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权杖》 序章:盗墓贼 初秋的夜晚已经带上了些许秋季特有的寒意,一场急促而短暂的阵雨进一步令空气变得又湿又冷。潮湿的夜风像是要将雨水吹到人的骨头里去。在这种难熬的鬼天气里,就算是最机警的守夜人,也难免会想要待在温暖而干燥的房间里,而不是站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淋。 这就给了某些人以可乘之机。 两个披着黑斗篷、戴着大沿帽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口表面沾染着新鲜泥土的棺材,轻车熟路的在小巷中前进。他们各自用一块布挡住了脸,遮盖了自己的面部特征。他们的脚步敏捷而轻巧,似乎不想发出响动,又因为某种原因需要加快脚步。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绕了好一会,小心的避开了各种明确或潜在的危险,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栋毫不起眼的,破落的,位于某条小巷深处的房子。 这间房子的窗户都被用木板钉死了,门也被粗大的铁链紧锁着,看似废弃已久。这种房子在贫民窟中很普通也很常见,所以很适合用来掩盖那些……不那么寻常的东西。 打手势示意自己的同伙放下‘货物’,领头的男人活动了几下手臂,让自己僵硬的肢体休息一会――从公墓里弄出这口棺材,再弄到这里,可着实费了他不少力气――感觉好点了以后,他走到那扇紧锁着的大门前,先轻敲了四下,又重敲了两下,接着又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用于躲避守夜人、警备队或好奇心过重的无关者。 得到了正确的暗号,大门随即从里面打开。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挂在门上的铁链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际上并没有把门锁死。在开启的时候,门轴发出了刺耳的噪声。它明显缺乏保养。这间房子好像真的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货到手了。钱在哪儿?” 领头的盗墓贼指了指身后由同伙看守着的棺材,对开门人发问道。后者在打开门后只是一言不发的愣在那里,就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混蛋。 盗墓贼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什么魔法师的手下都是这么诡异,从不说话,身材高挑干瘦,整个人都被衣服和兜帽包在里面,就连脸上都缠着布条,连一丁点皮肤都没露在外面。他们到底是怎么看路的?那个魔法师的手下都是瞎子和哑巴吗? “我说,你们老大要的货已经到手了!”盗墓贼提高了一点声调。“我们的钱在哪里?把钱给我,货就归你们了!” 魔法师的手下又愣了一会,才突然弯下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以职业道德的名义,盗墓贼可以发誓,他甚至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咔嚓声。 “里面给钱?”盗墓贼试探性的询问着。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作为回答之后,他抚摸着下巴,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提议。“也行,但货不能进去。”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的兄弟要在外面看着它,直到我带着钱从里面出来为止。” 魔法师的手下点了点头。 “带路吧。”领头的盗墓贼说。 魔法师的手下摇了摇头,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我还挺放心的。”盗墓贼低声嘀咕了一句,偷偷的给等在外面的伙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见机行事,才走入了那间房子。魔法师的手下在他身后重重的关上了大门。走廊里到处都是灰尘,沿途点着几根蜡烛作为照明。 根据蜡烛的指引,盗墓贼经过走廊,沿着向下的短梯进入了地下室。和上面灰尘堆积的房间不同,地下室里倒是经过了简单的打扫。一张普通的小圆桌摆在房间中央,桌子上放着一个烛台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口袋。两个全副武装、穿着盔甲的瘦高个站在旁边,护卫着那位坐在桌子旁看书的年轻人。就和魔法师其他的手下一样,这两个瘦高个也用布条包着头盔下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盗墓贼总觉得那些魔法师的手下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来晚了。”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盯着盗墓贼的眼睛,语气中有些不满。 “实在是抱歉,尊敬的魔法师先生,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由于对方始终没有透露过姓名或更加详细的信息,盗墓贼也只能先这么称呼他。“不过货已经到手了……现在就在门口。把钱给我,东西给您,咱们的生意就两清了。” “非常好。不愧是要价最高的行家能手。”被称为魔法师的年轻人称赞了一句,然后话头一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没把麻烦带到这里来吧?” “当然没有。放心吧,尊敬的魔法师先生,我们可是专业的。”听了年轻人的称赞,盗墓贼带着些许自豪的情绪回答道:“我干这行十一年,这种受雇出手的活儿也干过几十票,从来没给客户带来过一丁点麻烦。” “那我就放心了。”年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盗墓贼的专业性表示满意。“……动手!” 两个全副武装的瘦高个立刻朝盗墓贼冲了过来。 什么? 盗墓贼的惊讶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他回过神来,从后腰间抽出匕首,斜着刺向其中一个瘦高个没有盔甲保护的脖子。对方不闪不避,任凭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开一道大缝,伤口处没有流出哪怕一丁点的血液。从武器上传来的手感让盗墓贼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那根本不是切割肉体的手感,更像是在裁剪一块厚实的亚麻布。 与此同时,另一个瘦高个挥动手中的战锤,砸中了盗墓贼的手臂。这一击砸碎了盗墓贼的臂骨,令他发出一声惊人的惨叫,也因此失去了对匕首的掌控。瘦高个趁势追击,再次用战锤砸向他的肩膀,将他击倒在地。 “你这个卑鄙的狗杂种!” 盗墓贼躺在地板上,大口呼吸着混合了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痛骂着雇佣了他的那位‘尊敬的魔法师先生’。他的一条手臂已经断了,肩膀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锤,受创不轻。他勉力维持着意识清醒,却已经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他们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该死的魔法师,就该被绑起来活活烧死!” 年轻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魔法师?这里有任何魔法师在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盗墓贼的脸。“我只知道这里有两个毫无原则的凶徒,为了一袋银币便相互厮杀,最终却一起毙命,上演了一出兄弟相残、两败俱伤的俗套悲剧――这两个凶徒都是本地赫赫有名的罪犯,犯下了包括盗墓、斗殴、亵渎死者和谋杀在内的多项罪行。没有人会为了他们的死而感到悲伤,更没有人会仔细调查他们的死因――他们早就该死。” 碰。 一声闷响,一个被打昏了的男人从上面被推进了地下室。他正是盗墓贼守候在外面的那个同伙。在得到主人无声的命令以后,某个潜伏在暗处的瘦高个突然出现,在几个回合内就击倒并打晕了这个男人,并把他拖到了这里。 “看,另一个凶徒来了。” 年轻人打开了桌子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小皮口袋。就像盗墓贼所认为的那样,里面的确装满了银币。他拿起皮口袋,用力将它丢了出去,正好砸在盗墓贼的脑袋上。亮闪闪的银币从皮口袋中掉了出来,在清脆的碰撞声中掉的满地都是。无视了盗墓贼接下来一连串的高声痛骂,年轻人向自己的仆从下达了第二个无声的命令。 杀了他们。 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的瘦高个收回自己那把带着锈迹的长剑,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握住匕首的柄,动作笨拙的将它拔了出来。 可能是匕首的刀刃割断了某根用于固定的布条,瘦高个脸上和脖子上的布条在这个动作中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惨白色的脸――不,布条下根本不是‘脸’,而是骨头。惨白色的骨头。盗墓贼的匕首只刺中了瘦高个颈骨上缠绕着的布条,没有给其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咔,咔,咔。 ‘瘦高个’敲击着自己的牙齿,发出令盗墓贼心惊胆战的碰撞声。它的眼眶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它看似消瘦的身材,实际上只剩下一副坚固的骨架,其余都是由布条填充的。 想起了同行们讲述过的特殊经历,想起了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盗墓贼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咒骂,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包围。他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先前之所以会觉得那些魔法师的手下似曾相识,就是因为它们活像是自己在盗墓时见到过的那一具具尸体。他的头脑中顿时闪过一个充满不祥气息的词,而这个发现更是加重了他的恐惧。 亡灵! ‘瘦高个’缓步走到了盗墓贼身前。它无视了盗墓贼的挣扎、哀求和痛骂声,一只手抓住了盗墓贼的头发,强行将他从地板上拽了起来,另一只手举起匕首,干脆利落的割断了盗墓贼的脖子――盗墓贼的脖子上可不像它一样裹着厚厚的亚麻布条,那里只有温暖而脆弱的血肉――在完成主人指派的任务以后,‘瘦高个’随即松开手,任由盗墓贼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大量的鲜血从他被割断的颈部喷涌出来,溅的到处都是。 少许血液溅在了‘瘦高个’的衣物和盔甲上,但它显然不在意这一点。它又走到了盗墓贼的同伙身边,将匕首狠狠的刺向了那个男人的胸腹部,一次又一次,在他被剧痛惊醒前就瓦解了他最后的反抗机会,直到将他的生机彻底断绝。 ‘瘦高个’把刚刚结束了两条生命的匕首插在自己的腰带上,安静的站在原地。 “我只是让你杀了他们,没让你把他们拆开……”年轻人叹了口气,对亡灵仆从的理解能力表示不满,虽然他也知道它们甚至根本理解不了这种不满。“现在我还得把你身上的血弄干净,还得给你的脸重新缠上布条。”他低声自言自语着。“要是那些人看到马车边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骷髅,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出去的。” 不过,总算是找到它了。 想起那件自己这几年来苦苦寻找着的东西,年轻人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的第四个亡灵仆从现在正站在外面,看守着由盗墓贼带来的货物――那口从城镇公墓中盗掘出来的古代棺材。 “焦恩……”年轻人轻声念着这个熟悉又令他痛恨的名字。“焦恩?洛森……我回来了……” ; 第一章:古代亡灵 “呜――呜――” 杜泽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拉扯着缰绳,嘴里发出让马匹停止前进的呼号。马车立刻在城门前停了下来。这辆四轮马车上不仅载着某种沉重的‘货物’,还载着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和魔法道具,以至于拉车的两匹马都觉得有些吃力。 “你终于来了,外乡人。”城门前的一个络腮胡子士兵向赶车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我都在这里站了半天了。你不是说半夜前就要出去吗?这要命的鬼天气……”他轻轻搓动着双手,目光在赶车的年轻人身上扫来扫去,却不愿言明他们私下达成的交易。“这天气可不适合长时间在外面站着。我们是不是可以……嗯?” “这是说好的另一半。” 杜泽从斗篷下掏出一个装满银币的钱袋,扔给那个士兵。后者准确的接住了钱袋,仔细数了数银币的数目,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笑意。“这比说好的要多啊。”他嘴上这么说,却马上把钱袋挂在了自己的腰带间,仿佛生怕杜泽反悔似的。 “余下的是我的主人给你的奖励。”杜泽继续扮演着他的角色。“为了你优质的服务。” 络腮胡子笑着朝自己的同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打开城门。“那可真是太谢谢了,你的主人真慷慨。”他朝赶车的年轻人欠了欠身。“我们今天晚上没见过任何人从这里经过。” “感谢你的通情达理。” 杜泽朝那个士兵点了点头,挥动皮鞭,驾着马车穿过了城门。四个浑身包裹着布条的骸骨战士紧随其后。马车沿着大路前进,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在城门重新关闭以后,络腮胡子士兵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刚才的那个年轻人。“呸,没腚眼的贵族,狗仗人势的小杂碎。眼睛都长在脑门上了,连个名字都不告诉我,还什么维护家族荣耀。不就是来咱们这儿抓个搞了贵族夫人的小白脸吗?要不是看他出手大方,老子非得……”他又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那几个怪模怪样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活儿肯定干完了,明早多半要发现又有人死在哪条暗巷里。真他妈不得安生。” “管那些没腚眼的贵族干嘛呢,头儿,那是他们的事。”另一个士兵插话道:“蒙上脸的能有几个好人,准是从哪儿雇来的匪徒,兴许出了城就要杀人越货,不过那和咱们就没关系了。” 络腮胡子点了点头。“要说他倒也真大方,一下付了这么多钱,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也不亏咱们白站这么半天……” *** 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刚才把什么人放了出去,他们肯定会后悔死的。 赶着马车行驶在颠簸的小路上,杜泽有些心不在焉的握着缰绳,任凭马匹自己沿路小步前行――拉车的两匹马都是正当壮年的驮马,体力很好,认识路,也知道走在路上更省力气,不怎么需要赶车人的指挥。 在伪装好了分赃不均所导致的凶杀现场之后,杜泽在离开城镇前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僵尸――一种比骸骨战士更低级、更廉价、也更弱小的亡灵――留在了街道上,命令它攻击任何经过的生灵。事实上,对于一个有武器的士兵来说,单个的僵尸甚至算不上是合格的对手,就连普通人都有机会毫发无伤的击倒它。不过,“传说中的亡灵出现在城镇里”这一事件所带来的影响,才是杜泽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 如果有“亡灵出没”这样的大消息,谁还会去在意“两个凶徒自相残杀”这种小事呢?虽然一个僵尸不算是什么大麻烦,可随之而来的恐慌和骚乱也足够让警备队头疼一阵子了。 为了不让城镇的管理者有机会把僵尸说成是神志不清的醉汉,杜泽特意没给它做任何防腐处理,还让它在阳光下暴晒过几天,以至于那个僵尸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引来一群又一群的苍蝇寻觅过来,在它身上产下了数量众多的卵。白色的蛆虫在僵尸的腐烂的身体上爬行、蠕动,再结合其他的因素,足以令人一眼发现,它绝对不是活人――单就战斗力而言,一个骸骨战士至少等于五个僵尸。但如果要说到恶心和恐怖,明显还是僵尸更胜一筹。 那种可怕的味道就连杜泽都忍受不了,以至于不得不先把它塞在一个钉死了的、用草药熏过的大木桶里,直到需要的时候才让骸骨战士把它放了出来。 它肯定会给那里的居民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费了这么大力气,杜泽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掩盖那两个盗墓贼的真实死因,而是为了他们从公墓中盗掘而出的那口棺材。杜泽早就确认了那座坟墓下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公墓位于城镇内部,指挥亡灵仆从或亲自上阵去把它挖出来都太冒险了,所以他才雇佣了那两个盗墓贼。既然能用银币来解决问题,为什么要自己来呢? 至于杀人灭口…… 杜泽不是不打算支付酬金,只是那两个盗墓贼知道的太多了。他们知道杜泽是个流浪的魔法师,见过他的脸,听过他的声音,知道他雇自己的原因――为了那口棺材。虽然真正的魔法师并不像打着魔法师之名招摇撞骗的人一样常见,不过杜泽并不想留下任何隐患。 事关重大。如果让那些教廷的人知道这口棺材里装着一位休眠中的古代吸血鬼,而得到它的人又是一个魔法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有被抽取了灵魂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杜泽可不是因为好玩才雇人把这位古代吸血鬼挖出来的,他需要对方的帮助,而吸血鬼也历来都有和亡灵法师合作的传统。吸血鬼虽然也被归类为亡灵,却远比任何人造的亡灵都要强大,又拥有着过人的智慧与知识,还掌握了种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杜泽在老师留下的一本笔记中找到了些许线索,又综合了自己的猜测、探访和调查,经过几年的寻找,才终于找到了这位被埋在城镇公墓中的古代亡灵的确切位置。 “呜――” 杜泽回过神来,发现小路快到尽头了。他拉着缰绳,呼号着,让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能看到点点火光。 要唤醒一位休眠中的吸血鬼,需要大量的鲜血,就算杜泽把自己的血抽干都远远不够。当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自己的血。在城镇中袭击市民太危险了,而如果把目标放在城镇外的那些村庄或农场里,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不过杜泽没打算让骸骨战士袭击哪个村庄。他选定的目标是一伙强盗的老巢――他已经观察了很长时间,这伙大约在二十人左右的强盗以一个看似平凡的小村庄为据点,经常袭扰附近的商队和农民,而他们的家属主要就在小村庄周围的田地务农,极少外出。这是一个典型的、封闭的偏远自治村庄,不处于当地领主的控制中,也极少与其他村庄进行交易或交流。 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袭击对象。 由于这个村庄的成员主要是强盗和强盗的家属,他们惯于深居简出,不愿意让旁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即使这个村庄从地图上消失也没人会注意,因为它本来就不在地图上。就算有人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发生过某种很糟糕的事情,也没人会为了一伙强盗的生死存亡继续调查下去。被他们抢劫过的农民和商人都盼望着他们能早点去死呢。 至于这伙半农半匪的强盗的战斗力,杜泽并不怎么在意。虽然他只有四个骸骨战士,不过制造骸骨战士的‘原料’生前都是职业士兵,基本继承了生前的战斗经验和反应能力。这四个骸骨战士都有武器和盔甲,且毫无畏惧,可以为主人的命令奋战到底。 杜泽把马车赶到路边,解下拉车的驮马,将它们的缰绳捆在路边的一颗小树上。在过去四年的逃亡和流浪生活中,他被迫学会了很多东西,尤其是那些低级亡灵干不了的事情。 “要是我能制作黑暗武士多好,它们好歹有点智力。我还见过老师的黑暗武士骑马呢。”杜泽一边打着扣,一边低声抱怨着,而他的骸骨战士们却只给了他沉默和空洞的眼眶作为回应,一如既往。幸好他已经习惯了。 “可恶,他们留了守夜人。”杜泽望着远处的火光。“这次就看你的了。希望你今天的运气能好点,至少别再专心射那些天上的飞鸟。”他收回目光,看向唯一一个穿着皮甲的骸骨战士,也是唯一一个背着弓箭的骸骨战士。说实话,这个骸骨战士射箭的精准度,实在有点差强人意……可它也是队伍中除了杜泽以外唯一有能力进行远程攻击的成员,而杜泽目前掌握的魔法又大都不适宜用于直接杀伤。 杜泽当然知道这些低等亡灵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 他之所以要对着这些由魔法驱动的骨头架子说话,完全是因为他担心自己长期和这些沉默的亡灵仆从待在一起,早晚会变成与它们一般无二的东西。 他不想变成那样。 ; 第二章:夜袭 借着黑暗的掩护,杜泽和他的骸骨战士们悄悄靠近了强盗们的老巢。 与那些普通的村庄不同,担心受到同行的袭击或领主的围剿,强盗们在村庄外面建立起了一道由夯土和木头制成的矮墙,用作防御与警戒。矮墙大约有两米半高,包裹着整座村庄,矮墙上还有三四个手持武器的守夜人在巡视。整道矮墙上只有一座木质大门,被强盗们从里面用横木锁住,无法从外面打开。要强行破坏它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强盗们的守夜人可比城镇里的守夜人警惕多了。即使天气又潮又冷,他们还是坚持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举着火把,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一旦有异常情况出现,他们就会立刻吹响号角,将正在熟睡中的其他强盗唤醒。 矮墙外遍布着一块块潦草开垦过的农田,更外围则是稀零的树木和灌木从。如果就这样靠近矮墙,多半会在穿越农田时被守夜人发现,突袭自然也会失败。 射击。 半蹲着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杜泽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命令。拿着弓箭的骸骨战士站直身体,从后背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几乎没怎么瞄准就把箭射了出去――黑暗不会对亡灵的视野造成任何影响,它们的感官与生灵完全不同。 骸骨战士在射出第一箭后就从背后抽出了第二支箭,在第一支箭彻底消失在夜幕中时,它已经射出了第二箭。和直冲天空、完全脱靶的第一支箭相比,第二支箭的效果却好的惊人。被当做目标的守夜人一个转身,迎面撞上了那支本来连碰都碰不到自己的暗箭,箭头还正好射中了他的眼眶,进而穿透进了他的大脑。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中箭的守夜人瘫倒在地上,在几秒钟内就停止了呼吸。 矮墙固然提供了稳固的防御,却也拉长了需要照顾的范围。强盗们的守夜人各自负责一片区域,每隔几个小时才会轮换一次,以至于一时间还没人发现有人死亡。 前进。 趁着其他的守夜人还没有察觉到攻击者,杜泽发出了下一个命令。四个骸骨战士穿过泥泞的农田,悄然到达了矮墙下面。两个骸骨战士在矮墙旁半蹲下来,另外两个骸骨战士踩着它们的身体爬上了矮墙,然后回过头来把下面的两个骸骨战士也拉了上来。这一系列动作都保持着尽可能的隐蔽和安静,就连一丁点可能会引起守夜人警觉的喘气声都听不到。 骸骨战士们身上包裹着的布条不仅能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人,也吸收了盔甲和骨骼相互碰撞造成的响声,使它们行动时发出的声音更加微弱。 杀了他们。 在骸骨战士发动的突袭下,附近的几个守夜人甚至没机会发出警报,就纷纷倒在了血泊中。其实,在骸骨战士攀爬矮墙时,最靠近的守夜人听到了些许响动,可强盗内部规矩森严,守夜人发出误报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而且传来响动的地方并不是他负责的区域。他迟疑了一会,直到发现本应守在那里同伴消失了才打算吹响号角,但已经太迟了。一个沉默而冷酷的骸骨战士在他刚刚举起号角时从黑暗中出现,用战锤砸碎了他的脑袋。 只有距离最远的那个守夜人才有机会发出警报。他急促的吹了几声,就不得不拔出长剑,应对已经冲到他身边的敌人。在短暂的几次交手后,他用了个险招,猛然刺向对手的面部,希望能逼迫对手后退,以趁机后撤――对手不闪不避,任凭他一剑刺中了面部,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对手的武器就刺穿了他的腹部――他生命中最后的印象,就是对手安然拔出了刺中其面部的长剑,又用这把剑砍下了自己的脑袋。 杜泽在号角吹响时才跑到了矮墙下面,被留在这里接应的骸骨战士拉了上去。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想以身犯险,但缺乏精确指挥和法术辅助的骸骨战士,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出现损伤,甚至无法达成预期的目标――他可不希望有任何漏网之鱼,更不希望没能攻下这里,不得不去再去找其他的目标来收集足够的血液。 “敌袭!敌袭!”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村庄内的某间建筑内响了起来。“兄弟们抄家伙啊!”另一个声音喊道:“干死那些敢来招惹咱们的狗娘养的杂碎!” 击伤或者击残他们,尽量不要杀死他们。 杜泽留下使用弓箭的骸骨战士在身边保护自己,让另外三个骸骨战士分别冲进了附近的三间房子。房间内顿时传来了高声喝骂和武器相撞的声音,却很快就只剩下惨叫声和痛苦的哀嚎。 强盗们大约有二十个有效的战斗力,数量是骸骨战士的五倍,但他们分散在村庄内的十多栋建筑里,与自己的亲属住在一起,仓促间难以进行集结。如果守夜人及时发出警报,强盗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武装和集结起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各自为战。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杜泽适时的喊了起来。 “领主的大军已经包围了这个肮脏的兽巢!待在自己的家里别动!任何出现在街道上的人一概视为匪徒,将会被当场格杀!” 杜泽没指望强盗们会因为这个可以被轻易揭穿的谎言吓得举手投降。只要强盗们能多迟疑一会,骸骨战士就有更多的时间来逐个击破他们,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反抗。事实上,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又听到了战斗声和惨叫声的强盗们,大都或多或少的相信了杜泽的谎言。他们在仓促中根本无暇多想,就下意识的认为,村庄真的遭到了领主的围剿。 “都他妈给我滚到大屋门口来!要真是领主的军队,咱们谁也跑不了,都得挂在绞刑架上喂鸟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大概是强盗们的首领――喊道:“别都光顾得穿裤子,抄家伙抄家伙!我要是看到谁没拿家伙就来了,我就把他的鸟儿剁了喂狗!” 在强盗首领的大声招呼下,一些强盗拿着武器,从自己家里跑了出来,还有些仍在迟疑,然后就被破门而入的骸骨战士击倒在地。 最终,真正集结起来的强盗,只有十几个人,大概只略多于总数的一半。 回过神来的强盗们终于注意到,自己并没有被什么‘领主的大军’包围,全部的敌人只有一个站在矮墙上的年轻人,以及四个怪模怪样的士兵。 从守夜人吹响号角示警,到强盗们集结起来为止,只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却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强盗失去了战斗能力。 强盗首领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壮汉。他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的,拿着一把双手战斧。“射死那个狗娘养的杂种!那是他们的头儿!”他指着站在矮墙上的杜泽喊道:“都他妈给我射啊!” 保护我。 杜泽给身边的骸骨战士下达了一个命令,又指挥其余三个骸骨战士正面冲向强盗的队伍,然后声音低沉的念出咒语。 几个手持短弓的强盗向杜泽放箭,而杜泽身边的骸骨战士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主人身前,用身体作为盾牌,完全承受了这一波攻击。出乎强盗们的预料,这个应该会以身殉职的士兵,竟然很自然的从胸口上拔下一支箭,搭在弓上,向强盗们射了回来――这次它的好运气已经用光了,没能射中任何一个敌人,但它仍旧给强盗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闹鬼了……” 一个站在前排的强盗看着三个直冲过来的敌人,眼神里闪烁着恶意的喜悦。这三个蠢货不要命了?我们这边足有十几个人!他举起自己的蒙皮盾,准备挡住对方的第一次攻击,再和其他人一拥而上把对方砍成肉块。 忽然,随着对方首领突然变高的声调,他被一种莫名的虚弱感包围了。这感觉就像是刚刚在个漂亮娘们身上发泄过整整一晚,又像是被一头野猪追出了半座山。 群体虚弱诅咒。 这是杜泽目前掌握的唯一一个群体性的诅咒法术,可以令一定范围内受法术影响的生灵感觉虚弱,但不会真正对他们造成伤害。虚弱效果只是由魔法造成的影响,只要等法术持续时间结束,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然而,在一场短兵相接的小规模战斗中,群体虚弱诅咒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改变战果。 对着强盗们释放了群体虚弱诅咒,杜泽扶着身边的骸骨战士的身体,粗重的喘了几口气,不再施法。他的魔力还有富余,精神力却已经消耗了一大半。他还要留点精神力指挥自己的亡灵仆从。 虚弱诅咒的致命之处直到肉搏战开始才凸现出来。 手持蒙皮盾的强盗明明已经用盾牌格挡住了对手挥来的战斧,受到虚弱诅咒影响的身体却拒绝提供更多的力量。他被骸骨战士的攻击撞得跌倒,之后又挨了一斧,差点被砍掉整条手臂。另一个以蛮力而著称的强盗高举手中的砍刀,用尽全力劈砍在手持战锤的骸骨战士的胸口上,期望能一下砍倒敌人,却只在那副破旧的盔甲上留下了一道凹痕。对方只晃了晃身体,停顿了一下,就用战锤将他击倒在地。 “真他妈见鬼了!” 站在前排的强盗首领叫骂着,挥舞着比往日沉重许多的双手战斧,与手持长剑的骸骨战士打得不相上下。他本来能轻松的用大斧劈开敌人的脑壳,现在却连把斧子举过头顶都有些吃力。他觉得自己无力的像个小娘们――他平常总是这么训斥那些在训练中偷懒的手下,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亲自体验这种状态。 ; 第三章:处女之幸 杜泽一方很快取得了明显的优势。面对无所畏惧、全力作战的骸骨战士,被虚弱诅咒影响的强盗们损失惨重,却只给敌人造成了一些轻微的损伤。强盗首领被一个骸骨战士缠住,无暇他顾。杜泽身边的骸骨战士不断用弓箭和强盗对射,也获得了些不大不小的战果。 当强盗首领终于拼着腿上挨了一剑,用双手战斧砍掉了敌人的一条手臂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们都已经被击倒了。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被砍掉一条手臂的敌人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来,伤口处也没有流血。 失去主要武器和一条手臂的骸骨战士后退一步,用另一只手从腰带间拔出匕首。其余两个骸骨战士击倒最后一个还在反抗的强盗,分别从两个方向靠近了强盗首领。 强盗首领发现自己被三个敌人包围了。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站在矮墙上的杜泽对着强盗首领喊道:“你已经输了!”他身边的骸骨战士还在他的暗示下射出一箭,正中强盗首领身前的地面。 强盗首领犹豫了一下。然后,三个包围着他的骸骨战士一起行动,整齐的向他逼近了一步,使用弓箭的骸骨战士也又从胸口拔下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等等!”他举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紧握着斧柄。“我可以投降,但你必须保证放我们离开!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的积蓄都给你,好赎我们的命!” 强盗首领没打算白白放弃一切,那是他赖以为生和保住地位的基础。即使他能带着那些强盗活着出去,主动向敌人投降并交出财物的罪责,也会让窥视这个位置的人得到足够的理由,把他赶下来。他转了转眼睛,脑子里很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先假意投降,保住性命,再找机会干掉那四个士兵的首领――他总觉得那四个士兵不像是正常人,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魔法怪物,只要杀掉它们的主人就会自己消散在空气中。 “很好,我同意你的条件。你可以放下武器了。” 杜泽也有了个好主意。那个强盗首领很是强壮,在受到虚弱诅咒影响后也能砍掉骸骨战士的手臂,但他显然太自作聪明了。 “那咱们就算是成交了!”强盗首领极力让自己显得更诚恳一些。他丢下手中的战斧,还拍了拍身上唯一穿着的那条短裤,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想起皮靴里藏着的那把尖刀,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没有在忙碌间忘了穿靴子。那些士兵的首领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只要靠近点,找机会一刀割开他的喉咙…… 缺了一条手臂的骸骨战士走了过来,拖走了丢在地上的战斧。在强盗首领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的时候,杜泽心中暗笑,对另外两个骸骨战士下达了命令。它们一左一右的冲了过来,抓住强盗首领的肩膀,强迫他跪在地上,然后一锤敲在他的后脑上,将他击晕。 “谁会蠢到和强盗谈条件?人人都知道他们惯于背信弃义。”杜泽轻声自言自语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数了数强盗的人数。“一、二、三……街道上有十四个。算上屋子里的……大概三十五到四十个人,至少二十五个活人。应该够了。”他回忆着那本古旧书籍上记载的信息。“休眠的时间越久,需要的血液越多……每十年的休眠就需要一个普通成年人全身的血液……休眠时间过久会给吸血鬼造成暂时或永久性的伤害,可能导致死亡……” 杜泽止住了不断延伸下去的思绪。“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他抬起头,望着月亮和浩瀚的星空,以它们的位置来判断现在的时间。“……就今天吧。” “把所有活着的人都带到最大的那间房子里去!有人试图逃跑或反抗的话就宰了他!”杜泽故意把这个命令喊了出来,以恐吓那些被击伤的强盗。他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认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强盗没有什么明显的反抗行为,才打开那扇从里面锁着的木头大门,还专门让一个骸骨战士在原地守卫,避免有人想从这里逃跑。 很讽刺,强盗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建立的矮墙,现在却成了阻止他们逃离的牢笼。 等杜泽沿着小路重新找到自己的马车,并驾着它回到强盗们的老巢时,大部分强盗和他们的家属都已经在骸骨战士无声的逼迫下走进了‘大屋’――曾经是强盗首领的家和集会地点,现在则是用来关押这些强盗们的监狱。大屋里不时传出受伤者的呻吟声,还夹杂着女性和孩子的抽泣声和啼哭声。骸骨战士可没有任何怜悯可言,它们只会忠诚的执行命令。不少试图积极或消极抵抗的人都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无论男女老幼。 一个骸骨战士守着村庄的出口,一个骸骨战士守在大屋门口,另外两个骸骨战士精准的找到了每一个想要躲起来或想要逃走的活人,强行把他们带了过来。 在亡灵的视野中,生灵的身影清晰可见,无论他们躲在哪里都一样。 *** “洛菲,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想起父亲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少女下定决心,单手握着一把有些钝了的大砍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装有褐色液体的陶土杯,躲在角落里。那些突然来袭的怪人杀了很多人,现在又在搜索每一间屋子,把被他们找到的人都带到了大屋里。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并决心要努力继续活下去。 “我可没那么容易搞定。”名为洛菲的少女给自己鼓着劲。“等他们一进来,就……然后……接着……趁机……一刀……”能在这个强盗窝中活下来,她当然也是有点本事的。光靠那个强壮但有些愚钝的强盗首领所提供的有限庇护,可不足以让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在这里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门口传来了重重的撞击声,一次又一次,就好像想要把整间房子都拆了一样。 “来了……”洛菲舔了舔嘴唇,以缓解心中按耐不住的紧张。 木制的房门终于承受不住摧残,被强行撞开了。放置在门上的一大桶沙土随即洒了下来。一个瘦高个顶着沙土的干扰,从正门进入房间,如洛菲所料的一样直接走过了一条绊索――陷阱被触发,弯成弧线的木棍顿时绷直,以极快的速度砸向瘦高个的胸部,顶端被削尖还在火上烧过的干木棍,突破了瘦高个破烂的胸甲,刺了进去。瘦高个晃了晃身体,像是没怎么受到影响似的,还伸手把插在胸口处的木棍往外拔。 就是现在! 洛菲把陶土杯中的褐色液体倒进嘴里,含了一大口,猛然向瘦高个扑去。在双方即将接触的时候,洛菲将口中的褐色液体喷了出去,正中瘦高个的面部――这种褐色液体是她用植物熬出的毒汁,还被恶意的掺加了泥土和些许尿液,含在嘴里有种非常苦涩的味道,而进入眼睛里就会变成无法忍耐的剧痛,很适合用来在近距离偷袭。 瘦高个没有发出洛菲期待中的惨叫,不过他的反应速度比洛菲慢了一点。在他举起战锤前,洛菲手中的大砍刀就砍中了他没有防护的脖子。洛菲在这一击中用尽全力,务求在偷袭中一下杀死敌人,以免把他的同伴吸引过来。 瘦高个的脑袋的确被砍了下来……却不像洛菲希望的一样被结束了生命。失去脑袋的身体依然完成了攻击动作,差点就用战锤砸中了洛菲的身体,而那颗被砍掉的脑袋还在地上转着圈。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洛菲挥舞着砍刀,对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脑袋砍了下去。这一刀没有把那颗脑袋切成两半,却砍断了表面缠着的布条,一颗惨白色的骨头脑袋顿时暴露在洛菲眼前,它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运动着。 咔,咔咔,咔。 骨头脑袋敲打着牙齿。 咔咔咔。 “这……这是什么……”洛菲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这种血肉都被剔净的干净的头骨,还真是她第一次见到――尤其是这种还会走路和打架的骨头脑袋。 趁着洛菲愣神的机会,骸骨战士已经拔出了卡在胸口上的木棍。失去头部对它的身体来说算不上是什么致命的影响,只钝化了它的感知,而没有影响它使用武器。骸骨战士原地转了个圈,才找到了洛菲的身影,然后挥舞着战锤扑了上来。 洛菲勉力让身体躲过这次攻击,却被擦中了手腕。她把握不住武器,砍刀顿时掉在地上。骸骨战士向前一步,单手抓住了洛菲的手臂,把想要后退的她拉了回来,另一只手里的战锤直接砸向洛菲的头部――如果这次攻击命中,一定会打碎她的头骨,令她当场死去――战锤在最后关头停在了洛菲耳旁,距离她的脸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 突然之间,凶神恶煞的敌人停止了一切动作,像雕像一样站在原地。 洛菲耳旁仿佛还回响着武器挥动时带起的风声。她来不及思考对手为什么会手下留情,就慌忙的想要挣脱骸骨战士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别着急,小姑娘。如果我不让它这样做,它就绝对不会伤害你。” 一个穿着便服、系着黑斗篷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咳……”受到灰尘的影响,他轻咳了一声。“这里怎么了?”他抽了抽鼻子,又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好大的土味。” 洛菲用痛恨的目光紧盯着他,一言不发。他一定是那些人的同伙! “不太欢迎我?那可真糟糕,我还是不请自来了。”男人完全没有受挫的感觉――他在无聊时甚至会和那些毫无心智可言的骸骨战士说话,自然不在乎这点小小的不配合。“你知道,我本来想让它杀了你算了,就像对待其他那些敢于反抗的人一样。”他指着僵在原地的骸骨战士。“后来我想了想,还是先别那么着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处女吗?” ; 第四章:吸血鬼 你是处女吗? 虽然听起来很可疑,但杜泽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和嗜好。在那本关于吸血鬼的古旧书籍中,曾非常明确的写到,对于吸血鬼而言,处女的血液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远胜于男人或女人的血液――按照杜泽对它的理解,这里所说的“处女”,应该是指“保持贞洁的少女”。毕竟其中没有对“吸血鬼是否喜欢婴儿或儿童的血液”做出详细描述。 天知道那位休眠了不知道多少年吸血鬼醒来时到底会抱着怎样的态度。至少,一些他们最喜欢的新鲜饮料,再加上一个鲜活的饮料提供者,会让那位感觉到足够的诚意吧? 望着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却仍旧一言不发的少女,杜泽遗憾的摇了摇头。想来也是,一个生活在强盗窝里面的小女孩,不符合要求也是正常的。“真不幸。”他说。“让我们来解决下一个问题吧。关于你伤害了我的部下,作为胜利者,我想我有权要求你用生命作为……” “是。”少女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我是。” “……作为对损失的合理补偿。哦,你说什么?” 完全把对方的反应当成了恶意的嘲弄,认为受到羞辱的少女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但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她还是强逼着自己说了出来。“我-是-处-女。” “你真的……” “我真的是!”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少女抢在他继续借机羞辱自己之前回答了问题。她实在是无法忍耐这种感觉。 杜泽紧盯着少女的双眼,想要判断她是否说了实话。直到少女无法继续承受这种目光,将头转向侧面为止,他才把目光从少女的脸上移开。“我想你没说谎。”他点了点头,向紧抓着少女不放的骸骨战士下达了一个无声的命令,后者立刻松开了她。“你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到最大的那间建筑前等我,我突然想起来你还能帮我做点别的事情。” 他说完便转过了身,朝屋外走去。在少女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过身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有名字吗?” “洛菲。”少女简短的回答道。 “那是名还是姓?” “名。” “那我就这么称呼你了。洛菲,如果你试着逃跑的话,这个被你砍掉脑袋的家伙,就会立刻报复你刚才的不友善行为。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杜泽对着骸骨战士偏了偏头,而它此时正忙着在主人的命令下捡回自己的头骨。 在洛菲看来,比起眼前这个没有武器的男人,明显还是长着一颗骨头脑袋、又差点杀死自己的骸骨战士更为可怕。她慎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像她的叔叔――那个强壮但有点蠢的强盗首领――那样抱着伺机反抗的想法。不管这听起来有多耻辱,但只要自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就不用担心轻易被杀,因此在适当的时机示弱并不是坏事,虽然示弱需要会付出一些代价。这是她和强盗们混在一起时学到的道理。 比起那些又脏又臭又粗鲁的、年龄可以当自己的父亲甚至爷爷的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更……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来排解恐惧,洛菲从自己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她先前轻信了杜泽的谎言,没有及时到外面集合,也因而躲过了那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民间历来有‘处女之幸’的说法――父亲和母亲会尝试用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来证明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以劝说他们年轻又对异性充满好奇的女儿在婚前守贞――虽然没有人能说得清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但它的确让不少懵懂少女守住了贞操,而这些少女在生儿育女后也把相同的说法灌输给了她们自己的女儿。 洛菲也听过这个说法。虽然她的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但她那位一心想要光复家族荣耀的父亲,请人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教育,就像她那个还有贵族爵位的祖父对她父亲一样。她现在觉得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道理。 那个被斩首的骸骨战士紧跟在洛菲后面,其中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脑袋。那颗孤单的头骨还在不断的敲击着牙齿,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这最开始让她感觉毛骨悚然,现在却已经有点习惯了。在确认了对方不会轻易伤害自己以后,她甚至觉得那个动来动去的骨头脑袋还挺有趣的。 *** 集中了强盗老巢内所有的活人,杜泽指挥两个骸骨战士笨手笨脚的从马车上卸下那口棺材,再抬到了村庄中央的小广场上。关押那些囚犯的建筑就在广场旁边。 棺材本身有明显的古典风格,表面配有浮雕花纹和图案,看起来可能是二百五十年甚至更久以前打造的,下葬时间应该与之相差不久。棺材的主体由某种黑色木料制成,被埋在土中上百年的经历也只是让它略显沧桑,毫无破旧的感觉。棺盖的侧面还镶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金属牌的材质非常特殊,以至于在地下掩埋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任何锈蚀或破损。杜泽用一块软布擦去金属牌表面覆盖着的泥土,下面露出一行用罕见的古代语言书写的铭文。 “乌冬莉丝……” 杜泽读出了铭文的一部分。他对于这种语言了解不多,根据他的推断,这应该是一个人名,很可能就是棺材中这位古代吸血鬼的名字。 棺材表面完全看不到一颗钉子,棺盖与棺体的接缝处也密合的很严实。强行撬开这种棺材可能会诱发某种致命的陷阱。 杜泽从身后的藤筐――曾经是强盗们用来装蔬菜的容器――里拿出一节由骸骨战士收集的残肢。这是一条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砍落的手臂,三十分钟前还好好的长在某个强盗的肩膀上,摸着还带点温热。他用一把短而锋利的剖腹刀在残肢上划了个口子,用力挤压伤口,让血液滴落出来,又用手指蘸着将它涂抹在棺材侧面的金属牌上。 思维正常的吸血鬼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棺材钉死,而新鲜的血液就是陌生人开启这种特殊棺材的其中一个途径――用普通人类的说法来比喻,这就像是你拎着从市场上买来的水果和熏肉,去看望一位此前并不相识的朋友――关于吸血鬼的这些知识历来只流传于一部分亡灵法师之间,杜泽的老师就是其中一员。 棺材内部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几秒后,棺盖稍微往上移了一点,锁闭棺材的机关已经打开了。杜泽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扶住沉重的棺盖,动作轻缓的将它向上抬起,直至将它完全打开。不像是普通的棺材,这口棺材中没有涌现出任何异味。 棺材中躺着一位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模样、看不出性别的尸体。 它的长发完全呈白色,披散着垫在身下。它的身体非常干瘪,惨白色的皮肤褶皱着塌陷下去,看起来萎缩的厉害。它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睛,安详的躺着。它的面部同样干瘪,脸颊几乎只剩下一层皮肤,挺拔的鼻梁和颧骨露出了明显的轮廓。如果忽略了那些细微之处的异常,它看起来就和一具普通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休眠中的吸血鬼都是如此。和其干瘪的外表相同,由于长期得不到血液的供养,休眠中的吸血鬼非常脆弱,极易受到伤害。要彻底杀死一个吸血鬼,最佳的时机就是趁着他还没从休眠中苏醒,就干脆利落的砍掉他的头,或者将他烧死。所以,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吸血鬼一般都不会选择休眠,除非他们遇到了比选择休眠更加危险的情况。 “乌冬利斯先生?乌冬莉丝小姐?尊敬的乌冬莉丝?……”杜泽小声嘀咕着,有点不确定对这位古代吸血鬼的称呼。 他换了另一把小刀,轻轻割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让鲜血低落下来。血液刚滴落到吸血鬼的嘴边,它突然张开嘴,伸出舌头,将血液舔了进去。杜泽又从手腕上放了点血,才包住伤口,而吸血鬼也将滴在嘴边的血珠全部舔食干净。 到了谈条件的时候了。 杜泽信心满满的看着吸血鬼。在舔食干净那少的可怜那一丁点的血液以后,吸血鬼的舌头仍旧在嘴边滑动着,渴求着更多的血液。它看上去非常虚弱,连移动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急需补充血液。这就是杜泽为什么敢唤醒一位古代吸血鬼,还自信能让对方加入自己的计划――按照吸血鬼的行为方式,将自己从休眠中唤醒,又提供了必要帮助的人,当然是值得重视的盟友。吸血鬼从不会吝啬于感谢那些在紧要关头帮助自己的人,而他们在漫长生命中积累的财富、知识和力量也让他们的感谢显得无比真诚。 当然,就和人类一样,吸血鬼的个体与个体之间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思想、感情、习惯、知识、素质,也包括了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盲目的将一位吸血鬼彻底唤醒并不是明智之举……那可能会带来丰厚的利益,也可能会带来死亡和毁灭。 ; 第五章:合作愉快 “你好,乌冬莉丝阁下。” 杜泽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中性化的称呼。他尝试了用所有自己能说的古代语言来重复同一个意思。当他不得不换到现代通用语时,吸血鬼终于有了反应。 “……血……美妙的……血……”吸血鬼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它的声音低沉而干涩,所用的语言与通用语有些类似,但在细节上又不完全一样。 “乌冬莉丝阁下?”杜泽试探着问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乌……乌冬莉丝……”吸血鬼有气无力的重复着这个人名。与其说是它真的想要表达什么,还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乌冬莉丝……名字……我……”它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听到……你……” 看来还得再给这位吸血鬼更多的血液,才能进行更有意义的谈话。不想再放自己的血,杜泽挥手招呼那个被迫服从自己的少女过来,而后者完全是在骸骨战士和那把战锤的威慑下,才勉强靠近了杜泽,以及旁边那具被装在棺材里的‘会说话的可怕的干尸’。 “靠近点,洛菲。这位阁下不会伤害你的。”杜泽的语调很是温和。“你可以更靠近点,仔细看看……对,再靠近点也没关系……” 他当然可以让骸骨战士把她强行按在地上,直接放她的血。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不过,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他也不愿意用纯粹的暴力来解决每个问题――尤其是在对待一个还有利用价值、且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拥有这种利用价值的小女孩时。盲目的使用最直接和最暴力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温和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少女的不安。洛菲半信半疑的向棺材内部仔细看了看,就马上收回了目光,脸上一副很不舒服的表情。她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不语。 杜泽微笑着伸出手,握住了洛菲的右手。她本能性的挣扎了一下,就任由杜泽握住了自己的手,同样什么也没说。从那只有点颤抖且显得很僵硬的右手来判断,杜泽能感觉到她非常紧张。他随即摆出了更为温和的笑容,还轻轻摇晃着少女的手臂。由于身高上的差距,这倒有点像是一位年轻到有些过分的父亲,正在默默安慰着自己的女儿。 “我需要你的帮助。” 杜泽的语气非常真诚。这本来就是实话。 “这位阁下……嗯,生病了,病得很重。为了帮助这位重病的阁下好起来,我需要一点你的血液。这会有点痛,但我保证它肯定不会威胁到你的健康和生命。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位阁下的病就会越来越重,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死。你愿意奉献一点血液,来帮助这位病重的阁下恢复健康吗?” 直觉告诉洛菲这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她却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这套说辞非常合理。即使不是在这种受人所迫的情况下,洛菲多半也会在迟疑后同意提供帮助。她并不惧怕流血。强盗们经常在行动失败或行动成功后相互大打出手,为了推卸责任或抢夺战利品,他们在抢劫过程中也经常会与被抢劫者彼此暴力相向。流血在所难免――而且,自从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清晨以来,她每个月都会定期流点血呢。 “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杜泽夸赞了洛菲一句,用一把小刀轻轻割开了她手腕上的血管,并将她的手臂举到了棺材上方。少女的鲜血流淌下来,滴落到吸血鬼的脸上。吸血鬼不但舔食干净了所有滴落下来的血液,还稍微抬起了脖子,扭动着的舌头向外伸了出来,仿佛在寻找着血液的源头。 够多了。 杜泽熟练的将干净的亚麻布裹在她的手腕上,绕了几圈,仔细包裹好,又打了个结。他的其中一只手腕上也被一块相同的麻布所包裹着。叮嘱了洛菲一些关于促进伤口愈合的注意事项,杜泽告诉她可以站的离这里远点。洛菲立刻向后退了大约十五米的距离,直到快要撞到身后的墙壁才停了下来――看得出来,她真的不想靠近那具‘会说话会动弹会喝血会伸舌头的可怕的干尸’,那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虽然说她此前的人生中也从未见过那种‘被砍头还不死的骨头脑袋人’就是了。 “乌冬莉丝阁下?”杜泽尽量保持着语调缓慢、吐字清晰,以便棺材里的古代吸血鬼能够听懂。“你还好吗?” “嗯……味道不对……勉强可以饮用……”吸血鬼的声音稍微圆润了一点,听起来有点像是个喉咙受伤的老人,而不是和刚才一样像是非人的怪物。“乌冬莉丝……我是乌冬莉丝……但……乌冬莉丝是谁……” 吸血鬼突然睁开了眼睛。与它干瘪的身体不同,它黑色的眼睛仍旧保持着水润。它转了转眼球,找到了站在棺材旁边的杜泽。“美妙的血……在漫长而……黑暗的……冰冷的长眠中……将我唤醒……”它的目光在杜泽身上扫来扫去,同时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我是……乌冬莉丝……你……是谁……” “我是一位友好的亡灵法师,乌冬莉丝阁下,我的名字叫杜泽?洛森。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杜泽忽略了吸血鬼迷茫的眼神。他认为那只是从休眠中被唤醒的正常反应,就像普通人被从睡梦中叫醒时总会有点意识恍惚一样。 “亡灵法师……杜泽……洛森……”吸血鬼低语着。“交易……” “是的,交易,乌冬莉丝阁下。”杜泽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您可能还不知道,自从您进入休眠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如今的情况已经与往昔大不相同。高呼正义之名的狭隘的偏见者肆意迫害着追求知识与真理之人,如您、如我一般独特的人,亦在这份被迫害者的名单内。您需要一位了解情况的向导,而我需要借助您强大而独特的力量。我非常渴望能得到您的帮助,就像您此刻仍旧渴望得到更多的祭品。所以我想与您达成一项交易,就我们轻松愉快的相互合作与……” “你的话很难理解……奇怪的口音……”吸血鬼打断了杜泽。它只听懂了其中的一半,也许更少。“你……给我血……”它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帮你……” 谈判过程轻松的不可思议。杜泽甚至提出了原本作为试探对方底线用的苛刻条件,而吸血鬼却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简而言之,他们最后达成的‘交易’完全不像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更像是这位古代吸血鬼的卖身契。吸血鬼完全同意了所有的要求,而它提出的交换条件只有两条――杜泽需要长期为它供应足够的血液,且需要保证和它建立永久性的攻守同盟。 后一条是杜泽推测出来的。吸血鬼的原话是“永远和我在一起”,不过杜泽不觉得一个寿命漫长的吸血鬼会想要和一个只能活上一百年的短命生物结成兄弟。