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官》 第一章 什么,你要当太医? “杨教授,我不合适,求你换个人吧,明天的手术太重要了,我害怕,我做不来的。”刚刚公布完参加今天下午宫颈癌晚期手术人员名单,苏媚就一路小跑汗津津地追上步履匆匆的杨教授,一脸的红胀透着哀求。 “什么话?做不来?大学四年你怎么念的,这么一点困难就退缩了?放心,有我主刀,你只是给我打下手做个助手而已。”杨教授对苏媚投来严厉、信任和关切的目光。几十年的教学经验,让杨教授对学生在手术前出现的恐惧心理,早就见怪不怪。 “可是,教授,我怕血,我有晕血症。”苏媚一慌神,怯生生地抓着杨教授的后衣角不放,瞥着嘴唇的她眼角还涌上了几滴眼泪,将自己在同学老师面前保留了四年的秘密亮了出来。 “什么,晕血症?简直是胡闹!你别说是躲避手术而编的瞎话。”杨教授马上转过头,眉头皱着愣了一下,看一眼可怜巴巴的苏媚,很快恢复常态,正色对苏媚道:“告诉你,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你没说,今天的手术我让你上定了,别啰嗦了,赶快回去准备,下午手术室见。” 也难怪杨教授不信苏媚的话,作为国内权威的妇科专家,他桃李无数,就没听说哪位医学生还患起了晕血症。“那这四年是怎么过的,上解剖课不见血吗,虽然是陈血,可也是血呀。上实习课怎么上的,哪一台手术不是鲜血淋淋的?过得了初一还能过得了十五,简直是无稽之谈。” 中午苏媚望着蛋炒饭发呆,这可是她平时最爱吃的。下午上手术是个体力活,弄不好5小时开外,不吃饭怎么能应付过去。苏媚懒散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她一口都吃不下。她现时想的不是补充体力的问题,而是如何应对近距离甚至直接接触血液的难题。她的脑子里幻化着患者的腹腔打开,鲜血朝她喷涌,她慌不择路地躲避…… “苏媚,你发什么呆,还不检查一下手术器械?”妇科护士长胡姐的声音打断了苏媚的沉思,她顿时明白她在手术室,马上就有一场生死战要打。 “嗯,我知道了。”苏媚没有计较这些是不是她的职责,因为此时的她更该做的是对手术方案的熟悉还有对预设方案的准备。一股紫外线照射后的腥味,充斥着她的鼻息,她对紫外线只是略微的不适,并没有到过敏的程度。怎么还?她感到鼻子有些痒,嗓子也像是被异物堵塞,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有些飘忽,眼前模糊一片,到处鲜血的红颜色围成的一个穹窿,缓缓而下朝她的身体压来。她慌忙扑到手术台一角,头重重磕在铁床架上,昏了过去。 …… 商朝夏国,金碧辉煌的都城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以往城墙上装饰的几十个大红旗巾换下,留一杆夏国的红黄相间的旗子,迎着风在飘扬。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是低着头一派哀戚的表情,没有人敢大声喧哗,连街上的店铺也奄奄一息地半闭半关。一个招募太医的布告在风中被吹得掀开一个角,无精打采的无人问津。 “小姐,你醒醒了,吓死夫人了。你昏死在大街上差点没让人抢了去,说是要到宫里当宫女呢。”苏媚睁开眼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堂皇雅致的屋子里,连自己睡的床沿都是雕花的,上面的波浪花纹很是好看。一位穿着浅绿色亚麻褂子胸前带着飘带的姑娘,正端着一碗婴儿莲子羹,一脸担心地站在她面前,口里喋喋不休。 “什么吓死了,什么当宫女,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心而已,哪里像你说的那么严重,没规矩的丫头说话没遮没拦的,唯恐家里不乱不是?拉出去掌嘴五十,关禁闭。看谁还敢胡乱说话。死丫头,还不快滚。” 一位贵气十足,容颜美艳身上着一件紫色暗花绸袄裙的夫人,狠叨叨地瞪一眼姑娘,接过莲子羹挨着床沿坐下,马上笑眯眯地准备喂她。 苏媚刚想姑娘求情,还没来得及张口,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位着黑色衣服的青壮男子,架着姑娘的小身板很快消失在堂屋。