们。 众人便忙着去请人,一时云轻庐和子詹先后而至,水溶便在静雅堂的正厅里带着众人入座,黛玉只在十二扇苏绣山水字画的屏风后面单设一桌,陪着说说话而已。 王沐晖和云轻庐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所以相谈甚欢,云轻庐问起自己离开之后的诸多事情,王沐晖一一说来,倒把边上的子詹给听住了。 一顿接风宴足足用了连个时辰,直到云轻庐和王沐晖都有些醉了,宴席方散。黛玉命人扶着二人去内书房歇息,又叫人送了醒酒汤去。方看着丫头们把杯盘都收拾下去,紫鹃和素心扶着水溶,送到东暖阁的榻上,给他喂了醒酒汤,让水溶也躺下歇息。 黛玉看着醉醺醺的水溶叹道:“你们这些人,早晚让酒误了你们的事儿。” “不会,也就是在家里,在别处,我们可都不敢贪杯的。”水溶说着,握住黛玉的手腕,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不许离开。 “王爷一身酒气,别拉着妾身了。切身是受不得这个。”黛玉被水溶火热的手握着,心中突然慌了起来,总预感着似乎要有什么事儿发生。 “玉儿,你陪为夫坐在一会儿。”水溶固执的不放手,却把黛玉往怀里拉。 “哎呦,别闹了。”黛玉惊慌,转身看时,屋里的丫头全都躲出去了,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此时下午时分,天还亮着,只是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把窗户纸都染成了橘色。四下里静悄悄的,暖阁中氤氲着熟悉的幽香。因为屋子里有地龙,黛玉如今重身,又厌烦穿的厚重,所以只穿着薄薄的丝绵小袄,腰下系着宽松的烟水色长裙。此时坐在水溶身边,却还觉得脸上发烫,似乎靠着一个大火炉。 “玉儿,你来,陪为夫躺会儿。”水溶不由分说,拉着黛玉上了软榻,抬手拉过锦被,把她包在被子里。 “王爷别闹,妾身的衣裳都压坏了。”黛玉说着,便推水溶。 谁料水溶手上用力,撕拉一声,却把黛玉身上那件刚上身的孔雀绿织金绵绫小袄给扯破了,再一反手,那破了的小袄便从黛玉身上褪下去。那只大手又在腰间摸索着,把裙子上的玉钩解开。 黛玉便觉得身上一凉,却只剩下一身蜜合色的宁绸裤褂,于是忙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又伸手去捶打水溶:“你这个坏人,把我的新衣裳都弄坏了。” “不值什么,回头叫人依样做十件给你。”水溶微闭着眼睛,把她搂尽怀里,一边吻着她额上因挣扎而落下来的碎发,一边箍住了她的腰身。 “大白天的,叫丫头们瞧见,又有好话儿说了。” “瞧见怕什么,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难道还要偷偷摸摸不成?儿子乖不乖?嗯?”水溶说着,便把头往被子里钻。 黛玉原想着他跟往常一样,去听孩子的动静,于是也没制止,只轻声说道:“刚刚还在动,你一闹,他们就老实了。” “真是乖孩子,知道不闹他们的母妃。”水溶说着,却已经把她上衣的衣带解。 意识到水溶将要做什么,黛玉心里一慌,不过很快便陷入水溶的浓浓柔情之中,无法逃脱……(未完待续) 九九消寒家常宴 东凤凛冽,日子在黛玉的闲适和水溶的忙碌中不紧不慢的过着,这日正好是冬至,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 厨房里预备了饺子和冬至宴。太妃在凝瑞轩摆宴,把一家子聚到一起过冬至,说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家凑在一起好好地热闹一番。 水溶这天照例去上朝,临走时太妃身边的徐嬷嬷过来传话,让水溶中午早些回来,家里有家宴,没他不成席。 水溶轻声答应着,临走时又掀开卧室的门帘,看了看依然裹着锦被熟睡的黛玉,对徐嬷嬷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披上鹤氅出门而去。 皇上密旨让水溶查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皇上手中握着所有的证据看了又看,最终长叹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一切只是一场阴谋而已。皇上是先皇和水莲的孩子,而水莲之所以可以得蒙圣宠也是太后一手安排。还是荣嫔的太后当年因用红花害的一个妃嫔失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前太后惩戒她以服下同样有红花的绝育药是她终身不孕。但前太后却在她服下绝育药的那晚暴病身亡,所以除了当时赐药的老宫人之外,后宫之内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能生育。 为了固宠,她寻了个机会,把木莲推到先帝的床上,致使木莲身怀有孕,然后她便开始假装怀孕。十月之后木莲生下皇子,当夜便被太后身边的人抱走。木莲因生产后大出血,无人照管而血尽人亡。 从此后,先帝便有了两个皇子,太子和二皇子。 皇后因素来不喜二皇子和这位荣嫔,所以对她严加防范。后来二人嫌隙越来越深,皇后就以图谋不轨为名,逼着先帝下了诏书,把荣嫔和二皇子遣到南方蛮夷之地静养。 其实这也不过是二人实力的一次大比拼而已。当然,以荣嫔为首的萧氏终究以失败告终。 然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谋算,而朝野之中,老谋深算又数忠顺王爷更加技高一筹。所有有了后来的太子叛变,有了招静嫔和二皇子回京。有了废除太子,有了另立皇储。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高涨的欲望,而上演的一场宫斗而已。只是不幸的是,皇甫青岚成了这个女人最致命的一粒棋子。 水溶进宫后,和文武百官一起等在太和殿的偏殿里,恭候皇上叫起。然到了早朝的时辰,依然没听见任何动静。 百官便有些坐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更有几个手握重权的官员分别向李丞相和水溶靠拢,打探其中的奥妙。李丞相自持庄重,对周围几个官员的询问闭口不答,而水溶却只是淡淡一笑,摆摆手说道:“诸位等等罢了,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什么要紧,大家又不急着回家抱孩子。” 众人被水溶的笑话逗笑,大家一哄而散,继续去谈论着各自的趣事。 不多时,便听见啪啪啪三声鞭响,大殿里传来一声高昂的呼声:“皇上早朝,众臣觐见!” 众位大臣忙整衣衫,排好队列,依次鱼贯而入,刚刚站稳脚步,便见皇上坐在明黄色的龙椅上,由十六个太监抬着,一步步步入太和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整整齐齐的山呼万岁,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三叩九拜。 皇上在重臣跪拜完毕后,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尚未开口,面面带悲戚之色。待众臣平身之后,皇上哀伤的开口,把众人吓了一跳:“哎!昨晚朕噩梦连连,一夜都没睡好,所以今早的早朝竟然迟了。” “皇上龙体欠安,应立刻诏御医进宫请脉,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疏忽不得!”李丞相急忙跪倒在地,高声劝道。 李丞相身后,又有几个文官跟着跪倒,口口声声要皇上传御医诊脉。 水溶安静的站在下边,静思不语。 “也没什么,朕素来身体强壮,五冬六夏也没用过什么药,只是今日心神不宁的缘故。所以昨晚才又梦见先帝爷寝陵不安稳,忽而刮风忽而下雨的,总每个妥当的人守护。所以今儿一早朕去给太后请安,同太后说起此事,太后她老人家竟然与朕同梦。” “臣罪该万死!”李丞相等人疾呼罪己,皇上有此梦乃是做臣子的不是,所以他们才有此一呼。 “罢了,与你们没什么想干。” “皇上,臣请皇命亲赴先帝寝陵,探视寝陵的防护和守卫。”李丞相自告奋勇。 “你乃朝中重臣,你不在,朕又如何能安枕无忧?”皇上连连摇头,然后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谁也不必请命了,太后愿意亲自前往皇陵,坐镇皇陵行宫,替先皇守灵。你们都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太后便要启程。”、 “万岁!万万不可!”李丞相一听此事,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大半,如今忠顺王爷称病不朝,他们已经心中不安,若是太后也远离朝廷,这背靠的大树可不就倒了? “朕已经深劝过太后,无奈太后心意已决,你们也不用多说了。若是想尽尽忠心,便尽忠国事,让太后在先帝爷面前守灵,也能心安理得罢了。”皇上摆摆手,痛苦的低下头。 水溶知道此事自己再不说话皇上便下不来台了,于是他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臣特请皇上圣旨,从户部调拨些银子,尽快修缮皇陵行宫,再运些上等的银丝雪碳过去,省的太后过去后,遭受严寒之苦。” “嗯,这件事就交给北静王了,一定要给朕办好此事。出了差错,朕为你是问!” “是,臣遵旨。” 黛玉一早起来,梳洗完毕,便坐着软轿来太妃房里请安,和太妃秋茉等人一起用早饭。 早饭后,秋茉照例去前面议事厅处置家事,太妃带着大家都准备午宴的事情,唯有黛玉最闲,挺着肚子,站在那里瞧着丫头们往墙上挂那幅《九九消寒图》。 “母妃,这消寒图和往日不同,这梅花梅枝仿佛活了一般,竟像是一幅名作。”婧瑶站在黛玉身边,看着那副画,俏声说道。 “是吗?瑶儿倒是说说,这画除了像活了一般,还好在哪里?”黛玉抬手,摸着已过自己腰际的婧瑶的头发,轻声笑问。 婧瑶却被黛玉问住,说不上到底哪里好来。 “傻瑶儿,这幅九九消寒图是母妃画的,你何时这么长进,连母妃的画也敢评说?”婧玥笑着从另一侧走来,和黛玉一起看着墙上的梅花。 “啊?原来是母妃画的,怪不得怪不得……” 黛玉轻声一笑,拉着婧瑶和婧玥走开。“不过是母妃闲着无事,画着玩罢了,从今儿起,这任务可交给你们了。记得每天都来把这白梅染红一朵,等着一树白梅都变成了红梅,这春天也就到了。” “是啊是啊,等春天到了,咱们的小弟弟也该出来跟咱们见面了。”婧瑶说着,把脸靠在黛玉的肚子上,用心的听了又听。 “属你调皮。”黛玉拍拍婧瑶的发辫,看着外边进来的人,让婧瑶闪开。 “奴才给太妃王妃请安。”门口进来的四五个老嬷嬷中,为首的一个年龄最大,大概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进门便带头跪下,给太妃和黛玉磕头。 “哟,你们几个老东西怎么过来了?大冷的天,难为你们想着来看我,还磕头做什么?快起来,看座!”太妃转身,见着几人都是当年府上的老嬷嬷,如今已经年迈回家养老去了,他们的儿孙们有的已经放了外任,有的还在府上当差,但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管事们。这几个老婆子里面,就有水安的母亲童嬷嬷在。 黛玉见了这几个老婆子,想想原也都认识的,只是平时她们不怎么进来,没说过几句话罢了,于是便坐受了她们的礼,又客气了几句,只管坐在太妃身边听她们说闲话。 无非都是些请安问好叙旧的家常话,也没什么新鲜的。黛玉便悄声跟婧玥和婧瑶两个人说着关于九九消寒节的故事。冷不防听见有个老嬷嬷笑问:“奴才瞧王妃这身子,只怕是要生了呢,不知赶在什么时候?” “还早呢,算日子要到过了年二月里才到日子呢,哪里赶着就生了呢,若是早生,我倒是高兴,赶在年前,正好来个双喜临门。” “二月里好,明年是猪年,这开春的小猪啊,是最幸福的。”水安的母亲童嬷嬷看着黛玉微笑道。 “借嬷嬷吉言了。”黛玉听了这话,自然心中高兴,便对边上的紫鹃说道:“把我那对赤金的簪子取来,赏给童嬷嬷,大总管夫妇在府上一年到头的忙活,嬷嬷面前,有尽不到孝,只管请嬷嬷多担待些罢了。” “这话儿老奴可不敢当,老奴谢主子的赏。”童嬷嬷忙起身,要给黛玉磕头,黛玉忙叫徐嬷嬷把她扶住,太妃也笑道:“你有年纪了,她们小辈儿跟前,不必行此大礼了。” 童嬷嬷到底是跪了一跪,客气话主子会说,但做奴才不能忘了本分,这便是童嬷嬷一贯的做法,所以她的儿子媳妇在王府做总管,管着内外宅上的事情,十几年不变。 紫鹃取了东西回来,先把那对簪子给了童嬷嬷,又另拿出一些小银裸子来,给几位嬷嬷,笑道:“太妃和王妃给你们的孙子孙女们玩的,拿着吧。” 众位嬷嬷又磕头谢恩。黛玉便叫他们起来,丫头们又换了热茶,众人闲话了半日,待水溶回来,众人给王爷请了安,便说要回去。太妃留她们用饭,都说以后再领,今儿就不打扰太妃母子娘们儿说话了。 送走了几个嬷嬷,外头又说周太姨娘进来给太妃磕头。太妃虽然心中不喜,但到底是过节,面上却不带出什么来。待周太姨娘进门来,给太妃磕头请安毕,又跟水溶和黛玉见礼。虽然水溶和黛玉因为水泫和陈姨娘的事情而对他们母子心怀芥蒂,但太妃都不怎样,他们二人也只好忍下。 不过是淡淡的说几句客气话,太妃便道:“泫儿没进来?” “被外头那些没正经的拉去吃酒了,一早出去,这会儿还没见到人影,奴才等他不到,便先进来给太妃请安了。晚上等他回来,奴才再告诉他,让他进来给太妃磕头。”周太姨娘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来回话。水溶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他那媳妇也走了有些日子了,你怎么就不张罗着再给他寻一房,也好约束与他,不然整天脱缰的野马一样乱跑,到底要出事儿才罢了!”太妃冷哼一声,转头对徐嬷嬷道:“把姐儿抱出来,给太姨娘瞧瞧。” 徐嬷嬷答应一声,去厢房里传了奶妈子抱着水泫的女儿进来,周太姨娘见那孩子如今越发的水灵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与水泫无异,心中便一阵阵感慨,伸手抱在怀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大节下的,你这是做什么?你想着姐儿就该安安分分的守着他们父女过日子,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随便使个人进来回我,难道我还不给你们不成?若不是因为你惯用心机,我又如何会让你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如今上了年纪,也该看透了吧?”太妃淡淡的说道。 “是,奴才在山上的庵里每日静思己过,已经明白了许多,再不会像原来那样糊涂了。” “今儿你就把姐儿抱回去吧。对了,她都一岁多了还每个名字,她那混账父亲都不知怎么当的。” “还请太妃赐名,太妃乃大富大贵之人,借着太妃的福气,保佑姐儿平平安安的成长。”周太姨娘看着怀中的孙女,小女孩儿便咯咯笑着,伸手抓她的头发。周太姨娘躲闪不及,头上的发髻已经被她抓了一把,有些松散了。把簪子便送送斜斜的摇摇欲坠。 “太姨娘快给我吧。”奶妈子忙接过孩子,周太姨娘忙抬手拢发。 太妃沉思片刻,便笑道:“就叫她婧瑛吧,以后家里人都叫她四姑娘。” “多谢太妃赏名。”周太姨娘便福身下去,身边的奶妈子则抱着婧瑛给太妃磕头,算是替婧瑛谢太妃赏名。 “罢了,既然来了,今儿索性就别走了。一起用一顿团圆饭吧。一年到头,这样的时候也不多得。”太妃索性做一回周全的人,便开口留下周太姨娘一起用饭。 水溶暗暗地看了黛玉一眼,想着等会儿一定不能让周太姨娘和黛玉靠近,否则还不知她有什么坏心。黛玉感到水溶在看自己,便无所谓的笑笑,表示自己没事,让水溶不必担心。 一时秋茉从前面回来,人也就齐了,太妃吩咐开宴,便率先扶着徐嬷嬷的手起身,走到宴席前,在主位上坐下。 水溶扶着黛玉,坐在太妃的左侧,秋茉便携着婧玥婧瑶坐在太妃的右侧,对面下首的位置,便留给了周太姨娘。 周太姨娘自问自己是不得上桌的,于是便侍立在桌前,只是帮着丫头们安放筋箸,照顾婧玥婧瑶两姐妹。待众人都收拾好了,太妃方道:“你也坐吧,左不过是一家人。今儿泫儿不在,你变坐他的位置罢了。” 周太姨娘忙告罪谢坐,方欠着身子下首寻了个脚蹬坐下,终究不敢跟主子们平起平坐。太妃便叫丫头们捡了两个菜放在杌子上给她吃。 一时间开宴,太妃便先捡着黛玉爱吃的挑到她的面前,又嘱咐她这个要多吃,那个不要多吃之类的话。秋茉便照看着婧玥和婧瑶吃饭,水溶不时的给太妃和黛玉夹菜。席间倒也其乐融融。周太姨娘也一边吃,一边说些吉祥话儿,引得太妃开心。 吃到一半儿,太妃忽然说:“昨儿他们进上来的好火锅儿底料,原说了今儿中午预备火锅儿呢,怎么这会子还不端上来?” 丫头们忙转身去问,还没走到屋门,果然见两个婆子架着一个黄铜镶景泰蓝的火锅进来,底下簇簇的火苗一闪一闪的,锅里的汤料也已经滚开。 因为周太姨娘坐在下首,正好是上菜的空隙,所以两个婆子进来,周太姨娘便往黛玉这一侧躲,原不过是个她们让开空隙,好把火锅儿放在桌子中间。不了周太姨娘脚底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只听她“哎呦”一声便往后倒,眼看着倒下去,便不偏不倚砸在黛玉身上,边上的丫头都吓坏了,宁嬷嬷原是有经验的,见如此这般,忙用自己的身子过来抵挡,谁料终究没挡住周太姨娘,只见她惊叫一声,侧开了宁嬷嬷,往地上倒去,一双手臂胡乱摇晃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抓住,只是在那端着火锅的婆子身上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端着火锅的婆子便失声惊叫,手中的火锅端不稳,一下子歪了下来,眼看着一锅滚热的浓汤便泼到黛玉的脸上。 水溶急忙一挥袖子,用自己的衣袖挡住了黛玉的脸,把她抱在怀里,那汤水便泼溅在水溶的衣袖上,还有一些星星点点,溅到黛玉的身上和水溶的手上,还有极少数溅到丫头们身上。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丫头们惊呼,婧玥和婧瑶惊叫,在奶妈子怀里的婧瑛也大哭起来。秋茉急着呵斥下人,周太姨娘还坐在地上大呼小叫。 “好了!都别叫了!”太妃惊怒,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喊道。 丫头们吓得立刻噤声,那失了手的婆子立刻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周太姨娘也忘了哭叫,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声道:“奴才该死,弄粗爱真是该死!” “来人!快去请云太医。”太妃看着黛玉毫发无损的从水溶的怀里起来,却焦急的握着水溶的手,手背上已经被汤水烫的起了一溜儿水泡,好在大冬天,身上的衣服穿得厚,汤水泼在袖子上,虽然滚烫,终究水溶的胳膊还算是无碍,即使把衣服褪下来,胳膊上除了发红之外,并没有起水泡,可见烫的不厉害。只是手背上的几个水泡需要抹药。 太妃已经气红了眼睛,指着那婆子骂道:“瞎了眼的东西,这点儿小事儿都伺候不好,要你们何用?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打四十板子,送到庄子上做苦役。” 那婆子自然是吓坏了,但心中却还明白,自己是受了周太姨娘的连累,若不是她拨了自己一下,自己何至于失手打翻了火锅?于是哭道:“太妃饶命,奴才是冤枉的,是……周太姨娘推了奴才一把,奴才才会失手,求太妃饶命,太妃明断……” 太妃此时心系水溶,哪里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于是对秋茉说:“传了水安两口子进来,把这事儿给我问个清楚,今儿看我放过你们哪一个!” 秋茉应声,看着婧玥和婧瑶的奶妈子带着二人下去,又看着婧瑛的奶妈子抱着婧瑛出去,又吩咐给各处重新安排午饭。水安两口子也便到了。 秋茉只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看着那端火锅的两个婆子和周太姨娘,淡淡的说道:“大管家和官家娘子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进来回太妃也就罢了。刚王爷都受了伤,此时非同小可,太妃一叠声儿的说不许轻饶了她们。” “是,奴才遵命。” “哎呦,大姑娘,您可别公报私仇!”周太姨娘听秋茉这样说,立刻不服气的瞪起了眼睛。在她的眼里,秋茉不过是那个狐狸精生的小狐狸精罢了,偏在自己跟前冲什么郡主,水溶倒也罢了,正经的长子嫡孙,周太姨娘怕着他,可秋茉周太姨娘是不怕的。就算是太妃认作嫡女,那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她娘连个姨娘也没挣上,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这就飞上枝头做凤凰。想得美! “哟,太姨娘,您跟我有什么私仇?我跟你犯得着公报私仇吗?”秋茉更加不吃周太姨娘那一套,无论如何,此时自己是御封的郡主,她一个姨娘,不过也是个奴才罢了,自己不去寻她的不是替娘亲报仇倒也罢了,她还敢骑到自己的头上拉屎不成? “得,郡主,您快去照看太妃,瞧瞧王爷,一会儿这云太医就来了。把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交给奴才吧,省的您看着心里犯堵,”水安见周太姨娘和秋茉把剑怒张的样子,忙上前劝说。 “罢了,你带下去好好审设,我进去看看王兄的烫伤如何,另叫人预备午膳,好好地一顿饭,到叫这起子小人给搅合了。”秋茉说着,转身进内室去瞧水溶和黛玉。 水安一摆手,后面跟着四个家人,把那两个婆子和周太姨娘带下去审问。(未完待续) 闲话家常论局势 却说周太姨娘和那婆子被水安带下去,说是奉了太妃的命令好好审审二人,实则不过是审那婆子一个人罢了。在太妃面前,周太姨娘是奴才,但在水安面前,她还算是半个主子,她一口咬定是那婆子先踩了她一脚,又把拿脚伸出来给水安家的看过,果然一双水绿色绣鞋被踩得走了样,上面绣的芍药花上还沾带着一些灰沫。证明她所说不假,的确是被那婆子踩了一脚方摔倒了,无意间拨了她一下,才有后面的事情。 而那婆子却恨恨的说道:“奴才端着火锅,好好地往前走,太姨娘的脚就那么巧的伸在奴才的脚底下,可见是故意用了一招骨肉计罢了。” “我用苦肉计?”周太姨娘立刻恼了,冲上前去,抓着那婆子就要厮打,一边还骂道:“你这瞎了眼的老贱货,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用苦肉计了?你一肚子坏水反说别人,害我摔了一跤还有理了?你这老贱货,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那婆子原是太妃屋里伺候的老嬷嬷,素来瞧不上周太姨娘,二人嫌隙原本就不浅,况且她又跟着太妃久了,家里众人素来还给她几分脸面,今儿却被周太姨娘厮打辱骂,哪里受过这种闲气?于是也不再跪着,跳起来跟周太姨娘厮打到一处。 水安心中气愤,好好地冬至出了这种事,本就一肚子火没出发,今儿见二人当着他的面有厮打到一处,于是笑道:“好,好,好!很好!索性你们二人打得累了,我再听你们分辨。”于是也不着急,寻了个椅子坐着,想看戏一般看着二人厮打。 周太姨娘原来是个泼辣人,只是这几年碍着脸面装斯文罢了,今儿一肚子火被攻上来,却不管不顾的下手,一心要把那婆子给打下去。 那婆子原就是伺候人的,这几年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一直粗使,也攒了一把蛮力,今儿被周太姨娘陷害,更加受不得这口恶气,于是也拼了力气上来跟她对打。 一时间这小议事厅里,可谓是鸡飞狗跳,二人的簪环首饰坏的坏,掉的掉,总没有一样完整的呆在头上的,那发髻也没撕烂了,二人皆蓬头散发,气喘吁吁,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犹自你抓着我的衣领,我采着你的头发,谁也不肯放手。 “好了,二位的火气也出的差不多了。都给我放开手吧?”水安挑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笑道。 “不行!不能饶了这个贱妇!”周太姨娘不死心,脸上被抓的血痕滋啦啦的疼,这会儿放手,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个贼婆子。 “你老骚货也不过是奴才罢了,骂谁是贱妇?”那婆子更冤,想着就算是自己这会儿放手了,回头爷一样被打一顿撵出去,豁出去一条命罢了,不能让周太姨娘得逞。 水安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的带劲,于是不疾不徐的问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真的想痛痛快快的打一仗,依我说,你们出去打去,只要别挨着太妃王爷王妃郡主各位主子们,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我都不管。来人,把她们两个叉出去,打够了再来回我。”水安说完,便起身要走。 “嘿!水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骂谁呢?”周太姨娘一听人脑子狗脑子的话,立刻不高兴了,放开那婆子的衣领便对着水安嚷上了。 “你这老骚货,大总管骂的就是你!”那婆子却不放开周太姨娘的头发,趁她放开自己的衣领,整个人得了自由,手上一用力,便把周太姨娘的头摁下去,死死地压着她,恨恨的问道:“你说,是不是你故意绊我,好陷害王妃?是不是?” “你放手!你这贱货,你放手!”周太姨娘的头被那婆子摁住,整个人不得自由,一双手胡乱舞动着,就是找不到着力点,头发根儿吱吱啦啦的疼,头皮都被这婆子给揪下大片来。 “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拉开。”水安又回到椅子上,一摆手便有几个婆子上来,把二人拉开,各自摁住。 “这费婆子也太没数了,怎么能跟周太姨娘动手?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去庄子上当差吧,别让太妃瞧着心烦。”水安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婆子是犯了错了,补罚是不成的,就按照太妃的话处置好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倒也不辩解,只是一口一个老骚货的骂着周太姨娘,说周太姨娘陷害她。 “太姨娘,您也一把子年纪了,且跟前又有个二爷,水安不过是个奴才,不敢对您不敬,可您总要自己尊重一下自己啊,瞧瞧,这算什么事?这传出去,您也没什么体面吧?”水安扭头看着周太姨娘,半冷半热的说道:“你们还看什么?还不把周太姨娘扶下去,重新梳洗了送回家去?难道还等太妃的赏吗?” 周太姨娘原想对着水安发脾气,但又想原本今天就是算计不成而已,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气呼呼的转身出去,自寻了原来想与的婆子找了文具匣,重新梳了头,净了面,方出了北王府回自己的家里。 好好地一场午宴,倒是给搅和了。 水溶换了衣衫,手上的烫伤也抹了药,虽然他嘴上说没事,但黛玉看他脸色发白,知道疼的厉害,于是陪着他回房,二人歪在榻上,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吹着。 “玉儿,不疼了。来,咱们说说话。”水溶看黛玉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上抹了药的烫伤,为了让自己的疼痛减少一点,细细的吹着凉气。便忍不住往回抽手。 “别动,不如让他们弄点冰来,用油纸装了,放在手边。疼痛或许会好些。”黛玉说着,又回头看水溶,不待水溶回答,又摇头说道:“算了,大冷的天,弄那个也是受罪。” “好了,玉儿。你来为夫怀里,为夫就一点儿也不疼了。过来。”水溶说着,用没受伤的手把黛玉揽过来,抱在怀里。 想想刚才那一幕,水溶依然心有余悸,若是那一锅热汤泼到黛玉的脸上,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心底的怒气也慢慢上升,脸色渐渐发白。 “回主子,前面水大总管使人来回,耿大将军派人给郡主送东西来了。” “又送东西?”水溶轻笑,看看怀里的黛玉,“这个耿延锋,三天两头的送东西,难道是催着成婚?” “这个妾身哪里知道,你们男人的事儿,自然由你们男人去办。”黛玉笑笑,又转头问门口的婆子:“是哪位副将送来的?礼单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那婆子一边回话一边递上礼单,笑道:“是以为姓霁的副将带着人来的,这位副将倒是常来的。在前面坐着奉茶呢。” 黛玉嗯了一声,低头看那礼单,按说这消寒节的礼倒也丰盛。于是笑道:“知道了,你叫人把东西和这礼单都送到太妃房里,给太妃和郡主过目。然后告诉水安,说王爷身上不好,就不出去相陪了,让他好生陪着霁副将说话,若单是送东西也就罢了,若还有话,只管告诉大总管也是一样。” 那婆子答应一声,接过礼单转身退出。自去带着人抬着东西给太妃送去。 “这霁云飞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府上跑,怕是还惦记着青儿呢吧?”水溶看着怀中若有所思的黛玉,轻笑着问道。 “他惦记也是白惦记,青儿不给人做小,哪怕是嫁给平民百姓家,也不怕,不过是陪嫁几两银子罢了,青儿那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让她给人家做小,还不天天闹的鸡飞狗跳的?”黛玉素来讨厌给人做小,如今让晴雯去给霁云飞做妾,她这一关就过不了,也正是因为此事,每回耿延锋来府上,黛玉便避而不见,一来她不见外客也是说得过去的,再就是能见也不见,他瞧不起晴雯,黛玉还瞧不上霁云飞呢,若不是水溶说他们两厢情愿,黛玉还真舍不得晴雯。 “瞧你,你自己一副小脾气没人敢惹,你的丫头也是这样。” “是,我的丫头原就比别的丫头金贵。人家的丫头可以做小,我的丫头偏不。” “好了,为夫说不过你,不过咱们这样拧着,倒是让人家二人白费了许多相似之苦。” “谁说的?是霁云飞一个人罢了,青儿那一头如今过的好着呢,绾苏楼四十多个绣娘,如今个个儿都归她管,她针线上极好,如今林央怕是离不开她呢。” “这样?你莫不是要把她给林央?” “去,林央已经定下妻室了。”黛玉轻笑,林央前些日子定下了礼部员外郎的三女儿为妻。虽然人家的女儿年纪大了点,也不过是她父亲放了外任,前不久刚回来的缘故,他们一家子祖上便在京城,所以女儿也要寻个京城的人家,所以外任期间没给女儿寻婆家,如今放任回来,女儿已经到了十八岁,却是耽误不得了。黛玉让林彤好好打听了,据说这户人家的人品不错,便让林彤出面,定下这桩亲事。 林央为林家的生意操劳这几年,已经快三十岁了,这会儿能娶个员外郎的女儿,倒也是一桩幸事。 “那青儿那丫头的终身还是要办的嘛,总不能因为玉儿一句话,便耽误了她。” “急什么?那霁云飞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他都不急,青儿也不急,反正青儿也不过是十六岁。若是过两年他还是这种态度,那我就做主把她许给我们林家的人,可着林家几十口子人里面,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黛玉自信的笑笑。 “可有件事儿不能等了。”水溶认真的看着黛玉,轻声说道:“皇上已经决定收回南安郡王的爵位,南郡王空出来,估计是要下放给耿延锋。但如此一来,耿延锋便不能带兵南下了,这平南将军一职,便只有从副将里面挑选。如今皇上迟迟不肯下诏,就是因为妹妹和耿延锋的婚事还没办,再就是,这个霁云飞虽然是耿延锋的手下,但皇上也要多一层保险才放心。不然南疆十几万大军交到他的手里,皇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又是政治筹码。”黛玉听了水溶的话,连声叹息,一个秋茉做出牺牲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赔上一个晴雯? “皇上的意思,自然还是要挑皇室里面的郡主下嫁,但如今朝廷没有适龄的郡主。所以只好另想办法。”水溶轻叹,整治联姻向来是统治的一种手段,且是百试不爽的手法。皇上自然乐意用,又拴住了人心,又成全了别人,何乐而不为? “南安郡王免去爵位,南安太妃就肯善罢甘休吗?南安太妃可是太后的亲妹妹。”黛玉想到这个里,又担忧的问道。 “太后三日后将亲赴皇陵,为先帝守灵去。她自保尚且不能,哪里还能顾得上她的妹妹。”水溶淡淡一笑,抬手摸着黛玉的面颊。 “什么?”黛玉一惊,太后亲赴皇陵守灵,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新鲜事儿。皇上这样做,不怕受不孝的骂名吗? “没事,皇上已经做足了戏,就算有人明白其中的奥妙,只怕嘴上也说不出来。太后这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为了皇上的名声,只怕她命都保不住了。”水溶笑笑,又把黛玉的头扶进自己的怀里。 “那南安王一家回去哪里?” “如今还不好说。”水溶心思一动,低头看看黛玉脸上隐隐的担忧,轻声问道:“玉儿可是担心你的那位表兄?” “说不担心,王爷会信吗?那晚王爷闹脾气,不也是为了此事?”黛玉苦笑,其实她也想自己真的能够绝情一些,狠狠心,不再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可事情偏偏总是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得去想。 “玉儿,为夫都说了那晚是我的不是,玉儿又提此事。难道还要讨回来不成?”水溶笑笑,低头吻吻黛玉的额头,又道:“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原说让宝玉休妻,和南安王一家断了关系,随着他们几人南下回祖籍,但柔嘉说什么也不肯,扬言说如果宝玉休妻,她就一头碰死。为了不闹出人命,为夫也只好作罢。南安郡王怎么说也曾经是一方郡王,就算是免去爵位,应该还会有一些供奉,且南安王府素来也是富足的,单靠着他们的家产,也能勉强度日。玉儿就不必操心了。” “谁操心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就跟我唠唠叨叨的说了这些,罢了,我也困了,要睡一会儿。王爷要怎样呢?” “你睡,咱们就一起睡。”水溶笑笑,拥着黛玉躺在榻上,反正手受伤了,且正好是右手,很多公务也没法处理,不如就当时偷得浮生半日闲,陪陪娇妻也好。 却说秋茉陪在太妃房里,看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礼单,只是笑了笑,没多说话。太妃倒是很客气,对来回话的婆子说道:“这回还是那个霁云飞副将送来的吗?” “回太妃的话,是。” “嗯,把这孩子叫进来我见见。”太妃说着,便把礼单留下。 婆子应声出去,不多时带了霁云飞进凝瑞轩来。霁云飞虽然跟着耿延锋在边关打仗混了五六年,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怎么懂,但到底也来了王府几趟,其中的道道也摸到了一二分。进了凝瑞轩的院门便止了脚步,对那婆子道:“嬷嬷先进去回太妃一声,下官莫要这么鲁莽的闯进去惊了太妃的凤驾。” “你倒是个明白人。”婆子笑笑,转身进门,回了太妃,太妃说了一声:“请进来。”霁云飞方跟着一个小丫头的身后进了屋门。 “末将给太妃请安。”霁云飞出自军中,今儿来送东西,也是一身玄色戎装,见了太妃自然行军礼。他原就长得很好,高高的个子,强健的身材,一身戎装挺拔英武。军礼一行,阳刚之气十足。 太妃便笑弯了眼,“嗯,好个英气的小伙子,咱们天朝有你们这样的军人守疆卫土,还怕那些边关小国滋扰生事吗?”一边又对徐嬷嬷说:“快给这孩子搬个凳子坐。” 小丫头哪里等徐嬷嬷动手,忙搬了个绣蹬来放在下首,霁云飞又告罪谢坐,方坐在那绣凳上,但依然腰身挺直,一脸的严肃。 “你们将军进来可忙?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太妃笑看着霁云飞,乐呵呵的问道。 “将军这几日都伴在圣上左右,朝政之事,末将不敢多嘴,将军每日早出晚归,倒是有些忙碌。” “是,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你老家是哪里的?家中还有何人?” “末将是蒙古人,早就没了家人,是个孤儿到处流浪,跟着人群混到了南边,后来从了军,跟着将军从沙场上拼杀过来。只有上司兄弟,没有父母亲人。” “嗯,听着怪可怜的。茉儿,后面有给你王兄做的年下的皮袍,前儿我见了,因闲他们只顾着赶时间,手工有些粗糙,要去重做。今儿是冬至,以后一天冷似一天了,你且把那件衣服拿来,给这孩子去穿吧。可怜见儿的,没个父母亲人在身边,一群大老爷们,哪里知道什么冷热?” “末将不敢。”霁云飞一听那是给王爷做的衣裳,还是过年穿的,太妃张口便要赏给自己,于是忙站起身来,给太妃行礼。 “有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一件家常衣裳,你们王爷倒是不缺这个,你拿去这件,也冻不着他。以后闲来无事,常来家里坐坐,我虽然老了,但素来是喜欢听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说外边的事儿的,尤其是打仗的事儿。当年老王爷活着的时候常听。如今有些年没听过了。今儿见了你,想起他们说边关打仗的事儿,心里便喜欢的很。”太妃说这话,秋茉已经把那皮袍拿出来,太妃把松花色多罗呢包袱解开,里面却是一件绛紫色狐皮大氅。酱紫贡缎面料,白狐狸皮,虽然毛色不是纯种的白狐,但也算是难得的了。 太妃看了看,又把皮袍交给一边的徐嬷嬷,笑道:“给这孩子带回去吧。今儿闹了一中午,我也乏了,你该日再来,我单单设宴,请你吃酒。” “末将谢太妃赏赐。末将告退。”霁云飞忙给太妃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举手把包袱接过来,恭敬的站起身,又对着太妃行了军礼,方转身退下。 “母妃,您果然瞧上人家了?”秋茉看着太妃盯着霁云飞背影迟迟不肯收回的目光,忍不住问道。 “这孩子面向不凡,又是个懂规矩的。怪不得你那夫婿宝贝的紧,看来是个有前程的孩子。”太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母妃,耿延锋宝贝他,是因为他在沙场上凶猛勇敢。听说还救过耿延锋一命。二人的交情很深。耿延锋拿他当兄弟待。” “嗯,果然如此,看来把青儿许他为妻的事情,是不该太草率了。”太妃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瞧母妃说的,如今他就是愿意,嫂子也不一定就愿意呢,听说青儿那丫头在绾苏楼做的很好,如今那里都离不了她了呢。再等两年,她越发的历练了,只怕不是嫂子手下那些管事的媳妇?嫂子手下的管事虽然是下人,可个个儿在外边都是场面人,那林央前儿还订了一个员外郎的女儿。想来青儿若是能跟那员外郎的女儿并肩,也未尝不是好事。”秋茉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想着另一件事。晴雯素来待云轻庐深厚,焉知他们两个不是有缘的?云轻庐素来就是个随性的人,只要他喜欢,是不会在意青儿那丫头是什么出身呢,哪怕是青楼出身的姑娘,他云轻庐说要娶,谁也拦不住他。 “茉儿的话也不错,想来姻缘一事,总是天注定的。咱们谋划来谋划去的,也抵不过月老的意思。”太妃笑笑,似乎对秋茉的话并不上心。只是想着她自己的打算而已。(未完待续) 瑞雪纷飞新年到 水安的老娘童嬷嬷晚间听说王爷烫伤了,便急忙找了水安进来问了个究竟。水安只好把事情的始末都给童嬷嬷说了,最后劝道:“主子的事情向来不许咱们奴才插嘴的,您老可别去太妃跟前说什么,到时讨了没脸,咱们可都没趣儿。” “放你娘的屁,你把你老娘想成什么人了?这些年你老娘可是给你做下了什么不是?”童嬷嬷听了水安的话,便放下脸子来骂他。 水安只好陪笑又说些好听的话来劝他老娘,不过是怕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自持有脸的,进去趁给太妃请安的机会,多说话罢了。 “哎,这周太姨娘就是太不消停,你说好好地过日子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本本分分的呢?非要一出一出的闹。最后闹大了,还不定太妃怎么收拾她呢。”童嬷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她就是不服气,你说做姨娘就要安于做姨娘的本分,好歹她还有个二爷,若是好好过日子,儿子想着,太妃眼睛里也不是容不下她,就是因为她这些年总是想着法的闹,所以连二爷的前程也耽误了。”水安也摇头叹息。 “哎哟,爷可别说那位二爷。听说前些日子王爷被下了春药,就跟这位二爷脱不了干系呢,生生叫周太姨娘挑唆坏了,幸亏这回秋闱这位二爷没中,若是中了,将来更是了不得。”水安家瞧着左右没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水安吃了一惊,不解的问道:“不是说陈姨娘搞的鬼吗?王爷连夜叫人把她弄走,对外只说暴病身亡,埋到乱坟岗子上去了。这里面还有二爷什么事?” “这是内宅的事儿,我也不过是听内书房的几个婆子暗地里嚼说的,也没听真切,左不过是那春药是二爷给陈氏弄来的,不然她一个女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到的,哪里弄来那些东西?” “我的天哪,怪不得这些日子二爷都不敢上门来了呢,感情还有这么一出?”水安恍然大悟,想起这段日子一提到水泫王爷便阴沉着脸,恐怕这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尽的。这是多大的丑闻啊,这若是传出去了,恐怕身家性命也没有了。 “这种事儿你们可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了,十个脑袋也保不住。”童嬷嬷急忙说道。 “是,这不是咱们娘们儿在这儿说闲话嘛,平常时候,媳妇哪里敢去嚼这个舌根?就是内书房里那几个嬷嬷,我也早早的打发出去了。如今王府里知道这事儿的,恐怕只有王爷自己和云太医了。” “云太医是王爷的至交,王妃每日请脉都不避讳的,王爷有事都不瞒他。原来还想着云太医能跟咱们郡主配一对儿,想不到却是有缘无分。”童嬷嬷笑笑,摇摇头,表示对云轻庐的惋惜。 “今儿晚上去给太妃回话,我瞧着太妃的脸色不好看。王爷的手烫的不轻,若不是云轻庐的灵丹妙药,恐怕半个月写不了字。”水安摇摇头,又对他娘子说:“你这几天在里面伺候,要小心些,可别再生出什么事儿来。” “怎么今儿太妃就饶过了周太姨娘呢,这不像太妃的行事。”水安家的奇怪的问道。 “哎呦,你想想,王爷烫伤了,太妃还不只顾着王爷了?哪有心思去撕扯这些?不过这事儿应该不算完的,咱们太妃向来喜欢秋后算账。”水安说着,便站起身来,对他母亲又行了个礼,“老太太,您这就睡下吧?府上那些事儿,你少操心些,一切有儿子媳妇呢,好好养着您的身子骨吧。” 童嬷嬷笑笑,摇头道:“我哪里还能操那些闲心?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今儿王妃赏了一对赤金的簪子,我瞧着花式倒是新巧,极难得的。便想着她那么个柔弱人,怎么也有这么多人害她。” “这跟柔弱不柔弱没关系,这都是王妃这个位子惹的祸罢了。”水安家的搀扶着她婆婆从椅子上起身,送到卧室去,服侍着她躺好,又放下帐子来,方轻着脚步退出来。 此时夜深人静,黛玉也早早的上了床,因水溶的右手包着白色的纱布,所以行动不怎么方便,黛玉便不再枕着他的手臂,而是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闭上眼睛。 然因为白天睡多了,此刻二人都睡不着。水溶见黛玉闭着眼睛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头乌发披散在枕畔,宛如心中难以缱卷的柔情一般,于是伸出左手,把她的一缕青丝握在手中,轻声问了一句:“玉儿,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黛玉闭着眼睛回道,说完自己又“喈”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睁开眼睛,笑看着一侧的水溶,“王爷怎么还不睡?” “睡了一下午,哪里还能睡得着?” “王爷就是享不惯清福。只在家里呆了这半天,就睡不着觉了?”黛玉说着,便侧起身来,和水溶面对面的躺着。水溶含笑舒展双臂,温存的将她揽入怀中。她伏在水溶胸口,只听他稳稳的心跳声,长发如墨玉流光,泻展在他襟前。水溶却握住一束秀发,低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眉。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黛玉并不答言,却捋了自己的一茎秀发,轻轻拈起水溶的黑发,将那根长发与他的一丝头发系在一处,细细打了个同心双结。 水溶看着她的举动,心中欢喜触动到了极处,虽是隆冬,却恍若三春胜景,旖旎无限。只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只愿天长地久,永如今时今日,忽而明了前人信誓为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原来果真如此。 眼睁睁看着年关将近,六部衙门百官群臣年下无事,皇帝却有着诸项元辰大典,祀祖祭天,礼庆繁缛。水溶每天伴驾,里里外外的忙活,再有下属官员也在年前赶着送年礼,秋茉一个人忙不过来,索性黛玉每天也帮衬着她。俗话说:陪嫁不尽的女儿家,准备不玩的年下。这过年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准备,都感觉到不是那么周全。北静王府又是一大家子,水氏宗亲人也不少。所以连太妃每日也都忙忙活活。 这日腊月二十三,原是旧历小年,不大不小也是个节。厨房里预备了辞灶的年糕,早起跟给各位主子们端上去,黛玉只瞧了瞧,她素来不喜欢这种甜甜黏黏的食物,倒是婧瑶是极爱的,吃了两块。 水溶一早进宫,却是在宫里陪着皇上一起用了早膳才回来,手上拿着一卷东西。进门见黛玉正坐在静雅堂的正厅里,瞧着婧玥和婧瑶试着新衣裳,便笑道:“这才有些过年的意思了。” “王爷回来了!王爷万福金安!”门口的丫头们忙请安行礼。婧玥和婧瑶便穿着大红羽缎对襟褂子回头,齐刷刷的给水溶行礼。 “嗯,越发的好看了。可谢过你们母妃了?”水溶爱怜的看看两个女儿,点点头,上前扶住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黛玉,“你坐着罢了,如今这身子这样重,还起起坐坐的,难道为夫还跟你计较这个?” “王爷不计较,可妾身当着孩子们的面,索性连个礼数也没有了?”黛玉笑笑,又瞧见水溶手里的东西,因问:“这是什么好东西,进了家门还舍不得放下?” “这是万岁爷题的字,回头叫人裱起来挂在静韵堂里。”水溶说着,把手中的那卷锦帛纸拿出来,交给黛玉。黛玉让婧玥和婧琪一起展开看时,却是一副对联,两个大大的福字。 皇上平时励精图治,倒是在字画上的功夫算是一般的,只是因为是御笔,所以朝中重臣全都是若珍宝罢了。黛玉只看了看,便交给紫鹃道:“回头拿出去,叫林彤找人装裱好了再送进来,莫出了什么差错。” 紫鹃忙双手接过来,转身进屋先把东西收好。 水溶因问:“早起你们吃了什么好东西?” 黛玉便笑道:“莫不是王爷陪圣驾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哎,那些御膳真不是人吃的,皇上天天吃那些东西,真是受罪。玉儿,把咱们家的好吃的东西拿出点来给为夫解解馋。”水溶两句话把边上的婧玥和婧瑶都说笑了。婧瑶还笑着说子詹也是这么说的。 黛玉看了一眼婧瑶,笑道:“瞧王爷说的这副可怜样。你们把咱们早起的杏仁酪拿来给王爷尝尝。” 素心听了忙去小厨房端杏仁酪给水溶吃。水溶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嗯,好吃。你们怎么做的?回头让御膳房的人过来学学。” “王爷在家里说笑也就罢了。”黛玉说着。 “这杏仁酪里,加了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等十余味,和杏仁碾得碎了,最后兑了奶子,加上洋糖。”素心见水溶吃的开心,便轻笑着回道:“这还是我们王妃的法子呢。这么精致的吃食再不好吃,天下可没有好吃的东西呢。” “说的是。也就你们王妃是个精致的人儿,御膳房那起子大老粗,哪儿能比得上?”水溶也凑趣笑道。 “这天下敢编排御膳房的厨子是大老粗的,只怕也只有王爷一人。”黛玉笑笑,转身把另一套衣服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交给紫鹃,吩咐道:“收好了。” “这是谁的衣服?”水溶因看见黛玉手中的一件大红羽缎的衣服跟婧玥婧瑶身上的一摸一样,问了之后似乎又明白了,于是摇摇头:“可是琪儿的?” “可不是她的。早起太妃还问了呢,说婧琪在小佛堂里呆着,已经有小半年了。平时倒也罢了,如今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让她出来跟大家团聚团聚,过了年她又大了一岁。如有个好人家,也可以考虑一下婚事了。” “嗯,只怕她心中每个盘算,倒是叫人误了她。”水溶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又道:“也罢,明儿让她出来吧,回头我进宫去,求皇上调一个宫里的姑姑出来伺候她。省的那些安了坏心的人又来挑拨她。” 水溶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的无奈。边上的婧玥和婧瑶也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多说半句话。 “宫里的姑姑会不会很严厉?”黛玉皱眉,原就听说宫里的训导姑姑很严厉的,因为她们拿的是宫里的供奉,所以对下边的小姐姑娘们从不客气。 “婧琪是一块顽石,若是不好好打磨打磨,将来恐怕要坏了我们水家的名声。”水溶沉声说着,侧目看了看婧玥和婧瑶,想这两个孩子倒好,黛玉有心拿她们做嫡女带,虽然太妃不同意,但如今她们二人跟黛玉的感情极好,认不认也只是个形式而已。只要她们孝顺懂事,黛玉又疼她们,水溶也放下了不少的心思。 只是一说起婧琪,水溶便会有一百个不放心。无奈新年将至,却又不能总把她关在佛堂里。只好想了这么个办法,以求保黛玉的安全。 黛玉也知道水溶的心思,婧琪借着身上有病,有时不过是装疯卖傻而已。她那份心思黛玉也能看懂,只是搞不清她小小的年纪,为何对某些事情深信不疑? 然婧琪还是从小佛堂里出来了。她来给黛玉请安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跟她的嬷嬷说原是想给太妃请安后便来给王妃请安的,可太妃却拉着大姑娘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所以来迟了。 婧琪仿佛安静了许多,见了黛玉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口称母妃。全然一副新的面孔,一点也找不到原来的邪气和霸道专横之气。这般模样看上去,倒是跟婧玥的气质有些相仿。 黛玉便点点头,同她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话,便叫婆子带着她回房去了。还是她原来的房间,因知道她要回来,已经笼了火盆,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窗户上糊了三层的宣纸,屋子里还算暖和。 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新的,桌椅坐垫也极干净。窗下的条案上,缠枝莲青花瓷美人比肩的花瓶里,供着几支红梅。婧琪进屋后,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只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话。便对下人说:“走了半日的路,累了。要躺下歇歇,又说佛经上说,西方的佛祖是不吃晚饭的,所以自己也没有了吃晚饭的习惯,晚饭不必传了。只别打扰她清净的歇息。” 服侍她的婆子丫头原是在小佛堂里跟过来的,也知道这位大姑娘如今性情有些怪癖,所以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只她怎么吩咐,众人便怎么做。 第二天黛玉叫人把婧琪过年的衣裳给送了过来,婧琪也只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只借着丫头的手看了几眼,便叫随身的丫头琴儿把衣裳收起来,说过年的时候穿。 送衣服来的是黛玉房里的一个媳妇,众人都叫她柳嫂子,这柳家媳妇见婧琪这般冷淡,便不大乐意,轻声笑道:“大姑娘,王妃叫奴才送衣服来,原是让姑娘试试,看可有不合适的地方好拿出去改。” “不必了,母妃向来心灵手巧,她看过了,必然是合适的。况且我这里如今都是佛经,这些艳色的衣裳,穿起来对佛祖不敬。” “姑娘这话错了!”屋外一个柔软的声音,随之进来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端正的螺髻,头上细碎的钿子犹如暗夜繁星,闪闪烁烁的既不失华丽,又显得内敛。一看便知是宫里来的,但这女子一脸和善的微笑,口中却依然说道:“故人有寻:长者赐,不敢辞。既然这衣服是王妃叫下人拿来给大姑娘试穿的,那姑娘若是不穿就收起来,便是对王妃使气,便是大不孝。” “你是谁?”婧琪心头一恼,想自己此时虽然失势,但还不至于叫个下人来教训自己。 “奴才从宫里来,原来在灵秀宫当差,宫里的人都叫奴才一声安姑姑。今儿奴才奉容贵妃之命,来王府服侍大姑娘。”安姑姑轻轻一笑,对着婧琪福了福身,口中虽然说是服侍,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给婧琪请来的教习姑姑。看来太妃和王妃已经要开始对婧琪实行宫廷式的教导了。 “罢了,既然是来服侍我的,就到外边去候着。” “大姑娘恕罪,奴才从现在开始,便要对姑娘的言行举止,德容工淑,样样负责,姑娘若行错了半点儿,奴才便是死罪。所以奴才不敢听姑娘的吩咐,奴才只是听王爷和太妃的吩咐,时时刻刻陪伴姑娘,提点姑娘行事,以防姑娘走错了半步,让外人笑话王府没有了规矩。” 婧琪立刻气的半死,这是给自己弄来个奴才嘛?这分明是弄个监工来,听这话儿,以后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要听这个奴才的教导,那到底在这王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姑娘注意自己的容貌,大家闺秀,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质,姑娘如此喜怒皆形于色,的确有失大家风范……”安姑姑的声音依然很柔软,却句句直戳婧琪的心窝,反正她无论做什么,安姑姑都有一大堆道理在后面等着。 婧琪稍有不服气,安姑姑便静静地瞪着她,她若是转身不理,安姑姑便有本事请了太妃给的家法来,说是要代太妃行教于她。婧琪忍受不了,一个人跑去太妃房里哭诉,不料太妃却淡淡的说道:“你这孩子,这些规矩原都是宫里定下来的。像你们姐妹将来都要学习,今日你父亲请了安姑姑来教导与你,这是对你的器重,你还来我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婧琪此时才感觉到,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在小佛堂里,似乎还有个盼头,盼着将来有一天可以出去,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机再联合外边的二叔等人,为自己谋得水家的半份家业。可如今呢?太妃竟然让自己学宫里的规矩,难道自己也要进宫去吗?皇上那么多妃嫔,个个儿都是人精里挑出来的人精,再说,就算是待选,也不一定会是进宫,说不定皇上一高兴,把自己指给了边疆的哪个将士,自己这一生可不就完了吗? 婧琪默默地从太妃房里出来,沿着甬路往自己房里走时,又听见路边有两个婆子在说话。 一个说:“等咱们王府的小世子生下来,可就热闹了。”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咱们王府里啊,就是女人太多了,王妃这一下给咱们王府添两个小世子,你说这得有多热闹?” “那还用说?太妃看着三个孙女两个孙子,你说这得有多热闹啊?恐怕到时咱们的赏钱都少不了!” “对了,前儿童嬷嬷当着太妃的面说了一句:属猪的小孩儿春天生最好。王妃立刻就赏她一对赤金簪子,据说还是今年最新的样式,那死老婆子到是得了便宜去了。” “你眼红,你也去王妃面前说句吉利话,可不就得了赏,把她的风头也压下去?” 婧琪便觉得如雷轰顶。谁说王妃肚子里是两个世子?不是有高深的道士给王府算过了吗?说水家到了这一代,不会有男丁。这王妃肚子里的两个世子是从哪里来的?谁在骗人?谁在骗人? 婧琪的脑子立刻就不好使了,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抓着那婆子大声吼道:“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世子?” “哟,大姑娘,您前些日子在佛堂静养,不知道,住在咱们府上的云太医给王妃把过脉了,说王妃的肚子里是一对儿双胞胎世子,云太医乃是绝世神医,这话还能有假?” “他胡说!他胡说,不会有世子!是姑娘,是姑娘!”婧琪疯了一样抓扎那婆子乱晃。 “大姑娘旧病复发,你们快来把她摁住!”安姑姑在一侧皱起了眉头,若不是王爷提前说过这大姑娘精神有问题,今儿还真被她这反应给吓一跳。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婧琪摁住,不让她乱动,但她的嘴里还在叫喊着,说什么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世子,一定是姑娘之类的话。 边上一个婆子皱眉说道:“如今太妃最计较这样的话,大过年的,咱们还是想办法让大姑娘闭嘴吧,省的一会儿太妃生气,弄得咱们大家都不痛快。”这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抽出一块帕子,把婧琪的嘴给堵上。 婧琪疯狂,趁势咬了那婆子的手。那婆子吃痛,一时忘了尊卑,抬手啪的一声甩了婧琪一个耳光。 众人都吓傻了,婧琪愤怒的瞪着那婆子,那婆子此时也明白过来,婧琪在怎么说,也是主子姑娘,自己打了她,今儿可别想活了。 “罢了,这位嬷嬷,你替太妃教训一下大姑娘也就罢了。都下去干自己的事儿去吧。你们两个,帮我把大姑娘送回房里。这件事我自会跟太妃说清楚。”安姑姑淡淡一笑,没事人一般挥挥手,让众人散开。 众人乐得如此,全都从心里千恩万谢,平时吃够了这婧琪的亏,今儿方出了一口恶气。 婧琪的嘴被堵上,婆子们又去请太医来,说大姑娘身上不好。消息传到太妃的耳朵里,便打发徐嬷嬷过来瞧婧琪,并嘱咐安姑姑:“一定要好生照看大姑娘,她这病时好时坏的,若是有什么言语冲撞,安姑姑不必跟她小孩子一般计较,太妃会给您做主的。” 安姑姑宫里出来的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女人勾心斗角,所以这点小事在她来说还真是不足道,所以尽管满口答应着。 这是黛玉过门后的第一个年,且又有了身孕,所以水家要大开祠堂,隆重的祭拜祖先,热热闹闹的过年庆祝。水溶原也是个爱热闹的,如今有太妃的话,自然是紧着家人张罗。管事们想着法的讨主子们开心,弄了很多花草虫鱼,獐狍鹿鹤,灯烛烟火,海味山珍来孝敬太妃和王妃,这几日太妃和黛玉每天都在看他们弄来的东西,看到最后都看厌烦了。只叫水安家的在那里张罗,只把活的都送进园子里养着,剩下的交给厨房的交给厨房,锁到库房的锁到库房,等以后闲了再看。 水溶这几日也不怎么上朝了,每日除了在家里张罗过年的事儿,便是陪着黛玉身边。因黛玉闲来无事便喜欢翻看小孩子的衣服,水溶便瞧见黛玉绣的两个红绫肚兜十分有趣,于是问道:“这个绣的好,瞧着跟那些衣服不一样。” “这个是我自己给孩子绣的,那些都是绾苏楼送来的,如何能一样?”黛玉笑着,凑到水溶身边,跟他一起看那肚兜上各式各样的“福”字。水溶因问起为何中间这个大的福字与其他的不同。黛玉便告诉他这是用头发绣的,所以跟丝线不同。 水溶便不解的问:“为何用头发绣?” 黛玉便告诉他缘故,水溶便遗憾的说道:“玉儿好坏,怎么不早些告诉为夫?难道只有玉儿的头发绣了这个不成?” “也有王爷的。王爷每天清早走了之后,妾身便把枕上的头发一根根捡起来,收在荷包里,就这两件肚兜,总有一半是你的头发呢。”黛玉轻笑,靠在水溶的怀里。 “真的?玉儿真好。”水溶看着自己的头发和黛玉的头发共同绣成的福字,心中便漾起一股别样的幸福,拥着她,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便忍不住吻她。 月白锦缎丝绵夹袍上有熟悉的龙涎香,香气淡淡的包围着她,让她的心时而宁静如水,时而澎湃如潮,身子却渐渐地火热起来。 修长的臂膀圈着弱小的身躯,两个人中间夹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水溶一感觉到黛玉的肚子靠着自己,心中便升起做父亲的温暖。于是一边吻她,一边把手搭在她的肚子上,喘息着问道:“玉儿,孩子是不是很乖?” “嗯……还好……”黛玉低头,躲开他的唇,谁知又被他捉住了耳垂,一阵麻酥酥的感觉遍及全身,习惯性的,她的手臂撑在他的胸前:“别闹。” “玉儿,又有好多天了。”水溶不依,拉过黛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她的拒绝变成希望。 “才十一天而已,不行。”黛玉把手抽回来,抵住他因热吻而艳红的唇,“孩子越来越大了,你会伤到他们的。” “不会的,为夫哪次不都是轻轻地?”水溶张开嘴,把她的手指含进口中,轻轻地舔舐,啃咬。 “嗯……坏人。”黛玉想抽回手指,但却被他一把握住。舌尖便从指尖一路下滑,滑过手心,顺着手腕,吻上了她细腻的手臂。 一路啃咬,黛玉那件秋香色蚕丝棉斜大襟的袄便被他咬开,几粒珍珠做的扣子经不起他的牙齿,断了线,滚落在地上,没入厚厚的地毯之中,一丝声音也没有。 宁嬷嬷因许久听不到屋里有人说话,便悄声的打起帘子往里面瞧,却见软榻上的男子侧卧着,背对着门口,不知埋头做着什么。 嘴角一抿,宁嬷嬷忙放下帘子,捡了个脚凳坐在门口,有丫头来时,都被她摆手支开。 “不能在这儿,去床上……”看来已经无法拒绝,黛玉看看门口,轻轻地拍了一下水溶的胸膛。 “好。”水溶听话的放开她,转身下榻,又弯腰把她抱起来,往床上走。 “我是不是很重了?” “还好,抱着你们母子三人的感觉,很好。”水溶轻笑着,把黛玉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甩掉自己身上多余的障碍,抬手放下层层叠叠的帐幔。 “那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自己很伟大?” “当然,想我这么优秀的男人,敢问玉儿你还能再世间找出第二个吗?” “呵呵……”黛玉轻笑,捏了捏他的脸,故作沉思状,半晌方道:“嗯,好像是找不出来了!” “就是,所以你就从了为夫吧?”水溶说着,又继续吻下去,一路向下,依然是吻过他的一双儿子,轻声同他的儿子商议了几句,浑圆的肚子轻轻地动了两下,仿佛父子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他方把她翻转,让她侧卧,然后从背后拥住她。 室外寒风凛冽,空气中又飘起了雪花。屋子里红纱帐暖,却是一室春光旖旎。(未完待续) 出兵西去依依别 说好了过年给水溶十日假期,皇上倒也说话算话。 水溶自从过了过了初一陪着皇上去天坛祭天完毕,便开始猫在家里陪黛玉。家中的年酒也不管,只推说皇上有事吩咐,便带着黛玉悄悄地坐车除了城,直去城西别院逍遥自在去了。为此太妃还把他训诫了一顿,不过是怕黛玉坐车颠簸,对腹中的孩子不利,其他倒也没什么。 水溶反而说在家里人多事多,难保没人发坏,索性带着黛玉出去清静几天,等众人请完了年酒再回来。太妃想想水溶原也说的有理,于是便应了他。 耿延锋原是外将,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朋好友,唯一说得来的也就是水溶,还有云轻庐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二人原是说好了过年时都在北静王府聚会呢,不想水溶却闪了大家独自带着黛玉躲了。云轻庐便抱怨水溶不够朋友,耿延锋也说水溶不讲义气。幸而皇上也有些无聊,每天都诏二人进宫去说说话。 话说初七这日,原是皇上说好,要带着耿延锋和云轻庐悄悄地去城外北静王府的别院去堵水溶,耿延锋和云轻庐便说些笑话来消遣水溶,这里三人还没定好如何去,便听李德全在外边进来,手中托着八百里加急的黄匣子,耿延锋甚至事态紧急,忙住了口。和云轻庐站在一边。 “皇上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皇上的心头突的一跳,预感着有大事发生。 李德禄忙将匣子呈上,皇上便取了钥匙打开那把玲珑锁,从里面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奏折,打开看罢立刻龙颜大怒:“哼!这个王子腾,朕要把他抓回来凌迟处死!” “皇上?”耿延锋不解,这个王子腾也不过是个九省检点而已,此时又如何惹得皇上动这么大的火气? “他竟敢私通外敌,谎报军情,欺君罔上!”皇上冷哼一声,把奏折甩在龙案上,对李德禄说:“传西宁郡王觐见。” “皇上,您忘了,昨日西宁郡王刚刚请旨西去,说西疆大雪封路,边关将领们过年用的粮草都运不过去,他亲自督运粮草取了。”李德禄心中纳闷,这可是皇上接到九省检点王子腾的奏折之后下的圣旨,西宁郡王原来不怎么乐意,也是,大过年的,谁乐意出去走着一圈啊? “……”皇上心中一惊,是啊,是有这么回事,这这封密奏却是自己的心腹山西巡抚杨廉胜所奏,这杨廉胜是原是自己小时的伴读,情同兄弟,赤胆忠心,若是真的有粮草接济不上的事儿,为什么在密奏里不说?皇甫青岚想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龙椅上。 “皇上?”耿延锋大惊,忙上前搀扶,皇上已经扶着龙案,慢慢的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良久不动。 思来想去,把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西疆的军队反了。 王子腾原就是京营节度使,跟西宁郡王关系甚好。西宁郡王的王妃是南安郡王的表姐,西王和南王关系一直很好,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南安郡王完了,西宁郡王一定如惊弓之鸟。他们竟然要造反。竟然通敌造反! 皇上的脸越来越白,没有一丝血色。 “皇上?”李德禄站在一边也吓坏了,急忙躬身上前,轻声问道:“皇上可有不适之处?云大人就在这里,请云大人给您把把脉?” “呃?”皇上回神,看看身边的三个人:耿延锋,云轻庐,李德禄。沉了沉心思,低声说道:“李德禄,给朕换衣服,朕要出宫。” “皇上,您去哪儿?” “去北静王别院!”皇上说完,起身进了暖阁,李德禄忙跟进去,吩咐御前侍候的宫女太监给皇上换了一件青灰色蟒锻团花丝绵长袍,外罩玄色猞猁裘。又罩上一层暖兜儿,遮住大半个脸。 云轻庐和耿延锋也穿上自己来时的大氅,站在廊檐下等候皇上,待皇上带着李德禄出来后,二人跟着皇上的身后出御书房,骑上马,带着十几个大内侍卫直奔城西。 此时水溶正扶着黛玉在温泉里泡澡,外边天寒地冻,这别院的温泉室却温暖如春。二人惬意的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眯着眼睛,靠在泉边铺了毯子的石块上,黛玉靠在水溶怀里,被温热的泉水泡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外边的小丫头忽然进来,跪在池边回道:“王爷,万岁爷来了。” “什么?”水溶皱起了眉头,这皇上,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皇上说,有要事要见王爷,让王爷快些出去……”小丫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外边有人高声嚷道:“王爷!快些出来,再不出来,皇上可要进去了!” 水溶一听这是耿延锋的声音,丝毫不敢怠慢,忙拉了一条浴巾从水中站起,又吩咐边上的小丫头道:“照顾好王妃。” 小丫头答应一声,忙上前跪倒在池边,搀扶住水中的黛玉,用浴巾把她裹住,扶着她慢慢的上了水池。 “皇上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这么火烧眉毛的?”黛玉皱起眉头,看着边上的小丫头问道。 “奴婢不知道,皇上带着两个大人一进门便闯进来,只问了一句王爷在何处,便寻了来,奴婢不敢多问。” “嗯,扶我到那边屋里。”黛玉从水中上来,方觉得空气有些冷,便进内室去,让小丫头服侍着穿上衣服。 水溶早就披上衣服去了外间,皇上也带着人闯了进来。 “微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水溶嘴上这么说,心里那个恨啊,虽然你是皇上,但你也不能到处乱闯啊?这是人家两夫妻泡温泉的地方,您说您就这么一头拱进来,算怎么档子事儿? “水溶,起来说话。”皇上看水溶衣衫不整,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此刻国事紧急,也顾不得许多。 “是。”水溶站起身来,带着皇上去了另一间屋子。云轻庐和耿延锋看着水溶衣衫不整还神情自若的样子,不由得相视一笑。水溶则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对耿延锋说道:“无论多大的事儿,你们都不应该让皇上如此轻率的出宫,皇上万乘之尊,身系社稷安危。难道你们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儿万岁爷轻装而来,都是你们二人思虑不周的缘故。” 耿延锋听水溶说的严肃,忙低下头去。皇上在前面走着,听了这话边回头淡笑:“你别怪他们,今儿是朕心思不稳了,他们拦也没拦住。” 水溶听皇上如此说,方不再多话,只陪着几人进屋去,一边吩咐小丫头上茶,一边让人把他的衣衫整理好。 皇上便把随身带来的密奏拿出来,递给水溶,叹了口气说道:“你看看,可有良策?” 水溶一看那奏折上盖着一个大红印章,上面是个“密”字,便知道这乃是皇上密使所奏,便不敢随意翻阅。皇上只点点头:“看看无妨。”水溶方打开细看。 果然是大事,怪不得皇上都失了分寸。水溶看罢之后心也一点点的往下沉。 “你觉得怎么办好?” “禀皇上,应立即派人去把西宁郡王召回,这会儿他只走了一日,快马加鞭,恐怕还能赶得上。若是赶不上,可要防着西边动兵了。如今看来,应先调奉先三万精兵到城西驻扎,以防不测,再派重臣西去传圣旨诏西宁郡王,平西将军还有九省检点王子腾回京述职。”剩下的话水溶没说,那是皇上该说的,就是西方诸将,若有不从,就地正法。 皇上自然也是明白人,水溶的话他也早就想到,只是今日所派之人,非水溶不可,所以才有此问。于是皇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沉声说道:“水溶,耿延锋听旨。” 水溶和耿延锋急忙上前两步,跪倒在皇上脚下。 “朕命你们二人明天一早待御林军五千人马,速速西去,把这件事儿给朕办妥。若是事情有变,人手不够,耿延锋随时调遣麾下进京的三千精锐西去。你们立刻回去准备,明日一早五更天,朕在西城为你们二人送行。不可惊扰百姓。” 水溶和耿延锋忙叩首领旨。 “朝中嘛,自然还是老规矩,保密。轻庐从不参政,你们二人走了之后,要每天都给朕送邸报来,朕要随时知道那边的动静。” “是,臣遵旨。” “变天不变天,就看这一次的了……”皇上喃喃说完,抬脚便往外走。临走撂下一句话“你们二人下去准备,云轻庐一个人随朕回京。” 耿延锋不解的看了一眼水溶。水溶嘴角轻轻一扬,耿延锋便不多话。二人躬身答应着,再抬头时,皇上已经离开。 “王爷,既然这么紧急,为何还要等明日再走?”耿延锋军人出身,知道军机不得延误,错失一刻,便失之千里。于是不解的问水溶。 “皇上自有安排,许是怕你这一去三天两日回不来,让你今晚跟家妹话别也不一定呢。”水溶笑笑,推了耿延锋一把。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皇上也担心西疆兵变。但果然兵变,只靠水溶和耿延锋二人西去,兵戎相见不是上策。这首先要紧的,是把西宁郡王,平西将军,和九省检点王子腾的家属看押起来,方可让他们心存顾忌。然后才是兵戎相见,如今和平时期,不宜动刀兵这句话,看来皇上还是记在心里了。 “瞧王爷说的,大敌当前,又哪里顾得上儿女私情?” “你说的?那今晚你别去我府上,去了我也不叫人给你开门。”水溶说着转身问边上的丫头:“进去回王妃,收拾一下,咱们回府。” 丫头答应一声下去,耿延锋则愣了一下,看着水溶促狭的表情无奈的笑了。 北静王府,凝瑞轩设家宴。水溶悄悄地跟太妃讲了事情的原委,太妃深知其利害关系,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只管放心去,家里凡事有我替你做主,你媳妇那里你也放心,争取办完了事儿早日回来,好看儿子。” 水溶总有千般不放心,也只是无可奈何。宴席散去,太妃回房休息,水溶便叫住了秋茉,悄声说道:“耿贤弟也要跟为兄一起走,他不比为兄,是要坐镇军中,只听消息的,若有战事,他可是要带兵上阵的。你还不去宽慰几句?” 秋茉便红了脸,一边有不满的说道:“呸,这也是做哥哥的说的话吗?我若是去同他说话,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为兄不管了,你爱去不去。”水溶悄然看了耿延锋一眼,轻声笑笑,拉着黛玉离开。 耿延锋见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秋茉二人,便也不好再坐下去,于是起身告辞道:“天色不早,郡主早休息吧。”说完便欲转身出门。 “哎——你……”秋茉终究心中不忍,扭头唤了一声,但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得轻叹一声,小声道:“我送送将军。” 耿延锋不语,却等秋茉一起出门,二人慢慢的踱步,下凝瑞轩屋檐下的台阶,踩着青石板铺成的中庭甬路,慢慢的往院门外走。 “将军此去,多保重。”秋茉的声音虽冷风吹到耿延锋的耳朵里,带着那么一点依依不舍。 “多谢郡主关心。延峰十几岁起才沙场拼杀,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郡主只管放心就是。王府家事繁杂,郡主也要偷闲保养。” “嗯,我知道,家里左不过就那点儿事儿,有母妃在,我也不用操心。”秋茉心中一动,感觉到耿延锋侧脸看自己,便觉得脸上一热,扭头避开。 “郡主……”耿延锋看秋茉娇羞欲语,一副小女儿姿态,原本坚硬如钢铁的心便被一种东西慢慢融化,慢慢的,化作绕指柔情。 “嗯?”秋茉听见耿延锋欲言又止,便忍不住抬头,却发现二人已经出了凝瑞轩的大门,此时正站在一株水杉树下,灯影摇曳,夜色浓浓,耿延锋刀削般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 “耿延锋一个粗人,言语不当之处,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将军率性刚烈,却并不粗鲁,哪有什么不当之处?倒是秋茉任性……”秋茉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却冷不防耿延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墨色贡缎箭袖上绣着简单的四合云纹,却仿佛一团烈火,灼热了秋茉的双颊,“将军,你……” “不要叫我将军,在你的面前,我不是什么将军。”耿延锋手上用力,把秋茉带入自己的怀中,伸出手臂紧紧地拥抱住她,声音虽然冷漠,但说出来的话却叫秋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你不是将军,又是什么?”秋茉的脸靠在他的胸膛,只听到里面咚咚之声如擂鼓一般,身子被他紧紧地箍着,一丝力气也没有,连说出来的话也几不可闻。 “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夫婿吗?”耿延锋轻笑,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久违的柔和,低下头,轻吻一下她的云髻,“我是你的夫婿,你是我的妻子。若不是你王兄一直阻拦,我们的婚事在年前就办了。” “母妃想多留我两日,怪不得王兄。”秋茉羞涩的低头,却把自己的脸往他怀中埋得更深。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耿延锋的口气不容置疑,仿佛就是说一件家常事一般。 “那要等皇上的圣旨啊。”秋茉恢复了一丝理智,便要从耿延锋的怀里挣脱出来。 “皇上还不是等我去请旨?”耿延锋低下头,手上的力道一松,却低下头去,吻向秋茉的耳边。 温热的接触便如风驰电制一般,秋茉身上一软,便跌进耿延锋的怀里。 因凝瑞轩里笼着地炕,屋子里极暖,所以秋茉原本只穿着小袖掩衿银鼠短袄。因出来的急,外边的斗篷也没披,此时耿延锋拥着她,只觉纤腰不盈一握,软玉幽香袭人,熏暖欲醉,心中怜惜之情便入潮水上涌,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手上用力,把她向上抱起,便俯首吻住她的眼睛,轻轻点点,直到吻住她的樱唇,方由轻吻变成啃噬。 秋茉只觉得唇上一疼,忍不住轻呼了一下,便给耿延锋可乘之机,他的舌尖便滑进她的口中,竭力的攫取她的芳泽。 北风尖啸,一边的水杉书随风摆动,树尖扑簌簌的响着,便又些许残雪飞下,零星几点落尽秋茉的脖颈之中,瞬间融化,直觉微凉一点。便更忍不住娇吟声声。只把耿延锋撩拨的欲火熊熊。 “今晚我不走了。”喘息着放开她,但又终究不舍。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 “说什么醉话?明早不是要出京?快回去吧。”秋茉羞急,只觉全身脱力,昏昏沉沉。 “去你房里。”耿延锋原就是行伍出身的汉子,在南方乡野,很多小伙子从军之前,都会跟心爱的姑娘相会,这些诗书礼仪,却是计较的不多。此时初尝情事甜蜜,又如何能放开怀中佳人? “别胡闹,这儿是王府。不是乡野村间。”秋茉原是随口说的,不过是想着耿延锋快些离去。 但这句话确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了耿延锋的心头之火。 “是……你说的很对。”耿延锋慢慢的放开手臂。秋茉便觉得他身上却渐渐冷了,手臂一分一分的松开,慢慢的松开,那指尖却失了热力似的,冰冷僵硬的划过自己的手指,终于放开她,转身离开。 “你——”秋茉置身冷风中,如一夺秋风中的小花一般,瑟瑟缩缩,望着耿延锋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心头泛起一抹苦涩。(未完待续) 春雪消融新梅绽 夜凉如水,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冰蓝的天空中稀稀落落的闪着几颗星星,却让这冬夜更加寒冷。静雅堂的正厅里,青花瓷鱼缸里有一朵睡莲打了花苞,映着门口的月光,颇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感觉。如今春节刚过,睡莲便供出了花苞,无非是这静雅堂里笼着地炕,屋子里温暖如春的缘故。 黛玉睡不着,轻轻地翻身,看看身边已经熟睡的水溶。想着他明日便要奔赴西疆,平定叛乱。心中便不是滋味。 所谓叛乱,可大可小,上次民变他便离开了一月有余,这一次又会是多久?不知他再回来的时候,孩子是不是已经呱呱落地?黛玉心中原就担心自己过不了生孩子那一关,这些日子也总是忧心忡忡,只不过自己偷偷地担心,不叫别人看出来罢了。此时此刻,当初云轻庐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万一自己真的像母亲那样,因为生了弟弟而身患重病,到头来弟弟没保住,母亲也撒手人间,那可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黛玉的眼泪便忍不住掉下来,心中总有万千话语,无数委屈哽咽在喉,无法诉说,又不得不想。 越哭越伤心,便忍不住哭出声来。水溶从浅睡中惊醒,看见黛玉侧卧在自己身边呜咽着哭,心中便疼痛万分,忙将黛玉拥进怀里,用自己胸前的衣衫把她的眼泪噌干净,一边劝慰着:“玉儿,别哭。为夫去去就回。左不过十几日的光景。”说着,又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然后再吻她的泪水。 “我知道,可心里总是酸酸的,很难过。”黛玉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那怎么行?你一难过,咱们的儿子也该哭了,来,让为夫摸摸,儿子乖不乖?这个时间,他应该乖乖的睡觉才是。”水溶说着,手便滑入黛玉的衣衫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孩子仿佛感觉到父爱一般,开始活动起腿脚,黛玉便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被踢了一脚,于是忍不住一声轻呼:“哎哟。” “怎么了?又不乖了?”水溶的手略一停顿,轻声问道:“踢你哪儿了?” “这小东西,踢我的心窝呢。”黛玉撅起嘴说道。 “这么不乖?一定是琨儿。”水溶笑笑,把手恩在黛玉的左胸下,然后轻轻用力,感受着里面的硬块,猜测着这儿是不是儿子的小腿。 “怎么一定是琨儿?说不定是琛儿。”黛玉止了眼泪,一边把脸噌在黛玉的宁绸衣衫上,一边说道。 琛儿,琨儿是黛玉和水溶二人闲来无事给孩子取得名字,先出来的那个叫水琛,老二叫水琨。原来黛玉还说应该用三个字,中间再加个字,水溶说很不必,这样既简练,又好记,多好。 而此时二人才这种情形之下说出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来,黛玉的心中便又泛起一阵阵的酸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叹道:“你这么肯定一准儿是两个儿子吗?” “云轻庐的话还有假?”水溶轻笑,揉捏着她的脸颊和耳朵,“别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养着,再有一个多月顶多两个月,也就生下来了。无论儿子女儿,都是为夫的骨肉,为夫都一样宝贝着呢。” “嗯,我知道……”黛玉点头,其实她心里知道,若不是儿子是女儿,水溶倒没什么,恐怕太妃要大失所望了。其实有时黛玉反倒有些怪云轻庐,那么笃定的说是儿子?他怎么就知道?万一是女儿呢?太妃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恃宠而骄,故意编这瞎话骗大家? “知道还这么不开心?为夫走了之后,可不许这样。”水溶再吻她,缠绵的吻持续了好久,知道二人都觉得窒息,才放开。 “你不放心,就别走。”黛玉舍不得他离开,于是撒娇一般攀上他的脖子。 “玉儿,玉儿……”水溶心中苦涩,天知道他此时多么不想走,可君命难为,又是叛乱之事。皇上不放心耿延锋一个人去,所以连他一起派去,让二人每天都必须送邸报来,就是不放心的意思,要他们二人互相牵制,王道如此,水溶也是无可奈何。 一夜难眠,恩爱的夫妇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儿,四更时分黛玉沉沉的睡着,水溶便悄悄起身,换了一身银白色戎装,点了十六名静影堂的护卫,悄然出了王府。 耿延锋已经等在城门,五千御林军站在他的身侧,一色黑与红的铁甲锦袍随风飒飒飘舞,没有军旗,大军需要全速前进的,除了打仗必备的兵器装备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累赘。 皇上与五更天准时赶到,看看二人,多余的话也不罗嗦,只把手中的天子剑交给水溶,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早去早回。”皇上的声音淡淡的,水溶却从里面嗅到了烟火的气息。此去千里,必有一场浩劫。 其实黛玉在水溶离开的时候及醒了,只是怕自己再度纠缠会让他延误了时机,于是默默地听着他穿衣出门,屋子里归于平静之后,方渐渐转过身来。 紫鹃已经在屋里伺候,生怕王爷走了之后黛玉身边没有人,若是要东西都没人伺候。因见她双目炯炯转过身来,忙上前轻声问道:“主子,吃茶吗?” 黛玉摇摇头,又把脸埋进枕头里,枕边尚有一丝隐隐的龙涎香味,大红色锦缎云衾里还有一丝余温。黛玉贪恋的伏在那里,不愿起身。 “主子若是困,再睡一会儿吧。奴才就守在这里,主子放心睡。”紫鹃说着,便把黛玉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又把帐子放下来,方披着石青色羽缎斗篷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床弦,慢慢的闭上眼睛养神。 太妃因怕黛玉一个人孤单,所以一大早便带着秋茉来瞧她,又立下了规矩,以后一家人都在静雅堂用饭。连婧玥和婧瑶两个人也过来陪黛玉用饭,只婧琪跟着安姑姑学规矩,除了每日来晨昏定省之外,都在自己房里。依照安姑姑的教导,连走路,起坐,请安,用饭,说话,都有标准的动作,错了一丝也是不行的。如此一天下来,婧琪累得半死,也没什么力气干别的去了。初时还死犟着看佛经,后来索性佛经也不看了,安姑姑一说今儿就到这儿吧,姑娘先歇着,婧琪便趴在床上不想起来。 水溶不在家,上元节也没好好地过,太妃倒是强打精神带着黛玉和秋茉制灯谜,无奈黛玉原就懒懒的,秋茉因为耿延锋的缘故,也似乎对这些玩的东西失了兴趣。只有婧玥和婧瑶两个孩子还算天真,围着太妃说笑了一会子,看了会子烟花。方从园子里回来。 黛玉因见秋茉闷闷的,便拉了她来自己房里说话,秋茉也正烦闷,便同黛玉一块过来。 姑嫂二人对着灯烛坐了,紫鹃因见黛玉晚饭没怎么吃,又端了热热的奶酪来,给二人各吃了半碗。宁嬷嬷在外边瞧着小丫头们围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嬉笑,更有几个胆子大的,拿了烟花在院子里放,弄得外边五光十色的,倒也热闹。 紫鹃从屋子里出来,对宁嬷嬷说:“主子在跟郡主说话,嬷嬷叫她们外边儿玩去吧。” 宁嬷嬷答应一声,让小丫头们都散去,自己也进来立在门口服侍。 黛玉便对秋茉笑道:“你今儿怎么了?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嫂子……”秋茉欲言又止,看看边上的紫鹃。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安静的说会儿话。”黛玉笑笑,摆摆手让紫鹃和素心等人都出去。 “嫂子,昨晚,他……” “他?耿将军吗?”黛玉笑看秋茉,但见她小脸羞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到了八九分。 “嫂子,你说,他这样一个粗人,将来果然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扭手扭脚的?” “怎么就扭手扭脚了?他对你不敬了?”黛玉纳闷的看着秋茉。 “我总觉得,有些话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说点实在的事儿给我听听好不好?老让人在这儿猜谜,这会子又没外人。”黛玉轻笑,坐直了身子,斜着眼看看秋茉,自顾捻了松子瓤来吹干净了,一粒一粒的慢慢吃。 秋茉便吞吞吐吐的把昨晚的事儿跟黛玉说了,反倒把黛玉也羞红了脸,啐了一口笑道:“这个耿延锋,看上去倒也老实,怎么骨子里也是这么个人?” “咦?嫂子,你说什么话?什么也是这么个人?谁还是这样?难道王兄也是这样的?”秋茉原来就是黛玉的贴身丫头,对水溶和黛玉的事情也略知一二。虽然没当场撞见过,但也猜透了几分,此时反倒来了劲儿,非得拉着黛玉问个明白。 “去,你一个大姑娘家,不说避讳着这个,反倒问上来,知羞不知羞?”黛玉推开秋茉,自顾红着脸,捻着松子,倒是掉的多,吃得少,更加心不在焉。 “嫂子,论道理还是你行。你看王兄对你多好,你有孕在身,他都没找过别的女人。” “你懂什么?不要瞎说。”黛玉对这样的问题只好敷衍。 “你不说我也知道,王兄如今拿出十分的心来待你,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除了嫂子之外的任何人了。哎!嫂子,秋茉真的好羡慕你啊!”秋茉说着,轻叹了口气,往后靠在引枕上。 “羡慕什么?你那大将军不也是一表人才,这会子都惦记你了,你还用得着羡慕别人?”黛玉笑看着秋茉说道。 “可以后呢?我嫁给他以后,不还得张罗着给他纳妾,收房!找小老婆?我若是不张罗,他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就该自己去张罗去了。索性我连残羹剩饭都摸不着了。” 黛玉被秋茉一席话给逗乐,噗嗤一声笑起来,却把手中的松子也撒了一炕。“瞧你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什么残羹剩饭,你这意思,你王兄娶我的时候,就已经是残羹剩饭了嘛!” “嫂子歪曲我的意思,不跟你说了。”秋茉瞥了黛玉一眼,自顾抵着头玩弄手中的帕子。 “这多好办,你只告诉你那大将军,说你原是做郡主的,吃不得残羹剩饭,若是你碗里的饭被别人碰过,你是再也不吃的。这不就结了?” “嫂子说的轻巧,这世上哪个男人是不偷腥的猫儿?连古书上的柳下惠,人家都说他是个废人!”秋茉说的高兴,便有些口不择言。 黛玉对这些话却是闻所未闻的,听了秋茉的话,细思量又大笑起来,指着秋茉只是喊:“了不得了,你这鬼丫头原来在内书房当差,却是学了一肚子坏水!” 秋茉便和黛玉笑道一处,外边丫头们听见里面她们姑嫂说话说的热闹,便也放心的笑笑,各自寻个角落或坐或靠,吃茶歇脚,放松放松自己。 过了上元节,子詹便从宫里出来,继续跟着黛玉读书。因黛玉身子重了,子詹过了年又添了一向骑射的功课,索性每隔两日才来一日,来这一日大部分也都是跟黛玉说说话,解解闷儿而已。皇上知道黛玉的境况,便也不多问子詹的课业,只告诉他趁着这段时间王妃没空,要努力学好骑射功夫。 这日子詹来北王府见黛玉,又带了容贵妃给黛玉的补品。黛玉叫人收了,又向子詹问了容贵妃的好。便牵着他的手,往青云轩去讲书。 身后婆子丫头们跟了一队,子詹便笑着说:“婶婶,如今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娇贵的人了。” 黛玉便笑道:“婶婶娇贵什么?是婶婶肚子里这俩娃娃娇贵还差不多。再说了,子詹才是咱们最娇贵的人。这里面无论谁,除了皇上之外,没人能比得过子詹。” “婶婶,子詹不喜欢小弟弟,子律见了我就哭,昨儿跟他玩,他还抓了我一把,您瞧,这会儿我这耳朵后面还有一道血印。” “子律还小,不懂事,你是大哥哥,总要让着他点,等再大些,他还要以你为榜样,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你是大皇子,以后你父皇还会有很多皇子和公主,你便是他们的表率,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记住了吗?”黛玉轻声笑着,对子詹讲着大道理。 “可是婶婶,子詹喜欢妹妹,听说你这肚子里还是两个弟弟。你下次一定给我生个小妹妹,好不好?” “给你生个妹妹?你父皇后宫里那么多妃嫔,你怎么不叫她们给你生?” “她们只知道要儿子,根本不想要女儿。再说了,她们生的,怎么能跟婶婶生的比呢?我要婶婶再给子詹生个妹妹嘛!”子詹拉着黛玉的手,索性站住脚步不走了。 “你这孩子,还较上劲儿了?”黛玉无奈的看着子詹。 “婶婶,你生一个小妹妹,长得跟你一样美丽,那么子詹就可以天天抱着她玩儿。好不好?” “你要婶婶给你生个小玩具娃娃呀?”黛玉失笑,牵着子詹的手继续往前走,“婶婶给你生个妹妹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子詹却不能把她当玩具娃娃呀。” “那子詹就像叔王宠爱婶婶那样宠爱她。一辈子对她好。” “呃……”黛玉无语,这孩子满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道理? 一场雪后,青云轩后面的梅花疏疏的开了两三枝。远远的经过回廊,都可以闻见那幽远清冽的寒香。黛玉牵着子詹的手进了屋子里,如今婧玥和婧瑶都被太妃留在身边学习针线,尤其是婧玥,已经到了九岁,也该学些裁剪了。然后还要学做鞋子,绣花,做衣裳。虽然是王爷家的女孩儿,但将来要居家过日子,即使不自己动手,也必须知道这些,才能立威服众,将来也好教育子女。 如此,青云轩里,便有些冷清。于是子詹有感而发,看着黛玉问道:“婶婶,为什么历代帝王,都会自称孤家寡人?他们不是有那么多将相臣工,后宫妃嫔相伴吗?” 黛玉心中一愣,随即淡淡一笑。 “子詹,你可曾看到,有哪个将军丞相,或者后宫妃嫔敢跟皇上平起平坐的?司马迁《史记8226;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嬴政统一天下后,规定:‘天子自称曰朕。’从此,一般人不能自称‘”朕“’了。因此,皇帝也就成了‘寡人’。也就是说,世间所有的人,唯皇上独尊,无人敢跟他比肩。” “是了,所以皇上也是最孤独的那个人。”子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真心的朋友,没有真心的爱人,甚至连父母子女都要防之又防……” “子詹!”黛玉听子詹的话音里带着哀凉,心中一凛,忙唤住了他,“你还小,这些事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你父皇风华正茂,这些话万不可传入他的耳朵里。” “是,婶婶,子詹明白。”子詹淡淡的笑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成熟老练的目光。 黛玉心有所动,于是笑道:“子詹,今儿咱们不讲书,你给婶婶表演一下你的骑射功夫如何?” “这园子里如何骑得马?只怕子詹要让婶婶失望了。” “不骑马,前儿我收拾你叔王的书房,发现有一只小弓,正好给你用。索性你今儿就给婶婶演演射法,如何?” “叔王的藏弓?那子詹可要试一试了。”子詹这段时间初学骑射,正在劲儿头上。听了黛玉的话自然高兴。 不多时家人把弓箭取来,黛玉便让交给子詹,子詹看那弓虽然小,但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说不上是什么材料所制,但直觉告诉他这张弓必然有些来头,而且瞧上去必得有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开。于是子詹搭上手,稍微用力试了试,只拉开了三分。 “婶婶,这张弓真是厉害,子詹好像拉不满。”子詹笑笑,对黛玉说道。 “那给大皇子再换一张。”黛玉忙转头吩咐。 “是。”边上的家人应声下去,不多时又取了一张普通的弓。子詹接了这张,试了试,倒还趁手,于是点头道:“婶婶,你说咱们去哪儿演练?” 黛玉听了,便指着外边的梅树笑道:“如今婶婶不要你射鸟雀,你只射下一只梅花来,给婶婶插瓶就好了。” 子詹扬首,看看青云轩墙外的一树白梅,自信的点点头,然后拉弓搭箭,瞄准梅树枝头便射出去。却见那支羽箭嗖的一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穿过梅树纸条,飞了出去,却只是噌落了些许花瓣,并没射下一支完整的梅花。 黛玉知道,他不过学了这几天的光景,能拉开弓射出箭去就不错了,于是笑道:“你力道还不错,能射的这么远。原是婶婶的题出的难了些,你学的日子又浅。不碍的。” 子詹便有些悻悻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黛玉便执了他的手问道:“你的骑射上的师傅是谁?婶婶认识吗?” “是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傅韩忠保韩大人。”子詹把手中的弓递给边上的丫头,回头看着黛玉说道,“婶婶可曾听说过此人?” “没有,婶婶孤陋寡闻,对那些大臣们向来不怎么知道。走吧,子詹,你看那梅花开的这样好,想必飞雪飘絮的梅花也开的很好,咱们索性在园子里走走,你有什么疑问的,尽管问来,婶婶给你解答。若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借着这梅花联句,好不好?” “好,子詹最喜欢跟婶婶联句了。”子詹立刻又高兴起来,牵着黛玉的手出青云轩,慢慢的向飞雪阁走去。 正月里原没什么重要的政事,朝政第一件事,便是给皇上选秀女充盈后宫。去年折腾下来,元妃死了,谨贵人也没了,静嫔虽然因为有个皇子,能够和容贵妃一起相安无事,但毕竟女人有过孩子,便不比从前。如今皇上身边也就一个宝贵人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可又因为原是太后的人,皇上不怎么待见她,容贵妃瞧着后宫有些冷清,且皇上正在青春旺年,后宫原应该粉黛三千才是。 如此圣旨一下,上至丞相府,下到县令家,就算是有些身份的商贾之家也接到了诏文,说是今年后宫大选,凡事才情容貌出众的女子只要出身清白,家世良好,都可送入宫中待选。 这好比一池春水投进一颗巨石,立刻间满朝文武便春波荡漾起来。其实皇上选择在这个时候选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西边战事的消息一直摁着不发,皇上原就是在等水溶和耿延锋的好消息,他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西疆的事情搞定,所以才会在京都大肆宣扬选秀之事,用来冲击西方战事带来的余波。 用黛玉的一句话就是:“粉饰太平而已。” 进入二月天气,风便不再那么冷了。隐隐中带着几分暖意,连太阳也似乎懒懒的,仿佛睡不醒一般。黛玉因怀孕的关系更兼春困。所以这会儿还在梦中与周公相会。 太妃每天除了自己用法的时候过来陪黛玉之外,每天还有三五次打发徐嬷嬷过来瞧黛玉,这会儿徐嬷嬷进来,见宁嬷嬷守在黛玉身边,便会心一笑,招招手,把她这位娘家的地没叫出来说话。 无非是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便听里面黛玉醒来问了一句:“谁在外边?” 宁嬷嬷忙答应着进去,笑着回道:“太妃打发姐姐来瞧主子呢。”徐嬷嬷便跟着宁嬷嬷后面陪笑道:“吵到王妃好梦了,太妃叫奴才来问问,王妃晚上想吃什么?” “如今还真是想不出要吃什么,太妃瞧着安排罢了,这些日子,凭什么东西都吃腻烦了。”黛玉笑笑,扶着宁嬷嬷的手慢慢的起身,慧心又忙拿了引枕给她靠着。如今黛玉的肚子出奇的大,果然是两个孩子的缘故,她如今洗脸洗手都困难,必得丫头们拿着湿毛巾慢慢的给她擦拭。这腰是弯不下去了,就算是伸出胳膊去,也总有好些东西都拿不到。真真时时都离不得人。 眼见着水溶一去半月有余,虽然常有书信来,但总没回来的意思。 王子腾已经在打斗中被耿延锋一抢毙命,死在阵前。西宁郡王未到西疆便被水溶囚禁,从他的身上搜出了王子腾给他的密信。看来是串通好了无疑。他们计划是带着西疆大军反回京城,带着太后进京逼宫,以不孝之罪逼迫皇上让位。若是顺利,他们自然是扶持小子律做皇上,然后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一切便都顺其自然。 只是他们想不到皇上韬光养晦这些年,却在各处都设了自己的心腹密探,事情还未开始,便被皇上识破,又有水溶和耿延锋二人行动迅速,与蒙古草原上跟西宁郡王手下的十万兵马形成对立之势。水溶早就奉皇上的旨意,调北疆精兵三万,南疆精兵两万,加上耿延锋手上的三千精锐铁骑和五千御林军,硬生生把西宁大军挡在蒙古以西。 西宁郡王的兵符被收回,人也被耿延锋手下的副将霁云飞押送回京。顺便还带着王子腾的人头。 现在唯一没有拿下的,是平西将军赵传雄和他的手下几十名副将,几千精锐铁骑。至于那十几万大军,水溶倒是不担心,只要扣住粮草,不怕那些军队不生二心,本来他们都是拿朝廷俸禄的,如今平西将军就算是家底深厚,也养不起那十多万人。而那些副将和精锐铁骑都是赵传雄一手带出来的,对他确实忠心耿耿。 这些情况,黛玉都通过水溶的书信和子詹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知道的十分详尽。虽然大家都说王爷凯旋指日可待,但水溶一天不回来,黛玉便一天不放心。 徐嬷嬷又陪着黛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下去,回太妃房里汇报了黛玉的情况,便下去吩咐晚饭。徐嬷嬷出门,正好遇见一个婆子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的一篮子新鲜的蘑菇,倒把徐嬷嬷给惊喜的不轻,忙上前问道:“哪儿来的这么新鲜的蘑菇?” “回嬷嬷话,这是小人刚从外边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人家里原烧着暖炕,才养的这么新鲜的蘑菇,不过就是贵些,要五钱银子才能买一斤,真真是钱堆起来的蘑菇呢。” “管它多少钱一斤,如今王妃用饭,任什么东西都不香甜,太妃急的什么似的,今儿既然有这个新鲜物儿,你们快去收拾干净了,我去问问太妃怎么个做法。” 那家人忙答应一声,提着篮子下去。徐嬷嬷便进了太妃屋里,说了蘑菇的事情。太妃便道:“是从外边集市上买来的?” “是,这会子谁能弄出这么新鲜的东西来?”徐嬷嬷点头笑道。 “你去问清楚了,别是谁送进来的就好。”太妃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放心,想了想又道:“去拿几个蘑菇给云太医瞧瞧再给王妃做,就用把前儿他们送来的春贡里那只野山鸡杀了,跟着蘑菇炖在一起倒好。” 徐嬷嬷听了,忙答应着下去,亲自拿了那篮子蘑菇去给云轻庐瞧。云轻庐瞧过之后,又掐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尝,点头说无事,可以给王妃吃。徐嬷嬷才又提着篮子回来,交给厨房里,叮嘱他们仔细的弄干净,好生炖来给王妃用。 厨房里忙忙活活,宰了那只庄子上送来的野山鸡,干干净净的收拾了,取了新鲜的蘑菇,炖了一锅浓浓的鸡汤。一共盛了三碗。徐嬷嬷一直都在边上亲自瞧着,眼不错见儿的,直到这野山鸡炖蘑菇汤盛到了碗里。 “你们好生看着,不许出一点差错。”徐嬷嬷出厨房门的时候,依然不放心的看了又看。回道太妃屋里,问可否传晚饭。太妃便说,晚饭摆到静雅堂去,大家都去那里用饭。 徐嬷嬷便吩咐一声,自己扶着太妃往静雅堂里走。 三碗鸡汤一起端上来,太妃看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碗说道:“把这一碗分开,给婧琪送一碗去,另一份再添上些给婧玥和婧瑶送去,剩下的便放在这里,叫了郡主来一同用饭。” 黛玉原本不喜油腻的东西,尽管这野山鸡炖蘑菇已经尽量的清淡,但紫鹃盛了一小碗放在黛玉跟前,黛玉还是忍不住说道:“快些拿走,我闻到这个气味便受不了了。”说着便用帕子咽了口,一脸的难过。 太妃便一叠声的说:“快些拿走,都拿下去!” 家人们便纷纷上前,把各人面前的汤碗并中间的那一大碗都端下去。 黛玉方笑道:“我不用倒也罢了,好好地东西,太妃也陪着用不得,岂不是媳妇的罪过?” “这个无碍,回头我带回去吃,也就罢了。什么没吃过的好东西,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太妃一边笑着,一边叫人另盛了鲫鱼汤给黛玉,又劝她只要能吃这个,就多吃点,云太医说了,这个汤对孩子好,多吃孩子聪明。 黛玉不好再推脱,便勉强用了半碗,就说饱了。太妃也知道如今她是吃一点东西就饱,但过一会儿又饿,如今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孩子给挤到一边去了,那里还有空闲的地方?于是也不勉强,又叫丫头们把那粥放到风炉上暖着,等黛玉何时饿了何时用。 黛玉离席,徐嬷嬷便又叫人把那鸡汤端上来,给太妃盛了一碗,也给秋茉盛了一碗。 太妃刚用了一口,秋茉还没来得及用呢,便听外边有家人焦急的喊道:“不好了,大姑娘忽然晕倒了,不好了!” 太妃便把汤匙一仍,疾声问道:“怎么回事?”然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的胃里也一阵阵翻滚,一时忍不住,扭头便吐了一口。 徐嬷嬷忙扶住太妃,一边抚摸着她的胸口,一边劝道:“太妃别急,大姑娘的身体向来不好,快请云太医去瞧瞧去吧。” 太妃忙道:“去请云太医去瞧瞧!” 早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跑去,黛玉便在里间扶着紫鹃的手走到门口,焦躁的问道:“母妃怎样?” “肚子有些痛,好不舒服。”太妃便觉得肚子里绞痛不已,不多时额角便已经渗出汗来。 “快,快服太妃去躺下,让云太医无论如何先到这里来瞧瞧。”黛玉便急切的吩咐。 “嫂子别急,你先坐到那边,若是伤了胎气,越发的打饥荒了。”秋茉说着,让紫鹃和慧心扶着黛玉坐到一边,自己和素心扶着太妃躺倒榻上。素心又揉捏太妃的心口,又掐她的手心虎口。 不多时云轻庐赶到,匆忙之中给太妃诊脉,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中毒的样子,太妃吃了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秋茉忙道:“不过是同我们一起用饭,大家都好好地,为何单单太妃中了毒?” “先把这个药丸吃下去。”云轻庐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粒绿色的药丸,递给秋茉,秋茉也不多想,立刻塞进太妃的口中。用温水送下去。 云轻庐便起身去饭桌上检查饭菜。一样样的尝了一遍,最后确定问题出在那道野山鸡炖蘑菇里面,于是疾声问道:“还有谁用了这个?” “没谁,就太妃一个人,还有三个姑娘也都送去了,婧琪估计也是中毒了。”秋茉吓得惨白了脸,想到婧琪已经昏迷过去,便忙跟下人说:“快去二姑娘三姑娘那里,别叫她们用那蘑菇汤!” 下人们听到之后,匆忙跑去。太妃则惊呼一声,推开身边的秋茉,翻过身来,对着痰盂大吐不止,一直把胃吐得空空的,最后只是吐着黄水,没了力气,方被秋茉扶着又躺回榻上。云轻庐便又拿了一粒褐色的药丸给秋茉,让她给太妃服下,然后又问:“大姑娘在何处?下官去瞧瞧她。” 秋茉忙吩咐下人带路,自己只顾着忙太妃的事情,又分不开身。黛玉便对边上的宁嬷嬷说:“嬷嬷过去瞧着,虽然那里有徐姑姑照看,但她总归是刚来的,又是宫里人,凡事不好多嘴。嬷嬷看着有什么事儿只管现猜度着办了。” 宁嬷嬷答应一声急忙出去,静雅堂里已经渐渐地安静下来。太妃服了云轻庐的褐色药丸,好像气顺了很多,肚子也不再那么疼了。于是长出一口气,指着徐嬷嬷道:“你……你干的好事!” 徐嬷嬷听了,急忙跪在地上,连声哭道:“主子明鉴,老奴才跟了主子半辈子,主子便是老奴才的依靠,又怎么会去害主子?” “你倒是说说,这道菜都是你从头到尾看着做的,这里面有毒,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会动手脚?嗯!”太妃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没了力气,问气话来少了底气。 “母妃莫急,事情总会查清。”秋茉说着站起身来,吩咐下人道:“太妃厨房里所有的人都给我关起来,少一个你们便提着脑袋来见我!” 水安家的早就带着婆子们在外边伺候着,听了此话,立刻分头拿人。此时婧玥和婧瑶也匆忙赶来,幸好她们俩贪恋一局围棋,争来争去,误了用饭的时候,那一晚野鸡蘑菇汤还好好地放在那里,不曾动一分一毫。 云轻庐去了婧琪房里,婧琪已经昏死过去,因为她晚饭用的早,且因为蘑菇此时新鲜难见,所以便多吃了一碗,如此她中毒最深,云轻庐给她诊脉之后,连声叹息。 宁嬷嬷便问如何,云轻庐摇头道:“就算是救得她一命,只怕也是个废人了。” “那也要尽心的治啊,如今王爷不在家,家中的事儿更是烦云大人尽心了。”宁嬷嬷皱着眉头,若是此时婧琪死了,岂不是让王妃跟王爷无法交代? “我尽力罢了,嬷嬷稍安勿躁。”云轻庐拿出药丸,让婧琪的丫头琴儿给婧琪喂下去,等了好久,不见婧琪呕吐,云轻庐便取了银针来,给婧琪施针。 施针不多时,婧琪的口中溢出许多白沫。琴儿忙一边清理这,只浸湿了三块帕子,方渐渐地止住了。 云轻庐又给婧琪服了一粒黑色的药丸,然后静等其变。 婧琪一直昏迷着。云轻庐在她的房里足足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秋茉派人过来瞧,婧琪都没有再醒过来。(未完待续) 真相大白家贼除 云轻庐颓然的离开婧琪的房间,一夜未睡,他自然也是疲惫不堪,但更加让他疲惫的,就是对婧琪的解毒失败了。他向来自持甚高,今日却遇到这番挫折,心情十分的不好。 回到内书房,百思不解之余,又叫人把那有毒的鸡汤端了来,细细的分析其中的缘故。饭也不曾好好地用。 黛玉虽然有身孕,但太妃中毒,她也不好自己独睡,便和秋茉相陪,熬了一夜,直到天亮太妃才除去了不适的感觉在静雅堂的东暖阁里沉沉睡去。黛玉熬不住,也回了卧室补觉。秋茉却来不及歇息,嘱咐好丫头们照看太妃和黛玉,自己带着人便去了议事厅。传下话去,让水安家的把厨房的人一个个都绑了来,一同跪在地上的,还有太妃的陪房徐嬷嬷。 众人一看郡主把徐嬷嬷也绑了,各自心里便全都害了怕,徐嬷嬷仗着是太妃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多年来守在太妃身边,便是太妃的心腹中的心腹,如今也得了不是,二十多年的老脸也顾不得了,自己又是什么有脸的?便少了那份侥幸的心思,一个个战战兢兢听郡主问话。 秋茉也算有些见识,再加上原本头天晚上已经跟黛玉商议过此事的蹊跷之处,因知道那蘑菇是云轻庐验看过的,没什么问题,那野山鸡也是现从园子里抓出来的,活生生的宰了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么着问题便出在调料身上,于是把负责厨房调料采购的一个下人先提上来审问。 那下人倒是府上十几年的老人,原也是个忠厚老实的,因此才能在府上做厨房用料的采买。但秋茉看此人着实老实,便疑心他被人利用,于是叫水安拿了纸笔来,让他把平日采买的东西的店铺一一说来,又叫账房翻了这几日的账本来瞧,最后圈定了几家调料铺子。 水安和众位管事在一边瞧着,这位郡主的行事做派同王妃相似,思路十分的敏捷清晰,上来便抓住要点。心中暗暗钦佩,便竭尽全力的配合秋茉调查此事。 因那采买上的人不用责打,便已经把事情的始末经过说的十分详细,秋茉便只叫人把他看起来,其余的人这几天一律不准出府,要随传随到,才叫众人散了,带着徐嬷嬷回静雅堂来瞧太妃。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黛玉一觉醒来,又用了点点心,太妃依然在沉睡,经过昨晚的折腾,她身上怕是十分的疲乏,好好地睡一觉也不是坏事。秋茉便吩咐丫头好生看着,太妃一醒便过来回自己。方来黛玉的卧室来瞧黛玉。 “嫂子身上觉得怎样?没有惊吓动了胎气吧?”秋茉看黛玉靠在床上,静静地发呆,进门忙问。 “此事想起来虽然心有余悸,但幸好没动了胎气,身上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婧琪这孩子,变成这副模样,等王爷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嫂子不必担心,婧琪的事情不过是天意罢了,如今母妃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王兄回来自然有太妃跟他说,这又不是嫂子的错,嫂子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倒是今儿审问了那采买,事情恐怕牵涉甚广,不是我们动用家法便可以处置的。” “那就报官吧,这种事还是要官府出面叫好,若是查那些调料的来源,只凭我们府上的势力,又怕人家说我们仗势欺人。”黛玉叹了口气轻轻地摇头,又道:“让你处理这些事情,嫂子我心里过意不去,无奈你瞧我这身子,如今走动几步都很难……” “嫂子快别这么说,妹妹还不是应当的吗?若是当初没有嫂子,妹妹这条命只怕都丢在直隶省了呢。”秋茉忙劝住黛玉,又说:“外边的事情自然是水安跟那些官府打交道,我也就管管家里这些琐事,凡事有嫂子教导,妹妹只跟着嫂子多学习学习也就罢了。” “母妃那里你要多尽心,回头再请云太医过来,给母妃细细的诊脉,再叫厨房炖上补品,给母妃补身子,昨儿吐成那样,身上怕是极劳乏了。” 黛玉说一句,秋茉应一句。黛玉说完家里的事和太妃的事,略一沉思,又说:“下午你派人把林彤给我找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秋茉便答应着,又劝黛玉好生歇息,安心等待生产。黛玉也应着,姑嫂二人一起用了午饭,秋茉方去东暖阁瞧太妃。如今王府这三位主子,倒是都在静雅堂起坐了。 下午黛玉小睡刚醒,紫鹃便进来回道:“主子,林管事来了,在前面候着呢,是这会儿就叫进来,还是等会儿?” “嗯,太妃醒了吗?” “刚醒了,吃了半碗参汤,又睡了。” “好,叫林彤进来吧。”黛玉说着,便拉着紫鹃的手慢慢坐起来,下了床,穿了衣裳,坐到窗下的榻上。紫鹃出去叫人传了林彤进来,林彤见黛玉几日不见,这身子又笨重了许多,上前请安毕,黛玉又叫看座。 “奴才说句不敬的话,瞧着主子这样子,恐怕临盆在即了。不知接生嬷嬷以及坐蓐用的诸多东西,府上可都齐备了?” “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个,昨儿太妃吃东西中了毒,这会子还需要人天天儿在跟前伺候,郡主忙里忙外的,总每个消停,况且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个。所以今儿叫你来,是想着让你的家眷进来住几天,我这里也好有个照应,虽然这府上不缺嬷嬷,但我总不能放心。还有,这接生嬷嬷的事情府上虽然有所准备,但到底这种事儿还是要双保险的,你出去打听一下,不拘多少银子,我都要有经验的,必得官府报备的接生嬷嬷才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到时都不许进我的门。” 黛玉说这些,也不过是求个万全,昨儿晚上的事情,让她更加清楚这府上到处都有人存心跟自己作对。如今太妃这个样子,恐难护自己的周全,所以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了。 林彤听了这话,心中悲戚,堂堂北静王府,这样的事情也让主子自己操心,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抹泪道:“主子放心,一会儿奴才回去便叫我那口子带着人进来,接生嬷嬷奴才也按照主子说的去找,小世子下生用的东西,想来还是要咱们自己准备的主子才放心,还有,如今这个时候,奶子也该找下了。前儿奴才听说咱们家有个二等管事的媳妇刚生了孩子,不如干脆就叫她进来伺候,总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 “嗯,你说的不错,奶妈子是最关键的。孩子的安危便都在奶妈子身上了,能用咱们林家的人最好,若是咱们家没有合适的,便去民间找,一定要查清楚她们的家底,不准跟朝中任何官府有来往的才行,如今朝局复杂,王爷监政领兵,最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我们不可不防。”黛玉深思凝重,又劝着林彤道:“你老也别只往坏处想,如今这也算是好事,借着这件事一闹,倒是让那些暗处的人都到了明处,说不定趁此机会把他们连根拔掉也说不准。左不过是妒忌我们母子惦记着这份家业罢了。” “主子是极明白的,能想到这些,老奴也就放心了。” “我会好好地,林叔放心。外边的生意只要稳定就好,这些日子不求大的发展,切记不可做出头之鸟。” “是,奴才记下了。”林彤听了这话,忙起身答应着。黛玉便叹了口气,让他下去准备那些事儿。紫鹃一直守在一边,听了黛玉的话,也暗暗地担忧。 水安奉命将北静王府太妃和大姑娘中毒一案报到官府,大理寺卿会同都察院的人一起来调查取证,恰好云轻庐在,便把事情的始末经过说了一遍,都察院的人取走了野鸡蘑菇汤,并带走了厨房的几个人和那个采买上的下人,又问了秋茉一些话,因太妃身子不好,王妃又将近临产,所以王府这边的事情,只郡主一个人一力承担下来。外边都交给了水安打点。 子詹得到消息是两日之后,这几天他都是跟这武英殿大学士学骑射,一心要在梅花凋零之前射下一支梅来给黛玉插瓶,所以练得十分起劲。 听说北静王府出中毒一事的时候,子詹正在上御园骑马,当时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幸亏师傅机敏,及时抱住了他。 “师傅,走,我们去北王府。”子詹从马上滚下来,也不顾的自己衣衫不整,便把马鞭子一扔就往马场外边跑。 韩忠保便紧紧地在后面跟着,一路劝着:“大殿下慢点,小心又摔倒了磕了牙!” “师傅,不行啊,叔王不在家,婶婶不能有一点差池,不然叔王回来,子詹可就惨了。”子詹一路跑一路说,直奔门外的马车。 韩忠保好不容易追上他,也跟着跳上马车,对赶车的侍卫道:“快些,北静王府。” 侍卫不敢怠慢,急忙甩开马鞭,马车便一路向北王府跑来。 一路急急匆匆闯进北静王府,韩忠保因是外臣,不便如内院,只好由水安陪着在外书房看茶,子詹却不顾的许多,早就一溜烟儿跑去静雅堂了。水安看着子詹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对韩忠保笑道:“大人许是见惯了,大皇子跟我们家王妃向来是熟络的,此时听说府中有事,自然是着急了些。” 韩忠保便笑道:“大皇子至情至性,北王妃对他又有教育之恩,他关心王妃也是常理。” 水安便笑着打哈哈,和韩忠保说些场面话。 子詹却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闯进静雅堂,却见黛玉安静的坐在卧室窗下的榻上,正在瞧着一本古书,于是便靠着门框长出一口气,叹道:“婶婶没事,子詹便放心了。” “你这孩子,大冷的天跑了一头的汗,这是怎么了?”黛玉忙放下书来,伸手把子詹招到跟前,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子詹忍不住看着黛玉的脸,然后慢慢的伸出手,握住黛玉的手,呆呆的说道:“婶婶,你可不能有事。” “呵呵,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儿?婶婶我那里有事了?”黛玉轻笑,把手从子詹的小手里抽出来,拍了拍他红扑扑可爱的脸蛋儿,“你放心,婶婶绝不会有事。” 子詹方有些不好意思,坐在黛玉身边问起中毒的事,黛玉因他是小孩子,不过随便说几句敷衍罢了。紫鹃素心等人因见子詹有几日没来了,便摆了慢慢的一桌子点心果子之类的吃食。子詹便笑道:“几日不来,索性连你们都对我好了呢,这么多好吃的,回头我走的时候装两盒。” “大殿下紧着吃罢了,怎么走的时候还要带着?宫里什么好吃的没有,还惦记我们这点儿东西?”素心不依不饶的笑道。 “哼,我才不稀罕御膳房做的那些东西呢,所有时令新鲜的东西一律没有,说是怕父皇吃着高兴了,不管五冬六夏的便要,所以他们预备的便是一年四季都能找到的东西,你说哪还有什么好吃的?”子詹无奈的叹息着,又用勺子吃了两口酥酪。 不多时又有林彤家的带着四个接生的婆子来见黛玉,子詹便只顾埋头吃东西。黛玉看那四个接生嬷嬷到也干净利索,问了她们几句话回答的倒也得体,又问她们曾经给谁家接生过,个人便都回了几家,黛玉听听,都是京都官宦之家,还有庆国公府上,于是暗暗点头,又看了林彤家的一眼,林彤家的会意,便带着四个人下去,又暗地里叫人去打听她们所说接生过的府邸,确有此事无以及几人的行事风格。待打听详细了,再去细细的回黛玉知道。 自从林彤家的进了王府,黛玉便省了很多心。总归是自己的老家人,又是几代人都连在一起的,如今她们更是尽数依附于自己,自然对自己再无二心。 安排完了接生嬷嬷,林彤家的过了几日又带了四个奶妈进来,此时太妃已经没有大碍,因黛玉不放心太妃回凝瑞轩居住,便索性把她留在了静雅堂,反正婆媳两个日日守在一起,倒也省的来回的走动,家人照顾起来也十分方便。 太妃见林彤家的行事稳妥,比徐嬷嬷更甚,便把这些事情放心的交给她。黛玉这会儿因坐的时间长了,便在厅里来回的走动,双手抱着肚子走了几圈,又站在鱼缸前看鱼。林彤家的便带着四个奶妈子进来,黛玉打眼瞧时,见几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其中一个是林家的管事媳妇,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因孩子是第二个,如今刚出了百日,想是要进来的话,便带着孩子进来。太妃听了便不大愿意。素来王府的规矩,都是奶妈子只许奶小主子,自己的孩子另行雇人喂养,但黛玉却笑道:“左不过是几口奶罢了,也不是用一个奶妈,想拿孩子才过了百日,自然离不得娘亲,咱们犯不着因为咱们的孩子,倒害的人家母子分离。就带进来一起喂养罢了,等长大些,跟咱们的孩子也是个伴儿。孩子们都在一起,倒是好养活。” 太妃听黛玉这么说,也就罢了,如今太妃的规矩,都是事事依着黛玉的。 那媳妇听了,便千恩万谢,给黛玉磕头。黛玉便叫她先下去回家住着,这边一有消息,便传她进来,太妃又道:“索性今儿就搬进来罢了,又出去做什么?” “母妃,如今我们这里也乱的很,时常还有官府进来调查事情,她们住在这里倒是不方便的。”黛玉原是怕奶妈子住在王府里,自己又无暇照看,却被别人钻了空子,还不如放到林家大观园里住着,那里如今上上下下都是林家的奴才,个个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总不会出了差错。 太妃也只得依着黛玉。黛玉又问了其他三人,问来问去,只留下了一人,其他二人叫林彤家的打发了另外再寻。 林彤家的带着人下去,恰好秋茉从前面回来。太妃便问道:“那件事儿都察院查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女儿正是为这事儿才赶着进来的呢,都察院的大人差人来,请太妃个示下,说那香料铺子原是二爷的暗股,那些掌柜的不过是二爷请来的人,至于那有毒的香料,又恰好是那天掌柜的不在,二爷无意间去铺子里查账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卖给咱们的。所以都察院大人的意思,是咱们自己用家法处置此事呢,还是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既然已经动了国法,自然是以国法为重。哪有舍了国家的法度不尊,却依家法处置的道理?你去说我的话,按照国法律令,该怎么查怎么查,就是天王老子,也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太妃此时已经动了真气,说完此话手,便咳嗽不止,边上的丫头们急忙上前来捶背抚胸,忙乱了好一阵子太妃才平息了,又叫了水安进来吩咐道:“待外边国法判处完了,咱们再开祠堂,把族长请出来,评说个公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水安见太妃动怒,急忙答应着转身去办。 都察院得了太妃一句话,立刻发令拿人,先把水泫拘走,又把那香料铺子查封,想干人员一律收监,等候传讯。 周太姨娘便坐不住了,哭天喊地的去寻族长,说都察院冤枉好人,又哭道:“他们分明是找不到人交差,却把泫儿拉了去顶缸。他们是欺人太甚,偏偏太妃又在气头上,族长若是不管,可绝了我们母子的活路了。” 族长那里刚打发走了水安,这回连水安说话都不客气了,身为长公主的太妃都中了毒,这是小事吗?如今大姑娘还昏迷不醒,这事儿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水家可是满门皆罪。如今皇上还没问此事,不过是太妃压着的缘故,若是再不重重处置这种忤逆之子,恐怕水氏家族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国法的仲裁。 所以周太姨娘一进族长的院门,族长便冷喝一声:“把这个挑唆是非目无王法的贱妇给我拿下!” 水安来时,原是动用了族中几位长老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子侄辈也都在族长的院子里,众人早就听说此事,原本就人心惶惶。所以听族长一发话,便立刻上前,把周太姨娘摁下,拿了绳索来绑住。 “处置这种贱妇,也不用开祠堂了,索性别污了祖宗在天之灵的法眼。你们给我打,问着她,水泫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她挑唆的?”族长满肚子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猛然间一拍桌子,也把门外的几个子侄小辈给下了一跳,于是便有家人上来,拿着水家的加法板子,对着周太姨娘的脸啪啪一顿板子下去,周太姨娘便满嘴满脸是血,还有几个牙也被打掉了。一时疼的昏死过去,方才住手。 “用水泼醒她!”族长发话,便有下人端了一脸盆水来,正待要泼,却听族长边上的一个长老慢悠悠的说道:“对待这样狠毒的恶妇,很应该用盐水来泼!” “三弟的话很有道理!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族长此时方觉得,用盐水泼才更加解气,于是那眼睛一瞪,那家人便忙换了盐水过来,照着周太姨娘的头便泼了出去。 伤口沾着盐水,滋啦啦的钻心疼,周太姨娘便从昏迷中一下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两边虎视眈眈的下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又吓得昏死过去。 “再泼!”族长恨恨的说道。 下人又弄了浓浓的盐水来,又哗的一声泼在周太姨娘的头上。二月的天依然冷风嗖嗖,周太姨娘此时也不用人摁着,跪在院子里却动不了了,此时被冷风一吹,脸上嘴里又冷又痛,想再昏睡也不能了,于是悠悠转醒,看着屋子里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呜呜的哭起来,想要辩解什么,无奈此时口齿不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把她关起来,等衙门里判了水泫,再来处置这个贱妇!好好地水氏子孙,倒让她给挑唆坏了。哼!”族长冷哼一声,下人便把周太姨娘带去柴房关起来。族长方带着几位长老,亲赴王府找太妃商议如何处置剩下的事情。 太妃此时依然住在静雅堂,听几位长老来了,便吩咐家人说:“静韵堂里看茶吧,别叫他们到这里来惊扰了你们王妃歇息。” 水安家的便吩咐下去,又带着丫头扶着太妃去静韵堂。黛玉便知跟宁嬷嬷,林彤家的还有紫鹃等几个丫头坐着说笑话,对这些事儿不再上心。用林彤家的话说:“主子这会儿乐得清新,开开心心的等着坐蓐临盆比什么都好,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还是让太妃去收拾吧,省的主子再落一个刻薄的名声,况且这原就是上一辈子的恩怨,主子多问,倒显得主子的心里容不下他们似的。” 黛玉便笑道:“我倒是希望王爷有个亲兄弟亲哥哥,也好有个左膀右臂,可他们偏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主子别多想,只管好生养着罢了。”宁嬷嬷跟了黛玉这些日子,也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性,原是最好相处的,但也不能犯着她,若是真的犯着她,她也是绝不手软的人。 太妃和族中的族长以及长老们商议了一炷香的时间,其实事情很简单,都察院奉太妃的话彻查此事,此事没个不真相大白。不过是水泫利用府里的采买,给太妃王妃及府中的主子们下毒,就是想趁水溶不在家,把这娘们儿几个都害倒,然后趁机谋夺爵位家财。就连那蘑菇都是他指使人去卖的,那蘑菇虽然没毒,但他算定了王府里的人因变着法的给王妃做菜,会不惜重金去买,而炖蘑菇常用的香料又是从他这里进得。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处谋财害命的好戏,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黛玉原就不喜荤腥的东西,那蘑菇若是不跟野山鸡炖在一起或许她还会尝一尝,只是因为跟那野山鸡炖在一起,黛玉一闻那个味道,便没有食欲。而婧玥和婧瑶二人,也是凑巧躲过一劫,太妃因只用了一口,云轻庐又救治的及时,才保无虞。只是可怜婧琪这傻孩子,一心听水泫和周太姨娘的话,认定了王府中没有子嗣,想自己借着大姑娘的名头招夫婿入家门,然后和二叔平分家产,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事情的始末太妃都给众人说清楚,又拿了都察院原判送来的供词给族长看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歹水泫也是老王爷的子嗣,虽然混账了些,总是周太姨娘那贱妇挑唆的,如今做了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虽然难逃法网,但总要留他一条性命。以后就让他在大理寺的牢狱里过下半辈子吧。每月我叫人给他送三十两银子去,叮嘱牢狱的管事,想来也不会让他太受委屈。” 族长原以为太妃这次不会饶了水泫,一定要问他个死罪给自己和婧琪报仇,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决定,于是急忙挑起大拇指,称赞太妃慈悲为怀,乃是水氏家族的恩人。 既然太妃都说到这里,那族长自然也不能让太妃太过委屈,于是便抢着说道:“至于周氏那个贱妇,却不能轻饶了她,这些年太妃对她不错,在外边有宅子有生意,老封君一样的过活,比那些官家太太还享受,而她却恩将仇报,想出这么毒的法子来害主子,这乃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一定要杖毙才能正家法。此事谁也不准再说情,就这么定了。” 太妃自然没话说,她留水泫这条命,也不过是看在老王爷的面上罢了,至于周太姨娘,让她有多远死多远好了。 族长见太妃不说话,便又继续说道:“既然太妃要留下水泫一条性命,又要每月三十两银子养着他,还要打点牢里的狱官,那么水泫现有的那处宅子和生意,以及名下所有财产自然由太妃掌管。” 太妃淡淡一笑,心道那点子财产我还不至于惦记着,只叹了口气说道:“水泫的那些东西,一会儿请族长和各位长老同水安过去一起过目,做个证人,清点完毕之后登记造册,那都是婧瑛那孩子将来的陪嫁,我是一分也不要的。” 族长和长老们有都夸赞太妃行事大方,思虑周全,仁至义尽。 于是众人便依着太妃的话,随着水安去水泫的宅子,先把婧瑛抱过来,索性她已经断了奶,便把奶妈子丫头等人全都换了,原来水泫院子里的奴才一个不要全都发卖出去。东西清点完毕全部入库,只调过几个家人来看院子,没事的时候打扫房间而已。 周太姨娘被族长关了三天,在滴水未进的境况下拉了出来,一顿板子要了小命儿,族长便命人拉出去烧了,骨灰随处一撒,算是完事。 水泫被关进了大牢,没有判死罪,只判了个终身监禁。好在水安跟牢狱的头儿打了招呼,又塞给了那人一些银子,水泫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单间,虽然阴暗潮湿,但也算干净,已经十分难得了。一日三餐都是这牢头儿代办,按照一两银子的标准,他的伙食也不算太差。 后来水泫又嫌烦闷,叫牢头搜罗了一些书籍来放在身边,那牢头得了太妃的话,只要水泫不闹事,好好地在里面呆着,有什么要求便尽量满足他,于是便寻了许多闲书杂书诸如西厢记,牡丹亭,则天秘史,贵妃秘史之类的书籍来给他解闷儿,水泫没事了便看看闲书,打发时间,若是不去想外边的世界,只埋头扎进那些不着边际的书籍里,日子过的倒也自在。只是终身失去了自由,这阴暗的牢里,一呆便是几十年,也尽够受得了。 秋茉倒是商议了黛玉,把家中水泫的事情商议着,委婉的写成书信,捎给水溶。水溶看罢之后心中又焦急了几分,当即回信给黛玉,要她务必小心,又叮嘱秋茉好好照顾母妃,照顾嫂子待产,婧琪的事情也拜托云轻庐多想办法,尽量医好婧琪。又想从此水泫身陷囹圄,周太姨娘也没有了,婧琪又中毒昏迷,这几个平时算计黛玉的人都没有了,心中又长出了一口气,又担心有心痛。 想婧琪这孩子,终究是误了终生,即便是救活了她,恐怕也只能落个痴呆儿。这辈子不过是养着她罢了,能多近一点父亲的责任,便罢,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耿延锋见水溶心神不宁,便更加用心军事,他素来不是多话之人,见惯了生生死死,更不会劝人,如今能做到的,唯有把军务处理好,让水溶少操些心罢了。 这日水溶坐在军帐里,和耿延锋及诸位副将研究破敌的方略,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飘飘渺渺。水溶心头一紧,立刻把手中的长剑归于剑鞘,转身出帐。 空中有零星花瓣飘过,细碎艳红,犹如零星花雨,水溶心头一喜,对着天空高声喊道:“落花兄,是你到了吗?何不现身一见?”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空中传来,幽香逐渐变浓,花雨逐渐加密,落花公子一身耀眼的红色锦衣,腰里扣九孔玲珑白玉扣,飘扬如仙人一般从空中降落,幽香阵阵,后面跟着两个粉色衣衫的丫鬟,此时二月天气,西疆依然是严寒季节,那两个小丫鬟竟然衣衫单薄不觉寒冷,可见都是武功高深之人。 “落花公子,不想能在这大漠孤烟之地遇到你,难道尊驾是凑巧路过,才现身于小王他乡叙旧?”水溶儒雅的一笑,对着落花公子抱抱拳。 “不然,在下乃是专程赶来为我一个朋友报仇的,而我朋友的宿敌,凑巧又是王爷要对付的人,所以在下不过是想借着王爷的几万精锐,替我朋友一雪前耻罢了。”落花公子灿烂一笑,却比绝世美女更加动人。耿延锋心中暗道,怎么这世间长得好看的人都跟北静王想与?他家里藏着一个貌若天仙的王妃,外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比妖孽还好看的什么落花公子,真是活见鬼了,这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如此说来,我们是同仇敌忾了?”水溶惊讶的淡笑,抬手请落花公子入帐。 “恩,算是吧,这个赵传雄和他的属下,当初一箭射中我朋友的心肺,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也不过惨淡的活了半年有余,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可怜我落花今生唯一的知己命丧他手,王爷说,我能不来寻他报仇雪恨吗?” “恩,此番大仇,的确该报。但此人重犯,恐怕本王还要将其缉拿带回朝中向皇上复命。”水溶淡淡一笑,对着东方拱手。 “呵呵,北静王向来狂放不羁,怎么如今办事也这么婆婆妈妈?有道是两军阵前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谁长命不死?”落花公子慢慢摇头,眼睛里带着妖冶的微笑。 “哦?听公子的意思,似乎为本王准备了破敌的好计策?”水溶眉毛一挑,其实他也不在乎赵传雄是不是能够被活着押回去,如今他想解决的就是赵传雄和他手下的几千精兵,早些解决完了,也好早些回京复命,谁管他妈的这个叛逆之臣是死是活?只要能把他平了,就能回京。此刻玉儿才是最重要的。 “王爷可否想听?”落花公子凤眼斜调,眼角中带着几分魅人的笑意,只把耿延锋看的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对水溶说道:“王爷与贵客谈话,下官出去巡查一下外边的情况。” “耿贤弟,你不听听落花公子的高见吗?”水溶纳闷的看着耿延锋,心想怎么他对落花公子这么大的火气? “不用,下官一向以王爷马首是瞻,战略要策王爷定就好,下官一定执行到底!”耿延锋不敢多看落花公子一眼,只觉得这个亦男亦女的家伙根本就是个妖孽,于是他逃也似的除了营帐,自去巡查敌情去了。 水溶和落花公子留在帅帐里商讨对敌方略,直到深夜时分。 看着面前地图上画出的一道道箭头,水溶会心一笑,抬首说道:“来人,拿酒来!” 门外的护卫立刻提了一坛酒进去,水溶也不用碗,只把酒坛子的封口撕开,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落花公子,落花公子魅惑一笑,接过酒坛,扬首喝了一大口,然后甩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笑道:“痛快!”说吧便把酒坛放到桌案上,抽出腰中佩剑当空一舞,便有细细龙吟之声,寒光一闪,便是一记杀招。 水溶因见落花之剑术,全无那些花里胡哨的好看的招式,凭空武来,看似无意,实则剑剑皆是杀招。水溶虽然武将世家,然如今天下太平,官宦之家也不过是练习骑射之术,于这种江湖剑术却不曾多见,今日一件落花之剑术,的确惊异罕见,一时豪情顿起,提起酒坛子狂饮几口,忍不住吟诵起来: “如画江山,狼烟失色。 金戈铁马,争主沉浮。 倚天万里须长剑,中宵舞,誓补天! 天马西来,都为翻云手。 握虎符挟玉龙, 羽箭射破、昆仑山缺! 道男儿至死心如铁。 血洗山河,草掩白骸, 不怕尘淹灰,丹心映青冥!” 落花公子受到水溶的影响,亦是诗情大发,魅笑一声夺过水溶手中的酒坛,一边舞剑一边吟道:剑,刺破青天锷未残。长伫立,风雪过千山!剑,悲魂血影浑不见。鞘中鸣,霜刃风华现。剑,三尺青锋照胆寒。光乍起,恍若惊雪绽。 水溶闻罢心生感慨,暗想想他这样丝毫不受世间琐事羁绊之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感慨,可见世间万事皆有不足,人人都有不如意之处。帅帐里,剑光闪烁,红影如魅,落花公子的剑术舞到妙处之时,寒光红衫混在一起,红白交映,竟然让人恍若如梦,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剑。 他的剑快到极致,反而渐渐的慢下来,确如醉了一般,清朗的声音继续吟诵着: 剑,醉里挑灯麾下看。孤烟起,狂歌笑经年。 剑,风雨飘摇腰间悬。叹一声,清泪竟阑珊! 落花公子一边吟词,一边饮酒,一边舞剑,待一路落花剑法舞下来,那坛中之酒便去了一半,人已经微熏醉憨,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宝剑指天,一招定住,怀中抱着酒坛,眼睛盯着水溶,一双水氤氲的凤目似有雾气一半,朦朦胧胧起来。(未完待续) 落花有意水无情 二月的草原,一切皆在枯黄的色调中,虽然草芽已经萌动,但它们始终还没有钻出土壤,冷北凛冽,吹得两军阵前的战旗哗啦啦飘扬,似乎是在叫嚣着,宣告着主人不可比拟的力量。 帅帐里,水溶立于书案前,面前一张花里胡哨的羊皮地图,用手中短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谷,对耿延锋道:“如果我们在前面发起攻击,且能节节前进,赵传雄势必会走这里往西北逃,因为此处往西是千里冰川,进了那里他们不冻死也会饿死,往南,便是荒无人烟的沼泽地,更是寸步难行,只有西北边境,和俄罗斯国毗邻,本王敢断定,他一定会去找老毛子寻求援助,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耿将军,你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绕到此处一个叫炉门谷的地方埋伏,如果赵传雄败退,你务必要在这里,把他拿下!不能活捉,提人头来见!” “是!”耿延锋一听打仗两眼便放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血腥,过了一段平淡日子心里早就腻烦了,一听这话,立刻精神百倍。 “不准出现任何侥幸,若是你平南大将军不能堵住那些败军,就不要回来见本王了!” “王爷放心,不惜任何代价,决不让赵传雄活着出境!”耿延锋拍着胸膛保证。 “去吧。”水溶把手中令箭一扔,耿延锋抬手接住,对着水溶行了个军礼,转身出门,带着他的三千精锐骑兵,悄无声息的从右侧包抄过去。 “落花公子,我们也该上场了。”水溶淡淡一笑,宝剑入鞘,耿延锋带着他的人走了之后,水溶的帅帐里除了落花公子之外,便是静影堂的几个护卫,禁卫军头领吴胜芳还有水溶调遣的北疆大军先锋官徐百川。 徐百川是太妃的陪嫁徐嬷嬷的弟弟,黛玉身边宁嬷嬷的丈夫。徐百川原是先帝爷的爱将,因为放心不下太妃,许他跟着太妃嫁入水家,五年前调任北疆大军中效命。 “王爷主攻,落花只是帮衬着王爷,给您打打下手。”落花公子凤目微眯,透过被北吹起的帅帐门帘,看向敌营的方向。 “好,徐百川,命令三万北疆铁骑摆玄武阵,待命出击!”水溶挥手把令箭掷出去,徐百川扬手接住,沉声答应一声:“尊命。”便转身出去。 一刻钟之后,大军便结成阵法,玄武阵乃是北疆精兵演练了数十年的精深阵法。其阵法变幻莫测,奥妙无穷,又跟天朝的朱雀阵,白虎阵,青龙阵齐名。但又因老北静王爷生前把玄武阵发扬光大,而称四阵之首。 徐百川手下六员副将,分列玄武阵的六个方位,中间位置徐百川亲自站稳。结阵之后,三万大军全部穿深青色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幽的暗哑光泽,碧青色玄武纹战袍随北飞舞,大军结阵后浑然一体,同进同退,宛若一只庞大的玄武圣兽,沉着冷静如神龟,锐不可当比灵蛇,攻守兼备,堪称四大阵法中最完美的阵法。 一身银丝盔甲的水溶携着一身艳红锦衣的落花公子的手蹬上高高的战车,手中宝剑一挥,大喝一声:“铲除叛逆,保家卫国!进攻!” 下边几万将士呼起来,一时间战鼓擂响,玄武圣兽便动了起来。放眼望去战马雄骏,旌旗如云,长枪林立,气势昂昂,直向对面军营逼近。 而赵传雄此时也接到军报,几天来的僵持不下也让他恼火不已,军中粮草不多,若一味的耗下去,恐怕军心不稳,所以成败在此一战。赵传雄和他的四千精锐铁骑也卯足了劲。背后的十万大军虽然军心不稳,但此时此刻,赵传雄却依然是他们的将军,赵传雄点齐三万兵马,阵借白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兵迎敌。 水溶的大军行进到一定的位置,便赫然而止,赵传雄手下的副将博尔盆出身蒙古,骁勇善战,向来是赵传雄帐下先锋,此时博尔盆带着四千精锐策马奔来,一路尘土飞扬,沙尘滚滚。水溶和落花公子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生铁的味道和浓浓的杀气。 博尔盆带着骑兵不断逼近,而玄武圣兽却纹丝不动,三万大军没有一丝声响,单这份气魄便无人能比。落花公子淡淡一笑,对身侧的水溶说道:“到底是北静王手下的人,连士兵都有如此沉厚的定力,今天落花真是开了眼界。” “赵传雄的白虎阵也不是吃素的,今日必是一场血拼。落花公子今天更是身负重任,万不可大意行事。”两军阵前,首要的便是心稳。水溶从五岁起开始读兵书,习阵法,也曾悄悄地跟着父亲北上阅军。至今日二十年虽然也出兵打仗过,却从没有今天这样的经历。所以一丝一毫不敢大意。 西军在不断逼近,而北军却一直静止不动,几乎要让人以为北军几万人为西军几千人气势所压,而不敢妄动。但当博尔盆带领的四千精锐进到距玄武圣兽十丈之处时,北军阵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咚”的震天鼓声,然后北军齐发吼声“杀!”,剎时三万北军如狂北般急速袭卷,直冲向西军四千精锐! 西军便好似要吶喊三声后才杀敌的对手,在他喊到第二声时,他的对手突然发难,杀他个挫手不及,顿时慌得手忙脚乱!但见青色的北军仿佛巨龙一般昂首摆尾的直冲进西军阵中,将西军的阵势冲个七零八落!又若猖狂无忌的狂龙,张牙舞爪将西军抓个四分五裂! “玄武灵蛇,果然又狠又准。”落花公子淡淡一笑,强烈的阳光下,他眯起了眼睛,欣赏的看着玄武圣兽头顶突袭的那一只灵蛇。 “怪就怪赵传雄没有领略过我北疆玄武阵的威力,他,太轻敌了。可惜了这四千精锐。”水溶淡淡一笑,心知这四千精锐如此用法,恐怕要损失大半。 下面的嘶杀声可冲云霄,而高高的看台却似隔着遥远的时空,冷漠的、超然的置身于外,淡看下界的刀与剑、血与火! “玄武阵三万精兵动了一万,六名中将动了三名。”落花公子低着头,在沙场上搜寻,“三将齐发,一举攻下,丝毫不给西军还手的机会,这一战可谓猛战!” “是的,我们不能陪着博尔盆玩儿,要尽快干掉他,我们的对手在那里。”水溶抬手一指,落花公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赵传雄站在西军高高的看台上,注视着这边的战局,沉着而冷静。 赵传雄神经百战,乃是天朝的一员难得的将军,他和耿延锋不同,耿延锋是靠着南安郡王战事败北而突然崛起,赵传雄则是天朝的一员老将,如今五十多岁,西方战事又频繁,所以他是一位颇有战斗经验的将军。水溶虽然是初生牛犊,但从小便听说赵传雄的名气,此时见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魄,便知传言非假。 周围尖锐刺耳的刀剑交叉声,两军士兵的喊杀声,受伤或致命时的惨呼声,满地的鲜红,浓郁的腥味……一一在耳目萦绕!深青色的北军勇猛如出水蛟龙般杀入阵中,遍地是白色与血色交缠,偶尔才夹一抹深青色,而前方,那深青色似遮天蔽日而来,似汹涌巨涛潮涌而来……一股颤栗不寒而生,仿佛有什么要将己淹没……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手心竟是一片潮湿,那一直要喊出的“冲啊!杀啊!”紧紧的堵在喉咙处,吞不下,吐不出,呼吸微而急,脸色一片赤潮,瞳孔却不断收缩! “鸣金收兵!”四千铁骑的家底不能全都送给玄武阵当早点。赵传雄大手一挥,军令发出。西军立刻敲起了收兵锣,欲把把残剩的铁骑召回来。 “他们要跑了。”落花公子微微一笑,仿佛在看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不会!”水溶眉头微微一皱,跑?那也要先把主将留下。“拿弓箭来……”水溶唇角微微勾起,伸出素日里只会握着玳瑁紫毫,挥豪泼墨的手指。 落花公子眼光向他的手上寻去,看着水溶手上那张成圆月似的弯弓,弓上那三支长箭,不由微微露出笑脸,“一弦三箭!博尔盆可会毙于此役?”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阵中那三支长箭已如电飞出! 博尔盆自然躲不过这三箭。事实上惊慌之中他连一箭也躲不过。三支利箭光电一般射出去,一箭中后心,博尔盆当场毙命,一箭射马,战马立刻翻倒在地,最后一支却是射向了对方的战旗。 西军锐气大挫,连一向沉着冷静的赵传雄也皱起了眉头——玄武阵,果然变化莫测。然这一战,不成功则成仁,赵传雄已经没有了选择。 “白虎阵!准备——进攻!”白色的令旗迎风飞舞。军令如山,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往前闯。 赵传雄亦是武家氏族出身,赵氏用兵之法在天朝也享有盛名。白虎阵替天朝荡平西寇,镇守边疆线最长的西疆几十年,自然也不是儿戏之谈。 天晴,风狂,鼓鸣,旗舞。天朝西疆,史上著名的‘白虎之乱’正式开始。 指挥者的手同时挥下,那一刻,战鼓齐响,如雷贯耳!战士齐进,如涛怒涌!旌旗摇曳,如云狂卷,大军双方的阵式已展开,各军将领已各就各位,两边高高的瞭台上屹立着双方最高指挥者,决战一触即发。 水溶站在高高的战车看台上,手举令旗,一道道军令相继发出。 玄武阵便如洪水猛兽般向前进发,玄青色的盔甲霎时和银色的白虎纠缠在一起。 两军阵式变幻莫测,战场上尘沙滚滚,战马嘶风,刀剑鸣击,喊杀震天!那一战从日升杀至日中,又从日中杀至日斜,无数的战士冲出,又无数的战士倒下,放目而视,银、青、黑,金甲的士兵无处不是,倒着的,站着的,挥刀的,扬枪的……一双双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不知是血光的映射还是吸进了鲜血! 风狂卷着,怒吼着,吹起战士的长麾,扬起血溅的战旗,却吹不熄场上的战火……血飞,血落,声扬,声息,风来了,风过了,战场上依然鼓声震耳,依然刀寒剑冷,依然凄嚎厉吼! 瞭台上的主帅依然头脑冷静,依然反应灵捷!为这场决定最终命运的战斗、为着这世所难求的对手,双方都倾尽一生所学、倾尽己身所能! 水溶目光赤热,剑眉飞扬,谈笑挥令,傲气毕现! 赵传雄无绪淡然的脸上此刻一片凝重,眉峰隐簇。 落花公子负手而立,静观战局,神情淡定,“如今看来,却是战成了平手。” “平手?平手就是失败,我水溶决不允许。时机到了,下一刻看你的了。”水溶淡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红衣公子,“你看到没有?其实白虎阵的核心威力,在那一门火炮上。而那火炮粗笨,方向瞄准需要那边小小瞭望台的指挥兵。那才是赵传雄压箱底的家当。今天决不能让他得手。” “王爷以为如何?” “拿弓箭来。把战车往前推进五百米。”水溶左手一抬,身后的护卫便递上一张银色的大弓。 “王爷且慢,战车推进五百米太过危险,况且那人在瞭望台中,而那瞭望台乃是精钢所致,只有一支手臂在外边,用弓箭射杀恐怕没有十成的把握。再说,想必那瞭望台之中的人,也并非寻常之辈,这件事情交给落花去办。”落花公子嘴角的微笑收去,一双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冰冷的杀气。话音一落,人已跃上栏杆,足尖轻点,身形飞起时复又回眸一笑,“北静王,我一直认为,作为男人,你是十分优秀的!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拿下赵传雄的人头!”人已远去,笑已模糊,只留那清晰的话语轻轻绕在瞭台。 半空中飞掠的那一道红影顿时吸住战场上所有的目光,有赞叹的,有惊羡的,有畏惧的,有忧心的,也有凌厉的! 赵传雄的一半射手调转方向,无数长箭瞄准了半空之人。 “射!”一声轻喝,箭如蝗雨飞出。 “公子!”站在水溶身后的两名婢女失声惊呼。 箭在疾射,人在疾飞,彼此已只隔一尺,有人闭上眼不忍目睹。 “啊!”惊叹四起,却见那红影猛然下坠,顿时,那瞄准他的箭雨便全部射空,远远飞去,力竭而坠。 “公子!” 提到嗓眼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又被紧紧提起,一支黛青的长箭凌厉而出,那一箭之猛,那一箭之快,决非前面箭雨可比,空中之人避无可避! “叮!”但见半空中剑光一闪,长箭化为两截坠落,而你红色魅影半空中足尖互踏,身形猛然前飞,然后轻盈的落在玄武阵中。 “公子?”玄武阵中心位置的徐百川感受着身后立在马背上的落花公子,阵阵幽香让人沉醉,更加让人冲动嗜血。 “徐将军,麻烦你助我一臂之力。”落花公子轻笑,足尖一点跳上徐百川的手臂上。 “飞!” 徐百川一声轻喝,长臂扬起,臂上的落花腾空跃起,双臂平张,衣袂飞扬,仿如展翅火红色凤凰,翱翔九天! “射——”赵传雄的眼睛都红了。那红色如鬼魅的身影眨眼之间便靠近了瞭望台,而那瞭望台里,却是赵传雄唯一的儿子,赵家唯一的血脉!他眉峰紧锁,目光焦锐,而同时,手中长箭已离弦而去。 剎时,无数飞箭跟随着黛青长箭飞射向半空的红色魅影,也就在那一瞬间,玄武阵中飞起三道青色身影,半空中划起一阵银芒,断箭如雨,箭雨落尽,三道人影落回阵中,千万士兵也无人看清他们的面貌。 “射下他!射下他!”赵传雄的声音此刻已是凄厉惶然,双目赤红,手紧紧拉开长弓,弦上三枝长箭,一咬牙,三箭如雷电射出,黛青的光芒划过上空,撕裂长风!玄武阵中的三道青影再次跃起,上、中、下三柄长剑在空中一闪,剎那间,士兵只觉得冷电炫目,一阵刺痛,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落花公子终于立在了瞭望台上,脚踏着精钢所制的瞭望台,他回首,朝着水溶的方向淡淡一笑。 “收台!快!不许他伤了公子!”白虎阵右翼中传来急切的命令。 瞭台下惊呆了的士兵终于回神,急忙要将瞭台降下,却一下手慌脚乱,反将瞭台摇得摇摇晃晃,而瞭台中人狂自一身武艺此刻却也撞个鼻青脸肿,于是连声骂娘,只是那些士兵听不到罢了。 落花公子站在瞭望台上,红色的身影如一枚艳丽的枫叶一般,左右翻飞,轻盈美丽。 赵传雄此时心神俱裂,一心要救自己的儿子,甚至忘了身在何处。他夺过一边护卫手中的长枪,紧握在手。 而落花公子,手持长剑,倾尽毕生功力一挥而下。 精钢所致的瞭望台,便从中间被劈为两半。 “呃!”艳丽的枫叶随风而落,那倾尽毕生功力的一剑之后,他脱力而坠。 “落花公子!”水溶的心剧痛着下沉。 “公子——”两声凄厉的呼唤,一对婢女已经凌空飞起。 “宏儿!”赵传雄扬声呼唤,手中握的紧紧的银枪使出浑身的解数,决然的投出! 那一声呼唤令战场上所有的人耳膜一阵雷鸣,抬首的瞬间,只见一支银枪如流星划过天际,拖着耀目的寒光,穿越千军万马,穿越苍穹大地,撕裂虚空气流,夹着射破九天的气势,如一道掩目不及的闪电直直没入空中那力竭无避的红色身影! “公子!”粉色衣衫的婢女落在累累尸骨上,蹲身,扶起已经昏迷的红衣公子。鲜血从他胸前溢出,艳红色的锦袍更红,醉人的馨香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竟然有点甜…… “公子……”两名婢女潸然泪下,一边一个挽住已经昏迷的落花公子,斜飞而上,飞回战车的指挥台。 “落花……”水溶的脸色已经苍白,俯身看着落花公子青紫的嘴唇,挥剑把那长枪的枪杆斩下来,顺手扔出去,原来那杆银枪原是喂了剧毒,此时的落花公子,因为内力衰竭和剧毒的原因,已经命悬一线。水溶急忙接下随身的兜囊:“里面绿色药丸给他服两粒,褐色药丸嚼碎敷在伤口上,赶快带他回营帐!” 其中一名婢女接过兜囊,转身和她的同伴再次架起落花公子,飘然而去。 战场上的玄武阵狂怒了,发出了震天的怒喊,刀剑扬起,杀气狂卷…… 而赵传雄却看着属下抱着负伤的赵宏疾驰而来,心中突突直跳,狰狞的面孔几近疯狂,怒吼一声:“撤退!”便调转马头,往西北方向驰去。 水溶目送落花公子被两个婢女带着消失在风沙之中,慢慢转身,拔起身边的令旗,用力一挥。青色的玄武神兽便如插了翅膀一样,飞奔而追。 “王爷,我们追不追?”卫若兰一直跟着水溶立在战车上,眼看着三万大军在徐百川的带领下已经追出去,便向水溶请命战车的去向。 “不追,我们回去看看落花公子。”水溶此时也十分疲惫。眼看着天色已晚,西下的太阳如一颗血点子一般挂在半空,而西北方向已经慢慢的飘起了一团黑云。 草原的天气,千变万化,说不定今晚会有一场暴风雨,或者是暴风雪…… “可是此时赵传雄心知已乱,我们不如乘胜追击……”身边的跟随了多年的卫若兰不解的说道。 “剩下的事情,是耿将军的了。传令,让徐百川只看着赵传雄逃入炉门谷即可,不许再往前追,只守住谷口,等待着返回的逃兵,见一个杀一个。”水溶说完这句话,便颓然的坐进战车里面。一整天的厮杀让这位青年王爷也免不了筋疲力尽。 落花公子被带入营帐之中,两个婢女却坚持不让随军的医生给他取出嵌入身体的银枪枪头。 “怎么回事?”水溶生气的看着两名婢女拼命地护在落花公子的身边,不取出枪头,如何给他疗伤? “王爷,我们公子的身子……外人不能动……” “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难道你想让你们的主人死吗?”水溶怒吼。 “王爷恕罪,我们公子就算是死,也不能……”叫人污了她的清白……其中一个婢女的话没有说完便低下头去,抬手间无意把落花公子头顶发髻上的珊瑚簪子碰掉,一头乌发慢慢的散开,一张俏丽的脸庞苍白如玉,水溶眼前发花,使劲的眨眨眼睛,再看——落花公子依然是一张女子的脸…… “本王明白了。但事关你们主人的生命,一切从权。闲杂人都出去,你留下。”水溶伸手指着从军的太医,只留下一人,把其他人都赶出了军帐。 “王爷……”婢女无奈的咬咬嘴唇,依然犹豫不决。 “这是军令!”水溶沉声说完,便转过身去。 艳丽的锦袍被军医用匕首划开。油灯上的火苗簇簇的跳动着,鲜血已经凝固,白玉般的肩膀袒露在外边,衬得褐色的血迹更加狰狞。 “恩!”昏迷中的一声闷哼之后,便是嘡啷一声,一枚三寸长的枪头落在地上,便在地上砸出了一朵艳丽的血色之花。 剧痛让落花醒来,但只是睁了睁眼睛便继续昏迷过去。 水溶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两个扶着她的婢女和包扎伤口的军医,突然间感觉这个世界竟然如此变幻莫测。 “王爷!”军帐外,护卫轻声低呼。 水溶回神,转身走出军帐,看着一身尘土的士兵,沉声问道:“何事?” “报王爷,赵传雄带着他的残部已经逃入炉门谷。” “好,再探再报。”水溶心中的豪气顿时升起,耿贤弟啊耿贤弟,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一阵夜风吹过,空气中便又沙尘的中特有的潮湿气息,仿若微雨后的阡陌之中,那淡淡的泥土清香,只是这清香瞬间便被血腥代替。水溶忍不住抬头望天。天空便如一团浓墨一般,没有一颗星辰。 “王爷,说不定要下雨了。”卫若兰也抬头看看夜空,潮湿的风吹到脸上,让人十分的难受。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下雨的。天助我也!”水溶淡淡一笑,赵传雄,天要灭你,你休怪我水溶不顾往日情面。 炉门谷,耿延锋已经按照水溶的吩咐,带着三千铁骑一早便到了那里,他们利用一天的时间布好了天罗地网,单等着赵传雄带着残部亡命而来。 而此时的炉门谷,恐怕应该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半个时辰之后,暴雨突至,夹杂着冰雹。无情的砸在大军的营帐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骤冷,护卫们看着暴雨中伫立的北静王,不敢多言。 军帐的门帘被掀开,军医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对着水溶一躬身子,回道:“王爷,里面那位伤者已经包扎好了。她中的毒十分的罕见,下官医道有限,不敢保证我们军中常用的解毒药能解她身上的毒,而且……王爷身上的解毒药似乎也只是抑制了她体内毒素的发作。若想彻底清毒,必须另想办法。” “这个时候,如何另想办法?”水溶冷声问道。 “这……” “她能撑多久?” “最多十个时辰。” “你下去吧。”水溶的声音变得毫不表情。既然云轻庐的解药都不能解她身上的毒,那这随军的太医自然也没有办法。水溶不为难军医,但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王爷……”一个婢女掀开门帘,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什么事?”水溶回头。 “我家主子醒了,要跟王爷说话。” “哦。”水溶点点头,转身进了军帐。 “王爷……”落花靠在铺了稻草的简易榻上,目光中带着关切的神情,“赵传雄父子,死了吗?” “耿延锋还没有消息送来。不过我想也差不多了。”水溶的眉头微微的皱着,“你既然中了毒,及好生歇息,本王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王爷不想听听落花的故事吗?”那女子苍白的脸上无力的微笑,仿若暗夜昙花一样凄美易逝。 “你还是先休息吧,故事以后再讲也不迟。”水溶此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失望是有的,原以为她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一个可以相许生死的兄弟,可惜她是个女流之辈,不能做朋友,更不能做兄弟;惋惜,这样一个身怀绝技之人,身中剧毒,若是过了是个时辰依然没有解药,恐怕以后只能是天人永隔;气愤?自然也有,这女人着实大胆,竟然骗了自己这么久,论理该杀…… “只怕……没多少时间了。”落花看着帐子顶,轻叹一声,不顾水溶的阻拦,自顾自得说着她的事情。 “我原是一个单纯的女人,跟在天朝太子身边,他喜欢看我舞剑,他说,剑圣公孙大娘舞动剑器也不过如此,其实他到死也不知道,公孙大娘便是我的祖先,我公孙氏自盛唐以来隐入江湖不问世事,剑术虽然出神入化,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那时我很快乐,很单纯的那种快乐。我不是太子的女人,跟他的姬妾们不一样。太子待我,清明坦诚,从不亵渎…… 太子是个多好的人,如果他能执掌天下,一定是一代明君。 听他高谈阔论,讲文治武功之治国伟略;听他吟诗弹琴,论高山流水之千古友谊;和他浅酌对饮品茶对弈,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只是好景不长,可恨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他们策划政变栽赃嫁祸,陷太子与不义,害他被先皇驱逐,又在他西去的路上暗杀他! 而更加让人痛恨的是,那些陷害太子的诸多因由中,我确实最关键的导火索。 他们从小收养我,调教我,不过就是为了达到权利的巅峰,利用王座的权利,满足自己日渐膨胀的欲望!而我,不过是她们手中的棋子,最后一子必杀之招…… 可是王爷,我……” “原来是……公孙姑娘。”水溶转过脸,不再看她。甚至忘了曾经跟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听着外边的雨声,心中也逐渐焦急起来,担心耿延锋不能得手,若有万一,必成千古之恨。 “王爷,你放心,公孙芷兰早就死了。和前太子死在了一起,他们一起从断魂崖跳下去,从此魂断人间……” “可你分明还活着。”水溶瞥了她一眼,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矛盾? “活不过十个时辰了吧?”苦涩的笑,绽放在她的唇角,依然是那样的魅惑。怪不得连阅尽人间春色的太子也会为她着迷。 “你放心,耿延锋不会让我失望的。他要么活捉赵传雄,要么带着他的头回来。”水溶说完,转身欲走。 “王爷……”女子虚弱的叫了一声,紧跟着便是轻微的一声痛呼,应该是牵动了伤口,引起的下意识反应。 “还有什么话?”水溶背对着她,心情已经如水般平静。 “王爷,你会怪我吗?”这一声娇软的话语,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可惜水溶此刻没心,他的心已经给了黛玉。 “我又为何会怪你?”无声一笑,云淡风轻。没有希望,又何来责怪? “我明白了……”失落瞬间涨满女子的心扉,哪怕自己空有绝世容颜,而面前的这个男子确如顽石一般不为所动,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秋天。 他只是说:你很美,像这三秋之后艳丽的槭树。 只是美,他看她,就像是看一株槭树。 哪怕她为了他连太子的一腔痴情都视而不见,只当那是纯洁的友情,更加连国母的承诺都不要。他的眼睛里,自己也不过是一棵艳丽的槭树。 但她从那以后,便只穿红衣,哪怕从断魂崖上跳下去之后,劫后余生男装度日,也是一身艳红的锦袍,只是因为,她想做他生命里的那颗槭树。 槭树, ——妻…… 水溶感觉到身后女子的异样,到底还是回了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不解:“公孙姑娘又为何哭泣?” 泪流的更加汹涌。 原来还指望着,会有一丝惊喜或者惊讶。但此刻却只是冰封千里——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一丝一毫也没有。 “王爷真的不记得我了?”抱着一种奢望,终于试探着问。 “怎么不记得,你不是落花公子吗?我们原在北高山上对酌赏月,只是本王不知你是个女子而已。” “更早呢?” “更早?怎么可能,我们有见过面吗?”水溶一愣。 “是的,没见过……”女子慢慢的转过头,闭上双眼,不再多话。 “王爷!”耿延锋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水溶心头一震,转身出账。 “怎么样?”水溶看着回身湿透的耿延锋,水淋淋的站在雨中,身后的铁剂精锐整齐的站在他的背后,身后的一名副将手中抵着一个包裹,再往后看,是一个年轻公子,看上去跟赵传雄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儿子赵宏。 “赵传雄军前自刎,我只把他的头带回来了。”耿延锋说着,对着身后的副将一摆手,那副将便把手中的黑布打来,里面赵传雄是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赵传雄的人头。 “好样的!”水溶高兴地拍了拍耿延锋的肩膀,“收兵!原地休整,明日天一亮,回西宁城。” “是!”耿延锋和身后的副将兵士齐声答应一声,众人解散,纷纷下马,把战马总进马厩,士兵也进军帐休整。 耿延锋抬脚便往帅帐里走,一边高兴地说道:“今儿这仗打的真是痛快,想不到王爷不但胸怀治国奇才,还熟读兵书,用兵如神。” “哎!”水溶一把抓住他,不让他进帐,“走,去你的营帐。” “怎么?难道你的帅帐里藏着姑娘?” “少胡说!”水溶轻声喝道,拉着耿延锋转身走开。 暴雨过后,天色放晴。草原上阴晴不定的天气向来如此。 水溶和耿延锋经过一夜的休整,双双精神饱满的从营帐中走出来,看着东方鱼肚白的天空,长叹一声:“哎!终于可以班师回朝了。” “那个落花公子呢?走了吗?”耿延锋此时才想起这件事,怎么那个女人一样的男人昨晚没缠着水溶一起喝酒?打了大胜仗不是更应该庆功吗? “她受伤了,且中了剧毒,我们快些拔营,要在中午之前赶到西宁,寻好些的大夫来治她的伤。” “受伤了?严重吗?”耿延锋立刻收了笑容,那可恶的男人再妖孽,也是自己的战略伙伴,总是沙场上一起拼杀过,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很严重,十个时辰若是解不了毒,便会毒发身亡。快,传令下去,我们还有两个时辰。”水溶神色一敛,不管他是男是女,总要让她活着回去。 “是。”耿延锋答应一声,转身去找骑兵连传令。 “王爷!不好了!”卫若兰急忙跑来,神色慌张。 “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你在本王身边够久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落花公子和他的两个婢女,不见了!”卫若兰把一张素笺递到水溶面前。水溶接过来看时,却见上面写着两行字: 莫道秋风拂心晚, 槭下落叶恍如花。 水溶心中一动,这是自己少年时和当今皇上还有太子一起在西山游玩赏红叶的时候所作诗词里的两句,此时不见,恐怕连自己都忘了。为何这女子却记得? “王爷,军令已下,何时拔营?”耿延锋已经回转,也不管水溶看着一张素笺想什么,只管照实汇报自己的行动。 “即刻拔营,回西宁城。”水溶来不及多想,把素笺折叠,放入袖中。转身向军营走去。 从战场到西宁城,全力前进用不了两个时辰,水溶见到西宁巡抚及众位属官,又交代了一下军务政务,留下耿延锋的一个副将,又把原西疆军队里的一个副将提拔上来,令他们二人和徐百川一起管理西疆剩下的那六万多兵勇,又嘱咐西宁巡抚好生约束,皇上不日便有新的将军派遣到西疆。到时徐百川再撤回北疆。 如此又在西宁城耽搁了一日的光景,第二天一早,便下令大军班师回朝。水溶便与耿延锋分手,让他带着他的人马和禁卫军一同前进,自己则带着静影堂的贴身护卫飞速回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十日之后的黄昏赶到了京城的西城门。(未完待续) 王爷归世子双生 二月的京城,乍暖还寒。黛玉因收到水溶的书信,知道他已经得胜还朝,不日便可到京,那颗悬了将近两个月的心便放到了肚子里。 二十六日清晨,天有些阴沉沉的,东北风带着潮湿的气息,虽然有些寒冷,但湿润的空气却让黛玉心情极好。她从小生长在南方,素来不喜欢北方春天的干燥。太妃的身子已经大好,因为每天还要照看婧瑛,所以她已经搬回凝瑞轩居住。 黛玉原是睡得很香甜,五更时分却被隐隐的疼痛惊醒。猛然间睁开眼睛,疼痛却已经消失。于是合上眼睛再睡,刚迷迷糊糊的睡着,便又觉得腹中隐隐的疼痛,于是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唤一声:“紫鹃?” 紫鹃忙应道:“主子,要茶吗?” “不要,你扶我起来吧。” “天还早,主子怎么倒睡不着了?”紫鹃忙起身披上衣服,跑过来把黛玉的帐子掀起来,扶着她坐起。 “刚我觉得肚子有些痛。”黛玉若有所思,刚那疼痛不过转瞬即逝,朦胧中也说不真切,不知是昨晚吃东西吃的不好,还是怎样。 “啊?肚子痛?莫不是要生了?”紫鹃比黛玉还紧张,立刻有些着忙。 “兴许不是吧?这会子又不疼了。”黛玉疑惑的看着紫鹃,据说生孩子疼的很厉害啊,若是这般疼痛,连月事都比不上,怎么会是生孩子? “这可说不准,主子万万不可大意。”紫鹃说着扭头唤了素心来:“快去把林妈妈和宁妈妈都请来!” “是了。”素心见紫鹃着忙,也来不及多问,忙跑去厢房叫人。 一时间宁嬷嬷,林彤家的,四个接生嬷嬷,还有黛玉院子里的五六个大丫头都围在黛玉床前伺候。黛玉倒是不觉得怎样,好像那疼痛只是幻觉一般。 “大家别紧张了,许不是要生呢。”黛玉笑笑,便要下床。 “主子不紧张就好,反正也就这两天了。既然不疼了,那就请主子起身,先用早饭吧?”宁嬷嬷和林彤家的交换一个眼神,林彤家的便上前来劝着黛玉。 “好,这会子正好有点饿了。起来梳洗,然后就用饭吧。”黛玉的小厨房里,早就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预备着饭菜,只等她何时饿了,传了就用。 紫鹃等几个丫头却不知所以,看着宁嬷嬷愣了愣,忙过来扶着黛玉起身穿衣,梳洗。 一屋子人便各自忙了起来。不多时黛玉坐在暖炕上用早饭,太妃又打发徐嬷嬷过来瞧黛玉,因见黛玉正在用饭,不敢进来打扰,便在廊檐下同宁嬷嬷说话。 宁嬷嬷便悄声说:“早起肚子疼来着,这会儿又不疼了。许是今儿要生了。” 徐嬷嬷便悄声笑道:“怎么王妃倒像是没事人儿一样?往日那般紧张,这会儿倒是不紧张了?” “这会儿不疼,她便以为没事,我们哪敢告诉她这原本就是一阵阵的疼?先让她消消停停的用点饭,不然一会儿疼起来想用可不能了,这生孩子可是力气活,瞧咱们主子若是再不能用点饭,可能坚持得住吗?”宁嬷嬷悄声说道。 “说的也是,这可不能大意了,你们快些准备着,我去回太妃的话儿去。”徐嬷嬷不敢耽搁,急匆匆回凝瑞轩给太妃回话。 太妃原正在梳头,一听这个,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丫头冷不防揪了她的头发,太妃便呲牙裂嘴的问:“此话当真?” “哎呦,我的好主子,什么大事儿您没经历过,怎么这会儿倒是慌成这样?”徐嬷嬷忙上前去,又骂梳头的丫头道:“还不快放开主子的头发?你有几个脑袋?” 太妃便叹了口气:“你骂她做什么,不过是我心里着急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做着,又叹道:“你说我能不着急吗?溶儿那天的话你也听见了,说这孩子的娘当时就是生她弟弟的时候出了事儿……你说溶儿又不在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 “哎哟哟,好主子,您且放宽心!您难道忘了,咱们家有个神医坐镇?奴才已经叫人去前面通知云太医了,今儿哪儿也不能去,什么时候天妃母子平安了,什么时候准他出去,这会子,就差您使个人进宫去跟皇上说一声了,别咱们这儿到了节骨眼儿上,他又下旨叫云太医进宫,这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加起来,可都比不得咱们府上住着的这位太医呢。” “这话是了,这还得你去一趟啊,别人不够分量。你去吧,跟容贵妃说说,让她带话儿给皇上也就罢了,这会子宫里也没事,云太医少请一次平安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嬷嬷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太妃又想到了什么,把她叫住:“她果然在用饭吗?” “是啊,这会儿只怕已经用完了。” “阿弥陀佛,只保佑我这儿媳今儿顺顺利利的生产吧。” 徐嬷嬷偷笑一声,看着往日霸王似的太妃这会儿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便觉得好笑。又不敢大声,一路捂着嘴悄悄地出去了。 “太妃心虔,佛祖会保佑我们王妃的,太妃且请宽心就是。”梳头的丫头一边给太妃的头上比亮着簪环,一边劝道。 “哎,你哪里知道我的心!”太妃轻叹一声,“这当父母的,自古以来都是甘为儿孙做牛马的,等你们熬到我这个岁数儿,就知道啦!” “奴婢是什么人,哪敢跟太妃比?太妃折杀奴婢了。”丫头给太妃带好了发簪,又在往镜子里看了看,笑问:“太妃,这样行吗?” “罢了罢了,又不上花轿,没什么行不行的,你快叫他们传饭,吃了饭咱们好过那边儿去。”太妃摆摆手,此刻哪有心思瞧那都上的花儿带的好不好看? 一时凝瑞轩里传饭,秋茉便赶来伺候,太妃同她说了黛玉要临盆的事儿,秋茉更加紧张,急忙说道:“前几日收到王兄的书信说这几日就要到京了,怎么今儿还没消息?” “你还不知道你哥哥?这会子怕是正没命的往家里赶呢,你还念叨他。”太妃叹了口气,又道:“他就算是在这里,一个大男人家,能帮什么忙?那坐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瞧母妃问的,不在年前都准备好了?您还过了目,色色都是双份儿的,连给下人的红包都包好了,单等着您那宝贝孙子一落地,就给府上的下人们发大红包,比过年还大。”秋茉开心的笑着。 “哎呦,说的就是这事儿,你说你嫂子肚子里,那千真万确就是儿子?这万一要是女儿……” “母妃,瞧您说的这话儿,难道是女儿,您就不喜欢了?您自己三个孙女,还把婧瑛抱过来跟亲孙女似的,难道嫂嫂跟您生的嫡亲孙女,你倒是不喜欢了?”秋茉不解的看着太妃,其实她也不是万分的相信黛玉肚子里就一准儿是男孩,可她原是相信云轻庐的,所以她从不去想黛玉的肚子里是女孩儿的事儿。今儿听太妃一说,心中虽然一愣,但随即又想到黛玉平日待她的好,便用话把太妃劝住,见太妃沉默不语,她又握着太妃的手道:“凭他是男是女,反正两个孩子是定了的。如今王兄又不在家,只要嫂子母子平安,男孩女孩都是我们府上的大喜事,您说是不是?母妃。” “是啊是啊,男孩女孩都不怕,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先是女儿,以后还可以再生嘛!”太妃急忙点头,把心中的那点儿不痛快也扔掉,急匆匆的用了饭,便带着秋茉到静雅堂来。 黛玉此时已经用了饭,因肚子又疼过一次,已经明白了这是临产的征兆,心中未免紧张,所以脸色苍白。幸好边上林彤家的和宁嬷嬷再三劝说,她才稍微宽心些。 “这会子,还是该下地走走的好,你们说呢?”太妃握着黛玉的手,看着边上的四个嬷嬷。 “按照常理,若是王妃的肚子不疼,还是该下地来回的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生产。”接生嬷嬷里面打头的一个陪笑着上前回道。 “好,那我就下来走走。”黛玉忙答应着,又对太妃道:“该怎么样,母妃只管教我,媳妇……” “你瞧瞧你紧张的,这汗都出来了!”太妃虽然心里紧张,但面上却一点也不敢带出来,只拿着自己的帕子给黛玉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可不行!你这是头一胎,你问问这几个嬷嬷,这头一胎孩子,总不会这么快的,你这会儿才有点感觉,只怕要到晚上才生的,你这就着急起来,那还了得?” 接生嬷嬷又陪笑道:“我们都劝了王妃了,可王妃心中紧张,总是放心不下。” “传云太医来,给你们王妃诊诊脉!”太妃想着给黛玉吃个定心丸,觉得别人的话她听不进去,云轻庐的话总该能听进去吧?好歹他也被称为天朝神医呢。 “素心已经去请了,云太医一早就进宫去了。”紫鹃皱着眉头,焦急的说道。 “怎么?进宫去了?谁不好?”太妃心中着急,偏偏这会子他怎么进宫去了? “听说二皇子不好,昨儿闹了一夜。”水安家的因管着家里的事儿,大大小小的都知道一些。 “哎!”太妃皱起眉头,便对水安家的说:“去太医院,请四个太医来!”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转身出去传话。黛玉反倒苦笑着劝太妃:“母妃莫急,您不也说要到晚上了吗?媳妇正好用了早饭,先起来走一走吧。”说着,她便乖乖的下了榻,扶着宁嬷嬷和林彤家的二人,在屋子里慢慢的走动。 太妃也坐不住,只是站在屋子里,陪着黛玉来回的转悠,一边不时的问她可又什么感觉,两刻钟后,黛玉阵痛又来,便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忍着。太妃便过去焦急的看着她,似乎也在陪她一起疼痛一般。 黛玉心中歉然,多年来没有母亲疼爱的她忽然感觉到了母爱的无私,就算自己不是太妃的亲生女儿,这会儿她也跟自己的亲生母亲没什么区别。 于是黛玉疼过之后,反倒劝着太妃:“母妃莫要着急,您且去榻上坐坐儿,不是说,还早呢嘛?最起码咱们也得用了午饭呀。” “是了是了,午饭要用点有营养的东西,不然一会儿生孩子没力气,你想吃什么,母妃去厨房安排。”其实太妃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想要见到云太医,此时此刻,不管黛玉用的汤水也好,饭菜也好,还是真正的临盆也好,都需要他在这里,大家才能放心。 “太妃,太医来了。”水安家的急匆匆在外边赶来,“太医院的老王太医和他的侄儿都来了,另外还有两位太医,也是极有经验的。太妃,是这会儿叫进来,还是等会儿?” “媳妇,你觉得怎样?”太妃且回头看着黛玉。 “请进来给我诊诊脉吧,不然母妃也总不放心。”黛玉笑笑,有些乏力的转身去榻上歪下。 “好,那就叫进来吧。”太妃摆手,便转身坐在上位。 四个太医鱼贯而入,进门后先给太妃请安。太妃便道:“今儿请你们大家来,少不得要辛苦你们的,王妃此时临产,因是头一胎,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料理,你们且去给王妃把脉,务必用心,太妃体弱,看如何能给她补足中中气,让孩子顺利的生产。再有,你们四个既然来了,索性就别走了。等她们母子平安之后,我老婆子自然亏到不了你们四个。” 这话够明白了,太医们素来行走于后宫,哪里还能听不懂?如今太妃已经把自己的孙子和媳妇都交给这几个人了,若是有半点差池,恐怕这四个人谁也走不出这王府的门。 于是众人不敢怠慢,忙磕了头,便过来给黛玉诊脉。不过让这四个太医欣慰的是,这位北静王妃的身子调养的极好,虽然柔弱些,但若能一直用着补汤,必能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这肚子里的双生子也很健康,四个太医少的也行医二十多年,对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少说也经过了上百次,倒也不怎么紧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太妃就在那里坐着,这也不是闹着玩呢。 于是四人商议了,开了补汤的方子,交给林彤家的,让她照着这个每隔一个时辰便给王妃进一碗汤。林彤家的急忙出去,换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叫人立刻去自家的药铺,迅速补齐了药材,再安排可靠地人在静雅堂的小厨房煎汤。 待到下午时分,黛玉便已经疼的无法站立。接生嬷嬷便扶着她上了产床。一边两个,伺候着,宁嬷嬷和林彤家的更是寸步不离。就连那补汤递进来,都是林彤家的先尝一口,没事儿才给黛玉喂下去。 黛玉因疼痛而大汗淋漓,衣衫被褥已经湿透。羊水一破,底下更是泥泞不堪。宁嬷嬷便带着婆子们不停地给她收拾,换了用炉火烘烤过的干净面纱来垫在她的身下。 天色渐暗,屋子里便掌起了灯。太妃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心急如焚。此刻云轻庐已经从宫里回来,正在同四位太医一起商议着,婧玥婧瑶两个孩子还有跟着云轻庐一起赶来的子詹,都傻傻的坐在太妃身边,没一个人敢说话。只静静地听着,静静的看着。 外边飘起了雪花,洁白的,轻盈的,一朵一朵,仿佛坠落凡间的精灵一般,在夜空里静静地飘舞。 里间屋子里,不时会传出黛玉痛苦的沉吟,声音不大,但是一听便知她嘴里咬了东西,又强忍着疼痛,所以才会如此沉闷。 丫头们进进出出,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王妃,用力,奴才看见孩子的头了!王妃!快,再用力!”接生嬷嬷双手沾了鲜红的血,自然也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却无暇顾及。 边上的婆子拿着帕子,给接生嬷嬷擦着汗,心里也是咚咚直跳。 林彤家的抱着黛玉的头,不时的用帕子给她擦汗,一边鼓励着她,一边安慰着她,能说的话早就说了千百遍。幸好白日用了许多汤水,黛玉虽然出汗极多,身子总不至于脱水,而身上的力气,总算还没有用完。 一阵剧痛,竭斯底里,九死一生般的痛。 一声婴儿的啼哭,惊动了屋里屋外上百口子人。 此时水溶正好走近自己的家门,远远地看着静雅堂的上空红光大现,于是惊问:“快去瞧瞧,哪儿着火了?” “王爷回来了!”守门的家人兴奋的高呼,一路跑着进去报喜:“王爷恢复了!王爷得胜归来了!” “恭喜太妃,贺喜太妃,是个小世子!”宁嬷嬷抱着已经清洗干净,包着襁褓的小婴儿从屋里走出来,满脸堆笑,对着太妃福了一个万福。 “哎呦我的天哪!佛祖保佑!祖宗显灵!”太妃双手合十对着天叫了一声佛,叫了一声祖宗,眼睛里便湿润起来,双手接过小婴儿,哽咽的说道:“老王爷!水家有后了!我靖安这半辈子的心,算是没有白操!我对得起你的在天之灵啦!” “太妃,王妃的肚子又痛了!” “还有一个,是双生!” “自然是双生,我们早就知道了!”子詹看着下人慌慌张张的样子,沉声说道:“还不快进去伺候,等什么呢?” 婆子们又忙了起来,里面黛玉的沉吟生却弱了下去。 “太妃,王妃的力气用完了,这……”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报信的小厮一路跑来,却被静雅堂一带房舍上空的红光给吓了一跳,“我的妈呀,这下雪天,怎么会有霞光万丈?” “王爷回来了?”太妃惊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外边喊道:“快!快!” 水溶一路跑来,已经知道黛玉今儿临产,水安跟在他身边说王妃已经生了一天,不知此事状况如何。水溶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的往静雅堂跑,进门却见太妃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蟒锻襁褓,先是一愣,便立刻跪倒在地:“母妃!儿子回来了。” “回来好!快,快来看看你的儿子!”太妃欣喜的说着,因见水溶趴在地上喘息着,一时站不起来,便疾声吩咐边上的丫头:“不长眼的,还不快把你们王爷拉起来?” 云轻庐此时刚好进屋,上前一把拉起水溶,拍拍他的肩膀:“王爷,回来了?” “呼——”水溶扶着云轻庐站稳身子,点点头,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手把头上的雪帽摘下随手一扔,只瞥了一眼太妃怀中的孩子,便道:“王妃在哪儿,我要去看她。” “不行!你不能进去。”太妃急忙说道,天朝的规矩,男子不准进产房,否则会行晦气,得胜还朝的将军,更不能进产房了。 “太妃!王妃没有力气了,还有一个孩子,这……”接生嬷嬷双手是血,一掀门帘,一股热气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水溶便立刻把持不住,一把推开云轻庐,转身进屋。 “哎——” “太妃莫急,轻庐进去瞧瞧。”云轻庐也不在意,提着药箱子便跟着水溶的身后进门。 “这——”太妃惊讶,这两个人,倒真是天生的一对浑不怕! “玉儿?”水溶疲惫的半跪在黛玉身边,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轻声呼唤,“玉儿!我回来了……” “恩?”黛玉听见水溶的声音,不敢相信的睁开了眼睛,疼痛又让她紧紧地咬牙,却说不出一句话。 “玉儿,你是好样的。琛儿已经出来了,在太妃怀里抱着呢,他长得好漂亮,倒像是你的样子。”水溶看黛玉睁开眼睛,便轻声笑着,在她耳边说话。 “恩……”黛玉心头一暖,琛儿已经在太妃的怀里了,那么琨儿呢? “你,你,推一推王妃的肚子,这个位置,这儿……”云轻庐却不管太多,站在一边,指挥着两个接生嬷嬷。早有两个接生嬷嬷体力不支,已经靠在一边歇息去了。 林彤家的和宁嬷嬷便给剩下的两个嬷嬷打下手,按照云轻庐的话,在黛玉的肚子上轻轻的推,然后慢慢用力。 “恩!”阵痛再次袭来,铺天盖地。黛玉额角上瞬间又凝结了汗水。 “玉儿,为夫打了胜仗,玉儿也要打胜仗……”水溶看见黛玉这番模样,心痛的要死,可还要坚持用最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话。 黛玉用力的点头,却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再次撕裂。 又是一声婴儿的啼哭,清亮的声音带着让人振奋的喜悦。 “生了生了,又是一个小世子!”(未完待续) 北王府双喜临门 黛玉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便觉得自己入置身于冰河之中,只觉得连五脏六腑都是冷的。于是睡意朦胧中轻声沉吟道:“冷……好冷……” 水溶心中一惊,急忙握住她的手,但觉她的手冰冷冰冷的,于是急忙紧紧握住,但觉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刺入鼻中,待要发问,却听见接生嬷嬷吓得半死不活,语无伦次的说道:“见红了……见红了……见……大红……” “别叫!”云轻庐猛然间从十二槅扇苏绣山水春色的屏风后面转过来,喝住那婆子。 “呃,云大人……” “掀开被子。”云轻庐一边皱起眉头,看着被子角下蜿蜒而出的鲜血,轻声喝道,“把小腿露出来。” “你要干嘛?”水溶立刻跳起来,一副要跟云轻庐拼命地架势,玉儿的清白身子,岂能外人轻薄? “你想要她的命吗?”云轻庐冷冷的看着水溶,“不想她出事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云轻庐说完之后不再理水溶,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包银针。 水溶立刻明白过来,云轻庐是要给黛玉针灸止血。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此时此刻,性命攸关,也别无选择。 云轻庐一言不发,只待那婆子把被子轻轻掀开,露出黛玉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腿,便蹲下身去,找到穴位,从偏穴入针,一根一根,手中的几十根银针下去,榻上铺垫的白色面纱浸透的便慢了下来。 水溶长出一口气,心中万般疼痛却无法诉说一个字,只是紧紧地咬着牙,暗暗地发誓:“不要再让她生孩子了,以后绝对不让她再生了……” 云轻庐又让人把黛玉的衣袖卷起,在她手臂上有针了几根银针。一刻钟之后,几十枚银针尽数拔出,外边的补汤也端了进来。 “好了,这回没事了。若不是我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又怎会跟你进产房来。”云轻庐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椅子上不能再动的水溶,脸上淡淡的,其实手心里早就汗湿。 黛玉的身体,云轻庐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便知她的先天不足是从何处而来。她气血不足,每月月事便是她的一大难关,又如何能经得起这一番折腾?即便是一直用心调养,也保不住会有万一。若这次是单生子还好,只是因为双生,便让她身体大亏,下红不止也是在所难免。幸好幸好,云轻庐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总算是找到了这个方法,才再一次挽留住黛玉的性命。 云轻庐转身出了产房,两个婴儿已经睡着,被送到东暖阁的摇篮里,四个奶妈子四个保姆还有八个丫头轮流照看,丫头是静雅堂的丫头,黛玉早就查看了八年多,奶妈子是林彤招来的,四个保姆有两个是太妃安排的,两个是林彤家的从林家的下人里挑出来的。吃不多已经是面面俱到。 秋茉已经带着子詹和婧玥婧琪三个孩子回房去了,剩下的事情,便不是他们能够操心的了。 太妃见云轻庐从产房里出来,脸色也不怎么好,便有些担心的问道:“云太医,我家王妃……” “太妃放心,王妃无碍,只要精心调养,便可复原。”云轻庐淡淡一笑,对着太妃躬身施礼,然后长出一口气,“下官会安排素心去煮补汤,下官告退了。” 太妃点点头,又等着里面婆子们给黛玉收拾干净,把她抬到了床上,把那些污了的东西统统拿出去,屋子里清理干净,又把那青铜百合大鼎抬进来,焚上了沉水香。方去东暖阁看两个孙子。 “太妃,您也在这儿操劳了一天了,回房歇息去吧,晚饭就得了。” “溶儿还睡呢?”太妃回头看看徐嬷嬷,此时万事都安静下来,才觉得真是疲惫万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转头再看看两个熟睡的小家伙,又觉得非常有精神,连闭上眼睛歇会儿都舍不得。 “王爷一路奔波,早就累坏了,这会子也沉沉的睡着,晚饭只怕也不用了。以奴才的拙见,还是让他好好地睡一觉是正经。” “恩,叫他睡吧,这些日子,还不知他心里有多煎熬。我到底是老了,看见孩子,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也罢,反正他们两口子这会儿都累得不行,你们王妃也需要人照看,晚上我还是睡在这里吧,免得下人照顾不到,生出事来,到更加让我操心。”太妃轻叹一声,却微笑着看两个孙儿,越看越爱,越看越觉得他们长得像水溶小时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躺在一样的襁褓里,若不是早就做了记号,根本分不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行,那奴才叫人把晚饭传来,太妃在这儿用了,也好早些休息。” 太妃点点头,摆摆手。徐嬷嬷便退了下去。 黛玉昏睡一夜,第二天总算有了点精神,疲惫的睁开眼睛,却听见细细的鼾声,于是习惯性的抱着肚子转身,却发现肚子已经空空如野,虽然不像先前闺时那般纤细,但很显然,孩子已经不在肚子里了,这肚子也下去了大半。 “来人……”黛玉虚弱的声音把趴在床边的慧心叫醒,慧心忙抬起头来,看着黛玉已醒,便惊喜的说了一声:“王妃总算醒了!” “孩子呢?” “孩子在东暖阁,太妃亲自看着,奶妈子保姆都在。因怕扰了王妃和王爷的歇息,所以这门帘都用了双层,东暖阁的声音这儿都听不见。王妃饿了吧?想是也渴了,奴婢跟您端汤去。”慧心高兴地说道。 “别……你去,先把孩子抱来我瞧瞧,小声点儿,别吵醒了王爷。”黛玉一边说,一边看着那边窗下暖炕上睡着的水溶。只见他浓浓的睡在那里,仿佛沉浸在好梦之中,脸色比原来黑了多少,更添了阳刚之气,更显成熟稳重。男人经此一场战争,果然与原来不一样了。难怪人家都说:自古英雄多磨砺,从来纨绔少伟男。 “是了,主子放心,小世子要看,饭也要吃的。”慧心轻声答应着,慢慢的退下去。 她一出去,雪雁便闪身进来伺候。黛玉却正看那边睡觉的水溶出神,没瞧见雪雁进来。水溶果然十分的疲劳了,睡到这个时候,还在沉睡,似乎身上的劳乏没有解过来,他便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便被带到了怀里,露出身上穿的松花色宁绸中衣来。 黛玉皱皱眉头,轻叹一声,想要起身去给他盖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雪雁便轻身问道:“主子,您别动,奴婢去。” “原来你进来了,我竟没看到。”黛玉轻笑,瞧着雪雁另拿了一条被子给水溶盖上。 “主子刚坐月子,奴婢听接生的嬷嬷说了,不能老盯着一处看,小心眼睛疼。您还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慧心去传饭了,小世子也就过来。” “恩,我不累。”黛玉摇摇头,她还等着看孩子呢。 “哎呦——小世子,咱们来给母妃瞧瞧喽——”门口轻轻地一声,大红蟒锻绣梅花的门帘被掀开先是太妃含笑进门,后面跟着两个奶娘,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后面跟着秋茉,婧玥,婧瑶并几个大丫头。 “哟!溶儿还睡着?”太妃进门,因见水溶还在睡,便放低了声音,对着后面的众人摆手,示意大家都小声点。 众人会意,都放轻了脚步,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一个个进了屋子。 “母妃……”婧玥和婧瑶走近黛玉的床前,双双给黛玉行请安礼,但看着黛玉苍白的脸色,却都说不出话来。 “瞧你们两个,定时昨晚没睡好,看这眼睛都眍䁖了。”黛玉看着婧玥和婧瑶二人略显憔悴的小脸,知道她们二人昨日也吓坏了。 “母妃平安,弟弟健康,女儿也开心。”婧玥羞涩的笑笑,拉着婧瑶闪在一边,把床前的空当让给了奶娘。 “快瞧瞧吧,你看见他们两个,就看见溶儿小时候了!”太妃高兴地笑着,又凑到黛玉床前,赶着看两个孙子,又对黛玉说道:“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这么小?”黛玉看着两个小奶娃娃,只有大苹果一样的小脸,那眉眼果然跟水溶很像,但若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黛玉却不敢说,毕竟把那边躺着的七尺男儿想象成这襁褓中的小婴儿,着实有些困难。 “这刚生下来,刚刚七个时辰,你想让他多大啊?想想原来你的肚子,这两个孩子已经是不小的了,这个老大生下来五斤二两。老二略小点,四斤八两。这两个孩子加起来,正好是十斤!”太妃乐呵呵的说道。 “唔……我儿子十斤吗?”水溶终于醒转,翻身睁眼,却见一屋子人,都围着黛玉说话,便忍不住插了一嘴。 “王爷醒了?”众人转身,忙给水溶请安,太妃也站来起来,走到水溶的跟前,按着他坐下,不让他给自己行礼,又抬手摸着他的脸,细细的端详一番,忽然笑着转头说道:“来,把你们小世子抱过来,跟他父王对对,看是不是一个模样?我说的在没错的。” 太妃此刻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自己生水溶时的光景,看着孙子,再看看儿子,忽然觉得时光易逝,一下子就过了这么多年。 “唔,母妃,这孩子这么小,我……我怎么抱啊?”水溶为难的看着太妃递过来的孩子,不知所措。 “哎呦,当着你女儿的面,你也好意思说。”太妃嘲笑了水溶一声,又把孩子抱回来,叹了口气:“男人啊,天生就不是抱孩子的人。哈哈……”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一哄而笑。黛玉便把另一个抱在怀里,看着他小小的脸上大气的五官,轻笑一声:“这是琛儿吧?亏了王爷还说他长得像我。你们瞧他的眉眼,哪有半分我的样子?母妃说的不错,他真真是跟王爷一个样儿的。” “对喽!还是你们王妃的眼光锐利,这老大的一双眉眼跟你们王爷是一模一样的,这老二呢,你仔细瞧瞧,那双眼皮倒有些你们王妃的意思,来,你看,你看,是不是?”太妃说着,抱着刚刚睡醒想睁眼就挣不开的琨儿给水溶瞧。 水溶细细一瞧,果然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带着几分秀气,倒是跟黛玉又三分相似。便笑着点头,又对边上的婆子道:“饿了,有什么吃的东西没,给我弄点儿来。” “哎呦,可不是!”太妃此刻才想起儿子昨夜进门,这会子一点汤水都没进,可不饿坏了,这会子还在这儿说孙子如何如何。真真有了孙子忘了儿子,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丫头们忙去厨房,传了黛玉的饭来,反正黛玉素来用不了多少,正好让王爷陪她一起,于是众人便抬了一张长条炕桌来,摆在黛玉卧着的大床上,长条高几正好跨在她的腿上,方便她用饭,水溶便洗漱了,走到这边来同黛玉一起用饭。 太妃见丫头们伺候着,屋子里人多又怕气味不好,便叫奶妈子抱着孩子先出去,自己又嘱咐了几句,让林彤家的和宁嬷嬷二人在一边伺候黛玉,方安心的出去。 此时黛玉用的饭都是月子饭,样样都是大补的,那汤也是云轻庐开的十全汤,最是滋补身子用的。水溶长途跋涉,身心疲惫,和黛玉一同用饭,倒也受益匪浅。 水溶用罢早饭不敢耽搁,急忙换了朝服进宫,昨晚若不是因黛玉生产,根本不能在家里呆到现在。虽然此时耿延锋还在路上,但算算日子不用五六日也可进京。这犒军封赏,还有处置人犯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 黛玉知道国事繁重,也无法多留,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身子,晚上早些回来。 水溶待穿好衣服之后,又转过身来,把黛玉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只要你好好地,我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晚上回来再告诉你,好好睡,乖乖的用饭,晚上回来,给你讲战场上的故事。”水溶吻吻黛玉的眉心,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门。黛玉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话,便忍不住笑了笑,慢慢的躺回衾里。 六日后,三月初三,耿延锋率领远征的军队抵达城西,大军在郊外驻扎。耿延锋只带着副将压着人犯赵宏,从西城门进京,皇上派右相李宇臣率文武百官在钟鼓楼相迎,依然是宏大的阵势,只是这次的主角不是耿延锋一人,还有提前回京又在前一夜返回军营的水溶。 水溶和耿延锋率军出征之后,皇上便纳了李宇臣的女儿入了后宫,当然,同时下了册封容贵妃为皇后的诏书,只是还没举行册封仪式,原是说等大军凯旋庆功之时,同行册封皇后的大典,如此更加热闹一些。 容贵妃册封为皇后,她的父亲容中丞则升为左相,和李宇臣在朝中平分秋色。而后宫之中,一切自有皇后主持,那李宇臣的女儿李香梨则封为贤淑妃,位居后宫第二位。容贵妃在册封皇后之后,要搬去含章殿居住,而李香梨则入住了原来贤德妃用的凤藻宫。 另有十数位佳丽也入主后宫,各封贵人,答应,美人不等。也有单独则殿居住的,也有几人同住一起的,后宫之中,一时间又莺歌燕舞,增色不少。朝中文武百官,也因此而更加安心为朝廷效命,尤其是那些有女儿在后宫的,因被贾元妃,仇家的谨贵人之事警醒,唯恐自己做了不是,被皇上寻了去,反倒让自己的女儿在里面受苦。 水溶和耿延锋一起听完皇上的圣旨,皇上自然是大大的褒奖二人一番,又在御花园摆宴,为北静王和平南将军接风洗尘。第二日一早,举行册封皇后大典,中午在南苑赐宴庆功,北苑赐宴朝廷内命妇为皇后贺喜。可谓是举国同庆。 这些繁华簇锦对于水溶来说,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此时他最想要的,便是时时刻刻守在黛玉身边,一边瞧着妻子,一边看着儿子,这才是天大的乐趣。所以只在当日御花园领宴,第二日的庆功宴便推说身上不舒服,没有参加。只陪着黛玉说话解闷儿。 因黛玉问起他那天说晚上回来再告诉的故事,水溶便笑着说道:“我从西洋书上,瞧了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百战百胜的魔王,杀遍三界无敌手,上天入地,没有能取他性命的人。玉儿猜猜,是什么缘故?” “不过又是那些百炼金刚之身罢了,难道还有什么新鲜的不成?”黛玉不以为意,只靠着靠枕,看着躺在身侧的一双孩子。 “不是,只是因为这个魔王身上没有弱点,不怕任何攻击。” “就算他是个百炼精钢之身,总也有个缺点,这世上还没有十全十美的神仙魔王呢!” “是,这魔王呢,其实也有弱点,那就是他的心脏。任何东西,只要触及他的心脏,他必死无疑。” “那不就结了?”黛玉轻笑,“还是有弱点的,只要被人家揪住了这个弱点,他岂不就死定了?” “但这魔王出战,却从不把心带在身上。他的心只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任谁也找不到。如此一来,他便成了百战百胜的魔王,天上地下,没有对手,称霸三界无人能敌。” “王爷又杜撰了故事来都妾身玩笑。”黛玉知道,书上在没有这样的故事,水溶也不认识什么西洋文字,更别说瞧西洋书了。 “玉儿,你可知道,我若是把魔王,你便是我的心。”水溶握着黛玉的手,深情的抵着她的额头,跟她一起看着床上躺在二人中间的一对婴儿。 “王爷放着庆功宴不去,呆在家里只是为了跟妾身说这个?” “恩,怎么,玉儿,这个不重要吗?”水溶转头,看着黛玉。黛玉忙点头道:“重要,很重要……” 地上百合鼎里的沉水香慢慢的燃烧,孩子依偎在父母身边香甜的睡着,水溶就这样靠在黛玉身边,感受着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肩膀,手臂拥着她柔软的身躯,轻轻地合着双眼,听着窗外渐吹渐暖的微风。多年之后,二人双鬓斑白的时候,水溶和黛玉依偎在一起,依然还能清晰的回想起今天的感觉,那种感觉,便是——幸福。 再耿延锋的要求下,皇上终于答应让钦天监查黄道吉日,拟订惠宁郡主和平南将军的新婚之期。两日后圣旨到了北静王府,新婚喜日便定在四月初六。算算也就一个月的光景,敕造平南将军府刚刚建成,里面还有好些东西都没雕琢装饰,耿延锋便吩咐下去,只紧着把前院收拾出来,再收拾出一处房舍来居住,剩下的都可以等郡主进门后慢慢收拾。 家人们得令,有了侧重点,活儿便干的快了许多。 太妃也很高兴,对着黛玉笑道:“秋茉这孩子一来二去的也都十九了。论理早就该嫁了,可那将军府一直没修好,我又怕委屈了她。如今这日子定下来了,我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更妙的是她这新婚大喜之日却定在了琛儿和琨儿满月酒的后面,我们呀,还能再让她为这个家做点事儿。”太妃说着,便自己捂着嘴巴笑起来。 黛玉听了,也笑道:“瞧母妃这话说的,让妹妹听见了,又该埋怨母妃偏心了。” “哎,我也不是偏心,如今你身子还没大好,这月子也没出,总不能出来张罗那些事情。索性再让她替你张罗一回,大不了等她出嫁那日,你也出了月子,再好好地替她张罗一回,补过去不就结了?” 一语未了,便听秋茉在外边笑道:“不用问,母妃定是又在背后算计我呢。” 太妃便和黛玉相对而笑,黛玉便道:“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不怕人家说你不孝?” “只要母妃不说我不孝也就罢了,至于别人,谁爱说谁说去吧,我只孝顺母妃,又不用孝顺别人。”秋茉进门,靠在太妃的身上,一边给她揉捏着肩膀,一边笑道。 “这话说的明白,我这里跟你嫂子说你两个小侄子的满月酒呢,少不了还得咱们的惠宁郡主多费费心吧?等将来你这两个小侄子长大了,必是你的左右护法,若是那耿延锋敢欺负你,便让他们弟兄两个找他算账去,如何?”太妃一边笑着,便问着秋茉。 秋茉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一边推着太妃一边说道:“母妃总是那秋茉寻开心,就算是为了逗嫂子笑,也犯不着这样挤兑我!” “瞧瞧,我怎么说来着?到底是又把这罪名落在我的头上。”黛玉却也开心的笑着,指着秋茉道:“母妃刚还说了,我们不白白的让郡主操心,等郡主大婚那日,一切事儿都包在嫂子身上,如何?” “哎呀,嫂子也来打趣我,这屋子里可没法呆了。”秋茉说着便转身要走,又跟进门的水安家的撞了个对过儿,水安家的忙给秋茉福身见礼,又给太妃黛玉请安,回道:“耿将军来给郡主送东西了,这会儿在前面书房坐着呢,王爷叫人进来传话,说请郡主过去说几句话。” “哈哈……”黛玉听了这话便笑:“那耿延锋如今倒是坐不住了,三天两头的往咱们这里跑,只那些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都把妹妹的嫁妆箱子塞满了,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 “你,你……母妃,你今儿不给女儿做主,女儿不依了。”秋茉的脸如晚霞一般灿烂生辉,拉着太妃的胳膊,瞪着床上的黛玉。 “好啦好啦,你快去吧,有你哥哥在前面的,也不算失礼。回头等你嫂子出了月子,母妃再罚她。去吧,啊。” “哼,等她出了月子,母妃越发的纵着她,哪里还会想到今儿这庄公案?”秋茉到底不服,但也只是瞪了黛玉一眼便转身出去。 黛玉瞧着秋茉的背影,轻笑一声:“原来还担心,他们二人秉性差异如此大,难免会合不来,如今瞧着,倒是琴瑟相和的。” “你读书识字的,自然也知道阴阳相调的道理,想必他们二人便是如此吧,那耿延锋瞧着是个粗汉子,其实心里细着呢。你别看咱们家秋茉事事妥当,倒像是个精细的孩子,实则在自己的事情上,粗心着呢。前儿我听她的丫头还说,那耿延峰送给她的那些东西,从来都是混拿混放的,也没个准儿,总是今儿找这个,明儿找那个的。” “如此,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了。”黛玉微笑点头,心想只要他们合得来就好,千万别因为云轻庐的关系而心存芥蒂,再因为赐婚的缘故而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到今天黛玉才算是顿悟,其实夫妻之间,越是单纯便越能幸福,若是总想着谁借谁家的势力,谁靠谁家帮衬而联姻,反倒会生出许多故事来。 北静王府双生子的满月酒,那可是比王爷成婚时还热闹。 这成婚虽然是终身大事,可这后继有人却是婚姻的目的啊,古婚不就是为了香火永继吗? 黛玉满月这日按道理是可以下床走动了的,出了满月便等于和正常人无异。但因她体弱,生产时又伤了元气,所以太妃的话,只叫她穿了衣服出来,带着孩子给各位太妃王妃太太夫人们敬个酒就算好了,露个面依然回房歇着,外边的事情都是太妃秋茉和管家们料理,众府王爷老爷们自然是水溶在外相陪,王沐晖,耿延锋算是水溶的姻亲,加上云轻庐这位好友,四个男人轮番给众人敬酒,喝的十分尽兴。 皇上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紫金长命锁,手镯,脚镯,蟒锻,妆缎,贡缎,织金缎,玉佩,文房四宝等等,只皇上和皇后以及各宫的娘娘们便赏下了一堆的东西。各家的贺礼更是点数不清。王沐晖,耿延锋,云轻庐自然另有厚礼,云轻庐更是一叠声的要人水琨当干儿子,水溶趁着酒醉,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云轻庐便高兴地不得了,吃了个烂醉如泥。 却说王沐晖在北静王府吃酒,直到知道天黑方回,坐着轿子一路昏昏沉沉慢悠悠走来,边上的下人还一直嘱咐抬轿子的:“慢点,别把我们老爷的酒给颠上来。” 却在林园(原大观园,后被黛玉改名林园)的前大街门口,被两个人吵架给吵醒了。 王沐晖便不高兴的掀起了轿帘,对着外边说道:“谁呀大半夜的不回家去,在这里扰民?”边上的家人听了,便忙答应一声走过去瞧,却见是一对年轻夫妇,瞧着身上穿的衣服也算是上等人家出来的,只是身上有些灰尘,脏兮兮的,二人发髻散乱,半是因为撕扯,半是因为夜半风大,给吹乱了,看上去十分的狼狈,于是王沐晖的家人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奴才,怎么深更半夜在这里撕扯?有何事不能协商,可到衙门里去解决,不要在这里扰民。” 那位女的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回头便啐了家人一口唾沫,指着鼻子骂道:“你个瞎了眼的狗奴才,你跟谁说话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身份,敢跟我这样说话?” 家人原是不防备,被这泼妇啐了个正着,一时心中便火了,立刻怒声呵斥道:“哪里来的泼妇,在这大街上撒泼?来人,还不给我拿下送到衙门里关上几天,还等什么?” “谁敢?”女人急了,立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古训,上前便要推这个家人,幸好这次家人有防备,急忙闪身,却把那女子晃了一下,往前跑了两步,好歹扶着对面的影壁站住,并没有摔着。 但如此一来,那女人便更加恼怒,索性坐在地上哭骂起来,指名道姓的骂道:“贾宝玉,你这个杀千刀的窝囊废,眼看着你老婆受这等欺负,竟然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你这没用的东西,我们家白养了你这么长时间,还不如养只狗……” 王沐晖坐在轿子里原是睡得迷迷糊糊,却被这两句话给骂的酒意全无,他立刻清醒起来,睁大了眼睛,掀开轿帘往外看去。却见那男人恍若未闻,只是坐在影壁对面的府门口台阶上发呆。王沐晖再看看四周,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已经查封了许久的荣国府的大门。因外边传言说宁荣二府的宅子有问题,里面坏了风水,所以贾家才倒了霉,以至于到如今这两座府邸依然是空着的。所以这一代一到晚上,连个街灯也没有,便有些凄凉。 “来人!”王沐晖放下轿帘,把家人招致跟前,轻声问道:“你去问问那个男的,可否名叫宝玉,是这荣国府上原来的二公子,如果是,把他带到家里说话。那个女人嘛,也一起带走,只是别叫她混嚷,找点东西堵上拿她臭嘴。” “是了。”家人答应一声,一招手叫了两个帮手,上前问明了话,知道这男子却是宝玉,那女人是他的媳妇,原南安郡王的妹子柔嘉,于是便按照王沐晖的吩咐,把二人一起带上,直奔大观园。 满月酒闹了三日放散,这里器皿家伙还没收清楚,便又到了秋茉和耿延锋的婚期。黛玉已经大好,况且三月底的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她出来走动走动,倒也对身子有益。于是王府的家事便在秋茉的婚事上,慢慢的又归到了黛玉的手里。 水安夫妇二人以下,王府的所有管事都是知道这位王妃的手段的,自然个个儿都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的偏差。 秋茉的嫁妆颇丰,因太妃原也没有嫡亲的女儿,老王爷一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水泫如今还在牢里。所以如今太妃对秋茉更是比亲生的女儿还好。为了给她准备嫁妆,却把自己原来压箱底的一些东西也都倒蹬出来,一件件的拿出来,自己想一阵子,又对着黛玉说一些故事,有的东西给了秋茉当嫁妆,有的东西却给了黛玉,说是给孙子的,让她先收着,省的以后再翻箱倒柜的收拾。还有一些有着特殊纪念意义的,她自己依然收起来。 如此整理了两日,秋茉的嫁妆便又多了两车,而黛玉的小库房里,也抬进了几口新做的樟木箱子。