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无敌》 1、02 女扮男装 珞熙忽然将一口茶水喷向对面的男子。 连她自己也没有防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 一瞬间,冰山美男子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更为吃惊的表情。 然而他手中的扇子并没有停下,顺势使出一套神龙游水的招数。扇面闪动了数下,形成一片白色的光影,水滴如美人的泪珠溅落在了地上。 珞熙吃惊地看着他,脸孔不由发起烧来,心中却又忍不住发出赞叹,好快的身手! 虽然这只是一个意外,一旦发生就很难挽回。他缓缓抬起了头,神情几乎是怒不可遏。眼睛狠狠瞪向珞熙,目光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似乎想在珞熙的身上刺几个窟窿,珞熙暗道不妙,一个狂傲的贵公子,他的自尊心绝对比常人更加强烈,也最不容易原谅别人。 他缓缓向珞熙走了过去,越走越慢,却并没有停下来。甚至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连头也没有回,仿佛珞熙不存在一样。珞熙不由得微微一怔,转头注视着他的身影。 男子忽然站在窗前,轻轻挥动了几下扇子。红色的霞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带着朦朦胧胧的怒意,舞动的白扇燃着了一般,头发也仿佛燃成了火红色,如同一座着火的冰山,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她怔怔地看着冰山美男子,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他为何不寻她的麻烦?他为何要站在窗前挥舞着扇子? 珞熙咬着嘴唇,手心竟微微地出了汗。 只听“轰”一声大震,酒楼大门忽然被人给撞开,从外面冲入十几个大汉,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全是路边商贩的装扮,行动起来却井然有素。一瞬间,酒楼已被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皆被惊得面无血色。酒楼的老板跑了出来,正要向他们问个究竟,却被他们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地上。 领头人高声吼道:“全都不许乱动,不听话的,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声吼下来,楼下顿时乱作一团,喧声四起。 领头人得意一笑,大步向前,对楼上男子抱拳,高声道:“公子,请您吩咐?” 珞熙的目光再次落在男子的脸上,察言观色,心中隐隐明白一些事情: ——他绝不是因为气晕了头,想用武力来威胁她。 ——他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何必叫来这么多帮手。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男子依然是满脸的怒容,全身透着逼人的锋芒,好似一把锋利雪亮的宝剑。他向前迈了一大步,冷冷道:“把台上的鹦鹉先生抓起来!要是反抗就砍断他们的脖子。”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人人脸色大变。 众人忍不住道:“为什么要抓人?” 男子站在楼梯上面,目光比冬风还要寒冷,说道:“鹦鹉先生是敌国奸细,他们居心叵测、妖言惑众,大家别被他们的外表给骗了。如今就把他们送入大牢,处以极刑!” 众人一片哗然,珞熙也感到错愕,鹦鹉先生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红衣少年道:“贵国的待客之道真糟糕,竟要请我们吃牢饭!” 绿衣少年道:“我们不远万里而来,受此冷遇,实在令人失望!” 红衣少年道:“那么我们还是走吧。” 绿衣少年道:“好啊!哥哥。” 话音刚落,他们立刻跃起身子,向酒楼门口逃去。 两名大汉已经举起大刀,向他们背后砍了过去,眼见就要伤到他们身体,厅上众人都是“啊”的一声。两个少年突然一侧身,动作灵活得像两只小鸟,本要刺入血肉的刀锋顺着皮肤擦过,甚至没有碰上他们的衣袖。 红衣少年道:“你看看,他们出手也忒太下流了!老砍人的屁股,弟弟要多加小心了。” 绿衣少年道:“哥哥才应该小心些,你的底裤还留在怡红楼里,小心活儿别被砍断了。” 挥舞着大刀的虬须大汉涨红了脸,怒道:“谁砍你们活儿了,真不要脸!” 红衣少年纵身一跃,在空中重重拍了大汉的脑袋一下,摇头道:“不要张□□儿,闭□□儿的,太难听了!” 绿衣少年傻傻道:“他是不是没有活儿,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红衣少年道:“哎呀!他满脸都是胡子,怎么可能没有活儿。” 绿衣少年道:“也许是粘上去的,说不定?” 虬须大汉碎了一口道:“呸!两个臭小鬼,老子今天非要砍死你们不可。” 话音一落,又来几名大汉把他们团团围住,只见刀光缭绕,杀气冲天,情况变得更加危急。众人无不为鹦鹉先生捏了一把冷汗,有些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站起身子,大声喊了起来: “何必欺负两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呢?” “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 “别烦人了,快些滚回去吧!” 冰山美男子的脸色一变,目光更加犀利,冷冷道:“把大门给我关起来,谁都不能放走,这里面一定还有他们的同党。”人群顿时慌乱起来。有人道:“如今,出来喝酒也要坐牢吗?”有人道:“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你不要冤枉了好人!”男子面无表情道:“是不是好人,查清楚后再说!” 珞熙暗暗感到头疼,她的心渐渐下沉。 她后悔出门没有察看黄历,今天一定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她可不能被卷了进去,万一发现了她的身份,今后岂不是要麻烦缠身。于是她静静地退到角落,伺机逃跑。楼上的客人寥寥无几,十几名大汉全部守在鹦鹉先生周围,只有冰山美男子站在楼上。 而那扇开着的窗户正对着她。忽然,一个大胆的计策浮现于她脑海。 大概谁也料不到,有人会从楼上跳下去。 她并不是疯了,这个高度对她毫无危险,她曾经从雁风塔的顶层失足摔下去过,幸好她懂得借力化力,落地后一处擦伤也没有。只是吓坏了她的侍卫,还有两个跟班的小奴才…… 楼下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鹦鹉先生的身上,此时不跳,更待何时? 她提起一口真气,两步并一步,迅速向窗口跑去。 身法敏捷得像一只羚羊,就是跑得最快的猎犬也扑不上她。 然而,就在她跃上窗户的一刹那,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珞熙心中充满了怀疑和不可置信,不相信有人能追上她,猛然回过头,映入眼中的正是冰山美男的英俊面孔。他狠狠地盯着珞熙:“原来你就是贼人的同党。” 珞熙脑中“嗡”的一声,自古以来,人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珞熙晕沉沉道:“同党?什么同党?” 男子冷冷道:“你不用狡辩,如果不是,那你为何还要逃走?” 珞熙挣扎几下道:“腿长在我的身上,自然想跑就跑了!” 她暗暗运功,用力挣脱了他的束缚,衣袖轻抖向他的面门拂去。 男子迅速俯身躲开。她猛地转身一旋,飞脚直踢他的胸口。珞熙以为这脚纵然不能伤他,也可使他退后几步,到时她可以乘机逃走。谁知男子一声冷笑,轻而易举地躲过。随即左掌向上甩起,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向她胸前袭来,势挟劲风,出手不凡。 只见男子掌式一变,向她脸上抓了过去,他冷冷道:“你易过容?” 珞熙微微一怔,她的易容术还算高明,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没想到居然被这个男子轻易识破。她连忙把头一低,从他的袖底钻了出来,冷冷道:“易容了,又怎样?。” 男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缓缓道:“你为什么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珞熙道:“这个……恐怕无可奉告!” 男子冷哼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究竟怎样才算不客气?但他的行动确实很不客气,一把扣住珞熙的脉门,用力向后拉,右手在她面前一晃,迅速撕下了她脸上的假面。 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她的鼻吸喷在他的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 没想到假面下是如此完美的脸,男子被震慑住了,目光眩惑地望着她,带着不可思议。 因为这张脸实在美得令人窒息,肌肤光洁如玉。黛眉修长如画,眼眸慧黠动人,长长的睫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淘气,薄唇胜过玫瑰的娇嫩欲滴。面庞秀丽,轻尘脱俗,这样的容颜只能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珞熙迎视着他的目光,她脸上的神情也随着他的目光变化着,渐渐没有任何表情。 男子很快恢复了平静,缓缓道:“喂!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小子?他竟然叫她小子!珞熙又是一怔,额前青筋鼓起,没想到男子能发现她的易过容,却没有看出她女扮男装。他究竟是聪明过头,还是愚蠢至极? 珞熙不屑地看他一眼,道:“我说过了,不能告诉你。” 男子冷冷道:“你想死么?” 珞熙笑道:“死也不说。” 男子的眼光变得冰冷,就连握着她的手腕的手指,也同样变得冰冷。 他甚至在她的脉门上施了一道内力。珞熙痛得脸色一变,眼泪也流了出来,仿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止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一阵更强烈的昏眩感猛然向她袭来。珞熙忖道:“惨了!惨了!此人的手段实在太狠,这次恐怕难逃厄运了!” 就在这时候事情忽然发生转机,二楼突然出现了鹦鹉先生的身影,他们跑得十分快速快速,就像射出来的羽箭一般,把十几名大汉全部甩在身后,直直向楼上窗口冲去。大概,他们也发现了逃跑的捷径,正要跃跃欲试。 男子眉头一皱,立刻松开了珞熙。他将手中折扇一振,出手向两个少年袭去。 珞熙的身子顿时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她紧紧抿着嘴唇,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以为凭着自己多年苦练的武功,定可以轻松获胜,岂料却惨遭落败。她的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额上冒着汗珠,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咬紧牙关,扑向男子,向他的中庭穴、巨关穴点去。 男子见她扑来,心中亦是一惊,连忙展开扇子护住了要害。 逃跑——往往就是一刹那的时机。鹦鹉先生趁机跃上窗子,红衣少年看了珞熙一眼,眼中立刻闪过惊艳,唇角依然浮着淡淡的笑意。 红衣少年道:“阁下好身手!帮了我们大忙。” 绿衣少年道:“阁下的恩情,我们定会报答。” 他们齐声道:“鹦鹉先生一诺千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语落,两个少年双双掠出酒楼外,正是“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瞬间跳上对面的高楼,身影在房顶上纵来纵去,迅速消失在夕阳余晖之处。 珞熙这才回过神来,忆起最重要的事情——逃跑。 没有多想,珞熙立即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舍了外衫,飞身向外跳去,谁也无法拦住她。但是她却忘了一件事情——世上会跳楼的人可是不止一个。 男子紧随其后,一同追了下去。 他双手如刃,猛然袭到她胸前,只为抓住她的衣襟,珞熙一怔,糟糕,为什么会是胸前? ——空中的珞熙是无法闪避身体的,更无法转换身形。 男子的体重,加上他手中的力道,落地的时候,只听“嘶”的一声,扯开了她胸前的衣服;糟糕的是,中衣也被撕开了;更糟糕的是,连她裹胸的白绫也被扯开了。 外面虽然很暗,但是他们的距离应该可以看得清楚。 冰山美男立刻像被冻住一样,他吃惊道:“你是女的?” 2、03 梦魇三年 天色渐暗,朗月升起。映得天地一片明亮。 珞熙漆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睫毛轻颤,美丽得如同月下的精灵,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如此情景,就连瞎子也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男子凝视着她,珞熙几乎不能呼吸,甚至快要发狂了。没有哪个少女能受得了这样的注视。珞熙忍不住开始往后缩,恨不得用刀子剜出他的眼睛。她连忙转过身子,用手裹紧衣服。羞愤的感觉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终于,她跳了起来,一掌向男子脸上打去。 这一掌出得很快,也没有招数变化,只是一个纯粹的耳光。 男子眼里再次闪过诧异,却没有闪躲,他强而有力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珞熙的腕子,眼中带着怒意,大声地呵斥道:“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打你这个登徒子。” “你说什么?”男子微微蹙眉。 “我说你是个登徒子,下流无耻的色坯。” 男子脸色顿时一沉,眼中闪过刀剑般的寒气,虽然他并不是个谦谦君子,却还没人敢如此骂他。心中一怒,忍不住手中稍稍用力。珞熙痛得右腕一抖,从齿缝中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凝视着她,右手并没有放松。珞熙的神情统统落入他的眼底。 男子忽然明白一件事情,这个女子绝不会是个奸细。 他忽然松开她的腕子,缓缓道:“你走吧!” 珞熙似乎并没有回过神了,丝毫也不肯放松。胸膛起伏着,脸颊绯红,羞中带嗔,仿佛一朵带刺的玫瑰。 男子接着道:“你还不走?” 珞熙立刻睁大双眼:“什么?” 男子斜看她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他缓缓转过身,慢慢向酒楼走去,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珞熙依然瞪着他,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纠缠了那么久,却突然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仿佛珞熙是一只任人戏弄的玩物。他竟然如此羞辱于她,简直……简直是罪不可恕。 男子的背影很直,走得很慢,几乎全身都是破绽。 珞熙咬紧牙齿,再次裹紧衣衫。她现在非常后悔一件事情,出门没有带上“满天星雨”的暗器,否则,可以将他射得满身都是窟窿。 但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她忽然从身上摸到几样硬物。顾不得是些什么,猛然向他砸了过去。男子并没有回头,他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迅速身形倒穿,暗器被他轻易地躲了过去。 暗器“咚,咚,咚”落地三声响,居然是他给她的三锭银子。 男子再次回头看她,神情冷漠,一双眼睛冰冷得骇人。 珞熙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生怕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再次将她捉拿归案,连忙身子一弯,野猫一般窜了出去,纵身一跳,落入酒楼几丈外的地方。只听她的骂声远远传来:“不要脸的登徒子!淫贼!盯着女人的胸脯看,也不怕长针眼,像你这种下流坯,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回音在夜色中回荡着,她的身影已完全消失。 周围的建筑物挂起了灯,地面顿时亮了起来,男子站在酒楼门外,依然面无表情。 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晶莹剔透,完美无暇的玉佩——正是她逃跑时掉落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只有贵族才能佩戴。 他手中握着这块玉佩,眉头忍不住又蹙起。 她究竟是谁?究竟从哪里来?他不清楚,也并不想知道,除了他的公务之外,他仿佛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他忽然用力一握,玉佩竟在他手中碎成一片粉末。 抬起头,月亮隐进了云层。四处都是风声,黑色云层渐渐聚集起来,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化莫测。 零星的雨点跌落在他的脸上,今夜恐怕要下一场大雨。 …… 夜凉如水。 珞熙沐浴着细细绵绵的雨丝,独自在青石板的道路上走着,心情很久没有这么沮丧。拐进一个胡同,途中一个人也没有看到,珞熙停在一个破旧的府宅门口,大门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拍了拍门环,开门的是个驼背老头。 他提着灯笼缓缓向前走着,火光忽明忽暗。 珞熙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院中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与外面的景象完全不同。 屋内摆着一张华丽柔软的大床,精致漂亮的梳妆台,水晶磨成的烛台。地上铺着华贵的羊毛地毯,桌上放着夜光杯。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床上,满身的金饰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的眼中充满淡淡的哀愁,昏暗的烛光,照着她玫瑰般的脸庞,看起来雍容华贵,无一处不令人销魂,恰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少女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立刻起身,飞快地掀开帘子。 一眼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珞熙,身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连脸上的□□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完全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珞熙闪身进了屋子,像只猫一样,甩了甩头上的水滴。 她抬头展颜一笑,轻声道:“我回来了!” 少女的鼻子冲上一股酸楚,眼眶就发起热来,吸着气道:“公主终于回来了,担心死玲珑了!” 玲珑上前拉住珞熙的手,神情如释重负。烛光下,两张面孔几乎是一模一样,而珞熙的眼眸更加明亮动人。珞熙伸手摸了摸玲珑的头,微笑道:“不用担心,我不过遇到一只倒霉的疯狗,一路上被它追着撕咬,弄得十分狼狈,所以不小心回来晚了。” 玲珑惊道:“公主有没有受伤?” 珞熙笑道:“怎么会受伤?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武功盖世的侠女!” 玲珑舒了一口气,替珞熙脱下湿衣,接着愤愤道:“该死的疯狗,竟然也没有人看管,连公主的衣服也被它撕烂了!要是让我碰上它,我把它剁了下酒。” 珞熙“扑哧”一笑,任由玲珑擦拭身体,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玲珑替珞熙换好衣服,那双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偷偷地瞟着珞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珞熙凑到玲珑面前,伸出双手,把玲珑脸上的假面缓缓撕了下来,玲珑立刻恢复了本来面目,恰是一个容貌秀丽的清纯少女,只有身型与珞熙相似。 珞熙笑道:“你为什么要扮作我的模样?” 玲珑抬头道:“因为,今天……宫里来人了。” 珞熙道:“有什么事情?” 玲珑道:“女帝请你明天到宫里去一趟。” 珞熙默然许久,淡淡道:“就这些么?” 玲珑点头道:“就这些了!” 珞熙道:“我知道了,你快些休息去吧,瞧你整张脸皱巴巴的……老太婆一样。” 玲珑脸色一变,立刻摸向自己的脸,当她发觉皮肤依然光滑时,这才舒了口气。 珞熙眨了眨眼:“玲珑。” 玲珑抬起头道:“什么?” 珞熙微微笑道:“要不要一起睡?” 玲珑连忙摆手:“不,不可以,我睡觉时会说胡话,会踢人,会蹬被子……” 珞熙又“噗嗤”笑了起来,玲珑瞪眼道:“公主笑什么?” 珞熙道:“我在想,你要是嫁了人,你的夫君会不会被你踢下床去?” 玲珑怔了怔,红着脸,跺足道:“天哪!公主坏死了,竟想些不正经的!”她抽身跑了出去,边跑边道:“玲珑这辈子是不嫁人的……公主休想把我打发出去。” 看着玲珑离去的身影,珞熙浅浅一笑,笑得很凄凉, 笑容像流星一般,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说到玲珑,她是珞熙的替身奴婢,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不仅仅是珞熙的替身,更是珞熙亲密的女伴。自从三年前,当珞熙遭遇到人生最大的不幸,玲珑哭得比珞熙还要伤心。甚至跪在佛前祈求,希望自己能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那一刻,珞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如此关心她的人。 但是,珞熙如今已经不是储君,自然不再需要替身。 玲珑迟早都要嫁人,而她也注定要孤独一人。 …… 珞熙脱了鞋袜,头枕双臂,赤足躺在羊毛地毯上,仰视着屋顶发呆。月光从窗前透了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映得肌肤更加苍白。她看着这间房子,打量着四周围,谁能想到屋子里藏着罕见的珠宝,巨额的银票,这里的一切财物,全部都是她的。 但是,比起她失去的,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珞熙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回荡着一种寥落的情绪。 她是个少眠的女子,十几年来,她一直睡得很晚,这个习惯在宫中就养成了。今晚的事情更令她辗转反侧,她有些困惑,有些迷茫,还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内心的不安已经盛得太满,晃荡着,挣扎着,澎湃着。 她甚至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刹那间,惊慌、恐惧、羞侮、愤怒的情绪,全部涌上珞熙的心头。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忽然出现在她身旁,谜一样的白衣男子。 那个漆黑的夜晚,珞熙仿佛掉进了地狱的烈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放声哭喊着,直到嗓音嘶哑,昏死过去。 当她醒来时,看到白雪皑皑,满院红色花瓣飘落。 落梅轩——冷宫所在之处,几百年来葬送了多少红颜! 储君及笄之前,必须是清白之躯。那一年,珞熙十四岁,正值豆蔻年华。 这世上,有什么比冬风更加冷酷无情?而珞熙如同院中的落花一样,被冬风无情地摧残,她彻骨彻心的痛楚,千千万万的念头都已烟消云散。 这场灾难,令她永远失去了称帝的资格。 3、04 不速之客 往事不堪回首,珞熙的面颊上已是一片湿润。这件事情在她的心底埋藏得太深了、太久了!甚至成了她的心魔,日积月累的痛苦煎熬,使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内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恐惧。珞熙慢慢把手放在胸口,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究竟在担心什么?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珞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茫然四顾。 忽然发觉有个身影在窗外晃动着。 她在惊悸中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眼花,连忙揉了揉眼睛。 再次定睛一看,果然有个人影儿站在外面。珞熙猜想大概是玲珑忘记了什么,又跑了回来。转念一想,玲珑的身躯应该娇小一些,这个身影明明是男人的装扮。这个偏僻的小院里如何会出现男人?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珞熙下意识地从枕下抽出了匕首,她大声喝道:“谁在那里?” 窗外的身影轻晃了一下,忽然定住一般,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周围的树影随风晃动着,身影依然纹丝未动,渐渐变得清晰,看上去似乎更加诡异。 珞熙的脸色苍白,眼睛更加清亮。 她接着大声道:“胆小如鼠之辈,连个名字也不敢说么?”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连她的手也在颤抖。 虽然她的武功不弱,可是经过三年前的夜晚,她的内心仍有余悸。 终于窗外的身影动了动,就像演皮影戏一样,稍微侧头,用手掠了掠头发:“姑娘真是好眼力,居然被你发现了!”那身影咳了一声,微微抬高声音:“难道你没有听出我是谁吗?” 珞熙一怔,只觉得声音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她凝视着窗前的身影,缓缓收起了匕首:“我的记性不太好,你是哪位?” 外面道:“我以为你会记得。” 珞熙道:“就算我记得,但是这么晚了……” 外面凄声道:“是啊,这么晚了……外面好冷!我可以进去么?” 雨更大了,雨点叮叮咚咚地敲着窗子,这个凄风苦雨的寒夜,那身影似乎在哆嗦,他哈了哈气,搓了搓双手,接着用力搓了搓肩膀,全身抖动了几下,看样子穿得很单薄。 珞熙心中有些不忍,道:“进来吧,不过没有热茶!” 外面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身影打开窗子,一跃而入,身形潇然洒脱。烛光照在他周身,珞熙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穿着水红色的长衫,全身都是濡湿的,湿得发亮,几缕发丝垂在面颊和肩上,零乱而不失风度,薄而轻巧的嘴唇,面如冠玉,笑容可掬——正是鹦鹉先生中的红衣少年。 珞熙没有料到会是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眨了眨眼睛,渐渐恢复了平静。 珞熙微笑道:“我忘了告诉你,旁边的门是开着的。” 少年笑道:“我也忘了告诉你,我最是喜欢翻人家的窗子。” 珞熙闻言,身子向后一倾,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衣少年也笑了笑,他在屋内打量一圈,眼中充满新奇,大概没有料到,这个破院子竟然有如此华丽的房间,他的目光缓缓移动着,挪过地毯,挪过水晶烛台……最终落在珞熙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纤纤玉足,珞熙这才想起自己赤着双足,她脸颊一红,慌忙拉起衣襟盖住自己的双脚。 少年挠了挠鼻子,神情有些淡淡的失望,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珞熙的脸上,眼中充满了笑意。 珞熙面露不悦,嗔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少年眼珠转了转:“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这么做,完全是想报恩。” 珞熙不悦道:“鬼鬼祟祟地站在窗外,也是为了报恩?” 少年笑了起来,眼睛直视着珞熙,目光坦白而天真:“姑娘此言差矣了,我可是光明磊落地站在外面,只怕姑娘心中有鬼,所以也把别人看得猥琐了。”他忽然嘴角扬起道:“古人不是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珞熙打断他的话,板着脸道:“你说我是小人?” 少年摸了摸鼻子,表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闪出一丝笑意:“姑娘当然不是小人,你是个大人,大大的美人,令人销魂的美人!我想任何男人见到姑娘,一定会魂牵梦萦、寝食难安的。” 珞熙玩笑道:“那么,你会不会寝食难安呢?” 少年揉了揉脑袋,嘿嘿笑了几声道:“不会!”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你刚才那些话,不过是骗人吗?” 少年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面孔,凄声说道:“姑娘还是饶了我吧!我已经是每日居无定所,三餐不济。都说饱暖思□□,我两天都没有吃饭,饿得腰都细了,实在是……不能够寝食难安了!” 珞熙露出惊讶的表情,扬起眉头,仔细打量着红衣少年。 他的模样虽然狼狈,却看不出一丝凄惨。 珞熙忍不住道:“你很饿?” 少年点头道:“当然饿!饿得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珞熙低下头,轻蹙了一下眉梢,心想要如何招待这个少年。 