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之恶徒角逐》 楔一 今世 ……盛早餐的银托盘里放着刚刚熨过的当天的报纸,俞英伸手接过。 一条《小诊所吸引大人物》的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j国首相可能来d国接受两天时间的心理健康检查,或到马克?蒂兰心理咨询室就诊。 “强尼,马克?蒂兰心理咨询室很有名吗?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一个穿着雪白衬衫,扎着黑色领结的英国男人笔直地站在俞英身边,略带谦卑地说:“哦!那是一个小型的心理辅助康复诊所,位于阿尔卑斯山下一片幽静密林包围着的古堡中,虽然里面只有两名心理医师及三名护工,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大名鼎鼎。它的客户有好莱坞明星、体坛大牌和全球著名政客。前几年《镜报》曾报道,说是a国总统曾预约了马克?蒂兰,但由于媒体的提前泄密或是其他原因,a国总统最终没有来,但这家诊所却受到全球媒体关注……” “心理诊所?马克?蒂兰?他擅长哪方面的心理疾病治疗?是妄想还是躁狂?不然j国首相为什么找他?” “报纸上说马克?蒂兰拥有汉诺威医学院与洪堡大学医学院两个博士学位,在治疗失忆方面有独特办法,还首创了‘记忆疗法’,受到诸多心灵受伤人士的青睐。” 俞英“嗯”了一声,把手放在下巴上似乎思索了一会什么事情,然后他说,“你去准备两瓶1793和1794年的葡萄酒,今天晚宴的时候,你要当着客人的面,详细描述他们之间的细微差别……”他看着强尼,笑吟吟地摇晃着盛牛奶的玻璃杯,直到玻璃杯中出现一个深邃的漩涡,他才又说,“我还需要一些手拎包,稍晚些你陪我去买。另外,帮我预约马克?蒂兰,要快……” 一家奢饰品店门外…… 俞英点燃了一支香烟,推门而入。 店员含笑着上前,指着俞英手中的烟,“先生,我非常喜欢闻到烟草燃烧的味道,但只怕其他人未必喜欢!” 俞英笑着摇摇头,回头说,“强尼!你告诉他!” 强尼从俞英身后闪出,他很绅士地与店员交涉说,“你如果允许他在这里吸烟,将会获得一份丰厚的收益。” 店员点头含笑,“他吸的一定是一种特殊的烟草,味道芬芳极了,我认为,所有闻到的人,都会深深地迷恋上这种味道。” 俞英“哈哈”笑了几声,“强尼!你再告诉他,如果这家店的老板不介意端着烟灰缸跟着我,他将会得到更大的惊喜!” 强尼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鼻子,把俞英的话翻译给店员…… 强尼早已习惯了俞英的这种做派。比如俞英会在一大早告诉他,说是晚饭要吃狗肉。虽然西方人总认为所有中国人都吃猫或者狗,但这一大早,他又能去什么地方给俞英搞到一只狗、并且按照中国的方法炖着吃了?尽管俞英不止一次地教过他狗肉的做法,要用冷水浸泡多长时间、再加入各种调料沸煮等等,可强尼还是觉得十分为难…… 主人的话必须要听,否则他就会失去这份报酬优厚的管家工作。强尼知道,在他身后,有无数假冒专业的法国或意大利管家,在等着顶替他。这些人,一定有办法在一早晨找到一头纯种的法国狼犬,并将它按照中国人的办法炖好了给俞英这个中国富豪送去。 在这个充满各色纸币清香的时代,金钱便代表着奴役。除非你人格强大到视金钱如粪土!强尼相信,没有人可以拒绝金钱粪土,所以他必须要照办!唯一让强尼觉得心灵倍受安慰的是:从没有一家奢侈品店的老板拒绝过这种提议…… 莱茵河畔,阿尔卑斯山密林深处一座尖拱直棱的古堡中…… 马克?蒂兰一言不发地放下电话,睡意全无!他脸色阴郁地推开窗户,望向远方……阿尔卑斯山的清晨,总是显得这样异常的清冷。山上那高高低低、错错落落、斑斑驳驳的古堡,迎着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出一丝让人静谧的不安。 ……约定时间才到,一辆车无声息地停在古堡门口。副座上的强尼迅疾的下了车,打开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就是这里了,我一早通过电话联系过蒂兰医生,他已经做好了为您接诊的准备……” 透过车窗,俞英打量着古堡……古堡仿佛荒芜已久,墙壁上有无数的裂缝,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常春藤。两座看着冰凉的岩屋夹着一个高高的塔楼,岩屋的门,及窗上的护栏都已经生了锈,看起来有些破烂……“强尼,你觉得我今天的装扮还算得体吗?一想到要见蒂兰医生,我怎么突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要不你帮我再另外约个时间!”俞英说。 强尼脸上凝滞着笑容,他看着坐在驾驶座上似乎随时都要驾车离开的俞英,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他含着笑拒绝说,“您的这个提议让我十分为难,马克?蒂兰医生只有一个,他既不是名牌包,也不是名牌衣服,只要兜里有钱,今天不买了,可以明天再来买!‘马克?蒂兰心理咨询室’也不是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号,不进这间,可以进那间……” “我为什么一定要看心理医生?”俞英笑着反问一句。 “我只是照您的安排来帮您预约,失约总是不好的。” 俞英点点头,把车钥匙扔给强尼。 强尼忿忿地接了,金钱的力量足以让一个标准的英式管家屈尊去干停车的活。 ……马克?蒂兰看着眼前这个照约定时间准时登门的健壮男人,知道他叫做俞英,来自中国……他如同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般跟俞英打了招呼,并依照他理解的中国人的习惯,让护工帮他泡了杯清茶放在俞英的身前。 马克?蒂兰很清楚,一个称职的心理医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进门的客户把心情放轻松,然后建立一种彼此信任的医患关系。他轻松地问了他一些家常问题。诸如你的家乡在中国的什么地方,那里天气如何……期间他并没有闲着,他很熟练也很巧妙地在聊天过程中给俞英测了血压、心跳,并将结果随手写在一张便签纸上。他解释说:测血压这样的常规检查在他们第一次会面结束的时候还将进行一次,两次结果的对比,将有利于判断病人在自述病情中是否出现情绪激动等引起心理波动的因素。因为人在心理波动剧烈的时候,会影响血压汞柱及心率。 仅从表面气色及状态来观察,俞英是个身体状况良好的健康人,他血压正常,心跳的频率堪比常年坚持不懈运动的运动员。在心理疾病的客户当中,这样的特例虽少,却绝非罕见。多数心里疾病患者,大多伴有焦虑、失眠等症状,这些症状在人身上作用久了,人的健康就会受到影响。但有些心理疾病却跟身体素质毫无关系,就如眼前这个看似健康的男人…… 马克?蒂兰做出一副轻松状态,说了一句有利于稳定客户情绪的常规言辞,“你的气色及身体状况看起来很好,而精神状态看起来也非常不错,我几乎认为我没有什么能帮助到你的!” 俞英点头,他有些不太礼貌地盯看着了马克?蒂兰一会儿,才说,“我是慕‘记忆疗法’之名而来。我想通过你的康复手段,能回想起一些想不起来的旧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冷静、从容,但眼神却透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光彩。 对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马克?蒂兰知道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 “马克?蒂兰心理咨询室”提供的一项重要服务,就是帮助记忆丧失或记忆模糊的患者能想起过去的事情……于是他很坦白地说,“我能不能帮你回忆起你需要的那段记忆,完全取决于你能不能将你本能涌上心头的感受和盘托出。而不能因为那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或者是与这段记忆毫无相干而有所隐瞒,你要做到对自己所有意念的一种毫无偏袒的公正性。” 俞英微微笑着,“我可以保证公正地讲出来我所有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可你怎样向我保证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我是一名医生,我只相信根据科学验证得出的结论,所以我无法对你做出这样的保证。”马克?蒂兰微微地笑着,“……现在你躺在在这张床上,闭上你的双眼,然后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的感受。” 那是一张配有活水气垫、采取骨盆支撑设计,并可随人体骨骼形状进行相应调解一张温控床。俞英躺上去后,马克?蒂兰亲自为俞英调整了床的角度,他的动作小心且缓慢,直到俞英认可了那种舒适程度,他才在床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俞英微微地闭上眼睛……从小的时候,他总是分不清记忆或是梦境。在他的印象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全部都是模糊的,各种形象的幻想和碎片接踵而至。飘飘忽忽,不相连贯。但同样都隐含着挣扎和疲倦的意味,并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恐怖阴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看见了自己的更多,也逐渐习惯和熟悉了记忆或是梦中的场景。但仍有许多在他看来十分可怕的梦依旧会让他觉得是一种威胁。慢慢地,他认同了自己的梦,并认为这梦都是从前真实的经历。只是!他无法验证。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一 002 “老实人”赵庚(下) 从前是什么!他不知道。那只在他的大脑深层出现过。在很多时候,他都会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但那些场景都是灰色的,并不像现实世界这样色彩明快。他一度以为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就是他的前生。但人真的有前生吗?这几近荒诞! 还有很多时候,他会看到自己在读书,读很多很多内容艰涩的书。或是在习武,摆出各种形态各异的姿势,或腾挪跳跃……他还看到自己处身于一片荒原,荒原的四下里总有一些幽蓝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然后就会传来仿若箭矢破空的鸣嘀声,有时也会传来金属撞击的铿锵声。跟着,那凄厉的哀嚎声就会自他身边响过。 更有时候,他会看到自己牵着一头体型硕大的双头狗,在一幢很大的宫殿前徘徊。也会看到疏黄的月色照在水面时闪现的粼粼金波……只是这样让他内心平稳安宁的时候并不多。 多数的时候,他会看到自己拿着一把铁铲,在荒坟遍布的旷野中长久地矗立着……或是站在一处巅崖之顶,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系着粗粗的绳索,从巅崖上飞身而下……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他觉得在情感上无比依赖的,却又在生活中从未相逢过的女人。 女人的印记在他的脑海里是那样的深…… 许多年来,他找遍了许多地方,却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他仍在不停地寻找,他甚至想,人真的有前生,她就是他前生的女人…… 俞英突然睁开眼睛,见马克·蒂兰正用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他抱歉地一笑,“我刚才讲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开局,我知道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做臆想,我似乎就患上了臆想症。” 马克·蒂兰带着微笑,耐心解释,“对于臆想,其实人人都有,如在意识清晰的状态下,冥想自己成为神仙的故事;或是把自己冥想为一大堆综合英雄的化身;再或是冥想自己穿越回古时候,附身在一个著名的历史人物身上,去帮他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类臆想,没有谁会去指责说:这根本就是白日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人有时需要白日梦来舒缓越来越难以释放的压力,如果没有类似的白日梦,很多人会变得茫然而无所适从……”他又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一分,“我有时也会臆想,比你的过分的多……” 俞英笑了一声,“你的解释的确让我心里很放松,可会不会对我的这类臆想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纵容呢?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是关于心理医生的事情!” “嗯!愿意讲讲吗?” “当然……我的一个朋友,总是在触不及防之下朝陌生人的脸上吐痰。有一次,他又朝一个陌生人的脸上吐了痰。陌生人正要报警的时候,我这个朋友突然放声大哭,他边哭边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总是这样做,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对,但就是克制不住这种冲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陌生人见了他这副模样,便原谅了他,甚至还向他推荐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我这位朋友向陌生人表达了谢意,就去看心理医生……大概半年前,我又见到了我这位朋友,他依旧没改掉朝人脸上吐痰的恶习。我问他,你不是看过心理医生了么?难道心理医生没能帮助到你?我的朋友回答说,帮助到了。他的确名副其实。我说,那你为什么还朝别人的脸上吐痰?我朋友说,从前我朝别人脸上吐痰的时候,心里非常愧疚。而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之后,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在俞英讲述故事的时候,马克·蒂兰始终在微笑着,可当他听完故事的结尾后,这种微笑就变成了一种尴尬。 “蒂兰医生,人究竟有没有前生。”俞英问出了一个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 马克·蒂兰没有回答,他说,“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的助手沟通一下。”他招呼强尼走出诊室,对强尼说,“经过初步的判断,你带来的这名客户有患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强尼面无表情,“我了解他,我觉得他很正常。” “哦!不不!他患上了强制臆想症。” “你刚才说过,人人都有臆想,你有时也会臆想。” “但强制臆想就不同了,就该划入精神疾病的范围。” “有什么不同!” “强制臆想会把一些生活中并不存在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强加在自己身上,然后由此产生种种幻觉,最终导致精神上的某种错判……”说到这里,马克·蒂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马上说,“请原谅我的坦白!就如刚才俞先生口中说的、荒原、箭矢、双头狗、宫殿、今生从未谋面的女人……这些似乎发生在几百年前古中国的事情,他觉得他参与其中且成为主角。最关键的是,他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越滑越深,在他无法给出他自己合理解释的时候,他居然认为这些事情曾经发生在他的前生,就是强制臆想症的典型发病症状。” “我相信他是健康的。”强尼说,“我从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反常的举止。或许,或许他所讲述的,都是他真实的记忆。” “这从科学上讲是行不通的。记忆是非常微妙的,并且是分层次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在脑海中的记忆都会模糊成一片,层次边缘的缝隙逐渐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充塞并且模糊,慢慢滑入记忆的黑洞,成为永久无法修复的记忆缺损。试想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保留有上百年的记忆,从这一点来说,他所讲述的,全部都是荒诞的臆想。” 强尼的脸上带着职业般的笑容,“你说服我了,可你要怎样说服他,让他配合你的治疗。” 马克·蒂兰拿出一粒药丸,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幻彩,“想办法让他吃下去,他就会沉沉昏睡。他所有关于前生的臆想,都会在昏睡中实现,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所发生的一切都将会成为过去。” ************************************************************************** ……俞英自倏忽间转醒,只觉头疼欲裂。似乎生命中那最后的一道幽墙,已经在朝他悄悄的逼近,最终会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黑暗。 “杀死他!杀死他!”四周鼓噪着一阵喧闹的叫嚷声。 俞英迷茫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头顶及两侧留有几撮头发,而其余地方全部都剃光的汉子。汉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蒲扇般的大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肩,正用力地向他的脖子掐去…… 俞英扭动了一下身体朝前扑去,使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了这个汉子的身上。他努力地挺了一下身子,以便自己的手能够到汉子的脖子上。然后他竖起自己的食中二指,用力地朝汉子的脖子捅下去……手指刺穿了汉子的脖子,汉子的眼珠顿时塌陷在眼窝里。顷刻间,汉子的两手两脚开始乱刨,仿佛要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抓住什么。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只有那腥红的、布满泡沫的嘴唇还在喘息,血从他的脖子上一股股的溢出,不大一会儿,他的全身就被浸泡在血泊里。 俞英瞪着通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面容有些恐怖。他的眼睛受了伤,下颚也溅满了红液,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缓缓地向牢狱的大门走去。 这里是察合台汗国撒麻尓干城中的牢狱。俞英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不知有多少囚徒都想置他于死地。可最终,死的都是别人…… 俞英已经记不清自己打倒了多少个囚徒了,但他被告知,只要再打倒一个囚徒,就有权利挑战察合台汗国的第一勇士阿黑麻!如果赢了,就将是他们重获自由的时候…… 求推荐……求各位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臆想!谢谢!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1 “老实人”赵庚(上) 虽然隔着一层粉红色苔纸,月光还是亮堂堂的有点晃眼睛。 赵庚喝了口杭城“秋露白”,对着月光,眯着眼睛,看着磨得像月光一样亮堂堂的刀! 他喜欢月光透过粉红色苔纸照在刀上的颜色,那是一种朦胧的淡红,有点像是被酒晕红了的脸,也有点像是稀释了的血…… 刀已经磨了一晚上了,依旧磨不去赵庚心头的愤恨。 ……白天的时候,“麒麟镖局”的镖师孙开到赵庚开的粉团店内买粉团,他吃完粉团之后,居然说了一句“不好吃!” 赵庚忘不了这句“不好吃”,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卖粉团已经好多年了,还没人这样侮辱过他,至少没人当着他的面这样侮辱过他!这让他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恨。那感觉就像吃了一只苍蝇,然后又被人灌了一口醋……他忘了是谁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感觉吃了一只苍蝇,最好的办法不是让自己打消疑虑,安慰自己说没吃苍蝇,而是想办法吐出那只苍蝇! 