于是黛玉便笑着对众人说道:“也不知如今是太妃给郡主打点嫁妆呢,还是给她的孙子准备定亲事,总之呢,但凡有郡主的,必有她两个孙子的,真真是叫人羡慕。” 宁嬷嬷便笑道:“王妃还羡慕呢,这些东西明着是给小世子的,实则都是给王妃的,难道太妃的心思王妃还瞧不出来,不过是统共一个郡主一个王妃,绝不厚此薄彼就是了。” 众人说笑一回子,便各自散去,只等四月初六这日一早,黛玉便带着人到了秋茉的房里,亲自瞧着丫头服侍她洗了脸,换了大红嫁衣,然后扶过她来,坐在梳妆镜前,拿了一只象牙梳子把她的青丝梳理整齐,然后一缕缕的绾上去,绾成郡主出嫁时特别梳的流云高髻,又取出六对紫金长簪,左右对称着斜插在发髻的两侧,然后是金步摇,凤冠,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牡丹绒花带在发髻后面,从前面看去,只觉得九尾凤冠原是飞在金丝牡丹之上,真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侍女又调匀了胭脂,把秋茉的双颊染上一层羞色,又浓浓的点了她的樱唇。这一通收拾下来,足足用了四个时辰。 幸好早起沐浴之后,太妃,黛玉,秋茉几人便用了参汤,且这几日一直好好地调养,不然只这么一通下来,众人也受不了。 眼看着日头偏西,外边吹吹打打的声音便高了起来。喜娘进来回道:“回太妃王妃话,姑爷的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口。” “恩,来的倒是挺快,这到吉时还有一会儿呢。”黛玉悄声在秋茉耳边笑道。惹得秋茉又挤眉弄眼。 依依惜别的嫁女场面,秋茉流着泪给太妃磕头,太妃微笑着流泪把她拉起来,喝娘家最后一碗茶水,然后由太妃给她盖上红盖头,喜娘过来扶着她,慢慢的走出闺阁时的屋门,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太妃流着泪把一碗水泼在院子里,寓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耿将军府上自然也是十分的热闹,除了来贺的京官同僚,耿延锋的那些副将手下也很厉害,而且这些人个个儿都是耿延锋的过命的兄弟,耿延锋大婚,他们除了前前后后的张罗之外,喝喜酒自然也是头一份。 拜完天地之后,秋茉被喜娘扶着进了洞房,坐在挂着大红帐幔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耿延锋进来揭下红盖头之后,也来不及细看新娘子的美丽容颜,门口便传来那些副将兄弟们的吵嚷之声,按照南边的习惯,他们是要闹洞房的。可秋茉却不习惯如此,京都之中,闹洞房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为了讨吉利,大都是让一些小男孩来洞房里闹闹,可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秋茉可没见过,于是吓得花容失色,直往耿延锋身后躲。 耿延锋便抬手将她护住,轻声安慰道:“没事,你不喜欢,我让他们出去喝酒。别怕。”于是耿延锋对着门外一声沉喝:“都给我滚回去喝酒,哪个不喝趴下,回头老子都让你们打光棍儿!” 这一声果然见效,众人一哄而散,不过耿延锋从此以后在兄弟们中间,便落得一个护老婆的好名声,这护老婆是众人对他们老大的一种含蓄的嘲讽,这传着传着,这‘护老婆’就变成了‘怕老婆’。等这话传到耿延锋的耳朵眼儿是,已经是他的手下副将霁云飞成婚的时候了,如今的他,正沉浸在温柔乡里如醉如痴,哪里还顾得上外边那些人怎么说? 洞房里红烛摇曳,红色的光晕幻影迷离。耿延锋怀抱着香软的家人,像剥粽子一般把她身上如火的嫁衣一层层剥掉,直到露出那弯洁白如玉的臂膀,胸前大红色肚兜上鸳鸯戏水五彩绚丽,栩栩如生,碧叶并蒂的红莲更是寓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耿延锋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比战火更烈,似乎要冲出胸膛从喉管里喷出来一般,一双眼睛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静水明眸,甘愿永溺其中无限沉沦。 “将军,你……”秋茉被他看得心中发慌,肌肤分明露在外边,身上确如着了火,抹了香浸胭脂的唇变得干燥起来,于是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她如樱桃般艳丽的红唇。 但这样一个下意识的简单的动作对耿延锋来说确实一个导火索,她直接引爆了耿延锋这颗地雷。 浓厚的深吻,狂肆霸道,如同骤雨打在她的额头,眉间,脸颊……最后落到双唇上,反复地疯狂的吸允。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的狂野。 她的唇如瑰丽的红樱桃,任他肆虐地掠夺其中的芬芳汁液。他的手尽情抚弄着她胸口的柔软,有些霸道的力气,让她有些疼痛,但更加痴迷,顷刻间她娇喘连连,每寸肌肤都在为他失控地战栗。 强烈的渴望在他身体下方凝聚,如火如荼,但是他找不到发泄点,焦急而恼火。 秋茉轻声一笑,旋即转头,避开他挫败的目光。 “笑什么?”耿延锋皱起了眉头,他活了三十一年,至今并捧 过任何女人,所以不得要领也属正常,可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笑他。 “呃,没什么。”秋茉转身,趁他不注意从他身子底下轻松地逃脱,却伸出手去,拉开花梨木雕花大床内侧的暗格,原是北静王妃告诉她,这里面藏着宝贝,要在新婚之夜同姑爷一起打开瞧。既然耿延锋此时无事可做,那就拿出来瞧瞧吧,不知这位鬼精灵嫂嫂,又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宝贝。 暗格里依然是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绫帕子。帕子里抱着一样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本书,但却比平时看的古书更大一些。秋茉把东西拿出来,一层层的揭开帕子,却见里面是一本崭新的书籍,青灰色的封面跟平常的书没什么区别,上面只有五个垂珠小篆:倚红阁秘籍。 “这是什么?”耿延锋皱着眉头闷声问道。 “不知道,打开看看吧?”秋茉也纳闷的很,这算什么宝贝?还要夫妇二人同看? 秋茉看了一眼便扔到一边,而耿延锋则强忍着把那本秘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中有精妙之处,还细细的揣摩一番。 秋茉从锦被的缝隙里看着专注的耿延锋,不敢出声,只轻轻地翻过身,试图用锦被把自己裹好,以防领地收到突袭,可她刚一动手,便觉得身上一凉,大红锦被便被扔到了床下,“夫人,今晚为夫便是你的锦被……” “呃?”秋茉还没来得及反应,耿延锋的狂吻又铺天盖地而来。 缠绵过后…… 她的长发凌乱地洒在大红色鸳鸯枕上,有几缕被汗水黏在红肿的双唇边。 蓦然看去,凄惨得就像刚被凌虐过一般。 他心头一紧,喉咙干得发痛。愧疚地靠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娇躯,轻柔地吻着她的香肩。“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没有!”她抬眼看见他满是愧疚的脸,恬美地微笑:“真的不粗鲁。” “可是,你的样子……”他摸摸她红肿的唇,撩开她挡在脸侧的发丝,小心地帮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看起来真可怜!” 她笑着用食指托起他的下颚,灿烂笑容让他永生难忘。“将军!我对你非常满意,你不但脸蛋长得好,身材也好,体力更好……我决定要你了,从今天开始你是我惠宁郡主的了!” “呃!”男人相当无语的看着怀中妖艳如三春之桃的女子,嘴角弯起一个令人费解的微笑,良久方道:“郡主既然已经满意了,那本将军还要出去陪酒,郡主且好好地睡一会儿,等本将军打发走了外边那群人,再回来伺候郡主……” “呃?”秋茉此时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竟然在新郎官没有出去敬酒的情况下进行完了,这……这……这郡主的一世英名,怕是要葬送了吧?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未完待续) 人生岂能尽如意 春光无限,北静王府的早晨,静雅堂的厢房里,几声婴儿的啼哭,把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惊动了起来。黛玉从睡梦中醒来,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刚翻了个身,那只胳膊继续霸过来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什么时辰了?该起了。”黛玉推推水溶,轻声说道。 “今天不用上朝,不用早起。” “今天妹妹回门,我们要早起预备着。” “唔……回门只有午宴,哪里用得着这么早起来等她?玉儿,再睡一会儿。”水溶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那你睡你的,我先起来了。”黛玉说着,便欲起身。 “不许……”水溶抬起腿,手脚并用把她禁锢在怀中,“你走了我还怎么睡?” 黛玉无奈,皱皱眉头,心道这是何时惯出来的臭毛病?一边想着,却又一边偎进了他的怀中,合上眼闭目养神。 巳时三刻,水溶禁不住黛玉的催促,总算睁开了眼睛,同意起床。 “好生穿上衣服,我要叫丫头们进来了。”黛玉说着,把自己中衣的带子系上,便要下床,水溶瞧她娇羞无限的模样,便又搂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身上觉得怎么样?” “去,能怎么样?”黛玉便红了脸。 “今儿不许劳乏了,晚上更不准再找借口。”水溶说着,轻轻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不行,今晚上说什么也不能够了。”黛玉推开他慌忙下床,对着外边叫了一声:“紫鹃?” 水溶便摇头笑笑,伸手拿过中衣披上。 丫头们应声进来服侍,水溶和黛玉尚在梳洗,婧玥和婧瑶便已经进来给她们二人请安。黛玉便笑道:“你们从哪里来?” “回母妃的话,我们从太妃房里来。太妃说,请父王和母妃用了早饭再过去也不迟,但一定要把两个弟弟都抱过去呢。”婧玥回道。 “是了,你们二人也在这里用饭吧,等会儿再一起回去,今儿你们姑姑回门,我们一家人总要好好地聚一聚了。这些日子忙里忙外,亲戚朋友的来来往往,一家子总没好好坐在一起用顿饭。”黛玉一边照着镜子里打量自己的妆容,一边对婧玥两姐妹说话。 二人便答应着,婧瑶又笑道:“母妃,我们去看看弟弟再来。” “去吧,刚我还听见他们哭了呢,你们去瞅瞅吧。” 二人答应一声,开心的跑出去。水溶看着两个女儿的背影,笑道:“她们两个如今越发来的勤了,每天总要往这边房里跑三四次,到底是给你我请安来,还是来瞧琛儿和琨儿来?” “你果然长进了,女儿们面前,也这么较真。他们姐弟感情好,你还不开心啊?”黛玉已经梳妆好了,便起身离了妆台,也往外走。 “你去哪里?” “我去瞧瞧孩子们。”黛玉回头,嗔怪的笑了笑,总觉得这几日水溶比两个刚过满月的小娃娃还缠人。 早饭后水溶黛玉带着婧玥婧瑶水琛水琨并一大群婆子丫头们往凝瑞轩来。太妃也已经用了早饭,见他们来了,也不让水溶黛玉给自己行早安礼,只管叫奶妈子把两个孙子抱过来,一手一个搂在怀里,左看右看。乐得直合不拢嘴。 “这两个孩子,越发的沉了,我这一只胳膊,已经有些抱不动了。” “母妃,您抱一个也就罢了,还一边儿一个,仔细晚上睡觉胳膊疼。” “不相干的。”太妃盘膝坐在罗汉榻上,两个孩子自然是一半在她的腿上,一半在她的臂弯里,却不怎么累,“我也只是趁着他们小,这样抱抱罢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我有那份力气,恐怕他们两个也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凭我抱了。” “不让您抱,他还能自己爬去吗?”水溶觉得母妃越发的跟孩子一样,往日那些道理规矩,只要遇见了这两个孩子,全都不灵了。只要孩子一哭,凭天大的事情也要往一边放。 “你不懂,再过一个月,便是五月里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单薄了,这襁褓也用不上了,他们很该躺在摇篮里,伸胳膊蹬腿儿的了,我哪里还敢这样抱?”太妃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亲亲水琛,又亲亲水琨,爱不释手。 黛玉如今也插不上嘴,只管和婧玥婧瑶在一边看着笑。 水安家的进来,回说:“园子里烟波至爽楼上已经收拾停当,太妃和王爷王妃及姑娘世子们,是这会儿就过去呢,还是等郡主和姑爷进门来一起过去?” “嗯,咱们先过去吧,虽说是新姑爷上门,可耿延锋这孩子原来也是常来的。况且我们先过去瞅瞅,可有什么地方需要调停的,也正好调停一下。”太妃说着便那眼睛瞧着黛玉,似乎是在等她说话。 “太妃说过去,咱们就先过去。只是总要留个人在这里迎接郡主和耿将军。” “太妃父王母妃且请先去园里,女儿和妹妹在这里恭迎姑姑姑父。”婧玥乖巧的站起身来,福了福身说道。 “恩,这自然好,还是咱们玥儿懂事。也不枉你姑姑疼你一场。”太妃便高兴地点头,瞧着九岁的婧玥,的确是少年老成的模样。这一年多来,黛玉对她们二人极为上心,除了教导他们读书习字,更有很多规矩道理。且婧玥原本就是个细致孩子,如今更比十二三岁的孩子还懂事。 水溶也十分喜欢,又嘱咐了婧玥几句话,方服侍着太妃坐上竹椅小娇,众人跟随着往园子里来。 有道是“人间四月尽芳菲。”如今四月初,北静王府的院子里,果然是繁花似锦,牡丹,芍药,芙蓉,玫瑰,杜鹃,兰花各色花卉开的重重叠叠,偌大的园子里,到处都是五彩缤纷,就连假山青石的角落里,都是碧草青青,繁花点点。果然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烟波至爽阁乃是静云池边的一所专门宴请宾客用的楼阁。此处楼阁一动两层,四周皆是长长地隔扇封闭,此时春风微醺,四周隔扇尽数打开,园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实在是敞亮至极。 因郡主回门,水安家的一大早便带着家人抬了高几矮几,各色新鲜花卉盆景,精雕细琢的假山石子,以及设宴用的桌椅,茶具,酒具色色都十分的讲究。 烟波至爽阁的西侧,是静云池凸出去的一片水域,水不深,原是种了一片荷花的,此时荷花尚未打苞,只是一片片碧绿的叶子。水安便带着人在那一片浅水上打起了戏台,预备了一班小戏。 黛玉搀扶着太妃登上二楼,微风乍起,吹着她一身杏黄色的衣衫飘扬起舞,举目望去,烟波飘渺,整个静云池如一块温润无暇的翠玉一般,映着蔚蓝的天空,波澜不惊。 “今儿这天儿真是好。”太妃的心情也很好,看着周围的景致,和环绕在身边的儿子媳妇孙子,一会儿还有女儿女婿孙女,可谓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人生最大之幸福,也莫过于此。 “今儿是咱们郡主回门的日子,老天爷也凑趣。”黛玉扶着太妃坐在正位的太师椅上奉茶,家人们便抬了两个小摇篮来放在太妃跟前。两个孩子已经睡着,奶妈子把孩子放在摇篮里,让他们安稳的睡。 太妃便笑道:“这两个孩子是极好的,你们瞧瞧,他们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便自己玩儿,从来不哭不闹的。不像他们的父王,小时候难缠的很。” 黛玉听了,便掩嘴偷笑,又瞥了一眼水溶,却见水溶很无奈的样子看着太妃,瞧那意思像是在说:母妃,您能不能给儿子留点面子? 这边几个人议论着孩子的事情,秋茉和耿延锋便已经到了,二人随着婧玥婧瑶,带着家人一路直奔烟波至爽阁,登上楼来,双双给太妃磕头见礼。黛玉便细细的打量秋茉的神色,因见她红光满面,眼睛里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也会心一笑。心道终究是天赐良缘,看来他们二人相处的还算很好。 众人见礼毕,秋茉自然是先跑到小摇篮跟前,瞧瞧熟睡的孩子,爱怜的握握他们的小手,轻声笑道:“这才几日不见,便长了许多。” “你也太夸张了,不过才三日未见而已,能长得多少?”黛玉拉着她回来,送至太妃身边坐了,又悄声道:“既然这么喜欢,你自己也生一个来抱着。” “去,你这促狭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秋茉方想起黛玉所说的宝贝来,便要悄悄地捏她一把。黛玉怕痒,秋茉的手刚触及她的腋下,她便轻快地逃开,然后回头,又神秘的笑了笑,方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耿延锋虽然一脸严肃,但却在看着秋茉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浅浅的柔情。水溶和他共同西征回来,二人感情极好,又深知这位硬汉子的脾性,如今这般,已经是十分难得。于是笑道:“皇上倒是偏爱贤弟,竟然给了你一个月的假期,真是叫人羡慕。” “话虽如此,想来着一个月后,便是我南去的时候了。恐怕到时候,郡主是不能跟着去的。”耿延锋神色一暗,眼睛里便闪过几分无奈。 “皇上的心思,无人能解,也未必就是贤弟想的那样。”水溶便端了茶,让着耿延锋,又道:“来,吃茶。以愚兄的意思,贤弟竟是先好好地休息一下才好。等将来琐事缠身的时候,可是想闲都闲不下来啊。” “王兄言之有理。”耿延锋素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水溶一句话,他便把哪一点无奈抛开,举起茶杯,点点头,慢慢的品茶。 一时太妃叫开宴。众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分男女两席入座,管事媳妇们瞧着丫头把一道道珍馐佳肴摆放齐全,方呈上戏单。太妃点了一出贵妃醉酒,黛玉便点了一出乞巧,秋茉只说自己听戏不多,不肯点。水溶便让耿延锋,耿延锋更加不懂这些依依呀呀的东西,便笑道:“还是请王爷点几出好的给我们听听吧。”水溶便点了一出(挑滑车)。 一时锣鼓丝竹之声响起,园子里便更加热闹起来。因戏台子隔着有十几丈远,借着水音儿,这边听着不算太吵,两个孩子依然呼呼的睡着,对外边的事情充耳不闻。奶妈子们便坐在脚凳上守着小世子,太妃便叫厨房另做了奶妈子用的菜叫人端上来,不过是怕误了她们的饭菜,影响了奶水的意思。不过能在这里听着戏用饭,倒也是她们的荣幸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吃着酒,不多时便到了水溶点的那出(挑滑车)。因是武戏,黛玉便不怎么上心,偏耿延锋瞧着热闹,便让水溶给他讲戏。水溶便把这出戏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最后笑着说:“这宋徽宗倒是有几分豪情的。” “这也倒罢了,只是他这出戏,却没有咱们征战西疆时那么精彩。只一个落花公子,便足足可以唱一出‘斩瞭台’了,到时彩排出来,一定比这(挑滑车)更叫座。”耿延锋一语戳进水溶的心里,水溶的脸上便有点不自在起来。那日清晨,自从落花公子带着两个婢女失去了消息,水溶便暗中派人四处打探,可这位落花公子竟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了。 黛玉原是在听水溶给耿延锋说戏的,说到后来,却听见耿延锋如此一句话,便心中一动,暗道:“他们征战西疆,怎么还有这落花公子的事儿?他一个江湖剑客,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军中效力?听上去那人似乎还立了大功似的,可这事儿怎么没听水溶提及过呢?” “嫂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秋茉端着酒杯,在黛玉面前晃了晃,黛玉猛然回神,笑道:“那里想什么,不过是因为听见戏台上唱的热闹,听住了罢了。” “什么没听过的好戏,回头叫王兄给你讲讲他们大破叛军的事儿,保准比这个精彩。”秋茉不以为然的笑着,她可是听耿延锋说了不少打仗的趣事,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 “怎么,你听将军跟你讲那些事情入了迷,也要跟着他出兵打仗,纵横沙场不成?”黛玉也举起酒杯,跟秋茉一碰,然后对着太妃笑道:“果然那样,咱们家又出了个女将军了。” 太妃便哈哈笑起来,指着秋茉道:“她若是上了战场,还不得拖延峰的后腿?依我说,还是在家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倒好。” 黛玉听了这话,便又掩嘴笑起来,悄声在秋茉耳边说:“听见没有,母妃叫你相夫教子,你总要快些生子才好,不然可又去教谁呢?” “嫂子又来欺负我,母妃到底也不管管,娘们儿几个,我倒成了最受气的那个,好像我才是那受气的小媳妇。”秋茉撅着嘴,跟太妃告状,这次却把水溶和耿延锋都逗笑了。 水溶便瞪这耿延锋说道:“可不许把你领兵打仗的那一套用在我妹妹身上。” 耿延锋笑笑,闭口不答,只是回头,别有深意的瞧了秋茉一眼。 宴席一直到下午未时方散,水溶和耿延锋虽然酒量很好,但今日难得高兴,二人喝的也着实多了些。送别时水溶已经有些头晕,耿延锋便劝他不要再送。黛玉也执着秋茉的手,嘱咐她闲时常回来逛逛,多回来瞧瞧母妃等语。 秋茉便答应着往外走,刚要上车时,恰好遇见从外边进来的晴雯。于是便立住脚,叫了一声:“青儿!” 晴雯回头,见秋茉一身大红衣衫站在车前,瞧那样子是今儿回门要走的意思,于是忙疾走几步上前来,对着秋茉福身施礼,口中笑吟吟的道了一声:“郡主万福,郡主大喜,郡主吉祥如意。” “瞧你这一张嘴,全天下的话儿都让你给说了,我们这些拙嘴笨腮的可怎么活呢?”秋茉素来同晴雯交好,此时待她原本不当丫头,于是只管拉着她的手说话。 车里面已经坐好的耿延锋透过车窗的纱帘瞧着外边,见秋茉拉着一个俏丽的丫头说说笑笑,极为亲密的样子,便有些纳闷,王府里这么多丫头,这一个也算是出众的了,瞧那丫头风流袅娜的姿态,倒是同北静王妃有二分相似,只是少了许多内敛的书卷之气。使人一瞧,便觉得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 秋茉拉着晴雯说了些许话,便被黛玉劝了:“快些上车去吧,省的你们将军等的着急,你若是想她,回头只管传了她去,跟你说一天的话儿,何必在这里依依不舍的?” 秋茉便回头凑到黛玉的耳边,恨恨的笑道:“还有一件事儿没同你算账呢,你塞给我的好宝贝,他可是当武功秘籍似的认认真真的研究了一个晚上!都是你害的,莫不是你们每晚都……” “去去去,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是老一辈子留下来的规矩,母妃专门嘱咐我做的,你若是算账,只管跟母妃说去,找不到我的头上。”黛玉也红了脸,推着秋茉上车,又嗤笑道:“想必你谢我还来不及呢!” 秋茉便要转头再说,却被里面耿延锋拉住了一只手,只觉得身子站立不稳,便往里倒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车子一晃,马儿来回的跺了几步。黛玉便同水溶和众丫头婆子们挥挥手,眼看着马车和众家人跟着出了王府的二门,方徐徐回转,往太妃房里来给太妃回话。 晴雯原是来给黛玉和小世子送衣裳来的,最近绾苏楼给黛玉新作了春夏的衣裳,别人都不常来王府走动,就晴雯还熟络些,所以这些事情便交给了她来做,正好也顺便进来给黛玉请安。 黛玉叫晴雯先把东西拿到静雅堂,等自己去凝瑞轩回了话再来见她。晴雯答应一声,便带着一个小丫头拿着两个秋香色的包袱往静雅堂去。却在路过内书房的时候,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青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小丫头在晴雯的身后,奇怪的问道。 晴雯不语,只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院内,见里面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便咬了咬嘴唇,转身便走,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背后有人轻笑:“今儿府上是不是很热闹?” “是啊,云大人怎么才回来?今儿郡主回门,太妃在烟波至爽阁设宴,听丫头们说十分的热闹,今儿蒋家班的当红旦角儿连唱了三出戏,听说连蒋班主都亲自上阵客串了(挑滑车)呢。” 晴雯便不自觉的站住了脚步,只是不转身,又听身后的云轻庐笑道:“蒋班主客船(挑滑车)?他原来不是旦角吗?” “如今他不是唱不了旦角了嘛!嗓子坏了,不过身段还好。”跟在云轻庐身边的水祥终于抬头发现了前面站着的晴雯,先是一愣,继而问道:“这位姐姐是……” “水祥,是我。”晴雯转身,轻轻一笑,徐徐转身,满面春风的看着那个自己暗暗倾慕了好久的男人——一身玉白色的贡缎长袍,腰里同色绣祥云纹的腰封,一双皂靴半新不旧,负手而立,就那么随意的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似乎有些陌生,大概是已经不记得自己, 云轻庐的确不怎么记得这个姑娘,只是觉得眼熟的很,似曾相识的感觉,很温暖的涌上心头。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那个紫藤架下的十多岁的小女孩,她那么天真的叫自己一声:哥哥。甜美的声音足足让人终生回味。 晴雯见云轻庐怔怔的看着自己,倒也不恼,只上前两步,稳稳地行了一个万福,轻声道:“奴婢青儿,见过云大人。” “哦,你叫青儿。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奴婢原在王妃的房里当差,所以大人看着奴婢眼熟。” “怪不得,你原是王妃房里的丫头?怎么我倒是不常见你的?” “奴婢现在在外边铺子里做事。”晴雯心中苦笑,心道原来只要你来,王妃便把我支开,只留秋茉在身边伺候,你又如何能常见到我? “如此你倒是越发的干练了。想必你是来给王妃回话的,那就忙你的去吧。”云轻庐点点头,微笑着转身,先晴雯一步离开,进了内书房。 晴雯涩涩一笑,转身也往静雅堂走去。 水溶原是喝多了的,和黛玉从太妃房里回来,便进屋到头睡去,黛玉往厢房里来看孩子,因见晴雯在逗弄水琨,便笑道:“铺子里最近如何?” “回主子的话,铺子里一切都好,掌柜的虽然经常有事出门,但店里的几个伙计都很踏实,做事业尽心。宫里的采买今年又派给了咱们,掌柜的更忙了。” “林央忙起来,你也忙起来了,上次他进来跟我回话,说如今你都成了绾苏楼的二掌柜了?” “瞧主子说的,不过是林掌柜的浑说罢了,他有什么真话,主子别信他。不过是众人都瞧在奴婢原是主子的贴身丫头的面子上,不跟奴婢一般计较罢了。” “恩,你为人如何,我还是有数的,你这个人啊,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得理不饶人的。不过这倒也好,能辖制住那些人,让他们都听你的,这也是你的本事了。林央不在的时候,你倒是多费费心。可到底你还是个姑娘家,这终身大事也是要紧的。只是可惜耿将军可恶,至今还不提霁云飞的事儿。” “主子……”晴雯着急,一下子便跪了下去,“主子,奴婢不愿嫁给那个什么副将,奴婢求主子,别把奴婢扔给那些粗人。” “哟!原来你还是真的瞧不上他!”黛玉把抱在怀中的孩子交给边上的奶妈,弯腰把她拉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心思,我原也是知道的。只是云太医乃是太医院的医政,正四品的官衔。” 晴雯的心便一下一下往下沉,黛玉的意思她明白,云轻庐的官职比霁云飞还高,如今一个霁云飞尚且挑三拣四,何况身负“天下第一名医”之称的云轻庐? 黛玉心里也十分的为难,她已经深受过被人瞧不起的那种痛苦,自然不希望晴雯高攀了谁去,将来再去受那些门第观念的闲气。如今晴雯又偏偏瞧上了云轻庐,这可怎么好呢? “主子不要为了奴婢的事情为难。奴婢原也不想离开主子,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在主子身边。奴婢谁也不嫁。”晴雯对着黛玉磕头,眼圈儿便红了。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我心中有数就是了。只是如果跟着他,不能做正房妻室,你可愿意?”黛玉无奈,摇头叹气,心想到底是好事多磨,如果云轻庐能够让晴雯跟在身边伺候,便足够了,以后就要看晴雯自己的福气了。 “奴婢但凭主子做主。”晴雯一听黛玉松了口气。 “如此你先去吧,回头听我的消息。”黛玉点点头,心想不知秋茉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但又想到如今秋茉和耿延锋恩恩爱爱的,恐怕已经把云轻庐放下了吧? 晚间黛玉便同水溶说了想把青儿送给云轻庐做妾室的想法。水溶思虑了半天,依然犹豫的问道:“这行吗?” “行不行还不得王爷去跟云大人说说?难不成我的丫头连给人家做妾都不够资格?” “不是!”水溶坐起了身子,郑重其事的看着黛玉,认真的说道:“我可是听说霁云飞对青儿可是念念不忘,据说他有好几次都在跟我们家的人打听青儿的去向。家人都还懂规矩,没敢乱说。” “他既然愿意为什么不托媒人上门提亲呢?”黛玉也很生气,原是他们先回了此事,如今又反过来这样折腾。 “你的当耿延锋真的是个粗人?”水溶焦急的说道:“这次一起西征,我更多的了解了这个人。他果然是粗中有细的!这会儿南安郡王已经降为平民百姓,起复的可能是没有了,南安王爵位空缺,平南将军和大理国世子都在京都,这不是长久之计!玉儿啊玉儿,为夫跟你说起过啊,你怎么就忘了呢?” “我何尝忘了?只是我也不觉得,这些国家大事跟她一个丫头有什么干系,她既不是公主郡主,又不是哪家宰相中丞的千金。她不过是个奴才丫头而已。凭什么你们有拿着她的终身大事来跟你们的政治联姻弄到一起?不管怎样,青儿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她的。今儿她跟我说的话,虽然没明说,但大概的意思我也瞧出来了。她这辈子,恐怕除了云轻庐,是不会嫁给第二个人了。况且,我也以为,她的身份卑贱的很,实在构不成联姻的筹码,还是请王爷放过她吧。”黛玉说这话的时候,也冷着脸。不给水溶留丝毫余地。 “玉儿,难道你不明白,无论是公主郡主,还是哪家千金的身份,只要皇上一句话,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当初贾府的那个姑娘南下和亲,不就是以郡主的身份去的吗?圣旨一下,凭她什么奴才草民,不也是金枝玉叶吗?”水溶苦口婆心的劝着黛玉,毕竟南疆之事不是小事,目前看似的和平不过是暂时的,甚至也可以说是一种假象。只要耿延锋略有异心,朝廷都会陷入被动的状态。如今大理国王已经派遣了使者进京,说他们的王十分想念世子,要接他们回去。皇上只是以平南将军新婚,没有可靠地人护送世子回南唯有,暂时压下。可这能托几时,还是个未知。 “那你们为什么不选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许给霁云飞?” “打仗的军人,不是随随便便给个女人就能敷衍的。他们因为纪律严明,所以从不宿妓嫖娼。但若是没有那份感情,你以为他们会把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放在心上吗?因为霁云飞喜欢青儿,所以青儿便不同寻常。玉儿懂了吗?” “懂了!青儿是你们的诱饵,你们要用她吊住霁云飞这条鱼,是不是?”黛玉动了真气,甩开水溶的手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边淡淡的月色。 “男人为了国家疆土上战场洒热血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女人就要为男人奉献自己。不然我们这个国家,哪里会有这般繁华太平?”水溶也从床上下来,走到黛玉的身后,圈住她的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长叹一声:“玉儿,你今日看见妹妹和耿延锋恩恩爱爱,这只是上天眷顾他们罢了。若果耿延锋和妹妹不睦,此时我们也只能怪妹妹不懂事。却不能去寻耿延锋任何一点错处。玉儿,你说这怪得了谁?谁又能保证,妹妹在决定一心一意嫁给耿延锋的时候,不是抱着牺牲自己后半辈的心态去的?而此时的恩爱,不过是偶然出现在沙滩上的一颗珍珠罢了。沙粒之中,尤显珍贵。” 黛玉无语,水溶这几句话她是十分明白的。当初她也为此事担心过,不过是今儿看着秋茉和耿延锋的恩爱模样,把原来的那些担心都抛到脑后而已。其实说到这些,自己又何尝不是当初太后放在北静王府的一颗棋子。只是阴差阳错的,自己和水溶走到了今天。这份感情又何尝不是沙粒中的珍珠? “玉儿,答应为夫,在霁云飞的事情确定之前,不能动青儿。好不好?” “看缘分罢了。”黛玉摇摇头,说到了缘分,心中便想起一事,于是回头问水溶道:“落花公子怎么会到西疆跟你并肩作战?” 水溶一愣,随后问道:“你听谁说的?” “反正不是王爷熟说的。”黛玉笑笑,又回过头去看着外边:“你看这月色,让我想起了那晚的月光和那缤纷的花瓣,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行动处都会有花瓣飘过?弄得跟个女人似的。” “个人爱好不同吧,似乎没有谁规定,男人不能喜欢花吧?”水溶苦涩的笑笑,他真的希望落花公子永远是男人,因为那样,他便可以像看待自己的兄弟一般看他,把他留在身边,或者凭他自由自在的笑傲江湖,只在不经意间相逢,对饮几杯薄酒,笑谈一段往事…… “改天,约上他,我们一起去赏月吧?”黛玉突然兴致好起来。 “玉儿,为夫可是要不高兴了。有你这样依偎在丈夫的怀中思念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吗?”水溶佯装不高兴的样子。 黛玉轻笑,回过头来,对着水溶说了一句十分出乎意料的话:“一个男人?在我的眼睛里,他怎么看都是个女人。我都是把他当做女人来看的,怎么?妾身连思念一个女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水溶又是一怔,心中暗暗地叹道:玉儿,玉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殊不知在你一直把他当女人的时候,她根本就真的是个女人。而为夫我却一直蒙在鼓里。可悲可叹!(未完待续) 霁云初晴逢雨露(一) 且说晴雯进北静王府的时候,其实看到她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耿延锋的副将霁云飞。霁云飞原是守在北静王府二门之外等候耿将军和郡主上车的,晴雯坐的小车在经过他的面前的时候,刚刚好风吹起了车窗的帘子,霁云飞便一眼看见了里面的晴雯。 霁云飞在看见晴雯的时候,心中的那份狂喜是无法言语的。他找了她这么久,却无意间在这里相遇,这样的好机会,霁云飞又怎么肯错过? 耿延锋的车出来之后,霁云飞便跟他的同伴打了声招呼,便悄然离开。 晴雯坐了车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黄昏了。夕阳的于辉照在神都的每一片瓦砾上,就连平时不起眼的小门楼都有些辉煌的感觉,北静王府的大门更是雍容气派。 晴雯出门历来不喜欢人多,这次也一样,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赶车的下人。车子出了北静王府的西角门往绾苏楼的方向走,在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晴雯突然叫停车,然后下车去点心铺子里去,原是来的时候听说林彤的小孙子要这家铺子的点心,所以晴雯便顺路给他买些带回去。 霁云飞便跟在晴雯的身后进了点心铺子,站在晴雯的身边,也不言语,只是等着她买东西。 晴雯付了钱,接过点心包,回头要走的时候,霁云飞便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对不起,麻烦你让开一下。”晴雯皱起了眉头,但却低着头没有仔细看面前的人。直觉告诉她这是个男人,好像还是故意的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青儿。好久不见。”霁云飞却并不让开,只是淡淡一笑,抱着臂膀,稳稳的站在原地。 “你是?”晴雯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恐慌的神色,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福身:“霁将军万福。” “青儿,你——不在北王府当差了吗?” “青儿犯了错误,已经被王妃调到别处服侍去了。” “哦,去了哪里?怪道我这些日子去北王府,总见不到你。问那些家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霁云飞看上去十分的开心。一边说着,一边往前一步,走到晴雯的跟前,又亲切的问道:“你去哪里?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外边有车,我可以自己走。”晴雯忙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是吗?那我送你上车。”霁云飞笑笑,转身跟晴雯并肩,做出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霁将军,这样不好。”晴雯躲开,求救似的看着门外,偏偏跟着的小丫头总不下车,而赶车的家人也靠在车上歇息。 “这有什么不好?我们原本就是朋友嘛。故友重逢,难道连叙叙旧都不行吗?走吧。”霁云飞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点心铺子的伙计和掌柜的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一个俏丽的丫头,一个威武的将军,在这点心铺子里如此客气又熟稔的说话,倒是不多见。 晴雯不愿再招惹更多人的目光,只好暗暗地咬牙,抬脚出门,逃跑似的,看也不看霁云飞一眼。 霁云飞玩味的笑笑,抬脚跟出了门。 晴雯上了马车,慌张的说了一声:“快走!” 小丫头便奇怪的问道:“青儿姑娘,您脸色这么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受到了惊吓?” “啊,没。没什么。”晴雯心中慌乱不堪,更加有些害怕,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马车先回了绾苏楼,晴雯进去后,又检查了一下绣娘们的活计。另安排了明天要做的事,天边黑了下来,晴雯吩咐大家散了。自己也略收拾了,准备回林园去。如今她住在林园原来的怡红院,后被王沐晖改为海棠园。因说怡红二字太过香艳,且院子里的女儿棠很好,芭蕉倒也没什么新奇,于是便改了海棠二字。 晴雯原来住在这里时不过是个丫头,如今却成了这座院子的主人,真是有几分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的意思。 霁云飞看着晴雯进了绾苏楼,自己便在对面的小茶摊寻了个空位坐下,叫了一壶茶慢慢的喝。不到一个时辰,果然见晴雯一辆小车从里面出来,正是晴雯坐过的那辆。霁云飞不慌不忙,悄悄地捡起了一粒石子,照着马儿的后蹄便掷了过去。 霁云飞的手劲儿很大,这一下子果然把马儿给惊着了,那马儿嘶鸣一声,便撂起了蹶子,马车立刻晃了起来,车夫下车,用力拉马,马儿却更加拼命地挣扎。 眼看着那小小的马车便要翻了,霁云飞拍拍手,站起身来,瞅准了机会,淡淡一笑后,疾步上前,抱住了刚刚被甩出来的晴雯。 晴雯原是拼命地抓着马车篷子门口两边的扶手,谁知车子来回的乱晃,她手上毕竟也没有多少力气,便终于一失手,被甩了出来,若不是霁云飞接住了她,恐怕只要摔个鼻青脸肿。 晴雯吓得花容失色,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也不看那人是谁,便紧紧地抱住人家的脖子,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忘了思维。 那车夫终于争不过受惊的马儿,马车呼啦啦冲出去,街上的行人迅速闪开让路,幸好街道极宽,马儿又顺着街道奔跑,倒也没撞到人家的生意摊子。 绾苏楼里年轻的下人听到动静,立刻赶出来瞧,因见此情形,便叫人骑了马去追。 “喂,青儿,你没事吧?”霁云飞十分轻松的抱着晴雯,还抬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像是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恩……”晴雯闭着眼,使劲的摇头,“没事……” “那……不如你陪我去吃饭?” “呃,啊?”晴雯终于睁开眼睛,吃惊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黄昏时街上的光线暗下来,但还可以看得清楚对方的面目,更何况还有这么熟悉的声音。 “今天是我的寿辰,我父母双亡,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不如你就陪我一次,也当为你压压惊,如何?” “不行!”晴雯说着,原是要转身离开的,却发现自己根本还在人家的怀里,于是又羞又恼,娇叱一声:“你这个下流坯子,快放我下来!” “唔……青儿,你再骂一遍试试?”霁云飞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丫头真是够刁蛮的,明明是自己救了她嘛! “我说你无耻!还不放我下来!”晴雯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人家可是纵横沙场的人,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而自己,也不过是个弱智女流罢了,平日里也就牙尖嘴利些个而已。 “青儿,你知道什么才是无耻吗……”话没说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秒她的唇便被炽热的吻堵住,柔韧的舌尖侵入,恣意翻搅,辗转厮磨,感受着他的体热侵染着她,疯狂,不顾一切,极度的压抑与决绝,带着激烈的索求,仿佛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泻在这个吻中。 “唔……”晴雯拼命地挣扎也不过是沉吟一声而已,而这样的沉吟却只能让霁云飞更加疯狂。 片刻后他终于放开了她,一双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甚至忘了骂他,忘了这时候应该给他一记耳光。 “青儿,平南军里面,没有无耻之人。但如果面对的是你,我霁云飞却不在乎这个‘无耻’的罪名。”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凄凉。二十六岁的副将,深深地爱上了一个俏丽的丫头,为了她,他不惜触犯军规。 “啪”的一声,晴雯终于甩出了一记耳光,咬着牙,强忍着屈辱的泪水,恨不得把面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断。 霁云飞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一点侧目。他依然直视着她,眼中有东西闪过,亮丽激悦,慢慢地他低下头再一次接近她的唇,带着份诱惑轻轻舔舐,由浅入深。然后又从狂热变得缠绵。 “青儿,不要哭。你想打我,就打。只要你开心,随便你怎么打都行。”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好像一对缠绵的情人,就在这华灯初上的大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连林家铺子里的众人,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你滚开啦!”晴雯终于拼命地推他,而霁云飞却始终不放手,任凭晴雯的拳头纷纷落在自己的胸前,肩膀,脸上,鼻子,眼睛,嘴巴……每个地方都被她打过,但是他就是不放手。 “求求你,放开我。求你了……”晴雯打的累了,终于无力的的蹲下身去,抱着膝盖呜呜的哭起来。 “不放。”霁云飞弯下腰,把晴雯抱在怀里,转身看着林家的下人刚牵回来的马车,咬咬牙,把晴雯送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上车,躲过家人手中的缰绳一抖,便纵马向西跑去。 夜色渐浓,马蹄声渐渐远去,林家铺子里的一个三等管事长叹一声:“这可怎么办?大掌柜没在家,青姑娘又这样,咱们……” “快去王府禀报王妃吧!” “不行,这个时候了,不能去给王妃添乱,咱们还是快去跟王大人说吧!” “对,快去回王大人!” 王沐晖听完了家人的回报,冷着脸把手中的书一摔,怒道:“我去找耿延锋算账!”说完他衣服也不换,便出了书房,上车直奔平南将军府邸。(未完待续) 霁云初晴逢雨露(二) 霁云飞飞起一鞭抽在马儿的后背上,那匹黑色的马儿便放开了蹄子直奔城西,晴雯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不时的磕磕碰碰,但却顾不得疼痛,只是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喊着:“停车!快停车!你个无耻的登徒子,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青儿,只要你不喊,我立刻就停车。”霁云飞玩性大起,嬉笑一声,挑着眉毛往后看了一眼,夜色浓浓,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晴雯此时发髻散乱,脸色苍白,一颗心突突跳着甚至都要蹦出嗓子眼儿来。好容易到了城门,遇到守城的官兵,因有人认识霁云飞,所以跟他打招呼。霁云飞也冲着城门的看守摆手致意,马车便慢了几分。晴雯趁机抓住东西,往前一探身子,便要跳下车去,宁可摔倒到大街上,也不能跟着流氓出城。 霁云飞却淡淡一笑,伸手把晴雯拉进怀里,晴雯冷不防被他拉了一把,头便一下子撞在他的胸膛上,霁云飞闷哼一声,长臂搂紧了晴雯的纤腰。 “哥们儿!这怎么回事?”守城的官兵看见霁云飞的车里跑出个绝色的姑娘于是轻笑一声,高声问道。 “这是我媳妇,家中有急事,所以要赶紧回去。”霁云飞笑笑,十分自然地说道。 晴雯的脸立刻转红,啐了他一口低声叱道:“呸,你无耻,谁是你媳妇?” “很快就是了。而且,你这辈子必须是我的。”霁云飞说着,放开马儿的缰绳任其奔跑,两只手臂紧紧地箍住晴雯,又霸道的吻了她没了血色的唇一下,随即放开。 城门上传来一阵呼哨的声音,官兵们起哄的笑了。 城外的春意比城内更浓。碧草青青浓荫郁郁,马车跑到一个小山坡上的时候,自己停下来了。 霁云飞抱着晴雯下车,然后让马儿自去啃着嫩绿的青草,他却找了一处干净的所在原本想坐了下来跟她好好地谈谈。 偏偏晴雯一旦恢复了自由,又拼命地捶打霁云飞,她甚至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仿佛霁云飞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青儿!”霁云飞看着发疯的晴雯,他不在乎疼痛,女子的粉拳秀腿本他根本不在乎,但他发现晴雯真的是恼怒了,于是双手握住她的双肩,把她固定在面前不让她动弹,然后敛了笑容,默默地注视着她:“你那么讨厌我吗?” “你是混蛋!我何止讨厌你,我恨你,恨不得你快些去死!”晴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骂他,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 “好,既然你恨我,那我就让你恨好了。反正我不准你忘了我,也不准你嫁给别人。”霁云飞说着,便又俯下身来,把晴雯拥在怀里。 半遮的双眸幽暗不明,闪烁出隐匿的危险。 冰冷的唇席卷而来,晴雯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夺去!过多的惊吓让她一时忘记反抗,喘息的瞬间细腻的舌极具侵略性地侵入口中,清淡的龙井茶的味道迅速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间,不是简单的浅尝则止,吮吸掠夺,疯狂又带着偏执,他的右手滑入她的散乱的发髻中压住她本能的挣扎,吻逐渐加深,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腰上的力道加重,身体已经全部贴上那副滚烫的身躯。 晴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呼吸都忘了。霁云飞感到怀里的娇躯慢慢的向下沉,于是忙放开她的樱唇,却见她因窒息而昏迷过去。 “唔……对不起,青儿,我不是故意的。”霁云飞慢慢的坐在草地上,把她横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看着她乖巧的小脸,眼角上挂着一滴泪水,脸色苍白的令人心疼。 呼吸终于顺畅了,习习晚风吹在脸上,痒痒的,把晴雯从昏迷中吹醒。睁开眼睛,她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而他却靠着背后的石块,闭目养神。 晴雯愣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又一下子迸发,但她此时却更加害怕,于是她急忙站起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便跑。 “青儿!慢点。”霁云飞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样子,担心的站起身,着急的喊了一声。而晴雯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上。 膝盖的疼痛钻心的袭来,眼泪便汹涌而下。 “没事吧?”霁云飞两步走过来,蹲下身子把她扶起。 膝盖好痛,似是被什么东西扎破了,站都站不稳,只好凭他扶着自己。倔强让她不说话,连哭也没有声音。 “怎么不说话?不骂我了?”霁云飞看着沉默的晴雯,月光闪过之处,她的脸颊上有晶莹的东西一闪。他的心便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哭了?” 刹那间一切归于死寂,他看着晴雯,神情冷峻,慢慢地那双如子夜般的黑瞳中浮现沉痛愠色,燃起一片深不可测的烈焰,下一秒,修长的手臂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狂热的吻重重压下,充斥着一种悲戚,她惊觉、挣扎,却换来他更窒息的相拥,灼热的舌直探口中,在口腔内反复纠缠吮吸,犹如沙漠中的旅人汲取着最后一滴甘泉,强势到不顾一切!这样的霁云飞她未曾见过,让人心惊! ——狠狠咬下,腥甜味混合着淡淡的清茶香散开,他抬起头,炽焰的眼眸紧锁住她,晴雯压下心底所有的慌乱淡抿着唇直视他,心中又慌了起来。 “青儿……”他抬手伸向她的脸,“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不再恨我,不再排斥我?” 这样的话,这样谦卑的语调,这样坦诚的眼光,心口某一处好像被人鞭笞了一下,刺心之悸。 “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手指厮抚着我的脸,带着平和的恳求。 脸上的冰冷触觉让人惊厥,晴雯用力挥开他的手,“我说过不要碰我!”泄恨般抹去嘴角的清茶的味道。 “为什么我对你魂牵梦萦,你一向对我赶尽杀绝。”他看着我,眼中充满哀伤,“青儿,你对我不公平,你一开始就将我彻底否决,你的心给了谁?给了谁?” 霁云飞也由淡淡的哀伤变得逐渐的疯狂,在晴雯的沉默反抗下,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他猛然间把她推倒在地,起身上前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下,恨恨的说着:“既然不能让你喜欢我,那就让你恨我吧!” 裂帛的声音响彻夜空,晴雯哀伤的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挣扎。感觉到清风抚上自己的肌肤,两行清泪没入鬓角。 下一秒她已经被他攫住,一同滚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膝盖上的疼痛依然存在,但此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他罪恶的动作,令她感到羞耻,可她却无力反抗,直至一切结束。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眉目间尽是舒畅。解开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慢慢的躺在她的身边。 王沐晖气白了脸,在平南将军府的大门口下了车,也不让门口的下人通禀,便往里面闯。 “这位大人,敢问您贵姓,小的帮你通传一声?”门口的家人是个老者,行事比较稳重,见了王沐晖气势汹汹的模样,忙上前搭话。 “滚开!”王沐晖一挥手,把那老者推开,自顾往里面闯,一边走还一边大声的喊道:“耿延锋!你给我出来!” 家人们慌慌张张的报进去,且二门外也有几个耿延锋手下的兵勇上前,拦住王沐晖的去路:“这位大人,对不住,请您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们将军通传,我们自会放你过去。” “滚!”王沐晖抬手推开兵勇手中的长枪,瞪着眼睛大声一喝:“我是河务总督王沐晖!今儿哪个敢拦我,回头我决不轻饶了他!” 兵勇一愣,河务总督怎么怒闯将军府? 王沐晖也不管他们愣什么,只管推开众人继续往前闯,里面便传来耿延锋的声音:“沐晖兄?什么事这么大的火气?敢是闲我的喜酒不够好吗?” “哼,你的喜酒倒是好,只怕你的属下的喜酒不怎么好吧?天子脚下,众目睽睽,竟敢劫持民女,你耿延锋的手下可真是勇敢地很啊,他到底是仗着谁的势?连北静王妃的人也敢劫持?难道你耿大将军就不怕难见北静王吗?”王沐晖一甩袖子,冷冷的质问。 “这话从何说起?”耿延锋埋在鼓里,自然不知其中的缘故。 “霁云飞!可是你的部下?” “霁云飞呢!”耿延锋立刻明白了王沐晖的话,但他1却不敢相信霁云飞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厉声问道。 “刚从北王府回来的时候,他说他有点私事,要出城一趟……” “哼,将军最好带上你的人,往城西去寻。但这事关系到北王府的脸面,在下相信将军知道该怎么做。”王沐晖恨恨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哎,沐晖兄,你……” 王沐晖头也不回的出将军府,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冲动,若是青儿真的有事,王妃那里可如何交代?于是此时他只想快些找回青儿。 耿延锋见王沐晖甩手而去,便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霁云飞钟情于晴雯,可他却想给霁云飞寻一个名门闺秀,毕竟霁云飞是他手下爱将中最得意的一个,若是娶个丫头,实在是委屈了些,况且自己已经和北静王府结了亲,若是霁云飞也同北静王府结亲,那将来自己这边的人脉便窄了很多。其实这也只是耿延锋瞬间的想法,进京的这段时间,让他深刻的感受到了官场的风云变幻。身处其中,谁又不为自己多做些打算呢? 但如今听王沐晖的话,应该是霁云飞这小子做出了出格的事情。但北王府那边的确不好办,于是他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进内室,找了秋茉出来。拉着她上车,只带十几名近身护卫,悄然出城,往西寻去。 果然不出所料。耿延锋在一处山坡处发现了昏睡的霁云飞,像是被人撒了迷香的样子,地上有撕扯坏了的绸缎衣衫,瞧那颜色便知是女子之物,还有一辆马车歪歪斜斜的停在那里,马儿却不知去向。 耿延锋咬咬牙,叫人拿了水囊来把霁云飞泼醒,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不跟我回去?” 霁云飞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昏睡过去,方知是遭了别人陷害,再看看身边,空无一人,便更加着忙,于是翻身跪倒在耿延锋脚下:“将军,等属下寻了人来,再去将军跟前领罪,求将军开恩。” “寻人?寻什么人?”秋茉在路上已经听耿延锋说起此事,心中早就怒火中烧,但又考虑到大家的脸面,却不好说出去。 “青儿。”霁云飞倒也坦荡,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沙哑,像是心痛不已。 “你们!”耿延锋气的都不知如何是好,咬咬牙在原地打转,又转过身来,恨恨的踹了霁云飞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胸前。霁云飞便往后倒去,脸色一白,嘴角便溢出一丝鲜红。(未完待续) 弱女失踪抗强权 水溶下朝回府,进门后却听说王妃不在府中,便立刻急了:“不在府上?去了哪里?” “回王爷,是林家的大管家进来回了一件事,奴婢瞧着王妃面带怒色,叫人备了车便出去了。”丫头慧心跟着黛玉的日子尚浅,所以黛玉出门都不带她,留她和素心在家照看两个小世子。 “是去了铺子里?” “好像是回了林园。”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妃走的时候急匆匆的,没有留下什么话。” 水溶沉默片刻,方进卧室:“更衣。” 慧心忙去拿了家常长衫来给水溶换下,水溶便往外走。却正好碰见黛玉进院门,细看时,却见她眼圈儿还是红的,必然是刚刚哭过,于是着急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真是造孽!”黛玉叹了一声,也不回答水溶的话,便径自回了卧室。水溶皱起眉头,又看见紫鹃和莲籽的眼睛也红红的,于是更加纳闷,便跟了进来,坐在黛玉身边,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霁云飞那个该死的畜生!耿延锋若不将他军法处置,可还有什么脸面见我?”黛玉说着,便把手中的帕子往一边扔去,转身躺在床上,又哽咽起来。 “玉儿,你要急死为夫吗?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个清楚。” “王爷还问,若不是王爷从中调停,如今也发生不了这样的餐事!可怜晴雯,竟是我害了她!” “紫鹃!”水溶见黛玉心中怒气正盛,便叫了紫鹃进来,问个究竟。 紫鹃不敢跟水溶耍小脾气,少不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水溶便恨得牙根儿痒痒,一拳砸在炕桌上,把两个茶杯震得叮当直响。 “如今怎么办呢?”水溶轻叹一声,看看躺在身侧的黛玉,轻声劝道:“若是想两家都好,自然是把青儿许给霁云飞,让他们完婚,方可遮住这桩丑事。” “想都别想!”黛玉便又坐起来,“如今把我的人欺负完了,方又想这么个办法给诳了去?晴雯到了他的手上,早晚还不得给折磨死?况且我今儿瞧着晴雯的样子,若是叫她嫁给霁云飞,她必然是活不到成婚的日子的。这会子我全王爷还是别做这个好人!” “得得,好王妃,这犯错误的又不是为夫,你干嘛冲我这么大的火气呢?好了,来来来,请王妃喝杯茶,消消气吧?”水溶见黛玉气的脸色都变了,忙用话岔开来,端了桌子上的茶杯,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好好地一个人……” 紫鹃悄悄转身出了卧室,又拿着帕子擦眼泪,独往自己房里去了。 “紫鹃姐姐……”莲籽是跟着黛玉去了林园的,因当时没人拦着她随黛玉进晴雯的房间,所以晴雯的样子她是瞧见了的。那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於痕,样样都让人揪心的疼痛,想当初晴雯原是在黛玉身边,是一个快快乐乐的丫头,敢说敢做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惹得水安家的总是说她,将来定得个厉害的相公,把她这火炭脾气给辖制下去。谁知今日她竟然遭了此事。 “没事了,以后这话不许再府中说起,今儿也原不该咱们跟着进去的。你可记住了?” “是,姐姐放心,莲籽记住了。” 屋子里水溶还在劝解这黛玉,便听门外有人高声叫了一声:“王兄!嫂子!” “郡主来了!”静雅堂的丫头们纷纷行请安礼。秋茉便在她们的声声招呼下进了正厅。 水溶和黛玉一起从卧室出来,看着一身绛紫色家常贡缎衣衫看上去贵气逼人的秋茉,轻笑道:“妹妹来了,见过母妃了吗?” “还没,今儿妹妹来是有事。嫂子,你说说这事儿……” “都说平南将军纪如山嘛,只要军法从事就行了,霁云飞是耿将军的爱将,别是舍不得吧?”黛玉心中正没好气,恰好秋茉撞了来,这也幸好是秋茉,若是耿延锋来了,黛玉只怕会令人轰出去拉到。 “我的好嫂子,我知道你心里气不过,那青儿跟我情同姐妹,我又如何气的过?”秋茉上前,拉住黛玉的手,连声说着好听的话。 “妹妹这话也不用跟我说,我知道妹妹心中也很难过,毕竟青儿跟你也是极好的。但如果你见见青儿,也就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黛玉叹了口气,转身又去坐下。 “可嫂子说,这事儿怎么是个了局?那个霁云飞已经被抽了五十鞭子,被将军关了起来,可他口口声声就是认错,他说他就是喜欢青儿,非要娶她为妻,且这一辈子非她不娶。昨晚的事儿他都不觉得自己不对。把将军差点给气死。你说着打仗的,他怎么就认死理?” “只抽了颗五十鞭子就算完了?”黛玉皱着眉头问道:“这若是按照军纪,不是该就地正法的吗?为什么耿延锋还不杀了他?” “玉儿?”水溶被黛玉的话吓了一跳。若是真的杀了霁云飞,恐怕耿延锋的脸没处放了,他们二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怎么?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怎么霁云飞一个五品武将就要法外开恩吗?那刑罚律条岂不是形同虚设?”黛玉冷笑着看了一眼水溶,心知他又要说那些大道理来劝自己,可是一想到晴雯的模样,黛玉心里的火气便大得很。女子向来都是弱者,要三从四德。长得太漂亮了就被说成是祸水,懂得道理太多便被说是无德,若是再反抗几句,恐怕那就是造反了!凭什么男女之间,会有这天壤之别?火气到了一定的程度,黛玉的心中便想的不是晴雯这一件事了,所以越想越气,非要把这口气撒出来不可。 秋茉见黛玉动了真气,便不敢多言。只是她心中也十分的生气,却也不知冲着谁去发火。偏偏这会儿耿延锋打发人来接秋茉回去。秋茉便对来的连个婆子说:“你们回去回将军的话,说我要在娘家住几天。等他把府上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我再回去。” “妹妹!”水溶立刻制止,正色道:“莫要任性,新婚夫妇,哪有妻子住娘家的道理?况且府上有事,你身为主母却不在家,这是何道理?快些回府去吧,便是母妃知道了,也定然不会留你。” “哼,瞧王兄的意思,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如今且不要争辩这些,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水溶起身拉起秋茉便往外送她,一个黛玉还摆不平,再加上一个妹妹,水溶此刻的头都两个大了。 秋茉只得回府,耿延锋心情不好,脸色更是不好看,家中的下人一个个见了他都避猫鼠似的,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因见秋茉回来,众人都悄悄退下,耿延锋便问秋茉道:“北王妃的意思是怎么样?” “将军这话真是好笑,难道今天的女子不是青儿,而是平民百姓家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你们就把此事作罢不成?”秋茉终于找到了出气筒,冷冷的哼了一声,扭头不看耿延锋一眼。 “总不至于要把霁云飞杀了吧?” “这不是应当的吗?不然你们的军纪何在?若是你的手下人人都去强抢民女,这天子脚下还有何威仪可言?若不惩戒霁云飞,只怕天理难容。” “北王妃也是这个意思?” “王妃没什么意思,王妃只是要个公道。” “让霁云飞娶了那个丫头做正室夫人难道也不行?” “人家压根儿就不稀罕你们那个五品诰命夫人!”秋茉说完便帅袖而去,直接回自己的卧室。 耿延锋铁青着脸,自己一个人坐在前厅里沉思良久,终究舍不得霁云飞这个人。但想来想去,这件事儿若不尽早了结,让皇上知道了,问自己一个治军不严之罪,可就麻烦了。到那时别说自己想封南安郡王,只怕如今这个正一品的将军也保不住。 说来说去,耿延锋等人还是看重自己用性命换来的这份荣华富贵,而且就算是兄弟情深,这次霁云飞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于是他决定,以渎职之罪把霁云飞的官职夺去,重则六十军棍,遣回南疆效命。因霁云飞的官职乃是皇上亲封,耿延锋只好书写奏折,上奏皇上,等皇上降下圣旨之后,再打发霁云飞南去。只是这六十军棍却可当场执行。 霁云飞倒也是条汉子,六十军棍打下去,屁股上都开了花,也没吭一声。耿延锋看了又是心疼,又是痛恨,咬咬牙,摆手让人把霁云飞带下去养伤。 晚间耿延锋回到卧室,原本是跟秋茉说一下自己的打算,让她消了气,夫妇二人也和好如初。谁知秋茉根本不为所动,只说就算是霁云飞化成了飞灰,青儿也不再是从前的青儿了。于是一个晚上都不理他,自己只在榻上歪着,耿延锋一有半点强迫的意思,秋茉便瞪着他问:是不是你们平南军都是这副德行? 耿延锋便十分的无语,只好独自一个人去床上胡乱睡下,一夜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心。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自己起身洗漱完毕,换了朝服上朝去。秋茉只睡在榻上,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早朝时耿延锋遇见水溶,见水溶也是一副恹恹的神情,老大不自在的样子,心知昨日北王妃定时跟他也闹起了别扭,于是苦笑着摇头,暗暗叹息,原来这些弱智女流自然有征服男人的那套办法。皇上用联姻这个办法来笼络群臣,果然是条妙计! 耿延锋递上自己的奏本,也不多话。皇上只略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只把他的奏折放到一边。王沐晖又要启程去直隶省,水治工程早就开始,此时桃花汛已到,水治又到了关键的时刻。 皇上又分派了水治工程相关的事情,给王沐晖添了几个新帮手,去年秋闱皇上也选了十几个年轻的人才进朝,庙堂之上如今也颇有几个可用之才。 退朝后皇上留下了耿延锋和水溶,拿着耿延锋的走着皱着眉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都是臣的错,臣治军不严,请皇上降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既然有情在前你为什么不成全他们?”皇上皱着眉头,把走着扔到龙案上,长叹一声在御书房里来回的走,“而且你也知道他们有情,难道就因为那女子是个奴才,你觉得配不上你的副将?” “是臣一时糊涂。”耿延锋其实一点也不糊涂,他在奏折里说了霁云飞爱慕青儿已久,二人一直没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所以才发生了此事。那么事情的性质也就有些不一样了。 “霁云飞那个人,朕原本很喜欢他,武功不错,带兵打仗也是好样的,听说这次西征也立了军工,朕没嘉奖他是因为目前没有合适的职务可升,谁知他竟然因小失大,做出这种事情来!”皇上连连叹息,十分的无奈。 水溶一直守在一边不说话,他当然明白皇上的心情,惋惜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既然事情出来了,那若是不处置他,显然是说不过去。但若是真的军法从事,皇上自然也舍不得。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霁云飞苦苦寻找青儿几个月都没有结果,想必心中十分的恼火,所以便行事偏激了,一冲动没考虑后果。 这样的难题扔给了耿延锋和皇上,到真是有些好笑了。 “北静王以为如何?”皇上见水溶这次意外的沉默,与平时不同,便主动问他。 “回皇上,这件事情想必皇上是站在耿将军和霁将军的立场上想的,第一两位将军对国家有功,是我天朝的栋梁之才,皇上怜才之心,想来是要宽恕霁将军。只是臣只觉得那女子颇为可怜,原就孤苦无依,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不就要了她的性命?一个女子失了贞洁,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这个皇上自然明白。所以臣在想,青儿这姑娘,到底该怎么办呢?” “恩,水溶的话也极有道理,但此时太平之年,朕不想行酷刑,还是以和为贵的好。不如由朕出面,保一保这个大媒,成全了他们这段姻缘,如何?” “皇上,这恐怕不妥。”水溶心道皇上若是下了圣旨,黛玉自然不能多说什么,但以后自己可有的受了。 “怎么不妥?” “因为那个青儿姑娘……不一定会同意这桩婚事。事实上,如果她果然同意,也不会发生前晚的事情了。” “嗯……这就是她的不是了。以前的事情是以前的事情,霁云飞那边朕自然会重重的责罚他,可今日朕说要给他们赐婚,难道不是他们二人的福气?罢了罢了!朕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封着青儿一个郡主的名号,如此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霁云飞,可好?” 水溶无语,但又不便多说,毕竟青儿一个小丫头,得皇上如此抬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若是自己再说不好,恐怕皇上就要恼了。 耿延锋听皇上如此说,便更加觉得自己圣宠隆重,于是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臣叩谢皇上隆恩。” “罢了,你也别谢恩了,朕这里还有件事要你去办。大理国王多次派使者来,说要让大理王子回国,朕昨日也接到奏折,说南藩王又有些不安分守己。耿延锋,这事儿还得你去办朕才放心。把大理世子送回去,顺便把南藩王给朕带到京城来,朕倒是要瞧瞧这个素有盅王之称的南藩王到底是何等三头六臂!” “臣遵旨。” “啊。对了,此去路途艰险,恐怕惠宁郡主受不了这种罪,还是让她回北王府静养。想来你这一去,四五个月也就该回来了。还有霁云飞,你既然说已经打了他六十军棍,看来他是不能随你同行了。不如就把他留下,等他和那个姑娘完婚后,再南下去接应与你,如何?” “是,臣遵旨。”耿延锋心里暗暗叫苦,如今一个月的假期还没到,皇上便责令自己南下,舍下新嫁娘惠宁郡主,真真是棒打鸳鸯。但此时此刻,耿延锋却无法多说什么话,原本他是打算让皇上处置霁云飞的,这样自己便可以撇开一些关系。可皇上偏偏要卖自己一个人情,还赐婚,如此一来,耿延锋的嘴便被皇上堵住,除了谢恩之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水溶也佩服皇上聪明,但想到妹妹又要独守空闺,还有青儿的事情黛玉一定不会同意,便觉得心里有些烦恼。 一时水溶和耿延锋从御书房退出来,二人一起出宫,路上水溶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轻松了。” “我有什么轻松地?新婚燕尔,反倒让我们天南地北。哎!”耿延锋此时是真舍不得秋茉,此时他们情正浓时,乍然分开,恐怕任谁都受不了。 但皇上要的就是这个时机,若是等他们感情归于平淡了,耿延锋回了南边,随便找找,便能带回十几个女子在身边,南疆那边多生妖娆女子,耿延锋想要女人,还不是极容易的事情?到时候便不好控制了。 水溶回府,把这件事给黛玉一说,黛玉果然神色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其他话儿,只是抱着孩子,细心的看了又看,忽然对水溶说道:“今儿太妃还说,等孩子百日之后,便上族谱。” “恩,这是好事。一定要办的隆重些。” “也不必很隆重,这些日子我们府上闹来闹去的,众人也乏得很,简简单单的就好了,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入不入族谱,他们不还都是你的儿子?” “这倒是,这都是玉儿的功劳。”水溶说着,便凑到黛玉的身边,抬手抚摸着孩子的小脸,逗着孩子:“是不是?琨儿?你母妃是最伟大的女人了,是不是?” 黛玉便把孩子交给奶娘,叫她们带着两个儿子出去。又对水溶说:“如此说来,皇上是铁了心要玉成此事?” “啊?何事?青儿和霁云飞的事?”水溶原以为黛玉不在意了,谁知她又问起来。 “拿着那些虚浮的荣华压制着人,也不算是什么妙招。”黛玉淡淡的说完,便转身歪在床上。 “乏了吗?等用了午饭再睡。”水溶便推了推黛玉,叫她起来。 “你且出去坐坐,我昨晚没睡好,上午又忙了半日,这会子一点精神也没有了。”黛玉不理他,只是要睡。 水溶便躺在她身边,笑道:“如此我也乏得很,也要睡一会儿。”说罢便放下了帐子。 “你且榻上躺着去,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不会,我不在这儿你才睡不着呢,玉儿难道忘了?” “罢了罢了,你就睡吧,不要说话了。”黛玉说着,便面向里闭上眼睛,其实她是想静一静,思考着该如何跟晴雯说起这件事儿,如果她知道皇上赐婚又是什么反应,但黛玉这几日实在是太累,想着想着便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水溶躺在她身边是毫无睡意的,所谓要睡觉的话不过是想呆在她的身边而已,此时听见她已经睡着,便将揽在腰侧的手臂抚上她的肩,将她转身与他面对,修长如琴师的手指捧起她的脸,吻轻轻印下,这是一个温柔及至的轻吻,浅浅的抚挲,舔拭,冰凉的唇带着一抹韧性,小心翼翼地在口中细腻而煽情地搅动。 他的手指滑入她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热烈。 昏沉间她竟不由自主作了回应,他的双瞳霍然睁开,雾起的眸中是一片浓烈的炙焰,闷哼一声,吻愈加深入。 情潮翻涌,如海浪般浮沉起落,她的双手深深陷进床单中。 他开始实质性的霸占与掠夺,她只觉眼前升起一片浓雾般的白茫,然后下一刻便陷入了混乱但却不名所以的强烈需求中,一切都仿佛来得过快过急,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前一波的余韵还未消退,食餍未足的他又一次发出执拗的相邀,俊逸无比的面容,贪渴而痴迷地注视着她,幽深的黑眸中那火一样的热烈好像要将她焚烧透尽,过于急噪的进犯让她来不及喘息既而又落入了另一波翻天覆地的逆流中。 沉沉的一觉睡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黛玉翻身,只觉得身上十分的不舒服,于是皱着眉头,绕开身侧的水溶,自己穿好衣服,唤了丫头准备热水,说要立刻洗澡。 水溶便被黛玉说话的声音吵醒,转身轻笑道:“我也要洗。” “讨厌,以后白天你不许进我的房里。大白天了,这都成了定例了。”黛玉瞥了水溶一眼,自顾出门去浴室洗浴。 因二人中午都没用午饭,所以紫鹃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膳,有黛玉爱吃的淮扬小菜,也有水溶喜欢的珍馐佳肴,另外紫鹃还叫人弄了一壶酒来。 黛玉因笑着嗔道:“你倒是有心的,怎么今晚准备的这样细致?” “奴婢瞧着,主子和王爷这几日实在是劳乏的很,索性连顿安生饭都没好生用过。今儿还不容易闲了,那些恼人的事情也撂下了。很该好好地喝一盅庆贺一下才对。不过云太医说了,主子此时没过一百天,依然要注意调养,所以奴婢准备的是米酒,主子喝两口也不妨事的。” “你这丫头,越来越贴心了。我可舍不得你出去了,将来就在这府里寻个如意的,你只守着我一辈子,倒也罢了。” “主子又拿奴婢来说笑。”紫鹃羞红了脸,给黛玉斟满了米酒,水溶便也沐浴完回来。 黛玉陪着他喝了两盅酒,然后便用饭。饭后黛玉便说刚睡了,不能再睡,要出去走走。水溶便要跟着,黛玉笑道:“我要回林园去,你莫要跟去了。只叫水啸带着几个人跟着也就罢了。” “都说这园子好,到底我也没去过,今儿索性要跟着王妃一起去逛逛,如何又不带我?”水溶一定要去,黛玉没办法,只好由他。 二人坐了车去了林园,黛玉便让王沐晖陪着水溶随意走走,自己去找晴雯。晴雯此时精神依然有些恍惚,一言不发,时不时的便掉眼泪。让人看了十分的心疼。 黛玉坐在她的床前,让下人们都退出去,又掩好了房门,方又回来,陪着她掉了许多眼泪,便慢慢的把皇上赐婚的事情告诉了她,又道:“这会子圣旨还没下来,不过也就是明天的事儿了。估计圣旨会下到这里,你到时可不许拧着。以免吃了大亏。” 晴雯便愣愣的点头,然后又连连摇头,只是掉泪。 “我知道你不愿嫁给他,不怕,咱们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我已经叫林央去联系外边的人了,回头我会把你安排到一个妥当的地方。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只要有我在,便保你周全。” 黛玉原来对晴雯,不过是几分情义在,而如今却是一份责任了。不管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家人,若是保护不了她,那重振林家家业的志向不成了空谈? 晴雯此时全然没有一点主意,一切但凭黛玉做主。她听了黛玉的话,只是流着泪点点头,便低下头去。 黛玉又劝了她几句话,方出了海棠园。带着紫鹃等人去王沐晖的书房说话。水溶见黛玉又哭过,便连声说再这样以后不许她回来看青儿。黛玉也不理他,只是心中暗暗地打定主意,有些事儿看来要瞒着水溶了。告诉了他,未必成事。 第二日果然有谕旨到,容皇后懿旨:青儿姑娘秀美聪慧,淑言工容,封馨宁郡主,赐婚与五品神武将军霁云飞为妻。 晴雯被丫头们服侍着,只穿着家常衣服出来接旨,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悲伤,仿佛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一般。 皇后赐婚,也是天大的荣耀。霁云飞虽然身上有伤,但心情却是极好的。因自己前来不便,便求了秋茉备了丰厚的礼物过来瞧晴雯。秋茉的心情也复杂的很,原来也替晴雯不平,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二人有个好结果,所以便应了霁云飞的要求,亲自来看望晴雯。 晴雯也只是淡淡了,不笑不怒,只说些家常的客气话。惟独对霁云飞的东西拒而不受,说自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下聘,还请他另择良辰吉日,让官媒找北静王妃说话。 秋茉同为女子,自然无奈,知道此事不能再强求晴雯,便应了她的话,把东西都带回去,原话告诉霁云飞。 霁云飞知道晴雯依然十分的生气,心中早就暗暗的后悔,但木已成舟,想着也只好以后多多迁就她,凡事都依着她的性子来,多多的疼爱她,也就罢了。 耿延锋准备离京的事情,自然是跟秋茉难舍难分,无奈皇命在身,不敢耽搁,择定三日后便是出门的好日子,回了皇上,协同大理世子带着两千护卫上路,留下一千人跟随霁云飞随时听候差遣。 耿延锋走后,钦天监便择定了五月初二乃是黄道吉日,皇后下旨,让北静王妃和惠宁郡主负责操办馨宁郡主和神武将军的婚事。 然谕旨刚下,林家的下人却匆忙而来,见着黛玉便跪在地上磕头不已,惊慌失措的回道:“回主子,郡主……郡主不见了……” “什么?”秋茉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问那家人:“如何会不见?” “早起郡主还说今日身上觉得畅快了许多,要去园子里游玩,奴婢便叫小丫头跟着,郡主走到凹晶溪馆处,便说忘了带帕子,让小丫头回来拿。可等那小丫头拿了帕子再回去找郡主的时候,郡主便没了人影。奴婢们怕郡主有闪失,叫了家中所有的下人翻遍了整个园子,都没找到郡主的踪迹,只在凹晶溪馆边上的青石一侧,发现了郡主的一只绣鞋……”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黛玉也一阵惊慌,扶着紫鹃的丫头,慢慢的流下泪来。秋茉更是急得团团转,一连声的叫人:快通报官府,叫人四处巡查,一定要把馨宁郡主找到! 然,人已经丢失,又能去哪里寻找?就算是官府出动官兵,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也没有寻得晴雯的一点踪迹。 霁云飞得知此消息的当时,便喷了一口鲜血。属下惊慌失措,寻了太医来瞧时,太医说不妨事,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的缘故。将军素来体壮,这也不算什么大病,只略修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霁云飞又哪里肯修养?只是不听属下的劝阻,只身一人沿着京城的街道细细的寻了半月有余,依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后来霁云飞心灰意冷,只一心练武,对身边的事情毫无兴趣。 皇上听闻此事,也连声叹息,但事情发生在林园,干系到北静王妃,他又舍不得降罪,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成了一桩未了的孽缘。 一月后,耿延锋有加急密奏送来,说大理世子已经安全抵达大理国,南疆老藩王已经过世,按照朝廷的规矩,原藩王世子袭了他父亲的爵位,只官职俸禄降了三级,奉命跟随耿延锋进京觐见陛下。因耿延锋担心自己和南疆藩王全都进京,大理世子也已经回国,南疆无大将镇守,恐怕大理及周边小国滋扰边境,便请皇上出个万全之策。 皇上便让霁云飞南下,升他为正四品神武将军,镇守南疆,保疆卫土。霁云飞因寻晴雯不得,心中郁闷,想正好借此出京的机会暗暗地寻访晴雯,于是欣然领命,带领一千精锐骑兵择日南下,和耿延锋换岗。霁云飞出发之前的那个晚上,独自一人骑马出城,去西郊的那片草地上躺了一夜,黎明时直接纵马去军队驻扎的军营,传圣旨,带着人马拔营而去。并没有跟任何人作别。(未完待续) 凡事从头另打算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刚满一周岁的水琛和水琨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咿呀学语,静雅堂的院子里,十多个保姆和丫头聚拢成一个圈,看着中间已经站的很稳的两个孩子,各自都在欢快的逗引着他们。 “大世子,这儿,来这儿……”小丫头巧儿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一边摇着一边叫水琛,想引他抬脚走路。 “二世子,这儿,来奴婢这儿……”水琨的奶娘李氏蹲在地上,张开双手唤着水琨。 “二世子来这儿,瞧,这儿有什么……” “大世子来这儿……快来呀……” 两个孩子一个面东,一个面北,好奇的看着周围的花红柳绿,就是不动脚,只是那样看着,仿佛对那些人们手中的东西,毫不感兴趣。 婧玥和婧瑶两姐妹从外边走来,见院子里这么热闹便凑过来瞧,因见两个弟弟站在那里左看右看十分有趣,便也加入了众人的行列,二人招手唤着弟弟到自己跟前来。 水琛听到姐姐的声音,特意回头寻找,待看清楚婧玥之后,咧开小嘴呵呵的笑了两声,便迈开脚步往婧玥跟前走。 “乖琛儿,来,到姐姐这儿来。”婧玥很高兴,忙蹲下身子张开双手准备抱住水琛。谁知水琛走了三四步快到婧玥跟前时,却止步不前,对着婧玥笑了一下,眨眨眼睛,却又转过身去。 “啊哎——”水琛用自己的语言唤了水琨一声,好像要表达什么。 “嘻嘻……”水琨回头,看着哥哥笑笑,又低头玩弄手中的一个小球。 “嘿,这小家伙,竟然骗我!”婧玥笑笑上前一步把水琛抱起来,水琛回头看抱着自己的是姐姐,突然趴上去,照着婧玥的脸蛋吧唧一口,竟然咬了下去。 “嘶——”婧玥吃痛,呲牙裂嘴的说道:“你还真咬啊?” 奶娘赶忙过来抱过水琛,回头看婧玥粉嫩嫩的脸蛋儿上,除了有两个小牙印儿之外,还有大片的口水,于是笑道:“二姑娘莫恼,两个小世子爷正是长牙的时候,牙根儿痒痒,所以这几天总是咬人。” “没事没事……”婧玥一边拿着帕子擦脸,一边笑道:“你咬姐姐没事,回头若是乱咬人,看父王不打你的屁股!” 众人便轰然而笑,奶妈子又把水琛放到地上,对众人说:“来,咱们再让小世子练练,今儿必得让二人都能走四五步才罢。” 众人便都答应着,又开始想尽千方百计逗引两个小孩。婧玥和婧瑶自然也加入了其中的行列。 黛玉从议事厅理事回来,没进院门便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于是笑道:“他们又在让两个孩子学走路。” “快一周岁了,小世子爷也该学走路了。”紫鹃搀扶着黛玉迈过院门门槛儿,果然见一群丫头婆子围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笑着。 “王妃回来了。”有外圈儿的小丫头先发现黛玉,忙转身行礼。 众人便都止了说笑,纷纷给黛玉见礼,婧玥和婧瑶二人刚要转身上前去给黛玉行礼,却见水琛和水琨二人突然都扭过头来,看见自己的母妃走来,便兴奋不已,也顾不得自己还不怎么会走路,便迈开小脚丫子往前跑。刚跑了两步,眼看着就要爬下了,婧玥和婧瑶忙一人一个把他们两个扶住,众人都笑道:“刚怎么逗他们都不走,这会子见了王妃,竟然跑了起来。” 黛玉便笑道:“还不去把他们抱起来,玥儿倒也罢了,瑶儿哪里抱得动琨儿?” 婧瑶便开心的说道:“母妃,我能抱得动弟弟,你瞧……”婧瑶说着,果然把水琨稳稳当当的抱起来,送到黛玉面前。 “哎哟哟,三姑娘真是能干。”奶妈子在一边笑着说道。 “瑶儿好孩子。”黛玉弯腰接过水琨,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道:“姐姐抱着你玩儿,好不好,恩?好不好啊?” 水琨便咯咯的笑着,要往黛玉的脸上趴,黛玉便往后躲着,笑道:“你又要干嘛?又要干嘛?是不是牙痒了想咬人啊?” 水琛的奶妈子便接过婧玥怀中的水琛,笑道:“刚大世子还把二姑娘的脸上给咬了一下呢,这两个世子爷,如今都成了小老虎了。” “玥儿没事吧?”黛玉忙转身看着婧玥,却见她的脸蛋上还隐隐约约的发红,于是拿着帕子轻轻地抚了抚,又笑道:“他们再咬人,就打小屁股。” 众人又笑,便听门外太妃笑道:“谁敢打我们的屁股啊?” “母妃来了。”黛玉便把孩子递给奶娘,自己上前去请了安,搀着太妃往里走。 “为什么要打我们的屁股啊?小孩子长牙的时候,可是很难过的,他们那牙根儿痒得很,你们很该想想法子才是。” “是了,原是备了粗棉布,用开水煮了,缠到手指上,不时的帮小世子磨一磨的。”奶妈子忙上前回道。 “恩,这倒也罢了,磨得时候沾一点香油,别把我宝贝孙子的小牙根儿给磨破了!”太妃说着,便去逗弄水琛,“是不是啊?乖孙子?若是给咱磨破了,咱天天咬他们,是不是?” 水琛见着太妃,仿佛是见着天下最好欺负的人,立刻瞪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伸着小手去拔太妃发髻上的长簪。太妃忙躲,水琛的小手却极快,一把抓住了一缕头发,死死地攥着不放开。太妃头皮吃痛,一边哎呦哎呦的叫着,却还在呵呵的笑,伸手打了水琛的小屁股一下,笑骂道:“你就这小东西,赶在我的头上动土,你父王从小儿都不敢的。” 黛玉忙笑着训斥奶娘:“还不把他们抱下去,由着他们胡闹!”一边有搀扶着太妃进屋来,打开梳妆匣子,亲自给太妃打开发髻,慢慢的梳起来。 太妃离了梳妆台,回头去黛玉的软榻上坐下,笑道:“今儿我来,原是有事跟你说的,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一周岁了,咱们可要好好地庆贺一下才行。” “瞧母妃说的,庆贺自然是应该的,但咱们还是别太大办了,只把郡主和几个要好的世家请来做一做,唱一天的戏也就罢了,这满朝文武的若是都来,只怕外边瞧着不好。如今王爷虽然圣宠正浓,可咱们也要内敛行事才好。” “哎!你这话倒是对的,前儿溶儿还跟我说,要我把北疆的兵符还给皇上。他说南疆和西疆的兵符如今都在皇上的手中,这一年来皇上都没有封南王和西王,如今看来,这四王分理四疆的局面,怕是要打破了。你觉得呢?” “自古以来,皇权至上,媳妇也认为皇上收回四疆的兵权,是势在必行的。只是南面和西面正好有合适的机会罢了。但如果等到撕破了脸面再行此事,还不如趁着如今大家和和气气的,把兵符交上去完事。如此皇上心里痛快,咱们也保全了脸面。况且如今咱们家,原也不指望着那个兵符保护身价性命,皇上又是难得的圣君,母妃心里自然也放得下,先帝爷在天有灵,定然也感激母妃这些年的倾力而为。” “恩,你的话很是。”太妃点点头,面色凝重,又叹了口气,“当初四王分治边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上年轻,势单力薄,太后专权,服侍外戚。先皇把江山社稷不稳,才行此权宜之计。如今也的确是时候了。” 太妃和黛玉又说了些话,水溶下朝回来,见太妃在此,忙进屋请安问礼,太妃又问了几句朝局之事,方起身离去。 水溶便问黛玉:“我瞧着母妃神色凝重,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有什么大事,母妃不过是想给两个孩子过周岁,想着大办一次,妾身劝着她内敛行事,我们说了几句闲话而已。”黛玉拿了水溶的衣衫来,亲自服侍他换了衣服,把朝服放在一边。 “恩,我知道了,定然是母妃跟你说起北疆兵符之事。” 黛玉笑着应了,又把二人的话学了一遍。水溶便点头笑道:“玉儿的见识,只比宰相也少不了多少。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果真可以出将入相了。” “我却不稀罕什么出将入相,整天围着皇上转,勾心斗角的什么意思?我若是男儿身,便带着妻小纵情山水,四处游栏风景名胜,逍遥一生,也就罢了。” “哎!玉儿说的这个,为夫也向往已久,可惜我们是世家,想过那样的日子,倒成了奢望。” “那是王爷放不开,实则也不是什么奢望。”黛玉笑笑,递了茶给水溶,半晌方道:“过了明儿是清明节了,我要出城去庙里拜祭父母。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 “怎么又出去?家里不是设了静室?”水溶不解的看着黛玉。 黛玉便叹了口气:“整日的闷在家里,无趣的很,我要出去走走,王爷也不准吗?” “那你明儿去吧,明儿我不上朝。” “明儿我有事,去不了。”黛玉笑笑,“难道还能丢了我不成?” “这可说不准。”水溶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如今我的玉儿可是香饽饽,人见人爱的,为夫不放心。” “又胡说了。”黛玉偎依在他怀里,心中却有几分惆怅。 “玉儿?”水溶低下头,探究的看着黛玉的神色,轻声问道:“嫁给为夫,你是不是很委屈?” “怎么这么说?” “为夫这辈子可能都不能陪着你纵情山水了。”水溶长叹,朝政纷杂,他又何尝不想离开,可皇上如今把越来越多的事情都推给自己,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 “不过是说说罢了,再说,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真的想纵情山水,远离这些政务纷杂,四十岁以后也不晚。妾身可以等的。” “好,那玉儿等为夫到四十岁,到那时为夫说什么也把官职都辞掉,陪着玉儿带着孩子们,游览名川大山去。” “如今且准我后儿出城一趟才是真的。”黛玉从水溶的怀里抬起头,有几分撒娇的说道。 “好,你闷了就出去散散,不过要多带几个人。” “恩,放心吧。”黛玉高兴的起身,便要去做自己的事儿。 “别走。”水溶拉住她,故作不快的叹道:“既然玉儿后天自己出去逛,不管为夫死活,那今儿还不好好地补偿一下为夫?” “我不在家,你正好逍遥自在,何必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黛玉又被拉回去,点着他的鼻子笑道。 “怎么逍遥自在?恩?你倒是跟为夫说说……”水溶说着便俯身吻她,眼睛眉毛,鼻子耳朵乱吻一起,直到把她弄得喘息连连才略放开。 “大白天的,你又来了。”黛玉说着便推他。 “那晚上来?” “晚上再说。” “你不答应就这会儿来吧。”水溶说着,作势又要亲她,黛玉便忙伸手挡开,连声说道:“好吧好吧,晚上晚上。” “你说的!说话要算数!” “行行,算数算数。”黛玉从水溶的怀里挣脱出来,回身笑了笑出门而去。 水溶摇摇头,便自吃了口茶,拿了本闲书倒在榻上去看,看了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黛玉却去了紫鹃房里,吩咐她把水琛和水琨小时候穿的衣裳找出来,浆洗干净包了包袱。紫鹃便奇怪的问道:“主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别管,只是少告诉人。包好了就放在你这里,回头我要用的。对了,我们如今手上有多少银两,不要银票,要银子。” “没多少,咱们没什么用钱的地方,铺子里送进来的银子奴婢都叫人放到钱庄去了,手上如今基本都是大数额的银票,若是要银子,需得去钱庄兑换。” “罢了,你回头叫人带话给林央,叫他给我预备五百两银子,最好是碎银。”黛玉低声吩咐。 紫鹃虽然纳闷,但她却知道黛玉这样吩咐,自然是有事,多年来服侍黛玉让紫鹃养成了不多嘴的习惯,如今更是黛玉怎么说,她只管怎么做。 黛玉安排完了这些事情方回自己屋子里来,因见水溶睡了,便悄声的拿了账本去东里间忙自己的事情。晚间水溶自然缠着她闹了大半夜,直到三更以后方渐渐睡去。反正第二天水溶不上早朝,子詹按时来府中上课。水溶只在青云轩给他讲书。闲暇时间还要把外边的公文叫人送过去翻阅批示,更重要的便叫人封了送进宫里给皇上御批。 到了第三日,水溶一早去上朝,黛玉听他起床便也醒了,只歪在床上懒得动弹。水溶临走时又回到床边,轻轻地推了推黛玉,在她耳边说了一声:“玉儿,我走了。” “恩,走吧。”黛玉不回头,只闭着眼睛。 “昨晚那药你用了没有?”水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昨晚黛玉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给她放药,说等清洗了身子自己放。等她沐浴回来水溶已经睡了,所以忘了此事。 “恩。”黛玉依然不回头。 “玉儿,别忘了。若是没放,回头叫云轻庐开一副汤药方子来,叫丫头们煎了服下。记住了吗?”水溶如今倒是念念不忘避孕的事情。反正他已经跟黛玉说明白,以她的身子,万不可再怀孕生子,反正二人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也跟亲生的差不了多少,水溶不求多子多福,只求能延续下水氏一族的香火也就罢了。所以他坚持不再拿黛玉的身子开玩笑。 黛玉倒也满口答应,知道他为了自己好。虽然心中另有打算,表面上却也不跟水溶拧着。 待水溶走后,黛玉方从枕头下拿出那粒褐色的药丸,转手扔进床边的痰盂中。然后起身下床,唤了紫鹃等人来穿衣梳洗。 用罢早饭,黛玉去太妃房里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去城西的牟尼院去还愿。太妃自然是应允的,便叫人把水琛和水琨两个孩子抱到凝瑞轩来。又嘱咐黛玉路上担心,多带几个家人等话。 黛玉答应着出门,看了一眼紫鹃,紫鹃便拍了拍手上的大包袱。黛玉轻笑,带着紫鹃,素心两个丫头上了车,叫水啸带着六个护卫出北静王府的侧门,往城西而去。 城外的牟尼院原是日久失修的一座寺庙,里面住着几个年老的尼姑,原来也没什么香火。后来还是黛玉说要给两个世子积福,所以拿了银子修缮一番,叫人在菩萨面前供了长明灯。每月供给一些银两,让这里面的十几个尼姑每日念诵经文,平安度日。 黛玉让车和护卫都守在牟尼院的门口,吩咐说:“里面都是女人,你们进去不妥。” 水啸便吩咐护卫四下散开,从各个方向守护住这座牟尼院。黛玉便带着紫鹃和素心进了院门。老尼姑亲自迎了进去,黛玉先去大殿给佛祖上香,然后又叫紫鹃拿了些银两捐了香油钱,紫鹃又依着黛玉的话,把手中的包袱给了边上的小尼姑,黛玉笑说“这原是家中两个孩子的旧衣,白放着可惜了,师傅留着,将来舍给有用的人吧。” 那老尼姑忙念佛答应着,又诵了黛玉功德无量。黛玉方随着老尼姑来偏殿奉茶。紫鹃和素心便守在偏殿门口,并不跟进去。 “住在后院的人怎么样?”黛玉坐在老尼姑平日打坐用的蒲团上,着急的问道。 “母女平安,孩子也很健康,只是那妇人总是暗暗落泪,夜半伤心。贫尼劝过几次,总不见效。” “带我去瞧瞧她。”黛玉也不及喝茶,便起身要走。 “王妃随贫尼这边走。”老尼姑带着黛玉进了偏殿的内间,原来这内间还有个后门,这后门便和东跨院相连,出了这道门,正好是个小院子。黛玉环顾四周,此时春意盎然,小院子里倒也有些许花草,虽然简单,但也收拾的极为干净。于是点点头,随着老尼姑进了正屋西里间。 门帘挑开,黛玉闪身进门,便看见歪在床上,怀里抱着蓝布碎花襁褓的晴雯,正靠着枕头,端详着孩子的模样。 “没出月子,你别老是抱她。”黛玉说着,便上前去,把孩子从晴雯的怀中抱过来。 “主子……”晴雯抬头看见黛玉,便又掉下泪来。 “说你总是不听,月子里掉泪,会伤眼睛。”黛玉说着,便坐在黛玉身边,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擦眼泪,又劝道:“瞧这孩子,眉眼儿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是冤孽而已。”晴雯一边拭泪,一边淡淡的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黛玉瞪了晴雯一眼,然后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轻声的说道:“哪个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她有什么错?你不能把肚子里的火儿发到孩子身上。” “是,主子说的是,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有你疼她,又我疼她,她便没什么可怜的。你放心,我一定拿她当我的女儿一样待她。”黛玉说着,又爱怜的看看熟睡的孩子,拿过身边的一个小包裹,放在晴雯的枕边:“我拿了些衣服来,已经给了大师傅,都是琛儿和琨儿的衣服,虽然旧些,但到底也没怎么穿过,况且我听说,小孩子穿别人孩子的旧衣服,可长命百岁。这儿还有些银子,你留在身边自用。” “主子的恩情,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谁要听你这些恶心的话?你又说这些,安心不让我来看你?”黛玉说着,转身把孩子放进一边的小木床上,然后转过身来又劝晴雯道:“你好好地养身子,等出了月子,我叫人把你送到南边去。那边的织造作坊已经建好了,正少个人过去管事儿呢。你若是想报答我,也不用当牛做马,你好好地给我管好了那边的那摊子事儿,便是报答我了。” “是,奴婢定不负主子所望。”晴雯听黛玉要让自己去南边管事,心中便又升起几分希望,知道自己原来还是有用之人,还可以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来,这是原来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她原本就不是那种缠绵悱恻的性格,所以此时心中原来的怅惘委屈,便都丢到一边去。 黛玉又劝了她一些话,因天色不早,便起身出来。临走时又嘱咐了那老尼姑一些话,无非是照顾好她们母女二人,自然少不了这牟尼院的好处。 那老尼姑自然是满心欢喜,连声答应着:“这原就是积德行善的事儿,正是我们出家人的本分,王妃尽管放心就是。” 黛玉出了牟尼院上车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那老尼姑也不敢留饭,只带着众人送出院门,看着黛玉的车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去。(未完待续) 软硬兼施惩将军 水溶下朝回府,因知黛玉不在家,便直接回了内书房。却也不见云轻庐的人影儿,于是问一旁的下人道:“云大人去了哪里?” “回王爷的话,云大人去了大姑娘房里。” “恩。”水溶暗暗地轻叹一口气,这个婧琪昏迷了一年多依然没醒,每天要丫头们拿着管子喂她东西,才得以活到现在。云轻庐却是每日都来瞧瞧她,为了她身上的毒,云轻庐已经心力憔悴。水溶进了婧琪的院子,院子里几个婆子丫头都急忙给他见礼。水溶也不多话,进门后瞧见云轻庐正在给婧琪诊脉,便不打扰,只看看房子里的摆设。 但见这小屋子里摆着各色的花草盆景,也有一些古玩摆设,窗明几净,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暗暗的感叹黛玉用心良苦。并没有苛待了婧琪去。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婧琪,又叹息这孩子总归是没福气的,若是她还好好地,能和婧玥婧瑶两个人一样快快乐乐的生活,岂不更好? 水溶等云轻庐诊完脉,同着他一起出来,并肩走在府中的甬路上,问道:“还是没办法嘛?” “略好些,只是我的药太慢了。婧琪的毒此时看来又跟当日太妃的毒不同,只是当日她还吃过什么东西,此时却难以查证了。”云轻庐眉头紧锁,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作为一个大夫,感到十分的愧疚。 “这也是她的命罢了。”水溶叹息。 “我已经跟皇上请了假,过几天出去云游一段时间,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把她救醒。我听说江湖上有个叫做蝴蝶谷的地方,住着一个妙手神医,专门解毒。传说他原是唐门被赶出来的逆子,自己潜心修炼许多年,反倒把解毒的功夫修炼到了极致。” “这可不大安全,你一个人又不会武功,如何去得了那样的地方?” “我又不跟人打仗,我不过是个大夫,治病救人而已。又没有什么江湖恩怨,怕什么寻仇追杀的做什么?”云轻庐笑笑,不以为意。 “哎,若是原来,你说要去,我还能找个人帮你,如今她没了消息,我们便对江湖上那些事情插不上手,历来这江湖和朝廷都是对立的,我一出面,只怕只能让你多了几分危险。” “就是这样,所以我悄悄地走,你们谁也别管我,用不了几个月,我便回来了。就算找不到解毒的良药,也能历练一番。这大夫一直被关在宫里,日子长了,医术也会跟不上的。”云轻庐说着,二人便已经到了内书房。 水溶又跟云轻庐说了些话,和他一起用了午饭,方自己回房去歇中觉。 黛玉从牟尼院出来之后,又去各处铺子里瞧了瞧生意,并不急着回府。 耿延锋带着南疆藩王从南边回来是四个月之前的事情,如今他依然是大将军的爵位,但南疆的兵符却一直握在皇上的手中,如今秋茉身怀有孕,每日吃什么吐什么,正把耿延锋郁闷的要命的时候,偏偏皇上这南安郡王的事情没了消息。耿延锋便每日饮酒解闷儿,琼花楼倒成了他常去的地方。 因琼花楼如今除了有水溶的一半儿股份之外,黛玉也暗暗地买了原忠顺王府的股儿,所以也算是琼花楼的东家。这次出门,正好口渴,她便说去琼花楼喝杯茶再走。 于是黛玉在上楼的时候,看见了那边独自一人喝闷酒的耿延锋。 “主子,那是耿将军呢。”素心也瞧见了耿延锋,于是在黛玉耳边轻声说道。 “知道。不要理他。我们上去。”黛玉说着,便自顾上楼。 黛玉只管上四楼,点了一壶新茶来慢慢的喝,又另要了一壶茶让水啸带着几个护卫在一旁坐了。天气渐暖,众人出门一趟都有写口渴,水啸等人谢过黛玉之后,便去一边坐下。 原本耿延锋在下边吃酒,黛玉带着下人在楼上吃茶,井水不犯河水的事情。谁知外边来了一人,从门口下车,一身黑衣,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家人,下车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管家打扮的家人上前服侍。几人进了琼花楼,直奔四楼,原来也是为了吃茶才过来的。 水啸等众人见有人上来,且坐了离黛玉不远的座位,便暗暗地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者青年男子并不陌生,正是南去一年多的冷玉堂。 冷玉堂原不认识水啸,也没注意到坐在屏风里面的黛玉,只是跟边上的管家说道:“邢年,你去下边候着,萧世子若是到了,让他上来找我。” 那管家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黛玉便一愣,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不多时,那个叫邢年的管家,果然带了忠顺王府的萧世子进来,二人寒暄两句,黛玉立刻想起此人便是冷玉堂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侧目看了看一边的水啸。水啸点头,表示自己也已经注意到此人。 冷玉堂和萧昇见面,原是萧昇约了冷玉堂。忠顺王府已经失势,忠顺王爷一年多都不再上朝,但萧昇却并没有停止地下活动。只是他们做事更加隐蔽而已。冷玉堂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原是听了水溶的劝说,不要再掺和进忠顺王府的事情,好好地带着姐姐回江南做生意去。所以冷玉堂才去了江南一带。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北面的生意总是受到一些不知名的人暗中骚扰,才不得已进京,查看是不是忠顺王府的人故意作对。 冷玉堂一回京城便放出消息说自己回来了。果然三日不到,萧昇便出面约见冷玉堂。恰好约在今日琼花楼,又机缘巧合跟黛玉碰上。 “冷门主,如今真是贵人门前门槛儿高啊,想见你一面可真难。”萧昇落座之后,倒也不怎么客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冷不热的笑着说道。 “我们这些跑生意的人,哪里比得上萧世子这样的贵人,拿着朝廷的供奉过着体面地日子。我们这样的人若是不东奔西走,只怕要饿死街头了。”冷玉堂却冷笑一声,并不买萧昇的账。 “冷门主这是跟我哭穷呢?咱们都是明白人,当初我们家老爷子也没少帮冷门主的忙,咱们可是拴在一条藤上的蚂蚱。” “正是因为如此,我冷玉堂才不敢跟王府走的太亲近了,怕将来我冷枭门满门获罪,倒是要连累了老王爷和世子。岂不是叫冷玉堂命丧黄泉也不安生?” “是吗?只怕冷门主怕咱们连累了您吧?” “这话怎么说,老王爷三朝元老,树大根深,只怕连皇上也忌惮三分,冷玉堂不过一介草民,那敢当此一说?”冷玉堂淡淡的,只是跟萧昇打太极。 “罢了,今儿约冷门主出来,也不是为了这点子小事。只是如今王爷需要一笔款子,大概十万两左右,请冷门主务必帮忙,等我们王府的秋天收了地租子,便还你。” 黛玉听了这话,便抿嘴轻笑,想来这些人总是会耍这一套的,这种滥招,却总是百试不爽。 “萧世子好大的口气,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我冷玉堂所有的生意加起来,如今也拿不出这个数,何况这一年来,京城的生意越发的难做,我这几间铺子不过是撑着罢了,年终算账,竟是赔了许多。如今实在拿不出这些钱来,还请世子放冷玉堂一马。” “冷门主就不必在我的跟前哭穷了吧?你也知道老王爷的脾气,若是这钱拿不到,他果然生气了,咱们原来的那些旧账可要翻翻了。你冷门主能有今天的生意,难道不是我们老王爷处处维护你?如今我们有难处,你冷门主好意思袖手旁观?” “呵呵……瞧萧世子说的,我若果有银子,又怎会袖手旁观?实在是拿不出来才这样。老王爷对我的恩情,我冷玉堂没齿不忘。”冷玉堂说道后来,口气突然放重,明着像是感恩戴德,其实则是咬牙切齿。杀父之仇,又如何会忘? “那冷门主能有多少呢?”萧昇不愿闲扯,只捡着重要的说。如今忠顺王府需要大量的银子,才能成大事。 “说实话,这次我来京城,也是来筹钱来了。原本想在几家不错的想与处挪借一点用力补一补我京城这几家铺子的货。这些日子,我的铺子总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捣乱,我想世子应该是知情的,如今哪里还能拿出多少钱来呢?您应该问我还缺多少钱才是。”冷玉堂笑笑,自顾品茶。 黛玉也偷偷一笑,看来这回萧世子这竹杠是敲不上了。 “你——”萧昇果然生气,想不到算计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弄不到银子,看来这冷玉堂的铺子吃亏还是不够,回头再弄几个人去给他砸吧砸吧。 冷玉堂和萧昇不欢而散,萧昇甩袖离去,显然是愤愤不平。而冷玉堂却只是淡淡的品茶,又略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黛玉听他走了,才淡淡一笑,对水啸说道:“去把帐结了,我们也回府去吧。” 水啸答应一声,先起身离开,黛玉方起身整理衣衫,带着紫鹃素心和几名护卫下楼。经过三楼时往里看了一眼,却意外的发现萧昇坐在耿延锋的对面,耿延锋似乎是喝醉了,听了萧昇说话,只是傻傻的笑。 黛玉便皱起眉头,对身后的侍卫说:“你留在这里,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又会做什么。然后速来报我。” 两名侍卫忙答应一声,隐入墙角的绿植之后。黛玉方匆忙离开,上车后直接回府。 水溶午睡醒来,看见黛玉坐在外边的椅子上,正十分生气的听下人回话,于是起身问道:“何事让你们王妃这么生气?” “哼!你们的好大将军,居然在郡主怀孕期间,去青楼瓦肆寻欢作乐!”黛玉说着,摆手让那个护卫下去。 水溶立刻傻了,忙问:“怎么回事?玉儿你说清楚。” 黛玉方忍着怒气,把刚才侍卫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原来是萧昇在琼花楼遇见吃醉酒的耿延锋,拖着他去醉香楼了。 “这个混蛋!来人!”水溶说着便往外走,耿延锋去青楼寻欢作乐,本来就是一件让人着恼的事情,但这种事儿水溶也知道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自己管不得,可他跟着萧昇一起去,可就不一样了。这会害了秋茉,甚至整个北王府的人。水溶哪里容许他犯这样的错误?于是立刻骑了马,冲向醉香楼。 此时时辰还早,青楼里很多取乐的项目还没开始,也就是有几个零零星星的常住青楼的主儿,在醉香楼的厅里喝花酒,听姑娘们唱曲儿。水溶猛然间冲进来,倒也没惊到太多的人,只是把刚下楼来的老鸨给吓了一跳,看着这个英俊潇洒贵气逼人的王爷服饰的主儿瞧了又瞧,才认出这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北静王爷,于是忙堆起了笑脸迎上来:“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北静王爷吗?奴家可是好久好久没见到您了。” “少废话!耿延锋和萧昇在哪儿?” “哟,您是来找耿将军的?他们刚去楼上……” 水溶拿着手中的马鞭把老鸨一推,便往楼上走。 “哎哎——王爷,您慢点儿,这耿将军刚叫了我们当红的姑娘进去,这……” “哪个屋子?”水溶站在楼上,看着面前一溜儿紧闭的房门,沉声喝道。 “呃,就是那个……”老鸨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北静王作对,况且此时的水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哐啷”一声,水溶抬脚把房门踹开,里面正在脱衣服的妓女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拉上衣衫往角落里躲。铺着艳粉色锦被的床上,躺着睡得死猪一样的耿延锋。 “起来!”水溶说着,把手中的马鞭一扬,在耿延锋身上抽了一鞭子,虽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因为心中气愤,也确实把耿延锋给痛的不清。 “呃……”耿延锋吃痛,一声闷哼便睁开了眼睛,却看见盛怒的水溶。水溶见他双眼通红,一身酒气,便转身拿过一杯冷了的茶水,哗的一声泼在他的脸上,怒道:“你死也不捡个干净地方!如何会跑到这里来?” 耿延锋被水溶的茶水泼的有了几分清醒,但到底还是醉着,便从床上跳起来怒道:“我不过是吃醉了酒找个地方睡一觉罢了,王爷如何这般对我?” “哪里睡不得?你吃醉了酒,便该回家去,你睁开眼睛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来的?”水溶上前拉起耿延锋,指着房间里那幅香艳的春宫画的绣屏,怒声问道。 “咦?这儿是哪儿?” “你真是混蛋!”水溶拖着耿延锋便往外走,“我看你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脑子成了狗脑子!” “哎哎——王爷,这……还没给钱呢。”老鸨见水溶拖着人就走,一时忘了害怕,冲上来说道。 水溶便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看也不看,便甩给老鸨,指着她厉声说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只拆了你这醉香楼!” “是,是……”老鸨一看那银票是百两的面额,立刻笑开了花。 水溶拖着耿延锋出醉香楼的门,叫了辆车把他塞进去,自己转身时上马。却没瞧见身后角落里转出来的萧昇,冷眼瞧着水溶远去的背影,恨恨的微笑。 耿延锋一路颠簸,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进到屋里,看见水溶铁青着脸,忙连声悔道:“我也不知如何就去了那种地方,只记得在琼花楼时有个同僚跟我说笑了几句,见我醉了,说送我去个地方休息休息。不成想却去了那里……” “哎!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上战场,便看不见硝烟滚滚?可是这京城之内,朝堂之中,又何尝不是战火连天?你只当他是同僚,却不知他正是要至你于死地的冤家对头?”水溶跺着脚,恨恨的说道。 “不过是酒后闲聊几句,哪里就至于这样?” “你可知那人是谁?那是忠顺王世子!如今皇上为何敕令忠顺王在家养病不许上朝,你也该知道其中一二分缘由。怎么就糊涂至此!” “他是忠顺王世子?”耿延锋心中一冷,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何等傻事。 “你真真是鬼迷了心窍!”水溶恨恨的瞪了耿延锋一眼,心道这不是个常法。他只一味的这样闲下去,必定会出事。如今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奶奶的,我定不能轻饶了这个人。”耿延锋恨恨的坐在椅子上吃茶,此刻酒意全醒,才知道是水溶救了自己一命。 “暂且莫说轻饶了谁,恐怕明儿就会有人参你一本,说你酗酒嫖娼。若是霁云飞的那件事还被有心人得到过什么消息,恐怕也会被他们揪出来,找你算账!你且做好自己搭打算吧。”水溶摇摇头,起身欲走。 “王爷!”耿延锋听了水溶的话,细想想果然如此。但事到如今,自己却又说不清楚。真是又急又恨,恨不得拿出战场上的脾气来,一刀剁了萧昇这个人。 “依我看,你还是悄悄地进宫去,自己跟皇上承认错误的好。别等着人家参你,你还蒙在鼓里。” “这……” “皇上或许会训斥你一顿,甚至将你的职。但只要你自己去承认,都会比等着人家参你更好些。皇上明察秋毫,乃是千古圣君。你好自为之吧。”水溶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耿将军府。 耿延锋懊悔万分,犹自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拉不下脸面进宫给皇上请罪,再说,自己喝醉了酒去青楼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真真不知如何跟皇上开口。 秋茉苍白着脸色从后面的屏风之中转出来,冷冷的看着耿延锋,问了一句:“将军,你来来回回的转什么?” “呃?”耿延锋自知做了对不起秋茉的事情,便先气短了几分,如今再看看秋茉这副模样站在自己眼前,更是无地自容,于是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连声叹道:“茉儿,是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这原就是我的不是。对将军不够关怀体贴,所以让将军烦闷。又如何怪得将军?”秋茉苦笑两声,连连摇头。向来如王兄和嫂嫂那般的恩爱夫妻,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那一对儿了。 “茉儿,是为夫不好……你不要说了。”耿延锋此刻连话都说不连贯。 “罢了,你也别说了,王兄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如今少不得我进宫去,替你把这件事圆过去。别的我也不求,只求你以后能对得起我腹中的孩儿,倒也罢了。”秋茉脸色平静,好像在说着外人的事情。 耿延锋看了她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恐慌,真真后悔自己不该无事出去饮酒,喝的烂醉惹出事来,自己又没办法去撕扯清楚。 秋茉也不理他,只吩咐人备车,即刻进宫。又回头看了一眼耿延锋,把心中的万般委屈尽数咽下。 进宫之后,秋茉便直接去了皇后的住所含章殿。容皇后今日因身上不怎么痛快,所以身上懒懒的,每日只在宫里歪着。秋茉在殿门外请宫人进去通传,容皇后听说是惠宁郡主,便立刻叫人请进来。 秋茉随着宫人进了含章殿,往里转了几转,转到容皇后的寝宫。上前先福身请安,然后又跪拜磕头。行大礼参拜。 “起来起来,我身上不好,懒得动,你们快替我把郡主搀起来。”容皇后和蔼的笑着,又让秋茉坐,宫女便端上茶来。容皇后让着秋茉吃茶。 秋茉便先问了皇后身上如何,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皇后因问:“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给我请安来了?你们府上如今倒是不忙?听说你有了身孕,也该在家里好好养着,不要随意乱走的好。这女人家一怀了孩子,便娇贵无比。你呀要懂得保重自己,千万莫要学我。” 秋茉忙点点头,心知容皇后当年是因为小产才造成至今不孕,所以她不敢多话,只是想耿延锋做事实在气人,眼圈儿便一红,转过脸去偷偷地抹泪。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耿将军欺负你了?”容皇后见她这般,便关心的坐起身来。 “皇后娘娘,秋茉也知道这些繁杂之事不该来烦您,可这次,他的确是太出格了……”秋茉说着,便呜呜的哭起来。 “哟,能有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啊?把你给惹得这样?”容皇后轻笑一声,倾身向前,又劝道:“怀着身子的人可不许哭啊。你哭,那小娃娃在你的肚子里也该哭了。” 秋茉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 “你看看,你们啊,虽然瞧着是大人,其实行事还跟孩子一样。那个耿延锋,那天你们进宫来谢恩的时候我才见他一面,瞧上去倒是个耿直的人,也没多少花花肠子。怎么会惹你生气?” “他今日出去吃酒,喝的烂醉,竟然被人带去了青楼妓馆。你说,他神威将军,如此不知洁身自好,我又不敢多说,说的多了,人家又说我是妒妇。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求皇后娘娘为秋茉做主。” “呵呵,想必是你重着身子,他才这样的吧?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虽然你们新婚不久,但既然你怀了孩子,就给他纳两房妾室也好,省的他出去胡闹,糟蹋了自己的身子。你呀!怪不得不敢去北静王府跟太妃诉苦,只怕你这话儿一说,太妃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呵呵呵……”容皇后闷了半天,却被秋茉的这几句话给逗乐了。想着平凡人家尚且如此,自己身居后宫,也懒得跟那些妃嫔计较了。 “那依照皇后的意思,还是我的不是了?” “自然是你的不是,你回去给他多纳几房妾室,叫她们好好看着他,看他还敢不敢出去吃酒生事。”容皇后笑道。 “今儿好意外啊,竟然能听见皇后的笑声。” 秋茉一愣,心中暗暗叫好,皇上来的正是时候! 容皇后便扶着宫女的手从榻上起身,上前几步给皇上行了个万福:“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上前扶住容皇后的手,看着皇后身后跪在地上的秋茉,惊讶的说道:“这不是惠宁郡主吗?原来是你在这里陪皇后说话,怪道皇后如此开心。” “皇上说的是呢,郡主一来,把他们小两口的笑话跟妾身一说,妾身便乐得不得了。”皇后同皇上去榻上坐下,皇上摆手,让秋茉也坐,虽然是宫里,但当初在北静王府,众人也是常在一起玩笑的。 皇上因问起什么笑话,皇后便说了个大概,皇上便笑道:“按道理他耿延锋能有我惠宁公主这样的妻子,也该当满足了,却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着实该罚。” “瞧皇上说的,如今那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容皇后轻声一笑,看着皇上的目光便带着几分哀怨。皇上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又对秋茉说道:“你回去,只说我的话,他耿延锋再不老实,小心朕替郡主出头。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他一番才是。” “是,臣妾多谢皇上恩典。”秋茉听了此话,立刻起身谢恩,然后知趣的告退。 秋茉出宫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北静王府。此时天色已黑,水溶和黛玉见秋茉身穿朝服回了娘家,便是一怔,水溶因问:“妹妹是进宫去了?” “恩。”秋茉点头,“不然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 “这话怎样?”黛玉不解的看着秋茉。 “我进宫去,找皇后告他一状,这事儿才好圆过去,少不得我做一回妒妇罢了。”秋茉心中不痛快,靠在哥哥嫂嫂的屋子里,闷闷不乐。 “这事儿母妃还不知道,回头你可别告诉她。”水溶也有些郁闷。但自己能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别人。他可以为了黛玉洁身自好,却无法要求耿延锋为了秋茉也能如此。而且自古以来,男人纳妾逛窑子,好像都是女人的错,是女人服侍不好的缘故,就算是太妃知道了此事,只怕也是干生气而已。 此时此刻,水溶忽然发现,这男人三妻四妾简直就是狗屁道理,很该把这一项废除才是。 但上千年来人都是这么过,却又怎是一个人两个人便能更改的? 黛玉也沉思良久,轻笑一声叹道:“倒是妹妹大度的很。耿延锋果然是个有良心的,以后对妹妹一心一意也就罢了。” “嫂子的话,我只当是一种奢望罢了。我也不指望着他对我一心一意,只求他能顾念着这份情谊,别把我母子扫地出门就好。”秋茉心中的委屈,这会儿才可以发泄出来,说完这句话,她便已经泪流满面。说到底,这世上哪个女子甘愿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黛玉也叹了口气,想自己周围这几个女子,果然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真真应了那句话:红颜命薄。 却说耿延锋在家里焦急的等待,待到天黑却只见家人回来,不见秋茉的人影,于是担心的问道:“你们夫人去了哪里?” “夫人回王府去了。”家人如实回道:“夫人让奴才转告将军,她这几日不回来了,要在北王府住几日。” “哎!这怎么行?”耿延锋一听此话,便立刻出门,叫人牵了马来飞身上马,直奔被北静王府。 这里黛玉正在同秋茉说些别的话来释怀,外边家人回报说:姑爷来了,在前厅坐着,说要接郡主回府。 “我去看看。”水溶便起身欲出门。 “王兄,你告诉他,让他且回去,明儿我便叫人买两个丫头放在屋里伺候他。我要在娘家住几日,省的回去碍他的眼。” 水溶听了此话,只皱了皱眉头,也不言语,便出了屋门。 耿延锋见水溶出来,却不见秋茉,心中更加着急。水溶这回到不跟他急了,只是冲着他一抱拳,淡淡一笑,说道:“耿将军,今日小王多有得罪。还请耿将军多多包涵。” “王兄!”耿延锋被水溶这句话给说的一身冷汗,立刻对着水溶半跪下去,低头道:“是小弟做事欠考虑,弟不过是山野粗人,战场上拼杀凭的是一股蛮力。能有今天全仗兄长扶持。弟犯错误,自然由兄长教诲,只求王兄看在郡主的面子上,莫闲兄弟粗野。” “哎!说句实在话,你跟本王动的那些小心眼儿,你以为本王瞧不出来吗?霁云飞的事情你若是不从中作梗,又如何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原本该是好好地一对儿夫妇,硬生生被你拆成这样。你不过是想着我北静王府只是朝野之中的一支力量而已,而你耿大将军一心要结交京城的各大王公贵族之家,所以你要你的霁云飞另择名门闺秀。却不知霁云飞早就对青儿痴心不改。青儿因北王妃提婚而遭拒绝,从那以后便再也不见霁云飞,霁云飞急了才做出那等鲁莽之事。一失足成千古恨。致使如今青儿下落不明,而霁云飞心灰意冷。如今你不好好的思过,反倒趁着惠宁怀孕期间为所欲为!罢了!惠宁身子不舒服,跟你回去也帮不了你,索性让她在这里养些时日吧。” “王兄的训导兄弟已经记下了,只是家中没有妻子,哪里还有家的样子,还求兄长到郡主面前为兄弟美言几句,让郡主跟兄弟回去。” “你不过是因为家中没有女人,你便不安生罢了。无碍,你且回去,明儿我便叫人买几个有姿色的丫头来给你送去。权当是我今儿抽了你几鞭子给你赔不是罢了。”水溶不为耿延锋所动,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说道。 “不可!”耿延锋一听此话,便知道这下自己是把秋茉的心给伤透了。于是一着急便站起身来。 “那你到底要怎样?”水溶瞪着耿延锋,冷冷的问道。心想今儿若不让你老老实实的,我也白做这个王爷了。 “兄弟只要郡主回府,其他一切事都听王兄的吩咐。” “笑话,你何须听我吩咐?我不过是瞧着你是我的妹夫罢了。果然我妹妹不是你的妻子,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是是是,王兄教训的是,还求王兄看着郡主还郡主肚子里的外甥的份上,别跟兄弟一般计较了。” “你还没弄明白?郡主跟你生气,我做兄长的又能说上什么话?”水溶轻叹一声,转身对边上的婆子说道:“你们请了你们郡主到静韵堂的西花厅。” 婆子们忙答应一声,下去传话。水溶看着发愣的耿延锋踢了一脚,骂道:“糊涂东西,还不跟着人去那里,给你夫人赔罪?” “呃,是。” 堂堂的平南将军耿延锋,当初进京时是何等的威风,此时却被折磨成这副模样,算到头,也不过是一个‘情’字加上他做人的虚荣心作怪罢了。(未完待续) 和乐之家琐事繁 水溶回房,见黛玉不在房里,丫头们也不在,正在纳闷,便听见厢房里有欢笑声,于是轻笑一声,转身去厢房看孩子。 黛玉正瞧着奶妈子给两个孩子喂饭。水琛的吃东西很香,奶娘喂一口,他吃一口,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而水琨却不然,有些挑挑拣拣,胭脂米的粥里面,有个红豆皮,他都能给你吐出来。前一口没咽下去,后一口绝喂不进去,一口一口的吃的十分仔细。 于是黛玉笑道:“琨儿倒是个仔细孩子,只是少了些男子气息,有些不如琛儿。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知老,我看如今便能瞧得出这弟兄二人的脾气秉性来。” “二世子是慎密,大世子是霸气,二人虽然有区别,但各有长处,将来弟兄二人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定是天下无敌。”紫鹃在一边儿凑趣说道。 “罢了罢了,我也不要他们天下无敌,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各自成家立业,也就罢了。” “瞧王妃说的,大世子不用说是要世袭咱们家的祖荫的,二世子将来必然另有一番成就,您瞧瞧,这么丁点儿大的豆皮,沙漏子都滤不出去,他也能给吐出来。”奶妈用手指头挑着水琨吐出来的东西,笑着对黛玉说道。 “果然是个古怪的家伙。”黛玉忍不住又笑。 “你们在这里倒是热闹。”水溶进门,正好瞧见黛玉看着奶妈子手指上的红豆皮说笑。 “见过王爷。”门口的小丫头急着行礼。黛玉便回身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耿将军呢?” “他们两口子说话,我又在一边做什么?”水溶说着走到水琛面前,看他吃的满脸都是,于是笑道:“你这点不好,怎么不跟你母妃学,斯斯文文的用饭,倒是跟父王学,可惜又学不像,弄得一脸的饭。” 众人便都笑起来,黛玉笑着啐道:“正经吃饭去吧,又在这里乱说。” 丫头们忙去传饭,便有婆子问黛玉:“郡主的饭怎么样呢?” “他们二人一会儿就走了,让他们回家用饭去,若耿延锋没这个本事,他也不配做我水家的女婿。”水溶笑着,伸手去拉黛玉,却被黛玉暗暗地打了一下,自行转身出去。 婆子们瞧见这般模样,各自偷偷一笑,继续干各自的事情。 水溶无奈的摇摇头,跟着黛玉的身后回房。 “瞧咱们王爷,对王妃多好。” “也只是对王妃罢了,听说今儿王爷拿着马鞭子抽耿将军,骂的不知有多难听……” “啊?是吗?”两个奶娘是新到府上的,一直以为北静王是个温文儒雅之人,想不到也会这般暴躁。 “咱们都是有福气的,能在王妃屋子里伺候,早年王妃没进咱们府上的时候,王爷那臭脾气,人见人怕的。” “呃,那咱们以后还是小心点儿,别触了王爷的霉头,回头拿马鞭子抽咱们。”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王爷拿马鞭子抽你?这也就是咱们姑爷罢了,换了别人,早一顿板子打死,扔到乱坟岗子上完事。” “哎呦,你说的这般吓人?” “老老实实当差是最主要的!” 水溶跟在黛玉身后进屋,挥手把丫头们全都支出去,便又靠上来,搂着黛玉温存。 “如今当着婆子丫头们的面,也不知避讳了。”黛玉回头,嗔怪着说道,“难道王爷不怕人家说闲话?” “在我自己家里,搂着我自己的王妃,害怕谁说闲话不成?”水溶嗤笑一声,不依不饶的吻上来,手臂紧紧地箍着黛玉的腰肢,低声轻叹,“玉儿,你又瘦了,这腰搂在怀里,很不真实。” “又胡说,我就实实在在的在这里,又不是风,吹一下就没了,如何会不真实?”黛玉的脸往后一仰,抬起头来看他。当初刚嫁进来的时候不满十五岁,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多,黛玉的个子又长高了些,眼角眉梢有了几分妇人的成熟,但依然空灵美丽,秋水般的眸子里带着款款深情,深情之后是一点点的无奈。 “玉儿,你这段时间好像去静室祭奠岳父岳母的次数愈发的多了。是什么缘故?”黛玉眼神深处的无奈,许是只有水溶能看见。众人都道她有一个令世人羡慕的丈夫,有一个尊贵万千的身份,有无数家私用不尽的金银,还儿女双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水溶从这一双清澈的眸子中,依然读出了无奈和哀伤。 “原来的时候怀念父母,只是因为想着他们当年的那一份疼爱。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再想父母,便是体验当初父母对自己的深刻用心。我从小身体不好,更是让父亲和母亲操碎了心。母亲因生我而落下了病根儿,一年十二个月,最多一个月不吃药。而我又身体羸弱,父亲一个人为了我们母女,四处寻访名医名药,想尽了千方百计逗母亲和我开怀,自从有了我三四年间,他竟是老了十岁的样子。”黛玉说着这话,眼睛里便慢慢的蓄满了泪水。 “好了玉儿,别伤心了。等为夫忙过这阵子,咱们就南下,为夫陪你去岳父岳母的坟上祭奠一番。好不好?”水溶心痛不已,恨自己不能替她一分,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温暖她。 正在安慰之际,外边有静韵堂当值的婆子进来回道:“王爷王妃,大将军带着郡主回府了,走的匆忙,来不及来跟王爷王妃打声招呼,特地叫奴才进来回一声。” “走的匆忙?再匆忙也不至于就这样走了啊?”黛玉不解,从水溶怀中争出来,一边拭泪一边走到门口问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郡主跟将军闹脾气,对将军拳打脚踢的,将军怕她动作太大,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便抱着她一路走了……”那婆子有些支支吾吾,但到底还是把事情说明白了。 黛玉啐了一口:“这个粗莽的东西,果然弄坏了郡主,瞧我不去拆了他的将军府。你们下去吧。” 婆子忙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出了门才敢笑。 水溶却忍不住,笑着走过来揽着黛玉道:“你还真有些娘家人的威风,见不得自家妹子吃亏。” “怀孕的人他也敢惹,可见是个没良心的。”黛玉推开水溶,对外边的丫头问:“怎么还没传饭来?”其实丫头们早就传了饭来,因听见黛玉和水溶在屋里说话,便没敢打扰。 二人一同用了晚饭,黛玉又说去太妃房里坐坐。水溶便笑道:“走吧,为夫同你一起走一趟。”但二人去了凝瑞轩,凝瑞轩的婆子却说太妃因明天要去庆国公府上听戏,所以早歇下了。 水溶便笑道:“走吧,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黛玉只得随水溶回来,路上二人因闲来无事,水溶便说去园子里走走,散散步再睡。黛玉正好也不困,便依了他往园子里走来。路上水溶因想起随身的荷包没拿,便对身后的紫鹃道:“你回房去,把床角处那个荷包给我拿来,上面绣着五福捧寿的那个。” 紫鹃忙答应着,回身去取东西。黛玉便奇怪的问道:“自己家里,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没带?巴巴的打发丫头回去拿?” “药丸。”水溶俯身在黛玉耳边轻声说道。 “呸!”黛玉推开他,恨恨的啐了一口,转身便往回走,“偏偏你时时刻刻想着这个,你自己逛去吧,我要回房去了。” “玉儿?”水溶哪里会让她走开?伸手把她拉住,转身便抱在了怀里,“不许走。” “你……”黛玉回头,再看跟着的丫头婆子们早就没了踪影。 “明天不早朝。”水溶笑笑,抱着黛玉直往云水居走。 紫鹃拿了东西一路追来,进了园子却不见众人的踪迹,想着王爷和王妃定是去了云水居,今晚未必回房睡了,于是她便急匆匆赶来。谁知甬路上不知是什么数枝树杈的,突然间绊了她一脚,四周黑乎乎到,摔倒没怎么摔着,却把紫鹃给吓了一跳。于是忍不住一声惊呼:“哎呦——” “什么人?”一声轻喝,一道黑色的身影凭空而降,落在紫鹃面前。 “啊?”紫鹃原本就惊慌,抬头见眼前突然立着一个黑衣人,更是害怕,急忙往后退,战战兢兢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王府的花院子里?来人……”紫鹃刚要喊人,尚未来得及喊出声,便被那人伸手捂住嘴巴。 “唔——唔——”紫鹃拼命地摇头,想要挣脱开黑衣人的控制。谁知那人却问:“你是哪房的丫头?一个人往园子里闯什么?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我放开你,让你说。”黑衣人抬手,放开紫鹃的嘴巴,另一只手却反剪了她的双臂在背后紧紧地握住,不许紫鹃动弹一分。 “呼——”紫鹃被他堵得差点窒息,呼吸得到自由,先是长出一口气,然后等起眼睛怒道:“放肆的东西,连我都不认识?我是王妃的贴身丫头,还不快放开我?” “撒谎也不打草稿,这会子,王妃的贴身丫头如何会跑到这里来?”黑衣人只是不信,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瞪着紫鹃,满是疑惑。 “来人啊!”紫鹃趁他不防备,便喊了一声。 “你……”黑衣人气结,但想想喊人怕什么,北王府里处处都是暗卫,喊了人来,正好审审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两道黑影从暗处闪现,看到和紫鹃扭到一起的黑衣人,其中一个笑道:“天烽,你怎么把王妃身边的紫鹃姑娘当贼人了?” “呃?”被称作天烽的黑衣人猛然间放开紫鹃的手,紫鹃不防备,便往后仰去,“哎——”他反应迅速,又急忙伸手,却把紫鹃给拉进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心砰然而动。 紫鹃傻了,水天烽也傻了。 身后的两个黑衣人淡淡一笑,飞身而起,隐入黑暗之中继续瞌睡。对下边相拥相抱的一对青年男女不闻不问。 “色痞子!”紫鹃猛然回神,推开对方转身便跑。 “呃?我色吗?”水天烽愕然,看看自己刚刚拥抱过美女的双臂,无谓的笑笑,摇摇头,隐入黑暗之中。 水云居里,房门紧闭,里面灯烛闪烁。原本在这里洒扫看守的小丫头们都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紫鹃轻轻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见着小丫头们,轻声问道:“王爷和王妃睡了?” “嗯,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四个小丫头忙起身笑问,“快来坐坐,瞧姐姐喘成这样,可是一路跑来?” “可不是嘛!”紫鹃尴尬的笑笑,抬手擦擦额角的汗,心中暗骂,那个该死的天烽,明天一定跟静影堂的总管说一声,把他弄出去当差。 “来,姐姐坐这儿。”一个小丫头把自己的帕子铺在台阶上,让着紫鹃。紫鹃却回头看看亮着灯烛的卧室,又悄声问:“睡了多久了?” “刚不到一刻钟。姐姐有事?” “王爷要的东西,还要送进去呢。你们坐着,我进去瞧瞧。”紫鹃说着,便轻着脚步推开屋门,进了正厅后并不敢直接进卧室,而是立住脚步听了听,却听见里面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轻吟声重重叠叠,于是红了脸,转身悄悄地退出来,却倚着门框坐下,不知为何,心中又浮现一双深如秋潭的眸子和那一个坚实的怀抱。一时间只觉得双颊发烫,心口突突的跳,于是干脆起身,叫了一个小丫头来,把手中的荷包交给她,吩咐道:“一会儿王爷若是问,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我先回去照看世子去了。” 小丫头便答应着,接过荷包细细的端详了几眼,笑道:“还是咱们王妃的针线好。” “少贫嘴,好生伺候着,预备洗澡水去。”紫鹃嘱咐完之后,才转身离开。 小丫头不敢多说,送了紫鹃出门后,便又坐在台阶上吹风。待得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见水溶叫人,便急忙起身,赶到门口应了一声。 “紫鹃还没过来吗?”水溶隔着窗子问道。 “紫鹃姐姐来过了,把东西留给了奴婢。” “拿来吧。”水溶说着,起身披上衣衫,掀起了卧室的门帘。小丫头忙低着头把手中的荷包递上去,刚要转身,又听水溶吩咐道:“准备洗澡水来。” “是。”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自去叫人一起抬了热水来送到屋后的浴室里。 水溶转身回到床上,推了推黛玉,轻声道:“玉儿,来。” “不要烦我,我要睡觉。”黛玉甩手,侧过身去。 “玉儿?”水溶看着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黛玉,少不得苦笑一声,拉开她身上的薄被。 “走开……”黛玉伸手拉住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 “玉儿,乖……”水溶说着,便躺下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把药放上吧……” “不要。” “听话,来。”水溶亲亲她肩膀后的肌肤,试图唤醒她。 “别烦我,我歇一歇,洗了澡再说。”黛玉又翻身,躲开水溶的骚扰。 “那我先去洗,一会儿你再去?还是——咱们一起去?” “我这会子不想动,你自己去。”黛玉依然合着眼睛,睡在那里。 水溶无奈,只好把药丸放回荷包里,转身去沐浴。待他回来之后,黛玉已经睡得沉沉的,身上的薄被被蹬开,薄薄的轻罗睡衣在烛光里闪着淡淡的光晕。水溶慢慢的上床,拉开薄被,拿了药丸,把药丸慢慢的送进去,方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躺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三日后云轻庐作别水溶,带着简单的行囊上路,身边只有书童小杨子一人。 水溶再三说派两个人跟着他,都被云轻庐拒绝,又让他多带些银子,他又说带的银子多了,反倒惹祸上身,反正自己会看病,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人生病,自然少不了一口饭吃。 水溶无法,只得凡事都由他。在王府门口送他,直到见不到人影了方才转身回去。 黛玉处置完了家事,又亲自去婧琪的房里瞧了瞧,嘱咐那几个小丫头说云大人不在府上,药和饭都要按时给大姑娘喂。 婧琪房里伺候的八个下人,每人都是双份的月例银子。这也是黛玉生怕她们苛待了婧琪的意思。所以众人虽然服饰一个半死不活的姑娘,倒也尽心尽意。 因今日是子詹来上课的日子,所以黛玉吩咐厨房多加几个子詹爱吃的饭菜。中午时送到青云轩去。自己又去凝瑞轩陪太妃说话,谁知太妃已经去了静雅堂看孙子,于是又回转到了静雅堂,进门便听见太妃和众丫头阵阵笑声。 黛玉笑道:“瞧咱们院子里,如今倒是欢声笑语连成片了。” “两个小世子就是咱们的开心果,不管有多少事,只要瞧见他们,好的坏的便都放下了。”紫鹃笑着给黛玉打帘子,黛玉便抬脚进了厢房,果然见太妃抱着水琨,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引他,但水琨貌似对这样的玩具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太妃耳朵上的一对翡翠坠子,似乎好奇的很。 “母妃快把他放下,小心着孩子抓您的坠子。”黛玉说着便走到了太妃的身边,瞪着水琨道,“琨儿是不是又要发坏?” “是了是了,太妃小心,上次二世子抓着奴婢的坠子就是不放手,非要给奴婢拽下来方罢。”水琨的奶娘陪笑着,上前去从太妃的怀里抱水琨,谁知水琨并不要她抱,反手搂住太妃的脖子,使劲往太妃的怀里撞。 “哎呦,宝贝宝贝,祖母抱啊,好了好了……”太妃一时乐得不行,一边拍着水琨的背一边对那奶娘说:“罢了罢了,我孙子这会儿你让你们抱,你们省省吧。你当我不知道呢,那天琨儿见你带着那坠子原是你们王妃赏你的,前些日子琨儿见他母妃带过一次,后来去了你的耳朵上,他能不去拽吗?” 众人一听有轰然大笑起来,紫鹃笑道:“这倒是真的,我们二爷从没揪过谁的坠子,也就李妈妈那次因戴着是王妃赏的,差点没被我们二爷给揪坏了耳朵。” “这么一点小东西就知道护着母妃,长大了还了得?”太妃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水琨的小屁股,弄得水琨咧咧嘴,要哭的样子。回头看见了黛玉,便长着两只小胳膊叫母妃抱。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妈……” 黛玉先是一愣,接着便惊喜的笑道:“原来你要说话了啊?” “都说男孩子嘴笨,瞧我们的琨儿一点都不笨,这就会说话了啊?你父王当初可是一岁半了才说话的,就此看,这两个孩子将来准比他父王强。”太妃满意的笑道。 “如今母妃不管什么,都是瞧着孙子比儿子强了。上次王爷还跟我说,如今母妃偏心的很,有了孙子,便不要儿子了。” “他放屁,我那回有好东西,不还是记挂着他的?”太妃笑骂道。 众人又都凑趣说笑,正热闹的时候,水安家的进来回话,原是府上有几个大丫头够了年龄,要放出去寻人家嫁人。原自己府上也有该婚配的小厮,所以水安家的应了那几家的话儿,抱上各自要求的丫头,只等黛玉的话儿,好下聘礼放定。 黛玉因看那名单时,却见也有紫鹃和雪雁在上头,于是笑道:“如今你们越发精明起来,把我的人也算计进去了?” 水安家的便陪笑道:“王妃调理出来的人,自然是个个儿都巴结着。这个水天烽是静影堂管事水啸的儿子,原来被送出去学艺了,前些日子才回来的。因在山上跟着师傅学艺,耽搁了成婚的大事,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水啸家的原觉得自己有几分脸面,便求奴才在王妃面前美言几句,想求了紫鹃姑娘家去。奴才也想着主子定是舍不得放紫鹃姑娘出去的,况那孩子奴才也见过,人品是极好的。所以才敢来说情。” “如此我托王爷问问他再说,紫鹃不比别人,这辈子我是离不了的。纵然是嫁给了她,也不能离我的身边儿。”黛玉说着便回头看紫鹃,紫鹃早就转身去了角落里倒茶,只当听不见的样子。 太妃因当初曾逼着紫鹃给水溶做妾室,紫鹃撞了一次头,所以知道这丫头是个极有主见的,于是在一边笑道:“不管怎样,这丫头若是成亲,我必是备一份儿丰厚的妆奁的。你们只去商量,若是能给了我们府上的爷们儿,倒也省的便宜了外人。” 众人听了又笑,有认识水啸的儿子的,便极力的说着好话儿,替水啸家的求情。 黛玉见紫鹃背着身子,并没有极力反对,也瞧不见她的神色,便淡淡笑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待我细细的问了他们才好定呢。只是这雪雁倒罢了,她小时候原是跟我们林家的一个小厮定过娃娃亲的,如今那孩子已经脱了奴籍中了进士,她将来定是要出去做夫人的。你们就别惦记着了。” 雪雁听了,便羞红了脸转身出去。 “哎呦,那倒是该恭喜雪雁姑娘了。”水安家的一听此话,忙把替另一家求雪雁的话儿咽回去,不再多说。 “罢了,余下的这些,你们只管问她们的老子娘,只要女家也愿意,我也乐得喝她们的喜酒。再有,这些人要出去了,你再挑些人上来预备着,别到时候缺了人手。” 水安家的又忙答应着,退出去。太妃便又说了一些家里下人各家各家的闲话,眼看着到了午饭的时候止。 待到晚上没事的时候,黛玉趁水溶去沐浴,便把紫鹃叫道跟前,细细的问她可中意水天烽这个人。紫鹃便羞红了脸,轻声嗔道:“他也不过是个浮华浪子而已,哪有她们说的那般好?以奴婢瞧着,也是个有头无脑的家伙。” “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他得罪过你?” “何止得罪?那晚他差点把我当贼人拿了,我说我是主子的奴婢,他还说我撒谎。可见是个有头无脑的。连主子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还配在这府里当差吗?” “哟,原来我们紫鹃姑娘是在生气啊?看来这小子的确是欠收拾,竟敢把我的紫鹃当贼人,那还不打一顿撵出去?还等什么?”黛玉说着,便佯装发怒,作势要传人进来,打发水天烽出去。 紫鹃又着了慌,急忙说道:“主子且慢,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后来奴婢听说,那是他回来头一次值夜,所以才那样……奴婢……不怪他。” “呵呵……”黛玉瞧着紫鹃的窘迫样子,又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指,止了笑容,轻叹一声:“哎!晴雯已经那样了,我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你和雪雁我是决不能瞧着你们受委屈的了。你觉得他好,我便准了你,若是你觉得他不好,凭他是谁,咱们也不跟他。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咱们女人啊,这一辈子若是不能嫁个好男人,可要遭多少罪呢?你只想想迎春二姐姐便知道了。” 紫鹃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叹息,连连摇头:“嫁了不到半年,便被折磨死了。亏她还是大家小姐,当时那些人竟然不敢替她出头。” “他们自保尚且不能,还敢替一个死去的女儿出头?”黛玉冷笑,放开紫鹃的手,又正色道:“今儿我也见了天烽这个人,瞧着那模样还不错,反正他也是家里的人,便是有点小毛病,也有王爷管着他,你也委屈不到哪里去。若是你心里还愿意,我可就应了。” “奴婢但凭王妃做主。”紫鹃听了这话,便对着黛玉深深一福,表示同意。 黛玉点点头,笑道:“如此你且去休息吧。回头我叫人去告诉他老子娘。打今儿起到你出嫁,你也不用常在我跟前伺候了,你只做做女红针线,准备一下你自己用的东西罢了。随身的东西外边做的毕竟不如自己准备的。况且如今绾苏楼里的绣娘虽多,但却没了晴雯。我也不放心!” “是,奴婢谢主子恩典。”紫鹃听了这话,想起晴雯,又不免心生凄凉,又怕招了黛玉伤心,忙跪下给黛玉磕了头,方慢慢的退出去。 水溶从浴室出来,见黛玉靠在榻上沉思,脸上大有悲戚之状,于是俯身蹲在她的面前,抬头笑问:“又是哪个大胆该死的奴才惹王妃生气了?” 黛玉被他逗笑,拉过他手中的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嗔道:“这么大个人了,连头发都擦不干,还来管别人生气不生气?” 水溶便抱着她的腰,任凭她给自己擦头,眯着眼睛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轻叹道:“美人如香玉,浅嗔笑语频。良辰鸳帐里,不觉夜已深。” “没正经的,张口便是这些yin词艳曲,怕将来不教坏了儿子?”黛玉给水溶把头发擦好,顺手把毛巾一仍,又从头上摘下一只细甸鎏金的小梳子,把他的头发细细的梳理整齐,又松松的绾起来,拿一根白玉长簪簪住。方拉起他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还是玉儿好。”水溶开心的很,总觉得跟黛玉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是幸福的,她嬉笑怒骂皆能牵动自己的心,每回细细的看她,都是那样风情万种。 “你妹妹也不错,听说今儿朝堂之上有人参耿延锋,皇上只以一句:不过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琐事而已。就给拨了回来?” “玉儿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说起来这正是妹妹的聪明之处,有这一回,耿延锋那厮恐怕一辈子都对妹妹愧疚,还怕他朝三暮四不成?” “上次妹妹还说给他买丫头,到底买了没有呢?” “以妹妹那脾气,跟你一样的,果然买了丫头,早就跑回来住着了。”水溶说着,便抬手刮了一下黛玉的鼻子,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我怎么了?王爷想是早就忍够了?趁早说,明儿就给王爷买五六个绝色美人放在屋里,别耽误了王爷的青春风流要紧。” “你这个女人,但凡我有一句,你总跟着这一大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话,瞧我今晚上怎么收拾你。”水溶一边笑着,一边咬着牙,凑到黛玉的脖子上,啃咬她的锁骨,直引得她咯咯笑着推开他。 “别闹了,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水溶不听,只管下了榻,把黛玉抱起来放到床上,抬脚上床,放下帐子,只搂着她躺好方问:“什么‘正事’?你先说来听听,若果然比我这‘正事’要紧,那就先办你的‘正事’,若不如我的要紧,那可要听我的了。” “你这人,再不好好的说句话。”黛玉推开他,方说了紫鹃和水天烽的事情,又说起雪雁小时候定的那门亲事,前科第十九名进士林少顷。 水溶便点点头,微笑道:“玉儿果然好眼力,水天烽这孩子原是我从小的玩伴儿,七岁上被一个老道看中,说他骨骼清奇,适宜练武,所以水啸便让那老道带他进了深山,练武十七年,前儿才回来,说是在家里历练一段日子,也要放到北疆军营去。等立了军功,回来少说也是个五品四品的武将。那个林少顷更是不凡,他的文章我看过,将来必是王沐晖一样的人物。这应该是林家的家学渊源的缘故,连下人都熏陶的一种天然的书卷气,更有一副清醒的头脑。既然玉儿看准了这两桩好姻缘,那就择了吉日,快些办了的好。新婚夫妇怎么说也要团聚个一年半载,别将来真的下放官职,倒是弄得人家小两口新婚分离。” “如此看来,我这个主子倒不如王爷体恤下情了?您都这样说了,我还等什么?还不紧着给她们办了?”黛玉说着,便靠向水溶的臂弯里,枕着他的胳膊,便要睡觉,却又被水溶拉开。 “等会儿再睡,还有正事没办呢……” “讨厌,放开我,累了一天,浑身酸痛,哪里还禁得住你折腾……” “累了,为夫帮你松松筋骨,你别动,只等着……”水溶说着便翻身上来,一手探到她的腰下,一手扶住她的脖颈,轻轻地吻下来。 “唔……”一阵苏苏麻麻的奇痒随着他的吻遍布全身,她情不自禁的弓起了身子,想要逃离,但腰身被紧紧地扣住,却是无处可逃的。 罢了,还是由他去吧。黛玉闭上眼睛,放轻松了身子,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脖子,轻轻抚着他肩膀处结实的肌肉,开始慢慢的回吻。 生活就在这样平淡而又快乐的时光里慢慢的消磨。水琛和水琨两个孩子过了周岁生日之后,一天比一天长得快起来,走路也走得很好了。两个人睡醒吃饱之后,便在静雅堂的院子里玩,骑木马,丢沙包,玩木剑…… 黛玉闲时,便抱着两个孩子在身边教他们认字,然后把(三字经)(弟子规)等简单的书交给他们背。其实也不图他们能背过多少,只求他们能够发音清楚,口齿伶俐而已。(未完待续) 花落轻云蝶谷飞 却说云轻庐离京之后,坐船顺京杭运河南下,先治扬州略作休整,在扬州住了一月有余,原是因为身上的银两用的差不多了,想扬州这样的繁华花柳之地积攒些盘缠再继续南行。便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每日背着药箱上街,走街串巷,摇铃应诊。 这日因串到一处街巷里,因见着一带房舍虽然不大,但却是极干净整洁的,便知这一片人家都是殷实的中等之家,于是便多看了几眼,脚步慢了几分。 忽听有一家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初时没有在意,后来听那孩子越哭越厉害,像是没有大人管似的,于是动了心,便循着哭声找去。却见一家院门虚掩着里面有个小孩:哇哇的哭着。便抬手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妇人似是晕倒,躺在地上昏迷过去,边上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趴在那妇人身上哭的满脸是泪。云轻庐便顾不得许多,叫着小杨子慌忙上前,先把孩子抱起来交给小杨子,自己便去给那妇人诊脉,低头看时,不由叫了一声“这不是青儿吗?”、 小杨子一愣,便低头看去,也诧异的说道:“可不是嘛!怎么青姑娘会在这里?还——带着个孩子?” “废话少说,先把她弄进屋子里再说。”云轻庐说着,弯腰抱去晴雯便向屋子里走去。 原来晴雯在黛玉的暗中帮助下离开了京城,来扬州定居,原是给黛玉管着一处织造作坊。如今作坊的生产刚入正规,晴雯每日劳累,下边的管事要给她安排几个家人在家里服侍,晴雯却坚持不用,每日除了有个奶妈子帮着带孩子之外,家中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持,如今作坊流水已经形成,她便有了时间在家空闲一日。今儿原说是陪女儿玩一天的,便让奶妈子上街买肉,回来包饺子。谁知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又犯了,在院子里跟女儿说这话,便一阵昏眩,倒在地上。 云轻庐用针灸的方子把她救醒,听她说完大概的境况,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操持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不容易。王妃也不少那几两银子,便是雇几个人来照应你,又有何妨?” “云大人这话不假,别说雇佣几个人来照顾我,便是几十个奴仆在身边伺候,我们主子也不在意那几个钱儿。但我从小命苦,这条命都是主子三番两次的救了回来,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这边的作坊虽然说是让我管着,但王妃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儿都是能干的,只要我一说,他们便样样都给办齐了,我也并不操心劳累。若再贪图受用,呼风唤雨的使唤家人,又哪里配得上呢?”晴雯经过这一年半的挫折,整个人变得内敛起来,原来的那股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了,如今瞧上去,行事做派,竟是成熟了十岁的样子。 云轻庐瞧她屋子里虽然整洁,也颇有几件像样的家私,却不见奢华,只求实用。便知她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叹道:“你虽然这般说,但王妃若是知道你过得这般清苦,也是不依的。” “这怎么是清苦?云大人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穷苦人家,和他们比,我这便是天堂一般。我不少吃穿,女儿也还健康,想买什么,也自然有银子拿得出来。还有个老妈子在身边伺候。这一辈子,可还求什么呢?” 云轻庐听了这话,只是摇头不已,她说的这些云轻庐都可以看见,只是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过活何等不易,从小流浪的云轻庐曾经深深体会过。 晴雯因又问起云轻庐因何到此,云轻庐便说因路过此处,住些日子便要南下。晴雯听云轻庐住在客栈,便笑道:“这里有现成的房子,不如大人搬进来住,若是嫌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方便,也可到别的管事家里住,大人是我们主子的救命恩人,只需一句话,吃喝盘缠我们都会给大人备好,大人何必自己再操劳经营?” “瞧姑娘说的,倒叫我没话说了。”云轻庐笑笑,“有什么嫌不嫌的?我们做大夫的,若只管避讳男女,那还如何治病救人?天下女子岂不遭殃?”于是云轻庐便让小杨子回客栈退了房子,带着简单的行礼搬进了晴雯的院子,正好在这里住些日子,料理她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儿。 林家作坊的人听说当年救了主子性命的京城名医云轻庐到了扬州,哪敢怠慢,个个儿都备了礼物来晴雯这里瞧云轻庐,云轻庐倒是被这些人日日拉着吃酒聊天,闲暇时候调剂汤药给晴雯治病,着实奢华了十几日。直到月底晴雯的病好了十之八九,云轻庐见天气日渐炎热,恐再不南行,到了雨季南方更加难走,于是便说了启程之意。 晴雯知他胸有大志,况且如今自己不比当初,所以也不多挽留,只是拿出了自己积蓄的银子总有四五百两,死活都要给云轻庐带上。云轻庐不肯,晴雯只说这是他这些日子的诊金,不收的话,以后再不用他的药,云轻庐方好歹收下。 云轻庐一路走一路寻访,终于在夏末季节于一处九华山群峰之中,寻到了一处叫做蝴蝶谷的地方。果然见此处不同别处,却是繁花碧荫,葱茏茂盛,清泉灵石,幽谷绝境,仙气袅娜,如梦如幻的所在。云轻庐一路走来又饥又渴,便蹲在泉水边洗了把脸,又捧着泉水喝了几口,对早已经兴奋地冲进泉水中的小杨子笑道:“你可小心些,这里可是有蛇的。” “呃……啊?”小杨子从小怕蛇,一听这话,又忙不迭的冲上了岸边。 云轻庐便哈哈笑着,寻了一块绿荫下干净的青石躺上去歇息。听着啾啾的鸟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真是畅快无比。 小杨子上了水岸,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挑在树枝上晾晒。便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来,寻着胳膊粗细的树枝便砍起来。 “小杨子,你安营扎寨,我四处走走。”云轻庐歇过之后,从青石上起身,看看这山谷之中,却有不少珍贵的草药,想此地不过是山谷的边沿,可能连入口也算不上,竟然有这么多药材,怪不得这位唐门逆子会选这个地方隐居。光这些药材便白白便宜了他。 “大人,你倒是轻松,好歹打窝棚也需要搭把手啊,您就这样走了?”小杨子一边奋力砍树枝,一边不满的喊道。 “你只管打窝棚,却不知晚上这山谷里蛇鼠虫蚁也是最恼人的?我去寻些药材来,晚上在四周焚烧了,才能安心睡觉。”云轻庐掐了一根碧油油的草叶放在口中尝了尝,又呸的一声吐掉。也不理小杨子的抗议,便熏着溪水往丛林深处走去。 云轻庐黄昏时分才回来,怀中抱着许多草草叶叶,因见小杨子已经打起了简单的窝棚,虽然不能避风,但却能挡雨,于是笑道:“不错,你这家伙,越来越能干了。回头把你送到边疆军营去,你一定是个不错的野战兵。” “跟着云大人,不会也不行啊,再笨的人都能被你给逼成天才。”小杨子从窝棚顶上顺着竿子溜下来,看着云轻庐怀里的东西无奈的叹了口气:“您这些都是药吧?有没有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 “没有。”云轻庐摇摇头,自顾在窝棚底下的青石上坐下,把那些草药翻检出几样来,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打着火,把草药点燃。一股股浓烟之后,空气中便是一股奇异的药香,随着山谷中的微风轻轻飘散,四周的蚊虫果然都不知哪里去了。 小杨子一边在溪水里捉鱼,一边笑道:“云大人,跟着您老就这点好处,走到哪儿都不怕生病,不怕有蚊虫叮咬。” “就这个?拿回的盘缠不都是我操心啊?你跟着我白吃白喝,还在这里说便宜话。”云轻庐头也不抬,只管挑拣着面前的草药。 “您还好意思说!跟着您,那一天是一日三餐过?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咱们这一路走来,算上王爷给的银子,总有一千多两,这买吃喝总是该够了吧,可您老还总是大发善心,见着逃难的就给钱给吃的,下一顿自己吃什么都不知道呢!” “少废话!吃不饱还没饿死你,看来你还是有力气。”云轻庐骂了一声,检出面前的一种草药,掐了一片叶子放在口中,细细的嚼着。 当晚云轻庐和小杨子便住了下来。第二日云轻庐依然是在周围寻找草药,小杨子则为一日三餐忙活,采野果,抓鱼,还削尖了木条寻野兔,总之二人都是奔波劳碌,忙忙活活的过了三五天。 这日云轻庐寻草药走的更远,小杨子因要捉鱼,便不跟在他的身边,凭他一个人慢慢的往那边山头上爬去,自己却挽着裤腿站在一洼平静的泉水里,注视着水中鱼儿的动向,一边还嘟嘟囔囔的说着:“说是来拜访蝴蝶谷主,到了这里却不进去,只管围着山谷乱转,弄些草药回来研究。真不知这云大人是怎么想的。” 云轻庐越爬越高,一路爬上一道山坡,因一心观察四周的花花草草,全然没注意晴天变成了阴天。光线渐暗,他因走进了一片密林,方才觉得不对,抬头看时,已经浓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雨。于是便要往回走,回头看时,却见山坡极陡,自己一路手脚并用爬上来,竟然没注意。这会子要是跑下去,只怕跑不了几步,便要连滚带爬的咕噜下去,于是云轻庐笑笑,自言自语道:“反正这里的天气也不冷,淋淋雨就当沐浴一番罢了。”说着,便自顾往上走去。 快到山顶时,却发现那边峭壁之上,开着一株蓝色的蝴蝶一般的花朵,随着山谷中的风摇摇摆摆,竟如凤蝶起舞一般美丽。云轻庐惊喜的叹了一声:“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凤尾蝶草?”见了这个,疲惫的身体又充满了力气,云轻庐便使劲的往上爬。 眼看着离那凤蝶草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忽然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子砸在人的脸上,如小石子砸到一般生疼。云轻庐哟又心疼那娇弱的凤蝶草被大雨打坏,心中着急便加快了速度。无奈雨打石滑,爬一步滑一步,总是到不了那凤蝶草的跟前。 大雨淋湿了云轻庐的衣衫,石块把他膝盖处划破,雨水浸在伤口上,滋啦啦的疼。但此时云轻庐却什么也顾不上,一心要去摘那株凤尾蝶草。因为这凤尾蝶草十分的罕见,乃是旷世奇毒,但若是跟相应的草药相配,又是解毒的良药。那是医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云轻庐的眼睛里,它比稀世珍宝,比皇帝的宝座,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然天公不作美。就在云轻庐的手离着那凤尾蝶草只有一尺多的时候,忽然狂风一阵,云轻庐的身子一个不稳,把住岩石的手一阵酸麻,便滑了手,整个人往后一仰,竟是被狂风给吹了出去。 “啊——”云轻庐感觉自己像风筝一样的在空中飘浮,又迅速的坠落。惨叫一声,暗道:我命休矣! 狂风暴雨中,一个红衣男子手持长剑,借着风声雨势,正在练一套罕见的剑法,但见他的剑光冷冽,混着白茫茫的大雨,飞花四溅般一招招舞来,叫人分不清哪里是剑,哪里是雨。红色的身影似乎也被剑光斩乱,纷纷扬扬如红色的花雨,却在剑招收势时,又拼合回去,成为一道红影,立在水中。 红衣人刚收住剑,忽然听到头顶有异样的声音,于是急闪身形,纵身跃起,却见半空中飘来一个人影,白色的衣衫裹着修长的身体,四仰八叉的往地上砸下来,若这般摔下去,必然脑浆迸裂。于是他挥手甩出一道红绫,如蛟龙一般卷向白衣男子。然后用力往回一带,白衣人便闷哼一声,落尽红衣人的怀里,红白相映的身影在茫茫的大雨中,徐徐落地。这从天而降的白衣人,正是从那悬崖上被狂风吹落的云轻庐。 “喂!”红衣人拍了拍云轻庐的脸,不屑的说道:“睁开眼睛,你没死。” “呃?”云轻庐原是抱着必死的心,只想着自己只要落地,便是与世隔绝了。不想落到半空突然被一样东西困住,然后又像是被人抱住,只当是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出窍产生的幻觉罢了。不想脸上吃痛,耳边却是一声娇叱。于是他忙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对邪魅的凤目,和妖媚的容颜。正是当初从西疆军营之中消失的落花公子。 “醒了?”落花公子见云轻庐睁开眼睛,便双手一松,把云轻庐扔到地上。 “哎呦!”云轻庐原来只顾着看这女子的容颜,竟是忘了自己还在人家怀里,此时被人家一仍,立刻屁股开花,身上沾满了泥浆,于是呲牙裂嘴的叫道:“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心这么狠!” “你!”落花原本就对盯着自己看的云轻庐不怎么满意,听他说破了自己的伪装,便立刻恼了,拔出长剑对着云轻庐的咽喉一指,怒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女人?” “我哪知眼睛看你都是女人!”云轻庐好笑的看着落花,心道你以为你穿一身男装梳个男子发髻你就是男人了?瞧你被雨水湿透的衣衫裹着的那副玲珑娇躯,我若不知你是女人,我便是白痴! 落花公子一愣,顺着云轻庐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玲珑俏挺的胸脯,立刻红了脸,手上用力,啪的一声用长剑打了云轻庐的脸颊一下,怒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色鬼!我好心救你一命,你竟敢对救命恩人起色心,你……看我不杀了你!” “等等……”云轻庐一手抚上吃痛的脸颊,一手扬起,连连摆手,“你这姑娘火气大得很,我不过是说你是个女子,你就骂我是色鬼?难道我说你是男子,那我就不是色鬼了?” “你爱色不色,本公子懒得理你。”落花公子不屑的看了云轻庐一眼,转身飘走。 “嗯,武功不赖,就是脾气很臭。”云轻庐笑笑,抬头迎着哗哗的雨珠,淋了一会儿,方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身上的泥浆,便寻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久,直到雨停了,风吹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浑身冰冷,云轻庐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的时候,方看见前面有几间茅舍,于是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待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外边阳光灿烂,乃是正午时分。摇摇头,云轻庐觉得头略有些痛,便知道自己原是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并不妨事,于是起身坐起。身上一凉,低头一看便大惊失色,原来自己赤着身子,全身的衣物被尽数除去,是有一块兰花床单盖在身上于是忙牵过床单把自己的臂膀裹住,四下打量着。 “哈!醒了?你不是女人,却也怕人看吗?”红衣女子依然是一身男儿打扮,端着一盆清水进屋,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原来又是姑娘救了我。多谢多谢!” “少来!这次救你的可不是我,当不起你的谢!”那女子说着,把水盆放在木板床一侧的凳子上,绞了手巾扔给云轻庐,“既然醒了,就自己擦一擦,师傅说你身上还发热,这是最好的降温办法。” “呃,这……”云轻庐一接过手巾,披在身上的床单便滑到了腰际,即使身为大夫,他也没有在女子身边赤身的习惯,于是脸上一红,不自然的说道:“多谢姑娘,麻烦你把我的衣服拿来。” “就你那身破衣服?我早就扔了。那还是衣服吗?破破烂烂,给我擦地都不要。” “你……”云轻庐无奈,待要发作,自己却光着身子,却挣扎不得,只得低声下气的问道:“那可不可以麻烦姑娘给我一套旧衣服也行。” “哈,你既然叫我姑娘,那我这里便只有姑娘的衣服,你穿不穿?” “这……”云轻庐彻底晕眩,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子,于是把手中的毛巾往盆子里一扔,干脆躺下去,拉过床单把自己裹住,面向里躺着,不再理她。 “咦?你害羞了?莫不是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没碰过女人?”落花公子玩心大气,她见惯了江湖上形形色色的男子,还有前太子水溶一般自持高傲的王公贵族,却没见过云轻庐这样好看又好玩的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快些出去,免得在下玷污了姑娘的好名声,将来寻个婆家也难。”云轻庐有些生气,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这女子定是妖孽变得,怪不得长了一张妖孽的脸,比青楼女子还勾人魂魄。 “呸!姑奶奶我这辈子不嫁人了,还要名声作甚?”落花公子被云轻庐戳到痛处,立刻瞪起凤目,双手掐腰,要跟云轻庐翻脸。 “落儿?那人醒了没有?你在里面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外边响起,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云轻庐忙回过脸来,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进了草庐。落花便忙迎上前去,搀扶着那老人进屋,一边说道:“他早就醒了,以徒儿看来,这人没什么病,咱们赶快让他走吧。” “胡说!他一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一点武功,撵出去在这深山老林,岂不是让虎狼给分了?” “师傅眼前死的人数都数不清,难道还多他一个?” “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这个年轻人我看干净的很,跟那些人不同,还是送他出去吧。” “我不送。”落花说着,已经扶着老者来到云轻庐床前,老者在凳子上坐了,云轻庐只好裹着床单坐起来,对老者点头示意,陪笑道:“老人家,恕在下无礼,这……衣不遮体,也无法下去给您老行礼了。” “呃?呵呵……”老者一愣,借着呵呵笑起来,转头对落花笑骂:“你这死丫头,如何不给这位公子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是了,徒儿这就去。”落花无奈的点头,转身出去。(未完待续) 褪红衫告别往事 这边云轻庐和老者只寒暄了几句话,落花便那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灰色粗布衣衫来,扔给云轻庐说道:“便宜你了,这是我师傅的衣服。” 云轻庐忙对老者拱手道谢,老者撵着雪白的胡须笑道:“年轻人何必客气?你且穿衣服,我到外边等你。” “好,请老人家稍等片刻。”云轻庐感激不尽,原来臆想中,蝴蝶谷谷主是个混不论的角色,不想着老人如此客气。倒也好说话。于是忙起身穿好衣服,趿上鞋子,出了屋门。 外边一棵高高的榕树之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全都是拙朴天然的石头经过粗糙打磨而成的,桌面不甚光华,还有些坑坑洼洼,几个粗瓷大碗放在石桌上,边上一个黑陶瓦罐,瓦罐里隐隐飘出饭菜的香气。云轻庐的肚子便咕噜噜叫起来。 “来,粗茶淡饭,仅能果腹而已。”老者说着,便招呼云轻庐过去坐,一边有沉沉的咳嗽了几声。 “云轻庐多谢老人家。” “你叫云轻庐?”落花公子回头瞪着云轻庐,吃惊的问道。 “啊,怎么?姑娘认识在下?” “号称天下名医的云轻庐?” “不敢当,那不过是别人的错爱,不过云轻庐的确是个大夫。” “哈,还不是一般的大夫,师傅,他可是皇上专用的御医,据说,皇上不许他给寻常百姓家看病呢,整个儿一个朝廷的走狗。”落花公子说着,不屑的看了云轻庐一眼,转身离去。 “你……”云轻庐被骂成朝廷的走狗,一时心中气愤,却又碍于老者的脸面,无法跟一个女子计较,只是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心里,想着找个机会一定要找补回来。 “原来你是御医?”老者的口气骤然冷了下来,刚才的那股亲热劲儿荡然无存。云轻庐的心蓦然一沉,原来他们对朝廷的人如此抵触。怪不得北静王说若是派人保护,恐怕更加麻烦。 “是,在下是在太医院供职,不过并非像那位姑娘说的,专给皇上治病。”云轻庐只好慢慢的解释,想解除这老人对御医的偏见。 “哼,当然不只是给皇上治病,还有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公侯世家,封疆大吏!只是没有贫民百姓吧?” “老人家说的,只是其他的御医,云轻庐并非如此。” “哦?你有什么不同?难道国家法度在你这里行不通吗?” “在下有自己的医馆,那里经常免费收留没钱看病的百姓,在下有时也会出来走走,在民间行医。原来是皇上和太后专属御医的说法已经不存在了。那是太后……” “够了!”老者一甩袖子,猛然起身,瞪了云轻庐一眼,淡淡的说道:“看在你还不像是那等贪图富贵追名逐利之辈的份上,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哎,老人家……”云轻庐为难的起身,刚想要说什么,却见那老者几个闪身,已经没了踪影。才知道原来这老人也是身怀绝技的武功高手。 “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要我把你扔出去?”落花公子靠在大树上,冷笑着看云轻庐,手中拿着一颗红果子,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我迷路了,自然要你送我出去,不然我不走了。”云轻庐索性坐下来,也不客气,盛了一碗黑陶罐子里炖的饭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大半天没吃东西了,这会子他还是真的饿了。 “你不但是个色鬼,还是头饿狼。”楼花公子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顺手扔掉,拍拍手慢慢的走到云轻庐面前,弯眉一挑,轻笑一声:“走吧?” “我飞不起来,你带着我飞。”云轻庐有意找碴,所以一动不动。 “想得美,一步步走!”落花凤目一瞪,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累了,走不动。”云轻庐继续耍赖。 “你是不是男人?”不屑的声音带着嘲笑,在云轻庐的头上响起。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都看见了吗?把我的衣裳都脱光了,难道不知我是男是女?倒是姑娘你,明明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偏偏喜欢装作男人,哎!可惜了。” “少废话,你走不走?” “我走不动啦,我要睡一会儿再走。”云轻庐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往石桌上一倒,便要睡觉。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再把你扔到林子里喂狼?”落花公子说着,长剑出鞘,指着云轻庐的背心喝道。 “你如果真的要杀我,早就杀了,何必跟我废这么多话?”云轻庐眼皮都不动一下。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比女人还女人!”落花公子说着,一伸手把云轻庐拉起来,少运内力,便把他扛到肩膀上,转身往外走。 云轻庐惬意的趴在美人肩上,眯着眼睛嗅着她诱人的体香,原来那股睡意哪里还有?只觉得体内一股燥热,心中便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于是连声叫道:“喂,我说——落儿,你是叫落儿吧?你把我放下,快点快点……” “你果然是云轻庐吗?”落花公子没有听出云轻庐声音里的异样,却依然快步前行,边走边问。 “这还有假吗?一个名字而已,况且我冒充云轻庐有什么好处吗?早知道一说我的名字便被你师傅赶出来,打死我也不说啊。”云轻庐还委屈呢,御医怎么了?身为御医他从没更蒙拐骗过百姓一文钱,还白搭进去了这些年的供奉积蓄,容易吗?这会儿却被人家以御医的理由给赶出来。 “那你是不是跟北静王水溶很熟?” “哇!”云轻庐惊叫,忍不住扭了一下腰,“想不到……” “喂,别乱动!”落花扛着他走路原本已经有些不爽,他如此一动,倒是让她冷不防一个趔趄,二人差点摔倒在地上。于是抬手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因她从小习武,所以手劲不轻,这一巴掌把云轻庐给打的呲牙裂嘴。 云轻庐被美女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不但吃痛,而且心中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不知不觉间身体便有了反应,咬咬牙,怎么都忍不下去,恍惚中,因走路匆忙,她身上的体香更加浓烈,云轻庐便一声挫败的闷哼,暗道:这下非得闹出病来不可。 “你这里是什么?什么东西这么硬?”落花的神经大条的可以,许是这些年来女扮男装习惯了,男女观念模糊的缘故,扛着云轻庐又往上送了送,觉得他腰间有个硬东西正好抵在自己右边胸侧肩窝的位置,十分的不舒服,于是不假思索的问道。 “呃——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云轻庐闭上了眼睛,此刻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落花听着云轻庐有些暗哑的声音,心头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把云轻庐往地上一丢,像是丢着蛇蝎之类的东西一般,并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下流东西。” “啊——”云轻庐惨烈的叫了一声,屁股后边被一块小石头铬的生疼,于是也不依不饶的骂道:“明明是你这小妖女挑逗我,这会儿又把我扔了下来,你……你想劫色害命不成?” 落花又羞又怒,且羞怒到了极点。气的咬牙切齿思来想去都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反驳云轻庐,于是欺身上去,揪住云轻庐的衣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骂道:“你这个下流坯子!流氓!无耻的色胚!” “你再骂一句!”云轻庐忍着心中的欲火,看着眼前满脸通红分外诱人的小妖女,也有些咬牙切齿。 “我骂你怎么了?你分明就是个流氓!下流无耻……唔……”落花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呼吸一窒,嘴巴便被一个软软的火热的东西给堵上,然后双唇被吸住,火热的气息围绕着自己,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云轻庐俊逸痴迷的眯着眼睛,越吻越疯狂。 落花呆滞了几个瞬间,继而想到他是云轻庐,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于是想要伸手推开他,无奈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完全没有给她反抗退避的余地。而且她一身内力此时无论如何也凝聚不起来,全身瘫软仿佛被挑了手筋脚筋一般。 亲昵的摩擦,辗转,吸允缓慢而绵长,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渐渐没有了力气…… 云轻庐感觉到怀中的小女人安静下来,于是轻轻地放缓了这个吻,然后往后一仰,看着她惊讶的瞪大的眼睛,轻笑一声:“你的味道很甜美,很高兴能尝到你的初吻。我觉得,你还是做女人更好些……” “你……” “嘘——”云轻庐伸出一支手指,压在她略红肿的唇上,魅惑一笑,“再骂我,我还要亲。” “你个无耻……唔……”落花不肯善罢甘休,但刚骂出口却又被堵上。他的舌轻轻舔着她的唇,湿湿麻麻的感觉,让她的身体连同大脑都跟着麻木起来,有种想拥抱他的冲动。她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他的舌侵入。 没想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她的胸口。 她惊得倒吸了口气,反射性地张嘴,想要大喊:“不可以!” 等他的舌便快速滑进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他们的舌尖碰触在一起,她心里好像某一个脆弱的角落被触碰到,有种莫名的痛觉在心里升腾出来,让她不由自主娇吟一声,双手忘情地抓紧他的手臂。 也许她的沉吟鼓舞了他,他的吻渐渐变得热情,激烈,肆无忌惮地占有和掠夺,无论她的舌怎么躲避,他都能纠缠住,让她无法闪躲,而后他的舌灵巧的带动她的生涩…… 他的手移至她僵直的背,寻找着关键的穴位,仅仅是几下揉摁抚摸,便让她冰冷的背开始温暖,开始一阵阵的酸软,瘫倒在他怀抱里,发出忘情的欢声。 当她完全失去理智地用手臂搂住他的颈项,他的吻彻底变得蛮横,狂野,像是要啃噬了她,又像是把她所有的空气都吞没一样,让她陷入窒息的眩晕里,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最悲哀的是,等一切的结束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小妖精,做男人好,还是做女人好?”云轻庐拥着瘫软在怀里的落花,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我不要做人了!我这就去死了算了!”落花抬手,在他的手臂内侧狠狠的掐了一把,云轻庐立刻呲牙裂嘴的嚎叫:“你这小妖精,要谋杀亲夫吗?” “滚开,你是谁的亲夫?”落花心中委屈,一把推开云轻庐,想自己保存了二十年的清白身子,却被这浪子给占了便宜去,便伤心的落下泪来。 “咦?怎么了?”云轻庐歪着头看她,明明不是那种小气的女孩子嘛,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呢? “你走开啊!不要烦我……”落花抱着双膝坐在草丛里,下巴搁到膝盖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眼神迷离如初秋的薄雾。 “嘿!女人,你别吓我啊……”云轻庐碰了碰她的胳膊,见她没有反应,便伸出手臂把她揽进怀里,“你要我负责我就负责,反正我也是单身汉一个,正缺一个你这样貌美如花的女人来当老婆。” “呸呸呸,我才不要做你的老婆!”落花转头,推开云轻庐。 “你说的啊!反正我们也就是亲亲而已,还不至于让你嫁不出去……” “你混蛋!”落花更恼,抬手便往云轻庐的肩膀上拍,“你这算什么……”一边拍,她的眼泪又掉下来,普天之下可能自己是最可怜的女人了,好好地人那么爱自己,自己偏偏不爱,要死要活的去爱别人,等到那个爱自己的人死了,才发现自己爱的那个人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自己,就算自己可以为了他去死,人家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转来转去,又被眼前这个混蛋给偷去了初吻,他竟然还说这么混账的话…… “好了好了,别打了!你到底要怎么样嘛!”云轻庐张开手臂挡着纷纷而落的粉拳,这女人可是会武功的,这一下下打下来,全身都青一块紫一块了! “你走啊!别再让我看见你!”落花推开他,转过身去,又默默地流泪。 “你这样子,我走么走嘛!这万一来了什么野兽,你不让我后悔一辈子?”云轻庐故作豪气冲天的样子,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果然来了野兽,还是人家小女人护着他才是事实。 “我的死活与你何干?你走你的就是了!” “这也不行,你是要负责把我送出去的,可怜我今儿一天被你摔了几次了?我的屁股生疼生疼的,根本没办法走路。你不送我,我只好在这里等死罢了。”云轻庐说着,便惬意的躺下去,反正刚才已经吃饱喝足,这会儿正好眯一觉。 “你……”落花见云轻庐一脸无赖的样子躺在草丛上睡觉,于是也索性把手中长剑一横,往后一仰,学着云轻庐的样子躺在草丛中,闭上眼睛说道:“无所谓,我们一起在这里等死吧。” 云轻庐嘴角一翘,悄悄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但见她容长脸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长长地睫毛往下眯着,因刚才的啼哭还湿濡濡的贴在眼睑上,俏俏的鼻子也因为哭泣而有些发红,红红的唇紧紧地抿着,躺在碧绿的草地上,分外的诱人,于是一个翻身侧躺起来,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落花闭着眼睛,却也没什么心思睡觉,只是安静的想心事而已。因半天听不到边上人的动静,于是睁开眼睛看时,却正好对上云轻庐热辣辣的目光,心头一热,于是忙侧目扭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看什么?” “你为什么穿红色的衣服?你知道你的火爆性子便是从你这红色衣服上来的,如今你体内虚火旺盛,若再这样穿下去,恐怕会伤及五脏六腑。” “胡说!”落花不屑的瞥了云轻庐一眼,冷笑道:“原来你这天下名医的名头,便是这般胡说八道诳来的。” “这是有渊源可循的,这五颜六色也应着五行八卦,这红色属火,你穿红色的衣服,可不就助长你体内的虚火高升?我敢打赌,你平时都是穿红色的,对不对?” “我是平时都穿红色,可这跟身体有什么关系?你这奇经怪谈,我还是第一次听所,要我说,你也别做大夫了,该去当风水先生,跟人家看墓地好了,张口闭口五行八卦,恶心不恶心?” “哎!这阴阳平衡之术五行八卦之理便是从世间万物繁衍生息的变化规律总结而来,殊不知这中药之理与《易经》息息相通,我说着穿衣戴帽形状颜色都关乎五行,关乎身体健康与否,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论起这些,云轻庐可是个行家,于是他一通旁征博引,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倒把落花给听的迷住了,情不自禁的转过身来,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听他说了老半天。 最后落花轻笑一声:“罢了,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可我所有的衣物都是红色,这会子要换也没得换,你的屁股还疼不疼?不疼我送你出谷去吧。这里一到黄昏便会毒雾弥漫,到时要了你的命也未可知。” “呃?怎么会毒雾弥漫?那你们在这里不也是很危险?”云轻庐纳闷的问道。 “师傅每天黄昏,都会沿着草庐五十丈以外防治毒草毒液,以防一些图谋不轨之人前来侵袭,惊扰他老人家休息。这些毒液慢慢散发变成毒雾,在草庐周围形成两丈多宽的保护圈。再远一些和草庐附近是没有危险的。”落花说着,便站起身来,然后伸出手对着云轻庐道:“起来吧,趁着师傅还没出来,我送你出谷。” “嗯,我今儿暂且回去,外边还有我一个随从,找不到我,他也会担心的。”云轻庐伸手抓住她的小手,然后用力一拉站起身来,扭动了一下腰肢,发现屁股上还有膝盖上的伤依然疼痛。不过尚能走路。于是二人便并肩而行,落花依照云轻庐说的方位,送他出谷。刚翻过这座小山,云轻庐便听见小杨子焦急的呼唤声,于是笑道:“听,这小子在找我。” “那我不送你了。多保重!”落花笑笑,立在那里,看着云轻庐,似乎有几分不舍。 “怎么,以后不打算见我了?” “你我不是同一类人,相见不如不见。” “怎么就不是同一类人?人还分很多种吗?”云轻庐又来劲,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的样子。 “呵呵,你是朝廷重用的御医,我是江湖草寇。你我不同路……” “打住!我最讨厌人家说这话,我知道我不是佛祖,我说在我眼睛里众生平等那是屁话,但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在我的世界里,人只分两种:男人,女人。就这么简单!”云轻庐说着,张开臂膀把落花拥在怀里,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放开她,轻松自在的一笑:“明天见。” “明天见?”落花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明天见?你不走?” “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不是来玩儿摔跟头来了。”云轻庐抬手,拍拍落花吃惊的面孔,“小妖精,你先回去,明儿我去找你。” “哎——”落花一愣,云轻庐已经转身大踏步离开,留下落花一人站在山腰的密林之中发愣。 云轻庐顺着山坡一路欢快的走来,似乎活了二十八年的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怀过。 小杨子看着他身穿一身粗麻衣衫,脚步蹒跚却依然兴高采烈的样子,纳闷的问道:“大人,这一整天您都去哪儿做客了?下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回来,小的还以为大人和着山里的花仙子巫山云雨去了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我见到蝴蝶谷主了!”云轻庐抬手在小杨子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有什么吃的吗?大人我饿了。” “只有鱼。” “那就烤鱼吧。”云轻庐说着,便进了窝棚,从包裹里寻出一件换洗的衣服来换上。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洒脱,俊逸,自信,风流倜傥。 “好来!”小杨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吧泡在泉水里已经洗剥干净的鱼用细长的木条串起来,然后架起火堆慢慢的烤。因为他们这一路上下馆子的机会不多,所以行囊里面带有食盐,胡椒面,孜然末等常用调料,小杨子从小跟着云轻庐走南闯北,倒是练就了一手很好的烧烤手艺。不多时,鱼香飘飘,在黄昏的暮霭中飘散,倒真是叫人垂涎。 美餐一顿,云轻庐倒在扑了干草的青石上枕着手臂,睁着眼睛看着用杂草堆成的屋顶,莫名其妙的又想起那个叫落儿的女子来。 “大人,您今儿是怎么了?”小杨子收拾利索扑灭了火,也进了窝棚,躺在石块的另一边,奇怪的问道。 “什么怎么了?”云轻庐不理他,漫不经心的敷衍。 “小的跟了您这么久了,从没见您这样过呀!那个蝴蝶谷主——难道是个绝色美人?” “混小子,少瞎扯!”云轻庐回头吐出口中的青草叶子,拍了小杨子的脑瓜一下,转身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云轻庐便吩咐小杨子收拾行礼启程。小杨子知道云轻庐是要进蝴蝶谷,于是也不多话,麻利的把行囊收拾好,跟着云轻庐的身后拔营起寨,进了蝴蝶谷。 落花每天黎明都会出来练剑,今日因睡得不好,所以起来的更早些。可是一路落花剑法总是练到一半边练不下去,心神不宁,连内功脉息都有些乱。于是她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该换身别的颜色的衣服了? “落儿!”云轻庐带着小杨子神清气爽的闯进蝴蝶谷的时候,落花正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发呆,艳红色的衣衫露在浓密的绿荫之间,十分的醒目。 “你还真来了?”落花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云轻庐站在满目碧色之中,身边跟着一个青衣小童,映着灿烂的阳光微微一笑,恍惚中他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心便漏掉了半拍,愣了一下,方从树上跳下来。 “我说过,今天来找你,我云轻庐自问不是什么大丈夫,但,还不至于失信于你——小妖精。”云轻庐说着,抬手捏了捏落花的脸蛋儿,仿佛是在逗弄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呿!”落花一扭脸,从云轻庐手中挣脱开来,“我不是你家宝宝,让你这样逗着玩儿。我师傅不待见你,一会儿让他看见你,有你好果子吃。”落花说完转身就走。 “小杨子,咱们就在这儿住下了。”云轻庐看着落花窈窕轻盈的背影,微微一笑。 “呃,大人,刚才那是个公子吧?您……什么时候也有着嗜好了?”小杨子一脸的汗,脸都白了,跟了主子这么久,怎么就不知道他是个断袖呢?那以后还是别跟他睡一块儿好了,嗯,一会儿打窝棚,还是搭两个好了。 “啊?”云轻庐回头,看着小杨子目瞪口呆的样子,哈哈一笑,连连点头,“是,是个公子,你家大人我如今改了口味了,以后你最好离我远点。” “呃……”小杨子更加瑟缩,赶紧放下行李,寻出砍刀,转身去砍树枝。 云轻庐倒也不急着去找那个唐门的逆子,只是寻着那日自己摔下来的地方,往上看去,但见一座山峰,虽然不高,但却十分险峻,昨日自己从另一侧爬上去已经很难,而这边正好是悬崖峭壁,若是想爬上去更是难上加难。那山巅上的那朵凤尾蝶草又十分的诱惑着他,于是他在那块平地上转来转去,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一个好的办法。 “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儿是我的地盘!”一个苍老的声音之后带着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云轻庐的思路。 “哦,老人家你好。”云轻庐回身轻笑,“这儿是天朝的领土,自然该是天朝人民共有,老人家说是你的地盘,不过是因为你在这里住罢了。我来这里不过是采集药材,并不打扰您修身养性,咱们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说得轻巧,既然你来了这里,便已经惊扰了我的生活,还说什么相安无事?至于你那一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话,等你拿了圣旨来再说。”老人丝毫不让步,非要把云轻庐赶出去。 “呵呵,老人家,云轻庐敬重你在毒药上高深的造诣,称你一声老前辈。您就多多包涵。若说圣旨,您老应该知道,晚辈既然是在太医院供职,请个圣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晚辈不愿扰民,更不愿打扰前辈您的生活,来这里原本也是想跟前辈您多学习学习。不过既然前辈不愿与晚辈这样的人打交道,那晚辈自然不敢去冒犯。只是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准许晚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待晚辈找到要找到的东西,自然离开。” “我管你什么前辈晚辈啰啰嗦嗦的一大堆,总之你不能在这里住!”老头儿倔脾气一上来,眼看着要动手。 “师傅!师傅!”红影一闪,落花便飘到老人身边,“师傅,您老的药煎好了,快去喝吧,不然凉了又要影响药效了。” “老人家的咳喘应该差不多五十多年了吧?这是老病根儿,若是想治愈,可不是很容易啊。”云轻庐看着唐老头的脸,微笑着说道。 “哼,这还用得着你说!”唐老头气愤不已,这是当初被赶出唐家时叫那些长老们一顿毒打落下的病根儿,自己在这里研究了大半辈子也没治好自己这病,所以他懊恼的很,便发誓不出蝴蝶谷。 “但有一种办法可以治愈,且只需十日为期。”云轻庐自信的说道。 “放屁!你蒙我老人家,当我是山野村夫呢?” “哈哈……老人家,有些事情,你自己做不到,并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我承认你用毒解毒的功夫天下第一,可这治病救人,却不是你的强项。你熟知毒性,却对医理不甚精通,而你这咳嗽原是病,不是毒。所以这些年来你治来治去,不但没治好,反倒添了些症候。”云轻庐自信的笑着,看着远处的青山碧水。 “少年轻狂!你若是能治好我这痨病,我便把这蝴蝶谷的一切都让你。还把我毕生所学都教你!”老人的倔脾气又被云轻庐给激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言为定!”云轻庐陡然回头,一双清澈冷冽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老人,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自信的笑容,目不转睛。 “一言为定!”老人伸出手来,跟云轻庐击掌为誓。 “走。”云轻庐转身往草庐的方向走,落花一时间竟傻了一般,跟在二人的身后,亦步亦趋。 唐老头和云轻庐并肩阔步前行,直奔草庐,云轻庐在进门前喊了一声:“小杨子!把药箱拿来!” 小杨子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背着药箱子屁颠屁颠的进门,心想若是能住进这草庐多好,今儿就可以休息休息了。这草庐既干净又舒服,比现搭的窝棚强多了。 云轻庐从药箱里取出银针,便让唐老头奇怪了一把:“原来你深谙针灸之理?” “深谙还不敢说,轻庐演习了三年多,如今已经用针灸之法,治愈了四百多名病人。其中便有您老人家这样的病。所以您尽管放心好了。”云轻庐让小杨子解开老头的衣衫,露出胸膛和肩膀的部位,然后让落花端了滚开的水来,把银针在沸水中煮过,让寻着穴道,把银针一根一根的下到了老头的身体里。 只用了十二根银针,一刻钟的时间。云轻庐从药箱里取出专用的小怀表,让小杨子看着时间,自己便倒在一边去休息。 一刻钟时间到,云轻庐方来把银针一根根取下来。扶起老人,轻笑道:“您老深呼吸,试着咳嗽几声。” “嗯,我这胸口里,可痛快多了。”老人说着,深呼吸两口气,然后丹田用力,咳嗽了两声,即可上来两口痰。待咳嗽的没了痰,便觉通体更加舒畅,于是满心欢喜,拉着云轻庐问个究竟,却把刚才赶人的事儿丢在了一边。 云轻庐跟唐老头大谈病因医理,唐老头便对云轻庐倾谈百毒毒性。二人越说越激烈,大有相识恨晚的感觉。落花在一边听他们说的云里雾里,自己跟了唐老头这一年多,竟是连个皮毛都没学到,索性转身出去,找小杨子一起抓鱼去了。 小杨子自然如愿以偿,不用再去自建窝棚,而且捉鱼的效率也大大加快,因为身边有么妖孽般的美男身怀绝世武功,用来抓鱼那简直是屠龙刀宰鸡一般。 美味的烤鱼香气四溢,飘进草庐之后,云轻庐和唐老头立刻闭嘴。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吃饭去!”然后哈哈大笑,手拉着手出门来,寻落花和小杨子一起用饭。 通宵达旦的彻谈进行了三天三夜,唐老头便熬不住了。身体里面的痼疾虽然减轻了不少,但人毕竟是上了年纪。这晚用了饭便倒头去睡,不理云轻庐如何。云轻庐看看仅仅两间卧室的草庐如今一边睡着唐老头和小杨子,一边睡着落花,正好没有自己的地儿,于是便坐在草庐外的大树下,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落花便悄悄地寻了来,先是在云轻庐身边站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便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还是没反应,于是便抬起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恩?怎么了?”云轻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落花挨着自己坐在地上,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有许多心事一般。 “你认识水溶嘛?” “水溶?北静王?”云轻庐模模糊糊的说这话,抬手把落花揽进怀里,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困得要命,但还是回答了落花的问题:“认识。好多年了。莫逆之交……” “你跟他是莫逆之交?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落花落寞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个人明明相差千里,身上却有着同样的邪气,原来他们是莫逆之交,这就是臭味相同吧? “你认识他?” “认识。还有他妻子,林王妃。”落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但云轻庐好像是累了,并没有听到。 “哦,那更好了,回头你跟我回去,大家见面彼此也不陌生。”云轻庐说着,把落花揽进怀里,趴在她的肩膀上,呼呼地睡着。 落花无奈的轻叹:“你把我当枕头了吗?” 云轻庐香玉在怀,黑甜一觉,醒来时却见一弯明月渐渐偏西,天空中的星星如黑丝绒上的细碎钻石一般,闪闪烁烁。夜风吹来有些许凉意,而怀中的女子也沉睡于梦中。 “莫道秋风拂心晚,槭下落叶恍如花。”云轻庐轻轻地抚摸着她披散在肩膀上的秀发,喃喃的说道:“这可是你写的句子?那样娟秀的字迹不是他的,但却在他的战靴中发现。你就是那个为了帮他打胜仗,为了替前太子报仇而上沙场的女子吗?” 落花原本在沉沉的梦里,因听见云轻庐的喃喃自语恍然醒来,抬起头见云轻庐看着星空,眼睛里是深深地不舍,于是茫然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一会儿?”云轻庐低头,看着月光下她娇媚的脸庞,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 “这儿睡得不舒服。” “恩,也对,你可有更舒服的地方?”云轻庐轻笑。 “有,随我来。”落花似乎被他的笑容盅惑了一般,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转到了草庐后面。 那里是一片灌木丛,落花牵着云轻庐拨开灌木丛走进去,一直走,走了大概三四丈远,直到一颗绒花树下,粗壮的树枝蜿蜒遒劲,浓绿的树荫下吊着一张结网一般的吊床。很大,粗粗的麻绳编成,四个角都吊着树干上,舒适而牢靠。 “这儿不错。”云轻庐说着,便解开自己的外袍,铺在上面,然后只穿一身宁绸的中衣,便纵身跳上去,双手往后一背垫在脑后,躺下来慢慢的闭上眼睛。 “不冷吗?”落花轻轻一跃,立在吊床上,然后一个优雅的回身,便侧躺在云轻庐的身边,挥手把宽大的衣衫一角撩起来,搭到云轻庐的身上。 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云轻庐深深地吸一口气,微笑着,睁开了眼睛:“你身上的香味很奇特。” “是吗?这是你搭讪女人惯用的理由嘛?”落花轻笑,一双雾蒙蒙的眸子醉了一般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对女人,我从不用搭讪。”云轻庐抬手搭在她的腰际,然后伸出手臂探入她的脖颈之下,“不过对你却例外。” “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你是最特别的。” “哪儿特别?” “你一日之内,把我摔了两次。” “那是因为你欠摔……嗯……”谈话被打断,却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吻不断加深,空气中逐渐传来低微的喘息。深切的吻带着细小的电流,酥麻由脊椎传遍全身,让他无法克制地逸出 一声叹息似的沉吟,“你真是个撩人的小妖精,明明什么都不懂,但却总能让人热血沸腾。” 他声音沙哑而干涩,呼吸沉浊,紊乱。深度的吞咽,急噪的索求,冰凉的手掌从她的衣摆下方钻入。突然的冰冷让她打了个寒战,但随即就被情热的燎原之势所取代,从腰部攀升直上。他在她的身上点然灼热,他清楚地知道怎样让她无从反抗。一阵阵酥麻,难耐低吟而出。唇密集地落在她的颈肩与胸前,他开始胡乱拉扯她身上的衣物。 “喂,你……”她难耐的挣扎,炽热的火焰燃烧了她的全身,让她觉得体内蔓延着无法承受的热度,想要逃离,却被他禁锢,他追着她慢慢坐起来,拥着她不停地亲吻。而身下的吊床也跟着摇晃起来,趁着夜风,摇来摇去,宛如儿时。 “叫我的名字,告诉我,你和谁在一起?”云轻庐的手顺着她的半解的衣衫探进去,温热的手滑过她背部的曲线,轻巧的按压着她背后的几个穴道,一如用古琴弹奏一曲美妙的乐曲,她的娇吟便急切起来,身躯不停地扭动着,连声求饶:“云轻庐……不要……” “落儿,你的初夜,要给云轻庐吗?”云轻庐魅笑,哄诱着她。 “嗯!恩……求你……”她的身子在他的挑逗之下到了临界点。 他的唇顺着她仰起的下颚吻下去,经过她的颈项,她的锁骨,沿着她一跟跟解开的衣带一路吻到胸口,留下一连串灼热而急促的呼吸…… “落儿,我爱你。”比风更轻柔的低吟在耳边缠绕,火热而缠绵。 吊床摇摇摆摆,似乎余味犹存。 云轻庐拥着她依然有些颤抖的娇躯,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落儿,你可知道,我活了二十八年,自问也算是风流倜傥,今日却被你强上了……” “呃?坏人!”落花低声呼啸,伸手又要打他,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根本无法出击。 第二日,头顶的鸟儿叽叽喳喳,把云轻庐从沉睡中唤醒,却发现身边的佳人不在。伸个懒腰跳下吊床,舒活舒活筋骨往前面走去。刚拐过草庐,便看见一身玉白色男装的落花坐在灶台前烧火,云轻庐笑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牵牵她的衣衫:“不是说只有红色的衣服吗?” “是,这件是你的,我从你的包袱里翻出来的。原有些肥大,但我已经改了。” “嗯,知道翻我的东西了。不错,有长进。”云轻庐抬手摸了摸落花的头,宠溺的笑笑,起身往屋里走去。(未完待续) 携双子哄妻开颜 云轻庐自然不会忘记凤尾蝶草的事情,但蝴蝶谷主听了他的话却不以为意,只是呵呵一笑,拉着他的手便出了草庐。一边走一边说:“我老头子既然说了,要把这蝴蝶谷让给你,就一定会让给你的。这谷中的一切在我死之后,都是你一个人的。” “不还有你徒弟吗?” “你说落花那个女娃?不行不行……让她打架可以,让她弄毒?我还真不放心,恐怕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儿给送了,也未可知。” “呃?呵呵……”云轻庐一愣,心道原来你收了个徒弟完全是小工? 二人走过一片丛林,拐过一道幽谷,云轻庐抬眼看去,但见是一片凤尾蝶草,一片幽幽的紫色随着清风颤动着蝶翼,沁人心脾的清香散发在空气里,云轻庐立刻用袖子掩住脸,瓮声瓮气的叹道:“唐谷主,这是你种植的凤尾蝶草?” “来,给你这个,抹在鼻子周围。”唐老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竹筒,云轻庐接过来扒开木塞,但见里面是透明的膏状药品,隐隐的有些辣味儿,知道这是凤尾蝶草的解药,于是忙用手指挑起一点,抹在唇上和鼻翼两侧。如此呼吸起来,辛辣的味道和凤尾蝶草的幽香相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蝴蝶谷好多珍贵的药材毒材,这五十多年来我都精心的培育过了,并且把培育的方法写成了手稿,虽然有些乱,但想来你是内行,应该看得懂。这些年来,我也就是喜欢这里的清净。其实这些东西都可以移植到别处去,只要你带了种子去,便可让它们繁衍生息。”唐老头说着,便轻叹一声,“当初落花那丫头被我从断崖边上救下的时候,也就是剩了那么一丁点的气息,因为她中的毒很烈,若不是提前服了一般的解药,恐怕早就死了。