人类所谓的“永远”可比吸血鬼所谓的“永远”要短暂的多。 由于双方的语言交流存在一定程度的障碍,沟通过程有些不顺畅,但吸血鬼不管什么条件都一口答应的态度使得谈判过程始终非常顺利。 如果不是极少有吸血鬼会在这种关乎吸血鬼整个种族生死存亡的问题上耍诈,杜泽肯定会非常担心这位古代吸血鬼是不是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因为它答应的实在太痛快了,痛快到不可思议。杜泽感觉自己不像是在一个老谋深算的吸血鬼做交易,更像是在乡间拐骗一个无知的孩童。他始终担心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但不管他怎么思考刚才所谈好的条款,都找不到任何自己忽略了的漏洞或针对自己的陷阱。 这种疑虑甚至冲淡了轻易达成目的的喜悦。 “如果您对我们刚才约定的条款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乌冬莉丝阁下。”杜泽朝吸血鬼欠了欠身子,不过吸血鬼并没有回礼。它还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同意……”吸血鬼慢悠悠的说道:“你……给我血……永远……和我在一起……我……永远……跟随你……帮助你……这很公平……” 这完全不公平!这是一份永久性的单方面有利的廉价雇佣合同! 杜泽强忍着把这些话脱口而出的冲动。虽然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轻松也更诡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对他有好处。他还从未听说过像这样发誓“永远跟随和帮助”某一个人类的吸血鬼,即使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的“永远”也没有――这已经约等于吸血鬼宣誓向杜泽效劳了。他原先最好的指望是吸血鬼能答应以朋友的身份帮自己做完这件事,再分享给自己一些关于亡灵魔法的知识。 “是的,这很公平,乌冬莉丝阁下。” 看在自己收益颇丰的份上,他还是违心的承认了吸血鬼的看法。 ; 第六章:蜕变 既然交易已经谈妥,就到了献上祭品、以彻底令那位古代吸血鬼复苏的时候了。 看出洛菲不愿意靠近‘那位阁下’,杜泽主动走了过去。他先是温和的询问了少女手腕上的伤口是否还在疼痛,才话锋一转,突然严肃了起来。“那位阁下病得很重。要彻底治愈这种可怕的疾病,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鲜血。”他说。“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你应该已经注意到我将你曾经的那些同伴都关进那边的房子里了吧?” 洛菲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们吗?” “不喜欢。”洛菲明确的回答道:“一点也不。” “你希望他们去死吗?” 洛菲犹豫了一下。她很想说希望,但某种莫名的情绪促使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不。” “你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令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得以幸存吗?” 这次洛菲的犹豫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重重的摇了摇头,非常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绝不可能。” “非常好,洛菲,你为自己赢得了一件新工作。”杜泽对洛菲的回答很满意。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关押着强盗们的建筑。“如果你愿意的话,到那里去,用任何你能用的方法,无论是哄骗、恐吓、游说还是暴力,让他们其中的一个出来,直到我说带出下一个。我的骸骨战士会在此过程中保护你,并把离开建筑的人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由于谈判进展的异常顺利,杜泽甚至都没有机会提出这件本来应该送给那位古代吸血鬼的礼物。本着避免浪费的想法,他很快就想到了她的其他价值,除了继续给吸血鬼提供血液之外――至少他以后不用再自己赶马车了。 不过她仍需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与过去告别的决心。杜泽可不想带着一个仍旧警惕和敌视着自己的麻烦上路。他不想在睡梦中被割断喉咙。 向洛菲指派这项工作的另一个好处在于,如果让骸骨战士强行把人从那里拖出来,可能会造成其他囚犯的过激反应。杜泽不怎么看好那些老弱病残的战斗能力,但混乱中也许会有人逃脱,毕竟他总共只有四个受损的骸骨战士。而让一个囚犯们所熟悉的人去接触他们,完成同样的事情,就会带给他们一个虚假而美好的希望,让他们抱着它在牢笼中安然等死。 人们总是会对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希望抱有幻想。 事实证明,这些幻想大都真的只是幻想而已。 虽然杜泽没有言明这些人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洛菲还是凭直觉猜到了其中的大部分。她这次没有犹豫,只是咽了口吐沫,就坚定的走进了大屋。那个抱着脑袋的骷髅战士始终跟在她后面。两分钟后,她从大屋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有点瘸的中年男人。 在大屋的门重新关闭以后,一个骸骨战士从背后抓住了那个中年男人。可能是骸骨战士粗暴的动作弄伤了他的手臂,中年男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可大屋内的人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因为中年男人的惨叫而感到不安,却又在为了外面惨叫着的人不是自己而感到庆幸。在修建这栋村庄内最大的建筑时,强盗们就考虑到了防御用途,并尽力将它修建的厚实而稳固。这间房子的墙壁完全由坚固的木料组成,下层还用石块进行了加固,只有在屋顶才开了两排狭窄的透气孔,只有一扇大门可供进出。这使它成为了一座优秀的监狱。 “亲爱的小洛菲!救救我!救救可怜的老厨子!哦!哦哦哦!轻点!我的胳膊!”在被骸骨战士拖到棺材旁边时,中年男人还在不停的惨叫着。“你说过他会放我们走的!你保证过的!” “呸。” 洛菲站在一旁,啐了一口,正吐在中年男人脸上。“你记得你总是怎么说吗?在你用那张肮脏的脸摆出一副恶心的下贱笑容时?”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胸前。“你说,你是如此期待这里的美景,期待有一天能亲手触及这里,期待能将那可爱的小美人狠狠的、狠狠的推倒在……”她重重的吐出了这口气,没有继续复述下去。“我现在可以直接给你答复了。不再躲躲闪闪,不再岔开话题,不再担心你又往我的燕麦粥里掺沙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直视着中年男人的眼睛。“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也是我给你的最终答复――” “去舔自己的下体吧,老狗!” 骸骨战士一只手按在中年男人的后颈上,另一只手用匕首割开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身体按了下去。他显然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因为声带和气管受损而没能说出来。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取鲜血,骸骨战士这一下几乎切断了他的半个脖子,差点切到颈骨。他两侧的颈动脉都被割断了,鲜血像细腻的血红色绸缎般落下,全部流进了棺材里。一直等到没有明显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骸骨战士才松开手,将中年男人的尸体丢在一边。 洛菲的身体有些颤抖。她强迫自己看完了全过程,才扭过头去,看向后面的杜泽。她的眼神中混合着兴奋和恐惧,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 “干得不错。看起来你已经开始享受这份新工作中的乐趣了。”杜泽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他满意于洛菲的行为和反应,并确信这会导致她真正的倒向自己。“你一定还记得吧?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拯救那位病重的阁下,而这些人也不是清白无辜之人。”他不想一次给少女施加太多的压力,以免弄巧成拙。“现在,是时候带出下一个了。” 洛菲动作缓慢的点了点头,以比刚才更慢的速度走进大屋。她很快又分批带出了几个人――都是和她有矛盾,或曾经企图侵犯或伤害她的人――这些人也毫无悬念的被放干了血。接下来,她开始带出那些与她互不相干,或有着点头之交的人。 洛菲在这座村庄里没有朋友。她在八岁时辗转被送到这里,远离了慈爱的父亲、柔软的床铺和严厉的老师,陪伴她的只有一间黑暗且四处漏风的旧屋子,一位不怎么关心她的叔叔,还有一把表面满是锈迹的钝刀。关于童年的零星记忆是她仅有的能感觉到温暖的东西。她一度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后来却慢慢习惯了与强盗们在一起的生活,甚至认真的考虑过是否要嫁给其中的某个人。但她从未真正的融入过其中,也从未在这里交过朋友。 在这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夜晚,她突然觉得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且越加强烈。她无比迫切的渴望要离开这里,过上新的生活,甚至是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不,不可能了。她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了。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个人的影子。那个男人。那个带着奇怪的骨头脑袋们,击败了所有强盗的人。那个给了自己机会向那些混蛋复仇的人。那个笑起来很温柔,声音很好听的人。那个令她重新燃起希望想要离开这里的人。那个男人。 她感觉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一部分是仰望父亲般的崇敬,而另外的一部分,则是与之完全不同的东西。 首先被洛菲带出的都是那些没有受伤或受伤不重、还有力气的男人。等大屋内的强盗们察觉到必死的命运,准备强行冲出去的时候,剩下的人都是伤员和无力作战的人。骸骨战士堵在门口,再次击倒了每一个反抗者,并加快了收集血液的速度。它们把每个人拖到棺材旁,割断他们的脖子,让鲜血喷涌而出。太阳还有一两个小时就要升起来了。 洛菲在那些人中看到了自己的叔叔,那个体格魁梧但不够聪明的壮汉。他始终没有清醒过来,在昏迷中就被骸骨战士拖到了棺材旁,成为了又一个提供血液的祭品。她回忆了一下那个人对自己的态度,然后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数十人份的血液流进了棺材里。 血液在棺材里越积越多,有点像是放满水的浴缸。吸血鬼的身体逐渐被完全泡在血液中。在靠近它的嘴巴的位置,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漩涡。它大口吞下祭品的鲜血,将之转化成能量,促进自己的身体快速恢复,补充着长达数百年的休眠带来的损耗。这种像是把老鼠放进奶酪堆里一般的盛宴,很适合用于招待一位休眠已久的吸血鬼。 只要有足够的鲜血,吸血鬼的恢复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在东方出现第一丝曙光前,吸血鬼就神奇的喝干了棺材里的最后一滴血液,并坐了起来。 她的身体早已不复先前的干瘪和松弛。她的实际身高比杜泽还要高上些,有着线条流畅且分布匀称的肌肉,错落有致的身体轮廓,皮肤光洁而白皙。她先前呈白色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纯正的黑色,顺滑的垂了下来。她皱着眉头,抖落那件在空气中不断变脆的长袍的残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当她看到杜泽的时候,她松开眉头,展露出明显的笑容。 “杜泽?洛森。”在她说话的时候,四颗尖锐的犬齿在她口中若隐若现。“让我们快点去找你的兄弟吧。”她的嗓音轻柔而富有魅力,语调却很平淡,仿佛在陈述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已经等不及要抽干他的血了……” ; 第七章:目标峻山公国 和煦而温暖的阳光从天空中投下,驱逐了昨夜那场阵雨带来的阴冷。一辆四轮马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马车前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与一个女孩,看起来和普通的旅行者没什么区别――如果忽略了他们身后腾起的那股直冲天际的黑灰色烟柱的话。 强盗们多年以来的抢劫生涯确实令他们略有积蓄。在洛菲的带领下,杜泽指挥骸骨战士搬空了强盗们的仓库,并把那些食物、财物和贵重物品,尽可能多的绑在了从强盗老巢里找到的几头老牛身上――那几头牛是强盗们昨天才从附近的某个村庄那里抢来的,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将它们杀了吃肉――杜泽解开了束缚着那几头牛的绳索,将其释放,任由它们缓步向远处走去,回到它们的前主人那里。 在那以后,他放了一把火,让强盗们的尸体和他们的巢穴一起被火焰吞没。大火会掩盖掉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对于善于利用尸体的亡灵法师而言,这无疑一种浪费。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杜泽不打算直接带着一大群亡灵上路,又没有储存和运输这些尸体的条件,只能任由它们在火焰中烧成焦炭。 坐在马车前面,杜泽手里握着一支骨质的短杖,目光漫无焦距的扫过前方的道路,有些出神。这支骨质短杖大约有前臂和手掌加在一起那么长,造型简单,顶端雕出一个圆形的凸起作为装饰,杖身洁白而光滑,表面没有任何孔洞或裂痕。这无疑是魔法的产物。只要将它握在手里,杜泽就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特殊感觉。他的注意力变得更加敏锐。在释放魔法的时候,精神力的调动也更为迅速、合理,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他的战斗能力。 魔法师的魔力和精神力都是有限的,一旦用完,就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恢复。每施展一个魔法,都要消耗一定程度的魔力和精神力,其中前者用来达成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后者用来引导这种力量使之按照施法者的意志成型。 如果魔力不足,魔法就没有释放的基础。如果精神力不足,要么根本无法凝聚成应有的结构,要么就会在成型后失控,造成不可预期的后果。 魔法师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怎么需要担心魔力的消耗。它们源于自然世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魔法师没有愚蠢到连对着一只老鼠都要施展最具威力的高级魔法,他们最需要担心的还是精神力耗尽的问题。当然,如果魔法师想要用纯粹的低级魔法来淹没对手,精神力的消耗自然会有所减少,但那样他们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掌握的魔力是否足够充分了。 这支骨杖是乌冬莉丝送给杜泽的。在重获新生以后,女吸血鬼兴致勃勃的在自己的棺材里翻找了半天,从一个隐藏的夹层中拿出了这个历史悠久的魔法道具。“送你了,它对我没用。”她满不在乎的将它丢给了杜泽。“为了你贡献的衣服。” 原先那件白色的长袍在暴露在空气中后很快变成了碎片,乌冬莉丝几乎是赤身**的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然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吸血鬼虽然不认为自己和人类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但他们也不是暴露狂。杜泽以前给自己预备的一套礼服成了她的新衣服。那套礼服原先一直被锁在箱子里,用布包着,很干净,几乎从没被穿过,尺寸也略大,正好能让她穿下。 杜泽在预备那套礼服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还会再长高点呢。 这支骨杖的效果单一,只能加强精神力的使用效率,但在杜泽看来却价值不菲。事实上,任何能够帮助魔法师的道具,都有着相应的、“合理的”价值。这通常意味着大笔的银币,或那些难以用银币来衡量的东西――要知道魔法师们都掌握着优越于普通人的能力。 它可比强盗们的积蓄值钱多了。杜泽甚至都不想放下这把骨杖,而是时刻将它握在手里。即使是以他的见识,也只见过自己的老师有一把类似的魔法手杖,说不定还没有这把好。 “头儿?……老大?……首领?……” 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缰绳的洛菲,连续换了好几个称呼,才把杜泽发散的思维重新拉了回来。“怎么了,洛菲?”他问道:“马有点不太听话?” “不,我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在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强盗老巢以后,洛菲忽然觉得很失落。她很想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她还记得那个男人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但他事后再也没提过,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仿佛已经忘了这件事似的。 杜泽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说法。他满意的笑了笑。“你认识字吗?” 在得到了洛菲的点头作为答复以后,他回身从马车的车厢中拿出一卷手工绘制的地图。这可是相当少见的东西。“我们在这里,距离边境线还有大约一天的路程。”他用骨杖的底端指出自身所处的大概位置。“接下来,我们要去这里……维丁城,穿越边境前要经过的最后一座城镇。我们要在这里购买补给,休息一夜,然后去往这里,中途不再停歇于城镇……”骨杖指向地图边缘的一角。“……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这里。洛森子爵领。” “峻-山-公-国。”洛菲有点吃力的读出了地图上的地名。 “对,峻山公国,洛森子爵领。我们要到峻山公国的最东端去,在靠近边境的地方。”杜泽用骨杖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曲线。“走这条路是最快的,只要走上半个月左右就到了。” “为什么要去那里?” 洛菲有点困惑。她听说过峻山公国,那是个封闭排外的国家,境内有大量的山区,明显不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地方。 杜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他幅度很小的欠了欠身。杜泽的确还没有向少女介绍过自己。“我的名字是杜泽?洛森,特德克?洛森子爵的长子,叛徒及谋杀嫌犯焦恩?洛森的哥哥,洛森子爵与洛森子爵领的合法继承人。峻山公国正是我的家乡和我本应待在那里的地方。” 洛菲捏着自己粗陋的亚麻上衣的边角,朝杜泽轻轻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动作完全走样、而且也不应该在坐着时使用的女性用礼仪。这来自她此前近乎已经彻底遗忘掉的、在童年时受过的短暂教育,也是她现在还能回忆起来的,最礼貌的动作。“洛菲?普莱尔。”提起自己的姓氏,她觉得有点不自在的。“我的曾祖父是一位男爵,我的祖父是一位爵士,我的父亲和我……都是平民。大人。” 贵族和平民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正是因为这种差距的存在,洛菲的父亲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恢复普莱尔家族的贵族身份,最后更是因此而死。由于过去的这些经历,洛菲对贵族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像她的父亲一样被虚无的名誉所困。 “强行拘于礼数可不符合你的天性,洛菲。”杜泽看向身后被厚布料遮盖着的车厢,意指躺在棺材里躲避阳光的乌冬莉丝。“另一方面,我也是个与亡灵为伍的魔法师,邪恶的吸血鬼的同伙,从没被送进过监狱的罪犯,以及……”他停顿了一下。“……教你驾驶马车的人。” 少女的心性总是来得快去得快。 洛菲很快消除了那种莫名的隔阂感,开始向杜泽打听旅途上的见闻。自从她被送到强盗老巢以后,就从未离开过那附近,这使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而杜泽正好是那种能满足这种好奇的人。在近几年四处漂泊的生活中,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特别的人和事,却极少有机会能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看法。 小心谨慎总是有好处的。杜泽此前始终保持着从不与任何人交往过密。光是要想办法掩盖那四个骸骨战士的亡灵身份,就足够让他头疼的了。 事实证明,比起始终沉默不语的骸骨战士,一位充满好奇心的少女是更好的交流对象,而一位经验丰富的旅行者,也比那些除了砍人就是大吃大喝的强盗们要有趣多了。直到马车沿着大路行驶至维丁城门前,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次交谈。 “鉴于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忙碌起来了,洛菲,我认为你有必要放松一下自己。给,你会需要这个的。”杜泽交给洛菲一个装有十几枚银币的钱袋。他没有承诺支付给少女任何佣金或报酬,不过这是让她彻底倒向自己的另一种好方式。“我去办正经事。你可以去集市上逛逛,找点乐子,但别惹上太多麻烦。我会让一个仆从保护你的安全,不过你要注意任何与它搭话的人。它可不像你一样喜欢说话。” “我会小心的。”洛菲双手握着钱袋,神情很是高兴。她还从未有过这种机会,无论是在城镇中游玩,还是支配这样一笔巨款。“我到哪儿去找你?” 经过一路上的交谈,她在杜泽面前已经不那么拘谨了。 “它会带你来找我的,在我办完事情并找好住处以后。”在杜泽无声的命令下,马车旁的一个骸骨战士走了过来,站在洛菲旁边――他现在只有三个骸骨战士了。第四个骸骨战士因为遭到斩首,不得不暂时躲在马车里,以免被人发现异样。由于急着赶路,杜泽还没有对受损的骸骨战士进行修复,只草草绑好了它们身上的布条,还涂了些血液来掩盖怪异感。 这让他的队伍看起来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三个诡异的武装随从用布条裹着脸,身上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其中一个随从的皮甲上有若干个被箭射穿的孔洞,孔洞下隐约能看到血迹。另一个带长剑的随从缺失了一条手臂,断臂处被沾满鲜血的布包着。只有最后一个随从身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害。 倒霉又疲惫的外地人。 易于下手的目标。 街角,一个模样普通的男人打量着杜泽的马车,向身边的同伙低语了几句。那个小个子立刻跑开,消失在巷子中的阴影里。 ; 第八章:消食运动 秋季正是收获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自由农们结束了这一年中辛苦的劳作,带着粮食、蔬菜、水果、肉类和其他农产品与原材料来到城镇中进行交易,并用交易得来的银币购买生活用品和其他农田中种不出来的东西,令本地的商业活动出现有规律的季节性繁荣。再过上两三个月,等粮食全部收割完成,不打算越冬的牲畜纷纷被宰杀,集市上还会更加热闹。 洛菲在集市上转了几个小时,却只买了很少的东西。她并不擅长花钱――她此前大多数时候都像其他强盗一样窝在巢穴里,依靠抢来和自产的食物活命。强盗们有专人负责联络那些身份清白、却在暗地里与犯罪者有所勾结的人,利用他们购买武器和必需品。 多亏了身后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蒙脸人’,没有任何一个扒手敢对她的钱袋打主意。 随着黄昏的到来,摊贩们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将货物装车或干脆用手拎着离开集市。按照约定成俗的习惯,集市只有在白天才会运营。洛菲本来想仔细看看一匹商人的马到底是如何趁着主人不注意时偷吃苹果的,但跟着她的骸骨战士突然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在胸甲上拍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事实证明骸骨战士并不是合适的领路人。几次走入死胡同,又几次在相同的街道上绕来绕去,当洛菲好不容易找到杜泽所在的旅店时,她已经觉得又累又饿了。 杜泽坐在旅店大厅的一角,伸手招呼刚刚进门的洛菲过来。在他无声的命令下,骸骨战士没有进门,而是直接前往了马棚。“我要了两份炖猪排和肉汤,还有新鲜蔬菜和今天刚出炉的白面包。我还特意为你要了些血肠。”他示意洛菲在对面坐下。“这是近期内最后一次安然就餐的机会,希望你能有个好胃口。” “当然!” 洛菲立刻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她确实饿了,热腾腾的肉汤和松软诱人的面包更是进一步刺激了她的食欲。像这样一顿晚餐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丰盛了。强盗们只有在抢劫获得成功的时候才能吃上肉和白面包,更多的时候,由杂粮、麦糠和少许麦粉烤成的黑面包,以及淡然无味的燕麦粥和水煮蔬菜,才是强盗们的日常主食。 她用手抓起一片面包,将它沾进面前那碗肉汤里,才想起了那件礼物。她从纸袋里掏出了一颗穿在木棍上、用一层糖壳包裹着的小苹果,仔细想了一下措辞,才将它朝杜泽递了过去。“头儿……不,杜泽先生。”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更复杂的话来。“它真的很好吃。” “谢谢你的礼物,很可惜我没什么能回赠给你的。”杜泽接过了小苹果。他轻轻咬了一口,动作让洛菲觉得有点滑稽。“的确不错。”他这么评价道。“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就在此时,乌冬莉丝推开门,走进了旅店大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男式礼服,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皮靴,手上还戴着一副深红色的露指手套。“终于,该诅咒的太阳沉入了地面!赞美黑暗的来临!”她说的语言和通用语很接近,容易被人当成是口音浓重的通用语。“你说的没错,杜泽?洛森,有些事情与往昔不同了。”她也在桌前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原来的‘食物’闻起来可没这么糟,即使是奴隶也会注意个人卫生。这里的平民们从不洗澡吗?” “奴隶?”杜泽扫视了一下大厅中其他的人,压低了语调。“你说的可能是四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乌冬莉丝阁下。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引起注意。” 乌冬莉丝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在我看来都和食物差不多。可惜,都是些体味浓重的家伙。”她把目光投向正在狼吞虎咽着的洛菲。“也许洗干净以后会好点。”她舔了舔嘴唇。“不过,没有那次‘那个’美味。” “食谱特殊的人……多长时间需要进餐一次?”杜泽忽然想起这个问题。那本书上没有记载准确的时间,只含糊的提到吸血鬼和人类一样需要定期进餐。 “我现在还不饿。”乌冬莉丝转过头,开始用那种诡异的目光打量着杜泽。“或许很快就会饿了。” 直到杜泽和洛菲消灭了各自的晚餐,后者又额外吃了一盘面包以后,乌冬莉丝的仍旧没有表现出明显饥饿的倾向。她坐在椅子上,扫视着在旅店大厅中进餐的其他客人,似乎在寻找着进餐的目标。最后,她叹了口气,手指在坚硬的木质桌面上挠出几道印痕。“我宁可再饿一会。”她小声嘟囔着。 这家旅店不算特别高档,只是一家普通的小旅店,提供中等水平的食物和住宿。杜泽可不想带着一个吸血鬼和四个骸骨战士到那些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去。 前来这家旅店就餐和住宿的人大都是商贩、市民和旅行者。这些人中可少有吸血鬼喜欢的,纯洁的少女。乌冬莉丝上一餐吃得很饱,现在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她仍旧打算将自己的食欲留给那些更有价值的目标。 乌冬莉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吃饱喝足的少女身上。这就是杜泽愿意带着她的另一个重要理由了。“洛菲?普莱尔,你喜欢让自己变得干干净净吗?”她的声音本就轻柔而富有魅力,还使用了某种吸血鬼特有的魅惑能力。即使是身为同性的洛菲都很难抵抗她的提议。“你应该用热水洗个澡……好好清理一下身上的脏东西……让自己变得更美,更干净,更诱人……你不会拒绝,因为它是好的……” “对……我应该洗个澡……”洛菲的目光有些迷离。“洗个澡……” “请不要让自己的食欲危害到她的生命,乌冬莉丝阁下。你一定知道安全的采血量。”杜泽交给乌冬莉丝一把钥匙。“她的房间是四号房间,这是钥匙。” “为什么要在意那个?为了一个柔弱的、可怜的食物?”乌冬莉丝转过头,看着杜泽。她的魅惑能力依然在生效。“阁下这个称呼太正式了,为什么不直接叫我的名字?” 吸血鬼的魅惑能力确实效果很好。杜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冲动,本能性的想要迎合乌冬莉丝的话,但魔法师的意志通常都比较顽强,所以他才没有完全受到魅惑的影响。“如果提供食物的人活着,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食物。如果提供食物的人死了,就再也得不到新的食物了。有节制的进餐比无序的盛宴要好……乌冬莉丝。” 他还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 乌冬莉丝咧了咧嘴,露出尖长的犬齿。“我会小心的。”她没有继续使用魅惑能力。“这不会对她的健康造成什么影响,年轻女性的恢复速度很快。” “谢谢你的理解。” 杜泽朝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我得去外面看看。好像有什么情况。”这倒不是他在找借口离开。通过守在马棚附近的骸骨战士,他的确发现了某种意外情况。由于难以搬运,乌冬莉丝的棺材仍旧放在马车上。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马车里的异样。 “我会帮她洗澡的。”乌冬莉丝也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洛菲的手臂,将之拉了起来。受到魅惑能力影响的少女完全听任她的摆布。“待会见。” 魅惑效果直到杜泽离开屋子,吹了会儿夜风,才真正失去了效果。回忆起自己刚才受到的影响,杜泽对吸血鬼的能力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 如果她在先前的谈判时使用同样的能力,现在的情况应该就完全不同了。 有些后怕的杜泽走到马棚边。这里已经发生过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守在马棚附近的骸骨战士举着斧子,把一个男人逼退在角落里。骸骨战士的腹部还插着一把小匕首,男人的肩膀上也被斧子砍伤,伤口浅而长,从中涌出了不少血液,一部分还滴落了到地上。几分钟前,这个男人偷偷摸摸的靠近了这里,想要乘人不备杀死杜泽的马,而躲在一边的骸骨战士及时出现,阻止了他的行为,还击伤了他。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能少受很多苦头。”由于刚刚被吸血鬼魅惑过,杜泽的心情很是糟糕,而这股火立刻发泄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几乎都没等那个男人作出回答,他就立刻低沉的念出了一小段咒语,伸手指向对方。 那个男人立刻感觉身体被某种莫名的东西包围了。他全身都感觉到疼痛。无处不在、无时无刻的疼痛。这种疼痛中很快又混合进了胀痛和酸痒的感觉。他忍不住弯下腰,半跪在地上。 痛苦诅咒。 一个很适合用来折磨人或干扰他人的低级法术。 骸骨战士前进了一步,一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沉重的铁靴将他击倒,半躺在马棚中的干草堆里,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声。骸骨战士的斧子就架在他的脖子边,他不敢大声惨叫,以免被狠辣的敌人砍断脖子――那可是连肚子上被捅了一刀都能忍住不出声的战士,一定见过血,一定经验丰富,一定不会在杀人时手软。 “……否则你就惨了。”杜泽又让骸骨战士踢了他一脚。这次踢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立刻疼的弓起了背。“现在,告诉我,谁让你这么干的?为什么有人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在那个男人迟疑的时候,骸骨战士已经抓起了他的一只手,按在地上,又高高的举起了斧头。等他意识到这个举动代表的含义时,他几乎立刻尖叫了起来。“等等!别砍我的手!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别砍我的手!” “如果我发现你说了一句谎话,就一根一根的砍断你所有的手指。”杜泽打了个响指。“你可以开始说了。” ; 第九章:潜入 那个男人如实的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他本身是个整天混迹在城镇里、游手好闲的流氓,并不了解杜泽是谁或为什么在这里。有人在今天下午的晚些时候――也就是杜泽一行进入维丁城以后――雇佣了他,目的是让他趁人不备杀死杜泽的马,最好能让他的马车也出点问题。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雇佣他做这种事,但他认识那个雇佣他的人,虽然对方并不认识他。 那个雇佣他的人原先就是个有点积蓄的商人,后来加入了某个神秘的小团体,从那以后他的竞争对手便经常会遭到某种‘不幸的意外’。那个人的生意因此越做越大,成为了维丁城富有市民中的新贵。 他不清楚那个小团体的成员和详细情况,但他听某个同样是流氓的朋友说过,那个小团体的核心成员都有点邪气,可能是传说中变成人形的怪物、邪恶的魔法师,又或者两者皆是。他还给了杜泽一个住址,宣称这是那个人的房子,那个人还跟他约好事情办成后到那里去拿钱。 又硬挨了两次痛苦诅咒的折磨,那个男人赌咒发誓的保证,自己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他甚至都说出了自己的父母住在乡下的哪个村子里――确信他真的已经交代了所有的情报,杜泽立刻让骸骨战士扭断了他的脖子,尽可能安静的结束了他的生命。杜泽原先就没承诺过只要他把指使者说出来就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趁着没人注意,杜泽还让骸骨战士拖走尸体,把它藏在了马棚边的干草堆里,并用泥土遮盖住了战斗时留下的血迹。 无论那个人的确切目的是什么,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从没听说过有哪位热情好客的主人为了挽留客人就打算把客人的马杀死。 当杜泽重新回到旅馆大厅里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想牵扯到与这些本地人的纠纷中去,但如果不对此做出积极的回应,恐怕还有其他麻烦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沉默和忍让不会让心怀恶意者有所收敛,正相反,那只会让他们的恶行变本加厉。 他决定主动出击。 杜泽穿过大厅和走廊,走到四号房间的门前,敲响了房门。大约半分钟后,房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乌冬莉丝,她的神情中明显有些不满。“你知道把食物洗干净有多难吗?水面上飘着整整一层脏东西。”她抱怨道:“我刚要开始享受劳动的成果。”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晚餐时间,乌冬莉丝。”可能是因为吸血鬼的魅惑能力仍有微弱的效果,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杜泽下意识的省略了阁下这个称呼。“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有人想把我们留在这里,而且差点就成功了。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阻止任何对我们不利的计划。这意味着可能会发生战斗。当然,根据我们的协议,在第一百七十……” “没那么麻烦。” 乌冬莉丝打断了杜泽的话。她好像挺喜欢这么做的。“只要那是你的想法,杜泽?洛森,我就会去做。”她笑了笑,特征明显的犬齿若隐若现。“在休息了几百年后,我不介意活动一下身体。现在就出发吗?” 杜泽有点诧异,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下来。“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他朝吸血鬼欠了欠身。“我需要准备一下。我们十分钟后在旅馆大厅碰面。” 吸血鬼的态度出人意料的配合。杜泽本来都做好了吸血鬼拒绝帮助自己,只好独自带着那几个骸骨战士去刺探情况的心理准备。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把骸骨战士们留在旅馆里,看守马车和住宿的房间,以尽可能的减少风险。 十分钟后,杜泽准时出现在了旅馆大厅,而乌冬莉丝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没有进行任何语言上的交流,杜泽隐蔽的朝乌冬莉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来。此时大厅中仍旧逗留着为数不少的客人,不时有人出出进进,他们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按照那个流氓交代的地址,杜泽和乌冬莉丝在维丁城的街道上穿行着,进入了住宅区。 由于时间尚早,街道上偶尔还能看到行人,守夜人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盘问。 那个商人在维丁城内拥有一处**的二层住宅,位于富有阶层住宅区的边缘,很靠近城墙。这所住宅还有个小而精致的庭院,庭院里种植着不少观赏性植物。或是为了保护主人的财产不被盗窃,或是为了掩盖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庭院的正门口有两个穿着皮甲、手持武器的守卫。虽然这两个守卫只是普通的雇佣兵,无论是乌冬莉丝还是杜泽都有办法在战斗中解决他们,但直接攻击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那个商人的名声不怎么好,但作为维丁城的本地居民,他仍旧会在与外乡人的冲突中得到偏向。警备队可能会在冲突发生后警告前者,但他们同样会试图对后者进行逮捕。 绕过正门来到旁边的街道上,杜泽让乌冬莉丝掩护自己,然后从腰间的大号腰包里取出了一颗头骨,拿在手里――准确的说,那是某个骸骨战士的头部。杜泽还没有来得及修复被洛菲斩首的那个骸骨战士,它的头恰好在此时派上了用处。 借助亡灵特有的视野,杜泽仔细的观察了庭院内的情况,发现屋外只有三个生灵,屋内大约有十到十五个,地下室里还有不少生灵活动的踪迹。 受限于骸骨战士的智能和感知能力,他无法获得更为详细的信息。 其实吸血鬼同样可以用他们独有的能力来感应生者的存在,不过杜泽不清楚这一点。他把骸骨战士的头重新放回腰包里,低声向乌冬莉丝描述他的行动计划,而吸血鬼一如既往的表示完全赞同。 “我会解决的。” 乌冬莉丝朝杜泽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瞬间消失在阴影中。这同样是吸血鬼特有的能力。在她使用了这种能力以后,以杜泽自己的感知,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乌冬莉丝的存在了。遗憾的是,这种能力只能在没有阳光的环境里使用,过于明亮的光线也会使失效。从好的一面来看,只要吸血鬼发动这种能力,任何人都很难找到他们的身影,自然也难以防备来自暗处的攻击。 商人住宅的后门只有一个守卫,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人。他单手拎着油灯,漫步在城墙投下的阴影里,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嘴里轻声哼着小调。他的雇主付了很高的佣金,为了不失去这份工作,他一直尽忠职守,时刻在附近巡视,警惕着那些肮脏的小偷。 后门并不常用。由于城墙的影子挡住了阳光,后门这边没有漂亮的庭院,房屋的主人也极少到这里来。只有运送食品和日用品的马车会在这里停留,以便仆人们将那些东西搬进去。 在他完成又一圈巡视,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还用力把他的脑袋向一侧推去。他冷静的用手肘向后撞去,却觉得暴露出来的脖颈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奇怪的是,那不怎么疼。仓促中,他的肘击挥空了,什么也没碰到。咬了他脖子的东西就在他身后,他想要转头看看那是什么,但固定着他脑袋的两只手臂使他动弹不得。 “呸。” 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味道糟透了。” 捂住他的嘴的那只手松开了。守卫刚想大声叫喊,那只手就划过了他的脖子――那只白皙而细腻的手轻而易举的撕裂了血肉,在他的脖子上划出几道深且不规则的大伤口,彻底割断了他的声带、气管和两条大血管。由于血液开始灌进他的气管,他最后只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咕噜声,就失去了意识。鲜血从伤口处大量喷涌出来,在他身前形成一片小小的红色水洼。 从阴影中现身的乌冬莉丝丢下尸体,任由其倒在血泊中。她那双深红色的露指手套同样是魔法产物,能够增强她赤手空拳时的战斗能力,也是她从自己的棺材中找到的。随着守卫的鲜血溅在手套上,手套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点。 乌冬莉丝觉得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她记得该如何使用吸血鬼特有的能力,她了解战斗的技巧,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里掌握这些东西的。比起她漫长的生命,她头脑中的记忆少得可怜,关于她自己的记忆更是几乎一点都没有。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杜泽按照棺材上的古代文字这么称呼她,她才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乌冬莉丝。 杜泽开出的条件正合她意,尽管那最后看上去有点像是一份卖身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儿,要干什么,而跟着杜泽至少有事可做。当然,如果仅仅是如此,她不太可能会如此轻易的答应杜泽那么多条件――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那个叫做杜泽?洛森的人给她一种特殊的好感――有点类似于面对美味食物时的喜悦,但又不完全是如此。 甩了甩手上沾染到的血迹,乌冬莉丝再次消失在阴影中。她对那个守卫的血液没有兴趣。 ; 第十章:恶魔崇拜者 完成了。 杜泽在新复苏的僵尸身上蹭了蹭手上沾染到的污迹,将油灯塞在它手里。后者机械性的抓住了油灯的把手,按照杜泽的命令开始巡逻,而这也是它在活着时每晚都在做的事情。 对于一位熟练的亡灵法师来说,只要有基本条件和足够的魔力,制造一个低等的僵尸并非难事。杜泽只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就把守卫的灵魂重新塞回了他的尸体里,使之以亡灵的形式起死回生。 要利用亡灵法术制造“创造物”――也就是由魔法唤醒,而非自然产生的亡灵――最基本的需求就是载体和灵魂。最常见的载体就是尸体,它通常用于容纳亡灵的核心与根基――灵魂――并为其提供物质上的身体。无论对方是否愿意,魔法师们都能将死者的灵魂捕获,装进特殊的魔法容器里储存备用,或立刻将它塞到尸体里,复苏成亡灵。 相对来说,越是新鲜、越是完整的尸体,能起到的效果也就越好。同样的,随着生命的逝去,灵魂也会从原先的体内溢出,逐渐破碎并最终消散。只有较为完整的灵魂和尸体才能制造出高级的亡灵。另一方面,如果用生者原先的灵魂和原先的肉体组合在一起,也有助于增加 “创造物”的质量。 没指望这个僵尸真能起到什么大用处,杜泽只是简单的把灵魂塞了回去,让倒在血泊里的守卫重新站了起来。他让僵尸提着油灯在后门附近巡逻,伪装出平安无事的假象,还命令僵尸主动攻击任何过于靠近它的人。通过规律的移动着的灯光,其他守卫应该很难发现后门的守卫已经死了,就算他们靠近并发现了僵尸的真面目,它也能在被再度杀死前发出警报。 当然,如果杜泽需要制造些混乱来撤退,它也是个很好的选择――数量太少的僵尸并不适合作为有效的战斗力使用。但如果仅仅是要吸引敌人的注意而不是在战斗中获得胜利,倒还在它的能力范围内。 由于尸体足够新鲜和完整、死者的灵魂也基本保持着原样,这个僵尸的质量其实还不错。它的质量甚至高到有些可惜了。一个僵尸要这么高的质量有什么意义?它本来可以被制造成一个骸骨战士,甚至是一个原料粗劣、能力有限的黑暗武士。可惜,杜泽没有用于保存灵魂的容器,也没有慢慢处理它的时间,只能将它变成一个最低级的僵尸。 用从守卫的腰带上找到的钥匙,杜泽打开了住宅的后门,潜入了建筑。 乌冬莉丝走在他前面。毕竟,吸血鬼可比魔法师更擅长近身肉搏。 后门连接着一条走廊,走廊里连接着的几个房间分别是厨房、储藏室和仆人的房间。走廊里没有点燃蜡烛或油灯,只有昏暗的月光通过窗户照了进来。也许是得到了主人的特殊指示,仆人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多数已经休息了,没有注意到潜入者的踪影。利用骸骨战士的脑袋,杜泽反复观察着建筑内的情况,发现通常是主人房的二层没有任何生灵或死灵存在。出于魔法师的敏锐,他还觉得这间建筑内弥漫着淡淡的‘死气’,数量和质量上都高于正常水平。 ‘死气’是一个切实存在的概念。当生命逝去,灵魂开始破碎的时候,周围就会缓慢的产生这种无形的死气。死气对于生灵会造成一些心情或健康上的负面影响,却有助于亡灵的恢复和成长。包括杜泽在内,大多数魔法师都认为,死气是灵魂破碎时产生的能量。 一间普通人的住宅里可不会有这么多死气。即使住宅内偶尔有人死去,所产生的死气也会渐渐扩散出去,直至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穿过走廊,杜泽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旁。他注意到楼梯下面的杂物有最近还搬动过的痕迹,从那里传来的死气也显得更加明显。骸骨战士的头看到下面有至少二十个生灵。显然,无论这所住宅里的秘密是什么,它肯定和下面的东西有关。杜泽在楼梯下面摸索了一会,找到了一个隐藏起来的把手,应该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按照杜泽的习惯和思维方式,他本来不太可能会对这下面的东西感兴趣。他更可能干的事情是放把火,将整所建筑点燃,在对方忙于救火和应付由此带来的混乱时离开维丁城,按照计划继续踏上返回峻山公国的旅途。不过,乌冬莉丝的存在,给了他充足的信心。 “下面有一个守卫,离这里很近。”杜泽一边小心的打开伪装成地板的暗门,一边用极低的音调对乌冬莉丝说道:“尽量安静的杀了他。” 乌冬莉丝点了点头,再次消失在黑暗里。当她重新出现的时候,指尖上还有少许鲜血。“解决了。”她说。“我刚才嗅到了食物的味道。真正的食物,不是那些比奴隶还脏的家伙。” 杜泽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她一眼。作为一个经常奔波在野外、墓地和其他特殊场所的旅行者,能好好洗个澡的机会对他来说也并不多见。“干的漂亮,乌冬莉丝。”他没有再次提醒吸血鬼那是四百年前的事情,而是从腰带上解下了自己的骨杖。他掌握的魔法的确都不太适合用于正面冲突,但那不意味着他完全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我们继续前进吧。小心脚下。” 经由一条长而陡峭的木质阶梯,杜泽进入了地下空间。楼梯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用木板包裹着,地面上铺着不太平整的石砖。一个穿着绘有特殊图案长袍的男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他的脖子被某种利爪撕裂了,血喷的到处都是。房间还连接着另一条通道。 “恶魔崇拜者……”杜泽小声嘀咕着。 进入了那条狭窄的通道,前方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杜泽倾听了一会,发现有大概三个人在讨论着关于某种献祭仪式的问题。这更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 那件长袍上的图案是关于恶魔的。通常,只有恶魔崇拜者才会在衣服上绘制这种图案。恶魔崇拜者的种类很多,所崇拜恶魔也不完全相同,但他们大都会用活祭品献祭给恶魔,以换取力量、知识或其他好处。恶魔崇拜者的能力几乎完全来自于恶魔的赏赐,原理上与魔法师所使用的魔法完全不同,却同样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 他几乎已经猜到那个商人想把自己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了。一个恶魔崇拜者想要留下几个外来的旅行者,无非是想要再给自己的主人增添几道新菜。他有充足的理由认为,那个‘神秘的小团体’,其实就是一群不怎么高明的恶魔崇拜者。 奇怪,恶魔一般都会把祭品的灵魂带走。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死气? “你们去祭祀厅吧,兄弟。时候到了。”前面的一个声音这样说道:“我去通知看守入口的兄弟。” 脚步声越来越近。杜泽给乌冬莉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隐藏起来。很快,当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出现在拐角处,而乌冬莉丝几乎立刻就抓住了他,将之拖到暗处,而后撕裂了他的脖子。他甚至没机会发出喊叫声来提醒自己的同伴。虽然这个年轻人也穿着标识其身份的长袍,但他的能力却和普通人差不多,完全没有掌握任何属于恶魔的力量。 从拐角处确认前方没有危险,杜泽和乌冬莉丝继续前进。狭窄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更宽些的走廊,走廊连接着几个没有门的房间,其中大多数看起来是仓库,其他的房间放着床和柜子。走廊尽头的大房间里传来了朗诵咒文的声音。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祭祀厅’。 大概是因为所有的恶魔崇拜者们都去参加祭祀了,走廊里和房间门口都没有守卫。借着阴影和门框的掩护,杜泽悄悄走到了祭祀厅门口,向里张望。乌冬莉丝也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这个祭祀厅大概只有一间普通屋子那么大,正中央有一个石质的祭祀台,有点像是一张带有镣铐的石床。祭祀厅的墙壁上用红色的颜料涂着各种与恶魔有关的符号和图案,十几个恶魔崇拜者围成一圈,跪在地上,大声朗诵着咒文。一个穿着格外复杂、戴着高帽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由宝石雕刻成的器物的男人,站在祭祀台旁边,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 石质的祭祀台上躺着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少女。她面朝上平躺在祭祀台上,手脚都被镣铐固定住了。她看上去神志清醒,稍微有些紧张,却毫无惊恐的表情。 “……伟大的地狱之主!……我们的主人!……火焰与毁灭的代名词!……”戴着高帽子的男人声音忽高忽低的喊道:“……您卑微的仆人!……向您进献!……以这纯洁的灵魂!……愿她成为您的妻子!……与您在地狱**享欢愉!……” ; 第十一章:同行 不能让他们顺利完成这个仪式。虽然这些恶魔崇拜者现在还不具备什么威胁性,但天知道恶魔会不会在那之后赐予他们某种强大的力量。 杜泽在此前没有和恶魔崇拜者打过任何交道――如果说,打交道的意思是指心平气和的交流,而非是指战斗的话――那些人大都是偏执狂、破坏分子和罪大恶极的逃犯,鲜少会和识破其身份的外人保持友好,就算对方同样是不被普通人所欢迎的亡灵法师也一样。更何况,这群恶魔崇拜者还差点杀了杜泽的马,又想把他和他的同伴作为活祭品献给恶魔。无论是杜泽还是这群恶魔崇拜者,都有充足的理由和动机,相互敌视,并试图杀死对方。 留给杜泽仔细思考的时间非常有限。又带领其他恶魔崇拜者念了几段咒文,那个戴着高帽子的男人,已经从石质祭祀台上拿起了一把仪式匕首,用刀身在少女的脖颈上摩擦着。 他们即将献上祭品。 杜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方明显是一群恶魔崇拜者,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与恶魔相关的气息,只察觉到了浓郁的死气和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时间继续犹豫下去,他低声让隐藏在附近的乌冬莉丝准备发动进攻,然后双手握住骨杖,准备使用他掌握的唯一一个群体性诅咒法术,群体虚弱诅咒。他念出咒语的声音完全没有引起恶魔崇拜者的注意,他们都在专注的和他们的首领一起朗诵着咒文。 随着杜泽提高音调念出最后一个音节,莫名的虚弱感顿时包围了祭祀厅里的每一个恶魔崇拜者,包括他们的首领在内。在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乌冬莉丝从阴影中现身,在十秒钟内就撕裂了两个恶魔崇拜者的脖子。直到此时,他们大都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跪在地上,对突然出现的虚弱感和突然出现的敌人表现的异常茫然。 “该死!是入侵者!”恶魔崇拜者的首领高声叫道:“拖住她!给我点时间!我要动用地狱之主赐予我的骸骨天使了!” 他站在祭祀台旁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准备某种法术。其他恶魔崇拜者们动作慌乱的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了武器,看上去不怎么有信心――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偷袭和围剿,在集会时携带武器是恶魔崇拜者的惯例。不过,这些人以前大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用到它。他们都穿着布制的长袍,没有人穿戴盔甲。 乌冬莉丝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始终保持着主动攻击的势头,冲向一个又一个敌人,赤手空拳的撕裂他们的血肉。对方的反击在敏捷又强壮的吸血鬼面前显得非常无力。偶尔有人能在临死前击中她的身体,却只是弄破了她穿在身上的男式礼服,没能造成任何一个足以影响其行动的伤口。吸血鬼的身体远比人类的身体要坚韧许多。 杜泽出现在祭祀厅门口,却没有像乌冬莉丝一样冲进去肉搏。他交替使用几个低级的诅咒法术,对乌冬莉丝进行辅助。得益于吸血鬼带来的震慑,没有人想要试图靠近远处的杜泽。他们大都还在想着该如何完成首领的命令。 这些恶魔崇拜者都是普通人,没有得到任何恶魔的力量。他们甚至不懂得什么战斗技巧,大都只会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胡乱攻击。有些人甚至在惊慌中弄伤了自己的同伴。不过,他们还是成功用生命拖延了一段时间,让乌冬莉丝在法术完成前无法接近他们的首领。 “起来吧!骸骨天使!” 恶魔崇拜者的首领举起双手,对着祭祀台旁堆积的一堆骨骸释放了法术。骨骸堆随即颤动了起来。“地狱之主在上!”他大声给其他人鼓舞着士气。“让我的骸骨天使来解决入侵者吧!他们在地狱之主的侍从面前不堪一击!” 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骨堆中站起,骨堆顿时小了大半。 那是两个高大的,穿着旧式盔甲的‘天使’。它们的眼眶中一片空洞,身上没有皮肤和肌肉,只有深红色的骨头。它们的头顶上有两只山羊的角,背后还有一对像是翅膀的骨架。它们各自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式双手剑,剑的末端拖在地上,在石砖上蹭出了星点的火花。它们的上下颚相互击打,残缺的牙齿碰撞,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杜泽终于确定了那种似曾相识感的根源――那根本不是什么恶魔赐予的力量,而是魔法的力量!恶魔崇拜者的首领和自己一样是个魔法师! 所谓的‘骸骨天使’其实就是改造过的骸骨战士,和恶魔或天使没有一点关系,纯粹是亡灵法术的产物。这两个骸骨战士的骨架特别大,可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骨头的颜色可能来自某种染料。它们脑袋上的山羊角和背后的翅膀骨架,全都是后来加上去,在连接处还能隐约看到加工时留下的痕迹。它们身上的装备看起来非常古朴,那不是因为它们来自天堂,而是因为它们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是曾在大概一百五十年到二百年前流行过的样式。 它们应该就是那个魔法师同行保持首领地位的利器了。杜泽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是恶魔崇拜者,只是个打着恶魔的旗号招摇撞骗的家伙。这也能解释那些恶魔崇拜者意外的弱小,以及他即使到现在都没有感知到恶魔气息的原因。 这两个所谓的‘骸骨天使’已经足以让普通人感到恐惧,但这对于杜泽或乌冬莉丝来说却毫无效果。前者完全了解看似可怕的‘骸骨天使’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后者只是单纯的对它们不屑一顾。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魔法师大笑着,挥了一下手臂。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杜泽识破了。“看好了!”他对幸存的的恶魔崇拜者喊道:“再一次亲眼见证骸骨天使的威力吧!” 两个高大的‘骸骨天使’同时冲向乌冬莉丝。由于亡灵特有的体质,它们没有致命弱点,也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只会忠诚的执行主人的命令,直到被拆成碎块也不会有丝毫动摇。比起外面那些雇佣兵,它们的确是更加优秀的战士,不过这对于吸血鬼来说还差了点。 乌冬莉丝躲过双手剑从上至下的攻击,顺势用手撕裂了一个‘骸骨天使’的膝盖。