少年眨了眨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神采奕奕地放着光芒,他仰头看了看窗外,晃晃身子,忽然一把拉开了衣襟,露出光洁的胸膛,里面竟然连中衣也没有穿,他飞快地把上衣脱了下来,用力抖了几下,水滴立刻被溅得到处都是。 珞熙惊道:“你做什么?” 少年没有说话,他揉了揉鼻子,接着解开裤带,双手把裤子向下一拉,却拉得太用力,露出半截臀部,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穿,珞熙依稀记得,他的底裤还留在怡红楼里。 她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心中七上八下地跳着。 这人明明食不果腹,还要流连于烟花之地,像他这种好色之徒,怎会对她没有妄念? 他甚至还脱了衣服,赤露着身体,站在她面前。难道想…… 她忍不住嘴唇轻颤,慌忙分开十指,从指缝中隐约看到,他已脱下了裤子,身上还留着一块白色的布料,难道他还穿着底裤不成?她揉了揉眼睛,直到断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珞熙一惊,莫非他有穿着两条底裤的习惯?这究竟是哪里的习俗? 少年甩了甩头发,缓缓抬起脑袋,他的目光对上了珞熙的双眼,忽然瞪圆了眼睛,神情就像洗澡的时候,发觉有人偷窥一般。他恍惚了一下,立刻尴尬地笑道:“你看,我脑袋好像晕得厉害,一定是淋雨淋得病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转过身去么?” 如今他才说这句话,早做什么去了? 珞熙脸色一变,双颊泛红,心中又恼,又羞,又急。 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敢对她这样说话,她跺了跺脚,羞道:“这里是我的屋子,就算要人回避,也应该是你才对。” 少年脸颊现出两个酒涡,笑道:“外面下着大雨,我去哪里回避呢?” 珞熙道:“那你应该先给我说一声,不然……我以为……” 少年道:“姑娘以为什么?以为在下要轻薄你吗?” 珞熙被他说中了心思,脸颊变得更红。 少年仰起头,微微笑道:“虽然我现在光溜溜的,心中却坦坦然然,可是在你的心里,却在想些不正经的事情!我说,你为什么不替别人多想想呢?像我现在穿得这么……单薄,可是非常容易着凉生病的,难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件御寒的东西么?” 珞熙气得眼角一抽,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随手一抓,将被子抛了过去。 少年伸手接过被子,紧紧地裹在了身上,看上去像个深居简出的修道之人,他忽然扬了扬眉毛:“刚才我好像说过我很饿吧,你,你怎么能无动于衷?难道你没有听过饥寒交迫吗?你就忍心看着别人挨饿,把自己的快乐建于他人的痛苦……这样你就很开心?” 此人事情不是一般的多,珞熙皱了皱眉头,撇嘴道:“少安毋躁。” 她心里面颇不顺畅,长了这么大,还没有给人端过一次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遭了什么邪,竟然会给一个陌生男人做这做那的。她缓缓走出了房间,点着蜡烛,随意拿了些水果和糕点…… 当她端着碟子进屋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少年正躺在她的床上,被子滑落在他的腰间,露着整个胳膊和肩膀,皮肤在红色烛光的照耀下变成了蜜色,说不出的诱人,说不出的性感。如果被人看到了这一幕,珞熙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他却毫不在意地伸着懒腰,感慨道:“有钱人家的床铺就是不一样,又宽又大,又软又绵,舒服啊!太舒服了!” 珞熙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很冷,心中也越来越寒瑟。 少年看到珞熙手中的食物,眼睛一亮,立刻坐起了身子,跑下去毫不客气地接过食物,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连皮带核地吞下了两个鸭梨,接着又狼吞虎咽地啃着核桃酥,满嘴都是糕点,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抱怨道:“嗯……梨子不太新鲜,水分不足,还有,这些糕点实在太油腻了,你就用这种东西招待客人吗?嗯,嗯,实在太抠门了!” 珞熙的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陡地变了。她眼中冒着火,紧紧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道:“你跑来此处,究竟是报恩的,还是来找碴的?” 少年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啃了一口道:“当然是报恩了。” 珞熙皱了皱眉头,深思地看着他,心底却有份荒谬的感觉,冷冷道:“你准备怎么报恩?” 少年沉吟道:“只要我现在身上有的,你都可以要求!但是,我不会做你的下人。” 珞熙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的言外之意,就表示绝不会替她卖命,就连“来生做牛做马”的话也没有说一句,看来他并没有多大诚意。 珞熙打量他,缓缓道:“那么,你现在有什么?” 少年耸耸肩道:“我什么都没有。” 珞熙在他的脸上隐约看到一抹笑意,看来他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蹭吃蹭喝。她抽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我也不会勉为其难,但是,我要个小小的要求。” 少年道:“什么要求?” 珞熙道:“你要陪我一宿。” 话音刚落,少年的手一颤,绿豆糕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张大的嘴巴一直没有合拢。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双目带着似有似无的促狭:“虽然姑娘美若天仙,娇美动人,热情似火。但我还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姑娘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万一有了身孕……” 身孕?他究竟胡思乱想些什么?珞熙脸颊一红,尽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怒上眉梢,呵斥道:“呸呸!休得胡言乱语,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少年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小心捂住脸道:“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你究竟想要怎样?” 珞熙道:“我不过是想听你讲故事。” 少年道:“此话当真?” 珞熙叹息道:“当真。” 少年挠了挠鼻头,笑道:“那么,你想听什么?” 听到这句话,珞熙心底就觉得格外得开心,仿佛一下子消除了心灵的阴霾,兴奋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奇。珞熙眼睛一亮:“小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后来怎样了?” 少年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上个月讲的段子。” 珞熙急促地说:“没错,我就想听这个故事。” 少年道:“后面可是非常精彩的,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不过呢……”他忽然卖了个关子,顿了顿道:“可是这个段子很长,而我的嘴唇很干,要是有一壶热茶就好了!” “没问题!”珞熙想也没想,转身跑进厨房。 当他看到珞熙端出了碧螺春,少年笑得非常愉快,连眼睛都在笑,他端着茶壶,飞身跃到床上,用手裹紧被子,娓娓道来…… 今夜,能让鹦鹉先生给她一人讲故事,甚是难得。 珞熙坐在他对面,时而紧张,时而微笑,表情千变万化,听得十分认真。 她双手托腮,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毫无倦意! 少年善言,美人如玉,这是多么欢乐的时刻。窗外雨已停,月色十分明亮,盛开的花朵在月色下摇曳,洒落一地的花影。长夜未尽,快乐伴着清风而来。 更鼓再响,已是三更…… 4、05 入宫面圣 皇宫,暮春园。 阳光明媚,照得廊外那几根古老的木柱,也似乎闪闪发出了金色光芒。湖中的亭子里设着缨络、花瓶、香炉。香炉中燃着薰香,花瓣遍洒寝床。榻上卧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她的头发又黑又亮,梳着飞天髻,为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身上穿着明晃晃的金色薄衫,衣裙绣着金线团龙。仿佛一位美丽而骄傲的女神,在那里等待着众人的膜拜。她又绵又软地躺在那里,眼睛轻闭着。 榻下跪着两个容貌秀美的少年。 一个替她打着扇子,另一人轻轻揉捏着她的双腿。 两个少年都是十六七岁的光景,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穿着薄薄的长衫,上面绣着华丽精美的花纹,肌肤若隐若现,身下荡漾惚恍。这情景恰是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娇柔旖旎。 忽然,女子蹙了蹙眉头,她的耳朵向来很灵敏。 她并没有睡着,听到了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蓦然抬头,她和来者正面相对了。 外面走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皮肤是苍白的,虽然脸上画着淡淡的腮红。依然掩饰不住满脸的困倦,她穿了件宽敞的、淡粉色的丝绸长裙,腰上随意系着带子,几乎系成个死结。眼睛微肿,眼圈发黑,完全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当女子看向来人的同时,还未言语,对方已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女子的眼里立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笑意,她抿唇一笑:“你来了!” 珞熙揉了揉眼睛,接着向她行礼:“臣妾珞熙,参见皇帝陛下。” 女子坐起身,向珞熙伸出右手:“免礼!” 她的语气很温柔,同时也带着威严。 女子正是夏玑国的皇帝,也是珞熙的亲姐姐——如今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阳光底下,她面若桃花,肌肤赛雪,而整日操持着政务的人是不该如此的,就是整日沐浴香汤,也不会这么水润白皙。女帝虽然外表端庄高贵,行为却放浪不羁,如今登了帝位,却依然在追求刺激和骄奢荒淫的生活。 女帝深深凝视着珞熙,轻轻捋起珞熙额前的碎发,她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幽幽道:“熙儿好像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最近睡得不好么?” 听到这番温柔话语,一刹那间,珞熙感到一股暖流通过内心。 虽然她一夜未眠,神色难免憔悴,此刻却精神了起来。 她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姐姐。姐妹,这是多么亲切的字眼。自从父母过世后,在珞熙的心目中,姐姐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亲人。但是,最是寂寞帝位家,她们之间始终有一堵红色的高墙。 皇宫本是珞熙的家园,她从小在这里长大。 她曾经和太傅学习了十年圣贤之论,这里曾经有过快乐的童年,也有过伤心的往事,就在这里,她目睹了父母的葬礼,姐姐的婚礼,自从姐姐登基以后,两年前隐秘送她出了宫,这里就不再是她的世界。如今,她站在此处,就像一个陌生人般。 女帝隐隐感到了珞熙的心境,她挥了挥手,身旁的两个少年立刻退了出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道:“珞熙,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还是叫姐姐好了,那些君臣之礼真是麻烦,每天,每天都是麻烦,朕……我几乎快要累死了。”她此刻不再称朕,嗓音中透着慈爱与温柔。 珞熙此刻也有些头疼,现下正是早朝的时间,如今每日奏章不断,若不处理就堆积成山,而女帝却惬意地躺在园中,身旁男宠陪伴左右,究竟谁在殿内主持朝政? 她忽然隐隐约约想到一件事情。 ——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绝对是她的替身。 替身的作用——就是关键时刻李代桃僵。她为了日子快活自在,平日也找人替代,可谓大逆不道的举动。想到这些,珞熙的眼底立刻流露出惊惶之色,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点头道:“姐姐。” 女帝闻言立刻抿嘴而笑,笑容像少女一样甜美,宠溺的笑容罩满她的面庞:“我们姐妹似乎很久没有谈心,上次我们见面,好像是……” 珞熙道:“是宫里举办灯会的时候。” 女帝抚掌道:“对,对,那场灯会你喜欢吗?” 珞熙目光转向一侧,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毕竟有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就算说出来,也是自寻烦恼罢了。 那日她心血来潮,装扮成宫里的婢女,站在御花园的鲤鱼灯前细细观赏,恰巧遇到官宦小姐途经此处,她们互相热衷地打听着,失身的惜月公主到底是哪一位?珞熙顿时愣在那里,她慢慢回过头,看到女孩子们在冷笑,有的在撇嘴。 “听说宫里有很多面首,行起房事从不会避人,惜月公主从小便是耳濡目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小小年纪就偷男人,被人撞破后,还敢谎称遭人非礼。” “宫里都是下人,谁敢去非礼她?” “好笑,好笑!” 于是少女们快意地笑着,就像一群骄傲的蝴蝶。讥笑的语言,吃吃的笑声不断传入她耳中。她们说的只字片语,就像是一根根毒针,深深刺入了她的心里。她咬紧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女孩们并没有放过她,捕风捉影是她们的兴趣,以讹传讹是她们的爱好。 别人的痛苦能够带给她们欢乐,她们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死活,难得大家闺秀聚集一处,她们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们是幸福的,眨着漂亮的水汪汪的眼睛,笑得甜美又天真。认为痛苦永远不会降临在她们的身上。 “听说公主曾经和凤瑾君订过婚,后来被人家退婚了。”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怎能配不上凤瑾君。” “所以凤瑾君娶了她姐姐,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不会要她。” “是啊,我看她以后永远也嫁不出去!” 一瞬间,珞熙整个心里就像浇进了一锅热油,痛楚地煎熬起来,她再也听不下去,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迸流到整个面颊上,整个人仿佛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就是现在想起来,她心中依然会隐隐刺痛。 珞熙脸色募地变白,眼眶又微微泛红,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女帝轻轻握住珞熙的手,担心道:“妹妹,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珞熙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摇头道:“我很好。” 女帝柔声道:“真的?” 珞熙道:“真的。”她低垂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话题一转:“姐姐,怎么不见凤瑾君?” 说到凤瑾君,女帝眼中立刻闪出动人光芒,她的脸庞瞬间变得艳如桃李,唇边也露出笑容,明明是成婚两年的夫妇,还有如此的表现,实在是诡异得很。 她笑道:“夫君大概还在早朝,一会儿就会过来。” 珞熙道:“这样也好,我正想和姐姐多坐一会儿。” 话音刚落,园内已传来悦耳的声音:“看来公主并不欢迎我!” 珞熙回过头,阳光射在她的脸上。 亭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穿着银白色的长衫,漆黑的头发用锦带束于脑后,浑身都带有令人惊叹的高贵与优雅,那双眼睛都是柔和而细致的。他举止优雅,表情温和,身上没有任何饰物,而他也并不需要佩带饰物,眼前男子的光芒已经胜过所有的宝石。 女帝立刻站起身子,妩媚一笑:“夫君,你回来了。” 珞熙一怔,慌忙向他行礼。 她若是没有记错,眼前的男子正是凤瑾君,她如今的姐夫,当今的男皇后。 当初,姐姐大婚当日,他背负着双手,容光焕发地站在龙华殿门口,温柔地注视着珞熙,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样。珞熙却怔怔地站在那里,她并不习惯这种“慈爱”的目光。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 除了行礼之外,珞熙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她就像一个漂亮的人偶,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地,与当日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场大婚之宴无端地生出几丝尴尬来。 如今,珞熙依然如故,只是遵循夏玑国的礼法而行事。 除此之外,她对凤瑾君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笑容,一句问候也没有。 凤瑾君却先开了口,声音低柔而富含感情:“几月不见,公主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他说了一句很恭维的话语,大多数男人都懂得,称赞女孩子漂亮,是获得她们好感的最快方法。 珞熙的目光却很黯淡。她颔首低眉道:“凤瑾君过奖了,珞熙不过是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天香国色。” 女人都喜欢男人赞美自己,总认为自己是最美丽的。 纵然不是最美的,也是与众不同的,绝不会贬低自己,抬高别人——珞熙却是一个异数。 凤瑾君垂下双眼,掩盖了眼中的一丝笑意。 女帝微笑道:“妹妹休得胡言乱语,姐姐如何会不知道,你丽质天生,继承了母后所有的优点,心地纯良,可是夏玑国的天之娇女。”她忽然转过头,向凤瑾君甜甜一笑,似撒娇道:“夫君,你认为呢?” 她看向凤瑾君时,表情像顽童一般,眼中的光芒却异常真挚。 凤瑾君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湖秋水,不动声色道:“若要我说,其实你们姐妹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神采,都是夏玑国的绝色佳人,真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女帝目光闪动,热烈地凝视着他,脸颊已经变成了玫瑰色,这种回答,令她再满意不过了。 凤瑾君却顿了顿道:“不过,说到公主,我却有些意见。” 女帝一怔,珞熙也是一怔。 珞熙疑道:“对我有……有什么意见?” 凤瑾君看了她一眼,忽然勾起嘴唇道:“要说意见么?其实……公主是不是太见外了?如果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能否叫我一声姐夫?” 闻言,珞熙瞪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女帝的笑容立刻如春花绽放,美丽的眼睛里闪出了动人的光芒。她拉起珞熙的手,缓缓向凤瑾君走去,这情景就像是家人难得团聚一样。眼前究竟唱的哪一出戏?这二人一唱一和,他们如今到底要做什么?珞熙一时不知所措,右手紧紧攥着衣摆,心中不停地打着退堂鼓。 凤瑾君忽然笑道:“这么做,公主很为难么?” 珞熙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女帝眼底是一片动人的、深挚的感情:“是啊!你还不快叫姐夫?” 凤瑾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珞熙有些尴尬,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小声道:“姐……姐夫。” 凤瑾君抿起唇,微微一笑。 他那薄薄的嘴,看起来有些冷酷,但他一笑起来,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看到他的笑容,珞熙忽然觉得脸热,一双明媚的眼波也瞧得直了。 珞熙很早以前,便听说了他的许多传闻,据说上官凤瑾的笑容能够动人心魄,一些怀春少女为此害了相思病。当他大婚之际,又有许多大家闺秀卧病在床,连日不起。 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5、06 驸马风波 珞熙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凤瑾君。 凤瑾君淡淡地笑着,凤目一转,于是,二人的目光相触了。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燃着两团炙热的火焰,令人神往,多么动人心魄的一双眼睛!珞熙不由一阵心跳,她忙垂下双目,掩饰住心头那种莫名激荡的情绪。 难怪那些女子对他念念不忘,难怪姐姐与他两情依依。 可惜她实在弄不明白,既然二人的感情那么好,凤瑾君为什么允许姐姐纳男宠?两年时间为什么没有子嗣?难道他真的患有隐疾?所以无法人道,更无法满足姐姐!想到这里,她募地脸颊红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她不过是个少女,哪里想象得出别人的闺中□□,慌忙摇了摇头,把种种龌龊的想法抛在脑后。 忽然,女帝轻唤她一声:“熙儿!过来,姐姐有东西让你看。” 珞熙点点头,脑中浑浑沌沌,并没有听清她说些什么。 女帝眼睛微微眯起,沉默半晌,忽又含笑盯着珞熙,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才喊了一声姐夫,魂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珞熙慌忙回过神来:“姐姐休得胡说,是什么宝贝?” 女帝抬高眉头,伸手在珞熙的额头弹了一指,口气不悦道:“谁说是宝贝?” 她突然用力拍了拍手,厉声道:“来人哪!把东西抬上来。” 虽然她不理朝政,但两年的时间,足令她养成帝王的气概。 只见刚才的两个少年抬着一个紫檀书案走了进来,他们已换上了整齐的衣服,就像到庙堂里参拜一样规矩,书案上面堆积着几十卷画轴,摆放得井井有条。 珞熙惊讶道:“这是……” 女帝抿嘴一笑,淡淡道:“这是凤瑾君为我搜集来的画像,与真人容貌无差。” 竟是凤瑾君替姐姐搜来的画像,珞熙微微迟疑,难道他替女帝寻找面首,并不是空穴来风? 珞熙把目光缓缓挪到画卷上,摊开一幅画卷,她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得不承认画法的精湛,画卷上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手持银色的长鞭,看上去英姿飒爽。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带着风流少年的洒脱,容貌描绘得栩栩如生,画中写着“银鞭公子”四个大字。 莫非姐姐又要选男宠?珞熙不由皱了皱眉头。 于是她偷偷扫了眼凤瑾君,他依然面带笑容,没有丝毫不满之意,真可谓胸怀宽广,自古以来,替自己的妻子挑选面首,他也算是古今第一人! 女帝缓缓走了过来,看着珞熙手中的画卷,兴趣盎然道:“妹妹果然眼光不错。” 珞熙眨了眨眼睛,依然不言不语。 女帝接着道:“这个男子是护国公的子孙,他十三岁就继承了爵位,自幼文武双全,人称‘银鞭公子’,在南方一带很有名气,据说,提亲之人连门槛都踏破了,有很多大家闺秀都为他魂牵梦萦,是个不错的人选,那么妹妹,你的意下又如何呢?” 珞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很好。” 她在这方面懂得并不多,除了说一句很好,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女帝道:“还有呢?” 珞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根鞭子不错!” 女帝忍不住笑道:“就这些?” 珞熙一直在犹豫,她斟酌道:“其实,我在想……这位公子若是不愿意呢?”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女帝的面首都是从民间选来的美少年,所谓的贫贱之人,只要给他们一笔安家费用,威逼利诱,就可以轻易把他们弄进宫里,名分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惜,画中的公子都是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 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怎肯成为女帝的玩物? 哪知女帝冷哼一声,厉声厉色道:“其实,只要我下一道圣旨,谁敢违抗?” 珞熙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女帝的贪求也越来越高,从家境贫寒的少年,提升到位高权重的富家公子,这种做法非常不妥,势必会引来更多人的不满,甚至会动摇夏玑国的根基。 珞熙呆呆地沉思着,默默出了好一阵子神儿。 女帝看着她呆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莫要担心,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只要你说句喜欢,我立刻下一道圣旨,一定让他成为驸马爷!” 驸马!这两个字就像一个惊雷,从珞熙头顶炸开。 珞熙惊了一跳,她险些跌坐在地上,眼里充满惊讶与恐惧,驸马不就是她以后的良人,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天哪!她还没有想过嫁人,她更不想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光凭着一张画卷,竟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这实在是太不靠谱。 今日她实在不该来,她忽然有种逃跑的冲动,但是亭子却在湖中央,她现在气息紊乱,若是施展轻功逃跑的话,一定会掉进湖里,到时候可能会惊动很多的侍卫,还有太医们,绝对会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只会变得更糟糕。 女帝凝视着她,大概看出了一丝端倪:“你不喜欢?” 珞熙惊魂未定,嗫嗫嚅嚅道:“那个……我还不想嫁人。” 女帝拉住她的衣袖,拍了拍她的手:“不管你想不想,嫁人可是迟早的事情。” 珞熙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迟些也可。” 女帝叹了口气道:“依我看来,你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你根本就不懂得男人。” 珞熙喃喃道:“不懂男人?” “没错!”女帝斜睨着她,不徐不疾道:“大概,你并不知道男人能给女人带来很多好处,多么大的鼓励,男人可是令女人永葆青春的一剂灵药!” 珞熙怔了怔,目中流露着迟疑。 “好在我已早有准备,你也到了该懂得男女之情的时候了!”女帝转过头,忽然指着对面的两个男宠道:“你们过来!”那两个少年徐徐迈步上前来,依然面无表情,就像两个精致漂亮的人偶。 女帝接着道:“把外衣脱下来。” 他们很听话地脱下外衣,里面还是那件华丽透明的衣衫。 他们正对着珞熙,身子如白玉石雕一样。肌肤一览无余,那件透明的薄衫完全遮挡不住春意。 此举害得珞熙的目光一直四处徘徊,非礼勿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女帝看着珞熙慌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妹妹莫慌!男人是件艺术品,就是让女人欣赏的。妹妹如果不急于婚嫁也没关系,姐姐把这两个男宠送给你,让他们教会你许多……日子久了,你自然会明白男人的好处,自然不会反对婚嫁的事情了。” 珞熙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心头仿佛有一只鞭子在抽。 此刻,她可以接受女帝的恩宠,接旨谢恩,再光明正大的带着两个男宠回府。此后,对他们不闻不问,或施舍一笔银两,遣散二人,随他们回去耕田也好,做买卖也好…… 如此一来,只怕她日后会落个贪淫好色的骂名,正可谓雪上加霜。 此时此刻,她多么需要一个明臣,能够进策,能够救她于水火。 于是,她四处张望着,却没有看到一个人,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凤瑾君,他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珞熙心中颤了颤,或许,他可以替自己美言几句,于是珞熙目如秋水地望着他,表情几乎是苦苦哀求着,满脸的委屈难以宣泄,也难为她今天叫了一回姐夫。谁知他却毫无表情地看着珞熙,唇边带着微微笑意,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珞熙几乎想跪在地上,屈尊而求。 终于,他抿起嘴唇,唇角挂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轻轻地咳了一声。 