哪里还有喝莲子羹的欲望,她勉强抿了一口算是给夫人一个面子,因为她看这位华贵的夫人不是善茬,脸面翻得比书还快,她弄不清什么状况,还是少说少动为好。 “女儿,别想多,前几日你见家里杀猪,犯了血晕症逃到大街上,被轱辘车撞了一下,这不没落下什么病症,现时养好身体要紧。我把莲子羹放这儿,想着吃一点,你先休息吧。”夫人轻抚柔软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摸摸苏媚的额头,见温度正常便轻舒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将丫头的话给解释得合情合理,然后起身款款离去。一夜,苏媚都昏昏沉沉的,屋子里空荡荡的,苏媚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挨到天亮,见小丫头一夜不归,想必正关着禁闭。 “苏老太医,皇帝有旨,招你重新入宫给太子诊病,不得有误。最迟午后进宫。”天灰蒙蒙的刚透出一丝的光亮,就见宫里的太监高锦带着一队足有二十人的队伍,好大的阵势。 “臣接旨。高公公,不知老臣此次入宫所为何事?老臣已经落入尘家,敢问再次入宫合适吗?”苏老爷已经从宫里退休三年,一直过的安生,今次皇帝忽然宣旨进宫,一定是太子得了难缠的病症,接下旨意就等于给自己拌上一个难解的题,弄不好晚节不保事小,丢了性命事大,一旦将家人的性命丢掉,那……于是忍不住惶恐地问了一句。 “苏老太医接旨便是,杂家也只是奉命行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高公公的脸面盘整,跟木头人一般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疾舒。也难怪,太子在一次酒宴过后,昏迷已久,太医院里的太医找不出太子中了什么毒物,脉象只是玄虚,并无什么特别,太子看上去脸面红润,也无什么不妥,就跟熟睡中一样。 但就是脉象没有异样才让皇后愈加担心,几次三番到皇帝面前哭泣,无奈皇帝下旨将国内最好的名医苏太医重新招入宫。有道是,治疗有证的病好治,治疗无证的病才是难治,找不到下手的出处,药方子没法开。 一下午的工夫竟没有一个人来看苏媚,她像是被遗忘了一样,都傍晚时分了,小丫头也不见踪影,连一口吃的也没有人送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大家子人把她这个还在病中的大小姐撇在一边?苏媚纳闷着下床走到窗前。忽热,外面院子里嘈杂一片,哭声夹带着喊声很是喧闹。 “大小姐,快点我帮你收拾东西,老爷说我们要离开京城。你的身子虚,我背你走吧。”丫头葵儿的脸面有些淤青,在好看的脸上很是扎眼,看来掌嘴五十打的不轻。葵儿脚步慌张,一进门就帮直奔床边的柜子拿衣物。 “为什么离开京城,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大小姐,老爷下午进宫给太子看病,太子的病很棘手,老爷没有破解之策,皇帝限定明天午后要拿出有效的药方,不然就以大不敬论处,还可能祸及全家。老爷担心家人决定逃离京城。” 只半天的工夫家里就有这么大的变故,苏媚听后,不但不惊慌,反而怪笑道:“不就是看个病人吗,管他什么太子,治好不就结了,还搞这么大的阵仗离开京城。京城是好离开的,逃亡的日子是好过的?亏老爷想出如此下策。” “葵儿快别收拾了,去告诉老爷,明个儿下午带我入宫就是了,我给太子看病。”苏媚见葵儿蹲着身子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就知道葵儿以为自己说胡话,忙催促道。 “不行,你入宫给太子看病,不要命了吗?”苏媚不知道,此时家人都聚集在院子里,只有她和葵儿没有出屋,苏老爷急得火烧火燎,就亲自来催。不想刚一跨进门楣,就听见苏媚狂妄的话语。 “父亲,我不入宫,你老还有什么良策吗?”苏媚的话音带有明显的挑衅味道,苏老爷听后一梗嗓门,咽下一口唾沫道:“女孩子入宫岂是闹着玩的,你不怕死?” “怕死?不入宫就能活吗?” 第二章波折,进宫遇险 “不进宫,就能活吗?”苏媚这句话让苏老太医心头为之一振,女儿说的对,放弃逃离京城,不失为上策。但苏老爷对女儿夸下海口进宫医治的事,心里并无根底,女儿什么样,他能不清楚?