那套锈蚀的盔甲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它们身上的盔甲实在是太古老了,比起护甲更像是装饰品,已经难以为主人提供多少保护。另一个‘骸骨天使’敲打着牙齿,想要把敌人一剑砍成两段,却完全跟不上乌冬莉丝的速度,反而会在攻击时露出破绽,遭到敌人的攻击。 吸血鬼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而杜泽也打算借机做点什么。 趁着乌冬莉丝和‘骸骨天使’的战斗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用痛苦诅咒暂时干扰了几个挡路的恶魔崇拜者,然后朝祭祀台走去。那支骨杖给了他使用更多法术的机会。他一只手拿着骸骨战士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骨杖,小心的靠近了那个魔法师同行。 后者在他靠近到三米内才注意到情况。他开始急促的念出一段咒语,而杜泽也适时的把骸骨战士的脑袋扔了出去。那个魔法师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挡住了丢向他的头骨,施法过程骤然停顿了一下。这时,杜泽已经快步走到他眼前了。 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杜泽抡圆了手臂,一拳砸在对方的鼻子上。这一拳又快又狠,砸歪了他鼻梁上的软骨,差点一拳将他击倒在地,也彻底中断了施法过程。接着,杜泽连续几拳砸在他的脸上,又朝他的胯下踢了一脚,瓦解了魔法师最后的反抗。 这个冒充恶魔崇拜者的魔法师已经步入中年,且惯于放荡无度和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在肉搏中完全不是杜泽的对手。 “让你的亡灵仆从停下来!” 杜泽把中年魔法师按在祭祀台旁边,手里握着那把仪式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他用语言提醒对方自己清楚那套把戏的真面目,并用行动告诉对方不配合的后果。只在脖子上被割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中年魔法师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别杀我!”他高声尖叫着。“我现在就让它们停下!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马上离开这个城市!别杀我!” 正在和乌冬莉丝战斗的两个‘骸骨天使’顿时停止了动作,像雕塑般呆立在原地。在杜泽的提醒下,乌冬莉丝绕到后面,拆开了它们的脊椎,把‘骸骨天使’拆成难以修复的若干段。作为亡灵法师,杜泽知道怎么制造骸骨战士,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有效率的摧毁它。 其他的恶魔崇拜者本来就已经被吸血鬼吓破了胆,在看到‘强大的骸骨天使’都被轻易击败以后,他们纷纷选择丢掉武器,举手投降。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杜泽注意到了在搏斗中被丢到地上的那个由宝石雕刻成的器物。那同样是魔法的产物,像他的骨杖一样,不过他不清楚那是干什么用的――他知道答案就在中年魔法师身上。 “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你为什么会和恶魔崇拜者混在一起?你刚才的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中年魔法师看了看那些举手投降的恶魔崇拜者,神色中有些尴尬。他刚想请求杜泽让那些人回避一下,就感觉匕首离自己的脖子更近了,便立刻如实交代了一切。 ; 第十二章:幸运儿之死 中年魔法师来自一个曾经名声显赫,如今却已经被连根拔起、不复存在的伯爵家族。在被宣布为叛国者并被剥夺了一切之前,他本人亦是一位有爵位和封地的贵族成员。他正好出生于家族最光辉的时代,又不巧亲自经历了它的衰落与毁灭。 教廷。 一个以神的名义建立,发展壮大了数百年之久的势力。一个自旧帝国灭亡以来,最具影响力,最具扩张性,最具侵略性和排他性的势力。一个乐于将‘异端’绑上火刑柱的势力。 信仰让那些意志薄弱但数量众多的人们团结起来,团结在虚无的神和切实存在于世的牧师身边。这个过程一方面巩固了宗教的权力,一方面还在不断扩大着宗教本身的影响力。随着一片又一片新的土地成为教区,随着一个又一个国家宣布归入神的怀抱,留给‘异端’的生存空间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教廷想要消灭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魔法师,他们敌视所有的‘异端’,并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毫无怜悯之心。亡灵,恶魔,怪物,异见者,无信者,乃至所有不认同神的存在、或对传播教义有所阻碍的人,都属于所谓的‘异端’。 中年魔法师的家族历来有使用魔法的传统,而这后来也成为了宣布他们为异端的依据。在由教廷发动的宗教战争中,往日辉煌一时的家族在几个星期内便成为了历史。凭着对时局清醒的判断,以及在自我保护能力上的优越天赋,中年魔法师侥幸逃过一劫,独自离开了家乡。 直到今天之前,中年魔法师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在他年幼时,就因为无意中弄掉了卧室里的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作,从而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在画作后面多年之久的保险箱。他在未上锁的保险箱中找到了那件由宝石雕刻而成的器物,以及一份他的祖先所留下的笔记,其中详细记载了多条关于魔法的学习和应用心得,还有那位祖先对后代的教诲与告诫。 作为上交那份笔记所得到的好处,他得到了爵位和一片小而富庶的封地。上交前抄写下来的笔记和私自扣下的宝石器物,帮助天赋平平的他成为了一位魔法师。 这个宝石器物的造型看起来像是一颗高度抽象化的人类头骨,体积比人类的眼球略大些,由一整块半透明的红色宝石雕成,内部还能看到大量纤细而繁琐的深色纹理。这些纹理有点像是裂纹,却组成了多个复杂且规整的图案,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操作方法,它就能用来吸收死者的灵魂,并将灵魂长久的储存起来。 它无疑是一件强大的魔法物品。尤其是对于亡灵法师来说。 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中年魔法师的祖先没有在笔记中提及这件宝物。这也是他敢于私自扣下它的重要理由。中年魔法师最初以为这只是一块值钱的珠宝,后来才在无意中发现它的真实用途,这更让他对自己是个幸运儿的观点深信不疑。 在失去了封地、财产和贵族身份后,中年魔法师远离了教廷的势力范围,辗转来到维丁城。由于亲眼见识过宗教的力量,于是他接触了那个一心想要发大财的商人,设法取信于对方,还编出了一整套关于恶魔的谎言。他称自己为某位恶魔君主的代言人,只要令自己满意再献上足够的祭品,恶魔就会赐下强大的力量。他还从某座古墓中盗掘出了两具战士的尸体,把它们加工所谓的‘骸骨天使’,来增加谎言的可信程度。 中年魔法师以前的确称得上是幸运。那个商人不但相信了他的谎言,还逐渐使更多人加入了这个崇拜着某位不存在的恶魔君主的地下团体。随着团体规模的扩大,中年魔法师又编出了更加详细的谎言,还统一了制服,并制定了细致的规则来控制其中的成员。这个隐秘的小团体让中年魔法师重新过上了奢侈的生活,而代价只不过是偶尔需要为成员们的利益干点脏活,或是偶尔需要上演一次看似神秘的祭祀仪式来保证谎言不被揭穿。 今天,他的好运气似乎是用完了。 作为识时务的聪明人,中年魔法师可不想牺牲自己。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他宁愿交出宝石器物和他几年来收敛的财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我保证句句属实!”中年魔法师苦着脸,向杜泽哀求道:“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只想活着离开!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魔,都是我编出来的,你不用担心被报复!我可以往你要求的方向走,绝对不会回来!求你了!让我走吧!” “嗯。” 杜泽挤出一个鼻音,轻微点了点头,基本相信了中年魔法师的说法。不过,为了避免日后潜在的麻烦,他还是没打算留下中年魔法师的命。在准备动手之前,他注意到乌冬莉丝对祭祀台上的女孩很有兴趣,便继续追问道:“那个女孩是谁?刚才的仪式怎么回事?我听到你说愿她成为恶魔的妻子?” “她就是那个商人的女儿!她父亲付给我一大笔钱,希望能把她送到我编出来的那个地狱之主身边!他们信任我!”为了不激怒对方,中年魔法师始终对提问表现出有问必答的态度。“那姑娘自己也想取悦恶魔,最好还能和恶魔发生更亲密的关系!” “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杜泽朝中年魔法师微笑了一下,匕首也离开了他的脖子。 就在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时,后退了一段距离的匕首再次向同一位置刺了过来。杜泽在这次刺击中用尽全力,刀刃几乎完全刺了进去。中年魔法师扭动着身体,仰面倒在地上,还伸手想要拔出插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并在成功之前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攻击发生的他放松精神的瞬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躲闪和反抗的机会。 “这不是真的!” 被镣铐固定在石质祭祀台上的赤裸少女高声尖叫着。“这些都是地狱之主给我的考验!这是幻象!那位大人说过的!”她躺在祭祀台上,紧闭双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始终拒绝接受现实,坚信这是某种考验的一部分――包括突然出现的那两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包括那位大人的阴谋和背叛,包括兄弟们惨重的伤亡――她不停的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这是幻象,这是考验,这是决定命运的关键。 “伟大的地狱之主!我是如此渴望将我纯洁的灵魂和我诱人的身体一起为您献上!我会通过您给我的任何考验!我会完全忠诚于您!” 确认中年魔法师已经彻底死了以后,杜泽才捡起那颗宝石头骨。它的表面没有因为掉落在地而出现任何划痕,可能是因为受到了魔法力量的保护。他小心的用精神力试探着宝石头骨,警惕着可能存在的陷阱,直到他完全确认,中年魔法师在这个问题上也说了实话。 杜泽向宝石头骨释放少许魔力。这些魔力在宝石头骨内部的纹路中运行着,从而被转化成了某种特殊的魔法。就像控制持续性魔法一样,杜泽引导着这个并非自己释放的魔法,从宝石头骨中移动出来,靠近祭祀厅内的一具被乌冬莉丝杀死的尸体。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魔法捕获了某种东西,然后带着它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了宝石头骨之中。 杜泽再次用精神力查看宝石头骨。他感受到了一团错综复杂的细线,形状和宝石头骨内的纹理一模一样。这团细线的大部分区域都是黯淡的,只有少数区域闪烁着光芒。对比宝石头骨的前后变化,他初步估计,这个魔法物品至少能储存数百个灵魂,捕获灵魂时消耗的魔力和精神力也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今天的运气不错。 毫无负担的将宝石头骨据为己有,杜泽现在的心情就和他今天的运气一样好。他本来只想给自己的旅途减少麻烦,却意外收获了一个强大的魔法物品。这颗宝石头骨正是他所需的东西。 从愉悦中回过神来,杜泽发现乌冬莉丝正紧盯着自己。她的目光中有少许急躁的成分。 “杜泽?洛森……” 吸血鬼用手抚摸着祭祀台上赤裸着身体的少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你不会第二次阻止我享用晚餐吧?” 她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些小伤。虽然那些攻击给她造成的伤害非常轻微,却彻底唤醒了她嗜血的本能。她迫切需要补充食物来修复损伤,而这个又是处女、又在仪式开始前洗净了身体的食物,正是再好不过的进餐对象。 “当然不会,乌冬莉丝,她是你的了。”杜泽朝乌冬莉丝点了点头。“祝你有个好胃口。” 杜泽对那个还在尖叫着的少女没有兴趣。不像是思维正常、逻辑清晰的洛菲,她的大脑完全被一套愚蠢的谎言所占据,认为自己将会成为一位恶魔的妻子。她不适合作为能持续给吸血鬼提供血液的同伴,更适合作为能令吸血鬼饱餐一顿的纯粹的食物。 乌冬莉丝弯下腰,靠近了少女的脖颈。她看起来有点像是在亲吻那个少女的颈部,实际上却用牙齿在少女的脖子上咬了个洞,咬破了脖子上的血管,大口吸吮并咽下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液。由于吸血鬼的唾液会麻痹神经,显著的减少痛苦,少女在感觉到异常后只是睁开了眼睛,惊讶的看着乌冬莉丝,并没有进行挣扎。 吸血鬼通常都喜欢从活着的食物那里获取血液。除了口感方面的因素外,活人的心脏还会继续跳动,让血液轻易的从伤口处涌出来。 随着失血量进一步加大,少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她慢慢闭上眼睛,无力继续看着身边的吸血鬼。乌冬莉丝继续榨取着她的血液,在她的脖子上咬开更大的缺口。这场晚餐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而后,乌冬莉丝抬起头,舔掉了嘴角残留的一丝血液。 “味道还行。”吸血鬼这样评价道:“至少在数量上。” 全身赤裸的少女闭着眼睛,头歪向一边,胸口停止了起伏。她颈部的伤口处已经不再有任何血液流出。 ; 第十三章:梦境 清晨。 从一个美梦中转醒,洛菲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有些贪恋床上的温暖与舒适。无论是这张稳固结实的木质大床,还是身下垫着的毛料被单和盖在身上的厚毯子,都让这位曾经的年轻强盗觉得非常满足――与强盗们在一起时的生活可没这么好。她先前使用的床又旧又脏,床上垫着的只有稻草和兽皮,而能用来盖在身上的只有备用的衣物。那张床在总是会在她翻身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仅经过粗劣处理的兽皮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准备起床,洛菲突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出于种种理由,她从来都有穿着衣服睡觉的习惯――惊讶中,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从枕头下面掏出那把小刀,却摸了个空,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不是在原来那张床上。 洛菲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它们被凌乱的丢在那里,没有损坏和缺失的迹象。她先是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小心的钻出被子,快速穿戴整齐。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洛菲环顾整个房间,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晚餐很不错,自己也睡的很安稳,但无法回忆起更加具体的情况。她发现房间里有一大桶表面飘满污渍的水。综合身上清爽干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洗了个澡,然后就直接睡觉了。她隐约感觉昨晚还有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难道是……他…… 头脑中被疑惑感和自己的猜测所填满,洛菲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想要出去透透气――杜泽正站在门外,一只手伸到肩膀的高度,刚刚准备敲门――洛菲注意到他满面倦容,有明显的黑眼圈,似乎彻夜未眠。然而,即使非常疲惫,他的神情中却隐隐透露出喜悦和满足。 这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她的疑虑。 “早上好,洛菲。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我为你要了份早餐,在旅店大堂。我们将会在早餐后出发。”没有注意到洛菲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杜泽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还需要点时间来收拾行李,为接下来的长途旅行做准备。在旅店大堂等我,当一切准备就绪,我会去找你的。” “好的……头儿。”洛菲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向杜泽求证自己的猜测。她在某种莫名情绪下强行压抑了这种冲动,好像有点不太想知道答案――无论那答案到底是什么。 怀着比早些时候更多、更复杂的情绪,洛菲走到了旅店大堂。因为时间尚早,大堂中基本没有几个客人,就连那个胖乎乎的厨师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和其他人闲聊着。看到洛菲走进了大堂,那个胖厨师还主动向少女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姑娘!那是给你的!”他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份刚刚做好的早餐。“你兄弟真是个慷慨的好人!” 洛菲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胖厨师说的‘你兄弟’是在指杜泽。她莫名的感觉不太希望被人当成是杜泽的妹妹。没有想好要怎么进行解释,她默默的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享用着自己的早餐。就连松软的白面包和温热的新鲜牛奶都没能拉回她的注意力。 “你刚才说的大新闻是什么来着?”胖厨师回过头来,重新回到刚才的交谈中。 说起亲眼所见的大新闻,坐在胖厨师旁边的那个穿着皮甲的客人又灌了一口麦酒,环顾着身边的听众,压低了声音。“我不骗你们,这下可真是出大事了。”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你们知道我为谁服务吧?” “你都吹了多少次牛皮了,咱们维丁城还有谁不知道。”旁边一个与其相熟的客人插话道:“要不是给那暴发户当看门狗,你哪儿来的闲钱整天喝酒?” “呸,老子那是生计所迫,你以为我愿意当看门狗啊。要不是在战场上让人一箭穿了膝盖落下残疾,我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个骑士老爷,你们看到我都得先给我行礼。”穿着皮甲的客人打手势让听众们聚拢一点。“今天早晨,看后门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疯了,突然就砍了雇主和他女儿,还拎着两颗脑袋冲到了大街上!” 满足于听众们发出的惊叹声,讲述者继续描述着当时的情况。“我就没见过这么能挨打的人!我亲手废了他一条腿,后来闻讯而来的警备队差点把他当场分尸,就这样他连一声都没叫唤,到死手里还抓着那两颗脑袋!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说的那小子该不会是面包师的小儿子吧?我听说他一直想娶那暴发户的女儿,但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难道是因爱生恨?”另一个客人也说出了自己听到的传言。“真是可惜了,其实那小子人还挺不错的,就是对面粉和烤炉不感兴趣,一心想当个大英雄,闹的面包师说要跟他断绝关系。要不是这样,他又何苦去给那暴发户当看门狗?” “别他妈一口一个看门狗,我当年跟领主大人打仗的时候,你还在你老爹的卵子里呢!”穿着皮甲的客人灌了一口麦酒,骂骂咧咧的叫嚷道:“我赌一杯麦酒,维丁城能空手干倒我的人不到十个!――没有你!” 对方的回应更加干脆利落。“老瘸狗!”他也大声叫嚷起来。“老瘸狗!” 眼看着争吵马上就要发展成一场斗殴,胖厨师连忙从中说和,让怒气冲冲的两个人暂时安宁了下来。“行了行了,咱们都消停点吧,别把警备队招来。”胖厨师说。“我给你们讲个好消息吧,我在乡下的那个兄弟早晨来送蔬菜时说的。他们村里前天被强盗抢走的牛自己回来了,身上还背着好多值钱的玩意,全村人都高兴坏了!” 说着,胖厨师还从围裙下面掏出一枚朴素的金戒指,在听众眼前晃了一下。“怎么样,羡慕吧?我兄弟送我的。”他的语调里尽是得意。“我要留着给我女儿当嫁妆!” 听众们的感叹声和口哨声让洛菲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在意他们谈话的内容,而是匆匆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早餐,又拿起杯子,将还剩大半杯的牛奶一饮而尽。她看到杜泽已经朝自己这边走来了。 离开维丁城的过程比杜泽想象中更顺利。看守城门的士兵没有进行任何盘问,就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得益于他利用那个用守卫制成的新鲜僵尸和商人父女的尸体制造的假象,警备队认为已经抓到并当场处死了谋杀案的凶手,并不打算为此节外生枝。 当然,如果他们发现那所住宅下面的二十多具尸体,以及那些有明显恶魔崇拜者标记的长袍、地下空间和祭祀厅,他们对待此事的态度肯定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轻松――为了减少麻烦,杜泽在离开时重新关闭了通往地下室的通道,还用杂物堵住了它,以确保不会在短时间内被人发现,就像他在处理那个流氓的尸体时一样――只要自己能安然离开维丁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四轮马车沿着大路上继续前行,维丁城已经成为了身后地平线上的一个小小的影子。再也抑制不住疲倦,杜泽叮嘱洛菲在有意外情况时叫醒自己,靠在车厢上,睡了过去。 他真的需要休息了。从在盗墓贼手中获得古代吸血鬼的棺材,到袭击强盗老巢获取祭品,再到维丁城发生的一切,他只在中途短暂的打过几个盹,还没有机会好好的睡上一觉。因此,即使马车有些颠簸,背后靠着的木板也算不上舒适,他还是在短时间内就进入了梦乡。 在半梦半醒般的恍惚中,杜泽看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里、戴着黑色的兜帽和手套,看不到脸的人。那个人站在远处,向杜泽招手。杜泽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走到那个人身边。奇怪的是,即使相互之间的距离很近,杜泽还是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他一方面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方面却又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仿佛与其血脉相连。 亡灵法师…… 那个人向杜泽伸出一只手。 我的后裔呦…… 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杜泽不自觉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即使隔着轻薄而顺滑的手套,他也能感觉到那只手上的温度。 梦境随之中断。 杜泽猛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仍旧坐在马车上,而马车依然在沿着大路继续前进。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他睡了整整一天。打了个哈欠,把刚才诡异的梦境归结于疲劳过度,杜泽刚想转身从车厢里拿些水喝,就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握着那支骨杖――他清楚的记得,在进入梦乡前,骨杖还挂在自己的腰带上。 这不太像是普通的梦。 杜泽端详着手中的骨杖。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因为握的时间太久了,他感觉骨杖好像有点温热,就像他在梦中握住的那只手一样。仔细回忆起来,在刚才的梦境里,他也是用左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转过头询问坐在旁边赶了一整天马车、对杜泽的反常行为有些奇怪的洛菲,杜泽得到的回答是,他在睡着后不久就自己从腰带上解下了骨杖,拿在手里,直到现在。 乌冬莉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毕竟这支骨杖曾经属于她。 拿出水壶喝了几口,杜泽重新放松身体,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休息。他仔细回忆了那个梦境,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是男是女。他记得那个人提到了“魔法师”和“我的后裔”,但不太确定自己是否遗漏了其他的关键信息。不知不觉中,他再次睡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经历那个梦境,而是安稳的小睡了一觉。当他被洛菲叫醒的时候,最后一丝阳光即将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 第十四章:归乡 “它?” 在指挥骸骨战士搭建临时营地的时候,杜泽询问了乌冬莉丝关于那支骨杖的来历,遗憾的是,作为骨杖的上一个主人,这位古代吸血鬼同样不清楚关于它的事情。 “可能是我以前的收藏品。也许是从另一个魔法师那里得到的……”她对发生在杜泽身上的异样梦境并不知情。“反正它现在归你了。” 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杜泽选择暂时忽略了那个奇怪的梦。在主人的指挥下,骸骨战士笨手笨脚的展开了两顶帐篷――其中一顶看起来还是崭新的――并将之固定好。这种帐篷的外层是处理过的动物毛皮,内层是厚实的布料,里面还铺着毛料垫子,能起到很好的保暖效果。接着,同样是在主人的指挥下,其中一个骸骨战士又用战斧劈好了些木柴,其他骸骨战士把劈好的木柴堆成一堆,方便点燃。 真方便。 看着杜泽站在原地,连话都没说一句,那些‘骨头脑袋人’就默默做好了搭建营地时需要的体力劳动,洛菲对它们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她已经渐渐习惯了那些‘骨头脑袋人’的存在,甚至都很庆幸有它们来完成那些辛苦的工作。不过,她还是有点怕那个‘从会说话会动弹会喝血的干尸变成活人的高个子漂亮女人’。看着乌冬莉丝身上那身先前还很完整、现在却多了不少明显缝补痕迹和污痕的男式礼服,她觉得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应该就是在昨晚。 出于直觉,洛菲感觉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 杜泽一行人目前已经进入了峻山公国的领土。虽然‘那位’不太可能把手伸到这里,但小心谨慎总是有好处的。城镇中的住宿条件确实更好,不过那也意味着更容易走漏消息。杜泽可不想给自己的目标任何准备时间,毕竟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悬殊。 如果发生正面冲突,即使是得到了乌冬莉丝的帮助,恐怕也没有多少胜算。 杜泽甚至没有选择在路边扎营,而是特意让马车偏离了大路,在一处可以挡风的小山下面设置了营地,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旅行者的晚餐当然没有在城镇中时那么好。在篝火上支起一口小锅,用水煮上些肉干和用匕首草草切成段的卷心菜,加上耐储存的大块干硬面包,就是这顿晚餐的全部。调味料只有盐和果酱。在吃的时候,必须先把面包放在汤中浸泡一会,让它吸收汤汁从而软化,否则恐怕连亡灵都咬不动那些像木头一样结实的面包。 真正需要吃晚餐的其实只有杜泽和洛菲两个人――他们一个是惯于艰苦生活的旅行者,一个是曾经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强盗,倒是都没有什么特别挑剔的饮食习惯――骸骨战士不需要食物,而乌冬莉丝上一餐吃得很饱,现在还没有感觉到饥饿。 晚餐后,用一小块干面包清理了用过的厨具,杜泽在篝火旁坐了下来,开始看一本关于魔法理论的书。无所事事的乌冬莉丝站在营地外围,望着远方出神。 经过了反复的犹豫,洛菲终于下定决心,动作轻缓的朝吸血鬼走了过去。根据亲眼看到的场景和民间故事中的说法,她认为‘那位阁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同样是根据民间故事,她认为‘那位阁下’应该能解答自己的疑虑。 她走到乌冬莉丝身边,尽可能礼貌的打了招呼,然后低声向吸血鬼提出了一个问题。作为回应,乌冬莉丝抽了抽鼻子,仔细嗅着洛菲身上的味道,给了她一个肯定而诚实的答复。 困扰自己整整一天的问题得到解答,理论上,这应该会让人觉得轻松。但直到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时,洛菲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心安更多一点,还是失落更多一点――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微妙的心态,完全是因为那位好心的为她解答疑虑的阁下呢。 除了某只被食物的气味吸引来、又被负责警戒任务的骸骨战士赶走的动物外,一夜过去,都没有其他异常情况出现。 第一天的顺利似乎为这场长途旅行开了个好头。 按照原先的计划,杜泽一行人白天赶路,晚上在野外休息,中途几次在沿途的村庄补充了新鲜食物,途中没有遇到任何会耽误行程的意外。他们顺利的穿越了大半个峻山公国,所花费的不过是一些银币和两个半星期的时间。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第十七天的上午,随着马车越来越崎岖的道路上继续前进,杜泽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条熟悉的峡谷――通过这里,就到了他的家乡。阔别已久的家乡。 他上一次穿过这条峡谷时,随身只带着老师的笔记和一小袋银币,还有一匹后来在山路上摔断了腿的小母马。背负着谋杀犯、亡灵巫师和野心家的骂名,他在整个子爵领内遭到通缉,他的名字遭到所有人的厌恶和唾弃。潜伏在暗处的杀手随时准备着给予他致命一击,要让他带着真相和耻辱的罪名消失于世。在死亡威胁下,他不得不逃离了自己的家乡,甚至离开了峻山公国,度过了四年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 他曾经是一个生活富裕、性格开朗的贵族少年。同时,他也是当地领主的长子,即传统意义上的下一位洛森子爵和下一位洛森子爵领的领主。他跟随一位远道而来的老法师学习了魔法的力量,而他的那位老师也正是老子爵的朋友和座上宾。 他十六岁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兽骨做成兔子大小的玩偶,以亡灵法术赋予其别样的生命,然后将玩偶们分成两派,扮演来犯之敌和洛森子爵领的守卫者,相互战斗。那时,他的老师还没有教过他该如何利用亡灵仆从进行真正的战斗,只是在聊天中偶尔和老子爵提起过几次,他在魔法上的确很有天赋,比自己年轻时学的还快。 他是老子爵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且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除了魔法之外,他在文字、语言、历史、政治等方面也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很多人都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领主,很可能会比他的父亲、他的祖父还要优秀。 他对于旁人的慷慨和友善众人皆知。有人心怀恶意的质疑过他的能力,却没有人以同样的态度质疑过他的品德。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老子爵在洛森家族的城堡内遭到刺杀,当场被某种锐器剖开了肚子,内脏混合着鲜血铺满了整间书房的地板。当时,老子爵正在书房里打盹,身边没有侍从的保护。超过五十个人证指出,听到老子爵的呼救声后,一个浑身是血的非人的怪物从书房中跑出,还在走廊里杀死了两个仆人,最后还逃离了守卫的追捕。人们都相信刺杀老子爵的怪物和魔法有关,由此,矛头指向了他的老师,也是洛森子爵领内唯一一位被人所知的魔法师。 然而,就在刺杀事件发生的同一天,老法师消失了。当天的早些时候,他离开了城堡,这一点同样有很多人可以作证。他再也没有回来。 老子爵的长子确信老师肯定不是刺杀事件的主使者,但在普通人看来,非人的怪物和魔法师之间,总会有着某种联系。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老法师就是幕后真凶”的谣言传遍了子爵领,最后更是演变成了“老子爵的长子急于继任,便勾结邪恶的老巫师制造了刺杀事件”。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焦恩?洛森。 老子爵的次子,杜泽?洛森的兄弟。 刺杀事件最大的得益者。 在刺杀事件发生的一个月后,原本一直很低调的焦恩?洛森突然公开宣布自己的兄长就是刺杀的策划者,并继任了洛森子爵和领主的位置。他在子爵领内一些实权人士的帮助下成功夺取了权力,获得了军队的效忠,支持杜泽?洛森的人也纷纷遭到威胁、贿赂和暗杀,转而投向他的派系。人们开始相信这谎言的真实性,最终导致杜泽不得不选择逃离家乡。 现在,他回来了。 经历了长达四年的逃亡后,杜泽?洛森终于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家乡。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充满愤慨和不解的贵族少年,他对兄弟的所有感情,都已经酿成了赤裸裸的仇恨。 是焦恩雇佣了刺客,杀死了那位为自己挡了一剑的贴身女仆,还多次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是焦恩把刺杀事件的幕后真凶栽赃给了自己,使自己被迫远走他乡。是焦恩破坏和夺走了自己原来的生活。乃至于父亲的死,老师的失踪…… 在四年的旅行和冒险中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再加上古代吸血鬼乌冬莉丝的帮助,杜泽有信心让自己的兄弟付出代价――为了他所做的一切。 复仇的时候到了。 ; 第十五章:私人信件 从西边进入洛森子爵领的大路只有一条――说是大路,其实更像是一条曲折而崎岖的山间小径――由于领地的北部和南部都被难以攀越的高耸山脉所包围,东部更远处则已经属于人类世界的边缘,因此这条路一般被认为是从外界进入这片领地的唯一通道。 边境哨所的守卫没有发现杜泽的真实身份。四年来,他的样貌、身材和气质都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再加上他半个月来没有修建的胡子和头发,让他看起来完全契合自己伪造的身份――一位出生在洛森子爵领,后外出寻求机遇的自由农。他说通用语时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还自然的说出了几个本地的地名,使得守卫完全相信了他的谎言。 “你可真是挑了个坏时候回家啊,老兄。” 经过一番询问和攀谈,再加上偷偷塞到手里的两枚银币,那位守卫队长的态度已经亲切了不少。“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原来的老爷几年前让人刺杀了,然后整个领地都乱套了。好人不长命啊,这世道……唉。”他叹了口气,并好心叮嘱道:“万事小心,尤其是还有你女儿。多好的小姑娘。” 为了给明显不是本地人的洛菲伪造出合理的身份,为了让马车里的棺材看起来更自然些,杜泽给守卫们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将洛菲介绍为自己的女儿,又将棺材中的人介绍为洛菲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妻子。他说自己回家的目的是为了带早逝的妻子看看自己的家乡,好完成妻子生前的心愿。他用银币说服了守卫们,不要搜查自己的马车,以免打扰死者安宁的沉眠。 除了让旁边一言不发的洛菲感觉有点不舒服之外,这个故事起到的效果很好。只有一个年轻守卫撩开布帘,往车厢里看了几眼,草率的确认了杜泽说的是实话。脱掉盔甲并缩成一团、被塞进了大木箱内的四个骸骨战士,还有那口棺材上的异样之处,自然也没有被发现。 半个月来的风餐露宿,再加上刻意的伪装,杜泽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说是洛菲的父亲也不为过。他的措辞和语调也尽量和自己伪造的身份相匹配。他非常客气的感谢了对方的叮嘱,和守卫们道了别,赶着马车通过了哨所。直到马车随着道路转弯,离开了那条属于必经之路的峡谷,杜泽才彻底放松下来,打消了使用法术和命令骸骨战士进攻的准备。 “放松点,洛菲,他们只是不太喜欢外来者。”误解了少女一言不发的理由,杜泽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拉扯缰绳,在路口转向。“他们没有恶意。这里的人都是如此,环境所致。”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以前也是这样。” 洛菲摇了摇头。“头儿……”经过了半个月的共同旅行,她对待杜泽的态度已经随意了不少。她知道对方并不是那种刻板的、教条化的人。“为什么是……女儿?” “为了听起来更合理。我相信你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 杜泽边说边操纵马车转入一条似曾相识的道路。他发现这里的道路状况比四年前更加恶劣,野草已经蔓延到了道路中间,路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起伏或坑洞。“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和安置行李,当然,一如既往,是在城镇之外。”他转移了话题。“在未来的几天里,看守营地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洛菲。我会给你留下一个‘骨头脑袋人’,它将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 当然介意! 犹豫了半天,洛菲最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对杜泽的应答。她感觉自己介意这一点的原因非常莫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那不是出于感觉受到侮辱或是感觉对自己的态度不够尊重,而是某种更为复杂,以至于超出了她的形容能力的特殊原因。 “希望那里没有搬进新住户。”低声嘀咕了一句,杜泽挥动马鞭,催促马匹加速前进。他没有猜到洛菲的真实想法。在理解少女独有的心性这方面,他显然还有待提高。 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马车终于在一处被废弃的小农庄前停了下来。 这处农庄已经被废弃了数年之久。由木头和少量石块建造的主建筑破落不堪,周围的农田里也早已布满了丛生的杂草和灌木,附近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的足迹。主建筑的大门向内倒在地上,木板上还隐约能看到血液干涸形成的黑褐色痕迹。 让洛菲在农庄门口的栅栏上拴好马车,杜泽用手撩开蜘蛛网,从大门走进了主建筑。阳光顺着天花板的缝隙照了进来,在屋内照出道道光斑。他回忆着四年前自己走进这里时的景象,回忆着那对热情的自由农夫妇,回忆着那顿朴实而丰盛的晚餐。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后来的那场战斗。那场导致整座农庄被杀戮一空,也差点将他的生命结束于此的战斗。 焦恩从来都不是个善于宽容的人。在他还是孩子时,焦恩就表现出了这一点。他的仆人总是更容易挨鞭子。 没有成功擒获自己的兄弟,焦恩在愤怒中当场下令进行屠杀,将农庄内无辜的农民、投降的士兵与伤员全部处决。最后一批拥护杜泽的人就死在这里。当时,杜泽躲在谷仓的地窖中,才幸免于难。他努力抑制住了想要冲出去参加战斗的欲望,因为这会使部下做出的牺牲毫无意义,更无法挽救他们。直至屠杀结束,焦恩带着他的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农庄,杜泽才从地窖中钻了出来,找到了自己的马,趁夜逃离了子爵领。 将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杜泽转身离开主建筑,招呼洛菲一起进入了旁边的谷仓。他很快找到了当年他藏身过的那个地窖。用力拉开那扇沉重的木板,杜泽朝下面望了望,确认它没有出现塌陷和其他异样,只因为堆在里面的粮食受潮腐烂而发出一股霉味。 对地窖进行了少量简单而必要的打扫,杜泽指挥骸骨战士,从马车上搬下了所有的行李――包括乌冬莉丝的棺材在内――并把它们搬到了地窖里。考虑到刺杀事件后弥漫在子爵领内的浓厚的、近乎偏执的对于魔法的反感,杜泽暂时把四个骸骨战士都留了下来,独自赶着马车离开了农庄。他要去送一份信。 一封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的信。 收信人是一位骑士。这位骑士曾经效忠于老子爵和洛森家族,在刺杀事件后选择站在了焦恩一边。不过,在杜泽逃离子爵领的过程中,他也曾经在私下里为杜泽提供过帮助。 根据杜泽对他的了解,这位骑士的行事态度非常圆滑且非常现实,并不怎么受荣耀和誓言的约束。更多的时候,他做出选择的根据往往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非其他的任何东西。如果当时的杜泽身边没有一群誓死捍卫他的士兵,这位骑士会作出的选择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通过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渠道,这封信可以被安全而隐秘的送到收信人手中。 赶着马车来到子爵领内的唯一一座城镇,打扮成普通旅行者的杜泽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就顺利的进入了城镇中。四年的时间不仅改变了杜泽的样貌,也使得许多人几乎都已经忘了那位‘和邪恶巫师一起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又侥幸潜逃出了子爵领’的通缉犯。 “兽人之血……” 在街边的一间酒馆前停下马车,杜泽低声念出了酒馆门口的招牌,推门走了进去。酒馆内的陈设简单硬朗,墙上还挂着一面盾牌和一把折断的长剑。下午的酒馆内客人不多,只有那些嗜酒如命的家伙才会这个时间光顾。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人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擦拭着酒杯。几个明显喝醉了的人坐在柜台前,大声讨论着什么。 “嗨!新来的!”一个醉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了杜泽。“你把马车停在门口了!”他的嘴里满是酒气。“我得教教你怎么在咱们这儿混下去!” 他边说边挥舞着拳头,用挑衅的目光打量着杜泽,跃跃欲试。 假装是在轻声自言自语,杜泽念出一小段咒语,在挥拳击中对方的同时释放了痛苦诅咒。醉汉在用手臂格挡了一次攻击后就倒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叫嚷着。“这新来的拳头好硬!”他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含糊不清的叫嚷着。“好疼啊!我浑身都好疼啊!” 醉汉的同伴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洛森子爵领位于人类世界的边缘,很靠近兽人世界,以至于当地的文化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将醉汉从地上扶起。 “一杯清水。” 走到柜台前,杜泽丢下一枚银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没有饮酒的习惯。事实上,大多数魔法师都很少或干脆不饮酒,因为酒精会影响魔法的使用,也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望着那个神色诧异的中年人,杜泽不得不再次重复道:“一杯清水。” 看在银币的面子上,尽管客人的要求有些奇怪,中年人还是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个陶罐和一个大酒杯,为杜泽倒了满满一大杯清水。天知道陶罐里的水到底是准备用来对付那些不省人事的醉汉,还是准备为了用来往酒里掺水的。 杜泽端起杯子,将清水一饮而尽。“你一定认识尼克?赫尔骑士。”他又将几枚银币丢在柜台上。“你是他的朋友吧?” “可以这么说。”中年人没有伸手去拿银币,而是做出了相对谨慎的回答。“不完全是。” “我知道你曾经是个好战士。杀过兽人,不是吗?从酒馆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杜泽将一个密封好的信封放在柜台上。“你肯定是尼克?赫尔骑士的朋友,因为他告诉我可以通过你找到他。”他又在信封上压了几枚银币。“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将这封信转交给他。私人信件。关于一些……私人信息。” 中年人眯着眼睛打量了杜泽一会儿,伸手拿过了信封和银币。“对于一位信差而言,这报酬可不算少。”他把银币塞到柜台下,又小心的把信收了起来。“我会尽快送到的。” “非常感谢。”杜泽从腰带上解下了钱袋,放在柜台上。他故意没有收紧袋口,让几枚银币洒了出来,以便中年人能看清银币的数量。“我希望‘尽快’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这真的很重要。尼克?赫尔骑士能在今天的晚餐前看到它吗?” “如果你愿意为了一封信付这么多钱,当然。”中年人收起了钱袋。“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给那位先生来一杯让你引以为豪的‘兽人之血’吧。既然你用它来命名你的酒馆,它的味道肯定好到足以让人遗忘伤痛。”杜泽望向那个还在被痛苦诅咒折磨着的,不时发出呻吟声的醉汉。听到了他和酒馆老板的对话,对方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其致敬,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和身上的痛楚。 同样举起酒杯朝对方致敬,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离开了酒馆。 ; 第十六章:选择 这该死的鬼天气。 雨幕中,尼克?赫尔骑士骑着他的战马,奔驰在泥泞的道路上,嘴里还不停的小声咒骂着天气、时运和那个给他写信的人。 他在一周前收到了那封看似普通的信件,信中只有几句客套的寒暄和邀请他会面的时间与地点,信后的署名是‘过去承蒙阁下相助的老朋友’,信纸下方的空白处还有一副潦草的涂鸦――两伙人在村庄中心对峙,其中一方为首的是个骑着马的人,另一方则把一个小个子的人围在中心。涂鸦旁边还写着一个令他倍感印象深刻的地名。 综合涂鸦画出的场景和那个地名,尼克骑士不会猜不出那位‘老朋友’的真实身份――那肯定是他,杜泽?洛森。现任洛森子爵的兄弟――他就是在那个四年前被认为是谋杀老子爵的幕后真凶,后来为此逃出了子爵领、就此消声觅迹的人。 出于个人感情,尼克骑士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和他会面。 四年前,由于在他逃离子爵领的过程中提供了帮助,尼克骑士从曾经的洛森家族首席骑士尼克?赫尔大人,变成了现在的尼克?赫尔骑士。那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事后,尼克骑士对自己的选择表示后悔,痛心于没有从一开始就坚定的加入现任洛森子爵的派系,可惜那已经无助于挽回他失去的地位。正因如此,尼克骑士心里一直对那位‘老朋友’怀有一种莫名的记恨感,就好像自己遭遇的变故都是那位‘老朋友’的错一样。 但他最终还是来了。 尼克骑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次会面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帮助他重新获得荣耀和赏识,重新获得失去的地位与财富的机会。尼克骑士总是喜欢站在胜利者那边。 信中提到的见面地点在野外一处偏僻的墓地。为了这次机会,尼克骑士顶着越来越密集的秋雨,赶到了那处墓地边缘。他跳下马,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有点后悔自己出门时没戴上一顶能挡雨的帽子。透过雨幕,他隐约看到墓地中央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是你吗?”尼克骑士一只手放在剑柄上,很有技巧性的询问着对方的身份。“四年前的老朋友?” 其中一个人影朝他招手。“是我,杜泽?洛森!”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那里传来。虽然和四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但尼克骑士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就是约他会面的人。“尼克?赫尔骑士!请走近点!” 咽了口吐沫,尼克骑士松开剑柄,整了整领子,朝墓地中央走去。他独自前来会面,没有穿戴盔甲,只带了一柄装饰性质的长剑,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 这是什么邪恶的怪物啊! 雨幕遮挡了尼克骑士的视线。直到靠近了那些人影,他才终于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那是四个浑身惨白的,完全由骨头构成的人形怪物!怪物们手持工具,全力挖掘着一座坟墓,将湿润的泥土撒的到处都是,旁边还放着三四口被强行破拆、里面空无一物的棺材!那些怪物正在亵渎死者的安宁和尊严! “尼克?赫尔骑士……” 站在旁边的年轻人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他的语调非常自然,就好像身边没有一群正在挖掘坟墓的怪物,而是正安然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好久不见。” 年轻人的变化很大。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对方的身份,尼克骑士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和他们以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相比,年轻人的个头长高了一些,身材稍微强壮了点,面部也有些许变化,但更明显的改变还是气质上的――这其中的区别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仅从尼克骑士的主观感受出发,他觉得那个年轻人越来越像那个失踪了的老魔法师,甚至比后者还要显得更阴沉,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呃,好久不见,老朋友。”尼克骑士的语调有些勉强。他尽力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些怪物,以免破坏会面的友好气氛。“在看到那封信以后,我才知道你回来了。”他说。“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发自真心的欢迎你回来。” “所以我才只给你写了封信。”年轻人微笑了一下,指着正在将棺材从坟墓中挖出的那几个怪物。“你对它们……怎么看?” 丧心病狂的邪恶魔法师所掌控的堕落又污秽的怪物。 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了下去,尼克骑士轻咳了一声,语气尽量自然的评价道:“它们也许可以在战斗中顶上一两个好小伙子,但你不可能仅凭这点人手来获得胜利。如果你打算重夺爵位和领地的话,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情况――有十七位骑士和大概四百个士兵向现在的洛森子爵宣誓效忠,还有六七百个好小伙子随时都可以拿起武器。你赢不了的。” 年轻人轻笑着。“谁说我要赢?”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恨意。“我要杀了焦恩。”他有些神经质的挥舞着手臂。“焦恩毁了我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尼克骑士望着那几个正在破坏棺材的怪物,有些疑惑的问道:“可你要怎样达到你的目的?直接进攻城堡吗?” “你不了解魔法。”年轻人指了指停在墓地另一侧的马车。“我收集这些尸体,是为了准备一个强大的、能将焦恩的灵魂彻底撕碎的法术。”他笑着打了个响指。由骨头构成的怪物从棺材中拖出一具尸体,抬向远处的马车。“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帮助,尼克?赫尔骑士。” “这个法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成功,而当我使用这个法术的时候,一定会引起非常明显的异样,足以引起焦恩的察觉。”他说。“我所有的部下就只有你看到的这四个――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它们无法正面对抗焦恩的人。要使用这个法术,我必须一直停留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直到法术成功前,我都不能离开那个位置。”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雇人在远处的村庄放场大火,而你,尼克?赫尔骑士,你要想办法让尽量多的城堡守卫去调查那些火光。只要城堡守卫能被火光吸引,我在使用那个法术时引起的注意就会更少,焦恩也很难抽出足够的人手来寻找我。只要能拖延六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能发动这个法术,彻底终结焦恩那可悲的生命,将他的灵魂撕碎。” 说着,年轻人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信封,交到尼克骑士的手中。“详细的计划都写在这里面。记得在阅读后销毁它。”他说。“计划的一个重点在于,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定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石喉峡谷附近的村庄。我将在那一带准备法术。” 尼克骑士收起信封,明显犹豫了一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能给你带来的好处……取决于事态的发展。现在,请原谅,我要先告辞了。”年轻人朝他笑了笑,往那辆马车走去。“你是个聪明人,尼克?赫尔骑士。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尼克骑士没有注意到年轻人最后一次朝他微笑时的那种异样感。他顶着雨,骑马回到洛森家族的城堡,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待了好几个小时,期间一直紧盯着年轻人交给他的信封,连晚餐都没吃。直到雨势渐渐停歇,云层散去,月光照耀在地面上时,他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当天的晚些时候,尼克骑士求见了焦恩?洛森子爵,并上交了一封自己未曾打开过的信件。 焦恩?洛森子爵本来对尼克骑士的突然求见感到恼火,但在听完了尼克骑士讲述的事情经过,又反复查看了那封信以后,他顿时原谅了对方,还很少见的给了尼克骑士以口头表扬。焦恩?洛森子爵不是魔法师,却知道魔法的强大,自然也不敢对现状掉以轻心。当天夜里,在幕僚的帮助下,焦恩?洛森子爵制定了反制计划,并主动召见了尼克骑士,临时委任他负责调动城堡内的全部人手,希望能借此机会一举抓住自己的兄弟。 为了回应领主给予自己的信任,尼克骑士当场以自己的荣耀发誓,一定会全力保护子爵大人的生命安全,并抓住那个企图用魔法谋害子爵大人的狂徒。担心打草惊蛇,他不赞同立刻调动军队前往会面时提及的那片区域搜寻对方的踪迹,而是劝子爵大人耐住性子,等到预定的那一天,趁其使用法术无法改变位置的机会再行动手,以免对方见势不妙再次逃离子爵领。 不想今后一直生活在无休止的忧虑中,焦恩?洛森子爵同意了尼克骑士的建议,对反制计划进行了修改。他同时警告尼克骑士,如果计划失败,自己被那个诡异的法术杀死,尼克骑士也别想再活下去,更别提是重新获得首席骑士的位置。 在焦恩?洛森子爵开始向隐藏在其背后的势力求助时,尼克骑士三天来一直待在城堡里,反复研究和在脑中演练着那份反制计划,直到第三天夜晚的来临。 时候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尼克骑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穿戴盔甲、擦拭武器的时候,这种不好的预感尤为明显。已经没有了退路,尼克骑士召集好其他骑士和士兵,并向他们下达了接下来的任务。他尽可能的不去想关于失败的假设,全心全意投入到自己的任务中去。 是借此博得子爵大人的亲睐,重新成为首席骑士,还是为子爵大人殉葬…… 成败在此一举。 ; 第十七章:聪明人 谁会相信一个摇摆不定,惯于自私自利的‘聪明人’呢? 这样的‘聪明人’或许可以在拥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作为盟友,而在需要的时候,他们同样会毫不犹豫的出卖自己的盟友,以保全自己和获取好处。这种人总是想站在胜利者那边。换句话说,他们不会真正忠于任何人,所做出的承诺和保证也完全不值得相信。 比起相信那位显然是个‘聪明人’的尼克骑士,杜泽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亡灵仆从。 结束了与尼克骑士的会面,杜泽赶着马车,将从墓地挖出的几具尸体带回了自己的临时营地,那座废弃农庄。在等待与尼克骑士会面的一周时间里,杜泽带着他的亡灵仆从从周边墓地里挖掘出了数十具质量不一的尸体,并把它们全部都带了回来――这当然不是为了准备什么‘能在远距离将焦恩的灵魂撕碎的法术’。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法术,不过杜泽自己却从未听说过。他相信尼克骑士以前也从未听说过,且多半会相信这种法术真的存在,进而相信其得到的整个计划。 但那是个谎言。 纯粹的谎言。 尼克骑士所听到的话语,信封里装着的计划书,以及杜泽有意无意中透露出的那些信息,都是谎言。这些谎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尼克骑士相信,真的有一项这样的计划存在。无论尼克骑士最终将会怎么选择,只要他相信了这个谎言,杜泽的计划就成功了。即使尼克骑士选择将计划书交给焦恩,焦恩也会想方设法去反制这个计划,而非怀疑这计划的真实目的。 对于那些自身所不了解的事物,人们总是会试着用自己的想象与猜测去‘了解’它。在普通人眼里,魔法师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怪的、难以想象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谁说魔法师不可能在十公里外用一个强大的法术杀掉一个人?如果那是真的呢? 为了增加这个谎言的可信程度,杜泽特意扮演了一个急于复仇的年轻人,摆出一副只打算杀死焦恩的态度。