他的咳嗽就像平常那么自然,忽然,站在不远处的一位男宠冲了过来。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紧了女帝,胳膊像铁锁般困住了她,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感情:“陛下不要我了吗?你明明说过很喜欢我的,永远也不会厌倦?” 他出现的非常突然,甚至毫无预兆。珞熙顿时楞在那里,女帝也是一怔。 她被他缠得厉害,怒道:“放肆!快放开朕!” 他仍然紧抓着不放,扭动着身子:“我可是凤瑾君送给您的礼物。陛下明明知道他无法使你……又岂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女帝闻言脸色一变,随手一甩,赏他一记又响又脆的耳光。 他虽然脸上挨了一掌,却依然瞪着眼睛,大口喘息着:“小人并没有说错啊!” 女帝怒道:“你想死吗?” 他呜咽道:“如果陛下不要我,我宁愿去死。” 女帝嘴唇颤抖道:“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哪!” 此刻,他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放开了女帝,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悲切地哭泣道:“我虽然是个低贱的男宠,但我只侍奉陛下一人,如果陛下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女帝冷冷道:“你要如何?” 他突然站起身来,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匕首。 阳光下,匕首闪着森森寒光,只见他反手一转,用力向自己咽喉上刺去。 他的确是真刺,下手又快又狠。 女帝惊呼一声,已来不及制止。 珞熙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飞身上前,迅速拉住了男宠的胳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在他后颈上击了一掌。男宠顿时瘫倒在了地上,眼中泪水依然流淌不停,眼神哀怨地看着女帝。 女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沉默了许久,甩了甩袖子:“罢了,真扫兴!” 凤瑾君依然面带着微笑,就好像眼前不过是刚好演完一场戏。 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想的什么?甚至那个男宠也令珞熙生疑,爱情?身份悬殊的两人何来的爱情?一个低贱的面首应该懂得讨好他的主人,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逾越那堵高墙? 珞熙再次看向男宠,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女帝看了一眼珞熙,接着笑道:“既然他以死相逼,那我只好把另一个送给你。” 珞熙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个男宠,见他已吓得跪在那里,全身不住地发抖。 珞熙轻轻摇了摇头,撒谎道:“不必了,我家中已经买了一位男……面首,美艳不可方物,姿容秀色可餐。”话一出口,已是满身的冷汗。她屋内的确有个少年,此刻正睡在她的床上,一想起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她的心中的烦恼就更甚了。 女帝缓缓走到男宠面前,俯下身子,抚摸他的脸颊。男宠抬头妩媚地笑着,丝毫不像先前木偶般的表情,珞熙从不知道男人也会有如此柔媚的一面,看来她对男人了解得太少! 女帝大概也被他迷惑住了,爱抚他道:“刚才打疼你了吗?” 男宠道:“就是被陛下打死,我也是愿意的。” 女帝道:“那我要好好疼爱你才是!” 他娇吟一声,扑在女帝的怀里。耳畔响起男宠的充满魅惑的声音,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轻得只能让他身边的人听到,偏偏珞熙也可以听到,只见他轻轻伏在女帝的肩膀上,用令人发颤的声音说道:“陛下,我家乡有种夫妻间的把戏,我想……晚上是否可以一试?” 女帝道:“很好!不过只能在晚上试么?” 男宠道:“自然不是!” 女帝道:“你在引诱朕?” 男宠道:“不敢……” 女帝接着道:“现在也可?” 男宠道:“现在也可。” 两人言语越来越肆无忌惮,你浓我浓,仿佛其他人都是透明的一般。 珞熙已开始手足无措,她目光一转,发觉另一名男宠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凤瑾君向她瞥了一眼,珞熙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两人也一同退了出去。 穿过回廊,走过□□,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宫人。 她侧过头看着凤瑾君,凤瑾君一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珞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依然很不了解这个男人,过了很久,她叹了口气道:“刚才的事情,谢谢凤瑾……姐夫。” 凤瑾君转过头看着珞熙,似不解道:“为何谢我?” 珞熙道:“那男宠既然是姐夫送给姐姐的,我猜……他是姐夫安排的人吧?” 凤瑾君抿起嘴唇,眼睛里漾起一抹笑意:“我猜……公主也没有面首吧?” 他们相互凝视着,两人的试探都是徒劳无功,谁也没有把最后一层纸捅破。 珞熙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虽然你帮了我,但我想说……希望,姐夫和姐姐能够早生贵子。” 凤瑾君忽然站住了,凝视着她。 珞熙那闪亮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凤瑾君叹了口气,慢慢低头,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女孩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否则……会嫁不出去!” 珞熙神色一变,怔在那里。 他忽然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初夏的清风,花瓣飞舞,空气里飘荡着一种淡淡的花香。 6、07 冤家路窄 凤瑾君笑了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牌,递到了珞熙的面前。 珞熙接过牌子,看着上面的字,疑道:“北松书院?” 手中质感沉甸甸的,确实是北松书院的学牌。要知道这块学牌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拿到的,只因北松书院是块宝地,那里之所以宝贵,不是因为风水好,而是夏玑国所有的富家公子都聚集在那里。不论是将门之后,还是九卿之子;不论是文采出众,还是武功绝伦。 这些人聚在一起必然有些特殊的原因——北松书院是唯一容纳女子入读的书院。 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些名门望族的公子也紧随其后,趋之若鹜。生怕落后别人一步,佳人从此失之交臂。 所以北松书院还有一个名字——月老书院。 凤瑾君看着珞熙迷茫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刚才那些画卷也都是北松书院的学生画像,不乏学院中的佼佼者,你要体谅她的苦心……” 珞熙顿时恍然大悟,她打断他道:“是不是,我并没有选择余地?” 凤瑾君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圣旨。 想到这个,珞熙竟然有些头疼。 此刻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御花园的湖旁。 一双纤纤玉手,正轻轻拢着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水塘旁有片花海,一阵凉风来,筛下了无数的花瓣,清香芬芳而落花缤纷,这里真是一处情人幽会的好场所。 凤瑾君忽然道:“你不必难过,命虽天定,事在人为。” 珞熙闻言,转头看向凤瑾君,一阵清风吹来,他身后的黑发随风飘动着,衣襟前沾了几朵花瓣,不但不显得凌乱,反而更添几分优雅。凤瑾君见她站在那里发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个可爱的细瓷偶人,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缓步向她走了过去。 “公主,别动!” 凤瑾君忽然带着命令的口吻,双眼依然温柔地看着她。 珞熙有些不解,抬眼看他。 他伸手向珞熙眼睛拂去,珞熙慌忙闭眼,指尖轻轻掠过她的眉梢,额头传来冰凉的感觉,这感觉使她非常舒适,久久停留在她的肌肤上。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他的指尖上多了一片红色花瓣。 一瞬间,珞熙只觉心头有一种温馨,仿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个男人确实拥有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凤瑾君静静地站着,唇边带着一丝微笑,那双眼睛深邃动人,令人深陷其中。她悄然垂下头,在他含笑的注视下,觉得脸孔微微发热,她在心中暗道:“可恶!今天我怎会如此失态?” 她必须要克制住自己,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姐夫。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凤瑾君,你已先到?是否等了很久?” 凤瑾君立刻笑了起来:“我没有久等,只怕你来的还有些早。” 那声音冷冷道:“你嫌我来早了,怕我扰了你的好事?” 凤瑾君道:“我还能有什么好事?” 那声音道:“很好,你莫要做坏事就行了。” 园子里却依然没有人影,来者是个高人,正在使用千里传音的方法,一个使用千里传音术的人,他的听觉也必定非常灵敏。 凤瑾君道:“这句话好像是在讽刺我。” 那声音道:“讽刺总比骂人好得多。” 凤瑾君道:“的确好得多!” 那声音道:“那我是不是不该来?” 凤瑾君忽然抬起头,看着前方道:“既然你都来了,就陪我喝杯酒如何?” 那声音道:“很好,上官凤瑾果然够朋友,你的酒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他直呼凤瑾君的名字,没有丝毫避讳,一定是凤瑾君极其要好的友人。珞熙也忍不住想要瞧瞧,来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一年,海棠花满园绽放,清风十里梦飞扬。 一个男子徐步走了过来,他穿着淡紫色的薄绸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容貌俊美,一双眸子漆黑发亮,神情却冷若冰霜。那种冷傲逼人的神采,不是任何人可以学得像的。 当珞熙看清楚这个人时,她顿时脸色一变,面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如果这里有个洞,她立刻就会钻进去。 可惜,这里只有一汪湖水,她却不能变成一条鱼。 男子缓缓向前走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珞熙只好绕到凤瑾君的身后,耷拉着脑袋。若是问她此刻像什么动物?只能答曰:“乌龟。”珞熙几乎想把整个脑袋都缩进自己肩膀之下。 凤瑾君忽然笑了,笑声优雅有礼:“公主怎么躲在我身后了?” 珞熙的额头开始直冒冷汗,她慌忙向凤瑾君摆手。 她本想让凤瑾君缄口不语,谁知却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男子看了她一眼,始终面无表情,似乎不认得她一般。珞熙心中存有一丝侥幸,安慰自己道:“那晚夜色昏暗,也许他根本没有看清我……况且我还穿着男装,怎么可能认得仔细?” 正值她庆幸的时候,男子忽然哼了一声,缓缓道:“果然是你。” 珞熙大惊,连忙用手遮脸:“不,不是我。” 她真心期望这个男人不记得她,虽然她也想装成不认识他的样子,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想起昨晚自己胸膛□□的样子,全身就禁不住地发抖。 凤瑾君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 珞熙慌忙摇头道:“不认识。” 男子也冷冷道:“不认识。” 凤瑾君抿起嘴唇,微微笑道:“那我介绍你们认识,如何?” 珞熙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男子却点了点头。 凤瑾君淡淡笑道:“这位姑娘名叫珞熙,她是夏玑国的惜月公主。而这位公子名叫楚逸容,他是我的好友,也是穆陵王的长孙。论资排辈,公主应该称他一声兄长。” 闻言,男子和珞熙俱是一惊。 楚逸容虽然吃了一惊,表面却还沉得住气,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惜月公主。他虽然很早就听说过她失身的传闻,但是,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公主应该是柔柔弱弱的、娇花似水的模样。哪知她身怀绝技,乔装打扮,甚至于招摇过市。昨晚险些把她当成了敌国奸细,幸而没有把她打入大牢,否则后果定会不堪设想。 然而珞熙的心情却糟透了,她没有料到,这个男子居然和她沾亲带故。那晚他撕开了她的衣襟,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胸前,行径为人所不齿。称呼这种淫贼为兄长,堪称她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于是,二人沉默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情景,倒真像两个陌生人一般。 凤瑾君忽然笑道:“楚兄似乎心情不好?” 楚逸容这才回过神来:“说来惭愧,昨晚的贼人逃走了。” 凤瑾君惊讶道:“竟能从你的眼下逃走?究竟怎么回事?” 楚逸容扫了珞熙一眼,冷冷道:“途中发生了意外,有人帮了他们一把。” 珞熙慌忙低下头,心虚得不得了,却佯装没有听见。 凤瑾君道:“这就难怪了!” 楚逸容道:“不过抓住他们也是迟早,到时候,我绝不会轻饶任何人。” 珞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那个‘贼人’正躺在她的床上,昨夜故事讲到天色渐亮,红衣少年竟然在她身旁睡了过去,这是她初次和男子同过一晚,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藏匿罪人? ——夏玑国藏匿犯人的刑罚很重,甚至与犯人同罪。 凤瑾君叹了口气,笑道:“楚兄对这件事可是耿耿于怀?” 楚逸容道:“鹦鹉先生并不是普通的犯人,可能去年的几桩大案,都是他们犯下的。” 凤瑾君道:“什么案子?” 楚逸容道:“夏玑国的五位巨富,金库全部被人盗窃了,损失惨重。后来查出金库失窃的时间,竟然和鹦鹉先生停留的时间一致。” 珞熙的脸色瞬间发白,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烈袭来。 她想起了家里还有许多贵重物品,父皇送给她的东海夜明珠,母后赐给她的金银首饰,还有邻国进贡的宝物,甚至巨额银票都在卧室中放着。若是她自己引狼入室,那个迷迷糊糊的玲珑是完全指望不上的。所以,她必须快些赶回去,同时还不能令楚逸容有所怀疑。 凤瑾君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异状,柔声道:“公主是不是身体不适?” 珞熙灵机一动,忙悟住腹部道:“嗯……好像肚子有点不舒服。” 凤瑾君道:“要不要叫御医过来?” 珞熙摆手道:“不用……我要先走了,麻烦凤瑾君给陛下回报一声。” 凤瑾君向前走了两步,道:“我送你!” 珞熙立刻摇头道:“你别过来……我要去茅房。” 旁边的楚逸容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眼角。 凤瑾君怔了怔道:“你快些去!” 珞熙忙拔腿就跑,甚至连小径也没有走,凌空一个翻身,从假山上掠了过去,完全不顾及公主的形象。却不料裙子实在太长,只听“嘶啦”一声,竟被山石挂去一块。好在天气微凉,珞熙里面还穿着薄薄的衬裤,才不至于春光外泄。 凤瑾君正要与楚逸容说话,忽又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公主,那里没有茅房。” 半晌,话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痛苦:“唔……我已经等不及了。” 两个男子满脸都是错愕的神情,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像被冻住了一般。过了很久,凤瑾君才慢慢回过神来,满脸无奈的神情,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她像个公主吗?” 楚逸容沉思片刻,静静地开了口:“你说呢?” 凤瑾君摇了摇头,楚逸容挑起了眉稍,也摇了摇头。 两人看着珞熙消失的方向,楚逸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尴尬和不自然,看着好友一脸见鬼的神情,终于,凤瑾君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7、08 书院之行 珞熙回屋后,一眼就看到个红色人影躺在床上。她忙上前掀开被子,发觉此人却是玲珑。不知道她为何会睡在自己床上?只见她仰面躺着,紧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珞熙心中一颤,连忙在枕下摸索,匕首依然还在。 她接着打开墙后的暗格,翻动了几遍,没有损失任何财物。 就连房间里的摆设也没有动过,仿佛昨晚没人来过一般。 看来鹦鹉先生并不是什么江洋大盗,珞熙舒了口气,心中竟有些宽慰。 她目光流转,忽然发现一张短笺留在茶盘座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吾能够遇见姑娘,三生有幸,毕生难忘,亦感谢昨夜的款待……在下不慎惊动侍女,只好动手打晕她,以免姑娘的名节受损,希望姑娘能一切安好……” 纸上洋洋洒洒地写满了真情与祝福,字里行间言辞恳切,就像一封老友诚挚的书信。珞熙不由得捂起嘴唇,偷偷笑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男子的信笺,虽然只能算是一封“留言”,也足以令她心情愉悦,当她收起字条,突然一声尖叫响彻屋内,珞熙慌忙回头,只见玲珑坐起身子,面露惊恐之色,嘴唇发紫,全身也不住地发抖。 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道:“公……公主,房子里有……有男人!” 珞熙面不改色,沉着应对:“是你眼花了。” 玲珑眼中充满了惶恐,她摇头道:“我绝对没有看错,他还光着身子……” 珞熙强忍住笑意,接着故意沉下脸,打断她道:“休得胡说,你要毁了我的清白吗?” 玲珑的双腿蜷缩,她的嘴唇翕动着,像两朵绽放的紫色花瓣,颤声道:“不……不是的。”她忽然泪眼婆娑,目光闪动,却只有咬住下唇,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珞熙心中不忍,忙伸手拍了拍玲珑,口气似安慰道:“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快些起床!帮我收拾几套男人的行装,记得多准备一些银两,再雇上一辆马车,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出门!” 玲珑立刻瞪大了眼睛:“出门?去哪里?” 珞熙道:“我们要去北松书院,你要扮作我的书童。” 听到“书童”二字,玲珑顿时清醒过来,她大声道:“我们要扮成男人?” 珞熙道:“没错,扮成男人!” 玲珑神情有些恍惚,眼中充满不解,心想:“若要去北松书院,就这样前往也未尝不可啊!公主明明可以艳压群芳,干嘛非要穿上一身男装?光是生活起居就会有许多麻烦,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她很想问清楚,但珞熙显然不会告诉她。 珞熙见她发愣,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去准备?” 玲珑不甘心道:“公主真要这么做吗?” 珞熙双目一瞪:“你很掳。∥医裉煨那椴缓茫窃倌ツゲ洳涞模筒槐厮嫖胰チ恕! 玲珑惊道:“小的知错了,公主莫要生气,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她立刻跳下床,身形如风,几乎半刻也没有停留。 …… 北松书院依山而建,闻名遐迩。 书院中的女学生也是极有口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同花园中的蔷薇,娇艳欲滴,等待着情人的采撷。相比之下,北松书院的翩翩公子,就像一群狂蜂浪蝶,外表是锦衣华服,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北松书院位于白云山脉中,山下有一处路边摊,专供路人打尖用膳。 一阵夏风吹过,风中带着野花的清香。 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只见四个少年骑着骏马而来,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一路狂奔着,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这些公子不过十六七岁,锦衣华服,眼中充满了高傲与狂妄。 其中有一个锦衣公子最为耀眼,他穿着色彩鲜明的长袍,腰间系着碧玉环腰带,他高高扬起银色长鞭,右手戴着蓝宝石戒指。风在吹,长袍迎风飘动着。他潇洒地甩着长鞭,英俊的脸上带着轻佻的表情,凤目里有种勾人夺魄的媚惑,看上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当他经过路边小摊时,见那里坐着许多客人,眉头一皱。 他故意在银鞭上加了几成功力,马一吃痛,四蹄狠狠地踏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带着泥沙几乎全部向客人们溅去,就像刮了一阵黄风,弄得众人灰头土脸。 少年们拽紧缰绳,任马在地上旋转几圈。 他们放肆地大声笑着,再次扬起鞭子,衣袖翻飞,骑着马飞驰而去。 客人们气愤地站起身来,纷纷收拾行装走人。 只有两个少年纹丝未动,连目光也没有斜一下。 只见一位是公子打扮,穿着普通的粗布青衫,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可是这张脸孔上竟有双动人的翦水秋瞳,就像夜空中闪耀的两颗星辰,和他的容貌实在太不相衬。 一位是书童打扮,脸颊圆圆,唇红齿白,非常可爱。 那位公子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东西,书童正慢慢地,一个一个数着铜板。 店小二见他们还没有离开,连忙停了手中的活,用衣裙擦了擦手,满脸歉意道:“两位客官还是快些离开吧!不瞒您说,刚才那几个公子,都是北松书院的霸王,每隔一些日子,就要出来捣捣乱,看情形他们一会儿还要过来,总之,遇到他们绝没有好事。” 书童把铜板收了起来,点头道:“公……公子,他说得有理,我们也快些离开吧!” 那公子淡淡一笑,扬眉道:“无妨,我还想喝一些冰镇酸梅汤,麻烦你再给我盛一碗来。” 店小二接过他递来的碗,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公子正是珞熙所扮,她将头发束起,用易容术修饰了自己的模样,扮成了普通的少年,容貌令人过目既望。她胸前裹着白绫,已经出了满身的汗,赶了一天的路程,若是没有喝够冰爽的糖水,她是绝不会离开的。 她用一只小碗慢慢的啜着冰饮,碗很粗糙,换在平时她根本不会使用。 可她已经一连喝了三碗,依然舍不得放下。 正当她喝第四碗的时候,马蹄声又远远传来。 果然依店小二所说,几个少年又骑着马跑了回来,笑声和马蹄声几乎是同时传过的,马蹄铁敲在石子上,发出一种非常悦耳的铮铮之声,他们一拉缰绳,骤然停在她们身边,这次停得很轻,连一丝尘土也没有扬起。 四位少年跃下马,个个神态傲慢。 他们把马拴在树旁,一同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并吩咐店小二端酒菜出来。 锦衣少年背对着珞熙坐下,离她距离最近,当珞熙看到少年腰间的银鞭,立刻呛了一口水,大声咳嗽起来。玲珑连忙拍打着她的后背,她却越咳越烈。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根鞭子正是女帝给她所看画像中的那一根,既然有了银鞭,就一定会有“银鞭公子”。那么这位少年一定是画像中的公子,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珞熙一想到女帝乱点鸳鸯谱的情景,立刻后悔刚才没有离开此地。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珞熙吓了一跳,咳嗽也忘记了。 一位紫衫少年重重踢了脚凳子,看样子心情很糟糕,瞪着眼睛道:“那个岳芙蓉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说看不上我,仗着自己有点才华,容貌尚且过得去,装什么清高?我看她一定是瞎了眼睛!” 众公子笑道:“说得没错。” 紫衫少年道:“就连瞎子也应该看得出,我送给她的项链是纯金而制,就连上面的饰物也是名贵的宝石,可她竟把东西都退回来了,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 众公子道:“这种女人应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紫衫少年道:“没错,我绝不能饶了那个贱货。” 众公子忽然来了兴趣:“你要怎么做?” 紫衫少年想了想,忽然看向银鞭公子:“这件事只有兄台可以做到,你能否帮帮小弟?” 银鞭公子看了他一眼,傲然一笑:“你要我如何帮你?” 紫衫少年谄媚笑道:“银鞭公子乃是夏玑国有名的美男子,自从凤瑾君大婚之后,少女的心思都系在了你的身上,世间的女子都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你脚下,所以,只要你把岳芙蓉迷住,然后狠狠抛弃她,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就行了。” 众公子哄然大笑道:“这小子,居然这么狠!” 银鞭公子闻言整了整衣衫,淡淡一笑:“这个,请恕我无能为力。” 众公子见没有热闹可瞧,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紫衫少年诧异道:“为何?” 珞熙放下了茶碗,低着头,心中若有所思。 银鞭公子慢慢喝了口酒,一副高不可攀的神情,唇边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接着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紫衫少年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他接着道:“我问你,岳芙蓉被我抛弃后,她会怎么做?”紫衫少年依然摇头,他再道:“不是我自夸,被我抛弃的女人有两种,她选择自尽的话,倒是耳根清静,若她不离不弃,天天来缠着我,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样是不是很烦人?” 珞熙听到这番话时,眼角忍不住一抽,对他已完全没有了好感,不论他的容貌多么出众,但言行举止却令人不齿,面目似乎也变得可憎了。 她在心中暗道:“幸好扮成男子出行,否则就要错过这一幕。” 说到女扮男装,珞熙也是认真考虑了很久的,毕竟大多数的男人,在异性面前可以装成风流不羁的浪子,也可以装成温文尔雅的公子,虚情假意,千面千言,甚至比女人还要善变。但在同性面前却永远只有一副嘴脸,珞熙恰恰不想看到他们虚伪的样子。 实在很难想象出北松书院的佼佼者,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这些贵公子如此睚眦必报,将来决不能轻易招惹。 此时紫衫少年站了起来,端着酒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大家的情谊才是最重要,感谢大家陪我出来喝酒,我敬你们一杯。” 说罢,他仰头将一碗酒喝了下去。 众公子拍手叫好,也一同喝下酒去,接着吩咐小二哥再上些酒。 店小二缩着身子,慢慢走到这些公子面前,眼睛不安地看着他们,唯唯诺诺地说道:“诸,诸位公子,小店的酒已经卖完了……如各位不嫌弃的话,能不能请诸位喝茶呢?” 这些公子忽然安静了下来,空气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紫衫少年双目一瞪,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喝茶?你怕我们掏不起酒钱?” 店小二脸色煞白,颤声道:“小的不敢!” “你不想做生意是不是?” “不,不,只是书院吩咐小的不让多卖,小的不敢准备太多。” “那就是不肯卖给我们了?” “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呸!看来老子不揍你,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话音刚落,紫衫少年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抽出一根黑色马鞭,不停鞭笞着小二的身体。他本来就心情不爽,此刻的不满全部发泄在了鞭子上,打得不过瘾时,接着再补上几脚,小二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翻滚着,痛得五官扭曲起来…… 其他公子不但没有劝阻,反而直呼打得不够狠。 珞熙依然坐在桌前,紧紧捏着双拳,努力迫使自己不去看他们,这些公子都是习武之人,纵然她出手相助,也是寡不敌众。何况初到北松书院,这些人物她还不想招惹。 