多亏了这凤尾蝶草……” 云轻庐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落花中毒时服下的是自己的解药,后来听水溶说起此事时,不单单水溶心中遗憾万分,就连他听着,也觉得是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这样一个女子,实在不该就那样死了的。谁知阴差阳错,却在这里遇见了她。 云轻庐在蝴蝶谷里研究数百种毒药解药,融合自己这些年来所通的医理,每日都在毒和药中流连,期间更不乏以身试药,亲身去感受中毒解毒的过程,然后细心地记录,以作将来研究之用。 蝴蝶谷中四季如春,云轻庐在这里乐不思蜀。而神都京城却已经进入了凉爽的秋天。 这日九月初二,原是黛玉之父林如海的祭日。黛玉一早起来,打发水溶上朝之后,自己梳洗了,换了一身素服,叫宁嬷嬷去给太妃请了假,说自己要在静室中陪父母一日。太妃便回过话来,让宁嬷嬷劝着黛玉莫要伤心,尽尽心意也就罢了,做父母的在天有灵,必然也不希望女儿伤心太过。黛玉站起身听宁嬷嬷说完了太妃的话,便答应了,早饭一律是素菜,黛玉只略用了一点,又嘱咐宁嬷嬷看着奶妈子照顾好两个世子。自己便只带着雪雁一个丫头去了静雅堂后面小佛堂偏殿的静室。 林如海夫妇的牌位前每天都有尼姑过来添水上香,供养的新鲜瓜果点心等都是每日必换。因这小佛堂里的尼姑也知道今日是林如海的祭日,所以一早起来已经打扫更换过,供品比平日里也多添了些,黛玉进来瞧时,并无不妥之处。 雪雁焚香,黛玉跪在地上祷告了一番,接过雪雁手中的香,先对着父母的牌位和两个琉璃瓶里的黄土拜了四拜,然后把香插到香炉里,回头对雪雁说:“你也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雪雁想多劝黛玉两句,但见黛玉神色平静,不像是太过伤心地样子,便没有多话,转身出门,把门轻轻地带上。 黛玉又慢慢的跪倒牌位前的金色织锦棉垫上,看着火盆中已经化为灰烬的烧纸,话未曾说,泪水先滚滚而下。 “爹爹……”黛玉抬头看着牌位上‘家严林如海’五个字,轻声的哭道:“女儿不孝,八年来未曾给爹爹的坟上添一捧土,爹爹很应该责怪女儿,可为什么这些年来连一场梦都不曾给女儿?可是爹爹已经忘了女儿的模样?还是……爹爹怪女儿不孝,不愿意见女儿?” 雪雁坐在静室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黛玉出来,但等来等去,一直等到天近中午了,黛玉还在里面自言自语,一直不出来。雪雁心中着急,但又不敢就这样进去。黛玉向来没这样过,原来也曾在里面哭过,但都是一会儿就好了,出来之后便不再伤心。只是这次不同,好像心中有什么事儿一样。 雪雁回头看了看静室的门口,慢慢的站起身来,透过门缝儿瞧着里面的黛玉,见她已经坐在锦垫上,只是拿着帕子拭泪,却并不大哭。于是又转过身来,自己劝自己再耐心的等一会儿,毕竟今天是老爷的祭日,王妃作为女儿,多在里面呆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可。 但水溶却等不及了,他下朝回家一听黛玉来了静室,便知道她必定又要哭一回,于是便换了素服前来,见雪雁守在门外,问道:“你们王妃还在里面?” “是。”雪雁见水溶过来,也松了口气,毕竟王爷进去还可以劝劝她,果然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水溶便不多话,只是推开门,悄悄的进去,又轻轻地关上门。 黛玉已经哭得累了,也没有多少精神,所以没听见水溶进屋,只是坐在地上靠着一侧的柱子喃喃自语:“爹爹,女儿不孝,不能给林家留下后人,女儿已经努力了很久,可如今依然没有结果,两个孩子都已经上了水氏的族谱,也都是不能的了。爹爹,你责怪女儿吧……女儿不孝……” 水溶的脑袋便嗡的一声变成两个大小。怪不得……怪不得她每次房事之后都不愿用药,怪不得每次她葵水来的日子都闷闷不乐,好几天不说不笑。怪不得她最近总是偷偷的落泪,总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无奈和伤感,原来她在盼望着再怀孕,能给林氏留下一个孩子,却一直没有如愿以偿。 “玉儿……”水溶慢慢的走到黛玉身后,蹲下身子,伸手要拉她起身,“地上冷,不要坐在那里,起来吧。” “王爷?”黛玉被水溶惊扰,疑惑的转身,“你怎么进来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为夫此处寻你不到,才找到这里来,为夫不在家,你就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又不听话了,是不是?”水溶柔声说着,把黛玉抱紧怀里,但觉她的身子冰凉,在被自己抱起的时候有些不适的僵直,于是又叹道:“总要自己生了病,吃了亏才罢。” 这原是一句平常话,但在黛玉此时的心境听来,却又有不同的意义,于是她轻叹一声,埋头在他的怀里,“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又如何会不爱惜?” “玉儿,你……不能再生孩子了,那会要了你的命,我不准,我要你活到九十岁,看着我死了,才许你离开,你若是不听为夫的话,胆敢有任何意外,为夫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寻到你,生死都要和你在一起。”水溶把黛玉放在林如海夫妇灵位前供桌一侧的椅子上,然后转身对着牌位拜了几拜,说道:“相信岳父大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玉儿有事。只要玉儿好好地,剩下的事情,水溶愿付所有的代价和所有的责任。” “王爷何必如此,我也未必就怎样了。一切都是个人的命罢了!再说,王爷如此说,也好自私呢,为什么王爷非要妾身等到王爷百年之后才能死?殊不知王爷若是不在了,妾身一个人独活于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如此,那我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何?”水溶说着,便上前两步,握住黛玉的手,“此时在岳父岳母面前,咱们发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王爷要跟妾身保证,一定要活到九十岁以上,妾身比王爷小十岁,妾身若是活不到八十岁,岂不是很吃亏?”黛玉涩涩的笑道。 “恩,好,那我就活到九十岁以上,至少九十岁,满足玉儿的愿望。”水溶紧紧地握了握黛玉的手,又劝道:“想要长寿,可得好好地用饭,这会儿都过了午饭的时候了,玉儿还只管闷在这里,岂是求长寿之法?” “罢了,原想在这里坐一日的,谁料你又来了。”黛玉说着,便站起身来,又看了灵位上父亲的名讳一眼,便同着水溶出静室,往静雅堂走去。 黛玉总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被水溶听了去,可他偏偏又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不知他心中如何想自己,一时间心中便猜测不已胡思乱想。水溶也正是因为听见了黛玉的话,而动起了脑筋,想着如何替黛玉圆了这桩心愿。所以一路上二人都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跟在身后的雪雁便觉得很奇怪,暗想这两位主子跟平日大相庭径,莫不是在静室里吵了嘴? 于是三人一言不发的回了静雅堂,进院门正好看见水琛蹲在廊檐下的花盆前,背对着门口瞧不见他在做什么。边上的奶娘瞧上去万般无奈,许是已经说了很多话,此时已经很无语。于是黛玉便笑问:“又有什么新鲜事儿了?” 奶妈子便忙劝水琛道:“大爷,王妃来了,您还不快起来?” “啊?”水琛抬头扭脸,看见黛玉,便高兴地站起来,冲着黛玉呵呵笑着,蹒跚的跑过来,张着小手臂,一边叫着:“母妃——” “你在做什么?”黛玉紧走几步上前弯腰蹲下身子把他搂在怀里,亲亲他的脸蛋儿笑着问道。 “母妃,剪花。”一岁半多的水琛吐字清晰,语言简练,从不多说一个字。 “剪花?剪什么花?”黛玉一听,皱起了眉头,顺着水琛的手指看去,却见一盆还得正好的秋蕙已经被剪的七零八落,几乎不曾连根儿拔起,于是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这花儿刚还好好地。” “大爷非得要剪,奴才们谁也拦不住……”奶妈子无奈的福身下去,半蹲着不敢起来。 “罢了罢了,你们原就是管不住他的!你这孩子!这花儿怎么能剪成这样呢?”黛玉低头,生气的问道。 “母妃,琛儿好好学。”水琛很执着的看着黛玉,一点也不害怕。 “好好好,你好好学!等你学会了,咱们家的花儿可不都遭了殃?”黛玉无奈的站起身来,牵着他的手进屋,又吩咐奶娘道:“叫人来把这个搬走吧,以后这盆栽的花草别放在这院子里了。” “那还行?该怎么放怎么放,这也没了那也没了,琛儿玩什么?”水溶大哦不以为然,一边说一边笑,跟着黛玉的身后往屋里走,却听对面甜甜的一声:“父王!”抬头看时,却是水琨站在台阶上,正要自己往下走,吓得边上的奶娘要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不要!”小水琨硬是不要奶娘碰他,自己慢慢的一下一下的往下挪,直把奶娘看的心惊肉跳,而水溶却一直站在台阶下面,微笑着看着儿子,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下来,然后弯腰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用额头顶着他的小肚子,然后摇头笑道:“琨儿真了不起!” “咯咯咯……”水琨被父亲的额头抵的全身发痒,发出快乐的笑声,黛玉便在一边笑道:“小心你头上的王冠,别划伤了孩子的脸。整天这样没大没小的闹!” “好了好了,母妃不高兴了,咱们进屋咯——”水溶手一翻,把水琨夹在腋下,让他头略朝下,脚丫子高高的翘着,一步步迈上台阶,进了屋门。 “哈哈……父王,父王——”水琨垂着头,看着外边倒立的景色,开心的笑着。 “小心点儿,把孩子头朝下栽下去,瞧我怎么跟你算账。”黛玉回身,从水溶的怀里接过水琨,又点了他的额头嗔道:“怎么别人这样你就死活不肯,父王这样抱你,你却乐得这样?” 水琨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水溶笑,水溶一边换衣裳一边笑道:“这还用问?他定然是不放心别人,只放心父王我罢了。”说完换好了衣服,又把儿子抱过来,哄诱道:“来,儿子,亲亲父王。” 水琨便听话的趴在水溶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开心的回头对黛玉叫着:“母妃,亲亲……”黛玉无奈,只得把脸靠过来,也给他亲了一口才罢。 站在地上的水琛瞧了这般,便跟着叫了起来:“父王亲亲,母妃亲亲。” “好好好,”水溶便好脾气的蹲下身子,用另一只手臂把水琛也抱在怀里,把脸歪过去:“亲吧。” 水琛也学着水琨的样子,吧唧亲了水溶一口,又要亲黛玉,黛玉有些不耐烦,一边坐在梳妆台前自顾摘下那些繁琐的头饰,一边笑道:“你们有完没完?” “母妃——亲亲!”水琛执着的叫着。 “去去,出去玩吧。”黛玉不理他。 “母妃,亲亲!”水琛不依,瞪着眼睛认真的重复。 “来来,父王抱着你去亲啊!”水溶抱着俩孩子进卧室,走到黛玉跟前蹲下身子,让水琛的小嘴贴近黛玉的脸,水琛便趴上去吧唧一口。然后满意的笑笑,又看着水溶,突然说道:“父王母妃亲亲。” “呃?”水溶眉毛一挑,好笑的问道:“父王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父王母妃亲亲。”水琨跟着重复。 “瞧瞧你儿子,都跟你学坏了。”黛玉从绣凳上起身,板着脸瞪着两个孩子。 “这哪是学坏?”水溶得意的笑着,十分满意的看着俩儿子,又用力的往上抱了抱,看着水琛说道:“琛儿,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父王母妃亲亲。”水琛说着,抬起小手去搂黛玉的脖子,黛玉不防,却正好被她往水溶怀里带了一下。于是一愣,拍了水琛的小手一下道:“这孩子,真是不像话。” “唔……”水琛吃痛,小嘴咧了咧,像是要哭的样子,但始终没哭出来。 水琨看哥哥咧嘴,便扭头看了看黛玉的脸色,在看看水溶的脸色,抿着嘴不再跟风儿。 “瞧你,把孩子给吓着了吧?”水溶无奈的看着黛玉,“过来,给为夫亲亲。” 黛玉刚要还嘴,水溶却已经抻长了脖子,迅速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对怀中的两个儿子笑道:“好了吧?” “呵……”水琛笑了,水琨也跟着笑。 “你们父子三人,个个儿都是祸害。”黛玉说完转身去床上歪着,水溶便抱了两个孩子,把他们放在床上,黛玉脱了二人的鞋子,放开他们进床里面玩。两个孩子便开心的滚到床上,爬的爬,滚的滚。一时间床上乱成一团。 水溶便坐在黛玉身边,揽过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笑道:“看到两个孩子,什么烦恼都没了。” 黛玉但笑不语,水溶说的是实话,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他们夫妇二人之间仿佛再也没有什么隔阂,孩子把二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二人的心。让他们两个为了同一件事情快乐,为了同一件事情烦恼,就算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一到了孩子这里,便凡事都能说得过去。黛玉也不再那么小性儿,也不再那么多愁善感,身体也渐渐地好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彩。 “真的想再要一个。”黛玉鼓了鼓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玉儿,为夫可经不起再吓个半死。你不知道当时我又多害怕。你看,我们的儿子这么小,他们还需要我们照顾他二人长大,看着他们读书写字,习武骑射,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们跟原来不同,肩上有了我们的担子,不再是任性的小孩。所以,玉儿——如今对我们来说,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你有了儿子,自然不再去管别人心里怎么想。” “傻瓜,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看看这两个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你的儿子?他们二人身上本就有林氏的血脉,虽然他们姓水,但他们也是林家的孩子呀。” “是啊,如今我活着,且有人给我父亲在天之灵上柱清香,但我死了呢?林家的坟头上,可还有人去添一把土吗?”黛玉说着,便伤感的低下头。 “母妃——母妃?”水琛调皮,不知何时已经拉开了床角的暗格,从里面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那荷包上穿着内用的穗子,一看便是上用之物,只是浅金色的缎面上,绣的却是一副春宫,原是水溶弄了来,哄黛玉用的,里面装的也是一种特用的香料。此时那荷包被水琛抓在手里,正高高的举着,自豪的冲着黛玉笑,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 “母妃?”水琨见黛玉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便奇怪的补了一句。 黛玉无奈的笑着,伸手夺过水琛手中的东西,笑骂了一句:“调皮鬼,什么东西你都乱翻,这还了得?”说着便把那荷包又放回暗格里,对水溶说道:“你这混账东西,以后再往回弄这个,我统统丢到火盆里去。” “罢了罢了,回头叫人来装上一把铜锁,省的孩子们越来越大了,进着屋子浑翻,以后可有的乐子看呢。”水溶笑着拍手,赶忙把水琛抱起来,换了奶娘进来,“把他们抱下去吧,这饭也该传来了?” “已经在厅里摆好了,请王爷王妃去用饭。”素心闻言,忙进来回道。 “走吧,用饭去吧。”黛玉把东西放好,又把暗格检查了一遍,确定东西都安全了,方转身下床,又叫素心把床上的被子再整理一下,方根水溶去厅里用饭。(未完待续) 忙接生再闻喜脉 黛玉和水溶刚用完饭,便见水安家的急匆匆进来,见着水溶和黛玉也来不及行礼,只焦急的说道“王爷王妃,咱们郡主要生了!耿将军一个人不知怎么照应,忙忙的打发人来接王妃过去呢。” “这话儿怎么说的?不是还不到日子吗?这就生了?”水溶奇怪的问道。 “走吧走吧,你快去回太妃一声,我们换了衣服就过去。虽然接生嬷嬷和奶娘都预备好了,但那府上到底就将军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事儿他却插不上手,还得太妃过去才行呢。”黛玉说着,便叫了丫头们进来服侍着换衣服出门。水安家的听了,忙转身去回太妃。 “这,我也去吧?”水溶看黛玉进了东暖阁换衣服,便着急的在后面跟进去。 “你去做什么?你好好地在家等消息,你去了也没用。”黛玉笑看了他一眼,匆忙的换了衣服,也来不及换发式头面,便往外走。紫鹃原是在屋子里绣花的,听了这个,便匆匆出来跟着一起出门。 “你又跟去做什么?好好地忙你的去吧?”黛玉见紫鹃跟来,便笑着说道。 “奴婢那些事儿有什么忙的?将军府上不比咱们家,他们那里人多事儿杂,奴婢不在主子身边,什么事儿也做不下去。”紫鹃说着,又回头吩咐慧心:“把王妃平日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包了包袱跟了来。” 慧心忙答应着去准备,紫鹃便扶着黛玉出门去会同太妃一起上车。 秋茉此时也到没怎样,只是因为她见过黛玉生产,知道这肚子一开始疼便是要生了,所以急急忙忙的叫耿延锋打发人去王府接黛玉来。黛玉和太妃进门时,秋茉还靠在床上,吃着耿延锋捻的松子儿瓤。 “好啊!”黛玉搀扶着太妃急匆匆的进门,却瞧见屋子里这小夫妻如此一般模样,便指着秋茉笑道:“害的我跟母妃急匆匆赶来,你到没事儿人一样在这里吃东西,看把你给滋润的,我说你也别太过了,耿将军好歹是朝廷钦命的二品大员呢,就让你这么使唤?” 秋茉早就羞红了脸,从耿延锋的肩膀上坐起来,想要下床给太妃请安,已经摆黛玉摁下,耿延锋起身给太妃请了安,又给黛玉见礼。他脸色原本是那种健康的麦色,如今因被黛玉取笑,所以黑里透红,到有十分的窘迫。 “罢了,有我们娘们儿在,这里也没你忙的了,你且下去歇歇吧。”太妃看着耿延锋那副模样,笑着摆摆手,知道黛玉在这里,他倒是不方便在内室坐。耿延锋答应一声,又吩咐婆子丫头们好生伺候太妃和王妃,又看着众人上了茶点果子,方退出去。但又到底舍不得离开,便往厢房里坐着。 紫鹃看着将军府的下人们端茶倒水的,倒也勤快麻利。又细细的看看外边廊檐下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干净利索。便暗道:郡主持家不错,这将军府上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好些。 黛玉和太妃刚坐下吃茶,那边秋茉便哎呦哎呦的叫起来。接生嬷嬷忙上前去扶着秋茉,太妃便笑道:“不是很疼你先别叫,留着点力气等会儿生孩子的时候用。” 黛玉便问紫鹃:“素心做什么去了?当日我生琛儿和琨儿时用的汤水叫她再给郡主炖来。” 紫鹃笑道:“她这会子已经去了小厨房,来的时候已经从家里拿了那些材料来了。” “这倒罢了,这可不是小罪,果然是要丢半条命的,咱们可别大意了。”黛玉轻声叹气,想起当初自己生孩子时的痛,总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记都记不清楚。于是又笑道:“不过都说这当母亲的,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瞧郡主这会儿疼的死去活来,等看见孩子,便什么都忘了。” 太妃也笑道:“正是呢,那个女人不得从这个坎儿上过?所以茉儿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安安心心的生孩子。一会儿不疼了,你就好生歇着,疼的时候你就忍着。千万别大喊大叫的,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到了关键时刻你没了劲儿。那时别人可帮不了你。” “行,母妃,我记住了。”秋茉的阵痛已经过去,丫头在边上给她擦着汗,她便又靠在床上,大口的喘气。 “玉儿你别在这儿坐着了,我瞅着你也瞧不惯这个,你出去逛逛,替他们瞧着家里的奴才们别混闯也就罢了。”太妃看黛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便以为她是有些害怕,便叫她到外间去坐。 黛玉点点头,知道外边也需要有人照应,便扶着紫鹃的手出了产房。去外边坐着。 “主子,您不舒服?”紫鹃看黛玉脸色有些白,担心的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恶心。许是刚才房里的气味不好。” “是了,虽然如今九月里,但屋子里十多个婆子转来转去,果然是气味不好。”紫鹃说着,便转身寻了把扇子在黛玉一侧轻轻地扇着,不图凉爽,只求能给黛玉一点新鲜的空气。 “罢了,我们到院子里走走。”黛玉出了院子,被凉爽的秋风一吹,心里才舒服些。 紫鹃便转身叫小丫头拿了坐垫铺在廊下的栏杆上,扶着黛玉坐下去,劝道:“主子不必紧张,郡主的身体素来强壮,且里面的接生嬷嬷用的都是当日主子用过的人,极为妥当的。” “嗯,我知道。”黛玉点头,转过身子看廊檐下摆放的一盆盆紫色的黄色的菊花。看了一会儿又笑道:“如今整日忙于那些琐事,倒是辜负了今年的菊花。” “这才九月里,主子要赏菊,咱们家的园子里好些菊花都还没开,前儿我还听说,他们弄了几盆墨菊来,说等开了便放到静雅堂来给主子装饰。” “罢了罢了,凭什么好花儿到了我那屋子里,都教那两个小魔头给祸害了。”黛玉说着又笑,想起那盆好好地秋蕙被弄得七零八落的,便又说琛儿这孩子着实可恶,等大些了,要好好的管教才是。 黛玉和紫鹃在这里正说着闲话儿,外边婆子便进来回道:“四个御医已经请来,请王妃的示下。” “都请到这院子里来,到厢房奉茶。”黛玉回头看了看那婆子,又道:“请你们将军作陪,四个太医所用之物皆要细心打点,若到申时郡主还没生产,便打扫卧室安排太医们在这里住下。” “是。”婆子听完忙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张罗。黛玉便奇道:“怎么这将军府上都是各回个事,连个总管也没有?” 紫鹃方道:“正是呢,刚奴才还在想这事,以为他们有事先去忙,可到此时也没见到总管的人影儿。” “你去叫人问问将军,到底怎么个缘故,内总管不在府上,这些丫头婆子们都听谁调遣?这会子还不觉得怎样,一会儿郡主真的要生的时候,还不全乱了套?” “是。”紫鹃答应着转身去寻人,黛玉便见素心带着小丫头端着汤药走过来,因见黛玉坐在廊檐下,忙过来给她请安。 “给郡主的汤药?” “是的。” “快总进去吧。”素心答应着,叫小丫头送汤进去,自己便立在黛玉跟前,轻声问道:“主子跟前怎么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紫鹃姐姐也忙去了?” “这府上初时不觉得怎样,但做了这会子,觉得她们忙来忙去有些乱,我叫她去寻这里的总管了。一会儿也要多嘱咐他们几句罢了。”黛玉说着,便又觉得胃里不舒服,于是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 “主子不舒服?”素心忙低头问道。 “也没怎么样,就是心口里堵得慌。”黛玉摇摇头,见紫鹃带着一个穿着不俗的婆子走来,便对素心说道:“你先进去服侍吧,小丫头们不懂,太妃年纪大了。” “是,主子若是不舒服,那边有现成的太医,不如请了过来给主子诊诊脉。”素心依然不放心,云轻庐走了好久了,黛玉这段时间都没招太医进府请脉,此时素心还真有些不放心。 黛玉摇摇头,让素心进去,自己便瞧着紫鹃带着那婆子走动啊跟前,那婆子对着黛玉行了个礼,谦恭的说道:“奴才是这府上二等管事的媳妇,我们大总管的娘昨儿没了,大总管和总管娘子这会子不能上来伺候,将军一早因急躁便浑忘了,这会儿紫鹃姑娘问着,才想起来,叫奴才过来听王妃的差遣。” “我说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连个调停的人也没有,事事都进来跟我回说。既是这样,你少不得辛苦几日,就现在这院子里守着,你也是过来的人了,这女人生孩子该怎么伺候你也是明白的。别等我问着你们才来支支吾吾的。” “是,奴才知道了。” “去吧。”黛玉长出一口气,看着那媳妇离开,到底有些不放心,又把跟自己的媳妇叫上两个来,吩咐她们里里外外多看看,一应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别到时候又着忙。 紫鹃看黛玉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劝道:“主子,您不舒服,便去东暖阁略躺躺吧?将军已经叫人把那边收拾干净了,说是给太妃和王妃起坐歇息用呢。” “走吧,我这会子浑身没一点力气。等会儿只怕还要出来照应。”黛玉叹了口气,扶着紫鹃的手起身,脚步便有些虚浮,头重脚轻的半靠着紫鹃往东暖阁里走。 歪在软榻上,紫鹃拿了条毯子给黛玉盖上,又把香炉里的香换了自带的安息香。便坐在黛玉跟前,守着她说道:“主子闭上眼睛略歇歇儿。” “嗯。”黛玉十分支撑不住,便闭上了眼睛,安息香若有若无的在空气中飘浮,屋子里原本伺候的丫头都退了出去。紫鹃坐在软榻边上的脚凳上,单手支着额头,也闭目养神。 不多时黛玉睡去,紫鹃却睡不着,转过身来,玩弄着衣带上的蝴蝶结子。 门帘被轻轻地掀起,水溶的脸从帘子的缝隙里露了出来。紫鹃听到动静回头,便对水溶摆摆手,指了指黛玉。 水溶轻轻的进来,无声的问道:“睡着了?” 紫鹃从水溶的口型辨认,然后微笑着点头。水溶便打手势让她出去,自己靠在黛玉身边坐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紫鹃出了东暖阁,往秋茉房里去,因见太妃也靠在那里瞧着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便上前福了一福回道:“太妃,我们王妃身上懒懒的,说头有点儿晕,刚才东暖阁躺下。” “你就伺候着她罢了,这几日我瞧着她脸色总是不好,因是她父亲的祭日,也没多问,果然不舒服,便叫太医进来瞧瞧,这里是她的妹妹府上,又不是外人家。” “奴婢也劝了,但王妃说不妨事,许是刚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又是刚用了饭的缘故。” “恩,没事倒也罢了,你去吧,我这里有她们伺候的,你们王妃若果然不舒服,便家去也使得。有我在这里呢,不用担心。”太妃向来是个有担当的,也只黛玉素来体弱,所以才这样说。 紫鹃答应着退下,又去帮素心煎煮汤药。又在小厨房特特的给黛玉炖了一盅参汤,原是想着等黛玉醒了给她用一点。许是能补一补她这精神。 黛玉原是十分的不舒服,才睡着了,她本来就有择席的毛病,所以睡得并不安稳,不多会儿便醒了,却见水溶正握着自己的手坐在身边,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瞧瞧。他们这里乱哄哄的,你不舒服,便回家去吧?” “他们府上的大总管家出了事,不能进来照应,刚那个总管娘子虽好,但瞧上去也没经过什么大事。太妃上了年纪,一会儿也该累了。所以我这会儿还不能走。倒是家中无人,孩子们不知怎样?你又来了。” “水安两口子知道照应,况且玥儿如今越发的有担当了,家中的琐事有些她便能处理。宁嬷嬷,徐嬷嬷,还有安嬷嬷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都在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水溶说着话,紫鹃便端了参汤进来,因劝黛玉用一口,水溶便扶着黛玉起身。 黛玉接过参汤刚要喝,便觉得胸口里一阵翻滚,忙把汤碗递给紫鹃,自己转身往痰盂里呕了几口,把中午用的饭尽数吐上来。水溶便着急的叫紫鹃倒茶来,自己又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连声道:“自己的身子尚且顾不上,还去管这些琐事作甚?不如就家去吧?” 紫鹃端了漱口茶来给黛玉漱口,又劝道:“外边四位太医都在,不拘哪个请进来给主子把把脉,倒是不好的?” 水溶便连声说:“去传。” “原是妹妹生孩子,如今倒成了我在这里瞧病,你也收敛着点儿。”黛玉喘息着,又坐回榻上,一边用帕子拭着嘴角,小丫头们便已经进来把痰盂换出去。 不多时紫鹃果然带着一个老太医进屋,那太医见了水溶,急忙下拜行礼,水溶便摆摆手说道:“无须多礼,且来给王妃诊诊脉,瞧这身子如何要紧。” 老太医便答应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细细的诊了黛玉的脉,然后起身给水溶道喜:“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 “啊?”水溶大惊,瞪着那太医老半天没缓过神来。 “紫鹃,带老供奉下去好好打赏。”黛玉倒是满心欢喜,因瞧着水溶那一副惊讶的神色,等那老太医狐疑的出去之后,方抬手推了他一把问道:“你傻了不成?” “玉儿!玉儿……”水溶转身,搂过黛玉,紧紧地箍着她,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黛玉便会消失一般,他连声低呼着她的名字,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叹息:“你真是不听话,真是不听话!这可怎么是好?你说……玉儿,我……你还笑!为夫都急死了!” “妾身好好地在这里,又没怎么样。况且喜脉原是高兴地事儿,瞧刚才王爷那副脸色,连太医瞧着都纳闷了,王爷这是嫌弃妾身吗?”黛玉伏在水溶的怀里,撒娇的问道。 “你这傻丫头,你真是不听话!”水溶恨不得把黛玉翻过去,狠狠地打她的屁股,但却又舍不得,只好捏着她的双肩,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焦急的叹气,“云轻庐这家伙又不在京城,走了那么久了连个消息也没有。玉儿你要让为夫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呢?难道你还要我去喝坠胎药不成?”黛玉撅着嘴问道,反正已经怀上了,断没有不生下来的道理。他若是不同意,大不了自己回林园去住,若再不同意,自己就回姑苏老家。反正这个孩子是要定了的。 “不不不,你这是什么话,要生,自然要生……”水溶吓了一跳,仿佛黛玉真的要去坠胎一般,忙把她拉进怀里。 紫鹃送了太医便去了太妃跟前,这么好的消息,自然是要告诉太妃的,况且这会子王爷在里面,自然跟主子有许多话说,自己也不方便进去。 太妃原正焦急的坐在那里,看着进进出出的婆子们忙乱,心中正一团乱麻似的,却听紫鹃来说,太医刚刚诊过脉,黛玉又有了身孕。便高兴地拉着紫鹃的手急切的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总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太妃撒谎。”紫鹃轻笑道。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太妃双手合十,对天念佛,“佛祖保佑,水家多子多福!” 太妃这里正在念叨,便听里面秋茉惨叫一声。把太妃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惊喜的声音,然后便是“啪啪”两声响,原是接生嬷嬷打了孩子的小屁股,孩子的嘴里便咳出一口粘糊糊的东西来,发生清亮的哭声。 “恭喜太妃,郡主喜得贵子。” “好啊好啊!”太妃喜笑颜开,秋茉头胎也是个儿子,这对太妃来说却是喜上加喜。 耿延锋原是听了秋茉一声惨叫,便急匆匆的冲出厢房要往屋里闯,却被门口的婆子们给死活拦下,然后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于是一口气长呼出来,便要坐在台阶上。忽然屋门打开,里面的婆子丫头们对着耿延锋愤愤道喜:“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将军喜得贵子,可喜可贺。” 水溶扶着黛玉从东暖阁出来,连声说道:“我外甥在哪儿?快抱来我瞧瞧。” “对呀,孩子呢?孩子呢?”耿延锋方从梦中惊醒,连声问道。 “将军快看,小世子长得多胖啊,足足七斤重呢,可把郡主给累坏了。”奶妈子抱着孩子从里面出来,把孩子送到众人面前。耿延锋伸了伸手,到底还是缩回去,“算了,他这么小,我还是别抱了。你们好好看着孩子,我进去看茉儿。” “哎哎……”太妃从里面出来,挡住了耿延锋的去路:“你进去做什么?她好着呢,这会儿要看孩子。来来,把孩子抱进去给她瞧瞧吧?” “是。”奶娘便抱着孩子又进去。耿延锋便对着门口,张了张嘴,又看着太妃瞪着自己的眼神,终究没敢说再跟进去。 “哎呦!这又是双喜临门哪。”太妃回头看见黛玉,高兴地拉过她的手,笑道:“明年你再给我添个孙子,我老婆子以后可有的乐咯!” 众人方知黛玉又有了喜,丫头婆子们便又纷纷给黛玉道喜。黛玉开心的微笑,身后的水溶依然是心急如焚。 秋茉母子平安,太妃便说要回府去,耿延锋便单膝跪倒在太妃面前,请求太妃在府上住些日子,坐镇府中,瞧着丫头婆子们照顾秋茉的月子。黛玉也觉得有道理,这将军府上除了秋茉,耿延锋是个大老粗,这产妇和孩子都需要有个人照看,单指望着下人是不行的。所以也劝太妃住下。 太妃便笑道:“罢了罢了,我就住下吧。也省的你们夫妇回去之后又担心这边,让玉儿也不能好好地养胎。”太妃说着,又对水溶道:“你可不许再任性,若是玉儿受半分委屈,我都是不依的。” 水溶连声答应着,黛玉又进去同秋茉道喜,又嘱咐了她一些话,方随着水溶告辞出来,坐了车回北静王府去。(未完待续) 双燕孤飞回京城 水溶扶着黛玉小心翼翼的回了自己房里,婧玥婧瑶两个女儿,奶妈子抱着婧瑛也在静雅堂,还有水琛和水琨两个混世魔王五个孩子见黛玉回来,呼啦啦都围了过来,婧瑶拉着黛玉的手问:“母妃,姑姑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 “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多呢。比这两个小毛头胖多了。”黛玉说着,抬手摸了摸水琛的脸蛋,又捏捏水琨的耳朵,最后看着婧瑛笑道:“我们四姑娘今儿怎么倒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她跟琨儿抢着骑木马来着,却被琨儿给咬了一口。刚还哭呢。”婧玥笑着回道。 “这还了得?你们也该管管这孩子,老是这么咬人也不行。”黛玉说着,便回头瞪着水琨,然水琨不吃那一套,根本不看他母妃,只是抱着自己的一只小帆船玩的饶有兴致。 “以后孩子们在一起玩儿,你们当保姆的要多上心才是,不能老让婧瑛受欺负,这孩子原就老实,话都不敢说,再被这两个弟弟欺负,哪里还有姐姐的样子?玥儿和瑶儿当姐姐的,也读照顾妹妹些,懂了没?”水溶也见婧瑛小丫头挺可怜,原就没了父母,府上的下人定是低看她一眼,若被水琛和水琨欺负,估计是没人敢多嘴的。 “别人倒还罢了,若是四姑娘再受欺负,你们跟着的下人每人扣一个月的月钱。”黛玉看着婧瑛的奶妈子和保姆,正色说道。 众人见水溶和黛玉不再玩笑,便忙敛了笑容,纷纷答应着。水溶便叫众人都退下去,又叫了水安家的进来,告诉她王妃有了身孕,以后身边伺候的人要个个儿小心些,饮食茶水还是按当初的惯例,若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阖府的家人全都受罚。 水安家的一听黛玉又有了身孕,忙上前道喜,然后高兴地答应着下去吩咐众人。 黛玉累了一天,这会儿身上酸痛的很,便倒在床上歇息,水溶叫了紫鹃来陪在身边,自己出去安排家事。 首先第一条便是要想办法寻到云轻庐,这家伙走了这么久,连封书信都没来,还是扬州黛玉的旧仆捎来了书信,说云大人到过扬州,住了几日便又南去了。如今不知他身在何处,到底找没找到蝴蝶谷。所欲水溶找了水啸过来,吩咐他用自己的方式寻找云轻庐,找到他之后让他快些回来。 水啸领命而去,派出静影堂负责收集消息的五十名高手,用了十几日的时间,寻找到云轻庐的踪迹,说是在九华山附近,跟一个白衫公子同行,原是要打算一边回京一边游山玩水的,因收到水溶的消息,已经加快速度往京城赶来。 水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那颗忐忑的心方才放下了不少,不管如何,只要有云轻庐守在黛玉身边,她的安全便多几分保证。 而落花此时却正是不自在,她不愿进京,更不愿见到水溶,所以要在扬州跟云轻庐分道扬镳。云轻庐哪里肯?这一段日子习惯了有她在身边,一时不见便烦躁不安,更不许她离开自己之后相见遥遥无期。 夜色旖旎,秦淮河上的秋夜是纸醉金迷的梦境,云轻庐和落花租了一条船,在秦淮河上品茶观景,主要是看这一条条花船琳琅满目,像是这缓缓流水中闪光的夜明珠。再听着四面的颓靡之声,实在叫人颓废不思进取。 “落儿,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云轻庐一边品茶一边眯着眼睛看这外边的风景,揽着落花的手臂不由得加了点力道。殊不知他们两个白衫男子如此相依相偎光明正大的在敞篷船上品茶,反倒是被四周那些卖笑卖唱的妓女给当做风景瞧了去。 四周便渐渐地有了嬉笑之声,不断有人朝这边伸手打招呼,莺声燕语的叫着:“公子,来我们船上玩玩儿吧?” “公子,你们好自在啊。” “两个男人果然那么有趣儿吗?” 云轻庐和落花只当没听见似的,依然依偎在一起说自己的话。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也不是那种羁绊之人,我也喜欢潇洒自由,你原本也没打算娶我,我也没打算嫁给你,你我能一起快快乐乐的过这些日子,我已经知足了。”落花无所谓的看着河面嶙峋的波光,又捻起跟前的果子,朝着附近花船上叫的声音高的妓女扔去,招惹的一阵阵浪笑声在四周回荡。 云轻庐却被落花的话给惊呆了,想不到她一个女子,却把男女之间的情事看的这样随意,于是哀叹一声,低头看看怀中的美人:“你是放不下他才这样的吗?” “谁?”落花警觉,猛然间坐直了身子,离开云轻庐的怀抱。 “水溶。”云轻庐面色平静,实则眼睛里却闪着一团火焰。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红衫已褪,还有什么不能放的?”落花轻笑,又恢复了原来的满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进京?” “落花楼还有好多事,我整日陪着你寻欢作乐,把几千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如今风云暗涌,我必须回去重振旗鼓了。不然那些兄弟们,可能都要命丧黄泉了。我们本就是过着刀尖上嗜血的日子,若自己再不警觉,迟早都会被人家端了老窝。”落花笑笑,言尽于此,相信云轻庐也会明白。 “那我们何时再见?” “再见不难。我虽然飘忽不定,但落花楼却是一个知名的组织。你若想找我,很容易。”落花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枚红色的琉璃叶片,枫叶状,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个你拿着,只要在有‘花’字的店铺里,找姓花的伙计,给他看,便能找到我。” “恩?”云轻庐瞪起了眼睛,“这么说,京城琼花楼……” “只要有‘花’字,都有我的人在。”落花轻笑,起身端过茶盏,对着云轻庐举杯,“我们以茶代酒,就此作别吧?” “哎,不行,明天再走,今晚……” “你看这秦淮河上,风光旖旎,美女如云,你云轻庐何等风流潇洒之人,总不至于缺了女人吧?”落花说着,便轻轻一跃,离开了敞篷船,如一朵白云一般随着夜风飘过,只在水面上略做停留,引来无数道惊艳的目光之后,便飘香岸边,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你这小妖精,等到了京城看我怎么收拾你。”云轻庐攥紧了拳头,恨恨的看着落花消失的方向,再回头看看四周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叹息一声,摇摇头,对船家说:“船家,加快速度,我们要转向运河,北上了。” “好来!”船家答应一声,加快了摇橹的速度。 “大人,您若是寂寞,小的给你叫两个姑娘来陪陪您?反正落花公子给咱们留下了足够的银子。”小杨子悄悄的凑到云轻庐身边,小声问道。 “滚开,去把铺盖整理好,大人我要睡了。”云轻庐回头骂着,并狠狠地瞪了小杨子一眼,这该死的奴才难道看不出来,如今云大人只对那个俊逸妖媚的落花公子有兴趣,至于那些莺莺燕燕的美女,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吧。 云轻庐自从落花走后,便一心整理着一路上收集的资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窝在船里记录这些日子新了解的草药,毒药的特性,并把自己在蝴蝶谷和唐老头畅谈的东西也整理出来,虽然有些潦草,但也已经成了雏形,他给自己的这本新的医学和百毒相结合的学术记录取了个名字,叫做(蝶落轻云录)。 沿着京杭运河走了二十多天,云轻庐终于在京城码头上岸,此时已经是年关之时,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忙着办年货,大街上的商铺生意比平日更加红火。离开了大半年,再回京都,真是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小杨子背着简单的行李跳上了码头,长着双臂高呼:“京城——我就回来啦!” 云轻庐回头轻笑一声,在他的脑门上拍了拍,笑道:“回来就回来吧,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怎么娶媳妇?” “什么?大人,您要给小的娶媳妇?好啊好啊,我要娶素心姑娘。” “不行,素心姑娘已经是北王妃的人了,你要娶她,必须自己有了功名再去北王府求亲,跟我说没用。”云轻庐头也不回,便大踏步往京城里走。谁知水安提前四五日便派了人在码头等候,家人原是熟识云轻庐的老远的看见他一身白色锦缎棉袍走过来,便迎上去问安。 云轻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想不到你们竟然都在这里接我。” “我们王爷天天盼着大人回来呢,这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我们能不来接大人吗?实不相瞒,小的们在这儿等了五天了,今儿是第六天,终于把大人给盼来了。” “怎么,你们王妃的身子不好吗?把王爷就给着急成这个样子?”云轻庐不解的问道。 “我们王妃很好,就是因为有了身孕,把我们王爷给宝贝的不行,家里整天伺候着三四个太医,行动处必有七八个人服侍,生怕磕着碰着一点去。” “混小子,少胡说了。”边上一个年长的家人把那小厮推到一边,上前给云轻庐陪笑道:“大人,车在那边,外边冷,咱们车上说去。” “好,走走走。”云轻庐忍不住轻笑,暗想水溶这辈子是完蛋了,继而又回头看看周围的行人,暗暗地叹气:落儿,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云轻庐的车一进北王府的二门,便听见水溶爽朗的笑声:“哎呀!终于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王爷果然对轻庐十分的牵挂,还是对王妃的身子不放心呢?”云轻庐哭笑不得,知道水溶绝不会是单纯的在这里迎接自己。 “这还用说吗?”水溶一脸得意的坏笑,拉着云轻庐进内书房,吩咐丫头们立刻端洗脸水来给云轻庐洗漱更衣,然后便拖着他去了静雅堂。 此时黛玉已然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但这次跟上次不同,这次肚子不怎么明显,腰身也没上次那样笨重,而且脸色也有光彩,倒是比原来更加美丽动人。云轻庐只看了看黛玉的面色,便笑道:“王妃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小郡主。” “啊?”黛玉一听此话,那颗高涨的心便落了三分,皱着眉头问道:“你都还没诊脉,怎么知道是郡主?” “王妃的面色红润光泽,全然不像上次那般晦涩,所以云轻庐说十有八九。至于到底是男是女,还要把脉后方知。不过王妃放心,轻庐瞧王妃的面色,身子倒是比原来好多了。”云轻庐说着,便给黛玉诊脉,然后微笑着点头,对水溶笑道:“果然是小郡主,这次就这一个,王妃也没那么辛苦。王爷大可不必这么忐忑不安的。王妃的身子,在下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这次出去这段时间,收获颇丰。等明日一早进宫见了皇上后,轻庐便要静下心来,整理这次游历的成果正好在王府住着,顺便再调理王妃的身体。如何?” “那可是太好了。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水溶根本不在乎这一胎是男是女,他只要听到黛玉是健康的,便把所有的担心都放下了。这许多天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今日算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云轻庐因旅途劳累,便先告辞出来,去内书房歇息,水溶自吩咐家人备一桌酒席晚上给云轻庐接风洗尘。又因知道冷玉堂同他的姐姐在京城住着,便叫人悄悄地去把二人接了来。 吃酒倒是在其次的,因水溶知道泠月素来以云轻庐为知音,云轻庐也对泠月有红颜知己的感觉,今儿把他们接来,不过是为了讨好云轻庐的意思,况且冷玉堂也暗暗地跟林氏的几间铺子走到了一起,如今忠顺王才是大家的敌人,过去的种种误会都已经烟消云散。只是冷玉堂怕行动不够慎密,惊动了忠顺王府,便让泠月一个人坐车来了。只带了一封书信给水溶。 黛玉听丫头们说王爷接了一个琴艺非常妙的琴师来给云大人助兴,便猜到了是泠月到了府上。于是换了衣服,也大大方方的到内书房来,同泠月私见过,男女分开两席,一内一外,开怀畅饮。 云轻庐依然是原来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见着泠月也少不得说几句玩笑话,泠月倒也不着恼,只是一笑而过,却不再跟原来一样同他调笑。毕竟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青楼里的琴师,对外的消息,青楼后院失火,原来的泠月葬身火海。而如今坐在大家面前的,只是冷玉堂的姐姐冷泠月。 但泠月还是弹了一首曲子为大家助兴,此次弹得却是一曲(上阳春),曲调欢快明朗,虽然也略带一点伤春的感觉,但总的来说还是喜悦的。云轻庐便只她如今过的很好,已经走出了原来的阴影,虽然年纪已大,成家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起码她找回了自己,过上了自己的日子。 黛玉兴致很好,也陪着弹了一首,却是(凤凰出浴),云轻庐便极力赞扬王妃这首曲子是好兆头,又劝着水溶多吃了一杯酒,只说将来这曲子定然会应验,只瞧着罢了。 水溶倒也不怎么较真,反正如今水家已经是亲王之家,小郡主被誉为凤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有黛玉听了此话若有所思,但也是瞬间即过而已。 当晚泠月为了掩人耳目,便住在北王府里,黛玉早就令人打扫了客房,安置泠月姑娘歇息。方回自己房里。却见水溶正在灯下看一封书信。 “哎!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水溶看罢书信,便送至灯前烧毁,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把黛玉揽在怀里。 “又有什么事了?” “忠顺王府依然不甘心啊。”水溶摇摇头,接过黛玉手中的参茶放在一边的桌案上,叹道:“昨日有奉先皇陵那边送来的折子,说皇太后病重。朝臣中便有大半人进言,要皇上接皇太后回宫养病。又说皇陵附近冷冷清清,又缺医少药,把皇太后放在那里,有失皇上仁德孝心。皇上便有些抵不住了。今儿冷玉堂又在信中说,忠顺王府又要有动静,可能还是要借着太后找原由,发动政变。要我们早作准备。”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黛玉闻言,心中一震,便把自己的那点不愉快丢到一边,“皇上若是不接皇太后回宫,这不孝的罪名是背定了。朝中自然有皇室宗亲会站出来指责皇上。虽然义忠老千岁当年犯事被圈禁赐死,但皇室血统还有其他王爷在,他们平日里只是在家静养,不参与朝中之事。但皇太后的事情,他们却可以以家事之命逼迫皇上。这大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就算是皇上也扛不住。但如果真的要皇太后回宫,只怕护送銮驾的,都是忠顺王府的死士。他们进宫后即可策划逼宫政变,皇上便十分危险。” “玉儿的话不错,这也只是一方面罢了。可能还有更凶险的,只是此时还无法预料。”水溶轻叹一声,把黛玉抱在怀里,手却恩在她的小腹之上,感受着肚子里自己心爱的女儿,又轻笑道:“玉儿,我们终于也有自己的女儿了。” “这话儿王爷没人的时候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玥儿还瑶儿听见了,又要多想。”黛玉摇摇头,轻叹一声,“虽说如此,但妾身还是希望能是个儿子。” “女儿也好,为夫想着,咱们可以把琨儿过继给林家。你说呢?” “别作梦了,太妃不会同意的,水氏族长也不会同意。这是天大的事儿呢,想是你要把天捅破了?”黛玉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其实她也知道,就算闲杂肚子里这个是儿子,将来过继之事太妃一样不同意。但她只是觉得,多个儿子,便多一分可能罢了。 “为了你,我把天捅破又如何?”水溶笑笑,抱起黛玉,往床上走去。 “捅破了天,我们可还有安宁的日子吗?”黛玉无奈的笑着,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窝的笑靥带着醉意。 “我们不安宁我便让所有的人都不安宁,让他们都陪着我们,直到目的达到为止。”水溶说着,把黛玉放在床上,然后伸手把她脚上的丝绒绣花鞋子脱掉,又去解她斜襟丝绵小袄上的盘扣。 “我自己来。”黛玉说着便要推开他的手。 “不,我来,你解我的。”水溶魅笑一声,一边动手,一边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听话。” 她转眸看他,握着衣襟的手突然轻轻松开,那衣襟便轻轻地滑开顺势而下,露出她玫红色的中衣,衣领边的蝴蝶兰花惟妙惟肖,兰香丝丝飘渺,香甜可人。修长的手指探入背后,勾挑之间把背后的衣带解开,然后顺着柔软的滑腻再回到前面,解开中衣的珍珠纽扣,她轻轻一笑,抬手环上他的脖颈。 水溶的目光骤然间深邃起来,仿佛忍耐到了极限,猛然间俯下身子,捉住她的樱唇狠狠的吻她,火热而疯狂,却带着温柔和缠绵,像草原之火慢慢燃烧,逐渐汹涌,直烧透了半边天。 罗帐轻舞,云雨几番。 他终于放开禁锢她的手臂,转身倒在她的身侧,拉过锦被拥住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她蜷着身子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墨色的发肆意散落在素色的床单上,像一幅委婉的山水泼墨。 “玉儿,睡了吗?”水溶修长的手指游弋在锦被里,轻声问道。 “没有。”黛玉轻轻地翻身,眨着氤氲的眸子看着水溶,“王爷还有话说?” “你有没有发现,云轻庐今晚有些不对劲儿?” “没有,王爷发现什么了?”黛玉说着,便往他的肩窝里靠去,那里温暖而安全,一直是她安然入睡的好枕头。 “他有些魂不守舍,看泠月姑娘的目光也跟原来不同。虽然有重逢的欢喜,却没有原来的那种惺惺相惜。我听小杨子说,他这次出门,遇到一个十分美丽的男人,还说,他跟那男子之间,异常亲密。” “莫不是他们传说的,那种——断袖?”黛玉说着,便羞红了脸,又啐道:“果然那样,我可是错看了这位云大人了。” “不是,我怀疑另有因由。” “什么因由?”黛玉说着,便打了个哈欠,不待水溶回答,便闭上了眼睛,云轻庐有无断袖之癖她并不关心,只要他不勾引水溶就好了。 水溶刚要说起落花公子的事情,却听见黛玉的呼吸变得沉重悠长,便轻笑一声,把锦被拉高,把她严严密密的裹住,看着她的睡颜,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而此时的云轻庐却一个人躺在书房里,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儿,干脆又披上衣服起身,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那一枚红色的琉璃枫叶,细细的把玩。 窗外的寒月挂在天空,冷冷的月光透过繁复雕花的窗棂映在书案上,也映在云轻庐披着月白色衣衫的身上,斑斑驳驳的光影又让他想起了蝴蝶谷的吊床,蝴蝶谷的灌木丛,和那三间窄小的草庐…… 远远地,似乎有隐隐的箫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时而有,时而无。像是看不到摸不着的相思之苦,却把云轻庐原本狂放不羁放荡不堪的心给搅乱,如平静的湖面上,抛入了一颗石子,一池的月色便碎了一片。 夜深人静。琼花楼的楼顶,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 一身月白色锦衣的落花,披散着长发,坐在楼顶的最高处,手中握着一只紫玉萧,轻轻地吹着不知名的曲子。忘了这曲子是从哪里听来的,亦或根本就是她自己随意吹出来的心声。只是这样寒冷的夜里,原本该是潇洒不羁的箫声也凄凉起来。仿佛背井离乡南去孤飞的大雁一般,催人泪下,惹人断肠。 琼花楼下,冷清的街道上立着两名粉色衣衫的婢女,她们只是那样冷漠的站着,静静地听着楼顶之人的箫声。暗想一向最讨厌悲悲戚戚的尊主何时变得这般哀怨起来?只是作为尊主的贴身婢女,她们更加奇怪的是,这一路从扬州走到京城,尊主已经不再向从前那样对她们无所不谈,而是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沉思。就像今晚,尊主又一个人独坐楼顶,吹这样忧伤的曲子,又是因为何故(未完待续) 和乐之时见凶险 同样孤寂的夜晚,饱受相思之苦的人又何止云轻庐和落花这一对? 琼花楼往往西北方向,一个偏僻的胡同里,宝钗一个人坐在廊檐下,静静地看着夜空中冷寂的星子,双手抱着肩膀,似是抵不住晚来风寒。 “姑娘,回屋吧?”莺儿从屋里出来,身上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衣自然更是抵挡不住这隆冬的严寒,一边劝着宝钗,一边哆嗦着嘴唇,面无血色。 “今儿是妈妈的五七,我坐在这儿守一会儿。”宝钗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坐成了一座冰雕。 “姑娘,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心疼姑娘的。这天冷的什么似的,咱们还是回屋吧。” “妈妈在天有灵,定会怪我,连把她装裹起来送回南边都不能。如今她一把灰散了,和父亲天各一方,只怕连父亲都会怪我是个不孝之女。”宝钗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涩涩的眸子里,是空洞的目光,让人看了不忍再看。 “姑娘已经尽力了。夫人痨病而死,不烧是不行的。好姑娘,进去吧?”莺儿已经忍不住跺脚,脚上的冻疮生疼生疼的,让她有了几分不耐烦。 “罢了,你又何必管我?如今我这主子也不是主子了,你这奴才自然也不像奴才。”宝钗听了莺儿的话,便有些着恼。可如今她也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而已,又如何能拿捏得住莺儿? “姑娘,瞧您又说这话,这大冷的天儿,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总该体恤我们做奴才的。姑娘若是病了,咱们这日子越发的艰难了。”莺儿说着,便弯腰去拉宝钗。宝钗也没办法对着她使性子,只好由着她把自己拉起来,二人进了屋子。青灰色的棉布帘子晃了几晃,院子里静悄悄的,寒冷的月光中夹杂着呜咽的箫声,在夜色中蔓延。 云轻庐一夜难眠,第二天精神便不大好。一早起来恹恹的,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起身梳洗了,换了朝服进宫去。 正好水溶也上朝,因天冷水溶也不再骑马,二人便一同坐了马车出府进宫。 皇上早朝罢留水溶去养心殿用点心,李德禄早就跟皇上说起云太医回京觐见。皇上便高兴地很,一进养心殿便让李德禄把云轻庐叫进来。云轻庐进殿后三跪九叩,行完面圣的大礼,皇上便哈哈笑着对水溶道:“怎么我瞧着轻庐出去这一遭,回来像是变了个人?” “皇上也看出来了,臣也正想说这话呢。”水溶便笑着瞧了云轻庐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云太医这次出游,想必是收获颇丰。” “是啊,轻庐,怎样,你的目的达到了吗?”皇上叫云轻庐在自己一旁坐下,又叫李德禄单拿了些点心放到他的面前,又道:“你这大半年的时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朕瞧着你又清减了许多。” “臣多谢皇上赏赐,我天朝山清水秀,臣走到哪里都是一番和乐太平的景象,也没吃什么苦……” “打住打住!”皇上立刻抬手止住云轻庐的话,“你果然是变了,怎么跟个老夫子一般?这样颂圣的话朕不爱听你说,朕要是想听这个,把翰林院大学士都召集起来,他们的文采可比你好多了。朕想听实话,你给朕实话实说。” 云轻庐知道皇上想听自己一路的见闻,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江山百姓如今处于什么生活状况。想了想便不再遮掩,只是实话实说了一番。皇上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回头看着水溶道:“看来还是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水溶见皇上问自己,忙起身离座,回道:“恕臣直言,皇上的要求有些高了。臣听云大人所说,如今百姓的生活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北面的百姓过节能吃上饺子,南边的百姓们中等之家便穿上了丝绸。这在先帝爷的时候,可都是奢望。自然,如今也有天灾人祸,干旱洪涝,这都是在所难免的。只要我们澄清吏治,加强水治工程的建设,天灾人祸将会有更好的预防和治理。臣以为,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是需要几代君王的努力的,这是一个长久的国策。” 皇上听完水溶的话,默默点头,沉思片刻方叹道:“哎,你说的有道理,朕那次还说要立子詹为太子的事情,后来因忙着其他的事情,你们又劝朕说朕尚且旺年,太子不宜早立,恐朝中大臣结党。当时朕觉得有道理,所以便将此事放下。如今朕又想重提此话,你们二人又何见解?” “皇上,臣还是那句话,皇上如今还不到三十岁,急着立太子恐怕会让民心不稳。而且此时皇子只有两位,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年幼无知。还是过几年再说的好。”水溶忙回道。 “恩,朕就知道你还是这句话,云轻庐,你说呢?” “臣惶恐,臣乃太医院医政,对朝政一窍不通,不敢胡言乱语。”云轻庐忙起身离座,躬身回道。 “朕要你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以朕多年好友的身份说,又不是让你参与朝政。你瞧你这副德行,小心朕踹你。”皇上听了云轻庐的话,佯怒道。 “臣同意北静王爷的话,过早的立太子,恐怕会引起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导致党争激烈,恐怕会祸起萧墙。所以皇上还是三思而行。” “哎,朕不过是想好好地培养一下子詹而已。” “皇上培养大皇子,只需给大皇子多请几个师傅即可。若是把他推到太子的位置上,恐怕会有朝臣暗中哄抬大皇子,日子久了,大皇子反倒会骄躁起来,这对大皇子也没什么好处。”水溶忙回道。 “恩,你的话有理。这件事情还是暂且搁置。朕听着子詹近日口中三句话不离(史记)里面的句子,莫不是你们正在给他讲这本书?” “是,大皇子敏而好学,(四书)和诸子百家的书已经通透,前天开始,已经讲(史记)了。” “恩,好。”皇上点点头,又对李德禄说今日说的高兴了,只怕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中午留水溶和云轻庐在宫里用了膳再走。李德禄忙去传膳准备,水溶和云轻庐忙磕头谢恩。 水溶又说到了太后病重的事情。说朝臣已经再三进言,要皇上恭迎太后回宫,若皇上再不回话,恐怕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皇上便看了看云轻庐,笑道:“朕也想说这件事儿呢。原来云轻庐不在朝中,太医院也没几个可用的太医,如今轻庐回来了,这件事还要劳烦轻庐走一趟。当然,朕不能让云太医一个人去。总要有个够分量的人跟着去才好。” 水溶苦笑,看来这次又是自己的苦差了。谁料皇上却以手指敲着沉檀木的桌案,沉吟了半晌,方说:“忠顺王是太后的娘家人,且又是德高望重的老王爷,就由他代朕出面,去皇陵恭请太后金安,顺便让我朝第一名医云轻庐去给太后请平安脉。如此可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了吧?” 水溶心思一动,这分明是给忠顺王和太后一个机会啊?于是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却看见皇上深不可测的眼神。水溶暗暗地思索,皇上的心思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如今的他跟原来有所不同,为了巩固手中的政权,看来他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云轻庐自然不能拒绝,忙起身离座磕头领旨。 陪皇上用膳,自然是一件非常不自在的事情,尤其又是在宫里。水溶和云轻庐再狂放不羁,也不能在皇上面前随随便便的,毕竟关乎朝廷礼仪。 好不容易挨到皇上放下筷子,要茶漱口。二人也便放下筷子,转头要茶。皇上笑道:“你们二人都没怎么吃东西,看看这几十个菜,难道竟没几个可口的?朕在这里你们不自在,你们且坐着再用点,朕到那边略歪一歪。” 水溶和云轻庐只得答应着,送走了皇上,又坐下来吃了几口,终是觉得这些华而不实的饭菜不如家里的味道好,水溶无奈的笑笑,看了看云轻庐,云轻庐也皱着眉头,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要茶漱口,只想快些回去。 秋茉闲着无事,抱着儿子坐着车来王府给太妃请安。黛玉便张罗着家宴,孩子们都围在凝瑞轩里,婧玥,婧瑶,婧瑛,水琛,水琨五个孩子每人都带着奶妈子丫头,婧瑛和水琛水琨二人都小,在地上追来追去的乱跑,丫头们便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生怕他们摔倒了磕着碰着。众人便说说笑笑,吵吵嚷嚷,一时把凝瑞轩偌大的厅给填的满满的。 黛玉因怕众人吵闹,太妃嫌烦,又怕秋茉的儿子鹏儿被这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吓着,便叫奶妈子带着水琨水琛两个去厢房里玩去。水琛不乐意,但又不敢不听黛玉的话,在家里,他连水溶都不怕,独独怕黛玉,黛玉的脸色一沉,凭水琛再如何吵闹顽皮,都立刻乖乖的听话。水琨向来是喜欢察言观色的,所以只要哥哥不闹,他便乖乖的听话。若是哥哥吵闹顽皮,他便在一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太妃在暖阁里听见黛玉在外边训斥水琛水琨两个孩子,便高声笑道:“你别把他们弄走,我这屋子里常年没个说笑声,好不容易孩子们都来了,大家聚到一起热闹热闹,你又把我的两个宝贝撵走,我们可还有什么乐的呢?”说着,又让自己的丫头出去,把水琛和水琨领进来,一边一个搂在怀里,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小东西,再不消停一会儿,你母妃又要罚你们面壁去了。” 秋茉便在一边儿笑道:“真真儿想不到,嫂子竟然如此厉害,这两个小魔头,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怕嫂子怕的要紧。” “你们平日里哪个会管教他们?都是纵着他们混闹,他们哪里还会害怕?只怕乐得跟你们在一起呢。”黛玉说着,便对水琛道:“今儿姑姑和弟弟在此,弟弟小,怕惊吓,你们都小点儿声,知道吗?” “知道啦,不过最大声儿的不是儿子,也不是琨儿,是四姐姐,母妃不信只听听,这会儿她又哭了。”水琛不服气,躲在太妃的怀里认真辩驳。 黛玉皱起了眉头,水琛的话不错,这会儿婧瑛又在外边放声大哭,于是黛玉便起身出去瞧怎么回事。太妃便叹了口气,对秋茉说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总这么不叫人省心。越大越难带了。” “可不是她如今有些懂事了,有人跟她说过什么话?”秋茉小声问道。 “没有的事儿,她才三岁多,能知道什么?我就是怕丫头婆子们平时伺候不上心,也是有的。” “那些下人们也很该好好地调教调教,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婧瑛在他们眼里,自然比不得这几个孩子。”秋茉点点头,轻声应道。 “我正查着呢,叫我知道是谁背地里使坏,瞧我不揭了她的皮呢。”太妃敛了笑容,生气的说道。 “祖母,别生气。”水琨虽然听不懂大人的话,但见太妃脸色沉了下来,便忙趴到太妃怀里,撒娇说道。 “哟,琨儿好孩子,祖母没生气。”太妃便展开笑颜,对秋茉道:“我这琨儿,最是知道深浅的孩子,这么点儿小人儿,就会看人的脸色。” 秋茉也陪着夸赞水琨,这里正说笑着,便听外边黛玉“哎呦”一声,接着便是丫头们惊慌的声音:“王妃怎么了?王妃!快点儿扶王妃起来!” 太妃大惊失色,忙问:“是怎么了?” “王妃摔倒了!”外边的小丫头忙忙的进来回了一声,已经吓得不知所以。 “哎呦,我的天哪!”太妃听了此话,忙忙的从暖炕上下来,鞋也没顾得穿好,便匆匆的出来瞧黛玉,但见她侧伏在地毯上,众丫头七嘴八舌的围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感动她。湘色的罗裙下,已经隐隐的透出一抹鲜红的血色。太妃大惊,急急的叫道:“快请太医来!” “太妃,云大人和王爷上朝,还没回来……” “混账!去太医院请别的太医!”太妃立刻吼回去,又一叠声的叫徐嬷嬷:“还不轻轻地搀着你们王妃起来?” 徐嬷嬷宁嬷嬷两个人便上前去,慢慢的扶着黛玉,慧心素心等人在一边打下手,众人慢慢的把黛玉抬起来,轻轻地放到暖炕上去。 黛玉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似有东西翻搅一般,又知不能叫嚷,恐吓坏了太妃和孩子们。只是自己忍着,额角上便隐隐的渗出汗水来。 秋茉立刻变了颜色,坐在黛玉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焦急的问道:“嫂子,你觉得怎样?” “不要吵嚷,别……吓到孩子。你叫人去问问……四姑娘没事吧?”黛玉原是宽慰婧瑛的,因那孩子平日也有些怕黛玉,见黛玉蹲在自己面前和蔼的说话,一时便呆了。她呆呆地看着黛玉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往外跑,黛玉便忙起身叫人去照看她,不防自己的裙角却被别人踩住,刚要迈步向前,便觉脚下一绊,身子不稳往一侧倒去。然外边的几个丫头有慌忙去追婧瑛,黛玉跟前并没有人搀扶,所以才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此时秋茉哪里顾得上婧瑛?只说奶妈子已经抱着她走了,又连声问黛玉身上如何。太妃便焦急的转来转去,不停地吩咐门口的婆子:“快去瞧瞧,太医来了没有?” “王爷回来了!”外边的婆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水溶。水溶和云轻庐原是在宫里同皇上用了午膳后,又商议了一会儿云轻庐去奉先给太后诊脉的事情方才回来,进门后便听水安说王妃跌倒了,太妃急坏了,家人去请太医,已经出去了三拨人了。水溶哪里还等他说完?便急匆匆来到凝瑞轩,见黛玉脸色苍白躺在暖炕上,便如摘了心肝一般,上前去握着她的手,沉声说道:“怎么回事?要紧不要紧?” “王兄,嫂子都见了红,怕是不好呢,云太医呢?” “来了来了!”云轻庐也是一路小跑而来,众丫头们纷纷避散,水溶忙抓住云轻庐的手,急切的说:“快想办法!” “好,王爷先放开我,我来给王妃诊脉。”云轻庐感觉手腕被铁钳钳住一般动弹不得,便苦笑一声,摇了摇手臂,示意水溶先放开自己。 水溶忙放开手,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多说,生怕打扰云轻庐给黛玉诊脉。 “有些滑胎的征兆。”云轻庐皱着眉头,看着水溶,“孩子不好保。” “救大人!大人不能有事!”水溶低声咆哮。 “云大人……”黛玉虚弱的开口,眼睛里带着哀求的泪光,“孩子也要,求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云轻庐的心便被狠狠的扭了一下,麻燎燎的疼痛,重重的点点头:“王妃放心,云轻庐当竭尽全力。” 黛玉轻轻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没入两鬓之中。云轻庐皱起眉头,转身对外边喊道:“小杨子!药箱拿来!准备热水!” 早有小丫头急急忙忙的把小杨子手中的药箱送进来,另有小丫头捧了脸盆来给云轻庐净手。 “小风炉上炖滚开的水!”水溶知道云轻庐必然给黛玉施针,忙吩咐小丫头弄滚开的水来,把那一套银针尽数丢进煮沸的水中。(未完待续) 欲擒故纵吊大鱼 云轻庐给黛玉施针之后,黛玉便沉沉睡去。太妃吩咐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奶妈子各自看好小主子,不许有任何闪失。秋茉担心黛玉的身体,便叫人回去跟耿延锋说要在王府住下,结果耿延锋便跟到王府来。 水溶一直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除了太妃和云轻庐之外,众人都不敢看他,连秋茉也没见过水溶如此生气过,心知黛玉的事情自然有水溶过问,自己便带着孩子回归云堂歇息,耿延锋也跟着秋茉出去。 凝瑞轩里,只剩下太妃,水溶和云轻庐三个人和昏睡的黛玉,在就只有几个下人守在外间,紫鹃早就赶过来,但因水溶脸色不好,众人都不敢多问,所以紫鹃便一直守在黛玉跟前,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黛玉额角的汗。 “素心呢?”云轻庐终于写完了一级药方,转身叫人。素心忙从外间进来立在云轻庐面前。云轻庐便把药方给她,吩咐道:“照这个方子煎一剂汤药来,煎好了送到这里给我。” 水溶终于开口问道:“情形如何?” “暂时没事,不过这几日要卧床歇息,每日针灸一次,汤药早晚各一次。”云轻庐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甚至说也是凝重的,因听不到水溶说话,他便又接着说:“幸好我们回来的早,再晚半个时辰,孩子就保不住了。” “嗯,还要有劳你守在她身边几日,皇上那里我自去说。”水溶此时此刻说什么也不能放云轻庐去奉先给太后诊脉,云轻庐走了,黛玉的身体可就危险了。 “再想别的办法吧。王妃的身子弱的很,一不小心便会有意外。”云轻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离开,此时离开,等于要了黛玉的性命一般。 “母妃,这件事果然是意外吗?”水溶不接云轻庐的话,只是平静的问自己的母亲。 太妃原是在屋子里,对外边的事情毫不知情。此时水溶问起,她也有些怅然,只是叹道:“真是作孽,原是婧瑛这孩子在外边哭,她出去瞧她。后来便摔倒了。至于其中详情,只怕要查问婧瑛的奶妈子丫头才能知道。” “那就把跟婧瑛的奶妈子丫头都传到议事厅去。”水溶看了一眼立在屋门口的水安家的,冷冷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便抬脚出门,走至门口,又回转身来,看着卧在软榻上的黛玉,对云轻庐道:“轻庐守在这里,不要离开。” “知道了。王爷放心。”云轻庐这会儿自然不会离开,他相当知道王妃在这位北静王爷心中的位置,也知道她在当今圣上心中的位置,而且此时此刻,他本人也不希望这个女子再有什么磨难,她这样一个人,已经受过太多的委屈和伤害,但凡有气血的男子,都会一心保护她。 水安家的把跟婧瑛的丫头婆子奶妈子全都召集到议事厅,挨个儿看了一遍,众人个个神色慌张,甚至有胆儿小的都浑身哆嗦,三岁的婧瑛此时被水琛的一个保姆抱走,去了静雅堂交给了宁嬷嬷。宁嬷嬷看着一直哭的婧瑛,便温和的劝她一些话。婧瑛哭累了,后来在宁嬷嬷的怀里睡去方罢。 水溶坐在议事厅的太师椅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看着面前站着的十几个人。把众人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方沉声问道:“王妃摔倒的时候,谁在身边?” 众人一听这话,只当是谁在王妃的身边,谁便是凶手似的,于是各自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出声。良久,婧瑛的奶妈子方扯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说着:“是她,她先第一个喊人的。” “嗯,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杏儿。” “嗯,赏她十两银子。”水溶淡淡的看了水安家的一眼,水安家的忙答应一声,转身叫人去账房上现支了银子来,给了杏儿。 水溶冷静的看着剩下的那些人,有的人依然惊慌失措,有的人疑惑不解,也有人面露羡慕之色,只有一个丫头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水溶便顺手这这那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屏。”那丫头挺水溶问自己,便福了一福,轻声回道。 “你跟二姑娘之前在哪里当差?” “奴婢在太妃的院子里当差,原是浆洗上的丫头。” “恩。”水溶说着,瞥了水安家的一眼,水安家的忙上前回道:“翠屏是家生的女儿,家中的老子娘都上了年纪,太妃开恩,放了出去在庄子上养老。她哥哥如今是七里庄的庄头儿。原来还有个姐姐,因到了婚嫁的年龄,太妃准她娘求了出去自行婚嫁……后来听说是给了二爷做妾室,二爷犯了事儿,她便被卖出去了。” “恩,这倒是巧的很啊,你姐姐原是四姑娘父亲跟前的人,如今你又服侍四姑娘,也算是有缘的了。”水溶淡淡的问道。 “翠屏是府上的家生女儿,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凡事都听主子吩咐,听总管调遣。”翠屏倒是有见识的人,回话也全在理儿上,叫人挑不出毛病。可是水溶此时就是对水泫妾室这件事动了心思,便不怎么待见她,便对水安家的说道:“把她带下去,单独关起来,回头我有话问她。” 水安家的忙答应一声,唤了一个婆子来,把翠屏带下去。期间过程之中,水溶一直盯着众人的脸色,一个个的看,看他们脸上细小的神情。 半晌不语,屋子里的气氛又慢慢的紧张起来。 一群人里面,便有一个婆子的神色稍微松了松,脸上露出两分得意的神色。水溶的双眼轻轻的眯起,看着那个婆子,盯了她半晌,方问:“你又是谁?” “奴婢姚氏。” “家中还有何人?”水溶看那婆子倒也有几分麻利,便淡淡的问着她,然后往太师椅的靠背上一靠,手轻轻一抬,便又丫头奉上香茶。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便和缓了许多,这会儿仿佛是主子要嘉奖某人似的,众人的神情都忍不住一松。 “奴婢的男人是园子里的花匠,还有一个儿子,在二门上当差,女儿已经嫁人随着夫家搬出了京城。”那婆子恭敬地回道。 水溶似乎对她的话不满意,脸上却并不显露出来,只是尝了口茶,慢慢的说道:“花匠?我怎么没有印象?你原来也是在太妃房里当差吗?来了多久了?” “奴婢原来在祠堂当差,因太妃院里缺人才调过来的,如今快一年了。” “恩。”原来在祠堂当差,那就是水家的世仆了,不单单是北静王府的奴才,而是水氏一族的奴才。水溶的心思动了又动,便淡淡的说道:“我瞧着你也是个利索人,索性我就把四姑娘交给你了,从今儿起,你就是她的教引嬷嬷。王妃出了这事儿,总归是跟四姑娘的人不好,把奶娘撵出去吧,原来的教引嬷嬷割去一个月的银米,暂时留在四姑娘身边,留用查看。” 水安家的便有些不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升了这个姚氏做四姑娘的教引嬷嬷呢?但主子说话明明白白,做奴才的又不能多说。只答应了一个“是”字,便罢了。 “你们都下去,依然各领各的职,今儿我也没什么精神了,但王妃这件事儿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到时候不管查到谁的头上,可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忙答应着,躬身退出。水安家的见水溶无话,便上前问道:“王爷没什么事儿,奴婢也退出去了。” “你慢着。”水溶把手中的茶杯放到高几上,手一挥边上的小丫头都退了出去。水安家的便感觉屋子里的气氛又诡异起来,一时身上倏地出了一阵冷汗。 “你给我好好查清楚,我们这府上有多少不是自家的奴才,而是水氏族人共有的奴才在我家谋职。把名单一一的列出来给我,我还要她们在外边的亲属关系。” “是,奴才明白。”水安家的听水溶说话声音不高,但却十分的郑重,于是心中一紧,感到要有大事发生。 “刚才那个姚氏,派人多盯着她!”水溶恨恨的看着门口,半晌又道:“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水安之外,不许有第二个人知道!” “是。”水安家的忙答应着,躬下身去。 “下去吧。”水溶摆手,自己也站起身来,不多说一句话,转身往凝瑞轩走去。此时他越来越意识到,北静王府中这些奴才们也复杂的很,而且她们有根外边的那些族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府中之人不被对方收买,也保不定外边的人不被收买,所谓人多事杂便是如此,水氏扬扬赫赫的一支大族,走到今天上百年,看来这一大家子也重新洗牌了。不过也好,说不定这对水溶来说更是个机会。 黛玉睡到黄昏时分方悠悠转醒,肚子不再那般难受,失血不多,她的脸色此时也略恢复了几分血色。云轻庐一直守在身边,汤药已经煎好,只等她醒来便给她服下去。 水溶听见黛玉的声音,忙转头看时,见她正要自己爬起来,于是忙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连声问道:“玉儿,你觉得怎样?” “好多了,口渴,叫她们端茶来。” “王妃,您先把这药喝下去吧?”云轻庐从外间听见声音,便带着素心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好,多谢云大人。”黛玉此时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别说吃药,让她做什么恐怕都没问题。于是接过素心手中的汤药,憋着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去。水溶见惯了黛玉耍小性儿不喝药,今儿突然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便一阵阵发酸,若不是云轻庐和几个丫头都在,恐怕他要把持不住。 黛玉喝完了药,长出一口气把药碗递给水溶,便紧紧地闭着嘴,生怕自己再张嘴会把汤药吐出来。 紫鹃忙端了一个小碟子过来,上面放着几颗金色的话梅,水溶忙捏了一颗放到黛玉的嘴里,又对云轻庐说:“要不要再诊诊脉?” “嗯,要的。”云轻庐点头,黛玉便把口中的话梅吐掉,又喝了两口白开水,水溶方扶着她慢慢的躺下。拿过她一直胳膊,让云轻庐诊脉。 “嗯,还算不错,已经稳定了许多,不过还是不能下床走动。若是回房,就让下人们抬回去吧。”云轻庐的手指离开黛玉的手腕,轻声说道。 “不用了,我来吧。”水溶苦涩的笑笑,回头叫丫头:“拿我的大氅过来,再拿你们主子的衣服把她包起来。” 太妃便从西暖阁过来,见了这般情景,知道水溶要带黛玉回静雅堂去,便叹道:“好好养着,我这里你不用惦记了,明儿一早就过去瞧你。” 黛玉忙道:“让母妃牵挂,是我的不孝,母妃……” “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些?身子要紧!”太妃亲自拿过黛玉的披风,待水溶抱她抱起来时,盖在她的身上。水溶缓手,连披风一起抱紧,跟太妃告退,方转身出门。 婧玥和婧瑶两姐妹已经在静雅堂里等候,提前瞧着丫头们把床铺整理好,屋子里的香也重新换过,换上了安神的沉水香。窗子原也打开过,此时已经关上,地龙烧的很热,屋子里温暖如春。 水溶抱着黛玉进门,屋子里色色都是齐备的,便知道是两个女儿在此照应了一下午,心中十分的欢喜,把黛玉放在床上之后,又夸奖了二人一番。婧玥和婧瑶见黛玉比先时有了几分精神,知道只要细心调养,母妃的身体便无大碍,也放了些心,给黛玉请了安之后,便各自退下回房。 黛玉当晚又吃了一剂云轻庐的汤药,只吃了两口粥,便沉沉睡去。因黛玉身边离不得人服侍,紫鹃和雪雁素心慧心几个丫头便分开来值守,紫鹃因请水溶去东暖阁歇息,水溶只是不肯,便只在榻上胡乱躺下,究竟一夜黛玉醒过几次,他都听见动静醒来,一夜都不曾睡得安稳。 第二日水溶不上朝,便叫云轻庐进宫去回了皇上,说黛玉身上欠安,想留云轻庐在府上调理几日再去奉先。皇上听了此话,心中沉痛不已,待想要亲自去探视,又知道不合礼仪,忙问子詹去了哪里。李德禄便忙回道:“今儿是骑射的课,大皇子跟着韩太傅去马场练习骑射去了。” “你去把他找来,就说我的话,北王妃身子欠安,让他去探视一番,恩——把前儿进上的年贡里头的东北老山参和极品血燕找出来,叫子詹带上。”皇上轻叹一声,又转头看着云轻庐道:“你且回去吧,调理好了她的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且往后放。” “是。臣遵旨。”云轻庐忙行礼退出,自等着李德禄寻了子詹回来,二人坐了车往北王府来。 子詹今日因黛玉身怀有孕,便少来了北王府几次,今儿听说黛玉身体欠安,早就一颗心飞了来,此时车到了二门口,一下车便一溜小跑进了静雅堂。此时水溶正守在黛玉跟前,瞧着丫头喂她吃药,子詹到了门口收住脚步,慢慢的溜着门口进去。看着黛玉面容憔悴,也没梳头,只把一头乌发用一根丝带松松的绑住从肩膀上绕到前面,散散的垂到了床上,她此时靠在紫鹃的肩上,一口一口的喝着素心手中的汤药,水溶坐在一边,眼不错见儿的看着,好像比自己吃药还痛苦。 子詹不做声,只等黛玉吃完了药,抬眼要茶时方看见了他,于是奇道:“你怎么来了?只站在门口做什么?” 子詹方紧走几步,跑到黛玉的床前,扑到黛玉的怀里哭道:“婶婶,你是怎么了?” “哎呦,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瞧你这小模样?我这会子哪里禁得住你这样揉搓,快起来,别哭了。”黛玉忙拍着他的后背强作欢笑劝着他。 子詹方从黛玉怀里起来,给水溶和黛玉重新见礼:“侄儿拜见叔王,拜见婶婶。” “你可是从宫里来?”水溶见了子詹,便知定是皇上叫他过来的。 “不是,今儿子詹跟着韩太傅练习骑射,李公公来告诉我,说北王妃身上不好,父皇叫子詹过来探视。”子詹说这话,外边的丫头便回了一声:“云大人来了。” 水溶起身出了卧室,见云轻庐身后跟着两个公公,没人手中提着一个沉檀木的盒子,想必是皇上叫送来的东西。于是先上前同两位公公问了皇上圣安,其中一个公公方笑道:“圣躬安,王爷,这是皇上特意赏下来的,给王妃滋补身体。”说着,二人便把盒子打开,水溶见里面是一棵足有一斤重小孩儿胳膊粗细的成型人参,还有就是银丝雪雁,单这人参便是百年不可多见的极品,再加上燕窝,可见东西极其贵重。于是忙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小王愧不敢领。” “皇上说了,北王爷平日里教导皇子有功,北王妃又是王爷的贤内助,王妃身子不好,王爷便受累,王爷受累,朕便如少了左膀右臂,大皇子的课业自然也会耽误。只有北王妃身体康健,北王爷安心国事,兢兢业业教导皇子,才是朕心所盼,些许滋补药品,与我江山社稷想比,实在是不足道哉。” 水溶便面北叩头,谢过皇上隆恩,方亲手接过东西,转交紫鹃收好,又叫人看茶。顺便拿了两张银票塞给了二人。那两个太监也不进屋,只陪笑道:“王妃身子不好,咱们就不叨扰王爷了,改日王妃身上好了,咱们再来吃王爷的好茶。”说着,二人便转身离去。 云轻庐只淡淡笑笑,拍拍水溶的肩膀,有些话不需说,他自然明白水溶的心。紫鹃不敢多话,忙把皇上赏的东西拿下去仔细的收了起来。不敢让水溶瞧见。 自从那夜中秋,皇上打着子詹的名义给黛玉一只白玉镯子,水溶便瞅着皇上的赏赐不顺眼,只要瞧见了,便会发一通脾气,骂一回下人。黛玉只不理他,紫鹃去敢惹这位王爷,只好乖乖的把东西收起来,或赏人,或留着送人,反正总不能让他瞧见,更不能给黛玉用,就是了。 这里子詹又问了黛玉些话,黛玉便强打着精神跟他说了几句,有些话不方便跟小孩子说的,也就混过去了。一时云轻庐进来给黛玉请脉,又说一会儿还要施针,叫子詹先去外边逛逛。子詹便出了这边屋子,往厢房去看水琛和水琨。 水琛和水琨二人因黛玉身上不自在,便听了奶娘的话,只在厢房里玩耍,并不曾到院子里去。子詹进来,见他们两个都坐在暖炕上,一个玩着西洋帆船,一个拿着一把小剪刀拿着一些丫头们不用的花样子乱剪,两个人都不说话,一副不怎么高兴地样子。于是子詹便笑问:“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这么闷头闷脑的,可有什么趣儿?” 水琨并不回头,只拿着剪刀剪来剪去,自顾玩耍,水琛却把手中的帆船一仍,站起身来,对着子詹叫道:“哥哥。” “琛儿,你做什么?”子詹便坐在水琛身边,把他抱在怀里,又捏着他的脸蛋儿只觉得肉乎乎的,十分可爱。 “没趣儿。”水琛看了子詹一眼,却被他头上冠子上一颗东珠足有龙眼大小,浑圆莹润,闪着淡淡的清辉,于是便伸出小手去摘。 “哎呦,大世子,皇子冠上的东珠也是混摘的?快别闹了。”奶妈子见水琛要摘子詹头上的东珠,忙上来阻拦,生怕水琛弄坏了子詹的皇子头冠。 子詹却抬手把那东珠用力摘了下来,递到水琛的手里,笑道:“什么好东西,琛儿要玩儿就给他玩儿罢了。” “哎哟哟,大皇子,这可使不得,这东珠可是皇子配饰专用的,这怎么能随随便便摘下来玩儿?” “哪儿那么多琐碎的规矩?琛儿玩儿够了,自然还我,纵然不还我,或者弄坏了,难道父王还因为这么一颗珠子恼了谁不成?”子詹不听,便把那东珠拿来,在小炕桌上当玻璃球弹,逗得水琛呵呵直笑。水琨听见了,便丢了小剪刀过来,同水琛一起玩儿。 “哥哥……我要!”水琨见子詹玩的有趣儿,便伸出小手给子詹要,子詹便给了他,水琨却不会弹,只一下下的往炕桌上扔,水琛则不耐烦,抢了来,却也不会弹,水琨便不依他,二人便为了一颗东珠抢了起来。子詹见此,忙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这儿还有这个,你们看——”子詹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串琥珀珠子,原是早起容皇后给他拿着玩的,便拿出来给水琨,又道:“琨儿,这个给你,你别跟琛儿抢那个了。” 水琨有了琥珀珠子,便不再去抢水琛手里的东珠,却拿着那串琥珀串子不一会儿便给拆开了,十几粒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桌子,更有几个滚到了地上。丫头们便慌忙去捡,偏这时候姚嬷嬷抱着婧瑛过来,说是给黛玉请安的,进门不防神,一脚踩在那琉璃珠子上,脚下一滑,便往后摔过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个仰面朝天,幸好婧瑛趴倒在她的身上,只是吓了一大跳,不曾伤着。然姚氏的后脑勺却碰到了门槛儿上,当时便磕的两眼冒金星,差点儿没晕过去。 婆子丫头们便慌了手脚,忙上前抱起婧瑛,又把她扶了起来,连声问她可觉得怎样。 子詹和水琨水琛三人坐在暖炕上瞧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乱哄哄的,只觉得好笑,悄声说道:“这婆子倒是个不长眼的,这还没到过年,进门儿便给咱们磕头。” 水琛水琨二人并不解其意,只看着子詹呵呵的笑,二人也跟着呵呵的笑。唯有婧瑛吓得厉害,哇哇的哭。子詹便皱着眉头,对边上的丫头说道:“你们王妃现病着,连我都不敢大声儿,你们却在这里混嚷,这是什么规矩?” 丫头们立刻噤声,婆子便抱了婧瑛出去,那姚氏自然不敢多言,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往外走,到了外边还回头看看窗口,问着边上的小丫头道:“那个小爷是谁,怎么这么霸道,倒像是在他自己家里?” “我的妈呀,你也敢挑他的不是?那是当今大皇子殿下,王爷和王妃都不能把他怎样,你是个什么人,也该这样说话,回头他恼了,要了你的老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快走吧快走吧,哪儿这么没眼色,不好生看着四姑娘在房里玩耍,到来我们院儿里触这位爷的霉头?” 姚氏听了此话,心中暗暗不屑,原就听说大皇子常来府上,没想到今儿才见着,却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儿,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罢了。于是心中自作打算,只是面上却不带出来,只对边上的丫头笑道:“我有什么见识?不过是想带着四姑娘来给王妃请个安罢了,不想又如此倒霉,白白的摔了一跤,幸好不曾伤着四姑娘,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却说那边房里水溶早就听见动静,因黛玉刚睡着,他又不好接着发火,只让宁嬷嬷过来瞧瞧。宁嬷嬷出门,正好瞧见姚氏随着丫头们送了婧瑛出去,便往厢房里来,又见子詹和两个世子凑在一起,玩的正开心,便也没说什么,只嘱咐奶妈子们好生照看着大皇子和世子,便看了一眼小丫头碧落,那小丫头便悄悄地跟着宁嬷嬷出门,把这屋里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回了。宁嬷嬷方回正房来。水溶已经去了东暖阁,宁嬷嬷便悄声回了刚才的事情,水溶便沉默不语,只叫宁嬷嬷去卧室伺候黛玉。(未完待续) 旧情难忘惹将军 秋茉来黛玉房里瞧黛玉,走至静雅堂门口,恰好遇到云轻庐出门。二人在狭小的甬路上不期而遇,都不由得住下脚步。 “云大人好。”秋茉先微笑点头,跟云轻庐打招呼。 “郡主安。”云轻庐也冲着秋茉微微躬身。 “呵……”秋茉忍不住轻声一笑,别过头去,眼睛里带着几分苦涩。原来曾经那么熟悉的人,今日遇见了,也要如此客套一番。 “……”云轻庐听见秋茉笑,便有几分尴尬,虽然原来她是丫头时,二人原不怎么避讳,而且那时秋茉面对云轻庐的时候,总是任性随意,见着他也从来不叫大人,只是整日追着他问这问那,抱怨他忽视自己的存在。 “大人一向可好?”秋茉在原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和云轻庐有三尺的距离,微笑着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多谢郡主记挂,云轻庐一向散漫,总是得过且过。” “大人不受世俗羁绊,原是洒脱之人,是多少人都羡慕不已的。”秋茉看着云轻庐,又想起了原来自己向往的那一份海阔天空的生活,再想如今,只怕是今生无缘了。 “洒脱随性相伴的是贫穷困苦,用心经营换来的是荣华富贵。人生向来不能十全十美,只要每个人都能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方能过快乐的生活,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云轻庐觉得,倒没什么好羡慕的。”云轻庐淡淡笑笑,对着秋茉躬身一礼:“此处风大,轻庐不敢劳郡主多站,还请郡主快些进院去,若是受了风寒,北王府越发的难过了。” 秋茉便觉得心头一酸,听他前几句哈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后面又关心自己的身体,秋茉越发觉得云轻庐的心飘忽不定,不可捉摸起来。 “云大人。”耿延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把秋茉从沉思中惊醒,“茉儿,怎么站在风里和云大人说话?” “问起嫂子的病情,一时忘了。倒是我的疏忽,累云大人在这里受冷。”秋茉说着,对着云轻庐歉然一笑。 “无妨,这会儿王妃还没睡,郡主若是探视,且请进去,下官还要去给王妃配药。将军,下官告退。” “有劳云大人。”秋茉点点头,看着云轻庐转身离开,方要转身进静雅堂,却被耿延锋从事身后抱住。于是脸上一红,忙低声啐道:“快放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这样轻浮?” “能是什么地方?不就是北王府吗?如今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不过是怕你冷,搂着你而已,有何不可?”耿延锋不依,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又不悦的说道:“让你等我一会儿一起过来,你偏不依,非要自己慌里慌张的跑来,连披风都忘了带。” “不过是在府里走走,又不出门,哪里会冷死我了?”秋茉只觉得耳边温热的气息呵着自己,一点点的奇痒便钻到心里去,耿延锋摆明了是故意的。 “你们回去取了郡主的披风来。”耿延锋回头,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丫头,冷声说道。 两个丫头素来被这夫妻俩给欺负惯了,在将军府,只要耿延锋要丫头们退下,秋茉便不许退下,闹来闹去,总是下人们吃亏。所以这会子耿延锋要丫头们回去拿衣服,她们两个却偷偷地瞧着秋茉的脸色。 秋茉不愿在这里跟耿延锋闹脾气,便摆摆手,让丫头们回去拿披风,说实话在风地里站了这一会子,她也觉得身上凉透了。 耿延锋握着她冰凉的手,带着她转身进了静雅堂,静雅堂的丫头们见郡主夫妇进来,刚要上前请安,却见将军那样不雅的抱着郡主,众人便都羞怯的躲又不是,请安又不是。秋茉便甩开耿延锋的手,生气的说道:“你到底知不知礼?” “我自来是最不知理的,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耿延锋只对着丫头们挥挥手,便撮着秋茉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原是黛玉平时起坐的地方,因她病了,此时只有两个丫头在那里做针线,因见秋茉夫妇进来,忙起身让座,然后下去端茶。 “你都放肆到王兄的屋子里来了,叫我以后还怎么回娘家?”秋茉甩开耿延锋的手,生气的坐在软榻上。 “不能回娘家正好!省的我跟着你来这里受气,还得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说话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事实上我恨不得杀了他。”耿延锋肚子里也窝着一团火,秋茉和云轻庐的旧账他不是没听说过,原来他不在乎,因为天天跟秋茉腻在一起。今日一早,秋茉便总是走神,好不容易挨到了这一会儿,耿延锋原是劝着秋茉回去的,毕竟带着孩子住在这里,有些麻烦,北王府原本琐事儿就多,如今王妃病了,自己一家三口都在这,帮不上忙倒是添乱。可秋茉却不答应,说要住几日再走。然后便急匆匆的往静雅堂来。耿延锋原是不放心跟来的,却正好瞧见云轻庐和她站在风地里说话。如此一来,耿延锋想不发火都难。 水溶原在西里间卧室守着黛玉,因黛玉睡着了,小丫头又悄声回说郡主和耿将军在东暖阁,水溶便悄然出来,往这边来寻耿延锋说话。一进门却正好听见耿延锋说:恨不得杀了他的话。于是笑问:“你又要杀了谁?” “还有谁?云轻庐!”耿延锋气头上,张口便说了出来。 水溶一愣,仔细的看看秋茉的神情,发现秋茉的眼圈儿有些红,只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于是笑道:“你杀了他,我第一个不饶你。如今我的王妃离了他性命也难保住,你这会子寻他的晦气,可不是跟我过不去吗?” “呃,王兄,我也不过是气话罢了,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我耿延锋又哪里敢动他一根毫毛?” “我说你也是个大老爷们,别总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晾晒,有意思吗?”水溶此时全然忘了,自己当初为了宝玉的事情跟黛玉计较的时候,反倒劝耿延锋大度。 “没意思。”耿延锋看了秋茉一眼,却嘟囔了一句话让水溶哭笑不得:“可偏偏有人喜欢翻出来晒晒,我又有什么办法?” 秋茉便不理他,起身往外走。 “你披风还没送来呢,又出去做什么?”耿延锋到底不放心秋茉,便又跟上去。秋茉便立住脚步,站在那里不说话。水溶瞧了这般境况,便摇摇头,啥也不说转身出门,并嘱咐紫鹃:“看好东暖阁的门,闲人不许进去。郡主跟将军有重要的话说。走漏了风声,谁也别想活。” 紫鹃忙答应一声把东暖阁的门关上,自己便寻了个脚蹬坐在那里绣花。水溶自往卧室来陪着黛玉。 秋茉见水溶一言不发的出去,接着暖阁的门又被关上,便咬了咬嘴唇,转身去榻上歪下。 耿延锋一愣,继而摸摸下巴笑笑,暗道:“这大舅兄人不错。” “你且别处坐,别挨着我这么近,别烦着你将军的好心情。”秋茉见耿延锋挨着自己坐下,便转过身去,不愿看他。 “茉儿,咱们别闹了,好不好?”耿延锋伸手,抓过秋茉手,强制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谁闹了?不是你在闹吗?”秋茉瞥了一眼耿延锋,就算是脸对着他,眼睛也不看他。 耿延锋伸手捏住秋茉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掰过来,强迫着她看自己的眼睛,低声吼道:“茉儿,你必须忘了他!” “对不起,他是我的朋友,曾经共患难同生死,我做不到说忘就忘。”秋茉闭上眼睛,不与耿延锋对视。 “共患难同生死?”耿延锋的声音陡然升高,嘴角带着讽刺的笑,相信任何一个丈夫听到妻子这样的话,都会如野兽一般咆哮。 然而秋茉说的是实话,她可以忘记云轻庐所有的事情,但惟独忘不了山坡上的那段日子。那时云轻庐昏迷不醒,生死难测,秋茉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求的他的平安。虽然他对她的情谊有些不屑,但那在秋茉的心里,却是一生中永远抹不去的酸涩而甜蜜的一段日子。 更因为如今秋茉已经成了将军夫人,且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云轻庐依然孑然一人,寄居在北王府,周旋于皇宫,北王府,和医馆之间疲惫不堪。鲜明的对比让秋茉更有一种负了云轻庐的感觉,所以此时有机会见到他,只是问他一声:好?也不可以吗? 秋茉的沉默换了耿延锋理智的丧失,他顾不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便一把把秋茉的衣衫撕开,扳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玲珑的锁骨恨恨的吻下去,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 疯狂,不顾一切,极度的压抑与决绝,带着激烈的索求:“茉儿,你不要我了吗?” 秋茉的眼睛里立刻溢出两行清泪,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谁不要了谁?是父王不要了娘亲,是娘亲不要了自己,是自己不要了云轻庐,还是耿延锋又不要了自己? 片刻后他将头靠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呓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真的,不要我了吗?”声音有点凄凉。 像是受到了蛊惑,她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头柔软的黑发,带着些许眷恋与放任。 耿延锋的身子一僵,抬眸看着她,眼中有东西闪过,亮丽激悦,慢慢地他低下头再一次接近她的唇,带着份诱惑轻轻舔舐,由浅入深。(未完待续) 探太后突见端倪 黛玉的身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她可以下地慢慢的走动,不用时时刻刻躺在床上。但水溶却一再吩咐宁嬷嬷和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们,不准王妃出静雅堂。任何事情都不准。 黛玉对紫鹃苦笑:“你和水天烽的婚礼,我怕是没办法参加了。” “如果主子同意,奴婢愿意推到年后再办。”紫鹃低着头,拨弄着熏笼里的炭火,轻声说道,“他们家应该也没什么意见。那天雪雁和奴婢商量,我们都愿意再陪着主子过一个年。” “罢了罢了,成婚是喜事,叫你说的倒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就算你嫁过去了,也还在这大院里住着,若是要见面,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哪里就能让你这副模样了?”黛玉笑着摇头,转手再身侧的大花瓶里摘下一朵盛开的绿萼白梅,凑到鼻翼前轻轻地嗅着,又说:“过了年,林少卿就有可能放外任去了,赶着给雪雁把婚事办了,到时她也可以跟着上任。不然这一耽误又是一年的光景。到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不体谅你们了。” 紫鹃便不说话,她和雪雁的婚期都定在腊月十八,论理时间上是比较紧的,但黛玉让林家的下人全力准备妆奁,色色倒也齐全,王沐晖回京述职,正好替黛玉操办这些事情。也省了她的一份精力。 水溶这段时间每天都上朝。论理年底各部都封了印,停止办差,朝廷各部官员都已经开始准备过年,闲暇下来。偏水溶,耿延锋等几个朝廷重臣每日都被皇上召进御书房议事。 朝中又有人进言,要接皇太后回宫过年守岁,彰显皇上仁孝治国,并请太后回宫养病,颐养天年。 皇上最终以亲赴皇陵祭祀先皇唯有,把进言的大臣挡了回去。皇上亲赴皇陵探望太后病情,祭祀先皇及列祖列宗一事,震撼朝野。一时间众说纷纭,各股势力全都蠢蠢欲动。 因水溶,耿延锋等人都在随驾扈从的人员之列,所以黛玉也跟着隐隐的担忧起来。奈何朝廷大事,作为王妃的她又不能多嘴。只好在背后替水溶打点好所需之物罢了。 腊月十八这日,紫鹃和雪雁二人身穿大红嫁衣从静雅堂里嫁出去,各自上了花轿,一个穿过北静王府的穿堂甬路,直接去了水啸家的院子。北王府一并家人及水啸的亲朋好友都敢去庆贺。另一顶花轿则出北王府的侧门,直接抬去了林园。此时林少卿被王沐晖安置在林园的紫菱洲住着,哪里的数间房舍全都粉刷一新,铺天盖地的大红帐幔在冬日里越发张扬。林家所有的家人和北王府的陪嫁人员都到场祝贺。太妃给二人每人都添了一份妆奁,黛玉秋茉又各自另有一份妆奁送去。 看着两个在自己身边服侍了这么久的人出嫁,黛玉的心里是既欢喜又不舍,紫鹃倒还罢了,就算是成了婚,也是三天两头的见的,只是雪雁不知将跟随林少顷放到何处,便更是多了几分不舍。 回门之日黛玉在后花园子的飞雪阁大摆筵席,请紫鹃和雪雁赏梅取乐,一直玩到天黑方罢。 水天烽和林少顷原本并不认识,却因为二人同时陪着妻子回门而坐在一张宴桌上,因水溶朝中繁忙,他们二人的一席便由子詹陪同,二人虽然不能与北静王同宴,但却很荣幸的和大皇子坐在一起,便更觉得有脸。 水天烽武功卓绝,原是跟着世外高人修炼了十七年,自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但他从小长在深山,却对人情世故不怎么熟知,所以言语憨实,敦厚可爱。和学富五车的林少顷相比,嘴皮子的功夫自然是差了点。可他却在以后子詹封为太子的时候,做了太子府一等护卫,直到子詹荣登大宝,水天烽都是子詹最信任的护卫首领之一。 林少顷则更是出尽了风头,子詹原本就好学,恰好遇见前科第十七名进士,又是林氏熏陶出来的读书人,很多观点都来自林如何,和黛玉子詹有着潜在的同门之情,所以子詹和林少顷的很多观点出奇的一致,子詹便引林少顷为知己,非要让他每日陪在自己身边不可。无奈回宫后子詹说起此事,皇上却说已经点了林少顷的外任,等他把平安州给朕变个模样再回京来的时候再说。子詹知道父皇时要历练林少顷,便也不敢再做要求。 皇上和几个得用的大臣商议定了,腊月二十日去奉先皇陵给太后请安,也不带太多人,只骑了马,带着轻装护卫前去,原也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感到年底,也能回来了。 晚上水溶回来时,紫鹃雪雁两口子皆已回家,黛玉跟前只有素心,慧心,和刚挑上来的几个小丫头跟着宁嬷嬷服侍。水溶进门,见黛玉恹恹的歪在榻上,知她因紫鹃和雪雁出去了,心中无趣,便笑道:“玉儿,怎么这会子这里这么安静?琛儿和琨儿没来闹你?” “闹了一会子,这会儿叫奶娘带下去喂饭了吧?”黛玉笑笑,便欲起身,却被水溶按住,也顾不得换衣裳,只伸出手去,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开心的笑道:“女儿乖不乖?” “恩,比那两个皮小子乖多了。总没打动过。”黛玉笑笑,抬手把水溶的手拿开。 “我听听。”水溶说着,便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黛玉的肚子上去听。恰好小丫头拿了换的衣服进来,黛玉便把水溶推开,催着他把衣裳换下来好用饭。 水溶少不得起身,让小丫头们服侍着换下衣裳,方有回来扶着黛玉起身,和她对坐用饭。黛玉自打怀了这一胎,身体总没原来爽利,又经了这一场折腾,身子越发的弱起来。平日里三顿饭竟不能好好地用一顿,饶是水溶整日价想着办法的调停汤水,到底还是不能跟原来一样。水溶暗暗下了决心,待黛玉生完这一胎,一定要小心才罢。 晚饭撤去,水溶又同黛玉说了二十二日去奉先的事儿,又说皇上骑马去,不用銮驾,带着云轻庐和几个御医,过去给太后请了脉就回来。来回也就五六日的光景。黛玉听了,只得嘱咐他凡事小心,不可大意了。水溶便早早的抱着黛玉上床,亲自给她宽去了衣衫,拉过锦被给黛玉盖好,又伸出手臂,把她拥在怀里,瞧着她慢慢的睡去。 皇上带着亲兵护卫,北静王,东安王,忠顺王世子,神武将军耿延锋,威武将军冯唐以及众人的亲随护卫大概一千多人,全都骑着骏马,一路疾驰而行,中途只在驿馆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又急行,傍晚时候便到了奉先行宫。早有行宫的宫人打扫了行宫,准备皇上及众人下榻之处。因天色已晚,皇上听说太后已经歇下,便说不去打搅太后歇息,只等明儿一早赶去给太后请安。 水溶和东平王一起瞧着皇上用了晚膳后,歪在暖炕上看书,方告辞出来,自去出去吃饭。只留下李德禄和两个小宫女在跟前服侍。 出了暖阁,但见耿延锋从外边走来,东平郡王便先行一步,耿延锋见左右无人,给水溶使了个眼色,水溶点头,环顾左右,又小声嘱咐耿延锋道:“仔细瞧瞧四周,万不可大意了,若有什么可疑之处,直接拿了。” “嗯,王爷放心。”耿延锋点头,看了一眼皇上歇下的屋子,点点头,转身下去巡查。 水溶也不放心,只在此处走了一圈,方去和东平王一起用饭,用了饭之后,依然进来陪皇上说话。直到三更天上,皇上方歇下,却不叫水溶走开,只叫他在外床上同睡。耿延锋带着护卫们巡查一夜,直到五更天天光放亮,方换了班儿耿延锋下去歇息,冯唐将军带着护卫在行宫里巡视。 皇上于五更天起身,洗漱毕换了衣服,用了素膳,便先来先帝陵前祭奠一番,再往太后住的行宫里给太后请安。 太后原是心理气不顺,所以事事儿扭着来,在这里便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原是偶感风寒,又累了病,所以才严重了。今儿皇上来给她请安,她着实耍了回脸色,又有云轻庐施针给她疏通筋脉,又开了药方对了草药,叫人煎了一副来,给太后喂下,太后便沉沉睡去,发了些汗,自觉好了许多。 另有云轻庐和几个太医都劝皇上道:“太后此时不宜移动,还是在这里静养些时日,若要搬移,总要等天气暖了,再搬迁。” 皇上便点头允了,又把太后跟前的张德喜叫了来,让云轻庐等把汤药配好,嘱咐张德喜每日按时给太后煎服,不得有误。 张德喜忙连声答应着下去。皇上便出了太后卧室,往外边走来,迎着烈烈北风,看着四周苍茫的景色,心胸便开阔了许多。于是便跟边上的水溶和东平王笑道:“这两年忙于政务,倒是把秋日围猎给耽误了,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咱们便去铁网山走一遭,好好地纵马狩猎几日,舒活舒活筋骨方好。” 水溶便笑道:“开春之后,照例又要春闱了,且三年一选的后宫选秀也该开始了。只怕到时皇上又没时间了。” 皇上便道:“偏是你总来败我的兴致。” 二人正说笑着,便见耿延锋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神色凝重的走来。水溶便回头看看伸手,但见几个贴身侍卫都在四周守护,并无异样,便问耿延锋道:“何事如此神色?” “王爷,皇上,此乃是大事。”耿延锋说着,便把那包裹递给水溶,水溶轻轻地打开看时,却见是一件寻常的侍卫衣服料子,并无不妥之处。于是奇怪看了看耿延锋,耿延锋便伸手把那衣料一翻,里面便是内侍太监的服色,却是两面织绣的料子。水溶不由得心惊,只回头看着皇上,脸色已经有些苍白。 皇上便回身问道:“你们二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水溶便把那衣料给皇上细看,皇上都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本一肚子好心情,也都烟消云散了。 “皇上,这里的太监和侍卫必须统统弄走。”水溶低声说道。 皇上点头,但此时此刻自己只带了千数口人,若是强行调离这里的侍卫换掉这里的太监,恐怕会逼急了他们,反倒使自己陷入绝境。但这里既然有这样的布料,那就说明太监和侍卫已经混为一谈,平时近身伺候的太监,极有可能是身怀绝技的侍卫。那皇上还有什么安全可言?再者,这里既然有这样的布料,保不齐宫里的人难有鱼龙混杂,果然那样,就算是皇宫也不安全了。 皇上的近身侍卫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呢? 一瞬之间,皇上,水溶,耿延锋的心思翻天覆地。北风呼啸,凛冽的空气钻过打毛衣裳的缝隙直到骨子里,叫人疼到骨头缝儿里。 “水溶,我们分开走。”皇上低声说道。 “皇上,这……” “朕带二十名侍卫便装回京,你和耿将军对外说朕病了,改乘銮驾从官道回京。” “不行,皇上身边没有可信的大臣跟随,怎么能行?”水溶决然回道。 “让云轻庐跟着朕就好了。” “他不过是个医生,手无缚鸡之力!”耿延锋也急了,皇上只待二十名侍卫,如何能保证安全进京? “皇上,奉先东三十里北谷口驻扎的两万精兵乃是原平西王的部下,守在那里的将领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兄弟容昭熙。不如皇上密旨,调他带兵前来护驾回京,臣和耿将军暗中跟随皇上进京。”水溶所思又想,只有一千口子人若是护送皇上銮驾回京,那也不像回事。再说随驾出城的这一千多人中便有奸细,忠顺王世子萧昇跟随圣驾前来,皇上原是要把他留在这里陪太后的。可既然这里发现了这样的事情,萧昇是留不得了。只能调兵过来,把这一千多人和几员朝廷大将以护送皇上的名义押解回京。一切动到了京城再说。 “好,依你所奏。立刻传旨,叫容昭熙带五千骑兵来奉先护驾回京。要快!”皇上点头,只有稳住萧昇和太后,自己才能提前回京清理后宫。 水溶领命,迅速离去,召来随身的护卫,把皇上亲笔御书的密旨封进了竹管里,告诉他无比在午时之前送到容昭熙的手中。 容昭熙身为国舅,领兵再此,原就是水溶防着太后在奉先住着,日久生变。想不到今日果然用到此招。 容昭熙见到皇上密旨,不敢停留,立刻点齐了五千精兵,又把军务暂时交给自己的总角之交高培林。自己领兵西上三十里,半个时辰便到了奉先行宫。 皇上突然病倒,云轻庐时刻不离左右。随来的萧昇和威武将军冯唐便着了忙,因见耿延锋从行宫出来,满脸忧虑之色的外边转悠,冯唐便走上前去,同耿延锋说话。 “耿将军,皇上龙体不要紧吧?” “云大人说是偶感风寒,但却是一副紧张的模样。这要不要紧的话儿,还真是不好说。冯老将军,咱们还是布置好哨兵,值好勤要紧。”耿延锋皱着眉头,看看东面的方向,此时春节将至,行宫外除了光秃秃的矮山,便是衰草连天的旷野,实在没什么风景可看。 冯唐也不多话,只点点头,讪讪的笑笑,答应道:“是啊,是啊。” “怎么不见萧世子?”耿延锋见冯唐要走,便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萧世子瞧着太监给太后娘娘煎药呢。这太后娘娘原是忠顺老王爷的侄女,跟萧世子也算是堂姐弟的关系,太后病了,世子自然多上心些。” “嗯,有道理。”耿延锋看着冯唐的老脸上笑容不怎么自在,心中有数,只是脸上却装作莫不在乎的样子笑道:“这个萧世子,上次把我害惨了,拉着我去了醉香楼,结果儿让我那夫人知道了。我夫人一状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害的我挨了皇上两日的骂。回头要他做东,补回我这面子方罢。” “啊?还有这事儿啊?尊夫人原是北王府的郡主,到底比别家的姑娘娇贵些。不过这也算得上是闺阁佳话了。”冯唐打着哈哈,冲着耿延锋点头,转身又往别处巡查。 耿延锋看着冯唐虽然老迈但依然健壮的身影若有所思。 容昭熙奉皇上之命,准备銮驾护送皇上回京。自去忙着准备所需之物。下午未时,众人瞧着皇上躺在八宝床上,身上盖着明黄色锦被,被八个侍卫抬进了銮舆。容昭熙时刻不离左右,率领五千精兵会同东平郡王,萧世子,冯唐将军及随来的几百人一同护卫銮驾回京,水溶耿延锋奉旨骑马先行回京,打点过年的东西。 水溶便挑了二十个随从,和耿延锋一起骑马提前走了。皇上一身侍卫衣衫,混在那二十个随从里面一起回京。 几人因都挑的最好的马,日夜不停,除了吃饭喝水之外,并不睡觉,所以第二天夜里便到了京城西门口。因城门已关,众人不得进城,水溶便上前去,叫了守城的官兵,拿出了北静王府的腰牌,叫官兵打开了城门,众人骑马进城。因此时不便回宫,所以皇上和耿延锋便都随着水溶,悄悄地住进了北静王府。 因天太晚了,水溶只叫开了西园门,先进花园子去,叫人去把青云轩的门叫开,让丫头们把房间收拾了,让皇上和耿延锋先睡下,让侍卫们都随着静影堂的人去歇息。皇上便叫水溶快些回房,瞧瞧家人如何。水溶心中也担心黛玉这几日身体如何,便也不多推辞,只从园里出来直接去静雅堂。 黛玉原是睡下了,因水溶不在家,她睡得也不稳,水溶敲门她便听见了。后又听见开门的婆子惊叫了一声:“王爷。”自己便慌忙坐了起来。 边上素心便急忙起身,把灯烛拨亮了,披衣起身,过来拿了衣服给黛玉披上,劝道:“许是王爷回来了,主子别着急,且坐坐,奴婢去开门。” “快去!”黛玉便拉着衣襟催道。 水溶已经走至门口,素心忙去开了屋门,见水溶一身寒气踏进门槛,忙福身行礼道:“王爷,怎么这个时辰回了来?” “王妃如何?”水溶随手解下身上的玄狐披风扔给素心,便往卧室走。 素心把披风接了挂起来,又忙拿了鞋子过来,连声道:“王爷,王爷,鞋子……” “嗯,”水溶回身坐到椅子上,待素心把自己的军靴脱下来,便趿上鞋子,进了卧室,却见黛玉披着红绫袄坐在床上,正翘首以待等着自己,于是忙上前去,把黛玉搂在怀里,一边吻着她的额头睫毛,鼻子耳朵,一边连声问道:“玉儿,你怎样?好不好……” “王爷……”黛玉伏在水溶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尘土的味道,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怀里火热的温度,越发觉得像是在梦里一般,一边只管贴在他怀里,却掉下泪来。 “好玉儿……别哭,你看,为夫这不是回来了吗?为夫这回说话算话,来来回回,也没用了六天。对不对?”水溶抚摸着她的肩背,轻声哄着她。 “嗯,倒是这一次,说回来的时候回来了。只是怎么这个时候进城?” “出了点意外,所以为夫和妹夫护卫着皇上先回来了。他们二人如今在青云轩歇下了。明儿还有许多事儿办,这会子夜深了。咱们睡下吧?” “王爷一路赶来,可不累坏了?素心,快端那粥来先给王爷,再弄盆热水来给王爷烫脚。”黛玉便抽噎着,擦着泪水,吩咐外边的素心。 此时静雅堂里的几个大丫头都已经起来伺候,先端了热水来给水溶洗了脸,又端了热粥热茶来给他进了点饭食,水溶猛然想起来皇上和耿延锋都没用晚饭,于是吩咐素心亲自带两个婆子,去园子里的青云轩给皇上和耿延锋送些吃的。 水溶这边洗了脚,换了睡衣,又重新上床来,搂着黛玉歇下,只睡了一个更次,只四更多天方又起身,悄悄地不惊动黛玉,只穿了衣裳去青云轩见皇上。(未完待续) 肃清后宫迎帝王 水溶到了青云轩时,耿延锋已经起身,皇上却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因一路奔波,又受了点风寒,可不就有些支撑不住。 但皇上乃万金之体,身体不适众人亦不敢轻易给他用药。水溶便唤进两个丫头,绞了毛巾给皇上敷在额上,又喂他喝了许多白开水。青云轩的地炕烧起来,屋子里亦是温暖如春。五更天时,皇上便发出一身的透汗。鼻塞好了些,长叹一声,对边上的水溶和耿延锋说道:“原来朕久居南方湿热之地,亦没吃过一碗汤药。如今这身子真是不如从前了。” “皇上放宽心,不过是连日奔波积累了内火,这发了汗就无碍了。容将军的大军后儿一早便可进京,宫里的事儿咱们还得抓紧处置。”水溶立在暖炕前面,躬身回道。 “你说的是,拿纸笔来,朕写一道密旨,你拿着去见皇后,让皇后辅助你把朕的皇宫先清理干净,最起码,要让朕安心的过个年。”皇上说着,便坐直了身子,丫头忙搬了一张小炕桌来。 “是。”水溶又吩咐人端来了纸笔。 皇上便匆匆写了数语,无非是交代皇后要配合水溶,盘查宫里的太监和侍卫,清除奸细之语。写完后,皇上从随身的荷包内,拿出一枚小小的铃印盖上,水溶知道,那是皇上极少用的铃印,却是最机密的事情才用的,上面是四个字:岚云主人。 皇上写好后,交给水溶,沉声说道:“一定要快!” “是,我们连夜赶回,比他们预计的早一日。”水溶点头,即刻转身出去,不敢耽误。耿延锋带着人紧紧跟随,北王府是安全的,静影堂的人会时刻守在皇上身边,还有皇上自己的二十名护卫。 皇上靠在暖炕上,平静的看着窗户纸有暗青色慢慢的变成鱼肚白,又慢慢的变成纯白,直到透出橘色的晨光。一直都一动不动,静静地看。 黛玉清早起来,见水溶不在身边,知道他去忙宫里的事情,便不再懒在床上,叫了丫头们进来,服侍自己梳洗了,换了一身深碧色正装,去凝瑞轩给太妃请了晨安,又悄声回了水溶昨晚回府的事情,并皇上这会儿还住在青云轩的事情。太妃便猛然吃惊,说道:“这还了得?” “请太妃梳洗了,媳妇跟太妃去给皇上请安。” “嗯,这倒是正理。只是如今咱们家中也不安全,上次有人害你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如今皇上又来了,可不是小事。且别声张。青云轩的几个丫头平日原就服侍大皇子读书,不准出青云轩走动,应该不会有事。这会儿你先去青云轩探视,我借着过年的由头,把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招到议事厅去。如此一来,等溶儿从宫里回来,这消息倒也蛮的紧。” 黛玉原不愿自己一个人去给皇上请安,但太妃此言也十分有理,若是从大事上考虑,理应如此。皇上在北静王府,若是出一点差错,便是满门获罪的大祸。 于是黛玉答应着,便只带了几个心腹家人,往青云轩来,又跟宁嬷嬷说,自己的早饭要丰盛些,便送去青云轩用。宁嬷嬷答应着留在静雅堂照看黛玉的早饭,素心慧心等丫头便随着黛玉去青云轩。 黛玉进门的时候,皇上依然靠在暖炕上,望着窗户纸想着宫里的事情,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容皇后和各宫妃嫔还有子詹子律两个儿子,还有没取名的小公主,另有两个有身孕尚在待产的妃嫔。 “臣妾林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黛玉进屋后,皇上没有在意,但在听见黛玉说话的时候,黛玉已经跪了下去。 “林王妃?”皇上回头,看见已经跪在地上的黛玉,慌忙起身相扶,但因动作过猛,头有些晕晕的,差点没倒在地上,幸好扶住了炕桌,晃了晃身子,方稳住了。 “皇上小心!”黛玉跪在地上吓了一跳,急忙说道。 “朕没事,你快起来吧。如今重着身子,大可不必行这样的大礼。”皇上摆摆手,为自己没有去搀扶黛玉而遗憾,同时,也感到几分庆幸。遗憾自然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庆幸则是因为黛玉的名声。 丫头们起身,搀扶着黛玉起来。黛玉因问:“皇上一路劳累,不知早膳想用点什么,臣妾好去叫人准备。” “你们府上的膳食,朕向来喜欢,你思度着叫她们不拘什么做了来就是了,又何不亲自去?你且坐着吧,只是朕这会子还有些头晕脑胀的,怕是受了风寒。你那里有常用的丸药没有,取一两丸来给朕用。” “这却不敢,没有太医的话,妾身怎敢给皇上用药?皇上素来体壮,既然是小风寒,可大不必用药,妾身叫人煎些汤来给皇上服用吧?” “什么汤?” “葱根儿和白菜根儿,洗净了煎一碗来,给皇上喝下去,能发表解热。”黛玉微笑着说。 “嗯,管用吗?” “妾身原来也曾偶感风寒,因身怀有孕不能用药,嬷嬷想了这个办法,倒也有些效果。” “好,那快去煎来。”皇上听说黛玉用过的,立刻叫人去煎。素心便答应一声下去煎汤。 皇上靠着引枕,看着一身深碧色宽松衣衫的黛玉,但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好,许久不见,只比原来更美了许多,但却说不出美在何处,那是一种叫人安心平静的美丽,仿若一盆冬日的水仙花,养在温暖的屋子里,隆冬季节,给人心中一丝丝的暖意。 黛玉因见皇上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有些不自在,轻声笑道:“皇上身上不适,不如略躺一躺,稍作歇息,臣妾去瞧瞧早饭。” “不用了,朕躺着头更晕,你这里有什么书没有?哪一本来给朕。”皇上听黛玉如此说,知道是自己老看她的缘故,忙转了目光,掩饰着说道。 “不知皇上要看哪一类的书?” “那些正统的书就罢了,看了朕更加脑子痛,劳烦王妃寻一本宋词来,朕瞧瞧解闷也就罢了。” “是。”黛玉便回身,告诉小丫头,叫她出去把书架上左边第排个格子里中间那一格的几本书都拿过来。小丫头应声出去,便拿了五六本线装古本书籍,捧到皇上面前。 “嗯,这是宋朝的影印本,真迹啊!”皇上拿起一本书,左右把玩了几遍,再看看小丫头手中的其他几本,原跟这本是一套,便更加爱不释手。 “皇上喜欢,一会儿回宫的时候,臣妾叫人包了,给皇上带进宫里去吧。”黛玉轻笑,暗道原来皇上也喜欢这些古本。 “不可,朕怎么能夺人所爱呢。”皇上笑笑,便把书拿过来,放在一边的炕桌上,只取其中一本信手翻开,瞧了几页,又觉得眼睛有些模糊,许是这几日劳累,昨夜又没睡好的缘故。 黛玉见他这般,便劝道:“皇上还是闭目养神的好,这书以后瞧,也不迟。” “林王妃。”皇上点点头,往后仰去,把头靠在软绵绵的引枕上,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十分的落寞,叫了黛玉一声,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你,可不可以给朕读读这些诗词?这屋子里太静了,朕反倒睡不着。” “皇上莫睡,再有一刻钟早饭该得了。皇上累了,只请闭目养神,臣妾给皇上弹首曲子,如何?”黛玉无法,却想那些诗词里风花雪月的句子自己读来给皇上听,又觉得的不合适。便想出用琴来敷衍一时,待皇上用了早饭和发汗的汤剂,便可让他去睡了。 “好,如此甚好。”皇上自然喜欢。黛玉便叫人把瑶琴拿来,放在外间屋子里,自慢慢起身,焚香净手毕,端坐琴边,轻轻抚来,却是一曲《凤还巢》。 这首曲子黛玉原来还是在元春省亲的时候听过,当时觉得曲子倒是一首好曲子,只是他们演绎的太过华丽,很有些堆砌的感觉,而今天黛玉因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颂圣的曲子,便随便弹了这首。然原本是一首华丽的曲子,却被黛玉的一张瑶琴弹奏的空灵绝美起来。 曲子一开始,琴声寂寥,简短而清新的勾画出了雨后黄昏,晚霞满天,阡陌浸润,炊烟袅绕的感觉,跟宫廷乐师演奏的大不相同。便把皇上的心思一下子拉的好远。继而琴声转向低沉,但却带着一种磅礴的气势,正是百鸟振翅欲飞前的宁静,蓄势待发的蓬勃。忽然琴声婉转华丽起来,叮叮淙淙如百鸟齐名,欢乐悦耳,莺歌燕舞。须臾又归于寂静,似百鸟等待鸟王的回归。 借着便是一生清亮高昂的嘶鸣之声,霸气凛然,震撼人心,磅礴的气势是瑶琴很难表达的一种意境,然抚琴者若有磅礴的心胸,然琴声则不可同日而语。 皇上的心情立刻高昂起来,似乎想起了自己登基那日,身着明黄色的龙袍慢慢的踏过刻着九龙戏珠的石板,一步步走向龙座,然后凛然转身,听着文武百官齐呼万岁时的心情。 鸟王还巢,千鸟朝凤,祥瑞来临、万众欢呼,震撼千古、万物惊叹! 琴声在华丽到极致之时,悠然空灵,音乐中带着寂寞之声,仿佛轻声诉说着王者的孤寂。然后琴声渐低,慢慢停止。屋子里尚有绕梁余音,让人如痴如醉。 黛玉抬头见宁嬷嬷已经站在门口,便慢慢起身,扶着丫头们的手离开琴架,对宁嬷嬷说道:“摆饭吧。” 皇上回神,看见一溜儿丫头捧着食盒进来,暖炕上的小炕桌已经换下,换成了一个大些的长条桌案。黛玉亲自上前,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桌案上,又拿过了乌木镶银的筷子摆在皇上的面前,然后是一大盅清炖的鸡汤,上面只飘着些许葱花儿,一滴油也没有,只闻得见香味,亦不见鸡肉。于是皇上笑道:“只是这鸡汤有趣儿,怎么连一丝肉也舍不得给朕吃?” “皇上说笑了,受了风寒,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多进点青菜,清粥等好克化的东西,那些鸡鸭鱼肉,等好了再用吧。为了皇上能好的快些,少不得臣妾要担一担这刻薄的名声了。” “王妃刻薄?”皇上轻笑,看看黛玉如花的笑靥,一时间忘了所有的烦恼,那种身为帝王的自豪,和作为男人的宽容之心,又高涨起来。于是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鸡蛋饼放入口中,奇道:“竟然是香椿炒鸡蛋!” “是。”黛玉轻笑,心想就知道你在宫里吃不到这个,所以才特特的叫人做了这个给你。 “大腊月的天儿,哪儿来的香椿?”皇上边细细的品尝,又夹了一块仔细的看,果然是香椿芽,还嫩绿嫩绿的,十分新鲜。 “这原是春天里采下来,用油纸包裹严密了,放在冰窖里冷藏下来的。不过是吃个鲜儿,春夏季节,这种东西倒是常见的,也没什么稀罕,多了也不值钱。” “嗯!物以稀为贵啊!这大冬天的能吃到这个,怕是千金难买了。” “这有什么千金难买的?冰窖京城总有好几处,宫里和大户人家夏日都用冰的,那冰窖里也是一年四季都有冰。只不过人们想不起这样的法子罢了。”黛玉轻笑,心想明年春季,只怕这香椿芽也要涨钱了。 “是是,东西有限,冰也是寻常的,只是这法子倒巧。” “也是试验了好多次,才最终可以了,原来找不到好的油纸,包的不严密,没多少日子,就烂了的也有。”黛玉笑笑,又叫丫头给皇上盛汤。 皇上尝了那鸡汤,果然清香无比又没有寻常的油腻,于是泡着香米饭吃了半碗,又吃了些鸡蛋,又吃了一点凉拌的白菜心儿,便说饱了。黛玉又劝着皇上把菜根儿汤喝了一碗。叫人把饭菜都撤下去,婧玥和婧瑶便奉太妃之命过来伺候,黛玉叫婧玥给皇上读宋词,自己告退,下去用饭。 皇上歪在热炕上,听着婧玥朗朗的读书声,渐渐的睡着。 水溶进宫后,直奔含章殿请见容皇后。容皇后初听时有些惊慌,后见了皇上密旨,方让水溶进殿,水溶和耿延锋进殿,行君臣之礼,皇后又问了皇上的身体状况,知道皇上安然无恙在北王府休息,便放下心来,又叫人把子詹和子律以及小公主和有身孕的两个妃嫔秘密的接到含章殿。 水溶令耿延锋去开宫门,把耿延锋手下两千精兵悄然放入皇宫之中,先把各处闲置宫殿和皇上勤政殿,太和殿,御书房当值的太监和侍卫换下来。搜查出三名假太监是在太后的万寿宫当差的,还有两名本是太监的穿着侍卫服色,正在穿堂里疾走,像是要跟谁报信儿的,当场抓住,悄悄地关了起来。然后含章殿总管太监便带着两个可靠地手下,领着耿延锋和几百名兵勇,分头散开,把太监休息的西北角一片房舍给包围起来,突袭搜查,又查出了二十多名有那种双面料衣服的太监。 天亮了,便到了各宫妃嫔给皇后请安的时刻,水溶带着耿延锋和兵勇们分散开来,等各宫的主子都进了含章殿,皇后便当场宣布了皇上密旨,把诸位妃嫔留在含章殿,命水溶和耿延锋彻查后宫。 中午时分,水溶和耿延锋带着人把后宫彻查一遍,一共发现可疑人共一百多人,牵连着六名后宫妃嫔,其中自然少不了静嫔萧尔雅,宝贵人宝琴,还有四个新选上来的美人。 别人倒还罢了,因萧尔雅是二皇子的亲生母亲,皇后碍于二皇子不便严惩萧尔雅,于是便下了一道懿旨,把这六名妃嫔以不守妇德之名,关进了宫监,听候皇上处置,而搜出来的可疑太监和侍卫,一律当场诛杀,尸体用大车运出宫去送到西郊化人场直接烧掉。 肃清后宫,一共用了不到七个时辰,起速度之快,手段之狠,乃天朝史上罕见。水溶和耿延锋也因此而被后世史书记载说:北静王为天朝第一冷面王,神武将军亦是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之将才。 皇上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王一将的忠心辅佐,皇帝的政权集中制更加稳固,为‘定安盛世’奠定了基础。 容皇后把善后事宜处理妥当,命人把皇上的勤政殿,太和殿,御书房和平日进膳用的养心殿全都重新收拾摆设,从里到外涣然一心。申时皇后亲自乘坐凤銮出宫,到北静王府恭迎皇上回宫。 皇上因按照黛玉的方法,喝了三次菜根儿汤,把体内的热毒充分的发了出来,又因美餐两顿,休息的极好,原本一场不小的风寒,就这样过去。下午皇上离开北静王府,和皇后共乘凤銮回宫的时候,已经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临走时,黛玉自然没忘了让人用放了冰块的木箱子把自家府上存储的香椿芽都给皇上带进宫去。容皇后便拉着黛玉的手,再三嘱咐好好休养,千万莫劳累了身子等语。 众人再北静王府恭送帝后离开,水溶方匆忙回身,先请太妃上了车子回房,又叫人抬了软轿来把黛玉扶上去,亲自跟着回静雅堂。 “玉儿,累坏了吧?”静雅堂院门口,水溶抱着黛玉下轿,直接回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方才起身叫了丫头进来换衣服,婧玥婧瑶和水琛水琨四个孩子一起进来给水溶请安。水溶瞧着两双儿女站在面前,再看看床上歪着的黛玉,一时间身上的疲惫尽数消散,对着婧玥和婧瑶点点头,微笑道:“你们两个好孩子,听你母妃说你们做的不错。很该嘉奖才是。说吧,过年想要什么好玩的东西,只要父王有的,只管开口。” 婧玥微笑着上前福身,轻声回道:“女儿们孝敬父王母妃,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敢跟父王讨赏?父王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好的,父王赏赐女儿,是女儿的福气,又怎敢挑三拣四?” “哎!我的玥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水溶微笑着把婧玥拉到身边,又端详着她清丽的容颜,轻声叹道:“不知将来谁有福气,求了我的玥儿去,必定得益一生,福泽后代。” “父王……”婧玥听水溶如此夸奖自己,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黛玉便笑道:“王爷话原说的不错,只是叫人家听见你做父亲的竟然这样夸赞自己的女儿,又该说咱们护犊子了。” “我的玥儿原就应该好好地护着,又怕谁说闲话不成?”水溶笑着摸摸婧玥的头,婧玥便急忙躲开去。水溶又拉过婧瑶,看着她依然有些稚气且甜美可爱的圆脸,笑问:“瑶儿呢?怎么嘟着小嘴?” “定是瑶儿平时不乖,父王不喜欢瑶儿。瑶儿一定跟姐姐学,长大了跟姐姐一样,做父王喜欢的女儿。”婧瑶认真的说道。 “嗯!父王这就很喜欢你,你就做你自己好了,你姐姐有你姐姐的好,瑶儿又有瑶儿的好,你们都乖乖的听你母妃的教导,做好自己就行了,姐姐乖巧,瑶儿率真,正是你们两姐妹的优点呢。”水溶拍拍婧瑶胖嘟嘟的脸蛋儿,开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对两个女儿道:“好了,父王累了,你们带着两个弟弟下去玩儿吧,父王要好好地歇一歇,不然晚饭也吃不下了。” “是。父王母妃多保重身体。”婧玥和婧瑶对着水溶和黛玉福了福身,一人一个牵着水琛和水琨的手,转出卧室,外边婆子们好生跟着,众人去了太妃处,陪太妃用晚饭。 “王爷这就要睡一会儿?” “歪着歇一歇,哪里就能睡呢,好些话要跟玉儿说呢。”水溶说着,转身去关好房门,又回到床上来,挨着黛玉歪着,轻声问道:“这几天家中可有异动?” “还说呢,你怎么给婧瑛换了那样一个教引嬷嬷?怎么瞧都不是个稳妥的人,怎么教婧瑛针线规矩?”黛玉一听这话,便嗔怪水溶给婧瑛换了嬷嬷。 “此人是不是有异常?” “我瞧她心术不正的样子,原来婧瑛只是跟着太妃,在凝瑞轩住着,倒也平静。自从她做了教引嬷嬷,每日必带着婧瑛来我跟前请安。来了之后又总不走,总靠在厢房里跟琛儿和琨儿说笑。好好地四姑娘她不管,到紧着跟两个小爷儿混闹,你说这种人怎么能重用?一看就是个吃里爬外的。”黛玉生气的说道。 “恩,这就对了!她定然是当日害玉儿的人,只是咱们没有证据,当时众人都吓坏了,再去回顾那情景,一个个都想不起来。若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几个人,自然是极容易的,可又怕那些背后的人继续捣鬼。玉儿只细心留意府外的那些人,尤其是和组长亲密往来的人就是了。为夫这几日亦不用上朝,眼看着就过年了,趁这个机会,把族里的败类清除出去,免得将来儿孙受他们带累。”水溶揽着黛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黛玉心中一惊,原来水溶已经考虑到如此深远,族中之争也竟然如此激烈。一时间夫妇二人便相对卧在帐子里,细细的计较一些平日的琐事,直到天色暗下来,丫头们进来掌灯方住了嘴。 耿延锋在北静王府护送皇上上了銮驾,亲自带着人护送帝后进宫后,又等新上任的大内侍卫总管在勤政殿谢过圣恩,重新部署了皇宫的戒备,方从宫里出来,上马疾驰,直奔将军府。 秋茉尚不知耿延锋今日能够回来,还只当是要等到明日午后或者后日一早,正在叹息着大过年的,一家子也不能好好地团聚团聚,便听耿延锋在门口笑道:“夫人,为夫这不是回来了吗?” 秋茉忙抬起头来,恰见耿延锋一身征尘怀中抱着头盔站在门口,正望着自己傻傻的笑,于是便放下手中儿子的新衣服,便跑了两步扑到他的怀里,“好歹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回来了。” “哪儿就大年三十了?今儿不才是二十八吗?”耿延锋抱着她,低头吻着她浓密的睫毛,又笑道:“你可是想为夫想的,把日子都记糊涂了?” “胡说!瞧你这一身的灰土,还不快把这身皮脱下来?”秋茉便从他怀中挣扎出来,回头骂正在偷笑的丫头:“小蹄子们,还不去拿了衣服来给你们老爷换下!” 丫头们忙忙散开,拿衣服的拿衣服,端热水的端热水,忙忙活活伺候耿延锋洗漱完毕换了家常棉袍,众人方悄悄退出去,把屋子留给他们夫妇二人。 “茉儿……”耿延锋不待衣衫的带子系好,便上前去把秋茉抱在怀里,粗声粗气的在她耳边说道:“想死我了。” “我还以为将军忘了我了呢,这会子才回来。”秋茉撒娇的声音有些酸酸的,嫁给将军,一年到头,总是聚的少散的多,大年根儿底下又跑了一趟奉先。 “小傻瓜,我怎么能忘了你?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呢!”耿延锋说着,便把秋茉抱起来扔到床上,欺身上来把她压在身下,重重的吻逐渐变成疯狂的啃噬,手上动作不停,一身秋香色的家常衣裙便被撕成了绫罗布条,里面的蚕丝棉纱纷纷扬扬,如雪花一般轻轻地飘着,无声的落在地上,一层细腻柔白。(未完待续) 辞旧迎新贺新年 皇上突然回宫,惊动了朝中大臣,老迈的忠顺王更是大惊失色。据报,皇上这会儿还在回京的路上,传来消息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又错了? 然的确错了。此时的萧昇正在京城外六十里的荒郊,和容昭熙争执,萧昇说什么也要面圣,理由是皇上龙体违和,容昭熙不能一手遮天,把皇上封闭在御辇内不让臣子觐见,并口口声声职责容昭熙挟持天子,图谋不轨。 容昭熙不屑跟他争辩,手中有五千精兵,任凭萧昇说什么,他只是淡淡的撂下一句话:“皇上有旨,谁敢胆大妄为,私闯龙辇,便是谋逆大罪,容昭熙可就地诛杀,以政君威。” 萧昇便更加大了胆子,连同东平郡王和神武将军,非要在此地面圣。容昭熙的手下把剑怒张,正待容昭熙一声令下,便擒贼平叛,云轻庐便从御辇中走出,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要做什么?皇上不过是偶然风寒,怕吹风受冷,你们就在这里吵闹喧哗,可有谁把皇上放在眼里?” 众人一听,便有些心虚,唯有容昭熙凛然而立,怒视着众人,一言不发。 “还不散了?”云轻庐的声音淡淡的,如天际流云一般飘渺,叫人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云太医!你是皇上的近身御医,皇上龙体如何,请太医明示!”萧昇猛然间跪倒在地,一副忠肝义胆大义凛然的样子。 “皇上无事!御驾继续前行,要在大年三十一早赶回京城,皇上还要赶去天坛祭天呢!”云轻庐看了萧昇一眼,见他依然不领旨起身,便轻笑道:“怎么?难道萧世子希望皇上有事?” “微臣不敢。”萧昇立刻低下头去。 “那还等什么?延误了祭天大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加起来,恐怕也不够砍的。”云轻庐说完,转身进入御辇。萧昇急忙抬头,在明黄色绣五彩飞龙的帘子缝隙中,依稀看见有人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侧卧在御辇之中,似乎是背对着龙辇,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萧昇心中一紧,暗道莫不是皇上果然病得不轻,不敢见人了不成? “起驾进京!”容昭熙手中长剑一挥,朗声说道。 “遵命!”手下五千儿郎一声震喝,把萧昇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起身,让开道路。容昭熙翻身上马,护佑在御辇一边紧紧跟随,大军便全力前进,把萧昇几人甩出了几十丈远。 “世子,走吧,你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到了京城皇上一怒之下,问你个诋毁君主之罪,可就满门抄斩了。”东平郡王淡淡一笑,翻身上马,不再看萧昇和神武将军二人。 大军行至京城西郊,果然是大年三十早上辰时。北静王水溶带着一千禁卫军在西城门等候多时,因见容昭熙一身戎装,雄姿英发大步上前,在水溶三尺之外行礼相见。水溶微微一笑,把手中所圣旨徐徐展开,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昭熙赐三品忠义将军衔,封武英殿大学士,即刻起任京营节度使 一职,旨到时即刻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容昭熙先是一愣,皇上这到底是升还是降啊?听前面的封号,三品将军,武英殿大学士,这乃是升了,可这京营节度使不过是五品之吏,为何让一个三品将军上任? 水溶见容昭熙发愣,便淡淡一笑,对容昭熙说:“国舅难道还不明白?皇上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 容昭熙闻此言便如五雷轰顶,忙磕头谢恩,朗声说道:“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重托!” “容将军请起。”水溶把手中圣旨交给容昭熙,又往不远处看看那一架御辇和守卫在御辇旁的众位将士,待容昭熙起身,方道:“皇后懿旨,本王带禁卫军迎皇上御辇进宫,将军留下,安置好城防部署之后,再进宫谢恩。” “是。”容昭熙忙俯身领旨,回身摆手,内侍监便赶着御马拉着御辇缓缓前行,把东平郡王等人和容昭熙的军队都留在后面。禁卫军上前,护佑着御辇进城,容昭熙立刻回军队之中安排城门换防之事。东平郡王,萧昇和冯唐三人则面面相觑,面带不解之色催马进城,在城门内萧昇遇见自己的下人,听其诉说之后方知道皇上已经在两日前进京,后宫肃清,皇后拘押了六名妃嫔,近百名内侍监莫名其妙的消失。 萧昇只觉得北风突然猛烈起来,浑身凉透,额角上却冒出了冷汗。 皇宫里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好像那日的流血事件从没有发生,被皇后关在内侍监里的六名妃嫔也在皇上回宫后的第二天夜里消失,据传言说是暴病身亡,但消息传出来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至于这半年的时间她们都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在传出消息之时已经无人过问,因为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比消失六名妃嫔更大的事情。后宫女子自来便是悲惨的命运,多这样几个人和少这几个人并不能改写一个国家的历史。 大年初一一早起来,水氏一族在族长的带领下打开祠堂,爷们儿在正厅,女人们在内厅,黛玉和太妃把一盘盘供品慢慢的摆在香案上,然后拈香祷告毕,男先女后,给祖宗磕头。 黛玉此时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子,虽然有些笨重,但却比上次怀那哥俩的时候好了很多,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磕完头慢慢的起身,虽然有些喘息,但无大碍。 太妃知道她身子弱,便也不多耽搁,拜祭完了祖宗,便邀请族长及族长夫人等家族中有头有脸的几个人到府上奉茶。众人倒也不怎么客气,男男女女十几口子人便随着太妃进了北静王府的静韵堂。太妃上座,黛玉坐在她身边,水溶虽然在族中辈分不高,但却是亲王爵位,在族中爷们儿里面,自然要坐在上位。众人不过是吃了一盏茶,闲话了几句,各人告辞回家,自己过自己的年。 太妃房里,早就准备好丰盛的筵席,婧玥婧瑶婧瑛水琛水琨五个孩子在各自的丫头婆子侍奉下,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等太妃和水溶黛玉回来,安坐毕,方上前给三人磕头拜年,口中说着吉祥如意万福万寿的话儿。太妃便乐呵呵的笑道:“快赏!” 丫头们便端了五个托盘出来,婧玥姐妹三人是一色的礼物,上用荷包,南洋珠花,累丝金凤朝阳钗,翡翠镯子,金镙子若干。水琛和水琨则是一样的,上用文房四宝一套,端砚,徽墨,锦帛宣纸,湖州紫毫。另有各色小金镙子若干,撒在托盘里,闪闪金光,十分的耀眼。 众人谢了太妃的赏赐,水溶和黛玉亦有赏赐下来,算是给孩子们压岁。 然后水安和水安家的带着一众家人给主子们磕头拜年,太妃早就叫人预备了新钱一千吊,金银镙子几百个,按照等级份例依次赏下去,等忙完了这些,也到了午宴的时候。 凝瑞轩的院子里早就搭好了戏台,太妃只吩咐一声:开宴。立刻管弦丝竹华丽的奏起《闹春宵》,院子里便喧喧嚷嚷,热闹起来。水琛和水琨便要闹着出去放炮仗,太妃不准,只怕吓着他们,只准在屋里瞧着,让小厮们在外边放。水琛哪里肯依,素来他是兄弟姐妹几个里最大胆儿的,且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一听太妃不准,便钻进太妃的怀里一阵撒娇,惹得太妃笑不住,只好吩咐奶妈子好生抱着站到廊檐下,瞧着小厮们放,又嘱咐多几个丫头婆子围着,生恐吓着。 婧玥则微笑着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婧瑶便搀着黛玉,说自己也要出去瞧。黛玉笑道:“你再不跟你姐姐学,只跟着琛儿和琨儿两个顽皮小子学。” 婧瑶听了不依,依然靠在黛玉怀里撒娇。婧玥便拉过她劝道:“你也不小了,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如何还比不上四妹妹?你瞧她就安安稳稳的在那里玩,偏你又去闹母妃。” 婧瑶听了此话,便看了一眼边上坐在奶娘怀里的婧瑛,但见她正专心的对付着那碟子蜜枣儿,于是笑道:“再没见过这样的爱吃鬼,整天就知道吃那些甜东西,都胖成这样了还吃。” 婧瑛四岁多,已经能分辨出好坏话儿来,听见婧瑶这样说她,立刻撅起了嘴,把手中啃了一口的蜜枣儿往桌子上一扔,低着头不说话。 太妃原是一心瞧着外边抱着两个孙子的奶妈子,生恐小厮们放鞭炮吓着他们,却没听见这边她们小姐妹的话,所以没有出声。婧瑛扔了蜜枣,见无人理她,索性越发生气起来,伸手把蜜枣儿的盘子掀起来,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青花瓷碟摔得粉碎,一盘子蜜枣也咕噜噜滚到地上,因枣上有一层蜂蜜,便沾了很多灰尘,滚到各处角落里。 众人一惊,一致回首,婧瑛却率先哭了起来。 太妃便问:“怎么了这是?好好地哭什么?” 黛玉便忙道:“四姑娘莫哭,不过是个盘子而已,俗话说岁岁平安,太妃也别生气。” 太妃听了‘岁岁平安’四字之后,便把心中的不快散了,只对婧瑛的奶娘说:“今儿什么日子,你们都不知道好好服侍,眼见着我平日里纵了你们。还不抱着她下去逛逛,哄高兴了再来。” 奶妈子吓了一跳,生怕今日里得了不是,便急忙答应着,抱了婧瑛去了偏房,因婧瑛这一闹,害的她得了不是,便瞅着没人的时候,下死手的拧了她两把。婧瑛又嚎啕大哭,却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压住,正房厅里无人能够听见。 黛玉原没怎么在意,想不过是小孩子失手,打个杯盘碟碗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后听太妃不高兴,训斥了奶子两句,那奶子便面色不快抱着婧瑛下去,暗想不好,婧瑛这孩子定是要受虐待,便悄悄地看了宁嬷嬷一眼,宁嬷嬷点点头,趁着众人不备,悄然下去,寻着那奶子和婧瑛去了偏房。 偏房里没有人,下人们都在廊檐下听戏的听戏,放鞭炮的放鞭炮,都随着主子们去取乐,姚嬷嬷因是婧瑛的教引嬷嬷,便不得不跟进来,和奶子一起守着这小姑娘,婧瑛被奶子暗暗地拧了几下,正在竭斯底里的嚎哭,姚嬷嬷在宁嬷嬷之前进门,便对着奶子和婧瑛不满的说道:“这大过年的,也不叫人消停,偏偏这四姑娘磨人,好好地戏文听不得,要我们来听你在这儿号丧。你父亲还没死呢,如今在大牢里过的逍遥着呢,你说你嚎什么丧呢?” 婧瑛跟着太妃过了这两年,来的时候不知世事,原不过是个小孩儿,只是今年才略懂些事,瞧着水琛水琨二人每每在水溶黛玉怀里撒娇,那份父子母子亲情溢于言表,就是婧玥和婧瑶二人,也时常偎依在王妃身边,那种亲密也不差于亲生母女,惟独自己整日只有婆子丫头相伴,就算是在太妃跟前与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没什么区别,但也仅限于吃穿用度金银器皿上,小孩子敏感的心情一天天的沉重起来,再加上平日里下人们悄悄地议论水泫和周太姨娘的事儿,她听见一句半句的,已经积攒了好些恩怨在心里。今日又听姚嬷嬷说这样的话,便控制不住,对着二人吼起来: “我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我没人管,你们却又跟来做什么?你们玩你们的去,我死我的,由于你们什么相干?一般你们也是怕太妃寻你们的不是,才有跟了来!依我说,你们乐你们的去是正经!我哭我的,我嚎我的丧,横竖与你们不相干……” 奶妈子和姚嬷嬷立刻一愣,想不到四岁多的孩子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平日里太妃待她亦如亲孙女一般无二,她们也不敢十分的放肆,但今日被这小丫头如此呵斥,又觉得几十年的老脸挂不住,一时思来想去,那姚嬷嬷便陪着笑脸上前说道:“四姑娘何必动气,奴才也原不过说两句实话,您瞧这这一大家子听戏吃酒,合家欢乐赛过神仙,哪里知道你父亲在牢里受得什么罪呢?奴才也不过是心怀不平而已,四姑娘何必多心,以后奴才们不说就是了。” “你又来充好人,每日里你见了琛儿和琨儿两个,便拔不动脚,时刻想着去巴结,当我不知道吗?你给我滚出去,别叫我看着你恶心!”婧瑛索性发作起来,那股执拗的脾气上来,却也顾不了许多,只想趁此机会把胸中的恶气发泄个干净,全然不计后果。 宁嬷嬷在门外听着这话,心中一惊,暗道都说没了爹妈的孩子早熟,原以为不过是贫穷人家,谁知这位四姑娘平日里穿金戴银的,竟然比那穷人家的孩子还早熟。亏她倒也不算糊涂,能看出姚婆子对她不好,只图踩着她往上巴结。 而此时姚氏已经被婧瑛说的心虚,便恨不得上前去给婧瑛几个嘴巴子,再骂着她不过是奴才秧子里长出了的一根主子草,也在这里瞎充金枝玉叶,摆什么正牌姑娘的谱儿。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想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此时不得与这孩子一般计较,万一叫人听了去,岂不紫套麻烦?于是强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上前来抱住立在炕上的婧瑛,陪着笑脸哄道“好四姑娘,都是奴才们的不是,奴才给您赔不是了,您要打要罚请随意,只别冲撞了太妃和王爷王妃,自讨了没趣儿去,以后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了。” 婧瑛原就心中委屈,只觉得在这屋里跟其他的姐姐弟弟比矮了一截儿,这会儿又听姚嬷嬷说这样的话,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宁嬷嬷暗道,这贱人好厉害的嘴,三言两语便把关系挑拨透了,婧瑛身边时常有这么个人,好好地性子也给教坏了。再看里面姚嬷嬷已经哄得婧瑛不再哭泣,自己便不好再出面,只得悄悄地回来,给黛玉点了点头,黛玉会意,便对太妃笑道:“大过年的,一家子原是要团聚在一起的,四姑娘小孩子,做错点儿事儿大人教导她也就罢了。太妃何必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是只得多。” 太妃便笑道:“罢了,我也老糊涂了,当祖母的跟小孙女置什么气?快把你们四姑娘抱了来,这银耳莲子羹她最爱吃的,她不在这里,我们好些东西都吃着没滋味。” 丫头们笑着又去寻了婧瑛来,把她抱到太妃身边坐下,婧瑛哭的两只眼睛通红,因坐在太妃身边,亦不敢再哭,只乖乖的坐在那里,太妃又命丫头喂她吃东西,自己又转过头去看戏。 席间黛玉借口出去透透气,便带着宁嬷嬷去了内间,趁着无人,悄声问她:“她们可是苛待那孩子?” “应该是呢,原来奴才听着四姑娘不哭了,但不知为何又猛然间大哭起来,可不是她们或打或掐的,弄疼了她?这个倒也好验证,主子只叫太妃跟前的人给婧瑛换衣服的时候,稍加注意也就知道了。还有那姚嬷嬷果然不是个省事的……”宁嬷嬷便把自己听到的话给黛玉学了一遍。 黛玉叹道:“她原就是怀着不好的目的凑上来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挑拨者四姑娘疏远我们,以图将来好为他们所用而已。瞧瞧婧琪那孩子如今的地步,我真的很害怕婧瑛将来跟她一样,害不了别人,反而害了自己。要知道婧瑛也算是老王爷的孙女,那些人要对王府下手,一定也会连带上她的。只是她一个小孩子家,又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哟,那咱们可不要小心了?这姚嬷嬷也该打发出去才是,不然总这样,到头来就算一事无成也会害了四姑娘。” “你这话明白,你且暗中多注意些,等过了这几日,便想办法处理了这个祸害。”黛玉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 宁嬷嬷答应着,扶着黛玉又回席间去陪太妃听戏。 闹了一日,太妃晚上说要守岁,然黛玉已经支撑不住,晚饭时便强打精神相陪,水溶进来几次,见她都恹恹的,知道身上定然劳乏,便劝着她早些回房歇息去了。太妃自然不勉强她,只留着婧玥几个孩子们在跟前乐和,直到四更时分方胡乱睡下,第二日开始,各府上请吃年酒,黛玉身怀有孕不能多走动,今年依然是太妃出面,跟各府的诰命夫人们说笑吃酒听戏。黛玉只在房里歇息,初三这日,林家众人一总来给黛玉请安,又说园子里预备了宴席,要请王妃回去玩乐一日,权当是回一趟娘家。黛玉心中高兴,便换了衣裳要去。水溶在外边听见这话,立刻辞了当日的酒席,进内室来,说要陪着黛玉同去。 黛玉笑道:“你跟着去他们脸上自然光彩,只是有让人家不得受用,都要到你这王爷跟前来立规矩,岂不无趣?” 水溶便笑道:“人家做女婿的,每年都有岳父家可走动,这年酒也是老岳家的酒最重要,玉儿不可怜为夫成婚这几年没这个机会?如今沐晖兄乃是玉儿的义兄,全当去大舅子家迟一日的年酒又何妨?” “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跟我说说罢了,若要说出去,必然又叫那些人诋毁你不分尊卑。”黛玉笑着,叫丫头们拿了衣服来给水溶换上。 水溶又笑道:“这尊卑之前,总要有个亲情伦常之礼,既然你们是义兄妹,你又把林园当做自己的娘家,那我便是林园的女婿,谁敢诋毁?谁诋毁谁以后就没有老岳家。” 这话一说,又引得黛玉笑了一会儿,嗔怪他说话越来越刻薄。 彼时水琛和水琨听说父王母妃要出府去吃酒,二人一起跑进来,非要跟着去。水溶张口便应了,黛玉道:“你们两个跟去做什么呢?怪冷的,不如在家里跟太妃玩儿。” “我们要去舅舅家玩儿!”水琛高声说道。 “嗯,我们要去舅舅家!”水琨应和。 黛玉无语,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跟着去,见过舅舅之后,可要听他的话,不然舅舅打你们,母妃也拦不住。” 琛琨二人素来是除了黛玉之外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就连父王跟前也习惯了嬉皮笑脸,哪里把黛玉这话放在心上,只满口应着,只求黛玉答应带着他们去。(未完待续) 故地重游乐趣多 却说水溶黛玉带着两个儿子坐了车,由林家的下人服侍着,一路往林园来。王沐晖早就带着一家子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并戏班子,男女先儿全都预备着,单等黛玉来了,众人一起乐一天。 车马到了林园门口,家人早就进去回了王沐晖,说王爷和两位世子都陪着王妃来了。王沐晖越发的高兴,忙亲自迎至园门口,接了水溶黛玉下车。水琛和水琨两个孩子被家人抱下来,见了王沐晖上前行礼,口中只叫“舅舅”,把王沐晖乐得都飘到天上去了,一弯腰一手一个抱在怀里,高兴地合不拢嘴。 林彤家的带着众管事的女人们上前来给黛玉行礼,然后簇拥着黛玉上了软轿,说今儿的宴席都摆在芦雪庵,那儿原是这园子里赏雪的地方,如今林彤一家子住在那里,房子倒是敞亮的,又笼着地炕,也暖和。后面有挨着栊翠庵,映着数十株红梅,开的正好。 众人步行,唯有黛玉坐了软轿,一行人说说笑笑往芦雪庵走。水琛和水琨则被林央和林一平抱着,跟在水溶和王沐晖后面,水琛调皮,非要骑到林央的脖子上去。林央便依他,举到头顶,让他坐到自己的脖子上。林央原就各自高,水琛坐在他的脖子上,便看众人都在眼下,于是笑道:“这会子我最高了!琨儿,看你还跟我比不比。” 水溶和王沐晖听了这话,便回头来看,见水琛骑在林央的脖子上手舞足蹈,水溶沉声喝道:“琛儿?快下来!叫你母妃瞧见,看不拿藤条打你。” “嘿嘿,父王,你就让我坐一会儿吧?我乖乖的,不大吵大嚷了,还不行?”水琛便讨好的笑着,跟水溶求情,水溶素来溺爱两个孩子,平日里便没大没小的闹,这会子水琛自然不怕他,见他不依,便小声笑道:“父王不答应,以后琛儿不帮着父王哄母妃开心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水溶无奈的摇摇头,被儿子揭了短,又不好说什么,只怕再说下去,又说出更好的来。水琛见水溶无奈,便拍拍林央的头笑道:“央叔,刚才你说的,带着琛儿捉麻雀儿去,可不许抵赖。” “小爷儿,你要玩儿鸟儿,什么画眉鹦鹉儿黄鹂那些珍贵的鸟儿玩不得?偏要捉那野生的麻雀?”林央无奈的笑道。 “谁要那些养在笼子里的鸟儿,那些娇贵东西,整天只知道在笼子里等着主人喂它,有什么趣儿?我偏要捉天上飞的野生麻雀,那才有趣儿呢。”水琛不服气的说道。 “嘿!你才多大啊?知道的还不少啊?”王沐晖看着骑在林央脖子上神气十足的水琛,瞪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三岁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呢? “回舅舅的话,琛儿三岁了。”水琛认真的回答,因王沐晖跟他不熟,又见他脸上没有嬉笑之态,他便不敢胡闹,只认真的回话。 “嗯,还不错,知道自己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应该乖乖的带在奶妈子身边,可不许这么登高爬上的,还跟去捉什么麻雀!”王沐晖皱了皱眉头,正经的说道。 “知道了舅舅。”水琛只好低声回道,又撇着眼睛偷偷地瞧了一眼水溶,却见父王正背对着自己,看着别处的风景,对这边的舅舅训教外甥充耳不闻。水琛没了父王撑腰,自然不敢放肆。 原本水琨见水琛骑在林央的脖子上,也要学着他的样子往林一平的脖子上爬的,无奈林一平胆小,怕摔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二人正在较劲,便听见王沐晖训教水琛,这边水琨也乖乖的不说话,只老老实实听着。 “那还不下来?若是不想叫家人抱着,便下来自己走路,你原也是大孩子了,自己跑两步,正好锻炼身体,没事儿总叫家人抱着,跟个女孩子似的,有什么意思?” 水琛别的都好说,就是最计较人家拿他跟女孩子比,王沐晖原不知他的脾性,今儿误打误撞说了出来,水琛果然听话的从林央的脖子上下来,抱也不让抱,非要自己走。鹿皮小靴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人儿也走得神气活现的。 水琨向来是水琛的跟屁虫,见哥哥自己走,便也要自己走,从林一平的怀里挣脱出来,便一路小跑着去追水琛。吓得林一平赶忙跟上去,生怕二人摔着。 水溶笑着叹了口气,拍拍王沐晖的肩膀说道:“想不到我这俩宝贝倒是听你的话,回头叫他们二人住在这里,你给我好好地教教规矩,都让太妃给惯坏了。” “还说太妃,我看,王爷这两个儿子,是上行下效吧?”王沐晖笑笑,摇头往前走,撇开水溶半步,水溶便笑骂道:“你小子少浑说!看我回头不给你找一个厉害的夫人来,也管管你和臭脾气。” “说实话,这个可不好找,能管着我的女人,只怕还没出世。哎——对了,原来的时候,您北静王爷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整天冷着个脸没个笑容,如今倒是变了个人啊?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了,依我看,你这做父王的尊严,也快没有啦!”王沐晖哈哈笑着,打趣儿水溶。 “谁说的?我还不是……怕你那好妹妹不高兴,才舍不得打他们?”水溶立刻瞪起了眼睛,谁说自己没有做父亲的尊严了?这还了得? “依我看不是。”王沐晖笑着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对着前面的两个小鬼喊道:“琛儿琨儿。慢点!” 黛玉坐在软轿里,瞧不见前面众人的情形,只听见王沐晖大声叫两个孩子慢点,便对边上的林彤家的说道:“你快去瞧瞧,别让他们乱跑,万一掉进池子里,可就麻烦了。” “主子放心,哪里就掉进池子里去了呢,一平他们好几个人都跟着呢。” 雪雁因笑道:“我们主子总是不放心的,如今这两个小霸王,除了他们母妃之外,还能怕谁?” 边上跟来的紫鹃便笑道:“最可笑的是我们太妃,平日里一家子上上下下谁不看她老人家的脸色,如今呢,倒是叫两个世子给辖制了,这两个小爷儿说东,我们太妃是绝不会说西的。” 林家众人听了,全都哈哈大笑,林彤家的笑道:“做祖母的溺爱孩子,这原也是有的。只是别太过了就好。俗话说,这自古英雄多磨砺,咱们小世子长在富贵之家,万不可样的纨绔之气才行。” “你这话很是,我总要狠下心来教导他们两个,可太妃总在前面拦着,如今倒把他们两个给骄纵的不成样子,恨得我只想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可又怕你们把他当小主子瞧,不肯约束,只一味的放纵。”黛玉听了林彤家的话,知道这些人管自家的孩子都是可以的,若是叫她们管束水琛和水琨两个小魔王,怕是管不来。 林彤家的知道黛玉说的是正理,果然把这两个小主子送到自己跟前来,还不得给供起来?哪里管教得呢?众人说说笑笑一路走来,进了芦雪庵的柴门,早有丫头婆子侯在那里,众人把黛玉接了进去,在里间的暖炕上坐下,又拿了手炉脚炉来,黛玉便笑道:“一概不用,这屋子够暖和了。还要把大衣裳脱了呢。” 外边戏班子已经预备好了,那戏台子搭的倒是巧妙,黛玉坐在窗前,回头便正好瞧见,芦雪庵前面尚有六尺宽的廊檐,屋子里极暖和,纵然开了窗子,也不觉得冷。这样看戏,黛玉倒是头一遭。 外边王沐晖请水溶先点戏,水溶知道黛玉讨厌那些打打闹闹的,便点了一出《游园》一出《惊梦》,只命人捡着管弦萧笛等乐器伴奏,那些锣鼓钹铙一概不用。 外边戏子们打扮了,便开始唱起来,这里林彤家的边给黛玉斟上自家娘的桂花酿,一边笑道:“这几年里,总没请主子回来逛逛,一家子虽然常见,原到底是在王府,咱们也不敢放肆,倒是今儿终于团聚一回,这桂花酿是咱们自家酿的专给女儿家用的酒,主子虽有身孕,也不碍的,浅尝一点,便是奴才们有脸了。” “瞧你说的,我今儿是回娘家,又不是来扮主子来了,什么主子奴才的,说来叫人厌烦。那都是父母在的时候的事情,如今我已经出嫁了,家中诸事除了义兄之外,便是众位大娘嫂子们帮衬了,才让我有这么个可心的地方回来乐一乐,这好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了门,你们可不许只管主子奴才的,再只管这样,我就不来了。”黛玉笑着端起酒杯,又对众人道:“这十多年,都是靠着众人尽心照看我,才有今天。今儿我这儿借着这桂花酿,先敬众位一杯。” 众管事媳妇们忙答应着,大家嘻嘻笑笑,吃了三杯方才安坐,众人单独去说众人的话儿。黛玉忽然问道:“那两个孩子如今在哪里?怎么不见?” 紫鹃便笑道:“刚奴婢出去,瞧见他们两个跟着家人在戏台子前玩儿呢。只怕是迷上了唱戏的。” “再不学好,还不给我寻了来?”黛玉一听,便立刻叫人去寻。 实则水琛和水琨二人,哪里是在看唱戏的?他们跟着太妃一起,闲来无事总是听戏,早就厌烦了,这会子水琛瞅着王沐晖和水溶都在屋里饮酒说话,便悄悄地拉了林央出来,非要他带着自己去捉麻雀。水琨向来是不离哥哥半步的,于是也悄悄地跟了来,林央原是和几个小厮一起,带着他们两个在戏台子跟前捡绳子来着,被紫鹃瞧见,误以为喜欢听戏。然他们捡了绳子,早就抛到芦雪庵外边那一片芦苇塘边上玩去了。 小厮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大竹筛子来,寻了一根长长地木棍支起来,半扣着。那木棍儿上系了长长的绳子,一气儿牵到一处隐蔽的所在,林央叫个小厮牵着绳子头,趴在地上。又命人寻了五谷杂粮来,撒在筛子底下。只等那雀儿下来觅食,吃的酣畅时,猛然一拉那绳子,竹筛子便把雀儿扣住。 水琛原是听林央一说,便来了兴致,这会儿见万事俱备,只等鸟雀来吃粮食,更加兴奋不已,非要亲自牵着绳子,等那鸟雀儿下来的时候,亲自拉那一下子,方才足兴。林央原是怕他弄脏了一身新衣服,开始的时候并不答应,无奈经不住水琛纠缠,好话带话说了一箩筐,便叫那小厮起来,把绳子递给他。水琛也学着那小厮的模样,顾不得身上的绫罗锦缎,便趴在枯草从中,隐藏起来,等那鸟雀下来。 此时冬末,那些鸟雀正是饿了一个冬天,没处觅食的时候,因好不容易寻到了吃食,自然不顾一切的下来啄,原是极容易逮住的,但水琛因从来没玩儿过这样的游戏,十二分的兴奋在心里,手便有些发抖,一不小心,牵动了绳子,但却慢了些,那筛子晃了两下方才扣下,早就把一群鸟雀吓得无影无踪,却没有逮住一只。 水琛兴致勃勃的起身冲上去,掀起了筛子看见里面所剩不多得粮食,不免失望的很,唉声叹气一回。林央便笑道:“大世子,您别慌张,沉住气,等那鸟雀吃的正欢喜的时候,猛然拉绳子才行,你这儿沉不住气,这手一抖,筛子摇摇晃晃着慢慢的扣下去,岂不是——延误军机?” “恩?延误军机?”水琛回头,看着林央,细细的想了想,想起平日里父王说过的话,便重重的点点头,对林央道:“央叔说的有理,咱们再来!” “哥哥,这次该我。”水琨却不甘示弱,不管刚才有没有捉住,按照次序排列下来,很该他拉一回绳子。水琛看看一脸平静的弟弟,虽然不怎么乐意,但做哥哥的要懂得礼让,这是母妃教导过的,一定要遵从,于是大方的点头,笑道:“自然是琨儿再试一试,然后哥哥再来。” 于是家人有重新撒上粮食,支好了筛子,一袋鸟雀。 水琨性子稳重,与水琛大不相同。他悄悄地伏在草丛里,安安静静地等着鸟雀在筛子底下吃了一会子,等那些鸟雀儿的警惕性少了许多的时候,方猛然一拉绳子,筛子啪的一下扣住,只听里面扑扑楞楞,却是扣住了几只雀儿。 水琛便欢呼着跳起来,大声笑道:“太好了!捉住了,捉住了!” 小厮们忙拿着鸟笼子上前去,一人摁着筛子,一人伸进手去,把鸟雀捉了放进笼子里,这一下子竟然扣住了三只。水琛便抱着弟弟的肩膀笑道:“琨儿好样的!” “嘿嘿,哥哥,你再来?”水琨便把绳子给了哥哥。 “好,这次瞧我的!”水琛坚定地点点头,颇有大将上场的风采,只是他一件大红锦缎琵琶襟狐皮小袄已经刮花了面料,一根根的丝线被扯的连七八糟,敲上去十分的可恨。 林央看着这两个活宝小主子,自然是不敢多劝的,而且劝的再多也没用,尤其是大世子,早就练就了一副铁嘴的样子,你说什么,他都有他的道理,再加上他撒泼耍赖全套的本事用上,饶是林央如今也辩不过他。所以只好由他高兴,反正不过是一身衣裳而已,纵然是主子生气,也气不到哪里。况且这两个孩子一瞧便是在王府闷坏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遭儿,不玩个尽兴,那还了得?以后林家众人还指望着小主子给他们依靠呢。 黛玉因十分放心林家的人带着孩子去玩,倒也没怎么想着他们两个,待得宴席用的差不多了,菜肴撤去,重新换了新鲜果子热点心来,黛玉方问道:“不知琛儿和琨儿两个,吃了什么东西了不曾?” “主子坐着,奴才去瞧瞧。把两个小爷儿叫回来,在主子跟前闹一会儿,主子才放心呢。”林彤家的起身出门,去寻水琛和水琨。待得从芦苇丛中寻得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浑身上下除了泥就是土,衣裳都挂的七零八落,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全然一副小难民的样子,只是那头顶上带着玄狐暖帽还是完好的,虽然上面沾了几根草叶,但那玻璃种翡翠依然莹润无比,可以分辨的出两个人是大家公子,不是逃难的小子。 “哎哟——我的妈呀!林央你这鬼东西,怎么带着世子玩成这副模样?这个样子,如何去王妃跟前?少不得我们上上下下都要挨一通责骂才是!”林彤家的哀声连连,一时间哭笑不得站在那里,竟然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好婶子,这会子你骂我,你果然跟这两个小世子耍一会儿,你才知道他们的厉害呢!罢了罢了,如今我是领教了,哪里是我带着他们两个玩儿?分明是他们两个带着我玩儿!”林央此刻有苦难言,他浑身上下也没个干净地方,包括那四五个小厮,早就被水琛二人指使的七零八落,一身的泥土,四肢无力浑身发酸,此刻林彤家的一来,几个小厮便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唯有两个小世子还倍儿精神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芦苇编成的刀枪,比比划划。 “天哪,这可咋办?大世子?二世子!快来,别闹了,王妃唤你们过去呢!”林彤家的立在芦苇塘岸边,高声喊道。 水琛和水琨方罢了手,互相看看,都嘿嘿一笑,水琨先道:“哥哥,母妃要生气了。” “不怕,先洗刷一下换身衣服再去。”水琛早哟主张,拉着弟弟的手一步步走来,其实也早就没了多少力气,只不过是好奇,舍不得罢手而已。此时泄了气,却刚走了几步便坐在草丛中,再也站不起来。 林彤家的便骂人道:“你们这起狗东西,还不快去抱了世子到那边去梳洗干净换了衣服来?” 家人便慌忙起身,抱着两个活宝迅速离去,到芦雪庵后面的几间屋子里倒了热水,把水琛可水琨二人的衣服鞋帽全都脱下来,把他们的脸,手,脖子凡事露在外边的肌肤都用热毛巾擦干净了,另拿了两身衣服穿好,方抱着送到黛玉面前来。 二人此刻已经恹恹欲睡,到了黛玉身边,没说两句话,便倒在黛玉身后睡着。这黑甜一觉,直睡到太阳落山方才醒来。家人早就把潇湘馆重新收拾了,里面一应家私器皿,帐幔铺盖都焕然一新,请黛玉和水溶当晚便在那里歇息。水溶倒是乐得不回去,在这里既省心又受用,何必回去管那些繁琐之事。黛玉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必是要住一日方才回去的。于是便由着两个孩子酣睡一觉。 晚宴依然在芦雪庵继续,只是那些戏班都已经撤去,闹了一天,黛玉听得也乏了,只说没有外人,便把两处的酒席合到一处,除王沐晖之外,另外把五个管事,还有刚中了进士的林少顷也叫进来,大家各自面前摆一张高几,都坐在一大间屋子里说说家常话儿,倒是极好的。 众人答应着去安排,林彤家的和宁嬷嬷等人,早就拿了大引枕来给黛玉靠着,底下四五个丫头婆子围着,水溶便坐在炕桌的另一侧,底下高几旁一色都是太师椅,由上至下分别坐着王沐晖等七个人。个人爱吃的几样精致饭菜分别摆在高几上,重新换了暖酒。王沐晖知道黛玉和水溶二人全都喜好吟诗对句,便凑趣儿道:“不如就作诗,或者联句。” 水溶道:“就是行个文雅些的酒令罢了。” 王沐晖笑道:“这还需王爷出题。” 水溶笑道:“这里是玉儿的家,还是玉儿出题吧。” “我如何知道这些?”黛玉瞥了水溶一眼,只低头吃茶。沉思片刻笑道:“还是我们林家的才子来出个题目吧?” 王沐晖等便回头看林少顷,林少顷毕竟年轻,原没跟黛玉水溶如此近距离的说过话,一时便有些窘迫。红了脸,起身回道:“奴才极少在酒桌上行令,这个却知道的不多。如今大年下,不如用梅花为题联诗,如何?” “使得,只是你要讲讲这规矩。”黛玉点头微笑。 “那就限无言绝句,底下的人起头一句,要用上面人最后一句的最后两个字。” “嗯,这倒也不算太难。”王沐晖笑笑,又看了看林彤等几位管事,对黛玉道:“如今这个令,众人都行得,纵然自己没有好句子,借那些古人的句子也使得,只是谁也不准推脱才好。” 黛玉知道王沐晖的意思是要大家同乐,于是微笑着点头说是。 这里众人刚要开始,便听黛玉身后不知是水琛还是水琨,大喊一句:“快!拿住它!” 黛玉被他猛不丁的一喊,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水琛睡得沉了,再说梦话。于是拍着胸口笑道:“阿弥陀佛,这小东西,可把我吓坏了。” 众人亦是吓了一跳,此刻知道是小孩子说梦话,不禁莞尔。林彤家的知道这是他们二人玩的太雷的缘故,忙劝道:“小世子在府上拘束的紧了,这会子好容易出来了,自然要玩个痛快。” “母妃?”水琨却因口渴,揉着朦胧睡眼坐了起来。黛玉忙回头问道:“醒了?可是口渴?” “唔,好饿……” “瞧瞧,还知道饿了?”黛玉摇头笑道:“你们两个,今儿怕是玩儿疯了吧?还不快起来跟着嬷嬷们去吃饭?这个醒了,那个还不知何时醒呢。” “雀儿,雀儿!我的雀儿——”水琛猛然坐起,从梦中惊醒,双手还高高的举着,像是真的有鸟雀在他面前飞过似的。又把众人引得哈哈大笑。 “果然是疯魔了,这会子还叫着雀儿。”水溶无奈的摇头,紫鹃忙上前抱起水琛,轻声把他唤醒,水琛睁开眼睛看看身边众人,放从梦中醒来。 “快带着他们洗洗脸,弄些饭菜给他们吃吧,这会子怕是饿坏了。”黛玉也十分无奈的看着两个儿子,早就发现他们换了衣服,不用问,原来身上的衣服不是脏了就是破了。奈何这里不是家里,总不能冲着林家的这几个人发脾气。少不得等回家再好好教训二人。 此时被这两个孩子一闹,联诗的事儿暂且放下,王沐晖便笑道:“王妃和王爷二人平日忙于家事国事,两位世子跟着太妃,怕不是长久之法。我瞧着两个孩子皆聪慧异常,比寻常家的孩子更懂事些,只是平日疏于教导,有些刁蛮任性了。这上上下下的家人,没有人敢约束他们,便是王爷说话,那小家伙也敢顶嘴,这如何使得?” 黛玉看了一眼水溶叹道:“偏生你们王爷见了这两个孩子,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亏他在外边整日的办差,人家还叫他铁面王爷,依我看,这铁面怕也是泥捏的,见了他儿子撒娇的眼泪,便冲散了呢。” “这是你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却又来说我,我整日里忙,回家来好不容易见着一遭,倒是跟个阎王老爷一样装脸子给孩子们看?不如回头给他们请个先生,好好地教导教导也就罢了。”水溶看了黛玉一眼,无所谓的笑笑,他从小被父王管束的很紧,知道那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苦楚,如今要他拉下脸来管儿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况且儿子如此可爱,关键时刻还能帮自己一把,才不跟他们疏远呢。但想想王沐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平日里只依着太妃管教,的确是太纵容了他们,于是笑道:“不如请沐晖兄来做西席,好好地教导教导你这两个外甥,如何?” “只要王爷王妃不心疼,又如何使不得?况且他们两个身上亦有林氏血脉,总不能让老爷在天之灵看着他的外孙长成小霸王才是。”王沐晖笑笑,看着黛玉说道。 黛玉便点头:“如此便说定了,索性今儿起边把他们留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什么时候离京,我再什么时候来接他们。叫他们跟着哥哥,好好地学学圣人规矩。哥哥也要拿出当年父亲教导你的样子来教导他们才好。” “如此,沐晖就先僭越了。皇上原说了,如今水治已经小成,今年便可过了桃花汛再南下。正好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正嫌一个人带在家中寂寞无聊,有这两个小世子相伴,倒也可以打发寂寞时光。”王沐晖的确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他们聪明机敏,恰如两块绝佳的璞玉一般,但再好的璞玉也需要雕琢,这两个孩子已经到了三岁,按道理应该开始知道学习了,再这样一味儿的娇惯在祖母身边,早晚都会养成一股纨绔之气。这确是富贵之家男儿们最怕的习气,一旦染上,一生受其累。王沐晖就算是为着黛玉着想,也定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如此下去。 “那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先说好了,这聘请西席的费用我可没有,好歹他们是你的外甥,你就当你自己的儿子一般教导罢了。”水溶笑着说道。 “堂堂北静王,也说这样的笑话,明儿我说出去,给同僚们评评理。”王沐晖也开怀笑道。 众人又说了几句笑话,黛玉便说联诗,王沐晖又说等两个孩子过来一起,此等机会,不能使他们错过。黛玉点头,众人都说有理。 一时水琛和水琨二人下去用了饭,方过这边来,水溶便先告诉他们拜舅舅为师之事。二人便恭敬地给王沐晖磕头。王沐晖笑道:“我这也不过是启蒙老师而已,等将来还是要另外寻良师给你们二人,这拜师礼就罢了。只当是我这做舅舅的,略尽自己的一份薄力吧。琛儿,琨儿,咱们先说好了,打今儿起,你们两个在舅舅的眼睛里,便不再是黄口小儿。舅舅拿你们当大人待,可使得?” 水琛巴不得这样,忙点头应道:“琛儿多谢舅舅抬爱。若能跟你们大人一样,琛儿高兴还来不及。” 水琨却试探着问道:“舅舅,果然跟你们大人一样,那晚上睡觉时,还要奶妈子守着吗?” 众人闻此言,先是一愣,接着便忍俊不禁,各自掩口笑起来。(未完待续) 哭笑不得甥舅斗 这里水琨一句话,把屋子里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唯有王沐晖板着脸不笑,很认真的看着水琨,等大家都不笑了,方道:“二世子,如果你一个人睡在床上,不害怕,那便不用奶妈子睡在一旁。如今咱们都是男子汉,没得跟女人们睡在一起做什么?” “舅舅,琛儿不怕!”水琛立刻回道,然后看着水琨,又说:“琛儿和弟弟睡在一起就好,不要那些老妈子丫头的睡在一边。” “好!琛儿果然是男子汉,今晚便跟着舅舅睡,不要老妈子丫头服侍,如何?”王抹灰一拍椅子扶手,高兴地笑道。 黛玉便掩嘴偷笑,对水溶道:“一句话就让人家套牢了,琛儿的心机到底少些。” “被人家戳到软肋了,能不拿住吗?”水溶也偷笑,王沐晖算是掐准了水琛讨厌别人说他依赖女子了。只要说这样的理由,恐怕没有他不答应的事儿。 夫妇二人这边悄声说话,对面王沐晖和两个孩子已经达成协议,从今儿起,他们两个便跟着王沐晖混了,并且说好,凡事都听舅舅的,包括吃喝拉撒睡。 “好了,我们大人要联诗,你们小孩呢?”王沐晖挑挑眉毛,故意问道。 “舅舅,我们不是小孩儿了,我们是大孩子。自然也要跟你们一起的。”水琛认真的说完,回头看看自己的父王母妃,见他们正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自己,便疑惑的转头,问王沐晖道:“难道琛儿说错了?” “舅舅的话不会错,哥哥,琨儿也要一起来。”水琨早就看见父母的表情了,所以他以为,父母那表情绝不是因为哥哥要跟大家联诗的缘故,虽然他如今还不知道联诗是什么东东。 “嘿!这两个小东西,这会子就不相信咱们了。”水溶瞪起了眼睛,回头看了看黛玉。黛玉笑道:“你怨谁?这还不都是你招的?” 王沐晖便咳嗽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水琛和水琨二人一边一个挤在王沐晖身边,刚做好,水琨便瞧见黛玉端着茶盏吃茶,仿佛不怎么高兴地样子,于是便又溜下来,走到黛玉跟前,抱着黛玉的腿问道:“母妃,生气了?” “嗯?没有啊,琨儿这么乖,母妃为何要生气?”黛玉把茶盏拿开,看着水琨笑道。 “琨儿也跟母妃坐一起。”水琨说着,便往上爬,因他个子小爬的有些吃力,边上的紫鹃便把他抱起来,放到黛玉身侧里面去。 水琛见了,也要过来,却被王沐晖捉住,轻笑着问道:“琛儿,母妃是男的女的?” “女的。” “你呢?” “我是男的。” “那你还过去?”王沐晖挑挑眉毛,意思是问,你不是不愿意跟女人一起的吗? “唔……”水琛被绕进了圈儿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便撅着嘴坐在王沐晖身边,硬是克制住了找母亲的渴望。 “孺子可教。”王沐晖点点头,暗想这个小家伙,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长大之后不会被人诱惑。 于是联诗开始。众人都推水溶开头,水溶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些人事事都不能占先,于是笑道:“那我就不跟大家客气了。” “王爷何须客气?”王沐晖笑笑,回头看看雪雁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正手执紫毫,准备录写众人的诗句。 “春为一岁首,梅占百花先。瑞气腾佳节,和风蔚早春。” 水溶略一沉思便有了四句,黛玉听完笑道:“虽然平淡些,但细思量倒也应景。”雪雁便将这四句记下,众人笑看黛玉。 黛玉却想都不想,张口即来: “早春杨柳绿,娇花山河新。青山添秀色,碧海泛春潮。” 雪雁忙埋头记下,只是下边该是水琨,水琨哪里知道这些,见众人看他,便挠着头发嘿嘿一笑:“父王母妃,舅舅和各位叔叔大爷们,琨儿不会这个。” “不会这个无妨,你会什么,只管给我们念来,总之交白卷是不行的。”王沐晖也知道他们必是不会的,所以微笑道:“就算是你平日里背的古诗,拿出来搪塞一下也是可以的,也大可不必依着规矩来。” “嗯……”水琨沉思片刻,便张口被了一首七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他因背的有些快,其中发音并不准确,但却把‘似剪刀’三字里面的‘似’读的很重。 王沐晖便问:“你这个‘似’是怎么个意思?” 水琨并不答话,立刻伸出四个手指头给大家看。众人一愣,接着捧腹大笑起来。 “嗯,这个回头再说,琛儿,该你了。”王沐晖依然不笑,只是很认真的对着琨儿点点头,水琨被众人笑得发毛,原本要恼了,因看见舅舅冲着自己点头,目光里带着肯定,便把那颗忐忑的心放下,自顾转过脸去,但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水琛却不在乎别人笑不笑,只见舅舅赞许的看着弟弟,自己也不甘落后起来,张口来了一首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好是好,只是你这下子可把你舅舅给难住了,这后面两个字,可怎么往下接呢?”水溶得意的笑着,看着王沐晖,眼睛里的意思是,你只知道为难我儿,这会子该让我儿为难一下你了吧? “这怎么能算呢,况且琛儿背的是七言,七言原就跟五言不同,这后面两个字,头一个是虚字,如何用得?兄长还是应从我这里对起方好。”黛玉忙替王沐晖开脱,又不满的看了水溶一眼。 水溶偷笑,依然得意的看看两个儿子,小子们表现不错,没给父亲丢脸。 王沐晖也不跟水溶计较,他原是想把今日的联诗留下来,回头好教给两个孩子学习,学古人的东西对孩子来说太遥远,不如现就学身边这些,让他们感到亲切,方能引发学习的兴趣。于是接着黛玉的两个字,往后联: “春潮含芳意,盛世荡清风。 一畦春韭绿,十里梅花红。” 黛玉暗笑,原来他却是抄了我的。只是那原是多年前元妃省亲时的旧作,想来王沐晖也不会知道,不过是巧合而已,所以并不多言。王沐晖接下去原是林彤,林彤将近六十岁,虽然这些年一直跑生意,但原本也是读过书的,于是笑道:“老奴才多年不弄这些风雅的东西了,乍然还有些生疏,只有四句,主子听了别笑话。” “快些说出来吧,偏您老又这么多规矩起来。”黛玉笑着催促。 “花红新年喜,龙腾大地春。 神州臻百福,盛世集千祥。”林彤年老,少不得做这样的吉祥话。 “倒是您人家,一家子玩乐也忘不了颂圣的话。”黛玉又笑着,催促下边的,林家的几个管事也都联了四句,有不能接的,王沐晖便叫他们吃一杯酒另起头重做。如此倒也没有一个人落下,全都勉勉强强的跟上去了。最后是林少顷,到得他的时候,黛玉便笑道:“你却不能依令,只把一首好诗做来给我们瞧瞧倒也罢了。只联四句,倒是叫你屈了才。” 林少顷忙站起来,谦虚的笑道:“王爷王妃都是我天朝旷世奇才,少顷哪敢放肆?” “说不得,今儿偏要你放肆一回,怎么林家诸人个个儿都信心百倍,偏到了你这才子跟前,便这样拘谨起来?”水溶亦喜欢林少顷年轻多才,大有读书人的样子。索性也跟着黛玉起哄。 林少顷不敢多说,少不得依着黛玉水溶,其实他原本也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只是仰慕自家主子和姑爷的才华,所以不敢造次。如今黛玉偏要他做一手五言律诗来,便沉思片刻,自去执了笔,一挥而就。 雪雁与他新婚燕尔,原是恩爱的一对儿,此时少不得替他念出来: 天寒梅傲骨,风暖草香心。 燕剪芳菲锦,溪流翡翠川。 桃红含甘露,柳绿带春烟。 春来千枝秀,冬去万木欣。 水溶听罢,拍手赞道:“好诗,我最喜欢你最后这句,春来千枝秀,冬去万木欣。你们王妃姓林,你们便也都跟着姓了林。万木欣三个字是个极好的兆头。来,为了这句,本王要敬你一杯才是。” 林少顷忙躬身上前,先给水溶端起了酒杯,连声道:不敢。等水溶把杯中酒饮完之后,他方跟着满饮一杯。众人都为这句感到高兴,所以王沐晖也带着大家敬黛玉和水溶一杯。一时众人又作兴起来,玩到三更天方罢。 黛玉依然做了软轿,被众人送至潇湘馆,和水溶一起歇下。水琛和水琨两个给父母道过晚安之后,跟着王沐晖往秋爽斋来。众人送他们到园门口,王沐晖便吩咐众人都各自散去。自己携着两个孩子的手进了卧室。王沐晖这里,并没有什么丫头婆子们服侍,院子外边也不过是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伺候王沐晖梳洗而已。此时水琛和水琨跟着他进来,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婆子丫头们都留在门外,便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自己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睡下,舅舅便睡在最外边。可好?” “啊?”水琛从小到大还没有自己脱过衣服,哪回不是丫头们服侍着,直到睡着了方罢?此时王沐晖叫他们自己脱衣服,实在是为难。 “喏,这样。”王沐晖蹲下身子,把水琛衣衫上的小金扣子一粒粒解开,然后脱掉外衣,又把他里面的小长袍脱下来,最后只留着中衣,“记住了?舅舅只教一次,下次便自己脱。” “记住了。”水琛点头答应着,边上小厮把他抱到床上,拉过棉被盖上。后面王沐晖又教了一遍水琨。也是依言嘱咐。水琨却比哥哥更加心系。听王沐晖说完,方点头应了一句:“舅舅放心,琨儿已经记住了。” 当晚王沐晖不敢熟睡,只是时刻注意两个孩子别贪睡蹬了被子。但看着两个小家伙呼呼的睡着,他便觉得心中有一万分的宽慰。无论怎么说,这两个孩子身上有林家的血脉,尽管他们姓水,但走到哪里也是林家的外甥。就因为这个,堂堂四品总督给孩子当保姆,也值了。 然事情却不是王沐晖想的那么简单。正当他得意的靠在床上,看着里侧两个并头熟睡的孩子时,突然间觉得身子底下一阵湿热,于是一惊,忙起身掀开被子看时,却是靠在自己身边的水琨尿床了。 其实这两个孩子如今晚上睡觉尿尿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叫人了。却因为今日玩的实在太累,这一倒下便呼呼地睡了。若是奶妈子服侍,自然是知道的,就算他们不醒,也会定时把他们抱起来把尿。但王沐晖却不知道这个,所以此时却被水琨一泡尿给冲了。 王沐晖翻身下床,轻叹一声,便把熏笼里的火加了几块红罗炭,火旺了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他先把水琛往里翻了翻,躲开尿湿的褥子。又把水琨抱起来,放到床头上,再把他的小裤子也扒下来,另拿了手巾擦干了他的小屁股。回过身来看着床上的大片地图。无奈的叹了口气,另拿了一个坐垫来铺上上面,自己便胡乱躺下去。 这一番折腾,王沐晖也累了。闭上眼睛不多时睡着。直到天亮还没睡醒。 水琛先醒了,看看身边没有婆子丫头,心中十分高兴,便死活推醒了水琨,指着熟睡的王沐晖,悄声一笑,水琨便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于是也顾不得光着小屁股,只悄悄地溜下床,爬到椅子上,拿过一只紫毫笔,复又慢慢的溜下椅子,来到床前,把毛笔交给哥哥。水琛便用毛笔轻轻地抚着王沐晖的鼻孔。 王沐晖忍不住,终于张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只觉得头晕脑胀,睁开朦胧的睡眼,却看见一个大大的笑脸近在咫尺,弯弯的大眼睛笑成了两道缝儿,小嘴咧着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不是水琛是谁? 于是王沐晖抬手给了水琛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小调皮鬼,竟敢拿毛笔戳舅舅的鼻孔,看我不把你的小屁股打成两瓣!” “啊—阿嚏!”水琨此刻光着屁股站在床下,看着水琛挨打也笑得不亦乐乎,却忽略了自己只穿着白绫小袄光着屁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嗯?你怎么跑地上去了?”王沐晖忙回身,把水琨抱紧怀里,拉过被子把他裹住。因刚才的揉搓,原本垫在身子底下的坐垫被搓到了一边,王沐晖突然觉得屁股底下冰凉一片,方想起原是半夜里这小东西尿了床还没收拾,便忍不住哀叹一声:“真受不了你们!昨晚谁尿床了?还不快招?” 水琛原就是憋尿憋醒的,却因贪玩又忘了尿,这会子被王沐晖一提醒,简直憋不住了,便一咧嘴,顾不得脱裤子,索性又在床上尿了起来。 待跟水琛和水琨的婆子丫头们进来服侍的时候,王沐晖已经被整的有了七八分服气。但看着婆子们把尿湿的被褥往外边拿的时候,又一横心,叫过丫头过来吩咐道:“教给小世子穿衣服,只教一遍,明儿起,他们便自己穿衣脱衣,若是穿不上或者脱不下来,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穿着衣服睡,或者光着身子读书!” 黛玉因头一天也劳乏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水溶已经起身,外边笑语连连,正是水溶在听人说着什么,于是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大清早的这么乐和?” 水溶便回头笑道:“还不是琛儿和琨儿两个小家伙。” 紫鹃等人听见黛玉醒来,便忙进来服侍,水溶也跟进来,一遍笑一遍把王沐晖的惨遇说了一遍,把黛玉也逗得笑弯了腰,连声说道:“这两个调皮的东西,琨儿半夜尿床倒也情有可原,原是兄长不知道料理小孩子,疏忽了。可恨琛儿明明醒了,却只顾着玩闹,竟然也尿在了床上,真真该打。” “嗯,这个不用咱们操心了,既然已经聘了西席,那就由着先生去教导吧。”水溶乐得开心,乐得坐山观虎斗,反正儿子斗赢了王沐晖,是他水溶的儿子聪明,若是王沐晖收拾了这两个小子,正好给这两个小子顺顺道,以后也能好好读书上学,省的自己再去费心请先生。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黛玉瞧着水溶的表情,便把他的心思猜了个透,便笑道:“王爷且别高兴,把他们两个留下,回去太妃那里还不知怎么说呢,这个妾身就不管了,还凭王爷去说吧。看太妃怎么说咱们。” “不过是那些话,怕什么。”水溶却不在意,黛玉在太妃跟前不好怎样,水溶却是知道的,他从小也不是省心的,如何跟太妃打太极,他还是有两招的。果然劝不了太妃,他岂不是让儿子给比了下去? 黛玉只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答话,凭着紫鹃给自己梳洗,又笑道:“你跟了我出来这两日,可不知家里怎样了?你相公寻你不寻?” 紫鹃笑道:“主子又取笑奴婢,这会子他知道奴婢在主子跟前,又寻什么?” “他自然不寻,可不是昨儿也跟着来了?”水溶笑着摇头,水天烽亦不是个省油的灯。早断定了紫鹃跟出来必然住下,昨日下午便寻了来。 黛玉听了,便忍不住笑道:“他果然寻了来,我倒是放心了。可见他还把我的紫鹃放在心上。”(未完待续) 战火燃早得凤女 黛玉和水溶第二天在林园用了早饭之后便告辞回府。临走时黛玉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儿子,担心的问道:“你们跟着舅舅,会听话吧?” “母妃放心。”水琛是哥哥,回大人的话向来是他开口。 “恩,母妃不是不放心你们。”是有点不放心这园子。挺好的一座园子,你们别糟蹋的太过分了。 “王妃放心吧,反正你们二人都见不到他们,他们若是调皮,我就用林家的加法管教。”王沐晖则自信的笑笑,看了看两个孩子。今天早上他们衣衫整齐,但保不定明天早上是什么样子。 林家的家法是什么?黛玉想了想,却没想起来,因为父亲好像从没对她用过什么家法。所以黛玉便以为,那不过是王沐晖编出来吓唬水琛二人的话。所以也没有在意。此时黛玉担心的,唯有如何回去跟太妃解释这件事情而已。 送走了黛玉和水溶。王沐晖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房里。王沐晖搬进来后,把秋爽斋直接变成了自己的书房。从地上到屋顶,三面墙都是书架,满满的摆着各种书籍。王沐晖看了一遍,没有适合两个孩子看的书,于是叫人找了《三字经》和《弟子规》来给二人。谁知水琛翻开一看,便把手中的书还给了王沐晖。并不高兴的说道:“舅舅,这个我去年就背过了。” “嗯?”王沐晖瞪起了眼睛,不相信的看着水琛,又看看水琨。结果水琨也重重的点头,把手中的书还给了王沐晖。这真是让王沐晖大吃一惊,再想想黛玉原本就是从会说话起便读书,从开始分辨事物起就认字,这都是老爷当初教得好。看来如今这两个孩子跟他们的母妃一样,自然也是从认字开始认识周围的事物,从读书开始练习说话正确的发音。 王沐晖叹了口气,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真真不愧是林家的后人。” “舅舅,您为什么总说我们是林家的后人呢?明明我们姓水,拜的也是水氏宗祠。” “可你们的母妃姓林,你们在你们母妃的肚子里长大,身体里也留着你们母妃的血,你说你们算不算林家的后人呢?”王沐晖严肃的说道。 水琨终于率先点头,答应道:“是的。” “舅舅,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觉得,我还是水家的后人。”水琛第一次和弟弟的意见不再一致。 “哦?”王沐晖看看两个孩子,若有所思,继而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既然你们已经背过了这两本书,那就背给舅舅听听。”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连背书的姿势也都一样。王沐晖慢慢的坐在地毯上,看着面前两个孩子认真的背着《三字经》,心里开始为他们两个规划者几个月内要学会的东西。 黛玉和水溶坐了车子回自己府上,听家人说太妃正在凝瑞轩待客,今儿请的是东平王太妃和王妃,还有几家国公府的夫人。黛玉因身上疲倦,便不去凝瑞轩打扰,水溶更不用去,因为那里都是女客,他不方便出面。所以二人直接回静雅堂自己的屋子。路过内书房的时候,水溶方突然想起云轻庐去了医馆,这几日总没在府上,于是对身后的水安说道:“云大人几日不见了,这大过年的你们没去瞧瞧他?” “回王爷,今儿云大人来了,这会子只怕在大小姐屋里。”水安忙躬身回道。 “哎!倒是他比我们这做父母的还上心。”水溶看看黛玉,轻叹一声,又道:“玉儿先回屋去,我去看看婧琪。” “如此妾身便同王爷一起去吧。” “嗯,你还能走路?” “不是说多走走路,有好处吗?”黛玉笑笑,跟着水溶一起往婧琪房里走,反正就在静雅堂后面的小院里,左右没几步路就到了。 水安自然跟在身后,怕水溶有事吩咐又找不到人。众人刚踏进婧琪的小院,便听里面丫头惊喜的说道:“云大人!我们姑娘醒了!” “什么?”水溶立刻止住脚步,怔怔的看看黛玉,急切的问道:“刚里面说什么?” “好像是说,大姑娘醒了。”黛玉也有些不敢相信,但那句话分明就是这个。 “快,咱们去看看。”水溶说着便拉着黛玉往屋里走,可黛玉身子重,却走不快,只得挣脱了他的手,轻声说道:“你先进去,我哪里跟得上你的脚步?” 水溶一愣,继而骂自己道:“是我该死,玉儿,你慢着点。”说着,他急忙转过身子看着有些气喘的黛玉。 “你进去瞧瞧,我这儿有丫头们呢。”黛玉自然知道水溶心里着急,躺了三年的女儿终于醒来了,做父亲的能不高兴吗? 水溶点点头,看黛玉扶着素心微笑着看自己,便转身往屋子里走去。黛玉则小心的迈过每一道台阶,在进入屋门口的时候,刚好听见水溶那一声失望的叹息:“什么都不记得了?” 黛玉的心也跟着一沉,看看坐在床上那个苍白呆傻的婧琪,一头长发因为长期用药的原因,晦涩无光,甚至有些枯黄。苍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呆滞的眼睛空洞无神,带着几分惊恐看着周围的几个人。 云轻庐则正在收拾他的银针,听见水溶的叹息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道:“能醒来已经是个奇迹了。多亏了蝴蝶谷的凤尾蝶草。” “是啊是啊,醒了就好。琪儿,我是父王,这个,是你的母妃。”水溶说着,便微笑着对婧琪说道。 婧琪很害怕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缩着,靠到床角处,双手抱着膝盖,瘦弱的身子有些发抖。 “她现在对任何人都陌生,所以你们不要吓到她。”云轻庐看看婧琪,又看看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的水溶,最后还是对黛玉说了话,“慢慢教吧,她现在如同一张白纸。” 黛玉点点头,这话说的十分明白,也就是说,如今十三岁的婧琪,只有新生婴儿一样的智力。的确要慢慢教。 太妃听到此消息后,也是又惊又喜,最后还是对着婧琪落了会子眼泪,又口口声声说好好感谢云轻庐。倒是把水琛和水琨没回来的事儿暂时忘了。直到晚饭十分,太妃方问:“怎么不见琛儿和琨儿?” 黛玉立刻低头,水溶便忙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笑着回道:“留在林园了,让沐晖兄教他们读书。” “读书?”太妃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水溶,又看看黛玉,最后把筷子重重的一放,生气的说道:“多大点儿孩子就开始读书?” “母妃,他们都三岁了,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龄。”水溶伸手拿起被太妃放下的筷子,重新递到她的手里,又道:“这会儿您先把他们哥俩放放,好好操心一下婧琪倒是正事。这孩子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可就及笄了。如今她把原来的事儿都忘了,咱们还不得从头教导?就算不能把她教导的跟玥儿和瑶儿一样,那也要差不多能找个婆家才行吧?” 一句话又把太妃给说的长长的叹气。无奈的放下筷子,又抹起了眼泪:“你说能怎么办呢?多找两个嬷嬷好好教她罢了。” “还是让安姑姑照看婧琪吧。安姑姑是宫里出来的,我们比较放心。”黛玉早就在想这件事儿,若是给婧琪再安排了不合适的人,再来挑唆一阵子,这个家可真是不得安宁了。 “嗯,这话儿不错,况且她跟家里这些人没什么恩怨,不会牵扯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水溶忙点头,黛玉的心思,他一听就明白。 太妃也不置可否,婧琪之所以有今天,分明是从小儿被人挑唆的缘故。所以她身边的人一定要精挑细选。 婧琪的事儿一出来,占据了太妃大部分的时间。水溶是舍不得让黛玉帮忙的,因为黛玉身怀五个多月的身孕,原本就需要人照顾,哪里还要她操心着这些?这段时间水琛二人都送出去了,难不成还要她来操心婧琪不成? 年假在过了元宵之后便结束了,水溶又开始忙着上朝,且原来的隔日一次改成了每日都去。子詹的课业暂时交给了王沐晖。此时水琛和水琨二人正跟王沐晖混的火热,又来一个子詹,自然更加热闹。好在子詹大了,很多时候都能帮着王沐晖教导两个小家伙。所以还好些,不然林园真的要给这两个孩子给翻过来了。 天气渐渐变暖,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好像春天便已经来了。黛玉嫁进王府这几年,年年有事。总没过过一次生日。水溶便说今年一定给她过个像样的生日。就算不请亲朋好友,也要把孩子们都接回来,大家坐在一起,给黛玉庆生。 黛玉原是不肯的,一来水溶政事繁忙,二是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笨重。这段时间她总是懒懒的,吃饭都不香,只是睡不够。 云轻庐隔几日便来给黛玉诊脉,只说静养,不愿动就别动。身子原本就弱,况且又有过滑胎的现象,所以万不可大意了。这几句话嘱咐下来,水溶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因水琛和水琨二人不在家,静雅堂里便安静了许多,往日借着看世子们来静雅堂搭讪的姚嬷嬷之流的人,再也没机会进入静雅堂的院门。因为水溶发下了话:除了静雅堂里当值的人,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静雅堂的大门。有事直接去回水安夫妇,水安夫妇处理不了的,或者请示王妃,或者请示太妃,自有他们夫妇二人掂量。 黛玉初时觉得好笑,但三日后,秋茉来王府给太妃请安时,无意间说出的话里,黛玉听出了危险的味道。太后失踪了! 太后不是在奉先病重吗?如何好端端的失踪了? 黛玉心中一阵慌乱,太后不过是个老迈的女人,事实上她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可总有人会借着她的名头兴风作浪,而且花样层出不穷。这一次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秋茉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不多。耿延锋不过是偶尔透漏一点罢了。对于朝中的大事,水溶曾可以嘱咐过耿延锋,不要回去之后对秋茉说太多。而秋茉也不过是在耿延锋分派属下任务的时候偷听了一点,所以才慌慌张张的回王府来,同太妃和黛玉商议。 黛玉思来想去,料定这件事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郑重的劝秋茉道:“这种事千万莫再多说,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没有好处。相信皇上和重臣已经再想对策,对外保密自然对皇上有利。皇上这个不孝的罪名,可是背定了。” 太妃叹道:“只有一个办法,皇上不孝的罪名可以洗清。” “把太后找到,把劫持太后的人尽数诛杀。”黛玉说此话的时候摇摇头,其实太妃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因为太妃原本就是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他们要造反,总有很多理由可找。 如今在京城附近生事,若是闹的大了,势必会惊扰百姓,但这样的事情,不靠军队和厮杀,又能如何解决?黛玉的生日又没能过的成,因为二月十二那天,水溶早朝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二更时分。 黛玉没有睡,她提着一颗心在静雅堂的卧室里来回走动。把边上的素心和慧心吓得半死,一遍遍的劝着她宽坐宽坐。可黛玉哪里能坐得住呢? 水溶回来的时候云轻庐也跟了进来。黛玉虽然有点吃惊,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看着云轻庐身上披着一件藏青色斗篷,便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玉儿。”水溶进门后看着蹒跚的黛玉,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沉声说道:“你跟着云太医走。” “去哪儿?”黛玉一惊,难道连北王府也不安全了吗? “去宫里,皇后娘娘会照顾你。”水溶的声音很轻,但却让黛玉大惊失色。 “你呢?孩子们呢?太妃呢?” “太妃和婧琪三人留在王府,水琛和水琨此时已经出城,由林央他们照顾着,万无一失。只有你,为夫放心不下。你这身子,离不了大夫和稳婆。而轻庐今晚必须在宫里,守在皇上身边。所以你也进宫去!”水溶简单的说明原因,给黛玉留下时间多问,便弯腰抱起她,对身边的丫头说了一声:“带着王妃随身的东西跟我来。”便出了静雅堂。 一辆马车停在静雅堂门口的甬路上,水溶把黛玉轻轻地放进去,让她坐在厚厚的锦垫上,身后倚着大引枕。素心和慧心两个丫头抱着包袱从静雅堂出来,先后上了马车,坐在黛玉的两边。云轻庐轻身一跃跳上马车,对水溶点点头,说了一声:“放心。”便甩开马鞭,赶着马车出了北静王府的二门。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黛玉有些惊慌,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水溶的话,太妃和三个姑娘留在府中,府中有静影堂的人守护,原是没有问题的。两个儿子跟着林家人出了京城,远离是非之地,看来也是无碍的。自己跟着云轻庐进宫,去皇后娘娘的含章殿,这更是最安全的方法。那么水溶呢?水溶去哪? 黛玉想至此,猛然喊道:“云轻庐!停车!”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云轻庐回头轻声低喝,“王爷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王妃无事,王爷自然无事。” “你敢保证吗?你又拿什么保证?”黛玉气急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水溶如何保护自己?跟太妃一起吗?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带着人跟那些人拼杀的!他说过,那些人不仅仅是皇上的仇人,也是他水溶的仇人,老王爷死于非命,便是拜忠顺王策划的太子谋逆一案所赐。父仇深似海,水溶今晚必定带兵冲杀,手刃仇人,方能解心头之恨。 “王妃,我不敢保证王爷一定会安全,但我敢保证,如果你有事,王爷绝不会独活!所以请你好好地坐回去,安静的等着王爷来接你!”云轻庐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这情字太深,真的会伤人。还是落花那样淡泊的好,凡事都看开些,二人都少受些折磨。 黛玉听了云轻庐的话,无奈的坐回车子里。别的话她可以不信,但这句话她是相信的。 素心搂着黛玉的肩膀,尽量减轻车子的颠簸。云轻庐不断的挥着马鞭,马车全力前进,终于在二更天的时候感到了皇宫门口。云轻庐身上有御赐的腰牌,且今晚守宫门的侍卫亦是皇上亲自交代过的,所以马车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宫门便往含章殿的方向去。 容皇后带着子詹子律两个皇子,已经焦急的等在正殿里。外边太监报进来,说云太医送北静王妃到了门口。容皇后长出了一口气,忙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是。”太监下去,走至马车前,尖着嗓子说道:“皇后娘娘请北静王妃进殿。” “云太医!”素心搂着黛玉,黛玉脸色苍白靠在素心的肩膀上,小腹在一阵阵的隐痛,她双手捧着肚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云轻庐听素心的声音不对,忙赶上前来,掀开车帘,借着含章殿门口微弱的灯光,看见黛玉脸上痛苦的表情,暗叫一声不好,便俯身进去,探过双手,把黛玉抱在怀里,“王妃,怎么了?” “肚子……孩子……”黛玉皱着眉头,额角上已经渗出汗滴。 “没事儿,王妃莫怕,有轻庐在。”云轻庐咬咬牙,回身对素心道:“快,把王妃随身用的东西带上,跟我来。”云轻庐说完便抱着黛玉进了含章殿的偏殿。偏殿原是收拾出来,给黛玉做临时休息用的,如今看来要当产房用了。 容皇后听到消息急忙赶来,看见黛玉这般情况,焦急的问道:“云太医,这还不到日子,孩子会不会危险?” “七个月了。想想办法,孩子尽量保住。”云轻庐心中也突突的跳。按照医书记载,七个月的胎儿若是顺利生产,也是能养活的。只是今晚黛玉收了惊吓颠簸,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恨消息知道的太迟了些,刚在半个时辰之前才探听清楚,今晚三更天,他们要发动全面的进攻。 而皇上也决定在三更天动手,双方殊死较量,死伤不可估算。皇上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忠顺王府经营了这么多年,加上太后暗中豢养的势力,其杀伤力也不可小觑。容昭熙和耿延锋二人联手,能不能将其尽数诛杀也是个未知。所以今晚京城说不定会变成修罗地狱。包括北静王府都不一定是安全的。水溶一心要亲手砍下忠顺王的人头为父报仇,所以才求了皇上把黛玉送进皇宫之中。因为整个京城之内,也只有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接生嬷嬷和临盆坐蓐用的东西,所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容皇后便准备好了一切。 皇上听到消息也匆忙赶来,看见容皇后焦急的神情,便知道情形不好,于是他只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偏殿紧闭的门口,咬了咬牙,终究没说一句话。 “皇上,您在这儿站着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进屋去坐着吧?”容皇后看着皇上追悔莫及的表情,心中虽然有几分酸楚,但依然贤惠的劝说。 “都怪朕!这下可害了她了。”皇上皱着眉头,右手攥拳,不停地击打着左手的掌心,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 “皇上,你看那边——”容皇后正不知该如何劝说,回眼看见东南方向烟雾弥漫,红光冲天。 “那是忠顺王府的方向。”皇上顺着皇后指的方向看去,略一沉思,咬牙切齿的说道。 “北静王动手了!”皇后出了口气,终于赶在对方的前面动手了,这样一来,是不是增加了几分胜算呢? “为何城外还没动手?”皇上拉着容皇后的手,疾步登上含章殿正殿的台阶,翘首望去,西城门处一片寂静。 “不是说三更吗?”皇后似乎比皇上沉得住气,经过今晚,容氏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也该变一变了吧?李宇臣的左相之位应该保不住了,那父亲左右丞相也该合二为一,变成丞相了吧? “那是对方动手的时间。而我们,总要先下手为强。”皇上一双凤目里,闪烁着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光芒,就算是他身边这个与她携手共同指点江山的女人,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偏殿里,众人的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城门口把手的官兵将士。个个儿都是如临大敌的神情,包括一向自持医术高明不把一切病症放在眼里的云轻庐。