当然,他的确打算杀死焦恩,但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如此,要实现目标的过程也没这么简单。 那些尸体是用来制造亡灵仆从的。 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杜泽已经用它们制造了三十个有些粗制滥造的僵尸,以及将近二十个装备不全的骸骨战士。幸好他先前从那个中年魔法师手里得到了能储存灵魂的宝石头骨,不然制造它们的速度肯定要比现在慢上许多,毕竟灵魂可不像尸体一样简单易得。由于用于制造这些亡灵仆从的原料都是从墓地中盗掘出来的,它们几乎都只穿着下葬时的衣服,没有其他随身物品。 考虑到批量购买武器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杜泽只采购了些工具,在方便挖掘尸体之余,勉强让它们武装起来。 这些亡灵仆从的战斗力并不乐观,但杜泽可没有打算带着这些亡灵仆从去强行攻打焦恩控制的城堡,那显然并不明智――就算是在野战中遭遇焦恩的主力部队,数量和质量上的绝对差距也无法通过计谋或法术来弥补――即使杜泽的部下都是些令人恐惧的亡灵也一样。 可以说,尼克骑士得到的信息并不完全是虚假的。杜泽的确想要引开城堡守卫的注意力,但那不是为了避免被对方找到自己,而是为了削弱城堡的防御,然后主动出击――在洛森家族的城堡内部,有一条用于紧急逃生的秘密通道,外面的出口就在城堡坐落的小山下面。作为城堡建设之初留下的最后防御手段,如今只有洛森家族的嫡系才知道它的存在,也没有多少守卫会去看守这条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存在的秘密通道。 这就是杜泽敢于在劣势下主动出击的原因。 无论城堡守卫选择去调查远处的火光,还是按照杜泽在与尼克骑士会面时口头透露的信息,去另一个方向寻找‘正在使用法术无法移动位置的敌人’,只要他们离开城堡,杜泽就会通过秘密通道进入城堡,直接进入到内城。 焦恩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兄弟会选择主动进攻。杜泽刻意给尼克骑士造成了一种虚假的印象,即他只有很少的亡灵仆从,根本无法和焦恩进行直接对抗,只能通过魔法偷袭。只要焦恩没有刻意加强内城的防御,那里最多只会有五十个士兵,再加上少量亲卫。这其中最多只有一半的人处在战斗状态,也应该没有想过敌人会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再加上乌冬莉丝的帮助,杜泽完全有信心击倒内城的守卫,找到焦恩,让他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根据杜泽对自己的兄弟的了解,焦恩肯定不会冒险离开城堡,到更加容易受到袭击的地方去。他会龟缩在城堡最深处,将所有人推到自己身前,期望他们能保护自己。 利用剩下的几具质量较差的尸体,杜泽还拼出了一个高大的、恶心的大号僵尸。 这个僵尸有至少两米半高,身体宽阔而厚实,体表到处是缝合痕迹和腐烂的区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身上不时还会滴下些灰黑色的不明液体。它笨重的身躯来自不同的尸体,在本质上等于把数个僵尸缝合在一起,因此在行动时显得非常笨拙且不协调,连走路时都在摇摇晃晃的,几乎没什么实际价值――它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吸引注意力,让前往石喉峡谷一带进行搜查的士兵感觉这附近真的有个邪恶的魔法师。 城堡守卫被误导的时间越长,对杜泽就越有利。 这个大号僵尸虽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可它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毕竟制造它的原料是若干具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仅仅是站在它身边,就连经常与尸体打交道的杜泽都会觉得鼻子不太舒服。于是,杜泽命令几个骸骨战士抬着行动不便的大号僵尸――马车的空间对这种体型来说有点太狭窄了――并把它抬到了石喉峡谷附近的荒野中去,给了它在固定区域内巡逻的命令。 杜泽制造亡灵仆从的地方就在废弃农庄的主建筑里,所以,洛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愿意在杜泽工作时离开地窖。她宁可待在下面。她已经习惯了被她称为‘骨头脑袋人’的骸骨战士的存在,却还不能接受那些看起来更加恶心和恐怖的‘烂脸人’,尤其是那个大号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远处的群山中后,杜泽带着乌冬莉丝和他的亡灵仆从们出发了。按照约定,他给洛菲留下一个骸骨战士看守营地,正好是当初被洛菲斩首过的那个。在杜泽的指挥下,这支特殊的队伍避开沿途的道路和村庄,始终保持在荒野中前进,绕了个很大的圈子,才在夜幕的掩护下靠近洛森家族城堡,寻找着那个秘密通道的出口。 等他们到达小山下的时候,城堡守卫已经看到了西边隐约燃起的火光。城堡内早已集结好的部队分成两队离开城堡,同时朝东西两个方向前进。 “哼,‘聪明人’。”杜泽有些不快的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聪明人’。”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尼克骑士出卖的准备,但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没有给尼克骑士许诺以足够的好处,可那还不是足以让他原谅对方的理由。如果那个计划是真实的,他恐怕很快就要被一群士兵抓住,被当场杀死,或者在晚些时候被公开处以死刑。 为了这次突袭,他带了二十个骸骨战士和三十个僵尸。这已经是他能同时控制的极限了,而且更多的数量也意味着更容易暴露踪迹。如果不是有那支骨杖减少了精神力的消耗,恐怕他只能同时控制三分之二或者只有一半数目的亡灵仆从。骸骨战士或僵尸的智能都过于低下,在没有主人指挥的情况下只能发挥出较低的战斗效率,也几乎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乌冬莉丝显得很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杜泽?洛森……”她舔了舔嘴唇。“里面有什么特殊的、需要保护的目标吗?” 她上一次满足的进餐还是在半个多月前。这段时间来,因为与杜泽有过约定,她只从洛菲那里吸取了很少量的血液,根本不能满足吸血鬼的胃口。仍旧不喜欢那些质量不高的食物,但饥渴显然已经迫使乌冬莉丝放低了自己的标准。即使血液的来源不是纯洁的少女,也可以缓解那种对于血液的渴望,只是口感不如前者而已。 “我想没有。”杜泽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备。他在腰带上挂了好几个腰包,用来携带宝石头骨和一些必备品。他把骨杖拿在手里,以便减少精神力的消耗。“任何主动攻击我们的人,都可以杀死。”他又检查了一下腰带上挂着的匕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杀死其他人。” 乌冬莉丝咧了咧嘴,似乎在笑。“你的兄弟呢?”她问。“抽干他的血?” “先让他活着……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就在和乌冬莉丝交谈的时候,杜泽通过亡灵仆从感应到了一个弱小生灵的存在――那是一只装在笼子里的兔子,被他在早些时候放在这附近,以标记秘密通道的位置。对于他的亡灵仆从而言,在黑暗中找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可比找一个既不属于生灵、也不属于亡灵的东西要容易多了。“看来它们已经找到我留下的标记了。”他朝那个方向指了一下。“我们出发吧。” ; 第十八章: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的主要结构是沿着一段天然地下洞穴修建的,经历过的历史和城堡本身一样长。它不设防的出口在一处山坡下面,距离城墙还有近百米的距离,看上去和普通的山洞没什么两样。周围的植被几乎完全掩盖了它的存在。 打开笼门,放走了那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杜泽点燃油灯,走进了山洞。山洞内部的石壁上雕刻着一些洛森家族成立之初的光辉往事。由于多年无人经过这里,山洞里似乎有了新住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还有隐约的血腥味。这位新住客可能是某种食肉动物。 保护我。 随着杜泽无声的命令,三个有盔甲的骸骨战士走到他身边,以三角阵型将主人保护在中间。这三个骸骨战士生前都是士兵,因此在能力上也比新赶制出来的骸骨战士要更为优越。 沿着山洞继续前进,杜泽很快走到了山洞尽头,在眼前的两条岔路中选择了左侧那条。他知道该如何辨别正确路线。在修建这条秘密通道的时候,洛森家族的先辈同样留下了一些掩体和陷阱,用来防备敌人利用这条通道偷袭。虽然陷阱大都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失效,但在若干条天然或人工的岔路中,只有唯一一条正确路线。贸然在这里进行挖掘可能会导致通道崩塌。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加浓重。 让一个僵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杜泽提着油灯,仔细调查着石壁上刻着的传记、人像和特殊标记。关于正确路线的信息就隐藏在这里面。他已经看不到乌冬莉丝的身影了,后者应该是利用了山洞中的黑暗来隐蔽自己。事实上,在这支队伍中,只有他自己需要油灯提供的照明,而亡灵仆从和吸血鬼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队伍转过第三个岔路后,一声愤怒的兽吼声在前方响起。只过了大概五秒左右的时间,一头壮硕的野兽从黑暗中出现,瞬间扑倒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僵尸。它在袭击时发出了猛烈的咆哮声,这种声音在寂静的隧道中显得格外恐怖,足以吓晕几个猝不及防的胆小鬼。 那是一头凶猛的棕熊。 这头棕熊正当壮年,体格非常强壮。它轻而易举的把那个僵尸压在地上,用爪子按住了僵尸的身体,低头咬向僵尸的胸腹部,用力撕下了一块腐肉,草草咀嚼后就咽了下去――这是典型的熊的进餐习惯。它们不会于先杀死猎物,而是会活生生的吃掉猎物。 但僵尸没有任由这头棕熊撕咬自己。完全没有受到胸腹部遭到攻击的影响,它伸出双臂,半抱住了棕熊的脑袋,然后利用手臂让自己靠近棕熊。而后,它张开嘴,用残缺不全的、发黄的牙齿,一口咬在棕熊的鼻子上。 棕熊发出一声痛呼。它不介意腐肉的味道,可被僵尸咬在敏感的鼻子上,还是给它带来了明显的痛楚。在愤怒的影响下,它挥动爪子,连续多次拍击在僵尸的身体上,锐利的爪子几乎把僵尸的整个上半身都撕成了碎块,然而僵尸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即使头和身体仅剩下最后一点皮肉作为连接,僵尸承受着足以将普通人置于死地的伤害,依然全力咬着棕熊的鼻子。 杀了它。 杜泽给其他亡灵仆从下达了命令。 趁着棕熊被那个僵尸纠缠住的机会,十几个动作更加灵活的骸骨战士已经包围了上来。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绕着棕熊围成了一个圆环阵型,同时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中央――这些武器或是用来挖掘泥土的铁锹,或是用来撬开棺材的短柄镐,或是随处可得的长柄镰刀和干草叉――得到主人的命令,骸骨战士们动作整齐对棕熊发起了攻击。 此时,那头棕熊好不容易才弄掉了咬在自己鼻子上的东西。它用前爪刺入僵尸的头,强行将之拉扯开。作为代价,它的鼻子也被撕掉了一小块,血液顿时涌了出来。还没等它回过神来,十多把各种各样的武器就从四面八方击中了它的身体,造成了各种各样、且同样令它感到痛苦的伤口。其中一把长柄镰刀正好砍在棕熊的脖子上。 坚韧的皮肤和肥厚的脂肪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镰刀的造成的伤害,但颈部受到重创的现状让棕熊感到了恐惧。它胡乱挥舞着爪子,撞开几个挡在前面的骸骨战士,朝洞穴出口的方向跑去。 受到恐惧和黑暗的影响,棕熊没有注意到,前面还有大群的僵尸。 虽然单个的僵尸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不过,只要有了足够的数量,再得到正确而有效的指挥,僵尸同样能在战斗中起到用处。 举起武器。 相互靠近。 杜泽分别给一个站在前面的僵尸和它身后的其他僵尸下达了命令。 那个站在前排的僵尸举起干草叉,正对着棕熊冲过来的方向。它身后的僵尸们挤在一起,紧贴着它的后背,形成了一个非常紧凑的密集阵型。可能是视力较差的棕熊没有注意到干草叉,又或是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就不管不顾的对着僵尸们正面撞了过去。 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干草叉径直刺入了棕熊的胸口,而干草叉另一端受到的冲击力则由二十几个僵尸的用身体分担,从而阻止了棕熊前进的脚步。猛烈的撞击折断了干草叉的木柄,而金属制的叉头也给棕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它痛苦的吼叫着,直立起身体,想要弄掉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异物,却只拍断了另外半截木柄,还因为触动了叉头给自己造成了二次伤害。 骸骨战士从后面赶了上来,依旧维持着圆环阵型。它们把棕熊包围在里面,全力对其发动攻击,给棕熊造成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受到恐惧、痛苦和失血过多的影响,棕熊多次企图冲出重围,往山洞外跑去,却都在僵尸和骸骨战士的围堵下被挡了回来。 随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棕熊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几分钟后,它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嚎,倒在地上。察觉到它还活着,骸骨战士们继续攻击,直到它彻底死去。 这头棕熊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个被粗暴对待过的布娃娃。它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大都比较浅,有些伤口还在流血,有些伤口连白色的脂肪都露了出来。它的头部已经在攻击中明显变形,一只眼睛被挖了出来,先前被僵尸咬伤过的鼻子又被砸扁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插在它胸口上的半截干草叉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却伤害到了它的肺叶和大血管,而这也是它致死的重要原因。 为了杀死这头棕熊,杜泽损失了一个僵尸,还有一个僵尸被弄断了武器,而骸骨战士们则没有出现明显损伤。对于现在的杜泽而言,这个损失微不足道。他还有二十九个僵尸。在杀死这头棕熊的过程中,他没有释放任何魔法,以便节约力量,应对接下来进入城堡后的战斗。 可惜了这张熊皮。 杜泽提着油灯,调查了一下石壁上的信息,决定向血腥味越来越浓方向前进。就在这时,乌冬莉丝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她的右手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 “还有一头熊。”吸血鬼甩了甩手上的血。“已经解决了。” “干得漂亮,乌冬莉丝。”杜泽发自真心的称赞了她。如果两只棕熊一起出现,所造成的麻烦可不仅仅是简单的相加而已。“小心陷阱。”他叮嘱道:“尽量不要靠近那些可疑的岔路。” 乌冬莉丝点了点头,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杜泽和他的亡灵仆从们继续前进,随着越来越明显的水流声,很快到达了棕熊的老巢――就在那条地下暗河旁边。棕熊用来容身的地方是石壁上的一处大的凹陷,那里有一具被啃食过一半的鹿的尸体,周围还有不少有些残缺的骨骸。一头体型稍小些的棕熊倒在暗河旁,后颈处有一个明显的大伤口,露出了血肉和碎裂的颈椎,像是用某种比熊爪还要可怕的利爪硬撕出来的。那肯定是乌冬莉丝说的另一头熊。 找到这条暗河意味着杜泽的确没有走错路,秘密通道正是沿着暗河周围的天然洞穴修建的。他从前也没有亲自进入过这条秘密通道,只在洛森家族的内部资料中了解过关于它的信息。当然,那份古老的资料上可没提过,这条暗河边还有一个熊巢。 能在这里发现一个熊巢也是件好事――如果焦恩经常维护这条通道,并在这里驻扎了守卫,棕熊就不可能把巢穴安置在这里了。就像过去的若干代洛森子爵一样,焦恩对这条秘密通道并不关心。按照杜泽听说过的说法,自从这条通道被修建好以来,还从未被真正的使用过。 很讽刺,第一次有人使用这条用于让城堡守护者逃生的通道,居然是为了进攻城堡。 ; 第十九章:地下墓穴 沿着暗河走了几十米的距离,通道骤然狭窄起来,前方不再有其他岔路。在熊巢那里,山洞有五六米宽、近四米高,而这里却只有不到一半的尺寸,让人感觉头顶不远处就是坚硬的石头。狭窄的空间使那两只棕熊无法从此处通过。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由金属制成的栅栏闸门。由于湿气的侵蚀,它的表面满是锈迹,看上去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使用过了。它本来应该是由绞盘和锁链从内侧开启的,但杜泽可没办法在不打开它的情况下进入到那里面去,而这里也没有什么“通过回答问题来开门”之类的特殊设计――要解决这道障碍,他只能选择通过暴力手段来打开这扇门。 在杜泽的命令下,几个手持工具的僵尸走到了闸门前,用力敲打着锈蚀的闸门。它们的动作较为缓慢,肉体力量却比纯粹由骨头构成的骸骨战士要更大一些,更适合执行这种类型的任务。 闸门表面的锈蚀层很快屈从于暴力,在僵尸们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中剥落下来,露出掩盖在下面的、依然完好的部分。这扇金属闸门耐锈蚀的能力非常优越,在经历了至少二百年的时间后,内部仍有大约一小半的金属没有遭到锈蚀。 虽然金属闸门已经不复往日的坚固可靠,不过仅凭几个僵尸手里的锤子和锄头,恐怕还很难在短时间内破坏它。 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用于逃狱的技巧,杜泽让那几个僵尸脱下衣服,在身后的地下暗河中将之浸湿。他亲自动手,把湿衣服缠绕到一起,编成一条短而粗的绳索。两个僵尸抓着绳索,把它绕在金属闸门外侧的一根栅栏上,进而拧紧。被水浸湿的布料很有韧性,足以承受僵尸的全力拉扯。四个僵尸分别抓住绳索的两端,动作整齐的朝外侧拉去。被缠绕着的那根栅栏发出微弱的撕裂声,在拉扯下逐渐弯曲变形,最后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中被僵尸们拉断了。 用同样的方法,僵尸们又拉断了几根横竖不同的栅栏,在闸门上打开了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通道。这一过程总共只花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比强行砸开要快得多。 通过这道古老的闸门,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明显的人工雕琢过的痕迹,让人感觉不再像是正身处于一个天然洞穴里。秘密通道的这一段是刻意开掘出来的,通道显得直而平整,墙壁由大块的石砖砌成,杜泽甚至在墙壁上看到了类似油灯的东西。可惜,这些壁挂油灯中大都只剩下一小团深色的块状物,无法点燃。 这次的通道要比先前短得多,也仅有少量通往其他房间的岔路。沿着主路向前走,杜泽很快来到了这条人工通道的尽头,而挡在他前面的是一道墙壁。这道墙壁由小块石砖砌成,中间有一块很明显的凹陷区域。 这块凹陷区域的形状很像是一扇门。 没有在周围找到任何像是提示的东西,杜泽伸手敲了敲那块凹陷区域,发现它的厚度比旁边的墙壁要薄得多,石砖的缝隙里也仅填充了少量的粘合剂。出于某种直觉性的猜测,他让某个手持铁锤的僵尸走了过来,用力砸在那块凹陷区域上――它的第一锤就让整道墙壁都开始晃动,第二锤和第三锤连续砸在同一个点上,顿时砸倒了那块薄弱区域。小块的石砖散落下来,掉的到处都是。 其中一块掉落的石砖砸向了隐藏在黑暗里的乌冬莉丝,她快速的躲开了那块石砖,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身影。她刚才也在观察这道墙壁。由于灯光从破洞的另一端照了进来,她干脆不再隐藏自己。“我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吸血鬼抽了抽鼻子。“勉强可以下咽。” 没有对乌冬莉丝挑剔的品味做出任何评价,杜泽推开破洞后面的毯子,钻了出去。他知道秘密通道的入口是洛森家族的地下墓穴,这里陈列着多位洛森家族的祖先,以及历代洛森子爵。如果焦恩没有对这里的布防进行改动――按照杜泽对自己的兄弟的了解,他多半不会这么做――在这座位于城堡内部的地下墓穴中,最多只会有一两个守卫,而且他们基本都会在当值时偷懒,根本不会按照规定在面积不小的地下墓穴来回巡逻。 一座地下墓穴有什么值得保护的?它位于城堡内部,根本不可能有敌人会想要攻击这里。这座地下墓穴中除了尸体和少量财物之外什么都没有。至于盗墓贼,那些唯利是图的罪犯更不可能冒着被处于绞刑的风险,来这里亵渎死者的安宁。 在这里安排守卫,与其说是为了保护这座地下墓穴,还不如说是为了维护洛森家族的尊严。 杜泽非常熟悉城堡的内部结构,以至于他有点过于自信,没有像平常一样让自己的亡灵仆从走在前面。他只想快速通过墙壁上的破洞,在打破墙壁的声响引来守卫之前。 他立刻就为自己的过度自信付出了代价。 破洞的另一面挡着一张挂毯。可想而知,将挂毯布置在这里,自然是想要在平时用于掩盖墙壁上的异样。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杜泽的视野被挂毯挡住,又不像亡灵一样可以感应到生灵的存在,自然也就无法注意到躲在破洞旁边的人。在他推开毯子的时候,一把锋利的长剑从侧面刺来,隔着挂毯,刺向了杜泽的喉咙。这一剑刺出的时机很好,正是杜泽被挂毯挡住视野,又放松了警惕的瞬间。 如果长剑没有在穿透挂毯时停滞了一下,这次攻击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发现有个东西从侧面刺来,杜泽本能性的向反方向侧身,躲过了这次致命的袭击。剑刃划过他的肩膀,轻而易举的割裂了他的衣服,并削去了一小块皮肉,差点就刺中了他的脖子。 没有任何犹豫,杜泽快速释放了咒语最短的痛苦诅咒。受到法术的影响,他的对手在挂毯后面发出一声闷哼,但却强忍住了痛苦,不退反进,隔着挂毯向杜泽撞来。杜泽没能找到机会抽出腰带上的匕首。他主动让自己跌倒在地上,躲过了这次攻击,并给自己争取到了短暂的时间。剑尖几乎贴着他的手臂蹭了过去,只割破了他的袖子。 对手的剑术熟练而快速。在近身肉搏中,杜泽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他没有任何一点时间能用于释放法术,而是在倒地后立刻向旁边打了个滚,躲过了一次可以令他开膛破肚的斩击。 杜泽从未将自己视为过一位精于格斗的战士。作为一位精于魔法技艺的魔法师,他主要的战斗方式是利用亡灵法术在远距离削弱敌人,并尽可能的让亡灵仆从位于自己和敌人之间。失去了亡灵仆从的保护,他只能凭借本能躲闪敌人的攻击,而这种闪避方式对于他此时的对手来说效果很差。 全力躲闪的杜泽还能勉强再躲开几次攻击,但如果这场战斗持续下去,他终归会死于一次躲闪不及或一次意外失误。 幸运的是,乌冬莉丝加入了战斗。 即使仅凭本能,吸血鬼的近身肉搏能力,也要比杜泽强得多。 乌冬莉丝的速度非常惊人。她钻过破洞,在一次眨眼的时间里跨越了数米的距离,扑向杜泽的对手。在高速拉近距离的同时,她的右手也伸了出去,抓向对手缺乏防护的脖子。如果对手没有下意识的躲闪,肯定会被这一下撕裂半个脖子,而非只是被打掉了头盔。掉落在地的铁质头盔上留下了几道深而明显的印痕。吸血鬼的攻击已经击穿了它。 对手放弃继续追击杜泽,转而专心对付乌冬莉丝。对于不善近战的魔法师有效的战术,对于吸血鬼的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乌冬莉丝远比对手更擅长近身肉搏。她敏捷的躲过一次挥砍,伸手抓住对方持剑的手,用力握住,使之无法挥动武器。力量和速度上的差距使得她简单而自然的完成了这些动作,而她的对手则全无反抗之力。她另一只手抓住了对手另一侧肩膀,用力下压,然后一口咬向对方的脖子――对于血液的饥渴促使她想要尽快吸取对手的血液。 “等等!”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杜泽喊道:“别杀她!” 乌冬莉丝发出一声恼怒的闷哼。吸血鬼回头看了杜泽一眼,有些不情愿的往食物脸上喷了一口粗气,抢过对方手里的长剑,丢到一边。“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乌冬莉丝的语气有点不太友好。“这是你第二次阻止我进餐。” 在杜泽回答以前,被乌冬莉丝制住的对手就抢先喊了起来。“杜泽!”她兴奋叫喊着。“原来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如果没有开口说话,陌生人还真的很难发现,这个留着极短的金黄色短发,神情坚毅、剑术熟练,刚才还差点将杜泽置于死地的士兵,居然是位女性。 ; 第二十章:死亡迫近 尤利娅?赫尔。职业士兵。尼克?赫尔骑士的女儿。 她从来都不喜欢缝纫布料或烹调食物,比起那些‘娘们气的活儿’,她更喜欢挥动长剑与盾牌,在战场上寻找生命的意义。得益于其父亲的职业,她从小就获得了更多的锻炼机会,后来以骑士侍从的身份加入了军队。她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如果不是因为四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一位骑士了,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早在杜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认识尤利娅――了解到女儿的兴趣所在,尼克骑士经常把尤利娅带在身边,从而让她接触到了子爵的长子。由于早年丧妻,尼克骑士非常宠溺自己的女儿,近乎无条件的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即使那看起来有些荒谬。 童年时的杜泽很缺少玩伴。在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要跟自己的老师在一起,学习魔法和其他的各种知识,少有空闲。他的兄弟在性格上本身就比较孤僻,又感觉自己没有哥哥受重视,所以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打骂仆人撒气。 不过,杜泽第一次记住尤利娅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只用一根木棍,就打倒了自己精心制造出来的那个半人高的骨头玩偶。他甚至为此自卑过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学习的魔法知识根本就毫无意义。后来,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自然而然的玩到了一起。在尼克骑士把家搬到城堡里以后,他们更是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四年前杜泽被迫离开子爵领。 如果说这座城堡内还有杜泽敢于信任的人,那么她肯定是其中之一。在刺杀事件发生时,尤利娅就一直坚信,杜泽绝对不会谋杀他的父亲,但那时候的她只有十三岁,无力改变大人做出的决定。后来,无法接受所发生的一切,她拒绝继续担任父亲的侍从,转而成为了地位更低、工作更为辛苦的普通士兵,直至今日。 这件事在尤利娅和尼克骑士之间造成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位四年不见的老朋友的吗,尤利娅?”杜泽轻轻碰了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立刻痛苦的皱起了眉头。他被那一剑削去了一小块皮肉,血液正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滴落到地上。“我本来还期待能得到更友好的反应呢。” “我……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是敌人!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我是绝对不会对你那样做的!我是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尤利娅有些语无伦次。她完全忽略了近在咫尺、还在压制着自己的乌冬莉丝,神色尴尬的为自己辩解着――这倒不是因为乌冬莉丝随时可以夺走她的生命,而是她刚才刺伤了杜泽,还差点杀了他。 杜泽有点勉强的微笑了一下。“放开她吧,乌冬莉丝。我相信她。”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一次重复道:“……乌冬莉丝?” 在他说话的时候,吸血鬼正紧盯着他,却好像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说的话上。直到杜泽第三次喊到她的名字,乌冬莉丝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杜泽的眼睛,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令人不得不提高警惕的感觉。“给我一点你的血,杜泽?洛森,我可以立刻忘掉刚才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对你提出要求。”她的语气中极其罕见的带上了些许恳求的意味。“那不会危害到你的健康,我还可以顺便帮你处理伤口。” 这还是杜泽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不是魅惑能力的效果,但同样给了他难以拒绝的感觉,甚至比前者更甚。 毕竟这也属于约定的一部分,杜泽承诺过要给乌冬莉丝供应血液。 “好吧。”杜泽点了点头。 乌冬莉丝马上抛下了尤利娅,把后者直接摔在地板上。她走到杜泽身前,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直接从伤口中吸取血液,而是伸出了舌头,小心的舔舐着正在流血的伤口。吸血鬼的舌头长而灵活,轻快的划过杜泽的皮肤,感觉有些冰冷,且很光滑又富有韧性。她仔细的舔着,直到将伤口和周围的血液全部舔舐干净,才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些滴在地板上的血液,收回了舌头。她甚至用舌头扫过了口腔与脸颊的夹缝,以榨取可能残留在那里的血丝。 吸血鬼的唾液能麻痹神经。如果他们需要的话,还可以起到其他的效果。在伤口被乌冬莉丝舔过之后,杜泽觉得肩膀不再那么痛的难以忍受了,伤口也已经开始止血――他还不知道吸血鬼同样可以分泌令伤口血流不止的唾液,如果吸血鬼想要使用它们的话。 乌冬莉丝后退了一步,表情中有些陶醉。“我真愚蠢……”她小声嘀咕着。“这味道……没错……就是这种味道……” “天呐,那是个吸血鬼!”尤利娅已经捡回了自己的剑。她单手握着剑,剑尖对着站在原地乌冬莉丝,大声对杜泽喊道:“杜泽!快到这边来!那是个吸血鬼!” 杜泽正在用无声的命令让那些亡灵仆从通过破洞。“是的,尤利娅,她的确是一位吸血鬼,但她是我的朋友。顺便一提,她的名字是乌冬莉丝。”他指了指一个正从挂毯后面钻出来的骸骨战士。“而这些亡灵都是我的仆从。” “真是不可思议!” 看着浑身都是骨头、没有一丝血肉的骸骨战士,尤利娅流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以前也见过杜泽制造的亡灵仆从,可那些基本都只有兔子大小。直到大多数亡灵仆从都通过了墙壁上的破洞,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疑问。“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她指着墙壁上的破洞,对杜泽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那个人一直想杀了你!”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谈这个吧。” 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杜泽朝她笑了笑,然后突然严肃起来。“尤利娅?赫尔。”他称呼了对方的全名。“以真理的名义,我,杜泽?洛森,洛森子爵及洛森子爵领的正统继承者,前来向背叛了我、亦背弃了荣耀的兄弟,焦恩?洛森复仇。你愿意用手中的剑帮助我,还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捍卫那个自封为洛森子爵的叛徒?” “我没有承认过那个人是合法的洛森子爵。”尤利娅左手握拳,以拇指一侧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是标准的通用军礼,源于旧帝国尚且存在的时代。“我和你一起!” 杜泽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相信对方肯定会帮助自己的。“真高兴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尤利娅。跟我来。”他对着地下墓穴的出口打了个手势。“我们去找那个叛徒。” 由僵尸和骸骨战士组成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 一个守卫正好在此时进入地下墓穴,迎面撞上了这支亡灵军队。他是另一个值夜的守卫,却没有像尤利娅一样四处巡视,只是因为听到了响动才过来查看情况。认出了站在第一排的某个僵尸,他膝盖一软,打了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 “姑妈!别过来!”他拔出剑,胡乱挥砍着,尖叫道:“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谁让你正好看到我和他们做交易!我也不想伤害那些农民,可我需要钱啊!” 虽然他敏锐的认出了那个僵尸生前的身份,可惜对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根据主人的命令,他的‘姑妈’向他走了过来,不顾他还在胡乱挥舞的长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守卫尖叫着丢掉了武器,挣扎着想要摆脱姑妈冰冷的怀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浓烈的腐臭味和死者僵硬的面孔让他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只想快点逃离死而复生的姑妈。“放开我!”他一边尖叫一边捶打着姑妈的身体。“姑妈!快放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他的僵尸也走了过来。一个让守卫觉得有些眼熟的僵尸还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剑。“老灰狗!怎么还有你!”惊讶中,守卫都忘了继续挣脱姑妈的怀抱。“你不是病死了吗!我亲眼看着他们把你埋了的啊!” 没有回答守卫的问题,灵魂与躯体并不相符的僵尸举着剑走了过来。这个僵尸的外表是守卫认识的某人,但承载于其中的灵魂,则是中年魔法师储存在宝石骷髅里的,大概属于某个横死在战场上的倒霉鬼。凭借着最后一丝对生前的记忆,僵尸将剑举过头顶,一剑砍向守卫的脖子,结束了他的恐惧。 这些僵尸可能会比想象中更有效。 杜泽这么想着,继续让僵尸走在最前面。他本来只想利用僵尸为骸骨战士分担和承受伤害,不过经由实践,他发现这些由本地人尸体制成的僵尸,似乎还能起到其他的效果。 其实尤利娅也感觉某个僵尸有点眼熟。她隐约觉得自己以前见过那个人,然后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去想这个可怕的问题。 ; 第二十一章:新能力 从防御体系上来看,洛森家族的城堡大体可以被分成三层――外城、内城和城堡主体。外城由一道十几米高的城墙和多座塔楼守护着,只有一扇防护完备的城门可供进出。士兵们的住所也主要集中在外城。借助山势,内城的城墙比外城还要高耸一些,因此即使外城被敌人攻陷,城堡的守护者既然可以利用内城继续据守。 事实上,自这座城堡建成以来,还从未有敌人能攻破它的内城。 作为整个防御体系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城堡主体完全是按照军事要塞的标准修建的。它的正面连通着内城,背面则是无法攀登的峭壁。它的地基和部分设施直接修建在小山上最高处的山坡里,外墙则主要由大块的石砖建成,非常稳固。 这三层防御必然会给任何来犯之敌以深刻的教训,但它们都不能用于防守出现在城堡内部的敌人。 离开了地下墓穴,杜泽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主建筑的大门。只要从里面将那扇门锁上,就能在一定时间内阻止外面的守卫进入主建筑。那扇包裹着厚铁皮的木质大门很难用常规手段强行打开。加上大部分守卫都在尼克骑士的带领下离开了城堡,杜泽有充足的时间来找到焦恩。 走廊里只有少量守卫在巡视。在察觉到了这群入侵者的存在后,有些人选择了逃离并大声示警,有些人选择了勇敢的上前迎击――面对不管不顾直扑上来纠缠住自己的僵尸,他们手中的长剑难以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而骸骨战士也紧随其后发动了攻击,很快用那些各式各样的武器杀死了抵抗者――在呼喝声、战斗声和惨叫声中,有些机警的守卫已经拿起了武器,更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卫还在忙着穿裤子。 没有在零星的抵抗者身上耽误时间,杜泽指挥着亡灵仆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门厅。大门此刻正好关着,只是没有锁闭。面对着数量众多的敌人,几个守在这里的士兵大声呼喝着冲了过来,却只用生命为代价阻挡了对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不同于会受到各种感情影响的生灵,毫无心智可言的亡灵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门上不远处用绳索吊着一根粗重的横木,下面正对着用于锁闭大门的卡槽。两个骸骨战士同时砍断了门旁的两根绳索,横木顿时沿着用铁条固定好的轨道落了下来,掉进了卡槽里,将大门锁闭。这个设计本来是用于在敌袭时快速组织防御的。 留下几个在战斗中受到损伤的僵尸保护大门,杜泽又指挥着他的亡灵仆从,冲向了守卫休息的区域,力图在守卫集结起来之前瓦解他们的抵抗。直到此时,只有不到一半的守卫基本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多数人还都处于疑惑和慌乱之中。 为什么入侵者会突然出现在城堡里面?为什么外面的守卫没有发出警报?为什么入侵者看起来……如此怪异? 除去在刚才的突袭中被杀死的人,主建筑内还有大约四十个守卫。这个数量基本和入侵者的数量持平,个体战斗力还略高于对方的平均水平。受到事发突然的影响,他们中的一些人来不及穿戴全套护具,士气也较为低落。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注意到,那几具倒在地上、身体严重腐烂的尸体,以及那些被拆碎的骨头架子,肯定都不属于正常的活人。 “列队!小伙子们!列队!肩挨肩!有盾的在前面!”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兵大声喊道:“拿好武器在走廊里集合!让咱们痛宰那些装神弄鬼的兔崽子一顿吧!” 这个老兵并不是最擅长战斗的士兵,但其他士兵大都尊敬他的资历和经验。城堡内原本有几位骑士驻扎,而随着大部分骑士离开城堡去参加一项秘密任务,这几位骑士都前往外城或内城巡视警戒,也因此在突袭发生后被关在了外面。此刻,他是城堡内最有资格进行指挥的人。 当走在第一排僵尸缓慢的拐过转角时,城堡守卫已经在老兵的带领下完成了集结。他们手持盾牌和单手武器,堵住了整条走廊,后排还有人举着长矛和弓箭。看到僵尸们恐怖的外表,一些过于年轻或胆子较小的守卫发出了惊呼声,但没有人擅离自己的位置,依然坚守在原地。职业士兵的纪律性可比纯属乌合之众的强盗们要好得多了。 “放箭!” 后排拿着弓箭的守卫动作整齐的进行了一轮射击,并在随后从箭囊中抽出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显然训练有素。 第一轮弓箭的齐射完全由挡在前排的僵尸承担,没有获得什么明显的战果。 “自由射击!”老兵站在后面,高声喊道:“都把矛放低点!那些杂碎可不是骑兵!” 杜泽没有冒险直接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他先是躲在转角后面,让前排的僵尸全速冲向对方的队伍,然后声音低沉的念出咒语。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他从转角后探出身来,目视着守卫们的队伍,释放了群体虚弱诅咒。突然而来的沉重和疲惫感有效的削弱了守卫们,而前排的僵尸完全不顾损伤,强行靠近敌人并与之纠缠在一起,在第一波冲锋中就打乱了守卫们的阵型。 后排守卫们的长矛刺中了好几个僵尸的身体,但它们不会感受到疼痛,也毫不畏惧再度迎接死亡。被刺中的僵尸依然在努力向前,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长矛贯穿。行动缓慢的僵尸们挥动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敲打在对方的盾牌或头盔上,或是干脆伸出双臂死死抱住对方,用自己松动泛黄的牙齿啃咬对方的面部和颈部。 先前一直躲藏在僵尸后面的骸骨战士趁机发动攻击。比起面目可憎的僵尸,它们的实际战斗力还要更强一些。几个骸骨战士联手用干草叉和铁锹放倒了一个守卫,其中一个骸骨战士立刻拿走了守卫的剑,另一个拿走了他的盾牌,还有个骸骨战士把他的头盔摘下来戴在头上。 在后排的杜泽身旁,还有一个手持弓箭的骸骨战士站在另外两个半蹲在地的骸骨战士的肩膀上,朝守卫们的队伍放箭,浑然不惧对方的反击――没有必要再隐藏身份,它们身上的布条已经被取下。箭支大都只会挂在它们的盔甲上,很少会伤害到它们的骨架。一如既往,用弓箭的骸骨战士还很自然的从胸前拔下射中自己的箭,搭在弓上再射回去。 “该死!” 老兵骂了一句,松开手中那支卡在某个僵尸身体里的长矛,从腰间抽出手斧,砍向逼近他的另一个僵尸的脑袋。斧刃劈开了软烂的头皮和腐朽的头骨,将僵尸的脑袋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灰黑色的粘稠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一起流了出来。可即使如此,僵尸依然没有倒下,反而继续朝他扑了过来。他一脚踹向僵尸的肚子,借机拔出手斧,用尽全力砍在它的脖子上,才总算是终结了这个难缠的对手。 一个骸骨战士朝老兵发动进攻。它挥舞着一把刚刚得到的长剑,砍向老兵的身体。由于手斧难以格挡攻击,老兵从地上抄起一面盾牌,挡住了对手的武器。他主动逼近那个骸骨战士,放低身子,用手斧砍断了对手的一条腿,迫使其倒在地上。 没有继续追击对手,老兵用盾牌偏斜开从旁边刺来的一柄干草叉,后退了一步,以免落入敌人的包围之中。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和谨慎,留心观察着战场环境,而这也是他能以老兵的身份活到现在的重要原因之一。根据他的经验,那些头脑中只有冲动或是懦弱的士兵,在战场上大都活不了多少时间。 奇怪,怎么越来越暗了? 趁着来之不易的空闲机会调整呼吸,老兵突然发现,走廊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大半。那肯定是人为的。这一段的墙壁上挂着将近十个烛台,战斗根本没怎么波及到它们。 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的头,往一侧推去。持剑的那只手臂的肩膀也被按住了。他立刻丢掉盾牌,企图推开对方的手,却无法在力量上胜过对方。 乌冬莉丝从他身后现身,一口咬在老兵的脖子上。她真的饿了。完全没有从杜泽那里获取血液时的‘温柔’,她一口咬断了老兵脖子上的大血管,大口吞噬着对方的血液。老兵只挣扎了几下,就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种恍惚的表情,好像沉浸在了某种欢愉之中。乌冬莉丝继续把他的头部往一侧推去,挤压着他的脖子,以便血液能更快流出。 随着鲜血不断流逝,生命也随之完结。丢下至死都维持着恍惚表情的那具尸体,乌冬莉丝舔掉自己嘴角的血珠,很满意于新能力的效果――自从她重新在杜泽的血液中尝到了“那种味道”,她就不知不觉的获得了这项新能力,从而可以分泌出一种具有致幻性的唾液。 使用了吸血鬼独有的能力,乌冬莉丝再次消失在阴影里。她没有完全吸干老兵的血液,仍旧保持着食欲。虽然没有她最喜欢的那种,不过这里的‘食物’很多,还有挑选的空间。 ; 第二十二章:焦恩·洛森 失去了可靠的指挥者,又在乌冬莉丝的偷袭中连续损失了多名精于格斗的好手,城堡守卫很快陷入到了无可挽回的劣势中。难以像无所畏惧的亡灵一样战斗到底,一些守卫开始胆怯,主动躲进了附近的房间里据守,将那些受伤或没有及时撤退的同伴抛弃在走廊里。随着损失比进一步加大,亡灵渐渐占据了数量优势,从而决定了战斗的胜负。 躲起来的守卫们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点的下场――亡灵可以轻易找出生灵的存在,无论他们是躲在某扇门后面,还是藏到了哪张床下。真正的战斗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而后亡灵们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找到并杀死那些零散的幸存者。 即使有个别守卫失去勇气,试图向逼近自己的亡灵投降,对方也没有给他们这种机会。杜泽不需要俘虏。他对这些效忠于焦恩的士兵没什么恶感,但他不想分散亡灵仆从去看守俘虏,更不想让他们有机会重新组织起来,在自己忙于寻找焦恩时发动反击。 虽然获得了胜利,不过这场战斗也给杜泽的亡灵仆从造成了明显伤亡。包括前面留在门厅的僵尸在内,二十九个僵尸现在只剩下六个,而且每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二十个骸骨战士现在只剩下十三个,其中仅有两个没有受损。这种程度的伤亡本来足以严重的影响士气,使队伍失去继续作战的信心,幸好这些亡灵仆从根本没有心智可言,自然也不会受到士气的影响。 从好的方面来看,这场战斗消灭了主建筑内部最后的有效反抗力量。幸存的骸骨战士也都从尸体上找到了武器和零散的护具。 几个受伤较轻的骸骨战士正在有效率的处决受伤的守卫。它们手持武器,将那些或是在拼死抵抗、或是已经认命了的伤员们一一杀死,毫不留情。而杜泽正忙着用魔法修复那些受损的骸骨战士,希望尽可能的恢复它们的战斗能力。那其实很简单。只要将受损的地方拼合在一起,再使用特定的法术,就能以付出少量魔力的代价将骨头重新拼合在一起,完成修复。当然,对于那些肢体遗失或是骨头被打碎的骸骨战士来说,修复它们的难度就要高上许多了。 尤利娅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在杜泽的明确要求下,她没有加入刚才的战斗,从而避免了向自己原先的同伴挥剑――看着那些倒在地上、重伤待死的守卫们,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那些守卫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而已。 为了一个人而杀死这么多人……那真的值得吗? 就在尤利娅怀着复杂的心情审视着自己的决定时,一个受伤的守卫从她旁边敞开着的门中跑了出来。这个守卫先是假装重伤不支倒在了地上,然后趁着骸骨战士回身杀死他的同伴的机会,抄起武器,从房间中冲出。在战斗中,他的头上挨了一下,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大半个脸颊。他的一只手臂也受了伤,只能单手拿着自己的剑。 是他!杀了他! 受伤的守卫用尽全力嘶吼着,径直冲向了杜维。他认为那就是敌人的头目,或者至少是操纵这些怪物的元凶。他的同伴大都已经在战斗中死去,他也没打算继续活着,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生命――即使是死,他也要拉上那个混蛋做垫背! 他是如此渴望能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尤利娅,这个看起来像是守卫,却完全没有受到亡灵攻击的人。直到长剑从侧面刺入了他的腰间,迫使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才发现旁边还有第二个人。剧痛使他松开了持剑的手,武器随之掉在地上。 “你……”他看向身边的人,呻吟着问道:“为什么……” 尤利娅没有说话。她强迫自己沉浸在单纯的战斗中,转动手腕,让剑刃在对方的身体里搅动着,几乎切碎了腹腔内所有的内脏。守卫的身体软了下来,很快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整个过程中,她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犹豫,就果断的完成了这一切。她并非不认识那个人,对方甚至还曾经向她表示过爱意。虽然尤利娅当时断然拒绝了他的求爱,可她先前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如此冷静、近乎冷漠的将其杀死。 在她发现对方的目标是杜泽以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发动了这致命的一击,根本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思考。 “干得好,尤利娅。你帮了大忙。” 杜泽适时的鼓励起神情明显有些异样的尤利娅,刻意忽略了自己身边那三个负责保护自己的骸骨战士。“在差点杀了我以后,你又救了我一命。”他笑着说道:“现在我们扯平了。” 没错,如果是为了他的话…… 尤利娅扶住尸体的肩膀,用力抽出了自己的剑。她的长剑上已经沾染了昔日同伴的鲜血,正因如此,她却反而没有了刚才的迷茫。 ……如果是为了他的话,这就完全值得。 尤利娅的神情重新恢复了自信和坦然。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坚毅的战士,而非一个迷茫的年轻女孩。她在尸体的裤子上蹭了蹭剑身沾染的血迹,将剑拿在手里,走到了杜泽身边,小心的戒备着。这不是她第一次剥夺他人的生命,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打扫完战场,修复了一些骸骨战士受到的伤害,杜泽指挥他的亡灵仆从回到了门厅。他能听到外面的叫喊声、痛骂声和撞击声。手头缺乏有效的工具,外面发觉到敌袭的士兵,只能用脚或者手中的武器试图撞开大门,却只能给那扇包着厚铁皮的大门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损伤。按照他们的速度,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恐怕都无法突破这道障碍。 时间还很宽裕。 已经不再需要进行规模较大的战斗,杜泽把大多数亡灵仆从留在了门厅里。幸存的六个僵尸堵在门后,用身体当做重物,拖延大门被打开的时间。十个骸骨战士手持武器,站在离门较远的地方,准备战斗。 只要大门被突破,这些亡灵仆从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敌人,尽可能的为主人拖延时间。 包括士兵住所和地下墓穴在内,城堡主建筑内的大多数设施都在一层,而二层还有一些防御设施和其他房间。第三层面积比前两层都小,也是最高的一层,处于整座城堡的最高点。领主的住所就在那里。按照杜泽对焦恩的了解,在面临死亡威胁时,他肯定会选择躲在第三层――那里是距离敌人最远的地方。 杜泽带着三个骸骨战士、乌冬莉丝和尤利娅一起来到了第三层。听到了战斗声和垂死者的惨叫声,仆人们都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停留在楼梯或者走廊上。 第三层的楼梯口有个穿盔甲的年轻人,那应该是焦恩的其中一名亲卫。发觉了杜泽一行人的到来,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转头跑进了一个房间里,重重的关上了门。那个房间是领主的书房。焦恩很可能就藏在里面。 城堡主建筑内的守卫已经被消灭,而仆人们又没有战斗的勇气和能力。因此,还能挡在焦恩面前的,就只剩下位数不过的几个亲卫。出于谨慎起见,杜泽还是选择让一个骸骨战士去尝试打开书房的门,而这一决定马上被证明是非常明智的――在未上锁的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一支短小的弩箭从门内射出,完全洞穿了骸骨战士身上破旧的盔甲,还射断了它一根肋骨――如果开门者不是一个身体完全由骨头组成的骸骨战士,哪怕是身为吸血鬼的乌冬莉丝,恐怕也要吃个大亏。 “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兄弟?” 焦恩的声音从书房内响起。虽然四年来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改变,但杜泽还是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狡猾一点,可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蛋!”焦恩大声叫嚣道:“我是焦恩?洛森子爵!我就是子爵领的法律!我拥有数百名士兵的效忠!如果你现在跪下向我效忠,说不定我还能宽恕你谋杀父亲的罪过,让你担任我的副手!” “好久不见,兄弟。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杜泽一边说着话,一边让另一个骸骨战士靠近大门。果然,这个骸骨战士立刻也中了一支弩箭。焦恩根本没有任何想让他活着的意思。“让你的人停止射击!”他喊道:“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你的葬礼!” “我倒是很期待听听这个谋杀犯要怎么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焦恩显然打算拖延时间。出于某种被隐藏在蠢笨下的智慧,或只是天性如此,他还在尝试激怒杜泽。“我听说你这几年都像条野狗似的四处流窜!罪犯的生活不好过吧,兄弟?”在他说话的间隙,杜泽能隐约听到十字弓上弦的声音。“知道吗,等我像宰条狗那样宰了你以后,我会把你的尸体吊在城镇里最热闹的路口,让我的人民看看妄图对抗我的下场!” 看来只好用‘那个’了。 杜泽悄声向尤利娅叮嘱了几句话。后者对杜泽分配给自己的工作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快步走下了楼梯。很快,她重新走了上来,背上还背着一个缺了条手臂的僵尸。 ; 第二十三章:魔化人 火焰。 痛苦而灼热的光。 普通人绝对无法容忍被火焰包裹,连身体都开始燃烧起来的折磨,但没有心智的僵尸完全不在意这个。它任由主人将油灯里的液体燃料倒在自己身上,又任由主人将自己点燃。在助燃剂的作用下,它的衣服被瞬间点燃,进而缓慢的引燃了它体内的脂肪。它很快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着的人形火球,漆黑的浓烟夹杂着肌肉燃烧的臭味散发了出来。 它举着仅剩的一条手臂,来到那扇门前,朝里面走了进去――立刻,一支弩箭射中了它的胸部,并深深的刺了进去,而它只是晃了晃身子,就继续向前。火光和烟雾让房间内的人感到慌乱,仓促中,他们又朝僵尸发射了五发弩箭,才终于将它击倒在地。 僵尸倒在地板上,而它的身体依然在燃烧着。烟雾和恶臭不断地从它的尸体上散发出来。 相较于弓箭,十字弓的穿透性更强,造成的伤害也更大,但它在每次射击后都需要一段时间重新上箭。因此,它有着比弓箭更长的射击间隔。惧怕被浑身是火的僵尸靠近,焦恩的亲卫用十字弓击倒了它,同时也使得他们将上好箭的十字弓全部消耗掉了。他们原本想要一直保持每次只有一人进行射击,以保证射击的持续性,避免被敌人直接冲进房间里来,可这个僵尸的出现还是让他们失去了冷静。 谁说只有野兽才会惧怕火焰? 失去冷静后群体射击的结果,意味着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射出哪怕一支弩箭。杜泽抓住这个机会,让骸骨战士走在最前面,掩护乌冬莉丝进入了房间。 书房里共有六个亲卫在保护焦恩。进入房间以后,乌冬莉丝冲向最近的一个亲卫,在对方丢下正在上弦的十字弓、准备抽出长剑的时候,从正面撕裂了对方的脖子。旁边的一个亲卫趁机举剑刺中了吸血鬼的肚子,剑尖却在她坚韧的肉体上滑了一下,没能刺入她的身体,只留下了一道短浅的伤口。 乌冬莉丝猛然向前一步,伸手抓向对方的喉咙。那个亲卫立刻举起左臂挡在前面,硬挨了这一击――如果他穿着坚实的盔甲,他或许能以盔甲受损的代价保住自己的手臂。可惜,焦恩不喜欢他的亲卫看起来太具威胁性,平时只允许他们穿戴一身做工华丽,防护效果却很普通的精致皮甲――乌冬莉丝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皮甲的防护,在他的手臂上撕出几条长而深的大伤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已经露出了骨头。 与此同时,杜泽握着骨杖,第二次使用了群体虚弱诅咒。之后,他给其中一个骸骨战士下达了保护自己的命令,开始用低级诅咒法术干扰焦恩的亲卫们。没有像杜泽建议的一样留在外面,尤利娅将盾牌举在身前,勇敢的冲了进来,与一个亲卫打成一团。 没有被拖入肉搏战的两个亲卫已经给十字弓上好了箭――还有一个亲卫被两个骸骨战士纠缠住了,无暇他顾。 “快给我干掉那个谋杀犯,你们这些蠢货!”焦恩躲在书桌后面,只探出了半个脑袋,大嚷大叫着发布命令。除了像这样指手画脚外,他根本就没有参加战斗的打算。“杀了他!我以洛森子爵的名义命令你们!别管其他人,快杀了他!” 两个手持十字弓的亲卫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威胁性的杜泽,又对望了一眼,默契的将十字弓对准了威胁最大的乌冬莉丝。此时,乌冬莉丝刚好趁着对手失去平衡的某个瞬间,撕裂了对方的脖子。她没有注意到那两个正在用十字弓瞄准了自己的敌人。 两支弩箭一前一后,分别射中了她的右胸和腹部。 乌冬莉丝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即使吸血鬼的肉体比人类的肉体更加结实,但这还不足以让她安然承受十字弓的近距离射击。携带着强大的力量,三棱形箭头穿透了她的皮肤和肌肉,给她造成了自苏醒以来受到过的最大的伤害。弩箭钢质的箭头几乎完全刺入了她的身体里,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和愤怒。“食物!你们激怒我了!”她尖声叫道:“准备好为这愚蠢的行径付出代价吧!” 乌冬莉丝伸手抓住了两支弩箭的箭杆,强行把它们拔了出来,不顾箭头在拔出的过程中再次割伤了自己的身体。她丢掉沾满血液的弩箭,凭空消失在尸体燃烧产生的浓烟里。由于尸体依然在燃烧着,两个拿十字弓的亲卫都能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们加快了给十字弓上箭的速度。手快的那个亲卫本来已经上好了弦,却突然感觉浑身都被一股莫名的剧痛包围了,不由得手一松,让没有上箭的弓弦白白弹出。 半透明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他们,并绕到其中一个人后面,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然后将其用力撕扯开来。另一个亲卫从腰间抽出匕首,然而乌冬莉丝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简直像是要捏断他的骨头。满怀着被十字弓伤害的怒气,乌冬莉丝一口咬向他的脖子,一口撕掉了一大块肉,几乎用牙齿撕下了他的半个脖子。然后,她抱住一时间还尚未死去的亲卫,大口痛饮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尤利娅也击倒了自己的对手,一个年龄稍大些的亲卫。对方的战斗经验比更她丰富,但其无论是在动作的灵活性上还是在肉体力量上,都要略逊于年轻的尤利娅。将对方击倒在地,她用剑顶在老亲卫的胸口,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刺了下去,结束了对手的生命。 