玲珑从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拉住珞熙的衣角,吓得脸色也变了, 眼见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珞熙终于忍无可忍了,正要去劝阻,忽然耳中传来车轮辗动碎石的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珞熙也回头看去。 一辆奢华的马车转入这条路上,拉车的是两匹汗血神驹,龙脊银蹄,气宇轩昂,四个轮上镶嵌着金色玄石,滚动的时候,空中流溢着金色光芒,车棚挂着双层红色宝幡,窗帘上绣着金线麒麟,下摆缀着一排白色玉坠,说不出的气派。 这种马车只有位皇族才有资格乘坐。 紫衫少年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眉头一皱,手中的鞭子也停了下来。 马车越走越慢,直到停在他们身旁,车窗忽然掀开。 就看到一位银色华服的美男子,他轻轻地笑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上弯的弧线,姿容俊美,焕发光芒,笑容令人神魂颠倒。 珞熙看到这张脸后,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男人。 上官凤瑾,他如何会来到这种地方? 8、09 初来乍到 珞熙冷然抬眼,一阵风正好吹过来,车窗前的水晶帘晃动了起来,除了凤瑾君之外,似乎能看到另一个男人的人影。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正好与珞熙相对,正是冷冷的楚逸容,这两个人竟然都来到北松书院,珞熙不由手腕一颤,险些把碗摔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车夫端出一坛女儿红放在桌子上,恭敬道:“这是凤瑾君送给各位的见面礼。” 几位公子忙点头称谢,凤瑾君与他们寒暄几句,放下帘子,马车再次飞驰而去。 待马车离去,店小二也不知躲哪里去了? 紫衫少年也并不在意,忙着跑到桌前,掂了掂女儿红,面露喜色,正要打开酒坛,却被银鞭公子抢了过去,只见他撕开坛口的红纸,反手一到,酒都随着坛口流淌了出去,送入了他的口中,他连喝几大口,放下坛子,舒了口气,赞不绝口道:“酒香浓郁,是珍埋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众公子欢呼雀跃,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地品尝起来。 …… 珞熙不再停留,坐上自己的马车。 一路飞进,渐渐驶入山中,此山白云缭绕,传说是仙人的居住之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此地山间处处溪水淙淙,山花拥路,就像大师手中所绘的水墨画,仿佛人在画中游。 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在两扇黑厚的铁门前。 牌匾上“北松书院”四个大字庄严肃穆。 珞熙与玲珑整好行装,一同进了院子,院中坐着一位管事,珞熙把学牌交给他,他接过学牌仔细察看,又抬头上下打量着珞熙,眼中带着迷惑,此处读书的公子身份不凡,都有显赫的家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朴素的公子。 学牌毕竟不是假的,学号也是有存档的。 他皱了皱眉头,让珞熙登记了名字,并收了二百两学杂费。 珞熙跟随仆从向后院走去。 他领着珞熙进了住宿的院子,房子甚是气派,占地颇广。此处位于瀑布旁,丝丝水滴落入院中,如细雨一般,院中空气清新,宛若仙境。院的屋舍造得不错,虽然四个人住在一间屋子,却是一屋有四间小卧室,书童的房间不在一处,看来她也不必每天和玲珑凑在一起,私人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申时,所有的新生都到前院集合。 院长与众夫子已早早站在殿前等候,不一会儿,共集中了四十名学生。 当她站在头一排的时候,心中发出了感慨:“这群公子身材太好了,高过她一个头,实在把周围挡得没有缝隙!”珞熙本想好好看看北松书院的佳人,但结果令她失望得很,周围都是黑压压一片。这时她听到身旁有人“扑哧”一笑,眉头蹙起,见一个娃娃脸的公子正对着她抿嘴轻笑。 珞熙不悦道:“你笑什么?” 娃娃脸道:“你别看了,那些小姐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珞熙咳了咳道:“你怎么知道的?” 娃娃脸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在下是北松书院的万事通。” 珞熙只好作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幸会,幸会。” 万事通的得意一笑,声音却越来越小:“听说凤瑾君今天会过来,书院的女学生连课也不上了,都跑去凑热闹……喂!快些低头,院长在看我们。” 珞熙哦了一声,连忙低下头去。 院长不悦地看着他们,目中带着责备之意,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院中的规矩我要给你们再说一遍,你们绝对不可以违犯,切记,切记,不得大声喧哗,不能随意迟到,不得喝酒滋事,不得目无尊长……”北松书院的规矩果然颇多,在男女方面就有一百零八条。 大概讲了半个时辰,院长的戒规还没有交待完。 珞熙已打起了瞌睡,一个字也听不到耳中。 这时,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全是衣冠不整的模样。 他们当着院长及众夫子的面,你推我搡,打打闹闹地冲进了人群里,珞熙定睛一看,正是那些在山下闹事的公子,此刻他们大声叫嚷着,满身都是酒气,银鞭公子在里面最是嚣张,他的脸颊微红,半敞着衣襟,口中不断叫嚷着好酒,看上去分外妖娆。 珞熙故意问道:“这些人是谁?” 万事通立刻道:“他们是学院里的霸王,家中有权有势,连夫子都要忌惮几分,前面的那位公子叫陆云谦,人称“银鞭公子”,为人张扬跋扈,却很受女孩青睐……” 珞熙点了点头,心中却若有所思。 众公子仍然在人群里打转,哪里人多,向哪里走。 所有的人都在给他们让路,他们渐渐走到了大殿前,忽然坐在了大殿的空地上。 一人打着哈欠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大家在听说书吗?” 一人指着院长,大呼道:“咦,你怎么不讲了?” 一人拍手道:“你继续讲,不用管我们,讲得好有赏。” 众人全部低着头,偷偷地笑,院长重重地咳了一声,眉毛胡子都挤到了一处。他招了招手,立刻跑来一些仆从,他们七手八脚把这些公子都搀扶起来,迅速送回了住所。 托他们的福,院长摆了摆手,看样子心情很糟糕,这场集会就这么散了。 珞熙和万事通在路上边走边聊,虽然珞熙很想了解北松书院的历史,名人名事,但万事通的话题却离不开刚才的事件。把几位公子的生平都细讲了一遍,如数家珍。 他忽然大声道:“你知道陆云谦住在哪里?” 他连问了几遍,珞熙也没有回答,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他不得不自圆其说,低声道:“陆云谦一直一个人住,因为没人受得了他,据说今天安排了一个新学生,与他同住,别人都打赌他们可以共处多久。” 珞熙叹气道:“那人很倒霉 。” 万事通也叹道:“是很倒霉,虽然听雨轩是个好地方。” 说到“听雨轩”,珞熙隐隐觉得耳熟,后来一想,正是自己的院舍。 半晌,珞熙开口道:“我就住在那里。” 万事通有些吃惊,眼中有一丝不可思议:“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珞熙点了点头,他连忙在她耳边道:“那你惨了!” 也不知惨不惨?珞熙一回到听雨轩,就看到陆云谦横躺在门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立刻楞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上前轻唤了一声,对方连动也没动,现在立刻有了三种选择: ——从他身上踏过去,回屋里自己睡觉。 ——把他留在这里,到玲珑那里住一夜。 ——把他弄进屋里,好人做到底,服侍他一晚上。 最终珞熙决定了一件事情,她要从他身上踏过去,绕到他的面前,接着把他弄进卧室里面,然后再到玲珑那里住一晚上。 于是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拉起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用力把他拉了起来,陆云谦居然很听话地趴在珞熙的背上,两个人的体型完全不同,就像一头狮子压在一只猫的身上,珞熙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道:“这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一头猪?” 陆云谦晃了晃脑袋,在她的脖子里呼着酒气,弄得她脖子□□无比。 她努力迈着步子,每走一步,腿就要哆嗦几下,才走了几步,她就被压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却又不能前功尽弃,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陆云谦弄回了卧房。 刚把他放在了床上,珞熙已是满身汗水。 她喘了口气,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她仔细看着床上的男子,果然是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一双狭长美目,睫毛浓密微翘,竟带着一些孩子气,比画中还要勾魂,他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珞熙连忙凑近耳朵,只听他口中嚷着想要喝水。 她立刻起身去找水壶,好不容易找到,却发现是空无一物。 她不得不跑到外面借水,这分明是下人们做的事情,却让一个公主到处奔波,害得她辛苦无比。等她把水送进陆云谦的口中,他却一口喷了出来,喷得她满头满脸都是,珞熙顿时忍不住气息紊乱,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忽然领略到,伺候男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如今,她已没有力气到玲珑那里住宿,只有悻悻地跑到自己的卧室里躺下。 当珞熙半醒的时候,她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 忽然看到床头有个人影,她心中一惊,倏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床头有个男人懒散地靠在那里,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正是“银鞭公子”陆云谦。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肮脏的流浪狗,大概根本不知道珞熙昨晚的“辛劳”。他冰冷道:“你就是新来的?” 珞熙点了点头,庆幸自己没有取下面具。 陆云谦接着道:“你从哪里来的?” 珞熙撒谎道:“川水镇。” 川水镇是个很穷的地方,既不临山,也不临海,到处都是黄土戈壁,年年干旱,有时候一年也不下一次雨,那里的人连鞋子也买不起,四季都打着赤脚,连澡也不洗,三餐不继,所以都很瘦小。 陆云谦立刻面露诧异之色,连连打量她道:“难怪了,面黄肌瘦的。” 珞熙点了点头,心想:“我虽然面黄肌瘦,却把你给背了进来,你竟然不记我的好,这年头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陆云谦无视她的不满神情,道:“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珞熙眨了眨眼睛,接着扯谎道:“我家祖上积了一些阴德,挖出了一箱财宝,还遇到一位高人,经他指点,把我送到北松书院来了。”她瞄了陆云谦一眼,见他仍然面无表情,接着道:“高人说我能在这里找个有钱的大家闺秀,以后入赘做个上门女婿,就可以保证一家人都有饭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陆云谦眼里充满了鄙夷之色。 他用极其不屑的口气说道:“竟然要靠女人过日子,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和我住在一起,更不配在北松学院里待着。” 9、10 贴身保镖 陆云谦自从半夜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雨轩内空无一人,珞熙也乐得自在。 珞熙在书院呆了两天的时间,一个人也不认识,百无聊赖,偶尔与玲珑在书院里散步,竟然连一个女孩也没于遇到。直到第三天的下午,玲珑与众书童去学习礼法,她只能一个人在书院里晃荡着,大概是老天爷可怜她,终于让她遇到了两个熟人——凤瑾君与楚逸容。 说是熟人,其实也并不熟; 说是遇到,确实也并非遇到。 书院的空气清清凉凉,她不紧不慢地走在小路上,仰着头,脸上带着生动明朗的微笑,忽然一粒石子落在了她的膝盖上,不偏不斜地打在她的血海穴,虽然并不是要害,她却感到了阵阵麻痹之意。缓缓抬起右腿,活动了一番,接着满不在乎地走着。 又是一粒石子向她打来,这次的目标却是她胸前的紫宫穴。 珞熙却有了防备,她向后一跃,大声道:“什么人?” 并没有人回答她,她忽然听到“吱吱”的声音。 头顶两只猴子正在树枝上跳跃着。 珞熙不禁莞尔,摇头道:“调皮的小东西!” 忽然,石子再次落在了她的面前,就像在指路一样,一颗颗接踵而来。珞熙怔了怔,便随着它们缓缓向前行,直至到了一个隐秘之处。当她看到这簇茂密的灌木丛,有一瞬间的眩惑。 心想:这真是一处小解的好地方。 下一刻,她就见到上官凤瑾与楚逸容从里面走了出来。 珞熙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半。 说不出为什么,她对这两个男人一直心有余悸。她并不期望对方可以认出她来,连忙垂下双手,就像书院其他的学子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眼睛也不抬一下。他们只管走他们的路,绝不会在意她这个毫无起眼的学生。 只听凤瑾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既不向左,也不向右。 忽然看到一双鞋尖正对着她,上方传来温柔的话语:“公主的易容术果然很高明。” 珞熙心里一震,心想都被你发现了,还算什么高明。 凤瑾君忽然笑道:“你难道要一直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是啊!她又不是见不得人,既然被人识破了身份,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她立刻抬起头来,片刻都没有停留,却因为起得太猛,险些撞上凤瑾君的下巴,刚刚直起身子,就看到凤瑾君侧着俊逸的面孔,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怔怔地瞪着珞熙,薄薄的唇紧闭著。 好半天,他才晒道:“公主似乎对我不满?” 珞熙连忙摇头否认。 凤瑾君轻轻笑道:“那么公主为何扮成男子?若不是楚逸容告诉我,我恐怕一时还寻不到你。” 珞熙闻言一怔,竟然又是楚逸容发现的,难怪当日在马车中,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视线,总在她身上打转,他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发现就发现吧!还要告诉凤瑾君,真是多嘴多舌!从今以后,她永远也不会相信男人可以守口如瓶。 于是,她非常不屑地扫了一眼楚逸容,发现他的目光注视着远处。两指间夹着几粒鹅卵石,林中阳光斑驳陆离,他手中石子似乎也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居然和袭击她的石头一模一样。 珞熙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就像一只上了钩的鱼儿,而且是被石头给钩出来的。 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儿,心想戏弄人也应该有个限度。 她倒要见识一下,今天的剧本是哪一出戏? 心念一动,珞熙立刻露出洁白的皓齿,甜甜道:“姐夫有什么事情?” 这声“姐夫”喊得真是亲热,连珞熙自己也不由得颤了颤。凤瑾君却面不改色,不愧是出淤泥而不染,千锤百炼的美男子,没有定力还怎能从容不迫地,游走于北松书院。倒是楚逸容蹙了蹙眉头,充满眩惑地看着她。 凤瑾君叹了一声,目光如秋水:“在这里就不要叫我姐夫了。” 看吧,他明明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叫他姐夫,此刻却出尔反尔。 凤瑾君似察觉出珞熙的心思,淡淡道:“你如今已女扮男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勉强你,从此以后我不会叫你公主,你也莫叫我姐夫,这也是为了你好!” 珞熙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凤瑾君接着道:“虽然你已长大成人,渐渐懂得充实生活,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书院毕竟不是皇宫,你又那么单纯,殊不知男人也是一种很残忍,很可怕的动物,遇事难免会吃亏。” 珞熙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撇嘴道:“是么?” 毕竟来到北松书院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明知男人靠不住,却要把她送入虎口,她甚至很想问上一句:“姐夫怎么那么了解男人,你是不是也很可怕?”当她看到凤瑾君冷峻的脸,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来。 “所以我要求楚逸容陪在你的身边,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嗯嗯……咦?你说什么?” 珞熙忽然明白过来,脸上立即浮起一抹薄薄的不安和腼腆。 楚逸容也慢慢走到她的身旁,不疾不徐道:“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公主。” 她瞅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心中如海浪奔腾,万般的不情愿。 她似乎感到失去了自由,自己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她的人生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连一点自我也不能保持,别人总是用世俗的铁链捆锁住她,她已经退了一万步才来到这个该死的北松书院,宫中的规矩已是多得烦人,而这里又有一些繁文缛节需要遵守,甚至不经过她的同意,安排什么保镖给她,这和监视又有什么区别? 凤瑾君无视她的不满,笑道:“楚兄可别忘了,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叫她公主。” 珞熙的眼角一颤,瑟缩地后退了两步。 楚逸容应了一声,目光挪到了远处,似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凤瑾君也不生气,他淡淡一笑,接着对珞熙嘘寒问暖,倒是像个平易近人的姐夫。珞熙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漂亮的眼睛也变得空洞起来,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凤瑾君勾起了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半个时辰后。 珞熙离开了凤瑾君,不过并不是形单影只。 楚逸容一直默默跟随着她,自从珞熙告退之后,他就主动跟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始终维持着七尺远的距离,这情景很微妙,珞熙无可奈何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奇怪的是,路上竟有很多少女经过他们的身旁。 珞熙不禁纳闷,先前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只见少女们都是一副含羞的神情。 她们眉目含情,却又怯于表达,只有偷偷瞟向他们。前一眼是虚的,珞熙此刻容貌平平,看这样一个凡人,正好掩饰了她们内心的不安。而后一眼却是实的,只见她们顾盼生情,眼眸似流水缠绵,溢满了青春的气息。 珞熙不由惊愕,心想这些少女眼中是否掺水? 她甚至很想告诉她们,千万不要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 说到楚逸容,珞熙对他并没有好感,她还没有走出上次“袭胸事件”的阴影,这个男子在她心中就等同于登徒子。让他保护她,难道以后就要两人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这个楚逸容,浑身都带着危险的气息!这分明就是引狼入室。 珞熙仿佛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压抑,实在是太压抑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逆反之流,她忽然很想摆脱他,哪怕只有一刻。是的,她很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天色渐晚,珞熙看着他晃动的影子,眼睛忽然有了光芒。 脸上顿时露出狡黠的笑容。 没错,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的头脑里总是充斥着奇奇怪怪的念头。 前面有好几处院子,院墙之间形成了四通八达的小巷。 她刚拐进了一个胡同,随即使出了上乘的轻功。无声无息地跃上了墙头,躲在了隐秘之处,然后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像一只隐藏于夜色的黑猫。接下来,她便看到楚逸容拐了进来,突然定定站在那里,虽然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却见他四下张望着,寻找着…… 珞熙忽然想笑,但是发出声音就会前功尽弃。 于是,她捂着嘴唇,强忍着笑意。 珞熙很想知道他的表情怎样,如果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那该有多好笑! 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暂时没人打扰她。 楚逸容没有多作停留,很快便离开这里,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听雨轩的路,大概他准备在目的地直接等她回来。 她的心情忽然大好,墙头看到的景物也很美好,她看到朦胧的白云山颠,清风在她周围穿梭着,天边翻涌着旖旎的彩霞。她忽然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甚至趴下了身子,捶地顿足。 笑的确很有好处,笑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放松。 笑可以延缓衰老,笑也可以延年益寿。 笑着笑着,她也累了。 都说一笑泯恩仇,珞熙心中忽然也不再忌恨楚逸容了,虽然是单方面的怨仇,如今也是单反面的解除,想想其实他也蛮无辜的,错就错在不该盯着她的胸部……唉!唉!不能再想了,否则又要急火攻心,还是先站起来在说吧! 她揉了揉腰,慢慢抬起了头,忽然看到一双男人的靴子。 是谁把靴子扔在了这里? 竟然是一双不错的靴子,擦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珞熙伸手上前一摸,竟然还摸到了里面的脚,她“咦”了一声,目光慢慢向上挪去,修长的腿,窄窄的胯,宽阔的肩膀,冷峻的脸孔。不是楚逸容又是谁? 珞熙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找得到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比自己强得太多。 他看着珞熙,冷冷道:“笑够了?” 珞熙点了点头。 他接着道:“可以把你的手拿开吗?” 珞熙这才想起自己还抓着人家的靴子,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松了手。 他最后说道:“你是不是可以自己站起来?” 珞熙再次点了点头,迅速翻起身子,跃到了地上,居然很乖巧地低着头,一声也不吭地向听雨轩走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径上,俩人离得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七尺的距离,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红光,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这情景真的是很奇妙。 10、11 初次过招 子时,听雨轩。 珞熙刚躺下来休息,陆云谦就回来了。 他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她的卧室,走到她的床边,对她毫不客气的“喂”了一声。 珞熙已经卸了妆容,只好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动也不动,躲在里面装睡。心中却有些淡淡疑惑,这些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进出别人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地。大概他一直都把她看作空气,完全不把她当回事情,那么他究竟有何贵干?珞熙连忙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见“刷拉,刷拉”的声音,似乎陆云谦正在翻动她的书本。 为什么要翻她的书本?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才是。 偏偏,他并没有做出逾越的举动,打开了窗子,在桌子上翻了翻书本,叹息了几声,似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珞熙睁着眼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 一个人能及时醒过来,实在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天已大亮。 珞熙急忙爬起来一照镜子,看到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像一只被折磨得疯狂了的野兽,她向来喜欢晚睡晚起,怎能习惯闻鸡起舞的生活,玲珑竟然没有叫她起床,不对,不对,这也不能怪玲珑,是她叮嘱过玲珑尽量不要来找她,还有那个楚逸容,昨晚把她送回屋子,就再也看不见踪迹了。保镖做得太不称职!难道他,不应该督促她去上课吗? 关键时刻,真是一个人也指望不了。 她慌慌忙忙地套上外衣,戴上面具,束起头发,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就跑了出去。珞熙心想,若是跑步,一定会迟到,虽然书院的规矩很多,不能够肆无忌惮地奔跑,而珞熙却不是循规蹈矩的文人,她一路施展着上乘轻功,直直向山上的书斋奔去。 等她刚进入课堂,山上的钟声就响了起来,看来时间卡的刚刚好。 珞熙冲进了屋内,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把夫子撞倒在地,引起一片哄堂大笑。她连忙扶好夫子,低头向夫子鞠了一躬,接着寻找自己的位子,却看到楚逸容冷冷地盯着她,大概在斥责她来得太晚。 她忽然感觉有几道不友好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她,连忙抬起眼皮四下望了望。 只见陆云谦坐在第三张桌子上,他翘着双腿,似笑非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而那些闹事的公子哥居然都在这里,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身子颤了颤,立刻目光一转,又看到万事通坐在最后的桌子上,忙对他点点头,万事通却用手挡住半边脸,慢慢低下脑袋,眼睛也不眨一下,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这令珞熙非常诧异。 珞熙耸耸肩,毫不在意地找到自己的桌子,坐定。 书院的第一堂课终于开始了。 李夫子是个八十岁高龄的长者,被称为北松学派的泰山北斗。 据说院长当年也是他的门生,他教了几十年的学,两只眼圈发青,大腹便便,看上去像一只上了年纪的熊猫。两颗门牙也脱落了,说起话来口中漏风。举着课本的双手不停地颤动着,脑袋都在左右打着摆,讲起课来文绉绉的。 听得珞熙上下眼皮直打架,额头好几次都要和书桌来个亲密接触。 耳边隐隐传来讥笑之声,珞熙连忙直起了身子。 她觉得奇怪,其他公子怎么就能保持精神抖擞? 一阵清风袭来,珞熙把目光挪到窗外,外面的树叶绿绿葱葱。这里的环境还真是不错,如果不来念书,而是过来踏青的话,一定会心旷神怡,宠辱皆忘。还有那片绵绵的山脉,在京都是绝对看不到这种景色的。 李夫子忽然放下了书本,口齿不清道:“那个……新来的,你,念下,这一段。” 珞熙依然看着外面,心想这里新来的应该很多,就她知道的也有两三个。 外面真是阳光灿烂,下次应该带些好吃的水果,一边用餐,一边观赏风景,这种机会实在难得。想着想着,她眸子里洋溢出幸福的光芒。忽然发觉周围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外面的鸟鸣。珞熙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缓缓回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后知后觉,明白夫子叫的正是自己。 珞熙有些慌乱地看着周围。 楚逸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众公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只见身旁的紫衫公子嘴巴一张一合,依据口形,似乎告诉她念第三段。