此时的他,正在用医书上记载的寥寥数语,对黛玉施行催生之法。因为黛玉频临小产,若是耽误的时间过长,孩子便有可能窒息而死,既然已经小产,那就让她快一点出来,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云轻庐此时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几个接生的嬷嬷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因为催生之法是宫规里明文规定禁用的办法。这也不过是为了杜绝妃嫔们为了争夺长幼之序而坏了祖宗规矩所立下的条文。然黛玉不属于后宫妃嫔,所以催生之法在她身上不算违背了规矩。只是有一点,因为催生被列为不光明的手段,所以连云轻庐这样的名医也从来没用过,今日是第一次用在黛玉身上。有谁能不紧张? 黛玉因痛苦而皱紧的双眉映在烛光下,越发的牵人心弦。素心和慧心虽然紧张,但还要强作镇定的守在黛玉身边。这次分娩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包含了太多的意外,和太多的没准备。 银针在黛玉的身上闪着冰冷的亮光,丫头婆子们都不敢去看,所以个个儿都低着头,进进出出忙自己分内的事情。 阵痛加剧,黛玉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声惨叫把偏殿外边的皇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容皇后的手,沉声说道:“动手了!” 一声小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暗夜长空。西城门处火光一闪,似乎又隆隆的轰炸声传来。 “生了!”容皇后也握紧了皇上的手,这是含章殿里婴儿的哭声,虽然柔弱,但同样让人惊喜。 “嗯,谢天谢地。快去问问,北静王妃如何?”皇上看着漫天的火光,喃喃的说道。 “皇上,皇后!”嬷嬷匆忙赶来,对着二人福身道:“北王妃生了,是个小郡主。虽然柔弱些,总算母子平安。” “好,很好!水溶,朕没有辜负你所托之事。”皇上长出一口气,拉着容皇后慢慢的坐在台阶上,仿佛外边的战事已经无关紧要。 “母妃!我要去看小妹妹!”子詹从正殿里冲出来,刚才若不是嬷嬷们一直拉着他和子律,他早就冲出来了。 “不行,这会儿里面还没收拾干净,你一个小孩子家进去做什么?再等一会儿,母后带着你去看。”容皇后看着偏殿门口进进出出的嬷嬷们,把子詹拉在身边。 “母后,我一定要第一个抱抱着个妹妹。” “好,你第一个抱。”容皇后笑笑,看着深深地夜空,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黑的夜色仿佛一片化不开的浓墨一般,只是西边天际和东南方向的火光似乎越来越亮,隐约中还能听见厮杀的声音。 漫天的红光向着浓浓的夜色浸润开来,墨色的夜空隐约的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雨丝映着红光,又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光晕中,似乎有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在暗夜里冉冉飞升。 容皇后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于是闭上眼睛,使劲眨了眨,再次睁开,还是看见有一多红云,形状恰如振翅飞翔的凤凰,在天空中慢慢的飞舞着,九跟长长地凤翎如绸带一般在空中飘浮,闪烁着绚丽缤纷的色彩。 “母后,快看,那就是凤凰吧?”子詹指着夜空,奇怪的问道。 “嗯,形状是凤凰,但瞧着飘渺的样子,又像是一片红云。”容皇后纳闷的看着,凤凰乃传说中的神鸟,现实中并不存在,除非今晚有神灵显圣。 “是云吗?”子詹不大相信,但那红色的凤凰却隐隐离去,渐渐变暗,消融在墨色的夜空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此乃祥瑞之兆。”皇上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淡淡的说道。 偏殿里终于收拾利索了。云轻庐从里面出来,疲惫的靠在廊檐下的雕刻了祥云飞龙的柱子上,大口的喘息,这一次,真的好险。 皇上却忙从台阶上起身,走至云轻庐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许久才问:“怎么样?” “已经睡过去了。母女平安。”云轻庐说着,便顺着主子坐在汉白玉台阶上,闭上眼睛,只在下一刻便沉沉睡去。这一次,他几乎是耗尽了心血。 皇上点点头,对门口的嬷嬷道:“把孩子抱出来朕瞧瞧。” 嬷嬷忙答应着,转身进偏殿的里间,把小婴儿抱出来,送到皇上面前。 这是一个十分娇弱的小生命,嬷嬷说,只有四斤二两重,不足月,所以此时只是沉沉的睡着,眼睛还挣不开。但从这小小的眉眼看去,便只将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这女孩儿的容貌,像极了黛玉。皇上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把她抱在怀里。 “父皇。”子詹已经站在皇上跟前良久,他在等着父皇把小婴儿还给奶娘的时候,接过来抱一抱,但皇上却始终抱着那孩子,不肯放手。所以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皇上抬头,看见身边的子詹眼睛里殷切的神情,于是轻笑,“你会抱小孩儿吗?” “我学着点儿。”子詹咧嘴笑笑,端起了手臂,然后看看边上的嬷嬷,“这样行吗?” “大皇子,抱小孩儿手臂不能僵直,要尽量柔软。”奶娘微笑着,伸手纠正子詹的姿势。皇上便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子詹的手臂中。 “她怎么这么轻?”子詹皱着眉头,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儿,“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小婴儿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吃奶的动作,又似乎是听见了子詹的叹息而不满。 “嘿,她能听见我说话!”子詹惊喜的抬头,看看皇上,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妹妹,你快快长啊,长大了,哥哥带着你去玩。”(未完待续) 叛乱平初议嫁女 火光和厮杀声直到了四更天方渐渐停止,水溶带着两千禁卫军清点忠顺王府的各处院落,终于在存放兵器的密室里发现了忠顺王和太后二人。太后全然没有病得样子,反而精神抖擞,神清气朗。忠顺王也是老骥伏枥一般的豪情壮志。水溶破门而入的时候,二人还在谈笑风生,最可笑的是背对着门口的忠顺王还不悦的呵斥:“怎么这么没规矩?”似乎是把水溶当成了他的属下。 太后抬眼看见水溶,一时惊呆说不出话来。忠顺王见太后表情恐怖,于是急忙回首,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身玄青色长袍的水溶,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怎么是你?你——昇儿呢?昇儿呢?” 后面的呼叫已经竭斯底里,水溶却淡淡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老迈的忠顺王道:“你的昇儿,还有你的几个孙子,都还活着,你放心,没有三堂会审。他们是死不了的!可是你——今天必须死!”说完,水溶手中长剑一挥,咔嚓一下,把忠顺王的人头砍了下来,老迈臃肿的身躯颓然倒在地上,脖颈中的鲜血汩汩的流着,把太后吓得晕死过去。 “恭迎太后回宫!”水溶在忠顺王尸体上蹭了蹭沾了血迹的长剑,对身后的侍卫说道。 “恭迎太后回宫!”侍卫们一个接一个高声喊出去。那声音仿佛春雷一般在忠顺王府上空回荡。又把昏死的太后惊醒。太后失踪,却在忠顺王府解救出去。忠顺王这劫持太后密谋造反的罪名是十二分的坐实了。这一条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是逃不过的了。 水溶不再犹豫,叫人提了忠顺王的人头,转身大踏步出门,寻到自己的那匹战马,翻身上去,回头对那随从高声说道:“拿来!” 那随从早就找了块破布,把那颗人头包起,但等水溶发话,便将人头送至水溶手中。水溶提了人头,也只吩咐一声:“你们守好这里,不准放走一个人,也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里。” “是!”众人高声答应,目送水溶骑马离开。 北静王府昨夜也经历了一场厮杀。水溶所料不错,族长暗中勾结忠顺王,想着推翻了当今皇上,顺便把水溶从北静王的位置上推下去,由他那一支来继承王位。所以也收买了上百名是杀手,于昨晚冲进北静王府。和原本潜伏在王府的下人里应外合,想劫持黛玉和水溶的两个儿子,以威胁水溶。谁知他们要找的人一个也不在府中。 太妃终于又大大的彰显了一下天朝长公主的威仪。她一身正装,大义凛然的坐在凝瑞轩,不急不躁,身边的三个孙女亦是身着华服,围坐在太妃身边。凝瑞轩外水天烽带着三十名静影堂杀手把凝瑞轩守住,而水啸则带领剩下的人潜伏在北静王府各处,只等那些内应家人有所行动之际,便动手诛杀。而那些外闯进来的杀手因没了内应,便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闯,纵然有高深的武功,也抵不住水啸等人熟门熟路,只在暗处便结果了大半。 水安亦没闲着,他带着北静王府的青壮男丁悄悄地出了后门,把族长和族中几个长老的院子暗暗地围住,却等水啸等人把那些杀手杀的杀,绑的绑之后,二人会同一起,把水氏族长等人拿住。 人证物证俱全,水安和水啸自然不怕他们不服,只吩咐下人把这几个人先绑了再说。其家人全都关进一所院子里,派人看守。 水溶提着忠顺王的人头回王府的时候,水安和水啸也刚好把活干完。 二人刚回王府,见水溶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进门,便知道大事已成。于是忙命小厮进凝瑞轩告知太妃,又命人请出老王爷的灵牌摆在祠堂的偏殿里,摆上香案,备好纸钱。众人簇拥着水溶和太妃直奔祠堂。 太妃看着老王爷的牌位,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落下,守寡十六年至今,她还是第一次哭的这么痛快。 水溶把忠顺王的人头放在香案之上,双膝跪地,给父亲的灵位磕了三个头。然后强忍着心中的泪水,喃喃说道:“父王,暗害您的人,儿子今儿亲手杀了,人头带来,给父亲祭灵。父亲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我水氏一族虽有叛逆,也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父亲不用担心,儿子绝不会让那些肮脏的血玷污了我水氏族人的祖宗脸面!” 拜祭完毕之后,水溶劝太妃回凝瑞轩。太妃摇头不肯,非要再此陪老王爷一日。水溶无奈,只得吩咐水安派人照顾好太妃。而他自己还要进宫面圣,玉儿还在含章殿等他去接。 水安水啸等人自然明白这些,不用水溶吩咐,便安排好了男女家人在祠堂伺候太妃,水安家的和水啸家的亦带着管事女人们照顾好婧琪三姐妹,另派人把王府里里外外清扫干净,以待王妃归来。 水溶会同耿延锋,容昭熙二人,留下所有侍从护卫,在皇宫门口下了战马,扔掉手中的兵器,一起向皇宫的守卫拱手,请见皇上。 皇宫的守卫见三人身上都沾了血迹,耿延锋和容昭熙二人的战袍也被撕裂,三人如同刚从修罗地狱中浴血拼杀而来的一般,心中便涌起一股敬仰之情。四名护卫忙恭敬的行礼回道:“万岁有旨:北静王水溶,神武将军耿延锋,靖远将军容昭熙三人,随时可入宫觐见!” “臣遵旨!”三人齐声答应,水溶对着护卫淡淡一笑,率先进入皇宫的大门。 皇上一夜未睡,丝毫不见疲惫之色,神采奕奕的坐在勤政殿的暖阁里,召见了水溶,耿延锋和容昭熙三人。 虽然损失了不少兵勇,但总是大获全胜。当皇上听水溶说,从忠顺王府解救出被挟持的太后之后,皇上更是龙颜大悦。高兴地对水溶说道:“北静王真乃朕的好兄弟也!” “皇上,请恕臣鲁莽之罪。”水溶说着,便跪了下去。 “什么鲁莽之罪?你有什么罪?”皇上高兴地笑着,弯腰去拉水溶。 “臣在忠顺王府的兵器库找到太后,忠顺王欲做垂死挣扎,想拿太后的安危来威胁臣,臣失手,杀了忠顺王。” “此等乱臣贼子,杀就杀了。你不杀他,朕也免不了把他五马分尸,如此倒是便宜了他。传旨,把他的家人全部收进刑部大牢!等重臣商议了,定了这老贼的罪在处置他的家人。” 李德禄忙答应着下去。皇上便拉起水溶,拍拍他的胸口,长出一口气,高兴地说道:“你的王妃昨晚给你添了一个小郡主。如今在含章殿睡着呢,快去看看吧。” “呃?”水溶心中一惊,不是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 “王妃早产,是云轻庐倾尽毕生心血,用催生之法保住了母女。这会子云轻庐也倒下了。朕已经传了太医来,守着他和你的王妃呢。”皇上轻声说道。 水溶立刻脸色苍白,对着皇上拜了一拜,飞速出门,往含章殿奔去。 黛玉犹在昏睡之中,便觉得有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便痒痒的,似乎又小虫子在爬。于是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水溶正握着自己的手,一脸的悲伤。他的手上还沾着些许混了血迹的泥土,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于是黛玉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玉儿?”水溶原本在默默地流泪,不想黛玉却已经醒来,于是忙握紧了她的手,俯下身来,眨眨眼睛挤掉眼里的泪水,仔细的看她。 “你一个大男人家,如何也会哭?”黛玉咧咧嘴,酸涩的笑笑。 “玉儿,你总有本事把我吓得半死,你再不听话……再不听话……”水溶把脸埋在黛玉的胸前,借着锦被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可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再不听话,水溶也是没有办法。 黛玉的心,被酸酸的甜甜的感觉充斥着,胸口之中装不下,便满满的溢出来,顺着眼角化作甜蜜的泪水,隐入双鬓之中。 天光大亮,皇上神采奕奕的上朝。文武百官听道耿延锋和容昭熙连本上奏忠顺王府劫持太后,密谋造反之时,犹如梦中惊醒。原本依附于忠顺王府的臣子们犹如乌云罩顶,惶惶不可终日。然皇上似乎并不曾深究,只是命大理寺会同刑部一起审理此案,查清之后,据实上报。 太妃得到黛玉在宫里早产的消息,便顾不得在祠堂里守着亡夫的灵位。立刻叫人准备马车,进宫去把黛玉接回了王府。 皇宫里,十几名御医轮流值守,为刚刚回宫的太后娘娘诊脉用药。皇后带着后宫众嫔妃亦侍奉在万寿宫寸步不离。 云轻庐却在养心殿里,睡得正香。 淡淡的花香由飘渺变得真实,随着云轻庐由梦中苏醒,一张素净的美颜展露在眼前。云轻庐蓦然坐起,惊慌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美丽的人儿仿佛只有灵魂一般,轻盈的坐在云轻庐的身侧,“怎么,你不想我?” “这是皇宫,你怎么进来的?”云轻庐猛然抬手,把落花拥进怀里,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 “我就这样进来的?你第一天才认识我吗?”落花淡淡的笑道。 “天,你果然不同凡响。” “你走不走?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落花皱皱眉头,从云轻庐的怀里挣脱开来。 “走,我也不喜欢这里。”云轻庐坏笑,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老地方。” “知道。”云轻庐看着落花隐入填金的屏风之后没了踪影,方伸伸懒腰翻身下床。趿上鞋子出了养心殿的门口。廊檐下的小太监睡着了,云轻庐轻轻一笑,点点头:“猴儿们,好好睡。云大人走了。”说完便顺着熟悉的甬路左转右转,转出了宫门。 一场浩然风波很快过去,当忠顺王府谋逆一案彻底结束,当晚的惊心动魄只成了茶馆里人们闲时的无聊话题时。北王府静云池里的荷花,已经悄然开放。 黛玉依然是出了百日方才出屋子走动。水琛和水琨依然在林园随王沐晖读书。北静王府里也恢复了往日的有条不紊。太妃每日都要看着婧琪学规矩,如今的婧琪,生活基本都已经自理,见着长辈也知道行礼请安,面对婧玥等三个妹妹的时候,也会露出开心的笑脸。四岁多的婧瑛倒是跟婧琪合得来,也许是此时二人的智商差不多相等的缘故。婧玥和婧瑶反倒成了众姐妹的典范。 黛玉的女儿,因出生在含章殿,又是北静王嫡女的缘故,皇上赐名凤璿,并没有从婧琪众姐妹的婧字辈取名。而黛玉却给女儿取了个小名:琳儿。 水溶知道黛玉的心思,但也并不说出来。如今水溶已经成为水氏家族的族长。那些私通忠顺王府谋逆之人,已经奉皇上密旨,尽数诛杀。因为他们不尽是水氏家族的叛逆,更是朝廷的叛贼,所以水溶做主,把他们从水氏家族的族谱中清除出去,彻底净化了水氏一族的血脉。 婧琪病愈的消息不胫而走。便又朝中中等官宦之家,为了巴结讨好北静王府,拖了官媒来求亲。原不过是想着,北静王府的大姑娘早年中毒,落下了病根儿,脑子不大好使。但愿北王府太妃和王妃因为此事,而不怎么挑剔男家的条件,或许能答应许给自己的儿子,将来儿子的仕途便有了依靠。 黛玉何等聪明之人,自媒婆第一次上门起,便同太妃商议了。婧琪的婆家不能从官宦中选,因为那样定时害了她。官宦之家向来是三房五妾这个自然不必说,如今婧琪嫁过去,人家看着北王府的面子自然不敢对她如何。可却保不准将来人家加官进爵,便会嫌弃婧琪碍眼。毕竟婧琪如今不能算是个正常人。 太妃自然也是心疼婧琪的。如今北王府的势力如日中天,也不少这门姻亲锦上添花。所以一概求亲的人,便皆以婧琪身子不好,不能耽误了人家终身为名,给推了。 黛玉只叫水安和林彤等人打听着,欲寻一户庄户人家,家中有田有地的。老实忠厚之家,把婧琪许出去。再把跟婧琪的两个丫头作为陪嫁一并跟过去,算作屋里人也好,算作妾室也罢,无非是怕婧琪的身子不能生养,不至于绝了人家的香火的意思。 北王府的大姑娘,纵然有些缺陷,也是不愁嫁的,更别说寻那中等的庄户人家。所以黛玉的话放出去没多久,便有了音信。原是京城南郊的一户农家,家中有百亩良田,只一个儿子今年十八岁。原有个妾室,无奈那妾室体弱多病,只进门两年便没了。那少爷倒也是个多情的,原是说只守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想却死了。后来哭了一场,厚葬了也就罢了。如今他的父母便想着给他寻一门正经的亲事。所以托了人四处打听。正好打听到了林霭泽的耳朵里。林霭泽便给林彤说了,林彤听完之后,觉得不错,便回了黛玉。 黛玉自然要见见这家的人方可。只是王府之中豪门深院,恐怕庄户人家来了之后,先是胆怯了,亲事做不成,倒落得个北王府仗势戏耍人的名声。于是黛玉便择了琼花楼,叫人把那人家约到琼花楼一见。 因是女儿的婚事,且婧琪又不同别的女儿。水溶纵然百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跟黛玉一起来见见。所以二人便只换了家常夏衫,做了车往琼花楼来。 林彤带着那家的老爷夫人少爷三人已经等在琼花楼的四楼,水溶黛玉二人来时,林彤正同那家的老爷说着闲话。水溶且不惊动,只冷眼看着那一家人,虽然有些家资,但他们却是一色细布衣衫,不见一丝绫罗绸缎。衣衫看上去虽然是新的,但也像是浆洗过的样子。便知是一户节俭人家。 水溶先从心里满意了三分,便悄悄对黛玉说道:“为夫瞧着这一家倒好,琪儿过去了,必然受不了什么委屈。况且跟着这样的人家,也少些鸡争鹅斗,安安稳稳的过普通人的日子倒好。” “妾身原是这个意思,又恐王爷说我薄看了琪儿。如今王爷能如此说,便是妾身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了。”黛玉也很满意对方这一家人。便轻声的咳嗽一声,笑道:“原来我们来迟了。真真不好意思。” 林彤忙起身跟水溶黛玉行礼,那三口人便急忙跟着站起身来,离了座位,上前来给水溶和黛玉磕头。黛玉忙道:“快快请起,这样的大礼,实在是不得。” 林彤一开始便没有瞒着什么,把北王府的事情都已经跟那一家子说了,他们原以为王爷王妃定是凤冠霞帔,龙袍蟒带,不想今日一见,却是这番模样,心中便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敬仰。那少年便暗暗的叹道:都说北王府不是那般仗势欺人之家,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林彤介绍一番,原来这户人家姓王,原也是书香门第,至祖父辈上便败落了。如今只以百亩田产度日,这位少爷也读过几年书,但因无心仕途,只不过是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如今跟着父亲管着田庄,靠着地租子过活,倒也殷实。黛玉便总觉得这少年有几分眼熟,再想不起从何处见过。后来谈到高兴时,水溶问那孩子为何放弃了读书,只一心务农。 那少年便感慨当如曾随着祖母进过一户大户人家做客,当时对候门公族羡慕不已,此时想想,也不过如此,繁华落尽,不过也是凄凉无限。自己不善钻研经营,倒是过个平常人家的日子,奉养双亲,看护子女,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也是一大幸事。 黛玉便猛然想起,这孩子可不是当年跟着刘姥姥游大观园的板儿?只是这等往事,黛玉自然不会再提起,如今看这孩子,便更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且不说婧琪如何,这门亲事凭着水溶和黛玉的平和态度和王家一家人的恬静淡然,便成了五六分。后来之事,不过是林彤左右多跑了几趟,便放定了。又议了婚期在第二年三月。如此,婧琪一事便尘埃落定,太妃心里也畅快了许多。 黛玉因想着婧琪虽然是王爷家的姑娘,但平心而论,终归是亏待了人家王家的少年,便和太妃商议了,把婧琪原定的嫁妆多添了些,太妃自然也没什么话说。一切凭着黛玉给她打点罢了。 婧玥和婧瑶因知婧琪的婚期已定,便每日都来婧琪房中多陪伴她些时辰,更把一些平日里嬷嬷教导不到的事情,细细的说与婧琪。婧琪只一味的点头答应,又对婧玥和婧瑶十分的感激。姐妹之情倒是日渐加深,直到后来,婧琪出嫁之日,婧玥和婧瑶倒是陪了许多眼泪。 这日黛玉正在静雅堂瞧着婆子们打点给婧琪陪嫁的绸缎布匹等物,因交代道:“你们别把那些华丽无用的东西给大姑娘收拾上,只捡着那些上用的各色绸缎,罗纱,棉绫,还有实底子细布多准备些给她。那些云锦织锦等她都是用不到的。你们只把这些东西折合了现银,把数目报给我,回头我还是准备些银子给她十正经。” 嬷嬷们便笑道:“王妃这般安排,那起不知道的小人,还当王妃苛待咱们大姑娘呢,殊不知那些织锦云锦到了他们庄户人家那里,最是没用的。” “个人凭个人的心罢了。我若是只想着别人怎么评价我,岂不累死了?”黛玉笑笑,也不在意,只看着摇篮里晃着拨浪鼓的女儿,禁不住伸出手去逗逗她,小女孩儿便各处咯咯的笑声。 院子里一阵吵嚷,便听见丫头婆子们慌张的声音:“世子爷慢点……世子爷看着脚底下……” 黛玉轻笑:“两个小魔王回来了!” 丫头们急忙打起帘子,水琛和水琨二人匆匆进门,后面还跟着九岁的子詹,三人一起跑到黛玉的卧室,围在摇篮跟前。 “儿子给母妃请安。”水琛和水琨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给母妃行礼。 “罢了罢了,进门来先看妹妹,哪里把母妃放在眼里?”黛玉笑着嗔道,“你们越发的懂事了,这么大了,还吵吵闹闹的?” “是子詹非要说第一个看妹妹,我们才跑起来的。婶婶莫怪两个弟弟。”子詹说着,便伸手握住凤璿的两只小手,开心的笑道:“瞧,这么小的手,只能抓住哥哥的一根手指。你什么时候长大呀?小琳儿?” 黛玉看着子詹目不转睛的样子,忽然想起那日在花园子里,子詹拉着自己的手,非要自己再生个妹妹的话来,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但愿子詹说的,不过是小孩儿家的玩话而已。(未完待续) 夏夜月明微熏醉 水溶下朝回来,一脸的微笑。看上去心情十分的不错。一进门便瞧见屋子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布匹绸缎,知道是黛玉在给婧琪打理妆奁,便对那些婆子道:“这些事情你们很该弄好了再来回王妃,没得在这屋里摆的满满的,跟大街上的杂货铺似的做什么?” 婆子们听了,哪敢多话,立刻抱着东西迅速走人,临走时还不忘给水溶行礼赔罪。 转身进卧室,卧室里冰凉一片,原是摆了七八盆冰雕,所以才凉爽宜人。子詹正抱着凤璿在窗下的矮炕上完,凤璿刚三个多月,顶多也就是能嗯嗯啊啊的出个声,再就是咯咯笑笑,或者撇嘴哭两声,可子詹却好像跟她有说不尽的话,只是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水溶进来后子詹只是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了声叔王,便依然回过头去跟凤璿说话。水溶便不乐意了,径自走到矮炕跟前,看着咯咯笑的女儿,对子詹说道:“这光景,你们不读书去,跑这里来玩闹?” “王大人这几日就要南下了。我们的课业没人教了。今儿正要来像叔王请示,是不是明儿我们要回青云轩来读书?”子詹方想起正事,把凤璿放在榻上,让她躺好,回过身来看着水溶。 “是啊是啊,舅舅又要走了。”水琛也拉着黛玉说道。 黛玉原是坐在榻上看婧琪的嫁妆单子,水溶进来时她都没理他,这时又被水琛闹,于是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大红礼单放到一边,看着水溶说道:“你到底怎么样呢?也该给他们找个正经师傅了。” “眼下有要紧的事儿呢,师傅的事儿回来再说不迟。”水溶却把女儿抱起来,转身走到黛玉身边,挨着她坐下,一边亲着女儿的脸蛋儿一边逗她,凤璿怕痒,水溶只是亲她小耳垂,她便挥着小手咯咯的笑,小手不停地拍打在水溶的脸上,又把水溶弄得痒痒的。 “哎哟,一回来就逗她,倒是什么正事,你别说半句话。”黛玉无奈的叹道。 “我们跟沐晖兄一起南下。” “我们?南下?”黛玉惊讶的看着水溶,“做什么去?” “你当初那十五万两银子买的地,如今已经划出来了,怎么,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扔出去了,你倒是放心的很。那地不要了?”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又逗女儿:“你母妃果然大方的很,十五万两呢,说不要就不要了?岂不白白便宜了你子詹哥哥的父皇?” 子詹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跑到黛玉跟前,摇着黛玉的胳膊说道:“婶婶,我也要去!” “这可不行,你的事儿得你父皇同意才行,我们可做不了这个主。”黛玉笑道。 “父王母妃,我们也要去。”水琛和水琨对视了一眼,母妃做不了子詹哥哥的主,那总该做得了自己弟兄二人的主吧? “这个也要太妃同意才行,这么远的路,可不是玩的。要坐船,还要坐车,你们吃得消吗?”黛玉正色看着两个儿子,问道。 “没问题。”水琛使劲的点头,怎么会吃不消?如今他们两个每天都是自己穿衣脱衣,自己吃饭,自己洗脸,晚上尿尿都是自己下床。不就是坐坐船坐坐车吗?又有什么吃不消的?舅舅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吃得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 水琨也坚持要去,并对黛玉保证,一定会听话,绝不任性贪玩。 子詹看看这两个小毛头都能去,自己却被扔在京城,这哪里使得?那等着俩小子回来,自己这老大还做不做了?于是也不多话,跟水溶和黛玉告辞之后,直接回宫。 水溶瞧着子詹匆忙的身影笑道:“子詹也是一定要去的了。” “孩子们也该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有什么出息?”黛玉笑笑,把那嫁妆单子拿起来,唤了丫头进来,又嘱咐了几句方交给她们。 水溶也把女儿交给奶妈子,又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不是要跟着去南边吗?还不去跟你们祖母说一声去?” 水琛一听水溶这话头儿的意思,是答应了自己,于是忙拉着弟弟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一屋子的孩子都被赶出去,耳边立刻清静下来。水溶便褪掉身上的外袍,只穿着中衣回到黛玉身边,刚要伸开手臂去圈她,却被她抬手推开,并笑着劝道:“王爷既然热得很,如何不安安稳稳的坐着,又来招我。” “玉儿身上凉爽,抱在怀里正舒服。”水溶不由分说,把她拉进怀里。自从那次不小心摔着,直到小产生下女儿,出满月,出百日,水溶一直都没在碰她。不是不想,而是心有余悸。云轻庐说她这次早产,身子又吃了亏,一定要好好调养,不许劳累,不许操心,不许伤神……一大堆的不许把水溶压的死死地,直到今日方敢多喘一口气。 “王爷竟然把我当做竹夫人?喏,想要取凉,有这个呢。”黛玉说着,随手把夏日的凉枕取来,塞进水溶的怀里,自己却转身下榻,准备出门。 “哎——哪儿去啊?”水溶伸手把她捞回来,纵然不能欢爱,就这样抱着也是好的。 “王爷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妾身去瞧瞧婧琪的东西准备的怎样了。回来请王爷一起用晚饭。”黛玉巧笑着,伸手推水溶的胳膊。 “别拿婧琪的事情找借口。”水溶不吃那一套,霸道的把她圈回怀里,把自己的脸埋进她胸前的柔软之中,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奶香的味道,心中安静的似乎要睡去。 “困了?”黛玉感受到他圈着自己的手臂力道渐渐地松了下来,便抬手抚摸上他的肩膀。 “嗯,这些日子真的很累。每天都是那么多的琐事,都不知道这左右丞相都在做什么。”水溶轻叹一声,从榻上下来,拉过黛玉走到床前,“陪我睡一会儿,好吗?”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黛玉忍不住轻笑:“你这是跟琨儿学的吗?也对着我摆这副脸色。” “唔,早知道就不生这么多孩子了,如今在你的心里,他们任何一个都比我重要。”水溶不悦的说着,把黛玉抱到床上,放到自己里侧,然后躺下,把她拉进怀里,让她柔软的身子贴合着自己的胸膛,满足的闭上眼睛。 “你这人,怎么能跟孩子一般见识?” “我也不想,可你总把我丢在脑后,天长日久,如何使得?” “等孩子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你自然还是第一位的。”黛玉轻笑,靠在他脖颈处,伸出手臂劝圈住他的脖子。 “不要,到那时,为夫可就老了,不中用了……” “嗯?什么叫做老了,不中用了?”黛玉坏笑着往他的肩窝里贴,一边说话呵出的热气把水溶闹的心里痒痒的,一个忍不住,便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再不练习,不用到老,为夫这会儿就有老了的感觉,玉儿要不要试试?” “呃,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好像只有……”黛玉一双促狭的眼珠咕噜噜转着,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别算了,我们已经九个月零二十一天没在一起了。”水溶说着,便低头重重的吻下来,最初是额头,然后是眼睛,耳朵,唇,锁骨……每一寸肌肤都不曾放过,轻吻或者啃噬,浅啄或者深吸,火热的薄唇过处,或深或浅都有痕迹留下,而她的呼吸也在他的挑逗中渐渐沉重起来。 “……很痒。”她轻轻地咬起牙,忍着那种从肌肤到内心直达灵魂深处的悸动。 “哪里很痒?”问地很真诚,但逗留在颈项处挑情的轻吻与舔舐却是那么恶意。 她伸出手试图阻止他的撩拨,他竟然顺势将她的一根手指拉到嘴边含入口中,轻轻吮吸起来。她一惊,想起往日的丝丝片段,慌地忙抽回手,直想将他推离开点。然他却借势把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掉,像是变戏法一般的,娴熟的手法让她有些吃惊,曾几何时,他褪衣衫的手段已经如此的炉火纯青? 他侧过身子,甩掉身上单薄的衣衫,白皙健硕的肌肤便裸露在她的眼前,火热胸膛贴上来,长臂伸到她的背后,解开管用的蝴蝶结,葱绿色的肚兜儿便从她胸前滑落。 每一次的亲吻既如水般温柔,又似火般狂热,窗外的阳光由碧色的窗纱中折射进来,映上眼前那张纯男性的俊红脸颊,更显情迷……温氲的眼眸注意到了她的目不转睛,薄毅的唇微微勾起,吻上她的眉心。脸已经红透,心虚地恨不能将头埋进被子里。而一旁的罪魁祸首竟然将脸埋到她的肩头偷偷低笑着,甚至开始乘虚啃咬起她身体上最为敏感的耳垂,蛰伏着的那一只手更是配合地覆上她的胸部性感轻抚起来。她慌张地想要往后挪,但放在腰后侧的手臂囚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不要闹了,大白天的,若是孩子们闯进来,多不好……”黛玉伸手挡住眼前这双黝黑氤氲的眼眸,轻声劝道。 “玉儿,”水溶低低一笑,执起她的右手,贴向他的胸膛,她一惊想要收回,却被他抢先一步牢牢按住,“这儿,需要你。” 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脉搏快节奏地跳动着,滚烫的皮肤毫无空隙的相贴,排山倒海的燥热开始蔓延,那霸道的唇舌舔弄吮吻着她的皮肤,从上而下,无一遗。他在她身上制造一波又一波的热潮,低吟绵绎不绝,“玉儿,玉儿……你是我的。” 她我不知所措将头转到一旁的凌乱被单里,躲避着那噬人的灼光,他简直——简直越来越疯狂了。 静雅堂里传晚饭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夏日的明月当空照着,月光如水,透过纱窗照在屋子里,和闪烁的烛光相映成趣。 黛玉披一件浅紫色撒花衫子,腰里系着月白绫裙,一头半干的乌发松散的绾在耳后,只用一根如意头紫玉簪子别住,湿濡的碎发从发髻中散落下来,偶尔有一缕贴在白皙的脖颈上,黑白分明,又嫩白的几乎滴下水来。 慧心把银耳莲子羹盛好,转身过来对着黛玉福了一福,轻声说道:“主子,用饭吧?” “你们王爷呢?”黛玉一边把磨指甲的小金锉放到沉檀木的盒子里,一边回身问道。 “王爷还在浴室,打发人说这就过来。” “嗯,那等他过来一起用吧。”黛玉说着,从梳妆台前起身,正要去窗前吹吹风,便听见背后水溶低声笑道:“玉儿,怎么还不用饭?不是说饿了吗?” “等你一起。”黛玉转身,看着身穿月白色长袍的水溶,因衣带没有系好,尚自露出胸前的大片肌肤,于是上前两步,抬手给他系好衣带,又拿过他手中的手巾,踮起脚尖去擦他的头发。 水溶便顺从的弯下腰去,双手扶着她的腰,拉着她挪了几步,自己坐在榻上,却把她困在双臂之间,柔软的腰肢捏在掌中,虽然比原来丰满了些,但还是不盈一握的纤细,于是叹了口气道:“玉儿,为什么为夫怎么养你,都养不胖?” “养那么胖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养来过年用的猪。”黛玉把已经擦湿的手巾丢到一边,抬手把水溶的头发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也用长簪别住,又扶正了他的脸,一手捏着一边的腮,拉了拉,又拍了拍,“好了,吃饭去。” “唔……”水溶趁着起身的功夫,又在她耳边偷了一个吻,傻傻的笑道:“人家说,养女人就像是养猪。” “那个混账说的?”黛玉立刻瞪起眼睛,一双弯弯的黛眉挑的老高。 “某人后宫里养着上千只……”水溶低声一笑,拉着黛玉入座。 “那他岂不是天天都活在猪圈里?”黛玉也轻笑,把筷子递到水溶手里,自己却端起了那晚不凉不热的银耳莲子羹。 水溶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她未施粉黛,发髻松挽却清丽可人,恍若出水芙蓉,方才不自觉地一笑,却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怎么?看什么?我脸上有灰吗?”黛玉看着水溶发呆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呃,玉儿,我有没有说过,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水溶神往的看着黛玉,认真的说道。 “你别在这里装傻了,我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还说这些,王爷的意思我也猜到了,想必是你厌我老了?不如明说了,等我忙完了这阵子,一定给王爷寻几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来放在屋里,如何?”黛玉嗔怪的笑着,一边给水溶的碗里夹菜,一边长篇大论的说道。 “你又来了,先吃饭,等会儿再收拾你这小东西。为夫刚说一句,你就来这长篇大论,为夫不发威,你当老虎是病猫?” “吃饭吃饭,难道王爷从小没学过规矩,吃饭的时候,是不许说话谈笑的。”黛玉又给他加了菜,这次没放在碗里,倒是直接送到了嘴边,好歹把水溶的嘴给堵住了(未完待续) 清泉细流爱无垠 北静王府几乎是全家出动。留守府中的,只有老太妃和待嫁的婧琪。连婧玥和婧瑶都被黛玉带上了,说是女孩子家,也一定要出去长长见识。同行的还有水安两口子,因为黛玉在治水区买下的大片土地还要交给水安去收拾,水溶的意思,要在那附近选一片干净的地盖一座庄园,让佃户和家人都住进去,还要在庄园的中心该一所别墅,等将来辞官罢职之后,带着妻儿老小来这里养老。 一行人分作两只大船,沿京杭运河南下,到直隶省的临清县下船,然后换做马车,再走两日便可到济南府。船上水溶高兴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不想却引来了子詹和黛玉的非议。 黛玉便笑道:“什么地方不好住,偏偏选那里,若是这水治工程不好,回头一发水那里还是一片汪洋。你可要仔细了。” “玉儿放心,为夫听说黄河北面二十里,有一处地热温泉。回头叫人去看看,不如我们就把别墅建在那里,以后冬天天冷,可以去哪里住着,据说那里的地热温度很高,差不多跟开水一样了。你说如果我们把这地热引上来取暖,岂不是很好?又省了炭火钱,又没有碳气。” “嗯,果然这样倒也罢了。” “可是叔王,我父皇如何会准你来这里居住呢?”子詹不解的问道。 “呃……这个嘛……”水溶干咳了两声,如何就忘了还有这个小奸细在?若是自己说有辞官归隐的打算,那岂不是提前暴露了? “你叔王又没卖给你父皇,如何连个休息的日子也没有呢?”黛玉笑笑,看着子詹说道。 子詹听黛玉的话也有道理,便不再多嘴,只转身和凤璿去玩,索性连水琛和水琨都不理,两兄弟便不高兴了,水琛看着子詹霸占着摇篮,便不高兴的说道:“子詹哥哥,这是我家的妹妹。你总是跟她玩儿,不许我们碰她,这样不好。” “你们太小了,不会哄她。”子詹眼皮不抬,继续伸手和凤璿的小手绕老绕去,凤璿要抓他,他便一边躲一边引她,总是让她抓不住却又不离开。来回几次,凤璿便咧着小嘴要哭。 “子詹哥哥,你看妹妹都让你给惹哭了。”水琨也不满意的说道。 “哪有?你看她哭了吗?没有吧?没有吧?小琳儿,笑笑……”子詹便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凤璿的小手心里,任凭她抓,凤璿便握着子詹的手指放到嘴里去吸允,子詹只觉得手指一阵奇痒,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詹哥哥,你快拿出啦,不许给妹妹吃手指!”水琛大声说道。 “就是,母妃说了,手指不干净,不能给妹妹吃!”水琨在一边帮腔。 “哪有?我刚洗了手,很干净。”子詹不理,任凭凤璿把自己的手指当做奶妈子的奶头,使劲吸了两口,发现不对,便用小手拨了出来。 “呵呵,小东西,你真聪明。”子詹把沾满了凤璿口水的手指放入自己的口中咂了咂,方拿出帕子擦干净,然后继续逗弄摇篮里的凤璿。然而凤璿这次不再跟他玩,只是小嘴一咧便哭了起来。 “子詹哥哥,你把妹妹弄哭了!”水琛明着是对子詹说,其实是想引起父王和母妃的注意,等于是间接的告状。 “没有,怎么会是我把她弄哭了呢?”子詹也正在奇怪,好好地,这小东西哭什么呀? “就是你弄哭的,你把我妹妹弄哭了,母妃——”水琨坚持跟哥哥一条战线。 “怎么了?不是好好地吗?”黛玉回头看这边,却依然没动身,奶妈子忙走过来,弯下腰去,掀起凤璿身上的薄被笑道:“莫不是我们小郡主尿了吧?” 黛玉笑道:“还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吃喝拉撒,想她这个时候,最是幸福了。” 果然是尿湿了。奶妈子忙把凤璿抱起来,另有人过来帮忙换了尿布,子詹便瞪着水琛和水琨道:“你们刚才还说是我?连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瞎说。” “你不是说我们还小不懂吗?子詹哥哥比我们大,不也是不懂?”水琨见水琛不说话,便立刻回了口。 “嘿!你越发的反了!”子詹笑着上前,弹了一下水琨的脑门。 “抱过来我瞧瞧。”黛玉看奶妈子抱着女儿,便招手叫过去。奶妈依言把孩子送到黛玉面前,黛玉刚接过来,又被水溶要过去,“给我抱抱。” “你倒是让我抱一会儿再要啊。”黛玉不满的横了水溶一眼,便又凑过来看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原来太妃说两个儿子都像水溶,黛玉的心里便觉得有几分失落,每每暗想不知自己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今有了女儿,人人都说这小郡主像母妃,黛玉便总是看着她出神,每次都想,自己小时果然是这个样子吗?那时偎依在父母怀里,是多么的幸福啊。 逗弄了一回女儿,黛玉便觉得有些劳乏,因问水溶:“你在这陪着孩子们玩儿,我要去睡一会。” 水溶便道:“我又不是保姆,他们玩他们的,自有人照看,何须我陪?我也乏了,要进去睡会儿。” “你去了,我又不得安睡……”黛玉瞪了水溶一眼,不满的说道。 “我不闹你,让你好好地睡。”水溶说着,把女儿还给奶妈,便拉着黛玉往船舱里面走。 “婶婶,一会儿要用饭了,这回有烤鱼。”子詹好心的提醒道。 “你们先吃,叫他们留几条等你婶婶醒了再烤。”水溶丢下这句话便牵着黛玉进去。子詹悻悻的摇摇头,回头看看水琛和水琨,不悦的说道:“怎么这回不帮腔了?” “我母妃累了啦。”水琨横了一眼子詹,然后笑道:“我们去找姐姐玩,让姐姐唱歌给我听。” 子詹便撅起了嘴,看着水琛和水琨蹦蹦跳跳的背影,哼了一句:“没出息,就知道跟女人玩。”然后自己走出船舱,往船舷上去吹风。 众人坐了七八日的船,至临清县码头上岸,在当地游玩一日,寻了一家大客栈住了一晚,因一应做饭的家伙和厨子都是自带的,菜蔬也都是自己上街买来的,所以事事倒都很顺心。临清县令原是听说北静亲王携大皇子南下巡视水治工程的事情,但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碟文邸报,每日战战兢兢,却不知水溶已经在此地住了一日已经买了车马东去。 众人一路走一路玩,日子过得倒也快。待到了济南府,已经是盛夏季节。到了济南府,便一切都好说了,这里有王沐晖的河务总督衙门,衙门后院一片房舍都空着,因知道他们要来,王沐晖早就派人打扫出来,众人进了院子下车,下人便端着一盆盆的冰块进了屋子。虽然不是那种精致的冰雕,但冰的作用不过是驱热,冰块亦有同样的作用。众人进了屋子,王沐晖便先叫人把湃好的西瓜拿出来,切了两个送进去,又叫人送了几个给跟来的下人们去解暑。 因天气炎热,王沐晖恐内眷多有不便,便不进内院去,只在外边设宴招待了水溶和子詹,水琛和水琨二人也跟着子詹出来,在王沐晖面前,他们尽可以做大人不做小孩。 黛玉则带着婧玥和婧瑶在后院的泉水边乘凉,因这一代正好是大明湖边上,后院里就有两个泉子,清凉的泉水汩汩的冒着,顺着蜿蜒的石缝流出院子去,大柳树底下,却比放了冰块的屋子更加舒爽。 “母妃,瞧这泉子真是有趣,咱们府上都是从外边引来的水,修葺而成,而这里却是天然的泉水,又难得这么清澈干净。”婧玥坐在泉水边的石块上,脱了鞋子,把脚放进沁凉的水中,任由泉水缓缓地流过,她只感受着泉水轻柔的抚摸。 “古诗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便是说的济南府了,千佛山倒影在大明湖里,还有七十二名泉的泉水。早年便听说这里的泉乃天下第一的,如今来了,倒是要好好地瞧瞧。”黛玉看着婧玥开心的样子,靠在摇椅上摇着蒲扇,幽幽的说道。 “母妃,我也要下去。”婧瑶早就眼馋姐姐的脚泡在泉水里,于是走到婧玥身边,亦脱了鞋袜,学着婧玥的样子,把脚泡进去,然后轻叹一声:“好凉爽的水!” “不可泡的太久,这水总归是凉的。女孩子家,受了凉自己吃亏。”黛玉便回头说道。 “知道了。”婧玥便把脚从泉水里拿出来,丫头拿了毛巾来给她擦干,另拿了鞋子给她换上。婧瑶也泡了一会儿便拿出来了。便有小丫头进来回道:“济南府的府台大人来了,正在同王爷说话,王爷吩咐奴婢进来告诉王妃,请王妃早些歇息。王爷只怕这会子还不能回来。” 黛玉便摆摆手,答了一声:“知道了。”便叫下丫头下去。 婧玥起身劝道:“时候不早了,请母妃睡下吧。” “琛儿和琨儿两个人呢?” “已经睡下了。”奶妈子忙回道。 “嗯,罢了,一路劳累,你们两个也去睡吧,我略坐坐也就睡了。”黛玉靠在摇椅上,只觉得浑身酸痛不愿动弹,便让婧玥和婧瑶二人回房歇息。 “是,请母妃坐坐也回房吧,这会子夜深了,天凉。” “嗯,我知道,你们自管去睡吧。”黛玉点点头,看着二人回房,然后躺在摇椅上,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素心看黛玉闭上了眼睛,便忙去拿了一条薄被来给她搭在身上,又轻声劝道:“主子,还是回房睡吧?” “我略躺躺再去,这会子这风儿吹着极舒服,你们去睡吧,只留两个小丫头服侍就好了。”黛玉依然懒懒的,微风吹拂,吹散了夏日的炎热,坐在院里比屋子里舒服了很多。 素心答应着,到底不敢去睡,只叫慧心去歇息,自己则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抱着双膝趴在膝盖上打盹儿。 黛玉睡意朦胧之际,但觉得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带着丝丝的酒气缠绕,但又因身上劳乏的很,十分不愿动,便摇摇头,试图躲开不适的温热,继续睡下去。不想便又一双火热的大手捧住了自己的脸,淡淡的酒气袭来,唇边被对方捉住,轻吟出声,她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推,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沉吟道:“玉儿,回房睡。” “唔……不要。”黛玉扭头,躲开他的吻,然后继续闭着眼睛,挥手拍打霸在自己脸上的手掌,“躲开……” 黛玉的声音惊醒了坐在廊檐下打盹儿的素心,她猛然起身,饶过那颗茂盛的芭蕉,却看见王爷正半跪在榻前,伏在王妃身上亲吻,于是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回房去,并顺便支走了小丫头。 素心的脚步声和吩咐小丫头各自回去歇息的声音都落尽水溶的耳朵里,他看着贪睡的黛玉,轻声笑道:“玉儿,你非要在这里吗?” “唔……别吵。”黛玉又转过身,侧躺在摇椅上,摇椅因为她的转身而轻轻地摇晃起来,一下一下,催人入眠。黛玉便又沉沉的睡去。 “好,你说的,在这儿……为夫也不介意。”水溶抬头,看看边上那颗浓绿的芭蕉,再看看另一侧那颗粗壮的柳树上垂下的茂密枝条,这里宛然是在绿纱帐里一般,院子里的房屋都熄了灯,众人皆是好眠。 薄被滑到地上,肩膀处一阵清凉。突然的闯入让她瞬间清醒,睁开眼睛却看见他魅惑的黑眸。一阵慌乱,她急忙拉起半褪的罗衫,轻啐一声:“该死的,怎么在这里……” “玉儿,是你要在这里的,可怪不得为夫。” 不知第几回酣畅结束后,已是月上中天。 感受到她轻微的瑟缩,水溶忙俯身拾起地上的薄被,展开,把她完全裹住,然后就那样抱着她回房。零落的衣衫又在摇椅边随着微风的吹拂时而飘起又落下。素心悄然出门,把那些粉红嫩绿的上等茧绸衣衫一件件拾起,然后悄然回房,偷笑两声,合上眼睛入睡。(未完待续) 大明湖上天伦乐 第二日清早,黛玉醒来时觉得头有些沉沉的,眼睛好像挣不开。只想睡,不想动。水溶起身后见她仍旧窝在床上,便回身坐在床边,抬手去摸她的额头。但觉微微有些发烫,于是心中后悔昨晚不该一时冲动,在院子里要她。到底有些着凉。 于是唤了丫头来吩咐一声去叫人请大夫来给王妃诊脉。又转身坐在黛玉身边,轻声问道:“玉儿,觉得身上怎么样?” “别烦我,叫我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黛玉翻身向里,又沉沉睡去。 婧玥姐妹二人听说母妃着凉,一早过来探视,水琛和水琨二人也守在水溶是身边,十分乖巧,不再吵嚷。子詹原是一早到前面同王沐晖一起出去散步,回来时方听说黛玉那里传了大夫,忙进来探视。正好大夫已经诊过脉,说不过是因为常日疲劳,先受了暑气,又吹了凉风。吃两剂汤药也就好了。 众人方放心的散开,只留婧玥和婧瑶二人守在身边,素心慧心忙着煎汤熬药。水溶又被济南府台请了去,说是有重要的公事。王沐晖同水安一起去看黄河北水库边上的那几百顷土地,子詹原是对水治工程很好奇,便一起跟了去。水琛和水琨二人便去凤璿屋里逗妹妹玩。 用了两日的药,黛玉的病果然好了。众人全都欢喜,水溶也放了心。 整日忙碌,王沐晖和水溶十日到有九日不在衙门。当地各级官员知道北静王携大皇子亲视察水治工程,都不敢怠慢,每天都陪同二人,不是沿着黄河大堤一路走一路商议将来的防护保修等措施,就是在衙门里接见下属州吏县令的进见。 连黛玉也跟着忙,各级官员上来见王爷,全都带着家眷,那些夫人们有的带着小姐,有的带着媳妇,三三两两的,说是来看望北静王妃,实则是拉关系套近乎,把黛玉给烦的没一天安静的日子。七八天后,黛玉索性带着女儿和儿子们,包了一只游船,搬到大明湖上去住着。 恰好又是烟雨天,淅淅沥沥的雨时大时小,连续几天下个不停。黛玉带着孩子们泛舟湖上,每日睡懒觉,品新茶,听旧曲,谱新词,这几日过的倒也惬意。只是苦了水溶,每日都要应酬那些官员,还要视察水治,体察民情,亲自督促各州县回迁的农户划分土地,领取朝廷补贴安家落户等大小适宜,期间竟离开济南府到下面的州县走访几次,忙里忙外,等到终于可以闲暇一点透口气的时候,发现已经半月有余没见黛玉和孩子们了。 水溶寻到王沐晖,问明黛玉和孩子们的去向,匆忙赶来时,又是黄昏时分。 大明湖里的荷花一丛丛的开着,夏雨过后,偶尔还有半熟的莲蓬挺立在荷叶之间,黛玉便叫丫头们划了小船在荷花丛中穿梭,采些新鲜的莲籽来煮莲子粥。又取了莲籽芯给子詹泡茶。子詹先是嫌苦,后因上火嘴角起了泡,黛玉便逼着他喝了一日,果然见效,便喜欢上了莲籽芯。 水溶在湖畔一家以养莲藕为生的农户家借了一搜小船,给那农户十文钱,请他把自己摆渡到黛玉的那只楼船边上那个,顺着甲板踏上楼船,船上的家人便跟他请安见礼。 黛玉也从里面迎出来,笑道:“王爷的腿倒是长,竟然找到这里来。” “你们在这里躲清静,却不管我的死活。快把凉茶拿来给我喝一口,跑了半日,连口好茶也没吃上。”水溶说着,便拉着黛玉疾步入内,丫头们忙端了茶来,子詹和水琛水琨婧玥婧瑶几个孩子唧唧呱呱的跑出来给水溶见礼。 “你们倒是自在,跟着你们母妃长了什么见识?” “父王,您请尝尝这茶,这是女儿早起采的那荷叶上的露珠,只得了那盛汤的大碗半碗,才煮了两杯茶。”婧玥说着,便捧上一只定窑粉彩盖碗来递给水溶。 水溶把那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地嗅了嗅,不觉赞道:“果然好茶,还是我的玥儿知道疼人。” “饿了吧?”黛玉看着水溶一脸的疲惫,轻笑着问道。 “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 “婶婶亲手炖的排骨,香的很,昨儿我吃了一大盘。今日中午婶婶料定叔王必来,所以又炖了一锅,叔王这次可以吃个够了。” “唔!排骨?”水溶惊讶的看着黛玉,又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亲手炖的?” “怎么,不信啊?还是信不过我的手艺,不敢吃?”黛玉得意的笑道。 “快端来给我尝尝。”水溶说着便要水洗手,一叠声的要吃排骨。 黛玉便让素心出去,把排骨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一样样摆上来,又另支了一张桌子在地上,叫奶妈子照顾水琛和水琨二人一起吃饭,婧玥和婧瑶也在下边,子詹则同水溶黛玉一起在这边坐。 排骨是黛玉让水安家的亲自去这边的农贸市场买来的新鲜排骨,又从种莲藕的农户那里买了新踩出来的莲藕,黛玉又加了几味滋补的中药,一起用文火炖了半日,这会子肉都脱了骨头,莲藕也烂烂的,吃起来还带着丝丝甜味。 水溶如得天下最可口的美味,竟然一个人吃了一大盘。伸着两只油腻的手,嚷嚷着还要吃。黛玉劝道:“不许再吃了。有好的留着明儿再吃,你这个吃法,脾胃如何受得了?” 水溶只得依她,又叮嘱明儿一定还要做这个。方净了手,回来吃了一碗莲籽碧粳米细粥,便饱了。黛玉却只吃粥,又吃了点新鲜的鱼汤,又看着子詹吃了些清淡的蔬菜。子詹因还想吃肉,被黛玉拒绝,告诉他肉只能吃一顿,吃多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子詹便只得用排骨汤浇在荷叶蒸的香米饭上,吃了一碗方罢。 婧瑶便笑话子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见了肉就拔不动腿。亏你还是大皇子呢,没得过跟叫花子一样,也不嫌丢人。” “且!你懂什么?宫里难道没有肉吗?我偏不爱吃,那些御厨,整天拿着银子不好好做事,还是婶婶做的饭菜可口,就这米饭,一点菜蔬不放,我就能吃一碗。”子詹不屑的说道。 “这话倒是真的,母妃这法子巧,用干净的鲜荷叶铺在笼屉上蒸米饭,这米里都是荷叶的清香,吃起来就香甜。”婧瑶点点头,开心的笑着。 “瞧瞧这几个孩子,怎么都像是常年吃不饱饭似的?”黛玉笑着摇摇头,看着素心带着丫头吧碗筷撤下去,对她笑道:“那锅里还有排骨呢,你们几个人分了吧,多好吃的东西,剩下就不好了。” 素心答应着,带着丫头们下去。又另端了果盘上来,里面是切得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还有洗干净的葡萄,削成一片一片的甜瓜等。 黛玉便道:“这个要等会儿再用。不着急,小心一冷一热的,一会儿又肚子痛。” 子詹便答应着,只吃了一颗葡萄便站起身,走到船舱的窗口处,看着外边逐渐暗下来的湖面。雨又下的大了些,湖面上层层涟漪点点水花,另有几只游船上有人饮酒取乐,大红灯笼倒影在湖水中,泛起点点红色的眩光。 “这雨若是只管做这么下,恐怕今年又要有涝灾。”子詹轻叹一声,连续的雨天让他有些恼火。 “不怕,今日我去看了水库,如今他们已经把黄河里的水引到了水库里,这样的雨再下半个月也无碍,只是那些放不出水来的庄稼地不好办。在等两年,等咱们的治水总督把农业水利灌溉工程的方案也实施完毕,这黄淮一带的上万顷耕田,可就旱涝保收了。”水溶拍拍身边子詹的肩膀,将来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要由这个孩子的双肩去挑起来。如今这些,不过是刚开了个头罢了。 “叔王,你说我朝历史上,真的有大禹治水的故事吗?”子詹看着窗外的湖面,突然问道。 “这个叔王也不好说,毕竟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世人一辈辈的流传下来的故事,就像你我,活几十年之后,身后之人如何评说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但叔王相信,只要用心做事,心存大公,必然会被世人称颂。且不说大禹治水的真实性,但看大禹治水的精神,便是对我们的无限鼓舞。几千年前的古人尚且如此,我们不更加应该锲而不舍吗?” “是啊,当初开始实施水治工程,子詹还小,不懂事。总是听见有很多人说,叔王的水治工程劳民伤财,百害而无一利。他们日日苦谏父皇,要父皇收回叔王手中的权利,治叔王乱国之罪,并且诬陷叔王利用水治工程谋取暴利,鱼肉百姓。父皇对那些人总是置之不理,说的急了,父皇便痛加斥责。当时子詹还想,为了叔王一个人,父皇得罪了半数的文武大臣,值得吗?”子詹说着便回头看了看水溶的脸,却见水溶一脸平静,只是平静的听着,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叔王,子詹想,这些话您也听过不少吧?” “是啊,听过一些。不过没有往心里装,这个耳朵听了,那个耳朵冒了。”水溶淡淡一笑,不看子詹,同样看着外边绚丽迷人的湖面,“一个人,要做一件事,必定会受到周围很多人的非议。有的是对你能力的不放心,这些人会劝解你,给你提出疑问。有的人则只是指责,谩骂,因为你要做的这件事,冲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处处与你作对,让你做不成事。但如果这件事是对的,且又必须有人去做。那么身为大丈夫,若不能激流勇上,还算什么大丈夫呢?”水溶说到这里,方回过头来,看着身边刚到自己胸口的子詹,孩子气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经不再稚气,乌黑的瞳眸闪着沉稳老练的目光。这就是皇室家族的孩子,不到十岁便要心系天下苍生。 “子詹,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都会有人跳出来对你指手画脚。然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便被人耻笑为没用。而如果你想让这些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定要挺直了脊梁,把事情做好。堵住那些人的嘴,用铁一般的事实,让他们永远臣服,永远闭嘴。” “叔王,我懂了。”子詹重重的点头,埋在心里四年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解开,是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当日强迫百姓迁移,是为了修好堤坝阻拦洪水,强迫百姓出劳工,也是为了造福后代。上下一心,官民一体,不管用什么手段,让这片土地再无灾情,那才是最终的目的。 黛玉瞧着奶妈子把小女儿喂饱之后,慢慢的睡着,又嘱咐婧玥和婧瑶晚上睡觉不许贪凉,一定要盖好薄被,方从内舱转出来,看见子詹和水溶站在船舷的窗口处聊天,而水琛和水琨两个则趴在小桌子上和奶妈子一起猜棋子玩。便凑到两个儿子跟前,轻声问道:“琛儿琨儿,睡觉不?” “母妃,我们再玩儿一会儿。” “是啊母妃,我们起猜。”水琨抬头笑道。 “去睡吧,明儿母妃教你们钓鱼。怎么样?”黛玉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哄着他们两个。 “真的吗?钓了鱼我们怎么吃呢?”水琛来了精神,立刻坐直了身子。 “不要吃,咱们养着。”水琨正色道,“等养大了再吃。” “恩!不错,好主意。”黛玉点点头,拍拍水琨的肩膀,“那你们要不要去睡觉呢?如果睡得太晚,明天一早可是会迟到的。” “好,我们去睡觉。”水琛把手中的棋子一推,站起身来叫弟弟:“琨儿,走吧。” “走。”水琨也把手中的棋子推开,起身便要走。 “等等。”黛玉坐在桌子跟前,叫住了二人,“你们舅舅怎么跟你们讲得来着?” “呃,琨儿,快,你拾白子,我拾黑子。”水琛听了黛玉的话,立刻又回到小矮桌边上,趴上去把黑色的棋子一粒粒拾回盒子里,水琨则把白色的都收拾好,二人都盖上盖子,方对黛玉道:“母妃,好了吗?” “嗯,好了,去吧。”黛玉点点头,看着两个孩子跟着奶娘也进了内舱,去自己的房间睡觉。 雨声淅沥,黛玉因白日睡得多了,此时毫无睡意,水溶也因为整日忙碌,突然闲下来,也不想立刻就睡。子詹正在听水溶说话听的入神,自然也不去睡。于是水溶提议,不如下棋。 子詹便道:“叔王又多嫌了我,你跟婶婶下棋,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我们三人车轮大战,谁输了谁下去倒茶。如何?”水溶对子詹笑道。 “别,我那里是叔王和婶婶的对手,自然是我在一旁倒茶了。只求叔王别赶我走,叫我在一旁多学几手就好了。”子詹嘿嘿笑道。 “好,今晚叔叔就交给你几招,以后跟你婶婶下棋,说不定你还能赢她一颗棋子。”水溶笑着拍拍子詹的肩膀,拉着他坐在棋盘边。黛玉也不跟他客气,抬手捻起了黑子。 “先说说,今晚的输赢,可有彩头?” 水溶听黛玉如此一问,倒有些惊讶,笑道:“王妃何时也喜欢起这个来了?” “我素来刻薄,今儿你们吃了我做的莲藕排骨也就罢了,若是输了棋,索性连一点彩头都舍不得吗?”黛玉轻笑。 “嗯,可为夫如今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给王妃,为夫身上的东西,哪一样不都王妃的?”水溶是说着,又坏笑着看了黛玉一样。 黛玉只装作没看见,略一沉思,便笑道:“不如咱们学学那些街头巷尾的老头儿老太太吧,谁输了,咱们就往谁的脸上贴纸条,怎么样?” “怎么就想起这样的主意?这原是人家摸骨牌的时候玩的,咱们对弈,乃是雅事,如何贴的纸条?”水溶失笑,连着摇头。 “那就请王爷说说看,到底有什么好彩头。反正没好处的话,这棋妾身可不陪着王爷下。”黛玉笑着,率先落子,占住一星。 “不如这样,为夫若是输了,就答应王妃一件事,王妃若是输了,就答应为夫一件事。而且这个可以互相抵,比如为夫输一次,王妃再输一次,这就两相低了。怎么样?” “也行,子詹便是裁判了。”黛玉笑笑,看看子詹。 “那裁判也要有好处吧?”子詹左看右看,看看两个踌躇满志准备赢对方的人。 “好处自然有的。”水溶轻笑。 “跟着我们学棋,不收你学费也就罢了,还想要好处?”黛玉抬手点了子詹的额头一下。 “呃,原来婶婶比王叔还抠门。” “你去找我这样抠门的去吧。”黛玉伸手,拧了拧子詹的脸蛋。瞧着水溶落子后,淡淡一笑,又落一子。 子詹便专注的看着棋盘。开始的时候,二人下的很快,几乎是摸清了对方的棋路,不用怎么思索,便知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然下到大半的时候,二人便渐渐地慢下来。子詹看着双方旗鼓相当的势力,忍不住点点头,轻叹道:“高手过招,便是如此。记得又一次我看我父皇跟叔王对弈,叔王却没有这么犹豫过。”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叔王我的棋艺比不上你婶婶是吧?” “不不不,子詹的意思是,我婶婶的棋艺比我父皇高多了。”子詹忙摆手,嘿嘿笑道。 “臭小子,转的倒是挺快。”水溶横了子詹一眼,又沉思着棋盘的局势,左右衡量,方落下一子。 黛玉轻笑,似乎早就看到了水溶的破绽,于是抬手落子,水溶立刻瞪起了眼睛,惊道:“怎么会呢?这……竟然是我输了?” “输了就输了。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子詹笑笑,对着黛玉翘起了大拇指。 “行,那为夫就答应王妃一件事。”水溶说着,把手中的棋子放回盒子里。 黛玉便笑道:“怎么,不接着下了?” “当然接着下。”水溶挑挑眉毛,哪儿就这么容易认输呢。 “那就等下一局再输了,我再说什么事。”黛玉得意的笑道。 “王妃,不要欺人太甚。为夫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哦!”水溶笑笑,别有深意的看了黛玉一眼。 “是吗?那王爷倒是让妾身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呀。”黛玉不以为意的瞥了他一眼,把棋盘上的黑子一颗颗收进盒子,然后二人重新开始。 子詹继续观战,而这一次,水溶却不再着忙,稳扎稳打,一路慢慢的走下来。直到棋盘上摆满了棋子,也就剩了五分之一的空隙时,黛玉便有些耐不住性子,笑道:“这一次不会是平手吧?” “不到最后时刻,可说不定呢。”水溶轻笑,直到黛玉这样说话,心中已经沉不住气,只要自己再冷静冷静,赢她一子两子的,也不是难事。 果然,又用了五颗棋子,棋盘上已经没有了余地,二人数了数棋子,果然是水溶赢了黛玉两目。 子詹在一边长出一口气,叹道:“哎呦,叔王赢一局可真是不容易。” 水溶便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越是到最后,才越要沉住气,胜利永远属于沉着应战的人。” “那叔王赢得也太累了些,像刚才那局,为何叔王沉不住气?”子詹不服,暗道技不如人就承认呗,还狡辩什么。 “混小子,倒茶去。”水溶抬手敲了一下子詹的脑门。子詹撅着嘴起身,便要去那边的高几上倒茶,早有丫头上前倒了茶水,交给子詹,子詹端给二人。黛玉因尊医嘱,晚上不喝茶,便摇摇手道:“你只管给你叔王倒茶,我是不用的。” “给你们王妃端参汤来。”水溶是知道黛玉的,所以一边吃茶,一边吩咐后面的丫头把黛玉的参汤端来。想着这会子让她喝下参汤,再下一盘也该睡了。 子詹见二人吃了茶,便又催促再战一局。黛玉便随了他的愿,再度拾起棋子,跟水溶又下了一局,这次二人皆气定神闲,一步比一步沉得住气。子詹便急的抓耳挠腮,忍不住要说话。水溶便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看别人下棋,是不能随随便便说话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子詹便只好闭嘴,却不停地看黛玉,又给她使眼色。黛玉只不理他,依然沉着应对。下到最后,却又是水溶输了。 子詹便一拍手,笑道:“果然婶婶要技高一筹。叔王输了,这下心服口服了吧?” “天晚了,你还不去睡,我跟你婶婶之间的账,用不着你小子帮忙算。”水溶瞪了子詹一眼,叫丫头带他进去休息。自己却拉着黛玉上了二层,进上面的船舱和黛玉一起睡下。(未完待续) 总督误惹刁蛮女 第二日水溶不急着离开,而是赖在船上等黛玉再给他做饭吃,而且理由充分的很:好多天没正经的吃一顿可口的饭菜了。身为亲王的他,已经为国事憔悴了许多,本着劳逸结合的原则,所以这一日不下船,只等王妃给他做好吃的。 黛玉没办法,只好随他,又因这湖中的鱼很好,且又答应了水琛和水琨两个孩子今日钓鱼,便叫人准备了钓具,收拾了,让两个儿子坐在船舷上垂钓,边上自然有家人看护。而她自己则吩咐水安家的另外去买了两条大鱼来,说是给水溶炖鱼汤。 反正水溶闲着没事,乐得逍遥,明着是陪儿子钓鱼,其实也不过是说说笑笑,逗孩子们开心而已。子詹依然是守着凤璿,婧玥和婧瑶怎么说他都不理,坚持把凤璿困在自己左右。除了奶妈子喂奶和换尿布之外,别人休想靠近凤璿。 此时的凤璿已经可以坐着,因天热,她只穿一件红绫斜襟小衫,腿上水绿色茧绸开裆裤,小屁股下垫着白色纱布缝制成的尿垫,坐在小床上,正抱着一只莲蓬啃啊啃的。子詹不让她啃,她还不乐意,依依呀呀的跟子詹闹。 王沐晖因不见水溶回去,又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便不得已寻了来,在大明湖边左顾右盼,等着有采莲的小船能把他度过去。因在湖边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小船路过,若是大声喊那边的游船,又怕太引人注目,惊动了百姓。于是只好来回的徘徊,盼着有采莲或者养鱼的船经过。不想招惹了一个正在湖边采露珠的姑娘。 “哎哟!谁呀这么不长眼?”那姑娘一身雪青色轻纱男装,头上挽着书生髻带着一顶儒生巾,却是齿白唇红,秋潭目,远山眉,一副娇滴滴的小姐款儿。 王沐晖因知道原是自己踩了人家的脚,便忙回身作揖道:“这位姑娘,对不住,在下因有要事在身,不是故意的。请多见谅,见谅!” “哼,要事?是什么国家大事啊?是忙着治理黄河水患?还是忙着给百姓们分田分地?就你这副德行,在这湖边转来转去的,还说有要事?果然这样,连叫花子都成了宰相了!”那女子不屑的嘲讽道。 “你这女子,缘何说话这等刻薄?”王沐晖原是中等身材,一副本本分分读书人的样子,这两年因操劳水治工程,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老成,看上去有三十岁的样子。一身月白长衫,腰里同色腰封,没什么华丽的刺绣,衣料也是平常百姓用的茧绸。只是一双眸子却如看透世事一般的冷静,这女扮男装的姑娘一听他说自己是女子,便翻了脸。 “你那只眼睛看见小爷是女人了?嗯?”那女子杏眼圆睁柳眉倒立,双手掐腰,跟王沐晖急了。 “你分明就是个女子嘛,难道穿了男人衣服,你就是男人了不成?”王沐晖对如此胡搅蛮缠的女子非常无奈,心想着不知是哪家大小姐惯坏了,跑出来撒野。 “小爷是男人!”那女子不依不饶,指着王沐晖道:“你踩了小爷的脚,道歉还这么没诚意?瞧着你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不想却是个市井无赖!” “你说谁是市井无赖?男人要都长得你这个样子,这天下的人都要绝种了!”王沐晖也恼了,不管如何,他也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员,被一个女子当街指责是市井无赖,他没了脸面到不要紧,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你,就是你!你陪我的露珠!我接了一早晨,一共得了这一瓶,你都给撞洒了!”女子气急,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哎呦,这位官人,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踩了人家,还撞洒了人家的东西,快给人家陪个不是吧?”边上洗衣服的老大妈忍不住抬头劝道。这姑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堂堂济南府知府的宝贝千金,人长得漂亮,性子也烈。这几日每天早晨都在这一带收露珠,听说是为了给她祖母烹茶。哎,有钱人家的事儿,真是没法说。 “好,这位姑娘,对不住了。在下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王沐晖看在一边洗衣服的大妈面上,不愿把事情闹大,一个四品总督跟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吵吵嚷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完了?”那女子诧异的问道。 “不然呢?”王沐晖只觉得头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女子? “你要让我踩回来,然后再帮我收一瓶子露珠。”女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踩一脚无所谓,踩就踩吧,反正她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怎样。顶多把自己的鞋子弄一些泥巴而已,可这收露珠的事儿,却不好办,自己还有好些正事儿呢,不然寻到这里来干嘛?闲着没事给她收露水?真是可笑。 “怎么,你不愿意?”女子立刻又摆出一副刁蛮的架势来。 “踩一脚无所谓,两脚也行,只是我忙的很,哪有时间帮你收露珠?”王沐晖焦急的看看周围,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似乎对他这边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忙得很?少拿忙来支吾我。像你这种无所事事的酸腐书生,整天就知道做那些个浓词艳曲附庸风雅,哪里有什么正事?你少跟小爷装蒜。” “你——这么刁蛮的女子,将来如何嫁的出去?真是应了圣人的话: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王沐晖也恼了,说完此话,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哎哎——”那女子急忙跟上来,一把拉住王沐晖的袖子,大声喊道:“你这人,欺负了人就想走?” “你做什么?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王沐晖回头喝道。 “好!”女子咬牙切齿,看看周围忙碌的人们,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非礼啦!” “你!”王沐晖的脸腾的红了,伸手指着女子,无奈的看看四周,不知说什么好。 “哼,怎样?你陪我露珠,我就放你走。” “好,我给你钱,雇十个人来给你收露珠,好不好?” “哟!有钱人啊?”那女孩子一听王沐晖说钱,立刻嘲讽的笑了起来,“有钱了不起啊?你有多少钱?都拿出来,让小爷瞧瞧。” “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那女子一甩手,指着湖边的荷叶道:“再耽搁时间,这荷叶上的露珠便没了,今儿若是没了这露珠烹茶,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用露珠烹茶,不过是大户人家的穷讲究罢了,不用露珠烹茶,难道就能死人吗?”王沐晖不屑的说道。 “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女子终于恼羞成怒,左右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要跟王沐晖打架,终于看到那边洗衣服的大妈那儿有个搓衣板,于是一抄手便拿了起来,要往王沐晖的头上拍。 “哎呦,大小姐,大小姐慢点……”洗衣服的大妈吓得赶忙上来拦住,然后转身对王沐晖说道:“年轻人,做人说话要厚道,这是咱们府台大人的小姐,平日里最是怜老惜贫的。原是家中祖母病了,大夫说每日用着荷叶上的露珠煎药,连用半月方可见效。人家的祖母八十有余,忌讳说吃药,才说煎茶,你又在这里死了活了的,岂不叫人着恼?” “哦,你爹是济南府府台丁伟冬?” “你还不是一般的狂,连我父亲的名讳都敢叫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罢了,你要这荷叶上的露水,或许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跟我一起到那艘船上去。”王沐晖抬手指指湖心处的那艘特大号游船。 “你可别哄我。”这位丁家姑娘半信半疑的说道。 “怕我哄你就别来,反正这会儿露珠也没了。就算是我愿意帮你收,也不成了。”王沐晖招手,正好过来一只采莲的小船,“船家,渡我去那艘船上。” “哎哎,我跟你去!谁还怕你不成?”这位丁家姑娘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一身男儿气,只是长得太过娇弱,没有男儿的外表。 王沐晖跳上小船,回过身来,伸出手,等这位丁家姑娘扶着他上船,谁知人家根本不理他,一抬脚便跳了上来。 “不错,比那些哼哼唧唧的娇贵小姐强多了。” “告诉你别拿我跟那种人比!” “好好,你是花木兰,比男儿还强,总行了吧?”王沐晖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扭头看向别处。 小船到了黛玉那艘大船跟前,王沐晖却瞧见水溶带着两个孩子在那里悠闲的垂钓,于是挥手道:“你们好清闲!却在这里钓鱼,害我跑这里来找。” “沐晖兄!来的正好,有鱼汤喝。”水溶回头微笑,三春朝阳般灿烂的笑脸在看见王沐晖身后那位男装姑娘时慢慢的凝结,暗道:沐晖兄行啊,不用人操心这不也勾来一个?瞧着小模样,比我们玉儿虽然差了点,但也算是如花似玉了。嗯,可恨这家伙口风紧,到这会儿还让人家穿一身男装,做人真是太不怎么样了。 而这位丁家姑娘,在看到水溶回首的一刹那便惊呆了,心想原来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子!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笑起来还有那么几分邪气。可说他狂放不羁桀骜不驯吧?偏偏还一脸的温润儒雅。凤目斜飞,魅惑丛生却不匪气,薄唇微翘,多情却又冷傲,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暧昧,难不成他也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不成?想到这个,丁姑娘的脸便倏地红了,忙侧身稍微往王沐晖的身后一躲,水溶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暧昧的对王沐晖笑笑,又冲他的背后眨眨眼睛,伸手拉他上船,笑问:“什么事儿这么急?我说终身大事才是重要的。” 王沐晖何等人,一眼便知道水溶误会了自己,于是长叹一声,摇头道:“别提了,别提了。哎,你们这儿有没有新收的露水?有的话快快拿来。”王沐晖根本不让那姑娘上船,只想着快拿了东西打发她走。 “有是有,不过这露水却是玥儿和瑶儿两个孩子收来给她们母亲烹茶用的,这总不能随随便便的给人吧?”水溶玩味的看着王沐晖,眼神里带着一点邪恶,意思是你承认这女子跟你关系非比寻常,这露水给你就给你了,我们也不再计较。 “有就快拿出来!”王沐晖有些着急,不理水溶,转身对着里面喊道:“玥儿?瑶儿?” 黛玉听见声音从里面迎出来,见着王沐晖笑道:“哥哥这会子叫他们两个做什么?” “哎呀好妹妹,快把你早起收的露珠给我拿来,我有用。”王沐晖真是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大早晨一点正事儿没干,竟围着这没用的露水打转了。 “好好,你等着。”黛玉见王沐晖急成这样,水溶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无奈的摇头,来不及想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鬼,转身进屋,叫婧玥碰了一玻璃瓶子露水出来递给王沐晖,“喏,都在这儿了,这两个丫头忙了一早晨呢。” “好好,这就成了。”王沐晖拿着那个精致的玻璃罐儿,转身走到船舷边上,连瓶子一块递了过去,“喏,给你,这总够了吧?” 丁姑娘看着这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儿,高兴的接过来,对着王沐晖笑笑:“这倒也罢了,你踩我那一脚就看着这只漂亮的瓶子上,我就不还了。船家,走。” 摇船的老者答应一声,调转方向慢慢划走。水溶依然看着皱着眉头的王沐晖,摇摇头,微微一笑。又转身去钓鱼。 “舅舅,那人是谁啊?是我们未来的舅妈吗?”水琛早就憋不住了,拉着王沐晖的衣袖问道。 “嘿!你知道什么呀就瞎问?论语背过多少了?”王沐晖瞪眼问道。 “呃,背了十多篇吧。”水琛忙转身,回去钓鱼。 “哥哥,那人谁啊?”黛玉看着王沐晖十分烦躁的脸,轻笑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她是谁啊?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这么泼皮无赖的女子。”王沐晖愤愤的说道。 “哥哥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竟被这个人给气成这样,还真是不容易呢。”黛玉笑笑,转身进船舱去。 “你说,她还是这济南府府台的女儿,哪儿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王爷,回头见了丁伟冬那家伙,得好好地问问他,这教女无方可不是小过。”王沐晖说着,便把手中的袋子打开,拿出一叠公文来,拉着水溶进了船舱。 “哦?她是济南府府台丁伟冬的千金?”水溶诧异的笑着,再看看王沐晖,然后微微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论门第倒也算是般配。” “你少跟着瞎起哄!”王沐晖急了,也顾不得水溶乃亲王之尊,立刻瞪起眼睛。 “你看看,你多心了吧?我说门当户对,也没说跟你门当户对啊?你急什么?”水溶洋洋得意的摇摇头,转身到窗子跟前坐下。 “得得得,好多正事儿呢,咱们先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王沐晖把公文放在中间的高几上,坐在水溶的对面。开始投入到公事之中。 那位府台小姐名叫丁悠然,乃济南府府台丁伟冬唯一的女儿。这丁伟冬年过半百,就这一个女儿,母亲年过八十,丁伟冬的弟弟丁经东倒是有两个儿子,偏一家子都在老家密州,所以跟前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说视若掌上明珠,果然一点都不过分。又因膝下无子,这悠然小姐便被祖母给惯坏了,整天一副假小子的脾气,不喜欢女装,整日穿着男人衣服。可她偏偏又长得美,无论怎么打扮,人家一眼看去便知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她又经常穿了男装出来逛,什么市井小摊,都认识她,所以人们悄悄地送她一个外号:小木兰。 言外之意,就是这位悠然小姐平日里女扮男装逛大街,是替她爹爹体察民情来了。众人都以为,她这样一个大家姑娘出门,身边定有无数暗卫保护,就凭她爹的势力,还能让她在济南府地盘上吃了亏去?所以众人也没人敢招惹她。久而久之,她则成了济南府大明湖畔的一道风景。 又因今日丁家的老太太犯了痰症,大夫便说以清晨的露珠煎药效果更好,这悠然小姐便每日早晨来大明湖畔的荷叶上收露珠。原是无意间和王沐晖撞在一起,才有了刚才的一幕笑话。 这会儿丁小姐从采莲船上跳下来,摸出两文钱扔给那老者,拿着那罐儿露水高高兴兴的回家,路上遇到出来寻她的家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劝诫。无奈,家人都已经了解这姑奶奶的脾气,每天早晨偷偷往外跑的本事大着呢,翻墙爬房什么办法都试过,连他们家老爷都没办法,所以众人只要寻到她就好,其余的一概不敢多问。 这丁悠然回家之后,自然先去祖母屋里,把露水交给丫头们去煎药,病再三叮嘱那玻璃罐儿要好生拿回来,然后便半跪在老太太跟前请安问好,哄着老太太笑了一阵子方罢。(未完待续)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丁悠然的变化十分的明显,这几日去大明湖边采集露珠的时候,没了前些日子的调皮和开朗,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时不时的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子发呆。或者往湖心使劲的看两眼,想着那艘大船上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而那个那天踩了自己脚的男子看上去平常的很又如何跟那样的人是亲戚?那船上的孩子还叫他舅舅,看来还是姻亲。 一连几日的变化,都装在丁夫人的眼里,看着女儿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丁夫人心中也纳闷的很,但因熟知女儿的性子,也不敢贸然问,只吩咐家人好好地盯着小姐,看她这几日都是往哪儿跑。 丁府的人跟踪了小姐几日,发现她感兴趣的是大明湖里的那艘大船,至于那船上是什么人,却是打听不到的。听附近的人说,只见过一个婆子下来买菜蔬,其他都不知道。家人如实汇报主母,丁夫人便趁着晚上的时候,跟丁伟冬说了女儿的心事。丁伟冬这几日忙的要死要活,每晚回来都是倒头便睡,哪儿有功夫管这个?于是只是摆摆手说:“女儿的事儿你做母亲的瞧着办也就是了,以后她也大了,别老是往外跑,明天开春宫里选秀,我已经上报了名额,夫人要请两个嬷嬷来,好好地教导教导她礼仪规矩,整天野小子似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要送进宫去?”丁夫人一定便恼了,皇宫虽好,但这一进去便是皇家的人,不管女儿受宠不受宠,想见一面可比登天还难。这怎么舍得呢? “明天后宫大选,这对咱们来说是难得的机会。我们丁家到我这一代也算是发达的了。可你知道吗,这济南府府台在京城里,也不过是芝麻粒子大的官职,那些王爷国公们,哪个又把咱们放在眼里?若是咱们女儿能被选中,入了宫做了娘娘,那可就不一样了。” “老爷!有什么不一样?您瞧瞧荣国府,还有忠顺王府,还有原来跟咱们相好的仇都尉家,那个家里没出过娘娘?忠顺王府还是太后的娘家。不也是被皇上给灭了吗?” “妇道人家,懂什么?忠顺王府那是劫持太后密谋造反,皇上能不灭他吗?至于荣国府,还有仇都尉,那是因为他们家的娘娘得罪了皇上。原本那贾元妃就是先皇时的女史,比皇上大了好些岁,年老色衰之时,能得封皇妃也不过是仗着做了一件于皇上有益的事情。如何能跟咱们家悠然相比?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打明儿起,不许悠然再出府门,叫我知道了,看我饶得了谁!”丁伟冬说完,翻身下床,径自出去,到姨娘的屋里睡去了。把丁夫人气的干睁着眼落泪,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丁姑娘第二日果然出不得家门,父亲乃一家之主,说一句话还是管用的。家里的婆子丫头一大群,围着丁姑娘寸步不离,这丫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索性早饭午饭都没吃,后来直接哭了个晕天昏地。连丁家老太太都发话了,但丁府台只一句话:不许出府,其他事都好商量。 古来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丁家三代女人,本着三从四德的原则,都要听丁伟冬一人的。况且如今他是府台,家里外边的事儿必定都以他为主。 丁姑娘闹了几日,依然死性不改。丁夫人没有办法,把请来的教引嬷嬷也放到了一边,只求能把女儿关住,至于学不学规矩,也管不了了。 却说黛玉带着孩子们在船上住了几日,到底船上空间狭小,孩子们又都是爱玩的天性。总闷在船上也腻烦了,黛玉便复又回到王沐晖府衙后院居住,只是搬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众人悄悄地回来,对外也不透漏半句,那些夫人太太们还只当北静王妃出去游玩未归,倒也没前来骚扰。 只是这日丁伟冬因搜罗了一些补品趁着来王沐晖衙门公干的时候,送给了水溶。说是孝敬太妃的东西,原也不值钱,但却是对身子极好的。 水溶本是不要的,王沐晖却看清楚了那十多包东西原是阿胶,便笑道:“丁府台的话果然不错,这个东西倒是不贵,只是京城买不到好的。王爷收着罢了,这是济南府有名的特产。” 水溶听了便只好收下,又对丁伟冬道了谢。待他走后,王沐晖方笑道:“这个丁伟冬,果然是个喜欢钻研经营的人。送东西也送到了点子上,真真用心的很。” “怎么说?”水溶不解的看着王沐晖,王沐晖素来不喜欢这个府台,说他太过功利,不是坦荡之人。今儿却难得夸他一回。 “难道王爷没听说过着阿胶?据说唐明皇的爱妃杨玉环可是常用这个东西的。给女子补身子极好,回头请个太医来问问,王妃的身子合不合用这个,若是合用,回头叫人去照着这包上笺子去买两箱子带回去,王妃拿回去送亲朋也不错的。只是咱们大老爷们,从不在乎这个。” “哦?果然?”水溶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便将其中一包打开,却见里面不过是黑乎乎的一块一块的东西,整齐的排列着,每包是十来块。捏起一块闻了闻,带着一股子中药味。便摇摇头笑道:“玉儿未必喜欢用,回头再瞧瞧罢了。” “若是大夫说有好处,还是劝着她坚持着用。就当是吃药调理也就罢了。”王沐晖再三劝道。 “嗯,那我先到后面去,你怎样呢?” “我出去一下,忙完了再来,琛儿和琨儿的功课你这做父王的也多上心,别指望我一个人。”王沐晖笑笑,转身出门。 水溶提着阿胶到后院,正好素心在服侍黛玉用燕窝粥。于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的高几上,笑道:“回头请个太医来瞧瞧,看这样的东西对玉儿的身子有好处没。” “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补品,这天下有名有姓的东西,都让你搜罗尽了。”黛玉摇头笑道。 “这是丁府台送来的。沐晖兄说不值什么钱我才收了。不过据说杨贵妃都用它,还能美容养颜。虽然我的王妃已经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我王妃的身子却弱得很,需要这个来滋补一下。”水溶一边胡侃一边坐在黛玉身边。 “得了得了。你快些拿走,我不要这个。”黛玉推开水溶,起身躲开他。 “玉儿,听话。明儿叫个大夫来问问,啊!”水溶起身跟过去,又贴在黛玉身边。 “哎呦,这么热的天儿,我心里烦闷的很。王爷且那边好生坐着。”黛玉一脸的烦闷,转身推着水溶往椅子上坐下,自己又转身走开。 “怎么了这是?”水溶从未见过黛玉如此烦恼,便有些着急。不解的回头看看,素心等人早就躲了,屋子里哪有半个人影。 黛玉不语,只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水溶便又悄然靠近,看着黛玉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舒服,没事。”黛玉拿了帕子盖住脸,不跟水溶多话。 “……”水溶皱起眉头,认真的瞪着黛玉看了半晌,从头到脚,没看出什么不妥,便抬手拉了她脸上的帕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问道:“有什么不能跟为夫说的?” “就是不舒服嘛,过了这几天就好了。”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推开水溶的手臂,转身背对着他。 “嗯?怎么这么快?上次生琛儿两个,不是一年多才有吗?”水溶也有些不快,如此一来,可就不能任意而为了,这次来的时候没准备。可怎么办好呢?他哪里懂得,上次黛玉生两个儿子,差点儿没送了小命,后来对亏云轻庐精心配制汤药丸药的,一年的时间才恢复了。这次生女儿,虽然早产催生,到底没上次辛苦,且这回云轻庐从蝴蝶谷回来,又自制了好几味新丸药,给黛玉调理身子效果更好一些。 “我哪里知道,正为这个烦闷呢,你又来招我。”其实不止黛玉一人,是个女人都讨厌这几日,况且又是暑热天。这会子黛玉从身上到心里,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这也没什么好烦的。”水溶忙宽慰着黛玉,又起身把她往里抱了抱,然后自己贴着她躺下,伸手抚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揉着。 第二日水溶便叫人请了大夫来,给黛玉诊了脉,又让他看过那几包阿胶,大夫便说:“这是极好的,每日给夫人用,对身体大有好处,况且夫人产后不久,原也该用这个好好地补一补。” 水溶听了十分高兴,便又说了丁伟冬一些好话。又连声吩咐水安照着这笺子上的铺子,再去买几箱子来,索性回京的时候带回去。 水安答应着正要出去,水溶忽然又想起丁伟冬这人喜欢吃茶,又叫人把自己带来的御用贡茶寻了一罐儿,叫水安顺便给丁伟冬带去,只说不能白白的欠他个人情。 水安又答应着,叫水安家的去取茶叶,偏偏水琛和水琨听见管家要出去买东西,便一叠声的药跟了一起去。水安想着也没什么要紧,只多带几个家人就是了。于是回了水溶和黛玉,套上车,抱着两个小爷上车,从侧门出去,先去丁府台家里送茶叶,再去买阿胶。 真真机缘巧合,偏生黛玉怕暑热天潮湿,那茶叶原是怕潮湿的,来的时候预备了好些个玻璃罐儿装茶叶,这会子水安家的便顺手拿了一罐儿给水安,水安便将这罐儿茶叶送到了丁府的门房上,说是河务总督王大人谢丁大人的。丁府的门人听了这话儿,自然不敢怠慢,忙忙的把东西送到里面,又请水安进府吃茶,水安只摇摇手,跟丁府的家人告辞,便叫人赶着车去找那阿胶铺子买阿胶。 丁府的家人把茶叶送进去的时候,丁夫人正在女儿的房里劝女儿。丁悠然浑然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坐在床上,丁夫人则坐在她闺房的椅子上劝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正无话可说的时候,家里的婆子捧着那罐子茶叶进来回道:“夫人,河务总督王大人差人给老爷送了茶叶来,说是答谢老爷前儿送去的阿胶。还说着茶叶是皇上赏下来的,请老爷务必尝尝。” “哦?王大人?”丁夫人觉得有几分奇怪,虽然这位河务总督和济南府的府台经常一起共事,但这二人并没有太多的来往,尤其是这些小东西上,素无往来。待得接过那茶叶时,丁夫人又奇怪的笑道:“这个是什么罐子?悠然倒像是有一个?” 丁悠然猛然抬头,看见母亲手中的玻璃罐子,六边形,三寸见方,圆圆的盖子上套着橡皮圈儿,可以让罐子密封。正跟自己那日带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于是她急忙从床上下来,半跪到母亲身边,拿过那罐茶叶,细细的抚摸着冰凉的玻璃罐儿,若有所思。 “是不是一样的?恩?”丁夫人猜到其中的蹊跷,盯着女儿问道。 “是的,一模一样。” “你见过王总督?”丁夫人皱起了眉头,看着一脸痴情的女儿。 “娘,王总督是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喜欢穿一身白衣,薄薄的唇,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眼睛似乎也会说话一样。” “你这说的谁呀?王总督我倒是见过一次,记得他是个很儒雅的读书人。你说的这个不靠谱,别瞎想了。”丁夫人倒不是骗自己的女儿,事实如此,她也没必要撒谎。只是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她又拉下脸来说道:“为娘劝你,趁早把那心收一收,今年冬天你爹进京述职,说了要带着你一起去,过了年宫里选秀,你是一定要争气的。你爹这些年不容易,咱们丁家总算有些盼头,你可不许扭着你爹的意思。” “娘!”丁悠然欲哭无泪,抱着母亲的腿来回的摇:“我不去……娘,别把我送到宫里去……” “你爹说的话,连你奶奶都不去驳回,你叫为娘怎么办?悠然,你听为娘一句劝,娘听说,这王大人至今尚未婚配,你入宫待选,说不定皇上会把你指给他,到时候天公作美,随了你的心也说不定。你这会子只知道跟娘闹,拼得你不好好的学规矩,被你爹打一顿,也是要送去待选的。到那时你落了选,丢了祖宗的脸面,只怕也见不到这个王大人。” “真的吗?娘。”丁悠然急忙揉了揉眼睛,惊喜的看着母亲。 “真不真的,娘已经把话放到这里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思量着办把!你原也读过书,也认识字,又从来以自己为男子自居,难道你这个胸怀大志的,倒不如为娘这个目不识丁的女子有见识?”丁夫人见女儿似乎被说动了,忙又提点了几句。 丁悠然到底是女孩子家,平日里骄纵惯了,真正的见识却没多少。一时被她母亲说的,心里也有了美丽的憧憬。便点点头,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入选,到时皇上再把自己给指给王大人,可谓是天作姻缘。而她却忘了,宫门一入深似海,自古以来能得皇上指婚的,都是王贵贵族世家子弟,都是多多少少有着皇室血脉之人。而入宫待选的女子成千上万,她又如何能博得皇上的赏识,把她指给一个封疆大吏做夫人? 且不说丁悠然伺候用心学规矩礼仪,一心要入宫待选。只说水安坐着车,带着水琛水琨两个小爷在大街上行逛了一圈,终于寻得哪家阿胶铺子,进去照着样子要买两大箱子阿胶,把这店掌柜的给吓了一跳,忙忙的把水安和两个小少爷让进内间雅室,特特的嘱咐伙计沏上好茶,又打千儿作揖的问道:“这位爷,您是外省开阿胶铺子的,还是开药铺的?如此大量的要货,我们这儿可是要叫定金定做。说句得罪您的话儿,我们这儿只零售,不敢卖给您这么多的货。” 水安便生气的问道:“这是哪家的规矩?你倒是有货没货?” “有是有,若是您买去了,我们可得十天半月没得卖了。这阿胶熬制过程非常麻烦,您内行,既然能找到我们店里来,自然是比较过了。这一代三十几家阿胶铺子,就数我们这儿的阿胶好。所以呢,这货您得定做。先交四成的定金,一个月后来取货。” “这么牛?”水安不可思的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掌柜的。见他虽然长了一副奸商的模样,但态度倒也真诚,于是笑道:“你可别蒙我,瞧着我是一副生面孔,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若是敢耍花招,别说你这铺子,就是你们府台大人的大门楼子,我也有本事给他拆了。” 这掌柜的一听此话,立刻陪笑道:“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瞧着爷的确眼生的很。但上门是客,您老拿着银子来买我的东西,这是抬举我们。我们哪敢耍什么花招呢?真的是现货不多,我们店里如今总共也就两箱子,您都买走了,我们这铺子就得关门歇业。好大爷,您就宽限几天。” “你们东家呢?” “我们东家是独门秘方,每天都在作坊上盯着伙计们熬制这阿胶,很少到铺子上来。您老若是找他,只怕得到小龙河边上,我们的作坊里去找。” “哎!罢了罢了,我懒得去找。定钱给你,只是我却等不得一个月。你只说个最快的期限我听听。” “最快也得半个月,再快就不能了。小的们总要跟您保证质量不是?” “好,就半个月,算算多少银子。”水安轻叹一口气,有几分无奈的感觉,在京城也没受过这样的憋屈,这小小的阿胶铺子,竟然这么拽。 水琛和水琨一直在边上听着,水琛也有些生气,但父王母妃嘱咐过,出门在外,不能随便透漏自己的身份,以免招来灾祸。而水琨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待水安付清了定金,又嘱咐了那掌柜的半个月后,把东西送到河务总督衙门去的话,起身走时,水琨还在沉思。 “二爷,走了。”水安回头,弯腰拉了水琨的手,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出门上车,水琛因说要去看黑虎泉,便嚷着要家人在东城门拐弯,水安看看天色尚早,便答应水琛去玩一会儿再回去。马车到黑虎泉边上寻了个空地把马车停下,先下车来,把两个孩子抱下来,留了一个家人看车,剩下的几个人便一路溜达着走到黑虎泉边上去玩。 水琛和水琨便蹲在泉水边,伸手去玩水。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回头瞧见那边围着十几个人,大家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于是二人拉着水安凑过去,却见一个落魄书生,提着一只小水桶,拿着一支秃笔,在青石板上写字。 此人衣衫破旧,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且打着补丁,一看便是落魄之人。只是一手工整的楷书功底不浅,水安跟着水溶多年,也有几分见识,知道这人的字是钟王小楷,原是富家子弟喜欢临的字帖。便猜想此人若不是落魄官宦之后,便在官家当过清客,总之是经历过荣华富贵之人。 而水琨心细,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人写的字自己都认识,于是便轻声念了出来: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运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咦?这人怎么会知道这诗?”水琛奇怪的说道:“这是我母亲的诗啊!” 水琛的声音不高,但却十分清楚的传进那写字人的耳朵,但见他猛然间身子一僵,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子,回身搜寻。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两个孩子。 原本就是人中龙凤,水琛和水琨再在那一群市井百姓之间,十分的抢眼。宝玉几乎是一回身便看见了他们两个,酷似水溶的两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穿着同样的衣衫,只是二人表情略有不同,一个惊讶一个沉着,都奇怪的看着自己。(未完待续) 往事如云随风散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宝玉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轻声叹一口气,收起水桶秃笔,慢慢的转身离开。 水琛奇怪的问道:“这个人是谁呀?” 水琨摇摇头:“不知道。” 水安若有所思,便低头对两个小爷说:“小爷,天不早了,咱们回吧。省的主子担心咱们。” “恩,这泉水很好,不如咱们带些回去。”水琛看看那只虎头里冒出的咕咕的泉水,对家人说道。 “是了,咱们回去拿了水桶再来提。”水安替身后的小厮答应着,带着两个孩子回府。 原本水安想嘱咐两个孩子回去后别提这件事儿的。但水安又想到这两个孩子心思都特别的细,若是自己单独嘱咐什么,倒像是真的有什么事儿似的。于是绝口不提这件事,只想着他们许是过会儿就忘了。 谁知水琨心思越发的慎密,见水安的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便猜到刚才那个落魄的书生必然跟自家有关系。不然水安绝不会闭口不提此事,且又神情恍惚,像是心中盘算着什么。 回家后水琨也不多话,依然和平日一样跟哥哥一起回房给母妃请安。却见父王并不在房里,便自己出房门,去前面书房寻父王。奶妈子只当他要去玩耍,便一直跟在后面。眼见着他进了水溶的书房,便急忙跟上去劝道:“二爷,咱们可不能打扰王爷的公事,王妃知道了,又该说二爷调皮捣乱了。回吧?” “我有正事,你且在外边等着。”水琨回头摆出一副小主子的酷模样来,吩咐奶妈子。奶妈子自然不敢多话,这小主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如今跟着舅老爷读书,更是极有主意。 水溶见儿子一个人进来,又叫奶妈子在外边等着,于是觉得好笑,把手中的公文放到一边,问道:“你有什么正事?” “儿子给父王请安。”水琨走到水溶跟前,躬身行礼,有模有样。 “嗯,起来吧。什么事?”水溶也敛了笑容,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来,看着水琨问道。 “是,儿子今天跟大总管出去,遇到了一件奇事。”水琨说着,便凑到了父亲的怀里,到底还是孩子,说着便爬上了水溶的腿。 “哦?什么奇事?”水溶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越发的好奇,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世上能让儿子这副模样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我见到有一个人,十分落魄的样子。但却写得一手好字,他拿着笔沾着泉水,在青石上写字。写的乃是母妃曾经交给孩儿的诗。”水琨说着,便背了菊花诗三首(咏菊)(问菊)(菊梦)。 水溶由惊讶慢慢的转为惶恐,继而又怒火中烧。但事情牵扯到黛玉的过往和自己的一点心结,这件事又不能声张,更怕让黛玉知道。所以水溶便只能作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来,对着儿子笑笑:“没什么,母妃才华横溢,她的诗自然有很多人都喜欢,保不准被谁传了出来,人们喜欢,互相传诵而已。也不一定就知道是你母妃所作。这是什么正事,你也巴巴的来回我?” “唔,儿子觉得,母妃从来不喜张扬,她的诗词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而那个人虽然落魄,但瞧着那一手的字却写得很华丽,必是有来历的。”水琨挠挠头发,有些困惑。为什么父王说的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恩,琨儿的想法是对的。但这些杂事,原不该放在心上。对了,给母妃买的阿胶带回来了吗?” “呃,没有。” “为什么?”水溶不解,不相信水安连这点小事也办不成。 “那店家说没那么多的货,说这个熬制起来很麻烦,要我们等……等半个月才行。”水琨努力回想那伙计的话,原话却学不上来,只能简明扼要的说个大概。 “要半个月?不过时间也够了。等拿到了东西,咱们也该回京了。琨儿,想祖母了吗?” “想了!”一提到祖母,水琨便高兴起来,“我给祖母准备好好多好玩的东西呢,嗯——还有一样东西没弄到手,这几天要舅舅抽时间帮我。” “什么东西?还要你舅舅帮忙?” “嘻嘻,父王,这是秘密。容儿子放肆,以后再告诉父王。”水琨说着,从水溶的腿上跳下来,转身跑了。 水溶倒也无暇去计较水琨给太妃准备什么好玩的东西,此刻他倒是很想见到王沐晖是真的。沉思片刻,觉得先政事一下水琨的话要紧,于是便招手叫了小厮唤水安进来问话。 水安什么人,不等水溶多问,便会明白了原由。且把宝玉的形容样貌跟水溶说了个七八分。水溶沉吟了一会儿,方吩咐道:“你在这边找几个熟人,打听一下他如今的状况。看能不能帮他换个地方住。我们还要在此处住个把月,总不要再我们离开之前,让王妃听到什么风声,也就罢了。” “是,奴才明白。”水安忙答应着,正欲转身下去,水溶又叫住他,吩咐道:“那些银子给他,叫他自己谋个生路,别总是这般样子。” “是,奴才知道了。”水安答应着,急匆匆下去办事。 水溶便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究不放心,生怕水琛又去黛玉跟前说什么。便离了书房,往后院来。进了黛玉房里,见水琛并不在她身边,只有女儿凤璿在,子詹也不知去了哪里。于是笑道:“这会子倒是清静,子詹怎么没看着琳儿?” “子詹是大皇子,又不是咱们家的奶妈子,总是你在这丫头身边,如何使得?”黛玉笑笑,把手中的书信递给了水溶,“母妃叫人写来的书信。家中一切安好。琪儿的嫁妆准备的差不多了。单等着我们回去检验一遍,就装箱子呢。” “哎!想不到我水溶也快要做老丈人了。”水溶看着家书,轻叹一声。 “老了吧?”黛玉看着水溶一脸的落寞,轻笑道。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咱们成婚快五年了。”水溶抬头看着黛玉,她已经有一个小丫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小女人。如今已经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等过了这个年,便已经二十岁了。而自己也三十岁,到了而立之年。短短几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回想起来恍然如梦。再往后想想,用不了两三年,婧玥和婧瑶也到了出嫁的年龄,琛儿和琨儿也越发的懂事了。自己也渐渐地老了吧? “等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老了。”黛玉伸手把女儿抱在怀里,亲着她的小脸蛋轻声问道:“是不是?琳儿?等你成了大姑娘,母妃可就老了呀!” “玉儿不会老,要老也是为夫先老。”水溶抬手把黛玉的女儿一起拥入怀中。把脸贴近妻子和女儿二人之间,左右亲亲,又笑道:“不过为夫真的盼望咱们琳儿长大的那天,你瞧她现在就这么好看,等长大了得多好看啊?倾国倾城只怕还不够吧?到那时,恐怕咱们都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这个小美女了呢。” “你少兴头,人家都说,小时候好看,长大了会丑。小时候丑的,越大越好看。”黛玉推开水溶,又左左右右打量着女儿,说道。 “唔?那玉儿小时候必定是丑的了。不然如今却不会这么好看。” “你小时候才丑呢。”黛玉不满的啐道,“少编排我。” “你看看,言不由衷了吧?刚才还说小时候好看大了不好看。我看咱们女儿就例外,跟她母妃一样,越大越好看。”水溶呵呵笑着,把女儿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跟自己脸对着脸,然后教她说话。 “她才多大,你就教她说话?”黛玉无奈的摇头,五个月多的小孩子若是会说话,那才真是神了呢。 “先教着点。说不定哪天就会了。”水溶执着的很,十分认真的教女儿发音,凤璿倒也乖巧,虽然不会,但却很认真的看着父亲,瞧着他一张嘴一张一合,看了半天,终于伸出小手,探入他的口中,然后用力一抓,竟把水溶的嘴唇给掐住。她小手指头还十分有力,且带着尖尖的指甲,掐着水溶的唇又不放开,惹得水溶哀叫连连。 黛玉便回头来捏着女儿的小手,把她的手指头掰开,然后笑道:“你这小东西,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喝!我女儿真是有本事,这么小就会辖制人,这还了得?”水溶舔舔自己的嘴唇,只觉得带着一丝腥甜,恐怕是让这丫头给抓破了。正要把她还给她母亲,自去找把镜子来瞧瞧,却觉得腿上忽然一热,又惊道:“哎呦!乖宝贝,果然跟父王亲。” “又怎么了?”黛玉刚要悄悄水安送过来的这几日的花销账目,便听到水溶连声叫人。 “这小丫头,尿了我一身。”水溶咧着嘴,把女儿举起来,只见刚才她坐过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 黛玉便笑着唤了丫头们进来,把凤璿抱走,又素心找了衣裳来给水溶换下。因道:“尝到做父亲的苦楚了吧?看你整日的就知道逗孩子玩,高兴地什么似的,这会子也叫你尝尝这苦恼。” “这个不叫苦恼,这叫幸福。别人想这样,还不能呢。”水溶开心的笑着,换了衣裳又对黛玉说:“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饭。” “去吧。别太晚回来。”黛玉停了手中的事,起身走到水溶跟前,帮他整了整衣领,又把衣衫上折叠的褶皱抚平了,方满意的看着他出门。 水溶出门后便去寻王沐晖,王沐晖原是去查看水库边上那片刚建好的鱼塘,回来后又去水利司,跟几个同僚修正一下水库周围排水防水的沟渠走势。这里刚说完话,便听外边的差官给水溶问安的声音:“下官请王爷金安。” 王沐晖便转身回头,看见水溶冷着脸进来,不知有什么事情不爽,于是问道:“王爷从何处来?” “从黑虎泉边上来。”水溶冷冷的看了周围的差官一眼,众人忙俯首告退,没人敢惹这个铁面王爷,还是交给王大人去碰这个硬钉子吧。 “从那里来?因何是这副尊容?谁又惹到你了?”王沐晖不解的问道。 “沐晖兄,你说我拜托你半点儿事,你就不能利索点?” “何事我没跟王爷办利索呀?”王沐晖不解,摊开双手疑惑的问道。 “那个贾宝玉怎么回事?” “哦,你不是说把他弄出京城吗?我顺道把他带济南府来了。济南府有个义学私塾,我让他在那里做个教书先生,也不过是教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们认识几个字而已。每月给他一两银子的供奉。那个柔嘉嫌他没本事养家糊口,已经合离,给一个生意人当小妾去了。如今他孤身一人,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又碍着王爷什么了?”王沐晖依然不解。 “今儿琛儿和琨儿见到他了,他在黑虎泉边练字,写的是玉儿当年在他们家住着时写的那些诗词。琨儿认了出来,回来告诉我。你说,这件事若是玉儿知道了,会怎么想?” “知道就知道了,又能怎么想?难道你还怀疑王妃心里有他?王爷,这你可真是有些无理取闹了。王妃心里根本没有他,若是有,若是想帮他,您也拦不住,你这会儿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呢。你自找不痛快,可别拉上我。”王沐晖不吃那一套,摆摆手转身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水溶不乐意,伸手拉着王沐晖不许他走。 “我的王爷,您要什么态度?”王沐晖好笑的看着水溶,这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饱读诗书,聪明绝顶的王爷,但凡遇到跟王妃有关的事儿,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你说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能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威胁,偏偏还怕成这样。 “你想办法,再把他弄走。” “你自己想办法。这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王沐晖毫不妥协的看着水溶,知道他心里的刺拔不掉,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那我叫人杀了他。” “你是王爷,知道天朝律令,杀人偿命。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你若是想杀他,我想没有谁能查到你王爷的头上。因为你不具备杀人动机,没有人怀疑一个王爷会去杀一个落魄公子。说出去都是个笑话。”王沐晖瞪了水溶一眼,吓唬谁?你要是真的杀他,还等到这会儿? “你!”水溶气结,他当然不会去杀宝玉,他只是听见这个人就心烦。 其实水溶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知道对黛玉好的人不止贾宝玉一个,皇上,云轻庐,甚至眼前这个王沐晖,都对黛玉呵护有加,更有甚者,皇上对黛玉的心思有时候都不遮不掩,什么外邦来朝贺时送的好东西,无论多珍贵,他都借着子詹的名义送到北王府。水溶虽然也不怎么高兴,但都没有像听见宝玉的名字这样心烦。 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比自己早的缘故,他在黛玉的生命力占据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且是黛玉生命最灰色的时候,感情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无论如何,水溶就是介怀这件事。他介怀宝玉在黛玉的生命中,有着不可代替的过往。 王沐晖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溶,看着他脸上表情的来回变化。 最终,水溶还是放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说:“我一定要把他从玉儿的生命力剔除出去。” 王沐晖无奈的笑笑,心道,这个男人为了黛玉,已经入了魔。 水溶从王沐晖那里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按照王沐晖的说法,去了黑虎泉附近的一所私塾。沉思了一回,水溶终是走了进去。却并没找到宝玉。再打听边上的街坊,人说,这个先生平日不住在这里,他只是白天来这里教书。 无奈,水溶复又回来,却在门口遇到了水安。 “王爷,奴才找到他了。”水安走至水溶跟前,小声回道。 “好。”水溶点头,片刻又问:“他怎么说?” “他不要银子,他说他不认识奴才,也没什么亲戚。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你没提别的?” “奴才说了,奴才自称是荣国府曾经接济过的故人,无意间在街上看见他,特意过来瞧瞧。” “他怎么说?” “他倒是聪明的紧。只是……”水安有些犹豫,不知后面的话直说王爷会不会生气。 “你怎么也学得吞吞吐吐起来?” “他因已经见过两位世子,便已经猜到了奴才的身份,他说请王爷放心,他绝不会去打扰王爷和王妃的生活。若是王爷嫌他在此地碍事,他愿意搬走。” 水溶顿时感到怅然,他曾想过宝玉会恨自己,毕竟当初是自己委托王沐晖把他弄出京城,害他四处流浪。但却想不到他会这样说。他越是这样,水溶心里越是不舒服。暗暗地攥了攥拳头,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还能打扰王妃的生活?真是可笑。” 水安从没见过水溶这个样子,若说厌烦一个人,把他处理掉也就是了。北王府要想让一个人消失,那是多简单的事情啊。可为什么王爷还这么为难呢? 水溶这次颇有破釜沉舟的打算。于是在第二日,便借口带着黛玉四处走走,逛逛当地的风土民情为由,让孩子们都留在家里,自己和黛玉二人上车,让水安带路,寻着宝玉教书的那座私塾找来。 私塾里都是写七八岁的孩子,处于刚刚启蒙的时候。这样的义学私塾里学生都不大,来这里读书都不用交钱,所以来的都是穷人家的小孩,大人们出去干活,孩子在家里没人管,索性就送到义学里来认识几个字。等再大些,便各自回家跟着父母干活去了。那些读书人家要参加科举的,都是自己请了先生在家里授业,却没有来这种地方的。所以宝玉也不过是敷衍度日罢了。 黛玉下了马车,站在这一片歪歪斜斜的老房子之间,看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和嶙峋的旧墙壁,不解的问道:“来这种地方干嘛?” “见个老朋友。”水溶从容的笑笑,其实他心里并不轻松,昨晚一夜没睡好,才想出这个不怎么出彩的主意。没办法,其他的事情,他有千百个方法处理干净,但牵扯到黛玉,他生怕什么地方做的过了,会让她伤心,又觉得什么也不做,对不起自己的心。 “我们有老朋友在这里吗?”黛玉不解,奇怪的看看水溶,又看看前面那几间破旧的房舍。 “走吧。路不平,玉儿小心点。”水溶说着,伸出手来拉着黛玉,二人便往那私塾里走去。 宝玉正在教一个学生写字,他的手握着那孩子脏兮兮的小手,笔上沾着淡淡的墨汁,在粗草纸上慢慢的写着,却是一个“家”字。宝玉一笔一划的带着那孩子写完,然后满意的笑笑,又对那孩子说道:“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字是一件宝贝,想要写好不容易,需得多练。而这千万个字之中,若是能写好了‘飞,风,家’三个字,便足以写好其他字。” “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俗语说;写好飞风家,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三个字看上去容易,其实写规整了却极难。若是写不好也没关系,先练别的字。等其他字都写好了,再来练这三个字,自然也就好了。” 那学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家’字。 黛玉初时没看清里面这人是谁,待到宝玉说话时,黛玉方分辨出来,他就是好久没有消息的宝玉。一时间心中像是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老友,别来无恙?”水溶却极为坦然的微笑着,对着宝玉打招呼。 宝玉回首,看见一身雪白色家常夏衫的水溶扶着袅袅婷婷的黛玉站在门外,四周几乎是断壁残垣,而这两个人又那么鲜明的站在那里,越发的引人注目。一时间回想往事,恍然如梦。又见黛玉比原来更加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心中亦是怅然若失。再想自己这副模样,幸好林妹妹早走一步,离开了贾府,不然她若是遭受牵连,恐怕早就不在人间,如此一想,又心存感激。真真是百种情思纠结在心,咽喉哽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哥哥,果然是你。”黛玉的伤感,主要来自宝玉的外表。区区几年的时间,当初人人都捧做凤凰的宝玉,却是这副模样,世事沧桑,说生死难料一点也不夸张。 “草民给王爷王妃请安。”宝玉只等黛玉叫了自己那句二哥哥,便恍然梦醒。她还这样叫自己,可自己又何德何能当得起她这句‘二哥哥’呢? “宝玉,不想我们竟然能在此处重逢。真是巧啊。”水溶从容大方的微笑着。 “是,实在是巧的很。”宝玉又能说什么?只好躬身答应着。 “不如你跟我们回京吧。”水溶见黛玉不说话,只好自己说。 “王爷错爱,草民不敢当。草民不才,只能在这里教教孩子们认几个字,王爷身边人才济济,自然用不到草民这样无才无德之人,草民亦不敢给王爷添麻烦。且如今在这里,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正合了宝玉的性子,所以竟是舍不得离开。”宝玉认真的回话,没有丝毫怠慢,依然保持着原来国公之家的礼仪姿态。倒是叫水溶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既是这样,不回京城也使得。”黛玉轻叹一声,“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又不如回金陵老家去。那样也可跟大嫂子母子和环兄弟做个伴儿。” “个人有个人的归宿,宝玉喜欢这里人杰地灵,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不回金陵也罢。” “哎,我们不如到那边茶馆坐坐,叙叙旧如何?总在这里站着,也不像个事。你住在哪里?或者,随我们去家中坐坐也好?” “草民贱体,如何敢踏王爷贵地,没得给王爷王妃丢人现眼。此处地方狭小,住着的都是市井百姓,亦不是王爷和王妃久留之地。草民斗胆,请王爷王妃回吧。”宝玉始终低着头,谦恭的说话。 黛玉便无奈的看看水溶,水溶摆手,身后的水安忙拿过一叠银票来给水溶。水溶又把银票递给宝玉道:“你且拿去,买几间房舍安身吧。” “不敢,草民已经得王爷多次资助,绝不敢再收王爷的银钱财物。王爷能保得草民全身而退,已经是大恩大德,还请王爷收回,草民感激涕零。” “二哥哥,王爷给你,你就拿着吧。”黛玉轻叹道。 然宝玉无论如何,依然不收。只说自己如今每月都有银钱,也够吃喝,还有邻里乡亲的帮助,日子过得去。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愿改变。 黛玉轻笑,心知此时二人已经相距千里之遥,纵然面对着面,也再也不是当时小孩子家的模样。便也不勉强他,只跟水溶说道:“王爷,妾身站的久了,腿脚酸麻,既然表兄执意不要我们的帮助,也是他的一番志向。我们就依着他吧。只是二哥哥若有难处,万不可对我们外道了才是。” 宝玉有忙答应着,请二人回去。 水溶瞧着宝玉和黛玉二人的神色,心中豁然开朗,明白了黛玉的心中,宝玉到底是什么位置。心中的那根刺也算是永远的剔除了。真正的释怀后,方又觉得自己原来做的过分了些。便悄悄地看了水安一眼,扶着黛玉往回走至马车跟前,抱着她上了车。自己也跟着上去。 水安亦跟在主子身后,只是跟来的一个小厮,悄悄地把一卷银票子放到了宝玉教课用的书桌上,拿了一方青石镇纸压住,才悄悄地离开。(未完待续) 小水琨才华初现 水溶黛玉众人与七月底回京,此时天气已经慢慢转凉,轻纱夏衫在一早一晚已经挡不住初秋的微风,盛夏过去,农田里已经开始显现出丰收的景象。水溶说要加紧时间,赶在中秋节前回去,总要一家子一起过个团圆的节日。王沐晖早就叫人打点了土仪特产,慢慢的装了几车。就连水琨和水琛二人也搜罗了几箱子小玩意,婧玥婧瑶也在闲暇时间于市井上买了一些当地百姓织绣的棉布花布,颜色花样都是挑那些拙朴不俗的,说回去做些小东西,另给婧琪买了些实用的家用布匹织绣等东西带回去。来的时候已经是拖家带口,回去时更是满载而归。 进京城时已经是八月初十,水安早就派了家人骑马一路头前回去给太妃报信,这里从码头上岸,王府便派了马车来接,几十口子下人把东西一箱箱搬到车上,运回府中。黛玉带着孩子们早就先回去给太妃请安了。 水琨和水琛两个围着太妃叽叽喳喳的说话,太妃也不嫌吵,只笑得合不拢嘴,看着两个宝贝孙子给自己弄来的小玩意,什么小工艺土陶,泥人,还有济南府的一些特色糕点,还有蝈蝈笼子,蛐蛐笼子,市井小孩子玩的陀螺,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东西摆了满满的一炕。最后水琛从自己随身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个泥塑的老寿星,但看雕塑手法有些稚气,上色也不谨慎,但形态表情却十分慈祥和蔼,笑呵呵的拄着龙头拐杖,边上还跟着一头梅花鹿,颜色鲜艳,小小的托在手里,很有趣。 “哟,这可是个宝贝,这叫福禄双星。”太妃上了年纪,自然喜欢这样的东西,从水琛手里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又叹道:“可惜手工粗糙了些,不然到是难得的。” 黛玉便笑道:“这已经很难得了,琛儿这孩子做了十几个,最后才做出这个来。每天都跑出去跟人家学,后来还叫人带着他去窑厂。这是他亲自看着烧出来的呢。那釉彩也是他自己上的。” “哎呦呦!果然了不起,到底是我水家的孙子,了不起啊!”太妃一听这是水琛做的,立刻宝贝的什么似的,握在手里左看右看,始终舍不得放下。 “祖母喜欢就好,琛儿这么久不在祖母跟前,祖母一定很想琛儿,以后琛儿再出门,祖母看着这个,就不想琛儿了。”水琛认真的说道,惹得太妃又把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水琨便等的不耐烦,把自己手里的一个椭圆形的珐琅镶嵌的东西递到太妃跟前,连声说道:“祖母祖母,你看看我的礼物好不好?” “哟——这是什么呀,这是福禄寿喜呀,可这是什么做的呀?里面怎么还是空的?”太妃接过水琨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但上面金丝镶嵌的珐琅精致的很,这个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的东西。 “这个虽然不是琨儿亲手做的,但也废了好些功夫,那雕刻师傅没弄过这样的东西,琨儿只说想法,他帮着琨儿做。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是鸵鸟蛋壳,先雕刻了,在镶嵌珐琅金丝,做出这福禄寿喜的图样来,若是论费的精神,倒也不必琛儿那个少。”黛玉在一边解释道。 “哎哟哟,瞧瞧我的好孙子,真真是好样的。”太妃又对这鸵鸟蛋雕爱不释手,又要了老花镜来,带上细细的看了几遍。 “祖母,你说这个好不好?”水琨看着太妃的脸,认真的问道。 “很好。”太妃满意的点头。 “那您说这个应该值多少银子?”水琨继续问道。 “这个是我孙子给我的礼物嘛,自然是千金不换了。” “不是,孙儿不是那个意思。”水琨也挤进太妃的怀里,搂着太妃的脖子撒娇的问道:“祖母说个差不多的数,就当是件商品,你若是买的话,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嗯,这个嘛……怎么也要五六百两银子吧。这个很少见,这鸵鸟蛋壳也很稀奇,再加上这手艺也细致,这珐琅镶嵌得很华丽,还有这金丝,哎,你这是金丝吗?”太妃带着老花镜看了又看,最后迟疑的看着水琨。 “不是。”水琨倒也诚实,“这是铜丝。” “铜丝?怎么金晃晃的?” “他们不知怎么弄上去一层金粉,难得这么细致。”黛玉在一边解释道。 “嗯,这个足可以以真乱假了。你说是金丝,别人也相信的。”太妃笑笑,拍拍水琨的脑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法子?” “孙儿不知道,是听雕刻厂那些师傅们说的。”水琨实话实说,不等太妃问,又接着说道:“这个蛋雕,从买蛋壳到做完,大概需要三两多银子。” “三两多银子?”太妃目瞪口呆,三两银子在太妃这样的富贵之人的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那是少之又少,甚至连一道菜都置办不了的小钱。 “嗯,太妃,你说,孙儿若是让人在济南府定做一批这样的蛋雕,装了盒子,送到京城来,卖一二百银子一个,有人要吗?” “这个……”太妃不是生意人,她还真说不准,若是不知道这个东西只要三两银子就可以做好,给她要二百两银子去买,她应该不会犹豫。因为这个东西看上去很名贵,做工又精致,再配上个底座,放在那里是很好的一件摆设。送人也极体面。且材料倒也坚硬,又不易损坏,倒也值一二百银子。 “祖母,您说实话嘛。”水琨期盼的目光看着太妃,连黛玉也在一边笑。 “哎呀,这个哪里值那么多?你卖三四十两就很不错了。”水琛像个小大人一般,摇头反驳。 “哥哥你不要说话。”水琨瞥了水琛一眼,不满的说道。 “这样吧,祖母帮你问问,回头见了那些太太夫人们,问问她们,看多少银子能买。”太妃笑着说道。 “太妃,你别问。您就摆在这儿,若有人来给您请安,您直说这个是一千两银子买的。好不好?好不好嘛!”水琛摇着太妃的胳膊撒娇说道。 “为何呀?”太妃不解。 “你这小东西,哪儿来的这么多鬼点子,倒是拉着太妃帮你说话。”黛玉已经明白了几分,来的路上,水琨一直悄悄地问黛玉,问凝翠轩一年能有多少银子的利钱。黛玉因觉得他是小孩子,便不跟他说生意上的事情。可水琨非要问,黛玉又从来不跟孩子说谎,便告诉了他。 凝翠轩一年十多万两银子的利钱。但成本很高,金银首饰卖不出去总会过时,过了时的便要回炉,让工匠重新打造。珠宝玉器倒是省事,只是除了每年宫里用的多,大户人家除了男婚女嫁的会采买一些,过年过节的,虽然也用,但到底不是寻常过日子用的东西。且这些贵重物品,占用资金较大。一年十万两的利钱,已经让林彤有些吃力了。 今日水琨跟太妃说起了这个,黛玉似乎明白这孩子有心要从这蛋雕上动心思,黛玉细想,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这种蛋雕原本是水琨的想法,他拿着一个西洋珐琅酒杯去济南府西城外的雕刻厂,叫人家蛋雕的师傅给他用鸵鸟蛋的蛋壳按照他的要求,做出了这只金丝珐琅蛋雕福禄寿喜,原本黛玉还以为他不过是送给太妃的礼物而已。不知他却存了更多的心思。 太妃看看沉思的黛玉,又看看眼前的水琨,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便笑道:“这孩子真真不可小觑,你说他这小脑袋里,哪儿来的这么多鬼点子?竟然比大人想的还多。” “哎,都是媳妇平日疏于管束,纵坏了他。太妃莫生气。” “我还生气?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缺吃穿用度,不用斤斤计较的。可如今皇上提倡商业兴国,这似乎还是你跟溶儿两个人曾经说起过的建议。水治有了起色,这南北交通更加便利,这商业也会跟着更加繁荣起来。我老婆子有福气,多活几年,看着孩子们大展宏图啊!”太妃说着,把水琨搂在怀里,使劲的拍拍他的后背,心中主意已定:“琨儿,你说,你若是想凭着这个劳什子蛋雕做出一番事业来,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孙儿不知道,孙儿原也是随心所想。觉得一些东西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嗯……只要有好的思路,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水琨一边想一边说,这原是王沐晖的话,他还小,不是十分明白,所以学起来有些费劲。 众人被他逗乐,哈哈大笑一场,就算过去。唯有黛玉把此事放在心上,从此后对水琨另眼相看。 黛玉又把带来的阿胶分成若干份,上自太妃起,一直到紫鹃雪雁,还有府上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个个儿都有份儿。每人少的也有两盒,告诉她们如何服用,凭着她们或自用,或送人罢了。 等至晚饭时,水溶便邀了云轻庐来,多日不见,二人自然又调侃一番,摆了酒宴,水溶又说给云轻庐找两个姑娘解闷儿,被云轻庐拒绝。水溶便悄声笑道:“怎么,你什么时候该吃素的了?决心要做苦行僧了?” “对,回头我云轻庐要修上西天,做如来佛祖的关门弟子。王爷管得着吗?”云轻庐没好气的横了水溶一眼,水溶立刻不再提此事。心想这家伙定然是在外边受了女人的气,回来才这样。 水溶便给他倒酒,捡着一路的有趣见闻说来取乐。二人喝道二更天,都有了几分酒意,云轻庐因笑道:“饭前去给王妃请脉,不想王妃的身子竟复原的如此快。可是济南府的水土养人?还是你北静王爷寻到了绝世名医?可不许瞒我。” “不是济南府的水土养人,也没有什么绝世名医。是我得了一样好东西,回头让玉儿送你两盒。” “什么好东西?” “阿胶。这你应该知道。” “知道啊,不过这东西良莠不齐,市面上没什么好的。其制作过程十分的复杂,又不属于医药的范畴,充其量也就是个补品。所以我没什么兴趣。”云轻庐摇摇头,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 “你还别说,我就找到一家做的好的。玉儿用了一个月,效果明显见好。单看这脸色,就好了很多。”水溶却很认真的样子,“我说你管什么药啊补品啊,只要能把人的身子调理好,就是好东西。你这人……除了草药就是毒药,你这辈子跟药打交道吧。” “行了行了,喝酒喝酒。”云轻庐又举杯,水溶自然举杯相陪。 当晚云轻庐微醉,水溶也有了三分酒意,云轻庐依然歇在水溶的内书房,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云轻庐的家。水溶也不跟他见外,自会静雅堂歇息。回去时黛玉已经睡熟,因一路劳顿,水溶也不惊扰她,自己悄悄地挨着她睡下,一觉到天亮。 还是说水琨这孩子,自从出门一趟,回来便跟原来大不一样。再也不拉着哥哥东跑西颠,更对破坏府中的花草没了兴趣。一大早的起床之后,也不跟哥哥打招呼,便往外走。奶妈子哪敢离眼,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跟在后面。 水琨出了静雅堂的院门,直接去内书房。云轻庐还在睡梦中,抱着枕头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水琨悄悄地推门进来,身后的奶妈子忙轻声劝道:“二爷,云大人还没起床,咱们稍后再来。” “我的事儿你少管。”水琨瞪了奶妈子一眼,不满意的说道:“你在这么罗里啰嗦的,我回了母妃,以后不用你们伺候了。” “这……”奶妈子哪敢多言,自己果然出去了,又有什么好处?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差事? 水琨悄悄地进门,左右看看,便那鸡毛掸子从那青花瓷瓶里抽出来,走到云轻庐床前,仔细的看了他好久,终于拿着鸡毛掸子轻轻地在他的鼻孔上来回的蹭了几下。 云轻庐鼻孔瘙痒,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圆圆的脸,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把云轻庐给吓了一跳。 “琨儿?”云轻庐定定神,从床上一跃而起,看着眼前长高了许多的水琨,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又高兴地拉到跟前,问道:“昨儿怎么没见你?刚回来就跑出去捣乱?” “云叔叔。昨儿我出门了,晚上回来又听说你跟父王一起吃酒。便不敢来打扰。”水琨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云轻庐很意外,又仔细的看看这孩子,然后点点头,满意的说道:“不错,我的琨儿出了一趟门,果然是董事了很多。” “云叔叔,琨儿就是琨儿,不是你的。”水琨认真的纠正。 “谁说不是我的?我是你干爹,你父王都答应了的。在你满月酒宴上,对了,那个——你舅舅,就是王沐晖王大人可以作证。”云轻庐立刻不乐意了。这件事原本是说定了的,可恶水溶总是拖着,不让水琨给自己行大礼,这干爹的名分就没定下来。 “可是我没答应啊。况且父王也没跟我说过。”水琨不着急,一板一眼的,说的很认真。 “嘿——你答应个屁啊,你那时才一个月,连亲爹都不认识,哪儿知道我这干爹?”云轻庐瞪起眼睛,扯了扯水琨的耳朵。 “那现在我不是大了吗?”水琨摇摇头,摆脱了云轻庐的魔爪,皱着眉头道:“云叔叔别捏我的耳朵。” “嗯,是现在是不小了。那这样吧,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干爹?”云轻庐听了水琨的话觉得有道理,便收回了手,认真的问道,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妥,便又皱起眉头,“我说你小子别跟我耍花招,这事儿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凭什么呀?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水琨眨巴着大眼睛,看上去很认真,也很真诚。不疾不徐,十分的沉稳。 “就凭……就凭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很关心你了。” “那我可不记得。”水琨摇摇头,“云叔叔总说以前的事儿,可琨儿都不记得。不顶用。” “那什么事你记得?” “琨儿不记得云叔叔对琨儿有什么特别的好。在云叔叔的眼里,琨儿和哥哥一样,都是云叔叔的子侄辈的孩子。” “这么简单?”云轻庐脸上起了黑线,这能一样吗?水琛是自己生下来的,你小子是我帮着接生的,而且你生下来之后你母亲就快没命了,还是我想办法救好了她。可这些云轻庐都说不出来,对着一个小孩子,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就这么简单。”水琨点点头,然后很正式的通知云轻庐:“云叔叔,以后请你不要再提此事了。” “等等……”云轻庐急了,连个三五岁的小毛头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一大早的就来宣告:你云轻庐对我水琨来说,是个没用的人,所以请你以后别打着我干爹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虽然这小子没这么说,可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不行,今儿这干爹是当定了,说什么也要收了他。不然以后可混不下去了。 云轻庐打定主意,拉住水琨,很认真的问道:“那么,琨儿请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做你的干爹?”你的干爹我是做定了。只要你敢开价,我就敢竞标。 “其实也没什么。琨儿也知道,云叔叔和父王是莫逆之交,母妃的病症全靠云叔叔打理,不然这世上哪里会有哥哥和琨儿,更不会有妹妹。所以琨儿还是很感激云叔叔的。”水琨笑得十分可爱,可爱的让云轻庐都想抱着他转三圈,然后再狠狠的亲他那无公害的小脸。可云轻庐也不是傻子,高兴之后依然没忘了,水琨还没开条件呢。 “好了,琨儿,大清早的,咱们别兜圈子。快点说,怎样你才能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干爹。” “云叔叔看看这个。”水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黑乎乎的长条状东西递给云轻庐,正是黛玉带回来的阿胶。 “这个?是……阿胶吧?”云轻庐见多识广,只拿着那玩意闻了闻,便猜到了。因为这里面的几味中药都是补血养颜的,这东西应该就是水溶说的阿胶了。 “云叔叔能解出其中的配方吗?” “你太小看云叔叔了。如果条件就这么简单的话,那你现在可以改口了。” “天下第一神医,当如此吗?”水琨可爱的笑问。 “不然你以为呢?就这破玩意,闻一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材料。”云轻庐说着,走到书案前,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提笔蘸墨,写了一副配方,十几味中药,最后一样东西是驴皮。 “就是这个?”水琨拿着手中的这张白纸,却并不急着高兴。看了看又问:“数量呢?只有成分,没有数量,如何能熬制出这样的东西?” “嗯,这个嘛,需得用水划开,给我尝尝。”云轻庐皱皱眉头,转身叫了下人进来,要一碗热水。 “还有,云叔叔,我想要一种东西,也可以叫阿胶,但却跟这个不同,作用要一样的,但效果要比这个还好。” “就这么简单?”云轻庐笑问。 “这对您来说自然很简单。但对我来说却有大用处。”水琨笑笑,“果然做成此事,琨儿自然要拜云叔叔为义父,再无二话。” “好。为了收你做干儿子,我便豁出去了。我只办好琨儿说的事,你父王母后还有太妃那里,你自己去说,我可不想再看他们的脸子。” “这个自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水琨点点头,很认真,很坚定,很得意。 “那……” “云叔叔,您早一天给我东西,我便早一天做您的干儿子。”水琨不再听云轻庐多说,对着云轻庐作揖后,转身离开。 云轻庐皱着眉头,看着碗里慢慢溶化的阿胶,总觉得自己套住了一样。可想想水琨那小子可爱的笑脸,又觉得无论如何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歪心思。 罢了。不就一个配方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云轻庐摇摇头,端起那碗阿胶,浅尝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回味,反复几次,便把那张配方上的草药,添加了分量值。不过那数字也是一个大概,若说十分的精确,这却做不到的。除非云轻庐亲自熬制试过几次,才能确定精确的配方。 这日云轻庐只是闷在书房里,连宫里也不曾去。又查阅了许多医书,再对照那张阿胶的配方,重新修订了一张方子。又把这张方子分成了三个,分别用类似的药材互相代替。不过是想着,真正的熬制起来,哪个更加实用罢了。 第三日云轻庐拿了五张方子给水琨,水琨看也不看,当时就给云轻庐磕头,改口称云轻庐为义父。 云轻庐倒是意外的不行,连声说道:“此等大事,还是跟你父王说一声吧?” “义父放心,琨儿自会跟父王母妃说。想来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你倒是个胆儿大的,这样的事情也不跟父母说清楚,如何使得?”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说话要有担当。当日琨儿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义父放心,此后琨儿自然还有许多事要麻烦义父。”水琨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又对着云轻庐笑道:“干爹,您的见面礼,先存着吧。等琨儿把这东西制出来,再来问干爹讨。” “哎——还要见面礼吗?这配方……” “一码是一码。”水琨呵呵笑着,转身跑开。 “了不得,这小鬼头果然厉害,这刚认了干爹,就把我玩儿的团团转,感情以后我这做干爹的,都要听他吩咐做事了?”云轻庐拍拍脑袋,颇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 然水琨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黛玉寻他,他只说去淬华斋有事。黛玉刚回京,原本就有很多事要忙,再加上要忙中秋节的事儿,还有婧琪的事儿。婧琪的婚事一定下来,便有人来给婧玥提亲。黛玉的意思,给婧玥寻一户中等读书人家,依然是要那家子人品好,孩子忠厚且有担当的。然还没定下来,宫里便来了旨意,要婧玥明年入宫待选。 婧玥知道此事后,心情便沉重起来,所谓入宫待选,一是在宫里做女史,但凭着北静王府的势力,做女史是不可能的。再就是给皇上做妃嫔,但凭着水溶和皇上的关系,皇上是不会要婧玥做自己的妃嫔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给婧玥指婚,且会指给皇室宗亲,或者是几个王爷家的世子,或者是皇子。 此旨意一下,黛玉的心里便有些不舍。原是要跟太妃商议,进宫去求皇后放过婧玥。无奈太妃说,这是皇室宗亲世家子女的命。既然是旨意,皇上和皇后便自有道理。若是进宫去讨情,反而显得北静王府不忠不义。再说,说不定婧玥的姻缘便该如此,做父母的也不能忤逆圣上的旨意。 皇后又派了两个教引姑姑来,教导婧玥宫里的规矩。如此声势,看来婧玥是一定要进宫去了。 子詹依然会来北静王府读书,只是婧玥从此便没再与他相见过。就算是偶尔从花园里遇见,婧玥也是远远地躲开,装作不见。(未完待续) 大名医胸怀天下 淬华斋的内室,黛玉端坐在太师椅上,左右托着一块绢帕,绢帕上放着两块长条状黑色的阿胶。黛玉先是闻了闻,只觉得药香扑鼻,没有原来的那股怪味;又拿起一块对着光亮处看了看,但见莹润而剔透,纯正的墨色亦好像透过光亮来,细腻而没有杂质。于是点头微笑道:“这个瞧上去果然比原来那个更好些。” 林湛看看边上站着的有些得意的水琨,陪笑道:“这可都是二世子的功劳,没他的配方,奴才便是累死也弄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不用说,琨儿的配方自然是云大人给他的了,这几天他没事就往内书房跑,天天缠着云大人不放,是不是?”黛玉看着水琨,薄怒的问道。 “母妃,您别怪儿子,儿子也是奉命行事呢。”水琨立刻收起那股小小的得意,正经的回话。 “奉谁的命令?”黛玉原本无意追究此事,因听水琨这样说,便立刻起了疑心。 “自然是父王的命令。是父王要儿子去找义父的,说这种小事对他是手到擒来的,可义父偏偏摆出一副清高的臭脾气,不屑做此事,儿子少不得用点激将法。就把这方子弄来了。” “激将法?义父?”黛玉皱起眉头看着不到四岁的儿子,盯了他半晌儿才又幽幽的叹道:“你果然是长大了,全不把母妃放在眼里。连义父都认了?我这做母亲的竟然一丝一毫也不知道。” “母妃恕罪。”水琨听母亲生气了,便赶忙跪在地上,却不敢多说。黛玉的规矩,长辈说话的时候,是不许他们顶嘴的,所以水琨此时不敢多说,恐说的越多,母亲越生气。 “罢了,你瞒着我也没什么,怎么又说是你父王的主意?” “果然是父王的主意。”水琨肯定的说道,“父王说,义父平日不懂的经济仕途,只知道一味的行医救人,家底薄的很,将来成家立业都难。所以让儿子拉上他,一起做这件事,将来果然赚了银子,自然把他那一份留出来给他。免得万一有一天,义父他宫廷供奉吃不上了,连口饭都没得吃。” 黛玉原就风闻了云轻庐一些风流事,说他如今跟一个江湖上的男人混在一起,又说那男人长得如何俊美,竟把天下女子比了下去。当时便猜到了几分,如今又听水琨说水溶竟替云轻庐做打算,让他成家立业,可见水溶是知道底细的。听到这里,黛玉心中原来恼儿子的心思去了八九分,倒是恼起水溶来。 林湛在一旁一直不敢插嘴,此时见没事了,方劝道:“奴才斗胆,请主子莫生气,二世子也是好心,况且奴才早就听说云大人是二世子的义父,王爷原来也答应过,只是没行大礼,也没摆酒请客。想来王爷也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答应的事情自然要办,不过是换个方式罢了。王妃纵是知道的晚了,心中生气,到底也看在二世子为咱们淬华斋立了一件大功的份上,饶了他吧。” “哎!原来是说过这事儿,不过是因为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多亏了云大人在一旁,不然我们母子的两条命都保不住了。认云大人做义父我不恼,只是你们不该瞒着我。”黛玉瞪了儿子一眼,暗道,看我回去怎么跟你父王算账。 “既然主子不再计较此事,那这胶……奴才可就着人配着做了?” “这方子既然算是云大人的,你们自然要谨慎些,方子不可外泄,只准你亲自盯着配料。等琨儿大些,这个交给他来做。”黛玉的目光又回到儿子的身上,既然他如今已经是云轻庐的义子,那么这方子自然是由他来保管。若是云轻庐以后成家有了儿子,事情再从新计较。 林湛忙答应着,他一直在做药材生意,自然知道配方的重要性。淬华斋配置的阿胶,自然是用淬华斋的名号,林湛说第一批阿胶已经配置了五十多斤,全都是黛玉手中的成色,在阿胶中,应该算得上是极品了,林湛的意思,这五十多斤都用作初期的成本,分送给宫里的妃嫔和各府上的太太奶奶们,众人用着好,以后自然都会惠顾生意。 水琨却不同意,但又不敢多说,只瞧着黛玉的脸色。 黛玉便笑道:“你已经胆大妄为到如此,又来瞧我做什么?有什么办法只管说罢了。” “如今这胶既是用了这么大的心思熬制出来了,又投入了不少的珍贵药材,如何能说送就送?咱们岂不白吃了亏?还叫人家以为这胶不是好东西。”水琨认真的说道。 “你这最后一句话有道理,人家都说,白送的东西不珍惜,况且她们原也不怎么了解这个,如今就贸然送了去,还以为我们拿着她们试药呢。”黛玉点点头,赞同水琨的想法,便问着水琨:“既然你这么说,自然是有好法子了?” “何不再请义父帮忙?儿子当日跟义父说过,他还欠我的见面礼。”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一开始你就打算好了?”黛玉轻轻一笑,身子后倾,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又抬手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茶沫,刚才的恼怒气愤尽数消散,却换得一副安然的神情。 “儿子不敢有瞒母妃,的确是一开始便和父王商议好了。”水琨却不以为母妃这样就是不生气了,他算准了这次母亲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所以处处都拉上了父亲。 “又是和你父王商议的?既然已经商议过了,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黛玉说着,吃了口茶,摇摇头,“这茶不怎么好了,下次来不要这个茶。”说完黛玉便站起身来,径自走了。 林湛悄悄地回头,看着偷偷吐舌头的水琨,叹了口气,上前抱起他,摇头道:“小爷,你可把奴才给害苦了,你倒是早说这事儿主子不知道啊。奴才也好有个准备。这下好了,主子还从没嫌弃过我这儿的茶不好呢,你说奴才该怎么办?” “好大爷,不相干的。有我父王在,哪儿轮的上咱们当炮灰?”水琨调皮的笑笑,从林湛怀里挣脱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得跟母妃一起回去,不然回头父王又要收拾我了。” “这小爷,保护伞找到倒是快。”林湛摇摇头,跟着送水琨出来,看着黛玉上了车,走远了方转回铺子里。 水琨爬上黛玉的马车,安安稳稳的坐在黛玉身边,细心的瞧黛玉的脸色,并未发现不妥。于是便靠在黛玉的身上,撒娇的往她怀里蹭。 “你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吗?如何坐都坐不好?”黛玉看着躺在怀里依然娇憨的儿子,忍不住笑问。 “唔……舅舅的话虽然不错,但琨儿以为,男子汉是做给外人看的,不是做给母妃看的。”水琨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蹭来蹭去,把黛玉弄得浑身发痒,只好把他搂在怀里不许他乱动。 “你的鬼心眼儿,以为能骗得过谁去?竟敢瞒着我跟你父王密谋,瞧我回去不打烂了你的屁股,让你三天下不了床。”黛玉说着,伸手在水琨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水琨立刻咯咯笑着抬起头,双手搂住黛玉的脖子,小身子不停地扭动。 “好了好了……你揉搓的我身上酸疼酸疼的。”黛玉不再捏儿子,水琨方渐渐安静下来,坐在黛玉的腿上,靠在她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叫:“母妃,母妃……” “睡吧,闹了半日,你也该困了。”黛玉摸摸儿子的脑门,又捏捏他的耳朵,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屁股。 水琨也真是累了,车子一摇一晃的,不多时他便睡得呼呼的,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幸福而甜蜜。 水溶从外边回来,因见屋子里静悄悄的,丫头回道:“王爷,王妃去了后面园子,说是咱们园子里的海棠果熟了,王妃去瞧瞧,要摘些给宫里的皇后娘娘送去。” “哦,知道了。”水溶点点头,进屋换了衣服,又去厢房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们,方往后花园子去。待得他敢去海棠园,下人又说王妃坐了会子,说身上乏倦,去云水居休息了。水溶摇摇头,捏了一颗糖心海棠咬了一口,转身又去云水居去。 水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拿着书,席地而坐的黛玉。发髻间散落的发丝丝丝缕缕,有些凌乱的垂到肩膀上,只隐约露出后颈的白皙,散发着慵懒与妩媚。水溶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有它的意志似的,痒痒的,想拂开她的发,想抚上她曲线优美的颈部,想一直向下。手痒着,似乎,心都跟着痒起来。 水溶走过去,半跪在黛玉身边,拿开她的书,俯身吻她,手插到她的身后,自下而上的重重的抚弄着她柔软馨香的身子。 水溶并没有给黛玉更多的时间考虑,他的吻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他的手温暖湿润,他的怀抱里,都是黛玉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带着一丝海棠果的香甜,蛊惑着她,忘情的投入。 他把她放倒在地上,手探进她的衣衫内,找到她的起伏,或重或缓的揉弄着,间或还夹起她的尖端,让她体味一点刺痛,听她那一声声娇喘。 “等一下……”黛玉喘息着反抗,不顾他入侵的双手,而是伸出手来,捏住了水溶的双腮,然后稍稍用力,又抵制着他的诱惑,“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玉儿,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水溶魅惑一笑,俯下身子,不顾脸颊上的疼痛,吻住她的樱唇。 知道只要一开始,自己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黛玉极力的想摆脱这个吻,她一边摇头,一边用力的推他,而他却紧紧的把她箍住,男女力道的差异让她的挣扎变成了顺从,直到二人都感到窒息,水溶才满意的放开她,一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一边笑道:“玉儿,你越来越不乖了。害我跑了这么大一圈的路,这会儿还不听话。你说,该不该惩罚你?” “哼,害你多走了几步路你就不高兴了?那你跟琨儿背着我做的那些事算什么?”黛玉说着,又抬起手捏住他的脸颊,然后手指慢慢的用力,一再逼问:“琨儿都说了,你还不快招?” “没什么不能说的呀,哎呦,好痛,快放手。”水溶故意呲牙裂嘴,做出一副可怜样,“为夫不就是变了个法子,让云轻庐帮着淬华斋炼制了一种极品的阿胶,那也是……哎呦,痛啊,玉儿,你下手好狠……” “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不能跟我说的?”黛玉不依不饶的问道。 “哪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目的?放手,玉儿……”水溶故意哀号,外边伺候的丫头不明所以,听到声音匆忙赶来,待进到屋里却看见王爷压着王妃躺在地上,几人又吓得赶紧跑开。 黛玉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丫头们匆忙离去的背影,又羞又急,索性放开了水溶,扭动着身子便要起身。 “玉儿,好了,为夫都告诉你,别生气……” “放开我!你们男人家,三妻四妾原本就很正常,你愿意再娶个女人进来就大大方方的说,没必要把自己的老情人推给别人,让别人给你养相好的!”黛玉果然是气急了,小脸因为愤怒和被压在身下的原因而憋得通红,一双如水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浓浓的水汽,水汽凝结,很快就化成了眼泪,把水溶给急的忘乎所以,一边吻着她的眼泪,一边告饶:“玉儿,为夫错了。不该瞒着你。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真的……好了,别生气……乖,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你放开我,你也别如此低声下气的求我,我离了这里。自然有更好的女人来伺候你。” “天下间没有人比你更好。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水溶当然不会放开她,一边把她脸上的碎发抚开,一边轻声笑道:“你瞧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这不过是个好的商机而已,我不想就这么错过了,但因云轻庐那臭性子,向来不喜欢用医术赚钱。所以才用琨儿画了个圈让他跳进来。如今他也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家也没有。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只有我这么个朋友。你说我不替他谋划,还有谁管他?难道任由他放任自由一辈子不成?” “落花公子是怎么回事?”黛玉突然问道。 水溶一愣,不想黛玉果然知道了此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别人还好说,只是落花曾经跟自己共生死过,虽然那时自己不知她是女儿身,但现在却已经说不清楚。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是女的。”黛玉撅着嘴,生气的问道。 “我开始时不知道的,后来她受了伤……” “你背着我叫人四处找她,就是因为她为你受了伤?” “不然你以为呢?难道我真的要把她娶回来做侧妃?然后让她跟你争一个丈夫?可怜我的玉儿如此娇弱,又怎么争得过一个江湖女匪?”水溶说着,又宠溺的吻吻她的额头,接着笑道:“为夫那不是引火自焚吗?凭她那么高深的武功,弄进了这院子里,为夫还有好日子过吗?” “呸!你用了人家又骂人家是女匪,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好好好,不是女匪,是……女侠,好了吧?”水溶连忙改口,然后翻身侧躺在黛玉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如今这女侠终于遇到了一个比为夫我更加风流倜傥的男人收服了她,你说为夫我还不抓紧时间促成他们的好事,然后把云轻庐打包扔出府去,还等什么?况且上次妹妹回来,又因为云轻庐的事儿跟耿延锋闹了一次。我这做兄长的,很是为难啊。” “怎么又扯上了妹妹?” “如何扯不上?云轻庐一日单身,妹妹对他的那份感情就一日不死。这你还瞧不出来?”水溶无奈的苦笑,拍拍发愣的她的脸颊,“好了吧?你说的那个为夫的相好,如今可是朋友之妻,以后在吃醋,换个女人,嗯?” “还有别的女人?”黛玉瞪起了眼睛。 “这个我说了不算,说一千遍,你总以为还有,为夫有什么办法?” “你还有理了?”黛玉不依,伸手把他推翻在地,然后自己却转身爬起来,刚要迈步,却被他握住了脚踝,“玉儿,不许走。” “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整个人便往后倒去,不偏不斜正好倒在他的怀里,后脑勺装在他的胸膛上,眼前一阵发晕。 她还弄清怎么回事,他已兽性大发地压住她,垂首含住她耳唇…… 一阵酥软从耳后最敏感的神经传遍全身,她想要尖叫,声音出口变成娇弱无力的轻吟。 秋日的夕阳把最后一抹霞光留给大地,云水居的卧室里透进几缕绯红的光晕,映得湖绿色的纱帐暖意融融。水溶看着怀里睡着的绯色的娇颜,轻轻一笑,抬起手,把挡在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抚开。 “嗯……别吵。”黛玉挥手把他的手拍开,翻个身子,用后背靠在他的温暖的胸口上,摇摇头,找个舒服的地方枕好,继续睡。 “玉儿,我们该回房用饭了。” “唔……不去。” “一会儿琛儿和琨儿又要找来了。” “叫人把门关好……” “你知道的,下人们都挡不住他们两个……”水溶话音未落,便听外边一声清脆的叫声:“父王,母妃?你们在吗?” 黛玉立刻哀声叫道:“王爷,你怎么教导的儿子,如何这么不懂事啊?” “这关我什么事?”水溶苦笑,这是教导的吗?这好像是天生的吧? “咦?父王,这是什么时间,你们怎么就睡了?晚饭都没用呢。”水琛已经进了卧室,透过薄薄的纱帐,看见里面双双卧倒的父母,如今天也不冷,如何二人盖得这么严密? “父王累了,先睡一会儿再用饭。你们先去用吧,不用等我们了。”黛玉靠在里面,不悦的回道。 “母妃,你不舒服吗?”琨儿极乖,听着母亲的声音和平日不同,关心的问道。 “好了好了,父王知道你们两个乖孩子最是懂事的,跟你们的奶妈子呢?怎么一个不见?”水溶不得已,只好起身下床,幸好早有先见之明,穿了裤子,只是上身光着,反正儿子们都是男孩子,看就看吧。 “唔,父王,原来你并不是那么瘦啊?”水琛看着父亲的身体,瞪大了眼睛。 “谁告诉你父王瘦了?”水溶抬手拉过中衣,穿在身上,然后一手牵一个孩子,送出卧室来,对着外边廊檐下影影绰绰的人影,道:“你们一点规矩也没有了,怎么由着他们两个乱跑?” “是,奴才该死。”两个奶妈子应声而入,上前牵过水琛和水琨的手,轻声劝道:“世子爷,咱们回吧?再这样,王爷可真的生气了。” “我们又没做错事,父王为什么生气?”水琛不服气,依然回头看了水溶一眼,又小声嘟囔着:“母妃原来答应我今晚上教我练字的。” “母妃累了,明儿再教吧,你小小年纪,字已经够好了。”水溶拍拍儿子的脑袋,又对水琨说:“琨儿不乖,竟然告父王的黑状,害的母妃生父王的气。” “呃……父王,儿子不敢,原也是怕母妃生气,才实话实说了的。”水琨一听这话,便不敢在此久留,再腻歪下去,恐怕父王真的要打屁股了。于是拉着水琛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劝着哥哥道:“咱们回吧,叫丫头们把晚饭送到这里来吧。” 水溶抱着臂膀看着儿子们出去,小丫头又关上房门,方摇摇头,转回卧室来,继续躺下,陪妻子浅睡。 偏偏这晚云轻庐却被召进了宫里,因为容皇后的身体近日不好,连用了几日的药也不见效,皇上便有些着急,命人把云轻庐找了来。云轻庐忙收拾了随身用的东西背着药箱进宫去,含章殿的总管太监早就在宫门处等着,见了云轻庐便直接拉来了含章殿。 皇上也在这里,因见皇后病容苍白,憔悴不堪,想着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心里哀伤,连连叹气,见了云轻庐,直接吩咐,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皇后的病治好。 云轻庐忙答应着,上前给皇后诊脉。其实皇后的病云轻庐心里早就装了七八分,无非是如今后宫妃嫔越来越多,各自生事,又邀宠。皇上忙于政务,又加上别的妃嫔那里多留宿几晚。皇后的心里如何好过的了?应付这些人精似的妃嫔,平衡后宫,每天忙得精疲力尽,再加上原来小产伤了身子,如今再不保养,越发病上添病。 云轻庐便取出今天刚从水琨那里拿到的新制的淬华斋阿胶,给皇后的随身宫女道:“取半块,用热水化开,每日给娘娘服两次。”又嘱咐皇后不可太劳累了,要细心调养。原来的汤药可先不用,这次的病竟要以养为主,气血平衡了,身子自然强健起来,这病也就好了。 皇上从没见过这阿胶,于是问了云轻庐这东西的来历。云轻庐毫不隐瞒,只照实了说。容皇后听说北静王妃吃这个调养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想她那样柔弱的身子尚且能好,自己定然也无碍,心中舒畅,脸上便有了笑容。吩咐宫人拿了自己宫里的上好茶叶来赏给云轻庐,又叫云轻庐带了几瓶进上的木樨清露,玫瑰清露回去,给北王妃。 云轻庐从皇后宫里回来时天色已晚,北王府的老家人习惯了给云轻庐留门。见他匆忙赶回,便急忙开了门,招呼道:“云大人回来了。厨房跟您留着晚饭呢。” “恩,知道了。”云轻庐点点头,便回内书房去。水祥摆上晚饭来,云轻庐早就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一碗饭,方要吃汤的时候,忽然怔住,猛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落花微笑着坐在书案前,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放下碗筷转过身来,揉揉眼睛再看,果然是她,于是忙上前把她抱住,叹道:“你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连北王府都敢偷偷的来?” “哼,用得着不敢吗?再说,北静王有什么可怕的,他对我友好的很呢。” “你们见过了?”云轻庐立刻警惕起来。 “见过了。” “什么时候?” “嗯……好多日子了吧?我也不记得了。怎么,不许我们见面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落花轻笑。 “……”云轻庐无言,的确,自己又不是她什么人。原想着放开怀中的人,转身去吃自己的饭,但又心有不甘,返过身来再次把她抱住,凝视良久,终于叹道:“他心里没有你,你还放不下他?” “那你呢?你心里有我吗?”落花轻笑,看着云轻庐眼睛里挫败且无奈的目光。 “这话问起来好没意思。”云轻庐笑笑,拉着落花坐到椅子上,“我心里没你,能是这副德性吗?” “可我感不到你的诚意呢?” “你要怎样的诚意?跟你行走江湖,笑傲人间?可我是个医者,我不但要医治天下病患,还要让我的医术形成学术,让它被更多的人了解,掌握,让更多的人用它治病救人。我要把这学术发扬光大,永远流传下去。这个,离不开皇权。”云轻庐不止一次的说起过这几句话,都是对着落花。每次二人都因此不欢而散。 “非要依附皇权,才能医行天下?你跟我走,我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下之大,有多少病患等着你去医治,难道只有给皇上给后宫那些女人们治病,你才能医行天下?你这是懦弱,贪图享受,贪图安逸富贵!” “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必须让我的医术得到当权者的支持,只有这样,医学之术才能更广更久的传下去,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心愿,我的弟子,或者儿子,他们要一代一代的往下传,他们不但要继承我的学识,更要有自己的研究,把医术不断的完整,不断地精进。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只这么一点点的心愿。如果你爱我,就不要让我在庸庸碌碌中死去。”云轻庐无奈的叹息,在爱情和自己从小的志向之间,他痛苦的徘徊,无法取舍,但果然要有取有舍,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 “你的医术让你依附权贵,连自己的窝都没有。如果不跟我走,难道你要我随你来这北王府当奴才不成?”落花亦是心痛不堪,艰难的情路走到这里,这个男人依然选择放弃自己。看来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 “你如何会在这里做奴才?你嫁给我,我们便搬出去,你若是嫌医馆不好,我们便凑钱买座院子……”云轻庐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他知道落花楼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这个女人绝不是那种养在宅院里,等着男人回来嘘寒问暖,给他端茶递水的女人。所以,那简单的幸福,不属于二人。 “说不下去了?”落花轻笑,转头,掩饰着眼睛里的泪水,“那么,再见吧。” “对不起,如果我说的不是你想要的。我无能为力。”云轻庐也背过身子,暗暗地咬牙,纵然今生孤独的度过,她的影子也会伴随自己这一生。 落花轻轻回首,再看云轻庐的背影一眼,咬咬牙,那句在喉头徘徊了许久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而他却不愿意为了梦想而选择她们母子。(未完待续) 晴雯携女回京城 却说皇后用了淬华斋的阿胶,身体渐渐地有了起色。含章殿里的宫女们便暗地里传诵,说云太医给皇后娘娘用的药真是灵丹妙药,却有回春之疗效。后宫的宫女们原就互相之间有些来往,这样的消息更是传的飞快。然其他妃嫔却没有皇后娘娘这般幸运,能由云太医亲送阿胶。于是便悄悄的打听了那妙药的来历,得知是淬华斋的阿胶时,便各自悄悄地让自己娘家人去买。 淬华斋第一批五十多斤阿胶,便以二十两银子一两的价格,在一月之内倾销而空。 淬华斋阿胶已经成了京城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心目中身份的象征,大家闲来无事说话的时候,不再显摆谁谁家的女人用人参燕窝等补品调养,而是谁谁家如今见天的吃淬华斋的额角。众人一提及这淬华斋的阿胶,便都佩服的不得了,而恰好此时淬华斋阿胶缺货,众人便更加紧张,纷纷拿着银子去订货,生怕下一拼货出来后,自己抢不到。 一时间淬华斋的生意红火起来,说门庭若市一点也不夸张。各府上的采买管事,没有一个不到淬华斋报到的,有的是给自家宫里的娘娘定制,有的是给自家的太太奶奶定制,还有的是给自己家随着姑爷外放到别省的姑奶奶们定制。总之,只要有女人的大户人家,家家都在定淬华斋的阿胶。 及至年底,林湛把账本交到黛玉的手里,黛玉看罢忍不住笑道:“今年的淬华斋,单单阿胶这一项,便赚了十多万两银子。这都是琨儿这孩子的功劳了。” 水溶笑道:“嗯,这个自然,这孩子今年可是咱们家的功臣。回头好好奖赏他。” “小孩子家,还是别夸的太过了。”黛玉笑着摇头,把账本放到一边,端起了茶盏,轻轻地吹着茶沫,又叹道:“玥儿这孩子到底怎样呢?” “先入宫待选再说吧。瞧着皇上的意思,是想将来给子詹做侧妃。”水溶摇摇头,有几分不快。 “子詹还小,过了年也不过十岁。如何这么早就急着立妃?” “皇上要立子詹为太子的意思,说了不止一次两次了。既然立太子,便要建府邸独自居住。自然要先立个侧妃过去。不然那府里没人掌管内院,如何使得?” “哎!”黛玉摇摇头,沉思良久,方叹道:“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子詹那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虽然皇上是他的父亲,又是一国之主。说了话他不敢不从,但果然他不愿意,岂不是坑了咱们玥儿?” “这个我自然知道。皇上那年说,要在咱们女儿里选一个给他昨儿媳妇,我便婉言拒绝了。谁知如今便应在玥儿身上。”水溶起身,撩起门帘看看外边并没有闲杂人,又转回来道:“玥儿从小是个省事的,凡事都知道进退。这几年子詹在咱们府上读书,你也冷眼瞧着,他们两个,可有半分私情?” “他们向来钉是钉铆是铆的,连句玩笑话都没说过,如何有什么私情?况且那时他们都小,如今大些个,又早就不在一起读书了。玥儿和瑶儿都不是那样随随便编的孩子。子詹待她们更是极冷淡的,也不过客客气气说句话而已。”黛玉摇摇头,心里明白子詹倒是个正直的孩子,但自己却不愿玥儿瑶儿还有琳儿介入皇室之中,将来不过是后宫里几千人中的一个,跟众多妃子分享一个丈夫,且玥儿比子詹还大,等子詹成年之时,自然有更多更漂亮的姑娘被选到他的身边,到那时玥儿又该怎么办? “这件事还要好好地想个办法才是。不能让玥儿进宫去,我们一家子如今过的挺好,很没有必要搭上女儿的终身来保证什么荣华富贵。”水溶也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事万不可让太妃知道。”黛玉虽然赞同水溶的说法,但若是太妃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太妃的观念里,对于皇室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这个自然。”水溶点头,二人又商议了一阵,恰好婧玥婧瑶二人来给水溶黛玉请安,二人便止了话题,换做别的。 进了腊月,北王府又准备过年的东西。林家众人亦准备了各色的孝敬,早早的送了来。扬州那边的织造坊如今越发的好了。年底和绾苏楼一起,又拿下了明年的宫廷供奉。晴雯离京三年,终因云轻庐的原因,让水溶知道了她的下落。但黛玉不准往外露,水溶便不多管闲事。 这日南边众人进京来,一是为了给黛玉请安,送年货,二是来跟宫里的人拟定来年的织锦样式,数量,并支取定银。晴雯便应黛玉之邀,带着女儿林雨痕悄悄地来北王府给黛玉请安。 黛玉看着沉稳了许多的晴雯,心里又高兴又酸楚,拉着她掉了一回眼泪。又见晴雯的女儿长得异常伶俐,跟她母亲竟有七分相似,于是更加喜欢,便说要留在身边住些日子。晴雯自然高兴,便点头答应,又嘱咐女儿不准调皮。 水琛水琨二人早就瞧见黛玉房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妹妹,也不等黛玉吩咐,二人便抢先进来,拉着雨痕到一边去,水琛拿了果子给雨痕,问她叫什么名字。雨痕便说自己姓林,叫雨痕。 黛玉便对晴雯说道:“你如何让她姓林?好歹这孩子也该跟着你姓。” “奴才哪有什么姓氏?如今奴才是王妃的人,自然是跟着王妃姓林的,这孩子自然也姓林。我们是林家的奴才,不姓林,又去姓什么?凭着姓什么,也要主子赐了,我们才好改。” “你又何必说这些话,姓林就姓林罢了。”黛玉摇摇头,不再拗着她,因想雨痕二字,自然是从“云”上来的。云过处便是雨了,只是这‘痕’字,又不知晴雯取得什么意思,若是痕迹倒也罢了,只怕是个‘恨’字。 晴雯此时也因这名字而想起往事,脸上的笑容便少了几分,慢慢的低下头去,不再多言。黛玉瞧她的神色,自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因孩子们在跟前,又不好多说。于是吩咐素心道:“你带着世子和雨痕到外边玩儿去吧,在这里没得拘谨了孩子。只是琛儿琨儿两个,不许欺负妹妹,若是叫我听见,定狠狠的打你们。” “母妃放心,我们如何会欺负妹妹?自然是好好地陪她玩儿。”水琛一再保证,拉着雨痕出去玩。水琨却撅起了小嘴,不乐意的跟在后面。 婧瑛如今也是常到静雅堂来玩的,她比水琛二人大了两岁,因是女孩子家,平日里倒也以水琛水琨二人为主,几人也是经常一起玩的。自从换了教引嬷嬷,婧瑛的性格倒也开朗了许多。 一时间四个孩子凑到一起,自然又生出许多故事来。因雨痕长得乖巧伶俐,比婧瑛漂亮了几分,水琛水琨又是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二人都愿意跟雨痕玩,少不得冷落了婧瑛。婧瑛便不高兴,不喜欢雨痕,凡是玩的东西,都不许雨痕拿。 水琛便先站出来,对婧瑛说道:“四姐姐,雨痕是客人,你如何这么小气?就这娃娃你天天玩,如何不给雨痕玩一会?” “这是我的娃娃,你要讨好她,你自己去做来送给她。”婧瑛因刚才跟雨痕争一个球玩没争过雨痕,此刻便抱着娃娃不肯放开。 雨痕便乖巧的说道:“大世子,我不要娃娃了,你别跟四姑娘吵架了。” “不要叫我大世子,叫我哥哥。”水琛回头看着雨痕,拉过她的手,认真的说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大世子,那是给奴才们叫的。你是我们的妹妹,不要那样叫。” “可是我娘亲说了,我跟她一样,都是林家的奴才。所以……” “我不准!”水琛再一次强调,“我不准你做奴才。” “可是……” “没有可是!”水琛拉着林雨痕,对边上的丫头们吩咐道:“以后你们见了她,都叫她雨痕姑娘。” “是。”边上伺候的五六个丫头和几个老妈子都赶忙答应着,又给雨痕见礼,口中以姑娘相称。 “哼,她是哪门子的姑娘?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你抬举她,此刻叫下人称她姑娘,难道她便不是奴才秧子了?”婧瑛看着水琛那样护着雨痕,又见雨痕比自己更招人喜爱,早就一肚子酸水,此刻又听丫头们叫林雨痕姑娘,又给她行主仆之礼,心中便受不了了。 “谁是奴才秧子?你再说一遍!”水琛立刻回头,瞪着婧瑛。 “她娘是王妃的奴才,她不就是奴才秧子吗?” “好了,你们别吵了。奴才就奴才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原本就是奴才……”林雨痕说着,便去拉水琛,宁可息事宁人的好,这样吵吵嚷嚷,又有什么意思。 从小没有父亲的林雨痕,跟着晴雯受了不少的苦,也正因如此,她年龄虽小,却比别的孩子更加知道委曲求全,说和软的话对她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南边时,晴雯有时忙,没工夫管她,她跟街坊的孩子一起玩,众人有时欺负她,她都不敢跟晴雯说。因为没有父亲,纵然说了,娘亲也只能是抱着她哭一场。除非让作坊里的叔叔大爷知道了,回来教训那些孩子们一顿,但过后仍然那样,众人依然欺负她没有父亲,甚至骂她野种,她也都一一忍着。 所以此时水琛为了她跟婧瑛吵起来,她也只是拉着水琛,劝他不要为了一句话而跟别人翻脸。 水琛从小就霸王似的,此时见林雨痕可怜的很,便更加想要保护她,于是对水琨喊道:“琨儿,你带雨痕妹妹去玩,我倒要跟四姑娘评评这理。” 水琨明白,哥哥这会儿要发飙了,于是听话的拉着林雨痕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雨痕妹妹,二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玩。” “可是,大世子他……”林雨痕还是很不放心的回头看着水琛和婧瑛。人却被水琨拉着往静雅堂外边走去。 “四姑娘,咱们也换个地方评理,你可敢不敢?”水琛斜着眼看婧瑛,不屑的问道。 婧瑛仗着自己比水琛大两岁,也不怎么怕他,于是不服气的说:“有什么不敢?纵然到了太妃那里,我也不怕你,咱们倒是让太妃评评理,这主仆长幼的规矩,大世子是懂也不懂?” “你还少拿太妃压我!”水琛更加生气,上前拉着婧瑛便往外边走,省的在院子里吵得声音大了,惊了黛玉,自己便先吃亏。 边上的丫头婆子们忙上来劝说,都被水琛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众人都是吃过水琛的亏的,大世子不比二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王位的,所以只要他不坏王府的规矩,有些事弄到太妃那里,太妃也不过是把下人们责骂一顿罢了。对于大世子,除了王爷会教导他,连王妃也不大理论。众人心道,还是别吃眼前亏的好。 水琛便拉着婧瑛除了静雅堂,往后面的小跨院里走,进院门口又回头喝令丫头婆子们都在门口守着。婧瑛虽然大两岁,但身子却不如水琛强壮。却被他拖着,一步步进了那小院子。 这小院子原来是给黛玉放东西用的,所以屋门都上了锁。此时腊月天,院子里的花木都凋零了,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假山石子,地上清扫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水琛拉着婧瑛转过假山石子,把她摁倒在冰凉的石块上,一手抓着她的衣领,一边问着她:“你再说一句雨痕是奴才的话试试?” “她就是奴才,她是奴才的女儿,不是奴才是什么?” “啪”的一声,水琛给了婧瑛一巴掌,虽然人小力薄,但婧瑛也没多大,一时疼痛,婧瑛便咧嘴哭了。 “你再说一遍!”水琛依然不解气,瞪着眼睛盯着婧瑛,见婧瑛此时来不及还嘴,只知道哭,便恨恨的说道:“你别忘了,你父亲的娘,也是这府里的奴才,奴才怎么了?忠肝义胆的奴才,要比那些忘恩负义的主子好千百倍。你倒是这府上的姑娘,可若不是太妃疼你,凭着二叔和你那不知死活的娘,如今你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你能比雨痕好到哪里去?” “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太妃去。”婧瑛一边哭,一边喊。 “你告诉太妃去?很好。只要太妃训斥我一次,我就打你三下。你有本事让太妃打我,我便有本事把你弄出这府去!你背地里嚼说的那些话儿,别当我不知道。母妃和太妃不理论你,不代表我不理论你。你只乖乖的听话,做你的四姑娘便罢了,若是想仗着太妃的疼爱和我母妃的纵容,欺负这个欺负那个,你瞧我给你好看!”水琛说着,推了一把婧瑛,便把她放开。 婧瑛一边哭,一边拉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倒是去啊,去太妃跟前告状啊?”水琛抱着臂膀,看着婧瑛。 婧瑛抽泣着,恨恨的看了水琛一眼,终究不敢跟他对抗,自己擦了擦鼻涕眼泪,转身往外走。 水琛也早就料到她不敢去告状,便跟在她后面出了院子,去前面找水琨和林雨痕。 水琨却带着林雨痕去内书房玩去了。这段时间水琨总是腻在内书房,那里有好多好多书是水琨的最爱,所以他拉了雨痕来。但雨痕却是不识字的。水琨没办法,只好拿了一本三字经来,和雨痕一起坐在地毯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读。 后来水琛赶过来,因见水琨教林雨痕读书,便也来凑趣,两个男孩子一边一个,手把手的教林雨痕读书认字。云轻庐从外边回来,一进屋便看见地上摆了一地的书,三个孩子爬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便叹了口气道:“这书房今儿是遭了劫了?” “哈,义父回来啦。”水琨见了云轻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云轻庐跟前。云轻庐便弯腰抱起他来,举到头顶转了一圈,高兴地笑道:“我就是喜欢听你这句义父,再叫两声听听。” “义父义父义父……”水琨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不停地叫,把云轻庐乐得举着他转了几个圈,直到有些头晕才停住了。把水琨放到地上,自己也坐下来,喘着气道:“义父累了一日,回来看见你们,便一点也不累了。你们在看什么书?咦?这小美女是谁啊?好眼熟的样子。” “她是林雨痕。”水琛可以避讳这雨痕的身份,只说她的名字。 “嗯,林家的姑娘,好,倒是果然有几分王妃的气质。”云轻庐笑着点点头,然后又问:“扬州来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林雨痕刚才看着云轻庐跟水琨闹,便羡慕的很,从小到大她都渴望能有个人跟父亲一样抱着自己转圈儿,可至今没能如愿。 “我见过你,不过那时你还很小,不到一岁的样子。”云轻庐笑笑,伸手把林雨痕抱在怀里,掂了掂,然后点头道:“不错,如今倒是沉了很多。但还是有些瘦哦,要多吃饭才行。” “嗯!”林雨痕被云轻庐抱着,恍惚中如同见到父亲,一时间激动起来,眼睛里便饱含了泪花。 “小雨痕,你怎么哭了?”云轻庐看着怀中的小女孩低着头,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的滑下来,啪的一声落在自己的衣袖上,便奇怪的问道。 “叔叔,你可不可以也抱着我转圈圈儿?”林雨涵抬起脸,一双渴望的眼睛浸润着泪水,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云轻庐抬手擦了她的眼泪,便抱着她起来,做好了姿势,又轻声问道:“小雨痕,你准备好了吗?害怕的话,就大声叫哦。” “嗯,准备好了,我不害怕的,叔叔。”林雨痕闭上眼睛,一脸的期待,等着云轻庐转起来。 云轻庐慢慢的转着,然后逐渐加快速度。林雨痕开始微笑着,后来就咯咯的笑起来,等到后来有些晕眩的时候,她便高兴地喊道:“我也会飞啦!” 水琛和水琨二人站在一边看着她,犹如一只粉绿色的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着。快乐的笑声在书房里回荡,仿佛世界上最快乐的精灵。 云轻庐自己也晕眩起来,便渐渐地收住身子,然后坐在地上把林雨痕放下,自己往后一仰,躺倒地毯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自身晕眩的余波。 林雨痕便悄悄地跪倒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良久,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云轻庐闭着眼睛,微笑着回答。 “你见过我父亲吗?” “……”云轻庐猛然间语塞,她的父亲,不就是霁云飞吗?那个凛然耿直的男人,也曾经是云轻庐眼睛里的佼佼者。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便一直守在南疆,不肯回来。 “叔叔,你为什么会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去看我?”林雨痕见云轻庐不说话,便继续追问下去,她试着大着胆子,看着云轻庐为难的脸色,问道:“你是我父亲吗?” “呃……雨痕,我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在很远的地方,他有重任在肩,不能……回来看你。”云轻庐忙睁开眼睛,坐起来解释着,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乱说,自己若是不说清楚,被这孩子当成父亲,那还了得? “叔叔果然认识我父亲?”林雨痕并不计较云轻庐不是她父亲这件事,她立刻扑上来,拉着云轻庐的胳膊问道:“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跟娘亲……” 委屈的泪水汹涌而下。没有父亲的孩子,曾经无数次绝望,又无数次给自己希望。每次娘亲告诉她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天生就没有父亲时,她都告诉自己,父亲一定是死了,不然不会不要自己。然而每次看见别的孩子能跟父亲在一起,玩的那么开心时,她又莫名的感觉到,父亲或许是真的死了,不然为什么逢年过节人人都可以一家团聚,而自己却只能跟娘亲一起? 就在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父亲一样的慈爱的叔叔告诉她,她的父亲还活着,因为身上有很重要的任务,所以不能回来看她。她从小积累的委屈,便一下子发泄出来,哭了个昏天混地。 云轻庐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心里一遍遍骂着霁云飞,骂这个该死的男人,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如今害了青儿,害了他自己,还连带着这可怜的孩子。 水琛和水琨有些发傻,他们两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被家人宠到了极致,却从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苦楚。水琨愣愣的坐在一边,不知该如何劝解林雨痕,而水琛则攥紧了拳头,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把她的父亲揪回来,不管他在天涯海角。(未完待续) 悠然王府痴梦惊 林雨痕在北静王府住了下来,晴雯却只在紫鹃处歇了一晚上,二人说了一夜的话,第二日便回林园去,待过了年,便跟着南边的家人继续回南,把女儿留在了北静王府。 却说因过了年开春,宫里便预备选才女的事情,朝廷各省的封疆大吏家里有出色女儿的,一心求着攀龙附凤,永葆荣华富贵的,便把女儿送来待选。北静王府里,自然也都预备婧玥的事情。 因济南府台大人丁伟冬曾和北静王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在北静王面前供职几日,便趁着送女儿进京之际,打发夫人带着女儿一并到北王府走动。水溶不在家,管家水安带着大世子水琛在前厅会客。丁夫人便带着女儿丁悠然进内室给太妃和王妃请安。 太妃因过年时陪着各府的女眷们吃酒劳乏了,这几日身上懒懒的,请了太医用药,也不怎么见效,太医便一再叮嘱不可再劳乏,只静静地养着,等天气暖了便自会好转。因此丁夫人来,黛玉便在静雅堂见了,不敢惊动太妃。 此时丁悠然经过半年多的磨练,已经颇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原来那份刁顽被打磨掉了许多。因又知道这北静王府不比别处,最是不能大意的地方,便规规矩矩的跟在母亲身后,给黛玉叩头请安。 黛玉也不端什么架子,只微笑着叫起,又叫丫头们给二人搬了绣蹬来,赐坐。 丁夫人告罪谢坐后,方在绣凳上坐下,水安家的便从外边悄声进门,把丁伟冬呈上的礼单交给黛玉,悄声道:“大世子叫奴才拿来给王妃瞧的。” “嗯,放这里吧。”黛玉也不接那礼单,只在水安家的手里看了一眼,便叫她放到一侧的高几上,对着丁夫人笑道:“你们来就来罢了,何必又破费这许多。如今令千金要进宫去待选,各处的花费也不少的。这些东西,断不能留下,还是请带回去的好。” 丁夫人忙道:“原王妃去济南府巡查,贱妾便疏于招待,失了礼,王妃回京后,贱妾每每想起此事便惴惴不安,论理,我们原该年年来给王妃请安,但又恐王妃事物繁忙,我们来了,没得给王妃添乱。好歹今儿来了,能见着王妃一面,便是我们天大的福气,些许小玩意,不过是给世子郡主们玩得东西罢了。是我们家老爷和贱妾的一点孝心,王妃见多识广,自然不计较这些东西,不过赏我们些体面,留下了吧?” 黛玉听她说的这样,便没奈何,扭头瞧着那礼单上的东西对水安家的说:“既然丁夫人这样说,你们便把这几样东西留下,剩下的依然给丁夫人带回去。另外你们再备一份回礼。” 水安家的答应着,拿着礼单下去。丁夫人听黛玉留下的不过是些风俗玩器,都不值钱,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等,却都被原数退回,心中便有些惶惶不安,暗道众人都说这北王妃不好相与,今日瞧了,果然不假。竟然不给人留一点余地,这算什么呢?留这么几样不值钱的东西,还叫准备回礼,明摆着是不欠这个人情嘛。 自来做官的人之间,都讲究个互相方便,像今日丁家人所为,黛玉纵然不全留下这些东西,也该留下一两样值钱的,给丁家的人吃个定心丸,就是将来纵然不帮他,也不会落井下石的意思。可如今黛玉所为,竟是同丁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愿互相牵扯的意思,虽然面上不说,但丁夫人亦是跟着丈夫在官场混了十几年的人,岂能瞧不出来? 一时间黛玉沉默不语,悄悄地看那丁姑娘,暗想着这姑娘好眼熟,却想不起来从何处见过。而丁夫人却暗想自己的心事,也没注意黛玉打量女儿的目光。 黛玉因想起丁夫人的身份是济南府台的夫人,便忽然想起原是在大明湖上见过一个跟王沐晖一起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正是眼前这位丁姑娘的模样,于是微笑着问道:“丁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回王妃的话,小女今年十五了。刚到及笄之年。贱妾身边只有这一个女儿,原想着留在身边养老的,却逢皇恩浩荡,我们老爷方要送她进来待选。”丁夫人回话时脸上带着几分落寞,黛玉看在眼里,便明白了几分。想这丁夫人原也是不愿女儿入宫的,怕是那位府台为了保住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宁可舍弃亲女的幸福,也要把她送到宫里去。 “夫人说皇恩浩荡,正是此话呢,丁小姐花容月貌,定然是入选进宫,做贵主的。” 丁夫人不敢造次,听了此话只得连连点头,又谢黛玉吉言。丁悠然原也偷偷地看了黛玉两眼,自然也觉得眼熟,但她满心里都是水溶那张俊美洒脱,风流倜傥的面容,哪里还记得别人如何? 黛玉原不喜应酬,那丁夫人因见黛玉神色淡淡的,也只略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自家老爷在朝为官,多亏北静王爷提携等语,便起身告辞。黛玉也不多留,只说这次来京,必定是要住些日子的,闲了只管来,大家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丁夫人带着女儿起身告退,黛玉便叫素心送夫人出门。素心答应着,送了丁夫人和丁悠然往外走,恰好水溶从外边回来,因不曾到前厅,下人只说有客来访,大爷陪着用茶,他也没怎么在意,只管回内室来,不想却跟出门的丁夫人母女走了个迎头。 丁夫人有些见识,因见外边进来一个男子,一身亲王服侍,气宇轩昂,便知道定是北静王爷,遂赶忙闪身躲到一边,跪下给水溶磕头请安。 水溶进门来见一个四品诰命服饰的夫人跪在院子里,先是一怔,只说了声:“不必多礼。”便欲往屋里走。谁知背后却有个女子惊讶的叫了一声:“咦?这不是王大人?” 水溶不解,于是回头,却见那夫人身边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长得十分伶俐,正诧异的看着自己,口中却叫王大人。于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你——那日不是大明湖上……” “悠然,别胡说,这是北静王爷。”丁夫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若是女儿再这样胡言乱语下去,只怕等不到入宫,便要粉身碎骨了。 “北静王爷?娘,他分明就是王沐晖王大人啊。”丁悠然这半年来辛辛苦苦的学利益规矩,为的就是能够进京来,见一见自己心目中的王子一眼。早时因跟母亲议论,二人说岔了话,丁夫人说的是王沐晖,而丁悠然心里的人是水溶,便误以为水溶是王沐晖了。所以此时不顾一切的问起来,倒把水溶问笑了。 “这位姑娘可是济南府大明湖边采露珠的姑娘?”水溶因想起那日的事儿来,便微笑着问她。 “是啊,是我。”丁悠然使劲的点头,一脸的惊喜,很高兴这个美男子还记得自己。 “既然姑娘不认识王沐晖王大人,那日又为何与他同船?”水溶一边问,一边摆手示意她母女起身。 “什么?”丁悠然这回听的真真切切,于是瞪大了眼睛,喃喃的问道:“难道你不是王大人?” 黛玉已经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因见水溶站在廊檐下,那丁家母女尚且跪在地上,丁悠然仰着脸,痴迷的看着水溶,一副呆呆的傻样子。而水溶却还浑然不觉,只是好笑的看着人家。于是笑道:“他如何是王大人?他是这府上的主子,北静王爷。” “贱妾该死,教女无方,冲撞了王爷王妃,请王爷王妃恕罪。”丁夫人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暗道真真是报应,自己当时偏偏为了哄女儿学规矩,说下了那些话,却又如此巧合,在这里遇见了北静王爷,只是想不到,这傻女儿心里痴迷的竟然是王爷,如今又送她待选,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这罪过可大可小,全在皇上一念之间。这……可如何是好呢! 丁夫人的话提醒了丁悠然,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个人竟然不是传说中的单身汉王沐晖,而是北静王爷,一时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呆呆的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丁夫人看着失态的女儿,心中追悔莫及,好容易盼着水溶说了一句:“罢了,你们是刚来呢还是要走?” “贱妾告退了。”丁夫人又磕了个头,等着王爷发话。 “素心,送夫人去吧。”黛玉也不愿看着这个丁姑娘对着水溶发呆,心中虽然觉得好笑,但此刻也笑不出来。 丁夫人拉着女儿匆忙离去,水溶便笑着摇摇头对黛玉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想必是她们家女儿瞧上了王爷,这会子来探探口信吧。” “这话可不能瞎说,人家说的不是沐晖兄吗?”水溶进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还沐晖兄呢,您没瞧见那丁姑娘看您那眼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那一双眼睛,哪里还瞧得见别人?”黛玉冷笑一声,转身去榻上靠着,不待水溶说话,又叹道:“不过你也别妄想了,人家可是要入宫待选的,凭着这副绝色的容貌,必然是一宫之主。” “罢了罢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就长篇大论的。她入不入宫,跟咱们有什么干系,既然她一心求荣华富贵,少不得咱们再给沐晖兄物色更好的人选罢了。”水溶贴在黛玉坐下,探过身子,瞧着黛玉的脸色,因见她又不说话,便伸手捏过她的尖尖的下颌,笑道:“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犯得着吗?”黛玉又笑了,推开水溶道:“你以为你是谁?这天下的女子是谁见你谁都爱的?” “哟?我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我是呢。”水溶笑着,拉过黛玉拥在怀里,又低头去吻她。 却说丁悠然跟着母亲离了北静王府,一路上哭一回,闹一回,回到自家别院,进门后丁夫人把家人都遣出去,关了房门,把女儿拉到身边,又急又气,指着女儿叹道:“这半年来的规矩,你竟是白学了,白白浪费了你父亲的心血。你不愿入宫倒也罢了,如今皇上选秀,那应征的自然都是名门闺秀,母亲想着,你从小放纵,也未必就选的上。果然落选了,咱们依然回济南去,好好地给你寻一门亲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倒也罢了。谁知你今日竟然如此失礼!北静王什么人?他跟王妃的佳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在这京城的角落旮旯里打听打听,上至七十的老翁,下至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北静王只钟情于王妃一人,当日的柔嘉郡主那样的尊贵,想去北王府做侧妃都不行。原来北王府十几房姬妾,待王妃进门,王爷全都一一的打发出去。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讨北王妃的欢心?如今你糊涂脂油蒙了心,竟然去想那不能想的人,你只等着作死罢了!” “娘,纵然北王妃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她不许王爷纳妾纳侧妃,难道没有人问她个善妒的罪名吗?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丁悠然心存侥幸,一边哭着一边问道。 “我说你是个傻子,果然你就是个傻子,北王妃第一胎便给北王府生了一对双胞胎世子,前面王爷那么多姬妾,也只得了三位姑娘,你说,有了两个世子,北王妃的地位谁还敢动?别说你了,就连太妃都不去问什么七出之条,偏偏你是知道规矩道理的?娘为了你好,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北王府这条路咱们是别指望着走了。回头娘劝劝你爹,还是另寻靠山吧。”丁夫人不傻,如今且看刚刚北王妃立在北静王身边,人家夫妇二人的神色,便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已非寻常夫妇可比,是再也插不进去第三个人的了。而自己的女儿偏偏就在那时犯了傻,岂不是触了北王妃的忌讳?且今日一会,自然明白北王妃不是那种好结交的人,只好把原来的心思放到一边,劝着丁伟冬另想其他门路罢了。 不管丁夫人如何又骂又劝,丁悠然总归是痛哭了一场,美梦破散,她一时意志消沉。入宫不入宫便成了无所谓的事情。待得过了十几日,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也正好是初选的日子到了。丁伟冬家里,四更天便备好了车马,丁夫人催着女儿起身,按照宫里的规矩穿戴了,由一个小丫头服侍着,坐了车送往皇宫里去。 有道是,宫门一入深似海,丁悠然进了那道宫墙,便开始了她自己新的生活。(未完待续) 暖二月凤璿庆生 黛玉的生日在二月里,而女儿凤璿的生日亦是在二月。黛玉是二月十二,凤璿却是二月十六。水溶原是要给黛玉过生日,黛玉便说今年女儿周岁,此女难得,便当男儿一样,给她过个周岁,一家子热闹热闹。而自己的生日便不声张了。 水溶也明白,孩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苦日。有凤璿这一年来,黛玉的身子时好时坏,如今才好些了,别说黛玉,就连水溶也偏爱凤璿多一些。所以黛玉说给凤璿过周岁,水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而凤璿乃是北王府五个姑娘中,唯一的一个嫡女,且一出生便被皇上封为上阳郡主,这在太妃的眼里,自然又与别的孙女不同。一进二月,便把黛玉和水溶叫过去,说凤璿的周岁,一定要好好地过,等办完了她的周岁,也该婧琪出嫁了。如今且一家子团团圆圆的乐一次。 水溶听太妃如此说,便更加高兴起来,黛玉的规矩,儿女之事自然是不通知朝中重臣,依然只是自家的近亲,耿延锋夫妇,王沐晖,云轻庐几个要好的朋友。然原来在水溶手下做事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官员,因听到消息,便跟水溶打了招呼,说到时是一定到府祝贺的,还请北静王不要把众人赶出去。 水溶无法,只得应着。 黛玉此时除了安排凤璿的生日之外,最担心的便是宫里的婧玥。初选已经通过,如今婧玥竟没跟那些女孩子们住在一起,已经被皇后选入含章殿,说如今皇后身边总离不开她,左左右右都要有她在身边。 不知皇后如此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但黛玉总是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这日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好日子。京城很多生意人家都要放鞭炮,舞狮子,预祝自家的生意红红火火。而宫内大选也定在这日,原也是讨个吉利。 黛玉头一天晚上便没睡好,翻来覆去,跟水溶计较,如果皇后真的要把婧玥给子詹,事情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水溶也轻叹了一声,轻声说道:“我原是预备了一种药粉,抹在身上便会起写红疹,到时婧玥便会因病而送回王府休养,以待来年。如今宫里是三年一选,只要玥儿这次没事,我们早些给她寻个夫婿,早早的嫁过去,也就万事大吉了。可偏偏皇后娘娘仿佛是有感应似的,早早的把玥儿给接到了含章殿。这在文武百官的眼睛里,婧玥是入选无疑了,况且含章殿也不是我们能随便动手动脚的地方。如今可怎么办呢?” “只盼着子詹这孩子,能不负我所望罢了。”黛玉轻叹一声,看着帐子顶说道。 “你跟子詹说过什么?”水溶见黛玉把希望放在子詹身上,便以为黛玉跟子詹说了什么话。 “没有,我能说什么?这种事,只能瞧他自己的心罢了。”黛玉无奈的摇头。 而与此同时,皇后的含章殿里,子詹和子律还有小公主和纯三人都守在皇后身边。子律自从母亲萧尔雅被皇上处死之后,便被交到了含章殿教养。子詹也不是容皇后亲生,所以子律在含章殿同子詹是一样的。皇上也没什么不放心之说。而和纯小公主则是随着她的母妃福贵人过来给皇后请安的,因皇后喜欢小公主,便留下她们母女一起用晚膳。晚膳后又在一起说笑,直到外边太监高宣:皇上驾到,众人方停了说笑,一起起身迎到门口。 皇后只对皇上福了一个万福,福贵人及皇子公主还有殿里的众人全都跪倒,给皇上请安。 皇上今日很高兴,看看皇后这里也热闹的很,便笑道:“都起来吧,皇后这里真热闹,朕是来对了。” 皇后平身,众人也跟着平身。皇上便对福贵人笑道:“倒是你总记挂着皇后,常来陪她说话,这后宫里面,你原是个和气人。” 福贵人忙福身道:“臣妾不敢当皇上的话,后宫众妃嫔在皇后娘娘的主持下,众人一团和气,这是皇后娘娘贤德之才。臣妾有幸,能得皇后娘娘垂怜,乃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皇上摆摆手,轻笑道:“嗯,还是你懂事。” “皇上同皇后娘娘说话,臣妾就先告退了。”福贵人不敢多留,知道此时再不走就招人厌了,便福身告退。 “嗯,你且回去吧,朕改天再找你说话。”皇上点点头,又摸了摸两岁女儿的脑袋,看着福贵人和奶妈子抱着和纯退出去。 子詹和子律也上前告退,皇上却留下子詹说道:“你且别走,朕找你有话说。” 子詹只得站住,子律便躬身退下。 “子詹啊,父皇听耿将军说,你的骑射又精进了。”皇上坐在软榻上,慢慢的往后靠,舒服的歪着,皇后坐在一侧,又唤了一个宫女来给皇上捶腿。 子詹立在父皇跟前,忙躬身回道:“是耿将军教得好。耿将军的骑术射箭的功夫十分了得,儿子也不过学了点皮毛而已。” “嗯,等天气暖和了,朕带着你去狩猎。看看你的本事。”皇上微笑着点头,对于子詹,他一直是满意的。子詹从小生于逆境,没有亲生母亲,容皇后对他教导十分的严格,完全按照皇室教导子侄的规则来做,这对母子更像是一对师徒,所以子詹作为皇子来说,是优秀的。 “是,儿子一定不让父皇失望。”子詹听了这话,便高兴的应道。 “如今你已经十岁了,父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颠沛流离,在南边吃苦呢。而如今你呢,有些时候还像个孩子。”皇上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神情并没有丝毫的不满。 “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缺少历练。”子詹忙低头。 “是啊,身为我皇家的长子,历练是最重要的。所以父皇想给你另建府邸,等新府邸建成之后,你便搬出皇宫,自行居住。如何?” “这……儿子舍不得母后……”子詹不舍的看这容皇后。 “有什么不舍的?你每日依然进来给我请安,我们母子照旧见面,不过是晚上歇息你回你的府邸去罢了。母后在宫里住的闷了,自然也会去看你。虽说另建府邸,自然是挨近皇宫的地方建,又不是天涯海角。这孩子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容皇后轻声笑道。 “是,母后教训的是。”子詹忙应道。 “只是建了府邸,你可就需要个靠得住的人守着你了。”皇后轻叹道。 “这也不难,挑两个精明干练的公公跟过去也就是了。”子詹回道。 “傻孩子,公公们都是大男人,照顾人哪有什么轻重?”皇后笑道,“你父皇的意思,是在这次待选的才女中,挑几个贤淑聪慧的,留下来在宫里学一年的规矩,等你的府邸建成之后,便送过去伺候你。如何?” “待选的才女?”子詹一愣,首先想到的便是北王府的二姑娘婧玥。然后抬头看看父皇母后,二人便又同时微笑着看自己。于是便明白了点什么。心道,怪不得前些日子在北王府见了婧玥她总是躲着我。想来是因为此事了。 “是啊,今年的才女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小的十二三岁。在宫里教导一年,明年也该知冷知热了。”皇后笑道。 “想来这些人原来在家的时候,也是丫头婆子一大堆伺候着的,如今倒让她们来伺候儿子?儿子还想清静几年,免得被这些千金小姐们伺候的家里鸡犬不宁的。索性连个安静的地方也没有了。”子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听上去他说的像是个笑话,但细想却是事实。 皇上便笑道:“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些混理?朕瞧着她们还好,尤其是你母后留在身边的那个婧玥,很是懂得深浅规矩嘛。有这样的孩子在你身边时刻提点,朕跟你母后也放心不少。” “父皇明鉴。”子詹说着,便跪在地上,“父皇把婧玥指给子詹,子詹感恩不尽,不敢有丝毫怨言。子詹小时曾和她一起读书,她的性情自然也知道一二。子詹如今还小,若说成家立业,总还有七八年的光景。别的女孩倒也罢了,留在太子府,纵然是做女史,等到了年龄再放出去,也算是天恩了。可婧玥不同,父皇让她留在子詹身边,岂不是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北静王对儿子有再造之恩,王妃对儿子情同母子。若是婧玥在子詹身边,到了二十五岁再放出去,这让北静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这孩子糊涂,既然是把她给了你,她自然就是你的女人,将来纵然不是正妃,也可做个侧妃。如何还有放出去的道理?北王府的姑娘给皇子做侧妃,这原该是北王府的荣耀,如何会让他们丢脸?”皇后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着子詹。 “母后恕儿臣不恭之罪。儿臣心中已有打算,若没有一番成就,是不会成家纳妃的。好男儿志在天下,岂能从此时起就围着女人打转?这大好的青春时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皇上和皇后闻言,都有些哭笑不得。二人对视一眼,终于皇上又开口,“子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思存在心里?果然有,不防跟父皇和母后先说出来。如何?” “儿子没什么心思。儿子此时只觉得自己读书太少,骑射不精,正是学习的好时候。父皇和母后抬爱孩儿,为孩儿建造府邸,恩许出宫自居。但孩儿却不敢以此荒废学业,忘记父皇和母妃平日对孩儿的教导。” “我就说吧?”皇后无奈的笑笑,看着皇上说道:“他的主意大着呢,哪里用得着咱们操心。” “儿臣死罪,不敢当母后的话。请母后责罚儿子。”子詹停皇后此言,立刻磕头。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生气的意思。既然你说不要婧玥,那本宫做主把她许给别人,你可舍得?”皇后笑笑,弯腰拉起子詹。 “许给别人?给谁?”子詹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皇后。心想母妃不会把婧玥弄出去和亲吧?果然那样,叔王和婶婶一定伤心,婧玥虽是庶女,但也是叔王的心肝。果然远嫁,他嘴上不说,心里可不就不痛快?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只要你不要,母后便做主把她许给别人。” “母后三思。婧玥虽然是北静王次女,但因婧琪身体有病,此时虽然好转,但也并没有痊愈,儿子前些日子听说,北王府已经择了一个农户人家给婧琪下了聘嫁之礼,三月份便要打发出嫁,到时恐怕也不会声张。如此这婧玥便跟长女无异,若是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恐怕北静太妃和王爷王妃心里都不舒服。如何不商议了再定夺?如今咱们又不需要拿这些女孩子们的终身去换边疆的和平,没得弄得人家骨肉分离,终究有什么意趣?” “呵呵……”皇上听了子詹的话,便先笑了起来,指着子詹道:“你管的到是挺宽,你母后不过一句话,便招了你这么多道理。