赵庚觉得这话对极了,对一个感觉自己吃了苍蝇的人来说,没什么比亲眼看到苍蝇从嘴里吐出来更欣慰了。所以他回到家就开始磨刀,他必须杀了孙开,吐出这只苍蝇,洗刷他带给自己的耻辱…… 赵庚慢慢地磨着刀,“噌嚓~噌嚓!”一下一下地极有节奏。 杀人虽是一件小事,但必须要想好怎么杀。虽然赵庚隔几天就要杀人,可每次杀人前,他还是非常的小心谨慎。 现如今不同从前了。从前乱,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杀人,死上个把人根本就没人在意,也没人去管。可自从朱马脸一统天下后,就开始注重上了法制,杀了人之后会惹来官司,甚至会坐牢抵命,赵庚不愿坐牢,更不愿抵命,所以他杀人的时候更加小心了。 很多时候,小心不但意味着麻烦少,还意味着省银子!赵庚赚的每一毫银子都来之不易,他必须要节省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赵庚从不乱杀无辜,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就如前几天他杀的那个金四老爹就非常该死…… 金四老爹是个开当铺的……当然,赵庚杀金四老爹与他开当铺无关,他并不是厌恶金四老爹比他更有钱,赵庚的心眼还没小到这样的地步。他杀金四老爹,主要是金四老爹那天看他的眼神不对。赵庚觉得自己做人堂堂正正,没什么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金四老爹也应该用堂堂正正目光看他,而不是用眼角瞟他。 用眼角瞟别人,有时候不仅代表着蔑视,更代表着怀疑。虽然多数时候,这仅仅代表着一个不好的习惯,或一个无意而为的举止! 但赵庚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对他来说,这眼神已经不是对他的蔑视或怀疑了,而是挑衅或是威胁,更是挑战!赵庚从不畏惧来自任何人的挑战,他接受这种挑战!于是……他“噌嚓~噌嚓!”地磨了一夜的刀。第二天,他笑眯眯地以请客为名把金四老爹约到了一处无人的荒僻地,在金四老爹触不及防之下与之展开了决战…… 在这个世道上,该死的人绝不止金四老爹,而是太多太多了,尤其那个开油坊的刘三麻子,他是该死之人中的该死之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赵庚那天去刘三麻子的油坊打油,刘三麻子居然当着周寡妇的面多给了他一两油,还说了一些什么赵庚赚钱不容易,生活艰辛之类的同情言语…… 赵庚看到刘三麻子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翘,明显就带着讥讽。赵庚最受不了这种讥讽,尤其是当着周寡妇的面,他甚至看到了周寡妇脸上露出的对他的嘲笑。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赵庚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他真想当着周寡妇的面杀了刘三麻子,尽显一个血性汉子的刚勇,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呈匹夫之勇,必须谋定而后动。他发着狠,“咱们晴天不见雨天见,白天不见晚上见,到晚上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哼!即便你是头千年修成精的野猪,也终究不过是老虎嘴里的食物……”于是他陪着忠厚的笑容,再三地向刘三麻子道了谢。 当夜,他磨了一夜的刀……那次杀人,他把周寡妇搭赠给了刘三麻子,作为刘三麻子送给他一两油的还礼!赵庚就是这样的,他恩怨分明,眦睚必报,不让别人欠他的,也从不欠别人的。 还有那个开钱庄的顾八爷,也不是个好东西。赵庚杀他,完全在情理之中……那天顾八在家组织了一场管吃管喝的骰子局,附近这条街上的买卖人几乎都被他邀请去了,有什么隆发鞋袜店的张相公、广兴皮货店的郑相公、药铺的田七相公、碾坊的莫二爷,磨坊的冯三老爹……总之,全都是这条街上多少有点头脸的人物。可是在这些被邀请的人当中,却偏偏没有他赵庚。他赵庚好歹也是个开了个粉团店老板,顾八真不该这么瞧不起人,好像就他赵庚不敢上骰子局赌几手似的!为此,赵庚的脸上挂了一整天的阴郁,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件事! 赵庚绝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本来可以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可是顾八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人愤慨了。 俗话说宁落一窝,莫落一个,顾八请客,独独落下他赵庚,这背后的意图不能不让人深思…… “难道……难道顾八发现了什么?”这个想法让赵庚出了一身冷汗。终于,赵庚的手不由自主地摸起了那把能帮他消除阴郁的刀……“噌嚓~噌嚓!”地磨刀声又响了一夜! 赵庚已经记不住自己杀了有多少人,也记不住自己曾用过多少种方法来杀人……他最早的时候不叫赵庚,而是叫赵甲,是广信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卖粉团的小商贩,一次酒后因为冲动割掉了朋友的脑袋,从此就开始了四处奔波的逃亡生涯。 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在开始的时候总是要受一些气的,受了气怎么办? 报复! 报复后怎么办? 逃! 每当逃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最初的微薄收入和环境陌生所带来的自卑感,使赵庚的浑身上下都滋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焦灼。这种焦灼因为没有适合的倾诉对象而得以缓解,也因为没有足够的银子消解而变得愈加严重,严重到了让他觉得十分痛苦的地步。所以,他只能通过杀人来让自己那痛苦的精神予以解脱。 就这样,赵庚逐渐养成了以终结别人生命来换回自己内心安宁的习惯。在他的思维中,凡事的最终解决办法,都以一个生命的终结而落幕,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2 “老实人”赵庚(下) 只是在一个地方杀的人多了,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搬家就成了必要的选择。从广信府到嘉兴府、宁波府,再到现在的杭城……每换一处地方,赵庚就要换个名字,换名字倒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要与从前杀戮彻底诀别的崭新开始! 可惜这个缤纷的世界并不是老天单独为他一人创造的。他既然选择了市井生活,就注定了他的生存空间要和许多人有所交融。这种交融让他的这个开始总在开始的时候就出现一些该死的人,害得他不停的重新开始!于是……赵甲变成了赵乙、赵丙……赵己……又变成现在的赵庚…… 自大明朝开国以来,洪武帝就放出了“朕收平中国,非猛不可”这样的狠话。这句狠话的背后,就是实行严刑苛法。别说是杀人这样重罪,就算是在路上不小心捡了一文钱不归还失主,也要被处以极刑……于是在这严刑苛法的背后,就诞生了这样的一门生意,就是替那些获罪之人制造新的身份,只要你肯花银子,就会得到一个全新的身份,随着新身份的出现,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就一笔勾销,不会有人再去追究。除非……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所以永远都存在除非…… 多年来,赵庚不停地在变换着身份,不停地杀人,以至于替他制造身份的人都有些担心了!他对赵庚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会引起“画麟阁”的注意了! “画麟阁”是每个亡命天涯之人的噩梦,赵庚当然也知道。他可不想自己成为“画麟阁”的抓捕对象,那样将会很麻烦!所以他尽量学着去宽容,学着去忍耐……他时常告诫自己,不要与人斤斤计较,要与人和善。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他不论见谁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即便受了气,也会当着人的面把牙齿咬碎了咽进肚里息事宁人,以致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实的赵庚”。 可这次,赵庚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了,那个该死的镖师孙开,居然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了。他觉得这个世道非常不公平,像是孙开那样嚣张跋扈,以为当了镖师,有把子力气,就“老子天下第一”而到处欺负人的恶徒,老天居然不惩罚他!就这样任凭他凌辱一个厚道的老实人,简直是没有天理了……赵庚想,既然老天不惩罚他,那只有他赵庚惩罚他了。 粉团的确是好粉团,一坨坨地摆放在案子上,有糖的、豆沙的,枣泥的,当然,也有肉的……赵庚卖了这么多年粉团,全指望肉粉团赚钱,其余的馅料要本钱,而肉却不要本钱。 赵庚的砧板上从来都不缺肉。杀了那么多的人,他们身上的好肉几乎都被他包在粉团里便宜买了。在这个世道,只要便宜,无论什么东西都好卖。况且赵庚觉得人肉又不难吃,尤其是小手指关节处的脆骨,嚼起来的时候“咯咯”响,口感非常好!另外用快火小炒人里脊的味道也相当不错!滑而不腻,爽口! 虽然赵庚很少吃自己做出的肉粉团,但他相信,所有吃过的顾客都会怀念肉粉团的味道,那是一种让人迷恋的、欲罢不能的味道…… 所有的粉团上面都撒着些碎菜叶,看着碧绿煞人,极有食欲。赵庚看着粉团,静静地等着孙开。他知道,孙开一定会从这里路过,他已经想好了,今天请孙开白吃粉团,而且一定要请他吃加了作料的肉粉团…… 想到孙开吃完肉粉团后躺在砧板上待宰的样子,再想到他的肉被剁成陷儿塞进粉团被人吃了的样子,赵庚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那是一种发自骨髓的寂寞笑容! “可惜无人喝彩!”赵庚这样感叹。 ……孙开来了,他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多包些粉团……”似乎他早就忘了昨天说过的话,他掏出一把铜钱,“当啷”扔进了案子上的毛竹筒,“我要请镖局的好朋友都尝尝你的粉团,味道真不错!” “现在你说这些话不嫌晚么?”赵庚心里阴郁,脸上却挂着一团和气,他撑开一个粗布口袋,往里夹了一些粉团,递给孙开,又特意给孙开夹了个肉粉团,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这个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现在就尝尝。” 孙开接过粗布口袋抓在手中,又接过赵庚递过的肉粉团,“专门为我准备的?是什么陷儿?” “早晨才宰的小黄牛,嫩!”赵庚的脑中突然闪现出周寡妇那俊俏的面庞。 孙开笑着把粉团往嘴里送,“不会是人肉吧!即便是人肉,我也要尝尝……” “怕是人肉的就别吃!”赵庚心中疑虑顿生,他一把夺过肉粉团,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个稀烂。 一只狗突然冲过来,叼走了粉团,没跑几步,狗就栽倒在地,发出了“呜呜”的哀嚎! 孙开看着狗,脸色瞬时煞白…… ……赵庚又开始了他的亡命生涯,只可惜,这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虽然他又换了“赵辛”这个名字,但他还是上了“画麟阁”的缉捕名单,并且因为卖人肉粉团而被列入了天下九大恶人之中。他的画像被贴遍了大明朝的州府县衙。赵庚让那些做地下生意的人为难了。他们说,“天下之大,只怕很难再有你的容身之处,除非……” 赵庚知道这个“除非”的意思,那就是从此改头换面,并且不再杀人。但这需要银子,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因为“改头换面”不仅仅是造一个新身份那么简单了,还要真正的“改头换面”。赵庚没那么多的银子……更何况,“不再杀人”这几个字说说容易,但对赵庚来说却是异常艰难,因为这意味着必须要忍受屈辱,忍受无边无际、无法释怀的屈辱。而忍受屈辱,赵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对此,赵庚觉得自己很冤,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老实厚道人,虽然杀了几个人,但那也是为了生存而迫不得已。这本来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人吃,而抢先下口去吃别人?难道也有错么? 赵庚决定去京城闯闯,反正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为什么不去京城闯闯?京城人多,机会多。人多,便于隐匿,机会多,容易赚银子…… 对于赵庚,贯城“画麟阁”赵庚案卷上的封批是:一人视生命为草芥的恶魔。 一向注重律法的洪武帝的批示是:全力缉捕,万剐凌迟!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3 “千头万面”黄玉郎 一阵凄迷的歌声自暗夜中传来…… 你为什么生我!我不要出生。 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给我一条好命! 我本是尘土,终将归于尘土!啊!什么时候都行。 可你为什么又要延长我的生命! 为什么又用活着来玩弄我,继续折磨我于没有死的痛苦中! 请快点结束吧! 让我死去,变成无知无觉的泥土。 那一刻,如同投入母亲的怀抱,多么幸福呀!所生的恐惧,不再用痛苦的预想来苛责我…… “是黄玉郎的歌声!黄玉郎又在唱歌了,快捂住耳朵……” 黄玉郎每次一唱歌,就会有人走霉运!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是谁! 地藏王菩萨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黄玉郎说:只要我还在,地狱就不会空……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只要有我在,就会有人下地狱。 “为什么会有人下地狱?” 黄玉郎“嘿嘿”地笑着,“因为我会把一个好人变成一个坏人!”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很多事情他们自己从来不去做,却专门唆使、挑拨别人去做,或许他们不会从这种唆使、挑拨中获得任何好处,甚至还会赔钱、陪精力、赔上时间,但却会从中获得一种难以言传的快乐……很多人都说,黄玉郎就属于这样一种人。就如此时,他正在唆使一个孩子干一件他自己绝不会去干的事情…… ……七月三十,地藏王菩萨圣诞,灵宝寺。 每逢这天,灵宝寺就会起建大斋,施食放灯。夔州十一县不少乡民都赶来拜佛吃斋,热闹非凡! 这年七月三十黄昏,灵宝寺前万头攒动,莲灯布满山头。各色小买卖人穿梭其中,买灶糖洋糖的,卖红枣黑枣的,卖风菱核桃的,呼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另有若干匪类在地上支起摊子,摆个瓦罐,当做骰子盆,聚众邀赌。寺前临时搭建的三座凉棚中,各置大锅两口,一口煮着白米,一口炖着青菜豆腐,都冒着腾腾热气。数名和尚光头渗汗,长勺飞舞,往来穿梭,施斋盛饭,忙的不亦乐乎。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咬着手指站在斋篷外面,排队等着吃斋。 一个长相俊雅的青年书生拿着一只鸡腿来到孩童身前,他笑眯眯地晃动着手中的鸡腿,带着诱惑的腔调问,“想不想吃?” 孩子看着烤得焦黄发亮的鸡腿,咽咽口水、点点头。 “鸡腿是你的了!吃吧!” 看着吃鸡腿的孩子,青年书生笑着说,“肉好吃还是斋好吃?” “肉好吃!”孩子擦擦嘴! “你也知道肉好吃!”青年书生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盯着孩子的眼睛,表情有点瘆人,“你是有肉吃了,可你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没有肉吃?你这样一个人吃独食对得起他们吗!你想着他们还在饿着肚子等斋吃,你心里就一点都不难受吗?” 孩子赶忙停止了咀嚼,惶恐地点点头。 青年书生和善地摸摸孩子的脑袋,“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也都吃上肉?” 孩子茫然地看着青年书生。摇摇头! 青年书生变戏法般拿出一刀肉,“你把这块肉放进凉棚煮斋的锅里,这样所有人就都能吃上肉,喝上肉汤了,包括你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但你要偷偷地放进去,千万不能让那些和尚看见,因为和尚很坏,他们自己天天吃肉,却不想别人也吃肉……” “为什么和尚不想别人吃肉?”孩子带着天真! 青年书生看着孩子,耐心地说,“天下的肉就那么多,别人吃了,和尚就没得吃了,所以和尚不想让别人吃,因为他们留着肉要自己吃……”他转转眼珠,指着孩子手中剩下的鸡腿,“就像这只鸡腿,你想吃,我也想吃,可是你吃了,我就没得吃了!要么就是你吃的多了,我就只能吃的少了……” 孩子点点头,把剩下的半条鸡腿塞还给青年书生,“我懂了!”他快活地去了! 看着孩子偷偷把肉放进煮着青菜豆腐的大锅……闻着逐渐飘散蔓延的肉香……听着煮斋的和尚遭到斥责、瞧着孩子被人拎着耳朵大骂,青年书生“嘿嘿!”地笑着…… 这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当然就是黄玉郎! 黄玉郎恨和尚吗?或许恨!或许不恨!他反正就是喜欢这样做,他觉得这样很快乐! 为什么这样会让他觉得快乐,这是黄玉郎的秘密!或许适当的时候才可以透露那么一点点的秘密…… 非要现在透露点么?好! 黄玉郎说,他曾看见过和尚在煮虾,一边煮,一边念着阿弥陀佛说:虾子虾子不要跳,耐心点,一会等你全身煮红了,也就不疼了……当然,这是黄玉郎自己说的。他捉弄和尚,当然不是为了虾子报仇,这只不过是一个托辞借口。如同世上所有人做了恶,总要找一个托辞借口! 很多人都上过黄玉郎的当,受了他的唆使干了不该干的事,但却没人能说出黄玉郎的样子,也没人知道黄玉郎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有人说他是个书生,有人说他是个俊俏的小媳妇,有人说他是个慈祥的长者,还有人说他是个可怜的老婆婆,更有人说他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反正在别人的嘴里,他总是有千万化身的,没有一个固定的模样。 被黄玉郎害的妻离子散的刘三,他说他见过的黄玉郎就是一个可怜的老婆婆…… ……那天刘三去市集卖柴,路上碰到一位老婆婆想在树林中把自己吊死。刘三救下了老婆婆,问她为什么不想活了,老婆婆一句话不说只叹气。刘三再三问她为什么叹气,老婆婆终于懦懦说,她的儿子不争气,非要和一位有夫之妇勾搭成奸,还图谋去杀害别人的丈夫,她阻止不成,不想被儿子牵连,又不忍心去告发儿子,只好把自己吊死。 刘三是个好人,他耐心地开导着老婆婆。 老婆婆终于想开不去死了。可刘三却觉得有人非死不可。非死不可的人就是他的老婆!因为他从老婆婆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个事实,老婆婆儿子勾搭的那个有夫之妇,很像他的老婆,他们整天趁他在外面打柴、卖柴的时候在一起鬼混私通…… 头脑发热的刘三回到家中,不顾老婆的一切辩解,冲动地挥起了柴刀……他家破人亡了…… 可怜的老婆婆闻到了血腥,她“嘿嘿”地笑着。 这个可怜的老婆婆,当然也是黄玉郎。 人们都说,黄玉郎不认识刘三,更不认识刘三的老婆,他只不过是偶尔看到刘三从他身边路过,就兴之所至地挑拨刘三去杀他的老婆。这就如很多人都会兴之所至地干一些喜欢干的事情,比如爬山,钓鱼,喝酒,射猎。而黄玉郎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唆使,挑拨,并且乐此不疲……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黄玉郎为什么挑拨刘三杀他的老婆,也是一个只有黄玉郎才知道的秘密!或许,这是个很大的秘密,或许,这只是个很小的秘密……小到只因为黄玉郎妒忌刘三老婆比她年轻! 很多人都说,黄玉郎风姿绰约,美目流盼,风情千种,美貌无双,她温柔贤惠,在家相夫教子,过着世事不争的平淡日子。可她却时而唆使别的女人红杏出墙,去勾引别人的丈夫…… 很多人都说,黄玉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不去青楼嫖神女,不下赌场去耍钱,只偶尔喝上很少一点酒。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明朝的模范了。但他却教唆别人逛赌钱、喝酒、逛青楼…… 很多人都说,黄玉郎不止隐藏在民间,更隐藏在官家,朝野之中,到处都是黄玉郎,不管是谁得罪了黄玉郎,这个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黄玉郎听到这些话,“嘿嘿”地笑了。他从不去替自己澄清,也不去替自己辩解。因为他是黄玉郎,是一个不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下的无脸之人。 