珞熙顿时感激涕零,心想:“原来他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日不过看到了他的生气的一面,再说谁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翻开桌上的书本,大声念道: “烛光渐渐黯淡,翠娘半年不见夫君回家,心中非常思念,忽然听见院门声响,只见俊美的表兄翩然而至,翠娘忙起身招待,双目隐隐含情,夜里多饮了几杯小酒,两人如同干柴遇到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终于在这个漆黑无人的夜晚……” 读着读着,珞熙心想:“这是什么课本?夫子为何让她读这种东西?” 她并未多想,接着道:“翠娘吃吃一笑,眸子里忽然露出一种撩人的媚态,解开衣襟,胸前一片雪白,表兄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含住翠娘私藏的……樱桃。”咦?这女人真是奇怪,樱桃为什么要藏在胸前?还有,那里的樱桃很宝贵吗?都要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吃。 莫非,这就是贫困百姓的疾苦? 珞熙心中疑虑着,读得渐渐慢了起来。 “喂!喂!” 耳边忽然传来紫衫少年的声音,她转头一看,那少年趴在桌上,侧头看着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目光闪出一抹灵动笑意。他笑着道:“念得好,不要停。” 珞熙迟疑了一下,目光再次转回书上。 她接着道:“翠娘忍不住□□着,叹息着,眼睛水盈盈地望向表兄,脸颊浮起了淡淡红晕。面对着这张兴奋的、娇媚的、艳丽的脸庞,表兄呼吸急促,褪下裤子,取出又粗又直的……黄瓜。” 哦?黄瓜怎么藏进了裤子里?樱桃,黄瓜,这是在做什么?拌凉菜? 珞熙从小生长在无尘的环境里,对淫词艳曲毫无研究,殊不知此物非彼物。 珞熙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吃个黄瓜拌樱桃还要这么激动?”却听到周围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她抬头看向周围,见众公子全都趴在桌上,捶胸顿足,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紫衫公子捂着肚子,神情夸张地趴在桌上,浑身抽搐着。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道:“这厮真是个奇才!” 珞熙不由怔住。 楚逸容忽然起身走了过来,默默地从珞熙手中拿过书去,一把撕掉外皮,立刻蹙起了眉头。书本居然被人调了包,空有一个书皮而已,而这本书竟然是《红杏出墙记》,正是夏玑国四大□□之一,看来有人存心要整她,珞熙顿时恍然大悟,书很有可能被陆云谦昨夜换了去。看来陆云谦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她从北松书院铲除出去。 珞熙握紧了拳头,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气愤,多么委屈,多么沮丧。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她要认输吗?不行,她绝不认输,否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打定主意后,她立刻抬起了胸膛,昂起了头。 忽然听到有人惊呼起来:“不得了啦!夫子犯病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更像一块磁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只见夫子像被惊雷劈中了一样,眼睛珠子都要突了出去,像骆驼一样歪着嘴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有人上前唤了一声夫子,却见他身子突然抽了一抽,脑袋一阵哆嗦,白沫子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忽然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众人连忙过去掐人中,扇凉风。 懂得武功的几位,盘腿一坐,从背后给夫子输入真气。 折腾半天,夫子头顶白烟渺渺,半晌,终于气息平顺。 他依然歪着脑袋,泫然欲泣,伸出右手指着珞熙,嘴唇一直嚅动着。 众人拍着他的肩膀,劝道:“别着急,慢慢说。” 终于他老泪纵横,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夹杂着动物般的□□哭嚎:“不知羞耻!伤风败俗!世风日下!成何体统……”珞熙对老年人的认知很深,他们的生命脆弱得如同秋后的蚂蚱,生怕他会激动得背过气去,慌忙跑到夫子身前去安抚,却忘记把手中的书放下。 “夫子,夫子,我错了,您不要想不开啊!” “啊!啊!你……” 夫子目光一侧,忽然看到珞熙手中的□□,红色的封皮上面画着两个纠缠的裸人,露着白晃晃的屁股,十分香艳,万分刺激,这是,这是……立刻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夫子!夫子!” 有人惊呼,有人大喊,有人哭嚎,课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珞熙立刻成了北松书院的焦点人物,“□□事件”也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又有消息紧接着传来,李夫子身心俱受打击,决定告老还乡了。 最后又有消息传来,北松书院准备清理门户,要铲除极个别的败类,却迟迟不见执行。珞熙知道是凤瑾君替她压了下来,后来,听说凤瑾君要替李夫子代课,这条消息立刻传遍整个北松书院,少女们雀跃不已。当少女们在谈论过“□□事件”之后,都吃吃地笑着,因为这件事情,便可以和凤瑾君有更多的机会处在一起,她们并没有因此感激珞熙,一提到珞熙,都不忘加上两个字:“无耻!” 每当其他夫子下课后,出了门亦不忘用鄙视的眼光看着珞熙,那目光代表着两个字:“下流”。 自“□□事件”之后,珞熙与陆云谦的关系并没有缓和。 珞熙明白,陆云谦甚至不是想要铲除她,而是要彻头彻尾地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 于是两人之间的战争开始了,第一回合,珞熙惨败。 11、12 北松四霸 翌日下午,素心堂上挂着个大牌子,写着“民以食为天”。 珞熙为了避嫌,很晚才到素心堂去用餐,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勉强吃了一些残羹冷炙,出门又遇到招摇过市的北松四霸——陆云谦一行人。 紫衫公子一看到珞熙就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灿烂眩目,全身充满了活力,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俊朗少年,竟然常常在大街上公然调戏民女。珞熙非常镇定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带着桀骜不驯的神采,目不斜视,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紫衫公子见珞熙没有搭理他,敛起笑容,撇嘴道:“无趣!” 他从衣襟中摸出一个花炮,准备点燃扔到珞熙脚下。 陆云谦扫了他一眼,笑着呵叱:“乐水,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性子?别再唯恐天下不乱,这里的夫子年岁太大,万一再吓出什么毛病来,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原来,紫衫公子就是“色公子”善乐水,是当今“九世善人”的孙子,当年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为了让他能继承祖业,便根据“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给他起名为善乐水,谁知他竟被娇惯得不像样子,非但祖业没有继承,善也不要了,整日游手好闲,人称乐水。 乐水挠了挠头,不悦道:“你竟然说我,那日换了书本的人明明是你,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以,要怪只能怪夫子自己命不好,又不是我把夫子气成那样。” 陆云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只剩下尧□□不满地看着乐水。 尧□□是尧大将军之子,他的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五官刚毅,全身上下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在北松四霸中武功最高,年纪也最长。家中已有妾室四名,都是京都的名妓,唯独缺个正妻,如今,他被父亲逼进了北松书院,并扬言:“什么时候娶回一个名门闺秀,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而尧□□是一位孝子,对于父亲的话,简直比圣旨还难违抗。 若不是银鞭公子用□□换课本,乐水怂恿珞熙读诵□□,李夫子就不会告老还乡。李夫子一走,凤瑾君一来,北松四霸身边的女孩子竟然踪迹全无。 四名公子中论容貌,气质,家世,他都逊人一筹。 那么他尧□□何时才能捕获佳人芳心? 乐水忽然觉察出尧□□的不满,咧嘴道:“瞧瞧你那张臭脸,家里都有四个女人了,可怜我连个奶妈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个乐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因为他们都是孤家寡人,而尧□□的妾室却太多,所以这方面更是难上加难。尧□□立刻双目一瞪,面露凶相,像个穷凶极恶的煞神。 乐水连忙低头,噤若寒蝉。 …… 北松书院,习武场。 书院虽然注重学生的文学修养,却不忘每月安排一些武修课程。 教武的徐师傅据说是军人出身,徐家代代戎马生涯,徐师傅今年四十出头,面色红润,非常善于保养肌肤,并不像女人一样,在脸上敷着桃花蜜浆。对他而言,习武就是最好的保养,只见他全身都是强健的肌肉,从背后看犹如十八岁的阳刚少年。 偏偏徐师傅有个癖好,要求所有的学生都上身赤露。 这和水军校场的规矩是一样的。 他上课还有个口号:“是男人就要强健身体,是男人就要赤膊上阵。” 于是乎,许多细皮嫩肉的公子顶着毒辣的日头,蹲着马步,叫苦不迭。 珞熙刚走进习武场,就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身子,场面壮观,还以为自己闯入了浴池。她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抽了一口冷气,忽然有种打道回府的冲动。刚转过身子,就看到几位衣冠楚楚的男人——楚逸容,及北松四霸。她这才气息平顺。 徐师傅见他们着装与习武场格格不入,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尤其看到珞熙的时候,面色骤然阴沉。 他对珞熙伸出了食指,点着她的额头,粗声粗气道:“你就是那个上课看□□的家伙?” 珞熙脑门被戳得生疼,心中叫苦不迭,心想竟然连习武的徐师傅都知道了。 心想永远也不要小瞧人的一张嘴,传播起谣言来,简直比瘟疫还要容易蔓延。 徐师傅忽然揪住珞熙的耳朵,运起丹田之气,大声吼道:“我想你应该喜欢光着身子,为什么要穿衣服?是不是连裤子也一起脱了?你这个好色之徒!” 珞熙脸色一变,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徐师傅的话语虽然粗俗,直白,但习武人的性格多数如此。珞熙的师傅也是这种人,当她听到此番话时,竟然隐隐有些想念她的师傅。两年前,她在甘露寺遇到了师傅,知道他是世外高人,缠着他教了一些招数,足以令她独挡一面,谁知过了半年,师徒二人的缘分就尽了。 她的师傅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离开时只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有缘再见”四个字。 珞熙一想起往事,不由黯然失神。 徐师傅见她沉默不语,接着训斥道:“你怎么不说话?” 珞熙慌忙回过神来,擦了擦汗道:“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大夫叮嘱万万不可赤身露体,否则就会一病不起。” 徐师傅迎着她的目光,眯起了双眼,大声道:“你在撒谎!” 珞熙怔怔地看着他,立刻觉得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只听他接着道:“年轻人要爱护身体,看看你这不堪入目的模样,只怕身子早被掏空了,以后少看些□□,必要时可以把头浸在冰水里,用银针刺激双腿,还可以跑步,倒立……最重要的是‘忍’。” 珞熙尴尬地点了点头,冷汗随着滴落,耳边已传来北松四霸的笑声。 徐师傅耳聪目明,他听到笑声后,立刻看向陆云谦。 目光已经在质问他为何要穿着上衣? 陆云谦凤目扬起,静静道:“习武是出自个人的意愿,而我是个斯文人,随时要保持衣冠端正,自古只有莽夫才会袒胸露背。”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之意,就连徐师傅也没有放在眼里。 他的一番话居然引起了诸多共鸣,许多公子都赞同道:“言之有理。” 徐师傅自知惹不起他,冷笑道:“斯文多败类,你们若是自甘堕落,我也不会勉强。” 他接着看向楚逸容,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楚逸容面无表情道:“家师曾经叮嘱,不让弟子袒胸露怀,免得羞辱师门。” 徐夫子道:“你的师傅是哪位?” 楚逸容淡淡道:“逍遥无痕。” “逍遥无痕”这个名号如雷贯耳,徐夫子立刻肃然起敬。 珞熙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逍遥无痕可是武林中的神化,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就连年龄也不清楚,有人说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人说他是个三十岁的美妇,但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如今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珞熙的师傅也是他门下排行十三的弟子。 这么说,楚逸容就是她的师叔。 难怪他能轻易识破她的易容术,难怪他的武功超出她许多。 珞熙的心情非常复杂,她对楚逸容既崇拜,又羡慕。 他为什么就能成为逍遥无痕的入室弟子?珞熙为什么只能做逍遥无痕的徒孙? 这世道是不是太不公平?听说逍遥无痕的招式奇特,教给每个弟子的都有所不同,传说只要学会他的十分之一,也足以称霸江湖,那她是不是可以向楚逸容学些招数,再加上她自己懂得的,加起来就算没有十分之一,也应该有二十分之一。 但是楚逸容怎么会轻易传授武功?他若拒绝,岂非太可惜! 于是,珞熙厚着脸皮,走到楚逸容面前,轻声道:“楚,楚兄?” 楚逸容看了她一眼,大概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话,很久才答道:“什么事情?” 珞熙道:“你真的可以保护我吗?” 楚逸容凝视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厚颜无耻道:“我如厕时,你能保护我吗?” 楚逸容皱了皱眉头,似答不上来。 珞熙道:“你能在我洗浴时保护我吗?” 楚逸容立刻道:“不能。” 珞熙笑得更深,眼睛更亮了,凑到他耳边道:“那么,能不能教我几招?也好……自保!” 楚逸容望着她,出乎意料道:“可以。”珞熙正要高呼万岁,他却顿了顿道:“我觉得……你的资质也许不太适合,我的招数在体力和内力方面要求很高,你还是不要勉强!” 珞熙怎能善罢甘休,口说无凭,她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于是,珞熙决定在武修课中好好表现一番。 别人做俯卧撑时,她居然施展出二指禅。其他方面,跑步、蹲马步统统面不改色。只为证明自己体力充沛,更为了得到楚逸容的赞赏,当别人绕着山路小跑,气喘如牛时,她提着真气,施展轻功,将所有人都甩在了半里之外。 当她到达终点之后,完全目不斜视,从容不迫地打了一套龙拳。 这套拳共有五百式,既耗脑力,又耗体力。 当她打完最后一式,额头微微冒汗。 回头一看,见尧□□满头大汗地追了过来,他从小与父亲一起训练,体能异于常人。这也是他的骄傲之处,谁知今天竟然输给一个新来的家伙,心里面极不痛快。 于是,珞熙受到了徐师傅的关注,他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就像看着混杂在鱼目里的珍珠,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认为她所谓的身体不好,不过是种谦虚的美德。一个武功如此扎实的人,怎能不经历各种考验,就像武林至尊必须经过“魔考”一关。 魔考——经历“财色名利”的诱惑,却能保持身心不乱。真正的渔夫不是在风平浪静里诞生的,高洁的莲花总在淤泥中绽放着。而她小小年纪就懂得把持自我,随身携带了一本□□,以磨炼自己的意志。 徐师傅心中道:“看来人不可貌相,也许,我的规矩也要改一改了!” 然而,陆云谦等人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不清楚她为什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尤其是尧□□,他满脸怒容,似完全不能接受刚才的结果。 感受到了众人注视的目光,珞熙连忙低头,寻找楚逸容,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难道说他逃课了不成?口中说要保护她,却竟然如此不称职!她不得不向徐师傅打问,徐师傅向茅房努了努嘴,她的心一沉,顿时瘫坐在地上。 12、13 再次过招 尧□□虽然和陆云谦他们一起装着斯文。 他却非常讨厌出汗,此刻热得恨不得脱个精光。 若是他光着身子,绝对不会在气力上输给别人。 但他也不能不顾及兄弟们的面子,北松四霸向来都是共同进退,他们往东,他就不能往西。这就是所谓的兄弟义气。 他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发现武修场周围来了许多妩媚的少女,这些少女都很美丽,脸颊美如春花,甚至比春花更加艳丽动人,手挽着发髻,穿的衣服也很诱人,连翩翩彩蝶也忍不住在她们身旁舞动。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少年的魂几乎都要被吸引走了。 当尧□□看到这些美女,脑子“轰”一热,立刻把兄弟义气抛在了脑后,面露痴笑,擦了擦胸膛的汗水,迫不及待地脱下外衣,露出黄金比例的身材来,匀称而结实的肌肉,全身像是铁打似的,连汗珠也变成金黄色。 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 他家里的四个侍妾,没有一个不贪恋他的身体。 让一个女人满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四个,但尧□□就可以轻易做到。 少女们看到他的胸膛,连忙低下了头,大概心脏正在“怦怦”跳着。眼前的少女都是他所喜欢的类型,可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五个女人,究竟会是哪一个? 这时候,紫衣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好帅啊!” 听到这句话后,尧□□的身子一下子变得轻飘飘起来,激动得不能自已。北松四霸当中除了他和傅禧之外,都是可以迷死人的美少年,还从没有少女这样说过他,看来他的身子果然魅力不凡。 红衣少女笑道:“是哪个?” 紫衣少女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珞熙公子。” 这句话立刻把尧□□从天堂打入了地狱,他几乎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红衣少女道:“果然还是文武双全的男人最好了。” 紫衣少女道:“我也觉得,珞熙公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绿衣少女道:“珞熙公子远远看起来,举手投足都很帅。” 红衣少女道:“你看珞熙公子一直都正襟危坐,哪里像别人口中的淫贼。” 蓝衣少女道:“哪个男人不看□□?如果不看的话,肯定那里有问题。” 紫衣少女道:“他虽然容貌毫不起眼,但是这样的男人,最有安全感了。” 绿衣少女道:“总比那些脱光了衣服,粗俗不堪的男人强很多。” 少女们的话语就像一根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尧□□的心里,尧□□顿时怒目横眉,眼珠子瞪得像铃铛一样,他立刻瞪向珞熙,难怪陆云谦要整治珞熙,就连他也开始讨厌这个人了。珞熙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哄得女孩子的欢心?明明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尧□□忽然明白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他最讨厌虚伪的男人,尤其在少女面前装腔作势的小人——北松四霸可以除外。 他立刻大步流星向珞熙走去,口中大叫道:“臭小子!” 珞熙刚回过头,就看到尧□□光裸的胸膛,血液立刻窜到了头顶,脸颊不由红了起来,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尧□□一把向她的胸前抓过去。 吸取了“袭胸事件”的经验,她连忙跳起来道:“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抓住她,只好瞪着她的眼睛,高声道“你要不要和我比武?” 珞熙惊道:“比武?”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与人比过武,根本不知道比武有哪些规矩。 尧□□丝毫没有把珞熙放在眼里,认为她不过是懂得些轻功,和江湖中的下三滥没有两样,哪里能及军中的武艺。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心想她大概非常惧怕。他非常想羞辱一下这个少年,让珞熙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女孩子的面前,好好丢一回脸。 果然少女们沸腾了,她们的生活很需要刺激,顿时全部围了过来。 这时候,陆云谦也走了过来,尧□□的提议非常合他心意,于是他对珞熙下了挑战书:“难道你技不如人?既然我们都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来比输赢,如何?” 珞熙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比武?” 陆云谦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缓缓道:“在北松书院,没人敢问我们为什么。”他忽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讥讽之意:“难道你怕了?” 珞熙虽然知道这是激将之法,口里依然道:“当然不怕。” 陆云谦道:“很好,如果这次比试我们输了,我们之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珞熙点了点头,毕竟这个条件很诱人。 陆云谦接着道:“如果你输了,就滚回川水镇去。” 珞熙摸了摸鼻子,心想万一要是输了,她也绝不可能到川水镇去,大不了重新做回公主。这一点也没有什么。于是她欣然接受。 少女们自发地站在了珞熙的身后,她们的出现引起了徐师傅的注意,徐师傅听说比武,连忙上前询问,却丝毫不能阻止,只好妥协道:“既然你们想一较高低,我也不好干涉,但是刀剑无眼,你们还是比拳脚好了。” 珞熙从来没有比过武,其实早就想尝试一番。 以前宫里每年都要举办一次格斗比赛,宫里还养了许多“武士”,平素以花样格斗来博得帝王的开心。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师傅曾经对她说过:“普通人动拳头,叫做打架,习武之人动拳头,叫做比武。前者不应提倡,后者则多多益善。” 现在的普通人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了。 她习武多年,竟然没与人比试,这怎能对得起师傅的栽培? 陆云谦见她爽快地答应了,心中却犹豫了起来。 北松书院向来推崇谦谦君子的温文尔雅,鄙夷孔武之士的争强好胜,陆云谦虽然鞭法精湛,却不擅于拳脚,傅禧会些花拳绣腿,乐水只会打架斗殴,只有尧□□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练兵时就采用对抗战,所以武力正是他的强项,而他正在摩拳擦掌,想要好好较量一番。 比拳脚就比拳脚,不论怎样,他们这里可是四个人,他可没说要一对一。 徐师傅喊道开始,尧□□立刻握拳向珞熙冲去。 他出拳很重,据说一拳可以打倒一头牛。 能不能打倒一头牛,珞熙并不知道。但是她看得出,这拳绝对可以打碎人的下巴。珞熙连忙向后一跃,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不等珞熙落地,尧□□立刻挥出了第二拳。 他的招数向来咄咄逼人,拳法也刚猛威烈。 珞熙身子看似不稳,向后倒了过去,这拳迟早都要打在脸上,这时少女们都不敢看了。却见珞熙脚尖向上一勾,像踢倒钩球一样,正正踢到了他的下巴,尧□□立刻眼冒金星。只听“啪”的一声,他如同死鱼般落下台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尧□□就再也爬不起来。 从没有人见过尧□□被人打倒在地,这样的一个强人,竟然也会输! 片刻寂静之后,场外一片骚动。 珞熙正要去察看尧□□的伤势,却看到楚逸容沉着脸,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来他时刻都准备着出手保护她,珞熙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孔,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虽然心里也明白,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刚要和楚逸容说话,却见乐水一捏拳,跳到了台上。 珞熙道:“你跑上来做什么?” 乐水道:“这里是台上,当然是来比武的。” 珞熙道:“刚才不是比了吗?” 乐水道:“我们北松四霸可是身心一体的,要比就比四次。” 这算什么歪理!珞熙瞪了他半天,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应道:“四次就四次。” 乐水点了点头道:“很好。” 他先向珞熙一抱拳,珞熙只好回礼,哪知乐水忽然向她下身踢去,他认为尧□□太死板了,对付这种人,只适合使用流氓招数。珞熙顿时吓了一跳,心想就是被踢上一脚也没有关系,只是这种招数太不雅观,她连忙向他的腿推出一掌。 乐水忽然招数一变,伸手向她胸前乳突穴袭去,珞熙脸色一变,暗付:“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袭击别人的胸部?”这也太不像话,难怪江湖上的侠女越来越少了。她用手一挡,忽然抓住乐水的胳膊,把他顺势一带,拉到她有半尺远的地方。 乐水忽然嗅到了珞熙身上的香甜气息,忍不住陶然。 连现在在做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 他太熟悉女人身上的味道了,这分明是极品的女儿香。只有“色公子”才能分辨得出来。 他之所以被称为“色公子”,就是因为他喜欢研究女体,八岁时就偷看府里的丫鬟们更衣,十岁迷晕了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对人家上下其手,那丫环醒来后险些悬梁自尽。十二岁就看完父亲私藏的裸美图。十四岁开始光顾青楼,在那里认识了尧□□,从此交情甚深。 他认为“色公子”的最高的境界,就是闻香识女人。 当他陶醉于这股香气时,忽然一阵剧痛从下身传来。 珞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那里狠狠地顶了一下。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不对,应该是怎么出腿的,就见乐水捂着身下,面色惨白。“扑通”倒在了地上。如同苦工摔下去的麻袋。 台下很多男子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少女们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珞熙忽然有些后怕,刚才好像没有控制力道,万一让人家断子绝孙…… 罢了,男人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大概……也许是这样的。 珞熙一转头,却发现楚逸容的脸更阴沉了,她忙吐了吐舌头。 接下来的公子是傅禧,他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认输。 识时务者为俊杰,珞熙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北松四霸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他了,虽然他也跟着一起笑,跟着一起闹,却像陪衬一样不惹人注目。 她接着看向陆云谦,他挑了挑眉毛,似无出手之意。 这时,珞熙学着他的口气道:“怎么?你怕了?” 陆云谦道:“哼!如果可以带武器比试的话,我当然会奉陪。” 珞熙道:“比拳脚难道就不行?” 他面不改色道:“在下只会用鞭子,否则‘银鞭公子’的称呼从何而来呢?” 珞熙道:“那么,你认输了?” 陆云谦淡淡一笑:“没比试,怎能算输。” 珞熙道:“那么我赢了?” 陆云谦道:“不对,谁也没赢,我们平手。” 珞熙看了一眼地上斜躺着的两人,心想这也算平手。 陆云谦道:“别忘了,北松四霸可是一体的,只要一个没输,统统都没输。”其实他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两个人已经倒地不起,看来四对一已经没有可能。 