你那只耳朵听见你母后要把婧玥送去合番了?” “呃,儿子鲁莽,请父皇恕罪。”子詹忙又低下头,暗道不送去合番就好。 “如今本宫也瞧出来了,你们虽然没有什么私情,但却如姐弟一般,婧玥那孩子本宫喜欢的很,这孩子很知道进退,是个懂事知理的孩子,太低的人家恐怕委屈了她。咱们老王爷有个孙子,今年十五了。据说这孩子读书识字,倒比他父亲强些。不如把婧玥许给他,好叫他安心读书上进。皇上以为如何?” 子詹听了这话,脑子里立刻想起一人,皇后说的老王爷,原是先帝的弟弟,因为当初先帝继承皇位的时候,老王爷从中作梗过,所以先帝一直不用他,指给了他一个郡王的封号,却没有实权,空享有皇室宗亲的待遇,领着郡王的俸禄过闲散日子。后来他有个儿子,因不怎么长进,不喜读书,整日聚众豪赌,有些败家,被老王爷打折了一条腿,终身残疾。早年却留下一个儿子,取名子书,倒是个文雅沉静的人,子詹因小时在宗室学堂里度过一年的书,跟着个远房哥哥倒是认识,因如今大了,子詹自然有太傅教导,而子书却依然在皇室私塾读书,便少了来往。 皇上心中正愁着皇甫家总没几个成器的人才,将来子詹继位,若只是一味的仰仗外戚,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能扶持皇甫家的孩子帮扶子詹,皇上自然乐得见。况且老王爷如今年迈,子书的父亲又是残疾,他这一房到了子书这一辈,已经十分的单薄,很该好好地拉拢才是。于是笑道:“还是皇后知道朕的心,不愧是十几年的夫妻,到底心意相通的。” “既如此,那明儿大选之后,皇上便颁旨赐婚?” “这等好事,自然由皇后出面才好。”皇上笑笑,拍拍皇后的手。 子詹忙低头,等皇上说完之后,再次躬身告退。 皇上看着子詹出了含章殿的门口,便对皇后叹道:“这个孩子,太有主意了。只怕他将来会独断专行。” “皇上过虑了。他还小,很多事儿都要皇上再教导他,这就像是一块刚掉进河里的石块,总要经过岁月的冲刷,磕磕碰碰之后,才能圆滑光润。此时自然还是棱角分明,行事做派有些过于耿直。”皇后宽慰着皇上,又请他宽衣休息,二人便起身离了软榻,进内间卧室去。 第二日,皇后带着贤淑妃一起在毓秀宫遴选才女,给皇上选了十八名才女充盈后宫,另选了八名才女给大皇子子詹,六名才女给二皇子子律。因两位皇子如今还在皇后宫中居住,给皇子的才女便随皇子分散在皇后宫中伺候答应,并跟着皇后宫里的嬷嬷学习规矩礼仪,熟悉两位皇子的饮食起居习惯,待分了府邸之后,再跟皇子出去住。 北静王次女婧玥,因贤孝淑德,特指婚给安老王爷的长孙子书为妻,其聘嫁礼仪由安王府和北静王府协商进行。 皇后懿旨和婧玥一起到了北静王府,婧玥担心了一场,最终尘埃落定,许给了安王爷的长孙,安王爷的儿子已经废了,老王爷归天之际,爵位自然由长孙世袭。虽然安王府如今毫无势力,不过是个空头王爷而已,但以后有了北静王府这门姻亲,是否还是如此默默无闻,就不可知了。 但有众多文武大臣却私下议论,说北静王如今圣宠也渐渐地弱了,好好地一个女儿,竟给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安王府当媳妇,而大皇子子詹身边留了八个人,竟然也没轮到北静王府的姑娘。若不是皇上闹了北静王,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然水溶和黛玉却是十分欣喜的。婧玥性格沉静,嬉笑不溢于言表,但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下来。好歹不是跟大皇子,她便再无他求了。 北静王府果然更忙了,安王府老王爷自然是十分高兴地,想着自己随然是皇甫家族后人,但却今非昔比,孙子若想将来有什么出息,还真得受北静王多多提携,于是择了吉日备了礼品,来北王府下第一道聘礼。 水溶便客客气气的把官媒和安王爷府上的人请到了前厅,说明近日要为小女做周岁生日,三月里又要嫁大女儿,所以婧玥的事情,想等到四月再说。反正皇后赐婚懿旨已下,两家是没什么变故的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况且婧玥还小,并没有到及笄之年,就算聘礼嫁妆都齐备了,出嫁也要在等三年。 安王府自然没什么意见,听说北静王府小郡主周岁生日要庆贺,回去后自然回明老王爷,到时候备一份贺礼来吃酒而已。 纵然水溶十分不愿声张,到了二月十六这日,北王府也是高朋满座。前厅的酒席招待男客,后面的花园子便招待女客。水安两口子带着一众家人忙里忙外,北静王府连犄角旮旯里都充满了笑声。 水琛,水琨二人跟在水溶身边寸步不离,二人虽小,但却不像一般孩子一般吵闹,只听水溶吩咐行事,与众宾客之间,说话问好,规矩礼仪却不错半点。众人便暗暗称赞北静王府好家教,这一对双生子果然凤资天成。 王沐晖云轻庐耿延锋几人依然是帮着水溶招呼众人。此时宴席未开,众人都坐在席间吃茶聊天。 这里正热闹的说笑着,忽听外边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惊,连水溶也十分意外。不过是女儿周岁,如何就惊动了圣驾? 但吃惊归吃惊,水溶却丝毫不敢怠慢,一边吩咐水琛进内室告诉黛玉,一边带着众人往外迎驾。皇上却已经到了大门影壁处,皇后与皇上伉俪并行,身后跟着大皇子子詹,二皇子子律。 “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水溶头前跪倒在地,三叩首,朗声请罪。 “恕什么罪?今儿朕闷得慌,天气也暖了,听说你这里给凤璿庆周岁,想这孩子原是在宫里出生的,跟朕和皇后极有缘分,便来讨杯喜酒喝。你们都起来吧,该怎么坐着还怎么坐着,朕要跟皇后去里面看看小郡主去。”皇上一边说一边微笑,看看跪在水溶身后的十几个人,都是原来随着水溶办差的官吏,明白水溶无心张扬,更无心借此广交朝臣,心中甚是欣慰。 水溶等人便陆续起身,水溶头前带路,引着皇上皇后和子詹子律往内院走,王沐晖等人便陪着众位客人继续在前厅坐着。 此时太妃和黛玉已经得到消息,众人皆与内院门口等候圣驾,皇上皇后进门,却见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皇上忙上前将太妃搀扶起来,笑道:“姑母上了年纪,以后见朕大可不必大礼参拜。姑母身体康健,朕心里才高兴。” “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体恤臣妾,臣妾却不敢废了国礼。”太妃自然十分高兴,那边皇后也拉起了黛玉,又叫众人都平了身,方笑着问道:“小寿星呢?” 黛玉便回头叫奶妈子把凤璿抱过来,今日凤璿特地穿了一身大红妆缎百蝶穿花的衣裤,一头乌黑的头发梳了两个小抓髻,只带着两朵红色的绒花。越发显得她粉团儿似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子詹的的身上,便伸出两只小手叫着:“哥哥抱抱。” 众人便笑起来,黛玉嗔道:“这孩子,见了大皇子再没别的事,只这样调皮还了得。” “小孩子家和和睦睦的一起玩,有什么要紧?子詹平日来的勤谨些,小郡主与他熟识,见了他先打招呼。这倒是让本宫羡慕了。”皇后笑着,抱过凤璿,又惊讶的笑道:“竟然这么重了,真真长了不少,刚生下来那么一丁点小人,再想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成了个胖丫头。” 太妃便笑道:“她极能吃的,所以才长得快。” 皇后抱着凤璿,只觉得压的胳膊酸酸的,抱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便笑着对子詹道:“你倒是来抱着她罢了,本宫这胳膊也被她给压的酸麻了。” 子詹正跟凤璿挤眉弄眼的玩儿呢,听皇后这般说,少不得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逗她发笑。凤璿也十分喜欢跟子詹一起玩,子詹逗她,她就咯咯的笑,十分开心的娇憨样儿,引得众人也跟着发笑。 子律在一边瞧着好玩,便也要抱凤璿。皇后便笑道:“你就罢了吧,只怕你还抱不动她。” 子律原比水琛水琨二人大两三岁,此时五六岁的样子。自然是抱不了小孩子。皇后说了,他也只得作罢,跟在子詹后面逗凤璿,凤璿倒也喜欢,一样也开心的笑。 众人进屋,太妃请皇上皇后上座,黛玉亲手奉茶毕,皇上因问:“可曾抓周了?” 水溶便笑着回道:“一个女孩儿家,不比男儿,不抓也罢。” “哎——这可不好。小凤璿不比别的女儿,定是要抓的。”皇上不依,水溶只得命人准备东西。一时间家人搜罗了各色用具玩器来,书,笔,算盘,秤杆,胭脂水粉,珠钗簪环,各色玩器慢慢的摆了一桌子。子詹因觉得好玩,便把自己随身的一枚黄玉铃印放在其中。外边水安家的摆好了香案,黛玉亲手拈香,对天祷告,然后把三柱清香插到岫玉香炉里。众人方把凤璿放到大桌子上,任其抓取喜欢的东西。 子詹,子律,水琛,水琨四个男孩子围在桌子跟前,婧瑶也要过去,被婧玥拉住,林雨痕躲在婧玥身后,怯生生的站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婧瑛却趁着奶妈子不备,悄悄地挤了过去。也凑在子詹四人当中,对着桌子上的凤璿大声喊叫。 “抓这个!”子詹的声音不大,但却指向自己的那枚铃印。 “抓那个!”子律却喜欢那套宋朝影印的古本真迹。 “琳儿,抓这个,这个!”水琛指着那盒上等徽墨兴奋的喊着。 “琳儿,不要那个,要这个!”婧瑛指着一堆翠玉镯子喊道。 “琳儿,你还是要这个算盘吧。”水琨指着那个翠玉珠白银架子的算盘笑道。 “去,要算盘做什么,琳儿又不做生意。”子詹笑着拍了水琨的脑袋一下。 “要算盘不好吗?将来赚好多好多钱。”婧瑛撅着嘴,不满的看了子詹一眼。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子律回头,看着婧瑛。 “哼,要你管。”婧瑛不理子律。 凤璿趴在桌子上面对着一大堆的东西,实在有些发愁,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好像哪个都不喜欢。于是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了子詹。 子詹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用眼睛看看那枚自己的铃印。黄玉雕龙的铃印,小小的,只有一寸见方。在那一堆东西里十分的不起眼。但凤璿却寻着子詹的目光找了过去,一把拿起那枚铃印,呵呵的笑着。 “这是什么啊?”婧瑛皱起眉头,失望的叹道,“要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用?哎!” “四姑娘长长见识吧,这可是大皇子随身的铃印。”水琨叹了口气,暗道还是妹妹有头脑,那些金银器皿珠宝玉器有什么用?还是拿住子詹哥哥才是最有用的。 “呃,大皇子随身的铃印?”婧瑛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众人立刻停止了喧嚷。黛玉忙上前去,果然见凤璿的手里拿的是一枚铃印,雕刻着一对飞龙,活灵活现的。那铃印上只有四个字:“詹彼淇奥” 这四个字是有来历的。这是皇上赐给子詹的四个字,这乃是《诗经》里赞美男子的几句话:“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思是,赞美一个男子像切蹉过的象牙那么雅致,像琢磨过的美玉那么和润。这是皇上对子詹的寄望,又嘱咐子詹:“评价一个人,不能只靠眼睛,还要用心。”所以子詹的詹字,便是去了目的詹。 这件事情别人不知道,黛玉是知道了。因当初黛玉教子詹画画,因见了子詹的铃印上这四个字。问起过此事。子詹便把皇上的原话都背了出来。 今日黛玉看见凤璿的小手里握着子詹随身的铃印,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于是忙去夺凤璿手中的东西,一边劝道:“琳儿乖,子詹哥哥的东西不能随便玩。快放下来。” 谁知凤璿却死死地抓住,黛玉掰她的小手太过用力,她便咧开嘴哭了起来。 皇上便笑道:“她是今日的小寿星。她喜欢就给她玩罢了。何必惹得小寿星又哭?” 黛玉听了,便长出一口气,把凤璿抱起来。抓周结束,凤璿抓了大皇子的铃印,却也成了一段奇谈。 后黛玉趁着众人都入席之际,悄悄地去内室寻到凤璿。此时这孩子玩累了已经睡着了,但手里却依然握着那枚铃印。黛玉一拿,她便撇嘴哭,然后便醒来。黛玉无法,只得由她。又一再嘱咐奶妈子,千万看好了这样东西,这确比性命还重要。 奶妈子忙答应着,千保证万保证,黛玉才出来到席间去陪皇后娘娘。(未完待续) 失铃印黛玉无奈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黛玉这里陪着皇后说话,宴席用到一半,那边的小戏唱的正是热闹的时候。素心悄然来到黛玉身边,轻声回了几句话。黛玉的脸色便有些变了。 皇后上座,太妃在一侧相陪,黛玉原是坐在下手的,皇后因专心看戏,没注意到什么。太妃却瞧见黛玉的脸色变了,于是悄悄地给黛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事可出去瞧瞧。黛玉便道了声失陪,慢慢起身,悄声转到后面去。 凤璿躺在炕上已经睡熟了,边上的奶妈子却在那里哭天抹泪的,不停的抽泣。见黛玉进来,便扑通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黛玉进门后只看了看屋子里,除了奶妈子之外还有连个婆子,两个小丫头。于是便对素心说:“你在这里看着琳儿,你们都跟我到那边去。” 奶妈子们不敢多言,只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和其他几个婆子丫头都跟着黛玉去另外的屋子。黛玉进门后坐在椅子上,奶妈子等人便又跪在地上。 “我刚还千叮咛万嘱咐,那个铃印非比寻常,你是怎么答应的?琳儿初时睡不踏实,那铃印拿不出来,如何后来睡实了,你又不收起来?既然不收起来,你就仔细着罢了。怎么一错眼的功夫就丢了?刚才有睡来过屋子里?”黛玉气的脸色发白,问着地上的奶妈子。 “奴才该死,刚才哄郡主睡觉,奴才也跟着睡着了。竟没听见有人进屋。”奶妈子已经吓坏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话都不流利了。 “你先别哭了。哭也没用。好好想想到底谁来过是正经。你们几个刚才做什么去了?” “这嬷嬷原说我们在屋里走动有动静,小郡主睡不踏实,所以奴才们刚从外边来着。不过到是看见大世子和大皇子从这后门进来,穿过正厅,又往前面去了。”一个小丫头倒还冷静,细细的回话。 “去把琛儿给我找来。”黛玉闻言,便怒声吩咐。 “是。”那小丫头忙起身出去,往前院的宴席上去传水琛。不多时水琛进来,见母妃一脸怒气,便疑惑的问道:“母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问我,我倒是要先问问你,把大皇子的铃印拿到哪里去了?那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不是你们能轻易拿出去玩的。你快些拿回来给母妃。我便不怪你。若是不听话,你今儿可要仔细了!”黛玉怒声道。 水琛一愣,便连忙跪下。 黛玉从来教训孩子,不许边上有人,为的是给孩子留一些体面尊严,毕竟水琛是北王府的少主,若是下人们不尊敬他,以后他也难有威信。然今日事关重大,也来不及把他带去静室再教训了。 水琛从未见母妃如此动怒,到底心里也有几分害怕,跪下之后,又辩解道:“那铃印是妹妹抓了,便一直握在手上,如何会到了儿子手里?儿子刚才是跟大皇子穿过这屋子去前面了。但并没有进里间,只在这里问了四姐姐两句话便走了。当时四姐姐刚好从屋里出来,跟她的妈子也不见。大皇子还问,怎么平日没见过这个妹妹,儿子便说这是二叔家的姐姐,平日只在太妃房里,极少出来走动。所以大皇子不见。四姐姐还给大皇子请安行礼,大皇子还问她如何一个人身边连个服侍的也没跟,磕着碰着可不是玩的。四姐姐却没说什么,只管往后面去了。母妃不信,只请了大皇子来,儿子可与他当面对质的。” 黛玉听水琛一席话,心中连声哀叹。婧瑛这孩子,平日里古怪的很。太妃因想着她无父无母,平日里溺爱她,见不得别人说她半个字不好。可偏偏那些人又肯当着她的面胡乱嚼舌头,如今大了几岁,越发的古怪起来。若自己此时叫了她来问,回头太妃又要说自己多嫌着她。但如果不问,大皇子的铃印又不比寻常物件,丢了再寻个好的来补上。铃印素来是一个人的信物,如何能随便拿出去玩耍?黛玉想想,心中越发的后悔刚才没从凤璿手中把东西收回。但想想皇后已经入席,自己若不过去相陪,又失了礼仪。 水琛见母妃苦恼至极,便大着胆子劝道:“母妃不必烦恼,只管去陪皇后。儿子自有办法把东西寻来。” “寻东西倒罢了,回头你又惹气生,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你且去吧。此事不要声张。等皇上皇后回宫后再作打算。”黛玉嘴上这样说,心中到底着急。 水琛也不敢反驳,只好答应着离了这里,又往前面去。 黛玉便吩咐奶妈子起来,好生看着凤璿睡觉,又叮嘱婆子丫头们不可离了这里,也不能乱说话。事情若是闹起来,少不得阖府都有罪过。 几个下人答应着进屋去守着凤璿。素心出来伺候黛玉,黛玉便会宴席上去,皇后席上只有太妃和东平王妃陪着,下边两席是各府的诰命夫人,也有带着姑娘来的,也有带着媳妇来的。最下手一席是婧玥陪着各府上的几个姑娘,婧瑶还小,只和雨痕二人在婧玥身后的一张榻上坐着听戏,边上有婆子服侍着,磕松子瓤给二人吃,倒也安静。只是黛玉寻了一圈,也没瞧见婧瑛去了那里。 素心便悄声问道:“主子,奴婢去找找四姑娘?” “不用你去。”黛玉轻声道:“你把水安家的给我叫来。” “是。”素心答应着出去,不多时水安家的便在廊檐下候着。 黛玉在席上略坐了一会儿,太妃因见黛玉脸色依然不好,便担心真的有什么事。于是借口离开,到廊下寻素心,待问明了原因,太妃自然也皱起了眉头。因见水安家的在一旁,便吩咐她道:“你去凝瑞轩,看看四姑娘可在那里,做什么呢,只说我叫她呢,让她到我这里来。” 水安家的答应一声,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去凝瑞轩。然凝瑞轩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看房子的婆子在院子里守着,水安家的问她们时,都说没见四姑娘回来。水安家的便急了,今日府上如此忙乱,她一个小孩子跑去了哪里?于是立刻叫了两个管事媳妇来,打发她们去各处寻找。不多时便有人带着婧瑛的教引嬷嬷气喘吁吁的寻到水安家的。水安家的便生气的问这两个嬷嬷道:“你们不好好的跟着四姑娘服侍她,如何自己跑了来?” “哎呦我的妈呀,这四姑娘真真坑死人!她说要吃五芳斋的绿豆糕,因闲家里的是昨儿买的,立逼着我打发人去给她现买去。今儿这府上这么忙,哪有那跑腿儿的下人去买?我们因怕她去太妃跟前告我们伺候不周,又得了太妃的骂,少不得自己亲去买去,可这绿豆糕买回来了,竟找不到这四姑娘了。”一个嬷嬷手中拎着一包点心,满脸的汗水,咧着嘴抱怨。 水安见着嬷嬷倒也可怜,便对另一个问道:“你呢?难道买个糕点也要你们两个嬷嬷不成?” “奴才原是跟着姑娘的,可姑娘说要去寻小郡主玩,不许奴才跟着,奴才哪里敢忤逆这小祖宗,哪回她在太妃面前撒娇,我们不得挨一顿臭骂?少不得依着她罢了。可刚才小郡主的奶妈子哭哭啼啼的,说是有要紧的东西不见了。我才问起她我们四姑娘呢,她却说没瞧见。奴才这会子可哪里去寻呢?” “哎!你们这起糊涂东西,一个个的,倒是叫小孩子给耍了。”水安家的长叹一声,但也没有办法,这四姑娘的脾气众人都知道,她只当着太妃的面乖巧异常,若是想戏耍下人,那鬼点子是一套一套的,如今这府里头,最辛苦的便是服侍她的那一群奴才了。 “大娘,大娘,找到四姑娘了!”一个小丫头匆忙赶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在哪儿呢?可曾有什么闪失?”婧瑛的随身嬷嬷都吃过亏了,于是忙转身问那小丫头。 “没什么闪失……只是……大世子和大皇子,还有二世子和二皇子都在那里,他们守着四姑娘不叫她动,让奴才来回水大娘。” 水安家的一听便明白了,忙对婧瑛的两个嬷嬷和两个丫头说道:“你们都跟我来!” 众人跟着那报信的小丫头左拐右拐,寻到了一所僻静的院子,这儿原是给下人住的,因闲置着,所以里面比较冷清。然当水安家的带着几个婆子丫头进来之后,这小院里立刻惹恼了许多。 婧瑛一言不发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既不害怕也不慌张。水琛坐在她的身侧,水琨坐在她另一侧。对面是子詹和子律。几个孩子坐在一起,乍一看好像是在一起聊天,但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几个孩子傻愣愣的坐在这里,既无茶水也无糕点,实在是奇怪的很。 水安家的进院门,不敢怠慢,上前给大皇子二皇子见礼,又给大世子二世子请安,再给婧琪福身,然后笑道:“四姑娘原来在这里玩,太妃叫奴才们四处找您呢。” “我何尝不想回去,只是大世子和二世子把我扣在这儿了,不许我回去。我又能如何?”婧瑛不高兴的说道。 “大世子,太妃叫奴才来请四姑娘过去,您看这……” “有件事儿,说明白了就请四姐姐过去。”水琛回头,指了指那边假山石洞里,对水安家的说道:“你来的正好,刚才我们几个因在席上闷了,出来走动走动,便瞧见四姐姐一个人躲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见我们来了,又匆匆忙忙的遮掩。我和琨儿是弟弟,自然不敢造次,当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面,也不敢说假话。你只管去瞧瞧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瞧明白了,再去回太妃。” 水安家的听水琛如此说,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大皇子二皇子再此,谁也不敢放肆,于是水安家的便亲自转身,去那假山洞子里,找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盒子,却见上面锁着一把小铜锁,十分精致的样子,一看便不是下人用的东西。于是把那盒子放在几人中间的石桌上,小心回道:“回小主子的话,那山洞里却是这样东西。” “这是谁的?你们可认识?”水琛回头,看那几个跟婧瑛的奴才。 “这不是我们姑娘的首饰盒子吗?那日我说不见了,请姑娘回了太妃,叫人好好的找找,姑娘说不过几件不值钱的东西,凭谁拣去了,就当是济贫了。怎么如今却在这里?”跟婧瑛的教引嬷嬷奇怪的问道。 “四姐姐,这里面盛的什么东西啊?这把锁还真是精致,你从哪儿弄来的?”水琨笑眯眯的瞧着那个箱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很好分辨。请总管大娘把这东西先收起来,带着四姐姐且去前面,等客人散了,把此事回明了太妃,事情自然有公断。”水琛已经皱起了眉头,冷冷的看着婧瑛。 水安家的觉得这样最好,既不得罪四姑娘,又不得罪大世子。于是依水琛之言,叫人把这箱子先收起来,交道凝瑞轩徐嬷嬷那里保管,然后又亲自送了婧瑛到静韵堂宴席上去。 婧瑛的心里早就害了怕,一直在暗暗地想着对策。可她不过是个孩子,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只得坐在婧玥那边的席上,默默地吃茶发呆。 皇后也不过是听了两出戏,便说宫里还有些琐事,就不多坐了。又请人去问了皇上,皇上也说要一起回去。却叫子詹和子律多坐坐,多跟在座的臣工们说说话,长长学问也是好的。 皇后又嘱咐子詹带好子律,不可多吃酒,不许贪玩。晚饭前一定要回去等话,方和皇上乘坐御辇回宫。众宾客见皇上走了,又敞开了喝了几杯酒,听了两出戏,因天色不早也渐渐地散了。 内室里的堂客散的早些,太妃如今精神大不如从前,皇后一走她便回自己房里,黛玉却要陪到客散,便不能跟过来。水安家的早有主意,安排好了几个管事在这里伺候宴席,自己便悄悄地去凝瑞轩回太妃的话。 婧瑛素来不归黛玉管,因见太妃走了,她便自出了房门,也不跟人打招呼,便急急的去凝瑞轩。身后的嬷嬷们少不得匆匆跟上。 黛玉暗暗地叹息,早就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边上刑部侍郎柳夫人却笑道:“刚那位也是府上的姑娘吧?怎么瞧着跟王爷王妃都不像?” “她是我们四姑娘,是二爷的女儿。如今跟着太妃过。”黛玉便微笑着,又劝柳夫人吃酒。 “哦!这就对了。我常跟我这这女儿说,北静王妃原是咱们这一朝的才女,学问见识最是好的,可恨我们这些人都不识字,平日里也见不到王妃一面两面的。若是能常见,倒是跟着王妃学些道理的好。” “我们女人家,识字不识字的有什么要紧。柳姑娘性格稳重,模样又好,将来必是个有福的。”黛玉也一直冷眼瞧着这位柳夫人母女,因刚才见皇后跟她们十分的亲热,才知道这柳夫人竟然是皇后的堂妹,二人都是在容府老太君跟前长大,虽然是堂姐妹,倒是跟亲姐妹一样的感情。这柳姑娘竟是皇后的外甥女。然瞧那性情,却是不骄不躁的,只一脸淡淡的微笑,对谁都礼让有加,但看她听戏时的表情,便知道这姑娘错不了。更加喜欢的是,这次宫里选才女,他们柳家竟然没把女儿送去。可见与荣华富贵上倒也看得开。便有心与王沐晖做媒,聘这柳姑娘为妻。只是不知人家意思如何,少不得回头托人去打听。此时只好多陪着这母女说说话。 柳家母女也喜欢黛玉的清雅和淡泊的为人,所以便多坐了会子,待众人都告辞了,才起身告辞,又说改日家里准备宴席,请王妃赏光。 黛玉少不得答应着,亲送至二门上,看着她们母女上了车方回来。素心忙上来搀扶,黛玉已经累得腰酸背痛。然尚有子詹的铃印一事未果,黛玉自然不能休息。只问素心,事情可有了眉目。素心便把水琛四人和婧瑛的事儿跟黛玉说了。黛玉便叹了口气,只说把凤璿抱回静雅堂去,自己却往凝瑞轩来。 太妃已经打开了那个红木盒子,里面大都是太妃的首饰,也有少数不认识的,瞧着成色样式,都是极好的。想来也不是丫头婆子的。因为婧瑛是谁的东西时,婧瑛却说不知道。自己也不认识这是谁的东西,想必是哪个婆子丫头平日偷的,也未可知。 太妃瞧着婧瑛想当然的样子,心底泛起一片凄凉,只觉得眼前有些晕眩,便扶着徐嬷嬷的手,痛心疾首的说道:“你竟然还不知悔改!这些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婆子丫头如何敢偷?既然偷了,他们自然有法子弄出去变卖了换成钱财来使,如何又会藏在那假山洞子里?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都为此事作证,你还在这里睁着眼说瞎话。你看你说瞎话的样子,真真叫人心寒。” 别人不知,太妃房里的老嬷嬷是明白的,婧瑛此时的模样,果然跟水泫小的时候很像。模样俊美,撒谎的时候很坦然,竟叫人不得不去信她的话,总觉的她很无辜的样子。 徐嬷嬷暗暗叹息,只劝着太妃道:“太妃莫要着急,四姑娘小孩子,教导她以后知道了,改过也就罢了。太妃的身子是要紧的。” 黛玉进屋时,太妃已然潸然泪下,对着众人叹道:“我何曾不这样想,可竟是这想法误了她!”(未完待续) 自作冤孽不可活 黛玉因听太妃哭诉,少不得劝了两句,回头再看看立在那里的婧瑛,便从心里摇头,这个孩子,真真不知将来要怎样。 太妃见黛玉不语,便道:“这匣子里并没有那样东西,这可怎么好?” “太妃莫急,媳妇问问四姑娘再说。”黛玉对着太妃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 “你只管问吧,这事儿若是没个结果,皇上定然怪罪。虽然咱们家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儿获罪,但毕竟是大皇子的东西,今儿也是过了明路给凤璿的。若是找不到,将来到底又不是。” 黛玉点头,便转过身来,在婧瑛面前蹲下身子,先看着婧瑛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方问道:“四姑娘,你见没见那样东西?” “王妃别问我,小郡主的事自然有她的奶妈子料理,我又不是她的丫头,哪里知道什么。” “这么说,四姑娘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东西?” “不就是大皇子的铃印吗?”婧瑛得意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大皇子的铃印?”黛玉反问道。 “呃……” “你见了,是不是?”黛玉继续追问。 “我没见,谁稀罕那个。再说,就算真的有了大皇子的铃印,将来也不一定就是太子妃,有没有福气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哼!”婧瑛急了,便口不择言起来。 “这话你听谁说的?”太妃大怒,立刻从榻上坐起来,厉声问道。 婧瑛素来仗着太妃撑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自以为讨了太妃的高兴,这府中便无人可以辖制她。如今却见太妃也这样跟自己说话,心中先胆怯起来。愣了一下,便放声大哭。 “你先别哭,你告诉我,那东西现在在哪里,太妃便不再生气了。”黛玉皱起眉头,心里焦急万分,却还要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放缓了声音同婧瑛说话。 “呜呜,你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把我娘逼走了,又把我爹爹送进了监牢,你们害了我父母……你们是杀人凶手……我要报仇……我才是郡主,我才是将来的太子妃……” 黛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六岁的孩子。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可说不是骇人听闻。太妃和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婧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谁告诉你这些?他们是骗你的,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总要相信太妃,太妃那么疼你。你说这话,太妃会伤心地。”黛玉从惊愕中挣扎,尽量让自己冷静。 “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当然是我娘了……你们都是骗子,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们害的……”婧瑛已经哭的失去了理智,把肚子里的话都掏了出来。毕竟还是小孩子,心理防线总没大人那么强。 黛玉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婧瑛,深呼吸几口气,她记得婧瑛刚才还说,有没有福气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黛玉越想越怕,急忙转身叫素心:“快去把琳儿抱来!” 素心便急忙往外走,刚走到凝瑞轩的门口,便见奶妈子抱着凤璿急匆匆赶来,还连声叫着:“不好了,快看看小郡主是怎么了?” 黛玉从屋里听见,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好歹扶着慧心没有倒在地上,水安家的忙上来,帮着慧心扶着黛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奶妈子抱着凤璿从外边进来,黛玉还未过去,子詹便已经赶到门口,看见奶妈怀中的凤璿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立刻吼道:“还不把云太医请来!” 丫头们都吓傻了,一听此话急忙往前面跑去,也顾不得前面的客人散没散,便照实跟水溶说了。 水溶大惊,耿延锋王沐晖等人也慌张了,云轻庐来不及多话,转身便往后院赶去。水溶心急如焚,自然顾不得许多,只对王沐晖说了声帮我照看照看,便跟着云轻庐离开。 黛玉抱着凤璿,泣不成声。太妃早就气了个半死,命人把婧瑛带下去好好看管,又吩咐人去寻金氏,一叠声的要告到官府,要把金氏一族灭门方可解恨。 云轻庐进屋,众人也都不再去避讳,水溶从黛玉怀中抱过女儿,见女儿青紫的嘴唇,立刻肝胆俱裂。心中一阵热潮翻滚,一侧脸便吐了一口鲜血在地上。 丫头婆子都吓破了胆子。太妃见了更是如同摘了心肝一般,心口一阵阵疼痛,几乎也昏厥过去。 云轻庐忙接过孩子,对水溶宽慰道:“不妨事,还来得及。王爷王妃都放心。别惊着了太妃,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 黛玉已经哭得伏在水溶怀里,喘不过气来,水溶冰冷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过,一边搂着黛玉,一边抬手把嘴角的血迹抹去,沉声说道:“除了太妃身边的人,余者一概出去伺候。” 下人们方才回神,徐嬷嬷抱着太妃在榻上,一边宽慰一边替她抚摩这胸口。太妃贴身的丫头们倒了茶来,给太妃喝了两口,方缓过气来,却一叠声的叫人,去寻金氏来,给凤璿报仇。 云轻庐抱着凤璿离开,出了凝瑞轩正房,去厢房给她解毒。黛玉要跟着去,水溶只好扶着她一起过去。太妃便喘着气,叫了水安家的进来,吩咐道:“那铃印婧瑛未必就送出去了,只怕还在她身上,你快些去找找,给她换换衣服仔细查看。万不可让她弄坏了!” 水安家的忙答应着,去寻了婧瑛,吩咐两个嬷嬷一起,另外拿了一套衣裳来给婧瑛换下。又细细的在她原来的衣衫里捏了一遍,果然在上衣的衣襟里寻到了那枚铃印。 到底婧瑛还是个孩子,心眼儿没那么多。这上衣原是银鼠袄,斜襟衣衫上原有内兜,她这件衣裳的内兜却不知何时坏了。此时铃印从衣兜里装进去,正好掉进衣衫的夹层里。隔着银鼠的皮毛,众人原看不真切。若是夏日,早就鼓鼓囊囊的看出来了。 水安家的把那铃印取出来,无奈的看了婧瑛一眼,此时婧瑛已经不再多说话,只任凭众人摆布,许是吓傻了的样子。 水安家的拿着那雕龙黄玉铃印去见太妃。太妃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那铃印便是凤璿的命一般,又对着老天念了几声佛。 厢房里,云轻庐先给小凤璿施针,因孩子太小了,穴位不好确定,云轻庐也十分的紧张,额角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凤璿终于吐出一口黑乎乎的东西后,云轻庐把银针一根根取下来,又让她趴在榻上,头朝着外边,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凤璿又吐出两口东西,后来便吐出一些淡黄色的清水来。方醒转过来,哇哇大哭。 云轻庐方长出一口气,对水溶和黛玉道:“无碍了。是吃了有毒的东西,这毒倒不算厉害,只是小郡主太小了。一会儿我配了汤药来,煎好给小郡主服下。明日再服两次,再看情形吧。” “果然无碍了,如何还哭得这样厉害?”水溶看着女儿在黛玉怀中,依然呜呜的哭着,小脸也憋得发紫,似乎有天大的委屈似的。便心疼的不得了。 云轻庐知道,自从小郡主生下来,便是水溶的心肝一般,此时自然不放心,便劝道:“她刚吐的太厉害,胃里定然不舒服,小孩子又不怎么会说话,只好哭了。王爷且做,让我给你把把脉。” 水溶方想起自己刚才原是吐了血,黛玉也在一边劝说,他方坐下让云轻庐把脉。云轻庐又叹了口气,摇头道:“没事,回头叫人拿两粒丸药,王爷睡前服下。”之后云轻庐又说可以给小郡主喂点清水,一会儿服了药,可能还会呕吐。也不必紧张,只今晚别给她吃太多东西,以清粥为主罢了。 黛玉连连点头,此刻凤璿亦不让别人抱,只在黛玉怀里哭,黛玉被揉搓出一身的汗,也顾不得自己如何,只抱着凤璿轻声的哄她。 太妃叫徐嬷嬷把铃印给黛玉送来,黛玉看着这个象征着皇家尊贵身份的东西,心中却恨得要命,若不是它,自己的女儿又如何会招来这些嫉恨,白白的受这样的灾祸,于是也不接它,只对徐嬷嬷说,去还给大皇子吧,只说凤璿小,不懂事。奶妈子老糊涂了,弄丢了东西也不是有心的,只求大皇子被怪罪吧。 徐嬷嬷奉命出来,满院子里找子詹,不单单子詹不见踪影,连水琛和水琨也不在院子里。徐嬷嬷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得罢了,便回房来给黛玉回话。黛玉少不得接了那铃印,连声叹息。 凤璿却像是得了心爱的玩具,从黛玉手中拿过那铃印,一边把玩着,一边止了哭声,只是刚才哭的厉害,依然气凑,脸上泪痕被黛玉擦去,长长地睫毛还湿漉漉的低垂着。一双眼睛直看着手中的东西,不看别人。 好歹凤璿不哭了。黛玉方把她放在榻上,素心端了水来,慢慢的喂她,她只喝了几口便不喝了。 云轻庐见状,便道:“已无大碍,王妃还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黛玉又给云轻庐道谢,云轻庐便告退去前面,水溶却只守在妻女身边,静静地看着二人,心中十分的后怕。 却说子詹早就气炸了肺,因见众人都忙着凤璿和太妃的身子,自己却无从插手。知道有云轻庐在,他绝不会让凤璿有事。而婧瑛纵然可恶,也不过是受了她娘的蛊惑,用金钱,名位这些东西,引得婧瑛妒忌暗害凤璿。虽然子詹还不知这金氏是谁,但他若是想知道,也不是说什么难事。 水琛和水琨对视一眼,见子詹出门,子律也跟着子詹一起出去,二人便急忙跟上。 “你们三个别跟我来!”子詹出了凝瑞轩的院门,见身后跟着三个小鬼,便回头生气的喝道。 “哥哥,你要去哪里,子律也要跟着你。”子律不依,这是母后的吩咐,他岂能不从。 “我要去惩治恶人,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子詹冷声说道。 “子詹哥哥,你不是去找那个姓金的女人嘛?我知道她在哪里。琳儿被她害的这么惨,我和琨儿绝不会坐视不管。”水琛坚决的说道。 “好,既然你知道,那你带我去。”子詹点头,又看看子律和水琨,想想反正出去都带着侍卫,多他们两个也无妨。 这里子詹带着三个小鬼出门,早有侍卫跟上来,一路护着三人出了北静王府的角门,悄悄地拐出去,水琛带路,众人去向北王府后面的一处院落。 这院落极小,里面也就三间上房,几间厢房门窗已经破落,院子里杂七杂八的放这些东西,院门虚掩着,屋门上吊着灰乎乎的帘子。屋子里却有隐隐的笑声传出来。 子詹年龄最大,进来也渐渐懂得了一些大人的事情。听着里面放荡的女人笑声,和低沉的男人嘶吼,便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于是立在院子里并不进屋。只对身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挥手甩出一枚飞镖,穿透窗户纸,啪的一下定在屋里的衣橱上。 屋子里立刻传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是男人挫败的咒骂。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大理寺的人,快穿上衣服出来!”子詹大声喝道。 “什么?大理寺卿?老子没犯法啊?”男人破锣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二十分的不情愿,嘟嘟囔囔,又道:“你们别他妈是抢劫的吧?老子一分钱也没有,只这么个女人还是破鞋,若是要,只管带去,反正也是别人休回来没人要的贱货。” “放你娘的屁,没有老娘,你他妈连这个窝也没有!”女人尖锐的骂声透过窗户纸传出来。 子詹眉头一皱,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便破门而入,进去把这对衣衫不整的男女给揪了出来。 子律从未见过此等模样的人,便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瞧着。子詹便低喝:“非礼勿视,你们都给我转过身去。” 子律听话的转身,虽然极不情愿,但却不敢违背子詹的话。水琛却坏笑一声:“这有什么,比这个更热闹的我都见过。” “琛儿,你是要我告诉你母妃吗?”子詹冷声说道。 “呃,别,子詹哥哥,我们都听你的。”水琛忙回身,拉着水琨一起转过来。 “咦?大理寺怎么会有小毛头?你们定是冒充的!”男人顾不得自己衣不遮体,对着子詹和三个孩子大声嚷道。 “冒充?的确,本皇子冒充了一次大理寺的人,你倒是去大理寺找官差评理去!”子詹挥挥手,侍卫们便推着二人下去,直接带去大理寺。 “走吧,想看热闹的,跟我去吧。”子詹看着门口侍卫带着人去了,方不紧不慢的对子律三人说道。 “我们要去大理寺吗?”子律好奇的问道。 “自然。哥哥我今日可是要看着他们招供,听听那个贱人是怎么害我们凤璿妹妹的。”子詹咬牙切齿的说着,率先离开。 子律和水家二位世子自然不甘落后,抬脚便跟在子詹身后往外跑。 早有侍卫弄了一辆车来,让四个爷都坐进去,然后赶着车去大理寺。 大理寺卿王怀恩先是见大内侍卫送了一对不成体统的男女进来,正在纳闷,却见大皇子带着二皇子,还有北静王府的两位世子一起进来,忙起身相迎,笑道:“大殿下二殿下,还有两位世子,您四位怎么约齐了来下官这里?可是有什么指教?” “王大人,指教不敢当。我们今儿是来请你秉公执法的,我们告这个贱人串通北王府的四姑娘,毒害上阳郡主。我们出来的时候,公主已经中毒,云太医虽然赶去医治,却不知能否保住性命,是否会有后遗症,大人知道,北王府的大姑娘便是被毒所致,至今尚未痊愈。如今这贱人死心不改,又去害郡主。还请大人秉公执法,给北王府和本皇子一个交代。”子詹指着金氏,怒声说道。 “啊?”王怀恩听了这话,先是吓了一跳。他刚从北王府喝郡主的周岁酒回来,刚才还在说上阳郡主很有趣,竟然抓着大皇子的铃印不放的笑话。这会子就听见子詹说上阳郡主中毒,生死不明的话来。自然是惊得不轻。 “大人不信,可派人去北王府调查取证。”水琛冷声说道。 “两位殿下和两位世子的话,下官自然不敢不信。但公堂的规矩,要讲究人证物证。下官还要去北王府取证之后,方可立案。”王怀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不敢儿戏对待,正要传人去北王府取证,却听外边一声:“不必了,我都给你带来了。” 子詹等人回头看时,却见正是王沐晖带着婧瑛,婧瑛的奶妈子,凤璿的奶妈子,还有一只青花瓷的盖碗,一起进了公堂。 原来婧瑛却是早就见过金氏的。金氏自从被休,娘家人闲丢人,不愿收留她,她便自卖自身,做起了暗娼。后来跟这个男人勾搭在一起,偷鸡摸狗的,弄些无本的营生混口吃喝罢了。原是死了心的,却因无意间遇见带着下人去点心铺子的婧瑛,因婧瑛长得跟她父亲很像,所以金氏一眼便认出了这孩子。于是悄悄地尾随,至北王府,却见这孩子回府走的不是前门或者角门,而是从后面下人住的房子里拐进去,走北王府后面的角门。于是便知道她是偷着出府的,又见跟着的不过是两个嬷嬷和两个丫头,便不放在心上。此后便弄了几吊钱,在北王府后面一带租了一座破旧的院子住下来,寻机会接近婧瑛。 她原是水泫的发妻,跟着水泫多年,水家的人也认识几个。但因她被休之后,生活困苦,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二奶奶,这周围的人竟然没认出她来。在此处住了几个月,倒是同婧瑛见过五六次。金氏自然是万般笼络,指望着婧瑛能以北王府四姑娘的身份帮衬自己一把。谁知竟是没用,婧瑛跟她见面,不过是说说话而已,就算是叫声娘亲,也从没什么金银钱财给她。 金氏怀恨在心,暗骂这小蹄子是白养了,自己在里面穿金戴银,却不顾老娘的死活。一时又恨起水泫来,又恨当初没搬到黛玉反被灌下了绝育药,觉得都是黛玉把自己一步步害到如此地步。便心生歹毒,一边笼络婧瑛,一边给她说一些怂恿的话。说她原是二爷的嫡女,是水家正经的姑娘,上阳郡主的封号该是她的,纵然母亲被休,父亲落狱,不过是北静王夫妇陷害所致。索性越说越没边,把婧瑛给说的信以为真。 这日凤璿周岁,北王府十分热闹,连皇上皇后还有皇子都来了。下人们少不得洋洋得意,多夸赞了凤璿几句,又因凤璿拿了太子的铃印,而印章自古以来便有婚定之说,便有来贺的诰命夫人悄悄议论,上阳郡主跟大皇子说不定又一段奇缘等话。 婧瑛听见,心中更加妒忌。便拿出了金氏早就交给她的毒药,支开了教引嬷嬷,去了凤璿临时睡觉的屋子。进门时又把自己随身的嬷嬷和丫头留在门口。进去后却正瞧见奶妈子给凤璿喂奶。因凤璿闹了半日,已经犯困,婧瑛只坐了坐,便说去寻二姐姐们去玩。自己便从后门出去,悄悄地藏在屋子后面的窗户底下。 后来听黛玉进来瞧凤璿,又想拿那枚印章,却没有拿走。心里便又多了一层心思。她顺着金氏的说法,便顺理成章的以为,谁有了那印章,谁将来便是大皇子的正妃。 后来奶妈子哄着凤璿睡着,自己也打盹迷糊一阵。凤璿便趁此机会,悄悄地回那屋里,把那碗给凤璿用的白开水里撒了药末,又顺走了凤璿手里的印章。出门时不巧被子詹和水琛瞧见,虽然有些惊慌,但也没漏什么马脚。水琛原是不放心的,但掀开帘子见妹妹和奶妈子都睡着,想来婧瑛也做不出什么坏事。便没在意她。 大理寺卿王怀恩,听婧瑛哭哭啼啼,把事情的原委经过都说了一遍之后,惊堂木一拍,指着跪在地上的金氏怒道:“你这刁妇,还有什么话说?” 金氏自然百般抵赖,只说小孩子瞎说。 王怀恩也不是吃素的,直教人把刑具拿来,尚未用刑,那金氏便都招了。且一边哭一边骂,无非是骂婧瑛没良心,什么杂种,还有骂水泫和周太姨娘,再就是骂太妃等人,王怀恩不等她骂几句,便叫人堵了她的嘴,又问了那男子同谋之罪。把二人关进了大牢。 婧瑛这些日子已经把金氏当做最贴心的人,她偷偷地攒了那些东西,原是要拿给金氏的。却不想今日在大堂之上,自己依赖的娘亲,却把自己骂的那样难听。一时间便傻了,只呆呆的重复着一句话:“你是我娘吗?你是我娘吗?” 王沐晖见状,命婆子带着婧瑛回府,又同王怀恩说了几句话,因见天色不早,便请子詹和子律回宫。子詹便请王怀恩先送子律回宫,把此事跟皇上和皇后说清楚。自己要去北王府瞧瞧凤璿再回去。 而婧瑛经此一劫,心理阴影更重。平日里索性一句话都不再多说,对谁都是一副敌视的目光。太妃初时在气头上,只叫人把她带去一所院子,不许她出来。想着关一阵子便好了,谁知竟不中用。 后来太妃出城去庙里上香,偶然跟那庙里的主持尼姑说起此烦心事,那尼姑便劝了太妃一些话,又说:凡事这样古怪的孩子,必有来历,或是上天的精灵,或是下届的魑魅魍魉,不是来报恩的,便是来寻仇的。想必这四姑娘身上,必然带着什么冤孽。太妃何不把她寄养在庙里,借着佛祖菩萨的恩泽,净化她的灵魂? 太妃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无非是给这庙里写香火银子罢了。便点头同意,回府之后,也不跟黛玉商议,便叫人送了婧瑛来这庙里。因家里没有愿意出家的丫头,便又从外边买了两个女孩子陪着婧瑛出家,只留在她身边伺候。又许那庙里每年二百两银子的香火钱,要她们好好地对待婧瑛。若是将来婧瑛大了,心思神情跟常人无异,北王府还是要接回来的。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水泫原来的一份家私北王府一分不要,都捐给庙里,给佛祖供奉。 那庙里的主持得了这么个金主,自然十分的开心。此后尽心伺候婧瑛,教导她吃斋念佛,摒除杂念,一心求善,虔修正果。 婧瑛倒也不负这主持的厚望,虔心修行,研读佛经,倒也有几分慧根。直到后来继承主持衣钵,掌管这寺庙二十余年,直到六十二岁圆寂。 凤璿的毒经云轻庐调解,半月有余,身子才渐渐地恢复了。只黛玉受累半月,便越发的憔悴起来,水溶心疼女儿和黛玉,每日里操心劳累。加上太妃的身子也时好时坏。竟是大半年不得清净。直到夏末天气凉爽些,太妃身子方渐渐好转,黛玉的身子也调养过来。凤璿已经会跑,每日里父王母妃的叫着。北静王府才恢复了往日的笑声。(未完待续) 花落飞扬归云阙 云轻庐因要给凤璿解毒,皇上便准他可不用每日进宫,太妃身上不好,水溶也因凤璿之事吐了一口血。北王府各人全都如履薄冰。皇上准北静王在家休养,除非要紧之事不许各部官员打扰。 三月里打发婧琪出嫁,水溶虽然没费多少心思,到底也前后张罗了两日。四月里又是婧玥和子书的放定,纳彩等诸多杂事,到底也不能十分的静养。 子詹每日读书练习骑射之外,便去北王府瞧凤璿,每日至少一趟。渐渐地跟林雨痕也熟悉起来。 林雨痕平日只跟着婧瑶一起,偶尔会来陪凤璿玩耍,因她从民间长大,懂得很多大户小孩子不懂的游戏,且又有耐心,又肯受气,说话谦让有礼,事事都自觉矮人一等。所以北王府上下都怜悯这个可怜的孩子,水安家的和几个管家娘子也都待她极好,有时还会把她带去自己院里玩。紫鹃因身怀有孕,也快要生了,便更加喜欢孩子,待林雨痕犹如亲生,凡有好东西总要给她留一份。 这日雨痕从紫鹃那里出来,一个人沿着甬路往前院来,原是要去婧瑶房里,却在路上遇见一个白衣男子,独自一人依着墙角望着前面的方向发呆,瞧着背影十分的陌生,林雨痕便有些奇怪。立在原地,看了半晌,便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落花因看着云轻庐从静雅堂出去,心里正黯然伤神,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雨痕,待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小姑娘,穿一身粉紫色的衣衫,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正满目戒备的看着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叫人喜爱,于是笑道:“你又是谁?” “你是这府上的人吗?”林雨痕被这人美丽的容貌给吸引了,忘了害怕,只想知道这人是谁。 “你呢?是这府上的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要问我?”林雨痕慢慢的挪动脚步,走到落花的跟前。 落花微微一笑,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水溶的女儿她都认识,却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便想这定是这府上哪个下人的孩子。不过瞧这一身的打扮,她父母不是总管至少也是个二等管事,这些衣裳都是上等面料,如今紧俏的很。 身后有人走来,边走边说着什么。落花脸色一沉,忙抱起雨痕纵身而起,落在一边的屋顶上,又生怕雨痕害怕大吵大嚷,便提前捂住了她的嘴。 林雨痕开始以为这是个男子,但被她搂在怀里之后,便觉出了她宽大衣衫下隆起的腹部。她在市井之间长大,知道这是女人怀孕的缘故,便立刻不再挣扎,只乖乖的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个下人从甬路上走过去,渐渐地远了。落花方放开捂在雨痕嘴上的手,然后轻声叹道:“小姑娘,对不起,我怕你叫起来,惊动了人。吓到你了吧?” “姑姑,你是不是快要当娘了?”林雨痕心底最深的伤疤被触动,她扭过脸,认真的看着落花,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落花一惊,苦笑着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 “我在乡间长大,见过很多婶子大娘要生宝宝了,肚子都是大大的。” “你不是这府里的人?” “不是,我是扬州来的。” “哦,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妈呢?” “我娘是王妃的下人,她在南边替王妃做事。我没有爹,王妃说我娘没时间管我,怕我受人欺负,便叫我在这里陪着三姑娘读书学针线。” “你没有爹?”落花心里一酸,原来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你爹呢?” “我娘说,我生来就没有爹……可是……”雨痕说道这里,便低下头去,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人人都有爹,你也有的,只是你爹没见过你吧?还是……不要你了?”落花心中酸楚,揽着雨痕坐在那边小房子的屋顶上,吹着春日的暖风,晒着太阳,却觉得眼睛里涩涩的。 “不!他没有不要我!”雨痕立刻反驳,“云叔叔说了,我爹有重要的任务,他要守家卫国……” “那都是借口罢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那些狠心的男人,不要自己的孩子,却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 “姑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没有爹爹的孩子。他爹爹……不要他……” “呜呜……”雨痕听了这话,便又哭起来,把脸靠在落花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姑姑,那你会不会也不要他?你们大人是怎么回事嘛,既然不要我们,为什么又生下我们……” “不是……”落花被雨痕一说,眼睛里也有了泪水,喉间哽咽,忍了半晌方才把眼泪逼回去,一边拍着雨痕一边说:“姑姑的孩子,他爹爹不要他,可姑姑会要他。” “我娘也这样说过,可是,娘不在的时候,会有好多孩子欺负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姑姑,你一定要给他找个爹爹,别让他跟雨痕一样,做一个没有爹爹的……野种……”林雨痕一边哭,一边摸着落花隆起的肚子,最后哭的说不出话来。 落花听了这话,便如看见自己的孩子将来一样被人欺负一般,心中又恼又恨,却又感到万分的无力,总有绝世武功,万千金银,也无法给她让她找回原来的力量,于是抱着雨痕,二人都呜呜的哭起来。 水天烽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屋顶上坐着的两个人。因水啸吩咐过,有个白衣男装女子来府上见云大人,可不必管她。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后见这人带着雨痕上了屋顶。便起了戒备之心,生怕她对雨痕不利。后来却见二人说着说着又抱头痛哭起来。便忍不住上前,轻声说道:“你们两个要哭,请换个地方,一会儿惊动了这府上的人,可有你们好看了。” 落花因被雨痕勾起了伤心,便散去了内力,失去了防备。水天烽一说话,倒把她给吓了一跳。急忙把雨痕搂在怀里,提起内力,皱起眉头看着身边的黑衣暗卫。 “我不会伤你,王爷吩咐过的。但你却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哭。下边那些下人可不知道你的事情。”水天烽看着戒备的落花像一头护着幼崽的母狮子一般,目光凌厉的叫人胆寒,便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落花慢慢起身,看看四周并没有不妥,方对雨痕道:“你叫雨痕对吗?我叫落花。你住哪个院子,以后姑姑有时间来找你玩。” “我住在三姑娘的院子里。落花姑姑,你放我下去吧。我出来的久了,三姑娘和姐姐们会找我的。”雨痕也从悲伤中醒来,方觉得自己跟这个陌生的姑姑十分的投缘。 “好,我送你下去。你自己回去吧,我也该走了。”落花说着,抱着雨痕轻轻的飘下去,把她放在原来的甬路上,摸摸她的脸蛋,又总自己的手上摘下一只红琉璃的桌子,套在雨痕的手腕上,“这个是姑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留着。如果有人欺负你,拿着这个镯子,找你身边有‘花’字的店铺,自会有人替你出头。不管京都衙门还是江湖黑道,姑姑的人,自会保你安全。” “谢谢姑姑。”雨痕对落花的话并不十分了解,但却十分喜欢这个红色琉璃手镯。于是搂过落花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开心的笑了。 “去吧。”落花站起身来。 “姑姑再见。”雨痕依依不舍的转身,一步一回头。却在不经意的回头时,发现刚才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好奇怪……”雨痕立在那里,拿着手中的镯子,看着空空的甬路,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幻一般的不真实。 “雨痕,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雨痕忙回头,却见是水琛从背后走来,身后没有下人跟着,只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根短小的马鞭。 “呃,我从紫鹃姨娘那里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水琛看见雨痕手里拿着的手镯,奇怪的问道:“这个东西好眼生,不过瞧上去倒是跟云大人的一样东西似乎有些渊源。” “这是一个姑姑给我的。”雨痕小声说道。 “哦,给你了就是你的了,好好收着吧,我瞧着这个东西挺有意思,你别弄丢了,挺可惜。”水琛笑笑,便往静雅堂的方向走,又回头问:“你去哪里?” “我去三姑娘房里。”雨痕忙回道。 “哦,去吧。”水琛便自顾自的走了。雨痕方赶忙把镯子收好,去婧瑶房里。 落花躲在暗处,依依不舍的看着雨痕离开之后,方纵身而去,离开北静王府,回去一路上都从心里祈祷,云轻庐能看见那只镯子,再从雨痕的嘴里知道些什么。 静雅堂里水溶,黛玉和凤璿三人用药,水琛来了之后,先问候父王母妃,再去看看妹妹,把外边的事情跟水溶说说,水溶也有心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水琛,想自己当初也这么大,老王爷整日忙朝中之事,家中的事情除了太妃操心,便是水溶再打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王公贵族的孩子,当家更早。 几日后,水琛无意间跟云轻庐说起,雨痕那里有一只镯子也是红琉璃的,跟云轻庐的那片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云轻庐便留心,又因在静雅堂遇见了雨痕,所以问起了她。 雨痕从小不说假话,因落花姑姑在她心里是个秘密,便只跟云轻庐说是个姑姑送的,却不提落花的名字,心道也只有这样了,不然如何对得起那个美丽的姑姑? 云轻庐便叫她拿出来瞧瞧,林雨痕果然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云轻庐看。 云轻庐看一眼便认出这是落花之物,于是攥紧了拉着雨痕出静雅堂,去内书房把门关好后,方问:“你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姑?” “云叔叔,你为什么问这个?”林雨痕不敢乱说,只好先问云轻庐的意图。 “雨痕,叔叔说个名字,是呢,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好不好?”云轻庐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但还是要林雨痕确定一下才行,于是说出了落花的名字。 林雨痕果然点头。 云轻庐便问何时见过,因为他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 “前几天,大概十多天了。” “十多天前?”云轻庐一愣,她竟然十多天前就来过这里,可为什么不出来相见呢? “云叔叔,你知道姑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姑姑说,她的孩子的爹爹也不要那个孩子了,云叔叔,姑姑哭的好伤心,雨痕也不要姑姑的孩子跟雨痕一样,没有爹爹……” “雨痕……”云轻庐一下把雨痕抱在怀里,咬着牙,闭着眼睛,让自己慢慢的接受者突如其来的喜讯。然后放开她,拍拍她的脸蛋,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好孩子,你有爹爹,等云叔叔办完一件事,一定把你爹爹给你找回来,他敢不要你,云叔叔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啊?”林雨痕奇怪的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时,云轻庐已经出了房门,“这些人都怎么回事呢?”林雨痕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琉璃手镯,摇摇头,又放回怀里。转身去书架上,寻了本唐诗来看。 云轻庐出了北静王府,直接寻到琼花楼,却见往日跟自己联系的打杂的小二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拿出了红琉璃枫叶,琼花楼的掌柜的也只是摇头叹气。云轻庐便焦急的问道:“为什么?” “他们都走了,现在没人能帮你联系到落花楼的人。”店掌柜摇摇头,转身去忙别的。 “都走了?”云轻庐失望的看看周围,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改变,只是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果然不见了。 “据说他们要南迁,北边的生意不做了。”掌柜的好心,一边忙着打算盘一边说道。 “南迁?”云轻庐一愣,仰天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琼花楼。 一直以来,都是落花去找他,他虽然有落花的信物,也不过主动找过她两次而已。如今她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留。 一定是恨死了他! 一个女人,从小没了父母,被人收养利用,背叛了最爱自己的人,死过一次后创立了一个帮派,重新站起来又被自己最爱的人拒绝。再死一次重新燃起希望,怀了孩子又被孩子的父亲拒绝…… 云轻庐从心里一遍遍谴责着自己,默默的走在熙攘的人群里,满目悲伤。 北静王府里,华灯初上,各处住着人的院落里,风灯也点起来。春风吹拂,空气里有隐隐的花香。 水溶听了家人的话,长叹一声,对身边的黛玉道:“云轻庐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可也不能让他醉死在外边,总还要把他弄回来的好。”黛玉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也轻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都固执的要命,一个非要云轻庐放弃御医的职位,一个非要落花回来做家庭主妇。可两个人都舍不得放弃自己多年来的心血,便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弄回来做什么,叫人去跟落花说,他们两个的事情,总要他们自己面对面解决。我们再撮合,也不能替他们做决定。”水溶摇头,起身把女儿抱起来,放到一边的小床上。如今凤璿的身子虽然无碍,但却养成了跟父母睡的习惯,任凭怎么哄,就是不跟奶妈子去厢房。水溶没办法,便叫家人把小床弄到自己的卧室来,待她睡熟了,便把她放到小床上去睡。 “那王爷何不就叫人跟她说去?”黛玉转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床铺,然后回身来,给水溶解着衣裳上的带子。 水溶十分享受的样子,伸手揽住她的腰,笑道:“急什么,落花公子什么人,云轻庐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下,何用咱们去说?只是这女人利用了雨痕,这笔账还要细细的算。” “这怎么能说是利用?雨痕倒是跟她很亲,总偷偷的看那镯子。”黛玉把水溶的手臂推开,把他身上的外衣褪下来放到一边的衣架上,水溶上了床,黛玉便把勾住帐子的金钩拿来,烟青色的帐子轻轻地散开,把床上一对璧人遮住。 落花一直坐在云轻庐吃酒的不归楼对面的楼顶上,透过窗子看着云轻庐沉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一直那样痴痴地看着他,千百遍思索着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男人此时如此的痛苦。 黎明尚至,天色依然有些灰暗,远远的一轮近似透明的弯月挂在树梢,一旁依稀留着几颗闪烁微星,昏暗的闪着。 渺小如它,尽管没有那样耀眼夺目,却还是坚强的闪烁着,在这无际的苍穹那么不起眼却终究落入了落花的眼中,滚滚红尘,又何曾有哪一双眸子能够注意到她,哪怕送她一个温柔眼神,为她驻留片刻? 落花沉声叹息,尽管她可以呼风唤雨,让那些男人们闻风丧胆,而此时此刻,她也只是一个期待呵护的女人。 云轻庐喝了一晚上的酒,头昏昏沉沉的。虽然趴在酒桌上睡着,但睡梦中却一直是落花的影子。幽幽的蝴蝶谷,碧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遮天的绒花树,还有那张粗麻绳编成的吊床…… 火红的锦袍映着碧绿的风景,那样娇艳的色彩,浓重而喜悦。 她为他,心甘情愿的换下了穿了多年的红色,放下了一段留在生命里的爱恋,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 睡梦中,云轻庐又闻到了醉人的清香,如心灵深处的那一缕,穿过呼吸,直接深入到灵魂里去。“落儿……”模糊不清的梦呓从宿醉的人口中低吟。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好?”落花站在云轻庐身边,上身微微往后仰着,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宽大的锦袍下,腹部微微隆起,腰身已经明显的粗笨起来。 “落儿……你在哪儿?”云轻庐听不见身边人的轻叹,依然沉醉在醉梦里。 “我在你身边,可你总看不见我。”眼睛里含着泪水,她委屈的心里早就泪海汹涌。只是总要在人前逞强,不肯服输。 “落儿……别……走。”云轻庐仿佛听见了什么,握着酒杯的手动了动,把杯中的残酒洒在桌子上,酒香散开,正是不归楼自酿的梨花白。 “爱情是一场赌博,云轻庐,你似乎要赢了。”她眼泪婆娑,面前的男人变得模糊起来,其实爱情不是一场赌博,它只是一个永远不会平衡的天平,谁爱谁多一点,谁就注定了更卑微。谁坚持多一点,谁的砝码就更重一些。 男人和女人,总有区别。 男人的坚持,总有一千个理由;而女人纵然有千万个理由坚持下去,也总有一个理由让她放弃自己。所以世上有一句话,叫做:爹的恩情还好报,娘的恩情报不完。 云轻庐还在沉睡,但却不再梦呓。因为他的手被一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醉梦便沉静了许多。 落花坐在云轻庐的身边,一手握着这个男人用来拯救世人生命的手,一手恩在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脸上挂着眼泪,嘴角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直到天光大亮,不归楼的伙计上来打扫卫生,看见这动人的一幕,傻乎乎的站在楼梯口,几乎忘了呼吸。落花方回头,看看来人,抬手推醒了云轻庐。 云轻庐睁开酸涩的眼睛,抬起胀痛的头,朦胧中,看见梦中的笑脸,苍白但却有着迷人的光晕。一时间傻了一般,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呆呆的看着她,仿佛置身梦中,一动梦就会醒。 “怎么,还没睡醒?”落花轻笑,抬手擦去了腮边的眼泪。 “别动。”云轻庐抬起手,握住她的,然后轻轻地触摸她的脸颊,仿佛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走吧,有人呢,叫人看见什么意思?”落花微笑,回头看看那个小二,心想,云轻庐的断袖之癖这次又要加上重重的一笔。 “落儿,你掐我一下。”云轻庐痴迷的看着落花的眼睛,迷离的目光带着沉醉的幸福和不可思议。 “这不是梦,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掐自己。”落花说着,扭过脸去,她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调笑和放荡,今日他这样专注的看着自己,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落儿!”云轻庐猛然伸手,把落花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惊喜和悔恨让他的眼睛也湿润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找不到发泄点,只好低头,反反复复的吻她。 “好了好了,你这绝世名医的形象还顾不顾了?”落花拍拍云轻庐的后背,努力往后仰头,躲开他细密的吻。 “唔……我形象很好啊。”云轻庐说着,便又凑过来,即使不吻她,也要牢牢地抱住她。 “在酒楼里与一个男人搂搂抱抱,还亲热成这个样子,你不怕坏了你的名声吗?” “不怕,他们不愿找我医病,我还乐得清闲呢。”云轻庐不管,只耍赖般的搂着她不放手。 “据说你现在发达了,怎么,不打算让你的孩子的娘请去看看你的新居吗?”落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说完之后,便抬手把云轻庐推开。 “你又取笑我,我那里去发达?还什么新居?”云轻庐苦笑。 “你还跟我装?”落花奇怪的看着云轻庐,“你在装我走了啊。” “哎,别……”云轻庐伸手又把她霸住,“我是没钱,但我决定赚钱了。为了你,有些东西我愿意放弃了。但你不能不许我行医。纵然不做御医,我还是要在京城。” “呵呵……”落花看着当初这个放荡不起狂妄不堪自诩为绝世名医医行天下的男人像个无赖的孩子一般,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回你可别想再说那些话。你有钱,有武功,有本事,但你再厉害,也不能给这孩子找个亲爹来,除了我……” “是啊,这就是你最有本事的地方。”落花点了点云轻庐的鼻子,又问:“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那个聪明无比,伶俐无双,有钱有势,有才有貌的干儿子,给你买了一座庄园。据说很大一片地,够你收容上千病患了。” “真的?”云轻庐半信半疑的看着落花,沉思片刻又点点头,“这话我好像是听琨儿说过。不过小孩子的话如何当真?” “你干儿子比你有本事多了。”落花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伸手臂,又被云轻庐拉住。 “唔,跟我回去吧?” “去你的庄园我就跟,去北静王府我不跟。”落花笑道。 “落儿,你不愿去北静王府,那先跟我去医馆。”云轻庐站起身来,揽着落花的腰,又摸摸她的肚子,笑道:“我女儿将来一定要像她娘亲一样好看。” “谁说是女儿?我要儿子的!”落花不乐意的瞪着云轻庐。 “可她的的确确是女儿,想要儿子,我再努力。”云轻庐轻声在落花耳边说着,扶着她下楼去。打杂的小二听的清清楚楚,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小二竟傻傻的说道:“云大人这医术也太高了,竟然能让男人生孩子!” 然云轻庐和落花还是没去成医馆。因为门外早有车马等候,二人出门,马车里跳下来一个看上去有六七岁的孩子,一身宝蓝色贡缎小长袍,腰里围着玲珑玉带,头上一圈小辫归到头顶,总共结了一根大辫,一路六个拇指大的珍珠,额上带着二龙戏珠的抹额。见了云轻庐,拱手笑道:“儿子久候多时了。干爹干娘,请上车吧。” “琨儿!你怎么在这里?”云轻庐十分的意外,看着满面春风的水琨,惊讶的问道。 “我不在这里等着干爹,给干爹带路,您怎么能把干娘给骗回家呢?”水琨呵呵笑着上前给落花又拱手行礼,“儿子水琨,拜见干娘。” “小滑头,你怎么能说干爹骗人呢?干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云轻庐抬手要打水琨,而水琨早就躲到落花身侧去了。 “你怎么没骗?你就是骗我了。”落花回脸,瞪了云轻庐一眼,“大早上,琨儿好心来接你,你还要打他。” “琨儿,你真是要反了,竟然找到新靠山了?还不给我过来?” “干娘,咱们上车吧。干爹不愿跟你一起回家,就算了。反正我父王母妃说了,北王府的书房要重新收拾,以后要给我和哥哥用了。”水琨一边笑着说,一边扶着落花上车。 “等等!”云轻庐拉住水琨,“你什么意思?” “我父王给干爹置办了宅子和下人,为干爹成家。干爹自己回不了家门,那是您跟干娘之间的事儿,我们北王府可不敢插手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不然可就成了胡乱插手人家的家务了。”水琨正经的回话。 “你们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合起来算计我一个?”云轻庐一边吼着,一边上了车,靠在落花身边拦住她,对依偎在落花另一边的水琨道:“你这么大了,怎么一点男子汉的样子都没有?小心我告诉你舅舅。” “不怕,男子汉的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母妃和干娘面前,何必伪装。”水琨不依,却把耳朵贴在了落花的肚皮上。 “嘿!你做什么呢?男女有别知不知道?”云轻庐瞪起了眼睛。 “知道,可我这妹妹还没出生,古人曰,七岁不同席,等她七岁以后在跟我讲男女有别吧。”水琨头头是道,根本不理会吹胡子瞪眼的云轻庐。 落花微笑,回头看了一眼云轻庐。云轻庐便闭上了嘴,老大不愿意的把落花的肩膀揽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水琨带来的家人是极为妥当的,马车顺着清静的大街往城东走去,在东城门以北,有一片崭新的房舍,周围还是新填平的地面,土都是成城外运来的沃土。青石路面走不远就是一道雪白的墙壁捧着一道黑漆大门,大门上黑漆匾额,上书四个点金大字:“花飞云阙”正是当代著名书法家水溶的墨宝。门旁一副对联,亦是水溶所书: 花香莹润清浊世, 云洁轻盈泽苍生。 “花飞云阙。”云轻庐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四个如钢勾铁画般的大字,满意的笑着,拉着落花的手说,“把咱们的名字正好写进去。” “很巧妙的构思,应该是北王妃的好词。这副对联我也很喜欢,你的医术可不就是被泽苍生?”落花微笑着靠在云轻庐的肩头,看着这副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字,此时却是异常平静的心情。 “花香盈润清浊世,也是对你的赞美,虽然你身在江湖,却能涤荡世间尘垢,行侠仗义。北王妃的确好才华。”云轻庐点点头,携着落花的手走近那道大门。 院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二十多个家人,见云轻庐和落花进门,忙齐刷刷的上前,给云轻庐和落花行礼,口中只道:“奴才给主子主母请安。” 落花的脸便羞得绯红,转身对后面的水琨道:“你这小东西促狭鬼,还弄了这么一套?” “有了房子,自然还要有家人。这是管家,孩儿已经做主,给他改了性命,叫云福长。干娘以为如何?”水琨从云轻庐身后闪出来,笑道。 “很好,就依着你。”云轻庐点点头,对云福长道:“以后就是你管家了,既然你是北王府二世子挑的人,我也信得过你。一应规矩,都跟北王府一样。不懂的,你可以去问二世子。二世子以后是这院子的少主。” “是,奴才遵命。北静王爷和王妃已经在内室为主子叫了两桌酒宴并一班小戏,说是要给主子和主母恭贺乔迁之禧。”云管家侧身闪开道路,躬身说道。 “好,落儿,咱们进去吧。”云轻庐拉着落花的手,高兴地往内室走去。水琨跟在后面,对云管家道:“今儿干爹高兴,你们都长点眼色,各自办好各自的差事,等完了事儿,众人都有赏。” “奴才谢少主赏。”云管家带着众人忙给水琨行礼,水琨摆手往里面走,俨然一副真正的少主模样。云管家便带着下人各自去忙。 水溶,黛玉,带着一群孩子们,连婧琪两口子也来了。婧琪的命是云轻庐救得,所以今儿这日子她不来不行。板儿自跟婧琪成婚后不到一月,倒也对婧琪单纯的样子多了几分感情。头脑简单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婧琪此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听话,板儿说什么,她都照做。且她原本就长得好看,如今乖巧了,更加可人疼。婧玥婧瑶还有林雨痕躲在黛玉身后,见落花依然一身雪白长衫,头上挽着男子发髻跟着云轻庐一起进门,俨然两个绝世倾城的男人手牵着手,恰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学成回来一般。 婧玥便对婧瑶笑道:“看来落花姑姑还是扮作男人好看些。” “是呀姐姐,我也这么认为,雨痕,你说呢?”婧瑶笑着问林雨痕。 “姑姑怎么样都好看。”林雨痕已经知道那个好看的姑姑肚子里的孩子的爹爹就是云叔叔,便高兴地很,想着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爹爹,就像她自己也找到了爹爹一样高兴。 凤璿此时被素心抱着,也翘首看着外边,稚气的声音却很清晰,对着黛玉问道:“母妃,叔叔呢?” “这就来了,琳儿乖,等会儿见了叔叔知道说什么吗?”黛玉回头,摸摸女儿的小脸,笑问。 “知道,说:叔叔,恭喜新婚。” “恩,就是这样。” “可是,母妃,叔叔不是要当爹了吗?”凤璿奇怪的问。 “当爹跟恭喜新婚有什么关系?”黛玉佯装薄怒的看着凤璿。 “唔……不是新婚之后,才能当爹吗?” “……”黛玉皱起眉头,这孩子平日跟子詹他们,都是学了些什么?看来以后要严加管教了。 云轻庐和落花进门,水琛早就等在门后,只等他们前脚进门,便把手中托着的一盘子花瓣高高的撒上去,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空中飞飞扬扬如花雨一般洒落在地上,落了云轻庐和落花二人满头满肩,浓浓的花香散发着幸福的味道。直暖到人的五脏六腑里去。 “云大人,云夫人!欢迎回家!”黛玉轻声笑着,张开手臂,给落花一个拥抱。 “好嫂子,谢谢你……”落花感激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知道水溶二人为自己和云轻庐的事情操了心,却不知道他们二人如此大费心机。此时除了感激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轻庐,原来那些老毛病,改的差不多了吧?成家了,可跟原来不一样了!”水溶伸手拍拍云轻庐的肩膀,眼睛里带着玩味的目光,嘴上的微笑也坏坏的,言外之意,只有云轻庐听得懂。 “还说我,你自己如今可都改好了?”云轻庐抬手给了水溶一拳,不轻不重,擂在他的肩窝上,两个男人相视而笑,狂放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水琛水琨和板儿一起上前来给云轻庐道喜。婧琪婧玥婧瑶和雨痕也上前给落花道喜。屋子里一片道喜声起起伏伏之后,凤璿果然很乖的给云轻庐道了:恭喜新婚。弄得大家连声大小,又是一阵开怀的笑声。管家进来回道:“老爷,后面园子里酒宴已经齐备,请王爷王妃和老爷夫人世子小姐们移驾后花园,赏花听戏。” “好,走吧。”云轻庐点头,拉着水溶前头走,黛玉和落花手牵手跟在后面,孩子们跟在黛玉身后,凤璿依然被素心抱着,一众人都往后面的花园子走去。 此时五月天气,这府的花园子尚未休整好,里面的花卉皆是盆栽,只有一些树木已经移植过来。看样子已经很赶时间了。那些没来得及种花草的空地,都用红色地毯铺好,加盆栽花卉装饰。园子不大,倒也是满园春色了。 饭菜都是水溶带着北静王府的厨子一大早赶过来做的,菜色口味都十分可口,众人分作两桌,云轻庐水溶带着男孩子们坐在一起,黛玉和落花带着女孩儿们坐在一起。婧玥虽然是二女儿,但此时却担当长女的责任,一边给黛玉和落花布菜,一边照顾妹妹们。婧瑶十分懂事,已经知道照顾婧琪,婧琪坐在婧瑶和林雨痕之间,两边都有人给她布菜,林雨痕还把那鱼里的刺都挑干净了给她,心细之处,让落花见了,忍不住夸她懂事。 黛玉也叹道:“这孩子最小,却是最懂事的。都是在南边跟她娘一起历练出来了。我因觉得她在南边太苦,才留下她,谁知她竟成了习惯。” “这也未必是坏事,这样的孩子,将来才让我们做大人的放心。”落花有了身孕,便自然对孩子们的事情上了心。 对面戏台子上,小戏子已经妆扮起来,总管拿了戏单子过来,请北静王点戏,水溶笑道:“今儿是为你们老爷夫人贺喜,自然是他们先喜了,我们才跟着欢喜。让你们夫人先点两处好的来。” 总管便看着云轻庐的眼色,云轻庐笑骂道:“你看? ??作甚?王爷的话敢不听吗?我算看出来了,王爷是安心要给落儿撑腰了,等将来我女儿大了,只叫王爷舅舅,也就罢了。” “好,求之不得,说起了舅舅,我们怎么就忘了三个人?”水溶笑着对水琛道,“去耿将军府上,说我们在云大人家给云大人贺喜,问问耿将军和郡主有没有空儿,若是也来贺喜,可别忘了带双份的贺礼,一是新婚之喜,一是乔迁之喜,少一样,也不许他们一家三口进门。” 水琛忙答应着,起身往外边去,自带着家人去请耿延锋和秋茉。云轻庐便只笑笑,暗暗地摇头,低下头去吃菜。 水溶便悄声笑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总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大家都坦坦荡荡的面对面,多好?” “我无所谓,只怕耿将军没这么宽大的胸怀。我纵然要计较,也是计较王爷你,关不到耿将军夫妇什么事。”云轻庐瞥了水溶一眼,水溶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无非是让耿延锋看看,云轻庐如今也成家了,并且马上就当爹了。以后干醋少吃罢了。 “少臭美,玉儿都不问那些旧事了,你一个大男人家还这样?再说,你的媳妇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家都跟你跟到这份上了,你若是敢对不起她,我先不依你啊。”水溶悄声说道。 “知道知道,你是孩子她舅舅嘛,回头来我这里,还不是你最大?喝酒喝酒。兄弟我先敬你一杯。” “得得得,就算我是你孩子她亲舅舅了,以后你见了我,只管叫大哥。”水溶拍拍胸膛,索性把云轻庐认作了妹夫。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我比你大两岁,我自称兄弟那是谦虚的意思,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还真是长脸了。”云轻庐端起酒杯,哼了一声,和水溶碰了一下,“不醉不归。” “我没问题,你行吗?据说你昨晚喝了不少。”水溶关心的看着云轻庐。 “人逢喜事精神爽,千杯不醉。”云轻庐一仰头,一杯酒一口喝下。 水溶便也不再推辞,一样干了杯中酒,又说笑起来。(未完待续) 爱浓怨深难分明 耿延锋和秋茉见水琛来了,自然十分高兴。忙叫人上茶点,秋茉又拉着水琛坐在自己身边。水琛便笑道:“姑姑别忙了,今儿我是来下请帖的。而且还请姑父和姑姑这就跟侄儿走呢。” “去哪里?又是下的什么请帖?”秋茉不解的问道。 “云大人今儿乔迁新禧,还有他原是在游历的时候定了一门亲事,因人家女家有事没完,所以婚事拖到了现在。云大人在京也没什么亲友,今儿索性便把喜酒一起办了。父王母妃都在云府,特地让侄儿来请姑父和姑姑,还有表弟一起过去坐坐。” “哟,这可是大事,怎么这么匆忙?”耿延锋不解的问。也难怪这二人都疑惑,云轻庐的事情一直蛮的紧,也就水溶黛玉知道的多一些,二人从未向外提及,耿延锋和秋茉却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见过,只说听说云轻庐断袖之癖之类的传言。 “是大事,但也有更大的事等不及了。”水琛笑笑,暗道,再不成婚,新娘子可就跑了。 “茉儿,快准备两份贺礼,咱们这就去吧。”耿延锋忙对秋茉说道。 “是啊,还有翎儿呢?这会子又去哪里玩去了?”秋茉说着,叫了管家媳妇来,吩咐准备两份贺喜的厚礼,又叫丫头快去寻儿子耿鹞翎。 不多时耿鹞翎随着丫头们进来,却是一身的泥土,他比水琛小两岁,也是出奇的调皮。见了水琛,便上前笑道:“大表哥。” “哎,瞧你这样子,跟泥猴儿似的。”水琛笑着摇头。 “还不快去梳洗干净,换了衣服来?”秋茉嗔道。 丫头们便忙拉着他到后面去,重新梳洗了,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边秋茉也已经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管家娘子备了两份厚礼已经装上了车。 水琛牵着耿鹞翎的手坐了自己的车,耿延锋和秋茉上了一辆大车。众家人簇拥着两辆大车往云轻庐的新府邸来。 云管家带着几人来到后面园子里的时候,水溶和云轻庐正喝的痛快。耿延锋便笑道:“好啊,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蛮的一丝风儿也不透。亏你云大人做得出来!今儿必然是要罚酒的。” 云轻庐早就起身,上前拉着耿延锋叹道:“别说你,就连我自己也是今儿早晨才知道的。” “啊?”耿延锋更是惊奇,不解的问道:“你这新郎官当的,还真少有。既然你是今早晨才知道的,该不会是临时从大街上抓来个新娘子就成婚了吧?一应聘嫁之礼,你们都没有,这媒妁之言……” “得得得,都什么年代了?亏你还是个大将军。不就是娶个媳妇吗?用得着那么麻烦?”云轻庐一边说,一边端了一杯酒递到耿延锋手里,“来,这第一杯喜酒,你得喝了。然后满饮三杯,算是向我祝贺。”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都倒过来了?”耿延锋不满的接过酒杯,说啥也不肯喝。 “你来晚了,就该罚酒,别的以后再说。”水溶在一边帮云轻庐劝道。 “好吧,既然王爷说话了,那我先喝了这杯。不过这帐总要算清楚地。”耿延锋连干三杯之后,三个男人一起落座,再去细细的算那酒官司。 秋茉在黛玉那边入席,和落花见礼毕,再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施脂粉,亦没有华服的女子,落花依然是一身白袍,只是把男子的发髻散开来,用一根细丝带把头发绑在背后。女子的妩媚容颜便显现出来。没有任何首饰,没有一丝妆扮,如清水洗无瑕美玉般,眼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天然的魅惑。 “云夫人真是个美人。”秋茉看来看去,竟不能从落花身上挑出一丝瑕疵,不想世间竟有如此美丽妖娆的女人,云轻庐能得这样的女人为妻,秋茉心甘情愿为他祝福。 “她何止是美,且武功盖世。原来你总跟我提及的落花公子,便是她了。”黛玉轻笑道。 “啊?”秋茉便瞪大了眼睛,看了落花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傻了吧?”黛玉一边给她布菜,一边笑道。 秋茉的确有些傻,不过还是接受了事实。忙端起酒杯对落花道:“这才是驰名天下的人物呢,我先竟你一杯。” 落花微笑点头,因有身孕,所以不能饮酒,只以黛玉带来的木樨清露调制的蜜水代酒。 秋茉的儿子耿鹞翎因何水琛在那边桌子上陪三个大人坐了半日,觉得不耐烦,便拉着琨儿往这边桌子上来。水琨哪里肯跟他过来,只一心要听三个大人说话。耿鹞翎便自己过来,凑到秋茉身边,缠着秋茉。 黛玉便笑着对耿鹞翎说道:“翎儿不乖,怎么不跟哥哥们去坐?” “舅舅和父亲还有云叔叔说话我都听不懂。我不要跟他们一起玩,我要跟三姐姐一起玩。”耿鹞翎依偎在秋茉的身边,那眼睛瞟着婧瑶身边的林雨痕,又问黛玉道:“舅母,那个姐姐是谁?” “那是雨痕姐姐。”黛玉笑道。 “这是谁的孩子?怎么跟青儿这么像?”秋茉此时才发现林雨痕,细看时觉得越看越像晴雯。 “可不就是她的女儿。”黛玉笑道。 “这是她的女儿?”秋茉再次被惊到,“嫂子,你还有多少事情没跟我说?青儿现在在哪里呀?她的女儿,不就是……” “好了,你看你,把人家孩子吓到了。”黛玉悄悄的拉了拉秋茉的衣襟,一直不跟她说就是因为晴雯如今心里的恨意还没有消失,生怕耿延锋把这件事告诉霁云飞,霁云飞再鲁莽,把事情越搞越糟。 “呃,是啊是啊,这孩子跟她娘太像了,我这么多年没见她娘,一时都高兴傻了。好孩子,快到姨娘这里来。”秋茉说着,冲着林雨痕招手。 林雨痕怯生生的起身,转过桌子,走到秋茉跟前,福身行礼,却不知是不是真的可以叫姨娘。毕竟她刚才听黛玉给落花介绍时,说这是惠宁郡主。是北静王的妹妹。 “就叫姨娘吧,你娘跟郡主情同姐妹,比跟我还亲。”黛玉笑笑,对林雨痕说道。 雨痕方低头,叫了一声:“姨娘。” “乖孩子。”秋茉把林雨痕搂在怀里,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娘,这个妹妹好漂亮。”耿鹞翎一直想跟林雨痕玩,此时见自己的母亲搂着她哭,便忍不住拉了拉秋茉的衣衫。 “这不是妹妹,你看她长得娇弱,就当她是妹妹了,她原是比你大的,你很该叫姐姐。”黛玉笑道。 “啊?这……她这么小,如何叫得姐姐?”耿鹞翎的个子长得高,从小跟父亲还有父亲的副将们一起玩,养成了粗枝大叶的性子,不喜读书,只喜欢舞枪弄棒的,身子骨强壮,看上去比水琛水琨还魁梧些。雨痕原从小就弱,所以怎么看林雨痕都不像是姐姐。 “胡闹,姐姐就是姐姐,你长得个子高,也不代表就大。还不叫姐姐?”秋茉忙训斥道。 婧玥婧瑶等人都在一边偷笑,婧瑶小声道:“这下看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办。” “他淘气罢了,理还是懂的。”婧玥也笑道。 耿鹞翎果然看了林雨痕半晌,方叫了一声:“雨痕姐姐。” “你好。”林雨痕只好对耿鹞翎点头微笑。 “姐姐,我们去那边玩吧?不知云叔叔的花园子里有没有鸟窝?”耿鹞翎立刻上前,拉着林雨痕的手小声说道。 “啊?你要去掏鸟窝?”林雨痕咧咧嘴,心道那都是乡间的孩子们玩的,自从到了京城,这里的孩子们个个都读书识字,哪还有去掏鸟窝的? “你知道掏鸟窝?好啊好啊,你陪我去。”耿鹞翎第一次遇见小孩听见掏鸟窝不问是做什么的,所以便兴奋地拉着林雨痕要走。 “翎儿?”秋茉瞪着儿子,低声喝道:“莫要胡闹!小心你父亲回头打你。” “娘,你就让我们去玩吧,我们又不吃酒,你们大人说话,我们又听不懂,没得在这里闷坐着,干什么?”耿鹞翎见母亲不同意,便撅着小嘴央告道。 落花在一边听了,笑道:“就让他们去玩吧,才几岁的小孩子,约束的紧了,反倒失了天性。只叫两个妥当的人跟着罢了,千万别摔着,磕了牙,可就不调皮了。” 秋茉无奈,因耿鹞翎实在闹人,便答应让他去。 雨痕不敢跟着就去,只站在那里看着黛玉的脸色。耿鹞翎便求黛玉:“舅母,你让雨痕跟我去吧。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大表哥二表哥又不理我。” 黛玉便道:“去吧,这里都是新栽的树,哪里有什么鸟窝,你们玩玩就回来,仔细别掉进那边的池子里去。” 耿鹞翎便高兴地答应一声,拉着林雨痕的手跑了。 雨痕走了,秋茉又感慨了一番晴雯的事情,又埋怨黛玉不早跟她透个气,害的她担心了这些年。 黛玉便道:“这事还担着欺君的罪名,我哪里敢多说,就是连王爷,也是近来才知道。” 落花点头,几人又拿别的话题岔开。婧玥婧瑶只陪着婧琪吃东西听戏,又把戏文解说给她听,姐妹三人倒也和气。凤璿由素心带着,喂了些粥,便困了。黛玉叫素心带着她去睡觉,又嘱咐不许给她乱吃东西。 众人玩了一天,直到用完晚饭方散。水溶,云轻庐,耿延锋三人都已经醉了,云轻庐醉的最厉害,脚步已经不稳,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的。水溶便不许他送,只叫管家扶着好生送到房里去。 耿鹞翎却跟林雨痕玩到了一起,林雨痕在乡间长大,与贵族小姐们不同,很多游戏花样都是耿鹞翎没见过的,一时间竟离不开她,非要带着她回将军府住些日子。 秋茉也喜欢雨痕,便跟黛玉说了,接雨痕过去住些日子。黛玉便笑道:“雨痕好好地孩子,别叫翎儿给带的像个男孩子了才好。” “放心吧,她也正是太老实了,很该放开些才好。”秋茉说着,便牵了林雨痕的手,带着儿子上了马车。耿延锋又和水溶道别,然后也上了马车,耿家的家人便牵着马车离开云府。 耿延锋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此时坐在车里,马车一晃,他更觉得头晕脑胀,于是便靠在秋茉的身上。耿鹞翎便和雨痕拿了坐垫坐到马车门口去,二人靠在一起有说有笑,倒也开心的很。 秋茉见耿延锋醉了,生怕闹上他的酒来,便只凭他抱着自己睡昏昏的,不多说他。 等回了府中,秋茉原要另外安排丫头婆子服侍雨痕,打扫房间给她住,谁知耿鹞翎非要雨痕跟他住一起,说把自己的床腾出来给雨痕,自己去睡外间的大床。秋茉因他们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若在一处,大人倒也省心,便把雨痕交给了耿鹞翎的奶妈子,吩咐她好生看管,这小姐比公子还娇贵,乃是远客。若是翎儿欺负她,可是不依的。 奶妈子答应着,带着雨痕和耿鹞翎去休息。这里耿延锋便由丫头们服侍着换了衣衫,已经倒在床上,似乎是睡了。 秋茉自己换了衣裳,又去洗了澡。遣散了丫头们,自往床上走去。见耿延锋靠在靠枕上,半靠半躺,似乎是睡熟了,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他推到了一边,只穿着宁绸睡衣睡在那里。五月的晚风还有些凉意,秋茉便悄悄地上床,拉过薄被给他盖上,自己刚要往里面躺下,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臂,把她紧紧地抱住。 “哎呀,干什么呢,吓我一跳。”秋茉闻到一股酒味从身后飘来,便挣扎着,要从耿延锋的怀里挣开。 “茉儿,你从今以后该放心了吧?”耿延锋虽然醉醺醺的,但心里却十分的明白,只是借着酒劲,有些话平时不能说的,今晚再也忍不住。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秋茉的心一紧,忙用手去掰他握在自己腰上的手腕,“你吃多了酒,莫要闹了。万一闹上酒来,我可不管你。” “我没醉。”耿延锋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又问:“茉儿,你跟云轻庐同生共死过,所以你忘不了他。我知道。我从沙场上拼杀过来,知道同生共死是什么滋味。别说男女之间,就是两个男人,也是终身不忘的那种感情。” 秋茉向来以为,耿延锋是个粗鲁的武夫,自己嫁给他,不过是顺应皇命,当初母妃和王兄都劝过自己,一定要去关心耿延锋,把他当做自己今生最亲的亲人来待他。要用心的去爱他,给他生儿育女,给他一个完整温馨的家。 这些话一直在秋茉的心里。她带着这个任务嫁给了耿延锋。是的,她可以‘用心’的爱他,疼他,给他生儿育女。但却不会对他情不自禁。 而今生能够让她情不自禁的,只有那个一身素衣,独来独往,医行天下的云轻庐。 “很晚了,不要闹了。明日你还要上朝。”秋茉伸出手来,在耿延锋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他喝多了酒头会痛,跟他生活了这几年,他身上的毛病,她都已经熟知。 “茉儿……”耿延锋感受着额头上温凉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最不舒服的地方,心里的柔情一点点的高涨,终于握住她的腰,寻着呼吸吻上了她的唇。 “嗯……”秋茉猝不及防,呼吸一窒,他的舌尖便探入她的芳沁之中,尽情的吸允。她惊奇,以往的欢爱,他总是略带粗野的啃噬,而这次,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情旖旎,和风细雨般教她安心,竟让她同样羞窘而火热。 火热的唇舌在颈项间流连啃噬,她忍不住急促的喘息,想要推拒:“延峰,你吃了酒,不要……”他不答,只掀开她的红裳,毫不客气地吮上那樱红花朵,雪蕾巍巍颤颤,若受惊的小兔,惹来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吮吸揉捻,留下湿润的水痕。 “茉儿,告诉我,你的心里从此以后,没有他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哀求,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径直掀起她的裙子,抚摩上她白润敏感的双腿。 “你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妻子,我心中能有谁?”秋茉无力的说道。 “你是我的妻子,你心中只能由我!”耿延锋火热的鼻息里带着几分恼怒,手上和唇上的力道一起加大,吻变成了啃噬,而且竭斯底里。 柔滑的丝质睡衣又一次被撕成了布条。秋茉哀叹一声,抬手抱住了他的头,纤弱的手指伸进他的发丝中,轻柔舒缓的捏着他的头皮,“延峰……” “茉儿,你是我的……”他一边吻着她的肌肤,一边扯掉了自己身上的障碍物,让二人坦诚相对,肌肤相亲。然而他并没有满足,却伸手拿过丝质的布条,慢慢的牵过她的双手,拉起来,摁倒她的头顶,然后把布条绕在她的手腕上。 “唔……你干什么?”秋茉的心中一惊,但觉手腕一紧,布条已经把她的双手绑在一起。如待宰羔羊般狼狈半袒露出自己娇嫩白皙的身躯。 “茉儿,你一直都不乖,不肯说实话。”耿延锋似乎酒醒了一般,睁开黑亮的眼睛,眸子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目光。 自从那一夜后,耿延锋再也没有为云轻庐的事情跟秋茉闹任何别扭。好像过往种种都不曾发生一般。林雨痕从耿将军的府中住了下来。耿延锋这几日下朝比原来晚些。秋茉开始并不在意,后来发现他每次回来,总会在书房坐一会儿,便上了心。 这日耿延锋回来的早些,进门时脸上带着开心的微笑。恰好耿鹞翎和林雨痕二人在院子里玩耍,耿鹞翎的眼睛上蒙着一块帕子,正在捉人,林雨痕和几个丫头们东躲西藏,都开心的笑着。耿延锋便他进了院子,亦不躲闪,所以被耿鹞翎抓住。 “啊,抓住啦!”耿鹞翎一边说,一边把眼睛上的帕子摘下来,却见是自己的父亲立在跟前,忙扮了个鬼脸,笑道:“原来是父亲回来了。” 耿延锋也不恼怒,只抬头看看从丫头们身后闪出来的林雨痕,又对儿子说道:“这几天你好像收敛了很多。花园子里的那些野物们,活的自在些了。你多少日子没进去祸害了?” “呃,雨痕说,那些鸟雀鹿兔们活着也不容易,好歹是条性命。还是不要随意杀生的好。所以儿子好久没去练习骑射了。” “也好,你那不是练骑射,分明是荼毒生灵呢。以后练骑射,为父带你去马场。”耿延锋笑笑,又看了一眼林雨痕。 林雨痕虽然长得很像晴雯,但鼻子和嘴巴还是带着霁云飞的样子。耿延锋对霁云飞心怀愧疚,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经五六年未见。此时见着林雨痕,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后悔。所以这几日下朝之后,他总是趁机跟皇上说起南边用兵部署的事情,想把霁云飞调回来,让他们父女相认,然后再去撮合他跟雨痕她娘在一起。 耿延锋这次倒没有鲁莽,只借着公事的因由调霁云飞回京。并未跟皇上提及当初惠馨郡主失踪的事情。所以皇上倒也没多想。反正皇上的意思,这兵马军队,每隔几年都要调换一下防守阵地,就算南疆乃国门所在,也不宜让一个主将长期驻守。所以耿延锋再坐好充分部署之后,皇上同意霁云飞换防,皇上另外派人去暂时接替霁云飞,让他回京述职。 林雨痕已经给耿延锋请安见礼,原想无事自己便可以退下。谁知耿延锋却叫住了她:“雨痕,下午你也跟着一起去马场。” “雨痕多谢将军抬爱,只是雨痕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去马场只能给将军和公子添麻烦……” “没事,虽然是女儿家,也应该出去长长见识。向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学一点防身之术的。”耿延锋和煦的看着林雨痕,微笑着说道。 “是,雨痕记下了。”林雨痕虽然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个将军对自己这么好。但将军说的话,她却不敢不听。 秋茉听见耿延锋在外边说话,总是不进屋里来,便放下手中的事儿从里面迎出来,看耿延锋正在跟雨痕说话,便笑道:“将军什么事不能进屋说?如今天越发的热了,这会子毒日头底下,只管站在那里,孩子们也受不了。” “呃,是啊,走,咱们先进屋去,等用了午饭,睡了午觉,这太阳下去了,我再带你们两个去马场。要给雨痕挑一匹老实的小红马来骑才好呢。”耿延锋一边说,一边笑着。丫头们便簇拥着他们三人一起进屋。 下午,耿延锋果然带着儿子和雨痕去马场。却在马场遇见了子詹和水琛水琨三人。子詹见了耿延锋,便要行见师礼。耿延锋却抢先拉住子詹,笑道:“大殿下今儿不是要去王大人府上读书吗?” “是要去读书的,可北王妃因给王大人定了一门亲事。今儿正是吉日,说是要纳彩呢。我们去道了喜,就出来了。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得添乱,还有这俩小子。”子詹说着,指指身后的水琛和水琨。 水琛和水琨二人忙上前给耿延锋见礼,耿鹞翎和林雨痕见了二人,越发的亲密,三个差不多大的小子和一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又生出多少热闹事儿来。 水琨因见林雨痕穿了一身女儿家专用的骑马装,便笑道:“雨痕穿了这衣服,果然有几分穆桂英的味道。想必将来也是一员女将,挂帅出征,为国效劳不成?” “二世子又取笑人,不过是好奇,跟着将军和公子来这里转转,若是穿那些衣裳,一会儿又不能上马,少不得换上这个。偏二世子又来打趣。”林雨痕在耿延锋家住了几日,性格倒是开朗了许多,但说话时依然是一副娇弱的小模样,只叫人喜欢的紧。 “二表兄,你干爹家的妹妹还没跟你见面啊?”耿鹞翎拉着林雨痕的手,让她躲在自己身后,打趣着水琨。 “了不得了,不过一句玩笑话,人人都知道了。”水琛笑着指着弟弟,“看你以后还胡说不胡说了。” 水琛说的玩笑话,如今是人人都知道的,那日水琨和几人一起玩,因水琛说,瞧瞧雨痕妹妹,如今只跟翎儿玩儿,将来少不得是他的媳妇,琨儿,你可怎么办呢?水琨便当即回了一句:我的媳妇已经有了,哥哥还是替自己操心吧。 众人便笑,问水琨的媳妇是哪个,水琨笑道:就是我干娘肚子里的妹妹。 当时子詹便笑道,说话算话,等你干娘肚子里的妹妹跟你见了面,少不得我们做个凭证,给你们定了这桩好婚事。 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话而已,就像过家家一样,算不得准。然今日耿鹞翎拿这话来堵水琨,无非是嫌他跟雨痕开玩笑。谁知水琨却一脸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如何是胡说?” 水琛便笑着凑到水琨耳边道:“小心母妃知道了这话,拿藤条抽你的屁股。” “晚上我就去跟母妃说这事儿。”水琨不在意,把手中的小马鞭一扬,回身翻上了自己的那匹小黑马。 子詹也笑着上马,脚上水琛,又问耿鹞翎,耿鹞翎便扶着雨痕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二人起着一匹马,跟在众人后面,却一点也不落后。 马场上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属于这些生龙活虎的孩子们。(未完待续) 悔恨交加骨肉逢 霁云飞接到朝廷的调令之后,即开始着手移交军务,准备北上的事情。忙乱之余又有些胆怯。一想到回到那个地方,他的心便隐隐的痛,就像身上新的旧的累累的伤疤,一遇到雨天,便牵筋动骨犹如又伤了一次。 天朝地域广阔,从南疆感到京城,加快速度赶路也要走上两个月。霁云飞接到调令的时候是七月,待交接完军务,一路奔波感到神都时,已经是九月底的天气了。 水琛和水琨在城外北王府别院和子詹子律一起赏菊,登高望远,品菊花酒,做菊花诗。看上去几个贵族公子哥儿不过是闲来无事,聚在一起消遣而已,实则几人正在商议一个十分机密的计划。 水琨老神在在的看看晴朗的碧空,沉思片刻,悠然开口,问着水琛道:“哥哥,地点定在那个地方,安全吗?” “安全,我已经带着人过去看过了,那座关帝庙已经废弃多时,可谓残垣断壁,连要饭的叫花子都不屑进去,放心,不会有闲人过往。倒是你那边安排的事情,可妥当否?”水琛自信的说完,又不放心的问水琨,虽然这个弟弟办事向来老道,凡事都会三思后行,但毕竟这件事情闹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人命关天,还牵连着雨痕妹妹终身幸福,可万万大意不得。 “落花楼的人做事,哥哥有什么不放心的?”水琨的浓眉挑了挑,十分不屑的样子。若不是为了雨痕妹妹,他才不会动用自己刚接手不久的落花楼里顶尖的高手,来做这等无聊的事情。 “凡事都要预防万一。”子詹浅尝了一杯菊花酒,淡淡的笑道:“你们两个,万不可弄巧成拙。” “我们只会弄拙成巧,再没有弄巧成拙的道理。”水琛也自信的挑挑眉毛,和水琨交换了一个眼神。 “提前演练过了吗?”子詹依然不放心。 “演练过十几遍了,无聊透顶,说实话,这事儿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林园支着筛子捉麻雀的事情来。”水琨摇摇头,细想想,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还无聊?你们哪,是唯恐天下不乱。小心北静王知道此事,把你们两个都禁足。”子律显然也深知其中的游戏规则,不过他却摆出一副独善其身的态度,不与众人合谋。 “二殿下,你不参与也就罢了。万不可走漏了风声。”水琛看了子律一眼,有些不放心,又看看子詹。 “我没那么无聊,也不是娘们,没事大可歇歇,传那些八卦有什么意思?再说,你们这也算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了。但看那两个人的演技如何,到时候,我可是乐得作壁上观的。”子律笑笑,信手拈起一朵紫色的菊花,却丢进石桌字上的火锅中。 “对了,那人何时到京?”水琨突然问道。 “就这两日了。”子詹笑笑,一副好戏开场的样子,“王妃那边呢?你可通融好了?” “雨痕已经说了,想必这两天也该到了。”水琛点点头,也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 四个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举起各自的酒杯:“干!” 晚秋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山脚下片片的高粱时时摇曳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红水;而衰黄了的叶片却给田野着上了凋敝的颜色。霁云飞起着战马,身着一身绛紫色战袍,没穿盔甲,腰里只挂着随身的佩剑。拉住马缰绳,立在城西的一道山坡上,看着北国秋日绚丽的风光,原本细腻如玉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岁月的淡淡痕迹。 “将军,前面就到了。我们快马加鞭,可在天黑前进城。”身边的副将挥手,用马鞭指着东边映在晚霞中的城门,巍峨的城墙上,守卫的士兵隐约可见。 “今晚不进城。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早进城。”霁云飞看看昔日的草地此时已经被种上了庄稼,一人多高的高粱地,犹如绿纱帐一般,虽然时过境迁,但记忆深处的伤痛,却永远抹不去。 “少年轻狂”四个字,足以让他忏悔一生。 “将军,我们已经到了城门口,为什么不进去呢?耿将军想必已经等我们等了很久了。”副将不解的看着沉思的霁云飞,这个顶头上司的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深沉。副将跟了霁云飞三年,在他的眼里,上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子,军令如山执行起来丝毫不打折扣,校练场上,他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是众将士心服口服的将军。但这样深沉哀伤的目光,副将从来没有见过。 “就地休息。小武,你进城去,到耿将军府上报信,说我今夜在城外歇息一晚。明天一早,上金銮殿觐见皇上。”霁云飞不回答属下的疑问。只翻身下马,吩咐完身后的一个卫兵,便把马儿的缰绳一仍,任由战马去啃着地上的青草,而他自己却走向了那片高粱地。 随来的十多个人,有四个副将,八个卫兵,都是霁云飞的直系下属。将军之言,自然是军令。所以众人不敢怠慢,纷纷下马,各自分工,就近寻找野餐之物。 第二日,水琛在北王府的内书房看书,外边有个十五六岁的侍卫闪身进门,走到水琛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水琛立刻兴奋地瞪起了眼睛,把手中的书往书案上一放,眉毛一挑:“真的?” “是真的,奴才刚听太和殿的侍卫说的。这会儿霁将军已经随着耿将军回府。晚上耿将军是要为她接风的。” “嗯,好!”水琛右手握拳,轻轻地在书案上一敲,然后对那侍卫说:“你去云大人府上通知二爷一声,告诉他,随时准备支筛子,捉雀儿了。” “是。”侍卫答应一声,转身下去。 水琛饶有兴致的坐在书案前,看着窗外有些雾蒙蒙的天,手指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着桌面,嘴角带着一丝邪恶的微笑。 水溶近日已经开始上朝,但偏偏今日没去。若是去了,自然会知道霁云飞回京,然这会儿还真是不知道。水琛想了想,还是不能瞒着父王的好。于是起身,往静雅堂走去。 却说霁云飞随着耿延锋上朝,在太和殿早朝上述职毕,皇上便命他在京城住些日子,跟旧时的战友聚一聚,闲散闲散,还说过些日子北疆的徐将军也会来,还有西疆的蓝将军,东海的常将军,等他们都会来,这东南西北四将军以及副将,要好好地聚一聚。 霁云飞只得遵旨领命,下朝后便跟耿延锋回耿将军府。耿延锋原来也是有意的,他也知道,这些日子林雨痕一直住在自家,秋茉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今日叫霁云飞跟着回府,也没跟家里人打招呼。所以霁云飞跟着耿延锋一进书房,便听见里面有小孩子的争吵声。于是一愣,看了看身边的耿延锋,方道:“将军,这是令公子再说话吗?” “呵呵,是啊,他今年都五岁了,你还没见过他。”耿延锋笑笑,眼睛里闪着身为父亲的幸福自豪的目光。 “是啊,属下一个粗人,连给小公子的见面礼也没准备,这……” “你我生死弟兄,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耿延锋一笑,心道,还有你更惊讶的呢。于是拉着霁云飞的手,直接进书房,却正好瞧见耿鹞翎和林雨痕二人拿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在争辩。 “这个字分明是念‘珏’,你总爱念一边,它的意思是‘玉’,但却不念‘玉’。”林雨痕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认真的跟耿鹞翎说道。 “什么呀,它就是念‘玉’,我那次听见人这样念了。”耿鹞翎分明是不忍死这个字,此时为了跟林雨痕争,便扯得头头是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听见谁这样念了?”林雨痕认真的问着耿鹞翎,眼睛里的目光严谨而执着。 “呃……” “哈哈,翎儿不好好学习,这会子被雨痕问住了,还在这里瞎扯。”耿延锋笑着看着两个孩子。 “父亲回来了。”耿鹞翎上前给父亲施礼请安,然后奇怪的偏头,看着父亲身后的那个人,暗道,这人长得好帅啊,大丈夫亦当如此!勇猛该有,俊美飘逸也是不能少的。 “给伯父请安。”林雨痕上前,对着耿延锋行了个标准的万福。她在这里住的久了,耿延锋不许她叫将军,非让她叫伯父。秋茉也坚持,无奈林雨痕便改了口。 霁云飞站在耿延锋身后,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个娇小的女孩,如遭雷击一般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翎儿,还不给你霁叔叔请安?”耿延锋对着儿子说道。 “侄儿鹞翎给霁叔叔请安。”耿鹞翎这孩子,粗枝大叶不假,但该有的礼貌还是很懂的。 “呃,大公子请起。属下不敢当。”霁云飞在耿延锋面前,自然要谦虚一番,无论如何,耿延锋也是他的上司,如今爵位也比他高,耿鹞翎自称侄儿,霁云飞却不能以叔父自居。 “有什么不敢当的,不过是小孩子而已。”耿延锋笑笑,又蹲下身子对雨痕道:“雨痕,你先叫霁叔叔吧。” “雨痕给霁叔叔请安。”林雨痕乖巧的上前,给霁云飞行礼,一如对耿延锋一般。 霁云飞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慢慢的遍布全身,一时也顾不得雨痕还福着身子,半蹲在那里,只管愣愣的看着她那张姣好美丽的小脸,慢慢的蹲下身子,拉着林雨痕的手,轻轻地,握在掌心里,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雨痕那张梦中已经模糊不清,思念至痛以至想不清楚的脸庞,良久方问:“好孩子,你姓什么?” “雨痕姓林。” “林?”霁云飞心中剧痛,姓林,莫不是她嫁给了林家的人?也对,她原就是林王妃的人,嫁给林家的人,也是常理。霁云飞苦笑着,握着林雨痕的手,不自觉地,视线已经模糊。 耿延锋牵着儿子的手悄然离开,虽然耿鹞翎十分的不放心雨痕一个人跟那个陌生的叔叔在一起,但无奈父亲很坚持,且捂着他的嘴强行带着他离开。他却挣扎不得,只担心的看着雨痕被那个陌生的叔叔握着手,两个人都呆呆的,塑像一般。 “霁叔叔,你怎么哭了?”雨痕看这霁云飞的脸上留下两行清泪,心里也莫名其妙的感到哀伤,于是抽出小手,去擦霁云飞脸上的泪水。 “雨痕,你娘……是不是叫,青儿?”霁云飞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泪水,再次把林雨痕的手握在掌心里,不敢用力,仿佛一用力就会伤着这孩子一般。 “嗯,你怎么知道?叔叔认识我娘吗?” “认识,不过……好久不见了,你娘……她还好吗?”霁云飞极力的想保持微笑,无奈泪水却出卖了他。活到今日二十八岁,他似乎第一次落泪。从小无父无母,缺吃少穿,流浪的日子里,他都没哭过,而近日,便对这张酷似她的小脸,他的心便如搅碎般的疼痛。 “我娘还好啊,不过雨痕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我已经给她写了信,相信不久她就来京城了。”提到娘亲,林雨痕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是孩子,一高兴,脸上便带出天真满足的笑容,像一个纯洁的小天使,散发着淡淡清辉,洗涤着霁云飞自责的心灵。 “你爹呢?你爹是林家的那个管事?还是……” 林雨痕的笑容立刻僵住,慢慢的,她恢复了平静,不过霁云飞一眼便可以看出,这种平静是这孩子极力装出来的。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痛苦,可嘴上却平静的说:“我没有爹。” “……”霁云飞一愣,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说她没有爹? “我娘说,我生来就没有爹爹,可是……雨痕却听一个叔叔说,我爹其实还活着,他在很远的地方。那个叔叔和姑姑还答应我,要帮我把我爹找回来呢。”林雨痕说道后面的一句,脸上又浮现了一丝微笑,不过淡淡的,瞬间即逝。 “雨痕,叔叔可不可以抱抱你?”霁云飞蹲着身子,腿脚已经麻木无力,索性便半跪在地上,说话的口气近乎哀求。 “叔叔,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呢?雨痕让你抱抱好了。可是你不要哭哦,娘说过,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坚强的孩子是不会哭的。”林雨痕说着,便伸出小手,短短的,柔软的手臂绕上霁云飞的脖子,娇小的身子便依偎在霁云飞的怀里。 霁云飞双臂轻轻地用力,把自己从未谋面的女儿抱在怀里,让她的脸伏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她身上温软的小女儿家特有的气息,一时间如万箭穿心般,身子颤抖着,连咬着下唇的牙齿都得得的打颤,悔恨痛苦自责和幸福的滋味交织在一起,让这个钢铁般的汉子,泪水汹涌而下。 水溶和水琛二人来到耿延峰的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宁静的书房里只有霁云飞和林雨痕二人。作为父亲的霁云飞半跪在地毯上,女儿林雨痕靠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而搂着她的那个男子,身上的朝服未换,甚至依然是一身的征尘,抱着女孩犹如抱着整个世界一般,想彻底的把她纳入怀中,却又生怕用力太过伤害了她。 水琛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父王,然后轻轻叹息一声,低头,不忍再看。 水溶则轻轻地咳嗽一声,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是云飞回来了吧?” 霁云飞忙定了定心神,低头把脸上的眼泪擦在雨痕的衣衫上,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方慢慢转身。因见是水溶一身月白软缎夹袍站在那里,边上立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躬身施礼:“霁云飞参见北静王,王爷金安。” “一路劳顿,辛苦了。”水溶上前扶起他,又宽慰道:“这次回来,可要住些日子再走?” “啊,皇上旨意已下,要臣在京城住些日子,等徐将军,常将军和蓝将军回京后,一起聚聚再说。”霁云飞见了水溶,便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尽量让自己保持应有的冷静。 “嗯,很好。多年未见,你越发的沉稳干练了。这几年皇上没少褒奖你,说你越发的能干了。”水溶笑笑,拍拍霁云飞的肩膀,又问林雨痕:“雨痕,怎么耿将军不在?” “回王爷话,原是在的,这会儿不知去了那里。雨痕这就去请。”林雨痕笑笑,对着水溶和水琛福了一福,转身欲下去。 “哎,雨痕妹妹,我跟你一起去。”水琛伸手,叫住雨痕,跟她一起出了书房。 水溶自然是跟霁云飞说些场面话,关于私事,他身为王爷,碍于身份,不便多问。只是瞧着刚才进门时的情景,水溶的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水琛拉着雨痕出了书房,便悄声问道:“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干嘛抱着你不放开?”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耿伯父让我叫他霁叔叔,说是南边来的将军,曾是耿伯父的下属。他见了我就掉眼泪。我心里也酸酸的,他伤心的那样,我又不好推脱。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林雨痕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却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水琛暗笑,心想这傻丫头还蒙在鼓里呢。不过也好,若是她什么都知道了,这戏可就不好演了。(未完待续) 巧计初冤家相遇 霁云飞在耿延锋府上住下,每日除了上朝的时间,便都和林雨痕在一起。霁云飞不会跟林雨痕提及任何往事,只是陪她玩儿,有时也会带着她出府,去马场教她骑马,或者去大街上,二人去小吃摊上吃京都的小吃,或者挑路边的小玩意儿。 只要林雨痕有要求,霁云飞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幸好雨痕是个乖孩子,只对着霁云飞发过一次感慨,说很想自己也有一个布偶玩具。霁云飞便带着她满京城寻找,找了所有的铺子,林雨痕也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布偶玩具。 最后二人都累了,林雨痕便任由霁云飞抱着,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觉,夕阳的余晖落在古老都市的街道上,光影斑斑驳驳,大街上叫卖的声音渐渐模糊。霁云飞便有一种感觉,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女儿喜欢的玩具,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晴雯到京城比霁云飞晚了十多天,女儿不在身边,晴雯省了不少心,但也添了许多孤独。当她收到六岁女儿的亲笔书信时,那种思念蚀骨般的疼痛,代替了这七年来的一种痛恨。和女儿相比,原来的一切苦恼愤懑,都变得不再重要。所以晴雯捏着女儿尚自歪歪斜斜的字迹,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便雇船北上,往京城赶来。 进京后自然第一要先去北静王府。黛玉原也是盼着她快些回来的。毕竟霁云飞和小雨痕已经相处了十多日,两个人之间天生的亲情和相处而来的亲密,让人欣慰也让人担心。但当黛玉听到下人回报说南边的青姑娘回来时,心底到底还是有着一丝怅惘的。同为女儿身,她站在晴雯的位置,再次体会到了生命的喜悦和悲哀。 晴雯跟着北王府的下人穿过花厅,沿着游廊出了出了正房院,直接去黛玉的静雅堂。内书房里,水琛和水琨却相视一笑,同时点头。 “花影!”水琨立在书房门口,对着外边轻声一唤的同时,手指一弹,一阵隐隐的花香在空气中散播开来。 “少主。”一身紫衣的花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的门口。 “那件事可以去办了。”水琨笑笑,说完之后还调皮的看了一眼水琛。 水琛把喝了一口手中的香茶,又补充一句:“一定要滴水不漏。” “是。”花影原是落花公子身边的两名婢女之一,也是落花楼的高等管事。女儿身,一身紫色男装,行事风格完全是落花一手带出来的。近日楼花因生了女儿,被云轻庐囚在家里养身子,多疑楼花楼的事情便全然落在水琨的肩上。 水琨看着紫色的旋风在空中一闪即逝,便转头对水琛说:“哥哥,吃了这杯茶,我们也该过去了。” “嗯,不急。露出马脚来让母妃瞧见,可不是好玩的。”水琛是深知黛玉的,此事若是皆大欢喜,自己恐怕也要在静室跪一个晚上。若是有一点差池,恐怕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府的。 “哥哥放心,兄弟我绝不会让哥哥受责罚。”水琨自信的笑笑,心中又补上一句,若是皆大欢喜母妃还罚你,那可只能怪你这大世子的身份了。 水琛笑笑,也不说话。二人慢慢的品茶,静静地等待。 果然一盏茶刚吃到一大半,便有人匆忙跑来。 “什么事,这么鲁莽?”水琛背着手立在书房的廊下,看着门外惊慌而过的下人。 “回大世子……耿将军府上传来消息,说林雨痕小姐……失踪了。”下人一边跑,一边喘息,“这是绑架雨痕小姐的人留下的字据……” “恩?怎么会有这事?”水琛故作惊讶,略一沉思,便吩咐道:“快进去回王妃知道。务必慢慢说,别惊着王妃。还有王妃身边的青姨娘。恩……若是王妃和青姨娘有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 “是,是……”下人连声答应着,往后院奔去。 黛玉吃了一惊,晴雯却一声痛呼,昏死过去。素心等人急忙上前呼唤,掐人中手心,待她慢慢转醒时,黛玉已然看了那字据。对方显然是绑架的行家,这字据却是用不同人的字拼凑起来的,五花八门,根本分不清什么流派,更别说是谁的字迹了。 “主子,他们把雨儿弄去了哪里?”晴雯看着黛玉手中的纸条,哭着问道。 “不要金银,只要这孩子的娘亲一个人去城西的关帝庙。地址倒也详细。只是既然不要金银,他们绑了孩子去,又是什么目的?”黛玉蹙眉沉思。 “主子,请恕奴才的罪,奴才便是死,也要跟女儿死在一处。”晴雯说着,给黛玉磕了个头,转身便往外走。 “哎,你不能一个人去!”黛玉急忙喊道。 “求主子成全,千万莫叫人跟着奴才,便是成全了奴才这一生了。”晴雯跑到门口,又转身来给黛玉磕了头,便匆忙而去。 黛玉想了想,终归不放心。晴雯一个弱女子,独自前往,万分凶险。于是忙找来水天烽,吩咐他带上七个人一起,暗中跟对青儿,一定要保住她们母女的安全。 晴雯出了北静王府,坐了车直奔西城门。出城后又走了一段路,便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下了车,叫赶车的家人等在这里。吩咐说若是自己两个时辰内回不来,便回去禀报北静王妃,说自己和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那家人听了这话,自然担心。无奈晴雯心意已决,以死相逼。不许任何人跟着。赶车的家人也没有办法,只得呆呆的看着晴雯一个人往北拐去。 晴雯一路跌跌撞撞,等走到那座破旧的关帝庙时,脚上的鞋子和裙子角上都沾满了泥土。 林雨痕被点了昏睡穴,此时睡在关帝爷塑像的脚边,破旧的土台子上,堆着一从杂乱的枯草,厚厚的,雨痕躺在上面,似乎睡得很沉。 “雨儿!”晴雯进门看见孩子,便什么都不管,直接往前冲。却不料天上降下一张大网,把她网在其中。晴雯不防备,被头上落下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待辨别清楚之后,整个人已经被吊了起来。 “你们是谁?我们孤儿寡母的,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们,却来如此害我们?”晴雯蜷缩在网里,看着依然昏睡的女儿,心中涌起一阵悲愤之情。自己倒也罢了,这条命已经丢过几次,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侥幸。可是女儿还那么小,纵然那个人该杀千万次,老天也不该难为这个可怜的孩子。 林雨痕被高手点了昏睡穴,对晴雯的竭斯底里丝毫不闻,只是沉沉的睡着。晴雯见这么大的声音,女儿都不曾醒来,便认定了女儿已经死了。于是声泪俱下,对着破败的庙宇中空荡荡的四周,又哭又骂。 霁云飞下朝后便得到了消息,既然是有心人所为,自然会有合适的人给他报信。霁云飞当时只差一口气背过去,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女儿年小不懂事,不会得罪任何人。霁云飞心道,定是自己的仇家借此要挟,他们必然不会把女儿怎样。于是强作镇静,却连马也来不及牵便往城外去寻。幸好耿延锋还有几丝冷静。忙忙的牵了霁云飞的马,骑马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按照家人回报的路线,赶到城西岔路口时,便看见了晴雯的马车和家人依然翘首以待,等在路边。 “老人家,这附近有个关帝庙,是怎么走?”霁云飞心急如焚,见了有人,便开口打听。 “那边。”老家人指了指晴雯去的方向,霁云飞来不及道谢便催马往前。 “谢谢您了!”耿延锋跟在后面,亦是奔驰如飞。 霁云飞一心要找雨痕,已经到了发狂的程度,所以在进这座破庙的时候,失去了军人应有的理智。其实这也不怪他,想来这种情形之下,任谁都无法冷静。 耿延锋看见霁云飞下马之后直接冲进去,便着急的喊了一声:“慢些!” 然已经来不及了。霁云飞一入坡庙,庙外边便倏地出现了一群人。一色墨色衣裤,头上套着墨色头套,只留两只眼睛在外,手中精钢小巧弓弩,个个弓箭满弦,一致对准了耿延锋。 耿延锋大惊,暗道如此精良的弓弩,连禁卫军的也不过如此,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于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拔剑在手,对着黑衣人喝道:“尔等何人,竟敢用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大人!里面正在解决一场私人恩怨,请大人不要进去打扰。” “胡说!什么私人恩怨?刚才进去的是朝廷四品将军,若有什么闪失,你们个个人头不保。” “呵呵,干我们这行的,过的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里的日子。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打人这些话还是跟别人去说吧。” “你们……”耿延锋气急败坏,然如此形式,显然是人家早有预谋,自己只要动手,便会立刻被穿成筛子,于是长叹一声,环顾左右,只盼望有人能跟随而至。 霁云飞进入破庙之中,首先看见的是吊在半空正在哭骂指责的晴雯,撕心裂肺的沙哑声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润泽,但霁云飞一听,更加痛心疾首。抬头望望网中的女子,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容颜,但那种令他束手无策的感觉是那么明显。 “青儿?”霁云飞惊呼。 晴雯听到有人叫自己,首先以为来了救星,也顾不得看是谁,便惊喜的喊着:“快去看雨痕!” 霁云飞目光下移,看见睡在关帝爷塑像脚边的女儿,便纵身一跃,跳上那座高台,蹲下身子,把雨痕抱在怀里:“雨痕!” 林雨痕闭着眼睛,昏睡正浓,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 霁云飞把女儿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到她悠长的呼吸,便知道她被点了昏睡穴,于是对晴雯喊了一声:“她没事,只是被点了穴。你怎么样?” 晴雯此时已经看清了来人,如梦靥一般惊呆在那里,傻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霁云飞……”破庙上房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陌生而恐怖。 “是我!”霁云飞抱着女儿仰头喝道:“是我!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欺负妇孺,算什么东西?” “哈哈哈……” “把我妻子放下来!”霁云飞怒吼。 “那个女人是你妻子?笑话!”沙哑的声音十分不屑。 “是,是笑话!我霁云飞杀人无数,自然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何时到头。一切事都有我一人承担,跟这个女人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放了她们母女,要我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果然?” “我霁云飞一口唾沫一钉!你们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的为人!”霁云飞冷声说着,抱着林雨痕跳下高台。 一阵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破旧的庙宇里,落叶和杂草呼啦啦的飞扬起来,尘土遮挡了晴雯的视线,冷风过后,只觉得寒气袭人,定睛看时,却见四周都是黑衣弓弩手,一个个蓄势待发,对准了落在晴雯身边的霁云飞,悄无声息,但却杀气腾腾。让一腔愤怒的晴雯瞪大了眼睛,吓得说不出话来。 霁云飞丝毫不为之所动,环视四周的弓弩手,沉声冷笑道:“你们既然知道我霁云飞,就应该知道我的脾性。最好别乱来,否则就算我死了,只怕你们也活不过三日。” “好大的口气。你死了,还有谁能替你报仇不成?外边的那个一品将军吗?哈哈……”不屑的笑声从屋顶想起,一阵阵让人浑身发冷。 “青儿,你怎么样?”霁云飞不理会那些人,只抬起头,看着惊慌失措的晴雯。 “霁云飞,你果然够狠,得罪了人,却连累我们母女。”晴雯似乎从霁云飞的目光里得到了力量一般,无力的叹息,“我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今生要我这样偿还?” “青儿,是我欠了你们。别怕,我不会让你们受一点伤害。”霁云飞的眸子一热,视线有些模糊。晴雯虚弱的声音鞭挞着他的心,剧痛无比,也给了他无限的力量(未完待续) 忘生死恩怨缠绵 晴雯看着下边抱着女儿的霁云飞,再看看四周的黑衣人,一时心中思绪万千,所有的结果都在脑海中闪现,之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霁云飞,你若是个男人,就先把雨痕带出去。她是你的女儿。你把她带出去抚养长大,我纵然是死,也心甘情愿了。不要管我,快些带着孩子走!”晴雯低声吼道。 “青儿,你若是死了。我绝不会独活!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也是你的。而且这些年她一直跟着你,既懂事又大方,可见你对她是极用心的。女儿跟着娘,不会受委屈……你带着女儿走。他们要的是我的命。”霁云飞说着,便把林雨痕轻轻地放在地上,让她靠在一堆稻草上,然后回手拔出了腰间佩剑。 “你疯了!你有本事,自然可以带着她离开!纵然你把这破网砍了,我又如何能带着孩子逃出去?”晴雯见霁云飞根本不看周围的人,只顾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便又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不经我的同意,让我给你生下了孩子!如今又不听我的话,抛下孩子去送死!凭什么?凭什么一定要是你先死?你以为你可以一死百了。女儿自然有人替你养大?!你做梦吧!你若是死了,我和雨儿今日都死在这里!我绝不带着她逃走,让她再去听别人的闲言碎语,绝不再让人骂她是野种!” 霁云飞的身子一僵,蓦然回首,看晴雯的目光便有了几分阴鸷:“我的女儿不是野种!” “你有本事,去跟天下人说!跟我说没用……”晴雯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一句话说的一点也没有原来的那股气势。只弱弱的,脸上带着悲哀和伤痛。 “啊——”霁云飞猛然高喝一声,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恶气在无限的膨胀,似乎要通过这一声把这股恶气发泄出来一样。头颅中瞬间冲血,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猛然间纵身而起,利剑一挥,寒光一闪,斩断了晴雯头顶的网子,在落下的同时,伸出手臂把她抱进怀里。落地的瞬间,把她打横抱起,不让脱力的她受一丝伤害。 “雨儿……我的女儿……”晴雯的身子得到自由,落地的第一件事,便是挣脱开霁云飞的怀抱,冲到女儿的身边。 林雨痕被一个高手点了穴道,此时昏睡,对身边的事情毫不知情。晴雯抱着她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她小脸上的灰尘,一边哭着叫她的名字。 “青儿,带着孩子走。我送你出去!”霁云飞原本以为自己去砍断那支网子,周围的人会对自己射击。但是却没有,那些黑衣人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任凭霁云飞把晴雯救下去,眼看着他就要把这母女二人带走。 “行吗?”晴雯抱着女儿,顾不得发髻散乱,衣衫已经沾满了泥污,只用看着救命草一般看着霁云飞,“我们能逃出去吗?” “宝贝,不是逃,是离开。有我在,你们两个绝不会有事。”霁云飞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用这种依赖的目光看着自己,立刻激情澎湃,豪情万丈,仿若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一般。 “吹牛吧你,别让我们娘俩陪你一起死在这里就好了。”晴雯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生死关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得十分的纯粹。 “好了!你们倒是想得开,还在这里打情骂俏!”沙哑的声音不屑的传来,“若是用弓弩手,对你霁云飞来说有点不公平。虽然你霁将军身上负债累累,不过打起仗来,倒也算是一条汉子。我们少主说了,只要你能打败我们这四名护法,便可放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一条生路。” “好,一言为定。”霁云飞嘴角露出成功的微笑。此时的他不再计较个人生死,只在乎爱人和女儿的安全。根本没有去看自己身后站着的四名高手。 然晴雯却感到背后一阵阵的寒意,猛然回头,看见四名白衣飘飘的人立在破庙的门口,雪白的衣衫无风自动,晴雯不知,然懂得武功的人是知道的,那正是内力深厚的表现。 “让女人和孩子先出去!我霁云飞若是赢了,她们自然要走,若是输了,我的命留给你们,你们也不许为难她们!”霁云飞眉头微皱,冷声说道。 “好,把这女人和这孩子放出去!” “你……”晴雯被霁云飞往外一推,心中立刻慌了。 “你和雨痕在外边等我。耿将军也在外边。放心,我死不了!”霁云飞看着晴雯,给他一个镇静自若的微笑,仿佛天大的事在他的眼里,也都不再是什么大事,唯有眼前的女人和孩子。 “你,一定要活着出来,不然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晴雯咬咬牙,恨恨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抱着孩子出了庙宇的门口。 霁云飞的心里,立刻百花盛开,春色满园起来。眼角带着幸福的微笑,看着晴雯母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仰天长笑几声,便挥剑旋身,冲向那四个白衣高手。 杀气形成一股漩涡,搅动着破庙里乱七八糟的杂物,模糊了人们的视线,但闻剑器相克时或响亮,或沉闷的声音,白色和绛红色混在一起,红白交错,看不清期间人影在那里。 晴雯出门后,便有些后悔。心知霁云飞以一敌四,一定是凶多吉少。何况里面里里外外对方的人总有五六十个。所以她回头看见弓弩手包围着的耿延锋便大声喊道:“耿将军!只有你一个人吗?” “青姑娘,孩子没事吧?”耿延锋看着晴雯怀里的孩子,手中长剑猛的刺了几招,弓弩手原也不过是挡着他不让他进去破坏计划而已,此时自然不跟他来真格的。耿延锋冲到晴雯跟前,看着她怀里昏睡的孩子,十分的紧张。 “他说这孩子没事,是被点了穴,耿将军,你帮我把孩子带回去。”晴雯说着,也顾不得忌讳,便把女儿往耿延锋怀里一放,语气一顿,双眼里便流下泪来,“若是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拜托您把这孩子抚养长大。把她许给一个平常百姓之家,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千万别混进这富贵圈儿里来!”晴雯说完,急忙转身,又冲进了庙里。 “哎——你这是干嘛?”耿延锋看着怀里的雨痕,急忙喊她,可晴雯已经闯入庙中,听不见耿延锋的声音。 霁云飞有些拼命地意思。但四个白衣人也不过是陪他玩玩,却总是躲躲闪闪,基本不还招。所以表面上这几个人打的热热闹闹,其实不过是一场有心人和无心人之间的苦情戏。 晴雯却分不出所以然来,只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飞舞到一处的几人,脑袋傻傻的晃来晃去,不知几人胜负如何。 突然一声沉闷的低喝,打破了这一场打斗的平衡。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杀招不出,何以平恨?” 白衣人闻声,手中长剑陡然间凌厉起来,若这死人果然想取霁云飞的性命,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单单这样打来打去,不见点真格的,恐怕今日这一番排场要白费了。 不过区区几招之内,霁云飞的身上便带了伤。虽然伤口不深,但却很长。最长的一道,竟然有一尺多,朝服被划破,鲜红的血液慢慢的渗出来,空气中便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小心!”晴雯看的心惊肉跳,无奈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做。闻着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晴雯的惊呼对于霁云飞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骚扰。霁云飞心中一愣,手上的剑便迟钝了几分,原本可以化解的一招,因为速度的问题,差点要了霁云飞的命。若不是对方即使收手,只怕已经一剑穿心。 “呃!”霁云飞胸前受了伤,禁不住闷哼一声,手中利剑差点掉在地上。 “小心?”眼看着霁云飞手中的剑落在地上,而他背后那人手中长剑已然挺刺故去,晴雯不顾一切的往前扑去。 然晴雯如何能是这些高手的对手?如此一来便更加添乱。霁云飞身后的白衣人见着女子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手中长剑便往回一收,剑气陡然转向别处。 与此同时,霁云飞也已经转身,眼看着晴雯挡在自己背后,就要受那人一剑,便不顾一切的抱她抱起来,俯身倒地,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身后的利剑,往一侧翻滚。 一切皆是巧合,一切又都是注定。 这座破庙因为年久失修,又经过了夏日的暴雨冲刷,早就不堪重负,刚才又经过几人的激烈打斗,偏偏在此时,中间的大梁却咔嚓嚓慢慢断裂。众人一惊,纷纷逃离,唯有霁云飞抱着晴雯刚翻到一根柱子旁边,这座破庙的屋顶便掉下一大片来,好巧不巧,正好把二人盖在底下。逃出破庙的众人都呆了呆,却见烟尘滚滚,哪里去找霁云飞和晴雯的影子? 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白衣人便迅速闪开,顷刻间数十名弓弩手也不见了踪影,若不是空气中尚有浓浓的血腥之气,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别开生面的打斗。 耿延锋急忙转身,看着那边斜路上北静王府的人带着十几名护卫匆忙赶到,忙大声喊道:“快!这边!他们在这边!” 一众人纷纷上前,用手中的兵器拨开杂乱的屋顶,却见晴雯靠着歪斜的柱子坐在地上,看着身边昏死过去的霁云飞,空间虽然狭小如农夫看瓜的人字形窝棚一般,但此二人却因为这根歪斜的柱子而幸免一次灾祸。 晴雯呆呆的看着倒在自己面前,昏死过去的霁云飞,脸色苍白,忘了呼救,忘了自己可以伸手去拉他一把,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有眼睛里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 “青姑娘!你怎么样?”水天烽终于带着静影堂的几个弟兄赶来。不是他不尽力,是大世子的话他不敢不听,所以才来的有些晚。 “你们……来了……快,救救他……”晴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往前倒去,头正好枕在霁云飞的胸口。 “快,把他们两个带走,送云大人府邸医治!” 众人领命,二人一个,上前抬起这一对苦命人离开这做废墟。 林雨痕守在晴雯的身边,静静地等着母亲的醒来。无论家人怎么劝,她也不离开。 晴雯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恢复了精神,慢慢行来。睁开眼睛,看着女儿靠在床头熟睡的小脸,神情有些恍惚,暗想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果然死了,怎么女儿也跟着到了阴曹地府? 恰好有婢女进来给晴雯送汤药,因见晴雯正瞪着眼睛看自己熟睡的女儿,便惊喜的问道:“青姑娘醒了?” “嗯,这是哪里?”晴雯扭头,看着一身青衣的丫头,中等姿色,脸皮白净,梳着紧致的发髻,看上去十分的干净利落。 “姑娘,这里是云大人的府邸。北王府的两个世子带人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的。”那丫头说着,把晴雯扶起来,又把手中的汤药递到她的面前。 “我们?那个男人呢?”晴雯顾不上吃药,只握着那丫头的手,急切的问道。 “那个人受了伤,这会儿还在昏迷。云大人会尽心诊治的,姑娘放心。” “哦。”晴雯虽然十分相信云轻庐的医术,但还是有些担心霁云飞。只是此时碍于众人面前,又不能多问,便把心中硬生生的问候咽下去,默默地把那碗汤药喝完。然后又把女儿揽进怀里,回想着那日的生死关头—— 房屋倒塌,所有的人都本能的往外走,霁云飞却翻身用自己的身体,把晴雯护在身下,晴雯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房屋倒塌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哼,霁云飞的身子顿了顿,立刻僵住。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他的背上。 晴雯便惊慌的问道:“你怎么了?” “青儿,你没事吧……”霁云飞痛苦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在得到她的回应,知道她没事之后,才昏死过去。 “娘,霁叔叔不会有事吧?”雨痕偎依在晴雯的怀里,担心的看着自己母亲呆滞的神情。 “雨儿,你去看看霁叔叔醒了没有。他为了救你,差点丢了性命。若是醒来,一定非常想看到你。”晴雯回神,看看怀中安然无恙的女儿,轻声说道。 “可是娘你呢?你不去看看霁叔叔吗?”雨痕迟疑的看着晴雯。 “娘好累,想再睡一会儿。雨儿乖,你去看看,回来告诉娘。不好吗?” “嗯,好。娘你休息吧,我这就去。”雨痕点点头,高兴地从晴雯怀里挣脱出来,跳下床,往外边走去。 晴雯看着女儿的背影,又想起女儿从外边玩耍回来,哭着跟自己说被别的小孩子骂的情景。 霁云飞原本身体强壮,几处皮肉之伤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后来房屋倒塌时,一根木头砸到他的后背上,让他受了伤,再加上一场酣斗用尽了他的力气。此时被云轻庐诊治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 林雨痕在他的床前守了半日,霁云飞也醒转过来。睁开眼睛便看见女儿担忧的小脸,心中立刻甜蜜蜜的,忘了身上的伤痛。 “乖雨痕?”霁云飞轻笑。 “叔叔,你好了吗?身上的伤还疼吗?”有道是父女连心,林雨痕一边问着,一边哭了起来。 “好了,一点都不疼。雨痕乖,你娘呢?她没事吧?” “娘没事,已经醒了。娘叫我来看叔叔。叔叔,你等着,我去叫人来,给你喂药。”林雨痕说着,便要去叫人。 “乖,不用去,就在这儿陪着叔叔。”霁云飞拉着林雨痕的小手,舍不得她离开。 “叔叔听话哦,吃了药病才好得快。”雨痕像个小大人似的笑着,脸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滴。 “嗯,好,叔叔听雨痕的话。”霁云飞放开了雨痕的小手,雨痕踮起脚尖,在霁云飞的脸上吻了吻,转身出去。 霁云飞傻傻的笑着,一脸幸福的表情。 丫头端了汤药来,雨痕在一边看着霁云飞喝下去,方说要去跟娘亲说一声。霁云飞自然高兴,便点头说:“跟你娘说,叔叔没事。” “嗯。”雨痕欢快的跑了。 休养了两日,恰好黛玉出府有事,便再次来看晴雯。晴雯听说霁云飞没事,便欲带着雨痕回南边去,正不知如何跟晴雯说,兀自在这里犹豫,忽听外边丫头请安的声音:“王妃金安,夫人万福。” 晴雯忙站起身来,往外迎到门口,却见黛玉和刚出了月子的楼花并肩进门。 “奴婢给主子请安,给夫人请安。”晴雯赶忙行礼。 “罢了罢了,你刚好,又下来跑什么?不好好地歪在那里养着。”黛玉拉过晴雯的手,一边细细的看了她的神色,一边又叹息:“你们两个,真真不知前一世造了什么孽,却要应在这一世里来还。” 晴雯听此话,便不觉脸红,低下头去。 “你还只管不好意思。这会子连皇上都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今儿还说了,早年间的赐婚圣旨依然有效,如今工部已经赶着收拾一处官宅,要赐给霁云飞,给你们补办喜事呢!”楼花如今已经完全加入到朝廷诰命夫人的行列。如今云轻庐是正三品太医院院判,落花便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因养月子时闲的无聊,便整日里盼着有人来说话,一来二去,倒也结交了几位官府中的夫人太太成了密友。 晴雯听了落花的话,便急忙给黛玉跪了下去,声称自己不愿成婚,依然愿意去南边。并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踏进京城半步。 “你又浑说!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该为她想想。将来聘嫁,难道也让她顶着那个名声吗?如今且看霁将军为你,也算是难得的了。你倒是看在他为了你,甘愿舍生的情分上,心里的那口怨气,也该散了。”黛玉把晴雯拉起来,轻声嗔道。 晴雯只是低着头,想想霁云飞全力护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发酸,眼里又流下泪来。想想自己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得那些委屈,心里又有些不甘。 “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只这是你们两个的事,等婚后你们自己掰扯罢了。只怕到时候,我在说他不好,你该嫌我多嘴了呢。”黛玉笑着,拉着晴雯进屋坐下,楼花也陪着说了些闲话,二人又劝了晴雯一些话。晴雯终于不再说回南边去的事情。 之后,晴雯带着雨痕回了林园,霁云飞也回了耿延锋府上。只等自己的新府邸修缮完毕后,迎娶晴雯。这期间霁云飞除了养伤之外,便张罗成婚之事。耿延锋自然是全力相帮,秋茉也是一心为二人操办。 却说北静王府这几日着实安静了不少,管家水安每日打理府中诸事,也不觉繁忙。 “哎,咱们府上这几日少了世子爷和二公子,总像是少了二三十口子人。你说这两位小爷何时才能回来?”水祥把内书房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看看空荡荡的院子,落寞的叹息。 水安心中暗笑,这回两个小魔王被王妃关进了祠堂里思过,一关就是一个月。为了不让太妃难过,只说两位世子跟着王大人出京游玩去了。上上下下把这件事儿蛮的紧,只水安夫妇知道内情罢了。 “哎,二叔,咱们世子爷和二公子啥时回来啊?”水祥见水安不语,便凑上去问道。 “快了吧?还有十来天。”水安眯起眼睛,看看初冬温暖的太阳,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再不回来,恐怕太妃那里也说不过去了。” 水祥点点头,这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虽然世子爷在的时候又忙又乱,而且时时刻刻都担心是不是又被这两个小爷算计了出丑。但如今想来,那些日子还是蛮开心的。 水安拍拍水祥的头,笑笑:“我看啊,你是被他们两个整的上了瘾。”(未完待续) 花烛成双人独眠 却说水琛和水琨二人,因事情初现差错,破庙倒塌,差点没让霁云飞和晴雯出大事,因此惊动了黛玉。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黛玉一听此事,便料定必然跟自己的两个儿子有关。于是也不多话,当日只把二人叫到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让兄弟二人跪下。一番审问,便审出了结果。 水琛和水琨二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母妃伤心。当黛玉叹了口气,眼圈一红,眼泪一掉。俩孩子立刻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招了出来。 黛玉咬牙垂泪道:“小小年纪,竟然胆大至此。这样大的事情,都不跟大人们商量,就任意胡为!若是弄出了人命,你们两个活是不活?看来这次不好好地教训你们一次,将来必定要惹祸。请家法来!” 水家原是公族世家,武将出身。虽然家法要比平常的官宦之家严格,但也都是以训教为主,并不提倡太过苛责。所谓家法,水家分三等,从小到大,依次是:戒尺,藤条,檀木板。 黛玉一声令下,家人哪敢怠慢,只好下去,不多时把家法都请了来。戒尺乃是一尺六寸长,一寸宽,半寸厚的枣木条,自然是打手心的。藤条,乃是特制的红荆条所制,经过浸泡,打磨,看上去紫幽幽的十分漂亮,抽在身上却是彻骨的疼。檀木板,却是三寸宽,一丈二尺长,一寸厚的沉檀木板子,又厚又硬,打在身上,数十下便可要命。 水家的家法乃是教训水家子弟所用,一般家人,是用不到这个的,所以平日里水琛和水琨也没见过。今日跪在祠堂里,因听母妃说要动家法,便悄悄地看了一眼。水琛一点也不害怕,还偷偷地对着水琨笑,用眼神告诉弟弟,没什么大不了的,挨一下就过去了。 水琨却不那么乐观,心中着实有些后悔,不该单把此时告诉父王。看来以后还是要想明白,凡事都要回明白母妃,父王在母妃跟前,有些事还是欠点火候。比如今天,父王就没出现。明明知道自己哥俩要受罚,他却借口有事,出府去了。 不过还算这两个孩子有几分人缘。水安一看黛玉传了家法来,要处置水琛和水琨。便急忙跪下求情,只说世子还小,只求王妃略施惩戒吧,太重了,恐怕出事。 黛玉虽然在气头上,但心中也有数。想着一定要给这两个孩子吃点苦头,怕他们将来无法无天,惹是生非而已。便没有用檀木板,只叫水安拿了藤条,给这俩孩子屁股上每人抽了十下。水安心疼的要命,虽然出手不重,但也不敢太轻。即使这样,两个孩子的屁股也开了花。 黛玉虽然心疼,但也只好忍着。又命他们两个在祠堂里跪祖宗思过一个月,不许踏出祠堂半步。又警告水安,若是太妃知道了这事,就把水安两口子都赶出去。 水安只好连声答应,忙吩咐自己的媳妇悄悄地弄了被褥和治外伤的药膏来,照顾两个世子在祠堂角落里打了地铺,每日都悄悄地弄些好吃好喝来给二人养伤。 最初几日,二人都疼得受不了,整日呲牙裂嘴的忍着。不过十来天,那伤口便结了痂,便又奇痒起来。水安家的每日都来看望几次,嘱咐二人不可用手抓。又偷偷地找云轻庐弄了汤药来给二人服下,还找了治伤疤的药来替他二人覆上。 二十多天后二人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人也变得不老实起来。白天跪在祠堂里的时候,二人便要说些笑话来解闷儿,后来索性探讨起各自看的书籍来。以至后来因为观点不同而争论不休,经常吵一架,甚至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但一有了共同的观点,便立刻把前嫌丢开,又凑到一起共同笑骂感慨,好的跟一个似的。 一个月期限到时,水安悄悄地来接二人出去。水琛和水琨二人早就神采飞扬,走出祠堂门口,水琛回头看看列祖列宗的牌位,叹了口气,说道:“不知我将来被供在这上面的时候,会对水家有什么成绩。” “哥哥,光宗耀祖就是你的使命了。弟弟我就不跟你争了。” “别忘了你也是水氏子孙。” “有你这个长孙就好了。我呢,还是喜欢自由些。”水琨笑笑,先一步离开祠堂。 此时黛玉正在太妃屋里陪太妃说话。因家人回禀说两位世子回府了。太妃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一叠声的叫着:“我的宝贝孙子在哪儿?快过来给我瞧瞧!” 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二人进了凝瑞轩,上前给太妃请安后,又给黛玉磕头。水琛悄悄地看黛玉的脸色,因见母妃脸色如常,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也没有太多欢喜之色。心中便有些忐忑。和水琨二人敷衍了太妃一阵子,又拿出了从外边带回来的‘礼物’,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子,水琛便借口赶路乏了,想先下去沐浴。太妃便跟黛玉说:“如今天儿冷了,很该把后面的温泉收拾了,让他们两个去沐浴才好。” 黛玉少不得答应着,吩咐人去准备。太妃便说乏了,叫黛玉自己回房去歇着。 出了凝瑞轩的门,黛玉便看见两个儿子站在外边,规规矩矩的等着自己出来。想着他们两个也是为了撮合霁云飞和晴雯。心里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再想想自己一月没见两个孩子,他们在祠堂打地铺,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定然吃了不少苦头。便叹了口气,对二人说道:“你们去玉泉馆吧,沐浴后再来见我。” 二人忙答应着,送了黛玉回静雅堂后,方去沐浴。偏偏子詹算着今日他们两个受刑已满,可以释放出来,便偷了个空儿,来北静王府看他们。因是常客,也不用通禀,便直接去了静雅堂。 此时凤璿也在洗澡。因她近日来十分不愿洗澡,所以每次进浴盆都要哭闹一阵子,初时黛玉还以为水温不合适,后来却发现她是怕水弄到脸上,偏偏今日洗澡,她自己拍水,溅了自己一头一脸,还把边上奶妈子的衣裳也弄湿了。一时这小丫头又哭闹起来,黛玉坐在一边,连声叹气,只说道:“这个丫头,竟然比琛儿和琨儿两个还难管,真真让人头疼。” “哈哈,怎么了?琳儿。”子詹自己掀帘子进屋,看见木盆里,一岁半多的凤璿坐在水里,呜呜的哭着正是伤心地时候,却听见子詹的声音,立刻就不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子詹。 “哟,瞧我们小郡主,见了大殿下就不哭了?”奶妈子在一边笑道。 “你们不好好服侍,却怪琳儿不乖。”子詹淡淡的笑着,先给黛玉请安,复又回来挽起衣袖,拿过毛巾来,给凤璿洗澡。 凤璿便咯咯的笑着,伸着小手抓子詹肩膀上散落的碎发,却无论如何也抓不着,反而弄得子詹的衣襟都湿了。 “乖,别闹,你看把哥哥的衣服都弄湿了。”子詹却很耐心的抓住她的小手,不让她胡乱抓挠。 “你们还不快搭把手?眼睁睁看着大殿下给琳儿洗澡,像什么样子?”黛玉看着脸上只顾着看热闹的奶妈子,皱着眉头吩咐道。 “是。只怕小郡主不许我们动手呢。”奶妈子便轻笑着上前来,拿了香皂来,给凤璿搓。却被凤璿一把打掉,粉色的香皂落尽水里,凤璿便开心的去抓,却无论怎样都抓不到。 子詹便伸手抓住,握在手心里,对凤璿笑道:“叫哥哥,哥哥就给你。” “哥哥!”凤璿毫不犹豫的开口,声音响亮且甜美。 子詹莞尔,把香皂放进她胖嘟嘟的手心里,而她却因手太小,力道不均匀,香皂再次滑落进水中。 “呜呜……哥哥,我要嘛!”凤璿指着水中的香皂,冲着子詹撒娇。 “乖,你还小,捉不住它。哥哥替你捉,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子詹又把香皂捞起来,搓起了丰富的泡沫,抹在凤璿肉呼呼的小身子上,又笑道:“小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凤璿不明白子詹的话,只是冲着他开心的笑着。奶妈子又舀了干净的温水来,子詹把凤璿抱起来,让她站在浴盆里,奶妈子舀了水,把她身上的泡沫冲掉,另有人递过大毛巾,子詹便熟练地把凤璿包裹起来,抱在怀里,送到黛玉身边的炕上。 “子詹,以后这些事不许你做了。像什么样子?”黛玉皱着眉头吩咐道。 “婶婶,子詹也不常来,偶尔遇到一次,就当是陪妹妹玩了。”子詹开心的笑着,低头亲亲凤璿香喷喷的脸蛋,又问:“你说是不是啊?琳儿。” “哥哥抱。”凤璿从小就有个毛病,这是北静王府阖府都知道的,就是只要大皇子在,凤璿是不让别人抱的,就连王爷也抱不过去。恨得水溶尝尝叹息,说女儿总是人家的人。 黛玉无奈,看女儿还小,少不得由着她罢了。又问了子詹一些外边的话,子詹抱着凤璿,奶妈子拿了衣裳来给她穿上,因边上下人多,子詹和黛玉也不过是说些家常话而已。 后来说到霁云飞和晴雯的婚事,子詹便笑道:“父皇说了,到时候让子詹也去贺喜呢。” “你们倒是乐得去吃喜酒。只是琛儿和琨儿两个平日里跟着你,可没少学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儿。”黛玉冷声哼道。 “冤枉啊,这件事儿可没我什么事。婶婶莫要冤枉了子詹。” “哼,冤枉你?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件事?”黛玉瞪了子詹一眼,子詹立刻傻笑两声,低头去跟凤璿扮鬼脸。 霁云飞的府邸不是新建的,皇上把原来宁荣二府那一带的房舍划出了一片来给他,又吩咐人重新修缮一番,另改了府邸格局,里里外外收拾一新。霁云飞常年在军中,所有俸禄皆无用处,今日成家,少不得都拿出来,布置新居,增设家私,做新婚用度。黛玉又叫林彤给了晴雯一笔银子,说是她这些年来在织造坊里的股息。另备了丰厚的嫁妆给晴雯,一如当日紫鹃雪雁出嫁时一样。 雪雁因要随丈夫回京述职,赶在年底方能回来。收到书信说晴雯要成婚,便打发人送了贺礼来。紫鹃则奉黛玉之命,一心为晴雯张罗此事,倒也是完全妥帖。 大喜之日,霁将军府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沉浸在红绸之中。十分的热闹喜庆。 林雨痕穿一身大红衣裙,躲在后院的一处小小庭院里,坐在一从墨菊旁,看着暮秋里斗艳的花朵。 “雨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前面那么热闹,怎么不过去玩?”耿鹞翎一早便随父亲过来,四处找她,几乎转遍了将军府。 “霁叔叔娶我娘,我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在这里玩,不给他们添乱罢了。”雨痕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落寞。 “从今儿起,你有了父亲,跟我一样,也是将军的孩子。怎么却不高兴呢?”耿鹞翎坐在她的身边,歪着头问道。 “怎么会一样?你是将军的亲生儿子。我怎比得你?”雨痕淡淡的说道。 耿鹞翎一愣,他们几个孩子,都不知当年的事情。大人自然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提及往事,所以耿鹞翎也同林雨痕一样。只不过原来看着雨痕十分的喜欢霁云飞,想着霁叔叔成了雨痕的父亲,一定会对她好。却没想到这一层。 “纵然不是亲生,霁叔叔也不会苛待了你。有我呢,他若是待你不好,你还住我家去。好不好?”耿鹞翎想来想去,只想出这句话来安慰雨痕。 “我原来住你们家里,是因为我没有家,如今我有了家,怎好去你们那里住?名不正言不顺的,像什么样子?”林雨痕笑笑,扭头对耿鹞翎说道,“就算是耿伯父和霁叔叔是好兄弟,我在亲戚情分上过去住几日,也没有常住的理。到底还要回这里来。” “那我娶你做我媳妇,你不就常住我家了吗?”耿鹞翎一着急,耳后的青筋也爆了起来。 “你又胡说!”林雨痕瞪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哎,雨痕妹妹,你别生气啊。”耿鹞翎忙起身跟上去。 “我比你大,你别叫我妹妹!”雨痕站住脚,生气的回头。 “好好,那我叫你姐姐好了。那个……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林雨痕早就习惯了耿鹞翎的脾气,只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面去。 整整一天,耿鹞翎都陪在林雨痕身边,直到晚饭后,酒席散了,耿延锋叫人进来找儿子,耿鹞翎才随着父亲离开。 霁云飞虽然喝了不少,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也没怎么醉。送走了耿延锋父子这最后的客人,便回身吩咐家人关好院门,看好灯烛,往新房里来。 晴雯已经靠着床上的大红帐子沉沉睡去,脸上的妆容依然艳丽,沉睡中却透着几分疲倦。 霁云飞摆手让下人都退下,自己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扶过她的双肩,把她抱到里面,拿过靠枕给她靠着,自己便歪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只看着她沉睡的脸。 晴雯一觉醒来,朦胧中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便揉了揉眼睛,刚要说话时,却他温和的问道:“累坏了吧?” “嗯,什么时辰了?”晴雯说着,便要起身。 “不知道。管他什么时候呢,反正明日不用早起。”霁云飞说着,便率先起身,扶着晴雯起来,又问:“饿了吧?叫丫头们弄些吃的来?” “半夜三更的,折腾她们做什么?忙了一日了,到底也该让她们睡个安稳觉。” “不怕,我留了守夜的,有炖的细粥,叫她们端上来。”霁云飞说着,便出门去,吩咐了两句,果然有个小丫头端了一大碗碧粳米粥,并碗筷进来。 晴雯一日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的确是饿了。便下床去,霁云飞亲自盛了粥给她,又捡着桌子上的合欢酒菜给她。 “不要这个,我只要粥就好了。”晴雯摆手,慢慢的吃粥。霁云飞便坐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 “你看我做什么?”晴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便瞪了他一眼。 “嗯,很好看。”霁云飞微笑。 “转过身去。”晴雯嗔道。 “好。”霁云飞果然转过身去,侧身坐,但头却扭过来,依然看她。 “你去睡吧,别在这里坐着了。” “我等你一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腻烦?”晴雯不满的转身,背对着他吃了一小碗粥,又叹道:“不知雨痕这会儿睡了没有。” “我回来时去看她了。已经睡熟了。” “哦!”晴雯心中安静下来,女儿可以安睡,是她最大的慰藉。 “我们也睡吧?”霁云飞看她愣愣的坐着,便上前去拉她。 “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晴雯甩手。 “那你去睡,我在这边坐着。” “当真?” “嗯。当真。” “你不困?” “困了我自然会睡。” “不许上我的床。” “知道,我睡地上。你给我一床被子就好了。” “你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不然怎么带兵打仗?” “好。” 晴雯果然从床上拉了一床锦被丢给他,自己和衣睡在床上。 霁云飞看她面向里侧卧,一动不动。知道她未必睡得着,于是自己把外袍脱掉,往地毯上一躺,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反剪双手枕在脑后,不多时便沉沉睡去。(未完待续) 万般皆空爱永存 地上霁云飞轻轻地鼾声,如在耳边萦绕,晴雯却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挨到了黎明时分,晴雯悄悄起身,把身上厚重的喜服褪去,找了件轻便的衣衫披上,把散乱的头发重新绾了,便轻声出门。 霁云飞天生敏感,在晴雯开门的刹那醒来,骤然睁开眼睛,回头看见床上没了她的身影。心中的酸涩再也控制不住。翻身起来,想要跟出去,又握紧拳头,颓废的坐在床边。 晴雯出了房门,但觉冷风萧索,院子里十分的清静,这些日子众人连日忙碌,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此时连值夜的婆子也悄悄地寻了隐蔽的地方去打盹儿,院子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周围树叶沙沙,红黄相间的落叶随风飘落。撒了满地,踩在上面,沙沙直响。 天渐渐亮了起来,薄雾却还未散去,一袭红衫的她置身于朦胧轻纱中,修眉微蹙,玉肌妙肤,弱骨纤形,娉婷婀娜,越发美的不真实。 敛首拢落叶,枯叶堆积,凋零的散落跟前,便如逝去的红颜,青春褪却,带着苍白的衰老容颜,不甘的离开大树,孤独无依。 晴雯笑着摇了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偏偏生了这么多烦恼。 “夫人……早……”不知何处伺候的婆子起夜回来,一边系着裙子一边慌张的给晴雯行礼。 “下去吧。”晴雯轻笑,才想起从今日起,自己已经成了霁夫人,而原来的‘青姑娘’已经如晨雾般北风吹散了。 新婚的第一天,是平淡的。 晴雯没有什么事可做,霁云飞也不用去上朝。他们无父无母,不用早起请安问候,只有雨痕在早饭时犹豫着来到上房,见了霁云飞却不似原来那样亲热。只恭恭敬敬的行礼,对着霁云飞叫了一声:“父亲大人早安。”便转身去给晴雯见礼。 晴雯看女儿一身大家闺秀的打扮,沉静的小脸上没有喜悦,便把她拉到跟前问道:“雨痕,昨晚没睡好?不习惯吗?” “嗯,那枕头跟我们原来枕的似乎不一样……” “怎么不按小姐的习惯准备?”霁云飞立刻抬头,问着跟雨痕的婆子。 “奴才知罪,因是第一次服侍小姐,不知小姐的习惯……”那婆子慌忙跪下,吞吞吐吐的回话。 “罢了,没他们什么事,是雨痕从小认床。换了环境,总要三五天才能熟悉。”晴雯摆摆手,让那婆子下去。 一家三口在一起用饭,雨痕十分乖巧,说些话给二人开心。霁云飞第一次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一同用饭,心中自然感慨,又把新婚洞房的酸涩压在心底。 平淡的一天,两天,三天。 霁云飞睡了三日地,晴雯也三日没有睡好。 然后回门,林园里大摆筵席,黛玉不能亲来,却有水琛和水琨二人到场。林彤家的因想到晴雯和霁云飞刚走到一起,雨痕跟着他们不怎么方便,便寻了个借口,把雨痕留在林园,自己亲自照看。晴雯想如此也好,这孩子这几日在那边总不开心,许是有些事情还不能释怀。 晚上回来时,霁云飞明显的醉了。坐在车里抱着晴雯,一遍遍的说着醉话。晴雯不理他,又挣脱不开,只好由他抱着。回到府上,晴雯叫家人把霁云飞搀进房里,又吩咐人弄了醒酒汤给他喝下,扶他上床躺好,自己便去一边榻上靠着。 霁云飞醉了,睡得十分不舒服,不停地翻身,晴雯晚饭也没心思用,便在榻上胡乱睡下。 夜半时分,熟睡的晴雯被一阵阵温热的气息弄醒,翻身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霁云飞的怀里,他从背后抱着她,睡得正浓。 “唔……你是怎么过来的?”晴雯推开他的胳膊,翻身挣扎。 “青儿,我们是夫妻了,你还不能接受我吗?”霁云飞的酒已经醒了,但此刻他只好借着酒意耍赖,就是不放手。 “我身上不舒服,过了这几日再说吧。”晴雯没有理由拒绝,只好找话搪塞。 “恩,我不碰你,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但我是真的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霁云飞把脸埋在她的乌发中,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何苦,我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等过些日子,我便给你纳两房妾室放在屋里,也好给你生个儿子,续你们霁家的香火。” “不许胡说!”霁云飞恼了,掰过晴雯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雨痕是我的女儿,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给我生孩子。” “可我不能再生育了,雨痕是个女孩,这样……” “别说了。”霁云飞猛然把晴雯搂进怀里,终于明白了新婚之夜她眼神中的怅惘,“我霁云飞一声杀戮无数,或许这是上天的意思。再说,我从小无父无母,是个流浪的孤儿,尚不知自己的祖宗是谁,要儿子何用?有雨痕一个,今生足矣。纳妾的话,以后休提。” 晴雯愕然,这番言论她闻所未闻。 入目的眸光漾过浅浅水波,有种动人的迷朦,仿佛那么多年山长水阔的别离不曾存在,她终于又站在了他面前,是时光终于将两人拉到这么近,然而也是时光早将两人拉成了天与海的两边,这样的寂夜里回头,他从来看不清她的面貌,连可供怀念的影子也没有。 “青儿……”霁云飞听不见晴雯的回应,便放松了手臂,低头去寻找她的目光。 “你何必如此?如今你是将军,你的爵位是用鲜血换来的。我不过是个薄命之人,纵有郡主之名,也不过是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赏的荣誉。你何必为了我,说这些话?辱没了祖宗,也坏了自己的名声。将军府偌大的家业爵位,将来连个继承的人也没有,岂不凄凉?”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惦念?只要你能陪着我,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我于愿已足。”霁云飞淡然微笑,又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的心,是我去到地尽头也想回来的地方。”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目光凄迷的如丝媚眼,仿佛这些年的苦楚都不值得一提,二人又重新回到了那晚皎洁的月光下二人初次相见的菊花丛中,那绝妙感觉美好到她舍不得一次回味完毕。只轻轻地抬起头,用自己的唇去感触他的沧桑。 薄唇轻轻覆上她沾泪的柔软粉唇,他吻她,那样轻,那样细致,无比耐心地安抚她酸楚的情绪,逐渐诱引出她几不可察的羞涩回应,唇舌缠绵中他暖热双掌抚刷过她全身肌肤,极度动情而无限怜爱地轻柔逗引,将她惹得不由自主地失魂微呓。 已无路可退,在泪水如狂潮汹涌中她合上眼全然弃守,他却忽然静止。 散发炙热的长躯如火源密实地贴着她全裸的身子,滚烫如燎让深深恐慌的她禁不住微颤,良久,他的手轻轻贴上她的脸,指掌沾上她的泪,往下缓慢地抚过她每一寸肌肤。 那明显的克制和似有似无的温柔,逐渐一点一点地安抚了她,不自觉微动时鼻尖蹭过他的脖弯,她闻到了原本让她心悸的如今已添上成熟和阳刚的男人气味,是那种只属他才有能让她怅然若失的独特馨香。 他封住她的唇吞噬她混乱无边的思绪,狂热动作没一秒消歇,他的身躯异常炽热,嗓音因压抑而沙哑,“我控制不了。” 就连窗外夜色也分不清爱恨,无数情绪疯狂交织,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轻吟混成一支撩人的乐曲在挂满红绸的屋子里回荡,仿佛要与她结合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纵然沧海桑田,也要手牵着手,至死不分。(未完待续) 淡然生死求平凡 初夏时节,不论生活还是心情,一下子绚烂如花。像是带着湿气的雨润之感席卷了这座苍茫的古都,像是花雨绽放开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土地上。而彼此的亲密又像是这个时节上市最新鲜的水果,清香甜蜜,噙在口中都不愿意吃下去。 北静王府上上下下一团和气,门房的下人一色青衫,坐在大门洞的板凳上,不时的聊着什么。一辆大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一个翩翩少年从车里下来,一身玉色长袍,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白玉冠,手中一把沉檀木写意山水折扇,轻轻地摇着,踱步进门。 “大殿下安。”门房的下人急忙起身,躬身请安。 “嗯,免了,叔王在家吗?”子詹淡淡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王爷在贤安殿接见日本使者,大殿下可去贤安殿找王爷。”门口为首的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人,听了子詹的问话,不紧不慢的回答。 “好。”子詹亦不停留,直接进去,往贤安殿方向去。 贤安殿里不单有日本使臣,还有东平王和海宁将军常林在做,子詹进殿后,众人起身,相互见礼毕落座。子詹先说明了来意,又转达了皇上的话。水溶和东平王等人答应着,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自然是北王府设宴,款待异邦来宾,东平王等人都作陪。子詹却没什么兴致跟这些人一起吃酒聊天,便借口有事跟北王妃说话,便去了内室。 凤璿两岁半,胖嘟嘟的小丫头穿着单薄的夏衫在屋子里玩耍,地上是各色的玩具,正一个人无聊的捡起这个丢下那个,嬷嬷和丫头们都在边上守着,或者做针线,或者打络子,却没有一个凑上前去跟凤璿玩。 “小丫头,玩什么呢?”子詹进门后,蹲下身子,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凤璿。 “子詹哥哥,大哥二哥不跟我玩,姐姐们也都不理我。”凤璿撅起小嘴,诉说自己的委屈。 “子詹哥哥陪你玩。”子詹说着,便坐在地上,拿起一个陶俑哨子来,问凤璿道:“这个是什么呀?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这个是哨子,雨痕姐姐上次给我带来的。可惜他们都不会吹,雨痕姐姐吹得曲子可好听了。” “是吗?唔……回头我去学来,每天都给琳儿吹曲子,好吗?” “好啊。子詹哥哥最好了。”琳儿便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子詹的怀里,胖乎乎的小脸靠在他的肩头,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刚才还在哭闹,怎么这会子倒是乖了?”黛玉从外边进来,看着靠在子詹怀里的女儿,不悦的问道。 “母妃,子詹哥哥陪我玩。”凤璿得意的说着,又伸出小手搂住子詹的脖子。 “子詹哥哥有很多正事要做,哪里有空跟你玩?还不快放开手?”黛玉说着,便蹙起了眉头。 “婶婶,我在前面跟叔王说了半日的话了,这会儿还没用饭呢。您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快饿死了。”子詹摆出一副纯良的笑脸,对黛玉撒娇。 “没见过你这样的,在外边一副冷脸,回来却对这小丫头这么有耐心。”黛玉瞥了一眼子詹,自从凤璿周岁那年抓了子詹的铃印,被婧瑛下毒之后,黛玉便极力反对子詹每天来看凤璿。虽然她知道,子詹和凤璿年龄差距很大,等不到凤璿长大,子詹便到了纳妃的年龄。而自己骨子里又有一种奇怪的心结,不愿女儿将来嫁给三妻四妾的男人,所以才想要从根本上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这小丫头,似乎是天生跟自己作对似的,每次看见子詹,都一副小花痴的样子,贴近他的怀里再不离开。 纵然还小,黛玉心里也十分的不舒服。于是便伸出手臂,对凤璿道:“琳儿乖,到母妃这里来。子詹哥哥饿坏了,让他先去用饭,好不好?” 凤璿听了母亲的话,十分不情愿的放开子詹的脖子,转身投入黛玉的怀抱。黛玉原身子就弱,而凤璿却很健康,两岁半不到,便有三十多斤重,黛玉抱起来十分吃力。边上的奶妈子见了,少不得上前来,哄着凤璿抱过去。 一时丫头们端了饭菜来,子詹也不客气,如在自己家里一样用饭。黛玉便叫人把凤璿抱出去,自己坐在一边,看着子詹用饭,又想起他小时候跟着自己读书的日子。一时心中诸多感慨,时光易逝,不想转眼间竟是过了八年。 黛玉正在沉思之际,忽见外边水安家的匆忙赶来,进屋后也来不及给黛玉请安行礼,便慌张的说道:“王妃,王爷叫奴才进来传话,说宫里太后不好了,要同大殿下一起进宫去呢。” 黛玉一愣,太后这几年一直病在床上,皇上为了自己的名声,并没有放下她不管,反而让太医用心诊治,她的病却一直不见起色,今日忽然病重,想必大限已到,于是忙起身,打发子詹出去,又传了家人进来,吩咐时刻准备着宫里出事。自己又整理衣衫,去凝瑞轩给太妃报信。 太后果然薨逝了。享年五十六岁,在天朝的历史上,她也算是个长寿的太后了。皇上下令举国齐哀,公侯官宦之家,三年内不得嫁娶。黛玉心中暗暗叫苦,王沐晖的婚事已经定了婚期,看来如今又要往后拖了。 太妃听见太后薨逝的消息,却开心的笑了起来。毫无节制的大笑一场,让黛玉觉得莫名其妙。 水溶每日进宫,张罗太后的丧葬事宜,太妃却也一病不起。 黛玉每日奉汤奉药,还要进宫举哀,十分辛苦。容皇后也因为素日劳累,越发的病重起来,后宫诸事,竟不能周全,不得已,皇上便下旨,令贤淑妃李氏协理后宫,打理太后的丧葬事宜,让容皇后好好地养病,等身子大好了再出来理事。 太后的事情忙了一个多月,灵柩出城之时,皇上突然晕眩,病倒在床,不能送灵。无奈下子詹代皇上送太后灵柩出城,葬于奉先寝宫。因先帝有旨,今生只和前皇后合葬,所以萧太后并没有和先帝合葬,皇上早就叫人建造了太后寝宫,却是和先帝爷的寝宫隔着二里多路,有些遥遥相望的意思。 众臣工只当是先帝的意思,皇上也没奈何。虽有些人暗自腹诽,到底也没敢拿到台面上去说。再说太后灵柩出宫,皇上心疼晕厥,足以见皇上至孝,还有什么文章可做呢? 水溶从奉先回来,衣服也来不及换便赶到太妃的凝瑞轩。一个月来,太妃的身子变化很大,竟然有些灯尽油枯的感觉。水溶跪在榻前,握着太妃的手,垂泪道:“母妃,儿子回来了。” “嗯,好!我终于熬到那个女人先我而去了。哈哈……”太妃的神情有些恍惚,握着水溶的手,又笑起来。 “母妃莫不是被她气糊涂了?她多行不义,自然是要遭报应的。母妃竭尽全力,维护先皇遗愿,帮扶皇上,训诫儿子精忠报国,必然长命百岁。又何必想多了,反倒带累了自己的身子。” “你也别劝我,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自从你父王去了,我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挣扎着活在这世上罢了。如今那贱人死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你父王虽然不喜欢我,我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下。我要去陪他了……” “母妃……”水溶顿时心神俱裂,握着太妃的手,低头哭泣。 “溶儿,你不要难过,如今你也历练出来了。不像是当年少年轻狂的样子。还有你的王妃,虽然身子骨弱,但心里是个极明白的人。有她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去了也放心些。玥儿的婚事倒也罢了,子书那孩子我还知道,虽然老实,也是个正经孩子,玥儿跟着他,纵然不能大富大贵,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有瑶儿,你们也比这玥儿夫家这样的人家,给她寻一个可靠地人才好。倒不必是皇亲贵族,只要比着那孩子的人品就罢了。”太妃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累了,便闭上眼睛,喘息着。 “母妃,您累了,好好歇歇,儿子也刚回来,有话,咱们母子明儿慢慢说。”水溶垂泪道。 “不,我不能歇息……我一闭上眼睛,恐怕再也睁不开了……”太妃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黛玉看看边上的秋茉,再看看已经被接回来的婧琪,还有婧玥婧瑶,水琛水琨和被奶妈子抱着的凤璿,不知太妃此刻叫的是谁。 “玉儿……”太妃终于吃力的叫着黛玉的名字,黛玉忙上前去,握住她苍老的手。 “母妃,媳妇在这儿呢。”黛玉和太妃共事这八年多,期间有些不愉快,但都是过去的事情。想想这个老人一个人带着水溶这么多年,也是十分的不容易。纵然她原来针对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自从有了水琛和水琨。黛玉早就把心中的那份怨气放开。此时被太妃握着手,心中更是算出无比,其伤心难过,并不比水溶少。 “母妃上了年纪,早些时候也犯了些糊涂,你就瞧在溶儿的面上,都忘了吧。这几年你在我跟前,处处细心,比溶儿强了百倍,这些日子溶儿忙于国事,你每日操劳,竟……瘦成这个样子……叫母妃瞧着,十分的……心疼,咳咳……”太妃因有些激动,说起话来,便有些不流利,连声咳嗽,脸色被憋得泛着一层红润的光泽。 水溶暗叫不好,一时心如刀割,忙把太妃抱起来,一边抚摩她的胸口,一边劝道:“母妃,您慢慢说,别着急。” “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太妃在自己儿子的怀里,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与世长辞,结束了她尊贵而寂寞的生命。 水溶伏在太妃的身上痛苦失声,黛玉也慢慢的跪在地上,伏在床前呜咽不止,秋茉,婧琪,婧玥,婧瑶,水琛,水琨等人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小凤璿看看众人都哭,便小嘴一撇,也哇哇的哭了起来。小孩子的哭声更加让人心碎,北静王府顷刻间一片哀声。 刚忙完了国丧,又忙家丧。水溶的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幸好王沐晖近期没有离京的打算,皇上也私下叮嘱耿延锋和云轻庐等人,叫几人都去北王府操持一些时日。又因为担心凤璿太小,黛玉忙着太妃的丧事,一时照顾不到,又被有心人算计谋害,便以容皇后的名义接近宫里来,黛玉也正担心此事,水琛等人还好说,都大了,知道保护自己。凤璿太小,平日又调皮,保不住又会有什么事,所以也没怎么推辞,便让凤璿的奶妈子丫头等人收拾了凤璿的东西,随着子詹进宫去,住进了容皇后的含章殿。 水溶黛玉一心操持太妃的丧事,皇上又下了旨意,拟定了太妃的封号,又下旨举国齐哀,准各部官员去北王府吊唁。如此一来,太妃的丧礼便十分的隆重起来,丝毫不亚于太后的丧礼。北静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又忙了一个多月,最终把太妃的棺椁入葬,和老王爷合葬在一起,方算功德圆满。 水溶却因此重病一场,每日都窝在家里静养。黛玉也因操劳过度,身子虚弱不堪。云轻庐便成了北王府的常客,每日至少一趟。紫鹃如今已经成了北王府的管事媳妇,每日守在黛玉身边,除了照料她的身子之外,还处理一下简单的家务。有重要的便进来回了黛玉,等黛玉的示下去办。林家的几个管事媳妇也轮流进来伺候,水安家的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精神都很好,府中之事,倒也可以支应。 水溶便趁着家孝的理由,给皇上递了一道奏折,顺便把北疆的兵符一起,用加密的匣子装了,叫子詹带给皇上。 皇上打开匣子看时,便先叹了口气。 子詹因在一边,不解的问道:“父皇,如何叹息?” “北静王把兵符交上来了。这道折子不用看,便可猜到是自请削减爵位的折子。”皇上摇摇头,把里面的奏折拿出来,直接递给了子詹。 子詹打开来看时,果然不假。水溶以家孝和病患的理由,像皇上请辞,自请免去摄政的大权,请皇上削去他亲王的爵位,仍旧做原来闲散的北静郡王。 皇上呆呆的看着御书房外边葱郁的花木,见子詹也有些无措,方淡淡笑道:“准了吧。我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早些时候,因为朕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他不好请辞。为朕效忠这几年,他竟是操碎了心。这些事情,若是换了别人,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和七八个人的共同努力,恐怕是做不来的。如今朕的皇权已经集中在朕一个人手里,他北疆的兵权也交上来,除了东海的军务之外,朕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子詹默默点头,这些年来他看得很清楚,父皇对北王妃的感情十分特别,却从来都极力的克制,又重用北静王,个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如今父皇又一次大度的放开,准北静王赋闲在家,准他交回兵权,却并不降他的爵位,又下特旨,封水琛为郡王,让北静王府享受双王的俸禄,对天下人彰显朝廷对功臣的嘉奖。这种肚量,让子詹也不得不暗暗地佩服。做皇上,论心胸,恐怕无人能及得上他的父皇了。 圣旨到北静王府之时,凤璿也跟着子詹回了北静王府。这些日子她在皇后的含章殿,学了不少东西,是在北静王府学不到的。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在小女孩以后的成长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以至于后来她终于住进含章殿,和今日的容皇后一样母仪天下之时,还能很清晰的回忆起这段时光。 国孝家孝加于一身,北王府的气氛比往日沉静了许多。 水溶养病之余便陪在黛玉身边。二人或写字画画,或读书讨论,或在园中临水垂钓,或闲倚栏杆赏菊品茶,府中琐事和外边的生意,分别交给水琛和水琨二人打点。他们二人倒是像隐居之人一般,过起了闲暇清静的日子。 水溶每每拉着黛玉的手,想起这八九年不长不短的时光,总是感慨万千,叹息黛玉跟着自己,总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纵然荣华富贵,然却操心劳碌,而自己一年总有八九个月是在忙于朝廷公务,人生中一大段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溜走。心中十分歉然。 黛玉便轻笑道:“果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便多陪着我就是了。何必叹息过往?说起来,黛玉倒是要感激王爷的一片深情,为了我,受了那些委屈。” 水溶便拥着她的腰身,贴着她的脸,叹道:“有什么委屈的?今生今世,能得玉儿陪伴身边,一起看这大雁南去北归,看这菊花枝头抱香,一起品茗绿竹之下,赏泉松涛之中,乃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听起来不错,只是王爷每日对着我一个,少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美姬娇妾,不觉得委?” “委屈啊,自然委屈的很。所以玉儿要好好地补偿我,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地听我的话,不许扭三扭四的,才好……” “没正经。”黛玉轻笑,侧头躲开他的亲吻,却看见南去的大雁排成人字,在碧蓝的天空中,努力地飞翔。 绚丽的秋天到处都是收获的美景,二人的心神也随着大雁,飞去了很远的地方。(未完待续) 闹洞房沐晖头痛 却说三年孝期转瞬即逝,天朝迎来一个嫁娶之年。国孝前放定的人家,终于盼来了今年,大家都纷纷择吉日为新人操办婚事,天朝上下,京都朝野,几乎处处都有红绸飘扬,大地一片喜气腾腾。 王沐晖的事情自然再也不能拖下去,黛玉便和水溶商议了,回明皇上,择日给王沐晖张罗婚事。皇上因爱重王沐晖,平日把他当做左右手一般,再加上容皇后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容氏家族终日惶惶不安,让皇后的外甥女早些嫁给王沐晖,也好让容皇后的心里少一层挂碍,所以皇上对这桩婚事大力赞扬。水溶的折子一上来,他便批准了,并责令钦天监选定吉日,定在二月初二给王沐晖和柳家的姑娘完婚。 黛玉自然要忙的,闲了三年的时间,她和水溶二人的身子已经被云轻庐调理的妥妥当当,过了那些多病多灾的年龄,黛玉整个人都丰润起来,举手投足都是娴雅和淡然,尽管平日素衣素袍,头面首饰也极少用,但她天生丽质,纵然素颜以对,依然倾国倾城。 为了打理王沐晖的婚事,黛玉把林家的几个管事都找来,又细细的嘱咐一遍,林家众人都知道王沐晖是黛玉的义兄,王府的孩子们都称王沐晖为舅舅,那么王沐晖俨然就是林家的家主。且如今王沐晖身为户部侍郎,掌管着朝廷财富的收支,连朝中宰相都要高看他一眼,如今办婚事,自然要体体面面,方不失林家的气度。 看起来很忙,实则婚事所需在这三年中已经渐渐地购置妥当,如今王沐晖有了自己的官宅,亦不用常住在林园里。府中一切家私均是黛玉亲手操办,柳家也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于新婚之日前一天一共打点了七十二抬,浩浩荡荡的送到了王沐晖府邸。 因为事多嘈杂,黛玉索性搬进了王沐晖家,王沐晖命家人收拾出一所大大的院子单给王妃居住,水溶虽然被皇上召回去上朝,但一应大事都不再亲力亲为,不过是略参与一下自己的意见,提点一下下属官员而已。因王沐晖的婚事,他也找了借口不去上朝,只跟黛玉一起,腻在王沐晖家。惹得王沐晖每每冷嘲热讽,说王爷不务正业,偷懒。水溶也不跟他计较,只笑他以后别自己也掉进自己的话里就罢了。 一切都是喜庆祥和的,二月的天渐渐转暖,南来的微风里也带着甜蜜的滋味。 水琛有了郡王之爵,被皇上点了太子伴读,每日都陪在子詹身边,除了读书练习骑射外,二人还要上朝听重臣禀奏朝政,跟着皇上,王爷和宰相们学习政务。 这日散朝,皇上因命子詹亲自去王侍郎府上贺喜,礼部备了厚礼,早就赏下去,皇上又单赏了许多东西,容皇后虽然病着,因娘家亲戚成婚乃是喜事,自然也有赏赐,贤淑妃这几年帮助皇后料理后宫之事,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也深谙收拢人心之道。自然也备了丰厚的赏赐托子詹一并带去。另外各宫妃嫔,都瞧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备了贺礼给柳氏贺喜。 子詹看看身后满满的一车东西,叹了口气对水琛说:“今儿咱们倒成了差官,专门给这后宫的主子们跑腿去了。” “太子先别说嘴,等将来您继承大统,这后宫里自然也是百花齐放。”水琛笑笑,不以为意的一手拉着马儿的缰绳,看着前面已经行人攘攘的街道继续前行。 “纵然百花齐放,我只独爱一支。谁能奈我何?” “人不风流枉少年,太子风流倜傥,早就是我天朝女儿心中的情圣,若是独爱一支,岂不害得百花失色?”水琛继续浅笑,依然不看子詹。 “你也别说我,你也四处打听打听,这满朝文武家的女儿,是瞧上我太子的人多,还是瞧上你谨王的人多。”子詹则回头看了水琛一眼,自从水琛受封谨郡王以来,悄悄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若是国孝一层在上面压着,有些规矩人家尚不能太过放肆,北王妃恐怕早躲了这些人,出城游玩去了。 “你我不同,妻妾之事,我比你自由多了。你将来为了巩固政权,难道不来几个联姻?找几个能干的国丈帮你打理政事?” “罢了罢了,我最厌烦的就是这个,若我有造化继承大统,必然凭着自己的本事聚拢臣心,处理朝政,绝不依靠裙带关系巩固江山社稷。”子詹连连叹息,他懂事以后,最不喜欢的皇室之中的一条潜规则就是政治联姻。曾多次暗暗发誓,若是自己能继承大统,将来一定要改一改这条潜规则,省的将来皇室之中,再上演萧太后的悲剧。 “话虽如此,然若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是入不了你的眼的吧?”水琛此时方回头,看了一脸凝重的子詹一眼,心中亦有几分感慨。 二人说这话,倒是不觉得路长。不多时已经到了王沐晖府邸,此时尚早,新娘子还没接来。然整个这条街上,都扎满了红绸,漫天飞舞的红色飒飒作响,和着喜乐和嘈杂的道喜声,整条街都沸腾了。 门口的家人忽见大皇子和谨郡王带着宫中侍卫赶着一辆大车到了门口,一个个忙迎上去,请安问好。 子詹便从怀里拿出一叠礼单,递给为首的下人道:“好生对着东西入库,回头把话回明白了你们大人,这里头可是各宫主子们的赏赐呢,对错了号我可不管啦!” “是是是,小人谨遵太子爷吩咐,请太子爷和小王爷进府奉茶。” “这会子,王大人做什么呢?”子詹笑眯眯的问道。 “我们大人自然是在前厅待客,太子爷请。”家人躬身作揖,早有小厮跑进去报信。王沐晖是料到子詹必然来的,却没想到这么早,听了下人的话,便起身离座,对席间众人拱手道:“各位,太子爷到了,在下要出去迎接,失陪。” 众人哪里还敢坐着?立刻跟着王沐晖身后,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大厅,直往大门口来迎接子詹。 先行君臣之礼,后以师生之礼相见,子詹连声对王沐晖道喜。水琛只称:舅舅,亦是连声道贺。 王沐晖便请子詹和水琛上席入座,二人自知年龄虽小,奈何爵位使然,也不便十分推辞,便论次序入座,一时大家又渐渐地畅谈起来。 五岁的凤璿此时正跟在黛玉身边,瞧着大人们忙来忙去,黛玉也只顾着跟各府的诰命夫人太太们说话,没工夫理论她,早就烦闷无聊,想出去玩玩,又没人陪着,真真无趣的要命。便躺在黛玉身后,眨巴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屋顶,手中握着子詹送给她的白玉双龙佩,从心里一遍遍的骂着:“坏子詹哥哥,臭子詹哥哥,怎么还不来?说好了今日要陪我玩一日的。哼……大骗子!大骗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婧玥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不便跟着黛玉出来,婧瑶原是要跟着来的,谁知昨晚又伤了风,所以也不曾来。晴雯虽然来了,但雨痕却没来,因秋茉刚生了个女儿,还没出满月,雨痕每日都陪在秋茉身边,同她说笑取乐,她不来,索性耿鹞翎也没来。凤璿一个小姑娘,越发没意思起来。 水琨悄悄地从后门进来,贴着墙根儿绕过屏风,悄悄地走到黛玉所坐的沉檀木罗汉床后,伸手拍了一下凤璿的手,小声道:“琳儿!” “二哥?”凤璿一阵惊喜,水琨可是她指派出去把风的探子,这会子他回来,自然是子詹也来了。 “走不走?” “来了吗?” “废话,他不来,我叫你去做什么?”水琨失笑,宠溺的摸摸妹妹的发辫,“我出去等你,被母妃捉住又是一顿好打。”水琨的声音极小,差不多已经是口语。 “嗯。”凤璿这两年没少跟这个二哥搭档,他嘴巴一动,她就知道说的什么话。于是点点头,又悄然看了一下正陪着众人说笑的母亲,先乖乖的躺下,又翻个身,在背后搂住黛玉的腰,一张小脸使劲往黛玉身上蹭。 “琳儿?”黛玉不耐烦,回头瞪了她一眼。 “母妃,好闷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今儿人多,你可仔细了。回头你父王知道你闯祸,看不把你关上十天半月!”黛玉悄声叱道。 “唔……母妃,你们说话人家又听不懂,这里吵吵嚷嚷的人家又睡不着,你就让我去寻个清静地方歇歇也好。不然让紫姨跟我去,好生看着我,还不行吗?”凤璿拉着黛玉的衣衫撒娇。 众所周知,北王府的这位上阳郡主乃是在皇后的含章殿里出生,更有传闻,说上阳郡主出生时,天上的燃火变换成火凤,在空中飞翔了许久,知道郡主呱呱落地方才渐渐隐去,皇上因此赐名凤璿。这个小郡主深得皇上皇后喜爱,有了这两人撑腰,小郡主真真成了小霸王,连水溶黛玉平日里的管教,皇上都能四两拨千斤给挡回去,如今长到五岁,模样乖巧可爱,脾气却乖张的很,北静王府上上下下,原本怕了两位世子也就罢了,如今连两位世子爷都被小郡主给拉下了马,试问谁能给这位小郡主较真? “你紫姨哪里是你的对手?每回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敢说这个!”黛玉皱眉。 “那怎么办?女儿再闷在这里,只怕要生病了……”凤璿说着,便恹恹的躺下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郡主还是孩子,没得跟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耗什么?不如让人带她出去散散,王妃不放心,只管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边上镇国公夫人见凤璿着实可怜,便陪笑着给她求情。 黛玉苦笑,指着女儿道:“哎,你们哪里知道她?一离了我的眼,就要生事,哪里能放心她出去?” “今儿是王大人的大好日子,小郡主虽然小孩子天性,但也很是知道深浅的,必不会出格。王妃就让她出去散散吧?”另一位庆国公夫人原跟北王府交集多一些,也在一边说好话。 黛玉不愿此时众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唠叨起来,少不得依了她,只叫自己的随身丫头碧落过来,叮嘱了几句,方许凤璿出去。 凤璿只要一离了黛玉的眼,便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回头瞧瞧厚厚的帘子挡住了屋门,再无一点缝隙,便撒丫子跑起来。碧落是被这小丫头耍过几百回的,自然知道她的习惯,见她一跑,便大声喊道:“郡主,你跑什么?”一般情况下,碧落一喊,凤璿便立刻停住脚步,因为此时一般黛玉都会跟出来,叫住凤璿,再训斥一顿。 然这次碧落这一招却不管用,凤璿早想到此时人多,喜乐声声,人声嘈杂,黛玉是听不见的,所以一溜烟跑出去,早就没了踪影。 碧落站在院子里跺脚,又不得不寻着凤璿离去的方向疾步去寻找。却哪里找得到这位小郡主的身影?待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少不得回来悄声回了黛玉,等着回府领罪。 却说凤璿躲在假山后面,和水琨一起偷偷的笑着看碧落失神的回房,二人才手拉着手从草坪中跑开,往前面厅里去寻子詹。 子詹来此,无非也是点个卯,身为太子,最避讳的一件事就是与各部大臣深交,这一点子詹十分明了,所以心不在焉的在上位吃茶,幸好水琛在一侧相陪,还可以说几句话。 终于盼来了水琨,子詹眼前一亮,便借故离席。随着水琨转过长廊,便看见朱红色廊柱后面,隐着一个小小的珊瑚色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抬起脚两步走到凤璿身边。 “喂!小丫头!”子詹伸手牵住凤璿的发辫,摇了摇,弯下腰去,看着凤璿粉嘟嘟的小脸。 “哼,大骗子,别理我。”凤璿小脑袋一摆,挣脱子詹的手,转脸看向别处。 “生气了?”子詹坐在凤璿对面,歪着身子去看凤璿的小脸。 “当然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昨天还说一早就过来。害我白白的等了这么久!大骗子!我不要理你了。”凤璿恶狠狠地瞪了子詹一眼。 “乖,今日朝会政务繁杂,多耽误了许多工夫,所以才来晚了。你知道我担心你等我等的着急,连父皇问话都没听清楚,差点被父皇当朝责骂。” “又骗人,一说政务你两只眼睛都是绿的,如何会听不清楚?” “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可以问你大哥。”子詹说着,伸手弹尽凤璿的胳肢窝,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笑着亲吻她的小脸,轻声道:“果然又重了。” “子詹哥哥,你说我长到多重,才算是长大了呢?”凤璿听子詹说自己重了,便开心的很,一直盼望长大的她天真的忘了刚才的苦恼,认真的问道。 “嗯……长到多重呢?长到子詹哥哥抱不动吧?”子詹想了想,也很认真的回答。殊不知他心里在说,等哥哥抱不动你了,哥哥也就老了。 “那我一会儿午膳再多吃点好了。你那么老,跟你站在一起,好像我总是小孩子。”这是凤璿一直介怀的事情,她不满意自己和子詹的年龄差距,是因为那日偶然间听家里的下人说,大皇子已经被封做太子,过了十五岁,恐怕皇上要给他选妃子了。纵然没有合适的正妃人选,侧妃和妾室也是要有的了。从此后她便时时刻刻盼望着自己长大,总以为那样便可以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跟子詹哥哥一起入住太子府,做他的正妃,在府中每日等他回来。 “小傻瓜,用饭只要饱了就好了,怎么能贪吃?变成小猪,可就不好看了。”子詹笑笑,再亲亲她的小脸,转身对水琨道,“今晚的节目可准备好了?万不可疏忽了,又被你父王母妃罚跪祠堂一个月。” “自然,策划了三年,好戏终于登台,如何能疏忽呢?”水琨得意的笑道,“那是小时候干的营生,如今再不长进,可是白活了这几年。” 凤璿便大声笑问:“你们又要作弄谁?可不许瞒我。” “哪有,我们只是想闹洞房而已,这可是男孩子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使得?”子詹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姑娘家使不得?你们男人跟我们女人,有这么多区别吗?”凤璿撅起小嘴。 “嘿——听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你们女人?你顶多是个女娃,跟女人还远着呢。”子詹抬起一只手,在凤璿的脑门上弹了一指。惹得凤璿哇哇大叫着扑上来,抱住子詹的脖子趴在他脸上就啃。 “唔——痛啊!小坏蛋,你还真咬?”子詹开始还洋洋得意,但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时,方呲牙裂嘴的惨叫起来。 凤璿满意的抬起头,看着子詹扭曲的五官,问道:“以后还欺负我不?” “不了不了,郡主饶命,小的绝不敢了。”子詹嘶嘶的咧嘴,一边脸颊上赫然印着两排小牙印。 水琨眉毛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这样的场景他早就不足为奇,普天之下,敢在太子脸上动嘴的,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了。 “唔……子詹哥哥,疼不疼啊?”凤璿看着子詹白皙的脸颊上沾满了口水的两排牙印,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对,便忙牵着自己的袖子,一边擦着口水,一边温柔的问着,一双纯净的眸子里带着无限的忏悔,仿佛子詹说一个‘疼’字,她便立刻掉下泪来。 “呃,不疼不疼。”子詹纵然是百炼钢,此时在这样的目光中也化为绕指柔,只咧开嘴幸福的笑着,“琳儿亲亲哥哥,哥哥就更加不疼了。” 凤璿二话不说,趴在子詹的脸上又亲了一口,然后用胖嘟嘟的小手拍拍子詹的脸颊:“好哥哥,不痛了哦!” “好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水琨再也无法沉默,终于不耐烦的把二人搅开。 “走吧,琳儿,你带我们去洞房瞧瞧?”子詹也记挂着这件大事,有道是这几年来子詹子律水琛水琨几个人都跟着王沐晖读书,平日里没少被这位太傅给教训的死去活来。这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便调皮生事,偏偏王沐晖总有办法把他们制服,每每子詹想起这些,便连连叫苦,说总要搬回些面子来方好。今日王沐晖成婚,天朝的风俗:新婚三日无大小。几个人又如何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子詹发话,这次就是拼着事后被太傅扔到五千里边疆天天风吹日晒,也要好好地闹一闹这洞房! 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座新府邸自从开始收拾,子詹等人便经常过来,对这府上的地形早就了如指掌。只是今日新婚,宾客众多,分了内席外席,子詹已经十五岁,不再是黄口小儿,此时新娘未到,若是擅自闯入内室去说闹洞房,有些不大合规矩,但子詹又不放心水琨一手筹备的那些花样,一定要亲自进去验看一番,只好借着凤璿做幌子罢了。 凤璿是小霸王,这是北王府,林园,后宫,和王沐晖新府邸里的众人都知道的事实,她说什么,除了黛玉,只怕无人能挡得住。所以子詹和水琨二人跟着凤璿,顺利的饶过偏院,从后面的穿堂进正房内室,但见里面的洞房中,铺天盖地的红绸红帐,还有龙凤高烛,系了红绸的瓷器古董,杯盘碗筷,和精致讲究的茶点果子。 “太子,这边——”水琨指了指鸳鸯红帐的侧顶,子詹顺着望去,并没看到什么不妥。水琨便笑笑,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阳光反射过去,一缕亮光投进屋子顶上,子詹便看见一根极细的银丝从屋顶垂下来,笔直紧绷,下面系在雕花大床的顶上。 知道这是一道消息机关,子詹微笑点头,亦不问此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那里,那边,这儿……”水琨又指着另外几处,子詹开始都看不出来,唯有水琨的小镜子反着亮光照在上面,才能发现,原来这屋子里只这样的银丝线,便又五六处。 子詹满意的点头:“好,干得不错!” “说好了,这次我们兄弟只是替太子出头,琳儿记住了?母妃问起来,你一定要作证人的。”水琨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当,叫了凤璿过来,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知道了哥哥,你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嘛!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自古以来,君命难为……” “丫头?”子詹皱眉,发现自己这次终究是被这兄妹二人算计了。 “大丈夫敢作敢当。”凤璿迎着子詹责备的目光,不依不饶的说道。 “好吧好吧,反正上次的事都叫你们兄弟二人扛了,这次我就抗一次,下次嘛,就该是子律了吧?”子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二殿下?他向来是个乖孩子,遇到这种事都躲得远远地,肯同我们一起才怪。”水琨不屑的哼道。 “不怕,他敢装狗熊,我再也不理他。”凤璿得意的笑笑,却把子詹给吓了一跳。 “丫头你再说一遍?” “我说子律哥哥啊,他那天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做坏事,再也不会躲到一边了。”凤璿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不准!”子詹敛了笑容,沉声说道。 “为什么?”凤璿不解,却见子詹恼火,心中莫名其妙又委屈万分。 “你记得我不准就是了。无论何事,都有我跟你一起,不许找子律,知道不?”子詹莫名其妙的泛酸,伸手把凤璿搂尽怀里,抱起来转身就走。 待到良辰吉时,府门口鞭炮齐鸣,众人便知花轿已经到了门口。有好热闹的小官小吏和官场上年轻一辈的便纷纷离席,去大门口观望新人下轿。 水琛坐在正厅第二席,打眼看着屋内众人,见水溶和几个叔伯辈的亲友尚在笑谈,子詹亦归坐,唯独不见水琨去了哪里。便暗暗一笑,继续不动声色的故作深沉。 却说王沐晖在大门口,手持弓箭,对着大红喜轿的轿帘连射三支苍头箭,众人一起叫好,司仪高声唱道:“请新娘下轿!” 边上喜娘掀开轿帘,但见一只白玉般的酥手搭在喜娘的胳膊上,接着一个身材窈窕,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盖着龙凤呈祥大红盖头的女子,缓缓地从轿子里下来。另有喜娘拿了大红绸子塞到那女子的手中,女子牵着中间结了大红花的绸子角,跟着前面同样一身大红衣衫,胸前十字披红的王沐晖往府门口里面走。 藏在人群里的水琨和凤璿,相视一笑,只见水琨从怀中取出一个汉白玉雕刻的莲藕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轻声念叨:“好好表现啊,不要辜负了二爷我的一片心意。”说着,便对着新娘子的脚下,轻轻地扔了出去。 那新娘子头上盖着大红头巾只听见外边笑声喧哗,并看不到任何人,甚至连脚下的台阶,也只能看见刚好踏上的那一集,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也不敢离开王沐晖太远,可谓亦步亦趋。 