最后一个亲卫是所有亲卫中格斗技巧最高明的那个,也是亲卫队的队长。正当壮年的他巧妙的应对着两个骸骨战士的围攻,还找机会干掉了其中的一个,甚至在尤利娅加入战斗后都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即使受到了亡灵法术的影响,他依然能保持着脚步轻快,身上只受了几处微不足道的擦伤,还几次反过来把尤利娅逼入险境。 他最终倒下的原因极具巧合性。 看到乌冬莉丝解决了最后两个拿着十字弓的敌人,杜泽不再命令第三个骸骨战士保护自己,而是让它自由攻击。拿着弓的骸骨战士从地上捡起一支弩箭,不管不顾的搭在弓上,没怎么瞄准就射了出去――弩箭比弓箭的长度要短,并不适合用弓发射,因为那会严重削弱它的射程和威力,然而骸骨战士却不太能理解这一点――从它一贯不太可靠的瞄准能力来估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箭的落点应该是墙壁或者地板。 就在此时,亲卫队长一个侧身,巧妙的躲开尤利娅的劈砍,还顺势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让她暂时失去了平衡。正是因为这次高明的防守反击,他的身体转了个角度,迎面撞上了那支原本碰不到他的弩箭。尽管威力远不如用十字弓发射时的效果,它还是轻易的刺穿了亲卫队长的眼球。 脆弱而敏感的眼球遭到重创,亲卫队长发出一声惨叫,没能躲开另一个骸骨战士的重击。他的膝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从而摔倒在地上――他迎面撞上了地板。插在眼眶里的弩箭在撞击的推动下继续深入,刺进了他的大脑,干净利落的结束了他的痛苦。 焦恩的六个亲卫都已经死了。 见此情景,焦恩干脆从书桌后面钻了出来,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尽力想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可颤抖的身体完全出卖了他。 “焦恩――焦――恩――”杜泽语气温和的叫着兄弟的名字,可他的神情中却根本没有一丝温和可言。“看来你输了,小弟弟。”他说。“现在,出于兄长的职责,如果你能坦诚回答我的问题,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点的葬礼。” “我和你这个谋杀犯没什么好说的!”焦恩大声喊道:“我的人很快就会赶回城堡!我劝你还是在他们回来前逃走吧!看在你是我哥哥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我可以大度的宽容你妄图叛乱和谋杀领主的罪行,不予追究,放你一条生路!” “你总是这么让人讨厌。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在这四年里被推翻……”杜泽叹了口气。“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人了,他们都死了。”提醒了焦恩可以畅所欲言,他一连串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到底是谁刺杀了父亲?为什么人们突然开始支持你?我的老师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把策划刺杀的罪责栽赃给我?关于四年前的刺杀事件,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焦恩显得有些犹豫。他看着杜泽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桌子,似乎正在权衡。 “我……知道一些事情。”他语速缓慢的说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可我的确知道些你不知道的……” 就在杜泽将注意力集中到焦恩的话上时,一具尸体突然轻微抽搐了一下――那是被尤利娅杀死的老亲卫的尸体,就躺在杜泽身后,看起来和别的尸体没什么区别――几秒后,它开始猛烈的抽搐起来,尸体的头部猛然裂成数块。 一条粗壮的长脖子,顶着一颗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的脑袋,从尸体裂开的头部钻了出来。它张开内部长着多层锋利牙齿的嘴巴,一口咬向近在咫尺的、背对着它的杜泽。 ; 第二十四章:无面者 “小心!” 在杜泽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谈话上的时候,尤利娅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她是第一个注意到尸体有异动的人。当那颗狰狞的脑袋从尸体中钻出,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举盾挡在了杜泽身后――那颗脑袋一口咬在她举着盾牌的手臂上,咬碎了那面木质盾牌,进而咬在她穿着的链甲袖上,差点咬穿了链甲环。如果这一口咬在杜泽身上,造成的结果恐怕还要严重的多。 除了她有机会为杜泽挡下这一击之外,就连乌冬莉丝都没有提前注意到尸体异样的抽搐,骸骨战士也不会再没有得到命令时自主行动。 忍着痛楚,尤利娅没有尝试把手臂直接从对方嘴里拔出来,而是冷静的用另一只手举剑捅向了对方那条粗壮的长脖子。趁着怪物被刺伤,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时,她迅速收了自己被咬住的手臂。她没有借此机会后退,因为杜泽就在她身后――她从怪物的脖子里拔出剑,在怪物再次朝自己咬来的时候,用力将剑尖对准了怪物的大嘴――感应到嘴前有东西,没有眼睛的怪物顿时合拢了嘴巴,一口咬在长剑的剑身上。 怪物的牙齿和铁质的剑身相互撞击,发出了沉闷的咔嚓声。怪物的全力一咬弄断了长剑,同时也让断裂的半截剑身刺入了它的口腔里。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嚎叫,怪物的脖子猛烈的摇晃着,嘴巴也不停的一张一合,倒像是在撕咬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看了一眼手里从中间断裂的长剑,尤利娅躲过怪物胡乱摇摆的脑袋,冒险靠近了尸体,将半截剑身捅进了那根长脖子的根部。怪物继续挣扎了几下,那根长脖子才瘫软下来,带着那颗只有嘴巴的脑袋落到地上。 怪物的动作非常迅速,以至于直到尤利娅出言提醒、同时它也已经咬中了尤利娅的盾牌时,杜泽才察觉到了身后的情况。他立刻转过身来,看到了敌人的面目,命令骸骨战士进攻。毫无疑问,如果尤利娅刚才没有冲到他背后,为他挡下怪物的攻击,这些行动就太迟了――怪物最初的目标是杜泽的脑袋。那颗巨大的嘴巴足以将一个人的脑袋吞噬进去,再用那几排锋利的牙齿切断目标的脖子,甚至可能会将人的脑袋彻底碾碎。 杜泽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这是他今晚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亡灵法师可以让死者复生,进而让它们为自己而战,却不能改变自己的死亡。 至少现在的杜泽还做不到。 “谢谢你,尤利娅。”他郑重的向尤利娅道谢。不同于前一次有些玩笑性质的鼓励,这一次,他真的差点死在这里。“你救了我的命。” “哈,小事一桩!我还能再杀几个像这样的怪物!一对一!”尤利娅挥了几下被怪物咬中的手臂,感觉痛楚有所缓解。那面被咬碎的盾牌承受了大多数伤害。她望着眼前平安无事的杜泽,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你欠我一次了!” “但愿我以后还有机会多欠你几次。”面对这位在童年时便相识相熟的老朋友,杜泽的态度也显得比在面对那位古代吸血鬼时更轻松些。“最好我总是有机会能欠你人情……”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切割的手势。“……不然……” 乌冬莉丝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的衣服已经在战斗中再次严重破损,身上沾满了自己或敌人的鲜血,就连黑色的头发上都有少许血液在缓缓滴下。通过她衣服上的破损,能隐约看到她被十字弓射伤的地方已经在逐渐愈合了。“你朋友表现的不错,杜泽?洛森。”她说。“即使是以人类的标准而言,你的反应速度还是太慢了。” 杜泽并没有对吸血鬼此时略带懒散的态度产生什么恶感。如果他刚才已经被怪物咬碎了脑袋,乌冬莉丝随后行动的速度再快,也无法拯救他的生命。刚才,乌冬莉丝正站在远处吸取血液来治愈自己受到的伤害,根本没有机会像尤利娅一样在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那个怪物。 “毕竟我又不是吸血鬼。”杜泽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过身去。“我相信我‘亲爱的好兄弟’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这家伙……” 关于这家伙――如果你刚才被它杀死了,我会抽干这里所有人的鲜血。 乌冬莉丝舔了舔嘴唇,并没有把脑子里想着的事情直说出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恶魔崇拜者结盟的?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猜不到乌冬莉丝心中的想法,杜泽转过身,直走到书桌前面,紧盯着焦恩的双眼。后者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他,脸上出现了少许不安的表情。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吧,兄弟。”杜泽一边保持直视焦恩的双眼,一边继续劝诱道:“你难道想把秘密带进棺材里,让那些利用你和背叛你的人安然存活于世吗?” 那个怪物并非是某种法术的产物,而是被恶魔腐蚀的人类。准确来说,那个老亲卫是“魔化人”――心甘情愿的与恶魔做交易,以某种代价向对方换取力量,让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变成类似恶魔的生物,而非原先的人类――这种“魔化人”只会出现在真正的恶魔崇拜者中。视他们手中的筹码和交易对象的不同,他们从恶魔那里得到的力量也不完全一样。那个老亲卫彻底安静下来的尸体上,就弥漫着恶魔的味道。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我没有和他们结盟,只是相互利用!该死,那些狗杂种居然敢这样对我!”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焦恩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信息。“四年前,他们帮助我获得了洛森子爵和领主的位置,并承诺给我不少好处。作为交换,我帮助他们在子爵领发展他们的什么狗屁组织……” 焦恩的确知道一些杜泽不知道的信息。 四年前,就在刺杀事件发生前的一周左右,一个自称为“无面者”的神秘组织联络到焦恩,并提出了一些相当诱人的条款――虽然无从得知刺杀事件背后的真相,但焦恩非常确信,刺杀事件的幕后真凶就是这个神秘组织,“无面者”――“无面者”宣称,只要焦恩配合他们的行动,他们就保证焦恩有机会顶替掉自己的兄弟,成为下一任洛森子爵和洛森子爵领的领主。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为焦恩提供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用于购买“无面者”在洛森子爵领内的自由行动。 焦恩没有理由拒绝。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一切顺利,杜泽会在老子爵逝世后继承爵位和领地,而他能得到的东西则十分有限。他同意了那些条款。一周后,当老子爵被杀死在城堡里,焦恩起初也很惊恐,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无面者所说的‘机会’。他不仅没有为父亲的死感到悲伤或愤怒,反而因为感觉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而沾沾自喜。 无面者在幕后影响了很多人。根据焦恩的推测,那些原本保持中立或根本不看好自己的人,突然加入自己的阵营,都是因为无面者的影响。虽然那些人都坚持表示,自己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叫做“无面者”的组织,支持焦恩只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和品格。 为了得到权势和财富,焦恩接过了无面者派人送来的演讲稿,公开宣布杜泽就是刺杀事件的幕后真凶。雇佣杀手来暗杀杜泽,倒是他自己的主意。焦恩一直担心只要杜泽活着,就早晚有一天会找出刺杀事件的真相并公之于众。 自始至终,焦恩都不知道无面者组织到底都有哪些成员,或无面者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在整个子爵领内部中,有很多人都受到了它的影响,而无面者对于子爵领的渗透也不是四年前才开始发生的事情。 经过了这四年肆无忌惮的发展以后,无面者在子爵领内的势力越加壮大,以至于开始威胁到焦恩的统治。他们正在成为子爵领实际上的控制者。担心对方像刺杀父亲一样刺杀自己,焦恩始终没有把矛盾挑明,而是在背地里试图制约无面者的扩张。很显然,从焦恩的亲卫中都有无面者的人来看,这一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 关于恶魔崇拜者……焦恩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但他也认为无面者和恶魔啊、亡灵啊、魔法师啊一类的东西有关。 按照先前的约定,他放任无面者在乡间传播他们的信条,发展他们的组织。他发现,凡是无面者出没的区域,就都会出现异常频繁的人口失踪,有些时候人们还能在一段时间后找到失踪者残缺不全的尸体。出于保护人民的义务,焦恩也派遣过一些自己人去调查这些事件,得到的结果是无面者在进行某种祭祀活动,失踪者大都变成了祭祀活动中的活祭品。 不敢挑明与无面者的矛盾,焦恩对调查的结果视而不见,任由对方在子爵领内肆意妄为。 ; 第二十五章:报偿 “你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领主……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听完焦恩的描述,杜泽叹了口气,问道:“在离开人世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兄弟?” “当然有。” “你需要我活着!” 焦恩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中指上带着一枚印有洛森家族标志的戒指,戒指由黄铜制成,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代表洛森家族的标志。这枚戒指既是洛森家族的代表,又是一枚用于签署文件和显示身份的印章。 “在你听故事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回来了。那可是至少二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将近二十位骑士!”自信于对方绝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威胁自己,焦恩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我想你肯定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声。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抓住你,然后把你绞死!”他把手重新放回到桌面上。“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吧?你现在转身离开这里,我还可以看在你是我哥哥的面子上让他们放你走!” 杜泽搓了搓手。“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他从腰带中抽出了自己的匕首,向焦恩走了过来。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假手于人。 “哦,等等!别这样,兄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可你逃不掉的!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焦恩有些慌张。他向后挪了挪椅子,在书桌里翻找着。“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些东西作为补偿,只要你别伤害我!”他的脸上写满了惶恐。“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杜泽已经走到焦恩身边了。他手中的匕首很普通,只是一把常见的钢制匕首,却足以用来割断人的脖子。“我想要的……只有你的死,还有我原本应得的东西。”他在焦恩耳边说道:“还记得你当初是怎样对待我的吗?你想要杀了我,想要让我为刺杀父亲的凶手背黑锅,想要将我和真相一起埋葬……你背叛了我,你彻底毁了我的生活,让很多人因此而死……现在,报偿的时候到了,焦恩,为了你所做的一切……” “还是你先去死吧!” 焦恩猛然从书桌抽屉的文件堆里拿出一把短剑,猛然刺向杜泽。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早有防备的杜泽轻而易举的躲开了焦恩的攻击,还顺便对着他释放了一个痛苦诅咒――在法术作用于焦恩身上的瞬间,他突然也感觉到了莫名的疼痛,像是也受到了痛苦诅咒的影响――焦恩戴在胸前的项链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项链上镶嵌着的那颗宝石裂成了碎块。 那串项链是无面者送给焦恩的。它会在佩戴者受到指向性法术时起效,把其中一半的法术效果反射回施术者身上。它的效力只有一次,之后便会失去效果。焦恩本来指望它能成为自己最后的机会,不至于立刻被杜泽的法术杀死,至少也能来个两败俱伤,可到头来它却只替焦恩反射了一个痛苦诅咒――一个几乎是最普通、最低级、最简单的亡灵法术。 像是这样的低级法术,手持骨杖的杜泽,至少能一口气用上几十次。 各自承受了一半的法术效果,杜泽只是晃了晃身体,表情略微有些异样,而焦恩已经瘫倒在椅子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久经历险的冒险者和养尊处优的领主老爷,对疼痛的忍耐程度当然也不一样。 “能够反射魔法的一次性物品?‘无面者’还挺看重你的,那可值不少钱。”杜泽把匕首架在了焦恩的脖子上。“永别了,弟弟……” 刀刃划过焦恩的脖子,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像割开一张厚纸那样割开了他的脖子。焦恩的眼睛骤然睁大,嘴里一张一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因为血液已经开始灌入气管,最终只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咕噜声。他用手捂着被割开的脖子,最后一次看向自己的兄弟,身体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即使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鲜血依然在不停的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和身下的椅子。 结束了。 杜泽把浸染了血液的匕首丢在地上。他的表情像是在笑,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阴郁。他必须杀死焦恩,因为焦恩想要杀了他。这完全符合逻辑,但在他亲手割断焦恩喉咙的瞬间,他还是感觉到一种突然而来的难过。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尤利娅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乌冬莉丝望着喉咙处依然在流着血的尸体,眼神中有些惋惜,似乎是由于看到了有人在浪费食物。 “结束了……” 杜泽从尸体的左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让眼眶中的湿润退了回去。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尤利娅,拿上那把剑,它以后就归你了。那可是把好剑。”他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那把看似只是装饰品的武器。“乌冬莉丝,接下来可能还会发生小规模的战斗,你的伤会对你造成多少影响?” “基本没有影响。”乌冬莉丝摸了摸自己被十字弓射中的部位。得到了足够的血液补充,右胸和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发现自己有些衣冠不整,乌冬莉丝从亲卫的尸体上扒下一件还算干净的皮甲,套在自己身上。 尤利娅后退一步,跳了一下,拿到了那把挂的有些高的武器。那是一把手半剑,长度介于单手剑和双手剑之间,可以应付不同的场合与需求。这是一种骑士们惯用的武器。 她从装饰花哨的剑鞘中抽出这把剑,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以确定它的重心。这把剑的本质比它的外观实用多了。尽管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这把剑的剑身依然光洁如新,剑刃也依然保持着锋利,简直就像是一把崭新的剑。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还有一行细小的铭文。 “以剑守护所爱,免遭仇敌侵犯。” 尤利娅读出了剑身上的铭文。她接受过骑士训练,而文字同样是训练的一部分。“我听说过这把剑!”她惊讶的喊了出来。“它锻造于两百年前!那个兽人尚未被驱逐到远处,洛森家族刚刚成立的时代!它比我爷爷的年龄都大!” “没错,就是它。守护之剑……只赋予那些有能力、有决心肩负守护这项重任的人。”看着尤利娅意外的表情,杜泽脸上的笑容稍微自然了些。“你还不是骑士吧,尤利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担任我的守护骑士?” 守护骑士是一项极具古典风格的特殊职位,这个职位的历史同样要追溯到二百年多前。那时的洛森子爵领还是兽人的地盘。正是洛森家族的先辈将兽人从这里驱逐了出去,从而使它成为了峻山公国的领土,也使自己的家族成为了世袭贵族。在那场惨烈而漫长的战争中,守护骑士负责率领最精锐的部队,跟随在领主左右,保护领主的生命安全。 后来,随着兽人被驱逐到远方以后,领主不再需要经常奔波于战场之上,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守护骑士的存在。随着各自的职能逐渐细化,专职在各种场合保卫重要人物的亲卫取代了守护骑士的位置,守护之剑也因此沦为了装饰品。 “我当然愿……不,我还没有资格成为一名骑士,更何况是守护骑士!”尤利娅嘴上这么说着,却死死抓着手中的守护之剑,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已经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与忠诚,就在刚才,你还救过我的命。”杜泽笑着在自己的脑袋旁比划了一下。“时间有限,我们得简化一下程序了,恐怕下面还有好几百人在等着我们呢。”他的言语中没有留给尤利娅拒绝的机会。“你准备好了吗,尤利娅?” 看了看杜泽,又看了看手中的剑,尤利娅坚定的点了点头,神色中满是喜悦。她把剑收回剑鞘,走到杜泽身前,单膝跪地。 “以下一任洛森子爵及洛森子爵领领主的名义,我,杜泽?洛森,宣布册封尤利娅?赫尔为我的守护骑士。按照传统,我同时将守护之剑赐予她,以彰显她的勇武与品德、智慧与忠诚。”杜泽把骨杖搭在尤利娅的肩膀上――在正式的骑士册封仪式上,他应该用一把特殊的仪式剑来完成这个步骤。“你愿意成为我的守护骑士吗,尤利娅?赫尔?” “我愿意!” 尤利娅低下头,神情严肃地宣誓道:“我愿成为您的剑与盾,以生命守护您,我的领主,杜泽?洛森!” 她隐约感觉这个简化的仪式有点像是婚礼。 “非常好。那么,仪式结束,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守护骑士了,尤利娅。”杜泽拉起了新晋的女骑士。“我们晚点再商讨关于封地的问题。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解决。”他说。“我们必须去通知一下其他人,杜泽?洛森回来了,而且,这是仅存的最后一位合法继承人……” ; 第二十六章:生死决斗 尼克骑士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他将所有人分成两队,分别前往城堡的东方和西方――前者是火光燃起的方向,后者是石喉峡谷所在的方向――在他看来,即使对方狡猾的隐藏起了释放法术的正确位置,这样分配人手也足以规避潜在的风险,在法术完成前找到那种‘明显的异样’。 然而,经过数个小时的搜索,前往东方的人只见到了一场烧光了一大片草地的野火,前往西方的人只找到了一只丑陋又恶心的亡灵怪物,根本没有发现那个魔法师的存在。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加明显,尼克骑士带着自己率领的一队人赶回了城堡,同时给另一队发出了立刻返回的信号。当他看到城堡主建筑那扇紧闭的大门时,坏预感成真的打击差点让他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想要命令士兵们强行撞开大门,随后才想起来,城堡内没有现成的攻城器械,而那些东西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好。 从城堡守卫那里得知了大门已经被封闭了好几个小时,尼克骑士最后的希望也濒临破灭。他知道,面对复仇心切的‘那位’,焦恩子爵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在心中痛斥着对方的奸诈,他让人围住大门,同时还在忍耐着其他骑士的冷嘲热讽。 “尼克,你可真不愧是前首席骑士啊!” 一个身材高大、带着覆面盔的骑士粗声粗气的喊道:“你今天把咱们的领主丢在城堡里,任由他独自面对敌人,然后亲手去外面杀了个臭烘烘的大怪物!――那可是个连路都不会好好走的大怪物啊!你以后可以把它的头挂在客厅里了,哦,对了,记得告诉其他人,这可是你用领主老爷的小命换来的战利品!” “我早就说过这行不通。”另一个骑士插嘴道:“到野地里去找个该死的巫师?我宁可站在领主身边,亲自担当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就在尼克骑士忍不住想要出言反击的时候,锁闭着的大门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缓缓的朝内侧打开。他马上提高警惕,让所有人准备战斗。 之后,他看到与自己密谈过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 “晚上好,各位。” 在几个骸骨战士的护卫下,杜泽语气轻松的朝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和士兵们打了个招呼,好像是在出席一场普通的晚宴。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没有他的语气那么轻松。他的脸上混合着汗水和灰尘,右手的袖子上沾染着血迹,肩膀上还有个破洞,露出了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仅仅是看着走出来的这个年轻人,尼克骑士就基本能猜想出刚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我相信有些人已经认出了我的身份,但考虑到那些还不清楚我是谁的人,我想我还是应该进行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杜泽?洛森,也是曾经用诡计骗取了你们的效忠、还自谓为子爵与领主的叛徒,焦恩?洛森的兄长。同时,按照传统,以及上一位合法的洛森子爵,即我父亲的意志,我也是洛森子爵与洛森子爵领领主的合法继承人。” “四年前,我被诬陷为刺杀我的父亲,特德克?洛森子爵的幕后凶手。四年后,我返回了家乡,亲手处决了出卖子爵领的叛徒,焦恩?洛森,并从他的口中得到了关于真凶的消息。” “作为最后一位尚在人世的、有资格继承爵位和领地的正统洛森家族成员,我宣布我将继任洛森子爵与洛森子爵领领主的位置。” 杜泽举起自己的左手,转了几下,让每个人都能看到那枚独特的戒指。他已经将那枚象征洛森家族的戒指戴在了手上。“如果有任何人对这一决定有所质疑,请立刻指出来,否则我将认为没有人质疑这一决定。”他微微提高了音调。“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同意向我效忠。” 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足以说服那些职业士兵。看到了那枚戒指,相信焦恩子爵已死,大多数士兵都放低了武器,准备向新领主效忠。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不怎么愿意被牵扯到复杂的政治斗争里去,更无意主动掺合于其中。在原先的领主已经死去的情况下,改变阵营,效忠于另一位正统的继承人,对他们来说绝非难事。 但骑士们却不是如此。作为拥有土地的重要部下,他们对领主的忠诚更为坚定,也在类似的决策上拥有着一定程度的话语权。受到誓言的约束,骑士们很少会轻易改变阵营。 “我有异议!” 尼克骑士推开几个挡路的士兵,走到了最前面,直视着杜泽。“我有异议!”他大声喊道:“焦恩?洛森子爵有他的后裔作为继承人!以正义的名义,我不能眼看着一个谋杀父亲、屠戮兄弟的疯子成为我的领主!” 尼克骑士已经别无选择了。从他把那封信交给焦恩开始,他就失去了退路。他背叛了杜泽,而杜泽却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毫不怀疑,只要一有机会,杜泽就会想办法让他失去包括地位和生命在内的一切,以报复他的背叛行为。他只能选择主动出击。 “我提议由焦恩?洛森子爵的正统继承人,爱德华?洛森继承爵位和领地!”尼克骑士抽出剑,高举过头顶:“以骑士的荣耀发誓,我绝不会背叛焦恩?洛森子爵!他才是合法的领主!” 他的这番说辞没有在其他骑士中引起多少赞同。焦恩确实有个孩子,但那个叫爱德华的小男孩才两岁大,根本无法承担领主的重任,只会沦为野心勃勃者的傀儡。况且,焦恩的确不是一位好英雄或是一位好领主,发自内心忠于他的骑士寥寥无几。尼克骑士话音刚落,马上就有其他骑士出言指责,他是想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架空领主,以达成自私的目的。 只有少数几位骑士低声附和着这个说法,不过,他们的态度看上去很暧昧,并不像是真心支持尼克骑士的提议。 “那就是你的态度吗,尼克?赫尔?”杜泽也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我知道宽容是一位好领主不可或缺的美德,但我不会任由那些投靠了敌人的叛徒继续潜伏在我们的阵营里!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任何在今天以诡辩或谎言企图阻止我成为合法领主的人,都和刺杀我父亲,又与焦恩勾结在一起危害子爵领的敌人有所关联!” 杜泽确实不知道焦恩还有个孩子――那是在他离开子爵领后发生的事情,在他回来时也没有特地去打听这样的消息――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我的态度就是秉持正义!” 尼克骑士大声嘶吼着,力求在音量上压倒对方。“我不会向这个疯子效忠!我质疑他的说法,质疑是他杀死了特德克子爵和焦恩子爵,质疑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的鬼话!”他用剑指向杜泽。“我要和你进行生死决斗,卑劣的谋杀犯!我愿以生命捍卫爱德华?洛森的继承权!我只会效忠于洛森家族真正的继承人!”他竭力吼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要拒绝我的挑战!来吧,只有懦夫才会畏惧‘男人的辩论’!” 生死决斗是一种非常传统的‘解决争端的方式’,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人类文明尚未诞生的时代。所谓‘男人的辩论’,就是一对一的进行战斗,不论生死,而赢家自然就是这场辩论的胜利者。随着时代的改变,真正的生死决斗已经很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致命的竞技和性质更为温和的切磋。 不过,生死决斗只能在决斗双方同属一个社会阶级时进行。让骑士和农民决斗是不公平的,贵族也不愿意看到属下以这种方式挑衅自己的威严,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按照传统,杜泽完全可以拒绝尼克骑士的请求,并指责他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作为地位更高的一方,他还可以派出一个手下与尼克骑士进行决斗,其他规则不变――这是贵族阶级才能享有的特权。 “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尼克?赫尔骑士!” 一个穿着链甲、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从杜泽身后走了出来。她单手提着已经出鞘的剑,语气中满是愤慨。她本来并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中引起注意,更不愿意与自己的父亲发生正面冲突,但她完全无法忍受尼克骑士对于杜泽的诬蔑和诋毁,才主动要求替代杜泽进行决斗。 她不知道杜泽曾经和尼克骑士在私下里进行过会面,更不了解那些隐藏于阴影中的秘密与交易。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出于对杜泽的维护,以及一种浪漫的骑士主义精神。 “作为领主的守护骑士,我有权力代替我的领主进行生死决斗,保卫他的荣耀!” 这个人先前一直跟在杜泽身后,看起来并不起眼。直到她走了出来,站在了闪耀的火光下,尼克骑士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天呐,尤利娅!真高兴你没事!”他情不自禁的将心中的担忧喊了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刚刚说了些什么。“守护骑士?你的领主?”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决斗已经开始了?难道我现在正置身于一个巫术造成的幻境中吗?” ; 第二十七章:父与女 “不,你很清醒,尼克?赫尔骑士!”尤利娅举起剑,指向自己的父亲。“我,守护骑士,尤利娅?赫尔,将代替我的领主和你进行生死决斗!让我们开始吧!” 尼克骑士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为了杜泽的守护骑士,又不能公开言明他必须反对杜泽的理由。当众被自己的女儿挑战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尤利娅的身份。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尴尬的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语速也减慢了不少。 “我太宠爱了你,我的女儿……尽管我不想如此,但为了将孩子从错误的道路上纠正回来,痛苦在所难免。”他缓缓举起剑。“你的剑术完全是我教授的。你真的以为你能胜过我吗?” 做了个挑衅的手势,尼克骑士向前走了几步,示意决斗开始。由于对手是自己的女儿,他没有选择抢攻,而是站在原地,以逸待劳。 尤利娅冲了上来。她的剑术风格扎实沉稳,和尼克骑士如出一辙。双方都很了解对方,所使用的战斗技巧又高度近似,从而使得这场战斗变得十分激烈,不时能听到武器相碰发出的脆响――在这种情况下,速度更快的一方就有更大的机会获得胜利。 尼克骑士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身体已经不在巅峰,而尤利娅今年只有十七岁,身体的成长也尚未到达极限。他们的客观条件相差无几,只有在心理状态上才有较为明显的差异。本来,尼克骑士比女儿高上一头,在身体素质上更有优势,他却始终因为对手的身份而显得缚手缚脚。另一方面,感觉自己与父亲之间的那道裂痕越来越深,尤利娅可以毫不留手的全力发动攻击,反而在战斗中占据了主动。 “够了!” 又一次用武器格挡住对手的剑,尼克骑士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些恼火。“我要给你点教训尝尝!”他大声喊道:“如果你妈妈看到今天的场景,她肯定会后悔自己离开的太早了,以至于让她缺乏管教的女儿变成了一个敢于向她父亲挥剑的野丫头!” 尤利娅没有说话。她完全专注于战斗之中,努力不让自己受到情绪的影响。虽然她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可一旦尼克骑士全力投入战斗,她在经验和技巧的熟练程度上还是显得略逊于她的父亲。 很快,她转攻为守,不再频繁的发动攻击,而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防守上。 “哈,你永远也赢不了我的!我是教导你剑术的人!”尼克骑士硬碰硬的撞开尤利娅的长剑,砍在她的肚子上。由于身上链甲的保护,尼克骑士又在命中时稍微减轻了些力气,这一击只是逼退了她,没有给她造成严重的伤害。“你没有意识到吗?你正在与你的父亲为敌!”逼退了尤利娅以后,尼克骑士后退了一步,没有趁势追击。 “现在醒悟还来得及。”他说。“效忠于那个谋杀犯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尤利娅依然没有说话。她捂着被砍中的腹部,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重新调整好呼吸。她看着尼克骑士的脸,将左手也放在了剑柄上,以双手持握着手中的剑,再次主动发起攻击。 这一次,尼克骑士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他没怎么教导过女儿双手剑的技巧,因为他自己也不太擅长用这种武器作战。尤利娅双手持剑的动作非常熟练,不像是第一次这样用剑,而她挥动武器的技巧却完全超出了尼克骑士的认知范围。措手不及之下,他开始消极防守。幸好尤利娅的步法和习惯还在他熟悉的范围里,尼克骑士才不至于在这轮突如其来的猛攻中落败。 “还不错!”尼克骑士评价道:“想击败我,你还得做得更好点!” 尤利娅的猛攻只持续了几次,便又开始专注于防守,于是尼克骑士发动了反击。他不顾这样做对武器的损伤,故意多次与尤利娅硬碰硬,想要消磨她的耐力,以借助这种优势取得胜利。他既不想在决斗中落败,又不想真的伤害到女儿,只好采取这样的战术。 第若干次,尼克骑士从上至下砍出一剑,逼迫尤利娅用武器格挡――如同他想象的一样,躲避不及的尤利娅一只手握住剑柄,一只手抵在剑身侧面,做出了一个准备格挡的姿势――和他想象的不同,在武器相撞的瞬间,他感觉剑身上传来的抵抗力量非常微弱――尤利娅在格挡的瞬间松开了手,任由尼克骑士打落自己的剑,然后趁着双方距离很近的机会,一记重拳砸向了尼克骑士的面部。 面部遭到重击,有些措手不及的尼克骑士挥动没有持剑的左臂,想用一击肘击来反制对方,但尤利娅在他挥动手臂时就已经侧过了身,不仅躲开了肘击,还顺势用另一只拳头从下至上砸向了尼克骑士的下巴。 尼克骑士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开口说话,否则当下巴遭到打击的瞬间,他很可能会在口腔被迫闭合时咬掉自己的舌头。下巴上挨了一拳,他反应敏捷的抓住了尤利娅的手腕,将她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想用右手中的剑柄敲击她的后脑。 尤利娅没有抵抗尼克骑士的拖拽,反而借着这个势头扑了上去。她猛然冲到尼克骑士怀中,在剑柄碰到自己之前,用额头撞上了尼克骑士的鼻子。 鼻子受到外力撞击,正常人的本能反应就是闭上眼睛。由于一瞬间的无法视物,尼克骑士的剑柄只敲到了尤利娅的后背上,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趁着尼克骑士受到剧烈疼痛的影响,尤利娅迅速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剑,将剑尖指向尼克骑士的喉咙。在这个位置上,只要她手腕用力,将剑继续向前推去,就能结束尼克骑士的生命。 胜负已分。 “这可不是你教我的。”尤利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用眼神和头部的动作示意尼克骑士丢掉武器。“这些是从军队中学到的小技巧。”她说。“来自那些你从来都看不起的普通士兵。” 尼克骑士将双手举高,示意自己已经投降了。他没有伸手去捂住正在流血的、稍微歪了些的鼻子,而是发出一阵长笑声。这阵笑声中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成分。“我的乖女儿真是长大了,连我都打不赢你了。”在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放低了一些。由于他先前已经明确表示投降,尤利娅并没有对此加以警觉。 “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课可以教你了,尤利娅……” “生死决斗的意思,就是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以前,战斗就还没有结束呢!” 尼克骑士猛然从侧面推开尤利娅的剑。趁着尤利娅认为战斗结束、放松了警惕的机会,他用尽全力,动作迅速的打掉了她手中的剑,又将自己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所欠缺的不是技巧,而是经验。”他用左臂夹住不断挣扎着的尤利娅。“你以为骑士只需要光明正大的战斗,但你错了,女儿,智谋同样重要。战斗技巧会帮助你在顺境中战胜敌人,而智谋则可以让你在逆境中保住自己的命。” “杜泽?洛森!”用偷袭挟持住了女儿,尼克骑士大声对杜泽喊道:“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守护骑士就这样死去吧?给我一匹马!让我安全离开这里,她就不会受伤!” 啪,啪,啪。 杜泽拍了拍手。“很精彩的决斗。”他说。 他的语气很轻松,完全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会杀了她!我真的会这么做的!”尼克骑士手中的剑越加贴近尤利娅的脖子,甚至已经割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你们看到了吗?他对自己的守护骑士的生死毫不在意!”眼见无法在杜泽这里获得突破,绝望的尼克骑士转而朝其他骑士喊道:“他同样也会这么对待你们!他就是个自私的杂碎!他不配成为领主,更不配获得你们的效忠!他甚至可以为了权力谋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在场的骑士们和士兵们低声议论着,却没有人站出来发表看法。他们都在等候事态的发展。如果杜泽处理此事的方法不当,他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很难说其他人还会不会效忠于他――没有人愿意拥戴一位自私自利、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领主。 “你说的没错,尼克?赫尔骑士……”杜泽拉长了声调。“我的确不担心她会死……” 随着杜泽的发言,议论声骤然加大了。有些过于鲁莽或过于正直的人,已经开始大声叫嚷起来,指责杜泽对待属下的态度太过冷血。 在战斗中一直保持着坚强和顽强的尤利娅,眼角突然闪过一丝水光。 “……因为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啊。” 用语言吸引了包括尼克骑士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杜泽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刚才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乌冬莉丝,现在已经消失了。 得到了杜泽发出的信号,乌冬莉丝突然出现在尼克骑士身后。她一只手抓住尼克骑士握剑的手,将之向外侧拉去,另一只手划过了尼克骑士的脖子,撕裂了它――尼克骑士也许真的拥有他所说的‘智谋’,但那可不能帮助他避免喉咙被撕开的厄运。之后,尤利娅推开尼克骑士的手臂,挣脱了他的束缚。 尼克骑士跪倒在地上。 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同样在望着自己的女儿,缓缓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 第二十八章:清扫城堡 尼克骑士的死并没有给杜泽的威信造成负面影响。 包括子爵领内所有的骑士在内,在场有数十人亲眼目睹了决斗的全过程,还有数百人在周围见证了它。那种卑劣的行为完全不可能博得他人的好感――严格来说,在尼克骑士举手示意投降的时候,生死决斗就已经结束了。获胜者当然是尤利娅和她所代表的杜泽。因此,乌冬莉丝的行为并不算是干扰决斗,而只是杀死了一个可悲的失败者。 谁会去信任一个甚至不惜以自己女儿的性命为要挟、只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伙呢?自然,他的指控和说法也很值得怀疑,根本不足为信。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年轻的骑士突然大声指责起尼克骑士的卑鄙,并借机向作为胜利者的杜泽示好。在这个领头者的带动下,其他的骑士们也纷纷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还没有宣誓效忠,但他们基本都已经承认了杜泽的地位,表示愿意支持杜泽成为下一任洛森子爵和洛森子爵领领主。他们同时也纷纷表示,坚信杜泽绝对不是刺杀事件的幕后凶手,而真凶应该是已经死去的焦恩?洛森子爵和与他有所勾结的敌人。 没有人在这个场合提起那个叫做爱德华的孩子。他们仿佛完全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作为“给大家带来不便的歉意”,杜泽‘建议’在场的骑士们和士兵们先去休息,让他来负责‘清理’在战斗中变得一片狼藉的城堡。作为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骑士们纷纷带着城堡守卫离开了内城,到外城去休息,把内城和城堡完全留给了他们的新领主。 杜泽身为魔法师的身份在洛森子爵领并不是什么秘密。受到四年前刺杀事件的影响,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位老子爵的长子,一直就和那些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同于那些受教廷影响较深的国家,峻山公国的人民普遍不怎么敌视魔法师,而是接受了这些人的存在,且始终对他们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畏惧。 如果不是掌握了魔法的力量,这位新领主又怎么可能带着他的人凭空出现在防守森严的城堡里,还能杀死他那位受到重重保护的兄弟? 虽然杜泽进入城堡的途径与魔法完全无关,不过在场的骑士和士兵大都相信,这其中肯定存在着某种形式必然联系。毕竟,他们看到了护卫着杜泽的骸骨战士,也看到了能用超自然力量隐藏身影并仅凭空手就杀死了尼克骑士的乌冬莉丝。 直到最后一批守卫撤出了内城,尤利娅依然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父亲的尸体。听到杜泽朝自己走来的动静,她转过身,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他是……罪有应得。”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隐隐有些反光。“懦弱的男人。无法面对失败。不配被称为骑士。咎由自取。” “将情绪压抑在心里只会让你更难过,尤利娅。” 杜泽倒是并不怎么记恨背叛了他的尼克骑士――事实上,他一开始时就假设了对方会背叛他,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在对方背叛自己后依然利用对方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如果尼克骑士还活着,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虑,他可能会找机会处死这位三心二意的骑士。而现在,尼克骑士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对其抱有恶感,更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尼克骑士的家人。 “我不会为他难过的。他侮辱了骑士的荣耀,也侮辱了他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尤利娅眼中的水汽依然没有完全退去。“我需要……休息一会,领主大人。”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血痕。“请给我一些独处的时间。” “以一位老朋友而非领主的身份,我衷心希望你能早日消除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杜泽朝她点了点头。“你可以在城堡里任意选一间房间进行休息。” “不,我现在更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尤利娅指了指外城的方向。“明天见……杜泽。”她这么说着,转身朝外城走去,腰间依然挎着那把守护之剑。在私下里,她显然还是更愿意像以前一样直接称呼杜泽的名字,而不是用更正式也更冷淡的“领主大人”来称呼他。 “明天见,尤利娅。” 告别了心事重重的女骑士,杜泽回到了城堡之中,开始‘清理’现场――对于一位精于魔法技艺的亡灵法师而言,所谓的‘清理’,自然就是收集死者的尸体和灵魂。无论是要面对那些经常侵入边界的兽人,还是要面对已经渗透到子爵领内部的无面者,又或者是要面对峻山公国和子爵领内部的各种矛盾,杜泽都急需一支忠诚可靠的军队来保护自己。 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亡灵仆从更忠诚、更可靠了。它们惟命是从,无所畏惧。 他首先来到了城堡一层的战场,用宝石头骨收集了那些战死士兵的灵魂。随后,他回到了领主的书房,将五名亲卫的灵魂也收集了起来。可能是由于与恶魔达成了某种交易,那个袭击杜泽的魔化人的灵魂已经消失了,房间里残留着恶魔的味道。 稍微犹豫了一下,杜泽没有将焦恩的灵魂也收集到宝石头骨当中,决定任由它自然消散。从个人感情的角度考虑,他不太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而焦恩的灵魂也的确没什么用处。 如果用战士的标准来评估,焦恩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训练有素的民兵。 让骸骨战士把五名亲卫和那个魔化人亲卫的尸体抬到一层,杜泽指挥着他所有的亡灵仆从,把尸体就近运输到那些原先供士兵们居住的房间里――在建造时就考虑到了防御用途,城堡的一层和二层都没有设置窗户,只有少量通风孔和气窗。这种设计固然阻挡了阳光,使得城堡内部显得又阴又冷,不适宜普通人居住,但也在某种意义上方便了尸体的储存――在炎热的季节里,尸体只要经过一个晚上就会开始发臭,而在大雪纷飞的严冬里,尸体就算在雪地里被冻上整整一个冬天,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考虑到以后不再需要活着的士兵看守主城堡,杜泽决定将那些房间改变用途,作为尸体储存间使用。 当杜泽完成了这一切以后,时间已经到了黎明时分。 感觉事态平息,城堡内的仆人们从紧锁的房门后面走了出来,相互询问着自己的同伴,是否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不少人都一脸倦容,神色慌张――要在惊呼声、战斗声和惨叫声中安然入睡,的确不太容易。 很快,有仆人在楼梯上发现了血迹,并大喊大叫着转告了其他人。那位叫做约翰?文斯丁的老管家立刻赶到发现血迹的地点,并沿着血迹走到了城堡一层的门厅。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尸体被拖动的痕迹,而那些痕迹则指向另一条阴暗的走廊。他清楚的记得,那里是士兵们居住的地方,紧挨着那座安葬了多位洛森家族先辈的地下墓穴。走廊中还能看到隐约的火光。 一个肩膀受了伤的年轻男人,举着烛台,向这边走了过来。 老管家以无可挑剔的标准姿势朝那个人弯下了腰。尽管对方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他还是很快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大人。”出于在几乎整个人生中积攒下来的阅历和智慧,他刻意选择了一个礼貌而模糊的称谓。“欢迎您回到洛森堡。” “好久不见,老约翰。” 杜泽友好的朝老管家打了个招呼。早在他出生以前,这位老管家就担任着现在的职位。“希望你不会介意这里又换了个主人。”他打了个哈欠。“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城堡需要好好打扫一下,麻烦你了。那边的走廊不用打扫。而且,如果那条走廊里传出异味,或有其他异常,都属于正常情况。” “如您所愿,大人。”从对方的态度上,老管家已经基本猜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虽然他还不明白杜泽为什么不想让别人进入那条走廊。“也许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领主大人?” “我还不是正式的领主和洛森子爵。”杜泽朝老管家笑了笑。“三层是首先需要打扫的地方,尤其是书房。书房里可能会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那也是正常情况,大可以把它当做普通的垃圾来处理。”他挠了挠脑袋,正好让老管家看清了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我还需要一辆马车和几个有力气的好小伙子,到老威尔克农庄去搬运一些行李到城堡里来。那里有个女孩在看守它们,只要告诉她‘这是那个邪恶魔法师的指示’,再带她一起来就行了。” 那算什么正常情况! 老管家完全不认为‘书房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和‘会传出异味的阴暗走廊’在所谓正常情况的范围里,不过,他的表情上没有丝毫异样。“如您所愿,大人。”他的腰弯的更低了些。“我这就去安排。” “哦,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杜泽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老管家。“请准备一场规格恰当的葬礼。”他说。“另外,我的兄弟还需要一具配得上他的棺材。” ; 第二十九章:人皮书 在城堡第二层的角落里有一间特殊的房间。这间房间的门并没有上锁,但仆人们却从来不到那里面去,就连经过门口时都显得小心翼翼的。自从刺杀事件发生后,这间房间已经被遗忘了四年,每个人都假装不知道它的存在,更不会想要进去。 那是老魔法师的房间。 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阳光,老魔法师没有住在光线良好的三层,而是把自己的房间选在了二层的某个大房间里。他把自己的书房、卧室和工作室都安排在一起,并经常会在那里面度过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在老魔法师失踪之前,那间房间的门口还总是被两个表情僵硬、全副武装的黑暗武士看守着。他从来不让仆人们打扫自己的房间,也很少允许其他人进去――除了他的学生,老子爵的长子,杜泽?洛森以外。 您到底去了哪里呢,老师? 杜泽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屋内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四年前的样子。 惧怕于贸然闯入会受到诅咒,即使是在老魔法师失踪以后,焦恩也从来不敢进入这个房间。他禁止任何人提起这个房间,想要通过遗忘的方式来抹去它的存在。 作为老魔法师唯一的学生,杜泽知道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诅咒。他举着油灯,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物品,期望能找到关于老师突然失踪的线索。他很快注意到,那张落满灰尘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绝不会轻易离开主人身边的物品。他走了过去,抹去上面覆盖着的灰尘,确认了自己的发现。 那是一本魔法书。 这本魔法书由浅色皮革制成的封面保护着,侧面还有一块精巧的金属制品,严严实实的锁闭住了书页。魔法书的封面上有一行古代文字,大意是《唤醒与复生死者的特殊艺术》。 杜泽知道这本书。他的老师经常把这本书带在身边,并告诉过他这是一件珍贵的魔法物品――根据封面的装饰风格和作者所用的文字、词汇和语法来判断,这本书的历史非常古老,但其所记载的内容依然清晰可见,书的封面甚至还有些柔软――老师曾经给过他部分从书中摘抄出来的内容,用以指导他学习如何制造亡灵仆从。他曾经请求过老师让他从这本书中学习更多的知识,但老魔法师总是说,还不到时候。 比起那个绕口的书名,杜泽更喜欢简要的称它为‘人皮书’。他的老师曾很明确的告诉过他,用来制作封面的浅色皮革,肯定是从人类身上剥下来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把油灯放在桌子上,杜泽将人皮书拿了起来。他朝锁闭着书的金属制品输入了一丝魔力,人皮书就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中打开了。这个锁闭装置只是为了阻止里面的知识流落到魔法师以外的人手中,这种锁闭方式对魔法师而言几乎是不设防的。 翻开封面,第一页用很大的字体写着一行字。由于作者用的是古代文字,字迹又有些潦草,杜泽仔细的辨认着,才猜出了这行字的意思。 “亡灵法术绝不仅仅是一种操纵尸体的技术,而是一种起死回生的艺术。” 不同于普通的书籍,人皮书的书页不是由纸制成的,而是和封面一样采用了某种特殊的皮革。它们的颜色比封面更浅些,摸起来更光滑,厚度也更薄。 综合封面的材质,杜泽猜测用于制造书页的材料同样是人皮。 这一方面说明作者想要长期保存这本书,一方面则说明,在作者生活的年代,还没有轻便白皙的纸张出现。 翻到第二页,作者介绍了一些关于亡灵法术的知识和技巧。这些内容杜泽的老师已经翻译并用来教导过他了,于是,他跳过了这些内容。从第二十六页开始,作者详细的介绍了亡灵生物的制造过程,包括处理尸体和使用魔法为其注入灵魂的方式在内。作者从最低级的僵尸开始介绍,而后就是杜泽最熟悉的骸骨战士。他仔细对照了书中的内容和自己掌握的知识,发现它们基本都来自这本人皮书。 继续翻到下一页,杜泽惊喜的发现,这本书中也记载了黑暗武士的制造方式。他匆匆浏览了一遍,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学习和实践它的基础条件,才又仔细的从头看起。 按照人皮书作者的说法,黑暗武士是指挥亡灵军队的中坚角色。就算不提及其本身的强大,仅凭它能够帮助主人轻松的协调亡灵军队,大量节约精神力并提高能指挥的亡灵仆从上限,就能被认为是极有价值的亡灵仆从。另外,黑暗武士拥有着较高的智能,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可以执行那些低级亡灵生物无法理解的复杂命令。 “我最初将之命名为亡灵百夫长,因为经过实际测算,每个黑暗武士平均可以指挥大约一百个更低级的亡灵生物――”人皮书的作者在后面写到:“――但有些狭隘又愚蠢的人表示反对,认为这个名称侮辱了军团,于是我最终将之命名为黑暗武士。” 百夫长是个旧帝国的军官编制,相当于指挥一支百人规模部队的首领,又不同于后来的骑士阶级。在旧帝国灭亡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国家使用类似的军事体系。