或许“很多人”都说的没错,黄玉郎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唆使、挑拨,喜欢没有任何道理的去害人。他就是想看着别人走背运,那样他就觉得非常非常的开心。有钱难买开心,开心是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的。只是……只是他的开心必须要建立在别人的伤心之上,他就见不得别人活得好,过的幸福,那样他就觉得自己非常不开心,不幸福。 所以!黄玉郎必须要不停地让别人伤心,来收获属于自己的那份开心!他就像是一只报丧乌鸦,能闻到临死之人身上提前散发出来的腐尸气味,他总是早早地守候在那些快要走背运人的身边,他唱歌给他们听…… 我是黄玉郎!我要与你交换秋波。 你的身边已经没有了爱,你所剩的只有肉体的折磨。 为什么生下你,还要你受这样的罪! 为什么一定要肉与肉相交,而不能灵与灵随心所欲地相结合! 我是黄玉郎呀!我就在你的身边,太阳落山就是我带着你一起走的信号…… 黄玉郎的歌声凄迷委婉,让人心碎。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因为听到了歌声而产生轻生的念头,那他一定是听到了黄玉郎的歌声。 这就是黄玉郎,一个摸不到,看不清,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他存在的魂灵一般的人。 虽然黄玉郎也被列在贯城“画麟阁”的缉捕名单中,但“画麟阁”关于黄玉郎的记录并不多,且多数都在记录的后面标着“风闻其事”四个字。也就是说,很多事情固然真实的发生过,但也只风传是黄玉郎所为,却没有谁能证明这真是黄玉郎干的。因为人们口中的黄玉郎实在是太过离奇,也太过变幻多端,他忽男忽女,忽老忽幼,时而是官,时而是民,没谁能肯定他们口中所说的黄玉郎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而在京城另一处私密的消息购卖处“德厚酒肆”,却有着关于黄玉郎的详细记录。其中最重要的四点是:一、黄玉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秘密团伙,团伙所有伙徒虽然各有名字,但对外的一致称呼都是黄玉郎;二、黄玉郎虽受雇于人,但并不忠诚于唯一的雇主,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从中受益;三、黄玉郎的团伙成员太多了,隐藏的也太深了,他们有可能是你身边最好的朋友,最忠心的属下,也有可能是你的亲人。但绝不会是你的上司。因为像是黄玉郎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在下属身上用脑筋的,他们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下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一棍子打死;四、很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成为了黄玉郎利用的对象。 求推荐,谢谢!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4 凶人席重诺 雪!漫天的大雪将整个中原大地罩成一片洁白。 腊月初八,太原城…… 穆连一早起来,就去唤仆人阿禄清理门前的雪。 阿禄却赖着不动,托辞说,“老爷,这雪还在下个不停,现在扫雪,岂不是白费力气?” 穆连又催促了阿禄几次,这阿禄嘴上应和,却就是迁延着不肯动弹,穆连无法,只好自己拿了家伙什,打开大门…… 穆连的慈悲心肠及乐善好施早已闻名远近,不论谁家有个三长两短或是碰个三急两难,穆连总是出手相助。他一早让阿禄打扫门前的雪,就是怕人从他门前路过摔倒…… 穆连才一开门,就见门檐下正站着一个避雪的汉子。汉子三十岁左右年纪,约莫五尺高的身材,三尺的腰围,面如满月,脸若桑葚,样貌乍看倒也朴实敦厚。只是他的鼻子向上拱着,显得硕大无比,上面还生满了暗红的酒刺。而那灰色的小眼睛在看人的时候反射着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斜光……在这腊月深冬,他却身披一件单薄的麻衣,脚上穿着一双与节气十分不符的青云头鞋。 穆连见了,不禁心生怜悯,拱手说,“这位兄台,如此大雪,不如到我家中暂避如何?” 汉子把眼珠子转向穆连,而他眼中的那丝斜光却似盯着穆连的脚面,有点像是妒忌穆连那双厚厚的棉鞋。他豪不客气地说,“如此最好!不知老丈家中可有美酒驱寒?” “自然有酒!” “什么酒?”汉子那灰色的小眼睛中露出一丝贪婪。 “三年陈绍如何?” 汉子摇摇头,“黄酒没劲儿,最好是烧酒,剑南烧春、霹雳春、哪怕是老白干都行……如果只有黄酒,那就要竹叶青,五加皮三银也勉强凑合……” 穆连呆了呆,“这几种酒家中都不曾备有!” 汉子斜睨着穆连,“你这老头没一点邀人喝酒的诚意。我问你,你家中除了陈绍,还有什么酒?” “还有菊花酒、松花酒、天门冬酒各数瓶……” 汉子击下双掌,眉头皱的像是生了个肉瘤,“这些酒脂粉气太重,岂是男人喝的?再没有好酒了么……” 穆连见这个汉子有些不知好歹,摇摇头,正要找些托辞关门拒客,阿禄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蹦了出来,炫耀地说,“老爷,谁说咱家中没好酒,槐树下的窖里,不是还埋着几坛花雕么?” 穆连怔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汉子说,“家中倒是还有数坛花雕,不过……不过那是为小女出嫁留着的。” 汉子的眼睛亮了,“女儿红?哎!好,走,走,去烫上几壶。”他也不用穆连带路,快步进了穆连家的厅堂。 穆连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有些无奈地瞪了一眼阿禄,“还不快去烫一壶花雕!” “好咧老爷!”阿禄腿脚麻利的去了。 ……一壶花雕很快的就进了汉子的肚子,汉子吃了酒后,话也逐渐的多了起来。他告诉穆连,他叫做席重诺……父母之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希望他一诺千金,但凡说出的话,许过的诺,务必遵守。 雪下了一整天,未见止歇。席重诺就在穆家的厅堂中喝了一天的酒,不但喝酒,还叫菜,菜若是不好,就拍桌子瞪眼,指桑骂槐的说些挖苦主家的言语……到了晚间,一坛花雕进肚,他已醉得不成样子! 当夜,穆连见他实在是走不成了,就留他宿在家中。 第二天,雪更大。穆连更是不好逐客。 一大早醒来,席重诺又讨酒菜吃,穆连心中虽叫苦不迭,悔不该招此恶客登门,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让阿禄再开一坛花雕,又搞了火腿、盐蛋、板甲、花米几个碟子并火肘一只,算是勉强应付过去。席重诺又喝了一天…… 第二夜,雪仍未停。席重诺醉酒后,依旧宿在穆家。 第三天,终于放晴了。 席重诺早早的就爬起来,梳洗完毕,也不再如前一日那样向穆连讨酒菜吃,却提出借一把刀……穆连听他的意思是要走了,就拿了一把刀给他。又取出一些碎银,约有一两重,交给席重诺,说是见他喜爱吃酒,这些碎银可在路上沽些酒吃。 席重诺接了银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开始一个劲儿的感慨,“我席重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穆老爹这般乐善好施之人,你我素不相识,只因我在你家门檐下避雪,你就这样款待我,不但肯拿出嫁女的花雕让我喝,临走还赠我银两……承你这样款待,你让我席重诺该如何报答?” 穆连谦恭连连,“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这报答的事情,再也休提。” 席重诺的一张黑脸瞬间变成红脸,鼻子上的酒刺更是像钉子一样突起,他说,“穆老爹,你说这话可是在羞辱于我?得人恩惠,还报于人,方才是侠义本色。不行,我说什么也要报答你!”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凝眉说,“不过我身无长物,真想不出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干脆这样,你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是憎恨的人,我替你把他杀了!” 穆连慌忙摆手,“我生性胆小,此等杀人之事,再也休提。” 席重诺突然眯起眼睛,晃着刚同穆连借来的刀,“我看你的家仆阿禄不是个良善之辈,早晚必勾结外贼害你,我替你把他杀了报答你如何?” 穆连更是着慌,“阿禄是有些喜欢炫耀的毛病,但他自小就在我家长大,绝不至于勾结外贼害我,席壮士万万不要胡乱猜疑。” 席重诺怒道,“你这老头,我已在暗中许下帮你杀个人报答你的重诺,你却这个也不让杀,那个也不让杀,莫非你让我杀掉自己报答你不成?好!既然如此,我就把自己杀了吧!不然岂不是愧对了席重诺这个名字!”说完,他操起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穆连见他性子如此暴烈,忙上前制止,“席壮士如此做法,非但不是在报答我,反而害了我呀!” 席重诺撤下刀,一脸惊诧,“我死了跟你有何关系,怎么会害你?” 穆连搓手说,“家中死一个人,零碎用的,吃官司什么的暂且不说,只埋葬费就要十二两银子……更何况你若拿我借给你的刀自戕,那我算是吃定了官司。即便官府最终查明真相,我也得破费不少银子,你说你这不是害我么?” 席重诺“唔”了一声,沉思着问,“如果你家中死了人,吃了官司,要破费多少银子?” 穆连琢磨了一下,回答说,“贰佰两能了结官司,就谢天谢地了!” “好!就是这样!”席重诺将刀背在腿上重重一拍,说,“你这两天款待我的人情我记在心上了,现在你给我贰佰两银子,咱们就此别过!” 穆连一怔,“我为什么要给你贰佰两银子?” “贰佰两多么?”席重诺就像是个变色龙般,猛然间瞪起了小眼睛,眼中斜光更盛,“我若是死在你家,零碎用的,再加上埋葬费,你要花多少银子?恐怕贰佰两都不止吧!我现在给你免了那些零碎开支,也给你免了埋葬费,只要你贰佰两,你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穆连气急,“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好心招待你,你不图感激,反而讹诈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人!” “穆老爹,你说这话可要凭良心,我说帮你杀人报答你,你不接受!我说我杀掉自己报答你,你还是不接受!现在我帮你省了银子报答你,你依旧不接受,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我怜悯你,收留你,管你吃,管你喝,还管你住,反倒成了没人性?”穆连气的直哆嗦,“你想走就走,银子没有!” “没银子就不走!”席重诺一脸的无赖样! “你不走我就报官!” 席重诺把刀横在脖子上,他那满是刀疤的脖子马上就渗出一道新的血痕,血滴答而下,“那我就杀死自己报答你!”席重诺眼睛瞪的更圆,大有一番如果达不到目的,马上就去死的从容。 “你到底要怎么样?”穆连见了血,立刻恐慌起来。 席重诺面目狰狞,满月般的面孔像是一张拉开了的弓弦,“怎么样?要么你给我贰佰两,要么把你女儿嫁给我,不然的话,我就死在你家!” 穆连气到极致,出去封了一百两银子给席重诺,“银子就这么多,你若还是不依不饶,那你就死吧!我宁可拿银子打官司,也不塞狗洞!” 席重诺笑嘻嘻的接过银子,“便宜你了!”说完掉身就走。 穆连看着席重诺的背影,恨恨地说,“真是流年不利,碰上这么个没良心的。” 席重诺听后,回头说,“你搞清楚,是谁没良心?” 穆连重重的啐了口痰,“难道是我?” “当然是你!”席重诺算账说,“我在你家住了两夜,你就扣了我一百两银子的住宿费!五十两住一夜,哼!就算是金銮殿也没这么贵的价钱……” “你!你……”穆连当时就气得一口痰顶在喉间,晕死过去。 这就是席重诺,一个以四处敲诈为生的凶人。之所以说他是个凶人,是因为他毫无人情。人情在他眼中,就是可以利用的弱点。还有就是……他不但对别人不念任何人情!就算是对自己,下起手来也从不手软。有人以为他杀死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一句用来威胁别人的大话,可这样以为的人,都吃了大亏,因为席重诺的确如他的名字一样,一诺千金,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也的确从没含糊过,他说杀死自己,那就是真的会杀死自己。只不过……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真正的把自己杀死过,但把自己杀个半死或快死的时候还是很多。为此,他的脖颈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道刀痕!但席重诺觉得自己并不吃亏,因为每一道刀痕的背后,都代表着银子,很多的银子…… “画麟阁”没有关于席重诺的任何资料,因为席重诺从没杀过人,手上也从没有过人命。即便他手上沾过血,那也都是他自己的血!而对一个手上总沾着自己的血的人,“画麟阁”从没兴趣。“画麟阁”不是学堂,当然没责任去劝人不要自戕。 虽然如此,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席重诺还是非常非常的有名,他的身价也非常非常的高。在很多很多时候,有很多很多人真的需要席重诺。因为在这个世上,有勇气杀死别人的人好找,而有勇气对自己一次又一次下手的人,真的不多!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5 颜奎的艰难战(上) 颜奎紧紧地握着刀,缓缓而行。他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手上青筋暴起…… 自从迈进“大成客栈”后,颜奎就感觉自己的鼻腔中被一种奇怪的味道所充斥。 这种味道颜奎似曾相识,从前一场大战过后,战场上就充斥着这种味道,那是要死上很多很多人才会发出的一种味道。即便战场已被清理过,可这种味道还会持续很长时间才会消散……这就是死尸的味道! 此时的大成客栈中就弥漫着死尸的味道!退一步说,即便大成客栈此时没有任何味道,在颜奎的鼻腔中,也很快要弥漫起死尸的味道! “大成客栈”很小,进了两扇木栅门后,是一个四方小院子,院子正面有一幢二层的木搂,一楼为饭堂、厨房;二楼是客房。院子西侧并排着两间木质简易厢房,厢房中置着大通铺。院子东一侧是马厩,里面栓了五匹马及两匹骆驼,马厩外停着两辆辕车,一顶帘轿。这种规模的客栈对一个没多少人口的小镇来说,已经足够了大…… 临近黄昏!正是吃饭的当口,饭堂中四处飘溢着饭菜的香气,充斥着盈盈的笑语。当颜奎缓缓地踱入饭堂时,他发现这种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筷子,停止了笑声及交谈,在盯着他看!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颜奎早已习惯了这种敌意,甚至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敌意。在一个四处弥漫着死尸味道的地方,这种敌意是再正常不过的。 通常进饭堂的人都是要吃饭的,即便不饿或不想吃,那也要意思性地点道菜安慰一下自己,省得遭人白眼……颜奎自然也要点菜。 “青菜豆腐!”颜奎瞪着通红的眼睛一边点菜,一边打量着饭堂……或许马上就要开始一场恶战,因此观察地形就显得尤为关键。这是颜奎在十几年军旅征战及江湖漂泊生涯学到的东西,也是他从九死一生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那些纵横天下的大将军们,几乎在每一次战役展开之前,都要认真地研究地形,然后根据地形做出战略的安排!而那些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侠客、剑客,在每次与人决战前夕,也都要亲自勘测地形,熟悉决战之地的一草一木……只有这样,才能在身处绝境之时保全自己。 饭厅也不大,放着六张桌子。每张桌子旁围着四张条凳,几乎都坐满了人。靠近柜台的地方摆着两个半人高的大酒瓮,酒瓮旁边放置着一个竹篾丝编制的笼子,不知有什么用处。 ……颜奎右手紧紧地握着刀,在一张人最少的桌旁坐下,眼睛盯着刚端上来的青菜豆腐,左手看似极其悠闲抄起一双筷子。可他的内心和他表面的悠闲动作却皆然相反,如果凑近他细瞧,就可以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隐约地闪现出一丝紧张! 颜奎虽然抓着筷子,可他根本就没准备去吃盘子中的菜。他几乎可以肯定,刚端上来的这盘青菜豆腐是被人下了毒的!在这方面,他太有经验了,凡是准备要他命的敌人,几乎每一次都在他的食物中下毒,以其获得不战而胜的惊喜。 颜奎有点想不通,他从来就没让敌人获得过这种惊喜。可他的敌人们,为什么却总是改不了这种愚蠢的徒劳之举! 颜奎用筷子挑起一根青菜,缓缓地向嘴边送去……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迷惑敌人,让敌人误以为自己会吃下这根青菜,这样会延缓敌人对他的下手速度,替他争取一点时间……与此同时,他的脑子却在飞速急转,他必须要尽快判断出敌人的数量,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才能一次性地把这些敌人全部消灭干净…… 敌人的数量似乎一目了然,客栈的老板,柜台的站柜,跑堂的小二,这是三个如同秃子头上的苍蝇一样,明摆着的、不容质疑的敌人!再加上围桌而坐的十七名吃饭的客人,这就已经是二十个敌人了……可这只是明面上的,暗中的呢? 颜奎低垂着眼睑,暗自盘算……客栈厢房的大通铺他刚才看过一眼,里面没有睡着人。但院中的马厩内最少可藏三人,两辆辕车内最少可藏四人,帘轿中最少藏一人,厨房最少藏五人,二楼客房…… 颜奎突然变得紧张而且烦躁起来……最不好判断的就是二楼的客房藏了多少人!如果藏在二楼的敌人用强弓硬弩设下埋伏,那等待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空气中死尸的味道越来越浓了,留给颜奎应变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青菜已经在嘴唇边停留了片刻,如果再不把这口菜送进嘴里,那明显就会让人看出他已经对这青菜豆腐产生了怀疑!他既然不肯自己中毒倒下,只怕马上就会遭到敌人无比疯狂的攻击! “情况已万分凶险,怎么办!怎么办!”看着通向二楼的那个木制楼梯,颜奎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突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他马上想出了应对之策:迅速进入厨房,杀了里面的五个人,借助厨房中的油放火烧楼,然后……然后从厨房越窗而出,再堵住门口,不放一个人出来!如此一来,无论楼上藏有多少人都无关紧要了,他们都会在熊熊火光中变成“烤羊”! 想通此一点,颜奎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那握着刀的手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停留在嘴边的青菜被颜奎迅速地放回到盘子里。他已经不在乎敌人怎么看他吃菜了,因为他已经准备冲向厨房了……可就在他刚刚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的心却突然一揪,马上又把放入盘中的青菜夹起来,又缓缓地送向嘴边……他刚刚想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即便厨房如他预想的那样有窗户,甚至有后门,可是在进入厨房杀掉里面的人之前,必须要把明面上的二十个敌人一次性地解决掉,不然就不可能顺利地冲入厨房点火烧楼!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杀二十个人!不是打死二十只苍蝇!虽然颜奎认为杀掉眼前这二十个人不比打死二十只苍蝇更难,可这非但需要一把极快的刀,也需要时间,如果这期间藏在楼上的敌人把强弩对准他,且不问青红皂白的朝他射来,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更何况…… 颜奎的眼睛开始在饭堂中瞄来瞄去!更何况这二十个人里面隐匿着高手!不说别人,只在厨房门口那张桌上坐着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妙龄少妇就一定难缠的人物,她的样子让颜奎一下子就想起来“鬼母子”,那是一对传说中的神秘母子杀手,母亲极善勾魂,而他怀中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则是她用来勾魂一件法器,只要敌人心软,就会被“鬼母子”夺去魂魄……还有,坐在他左手桌旁的那个拄拐的,以及坐在他右手桌旁的那个包裹住一根手指的人,颜奎已经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江湖中最诡异的一对杀手:天残地缺!这二人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是致命一击!