谁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一侧扔过来,不偏不斜正好扔到她的脚下,新娘子柳氏不防,一脚踩上,那白藕原是汉白玉石雕刻而成,又硬又滑,踩在脚心,咕噜噜一滚,新娘子便重心不稳,往一侧倒去,不过万幸的是,她倒去的方向,恰好是王沐晖的身侧。王沐晖听到动静,急忙回头,在众人惊呼之时,下意识的抬手,把新娘子抱在怀里,把一场灾祸变成虚惊。 “天!好悬啊。”凤璿捂着小嘴,闭上双眼,似乎是对天祈祷,其实是捂着嘴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放声大笑。因为她已经看见舅舅搂着娇小的新娘子一脸尴尬,正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 “哎?这是什么?白玉藕?好精致的雕工啊!”一个好事的年轻人俯首看着滚到自己角下的罪魁祸首,弯腰捡起来,托在眼前细细的端详。 “好!天赐佳偶!王大人的姻缘得上天的祝福,祥兆!”有迂腐的人便在一边凑趣。 “对呀!果然是天赐佳偶!”众人起哄,看着铺了红毯的台阶上,王沐晖依然紧抱着新娘子,左顾右盼。 “诸位,诸位,这使在下想到一副对联,这上联是:因何(荷)而得偶(藕)?”更有好事者起哄,举着那只白玉藕高声喧哗。 “好!好!这下联还需王大人来对,对不上,咱们可不许新娘子进府拜天地啊!”人群中有不少王沐晖的手下,平时跟着这位严厉的大人办差,没少吃苦头,虽然苦中有乐,但此时上天给了一次机会,何不借机开开这位大人的玩笑? “哼,这有何难,也值得你们如此大费脑筋,下联便是:有幸(杏)不需媒(梅)。”王沐晖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思,慢慢的放下怀中佳人,颇有几分不舍的样子,却回头瞪了那起哄的小吏一眼,便要带着新娘子入府。 “大人!大人!这藕是现成的,可这杏呢?哈哈……”有人不足兴,还要继续闹。 王沐晖眉头一皱,此时何处去寻一枚杏子打发他们? “大人。”新娘子柳氏轻声叫了一下,抬手在自己的衣裙边解下一串玉坠,那五彩璎珞系着的,正是一枚黄玉雕刻的杏子,原是柳府图吉利,把这个黄玉杏子穿了璎珞,佩在柳氏身上的,不想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王沐晖见之大喜,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娘子。”便接过那只黄玉杏子,一摇手道:“杏子在这儿,你们可看仔细。” “吼吼——”众人哄堂大笑,纷纷笑说王大人这回多亏了新娘子帮忙。 司仪也含笑高呼:“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入府!” 喜乐声起,王沐晖牵着红绸,和新娘子柳氏肩并肩踏在大红毯子上,一步步走进府中,入正厅,在香案前立好,拜了天地,高堂,然后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喜宴大开,宾朋满座,笑语声频,觥筹交错,繁华无限。 洞房里,新娘子柳氏坐在大红鸳帐里,有些疲惫之色。凤璿便悄悄地从门口溜进来,走到柳氏跟前,左看右看,十分的好奇。屋里伺候的丫头是柳氏陪嫁过来的,因不知这漂亮的小丫头是哪家的千金,便不敢乱说,只福身请安道:“姑娘,您有什么事?” 凤璿便抬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那丫头,出口便是一腔可爱的奶声:“这位姐姐,我是来瞧我舅妈的,我瞒着我母妃的哦,你可千万别去告状,否则我母妃一定要打我的屁股。” “哦,原来是上阳郡主。奴婢失礼了。”柳家陪嫁的丫头甜儿自然造就听说过上阳郡主的大名,只是未曾见过而已,此时得见,却发现这位小郡主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多可爱的小姑娘啊!说话甜甜的,长了一张如此精致漂亮的脸蛋,长大了,许是把北王妃也比下去呢。 “你自便,我陪我舅妈坐一会儿。”凤璿十分懂事的样子,惹得那陪嫁的丫头和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不忍心拒绝。 “你们下去吧,让小郡主在这陪陪我更好。”柳氏从心底里,先是喜欢黛玉,继而才同意嫁给王沐晖,此时听到是上阳郡主,心中自然喜欢的很。 “是。”四个丫头答应着,转身出了洞房,立在门口。 凤璿左看右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这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然后又好奇的站在柳氏跟前,蹲下身子,歪着脑袋去看红盖头下柳氏的脸。 柳氏低头,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的,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舅妈,你笑什么?” “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你盖着这劳什子,我看不到你啊。” “快起来,我掀了这盖头就是。”柳氏说着,便抬手要揭开盖头,却被凤璿急忙拦住。 “舅妈舅妈,我的好舅妈,您可别这样,一会儿舅舅来了,知道这事儿,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打?”凤璿说的煞有其事,一副可怜兮兮的声音。 “他一个大男人,对外甥女也这样暴躁不成?”柳氏心中一沉,王沐晖官声清明她早就知道,只是想不到还是个狠厉的角儿,连这样可爱的小女孩都打?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门外四个丫头齐声贺喜。 “不好,舅舅来了。”凤璿吓了一跳,急忙躲到喜床一侧,借着帐幔,掩藏起来。 柳氏便端正了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安静的等着王沐晖过来揭红盖头。 凤璿躲在红纱帐后静静地听着,但听王沐晖文绉绉的对新娘子道:“夫人,辛苦了。” 柳氏并不作答,只待王沐晖用金秤挑开了自己头上的盖头,方盈盈一笑,低头含羞道:“夫君亦辛苦了。” 王沐晖此时方得细看自己的娇妻,却见她笑靥如花,娴静文雅,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虽然娇羞,但却不失大方,美目偶尔顾盼,灵巧却不带轻佻,王沐晖心中十分满意,暗暗叹道:我王沐晖三十有五,能得此娇妻,今生无憾矣!因是洞房之中,且左右无人。王沐晖便在柳氏身边坐下,抬手捏着新娘子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然柳氏却低眉顺眼,只不去看他的目光。 “瑾儿。”王沐晖突然叫起柳氏的乳名。 柳氏心中骇然,想自己的闺名并不曾外泄,纵然新婚放定,那喜帖上不过是写着柳门长女而已,这王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王沐晖见她面带惊慌,只当是她娇羞害怕,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她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轻声安慰道:“此后我们既是夫妻,我自然坦诚待你,你又何必惶恐不安?” 男人温热的气息如此陌生,柳瑾长到十八岁,还是第一次这样靠在男人的怀里,一时间羞怯窘迫,再加上她担心躲在红帐后面的凤璿听到更加让人难为情的话,于是强忍着咚咚的心跳,挣扎着从王沐晖的肩头抬起头,轻声劝道:“此时外边喜宴未散,大人如何不去前面张罗客人?” “嗯,还是你懂事。”王沐晖听了此话,心中十分满意,觉得这个娇妻不但容貌出众,更是贤惠得体,心中便更加怜爱,于是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只是为夫担心你一个人枯坐无味。不如这就把凤冠取下,让丫头们弄些燕窝粥来,你先吃一点。等为夫打发走了那些人,再来陪你?” “妾身多谢大人关心,还是宾客要紧。这些事丫头们自会打点。”柳瑾此时心慌意乱,连话都说不成调,只低着头,吐气如兰,心中祈祷小郡主还小,最好瞧不见刚才那番动作。却不知凤璿人小鬼大,自从王沐晖坐在柳瑾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开始,便拨开了帐子,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个明白。 ——原来这就是洞房花烛夜?凤璿见王沐晖答应着起身,心中一阵怅然若失,暗暗地摇头,心道真是太没意思了,不就是亲亲天灵盖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亏得子詹哥哥和大哥二哥神神秘秘的折腾了这么久。 王沐晖起身出去,凤璿便忽的一下子从后面蹦出来,扑到柳氏怀里,左右打量她羞红的脸,笑道:“舅妈舅妈,你的脸好红哦,是不是胭脂用多了啊?” 柳氏已然摘了凤冠,虽然身上的喜服厚重不堪,但此时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于是弯腰把凤璿抱在床上,平心静气的跟她说话,才发现这个小郡主,满脑子都是千奇百怪的东西,很多时候,她都被这小丫头问的无言以对。 “舅妈,刚才舅舅亲你的额头,你什么感觉?” “舅妈,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我舅舅啊,不然为什么你不敢看他?” “舅妈,这儿怎么有块白色的丝帕?这洞房之中,不应该都是红的吗?” “舅妈舅妈,这是什么呀?”凤璿终于在床头的暗格里翻出了一本春宫,还没来得及翻看,便被柳瑾劈手夺去,“呃,舅妈,你好凶哦!” “小孩子家,不许乱翻东西。”柳瑾一个头两个大,发现自己活了十八年,竟然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束手无策,偏偏她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自己,仿佛是天下间最纯净不可亵渎的精灵。 “舅妈,你别赶我走啊,我会乖乖的。”凤璿终于示弱,乖乖的从床上爬下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从桌子上捡了点心来吃。此时宴席已经过了大半,她的小肚子早就饿了。 不多时,丫头端了燕窝粥来,柳瑾和凤璿二人都吃了些。凤璿便累了,连声打哈欠。柳瑾吩咐丫头服侍凤璿在一边的榻上睡下,又叫人去宴席上,悄悄地回了北王妃,叫她放心。 黛玉听人说女儿跑去了洞房里,跟新娘子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一点也不意外。这便是自己的女儿了,若是她能乖乖的在一边,陪着自己和这些诰命夫人们说话,才叫奇怪呢。 跟新娘子聊天也好,省的到处乱跑又去闯祸,黛玉告诉来人,说一会儿宴席散了,便去接女儿,只叫新娘子别嫌腻烦。那丫头陪笑道:“我们新夫人高兴地紧呢,正少个人说话,这会儿郡主已经? ??了,吃了点心和燕窝粥,已经睡下了。王妃只管放心就是,有妥当的人照顾着。” 黛玉点头,打发那人回去,便又同边上的人说笑。 宴席至二更天方渐渐散去。黛玉忙了这些日子,全身都乏透了。想着凤璿还在新房里,恐怕此时撒花帐闹洞房的人都赶过去了。她在那里十分不妥,便叫紫鹃去找了她来。 紫鹃赶到洞房时,子詹,子律,水琛,水琨,还有耿鹞翎等人都在,屋子里还挤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也是极斯文的,大概是王沐晖的门生。紫鹃也不多话,只寻着凤璿,拉着她的手,强行带她离开。 凤璿初时不乐意,只在原地不动,又回头叫子詹。子詹见是紫鹃来带凤璿,知道是北王妃的意思,况且闹洞房本就不是小姑娘能参与的,便哄着凤璿让她回去睡觉,宽慰她道:“乖,跟你紫姨回去吧,明儿哥哥找你玩,把今晚的有趣儿的事告诉你。” “不行,你要想办法接我去太子府上住几日才好。”凤璿委屈的讲着条件。 “好,没问题,天很晚了,回去睡吧。”子詹拍拍她的小脸,宠溺的微笑。 凤璿心满意足,跟着紫鹃去找黛玉,当晚也不回北王府,只在这里歇下不提。 却说这边撒花账的婆子围着新床左右来回的把花生,栗子,红枣,桂圆四样吉利果子在新娘子头顶上撒过,一颗颗圆滚滚的落在大红锦被上,小孩子们跟着起哄,欢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此时王沐晖已经往屋子的四角都射了箭,被喜娘们拉着推到床上,和新娘子肩并肩坐在一起。 “诸位诸位!听我说,咱们都是文明人,这闹洞房嘛自然也该来点文明词,那些咬苹果,叼糖果的劳什子,咱们就不用了!没意思啊,诸位说是不是?”林少顷虽然比王沐晖早成婚,但在王沐晖面前,却是兄弟,今晚闹洞房,自然是他的领导。 “对!少顷说的对!”人群里有人附和。 云轻庐不知何时先跑了来,却没跟水溶等人一起,“林大人先来!给新郎新娘出个好的!” “这个不难,只是如果我出上联,却不许王大人对,只要新娘子对,如何?”林少顷笑道。 “新娘子亦是书香门第,怕他作甚?”子詹在一旁添油加醋。 “对了对了,这新娘子原是皇后的亲戚,太子说她能,定是能的。就让新娘子对。”水琛也煞有其事的说道。 王沐晖恨恨的瞪了水琛一眼,无奈这小子根本不看他舅舅,只瞧着新娘子坏笑。 “舅妈舅妈,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水琨看着羞涩的新娘子,在一边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啰嗦什么?快出上联。”王沐晖知道今晚他们若是不闹出点新花样来,是不会走的,于是大手一挥,颇有一副壮士风采。 “好了,请听好了。”林少顷笑笑,出口成章:“东长庚,西启明,南极北斗,谁即接新人?” 新娘子无奈,沉思片刻,即对道:“春芍药,夏牡丹,秋菊冬梅,君是探花手。” 众人哗然喝彩,都道:“对的妙!对得好!” 这时又有一位后生笑嘻嘻出了一联“新娘子你可听好了,你身上有种东西如药碾。” 新娘一听害羞得很,头低得更低了,细声答道“我发间无分左右是枝花。” “新娘子真是厉害!不愧书香门第!”众人都翘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王沐晖见水琛水琨二人俱在一边帮腔,子詹子律更是乐得哈哈大笑,心知这些人若是没有他们几个撑腰,是万万不敢这么放肆的,于是暗暗地瞪了水琛一眼,给他一副:‘明天要你好看’的神色。 水琛却不以为意,拨开身边的众人,上前对着王沐晖和柳瑾,躬身作揖,陪笑道:“舅舅舅母,外甥也有一联,说出来,请大家一起对。” “好!小王爷博学,又是王大人的得意门生,这甥舅之情自然不同寻常,快快说来!”林少顷忙怂恿,今晚这几个小祖宗再不说话,回头自己可就当炮灰了。 “舅父舅母生烦恼,手打脚踢口相骂。”水琛早就准备好了,此时笑嘻嘻的说出来,为的就是堵王沐晖的嘴。 王沐晖无奈,只摇摇头散了心中的火气,有道是新婚三日无大小,这帮孩子们也是图个热闹而已,何必较真? “哈哈!这个极容易,难不倒谁。”云轻庐早就在一边看热闹,拍手笑道:“新郎新娘做快乐,眉撞嘴合面相挨。” “哄——”众人哄堂大笑,更有几个笑得前仰后合。 子詹也忍不住,笑道:“这个云大人说的倒也贴切!” 此时房门外水溶漫步踱来,见众人闹的开心,便立在门口看热闹,因听见子詹的话,便咳嗽一声笑道:“无妨无妨,新婚洞房之禧,原本就该说些笑话才有趣,你们且好生听着,我这里还有一句好的。” 众人忙回头看时,却见是水溶,忙立刻让进来,欲行礼时,被水溶挡住,“今儿来闹洞房,论理,我是王大人的内弟,少不得也来凑凑趣。” “新婚三日无大小,王爷有好的快请说出来,小的们也好学习。”不只是谁不知死活,在角落里嚷了一句,引得王沐晖暗暗咬牙。知道水溶必然不跟别人一样,他一出口,说不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诸位见笑了。美新娘,早早房中包棕子。”水溶洋洋得意的看了王沐晖一眼,待众人笑够了,方道:“这个要沐晖兄来对方好。” 王沐晖纵然能对,此时也不好开口。只啐道:“这也是王爷说的话?当着小辈儿的面,王爷也该收敛些。带坏了孩子们,倒是值得多了。” “这是什么话,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况且男儿家,闺房私事早晚都要知道的,今儿不过是借着机会,大家说说笑笑,逗笑了新娘子,才是最值钱的!”水溶笑着,暗暗地瞥了那新娘子一眼,却见她早就羞得满脸通红,一味的拿帕子遮着自己的脸,低头发窘。 “这么好的对子,王大人不对,我来试试!”耿延锋瞧着耿鹞翎的手从外边挤进来,他原本嗓门就大,此时一嚷嚷,众人忙又回头,给他让开一条路。 “又来一个将军!今晚的洞房闹的可真是到了极致!”林少顷对着耿延锋拱手。 “呵呵,王兄等了这许久,终于盼来了今晚,我们怎能不来?”耿延锋呵呵笑着,往日的冷静严厉不复存在,几年的京官生涯把他那棱角分明的臭脾气磨了不少,“王爷刚才那句上联极妙,我也听人家说了一句,虽然不是我自己的,倒是跟这句很对路,你们听听:佳才郎,夜夜床上舂糍粑。” “哈哈……妙极妙极!”水溶击掌称赞,众人也连声叫好。 “诸位诸位,我也有一联,不过不是给新娘新郎对的,在座的诸位,除了王爷和将军外,大都是王大人的门生,今日师傅大喜,做徒弟的很该对上一联助兴,大家说是不是啊?”子詹清朗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话一出口,众人便都安静下来。 “好,太子便是舅舅高足,水琨也跟着舅舅学习多年,太子既然出上联,那水琨只好跟下联了。” “嗯,好样的,不甘落后,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子詹坏笑着看看水琨,又轻咳一声,说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 水琨一听,好家伙,这么一大串?只是这样的对联要一百句下联也不难,难的是如何把这男女情事说进去。水琨虽然鬼点子多,可对这些事情却不怎么精通,毕竟才十来岁的孩子。水溶在一边,知道水琨的心事,便悄声在他耳边指点了两个字。水琨恍然大悟,一拍手,朗声对道:“师傅压师娘师娘压床床压地地动山摇。” “哈!” “呵呵!” “哇哈哈……” 千奇百怪的笑声轰然响起,屋子里一片东倒西歪,更有笑得撑不住的,把一边的高几也给撞歪了。 子詹一边笑一边敲着水琨的脑门,骂道:“你这混小子,哪里来的这些话?倒也贴切的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水琨不屑的瞥了子詹一眼,心道你那点花花肠子,等着叫我的宝贝妹妹来治你。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里洞房闹到了高潮,众人一个个笑得面红耳赤,新娘子早就羞得不知所措,只躲在床角低头不语。水溶从怀里拿出一支金镶玉的怀表,啪的一下弹开看了看时间,便笑道:“不想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该再闹下去了,再闹下去,人家该恼了。这样吧,让新娘子和新郎官一块联首绝句来,好呢,我们就散了,把时间留给他们俩,不好呢,咱们再借着闹。如何?” 众人都连声说好。水琨借机,上前对着柳瑾陪笑道:“好舅母,你只当可怜我舅舅吧,早些做出来,也好早些打发我们走了。” 众人又笑。水琛也跟着催促。柳瑾少不得含羞说了两句:“谢天谢地谢诸君,奴本无才哪会吟?” 王沐晖淡然一笑,立刻接道:“曾记唐人诗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见色忘友!这会子就撵起我们来了。”水溶笑着哼了一声,转身对耿延锋道:“咱们走吧,别惹人厌了。” 耿延锋便点头,又笑着对众人道:“还不走?等着我带兵来赶你们呢?” 众人哄笑而散,子詹临走时脸上带着意犹未足的笑意,水琛和水琨则又几分忐忑的回头看看,见新娘子依然静坐在床,只有王沐晖起身相送。众人出门后,他便客气了两句,顺手关了房门。 子詹和水琛水琨子律四人立刻放慢脚步,闪身躲到一边的花影里。 待众人散后,四人方悄悄的钻出来,趁着昏暗摇曳的灯光,摸到新房后面的窗户底下,靠在墙根,细细的听里面的动静。 众人散后,王沐晖长舒了一口气,一边自己动手把身上的大衣服脱掉,一边回头宽慰新娘子:“瑾儿,这原是风俗,你没恼了吧?” “大人说哪里话?妾身亦不是那等无知之人,如何会恼?”柳瑾慢慢抬头,看见王沐晖端正的方脸,熠熠有神的眼睛,中等身材的个子却不失魁梧,如父如兄般让人觉得踏实可靠。心中的忐忑便慢慢的放下来,知道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 “吃点东西,咱们就歇下吧,天不早了。”王沐晖斟满了合欢酒,转身邀请新娘子同饮。 柳瑾倒也不是十分拘谨,起身里床,走到圆桌前,和王沐晖喝交杯酒。 酒是香醇的米酒,女儿家也是常用的。原就是为了不让二人洞房之夜吃的大醉,误了好事。然一杯酒下肚,柳瑾只觉得身上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一时脸红耳赤,额角便有了细细的汗水。 “好热……”忍不住一声轻呼,柳瑾只觉得身子里像有一条火龙上蹿下跳,猛烈地撞击着找不到出路。 “唔,这酒有古怪。”王沐晖也皱起了眉头,新婚之夜面对美娇娘有了男人原始的反应时很正常,但凭着自己多年的毅力,总不至于如此不可收拾。忍着胀痛,王沐晖的眼睛有些发红。 “怎么回事?”柳瑾的身子哆哆嗦嗦,几乎站立不稳,便像王沐晖的身上倒去。 “瑾儿,不怕,反正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王沐晖的心中残留着一丝理智,牢牢记住今晚的事情,明儿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把始作俑者好好地惩治一番。 “夫君……”柳瑾一声娇吟,王沐晖只觉得热血沸腾,一时间忘了怜香惜玉,猛然抱起她,转身扔到床上,然后欺身上前,把不断扭动身子的女人压在身下,顾不得寻找她的芳醇,只铺头盖脸的吻去。 狂热中撕扯开一层层的红衫,一件件抛到地上,然后抬手拉下帐子,红纱鸳帐徐徐落下,雕花大床顶上的一根银线也慢慢的松动。 花梨木的床板发出咯吱直的响声,床上一对男女亲的火热,没有注意。 “夫君,什么……声音?”柳瑾到底是女人,心还细些,觉得身下的床板有古怪,便挣扎着问道。 “哪有什么声音?莫不是耗子在作祟?”王沐晖只当是屋子外边听房的小子们,只不在意,胸中燃着一团烈火,此时哪有心思顾及其他?他的鼻子顶住她的,他的睫毛刷过她眼帘,她看见他眼中跳动的火焰,她挣扎,他用身体牢牢地锁住她,他急促地呼吸着,不断喷出的气体令她晕眩。 “果然有……声音。”柳瑾嘤咛一声,再次摇头躲开他火热的唇舌,脖子上一块肌肤被吸允,甜蜜中带着一丝疼痛,弄得她娇喘连连。 “不管他……” 红色的世界仿佛动摇起来,迷乱和晕眩让狂热的二人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呼出的气体喷到他的脸上,他把脸贴在她的胸口,温热的液体缓缓渗透她的皮肤,一滴,一滴融入她的心脏。无法抑制的痛从那里爆发出来,全身的血液沸腾着涌向那里,娇吟着寻求解脱。 “嗯?”迷乱中,柳瑾微闭着双眼,轻声问道:“这床怎么乱动起来?” “呃……”王沐晖疯狂中找回一丝理智,放开禁锢佳人的手臂,扭头看时,却见床板已经升高了一尺多,离开了原本的床弦,下边似乎被两个什么东西支撑着,总是不稳,前后左右的晃着,弄得人头晕眼花。 “怎么回事?”柳瑾慌乱中情不自禁的搂住王沐晖的脖子,小脸依偎进他的胸膛,因为情欲和慌张,她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 “管他呢!”王沐晖香玉在怀,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低吼一声吻住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 狂吻中,他加重了手指的力量,重重的撞击着她最敏感的核心,在她身体绷紧到及至的同时他突然撤出,用力将自己推入她的体内,听她痛苦的尖叫,他 他紧紧地抱着摇摇欲坠的女人,稍作休整后,再次酣战。 窗子底下,四个人影窃窃私语: “怎么样?有效吗?”子詹很是期待,刚才他没挤过这几个兄弟,发扬了一下大哥的风格,跑到一边去摇银线去了。 “似乎很有效,这发明真是个奇迹,回头我叫人多做几个,放到家私店里去卖,估计能稳赚一笔。”这么会做生意的人,不用猜也是水琨。 “大哥辛苦了,他们又开始了,不如我去拉一会儿?”子律这次很自觉,乖乖的跑到一边去工作。 “琨儿,这个不好,回头叫师傅改改,总不能弄个人在外边摇,这多没劲啊,一点隐私都没有。”水琛皱着眉头说道。 “呃,这倒是个问题,一定会改。”水琨拍拍脑门,点头赞同。 “是了,改好了记得先送我一个。”子詹拍拍水琨的肩膀,想着这么好玩的东西,凤璿一定喜欢,就算不能实用,弄回来哄她开心也好。 “五万两银子,给钱就有。”水琨瞥了一眼子詹,心道你若是敢拿银子来买,我第一个告诉我宝贝妹妹,看她怎么收拾你。 子詹不再说话,暗道:五万两银子?你打劫呢? 三人沉默,继续听房中的声音,直到四更多天,更深露重,里面二人也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子律水琛水琨每人轮班摇了一回银丝,四人才疲倦的离去。 第二日王沐晖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摇摇依然胀痛的头,翻身看见柳瑾还伏在锦被中沉睡,红彤彤的小脸遮在红绫被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双目紧闭,睡得正浓。 轻轻穿好衣服,王沐晖悄悄地下床,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花梨木雕花大床,他慢慢的皱起眉头,待到目光顺着床顶床侧的银线看到屋顶的一跟用红绸包裹的竿子时,王沐晖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忙以手抵额,心中哀叹连连:自己这是教了几个什么孩子? 越想越气,王沐晖便转身出房,转到屋后,看见密密麻麻的脚印在窗子底下交叠着,再看那边还有一个辘轳似的摇杆,摇杆上还缠着银丝,地上也有不少脚印。如此,昨晚的事情便十分清晰起来。 王沐晖左思右想,总没有个好主意给这几个孩子一点颜色,又不能心甘情愿的被他们作弄了去,一时间只好哀叹着回房。却见柳瑾已经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晨妆。大红衣衫上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三镶三滚,黑色和金色交织的丝绒滚边,华贵雍容,粉色的脸上带着少妇的娇羞,王沐晖看的失神,想起昨夜前所未有的疯狂,脸上便有些把持不住。毕竟他为人不像水溶那般放荡不羁,更不像云轻庐那样洒脱随性,平日里他都是一副学究般的面孔,众人都畏他敬他,总是妾室面前,他也是一本正经的端着架子。如今娶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儿家,反倒如黄毛小子般孟浪起来,可见这情欲二字,真真害人不浅,回头还是要找子詹等人算账才是。 柳瑾原在镜子里看见王沐晖进来,望着自己出神。想起昨夜的缠绵旖旎,一时又羞红了脸。原是等着他说点什么,谁知他竟然回神甩袖,转身出门。 柳瑾手中捏着的一朵红绒花便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脸上羞涩的笑意渐渐隐去。一阵惆怅涌上心头。难道昨夜自己做的不对吗?可是那般羞人的心思,自己也控制不了,他又一再的撩拨自己,一次次的哄诱和强要,叫人如何拒绝的了? 完了完了,他一定是把自己划为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子之类,果然让他看轻了去,自己又如何丢得起柳家人的脸?一时间柳瑾独坐新房,对镜伤神。 王沐晖去了正厅,叫人去请北静王夫妇一起用早膳,家人却回说,王爷和王妃一早便回王府了,并留下话说谢媒钱就不用急着给了,只要大人和夫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倒也罢了。 家人回话的时候,强忍着笑,一边说一边偷看王沐晖的脸色,但见主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也隐忍着什么事情。于是不敢多站,回了话之后,便躬身告退。 王沐晖咬咬牙,右手握拳,轻轻地垂在桌子上,恨恨的说道:“琛儿,琨儿,你们两个小家伙如今翅膀硬了,竟敢捉弄起我来了!你们等着,我做舅父的,一定要搬回这一局。嗯,还有北静王,太子,二殿下,这几个人也是少不了的。王爷嘛,估计不会出面,但在背后谋划的事情是少不了的。一定要想个办法挑唆一下才行,必须让王妃好好地辖制于他,整日不务正业,荒废了朝政不说,还带坏了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越来越不像话了?”云轻庐轻飘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沐晖忙回头看时,却见一身白衣的云轻庐背负着双手,一副悠然洒脱的样子,哼着小曲儿进了屋门,然后站在那里,上下左右的把王沐晖打量了一番。忽然吃的一声笑道:“看来我的方子不错,王大人一夜缠绵,清晨还能这么神清气爽,真是好药啊。” “什么药?”王沐晖忽然想起昨夜的交杯酒,分明是下了春药,难道这春药是云轻庐配的?一个堂堂的太医院太医,竟然也配春药? “你别吃惊嘛,这原是改良了宫廷里内用的药方,把那些烈性的春药方子改了不少,又加入了很多名贵的滋补药材,才制成了如今这无色无味的丸药,对了,还没有名字,这是第一批出炉的,一共十丸,昨儿给你用了一丸,今早特来验看效果。恩……不错不错,果然不错。” “什么?你拿我试药?你这天杀的,你给我滚出去!”王沐晖暴怒,想想昨晚自己的失态尽被子詹水琛等晚辈瞧了去,心中便一阵阵的不自在。正没处发火,云轻庐却又来撞枪口。他不当炮灰谁当炮灰? “哈哈……你可真是忘恩负义。”云轻庐却不吃恼,只悠然的拍拍王沐晖的肩膀,轻声笑道:“如今你不谢谢我,反而骂我,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的良药,昨晚你的新娘子,哪里能禁得起你的折腾?你老兄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一般人家的姑娘,只怕尽早难以起床了吧?老兄,不是我说你,跟谁较劲,你都别跟医生较劲。这一点,北静王比你老兄明白。哈哈……” 王沐晖真真要被这些人给气死,一时间看着云轻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竟然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太子府凤璿称霸 第二日凤璿一早跟着水溶黛玉回家,在马车上的时候还睡得迷迷糊糊。等到了家里,又窝到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个时辰,方睡足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问边上的丫头:“子詹哥哥来了吗?” “郡主,奴婢没听见太子来我们府上的话。这会儿王爷和王妃用了早饭去园子里歇息了。大爷和二爷还没起床,二姑娘和三姑娘刚来看过郡主,因郡主睡着,便没有打扰。”小丫头口齿伶俐,几句话便把家里所有人的行踪都报了个清清楚楚。但就是没有她主子最关心的问题。 “唔……他竟敢说话不算话!哼……”凤璿小嘴一撅,把身上的锦被一掀,便要下床。 “郡主,外边冷,您先穿好衣服再出去。”丫头忙拉住她,又唤了外边的嬷嬷们进来,众人七手八脚给凤璿穿戴整齐,又服侍她梳洗完毕。方由着她出门。 凤璿出了自己的屋子,想了想,便对丫头说:“备车。我要去太子府。” “不行啊郡主,王妃吩咐了:一会儿大姑娘要来,叫二姑娘三姑娘和郡主都留在家里用午饭。” “大姐姐要回来啊?”凤璿眨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那是应该等她的。不过呢……我的事情也很重要哦。” “郡主,您一定要出去,还是去云水居跟王妃会明白了再去。不然王妃一定要打断了奴婢的腿了。”小丫头看着凤璿眼珠一转,便暗叫不好,这小主子素来鬼点子极多,若是今日看不住她,自己又要挨骂。 “去云水居?”凤璿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却笑呵呵的说道:“除非我活腻烦了!”说完便抬脚往外走,只说去找二位姐姐说话,不再提出门的事情。 小丫头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小心谨慎的跟着凤璿,唯恐错了半步。 凤璿果然没耍什么花样,而是乖乖的去了婧玥房里。婧玥如今待嫁,婚期定在今年秋天。色色嫁妆都齐备了,十七岁的女儿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样鲜艳。一向沉静的的她如今越发稳妥。婧瑶从小跟她亲,如今更是时时刻刻都缠在她的身边。 凤璿进来的时候,婧玥正坐在绣架前绣着红艳艳的牡丹,婧瑶在一旁仔细的看着,时不时的问两句。二人身后古香古色的多宝格上,摆着各色瓷器玉器,琳琅满目。另有几部书放在床头的小高几上。两个女儿家,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凑在一起,一样的发髻服饰,却像是双生女儿一般。 “二位姐姐好忙哦。”凤璿进屋,看见绣架前的两个人,轻叹一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妹妹来了。”婧玥抬头看见凤璿便微笑着把绣花针别在绣架上,站起身来。虽然凤璿是妹妹,但却是有封号的郡主,所以婧玥和婧瑶平日里见了她都习惯性的起身。这还是当初太妃在世的时候教导的规矩。 偏凤璿懂事后最烦这些,见二人都起身相迎,便叹道:“姐姐们总是远着我,不跟我玩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生疏了!今儿听说大姐姐要回来,正高兴呢,忽又想二姐姐也要出门了,又烦恼了许多。” “如此说来,你是做定了主意不嫁的了?”婧瑶上前,拉过凤璿胖嘟嘟的小手,又对婧玥道:“瞧她这胖乎乎的模样,看着就想去咬一口。” “呜呜……人家要快些长大嘛。”凤璿撅嘴道,“你们就喜欢欺负小孩子,都不带我玩。” “你还说,这王府上下,那一处不被你翻了个底朝天?我们带你玩?你带我们玩还差不多!”婧玥也笑着上前,又吩咐丫头们快去端点心果子来。 “前儿跟着母妃从舅舅那里吃到一样糕点,叫什么‘驴打滚儿’的,很好吃。”凤璿便笑道。 “哟,偏生这个我竟没听说过,什么好东西,取了这么个刁钻的名字?”婧玥愣了一下,笑问。 “啊?姐姐竟是没吃过?”凤璿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转身吩咐贴身丫头金杏:“你出去,找个妥当人,去舅舅府上,把话说明白了。现成的‘驴打滚儿’要两盒子来。” 金杏皱着眉头,心道这‘驴打滚儿’到底是何物?自己也没听说过,怎么郡主竟说吃过? “还不去?若是你也说不明白,我可没人可使唤了。”凤璿瞪眼。 金杏赶忙答应一声,顾不得许多,便匆忙下去找人出去传话要东西。 凤璿得意的转身,又对着婧玥和婧瑶笑:“姐姐们别见怪,其实这也不是十分精致的东西,不过是市井上买的点心,因我吃着好,才叫舅舅多买了些。” 婧玥和婧瑶哪有心思理论这些,凤璿说什么,她们二人就信什么罢了。 凤璿坐了片刻,又说自己得了好茶,很该给二位姐姐送来,又遣了自己的奶妈子回去拿茶叶。不等人回来,又说还有什么事忘了,又遣了人去。一来二去,寻了几样借口,便把跟着的人都打发去了。 众人只当小郡主在二姑娘房里玩耍,也是妥当的。且小主子吩咐的事儿又急的很,她若是挑错儿,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一时便忘了黛玉的嘱咐,一个个儿都办差去了。 凤璿便说要去方便,婧玥只好叫自己的丫头跟她去,婧玥素来省事,跟她的丫头也省事的很。她服侍着凤璿去了后面,给她解开裙子,看她蹲好,凤璿便要她离远点。那丫头只好就离开几步,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凤璿叫人,索性便坐在石头上歇了歇。待突然觉得时间太久时,忙爬起来去找凤璿,哪里还有她半点儿影子? 这丫头惊慌失措,忙回房去跟婧玥回话,却不知凤璿此时已经悄悄地去了后花园子。 婧玥听丫头说小郡主找不到了,一时心急,便命众人各处寻找,又叫婆子去二门上,告诉守门的小厮,见了郡主务必拦下,切莫让她出去,惹母妃生气。众人听了婧玥的话,也纷纷转告,无非是小郡主又要偷着出府了,大家一定要谨慎些,切不可让她从自己这道门槛儿里出去,否则王妃又要寻不是了。 凤璿去了花园子,自然选择便多了起来。花园子里花木繁杂,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躲起来。凤璿并不急着出府,而是寻了个朝阳的假山石子,惬意的靠上去。晒了会儿太阳,从心里细细的盘算了一遭。估摸着众人都寻她寻不到,以为早就已经出府的时候,方悄悄地钻出来。沿着一条小路往东角门方向走去。 北静王府花园子的东角门外边是花匠们住的房子。这一带数十间房舍里面住的都是花匠。平日里这道小角门也不落锁,只是虚掩着,方便花匠们进出。而花匠们住的房子外边,还有一道围墙与外边隔开,而这围墙上的那道大门却是一直锁着的。所以水安等人也不担心这便角门会有闲杂人等出入。 偏凤璿早就发现了这里,今儿事情紧急,便选择了这条路。 大门落锁,自然是出不去的。凤璿在门口转了几圈,总不见大门打开,于是有些心急,便四处寻望。 恰好有个老花匠路过,看见一身上好绸缎衣衫却脏兮兮的凤璿,一时也不认识是哪家的孩子,于是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转悠?” “唔……老爷爷,我迷路了。” “你是哪家管事的孩子?告诉我,我送你回家。” “我不是这府上的孩子,我偷偷进来找二管事的孙子玩的,因主子们叫人,他们都上去了。没人跟我玩,我才一个人跑出来了……” “那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我家就住在外边,往后拐一个弯儿就到了。” “嗯……听上去不远。”老花匠沉吟片刻,想了想,也没想起什么来。因为他压根儿对这一带就不熟悉,他原是南边来的花匠。 “老爷爷,你帮我打开这个门,放我出去吧。我娘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凤璿说着,便要哭。 “哎呦,这道门可不是随便开的呀!只有管家才有钥匙。我哪有那个本事啊?不过你遇到我呀,算是遇对了人。这小院子后面的墙前两天刚塌了。还没来得及修好。你还是从那儿爬出去吧。赶快回家,别叫你娘着急。”老人好心的伸出手,拉着凤璿便往一边走。 凤璿心里乐开了花,一蹦一跳的跟着老花匠拐进了一座小院子,然后在老人的帮助下翻过了一人高的矮墙,顺着墙头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外边的街道上。 呲牙裂嘴,又把子詹骂了个狗血淋头。凤璿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左看右看,辨别一下方向,便朝着右手边的大街走去。 北静王府到太子府的路,是凤璿最熟悉的一条路。凭着凤璿的小脑袋瓜子,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太子府的大门。然而这次与往日不同的是,当凤璿一身尘土满脸泥巴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站在太子府门口,大叫一声:“狗奴才们,给我开门!”时,太子府的家人们面面相觑起来。 “咦?这年头,连小叫花子也欺负到咱们太子府上来了?”门人甲眯起了眼睛,好笑的说道。 “哎,天下太平,太子勤政爱民,这就是必然的结果啊。”门人乙点点头附和道。 “这也不对啊,太子勤政爱民,也不能让小叫花子欺负到头上啊,你听听,那小丫头片子在骂什么?”门人甲指着外边骂骂咧咧的凤璿皱眉说道。 “恩?”门人丙此时才注意到,原来外边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在哪儿掐着腰骂人? “大坏蛋!大骗子!给我出来!你们这些狗奴才们,快点开门!——”凤璿双手掐腰,站在太子府的大门拼着嗓子大喊大叫。 “不像话!去去去!你这小孩子真真不像话!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门人甲终于忍不住,起身出门,站在台阶上对凤璿指手画脚。 “我撒野?我就是撒野啦!”凤璿一听这话,更加生气,她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跑出了北静王府,没想到却在太子府门前被拦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只是此时太子府大门紧闭,几个家人在门房外坐着,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实在气人。小凤璿又累又饿,此时再加上万分委屈,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哇哇大哭起来。 正哭得伤心时,太子府大门吱嘎嘎打开,子詹因昨晚闹洞房的缘故睡得太晚,一觉醒来发现将近午时,想起昨晚答应接凤璿来太子府玩耍,便不敢耽误,正穿戴整齐了准备去北静王府,出大门却见门外台阶上坐着一个脏兮兮的丫头,发辫凌乱,哭得伤心的很,于是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四个门人忙上前来,躬身请罪。 凤璿听见子詹的声音,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冲着子詹骂道:“你个大骗子!你是坏蛋!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琳儿?”子詹一惊,疾走两步下了台阶,忙要去抱凤璿,却被她甩手打开。 “不要理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我回家去……”凤璿此时见了子詹,越发的委屈,索性转身又往回跑去。 “琳儿!”子詹如何会让她这个样子回家?于是忙跟上去,上前一把拉住,又把她抱在怀里。顾不得她脸上的尘土,便吻吻她的额头,又赔不是道:“乖琳儿,哥哥这不是去接你吗?哪儿知道你自己就跑来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告诉哥哥,谁把你欺负成这样了?” “你,就是你个大坏蛋!”凤璿被子詹抱在怀里依然不老实,腾出小手来使劲的锤他。 “是,哥哥是坏蛋。琳儿是好孩子。琳儿乖,听话。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子詹手臂用力,把凤璿抱在怀里,耐心的哄她。 “我不嘛,我就是要哭……呜呜……”心里那个委屈啊,就别提了!凤璿不管三七二十一,哭了个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和着灰尘泥巴,统统都擦在子詹的衣服上,胸前,肩头,脏兮兮的一块一块的,把门口的十几个下人看的目瞪口呆。 子詹抱着哭咧咧的凤璿回府,一叠声的叫人准备洗澡水,又叫人赶紧去准备吃的。 凤璿终于在子詹的怀里哭够了,呜咽声变成抽泣声,子詹方轻声哄道:“乖宝宝,咱们洗澡澡吧?” “不要。” “唔……你瞧瞧你,从哪儿弄的一身泥土?这个样子,怎么跟子詹哥哥进宫去呢?见了母后,可怎么说呢?” “就说子詹哥哥欺负我,把我扔到外边当叫花子去了。” “呃……哪有?可不许这么给哥哥栽赃。”子詹气结,这丫头倒戈的速度真是惊人啊。 “这是你的奴才说的,他们叫我小叫花子!”凤璿依然气鼓鼓的。 “那几个狗东西已经被我打发了,你放心就是了。哥哥绝不会轻饶了他们……嗯……”子詹眨巴着眼睛,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想了半天方说道:“就罚他们去打扫厕所好了。” “不行,罚他们去庄子上挑粪坑!”凤璿不解恨的说道。 “行行行!”子詹立刻答应,回头对随身的管家道:“郡主的话听见没有?” “是,太子爷,奴才听见了,这就去把那几个狗东西遣到庄子上去挑粪坑!”管家是早就领教过这位郡主的威力的,赶忙点头哈腰的答应着,又讨好的笑道:“以后咱们府上所有的罪小郡主的奴才们,都依此例惩处。” “嗯,还是你这管家会办事。”凤璿这才满意的笑了。 “奴才多谢郡主夸奖。”管家见好就收,赶忙行了个礼,匆匆退下,心知再不走恐怕又会被骂了。 “好了,乖琳儿。洗澡水都凉了,还不洗澡吗?我这儿可是有他们刚送来的新衣服哦!”子詹抬手,用修长白净的手指,抹了抹凤璿鼻子上的灰。 “唔,我不喜欢那些粉色的衣服。”凤璿撅嘴,穿就要穿正色的衣服,她从小不喜欢太过粉嫩的颜色。黛玉曾连声叹息,说这个孩子,很该是个男孩子才对,八成是投错了胎的。 “知道,这次送来的衣服,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子詹一边说,一边帮凤璿把衣带解开,又把头上的头绳解开,把发髻松开来,衣服都褪下去。然后弯腰抱起胖嘟嘟的娃娃,轻轻地放进浴桶里。 “咦?子詹哥哥,你这里怎么没有玫瑰花瓣?”凤璿看着浴桶里的水上飘着一层洁白的细碎的花瓣,奇怪的问道。 “这是桂花,这个香味比玫瑰好闻。我喜欢,琳儿以后就用这个沐浴,好不好?” “好啊,嗯……这个香味是很好,淡淡的,还甜丝丝的。”凤璿开心的掬起一撮桂花,凑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又开心的撒开。从此后,上阳郡主沐浴必备的东西,第一件便是黄金桂花。 子詹拿了一直绿玉长柄的水勺,舀了干净的热水慢慢的往她的身上浇着,一边又拿着棉布手巾擦洗着她的肌肤。边上两个侍女帮忙,不多时便把凤璿收拾干净,重新换了一身香云色比肩薄棉衣,头发拧干,松散散的绾了一对双丫髻。 “好啦,饿坏了吧?看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子詹拉着凤璿出了浴室,便往正厅走去。 大理石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样样都是凤璿喜欢的菜色点心,凤璿的肚子便咕咕的叫起来。 “吃吧?等什么?”子詹看着发愣的凤璿,奇怪的问道。 “唔,子詹哥哥,今儿我大姐姐回府,母妃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放心,我已经叫人去府上送信了。” “哎呀,子詹哥哥,你好坏啊,你叫人去说我来了你这里?那我父王立刻就叫人来我吧捉回去了。” “你父王才不会呢,他巴不得你不回去。”子詹好笑的看着凤璿,这个小丫头三番五次的搅合她父王的好事,她父王早就巴不得她快快长大,快快嫁出去算了。 “不会吧?我父王蛮喜欢我的哦?”凤璿失望的看着子詹。 “总之你放心。我叫人去跟北王妃说,皇后娘娘接你进宫去玩呢。他们不会不准的,也不会叫人来绑你回去。”子詹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凤璿面前的白瓷碟子里,“快吃吧,这是现烤出来的点心,热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凤璿终于放了心,伸手捏起点心,便往嘴里放。 “用筷子!”子詹拿过筷子塞到凤璿的手中,“多大的姑娘了还下手捏东西吃?” “唔……子詹哥哥,有时我觉得你很好。可有时我又觉得你比我母妃还烦。”凤璿一边吃,一边反抗。来太子府就是为了自由自在,要被约束,才不稀罕来呢。 “是吗?可子詹哥哥就算是被你烦,也不能事事都依着你呀。”子詹无奈的笑笑,这丫头已经被纵容的够可以了,再纵容下去,还不知会怎样呢。 “那,子詹哥哥,琳儿要怎么样,你才能事事都依着我呢?”凤璿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呃?”子詹被问住,沉思片刻方道:“琳儿要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对子詹哥哥最好。子詹哥哥就事事依着琳儿。”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一定要成为世上最好的女孩,也把对子詹哥哥好的人都比下去,到时候,子詹哥哥可别说话不算数!” “不会。子詹哥哥一向说话算数。” “拉钩!” “拉钩!” 一只油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小拇指弯弯的翘着。 一只修长洁净的手掌伸出来,小拇指亦修长漂亮。 两根手指勾在一起,屋子里响起一阵快乐的笑声。 饭后凤璿要午睡,子詹只好由她爬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而他自己则叫人把未处置的公务拿来,在卧室里静静地批阅。屋子里淡淡的沉水香隐隐约约,凤璿因闹了一上午,疲惫不堪而沉睡起来。 子詹忙了一会儿,把手上的琐事都处理完毕,摇摇脖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女孩,不由得微微笑笑。转身出了房门。 二月的天气正是春寒料峭时。太子府里只有梅花和迎春花开了,鹅黄嫣红,倒也娇艳无比,映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从心里懒懒的。 子詹在院子里打了会儿拳,身上出了点薄汗,便觉得浑身腻腻的,吩咐人准备洗澡水立刻要洗澡。 太子府里伺候的男女下人共有一百多人,其中宫里分派下来的女史二十多人,皆是皇后精心挑选的。其中有一个女史我们都十分的熟悉,就是当初一心喜欢水溶却把水溶误认为是王沐晖的丁姑娘。如今丁悠然在太子府当差三年多,凭着自己的才华姿色,和自己这几年的摸爬滚打,努力长进,可以算得上是太子近身服侍的女史之一。 子詹沐浴,向来是有人服侍的,规矩使然,子詹从小也没怎么在乎。丁悠然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服侍子詹褪去衣衫,拿了大毛巾给他围好,送他进入浴室后,方转身回来收拾刚换下的衣物。 小宫女年纪尚小,只有十二三岁,因平日子詹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所以太子府的女孩子们个个都中规中矩的,只知道守本分做差事。然像丁悠然这样的大姑娘,因进宫的日子久了,又早知人事,便免不了从心里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当初入宫,虽然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如今被分到太子宫中,却又是意外的惊喜。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成了太子的女人,便等于一步登天? 丁悠然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默默地沉思。边上的小宫女便不解的问道:“丁姐姐,你今儿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没什么,我挺好的。就是懒得动弹。你把这些衣服拿出去交给洗衣房,我去给太子殿下拿干净的衣服来。”丁悠然已然十八岁,再不是当初唧唧喳喳的年纪。美丽的脸上少了几分纯真,多了几分沉静内敛和后宫打磨出来的精明。 小宫女答应着,抱着衣服出去。丁悠然长叹一声,转头看看那边浴室门口的纱帐。 纱帐轻轻地晃动,里面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带着淡淡的香皂的清香,空气中立刻便有了暧昧的气息。 丁悠然沉思良久,又左顾右盼,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一个人。于是她便大着胆子,抬脚轻轻地往浴室里走去。 超大的浴桶中,子詹靠在温热的水里,闭着眼睛任凭头顶的热水缓缓地冲洗自己的肌肤,露在水外的肩膀和胸膛泛着魅惑的微红,长发披散在水中,随着水波飘浮开来,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丁悠然便觉得喉间有几分干涩,仿佛沙漠中的行人经过了烈日酷暑,终于见到了一汪清泉;又像是已经抓住了自己锦绣的前程,看见太子府的下人们个个都跪在自己脚下,恭敬地磕头,叫自己一声:太子妃。 子詹正在思索着皇上派人送来的奏折中,有关桐乡盐政的问题,奏折是密奏,说桐乡县盐政混乱,官商勾结,私盐贩子横行霸道,已经危害一方百姓。皇上要子詹拿出方略来,说要从桐乡开始,严格整顿江南的盐政。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子詹依然陷在沉思之中。 丁悠然立在咫尺之间,见太子没有呵斥,也没有反对。仿佛默许一般,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于是大着胆子,她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凤璿寻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丁悠然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纱衣,一步步走近子詹的身边,地上一件件衣衫零落在水洼中,娇艳的颜色越发的娇艳。空气中尽是暧昧的气息,仿佛只要再加一丝温度,便可燃气熊熊烈火。 凤璿莫名其妙的恼火起来,仿佛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人抢去,又好像自己专属的领地被人侵犯。再看看浴桶中子詹背对着自己,仿佛正等着佳人的服侍,心中越发没了理智。 心中发狠,凤璿左看右看,索性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转身看见浴室角落里用来取暖的壁炉,于是把花花绿绿的衣衫一股脑全丢进去,冰蓝色的火焰跳跃了几下,昂贵的衣衫顷刻间化为灰烬。 “哎呀,我的衣服。”丁悠然一双水氤氲的眼睛里闪着委屈的泪花,撅着小嘴偷偷地看了一眼浴桶中的子詹,似乎是在寻求太子的帮助,最起码,他应该主持公道的吧? “哟,不好意思,这是你的衣服啊?”凤璿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浓浓的恨意。 “郡主殿下,这当然是奴婢的衣服了。”丁悠然不服,怎么说这郡主无缘无故的闯进来,与礼仪规矩上都已经说不过去,还把自己的衣服给烧了,这让自己怎么出去呢? “你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地上?我有教你进来吗?”子詹冷漠的目光扫过丁悠然的一片酥胸,淡淡的问道。 “奴婢……奴婢……”丁悠然被子詹冰冷的目光一瞪,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想着无非是男女之事,或许太子未经人事,不懂这些,所以才这般冷漠。于是忙把心中的惶恐压制下去,堆了笑脸回道:“奴婢怕水凉了,所以进来瞧瞧。” “下去!”子詹沉声一喝,凤璿便如被人当胸一剑,只觉得浑身疼痛,更加失了理智,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丁悠然,对着子詹恨恨的道:“子詹哥哥多嫌了琳儿?好,我这就走!” “琳儿!”子詹着急,伸手去拉凤璿,却因距离而无能为力。于是他顾不得许多,便哗的一声从水中站起来,长腿一伸跳出了浴桶,全然不管身上沸腾的水珠,疾走两步,把凤璿拉住。 健硕的身体跟平日华贵太子服遮掩下的他全然不同,自小练习骑射的他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被凤璿推开的丁悠然倒吸一口气,顾不得羞耻看直了眼。 “你弄湿了我的衣服!”凤璿从子詹的怀里挣扎,挥着小手捶打他的胸口,浴室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引来了外边伺候的宫女们,众人围在门口,却不敢进来,只把着门口往里瞧。 “乖,别闹了。我不是说你。”子詹任凭凤璿捶打,只抱着她转身对靠在浴桶边上,惊呆了的丁悠然道:“混账东西,还不滚开?” 丁悠然羞愤交加,想着此时自己这般模样出去,定要被人耻笑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罢了。于是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哭道:“奴婢一心服侍太子,自问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并无愧于皇后隆恩,求太子看在往日服侍的情分上,饶了悠然一命吧。” “子詹哥哥,这个姐姐服侍你,倒真是尽心尽力哦。”凤璿从子詹的怀里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丁悠然,然后挣扎一下,跳到地上。 “奴婢多谢郡主求情,多谢郡主……”丁悠然尽管心里恨死了凤璿,但此时嘴上也不敢说。 子詹见凤璿不哭了,方抬手拉过一条毯子,裹住自己,然后转身,去边上的躺椅上坐下,淡淡的笑道:“琳儿,过来。” “不。凭什么你说什么,我都要听?”凤璿已然明白,刚才的事情原是这个宫女故意为之。皇后娘娘说过,这个世上有多少女子,为了荣华富贵而迷失了自己,为了攀龙附凤,不惜算计别人,算计自己。看来这个人就是如此,她算计不了别人,就先算计自己吧? “你这鬼丫头!”子詹笑了笑,抬手端了一边的茶来,自顾悠然的吹着茶沫,不再多说。 凤璿却看着跪在地上的丁悠然,忽然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 “奴婢原来在皇后宫中当差,郡主在皇后宫里住过,所以瞧着奴婢面熟,也是有的。”丁悠然忙道。 “哦,原来这样。难得咱们俩有缘。”凤璿笑笑,点头,然后回头对子詹道:“子詹哥哥,我正少个人伺候,想着问你要个人,又总有事忘了。这个姐姐不错,不如以后让她跟了我去吧。” “你喜欢,尽管带去。”子詹无可无不可,反正这府上的人和物,他都不介意尽数送给凤璿。 “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丁姐姐如此花容月貌,放在子詹哥哥身边却不被赏识,的确可惜的很。”凤璿负着手,在丁悠然面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笑着问丁悠然道:“我记得有人曾经抱怨过,说北静王妃外表柔弱,实则霸道无比,辖制的北静王服服帖帖。丁姐姐听说过这话儿没有?” 丁悠然心中一惊,暗道这原是前些日子自己跟几个宫女说闲话的时候,无意说起的,如何被这小郡主听去了? 子詹听了此话,心中忍不住哀叹一声,看来想要饶了这傻女人,都不成了。 凤璿见丁悠然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恍然大悟,顿足说道:“瞧瞧,丁姐姐这么美妙的身材,却跪在这冰冷的地上,实在是暴殄天物。子詹哥哥,你卖琳儿一个人情,让这丁姐姐下去吧。” 子詹笑了一声,摆手道:“既然人给了你,便由你做主。又何须我卖人情?” 丁悠然早就跪得膝盖冰冷,失去了知觉。好不容易听到自己可以出去,便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站起来,晃着身子,便听外边有人回道:“太子殿下,谨郡王求见。” “琛儿来了?”子詹把手中茶盏放到一边,意外的笑笑,回头道:“请小王爷进来吧。” “是。”下人答应一声,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凤璿一点也不紧张,只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口,等水琛进来。 水琛皱着眉头,看着浴室里神态各异的三个人,最后沉声问凤璿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太子殿下沐浴,你怎么跑进来了?还不快些回家,瞧母妃怎么打你。” “是子詹哥哥欺负我,我才进来跟他理论的,哪里知道撞破了他的好事?我正在这里听子詹哥哥教训呢,哥哥偏又来帮着他教训我,真真我是没人疼的了。”凤璿撅嘴说道。 “还不下去,等着领赏呢?”子詹裹着毯子从摇椅上站起来,瞪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丁悠然,喝退了她,方转身对着凤璿笑道:“你编瞎话越来越没谱了。我这会子衣服还没穿,如何欺负你了?当着你哥哥的面说这些?” 水琛的眉头皱的更紧,瞪了凤璿一眼:“琳儿,还不下去?” 凤璿跺脚,见哥哥不跟自己站在一起,便哼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怎么气成这样?”子詹看水琛脸色实在不好,便淡然笑问。 “太子行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但琳儿越来越大了。总归男女有别,还请太子看在北王府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琛今日就待琳儿回去,交给母妃管教。”水琛来时,被黛玉恨恨的教训了一顿,方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刚才又见了那副情形,越发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所以才一改往日纵容的态度,话中多了几分决裂。 “连你也不懂我的心事?”子詹见水琛一本正经,不像平日里玩笑的样子,便收了笑容。 “太子的心事,做臣下的自然不敢妄自揣摩。” “你……”子詹气恼,想不到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大的水琛,此时也这样跟自己说话。 “太子果然喜欢琳儿,就应该多为她着想。”水琛亦不十分忍心看着子詹郁闷,少不得多说几句,“今日之事,传出去,太子没什么,刚才那个宫女也没什么。反倒是琳儿,叫人怎么说,怎么想?太子可曾想过?”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优点缺点都是为我养成,今生今世,她便是我的。”子詹沉静的目光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似乎着了魔一般的执着,让一贯熟知他的水琛也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太子这话好没道理,琳儿是个女儿家,不能没有半点规矩。这对她,对太子,都不是什么好事。太子说今生今世她只能是你的。可这话也只能在这无人的地方说说罢了。太子能给琳儿什么?只怕您自己心里也没底吧?”水琛淡漠的看着浴桶中荡漾的水纹,不等子詹说话,又接着说道:“还有一句话,若琳儿不是北王府的郡主,太子还会如此待她吗?”(未完待续) 黛玉怒惩小儿女 凤璿不得已跟着水琛回府,一路上悄悄地看哥哥的脸色,只见水琛一脸的平静,不喜不怒,瞧不出什么心思,便觉得不妥。于是抬手,碰了碰水琛的胳膊,小声叫了一下:“大哥?” “做什么?”水琛淡淡的回应。 “母妃很生气吗?” “你说呢?” “唔……大哥,一会儿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凤璿可怜的看着水琛,想寻求一个统一战线。 “这次大哥帮不了你。你闹得太离谱了。”水琛看了一眼凤璿,无奈的摇头。 “大哥……”凤璿伸手,摇晃着水琛的手臂。 “琳儿,你为什么总是缠着太子?你可知道,太子乃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他会像皇上一样英明睿智,稳坐龙椅,成为俯瞰天下指点江山的人。这样的人虽然手握权势,掌控天下人的命运,但他也会是最无情的人。他会为了江山社稷权衡利弊,引无数女子入宫为妃。琳儿,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其实哥哥也不明白。但哥哥却同意母妃的看法——你不能跟太子走到一起。明白吗?” “可是哥哥,子詹哥哥对我很好啊。他总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从小看我长大。皇后娘娘也说了,她和皇上都希望我能一直陪在子詹哥哥身边。” “琳儿,皇上和皇后看重的,或许只是我们水家。试问你若不是水家的郡主,不是父王母妃的女儿,他们还会这样待你吗?”水琛无奈的看这妹妹,五岁的小女孩,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别家的孩子这个时候还跟小伙伴们一起躲猫猫,而水家的孩子,却不得不去思索如此沉重的话题。 “可是哥哥……”凤璿总觉得自己有万千个理由,但当面对水琛这一个问题时,她那些理由好像都没了什么用处。一时语塞,她只好怔怔的望着水琛。是啊,如果自己不是北王府的郡主,而是跟雨痕姐姐一样,只是一个市井之间长大的孩子,子詹哥哥还会多看自己一眼吗? 小女孩一时陷入迷茫之中,在她还没想清楚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北王府的侧门。 水琛下车,转身扶着妹妹的手,让她一步步从枣木定制的移动台阶上走下来。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往静雅堂去见黛玉。 此时天色已晚,黛玉正在房里闷坐。凤璿的私自出府让她大伤脑筋,午饭时因婧琪回来,不好发作。下午送走了婧琪,黛玉便对水溶唠叨了半日。责怪水溶总是护着女儿,以至于把凤璿给惯得没了规矩,又再三说这次自己管教孩子,不许水溶插手等语。 水溶见她在气头上,并不跟她一般计较,只在一边打哈哈。当然,若是黛玉当真教训起凤璿来,水溶插手与否还在两可之间。 两个人正在这里计较,便听外边的丫头们纷纷打招呼的声音:“小王爷安,郡主安。” “回来了。”水溶立刻高兴地转身,看着黛玉,“小孩子,教训一下就得了,别伤筋动骨的,好不好?” “刚说了你不许插手。”黛玉瞪了水溶一眼,恨恨的说道,“你越插手,我越要重罚她!” “得得得,我不说了,好不好?你别这么大的气性了。自己身子要紧。”水溶这里还没劝完,便听外边水琛回道:“父王,母妃。儿子接妹妹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水溶忙道,“累坏了吧?快进来,一会儿该用饭了。” “你们两个都进来。”黛玉却不同水溶好脾气,只对着门口冷声吩咐。 水琛和凤璿前后进门,一起给水溶黛玉行礼请安。 “琛儿,你站到一边去。”黛玉只盯着凤璿,冷声吩咐。 “是。”水琛哪敢多话,只乖乖的站到一边。 “琳儿跪下!”黛玉沉声一喝,凤璿立刻愣住。 凤璿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长到五岁,这是不是第一次被黛玉训斥,却是第一次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先让她跪下。于是心里便先委屈了几分,小嘴瞥了瞥,想要哭,却看见黛玉严厉的目光,一时没敢哭。 “玉儿,孩子犯了错,教训几句也就罢了,不要动真气。”水溶见黛玉的脸都白了,忙在一边劝着,又对凤璿道:“琳儿,今儿你闹得实在过分,还不快给你母妃赔不是?” 凤璿刚要上前撒娇,却被黛玉瞪了一眼:“跪下!” 不敢在犹豫,凤璿便忙跪在地上。 “你自己说你今儿是不是很过分?你偷偷出府也就罢了,跑去太子府门前去做什么了?进了太子府又做什么了?竟敢撒谎说是皇后要见你?你的胆子越来越没边了!” 凤璿不敢辩解,只好跪在地上,低头听训。水琛欲言又止,看母妃在气头上,知道劝也没用,还是让她把心里的火都发出来,再说罢了。 谁知黛玉只问了这几句,便不再说下去。只起身说道:“今儿你便在这东暖阁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吃饭睡觉。想不明白,就继续跪着。琛儿作为大哥,妹妹犯错,你也有责任,她跪着你站着,何时她认错了,你再同她一起吃饭睡觉去。”说完,也不理水溶和水琛,转身出了房门。 “哎,这——”水溶一愣,这就完了吗?这不合常理啊,要是平时,这至少得两刻钟的训诫呢,怎么今儿这么快就完了?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小女儿,真真心疼的不得了,便叹了口气道:“罢了,起来吧,快给你母妃认个错去。” 凤璿听了父王的话,刚要起来,水琛便叹了口气道:“父王,以儿子的意见,这会儿妹妹还是跪着的好。招了母妃,不知还有什么惩罚呢。” “你这混小子,还把你父王我放在眼里吗?”水溶瞪眼对水琛说道。 “父王,哥哥的话有理,女儿还是跪着吧。”凤璿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听哥哥的建议。这会子母妃的火还没消,父王是搞不定母妃的。果然起来了,回头受罪的还是自己。 水溶无奈的看看儿子女儿,也没什么不同的意见,跪着就跪着吧,这会儿先把孩子她妈哄高兴了才是最根本的,于是他也转身出门,去寻黛玉。 因为生气的缘故,晚饭也没怎么用,黛玉对着一桌子饭菜,长吁短叹,没有胃口。水溶虽然肚子饿的很,但黛玉不吃,再想想那边东暖阁里跪着的和站着的女儿儿子,一时也没了胃口。 “玉儿,别生气了。他们都是孩子呢!做了错事,你教导教导也就罢了。如此动气,作践了自己的身子,孩子们越发背个不孝的罪名,这是何苦?” “都是你,平日里我一管教孩子你就来劝我,说顺其自然,让他们自由的长大。这回好了吧?孩子都成这样了,才来管教,看将来他们做出更出格的事儿,你这做父亲的,老脸往哪儿搁?” “老脸?唔……玉儿,为夫老了吗?”水溶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又转过头对边上伺候的丫头吩咐:“去,拿把小镜子来,本王要看看自己这张脸,到底老成什么样了?” 丫头偷笑着下去,自然不会拿着什么镜子回来添乱。水溶看房中无人,却微笑着离座,靠在黛玉身边,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劝道:“乖玉儿,别生气了。都是为夫的错还不行吗?” “王爷又来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管孩子们倒也罢了,怎么竟替孩子们揽起错误来了?”黛玉为水溶的话心中发笑,只是脸上又不能露出来,便抬手推他。 “哎,说来惭愧啊,谁叫我是他们的爹爹来着?子不教,父之过。这是早有定论的了。如今为夫替孩子们给他们的母妃配个不是,别生气了吧?好好吃饭。吃了饭,还有好些事儿呢。” “恩?妾身没什么大事,”黛玉一听这话,又警惕起来,转身道,“王爷有事儿,尽管用了饭快些去忙,如今妾身最大的事情,就是好好管教这几个孩子,尤其是凤璿。” “我的大事,离了王妃是办不了的。快点快点,王妃请用饭吧。”水溶说着,伸手端过黛玉的饭,拿了汤匙喂她。 黛玉好歹吃了几口,又被水溶有哄又骗的吃了点菜蔬,喝了几口汤。便推开他自己靠在一边。 水溶也略吃了点东西,便叫了丫头进来收拾。见黛玉到底不放口,水溶心里着急,暗道:琨儿这小东西怎么还不回来? 其实黛玉心里一样心疼两个孩子,水琛平日里虽然霸王似的,但少年老成,很多事情黛玉说了,他都会听话的去做,有时处理事情有些过重,但每次黛玉都想,他将来是要独自面对那些权贵的,手腕重些就重写吧,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晚被罚,真真是被凤璿连累。但黛玉也想到,身为长兄,水琛对凤璿和子詹的事情也有纵容的时候。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更重要的是要给水琨一个教训,所以连他一并罚了。 水琨今天去了云轻庐那里,临走时给黛玉的理由是最近有一种什么丸药热销,水琨要去督促云轻庐配药。黛玉如今无心理会店铺里的事情,每回几个管事进来回话,总是重复着相同的几句——二爷的新东西很叫卖,这一个月来为咱们店里赚了不少银子,细账还没算,奴才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总有xxxx两……黛玉每回听了这些,便总是摆手,示意知道了,这些事情不用说了。回头可以看账本。其实黛玉最想知道的,是水琨最近的学业如何,有没有出去胡闹,或者惹是生非。可是管事们一听这样的问题,几乎都是一致摇头,有时反倒会对黛玉产生疑问:主子怎么了?二爷如此上进,乃是我们的福气,怎么主子老是不放心? 对于水琨,黛玉总有些莫名的失落感。这个孩子太叫人省心了,凡事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真真叫人怀疑,是不是他每做一件事,背后都有人替他谋划好了。 黛玉尚靠着引枕沉思,便听外边一声清朗的笑声:“父王母妃用了饭了吗?” “二爷好,王爷王妃刚用了饭,正在屋里坐着呢。”丫头们笑语连篇的同水琨打招呼,二爷不比大爷,大爷整天冷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二爷却是一副三春朝阳般的面孔,见谁都乐呵呵的,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如意,水琨的脸上,都会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成了王府里上至老妈子,下到小丫头,一众女仆心目中的快乐王子,一如不见,那是连饭都不能好好用的。 水琨同丫头们说笑着进屋,上前给水溶和黛玉请安。水溶心中骂道:“混小子,这会儿才来。”嘴上却笑问:“你在你干爹那儿吃了什么好东西?索性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并没什么好东西,倒是干爹叫儿子给父亲带了一样好东西来。”水琨说着,眯起两只眼睛笑看着水溶,从怀里拿出一个银箔纸包,上前递给水溶。 “恩,好。”水溶接过东西,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一个个圆呼呼的东西,便知道是自己要的丸药。一时心里高兴,连声夸赞水琨。 “好了,琨儿,既然你是用了晚饭才来的,倒是沾了些便宜,去东暖阁,陪你哥哥和你妹妹去吧。”黛玉淡淡的瞥了水溶一眼,对水琨说道。 “啊?母妃,哥哥和妹妹怎地了?” “你妹妹今儿私自出府,被你母妃罚在那里跪着。你哥哥身为兄长,亦有责任,陪着你妹妹站着受罚。你也去吧,好好劝劝你妹妹,这丫头有时还听你的话。”水溶无奈的叹口气,心道也只有琨儿能使劲了,这小子鬼点子多,兴许能让凤璿认个错,做个保证。好歹今晚玉儿放了他们,也就罢了。 水琨听了这话,哪敢多言,忙对着黛玉行礼,又自责了几句,说什么儿子也有责任,平日里陪妹妹的时间太少,这会儿就去劝妹妹。以后一定不惹母妃生气等话。 黛玉只不言语,摆摆手让他快去。 水琨行礼退下,去了东暖阁。却见凤璿果然跪在地上,水琛则站在她一侧,水琛倒也罢了,平日里脸上也难得有几分笑意,只是苦了凤璿,跪在地上的滋味应该很不好受,这小丫头的脸都瘪成了柿饼。 “大哥,小妹。你们还好吗?”水琨进门,先给水琛点点头,又蹲下身子,凑到凤璿面前,近距离的看着可爱的妹妹,在得不到她回答的情况下,俯身,吻吻妹妹漂亮的额头。 “讨厌,二哥你离我远点!”凤璿撅嘴,脸往一侧偏了偏,但没有躲开水琨的吻。 “哼,你这丫头,吃里爬外,很该被母妃惩戒。这么不听话,还了得?白白便宜那小子?我们水家人可不做这么赔本的买卖。”水琨笑笑,抬手拍拍妹妹的头。 “二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少拿你那一套来衡量水家人的行为,那是你自己的标准。”水琛亦不满的瞪了水琨一眼,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处处算计人,这点——水琛一点也不赞同,太奸商味道了,这个。 “得了,哎,原来咱们兄妹之间,不管谁犯错,母妃都是各罚各的。如今好了,小妹一被罚,我们都得连坐!哎!今晚这好梦是做不成了,少不得陪着你们两个站一宿吧。”水琨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立在凤璿的另一侧。 “二哥,母妃也罚你啊?”凤璿到底有些不忍心,好歹两位哥哥并没犯错,而且当他们两个被母妃教训,自己哪回不是落井下石?这回好了,人家两个陪着自己受罚,连一句怨言都没有。真是好哥哥,比那个臭子詹哥哥好多了。说好他今晚来讲情的,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影。说话不算话,每次都这样,大骗子一个。 “妹妹有错,做哥哥的有责任啊。没办法,罚就罚吧,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妹妹呢。”水琨咧嘴笑笑,仿佛今晚并不是受罚,而是得了什么大大的好处,那表情,没有一点不乐意的样子。 水琛冷笑道:“你该不会又打我们的主意吧?” “大哥的话真叫人心寒。做兄弟的,哪回不跟你同进同退?再不好,咱们也是双胞胎呢。”水琨不满的看了水琛一眼。 “正因为是双胞胎,我才最了解你。你这家伙心里想什么,可别想瞒过我。”水琛斜了水琨一眼,不屑的笑笑。其实水琨的事情,倒也从不瞒他,尤其是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很多时候,水琨在做之前总是要商量一下水琛的。双胞胎兄弟,表面上再不一样,心底里也是心意相通的。这一对兄弟,有一个伤风,另一个必定会发热,连病痛都是连在一起的,何况荣辱进退? “自然瞒不过大哥。难道大哥想陪着妹妹就这样站一晚上?就算咱们俩受得了,妹妹也受不了啊。母妃在气头上,咱们又不敢去惹,总要有人出面才成吧?”水琨笑笑,冲着水琛挤挤眼睛。 水琛瞧见心头一乐,却转脸装作没瞧见的样子。 其实子詹再凤璿被水琛带走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这次与以往不同。想着凤璿这次回去,必然会吃一点苦头。一时心里不舍,便要跟着同去北王府。然看着水琛和凤璿上车,他又忽然觉得,自己这会儿跟去,可能只会加重北王妃对凤璿的惩戒。于是目送北王府的马车离开后,他便换了衣服进宫给皇后请安去了。 含章殿里,皇后病怏怏的歪在榻上,一点点的喝了半碗药,再也喝不下去的时候,宫女进来回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来了,在宫外请见。” “子詹来了?快叫他进来。”皇后听子詹来了,便有了几分精神。半坐起来,叫子詹进来说话。 子詹进殿,先给皇后磕头请安,后被皇后招至榻前,挨着她坐好,又问了一会子皇后的病情,劝慰了一番,讲些好笑的事情给皇后开怀。 皇后自己没有生养,对子詹犹如亲生,忽然想起这孩子刚生下来时在自己怀里哇哇的哭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关心的问道:“詹儿,最近是不是忙于庶务,连身子都顾不得了?瞧你又瘦了许多。自己在府中,连个贴心的人也没有,真是难为你了。” “母后,儿臣正在长身体啊,你看儿臣是不是又长高了许多?儿臣可不想长一身的肥肉,像个二世祖似的。那样,还有哪个女孩子会倾慕儿臣呢?”子詹笑着站起来,在皇后的床前转了个圈,一身太子服饰华贵尊荣,越发衬得他气宇轩昂起来。 “堂堂太子玉树临风权倾朝野,若是没有女孩子倾慕,只怕我们天朝的女儿们脑子都有问题了。”皇后笑着看子詹,眼睛里尽是慈爱的目光。 容滟波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何为聪明?首先有一双锐利的目光,能够洞察世事,看透一切权谋之术;其次有若谷的虚怀,坐在高位上,可以不跟人计较那些平常小事,该糊涂的时候懂得糊涂;再次要有慈爱的母爱,面对子詹和子律,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她从来没有生出异心,当初子詹落草时太子正妃产后失调离开人世,她还是豆蔻芳华。却一点都不嫌弃子詹,十几年来如一日,细心地照顾他长大,为他遮风挡雨,又严格调教,总把一个无知的幼童教养成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太子。 所以皇上纵然心系别人,也会给容皇后应有的尊重。满朝文武也不敢对这位皇后有所菲薄,容氏家族也由当年的寒薄士族跻身朝廷重臣之位,家族子弟也算是得享尊荣。 皇上在子詹和皇后说话的时候来了。身后还跟着李德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今日刚收到的外国朝贺的贺礼,一直极大的西洋参,还有两瓶茜香国女儿棠香水。 容皇后强打精神,看了那几样东西,便指着那香水对子詹道:“如今我这副样子,自然用不到这个,詹儿拿去吧。回头送你心仪的姑娘也好。” 皇上的眼神一闪,便看着子詹:“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子詹忙陪笑道:“儿臣跟母妃说笑话呢。哪里来的姑娘?若是有,自然先来给父皇请旨赐婚。” “怪道呢,昨儿听你那话里意思,不到二十五岁不成婚呢。今儿就说起姑娘来。”皇上笑笑,转身又去看皇后,指着那西洋参道:“这个参很好,用多了也不上火,跟咱们这边的人参不同。回头叫云轻庐来,把这西洋参交给他,好好地配几丸药来,你的病原没什么,就是平日里思虑过重的缘故。那些阿胶可是一直用着?” “可不一直用着?不然哪有这样的精神。”皇后笑笑,又劝皇上:“皇上操劳了一日,这会儿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臣妾这里离不了药罐子,皇上莫坐的太久,过了病气越发罪过。还是去那几个新选进来的小主那里歇歇吧。” “你又劝朕这些,朕这两年已经没了这些精神。”皇上笑笑,只坐在那里不动。一时宫女端着参汤进来,皇上看着皇后用了半碗参汤,方起身出来。 子詹也便一同辞了母后,陪着皇上出了含章殿。皇上因问:“为何这个时间进来了?” “今儿上阳郡主偷偷的从北王府跑出来找儿臣,北王妃知道了大发雷霆。叫谨郡王把郡主压了回去,只怕这会子正受罚呢。儿臣心里记挂,又不敢去北王府求情。便想来求求母妃。因见母妃的病越发重了,又不愿多说,恐母妃记挂。”子詹对父皇,向来是没什么瞎话的。 “按常理说,凤璿那丫头,的确被骄纵坏了。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就是北王妃还能降服她。虽说这是我和你母后当初故意纵容的她养成这种性格,无非是怕她将来在后宫之中受人欺负。不过詹儿,你也应该明白,身处后宫,单有霸王似的性格是不成的,还要有心机还忍耐力。这些你我都不能给她,唯有她的母妃,可以教导她。所以,以后凤璿这丫头的事情,你我父子还是不要过多的插手为好。”皇上一边说,一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仿佛是在满天繁星之中,寻找着与众不同的那颗。 “可是父皇,她还那么小,北王妃向来严厉,上次惩戒水琛和水琨,竟是每人抽十藤条,跪一个月的祠堂。若是她也这般惩戒琳儿,这小姑娘家,如何受得了?”子詹心焦的要命,见父皇还好整以暇的数星星,忍不住叹气,又焦急的说道:“若是琳儿被打病了,儿臣……儿臣……” “哎,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如何还这么沉不住气?朕看你在国事上还算沉稳,如何这会子对一个小丫头,就这么没有定力了呢?你要知道,身为帝王,你不能有弱点。如今凤璿是你的弱点,你要努力克服!这次北王妃实则惩戒凤璿,而实际上,也是对你的一次锤炼!凤璿的事情这次父皇无法为你做主。你且回去吧。用心体会一下北王妃如此惩戒凤璿的原因!依我看,大都是因为你的原因,还在这儿不知悔改。”皇上指了指子詹,转身离去。 子詹皱眉,看着父皇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中一阵怅然——父皇从何时开始,已经用帝王的标准要求自己了?今日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凤璿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一个国母的标准了?父皇啊父皇,儿子虽然知道你的心愿,是想要儿子成为一代明君圣主,但儿子的内心,真正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真爱。 难道圣君明主和真心真爱是不能同行的吗? 离开皇宫,子詹上马直奔北王府。此时二更天,若是凤璿被罚,那么北静王和王妃定然还没睡下。所以子詹想着,此时过去,或许能探听的一点半点关于凤璿的消息。 然北王府的大门上,明灯高悬,大门紧闭,门房里虽然亮着灯,但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子詹站在门口听了听,亦听不到里面有人说话。于是他在原地踱了几步,终于忍不住上前叩门。 “谁呀?”门房的下人一声慵懒的询问,听上去好像是已经入睡。 “我!”子詹对着门房的窗户应了一声:“老伯,开门,我是子詹。” “哎呦,太子殿下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门房的下人急忙披衣起身,打开了一侧的小门。 “没什么急事,老伯,我找谨郡王说几句话。” “呃,好,太子殿下请进,老奴这就找人进去传话。”门房的下人自然不敢对子詹如何。客客气气的把他迎了进去。当值的管事忙带着子詹去外客厅奉茶,早有婆子进去传话,说太子殿下有事找小王爷。 此时的静雅堂,还正在热闹着。 水溶因要同黛玉去后面园子里的云水居歇息。黛玉不放心跪在东暖阁的凤璿和陪着凤璿的两个儿子,便一口回绝。水溶哪里肯依,便凑在黛玉跟前,又劝又哄。无奈黛玉只是不依。水溶少不得上来抱着黛玉,便放肆的又亲又抱,一阵揉搓,把她给撩拨的娇喘连连,几乎控制不住要娇吟起来。 黛玉便急了,一边狠命的推着水溶,一边低声骂道:“没正经的,孩子们都在对面,你闹成这样,还像话吗?果然要寻欢,今儿我做主,喜欢哪个丫头只管收了房,你带着去后面园子里乐去!” 水溶只陪笑道:“这么多年,想要收房什么丫头收不了?可是王妃已经把为夫的胃口养刁了。那些人为夫都瞧不上,少不得今晚要辛苦王妃了。” “你少来这一套,如此花言巧语的,不知说了几箩筐。我也不是小时候那般脸皮薄了,哪里信你这些鬼话?你要么就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睡觉,要么就带了人去你的园子里。今儿我是不去的。若是我走了,那几个小鬼又没人管了。我就不信,今儿不能让这小丫头想明白了!” “干嘛非得今儿想明白?孩子还小,想不明白明儿你教导她不就结了吗?听你急的,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水溶见硬的不行,便只好用巧计了,回头便骂丫头们:“听不见你们王妃的嗓子都哑了吗?还不去端银耳莲子羹来?” 丫头们哪敢怠慢,忙转身去取粥,恰好紫鹃因听说凤璿被罚,连两个世子也被连带,此时用了晚饭,打发孩子睡了,又回到前面来瞧瞧,顺便带了自己亲手炖的红豆羹。便对小丫头们说:“你们不用忙了,这会子还是给主子吃点红豆羹更好。” 水溶见紫鹃来,心中便暗暗地叹道:“许是她来了,能劝两句罢了。” 黛玉见到紫鹃,心里的火气便小了一二分,叹道:“你又来做什么?” 紫鹃先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一边的高几上,又吩咐丫头们去拿了汤碗来给王妃盛粥。自己便走到黛玉跟前,陪笑劝说道: “听说王妃心里气不顺,所以过来瞧瞧,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咱们经过了多少?也没见主子动这么大的气。如今孩子们一天天大起来,以奴婢的拙见,世子和郡主也算是难得的了。那些史书子集,哪一本不是熟记在心?主子再瞧瞧咱们郡主家的那个小爷,哪里就能这样了?不过是喜欢骑射,每日里去马场练习练习,那书却总不肯好好地读,还不如我们郡主吟诗作赋的,看的书多呢。”紫鹃自然是专拣着好听的话来夸赞凤璿,又找出耿鹞翎这个典型来作对比,又把黛玉逗乐了。 “你偏又说他,昨儿妹妹还发狠,说要把鹞翎那孩子送到沐晖兄那里去好好地管教一番。回头她听了你的话,又该发狠管教儿子了。” “那才是个混世魔王,我们琳儿哪里比得过他?”水溶也在一旁附和。看见小丫头拿了汤碗进来,便走过去,接过碗来,右手拿了调羹,便去给黛玉盛粥。小丫头见状,忙含笑退下。水溶便趁着没人注意,从荷包里拿出一丸丹药放在粥里,轻轻地搅开。 “听听王爷说的,好歹鹞翎也是你的外甥,俗话说外甥随舅,他是混世魔王,王爷又是什么?”黛玉嗔怪的看了水溶一眼。瞧见他亲手给自己盛粥,又不好多说刻薄的话,只抿了抿嘴,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想着等紫鹃走了,屋里没人时再跟他细说。 水溶便笑道:“你莫拿我说话,耿鹞翎那小子是我外甥不错,可这外甥他不像我。他那是继承了他老子的精华。我自有我儿子呢,没得占着一个外甥不放手。” 黛玉又要说什么,忽听外边一个婆子回道:“太子殿下来了,说有事要见大爷。” 水溶便道:“这么晚了,亏他还跑来,什么大事不能明日说?如今虽然太平盛世,可太子的安危到底也是要紧的大事。玉儿且坐坐,为夫去看看。” “王爷过去正好,请转告太子,劝他以后以政事为主,别在小儿女身上费这许多精神。今儿他不来倒也罢了,既然他来了,那索性叫凤璿多跪一日,道明天晚上再起来。” 水溶一愣,叹道:“这跟凤璿又有什么关系?你如何无缘无故的又加了一个白天?这……她还是个孩子,你若是把她折腾病了,回头你自己不心疼啊?” “我怎么不心疼?她好歹也是我身上的肉。可我越是心疼,便越不能看着她往外路上走。如今跪一日一夜或许还能让她转性,若是只一味的由着她,将来祸事临头,恐怕后悔都来不及!”黛玉说着这话,便又落下泪来。 水溶跺脚:“罢了罢了,我这就去叫他回去,有什么事明儿再说。你也消消火,别跟他较劲了,行不行?” 紫鹃又温言劝说,黛玉方不再坚持。水溶也忘了刚才的心思,只一心想着赶快打发子詹走,别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再为这小子吃亏。 黛玉见水溶出去,方叹了口气对紫鹃道:“当初你们王爷是什么样子,你是见过的。何曾见他为了儿女的事情如此态度?如今难道他果然不比当年了不成?竟然对孩子们这般溺爱。说到底,总是要害了他们方罢。” “王爷那时年轻,不懂的什么天伦之乐。如今儿女双全,跟王妃又恩爱。人自然也变得和蔼了许多。这倒是我们这些奴才们的福气呢,偏主子还不满意了?”紫鹃悄声笑着,服侍黛玉吃粥。 因这红豆羹做的味道极好,很合黛玉的口味,黛玉晚饭又没吃东西,这会子也饿了。一碗粥便吃了个底朝天,一点也没剩下。 紫鹃便劝道:“主子晚饭没用,这会儿再用点粥吧?” “不要了,这个很好,你便端过去,给孩子们用点吧。跪着就跪着罢了,可滴水未进,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去,只当我不知道罢了。”黛玉说着,便转过身去歪在榻上。 紫鹃就是等这句话,她看着孩子们长大,听说被罚跪已然心疼,谁知竟然没给饭吃?听了黛玉的话,紫鹃答应一声便端着那一大碗粥走了。 黛玉吃了粥,胃里便有些暖暖的,知道紫鹃自然去照看那三个孩子,心中的纠结也放开了许多,一时身上倦怠,便有些睡昏昏的。于是翻了个身,寻着舒服的地方躺下,刚合上眼睛,便觉得身上燥热难当,脑子里忽然钻出许多平日里跟水溶一起的故事来,便暗暗地啐了一口,翻过身来,想继续睡,无奈越发的难受起来。 一时身子不自觉地扭动,额角上渗出一层细汗,喉间也忍不住发出几声闷闷地低吟。仿佛病了一般,小腹处纠结万分,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如何难受。总想着水溶的样子,那坏坏的笑,戏谑而深情的眼神,和撩拨的人羞涩难当地那些混话……(未完待续) 尚有少年情味在 水溶见了子詹,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很简单,子詹来了,黛玉说让凤璿再多跪一个白天,就这一个原因,子詹也不能多呆啊。 子詹又急又恨,临走时连声嘱托水溶,务必要在王妃跟前多多的劝说,还要水溶帮自己去凤璿面前说几句好话。不然这小丫头以后当真不理自己了,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水溶好歹打发子詹走了,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回静雅堂,心想下次再生,说什么也不生女儿了。原本以为生个女儿是给自己宠的,没想到倒是便宜了外人,阵阵不划算。 一边想一边回房,水溶进门就感到一阵不对劲。黛玉一个人躺在榻上,面朝里弓着身子,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看上去十分的难受。水溶脑门灵光一闪,看见那边的高几上红豆羹早就没了踪影,便立刻上前去,蹲在黛玉身边关切的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黛玉抱着引枕,难耐的蜷缩在榻上,听见水溶的声音,心头一动,睁开水氤氲的眼睛,沉吟着:“王爷,我好难受……” “玉儿,我知道了。没事,来,为夫抱你去床上。”水溶心中一乐,伸手去抱黛玉,隔着单薄的衣衫,发现她的身子热的不像话,而自己的手臂刚搂住她,她便主动的偎上来,双臂搂着自己的脖子,小脸便贴在他的脖颈上,一片火热,馨香满怀。水溶心神激荡,一时忘情,便俯首吻她。 谁知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夜无休无止的缠绵,直到二人都疲倦得再也不想动弹,索性依然交叠在一起沉沉睡去。 第二日黛玉被明亮的阳光照在眼睛上,十分不情愿的翻了个身,看看身边依然熟睡的水溶,皱起了眉头。伸手推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翻身坐起来,捞了一件衣服披上,转身下床。 身体十分的不舒服。黛玉皱着眉头吩咐丫头准备热水沐浴,又叫了紫鹃进来问道:“昨晚你在红豆羹里放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啊?主子怎么了?”紫鹃纳闷,看着黛玉脖子上的吻痕,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轻笑道,“主子多心了吧?奴婢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跟前耍花招。” “嗯,我也知道不是你。这个人,真真是越来越过分。”黛玉说着,瞟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的水溶,目光里带着几分羞涩的甜蜜,又问紫鹃:“昨晚他们三个如何?” “都乖得很,不过真真苦了他们,主子的话他们一个也不敢违拗,到底跪的跪,站的站,直到五更天都受不住了,小郡主趴在地上睡了,两个小爷也坐在地上,靠着桌子腿打瞌睡。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拿了棉被给他们……主子,您别生气,奴婢也是怕他们闹出病来。” “哎!罢了!我又何尝不心疼?你去吧,我先去洗澡,你看他们睡一会儿,也就叫起来吧。平日里闹的太过分了,打今儿起,也重新顶些规矩才好。”黛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时身上不舒服,自然洗澡第一,所有的事情都先往后放放。(未完待续) 玉兰园品茶教子 黛玉沐浴更衣后,没有回静雅堂,而是直接去了后面花园子的玉兰园。时至二月,大朵大朵雪白的玉兰花映着碧蓝的天空,正是一幅春和景明的好风景。 “把那套我常用的紫砂茶具摆到那边的亭子里,再把昨儿他们刚送进来的新茶取来。紫鹃去把那三个孩子叫来吧。就说他们的母妃今日要教他们品茶。”黛玉立在一株玉兰树下,看着眼前白玉般的花瓣,淡淡的吩咐。 丫头们忙去准备,紫鹃一时也猜不透黛玉的心思,只得到前面去把三人带来。 水琛和水琨二人原就对熬夜没什么,此时小睡一会儿,已经十分的精神。而凤璿却没吃过这种苦,一时没精打采的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过来,满园的春色,在凤璿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精神。 黛玉看着三个孩子跟在紫鹃身后走来,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嬉笑之色,便坐在茶海一侧,淡淡的一笑,问道:“琛儿琨儿,你们二人可是觉得委屈了?” “儿子不敢。”水琛和水琨忙俯首。 “琳儿,这一夜你可想清楚了?”黛玉看着睡昏昏的凤璿,皱了皱眉头。 “母妃,琳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一定会听母妃的话。”凤璿忙道。 “你还是没想清楚……”黛玉摇头,“你们都坐吧。今儿咱们母子四人且不说那些对错的话,母妃今儿交给你们品茶。” 水琛和水琨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水琨暗暗地想,母妃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昨晚父王彻底的惹母妃生气了不成?还有那个子詹,怎么搞的嘛,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 “怎么?你们不坐?”黛玉看着两个儿子疑惑不解的样子,淡淡一笑。 “是,儿子谢母妃赐坐。”水琛答应着,和水琨二人一起入座。 凤璿因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最重,所以不敢跟哥哥一起坐,只陪笑道:“母妃,琳儿还是站着听母妃的教诲吧。” “这会子,我没想着如何教导你。只是想和你们三人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尝尝今年的新茶。你也别只管拘束着,跟平日一样即可。母妃又不是敌人,用得着你这么戒备吗?”黛玉温和的笑着,美丽的容颜比玉兰花还娇艳,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她永远是美丽的也是严厉的。她和水溶不同。水溶这人,总能看到别家孩子的缺点,却总是护着自家孩子。在外边冷冰冰的,一副铁面孔,回到家里,却比孩子们还顽皮。所以严父慈母在北王府是不存在的,水溶在他们的眼睛里,是一个可以随时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玩伴。 胶泥风炉上的水壶里煮的一壶清泉水已经滚开。黛玉便用戳子取了一撮茶叶放入壶中,用滚开的水冲进去,洗了茶具,然后把小小的茶碗一个个分别放在各人的面前。然后又重新冲了茶,给孩子们每人都倒了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 “你们尝尝,这是第一泡新茶。” “真香!”水琛原也懂得一点品茶的功夫,把茶杯放在唇边轻轻一嗅,茶香扑鼻,甘醇浓烈。 “这乃是霸王香,新茶第一泡,香味霸道,但却短暂。入口微苦,之后回甜。”黛玉说着,把手中的茶慢慢喝下去,又看着三个孩子,“你们也细细的品一下,看我说的对不对。” 水琛水琨依言,把自己杯中的茶喝下去,按照黛玉的话细细品味。果然是初时苦涩,入口后,从喉咙里开始慢慢回甜。凤璿见哥哥都已经喝下,自己也跟着喝下去,她毕竟还小,不懂的如何细品,只是觉得口中涩涩的,带着点微苦,便道:“苦倒也罢了,只是涩涩的。” “在喉间回甜。”水琛看了一眼凤璿,提醒她。 “哦,是了。喉间甜甜的,此时已经甜到了舌尖。”凤璿旋即笑道,“果然神奇。” “有人拿茶比人生。你们怎么想?”黛玉见孩子们都喝了茶,便专心的冲茶,想对待茶友一样,给每个孩子都斟上,然后自斟一杯。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和善的,有好的,仿佛朋友一般。 “先苦后甜?”水琛看着自己的母妃,心道这就是母妃的意思了吧?是要教导我们先吃苦,再享受。 “是啊,人生如茶,一苦二甜三回味。入口微苦,下喉回甜,甜到舌尖再去回味初时的苦涩,方略知茶中之味。就像一个人的一生,总要受些苦难,才能有所作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便是如此了。但是你们三人,从小生在富贵之家,有父母亲戚溺爱纵容,从来不知苦为何物。就像这第一泡茶,闻起来是霸王香,却不能香太久。入口后,终究是苦涩的。”黛玉说着,又品茶,沉默了一会儿,给三个孩子一点时间思考。 三人听了黛玉的话,一时间都愣住。这样的话水琛和水琨是听过的,王沐晖也曾无数次给他们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道理,但那都是用书上枯燥的句子来阐述的,却不像黛玉这般,用如此简单的一杯茶,便把二人引入这样的思考之中。 而凤璿却是闻所未闻,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先是不以为然,之后细细思索,想想雨痕,想想自己,原来总觉得大家都夸奖雨痕懂事,自己不屑一顾,此时才觉得原来自己真的很幼稚,总以为自己占尽天机,一切都比别人好,其实自己最不堪一击的,便是自己这份荣耀的身份。 所谓的霸王香,便是这个身份了吧?就像昨日回来的路上,大哥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一般。若是自己不是北王府的郡主,皇上和皇后还会这样待自己吗?子詹哥哥还会这样宠溺自己吗?小小的凤璿想到这些,心中忍不住一阵惶恐,再看母妃气定神闲的样子时,目光便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琳儿,你有话说?”黛玉不看凤璿,只看着胶泥风炉上滚开的泉水。 “母妃,琳儿原来是不是很不懂事?母妃是不是很讨厌琳儿?”凤璿说这话的时候,头低的很低,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闷闷地,仿佛立刻要哭出来。 “琳儿是有些不懂事。但母妃不会讨厌琳儿。琳儿跟两个哥哥一样,都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孩子母妃都是一样的心疼。琳儿从小儿身子就弱,后来中过一次毒,大家都害怕你会跟你大姐姐一样,所以众人都宠着你,你父王又万般疼爱与你,所以你原比你两个哥哥和姐姐们更骄纵些。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母妃的错。母妃想,从今儿起,对琳儿一视同仁,跟对你哥哥姐姐们一样对你。你可有怨言?” “母妃,琳儿怎敢有怨言?只求母妃别生气了。看在琳儿小,不懂事的份上,宽恕琳儿这一次。以后,琳儿再也不敢了。” “嗯,母妃愿意相信琳儿的话,但母妃也要先把规矩说明白了。”黛玉又冲了茶,给孩子们斟上,举杯道:“这是第三泡了,来,你们再尝尝,此时的茶香悠远绵长,却少了先时的那份霸气,此时才算是真正的茶香,可谓:君子香。” 三个孩子再品茶时,果然觉得这茶香醇且优雅,雍容却温和纯正,不像第一杯那样,香气浓郁却带着苦涩。水琛和水琨连声称是,凤璿也连声说:“听母妃这样说,这茶吃起来果然比平日有滋味。” 黛玉却只笑笑,待喝完杯中的茶,便转头对紫鹃道:“把原来服侍大姑娘的安姑姑请来,再把家法戒尺也请来。” 紫鹃一愣,这会儿瞧着娘们几个说的这般乐和,怎么好好地又请家法?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黛玉瞪了紫鹃一眼。紫鹃忙答应着下去。 水琛和水琨心中一沉,暗道不好,母妃还是会责罚妹妹的。 水琨心中又骂,子詹这家伙真不够意思,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人影。母妃真的要打妹妹了,父王这会儿也不露面。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黛玉看着两个儿子都有些焦急,女儿反倒安定了几分。心中暗笑,知道两个哥哥是担心妹妹被罚,而凤璿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便宽慰了几分,只安静的冲茶,慢慢的品着,说些题外话来同三人闲聊。 不多时,安姑姑和紫鹃一起过来,后面跟着水安家的手捧戒尺,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黛玉便对安姑姑道:“当初为了大姑娘,我们太妃把姑姑请来我们家,这些年任劳任怨,我们大姑娘终于有了一份安静的生活。这都是姑姑的功劳。” “王妃过誉了,这是做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居功。”安姑姑忙给黛玉行礼,神色安然,不卑不亢,带着宫里人猝然临之而不惊的特有气质。 “如今呢,我们这个小郡主又是个难缠的孩子,我这身子总七病八灾的,府内外的杂事也多,我无暇管她,今儿请了姑姑来,还是把她托给你的意思。望姑姑好好教导她,不要让这孩子继续顽劣下去,到时辱没了门风,使我将来难见太妃和水家的列祖列宗。” 安姑姑听了之后,忙跪在地上,“王妃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依,只是郡主还小,此时用那些规矩来束缚于她,未免太苛责了。” “你不必担心,我相信你阅人无数,心中是有担当的。”黛玉说着,便抬手要过水安家的手中的戒尺,亲手递给安姑姑,接着说道:“这是我家的家法,凤璿是主子,你是仆从。若她使性子,你或许无法约束她。如今这个交给你,她若是有所不恭,你可用着戒尺训教她。见了这戒尺,便如见了王爷和我。琳儿,听见了么?” 凤璿哪敢怠慢,早就起身离座立在一旁等候黛玉吩咐自己,此时听母妃问话,忙上前跪在地上,答应道:“母妃放心,女儿一定听安姑姑的教导,好好地学习。必不让母妃失望。” “那些女则女戒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怎么喜欢。安姑姑只是负责每日守在你身边,指导你的言行举止,至于女工针线上的嬷嬷,回头让紫鹃去挑两个,再有,你若是还嫌腻烦,琴棋书画也是可以学的,诗词曲赋也准你读。只是不许你再像那些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一般,翻墙攀石,东拉西扯,走门串户,招摇过市。若是被我知道了,不单单你要受罚,只怕连安姑姑也要问个失职之罪。”黛玉正色看着凤璿一一吩咐。 “是,女儿知道了。” “奴才谨遵王妃吩咐。”安姑姑听了黛玉的话,也明白了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想想虽然不怎么容易,但也不是太难。虽说小郡主骄纵蛮横,但也没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而且她只是骄纵而已,心性还算纯良,从无害人之心,比起当初的大姑娘来,好了很多。 “从今天开始,凤璿单独安排房舍,就住在原来婧琪住的小院子里。你们先去打扫收拾一下,回头叫人把她的东西都搬过去。安姑姑今晚也一起搬过去住。总明日开始,每天早晚请安定省,不许我看不见你的影子。”黛玉说着,便冲了最后一泡茶,分别给三个孩子倒上,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茶,最后一道才是最好的,你们尝尝,这茶香隐隐,若有若无,让人回味无穷,方是为人之道。这个,叫做:隐者像。” “孩儿谨遵母妃教导。”水琛,水琨凤璿喝了最后一杯茶,一起站直了身子,对着黛玉深深施礼,感谢母妃的教诲。 一时三个孩子各自散去,水安家的带着人去给凤璿收拾屋子,凤璿此时早就把怪子詹不来看自己的心思丢到了一边。母妃今日的话,足足够她回味几天的了。而黛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若是皇上皇后使人来寻凤璿,自己又如何措辞拒绝。 午饭时,黛玉方回静雅堂。此时水溶已经不在房里。问了丫头们,说王爷沐浴后去了书房,说东平王和镇海将军有事找王爷商议。黛玉知道他们必然在府上用饭,便叫人去厨房传话,备了午宴送到书房。而自己却只简单的用了午饭,来不及休息,便叫人备车,命水琨一起,去各处的铺子里瞧瞧。(未完待续) 访云府巧事更巧 王沐晖新婚之后,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夫人回乡祭祖,把母亲的棺木送到南边,和父亲合葬。已经跟皇上请了假,择日南下。 黛玉便有些怅然,一边叫人帮王沐晖打点行装,又叫林彤一起跟去,顺便去自己父母份上添土上香。水溶知道黛玉心事,便趁着左右无人时,同她商议道:“你的心事,为夫一直是知道的。林家从玉儿这里断了后,乃是岳父岳母生前最大的憾事。若是玉儿不嫁给我,或许还能做个养老女儿,延续林家一脉香火。然偏偏是跟了我,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如今为夫有个主意,不如让琨儿过继到林家,从此改姓母姓,继承林家的香火,玉儿以为如何?” 黛玉闻此言,正合了当初自己的心事。只是想着太妃和水溶必然舍不得水琨不会答应。所以没敢提及,此时忽然听他说已经想了很久,却跟自己如此心意相通。便忍不住低头,眼泪滚滚而落。 水溶轻叹一声,把她拉进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再哭倒是我的不是了。夫妻一体,不该分彼此,据说几千年前,孩子们都是跟着母亲姓的,老祖宗都有这样的先例,为何我们不能行?琨儿是你我两个人的孩子,姓林姓水,都是我儿子。琛儿和琳儿姓水,琨儿一个姓林,原是王妃吃亏了呢。还哭?哟,莫不是觉得委屈了?好了好了,别哭了,若是觉得委屈,咱们再生一个,也姓林,好不好?” “去,谁还跟你生?你个没正经的,再说我跟你急……嗯,还有个账没和你算呢,还有琨儿这个小混账东西,越发没了规矩了。你们爷们暗中捣鬼,当我不知道呢?”黛玉推开水溶,恨恨的骂道。 “呃,这怎么又扯远了?回来回来,咱们这儿说琨儿过继的事儿呢。”水溶拉过黛玉,捂住她的双手,继续商量。 黛玉只得先放下那些琐事,跟水溶商议这件大事。又叫人请了王沐晖来一起商议了一番。水溶的意思,水琨在这里行过继之礼,通知族里和户部,改了姓,换了文碟。王沐晖去南边的时候,让水琨同行。北王府因七月里要打发婧玥出嫁,黛玉是不能南下的,一应祭祖之事,都由王沐晖操办。水琨去南边,顺便打理一下林家的祖产田地和黛玉在扬州姑苏一带的生意。等王沐晖回京时,再一同回来。 原本黛玉是十分想回南边去看看的,但水溶的这番安排可以说十分的妥当。婧玥出嫁,身为母妃的她若是不在府里,亦是说不过去的。既然水溶为她着想,把儿子都过继到了林家,那黛玉再做出一点牺牲,也未尝不可。于是黛玉十分的赞同,又嘱咐水琨跟着舅舅南下不可贪玩,不可任性妄为。一切都要听舅舅打点。 王沐晖多年的心事,亦是不愿看着林家断了香火。纵然自己跟黛玉结为义兄妹,但到底身上流着的不是林家的血。而水琨是黛玉的儿子,跟随母姓,继承母族家业亦是理所应当。所以听到此话十分的开心,当即便做决定道:“这是林氏家族这些年来的头等大事。既然在京城行过继之礼那就由我一手操办,把这件事情办的圆圆满满。” 黛玉便起身对着王沐晖福身一礼:“如此有劳哥哥了。索性我就全托付给你了。” 王沐晖忙起身:“王妃放心就是。” 当即,王沐晖安排林彤等五名管事一起出手,召集当初林如海在世时所有林家的人,在奴籍的和被放出去的,凡是尚有联系的,全都通知到了。林家众人无不欢欣鼓舞,为老主子后继有人而欣慰。 耿延锋等人都有贺礼,唯有云轻庐长叹一声,连连摇头,对王沐晖道:“我这干儿子,如今又成了林家的少主,将来这肩膀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层。哎!” 王沐晖便笑他:“干儿子总归是干儿子,你这么有本事,回头自己生个儿子继承父业不就得了?” 云轻庐便狠狠地瞪了王沐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自然是要自己生个儿子的。可我那宝贝女儿不已经被这臭小子给怪去了嘛!” “得了好女婿你还在这卖乖,别不知足了。”王沐晖乐呵呵的瞥了云轻庐一眼,转身去忙。 因为云轻庐的女儿云碧琼在满月的时候就跟水琨定了娃娃亲,所以水琨过继,云碧琼却收到了不少的贺礼,大都是林家人送给未来少主夫人的见面礼,众人不肯丢了北王府的面子,自然都是些名贵的东西,云轻庐实在是小赚了一笔。 皇上和子詹得到消息时,也高兴地很。皇上是为黛玉暗暗地高兴,而子詹则以为,总可以在水琨的过继之礼上见到凤璿。所以二人各自都准备了丰厚的贺礼,皇上还专门提了对联匾额叫人送去,子詹也回了皇上,说那天要过去观礼。 然黛玉并没有准凤璿出席,凤璿依然跟平时一样,被黛玉关在家里,修身养性,除了看看书,学点简单的针线之外,便同婧瑶和婧玥一起说笑玩耍一回,再烦闷了,便回房去抄写诗词曲赋,经书梵文。初时只觉得无聊的很,但在安姑姑的耐心教导下,十几天下来,便渐渐地养成了一种习惯。原本爆裂的性子也收敛了一二分,只是有时还调皮的很,总是偷偷地跑到后花园子里,拿着那些鸟雀出出气。 子詹失望而归,回到太子府连连叹息。水琛知道原因,却不方便深劝,只告诉他凤璿在家很好,母妃也并没有责罚她,若是为了二人都好,太子还是应该把心思多放在正事上要紧。 一时忙完了水琨之事,已经到了四月里。王沐晖不敢耽搁,收拾东西,带着家眷,护送王嬷嬷的棺木南下,黛玉带着水琛送走了众人后,只觉得身上疲倦的很,回府的车上便睡着了。 水溶恰好从宫里回来,见黛玉的马车停在二门口,原是要等她一起回房,却不见人下车。于是走到前去,掀开车帘却见她歪在车里睡得正香。于是笑着摇头,抬脚上车,把她轻轻地抱起来,下车。 水琛和众下人见这番情景,皆不敢多言,只等水溶抱着黛玉进了院子,方各自散开,水琛回内书房,管家看着人把马车赶走。紫鹃带着丫头们拿着黛玉随身的包袱回静雅堂。 水溶把黛玉送到床榻上,看她醒来又睡去,轻声叹息:“怎么这么疲倦?就睡不够了?”再看黛玉微蹙的黛眉和失去了原来光泽的面色,水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该不会是这几天操劳过度,身子又不好了吧?再细想,又发现云轻庐好久没来北王府了。恩,不行,得把这小子弄来。 水溶想到这里,便转身出门,琨儿不在,只好唤了琛儿进来,告诉他母妃身上不好,要请云大人来走一趟。水琛领命,转身出门,牵了马带着两个家人便往云轻庐府邸走去。 云轻庐的云阙府这两年已经修缮的十分完整,用云夫人的话说就是,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医馆。 原本百十口子下人如今到有一大半都给云轻庐打起了下手,那些限制的房舍都改成了病房,云轻庐几乎每天都会收留一些病人住进来,老弱病残,应有尽有。惹得云夫人连声叹息,总说自己原本冤孽深重,手上的人命太多,所以后半辈子要跟这些病人住在一起。 水琛从云阙的大门口下马,把手中的缰绳甩给下人,便直接进府。 刚好有新来的小厮见了水琛,因分辨不出双胞胎兄弟,所以上前行礼,口称:二爷。 水琛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亦不说话。这种事情在云阙是在平常不过的了。这里的下人是个总有九个曾经把水琛认作水琨,还以为是自家的少主。 而水琨平日里,十天总有八天是泡在这里的,所以众人也并不在意,只凭着水琛自己寻着甬路一直往里,直接去云轻庐的书房去找他。 然云轻庐此时不在书房,水琛问了书房伺候的小厮,却说夫人有事,请了老爷进内宅了。那小厮也颇有趣,仿佛忘了水琨已经南下,又对着水琛道:“二爷有事,只管去夫人房中去寻老爷。”且这小厮还在纳闷,怎么平日里见了二爷都乐呵呵的,今儿却这般严肃起来? 水琛一愣,心想也罢,看来自己在云家,是免不了当弟弟的替身了。于是转身便往内宅走,一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小丫头们见了自己,都纷纷驻足,或偷笑,或交头接耳,或有大方的,直接上前请安,依然是口称:二爷。 哎!看来这小子在这里很吃得开。水琛开始时不便怎样,后来直接厌烦,便用自己招牌式冷漠的目光瞪回去,吓得小丫头们纷纷避让,待他走过后,又悄悄地注视他的背影,悄声议论道:二爷换了一副面孔,虽然不及原来惹人欢喜,倒越发的孤傲起来,感情是咱们二爷一夜之间,长大了不成? 水琛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云夫人的院子,却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水琛进院门,左右看看,见两边厢房的门也虚掩着,廊檐下挂着色个鸟笼子,里面的画眉鹦鹉等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院子当中一溜摆着三个琉璃纹大水缸,里面养着睡莲,小小的碧玉圆叶下穿梭着几条红色的金鱼,悠闲地吐着泡泡。 “怎么这么安静?”水琛自言自语站在院子里,看着正房门口吹落的湘妃色锦缎绣花门帘,踌躇不前。觉得就这样贸然进去,似乎不妥。待要高声问一句可有人在,又觉得没礼貌。于是有些后悔,又暗暗地抱怨水琨,没事跟这府上的众人混这么熟做什么?惹得自己来了,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一个个都像是看着自家少爷进自家房门的样子。而这云夫人的院子里,却一个闲人也不见,真真急死人。 正思虑间,一声笑骂从窗子里传出,把水琛吓了一跳,细听时,却是正房屋里的女子声音,笑骂夹杂着轻微的吟哦,水琛登时明白——这个云大人,真真了不得了。 此时不宜坏人好事,水琛便要转身退出,想着别处坐坐再来罢了。好歹母妃的身子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请个平安脉罢了。父王也是,偏偏死按住云大人不放,其实如今太医院里也来了几个医道高明的太医,平安脉也不是非云大人不可。 水琛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刚走至门口,却见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娃站在门口,瞪着自己,惊讶的问道:“咦?这不是琨儿哥哥吗?呵呵……” 水琛一愣,再看这小女娃后面跟着两个体面地嬷嬷,便猜到必定是云家的大小姐无疑,于是弯下腰,淡淡的笑着说道:“我不是你的琨儿哥哥。” “嗯?”小女孩立刻神色戒备,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水琛,良久方道:“你果然不是琨儿哥哥,哦,对了,你是小王爷!” “哟,原来是小王爷来了,奴才失礼了。”后面的嬷嬷忙上前行礼,平日里水琨来了原是极随意的,但今儿这位不是自家的小姑爷,这可是北王府的小王爷,自家姑娘的大伯哥哥呢,哪敢怠慢? “嬷嬷不用客气。我来是因父王有事,要请云大人辛苦一趟,去我们府上走一遭。但一路寻来,并没见着云大人,这才要去外边问一声呢。” “如何那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的不知报个信儿进来?”云碧琼的奶妈子疑惑的猜测,待再看水琛的音容样貌时,又兀自笑了,“是了,她们都把小王爷当二爷了,平日里她们跟二爷玩笑惯了,如今慢待了小王爷。奴才给小王爷赔罪了。夫人在房里,小王爷请跟奴才先到厢房坐坐?待奴才去询问夫人,找一下我家老爷如何?”那奶妈子原是个灵透的人儿,说话客气和软,又四角俱全。 “嗯,如此有劳嬷嬷了。”水琛在别府为客,自然要谦恭些,收敛了平日的冷傲霸气,随着云小姐和两个嬷嬷又转回来,在厢房云小姐的屋子里坐下。 “你是琨儿哥哥的双胞胎哥哥吗?你们两个长得可真像。”云碧琼却不离开,只站在水琛面前,仔细的打量着他,好奇的说道。 水琛看这位小弟妹的俊美模样,忍不住暗暗的叹息: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瞧着这小丫头绝艳的小脸,活脱又是一个云夫人,怪不得水琨这小子平日里总爱在云府腻着,这么好看的媳妇,换了谁都舍不得丢下。于是笑着逗她:“长得再像,不也是被你一眼给认出来了吗?我很纳闷,为什么那些丫头们个个儿都认不出来,你到一眼就认出来了?” “呵呵,你跟琨儿哥哥是不一样的。” “嗯?哪儿不一样?你倒是说说?” “我为什么要说?”云碧琼咯咯笑着,转身要跑。 “喂,小妹妹,你说了,哥哥有礼物给你。” “那也要看看是什么礼物。” “嗯?”水琛眉毛一挑,这小丫头果然让琨儿给教坏了,这么一丁点就知道讲条件?琨儿这东西,把这么漂亮的丫头给教成了小奸商了。 “若是稀罕物儿呢,我就说了。若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给我我都不要。”云碧琼说着,小手一抽,却并不急着走,一双眼睛眨呀眨的,似乎是在等着瞧水琛的笑话。 “喝,你还真不愧是琨儿的媳妇,你们两个连说话都一个口气。得了,你看看这个——”水琛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玉扣子,递到云碧琼面前,“这个你认识吗?” “咦?这是琨儿哥哥的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且!我们是亲兄弟,他的东西在我手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哼,怪不得上次说什么都不给我。”小丫头的嘴巴撅起来,一脸的不乐意。 水琛乐了,此时他真的很想知道,若是琨儿在一边,会不会暗暗地掐自己一把?“小弟妹,你倒是说不说?” “啊?你为什么这样叫我?弟弟就是弟弟,妹妹就是妹妹,这弟妹是什么意思嘛?” “弟妹嘛,就是弟弟的媳妇的意思。你是琨儿没过门的媳妇,我叫你弟妹,亦是合规矩的呀。” “唔……他都不听我的话,我不要给他当媳妇了!” “呃……”水琛一愣,看着小丫头生气的走开,一时哭笑不得。 “姑娘又耍小性子了。二爷跟姑娘是落草是定下的姻缘,有老爷和夫人做主,如何说不做就不做?在这样说,小心小王爷笑话。”教引嬷嬷上前,把云碧琼抱起来,放到一边的榻上,哄着她。 “罢了,小孩子家,说话当什么真?果然是琨儿这家伙不好,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怎么竟舍不得给弟妹?喏,小弟妹,这是我那次打赌迎了他的,这就送给你,全当我这做哥哥的替弟弟陪个不是罢了。你别生气啦,以后闲了,去王府找小郡主玩去,她一个人闷在家里,也无聊的紧呢。”水琛说着,把手中的碧玉玲珑扣交给身边的一个丫头,那小丫头便拿了转手交给云碧琼。 “嗯,好吧,看在大哥哥的面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小丫头拿到喜欢的东西,立刻开心起来,又嚷嚷着要把这个配个络子,好好地收起来,等水琨回来再问着他。 水琛暗道,好家伙,这小丫头也不是个好缠的,琨儿那小子,将来够受的了。 一时嬷嬷听见正房屋里夫人的贴身丫头端了水盆出来,便进去回话。云轻庐忙请水琛进屋去坐。水琛方离了厢房,去正房见云轻庐。侧眼偷偷瞧里面端坐的云夫人时,心中又偷偷地笑,对云轻庐言明来意,又客气的说道:“原本是不敢打扰云世叔的,无奈父王只相信世叔的医术,别人只怕不能周全放心。所以少不得请世叔辛苦一趟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如此客气?”云轻庐微笑,脸上带着得意的光彩,一时又进去换了衣服,方同水琛一起出了内宅,云轻庐不骑马,只叫家人备车。水琛便把马交给下人牵着,自己也钻进了云轻庐的马车。 待车子出了云府的大门,水琛方看着双目微闭的云轻庐笑道:“世叔的日子真是神仙不及啊。” “嗯?此话怎讲?” “小侄来了许久了。刚进院子里的时候,一个闲人也没有。还以为世叔不在房里呢。”水琛继续悠然自得的看着云轻庐。 “嗯?你来了很久了?”云轻庐立刻直起身子,瞪着水琛。 “是啊,刚好听见了一句,好像是有人在骂人,骂的是:坏人……为什么停了……” “啊?”云轻庐不等水琛说完,立刻暴起,上前捂住他的嘴,“不许乱说!” “呜呜……”水琛摇头,长出了一口气,乐道:“世叔敢作敢为,如何不敢让琛儿说呢?” “你这家伙,若是敢出去乱说,小心我……” “医者父母心,不许世叔拿你的医术来恐吓小侄啊!” “对弱者,自然是父母心,对你们这样的小魔王,何来父母心?好容易弄走了琨儿那臭小子,不想你这家伙又瘟神不散的闯了进来……”云轻庐连声哀叹,原以为以后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头一次放肆,又被水琛给撞见,呜呼哀哉…… “嘿!好了好了,世叔,我可不是琨儿,没那么闲工夫三天两头的往你府上跑,再说了,你家就一个姑娘,那是我的小弟妹呢,我总不能天天来。要不然……你让云夫人再生个女儿,给我当媳妇,如何?” “天煞的!谁说我还要生女儿?下一个,我云轻庐说什么也要生个儿子!嗯,倒是要让你父王再生个女儿,我家碧琼不能白白的给你们水家当媳妇,我也要拐一个你们家的女儿方罢!”云轻庐信誓旦旦的瞪着水琛。 水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转身去不再理他。开玩笑,再生个女儿?再生女儿恐怕也不会到云家,皇上那里,可死死的盯着呢。母妃要是再生,还是生个儿子好了,将来也能帮帮我这孤家寡人,再不许让林家给抢了去,还得水家一大摊子烂事儿,都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未完待续) 梵音声声叹相惜 晴朗的天只有浮云几丝,远处的芦苇荡密密丛丛,倒影在浅蓝的湖面上,水鸭子在远处啼叫了几声又静瑟下来,连风,都是妩媚的。 天地如此宽博宏阔,而人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点缀罢了。 凤璿坐在一只用粗帆布和花梨木架合成的简易靠背椅上,手中握着一支鱼竿,静静地坐在湖边,安静的等着水中的浮针有动静的那一刻。 在她身后的安姑姑则坐在水榭边沿,斜倚着雕花栏杆,手中绣着一方帕子。不时的抬头看看那边安静垂钓的小凤璿,满意的笑笑,又继续低头绣花。 凤璿跟着安姑姑将近半年的时间,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连前几日新婚回门的婧玥都含笑问她:“这还是我们那个小霸王郡主吗?俨然一副大家闺秀名媛淑女的模样了!” 当时凤璿也只是咧嘴笑笑,说了一句:二姐姐笑话我。便扭头跑开。 据说垂钓最能磨练一个人的性情,所以凤璿这两日迷上了垂钓。秋分将近,静云池里的鱼儿渐渐地肥了,凤璿早起便对安姑姑说:“听说鲫鱼汤对有孕的人很好,经常吃肚子里的宝贝会非常聪明。不如从今儿起,闲了便去钓鱼,弄了新鲜的鲫鱼给母妃煮汤。” “我们王府的小主子们,一个比一个聪明。郡主还只管给王妃弄鲫鱼补身子,还不知下一个小主子有多聪明呢。”安姑姑笑笑,只要凤璿不去做太出格的事情,她是不会管她的。 “谁说的?我总是觉得我好傻好傻的,想必是当初母妃怀着我的时候没怎么吃鲫鱼汤,大哥和二哥那时不知在干嘛,真是不负责任。如今我要当个好姐姐,等我的弟弟出生了,一定会跟我一条心的,绝不会跟大哥二哥一条心。”凤璿信誓旦旦的说,然后便从容的付诸行动。每日午后,必来静云池钓鱼。 “哪个敢说我们小郡主傻?也只有郡主自己说说罢了。”安姑姑无奈的摇头。这小郡主什么都好,就是这小脑袋里有时会有些特别奇怪的东西。比如这会儿,她竟然说自己傻?五岁多的孩子,唐诗宋词,张口就来,而这几日她正在看长孙皇后的(女则)。 关于这本书,安姑姑知道的并不多,实际上,自宋朝以后,这本书已经失传。大户人家教导女儿所用的,乃是班超所著的(女诫),和与明成祖的徐皇后(内训),唐宋若莘的(女论语),明刘氏所作的(女范捷录)这四本书。因黛玉不喜欢这些,所以这样的书也不被北王府的姑娘郡主所深究。不过是读过两遍,择其有用的自警而已。 而(女则)是长孙皇后采集古代妇女主要是历代后妃的事迹并加上自己的评注,用于时刻提醒自己如何做好皇后的一部评论集。凤璿手上这本,原是当今皇上在翰林院的文库里无意间翻到的,在凤璿三岁生日之时,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她。 当时凤璿不屑一顾,如今半年时间,把黛玉挑选出来给自己的书都看的腻烦了,所以想起了这本。却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起来,索性平日里无时便翻。安姑姑随侍左右,见她经常看,才注意了些,但到底不懂,便告诉了黛玉。黛玉便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不过是看笑话罢了。喜欢看就看吧。”黛玉只当她小孩子心性,看几日烦闷了,自然丢在一边。 安姑姑一边绣花,一边想着平日的趣事,忽然间听见那边一声大叫:“哈哈,终于上钩啦!” “哎呦,我的娘啊,都说我们小郡主变了个人,已经不再跟原来一样,如今瞧着,她还是原来那副脾气,只是不再那般刁蛮任性罢了。听着一声笑,可不还跟个男孩子似的?”安姑姑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又安心转身,绣着自己的帕子。 凤璿把鱼竿甩了一下,鱼钩上的鱼儿便被甩到岸边,她便放下鱼竿,起身跑过去,伸手捉住草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儿,一转身便丢进那只水桶中。 而此时此刻,北静王府的书房里,太子子詹和北静王水溶正在进行第无数次的谈判。 “叔王,你帮帮我,让我见一见琳儿……”这句话子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然水溶却只是一副平淡的神色,眼皮不抬一下,便慢慢的摇头,慵懒的声音让子詹心头的火气更盛—— “太子殿下,凤璿不过是个无知的小女孩,你找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小时候的营生总不能一起玩到大吧?如今你也不小了,把精力都放在政事上。有事没事总跟个小丫头混在一起,叫人听了,难道不会非议太子不务正业?至少也要诋毁我北静王府家教不严吧?这无论那一条罪名压下来,都不是凤璿这丫头能担得起的。你呀,就别为难你叔王了。”水溶摇头,又转过去看手中的书。 子詹无奈,连声叹息,却环顾着书房各处,一脸的怅惘。 恰好水祥从外边进来,立在门口回道:“王爷,工部侍郎吴大人求见。说是那什么舰的什么模给王爷送来来,请王爷验看是否合格。” “哦,好。太子殿下,那海军军舰的模型工部已经着人做好了,让叔王陪你去看看?”水溶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对子詹说道。 “好,叔王请。”子詹无奈的转身,原本怅惘的目光逐渐凝聚齐了焦点。儿女情长自然在心头牵挂萦绕,但东海的海军舰队更是国之根本。这是子詹做太子最大的目标。皇上也说了,若想将来自己的江山固若金汤,就必须从做太子起熟知军事。 贤安殿里,工部侍郎吴大人细心地给水溶和子詹报备着建造这样一搜军舰所需的物资和人力以及时间等详尽细节。水溶和子詹则注视着殿中央两米见方的木台子上精致逼真的三层楼船设计的军舰,听着吴大人的报备,水溶不时的提出疑问,子詹也不停地和水溶交换目光。报备完毕之后,众人结不说话,大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吴大人和几个下属官员一排立在一侧,等候太子和北静王的指示。 水琛立在一旁亦不多话,只静听父王和太子的意见。 “叔王以为如何?”太子首先打破宁静,抬头看着水溶。 “一艘军舰,要花费三十七万两银子的材料,需要一百五十名工匠建造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而我东海海疆上万里,这样的军舰,至少要上千艘。太子对我朝的状况也算是了解的,以本王的看法,这样一千艘军舰,以我天朝的国力,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建成。这不是小手笔啊。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请皇上圣裁。” “是,叔王的意思很是。但督造一事事关重大,子詹想去父皇跟前请旨,亲赴造船厂督造战舰,还请叔王替子詹在父皇面前做个保举。” “太子心思慎密,若能亲自督造,或许只用七年便可建成。且其中的花费,也可做到最大的节制。这不是一笔小钱。”水溶点头,看看工部各官员,笑问:“你们说呢?” “太子亲赴督造,是我等的福气。”工部侍郎吴大人带头回道。 “嗯,今儿先到这里吧,你们且都会去。吴大人随本王陪同太子带上这只模型进宫面圣。” “是。”吴大人躬身领命,然后摆手,属官下去,后又二十几个青年男子上前,肩上斜跨这背带,齐刷刷的站到模型跟前,弓腰把背带上的弯钩勾住模型的底座,然后一起用力,把这模型轻轻抬起,慢慢的出殿门口,往外走去。 水溶回头看了一眼水琛,又命他先回内室跟王妃回话,之后再去宫里听命。 水琛应声,送水溶和子詹等人出了门,方转回静雅堂,跟黛玉回话。 黛玉此时正在屋里同婧瑶和凤璿二人说话。婧瑶偎依在黛玉身边,一副娇小女儿的姿态。黛玉因说道她的婚事,又让她择日去城外的牟尼院去见当日在那里落发出家的潘姨娘,告诉她明年五月里,婧瑶就要出嫁了。婧瑶从小要强懂事,此时听了黛玉的话,反而伤心落泪起来。 凤璿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小小年纪,自然没人跟她说这些烦恼事。所以只好奇的听着,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正闷坐无聊。外边丫头回道:“小王爷来了。” 凤璿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想要往外跑,但又被安姑姑的目光提示,只得安静的站在那里,等水琛进门给黛玉请安后,方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大哥。”然后便凑上前去,拉着水琛的衣衫,挨着他坐好,笑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父王呢?” 水琛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又对黛玉道:“母妃不用等父王和儿子回来用饭了。恐怕今儿商议不出个结果来,父王是不会回来的。” 黛玉点头道:“这是正事,你也去吧。” 凤璿先是听说有个大船的模型,心里便痒得很,后又听说子詹要去督造战舰,心中便生出不舍之情。但此时在黛玉房里,她以不敢多话,原想着等会儿偷偷地去贤安殿瞧瞧那所谓的战舰,恰好水琛又说抬进宫里去了。便大失所望,不由得叹了口气。 “琳儿叹什么气?”水琛看着妹妹牵着自己衣角的手慢慢放开,便含笑问道。 “还想去看看那个什么模型呢,偏偏这就送进宫里去了。”凤璿笑笑,偷偷地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神色淡然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小声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看那个做什么?”黛玉早就看见凤璿偷偷地瞧自己,也知道她那份小心思。便轻笑着说道,“明儿你跟你三姐姐一起去牟尼院,替我瞧瞧你们姨娘的身子如何。紫鹃这就去打点写东西,叫瑶儿和琳儿一起带去。” 凤璿便低下了头,小声答应。 黛玉又催着水琛进宫去,回头又同紫鹃和水安家的说了些闲话,叮嘱紫鹃打点些银两僧衣并凤璿平日抄写的经书一并给潘姨娘带去,并嘱咐那经书要在佛前镇放一段日子,是要送到宫里给皇后娘娘的,务必要细心,不要弄坏了。 水溶在御书房同皇上等人商议东海军舰的事情,直到晚上方回。黛玉已经用了晚饭睡下,水溶也不惊扰她,只悄悄地睡下罢了。 第二日水安亲自安排家丁护卫跟着车,送婧瑶和凤璿二人去牟尼院上香。送走二人后方回来给黛玉回话。 婧瑶是每月都会来牟尼院看望一次潘姨娘的。如今大了,更加明白当初母亲的一番苦心,此时母女相见,婧瑶的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虽然潘姨娘已经心如止水,但到底是骨肉亲情,脸上淡淡的,心里却牵挂的很,一时间母女二人在禅房说话,便将凤璿丢在一边。 凤璿亦不打扰二人,悄悄地出来,自己在院子里到处逛逛。 安姑姑见凤璿闷闷地,自然是不放心,随身跟在后面。凤璿便道:“嬷嬷只管坐坐歇歇,我只在这里略透透气,也不会乱走。” “郡主随意走走也就罢了,这里是寺院,不同家里。少不得会有外人进来,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些好。”安姑姑不放心的叮嘱。 “那边那么多护卫,怕什么?再说了,来这里的都是些男女香客,一心向佛之人。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凤璿指指门口的护卫,淡淡的笑道。 安姑姑也笑着点头,北王府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保护郡主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于是她便转身寻了个石凳坐在松阴里,凤璿则沿着浓荫下的甬路,看着秋雨浸润的潮湿的泥土,寥寥几颗小草在石缝里顽强的摇着刚刚结了种子的草穗,尊卑嫡庶在这寺院的梵音里不复存在,声声吟唱都在向世人宣示一件事情:众生平等。 “丫头?”一声轻轻地呼唤在角落里传来,凤璿浑身一震,猛然转身,看见那边一人多粗的松树下,子詹一身银灰色长袍映着秋日的阳光清辉闪闪。 “子詹哥哥?”莫名的惊喜忽的涌上心头,却哽咽在喉间让原本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几分。 “小丫头。”子詹疾步上前,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自己日夜惦记的小丫头,多久没见了?她原本胖乎乎的小脸已经不见,圆嘟嘟的小巴变成了莲瓣样的尖尖角,清瘦让她原本明亮的眼睛越发灵动,一眨一眨间,长长地睫毛犹如墨色蝴蝶颤动着薄薄的蝶翼,让子詹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长臂圈住她的腰身,让她站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叹道:“小丫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哥哥都不敢认你了。” “子詹哥哥,你也瘦了。”凤璿抬手,抚上子詹的脸颊,“你本来就瘦,再瘦下去,可就成了难民了。” “唔……我已经是难民了。”子詹俯首,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一时间天地宁静,耳边只有她的心跳之声。心中一遍遍的重复着,琳儿你怎么不骂我?怎么不骂子詹哥哥无能?哥哥这么久没陪你玩,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子詹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来进香吗?”凤璿果然长大了不少,半年多的时间,再见子詹,她已经懂得顾左右而言他。 “子詹哥哥进香,怎么回来这里?我是专程来见琳儿的。”子詹抬起头,看看一脸疑惑的凤璿,抱起她,直起身子,看看那边趴在石桌上酣眠的安姑姑,得意的笑着。 “啊?专程?”好久没闻到子詹身上的味道,好久没缠着他要他抱着自己到处乱跑,此时此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贪婪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味,连问题都问的没什么心思。 “不然呢?要知道为了来见你,我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子詹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一截松树桩子上,把凤璿放在自己的腿上,揽着她细细的看,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一般。 “什么代价?谁逼着你不成?我父王?母妃?”凤璿不解的把子站的脸推开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的樱唇浅浅的弯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在腮边若隐若现,却盛满了子詹醉人的目光。 “被迫答应带着谨郡王南下,算不算极大的代价?你要知道,叔王是不赞成你大哥跟着我南去的。我这么做,可都是被琛儿那小子逼得。” “啊?你要南下?”凤璿顾不得问哥哥如何,似乎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她的子詹哥哥要南下。 “是啊,父皇已经准了我去督造军舰的请命。”子詹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不敢说,这一去可能就是十年。因为他好怕,十年过后,这个小丫头就变成了大姑娘,到那时,她绝对不会如此随意的坐在自己膝头。时间的距离,无法推测,他深深地惶恐。 “什么时候走?”凤璿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润泽的额头上出现了几个褶皱,眉头紧蹙,柔嫩的皮肤因此而发红。 “乖,别这样。”子詹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的眼泪,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摁在她的眉心,轻轻地揉着,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吻吻泛红的那小块皮肤,微热的气息在下巴敏感的地方轻轻地触动,心房处仿佛有一朵灿烂的花儿正一瓣一瓣的慢慢的盛开,宁静处,似乎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那你年底回来,给我带礼物哦!不好玩的话我就不理你了。”凤璿撅着小嘴巴,坐在子詹的腿上,她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有点专横,有点霸道,有点不讲理。 “好。”子詹不舍得她伤心,一心要把离别的悲伤和对时光的恐惧都纳入自己怀中,只要她开心就好,还是个孩子,没有理由这么早就去承担哪些离别之苦。 “一定要记得哦!”凤璿再三叮嘱。 “嗯,一定会记得。要礼物,好玩的,有趣的,我都给你收罗来。弄几箱子,让他们赶着大车给你送去。”子詹连声应着,搂着小女孩的手臂有加了几分力气。 “我要你亲自送来哦,亲自送……”凤璿不依,钻到子詹的怀里继续撒娇。 “丫头,来,起来。”子詹被她闹得受不了,忙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扶正,看着她,咬了咬下唇,强制自己的心平静些,方轻声哄道:“哥哥要走了,明儿你也不能送我。今儿咱们在这儿就算是道别了。” “呜呜……”凤璿两只大眼睛一眯,眼泪便哗哗的掉下来。 “乖,好丫头……”子詹忙抬手擦她的眼泪,继续哄她,“别哭,子詹哥哥的话还没说完呢。既然要分别了,你总要亲亲哥哥的,对不对?想想啊,要有很久都见不到哥哥呢。” “嗯。”凤璿听了这话,倒是乖了很多,点点头,不顾脸上滑落的眼泪,便主动凑上去,在子詹的脸上亲了亲,然后离开。 “琳儿。”子詹无奈,涩涩一笑,“不是这样。” “嗯?那是怎样?” “你要亲子詹哥哥的唇。”子詹目不转睛的看着怀中的小女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见,既然将来的事情飘忽不定,那就先把她宝贵的初吻拿走吧。琳儿,原谅子詹哥哥,其实哥哥好怕,再回来,好怕你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孩。 “哦,好。”凤璿的心里,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她曾经一度以为,亲亲额头就是洞房花烛,因为舅舅成婚那晚就是那样亲了舅妈,谁知后来无意间说起,竟然被两个哥哥狠狠的笑话了一顿,自此后,小丫头就再也没想过这些。 凤璿吸了口气,看准了位置,撅起小嘴,把自己的唇印在子詹的唇上,毫不犹豫,毫不退缩的,轻轻地贴在他薄薄的唇上,只觉得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全身一僵,身上的一双手臂便紧紧地箍住了自己。想要离开,却已经不能了。 这样柔软这样芳香这样的魂动与神销,这就是他一直渴望采撷的味道,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甜美。他轻吻她花瓣般的嘴唇,很轻,怕此刻是个迷醉的梦,被他的粗鲁打断。他在她的唇上轻刷着,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温柔。 他划弄她的唇线,怀中的她微颤。试探地把舌尖探入,梭巡着她的,在轻触到的那一刻,幸福象圣光一样照拂在他身上,他捧着她脸颊的双手战栗,枯涸的心象是荒芜了几世纪的沙漠终于祈得第一滴雨水,被救赎的喜悦淹没全身,几欲泪下。 “嘻嘻……”凤璿突然别开头,嬉笑出声。 子詹皱眉,头变成两个大,等着眼睛看凤璿:“好好地,你笑什么?” “唔,子詹哥哥,我的舌头好痒好痒,都受不了了。你不痒吗?怎么不笑?”凤璿天真的看着子詹臭臭的脸,伸出双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你怎么忍的呀?笑笑,笑笑……” 子詹无奈的笑笑,看着顽皮可爱的小丫头,心头的离愁别绪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正好是牟尼院的尼姑们做功课的时间,正殿里传来整齐的诵经声,伴着木鱼清脆的敲击和沉沉的钟声,子詹终于把凤璿放在地上,轻声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安姑姑身边,然后小声嘱咐道:“等我走了,你用凉水洒在她的脸上,她就醒了。记得,我们今天见面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哦。” “嗯,我记住了。”凤璿用力的点点头,想到子詹要走了,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也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子詹终于狠心的转身,快步离去。出了牟尼院,整个人仿佛丢了灵魂一般,木讷的上了马车,靠在引枕上,闭上眼睛,从心里一遍遍描画那张粉嫩而消瘦的小脸。 这日凤璿跟着婧瑶一同回府后,一夜未眠。第二天便有些发热,懒得吃东西,又不想动。只闷闷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黛玉只当她出去贪玩,受了凉风,叫人请了太医来诊脉,太医也说是吹了冷风,吃一两剂丸药就好了。众人忙着水琛跟随太子南下督造战舰之事,便不怎么在意她,黛玉只叫人去了丸药来,嘱咐安姑姑按时打发她吃。谁知丸药用了三日,病情却不怎么见好。反而更重了些。好歹吃些细粥进肚子去,再凑巧咳嗽几声,便会尽数吐出来。 水溶知道后心急如焚,很是担忧,便叫人请了云轻庐来。云轻庐仔细的诊脉后,叹了口气道:“你们只当这孩子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殊不知她的心细着呢。原来身子的底子就不好,这几年仗着众人宠爱无忧无虑的长这么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如今有了心事,自然不同以往。静静地养着吧,那些书啊字的,统统放到一边去,依我说,女红针线也不用学习,只好好地玩几天,散散心就好了。” 水溶和黛玉听了这话,无奈的叹息,哪里想得到,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 “想必是家里没了玩伴,她一个也是无聊。不如把雨痕和碧琼都接了来一起住着,姐妹们平日里玩笑着,也热闹。”黛玉征求水溶的意见。 “只要孩子高兴,怎么样都好,这丫头就是我的半条命。玉儿好歹别逼她太紧了,咱们家如今这样子,她也不会出格到哪里去。好不好?玉儿。” “天下谁不知道,北静王是宠女儿没边没沿的?看你的女儿将来嫁不出去,你才开心呢。” “嫁不出去正好,我养她一辈子。以我的眼光,这天下间的男孩子,还没一个能配得上我女儿的呢。”水溶不可一世的样子,惹得黛玉抬手锤他,低声笑骂了一句:说你胖就喘上了。(未完待续) 欢聚醉墨落樽前 凤璿的病,一直拖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地好了。后来还是水安家的提议,找了个神婆去牟尼院给她收了一次魂,才打好的。 病后小丫头又憔悴了许多,每每水溶见女儿,便总要疼爱的抱在怀里,问这问那,好像无论女儿要什么,他都要想尽千方百计去弄了来似的。无奈凤璿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没了兴趣,平日里喜欢逗弄的那些鸟雀鹿兔也都丢在了一边。 秋去冬来,眼看着黛玉临产,家里的事情又越发的忙乱,铺子里,庄子里,王府及各家王公贵族之家,来往事务越发的繁杂。就算有水安家的和几个二等管事媳妇,并紫鹃等人细心打点,黛玉每日也总要理半日的事方罢。 婧瑶临近出嫁,越发的想跟潘姨娘多住些日子。黛玉便打发她去牟尼院住到年底。凤璿便越发的孤单起来。 及至十一月,水琛因公务回京,原是要立刻返回的,恰逢黛玉产下一子便多留了几日,黛玉又生一子,取名水瑫,水琛和耿鹞翎子律三人打赌,赌水家老四是男是女,水琛赢了二人,一时高兴,便拉着凤璿一起赴耿鹞翎的东道。黛玉月子里,顾不得这些。水溶虽然不放心凤璿出去,但因又水琛带着,又是去耿家,秋茉向来妥当,小孩子们一起玩,想必也少不了雨痕,便准了凤璿一起跟去,又叫人去叮嘱安姑姑和跟着的丫头们细心伺候。 黛玉靠在床上,头上缠着大红绫子抹额,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在随意垂在耳边。水溶亦靠在床边,看着黛玉怀中的小婴儿满足的小脸,轻叹一声笑道:“这个孩子,只定又是个缠人精。” “我越发的不明白,如今四个孩子,独独你那宝贝女儿难管教,偏偏你最疼她,这个这么小,你又说他难缠,难不成王爷是只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的?”黛玉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婴儿吹弹可破的皮肤,摇头说道。 “这倒也不是,只是他如今这么小,就养成这个怪癖,将来可怎么好呢?”水溶的目光锁定在黛玉越发丰满的胸前,大红棉绫袄儿洇湿了一片,色泽深浅不一,只看着,便叫他有些受不了。 黛玉拉过薄被,盖在身上,瞪了水溶一眼:“偏生你那肚子里坏水多。” “我养了这些儿女,哪个孩子不是生下来就跟奶娘睡的?只有这个小冤家,不但不敢奶娘睡,索性连奶娘的奶都不吃。若只如这样一日十二个时辰缠着你,将来可有你受的。”水溶无奈的笑笑,目光从原处挪开,又落在小儿子迷人的脸上。 这小家伙真真与众不同,别的孩子刚生下来,浑身是褶皱,眼睛也挣不开,像个小老头似的。偏生他,一出娘胎也不知道哭,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好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疑惑。粉红的皮肤光滑润泽,轻轻触去,比上等绸缎还光洁,叫人爱不释手。若是他不这样黏着黛玉,恐怕要把凤璿在水溶心中的地位比下去。只是可惜的很,这孩子从一落草,只要离了黛玉就哇哇的哭,放在黛玉身边,他就安静的睡。就是奶水也不吃奶娘的,奶娘在黛玉身边抱抱也就罢了,只要掀开衣衫把奶拿出来给他,他立刻把脸扭向外边,眉头皱着,小嘴闭着,一脸厌恶的神情。 开始的时候水溶还说,他那是不饿,等饿了就吃了。可出乎意外的是,一天不吃奶,这小家伙也不降低要求。幸好黛玉产后自己也有奶水,试着给他吃的时候,小家伙便异常兴奋的往母亲的怀里拱,呼哧呼哧的吃个饱。而且睡着了也要躺在黛玉身边,一把他抱走,他立刻就会醒来,然后哇哇的哭,奶妈子怎么哄也哄不来,有时哭的厉害了,还会把吃的奶都吐出来。黛玉心疼孩子,便留他在身边睡,整整一个月子,小水瑫竟然没离开黛玉一步。 如此一来,北王府给小三爷请的四个奶妈子便形同虚设。她们每日也就是负责照看水瑫,换换尿布,喂喂水等一些杂事。 却说水琛带着凤璿去耿将军府玩,耿鹞翎,林雨痕都在,雨痕还叫人去接了云碧琼来,子律是不请自到的,来时还带了一个人,就是皇上唯一的爱女七岁的和纯公主,水琛和凤璿原来经常入宫,与她倒也见过几面,其他人还都是头一次见,七个人凑在一起,子律最大今年十二岁,依次排开碧琼最小只有四岁,七个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水琛最然比子律小,但却是最沉静的一个,子律则温文尔雅,面带微笑,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今日谈笑风生,在席间占尽了风头。耿鹞翎是个直爽的孩子,心里有啥嘴上说啥,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子律给套了去,然雨痕却乖巧的很,总又会不着痕迹的帮耿鹞翎给找回来,有时反而将子律一军。碧琼也爱说笑,有时帮子律,有时帮耿鹞翎,左右摇摆,只图取乐。水琛看的饶有兴致,偶尔从中挑唆几句,越发的热闹了。只有凤璿和和纯公主二人除了随着众人发笑之外,却总小声的说着什么,极少与几个男孩子说笑。 子律的目光却总悄悄地在凤璿的脸上逡巡,发现许久不见她,这天生无忧无虑的小丫头脸上,少了原来的那份纯真的快乐。说话行事虽然得体,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牵强。于是总要想着办法说些笑话引得众人发笑,却也不在乎雨痕和碧琼二人挖苦自己。然尽管如此,凤璿的笑容依然少了那份灵动。 子律便忍耐不住,对凤璿笑道:“怎么小郡主像是变了个人?” “啊?二殿下说什么?”凤璿正埋头剥着一只柑橘,听子律说道自己,便抬起了头,疑惑的看着他。 “小郡主果然长大了呢,竟不像原来那般调皮了。” “瞧二殿下说的,谁还能永远长不大呢?偏你又拿往日那些事儿来取笑我。”凤璿笑笑,又低下头去,美目顾盼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仿佛一根细细的线,牵着子律的心跳慢了半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油然而生,让子律的心中有几分涩涩的,回味处,尚有几分欢喜。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小郡主莫怪,不过是觉得小郡主不说笑,少了许多笑声。”子律愣了一瞬,继而掩饰的笑笑。 “这话不错,小郡主,我知道你的笑话最多,不如说一个给我们听听?”耿鹞翎也在一边帮话。 “我许久没看那些杂书了,哪里知道好笑话?你们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就行酒令好了。”凤璿微笑着,一边说,一边嗑瓜子。 “行什么酒令呢,平日玩的那些也怪没意思的。”耿鹞翎挠挠头,嘿嘿笑道。 “行酒令没意思,况且每回都是鹞翎输,咱们几个,就捉他一个,也没什么意思。”子律摇摇头,又笑道:“不如咱们指一物为题,或诗或词每人一首,又助兴,又雅致。岂不更好?” “不来不来,你刚还说我每次都捉我一个,这回换了这个,更是捉我一个!换汤不换药,这个还不如行酒令呢。”耿鹞翎连连摇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你就不领情了,行酒令没人能帮你,若是诗词,或许你还能作弊,只要不被捉住,或许可躲过一两杯酒。再说了,耿将军素来盼着你能在文字上多做些功夫,今儿竟是咱们帮你呢,还在这唧唧歪歪。”水琛一边自端了酒杯来,浅浅吃了半口酒。 和纯公主便抬手把水琛手中的酒杯夺下来,笑道:“谨王就算是喜欢这杯中之物,也不该自己就这样独饮。” “我原不想独饮,又怕回来赢了他们,没有酒喝,少不得自己现在这儿偷偷地喝一杯,又被公主捉住。” 和纯便瞪了水琛一眼,抿嘴轻笑,转过头去。 “水仙花便很好,这会子十一月里,恰好是水仙花开的时候。我最喜欢这花,不如咱们就以这花为题如何?”林雨痕指着屋子里开的正好的一盆单瓣水仙说道。 “很好,水仙花很应景,且带着一个‘水’字。”子律点头赞同。 “也就你们,处处行动都带上我家。”水琛有些不乐意,不过也没表示十分的反对。凤璿也只是笑笑而已。 于是子律便作兴起来,又问限何韵,耿鹞翎便嚷道:“还限韵?索性就先判我输了罢了,我吃两杯酒,下去给你们斟酒焚香如何?” “既是这样,就不限韵了。我也不喜欢太过束缚了,就定七言吧。”水琛折中,把子律和耿鹞翎的意见和在一起。 “七言就七言,但律诗还是绝句,却要凭我们各自的能力了。你们个个儿都比我年长,自然有好句子,这律诗我却做不来的,也只好凑四句罢了。”云碧琼知道席间众人皆是饱读诗书的,便首先声明,免得一会儿做不出来,被他们罚了去。 “罢了罢了,你小小年纪果然输了,难道我们还能强灌你喝酒吗?”雨痕回头,笑看着云碧琼说道。 “很是如此,不要强人所难的好。”耿鹞翎忙应着。 “你又来了,你又不小,还是个男子汉呢,要不你去换了女孩儿家的衣服来,坐到雨痕下边去,我们便饶了你。”子律说完,众人又哄笑起来。耿鹞翎倒无所谓,只是雨痕便红了脸啐道:为什么坐到我的下面去?要坐也是坐到公主的下面才行。 一时水琛又把话题引回来,众人止了笑,耿鹞翎叫丫头们取了笔墨来在一边的书案上摆好,一共七份,每人一份。各自有了便各自去写,谁也不妨碍谁。 一时子律和水琛都有了,各自便去书案前提笔,都是七言律诗。水琛写完,便转头来看子律的,却是: 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韵绝可怜。 不沾淤泥侵皓素,全凭晨露润玉颜。 冰魂洒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玑璇。 只因东风染寂寞,却向明月寄婵娟。 水琛便点头笑道:“二殿下的文采越发的好了,这首诗清雅绝尘,文风可与古人媲美。” “你休要取笑我,你的文采我是知道的,快把你的给我看看。”子律温和的笑着,转身去看水琛的诗,刚看了两句,便翘起大拇指笑道:“果然不凡。” 那边和纯公主正写了一半,听见子律的话,索性笔也来不及放,便转身来看水琛的诗: 凌波仙子临波香,轻盈水上步明月。 是谁招得凝露魄,种作寒花寄愁绝。 体素含香润倾城,冰玉为弟梅为兄。 玉瓣零落君莫恼,只因香过清辉生。 和纯公主轻声低吟,越觉得对这首诗十分的喜爱,又因第一句上有一个‘月’字,此乃自己的乳名,平日里福贵人便常唤她‘月儿’,于是便笑对水琛道:“了不得,看了谨王这首,却把我剩下的半首给忘了。” “如此却是水琛的罪过,少不得随公主如何责罚罢了。”水琛也不在意,只当是和纯公主跟自己开个玩笑罢了。 “别的也不罚你,只罚你把我后半首补上便罢了。”和纯公主把手中的狼毫往前一送,递到水琛面前,笑容里带着几分调皮。 “呃,这如何使得?”水琛为难的看看子律。 “你且替她续上,少不得一会儿再罚她也就罢了。切不好少了好诗。”子律微笑点头。 “既然二殿下这样说,琛也少不得放肆一回。若续不好,使公主前半首诗失色,还请公主莫要责怪。”水琛摇摇头,无奈的跨了一步,去看和纯公主的前半首: 泮兰沅芷若为邻,淡荡疑生罗袜尘。 昨夜月明川上立,却得夜风入寒襟。 水琛笑着摇摇头,对和纯公主道:“公主这四句,前面还好,后面两句有些悲凉了。身处富贵繁华,能自醒原是好的,却也不可太过悲观。琛勉强续四句,公主莫要见笑才是。”和纯公主点头微笑,水琛便挥手落笔,续道: 坐拥红云笑奈何,梦醒梦回又一春。 凡心洗尽留香影,冰肌玉颜笑娇嗔。 和纯公主便端了一杯酒给水琛,算是答谢他续诗之谊,水琛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二人相视一笑,转身散开。 一时林雨痕也有了,耿鹞翎只有了四句,水琛便先看雨痕的诗,子律便去坐在一边,看上去枯燥无味只一味往鱼缸里喂食的凤璿,悄声笑道:“众人都有了,为何小郡主还在这儿如此清闲?” “都有了吗?”凤璿回首浅笑,“待你们看完了他们的再看我的也不迟。” “难道你不好奇他们的?却一个人在这里喂鱼?这鱼倒是幸运的,比我们还幸运。”子律不看鱼,只看着凤璿白里透红的小脸,一时间感慨起来,若是子詹哥哥在此,她定是十分雀跃的,如今子詹哥哥走了数月,这小丫头也数月未曾展开过真正的笑颜。 “你怎么不去看他们的好诗?却在这里说些没用的?你若是羡慕这鱼,只管跳进外边拿水池子里去,保不定老天怜悯你,就把你变成了一条鱼。不过呢,你乃是皇室子孙,就是变成鱼,也该是条龙鱼吧?”凤璿笑看了子律一眼,把手中剩下的鱼食放回青花瓷罐子里,拍拍手,转身往人群里走去。 子律也不去看林雨痕耿鹞翎几人的诗,只跟着凤璿走到桌案前,看着她素手执笔,不疾不徐的一字一字写出来,且不说诗,只看这一手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便叫人赞赏不已。 水琛等人看完了诗,回头看子律全神贯注的看着凤璿的手转折抬点,便都凑过去笑道:“二殿下被我们小郡主的诗给惊呆了不成?” 凤璿终于收笔,众人细看时,却亦是一首七言律诗: 夕有洛浦凌波女,每每临风倦眼开。 玉瓣疑是宝莲盏,冰根定出谪瑶台。 嫩白应欺梅上雪,清香不让雪中梅。 原本痴人有花癖,晨昏对此久徘徊。 “好诗!”子律细细咀嚼诗中意境,竟觉得这首诗无论措辞还是韵味,都把众人的都比下去。 “这首的确是好,既风流别致,又不伤于纤巧,竟有几分母妃的风格,但到底不像。究竟琳儿跟母妃小时所经历的世事不同,这也就罢了。”水琛点点头,因凤璿是自己的妹妹,此时亦不便多说。 众人便都推凤璿为首,子律和水琛并列,待评论林雨痕跟和纯公主的两首诗时,子律笑道:“自然是雨痕妹妹的在前面,和纯原是跟谨王合作所成,已经有投机的嫌疑了,如何还能占先?” 众人听了,又闹着罚二人吃酒,最终还是耿鹞翎押尾,云碧琼原本就小,众人不跟她计较,只叫她给每人都斟满酒,也就罢了。却把耿鹞翎狠狠地罚了三大杯。 一时间,众人欢声笑语不断。秋茉怕众人吃了冷酒,便亲自过来瞧了,又嘱咐丫头们好生把酒烫的热热的,又留众人一并连晚饭也在此用了再回去。 子律便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我不知道他们怎样,我与妹妹是不能的,回头宫里关了门,我们可不要再宫门外冻一宿。” 秋茉知道宫里的规矩,便不勉强他们,只留着众人一直玩到天色渐黑,方叫管家派了二十多名护卫护送子律和和纯公主回宫。 因天色晚了,又飘起了雪花,水琛也不便多留,带着凤璿辞别了姑母,亦坐了车回北王府去。(未完待续) 水瑫满月捻龙耳 水琛和凤璿坐了车,回了北王府,在二门处下车。却看见那边停着一辆大车并三四两常用的装东西的车,一群丫头婆子围在那里,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水琛便笑问:“何事这么热闹?” “小王爷,咱们二爷回来了。刚进家门……” “二哥哥回来了?”凤璿惊喜的说着,便冲向了人群。 众人忙让开,凤璿便冲到林琨面前,(水琨过继后正式更名为林琨,在林家,众人都称他一声‘大爷’,但在北王府,众人依然称他‘二爷’。)看着身披绛绛红色羽缎斗篷的二哥哥,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咦?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出落得这么好看?”林琨惊喜的看着心爱的妹妹,故意打趣道。 “你不要说你不认识我哦!否则我和你绝交!”凤璿立住脚步,背着手撅嘴嘴巴看着斜上方的树梢。 “嗯……这不是北王府的小郡主吗?小的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敢忘了小郡主啊!”林琨呵呵笑着,打趣道。 “你越发的学坏了!”凤璿上前去打林琨,却被哥哥顺势拦腰抱起来,在空中悠了个圈儿,直到凤璿吓得哇哇大叫时,方把她放在地上,俯首亲亲她的额头,宠溺的笑道:“小丫头怎么这么瘦了?谁欺负你了?” “好了,你们两个只顾着在这里说话,也不管母妃在家里如何担心。还不跟我一起去见父王母妃?”水琛亦踱步过来,看着弟弟妹妹只顾自己说笑,提醒二人。 “嗯,走吧,我刚下车,还没去给父王母妃请安。”林琨拉着妹妹的手,又回过头来对着水琛浅浅一躬:“大哥。” “走吧,这里交给管家们就行了。”水琛看看那几车东西,皱了皱眉头,老二这家伙,每次回来都会带这么多东西,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多少都有礼物,真真会做人的很,怪不得那些丫头婆子平日里也都念着他的好。 兄妹三人有说有笑的进静雅堂,恰好水溶也在,黛玉正在给瑫儿喂奶,床前的 帐子放下了一半,门口紫鹃守着,因见水琛三人一起进屋,便笑道:“大爷二爷和小郡主一起回来了。” 水溶便笑道:“叫他们都进来吧,老二这小子,一下子去了这么久,若不是我叫人写书信催他,恐怕过年都不知道回来了。” 水琛三人已经进了房门,三人齐刷刷给水溶黛玉请安见礼,林琨又另行大礼,给父母请安。 黛玉早就想二儿子了,半年多没见,琨儿又长高了些,许是水土不同,此时他和水琛站在一起,虽然容貌还是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已经迥然不同。水琛沉稳内敛,若是在外人跟前,他的身上散发着跟水溶极为相似的一种冷漠的气质,虽然在家里只有自己人的时候也会说幽默的话,但整体上还是有几分王爷风范的。琨儿则不同,原本就是个外边随性,内心慎密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如今自己在外边历练了半年,言行举止越发的带着一股恬淡之气,然眼神之中却总透过几分难以捕捉的精明。 然林琨在站起来细看坐在床上的母亲时,心中亦吃了一惊,暗道:母妃也太疼爱小三儿了吧,如何亲自给他喂奶呢?真是不可思议啊。别说王府这样的人家,就是无官的乡绅富豪家,如今也都是顾奶妈子啊。 水溶看儿子瞧着黛玉发愣,便笑道:“你看什么?这是你三弟,自打生下来,还没离开你母妃半步呢,倒把我这老子给踹一边去了,真真不孝子。” 水琛和林琨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介于对父王的尊重和维护他的尊严,还是忍住了笑,正色劝道:“弟弟还小,大了一定会孝顺父王的,只怕把我们两个都比下去呢,到时父王疼他,只别忘了我们二人,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瞧你们说的,我看我们的弟弟就很好,他这么小就跟母妃亲,分得出母妃和别人,将来长大了,一定是最聪明的。这也要感谢我,我天天给母妃钓鲫鱼,煮鱼汤喝。哪像你们两个哥哥,当时就不知道照顾一下我这个妹妹。”凤璿说着,便挤到了床上,靠在黛玉身边,看正在吃奶的弟弟,且伸出手去,轻轻地摸摸他柔软的乌黑的胎发,又夸奖道:“你们见过刚出生的小孩有这么好的头发的吗?我可是听母妃说,我当时生下来的时候,头发都是黄的呢,严重的营养不良。”说完,凤璿又使劲的瞪了一眼站在床前的两个哥哥,仿佛自己营养不良完全是哥哥的责任。 林琨无奈的看了一眼哥哥,轻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才半年没在家,想不到在家里的地位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大哥,看来以后咱们俩的排名,又要往后退一位了。” 水琛笑道:“你算是走运的了,现在才知道,我已经忍了好多天了。” “罢了,琨儿刚回来,你们就斗嘴。还是叫人准备接风宴正经。好好跟你母妃讲讲那边的事情,你舅舅来信说,你越发的老练了,竟然还收回了你母亲的老宅子和你外祖父坟前旧日的封地?”水溶笑道。 “那是琨儿应该做的,若是这些事做不好,将来也难以服众。”水琨笑笑,轻描淡写的把这件事情一带而过。 “好了,这小东西也睡着了。叫人摆饭吧,今儿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顿团圆饭。明儿叫人把瑶儿接回来吧,天越发的冷了,那寺院里虽然清静,但到底不如家里周全。”黛玉把已经睡熟的小儿子放到床上,然后裣起衣襟,撩开帐子,轻轻地下床。 晚饭时,林琨又顺便回了南边的其他事情,生意上的,还有各房家人的事情。黛玉和水溶一边听着,不时的对视一眼,感慨道:“你是越发的历练了。如此,母妃以后也大可放心了。林家的事情原本并不复杂,家里也就是这几房德高望重的老家人,你且把他们都安置好了,将来你也轻松自在,你在祖父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关于这个,儿子早有想法,还等母妃空闲时,详细说来,请母妃定夺。”林琨忙应道。 “罢了,刚回来,这些事情且放放,你母妃月子里,也不宜太过操心了。”水溶摆摆手,又问:“太子在南边,你们可曾见过?” “嗯,见过了。儿子临来时,曾特地去给太子殿下请安。”林琨明确的回答了水溶的话,但却不多说一句。 凤璿正在喝汤,忽然听见这话,便不小心呛了一口,放下汤匙,拿了帕子掩着嘴角,轻声的咳嗽。 “嗯,这是你知理之处。如此很好。”水溶抬头地看了一眼女儿又嘱咐道:“好好用饭,别三心二意的瞎想。” “是,女儿知道了。”凤璿便吃了剩下的半碗汤,便放下碗筷,转头要漱口茶。 “怎么吃这么少?”黛玉看着女儿碗中的剩饭,轻声问道。 “今儿在姑姑府上玩,多吃了写糕点,这会儿不饿。父王母妃和哥哥慢用,女儿进去看弟弟。”凤璿回头看看内室,心想三弟你倒是救救姐姐的场儿啊。 “他睡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再喝点汤吧,今儿这汤不错。”水溶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小脸,越发的心疼。 凤璿正找不到理由推脱时,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响亮的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凤璿忙起身:“我去看看,弟弟喜欢跟我玩的。”说完便转身跑进了卧室。 许是凤璿的鲫鱼汤真的管用,这小家伙听到凤璿轻声的哄诱后,便止了哭声。奶妈子上前来检查尿布,发现果然是尿了,于是忙换了干净的垫好,凤璿亦不离开,只歪在床上,和小水瑫说话。 “瑫儿,听姐姐的话不?” 小婴儿眨眨眼睛,认真的看,但估计是看不到的,不过是凭着声音来判断身边的人而已。 “瑫儿,以后咱们俩一条战线,咱们不跟两个哥哥玩,好不好?” 小婴儿继续认真的看,墨色的瞳仁里是清澈的目光,无爱无恨,纯净无比。 “瑫儿,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呢,比两个哥哥还坏,向来说话不算话,姐姐最讨厌他了。”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突然间嘴角往上一咧,便是一个可爱的笑脸。 “哈,瑫儿,姐姐就知道你能听懂姐姐的话……”凤璿也开心的笑,两姐弟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聊天聊得十分开心。 晚饭后,水琛林琨和凤璿各自回房,两兄弟先送妹妹,到了凤璿小院的门口,水琛立住脚步,说道:“天色不早了,妹妹早些睡吧。” “嗯,两位哥哥慢走。” “大哥先请,我跟妹妹说两句话。”林琨回头,对水琛说道。 “好,你们别说太晚,明儿还有事呢。”水琛也不多言,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先走了。 “二哥屋里坐坐?”凤璿看着林琨脸上神秘的笑容,猜不透他有什么话跟自己说。 “有一箱子东西,是某人专程托我给你带来的。今年他回不来了,不能亲自给你送来,这年也要在南边过。” “这么紧张?”凤璿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海军军舰不是小事,越早完成,东边海疆的事情便越早解决,你知道,咱们皇上忍着东洋倭寇已经忍了好久了。”林琨拍拍妹妹的头,轻声叹道:“琳儿,他跟哥哥们不一样,不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子,你太小,很多事不明白,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二哥,我什么时候才算是大了呢?”凤璿仿佛自言自语,轻声叹息着,转过身去。 “十五岁吧,等你十五岁及笄之年,哥哥一定帮你完成心愿。放心,二哥最疼你了。”林琨走到凤璿面前,弯下腰,看着妹妹美丽清绝的脸,微笑着说道。 “哥哥自然是最疼琳儿的,这个琳儿知道。只是那些东西且不必给我送来,先放到哥哥那里吧。何时他回来,何时叫他自己送来。”凤璿说着,仿佛赌气便转身进了院子。 林琨笑笑,心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子,该坚持的事情,决不妥协。 凤璿回房,换了衣裳,便去榻上歪着。因安姑姑说刚用了晚饭,不宜早睡,且把肚子里的食物克化克化再睡。凤璿便道:“姑姑自去歇着,我看一会儿书就睡了。劳累了一日,你也乏透了。只留两个丫头服侍吧。” 安姑姑答应着,又嘱咐了凤璿随身的两个大丫头一番话,方自己回房去做些针线活。凤璿便叫墨香随便取本书来瞧瞧。 墨香答应着,去书架上寻了书来捧给凤璿,凤璿随意翻看,看着看着,不觉困意上来,也便随意睡下。 水家三儿子满月这日,天公作美,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雪忽然间晴了,碧空万里,映着白雪红梅,北王府好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水琛公务在身,等不到三弟满月宴,已然离京。幸好林琨在家,王沐晖也一同回来,虽然少了子詹水琛二人,总体来说倒也齐全。云轻庐耿延锋约好了一大早便过来,王沐晖更是提前到府,帮着水溶料理内外。霁云飞和晴雯,林少顷和雪雁两对夫妇也都赶来凑热闹,一时水天烽便被林少顷拉去说话,紫鹃也在黛玉房里同晴雯雪雁说笑不止。 几位夫人早就去内院,一个个争着抢着要抱小水瑫,见面礼更是多不胜数,那边矮榻上,满满的堆了一堆,凤璿便和碧琼雨痕三人一起,捡起这个放下那个,一堆玩器倒是便宜了这姐妹三人。 不过小水瑫也不吃亏,一群美丽动人的夫人围着他,个个儿以他为中心,这小子在这个的怀里靠一靠,那个的怀里钻一钻,耳边都是温言软语,鼻间都是香薷甜美,看看一个比一个好看的女人们,这小家伙都忘了吃奶睡觉,一直等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 “给我抱抱,快来,该给我了。”云轻庐夫人凑到王沐晖夫人面前,又指着她隆起的肚子笑道:“你也别抱了,回头自己生了便抱厌烦了。” “好吧好吧,你宝宝吧,这小家伙虽然不重,但这会子我的胳膊也酸了。”王沐晖夫人把小水瑫递给了落花。落花抱在怀里,又细细的端详一番,轻声叹道:“都说这儿子像母亲,我看小王爷和我们干儿子却只有三分像王妃。如今又生了这个,终于有些意思了,你们瞧这小东西除了眉毛不怎么像王妃之外,其他的地方,大都跟王妃一个样。” “你看着脸盘也不怎么像王妃,这会子还瘦些,再长胖一点,越发是个长脸了,没有尖下颌,倒是多了几分男子汉的气度。”秋茉靠在落花的身边,笑着说。 “你是他姑姑,自然想着他父王说话,巴不得他全身上下都跟你们家一样。”王沐晖夫人却不赞同,又在一边打趣。 “你这张嘴,越发厉害起来,真真王大人调教的好,记得没成婚的时候,可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从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如今也这般泼辣起来。”秋茉不依,立刻又调笑回去。 “哎哎哎——这小东西,你忘我怀里拱什么?”许是小水瑫终于觉得饿了,转头往落花的怀里拱,好像是找奶吃。一双小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却也在她的身上乱抓,像是要撕开她的衣衫,把落花弄的全身发痒,一边叫着,一边咯咯的笑。 “我们家老二已经给你当干儿子了,难道老三也愿意给你当干儿子不成?”黛玉笑着,把儿子接过来,转过身去,解开衣襟给他喂奶。 “琨儿倒也罢了,虽然难缠些,但到底懂事,你这个小磨人精我哪里敢要,就说不吃奶妈子的奶这一点,就知道将来不是个好伺候的,我再不知好歹认了去,我们家那一位,还不得被逼到天上去?”落花连连摇头,笑着说道。 众人又笑,但却对落花的话没什么感觉,因为林琨从小只腻在云府,耿将军府上,王沐晖府上都没怎么呆过,更不用说林少顷府上和霁云飞府上了。但没过两三年,小水瑫长大些以后,几位夫人才真正了解了云夫人今日所说的把云大人给逼到天上去是什么意思,此是后话,以后再提。 闹了一天,众人将近黄昏时才各自离开回府,云轻庐喝的有些高了,临走时不忘拉着水溶结结巴巴的说:“你……这人太不仗义,我还想着无……论如何这……回给我生个儿……儿媳妇呢,谁知又……生了儿子,偏生又长这么好看,你说你……什么意思?你还让别人家的儿子……找……媳妇不?这天下好女孩都……都……都被你们家的儿子给骗来了,别人的孩子都要打……光棍儿去不成?” “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就你不该说。自己拍拍胸脯想一想,那么大个人了,出了趟远门,拐了大美人回来,把我们都比下去了,拐了人家还想跑,真真够缺的,幸亏云夫人深明大义,不跟你计较,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就谢天谢地吧,反正别人的孩子找不到媳妇,也不关你的事,只要你将来生了儿子别跟他爹学就好啦。哈哈……”耿延锋直爽人,又跟云轻庐也熟了,加上几分酒气,便拉着云轻庐奚落起来。 “去去去,你在多说,回头那个什么……什么……丸我可不给你了。我叫我家碧琼给你夫人送去,就说是养颜的丸药……”云轻庐嘿嘿笑着,指着耿延锋的胸脯笑道。 “嘿嘿——嘿!你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医者,白白穿着太医院的四品官袍,依我看,你就是一个大街上卖狗屁膏药的主儿。”耿延锋怕云轻庐再继续说下去,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恨恨的骂道。 几个男人互相奚落着各自上车,进了车子后又被自家的夫人数落着,马车各自离开回自家府邸,各人去算各人的细账。 水溶站在大门口,看着对面汉白玉雕影壁被阳光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忽然间觉得在这一群亲朋好友里面,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于是开心的笑道:“虽然时光如流水,岁月不饶人,但如今想起来,这日子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哈哈……北静王好惬意啊,真是羡煞人也。”一声轻笑,把水溶吓了一跳,这声音,除非在金銮殿上和御书房里能够听到,如何这会子在几家门口也能听到?于是急转身看时,果然是皇上一身家常冬衣,带着子律和两个护卫,悠闲地走来。于是忙上前去行礼,却被皇上拉住:“大街上,朕又是微服,大礼就免了,只是不知你这满月酒还有没有剩的?朕虽然来的迟了,但贺礼还是带了的,你这酒菜上可不许敷衍朕。” “皇上说笑了,臣岂敢拿剩酒款待皇上,自然是开酒窖,取好酒。皇上快请。”水溶脸上堆笑,心里却暗暗地叹道:您老没事跑来干嘛,难道就不许我们家消停消停? 皇上满面春风,也不跟水溶多说话,便负着手,一步步拾级而上,直接进北王府的大门。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门口的台阶旧了,这还是当初姑母下嫁时,先帝爷命人弄了汉白玉来重修的这大门口,这么多年了,磕磕碰碰的,竟有许多地方被碰坏了。如今咱们也不缺这点银子,回头叫工部派人来,给你修修这大门口。” “皇上隆恩,这些小事,哪敢叫皇上操心。臣回头就叫人来修,也不敢用国库的银子,如今海军尚未扩建完成,国家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臣可不敢因为自家的事情,误了家国大事。”水溶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我们家的大门用得着您老操心吗?您能不能别有事没事的往我们家跑不成吗?一来二去,这都奔四十的人了,后宫佳丽三千,且每隔三年还充盈后宫一次,还这么管不住自己吗? 水溶一路暗暗地嘟嘟囔囔,陪着皇上走在前面,林琨陪着子律跟在后面,再往后是一队家人护卫,逶迤走向府内,原是要请皇上去贤安殿奉茶的,无奈皇上一定要见小水瑫,并且很和蔼的说道:“你我从小长大的兄弟,王妃原也是常见的,今日朕又专门为你这小儿子才来你府上,没得去贤安殿做什么?朕要见小娃娃,去你的内书房坐坐。” 水溶暗暗地长叹,脸上依然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又极客气的把皇上父子让到了内书房,又叫林琨进去转告黛玉,说皇上来了,要见儿子。 原本水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皇上来看孩子,叫个奶妈子抱着孩子过来给皇上看也就罢了。可偏生这个小东西除了黛玉谁都不跟,凤璿还可以跟他玩一会儿,无奈凤璿还小,把儿子交给她谁也不放心啊。再说凤璿是小郡主,又不是下人,她有她要学的东西,如何能整天围着刚满月的弟弟转呢? 哀叹连连之下,水溶知道,抱着这小孽障前来见皇上的,一定是自己的爱妻,此时此刻,他突然间发现自己以后应该多多注意了,如今儿子女儿都有了,没事还生这个小孽障做什么?从来不会体谅父王的心情,凡事都要添把乱!对了,回头早去找云轻庐,把当年的丸药要个百十粒来随身带着,以后绝对不要孩子了。 果然不出所料,抱着孩子过来的,真的就是黛玉。水溶立在皇上身边,看着刚出月子,身材依然稍显丰满的黛玉穿一身蜜合色家常袄儿,抱着大红襁褓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紫鹃,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进门后对着皇上盈盈下拜的样子,心中便一阵阵泛酸,忍不住侧目,悄悄地看了皇上一眼——果然,皇上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黛玉,竟有瞬间的失神。 幸而水溶上前两步,接过黛玉怀中的孩子,转身递到皇上面前,笑道:“这孩子很是不听话,离了他母妃就哭天嚎地,任谁也哄不下,将来长大了,指定是个不孝子。” “话不能这么说。”皇上不得不收回目光,低头看水溶怀里的孩子,忍不住被这孩子俊美的相貌打动,便抬手接过来笑道:“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小孩,将来长大了,一定又是个美男子。北王的孩子们,不但长得好,才学也是好的。这个却比前面几个更好。” 小水瑫原是睡着的,刚刚已经被水溶的话惊醒,此时又听见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便扭过小脑袋来纳闷的看。看着看着,小嘴便忍不住瞥了瞥,看上去像是要哭的样子,却十分的可爱。 皇上便忍不住低头亲他的小脸蛋,贪婪的呼吸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谁知尚未足兴,却忽然觉得耳朵一痛,忍不住咧嘴道:“哎呀,这小家伙,竟敢揪朕的耳朵?” 水溶又惊又喜,暗道:好啊好啊,真是我的好儿子,使劲掐他一把,让他有事没事来捣乱。 黛玉却急忙上前,福身施礼道:“这孩子,真是个祸害,皇上莫恼,快把他给臣妾吧。” 小水瑫到底是个小婴儿,手上也没多大的力气,只是长长地指甲把皇上的耳朵挠了几道红印而已,皇上抬头,已经挣脱出来,又笑着看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脸,叹道:“你这小东西,真是以小卖小了。”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黛玉突然发现水溶脸上的得意之色,便暗暗地瞪了他一眼,水溶忙俯身,找个借口把孩子从皇上的手里接过来,依然还给黛玉,又告诉黛玉道:“皇上今晚要在咱们这里用膳,王妃一定嘱咐好厨子们,弄几样皇上喜欢的饭菜来。” 黛玉便答应着,借机下去躲开了。(未完待续) 林少主笑谈趣事 皇上在书房里跟水溶打哈哈,甚是无趣的很。抬眼看见林琨立在下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来了兴致。含笑问道:“朕听说林家的新少主一回江南,便名声大振,不但替林家夺回了被远族人抢去的田地祖产,还替当地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林琨你快跟朕说来听听。对了,朕不要听那些简单的叙述,要详之又详的,朕整日闷在皇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都快成了聋子和瞎子,这会儿你再敷衍朕,朕可不依你。” 林琨忙上前施礼,又陪笑道:“皇上可真是为难小的,哪能像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呢,不过是仗着皇恩浩荡,不至于辱没祖宗罢了。” “你这小子,真真不实诚,跟朕在这儿摆迷魂阵呢?” “呃,林琨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那些事儿都不值一提。”林琨心道,开玩笑,您当我三岁小孩儿啊,您是天王老子,您要听故事我就得讲给你?不给点好处谁跟您浪费时间,我还要留着我的唾沫暖暖心呢。 “臭小子,别卖关子,你跟朕说实话,朕自然有好东西等着你。”皇上呵呵笑着,林琨这家伙的名声,他还是有几分耳闻的,只是平日里政务繁忙,没怎么跟这小子理论过,所以不怎么上道。 “皇上恕罪,琨儿怕那些糗事惹得父王发怒,皇上生气,回头得不到好东西,再生生的打一顿板子。嘿嘿……琨儿还是下去给皇上和父皇烧一壶好泉水来,烹茶要紧。”林琨心道,你虚晃一招,我就得中啊?也太小看我林琨了吧?好歹咱也是身价几千万的主儿了,说的不好听一点,您朝廷那点捐税还指望着咱呢,咱一个不高兴,您那日子多多少少就得吃紧吧?您还有心思上我们家听笑话? “不如这样,你跟朕讲讲你在姑苏的趣事,朕嘛,自然也不好白听你的,若你果然有才华,朕还想把漕运这个块难啃的骨头交给你。当然,既然是骨头,上面自然带着肉,至于你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你的牙口如何了。”皇上笑笑,脸上也带着少有的一点奸诈。 漕运?虽然如今秩序败坏,江湖帮派众多,都想发漕运的财,所以京杭运河两边,光有名的帮派便是十来个,为此,朝廷那边的粮食运到北边,十有三四都会被这些帮派连抢带偷的给弄了去。朝廷连年整顿,但却不见效果。不过若真的整顿好了,这南本交通的要道,果然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林琨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乱响,只一瞬间便算的清清楚楚——既然是发财的机会,那又岂能放弃? “既然皇上一定要听,那琨儿就少不得说说,只是求父王别骂琨儿也就是了。” “混小子,敢跟皇上吊胃口,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水溶适时的笑骂,给皇上争了面子,也给儿子一个台阶。 “儿子遵命。”林琨对着皇上和水溶再次施礼,然后款款站起,立在内书房里侃侃而谈。 原来当年林如海故去,黛玉尚小,一切后事都由贾琏帮着料理。贾琏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原是贪恋着林家的家产,又急着把后事料理完毕好赶时间回京。所以当时便把林家的家产变卖,只留下祖上留下来祭祀供奉祖茔的田地留下来,托付给几个老家人。又请了林姓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族人帮忙照看。便带着黛玉回京。 后来那些远族人贪图林家祖茔附近的田地肥沃,变着法的拿自己的薄沙田来换。老家人自然不肯,但因家主都已经不在,小姐已经随着表兄进京,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主事。况且那些远族人跟贾琏亦是在一处吃过酒的,自然知道贾家人不会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来姑苏为这等小事出头。于是勾结当地的官府,便强行把林家的祖茔附近三百多亩良田尽数霸占了去,把原来的老家人也变成了自己的下人,整日苛待责骂,没几年,十几个老家人便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个硬骨头叫做林之儒的,年近五十,身子骨还算硬朗,一直忍气吞声的活着,每逢清明鬼节,都偷偷的去给林如海夫妇烧几张纸钱。平日里,林如海夫妇及祖先的坟墓许多年来竟无人照看。 后来水溶因公事去了一趟姑苏,曾经去林如海的坟上看过,但那族人似是早就听说了北静王要来,便屁颠屁颠的把那坟墓稍作休整,还派了两个家人守在那里,水溶到底是形色匆匆,只当是林如海死后,林家无人照看才落得如此地步,也没上心,只取了林如海的坟上土,给了守墓人一些银子,便着急走了。 谁知从那以后,那位族人便打着北静王府的幌子越发的放肆起来,当地的官府因怕得罪了北静王府,也不敢多管,竟然由着这厮在乡间田里欺男霸女,为所欲为了这几年。 林琨随着王沐晖南下,到了姑苏第一件事便是寻林家的老宅,然后便是给林如海上坟。林家的老宅很好找,王沐晖小时候便在那里长大,虽然后来随着父亲被林如海放出来,自行谋生,但却一直没离开林家的庇佑。老宅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行顾的盐商,王沐晖托当地的官员约见,谁知这位老盐商托病不见,让他的儿子出来见人。 这位顾盐商原祖上原是个屠户,后来从返私盐上攒了点家当,当初因嫉恨林如海查办私盐贩子的事情,所以林如海一死,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借了些银子买下了林家的老宅,今日王沐晖以林家旧人的名义越这位顾盐商,他托大些,想着不过是林如海的旧仆,如今就算是做个小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便只叫儿子出来会面,也不过是给当地官府一个面子而已。 然这位顾公子原本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偏生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前来赴约,咬文嚼字的掰扯了一回,林琨一说林家老宅子的事儿,这顾公子便把话题岔开,待到后来王沐晖不得不好言相劝,又许他可以多给银子,只要他家肯卖,多少银子都可以商量。 这位顾公子瞧着王沐晖不是生意人,林琨又是小孩子,便想吊吊二人的胃口,当即酒足饭饱之后,对边上的苏州城的府尹派来的师爷笑道:“既然两位贵客是京城来的,又安心要在姑苏扎根,那就急不得,不如咱们先把姑苏这地界上好玩的地方逛逛,两位贵客熟悉熟悉这老城的街道,再说宅子的事情也不迟。” 王沐晖不想多事,想着他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多请他几日,或者去更好的酒肆,或者去青楼妓院喝花酒,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林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和和气气的把事儿办完了就好,回头别落下一个京官仗势欺人的口风儿,于是便点头应允了他。 当即王沐晖原不想让林琨跟着,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出入花街柳巷,对修身养性不好,但又觉得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林琨虽小,但察言观色,评估论价却十分的在行,少不得只好带着他,只悄声嘱咐道:“注意形象,莫要学坏,回头小心母妃家法伺候。” 林琨只神秘的笑笑,悄声说了句:舅父放心。便大摇大摆的跟着几人一起进了姑苏最富盛名的一家名曰含芳楼的青楼妓馆。 顾公子附庸风雅,一身青衫曳地,腰缠玲珑玉扣腰封,白玉环佩垂到腰下,石青色宫绦流苏随衣衫摇摆,手中一把乌骨水墨字画折扇,潇洒的走进含芳楼的大门,引得一众姑娘们纷纷上前,俯首弄姿,莺声燕语。 一阵看似风雅实则婬荡的调笑,顾公子选了几位绝色姑娘,叫了一桌丰盛的花酒,又转身招呼王沐晖三人入座。因心存讥讽,又遣了一个妖冶的女子坐到林琨面前招呼。 林琨心生厌恶,却又不好当面怎样,少不得忍着心中的恶心,同这位姑娘周旋。谁知这姑娘好像是得到了顾公子的密令,总是咬紧了林琨不放,只说些放荡的笑话来,招的顾公子和几个姑娘们开怀大笑。 王沐晖想要喝斥众人,却被林琨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给拦下。却见林琨执起酒壶,徐徐起身,走到顾公子跟前,使出他水家二公子林家少主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式笑容,客气的说道:“小可初到宝地,真是大开眼界。今日对亏顾公子带着我们玩乐,小可才有此良机。来,小可给顾公子斟上一杯酒,权当是表示一下小可对顾公子的深深谢意。公子莫要推辞,一定要满饮此杯才好。” 顾公子身边的两名素衣美女早就被林琨这翩翩少年吸引,出身青楼的女子们,个个都有好眼力,这少年虽然年纪小,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贵气,想来必是不凡之人,再加上这么迷人的笑脸,这两个有见识的女子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于是忙在一边凑趣,劝着顾公子一定要多喝一杯。 顾公子也不客气,接了林琨手中的酒,便一扬脖子喝下去。 林琨趁势,给席间的几位绝色姑娘各斟满酒杯,几个女子自然也逃不过林琨的桃花眼,一起举杯满饮。 林琨满意的微笑,转身刚刚落座,便听到对面正搂着美女调笑的顾公子那里,“吱”的一声屁响,席间众人一怔,顾公子的脸便有些微红,但却不愿承认,只好硬着头皮调笑怀中的美女,笑道:“怎么,小美人,你们家妈妈还调教了你们这么一招不成?” 那妓女被顾公子如此调笑,虽然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但干她们这一行的,自然都不敢违拗恩客的话,少不得白着脸,端了酒杯自罚一杯,又笑道:“不过是奴家怕平日里酒菜吃得多了,长一身肥肉,回头爷们嫌隙奴家腰身不好,妈妈便嘱咐那些厨子,悄悄的在我们用的汤里多放些东西罢了。如今倒是害的奴家在几位爷面洽出丑,少不得奴家自罚一杯……”话未说完,那位美女也禁不住“吥——”的一声,也放了一个响屁。 林琨只当没听见似的,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玉白瓷杯里的琥珀色美酒。王沐晖却在一愣之后,想起了些什么,暗暗地瞥了林琨一眼,嘴角弯起一抹微笑,亦不多言。 此时顾公子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便顺手在那女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笑道:“真真很私人……” “吥……”拐着弯儿的屁声,又长又响,还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顾公子屁股下的声音。此时众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位陪同的师爷一个忍不住,笑喷了酒。顾公子的脸上便有些搁不住了,一边阴沉着脸瞪了几个女子一眼,一边拍开靠在怀里的美女,冷声道:“这就是你们含芳楼的规矩?是不是给我们吃的酒菜里也放了什么东西?叫你们……”话未说完,这位顾公子竟然那是屁声连连,索性不断气的放了起来。 林琨便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把几个女子都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这位美少年剑眉微皱,沉声喝道:“把你们老鸨叫来!” 老鸨听见喝声,哪敢怠慢?就算不认识其中两位贵人似的陌生人,可这顾大公子她还是认识的呀,这可是姑苏城内有名的财神爷。于是忙扭着过于丰满的腰肢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满脸堆笑着问道:“这位小爷,您有什么吩咐?” 不待林琨说话,席间顾公子和几个妓女,一个个都是屁响连天,比过年放炮竹还热闹。这老鸨的脸真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红红白白了几个来回,终于趁着一个间隙的空当,对着林琨和王沐晖一福身,尴尬的笑道:“这……这……真是对不住几位爷了,这……” “亏你这儿还是姑苏城数一数二的温柔乡,原来竟是个臭屁乡?我们来这里,想着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的,没想到却给小爷我整了一群臭屁姑娘来!这是什么道理?”林琨连连拍桌子,一副大嗓门吆喝的整栋楼都能听得见。来这儿喝花酒的,都是些懒散好事之徒,此时听见这边一口一个臭屁,一声一个响屁的,便好奇的凑了过来,果然听见这边雅间里屁声连天,索性这些屁不怎么臭,不然的话,这热闹还真不好看下去。 顾公子不敢回头,只听见门口议论纷纷的声音里,十有八九都是相熟的,心想本公子长这么大,在这姑苏城里还没丢过这份脸,这该死的含芳楼,今儿到底是怎地了? “罢了罢了,你这含芳楼今儿只改了名儿吧,以我瞧,干脆该做响屁楼好了,索性再叫上顾公子给您这儿多宣一下,小爷我保证您这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哪!”林琨说着,便摇着手中的折扇,皱着眉头,挤着鼻子,匆匆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嚷嚷:“老鸨,您这顿花酒的账可怎么算呢?你看小爷我这身衣服如今都被你这儿给熏的臭烘烘的,要不然这样,这花酒钱您也甭给我打折了,您就照我这身衣裳,快快的给我赔了来,还有那位大人和我舅舅,我们三人如今都没法出你这门儿了都!” 王沐晖强忍着爆笑,拉着那苏州府尹的师爷相继出门,跟在林琨身后,只看着小子如何玩下去。 那老鸨更是个有见识的,林琨身上这身锦袍,那可是秦淮河两岸的人基本都认识的料子,那可是贡品云锦缝制的衣服,别说如今老鸨是有钱没处买去,就是能弄来这云锦,她也不敢用啊,这云锦可是皇室专用的东西,每年产量有限,可是尽数都送进宫里去的,至于皇上再赏给谁,那可就不好说了。但这姑苏城的青楼妓馆里,是绝对占不到边的,平白无故弄了这衣裳来,明儿这含芳楼就得查封,不问个死罪,也是流放三千里,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实际上林琨身上的这身衣服,并不是真正的云锦,只不过是林家自己的织造坊,仿照云锦的织造工艺,另外织绣的一种锦缎罢了,看上去像是云锦,实际上云锦上的金线俱是真金,而林琨身上衣衫的金线乃是林琨从别处找的代用品——不是用不起金线,实在是嫌那金线织绣在衣衫上太重了,穿在身上像是铠甲一般,想林琨这样性格的人,是绝不会穿云锦这样的衣料做成的衣服的,这一点,王沐晖知道,北王府的人也知道,但这姑苏城里的老鸨却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这位小爷得罪不起。 老鸨陪着笑脸,一叠声的给林琨道歉,又说这顿花酒钱免了,还陪笑道:“请几位爷有空再来,老奴一定把我们含芳楼的花魁姑娘叫来陪几位爷。” “哦,如此说,刚才那几位姑娘还不是花魁?可开始你们却跟我说的她们是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连打赏都按照你们这儿最高的份例赏的呀?你——你这不是招摇撞骗吗?欺负人是不是?我说杜师爷,你们府尹大人到底怎么治理地方?啧啧……”林琨失望的摇头,暗暗地给王沐晖递了个眼色。 王沐晖无奈,此时也只好陪着小东西唱完这出戏,若不倒打一耙搂点好处,今儿他是不会走的,可王沐晖却以及各在这儿呆的烦烦的了,于是轻咳一声,对杜师爷道:“罢了,回头让你们府尹大人来我的驿馆回话吧。” “啊?”杜师爷初时并不知道这位王大人的身份,姑苏府尹也没跟他说,事实上,是王沐晖不许拿府尹随便暴漏他朝廷四品大员,信任两江总督的身份。所以这位师爷初时还以为这位不言不语木头似的大人是他们家府尹大人不怎么要好的朋友,因为面子上的事情,派自己跟随左右,在姑苏城里逛一逛。可这会儿,怎么这位大人张口就是要府尹大人去他的驿馆回话?回话?这下级见上级,才是‘回话’呀! “怎么?你们府尹大人见两江总督大人,不是‘回话’,是什么?”林琨凤目一瞪,把那杜师爷给吓得一个激灵,急急忙忙跪倒在地,连声赔罪道:“奴才不知总督大人大驾,言语冒失,行为失态,冒犯了大人,实乃死罪……”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给本官丢人现眼,你不嫌丢人,本官还嫌呢!”王沐晖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含芳楼。这种鬼地方,真是多站一会儿都不能了。 林琨却不急着走,开玩笑,损失费还没拿到呢,哪儿这么容易就走了?他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抱着臂膀看着斜上方刚才自己吃酒的那间雅间的方向,幽幽的叹道:“咦?怎么顾公子还不下来?” 那老鸨此时也吓得屁滚尿流的了,忙忙的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往林琨的手里塞,又打着自己的耳光,哀求道:“是我这老贱货有眼不识泰山,妄想着多收公子的银子钱,便拿着几位中等姿色的姑娘当花魁,公子乃大贵之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们这些皮肉生意的人一般见识,您高抬贵手,就饶了我们吧,千万别闹到府尹大人那里,公子您行行好,这含芳楼虽然不大,也是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府尹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关门歇业,这几百口子人可去吃什么呢……” “你们想着吃香的喝辣的,便去敲诈嫖客们的钱,那些冤大头喜欢被你敲诈也就罢了,小爷管不着,但小爷我的钱都是干干净净挣来的,就算是花钱吃酒听曲找姑娘取乐,那也要个货真价实。你瞧着小爷小,我们大人又不计较这些,便使黑心,不但蒙我们,还给我们的酒菜里放些不干净的东西,你……” “哎呦呦,青天大老爷啊,小爷爷,小祖宗,我们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酒菜里放东西啊……”老鸨哀求着,跪在地上,又叫人拿了一沓银票来,双手捧着递给林琨。 顾公子此时哪敢出门,依然躲在雅间里,肚子里的屁好像永远放不完似的,噼里啪啦,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杜师爷看林琨的脸上有些松动,便拿过那老鸨手中的银票,对林琨劝道:“林公子,她们也不容易,咱们还有正事,不如就饶他们这次吧?” “嗯,罢了,就依着杜师爷吧。”林琨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转身,也不接那银票,抬脚走人。 杜师爷一愣,不想这小爷说走就走,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鸨,无奈的叹了口气,疾步跟上去。 姑苏城的石桥上,林琨立在桥头,看着桥下碧莹莹的清水潺潺流动,心中暗暗思索,林家老宅,落在这样的人手中,不仅仅让祖宗脸上蒙羞,就连自己也无颜回京面对母妃。如何能让这天杀的顾家把林家老宅卖给自己呢?若是连老宅子都盘不回来,自己这林家少主还有什么脸面当下去? 杜师爷攥着一叠银票追上来,询问林琨,这银票如何处理。林琨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一大把银票,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去散给那些穷人吧。你若是敢从中捣鬼,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是……”杜师爷连声答应着,拿着银票往那边一群小叫花子跟前走去。手中的银票面额不等,十到几十两都有,大大小小总有三四十张,没用一刻钟,便尽数散尽。 且说那顾公子,只放了两日的响屁,直到第三天大解后,方才止住了。这期间顾盐商误以为儿子得了什么怪病,也请了几位名医来给自己的儿子诊脉,无奈医生们都说公子的身体很好,很健康,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敢妄自用药。事后,这顾盐商反复思索,终究不得其解,越发的疑神疑鬼起来,又要净身斋戒,去祠堂给祖先上香,又许愿,求祖宗保佑顾家家宅安宁,人口平安等等。 谁知到了第三日晚上,原来的林家老宅如今的顾家府邸的大门,突然间在夜里响了起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敲门。此时门房的下人已经睡下,待问时何人时,却又没人应声,挑着灯笼出来,打开大门后,却发现门外空荡荡的,并无半个人影,只好关上门回屋再睡。谁知还没睡着,大门便又‘咚咚咚’的响起来,声音急躁不堪,像是有天大的急事。家人再问,在开门看,门外依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如此反复三次,看门的家人便吓破了胆子,忍不住叫了起来。顾大盐商闻讯,更觉的诧异,初时不信,待亲自带着一种家丁,守在大门口,闭门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门又‘咚咚咚’的响了起来,顾大盐商亲自叫开门,大门打开,夜风呼呼,门外寂寥无人,连个鬼影儿也没有,使人毛骨悚然。 此时不知是那个家人,忽然说了一句:“莫不是半夜三更鬼敲门?” 一句话便把众人吓了个半死。顾大盐商兀自装作坚强镇定的骂了那下人一句,但到底双腿发抖,已经站立不稳。一个不小心,裤裆里淋湿一片,一股又骚又臭的气味随着夜风吹散开来。当晚,顾大盐商便病了。 第二天,已经不再连连放屁的顾公子认真的穿戴了一番,又强打着精神,带着两个强壮的家人,出了家门,去寻自家的靠山,京城北静王妃娘的娘家人,姑苏林氏的族长,如今姑苏城有头有脸,连府尹大人见了都谦恭三分的林老,想从林老那里讨个主意,或者花钱打通关系,联系到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北静王府,或者由林老出面,请几个艺高胆大的绿林英雄来顾家做保镖,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谁知这位顾公子到了一所繁复浩大的宅院门前,拿着父亲的名帖递上去,半天里面的家人方出来回话,说林老昨晚也病了,且病情严重,此时正请了大夫用药,一概不见客。 顾公子纳闷,便拿了一张银票悄悄地塞给那家人,打听林老的病情。那家人倒也不托大,长叹一声,看看左右,悄声道:你说怪不怪?昨晚我们家的大门,无缘无故的响了多次,每次响的时候都好像有千军万马来敲门,但每次打开,又不见一个人影。真真怪事。 “啊?这么说,你们这儿昨晚上也有鬼敲门?”顾公子惊慌的问道,一时忘了机会,声音颇大,被门口外来往的百姓听到,大家忍不住驻足细听,果然听到‘鬼敲门’三个字,于是众人便议论纷纷,说这就是报应,又说老天开眼等语。 一时间,姑苏城内,鬼敲门的事情便被传得沸沸扬扬。顾家和这位林家的族长终究撑不住了,这鬼敲门的原因自然是做了亏心事。两家商议着,先去寺里烧香许愿,恰逢一个得道高僧路过此地,见了二人,便给二人占卜了一卦,给两个恶贯满盈的人洗了洗脑子。二人当时便磕头拜师,表明心迹,回去后,把霸占别人的田产地亩尽数奉还,又说把这些年收敛的不义之财全都上交国库,只图一身轻松遁入空门等语。 林家老宅以原价赎回,祖茔上的土地也尽数收回。林琨终于在林家的老宅召集了江南一带黛玉所布置下的人手。掌握了这边的生意往来,店铺经营以及田产庄子的具体状况。 同时,王沐晖也以钦差大臣和两江总督的身份,彻底查办了大批私盐贩子,肃清了江南盐政,为朝廷澄清吏治开创了一个新的局面。 皇上和水溶,子律听完林琨的话,都称奇不已。水溶便笑道:“你让那顾家公子日放千屁的事情不足为奇,你整天跟着你义父,多多少少也该知道些医药上的偏方,定然是你在他们吃的酒水里放了什么东西才这样。只是这‘鬼敲门’的事情却也罕见,说说你小子是怎么装神弄鬼的吧?” 林琨便笑道:“这是皇恩浩荡,苍天有眼罢了,哪里是儿子装设弄鬼呢。” “你是欠揍了吧?跟你老子还来这套?”