从这一点来看,人皮书的作者应该是生活在旧帝国时期的人,而且还是黑暗武士这种亡灵仆从的发明者。 那肯定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 杜泽不由得对人皮书的作者产生了敬意,同时有些羡慕生活在旧帝国时期的魔法师。在那个时期,人们可不像现在一样畏惧甚至敌视魔法师的存在。 按照人皮书里的记载,要制造一个黑暗武士,需要尽可能完整的尸体和尽可能完整的灵魂,以及大量的魔力。黑暗武士无需进行常规防腐处理,使它们长期保持完好的不是脱水处理或防腐药剂,而是一系列复杂的亡灵法术。比起需要手工去除皮肉的骸骨战士,制造黑暗武士的过程在物质需求方面倒是有所减少,但在涉及到魔法的方面就繁琐了许多。 得益于昨晚的战斗,杜泽手头上正好有足够的原料来制造黑暗武士。他很想立刻试着实践一下。杜泽抬起头,暂时从书中记载的知识里收回神来,才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尤利娅。”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感觉好点了吗?” 和几个小时前相比,女骑士的脸上又多了几处不太明显的伤痕,额头上还有一道利器划出的血痕。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但眼眶中的水汽已经消失了。“还不错。我和那些有所质疑的人来了几场动真格的,现在没有人怀疑这位守护骑士是否称职了。”她表情自然的笑了笑。“杜泽……你看书的样子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 “你的变化倒是不小。”在说话的时候,杜泽指着自己的脑袋。就连他的头发都比尤利娅的头发要略长一些。 四年前,十三岁的尤利娅留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并将它们编成了一根整齐的辫子,拖在身后。现在,尤利娅的头发长度完全可以用极短来形容,几乎紧贴着自己的头皮。由于发型上的巨大改变,杜泽在开始时差点没认出她来。 “这个?”尤利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到了童年时的事情,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至少不用担心再被某人揪住辫子了……”她做出一个奇怪的鬼脸。“那很疼的。” 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没有直言改变发型的确切原因。 “哦,拜托,那次我可是坚持说自己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杜泽也笑了出来。“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同时摔伤眼眶和后背的?那可是个好问题啊!” 继续和杜泽探讨了一些童年时的趣事――多半是和意外、闯祸和打架有关的――尤利娅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那些骑士想和你谈谈关于未来的问题。他们委托我来找你。”她说。“我想他们已经把你当成实际上的领主了。” “非常好,我也正想邀请他们到城堡里来参加晚宴,就在今天。”看着女骑士的脸,杜泽转移了话题。“关于你父亲……” “我不想参与这个。”尤利娅粗暴的打断了他。 杜泽点了点头。“我会通知他的兄弟来筹备葬礼。”察觉到尤利娅对这个问题依然有所抵触,杜泽又一次转移了话题。“我希望你能以我的守护骑士的身份出席晚宴。另外,这只是个私人性质的小型宴会,对宾客的服装或礼仪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他们能喜欢它。” “没问题。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尤利娅敲了一下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通用军礼,准备离开了。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低声问道:“一层禁止进入的走廊里……是‘那些东西’吗?” “就是‘那些东西’。它们将会成为这座城堡以后的新守卫。”杜泽知道她说的‘那些东西’是指自己的亡灵仆从。“我可以保证,我不会主动杀戮无辜来扩充我的亡灵军队……”杜泽当然也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除非他们已经死了。” ; 第三十章:午餐 为了查阅和学习人皮书中记载的关于黑暗武士的知识,杜泽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尤利娅离开后不久,一个仆人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以非常谦卑的态度通知这位城堡的新主人,现在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跟随着仆人来到城堡一层的宴会厅,杜泽直接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虽然他还不是正式的合法领主,但任何人都知道,下一任领主肯定不会是那个今年只有两岁的小孩子――并不是城堡里的每个人都有资格坐在这张长桌旁享用午餐的。按照传统,只有领主和领主的家人,以及领主的客人或好友,才可以在这里进餐。仆人和士兵的进餐场所,分别在宴会厅旁边的两个小餐厅里,为不同餐厅供应的食物也不太一样。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坐在主座的左手旁。这是个相当重要的座位,通常只会留给那些相当重要的客人。在杜泽落座以后,她神色自然的笑了笑,还在不知不觉间把椅子往主座的方向挪了一点――她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引诱,却又不至于显得过于放荡。她显然精于此道。 “你一定就是杜泽?洛森先生。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从她说通用语的口音来判断,她不是子爵领的本地人。“你比我想象的更具有男子气概。” 经历了昨晚的战斗,杜泽还没有换上干净衣服,也没有好好清理过身上的灰尘和血迹。他甚至都没有仔细清理过肩膀上的伤口,而是任由它通过衣服上的破洞暴露在外。老魔法师堆满灰尘的房间更是加剧了衣服的肮脏程度。直到现在,他的腰带上依然挂着那把割断了焦恩喉咙的匕首,袖子上也满是血迹,人皮书和骨杖则被随手放在餐桌上。 严格来说,这样的形象,倒的确是有点所谓的‘男子气概’。 “你一定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杜泽礼貌的微笑了一下,指了指在旁边玩耍的、同样身着华丽服装的小男孩。那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大,面容和焦恩有些相像。“我听说他的名字是爱德华?多好的孩子。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夫人?” “玛格丽特。你可以这样叫我。”自称玛格丽特的贵族夫人依旧带着那种充满暗示性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杜泽先生,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吗?我听说你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冒险英雄――哦,请原谅我的唐突,这城堡里的生活真是无聊极了,简直就像一块又干又硬的糙面包,急需些新鲜果酱一样的好故事作为调剂呢。” 她就是焦恩的妻子和爱德华的生母。面对着刚刚杀死了自己丈夫的凶手,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悲伤或愤怒,反而还在极力试图引起对方的兴趣。 毕竟,死人就是死人,失败者就是失败者。 在玛格丽特的世界观里,要享受胜利,就要坚定的站在胜利者那边。她绝对没有为失败者殉葬的打算。出于过去在各种社交场合中积累的丰富经验,即使最青春、最光鲜的岁月已经不复存在,她依然有信心勾引到这位新领主,维持住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对于她来说,丈夫究竟是谁,远远没有丈夫究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更重要。只要能继续过上光鲜亮丽的日子,就算没有好听的名分,甚至忍受骂名,她也完全可以接受。 “那些故事可不适合讲给一位如您一般娇柔的女士听。” 杜泽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这固然是由于她是焦恩的妻子,另一方面,他对于这种过于‘聪明’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尼克骑士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为了保全自己,这种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在玛格丽特准备抛出更多话题来吸引对方时,老管家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 “大人。”老管家走到杜泽身边,弯下了腰。“您的朋友和行李已经到达了城堡。我冒昧的安排她前往这里与您一起进餐,希望您不会介意我的逾越之举。” “当然不介意。谢谢,老约翰,你的效率很高。”杜泽借机转过了头,不再面对那位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的贵族夫人。“城堡中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了,大人。祝您用餐愉快。”老管家直起腰,然后又朝杜泽鞠了个躬。“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请允许我先告退了,大人。”他说。“您的客人到了。” 在一个女仆的带领下,洛菲满脸不自在的走进了宴会厅。她此前还从未进入过哪位贵族的城堡,更别提是以客人的身份――精致的烛台、漂亮的地毯和光洁的银质餐具,对过去的她而言,只可能是从商队那里抢来的染血的赃物,而不是生活中所处可见的物品――庞大的城堡,有礼貌的仆人,这里的每一处都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那个负责保护她的骸骨战士依然紧随其后,这让她在到达这里的路上遭遇了不少奇怪的眼神,更是加剧了她的不自在感。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洛菲越过那个为她领路的女仆,快步跑到杜泽身边。“头儿……”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兽。“幸好你真的在这里!” “放松点,洛菲。你可是个勇敢的女孩。”朝有些不适应这种环境的少女笑了笑,杜泽指着主座右侧的椅子。他同时对那个骸骨战士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命令,让它离开宴会厅,到其他亡灵仆从集合的地方待命。“坐下吧,好好享受午餐。” 他好像是个大人物。 在餐桌前坐下,洛菲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她听父亲说过自己的曾祖父是一位男爵,而那位男爵也只是住在一座种葡萄的庄园里,全部的封地只有一座葡萄庄园和两座小村庄,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城堡。她以前也听杜泽说过,这次旅途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让杜泽成为一位子爵和一位领主,可她在这之前对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概念――从她父亲那一代开始,她的家族就成为了平民,彻底失去了贵族身份。 玛格丽特看着衣着朴素、有些瘦弱的少女,暗暗在心里嘲笑着对方。“多可爱的小姑娘。”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问道:“杜泽先生,请问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她是我的朋友。” 不愿意和焦恩的妻子产生过多接触,杜泽回过头,转而和洛菲交谈。他们讨论起关于行李的话题,令那位贵族夫人无法加入对话之中。 午餐开始了。女仆们端着托盘,首先送上了开胃的汤。这种开胃汤主要由一些清淡的调料和果酱煮成,味道酸甜,能够促进食欲。接着,女仆们直接送上了主菜,包括酱汁炖鹿肉、切成片的熏肉肠、蔬菜沙拉和烤制的羊羔肉。主食是早晨新鲜出炉的白面包,经过了重新加热,显得柔软而温热,麦香味很好的勾引着进餐者的食欲。考虑到其从不饮酒的习惯,给玛格丽特和洛菲的饮料是葡萄酒,而给杜泽的饮料则是酸味的果汁。 贵族的午餐当然比冒险者的午餐要丰盛多了。想到那块提前藏在口袋里以防不测的硬面包,洛菲再次庆幸于自己当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大口咀嚼着可口的鹿肉和松软的面包,不时猛灌一口葡萄酒以辅助吞咽,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由于近四年来的流浪生活,杜泽的进餐习惯也更倾向于速战速决。他每次送入嘴里的食物并不多,进餐效率却很高,很快就轻松的吃掉了一整块羊肉排。 玛格丽特抱着自己两岁大的儿子,一边动作轻柔的给他喂下易于咀嚼和吞咽的食物,一边寄希望于这种慈母式的行为能为她引起额外的注意。遗憾的是,她一心想要勾引的人正专注于用餐刀把羊肉排切成小块,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难道那才是他喜欢的类型? 看着正在将鹿肉块卷入面包片里的少女,玛格丽特不由得有些沮丧。尽管曾经是知名的交际花,可她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无论如何也很难表现出那种少女独有的青涩与纯真。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想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觉很有诱惑性的点子。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她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午餐上。 这场午餐就这样在有些尴尬的沉默中结束了。 午餐后,杜泽让仆人通知老管家,为洛菲安排一间客房。他找到了那些被暂时放在仓库里的行李,从中找到了一个木箱――箱子里有各种型号的尖刀和手锯,还有一些粗长的针和配套的粗线,看上去有点像是屠夫、木匠和裁缝用的。 这些东西,就是所谓每个亡灵法师都需要一套的,尸体解剖和处理工具组。 不管是用来缝合碎裂的尸块,还是用来剔去骨头上覆盖着的皮肉,又或是要对尸体进行其他加工,都需要用到这些工具。可以说,它们是制造亡灵生物所必要的工具之一。 ; 第三十一章:黑暗武士 ……最后,注入灵魂…… 一只手握着减少精神力消耗的骨杖,一只手拿着储存灵魂的宝石头骨,杜泽小心的完成了制造黑暗武士的最后一个步骤――将灵魂送入载体里,让尸体以亡灵的形式复生。 黑暗武士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独眼。它转了转仅剩的那只眼球,从当做工作台的桌子上跳了下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主……人……”它单膝跪地,朝杜泽行了个生前最熟悉的礼节。“您的……吩咐……” 不同于更低级的僵尸,黑暗武士能够使用简单的语言,理解能力上也相对更好。它们甚至还能在成为亡灵后继续积累记忆和知识,并由此变得更加强大。遗憾的是,即使选用了与载体相匹配的灵魂,黑暗武士也无法继承生前完整的人格,只能继承其生前所熟悉的技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个好消息。如果这个黑暗武士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它肯定不会这么顺从,反而会想要杀了这个复活自己的人。 制造这个黑暗武士的原料就是焦恩的亲卫队长。他的死因是一支正好射中眼睛的弩箭,因此,这个黑暗武士也就少了只眼睛,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眶。 摧毁它。 杜泽给黑暗武士下达了一个无声的命令――如同其他亡灵仆从一样,黑暗武士可以接收这种无声的命令,还能用类似的方式向其他亡灵传达它们――攻击目标是一个作为靶子的僵尸。为了测试黑暗武士的实战能力,他还给了僵尸一个意义相同、目标相反的命令。 僵尸动作缓慢的走了过来,伸直双臂,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声。黑暗武士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歪着头,似乎在观察着僵尸的动作。在双方接触的瞬间,黑暗武士做了一个巧妙的闪避动作,躲开了僵尸的扑击,然后用剑干净利落的砍掉了僵尸的脑袋。真正的战斗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僵尸甚至没有机会碰到黑暗武士的身体。 看来它基本继承了生前的战斗技巧。 摧毁它们。 杜泽再次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这一次,黑暗武士的对手是两个手持武器、穿着盔甲的骸骨战士。当然,骸骨战士也得到了战斗命令。 两个骸骨战士肩并肩冲了上来,两把长剑一起刺出,动作快速而沉稳。黑暗武士侧身躲过了其中的一把剑,回手砍中了那个骸骨战士的脖子,将之斩首。另一个骸骨战士的长剑划过黑暗武士的皮甲,却没能伤害到对手的身体。没有任何犹豫,黑暗武士立刻发动反击,用脚猛踢那个骸骨战士的膝盖,将它击倒在地,然后连续踢向骸骨战士的脊椎,直到它再次迎来死亡为止。 观察着因被斩首而失去大多数感知能力的那个骸骨战士,黑暗武士转了个圈,靠近对手身后。黑暗武士找准时机,猛然扑了上去,将它压倒,接着冲击力将全部重量压在对手的腰部上,彻底解决了它。 黑暗武士摧毁两个骸骨战士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而其自身却毫发无伤,只有皮甲被划了个口子。 真不错。 杜泽满意的看着黑暗武士。高兴之余,他甚至想到是不是需要给它的独眼做点装饰。不同于那位亲卫队长还活着的时候,它今后再也不需要休息了,可以随时作为护卫保护主人的安全。 那正是杜泽现在最需要的。 他毫不怀疑,如果无面者还想继续他们的计划――无论那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必然会想要除掉自己这个麻烦。 和缺乏力量与远见的焦恩不同,杜泽可不会和一群谋杀了自己的父亲,还在秘密渗透子爵领、策划着某种阴谋的恶魔崇拜者合作。那些人不值得信任。即使直到目前为止,杜泽与无面者的矛盾还没有公开化,但他知道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他必须做好准备。参考四年前的刺杀事件,他们很可能会再次通过暗杀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除了身为普通人类的尤利娅之外,就连身为吸血鬼的乌冬莉丝,都不可能时刻跟随在杜泽身边保护他的生命安全。吸血鬼极端畏惧阳光。他们在阳光下会受到极大的削弱,极易在这种情况下被杀死,本能性不想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中。 因此,无需休息,又能指挥其他亡灵仆从的黑暗武士,就成了最佳的护卫人选。 趁着刚刚制造出一个黑暗武士的好手感,杜泽立刻投入了第二个黑暗武士的制造。由于心情不错,他给自己提高了些难度,选择了那具魔化人的尸体。在之前的战斗中,这个魔化人差点咬掉了杜泽的脑袋,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没有得到那个魔化人的灵魂,杜泽选择了宝石头骨内一个强度最高的灵魂,送入了载体里面。他依稀感觉,这个灵魂属于一位为了保护城堡而战死的老兵。 制造第二个黑暗武士的过程比杜泽想象中还要顺利。虽然那具尸体甚至没有人类的头部,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壮的长脖子和一颗只有嘴巴的怪异脑袋,可他还是成功的完成了。 随着灵魂被注入体内,第二个黑暗武士也重获新生。它摇动着那条将近一米长的脖子,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左手在胸前敲了一下,行了个军礼。“啊……唔……哦……”它的发声结构和人类有些区别,以至于体内的人类灵魂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它,只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叫声。“咕噜……咯……啊……唔……” 看着这个仿佛是从噩梦中走出的怪物,杜泽觉得它能发出声音就已经很不错了。 摧毁它。 杜泽让第二个黑暗武士去攻击另一个普通的僵尸。 黑暗武士的手在身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武器。与此同时,它的脖子缩了一下,然后猛然伸出。近一米长的脖子又伸长了一半,内部布满多层牙齿的大嘴想要撕咬那个僵尸,却因为距离太远无功而返。终于,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黑暗武士摇摇晃晃的朝僵尸走了过去,它的头也又一次猛然伸出,咬住了僵尸的头。 在一阵让人不舒服的咀嚼声中,僵尸无头的身体跌倒在地上。它的脖子已经被那张可怕的大嘴切断了。黑暗武士依旧沿着刚才的目标走了过来,弯下腰,蹲在地上,用匕首刺击着一时间还没有彻底安静下来的僵尸。 确认目标已经死亡,黑暗武士站了起来,把匕首插回了靴子里。它的头吐出了那颗被咀嚼的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脑袋。“唔……呃……啊……”大量碎肉、污血和骨片也从那张嘴里被吐了出来。作为亡灵,黑暗武士没有进食的功能,也无法消化食物。“啊……唔……” 它的头和身体似乎不太协调。 杜泽对这个特殊的家伙有点失望。他本来对此抱着很高的期望,希望用魔化人尸体制造出来的黑暗武士会更强大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第二个黑暗武士的能力没有第一个黑暗武士优秀,不过幸好它指挥其他亡灵仆从的能力还不算太差。 摧毁它们。 在接下来的测试中,黑暗武士的身体好像更协调了。它冲向两个作为对手的骸骨战士,突然伸长脖子咬掉了对手的一条手臂,又把那条握着手斧的手臂吐了出来,正好被自己接到。它挥舞着手斧,逼近对手,猛烈的劈砍着骸骨战士的身体,以轻伤为代价砍倒了其中的一个。在它攻击那个骸骨战士的过程中,它的头始终在试图撕咬后面的另一个骸骨战士,从而避免了背腹受敌的困境。 将靴子里的匕首投掷出去,暂时干扰了一下对手,黑暗武士捡起了第一个骸骨战士的盾牌,冲向了第二个骸骨战士。它用盾牌格挡住对方的武器,一斧砍断了骸骨战士持剑的手腕。它的头找准机会,一口咬掉了骸骨战士的脑袋,在一阵脆响中将之咀嚼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又吐了出来。 很快,第二个骸骨战士也被彻底击倒了。 它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摧毁了两个骸骨战士。不过,如果对手是活人而非无所畏惧的亡灵,它在战斗中给敌人造成的压力和恐惧肯定比第一个黑暗武士要大。 为了更好的区分二者,杜泽给两个黑暗武士分别命名为一号和二号――它们以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作为智力较高的亡灵仆从,两个黑暗武士很快了解了自己的新名字,这会使得杜泽在通过它们指挥其他亡灵仆从时更加方便。 从一件破皮甲上割下一块皮革,将其切割成形状不一的几个小块,杜泽拿起了针线,打算稍微改进一下一号的外观――对他来说,比起缝合尸体来,缝合皮革似乎还要更难些。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努力,杜泽好不容易才缝出了一个皮质眼罩,并用它遮住了一号空洞的眼眶。 ; 第三十二章:晚宴 随着太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十六位骑士结伴而行,来到城堡参加杜泽为他们准备的晚宴。这次晚宴只邀请了领地内的骑士们,没有其他人参加。 出于示威的目的,这些骑士们虽然没有携带武器,却都整齐的穿戴着全套实战盔甲,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头盔――他们大都担心,如果在新领主面前表现的太过平和,可能会让对方认为自己软弱可欺,甚至可能会因此失去现有的地位。在私下里,他们达成了共识,一定要团结起来,在这场晚宴中保持强势态度,以便让新领主引起足够的重视。 领头的骑士是个留着金黄色卷发的年轻人。他的年龄只有二十几岁,脸部线条相对柔和,看上去几乎是十六位骑士中最年轻的。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由焦恩任命的洛森家族首席骑士,其在战斗中的勇武也证明了他的确能够担当这项重任。 “让我来和他交涉。大家注意保持镇定,给他施加无言的压力。”在前往宴会厅的路上,首席骑士这样叮嘱自己的同伴。“我会最大程度的为我们争取好处。” 骑士们个个紧绷着脸,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这些骑士都上过战场,亲手结束过敌人的生命,神情中自然的流露出了一种属于战士独有的气势。为他们领路的女仆一路上小心的不去回头看,以免在无意间触怒了这些威武的骑士们。 如同一群凶恶而残忍的野狼,骑士们迈着大步走进了宴会厅―― 然后,他们的气势就烟消云散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杜泽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餐桌上摆着一些爽口开胃的水果和饮料,作为领主的守护骑士出席晚宴的尤利娅坐在主座右手边的座位上。这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如果忽略了站在杜泽身后的那两个怪模怪样的亲卫的话。 看到其中一个亲卫表情木然的脸,有些骑士认出来这是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综合起针对新领主的传言,他们不由得感觉到心里不太舒服。而当他们看到另一个亲卫的‘脸’时,那种不舒服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怪异、恶心和些许的恐惧。也许真的有人没注意到第一个亲卫究竟是谁,但没有人会忽略掉第二个亲卫。 他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新领主身边站着一个脖子有近一米长、还长着一颗怪物脑袋的亲卫呢? 看着那个长着怪物脑袋的亲卫,骑士们的表情出卖了他们,使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威武气势瞬间消散。他们和新领主打了招呼,默默的在餐桌旁落座,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望向那个脖子还在扭来扭去的家伙。两个亲卫一左一右站在杜泽身后,一个像座纹丝不动的雕像,一个像头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场晚宴,子爵领忠诚的守护者们。”假装没有注意到骑士们异样的表情,杜泽举起了自己的杯子。“为了洛森子爵领!” “为了洛森子爵领!” 宴会开始了。考虑到客人们的口味偏好,端上来的食物多是足量厚实的肉排和醇厚的肉汤,饮料则基本都是适合大口豪饮的优质麦酒。和骑士们想象的不同,新领主迟迟没有提起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只是不停在招呼客人享用这顿丰盛的晚餐。 “请原谅我的鲁莽,大人,我们都想知道您还信不信任我们这些人。”灌下了第四杯麦酒,首席骑士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提起了话题。“很多人都担心您会怀疑我们的忠诚。” 杜泽咽下一块鹿肉,神情自然的笑了笑。“我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安格斯骑士。我可以信任各位效忠于洛森家族的骑士吗?” “当然,大人,我们都支持您成为下一任领主,毕竟您的身份正统而合法。”名字叫安格斯的首席骑士这样说道:“子爵领需要一位领导者。不过,没有人愿意发自真心的去拥戴一位粗暴推翻一切旧有秩序的领主。您知道,很多人都在担心,您会在提拔亲信的同时,打压那些忠心耿耿的、同样将您视为合法领主的旧臣。” 首席骑士的话中隐隐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如果杜泽不保证他不会损伤这些骑士们现有的利益,他们就不会再支持杜泽成为新领主。按照当权者的思维模式,在一个新当权者继任以后,必然要为了让自己人掌握权力,从而去打压那些效忠于旧当权者的部下。 焦恩就在继任后把尼克骑士从首席骑士的位置上换了下来。这位希望能保住地位的首席骑士安格斯,曾经正是焦恩的亲信。 “以洛森家族的名义,我不会打压任何人。包括庄园和土地的分配,地区防务,各位的私人财产和现有的地位,以及首席骑士的人选在内,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改变。哦,当然,除了尼克骑士的财产。按照法律,它们将归属于我的守护骑士。” 杜泽的想法很简单。他不知道究竟都有谁倒向了无面者,加入到了针对自己和子爵领的阴谋中。除了已经成为守护骑士的尤利娅之外,他暂时根本没有可以提拔的亲信,所以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让这些本来已经选择倒向自己的骑士们感到心寒。在他现在能信任的人里,无论是乌冬莉丝还是洛菲,都显然不适合成为一位带领军队进行战斗的骑士。 直到目前为止,杜泽的权力还很脆弱。他是通过杀死自己兄弟的方式才夺回权力的,手中的筹码只有合法继承人身份和一小支亡灵军队,名声不佳。如果他执意要立即进行一场大变动,并因此失去骑士们的支持,即使没有无面者从中作梗,他恐怕也很快就会重新变成一个流浪的亡灵法师,而非一位领主了。 另一方面,作为一位亡灵法师,这些活生生的骑士们,也不是杜泽能掌握的唯一的武力――事实上,比起这些各有所图的骑士们,杜泽还是更信任他的亡灵仆从。 诉求得到了相当积极的回应,在晚宴接下来的时间里,安格斯骑士的态度柔和了许多。他反复向杜泽保证,只要骑士们现在的利益不会受到损伤,他们就都会坚决支持杜泽成为新的领主。他还试探性的提出了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如是否还需要几位骑士带着士兵进驻主城堡,然后遭到了杜泽的婉拒。 作为针对这个问题的回应,杜泽请那几位原先一直驻扎在城堡里的骑士取回自己遗落在城堡里的私人物品,并表示要在内城重新为他们安排住所。当然明白新领主的言外之意,那几位骑士纷纷表示,他们还是更想回到自己的庄园里。 杜泽还不够信任这些骑士。他不想让一群尚未证明过其忠诚的人留在城堡中。天知道他们中有没有无面者的内应。 在晚宴的最后,杜泽还明确的通知了骑士们,自己将在半个月后召开宴会,邀请子爵领内所有的重要人物参与。客人的名单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些支持他的骑士在内。他将利用这次宴会召集子爵领内的实权人士,并借此时机正式继任领主和洛森子爵的位置。 晚宴在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杜泽稳住了这些骑士们对自己的支持,而骑士们也乐于接受这样一位态度友善的新领主。 当仆人们送走那些心满意足、肚子里装满了肉排和麦酒的骑士们时,已经快到午夜了。考虑到尤利娅没有休息的地方――她原先住过的房间在士兵区,现在那里到处都是尸体和亡灵――尼克骑士的房间倒是没在那片区域里,可她对父亲的死一直有种心理障碍,不想搬到那里去――杜泽最后让老管家安排她住到三层的客房里。 为了说服坚称自己只要住在二层或者一层就好的尤利娅,杜泽还搬出了“守护骑士应该住在离领主尽可能近的地方”这种略显牵强的理由,才终于让她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成功的达到了恐吓那些骑士的目的,实在不想再继续看到二号黑暗武士那颗曾经差点咬死自己的脑袋,杜泽让二号去一层和其他亡灵仆从待在一起,只留下外形更接近人类的一号在自己身边进行护卫。 在楼梯上遇到可能正在觅食的吸血鬼,杜泽和她打了个招呼,表示希望她不要伤害到城堡里的那些仆人们――以乌冬莉丝的能力,不管是用暴力强行吸取鲜血,还是利用魅惑能力‘说服’对方主动贡献出一点血液,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乌冬莉丝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希望杜泽也能在以后答应她一个请求。 自从那次品尝到了杜泽的鲜血,乌冬莉丝在面对杜泽时,就总是会带着这种奇怪的表情。那有点像是对美食的贪恋,又像是正在盯着某种猎物。 得到了吸血鬼绝不会因此伤害到自己的保证,杜泽抱着疑惑答应了乌冬莉丝,心里暗自希望她不会提出什么难以完成的请求。对此,乌冬莉丝表现出了明显的愉悦。在离开前,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似的,她告诉杜泽,自己已经想办法把自己的棺材弄到了洛森家族的地下墓穴中,并占据了一间空着的小墓室。她决定将那里作为自己的房间。 地下墓穴完全修建在山体里,在整座城堡的最下面,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刻都不会遭到阳光的照射。那里倒真的是个适合吸血鬼的好住所。 告别了乌冬莉丝,杜泽回到了三层。在正式继任领主前,他还不打算占用领主的房间,毕竟焦恩的妻子和孩子还住在那里。想到焦恩的孩子,杜泽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那个叫做玛格丽特的贵族夫人谈谈,以确保在自己正式继任领主前不会出现某种‘意外情况’。 今年只有两岁的小孩子当然不可能主动去争夺领主的位置,但如果有人――比如说无面者――想要用他来质疑杜泽继任领主的合法性,肯定会给杜泽带来很多额外的麻烦。 ; 第三十三章:密谈 杜泽走到那位贵族夫人所在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一个女仆从里面打开了门,低声询问杜泽的来意――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并不适合用于造访一位女士――在得到了“有事情需要和那位女士谈谈”这种充满可能性的回答以后,女仆请求杜泽先在门口等一会,让她询问她的女主人是否同意在这个时候见面。 不想在这种小节上与对方交恶,杜泽耐心的在门口等了一会。当女仆再次打开门时,她说她的女主人欢迎杜泽的到来,并希望他放轻脚步,不要惊扰到已经睡熟了的小孩子。 杜泽走进房间。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贵族夫人就站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在迎接他。 “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杜泽先生。”她浅浅的笑着。“请坐下吧。”她说。“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不顾令我们彼此清白的名声蒙羞的风险,选择在这种时间来拜访一位女士。” 玛格丽特夫人身上的衣着很特殊。她没有穿着符合其身份的华贵长裙,或是穿着在就寝时使用的宽松睡衣,而是穿着一身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有些怪异的衣服。那看上去有点像是适合平民少女日常穿着的轻快便装,细节处还经过了更改和裁剪,以使得其更贴合穿着者的身材,更能凸显穿着者的身体曲线。那头富有光泽的长发也被细致的编成了一根粗辫子,搭在肩膀上,而不是按照已婚女士的传统发型选择盘发或散发。她甚至还穿着一双适合在室外活动的小皮靴。 客观的说,玛格丽特夫人虽然年龄偏大,但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身材和相貌。不像是那些需要在家务中贡献力量的平民女人,她鲜少有需要自己动手处理的日常事务。她的皮肤没有经过风吹日晒,双手也没有在冷水中洗过厚重的衣物,甚至不曾亲自用母乳哺乳过自己的孩子――她担心那会让自己精致的身体变差,降低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 在换上这样一身服饰后,少妇和少女的气质微妙的搭配在一起,反而形成了别致的魅力。在这方面的创造性和实践精神,正是玛格丽特夫人能吸引到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焦恩,并成为了他的妻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奇怪,难道她已经在准备找机会逃离这里了吗? 杜泽倒是没有对玛格丽特夫人的衣着做出任何评价。自信于对方绝对不可能通过亡灵仆从和人类士兵的双重守卫,偷偷带着焦恩的孩子从城堡里逃走,他自然的坐了下来。“我更喜欢清水。”他拒绝了女仆用托盘端过来的那瓶葡萄酒。“或者其他任何不会引起宿醉的饮料。” 他根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这些年来经常和骨头、尸体和亡灵打交道的生活,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的性格。 眼见对方拒绝了那瓶特殊的葡萄酒,玛格丽特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谈,夫人,这关乎到您和您的儿子,乃至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杜泽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号黑暗武士。“我完全信任它。您的仆人呢?” 由于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关系重大,杜泽不愿意冒险让任何计划以外的人知道,以免给无面者以可乘之机。 “和您忠诚的卫士一样。”玛格丽特夫人还在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纯真点。她其实并不关心杜泽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更关心杜泽是否会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去做出点什么来。 “我想您一定知道笼罩在子爵领上空的那片阴云,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不敢露面的卑鄙小人。他们企图渗透进子爵领,并策划着某种绝不会对他人有益的险恶的阴谋。可以预见到的是,那些自称‘无面者’的恶魔崇拜者,最想达成的目的,无疑只会与其自身的利益相关。他们是如此的凶狠狡诈,往往会不许一切代价来达成自己的邪恶计划,无论是对重要人物进行暗杀和收买,还是威胁恐吓那些人与他们合作……” “所以?” 玛格丽特夫人根本没听懂杜泽在说什么。她既不关心政治,也不了解现状。她听说过‘无面者’这个词,但她对这个词的印象局限于无面者曾经为焦恩提供过帮助。“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杜泽先生?”不经意间,她拿起女仆给自己倒上的那杯葡萄酒,喝了一口。“任何事情都可以哦。” “是的,我需要您的帮助,夫人。” 杜泽也发现了对方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他明智的省略了接下来的那一整套说辞,直接提出了这次拜访的目的。 “如果有任何人打着无面者或其他的旗号接触您,以利益或承诺为诱饵,号称能帮助您或您的儿子,都不要同意与他们合作――他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局势进一步陷入混乱和不幸之中。当然,作为回报,我会全力保证您的安全,直到领主的权力被顺利的移交到其应该被移交到的地方去。等到那时,我会派人将您安全的送回到您的家乡,或是任何您想去的地方,并给您一笔可观的财富作为谢意与补偿。” “我不能留下吗?”玛格丽特夫人咬着嘴唇,做出一副无辜和可怜的样子。“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她装作无意识的松了松领口。“还有这里的人。” “恐怕不行,夫人,这里即将陷入极大的危险中。作为身份敏感的重要人物,您和您的孩子非常容易引起不怀好意者的注意。”杜泽当然不愿意她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您必须离开子爵领。请放心,您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得到足够的保障。” 玛格丽特夫人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真的要离开这里。她在想,该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使面前的这个男人改变主意。“我……知道了。”她又把领口放低了点,动作非常明显,显然是在暗示着对方。“可以陪我一会吗,杜泽先生?”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对方。“今晚的夜风好大……” “请原谅我必须告辞了。如您所说,在午夜拜访一位女士,确实容易让清白的名声蒙羞。我在这件事上考虑欠妥。祝您晚安,夫人。”杜泽站起身来,朝她欠了欠身,礼貌的道了别。他没有给玛格丽特夫人继续挽留自己的机会,就推开门走了出去。一号黑暗武士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真该死! 玛格丽特夫人感觉到一股热意遍布了全身,像地狱里的火焰般炙烤着自己的灵魂。那不是因为没有达成目的的不满,而是因为她无意间喝了一口的那杯葡萄酒――那是她珍藏的一瓶葡萄酒,窖藏多年,口感醇厚,更加入了丰富的‘特殊配料’――她本来打算用这瓶作用显著的葡萄酒增加胜算,最后这东西却反而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蠢笨、最懒散的仆人?再说一遍也不为过!”她大声斥责着自己的女仆。“你居然把它倒给了我!蠢货!你的脑子有毛病吗?” 表情惊恐的女仆低下头,站在原地,默默的忍受着辱骂。她既不敢反驳自己的女主人,也不敢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辩解。 睡在一张小床上的孩子被玛格丽特夫人的叫喊声惊醒,吓得哭了起来。 “过来!跪下!”玛格丽特夫人没有理会孩子的哭声,而是命令女仆跪在她面前。“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她把一条腿压在女仆的肩膀上。“你最好让我满意。”她举起那杯喝过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更多的热意很快袭来。“不然……”她粗暴的揪着女仆的头发,强迫其伏在自己身上。“……你就等着挨鞭子吧!” 在走进自己的房间之前,杜泽也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由于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处理焦恩的妻子和孩子,他没有在意那个声音,就关上了门。 他们不能在杜泽正式继任领主前死掉――无论那究竟是不是他做的,人们都会倾向于相信,那就是他为了排除潜在的竞争对手而谋杀了他们――这种事情会让杜泽本就不好的名声变得更糟。但是,他们同样不能一直活下去。 从一开始,杜泽就没有打算让他们一直活下去,但他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如果杜泽在那天晚上就知道焦恩还有妻子和孩子,那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当然,死于一场涉及战斗和变革的混乱是一回事,而死于这场混乱之后,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能就这样简单的杀死焦恩的妻子和孩子,至少在他正式继任领主前不行。 先和她合作。 杜泽这么想着,脱掉了外衣,躺在床上。他随手把骨杖放在了床头柜上。 等到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领主更替所吸引,不再关注他们的时候…… ; 第三十四章:灵魂尖啸 那是一片广阔无边的、布满迷雾的广场。超乎想象的大。四处弥漫着的迷雾非常厚重,让人看不清远方,仅能隐约看到身边的东西。 杜泽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能感受到自己置身于这座广场上,但他心知自己无法移动位置,更无法开口说话。他想要转动眼球,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厚重到视野无法穿透的迷雾中,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是那个人。 亡灵法师…… 那个人向杜泽伸出一只手。 我的后裔呦…… 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杜泽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移动,来到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身边。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即使隔着手套,他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而僵硬的触感,简直像是尸体的手一样。 奥术指引……血脉相连…… 杜泽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哀嚎声。那种声音不像是他用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响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那不是任何现实存在的生灵能发出来的声音,并远超于它们。阵阵哀嚎声越加尖锐和刺耳,令人无法忍受。他想要甩脱对方的手,却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哀嚎声中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错乱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纯粹的尖叫。 那是纯粹的精神折磨。 只有尖叫,再无其他。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杜泽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双眼,左右环顾了一会,才确认自己真的摆脱了刚才的噩梦。那阵可怕的尖叫声依然隐隐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一号黑暗武士站在床边,表情木然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又一次,杜泽发现自己在醒来时用手握着那支骨杖――这次是握在右手里――可能是由于心理作用,他隐约觉得骨杖的表面有些冰冷,不像是被长时间抓握后应有的温度。自从第一次以后,他再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梦境,也再没有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握着那支骨杖。他几乎都已经要把那次的梦当成是一个单纯的巧合了。 又是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我的后裔”,“血脉相连”,这足以说明那个人是他的祖先,或者至少与他存在着某种程度的血缘关系。可那个人究竟是谁? 杜泽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点亮床头的烛台,而是在黑暗中安静的思考着。他了解洛森家族的历史。自第一代洛森子爵获得贵族身份、成为洛森子爵领的领主以来,过往的洛森家族中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位魔法师。杜泽自己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拥有魔法师身份的洛森家族成员――不管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相信对方肯定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魔法师。 这支骨杖无疑是魔法制品,而且,它应该还蕴含着某种他目前尚不了解的秘密。 心中的困惑使杜泽无法再次入眠。他仔细回想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历史资料,想找到那个人的身份,却始终一无所获。在洛森家族的记载中,没有任何人与那个人类似。想着想着,他忽然想到这支骨杖是乌冬莉丝送给自己的,而乌冬莉丝大概在四百年前就被埋入了坟墓中,才停止了这毫无结果的思考。 这支骨杖多半是和乌冬莉丝一起被装入棺材里的。换句话说,这支骨杖的历史至少在四百年以上。在那个时代,如今作为峻山公国世袭贵族而存在的洛森家族还没有出现,现存的资料中也少有对那个时代的记载。 也许是某位名声不显的祖先。 他这么想着,顺手把骨杖再次放回到床头柜上。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有点发麻,整条右臂也感觉不太舒服,但他没有特别在意这一点。 就在杜泽打算重新躺下,再睡一会的时候,一号黑暗武士突然转了个身,朝向房门的方向。它还把一只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以便随时可以抽出武器。 有人来了。 如同骸骨战士或僵尸一样,身为亡灵的黑暗武士同样可以通过与生灵完全不同的视野来观察世界,任何生灵在它们的视野中都是非常明显的。正如亡灵的视野不会被黑暗所遮挡一样,障碍物对它们的影响同样很小。直到黑暗武士转过身去的十秒钟后,杜泽才听到了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好像正朝这里走来。 杜泽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骨杖。现在的时间正是深夜,极少有人会在走廊上走动。杜泽还特意挑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房间,距离公共区域较远。综合现在的局势,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正在靠近这里的人,很可能心怀恶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里的人走到了杜泽的房间门口,之后脚步声就消失了。沉寂了大约半分钟后,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金属碰撞声。在杜泽的无声的命令下,一号抽出长剑,走到了房门前。一号行走和抽出武器时发出的响动让金属碰撞声消失了一会,在等待了两三分钟后,大概是感觉房间中的人已经睡着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是撬锁器在撬锁时发出的响声。 普通的门锁并不难撬。担心撬锁发出的噪音太大,门外的人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才小心的撬开了房门。他动作轻缓的推开门,精心保养的门轴也正如同他预期的一样,没有发出任何足以引起警觉的声音――而后,迎接他的是一把锋利的长剑。 发觉行踪已经暴露,刺客朝门口的人影扔出一把具有强烈刺激性的粉末,然后屏住呼吸,熟练的用匕首刺向对方的腰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咳嗽声都没有,依然动作稳健的用长剑砍向他的脑袋。刺客急忙收住冲势,躲过这一击,回手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一条伤口,却还是没有听到哪怕一声痛呼。 亡灵当然不惧怕这些只有对生灵才能起效的战术。 一号的动作比对方略慢一些,但它战斗的经验非常丰富,技巧娴熟,又无惧于对手的小花招,很快便在近身肉搏中取得了优势。它猛烈的连续发动攻击,将对手拖住并压制在门口,使其无法更进一步威胁到房间中的杜泽。 “该死,他们说的没错!”闪过一次重击,刺客骂了一句。“这是只狡诈的兔子!” 刺客退后了几步,暂时离开了一号的攻击范围。在一号趁势追击前,他大声念出一段咒文,深红色的光芒顿时包裹了他――当一号的长剑刺中其腹部时,他没有发出痛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完蛋了!”他自信的喊道:“准备好受死吧!” 深红色的光芒渐渐退去,露出覆盖在其体表的怪异甲壳。厚厚的肉红色甲壳包裹着刺客的身体,似乎还在轻微蠕动着,挡住了长剑继续深入的势头,使它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这层突然出现的甲壳流露出了明显的恶魔气息。拼着连续在身上挨了几剑,刺客突破一号的防御,直接冲向站在房间里的杜泽。 杜泽不畏惧于正面作战,可这不代表他喜欢和那些精于近身战的敌人肉搏。由于他掌握的魔法大都不适合用于这种场合,于是,他本能性的释放了一个法术,期望能暂时抵挡住敌人。 他释放这个法术的过程非常流畅,甚至没有念出任何咒语,大量由精神力引导着的魔力就已经喷涌而出。在法术成型的瞬间,他还隐约听到了一声尖叫。 这不是他学过的任何一个法术。 受到法术的影响,刺客突然失去了平衡,在惯性的作用下摔倒在地。他的脸上浮现出极端痛苦的表情,双手捂着耳朵,大声惨叫着,仿佛受到了某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他的武器已然掉落在地上,身上再次浮现出深红色的光芒。当光芒退去时,他身上那层肉红色甲壳也消失无踪了。 “滚开!滚开!”刺客含糊不清的叫嚷着。“滚出我的脑子!” 惊讶于这个法术带来的惊人效果,杜泽愣了一下,才命令一号黑暗武士将这个刺客控制起来。他不想简单的杀死这个明显企图谋杀自己的人,而是想留下活口,以便从对方那里得到更详细的情报。他很想知道是谁这么急着想要自己的命,以至于在他刚刚接管城堡的第一天,就派遣了刺客来暗杀自己――从种种迹象来看,多半是无面者。 刚才那个法术……究竟是什么? 感觉头脑有些眩晕,杜泽深吸了一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闭目静坐了一会,才逐渐消除了精神力衰竭带来的眩晕感。那个诡异的法术的确效果惊人,但它同时也消耗了杜泽近乎全部的精神力。如果不是骨杖能帮助他显著减少精神力消耗,他现在可能已经晕过去了。 仔细回想着刚才释放法术的过程,再与自己记忆中信息相比较,杜泽确信自己从未学过这个法术。不过,他同时也能熟练的释放这个法术,就好像他已经掌握了这个法术很多年似的。这个没有咒语的法术非常独特,如果他曾经学过,就肯定不会忘记这一点。 随着回想的继续深入,他突然想到一个名字,并确信它属于自己刚才释放的那个法术。 灵魂尖啸。 ; 第三十五章:三号 战斗声和叫喊声将尤利娅从睡梦中惊醒。她瞬间驱散了脑中残存的睡意,匆忙穿上靴子,拿起自己的剑,冲出房门――她知道,自己可以在战斗中不穿戴盔甲,但绝不能不穿靴子,因为那对于一场小规模的近身肉搏而言至关重要――沿着战斗声传来的方向,她赶到杜泽的房间门口,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身为‘那种东西’的亲卫把一个口中呻吟不已的陌生人压制在地板上,而杜泽正坐在房间内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尤利娅试探着走向了那个亲卫,在确认自己没有引起对方敌意的情况下,踢开了那把掉在地上,应该属于那个陌生人的匕首。 她想要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到杜泽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她明智的选择了没有进行打扰,而是在旁边静静的等待着。 几分钟后,杜泽终于睁开了眼睛。“灵魂尖啸……”他小声嘀咕着,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才注意到尤利娅正神情焦急的站在自己眼前。她甚至还穿着睡衣,单手拎着那把守护之剑。“尤利娅。”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指着被黑暗武士压倒在地的刺客。“看来有些人急于要我的命。幸好,他们没有选择在我的食物中下毒,而是想要再进行一次极具震慑效果的刺杀。” “我……我来晚了!”尤利娅一脸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不敢想象,如果你因为我的疏忽而……天呐……我真不配自称为一位光荣的守护骑士……” “这不是你的错,尤利娅。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行动速度会这么快。”杜泽想要从椅子上坐起来,膝盖却软了一下,没能成功。除了心理上的疲惫之外,生理上的虚弱也是精神力耗尽的后遗症之一。“我想这里肯定有刺客的同伙。”他说。“要通过外城和内城的防御,再混入城堡内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到达这里,恐怕少不了其他叛徒的帮助。” “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刺客靠近你了!绝对不会!” 女骑士神情激动的砸了几下自己的胸口。由于身上只穿着睡衣,再加上激动之下有点用力过猛,这几下让她疼的咧了咧嘴。“以守护骑士的荣耀发誓,我将不惜一切来确保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即使代价是我的生命!” “我完全相信这誓词的真诚性和真实性,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在此之余保护好自己,尤利娅。死了的守护骑士可不是好守护骑士。”杜泽给了黑暗武士一个无声的命令。“现在,让我们来听听这家伙的来历吧……” 在杜泽闭目休息的时候,刺客已经基本摆脱了灵魂尖啸的影响,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他的脸上带着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为了确保他不会再耍花样,一号从后面死死的压制着他,锋利的剑刃紧贴着他的脖子。得到主人的命令,一号抓着刺客的身体,把他硬拖到杜泽身边,随时保持着可以对其发动致命攻击的姿态。 “那感觉不好受吧?” 杜泽隐约觉得,这个叫做灵魂尖啸的法术,肯定和自己的那个梦境有关。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这个法术的真实效果究竟为何。“你可以自由选择,到底是要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等到多挨上几次以后再进行回答。” 其实他的精神力已经在刚才的施法中完全耗尽,短时间内无法再施展出一个哪怕最简单的魔法,不过刚刚遭受过惨痛折磨的刺客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发觉刺客没有开口的意思,杜泽决定加大恐吓的强度。“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魔法,我还有个模样有点特殊的部下,它有一张这么大的嘴――”杜泽伸手比划了一下二号黑暗武士的口腔宽度。“它可以一根一根的嚼碎你的手指,或者干脆爽快的咬断你一整条手臂,又或者是直接把你的脑袋整个吃进去。