珞熙忍不住蹙起眉头,周围一片哗然。 于是,第二次过招,双方平手。 13、14 透风的墙 听雨轩,院中。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闪耀着点点光华。 那瀑布奔流而下的声音,像是荡气回肠的琴声。 下午珞熙正好没课,陆云谦自从比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一个人占着听雨轩,倒也乐得自在,她撕去了面具,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里,从玲珑那里弄了一盘新鲜水果, 珞熙靠着一棵树,褪了鞋袜,翘起了二郎腿。 没有什么比赤足踏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更令人放松了。 她的脚很纤美,若说世间有很多男人情愿被这双脚踩着,也未尝不可能。 她一只手拿着《红杏出墙记》,一只手握着苹果,轻轻啃了一口,很脆,很甜。 封面图还是那么香艳刺激,既然陆云谦把这本书“送”给她,她怎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不过这本书的情节还算不错,抛去不纯洁的部分,也算是一本有血有泪的爱情伦理故事,翠娘虽然与表兄春风一度,心却系在丈夫身上,道德与欲望交织着,斗争着…… 看到矛盾的情节,高高翘起的玉足便在空中摆动几下。 渐渐的,她读到小说高潮处,已经浑然忘我。 翠娘偷情被丈夫发现之后,她恳请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丈夫却准备了休书一封,翠娘声泪俱下,怎么也无法打动丈夫的心,立刻跑到悬崖峭壁处,准备结束自己的一生,此时此刻,丈夫追了过来,他要求翠娘回头,却依然不肯原谅她,翠娘心如死灰,她究竟该怎么选择? 珞熙忽然悲从心起,隐隐觉得这个女人大概会选择跳崖,忍不住流泪了, 忽然有人说道:“看□□会哭的人,真是少见!” 她愕然,一下子又惊惶起来。 她的头发还没有梳理,乱七八糟地束在脑后。 她的面具还在房子里,真面目怎能被人看到,这该如何是好? 珞熙蓦然抬头,发现对面站着一个英姿飒飒的美男子!不是凤瑾君又是谁?楚逸容正好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珞熙手中的封面,她不知道为什么局促不安,眉梢涌上一丝尴尬,脸颊一红,连忙把书藏到背后。 凤瑾君道:“□□的事情已经众人皆知了,不用遮遮掩掩的。” 珞熙咳了咳,道:“我还没看完呢,正看到跳崖那里。” 她刻意给自己辩解,谈到的情节与爱欲无关。 凤瑾君抿起嘴唇,微笑着抬起眼睛:“翠娘并没有跳崖,因为,他的丈夫已经原谅她了,最重要的是翠娘知道悔改,自然可以万事重来,要让我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谅解,毕竟,世上没有解不开的怨仇。” 珞熙惊讶得合不拢嘴,过了半晌,方才定过神来:“姐夫也看过这本书?” 凤瑾君可是公认的谦谦君子,她可没有听说过,君子竟然也会看这种书! 凤瑾君淡淡笑道:“我当然看过了,能把李夫子气晕的□□,大家都很好奇,北松书院几乎都在研究这本书。”他忽然顿了顿,目光转向楚逸容,勾起嘴唇道:“他也应该看一看。” 楚逸容冷冷道:“我不看!” 凤瑾君笑道:“不看会后悔。” 楚逸容皱了皱眉,道:“若是我看了,你会后悔。” 凤瑾君笑道:“好!好!我不敢招惹你了,万一你心情不好,不肯保护我家的公主,那我可吃罪不起了。”他在公主前加了“我家的”三字,珞熙心中一颤,忽然记起了父皇叫她“我家的熙儿”,她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亲密的话语了,如果父亲临终的时候神志清楚,再叫一声” 我家的熙儿”,那该有多好!她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凤瑾君果然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他走到珞熙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我没想到公主竟然被一本□□感动得热泪盈眶,难怪说读□□有伤身体,今天真是长了见识,公主以后可不要再看了。” 她尴尬地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道:“姐夫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凤瑾君笑道:“做姐夫的难道不能看看妹妹?” 珞熙悠悠道:“好是好,也别忘了去陪陪姐姐!” 凤瑾君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珞熙深深地看着凤瑾君,半晌也不言语,心中感到了隐隐不安,目光渐渐模糊了,凤瑾君的面孔也渐渐飘渺起来,他似乎在躲避着姐姐,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姐姐?刚才他所说的夫妻间的处世之道,是否也从来没有做到过? 她想不出来,居然有些急躁,用力跺了跺脚,忽然,她脚下一痛。 低下头,发现自己踩上了锋利的石子。 她脚底的皮肤很嫩,立刻流出了鲜红色的血。 楚逸容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永远快于头脑,他奔了过去,一把抱起了珞熙。这个少女体态轻盈,双臂也感觉不出重量。他忽然觉得有些失礼,接着把珞熙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凳子上面。 血已经一滴接着一滴,流到了地上。 凤瑾君这才后知后觉,连忙走上前来,沉声道:“你怎么不小心?快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珞熙垂着头,一眼也没有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是她无言的抗议。凤瑾君不管她如何不满,立刻拉起她的脚踝,很小心地捧住她的脚心,就像捧着世上最脆弱的东西。楚逸容已经找来了烈酒和白布,凤瑾君接了过去,一边责备珞熙,一边用酒清洗伤口,接着用白布扎住伤口。 珞熙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缠好之后,忽然抬头看着珞熙,淡淡笑道:“还疼么?” 珞熙咬了咬嘴唇,朦胧地感到,他居然屈尊做这种事情,就是任何有身份的男人也绝不会如此,除非是自己的亲人,刚才自己竟然与他闹脾气,应该会被他取笑才对。 凤瑾君给她套上鞋袜,并叮嘱她好好休息。 珞熙从没有被男人这样爱护过,她的心里忽然淌过一阵暖流。 像父亲,像哥哥。以前失去的亲人感觉,忽然又回来了。 凤瑾君站起身子,缓缓道:“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珞熙连忙抬头,扬起睫毛望着他:“姐夫要走么?” 她心中竟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她想起十年前,父皇每日忙忙碌碌,陪伴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心里也是如此,凤瑾君看到她如幼兽般楚楚可怜的目光,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洒脱地转身离去。 她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与心中父皇的身影渐渐重叠。 她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身旁还有一个人。 转头一看,却见楚逸容正在翻看那本《红杏出墙记》,他脸色很严肃、很深沉,目光越来越冷。仿佛眼前是一本写满仇家名字的生死簿,珞熙忍不住想笑,又怕对他不恭敬,看来,世间人也是千奇百怪,同样一本书,反应也是不同。珞熙忽然很想知道凤瑾君看这本书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珞熙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不走?” 楚逸容抬眼看她:“我已经住进了听雨轩,为什么要走?” 珞熙道:“你什么时候搬进来了?” 楚逸容道:“就是现在。” 珞熙心中又惊又喜,自从得知楚逸容是逍遥无痕的弟子,态度立刻变了三变,若是以前他要搬进来住,珞熙绝对一万个不愿意。如今却是求之不得,这意昧着以后她就有机会亲近楚逸容,顺便偷学他的招数。等她学成之后,就可以潇潇洒洒地行走江湖了。 楚逸容就住在珞熙的隔壁,他的房内非常朴素,就是一副桌椅,一张床。下人们把他的行李全部送了过来,刚刚整理好房间,失踪了两天的陆云谦竟然也回来了。 他甩了甩头,看到进进出出的下人后,忽然愣在了那里。 他看了看楚逸容的屋子,心里大概明白了个究竟。 陆云谦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屋内,把门“哐”的一关。 珞熙已经把面具戴回了脸上,又恢复成少年的模样,当她走进了楚逸容的房间,已看他盘腿坐在床上,不由佩服起来,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提高武术修为上了。 忽然门外大震,珞熙探出头一看。 北松四霸竟然全部到听雨轩来了,尧□□精神不错,就是一直歪着脑袋。乐水则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当尧□□看到珞熙的时候,脸上立刻露出愤恨的神情。乐水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只有傅禧对她点了点头,拽着两个人,向陆云谦的房间走去。 不多一会儿,里面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 刚传出笑声,几个盘子又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醉言醉语,珞熙忽然听到“公主”两字,她也没有在意,似乎听到了“惜月公主。”珞熙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是她的名号吗?她连忙把耳朵凑到门上,却听得不是太清楚,却隐隐听到乐水的声音:“惜月公主也到北松书院来了?这消息是真是假?” 陆云谦道:“应该不会有假,这是宫里的消息。” 珞熙脸色一沉,陡地站了起来。 这些消息竟然是宫里走出来的,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尧□□道:“惜月公主过来又怎么了?她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乐水道:“你就知道好看难看,却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傅禧道:“何出此言?” 是啊!何出此言?连珞熙都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是何德何能?她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掌握生杀大权,能让北松四霸都感到棘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云谦道:“听说她这次要来挑选驸马。” 珞熙听到屋内一片唏嘘,接着听到桌椅晃动的声音。 尧□□道:“哪个倒霉蛋被她选为驸马,岂不是戴了绿帽子。” 乐水道:“不止这些,听说公主性格很烂,长相也极丑,甚至还有些不可告人的嗜好。”他坏坏地笑了笑,晃了晃脑袋:“我听说公主喜欢身强体壮的男人,而我们这里正好有一位。”他忽然看向尧□□,意有所指。 尧□□惊道:“天哪,我可不要被选上!否则……我宁愿死。” 陆云谦拍了拍尧□□的肩膀道:“放心吧,他骗你的。”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珞熙脸色越发黑沉,她恨不能拿根棍子冲进去,把他们全部打成猪头。他们把她当成什么?以为她是个丑八怪?以为她没见过男人?以为他们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真是笑死她了!就是世上的男人死光了,她也不会看上这群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蠢才。 14、15 质子来临 夜色渐重,美酒与肴羞的香味充满了房间,众公子的笑声依然刺耳,正当珞熙怒不可遏的时候,陆云谦的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才听到陆云谦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乐水舌头有些转不过弯,拉长声音道:“又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陆云谦用筷子敲打了几下酒杯,慢慢道:“听说要来一个东临国的学生,而且是一位质子。哪个书院都不去,偏偏选中北松书院,你说怪不怪呢?” 傅禧道:“质子也是男人嘛,是男人当然憧憬北松书院了……” 尧□□打断道:“一会儿公主,一会儿质子,和皇宫里的人,还是不要打交道的好!” 珞熙稍稍透了一口气,她也听说过东临国的质子,据说他一直住在质子府,从不踏出大门一步。年纪大概和珞熙一样,东临国与夏玑国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两国虽然相邻着,东临国的天气却是终年酷暑,东临人的皮肤多数发黑,被称为不洁之人,只有高贵的血统才会皮肤白皙,地位越高贵,肤色就越白净。 但是,依然有人不懂得这些,认为他们统统都是黑人。 珞熙小时候就常常问太傅,质子是不是黑如锅底? 却被太傅骂了一顿,说她一点常识也没有。 这时候,屋子里又传来了笑声,尧□□道:“你说那个质子是不是肤色很黑,而且比我还黑?” 乐水道:“肯定是的,他一定黑如锅底,也许还要黑些。” 里面的四位也讨论着相同的问题,她忍不住抿起嘴唇,当初她询问太傅的时候,不过只有十岁。而这群公子,今年应该是十七八岁了。忽然,卧室里的话语已渐渐安静了下来,接着传出桌椅挪动的声音,大概要散席了。珞熙连忙进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北松四霸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看样子喝得很多。 只有一人身影笔直,口中还在唱着歌: “我与梦中的姑娘相会,可爱的少女却满面娇羞。 你的眼波如此多情!你的心思叫我如何能懂? 梦儿,梦儿,请你不要醒。 让我与她今宵同住!” 珞熙仔细一听,竟然是傅禧的声音,而这首曲子,绝不是淫词艳曲。 第二日,环山小径,风景幽绝。 珞熙与楚逸容一同走在上课的路上,忽然间看到几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天空眺望着。珞熙虽然好奇,却并没有在意,接着向前走了五十步,又看到更多的人仰着头,向高处望着。 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 珞熙也随即向天空望去,除了白色的云雾。 还有在天空展翅飞翔的白鸟,什么特别的也没看到。 她终于忍不住了,碰了碰身旁的楚逸容,问他有没有新的发现。却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知道问了等于白问,只好向别人打问。她转过头,忽然看到万事通也站在人群里,高高地昂着头。她走到万事通身边,轻唤了一声。 万事通被她吓了一跳,发现是珞熙,立刻脸上堆满笑意。 珞熙指了指空中,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万事通笑道:“我也不知道看什么。” 珞熙道:“何出此言?” 万事通给她一指,就见最前面有个高大的巨石,这块石头根本没有攀援之处,所以,常人是无法攀岩到顶处的,只见一位穿着红色衫子的少年,他背对着众人,高高昂着头,站在那块石头上,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如如不动。那身影看上去非常萧瑟,在清晨的冷风中,显得似乎有些单薄。 此人看来非同小可,珞熙忽然很想上去会会他。 她看了一眼楚逸容,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也懒得给他打招呼。 珞熙连忙提起一口真气,跃起身子,飞身上了石头。 少年的身影就在眼前,却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珞熙吸了口气,缓缓绕到了少年的正面,天哪!这……这是?她差点从上面掉下来。并不是他面目可憎,也不是他的神情令人震撼。而让珞熙站不稳的原因有两个: ——他现在满脸都是血,正仰着头不让鼻血冒出来。 ——他正是鹦鹉先生中的红衣少年,而且还在珞熙的床上睡了一夜。 少年看到珞熙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刚要张嘴说话,血却从嘴里冒了出来。 珞熙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从衣襟内摸出自己的帕子,递在少年面前,只见他眼睛一亮,一把拿了过去,一个“谢”字也没有,不慌不忙地把血擦干净,接着把手帕递还给珞熙。 珞熙看着满是红色血渍的手帕,并没有把手伸出去。 半晌,珞熙才缓缓道:“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她是一语双关,好好的鹦鹉先生怎么不去说书?为何要来到北松书院?为什么满脸是血?她忽然记起鹦鹉先生并不认识她此刻的模样。 他捂着鼻子道:“昨晚,我吃了人参、羊淫霍、阳起石、还有海狗鞭。” 珞熙额头鼓起了青筋,心想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被毒死?就算肚子饿也不能乱吃。就算街上随便一条野狗,也不会轻易乱吃这些东西的。 少年没有察觉出她的不满,笑道:“兄台真是个好人,这手帕……” 他手里依然举着珞熙的帕子,那手帕几乎要被风吹走了。 珞熙道:“一条帕子而已,你拿着好了。” 她始终不肯接回去,心想这少年真是好笑,上次连她的床都睡了,身上裹着她的丝被,后来还吃光了她所有的零食,如今一个丝质的手帕,怎不会看在眼里? 少年果然把手帕揣进了怀里,甚至把血迹抹到了衣服上。 珞熙皱了皱眉头:“你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少年道:“嗯,是啊!” 珞熙道:“你为什么不去别处?而要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少年道:“为了不影响别人。” 珞熙忽然很想笑,他竟然知道替别人着想,珞熙甚至很想让他看一看周围,已有三十人对着天空望眼欲穿,而且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当中。 少年却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忽然问道:“这些人是不是也流鼻血了?” 珞熙忍俊不禁道:“是啊!” 少年叹道:“你对我真好!” 珞熙疑道:“为什么?” 少年道:“这么多人流鼻血,却只给我一个人手帕,在下很感激。但是,以后还是先给别人吧,否则我会于心不安的。” 没想到他很懂得为别人考虑,珞熙抿了抿嘴唇,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苏红英。” 苏红英,这是一个很中性的名字,珞熙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楚逸容还在等她。正要拉苏红英一起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楚逸容曾经抓捕过鹦鹉先生,如果他下去的话,一定会被楚逸容捉个正着。珞熙连忙回头看了看下方,见楚逸容双目半垂,目光并没有看向他们。 珞熙灵机一动,在苏红英耳边道:“你的鼻血刚止住,最好不要乱走,等你缓过来以后,就快些离开北松书院!” 苏红英的嘴唇张启了几次,眼中似有些疑惑。 珞熙已经纵身跳了下去,向他挥了挥手。 她迅速拉起楚逸容离开了这里,一路上依然有人在天空眺望着…… 课堂上,诸生坐定。 夫子忽然对众人公布道:“质子要在这里入读。”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哗然,目光集中在门口,大概想看看黑炭般的人物。结果很令人失望,进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少年,面如冠玉,俊秀不凡。 珞熙见到他后,气得差点把桌子掀掉。 她瞪着他,心里骂道:“这个臭小子!让你回去就回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竟然还装成质子的身份,也不怕被人发现后,斩首示众。” 夫子接着道:“质子请坐在第七排的空位上。” 珞熙心中一抽,那不是楚逸容的邻座吗?这下子可惨了! 她回头一看,果然楚逸容的眼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苏红英迎着楚逸容的目光,面带笑容,向他点点头,缓缓坐了下来。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与其说是毫无畏惧,不如说是他自在坦然。 楚逸容蹙起眉头,就连珞熙也怀疑他是不是太会伪装。 上课的时候,珞熙总是忍不住把目光挪到苏红英那里,苏红英接触到珞熙的目光,眉毛往上轻轻扬起,眼睛微微发亮,他立刻向她招了招手,面露感激之情。 楚逸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目露眩惑。 珞熙连忙把头转了回去。 珞熙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连夫子讲的什么也没有记住,连忙跑到苏红英身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从座位中拉了出来,一路小跑着,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珞熙喘息着,身后的人似乎一直被她拉着,一点力气也不用。终于,珞熙放慢了脚步。 苏红英笑意浮起,缓缓道:“兄台拉我出来,做什么?” 珞熙喘息道:“你会不会说书?” 苏红英想也没想,立刻就答道:“当然会。” 珞熙没想到他会坦白得如此利落,连忙抓住他的衣襟,正要逼问他的真实身份,却被苏红英一把甩开了胳膊,他淡淡笑道:“东临国人可是天生能言善道,说得好,就是朝堂上的说客。说得差,就是街上的说书人,我府中有很多说书先生,专门取悦贵族,日子久了,连自己也会说上一些。” 珞熙怔了怔,不知还要问些什么。 苏红英接着道:“你就想知道这个?” 珞熙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你究竟是谁?” 苏红英笑道:“我是苏红英。” 林中一片雾气蒙蒙,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湿漉漉,连眼睛都被雾色映得模糊起来,就像湖面映照着月光,一片圣洁之色。珞熙一时间竟然看呆了,再也没有说话。 15、16 冒名顶替 夜里,听雨轩。 院中灯笼亮起。屋里屋外又热闹了起来。 瀑布的雨丝快乐地倾洒着,水滴跳跃着。 等珞熙和楚逸容回到听雨轩时,就看到仆人们进进出出,搬着大小箱子,看来又有人来住了。 得知听雨轩又要搬进新人,这个消息对珞熙来说还算不错,楚逸容虽然住在她的隔壁,却是整夜闭关状态,大概在修炼逍遥无痕传给他的内功,珞熙虽然很想学,他却从不给她传授任何东西。眼前明明有个大馅饼,她却吃不上,害得她心里痒痒的,如同有一百只爪子在挠她。 半个时辰,她都在楚逸容的房前绕来绕去,脚都走疼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地推开他的门,把头探了进去。 楚逸容似乎双目紧闭,头顶渐渐有白烟升起。 珞熙有些好奇,便捏手捏脚走到他的身边。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忽然,里面传来珞熙的叫声。 紧接着是挣扎的声音、呜咽的声音、喘息的声音、哀嚎的声音。 声音一瞬间变小了,消失了,似乎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终于,门打开了,珞熙被楚逸容提着脖领子,她张牙舞爪着,却碰不到他丝毫。楚逸容嫌弃地看她一眼,一甩袖子,珞熙就滚到了地上,他转身进了屋子,大门“砰”一声关了起来,里面传出锁门的声音。于是乎,珞熙被彻底拒之门外,这情形就像丢弃了一只偷腥的野猫。 珞熙扁着嘴,慢慢爬了起来。悻悻然地走到了院子里。 她现在没有了储君的身份,人们似乎并不恭敬一位无权无势的公主。 连楚逸容这个保镖都不待见她,这是什么世道啊! 她忽然想起了凤瑾君,如果姐夫在这里的话,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忽然间,她蓦然惊觉,抽了一口冷气,她竟然在思念着他,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一个从小缺乏父爱的少女,怎能不被他的温柔所感动。 初夏的夜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淡淡花香。 看着院中人来人往,珞熙忽然有了一丝好奇,搬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又见一辆车推了进来,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他到底有多少东西要拿进来? 于是,她把头探进了新房间内,并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 啧啧,这房间真的好豪华,一点也不亚于她的府宅,眼前不由一亮。只是到处都是红色,暗红色的羊绒地毯、浅粉色的冰丝窗帘、朱红色的桃木家具、大红色的蜡烛与烛台。这摆设简直就是一间豪华的洞房,就连凤瑾君与姐姐成亲时,也没有这么讲究。奢侈,太奢侈了!来者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此排场! 珞熙大大地惊叹,摇了摇头。 刚转过身子,就看到了红衣服的“新郎倌”。 他眼里含着笑:“你也住在这里,好巧啊!” 珞熙看到他立刻愣住了,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半晌,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去抢劫了?” 苏红英又笑了,那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他一手指着珞熙,一手抚着胸口,由衷地说道:“你这人很奇怪!为什么要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可是又把手帕送给我,我们俩好像以前并不认识对不对?” 珞熙这才想起,他只见过自己的真面目。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楚逸容一般,能够把她轻易地揭穿。 这个苏红英虽然有时候迷迷糊糊的,但是他并不笨。 就算他装成质子,与手投足之间倒是有那么几分优雅气质。 眼前的华贵的家当,也不是可以伪造出来的。还有,这群下人对他毕恭毕敬,就连珞熙也没有受到如此礼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珞熙甚至怀疑苏红英和鹦鹉先生,只是容貌长得像而已,再说天下之大,一模一样的人物,大有人在。 但是,还没过多久,她这个想法就像水中的泡沫,瞬间就消散了。 远远的,一个绿衣少年捧着几本书走了过来。 他并没有对苏红英行礼,板着脸孔,随意把书抛在桌子上,眼神中带有一丝不悦。他的眼神,珞熙很熟悉,玲珑每次来找她,也是这种神情。可是他的脸孔,珞熙更熟悉,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能够认得出来。 绿衣少年语气有点酸,撇着嘴道:“这是你的课本,我给你拿来了。” 苏红英点点头,他缓缓道:“你没事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绿衣少年再次怨恨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完全构成了酒楼里鹦鹉先生的画面。 珞熙立刻严肃起来,走到苏红英身旁,表情诚恳道:“你能不能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红英道:“又要出去说?在这里不行吗?” 珞熙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见不得人的,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听雨轩内确实不怎么安全,她都可以偷听到北松四霸的谈话,也很难保证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而且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下人,若是泄露了什么,多少都会有些麻烦。 苏红英敛起了笑容,点了点头。 冰盘明月高挂天上,并不需要点着灯笼,也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他们站在河边,苏红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晚的空气很新鲜,夹杂着流水、竹林与泥土的气息,让人身心倍感舒适,而这里潺潺的水声可以掩盖住说话的声音。 珞熙注视着他,心中有些彷徨。 除了彷徨之外,她还有一种担忧。她依稀记得这个男孩子,他那张俊美的脸孔,总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是不是表示他涉世未深?他明明被人追捕着,为什么会出现在书院?还顶着质子的身份,是不是被人利用?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未免太可怕了。 看着她难以启齿的样子,苏红英若有所思。 终于,珞熙思索片刻,嘴唇轻启:“你……” 苏红英忽然打断她,道:“你不要说了,如果你要告诉我,你喜欢我的话,我是不会接受的。” 什么?珞熙顿时呆傻了!他究竟说的什么意思? 珞熙眨了眨眼睛,慢慢开口:“我……” 苏红英再次打断她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两个男人是不可以相爱的,这是天理不容的。” 