水溶听到兴头上,见林琨还卖关子,便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父王饶命,这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耳,儿子叫人弄了黄鳝的血来,趁半夜无人时抹在他们家的大门上,那黄鳝的血便引得千百只蝙蝠来啄食,岂不是咚咚之声如叩门?待有人开门,那蝙蝠自然是怕人的,一时轰然而散,有哪里去找半点影子?待大门关上,一切静下来,那蝙蝠到底是畜生,还要来吃的。如此折腾几遍,再加上那点残留的血腥气,也就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作了亏心事,心里有鬼罢了。其实按照舅父的意思,细细的查下去,也能捉住他们的赃证,只是儿子嫌那样太慢了。这时间珍贵的很,儿子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况且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们长期在姑苏居住,早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如此彻查下去,恐怕要牵动一大批朝廷官员,那样的结果,岂不是让皇上为难?”林琨侃侃而谈,且言之凿凿。一句句都说在皇上的心坎上。 “嗯,好小子,真是好样的。你这两手,倒是让朕想到了盛唐时期的狄公。朕何其有幸,天朝何其有幸啊!有你这样的人才,朕真是欣慰啊!”皇上说着,便随手把身上的一枚和田玉雕刻的核桃解下来,递给水琨,又道:“这个赏给你了,核桃核桃,就算是立志经商,为我天朝谋财富,也没有忘了‘和为贵’的古训,知道适可而止,不把人逼到死路。小小年纪,前途无量啊!等朕回去,便草拟旨意,把漕运这块难啃的骨头交给你。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哦。” 林琨忙躬身跪倒在地,磕头谢恩道:“林琨当竭尽全力,为皇上效忠。” “嗯,起来吧。今儿北王府家宴,你呀,就坐在朕的身边,哎呀,云轻庐这个家伙,收了个好女婿啊,这小子,先下手为强了。真真让朕羡慕的很啊,不过没关系,等你将来大了,娶媳妇的时候,朕去给你主婚如何?”皇上说着,弯腰亲手拉起林琨,开心的笑问。 “皇恩浩荡,林琨万死不能报其一。”林琨再次躬身,眼睛看着皇上淡青色的袍子角,心中暗道,不好,这大叔又要下套了。 “呵呵,也不用你万死,朕今日来啊,还有个难题,折磨了朕好久了,想来想去,唯有找你才能解决。不知琨儿可否帮朕解这个难题?” “皇上但有驱使,林琨必全力以赴。”林琨暗暗地噘起了嘴,心道,就知道您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太子在海宁造船,花费巨大。如今国库里大半的开销都给了他,国库里这两年空了起来。朕心里便一阵阵的发慌啊。若是念头好,百姓们安居乐业,倒也罢了。这万一来年有个灾荒,你说朕可怎么办呢?” “皇上乃千古圣君,福泽百姓。来年一定是风调雨顺,丰收之年。请皇上大可不必担心。”林琨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悄悄地看了一眼皇上略带失望的眼神,继而笑道:“皇上刚才给了琨儿一块肉骨头,琨儿肚子小,吃不了那么多的肉,若是啃下来,自然是要还给皇上大半的。明年第一年,琨儿不敢保证这漕运能有多少的盈利。但这件事情就算是琨儿吃亏些,也不能让国库空着,俗话说,家国大事,没有国,便没有家。不如琨儿接手漕运时先上交五百万两银子的保证金给国家,一来解了皇上的难题,二来嘛,也堵一堵悠悠众口,免得人家说皇上偏袒琨儿。” “好!这孩子,将来定是社稷的肱骨之臣。”皇上乐呵呵的看着水溶,水溶亦乐呵呵的看着皇上。二人各怀心思,却都为了林琨的心胸才学而欣慰。(未完待续) 雨过天晴好春色 春雨如酥,喃喃絮语,轻轻地吻在青砖灰瓦之上,流下了一道道暗色的水痕。园子里的梅树繁花落尽,隐隐地发出嫩芽来,鹅黄色的一点、两点,酝酿出可人的春色。 “流霞引花入天梦,飘雨催醒杜宇魂。”凤璿站在梅林里,任凭耳边响起柔柔的语调,回首含笑。只见婧瑶带着几分新奇、几分快意、几分欣喜,细细把玩着朴实无华的陶杯。修眉淡扫,樱唇凝润,眼前的一切便都染上了幸福的颜色。 伸出手,细雨柔柔地落在掌心,凤璿不自觉地开口:“轻烟淡粉笼碧野,笑问神都第几春?”这,是第三个春天了。子詹南下一去三年,期间虽有书信来,逢年过节亦有礼物捎来,但凤璿却从未看过,书信也从未打开。 凤璿刚过了八岁生日,年前恰好婧瑶夫妇随着外放的公公掉进京城述职完毕后等待新的调令,婧瑶因想念父母姐妹,便同丈夫一起住在了北静王府。平日无事,除了帮黛玉照看一下水瑫之外,便是陪凤璿散心。 因今日雨天,水溶等人皆不出门。原是说好了一家子一起赏雨的,谁知又有朝中官员来访,像是有政事同水溶商议。黛玉便吩咐家人,把家宴改在明日。因婧琪住在城外,雨天来往不便,倒是婧玥的夫家就在京城,只派辆车过去也就接了来。姐妹几个许久不见,此时凑在一起自然热闹,还有婧玥的女儿也一同跟来,此时正在黛玉跟前同水瑫玩耍。 水瑫三岁,婧玥的女儿素颜才一岁多,两个小孩儿凑到一块,一时又生出多少故事来。 黛玉因好不容易抽开身子去看看家里的账本,便由着水瑫和素颜一起去玩。几个奶妈子都在一便看着,不让他们磕着碰着。素颜刚刚会走路,也不是个省心的孩子,跟在水瑫的屁股后面像个跟屁虫似的,水瑫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偏偏水瑫不喜欢跟小孩子玩,拿了她的布偶玩具丢到一边去。素颜便不依不饶的上前,依依呀呀的叫着,非要水瑫去给她捡回来。奶妈子捡回来递给她,这小丫头偏生不要,夺过来便丢到水瑫的身上。 水瑫火气上来,不管不顾,上前一巴掌推到素颜的额头上,胖墩墩的小素颜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咧了咧嘴,想哭没哭出来,便伸出小胖手,哇哇的叫着,用力的拍着地毯,一张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憋得通红,十分生气的对着水瑫嚷。 “了不得,想不到咱们表小姐还是块儿爆碳,瞧这小嗓门怎地就这么高?一点也没咱们二姑奶奶的样子,听说姑爷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如何生了个女儿就如此厉害起来?”紫鹃忙跑过去把素颜抱起来,一边握着她的小手,一边笑着哄她。 奶妈子听了又笑了一顿,都随声附和着紫鹃的话。 素颜当然听不懂紫鹃的话,一双眼睛依然四处寻找,最终锁定在水瑫身上。又挣扎着,非要下去跟水瑫玩耍。 水瑫原是想去正房厅找母妃的,无奈又被这小丫头给磨上,便立住脚步,转身瞪她。小丫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依依呀呀的叫着,伸出一双小手臂去抱水瑫。水瑫忙往后躲,素颜却非要去抱,水瑫躲来躲去,眼看着素颜的手立刻要保住他的腰了,水瑫突然伸手,又要去推素颜的额头,幸亏紫鹃手疾眼快,忙上前去把素颜抱在怀里。 “三爷,瞧您还有个当舅舅的样子吗?王妃看见了,又要打你的屁股了。”紫鹃揽着素颜瞪着水瑫。 水瑫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十分不高兴的瞪着紫鹃。 “三爷,您就在这儿跟表小姐玩一会儿,等王妃忙完了,自然过来带着您和表小姐去花园子玩的。”紫鹃又劝。 水瑫便撅起了小嘴,转身跑了。 “你们快跟上去,别让三爷磕着。”紫鹃忙对身后的奶妈子吩咐道。 “是了是了。”早有两个奶妈子从后面一路小跑追过去。 水瑫沿着抄手游廊跑到厅里,看见黛玉正歪在窗子下的榻上看账本,便爬上榻去,甩掉鞋子,钻到黛玉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呵呵的笑起来。 “瞧你闹的这一头汗,快去边上好好坐会儿。素颜呢?怎么你一个人跑来了?”黛玉被儿子拱的坐不稳,一下子歪在边上的引枕上,不得已放下手中的账本,把儿子从怀里推开,叫他在旁边坐好。 “母妃,抱抱嘛……”当初水琛和水琨小时候,黛玉一句话,便乖乖的往一边玩去,如今水瑫却不听那一套,屁股刚着到榻,便又爬起来,已久爬到黛玉腿上。靠在她怀里,小脸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一如小时候寻奶吃一样。 黛玉被他蹭的浑身发痒,一边笑着喘气一边推开他,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要闹到多早晚才罢?再这样,看我叫你父王回来给你一顿好板子。” 恰好紫鹃抱着素颜进门,瞧见水瑫这一幕,便笑着凑上去,一边刮脸一边笑道:“不知羞,都成了大小伙子了,还缠着母妃,当初大爷二爷这么大的时候,都自己拿着竹筛子去捉鸟雀去了,哪儿像三爷,还在母妃怀里找奶吃呢。” 水瑫听了,便不服气的哼道:“捉鸟雀算什么本事,你们要鸟雀,我今儿就能给你捉几百只来。只怕到时你们又嫌多了呢。” “阿弥陀佛,我们哪敢再提这事儿,前儿你把花园子里养的那些鸟儿都给活捉了来,好端端的鸟儿,哪个不被你扒光了毛才放了?你也别去捉鸟雀了,好歹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呢,都被你给折腾的半死不活的,于心何忍?”黛玉一边把儿子推开,一边整理着衣衫,又对水瑫的奶妈子道:“琳儿在哪儿,你们把他送过去,好歹今儿让我把这些东西都看完。偏生琨儿这小子又不在家,这些劳什子又给我拿了来。回头琨儿来了你们记得告诉他,以后再这么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就别回来了。他也别给云家做干儿子了,干脆我送他去做亲儿子得了。” 奶妈子笑着答应着,又去哄水瑫。水瑫却因为紫鹃嘲笑自己捉不来鸟雀的事儿生气呢,听黛玉要把自己送去找凤璿,便拿定了主意今儿非要捉几百只鸟雀儿来给紫鹃瞧瞧,挣回这口气。 此时黛玉没心思多管儿子,只想着把家里这些琐事都处理完了,明儿好安安生生的陪着女儿们乐一日。便等着水瑫出去后,又把那些账本子拿来细细的看。紫鹃便亲自抱了素颜和众奶妈子们跟着水瑫出去,却见这位三爷并没急着去后面的花园子,而是径自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紫鹃便叫奶妈子跟去,自己送素颜去找婧玥。 水瑫跑到大厨房里,见里面杀鸡宰鹅的,十几个大厨师傅都在忙活,打下手的婆子们也洗菜的洗菜,洗碗的洗碗,人人都在忙,对忽然钻进来的小爷没怎么注意。幸好奶妈子进来跟众人打招呼,大家才忙回头给三爷行礼。 水瑫只走到一个大厨师傅跟前,挺着胸脯问道:“花雕酒有没有?给我拿一瓶。” “呃,花雕倒是有的,不知三爷要这么多做什么?” “要你管这么多,快给我一瓶。” “这……”大厨不敢随意给小孩子酒,便回头看着奶妈子。 “三爷,您要酒做什么?” “自然有用。” “那奴才给您拿着吧?”奶妈子跟水瑫商量。 “成,那你就拿着吧。也是一样的。”水瑫瞥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呵呵一乐:“诸位婶子大娘,你们忙你们的。嬷嬷,拿着酒咱们走了。” “哎。”奶妈子忙接过大厨给的花雕酒,跟着水瑫身后出了厨房。 “去弄些喂鸟雀的粮食来,用着酒好好地泡上。”水瑫看着奶妈子手中慢慢一瓶子花雕酒,“多泡些,一会儿用了午饭我要用。” “是了。”奶妈子答应着,先送水瑫去找凤璿和婧瑶,然后找园子里看管鸟雀的婆子要了要了些五谷,找了个瓦罐把花雕酒倒进去,又把这粮食尽数泡进酒里。 水瑫在家里,除了喜欢腻在黛玉身边之外,便喜欢跟凤璿一起玩。用凤璿的话说就是,当初的鲫鱼汤没白给这小子喝,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有好事从来不忘了姐姐。 凤璿这会儿正在青云轩和婧瑶一起赏雨,见水瑫也不撑伞,一路蹦蹦跳跳的跑来,细雨淋湿了他的肩膀,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贴在脸上,鼻尖上亦闪着晶莹的雨珠,靴子上沾着些许泥巴,活脱脱一个庄稼地里跑出来的小孩子。 婧瑶便笑道:“你这孩子,下着雨,怎么还到处乱跑?哪里弄得这些泥巴?瞧这鞋子也湿了,还不快进屋来,把这湿衣裳换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水瑫进门,又嗔怪跟水瑫的奶妈子,“你们也不好生看着三爷,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便由着他乱跑,这雨天路滑,回头摔着了,看你们怎么跟父王母妃交代。咱们家虽然不是那等刻薄人家,你们也别太过了才是。” “姑奶奶说的是,奴才们再也不敢了。”跟水瑫的奶妈子又苦难言,这小三爷比当初那两位爷还难缠,连王爷也管不了,哪里会听奶妈子的话?只是这三姑奶奶刚来府上住了几日,原来的事情都不知道的,所以她这样说,奶妈子们也不敢辩解。 “三姐姐也不用生气,瑫儿这小东西,向来是难缠的。如今越发的调皮了。谁能管得了他?将来到底要吃了亏方才罢了。”凤璿笑笑,瞧着丫头们把水瑫的脏靴子提出去,便接过干净的来,亲手给他穿上。 “谢谢三姐姐,就知道你最好啦。”水瑫换了衣服,从榻上跳起来,上前抱住凤璿便一同乱亲。 “罢了罢了,你又弄得我一脸的口水,谁稀罕你这副殷勤样儿?”凤璿一边躲,一边骂。到底躲不过他,少不得吩咐丫头端水来洗脸。 至午饭时,姐妹两人和水瑫回静雅堂陪黛玉用饭,水溶自在前面招待来访的官员。饭后黛玉要睡觉,因知道水瑫的毛病,离了黛玉,他是睡不着的,总要睡在黛玉的床上,所以便叫紫鹃带着水瑫先去床上躺下,又说自己换了衣服就来。谁知水瑫却说今儿下雨,自己不想睡觉,要去园子里玩。 黛玉好不容易有这个轻松地机会,自然是随他去。自己便去睡下。 水瑫便拉着凤璿一起去,凤璿十分不乐意,无奈经不住他纠缠,只好随他去。 婧玥和婧瑶回归云堂午休,也不理论他们二人。 水瑫便叫奶妈子把花雕酒泡好的粮食取来,在后花园子选了个空地,水瑫嚷嚷着,指挥凤璿学着当初水琛和水琨扑鸟雀的办法支起了筛子,撒上用酒泡过的粮食,二人便躲在一边。 下雨天鸟儿原本就无处觅食,这会儿见着吃的,都纷纷来吃。其实用这样的粮食根本不用筛子,那鸟儿吃了那粮食,不多时那鸟儿便都醉了,三五成群的趴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凤璿见了大喜,拍着弟弟的脑门笑道:“你这鬼东西,如何想到这样的法子。这回我们可以去二哥面前炫耀一番了。看他还得意不得意。” “好姐姐,以后二哥哥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找回来。”水瑫得意的说着,又趴在凤璿的脸上去亲。 “得得得,你说话就说话,别有事没事就胡乱亲人。上次雨痕来还说你,小屁孩儿一个,怎么就这么喜欢亲人家?”凤璿推开水瑫,横了他一眼。“走,那粮食也差不多了,咱们先把那些鸟儿捉起来,再撒上粮食继续,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捉上几百只。” 水瑫立刻来了精神,便高兴地拉着凤璿的手去前面捡那些醉了的鸟雀,一只只丢进笼子里,一次竟然能捉十几只到二十多只。如此凤璿和水瑫二人忙忙活活折腾了一下午,及至天黑时,看看偌大的笼子里,竟然乌泱泱的满满一笼子。 水溶陪着外来的官员用了饭,又闲聊了一会儿,谈完了公事,水安带着家人把众人送走,水溶因犯午困便欲回内书房午休。恰好看见静雅堂里一个嬷嬷在面前路过,遇见水溶忙请安时,水溶问道:“王妃在做什么?” 那嬷嬷便回道:“三爷和郡主去园子里玩耍了,王妃正在午睡。” 水溶一听,心中暗喜,也不多话,转身便往静雅堂去。 黛玉刚睡了没多久,朦胧中觉得有人贴在自己身边躺下,原想着是水瑫回来了,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不想却又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轻轻地抚上胸前,温热的气息从耳后缠绕过来。久违的酥麻瞬间席卷了全身,她来不及睁开眼睛,便翻过身子,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肩头。 “唔,玉儿,可想死为夫了……”水溶一边亲吻着甜蜜的樱唇,一边上下其手,把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撕去,待到双手终于揉搓上她滑腻的肌肤,又忍不住发出沉沉的叹息——多久了?虽然天天相对,但却不能夜夜寻欢,水瑫这个小孽障每晚必然霸占着黛玉睡觉,纵然熟睡,也不能离开一刻。仿佛天生就依赖他母妃身上的气味,离了她,他不但睡不着,还要大声的哭泣。水溶每每烦躁不看,无奈黛玉心疼孩子,总要以他为主,恨得水溶巴不得把他扔到爪哇岛去,任其自生自灭。 “嘻嘻……”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到每次儿子半夜哭泣,水溶不得不从床上爬下去,或者睡软榻,或者干脆回书房的时候,脸上那副杀人的表情,便忍俊不禁。 “你还笑……还笑……”水溶越发的不满,干脆恨恨的吻她,甚至如啃噬般轻咬她的唇,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怪谁?若不是你天天折腾,哪里会有他?”黛玉被吻得几乎窒息,便摇着头,躲开他,轻笑着说道。 “不许分神,为夫终于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可以,我干脆给那小子万金,让他出去自立门户。”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吻着她的耳垂,从最敏感的地方一路吻下去。 雨后初晴,黑云镶着白边,晶莹的水珠一滴滴从刚被洗濯过的树枝上慢慢滑落。西斜的夕阳从云影中漏出半个衣角,乍明乍灭,欲露还羞。清爽的水气荡涤了尘埃,瓦砾尽洗,显示出更加深沉的色彩。 水瑫终于满足的看着那一大笼子欲飞不飞,依然昏沉沉胡乱飞撞的鸟雀,开心的笑道:“这下够了吧?姐姐,走,先拿给母妃瞧瞧去。” 凤璿亦累得不亦乐乎,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滴,叹了口气道:“要去你去吧,我若跟了你去,白白的被母妃骂一顿。好歹今儿安姑姑请了假,出府去了,不然这会子我这耳朵里该长出茧子来了。” “唔,这么大的功劳,姐姐就让给我一个人了?害死姐姐好。”水瑫高兴的跳起来,伸手拉着凤璿耳前垂下的细细的小辫子,迫使她弯下腰来,然后踮起脚尖又吧唧亲了凤璿的脸蛋一口,满足的笑笑:“姐姐,我去了。” “臭小子,以后不许亲我!”凤璿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瞪了水瑫一眼。 “那可不行,一个是母妃,一个是姐姐,这辈子都要给我亲呢。”水瑫说着,又换来自己的奶妈。“提着笼子,跟我去见母妃,今晚咱们支开烧烤架子,串了这鸟雀来烤着吃。估计父王最喜欢了,据说这个下酒吃很好。” 奶妈子少不得奉承这位小小的三爷几句,乐呵呵的提着三尺见方的大鸟笼子随着水瑫往前面去。 此时水溶拥着黛玉睡得正浓,却不防水瑫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幸亏紫鹃拦的及时,不然奶妈子提着鸟笼子也跟进来了。奶妈子一听紫鹃急急忙忙的说王爷在里面,便立刻停住脚步,再叫水瑫时已经晚了。 水瑫闯进黛玉的卧室,但见那张沉檀木雕花大床的帐幔严密的放下,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错金大鼎里燃着百合香,屋子里暖洋洋的,香气醉人。小男孩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走到了床前,一把掀开帐幔,却看见父王侧面朝里躺在床上,红绫锦被只盖到腰际以上,坚实的臂膀露在被子外边,沉沉的睡着。再往里看,母妃被父王紧紧地抱在怀里,枕着父王的胳膊也睡得正香。最可气的是,为什么母妃也跟父王一样,睡觉却连中衣也不穿?母妃不是说过,好孩子不许光着屁股睡觉吗?孩子都不许的事情,为什么母妃却准许父王这样?且自己也不遵守法则? 水瑫看了又看,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于是咧开嘴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黛玉听见哭声,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睛看时,却见儿子站在床下,张着大嘴哭的正伤心。于是推开水溶,急急的问道:“瑫儿,你哭什么?” “呜呜……母妃骗人……呜呜……父王不乖……”水瑫一边哭一边嚷着,“这是我的母妃嘛,呜……父王不乖,快点闪开啦……” 水溶皱着眉头,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翻转身子,长臂一伸,把小儿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肚子上,皱着眉头哄道:“好了好了,不说你小子不懂事,反倒说父王不乖。这是什么规矩?快点闭上嘴巴,再哭父王拿母妃绣花的针线来,把你的嘴巴给缝上。” 水瑫还是第一次见父王如此模样,又说这样的狠话,一时忙住了哭声,撇着小嘴,十分委屈的看着水溶,只顾抽泣,却不说话。 “你别吓着他。”黛玉一边说着,一边拉过衣衫穿上,又哄着水瑫,“瑫儿,父王给你开玩笑的,别怕。” “呜呜,母妃,今晚睡觉瑫儿也要光屁股。” “那怎么行?万一蹬了被子,是会着凉的。” “为什么父王可以?瑫儿就不行?”水瑫立刻反问回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呀为什么?难道父王比瑫儿多了什么吗? “父王是大人,瑫儿是小孩。如果你光着屁股睡觉,那你去找奶娘睡好了。”黛玉系好了衣带,把水瑫抱到里面,又催着水溶穿衣服。 “哦,那我穿着衣服睡好了,晚上让父王去找奶娘睡去吧。”水瑫很认真的点头。 “噗——”黛玉一个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干脆笑得趴到被子上去。 “都是你教的,瞧这小孽障乱说的什么?”水溶抬手在黛玉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道。 “啊?父王,你不是说好男不跟女斗吗?怎么可以打母妃的屁股?”水瑫立刻瞪起眼睛,不满的看着水溶。 “去去去,小屁孩子,再多嘴小心老子把你送到北极去陪北极熊滑冰。”水溶一边穿上长裤,一边下了床。拉过衫子披在身上,便下床去找水喝。 “母妃,北极是什么地方?北极熊跟狗熊有什么不一样吗?它们真的会滑冰啊?”水瑫立刻拉着黛玉,一叠声的问道。 “这个母妃不知道,你还是问你父王去吧。”黛玉摇头,回头把被子简单的整理好,放到一边,也转身下床,又问:“你一下午都做什么去了?天都黑了才回来?” “哈哈,父王母妃,今晚我们有好吃的了!”水瑫一听此话立刻来了兴致,一拍手叫奶妈子把鸟笼子提了进来。水溶不经意见看见一大笼子麻雀唧唧喳喳的乱作一团,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便立刻喷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喷了奶妈子一脸。(未完待续) 明月清风立赌约 黛玉也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半晌方反应过来,拉着水瑫生气的问道:“你这孽障,从哪儿弄了这么多麻雀来?还不快弄出去,扑扇的这屋里都是鸟毛!” 奶妈子一听,也不待吩咐,急忙提着鸟笼子出去,黛玉却已经拿了扫床的笤帚,抬手在水瑫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又生气的骂道:“你这不长进的孩子,谁叫你去弄这些?快说,这是谁的主意?” “呜呜……母妃,你别生气啦……”水瑫小屁股上挨了一笤帚疙瘩,顿感疼痛万分,忙用小手捂着屁股,又咧嘴哭着,却劝黛玉不要生气。 黛玉一肚子的气,都被这一声给冲散,赌气扔掉了笤帚,伸手把儿子又揽进怀里,抬手拧着他胖乎乎的腮,恨恨的说道:“你越发的淘气了,这样下去怎么好?赶明还是请个先生来,给我读书习字吧!” “就他这样的孩子?哪个师傅敢来啊?当初琛儿和琨儿就没人敢教,最后还是沐晖兄把两个人给收拾了,如今沐晖兄也忙得很,哪有功夫管他?人家自己的儿子还管不过来呢。”水溶摇摇头,整理好了衣衫,慢慢的套上靴子。 “你又说风凉话,人家的儿子哪儿像你的儿子?沐晖兄一瞪眼,小昶东声都不敢吭一下,哪像这个磨人精,没人能治得了?哎——要说这事是你的责任啊,你做父王的,对子女总该严格管教吧?从今儿起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了,你也别总是惦记着朝廷那点事儿,也好好地管管自己的儿子。我也不求这瑫儿见了你像小昶东见了他父亲似的,只求你能把这孩子管教的跟琛儿一样,也就行了。哎哎哎,哪儿去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最后,黛玉生气的指着水溶的背影,咬咬牙,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看着怀里的小儿子,摇头道:“瑫儿啊瑫儿,你说母妃该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先生呢?” 水溶出房门,看见奶妈子还在那儿守着麻雀笼子,忽然间觉得,其实儿子今儿下午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若不是这样,自己这会儿连王妃的边都挨不上呢,这怎就成了坏事了呢?那小屁股上还挨了一下打,啧啧,得多疼啊?罢了罢了,好歹也是儿子的一番孝心,不如就成全了他,于是水溶负着手立在廊檐下,对奶妈子吩咐道:“去把这个都送到厨房,吩咐他们都给我洗剥干净,用花椒水兑了盐巴腌好,用铁条穿起来,晚上送到园子里去,烧上炭盆,弄上铁丝网,我要烤着吃。” 奶妈子赶忙答应一声,弄了这一笼子祸害往厨房送去,一路走还对着麻雀恨恨的骂:“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好好地到了王妃的屋子里不睡觉,乱扑棱什么?害的老娘差点挨骂。” 黄昏时分水琨从云家回来,却带着云轻庐一道。水溶见了云轻庐十分高兴,二人相见,免不了互相嘲笑一番,水溶便留云轻庐用晚饭,说晚上有好东西吃,绝对不多见的美味。又神秘的说,是瑫儿专门孝敬的,一定要好好地尝尝。 云轻庐听他说得邪乎,便留下来。 月光如水润花影,星明残照数峰晴。南风携香送卿去,春夜融融伴君行。 晚上皓月当空,晚风习习,暮春好景致,仅在北府的后花园中。云轻庐和水溶坐在花茵下品尝着皇上御赐的西洋进贡的葡萄酒,玉白色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新鲜果子,二人对坐浅啄,十分的惬意。水琨则看着两个丫头在炭盆前烤麻雀,另一处坐着黛玉和婧玥婧瑶凤璿几人,水瑫则来回的跑着,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玩玩那个,十分的兴奋。 “王爷还别说,你这几个孩子里,还就是这小的孝顺,这麻雀可是好东西啊,用的好了,可以把你老兄多年来内心深处的愿望实现。”云轻庐抿了一口甘醇芳香的贡品红酒,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羡慕和二十分的神秘,把水溶给说的有些摸不着北的感觉。 细细的思量一番,水溶忽然一拍膝盖,身子前倾,对云轻庐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多年来内心深处的愿望?难道你就像琳儿说的那样,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虫不成?” “我敢打赌,王爷敢不敢?若是我说错了,我便无条件答应王爷一件事情。但若是说对了,王爷也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行。” “无条件答应?不管什么事?”水溶瞪起了眼睛,嗯,这个好玩,好久没赌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嗯,不然还有什么意思?”云轻庐却眯起了眼睛,仿佛看着猎物进埋伏圈的猎人一般。 “好,赌就赌。你说吧,说对了,我愿赌服输。” “那万一我说对了,你又不承认怎么办?”云轻庐轻笑。 “本王是那种人吗?本王以人格担保,绝不会不承认。” “罢了,王爷的人格对别人有用,对轻庐好像没什么用,不如这样,王爷还是先用纸笔写下来,放在桌子上,我也不看。只待我说完了之后,再看。如何?” “哼,你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水溶鄙夷的看了云轻庐一眼,转身给丫头要纸笔。 不多时纸笔取来,水溶待要写时,又看看云轻庐,得意的笑笑,只差点着对方的脑门子说:你这次输定了。 “快点写,这雀儿都烤好了,王爷还磨磨蹭蹭,怕输就不要赌嘛!”云轻庐捏了一瓣蜂蜜水浸泡过的橘子瓣放入口中,惬意的咽下去,也是一脸的得意,仿佛在说:这次我若不搬回这面子,以后哪里还有脸在北王府走动? 水溶终于下定决心,写了一条自以为神仙也猜不到的事情。然后把宣纸神秘的翻过去,又拿了几张白纸盖上,方说好了。 云轻庐看着水溶那双邪气的瞳眸里闪过的目光,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水溶瞪眼。 云轻庐却俯身过来,趴在水溶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水溶身子一僵,喝了一般的酒蓦然止住,飞速回身,千金一瓶的美酒,就这样糟蹋了一口。然后指着云轻庐的鼻子,结结巴巴的恨道:“你……你到底是不是人?” “哈哈!猜对了吧?”云轻庐得意的掀翻水溶的手,把那张有字的宣纸拿过来,草草一看,又拍手笑道:“如何?这回输的心甘情愿吧?” “呸!你这下流东西,满肚子坏水!罢了罢了,就算你赢了。不过还有一事呢,你快快说来。”水溶劈手夺过那张纸,转身离座,丢进炭盆里,一团黄色的火焰跳跃,宣纸变成一团灰烬,消失在烤鸟雀的火炭里。 “放心,喏,不用说,我给你写下来了。不过以后你要劳烦你们家三少爷每天都去捉两只活蹦乱跳的麻雀来。”云轻庐大笔一挥而就,拿着一张看似药方的东西递给了水溶。 水溶细看时,却是:麻雀2只(去毛及内脏)、菟丝子、枸杞子,共煮熟,去药渣,吃肉喝汤。 “这个管用吗?” “应该管用,医书上这样说,至于有没有效果,我也没试过,你知道,我家那个……哎!根本不用试……” “得得得,谁稀罕打听你那些烂事?你别跟咱们老爷们丢人了。”水溶不屑的看了云轻庐一眼,继而又补充一句,“亏你还是天下名医呢。哎,是不是年轻的时候透支太多了?我怎么劝你来着?叫你悠着点你不听,这会子又在这儿跟我抱怨。” “嘿!嘿!嘿!王爷说这话可要负责,你说明白,你这到底什么意思?”云轻庐立刻急了,一时顾不得许多,抬脚就在水溶的靴子上踹了一下,恨恨的啐道:“你再乱说,小心我给你的饭菜里加点东西,让你永远都不能耀武扬威!” “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吧?先说好了,这回是我输了,你是先行现对呢?还是记着,抵下次的赌债?” “抵什么下次?当然是先行现对,只管这么抵法,我永远也看不见你出丑啊。”云轻庐得意的笑了笑,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管水溶指着自己连连摇头,目光鄙视,只管得意的说道:“不如就罚王爷去咱们那医馆当几天护工好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吃喝拉撒睡都在医馆,不许回家。” “这怎么行?我得上朝啊!”水溶立刻驳回,大家早有规定,无论何时何地,赌约都不得与天朝律令相违背。 “皇上早就免了王爷的早朝,让王爷在家好生休养。少拿早朝说事,回头我在医馆打扫一间静室,给王爷闲时处理公务用。”云轻庐不吃那一套,好容易逮住了水溶,绝不放过这次机会。成婚这几年,每每被老婆奚落,说他曾是北王府的门客。开玩笑,堂堂一代名医,怎么能跟那些师爷比?出于公平起见,云轻庐说什么也要水溶去医馆住几天,将来落花再说这事儿,云轻庐也可以说:北静王也曾做过我的门客,怎么了? 水溶呲牙裂嘴,思来想去,咬咬牙,提了一个条件:“要我去医馆住几天也可以,但你必须替我照看我家瑫儿一个月!” “成交。”云轻庐哪里顾得上这些?不就一个小孩子嘛,反正水琨这小子也整天泡在自己家,再多一个也无所谓,落花正喜欢儿子呢,这会儿给她俩让她带,估计她得乐得合不拢嘴。(未完待续) 初到云府小战捷 水溶不愧是混了多年官场的人,于言语上十分的谨慎。云轻庐一直精心研究医学,和水溶斗心机,到底是差了一截。 水溶第二日带着水瑫和四个书童搬着书籍公文进驻云轻庐家,所谓医馆,如今已经合并到云轻庐府上的西院,占了半个云府,所以云轻庐想尽办法把水溶弄来,为的就是‘门客’二字。 但云府里的那些下人一个个见了水溶,都像是老鼠见了猫,水溶冷漠的眼神在人群里一扫,众人都忍不住打个哆嗦,谁还敢派给他活干?还是伺候哦病人的护工?真是不想活了。 所以水溶进了云府后,便直接去了云轻庐的书房,把公文拿出来,认真批阅,全然不看云轻庐愤然的神情。心想,你若是敢说本王不去做护工,本王就去转转,保证你那些病人都病上加病,这可怪不得本王。 云轻庐怒视水溶一番后,终于也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去做护工,恐怕医馆的牌子也要砸了。所以长出一口气,不高兴的问道:“记住啊,今晚可不许回去睡,那边有床,你好歹凑合一晚,我的书房条件也不差呢。午饭嘛,一会儿叫管家给你送来好了。如果你嫌一个人吃饭孤单寂寞,那就让你的宝贝儿子来陪你,一个不够没关系,今儿我这府上,可是有你们爷仨呢。”说完,云轻庐抬手拉着水瑫又换了一副奸诈的表情,“小瑫儿,走吧,跟我走,别打扰你父王。” 水瑫看看云轻庐的脸色,似乎觉得有些不放心,再看看父王一副全不关心的样子,真是有些后悔,今儿真的不该听父王的话,说什么云府有好多好玩的东东,不然二哥总耗在这里不回去等等理由,如今看来,好像是个骗局。 “走吧,水家小三少。”云轻庐看着小孩子脸上沉默的表情,忽然间觉得这小家伙很有趣,明明是个小屁孩儿,却摆出这样一番深沉的样子,不知将来自己有个儿子,是不是也是这种臭屁的模样。于是一弯腰把水瑫抱起来,转身就走。 后宅内室,落花正悠闲自在的歪在榻上,看着女儿在地上一下下的扔铜板。落花刚表演了一个绝技,一枚铜板,轻轻松松一仍,便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是‘立’哦!原本云碧琼跟林琨打赌,仍铜板决定今天是同他一起上街还是自己留在家里。结果林琨扔了三次,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云碧琼却没那么好运,本是要字面朝上的,扔了三次,却只有一次如意,所以输了,只好留在家里,眼睁睁的看着林琨大摇大摆的带着家人去林家各处的铺子里处理公事,然后又要去琼花楼去安排如何料理漕运的事情。 光想想这些事,云碧琼便觉得有趣的很,如今却只能听,不能跟着去见见热闹,心里不知有多生气,所以才缠着母亲一定要教她点功夫,不求多高深,只要仍铜板的时候赢了水琨就行。那只落花更是让女儿叫绝,一枚铜板,竟然随手一扔便可立住。且绝不是偶然,因为落花扔了三次,皆是稳稳地立住。 云轻庐带着水瑫进门,看见这一对母女如此奇怪的游戏,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落花教育女儿的方法十分与众不同,她从来不对女儿说什么三从四德贤惠贞静之类的话,云碧琼一直都是随心所欲的成长,落花只交给她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树立她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准则,再就是能跟水琨保持思想同步就可以了。其他那些,连落花自己都不屑为之,何况她的女儿?所以云轻庐进门后只管拉着自己的媳妇进里屋去,好歹有女儿在外边,想来水瑫这小家伙也不能怎样。 但水瑫却不一样,他先是冷静的看了一会儿,最终明白这个美丽无敌的小姐姐是在练一种功夫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 “你这小孩儿,真真没礼貌,竟然笑话姐姐?”云碧琼对水瑫并不陌生,虽然不能天天见,但哪天都要听林琨说十几遍。 “这有什么难的?也值得姐姐如此辛苦的练习?连我都可以做到。”水瑫大言不惭,挺着胸脯说道。 “什么?”云碧琼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世道?水家的人个个都这么嚣张吗? “你不信?”水瑫胸有成竹。 “当然不信。你敢挑战我娘?真真不自量力。”云碧琼又甩给水瑫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继续练习。 “哎,云姐姐,你告诉我规则,我来做。”水瑫看云碧琼又不理自己了,便凑上去同漂亮姐姐商量。 “没什么规则。就是能让这铜板立着就可以了。”云碧琼看都不看水瑫一眼,这小孩儿太狂妄了,要不得要不得,水家的人啊,真真是狂妄之极。 “好,那姐姐跟我走吧,咱们出去扔。”水瑫说着,便弯腰捡起云碧琼刚扔出去的铜板。 “去天边扔我也不服你。” “那如果我真的能做到呢?姐姐可答应我一个要求?” “嘿!你还真是了不起,真当你自己是神仙呢?” “呜呜,姐姐不许欺负小孩。” “行,你说吧,什么要求?我先听听。” “父王要我在云府住一个月,若是我赢了,姐姐要天天陪我玩。” “成,不就是陪你玩嘛,没问题。” “好,走。”水瑫高兴地笑了,伸手拉着云碧琼的手往外走。 出了内院,往右边一拐,刚才云轻庐带着水瑫经过这里,因为刚挪了几棵花树来,所以这里有一小堆黄土尚未清理,微雨过后,黄土有些湿润,但因为是新土,所以松散的很。 水瑫拿着铜板,直直的往土上一仍,铜板便插在泥土里,稳稳地立着。 云碧琼瞪大了眼睛,看看铜板,再看看一脸得意的小水瑫,半晌之后终于大叫一声:“你使诈!” “没有啊,姐姐说了,没什么规则啊!既然没什么规则,只要铜板立住就好了,你管我扔在什么地方呢?这不是地上?铜板没立着?好姐姐,虽然你不是大丈夫,但也要说话算数啊。” “你……”云碧琼无语,指着水瑫,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比你哥哥还奸诈!” “呜呜,二哥是公认的奸商啦,姐姐拿我跟二哥比,可真是抬举了瑫儿。”水瑫笑笑,凑到云碧琼面前,“好姐姐,你答应啦,从今儿起,可要陪我玩。嗯……好吧,咱们要有个好的开端,为了表示友好,瑫儿先亲亲姐姐了。”说着,水瑫趁着云碧琼不注意,故技重施,牵着云碧琼耳前的小辫子,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云碧琼的脸蛋儿上。 “唔……你的口水哦!”云碧琼皱眉,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捏住水瑫的脸蛋生气的说道:“陪你玩可以,但不许你随便亲我!再这样放肆,小心你的小屁股,我可比不得凤璿姐姐,你招我,我可是会对你用重刑!” “唔……云姐姐,你好厉害哦,都不知道二哥哥怎么受你的。”水瑫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撅着小嘴十分的委屈。 云碧琼又突然觉得自己吓唬他有些过分,毕竟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于是缓了缓口气,说道:“只要你不招姐姐我生气,陪你玩玩也没关系。你一定要听话哦。” “我一直都很乖啊,不信你问问我家的奶妈子。”水瑫立刻辩解。 我家奶妈子都被我收服了,只要不当着母妃,一般都是我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言行绝对保持跟小主子我一致的。水瑫看着云碧琼一脸的不相信,极力的为自己辩解。不管有用没用,先把话说出去再说。 云碧琼自然不会去问什么奶妈子,反正只要他不听话,云碧琼便打定主意修理这个小孩。谁让他不通过自己的允许,就趴上来乱亲一通的? 不过水瑫似乎摸准了云碧琼的心思,整整一天,都乖乖的跟在这位漂亮姐姐的身边,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到了傍晚,云碧琼甚至怀疑,林琨的话是不是也不能十分的相信?这小孩子还是蛮可爱滴嘛! 然晚饭后,到了睡觉得时候,麻烦终于来了。 水瑫张口便要去找母妃睡觉,任凭奶妈子和云碧琼怎么哄,他一律不听,闹了几次没有结果,便索性大哭起来。林琨坐在一边只管看自己手中的账册,对水瑫的哭闹不闻不问。 云夫人听见哭声,忙过来瞧怎么回事。云碧琼便无奈的叹道:“还是送他回去吧,他非得要跟他母妃一起睡觉。” “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找母妃呢?要不,姨娘哄你睡好不好?” 水瑫眨巴着一双泪兮兮的眼睛,看看这位容貌不在自己母妃之下却另有一股柔媚风情的姨娘,撅着嘴巴勉强说道:“好吧,不过我不睡这里,我要睡姨娘的床。” “行,那姨娘抱你走吧?”落花喜欢男孩儿,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个儿子,当然,能像水瑫这样既好看又聪明的小孩最好。于是爱怜的把水瑫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女儿小时候一样,一边轻声哼着儿歌,一边回了卧房。 林琨见落花把弟弟抱走,忍不住哀叹一声,摇摇头,继续看账册。 “你叹什么气呢?好歹那也是你亲弟弟,怎么刚才你连哄都不哄他一声?”云碧琼不乐意的瞪了林琨一眼,这人也太没有爱心了。 “正因为他是我亲弟弟,嫡亲嫡亲的同父同母的弟弟,所以我才了解他是个怎样的小孩。”林琨笑笑,头也不抬的说道。 “听你这意思,好像我母亲上了你弟弟的当了?”云碧琼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的卧房。 林琨看着云碧琼的背影,摇摇头,啥也不说,继续看账本。(未完待续) 浓情婉转惊好梦 事实证明,林琨的叹息是正确的。这晚水瑫在落花的怀里睡着后,落花便叫水瑫的奶妈子来把他走,谁知奶妈子一搭手,水瑫便醒了,醒来就哭,除非落花抱着,谁都哄不过来,要不就一直嚷着叫母妃。 落花便嗔怪云轻庐,没事跟北静王打什么赌,把人家孩子弄了来,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大人还无所谓,这孩子若是折腾病了,可怎么好。 云轻庐便连声叹息,说北静王现在书房里,不如把他儿子还给他,让他们爷们回去罢了。 落花又笑骂:“半夜三更的,好歹也等明日再回罢了。” 少不得又哄了一阵子,知道水瑫睡着了,落花便问奶妈子:“你们小爷平日也这样吗?” “可不是嘛,我们这位小主子,就没离开过我们王妃,吃喝拉撒睡,从小都是在王妃的床上的,一离了她就哭,如今大了,已经好多了。若是换了去年,那是无论如何也哄不了的。” “哎呦,这孩子,真真是王妃的魔星了,这么着,你们王妃得多累啊?”落花轻叹,想想黛玉,又觉得就算是劳累也是值得的,瞧这孩子多可爱,什么都懂。今儿还把比他大好几岁的碧琼给赌输了。 “我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光哄孩子了,还睡不睡觉了?”云轻庐皱着眉头问道。 “睡吧睡吧,那边床不是铺好了?你困了就去睡。”落花满心有水瑫,哪里理会云轻庐说什么。 “那个,我一个人睡?”云轻庐眉头皱的更紧,心想要知道这样,说什么我也不答应这个附加条件啊。 “你先睡,待会儿我放下他就来了。”落花终于抬头看看云轻庐,又对边上的奶妈子说道:“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叫着小家伙跟我睡好了。” 奶妈子如蒙大赦,忙福身给云轻庐夫妇道了晚安,各自退下,去下人房里歇息。 落花抱着熟睡的小水瑫,开心的笑笑,对云轻庐说道:“你说,咱们若是有个儿子,会不会也这么粘人?” “不会,我云轻庐的儿子,那是相当的懂事,绝不会像这个小东西一样,没眼色的紧。” “他哪里是没眼色,这孩子,是懂得得寸进尺,他长大了,一定会把他的两个哥哥都给算计了去。绝对水家四个孩子里最聪明伶俐的一个,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个你都没听说过?”落花不以为然的看了云轻庐一眼,总之此时看水瑫,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只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一辈子留在身边才好。哪知这种海枯石烂的想法没坚持了几天,落花便改了初衷。 夜深了,小水瑫被落花放在大床的一角,盖着小锦被睡得呼呼地,时不时的还咧开小嘴,傻傻的笑笑,好像做了什么开心的梦。云轻庐便褪掉身上的衣衫,凑到落花身边,温存的亲亲她的肩膀,抬手揉捏着她胸前那团柔软香腻,扳过她的身子,一边亲一边摸,最终吻住妻子的唇时,二人都有些喘息。情到浓时,这里吻得正天昏地暗不分你我,忽然间头上一声轻啼,不知何时小水瑫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光溜溜的身子,扑棱一下坐起来,好像十分害怕似的,呜呜的哭起来。 “哎呦,你快闪开。”落花便把云轻庐从身上推下去,一边拉着衣衫一边抱过小水瑫,轻声的哄道:“小瑫儿,怎么啦?哭什么呀?做恶梦了吗?” “呜呜,不要云世伯在这里……姨娘快叫世伯出去……呜呜,世伯不好,世伯咬姨娘……姨娘好疼……”小水瑫哭的眼泪哗哗的,搂着落花的脖子,把眼泪曾在她的茧绸睡衣上,冰凉一片。 “乖,小乖乖……好了好了。不哭了,世伯没咬姨娘,姨娘不疼。”落花哭笑不得,一边哄着水瑫,一边吓死眼瞪云轻庐。 云轻庐连连拍脑门,这会儿终于知道水溶为什么要把水瑫寄养在这里一个月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不行,明天说什么也要把这小坏蛋送回去,不干了!至于北静王还要不要在医馆当护工,也不在乎了。大不了自己一辈子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那也比今晚这样强了百倍。最起码晚上还是可以搂着老婆睡觉的,那点破面子值什么?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在老婆跟前失点面子,又有什么要紧的? 一夜没睡好,云轻庐一大早起来头还晕乎乎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没什么两样,起床后穿了衣服,便往书房找水溶。 一进门,恰好看见水溶站在屋子里,正吩咐书童收拾东西,于是高兴地笑道:“王爷这就要回去了?罢了罢了,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也不多留你了,王妃一定等急了。哎,你们家老三还没睡醒,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人备车,把你们爷俩一块送回去啊。” “不必了,瑫儿还要住一个月,本王不急着接他回去。反正这也是云大人答应的事情,哎,云大人胸怀天下,兼济苍生,该不会是容不下一个小孩子吧?”水溶神清气爽,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臂,活动一下筋骨。 “哎,这可不行,咱们说好了的,你住在这里,你儿子才住在这里。你若是走,就一定要带着他走,不然你也不能走。” “你只说让我来你这里住几天,也没说是几天啊,一天,两天,三天?不都是几天?可我却说明了,瑫儿在这里是住一个月!你云太医怎么说也是朝廷堂堂四品供奉,该不会连这点小赌债也还不起吧?不然咱们把这事说开,大家评评理。”水溶说完,看着自己的东西已经收拾利索,便从怀里拿出西洋小怀表来看了看,拍拍云轻庐的肩膀笑道:“从昨儿我进这道门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二个时辰。好了,本王的赌约已经履行完毕,本王走了。瑫儿就拜托云兄了,一个月后,若是这孩子瘦了一两,啥也别说,你给我养回来再送回去,不然,我可是不准他回府的。” “哎,你这是什么道理?”云轻庐气的直跳脚,什么跟什么嘛!你在我这里住一天,当一天的护工,别,啥护工啊,就是当了一天的大爷,却把你儿子交给我给你养一个月?还不能瘦了,若是瘦了就继续住下去?这……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第二晚,云轻庐轻声轻脚的进自己的卧房,活像一个小贼一般。落花睡在床上,轻轻地拍着水瑫,水瑫刚刚睡熟,落花听见云轻庐的呼吸凑在耳边,便挥手推他,轻声说道:“你去榻上睡,别又把他弄醒了。今儿玩了一天,累坏了。一会儿弄醒了,又要哭了。” “哎!占了我的床也就罢了,还占了我的老婆。这小东西真真该打,明儿把他用个网子兜起来,钓到树上去,爱睡不睡,哭也没人听见。” “去去去,这是你当大人的说的话吗?狠心的东西,大街上那些又脏又臭的病人你还往家里拉呢,这么好的孩子,竟给钓到树上?”落花用力的推开云轻庐,又转过身去搂着水瑫。完全一副慈爱母亲的样子。 云轻庐坐在床边,又恨又恼。呼呼地喘了两口气,回身对外边的丫头喊道:“把琨儿给我找来!” 丫头们忙答应了一声,去请林琨来见自家老爷。林琨正在自己屋子里忙着,忽见干娘房里的丫头来请,说老爷发脾气呢,请二爷快些去。林琨便知道定是水瑫惹恼了云轻庐,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账册,拍拍手起身随着丫头往内室来。 云轻庐在外间屋里,对着林琨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最后瞪着眼睛问林琨:“想办法把这小祸害弄走,不然以后你也别在我这儿了。碧琼以后也不许你见。” “啊?”林琨皱着眉头无奈的看着云轻庐,心道,您自己招来的,干嘛要我把他弄走? “啊什么啊?我还是你干爹吗?就算不是干爹,也是你岳父吧?” “那现在半夜三更的,把他弄哪儿去啊?就算是要送走,也得等明天孩儿出去找找,看谁家能收他,先说好,王府这一个月怕是回不去了。我父王恼了三年,总算把他送出来了,回去可难了。” “我就知道!你父王是有预谋的,哼。你们家爷们几个……哎!也就是我的琨儿还懂事些。”云轻庐想说狠话,但又怕林琨明着答应,暗中捣乱,不帮他,便拉着林琨,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他看。 林琨心道,你自己没事贱招,招来了又踢不出去,这会子又来算计我。 想归想,但林琨说什么也不能跟云轻庐弄顶了,好歹那也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果然他不让自己见碧琼,可不是什么妙事。于是连连点头答应着,说明天一定想办法把老三弄走。 云轻庐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便摆摆手让林琨回房,自己又哀叹了一阵子,终究累了,便进卧室去,在榻上歪下。落花见云轻庐闷闷不乐,此时水瑫又睡熟了,便轻轻地起身,来到云轻庐面前,拍拍他的脸,俯身趴在他的胸前,轻声问道:“不乐意了?” “能乐意吗?你心里都没我了,都被那个小祸害给沾满了,你自己问问自己,心里还有一丁点地方是留给我的吗?”云轻庐酸溜溜的说道。 “瞧你,越来越出息了。跟三岁的小孩子争什么?” “能不争吗?这小子霸占了我的老婆。若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早拿着刀跟他拼命了。” “有这么严重吗?”落花失笑,把脸贴在云轻庐的肩窝里。 “落儿,好几天没碰你了。唔……”云轻庐立刻抱住老婆,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吻住她,不再放开。 落花被云轻庐吻的心神激荡,便动情的回应着一边回吻,一边去解云轻庐的衣带。 二人忘我的纵情,却没注意到床上的纱帐里,小水瑫已经被他们吵醒,朦胧的睡眼渐渐地有了精神,却被纱帐外的香艳画面给惊得忘了哭泣。直到他们两个忙完了,拖着疲惫汗湿的身子停下来后,落花方觉得有些不妥,忙转身看向床帐时,被坐在床上,掀开纱帐,傻傻的看着二人的水瑫给吓了一跳。 尖叫一声,落花顺手拾起滑落的衣衫披在肩上,顾不得云轻庐还纹丝不挂,便从榻上翻身下来,跑到床前拍拍水瑫的小脸,生怕这孩子吓傻了,紧张的问道:“瑫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姨娘,原来你这么强哦!”水瑫慢吞吞的说着,又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穿衣服的云世伯,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你?说什么?” “唔。云世伯好可怜,被你当马儿骑。云世伯,我也要骑马。”水瑫一本正经的说道,此言一出,正端着一杯热茶喝水的云轻庐,立刻被水呛到,一口水扑的一声喷到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落花的脸便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抬手捏着水瑫的脸蛋,恨恨的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胡说!” 水瑫小嘴一撅,不屑的说道:“我又不会把姨娘当马骑,姨娘生气做什么?瑫儿可比姨娘轻多了,云世伯都能驮动你,为什么不许我骑?” 云轻庐恨恨的咽了口唾沫,咬咬牙,攥攥拳头,闷闷的哼了一声,转身出门。(未完待续) 黄口小儿起孝心 折腾了大半夜,落花和小水瑫直到四更多天方沉沉睡去,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家人进来探视了多次,落花才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轻声叱道:“一趟一趟的跑来跑去的,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小丫头忙欠身回道:“老爷催了数次,说北静王爷来了,请水家三爷过去相见。” “还没睡醒呢,你去回你们老爷,今儿留北静王爷在府上用饭,好歹也是能父子相见的,何必急在一时?”落花看看身边熟睡的小家伙,两只脚软软的搭在自己的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双手举到头顶,四仰八叉的睡的正浓,心中顿时母爱泛滥,哪里会听云轻庐那一套? 水瑫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却看见美丽的落花姨娘还在自己身边睡着,柔软的长发散在枕畔,双目微闭,长长地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整齐,水红色的中衣领口错开,轻轻趴过去,甚至可以闻见有人的乳香。小水瑫的手便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从绣着蝴蝶兰花的领口伸进去,满足的揉捏着那一片香腻柔软。 睡梦中的落花被弄醒,一把握住水瑫的小手,轻声啐道:“你又胡闹,再这样,我可叫人把你送回去了。” “嗯……姨娘给我摸摸……” “胡闹,多大的孩子了?” “呜呜,我不嘛……”水瑫说着,小嘴一撇就往落花怀里拱,弄得落花一身酥痒,喘着气笑道:“你看都什么时辰了?还只管闹,你肚子不饿吗?” “饿了,饿了,要吃奶……” “姨娘没有奶,要吃奶,找奶妈去。” “姨娘没有奶,那云世伯为何还要吃?” “姨娘,好孩子不许骗人哦。” “起床,穿衣裳!”落花彻底无言,叫了丫头们进来伺候,一瞪眼把小水瑫推到一边。 “呜呜……姨娘生气了吗?”小水瑫可怜兮兮的看着落花,见她不说话,又扑上去,搂着她的脖子说道:“姨娘别生气,多好的瑫儿啊,很乖很懂事的……” “罢了罢了,我不被你气死,也被你羞死了。哪有说自己很乖很懂事的?快穿衣服。” “姨娘给穿。” “好好,姨娘给你穿。”落花无奈,拿过水瑫的衣裳来一件件给他穿好,方送他下床,又嘱咐了丫头们好生看着,自己方才起身穿衣,梳洗打扮。 近日,因有一名外邦要犯在边疆被擒,身受重伤,送到京城后已经奄奄一息。水溶便同皇上商议,把此人放在云轻庐府上调养。因今天那人已经醒转,所以水溶特意来云府看这名要犯。 水瑫从落花的房里出来,正好碰见来请安的云碧琼,于是上前打招呼问好,知道父王果然来了云府,便高兴地去寻找。无奈病房外有侍卫守护,不许水瑫进去,小水瑫只好又返回来。顿觉得无聊的紧,想来想去,这云府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便转来转去,转到了云轻庐府中的药房里。 药房里的小厮们一个个都在忙,没人注意这个小孩子来做什么。况且后面有两个嬷嬷跟着,他们也没那些闲心思管那些事。一个个左转右转忙着配药,不时的绕开碍事的小孩,无奈的摇头,“这小孩是谁家的?有事没事跑这里来干嘛?”药房的管事从外边进来,看见水瑫站在屋子里好奇的盯着盛放中草药的柜子占了整面北墙。 “呃,我嘛?”水瑫煞有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眨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 “啊,不是你是谁?这儿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小孩子嘛?” “这位管事,这是我们北静王府家三爷,闲着无事,到您这儿贵地上来瞧瞧。”水瑫的奶妈子是水瑫专门调教出来的,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哦,原来是三爷,失敬失敬。”这药方的管事一听是北静王府的少爷,哪敢怠慢忙行礼请安,又吩咐人去取了上等的茶点果子来,摆在桌子上。 水瑫也有些饿了,早起没吃饭就跑了出来,此时见有吃的,便拿着一块点心吃了两口,便扔下点心喝了两口水,又坐不住了。 “这个是什么?”水瑫指着屋子里种的一株盆栽植物,见花盆里都是沙子,干涩的很,好像一年多没浇水似的,便感到很奇怪,问着边上的管事道,“怎么这个用沙子养?不用浇水吗?” “回三爷,这个叫依米花,是长在沙漠的一种植物,这种花非常奇特,每朵花有四个花瓣,一个花瓣一种颜色,红、黄、蓝、白,煞是娇艳绚丽。”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放在药房里?如何不挪去书房观赏?” “哟,三爷不知,这花虽好看,但却是一种极难得的药,我们老爷特特的弄了这一株来,养了两年了。还没开过一次花。我们老爷说,它要花费五年的时间来完成根茎的穿插工作。然后,一点一点地积蓄养分,在第六年春,才在地面吐绿绽翠,开出一朵小小的四色花,这花只开两天,便会整株枯萎,能入药时,也就在那两天的时间。所以命小的们殷勤服侍,只等那花儿开了,好入药用的。这若是放在书房里,不知又被哪位大人给要去了呢。” “哼,这好像是说我们家似的,你这狗奴才倒也嘴巧。”水瑫撅着嘴,鄙视的看了一眼那管事。 那管事嘿嘿一笑,不敢多言。事实上,云府的好东西的确被水家赖了去不少,尤其是北王府的王爷来了,哪回回去空着手过?老爷的那些好用的畅销的丹药,总没少给北王府。不过话又说话来了,这整个云府当初都是北王府给修建的,云家和水家的账是算不清的。 水瑫不再理会这管事,摆摆手让他自己去忙,那管事答应着,却不敢走开太远,生怕这小少爷有什么事,老爷怪罪下来,自己担当不起。 水瑫便转了一圈,便往后面的库房走去。库房有些乱,奶妈子急忙跟上去劝着,水瑫哪里肯听?忽然走到一麻袋草药跟前,看见上面几个潦草的字,便好奇的辨认起来,水瑫三岁,认识的字着实不多,一来是小,而来时这家伙不像水琛他们几个,从小喜欢学习,这是个贪玩的家伙,长到三岁,肚子里也就几百个字而已。 仔细辨认一通,好不容易认清了,确定那三个字是:“壮阳草”三个字,于是便拍手笑道,“好,好,好。就要这个。” “要这个做什么?” “给云世伯冲茶喝。”‘壮’嘛,当然是强壮的意思了,就是加强;‘阳’,嗯……记得二哥说,女体为阳却属阴,男体为阴却属阳,云世伯是男人,自然是属于‘阳’了。说起来云世伯也真可怜,居然被姨娘当马骑,是该给他好好地‘壮’一‘壮’了。水瑫得意洋洋的从小靴子里拿出一把精钢小刀,把那麻袋的口划开,从里面抓了一大把壮阳草,转身让奶妈子用帕子包了,便若无其事的出了药方。 云府小厨房里,水瑫拉着云碧琼一起,凑在小风炉上煮茶。 小风炉下面的炭火烧的红红的,上面的瓷罐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响。 云碧琼小脸红红的,一脸兴奋,不时的问水瑫:“你这能喝吗?别给王爷和父亲喝出毛病来了。” “且!什么话!我还能害我自己的父亲?”水瑫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碧琼,嗯,不能让这个漂亮的姐姐知道这茶只给云世伯喝,走漏了风声可不好。瞧着父王的身板,比云世伯强多了,母妃又弱,估计不会跟他们一样。所以父王是不用喝的,只给云世伯喝好了。 “你干嘛这样看我?”云碧琼被水瑫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这小家伙鬼心眼儿太多,她不得不防。 “唔……云姐姐,你别动。” “啊?怎么了?” “你头上有个蜜蜂,把你头上的花儿当真的了。” “啊?”云碧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生怕自己一动,那蜜蜂就要蛰自己一下。 “云姐姐,你千万别动啊。”水瑫一时玩性大起,把手中拨炭火的铁条放在一边,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慢慢的靠近云碧琼。 “瑫儿,你别乱动啊,万一它蛰着我,那就麻烦了,据说蜜蜂蜇人也很痛的。”云碧琼皱着眉头,惨兮兮的说道。 “姐姐放心,不会的。待我把它打掉啊。”小水瑫一边说,一边抬手擦了擦云碧琼鼻尖的汗滴,“云姐姐别怕,瞧你的汗都出来了。” “哎呀,你倒是快点……”云碧琼又急又怕,连忙催促着水瑫,话还没说完,便觉得眼前一暗,唇上一软,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捉住,狠狠地吸允了一口。 “嗯,飞了。没事了,云姐姐。”水瑫心满意足的坐直了身子,意犹未尽的吧嗒吧嗒嘴巴,很好的味道,怪不得云世伯那么喜欢吃姨娘的唇,满意的笑笑,继续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问道,“好姐姐,你早起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香甜?” “你!”云碧琼终于反应过来这天煞的小祸害刚才是做了什么,一时又羞又恼,顿时满脸通红,一跺脚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指着水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们。”林琨从门口进来,看见未来的媳妇指着自己的弟弟,恼羞成怒的样子,大为不解。 “你来的正好!你弟弟,你弟弟……”云碧琼纵然不是那种腼腆娇羞的孩子,此时也不好说出口。只是又生气的跺跺脚,转身跑了。 “你干嘛了?”林琨看着如无其事的水瑫,好笑的问道。 “没干嘛,就是尝了尝云姐姐嘴巴的味道,很香甜。不过,她就恼了。”水瑫也觉得有些冤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姨娘被云世伯吃了那么久,都没恼,这个云姐姐真是不好玩。 “水瑫!”一声厉吼,把小水瑫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见林琨呲牙裂嘴的表情,越发的不解。 “二哥,你干嘛这么凶?” “回头在跟你算账!”林琨看着一脸迷惑的弟弟,想想总归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啥都不懂。若是说的太多,反而教坏了他。于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找云碧琼。 云府的家宴。水溶含笑坐在首座,看着下面陪坐的林琨,又看看一脸黑线的云轻庐,心里美滋滋的。这几天家里清净的很,虽然黛玉每日都要念叨一遍小儿子,但水溶跟她解释说儿子不小了,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了,黛玉便不再多问,想着云府也不是别人家,所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几天二人倒也尽兴。 “咦?瑫儿呢?”水溶像是不经意其实是有心刺激云轻庐。 “还不去找三爷来?难道还在睡懒觉不成?” “父王,云世伯。”水瑫适时出现,身后还跟着端着托盘的丫头,“瑫儿给世伯煮茶去了。” “哦?瑫儿在轻庐府上住了几天,果然是学乖了不少。”水溶满意的点头,心想家教不错,云夫人还是有两下子的。 “给云世伯煮茶?瑫儿果然长大了。”云轻庐也高兴地很,这小魔星,今儿倒是懂事的很,倒也给云家长脸,让北静王瞧瞧,这孩子在云家学了不少东西啊。 水瑫一摆手,身后的丫头便把一盏茶捧到了云轻庐面前,云轻庐含笑接过来,凑在嘴边尚未喝,只这么一闻便觉得不怎么对劲儿,于是便浅浅的尝了一口。嗯,不错,果然好茶!壮阳草煮的水啊,能不是好茶吗? 水瑫看着云轻庐的脸色,但见云轻庐一脸的微笑,尝了一口茶之后,抬手摸了摸水瑫的脑门,笑着夸奖道:“王爷,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好儿子,这辈子也知足啊。来,尝尝,这是瑫儿的一片心意,我可不能独吞。想来王爷这几天辛苦的很,很该喝瑫儿这杯茶的。” 水溶被云轻庐捧得上了天,只觉得晕乎乎的,开心的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儿,接过云轻庐手中的茶盏,说道:“也罢,为了你这句话,就是让本王喝你的盛茶,也值得了。” 水瑫刚要说话,却见水溶已经一仰头,一杯壮阳草煎的汤药被水溶一口喝下。 “咦?这是什么茶?从没喝过这个味道的茶。” “呵呵,这个么,应该是壮阳草,瑫儿?”云轻庐斜着眼看水瑫。 水瑫的脑袋摇的拨浪鼓儿似的,连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草?” 水溶的脸立刻绿了,看看云轻庐一脸的得意,再看看水瑫一脸的无辜,再看看林琨一脸的无所谓,好家伙,和着你们三个人合起来指算计本王一人? “瑫儿!你在你云世伯这里果然长进了不少,不管用什么草煎茶,总之好歹有了一份孝心。如此你就多在你云世伯这里住几天吧,三个月后,父王再来看你。”水溶说完,起身离座,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未完待续) 蓬山此去无多路 黛玉慵懒的披上一件蜜合色的衫子,一边撩着发丝,一边斜着眼睛问水溶:“王爷到底何时把瑫儿接回来?” “过几天吧。听琨儿说,这家伙都记住五百多个药名了。” “啊?你该不会让这孩子去接了云轻庐的班吧?学医虽然可以悬壶济世,可弄不好那也是要出人命的。瑫儿生性顽皮,不够谨慎。不适合做这个。换一行吧?再说,这么小,不读书习字就去学医,也不好吧?”黛玉担忧的皱起眉头。这孩子在身边的时候烦得慌,不在的时候,还真是想得慌。 “不会,琨儿每天都教他读两个时辰的书。”水溶随口应道,“还有云夫人每天都叫他一点基本的功夫,练练架势,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学骑射的时候有点底子。” “什么?”黛玉皱眉,这有点没边了。三岁的孩子就开始练武了?说什么都不相信。 “好了玉儿,你也心疼心疼为夫。这些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你说你何时把为夫放在心坎上?想想为夫就觉得冤得慌。哎——对了,前儿不是水安说咱们在济南府的那座庄园已经建好了吗?这天儿也快热了。不如咱们离京出去玩玩儿?” “带着凤璿和瑫儿?” “不带不带,一个也不带。就咱们俩。怎么样?反正趁着云轻庐答应替咱们这照顾三个月的瑫儿,凤璿呢,这几日总是进宫。皇后娘娘那里越发的离不开她。咱们在家闲着也无趣的很,不如就当那个啥……那个……新婚蜜月。” “一边凉快去。”黛玉推开趴在自己肩头的水溶,嗤笑道:“越老越没正经,多大年纪了你?都当外祖父了。还新婚蜜月?你啥时候又娶了一房小老婆?急着去度新婚?” “这还用娶小老婆?就这一个老婆还不待见我呢,还娶一个?你瞧着为夫有那么没眼色吗?再娶一个不说老婆不许我进门,恐怕连儿子都不认我了。”水溶一边说着,又凑上来跟黛玉腻着。 “哎!无聊透顶。如今孩子们越发的大了,你说剩咱们两个老东西,越发的没用了。前几年时时刻刻想着闲下来几日,好好地休息一下。如今这刚闲了几天,就觉得没趣儿了。还是得有事做才行,不然可是虚度了光阴。” “有事有事,咱们可是有好多事还没做呢……” “去去……又来了……” “好玉儿,趁着这会子没人,你别跟为夫别扭着了。” “热死了,你闪开,我要洗澡去了。” “咱们一起去,去温泉好了……” “你……” 剩下的声音叽叽咕咕,连卧室外那口青花瓷鱼缸里的金鱼都听不清楚了。 黛玉闲日子无聊,最终经不住水溶三番两次的游说,终于决定出京去南边看看,一路经过济南府时,再去看看自己在黄河北的那片土地,据说今年试种的水瑫长势不错,看来那片薄沙田真的要变废为宝了。 皇后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时好时坏,春天过去,夏日一来,这日子又不好过了。凤璿原是被皇上接近宫里来的,一来是陪伴皇后说说话,再就是在宫里总比在王府还自在些,子詹每回有书信来,也能及时的给这孩子瞧。皇上冷眼瞧着,凤璿这丫头不单单容貌身段长得跟北王妃越发的相似,连性情也越发的像了,小时候那股顽劣的劲头一概没有了,那小脑袋里,泾渭分明,所有的事情都装着,有时无人,自己便对着话儿发呆,那楚楚可怜的神情,越发的叫人心疼。 这日水溶进宫,跟皇上说起要同王妃一起出京走走的事情。皇上便连声答应,因笑道:“这些年王妃都每回南边去过,虽然如今南边的事情有人搭理,你们那个琨儿如今也是手眼通天,南来北往的事情,比朕知道的还多。可到底也圆不了北王妃的心事。既然要回去瞧瞧,索性朕在委派你一件任务,你们顺道去一趟海宁,瞧瞧朕的战舰弄得怎么样了,一年到头数千万银子都流水似的花了进去,朕还没看见一点东西呢。” “臣遵命,皇上不说此话,臣也想要去海宁看看,快要四年没看见太子了。臣心里时刻挂念这个孩子。”水溶轻声叹息道。 凤璿恰好端了茶过来给皇上和自己的父王奉茶,刚进门便听见父王叹息子詹,心头一紧,急急的收住脚步。那红木托盘里的茶便溢了出来,有几点热茶溅到手臂上,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琳儿?怎么了?都是大姑娘来,还这么毛毛糙糙的。”水溶回头,看着神色有些慌张的女儿,不由得嗔怪。 “是,女儿脚下不稳,这茶溅到了手上。这就去换了来。” “来来来,你又不是来做宫女的,倒茶的事情让别人去做!”皇上摆手,把凤璿叫道跟前,凤璿今日穿一身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鹅黄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缀着浅粉色的丝缎叠成的花瓣,一头青丝梳成简单的双丫髻分在两侧,脑后长长地发辫垂到腰际,尚有些许碎发散在颈边,额前整齐的流苏上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碧玉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俨然又是一个小黛玉站在面前。别说皇上,就是连作为父王的水溶都恍惚觉得回到了少年时候。 “琳儿来宫里住了些日子,也该回家去了。”水溶忽然发现女儿住在宫里有些不妥,她整天在皇上跟前晃,岂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北王府里有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想到这个,水溶的心里便不舒服。 “你们南下,要带着这丫头吗?”皇上的眼睛一直看着凤璿,那神情跟水溶无异,他已经把这个孩子视为爱女。 “啊,我们都走了,府中无人看管,还是让琳儿回去的好。家中虽然有家人,但总也要有个主子才行。不然有大事出来,无人做主,叫外人瞧着不像样子。” “嗯,说的也是。可凤璿一个小姑娘家,如今却需要人照顾,若让她当家理事,不怕为难了她?何不接了你们家二姑娘回去帮着料理?” “皇上明鉴,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玥儿如今是人家的媳妇,况且他们那边的繁杂事务也指着她呢,她婆婆去的早,那便王府内宅原本就没个像样的当家人,如今让她回来,恐怕子书要恨死我了。” “嗯,说的也是,那凤璿就回去吧,反正琨儿这段日子也在京城的,还有王沐晖和耿延锋二人照应着,料想是无事的。朕在叫和纯公主跟凤璿作伴去,两个女孩子家在一处,凡事也有个伴儿。” “多谢皇上恩典。”水溶连忙跪拜谢恩。 “免了吧,没人的时候也这么着,你不嫌烦朕也嫌犯了。凤璿啊,你父王和母后要去南边,你不给子詹写封书信啊?”皇上笑眯眯的看着凤璿。 “太子与凤璿,乃是小时候的玩伴,如今都大了,且三四年不见,已经无话可说。”凤璿心中嘶啦啦的痛,但脸上却强忍着,不把那些痛苦带出来。 “啧啧,这话听着叫人心冷啊,子詹可是逢年过节都有礼物给你的,每月都有书信来,你这孩子,如何这么狠心?”皇上听了这话,心道我那傻儿子难道还不如我有福吗?无法捧得美人归也就罢了,见不上面,连封书信也没有。原来把这孩子较劲宫里来,每日耳熏目染,变着法的把子站的事情说给她听,没想到却换来这么一句话!这小丫头,心可不是一般的狠啊。 “皇上恕罪,那些礼物,凤璿没有收,书信也未曾拆看,若是父王南下方便,还请父王尽数带回去。”凤璿越发的生气,心中自有自己的委屈,只是当着长辈的面,如何能说的出来? “哎!罢了,算我没说。你叫你父王把那些东西都带过去,可不是要了朕的老命吗?子詹还能乖乖的在南边呆着吗?”皇上叹息着摆摆手,无奈的看看水溶,“北静王且回去吧,凤璿丫头的东西收拾好了,朕叫宫里的车把她送回去。” “是,臣告退。”水溶暗暗地对自己的女儿赞了一把,嗯,不错,是我水溶的女儿,没给我们水家丢脸,皇子怎么了?太子又怎样?我们水家的女儿就是瞧不上,他还能怎么着呢?这些年来,水溶还是第一次能在皇上面前扬眉吐气,皆是沾了凤璿的光。从此后水溶从心里更加喜欢这个宝贝女儿,越发把三个儿子都放在了一边。 凤璿从养心殿出来,百无聊赖的走在皇宫永远没有尽头的长廊里,左拐右拐,拐来拐去,拐到了早时子詹住过的院子。这个题为‘松韵’院子如今空着,只有几个小太监负责打扫。凤璿便信步走进去,如今暮春十分,院子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几颗针叶松高大参天,投下浓浓的翠荫,院子里凉风习习,十分的舒爽。 “凤璿?”似曾相识的声音,惊起一池春水。 一个美丽的微笑绽上唇角,翩然转身,却在对上那人视线的一刹那呆滞,“二殿下。” “我正找你呢,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你。今儿上午刚得了个好东西,走,跟我去看看。”子律先是被凤璿脸上的那个绚丽的微笑给惊了一下,继而见她呆呆的愣住,便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素手,拉着她便往外走。 “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啊,我刚在母后那里来,母后刚睡下,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烦闷。和纯起她母妃那里了,又没人陪你。走吧走吧,跟我去看看吧。”子律欢快的笑着,那样子,简直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少年。 “二殿下,我要回房去收拾东西。下午我要回家了。” “啊?这么快又走?才来了几天呢?”子律感觉凤璿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毫不犹豫的抽出去,仿佛心也同时被抽空一般。失落的看着凤璿,连声叹息。 “父王和母妃要出远门,家中无人照应。父王要接我回去。”凤璿对着子律笑笑,客气的福了福身,“二殿下,我先回房去了。” “哎,我一会儿把这好玩的东西给你送过去啊,你回家的时候带上吧。”子律看着凤璿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 “不用了,多谢二殿下。”凤璿在长廊的拐角处转身,挥手摆了摆,轻轻一笑,快步离开。 “凤璿啊凤璿,难道你一颗心都在大哥身上吗?”子律儒雅温润的脸上,凝起一股愁思,两道浓眉渐渐地拧在一起,眉心形成一个‘川’字。 凤璿回府,又是大包袱小包袱的装了一车的东西。好多都是子詹叫人送来的,因凤璿不要,皇上又变着法的用自己的名义赏给了她,皇上是铁定了心要把凤璿给儿子聘了来做媳妇的,老子这辈子的遗憾,不能延续到儿子身上去,何况是那么知冷知热的好儿子。 和纯带着父皇的嘱托陪着凤璿住进了北静王府。水溶早就准备好了行礼,只待黛玉跟凤璿交代一番便要启程,临上马车,黛玉又一再嘱咐女儿:“若家中无事,便把瑫儿接回来住,这孩子若是知道母妃出门了,定然要哭闹的,你好好的哄哄他罢了。” “母妃既然不放心,如何不把他带上?瑫儿还小,原也离不开母妃的。” “哪里是不想带?偏生这几日这小东西跟着耿将军他们去西郊的铁网山了,说学什么骑射。这么小的孩子,亏你父王舍得。”黛玉说完叹了口气,还不忘横了水溶一眼。 凤璿无奈,只得又劝了母妃几句,和和纯公主二人在二门口看着黛玉的马车出了门,没了踪影,二人房手牵手回了内宅。 “妹妹,我听说二殿下和耿家的大公子原是跟着耿将军学骑射了,怎么你们家水瑫那么小也去了?”和纯从小在宫里长大,受她母妃福贵人的熏染,乃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孩子,虽然是公主,却从不骄躁,为人十分的和气。 “姐姐哪里知道我这个弟弟,天下的事儿,也尽够他磨的了,他在家的时候,父王和母妃都厌烦的要命,偏生一时瞧不见他,又想他。”凤璿笑着拉着和纯公主的手回房,二人自去说些闺阁女儿家的笑话打发时间。 北静王府里如今杂事虽多,但幸有管家们料理,林琨虽然主理林家生意上的事情,但北静王夫妇出京,北静王府的事情自然也落在他的肩上。所谓能者多劳,林琨如今却比顺天府的衙门还忙,两边的生意往来账目要看,林家大小琐事和北静王府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肩上不说,漕运的整顿也进入了关键时期,他又充分利用落花楼的势力,把运河两岸的小帮派一一收服,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重新制定漕运帮规,如此繁复艰难的事情,要逐一去打理,真真是辛苦的很。 林琨自水溶和黛玉出京后,便搬回了北静王府居住,家里有妹妹和公主,若是没有个男主子,恐遭人闲话。所以林家那边暂时不回了,只得让林家的众位管事每日来王府回话。 此时夜深三更,内书房伺候的水祥提着一个食盒,轻轻地推开房门,“二爷,天晚了,用点宵夜早些歇息吧。” “嗯,先放着,等我写完这个。”水琨笔走游龙,正在写一封书信。乃是给南边林家织造坊管事的批复。水祥便立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待水琨写完后,满意的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迹笑笑,他忙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银耳莲子羹和两碟子精致点心。 “二爷,这是今儿郡主和公主照着什么书上做的那个玫瑰糕。味道极好的,郡主吩咐专给二爷留的。” “嗯,这丫头如今越发研究起厨艺来。”林琨便捏了一块玫瑰糕放入口中细细的嚼着,“嗯,不错,香软酥脆,十分可口。比宫里的御厨做的点心好吃多了。” “二爷,您夸咱们郡主的手艺,也得有点创新了。这阖府上下的人谁不知道,御膳房的东西不是人吃的?”水祥掩着嘴偷笑,原来这句话是皇上的口头语,后来是太子的,如今这话,又成了和纯郡主的口头语了。感情北静王府的饭菜倒成了他们皇室家族打牙祭的了。 “嗯?难道和纯公主也这么说?”林琨到底是聪明人,一听水祥这话,便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说,又叹道,“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回头传到宫里去,给那些后宫妃嫔们听见了,咱们家可惨了。” “是是是,若是那些主子们隔三差五的寻着理由来咱们府上找吃的,咱们可不得赔大发了?”水祥连连点头,暗暗地赞叹还是二爷想的周到。这好东西,还得藏着啊。 “对了,郡主她们想必已经睡下了?”林琨吃了妹妹做的点心,一时便想起自己这当哥哥的可有三五天没见着妹妹的面了,林琨和水琛不同,他这个二哥虽然不常在家,但心里还是随时都记挂着妹妹的。 “已经睡下了。” “明儿早起叫人去问问,说我明儿要出城走走,倒不是很忙,有点时间待她们去瞧瞧咱们家的新商船,问问她们想不想去?” “不用问,公主和郡主一定是想去的。今儿奴才还停我们家那位唠叨,说郡主和公主二人近日来烦闷的很,总吵嚷着要出去走走逛逛才好。” “嗯,那你今晚回去就跟你女人说,叫她早起好生进去伺候着,把公主和郡主出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哎,对了,让她们都穿男装。可不许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我出去。” “是了,奴才记下了。”水祥忙答应着,待林琨吃了那粥,又伺候着漱口换衣,直到这位二爷躺在床上,方收拾了盘子碗筷,提着食盒下去。(未完待续) 老冤家狭路相逢 林琨带着妹妹和公主出门散心,也是瞧着她们两个在家实在闷得不像话了。实际上林琨很忙,带着两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出了门之后,便有点后悔。 “琳儿,街上好热闹啊。咱们都换了男装,为何还奥坐在车里?不如下去走走,随便逛逛,你看你看,那个泥娃娃很好玩……”和纯公主极少出宫,乍一出来,看什么都新鲜,非要拉着凤璿下车去。 “我倒是想,你问问二哥可允许?”凤璿自然也巴不得下去逛逛,可惜靠在马车里想事情的林琨因被和纯公主的话打扰了思路,正给了二人一记白眼,所以凤璿还是识相的拉了拉和纯公主,想要制止她的叽叽喳喳。 “干嘛啊,不下去就罢了,还不让我看了?”和纯公主一甩手,挣脱了凤璿,继续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看吧看吧。”凤璿索性转过身来,不再管她,反正这会子大家都穿男装,被人瞧见也没什么大不了。 车子拐过这条街,前面便是林家绾苏楼那条街,行人渐多,马车走的也慢下来。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大多是卖绸缎的,这条街差不多成了绸缎一条街。女孩儿家天生喜欢五颜六色的布匹,和纯公主生在皇家长在深宫,也逃脱不了女孩子的天性。一时瞧见一家铺子里有一种山青色的绸缎,便叫嚷着说那个颜色好看,一定要去买一匹来,拿回去做衣裳。 “没出息的,那个料子普通的很,要选业也要选个上等的。”林琨笑笑,对着外边的家人打了个响指,家人便立刻去买下了那匹布放回车子里。 “你说我没出息?”和纯公主回头,生气的瞪着林琨。 “生在深宫,你应该对这些十分的了解。你看看这种绸缎,摸上去有些僵硬,颜色也没有光泽,你说你喜欢它什么?”林琨把绸缎掀起一角,递到和纯公主的面前。 “咦?刚才我看见它摆在那里,好像不是这个颜色,为什么一拿进来就这样了呢?”和纯公主惊讶的拉着这匹绸缎的一角,大为不解。 “这家绸缎铺的东家姓冷。掌柜的是个女人,还算有几分小聪明。懂得把各种颜色搭配的有声有色,借着色彩的互补,把他们家原本不怎么样的绸缎摆放的花花绿绿。目的就是吸引你们这些女人。”林琨不屑的笑笑,“等会儿到了绾苏楼,喜欢什么随便挑。” “真的吗?”和纯公主高兴地笑问。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会把帐记在你们尚宫局的头上。” “啊?你还真小气。”和纯公主无奈的笑笑,又对凤璿道:“怪不得子律总对我说,跟谁算账也别跟你们家二爷算账。他那算盘打得是天下第一响。” “你去户部问问,就知道我的好喽!”林琨瞥了和纯公主一眼,心道我一年给朝廷贡献上千万两银子,差不多是半个国家的收入,我算盘打得不向行吗?钱都给了你们,我们一大家子辛辛苦苦到头来去喝西北风不成? 几人说着闲话,马车便已经在苏绾楼的后院停下。林琨先下车,回身把凤璿抱下来,又看着仆妇扶着和纯公主慢慢的下车。 “你们两个随便玩,我还有正事。等我忙完了,咱们一起去琼花楼用午饭。” “去酒馆吃饭?”和纯公主一听这话,两只眼睛又瞪了起来,天哪,真是想不到,住在北静王府有这么多好处,不但可以随心所欲,还可以逛街,还可以去酒馆吃饭! “在我忙完之前你们两个不许乱跑啊。”林琨给了妹妹一个警告的眼神,水家的人倒没什么,一个比一个厉害,纵然是小凤璿收敛了这些年,可她肚子里那些鬼主意还是不少的。而和纯公主就不好说了,常年在深宫长大的孩子,除了那些女人之间阴险狡诈的争斗之外,恐怕什么都没见过,若是出点事儿,还真是不好交代。 凤璿笑笑,表示明白。看着林琨进屋子,方拉着和纯公主的手笑道:“月儿姐姐,我带你各处看看。” 林琨一进自己的屋子,便忙了个晕天黑地。直到他肚子额的咕咕叫的时候,方忽然想起今天自己还带了两个丫头出来,于是忙问边上的小厮:“郡主她们两个人呢?” “刚才大管家过来,二爷不是说让他带着郡主她们先去用饭吗?”那小厮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林琨。 “哦,是了,刚才随口一说,这会儿都忘了。”林琨伸伸懒腰,看看桌案上厚厚的文书,摇摇头,起身道:“我也去吃饭。” 但等林琨去了琼花楼,琼花楼的掌柜的却说林大总管带着两个小公子已经走了。 林琨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个林叔,都不知道等一下。不过这会子已经是下午了,估计再有耐心的人也不愿等到这个时候用午饭。林琨摇摇头,只得走向自己的专用的雅间,跟着他的小厮回头对那掌柜的招呼了一声:“按老规矩上菜。” “好来!” 林琨不紧不慢的吃着他迟到的午膳,却不知此时凤璿跟和纯公主正在祈祷着他能及时赶来。 京城西郊一处偏僻的民巷里,一所破旧的小院子里处处都是发霉的气息。门板已经霉烂,屋子里横七竖八的破旧木板上满是灰尘,已经分辨不清楚这些木板原来是什么家具。 凤璿跟和纯公主二人被反绑了手臂,背对着背蹲在角落里,原本用来遮头发的帽子已经被扯掉,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膀后面,两张俏丽的小脸各有千秋,尤其是凤璿那张酷似黛玉的脸,越发让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咬牙切齿。 “北静王府的郡主,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又是一个小狐狸精的模样!” 凤璿忍不住皱眉,这女人是谁啊,既然认识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大胆?难道是家里的旧敌?可长了这么大,也没听说家里有什么仇人啊。 “你这脏婆子,知道她是北静王府的郡主还敢乱来?绑架郡主,可是灭门的大罪!” “灭门?哈哈……”那妇人狂笑几声,原本有几分姿色的圆脸竟有几分狰狞,待她笑得似乎累了,方又换了一副恶狠狠地样子,“灭门怕什么?又不是没灭过,人早晚都要死,谁能长命百岁?如果黄泉路上能有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伴儿,也不算寂寞了。” “看来你是朝廷罪犯的家眷?”凤璿冷笑,怪不得这么恨自己,若是猜得不错,她应该是自己父王惩治的恶人的家眷。 “呸!什么罪犯?那些朝廷律令向来都是给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指定的?那么多人杀人,为什么我们家有罪,别人家就没罪?别人不说,只说你那个父王,你问问,他的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他杀的那些人就真的该死吗?” “你胡说,我父王勤政爱民,绝不会滥杀无辜!”凤璿可以忍受很多,惟独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说水溶的坏话,父王在她的心中,是完美的,决不许这样的女人侮辱他,“你这疯婆子满口胡说!你们祸国殃民才会被我父王查办抄家,朝中大臣几百人,为何有人被查有人却好好地活着?天理昭昭,一切自有定论,我父王如今光明正大,而你这疯婆子却只能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嘴巴打在凤璿的水嫩的脸上,女人慢慢的蹲下身子,松答答的眼皮下一双眼睛露凶狠的目光,她打完之后似乎还不解恨,一抬手又抓住凤璿的长发,使劲往后一推。 “你这个疯女人,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和纯公主吓了一跳,高声尖叫着。 凤璿便被迫仰起脸,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面颊上,骄傲的眼神如水波一样闪烁着,“你这会儿打我倒没什么,小心过一会儿这只手便保不住了。” “哼,是吗?”女人咧嘴冷笑道:“那在我这只手保不住之前,岂不是要多打你几下?”说完,便是啪啪几声,凤璿的脸上便正反被这女人抽了十来个嘴巴子。娇嫩的皮肤被女人的指甲刮破,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 “呸!疯女人!你也只配欺负小孩子罢了。”凤璿狠狠地啐了那女人一口,然后怒视着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怒火,神色不失冷静。 一口血水吐在女人的脸上,原本狰狞的表情更加狰狞。 “死丫头,比你你那风一吹就倒的狐媚子娘来,倒是多了几分辣劲儿。”女人抬手把脸上的血水抹掉,冷笑了一声,抬手捏起了凤璿的尖下颌,“啧啧,真是漂亮呢,这小模样,可比当年那个把男人迷得团团转的颦儿强多了。” 若说水溶在凤璿的心中是最完美的偶像,那么黛玉便是女儿心中的圣母,凤璿平日里可以跟父王耍几下无赖,调皮不听话,却从不敢违背母妃的意愿,此时听着女人敢这样侮辱母妃,心中的怒火早就烧得她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人太小,绑着手臂的绳子又太粗,她早就扑上前去撕了这个丑陋的脏女人。 偏在这时候,这该死的女人又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下颌。 凤璿暗暗地咬牙,燃着怒火的眼睛微微眯起,让自己清清楚楚的记住这个女人的样子,然后猛然低头,一张嘴咬住了女人的手指,然后拼尽了力气咬下去。 “哎呦——”一声惨叫,尖锐之后变得沙哑。几个相貌凶恶的男人闻声闯了进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金儿,怎么了?” “金姑娘,怎么了?” “放开!死丫头,快给我放开!”女人还在尖叫。几个男人终于明白了原由,两个粗壮的男人上前来,一个抱住那女人,一个抬脚踢在凤璿的背上,“臭丫头,还不松口!” 凤璿后背吃痛,闷哼一声。忍不住嘴上一松,那女人的手便被抽住去,鲜血淋漓下,那双不再细腻光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抱着她的那男人刚一碰,便唤回杀猪般的嚎叫。 “你们这些恶贼,竟敢踢上阳郡主,真是活腻歪了!”和纯公主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此刻她依然和凤璿背对着背,被人绑的结结实实,但看到那女人血淋淋的手指时,便知道凤璿这下又要吃亏了。 “上阳郡主?”抱着那女人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侧目看着一身泥土发丝凌乱的两个女孩,“谁是上阳郡主?” “我。怎么?你也是我父王惩治的恶贼之后嘛?”凤璿鄙夷的看了那男人一眼,目光冰冷,眼神鄙夷。 “金儿,你胆子也太多了,不是说一个仇家的孩子吗?怎么把上阳郡主给绑来了?你叫我们兄弟们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怎么,你后悔了?”女人咬着牙忍着手指的疼痛,不满的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妈的,男人在床上啥都能答应你,下了床,屁大点儿事也后悔。 “惹上北静王府,就等于惹上了皇上。”男人低声吼道。惹上了皇上,那就是谋反的罪过,就是到孙子辈上,也别想有个好。 “你已经惹到了皇上!本宫乃是和纯公主,皇上唯一的女儿!”和纯公主冷声斥道:“识相的,快点放了我们,或许还能留你们全尸,若是再执迷不悟,恐怕就要株连九族了。” “哼,死丫头,你说你是公主就是公主啊?少拿公主吓唬人。老娘一刀剁了你,把你们扔到护城河里去,看你还敢说大话不敢。”女人见一个郡主已经让身边的几个男人打退堂鼓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公主,恐怕这些没用的男人会吓跑了。 “行了!别吵了!”看似头目的男人狠狠地瞪了那女人一眼。“这件事你们做的利索吗?” “没问题,老大。我们是在闹市口把这俩丫头给带回来的。她们女扮男装,应该是偷偷的跑出来的,很利索。”另一个男人色迷迷的目光在和纯公主的脸上逡巡,又奸笑一声,说道:“这丫头是公主?老大,兄弟们可是好久都没开荤了,老大若是不喜欢这青涩的小果子,不如把她丢给兄弟们……” “少胡说!先转移。保住了命再说那些没用的。”被称作老大的人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凤璿和和纯公主,这两个小姑娘通身贵气,虽然身陷囹圄却镇静自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她们真的是上阳郡主和和纯公主,还是尽早处理的好。打定主意,这人又看了一眼身边那老女人受伤的手,皱着眉头说道:“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立刻转移。”(未完待续) 残金钗梦断荒郊 凤璿和和纯公主二人又被人拿黑布蒙了眼睛,眼看着又要离开这里,下一站去哪里还是未知数。和纯公主又怕又急,原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此刻却大为失望,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姐姐别哭。我们不会有事的。”凤璿扭着手,把自己被挂坏的绣着万福云纹的衣衫用力撕下来,放在身下。 这顿饭林琨吃的心神不宁,还是原来那些饭菜,却总是觉得不合胃口。所以也没怎么吃便推开碗筷,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随身伺候的小厮只当是主子这几天为了漕运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没心思用饭,也不敢多劝,只得又叫人打包,带了些新出炉的点心,跟着林琨回去。 林琨一回绾苏楼便明白了自己为何心神不宁,自从早晨起来带着那两个丫头出来,到此时好几个时辰都没看见她们,凭着对自家妹妹的了解,这丫头肯定又偷偷跑出去了。 但果然知道凤璿和和纯公主偷偷跑出去的事情之后,林琨却不像平日那样轻松,隐隐的感觉到这次的事情有些复杂。 林大总管急的团团转,早就派出去了几十个家人四处寻找,找不到二人的踪迹,差点就去找个绳子把自己勒死,一遍遍的嘟囔着:“奴才真是该死。奴才死有余辜……” 尽管心中十分着急,但此时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其实林琨心中更加后悔,知道凤璿这丫头不是个省心的,出来必然要乱跑,但却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凤璿是跟公主二人一起出去的,事关重大,不得不先跟宫里打声招呼。而且全城搜索,也需要朝廷的搜捕令,于是林琨命人迅速去回了王沐辉。而自却召集落花楼的百名高手,吩咐下去,务必在天黑前把公主和郡主找回来。 官宅店铺,由子律带着朝廷的禁卫军拉网式搜索,而落花楼的百余名高手,便穿梭在民间小巷子之间。江湖人寻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 所以当林琨得到消息说在一处宅院里发现了绾苏楼织绣的衣衫碎片时,便立即汇合子律带着大内护卫和北王府护卫赶到这里,而恰好,凤璿二人刚被那群人带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少主,茶还是热的。”落花楼一名高手小心回话。他原是落花手下的得力干将,自从林琨接手落花楼,便一直暗中跟随这位少主,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少主的脸上有如此阴寒的表情。 “继续找!”林琨紧紧地攥着凤璿特意留下的那一角衣衫,咬牙低吼。 “是。”下属手一摆,数名黑衣人迅速散开。 “封锁四城的城门,所有出城的人严格搜查!”子律也皱着眉头,吩咐完之后又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谁他妈的活腻歪了,敢跟天王老子过不去! 凤璿和和纯公主被堵住了嘴巴,蒙上了眼睛,弄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那女人跟在后面上去,马车晃晃悠悠的跑起来,一路颠簸,往城门口走去。 “二殿下,我要去西城门。你呢?” “这儿离西城门很近,他们若是出城,应该选择西城门。我们一起去!”子律抬头看看四周的断壁残垣,原本温润的单眼皮眼睛眯起来,却如豹子一般的警觉。 在这辆载着凤璿和和纯公主的马车到城门口之际,城门口把守的官兵恰好收到了上面下来的密令,眼看着就要出城的马车,门口的官兵一声高喝:“站住!” “官爷,什么事?”赶车的人正是那几个大汉的头目,此人也有几分机警。 “车里是什么人?打开,例行检查。” “官爷,里面是我婆娘,还有两个生病的孩子。孩子得了伤风,见不得风,您看这……” “两个孩子?”官兵身边的黑衣人是刚刚赶来的林琨手下楼久淳,一听这话立刻警惕的竖起了耳朵,用内功细细的听马车里的声音。 和纯公主听见外边官兵的声音,便拼命地挣扎,嘴巴虽然被堵上,但也能发出闷闷地鼻音。那女人见后便有些着忙,忙上前来拿了毯子把和纯公主捂住。 凤璿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边扭动身子,把脚上的鞋子悄悄地褪了下来,然后对准了一边的车窗,脚尖用力,啪的一下把一只精致的绣鞋给甩了出去,正好打在那官兵的头上。 “什么人?”官兵大吼一声,手中的长枪立刻对准了马车。 楼久淳墨色瞳眸轻轻眯起,大手一挥,长剑便横在那男人的脖子上,“说,里面是什么人!” 马车里女人一听外边出了变化,便一咬牙,放开和纯公主,转身拿起身边藏着的一把钝刀,猛然间往马儿的屁股后面刺了一刀。那匹马吃痛受惊,嘶嘶长鸣着,撩开蹄子一路狂奔而去。 “拦住那辆马车!”楼久淳挥剑挑断了那男人的手脚筋,便纵身追去。 林琨和子律骑着马匆忙赶到,恰好看见楼久淳匆忙追去的身影。 “快,都给我追!公主和郡主若是有闪失,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子律大喝一声,催马紧追,林琨亦不落后,扬起马鞭狠命的抽了两下,那匹大宛良驹便一路狂奔而去。 受惊的马儿没命的奔跑,马车里三个人都跟着遭了罪,那女人还好些,可怜凤璿和公主二人,手臂被绑着,坐立不稳时,又没办法扶着什么东西,身子便晃来晃去,一下一下的撞在车上,和纯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没几下便被撞的呲牙裂嘴,连声大骂起来,可怜她从深宫长大,骂人的话也不知道多少,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疯女人,贱人,丧心病狂的疯子…… 凤璿则紧紧的依着和纯公主,试图让两个人的身子保持平稳,尽管没什么用,但总比任凭身子跟着马车一起跌跌撞撞的好。 恰在此时,好巧不巧,迎面的官道上一对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儒雅英俊,气宇轩昂,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衫外披着一件姜黄色的披风,胯下一匹雪白的良驹,红色的佩缨迎风飞舞,銮铃声声和着马蹄上急促悦耳。白衣人身后,是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这少年比白衣人小了几岁,但面如冠玉,神情冷漠,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丝毫不比那白衣少年逊色。 “咦?这马车怎么跑这么快?”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别三年多的太子子詹。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自然就是谨郡王水琛。 “殿下,这马好像是受惊了,殿下闪开,别让这畜生伤了殿下。”水琛说着,一带手中的马缰绳,便靠着子詹往马路一侧跑。 然双方速度都太快,尤其是这马车的马原是受惊的,一时失了理智,因见对面有一群马迎面跑来,反而噶然停住。 这一停不要紧,里面坐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被后面两个孩子一撞,便一声惨叫飞出了马车,重重的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滚了一身泥土,许是摔伤了骨头,趴在地上一边沉吟着,一边抬头看对面收住马缰绳的七八个人。 “拦住她!别叫她跑了!”后面子律和林琨也及时赶到,两个人飞身下马,匆忙往车里去寻凤璿和和纯公主,根本没来得及看前面的几人。 “琨儿?子律?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子詹端坐在马上心中不由得一揪,看着对面匆忙下马的两个人,心中纳闷,从没见这两个家伙如此惊慌过,马车里是什么人? “大哥?”子律听见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前一顿,抬头看见是子詹和水琛,也不由得一怔。 林琨却不管那么多,直接进车里,看着凤璿红肿的小脸还带着血迹,额头上也碰的青了一大块,便心疼的低吼了一句,上前把她口中的布条拿掉,又抬手拿掉了和纯公主口中的布条。 “二哥,是……子詹哥哥……回来了吗……”凤璿先是听见了子詹的声音,原以为是梦里,接着听见林琨的低声咒骂,便知道救兵来了,一时心中的戒备放下来,才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不待林琨把她眼睛上的黑布条拿下,便长出一口气,虚弱的倒在林琨的怀里。 “琳儿!”林琨心痛的搂着妹妹,又抬手拉开和纯公主眼睛上的黑布,又抽出随身的匕首,隔开了绑着二人的绳子。 此时子詹和水琛也双双下马,冲进了马车里。 “你们怎么回来了?”和纯公主抬眼看见水琛,一双美丽的眼睛顷刻间蓄满了泪水。经此一劫,恍若隔世,她怕的要命,虽然比起凤璿来,总是也受了不少的折磨,此刻凤璿昏倒,她也一样摇摇欲坠。 林琨把怀中的妹妹交给子詹,然后冷眸一凛,转身出了马车。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踢在那女人的身上,把她踢得翻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半老徐娘的脸,沉声喝道:“说,为什么绑我妹妹?” “你妹妹?哈哈……”女人好像是被摔傻了一般,无状的疯笑起来。 “你这个贱人!”林琨一甩手中的马鞭,便抽在那女人的身上,衣衫绽裂,雪白的肌肤上边多了一条鲜红的血痕,林琨又不解气,再次甩鞭抽去,又骂道:“你这个疯女人竟敢对我妹妹下手,欺负小孩子!” “月儿,怎么回事?”水琛看着林琨双眼冒火,再看看昏迷的妹妹,心中又急又痛。妹妹是一家子的心肝,也怪不得从来不发火的林琨如此失去理智。 “她是罪臣余孽,怀恨北王爷和王妃,所以绑了我们,想要报仇。”和纯公主靠在水琛的肩上,无力的说道。 “琳儿?丫头……”子詹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凤璿脸上的尘土和血迹,一边轻声的叫她的名字。 “那个疯女人,竟然打琳儿,还有绑了我们的几个粗人,还说那些肮脏的话……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们两个的命都……”和纯公主一边说,一边呜呜的哭起来。 “好了,没事了。”水琛拍拍怀里的和纯公主,又抬手摸摸妹妹的脸,一双冰冷的眸子闪着阴鸷的目光。 “琛儿,你抱一下琳儿。”子詹看着怀中昏迷的凤璿,心痛不已,红肿的脸和那几道血痕,仿佛是抓在他心头的伤,让这个原本温润的少年男子如一头红了眼睛雄狮一般,全身上下散发着危险地气息。他猛然抬头,看着马车外趴在地上疯笑的女人,转手把凤璿递给了水琛,然后一跃下车,站在那女人的身边。 “你还挺有胆量,既然敢做,想必就已经想好了后果。”子詹慢慢的抬手,边上的护卫忙把身上的佩剑递给他。子詹冷冷一笑,剑并不出鞘,而是直直的握在手中,当做木棍一般,然后一抬脚,踩住女人的右手,冷笑道:“是不是用这只手打人,嗯?” 女人已经不再狂笑,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的连抬脚举手的动作都如此贵气的公子哥儿一双凤目中燃烧的怒火,她又惊又怕,全身颤抖着,竟然忘了呼吸。只是下一个瞬间,手起剑落,一声骨碎的声音,右手臂一阵剧痛,她便惨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琨儿,把这女人带回去,慢慢审问。”子詹抬脚,把手中的剑扔还给侍卫,转身时上车,抱出凤璿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京城奔去。 “弄醒她,不许她昏迷。走!”林琨踢了一脚地上的女人,亦飞身上马,跟上狂奔的子詹。 “啧啧,你这笨女人,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我们几个。”子律从侍卫手中拿过水壶,把里面的冷水慢慢的浇上女人的头脸,一声痛苦的沉吟,女人从昏迷中醒来,胳膊处骨裂的疼痛让她沉吟不止,然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你,把她弄到那匹马上,绑的结实点,半路上掉了,小心太子爷要了你的命。”子律指了指那匹马车上的马,吩咐一边的侍卫。 那侍卫答应一声,把马儿牵过来,又弄了一根麻绳,俯身把女人绑成了粽子,斜斜的掉在马鞍上,然后抽出佩剑,又在马屁股上刺了一下,马儿吃痛,再次放开四蹄,跟着马群狂奔回城。(未完待续) 脉脉此情难倾诉 凤璿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颠簸了好久,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方沉沉睡去,依稀记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自己,好像一个安全的暖巢一般,静谧,安然。梦中还有一双手一直握着自己,不松不紧,正是自己喜欢的力道,还有耳边的呢喃,仿若春风拂面,花香袭人,让她沉溺梦中舍不得醒来。 林琨从牢里出来,脸色阴沉,神情冷漠的如三九严寒。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平日里嬉闹惯了,这会子也不敢去触这位爷的霉头。谁都知道,这位爷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集合了百花楼全部的精英力量,血洗了京城西郊码头上的一个名叫神鲲帮的帮派,据说那个帮派的副帮主就是绑架上阳郡主的主谋,那个姓金的女人是那副帮主的姘头。 还有人说,这个神鲲帮原也是在京杭运河上靠漕运混饭吃的,前些日子帮主还在跟这位爷谈判关于合并的神情,因为要的条件太高,这位爷一直没答应。这下好了,一次性解决,再也没有人敢提条件了。 神鲲帮一夜之间被袭击了总舵,帮主下落不明,副帮主因绑架谋逆的罪名入狱,下面的各级管事死的死亡的亡,显有几个保住性命的,如今也都在大牢里蹲着。帮众解散,有的自谋生路,有的并入其他归顺朝廷的帮派,从此以后继续过着走码头的日子。 “琨儿?”水琛从宫里出来,刚刚跟皇上汇报了有关于江湖匪类绑架和纯公主和上阳郡主的始末细节,正要回府,偏偏和那边拐角走出来的林琨相遇,见这个孪生弟弟神情冷漠,脸上少了往日的阳光,越发跟自己相似,便淡淡的叫了一声。 “大哥。”林琨步行而来,看见骑在马上的哥哥,忙止住脚步。 水琛从马上跳下来,甩手把缰绳丢给一边的小厮,上前去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妹妹和公主都没事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段时间你整治漕运,忙的不分白天黑夜,连皇上都感叹你的辛苦。” “两码事,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家人?我却让妹妹在我眼皮底下被人绑架,真真该死。”林琨叹道。 “好了好了,走,跟哥一起上马,咱们去太子府瞧瞧妹妹去吧?”水琛拉着林琨的手,兄弟二人各自上马,掉转方向,往太子府赶去。 凤璿还在睡,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子詹坐在床前等她醒来,等了一天一夜。中间除了皇上来看凤璿是他起身在一边站了一会儿之外,便再也没离开那张绣蹬。 “小王爷好,林公子好。”门外丫头的声音软绵绵的传来,子詹坐在窗前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一般。 “太子万福金安。”水琛和林琨二人进屋,给子詹行半君臣礼。 “起来吧,琳儿还在睡。”子詹轻叹,看着凤璿脸上的伤痕,眉头皱的更紧。 “云大人说琳儿只是体力透支的太厉害,一路颠簸,身心疲惫,睡够了自然就醒了。太子不要担心。”水琛心中纵然再心疼妹妹,此时也要劝着子詹一些。 “那些人怎么样了?” “都按照太子的吩咐,送进了牢里。等太子爷亲自发落。”太子爷发落完,我林琨再处置这些狗东西!林琨拱手回答。 “嗯,都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那个女人原是金陵人氏,本姓薛,同我母妃原本也认识。都在荣国府住过几年。后来荣国府抄家,她没了去处,便跟了一个扬州的生意人,姓冷,名叫冷玉堂。……” “哦,这个姓冷的商人我听说过,原来一直跟北静王府作对,后来误会解除,已经冰释前嫌。怎么他的人还会来为难琳儿?”子詹皱眉。 “这女人后来触犯了冷家的家规,被赶了出来。如今已经跟冷玉堂无关。她没有什么生路,便做起了暗娼。后来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和过人的心计,为她的相好的谋得了神鲲帮副帮主的位子。那天因路过绾苏楼,偶然间看见琳儿和公主悄悄地跑出来,便一路尾随,产生邪念。后来趁着琳儿和公主路过一处僻静的巷子时,带着两个大汉绑了琳儿二人。那几个男人原本不知道琳儿和公主的身份,以为不过是富家小姐偷偷的跑出来玩耍,便想诈几个钱花花。后来公主自报身份,他们害怕了,才动了杀心,要把琳儿和公主弄出城去。”林琨一边说话,一边攥紧了拳头,心中恨得要命。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勇有谋啊。”子詹放开凤璿的手,猛然起身,一双锐利的目光看车窗外,沉默了片刻,方幽幽开口,“碰过琳儿跟和纯公主的那几个男人,全都砍掉一只手臂,分配到边疆,给皮甲人为奴吧。至于这个女人,要好好地给我留着。等琳儿醒了,我要亲自处置她!” “是。”水琛忙答应一声,侧身去看躺在床上的妹妹,却见凤璿乌黑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丰富花瓣上的蝴蝶振翅欲飞。于是忙唤了一声: “琳儿?” “嗯……”微弱的回应之后,凤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似乎是被耀眼的光线刺到,半睁之后,又忙闭上,轻轻地叹息一声:“好吵啊。” “琳儿,你醒了!”子詹忙回身,坐回到床边,俯身看着睡梦中醒来的少女。 是他吗?凤璿微微的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瘦了许多,较之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黑了,但那双眼睛却越发的睿智深邃,还是那样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里面有心疼,担心,期待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肆意流淌,仿佛要把自己融化了一般…… 真的是他吗?凤璿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所以慢慢的闭上眼睛,从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是梦,一定是梦。我不要醒来,我还要睡下去,不然他一下子又不见了…… “丫头,别睡了……”子詹抬手,抚摸上犹自带着伤痕的面颊,轻轻地滑到她的额头,点上那一块青紫,“别睡了,丫头……” “哥哥……”凤璿如梦呓般的声音,有些恐惧的喊着,其实她是想喊‘子詹哥哥’的,可又害怕那一晃的影子只是一种幻觉,所以隐藏了前面的两个字,只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子詹哥哥。”子詹苦笑,手指划过她淡淡的弯眉,颤动的眼睑,再次停在她细腻的面颊之上,低声哄诱着,“丫头,我是子詹哥哥。” “子詹哥哥?”凤璿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却渐渐地蓄满了泪水,带着几分惊喜,几分试探,那萦绕在心间反复回响的四个字终于叫出口,方泪如泉涌。 “丫头……”子詹低叹一声,俯身把凤璿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肩窝,用她身上的薄被把自己眼睛里的潮湿抹去,却一遍遍的低声说着:“对不起……” 林琨一拉水琛的袖子,二人悄悄地出了房门。 “哎!”林琨长叹一声,疲惫的坐在廊檐下的汉白玉石阶上。 “你叹什么气?”水琛皱着眉头看看这个素来玩世不恭的弟弟,“母妃说的很明确,不许我们妹妹跟太子走的太近。” “可那样我们妹妹不开心啊!哥,你跟着太子在南边三年多的时间,太子开心吗?” “我们很忙,忙的连吃饭都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三年跟着他在南边啥都没留下,就是留下了肠胃病。这次若不是皇上急招回京,还不知那年那月能回来呢。明儿我得找云世伯开几味药好好地调养一下我这胃。”水琛避重就轻,其实这三年来他比谁都清楚子詹心中的苦涩。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忙,把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压的那么少,不就是为了少让自己分神吗?不就是为了能提前办完那件差事,好早早的回来吗? “哥,其实母妃也不过是希望妹妹能够开心,快乐,长大之后能够有一份幸福的生活。”林琨看着太子府院子里葱茏的花木,轻声说道:“我也不愿忤逆母妃的意思,可你也知道,若是妹妹的生活中没有了太子,那她将会一辈子都不幸福。” “我知道。”水琛低叹,“其实太子何尝不是?在海宁,你知道有多少官员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家的女儿或者收买来的妙龄美女往太子的寓所送?太子总有办法让他们怎么送来的再怎么带回去,这几年,愣是连身边使唤的人也全都换成了小厮。” “难道就因为一个‘太子’的身份,我们就要拆散这两个人吗?”林琨转头,看着水琛。 “但我们总要让母妃改了对太子的看法才好。” “母妃的工作是要有人做,你我做儿子的当然不好去说,但我想,母妃也不愿意看着妹妹整日闷闷不乐,太子曾经是母妃的学生,从小就在咱们府上长大。其实母妃心里,他跟咱们哥俩是一样的。那天我凑巧在母妃的屋子外边经过,便听见她在跟紫姨说话,叹息着帝王之家的无情,说太子将来三宫六院,数千佳丽围绕左右,却不知心归何处。” 水琛苦笑,这句话的确很犀利,越是数千佳丽,越是危机四伏。自古以来,那些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事做不出来?就是这些中等之家,妻妾争风吃醋,暗下黑手的,也不少见。听说早年间父亲的几个妾室便是如此,若不是早早的打发出去,如今家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更何况后宫之中? 而子詹的性子,水琛亦是十分了解的。每回林琨有家书来,子詹都会比自己还高兴。但却绝口不问凤璿如何。水琛知道,这位太子爷的心思很深,越是在乎的人,越从不轻易地提起。 “哥,咱们且走吧。”林琨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看看身后紧闭的房门,“你们过几天就走了,让妹妹在这儿住两天吧。” “嗯,走吧。去云世伯那里,蹭点好吃的,再要几粒调理肠胃的丸药。”水琛也站起身来,轻叹着,“海宁那边,至少还要有四五年的光景才能圆满呢。” “我知道,当时不是说十年吗?再有四五年,也算是提前了……” 水琛和林琨二人说着闲话出太子府的大门,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子詹扶着凤璿慢慢的起床,瞧着这丫头呲牙裂嘴的样子,又皱眉道:“不如躺着,有什么事只管说来,自然有人替你去做。好不好?” “不好。”凤璿撅起小嘴,心道:哥哥,我要去尿尿啊,你能代劳吗? “那歪着吧?弄点汤来给你喝?” “不要,叫丫头进来,你出去。”凤璿皱着眉头。 “怎么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唔……快点……”凤璿抬手推子詹。 子詹看她难过的样子,不得不摇摇头,转身叫了两个丫头进来,又对凤璿道:“我在外边,有事叫我。” “快去快去。”凤璿连声催促。 子詹只好转身出门,在掩上房门之际,却听凤璿小声吩咐:“快,扶我去后面,我要小解。” 一抹轻轻地笑,如春暖花开一般,让子詹的脸温和起来。 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吗?子詹慢慢的靠在栏杆上,想着小时候那个小丫头总是跟在身后,牵着自己的衣襟天真的问自己:子詹哥哥,那个树上有个鸟窝,里面是三只刚孵出来的小鸟,你帮我拿下来好不好?子詹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学骑射,将来你上战场杀敌,我才可以陪你一起。子詹哥哥,你会纳那些刚选上来的秀女为妃吗?子詹哥哥,为什么后宫里有那么多妃子,而我父王却只有我母妃一个人?子詹哥哥,你将来也会跟皇上一样,纳很多很多妃子吗?子詹哥哥,为什么你们男的可以站着尿尿?子詹哥哥…… 心中便被幸福填的满满的,一声声童稚的疑问,三年来一直萦绕在子詹的耳边。在海宁他曾不知多少回梦见这个可爱的丫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见她是,她竟然已经这般瘦弱,还是满身伤痕。 想到带她回来后,给她换衣服擦拭脸上身上的灰尘时,心痛的无法呼吸。恨不得杀了所有碰过她的人来泄愤。 但就在刚刚,这丫头却撅着小嘴,倔强的把自己赶出来…… “太子殿下,郡主请您进屋。”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子詹的思绪,忙抬头望向屋内,小丫头已经安安稳稳的靠在榻上,正对着身边侍女的一碗补汤皱眉。 “嗯,去炖一些红枣莲子山药粥来。加上点薏米,熟了后放上少许冰糖。”子詹进门时不忘吩咐侍女,红枣莲子粥是这丫头最喜欢吃的东西,他一直记在心里。 “是。”侍女答应一声匆忙下去。 子詹接过侍女手中的汤碗,摆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方转身向着凤璿,轻声劝道:“先吃两口汤,一会儿再用粥。好不好?” “不好。”凤璿侧头,不看子詹一眼。 “听话。” “我不要听你的话,你说话不算数。”凤璿转过脸,不理子詹的殷勤。 “哥哥不好,琳儿乖,先喝点汤。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 “我家是北王府。” “这也是你的家,永远都是。”子詹把汤碗放到一边,双手扶着小丫头的肩膀,让她转过脸来,却看见她一脸的泪痕。 “丫头乖,等你身上的伤好了,跟哥哥去海宁吧?”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却发现越擦泪水越多。 “不去。”一别三年,走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说。回来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发生吗? “你不想我?”低头轻吻她的额上青紫的伤痕,心头隐隐作痛。 “不想。”一侧头,别开脸,躲开他的轻吻,浅浅的冰凉的唇瞬间落空。 “傻丫头。”子詹苦笑,这孩子真真言不由衷。父王每回批复自己上的奏折,中间都会夹带着和纯公主的一封书信,书信里和纯公主会把凤璿平日的言行举止都说给子詹听,子詹哪里会不知道这丫头的心事。 沉默不语,屋子里一片宁静。 忽然外边一阵吵嚷,有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丫头们急切的劝说:“三爷,三爷,太子在里面跟郡主说话,您等会儿再去……” “闪开!”一声犀利的怒喝,声音中稚气未脱。 “三爷,奴婢求您,我们太子发火,会把奴婢打死的……” “难道我就不能打死你吗?管家,这个奴才不听话,拉出去打。回头三爷去跟皇上请罪。”水瑫气势汹汹,不顾太子府奴才们的阻拦,硬生生的闯进了子詹的卧室。 “姐姐……”水瑫根本不顾子詹还搂着凤璿,便扑上前去,抬手推开子詹的双手,扑进凤璿的怀里哭起来,跟刚才在外边霸道的小人完全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另有其人。 “呜呜……姐姐……谁欺负你了?姐姐,你怎么样啊?”水瑫哭的泪水涟涟,连同鼻涕一起擦在凤璿的衣襟上,子詹皱着眉头苦笑摇头,这就是水家的三爷吗?怎么跟传说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未完待续) 女大八岁亦有变 子詹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小娃娃在凤璿的怀里哭够了,爬上凤璿的膝头,搂着她的脖子撒娇的时候,轻声的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这个小家伙的注意。然而水瑫并没有抬头,依然靠在凤璿的肩膀上撒娇。 “姐姐,你这里好可怕啊,痛不痛?很痛吧?瑫儿给你吹吹好不好?”水瑫说着,又凑上去,往凤璿的额头吹凉气。逗得凤璿咯咯的笑。 “姐姐姐姐,欺负你的那个女人在哪里,我要给姐姐报仇去……” “好了,这是哥哥们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家,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凤璿开心的搂着弟弟,这个小家伙自从会说话以来便跟自己好,无论什么事都拉不下自己。就刚刚几句话,便比两个哥哥都强。 “咦?姐姐,这是谁呀?怎么老瞪我?”水瑫终于看见了子詹,却越发靠近凤璿的怀里,霸占着她的双肩。 “瑫儿,这是太子。快,下来给太子见礼。” “行君臣之礼吗?” “嗯。” “哦。”水瑫乖乖的从凤璿的腿上爬下来,站在子詹面前,规规矩矩的跪下去,磕头道:“水瑫给太子请安。” “嗯,瑫儿,快起来吧。”子詹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尊,咳嗽一声,满意的抬手,示意水瑫可以起来了。 水瑫果然站起身来,却不再理子詹,只是拉着凤璿的手说道:“姐姐,咱们回家吧。” “好。”凤璿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子詹一把拉住。 “瑫儿,你姐姐那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养伤。”子詹着急的说道。 “为什么?姐姐又不是没有家,怎么能住在太子府里?没有这样的道理啊。”水瑫一脸的疑惑,小大人似的看着子詹。 “太子府也是她的家。” “请太子慎言。”水瑫听了子詹的话,忙拱手对着子詹作了个揖,正色说道,“自古以来,君臣有别,哪有臣女随随便便就住太子府的道理?父王和母妃知道了,定然会怪姐姐不懂事。姐姐,咱们走吧。” “好,瑫儿的话不错。咱们这就走。”凤璿答应着,便抬手挣脱了子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下了床榻,拉着水瑫要往外走。 “慢着。”子詹急了,上前拉住凤璿的手腕,目光里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琳儿,别走。” “太子爷好没道理。”水瑫不待凤璿说话,便上前一步挡在凤璿和子詹之间,“我姐姐为什么不能走?难道是欠了太子爷什么东西没还?” 子詹一阵阵气恼,但眼看着这个小娃娃是凤璿眼睛里的宝贝,却又不能怎么样他,于是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对水瑫说道:“瑫儿,子詹哥哥三年没见你姐姐了,有好些话要跟她说。瑫儿乖,让姐姐在这里陪陪子詹哥哥,好不好?” “不好,姐姐陪太子,那谁来陪瑫儿呢?太子就是太子,不是什么哥哥。瑫儿的哥哥有两个,而太子却是天朝的唯一。刚刚瑫儿还给太子行了君臣之礼,请太子爷慎言。” 哼,小样,敢跟小爷摆太子的谱儿,小爷在这儿等着你呢。 子詹立刻满头黑线,眼前几乎有晕眩的感觉。这小家伙,真是名不虚传! 凤璿则偷偷地笑了起来,想要训斥水瑫两句,但他又说的句句在理,让人无法挑剔。再看看子詹吃瘪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怜。哎!不容易啊,一个十七岁年轻有为的太子被一个三岁的黄毛小娃娃给说的哑口无言,真是不容易! “那个……瑫儿,从现在开始,子詹哥哥跟琛儿和琨儿一样,只是你的哥哥,不是什么太子。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那些君君臣臣,是跟别人说的,不是跟瑫儿说的。”无奈之下,子詹只好放软了口气,为了能把心爱的丫头留在身边,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真的?”水瑫的一双大眼睛亮了又亮,认真的眨呀眨的。 “当然是真的。”子詹看这这事儿有门,便使劲的点头。 “那我以后见了你,再也不用磕头行大礼了吗?” “嗯,以后瑫儿见了我,只要叫子詹哥哥就好了。” “那等你当了皇上之后呢?” “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子詹哥哥。” 好家伙,君前免跪的特权就这样许下来了。 “子詹哥哥你真好!”水瑫高兴地扑上去,抱着子詹的脖子,趴在他的脸上猛的亲了一口,然后犟着鼻子皱着眉头退回来,嘟着嘴问道:“子詹哥哥,你几天没洗脸了?” “呃?”子詹一愣,此时才想起自己自从抱着凤璿回来便守在她的身边,竟然连衣服也没换过,更不要说沐浴。 “来人!”水瑫转身对着门口大喊一声,两个侍女应声而入。 “快去准备热水,你们家太子爷要沐浴!”水瑫背着手,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模样。 侍女答应一声,急忙去准备。子詹看了看凤璿的笑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笑道:“这个小三儿,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北王府的内书房里,水琛听完了三弟的一番言辞,扑的一声把刚喝道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指着水瑫,老大一会儿才问道:“老三,你告诉我,太子爷的脸到底是什么味儿?” “哎!咸孜孜的臭味。难闻啊难闻。好歹我当时还没吃午饭,不然的话一下子吐了出来,子詹哥哥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现在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平日里我瞅着他那么爱干净,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洁癖了。这会儿被我们老三给整了一下,看他以后还说嘴不说嘴。”林琨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一边摸着水瑫一头短短的的黑发一边对水琛说话。 “谁叫他小看咱们家小三儿,这下好了,三儿以后见了他,直叫一声哥哥好了,君前免跪的特权,咱们父王都没有呢。”水琛笑道。 “便宜了你这小子。却是借了你姐姐的名头。”林琨有拍拍水瑫的脑袋。 “到底是他,仗着小孩子,脸皮厚些。”水琛也不由得对这个三弟刮目相看。 太子府后花园。 时逢初夏,翠荫浓郁,花香袭人。一架一架的蔷薇绚烂的开着,偌大的人工湖里,碧波荡漾,新荷初露,淡红一点,翠盖叠叠,风姿卓越。湖边柳丝媚媚,碧草青青,玲珑精致的湖心亭里,湘帘半卷,沉檀木雕花美人榻上,娇女半卧,好梦正浓。 两个侍女在一边轻轻地打扇,子詹坐在卧榻一边,轻轻地剥着皇后刚叫人送来的荔枝。艳红的果壳被修竹半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剥开,露出里面洁白的果肉,甘甜的汁液顺着手指慢慢的滴下来,叫人垂涎欲滴。 “丫头,吃不吃?” “我不喜欢剥着东西,刚刚养好的指甲,又要折断了。”凤璿依然闭着眼睛,侧卧在榻上,爱理不理。 “我都剥好了。来,张嘴。”子詹转身,用甘甜的荔枝蹭了蹭凤璿的红唇。 “咦?剥好了?”凤璿立刻睁开眼睛,睡意全无。张开嘴巴,一口咬住荔枝。 “唔……懒丫头。”子詹宠溺的笑笑,待凤璿吃完这枚荔枝,又把她吐出来的果核接过来扔到一边的痰盂里。又往荷叶式玛瑙碗里去捞冰镇的荔枝,轻轻地剥着。 “嗯,真好吃。”凤璿满足的翻个身,仰面躺在榻上,双手交叠放于脑后,衣服悠然自得的样子。 “是吗?我还没尝,这个不给你了。我自己吃。”子詹拿着刚剥好的荔枝,故意的凤璿的眼前一晃,作势要放入自己口中。 “唔,给我!”凤璿立刻转头,瞪着子詹。 “我们一人一半。”子詹微笑。 “那给我先咬。” “一块咬。”子詹说着,把荔枝放入口中用牙齿轻轻地咬住,然后凑到凤璿的唇边。 “唔,我不要了。你自己吃吧。”凤璿转头,把后脑勺留给子詹。 “嗯?”子詹眉头一皱,哪里容她不要,双手一伸把小丫头的肩膀掰过来,俯身把另一半荔枝送入她的口中,然后轻轻咬下去。 一颗荔枝,一半进了子詹的嘴巴,一半进了凤璿的嘴巴。剩下中间一粒褐色的果核,尚在二人的唇间留恋,不上不下,依依不舍。 凤璿半眯着眼睛,因为距离太近,她无法完整的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双墨色瞳眸里深深地目光。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她胡乱的推开他,把那粒留在自己唇上的果核吐出好远。 “没正经的。叫人传出去,该说当今太子乃酒色之徒了。”凤璿坐起身来,半真半假的笑道。 “酒色之徒?对着你这小丫头?”子詹心里突突的跳,但嘴上依然死撑,“放心,丫头,你还很安全。” “你……”凤璿气结,从榻上坐起来,瞪着子詹半晌,忽然笑道,“说的也是。你看看,这里随便指出一个人来,都比我强。” “小丫头,明天哥哥就走了,咱们不说那些没用的。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子詹知道凤璿不会真的生气,便抬手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问道。 “不去。我一个小孩子,去了帮不了你,反而给你添乱。” “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 “果然每天都能看到我,四五年的时间你还能完成任务吗?” “不能。我会嫌日子过的太快,自然是越久越好。再造个十年八年也无妨,那样回来我就可以娶你了。” “那些老夫子该在朝会上参我父王养了个狐狸精,祸国殃民了。”凤璿苦笑。 “谁敢。”子詹神色一凛,眼前闪出一道寒光,“谁敢诋毁丫头的名声,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明君是不会杀诤臣的。只有昏君才会。子詹哥哥要做千古圣君,必须身正影正,以身作则,虚怀若谷,广纳贤才,不近谄媚,不远诤臣,才能使江山固若金汤,才能天朝开拓盛世,富国强民,继往开来。”凤璿推开子詹,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丫头,你再说一遍?”子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他的丫头吗?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偎依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而他的丫头,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妃不让我亲近子詹哥哥,是怕我贪玩,影响了子詹哥哥的志向,子詹哥哥从小跟着我母妃读书,皇上又对你倾注了许多心血。哥哥身上,不单单是凤璿一个小女子的幸福,更是我天朝千千万万百姓的幸福。凤璿虽然愚钝,但道理还是懂的。就像皇上,他先是天下人的皇上,才是皇后娘娘的丈夫。所以皇后娘娘及时心里在不舒服,即使病的再重,也不敢跟皇上说实话。还不是怕皇上分心,误了朝政大事?母妃不愿我受那些苦楚,更不愿子詹哥哥受那些折磨,所以才不许我们在一起。子詹哥哥不会怪她吧?” “怎么会呢?北王妃在我的心里,如同母亲一般。我怎么会怪她呢。” “子詹哥哥不知道,其实母妃心里也很矛盾。她有我们想不到的苦楚,只是她不愿说出来而已。所以我要听母妃的话。在你没有把我天朝海军军舰建造完之前,在我们还都小的时候,不天天缠着你,你是男子汉,是太子。有更重要的使命。我会一直在京城等着你回来,哪儿也不去。” “丫头……”子詹心神激荡,抬手把凤璿抱在怀里。有这样的女孩终身为伴,纵然身在深宫,纵然刀光剑影,也不会孤独寂寞了。 晚饭之后,凤璿便说要回北王府去,子詹明日离京,凤璿不愿去送行。人生苦短,送来送去徒增悲伤。倒不如来去自由的好。 子詹也不愿看她伤心,当时便叫家人备车,亲自送她回北王府。 从北王府出来。子詹并没急着回太子府,而是吩咐赶车的家人去牢狱里走一遭。 当日绑架凤璿的几个重要罪犯都关在牢里,几个帮凶也还没来得及押送边疆。牢头见太子爷亲自来了,哪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又搬了一把干净的椅子来,子詹随身的家人便拿了自带的坐垫铺好,子詹方落座。 “先把那个女人给我带上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敢动我们上阳郡主和和纯公主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子詹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生气,真真不值得。 一身囚服的宝钗被两个女狱卒带上来,推倒在地上。宝钗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理智,知道自己的做的那些事已经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想着大不了一死,与其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倒不如一死干净。所谓无惧者无畏,这会子她倒也有了几分胆子。 所以子詹如何问她,她便如何说,唯有提及黛玉时,口中总少不了加上‘狐狸精’三个字。子詹哪里由得她放肆,她但说一次,子詹便命人赏她二十个嘴巴子,待到最后,却把一张原本有几分姿色的脸达成了猪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宛如开了颜色铺子。 最后子詹又问道:“如此,北王府也没算得罪过你,不过是在你家犯事的时候,没有徇私枉法罢了。想不到你竟然仇恨至此。真真可悲。” 宝钗此时趴在地上,犹自不服气,这些年她勉强活着,就是因为心里憋了这口气,但凡北王府添了一件好事,她心里那口气便涨了一分,等到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一顿嘴巴子又如何能把她打醒?她对黛玉的恨已经根深蒂固,甚至可笑的以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黛玉而起。 但子詹这样问她,她心中不服,嘴上却因为被狱卒抽嘴巴子时咬烂了舌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依然拼命地叫着,拼命地摇头,仿佛死也不甘心。 “哼,本殿也懒得跟你计较这些。看来你这疯妇已经无可救药。罢了,狱卒,自今日起,每天都赏她二十个嘴巴,二十板子,吃喝不许少了她的,牢饭要及时的供给,若是你们打烦了,换点花样也使得,何时她醒悟了,何时停。若是只管这么着,便只管给我打。她不会会大嘴巴子吗?竟然敢打上阳郡主,那就让她着实尝一下大嘴巴子的滋味。可不许给我打死!明白吗?”子詹淡淡的笑着,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起身离开。 子詹和水琛匆匆回京一趟,又匆匆南下,原是圣命,无人敢多问一句。 只是子詹和水琛一走,和纯公主又因福贵人身体抱恙而留在宫中。北王府便又孤单了凤璿一人。 秋茉,王沐辉夫人和落花等人因怕凤璿一个人在家孤单,便都想请凤璿来自己府上居住,每日饮食起居也好有个照应。但凤璿都一一拒绝,不但自己不去,更约束了一向在各府自由散漫惹是生非的水瑫也不许出去。每日里姐弟二人或者在水溶的书房,或者在黛玉藏书的青云轩,读书习字,偶尔出门代表水溶和黛玉应酬各家王公贵族家的红白喜事,也是大方得体,人见人夸。 连林琨也暗暗奇怪,凤璿经此一事,果然像是变了个人,而且水瑫这小东西又如此听凤璿的话,真真奇了。(未完待续) 惩恶卒又遇高人 水溶和黛玉听到凤璿的事情,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当时黛玉便要原路返回,悔不该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而水溶却因书信上提到子詹和水琛回京,知道子詹定不会饶了那些人,所以劝住了黛玉。二人计划不变,依然从姑苏去海宁,回来后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水瑫陪着凤璿,在家里乖乖的读书,习字,跟着家里的护卫练练武功,又把落花交给他的一些基本功和从云轻庐那里背来的药方反复练习,把家里的鸟兽虫鱼折腾了一个遍。后来还不满意,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大事未办,便跟凤璿说了一声去铺子里找二哥,出了家门。 凤璿自然不放心,同紫鹃说了,紫鹃便嘱咐北王府的暗卫好好跟着三爷,万不可出差错。水安便让自己的侄子水祥和水瑫同骑一马,在身后紧紧地揽着这位小爷出了大门。 水瑫去铺子里找林琨,林琨恰好有事去了码头,没见到。却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大理寺卿王怀恩的马车刚从对面走来,想是散了朝会要回家去。骑在马上的水瑫便对身后护着自己的水瑫笑道:“找不到二哥,找这位也行。”家人答应以身,便迎着王怀恩的马车走上前去。 “哟,这不是北王府的三爷吗?小的给您请安了。”给王怀恩开路的下人见是北王府的人迎面走来,忙上前行礼问好。 “免了吧。”水瑫摆摆手。 “你们老爷可在马车里?我们三少爷正好有事要麻烦顺天府尹大人。”水祥从马上翻身下来,又抬手抱下水瑫,对那下人有礼貌的笑道。 “小少爷快请。我们老爷在车上。” “哎哟哟,我还以为是那位大人当了本官的车呢,原来是三少爷。”王怀恩已经从马车里出来,见是北王府书房的管事抱着一身锦缎衣袍的小水瑫往跟前来,忙对着水瑫拱拱手。 “王大人有礼了。”水瑫从水祥的怀里挣扎着下来,对着王怀恩躬身行礼。人家对他行礼是出于对水溶的尊重,但毕竟是朝廷大员,水瑫还是个孩子,自然要礼貌一些。 “三少爷找本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只是想求大人行个方便,我想去牢里看个人。”水瑫认真的说道。 “看人?”王怀恩一惊,谁不长眼把水家的人给弄牢里去了? “就是看上次绑架我姐姐的那个女人。” “哦!”王怀恩长出一口气,原来是她! “不知大人方便与否?” “好,本官正好有事要去牢里审讯一个要犯,三少爷可跟本官一同前往。”王怀恩微笑着伸出手,亲自把水瑫抱起来,送进自己的车里。 王怀恩和水瑫坐车,家人都跟在后面。众人一起去了顺天府尹的大牢。王怀恩叮嘱了众人照看好水瑫,自己便忙自己的去了,他知道这位小三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有护卫在他一旁保护他的安全,剩下的事情自己还是少管为妙。 水瑫随着牢狱的狱头拐弯抹角寻到了宝钗,隔着木栅栏,看着里面那个身穿囚服的女子,头发散乱蓬松,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歪在一从干草上,似乎睡得正香。 “她活得挺自在嘛!太子哥哥临走时吩咐你们做的事情,难道没有执行?”水瑫看了看边上的一个狱卒,纳闷的问道。 “回三爷的话,太子爷的吩咐,小的们哪敢不听?就是因为昨晚刚打了她,所以这会儿她还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水瑫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狱卒,心中骂了这小子的祖宗八代。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狗东西,当小爷我是尿裤子的孩子?她脸上一点伤也没有,只弄点泥巴给掩饰住了,还昏迷呢,瞧她那眼皮周围的皮肤白嫩嫩的,从医学角度来讲,别说每天打二十个嘴巴子,就单单睡不好这一项,这女人就应该有黑眼圈,她如今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吃饱喝足睡大觉的样子,竟比小爷还舒服。 “是这样的。”狱卒躬身回道。 “来人!”水瑫倒背着手,轻声叫道。 “少爷,您吩咐。”水祥忙上前应道。 “不叫你,叫护卫呢?”水瑫斜了水祥一眼,这家伙不懂武功,打人指定打不疼。 “奴才在!”身后一个青衣护卫闪身上前,躬身应道。 “嗯,这顺天府的大牢里,竟然有人敢违抗太子爷的吩咐,胆子真是不小啊!太子爷忙着在海宁造船,没时间管教这帮兔崽子们,那小爷我就替太子爷管教管教这些瞎了眼的狗东西!掌嘴二十!”水瑫开始还慢条斯理的说着,但说道后面时,却又声色俱厉,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天生的贵气在那里,发起怒来,也把这狱卒给吓得不轻。 狱卒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三爷饶命,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言。” “不敢有半句谎言?”水瑫觉得好笑,看来他真是把自己当做啥都不懂得孩子了。 “小的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谎言。” “好,以性命担保,好啊!”水瑫不怒反笑,这样愚蠢的东西,不知王怀恩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三爷……”那狱卒被水瑫笑得心底发虚,双腿一软竟然不自觉地跪在地上。 “怎么跪下了?心虚了?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小的……小……” “嗯,不心虚就好。你们还等什么?难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青衣护卫不敢怠慢,上前来找准那狱卒的脸,噼里啪啦一顿嘴巴子打下来,早就把里面睡觉得宝钗惊醒。 宝钗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这些呼喊打骂已经熟悉的很,按说平时的噪音是吵不到她的,但今天与平时不同。 她睁开眼睛看见外边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站在那里,冷眼瞧着自己,边上一个狱卒跪在地上,已经被那护卫打的鼻青脸肿。这番景象显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于是她立刻戒备起来,装出一副疯癫的样子,蜷缩着身子,往角落里躲。 掌嘴二十之后,水瑫对水祥吩咐道:“去把他交给王大人。就说,他不尊太子的吩咐,姑息养奸,和着牢里的罪犯有私通之嫌。” “是。”水祥答应一声,上前提起那狱卒往外边走去。 水瑫看着里面假装疯癫的女人,嘴角弯起一抹冷冷的微笑。就是这个女人绑了自己的姐姐,出言不逊侮辱自己的母亲,最后又怕朝廷发现了饶不了她,便试图把她弄到城外去杀了。而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当初她们家犯法获罪时,自己的父王和母妃秉公办事,没有徇私枉法为他们家开脱。如此心肠,真是比毒蛇还毒。 其实原本水瑫也不想再为难这个女人,总以为子詹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每天都打一遍,又不许打死,这样漫长的折磨想想也够她受得了。只是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竟然有办法跟牢里的狱卒达成什么协议,使自己免受皮肉之苦,把这牢房当成了吃白饭的客栈。 若不是水瑫忽然间想起这事儿来,这女人还真是在牢里逍遥自在的过下去了。 水瑫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对身后的人说道:“叫两个婆子来,弄点水,把这个美人的脸给我擦洗干净。让小爷我看看,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家人下去,不多时带了一个女狱卒来,端着一盆水,水里泡着一条手巾。那女狱卒给水瑫请了安,有人打开牢门,女狱卒进去,拿着毛巾去给宝钗擦脸。 宝钗却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挥舞着双手把女狱卒手里的毛巾打掉,并抓伤了女狱卒的手。 “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跟老娘动手?”女狱卒亦不是吃素的,抬手上前正反两个嘴巴子狠狠地,宝钗脏兮兮的脸便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了血。 “拿绳子来!”女狱卒对着外边的手下喊了一声,边有人递上一根粗粗的麻绳,这任何人在牢里呆的时间长了,都会一口脏话,变得彪悍野蛮,女人也不例外。这女狱卒原本就对宝钗这样的女人恨之入骨,妈的,这贱货竟然能勾结牢头,哄得一帮臭男人都上了她的勾儿。自己为了保住饭碗,自然不敢轻易跟上面汇报,再说,牢狱这种地方原本就隐蔽性很强,上面的官儿们根本不会跟她一个女狱卒对话,自己就是满心想告状,也没有门路。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丧良心的臭男人跟这个婊子混在一起。今天终于逮住了机会,这女狱卒哪里肯放过? 也不用人帮忙,这女狱卒一个人便把宝钗的双臂反剪到背后,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住。然后拾起那块掉到地上的手巾,重新往盆子里涮了涮,抬手去擦宝钗的脸。 当然,女狱卒和名门贵府伺候人的婆子是不一样的,宝钗原本就被打的红肿的脸颊,被这野蛮的女狱卒用力擦了两下,便泛出不正常的红色,凌乱的沾着稻草的头发下,那张不再年轻的脸看上去毫无美感。 “三少爷。”水祥把那狱卒交给了王怀恩,王怀恩听了水祥的话十分生气,立刻把牢狱里的牢头和几个组长给叫了去,水祥知道,这是王怀恩处置自己手下的时候,自己不便在场,便告退出来。 “嗯,你回来的正好。我昨儿还说,刚配的那个丸药还没有人试过,这两天要找个人试试。你带着没有?” “带着呢。”水祥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今儿水瑫准备拿去给林琨看的,本来是想找个小白鼠之类的动物试药,无奈林琨不在,他只好回来。 “嗯,不如给她先用用,看看小爷我的医术如何了。”水瑫笑笑,这药丸原本是一剂抑制精神疾病的药方,当然,治精神病的药,会刺激人的精神系统。以为这个药比较不好找试药人——好人是不能用的,用了之后谁知道会不会变成真的神经病?但如果给那些小动物们用,似乎观察不出什么效果,毕竟动物和人不同,没有人的那些喜怒哀乐,神经系统太过简单。 “是。”水祥从小瓷瓶里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一边的护卫。护卫拿着药丸看了看牢房里的女狱卒,对方点点头,抬手捏住了宝钗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青衣护卫淡淡一笑,弹指间那粒红色的药丸便飞进了宝钗的嘴里。女狱卒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推,咯噔一下,药丸便被吞进了肚子里。 宝钗不知道对方给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但却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好东西。或许不会要自己的命,但却会让自己痛苦不堪。所以这药丸一下咽下去,宝钗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 “不管你是真的精神有病,还是假的,吃了我的药,保证药到病除。”水瑫笑笑,转身看了水祥一眼,水祥立刻会意,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那女狱卒。 “奴才不敢。”女狱卒忙躬身行礼,不敢接银子。 “拿着吧,算是我拜托你好好地照看她的,有什么动静随时来北王府汇报。还有,太子的话不可违拗,每天该执行的就执行,把前面这些天落下的,每天加倍给我补回来吧。这样等太子爷回来问起此事,我也好替你们遮掩一下。”水瑫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 那女狱卒方接了银子,揣在怀里,回头看看刚服了药丸的宝钗,对边上的一个同伴道:“看来那药效还要等会儿才发作。这会子咱们先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吧。” “好来。”同伴答应着,两个人挽挽袖子,又到了宝钗身边。一人负责二十个嘴巴子,每天加倍,把原来的补上,这可是太子的意思,办不到这碗饭也别端了。 从牢狱里走出来,水瑫无聊的在大街上晃悠。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摇头叹道:“真没劲!一点好玩的也没有。” “主子,咱们回府吧,出来半天了,郡主会担心的。”水祥怕着小爷在外边惹事,忙上前劝道。 “嗯,回府。不过咱们要先去前门大街给姐姐买几样五芳斋的酱菜带回去。上次姐姐还说,五芳斋的酱黄瓜味道不错,用来吃粥很方便。” “得了,小爷,咱们上马吧,这样快点。” “行,上马。”水瑫点头,让水祥抱着自己,跨到马上。为了他的安全,水祥也自己上马,在他背后搂住他,无非是怕他不小心摔下去的意思。 几人走了一段路,变到了闹市区,拐过这里便是前门大街了。水瑫对两面繁华的小摊很感兴趣,坐在马上不停地四处张望。无意间看见边上一个卖包子的摊上,一个小女孩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坐在那里吃包子,看上去这丫头饿得很,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笼屉,但似乎还没吃饱,正大声吆喝老板再给她上一笼。 那卖包子的老板原本应该高兴地,毕竟这样的大肚皮的顾客也不常见。但因这女孩儿的脏兮兮的衣裳和乱蓬蓬的发辫,那老板有些犹豫,这天煞的丫头这种吃法,莫不是饿死鬼变得?再说,瞧她这一副小乞丐的样子,兜里到底有钱没钱?这个吃法,若是没钱付账,这一天的生意可算白干了。 “快点!怎么回事?还不给本姑娘上包子?”那小姑娘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但嗓门却超级大,一嗓子吼出去,把四周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偷笑…… “这丫头是什么变得?这么能吃?”水瑫手中的缰绳一拉,马便停了下来。水祥见了,忙劝道:“小爷,这不关咱们的事儿,咱们还是走吧。” “看上去这包子味道不错啊。走,咱们也去尝尝。”水瑫不接水祥的话,却要下去吃包子。 “小爷,这外边的东西,你可不能随便吃。你若是想吃包子,咱们回府去,让厨子们做就是了。” “罗嗦什么?下马。”水瑫一声令下,水祥也不敢再劝。不过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倒也没必要怕成那样,所以便翻身下马,把水瑫抱下去。 “老板!给我们小爷来一笼包子!”水祥对着那边卖包子的老板招呼了一声,那人回头一看这群人的打扮,立刻满脸堆笑端着一笼包子送过来。 水瑫对那小姑娘感兴趣,所以在她对面坐下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人家。那小姑娘叫了半天,见刚坐下的水瑫倒是先有了包子,立刻不高兴了。伸手拉住送包子的老板,生气的问道:“我叫了半天你也不答应,怎么他一来你就过来了?是不是觉得本姑娘没钱付账?像他那种纨绔子弟有钱有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干嘛啊干嘛啊?”那老板厌恶的看了看小姑娘脏兮兮的手,想躲避瘟疫似的甩开胳膊,不耐烦的说道:“你先把这两笼包子的钱给了,我们才好再给你上。” “本姑娘还没吃饱呢,你先再那一笼包子来!” “少废话,给钱就给你包子。”那老板没了耐心,此刻正担心前面的两笼包子收不回钱来呢。 “哼,就你这态度?姑奶奶还就是不给钱呢!你狗眼看人低,小心姑奶奶把你的摊子踢了!”那小姑娘眼睛一瞪,索性发起狠来。 “你这臭丫头,敢不给钱,看我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那卖包子的老板也急了,他妈的真是倒霉,遇到这个白痴鬼,还这么横。 “嘿,嘿,嘿!我说老板,你给她一笼包子,多少钱算我的。”水瑫坐在那里,对着那老板招招手,又把自己面前的包子往前一推,对那小姑娘笑道:“你先吃我这些。” “你不吃,却叫了这包子做什么?”那小姑娘一愣,不解的看着水瑫。 “这包子就是吃的,水吃不一样啊。诺,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水瑫笑笑。 那小姑娘不再客气,伸手抓起一个包子来,一下子填到嘴里,呜哇呜哇的大嚼起来。 水祥早就拿了串钱出来,如数付了帐,索性连那小姑娘的一起结了。跟了三爷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位小爷专程下马是为了这个食大如牛的小丫头,绝不是因为这儿的包子好吃。(未完待续) 摆乌龙谁更无敌 那小姑娘又把这一笼包子吃尽了肚子里,方抹了抹嘴巴,对着水瑫笑了笑,说道:“这位小爷,多谢你的包子了。我吃饱了,先走了。您慢用。” “吃饱了?要不再来一笼?”水瑫指了指那边火炉上热气腾腾的包子。 “不用了,下次有机会再吃吧。”小姑娘看了看那边冒热气的蒸笼,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呢的样子。但终于还是站起来,对着水瑫笑了笑,转身就走。 水瑫看了看身边的水祥,眨眨眼睛,悄声道:“跟上她。” 水祥点头,对着身后的一个护卫一摆手,那护卫得令而去。 “三爷,咱回吧。”水祥知道,护卫用不了多久,就会把那小姑娘带回王府,至于怎么发落,那是小少爷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个乐子,总不能丢了吧? “回?你白跟了小爷这么久?走,咱们也跟上去瞧瞧。”水瑫却没想把那丫头弄回府里去。他只是对这个大肚量的女孩子十分的好奇而已,还不至于当街抢人。当然,瞧那小姑娘的样子,抢人也不用的,只要动之以‘美食’晓之以‘肉包’,估计她会很高兴的跟自己走。 循着护卫的身影,水瑫和水祥也很快就跟上了那小女孩,却见她脚步匆匆,向着一处偏僻的巷子走去,七拐八拐之后,在一座废弃的院门口停下来,左右张望见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后,方进了院子。 水瑫看看水祥和护卫,轻声叹道:“她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谋逆?造反?” “这么大的小孩,应该不会做那些事吧?”水祥皱着眉头看着这位小主子。 “嗯,只要不是谋逆造反就好。咱们去看看。”水瑫笑笑,带头往前走。 “主子,小心点。”护卫岂能让水瑫走在前面,一个箭步上去,一跃便到了那个破旧的院门口。 “小主子,还是奴才抱着您吧?”水祥心里也没底,这年头虽然是太平盛世,也难免有哪些以身试法的狂徒,前几天郡主被劫持,京城差点翻了天,这会儿这小主子再有个什么意外,家里的二爷和郡主,还不得把自己吃了? 然而当三人进了那院门口后,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大的有七八岁,小的就是三四岁,一个个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雀儿一样围着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但见那小姑娘一手抖着自己的碎花布衣衫,一手拿着包子,一个个递给身边的孩子们。拿到包子的孩子开心的吃着,没拿到的还在一边叫嚷。这样的景象别说小水瑫,就连在北王府长大的奴才水祥,也感到十分的震惊。 “天,那些包子她不是都吃了吗?”水瑫看着那小姑娘变戏法一样,把包子一个个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原来她是为了这些孩子们……”水祥撅着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呜呜,水祥,你别哭啊,你要是哭,我可就先哭了……”小水瑫被水祥抱在怀里,抬起小手拍了拍水祥的脑袋。 “呜呜,小主子,她这是遇见了咱们,替她付了帐。若不是这样,刚才还不知怎样从那包子铺脱身呢,还不得被人家打一顿呢?可怜的丫头……” “你小声点,她听见我们说话了。”护卫挡在二人身前,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果然,那小姑娘已经转过脸来,奇怪的看着门口三人。那些雀跃的孩子也都安静下来,吃了一半的包子也不敢再吃,都愣愣的看着门口的三个闯入者,胆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往大孩子身后躲。 “你们一直跟着我?”小姑娘主动站在孩子们前面,勇敢地看着门口的三个华服之人。 “呃,是……”水祥反应有些慢,似乎没看见那小姑娘眼睛里敌视的目光,却自顾抬手擦了擦眼角。 “这里面有你们遗弃的孩子?”小姑娘指了指身后的那群脏兮兮泥猴一般的孩子。 “没有。我们只是好奇,才跟着你的。”小水瑫不满的看看水祥,一个大男人还哭,真是丢人。 “好奇?看见我们这些快饿死的乞丐,很好奇吧?你们这些富贵人家,连奴才都穿锦衣,食玉粒,眼睛里除了珠宝金银,便是雕栏玉砌,哪里见过百姓之苦?好玩吧?是不是感觉自己像是个救世主?施舍了一笼包子,像看耍猴子一样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你争我夺,只为了一口可以填饱肚子的吃食?”小姑娘好像很愤怒,瞪着水瑫三人的眼睛里还闪着鄙夷的目光。 “小姑娘,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们家小柱主子是好奇不假,但我们却没有奚落你们,也没有瞧不起你们,你为什么说这么难听的话?你们没饭吃,没人管,又不是我们家小主子的错,干嘛要赖在我们的头上?”水祥见着小姑娘咄咄逼人,忍不住问道。 “没有这千千万万的穷人奴才,哪里有你们家一个小主子?”小姑娘鄙夷的看了水祥一眼,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中毒至深无药可救的可怜人,嗤笑一声,又自叹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奴性这东西,害人不浅。” 水瑫原来就对这个小姑娘很好奇,此时听她说话更加惊讶,又听她说到‘奴性’的话,更是闻所未闻,于是从水祥的怀里跳下来,往前两步,走到哪小姑娘的跟前,从上到下反反复复的打量了这姑娘几遍,方问道:“这位姐姐,请问你高姓大名。” “我没高姓,也没什么大名,你就同这些孩子一样,叫我明珠好了。”小姑娘言辞闪烁,好像是被水瑫看穿了她的谎言似的。 “明珠?”水瑫的眉毛轻轻一挑,嘴角轻轻裂开,又别有深意的看着自称是明珠的女孩,接着问道:“蒙尘的明珠?你这个名字,还真是妙得很呢。姐姐言谈举止,定是出自大家贵族,至少也是书香门第,是不是家里受了什么冤屈才沦落至此?果然是这样,我想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就你这样的小屁孩,也敢说这样的大话?” “嘿,你怎么说话呢?”护卫只对水瑫的人身安全负责,但此时见这个小姑娘出言不逊,才忍不住开口警告。 “对,我是小孩不假。不过我敢保证,我是你见过的最强的小孩。比那他们强多了!”水瑫并不在乎这个自称为明珠的小姑娘的态度,却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口,指着对面的那群小孩,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如我强。” “是吗?” “当然。” “那你送我回家吧。” “好,你告诉我你家在那里,我打发人把你送回去。若你不放心,我还可以把你父母接来京城。所有的花销都算我的。”水瑫的自信如滔滔江水汹涌而来。开玩笑,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瞧不起我呢,连皇帝都不行。 “哼,我家——在二十一世纪的香港。” “啥?”水瑫自认为已经把天朝的舆图背的滚瓜烂熟,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傻了吧?”对方给了一记白眼,让水瑫的心里很不痛快。 “你蒙人!不肯说真话也就罢了。”水瑫瞬间镇定下来,认定了这个狂妄的女人是在撒谎。 “且!懒得理你。”明珠不屑于解释,转身向孩子群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走的时候把院门给我关上!” “等等,你再说一遍你家在哪儿,我回去问过我姐姐再说。” “问你姐姐?问皇帝老儿也没用。你们谁也帮不了我!”没了先前的傲气,话说到后来,竟有几分苍凉。 “水祥,你说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水瑫琢磨了良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对,这女人精神有问题,不然怎么回是这种德性? “嗯,奴才看着也有些邪乎,若不是精神有问题,那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付了体。小爷,奴才可记得,刚才那些包子她都是吃到了肚子里,怎么这会子又从衣服里掏出来了?这里面透着奇怪,说不定这一群孩子都是妖魔鬼怪。咱们……快些家去吧。” “妖魔鬼怪?”水瑫一听此话,两眼立刻放出了光芒,“妖魔鬼怪好啊,云世伯给人看病看了这些年,还没给妖魔鬼怪看病呢。再说,我这里有刚炼制好的丹药,若她真的精神有问题,正好可以给他治治病啊。” “呃,这个……小爷,咱们还是先回家吧。”水祥不愿惹事,极力劝着水瑫回府。 “回府?回府也要带着她一起走。”水瑫指着一群小乞丐当中的女孩,此时此刻她被那群孩子围在中间,的确有了几分明珠的味道。 “这个倒是好办,交给奴才好了。”护卫的眼睛眯起,看着那一身碎花布衣衫的小丫头,不过是说了一些奇闻怪谈而已,谅她也没什么本事,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不许用强。”水瑫瞪了一眼护卫,“若是她真的精神有问题,你用强,她越发病得厉害,万一咬舌自尽,岂不是我的损失?” “呃,是,奴才点她的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水瑫看了看那一群小饿狼一般的孩子,若是只带走一个,恐怕是不行的。至少这些孩子以后会没人管,万一饿死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明珠跟孩子们说笑了几句,看着他们把包子吃完,正好带着众人进屋去,其中一个孩子却指着水瑫三人,惊恐的说道:“老大,他们还不走。” “嗯?”明珠回头,看着那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着什么,目光不时的在自己身上飘过,便知道他们是在打自己的主意,于是回身站定,抱着臂膀大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告诉你,我这人向来是欠账不还的,况且那包子钱是你们主动帮我付的,要钱我可没有。” “不要钱,不要钱。”水瑫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小手连连摇着,又迈开小步子往前走到明珠面前,“你跟我走吧,你,还有他们的饭,我都管了。好不好?” “什么意思?你要我们做你的奴隶?”明珠目光一冷,瞪着眼前这个小屁孩。 “呃,不是不是,我不缺奴仆,但是……我没有朋友,我家的哥哥姐姐都不喜欢跟我玩,他们都整天忙自己的事情,你别看我衣着光鲜,其实我很可怜的……”小水瑫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好像个整天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是吗?想不到你还真可怜。”明珠笑笑,上前拍拍水瑫的肩膀,又顺便摸了摸这小孩儿粉嘟嘟的脸蛋,嗯,富家的孩子就是好,细皮嫩肉的,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水瑫感到面前这女人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划过,颇有几分调戏的意思,便忍不住浑身哆嗦,若不是想着她是个精神病患者,恐怕这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了。 “好姐姐,你……就跟我去吧,权当是陪我玩几天,可怜可怜我……” “去——也不是不可以。”明珠似乎看透了这小孩儿的心思,得意的笑笑,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然后指着身后的孩子们,“不过我舍不得他们。” “他们也一起去。” “他们这副模样,如何能进得了富贵之门?若小少爷真的想跟我们一起玩,不如就每天来这里找我们好了。”明珠咯咯笑着,转身走开。 “哎——这丫头,还真是不识抬举的很。”水祥指着明珠的身影,不满的说道。 “来这里找他们一起玩?”水瑫咧咧嘴,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从心。原来的时候把各府的姨娘叔伯们一个个都哄得团团转,也没今儿这么累啊。 “小爷,咱们走吧。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回去的晚了,郡主该担心了。”水祥见水瑫还站在那里不肯走,只好先好生劝着,再想办法把这丫头给弄进王府去。 “嗯,罢了。来这里就来这里吧,这儿倒也幽静的很,也没什么坏人。”水瑫打定了主意,点点头,对着那边的一群孩子喊道:“明珠姐姐,说好啦,明儿我再来找你们玩儿!你们可不许走了,我带好吃的给你们送来。” 明珠不在乎的笑笑,也不答话,看着水瑫被水祥抱起来,出了远门。(未完待续) 原是红迷入红楼 这日下午,盛夏的烈焰还没落下去,外边依然热气腾腾,唯有坐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方能让人气定神闲。然凤璿也顾不得天气炎热,急匆匆的往内书房里去。林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件事情必须让他去查清楚。 林琨刚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听水安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便看见凤璿匆匆忙忙赶来,于是高兴地笑一声问道:“琳儿,快来,二哥有礼物给你。” “二哥,你这么长时间不会来,家里的事情也不问问,瑫儿这孩子真是疯魔了,整天往外跑,总跟一群小乞丐混在一起,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这……” “琳儿,别急。我知道了。所以才回来看看。”林琨起身拉着妹妹的手,让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玉凤簪递给她,笑问:“瞧这个好不好?” 这是一支极品和田白玉雕刻的凤簪,展翅欲飞的凤凰雕刻的惟妙惟肖,细致入微,微微张开的凤喙之中镶着一颗七彩珠,圆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微风吹过,七彩珠轻轻转动,却又嘶嘶凤鸣之声。这只凤钗一看便知道是无价之宝。 但凤璿此时没心思看这个,只焦急的看着林琨,问道:“二哥,你倒是说,瑫儿这孩子的事情怎么办才好呢?我说让那些孩子们都来北王府,他说人家都不愿意来咱们家,没办法,我才派了暗卫每天都去那个小院子守着。父王和母妃都不在家,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跟父王母妃交代?” “放心,我刚找管家了解了一下。他只是贪玩而已,小孩子嘛,喜欢在一起玩也无所谓。听说那个丫头很古怪,总是玩些奇怪的游戏吸引瑫儿,给瑫儿说些闻所未闻的故事。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最起码瑫儿这一个月来,没出去惹是生非,也没在家里祸害那些鸟兽虫鱼,也算是一种好事吧?”林琨比凤璿放心的多,玩无所谓,只要安全就行。反正那所小院子附近一直会有暗卫把守。那丫头陪瑫儿玩,瑫儿每天都会带很多吃的给那些孩子们,还把家里小孩的衣裳都叫人找出来,大大小小的包了好几包袱,给他们送去。这样他们各取所需,倒也是好事。 “开始瑫儿还跟我说他遇到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要拿她来代替家里的鸟兽试药,如今倒好,没给人家把病治好,反倒连他也染了病气,整天神出鬼没的,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凤璿还是不放心,一边把玩着那支凤钗,一边叹道。 “好了,一会儿我就去看看那个丫头是何方神圣。琳儿不要担心了。这只凤钗可是太子托人给你带回来的,一定要收好了哦。” “太子?子詹哥哥?”凤璿一愣,继而底下头去。 “你们两个的别扭不是早就解了吗?还不肯收他的东西啊?”林琨笑笑,把喝了一半的茶放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心爱的妹妹,“父王和母妃回来,我和大哥一起替你解释,好不好?” “二哥,这事……咱们不好说。母妃也是为了我好……”凤璿的脸羞的绯红,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索性起身便往外走。 “琳儿,刚才我去拜见舅父,舅母说要接你去林园住几日,我看你在家里也是闷着,不如就过去散散心也好?” “家里无人照看,我还是留下吧。那边也无非是逛逛园子,咱们府上的园子也不错。这大热的天,我也懒得走动。”凤璿一听说王沐辉夫人请,便又想起那天在林园偶然遇见舅母娘家的侄子的事情,心里越发的烦闷。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会越来越多呢?如果人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好想念小时候,跟瑫儿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粘着子詹哥哥的日子。 夏天天气热,她懒得出去玩,子詹哥哥便搜罗来许多许多的书,放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管天多热,也不管下多大的雨,子詹哥哥每天都会来看她,有时是清晨,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更多的时候是晚上。那天雨下的那么大,还打雷打闪。 嬷嬷们都说太子不会来了,可只有她还坚持等,直到三更天,子詹哥哥披着针蓑踏雨而来,怀里却抱着一个青花瓷水钵,里面是刚刚绽放的莲花,蓝紫色的花瓣高贵神秘,映着烛光轻轻地颤抖,仿佛娇羞欲语的少女。 只因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便跑了十几里路,去城郊一户花匠家,买来了这颗珍贵的蓝紫色的碗莲。 枫红遍野,哥哥们都去城郊狩猎比骑射,大哥,二哥,耿家表哥,子詹哥哥,还有二殿下子律,他们每人骑一匹骏马,好不威风。她看的羡慕不已,拉着奶妈的手闹着要跟了去,母妃不准说女儿家不许骑马,不安全,从马上摔下来,摔折了腿可不是闹着玩的。子詹哥哥却抱着自己,对母妃承诺:婶婶放心,有我在,琳儿不会有事。我抱着她骑马,打不打猎无所谓。 结果那次比赛,因为她的参与和指挥,子詹哥哥输的好惨,回城后被罚做东道,请大家去琼花楼吃酒,还被哥哥们笑话了好久。耿家姑父和舅舅也批评子詹哥哥,说不该为了一个小丫头而输了骑射,子詹哥哥却说,丫头不高兴,赢了也不开心。 冬天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她会缠着她的子詹哥哥去摘梅花,记得那次子詹哥哥爬上假山石上,折下了一枝蜿蜒遒劲的红梅,开心的看着自己笑笑。 白雪映着红梅,子詹哥哥一身绛紫色织锦箭袖白狐长袍站在青石上,陶醉的闻着梅花的香味。自己捧着注满了水的青瓷花瓶等在下面,仰着脸,看着他,心里好像是灌满了蜜水。 冬去春来,春雪消融,子詹哥哥长大了,皇上派他跟着父王去西山口巡视军务,她不舍,只拉着他的手呜呜的哭,说什么也要跟着去。那一次子詹哥哥第一次跟她说,琳儿乖,子詹哥哥很快就回来,在琳儿读完那本宋词的时候,子詹哥哥就回来了。好不好? 宋词三百首,她每天都要读十几首,反反复复的读那些忧伤的句子,一个月过去,在她还有两首词没有背过的时候,子詹哥哥一身征尘踏着夕阳金色的余晖在北王府的门口下马,连洗漱都来不及便来看自己,那天,她偎依在子詹哥哥满是尘土味道的肩头,和他一起背: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所有的回忆,都跟他有关,直到今日,凤璿才发现,原来她的子詹哥哥,陪着她走过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琳儿?琳儿——”林琨看着凤璿站在门口发呆,不由得苦笑。这个妹妹从小精灵古怪,身上留着水家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液,也继承了水家人情有独钟的传统,一个子詹,足以让她缠绵悱恻一生一世。 “呃,二哥,我回房了。瑫儿的事,你多费心。”凤璿被林琨唤醒,脸上红晕更浓,转身匆忙的出了书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瑫儿!”林琨苦笑,哎,为什么大哥这么好命,跟着太子南下督造海船,而自己却要留下来照顾弟弟妹妹,妹妹倒也罢了,那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疼她也是应该的,可瑫儿这混小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仗着自己小,便为所欲为,甚至还敢打碧琼的主意,想起这个,林琨就恨不得把小水瑫绑起来,掉在屋梁上拿鞭子抽一顿。 哎,不过动动脑子过过瘾罢了,从心里解解恨,之后还要去给他擦屁股。 林琨长叹一声,不得不放弃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去那个小破院子里把这个可恶的弟弟找回来。 破旧的小院子如今干净了许多,那些破烂木头还有坍塌的墙壁,不知被谁收拾干净了,连院子里的杂草也都修剪了去,只留下几颗大树为下边的孩子们遮挡着炎热的太阳。树荫下一群孩子围坐在一起,连小水瑫一块,都乖乖的听中间那个小姑娘说着什么,那小姑娘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脸上的表情也千变万化,时而开心的笑,时而悲伤的皱眉,时而无奈的叹息。 林琨站在院门口,看着里面穿着自己兄妹几人旧衣服的孩子们,不由得苦笑,这个三弟,看来真是变了不少,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把家里的衣服都弄出来分了。母妃若是知道了,估计还得感谢这个丑巴巴的丫头。 站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里面那个主角讲完了,小孩子们一阵哄闹,有的围上前去跟那个丫头说笑,有的跑散开来各自玩耍,而小水瑫却依然坐在原地不动,执着的问着什么,好像刚才那丫头讲的他没听明白,俨然一个好学的学生一般。 “瑫儿?”林琨叫了一声,打断了水瑫和明珠的对话。 “咦?二哥?”水瑫回头,看见比朝廷一品宰相还忙的二哥居然会站在这里,十分的惊讶,忙站起身来跑到林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姐姐说,一个月了,你每天都往这里跑,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如此吸引你?”林琨不解的看着水瑫,这是他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那个姐姐讲的故事比家里那些藏书上记载的有趣一百倍,我可是每天都要来这里学习的。” “哦?真的?”林琨自然不信,北王府的藏书,敢跟皇上的御书房相比,就这样一个小丫头,讲的东西竟然比自家的藏书还有趣,真是奇闻怪谈。 “当然,哥哥不信,瑫儿可以考考你。” “考我?”你小子还嫩点。林琨不屑的看了水瑫一眼,就凭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想考我? “你知道安徒生吗?” “安……什么?”林琨皱起眉头。 “安徒生,这是个文人,他写的很多书都跟小孩子有关,有《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皇帝的新装》好多好多,很有趣。” “有这么个人吗?”林琨敢打赌,华夏民族天朝几千年的历史,绝对没有这号人物,一定是那野丫头瞎编的,听听这名字吧,徒生,白白的生活,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意思?也就是偏偏这些三两岁的小孩吧,真是可笑。 “二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不代表不存在哦。”水瑫得意的晃着小脑袋,偷偷地看了那边坐在树下的明珠一眼,嗯,这个姐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少,虽然当我的老师还差那么一点,不过看在她比那些老夫子讲书有趣的份上,叫她一声‘师傅’也不为过。 “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这些都是她给你说的?”看来这个野丫头也不是只会瞎编滥造,也能交给孩子们一点正道理。 “是啊,二哥有兴趣,也可以参加我们哦。” “我?参加你们?”林琨嗤笑一声,摇摇头,斜着眼睛看那边靠在树上抱着一个三岁多的黑呼呼的小孩的丫头,“我吃饱了撑的,我。” “那你请回吧,我到晚饭的时候就回去了。”水瑫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转身就往回走。 “不像话,站住!”林琨一瞪眼,生气的说道:“你这是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水瑫听哥哥生气了,忙止了脚步,回头笑道:“二哥,您别生气。下午还有半个时辰明珠姐姐要给我们讲一个猴子的故事,就是那个大唐高僧去西天取经的故事。这个太好听了,若是拉下了,明天就接不上了。好哥哥,你等我听完了再回去。” “唐玄奘去天竺国取经的事情,家里有相关的书籍记载。你若是想知道,让你姐姐把这本书找出来讲给你就是了。没必要一定要在这里听。” “那可不一样,姐姐讲的跟这个姐姐讲的不一样,我不要回去。” “瑫儿?你信不信二哥我让人把这里给封了?”林琨从怀里拿出一只怀表来看了看,马上就到了林家各管事回话的时间了。再从这里耗下去,就耽误了正事,于是有些不耐烦。 “哟,又来一个口气大的?动不动就让官兵来抓人封院子,难道朝廷是你家的?”坐在树下的丫头早就看这个锦衣公子不顺眼,一来就用哪种不屑的目光看自己,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不错,自己莫名其妙的穿到这里本来就很奇怪,可这破地方要民主没民主,要法制没法制,一个男尊女卑的破时代,谁稀罕来啊,而且,穿越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年头穿越小说看的也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穿到一个历史没有记载的破朝代来?而且醒来就是个叫花子,又脏又臭,估计这丫头原本是饿死的,自己倒霉倒到姥姥家来,原本趴在电脑前看沧海明珠的小说看的有滋有味,正在为《水怜黛心玉娇溶》里的林妹妹感到幸福呢,不知咋的,脑袋一下子碰到了电脑屏幕,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醒来就躺在一堆叫花子群里。 哎,为了吃喝,只好厚着脸皮坑蒙拐骗,用那一世里学来的魔术行骗江湖,当然,有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叫明珠,嗯,这辈子算是赖上明珠了,谁叫她倒霉,看着沧海明珠的小说穿越了呢,为非作歹就用她的名字,若是有人骂就骂吧,反正明珠这丫也不知道。 再说,好不容易才逮住了一个冤大头,套住这个小凯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偏偏来一个目空一世的家伙,非要带那个小财神走。这可不行,他小子走了,这一群小乞丐们以后吃谁喝谁去? 林琨看看这个丑丫头,圆圆的柿饼脸,乱蓬蓬的头发,蓝花短衫,家里最下等的奴才也比她标致,竟敢用这么傲气的眼神看自己,真是出了雄心豹子胆。于是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珠。”哈哈,明珠啊明珠,你再一次被人骂了吧? “假的?”林琨眉毛一挑,这丫头天生就是个说谎的料,回答的这么干脆,名字指定是假的。 “什么?什么假的?”装傻谁不会? “你的名字是假的。” “你凭什么说我的名字是假的?” “百家姓里,没有‘明’这个姓,难道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胡说,你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臭小子,骂人?看谁骂得过谁。 “大胆!”林琨身后的水祥沉不住气了,敢骂主子?这死丫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骂北静王府的小主子,你是活腻烦了?” “什么?你说什么?”靠,没听错吧?北静王府?北静王府?水溶家?真的假的?穿到了历史没有记载的朝代竟然来看林妹妹了?神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保佑啊,保佑! “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我们北静王府管你们吃喝管了一个月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林琨鄙夷的看了这丫头一眼,指着水瑫说道。 “他是谁?他不就是一个富家小少爷吗?” “富家小少爷?呵呵……”林琨看了看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给自己使眼色的小水瑫,原来这小子一直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是怕吓着这群人吧,不过这正是林琨想要的,水瑫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也无所谓,只是天天往这种地方跑却不行,总不能让暗卫每天都来这里跟着,若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等等,先不说他是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北静王府是不是水溶家?”王子啊王子,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口气真不小啊,我父王的名讳也是你这野丫头乱叫的?”林琨这回可真是生气了。北静王的名讳,在当朝也只有皇上能叫罢了,试问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哪个敢把北静王的名讳挂在嘴边? “呃,你父王……你父王?那你娘呢?是不是林妹妹?”激动啊激动,感谢神灵,感谢佛祖,感谢沧海明珠,让一个红迷跟着她的小说,穿到了红楼的世界里……阿弥陀佛! “死丫头,你越发疯癫了。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林琨暴怒,这个野丫头,不但敢叫父王的名讳,还敢称母妃是她妹妹,看来不给她点苦头吃,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天外之人! “啊——慢慢慢,冤枉啊冤枉,我招,我都招!”北静王府势力庞大,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额滴神啊,这个少年竟然是水溶的儿子,呃,是哪个儿子呢?老大?老二?那这个小的呢?是老三?妈呀,看来自己不单单是穿到了红楼世界里,而且是传到了《水怜》的世界里啊! “招什么?”林琨早就不耐烦了,你这死丫头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不知是哪儿来的一个江湖骗子,弄一群孩子在这儿骗吃骗喝,可怜我家小三儿,向来以聪明绝顶横行,这会儿却吃了这女人的亏。 “我是不叫明珠,明珠是别人的名字,我怕我做了坏事被人家骂,所以随口胡诌了来,不过她也不冤枉,若不是她,我还来不了这里呢。我在家里多好啊,我家有电脑,又网络,出门有汽车,夏天有空调,呜呜……”越说越伤心,算起来,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两个月了吧?爸爸妈妈还好吗?你们的女儿小寒不幸穿越了,呜呜…… “神经病!”林琨嗤之以鼻,伸手牵着水瑫的小手往外走,临走时吩咐水祥,“把这群人都带回去,交给水安,收拾出一座小院来把他们一起关进去,等我闲了再收拾他们。” “是,奴才知道了。”水祥高声答应一声,还是二爷好啊,一声令下事情全都解决了,省的咱们天天上这种破地方来受罪,天天坐在这脏兮兮的地上看蚂蚁打架,真TM的无聊啊,把这群孩子们弄回府里去,至少以后咱们可以喝着茶坐在躺椅上陪小少爷听故事了。(未完待续) 只为痴心拒痴人 青云轩,碧水边,浓荫下,青玉棋案两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女的一身葱绿色衣裙,八九岁的样子,一尺多长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翘翘的垂在脑后,两鬓上不是被谁硬是用假发做了个发髻,带着极多珠花。虽然有些怪怪的,但总体看上去,也不失秀雅,这便是我们不幸被电脑碰了一下脑袋而穿进红楼世界里的云寒了,因如今住在水家,被水瑫硬是冠了水姓,如今的名字叫做水云寒。另一边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身月白贡缎衣衫,拖着双腮,沉默的看着棋盘的,便是水家的三少爷水瑫了。 “该你了。”水云寒得意的看着棋盘上自己马上就要连成五子的白棋,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真没劲,小屁孩儿,你又输了吧?” “且!这种低级游戏,我都懒得玩了。诺,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赢了。”水瑫并不理会对方的四连珠,而是啪的一下落下黑子,把自己的棋子练成了五连珠。 “咦?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伏下了?”水云寒瞪大了眼睛,刚才明明是自己要赢了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小子倒是先一步成了五连珠? “你只顾着看你自己的棋,却不知道防守对方。就你这点心思,若是上了沙场,早就全军覆没了。”水瑫不屑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收起刚才那一副认真的摸样,懒洋洋的往后靠去,倚在身后的树干上。 “嘿,树上脏,你这月白缎子的新一副就倚这一下子,这褂子就算完蛋了。你家在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你可知道外边还有多少孩子吃不上喝不上呢!”水云寒瞪着眼睛吆喝。 水瑫懒得理她,这女人自从进了北王府,这儿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比管家管的还宽。外边有很多穷人怎么了?水家每年拿出几百万两银子给朝廷,不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就是疏通漕运修建水利,军粮兵饷,海船战舰,处处都给水家要银子,二哥忙的滴溜儿转,难道还不成,还要三爷我省吃俭用,上街救苦救难不成?难道水家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又不是观音菩萨,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用这种目光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水云寒瞪着水瑫生气的说道。 “你这话去跟皇上说,我保证他肯定很开心。但对我说,还是免了吧。”水瑫斜了水云寒一眼,懒洋洋的回道。 “算了,再来下一局棋。” “不来了,你这五子棋没意思。”水瑫摇头,“不如我教你围棋好了。” “且!围棋还用你教?我好歹也曾经是我们那儿女子联谊赛的优秀获奖者呢。” “啥?”水瑫皱着眉头瞪着水云寒,又说这些听不懂得鸟话。 “没啥,我说我围棋的棋艺还可以啊。不过是怕你小屁孩输不起哭鼻子,才教你玩五子棋的。” “算了吧,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水瑫说着,先执黑子,占了一目。 “那就试试吧。”水云寒亦不甘心落后,便执子同他斗了起来。 大树浓荫下凉风习习,带着水面上的凉气和荷花的清香,这里乃是这暑热天里难得的一丝清凉清净地。竟然被这一对活宝给占了去。 凤璿在父母的静雅堂里听管家水安回完了话,又皱着眉头问道:“前几天瑫儿带回来的那群孩子都安置在哪儿了?” “挑了几个伶俐的留下在府里教习,等再大些便可在三爷跟前当差了,剩下的那些女孩儿送云大人的医馆去了,她们女孩子家心细,在那里学习学习,将来也好在医馆做事,医馆的月例也不低,将来婚配后,成家立业,也好有个养家糊口的进项。还有一些笨手笨脚的,奴才叫人领到庄子上去了,有没儿没女的愿意领养也罢,跟着管事们耕种也罢,总之在庄子上,也少不了他们的一碗饭和四季的衣裳。” “嗯,他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切不可苛待了他们,若有不愿意留下的,便给他们几两银子送他们回老家也可以的。” “没有人愿意走,他们都是讨饭讨到京城来的,纵然回了老家,不是被叔伯乡里欺负,就是被人骗去卖钱,还不如留下来过安稳的日子。” “随他们罢了。”凤璿点点头,一时没事,便让水安下去忙。自己便去东暖阁寻了本书无聊的翻着。刚看了一会儿,便听见外边有人回话,说:“郡主,二皇子殿下来了。” “二哥不在家?”凤璿头也不抬,淡淡的问道。 “二爷大清早就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去后面园子把瑫儿叫出来会客。”凤璿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的高几上,想了想又补充道:“叫云寒同瑫儿一起去见二殿下。” “是。”家人答应着下去。 “郡主,云寒刚来没几天,也是女孩子家,如何能陪着三爷见二殿下?”紫鹃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容貌依然秀丽恬静。黛玉不在家,她平日便在静雅堂当值,一来照顾凤璿,而来也照看一下内宅的家事。 “紫姨,我知道。但云寒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极有见识,瑫儿也肯听她的话,让她陪着瑫儿去见二殿下,省的瑫儿再调皮,或者说错了话。”凤璿又想起水云寒刚来的时候的情景,不由得笑道:“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一些闲话,竟是对父王和母妃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呢,还知道姑苏外祖父家的事情。” “王妃的事儿,在咱们天朝可算是佳话,古往今来,像王妃这样的女子也没几个。百姓们知道些传闻,也是有的。”紫鹃却不在意,又低头去做她的针线活。 屋子里安静了一刻钟,又有家人在门口回道:“郡主,二殿下有东西送给郡主,三爷叫奴才给郡主送过来。” “什么东西?放在那边桌子上吧。” “是一幅画。”那婆子说着,便侧身让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抬着一副装裱好的画进来给凤璿看。凤璿细看时,却见并不是水墨画的画儿,而是一副用不知什么东西拼起来的,颇有立体感,且五颜六色,竟是一副孔雀牡丹图。 “哟,这是用什么东西镶嵌的,竟然这么细致,郡主快瞧,这孔雀的翎毛竟然跟真的一样。”紫鹃看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来细看,越看越惊讶,她跟着黛玉这些年,好东西见过不少,这样的画儿还是第一次见。 凤璿听紫鹃如此说,少不得离了凉榻,轻移莲步,走到跟前来细细的看了一番,方笑道:“紫姨,难道你没看出来,这竟是用斜着切的圆木片一点点的镶嵌起来的吗?” “这竟是用木头做的?”紫鹃不相信的看了凤璿一眼,又回头去细看,却见那孔雀身上一片片的羽毛果然是用斜刀切得椭圆木片一层层的粘起来的,木片染了各种颜色,又呈鱼鳞状排列黏贴,最难得的是这圆木的纹理竟是放射状的,恰如那丝丝羽毛一般的细腻,这孔雀的身子竟如真的羽毛覆盖了一般。及至孔雀尾巴上的翎毛,越发用细小的木片拼贴,至翎尾有用大大的祖母绿镶嵌,这孔雀便入活了一般。 还有那盛开的牡丹花,亦是用大片的圆木切片层层黏贴,只是颜色越发的艳丽,而牡丹的枝干则用原木色,叶子亦用木片拼贴,可巧的是这匠人充分利用者原木切片的纹理,纵横交错或者斜着切,或者正着切,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这份匠心十分难得。 凤璿看完之后,便对那婆子说道:“这乃是沉香木所制,再加上这样的手艺,这幅画定然价值连城。你到前面去,跟二殿下说,就说我不敢收如此重礼。还请二殿下见谅。” 紫鹃听了这话,暗暗点头。如今这二殿下的心思也明摆着的,三天两头往府里走动,却总是在林琨不在的时候来,回回来都有东西给凤璿。无非是博得凤璿欢心的意思。可凤璿如今一颗心都在太子身上,哪里还能理会这些?然他毕竟也是皇上的儿子,却又不好太失礼了。王爷王妃不在家,这倒也让凤璿为难。 那婆子听了凤璿的话,先是一愣,但总归是郡主发话,只好带着人抬着那画儿又往前面去。 子律见东西又是原物奉还,便有些失落。听了那婆子带来的话,便叹息道:“想当初我同郡主都小的时候,我有时跟着太子哥哥来王府,她有时被母后接进宫里去,大家在一起读书玩耍,多么自在。如今大了,虽说要守规矩,但到底也是兄妹的情谊,如何连一点子东西也不肯收?” 水瑫早就知道姐姐定然不会收子律哥哥的东西。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按照水瑫的想法,子律早该恼了。只是可怜子律哥哥隔几天还依旧来,每回都费尽心思弄些新鲜花样的东西来讨姐姐开心,无奈姐姐只管不闻不问,每回子律哥哥来了,别说不收东西,就是面也不肯露一下。叫他者做弟弟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水云寒在一边立着,早就把子律的心事瞧透了。这种事自古以来是常有的。兄弟二人同时喜欢一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凤璿一心一意的只对子詹好,最子律不理不睬,倒是个痴情的孩子。 只是可惜,恐怕将来会有有心人借着子詹的身份之事挑唆子律,若子律受人挑唆,做出什么错事,估计那些糟老头子们又要把责任推到凤璿身上,说她是红颜祸水。 “子律哥哥,你这副孔雀牡丹乃是一副绝世珍品,一定要好好地收藏才是。母妃南行前叮嘱过姐姐,不能乱收东西,如今看来,定是姐姐怕母妃回来责骂,不如子律哥哥先带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被那些粗心的奴才碰坏了,倒真是可惜了。”水瑫想来想去,也只好把母妃抬出来了。对不起啊子律哥哥,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姐姐喜欢的是子詹哥哥啊,我若是帮了你,姐姐一定会生我的气。 “瑫儿的话说得有道理。那这画儿就等王妃回来后,我再送来好了。”子律倒也不在意,反正被拒绝一次和被决绝一千次没什么区别。凤璿心中有子詹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心里装的是凤璿,就算她眼睛看的不是自己,也不妨碍自己关心她。 “云寒,你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中午咱们请子律哥哥在家里用饭。”水瑫回头看了一眼水云寒说道。 云寒暗暗地哼了一声,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那些丫头婆子们干的事,今儿怎么巴巴的指使起我来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才! 想归想,但是在外人面前,云寒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好歹人家是水家的三少爷,如今家里除了那个郡主,就是这位能做主了。自己纵然不是这世界的人,也不得不低低头,配合一下罢了,就当演戏好了。 所以云寒忙有模有样的福了福身子,答应一声便要下去。 “咦?这是王府新买来的丫头?”子律皱了皱眉头,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好好地发辫,梳那么高做什么?这是什么形象嘛!还有,既然是丫头,怎么着女孩子脸上却有一股不情不愿的表情?难道在北王府当差,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成?真真不知足,若是自己能天天守在凤璿跟前,做个奴才也知足了。 “啊,这不是我们府上的丫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水瑫呵呵笑着。 水云寒满意的微笑,然后回身,对着子律轻轻福了福,“云寒给二殿下请安。” “哦!你姓云啊?可是跟云大人是一家子?” “啊,不,她姓水,叫水云寒。”水瑫瞪了云寒一眼,补充道。 “嗯,好名字,不俗。”子律笑笑,这个怪丫头倒是跟水瑫合得来。也是,水瑫本来也是一个怪胎,他们俩凑在一起,倒也有趣。 “谢二殿下夸奖。”水云寒轻轻一笑,转身出门。 “别看她有些怪怪的,这儿可有很多有趣儿的东西。”水瑫对着子律笑笑,抬手指着脑袋说道。 “是吗?看不出来。”子律不相信的挑挑眉毛,难道那丫头比水瑫这小子还能淘?或者真有那么两下子,把这小魔王给收服了? “子律哥哥不信?那今天别走了,让她给你说说那个……哦,对,那个安徒生写的书。”水瑫颇有几分王婆卖瓜的样子。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不能耽搁。”子律笑着拒绝,除了凤璿,没有谁能留住他。 “子律哥哥也那么忙?是去读书还是骑射?” “啊,李相叫人带了消息给我,说要给我荐一个西洋先生,叫我学说什么英格兰语。”子律有些得意,这英格兰可是今年新建交的邦国,将来自己若是懂这个国家的语言,那还愁父皇不重用自己吗? 水瑫点点头,暗暗地思忖:对了,前儿二哥还说,咱们天朝人才济济,就是没几个人懂那个英格兰语,这个国家历史悠久,有很多好东西值得学习,如今已经建立了邦交,看来以后通商也势在必行,若是二哥的买卖做到了这个什么英格兰的国家,不懂人家说话怎么能行呢? “好了,饭就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琳儿那里,麻烦瑫儿帮我问候一声吧。”子律便不多话,起身告辞。 水瑫好不容易盼着他告辞,便不多留,也起身相送。 水云寒从厨房回来,正好碰见水瑫往外送子律,于是立住脚站在一边。 水瑫送走了子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回走,不想却撞在了云寒的身上,忍不住跳着脚嚷道:“你这女人,怎么挡人家的路?” “还说呢,三爷走路低着个头,人家往一边躲呢,您偏生也往人家这边走,可不就撞上了吗?您还踩着人家的脚了呢,还骂人。” “哎!都是那什么英格兰国闹的。不怨你。”水瑫摆摆手,又皱着眉头往后院走,不行,这事儿得跟姐姐商量商量去。二殿下能去学什么英格兰语,自己也要去。不就是李相家吗?李宇臣上了年纪,皇上免了他的朝政,想不到这老头还挺有门路。 凤璿正在屋里闷坐,今天又打发出去了一遭,不知下次何时还来。子律这人不错,勤学上进,皇上也很喜欢他,就这一点不好,总是喜欢粘人。 “姐姐!姐姐!”水瑫人未到,声先到。在廊下便开始放开嗓子叫人。 “你那么大声儿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太婆,还没耳聋眼花呢。”凤璿无奈的叹口气,这个三弟是最让人头疼的。 “子律哥哥走啦。”水瑫邀功似的进了东暖阁,跑到凤璿跟前,爬上凉榻,挨着她坐好。 “大热的天儿,你好好地坐在那边说话不行吗?”凤璿被他挤到一边,没办法靠着,只好坐起来,抬手梳理散乱的发髻。 “姐姐,子詹哥哥走啦,你还不谢谢我?” “谢你做什么?这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凤璿才不吃这一套,自顾把发辫拢好,拔下簪子重新簪住。 “姐姐不问子律哥哥为什么走这么快吗?不问子律哥哥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吗?” “你有正事没?没有的话请出去。”凤璿瞪了水瑫一眼,生气的说道。 “嘿嘿,好姐姐,别生气。”水瑫不敢惹凤璿,因为后面还有事求着她呢,“好姐姐,你知道英格兰吗?” “听说是西方的一个国家,刚跟咱们建立了邦交。”凤璿随口说道,“哎,这个你该去找二哥,我这儿也是听他说的。” “唔,姐姐可知道,李相请了师傅来,专门教二殿下英格兰语?” “李相?”凤璿一愣,李宇臣?这老头儿可是有几年不上朝了。听说早年间这李宇臣乃是忠顺王和太后的人,后来忠顺王一党被父王铲除,皇上为了平衡权臣,继续重用李宇臣,并把他的女儿封了贵妃。虽然这几年李家也算是风光大族,但是李贵妃却没能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不免有些美中不足。怎么他却跟二殿下走到了一起?而且看来关系不错啊! 凤璿心思渐渐沉重,她熟读史书,又经常进宫,皇后从小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很多事情凤璿都比别的女孩知道的早。尤其是这种朝廷势力的划分,乃是后宫最敏感的话题,皇后说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后宫就是朝局。哪个臣子被皇上重用,他们家的女儿便会得到皇上的宠爱,相反,那个后妃能博得皇上的欢心,她们的娘家人也会跟着往上爬的快。这是一条永恒不变的规律。史书上,亦是这样记载。 如今皇后身体不好,病越发的重了。后宫的事情都交给了贵妃打理。 虽然李宇臣已经因年老多病无需上朝,但皇上却没有准他告老还乡,而是把他留在京城,为的就是牵制皇后的叔父容相,以及容氏家族的逐渐壮大。这是帝王之术,众人无可厚非。 但子律和李相绑在一起,将意味着什么?子詹哥哥,你远去海宁这些年,可曾料到,京城中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 凤璿陷入沉思之中,并没听见水瑫的问话。 “姐姐?姐姐——”水瑫等了好久没听见凤璿吱声,便不耐烦的上前,抱住凤璿的胳膊摇了摇。 “嗯?”凤璿回神,莫名其妙的看着水瑫,“你说什么?” “哼!姐姐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 “小爷,您不就是想学英格兰语吗?等二爷回来了,您跟二爷说说不就结了?咱们郡主又不懂那个,你这样缠着她,也没用的。”紫鹃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把两份冰糖银耳莲子羹放在高几上,“来,两位小主子,午饭还得过些时候才好,先吃点莲子羹吧。” “紫姨,我不饿。”凤璿笑笑,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丫头,奇怪的问道:“怎么云寒没跟着瑫儿一起?” “刚还见她来着,这女人,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不跟着我。”