你可以自由选择,真的。” 想到自己灵巧的手指要被一张大嘴一根根嚼碎,刺客明显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想让我回答任何问题……”他终于开口了。“你必须先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只要你能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也许会考虑的。” “不,我需要明确的保证。我知道贵族最重视承诺。”刺客闭上了眼睛。“不得到保证,我是什么都不会回答的。” “很好,我以洛森子爵的名义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根本没打算让对方活着离开,杜泽用了点言语上的小花招。这个保证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漏洞。“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如果你在回答时说谎的话,我先前的承诺就立刻作废。”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刺客尽可能诚实的回答了杜泽提出的问题。 如同杜泽先前猜想的一样,这个刺客是无面者的成员,这次刺杀的幕后指使者也的确是无面者。有人帮助这个刺客藏在城堡下午购进的一车蔬菜中,悄然通过了外城和内城的两道守卫,进入了城堡内部。这个刺客是个精于此道的老手,尤为擅长藏匿踪迹,还得到了恶魔赐予的力量。他本来相信这次刺杀任务对自己而言没什么难度――他提到,自己曾经在一年前左右还接到过要刺杀焦恩?洛森子爵的任务,但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又取消了。 作为一个因经济问题而选择加入无面者的外来者,他对无面者这个组织的了解并不多,对这次刺杀任务的确切目的更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无面者与恶魔有关系,还能通过献祭活祭品从恶魔那里换取力量。他甚至都不知道杜泽的名字。 他所知道的,就只是有个人杀了原先的洛森子爵,并期望能取而代之,而这正是无面者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无面者的高层成员给了他行动计划、目标的位置和简要描述,没有交代其他的任何信息。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来刺杀一个毫无防备的年轻贵族的。 如果这个刺客不是单纯用来试探自己的弃子,就是无面者不能随时掌握确切的消息。 从对方的描述来看,杜泽更愿意相信后者。 城堡内无疑有无面者的眼线。刺客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寻找刺杀目标的位置上,显然知道杜泽的房间究竟在哪儿。除了负责安排此事的老管家之外,只有城堡里的其他仆人才知道这一信息――同时,虽然无面者知道杜泽的房间的确切位置,却没有对刺客提及当众杀死尼克骑士的乌冬莉丝,还有在晚餐前才正式露面的黑暗武士。这说明他们的信息来源应该是城堡内的仆人,而且只有在仆人有机会外出的时候,才能得到这些信息。 必须尽快确立领主的身份,公开化与无面者的矛盾,并彻底清除身边的隐患。 杜泽没打算把时间都浪费在抓叛徒的游戏上。即使他抓住了无面者的眼线,在利益的诱惑下,还会有其他人自愿为那些人效劳。特地派出刺客而非直接派遣眼线动手,就说明无面者在城堡里的眼线应该只是普通仆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自然也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杜泽给了一号一个无声的命令。后者立刻用手臂夹住了刺客的脖子,用力勒紧,还把他的头朝一侧扭去。 “该死的贵族小子!你保证过的!该死的杂种!”刺客挣扎着,大声叫骂道:“你的信誉和保证难道分文不值吗!” “哦,你不知道吗?我不是洛森子爵。现在还不是。”杜泽微笑着解答了他的疑惑。“另外,我只保证过我本人不会伤害你。如你所见,我本人的确没有伤害你。” 刺客再次使用了恶魔赋予自己的能力。在深红色的光芒中,那层肉红色的甲壳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依然非常坚韧,足以多次抵抗利刃的攻击――然而,那无法为他提供氧气,使他免于窒息。黑暗武士的手臂坚硬而强壮,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没有松开的意思。随着刺客的反抗逐渐减弱,黑暗武士突然用力,猛然把刺客的头朝一侧扭去,弄断了他的颈骨,并结束了他的生命。 那层肉红色的甲壳也随着刺客的死亡而消失了。 “呸,卑劣小人!真是活该去死!”尤利娅没有对杜泽的行为产生任何异议。她本来就很想干掉这个企图谋杀杜泽的家伙,差点就要在杜泽发誓保证其生命安全时出言干预了。“没必要和这些生活在阴影里的老鼠遵守信誉。”她说。“这样,那个卑劣的小人还少受了点折磨。” 尤利娅并不是不在意信誉。出于骑士的荣誉,她应该对杜泽通过语言技巧规避承诺的行为表示不满,可只要想到那个人的目标是刺杀杜泽,她就恨不得亲手宰了那个混蛋。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尤利娅。我不能冒险让一个想要杀了我的人继续活下去。”杜泽打了个哈欠。“在上床继续休息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精巧的宝石制品,外观像个抽象的人类头骨。“我本来还在担心,没有更多的优质原料可以用于制造新的黑暗武士……” ; 第三十六章:死亡威胁 不同于先前那个没有留下灵魂的魔化人亲卫,刺客的灵魂并没有在他死亡后莫名消失。根据杜泽的推测,这可能和他们与恶魔达成交易的区别有关。很多传闻和证据都指出,恶魔对灵魂有着旺盛的需求,且总是期望能得到更多。 这正合他意。使用与躯体配套的灵魂,能够提高所制造出来的亡灵仆从的质量。 用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丁点精神力驱动宝石头骨,将刺客的灵魂收入其中,杜泽再次感受到阵阵眩晕。他强忍着立刻昏厥过去的欲望,把宝石头骨收好,才倒在自己的床上。他甚至没来得及脱下靴子。“尤利娅,你可以去休息了。”他的语调很虚弱。“我会处理那具尸体的。”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可是你的守护骑士!”尤利娅抱着自己的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放心睡吧,杜泽。”她说。“我将保护你的安全!” 杜泽很想再说些什么,但精神力耗尽的后遗症削弱了他使用语言的能力。他最终只嘀咕出了几句难以分辨含义的低语声,就陷入了无梦的沉眠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再梦到那位不知名的祖先。 过度疲劳使他的睡眠时间延长了不少。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阳光从西向的窗户中照进了房间。他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发现有人为自己盖上了一张薄毯子,可惜的是自己还穿着皮靴,鞋底的灰尘在床单和毯子上蹭的到处都是。他撩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而这一动作惊醒了守在旁边的尤利娅――先前,只穿着睡衣的尤利娅抱着自己的剑,半卧在那张有靠背的椅子上,睡的正香。 “谁!” 尤利娅猛然跳了起来,神情机警的像一只正面对着猎人的狐狸。她注意到发出声音的人是杜泽,才松了口气,把快要出鞘的剑收了回去。“我只是……有点困了。”她用手背抹去嘴角的一丝凉意,略显尴尬的解释道:“我本来想一直守候到你醒来……结果不知不觉的……就……” “我非常理解你的担忧,尤利娅,那很有道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毕竟,只有先保持自身的状态良好,才有能力守护他人。”虽然确实受到了这种行为的触动,杜泽的心理活动却几乎一点也没有在他的表情上表现出来。“就像是你手中的剑――疲惫不堪的战士如同钝而生锈的武器。这些都无法用于抵御真正的强敌,因此也无法真正达到守护的目的。” “以剑守护所爱,免遭仇敌侵犯。”他背出了守护之剑上的铭文。“而保护自己正是保护他人的前提。” 尤利娅挠了挠脑袋。这对她来说稍微复杂了一点,不过她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虽然她总觉得这种说法好像和自己受过的正统骑士教育有些区别。“我明白了。”她把剑夹在胳膊下面。“所以……我现在应该去睡觉,保证体力充沛,这样才能更好的履行守护骑士的职责?” “正是如此。”杜泽点了点头。“无论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一切等你休息好以后再说。” 目送着尤利娅返回自己的房间,杜泽匆匆吃了几块仆人在他睡觉时送来的点心――他错过了午餐时间――然后立刻开始着手制造第三个黑暗武士。刺客的尸体此前一直被留在原地。尤利娅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但那可把前来通知午餐时间到了的仆人吓了一跳。 通过充分的睡眠补回了消耗一空的精神力,使用那些用于处理尸体的亡灵法术,对杜泽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有了先前制造黑暗武士的经验,他很顺利的完成了每一个步骤,将刺客的灵魂重新送回到他的身体中,使之以亡灵的身份起死回生。被命名为三号的黑暗武士完全遗忘了自己死前发生过的事情,恭敬的朝自己的主人弯下了腰。 杜泽带着两个黑暗武士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在走到二层的时候,他正巧碰上了那位老管家。 “很高兴见到您平安无事,大人。有仆人说您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属于您说的‘正常情况’?”老管家的态度上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可他的话语里还是隐含着一丝讽刺。“或许您想要补上午餐?” “那不是‘正常情况’。”杜泽没有在意老管家的讽刺。“我需要你立刻集结城堡内所有的仆人,老约翰。” “您是说所有的仆人吗,大人?”老管家认为这个要求有些奇怪。把所有的仆人都集结起来,自然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工作。 在主人无声的命令下,两个黑暗武士动作整齐的抽出了长剑和匕首。“是的,我是所说有的仆人。女仆,厨师,园丁,马夫,铁匠,所有的仆人。”杜泽的神情很自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就好像他身后的两个黑暗武士是自己将武器拿出来的一样。“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这事关重大。如果有任何人失去踪迹或试图逃跑,马上通知我。” 满怀着疑惑和担忧,老管家将仆人们召集起来,在门厅里等候杜泽的到来――这个地点也是由杜泽选定的――有不少仆人都在窃窃私语着,相互讨论这种行为的目的。 经过略显漫长的等待之后,杜泽终于来了。他出现在二层的一个室内露台上,正好能俯视着门厅,以及在门厅里等待着的那近百个职责各异的仆人们。如果这座城堡的门厅再小一点,可能还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泽的出现让窃窃私语声为之一静。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刺客混进城堡内部,企图刺杀我。”他打了个响指。三号黑暗武士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在露台上,以确保每个仆人都能看到。“这就是那个刺客。当然,它现在已经是我忠诚的仆从了。这就是魔法的神奇之处。”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我,杜泽?洛森,是个魔法师。按照你们的理解,魔法师应该就是那种能让死人跳舞、让雨天放晴、让黄铜变成黄金的人。但你们真的知道魔法师是什么吗?”杜泽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不过由于建筑结构的影响,他的声音还是能让门厅中的每个人都听清。“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魔法师吧――” 用于锁闭主城堡大门的横木突然落下,发出一声巨响。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仆人们纷纷回头望去,看到了两个手持武器、身体完全由骨头构成的怪物锁闭了大门。突然在近距离接触到这些明显非人的亡灵仆从,个别胆小的仆人发出了尖叫声,议论声也重新响起。 “你们中的一些人和我的敌人合作,帮助刺客潜进了这座城堡,把他送到了我的门前。如果这卑劣的诡计得逞,我现在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杜泽提高了音调。“所以,我决定让你们亲眼看看,一位魔法师能做到的事情,以及为什么我不建议你们和我的敌人合作。” 一个有着长脖子和怪物脑袋的‘人’从那条阴暗的走廊里走出,它怪异的样子引起了不少仆人的恐惧,人群开始往反方向后退。之后,若干个全副武装的骸骨战士和浑身腐烂的僵尸出现在它身后,并分散队形,隐隐包围了大厅中的仆人们。虽然这些亡灵仆从的数量有限,但它们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可比同等数量的普通士兵高多了。 “我不会追究那些曾经做出了错误选择的人,我甚至不会去调查那究竟是谁,但是,我不希望还有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和任何城堡之外的人、进行任何‘特殊交易’。如果还有第二次,我绝不会再对其抱有任何怜悯,而是会用最干脆、最痛苦、最残忍的方式来告诉那些叛徒,一位魔法师在这方面到底能做得多好。” 杜泽拍了拍露台的扶手,示意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的仆人们安静下来。 “如果我死了,我的仆从会为我复仇。”他说。“我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被‘无面者’所收买的叛徒,我也不在乎这一点。如果我死了,我的仆从会血洗这座城堡,把叛徒和被叛徒牵连的无辜者一起杀戮殆尽。所以我真的不建议你们和‘无面者’,亦或者是任何对我、对城堡、对领主之位有所企图的人合作,无论他们给了你什么,又或是许诺要给你什么。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不是吗?” 仆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仆人被亡灵仆从吓到,低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有的仆人神情激动的看着杜泽,发出表达不满的声音。有的仆人忙于和其他人讨论。有的仆人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如果不是那些亡灵仆从就在附近,几乎都要夺路而逃了。 他们中的确有无面者的人。 “你们现在可以回归到自己的正常工作中了。如同我说的一样,我不会追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杜泽给指挥其他亡灵仆从的二号黑暗武士下达了一个无声的命令,亡灵仆从开始重新撤回那条阴暗的走廊里。“但记住这一点――我的怜悯不会再有第二次。” ; 第三十七章:半个月后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无面者似乎没有准备进一步的刺杀或破坏活动,而杜泽始终保持着小心谨慎,时刻防备着可能针对自己的袭击。 由于事后为他们额外发放了一笔特殊奖励,仆人们的情绪总体上还算稳定。 有个原先负责到市场上购买蔬菜的年轻仆人趁夜逃离了城堡,到收买他的人那里去寻求庇护。一周后,有人在野外发现了年轻仆人残缺不全的尸体。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他显然成为了某种祭祀活动的活祭品,在死前曾遭到了严重的折磨和虐待。 焦恩?洛森的葬礼在他死后的第四天举行。由于其敏感的身份和子爵领当前的微妙局势,只有少数人出席了葬礼,对他的离世表示遗憾。 玛格丽特夫人在葬礼上表现出来的态度近乎可以用轻浮来形容。她不仅没有对丈夫的死去感到任何悲伤,还多次试着给予那个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以某种暗示。 作为死者的兄弟,杜泽对出席葬礼的来宾表示感谢,并重申焦恩?洛森是以叛徒而非合法领主的身份死去的,不能被埋葬在城堡内部的地下墓穴里。 同一天,尼克骑士的弟弟,一个偏远村庄的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和一辆马车来到了城堡里。杜泽没有向他们言明尼克骑士的死因,只称他是在战斗中死去的,并从自己的个人财产中拿出了一笔钱作为安葬和抚恤费用。感谢了新领主的恩德,尼克骑士的弟弟带走了其兄长的尸体,将他带回出生的村庄中举行正式葬礼。按照尼克骑士生前的愿望,他将会被与自己早逝的妻子埋在同一座坟墓中。 那一天,尤利娅没有公开露面。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 早在无面者刺杀杜泽一事被公开后,老管家就找到了他,宣称自己已经老了,希望他能准许自己回家安度晚年。老管家同时举荐了自己的孙女作为新任管家,接替自己的职位。 其实老管家的年龄还不算太大,依然可以胜任管家的工作,但这位阅历丰富的老人担心新领主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主动要求卸任,并推荐了这样一个可靠且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作为人质的人选。知道老管家此举意在表达自己的忠诚,杜泽同意了他的请求,还许诺给他一笔可观的遣散费。 于是,在第二天,老管家就带来了自己的孙女,一个看起来和洛菲差不多大的少女。那个叫做艾琳娜的少女在杜泽面前表现的非常拘束。为了确保自己的孙女能胜任管家的职位,老管家请求继续留在城堡里一段时间,直到艾琳娜熟悉这项工作为止――老管家本来应该带来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不过出于对洛森家族的忠诚,他还是选择了自己那个虽然年纪尚小、但更有潜力也更适合担任管家这项工作的孙女。 为了尽快给尤利娅打造一套防护能力更好的新盔甲,杜泽亲自找到了城堡里的铁匠,希望对方能先放下其他的工作,先专心完成自己的委托。虽然铁匠表示乐意效劳,可他同时也声明,要打造一套合身而坚固的新盔甲,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有点不喜欢这位深受新领主信任的守护骑士,其他骑士大都漠视尤利娅的存在,个别脾气暴躁的骑士还提出了挑战。在公平的战斗击败了数位挑战自己的年轻骑士,又和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骑士打成平手以后,依旧有人在背地里散播诸如“守护骑士是靠与新领主的床上关系获得地位”的谣言,但再也没有人敢于当着她的面做出任何挑衅。 在焦恩的葬礼后,杜泽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亡灵仆从的制造上。 黑暗武士对原料的需求很高,而骸骨战士就没那么高的要求了。只要剔去尸体上腐烂的皮肉,取出骨头,并进行简单的处理,就可以通过亡灵法术赋予其新生。 连续两周整天待在暗无天日的城堡下层,与逐渐腐烂的尸体、无可避免的臭味和沉默不语的亡灵仆从为伴,杜泽终于处理好了那些在进攻城堡时杀死的士兵,将他们的尸体全部变成骸骨战士。在这两周里,他每天都要洗两次澡,并在自己工作的房间里放置了大量能掩盖异味的草药。即便如此,他还是经常觉得食欲不振,好像总是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腐尸味儿。 关于‘那条发出异味的阴暗走廊’的传言也在仆人中传开了。有人认为新主人在里面研究什么诡异的魔法,有人认为新主人在尝试把死人变成黄金,也有人认为新主人在与恶魔做交易。无论如何,仆人们大都同意,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辛勤的劳动当然会得到与之相符的回报。现在,杜泽有了六十二个全副武装的骸骨战士,还有三个黑暗武士可以为他指挥这些低级的亡灵仆从。 经过这让他感觉疲惫不堪的两周时间,他很认真的考虑到,是否需要雇佣额外的人手来协助自己处理尸体――低级亡灵仆从的智能太低,无法胜任这种复杂而细致的工作。就算是智能较高的黑暗武士,也很容易粗暴的把尸体的整条手臂拆下来,并在此过程中弄断尸体的骨头。 该如何处理从尸体上剔下的那些腐烂的皮肉呢?大量腐肉堆积在一起可能会引发瘟疫,把它们公开销毁也可能会引起恐慌,而这两者都不是杜泽乐于见到的。经过仔细的思考,他让仆人们弄来了一些藤条编成的筐作为容器,让亡灵仆从们将腐肉通过秘密通道运出了城堡。利用木柴和油脂,他趁夜在一片提前清理好的空地上点了一场大火,利用火焰把那些难以处理的腐肉烧成了灰烬。 从某一天开始,杜泽隐隐感觉自己的右手有点异样感。他经常觉得右手乃至右臂有点发麻,相比之下,他右手的温度也比左手更冷一些。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将之归结于是过度劳累造成的不适,便忽略了它。 制造亡灵仆从花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在杜泽忙于处理尸体的时候,老管家协调着仆人们,准备着一场足以供上百人分享的盛大宴会,并借此让自己的孙女积累经验。从所需物资的购买,到宴会场所的布置,再到人员的安排,都是非常繁琐且零碎的工作。要处理好这些,就需要良好的耐心和细致的性格,更需要从实践中积累起来的经验来处理突发事件。 清晨。 杜泽从睡眠中醒来,轻轻咳嗽了几声――即使利用了草药和魔法来尽可能的避免受到疾病影响,每天腐尸打交道的两周时间,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健康――随着秋季的到来,气温逐渐降低,有不少人都会在这个季节感到不适,他的异样也因此显得正常了很多。 他有点不太想就这样离开温暖的床铺,就干脆让站在旁边的黑暗武士拿来了自己的外套,在床上穿好了它,才坐了起来。 今天就是宴会开始的日子。 出于个人审美,杜泽不喜欢那种装饰华丽、做工精细的标准贵族装扮。事实上,在靠近兽人世界的洛森子爵领,杜泽的喜好更接近主流审美。无论贵族或平民,大多数本地人都喜欢较为淳朴和实用的装束。城堡里的裁缝为杜泽赶制的新礼服就是这样――从上到下,他的衣服上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装饰,色调以深色为主,再搭配上一双结实耐用的长皮靴,看起来美观而简洁。它既在样式和用料突出了身为礼服的性质,又不至于显得累赘或过度浮华。 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拿上骨杖,由于担心无面者会在今天有所行动,杜泽还是带上了它。他把骨杖挂在腰带侧面,看上去并不起眼。经过一位巧手铁匠的加工,那颗用于收集灵魂的宝石头骨被镶嵌在了一串银质项链上,可以像佩戴普通饰品那样方便的带在身上。 一个女仆敲响了杜泽的房门,随后一号黑暗武士从里面打开了门,用僵硬的面容和仅存的独眼紧盯着敲门的女仆。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大块松软的白面包和一碗由肉汁炖成的汤,还有一副餐具。“您的早餐,大人。”女仆走了进来,恭敬的朝杜泽弯下了腰。“管家说您最好吃过早餐再去接待客人。” 这种说法很有道理。在一场宴会中,举办宴会的主人,往往会非常忙碌。在早晨时吃些东西有助于打起精神。 “放在这里吧。” 杜泽指了指房间中的桌子,继续调整着自己的衣领。女仆把托盘在桌子上放了下来,将托盘中的食物一一取出,随后站在原地等待。他调整好了衣领,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闻着新鲜面包传来的麦香味,总觉得身边的女仆有些异样。 在他拿起餐刀,准备切面包时,他突然想到了这种异样的来源――面对明显绝非活人的一号黑暗武士,女仆的表情没有不自然的地方,而是在一号的注视下自然的走了进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自然。城堡中的仆人都知道自己的仆从是亡灵,绝不可能这么自然的面对它们。假装无意识的回了一下头,杜泽感觉送餐的女仆很面生,似乎从未见过。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 第三十八章:血肉飞溅 “凯特琳?”杜泽用言语试探着那个可疑的女仆。 “是的大人,您的吩咐?” 女仆的态度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之处。除了有些过于自然的神情外,她伪装得很好,神态和动作都像是个普通的女仆。然而,在她做出回答的时候,杜泽就已经可以确定她绝对不是真正的女仆了――城堡中确实曾经有个叫做凯特琳的女仆,但那个女仆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这里也没有第二个叫做凯特琳的女仆。真正的女仆肯定知道,凯特琳是个死人的名字。 “我想用果酱来配我的面包。帮我到那个背包里找找,我记得那里还有一瓶。”杜泽放下餐刀,找了个借口,想让伪装成女仆的陌生人远离自己。一旦她离开杜泽身边,杜泽就会让两个黑暗武士挡在她和自己中间,并发动进攻。 “对不起,大人……”好像是没听清楚,女仆不但没有往杜泽指出的方向走去,还向前凑近了一步。“您说什么?” 接着说话声的掩护,她动作迅速的从围裙下抽出一把尖长的匕首,顺势朝杜泽的胸前捅去。她已经发现自己被怀疑了,因此决定先发制人。这次突袭本来足以轻松解决一位毫无防备的魔法师。在拔出匕首前,她的脸上依旧还挂着那种谦卑,没有表现出任何即将发动攻击的征兆。 幸运的是,杜泽早有准备。 他猛然朝反方向跳了起来,弄翻了椅子,以较大的余地躲过了这一击。房间中的两个黑暗武士也向伪装成女仆的刺客冲了过来。 刺客失去了刺杀的最佳机会。杜泽没有食用她端来的那顿早餐,并在她发动攻击前就有所警觉。眼见杜泽快速后退,脱离了匕首可以触及的范围,两个黑暗武士也从后面接近了自己,刺客发出一声恼怒的喊叫。“去死吧!”她现在的神情可不像是个神情谦卑的女仆,更像是只走投无路的野兽。“你不能永远躲开我们!与无面者对抗的人都得死!” 完全没有顾及从后面砍向自己的武器,刺客简短的念出了几个音节,用尽全力向杜泽抛出了匕首――随后,她爆炸了。就像有某种力量从内部撕开了她的身体,刺客在巨大的噪音中变成了一团血红色的物体。她的血肉、骨头和内脏都被这种力量撕成碎块,四散喷射出来,每一块碎片携带的力量都不弱于一支由重弩发射而出的弩箭。碎骨和碎肉像密集的箭矢一般冲击了整个房间,首当其冲的两个黑暗武士更是直接承受了大量的攻击。 爆炸在瞬间就结束了刺客的生命。她被这种力量彻底撕碎,连比手掌更大的碎块都没留下。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遍布血痕和碎裂的骨肉。她的头在爆炸中炸的粉碎,只剩下一把被血液染红的、四散飘落的头发,能作为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杜泽只来得及用双臂护住面部。刺客爆炸前投掷的匕首刺中了他的手臂,随后那些大量四散的骨肉碎片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一片碎骨头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在那里留下一道血痕,差点刺中他的眼睛。 一号黑暗武士比较倒霉。它全身都遭到了那些‘骨肉箭矢’的伤害,又被冲击力推倒在地上,受创严重。可能是因为受到危险情况的刺激,三号黑暗武士在那一瞬间主动使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来不及完全成型的肉红色甲壳抵挡了大多数伤害,以至于它只受到了较轻的创伤,没有像一号一样被击倒在地。 “该死的无面者……” 杜泽低声骂了一句。他小心的从手臂上拔掉一块较大的碎骨片,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涌了出来,痛楚的感觉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这肯定不是巧合。”他小声嘀咕着。“他们想干什么?” 今天正是宴会开始的日子。按照常理来推断,无面者肯定知道,杜泽要接着这次宴会,向子爵领内的其他人宣布自己合法领主的身份――在这一天进行暗杀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子爵领内的实权人士可能会因为贿赂、威胁或其他理由,违心的支持一位不受宠的继承人,可这不意味着他们会轻易支持谋杀掉最后一个合法的继承者,让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组织掌握最高权力,控制子爵领内的一切。 等等,不是最后一个。 还有爱德华。焦恩两岁大的儿子。 即使杜泽已经明确了焦恩不是正统继承人的观点,但如果他死了,爱德华自然就会成为洛森家族最后的正统继承人。只要让这个两岁大的男孩成为名义上的领主,无面者就能在实际上控制子爵领,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也许今天的客人中就有无面者的内应。只要本就名声不佳的杜泽突然遇刺身亡,再有几个位高权重、身份显赫的人公开出面表示支持,让爱德华成为领主并不是什么难事。 爱德华在这个阴谋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可他本人却无力决定任何事情。无论是他还是他的母亲,都没有能力主动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 爆炸声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没有人会忽略那样一声巨响。赶在所有人之前,尤利娅第一个赶到了杜泽的房间。浓郁的血腥味让她觉得有些反胃,而当她看到多处受伤的杜泽时,她的眼眶中几乎立刻出现了丝丝水汽。 出人意料,第二个赶到这里的人是鲜少在白天出现的乌冬莉丝。她小心的躲开窗户,避免遭到阳光直射,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真是浪费。” 她抽了抽鼻子,没有对房间中弥漫的血腥味表现出任何不适应。“我想这是因为你过说的那些无面者,杜泽?洛森。”虽然再次嗅到了美妙的‘那种味道’,可她看向杜泽的眼神中却没有以往那种对食物的渴望,而是变成了某种更为微妙的情绪,好像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受到了损坏。“我已经等不及要抽干他们的血了……” “是的,就是无面者。这是第二次。”杜泽正忙于清理着伤口中的异物。“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乌冬莉丝?”他又拔出一块碎骨片,疼的咧了咧嘴。“只要能止血就好。” “当然。” 在一次眨眼的时间里,乌冬莉丝已经前进到了杜泽面前。由于身高上的差距,她可以低头俯视着杜泽,从而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期待。她用手压住杜泽的肩膀,轻柔的舔舐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分泌出可以止痛和止血的唾液,并趁此机会用舌头将伤口处的血液卷回到自己嘴里。由于双方的脸过于靠近,杜泽本能性的想要拉开一些距离,却被乌冬莉丝手压住,没能后退。 处理好了额头上的伤口,吸血鬼转而开始舔舐杜泽的脸颊,那里也有一道被骨片划出的伤口。她冷而滑腻的舌头没有弄疼杜泽,但双方此时的姿势却让杜泽觉得有点不适应――那简直像是乌冬莉丝正在亲吻他的脸颊――再综合到身高上的差距,这种不适应的感觉尤为明显。 “谢谢你的帮助,乌冬莉丝。”杜泽故意偏移了自己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墙壁,而非紧贴着自己的脸的吸血鬼。 “乐意效劳。” 乌冬莉丝的舌头最后在杜泽脸上转了个圈,结束了对伤口的处理。“这味道很奇怪。”她显然没有觉得刚才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像是有个对主人心生怨恨的奴隶,在主人的葡萄酒里加入了海水和用于清新空气的香料。”她用舌头清理出口腔中残留的那一丁点血液,咽了下去,丝毫没有浪费。“别有风味。不过我还是喜欢纯粹的。” 刺客的血液随着那些‘骨肉箭矢’溅得到处都是。杜泽的伤口上也沾染了一些。 “你见过大海吗?”杜泽立刻找到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来掩盖自己刚才的尴尬。出生在远离海岸线的峻山公国的他,还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大海,只在书籍和各种记载中了解过那片漫无边际的水域。 乌冬莉丝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才再次开口。“这几天,我隐约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很遥远……很模糊……”她说话时的语速很慢。“我应该见过大海……不止一次。” “至少四百年前的大海。你曾经是一位旅行者吗?”杜泽又拔去一块插在手臂上的骨片。借由交谈转移注意力能有效的降低疼痛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是为了旅行。很多人追在后面……想要烧死我……将我置于烈日下……为了……为了……”想起了某种不愉快的回忆,乌冬莉丝睁开眼睛,突兀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我想不起来了。” “很抱歉提起这些东西。” 杜泽从她的神情中发现乌冬莉丝并不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愿意触及吸血鬼心中的阴霾,他很配合的转移了话题。“看来我得快点处理好伤口。”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那几个满脸疑惑、又因为房间中的可怕场景不敢轻易进入的仆人。“还有客人在外面等着呢。” ; 第三十九章:暗流涌动 发现杜泽再次遭到刺客的威胁,又在刺杀中多次受伤,尤利娅陷入到了深深的懊恼中。当她看到房间中血肉模糊的场景,这种懊恼更是变成了担忧。作为一名守护骑士,她连续两次都是在刺杀发生后才赶到现场,甚至都没有机会阻止自己所效忠的领主被刺客所伤,这让她觉得非常自责。她觉得自己有愧于守护骑士的名号。 “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一步了!”压抑着眼眶中的水汽,她这样宣布道:“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那本来是亲卫的职责。守护骑士的职责通常是带领军队在战场上保护领主,而非独自近距离对领主进行贴身护卫。不想让她继续被这种懊恼的情绪困扰,杜泽同意了她的要求,并再次提醒她注意保护自己――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派出自己的亡灵仆从去执行危险的任务,无所畏惧的亡灵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他做不到像指使亡灵仆从一样指使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尤利娅――没有吸血鬼那种强大的个体力量,尤利娅的忠诚和热情,很可能会令她更早的步入死亡。 当然,即使尤利娅死了,只要她的尸体和灵魂还在,杜泽就可以让她以亡灵的形式‘重获新生’。如果运气好的话,她还能残留下一些生前的记忆,虽然那只可能是凌乱而破碎的片段。这对于她的战斗力没有什么负面影响,反而还可能会变得比生前更厉害些。 但只要一想到尤利娅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之后自己又将她复苏为麻木的亡灵,使她以这种形式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杜泽就能感到一种强烈的抗拒心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不过能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绝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先不要打扫这个房间。”爆炸声吸引过来的仆人得到了这样的命令。“告诉管家,一切照常。我晚点过去。” 清理伤口中镶嵌的碎片和让吸血鬼给伤口止血,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杜泽没有立刻去迎接客人,而是来到了他储存亡灵仆从的区域,并给了二号和三号黑暗武士以不同的命令,让它们分别带领一半的骸骨战士――他让受损严重的一号黑暗武士留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并释放出了一些储存在宝石头骨内的灵魂。 除了吸血鬼之类的特例,大多数亡灵都不像普通生灵一样需要进食和休息。它们无法通过这种行为修复自己,也同样不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亡灵只能通过吸收死气来缓慢的治愈自己受到的伤害,而死气就是灵魂破碎时产生的能量。如同生灵对于空气的效果,死气对亡灵很有好处,但即使所处的环境中没有任何死气,亡灵也不会像失去空气的生灵一样因窒息而死。 为了制造那六十几个骸骨战士,储存在宝石头骨中的灵魂已经被用光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灵魂强度较低的残次品。它们正好可以用来产生死气。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站在杜泽身边,尤利娅手里拿着用于照明的油灯,说话的语调尽可能的轻缓,好像生怕惊动了某种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她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杜泽的仆从,可这里阴森的环境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死气对于生灵的影响和它对于亡灵的影响截然相反。身处于死气浓郁的区域,生灵会本能性的感觉到不适感,严重时还会陷入异常的精神状态中,有可能会产生幻觉或幻听。比起人类,动物对于死气的感知更为敏锐。 “那是因为距离我们几条走廊远的地方,就有上百人来参加宴会,另外还有近百人在为宴会服务。你听到的只是远处传来的声音,尤利娅,是你的耳朵产生了错觉,没什么好担心的。”杜泽知道女骑士完全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和自己一起进入这片阴暗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区域。“我们可以走了。” 那的确不是因为死气的原因。 宝石头骨中的灵魂刚刚才被释放出来,而死气的产生是一个相对较为缓慢的过程。 身为一位长期和尸体、灵魂和坟场打交道的亡灵法师,杜泽能够敏锐的察觉到死气的存在,并基本免疫它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没有在意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尤利娅松了口气,走出了房间,回到了光线昏暗的走廊中――自从杜泽宣布这里是禁区后,仆人们就不再进入这片区域,自然也没有机会给墙壁上的烛台或油灯进行补充――她堵在门口,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左右观望着,确认了没有刺客隐藏在阴影中,才让开位置,让杜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用太紧张了,尤利娅。”杜泽对女骑士过于警惕的态度感到有点好笑,虽然他知道对方只是想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管它看起来如何,这里其实是城堡中最安全的区域。黑暗无法遮蔽亡灵的视野。”他打了个响指。“我在这里布置了守卫。” 堆在走廊里的几个袋子动了动,一个身材矮小的骸骨战士从下面钻了出来。它少了一条手臂,肋骨也缺了几根,没有穿戴盔甲,只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残缺的身体会使它在正面战斗表现较差,但如果任务是在黑暗中突然偷袭一个潜入这里、从旁边经过的陌生人,它还能胜任。 咔咔咔。 骸骨战士敲打着自己的牙齿,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挥舞着长剑。骸骨战士的动作尤利娅感觉到敌意,她将剑抽出了一些,保持在随时可以完全抽出的位置上。 “它不会攻击你的。那是它的正常反应。” 杜泽用手握住尤利娅的手,将她的剑推了回去。她开始还本能性的抗拒了一下,然后就不再用力,任凭杜泽完成了这个动作。“我需要你的帮助,尤利娅。”他说。“无论待会在宴会上发生了什么,直到我告诉你时候到了前,尽量不要产生任何过激反应,即使那有辱骑士或领主的荣耀。另外,做好发生战斗的准备。” 尤利娅没有问为什么。她直接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没问题。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保持克制,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杜泽给了她一个鼓励性的眼神,尤利娅果断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有信心。“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不知道是为了增加刺杀成功的几率,还是为了阻止杜泽调查到刺客的真实身份,第二个刺客将自己炸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残渣――正因如此,杜泽无从了解那个刺客是如何进入城堡的,更无从了解她有没有同伙和同伙是谁。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刺客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身女仆服装的。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的刺客同样是无面者派来的,因为第二个刺客的残骸上同样有恶魔的气息。 他怀疑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中有无面者的内应,他怀疑刺杀自己是为了将爱德华变成傀儡领主,可这些都是他单方面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直接证明他的猜想。 如果他选择武断的扣押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一一审查他们是否为无面者的内应,不但效率低下,还会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变得更加恶劣。到时候,就算没有无面者从中作梗,他的统治自然也不会稳固。而如果子爵领内的重要人物中真的有无面者的内应,即使这次他们没有机会威胁到杜泽的地位,以后也肯定会在暗中对杜泽进行阻碍。 为了引诱无面者的内应主动暴露自己,杜泽决定假装示弱,让那些人以为机会到了。即使发难者不是无面者的内应,在形势危急时落井下石的人,同样足以引起杜泽的警惕。 半小时后。 坐在一张摆满零食和饮料的长桌前,巴奈特镇长又喝下一口葡萄酒,和身边的客人闲聊着,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是洛森子爵领内唯一一座城镇――瓦沙镇――的镇长,在子爵领内无疑是领主以下、身份最为显赫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虽然没有世袭贵族身份,但过去近十年里经营和掌控着瓦沙镇的工作环境,还是给他带来了相当丰厚的好处,生活远比许多落魄的贵族都要宽裕。就连四年前焦恩成为领主的时候,都看在他支持自己的面子上,让他继续担任瓦沙镇的镇长。 新领主也太高傲了吧? 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是由管家在招呼客人,而他自己根本就没露面。 巴奈特镇长没有参加焦恩的葬礼,不过他从自己的渠道打听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位新领主的身份,还有近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个连谋杀父亲的嫌疑都没能洗清的年轻人而已,靠杀了兄弟才获得了地位,年龄还没有自己的儿子大!要不是他具有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谁会赞同让这样一个研究巫术的疯子成为领主? 难道说……他们已经……成功了?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想着事情办成后的那笔报酬,巴奈特镇长忍不住微笑起来。当他笑得正得意的时候,突然听到宴会厅门口有人在说话,似乎是那位新领主来了。 果然没那么顺利。 巴奈特镇长站了起来,准备和其他人一起迎接新领主的到来。当他终于亲眼见到那位新领主时,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完全不是出于礼貌或伪装,而是完全发自真心。 那位新领主现在的样子,着实让他觉得有点意外。 ; 第四十章:群魔乱舞 利用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杜泽好好装扮了一下自己――他不但没有脱掉那身被炸的满是破洞且沾满血迹的礼服,也没有清洗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和污痕,还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再将肮脏的手在自己的脖子和下颚处抹净。他简单的洗了洗脸,做出一副时间仓促、无暇完全保持个人卫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带着几分伪装出来的惶恐与不安――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刚刚过遭遇刺杀,惊魂未定、无依无靠、将恐惧暴露无遗的贵族青年。 由于新盔甲还没有打造完成,尤利娅依然穿着那身破烂的链甲。她的身上也做了些能让人显得更低调的装扮,看起来和杜泽表现出来的样子倒是挺搭配的。不喜欢原先那个装饰花哨的剑鞘,她给守护之剑换了一个样式普通的牛皮剑鞘,因此显得毫不起眼。 注意到新领主已经进入宴会厅,最先围上去的人,大都是一些地位较低的平民商人或手工业者。虽然在心里有些看不起这位显得过于软弱的新领主,但他们还是热情的与新领主攀谈着。 自矜身份,那些真正重要的客人,都故意放缓脚步,默契的与那些地位较低的客人拉开距离,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阶级。 杜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很客气的和那些地位较低的客人交谈着,好像急需任何帮助,以至于让不少人都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又暗自惊叹于这位新领主在交谈时暴露出的急切态度。他好像真的急于拉拢任何人,帮助自己成为合法的领主。 继续和身份较低的客人攀谈了一会,杜泽才走向那些真正重要的客人们,这时,后者大都已经不太看好这个对身份低微者过于殷勤的贵族青年了――按照一般贵族都会遵守的宴会礼仪,主人往往只会客套性的应对那些价值有限的陪衬者,并把大多数时间都留给那些更为重要的客人。 杜泽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他先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相符,不过宴会厅里的大多数人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四年前甚至更久以前,所以这种有些刻意的态度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怀疑。 “巴奈特先生!我早就听说过你。”在和那位胖乎乎的镇长交谈时,杜泽还用了‘先生’这个称谓。“你对瓦沙镇和子爵领的贡献有目共睹。”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大人。” 巴奈特镇长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在他看来,只要这位年轻的新领主不想引起一场内乱,就还得接着让自己担任瓦沙镇的镇长。更何况,如果那些人的计划成功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能不能成为领主、甚至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未知数。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敬意非常有限,这在他的语气中也明确的表达了出来。 杜泽记住了这个镇长的脸,然后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一一和来访的客人打了招呼,宣布宴会开始,并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希望来访的客人们能支持自己。 按照法律,领主的更替本来是需要由峻山公国名义上的统治者――峻山大公――本人或其使者在场,亲口宣布继任者为合法继承人,并亲眼见证领主更替的全部过程后,新领主才能算是合法的领主。而随着峻山公国的贵族在战争中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峻山大公对于地方贵族的控制力也逐年减弱。虽然名义上仍旧属于峻山公国的封臣,但很多地区都已经处于实质上的半**状态,基本脱离了峻山大公的控制。 处于人类世界和兽人世界交界的偏远地带,自建立之初,洛森子爵领在公国内部就一直保持着较为中立的地位。它的领主既不怎么受到峻山公国的约束,也不怎么乐于参与到公国内部的派系斗争中。周边被群山包围的地理环境,也使得它在地理上显得格外孤立,与其他地区的关系并不紧密。 比起身为峻山公国的一部分,洛森子爵领倒更像是一个小小的国中之国。它在经济、政治和军事方面,几乎都已经做到了完全**。 需要一群勇敢的边境守护者来抗击兽人的骚扰,又考虑到历代洛森子爵都一直保持着的对内中立政策,峻山大公才容忍了这片不受控区域的存在。 “希望、希望呢,大家能享受,这次宴会。”杜泽故意让自己显得很紧张。“我觉得,如果各位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是说呢,如果、如果大家都同意,就、就请端起酒杯,庆贺新领主和新洛森子爵的继任吧!” “在庆贺您成为领主前,我还有个小问题!大人!”抓住这个发言的好时机,巴奈特镇长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如您所知,我是瓦沙镇的镇长,巴奈特。在过去的九年半中,我一直是瓦沙镇的镇长。”担心年轻的新领主没有记住自己的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我代表瓦沙镇的市民向您提出诉求!我们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了,急需您的关注!” 为了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巴奈特镇长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了宴会厅中央。他看着坐在主座上的杜泽,神情中隐含着一丝微妙的嘲讽。 “您制定的税率――哦,对了,是上一任领主大人,也就是您的兄弟制定的税率,实在是太高了!这严重的影响了市民的生活水平,也影响了正常的贸易活动!”提高音调,用力挥舞着手臂,巴奈特镇长尽力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我想请您减税,来平息市民们的不满!” “嗯……你觉得应该减多少?”杜泽的反应完全像个不熟悉于政务的贵族青年。 “十分之一!我是说,现在的税率已经高到令人发指了,为了平息市民们的不满,我提议将一切税率降为原先的十分之一!” 不管怎么看,巴奈特镇长的行为都不像是在请求减税,更像是包含着威胁意味的挑衅。在洛森子爵领的历史中,还从没有过任何一位领主会如此大幅度的下调税率。那固然能在短时间内让市民们的生活变好,但在这种税率下,领主甚至没有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的仆人,更别提还要养活用于保护子爵领不受外敌侵犯的军队。 没有哪个正常的镇长会做出这种行为。他显然是在逼着杜泽拒绝自己的请求,然后顺理成章,借机号召其他人一起反对这位新领主。混迹在其他客人中间,几个声音洪亮的男人大声赞同着巴奈特镇长的观点,并号召了一些能从税率调整中获得收益的人加入自己。 这不是关于税率调整的问题。这是关于杜泽是否有能力弹压那些想要公开反对自己的人、是否有能力控制局面的问题。 “小心你的舌头,肥猪!” 出乎杜泽的意料,最先出言支持自己的,居然是被二号黑暗武士恐吓过的安格斯骑士――作为洛森家族的首席骑士,他和其他骑士一起参加了宴会。 “你才应该小心自己的舌头!你是想证明,你效忠的那位大人,是个用武力威胁普通平民屈从其淫威的暴君吗?”得到过那些人的保证,巴奈特镇长毫无顾忌的想要激怒那位新领主。“没有人会支持这样一位暴君吧?”他转而面向其他人。“我们都知道,这位想要成为领主的大人,是个心地善良、关心子民生计问题的好人吧?” 杜泽考虑了一会。他不是在考虑是不是真的需要减税,而是在考虑什么时候收网。最终,他决定继续忍耐这种冒犯,等更多反对自己的人出现,再一网打尽。 “我会考虑你关于减税的提议。”他的回答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你还有什么别的诉求吗?” “我希望您能下令准许我们扩编城镇警备队!警备队现在的人数太少了,不足以有效的对抗匪患!”巴奈特镇长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我希望您能解除警备队成员只能为市民的禁令,准许我们从农民中无限制的招收成员,以解决越加严重的治安问题!” 不同于骑士和职业士兵,警备队不属于领主直接控制,而属于他们所属的城镇――换句话说,如果出现了一位有野心、有能力的镇长,他们就是镇长的私人武装――警备队平时负责城镇的治安,在敌人来袭时还要负责保护城镇,因此拥有着一定的作战能力。他们的装备、训练和佣金都不需要由领主支付,也不受领主的指挥。 如果说要求将税率降至十分之一的是挑衅,要求以这种方式扩编警备队,就是直接威胁领主的统治权了。通过其成员数量和身份上的限制,领主能有效控制警备队的规模,使其无法形成一支具有威胁性的队伍,无法在军事上与直辖于自己的军队相对抗。准许警备队无限量扩充成员的结果,就是在领地内形成一支不受控且具有一定威胁性的武装力量,这对于领主的统治而言是有害无益的。 “还有人同意他的观点吗?请站出来吧。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支持这一观点。”杜泽的说法引起了一片哗然声。他好像真的要同意让警备队无限制的扩张。 或许是感觉这位新领主很好欺负,或许是在背地里和巴奈特镇长达成了某种共识,或许是为了从中争取更多的利益,在片刻的沉默后,有十几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人走到了巴奈特镇长身边。一个身材和巴奈特镇长差不多的肥胖的中年男人,还敬了前者一杯葡萄酒。“我觉得市民的地位太低了!”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喊道:“我提议建立市民监督团,协助领主大人处理政务!” “我同意!”另一个人喊道:“我提议由咱们的好镇长担任监督团的首领!――他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悲。” 看着宴会厅中有些混乱的场景,杜泽笑了笑,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尤利娅。此时,尤利娅的表情非常愤慨,好像忍不住要亲手教训那些冒犯领主的混蛋了。“那就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他指了指在宴会厅中央正在大呼小叫着的那些人。“现在,‘时候到了’。” ; 第四十一章:震慑 “各位!”杜泽提高了声调,喊道:“狂欢结束了!” 他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 随着他的话语和无声的命令,宴会厅的大门被猛然从外面推开,二号黑暗武士顶着自己的长脖子和怪物脑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它的头神经质的左右摇晃着,口腔内尖锐的多层牙齿若隐若现。紧随其后,三十个全副武装的骸骨战士列队走进了宴会厅,各个手持武器,堵住了门口。由于骸骨战士们这种敌意浓厚的举动,现场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就连最吵闹的人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唔……啊……呃……” 二号黑暗武士还是没有学会说话。它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声,一边径直穿过宴会厅,走向杜泽落座的餐桌。在它走来时,先前正站在宴会厅中间肆意高声呼喊、大谈领地政事的人们,慌忙的给这个不速之客让开了路,生怕自己的动作慢了一步,落在其他人后面。 “哦……咯……” 它走到杜泽身前,单手敲打着自己的胸口,行了个军礼。与此同时,堵住宴会厅大门的骸骨战士们,也用相同的方式动作整齐的表达了自己的归属――这个举动提醒了宴会厅中的其他人,这个仿佛是从噩梦中走出的人形怪物,以及那些手持武器的骨头架子,都是杜泽的手下。 安格斯骑士灌下一杯葡萄酒,发出了刻意压抑着的低笑声。坐在他身边的骑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都被二号黑暗武士吓到过,且很乐于见到其他人也像自己一样对其感到震惊。 有些人终于想起了那些关于这位新领主是个魔法师的传言。 在早些时候,由于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软弱,以至于很容易让人不自觉的忽略了这一点。 有些人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鲁莽。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想用武力威胁我们!如果你执意坚持对商业行为的无耻剥削,我们是绝对不会继续默默忍受下去的!” 在尴尬的沉默气氛中,一个体型和巴奈特镇长非常近似的中年男人主动站了出来,打破了沉默――他是瓦沙镇本地商会的首领,始终和巴奈特镇长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最近还为了维持这种关系,将自己十三岁的女儿嫁给了后者那个今年三十几岁、又有些智障的儿子――他刚才还敬了巴奈特镇长一杯葡萄酒,祝贺其敢于在领主面前表达自己的看法、为商人们争取利益,并公开支持那些提议。 “你们就打算这样看着吗?”肥胖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大声鼓舞着那些与自己身份近似的客人们。“这个人想用武力让我们屈服,让我们成为他牧场里的绵羊!这个人指挥着可憎的怪物,用武力威胁子爵领忠诚的子民,为他无尽的贪欲付账!” 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并不是无面者的内应。 他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刻站出来,完全是因为他还没有弄清形势,更不知道那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过的事情。