自己在宫中当一辈子太医,疑难杂症遇到无数,尚对今次太子这般凶险病症存有疑虑,一个在闺房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光凭着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的冲动,就能救全家于危难之中,岂不笑话? 但苏老爷尚不知,此时的大小姐是晕血被吓晕后,已经被“医术高深”的苏媚附体,可谓今非昔比。况且苏媚也为自己先前的晕血感到羞愧,此次进宫为太子诊病,是她咸鱼翻身的一个契机,也是为自己胆小正名的一个机会,岂是儿戏信口说说那么简单。 “葵儿,告诉各房回屋休息,一会安排饭菜,我们爷俩商议进宫之事。”苏老太医刚才愁苦的脸上掠过一丝镇定,径直坐在苏媚床边茶几旁的红木椅子上道:“女儿,进宫不是儿戏,如你公然进宫定会违反宫规,依旧会祸及全家,不如你女扮男装做我的家奴,到诊病时再做打算。” “好,只要能进宫,扮作家奴也无妨。”苏媚此时只想进宫施展她的医术,便满口应承。 天刚放亮,还没等苏家父女收拾妥当,就见宫里高公公一脸焦色来到苏府,不到两天工夫光临二次,让苏老爷的心里愈加沉郁。 父女无话,上路,苏家的人也都站在微亮的天幕下忧虑目送。 街上行人依旧稀少,走在路上的人也都左顾右盼,生怕街巷里冒出什么人马,将自己抓到宫中当祭品,因为自从太子昏迷不醒,就有不少妙龄少女被抓,说是预留的准备为太子做“妃子”冲喜的,弄不好就是为太子殉葬。 高公公因走的急,对苏老太医今次身边带一个英俊的家奴跟班,并无理会,能第一时间处理太子的病情,是当务之急。 “苏太医入内,不得有误,其他人等一律殿外守候。”高公公走到太子殿大门口,停住脚步环视殿外一眼手扬一下拂尘正色道,遂引苏老太医进入堂皇的太**,苏媚则被赶至殿外一角等候。 此时的太子夏熙侯表面看起来和几日前无两样,脸面还是红润明亮,就像熟睡一般,但见多识广的苏老太医知晓,这是宫中红帐映光的缘故,造成一种病症的假象。与一日前相比,太子的脸微微失去血色,呼吸也愈发沉促。 苏老太医俯下身把脉,果见脉象比前一天虚浮,且变化较快,不觉一惊地抖动一下手腕。他抬起头朝着窗棂方向思忖着,早前太医对太子用过补充阳气的药,毫无效果可言,如果是厉害的毒物浸入,也该早早发作,那如果是酒精中毒,昨日已经通过引流喂一些香醋,也该见好,怎么反而变得凶险了呢? “苏老太医,太子可有救,不能再耽搁了,熙儿的病不等人啊。”正当苏老爷疑惑之际,皇后焦急地来到太子殿,站在太子床边催促道。 “这,皇后见谅,这次太子的病情难解,臣,臣暂无良方,赎臣无罪。”苏老太医弯腰站立,瘦骨嶙峋的手竟不自觉地抖动着,脑门也冒出一层的细密汗珠,他低着头话语顿挫。 “赎你无罪?说的轻巧。宫里养你们一群废物,用到时拿不得台面上,熙儿的病也不是一天二天,竟无一人能瞧明白,真是气煞本宫了。苏老太医,你就随高公公到偏殿休息吧,不用回家去了,好好合计着给太子开一副良方,午前速速写来,不然太子有什么不测,别怪本宫不客气,” 皇后这几日对太子病情不见好转,颇是无奈和焦急,气血攻心的她表面上还不能慌了阵脚,只好忍住惶恐,每日里躲在宫里伤神。想当初册立太子之际,就有大臣对皇帝进言:“太子乃他日之君,体壮品高乃国之大福,倘若有差池,岂不误了大事。”其言下之意是指三皇子夏央侯更为优秀和稳妥,是她极力维护,才让皇帝左右摇摆的心暂时安定,立下熙侯为太子。如今,太子果真不争气地出现状况,要她如何不急。 皇后想到这儿怒气愈加深厚,厉色瞥一眼还在抖动的苏老太医,对高公公厉声道:“还不带苏老太医下去!” 此时苏媚在殿外的角落里焦急地等候父亲,忽见苏老太医表情愁苦且脚步蹒跚地跟随高公公走出大殿门,竟忘了招呼自己,顿觉不妙,不由得着急高声大喊:“父亲,等一下女儿!”便一步一颠地往前迎去。 苏媚的位置本是大殿门里侧角落,她这一喊不要紧,正给刚跨出殿门的皇后听得真切,又见眼前跑来一个陌生的莽撞后生,没拘没束地敢在病重的太子殿外撒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只见皇后拦腰站立大殿过道中央,拦住奔走的苏媚道:“大胆狂徒,看见本宫还不跪下,谁让你来太子殿撒野的,还不快给我拿下,拉出去砍了!” 皇后这一声断喝不要紧,将愁苦萎靡的苏老太医吓得身子一震,他停下脚步回望,只见苏媚在大殿门口处正被几名看门的武士架着,因刚才苏媚与武士撕扯,竟将化装后生的包头扯了下来,齐腰黑发倾泻而下,更显女儿家的妩媚,将皇后看得有些迷惑。 