另外,坐在“天残”旁边的那个看似老实木讷的汉子,实则是江湖近十年来最难对付的一个人,这让颜奎想起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四平八稳”庄稼汉…… 突然,颜奎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庄稼汉旁边的那个垂髫童子的身上,他认出他是什么人了。他虽然长着一张看似天真幼稚的脸,可实际上却是以纵火、下毒而名扬天下的“火毒童子”。 颜奎终于想通了:只有“火毒童子”这样幼稚无脑的杀手,才会次次都在自己绝不会碰的菜里下毒……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6 颜奎的艰难战(下) 太可怕了!这二十个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良善之辈,除了鬼母子及天残地缺、庄稼汉、火毒童子之外,颜奎还发现了杀手“断臂”、“血刃”、“无翼和尚”……几乎全是些闻名天下的杀手! 想着这些天下闻名的杀手就在自己身边,随时要与自己展开一场惨烈的血战,颜奎在紧张之余也生出了一丝得意,这些杀手,全是冲着他颜奎来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不能不说明了一种荣耀!一种被人重视的荣耀! 只是荣耀归荣耀,问题还必须要解决! 就在他为如何解决掉这二十个杀手而头疼时,他的眼睛突然又被柜台边上的两只大酒瓮及那只大的篾丝竹笼吸引了……这个本不属于意外的发现让他更紧张了! “必须还要再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或许刚才的判断并不准确……”颜奎盯着酒瓮! 如果这两只酒瓮中藏有两个人,那么即使他杀光客栈中所有的人,这两个藏在瓮中的人也会让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颜奎的额头渗出了汗! 还有……酒瓮旁边那个竹篾丝编制的笼子放的也不是地方,这么大的一个笼子,却突兀地放在本已显得狭小不堪的饭堂,这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恐怕这会是生平遇到的最艰难的一战!”颜奎苦笑了一下,暗下决心,“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既然这么多天下闻名的杀手都冲着自己来了,那么好吧!也不必再瞻前顾后的考虑那么多,敌人虽然凶狠残忍,可我颜奎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与之血拼,能杀几个是几个……”想通此一点,颜奎不再紧张,也不再顾虑,他狠狠地拔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同桌正在专心对付一碗“蛋炒饭”的杀手“无翼和尚”砍去…… 杀手“无翼和尚”似乎没有料到颜奎居然敢率先出手,更没有料到颜奎的刀居然这样快!他瞪着眼睛,沾满了蛋炒饭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写满了惊疑!血自他光亮的头顶一泻而下,被浸红了的蛋炒饭像是一颗颗红珍珠,炫目极了……“无翼和尚”像一截树桩那样扑到在地! 颜奎一击得手,信心徒生。他乘胜追击,刀锋只略微一偏,又向“无翼和尚”身边的那个杀手剁去…… ……不大的饭厅很快就被血腥的气味弥漫。 颜奎手起刀落!“咔嚓咔嚓”!手起刀落!“咔嚓咔嚓”!绕着桌子追杀那些哭爹喊娘的杀手!他从门口杀到柜台,又从柜台杀到门口,再从门口杀到柜台……客栈的老板被他杀了,柜台的站柜被他杀了,跑堂的小二也被他杀了!十七个杀手已经被他杀了十二个,其中“鬼母子”和“天残地缺”死的最惨,被他砍得血肉模糊。那个“四平八稳”庄稼汉在他眼中也不再四平八稳,他居然在被砍前不停地哆嗦,连逃跑都不会了!这让颜奎有些蔑视他,他只用了轻轻地一刀,就真的让“四平八稳”四平八稳地躺在那里不再哆嗦了。而“火毒童子”,根本就不堪一提,因为他除了会在暗中纵火、下毒,功夫真的就像一个童子……剩下的五个杀手之中,一个跑进了厨房,四个跑到了楼上…… 颜奎笑了,他苍白的脸上直到此时才泛起了淡淡地红晕。跑上楼的人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变成“烤羊”了! 只是在进入厨房放火之前,还要解决酒瓮及篾丝竹笼的问题……颜奎把眼睛放在大酒瓮上,他抄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酒瓮之上,“哗啦!”酒瓮爆裂,流了一地的酒! 酒瓮中只有酒,没有人!“倒是我多虑了……”颜奎长长喘息一声,翻手一刀劈在篾丝竹笼上……他对自己的这一刀极有信心。他相信,任你笼中藏的是什么绝顶高手,都一定逃不脱这惊艳一刀! 看着刀头“滴答滴答”滴落着的血,颜奎用手指轻轻地把血痕弹去。他轻轻地翘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的笑是那么的落寞与孤寂!多么惊艳的绝世一刀,可惜只有死人才感受的到! 人已逝去,唯留几根鸡毛? 他一脚踢飞篾丝竹笼,略微有些失望,他这惊艳一刀似乎有点牛刀小用了。篾丝竹笼里面圈着的不过是一只鸡…… 外围的敌人已经全部肃清,颜奎要做的,就是杀入厨房,然后放火烧楼。 颜奎杀气腾腾地闯进厨房,鹰睃狼顾、虎视眈眈……厨房里的确有五个人,五个不甘束手待毙的杀手。他们当然!理所当然的也都是闻名天下的杀手。尤其那个围着污秽围裙的、拿着菜刀的胖子,一定是天下最恶毒的杀手“千屠人厨”,据说死在他手上的冤魂数以万计,冤魂聚集的怨气整天跟在他的身边向他索命。“千屠人厨”旁边那个,两条腿瘦如麻杆的、举着炒锅的高个子,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看他手中的那口锅就不难断定他的身份,他一定是“杂碎人头一锅出”的张一锅……他们见颜奎拎着滴血的刀冲进来,齐齐呐喊一声,抡起手中的菜刀,大勺,炒锅,向颜奎袭来! 颜奎轻蔑的笑了笑,他手起刀落,“咔嚓咔嚓”!手起刀落,“咔嚓咔嚓”…… 厨房很快就多了五具躺倒着的尸体! 看着血淋淋的尸体,颜奎突然觉得有点饿!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他从容而平静地为自己炒了一大锅淌着油的蛋炒饭,香甜的吃了。然后从容而平静放了火,又从容而平静地走出厨房,守在了大门外! 客栈的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烧焦死尸的味道!这味道让颜奎的思绪飘回到若干年前的战场!那是一种令人怀念的久违了的味道…… ……大成客栈的所有人都被颜奎杀了,只是让颜奎又一次失望的是,马厩中没藏着杀手,辕车中也没藏着杀手,帘轿中……颜奎的信心有点被挫伤,他开始为自己的判断又一次出错感到沮丧。杀手明明不止这么少!应该更多才对,可杀手都哪去了? 颜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马厩中,辕车中原本都藏有杀手的,可他们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负责任地扔下同伴落荒而逃了。颜奎释然了,他理解他们的不负责任,怕死是人的本性,背叛是人的天性,逃跑是顺本性、天性而为的正常举止,无可厚非。 即便如此,颜奎还是有点后悔,他后悔自己算计不周密,后悔自己延误战机!如果在进入饭堂与那里的杀手展开决斗之前,就把外围的杀手全部肃清。或者……或者不在厨房为自己炒那锅蛋炒饭,这艰难的一战就更加完美了,那将一定是载入史册的辉煌一战,可惜这个载入史册的机会被自己白白糟蹋了。但颜奎并不气馁,他相信,这些杀手对自己贼心不死,他一定还有机会创造出载入史册的辉煌一战…… 颜奎的手紧紧地握着刀,拖着带血的步履向客栈外走去,“大成客栈”已经没有丝毫可以让他留恋的地方了,他要走了,去寻找他新的战斗…… 突然,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如同霹雳般唤回了已经走出客栈大门的颜奎!咳嗽声来自院中的那顶帘轿…… 颜奎猛地扭转身子,眼神死死地盯在那顶帘轿上。 整个客栈中,只有这顶帘轿还没有被他打开过。即便没有那声可以让人忽略不计的轻微的咳嗽,颜奎也可以断定这顶帘轿中一定藏有杀手!因为只有这顶帘轿中寄有杀手对他进行最后致命一击的全部希望……颜奎通红的眼睛中突然流淌出一丝柔软,他决定替杀手保留这份希望!他松弛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一下紧紧握着刀的手,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揭开了轿帘! 轿中……也没有杀手,但是却有一个婉约娉婷、千娇百媚的女人!一个眉毛绞成柳叶状,一个穿着翠绿绉纱衣衫,露着半截粉红抹胸,一个比天下所有女人都女人的女人…… 女人皓臂轻翻,兰花指半遮着娇羞的面庞,她声音轻柔而多情,“多谢公子,若不是公子,我恐怕……恐怕逃不过这帮贼人的……的……”她已泣不成声! 她那潸然而下的眼泪,就像是一个个跳动的字符,在她的脸上逐渐排列成了一行字:请来安慰我! 受邀安慰一个心灵受了伤害的女人是天下所有男人都非常乐意为之的。括号,丑女人除外!身体受了伤害的当然也除外!颜奎是个男人,他当然要安慰眼前这个心灵受了伤害的女人…… “我来安慰你!”颜奎心中念叨一句,把手递给了女人……男人就是这样,虽然他们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男人和女人,究竟是谁来安慰谁!但他们却不会错过眼前安慰漂亮女人的机会。 颜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于颜奎这样的人,“画麟阁”当然会有备案,但“画麟阁”似乎总是对颜奎网开一面,从来不予缉捕。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没人清楚。但在京城私密消息购卖处“德厚酒肆”的记录中,却有关于颜奎这样的描述:颜奎是个脑子受了伤的老兵,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不但做过徐达、常遇春、胡大海等人的小兄弟,还曾救过洪武帝的性命……有人见他用洪武帝亲自发给他的免死铁券割破过别人的喉咙。 除此之外,关于颜奎的记录中还有这样一条:颜奎手中的刀的确是难以招惹。见过他出刀的人,都说他出刀的速度的确堪称惊鸿一瞥……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7 花贼桑冲(上) 五月初三,煞方西南…… 宜:祭祀、安香、酬神、沐浴、扫舍宇、杀人、睡女人;忌:出行、婚娶、纳婿、修坟、临政亲民…… “宜”的最后两条“杀人”和“睡女人”黄历上原本没有,是桑冲加上的。他所以在黄历上加上这两条,是因为他刚刚干过这两件事。 桑冲身子斜倚地坐在一个大木桶中,眯着眼睛看着刚刚修改的黄历,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他信奉黄历,每天起床做事前,他都要看看黄历。看看今天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可有的事又忍不住不得不干,怎么办?只有干了之后改黄历…… 一个巨大的木桶中盛满了温度适宜的水,桶旁则放着一方小巧玲珑的铁黎木天然几,几上列了些杯盘,内中盛着稀罕果品,什么橄榄、玉枣、凫菰、凤眼、葡萄、栾片、香梨,另有一瓶扬州府名酿“蜜淋漓”。 桑冲摸过几上的玉瓶,喝了口蜜淋漓,“吧嗒”了一下嘴,用力地舒展了下身子,任由热水滋润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世俗以纵欲为尚,人情以放荡为快。 一个时辰前,桑冲还只是站在这只木桶前伺候桶中女人洗澡的仆佣。可现在,他就成了这只木桶的主人。虽然严格来说,他只是这只木桶的临时主人,但至少他能在这个时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而享用了。 桑冲伸手抄了一些水淋在身上,故作轻松地咳嗽一声,脸上带着十足的惬意,缓缓地闭上眼睛。 桑冲喜欢这种舒适的惬意!为了得到这种惬意,他付出过很多辛苦……比如,他有时会徒步走上好几处州府或是乡镇村店,每到一处,就去打听当地的大户人家,主要是大户人家中是否有美貌的女人。然后他把打听回来的消息一条条的列在纸上,从中选出目标,下一步就是混入目标门户,等待时机…… 五月初三本就宜沐浴,桑冲一想起刚刚杀了那么多的人,有几血滴甚至都溅到了他的胳膊上,他就觉得浑身沾满了晦气。因此澡是一定要彻底洗的,不但要洗澡,还要再找一个女人除除晦气。 只是张举人一家都已经死光了,一家,当然也包括女人。想找女人除晦气,只能穿好衣服再出去找,可桑冲现在还不想出去,无论谁杀了那么多的人,都会觉得有点累,桑冲也一样…… 桑冲有点后悔,刚才留下两个女人不杀好了,那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他使劲儿地搓着胳膊,刚才溅在胳膊上的斑斑血迹似乎已经渗入了他的肌肤,又阴入了他的心里,晦气只要一刻不除,他就会觉得身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杀人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桑冲不想杀人。杀张举人一家真的是迫于无奈,他来张举人家做廉价佣人,只是听说张举人家的大儿媳吴张氏有几分姿色,他想与吴张氏结些露水情缘,顺便再捞点钱财就走。可就在昨天半夜,张家的大女婿吴轩偷偷地爬上了他的床想与他求欢……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吴轩居然还趁他睡着的时候,摸了他的胸和别的地方…… 桑冲是个男人,虽然他扮起女人来比女人还女人,可他终究是个男人。吴轩既然发现了他男扮女装的秘密,就只好去死了。对桑冲来说,他的秘密只能被女人发现,而绝不能被男人发现。因为发现这些秘密的女人,身子都已经属于他了,对一个身子曾经属于他的女人,有时候只需要一些甜言蜜语或是诚恳的哀求就能平息事端,而不至于走向杀人的地步。即便这些女人在事后有些后悔,也通常都会选择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沉默。 这是一个世俗说教占据上风的时代,很多时候即便受到了羞辱,也只能把羞辱揣在怀中而选择忍耐。 在桑冲的印象中,这么多年来,他一共睡过三佰六十八个女人,也不过才干过七次灭门案。这七次中的三次,还都是因为他倒霉的碰上了宁死不屈的烈女。桑冲以为,既然这些烈女宁可玉碎,不要瓦全,那他就只好让她们玉碎了……他娘的,他顺便又把这些烈女的全家也都给“碎”了。桑冲就想传达这样一条信息:不要做烈女,做烈女的代价就是不但害人而且害己…… 三百六十八个女人中就有三个烈女,嗯!这个比例确实有点高,高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天天睡女人,肯定会碰上不愿意让他睡的……桑冲完全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这毕竟是受礼教毒害最深的大明朝。 可这次不同了,他的秘密居然被一个男人给发现了,这对桑冲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吴轩只能去死。对桑冲来说,杀人就是要么不杀,要么一不做二不休,杀他全家,所以他杀了张举人一家。虽然他在张举人家的目的还没达到,也真的没有杀人的必要。但是真的没办法,谁让那个该死的吴轩趁他睡着的时候摸了他…… 桑冲不怕杀人,也不把杀人当回事儿。在他的头脑中,杀人从来都与仇恨无关,只不过是干起来需要小心的一种生存手段而已,多数的时候只是耗费些体力,偶尔也需要用动动脑子…… 就如刚刚杀张举人一家的时候,本来是可以全部毒杀的。可在最后一刻,桑冲的心突然有点莫名地软了……心软了,毒药就下的少了点,这样就有几个人没死成,只是躺在那里不停地打滚呻吟。 桑冲最见不得这样凄惨的场面,他真的不忍心看着他们在死之前还要遭这样的罪,所以!他只好亲自动手割断他们的喉咙,以帮他们尽快脱离痛苦…… 他的脑中到现在还满是张福哀求他的场面,那场面让他的心都快碎了……张福是桑冲在张举人家新交的好朋友。他在喉咙快被桑冲割破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央求桑冲,“桑妈、桑嫂、桑姐,不!不!桑二爷……我们是要好的朋友,求你别杀我,我以后全听你的,求你啊!求你……”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8 花贼桑冲(下) 桑冲不喜欢听别人叫他“桑二爷”,他感觉“二爷”二字中,有点说不出的怪味道。“咱们是好朋友,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桑冲脸上带着异常难受的凄苦表情,他使劲儿地闭上眼睛,心酸地把头用力甩在一边,刀子发出“噗”的一声,就割断了张福的喉咙……桑冲才知道,人的喉咙被割断后,会发出一种“嘶嘶!”的怪声。桑冲觉得自己喜欢听这种声音,这声音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美妙乐曲,让人沉湎。 他在这美妙声音中陶醉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张福那张圆圆的胖脸一点点扭曲,又一点点变得苍白的褪了血色,他才把张福的眼睑抚上,像是扔布口袋似的把张福甩在一边,又去割下一个人的喉咙…… 桑冲跟张福没仇,甚至非常喜欢跟张福在一起聊天、说话,甚至开玩笑般的打逗。但是没办法,张福必须死。桑冲干的就是这勾当,行事的时候自然就得心狠手辣,杀戒不开则已,只要一开,就必须要把每一个可能见过他“做生意”的人都消灭掉,这样他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才会有一种安全感。虽然他会为一个好朋友的逝去而难过好久,但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不得不在矛盾的挣扎中痛苦地活下去…… 想起再也见不到张福,桑冲落下了两滴眼泪,眼泪很清、很纯,仿若珍珠般从他的面庞滑落。 ……热水逐渐泡开了桑冲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让他身体里的血流更加欢畅。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迷蒙间,他看到木桶旁边全都是人头,这些人头都是刚刚被他杀死的张家的人头,他们浸泡在血水里,用力瞪着眼,居然还朝他呲牙……桑冲不在乎,也不害怕,杀人都不是第一次了,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他们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怕他们,何况他们已经死了!桑冲知道这景象不过是横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聚集起来的一些怨气,而怨气,吓吓人还行,绝对是杀不死人的。 ……水温渐渐地凉了下来的时候,桑冲才醒过来。他从木桶中迈出来,拽过一件不知是谁的衣服擦干了身子,站在一面大铜镜前。他抹去了镜子上的潮气,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梳理头发,一边琢磨着下一个动手的目标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人。 镜子里的桑冲有点顾影自怜,匀称的身材,漂亮的面孔,点点红唇,用小剪刀绞的细细的柳叶眉,分成三股的头发,只要再戴上一个发髻,淡淡地涂点胭脂,别说男人见了欢喜,即便是女人见了,也会有七分妒忌……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桑冲陶醉了,陶醉到几乎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他觉得不管哪个女人被他得到了,又被他杀了,都应该幸福才对,她们都不该对他有所怨恨,跟他这样的男人有一夕之欢,那是上苍对她们的眷顾…… 虽说如此,可桑冲还是觉得有很多遗憾,许多年来,他从没缺过女人,但是缺少女,缺那种让他一见就心动的有姿色的少女……他已经想好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个少女,一个能让他动心的少女。除此,他一概不碰。 暮色渐浓,天色逐渐黯淡,镜子里桑冲的容颜也逐渐黯淡……桑冲知道,在大明朝,其实从来都不缺有姿色的少女,但他同样知道,一等姿色的少女都进了皇宫,次等一点都被官员收拢…… 桑冲痛恨朱马脸……洪武帝朱马脸自初践大位,君临天下以来,万事提倡简朴,从吃穿住行到一切用度,从不挑剔,唯独在女人方面,却总是索求无度,定期从民间选秀女入宫已经成了一种常态。虽然总有那不知死的朝臣上章谏阻,可民间有姿色的少女,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入皇宫。而在天子脚下的应天城,少女更是万金难求。上行下效,以致整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如同此时的桑冲一样,对少女有一种近乎于痴迷的奢求。所以在大明朝,少女极其稀缺,就算是桑冲这样的采花高手,寻常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少女下手……所以!有人对桑冲说,要想找到能让他满意的少女,就只有进宫这条路了! 