他以为杜泽派出那些会动的骨头架子来恐吓大家,只是为了违背其先前承诺过会考虑的关于减税的问题。当然,身为一位成功商人所必备的那种爱财如命、利益至上的特质,也是他选择主动站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减轻一切税负至原本税率的十分之一’的诱惑下,他壮着胆子站了出来,并坚信其他商人和巴奈特镇长都会支持自己,从而完全忽略了后者给他的那些意义相反的暗示。 杜泽没有直接回答商会首领的质疑。 他给亡灵仆从下达了一个无声的命令。 一个穿着皮甲、手持弓箭的骸骨战士,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射了出去。弓箭擦过肥胖中年男人的脸颊,钉在远处的墙壁上,箭头上还带着一丝新鲜的血迹。“啊!”商会首领捂着自己的脸,大声惨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真可惜。” 杜泽嘀咕了一句,用有些惋惜的目光看着那支钉在墙上的箭。其实他并没有让骸骨战士故意射偏,只是那个骸骨战士射箭的准头一概如此。为了让那个正在大呼小叫的人安静下来,他让二号黑暗武士走了过去,效果立竿见影――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形怪物,商会首领马上止住了正在酝酿着的抽泣,接连后退,躲到了人群里面。 看着宴会厅内迅速安静下来的场景,杜泽满意的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现在我们能说点正经事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相信很多人早就对此抱有疑虑。如你们所见……”他举起双臂,展示着自己衣袖上的破洞、灰尘和血迹,还有手臂上的那些伤口。“这些可不是因为我在起床时摔了一跤。” 得益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试图打断他的话。 “子爵领正面对着一群阴险而狡诈的敌人。你们中的一些人早就听说过他们,另一些人甚至与他们保持着合作关系。他们自称为无面者。根据我调查得出的结果,他们和四年前的刺杀事件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很可能就是策划暗杀的真正凶手。他们犯下的罪行还有很多,包括企图谋杀我本人,既合法的洛森子爵和洛森子爵领领主在内。”他放下手臂。“今天早晨,我遭到了自回归子爵领以来第二次来自无面者的刺杀,幸运的是他们这一次依然没能成功。” “我一直在想,为了彻底清除无面者的同伙,我是不是应该采取一些更果断、更激烈的方式,来制止无面者肆无忌惮的恶行。”他顿了顿,没有言明。他相信人们都能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这句饱含威胁性的话语让不少人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我认为不应该让清白无辜者受到牵连……”他的话让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但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少数人的激烈反应。“……于是,我决定只惩处那些明显在反对我、既反对子爵领的合法统治者的人。” 巴奈特镇长的额头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冷汗。看着那些手持武器的骨头架子,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寻找对方话中的破绽。按照法律和传统,理论上,如果一位领主坚持认定某人为反对自己的叛徒,就可以直接判处其死刑――虽然少有领主会真的动用这项权利,但新领主这次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巴奈特镇长此刻在瓦沙镇里,他还能聚集起一些自己的亲信,顽抗到底,可他现在正身处于领主的城堡中。 身旁不远就是那些非人的怪物,外面又有多道守卫和数百名士兵。如果新领主不顾因此造成的负面印象和反对意见,强行扣押甚至处死前来参加宴会的任何一位宾客,都不是什么难事。 该死,原来他刚才是故意装出那副软弱样子的!我早该想到的!他可是在重重保护下杀了上一任领主才能获得今天的位置的!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贵族小子! 偏着头避免与新领主对视,巴奈特镇长有些后悔选择与那些人合作。他总觉得,新领主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是在表达,已经知道自己在私下里做过的那些好事了。虽然无面者承诺的报酬很令人心动,不过那显然不会比生命更重要。 “你不是合法的统治者!你还没有得到人们的承认!” 犹豫再三,巴奈特镇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他打定主意,只要能活着离开这座城堡,就立刻收拾行李,带着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逃出子爵领。以他这些年担任瓦沙镇镇长时通过各种手段积攒下来的财富,逃到峻山公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去,都能重新过上安稳且优越的生活,没必要为了那些人的计划而冒险。 “哦,抱歉,有谁不同意这一点吗?” 杜泽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很疑惑似的。他重复了两遍,左右环顾着,好像在寻找潜在的反对者。自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你看,巴奈特先生……”他故意用了‘先生’这个称谓。再次听到对方用这种称谓称呼自己,巴奈特镇长此时的心情却与刚才完全不同了。“看起来你是唯一的反对者呀。” 濒临绝望的巴奈特镇长望向那位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商会首领。注意到巴奈特镇长正望向自己,商会首领大概是突然觉得脸上被弓箭划伤的地方又疼起来了,便用手捂住了脸。他接连望向多位平常与自己个人关系较好、利益联系密切的朋友,但这些人要么故意躲避巴奈特镇长的目光,要么干脆转过头,甚至是直接用一副看待陌生人的表情看着他。他们现在的态度和平时对待这位镇长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们……你们……” 没能从‘朋友们’那里得到任何帮助或支持,巴奈特镇长彻底陷入了绝望中。他粗鲁的推开几个挡路者,从长桌上抓起一杯葡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重重的把杯子摔在地上。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杂种!”他破口大骂道:“我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未来!你们早晚都会死在这个心狠手辣麻木不仁的混蛋巫师手里!等着瞧吧!” 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两个骸骨战士朝巴奈特镇长走来,沿途的人纷纷给它们让开了路。两个骸骨战士一左一右抓住了巴奈特镇长的手臂,把他拖拽到宴会厅中央,又用手中的武器压着他的肩膀强迫其跪在地上。二号黑暗武士走了过来,在执行命令的方式上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剑。 在巴奈特镇长绝望的谩骂、哭嚎和哀求声中,它举起剑,干净利落的砍掉了巴奈特镇长的脑袋。鲜血顿时从尸体的勃颈处喷了出来,撒的满地都是,也让二号黑暗武士浑身都沾满了血污,它的形象也因此更狰狞了一点。 一个骸骨战士抓住尸体的双腿,一个骸骨战士捡起了尸体的脑袋,它们分工合作,将尸体弄了出去。除了沾染在地板上的大片血痕,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女性宾客受到惊吓而发出的短促的尖叫声,巴奈特镇长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叛徒的尸体将会被挂在城墙上,以示惩戒。他的家族也会得到相应的处理。”在大多数客人都为现场斩首这一行为感到恐惧和恶心时,杜泽依然保持着微笑。“我不知道都有谁和无面者合作,我也不想知道。只要那些做出了错误选择的人愿意悔改,断绝与那些密谋不幸与灾难者的来往,或是自愿以匿名或非匿名身份透露一些关于无面者的信息――我会宽恕他们过往的罪行,对一切既往不咎,甚至还会按照他们做出的贡献予以奖励。” “另外,为了弥补各位受到的惊吓,我将以洛森子爵和领主的身份,为每一位现在正身处于这间宴会厅内的人献上一份小礼物。”他说。“礼物会在我的仆人清点完这个叛徒的家产后送到各位府上。” ; 第四十二章:利益均沾 受到血腥味和沉重气氛的影响,宴会结束的很是仓促。按照传统,这样的宴会往往要持续数天、甚至数周的时间,好让客人们亲自体会到主人的诚意。期间,主人会完全负责来访者的住宿、饮食和其他需求,尽可能的让人们感受到自己的慷慨与热情。 宴会只持续了短短一天的时间。 许多人都在午餐到晚餐的时间内找到各种理由提前告辞,带上他们被另一队骸骨战士‘保护’着的仆从和护卫,神色匆匆的离开了洛森堡。少数人坚持到了吃过晚餐后,才突然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什么要紧事,或突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又或是突然怀念起家里那张舒适温馨的大床,不约而同的选择赶在就寝时间到来前离开。 尽管杜泽反复保证自己不会进一步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不过普通人一般都不愿意住在一座驻守着大量亡灵怪物的城堡里,更不愿意亲身验证一下那位掌控着怪物的领主的承诺是否真实可信――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挑出几个人来立威? 比起善良宽厚的品德和实在的行动,**裸的威胁和当众执行的死刑,并不会有助于让人们爱戴一位新领主。那只会让人们感到恐惧。 随着参加宴会的客人们纷纷离开这场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宴会,关于新领主掌控着的那些怪物和他狠辣的手段,在短短一周内就传遍了整个子爵领。从最西边的石喉峡谷,到最东边与兽人世界相邻的土地,再到最偏远的矿场和伐木场,乃至子爵领内的每一座村落、每一处旅店、每一个有人类聚集的地方,人们都以极快的速度记住了这位新领主。关于他的恐怖故事也开始在街头巷尾流行开来。 人们说他当众用手拧下了二十个叛徒的脑袋,喝干了叛徒的每一滴鲜血,还把无头尸体切碎丢到汤锅中煮熟,强迫在座的每一位客人都喝了一碗这种特制肉汤。 关于‘特制肉汤’,民间传闻倒是确有现实依据。 在宴会尚未结束的时候,得到了领主亲自下达的命令,洛森家族首席骑士安格斯阁下,带着四名骑士和五十名士兵冲进了瓦沙镇。他们痛殴了那些企图阻止他们的市井流氓和专业打手,光明正大的抓走了巴奈特镇长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并宣布巴奈特镇长与敌人勾结密谋暗杀领主,其本人及其亲属名下所有的财产和产业都将遭到查封。他们同时带来了巴奈特镇长被装在木笼里的脑袋,将其挂在瓦沙镇人流量最大的城门上公开示众。 几天后,巴奈特镇长的产业纷纷被以低价变卖给了子爵领内的各个重要人物,价格低廉的程度近乎白送。他收藏的银币、古董、珠宝和其他贵重物品,也被分成若干份,以礼物的名义送到了每一位参加过宴会的客人手中。 在收到那封由一个士兵送来的‘私人信件’后,被骸骨战士射过一箭的商会首领组织起子爵领内的其他商人们,共同稳定物价,以保住自己的位置和生命。由于这种积极配合的态度,他很快得到了新领主的亲口承诺,关于其是如何宽容的谅解了他在宴会上因无知和受到蒙蔽所犯下的错误,不再追究。 得到了切实的好处,虽然在宴会上被吓得不轻,客人们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位新领主的存在。当然,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他们并不了解幕后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子爵领又换了个新的领主老爷,而且这个新的领主老爷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好人。 那就是杜泽的目的。 比起被人们爱戴然后死在从背后刺出的利刃下,他宁愿被人们畏惧。这能更好的提醒所有人,背叛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他真的拥有向背叛者索取代价的能力。一位声名狼藉的领主固然难以得到人们的喜爱,但作为好处,在试图与这样一位领主为敌的时候,人们也会再三考虑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那种代价。 另一方面,直至现在,他还不知道无面者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有多少成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伙。他甚至不知道无面者的这些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除了无面者应该是个由恶魔崇拜者组建的势力,以及无面者应该就是四年前刺杀事件的幕后真凶外,他对这个组织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与其被动的等待对方的进一步行动,还不如主动挑明与无面者的矛盾,逼迫对方走到明面上来对付自己。 不想再看到用各种手段接近自己的刺客,以领主的名义,杜泽让老管家解雇城堡中所有的普通仆人,重新招募一些更可靠的人手。他同时还提出了一个让老管家感到有些为难、甚至有点后悔将自己的孙女举荐为新任管家的特殊要求。 在正式成为领主的第二天,杜泽开始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其中一些是需要领主作为见证的交易契约,还有关于人事变动、关于巴奈特镇长家族的处理、关于秋末领地防务的各种文件,需要领主作出决定并批准实行――处理那些只需要阅读和签字的东西花不了多长时间,而要处理那些更具体的部分,所消耗的时间就会大大增加。得益于在童年时受过的教育,虽然对这些事务略感生疏,杜泽处理起它们的效率却并没有辱没他的身份。 总算结束了。 放下最后一份需要处理的文件,甩了甩感觉异常麻木的右臂,这位洛森子爵领的新任领主,终于可以暂时轻松一会了。受到老师的影响,杜泽对于这些领地事务的兴趣,远没有他对于魔法的兴趣那么高。他可以津津有味的阅读一本关于魔法的书籍一整天,但他只要连续一个小时都在看着那些文件,就会产生严重的烦躁情绪。 “兽人……无面者……作物减产……犯罪……人员失踪……利益的重新分配……”他小声嘀咕着,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拿到嘴边。“比起成为一位领主,还是杀死一位领主更简单点。” 正式成为了子爵领的领主,杜泽的办公地点就在领主的书房。这里就是他杀死焦恩的地方。如今,沾染到血迹和被火焰烧毁的地毯已经换掉,家具和墙壁被清理干净,一切经过了仔细的打扫,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战斗的痕迹。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那就不会如此。”在没有其他人――其他活人――在场的情况下,尤利娅对待杜泽的态度总是会更随意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普通的骑士与领主之间的关系。“我不会再让你直接面对危险了!”她这么说着,将一只手搭在剑柄上,仿佛随时准备着战斗。“想要杀死一位领主,就要先杀死他的守护骑士!” 自从杜泽上一次遭到刺杀后,尤利娅就坚持要随时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我想那就是为什么仆人们会让他们的主人坐在书房里一整个下午,连一个送点清水过来的人都没有。”杜泽笑了笑,翻转过手中的杯子,里面没有任何液体流出。那早就喝完了。“尤利娅……”他拉长了声调。“记得吗?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他人。” 通过几次内容近似的交谈,杜泽的话语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尤利娅的思想。出于某种固执,她一直试图找到理由反驳这种不同于传统骑士教育的观点,却从未成功过。 “我……知道了。” 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徒劳无功的思考上,她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这一点。“不过我可不是吓跑仆人的罪魁祸首。”在说话的时候,她看向站在杜泽身边的两个亲卫。“那都是因为它们。” 为了随时防范可能遇到的刺客,一号、三号黑暗武士总是跟随在杜泽身边,寸步不离。三号黑暗武士的外表还算正常些,而曾经近距离遭到‘骨肉箭矢’直接攻击的一号黑暗武士,那张本来就缺了一只眼睛的面容,现在就显得更可怕了。即使受到的伤害已经在死气的作用下缓慢的得到了治愈,它的身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疤痕,就连脸上也不例外。要说城堡里还有谁会比它更难看,那一定就是顶着长脖子和怪物脑袋二号黑暗武士了。 尤其是在宴会上当众执行过死刑以后,仆人们都很惧怕新领主的那些怪物仆从,更不愿意主动接近它们。 “也许我应该给它们戴上两顶覆面盔,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活人。”杜泽把杯子重新放回到桌面上。“这在以前可没这么容易……”他把身体的重心后移,放松下来。“在离开子爵领的那段时间,我的身边只有几个骸骨战士。为了掩人耳目,我得把布料裁剪成条状,一点一点的把它们包裹在里面,还要小心不能绕紧它们的关节,又要保证布条不会轻易掉下来。那可是件苦差事。我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设法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又瞎又聋的瘦高个,而不是一副会走路的骨头架子。” “大家总会逐渐意识到它们不会伤害心怀善意者的。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和一个吸血鬼成为朋友的?” 尤利娅对于杜泽离开子爵领这段时间的生活很感兴趣――在听完杜泽的故事以后,她有些时候会觉得很有趣,有些时候会觉得很愤怒,有些时候会觉得很自责――她有点不愿意去想象,杜泽在那段时间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讲述了一些关于调查、冒险和战斗的故事,并刻意省略了其中某些不适合加入故事中的细节,杜泽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简要的讲完了复活古代吸血鬼的过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玛格丽特夫人就要出发了。”他说。“看在礼貌的份上,我们应该去见她最后一面。” ; 第四十三章:疲惫的尤利娅 时至黄昏,坐在那辆装饰精美、舒适稳当的好马车上,玛格丽特夫人正和那个年轻俊俏的马车夫打得火热――意识到自己无法利用身为女性独有的优势得以继续留下,她从那位对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新领主身上移开了注意力,转而开始勾引那个将会负责把自己送出子爵领的马车夫――他们从见面到认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彼此之间表现出来的态度便已经非常熟络,简直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样。 她对现状还挺满意的。名义上是为了保证她后半生的生活无忧,实际上是作为她没有与那个叫什么无面者的组织合作的报酬,新领主给了她一大笔银币和珠宝,足够她在峻山公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维持起优越的新生活。带着这笔财富、小爱德华、还有自己的女仆,她答应离开洛森子爵领,并永远不再回来。 玛格丽特夫人本来准备在早晨出发,但新领主提醒她小爱德华的身份非常敏感,并安排她在太阳落山后再出发,赶在天亮前离开子爵领以避开麻烦。为了保护生命和财产安全,她对此表示完全同意,没有对这种安排的意思多加怀疑。 “我知道您肯定记得……”惯例般的说了一些祝愿对方旅途平安的客套话,杜泽仿佛在不经意之间提到了这个话题。“……我们约好的协议。” “当然,我记得很牢,杜泽先生。”如果玛格丽特夫人关心过那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她肯定不能这么自然的面对这位新领主,不过她一向对政治问题没什么兴趣。“您的慷慨让人无法拒绝。”她笑着拍了拍身边一个装满珠宝的小箱子。“爱德华以后会改姓我的姓氏。”她说。“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和洛森家族之间的关系。” “那就再好不过了。最后祝您享受您的新生活,玛格丽特夫人。”杜泽朝对方点了点头。 赶车的马车夫是个俊俏的年轻男人,谈吐风趣又知道怎样讨好女性,很容易博得女性的喜爱。他的年龄比玛格丽特夫人小很多,是子爵领的本地人,没有尚在人世的亲属。与新领主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看着新领主,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种与富有而寂寞的贵族寡妇长时间共处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只要他能讨得玛格丽特夫人的欢心,就能一跃成为富裕阶级中的一员。虽然无法成为贵族,但只要后半生再也无需为生计发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祝你成功。 新领主也投来一个男性都能心领神会的眼神。 在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西方的天际时,马车驶离了洛森堡,沿着大路朝西前进。那是前往其他领地的方向。获得了大笔的财富,玛格丽特夫人不打算返回家乡,而是打算到一个新地方去重新开始。 马车夫一边费尽心机的用言语讨好坐在马车中的贵族夫人,一边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马车后面。他认为那可能是某种野兽,心中甚至盼望着那种野兽能早点出现,好给他一个机会,在玛格丽特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可靠和阳刚的男性气概。他的腰间挂着一把有些钝的旧长剑,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再配合他的身手,应该足以用来对付一只看上去有点威胁性的动物,像是孤狼或野狗。 这场旅途恐怕会不太顺利…… 告别了玛格丽特夫人,吃过了晚餐,杜泽来到了自己的新房间――那是属于领主的房间,而非他先前居住的客房。在玛格丽特夫人走后,仆人们已经对房间进行了仔细的打扫,并更换了大床上的枕头和床单,还按照新领主的喜好调整了房间中的家具摆设。 坐在那张附有软垫的大椅子上,杜泽打开了人皮书,想要试着学习更多其中记载的知识。他感觉自己已经把黑暗武士的制造掌握的差不多了。 翻到关于黑暗武士的章节,他继续翻到下一页,发现后面记载了一种被暂且命名为阴影武士的亡灵生物。按照作者的说法,阴影武士可以被粗浅的理解为‘更加强大的黑暗武士’,但这严格来说是‘完全错误的外行人的理解方式’。阴影武士绝不是黑暗武士那种单纯的亡灵,而是某种介于生灵与亡灵之间的、特殊而神奇的创造物。它兼具生灵和亡灵的优点,又避免了两者的部分缺点,在某种意义上是‘近乎完美的’。 从人皮书作者的记载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于自己的这个发明感到非常自豪。 “但是,我没有实际制造过阴影武士,因为我找不到可以完整保存灵魂的方式。根据我的实际测算,要达到理想效果,应该需要直接从生灵体内活生生的抽取灵魂,用魔法或其他手段将之保存在某种特殊的容器中――”人皮书的作者在后面写到:“――我有充足的自信,只要解决这最后一个问题,阴影武士的制造在理论上就是完全可行的。” 在这段说明后面,作者还给出了一个特殊的亡灵法术,并得意洋洋的写到这个法术完全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法术的效果,就是将一个保存完好的灵魂,通过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转移到新鲜的载体内,并赋予其新形式的生命。这是制造阴影武士的必要过程。 这个法术的结构和杜泽学过的用途类似的法术完全不同。 杜泽不认为自己掌握的法术是前者的简化版,它们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法术。他仔细记住了关于这个特殊法术的信息,准备先学会它,再慢慢了解它的用途。比起黑暗武士的制造,阴影武士的制造看上去要更简单些。用于制造阴影武士的尸体无需处理,只需要保持尽可能的新鲜,然后再用这个特殊法术将灵魂注入,阴影武士的制造就完成了。 “阴影武士的灵魂必须绝对完整――”人皮书的作者这样写到:“――否则它就不是阴影武士,而是与僵尸一般无二的东西。” 就像人皮书作者遇到的问题一样,杜泽也无法实际制造出阴影武士,因为他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抽取和保存完整的灵魂。 在生灵死去、灵魂从其体内溢出的过程中,灵魂会遭到程度不等的破坏。这种破坏是不可逆且不可避免的。即使在生灵死后立刻收集其灵魂,所收集到的灵魂也依然会有所残缺。魔法师们推测,这可能是由于死亡过程会对灵魂造成影响,使它受到损伤,从而开始逐渐破碎。一直有亡灵法术的研究者希望找到方法避免这种损伤,以提高原料和制造出来的亡灵仆从的质量,但始终没有人能找到一种真正可行的方式。 翻过关于阴影武士的章节,杜泽想要找到一些更实际的内容来学习,但后面完全是一片空白――人皮书只有前面大约四分之一的书页上记载着信息,而其后的书页上都是空白的。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作者没有完成这本书。这是一本尚未完成的魔法书。 “可恶。” 杜泽嘀咕了一句,闭合了人皮书。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将身体的重心后移,靠着椅背放松下来。他的守护骑士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神情同样有些疲倦。阅读并理解关于阴影武士的内容花了数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尤利娅……”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守护骑士,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我要睡觉了。” “嗯。” 尤利娅的回应很简单。她依然坐在椅子上。自从她发誓不会再离开杜泽一步以后,她就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几乎无时无刻的跟随在杜泽身边。为此,在最近的一周时间里,她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也没有洗过一次澡,并一直坚持睡在椅子甚至地毯上。 “你看,这里有两个黑暗武士,它们可以随时处在警戒状态,也能敏锐的发现任何偷偷靠近这里的人。”杜泽试图说服尤利娅好好休息一下。这不是他第一次试着这样做。“你完全可以暂时离开一会,洗个澡,在床上睡一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自己在漫长的警戒中变得身心疲惫。那无益于守护他人。” “嗯。” 尤利娅同意这种说法确实有道理,不过她还是不想离开。为了避免被对方说服,她干脆只用最简单的方法来作为回应,从而减少被说服的可能。 “好吧,但你至少应该脱下你的链甲――你已经穿着它整整一周了。”杜泽叹了口气。“我担心你都已经忘了在床上睡觉的感觉。”他指着那张为领主准备的大床。“它很宽阔,除去一个普通个人需要的空间,也足以让一位骑士甚至连同她的马一起睡在上面,不是吗?” 这个提议让尤利娅稍微迟疑了一下。整天穿着沉重的链甲确实不算舒服,而睡在椅子或地毯上的一夜,也会让人觉得肌肉酸痛。她这几天都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这无疑会影响她在战斗中的发挥。出于这些原因,她差点就直接答应了杜泽,随后才想起来这不太符合身份,而由于另外的某些重要的理由,她更不能这样做。 “不。”她简短的回答道:“我就睡在椅子上。” “要么你睡在床上,要么我让仆人们再加一张床。”杜泽站了起来,好像真的打算去叫仆人了。 “等等!” 想到那种尴尬的场景,尤利娅立刻改变了主意。她听过那些传闻――那些关于她和杜泽之间的关系的、卑劣而虚假的传闻――她知道城堡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相信这个。一位随时跟在领主身边的异性守护骑士已经够可疑的了,如果再有特意加张床的事情出现,人们肯定会产生更大的误解,认为这是在欲盖弥彰。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在用战士的标准要求自己,甚至经常容易忽略这一点,但在面对这种问题时,她还能想起自己是位女性。 “我……同意。”在这样说的时候,她莫名的感觉有点紧张。“这是为了更好的履行守护骑士的职责。”她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在逻辑上合理的理由。“我有责任保持自身的状态良好。” ; 第四十四章:半生半死者 尤利娅所穿戴的链甲是由数百个金属环编成的。它经久耐用,对劈砍性攻击有很好的防护能力,能为穿戴者提供必要的防护,但它沉重且不利于动作的灵活性。链甲绝大多数的重量都要由肩膀和手臂分担,很容易使穿戴者感到疲劳。连续一周,每天都穿戴着这件沉重的链甲,又缺乏良好的休息环境,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很可能会断然拒绝那种提议。 脱去穿在外面的链甲和穿在里面的武装衣,在用于洗漱的水盆处简单清洗了面部和双手,尤利娅有些犹豫的走到床边,在一侧坐了下来,缓慢的脱着靴子――在以前的某一位领主定制这张床的时候,考虑到某些私人性质的‘特别需求’,这张床被特意制造的大而结实。就像杜泽所说的,它甚至足以让一匹马睡在上面――只是单纯的考虑到守护骑士的身心健康,没有其他隐含的意思,杜泽脱掉外衣,从另一侧躺在床上。 “晚安,尤利娅。” 他这么说着,将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在最极端的时候,他曾经躺在一口狭窄阴冷的棺材里面,和一具干瘪的尸体共眠过数个晚上,以躲避那些想要把他用干草叉和镰刀活活打死的愤怒的村民。环境因素很难影响他的入眠。 与他的安然入眠相比,尤利娅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状态中。她清楚的感觉到疲倦和劳累,需要好好休息,可她就是睡不着。她闭着眼睛,甚至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头,希望黑暗和被包裹的感觉能让自己尽快入睡,却事与愿违。离开了盔甲和武器,又是和另一个人一起睡在一张大床上,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个坚毅而果断的战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脆弱的、敏感的女性。 按照尤利娅先前对这一概念的理解,战士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战士就是战士。无论是身为骑士还是身为士兵,战士的本质就是进行战斗的人,战士的生活与命运就是战斗。 她大多数时候都相信自己是一位合格的战士,极少自认为是一位女性。 因为这种陌生的感觉而有些紧张的挠了挠脑袋,尤利娅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些,已经有两个指节左右了。自从剪掉了那根从童年起就精心打理着的辫子,她就一直保持着极短的短发。按照那种标准,两个指节的长度有些太长了,需要重新剪短到比一个指节更短的长度。不过,出于某种莫名的心态,她突然有点怀念起自己原先的那条辫子,并决定不再用那种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发型。 杜泽的离开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尤利娅,而他的回归亦是如此。 最后,就连尤利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过去四年中很少甚至从未想过的东西,枕着柔软蓬松的枕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她睡的很香。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看向大床的另一侧――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少许曾经有人躺在那里的痕迹――她转头四处张望,发现杜泽正坐在另一个方向的书桌旁,盯着一本厚重的书发呆。 “半生半死者……” 杜泽盯着人皮书的封面,小声嘀咕着,神情中少有的出现了明显的差异和难以置信。他盯着这本书的封面已经整整半个小时了。他非常专注的盯着人皮书的封面,以至于没有发现尤利娅从后面靠近自己,也在疑惑的打量着放在桌子上尚未打开的人皮书。 他昨晚又梦到了那个人。那个将他称呼为‘亡灵法师’和‘我的后裔’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在梦境中,他来到了一间堆满各种器物的大房间里,看到那个人坐在一张书桌后面。 书籍……记录和传承知识…… 那个人拿起一本似曾相识的厚书,递给杜泽,而梦中的杜泽不由自主的双手接了过来――那本书既冰冷又温热,既坚硬又有弹性,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出现在杜泽的双手上。 在杜泽接过这本书的瞬间,梦境出现了极大的波动,似乎即将结束,又像是落入了以不正常的高速奔涌向前的时间之河。杜泽所观察到的一切都开始**、褪色,房间内的各种器物纷纷破裂,化为碎渣和灰烬,就连那个人都逐渐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虚影。那个人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存在于……半生半死…… 那是杜泽听到的最后一个有意义的短句。然后,房间崩溃了,数以万计的碎片朝杜泽挤压过来,将梦境中的他撕得粉碎。梦境随之结束。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面朝上的躺在那张属于领主的大床上,双手将骨杖握在胸前,而人皮书就垫在下面,正压着他的胸口。 他记得自己在睡觉前把人皮书放在了远处的书桌上,又随手将骨杖放在了人皮书旁边。 杜泽很清楚的记得,人皮书原来的封面上写着《唤醒与复生死者的特殊艺术》,没有任何像是作者署名的部分。当他从睡梦中惊醒,点燃蜡烛,再次检查人皮书时,他发现书名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半生半死者。这行小字同样是古代文字,和书名及内容所用的文字完全相同,就连笔迹都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那看起来就是作者的署名。 这不符合逻辑! 从种种迹象来判断,人皮书的作者生活于旧帝国中期或早期,而旧帝国时期正式结束于四百年前。这本魔法书很可能有上千年的历史。如果说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位祖先,就是人皮书作者的话,他(她)应该早就死了――鉴于杜泽天生就不是一个吸血鬼或者其他什么能轻易活上几千年的生物,那位祖先应该也是普通的人类,而人类的寿命通常都在一百年以内――如果那位祖先到现在都还活着,人皮书后面的书页又为什么都是空白? 一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多次出现在其后代的梦境里,还能给一本尚未完成的魔法书署名?――甚至还在之前就通过梦境为杜泽教授了一个强大的亡灵法术? 即使那位祖先是个强大的魔法师,这也完全超出了杜泽的认知范围。他听说过不少关于魔法师想要延长寿命,不惜把自己变成畸形怪物或石头雕像的传说,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哪个魔法师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的老师也认为追求令其自身得以永恒的魔法师都是偏执的疯子。就算是在理论上不会衰老也不会自然死亡的吸血鬼,也早晚会迎来自身的毁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名字都不清楚的祖先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然后又影响了现实存在的东西? 杜泽仔细翻阅了人皮书,后面空白的书页依然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改变。它唯一的改变就是封面上多出了一行作者的署名。 和普通书籍不同,魔法书往往不是用常见的纸张制成的,用于向魔法书录入内容的工具也经常是专用的特殊魔法而非随处可得的鹅毛笔和墨水。杜泽完全想不通,那位祖先到底是怎么让骨杖和人皮书跑到自己手里,还能在人皮书的封面上加上些内容的。如果说这些都是魔法的效果,那位祖先肯定是一个特别强大的魔法师,至少远比现在的杜泽要强大得多。 房间中的两个黑暗武士虽然整夜处于警戒状态,但它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在过去的一整夜中,既没有生灵也没有亡灵靠近过领主的房间,更没有什么人触碰过骨杖和人皮书。以黑暗武士的智能,还无法准确而详细的描述出来,它们究竟是怎么跑到杜泽手里去的。 沮丧的叹了口气,杜泽活动了一下脖子,才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尤利娅。后者的神情中满是疑惑,完全不明白杜泽到底在干什么。“早上好,尤利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问道:“你在昨晚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吗?例如奇怪的声音、莫名的光亮或是其他异常?” 尤利娅仔细的回忆了昨晚的情况。她有点失眠,用了很长时间才睡着,不过她肯定杜泽不是在指这个。“没有。”她确定自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为什么这么问?” “我真希望只是我记错了……”杜泽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眼睛,又叹了口气。“出现了很奇怪的事情,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坏处。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肚子里有一锅酸液在沸腾。“我们的管家最好已经按照要求找到新仆人了……居然没有人在乎他们的领主大人是否要吃早餐。”他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上一个送来早餐的人还是个伪装成女仆的刺客呢。” 我们?! 杜泽无意识的用词让尤利娅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头脑又变热了一些。她以前很少在乎这些细节。注意到杜泽之后的神情没什么特殊变化,她犹豫了一下,才确认对方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有些失落。 “我这就准备好武装。”她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守护骑士的角色中。 “希望乌冬莉丝能喜欢这份礼物。”杜泽没有注意到尤利娅微妙的心理活动――他在这方面的天赋远不如他在魔法或政治上的。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毕竟她这次帮了大忙。” ; 第四十五章:相互影响 艾琳娜?文斯丁。职业管家。 洛森堡的老管家约翰?文斯丁相信,在整个子爵领中,她是最适合在自己卸任后接任管家职位的人选。出于对洛森家族的忠诚、又或是在打着其他的主意,他违背了传统,没有举荐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而是举荐了这个先前名声不显的年轻女孩。艾琳娜是老管家第三个儿子的第二个女儿,从小就表现出了对于这方面的兴趣和天赋。得益于其祖父的职业,她自幼就受到了符合其天赋的教育,只是还欠缺一些实际经验。 因此,她的祖父,也就是洛森堡的老管家,会在一段时间内继续履行原本的职责,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教导她那些需要在实践中学会的知识。 她对新领主的印象本来还挺好的――那是个只比她大上几岁的年轻男人,笑起来挺温和的,不像她的父亲或祖父一样经常带着一副严肃到令人窒息的表情――在与新领主的初次接触中,由于过度紧张,她的表现并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失败,而那位新领主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还温和的鼓励了她。 但、但他居然……居然要求所有新招募的女仆都必须是处女! 对于一位没有女眷的领主来说,这种要求的深层含义已经非常明显了。不敢想象看似温和无害的新领主居然是这样的家伙,艾琳娜几次想要找理由使对方辞退自己,甚至想过故意搞砸些事情来达成目的,可内心深处的自信与骄傲最终还是阻止了她的这种想法。 那会辜负祖父对自己的信任,更会辜负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那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有些畏惧于再见到那位新领主,艾琳娜自称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和自己的祖父一起去向新领主介绍那些新来的女仆。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半躺在床上,用毯子包裹着身体,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苦于找不到方法自然的离开这里。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成为了洛森堡的管家,就迟早会遭到那位可怕的新领主的毒手――她见过那些新来的女仆,其中有些人还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据说这是为了迎合新领主的特殊喜好――那些传闻让她感觉不寒而栗。 碰碰。 房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没等里面的人作出回应,敲门的人就急不可耐的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回手用力的关上了门。几乎不用进行任何思考,艾琳娜都能猜到这个人究竟是谁。整座城堡中只有这个人才会这么没礼貌,竟然会在得到允许前就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 那一定是那个同样居住在第二层,又有着客人的身份,以至于艾琳娜不能粗暴拒绝或直白的对其表达感受的人。 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 洛菲?普莱尔。 据说她是新领主的朋友,却怎么看都像是个缺少教养又不讲卫生的乡下女孩,整天无所事事的在城堡中混吃混喝。几个星期以来,艾琳娜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有什么正事可做。她每天基本都在四处闲逛,不时给别人增添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简直像是被圈养的牲畜一样悠闲。 艾琳娜有时候甚至有些羡慕她的自由自在,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她给艾琳娜带来的感觉都是麻烦和唯恐避之不及。 难得见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孩,自从艾琳娜进入城堡的第一天开始,洛菲就经常找理由出现在艾琳娜周围,给后者带来了相当多的困扰。艾琳娜很想直白的告诉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随时处在闲到无聊的状态里,但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展示的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发自内心的欢快,艾琳娜又总觉得说不出口。 看起来她肯定又到哪里去‘冒险’了。 艾琳娜惋惜的看着对方在地板上踩出的那一串轮廓分明的脚印――清理这些由泥土和灰尘构成的污渍可都是女仆们的工作,而那个正在给别人不断制造额外工作量的人,却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洛菲的脸上带着笑意和显而易见的得意感,像只刚偷到奶酪的老鼠一样走了过来。 “我找到了好东西!足足两个哦!”洛菲拍了拍自己的腰间,传出硬物撞击的声音。“正好咱们一人一个!”她笑着对艾琳娜说道:“快猜猜是什么!猜中的话就让你先挑!” 现在的洛菲才更像是个正处于这种年纪的少女,而非一个依靠掠夺他人为生、又要提防来自身边的威胁的,双手时常要沾满鲜血的年轻匪徒。她好动,直率,善于制造和享受快乐。在以客人身份入驻洛森堡,尤其是在遇到了艾琳娜以后,她绽放出笑容的次数,远远比她在过去数年里笑过的总和还要多。离开了原先那种危险且艰难的生存环境,她的心态正在发生着巨大的改变,虽然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糖果?银餐具?模样奇怪的虫子?”艾琳娜连续想了几个答案,而洛菲始终在摇头。“难道是掉在角落里的宝石?贵重的饰品?” 洛菲还是摇了摇头。忍耐不住想要立刻炫耀成果的心情,她撩起上衣的衣角,露出了挂在腰带上的东西。“我今天去了一层那条走廊,然后在地上找到了这个!”她的语气中满是得意。“有两三个骨头脑袋人都发现了我,还想抓住我,但它们哪儿有我跑得快!” 挂在洛菲腰带上的是两把造型普通的短匕首。它通常被视为紧急情况下的备用武器。很多有经验的士兵都会随身携带这样一把匕首,以免在关键时刻陷入手无寸铁的尴尬中。 在半个多月前的那场战斗中,有大约五十个士兵死在了一层那条现在被亡灵占据着的走廊里。由于那条走廊在此之后没有进行过任何打扫,很多东西都被遗留在了原地――其中一把匕首的鞘上还沾染着黑褐色的干涸血痕,隐隐散发着些许怪味,像是某种肉类腐烂了的味道。 这足以证明洛菲没有在匕首来源的问题上说谎。 艾琳娜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那种味道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匕首鞘上的血迹更是让她联想到了某些可怕的场景。 “这真是一份‘惊喜’。”她稍微往后挪了挪身体,想要与那些杀人凶器拉开距离,结果洛菲却适时的凑了上来,几乎快要坐到她的床上了。“谢谢你,不过我不太想接受你的礼物,它们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怎么可能?我检查过了,都是可靠好用的上等货,应该是钢的。”完全误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洛菲抽出其中一把匕首,拿在手里。“你看!”她挥了一下手臂,做出一个从侧面刺击的攻击动作。“轻巧又锋利,比我以前用过的好多了!我打赌它能刺穿一件厚皮甲!” 以前用过的? 艾琳娜不禁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成为新领主的朋友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需要它,也不应该需要它。”她试着说服对方。“暴力行为是最野蛮最粗鲁最可怕的行为。那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只有动物和兽人才会将一切付诸于武力。” 洛菲坚定的摇了摇头,完全无法认同这种观点。 “你会需要它的。”不顾艾琳娜的阻拦,她从腰带上取下比较干净的那把匕首,硬塞到艾琳娜的枕头下面。“当你和想要伤害你的人面对面时,你会需要它的。” 在说话的时候,洛菲的神情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不禁让艾琳娜想起了自己的伯父――一位志愿加入领主的军队,曾亲手杀过不少兽人、强盗与心怀不轨者的中年人。那位伯父是艾琳娜心目中最接近战士形象的人,也是文斯丁家族中少有的几个真正上过战场还能活着回来的成员。在因伤被迫离开军队以后,那位伯父没有消沉下去,还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文斯丁家族的天赋,在瓦沙镇开了一间名为‘兽人之血’的酒馆。听说那间酒馆的生意还不错。 想到那位连脸上都带着伤痕的伯父,艾琳娜最后还是接受了洛菲的礼物。“谢谢。”她郑重向洛菲道谢。“我会记住的。” 作为对感谢的回应,洛菲相当认真的朝艾琳娜点了点头。在那以后,她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消散。“听说这里的仆人换人了!”洛菲将属于自己的那把匕首插回鞘内,用上衣盖住了腰带上的匕首鞘。“我去看看热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头儿――我是说,领主大人。”她说。“你真该在床上多休息一会,最好别受凉。我有一次忍着腹痛又淋了雨,回去后在火堆旁烤了半天,才勉强能用腿走路。那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洛菲显然误解了艾琳娜白天躺在床上的原因。事实上,她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位新领主,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过,这足以让艾琳娜感受到她的善意。这种纯粹的善意让突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过去的生活环境的艾琳娜觉得眼眶有些温热。 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艾琳娜转过身,用毯子蒙住了头。“走时记得关好门。”她在毯子下小声嘀咕着。“最近的天气可是越来越冷了。” 第四十六章:女仆长 “她们完全是按照您的标准而挑选的,领主大人。”再一次朝自己的领主弯下了腰,正在汇报情况的老管家,神情中隐约流露出些许不满。“城堡中现有的仆人已经拿到了遣散费。只要您愿意,他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让您的新仆人为您效劳。” “很好。” 杜泽点了点头,看向那些集合在门厅中,大都有些惶恐的新仆人们。 那是六十个来自子爵领各处的少女。她们多数是来自乡下的村庄和农庄,是农夫、伐木工或牧畜人的女儿,还有少数是来自瓦沙镇的普通市民。为了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凑齐这六十个纯洁无暇的少女,城堡中出动了半数左右的士兵去张贴告示,将招募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子爵领,才好不容易在一周内完成了这项任务。 面对这位恶名昭著的新领主,少女们表现出来的态度都足够恭敬——或至少是足够顺从。她们中的许多人都听过关于新领主的各种传闻,而那些没听过的人,现在也都听过了。 “恕我直言,领主大人,您引起了太多人的关注。”老管家低声在杜泽耳边说道:“无论您想要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整个子爵领都在注视着您。” “嗯?”杜泽发出一个鼻音,回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位忠诚的管家。 “关于您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子爵领。有不少人都认为,您之所以要在子爵领内以招募女仆的名义大量搜集处女,是为了将她们献祭给恶魔。有人说她们会成为祭祀上的活祭品,在受尽折磨后惨遭杀害。” 想到自己的孙女,老管家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是他亲自推荐前者作为继任者,接替自己的职位,在洛森堡担任管家的——他非常担心孙女的安全,以至于罕见的忽略了礼仪和含蓄,在领主面前对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如果那就是您的真实想法,我必须请求您宽恕我先前的考虑不周,准许我另选他人来接替我的……” “那是敌人制造的谣言。” 杜泽打断了老管家的话。注意到那些少女被老管家的话吸引,正在望向这边,他也提高了声调。“我相信你知道‘无面者’的存在,老约翰。那些恶魔崇拜者才是真正与恶魔有所交易的人。无论是我的魔法还是我的权力,它们都与恶魔毫无关联,更不会成为我残害无辜者的理由。” “它们呢?——那些盘踞在城堡一层走廊中的怪物呢?”老管家继续提出了更为尖锐的问题。“它们也是与恶魔毫无关联的吗?” 对魔法毫无认识的人总是容易产生这种误解。人们总是会把亡灵与恶魔混为一谈。 “它们的确与恶魔毫无联系。在成为我的仆从之前,它们都是普通的人类,而且都已经死了。我仅仅是利用了它们的尸体。”杜泽在言语中巧妙的回避了那些亡灵仆从的来源问题。“这是否足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这是否足以告诉你,你的领主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冷血屠夫?” 被自己的管家连续质问,杜泽的语气中多少也有些恼火的意味。感受到领主的不快,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老管家连忙弯下腰,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请原谅我的无礼,领主大人。”他小心的为自己辩解着。“我只是为了维护洛森家族的荣耀……” 气氛顿时显得非常尴尬。 杜泽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身边的老管家。后者则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仿佛他正面对着的并不是平平无奇的地毯,而是一副精美的艺术品。尤利娅的左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剑柄,注意着杜泽的神情,右手缓缓的磨蹭着。新女仆们被这种气氛感染,纷纷紧张的观望着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连最细微的私下交谈声都消失了。原本生性活泼的少女们不约而同的保持了安静,就像那些惯于沉默寡言的亡灵仆从一样。 “头儿!”属于某个少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破了尴尬。“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那正是洛菲。她脚步轻快的跑上了露台,敏捷的像是一只野猫。得到主人无声的命令,正在警戒的两个黑暗武士没有对她进行阻拦,任由她从中间穿了过去,一直跑到杜泽身边。直到她跑到了露台上,才发现了在下面站着的那些女孩,以及这里宁静到有些异样的气氛。 由于其先前的行为,她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洛菲挠了挠突然开始发痒的脑袋,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一步。“我想……”她小声嘀咕着。“我应该……晚点再来……” “没关系,洛菲,你来的正是时候。” 杜泽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来。他的语气已经比刚才缓和了不少,老管家也因此松了口气,而这种显得过于严肃的语气还是让洛菲觉得有些犹豫。出于紧张情绪,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小步小步的走了过来,站在他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看得出来,她行走和站立的姿势都在尽量模仿着自己的那位新朋友,也就是老管家的孙女。 “我知道城堡里的生活对你来说有点无聊……但深入一块布满亡灵的区域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娱乐方式。如果我不在附近,它们中的多数都难以分辨活人之间的区别。”杜泽朝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笑了笑,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他已经知道了洛菲在一层那条走廊里进行的冒险活动。“那不是重点。”在少女开口前,他指着那六十个新来的女仆,继续说了下去。“我真正想问的是,洛菲,你愿意成为新任的女仆长——也就是她们的头儿吗?” 事实上,一位只接受过基础教育、又曾经当过数年匪徒的少女,并不适合担任女仆长这样的职位。顾名思义,女仆长是负责领导和管理普通女仆的人,掌握着次于管家的权力,需要丰富的经验才能胜任。由于杜泽解雇了那些男性仆人,只保留了女仆,洛森堡女仆长实际掌握着的权力,更是比一般的女仆长还要大上一些。 不过,杜泽现在能信任的人十分有限。比起任用那些立场不明的人,把女仆长这个位置交给肯定与恶魔崇拜者无关的洛菲,也许才是更明智的选择。杜泽没指望她能管理好这些女仆们——面对六十个年轻好动的新女仆,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女仆长都要头疼一阵子——他只希望洛菲能注意一下流传在仆人中的传闻和异动,以防备潜在的无面者内应。毕竟,洛菲和这些新女仆的年龄差不多,应该很容易和她们混在一起。 洛菲自己倒是没想到什么更复杂的含义。她这阵子可是无聊透了,正盼着能有点事情可做。动作有些僵硬的转过脸,看了看站在下面那些同样在望着自己的新女仆,她缓慢而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愿意。”她说。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女仆长了,洛菲。作为劳动的报酬,我会按时向你支付报酬,按照合理且恰当的标准。”说到这里,杜泽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管家,才继续说道:“这位受尊敬的老人会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询问他或者艾琳娜——我听说你们相处的不错。” 注意力从那件事上转移了一会,杜泽已经原谅了老管家先前的失礼,语气也恢复了惯有的温和。“老约翰,让裁缝给她做一套新衣服,按照女仆长的标准。”他开始分配任务。“既然他们已经得到了遣散费,就让原先的仆人离开城堡吧。必要的话,找到安格斯骑士,让他派遣些士兵护送那些路程较远的人回家,就说是我的命令。” “如您所愿,领主大人。”老管家的神情也恢复了自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