过了一会儿,皇后才缓过劲来,心想宫里是不让女子随意进入的,如果是宫女入宫也是统一由宫里女官领入宫并暂时放入**安置,哪里会有如此放肆之女,在太子殿前高声喧哗。想到太子病情不见好转,没准是这些不知深浅的小蹄子,搅扰了太子的心性,才…… 皇后的怒火被再次点燃,她眉毛高抖着怒视苏媚道:“快将这没规矩的小蹄子带走,乱杖打死。” 苏媚被武士架着,倒也老实许多,她并无半点惧怕,反而颇有兴致地观察起皇后来,但见皇后虽然怒气冲脑,将脸面弄得有些红涨,但姿容却异常端庄和威丽,不禁被她吸引,竟盯着皇后细细端详,嘴角还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而此时站立脚步的苏老太医却听得真切,只见他踉跄着回走几步,跪倒皇后面前道:“皇后息怒,恕老臣管教无方,让小女冲撞了皇后。” 苏老太医这一说不要紧,更让皇后生气,只见她右脚跺地,手指苏老太医道:“你可知罪,太子熙儿病重之际,你不好好给太子诊病,却带小女在太子殿外胡闹,本宫岂能饶你?” “皇后误会,我带小女来此,本非胡闹,而是让小女给太子诊治病情,望皇后息怒。” 苏老太医的话此时在皇后听来,如同临时救急编的瞎话,这种事她在宫中见得多了,哪里肯信?但见皇后瞪着冒火的丹凤眼,用右手掌在空中指着一前一后苏媚父女划了一个圆圈,厉声道:“什么?小女给太子诊治病情,太子是什么人,金玉之身岂能儿戏,好大的胆子,这谎撒到宫里来了,高公公快将这父女一起拿下,一块砍了,给太子冲冲喜!” 第三章 诊治,又惹祸端 皇后的话如晴天霹雳,令现场气氛陡然紧张,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尤其是苏老太医从接受太子的病症开始,惶恐和迷惑就占据他的心,他的表情除了僵硬外,还带着惊恐和歉疚,不该带着苏媚一个孩子来赴生死任。一切来得猝然让人信则不信,皇后在太子殿外发威欲砍人还是第一次,是怒气使然还是真的要给太子冲喜,也只能任由皇后说了算。 苏老太医愣了一下马上回神,对在宫中前一秒喜后一秒悲的局面,他是见得多了。他对自己的安危考虑甚少,在宫中当太医多年,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懂,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年少的女儿跟着无辜受累让他心如刀绞。顾不得什么了,先救下女儿要紧。只见他一个跨步上前半跪道:“皇后息怒,小女确是给太子诊病来了,不妨让她瞧上一瞧,兴许太子的病症有转机,如不可,再处置小女也不迟啊。” “如不可?大胆,你是在咒太子吗?丫头的命怎能与太子相比?”苏老太医情急说出的话,让皇后听了很不顺耳,太子的病症搅得她神经敏感脆弱,如不好转的后果不言自明,如今被苏老太医这张嘴口无遮拦给说了出来,她的眉毛仿佛竖立起来,眼睛挣得圆圆的冒着火,太子半死不活的,让她对宫中的一切都不满、怀疑和怨恨。 忽然,太子殿内看护太子的婢女气喘吁吁地来到皇后面前,跌落着一只腿半跪,哭丧着脸道:“皇后,太子的脸色开始青紫,病症好像严重了!” “什么?”皇后心里一惊一股凉气直冲脑门,身子趔趄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悲戚,她轻拂宽大华贵的衣袖,让自己稍微平静,她明晓此时不是与谁斗气的时候,真如苏老太医所言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切都来不及了。与其砍两个人解气还不如将太子的病症治好,时间不等人,太子的身体不容许拖延,皇帝和三皇子央侯也在关切太子病情的进展。缓过神的她用手捋一下凌乱的发鬓,对还被武士架着的苏媚正色道:“诊病不同儿戏,你可有把握?” 苏媚正愁解不开困局,见皇后问话便挣脱开武士的束缚,耸耸肩应道:“没把握也不敢来皇宫走一遭,行不行,瞧了病再说。” 一番听了有些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话,口气却很强硬,皇后听来无奈但也无暇计较。太子的病症难解不是一日二日,哪里还有人敢打包票。于是她挥手示意让武士离开,然后道:“闲话少说,你们父女二人还是给太子诊病吧。” 苏媚随父亲进殿。如果不知殿内有一位病人,单看太子寝宫很是华丽,整体色调是皇家气派,红色和黄色占主流,红彤彤暖洋洋的。