去皇宫采花,这倒是个不小的难题。桑冲轻咬着红唇,他心中明白,这将会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想到挑战,桑冲笑了,他喜欢挑战,挑战越难,岂不是越刺激? ……关于桑冲,坊间还流传着无数的传说,人们议论的最热烈的就是他如何男扮女装混入大户人家教那些美貌女子描剪花样、鞋上绣花、配菜做饭等各式女人的手工活,然后暗中和她们同宿行奸的故事。 男人们在谈论这些故事的时候,多数都带着羡慕与嫉妒,恨不得马上能拜桑冲为师,然后不事劳作,整日在外行乐图奸;而女人在谈论这些故事的时候,也多数神采飞扬,似乎也期盼着红娘从中牵线,然后被迫与桑冲这样的传奇男人发生上一段不用负责任的肉体情缘,将那静如死水的生活激起一丝回味即便是苦楚的涟漪…… 但官家从来没有对这些传说予以肯定,也从没有派出官差、捕快去调查或捉拿过桑冲,这不仅因为桑冲手脚太干净了,犯下的都是一些无头公案,也因为从《大明律》角度来说,桑冲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之所以说桑冲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是因为曾经有被桑冲**过的女人太想他了,而去桑冲自己说的籍贯地大同府山阴县找他。大同府山阴县负责户籍的县丞承认:桑冲的确是本县县民,但早在十年前,他就意外溺水而亡了…… 这就是桑冲,一个游离于生死之间的阴阳人。 在贯城“画麟阁”准备缉捕的案犯中,桑冲被列为天下九大凶徒之中。是洪武帝亲自列定的情节丑恶,有伤风俗教化,必须全力缉拿,凌迟处死的重犯之一……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09 “画麟阁”及“三把刀” 在大明朝的开国之初,关于贯城,关于贯城中的“画麟阁”,朝野之中始终有太多的传闻……但不论传闻怎样,有一个事实却是谁都清楚的,不管是官是民、是兵是匪,只要成了贯城“画麟阁”的缉捕对象,逃脱惩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画麟阁”,一个让朝野都胆寒的神秘机构。所有人都传闻“画麟阁”中供有十一幅画像,每幅画像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位大明朝最顶尖的刑铭高手。 人总是这样的,了解得越多,越无话可说。而那些整天在街头巷尾、唾液横飞,像八哥一样谈论“画麟阁”人,似乎都是一些永远都不会与“画麟阁”发生任何交叉的、却又希望生活能突然改变的老实人。他们中没谁能确切地说出“画麟阁”究竟代表着什么,在“画麟阁”中供职又都是什么人,这些人有多高,多瘦,或是美丑……他们谈论“画麟阁”的时候,通常都极力渲染它的神秘,仿佛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兄弟、姐妹、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仆人,抑或是父亲、母亲……就在画麟阁!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并非一成不变的。自震惊天下的“胡惟庸”案始,无论朝野,几乎所有人都闭口不再提画麟阁,因为“画麟阁”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神秘,还代表了让人看得见、摸得到的恐怖与屠杀。每当“画麟阁”这三个字无法被回避提及的时候,空气中就充斥着一种恐慌及被血腥弥漫的味道。仿若“画麟阁”三字本身,就代表着一道不祥的符咒…… 而对那些被“画麟阁”捕获的囚徒来说,“画麟阁”的恐怖与血腥却不仅仅是意识中的威胁,而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每个被“画麟阁”抓进去的囚徒,几乎都要尝尝“三把刀”的滋味。 “三把刀”不是哪一个人的绰号,也不是哪一把刀的名称,而是代表了三个人的三把刀……剥皮刀杜东、开膛刀施岳、碎肢刀宫麟。这三个人,每人都用一把与众不同的刀,合称“画麟阁”三把刀! 对于三把刀的滋味,每个人的体会各有不同。嘴比鸭子还硬,死不招供的江洋大盗刘黑头的体会是这样的…… ……刘黑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侧卧在一个石头的水槽中,槽前站着一个人。 刘黑头浑身没一丝力气,甚至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他只看到槽前这人又高又瘦,两条如芦材棒粗细的胳膊上,挂着仿若蒲扇般大小的一双手。 跟着他见这双蒲扇般的大手挥了一下,就有人拿了个长把的大水舀,往水槽里添了一些热水……刘黑头之所以知道是热水,并不是他感觉到了水的温度,而是他看到了水的热气在腾腾上升。 大手伸进桶中,似乎在测试水的温度,又在刘黑头的身上摸了摸,捏了捏…… “好了!把他抬到砧板上!”槽前面的那个人说。 两个黑衣狱卒一左一右把刘黑头从石槽中架出来,放到了一块极大的木板上。刘黑头虽不能动,可是他的鼻子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不由得恐慌起来…… “你不用紧张!我不过是朝你借点东西,你若是紧张了,肉就会变得发酸发皱,身上也紧梆梆的,会影响到东西的质量!” 刘黑头虽不知他要朝自己借什么,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他又怎会被抬到砧板上……他已经看到了要朝自己借东西那个人的面孔,那是一张阴鸷的无法形容的惨白面孔。铜铃般的眼睛没有一丝活气,露着兀鹫般的眼神……跟着他便看到了一把形状奇怪的工具,像是一把刀。 刀呈“丁”字形,刀头狭长,像一个弯弯的月牙。 “这是剥皮刀……”那人像是在同刘黑头聊天一般地解释着,他说,“你真的不用紧张,因为你身上现在没有一点知觉,我在剥你皮的时候,你丝毫不会感觉到疼痛!何况我已经用热水把你身上的皮都泡胀了,泡软了,这样便于我加快速度!你如果不昏迷,一定会吃惊于我娴熟的手法。”他抬手飞快地屈合了一下自己的五指,“这我双手极其灵活,剥起皮来速度飞快……” 刘黑头的心在无法抑制中狂跳着,一种难以描绘的惊恐自他心底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我知道你一定见过剥皮,因为在咱们大明朝,不乏剥皮的高手,你们这些吃江湖饭的,只怕也有不少人深谙此道……”那人在刘黑头的头上摸了一把,接着说,“……但我剥皮的手法不同于那些传统的手法,传统的手法都是在这里上开一刀,然后慢慢地滴入水银,利用水银的重力把皮肤一点点撑开,同肉分离。这样剥皮的好处是可以得到一张整皮,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水银会使剥下的皮子发黑,不利于再次使用。而我的手法则不同,我不在头皮开刀,那样会影响皮子的质量,我开刀的地方在屁股上。也就是从屁股中间开始剥皮,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把整个人从他的屁股下挤出来,你见过女人生孩子么?就像是那样……”他又伸手拍了拍刘黑头的脸,“他们说你是个天下闻名的硬汉子,诉讼大堂的那些刑具对你来说稀松平常,所以他们才直接把你送到我这里,其实我也不希望你挨打,因为再打下去,就会毁了你全身的皮子,你现在身上除了大腿内侧的皮子还能用之外,其余的地方的皮子已经都坏掉了……” 刘黑头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昏迷过去,可意识却偏偏那样清醒,双耳依旧被那人的声音强行充斥着,欲不听而不能…… “……哦!对了,我叫杜东,浑号剥皮手。从诨号你就能猜得到我是一个皮匠。我有一手祖传下来的硝制皮子的好手艺,能把一张小牛皮分剥十二层。我的活计很多人都视为珍品,钟山阳大明宫宝月阁中珍藏了一对烛灯灯罩,就是我的杰作……”说起这件事,杜东的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得意,“这对灯罩的皮子剥至一位美貌女人的胸部,经浸水、去肉、复水、脱脂、硝制等诸多繁复的工艺后,薄得几近透明,吹弹可破,灯罩上以女人的**为花蕊,各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为当今皇上的挚爱……” 说完后,杜东咧开嘴朝刘黑头笑了笑,轻轻扬起了剥皮刀,弯弯的刀头,仿若弯弯地月牙儿,绽放着幽幽寒光…… 这次刘黑头如愿以偿了,他真的昏迷过去了! ……刘黑头再次醒来时,只觉后背火辣辣般疼痛,就在他还来不及想自己是否已经被剥了皮的时候,就听一个人在耳边说,“我敢打赌,他的脑浆一定是浅黄色的。” “为什么他的脑浆是浅黄色的!” “因为他是个笨蛋!他明知道早晚都要开口,却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 “那聪明人的脑浆是什么颜色的?” “如果是聪明人,他的脑浆应该是淡褐色的,褶皱很匀称,上面覆盖着一层薄纸似的脑膜,仿若是包在油纸包里的名贵果品,随着呼吸蠕动的感觉,看起来很绚丽。” “笨蛋的脑浆为什么是浅黄色的?” “笨蛋的脑浆之所以是浅黄色的,那是因为油脂太多的缘故。油脂多了,想问题就容易犯糊涂。而且笨蛋脑浆上的褶皱也很不匀称,时深时浅的,看起来就像是快要腐烂的白菜。”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笨蛋!” “可他的确是个笨蛋,不然他明明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装作昏迷的样子……” 刘黑头心头一颤,忽地睁开眼睛,他又看到了一把刀! 一把只有三寸长,刀锋呈楔形的小刀。 一把刀锋上闪着逼人戾气、绽放着幽蓝的光,似乎沾满无数冤魂的小刀…… ……在刘黑头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的经历中,极少见到有人用这样的刀。极少的意思是:不是没有!在很多时候这个词颇具安慰,就如此时的刘黑头一样,他被委婉地告知,“很不幸,你摊上了!”虽然“极少”。 这个人就是贯城“画麟阁”的第二把刀:开膛刀施岳。 刘黑头再次昏迷了过去。 ……至于碎肢刀宫麟的刀是什么滋味的,刘黑头没有经历,也没机会经历了。在经历了两把刀之后,他招供了,被投入了囚牢。之后他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偶尔醒来,就同别人呓语见过两把刀的经历……最后一次昏迷后,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所以关于宫麟的刀,没人能给出答案。因为宫麟的刀下,从来就没有过活人。宫麟总是出现在秋后的刑场,“碎肢手”说白了就是专干凌迟活的刽子手。 为了当好“碎肢手”,宫麟曾研究过无数的凌迟案例。他从最早出现凌迟的五代开始研究起,一直研究到唐、辽、宋、元的凌迟规则,可谓是大明第一凌迟高手。至于他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有目睹者曾说:宫麟割下的人身上的肉,如果仅凭肉眼分辨,大小几乎一摸一样。也就是说,比如他的第一刀自囚犯的左胸开始割下大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那么,这块肉的大小就是标准。此后他在这人身上割下的每一块肉,都是大指甲盖大小。 当然,肉块大小的前提跟囚犯被判凌迟的刀数有关。如犯人被判凌迟三日死,例该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先十刀一歇一喝。那第一天,就先剐三百五十七刀,每刀割下的肉如大指甲片大小。如犯人被判凌迟两日死,例该一千八百六十三刀,先八刀一歇一喝。那第一天,就先剐一百八十六刀,每刀割下的肉片如大拇指肚大小。如犯人被判凌迟即日死,例该五百一十二刀,先五刀一歇一喝。每刀割下的肉片就如半只手掌的大小…… 宫麟最特别的本事,就是能很根据死囚的块头大小,很精准地计算出死囚身上的肉能被割多少刀,每刀割多大的块,而且他总能让死囚尝到最后一刀的滋味之后,才慢慢死去……让人犯真正品尝到“肌肉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的感觉。 一个死人,只能将自己对这把刀的感受带到阴间去慢慢品味,或是讲给无常鬼去听了。 这就是贯城“画麟阁”的三把刀!三把让人闻之丧胆,惊恐不已的刀! 在“厚德酒肆”,有关于“画麟阁”与“三把刀”这样的记录:“三把刀”只是贯城“画麟阁”的面子。而真正构成“画麟阁”胆与魂的,却是在阁内供奉着的画卷人物……十一个与众不同、技艺非凡的画卷人物! 想写的几个人写完了。当然,接下来,还有很多人会出场,但不是在这里,这里写的多了,就不像是小说了…… 求点推荐……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0 心病 六月初四,煞方东北…… 宜:嫁娶、招赘、纳婿、开市、赴任、求医、出行;忌:修造、动土、开仓、针灸、纳畜、置产。 天不作美,仿若浓雾般的细雨自昨夜下到今晨始终未停。天地间所有景物都被这细碎的雨丝裹上了一层昏晕的外衣而失去了鲜明的轮廓,一切都在模糊变形中显得有些朦胧而怪异! 在去往京城的官道上,四匹马随着一辆黑漆棺盖马车在泥泞的路上缓缓而行…… 坐在马车里的桑冲打个哈乞,自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摸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紫檀木雕花盒子。他随手摁下盒子上的机簧,随着清脆的“当啷”声,盒盖弹了起来…… 这是个制作精巧的梳妆盒,来自蒙元宫中。它本是前元太子妃阿德的心爱之物——几个月前,征虏大将军蓝玉征讨蒙元残部,孤军深入庆州北部的“捕鱼儿海”(注),在大漠之中力克元军特古斯部,俘获了特古斯的次子迪保努及太子妃阿德。蓝玉见阿德貌美无双,便将之纳为己有,日夜宠欢……在此之前,桑冲也早就觊觎这位前元太子妃的美色,且惦记日久,只苦于阿德常年随元军游击于荒漠绿洲,行踪诡异,无法得手。当他知道阿德被蓝玉俘获后,便潜入到冰天雪地的庆州,使出采花手段,就在蓝玉的眼皮底下,冒死诱奸了阿德,且使阿德深深迷恋上他而不能自拔。但在蓝玉的眼皮子底下,这掉脑袋的勾当又岂能做的长久?故此二人不得不挥泪作别!那日桑冲在同阿德作别时,阿德哭得像是个泪人,她知道桑冲每天都要梳妆打扮,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盒子作为惜别物送给桑冲,希望桑冲睹物思人…… 梳妆盒里面装着一面手柄可折叠的小铜镜;一根细细的描眉木炭;一打“花斋坊”特制的染唇红纸;一格“西施居”的胭脂及一格脂粉;一把“龙泉”的剪刀和一把锋利的剃刀,另外还有一小锭金子。 梳妆盒另有一个夹层,夹层中原本放着诸如丝线、绣针等女工缝补之物,可却被桑冲移除了,换之而来的是几页写满了人名的绢册、几片薄薄的竹简及三个小的青花瓷瓶。 绢册上记录了桑冲这些年来所拥有的女人及她们的地址,在这些女人的名字后,分别标着:壹、贰、叁、肆、伍、陆、柒几个数字。其中,数字“叁”最多,数字“壹”和“柒”最少。至于桑冲为什么在这些女人的名字后标上这些数字,这是一个只有桑冲才能看的懂的秘密。 夹层除了卷册,还有竹简。竹简不是桑冲的,是他霸占别人的东西……竹简上刻有图案及字迹。图案是几个笔画简单、形态不一的人体图形。人体图形旁标有字迹,但字迹都是极难辨认的先秦小篆。桑冲没上过私塾,所识的字都是历年来身边的女人断断续续教他的,对先秦小篆更是所识有限。故而他只认识竹简上写着的“白奸术”等几个为数不多的简单篆字。这已经很让他欣喜了。在他看来,“白奸”顾名思义,白白的奸污。“白奸术”则是白白奸污别人的本事。他对白白奸污别人的本事一向很感兴趣,所以他把这几根竹简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着,只想着他日得空,把竹简上的先秦小篆研究透,学会“白奸术”,然后纵横寰宇无敌手,“白奸”遍天下可奸之人…… 除竹简外,夹层里的那三个小瓷瓶也很受桑冲重视。瓷瓶的瓶腹呈三角形,上面分别系着黄、绿、蓝三色绸缎……桑冲只知道其中一个瓶子里装着是什么东西。至于另外两个,原本就是和竹简放在一起的,想来是跟如何研习那个“白奸术”有关,只要能跟“白白的奸污别人”有关的一起切,桑冲都非常重视,因为这是他选择的行业,他热爱白白奸污别人的这个行业,这是个让人陶醉,而且上瘾的行业…… 桑冲拈出一张红纸抿在唇上,对着镜子用剃刀把脸上的胡子毛发刮得干干净净,跟着娴熟地扑了一些粉在下巴及两腮,直到看不出一丝长过胡子的痕迹才停下手,又取出些胭脂调匀施在两颊……这样的工作他每天要做两次,有时候甚至三次,通常都是清晨及午后,没办法,他的胡子长得太快,只要稍微偷懒,下巴及两腮就会泛出青黑。 不难想象,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女人,即便她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艳丽得无可挑剔,就是她的下巴时而黑魆魆泛着青,这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桑冲不愿、也不能给人这种联想,因为容颜就是他存身立命的本钱,丝毫也大意不得。 车虽然有些颠簸,但桑冲已经很满意了,比起车外那些骑在马上淋着雨的同行,马车里舒服的简直可以称作是天堂。 桑冲扯过一件带着圆斑点的、闪亮亮的海豹皮皮衣盖在身上,尽量把双腿伸直,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海豹皮衣也是阿德的,是大将军蓝玉送给了阿德,又被阿德送给了桑冲。这件海豹皮衣来自“捕鱼儿海”的一百头海豹身上,且全部取自海豹的腹部,每头海豹身上只取腹部最柔软的巴掌大小那块,所以异常珍贵。它尤其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无论下多大的雨,只要披上这件海豹皮衣,身上都干干爽爽,不会沾上一点潮气! 阴雨天本是睡觉的好天气,可桑冲却睡不着,他有心病!这心病已经埋在心底好几天了,那就是怎么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除掉俞英…… ……俞英就是车外骑枣红马的那个看着异常疏懒的年青人。他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长得既不好看也不难看,穿着既不华丽也不寒酸,说话既不多也不少……总之,与世上的多数人一样,俞英似乎属于那种混在人海中瞬间就会被淹没的、并不会引起人注意的、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那一类人……可桑冲认为,真实的俞英,就像他桑冲一样是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而绝不是表面看到那样的。只不过他桑冲的面具是一层厚厚的脂粉,只要洗掉脂粉,就可露出真容。而俞英的面具,则让人无法看破,也许正是这无法看破的面具,才让桑冲感觉受到了威胁。 注:捕鱼儿海:现俄罗斯贝加尔湖。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1 同行的味道 ……在没坐上这辆马车之前,桑冲接到的任务非常单纯,那就是去京城找一个姓申屠的“表哥”,然后在申屠“表哥”的协助下进入皇城!而他的终极任务则是“拯救”皇城中的少女,让他们尝尝做女人的滋味……换句简单的话说,就是“惑乱**”。 桑冲虽然觉得这个任务有些艰难,对进入皇城采花也多少有些畏惧,但任务针对的毕竟是他极为擅长的采花本行。可是,临时多增加的这个任务却让桑冲心中不满。他是个采花贼,不是冷血杀手。就算是迫不得已的杀人,也多数跟女人有关。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像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那样,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杀人。 但是没办法,桑冲必须接受任务。他的把柄在人手中,他想要舒服的活下去,就必须要完成别人布置下的任务。好在给他布置任务的人承诺,这样的任务只此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只要桑冲能漂亮的完成这个任务,他将永远是个安全的自由人。 桑冲相信这个承诺。为了安全,为了自由,为了见到该死的俞英,桑冲在官道旁的“咸宁”驿站整整等了五天! 桑冲乘坐的是一辆进京的马车。 马车不是桑冲雇的,桑冲从来都不花这些冤枉银子。车是他在“咸宁”驿站望眼欲穿才截下的“顺路车”。车的主人是出使西域三年、正在回京途中的使者傅安。 桑冲截下车后,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桑冲说自己叫做“桑二娘”,祖籍陕西,原本是西安府长安县一富户人家的女儿,那年长安县遭到了蒙元残余铁骑的突袭,父亲被杀,田产被毁,家道就此败落。他只好随母亲、兄弟去汉中投奔远房表哥,结果路遇强盗,母亲、兄弟被杀,他则被强盗掳去,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后,才逃了出来。千辛万苦到了汉中,才知道他的那个远房表哥早已搬去京城…… 桑冲在诉说这段遭遇的时候,神情悲切,凄凄惨惨!桑冲留心到,除了俞英外,其余的曹翼、熊博文、傅义等听者无不动容,这让桑冲对俞英埋下了深深的戒心。 