天哪,珞熙捏紧了拳头,他就不能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苏红英并没有理会她的不满,接着自言自语道:“难怪你用那么奇怪的眼光看待我?难怪你会对我那么好?原来是另有所图,虽然我俊美不凡,但是我也是……哎哟!”他忽然抱着脑袋,□□着,痛苦地蹲到了地上,不满道:“虽然我拒绝了你,你也不能打人啊。” 珞熙咬牙切齿道:“我打的就是你。” 苏红英刚要说话,头上又挨了一下,他立刻护着脑袋,哀怨地看着珞熙。 珞熙这才笑着松开了拳头,不紧不慢道:“现在该我说话了吧?” 苏红英点了点头,脸上却很不乐意。 珞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该给我说实话了吧?鹦鹉先生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故意施加了一些压力给他,拿出女鬼的本色,目露凶色,浑身都阴沉沉的。 苏红英怔了怔,很久才说道:“我可是东临国的质子,并不知道什么鹦鹉先生。” 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承认。 珞熙脸色有些难看,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事情她本来不想谈及,但是不得不用杀手锏了,她锐利地问道:“你还记得在一个女孩的家里,你睡在她的床上,给她讲了一夜的故事吗?” 苏红英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一半,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珞熙趁热打铁,接着逼问道:“你还脱光了衣服,穿着一条白色的底裤。” 一瞬间,苏红英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深刻的、严肃的表情 他迟疑道:“你是?” 珞熙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光洁无瑕的脸庞,对他爽朗地笑着。漂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苏红英目光闪动,展颜一笑道:“原来是你。” 月明星稀,上流的花瓣顺着河水流动着,带着清香。草地很柔软,草丛间点缀的小白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两个人躺在草地上,你一言,我一语。 珞熙问道:“你怎么变成质子了?” 苏红英笑了起来,“我是受人之托,听说质子身体不好,不能出来。” 珞熙道:“既然身体不好,就不用出来了。何必找人代替?” 苏红英摇了摇头,叹道:“他可是个孝子,为了让东临国王对他放心,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我也很开心,这几天真是好吃好住的,除了那一锅霍羊淫……” 他的话让珞熙又可气,又可笑。 珞熙接着道:“你是怎么认识质子的?” 苏红英看了她一眼,答道:“东临国人喜欢听说书,我常常去他府中,每次都有很多的赏钱。” 珞熙羡慕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也讲些故事,这里真是太无趣了!” 苏红英道:“可以是可以,记得要给我打赏。” 珞熙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吗?” 苏红英笑道:“你要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珞熙坐起了身子,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心想这个生活困苦的少年,比起那些荒淫无耻的公子哥要好多了,贫困之人并不低贱,为富不仁还真是可怕!她决定每次听他讲故事,绝对要比东临国质子赏得还要多几倍。 16、17 寒气逼人 夜半,白云山,寒冰窟。 虽然是夏日,冰窟中冰雪未化,洞中冰窟四通八达,冷风刺骨。 珞熙穿着单薄的衣衫,盘腿坐在洞穴当中,周身忍不住瑟瑟发抖,脸颊已冰凉,嘴唇发紫,两手都冻得僵硬无比。她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什么心法。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可以顺畅地背出口诀。 于是,她提起体内的真气,口中吐纳着,寒气一涌来,她立刻运功把冷气逼下去。渐渐的,她的脸色变得红润,嘴唇又恢复了玫瑰般的光泽,身体状态变得和平常无异。 这山上的天气,纵然白天酷热,夜里也很清爽。 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却要跑到这种地方受罪呢? 这个洞窟中阴森森的,只有天然矿石发着光芒,仿佛随时都会冒出什么魑魅魍魉,大概任何一个少女也不敢独自来到这种地方。 那么她究竟是疯了,还是想追求刺激? 可她明明是一副神智清楚的模样,并没有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 其实,说到这桩事情,要追朔到三天以前。 自从苏红英来了以后,珞熙的生活便不再无聊。 珞熙从小到大,朋友没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更不多。 然而苏红英却很对她的胃口,她常常去苏红英的房间串门子,缠着他讲故事给她听,于是,一个说书,一个给赏钱,每天都乐在其中。 直到有一天,苏红英给她讲双刀女侠的故事,却讲得太晚,珞熙眼皮开始不断打架,依然舍不得离开,只好先阖上了眼睛,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了幻境,仿佛自己变成了故事中的人物。 她穿着红色斗篷,手持两把钢刀,骑着白色骏马。 行侠仗义,整治贪官,打抱不平。 受到百姓们的爱戴,令她心里愉快极了!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位武功高强的少年郎,却始终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两个人情投意合,共结连理,洞房花烛的时候,男人掀开了她的盖头,珞熙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竟然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老男人,全身满是黑毛,嘴里流着口水…… 珞熙吓得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红色的屋子里,就像刚才的洞房一般,心中一颤,再一转头,一个男人睡在身旁。难道真是个老男人?珞熙几乎想要惊叫,定睛一看,竟然是苏红英,他和珞熙盖着一床被子,肩膀裸/露在外面。珞熙又一惊,连忙看向自己,发觉自己穿戴整齐,连面具也没有动过,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是,她依然很生气,这个男子竟敢与她同床共枕,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她怒目横眉,攥紧了拳头,狠狠打在他的头上。 他惨叫一声,抱头而起。 被子已经滑落到他腰间,露出了一半屁股,还隐隐约约看到光滑的双腿,天哪!这人竟然还喜欢裸睡!已经见过他身子的珞熙,算是有了定力,只见他捂着脑袋,大喊大叫道:“你打我做什么?” 珞熙嗔道:“不打你打谁?” 苏红英道:“你不讲理。” 珞熙怒道:“我不讲理?那你为什么要脱光衣服?” 苏红英道:“我脱我的衣服,我又没脱你的衣服。” 珞熙想想,觉得也对,接着道:“为什么昨晚不叫醒我?或者把我送回房间。” 苏红英不甘示弱,嚷嚷道:“我以前不也睡在你的床上嘛!我当你是自己人,所以才肯让你留在这里,再说我也很辛苦的,连你睡过去了都不知道,还讲了老半天,哪里有劲把你搬回去。真是好心没好报!” 珞熙懒得与他说话,白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心想反正也没有损失什么,回去把这件事情忘了就好。 谁知门缝里传出苏红英的声音:“喂!昨晚的银子还没有给我?” 珞熙一听就来气,回头大叫道:“把衣服穿好,不要把屁股露出来说话。” 苏红英在屋内道:“你要给我双份的钱,否则下次我就不包你满意……” 珞熙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再说。” 她刚摇了摇头,就看到楚逸容站在不远之处,他正在盯着她看,就像看着一个刚踏出大门的嫖客。目光有些深沉,有些研判,显然已经等了她好一阵子,而且把刚才的对话全部听到了耳中,然而珞熙自从被他扔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同他说话,她正大光明地迎着他的目光,大步流星向自己卧室走去。 爱他怎么去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没有资格过问她的私生活,他怎么想她,怎么看她,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他喊道:“公……珞熙 。” 珞熙没有理会他,目不斜视,接着向前走着。 他是谁?不就是一名保镖而已。凭什么对她呼来喝去?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他已经出现在珞熙的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珞熙怔了怔,瞪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的眼光竟然很深邃,也很镇定,等待她那么久,看着她从质子房中走出来,依然面不改色,此刻拦住她,大概是在尽他的保镖本分而已。 于是,珞熙冷笑一声,又转身向回走。 楚逸容不再拦她,却道:“你不想学我的功夫吗?” 这句话比任何事物都有吸引力,就是珞熙现在想走,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连脚也动弹不得,甚至,她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笑靥如花:“你真的肯教我?” 楚逸容点了点头,接着道:“我随时都可以教你。” 珞熙怦然心动,于是才有了三天后,冰窟中的一幕。 珞熙在冰窟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丹田中感到热气腾腾,人也精神了起来。心想这逍遥无痕的内功心法就是不一样,难怪楚逸容整日都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今天就告一段落,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她缓缓走出洞穴,见外面月色撩人,山中白雾缭绕,小径清幽无人,路途几番曲折,耳边听到“轰轰”的声音,只见悬崖峭壁上有一道大瀑布,在月光下极为壮丽。瀑扶着桥栏杆,看着白色瀑布飞流直下,犹如一条白玉龙,天地为画轴,这是何等的壮观。令她感动,令她沉迷。 她好想带苏红英到这里看看,然后一边饮酒,一边吃烤肉,一边听故事。 想到苏红英,她忽然忆起上次的赏钱还没有给他。 等她把这套心法学会之后,再去找他好了。 不过,楚逸容似乎在教她一些奇怪的修行方法。 甚至要到这深山的洞窟中,让寒冷折磨得她睡意全无,让她整夜与冰魔对抗。她忽然想起徐师傅说过的话:“年轻人以后少看些□□,必要时可以把头浸在冰水里,用银针刺激双腿,还可以跑步,倒立……最重要的是‘忍’。”难不成这与徐师傅说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哪!这么说楚逸容怕她耽于淫佚,所以才会传授心法给她,真是用心良苦 索性她再越轨一些,让他把更高明的武功传给她好了。 虽然会自毁名节,反正她早已没有名节可言! 月明星稀,她越走精神越好,却见壁立千仞,道路曲折。 她刚想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 仔细一听,竟然还是一男一女。 两人的身影竟然被月光一照,投射在珞熙眼前的石壁上。真是活脱脱的影子戏。 珞熙虽然不是八卦之人,却对这一对半夜不睡,私会深山的男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么晚了,准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许是奸夫□□的杀人阴谋,甚至是惊人的谋财计划,珞熙忽然兴奋了起来,连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 男子的身影坐在了凳子上,他缓缓道:“岳芙蓉小姐叫我出来做什么?” 珞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立刻不想走了,她听说过岳芙蓉是北松书院的古典美人,据说这个女子很守礼法,出门要用扇子遮脸,从不在人多的地方出现,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过,女子的身影还真是婀娜多姿。她的声音妙如天籁,几乎令人的骨头都能酥掉。 她柔声道:“北松四霸已有三个人向我提亲了。” 她说话的口气很平和,没有丝毫傲慢之意,珞熙对她更有兴趣了,能让北松四霸向她求爱,那么她的确不简单,甚至很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男子笑道:“恭喜你!可惜一女不能三嫁,你想选谁? ” 岳芙蓉道:“我在等你。” 男子道:“哦?为什么?” 岳芙蓉道:“只有你和他们不同,只有你没来找我……” 男子道:“那又如何?” 岳芙蓉道:“北松四霸是同心同体,陆云谦怎会除外呢?你一定是欲擒故纵……” 珞熙立刻皱起了眉头,听到陆云谦的名字之后,她就像见到鬼一样,再也不想停留,于是她悄悄准备离开这里,刚走了几步,却听到陆云谦的笑声。 他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没有见过你的脸……否则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岳芙蓉道:“应该是的。” 陆云谦接着道:“我很想看看你的容貌,如何?” 听到了这句话,珞熙立刻停了下来,又一步步退了回去,因为她也想看看岳芙蓉的脸。 那位传闻中的大家闺秀,三贞九烈的小姐,究竟长得如何? 17、18 月光圣女 陆云谦穿着鲜艳的衣衫,松松地挽起袖子,大敞着衣领,露出性感的锁骨,他坐在石凳上,缓缓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俊美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的凤目一侧,再次看向岳芙蓉,她娉婷地站在石林前,依然用扇子遮挡着脸。 她淡淡道:“你真的要看?” 陆云谦道:“当然是真的。” 岳芙蓉叹息道:“你真的很贪心,我不希望看到你也变成他们的模样,你要知道,见过我的男人有两种,一种为我疯狂,一种自惭形秽,而这两种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陆云谦笑道:“也许我是第三种。” 岳芙蓉道:“不会有第三种的,只要你看过我的脸后,若是也为我疯狂起来,而我,却一定不会再跟你……跟你见面了,到时候你难免要苦苦思念着我,这岂不是自寻烦恼。” 陆云谦笑道:“你对自己倒是很自信。” 岳芙蓉道:“难道我不该自信?” 她说得没错,因为岳芙蓉的母亲就是一位绝色的烈女,岳芙蓉的父亲刚过世,她的母亲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最后被人救了回来。岳芙蓉从小就学习《女德》,被母亲培养成圣女一般,自从她来到北松书院后,圣女的名号给她更添光彩,虽然遮挡着面孔,但是她目空一切的眼神,足以令一切男人疯狂。至于她的容貌,鲜少有人看到,听说美得与日月同辉。 陆云谦忍不住勾起了嘴唇,眼前的女人很狂妄,甚至比他还要狂妄,他把自己看成孔雀,她已把自己当作了凤凰,圣女变狂女,这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用食指与中指拉动她面前的扇子,神情魅惑道:“口说无凭,让我看了才知道。” 岳芙蓉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扇子。 她似乎在惋惜,叹息一个人即将堕落。 扇子缓缓放下,就像云层散开了一般,露出皎洁的明月。 她的容貌像女神一样圣洁,像莲花一般动人,这种美丽世间少有,几缕发丝垂在耳畔,眼珠如同黑夜的一颗明珠,比星光还要灿烂,仿佛走出画卷的女神。像清晨天空中飘荡着的白云,纤尘不染,是无以伦比的亮丽,是那样清新脱俗,是一种轻柔的、高洁的、梦幻的……又是青春无瑕、高雅不凡的、风华绝代的…… 她的项上戴着七宝项链,耳上挂着黑色的珍珠,还有腕上精致无比的金镯,以及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这些饰物都是稀世的宝物,依然无法衬出她的美丽。 她的神情很严肃,仿佛在等待着陆云谦的疯狂。 如她所想,如她所愿,陆云谦的神情变了,他眼中渐渐露出了惊艳。 与此同时,他也完全失去了自尊与狂傲。 陆云谦完全着魔了一样,他战栗着,就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喔,岳小姐!岳芙蓉!芙蓉!”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紧紧抓住她的柔夷。把脸贴在她的手上抚蹭着,闭上眼睛,仿佛接受着洗礼,他整个身心都沐浴在她的光环中,开始请求她不要嫌弃他,就像任何一个庸俗男子般轻贱,甚至要为她付出一切,连天上的星星也可以替她去采摘。 岳芙蓉漂亮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失望透顶,那双大眼睛仿佛在说,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和其他男子没有任何两样。她抬头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森冷,忽然向树林中黑暗之隅扫去。 过了一会儿,一只兔子从里面跳了出来。 她脸色微微缓和下来,这才把目光挪开,而那里正是珞熙躲藏的地方, 眼前的情景,珞熙全部看到了眼中,她非常震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并不是因为高芙蓉的美貌惊人,而是陆云谦的反应蹊跷,没想到一个如此狂傲的男人,曾经扬言让女人们都拜倒在他脚下的男人,竟然也会卑躬屈膝,而且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也太惊人了! 他甚至已经跪在了地上,仰视着岳芙蓉,哀求地看着她。 她的姿态高高在上,轻蔑地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陆云谦点点头。 她接着道:“可以送给我最宝贵的礼物?” 陆云谦接着点点头。 她眼睛一亮,神情让人不能抗拒,缓缓道:“我要你腰上的银鞭。” 珞熙闻言一怔,额上沁出了冷汗,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 陆云谦的银鞭是御赐的宝物,只有战功赫赫的人物,才有资格获得它,陆云谦的先祖是开国时期的大将,他十年驰骋沙场,浴血杀敌,开国皇帝封他为护国公,并赐给他灵蛇银鞭。陆家三代单传,陆云谦从小就得到银鞭,继承了爵位,绝不可能转送他人,更不能够赠给女人。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不但爵位不保,而且会株连九族。 陆云谦就是脑子再笨,也不可能把银鞭送给别人。 谁知他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竟从腰间取下鞭子,双手奉上。 岳芙蓉接过鞭子,淡淡一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要走了。” 陆云谦道:“我送你。” 岳芙蓉道:“不用。” 陆云谦依依不舍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岳芙蓉道:“等我想见你的时候。” 陆云谦追问道:“你什么时候想见我?” 岳芙蓉道:“应该不会很久。” 陆云谦欣喜道:“我等你。” 岳芙蓉没有再说话,她把银鞭缠在自己的腕上,慢慢地向石林小路走去。她走得非常慢,渐渐地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夜,似乎变得黑暗,陆云谦依然站在那里发呆,神情是茫然无助的,他像一尊石像一样,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地方…… 陆云谦大概会在那里站上一夜,珞熙不再看他,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石林。 如果不是这个晚上,珞熙就不能见到陆云谦如此奇怪的一面,也因为这个晚上,给她日后惹来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也不会对岳芙蓉存有了戒心。尤其是岳芙蓉取下扇子的时候,虽然珞熙离得很远,依然看到她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她想,岳芙蓉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北松书院的四位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难道她真有圣女的神力? 不管她怎样思索,依然无法想像出陆云谦怎会变得如此奇怪。 她慢慢走回听雨轩,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 外面的水滴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珞熙的头脑仍然昏沉。 一推门,发现门并没有锁,大概是自己出门忘记了,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窗前的蜡烛,刚回头就看到床头坐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凤瑾君。他竟然穿着很宽敞的中衣,头发也用一根丝带随意束着,完全是准备入寝的模样。 他两手环肩,双目若有所思地看着珞熙。 “天哪!”珞熙笑道:“姐夫怎么过来了?这半夜三更的……” “你也知道是三更半夜……”凤瑾君缓缓道:“终于知道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就表示来了很久,也等了她很久了。而他的神态也不像平时那样雍容闲雅,虽然面无表情,语气却充满了责备之意,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珞熙道:“这么晚了,姐夫有事情?” 凤瑾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像,你很不欢迎我?” 珞熙道:“不是不欢迎,只是孤男寡女的……” 凤瑾君忽然用深沉的目光望着珞熙,口吻带着责备道:“我以为你不知道……也不懂这个道理,但是,我还听说,你在别的男人那里过了一夜。” 珞熙立刻睁大了双眼,脸色苍白地瞪着他。 凤瑾君也看着珞熙,珞熙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严肃的神情。珞熙忽然感到了沮丧,无奈,也感到了脸红……他竟然知道了这桩事情,看来楚逸容并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君子,而是彻头彻尾的两面派,一边教她功夫,一边在背后捅她一刀,她甚至已不想再见到他了。 她蠕喏着说道:“姐夫,那是……” 凤瑾君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是什么?” 是啊,如何解释给他听呢?这可是一言难尽的事情,关于鹦鹉先生的事情似乎还不能开口,假冒质子的事情也不能让他知道,还有楚逸容捉拿苏红英……这让她如何是好?她的大眼睛默默地睁着,黑漆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头渐渐昏沉起来,思想也跟着迷糊了。 看着她傻傻的模样,他忽然宽容一笑,道:“你有苦衷是不是?” 珞熙连连点头,两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襟。 他接着道:“你们什么也没有发生,是不是?” 珞熙更加用力地点头,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果然是个好姐夫,如此善解人意,这种男人简直是世间少有,能嫁给这样的好男人,是姐姐修来的福气。她若是知足的话,就不要宠幸那些面首了。等等,面首?她的脑子有些昏沉了,忙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姐夫明明送了许多男宠给姐姐,就表示他不会在意这种行为,一个对妻子红杏出墙,丝毫不在乎的男人,又怎会在乎她的妹妹? 天哪!天哪!她是不是自作多情? 他这么晚来到自己的房间里,还等了她那么久,究竟意欲何为? 她下意识地望着窗外,微弱的曙光已透入窗缝。天空像是要亮了?珞熙再次看向凤瑾君,他眼中布满血丝,难道他一夜未睡?难道楚逸容没有告诉他,自己出去练功了。不,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不告诉凤瑾君,而他真的一直在等待,就像一个父亲担心自己晚归的女儿,难道他真的怕她遇到不测?怕她被坏男人给骗了?想着想着,她心里一暖,心中甚至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 她忍不住道:“姐夫,我以后不会了。” 凤瑾君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慢慢站起身走过去。 于是,珞熙与他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他忽然握住珞熙的手腕,用力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她吃惊地被他拉进怀里,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的震撼。感受着他轻触她的额头,用手指掠起她的碎发,珞熙的身子有些僵硬,心脏飞快跳动着,而头脑昏乱……忽然间,她的眼睛睁大了,她明白什么事情不对了。 可是她完全无法动弹,她的脸又红又烫。 忽然,他低下了头,他的嘴唇向珞熙脸颊凑去,她的呼吸开始不顺畅了,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在她那内心深处,却在矛盾着,这不可以的,不可以,不可以…… 然而,他的唇并没有落下去。他贴在她耳边道:“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早已知道了。” 什么?珞熙连忙睁开了眼睛,心中的悸动消失殆尽。 她的耳畔忽然有些发痒,原来是凤瑾君在笑,他笑道:“而且,像你这样的笨女子,怎么会懂得勾引男人?顶多被坏男人骗了而已。” 珞熙的身体立刻僵硬无比,气息也紊乱了。 凤瑾君接着道:“还有,我在今晚和楚逸容有事相商,他让我睡在你的房里。谁知刚躺下,你就忽然回来了,所以……我刚才不过是逗你一逗!” 听到这番话,珞熙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可恶的……她立刻使出全身的气力,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开门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凤瑾君的笑声:“质子不在房间,你可以去那里睡。” 18、19 四败俱伤 珞熙在长长的回廊里走着,道路一望无尽头。 她赤着脚,脚下冰冷渗凉。 四周一个人也有没,她手中拿着一个灯笼,浑身都颤巍巍的,忽然一阵阴风吹熄了火苗,她开始害怕了,口中轻唤着:“父皇!母后!父皇!母后!”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她哈了一口气,忍不住瑟瑟发抖,却依然畏惧地向前迈着步伐。 周围更阴冷了,黑暗夜色向她袭来,她茫然四顾,忽然看到白色的窗棂,父皇!父皇!她的心在哭泣着,母后!母后!四周悄然无声,她忽然看到了两副金色的棺木,空气是那样令人窒息,突然,珞熙发出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父皇!母后!她飞快地冲了过去,扑在棺木上。 是的,她想起来了,他们已经离开了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泪水像泉涌般流了出来,几乎淹没了灵堂。 忽然无数只蜘蛛从棺木中爬了出来,黑压压一片,向她的身体快速爬去…… 珞熙挥舞着双手,吓得大哭起来。她害怕得几乎要疯狂,忽然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的额上,轻拍着她的脸颊,“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快醒醒!” 珞熙在惊恐中睁开了眼睛,猛然清醒过来。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发现天已大亮,而周围一片绯红,这个充满温馨的房间并不是阴森寒冷的长廊,暗红色的窗子大敞着,屋内空气流畅,她躺在床上,蜷缩在红色的锦被中,一个红衣少年面带微笑,目光带着一丝担忧,一丝疑惑,一丝笑意。 他笑着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珞熙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依然心有余悸。 苏红英见她沉默不语,只好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目中有了些困倦之意。 过了很久,珞熙才咬住嘴唇道:“我梦见了父母的葬礼。”那个四年前的葬礼,两个金色的棺材,如今依然在她眼前浮现。