寝宫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沉静,几个婢女焦急地围在太子床前,有的悲戚地拭着眼睛,有的手足无措地在床边晃悠。她们比起别人来要悲惨得多,一旦太子病故,她们被冲入别院的可能几乎没有,殉葬几乎是她们唯一归宿。 苏媚拨开人群俯身朝太子的脸面望去,的确有些红中发黑像是血淤,她看一眼父亲似在征询。此时的苏老太医的被太子的征象弄得愈加心里没底,眼里空洞地盯着太子,并没搭苏媚的茬。太子的病症显然比刚才他诊治时凶险许多,中医讲究血脉通畅,而太子明显犯了不通的大忌,脸面看起来僵死一般。 苏老太医见女儿表情漠然,似乎陷入一种困境,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对苏媚道:“你看看脉象吧。” “父亲,女儿诊治讲究的是整体观证,他的脉象一定虚得摸不到。不如将太子的衣带解开,我也好看看上体全貌。”苏媚说完,环视一下还在惊恐的一班婢女道:“你们快些将窗帘打开多些自然光,再将窗子打开透些新鲜空气,打点热水来给太子擦洗上身。” 皇后听说苏媚要给太子擦身,有些惊愕,站起身刚要出手阻拦,只见高公公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打断苏媚,看看再做打算。 “也罢,看来这丫头不像是故弄玄虚,一板一眼的还真像回事。”皇后想来高公公的意见有道理,便示意小婢女拿个圆凳,她就坐在太子的脚面处焦急观察。 此时的太子寝宫窗帘拉开,有微风吹来。在自然光线下苏媚看得真切,太子的脸色黄中泛青。再仔细观察,见太子的嘴角留有一丝的稀薄唾液,嘴角还微微向一侧倾斜,前胸也缺少青壮男子的弹性,淤血严重。 “天那,嘴角倾斜流稀薄唾液,已经见濒死征兆,难怪众太医无解。”苏媚让其中一位婢女用手帕擦拭太子嘴角的唾液,然后拿到鼻子边嗅嗅,有一股腐臭的香气。她看出太子中了西域传来的一种花毒——罂毒,这种叫罂的娇艳无比的花,一般生长在沙漠边缘,抗旱性极强。罂的枝干有一种白色浆体,结果后的花籽很香,吃后让人兴奋,久而久之上瘾且损伤机体。 “奇怪,太子怎么会有罂花吃,夏国并无这种花木,也无人知晓其利害,如果太子是被人唆使而患上吃花毒的瘾,那事情远非诊病那么简单……”苏媚紧蹙眉头,脑子里杂乱无比。太子的病症治还是不治,都是难题。不治,自己和老父亲的命都得搁这儿;治,就有可能犯了下毒者的大忌,因为能给太子下毒的,多半是宫里的人,治好太子的病就可能触怒下毒的人,那…… 苏老太医见苏媚的表情严峻,以为太子的病症无解,便关切询问道:“女儿,真的无解吗?” 正在沉思的苏媚,被苏老太医的话点醒,救人要紧,管什么其中的利害关系,宫中自有宫中的恩怨纠葛,自己先过了这关再说。于是她对苏老太医道:“父亲放心,女儿试一试再说。” 苏媚说完,对站在皇后身边的高公公道:“让人拿些细密的炭灰,一会和着糖水给太子喝下。” “这,就用这个,不开药方吗?”高公公的问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连皇后也是疑惑地看着苏媚,不知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老太医更是忍不住跟着问一句道:“你确定不开药方?” “父亲,我这就是药方。快去抓药吧,病情再耽搁怕是要侵袭太子的大脑,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好,我这就去。”高公公将拂尘放在左手臂上,脚步匆匆地往殿外走。这时就听男子浑厚的声音传进殿来:“等等,吃炭灰是百姓闹家家的把戏,怎么还拿到宫里来了,还不快将这骗子拿下,送慎刑司处置!” 只见除苏媚外,余下的包括皇后在内都面如土色地齐刷刷跪下喊道:“陛下息怒!” 第四章 糟糕,难成局外人 苏媚没有下跪,她倔强地站在原地,只是冷眼看了一眼皇上心想,病症长在太子的身上,你们有闲工夫在这扯皮,我又怕什么?于是镇定地对皇上道:“慢着,不用送什么慎刑司,我自己去便是。” 苏老太医对女儿的意气用事,很是焦急,他怕太子的病再耽搁下去,他们父子两个的命就真丢了,于是忙用颤抖的声音道:“皇上息怒,小女真是给太子诊病的,且已经找到诊治的良方,虽说是炭灰,但从中医角度也是说得通的。望皇上给小女一个机会,也给太子一个机会。” 