傅安有一颗菩萨般的慈悲心肠,他同情桑冲这个“弱女子”的遭遇,就把车让给桑冲乘坐,自己改骑了马。桑冲同样留心到,除了俞英外,同行几人没有谁觉得傅安让出马车给桑冲这个“弱女子”有什么不妥。虽然俞英也没有提出异议,但桑冲凭他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直觉,明显能感觉到俞英心中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事情还不仅如此,桑冲还发现,其他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矜持地不与他的目光接触,尽量不盯着他的脸,以示对“她”的尊重。俞英则不同,他的目光总是肆无忌惮地停留他在的脸上、身上……这让桑冲感到了无比的压力,一种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被戳穿的压力。 ……一行人又在泥泞的官道上走了近两个时辰。此时已近正午,天色却比清晨时愈发显得昏黑。雨点也逐渐密集起来,时而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几十面战鼓同时在耳边敲响,震耳聩聋。 傅安的仆人傅义使劲儿地挥着鞭子,说是眼看就要变天了,若是在暴雨到来之前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只怕车就要陷在泥里,到时只能先弃车避雨,只是把这么好的一辆马车扔在路上,有些担心丢了。 桑冲当然不愿意傅义弃车。他倒不是担心这辆马车会丢,马车又不是他的,若不是他此时正好坐在上面,这样的破车就算丢上十辆八辆,跟他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担心的是一旦没了马车的掩护,他那精心绘在脸上的妆容会被雨水毁去,这层脂粉面具一旦被剥,他将马上露出男人的原形!到时恐怕他又要为此杀人……桑冲现在的心情还不错,还不太想杀人。更现实的是,一路上如果有这些同行“伺候”着,吃喝不愁的就能进京,不但省了银子,省了麻烦,还省了抛头露面可能会招惹出的事端。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去杀了他们。当然,俞英要排除在他不想杀的人之外!他的任务就是杀了俞英,所以俞英是必须要死的,区别只是早死和晚死。 桑冲的担心很快就成了多余,因为他们在暴雨来临前,诨号为“鹰眼”的曹翼在官道一侧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座古庙。庙虽不大,但再小的庙也是菩萨普度众生的场所。 “看来这世上真有救苦救难的菩萨!是菩萨救了傅安他们的命……”桑冲咬着嘴唇想,“若这次的任务是杀掉傅安,那就会轻松的多。” 庙名“毗卢禅院”,异常残破。禅房早不知什么时候毁于大火,只剩孤零零的一间大殿及塌了半壁的厨房。大殿无门,一眼看去,殿中佛座欹斜,钟楼倾倒,连个供桌香炉也不见摆设。又见“毗卢尸佛”有头无脚横卧,“红面韦陀”棒杵当胸扑倒…… 大殿的半壁墙已被雨水浸泡的塌了一个洞,而另半壁墙下,则席地酣睡着四五几个衣衫褴褛的乡民。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根粗毛竹缸子、数个竹筐、两把铁铲及一捆麻绳,像是他们挑担谋生的用具。另有数枚掰成两半的桃子,随意搁放着……可能是这些乡民实在是太困乏了,桃子一口没动,上面爬满了蝇虫。几只猫儿大小的灰老鼠似乎根本就不怕人,直到仆人傅义上前驱赶它们,它们才不慌不忙的走掉…… 桑冲一进大殿就笑了,从迈进大殿的第一步,他就嗅到了一股同行的味道,一股与他分工不同的同行的味道……如果所料不错,这几个正在酣睡的乡民,一定是打家劫舍、夜行昼伏的强盗。而那几根粗毛竹筒里装着的不是赃物就是兵刃! 虽然自己是采花贼,他们是打劫盗,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是同行。既是同行,桑冲自然不会揭穿他们!他只偷眼去看俞英,他想看看俞英对此有什么反应,是否也能如他一般,做出这几个乡民是盗贼的判断。可俞英的脸上除了挂着那惯有的疏懒笑容外,再无一丝异样表情。 乡民们并没有因为进来人而被扰了好梦,一个个依旧睡的香甜。 傅安说,“这要困倦到什么程度!” 傅义笑着说,“瞧样子他们似乎是一夜未睡!桃子掰开却一口不吃……” 俞英说,“这掰开的桃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专门喂蝇虫的,蝇虫被桃子的甜香吸引,就不会去袭扰人,他们就会睡的安稳些。” 桑冲听了,瞳孔骤然收缩,他从俞英这句话中听出来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俞英同他桑冲一样,自迈进大殿的第一步,就已经把殿里的情况判断的清清楚楚;第二层含义是,俞英已经看出来这几个乡民是盗贼了,只不过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不禁让桑冲想起了发生在三天前的一件事……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2 盗贼同盟 在路过咸阳县集市的时候,俞英突然指着一个衣着华丽的汉子对傅安说,“我总觉得这汉子的衣服像是偷来的……” 傅安盯着汉子看了一会儿,点头,“没错,他的衣服是偷来的,报官吧!” 汉子被抓后经审讯,承认衣服是偷的。 傅义不解,问傅安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傅安说,“那汉子服饰华美,衣冠整洁,面容却肮脏。刚才他在路边随意地拔了一些草后进了厕所,从他拔草的娴熟动作来看,此人日常如厕,一定是惯用草的。这种行为与他华美的衣饰不相符,却与市井无赖一般无二。故而,他的衣服定是偷盗而得。” 进京的路还很长,与俞英这样的人一路同行,岂不是与虎同行?为了避免途中出现什么不可估量的意外。桑冲决定尽快除掉俞英,完成任务。 ……乡民仍在酣睡,对眼看就要降临到头上的灾祸懵然无知。桑冲知道,俞英不动声色,并不等于他会放过他们。俞英是官府的人,即便抓贼缉盗不是他的本职,但他看到了,也不会不管。桑冲还知道,俞英马上就会把话题往这几个乡民身上引…… 果真俞英对傅安说,“大人,我觉得傅义的话很有道理,这些乡民果真像是一夜未睡……” 傅安沉思顷刻,突然说,“曹翼、熊博文,你们两个动手把这些人绑了吧!雨后押送衙门诘问。” 曹翼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傅安捋须说,“寻常苦力都是白昼觅活,夜晚睡觉,这几人却在白天睡的比夜晚还沉,可见是睡惯了这种颠倒觉的。什么人睡颠倒觉!只有晚上出来干活的人才在白天睡觉。而晚上可干的活无非就是掘墓或偷盗。从他们身边放置的毛竹缸、竹筐、铁铲及麻绳来看,这定是一伙掘墓盗贼无疑。” 桑冲承认傅安说的没错,因为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他可不想让他的同行们就这样轻易的束手就擒……他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折下钗头,用手指一弹,钗头无声无息的刺在了一名乡民的身上……乡民“啊”地惊呼一声,翻身坐起,看着手中拿着绳子正准备绑人的曹翼与熊博文,双眼中充满不知所措的迷茫。 这迷茫只在瞬间就消失不见,他双手连拍身边人,将他们唤醒。 乡民们见有人要朝他们下手,也不多言,飞速从毛竹缸中抽出兵刃,一跃而起,就要对抗…… 桑冲心中偷笑,脸上却显得惊恐无比,他尖叫一声,捂着脸向墙根倒退着蜷缩过去。 一名盗贼被桑冲的尖叫声吸引,跨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后心,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发出凄厉的威胁,“谁敢动手,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熊博文大声喝道:照《大明律》,抗拒缉捕者死! 盗贼狞笑,从后面一把揽住桑冲的腰,像是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死便死了,拉着这美貌女人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傅安叹口气,“放开她!让你们走。”他挪动身子,让开殿门。 曹翼、熊博文也让了路。俞英却眼睛盯着桑冲,似笑非笑的站着不动。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桑冲:你的死活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我很想看看盗贼会不会把手伸进你的衣服中……这种眼神让桑冲把他恨得要死! “我们可不是怕了你,只是不想戕害官差!只要你让开路!我保证不会伤这女人的一根毛发!”抓着桑冲的盗贼嘶声叫喊。见俞英依旧站着不动,这名盗贼手上用力,“哧啦”一声把桑冲身上的衣服撕裂,又瞪着眼睛喊,“到底让不让路?”其余几名盗贼则猫腰操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桑冲皱了下眉,手在衣袖中摸了摸,心中杀机已动……他虽有心帮这几名盗贼逃脱,可没想到他们却恩将仇报的来撕扯自己的衣服,若是因他们而暴露身份,那绝对得不偿失。桑冲已经想好,俞英如果再不让路,他就准备杀贼自救了。尽管事后需要费一番唇舌来解释自己因何会生出杀贼的本事,也好过此时被人扒掉衣服。 俞英笑着指向殿墙上的那个洞,“出去的路又不止一条,你们可以从那里钻出去,又何必要我让路。” 几名盗贼相视对望,后退着从洞口钻了出去。那名撕扯桑冲衣服的盗贼在出去时,用力向前推了一把桑冲,也逃掉了……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缘故放跑了坏人……”桑冲伏地哽咽,“我该怎么做才能减轻我的罪孽!”可惜他怕毁掉妆容而不敢让自己流泪,不然他肯定会泪飞化作倾盆雨。虽不能流泪,但他却可以用拳头不停的击打地面,扮作内心非常痛苦的样子。 除了俞英外,其余几人都表了态,都说这跟他无关,只是盗贼太过奸猾的缘故。也都劝慰桑冲不要太往心里去,不过是走了几个盗墓的蟊贼而已,并非十恶不赦之凶徒,走了也就走了云云……桑冲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双手遮住眼睛,佯作擦泪, ……雨下到傍晚仍未有一点停歇的样子,密密麻麻的雨丝携裹着昏黑,把天色染得像墨一样浓,浓得是那样周密,不透一丝缝隙!在这样的天气里,只怕鬼都要迷路,别说是人了。因此今天是说什么也走不成了,只怕要宿在这庙中。 桑冲从前的时候经常露宿荒郊,住在庙中倒也没什么,只是刮胡子、化妆有些不太方便。想起胡子,桑冲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那硬硬的胡子茬透过厚厚的脂粉扎了出来。如果在正午的阳光下,他此时的脸色一定是惨白中透着青黑。 “好在大殿中的光线只会越来越暗,就这样挨到到天明倒也露不出什么破绽……”桑冲这样安慰自己。可他在瞥眼间,就知道这安慰将真的成为一种安慰…… 傅义忙着从马匹上取干粮,俞英却忙着点火,他把殿里一切有可能燃烧的东西都聚拢成一堆…… “存心给爷作祟……”桑冲躲在墙角的阴暗处,冷着脸看着俞英。虽然俞英在殿中点火对神明有些不恭敬,但人在饥寒之下,当以生存为先,若是不点火烤干衣服,任凭阴湿之气浸入肌肤腠理间,岂不是会大病一场!所以桑冲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俞英把火点着,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越来越见不得亮光。任何的亮光,都有可能让人看到他脸上那控制不住而疯长的胡子…… 桑冲很多时候都会痛恨这胡子,痛恨它每每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就不受限制的快速生长,让他时而在梦中因之惊醒。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3 毒瘴迷香 火着了,殿中充满了光明,阴霾潮湿被一扫而空。 除了傅义外,其余几人都把外衣脱掉,架在火旁烘烤。熊博文小声笑着说,“咱们这些人中,就傅义是个君子,自二娘随行后,就没见他脱下过外衣。” 相比熊博文,曹翼的声音却大了得多。他开着傅义的玩笑,也像是在给桑冲提前吹风,“我看二娘人不错,等到了京城,你不如托人去二娘的表哥家提亲……” 听着他们低声的调笑自己,桑冲却只能把头埋在双膝间。跟着俞英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清,他只知道俞英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傅义却似羞愧地跑到了门旁…… 桑冲非常想抬头看看傅义的表情,但他不敢冒险。虽然他的胡子现在还没有长到让人起疑的地步,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抓紧让俞英去死,即便挨得过今夜,也不一定挨得过明天。就俞英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样子,自己长胡子的秘密,早晚会被他发现…… 只是俞英应该怎样去死! 作为一个十分敬业的采花贼,桑冲当然学过《孙子兵法》。不但学过,还对它顶礼膜拜。桑冲的师傅李茂才甚至视《孙子兵法》为采花业第一奇书,视孙武为采花业的开山鼻祖……这其中的原因,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孙子兵法》作为一部伟大的著作,适用于任何地方!不但军事家将它奉为圭臬,政治家将它尊为秘笈,生意人也把它视为宝典。而“采花”,则是涉及到军事、政治、生意三位一体的一个特殊行业…… 根据《孙子兵法》对目前形势的判断,桑冲得出了结论:遇到一个敌人要死斗,遇到一群敌人要智斗。眼前的情况是,他虽然只想杀一个人,可面对的却是一群敌人。所以明智的选择应该是智斗,即便他对自己死斗的功夫也有很有信心。 死斗只有一种,那就是以命相搏勇者胜。智斗却有很多种,有离间计、反间计、苦肉计、美人计……但不管用什么计,都需要耐心,需要时间。桑冲根本就没这个耐心,更没这个时间,他要的是俞英马上死,最好是现在就死! 只是怎样才能让俞英马上就死!这是个难题…… 门外突然刮进的一阵冷风吹得桑冲打了个寒噤。“如果这风是桃花毒瘴就好了,最好这桃花毒瘴吹到俞英身上,一下子就把他吹死了……”桑冲恨恨地想。他从前在山中避难的时候中过桃花毒瘴,差点因此而丧命,因此对桃花毒瘴印象颇深…… 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自桑冲的脑中冒出,俞英若是莫名其妙的中了桃花毒瘴身亡,岂不是很好的一种死法? 只是……只是此时既非早春,又非山中,自然不会有桃花毒瘴。既然没有桃花毒瘴,俞英自然不会中了桃花毒瘴。 没有桃花毒瘴没关系,反正这世上能要人命的毒瘴又不仅仅只有桃花毒瘴,还有很多其他的毒瘴,是什么毒瘴没关系,只要这毒瘴能毒倒俞英就行。 桑冲偷偷望着火堆,偷偷的想,如果这时候恰巧有什么能散发出毒瘴的东西被风吹入了火堆……而散发出的毒烟又恰巧被俞英吸进鼻子,那会怎么样!桑冲有点兴奋,“最好是一支迷魂香被风刮入火堆!” 只可惜,世上没这么巧的事。迷魂香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自己就跑进火堆燃烧。但桑冲却觉得这完全有可能,即便迷魂香没有被风吹入火堆的可能,他也会让这种不可能尽量成为可能,因为这世上的巧事虽然很少,但却可以通过人为的方法造出很多,桑冲就有制造这种巧事的本领。 一个绝妙的主意已经在桑冲的心中形成,什么离间计、反间计、苦肉计、美人计,此时恐怕都不如一截迷魂香管用…… 桑冲笑了,他只要把一截迷魂香偷偷地扔进火堆,然后……然后他桑冲就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到时候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对桑冲这样一个以采花为生存唯一乐趣的贼来说,迷魂香当然是随身必备的法宝之一,虽然凭他现在的手段,已经很少用到迷魂香这类下三滥的东西了,但他还是随身带着,因为世上总有一些他想上手却上不了手的女人,他必须为这些女人准备好迷魂香,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迷魂香的使用,必须要掌握好风向。桑冲不想在迷倒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迷倒,所以他必须要移动一下位置,把自己从靠墙的地方移动到门口。这种移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移动到门口;另一种则简单的多,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走到门口。 桑冲选择了第二种……第一种移动方法一看就心里有鬼,人在心里有鬼的时候,就难免显得鬼鬼祟祟。避免鬼鬼祟祟的办法,就是干干脆脆、大大方方地把做鬼当做是理所当然、光明正大的一件事。 迷魂香已经掐在手中,只需要乘人不备扔进火堆就好。桑冲并不着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绝不会出手。俞英与傅安都不是笨蛋,若是让他们看出破绽,恐怕就只能与之死斗,而死斗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反正夜很长,桑冲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等来出手的最佳时机。 晚饭是硬邦邦的风干肉和风干肉撕碎后熬成的汤。风干肉桑冲只吃了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但他认为自己必须要吃,而且要多吃,智斗如果不成,那就要死斗,而死斗是需要体力的。好在还有傅义精心熬制的风干肉汤,风干肉汤虽然充斥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怪味道,但用来下风干肉,倒也算是绝配! 风干肉嚼得桑冲腮帮子酸痛……因为要扮女人的缘故,他平日很少吃这么硬的东西,长时间的用力咀嚼,会让脸部肌肉因发达而隆起,有损容颜。有损容颜的事情桑冲从来不干,今夜真的是迫不得已……他厌恶地嚼着风干肉,拼命地喝着风干牛肉汤。他看着傅义那个装着肉干的皮袋子,恨不得把袋子添进火堆。他又想,如果这袋子肉干突然都变成了臭肉干、毒肉干,那就一定没人再会吃了! 想到“毒”字,桑冲的眼睛一亮,这又是一个非常绝妙的想法。如果这袋子肉干突然变成了毒肉干,那会怎么样? 眼界一下子就放宽了,思路一下子就开阔了。只在这不大的功夫,桑冲就想出至少十种可以杀死俞英的办法,无论那一种,都可以轻松地要了俞英的命……桑冲笑了,得意的笑了,他更不着急了。俞英在他的眼中已经无异于死人。而俞英的一举一动,也都像是在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诀别…… 夜突然静了下来,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所有人都困乏的打起了盹儿。桑冲决定动手了。今夜,桑冲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迷魂香已经抛进了火堆,马上就会发挥出应有的功效。桑冲已经站起身,准备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移动到殿门口。即便被人发现,他也有说辞,“雨停了,去门口透透气……”或者是低着头含羞的说一声,“想去外面小解……”事实上,他也的确想到外面撒泡尿。 桑冲很自然的就走了出去,所有人似乎都在熟睡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4 毒瘴迷香(续)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点点星光,夜空格外清澈,被雨水清洗过的空气异常清新。只是残月不那么清晰,它的旁边飘着一丝薄雾,印衬着它有些不同寻常。这丝雾气罩在它的上面,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朦胧而阴柔的女人,有五官,有感觉。它冷眼旁观着世间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它只是冷眼旁观,而绝不会干涉…… 沐浴着阴柔的月光,桑冲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想站着撒尿的冲动……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比女人还女人,也为了避免在细节上的暴露,桑冲一直都在刻意地模仿着女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站着撒尿了,甚至都快忘了如何站着撒尿,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异常怀念……桑冲在为站着撒尿还是蹲着撒尿做着内心的挣扎。 冲动归冲动,桑冲还是解开了裤子,蹲下了身子……人想要活得长些,很多时候都必须抑制住冲动,让理性战胜人性。