水瑫哼了一声,生气的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云寒懂得很多东西,正是你要学习的。她虽然出身贫寒,但你也不能这般对她。”凤璿不满的看了水瑫一眼,小孩子身上的浮躁之气该好好地教育教育了。 “郡主找云寒,奴婢去唤她来。”紫鹃笑了笑,转身出去,留下凤璿在屋里教训水瑫。(未完待续) 秋风起水林回府 青云轩里的丫头们这段时间总是笑的肚子疼。因为水瑫开始跟云寒学习英格兰语,云寒姑娘说话的声音有些怪,但三少爷说话的声音更怪。 嘴巴——茅厕(Mouth) 鼻子——挠死(Nose) 脑袋——害的(Head) 青云轩外,一个小丫头对另一个小丫头笑道:“灵儿,你的‘茅厕’上今儿涂得胭脂挺好看。” “该死的小蹄子,你的茅厕上菜涂胭脂呢。” “老土了吧?没听见三少爷在里面读书的声音?那可是洋文。” “这洋人都是神经病,好好地嘴巴,非要说成茅厕,难不成他们洋人吃饭跟我们拉屎是一样的?” “呸,不要脸的小蹄子,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我说说就恶心了?人家洋人天天这样,怎么就不恶心?” “你不嫌恶心,回头求了主子,给你找个洋人女婿,让你天天对着他们那茅厕亲嘴儿去……哈哈……” “烟霞,你个杀千刀的,你等着,看我不撕了那张臭嘴!” “错了,你应该说,撕了你那张臭茅厕……哈哈……” 浓浓的夏日,有了这样的欢笑,北王府里的寂寥也少了几分。 凤璿每每听了身边的人说青云轩里的笑话,都要开心的笑一回。直到三个多月后,天气渐渐变凉,水瑫可以用洋人的语言说几句简单的对话,而且有模有样的时候,家中的下人们才不再背地里拿着三爷学洋文的事儿当笑话说。 这日凤璿在屋里闲坐,看着紫鹃做针线。外边忽然有丫头进来回话道:“郡主郡主,王爷和王妃有书信来,大总管叫奴婢跟您送来。” 凤璿忙转身,接过小丫头手中的书信,认真的看了一下信封上,乃是水溶的亲笔:吾女凤璿亲启。凤璿便高兴地笑道:“父王和母妃真是放心,上次来书信到现在,竟有一个月之久。他们也不怕我在家里把这王府给翻过来。” “郡主如今的性情,跟小的时候全然不一样,王爷和王妃自然放心了。”紫鹃早就把手中的绣活放到一边,安心等着凤璿看了书信好问问两位主子安好。 凤璿也不答话,只匆忙拆开信封,取了书信细细的看一遍,然后笑着对紫鹃道:“快些吩咐下去,叫他们把府里收拾一番,父王和母妃这就要回来了。” “哎呦!终于要回来了。奴才们可都盼着呢。”紫鹃高兴地拍着手说道。 凤璿则高兴地低着头,又把书信细细的看了一遍,脸上便浮现一层淡淡的红云。水溶在书信里说,太子和大哥也一道回京。剩下的一些收尾的事情留给当地的官员。他们一起坐着天朝的第一批新式海军战船从海宁一路北上,沿着东海一直到直隶省下船,然后换车进京。原来战船已经建成,子詹哥哥竟然只用了六年,就完成了原本计划用十年完成的事情。 “咦?姐姐,父王和母后要回来了,你怎么反而在这里发呆?难道你不愿他们回来?”水瑫不知何时已经跑进了屋里,看着凤璿一脸羞涩的样子,仰着小脸,奇怪的问道。 “去,一边学你的洋文去。回头被二殿下比下去,看你还说嘴不说嘴。” “且!昨儿我还见二殿下,他那洋文说的,比我差远了。”水瑫洋洋自得的说着,又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凤璿身边,伸手抱住凤璿的胳膊,又摇晃着问道:“姐姐,是不是子詹哥哥也要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哈!你的脸上都写着了,大大的‘子詹哥哥’四个字,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在胡说,看我不打你。”凤璿瞪眼,顺手拿起一支沉香木的如意作势要打水瑫。 “哎呀,哎呀——晋阳郡主打人啦!”水瑫说着,便跳下矮榻,撒腿往外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吆喝,引得丫头婆子们都跑过来瞧。待大家都看到是凤璿追着打水瑫的时候,一个个便都含笑不语,各自散开。 “嘿!你们这些人,一点正义感都没有了,没看见晋阳郡主以大欺小吗?怎么一个个儿都跟没看见似的?”水瑫环视一圈,见自己站在院子里无人问津,不由得生气。 “你人品不好。”云寒从外边进来,恰好听见水瑫的话,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往凤璿身边走去,“郡主,听说王爷和王妃要回来了?” “嗯,说话儿就到了。若信上的日期不错,大概三天以后到京城。” “哇!”云寒张大了嘴,心中一遍遍的呐喊:神啊,我终于可以看见传说中的林妹妹和水水了!终于可以见到了,是问他们要签名呢,还是要合影……不,奶奶的,穿越的时候一点准备都没有,合影是不可能的了,还是画张画像吧,找最好的画师,把这对神仙眷侣画下来,带回去拍卖的话,不知十万块有没有人要呢? “喂!喂喂喂!”云寒正在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忽然感觉脑门一疼,不知何时这院子里的人都已经散开,连凤璿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新收的水瑫同学手中把玩着一颗栗子,而刚才的那一痛正是另一颗栗子敲在脑门上的结果。 “天地君亲师——这个世界上除了皇上和你的父母,你最应该尊重的人就是我了!你懂不懂?”云寒愤怒的看着水瑫,这个死小孩,已经拜了自己当老师了,还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看来不好好的修理修理他,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我知道啊。这个不用你提醒。学生我也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一下师傅大人,这烈日炎炎的,你站着这儿好久了,难道不怕晒黑了你这光洁如玉的脸蛋?”自从那次水瑫看见云寒在厨房里拿了两根黄瓜后来又发现她在睡觉前把丫头们都指使出去,自己弄了黄瓜片儿贴的满脸都是跟个鬼一样,就总拿着晒黑了脸这件事来堵云寒的嘴。 “呃,好吧。不过这一下我记住了。水瑫同学你最好小心点,回头我是一定一定要找回来滴。”云寒恶狠狠地瞪了水瑫一眼,转身上了台阶,沿着长廊去耳房找丫头们寻点心吃。 “师傅,你是不是又去找吃的啦?哎——我说你不怕吃大了肚皮吗?”水瑫撒开小腿一路小跑,跟上云寒的脚步。 “住口!”云寒的心里一阵恶寒,吃大了肚皮?这小混蛋难道不知道,大肚皮是因为跟男人睡觉的结果吗?单靠吃,顶多也就吃个冬瓜脸而已。 “呃,我又说错话了吗?”水瑫猛然站住,看着云寒恶狠狠地眼神。每次自己戳到这个女人的痛处,她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时候自己也要小心了,不然肯定会吃亏。 “哼。”云寒给了水瑫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转身进屋。 “女人心,海底针。”水瑫不屑的甩了甩头,转身往别处走去,你不高兴跟小爷玩,小爷自己去找乐子。 “三爷,您去哪儿?”静雅堂门口的小丫头见水瑫一个人往外走,忙上前跟上。 “我就在自己家里转转,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水瑫心里也有火,父王和母妃要回来了,人人都在忙,唯独自己没事干。 黛玉和水溶等人,果然在三日后回京。皇上微服出宫,一大早带着侍卫悄悄地去北静王府等着。 林琨也特地从外边赶回来,留在家里和凤璿一起等父母回府,北静王府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各处都摆放了新鲜花卉盆景,下人们也都换了新衣,厨房里更是忙碌不堪,为主子回家的宴席热火朝天的忙活。婧琪和婧瑶都赶不过来也就罢了,婧玥因得到消息,一早便赶过来,她是一直在京城的,虽然出嫁了,但平日里总隔三差五的回来一趟。这次这么久不见水溶和黛玉,心中亦是十分的想念。 水琛和子詹回京,这些自小的玩伴都是必须到场的,孩子们一定要来,大人也是惦念的很,一时便都凑齐了,耿家和林园里众人还有云家亦是全家出动,北静王府今天真是热闹非凡。 十多辆大车在北静王府门口依次停下,守门的家人早就飞奔报进去。林琨,凤璿拉着水瑫三人带着家人早就在正房厅里等候,听见家人报:王爷王妃回府了!众人便高兴地往外边跑,水瑫人最小,却泡在最前面。紫鹃等人生怕他脚下绊倒,一路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跑,又焦急的喊着:“小爷,您慢点,仔细摔倒了磕着牙!” “父王——母妃——”水瑫跑出二门,看着从车里下来的水溶和黛玉,一边叫着一边扑上去,抱着黛玉的裙子不放开。 “瑫儿……”黛玉高兴地弯腰,使劲抱了抱儿子,竟没抱起来,索性蹲在地上,把儿子搂在怀里,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拍打着他的肩膀,竟然笑着流下泪来。 “好了好了,你这家伙,一见面就招你母妃掉眼泪。真是不孝。”水溶看着几个月没见的儿子长高了许多,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再转头看着和老二一起走过来的女儿凤璿,又想起自己不在家,女儿被人绑架的事情,一时心中一软,竟然在林琨和凤璿给自己磕头请安之前,一把拉住女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摸着女儿的发髻叹道:“父王和母妃不在家,真是难为琳儿了。” 水溶一句话,又把凤璿心中的委屈给勾了起来,凤璿抬头看着父亲略显黝黑的面容,徐徐下拜,口中轻声说道:“父王母妃一路辛苦了。女儿给二老请安。” “罢了罢了,进屋说话进屋说话。”水溶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却急坏了水溶身后的子詹。 水琛因被子詹暗暗地推了一把,脚下不稳,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走到了凤璿面前,差点没踩着凤璿的脚。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子詹,水琛方微微一笑,对凤璿道:“妹妹越发的漂亮了。来,跟哥哥抱抱。” “大哥。”凤璿看着越发成熟的水琛,亦开心的笑着,把手从水溶的手掌中挣脱出来,抬起双臂,和水琛拥抱在一起,又把脸埋在水琛的肩窝里,轻声说道:“我好想你。” “琳儿,哥哥也想你。”水琛拥抱住妹妹的时候,才发现这小丫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圆润,宽大的衣衫下,竟是不盈一握的纤腰。水琛不由得眉头一皱,暗暗地叹了口气,小丫头现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瘦呢? “哥哥,这次回来,总不会再走了吧?”凤璿越过水琛的肩膀,看见一只注视自己的子詹,二人只对视一眼,凤璿便被那种热切的目光灼伤,忙别开。 “大表哥!”耿鹞翎牵着云雨痕的手一起跑来,见了水琛十分高兴。一时放开雨痕的手,上前来跟水琛打招呼。 “大表哥!”王沐晖的儿子王俊琦比水瑫小一岁,此时也跟小大人似的跟在哥哥姐姐们后面,见了水琛,学着耿鹞翎的样子,同水琛打招呼。 “鹞翎!”水琛对这耿鹞翎点头,又弯腰把王俊琦抱起来,举过头顶去大声问道:“臭小子,害怕吗?” “不怕,咯咯……”王俊琦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高兴地抬起双脚,交替着蹬着水琛的胸脯往上爬,一直蹬到水琛的肩膀上去。 皇上在前,耿家两口子,王家两口子,云家两口子还有霁云飞夫妇,林少顷夫妇依次相随,水天烽夫妇,水安即众位管事跟在后面,一行人从内院出来,迎接水溶和黛玉。 水溶一看皇上亲自来了,忙把怀中的水瑫放在地上,和黛玉二人一起上前给皇上行礼。 “好了好了,朕早就下旨免了你们的君前跪拜,今儿没在城门大肆张扬替你们接风,就是讨厌这些俗礼。你偏偏跟朕较劲。”皇上伸手扶起水溶,又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几个月不见,黛玉气色很好,形容神态多了几分成熟娴雅,越发的迷人。 水溶被皇上扶起来后,子詹和水琛又上前参拜皇上,皇上此刻来不及跟这俩小子多说,只摆摆手让他们俩退下去。 后面众人便上来大家互相私见问候,男人们都拉着水溶,女人们都拉着黛玉,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一路走一路说,往正方院走去。皇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走在最前面,和水溶同行,而黛玉却在后面同女眷们一起,再婧玥的搀扶下,往内宅去了。 “琳儿……”子詹终于趁机把凤璿拉到一边,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在众人最后。 “子詹哥哥,一路辛苦了。”凤璿低着头,掩饰着自己心中的羞涩,轻声问候。 “琳儿,你跟琛儿还有个拥抱,怎么跟我说话,连看都不看一眼?”子詹的手紧紧地握着凤璿的小手,一边走路,一边微微侧身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那是我亲哥哥,而你——是太子爷,凤璿怎敢放肆?”凤璿轻轻抬起头,恋恋的看了子詹越发消瘦黝黑的脸,心中一阵阵的心疼,却又不敢说太多。 “你成心的,是不是?”子詹压低了声音却加重了口气,握着凤璿的手又用力攥了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反抗。 “好了,子詹哥哥,快放开我。你是太子爷,还不快紧走几步,上前面去?皇上那里,你还没说几句话呢。”凤璿说着,便抬手挣扎。 “坏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子詹看看身边,只有几个丫头婆子跟着,还有一个不是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跟凤璿差不多的年纪,因为并不认识,所以也不在意。只拉着凤璿便要在一处小院门口拐弯儿,往那边僻静的地方走哦。 “子詹哥哥,你干嘛?”凤璿紧张的甩手,无奈子詹握的很紧,她甩不开。只好由他牵着自己,转到了一边的一个闲置小院里。 “琳儿……”子詹忽然回身,把凤璿抱紧,用自己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有甜甜的桂花香,凉爽的风把一身的疲惫带走,怀中的小丫头又高了些,自己轻轻低头,便可以抵着她的脑袋了,只是,为什么她这么瘦?抱在怀里,好不真实。 “呃……子詹哥哥……”好多人都在外边啊,他们找不到我们会怎么想?凤璿无奈的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只轻轻一叹,任凭他把自己箍的紧紧地,甚至感觉到窒息也不动一下。 “喂……你们……”云寒的大脑今天有些不好使。 先不说英俊潇洒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皇上让她每看一眼都要吞一口口水,还有铁血铮铮的耿延峰大将军,俊逸邪气的云轻庐太医,儒雅内敛的王沐晖大人,还有还有霁云飞,林少顷,水天烽……整个儿一个帅哥选美大赛啊!这些人还没看过来,她便被众人推着,一路小跑脚不沾地的来到二门处,碧油色的四轮大马车里,缓缓下车的水青色长衫的男子确是之前所见到的那些美男子的总和,而他下车后慢慢回身,牵着一只素手,专心的看着那一身丽红色衣裙的女子慢慢的下车,目光一直在她的脸上从未移开的专注,便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倾倒。 伴着那个可恶的小鬼叫那两个人父王母妃又直直的扑上前去的情景,云寒终于明白了那二人的身份,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只顾发呆,一直到自己傻乎乎的跟着众人往回走的时候,被忽然转弯的翩翩少年不经意的碰了一下,方醒过神来。但当她看见那少年在月洞门后深情拥抱着凤璿的那一幕时,大脑再次短路。(未完待续) 相思浓灵犀难通 “你们……”云寒看着享拥抱在一起的子詹和凤璿,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慌忙转身,把身后的两个婆子给挡了回去,“你们去吧,郡主这儿有我呢。” 水云寒是谁?那是三爷的师傅。 怎么?嫌她是女的?当年咱们王妃还给太子爷做师傅呢,也没人敢说女的不行。 两个婆子看着云寒一脸严肃的样子,忙答应一声,转身退去,不疑有他。 水云寒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月洞门门口,左看右看,见着甬路上人来人往,再也没有人接近这里,方长出了一口气。暗暗叹道:丫的,没想到本姑娘穿到这里来,竟是给人家这对小恋人守门来了。 “子詹哥哥,你先放开我吧。反正你也不走了,这会儿父王和母妃刚回来。我还要过去……”凤璿的脸埋在子詹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地。 “好丫头,等会儿再走。”子詹回身坐在一块青石上,揽着凤璿的双臂放在她的腰间。此时二人平视,凤璿呆呆的看着子詹的脸,轻轻地抬手,抚上消瘦的面颊。 “子詹哥哥,你怎么又瘦了?海宁的饭菜不好吃吗?” “嗯,难吃死了。好想念北静王府的饭菜,所以我决定了,这次回来,就住这里。等我吃的胖一些再回太子府。”子詹开心的微笑,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也慢慢的捏住凤璿的脸蛋,“怎么你也瘦了呢?难道这段时间你又跑出去被人家绑架了不成?” “你又胡说。”凤璿抿嘴,伸手去推子詹的双肩。 “琳儿……”子詹手上猛然用力,凤璿脚下不稳,一下子跌进子詹的怀里,樱唇在他的脸颊上滑过,便伏在他的肩头。 “子詹哥哥,你干嘛?外边有人呢。”凤璿吓了一跳,又要挣扎着起身。 “不怕,那个丫头帮我们守着门口,不会有人进来。”子詹抱着凤璿,眼睛瞟了瞟月洞门口之外那个浅绿色的身影,暗暗地笑道,这个丫头不错,待会儿好好地赏她。 “啊?谁?”凤璿有些小意外,忙转过脸去看门口,然后噗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子詹有些意外,怎么琳儿看那丫头的眼神这么奇怪? “她不是丫头,她可是我们家的西席呢。”凤璿推开子詹的手臂,理了理有些散乱的碎发,对云寒喊道:“云寒,你快过来。” “呃,郡主。”云寒心中暗道,小丫头啊小丫头,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吧?看你还平时对我待答不理的,跟看怪物一样的看我不? “来,这是太子殿下。”凤璿指了指子詹,又笑道:“水云寒。瑫儿的师傅。” “哦,水姑娘。”子詹倒是挺有风度,虽然依然坐在青石上,手也一直握着凤璿的手,眼睛却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寒姑娘,并点点头,算是对云寒的一种认同。 “太子殿下。”云寒对着子詹轻身一福,没办法,万恶的旧社会就是这样子,面对强势,不得不低头啊。人家是太子,将来主宰天下之人。自己想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就得表示出对人家的尊敬和仰慕,呃,还有——忠诚。不然小命难保。 “能让北王府的三少爷甘心拜师的人,必定与众不同啊。人不可貌相,本殿今儿算是见识到了。”子詹不得不对这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刮目相看:上等贡缎浅绿色滚边衣裙半新不旧,领口袖口都用粉紫色的丝缎堆砌成片片樱花瓣,细致的装饰着裁剪合体,样式简单的衣裙,粉紫色的丝带把头上略微泛黄的头发绑成双鬟髻,泪滴形翡翠耳坠,丹凤眼,红绫唇,不过是八九岁的年龄而已,小模样还没长开,勉强能看,跟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一点都不沾边,显然这姑娘跟凤璿不是一个类别的女孩。但她一双眸子里闪烁的却是与年龄十分不配的深邃,仿佛看透了世间繁华,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对凡俗世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那种沉静竟然让子詹不禁感到诧异。 “云寒是应该自惭自己的容貌平庸呢,还是该庆幸殿下称赞云寒是才女呢?”云寒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自嘲的语气,像是寻常朋友之间开了个小玩笑一般。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子詹呵呵大笑,抬手指了指云寒,又摇头对凤璿道:“果然与众不同,不愧是瑫儿的师傅。如今连我都有几分好奇了。” “子詹哥哥不是说要在北王府住几天吗?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云寒的这里面,可是有很多很多让人意外的惊喜呢。”凤璿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对着云寒做了个鬼脸。 “郡主取笑云寒。”云寒只好打个哈哈,太子爷嘛,虽然俊逸潇洒,人品风流,但他想对自己来说还是个孩子罢了,真正能勾起兴趣的,还是刚才看见的那些父字辈的男人们。不过人家一个个都是成双成对的,自己若是出手,可就成了新社会人人鄙视的小三了。 哎,惨啊!云寒啊云寒,穿到这么好的地方来,却捞不到啥便宜,好男人都名草有主了,自己可怎么办呢? “咳咳,云寒姑娘。我们要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子詹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两成,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可爱啊,有时候那种眼神深邃的像是个饱学之士历经繁华落尽的女子,怎么有时候,还会发呆发成这个样子?琳儿都叫了她两声了,都没听见,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呃……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云寒回神,被子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恍然,再看看凤璿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样子,又忽然有点心虚。看来在这个虚无的时代,还是少动心思的好。 子詹拉着凤璿的手出了月洞门,直接送她去后院上房。 此时黛玉身边依然围着一群人,大家都高兴地说话,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凤璿此刻没在屋里。但凤璿一进门,还是感觉到了自己母妃若有若无的目光,她赶忙看过去,却见黛玉正回头跟边上的王沐辉夫人说话。 凤璿便悄悄地溜到婧月身后,叫了声:“二姐。” “哪去了你?刚才母妃还问我呢,说怎么一回身不见了琳儿。”婧月悄声笑着,往门外看了看,子詹早就离开,去前面找水溶等人说话去了。 “小姨小姨——”小素颜张着一双小手跑过来,拉着风选的衣襟仰着小脸叫她,“小姨,抱抱我。” “素颜——”凤璿弯腰,想要抱着个小丫头,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够,不是凤璿太弱,而是素颜如今长胖了好多,她比水瑫小半年,却好像比水瑫还重似的,圆圆的小脸蛋胖嘟嘟的,一点都不像消瘦的婧月。 “哎呦!这胖丫头。小姨抱不动你。”凤璿挫败的起身,摇摇头,拍拍小素颜的脸。 “呜呜,那我去找大舅舅玩去。”素颜小嘴一撅,不乐意的抛开。 “二姐,这丫头越来越胖了啊,你可不能把她养得太胖。都不像咱们家的孩子了。” “傻丫头,素颜本来就是皇甫家的丫头,她父亲姓皇甫呢。”婧玥开心的看着女儿跑出去的身影,这丫头,全身上下都是她父亲的影子,当然,就是太胖了点,子书也是消瘦的人,想不到这孩子竟然会长的这么胖嘟嘟的。 “二姐,你什么意思?难道从此以后,你不是水家的人了?”凤璿不满的瞪了婧玥一眼。 “是啊,自从嫁出去的那天起,我不就姓了皇甫了吗?你别跟我瞪眼,咱们做女子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娘家再好,也不会呆一辈子。将来你也一样。”一样姓皇甫。婧月笑笑,后面五个字没说出来,留下空白让凤璿自己去想。 “哎呀二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凤璿瞥了一眼婧玥的背影,不满的撅起嘴,难道天下除了皇甫家,再也没别的男人了吗? 不过,这天下的男子,除了子詹哥哥,还真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凤璿的眼。凤璿还小,此时不知,等过几年,越来越多的女人纷纷涌进太子府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她的子詹哥哥原来是个人见人爱的男子。 接风宴十分的热闹。孩子们吵吵嚷嚷闹成一团,连大人也感觉年轻了好多。水瑫俨然成了孩子头儿,耿延峰的女儿耿轻翎,王沐辉的儿子王俊琦,婧月的女儿素颜,雪雁的儿子,紫鹃的女儿,这几个孩子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两岁,大的耿轻翎五岁,但无论大小,此时都围在水瑫前后,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紫鹃因怕众人吵嚷的厉害,黛玉听了头疼,便找了水祥过来,叫他带着这一群孩子还有孩子的奶妈子们另去了一所院子玩,把吃的喝的都遣人另准备一份送去,省的大人不放心。 饶是这样,北静王府依然吵闹了一天,直到晚宴散去,众人携妻带子各自回家,府里才算是安静下来。 终于有时间得以父子母女坐在一起,水溶和黛玉看着眼前的五个孩子,水琛,林琨,凤璿,水瑫四人,还有一个赖着不走的子詹。这一溜儿从大到小依次排开,坐在下手的椅子上,虽然这几个孩子性情禀赋各不相同,都是一样的清俊儒雅,温润可爱,使人见之忘俗。 “想想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来二去的,你们一天天都大了。凤璿也是大姑娘了,不像小时候那般不懂事,我与你们父王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里,家里诸事都井井有条,可见如今也历练了。”黛玉的目光从这几个人身上过了一遍,最终还是落在凤璿的身上。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一点不假,如今黛玉想来想去,最不放心的人,还是凤璿。 毕竟她是个女儿家,将来要离开父母,跟着别人过日子。若一味的任性贪玩,终究要吃亏。但女儿真的如此乖巧懂事时,当娘的又觉得她如受了委屈一般。觉得她是忍着自己心中的意愿,不得不学着长大,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再想着在过两年,这孩子就该谈婚论嫁,便要去人家的家里生活,侍奉翁姑,相夫教子,纵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再任性妄为,又为自己的女儿心疼。 “父王母妃不在家,家中诸事都是管家叔叔婶婶们张罗,女儿不过是跟着学习罢了。”凤璿听了母妃的话,忙起身离座,答应着,细心回话。 “你坐着吧。小时候你调皮,我从来不袒护你,如今你长大了,懂事乖巧,我自然也一样的夸奖你。将来你再大些,也就明白我的苦心了。只是瑫儿这孩子竟越发的顽皮,听说拜了个师傅,如今好些了。不知这位西席是哪位?这会儿可总该让我们见见了吧?”黛玉又看着小儿子,见他聪明之气都写在脸上,却比平日多了几丝难得的稳重,坐在那里也有模有样了。心中亦宽慰的很。 “母妃,云寒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了。您要见她,不如明天再说?”凤璿转脸看了看一边的西洋座钟,云寒每天都会在二更天的时候睡着,她向来不喜欢晚睡。 “嗯,时候是不早了。你们也都回房休息去吧。琳儿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黛玉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坐在一边的子詹一眼,她的意思是很明显的:不许子詹送凤璿回房。 “是,母妃。”凤璿起身,答应着。然后和水琛林琨道晚安,又嘱咐水瑫回去早睡。最后,跟走在后面的子詹轻轻福身,说了一句:“太子殿下一路辛苦,请早些安置。” “嗯。”子詹心中老大不乐意,但又碍于水溶和黛玉在一边站着,不敢多说。于是匆忙出门,带着自己的随身下人,往青云轩走去。 “琳儿,你以后是大姑娘了。就算太子跟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也总是男女有别的。以后不可以跟他拉拉扯扯,叫人家说我们北王府的女儿没规矩。”黛玉拉过凤璿的手,低声说道。 “知道了,母妃。”凤璿心中委屈的很,她已经在很努力的躲着子詹哥哥了。可是,很多很多时候,她是躲不开的。 “玉儿,罢了。他们二人从小亲密,很多事情都习以为常,若此时刻意的疏远起来,倒像是因为什么恼了似的。”水溶笑笑,亦站在女儿的另一侧,抬手摸摸她的发辫,“琳儿是懂得分寸的孩子。子詹也是真的喜欢她。孩子们心里没什么,都叫咱们当大人的说老说去,好像真有什么事儿似的。” “嗯,我也知道,咱们琳儿是最懂事的。”黛玉点点头,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知道这件事要从子詹身上想办法。女儿还是听话的,也明白做父母的心思。无奈皇上却好像认定了凤璿是他们的儿媳妇一样,硬是明着暗着把子詹和凤璿往一起推,而且子詹也每每见了凤璿,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真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女儿让父王和母妃操心了。母妃和父王回府,家中之事也用不着女儿插手,女儿想出城去别院住几天,这些日子在家里住的,有些憋闷了,很想出去自在自在。不知父王和母妃可能答应女儿?”凤璿知道,只要子詹在北王府住着,便会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去找自己说话。到那时母妃又不开心,她不愿看见母妃为难的样子。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别院倒是清静,你愿意去住几天也好。”黛玉无奈的笑笑,看来是时候让水溶跟皇上说说这件事了。凤璿是北静王之女,水溶权势太大,水琛如今又是太子的伴读,林琨握着漕运,等于握住了国家南北交通命脉,把粮食,丝绸,铁,盐的运输都握在手中。水家如今权势通天,家大势大,已经遭人非议。若凤璿再与太子走到一起。水家必然成为强势的外戚,而水家子孙后代的结果,便岌岌可危。 毕竟,没有任何一朝天子愿意当傀儡。外戚专权,是历代皇室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凤璿给太子为妃,和水家今天的局面,二者必须择其一。但是若水家放弃今天手中的权势,凤璿还能安全的站在子詹身边吗?会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其他的臣子去打她的主意?想着把她挤下来,把自己的女儿送上去? 黛玉每次想到这些,便不能安睡。凤璿和子詹的事情,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水溶是不同意女儿出城去别院的。但当他看见黛玉眼睛里闪过的痛苦神色之后,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黛玉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也曾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但最终都没有答案,因为这个答案本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身为臣子,便要忠君爱民。水溶虽然生性狂放不羁,但对皇上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的。所以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皇上那里。 “琳儿,天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先回房睡吧,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水溶看着女儿疲惫的小脸,心中隐隐作痛,才多大的孩子,竟然也要承担一些不必要的压力。这富贵二字,有时候真的是负担啊。 凤璿辞别父母,出了静雅堂的屋门,随身丫头弄墨和淡妆二人忙拿了棉绫披风披在她的肩上,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凤璿步出静雅堂的院门,往归云堂走去。 秋日的夜风带着丝丝微冷抚上脸庞,趁着皎洁的月色,凤璿不经意间想起了母妃的一句诗: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未完待续) 该出手时就出手 凤璿果然在第二天一早悄悄的出府。临走时天还没有大亮,她来静雅堂给父母请早安并道别的时候,水溶和黛玉还在睡着。于是凤璿便跟屋里的素心说了一声,就悄悄地离开了。 送凤璿出去的是水安。这老管家年过六十,眼看着王府里这几个小柱子一天天长大的,每一个孩子在他的心底里,都像是自家的孙子孙女一样疼爱,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想,对这几个小主子的话,他也向来是惟命是从的。 所以凤璿跟水安说要去城外别院住几天,水安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更没有多劝一句。只知道这小主子从王爷和王妃的院子里出来,落寞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期盼,那小摸样真真叫人心疼。所以水安便答应了一声,亲自挑了几个护卫,亲自赶着车,送凤璿出府。 子詹一大早便起身,先在青云轩里舒活舒活筋骨,然后问上来伺候洗漱的丫头:“你们郡主起来了吗?” “回太子爷的话,郡主一大早便出府去了。”这丫头原是在园子里当差,前面的事情理应没这么快知道。但恰好她早早起来,去前面找管家取太子洗漱的东西和换洗的衣物,恰好遇见凤璿的带着两个小丫头出门。所以才知道这件事情。 子詹一愣,停下了洗脸的手,顾不得脸上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着,奇怪的问道:“这么早,她出去做什么?” “奴婢听前面的管家大娘说,郡主要出城住几天。” “好好地,为什么出去住?你们王爷和王妃刚回来,他们舍得郡主出去?”子詹心中一阵悲凉,难道琳儿是为了躲避自己,才出城去住的吗?如此说来,倒是自己连累的她不能跟父母团聚了。 “这两年郡主操持家务,劳心劳力的,出去轻松自在几天也是应该的。听说王爷和王妃昨晚上就准了。”小丫头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是跟着下人胡乱猜测罢了。 子詹愣了一会儿,就那样站在青云轩的院子里,任凭脸上清凉的洗脸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直到水不再往下滴,方扭头看着早已经看呆了的小丫头,抬起手,直接拉过她手中的手巾,把脸抹了两把,然后回手把手巾又扔到小姑娘的身上,转身而去。 小丫头瞬间回神,一下子羞红了脸,忙弯腰端起那盆洗脸水,往一边的出水槽里倒去。 子詹出了青云轩的门,直接去水琛的院子。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把里面正服侍水琛洗脸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参见太子殿下。”小丫头们慌忙跪下,子詹却看都不看一眼,直直的盯着水琛,半晌方道:“我要出城去,叔王那里你帮我说一声。” “太子一个人出城?”水琛纳闷,急忙拿过手巾擦了脸,又转身用手巾轻轻的在身边的小丫头身上抽了一下,“混账东西,还跪着做什么?下去做事。” 小丫头们慌忙起身,端着洗漱用的东西纷纷下去。 “嗯,你不用跟着,我自会带侍卫。”子詹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出门,直接奔马号牵了马,飞身上马,往府外赶去。 水琛哪里敢耽搁?只对贴身的小厮吩咐了几句话,便随后赶往马号,问明了子詹出去的方向,一路快马加鞭,急急的赶去。 凤璿的马车在城门初开的时候出城,此时朝阳东升,水安已经赶着马车出城门往西北方向走,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车一路颠簸着,凤璿却靠在车里,透过窗帘,看着外边碧幽幽的庄稼地,一下子想起了那次自己和和纯公主被绑架的事情来。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他就突然闯进了马车,满眼疼惜的看着自己,紧紧地拥抱,轻轻的宽慰,深深地自责,和对敌人痛彻的惩罚,都让凤璿难以忘怀。 “停车——”子詹骑马奔来,自然要比马车走的快些。若不是凤璿离开的时候时间尚早,恐怕不用出城门,子詹便可以追上。 水安对身后的呼喊并没有在意。毕竟这是北静王府的马车,不是谁说停就可以停的。敢叫王府的郡主停车,也要有那个身份和本事才行。 然凤璿在听见第一声呼喊的时候,便猛然一震,坐直了身子。惊讶的抬手捂住差点呼出来的声音——子詹哥哥,是你追来了吗? “停车!水安——给我停车!”子詹一边甩马鞭疾驰,一边大声的呼喊。 水安这次挺清楚了。后面叫停车的人竭斯底里,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字。好家伙,敢叫自己的名字的人和不多,就是大少爷谨王和林园的二爷见了自己也是叫一声:安伯。 水安急忙拉紧马缰,对身边骑马的护卫问道:“谁在后面叫停车?” “管家,是太子殿下。” “哎!真是冤家。”水安是老人精了,这些弯弯绕哪儿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只是如今这情势,他也认为郡主还是躲着太子些比较好。毕竟太子身份特殊,十六七岁了还没有一个侍妾,这在寻常百姓家已经算是个特例了,何况是在皇家? 太子一味的跟自家郡主在一起,那些朝中的老东西们,还不把这罪名都扣在郡主的头上?郡主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担那个冤枉名。太子不要女人,是他的事情,跟咱们家郡主没关系。这一点上,水安还是和黛玉保持一致的。毕竟在那种环境下,大家为了凤璿好,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水安长长地喊了一声:“吁——” 马车慢慢的停下,清晨的官道上,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白杨树的树叶子照过来,道路两边带了黄色的野草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灰尘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凤璿坐在车里,呆呆的听着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琳儿?”子詹在马车后跳下马,两步走到马车一侧,抬手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往车里看去。 凤璿靠着一个大靠枕坐在车里,边上是服侍她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抱着随身的包袱,一个扶着她的手臂。而这小丫头,正傻傻的看着自己,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灵韵生动,却渐渐的滴下晶莹的水滴来。 “傻丫头,你走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子詹伸手进去,把凤璿脸上的泪水擦掉,但手指尚未离开她的面颊,便立刻又有眼泪流下来,如珍珠断线一般,连绵不绝。 “不许哭了,你自己要偷偷的跑,还在我面前哭?”子詹咧开嘴笑笑,一路疾驰,让他的身上又沾了一层灰尘,朝阳照在他的脸上,有浅浅的光影,他那样温暖的看着车里的她,一时间,恍如沧海桑田。 两个小丫头自动的跳下车子,子詹站在车前,看着凤璿也从车里起身,然后走出来,站在车辕上,犹豫的看着自己,仿佛还在为下车不下车而举棋不定。于是太子殿下子詹干脆上前一步,抬手把凤璿的腿抱住,一转身便把她抱下了车,手臂一松,凤璿伏在他肩头的身子晃了一下,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凤璿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哎呀——” 子詹却抬起了另一只手臂,趁着她往一侧倒的时候,揽住了她的双肩,竖抱变成横抱,。凤璿羞红的小脸应在子詹的眼底,醉意浓浓。 “子詹哥哥,快放我下来。”凤璿再也不是那个三四岁的小太岁凤璿,而是一个含羞脉脉的大女孩,此时又被自己的心上人抱在怀里,不害羞是不可能的。但她软软的话语好像猫儿带着倒刺的小舌,舔在子詹的心上,痒痒的,叫人欲罢不能。 “跟我回去。天越来越凉,你一个人去别院做什么?不喜欢北静王府,就来太子府住。无论北静王府还是太子府,都是你的家。”子詹说着,转身把凤璿放在自己的马上,然后自己也认镫上马,对身边一脸不乐意的水安笑道:“安伯,你也别生气,叔王和婶婶那里,我自会解释。琳儿交给我,你们原路回去吧。” 不原路回去又能怎样?你是太子爷,天下除了你老子,就是你最大。我们还有反抗的权利吗?水安偷偷的横了一眼策马而去的子詹,暗暗地埋怨道。 水琛赶来的时候,子詹和凤璿早就没了踪影,只看见蔫不拉几的水安带着几个护卫,赶着车往回走。 “咦?安伯,太子呢?”水琛拉出马,奇怪的问道。 “带着郡主走了。” “走了?去哪儿?”水琛纳闷,若是回城,怎么可能遇不见自己?这可是唯一的一条官道啊。 “往那边去了。不许奴才们跟着。”水安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水琛抬眼看去,却见那边有一道连绵的山坡,若没认错的话,那一片是太子的封地,那一带乃是京城西边最宝贵的地方,年前有人刚在那边的山后发现了银矿。太子得知此事后,立刻上奏朝廷,说那一带所开采的银子,尽归国库,自己不取一分一毫。皇上龙颜大悦,连声称赞太子有明君风范。也正因如此,民间方传出了太子乃五百年一现的圣主明君。 “嗯,去就去吧。他是太子,我们不好怎样。还是回府去让父王和母妃出面,找皇上去谈这件事吧。”水琛无奈的笑笑,儿女之事,总要父母出面解决比较好。这个太子爷,事事稳重,唯独这件事,貌似有些孟浪了。(未完待续) 当面对时即面对 子詹带着凤璿一路疾驰,直到太子封地,在一处背山面水的别院前勒住马缰。 早有家人听见马蹄声,迎了出来,带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粗布衣衫,洗的已经发白,但浑身上下十分的利索。凤璿躲在子詹的怀里看这个人,心中轻笑:若不是跟子詹哥哥一起来,绝不会想到这个庄稼汉竟是太子封地的总管。 “奴才给殿下请安。”那管家带着六名下人从子詹马前跪下去。 “都起来吧。吩咐下去,准备早饭。”子詹率先下马,那家人早就上来牵住马缰绳,子詹抬手,把凤璿从马上抱下来,一路抱着她进大门,二门,正厅,直接到了后面一座幽静的小院,抬脚进门,把凤璿放在屋里的竹塌上。全然不理会一路走来纷纷下跪的丫头婆子们。 “子詹哥哥,你这样把我带到这里来,我父王母妃会生气的。”凤璿轻轻地咬着下唇,目光有些幽怨地看着子詹。 “不怕,你早起没用早饭,一会儿用了饭,叫他们套车,我带你回京。”子詹笑笑,转身拿过小丫头手中热水浸泡过的毛巾,上前给凤璿擦脸。 “我自己来。”凤璿的脸倏地红了,如今不是小时候,当着丫头的面,让太子给自己擦脸擦手,可真是不好意思。 “别动。让我来。”子詹开心的笑着,轻轻地擦去她脸上哭花的小脸,回头又换了新绞的手巾,再给凤璿擦手。 “子詹哥哥,这样不好。”凤璿不好意思的往回抽手,却被子詹一把握住。 “有什么不好?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澡。这会儿才不好意思?晚了吧?”子詹凑近凤璿的耳边,轻声笑道。 丫头们都低着头,虽然她们自从进了这座院子便从没见过自家主子长得什么模样,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去看榻上坐着的两个人。 “子詹哥哥,几年不见,你好像变坏了。”凤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头扭到一边,粉嫩的肌肤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清香。 “我没变,是丫头长大了。”子詹又用手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和手,然后甩手扔到丫头捧着的铜盆里,挥手一摆,四个丫头无声的退下。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长大。”凤璿轻叹一声,转头看着子詹,是啊,这话原是不错的——子詹哥哥还是原来的子詹哥哥,只是自己如今懂得了很多事情,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都粘着他,缠着他,霸占着他了。 “不行,你不长大,怎么做我的妻子?”子詹靠在她的身边坐下,抬手揽过她的脸,让她枕在自己的肩头。 “子詹哥哥……”凤璿抬手勾住子詹的脖子,慢慢的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气息。 “丫头,相信我。我绝不负你。”子詹低头,在凤璿的额角轻轻地饮下一吻。 家人送上农家特色的早饭来,凤璿和子詹吃了点东西,略作休息,便又坐车回京。即便这样,当子詹和凤璿赶回京城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中午。 黛玉早晨起来,先是听紫鹃说凤璿已经坐了车去别院,心中便有些酸酸的。别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婧玥和婧瑶,甚至婧琪,黛玉都没有让她们这样离开王府过。如今凤璿这样,黛玉却只能长叹一声,沉默下来。 水溶便入摘了心肝儿一样,连声问都是谁服侍着去的,谁赶着车,去了多少人,带的东西可齐备等等。 黛玉坐在床上,默默流泪,听着水溶喋喋不休的问这问那,又觉得烦躁不堪,便拉了水溶的袖子一把,哭着说道:“好了,你别问了好不好!我这会儿就要进宫去!我要跟皇上和皇后说清楚,我们的琳儿,是不能……” “玉儿!”水溶转身看着黛玉,无奈的制止她剩下的话,“我们终归还是天朝的臣民。皇上贵为天子,皇后贵为国母,我们怎么能去要挟谈判?这会让人家怎么说咱们?” “那好,我们不去谈判,我们辞官回乡可以吧?琛儿呢?把琛儿和琨儿都找来,爵位不要了,那些钱财我们都不要了。我只要带着孩子们去乡下种地去,还不行吗?”作为一个母亲,在为自己的儿女担心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虽然在头一天晚上,黛玉还很理智的跟女儿讲道理,但在第二天早晨听到女儿不辞而别直接去别院的时候,她心理的那道防线瞬间崩塌,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要儿女安全就好,开心就好。 “玉儿,别哭了。咱们换衣服,一起进宫去。”水溶也下了决心。关于凤璿和子詹的事情,皇上的态度十分明确,从赐名开始,水溶便知道皇上心中所想。 将来子詹继承大统,是需要几个肱骨之臣的。而水家,便是子詹最强有力的后盾,水溶如今虽然不怎么上朝,但朝中武官十有八九都是水溶的人,耿延峰,霁云飞掌控着南疆,北王府的家臣掌控着北方,西疆的将士虽然跟北王府没什么实质的联系,但也是在水溶把前西宁王的手下击败之后,皇上重新走马换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镇守西疆的将军也是托了水溶的福。 只有东海海军,将要由子詹亲手重组,若子詹迎娶凤璿为妃,从兵权上来讲,是最好的组合。而文臣这边,右相容家是子詹的外祖,虽然子詹不是容皇后亲生,但也是从落草之后便由皇后抚养,皇后无所出,子詹便是皇后的儿子。再加上王沐辉,亦是北王府的亲戚,所以凤璿将来必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这样的事情,不单单水溶看得到,满朝文武都不是傻瓜,都会看得到。如果凤璿成为太子妃,那么那些没有依附北静王府的人,或者说还没有跟北静王府栓到一起的朝臣,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跟北王府拉上关系。水琛,林琨,还有小水瑫三人,将会是他们力捧的对象。 但如果那样,子詹继位后,唯一能够威胁到皇位的家族,便是水家。 水家当处于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出头鸟。 儿女子孙们世世代代都能平安稳定,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至于荣华富贵,至于权倾朝野,至于名垂千古……那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历史潮流滚滚向前,要那些东西,又有何用? 这不是水溶想看见的结果,黛玉自然也是这样想。 “进宫?王爷告诉我你的决定。” “玉儿,咱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只要琳儿幸福,只要琛儿他们都幸福,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好,你终于肯听我的一次,先把忠君之事,先把你的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放到一边,肯为我们的孩子做打算了。”黛玉点点头,擦了擦眼泪,起身下床,换了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准备进宫觐见皇后。 黛玉和水溶用了早饭,换了朝服,准备进宫。二人刚从静雅堂的屋子里走出来,黛玉还在吩咐紫鹃一会儿再叫人去青云轩请太子起来用早饭。却见水琛手中的马鞭都来不及放下,便匆匆忙忙的冲进来。 “琛儿?何事如此惊慌?”水溶皱了皱眉头,水琛这孩子一向沉稳,今天怎么会是这样? “父王,母妃。”水琛在屋门口的台阶下半跪给水溶和黛玉行礼,“琳儿——” “琳儿出事了?”黛玉见水琛有些欲言又止,便急忙上前,惊慌的问道。 “母妃莫要担心,琳儿没出事,只是……她在去别院的路上,被太子殿下给接走了。” “接去了哪里?”水溶出了一口气,只要不出事就好,上次这孩子被人绑了去,吃了那么多苦头。自己这做父亲的,竟不能庇护她,想想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 “哦!”黛玉也长出了一口气,子詹接去了倒没什么,只要别是坏人给劫持了就好! “父王,母妃,这是要进宫去吗?”水琛见父母没有动怒,心中便放宽了些。 “是。你留在家里。照看好瑫儿。等我与你母妃从宫里回来,咱们再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此事。”水溶这个人一直都很奇怪,在这一对双胞胎儿子面前,好像没有那么多做父亲的威严,家中诸事,也向来会听他们的意见。好像四个孩子里,只有凤璿和水瑫是孩子一样。 水琛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只答应着,转身给二人让开道路。 进宫后,黛玉和水溶原是分开的。水溶去御书房求见皇上,黛玉去含章殿给皇后请安。但此时皇上散了早朝,正在含章殿与皇后说话,刚说着要陪皇后出去走走,到御花园看看菊花散散心,便听外边有人回说:北静王妃求见。皇上便对皇后笑道:“朕猜,北静王妃定然是为了子詹的事情来的。昨日子詹一说要在北王府住下,北王妃的眼神便带着几分不愿意。哎!朕这个儿子啊,这会儿有些不看眼色了。” “这事儿怪不得子詹,这一走六年,中间就回来了一次。这俩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哪儿离开过这么久啊?这若是在别人身上,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皇后的身子很弱,繁复的宫装穿在身上,过于宽松了,越发显得她瘦弱不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她很久以前的衣裳呢,其实这也不过是两个月前,内廷新给皇后定做的宫装。 “既然来了,快请王妃进来吧。说不定水溶这会儿也在御书房等着呢。不如一起请了来,咱们两亲家去御花园赏菊,顺便把儿女的事情定下来,如何?”皇上抬手,扶着皇后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用商议的口气说话,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 “哎!听皇上这样说话,臣妾都有些恍惚了。多少大事皇上都乾纲独断?这会儿又跟臣妾说起这样的话来。”皇后笑笑,转身对等在外边的宫监道:“还不快请王妃进来?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等什么呢?” 宫监忙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黛玉便扶着一个丫头的手,款款而来,一步步登上含章殿门口的汉白玉台阶,迈进大殿的门槛儿,随着宫女转过一道十二扇凤翔九天的屏风,到了东里间皇后平日起坐的三间屋子里。 黛玉进门后,才发现皇上也在这里,于是忙俯身跪拜,皇后早就叫人一把搀起。 “王妃快来,这边坐。出了一趟远门,王妃的气色倒好。”皇后和北静王妃是朝中出了名的两个病美人。皇后是多年身处宫中,操劳过度,郁结于胸,日积月累的病,北静王妃是天生的单弱,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一年到头离不开汤药,不治病的时候,也要进补。所以皇后见着黛玉,见她气色比原来好了许多,羡慕不已。 “皇后娘娘的气色也比原来好了。如今秋高气爽,很该出去走走。别总闷在这屋子里才好。”黛玉看着形容枯槁的皇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好地一个女人,在这深宫之中,煎熬成这副样子。值得吗? 想想凤璿以后也要这样,黛玉便从心里说了一百个不字。 “我也想着出去呢,皇上总是不许。”皇后笑笑,转脸看看身边的皇上。 “前几天秋风秋雨的,天凉,湿冷。出去对身子不好。”微笑着看黛玉,目光舍不得移开片刻。 容皇后淡淡一笑,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回京的路上,可还平安?一路颠簸,就算咱们姐妹情深,你也在家休息几日再来。你的身子也若得很,秋风凉的时候越发该小心保养些,这一回家就来看我,倒叫我于心不忍。” “皇后娘娘关爱臣妾,但臣妾却不能不知礼。出去了一趟,也没什么稀罕的东西带给皇后娘娘,只搜罗了一些民间的小玩意给娘娘解闷儿罢了。娘娘不要嫌弃才是。”黛玉说着又对同来的紫鹃吩咐道:“去叫人把东西抬进来。” 紫鹃答应着,转身下去。皇后又笑道:“你来就来罢了,又破费了。我是知道你的眼光儿的,前些年你去济南府,回来给我带的那些藕粉,我吃着就比那些进贡的好。还跟皇上说,要把这一项采买交给北王府——不图别的,只图能吃到点好东西罢了。那些人都黑了心,拿着官中的银子,倒是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人。可到底王妃也没同意,到如今我这含章殿里,也没再能吃上上次你带给我的那样好的藕粉。” “这个不值什么,皇后娘娘喜欢,回头臣妾让人专程去济南府采买就是了。皇后娘娘便是天天儿吃那个,又能吃几两银子的藕粉?偏又拿着宫里的采买说话。”黛玉笑笑,把话叉开来。 “这倒不是宫里不乐意把宫里的采买之事都交给北王府的人,只是溶弟现在越来越偷懒,竟把原来的差事都给朕推回来了。他只顾着一味儿享乐去,哪里还管咱们在宫里吃什么喝什么。”皇上的语气带着几分幽怨,嘴角却笑意浓浓。 “如此,倒是臣妾的罪过了。”黛玉自然明白皇上这是打趣人的话。但她却不能当笑话来听,于是起身离座,对着皇上慢慢的福下去,“皇上的话乃是圣旨,我们岂敢推诿?实在是没听到这话,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一愣,心中立刻泛起一丝酸涩。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别开目光,幽幽的叹道:“王妃何必如此谨慎,如今不过是朕同你们说几句玩笑话。这倒是朕的不是了。”身为皇上,却连一份真正的友谊都得不到,说句笑话都是这样的结果,如何不让人寂寞万分? 试想,这样的话,若是耿延峰或者王沐辉说出来,黛玉都不会是这样的对答,好歹她都能说两句玩笑胡,大家一笑而过的。然换成了皇上,这便成了君臣之间的责难和请罪了。 紫鹃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箱子进门的时候,水溶也从御书房赶过来。一时行了君臣之礼,皇后便叫人打开箱子,把黛玉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把玩。一时心情大好,又吃了宫女送进来的一碗参汤。便要留北静王夫妇在宫里用午膳,又说要在御花园摆宴,给二人接风。 皇上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听了皇后的话,亦极力赞成。水溶和黛玉原本也是有话要说,自然也答应了。 含章殿的总管太监传话下去,叫御膳房准备宴席,说皇后娘娘要在御花园的临月阁宴请北静王夫妇赏菊,宴席务必要合了皇上皇后和王爷王妃的胃口,可别让皇上生气,皇后娘娘怪罪等话。 御膳房的大厨们,素来知道北静王府上是十分讲究的,皇上和太子及二殿下都喜欢北王府上的膳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人平时被冷嘲热讽的,早就窝了一肚子的气,今儿是立了志要好好地表现一番,扳回御膳房一点脸面的,所以众人都卯足了劲,尽了十二分的心来预备这一桌膳食。 含章殿那边,李德禄早就吩咐下去,预备了竹椅小轿抬着皇后和北静王妃往御花园里去。原本也预备了皇上和北静王的轿子,但皇上却笑道:“我跟北王还是走走好了。舒活舒活筋骨,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跟着两个弱女子一起坐轿,没得丢尽了男人的脸。” 李德禄只得作罢,高声吆喝了一声:“起轿。”太监们便抬着皇后和黛玉跟在皇上和水溶二人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里去。(未完待续) 临月阁喧哗热闹 御花园的宴席刚刚开始,李贵妃便带着十二名宫女,捧着各色精致的点心一路旖旎而来,李贵妃一身艳红色的华丽宫装和身后一溜儿湖绿色衣裙的宫女走在这中秋时节的御花园里,十分的养眼。皇后身子不好,但眼神却十分的好用,不经意的一一眼便被这一队美人给吸引住了目光,不禁失声笑道:“今儿可真是热闹了。” “嗯?”皇上看见容皇后别有深意的笑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眉头一皱,摇头道:“她怎么也来了?这后宫之中,当真没一点秘密了。” “李贵妃用心伺候皇上,这也是她的分内之事。皇上何必说这些话叫人寒心?”容皇后笑笑,低下头,慢慢的吹着茶盏里的茶沫,又对黛玉笑道:“你尝尝这茶,可还吃得?我可知道北王妃是极有见识的,可不许说那些虚话。” “这是极好的大红袍,很难得的。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若不是跟着您,哪儿能喝到这么好的茶?”黛玉这话倒不是虚的,容皇后的娘家有一门亲戚姓姚,亦是一大商家,当初曾经跟林家一起挤兑过冷玉堂。如今生意也做得大了,平日里知道皇后也就喜欢喝茶,便想着千方百计的弄了好茶来孝敬给皇后。 水溶偷偷地看看皇上的脸色,带着几分尴尬,便有些幸灾乐祸。心道:李贵妃来了,当着皇后的面儿,看皇上怎么说。 黛玉瞥了一眼水溶,暗暗地掐了他一把,没办法,水溶此时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若不提醒他一下,恐怕一会儿皇上要拿着他说事儿了,这傻瓜,如今的警惕性越来越差了。 水溶的腰上被黛玉暗暗地掐了一把,一时疼的厉害,但又不敢露声色,只好把茶盏端起来当着自己的脸,暗暗地呲牙裂嘴了一下,又抬脚悄悄地踢了踢桌子底下的黛玉的脚,方恢复了正常的脸色。而此时李贵妃也恰好到了进了临月阁。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李贵妃正是青春好年华的时候,二十多岁,后宫琐事虽然繁杂,但她十分懂得保养,脸上娇嫩的肌肤莹润的几乎透出水来,这一幅天姿国色,绝非病怏怏的皇后可比。水溶暗暗地担心,恐怕这李贵妃的势头,如今已经压过了皇后。瞧着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哎——后宫啊,总是猪圈后猪推前猪,少猪更比老猪强。 这李贵妃还不是最年轻的,若在把那些二八芳华的女子们一个个都叫来,这会儿恐怕就是一幅集艳图了。 不过是皇后设宴,和北静王夫妇叙叙闲话,只因为皇上在场,这李贵妃就送点心来了,这只是刚开始吧?后面还会不会再有人来送瓜果?再有人送点山珍海味,还有奇珍异宝,御膳房的那些家伙们,根本就不用忙活呀,只让后宫这些娘娘们忙活,也就够了。 水溶此时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明智,在拥有了黛玉之后,再也没弄别的女人进府。别说黛玉受不了,看着这股累劲儿,自己恐怕也受不了。 “你倒是巧,来赶皇后的宴席?”皇上淡淡的笑笑,摆手让李贵妃起身。 “臣妾哪敢贪恋皇后姐姐的宴席?只是恰好今儿一早,臣妾娘家叫人送进来了几盒子自家制的点心,臣妾不敢独享,特特的给皇上和皇后姐姐送来,顺便也请北静王和王妃尝尝,可入得口如不得口?”李贵妃一张巧嘴,自然是舌灿莲花,几句话说的既合情又合理,饶是皇后心中有气,也奈何不得她。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吧。北静王和王妃也不是外人,人多大家更热闹些。”皇上轻声咳嗽了两声,这看上去妻贤妾美的好场面,却总带着几分不自然。 黛玉的脸上便有些淡淡的,李贵妃乃李宇臣的女儿,李宇臣原来跟忠顺王走的很近,皇上可以为了平衡朝臣的权势而在忠顺王一党尽数铲除之后,中用李宇臣,但黛玉却不能无视过往,她对李贵妃,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和跟皇后之间的真挚感情,是不一样的。 皇后的脸上亦少了笑容。如今李家权势如日中天,和容家暗暗地较劲。如今李相更是变着法的笼络子律,皇后每每听说这些,心中便不舒服。原跟皇上提过两次,因皇上好像并不在意。便不再多说。今日皇后宴请水溶夫妇,原想着大家在一处说说家常话,散散心,不想又把这些人给招惹来,好好地心情被搅乱了,一时也只淡淡的品茶,并不多话。 水溶发现有点冷场,便少不得寻找话头,笑着问道:“怎么不见二殿下?听说这些日子他跟着一个西洋来的传教士学西洋话,已经有模有样了。” “哎呦,原来北静王爷也知道这事儿?”李贵妃一听子律的事情,立刻来了精神。 她想要跟皇后争,唯一争不过的便是子詹跟皇后亲,跟其他后宫妃嫔都冷淡的很。李贵妃没有子嗣,皇后也没有。子詹从小没娘跟着皇后,子律的母妃也早就死了,虽然皇上把他交给皇后教养,但皇后身子不好,对子律的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就给了李贵妃机会。这两年,子律跟李贵妃走的很亲近,平日没事,还经常去李相府上。如今更是每天都去李相家里,跟一个传教士学洋文。 李贵妃面色平静无波,但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目光。皇上若无其事的吃茶,又顺手拈了一块松仁饼来掰了一块放在口中,又回头对皇后笑道:“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说着,便把剩下的一小块松仁饼送到了皇后的唇边。 皇后显然是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就算平日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皇上也没这么细心体贴过,今儿当着这么多人,他这是做什么? “臣妾谢皇上。”皇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想要抬手去接那块松仁饼,然皇上却执意不放手。迫不得已,她只好张开嘴,轻轻地咬住那块松仁饼,吃到口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只觉得胸口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柔柔的,满满的,一阵凉风吹过,皇后的眼睛便湿润了。 黛玉和水溶倒没什么。只自顾吃茶赏菊。而边上的李贵妃却错愕了。皇上如此举动,也实在是夸张了些。就算是他要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一出帝后恩爱的戏份,也是在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子律今儿做什么去了?怎么一直没见他的影子?”皇上喂完了皇后,只装作没事人一样,回身来继续吃茶。 “呃——啊,他估计是去跟安教父上课去了。” “我泱泱中华,几千年的文化积淀,难道还不够他学的?巴巴的去学什么洋人的文化。真是本末倒置。”皇上说话依然平淡,但李贵妃已经闻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皇上不高兴,等他回来,臣妾告诉他不去学了吧。子律这孩子也是一番上进心,想着学成之后,也可为皇上分忧不是?皇上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别生气了。” 皇上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却听外边的宫女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和纯公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哦?月儿来了?快进来,这孩子,来就来吧,怎么还不进来?”皇上一听和纯公主来了,脸上便有了笑意。如今皇上步入中年,身边子嗣不多,唯有二子一女。虽然前些日子又有个嫔有了身孕,但这几年来,和纯公主在皇上的心目中,一直是最可心的女儿。 和纯公主比凤璿大,性子越发的沉稳娴静。宫女出去传了皇上的话,她方款款而来,走大里面,先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又给李贵妃问好,然后走到北静王夫妇跟前,轻轻福身,含笑道:“和纯见过王叔,婶娘。” “月儿真是大姑娘了。快来婶娘这边。”黛玉很高兴看见和纯,这个孩子总是淡淡的,性子跟婧玥很像,乳名也一样的发音,所以每回见着她,黛玉总要拉她到跟前,说些悄悄话。 “婶娘,怎么不带着琳儿妹妹一起来。我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和纯公主靠在黛玉的怀里,悄声说道。 “她在家呢,回头我回家,你跟我去吧,到我们府上住几日,闲散闲散。” “月儿倒是很想去呢,父皇总是不准我出门。”和纯公主笑着看皇上,撒娇的说道。 “你这孩子,出去了就不让人省心。上次若不是你闹着出去玩,哪儿会惹得那一场祸事,害的凤璿丫头陪你受了一回罪。哪里还敢让你出去胡闹?”皇上瞪了和纯公主一眼,脸上却是慈爱的笑容,因见李贵妃在侧,便索性问道:“你母妃这两天身子怎样?” 和纯因见皇上问及自己的母妃福贵人,忙起身恭敬地回道:“母妃今儿身上略好些。但太医说她还是不能出来吹风。所以不能来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和纯来时,她还嘱咐和纯一定要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呢。是和纯贪玩,一时见了婶娘在此,便忘了。”和纯公主一边微笑一边说话,脸上娇艳的笑容惹人怜爱,众人都没注意她说什么,只顾看她甜美的笑脸了。 “请安不请安有什么要紧,你每天来你母后这里走走,她看着你,心情舒畅,也就安了。”皇上笑笑,又指着一叠糕点,说道:“这个芙蓉糕朕尝着很好,叫人再拿些给福贵人送去吧。” 和纯忙替母妃谢恩,宫女忙上前答应着,另拿了盒子装了糕点,往福贵人那边送去。(未完待续) 北静王为女屈膝 果然不出所料,李贵妃这里的话还没落下,那边又有一对人马来,衣着光鲜,花红柳绿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何等身份。水溶只装作不见,而黛玉却有些烦躁,这样下去,这些娘娘们都来这里聚会,自己的话何时才能跟皇上明说? 黛玉的脸色被皇后看在眼里,知道黛玉素来不喜欢与这些人交往,便笑着拍拍黛玉的手,说道:“北王妃,本宫有些累了,王妃陪本宫到里间去歇歇儿如何?” 黛玉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点头道:“皇后懿旨,臣妾岂敢不从?” 皇上原本正在看着刚过来的贵人给李贵妃请安,忽然听见皇后说要和黛玉去里面,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转头问道:“好好地,怎么又去里间?朕瞧着皇后今儿气色很好,若是嫌人多嘈杂,只管叫伺候的宫女们到外边候着罢了,横竖也少不了伺候的人。”皇上一言既出,这亭子里的宫女们一个个儿都不敢多停留半刻,忙齐刷刷的福身行礼,退出去。 李贵妃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哀凉,这几年她替皇后打理后宫,俨然以后宫之主自居,后宫里的后进妃子们个个都惧她,但每次在皇后跟前,无论她平时是何等的威风,皇上总有办法让她记起自己的身份,依然比皇后矮那么一个级别,依然不能跟高高在上的皇上并肩而坐。 “皇上真是想得周到,皇后姐姐凤体要紧,人多闹得慌,连臣妾都受不了,何况皇后姐姐?”李贵妃心中再哀凉,脸上也带着万人迷的笑脸,对着皇后微微俯首。而与此同时,那些分位低的嫔,贵人,美人等都站了起来,冲做宫女,侍立两边。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初时那几个仗着自己入宫不久,年轻貌美的小主子们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众人都有些纳闷的看着皇后和李贵妃,心中暗暗打着自己的主意。 皇后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笑,对那几个面带惊慌之色的美人说道:“到底你们不比宫女们,纵然要立规矩,也不可太拘谨了。娴贵人刚有了身孕,还是坐着吧。安嫔身子大病初愈,也不能久立,也坐着吧。” 娴贵人和安嫔忙上前谢恩,各自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的绣凳上,安静的品茶。细心的黛玉早就发现,被皇后点名赐坐的两个人,容貌姣好,性情贤淑,倒不是那种多事之人。这样的人能入得皇后的眼,倒也没什么意外的。只是这两个人平时不招李贵妃待见,皇后这样吩咐,让李贵妃在那些嫔妃的心目中,身份又降了一分。 李贵妃早就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笑对着娴贵人道:“妹妹几时知道有了身子?倒是我的不是了,皇上吩咐本宫替皇后姐姐分忧,打理后宫的琐事,我却对妹妹有了身子的事情毫不知情,真是罪该万死。”说着,李贵妃便稳稳当当的离了座位,翩然跪在皇上的脚边。 黛玉心中暗笑,这李贵妃言辞恰当,行为得体,不慌不忙,看来她对娴贵人的事情早就知情,此时却装作这般模样,真真可笑。 但皇上似乎并不计较这些,只摆摆手淡淡的笑道:“罪该万死到不至于,后宫原本就事多,你一个人精力有限,偶尔有照顾不到的,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朕也听闻最近爱妃身上也不大好,也很该多多保养才是。既如此,以后后宫之事,洛妃便帮着打点一二吧!这后宫是你们的家,也别总让一个人太劳累了。” 李贵妃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皇上的话,关爱有加,温润如泉。却字字句句都是在夺李贵妃手中的权力,每一个声调,都在表示对李贵妃的不满。 “皇上英明。臣妾也这样想过,却又怕贵妃妹妹以为我要夺她的权,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想不到却是臣妾刻薄了,一味儿要得好名声,却让妹妹累坏了身子。”容皇后淡淡一笑,暗暗的看了黛玉一眼,眼角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微笑。 黛玉借着喝茶苦笑了一下,心道:这就是所谓的后宫战场了,真真有杀人不见血的感觉。 水溶却一直无所谓的靠在那里,后宫妃嫔的事情,他没半分心思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兴趣。 李贵妃终于醒悟过来时,原本红润得意的脸色亦苍白了许多。不过她还算挺得住,还能稳稳地给皇上行礼谢恩,言语之中也没有半分不快的意思。 皇上摆摆手,让她回去坐着,李贵妃从地上起身,屁股还没放到椅子上,便听外边一声清朗的请安声:“儿臣子詹给父皇母后请安。” “子詹?”皇上一愣,这小子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总该在北王府好好地陪陪凤璿丫头啊!哎,不过回来也好,正好趁着北静王夫妇在,把这婚事也提一提,子詹可不小了,再不定太子妃人选,估计朝中大臣们该对太子非议了。 “这孩子,终于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忘了回宫的路了呢。”容皇后一边说一边笑,看向外边的目光带着十分的期待,俨然一个病重的母亲等待着儿子的归来。黛玉看了她那眼神,心里有些发酸——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虽然不是子詹的亲生母,但却把今生的母爱都给了子詹。 子詹带着四五个俊朗少年男女进门,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给皇上磕头。黛玉定睛一看,又忍不住苦笑着和水溶对视一眼——原来跟子詹一起来的,除了凤璿,还有水瑫,云寒,最后面跟着一脸冷漠的水琛。水瑫看上去一脸的兴奋,显然是十分高兴跟着子詹进宫,水琛平日就跟子詹形影不离,今儿跟着子詹进宫也属于常情,只是凤璿和云寒两个女孩子,不宣而入,有些不合规矩。不过瞧着二人的样子,老大不情愿的,应该是被人强拉了来的。 凤璿的心事,黛玉自然明白,只是云寒这孩子,少年老成,黛玉一时看不透她。但此时皇上和皇后都在,黛玉自然不便多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静观其变罢了。原来进宫时的那股气性此时早就被这后宫的妃嫔们给冲的一干二净,只觉得眼前乌烟瘴气,心中厌恶的很,此时见了孩子们,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哈哈哈……还是朕的儿子有魄力,一回来就给朕带来这么多少年英才,嗯……朕很高兴,你母后更高兴。还不快起来,到你母后跟前,让她好好看看你!”皇上慈爱的笑着,看着子詹和凤璿,乐开了花,仿佛眼前站着的凤璿不再是上阳郡主,而是太子妃,是他耐心等待悉心教导培养了多年的儿媳妇。 子詹忙答应一声,拉着凤璿的手走到皇后身边,二人给皇后请安,皇后哪里忍得住,早就伸出手,一手一个,把子詹和凤璿拉到面前,满眼的笑意看了看子詹,却对凤璿道:“子詹不在京城,本宫见不到他倒也罢了,怎么琳儿丫头这么许久也不进攻来,想必是早就厌恶了本宫这药罐子了?” 凤璿忙福身回道:“请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错爱凤璿,凤璿感激还来不及,哪敢生厌恶之心?只是凤璿想着,皇后娘娘素日繁忙,难得能清净的修养身子,若凤璿时常来打扰,恐扰了娘娘静养。所以不敢总进宫来滋扰。” “这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容皇后说着,把凤璿的手放到身边黛玉的手中,对黛玉笑道:“王妃教育熏陶出来的好女儿,这些日子,在北静王府当家,把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点的井井有条,将来入主太子府,本宫自然是放一百个心了。”此言一出,惹得四周十来个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尤其是那些后宫妃嫔们,有些少见世面的,还忍不住低声惊呼,用那白嫩如玉的小手捂住了嘴巴,才遏制了自己的失声尖叫。 “皇后娘娘,这……”黛玉刚要出言反驳,却被皇上抬手打断——“嗯!皇后所言甚是,子詹也不小了,这门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北王妃可别说不同意哦!琳儿丫头可是在皇后的含章殿出生的,朕跟皇后还有子詹都守在一边,朕还是第一个抱这孩子的人,她若不跟朕当儿媳,可对不起朕的一番苦心哪!” 皇上是看准了黛玉的心思,所以直接来硬的,把黛玉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早就从心里暗暗地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帮儿子定下这个儿媳,自己这一辈子得不到心爱的人也就罢了,若是儿子也得不到,那自己连个合格的父亲都算不上了。自己做男人失败,是自己命运不好,婚姻大事,总不能自主,而且相比水溶,自己也晚了一步,但子詹却不晚,凤璿丫头生下来,子詹便守在她身边,从小到大,子詹都时刻守护着她,孩提时代,凤璿就是子詹最最心爱的玩具,只要凤璿出现,子詹便是有天大的烦心事,都会笑的十分开心。做皇上不容易,这一点,身为皇上的皇甫青岚最有发言权,所以他绝不会让将来继承皇位的子詹,连最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受那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别嫁的痛苦。 黛玉被皇上一句话给堵回来,心里生气的很,但因场合和身份不同,心中纵有万分的生气,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先忍着,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的去跟皇上讲几句道理。 “皇上,凤璿还小,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哪里能入主太子府呢?太子何人?太子的婚配岂能如此轻率?”黛玉起身,对着皇上深深一福,轻声说道。 “北王妃此言差矣!”皇上把龙目轻轻一眯,看着黛玉,自信的笑着,轻轻摇头:“朕在其他事情上都可以轻率一些,惟独在太子妃人选之事上,绝无一点轻率。朕这个儿媳妇,已经冷眼挑了十一年。从凤璿丫头出生那一刻起,朕就在想这件事情,你们在做的都想一想,朕的那一条国策是经过朕用十一年的时间深思熟虑而定的呢?” 水溶一听此话,心道:“皇上啊皇上,原来你也如此狡猾!此时此刻,为了你的儿子,竟然把对玉儿的那份痴心也压制下去,不容易啊!” 其实水溶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皇上却没有压制半分对黛玉的倾慕之情,相反,他却觉得,把黛玉之女聘嫁过来,当自己的儿媳妇,正好是为自己的这份情找到一个新的宣泄口。当然,更重要的是凤璿的优秀和这一对少年互相爱慕的情谊。 “皇上,臣也以为,凤璿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还请皇上三思。”水溶身为男人,从自己妻子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不得不这样说。但他的心中也有另一种东西再萌动,纵观历史,抛开子詹和凤璿二人从小的情分,其实太子和重臣权臣之女联姻,乃是历朝历代以来巩固新君统治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若子詹取了凤璿,天朝社稷,可保二十年无忧。黛玉所顾虑的隐患,就算会发生,也是会在子詹之后,下一任皇上的身上。而到那时,凤璿身为太后,若没有能力处理好权臣和新君的关系,那她如今也配不上做子詹的正妃了。当然,黛玉不愿凤璿将来过像容皇后这样的日子,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一大群女人争来争去,自己还要强颜欢笑。所以水溶缓缓起身离座,在皇上面前,跪了下去。 北静亲王水溶,谨郡王,上阳郡主之父,天朝第一领政王爷,御赐君前免跪特令的已经有五六年没给皇上下跪的水溶,在皇上和皇后举办的一次非正式宴会上,突然间跪倒在地,不能说这场面不令人震撼。 水溶这一跪,使得他的话分量更重了些。皇上也不由得一愣,开始认真考虑这句话,抛开他个人因素,重新以历史的眼光,去考虑这件事情。(未完待续) 秋露含愁情初动 皇上起身上前,拉着水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你与朕兄弟多年,有话直说便可,何必如此?反倒让朕心中不安。” 水溶却俯身道:“承蒙皇上错爱,把水溶当做亲兄弟一般对待,这些年不管水溶犯什么错误,都怀柔而带,皇上对水溶的一番恩宠,水溶一家以及水氏后人,全都感恩戴德,竭尽全力为皇上尽忠,以报皇恩之万一。但凤璿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却无大胸怀。实在不能胜任太子正妃,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豁然明白,原来如此——水溶是怕凤璿做了太子正妃,将来太子纳侧妃和妾室的时候,凤璿不开心啊!皇上想到此事,便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容皇后。想着容皇后跟了自己这些年,从侧妃熬到今天,的的确确受了不少委屈,再看看水溶对黛玉的那一番情谊,皇上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对一个女人忠诚无二,再无其他。所以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凤璿因听见父母和皇上议论自己的终身之事,早就离开座位,悄悄地出了亭子,去菊花丛中赏花去了。而子詹却知道自己对凤璿的感情到了关键时刻,是分是和,全在此一举。所以并未曾离开。水溶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敲在心坎儿上。只是此时皇上在座,皇上不说话,子詹亦不敢僭越,只好站在下面等着,却已经是心急如焚。 子詹焦急的看着皇上,心想:父皇啊父皇,儿臣素来佩服你的口才,怎么这会儿你倒是沉默起来了呢?王叔不就是要一个承诺吗?您答应他就是了!反正儿臣这辈子也没想要过别的女人。 皇上没有听见子詹心里的话,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做出这个承诺。因为他是皇上,而不是初生牛犊的太子。作为一个皇上,尤其是圣君,他必须懂得权衡,必须懂得帝王之术,必须懂得后宫专宠将会给江山社稷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性的后果。 专宠——几乎成了历史上败家败国的字眼。纣王专宠苏妲己;幽王专宠褒姒;吴王专宠西施;唐明皇专宠杨贵妃……这些人,都是历代帝王中的罪人。 看着皇上沉默不语,水溶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明白,便和黛玉对视一眼,悄然闪身,坐到一边,静静地吃茶。 容皇后握着黛玉的手,心内酸甜苦辣一时间都全了。这些年的往事便一段段的在眼前闪过,思虑再三,容皇后都不忍心把自己过的这种生活加在凤璿的身上。此时,皇上不说话,她作为皇后,自然也只能保持沉默。 李贵妃便有了机会。只听她扑哧一笑,抬手接过身侧一个美人手中的茶壶,起身给皇上的茶盏里填满了茶,又轻声劝道:“皇上何必为难?” “你有什么好主意?”皇上听李贵妃这样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毕竟两全其美之计目前还没想出来,若李贵妃能有更好的主意,也不妨听听。 “皇上有两个皇子,既然北静王爷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将来和别人一起共事太子,那聘上阳郡主给二殿下,将来二人举案齐眉,也不失一段佳话。” 李贵妃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子詹闻言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跟她辩论,只是无奈她是皇上的贵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叫她一声‘母妃’,若是那样,便是太子失德,会让父皇为难。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子詹暗暗地盯了李贵妃一眼,心中暗暗地想着对策。 “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容皇后第一个不愿意了。虽然子詹和子律都是皇子,但凤璿的心里只有子詹,这是在座的人都明白的一件事情。李贵妃这样说无非是想激怒子詹,让他做出没道理的事情来,那样,他们便会有更多的理由弹劾太子,为将来皇上易储做准备。 事关江山社稷的稳定,容皇后就算说的再过分也是对的。皇上是圣君,所以在容皇后出口之后,又补了一句:“真是欠思虑。你这话倒是很有几分挑拨的意思。如此一来,子詹和子律兄弟二人不和,将来祸起萧墙。你可就成了咱们皇家的罪人!” 就算是皇后也担不起皇上这句话,李贵妃立刻苍白了脸色,惊慌着跪倒在地,连声道:“臣妾失言,请皇上降罪。” “哎!罢了罢了,你且回去好生歇息吧,这两个月,就不必到朕跟前来了。朕回头有旨意给你。”皇上摆摆手,十分无奈的叹道。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也就是因为说错话的人是李贵妃,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就不只是禁足两个月,而是这辈子都要在冷宫里过下去了。 皇后显然对皇上的处置有些不大满意,再加上她看见了黛玉脸上瞬间闪过的不快,于是再次握住黛玉的手,却对着李贵妃道:“妹妹有些心浮气躁。这两个月闲着没事,替本宫把(金刚经)和(波若心经)各抄一百零八本,本宫要拿到奉先殿供奉,你务必要抄写仔细了。” 李贵妃不敢多言,只好磕头答应着,在皇上摆手之后,慢慢起身,慢慢的退出去,离开了临月阁。皇上又摆手遣退了其他几位妃嫔,重新唤了宫女进来服侍。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皇上和皇后都不说话,水溶和黛玉也低头不语。子詹还在生气,想着怎么报复李贵妃,而水瑫却悠闲的端着一盘点心,跑到外边的水榭前,一点点掰着喂鱼。剩下的人,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云寒左看右看,见凤璿和水瑫都不在屋里,自己也坐不下去了。于是悄悄地站起来,想顺着角落溜出去。不想却被子詹无意中看见,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做什么去?” “呃……我出去……方便一下。”情急之中,云寒同学顺口说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借口。她原本并不出众,从一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引起谁的注意。然而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上。她一脸尴尬的微笑,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抓了个现行一般,傻傻的,很可爱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呵呵……”皇上先笑了起来,对着云寒点点头,笑道:“快去吧,这种事儿可等不得。” 不是咱们的云寒同学没出息,只能怪这位当朝天子太帅气。 皇上对着云寒开心一笑,屋子里整个气氛都活跃起来,大家脸上都露出了轻松地微笑,惟独云寒站在那里,被皇上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给笑傻了。 “云寒,你不是去方便吗?”子詹不忍心看着这个傻姑娘再继续站在那里等下去,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孰料,云寒的脸倏地红了,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急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众人。 “这丫头是谁啊?”皇上看着云寒离开的方向,微笑着问道。 “是瑫儿的师傅。”水溶只好代为回答,至于水瑫为何找了这样个小丫头做师傅,水溶刚回家,还没来得及细问。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凤璿的事情解决好再说,所以对于云寒也没怎么上心。 “有趣,怎么有趣的人都去了你们北王府?”皇上的眉毛挑了挑,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伸手捋了捋新留起来的短髭。 “琳儿说,这女孩子原是孤儿,但却满腹诗书,颇有一些机灵古怪的道理在肚子里。是瑫儿心甘情愿认她做师傅的。如此看来,这个云寒,的确有不同常人之处。”黛玉轻声对皇后说话,自然这话也被皇上听去。 “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儿索性起一回诗社如何?你我几人加上几个孩子们,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凑一社了。”皇上正好来了兴致,便把方才的不快和凤璿的事情放在一边——在他的心里,凤璿早晚都是子詹的媳妇,只是如今北静王夫妇有心结,尚未解开而已。有道是水到渠成,等时机到了,这件事儿自然也就成了。急是急不来的。所以他干脆用太极的法子,把这件事情转开。 黛玉无奈的咬了咬红唇,偷偷地看了一眼水溶,心道:谁有心思起诗社?这会儿凤璿的事情还没解决。听刚才李贵妃的话头儿,这子律铁定了会掺和这事儿了,真是越弄越乱。 “我可没那份才思。只是若不应了皇上,又错过了让北王妃展露才华的机会。少不得我也打肿了脸充胖子,跟着你们凑一个吧。”皇后见皇上难得开心,又刚发作了李贵妃,若此时自己再不给他面子,恐怕他回头心里又该不舒服了。皇上这人,皇后是十分了解的,在某些时候,他就是个傻的可爱的孩子,就跟刚才那个可爱的云寒丫头一样。 皇后的话一说,黛玉便不好意思拒绝了。少不得为难的笑笑,应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们自然不敢违背。只是一会儿没有好句子,只求皇后娘娘别惩罚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北王妃最谦虚,这会子说这些没用的话。你的才学,连皇上都叹服,子詹亦是你的学生。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谁能信呢?若是不好,少不得还要重重的罚你。”皇后不依,只拉着黛玉的手佯装发狠的说道。 “子詹,你去把凤璿找来,还有瑫儿也来,嗯……那个云寒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琛儿和月儿去找找……”皇上看看左右,见几个座位都空着,便不满起来。 子詹忙答应着和水琛,和纯公主三人下去,循着花阴幽径一路走去,先找到了水瑫,又找到了凑在一起说笑的凤璿和云寒二人。六个人结伴回来时,却见子律也来了,刚给皇上皇后请了安,正在同北静王夫妇问好。于是个人互相私见了,按照大小依次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皇后早就吩咐宫女们准备了笔墨纸砚,在那边一从紫色的波斯菊前摆了一张书案,笔墨便齐刷刷的放在上面。谁有了句子,只管过去写下来,等一炷香的时间过时,再一并评判。 皇上便出题,让众人以秋为题,各做一首七言来。韵脚不限,只要句子好就成。 这种题目作诗,对于在座的众人来说,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皇上之所以把条件放的这么宽松,也无非是为了开心而已。其重点不在于作诗如何,而在于众人一起参与的这种热闹劲儿。 然而云寒同学却要面临一场考验了:是踏踏实实的用自己有限的文学功底胡诌一首打油诗呢,还是借着自己熟读古诗古文的功底,像其他的穿越主一样,借鉴一下那些伟人的诗词来充数呢? 思来想去,最终在云寒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却见身后之人身材修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绣着五彩飞龙,神采奕奕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个人不正是美男子皇帝陛下吗?云寒只觉得气血上涌,双眼立刻冒出了绿光,裂开嘴开心的笑道:“尊敬的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 这句话是云寒莫名其貌背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在哪个电影或者电视剧里听到过这样的话,反正情急之下激动之时,张口便说了出来。 “哈哈……”皇上再次开怀大笑,把四周正在酝酿诗句的众人的思路都给打断了,一个个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这边,却又见皇上拍了拍云寒的后脑勺,慈爱的说道:“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个宝贝。朕认你做义女,如何?” “啊?”云寒大失所望——开始听着皇上这样夸自己,还以为自己入了这位皇上陛下的眼,好歹这也能沾点真龙天子的气息,顺便劫一下美男之色。谁知——人家张口竟然要自己做他的女儿! “怎么?不愿意?觉得朕不够资格?”皇上被云寒失望的神情深深地打击了,心头涌起几分涩涩的失望。平生第二次被人拒绝,想想自己这个皇帝,还真是不走运。 “呃,不不不……”云寒马上摇头,使劲的摇,耳边的发辫随着她用力的晃动脑袋而左右摇摆,整个人就像个拨浪鼓一般的好玩。 “好了!别摇了,小心头晕。”皇上抬手,抚在她稚嫩的小脸上,一股热流顺着脸颊一直流进云寒的心里,若有若无的温暖,让云寒感动的想哭。(未完待续) 一生一世一双人 水溶看见皇上对云寒开心的笑着,心思一动,便转头悄悄地看向皇后。皇后此刻亦看见了皇上的举动,然却并不生气,只淡淡的笑了笑,起身走到皇上跟前,笑道:“皇上喜欢这孩子,不如就接进宫里来吧。如今子詹大了,另建了太子府,子律也要搬出去了,臣妾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既然不愿做皇上的干女儿,不如臣妾收她做侄女如何?容相府里,正少个大小姐呢。” “嗯,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认在相府,倒比在宫里自在些。”皇上点点头,又看看一直低头的云寒,做了最终决定,“你就去容相府做国舅的女儿吧。今儿先别急着回去,就留下来在皇后宫里住几日再说。” 云寒心中哀叹,明明是自己事情,就这样被人家夫妻三言两语给定了下来。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悲哀啊,最主要的,此刻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要跪下磕头谢恩,还要谢皇上隆恩! 水溶黛玉和几个孩子们无心管这些闲事,各自都有了各自的诗句,一个个儿都围在黛玉和水溶身边,一边写一边议论。子詹正在品评凤璿的诗,子律亦在一边凑趣,凤璿羞涩的躲在黛玉身边,不说话,却悄悄地看子詹的诗,月儿则拿着自己的诗给黛玉看,水琛又在一边指指点点,水瑫早就爬到水溶的腿上,叽叽喳喳的说话…… 皇后便笑着催道:“瞧那边好不热闹,臣妾也要去凑趣了。” “走,咱们都去。”皇上拉着云寒的小手,同皇后一起过去。 水溶见状,便把水瑫放在地上,上前笑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诗众人都有了,只少了您二位还有云寒的,您三人是就此认输呢,还是早有了好的?” “本宫认输了,今儿的东道算是本宫的。”皇后无心诗词,正好顺水推舟直接认输。 “朕早就有了,因同云寒说话,所以还没来得及写出来。云寒,你呢?能做水瑫那小东西的老师,定然有一番才华,若是连自己的学生都压不下去,可是很丢脸的呀。”皇上呵呵笑着,问着云寒。 不管了!借鉴那些伟人的吧!云寒心一横,决定抄袭借鉴一回,总要让自己这个北静王府的洗洗名副其实才好。不然被一家子笑话不说,命恐怕都保不住了。想到这些,云寒忙笑道:“自然是有了的,这就写出来请大家指点。”说着,也不等皇上先去,自己径直走到书案便,拿起毛笔,认真的写起来。 云寒从小认真好学,来到北王府这些日子,每日勤谨练字,如今这一手小字虽然不怎么漂亮,但还算工整,只是其中总有一些简体字,跟原来的繁体不同。不过她行事向来不和规矩,也总会找到合理的解释给自己圆过去,众人也不疑有他。 皇上原有心看云寒的才学,所以并不急着去写自己的,而是一开始就站在云寒身后,看她的诗词。却是一阕(虞美人):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 闲阶小立倍荒凉。 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 红笺向壁字模糊。 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好词!通篇都在写秋,却不见一个秋字,看上去愁苦不堪,字里行间却都是浓重的情思,真真好词!”皇上首先喝彩,拿起墨迹未干的素笺来,又认真的读了一遍。皇后娘娘也跟过来,从皇上身边跟着读了一遍,叹道:“好词是好词,只是这孩子小小年纪,为何却有三十多岁的人的心境?这般惆怅,可是有什么难言的往事?” 云寒暗暗地一惊,苦笑了一声,心道:怪不得你能当皇后,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实在了得。 “她从小没了父母,颠沛流离,带着一群流浪的孩子逃难到了京城,自然比不得咱们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凤璿见云寒低头不语,忙替她回道。 “哎!朕自诩为明君,竟然也不能让百姓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真是惭愧啊。”皇上说着,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诗笺细心地折叠起来,放入袖中。 “哎——皇上把云寒的诗拿起来,咱们这儿还怎么评?”水溶笑意盈盈,揭了皇上的老底。 “这首词朕留着自勉,云寒再写一首来,众人若觉得好,朕定重重有赏。”皇上干咳了两句,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的笑意。 云寒无奈,此时在座的各位,哪个她都得罪不得。只好在心里暗暗地对着纳兰容若念叨了几句对不起,想着此刻众人都在为凤璿和子詹的婚事发愁,索性便写了那阙千古绝唱(画堂春)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这首词写出来,别人犹可,唯有凤璿看罢触动心事,心中的情绪越发沉重起来。索性转过身子去,悄然离开。 子詹心系凤璿,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不行,但眼见此刻又是说话的最好时机,少不得悄悄地拉了拉和纯公主,吩咐了一句:“快去看琳儿。” 和纯公主忙转头,循着凤璿的身影而去,子詹却抬手拿起云寒的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皇后,水溶黛玉四人见状,先是一愣,继而众人都似乎明白了子詹的意思。水溶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和黛玉对视。皇上的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暗道:子詹终于长大了,一些事情敢于自己站起来承担了。 “父皇,母后。儿臣有话要对王叔和王婶说,求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个见证。”子詹说着,便磕了个头。 “太子殿下有话尽管说,何必如此?”水溶一听子詹这话,忙上前去扶他起身。 “王叔,子詹从小儿在北王府长大,又是您和王婶的学生,虽然如今是太子,但也请容许子詹以子侄的身份对王叔和婶娘说几句话吧!”子詹言辞恳切,一双明亮的眼睛坦诚的看向水溶,心底无私目光明澈。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太子已经长成,风华正茂不似当时黄口小儿,君臣有别,水溶夫妇岂敢在君前放肆?”水溶忙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子詹的心中,王叔和王婶将永远是子詹的恩师。子詹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只是今日王叔对父皇所言,子詹感触颇深,有些话在心里,不吐不快。”子詹终究还是被水溶拉起来,但却并没停下口中的话,“子詹同琳儿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子詹的心里,只有琳儿一人,再也装不下其他。王叔和王婶尽管放心,子詹对琳儿,就像这首诗中所说;一生一代一双人,绝不会有其他人出现。子詹也乞求王叔和王婶成全子詹和琳儿。子詹若没了琳儿,生而无趣。而叔王和婶娘也知道,琳儿离开了子詹,再也不会发自内心的笑。我们二人,许是上天注定的并根之树,同枯同荣,今生已经不能分开。今日子詹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以‘皇甫’的姓氏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一颗真心指给水凤璿,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凤璿早就被和纯公主牵着手带回来,站在人群的外侧,虽然看不到子詹,但却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他的话。此时此刻,凤璿已经泣不成声,呜咽着,再次抛开,任凭和纯公主怎么叫她,只头也不回的往绿荫深处跑去。 黛玉的手紧紧地握着水溶的手指,手心里已经汗湿,冰凉一片。紧紧地咬着牙齿,才控制着自己不要哭,不要流泪,但整个心早就被子詹的话打动,不再想着那些三宫六院万紫千红。 “玉儿,想当初你嫁入北王府的时候,我也有好几个女人,你看,咱们如今不也好好地吗?我们就相信子詹吧。女儿总是要嫁的,放眼看去,满朝上下,除了子詹,哪里还能找出这么好的男儿来?子詹对琳儿深情一片,我看琳儿跟了他,不会错的。”水溶小声在黛玉耳边劝道。 “嗯,王爷是一家之主,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王爷说了算。”黛玉点点头,放开水溶的手,上前两步,看着子詹,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孩子,满意的笑笑,点点头。转身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臣妾对子詹无话可说。但求皇上在凤璿嫁入太子府后,能准许北静王爷辞去朝中职务,回府做一个闲散王爷。臣妾也就再无他求。” “好,只要不是告老还乡,做闲散王爷又如何?不过朕也有个要求,朕的和纯公主也大了,女儿的婚事,做父皇的心中也很着急。朕看琛儿这孩子就很好,凤璿嫁入太子府做正妃之后,琛儿就迎娶和纯公主进门做谨王妃吧,水家和皇室几代联姻,如今朕要亲上加亲,咱们越发的近了”皇上点头答应,心道只要凤璿做了子詹的正妃,和纯做了水溶的儿媳,将来小辈儿们的事情,便由不得咱们做主了。如此一来,水家和皇室绑的更紧,对两家都好。 水溶和黛玉闻听此言,无可奈何,知道和纯公主和水琛也是早晚的事情。既然皇上一口定下来,自己也只能领旨谢恩了。 子詹听皇上答应了黛玉的要求,知道自己同凤璿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一时间欣喜若狂,忙转身去找和纯和凤璿的身影,却发现她们二人一个也不在。 “琳儿呢?还有月儿呢?这两个孩子都去了哪里?”皇后顺着子詹的目光找了一圈,惟独不见两个女孩儿的身影,于是笑道:“这两个傻丫头,这会儿还不知跑那个角落里去了呢,子詹水琛,你们两个快去找找!” “是。” “是。” 子詹和水琛先后答应着,转身出了临月阁。 水溶夫妇被皇上和皇后亲自拉起来,四人相视而笑,子律虽然有些失落,但到底也没走了样,带头上前给皇上皇后道喜,给水溶和黛玉祝贺。屋子里一片恭喜之声,一时间谁也没人去计较刚才起诗社时众人所做的诗词。唯有云寒悄悄地把黛玉和水溶的笔墨收起来,藏在怀里,想着回头能回到现代,也好拿这个炫耀一番。 一日之内,定了太子和上阳郡主,公主和谨郡王两门婚事。皇上和北静王府都是双喜临门。赐婚的圣旨一下,普天同庆。满朝文武皆震惊,个个儿都在感叹北静王府的好运,人人都忙着准备贺礼,生恐手脚慢了被人挤在后面,耽误了子孙的好前程。 原本按照黛玉的意思,凤璿还不满十五岁,把婚期往后推两年,等到了及笄之年再嫁。孰料皇后不同意。赐婚圣旨下放一个月后,皇上又要礼部和钦天监选太子大婚的日子。黛玉方着忙,立刻进宫同皇后商议。 含章殿里,皇后拉着黛玉的手,垂泪道:“好妹妹,本宫的身子你也看见了,这一时好一时坏的,连云太医也没什么好法子了,姐姐我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你总不能让我含恨离去吧?无论如何,我也要看着两个孩子的喜事办了,才好闭上这双眼睛。” 黛玉忙劝道:“娘娘何必说这些丧气话,这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当初人人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如今我不也快三十岁了吗?娘娘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且好好养着,将来还要抱孙子。琳儿这孩子实在太小,刚刚十二岁,葵水未至,尚未成年,如何能大婚呢?” 皇后听此言,沉默了片刻,方叹道:“婚事是不能往后推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能熬过了今年,就是万幸了。琳儿的确还小,且子詹如今也正是在政务上用心的时候,已不能沉浸女色。不如就先成婚,不洞房吧。在太子府给琳儿另收拾屋子居住,让他们两个守礼两年再同房。这样,太子府的琐事都由琳儿打点,我这做母后的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黛玉无奈,只得答应了。二人又商议了一些太子成婚所需的东西,黛玉听外边雨声越发的紧了,天色也暗下来,方起身告辞,出宫回府。(未完待续) 新人新貌新气象 天朝太子和上阳郡主的婚事,自然是当朝第一大喜事。恰好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中没什么大事,所以满朝文武,除了礼部之外的官员,也都多多少少的为此事出些力。 容相阖府上下更是忙碌,除了子詹的婚事外,还有容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容相上下皆四处搜寻奇丹妙药,为皇后治病,容皇后的娘舅家姚府如今同林家走的很近,当初姚胜天曾经帮过林家一起对付冷玉堂,从那时起,两家建立友好关系,直到如今,竟成了世交,林家好几个管事家都与姚家联姻,两家成了儿女亲家。更有王沐晖的夫人柳氏与容相家的两姨亲戚关系,所以容皇后的事情,也成了林家的事情。 国家的力量是强大的。当一个国家想办一件事的时候,全民行动,那可谓是雷厉风行,畅通无阻。当然,就算有什么阻力,也被大臣们用各种办法解决了。就像子詹和凤璿的婚礼。刚开始的时候当然会有不少人反对。 第一凤璿太小,就算是成婚,也不能立刻为太子开枝散叶。这一点被子詹一句话给堵回去:除了她,任何女人都没有资格给我生孩子。 第二,北静王府势力太大,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若再出个皇后和驸马,那还了得?将来外戚专权,可是遗祸千年的大事,当然这一条敢提出来的也不过是李相几个老臣,皇上看在他们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份上没怎么计较,但在后来有不少年轻臣子附和的时候,被皇上一句话给挡了回去:难道朕会把这片江山交给外姓吗?太子妃人选是朕思虑了十多年才定下来的,难道你们都觉得,朕想了十多年的事情仍然不可行,难道朕是白痴?当然,没人敢说皇上是白痴,所以李相众人立刻闭嘴。 第三,礼部官员认为太子大婚乃是大事,不可草率,应该细心准备。这一点却由容相给顶回去:三四个月的时间若连太子的婚事都准备不好,礼部的主事也该换换了。 有位伟人说;枪杆子里出政权。明珠说:强压之下出政绩。 腊月初九这日,是钦天监主事夜观天象又合着子詹和凤璿二人的八字定下的大婚的吉日。所有大婚需要的东西,都必须在这日之前预备整齐。太子府上下一新,为了迎接太子妃入门,工部又把太子府重新修正了一番,扩建了一倍,亭台楼阁全部用焕然一新,奇花异卉竞相开放,十冬腊月天,却把太子府装扮的繁花似锦。 北王府的嫁妆丰厚的不能再丰厚。用林琨的话说就是:女儿果然赔钱!当时凤璿便把眼睛一瞪,就要跟他急,幸好林琨反应的快,接着求饶,又跟了一句,把凤璿气的半死:不过琳儿放心,哥哥我这儿就当是投资了,嫁给太子,将来还是收获颇丰的。 凤璿一跺脚,指着林琨啐道:“天底下也就你一个只进不出的主儿,我想你上辈子定然是貔貅。不然这辈子能这么敛财?连自己妹妹的嫁妆都算计?” 水琛听了这话,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听了这话后,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弄了凤璿一裙子。凤璿不笑不得,拉着云寒生气的说道:“我这命真是好苦,怎么会有这样两个哥哥?哎!” “郡主多幸福,换做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云寒笑笑,忙换了丫头另拿了衣裳来,给凤璿去换。 “琨儿,你越来越有出息了。”水琛摇摇头,把手中的茶盏交给丫头,一本正经的叹道。 “没办法,家大业大,开销也大,云家,林家,还有王府这么大三家子人的嚼用都在我这脑袋里装着,我这根弦一松,上万的银子就出去了。俗话说,当家人恶水缸。今儿我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林琨叹了口气,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靠在椅子上。翩翩少年的他,脸上稚气不在,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脸上永远带着微微的笑容,目光却深不见底,任谁都看不清他的内心。 “少来了!你就知道克扣兄弟姐妹们的钱,你昨儿又在西城外修建了一所养生堂,专门养那些孤寡老人,这又得多少银子?” “你们整日价人参燕窝的都吃腻了,略省出一两口来,给那些没饭吃的穷人也是应当应分得。”林琨对水琛的话不以为然,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事实上林琨让手下人建的养生堂福利院,在京城已经有六家,下边各省府皆有,直隶省八所,江西省十二所,京城附近的河间府也有六所。他之所以没在京城建太多的福利院,是怕涌入京城的流民太多,影响京城的治安。在北王府里,林琨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铁公鸡,抠门儿的很,在民间,百姓们则称他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更有不少经常出现天灾的地方,百姓们偷偷地给他建立了生祠,每日上香祈祷,求他能够长命百岁,一生健康。 对于凤璿的嫁妆,林琨当然不会吝啬,太子府除了房子没办法换,其他一应用具,连马桶笤帚等,都是林琨派人采购来的,把太子府原来用的那些东西一一收拾出去,都给凤璿换成了新的。 子詹当时还跟林琨开玩笑,说:“你小子素来会算计,想不到在我和琳儿的事儿上如此费心。做哥哥的就不说啥了。以后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琨却毫不客气的顶回去:“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叫人听着心里很不舒服,什么叫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说心里话,单凭太子哥哥,我林琨自然舍不得花这么大的心血。可谁叫你太子殿下娶得是我林琨的妹妹呢。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她在我眼皮子底下从一颗小小的幼苗长成一朵美丽的花骨朵儿,最终却要去你的太子府开花结果。想想我就生气!哎——不过没办法,女生外向,我妹妹偏偏就喜欢上了太子,她高兴地事情,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是大力支持。我准备这些东西,可不是冲着太子的身份。不信太子去试试娶别家的女子,看我林琨还这么大方不?我呀,这是怕我妹妹在这儿受委屈啊。我妹妹可是我的心头肉,我心尖子上的人哪!将来她若是耍个小脾气,撒撒娇,不小心打坏了太子府上的东西,还望太子殿下记得今日的话,别跟我那宝贝妹妹瞪眼就成了。” 子詹听林琨这么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话,无非就是一句话:他舍不得妹妹出嫁。 自然,子詹是不会因为这事儿跟林琨计较,说实话想想和纯要出嫁,子詹心里也不是滋味,和纯跟子詹还隔着一层,比不得凤璿和林琨。所以林琨的心情子詹是理解的,少不得忍着性子听他唠叨完,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得了得了,是哥哥我说多了。你小子那些东西都是给你妹妹的,跟我没关系。成了吧?” “谁说没关系?我妹妹不是嫁给太子殿下吗?这人还没娶进门,就急着跟娘家人撇清关系了?我不同意!”林琨不乐意的瞪眼。 “啊?这也不行?我有说错话了?你小子诚心的是不是?”子詹也瞪起了眼睛。 “呜呜——妹夫你欺负人啊?”林琨看子詹瞪眼,立刻装出一副可怜样。 不得不承认,这一个‘妹夫’把子詹叫的心里晕乎乎的,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比林琨大了好几岁,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拉着林琨一把拽到怀里,揽着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他,开心的问道:“你说,若是琳儿听见你这样叫我,会怎么骂你?” “呃……”林琨无奈,想想凤璿这丫头虽然是自己的宝贝妹妹,但女生外向,那颗心早就给了这个可恶的妹夫,算了算了,这笔账如今是算不清楚了——以后有了外甥再说吧。 皇后娘娘更是把今年春天新选进来的几十名宫女都遣到了太子府,把原来的那些年龄大了心思远了的宫女们破例都放了出去,允许各自家人带走自行婚配,那些不用熬到二十五岁再被放出去的宫女,一个个感激涕零,也有一些家中无人,无依无靠的,求了皇后留了下来,但都被皇后调去了别处当差,离开了太子府。 总之,太子府所有的一切,从物到人了,全都换成了新的。应了那一句话:新人新气象。 腊月初九这日,虽然天寒地冻,但京都城内,到处都是一片火热繁华的胜景。 以太子府为中心,一直辐射到整个四九城。每一条大街小巷全都张灯结彩,街道两边都挂上了大红帷幄,树枝上系上了大红花。京城所有的戏班子都被林琨请了出来,分别站在每一条十字路口或者拐角处,吹吹打打,奏着喜庆的乐章。北静王府的人都在王府里忙活,林家和姚家的人都在大街上忙活,容相的人都在太子府周围忙活,皇后含章殿里的人都在太子府内宅忙活。 六部的执事主事以及属官们,都在太子府正厅里里外外的忙活。 皇上和皇后二人,携手上龙辇,从宫里出来,直接奔太子府,要亲眼看着这一对佳儿佳妇成大礼。 天地之间,一片沸腾。 太子子詹和上阳郡主的婚礼,被天朝的史官用浓重的笔墨记入了天朝的史册。而天朝江山社稷的繁荣盛世,也在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之后的这一年开始,跨入了一个新的纪元。(未完待续) 天地交合万物生 婚后,子詹每天越发勤于政事,而凤璿则一心做他的贤内助,每日都进宫去伺候皇后汤药,替皇后打理后宫诸事。太子如今大势已成,太子府每日门庭若市,很多政事皇上都不再操心,只一句:去回了太子便可,便把文武重臣都打发到太子府来。子詹越发的忙碌,索性连平日的骑射都放到一边,水琛作为太子近臣,亦忙的脚不沾地。 后宫中皇后身体虚弱,和纯公主的婚事亦不敢再拖。皇后把公主的婚事全权交给凤璿打理,自己只安心养病,凤璿倒是比子詹还忙。 这日,凤璿自宫中回府,在二门口下了车,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幸亏随行的丫头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众人早已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子詹的奶娘刘嬷嬷惊得变了声儿,连连道:“快诏太医!” “嬷嬷不必惊慌,我不过是腿脚酸麻,哪里有什么病?”凤璿靠在丫头的怀里,喘了两口气,连连摆手,“莫要惊动众人,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到底不敢散开,两个丫头搀扶着凤璿进了内院,刘嬷嬷亲自服侍着凤璿卧在沉檀木雕丹凤朝阳的软榻上,方悄声退了下去,到底还是传了太医来给凤璿请平安脉方罢。 子詹回府,听闻凤璿身体不适招了太医,心中着急,衣服也来不及换边匆匆进来,却见凤璿已经靠在榻上,安稳的睡着,淡淡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小脸憔悴不堪,越发叫人心疼。 “今儿是怎么了?”子詹轻声问边上的侍女,这丫头乃是凤璿从北静王府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换做拾翠。 “在宫里的时候还好好地,就是回到府上,一下车,主子的脚软了一下,差点没摔着。太医请了脉,说主子体弱气虚,要静养几日才行。开了药方,煎了药,可主子已经睡着了,也没吃,还在那边蒸笼上热着呢。”拾翠是北王府家生的丫头,从小在凤璿身边服侍,素来妥当。 “下去吧。”子詹自然知道,这些日子凤璿操劳的很,心中歉然。 凤璿小睡一会儿,到底睡不安稳。醒来见子詹坐在自己身边,闭目养神,便轻轻起身,拉过身边的毯子给他盖上,孰料子詹本没有睡着,凤璿一给他盖东西,便睁开了眼睛。 “琳儿,累坏了吧?”子詹反手把凤璿抱进怀里,轻叹一声,无奈的问道。 “嗯,还好。子詹哥哥每日更加劳累,都从不说一声,凤璿哪儿敢说累?” “你还小,若不是因为嫁给我,此时你还在父母跟前,是个撒娇的小孩子。都是我害了你……”子詹的确有些后悔这么早把凤璿娶进门,不为别的,若她此刻还在北静王府,至少比现在清闲很多,身子也保养得好。有时子詹真的很想把凤璿送回北静王府修养一段日子,但又怕外边风言风语,议论二人的关系。坏了凤璿的名声。 “凤璿与子詹哥哥两情相悦,如何能说谁害了谁?莫不是子詹哥哥后悔了?”凤璿轻笑,待要从子詹的怀中挣扎着起身,却又觉得腰酸的很,小腹也隐隐作痛。于是皱了皱眉,轻声‘哎呦’了一下。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子詹立刻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扶着凤璿,上下打量。 “没不舒服,你且让我下去。”凤璿觉得身上不舒服,便从榻上下身,转过屏风,往后面退步走去。小丫头见了,忙跟进去服侍。 子詹则转身换了拾翠进来,吩咐她把汤药端来,一会儿服侍凤璿吃药。 孰料拾翠还没来,凤璿便匆匆忙忙回转,脸上带着泪痕,见了子詹便哭出声来。子詹大惊,忙揽着她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子詹哥哥,我要死了……”凤璿哽咽着说道。 “不许胡说,这不是好好地吗?”子詹的心一揪,把怀中人抱得更紧。 “子詹哥哥,我真的要死了,我……” “琳儿,你别吓唬我,到底哪儿不舒服?”子詹急得一头汗,却不知凤璿到底如何。 “我留了好多血……”凤璿的声音几不可闻,子詹没听明白,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好多血?” “呜呜……子詹哥哥,血流尽了,人不要死了吗?”凤璿又羞又怕,把脸埋在子詹的怀里,不肯抬头。 “丫头,你好好说话,到底怎么回事?”子詹搂着凤璿转身,让她去坐在软榻上,谁知凤璿却死活不肯坐,只往后抽手。 “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把哥哥给急死吗?”子詹用力握着凤璿的手,但觉她小手冰凉,不似平日的光景,心中更是着急。 “子詹哥哥,我……下身流了好多血……裙子都湿透了……想是我要死了……”凤璿站在脚踏上,泫然欲泣。 “呃……”子詹终于听明白了她的话,脸上焦急之色忽的散去,换成了浓浓的惊喜,他猛然用力把凤璿带入自己的怀中,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轻笑道:“丫头放心,你不会死的,是我的丫头长大了。女人长大了,都会这样。” “啊?”凤璿惊讶的止了哭声,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水,莫名其妙的看着子詹,一直以来子詹都没跟她说过一句假话,所以凤璿十分的信任他。但看着他笑,此时凤璿心中依然将信将疑,“子詹哥哥,你说什么呢?” “丫头,你熟读诸子百家,子集史经,如何连葵水也不知道?”子詹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后脑,转身对拾翠道,“去吧刘嬷嬷叫来。” 拾翠答应一声下去,子詹方端过药碗,轻声哄着她,“乖,先把药喝了。” “好奇怪,葵水,不是水吗?如何是……” “傻丫头,喝药吧。”子詹的眼睛里闪着异常光亮的光彩,他的丫头长大了,倒是越发的可爱起来。 凤璿听话的喝下那碗汤药,刘嬷嬷也随着拾翠急匆匆赶来。子詹退去外间,刘嬷嬷在里面帮凤璿收拾干净,重新换了衣裙,又嘱咐了她好些话,方从里面出来。 子詹便命人传膳,陪着凤璿用了晚饭,便催着她安置。 往日子詹都是看着凤璿睡下便去书房睡。凤璿小,他们不同房,这原是说好了的规矩。只是今晚子詹看着凤璿躺在床上,却只口不提离开的话,只是靠在床边,看着她,不言不语。 “子詹哥哥,你也累了一天了。回房睡去吧,明儿还不知有多少事儿等着你呢。”凤璿严严密密的裹着一幅石榴百子红绫被,催促着子詹。 “丫头,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子詹轻飘飘的声音在凤璿头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子詹哥哥,你留下来我倒没什么,嬷嬷们明儿又要说了。与其听她们聒噪,还不如咱们各自好好地的睡觉好。” “琳儿,晚上你一个人,怕不怕?” “不怕,我送六岁起开始自己睡,都睡了六七年了。怕什么?再说,外边还有拾翠在,还有上夜的婆子们是不睡的。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太子府里里外外上千名侍卫,还保护不了我一个小女子?”凤璿笑笑,打了个哈欠,“子詹哥哥,你不走,我可要睡着了。” “你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子詹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凤璿的额头,感受着她额上温凉如水的感觉,只觉得心中柔情浓浓,恋恋不舍,一刻也不想离开。 第二日凤璿不出门,子詹一早进宫去,同皇后说明缘由,皇后又使了两个嬷嬷过来,送了好些东西给凤璿,又嘱咐了刘嬷嬷等几个嬷嬷许多话,瞧着凤璿用了汤药方走。 几日后子詹奉皇命赴西北军中查看军情,临走时带着凤璿回了一趟北静王府,黛玉见了凤璿自然满心欢喜,见她越发神采飞扬,心中甚是快慰。因水琛亦随太子同行西北,待回来时亦到了婚期。所以北静王府上上下下也忙碌的很。子詹同凤璿只用了午饭便回府来,进门后子詹便命众人都退下,自己关了房门,只看着凤璿发愣。 “出门在外,自己多注意身子。这天气越发的冷了,西北更是苦寒之地,手炉脚炉里的炭火,自己记得叫人添。大衣裳都在翠色多罗呢包袱里,小厮们若是不周到,你自己心中也要有个数……”凤璿一边检查着子詹的行礼,一边念叨着嘱咐,许久听不到子詹回应,方回转身来,却见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 “太子爷有话尽管吩咐,宫里宫外,妾身都会替太子爷尽心。”凤璿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身走到子詹身边,抬手捶打着他的肩膀。 “丫头……”子詹一把握住凤璿的手,把她拉进怀里,低头看见她一片雪白的脖颈衬着海棠红的夹袄,甜甜的香味令人向往。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安静?倒是叫我心中不安。”凤璿抬头,仔细看子詹的脸,又撅着嘴巴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不发热啊,怎么这么愣愣的?” “今晚你莫要赶我,我是不会走了。”子詹紧紧地抱着凤璿,耍赖般的说道。 “不走?那你睡榻上?”凤璿轻笑。 “睡榻上也不走。”子詹低头下去,轻轻地吻住她如玉的脖颈。 屋子里博山香炉里,轻烟袅袅,有淡淡的苏合香弥漫着,一对璧人深情相拥,诉说着离别前的情话。 太子大婚第二年春天,容皇后病逝。享年三十六岁,谥号孝惠皇后。 举国大哀。 子詹,子律等在灵棚守灵。 皇上下旨,后宫众妃嫔每日必须在灵堂守丧哭灵四个时辰。 水溶除了协理朝政之外,还要主持丧事,黛玉带着朝中一众高明夫人每日入宫,举哀守灵,亦辛苦不堪,奈何国制如此,众人皆不敢有半点怨言。 唯有皇上一人,每日自己在含章殿独守,落寞寂寥,一个人慢慢回味过来的几十年。 这日皇后五七,乃是魂归天外的日子。 夜风寂寥,和暖中带着几分潮湿,仿佛风也带着悲哀的眼泪,吹拂着后宫的花花草草。 黛玉在宫里呆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正要上车回府,回头因不见了随行的云寒,于是问道:“云寒这孩子去了哪里?” “回王妃,中午时,奴婢见皇上跟前的公公来寻她,说有事找她。一个下午便不见人影,许是有什么差事还没做好。”水安家的每日跟着黛玉进来,负责照看跟进来的一众仆从,此事正该她知道。 “派个人去寻一寻,莫让她胡乱走动。后宫比不得家里,若是行错了一步,是要掉脑袋的。”黛玉嘱咐了人,便转身上车,先行离去。 水安家的便命人四处寻找,不想云寒却被皇上请到了含章殿说话。 五七过后,按例,皇后灵柩送往皇陵安葬,葬礼完事,朝中诸事依旧如初。 无奈皇上心灰意冷,再也无心朝政,每日只留水云寒在面前,谈论天下奇闻异事,把朝中诸事,皆交给了子詹。子詹以太子之名监国一年后,皇上正是禅让皇位,自己退居西苑,做起了太上皇。 这年,凤璿刚好年满十五岁。 新皇登基,乃天下第一大喜事,皇后丧期一页掀过,天朝改新纪元,国号康清,登基大典和册后大典同天举行,礼部同皇室宗亲商定,新皇登基当晚,帝后于交泰殿圆房,琴瑟拨动春潮涌,天地交合万物生,寓意一切吉祥如意之事,从这一天开始欣然而生。太上皇欣然准许,命礼部全力承办。 这晚,整个皇宫皆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红绸漫天。礼花鞭炮响彻云霄。 有好诗词的文官和诗以证当日胜景: 上苑欣闻弄玉吹,高风此日证齐眉。 承担家国平章事,载咏河洲窈窕诗。 并蒂花开连理树,同心带引合欢卮。 试看底畔宜男草,今夜先开第一枝。(未完待续) 【番外】春媚江南 吃鱼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天朝康清五年三月,江南的美景在细雨连绵中如诗如画。已经是大姑娘的云寒穿一身烟青色的衣裙,裙角被掀起来掖进腰间紫色的丝带里,露出一小截腿来,玲珑的脚上套着象牙白的雨靴,因为刚刚从外边回来,雨靴上沾了几点塘边的污泥,更带了些乡土的气息。而她腰间那紫色的丝带极细,却是一圈圈的缠绕着她纤细的腰肢,硬是缠了十几圈,也足足裹住了她三寸多宽的裙腰。 “哎呀呀,今天的雨下的真是缠绵。愣是让那打渔的小哥儿误了出船的时辰,耽误了咱们吃鱼。”云寒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用柳枝穿着的两条一尺多长的鱼扔进一只灰色的瓦盆里,手都不洗便去解头上的斗笠。 “慢着。”一声沉稳的低喝从她头顶响起,然后一双白皙的大手伸过来,替她解开了脖子上斗笠的绳子,“瞧你手上还沾着鱼鳞呢,就胡乱的摸。还有——以后不能乱用词语,你见谁能用‘缠绵’二字来形容下雨的?” “谁说不能用缠绵来形容?你又没看见人家打渔的小哥儿……”云寒撇了撇嘴,扮了个鬼脸,转身端了鱼就要出去。却冷不防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拉住,“咦?你干嘛?刚才不还说要立等着吃鱼吗?还非得叫人家冒雨去买,这会子怎么又不急了?” “唔——似乎还有件事情比吃鱼更急……”男人的手在云寒转身的时候并没有松开,而是用力一带把她带进坏里,双手霸着她的双肩,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不再说话。 云寒被一种热热的气流环绕着,而那热气的源头正是自己头顶上那张沉稳俊逸贵气逼人举世无双的脸上那张性感到让她看一眼心跳便会加快几拍的薄唇。 只是她此时却极为不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她的手上还带着那两条该死的鱼身上掉下来的鳞片,衣衫上还带着外边潮湿的雨气,裙角也极不雅致的被掖到腰带里,她是很喜欢这个男人不错,但却不容许自己在这么不完美的状态中被他吃掉。 于是她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调皮的仰起脸看着微恼的男人:“您老又不想吃鱼了?难不成您是诚心耍我?” 男人深情的表情被云寒小姐不正经的调笑打乱,再加上她那根葱白一样带着两片鱼鳞的手指在他面前轻轻地一划,他便迫于无奈放开了双臂还她了自由。 “死丫头,偏生这会子又调皮起来。”男人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进了里间,江南独有的蓝色印花门帘一晃,硬生生把云寒的眼睛给晃得生疼。 皱皱眉头,撅撅嘴巴,低低的骂了一声:“臭青岚,臭山风,臭屁山风……你讲情调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状况,偏生人家讲情调的时候你这臭男人缅怀你那深情不愈的皇后,人家衣衫不整满手鱼腥的时候,你又跑来拉着人家调情……臭男人……” 嗯,没错,刚刚拉着轻灵貌美的云寒小姐调情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朝一代圣君当今皇上的父亲太上皇皇甫青岚同学。他久居宫里,心情沉闷,新君勤政爱民又不让他操半分心,于是便寻了个借口搬出了京城,叫人在江南一带修建行宫,带着几个随身的宫女太监跑出来游山玩水来了。 这日正是他一时兴起,改了读书人的装束,扮作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秀才带着云寒和两名侍卫租了船顺着秦淮河一路游玩到了一所古镇,见此处风轻秀丽民风淳朴,又因遇着雨天,便租了个临水的客栈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余天。恰逢雨季,正好误了归期。索性便只把他乡当故乡,痛痛快快的长住下来。 对酒 而此时客栈对面的一家酒肆里,两个男人相对而酌。 其中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实际上也不一定是四十岁,他的容貌看上去也不过时二十多岁的样子,却偏生留了一撮小胡子在唇上,加上那深不见底如千年深潭一样的眸子,却闪烁着四十多岁的智慧,而那长发如墨绾在头顶,横插一支碧玉簪,一身水纹玉色长衫,腰间同色纳绣双螭纹腰封,手中把雨过天晴色的青花瓷酒杯,一脸沉醉的表情又像是三十多岁的饱学之士。 “黛云远淡,天鹏展翼,但笑风流谁人省?”饱学之士喝了半口酒,醉眼迷离的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 嗯,若说这是个男子,倒不如说是美丽的女子扮了男装更加贴切。 她一身水青色云纹长衫,墨发如她对面的男人一样以一支碧玉簪绾在头顶,只是耳前却多了两缕碎发,给她美丽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妩媚。尽管穿着男装做男儿家打扮,但她一举一动分明就是个美娇娘的样子。 听了对面男子的词句,这女扮男装的小娘子略一沉吟,张口便对了上来:“半湖烟雨,一枝丹碧,任他风雨任他晴。” “玉儿。你的文采,为夫这辈子是赶不上了。唔……来来来,陪为夫干了这杯,你看这雨总下个不停,对面有个客栈,不如咱们且住下,待雨住了再南行吧?” “我们都当了外祖父外祖母了,还只管玉儿,玉儿的叫。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笑话什么?玉儿,玉儿,玉儿……我喜欢这样叫,还要叫一辈子呢。如今还不到四十岁,就不叫了不成?不叫你玉儿,那叫什么?王妃——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微服而行。若是叫百姓们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你不怕招惹许多麻烦?”水溶邪魅的笑容引得酒肆外边的一个撑着船缓缓而行的渔家姑娘一个不注意,手中的竹篙撑斜了,一下子戳到了河边的青石上,渔船摇摇晃晃,几乎没把那姑娘给丢进水里去。 黛玉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着,小声说道:“祸水。” 水溶浓眉一挑,斜飞的凤目里笑意流转,身子慢慢的凑过来,在黛玉的耳边悄声问了一句:“玉儿,吃醋了?” “臭美吧你。害了人家姑娘,看你怎么收拾。” “这却不怕,渔家女个个儿都是水中的鱼儿,哪有鱼儿怕水的道理?” “鱼儿不怕水?”黛玉心思一动,总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嗯,玉儿也不怕‘水’……”水溶轻笑着我住黛玉素洁的皓腕,眼睛眨了眨,嘴角弯起惑人心神的微笑。真不愧‘祸水’二字。 对面的客栈里,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极其响亮,如风中银铃般让人耳目一新。 黛玉忙抬头寻找时,恰好看见那客栈的二层楼上一扇小窗被轻轻地推开,一张清丽的素颜从窗中闪过,接着回过头去。 然只是那一瞬间,黛玉便已经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她惊喜的指着那扇已经被一双大手关闭的窗户说道:“云寒——” 水溶倒是没在意,听见黛玉叫云寒便抬头去找,因问:“云寒?哪个云寒?” “还有哪个云寒,就是咱们女儿早年的闺中好友后来跟着那谁离开京城四处游山玩水的云寒呀!” “嗯?她在这里,那么那谁——”水溶双眼冒出狡猾的目光,像是发现了肥鸡的狐狸。 “肯定也在这里啦!”黛玉小手一拍桌子,理所当然的样子。 “玉儿,你刚才看见的是哪个窗口?”水溶拉着黛玉的手往外看,目光在外边客栈的三四个窗口之间来回徘徊。 “那个!”黛玉素手一指,指向外边的小楼上紧闭的一扇幽窗。 “好!”水溶抬手打了个响指,叫来小二说了声:“小二,结账!”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拉着黛玉便往外跑。 小二捏着银子在后面喊道:“客官,银子多啦!” “不用找了,赏你了!”水溶和黛玉已经噔噔噔下楼,声音还在,人却没了影子。 杂书 客栈的小房间比较拥挤,和皇甫青岚之前住的宫殿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但正是在这陈设简单的江南客栈里,曾经是九五之尊的男人却因为这简单的幸福而快乐无比。 云寒靠在皇甫青岚的怀里,手中拿着一本(西厢记),语调生涩的一字一句的读着。黄埔青岚却无心听,只是漫不经心的玩弄着她的秀发。 门外似乎有人说话,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都没有在意。直到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一阵微风吹过,未曾关紧的窗扇轻轻地动了动,有沁凉的空气吹到了肌肤上,皇甫青岚方警惕的回头。却见门缝处有一上一下两个雪白的面孔,四只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往里瞧着。 “谁?”皇甫青岚美妙的心情被这四只眼睛给生生盯的发了毛。 “哈哈……” “嘻嘻……” 房门被推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笑得前仰后合的闯了进来。高个子的男子俊逸邪魅,眉目如画,一身优雅的墨色修竹丝绸长衫,顶级的丝绸料子泛着淡淡的光芒,华丽得悄无声息。 那张工笔画般婉转曳丽的脸上,一双大而眼尾斜飞的凤眸微垂着,在白皙的脸上落下墨色般的诱人影子,五官满是东方神秘的绝美——写意风流,魅惑精致。最诱人的是他唇边的浅浅弧度,似无时不刻地在温柔微笑。目光中却闪烁着清泠的神色。 “水溶?”皇甫青岚惊讶的叫了一声,不自觉的起身走到水溶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着这个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脸上闪烁着的像是十几岁少年一样调皮的微笑,目光从他的左手上顺着牵着的另一只纤纤素手慢慢的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张妩丽清秀的脸庞,稍嫌瘦弱却眉目含情,不是穿了男装的北静王妃费又是哪个? 皇甫青岚张着嘴巴尚未开口,身边的云寒已经对这黛玉福身行礼:“云寒见过王妃。王妃一向可好?” “几年不见,你真是越发的水灵了。只是这俊俏的模样没变,个子长高了不少。嗯……人嘛,如娇花临水,瞧你脸上这层红晕,莫不是好事近了?我们又有喜酒喝了?” 黛玉笑嘻嘻的捏着云寒的脸打趣。不等她说话便又放开她的手去拿了那本看了一半的书来。翻开书皮却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西厢记)三个字,于是又扑哧一声笑着甩手扔出去,嗔道:“你们这些人,再没一点正经。闲来只看这些淫词艳曲的,一点都没长进。” 别人不知道黛玉早在荣国府里便读过(西厢),云寒却是知道的。她转身捡起那本被黛玉丢到一边的书,随便一翻,之后也不顾旁边的皇甫青岚和水溶两个男人,只单手负在身后,轻轻摇着脑袋,像个私塾先生一样有模有样的读道:“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黛玉便转头问着皇甫青岚:“有人心生怨恨了,你怎么还不快去抚慰?” 皇甫青岚一愣之后,才发现自己竟被黛玉取笑了,于是笑了笑,抬手拉过云寒,揽在怀中对水溶说道:“我正想着若是有个旧日的知己在就好了,偏生你们两个就到了。真是天公作美正合了我的心意。这五年来云寒一直陪着我,天南地北不畏严寒酷暑,平日里对我也是百般照顾,说实话,这丫头虽然顽皮,有时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都是些精灵古怪的主意。但我这番游山玩水若是身边没有了她,却也少了一半的情趣。所以呢——” 说这话,他又低头宠溺的看了看云寒,然后手指轻轻地拍了拍她玲珑的肩头,又对水溶说道:“今儿你们贤夫妇二人就为我们两个做个证婚人。我要娶云寒为妻,今生今世和她白首不相离。” 水溶闻言,看了看云寒,又看看皇甫青岚,然后抬手悄悄地拉了拉青岚的衣袖,示意他一旁说话。 皇甫青岚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点点头,放开云寒和水溶走到屋子的另一边。 “我说,太上皇啊。”水溶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凑到皇甫青岚的耳边,看上去有几分为难的说道:“你确定要娶人家云寒姑娘吗?” 皇甫青岚不屑的瞥了水溶一眼,冷哼:“怎么,我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么?” 水溶摇摇头,沉重的低声叹道:“哎,说实话我希望您是在开玩笑。但我觉得您不是。” “我不开这种低级玩笑你很不适应吗?”皇甫青岚皱眉看着水溶,目光非常非常的遗憾,似乎是在问,原来那个聪明的北静王跑哪里去了?才两年不理朝政而已,怎么就傻了? “不是。您做多出格的事情我都能适应。只是有点替云寒姑娘担心而已……”水溶欲言又止,模样十分的为难。 “担心什么?担心我不能好好地对他?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若是林王妃对你有半点微词,我还是有办法整治你的。” “那倒不至于,太上皇的痴情臣下倒是领教过的。只是水溶担心——太上皇您的身体……还行吗?”水溶一双墨色的眸子闪烁着亮晶晶的目光,嘴角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诙谐。 “你这混球!”皇甫青岚抬手当胸捶了水溶一拳,低声骂道:“你怎么就知道老子的身体不行?要不今晚你先试试?” “算了算了,您老说行就行,我对男人没兴趣。”水溶连连摇头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躲开皇甫青岚,三步两步躲到黛玉的身旁去,揽过她的肩膀对云寒说道:“云寒哪,这终身大事你可要想好了。想好了就跟王妃说,若是不愿意,咱北静王府说啥也要帮你撑腰的。” 云寒微微的笑着,眼角眉梢皆是幸福的韵味,虽然她此时在这四人之中年纪似乎是最小的,那神情却像是九月的葡萄一样的香醇的透着酒香。 有些话不用说,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 水溶微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好!这回咱们在江南遇上也是万分之一的缘分。再说了,你们的事情,除了我们夫妇二人,别人还真是没法给你们操办。嗯——说吧,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咱们尽量都按照新娘子的意思办,玉儿说怎么样?” 黛玉微笑点头:“本就该这样。云寒是个好姑娘,言谈举止,学问见识都是极好的。虽然男家身份特殊了些,可咱们的云寒姑娘一点也没输了风采。自然该按照云寒的意思办。” 皇甫青岚一听这话,立刻拍手笑道:“呵呵,早就听闻,北静王府里从来都是夫从妻纲,原本还不相信呢,今儿算是都看明白了。北静王边看着强悍,实际上也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回头告诉瑫儿,多抓些麻雀回来——哈哈……” 黛玉皱眉瞥了某人一眼,忍不住背过身去,云寒则拉着黛玉偷偷地做鬼脸。 刚刚水溶嘲笑青岚行不行,这回却被他给找回来,不过刚才水溶是暗暗地嘲讽,这回他确实明着还击。 算下来还是青岚沾了点便宜。 雨夜 这婚礼一事在民间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发请帖。没有宾客的婚礼是要被人笑话的。 于是水溶当夜便把这家小客栈包了下来,又叫店小二准备了上等的笔墨,又着人搜罗了这小镇上所有的杂货铺,把镇子上最好的大红纸都买了回来。 黛玉不管水溶做什么,自己却拿了红纸去一边用剪子剪了许多精致的窗花。最有趣最不能少的一组自然是民间传说‘老鼠娶亲’。这窗花还是又一次黛玉在济南府住着的时候跟一个百岁老人学的。 水溶坐在简陋的书案旁,一边磨墨一边思忖,这太上皇身份特殊,宴请的宾客也与众不同,新房嘛,自然是设在江南行宫了,这回子虽然住在这小客栈里很是自由自在,可如果城中那群小子们来了,可就闹不开了。 想到那些孩子们,水溶便忍不住偷偷地笑,真是不能想象水琛,林琨,水瑫三个家伙收到太上皇大婚的请柬会怎么想。嗯——还有云轻庐那家伙是不能少的,还得嘱咐他把新配置的丸药多带点来。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太上皇如今刚好四十多岁,正是如虎一样的年纪。云寒那丫头虽然鬼点子多,但总归是个小姑娘家。可别被太上皇一不小心给折腾出人命来…… 催情散嘛,自然是要上好的,有种西域进贡的香料据说效果不错…… 闹洞房的事情……还是交给孩子们好了。据说上次沐晖兄的洞房闹到最后特别有意思,这些孩子们个个儿有才,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黛玉坐在灯下剪纸,偶尔抬头看向水溶,被他脸上坏坏的微笑给吓了一跳,于是轻声啐道:“你又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呢?瞧你那脸上时什么表情?算算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跟瑫儿一个德行?” “有吗?”水溶听了这话把手中的毛笔一仍,起身走到黛玉身边来,见了她刚刚剪出来的那幅剪纸,轻轻地展开看时,正好是老鼠的新娘子被一群小老鼠抬着在花轿里的情景。于是叹道:“哎呀,我这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花轿哦,一定要准备一个特别的花轿。” 黛玉看他的样子,抬手把剪纸夺回来,啐道:“什么叫特别的花轿,我真是想不出你们这样的人,张嘴闭嘴都是能操纵数万人生死的亲王,皇上,还有太上皇,也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最不济的也都是封疆大吏一代权臣,怎么就一点正经的心眼儿都没有呢?你们那些鬼主意若是传到民间去,还不叫百姓们笑掉了大牙?” “乖玉儿,朝堂之上我们板着脸,那是在处理朝政。国家大事每一件都牵扯数万生灵,甚至是千秋万代的事情。自然不敢儿戏视之。可这回到家里若还跟上朝一样,岂不是要把人给累死?王爷也好皇上也罢,哪个不是人做的?来来来——别人的事情暂且不管,咱们且好生研究一下和咱们有关的事情。” 黛玉一愣,看着水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人家太上皇娶亲,咱们不过就是操办操办,什么事儿和咱们有关?” 水溶神秘一笑,一双手已经老实不客气的伸进了佳人的衣襟之内,人也整个儿的贴上来,在她耳边嗤嗤的笑道:“急什么,他们两个没成亲就钻到一起搂搂抱抱去了,可怜咱们老夫老妻的却在这里掌灯熬蜡的瞎忙活,且不管他,咱们先享受一下这美好的江南雨夜再说。” 水溶想要吻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他怕她会在下一刻就推开他逃走,所以格外小心。而事实上,黛玉也确实稍微反抗了一下。她在他的手臂间挣了挣,然后后颈便被他的手掌很自然地轻轻扣住。 她便被他圈在怀里,想躲也躲不掉。经过这些年,黛玉也早就放弃了那些无谓的推托,反正都是没用的,倒不如一切都随他高兴罢。 隔着薄薄的丝质裹胸,他的手指有一点凉,那份凉意很快地传到颈脖上,令她下意识地瑟缩肩膀,打了个寒噤。他好像很满意看到她露出这种呲牙咧嘴痛苦的表情,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淡明亮的笑意,趁着她一愣神的工夫,他就已经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说不清楚究竟是温柔还是霸道,抑或只是试探……淡淡的熟悉的龙涎香的气味一丝丝地侵袭而来,她在短短的怔忡之后,却如同着了魔咒,本能地闭上眼睛,并没有再推拒。 他半推半抱着拥着她往房间另一边的床榻上走去,两人凌乱的脚步踩在木板地面上,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一样杂乱无章。 忽的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所以她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她的,和他的,在黑暗里混乱地交缠在一起,又仿佛有着惊人合拍的频率。 衣衫,长裙,外袍,抹胸……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从窗前的桌子跟前一直延续到床边,他却还在吻她,用高超的技巧挑逗着她所有的敏感。 她攀着他的肩,一径地承受和回应,最后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是几天前的晚上吧,他和她皆穿着男装在秦淮河包了一艘画舫泛舟赌酒,喝醉了酒之后大概也是这样,在一阵拥吻和诱惑中,便意识不清地搂着他,任他为所欲为。 可是这一次不同。 她并没有喝醉。她的意识无比清醒。 可是被他压在身下,她的身体便如同中了盅,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线,从节节败退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贴近迎合,身上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寸一寸如燎原的火势在蔓延。 清爽而阳刚的纯男性气息像潮水般、随着葎动席卷而来,仿佛也一并卷走了她的理智,让她将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余下的只有最原始本能的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凌乱的被单下,两个人的喘息声由粗重沉钝渐渐变得缓和。她在黑暗里只觉得疲累至极,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连手指都不愿意多动一下,于是最终就这样被他强行拥在怀里睡着了。 家书 微雨的清晨。北静王府。 水琛眉头微皱身上裹着一床湘红色的锦被,侧卧在紫色的纱帐里睡得正香,却被怀里扭动的娇躯给弄醒。于是很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声,抬腿把不听话的某人给压住,手臂抬了抬又从一抹酥胸之上换到了柔软的腰际,性感的嘴巴动了动,继续睡。 和纯公主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臂抽走,然后慢慢的捏住腰上的手臂,轻轻地抬,然后轻轻地推,再轻轻地放。 好不容易把上半身从某人的钳制中解放出来,刚刚用手臂撑着床探起身来,想继续解放双腿时,原本沉睡的水琛猛然抬手,一把搂住佳人的香肩,然后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原本十分安静的床账里传来男人十分不悦的声音:“这么早你起来做什么?父王母妃都不在家,不用请早安。” “呃——王爷,人家……要去尿尿啦。你再不放人……我可要尿床了……”和纯无奈的咧咧嘴开始编瞎话,编吧,自从嫁给了这一位,原本淑女的不能再淑女的和纯公主也快成了街头巷尾的小痞子了。一张嘴都是些村话,而且说起来都不带打哏儿的。 男人嘴角扯了扯,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却像是看透了女人的心思一样。 “走吧,咱们一块儿。”水琛说着,便已经坐起身来,光着膀子也不批外袍,直接抱了和纯便下床。 “啊——不要……王爷,放下人家……”连小衣都没穿的和纯顿时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从水琛的怀抱里下来,却无奈郡王爷身强力壮,他不松劲儿,无论怎么挣扎她也逃不开这一副钢盔铁套。 “回王爷,公主——三爷……哎,三……”外边传来丫头急匆匆的回话,话未说完便听见外边屋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一声清脆的呼唤把水琛怀里的公主给吓了个半死,“大哥!大哥——” 水琛眉头一皱,转身把和纯放回床上,然后抬手一拉账幔挡住床上的旖旎春光,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抓一件外袍罩住身体的时候,卧室门帘一挑,一个高挑的身影一跃而进,朗声笑道:“哈哈……大哥,父王来信了……呃,你还没起床?” 这会儿水琛反倒不着急了,反正那死小子已经闯进来了,自己再手忙脚乱的倒是让他给笑话了去。所以他一边慢腾腾的拉过长衫来披在身上,一边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后又抓了一条送花色的汗巾子把腰里的裤子打开重新系了系,方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看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少年郎。他清高华贵,沉稳霸道,眸子锐利精悍,生气时像染着几丝冰寒的酷味,那眉毛眼睛俨然就是当年北静王水溶年轻时的翻版。 而站在卧室门口的水瑫则清新俊逸,嘴角上扬,勾起迷人的弧度,目光张狂不羁,若放荡公子游戏花丛,让眉宇天生带有的那股子傲气也漂亮起来,端得是风流倜傥,窃玉偷香。 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信封已经拆开,里面的书信早已经被他看过,迎上水琛冷冰冰的目光也丝毫不在意,而是随意的把手一扬,将书信递到水琛的面前:“哥,太上皇要娶媳妇啦。” 太上皇可不就是水琛的老丈人?和纯公主还在被窝里趴着呢,他这小子就在这里说这话。水琛少不得瞪了他一眼,斥责道:“胡说八道!看你哪里还有世家子弟的样子?太上皇纵然有喜事,那也叫纳太妃,什么娶媳妇不娶媳妇的,父王听见这话肯定又要把你赶出去扫大街。” 水瑫却不服气的一挑眉毛:“真的。父王就是这样说的,我不过是重复了一句。诺诺,你看看——这婚礼的所有事项均按照江南民俗来办呢……”水瑫说着,又把水溶书信里的某处给水琛指出来。 水琛已然看到,心中也觉得好笑,只是他本身是个冷酷的家伙,从不在人前说笑。这会儿忍得难受,嘴角少不了抽搐几下,又瞪了水瑫一眼,问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书信到了王府,折子肯定同时进了宫。皇上和皇后这会儿肯定也知道了。还有二哥那里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如今运河上的南北漕运都是二哥的人,他的消息可比咱们灵通多了。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呢。” 水琛点点头,略一沉思说道:“这事儿还要跟舅舅商议一下。你且出去等我,我换了衣服就来。” 水瑫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严严实实的紫色纱帐,嘴角一抿偷偷一笑转身出去。 和纯躲在床账里,把外边哥俩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水琛自然也不瞒她,待水瑫出去后丫头们进来伺候二人更衣洗漱,水琛要了青盐漱口毕,便匆忙换了衣服,转身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的和纯跟前,和纯身后梳头的丫头赶忙往后退了几步。他便凑近了和纯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早饭不在家吃了。你饭后进宫去,听听皇后怎么说。” 和纯笑笑,点头表示应允。 水琛被她美丽的笑靥一晃,想着早晨的好事被可恶的老三打断,心头便有股邪火突突的往上窜。只是此时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好往前一凑,狠狠地吻了一下和纯的耳垂,方意犹未尽的转身出门而去。 水琛到林园之后,方知道林琨不在家,问了管家才知道这小子昨晚就没回来,跟他媳妇一起住在老丈人家了。不过他不在不要紧,王沐晖在就行。水琛直接去王沐晖住的院子去见他,王沐晖夫人见是郡王爷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忙亲自下厨为他准备早点。 水琛躬身道谢,客气的说道:“有劳舅母了。” 王沐晖摆摆手,说道:“小王爷这么一大早的就赶过来,该不是为了一顿早饭吧?” 水琛看看屋子里的下人,王沐晖一个眼色众人便都退出去,水琛放把水溶的书信从怀里拿出来递给王沐晖,然后极为阴险的笑道:“舅舅且说,父王这是什么意思呢?” 王沐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书信,最后忍着笑假装咳嗽了两声,又冷着脸说道:“你冰雪聪明,你父王这点小心思你还看不懂?你小子要做坏事尽管去做,可别拉上我。” 水琛便邪气的笑笑,说道:“不敢,外甥再聪明,也不敢跟舅舅相比。总归是太上皇的名头太大,再说了,他好歹也是您外甥我的老丈人,若是这事儿由我挑头,回头岂不是递了话柄给老丈人,回头公主那里肯定也饶不了我。而且,父王信中提到了舅舅,所以还请舅舅给外甥出个主意。” 王沐晖哼哼了两声,忍不住笑着点着水琛的脑袋说道:“你小子,哪里用得着我出主意?少不了是叫我做你的挡箭牌罢了。” 水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事儿也只有舅舅能行了。父王也还仰仗舅舅在背后撑着呢。” 贺礼 大内皇宫,凤章殿内。 皇上把手中江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折缓缓地合上,看着内殿的明黄色绣龙凤呈祥的帐子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皇后,叹了口气又失笑道:“琳儿,知道王叔来的密折里说的什么事儿么?” 皇后凤璿慵懒的翻了个身,雪白的手臂从明黄色锦被中伸出来,捂着小嘴巴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方淡笑着说道:“皇室祖训,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忘了么?”说着,又懒懒的合上眼睛,竟是要接着睡的样子。 子詹顺手把密折丢在一旁,三步两步走到床前,抬腿又躺倒床上去,半推半压在慵懒的皇后身上,干脆以有史以来最长的热吻把这慵懒的小女人给彻底的唤醒。 她软儒的丁香小舌彻底粉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子詹闪电般的箍住她的后脑,薄唇重重地压在她妖艳的唇上,滑溜的舌头来回摩挲着唇瓣的甜美,然后强势而霸道地侵占进击,擒获住檀口里香滑的小舌紧紧纠缠,津液交融。 扶在她脑后的大掌也激情地揉搓她的发丝,圈在她腰间的手腕几乎要折断她的纤腰。 “嗯……放开——”炙热的软溜触感狂扫过口腔的每一寸土地,凤璿被他那狂霸、浓烈的男性气息搅弄得神情恍惚,喘不过气,心跳声象擂鼓一般响亮激烈。她手指无措的拉扯着他的衣服,他亲吻她的贝齿,霸气狂妄的唇舌不断改变角度,交换着彼此的香津玉液。 “嗯——讨厌!”终究忍受不了窒息的紧迫,凤璿水嫩的樱唇吐出了慵懒的音调,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花蜜般的唇儿,恰好在次擦过他的嘴角,让子詹本就幽暗的双瞳更显深暗。紧拧锦被的春葱玉指也不自觉的松开,露出只着单薄衣裳的秀美娇躯。 “不……不要这样……”揪着一个空挡,凤璿娇喘咻咻的吐出几个音符,神智因为热吻产生的高温而濒临昏眩涣散,浑身象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瘫在他怀里,散发出惊人性感的娇艳媚态。 “那可不行,谁叫你可爱得让我情难自禁……”子詹稍稍离开她的唇,转战她圆润如珠的耳垂,轻轻含弄着,勾舔着,满意的看到它飞快的染上一层动人的艳色。 “讨厌了,子詹哥哥,你又欺负我……”洁白皓齿轻咬瑰红的菱唇,凤璿脸红红的指控,伸出粉拳去槌他,“不准你再说……” “放心,我也不喜欢用说的。”他邪魅的笑着,“我比较喜欢用做的!” “做什么……”凤璿眨着眼睛,调皮的望向他,聪明她怎么可能不太明白那抹笑容所代表的意思,只是她也有些想逗逗这个身为九五至尊的家伙,“不早朝也就罢了,难道连密折所奏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吗?” “嗯,琳儿不说朕还忘了。”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炽热,熊熊火光简直要将她燃烧贻尽,“父皇要成亲了,新娘子——是云寒呢,你说咱们送什么做贺礼好呢?” “呃……”这回凤璿是真的愣住了,公公结婚,做儿媳妇的送什么礼好呢? 看着她苦思冥想的小模样,子詹邪魅一笑,“乖,别想了。我都想好了。” “啊?送什么?” “送他个好皇孙好了……”子詹说着,伸手拉掉阻隔在二人之间的锦被,翻身把怀中的娇躯压在身下。 子詹的眸光越发深浓,薄薄的嘴唇轻轻的扬起…… 此时,一阵不解风情的脚步声却由远而近传来,逐渐接近此处。原以为不过是宫人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想着他们走到门口也就应该知道里面的主子在做什么事情了。所以子詹并没有停下来。 “回皇上,皇后娘娘。和纯公主有急事求见——” 如果可以,子詹很想把这该死的太监一脚踢出去剁烂了喂狗。 只是‘和纯公主’四个字却让怀里的凤璿猛然间从情欲中清醒过来,慌忙地起身用力的推着身上的他,并急促的说道:“皇上,公主这个时候急着见我们,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水琛,你个该死的,给朕等着…… 子詹暗暗地咬牙,又极不情愿慢慢腾腾的从凤榻上翻下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冷声说道:“请公主进来。” 和纯进了凤章殿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暗暗思索着这个时辰皇上不去早朝,怎么还在凤章殿里逗留?可当她踏进凤章殿内殿的门槛时,便猜到了各种缘故,知道自己一大早匆忙赶来做了一件极其令人心烦的事情。看来这个早晨因为这件事情被骚扰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和郡王两口子呢。 和纯公主一时间红云悄然浮上双颊,一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一边给子詹和凤璿行礼。 “臣妾和纯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子詹淡淡的笑笑,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嫂子快快请起。”凤璿只穿着单薄的睡裙从床上坐着,因见和纯公主正行叩拜之礼便急忙欠身相扶。 和纯便站起身来,匆忙拿了一件衣衫上前给凤璿披好,不好意思的笑道:“臣妾因接到王爷的家书,说到了父皇的事情,一时心里着急便赶着进宫来了。不想却打扰了皇后娘娘,真是罪该万死。” “没什么,都这个时辰了,是我偷懒,腻在床上不愿起来。”凤璿说着,抬起手臂穿上和纯递过来的衣衫。又羞涩的笑道:“刚刚皇上也收到了父王的奏折,说太上皇要纳太妃了,我们……正商量着送什么贺礼呢……” 讨债 云府。 飘香小筑主屋的一角,有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浴池。阑池壁皆用上好白玉砌就,一条碧色铜铸的麒麟嵌砌在墙边,麒麟的头垂于池中,一道柔柔的活水正从麒麟的嘴里流出,缓缓注入池内。浴池上空垂挂着数层白纱,一代名医云轻庐的宝贝女儿云碧琼正软软的浸泡在温热的浴池里,池内缓缓升起的飘渺暖烟袅袅叠叠,将坐在水中的娇嫩人儿熏映得如梦似幻般美丽。 窗外的朝阳穿透朦胧的轻纱,映射在她脸上,雪白中透着嫩红的脸蛋,乌黑亮丽的细软青丝,一双秋水无尘的眸里一片纯净,可惜里面却沾染了一丝丝清愁。云碧琼低头撩拨着水面,用温热的泉水浸润着雪白肌肤上朵朵深浅不一的紫色淤痕,嘴里发出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等到肌肤上的紫痕终于浅了些,若不仔细瞧再瞧不出来的时候,她扶着小丫头的手臂自水中站起,白玉似的幼嫩肌肤,此刻因热气蒸腾而微微泛红,乌黑浓密的秀发沾满了水珠,正顺着发梢一滴一滴的滑落裸背,碎金般闪射着诱人的光芒。明亮的双眼也好象蒙着一层湿润的雾气,娇艳的檀口发出慵懒的叹息,芬芳馥郁,竟分辨不出是花香还是体香。 “爷呢?”云碧琼站在水池边上,任凭丫头拿了大毛巾把她包裹起来,方趿上鞋子慢慢的走出去。 小丫头乖巧的回道:“回主子,大爷去前厅陪老爷和夫人用早餐去了,您的早餐奴婢已经端过来了,大爷吩咐奴婢告诉主子,今儿所幸没事儿,请您多睡会儿呢。” “睡什么睡,他倒是希望我白日里整天睡,他好有功夫出去花天酒地去。”云碧琼撇了撇嘴,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听话的回了自己房里,吃了点东西,又懒懒的歪在床上。 林琨从前面陪着云轻庐和云夫人落花用了早饭,顺便商议一下有关太上皇在江南纳新太妃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水溶写书信回来通知大家,无非是要他们组织起来,到时候好好地闹一闹洞房,以报这些年被皇甫青岚压迫剥削之仇。 这一点,水溶虽然在信里没有明说,但聪明如水琛林琨和水瑫之辈的家伙们,哪一个又是瞧不出来的?尤其是林琨,这位林家的大爷却是从来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这些年太上皇算计他算计的也够多了,整天除了要银子就是要粮食,林家的生意加上落花夫人之前留下的势力加起来,总被已经是太上皇的皇甫青岚给算计了一半儿去。 这口气林琨总是记着的,这次他成婚,终究算是时来运转,有了出口恶气的机会。 林琨得到此消息已经两天了,水溶的书信一出手便到了掌管漕运码头的林小篆手里,林小篆是林琨从落花楼里选出来的得力手下,在江湖上混的总得有两手绝活,林小篆的绝活就是私拆别人的信件看完之后再封回去,保证做的天衣无缝,任谁都看不出来。 所以,此事果然如水瑫所料,林琨总是留京众人中最早知道此事的人。 从云轻庐那里回来时,林琨的手上多了两个小瓷瓶。这种小瓷瓶在云府十分常见,随便哪里都能找出几个来。但小瓷瓶里装的东西不同。其他的小瓷瓶一般装的都是常用的丸药,有治风湿的,治消化不良的,治睡眠不好多梦的,治受寒发热的等等。 林琨手里这两只小瓶里装着的可是云轻庐最新研制出来的两种特效秘药。 一种呢,是专门给女人用的。专给娇弱的女子为了应付强悍的男人,这种丸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媚骨香’。顾名思义,女子服用了这样的丹药便会出奇的妩媚,让男人百般怜爱千般恩宠都放不下。不仅仅能牢牢拴住男人的心,还对女子的身体有极好的滋补作用,用了这丸药后,纵然两三天不眠不休的欢爱,女子的身体也不会受损。 另一种呢,是给男人用的。是林琨专门央求他的岳父大人云轻庐刚刚配置的,这丸药和媚骨香截然相反,名字也不好听,原本没有名字,是林琨随便取了个名字凑合着,叫做‘速战速决’。说白了,男人若是用了这药,保证速战速决,连三分钟都坚持不了。做过一次后,一般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再有什么激情性欲。真真正正的‘速战’,真真正正的速‘决’。 林琨一路走着,手中把玩着这两个小瓷瓶,心中暗暗地想着,媚骨香嘛,先给碧琼用一粒,看好用不好用。至于‘速战速决’么……一定要放好了,万一稍有不慎,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十二个时辰内不能房事倒不重要,关键是一世英名损失殆尽——是个男人都丢不起这个人哪! 备战 水瑫原本是和水琛一起去林园找王沐晖商议有关太上皇纳新妃的大事的,走到半路上又琢磨着这事儿自己完全不用跟着哥哥们屁股后面瞎掺合。 想想啊,大哥身为北静王府的少主,又是太上皇的女婿当今皇上的小舅子,他纵然有阴招也不能亲自使出来啊。他能干什么?跟舅舅又能商议出什么结果来?大不了按照民间习俗,在迎亲的时候难为一下新郎官儿罢了。那都是些小把戏呀,不好玩,也不值得自己这样聪明绝顶的王府三爷去花什么心思。 还是想点别的预备着吧。 水瑫打定了主意便和水琛告辞说自己还有点私事要办请大哥先去林园找舅舅,等会儿办完了私事自己定然回去林园找大哥。 水琛懒得理他,老三这小孩是家里的祸害,上至水溶和皇上还有太上皇,下到北静王府门口拴着的那两只大黄狗,远到亲戚朋友以及京城中卖包子的小商贩,每个人都不愿意搭理他,都希望他走的远远地,越远越好。 而这位水三爷离了他家老大的眼儿便调转马头换了方向,直奔京城花街柳巷去了。 不过,本来吧,这京城神都从大内皇宫的太极殿凤章殿,到死角旮旯小叫花子睡觉的破庙没有水瑫这位小爷不知道的地方,也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花街柳巷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跟进他自家后花园差不多。 不过这会儿还没吃早饭的时候,人家妓院都没开门。水瑫先去菜市口旁边那条街,找了个早点摊儿上拿了小马扎在小饭桌前一坐,对地摊老板说了一声:“老板,来一碗豆汁,四根儿油条,外加一碟咸菜丝多给我放点醋!” 老板回头一看是这位爷,立刻眉开眼笑的招呼起来,一溜烟儿的转了几个圈,水瑫要的吃的喝的便齐齐全全的给摆了上来,雪白的手巾往肩上一搭,嘿嘿一笑,说道:“三爷,您请慢用。” “得了,忙你的去吧。”水瑫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碎银子扔给他,摆摆手。 “哟,这可不敢要了。上次您老给的银子都够您在我这摊儿上吃一年早点的了。三爷,您慢慢吃……”老板说着,把那碎银子恭敬地放回小饭桌上。 “给你就拿着,跟我还客气什么?哎——你老婆那风寒腿好些了吗?我上次给你的膏药好用不?” “好用好用,我那老婆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儿去了我闺女那里去了,我闺女生了个胖外甥,老婆子去伺候月子去了。不然的话,肯定得出来给三爷您磕个头啊。若不是三爷您,她这会儿还在炕上哼哼呢。” “哟,你也当姥爷了?啧啧……好,好……”水瑫连声说好,一下子又想起自己那大外甥闺女素颜来。 那死丫头片子有阵子没来王府了,她回回来了都跟自己对着干,这许久不见还挺想她。嗯,待会儿办完了正事去靖玥姐姐府上去瞧瞧她去。 皇宫,凤章殿。 子詹和凤璿二人站在廊檐下送和纯公主出去之后,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看着对方。沉默了片刻,子詹方叹了口气笑道:“这下江南可热闹了。” “是啊,哥哥们都去,水瑫那臭小子自然是少不了的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去不去?”凤璿也很想出去走走。一来是她自从嫁入皇宫一来,一过就是五年,除了每年跟随皇上出去祭天之外,都没出过皇宫一步。虽然有心爱的人日日相伴,并生有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儿,但想想父母出去游山玩水已经数月,自己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便心生许多向往。 子詹看她的神色,自然是知道她想什么的。只是如今政局虽然稳定,但朝中还是有许多琐事。春种刚刚开始,还有灾荒之地的种子没有落到实处,西疆邻国又有使节来朝,琐事连绵不断,他思来想去总也走不开。 于是便握住凤璿的手说道:“琳儿,让你受委屈了。陪着我在这深宫之中,一过就是五年,真是难为你了。” 凤璿听这话便知道皇上已经不打算去江南了,于是展颜微笑,说道:“做妻子的陪着丈夫过日子,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乃是极大地幸福。农妇尚且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臣妾嫁给了皇上岂有嫌弃皇宫之理?” 子詹被这话逗笑,抬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脸蛋儿,笑道:“乖琳儿,笑起来真是好看。” “皇上笑起来也很好看呢。只是再不去前面太极殿,恐怕大臣们都笑不出来了。”凤璿说着,便转身吩咐宫女,“服侍皇上更衣。” 子詹无奈,想想父皇要纳妃总要有个人过去,自己去不了便只好让子律走一趟了。于是回大殿内换了衣裳便和凤璿告辞,一边出门一边吩咐了随身的太监去内库房取东西,之后到太极殿来。 沐雨过桥斜径缘,菊鲜松翠柳含烟。 秋山不逊三春景,五色斑斓别样妍。 沐雨亭位于皇宫御花园正北面一座巨大的湖泊之正中,湖水清澈幽碧,深不见底,湖面有一座长廊式的小桥,弯折悠转,九谛十曲,每隔五米就有一对刻着形态各异的苍龙、虬龙的石制盘龙圆柱托着桥上倒卷的廊顶,即显幽雅别致又不失瑰丽雄伟。 而沐雨亭就坐落在这小桥的中心。每到天气变化时,湖中心总会下起一场细靡的小雨,而后便泛起一股轻薄的烟雾,如梦似幻般,沐雨亭由此而得名。 此刻,亭内,一名身材修长的紫衣男子正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立着。他的神情专注而冷漠,冰冷深邃的眼眸正默默的凝视着远方。春风飒飒的吹拂着他的衣角,他依旧巍然不动、静谧如山,全身散发出一股冷酷的漠视一切的狂傲气质。 此人正是康亲王皇甫子律。如今他已然从之前那个青涩的年纪中走出来,明白了一些道理之后,便不再存着什么侥幸的心理,反而安下心来辅佐子詹,与朝中政事上颇有建树。 今日原本他要奉皇上的圣旨招待西国使臣的,却被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给悄悄地传到了这里候驾。因猜不透皇上有什么重要的机密大事,所以不敢怠慢,早早的在此等候。 子詹从太极殿见过了几位大臣之后,便匆忙赶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口乌木箱子。那箱子里似乎有极其贵重的东西,封的严严实实的,还印上了皇帝的私用印章。 子律听见脚步声忙回过身来,看见子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纳绣九龙袍大步走来,忙迎出沐雨亭去,行君臣之礼:“臣弟给皇兄请安。” “子律,起来。”子詹上前拉起子律,却不放手,一路牵着他进了亭子,兄弟二人在雪白的大理石桌两侧坐下,子詹方将召见子律的原因细细的说了出来。 子律听完后,略一沉思,问道:“皇兄,父皇纳新妃也不是小事,你真的不去?” 子詹笑笑:“我很想去,可一来,我一走,朝中诸事必然耽搁,总有快马加鞭每日把奏折送到江南,来来回回一折腾也要一个多月。再说了,父皇要依照民间风俗赢取新妃,我若是去了,当地的官员们一个个儿又要折腾,这民间的风俗还不得被我给破坏了?到时候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怪我多事。” 子律听了这话点头笑道:“皇兄说的极是。那就只好有臣弟替皇兄向父皇说句恭喜了。不过皇兄准备了这么多贺礼,想来父皇定会体谅皇兄的一片孝心。” 子詹叹道:“我这是孝心不假,可也是替父皇备战呢。现如今水琛林琨还有水瑫他们一个个儿都马足了劲儿要去闹父皇呢。有林琨那小子,我真是不放心。真怕他使出什么阴损的招儿来对付父皇。让父皇有苦难言。还有水瑫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这叫有备无患啊。” 这番话倒是让子律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此时子詹是皇上,子律自然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自然是满口应承,让皇上放心的意思。 直到他带着子詹准备的这些东西到了江南,把这两口箱子送到他父亲太上皇那里,太上皇打开看时,子律才知道子詹的有备无患是什么。 鹿茸鹿血酒,虎骨虎鞭酒,婴儿胳膊粗细的整棵东北参……还有许多补酒补药,都是壮阳补肾的东西,子律心想皇兄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送这些东西给父皇,这不明摆着讽刺父皇年老体衰不能房事吗?真是找骂,找骂啊…… 子律从心里长叹一声,哎,皇兄啊皇兄,你这不是坑我嘛…… 备嫁 十日后,京城方面由王沐晖出面,组织起来的贺喜的队伍整装待发。 北静王府为女方亲眷,领头人水琛,水瑫兄弟二人。水瑫还临时拉上了靖玥的女儿素颜。和纯公主原本是要跟着来的,无奈水瑫怕她在,到时候大哥的立场被临时修改,所以撺掇了皇上和皇后二人把和纯留在了京城。面对水琛愤怒的目光时,水瑫咧嘴笑笑,偷偷地咬着大哥的耳朵说:“大哥,听说江南出绝色,好歹你也给北静王府的男人争争脸。” 水琛抬腿踢了他一脚,丢下一句:“北静王府的脸都让你给长了,哪里还用得着我来长脸?”便回去抱着和纯公主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亲热。 女方扩展亲眷为林家,卢家,还有耿家。 林家以林琨为主,自然还有林琨的媳妇卢碧琼,和他们一岁多的女儿林雅心。小雅心虽然只有一岁多,但已经会说很多话。也已经会走路了,最是机灵乖巧的时候,是卢碧琼的开心果。 当然雅心小姑娘也是云轻庐夫妇的命根子。云轻庐夫妻俩如今一天不见这小丫头便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因此,林雅心跟着去,云轻庐夫妇自然是要跟去的。 云轻庐夫妇去,他们的二女儿碧玲也去,三女儿碧玉只有六岁,自然也是离不开父母的时候。 不得不说,云轻庐和落花真的很会生女儿,云家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原来众人都说碧琼是个美人胚子,想不到碧玲比碧琼更美。后来有了碧玉,又把前面两个姐姐比了下去。 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林家的大小姐雅心过一周岁生日的时候,王沐晖说了一句实在话:“这上下三辈人中,从奶奶辈儿的到我们雅心丫头,所有的女人都加起来,就数着我们雅心最俊俏了。模样好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灵气。雅心身上的灵气竟是当初的北静王妃小时候都不能比。” 如今水瑫看着林琨身边的媳妇女儿加上两个小姨子外带漂亮的丈母娘,整个一个豪华的美女阵容,心里就有点酸溜溜的。抬手悄悄地拉了素颜一把,叹息道:“素颜丫头,你看看人家那边的美人一个赛过一个,咱们这边儿相比起来可有些寒碜。你说你好歹也是皇室宗亲,怎么就长不过人家云家的女人呢?” 一身男装的素颜斜着眼睛瞥了水瑫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半晌方道:“你也知道我是皇室宗亲,好歹我也是姓皇甫的,你再挤兑我,我就跟着康亲王一起,我不算你这边的人了。” “你个外甥狗!”水瑫气结,指着素颜骂道:“都说外甥是喂不熟的狗,我看一点不假!” “好呀,小舅舅这话说的不错。等到了江南,我就把这话学给外祖父听。”素颜得意的一扬眉毛,抬手抽了一下胯下的胭脂马。“还有外祖母。我要叫外祖母狠狠地揍你的屁股!” 那小小的胭脂马被素颜抽了一鞭子,吃痛的紧,撩开四蹄嘚嘚的跑出老远。 这边北静王府门口众女眷还没上车,下人们便看见和三爷在一起的素颜姑娘骑着马跑了,于是管事着急的吩咐:“快,保护好表小姐!” 耿延峰正扶着自家夫人惠宁郡主上车,听了身边的管事着急的吩咐,也随口吩咐道:“护卫,快跟上表小姐。” 耿将军府的二公子耿鸿羽听了父亲的话,忙应了一声便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同样站在耿延峰身边的大公子耿鹞翎却失笑道:“原本瞧着云世叔那里美女如云,二弟会从林琨的两个小姨子里挑一个好的娶回家。没想到他却去追那个假小子了。” 惠宁郡主乃是靖玥的姑姑,素颜好歹也要叫惠宁郡主一声姑姥姥,耿鸿羽和素颜差着辈分儿呢,何况,这种事情如何能随便开玩笑?于是惠宁郡主一掀车窗的遮帘,呵斥了一声:“不许胡说。” 耿延峰父子便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 大队的人马在北静王府集合,排开了长长地一队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知道运河码头上,方换了大船。 船只当然还是林琨备下的。一共三艘,耿家一家子用一艘。左相王沐晖,康亲王子律,谨郡王水琛,还有水瑫和素颜用一艘。林琨同云家的娘子军还有云轻庐这个专造娘子军的名医用一艘。 三艘大船沿着运河南下,十几天的时间便到了秦淮河上。 经过二十多天的准备,水溶和黛玉已经利用江南的人脉把太上皇和云寒的婚事大致安排妥当。 既然按照民间风俗,自然就要有迎亲,拜堂,入洞房等程序。要迎亲嘛,自然是由新郎官儿去女家亲自迎新娘子入门。 云寒是北静王府的人,水溶便把自己再扬州的别院收拾出来,给云寒备嫁。并且有模有样的准备了七十二台嫁妆。嫁妆也按照民间的习俗,全部贴上大红喜字,一台一台的打点好了,到了迎亲的那日,再找了七十二对英俊的青年抬着,一路吹吹打打的送到新郎官家去。 新郎官儿家也就是扬州行宫,皇甫青岚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于是便提出来要在扬州买一所现成的院子。可身为太上皇的皇甫青岚身上居然没什么银子。水溶左翻右翻,在他的身上只找到了三千多两银票。于是又仍还给了他,摇头叹息了一回。终于又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另一所小花园子送了他当做贺礼。 皇甫青岚着实偷着乐了一个晚上,想不到娶个媳妇居然还能娶成了财主,又有嫁妆又有房产,怪不得有钱人家都喜欢娶媳妇,看来这确实是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闲话少说。不管是别院还是小花园,反正这男家女家的房子都是水溶出的。因为这个,水溶已经暗下决心,到时候一定要撺掇孩子们好好地闹洞房,一定要闹出花样来,一定要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定要闹的太上皇连声求饶。 迎亲 凤吉谐占熊祥人梦, 芝泥泛彩兰蕊浮香。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 情投意合鸾凤朝阳。 古城扬州,十月里桂花飘香,彩带飞扬。大红绸缎挂满了从水溶的别院通往小花园的长长街道,街道两边挨家挨户的门口上都给免费贴上了新婚喜联。 整个扬州城都热闹起来,大街小巷茶馆酒肆绣庄书楼各处的百姓们都在说笑着同一件事:今天,有个京城来的贵人要娶媳妇,请了扬州城富贵贫贱所有的老少爷们吃喜酒,据说喜宴从扬州成的东城一直摆到了西城,流水席,随来随吃,吃饱便走,不收彩礼,不要贺金。 一大清早,从辰时开始,那催嫁的乐队便从小花园一路吹吹打打的抬着花轿到了别院的门口。 可是,别院的大门却紧闭着,任凭那乐队的唢呐手把那凤求凰吹得震天响,主人家就是不开门。 好不容易到了辰时三刻,乐队把一长串的婚嫁喜庆的曲子都吹奏了一个遍,大门方开了一个门缝儿,里面的人把这门缝儿往外瞧了瞧,见迎亲的队伍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大红花轿也在那里放着,看热闹的百姓都围满了街口,一个个都在振臂起哄:“开门!新娘子,开门,接新娘咯……” 水瑫见时机差不多了,方命人把门打开,从大门口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咳嗽了两声,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先莫要起哄欢呼。 水家三爷天生一副妖孽面孔,他五官俊美非凡,眼眸如同井水般幽深淡然,鼻梁挺秀,唇角时常噙着一抹淡笑,却时常达不到眼底,媚极一笑时,好似瞬间绽放的昙花,那叫一个妖冶芳华! 此时这位小爷往门前一站,双手一抬轻轻地往下压了压,百姓们还有迎亲的乐队便自觉地安静下来。一个个儿都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位美少年,看看这位有女出嫁的主人家有什么话说。 “各位各位!本人乃是新娘子的家人……” “噢——新娘子的家人长这么俊俏,只怕新娘子本人乃是嫦娥下凡吧?” “是啊是啊,真不知道这位新娘子本人得有多漂亮,只看着小哥儿就知道了。啧啧……我家女儿若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俊俏,也就不愁嫁咯……” “行了行了,您家令千金……啧啧,怎么能跟人家这位小公子想比……” “哎——你这人,我女儿长得不好看管你屁事儿,反正你家又没有儿子……” “你怎么知道老子没儿子?老子今年才五十二,前些日子刚纳了一房小妾,你怎么就知道老子生不出儿子来……” “嗨!各位各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让开条路,让新郎官家的人到近前来咯……” “来喽,来喽……新郎官儿家少当家的亲自出马——”这边迎新娘子的队伍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子律临来时被子詹叫到一边专门叮嘱了好几遍,一定要防备着水家三爷耍鬼点子,那小子阴着呢,不好对付。千万不能让父皇的婚事出什么纰漏。 子律身负重担怎敢轻敌?水家的爷们,个个儿都是人中龙凤,难对付的很哪,这迎亲的队伍又是最关键的,迎不回新娘子怎么成婚? 不用说,子律是肯定要来的。 他不来,难不成还让太上皇亲自来? “咦?少当家的出马?”水瑫听了这话先是奇怪的往前看,待看到穿了一身紫红色吉服的子律之后,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拍手笑道:“原来是二当家的来了,我刚还想呢,若是大当家的来,那才是热闹呢。” 子律心想,若是皇上亲自上门迎亲,可真够热闹的。怪不得皇兄不来呢,感情早就算计到了会被这死小子整了。哎,我这趟苦头看来是吃定了。 心里叫苦,嘴上却只能抹蜜。子律甜甜一笑对着水瑫抱拳,说道:“三爷今儿真是春风满面喜气盈门哪!整个人都比平日里清爽精神了许多。” “承蒙二当家的厚爱。”水瑫心想康亲王虽然位高权重,是皇上的亲弟弟,可这会儿我家里却坐他的后妈,哼哼,任凭你是人上之人,今儿也要从小爷我这一关过呀。于是他贼笑着看着子律,故意高声问道:“二当家的这是来接新娘子么?” 子律心里骂道你这死小子这不是明知顾问么? “是啊是啊,三爷,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新娘子也该上轿了。误了拜堂的时辰,可不太好啊。” “不慌不慌,咱们新娘子家里祖上乃是广西一带,按照那边的民俗,这新郎官儿在迎新娘子的时候,可要跟咱们家新娘子对唱情歌呀。只是……二当家的今儿又不是新郎官儿,这情歌——可怎么唱呢?” 子律一听这话,心里就骂开了:你这个该死的猴儿三!谁说新娘子家是广西,她明明就是京城人,对个狗屁情歌啊。本王乃是替父皇迎亲,怎么可能跟新娘子对唱情歌呢,那不是背上一个乱仑的罪名吗? 水瑫看着子律一脸的为难,心里直偷着乐。嘴上却轻声叹息道:“怎么,二当家的不会唱?没关系的,唱不好也没啥,反正今儿来看热闹的父老乡亲们都是吃了喜宴的,想来他们也不会笑话你呀。” 让康亲王当众唱情歌?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若是不唱呢?难道让太上皇亲自来唱? 这该死的小三儿! 子律恨不得上前去摁着水瑫胖揍一顿,心想北静王和王妃都是那种一身正气四面威仪之人,怎么就生了个无赖儿子? 别无他计,子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只要时候加强保密工作,别把身份暴漏出去也就得了。 于是他凛然一听胸膛,说道:“行,唱不好听还唱不难听么?好歹都是我了。” 水瑫高兴地说了声:“得来!”说完便双手连拍了三下。他身后的黑漆大门便稍稍开了一道缝儿。众人立刻止了喧哗,便听见里面有女子甜润的声音传来—— 嘿——什么水面打跟斗嘿了了啰 什么水面起高楼嘿了了啰 什么水面撑阳伞什么水面共白头 嘿——什么水面撑阳伞什么水面共白头诶 子律一听就傻眼了,他一个堂堂皇子如今又是位高权重的康亲王,哪里听过这样的山歌?一时间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左右,竟然一个字也对不上来。心里着急,便忍不住哀叹连连,老天爷啊,早知道这样,本王提前找几个山野村夫唱来听听,学个一句半句的也好呀。这会儿又往哪儿找救兵呢。 围观的百姓们听了这嘹亮的歌喉,一个个都振奋起来,纷纷催促着子律:“喂——男家儿的人快对呀!” “嘿!我说,你倒是对呀!被光知道站在那里看呀!” “对不上来不给开门哦!” “是呀,快点想想办法呀……” 子律正着急呢,便听见身后的乐队鼓手悄声回道:“主子爷,小的祖上广西,会对这样的情歌……” “行,那你快上。”子律忙把身后的鼓手往前一推,心想听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好像也不是云寒。不管了,先进了这道门再说。回头办完了这趟差事,得跟皇兄好好地讲讲价,怎么也得给个十天半月的假期,好生带着自己新纳的侧妃去漓江上逛逛,好生研究一下这劳什子对情歌。 那鼓手得到允许,便扯开了嗓子唱了起来—— 嘿——鸭子水面打跟斗嘿了了啰 大船水面起高楼嘿了了啰 荷叶水面撑阳伞鸳鸯水面共白头 嘿——荷叶水面撑阳伞鸳鸯水面共白头 这鼓手真是天生一副好嗓子,这歌声一唱,竟把这气氛一下子给顶上了高潮。人群里响起一片掌声,人们一个个都振臂高呼: “好!” “好啊!” “对的好,对的妙啊!” 子律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一关算是过了。但想想这还只是个开头儿呢,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花招儿等着呢。想想又忍不住犯愁起来,都是父皇闹的,纳妃就纳妃呗,好好地学什么老百姓娶媳妇? 那鼓手和大门里的女子对唱了几个来回,这座别院门前给唱的人山人海,看热闹的人整整堵了两条街。 水瑫终于把大门打开,放了迎亲的队伍进门,然后又对着门口看热闹的众人拱了拱手,高声笑道:“多谢父老乡亲们捧场!请诸位先别走,回头还有更热闹的给您瞧呢!”说完,他对着众人妖媚的笑笑,转身溜进门去。 外边的百姓们就冲着他临进门时那坏坏的一笑,一个个儿心里都痒的跟猫抓似的,谁也不肯走,只等着瞧更大的热闹。 子律进了院子,一路和水溶,云轻庐,王沐晖还有耿延峰等几位朝中重臣打了招呼便随着领路的丫头进了内宅。一路走来直到云寒梳妆打扮的闺房廊檐下。 此时站在屋门 口的丫头们都穿着水红绫子坎肩儿,月白衫子,一色整齐的湘水绿色的茧绸长裙,腰里是鹅黄宫绦。很是清新喜庆的装扮。 待子律站定了,众丫头齐刷刷的福身下去给他请安。 子律急忙叫起,可那一溜儿十二个丫头一个个儿依然俯着身子,就是不起来。子律便奇怪的回头,看了看从身后跟进来的水瑫,水瑫则笑道:“哎!说你这新郎官儿家的人还真是不知礼,你们家大喜的日子,怎么连个赏封儿都不预备呢?” 子律忙点头,说道:“预备着呢,预备着呢。”这事儿能不预备着么?知道林家大爷是个爱财的主儿,原想着他会借机敲诈,总没想到连他们家养的丫头都会这一套。 子律便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把小金镙子,然后伸出手去想着给每个丫头手里放上两个。 皇家的金镙子与大臣家的不同,个个儿都是五钱金子打造的,都是龙凤样式,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今儿能得到两个,是天大的福气。 但是,北静王府上的人个个儿都不是寻常人,连这别院里伺候的丫头也都是极开眼的。康亲王亲手赏的金镙子人家根本瞧不在眼里。 接是接了,起也起了。但十二个丫头一溜儿站在门口,却没有闪身让路的意思,更别说打帘子开门了。 子律的头又嗡的一下子大了。 说不得,还是拿钱上吧。子律又把荷包翻了过来,把里面的小额银票一人分了二十两。 十二个丫头们方齐声道:“奴婢们给王爷道喜,王爷请。” 进了门,里面还是两个身穿桃红衣裳的大丫头。子律这下不小气了,干脆每人赏银五十两,两个丫头方福身道谢,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不多时一个丫头出来,手里却拖着一个大红漆八宝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上面绣的正是蝴蝶牡丹,象征着花开富贵。 子律猜不透其中的意思,便拿眼看水瑫。 水瑫笑道:“这按照民间的习俗,新郎官儿要在这屋子里翻出新娘子的鞋来,然后给她穿上,再背着新娘子上轿。这些事儿都是新郎官儿做的,咱们也没想到新郎官儿今儿竟然偷懒没来。少不得,你自己看着办吧。” 子律这下子可真是急了。脑门子都出了汗了。 这总没有庶子给继母穿鞋的吧?古人极重孝道,女人极重名节。这事儿可不是能够乱来的。新娘子的脚能随随便便给别人摸么?这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揍个半死直接丢到西北边疆去? 还是那丫头善解人意,福身给子律行了一礼,提醒道:“王爷多有不便,可随便赏了那个奴才,替王爷去做。” 得了!还是钱啊! 子律这次拿钱没心疼,想想啊,不管这么样,总比他亲自去给新娘子穿鞋要好吧? 这回是一百两银子。银票放到托盘上之后,子律干脆转身问着水瑫:“我说老三,还有什么花呼哨儿你干脆直接一次性都说了吧。你说要多少银子我才能替父皇把新太妃接走。大家都不是外人,你索性给个痛快,好不好?” “得了,王爷终于上道了。”水瑫打了个响指,门外边进了一个喜娘。 那喜娘眉开眼笑的上前来给子律行了个万福,然后报出了一长串的节目。 感情这水瑫是把天朝几百万里土地上各州各县各地方的成婚习俗都给搜罗了来,然后罗列在一起都给这次的娶亲用上了。亏得这喜娘口角真是利索,跟报花名一样把这一长串的节目抱下来,都不呆打哏儿的。 子律足足听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到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拍拍水瑫的肩膀,然后竖起了大拇指,。叹道:“行!老三,你真行!这一共是五九四十五项。真是难为你有心,居然凑了这么吉利的一个数字,竟是个九五之数。暗合了父皇的九五之尊。四十五项,每项一百的赏银,竟是四千五百两银子?” “得了,王爷算术学的好,我这儿还没算过来呢。”水瑫灿然一笑,脸皮厚的比城墙的拐角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律点点头,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一弯腰从靴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来递给水瑫:“五千两。收好了您哪。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小王将感激不尽。” 水瑫接过银票,转手交给了那位喜娘:“还不谢王爷的赏?” 那喜娘立刻福身下去:“奴才们谢王爷赏赐。” ……不惑之惑 前面正厅里,人才云集,英雄汇聚。 水溶,王沐晖,云轻庐,耿延峰四位老将坐在上位,水琛,林琨,耿鹞翎,耿鸿羽,王楠,王梓,六位小爷坐在下首,水瑫这会儿忙着送子律出门没有在场,若说今儿这事儿虽然是众人的主意,但上台唱戏的也只有他一人。所以这里根本就没预备他的座位。 听着喜乐声出了大门,水溶便咳嗽了一声对王沐晖道:“沐晖兄,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的贺礼还没送出去呢,你看——是不是咱们也该动身了?” 王沐晖撵着下巴上的几根小胡子点点头说道:“是啊,误了吉时可不好。咱们准备的贺礼可都名贵着呢,去的晚了连杯喜酒都讨不上,多亏本儿呀。” 云轻庐笑笑:“说的是,别的贺礼倒也罢了,我独门秘制的贺礼是少不得的。咱们可都是一心要祝愿新郎官儿性福长久的。”他说话咬字该重的不重,不该重的反倒咬的重重的,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 林琨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对旁边的水琛说道:“大哥,刚才下面的人来回话,说运河码头上有点事儿要我亲自过去一趟。这喜酒我是喝不上了。麻烦你替我跟新郎官儿道声喜,说改日我再单独上门道喜。” 水琛眉头微皱,看了林琨一眼:“你又耍什么花招?临阵脱逃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大哥,我恨不得跟你们一起去呢,这天字一号的热闹今儿竟然瞧不到,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只是没办法,漕运的事情不是小事,万一皇上怪罪下来,这罪名可扛不起啊。” 水溶便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们这么多人呢,也不少你一个。” 林琨忙对水溶行礼告退:“谢父王,儿子告退了。” 云轻庐看着林琨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水溶,然后忽然一弯腰,惨叫一声:“哎呦!不好……” 水溶皱眉:“怎么了这是?” “我肚子痛,要去更衣。你们先走着,我随后就到啊……”说着,云轻庐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去,看那样子好像是晚一步就有大麻烦似的。 王家兄弟俩对视一眼,十分严肃的挑了挑眉毛。 耿家兄弟俩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 水琛却似乎看出了些门道。只是林琨这小子做事儿不跟他掺和,这次的贺礼也是各送各的。他逃不逃很不与自己想干。再说,就算小小弟兄几个都逃了,自己也是逃不掉的。回头还有和纯公主那里要交代呢。 此时,水琛暗暗地想,只要几个老的不逃就行,至于下面这几个小的么,随他们去吧…… 人生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今天的皇甫青岚,人生四大快事占了两件。 一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和云寒的这段忘年恋终于修成了正果。 待得宾客散尽后,洞房花烛映面红,宽衣解带诚相对,尽享春宵销魂事。 另一件自然是他乡遇故知了。水溶王沐晖还有耿延峰云轻庐几人都是他年轻时一起开疆扩土的臣子,他们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君臣之情,而是一种患难与共的弟兄之义。之前,他是天朝皇帝,不能喝臣子论弟兄。而今日,他只是一个娶新媳妇的江南布衣,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情意一时间抒发出来,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惬意。 这一晚,这几个老知己围坐在一起,竟然喝到了三更时分。 最后,还是水溶解人意,举起酒杯对王沐晖等众人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咱们满饮此杯后,也该散了。” 耿延峰不乐意了:“这洞房还没闹呢,怎么就能散了呢?” 王沐晖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来叹道:“还闹洞房呢,这会子了再闹,可不把这洞房花烛夜给闹到天亮了?三日之后的回门宴再闹也不迟。” 耿延峰便举杯赞道:“是是是,咱们都是娘家人,娘家人闹新郎,回门宴时咱们再好好地闹一闹这新郎官儿。” 皇甫青岚为有这么一帮重情重义又善解人意的朋友而感动,举起酒杯和几人相碰,说了声:“我这一生能遇到你们几位肝胆相照的兄弟,一辈子也知足了。” 水溶呵呵笑道:“哪能呢,光有兄弟可不行,总不能少了美人嘛。”说着,他便把一只小小的盒子悄然送到皇甫青岚的手里。又别有用心的钻了钻他的手掌。 皇甫青岚什么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水溶的意思。脸上堆着笑,又用眼神向水溶表示谢意。 水溶便起身告辞,带着众人笑呵呵的离去。 青岚眼见着众人都走的走,回的回,连下人们也都开始打起了哈欠。便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进了洞房。 云寒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喜帐内,头上的红盖头早就揭了去,此时她人已经困了,正依着床闭目养神。 青岚便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地一啄,开心的叫道:“娘子,累坏了吧?” 云寒便睁开惺忪的睡眼,叹道:“还好,您老人家还记得这洞房花烛。我还以为您要来得等到早晨了呢。” “哎呀,好久没见王沐晖他们了,刚才一见倍感亲切,多喝了几杯。娘子见谅些个……”说着,他便讨好似的吻过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衣衫尽褪,二人赤膊上阵,一里一外靠在大红锦被上。青岚忽然想起水溶给自己的那个小盒子。于是急忙翻身从衣服内寻了出来,当着云寒的面打开。却见里面是两粒小药丸。深褐色,花生米大小。 云寒见了,便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你我一人一粒,吃了它便可以不受疼痛之苦。乖,来——”青岚说着,便拿了一粒递给云寒。 云寒摇头,羞红着脸说道:“你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吃。” “水溶给的,错不了。这家伙如今闲着没事儿整天捯饬这些,云轻庐都让他给折腾的没脾气了。” “啊?北静王给你的?他既然给了你,为何王妃也给了我两颗?”云寒说着,转身从床里侧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红缎子绣春宫图的荷包来,然后拉开带子从里面倒出两颗药丸,一黑一红,托在手心里说道:“这是北静王妃给我的,说红的给我,黑的给你。红的……可让我不受那疼痛之苦,黑的么……” 剩下的话云寒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青岚却已经听明白了。那黑的自然是让男人体验终极快乐,可以持久耐战的妙药。 可是,为何北静王妃已经给了,而水溶又给了一份儿? 青岚握着盒子沉思良久,然后恍然大悟,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啐了一口,便转手丢出去,低声骂道:“这个该死的家伙,肯定是要设计我呢。幸亏北王妃不同他一样,却提前给了你一份儿,却也给了我一个提醒。” 云寒不解,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岚便不再多说,捏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进嘴里,转身取了合卺酒来,和云寒二人一起吃下去。 酒力扩散,药效也跟着扩散。 云寒吃了那药丸,果然媚态万千,那一刻也没觉得怎样的痛苦,而且因为药力的缘故,她竟能主动迎上来,让青岚兴奋不已。 可是,最是让人愤恨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一向自持自己颇有耐力,御后宫众妃嫔都从来不败的皇甫青岚,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不行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便缴枪投降,而且再也没有了战斗力。 云寒却已经起了兴致,又因为那药丸的缘故,媚眼如丝,手脚并用缠着他不放。 皇甫青岚便急出一头的热汗来,真是狼狈不堪。 幸亏他深谙房事之道,总是想尽了办法让初经人事的云寒满足的沉沉睡去。不过这难忘的洞房花烛夜里,皇甫青岚却失眠了。 哎!算下来今年自己才三十九岁,难道不惑之年不到,这青春便一去不复返了么?此时,他忽的又想起当日在小客栈里见到水溶,告诉他自己要娶云寒的时候,那小子斜着眼睛问的一句话来。 太上皇的痴情臣下倒是领教过的。只是水溶担心——太上皇您的身体……还行吗? 还行吗? 还行吗? 皇甫青岚顿时大悟,便攥着拳头锤着床沿,恨恨的骂道:“水溶,你他妈的给我等着,你居然敢对我使诈!你……你……” 云寒在酣梦中被抓狂的皇甫青岚吵醒,睁开眼睛不满的问道:“谁使诈呀?您老是要办了谁?” “水溶!”皇甫青岚咬牙切齿的说道,“这该死的家伙居然对我用药。” “唔……那药,不是北王妃给的么……” “他们夫妇俩合起来作弄人!唔……”皇甫青岚这次彻底的郁闷了,北王妃啊!那么可爱可敬如仙子一样的女人,怎么就让水溶给带坏了呢…… 同一时间,水溶却已经带着自己心爱的王妃上了宝贝儿子预备的船只,沿着清凌凌的河水往北而去,二人肩并肩躺在船舱舒适的床榻上,吹着江风说着枕边话。 算算时间,这会儿太上皇应该正郁闷的要命呢吧?说到这事儿,水溶便搂着黛玉笑得肚子都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