此时皇上见皇后的神情很是焦急和悲伤,也感事态严重,如严加阻拦一旦引起不良后果,会让皇后多加猜测,因为自己对待三王子央侯的问题上,皇后屡有幽怨,说自己更看重三皇子……于是,他忽然态度一转,顺着苏老太医的话对皇后道:“太子的事有你多加照应,朕不插手了,但有什么不测别怨恨朕就行。” 皇上态度一亮明,皇后马上明白这是皇上做的一个姿态,就是想将自己置身事外,虽然生气倒也感激,便用和缓的声音道:“陛下请放心,臣妾安排就是。” 一切恢复平静,皇后陪皇上进太子寝宫看太子,高公公派人找炭灰,苏老太医和苏媚则被皇后安置在太**偏殿休息。 不到半个小时,高公公带着半瓶墨汁来到偏殿,手里还拿着一块青炭递给苏媚道:“青炭是早些年太医院留下的,怕是不好用,我带着些墨汁来,你看着办吧。” 听了高公公的话,苏媚很是欣慰,她刚才着急忘了墨汁是最好的小颗粒炭,现在高公公竟如她心意拿来岂不更好。于是喜形于色道:“这个好,省着研磨了,糖带了没?用糖调配会好些,这就给太子喝去。” 苏老太医行医多年,很少见这么简单治病的,尽管一直疑虑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苏媚和高公公等人来到太子寝宫。 此时的太子寝宫并不肃静,久不落面三皇子正与皇上围坐在太子床前说着话,三皇子还关切地捏捏太子的手臂,见有些僵硬心里不觉一惊,但很快恢复常态,违心对皇后道:“母后不必忧虑,皇兄很快就能康复。” 皇后苦笑一下,算是回应。她知道三皇子在皇上面前只会做姿态,如果此时戳穿,反而让皇上以为自己事多,不如沉默。 苏媚和苏老太医还有高公公拿着配好的墨汁糖水,走进寝宫。她没有理会在场的任何人包括皇上,径直将墨汁糖水递给一位小婢女,嘱咐她给太子服下。因为时间不等人,如果再耽搁,一来太子的罂花毒入大脑,即使以后醒来也成废人一个,另外太子多日躺在床上昏迷,体内糖分极少,急需糖分补充才不至于大脑因糖分短缺而坏死。 婢女将黑黑的墨汁,一点点地顺着嘴角引入体内。 有了刚才的一个波折,皇上虽然见给太子灌的墨汁,也未加阻拦。精明的三皇子自然不会挑事似的管闲事,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苏媚来。他料定苏媚不是宫里的人,那份从容与镇定,哪里是宫里当差女子所有的。目不转睛地盯视苏媚一会,忽然对苏媚生出好感来,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竟敢揽下救治皇兄的重任,医术高深自不必说,单说勇气就不是一般人可比,想必他日定有用处。 三皇子央侯决定与苏媚进一步接触,便对还在疑虑的皇上道:“父皇,儿臣从西域回来后这几日无事,也好照顾一下皇兄,即使儿臣不便前来亲自照料,最好与太医商议诊治方案,尽快让皇兄身体好起来。 皇上自然希望三皇子央侯与太子熙侯关系密切,见弟弟如此关心哥哥,高兴地点头,捋着灰白的胡须对皇后道:“朕允了,这样也好让你母后多加休息,太子的病就交给你了。” 皇上的表态让皇后和苏媚均感意外,但皇帝的话一言九鼎,两人只好惊愕着不言语。 皇后对太子的病情本不疑虑有三皇子的因素,因为一个远隔千里在边塞守边的人,如何对太子下毒手?况且三皇子只是争强好胜的一个孩子,哪里有什么心计来算计太子呢。但今次三皇子主动请缨参与太子病情诊治,她忽然觉得不似弟照顾兄那么简单。 苏媚的惊愕来自于三皇子,他说刚从西域回来,而太子的罂花毒就是来自西域,三皇子兴许与此有关。从诊断出太子的病发原因,苏媚就决定对任何人隐瞒,直说是太子喝酒吃食物太多少运动,导致食物淤积,继而有些血淤症状,才昏迷的。 三皇子眯缝个眼睛仔细欣赏着苏媚,挺直的鼻子很是小巧,面若桃花般娇艳之中含有刚毅的成分,嘴角总是倔强地翘起,形成好看的弧形,一头黑发几乎齐腰,没有梳成任何的发髻,散落到眉前倒显得洒脱漂亮。 三皇子与他的皇兄太子不同之处,就是他在沉迷女色的同时,还学会利用女色,这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丽妃就教育他,不要将女人只当成玩物,女人的智慧有时要超过男人。 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三皇子看女人多从不同层面看,如今用在苏媚身上,他认定苏媚这个女子,一定有些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潜力可挖,于是打破沉寂笑道:“父皇、母后,想来你妹也累了,就回宫歇息吧,我还要同小太医商议太子的病情,可好?”