桑冲叹口气,他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即便只是撒尿这样的小事,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应对。 虽然不能站着撒尿,桑冲这泡尿还是撒得欢畅淋漓。困扰了他几天的心事,似乎也都随着这泡尿一去不返了! 杀人!是桑冲撒完尿后要办的第一件事!他要杀的人,自然是俞英。 迷魂香应该发挥出了功效,想来大殿里的人都已经昏昏入睡了。桑冲觉得自己今夜注定将会特别忙碌……殿里多数都是不用马上该死的好人,马上该死的只有一个俞英。所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个该死的人快点死了,省得夜长梦多。 对于俞英该怎么死,这个桑冲也考虑过了,白天不是走脱了一伙强盗吗?他们夜晚偷偷的回来报复了!他们先是下了迷魂香,然后又把俞英杀了。至于这伙强盗为什么只杀俞英,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俞英不让他们走门,而是让他们钻洞,钻洞,是狗才会干的事情,让人钻洞,是对人莫大的侮辱。强盗为了洗脱这种耻辱,就杀了俞英…… 其实桑冲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俞英之死找理由,只要俞英死了,其他人肯定怀疑不到自己这个“弱女子”身上。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又怎么样?傅安是个文弱的中年书生,就他那学究的模样,难道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他的仆人傅义则是个样貌丑陋、脸带病容,形容猥琐,猴瘦般的脸上生满了铜钱大小暗红色疮斑的下人。虽然在很多时候,傅义的身上会透出一种让桑冲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桑冲却从不在意这种感觉,也不想把这种感觉更具化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没必要在一个下人身上去浪费自己的感觉;至于“鹰眼”曹翼,桑冲认为他不过是眼睛好点,看的远点,估计没什么真本事;熊博文倒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更多像是一条唯俞英之命是从的莽汉。就这几苗人,若敢搅什么风浪,最多把他们全都杀了…… 第二件事甚至比第一件事还重要,那就是赶紧刮胡子。一晚上没睡,新生胡子就像是一把锉刀,能把手划得生疼。如果再不刮,说不定会把鬼都吓跑。 第三件事就是化妆。在其余几个人醒来之前,桑冲一定要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形象出现,这样才会在未来的路途中,让他们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自己。桑冲虽是男人,但他知道,一个漂亮的女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容易讨得男人的欢心,获得他们尽心竭力地照顾……但这项工作颇费时间。 第四件事情,还是杀人。如果有时间,也有可能的话,桑冲想杀了下午撕破他衣服的那个盗贼。桑冲最恨别人恩将仇报,自己救了他的命,他居然用撕烂自己的衣服来报答自己,所以,桑冲非常想杀了他,只不过那伙盗贼现在早已不见了踪迹,凭着桑冲的本事,想找到他们倒也不难,只不过!这也需要时间。 ……大殿的情形同桑冲想象中的一样,所有的人都在昏睡。傅义和曹翼甚至都打起来呼噜……桑冲笑了笑,摸了摸身上的剃刀,慢慢地走到俞英的身边……割喉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他决定用这种方式帮助俞英告别这个世界。 刀已在手,俞英的喉咙近在咫尺。 桑冲只要轻轻一挥手,瞬间就可以听到俞英的喉咙发出“嘶嘶”的美妙乐曲。 但桑冲没有挥出手,因为他看到俞英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有点冷,想坐的离火堆近一点……”桑冲虽然被俞英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却很沉着,且很快背对了火堆,只把脸部的阴影给了俞英。 “好!你坐我这里……”俞英痛快从地上站起,转身走出了殿门。 “迷魂香为什么会失去功效?”桑冲有些不解,也有些庆幸。他在庆幸自己刚才抑制住站着撒尿的冲动是正确的,否则现在就已经暴露了!因为俞英既然没中毒,刚才就有可能尾随着自己出了殿门,只不过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发现他而已。他恨恨地骂一句,“娘的,真是佛法无边,却难度无缘之人!” ……火势渐弱,天色渐明。俞英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其余几人也睡着未醒。迷魂香失效的原因依旧没找到 桑冲起身打个哈乞,扭着腰从火堆旁走过,出了殿门,有点心不在焉地坐进了马车中。他觉得屁股底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他随意一摸,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抓在他手中,竟然是一截迷魂香……一截本应该出现在火堆中的迷魂香。 “是谁?是谁把迷魂香扔进了马车?”桑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只知道,这一定不是风刮来的,也不是俞英放进来的。因为风不会掀开马车的车帘,再把迷魂香放在座位上。而俞英,更不会好心到提醒自己下毒失败…… 桑冲开始了犹豫,他犹豫要不要放弃任务,一走了之,可他思来想去,自认没有任何把柄抓在俞英手中。所以就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天光大亮的时候,桑冲终于完成了对妆容的修整,镜子里的他又是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5 手铳 ……“俞英去找那伙儿盗墓贼了,咱们先行,他很快就会赶上。”当桑冲向傅安问起俞英下落的时候,傅安这样回答! “他知道那伙儿盗墓贼的落脚处吗?”桑冲问。 “他能找得到!”傅安的话语间对俞英极有信心。 桑冲一向行走于大户官宦人家,自然知道大户官宦人家的墓葬习俗,通常都是选择得水、藏风之处修建陵墓。远观古庙不远的东南方,那里峰峦矗拥、众水环绕、层层叠叠,似乎就是这样一处风水宝地,所以那里一定会有墓葬,只要去那里等着,就一定能找到盗墓贼。桑冲昨夜就想去那里杀死那个撕破自己的衣服的盗贼,只不过他没有去,俞英却去了。 近午时,俞英回来了。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桑冲还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正在消散的杀气。桑冲猜到,俞英一定是杀人了,而且还没少杀!这让他不禁对俞英生了一些畏惧。他甚至觉得,如果与之死斗,也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车行极慢。 雨过天晴,阳光蒸腾,天气重又开始了闷热。官道上的黄泥地就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糖,心虽是硬的,面上却黏的沾人,在上面每行进一寸,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 坐在车里的桑冲无动于衷地看着车外,他心安理得。道路的艰难跟他毫无关系,因为他现在是个需要照顾的“女人”。做女人虽然很难,要一天刮两次胡子,但也有不少好处,就是在很多时候都会得到特殊照顾。就如此时,所有人都牵着马走在黄泥地上,他却可以依旧坐在车里。 虽然坐在车里,但桑冲的心情沉重。与俞英这样的人一路同行,危险显而易见。只要俞英一刻不除,他的心情绝对好不起来。 杀死俞英,在桑冲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就算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他也必须要杀了俞英。 桑冲突然想起出道时,师傅杜茂才对他讲的《孙子兵法》中的一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少则逃之”。他当时就在奇怪,采花是个技术活,技战术主要体现在如何实现一对一的诱奸、骗奸或**,而绝不会出现十个或是五个男人围奸一个女人的场面。这种场面据说在临近的一个叫做印度的国家才会经常出现,这是对采花行业的侮辱……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这句话的精髓与前三句无关,主要在于最后一句:“少则逃之”。这许多年来,桑冲心中还是第一次涌出了“逃”这个字。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信心不足。 信心不足,是采花一行的大忌,试想一个对自己信心不足的男人,又怎能勾引到女人? 在这样的泥路上,俞英同别人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十分艰难。桑冲看着俞英的背影,恨不得朝他射上一箭…… 桑冲歪着半边脸,露出莫名的笑,如果此时朝俞英射一箭,俞英一定躲不开,因为他的脚在泥里陷着,每走一步都要费上不少力气。就算他能听得见身后弓弦响的声音也没用,等他拔出脚的时候,箭早就插在了他的背上。 桑冲咬咬红唇。他手边没有箭,更没有弓!但是……但是却有铳,很精巧的火铳。昨天被盗贼撕破衣服时,他就想用火铳杀了那个贼,只可惜没舍得,或许今天能用得上了。 火铳长不足一尺,外观像一根铁棍子,只不过在棍子中间多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肚子,肚子上面有一个小孔……这个肚子里装满了火药。用的时候,只要把肚子上面圆孔里的引线点燃,铳膛就会喷出一股火焰,能达十余丈……当然,这不是一般的火焰,而是一股带着无数小铁丸及毒药的火焰。无论是谁,只要被射中,骨断筋折、皮焦肉烂在所难免。 火铳已经攥在手中,桑冲把铳膛对着车外,来回调整着角度…… “哧!”桑冲笑了笑,嘴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把火铳重又放进了袖中。这支火铳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若不是生命受到威胁,他绝不会轻易使用。即便他非常想试试这支火铳的威力。 “唉!俞英不配,他的命非但不值五百金,连十金都不值……”桑冲摇摇头,内心为自己的怯懦找着借口……这支火铳很贵,要五百金。就算有五百金,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锻造出来的,而且火铳中的火焰一旦喷射出去,再装一次不但费事,而且还要不少花银子,桑冲还没大方到那种不在乎花银子的程度,所以这支火铳绝不能轻易使用……照他的想法,俞英最好还是中毒而死,最理想的就是中了砒霜,砒霜作为最古老的毒物之一,非常廉价,只要使用得法,十文钱的砒霜就能要两个人的命。 ……一阵似有似无地焦糊味儿流入车窗之中,桑冲深深地呼吸一口,嘴角微微翘起。他喜欢闻燃烧柴草的味道,通常这种味道出现之后,就意味着寂寞旅途的暂时终结。随着而来的就是喧闹的人群,鼎沸的市场,穿着各式的行商客旅,溢满各种味道的酒肆客栈,当然,还有可以勾引的女人。 午后不久,到了华阴县镇集。集镇在华山脚下,虽不大,却因离潼关仅有四十里,故而很繁华。酒肆、茶舍、饭馆,一家挨着一家,路上行人不断,呈现出一幅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桑冲却无心欣赏街景,他脑中还在兴奋的想着如何才能让俞英中毒!他身上当然带着毒药,不是一种,而是很多种,有鹤顶红、孔雀胆、巫蛊散这些常用毒药,也有更厉害,也更罕见的毒药……不过……不过没有砒霜那种廉价的毒药。砒霜是市井之徒才会用的,虽无异味,但很难融化,不管放在什么食物里,都会在食物上面浮上一层白花花的粉末,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把这种毒下在别人的饭碗里,居然有人会吃?桑冲不信……所以用砒霜杀人的人,是在侮辱“谋杀”这个词,也是在侮辱被杀之人的智慧。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6 偶遇 桑冲觉得砒霜之所以有了名,都是一本叫做《水浒传》的手抄本给扬的名。这本风行于市井、坊间的手抄本现在还在桑冲的行囊里,他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 《水浒传》对桑冲的采花帮助很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这几个女人让他知道了女人原来是很歹毒的。也让他知道女人一旦变心,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所以,要想得到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就一定要想办法先勾引这个女人变心;二、侠义英雄的想法和采花贼的想法基本一样,女人都是很廉价的用品,用完就可以杀了。 能与侠义英雄殊途同归,让桑冲觉得很欣慰……这两点,是《水浒传》的精髓所在。 至于里面潘金莲、王婆用砒霜毒杀武大郎那一段,桑冲则很不屑,这段内容写的一看就非常没有生活经验,都出自于书写者的幻想,桑冲想,如果有时间,他会改写这一段。 改写不改写《水浒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毒杀了俞英?桑冲斜睨着一只眼看着俞英,“是人总是要吃饭的,只要吃饭,就有可能中毒。只要从现在盯死了你的饭碗……哼哼!”桑冲心中突然变得很坦然。 车、马在华阴集镇上最大的酒楼“甘露居”门口停下。店伙自去准备草料喂马。 桑冲从车上缓缓走下,摆着腰肢,轻移莲步,走向酒楼。引得路人无不驻足侧目。更有数名好色之徒随着他进了酒楼。桑冲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效果摆明了一个事实,他桑冲的妆容是无可挑剔的,足能以假乱真。 桑冲注意到,对他痴迷的不仅只有男人,居然还有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穿着一领乌绫碎云宋锦长衫,戴一顶玄色纱巾扮作男装,但桑冲还是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人,是个长的非常不错的、无论怎么遮掩,某些地方还是疯狂惹眼的女人。至于疯狂惹眼到了什么地步,那就要……嘿嘿!那就要晚上脱光了衣服才知道……桑冲用丝帕掩着嘴,偷偷在笑。 他已经对这段旅途厌烦了,尤其是对俞英厌烦了。他甚至想,如果今天俞英中不了毒,那就把这件任务暂时放一放,自己就在这华阴县歇上几天,游游华山,睡睡女人,避开这个讨厌的家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去谁家歇,桑冲想,就去盯着他看的那个女人家。 世上的事很多时候都非常有趣。就如此时,女扮男装的女人在酒楼外看着桑冲,男扮女装桑冲也在看着那女人……四只眼睛在瞬间偶遇的时候,桑冲发现那女人的眼睛非常明亮,射出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热烈的光。桑冲当然不怕女人这种热烈的光,他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的眼睛火辣辣地迎了上去与她对视。他发现,在他犀利的眼神下,那女人的脸有点红。 “女人想男人,才会面孔红……”桑冲觉得这绝对是个机会。是机会就不能浪费,必须使出快刀斩乱麻的采花手段,尽快把这个女人拿下!想到就要把这个女人拿下了,桑冲的身上突然开始燥热了起来……他又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快要被自己拿下的女人,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是自己采花多年来从未遇到的漂亮女人。从她那含胸收腹,锁骨铮铮,天颜未改的娇羞模样来看,极有可能是难得一遇的少女…… 想到少女,桑冲的身子开始了控制不住颤抖。“太难得了!她莫非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他想。 此刻,就算是有三只象、六头牛、九匹马拉着他,他也不走了。他进京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拯救”被关在皇城中的少女,现在既然有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需要他“拯救”,那“拯救”皇城少女的事情只能稍缓了。反正“拯救”不分先后,早晚去拯救了她们也就是了!至于杀俞英,他从开始时的信心十足,变得突然没了什么把握,既然没了把握,又何必勉强自己。放弃,很多时候是一项聪明的选择,虽然这种放弃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但人如果连“近忧”都挺过不去,又何必太在意“远虑”。 只是……只是这里面存在一个难题,那就是怎样才能摆脱傅安!让他同意自己这个“弱女子”留在华阴县。 “装病?还是别的什么办法……”想到装病,桑冲的大脑开始了飞快的转动,“究竟要装什么病才能达到目的!才能留在华阴县不走!肚子疼?头疼?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疼……” 肚子疼有很多种可能,而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肚子疼,最有可能就是吃坏了肚子。可是同桌的几人都没吃坏肚子,偏偏只有自己吃坏了肚子,桑冲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在心中否决了。 头疼也有很多种可能,但头疼往往伴随着脸色晦暗……可桑冲的脸上刮着厚厚的脂粉,看不出一点晦暗的模样,所以头疼的理由也有点牵强,桑冲又否决了! 别的什么地方疼?可这个地方究竟应该是什么地方?或是说不清楚什么地方?只是桑冲又不是两岁的孩子,又怎么会连什么地方疼都说不清楚!说不清楚这个问题的人,都是脑子出了问题的……真是个让人苦恼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是,病了就要看郎中。一个扮成女人的男人遇见郎中……这个结果有点不大好说。 既然不能装病,那干脆就不装了,玩失踪吧!可这个办法同样被他否决了!他知道傅安是个好人,如果他失踪在这华阴县,傅安就算是把这里的地皮都掘开,也一定会找到她这个“弱女子”的下落,所以失踪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只会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搞不好还会因此暴露身份,牵扯出来别的什么事情。 桑冲看着女人,面部神经被嘴角牵动着开始了抽搐。 “这么好的一个妙龄少女,难道会与她张失之交臂,只能成为梦中残存的记忆?不能!一定不能!”桑冲紧咬着牙!心中发着狠,“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全都去死吧!只有死人才不会找别人的麻烦!” 桑冲终于拿定了主意,让今天所有在“甘露居”吃饭的人都陪着俞英一起中毒。 下毒的最好地方,无疑是厨房。桑冲的眼角瞥向厨房,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进入厨房,把毒药下在盐里。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7 “尸菇” “盐”是个谁都离不开的好东西。不论哪个厨子,不论炒什么菜,都是要用到盐的。桑冲就喜欢在盐里下毒,这几乎都快成了他的习惯。 虽然这样中毒的人可能会多一点,但没办法……杀人真的是迫不得已,桑冲从来不愿意杀人,他杀人都是被逼的。 “我……我想去……”桑冲站起身,含羞着说。 这句话的意思所有人都会听明白。桑冲觉得自己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没有谁会不知趣的再追问一句,“你想去干什么?”能问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个粗鄙的莽夫或粗汉,要么就是不怀好意……而在座的这几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人。 可这个世上,什么人都有,若是都让人看出来,这个世界就单纯的多了……俞英就说,“你想去干什么?哦!你是要撒尿吧!茅厕在门口的左边!” “真是粗俗,他居然能当着如此美丽女人的面,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桑冲对俞英恨得心中发颤。 “嗯……”桑冲愈发娇羞的应了一声,出了门! ……像这样的酒楼都有后门,桑冲很轻易的就从后门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厨子们看着桑冲,目瞪口呆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似乎一下子全都被雷劈中,个个双目迟滞,脸色发白……在这瞬间,他们有的炒糊了菜,有的用刀切破了手,还有的不停往锅里一勺一勺舀酱油…… 桑冲对自己的容颜一向很有信心,也知道自己一向很迷人,但还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迷人到了这种程度。瞧厨子们的神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天仙般的人物…… 桑冲很轻松的就把指甲里的毒药弹进了盐里。只是……他却没有感觉到成功的欢喜,反而觉得后脖颈传来一阵莫名的阴冷,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后站着一具刚从墓坑里爬出来的枯尸,又或是有人在朝他的脖子慢慢地吹冷气。“或许是在盐里下这种毒,有点过分……”桑冲叹气想。 毒药名叫“尸菇”,原产酉阳。属于桑冲梳妆盒中三个青花瓷瓶中的一个。就这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就能毒翻今天吃饭的所有人。 “尸菇”是一种活性毒,也就是说,“尸菇”在平常状态下没有任何毒性,但只要遇到一丁点的血肉,“尸菇”马上就会复活,在寄体内快速繁衍,就如雨后破土而出的蘑菇一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用寄体的血肉养肥自己,并在寄体身上长出一朵朵类似蘑菇状的肉伞。肉伞颜色各异,有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看起来异常炫目,故名“尸菇”……而无论人或是动物的口腔、咽喉、食道或是内脏,很难保证没有一点破损,只要有一点破损,马上就会在“尸菇”的侵蚀下,成为一道溃决的堤坝。 世上原本并没有“尸菇”这种活性毒,后来之所以有了,还要归功于桑冲的师傅李茂才。李茂才从《酉阳杂俎》中看到这样一段话:人有三尸,上尸青菇,伐人眼;中尸白菇,伐人五脏;下尸血菇,伐人胃命……李茂才受到启发,开始琢磨如何控制“三尸虫”为己用。他翻阅大量典籍,终于确定了“三尸虫”是一种身体蜷缩、形貌琐奇的小虫,这种小虫不能自形其形,只能藏身于“世上最秽卑的膏肓间”鬼头鬼脑的躲天避日,趁夜色出来为祸害人。 为得到“三尸虫”,为了找到这个“世上最秽卑的膏肓间”。李茂才带领桑冲等一干弟子历经艰辛,走遍无数的污秽之地,牺牲了无数弟子的命,剥开了无数人的身体……最终才在酉阳的一个乞丐身上得到了“三尸虫”的原体。 又历经数年,李茂才终于成功的培育出了比“三尸虫”更为阴毒的“尸菇”。只可惜,“尸菇”初成之日,李茂才的身上却不幸的长满了“蘑菇”。“尸菇”就此落入了桑冲手中。这是桑冲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桑冲扭着腰,娇滴滴地说一句,“哎呦!我找茅厕,没想到错进了厨房……”这是多么能引起人无限遐想的一句话!他在厨子们目瞪口呆的错愕表情中离开厨房,又到门口的茅厕里转了一圈,停了一会。自然又引得不少路人驻足侧目…… 桑冲回去的时候,俞英刚回来,傅义也刚回来……俞英看着桑冲淡淡的笑着说,“我也去了趟茅厕!” “也?”这个“也”字让桑冲心中充满疑惑。 ……一道道的菜终于端上来了。 傅安吃了,傅义吃了,俞英吃了……酒楼所有的客人都吃了,桑冲没吃! 所有的菜都吃光了,傅安吃饱了,傅义吃饱了,俞英吃饱了……酒楼所有的客人都吃饱了,桑冲饿着肚皮。 所有人的身上看起来都没长“蘑菇”,而且也没有长“蘑菇”的意思……“难道菜中没加盐?”桑冲心中的疑惑落到了实处,他有些忐忑。 “看来又是这个俞英。”桑冲突然明白俞英刚才为什么粗俗地告诉他茅厕的方向。这种粗俗中其实隐藏着大智慧。他觉得俞英的目的就是让他上茅厕绕上一圈,在他上茅厕的时候,俞英却进了厨房……与俞英同行,是今年最大的选择失败。看来今后出门,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黄历。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继续赖在华阴县了……桑冲觉得很无奈。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在得到别人“伺候”的同时,也不得不听从别人的安排。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出什么意外,然后就有留在华阴的理由。只要留在华阴,他一定能让自己与那个扮作男装的漂亮女人发生上一点什么故事,即便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也没关系,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采花贼,采花贼的最终目的就是采花,至于过程中用了什么手段到无所谓。 人活在世,总会碰到意外,凡是不在人想象或是计划中的事情,都可以称作意外。比如说,酒楼中突然闯进一伙儿强盗,挥着钢刀大喊,“留下女人和钱财,男人都滚……”这样桑冲就有足够的借口留下了……再或者,再或者“甘露居”突然着了大火,火势燎天,俞英不幸丧身火海……更或者酒楼的房梁突然塌下来,正好砸在俞英的身上,把俞英一下子就给砸死了……砸成肉泥!!! 桑冲抬头看看房梁,房梁似乎没有一点要塌下来的样子。“娘的!”他有点痛恨这个盖房的木匠。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8 意外 其实在桑冲的心中,最完美的意外就是有人突然上前和他相认,认他是失散多年的亲戚。这样他就有足够的借口赖下不走了。桑冲进京的借口就是投奔亲戚表哥,既然在华阴县已经找到了亲戚,当然没必要再远赴京城! 只可惜,桑冲在华阴县没有亲戚。他非但在华阴没有亲戚,甚至在这个世上,他几乎都没有亲戚。即便他有亲戚,也会因为他扮成女装而认不出他。 意外,怎么才能产生意外,这就需要动动脑子了……虽然桑冲一向很喜欢动脑子,但还是被这个“意外”困扰。 “看来还得杀人……”桑冲想,“只有死了人,才能把傅安留在华阴。因为傅安虽不是个多事的人,但却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如果有一个死人的闲事可管,傅安一定不会马上就走。” 杀个人一点都不难,尤其是杀个无辜的人!桑冲四下看了一眼,寻找该死的目标。可是平常杀个人就像吃颗豆那样简单的桑冲突然感觉到,今天杀个人居然很难。或许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此时的酒楼中居然没几个可供他随便杀着玩儿的闲人。酒楼中跑堂的倒是有,也能杀,但俞英就在旁边,在俞英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桑冲多少觉得有点信心不足。“这个险不能冒……”桑冲想。 饭终于吃完了!桑冲即便饿着肚皮,也必须要走了。是他说自己不饿的,所以他现在即使非常饿,也不能再赖在饭桌上了。 作为一个女人,吃完饭就得上车。 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次数,是一个贤德女人应该遵守的本分。 美丽多情的女人还在酒楼外看他,桑冲是那样不甘心上车,可他似乎别无选择。因为傅安说,“趁着天色还早,继续赶路吧!” 是啊!桑冲能体会到傅安的归心似箭,毕竟他已经出来三年了。“这三年中,他肯定守身如玉,没睡过别的女人,所以急着回家搂老婆。”这一点,桑冲还是能理解的。 “表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桑冲耳边响起。 “是在喊我么?”桑冲觉得不太可能。他脚下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向马车走去! “表妹!”声音的语气有些加重。 桑冲忍不住回了下头,虽然他一点都不认为这声“表妹”是在喊他。但他还是忍不住回了下头。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万一这也是个意外呢! “表妹!是我呀!” 桑冲停下了脚步,他终于能确定了,这个声音真的是在喊他,而且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女人在喊他……桑冲觉得自己幸运极了,老天有眼,意外居然就这样在不经意间降临了。而且这意外是那样的让人意外!简直跟想象中的完美意外一样……虽然他猜想这意外之中可能隐藏着什么阴谋,但不管隐藏着什么阴谋,他都决定先接受这个意外。 “你是……”桑冲看着漂亮女人,故作矜持地问。 “我是你的二表哥啊!”“二表哥”亲热地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桑冲的手。 “二表哥!真的是你!”桑冲感受着“二表哥”那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声音有点兴奋。他的确很兴奋,那是一种饥饿的大灰狼遇见主动献身的小白兔的兴奋。 “当然是真的。几年不见,表妹,你可是愈发的漂亮了!”“二表哥”在话语里调戏着“表妹”。 “二表哥,你知道吗?我和我娘为了找你们,这几年真是吃尽了苦头,我们先是去了汉中,才知道你搬到了京城……我……呜呜!”桑冲尽量的憋红着眼圈,装作一种受尽委屈的样子。 “你娘呢?怎么不见?”“二表哥”煞有其事的四下寻找。 “我娘她……她……”桑冲语声凄惨哽咽。 “表妹!不难过,都是二表哥的错……”“二表哥”抚摸着桑冲的后背……这种抚摸让桑冲心里瘙痒无比,若不是旁边有人在看着,他会拉住“二表哥”的纤纤玉手,一下就把这个撩人的“二表哥”拽进怀里,然后…… “哼!就算现在不能把这个二表哥拽进怀里喀嚓了,也不能轻易的便宜了她,想当别人的廉价表哥,就要付出点代价……”桑冲心底窃笑一下,根据他多年的采花经验,能占便宜的时候一定要赶紧占,省得错过了后悔……“二表哥!”他喊了一声,然后在“二表哥”触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就扑进了“二表哥”的怀中,他尽量屈着身子,搂着二表哥纤细的腰肢,感受着“二表哥”胸前的温暖。“二表哥”的胸太柔软了,太诱人了……桑冲不用动手摸,就给了一个“伍”。 在桑冲梳妆盒夹层的那个绢册中,所有女人都按照胸部的大小,被编成从壹到柒几个数字。数字中多数都是“叁”,能得到“伍”这个数字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当然,陆、柒、并非没有,但也只是一个半个。比如桑冲最喜欢的前元太子妃阿德就是个绝无仅有的,让人震惊的、无比庞大的“柒”……但对桑冲来说,他追求的是女人的整体感觉,而不是数字的最大化。如果只求数字大,不如夜夜去搂一头正在哺乳的老母猪…… “天啊!二表哥居然是个难得的‘伍’!很难想象如她这般纤细的身材,怎能培育出一个‘伍’来……”桑冲有些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昏了头。 “二表哥”有点慌,他使劲儿扳着桑冲的肩膀,声音有点惊恐,“好了表妹,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这个咱们心里虽然坦然,可当着外人的面,这样总是不大好的。” “二表哥……”桑冲声音哽咽。他左一下、右一下、使劲儿在“二表哥”的“伍”上蹭着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要抱着二表哥!这样才觉得心里踏实。”桑冲闻着“二表哥”身上那淡淡的体香,更加确定“二表哥”是难得一遇的少女。他在心里又笑了一声,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去摸“二表哥”的屁股…… “二表哥”有些愠怒的推开桑冲,“表妹!这样让人看了多不好!” “我才不管,从前的时候,你可是经常这样抱着我呢……”桑冲屈着腿,有些耍赖般的伸手搂住“二表哥”的腰,又要往她怀里猫。 “你……你……”二表哥挥起手,“啪!”地给了桑冲一巴掌。 见桑冲愕然地看着自己,打完人后的“二表哥”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瞪着眼睛,粗着嗓子说,“表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毕竟咱们都长大了,不再是从前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嘛!你这个样子,会让别人怎么想,教我这当表哥的今后怎么做人!” “二表哥……”桑冲捂着脸,瘪着嘴,“你居然打我!” 傅安在旁捋着须笑着给他们解了围,“好了二娘,既然你找到了表哥,那你就随你表哥回家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要走尽快……”桑冲心中巴不得这些碍眼的家伙儿赶紧离开,正琢磨该说几句什么临别赠言,“二表哥”却抢先问,“表妹,这几位是?” “是沿途一直照顾我的……那个恩公!”桑冲揉着脸,尽量藏着心中的愤恨。 “沿途?表妹要去往何方?” “京城,我与几位恩公结伴,原本是去京城找……找大表哥!现在既然遇到了二表哥,那就不用……” “二表哥”脸上露出惊喜,飞快打断了桑冲的话,“咦!这倒是巧了,我也正是赶往京城看望你大表哥,我们不妨结伴同行!” “看你奶奶的大表哥……”桑冲终于知道这意外背后的阴谋了,“二表哥”与自己相认,目的就是要与自己这一行人结伴同行。只是……只是她是想与自己结伴同行呢!还是相与别人结伴同行,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还是个未知数。 桑冲歪着半边脸,厚厚的脂粉下掩盖着奸笑。他才不管这撩人的“二表哥”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反正,他该占到的便宜,那是一定要占到的。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 019 “黄鼠狼” 路!依旧是走不尽的路,崎岖缭绕,无边无际…… 坐在车里的桑冲偷偷瞧着“二表哥”苗条的背影,心痒难搔……他本来只有一件心事,那就是怎么样才能杀了俞英,完成任务。可自从遇见“二表哥”之后,心事就变成了两件,杀了俞英和睡了“二表哥”。 “二表哥”绝对是个过河拆桥的主儿。自从那天与桑冲相认之后,她始终都与桑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当着人面做戏般的喊他一声“表妹”外,其余时候从来都对桑冲冷着脸。 桑冲倒不在乎她的态度,女人嘛,都是这样,只要能想办法把她这锅生米煮成熟饭,她的态度自然就会改变。可是!可是桑冲却觉得自己越来越难把这锅生米煮成熟饭了,因为他发现“二表哥”有事没事的就往俞英身边凑。桑冲在觉得非常不舒服得同时,心中也升起了疑虑万千。这种疑虑也让他更迫切地想杀掉俞英…… 如何杀掉俞英,让桑冲头疼不已。这个问题几乎要摧垮掉他的自信。许多年来,桑冲几乎是无所忌惮的践踏着别人的生命,可偏偏这一次,他竟然素手无策。 其实一路上,桑冲并不缺下手的机会,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在下手之前,他就莫名的手软,莫名的觉得没有把握。就如昨天,他本来有一个杀掉俞英的绝佳机会,可就在他动手的瞬间,俞英突然讲的一个故事,就将他一击必中的自信全部瓦解…… 俞英讲的是一只黄鼠狼的故事……有一只黄鼠狼疯狂的爱上了一个男人,他日日祈祷上苍把他变成一个窈窕多姿、艳丽无双的女人,以便获得男人的欢心。上苍被黄鼠狼的多情与真诚打动了,答应了他的要求。黄鼠狼如愿以偿地获得了男人的欢心。可在他们新婚之夜的那天晚上,黄鼠狼深爱的这个男人却突然疯了…… 俞英讲到这里,突然停下不讲,只嘴角含笑地看着桑冲。 桑冲心中冷笑,他知道俞英是想让他发问,“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发疯?”等他问过之后,俞英才会说出这男人发疯的原因。这个原因一定是个非常可笑的原因,听了这个原因之后,所有的人都会笑,当然,“二表哥”也会笑。然后,说不定俞英就会借机拉进跟“二表哥”的距离,再然后,哼哼!再然后的结果不难想象,“二表哥”很有可能就此上了俞英的船,二人在碧波上荡呀荡呀!荡上了快乐的云端,幸福的彼岸……在桑冲看来,俞英用的这个吸引女人注意的办法,也不过是采花的惯用手法之一。而俞英此时扮演的角色,则是一个不入门,不入流的初级采花贼! 桑冲既然识破了俞英的用意,当然不会配合俞英去逗笑“二表哥”。他非但不会去配合,还要把这个笑话瓦解……而瓦解一个笑话的最好办法就是再问俞英一遍,“你刚才讲了什么?” 但桑冲这句话并没有问出来,因为有人比他嘴快。“二表哥”就抢先问,“这男人为什么会疯?” 俞英依旧看着桑冲,“这男人发疯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新婚妻子动作敏捷的抓住了一只偶然闯进家门的老鼠,如同享用美味般地塞进了嘴里,然后又用大嚼过老鼠的血淋淋嘴巴过来亲他……” “二表哥”听完这个故事,看看俞英,又看看桑冲,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是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结局,却别有深意。桑冲当然能听出这个结局的深意:黄鼠狼就是黄鼠狼,无论他变成什么,都是黄鼠狼,都改不了偷鸡吃鼠的本性……桑冲怀疑俞英的这个故事就是针对他自己的……俞英太坏了,他为了讨好“二表哥”,居然如此丑化自己的形象。故意让“二表哥”把自己与那只恶心的黄鼠狼联系到一起。只是俞英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桑冲的身上突然沁出了冷汗!他怀疑自己已经暴露了! ……崎岖的路逐渐宽阔起来,路两侧烟柳重重。 正午过后,到了中原的中心洛阳。洛阳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南望伏牛,向有十三朝古都之称。 大明初定时,洪武帝秉着“有天下者非中原不能控制”的想法,想把皇都定在洛阳。并在攻克河南之后立即前往洛阳查看形势。然而战乱后的中原早已没了往昔的繁华,触目间城垣残破、尸骨遍野、战沟交错、百姓失所,一派凋敝景象不说,且驿站废置、河道淤塞、交通不便,运输困难,洪武帝失望之下,放弃了定都洛阳的想法。虽说如此,他还是割舍不下“得中原者得天下”这个情节,在宣布定都应天的同时,也宣布“二京并立”,即应天为南京,开封为北京。 此时的洛阳城经历了明初的稳定发展,元气渐渐恢复如初。虽然城墙上那斑驳血迹、烟熏火燎的创痕见证过这座古都曾遭受过战火的焚烧,但城内却百业兴盛,繁华继往。 一行人才进城门,便听到“噼啪”的爆竹之声不绝于耳,知道有新开张的店铺,都想看看有什么稀罕之物可卖,便沿途探听。快寻到北城门处,才见新开了一家粉团店,午后才挂牌开业。门口的一张案子上摆放着一坨坨的粉团,有肉的,豆沙的,枣泥的…… 粉团店老板是个身材不高、穿着青布衣裤,布袜皂鞋的短面无须的壮实汉子,正满脸堆笑的招呼着过往客人…… 看到粉团店老板,桑冲的眼睛突然就亮了。那是一种仿若在无边黑暗中看到光明的亮。如果能确定这个粉团店的老板是“那个人”,那么杀死俞英的机会可能就要来了。因为在接受这件任务前,他曾被告知,如果时机恰当,将有人配合他一起完成任务。而他,始终在等这个人……想到能杀死俞英,桑冲的情绪有些兴奋。他的确兴奋,连日来,俞英都快成了他的噩梦。俞英一天不死,这噩梦就要一直做下去。桑冲只喜欢采花,不喜欢噩梦! “二表哥,我想吃粉团!”桑冲说。 “二表哥”蹙着双眉,不情愿地问粉团店老板,“你这粉团怎么卖?” 粉团店老板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肉的两文,其他的一概三文。” “肉的反倒是便宜!这又是什么道理?”二表哥一副找茬的样子,明显就是不想让桑冲吃上粉团。 “没有道理。我一直这样卖!”粉团店老板的脸阴了一下,但很快又挂上了笑容。 “只怕是臭肉……”二表哥蛮不讲理,“不然你为什么会卖的这样便宜。” 粉团店老板默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两滴眼泪落在了他身前的粉团上,又从粉团滑落到了案子上……眼泪看起来是那样清澈,异常单纯而且透明。 看来这个粉团店老板不但是个受气包,更是个可怜人。可怜到受了气都不敢还嘴,可怜到只会用眼泪来化解内心的委屈!。 对这样一个受气包加可怜人,除了生性歹毒的恶棍外,没有人再去忍心伤害他。“二表哥”当然不是一个生性歹毒的恶棍,所以,她也不忍心再去伤害他。 “二表哥”轻咬着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掏出些碎银子扔进了案子上的毛竹筒,拿了一个粉团递给桑冲…… 桑冲咬了一口肉粉团,笑了。他知道,即便此刻“二表哥”把天下所有的银子都堆在这个人面前,把所有的好话说尽,也已于事无补了。“二表哥”今夜一定会有麻烦,而且是不小的麻烦……他终于能确定这个粉团店老板是谁了。 这个粉团店的老板就是赵庚,天下九大恶人之一的赵庚……虽然赵庚的长相变得与从前有很多不同,但桑冲还是能确定他就是赵庚。一个人的样貌虽可以更改,但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却改变不了……还有这肉粉团的味道,世上除了赵庚之外,就再没有别人能做的出来。这肉粉团的味道真的很特殊,只要吃过一次,会让人终身想念…… 手机用户可访问wap..tw观看小说,跟官网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