皇帝正愁怎么离开太子寝宫,如果他先提出离开,皇后一定会心生埋怨,怪他只探视一会就走,太不关心太子。现见三皇子央侯给自己台阶下,便示意皇后离开,让太子休息。 一行人走后,宫里异常平静。苏媚不想与三皇子有交集,接过婢女手里余下的墨汁糖水,亲自给太子顺到嘴边,对他道:“太子的病情你不知晓,何来商议?你回吧。” 三皇子照顾皇兄是假,探探苏媚的口风倒是真的,他很想知道苏媚究竟对太子的病因怎么看,于是挑逗地一笑道:“不知晓才与你商议,你告知我不就行了,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苏媚打定主意,不将太子的病情说得复杂,自己就当并不知情的傻瓜,隐瞒所有人。她故作镇定道:“哪有什么严重,只是酒喝多了饭吃多了,过敏而已,排排淤食即可。” 说完,苏媚故意看着三皇子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解,便知三皇子有疑虑,故意逗他道:“也没那么简单,太子的身体还是损伤不少,要调养到从前状态恐怕很难。” “太子的病情就这么简单?只是生活无节制所致?”三皇子的问话一来确认苏媚的判断,二来故意将太子说成生活无节制导致昏迷,与旁人无干。 苏老太医在一旁被苏媚和三皇子的对话弄得糊涂,因为他也是至今不知太子的真实病情,直觉告诉他,情况很复杂。他怕苏媚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来祸端,忙上前打断两人道:“三皇子不必忧虑,只是淤食而已,调养几日便可。” 苏媚见父亲为自己圆场,反而心头一震,父亲在宫里多年,一般都会将事情想复杂几倍,越是说的简单就越是复杂。苏老太医的关切目光和三皇子的疑虑目光,交织在一起,令苏媚的脑门猝然发热, 第五章 奇怪,有人拿污物 苏媚定神走到太子寝宫的床前,有意避开三皇子的盯视,还是发现三皇子犀利余光在扫着自己,似乎想从她表情中看出什么蹊跷和端倪,这与他稚嫩的脸庞极不相称。 “多半是有鬼,我倒要看看都有哪路神仙作怪?”苏媚让三皇子弄得身心均不自在,一种从内而发的倔强,令她决意留在宫中观察,一来太子现时的状况很脆弱,随时都可能因为处置疏忽而夭折。二来她新入宫中,如同进入一个偌大的迷局,诸事都不知晓,至今还处层层云雾之中。 半大碗墨汁和糖水灌下去,想必过半个时辰也该有反应。看着老父亲一脸的疲惫,加上对三皇子厌倦,便对苏老太医和三皇子道:“两位可到偏殿歇息,一会儿太子可能要洗胃,两位在此多有不便。” 三皇子本就不想恋战,见苏媚对自己也是冷脸相对,看不出一点热乎劲,自己也不想讨没趣,马上接过话茬客气道:“在下还有要事就不陪皇兄左右了,一切拜托,告辞!” 殿内一片寂静,侍立的宫女的余光竟一直目送着三皇子离去,苏媚也站在殿外看着三皇子背影发呆。撇开皇子的身份,三皇子本身长着一副好姿容,身板挺拔,容颜秀美,口齿伶俐,头脑灵活,调皮、成熟,聪明,是一个让女子心动的美男子。 就在一班人都望着远去的三皇子的背影发呆之际,忽然,床榻上的太子身子猛的一弹,竟高高隆起一个弧形,随后沉沉地摔在床上,发出一股怪叫的声音,随后重重地将脸侧扭床沿,嘴角竟流出黑乎乎的像是掺杂着血迹的液体。 “不好了,太子吐血了!弄得床上都是。” “快去叫皇后!不然就来不及了。” 守在太子床边的宫女翠红踉跄地跑出寝宫,她的脸因惊恐而变得扭曲,其他的宫女紧跟着也往殿外跑,哭着喊着要速报皇后。 “慢着,别慌,切莫先告知皇后,我看看病情再说。”苏媚一把将出殿门的侍女抓住,她不想再让皇后搅进来影响她判断诊视病情,因为此时越是冷静就越能判断准确。 殿内复静,鸦雀无声,侍女们顿时各个呆若木鸡,低着头束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但她们的脸上仍残留着惊恐的意味。她们担心太子这次挺不过着关,那她们的生命包括含苞待放的青春也跟着葬送。 回想太子病了一月有余,牵牵拉拉的让人忐忑,但从未这般凶险,一直如温水煮蛤蟆一点点的变坏,而今却有万钧颓废之势,一下子就吐血昏迷,不是要…… 宫女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的竟小声地抽泣,大殿里一片悲戚。 “没阳运的东西,太子还没怎么着呢,就在这儿哭丧。”苏媚被侍女的惊恐搅得心烦意乱,她不好火上浇油地发作,只好在心里骂一句,便快步走到床榻前查看。 俯下身仔细查看污物,苏媚发现确是有少量血液掺杂,且已呈腐败之色,还带些许的腐味。 有腐味说明不是今日的病变,说明太子的体内出血绝非一日,料想早就埋下病危的底子。胃潜血倒也不是什么难解的病症,关键是太子并不是一种病症,而是附加一起,有的可能相克,给诊治者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苏媚料想太子胃潜血许是多日没有进食,胃里空空只有胃酸,加上胃空粘膜摩擦导致破损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会出少量的血液出现。 动总比静好,原先看太子病情只能靠把脉和观脸色,现在加上一个“污物”,让无形变有形也是好事。况且此番太子反胃,也是喝下的墨汁在起作用,说明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太子就是要去毒,把体内的罂毒通过消化器官和排泄器官排出来。 想到此,苏媚反而变得镇定。她用手摸一下太子的额头,见温度竟然有回升,不再是死般的冰凉,知道是体内有了活泛之气,竟一时心中窃喜。她见老父亲还站在那儿一脸的焦色,便道:“父亲可回,太子的病情有活泛之象,相信女儿吧。” 此时苏老太医身子已虚弱得难以支撑,困顿加上担惊受怕让他瞬间老了不好,他见女儿的神色淡定,也就打个哈欠放心离去。 这时的苏媚急于将太子胃里的墨汁清除,因为她知道,墨汁已经与体内的罂毒反应,一部分罂毒已粘附在墨汁中,如果久留胃中势必会影响太子营养的吸收,清除罂毒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来,一边恢复太子体力,一边排除罂毒。 宫女听从苏媚的指引,将太子的身子扶起来,然后让其头朝下,再用手掌用力拍太子的后背。拍一会儿,揉一会儿。这一招果真见效,只见太子虽然神情恍惚,眼睛半睁半闭,但黑色的掺杂着陈血的液体却呕了不少,后来经没有多少血液。颜色也清淡许多。 忽然,萎靡的太子,身子一抖一抖的竟使劲咳了几下,然后又垂下头喘着粗气。 苏媚观察太子的形状,料想还不算最坏,看肌肉还很松软,并没有早前的麻痹状态,说明的确体内开始活泛,病症有好转的征象。 让宫女给太子擦拭干净,服侍太子躺下后,苏媚特意叮嘱将太子呕出的污物,收拾起来放在偏殿一旁,她要悄悄带出宫,不然太子中罂毒的秘密,就可能被有经验的太医查验出来,一桩丑闻就会在宫中流传。而自己是太子的诊治太医,弄不好就会被人误解是自己故意放的风,这样定会惹祸上身,好坏都脱不了干系。 苏媚让宫女给太子服下热粥,又按摩了太子的胳膊和小腿,还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关节,确认比之先前要好,就决定离宫回家休息。 困顿一阵阵袭来,她的身子飘忽着,踉跄地走出太子寝宫的大门。她此时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只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许多事情需要慢慢理顺,她的身子仿佛不受自己支配,喜怒哀乐都随着太子的病情而走,且不可掉以轻心,更不敢有半点差池。 苏媚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继续往前走着。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一阵寒噤,脑子里猛然想起太子呕出的污物还在偏殿放着,于是强打起精神去取污物。 一股强光刺激苏媚的眼睛,让她很难受,无奈只好用余光一点点扶着宫墙行走。忽然,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与她擦身而过,宫女身上的脂粉味异常的浓烈,但还是有一股腐败的气味扑入她的鼻息,她的心头不禁一惊,努力地眨巴一下困顿的眼皮,猛一声喝道:“站住,把手里拿的东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