苏红英替她盖紧被子,拍了拍她的肩,缓缓道:“生死是难免的事情,况且已经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记挂于心上,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珞熙叹了一口气,嗫嚅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虽然父皇的身体很不好,但是他不该死得那么突然,那时候,太医说父皇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但他前日还与我一起散步,之后,他们说母后是殉情自尽,但是母后爱权力胜过一切……现在想想,疑点还真的很多?” 她忽然用手扶住了额头,脸色有些惨白。 半晌,她淡淡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房间内依然没有声音,珞熙一怔,心想苏红英难道跑了不成?可是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她连忙抬头,却看到苏红英傻傻地站在她面前,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珞熙忍不住笑了,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魂到哪里去了?” 苏红英这才动了动眉毛,抽了口冷气:“你……你究竟是谁?” 嗯?珞熙忽然想起两个人认识这么久,苏红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珞熙看着他,觉得他真是个有趣的少年,性子天真而直爽,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不过没有关系,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毕竟他是她很信任的朋友。 于是她脸颊露出浅浅笑容,柔声道:“我是惜月公主。” 她对他可是推心置腹,将心比心,相信他一定会受宠若惊。 果然,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似带着感动。 他大声感慨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倒霉的……失身的……” 咦!他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声音越来越小,连忙缄口不语。但是,珞熙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打雷下雨了,她臭着脸道:“抱歉了,我不是什么纯洁的小花朵,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他谄媚地笑了笑,连忙握住她的手,讨好地晃了晃。口气似安慰道:“残花败柳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很喜欢。比方说……那些的姑娘就比这里的大家闺秀可爱多了!一点儿也不扭捏作态,又爽朗豪放,简直是……哎哟!” 他忽然抱起了脑袋,蹲在地上,痛苦道:“你又打我的头。” 珞熙那微蹙的眉梢上带着浓浓的阴霾,恨恨道:“你最好去死。” 他不满道:“我刚才说错了,的姑娘个个都温柔似水,哪里有你这种母老虎。” 他竟然又把她比作母老虎,实在是太太太可恶了!士可杀不可辱,她的眼睛铜铃般瞪着他,终于忍不住发彪了……她捏紧拳头,把苏红英扑倒在地上,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没头没脸的暴打…… 北松书院,山道。 珞熙在曲折的小道上欢快地走着,她的笑容是可爱的、活泼的,像是初春温暖的阳光,口里哼着小调,垂肩的长发随风飘拂着,掩映着一张清秀的,平凡的脸庞。她发现心情出奇的好,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这要归功于……她把头转到后面,看着满脸淤青的苏红英,脸上又露出春风般的温柔微笑,没想到,打人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 不过,他的模样倒是楚楚可怜,一路上很多姑娘都同情地看着他。 珞熙忍不住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枚鸡蛋给他。 苏红英怔了怔道:“我不饿。” 珞熙答道:“不是让你吃的,是让你敷脸的。” 苏红英道:“敷脸?用鸡蛋?” 珞熙道:“是啊!可以活血化淤。而且用鸡蛋清洗脸,越洗越水嫩。” 苏红英脸色一变,忽然大叫道:“天哪!太奢侈了,穷人连鸡蛋都吃不上,而你竟然用来敷脸,这样做会遭天谴的!” 珞熙撇嘴道:“什么天谴?不要就算了。” 她转过头不再理他,心想鸡蛋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毕竟她每日都要易容,皮肤难免受损,只好用蛋清来保养皮肤。所以偶尔派玲珑下山买鸡蛋,骑马也要跑十几里路。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买得到的,他竟然不领情,真是好心没好报。 苏红英连忙抢了过去,口中抱怨道:“谁说我不要,你把我打成这样?总该补偿一下吧,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这么暴力,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珞熙跺了跺脚,怒道:“鼻青脸肿的男人没有资格说我。” 苏红英笑道:“虽然我脸上挂彩,但是你信不信,我肯定比某些人好看?” 珞熙嗤鼻道:“我才不信!” 苏红英道:“你朝山上看看?” 珞熙迟疑了一会,慢慢向山上看去,谁知还真有一个满身淤青的男人。 他光着脊梁,被两个下人搀扶着,背上高高肿起,脸色的淤伤更是怕人,就像从山顶上滚下来了一样,珞熙见到他的脸后,不由大吃一惊。此人正是北松四霸的乐水。他一边□□着,一边还是骂骂咧咧,只是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珞熙与苏红英目光充满了同情, 心想以后走路还是要注意脚下,不要东想西想,万一脚底一空,就是这种下场。 他们感慨了一番,谁知刚走了十几步,又有两人扶着尧□□走了下来,他狼狈的模样比起乐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全身的衣服破烂不堪,连底裤也烂了几处,真是衣不蔽体。 周围的少女看到他,都惊呼了几声,羞得红了脸。 尧□□虽然受伤,火气却很大。 他粗着脖子,大声骂道:“你们这些丑八怪,无盐女,装什么清高,比起岳芙蓉小姐来说,你们差得太远了,还不快给我滚远些……呜,疼……” 他的伤口大概被触动了,疼得呲牙咧嘴。 姑娘们捂嘴偷笑,他却耷拉下脑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失去重心后,下人们铆足了劲,才把他弄了下去。 紧接着,傅禧也被人抬了下来,他算是最安静的一个。本来武功就不济,只有被打晕的份。 看到这番情形,周围一群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听说北松四霸为了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四人争得面红耳赤,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能让北松四霸反目成仇的女人一定了不得。大家互相打探着,揣测着,终于有了眉目。于是,岳芙蓉成了北松书院最有名的美人。 北松四霸走了三人,那么陆云谦哪里去了?珞熙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山的高处,慢腾腾地走过来一个人,他的脚步艰辛而沉重,竟是陆云谦,他的身影竟有些孤独,脸上也挂了彩,身体却并没有大碍,只是腰上的银鞭不在了。 周围人好心道:“你要不要紧?” 他置若罔闻,他的目光仿佛十分珍贵,只肯看着他喜欢的物品,喜欢的景色,以及喜欢的女人。步伐始终没有停下来,仿佛周围没有他值得留步的理由。 众人见没有好戏可看,统统都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珞熙不由叹气道:“真没有想到,岳芙蓉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能把四位公子弄成这样。”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只能让自己听到,就连苏红英也没有留意。 谁知陆云谦猛然回头,不但回了头,而且向珞熙走了过去。 对她冷冷道:“你刚才说到岳芙蓉?” 珞熙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他接着道:“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也想和我抢她?” 珞熙摇了摇头,道:“放心,我不会看上她的。” 谁知陆云谦并没有放过珞熙,他居然变得怒不可遏,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大吼道:“你凭什么看不上她?她哪里让你看不上了?” 珞熙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她很好,很美,我配不上她。” 他更加愤怒:“你见过她的真面目了?” 珞熙点了点头,拉着苏红英,准备离开这里。 他却一把拉住珞熙,喝斥道:“见过她的容貌,你怎能这么走了。” 珞熙道:“你要如何?” 他冷冷一笑,眼中露出杀气,顺手拿起地上的柳条,向珞熙脸上抽了过去。 19、20 吸血冥蛛 北松书院,山道上。 陆云谦的面容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阴郁,可是他的鞭法真是不容小窥,虽然手中拿的是根柳枝,手下却毫不留情。灵活得仿佛有了生命,上下舞动着,似乎能看到当年护国公驰骋沙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形。 珞熙暗暗庆幸,好在他的鞭子已经被岳芙蓉拿走了。 否则今日珞熙绝对无法与他对抗。 只见柳条拂过之处,连石头上都印着深深的痕迹。 珞熙终于知道尧□□的衣服为什么会烂成那样,她可不能步入后尘。哪知陆云谦目光灼灼,不知不觉已和他过了七十招。与他对招的同时,不经意地看到他脖子上方,有个小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着。 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不慎走了神,陆云谦迅速向她几处要害袭来。 正当珞熙招架不及的时候,苏红英忽然跳了过去。 他大声喊道:“辣椒面来了!” 顺风一挥手,向陆云谦面上扬了一把红色粉末,大概是最辣人的朝天椒,空气中立刻充满呛人的味道,陆云谦低头只好用手挡脸。 珞熙趁机在他颈处连击几下,陆云谦的头一垂,“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烂醉如泥的醉汉。 珞熙虽然击倒了陆云谦,心中却不怎么舒服。她的师傅教导她,比武要光明正大,绝对不能使用蒙汗药、石灰粉、□□这些卑鄙的伎俩,否则就是赢了也没有骄傲之处。 她瞪大眼睛,喝斥道:“你怎么能使用下三烂的招数?” 苏红英叹了口气,笑道:“这不是逼不得已么。” 珞熙撇着嘴道:“真亏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苏红英道:“这山上到处都是野味,不带些佐料,饿了怎么办?” 珞熙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苏红英挠了挠鼻子,满面笑容,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和一个女人吵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一个聪明的男人,在女人那里吃过几次亏后,就懂得如何做一个哑巴。 珞熙蹲下身子,用手拉开陆云谦的衣领,小心寻找他脖子上的红点。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暗红色的,红豆大小的蜘蛛。身上有些浅黄色的斑纹,全身发出淡淡的光泽。竟和珞熙梦中所见的一样。她看着那个东西,心里有些畏惧,也不敢用手碰触。 苏红英却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只见那只蜘蛛已经跑到他的手中。 珞熙喊道:“小心有毒。” 苏红英道:“没事。” 他咧嘴一笑,忽然把蜘蛛放到珞熙的眼前。 珞熙向后退几步道:“你真恶心。” 苏红英摇了摇头,缩回手,笑道:“这种蜘蛛叫做吸血冥蛛,本身并没有毒性,是不会死人的,但是它生性嗜血,尤其是龙兽的鲜血,也可以操控别人的意志,令人产生幻觉。” 珞熙道:“世上竟然有这种东西,真是吓人!” 苏红英道:“不过吸血冥蛛非常罕见,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除非……” 珞熙道:“除非什么?” 苏红英道:“除非有人用它来害人。” 珞熙立刻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圆圆睁着,她嫣然笑道:“你竟然知道这么多!不愧是鹦鹉先生。” 苏红英目光一闪,嘿嘿笑道:“我也是猜测而已。” 珞熙轻叹了一声,无限感慨道:“看来北松四霸的心智都被吸血冥蛛给控制住了。” 苏红英道:“没错,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 珞熙道:“这一定是岳芙蓉搞的鬼名堂。” 苏红英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珞熙道:“陆云谦昨日还是神智清楚,但是私会过岳芙蓉之后,就变成另一个人。” 苏红英道:“你看到了?” 珞熙脸色变得很凝重,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珞熙把昨夜看到的,听到的统统告诉了苏红英,北松四霸的求婚、岳芙蓉的容貌、陆云谦用发着异样光彩的眼睛看着岳芙蓉,用热烈而近乎疯狂的声音说道:“喔,岳小姐!岳芙蓉!芙蓉!”仿佛岳芙蓉已经成为了他的生命……这简直就是一场难以置信的恶梦。 这桩事情疑点很多,为什么岳芙蓉要拿走陆云谦的银鞭?为什么要让北松四霸反目成仇?难道她只是想要成为北松书院的第一美人?不过是个虚衔而已,真的值得她大费周章? 珞熙回头看着苏红英,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眼睛一眨不眨,一直出神地看着远方。 漂亮的嘴唇忽然勾起,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珞熙没想到,他深思的模样,竟然如此吸引人的目光。 她心想着:“苏红英一定也很震惊,大概在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这个人看上去神经大条,可是有些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她也一同坐在苏红英的身旁。她刚坐稳当,就察觉苏红英一个人偷偷在笑。 珞熙连忙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苏红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珞熙缠着他道:“告诉我好不好?” 苏红英摇头道:“女孩子还是不要……没什么大不了的。” 珞熙怒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你再不说我就打你!” 这一招果然奏效,苏红英连忙用手向山下树丛中指去。 珞熙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山坡下杂草茂盛地生长着,柳树垂着长长的,绿色的枝叶。树下有两个光溜溜的人影乍隐乍现,忽然一阵风吹过,只见两俱身体交缠着,晃荡着,完全是恬不知耻,在草地做那快乐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现上面有人。 珞熙虽然带着面具,但她的脸已经涨红了,就像熟透了的番茄。 苏红英偷笑道:“这一对野鸳鸯缠绵很久了,你看脚丫子一翘一翘的,多好玩!” 珞熙闻言脑袋一晕,忍不住气息紊乱…… 陆云谦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他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恶梦。 他梦到兄弟间为了一个女人相残,大家受了伤,连他也不例外,他甚至不能呼吸,也不能喘气,看着他们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完全在仇视着他……他们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怎么看都是那样遥远,他想向前走,他们却在退后,慢慢地离开了他,周围一片黑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万分恐惧地伸出手去,发出一声悲惨的大呼: “尧□□,乐水,傅禧,你们不要走。” 这么一喊,陆云谦竟然睁开了眼睛,一道阳光刺入眼中。 他依稀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咦?怎么会在地上? 一抬眼,就看到眼前有两个少年。一位是质子,另一位是他平时看不上眼的珞熙。忽然间,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所有的意识,乱麻似的纠缠不清,他已完全理不出头绪…… 半晌,他捧着头,吸了口气道:“我怎么在这里?” 珞熙与苏红英面面相觑,珞熙忍不住道:“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云谦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珞熙接着问道:“那么岳芙蓉呢?” 他缓缓抬头,眼里很平静:“岳芙蓉?怎么了?” 珞熙沉默了很久,慢慢地打量着他,用牙齿咬着嘴唇,眼里带着一丝怀疑。 她接着道:“你再好好想想,昨天晚上见过什么人?” 陆云谦眯起眼睛,深思着,沉吟着,依然摇了摇头。 苏红英笑道:“看来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珞熙点头道:“应该如此。” 陆云谦眩惑地看着他们,疑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于是,苏红英给陆云谦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是珞熙亲身经历的,偏偏从他嘴里讲出来,带有很多传奇色彩,使人身临其境,就好像苏红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陆云谦听着听着,慢慢皱起了眉头。直到得知他的银鞭被岳芙蓉骗去后,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他脸上带着愤怒的,焦急的神情,大声道:“我必须把鞭子要回来,否则……” 否则他这辈子就要告别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一点珞熙心里非常得清楚。 于是陆云谦猛然站起身子,刚走了两步,眼前却一黑,又跌坐在地上。 苏红英叫道:“小心!” 他甩手道:“不用管我。” 他接着挣扎着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带着野兽般的愤怒。咆哮一声,身体再次充满力量,于是,不顾一切地向山下跑去,边跑边记起了什么。 他接着喊道:“乐水他们就交给二位了,日后我一定会报答的。” 珞熙看着消失在山路上的身影,发现此人轻功不济,真可惜他的鞭法那么精湛,一定是幼年时期逼学而成。若是以后和他对战,抵挡不过的话,她会考虑逃跑,然后…… 忽然,耳边又听到苏红英的笑声。 珞熙问道:“你笑什么?” 苏红英笑着用手指着山坡:“你快看,快看。” 珞熙若是没有记错,那里有一对野鸳鸯,她斥道:“你还没有看够吗?” 苏红英一把拉过她,非要让她看看。 珞熙不情愿地看向那里,原来这对野鸳鸯被惊动了,大概因为陆云谦的咆哮声,以为有人捉奸,只见男人慌忙间穿错女人的裤子,露出半截腿来,裤裆也提不上去。女人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直接光腿套上了裙子,胡乱套上了衣服,也不管那男人,撒腿就跑,忽然裙子被树桩给绊住,她光着屁股滚下山去…… 苏红英瞠目结舌道:“好惨!” 珞熙汗颜道:“真的好惨!” 苏红英却道:“我终于知道书院的规矩,因何而立?” 珞熙道:“什么规矩?” 苏红英道:“不要大声喧哗,不要做苟且之事,否则下场就是这般。” …… 下午,他们找到其余三人,从他们身上取下吸血冥蛛。 待大家醒来后,果然反应很奇妙。 尧□□的表现最为激动,他看着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就像被人玷污的大姑娘一样,几乎都不要活了。他哀嚎道:“我这次丢人了,以后绝对没有大家闺秀肯嫁给我……就连我祖传的七宝项链也被岳芙蓉给骗走了,叫我如何面对尧家的列祖列宗?” 他哭着哭着,一把抱住了乐水:“善兄,我该怎么办啊?” 乐水也恼怒不已,因为他俊美不凡的的脸孔,如今变得……说好听些,是面目全非,说明确些,和市集上的猪头没……没有什么分别。 他拍了拍尧□□,似安慰道:“尧兄,丢了东西没什么大不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尧□□点点头,连珞熙也惊讶他说出了这番道理。 他接着咬牙切齿道:“可是,身内之物就不能如此算了,我引以为豪的面孔,竟然……” 乐水忽然推开尧□□,一把扯住傅禧的衣服。 “为什么只有你安然无恙?为什么?” 傅禧被他拉扯着,身子随意晃动着,连头也没有抬,低垂着双眼,沉默无语,脸上却是一副沮丧到了极处的神情。身体就像上千年的腐朽建筑,仿佛随时都会垮下来。 珞熙知道,一个人只有受到最强烈的打击,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20、21 帝姬醉酒 北松书院,凤瑾园。 凤瑾园里的景色,远远比书院其他庭院要热闹许多,也漂亮许多,就算还有如此美丽的庭院,也没有如此清雅的兰花,而且是品种繁多的兰花;就算有各式各样的花朵,也没有这么多的客人;就算有这么多人,也没有这么多贵重的礼物。 农历二十二日,万里无云。 今天是凤瑾君的生日,许多人不远千里而来。 山下的客栈几日内爆满,甚至路边也有人搭起了帐篷。 主人并没有邀请任何人前来,也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依然来了好几百人,把凤瑾园围得是水泄不通,院中只有两个小童,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拿出笔墨纸砚,几叠红纸,开始收礼。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每件礼物也都是费尽了心机。 有百年的佳酿、千年的人参、罕见的珍禽异兽…… 甚至有人带着一个歌舞班子进来,都是美艳绝伦的异域少女。在院中占了一席之地,她们拍打着手鼓,手腕上戴着彩色的铃铛,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却没有把主人吸引出来。 这是珞熙亲眼看到的情形,她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贺寿,也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热闹,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东一群人,西一群人,只见到处都是人声喧哗。 当她手捧着礼物,忍不住在东张西望时。 忽然听人大声呵斥道:“新来的,不要插队。” 珞熙回头一看,发现身旁也排起了长队,而且还是四队。 她悄悄地走到队伍末尾,嘴里叽咕着,发出一连串的不满:“什么二十四岁大寿,真是莫名其妙的借口,这里白头苍苍的都有几十个,还要跑来给小辈拜寿,简直不可理喻……” 她还没有抱怨完,忽然被人推了一把,身子向前一倾,礼物摔到了地上。 只听“哐当”一声,礼品碎裂开来。 周围同情地看着她,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讥笑了两声。 二百两银子就这么白费了,珞熙隐隐有些心疼。 这些日子与苏红英处在一起,仿佛自己也变得抠门了起来,算算自己的家底不薄,但她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每月从宫里领出的俸银才五十两,花钱不节制的话,总会坐吃山空。于是,她走到哪里都要讨价还价,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文花。买礼物也是与玲珑一起杀价,一个古董花瓶硬是从一千两降到二百两。 如今可好,还没有送到人家手里,就只听了一声响。就是最贵的烟花爆竹,也不是这个价格。 她只好弯下腰,拾起摔碎的礼品,悻悻然地离开了凤瑾园。 …… 听雨轩。 珞熙双手托腮,坐在桌前一直发愣。 她看着打碎的花瓶,实在想不出拿它做什么? 真心疼!这好歹是二百两银子,四个月的俸禄啊!忽然,她想到了苏红英,他好像曾经说过有种方法可以让瓷器还原,也许他可以帮她处理这个花瓶。 于是珞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出房间,推开了他的房门。 她头也不抬道:“苏红英,你快来看一下,我的花瓶被……” 忽然间,她看到房间里挤满了人,而且还是四个讨厌鬼——陆云谦、尧□□、乐水、傅禧,他们竟然和苏红英聊得十分开心,神态也与平时不同,显然对苏红英的能言善道感到万分钦佩。 珞熙惊讶道:“你们这是……” 她的声音并不小,至少比蚊子的声音要大很多。 但是大家都不理会她,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这时候,苏红英对她咧嘴一笑,就好像刚看到她一样。 他笑道:“你来得正好!” 珞熙道:“怎么了?” 他接着道:“你那里有没有好酒?” 珞熙道:“有一壶,你要做什么?” 苏红英道:“快去给我拿来?” 珞熙道:“哦。” 珞熙回房间拿出了桂花香,给苏红英送了过去,平时都是与他边饮酒边说故事。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她刚推开门,苏红英顺手就接了过去,他转身道:“谢了,你先回去吧。” 便一眼也不看她,仿佛她又变成了透明人。 只见陆云谦忽然走到苏红英的身边,对他深深作了一个揖,珞熙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她的确看到陆云谦在向人低头,甚至还听到他说的话。他恭恭敬敬道:“这次吸血冥蛛的事件,多谢质子相助,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珞熙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是她救了他们好不好?谢人也要分辨清楚。 偏偏其他三人也一起作揖,脸上都是毕恭毕敬的神情。 苏红英忙上去搀扶,叹息着,似乎准备告知实情。 珞熙这才感到了欣慰,苏红英不愧是苏红英,这才是她的朋友! 苏红英却摆摆手,淡淡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珞熙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她看错他了。这句话完全把功劳抢了去,还落得一个“居功不自傲”的美名。 北松四霸对他更加充满敬意,话语中已经开始兄弟相称,苏红英似乎也很高兴,仿佛五个人相见恨晚……不知怎的,珞熙有一种被人遗忘了的感觉,眼前就是男人的世界,而她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永远无法介入他们之间,也永远无法和他们成为朋友。 于是,她心情失落地打开房门,离开了这群男人…… 子时,苏红英的房中依然热闹非凡。 珞熙的内心却很空虚。 她端着一碗看似很好吃的宵夜,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毕竟是玲珑送过来的,她怎能拒绝她的一番心意?珞熙怕烫,慢慢走着,当她路过楚逸容的房间,似乎听到古琴的声音,她忽然间有一丝好奇,这个楚逸容除了武功高强之外,难道还精通音律? 于是,珞熙推开楚逸容虚掩的门,端着碗站在门口。 果然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在里面坐着,他的琴声婉转悠扬,和他的人一样,当他看到珞熙后,温柔笑道:“你怎么来了?” 珞熙反问道:“姐夫不是在做寿么?跑来这里做什么?” 凤瑾君把琴竖起,笑道:“我要在这里清静一下。” 珞熙道:“可是很多人都在等你。” 凤瑾君道:“你怎么知道?” 珞熙道:“因为我去给你送贺礼了。” 凤瑾君闻言一笑,问道:“你手里端的什么东西?不会是送我的贺礼吧?” 珞熙刚要回答不是,却听凤瑾君道:“我正好有些饿了,可以端给我尝尝吗?” 珞熙把宵夜端了过去,放在桌上,这盆汤颜色很清,里面飘着红色的,绿色的,黑色的食材,颜色搭配得很好看,味道闻上去也很香醇,简直比京中最豪华的酒楼做得还要好。 凤瑾君笑道:“这恐怕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珞熙尴尬地点头道:“是我请人做的。” 凤瑾君道:“什么人做的?” 珞熙道:“是我带来的下人,姐夫快尝尝吧!” 凤瑾君用汤匙舀了一些,在唇边吹了吹,珞熙忽然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这汤的味道好不好,玲珑常常放错东西,有时候连调料也会忘记放。 他浅浅尝了一口,忽然眉头皱了起来,珞熙心想这可惨了,果然…… 看着她畏缩的模样,凤瑾君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会下了□□吧?” 珞熙忙摇头道:“绝对没有,要不我尝一口?” 凤瑾君笑道:“好啊。” 珞熙接过碗去,也尝了一口,发觉并没有不对之处,又喝了一口,也很好。 凤瑾君忽然笑了起来,“不用尝了,我开个玩笑而已。” 他竟然又在取笑她,实在太过分了!珞熙忍不住跺了跺脚。 凤瑾君接过了瓷碗,接着品尝,珞熙突然发觉两人共用了一个勺子,而且她还把汤匙唆了一口,这岂不是……珞熙脸颊一红,连忙行礼道:“姐夫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等等!” 珞熙心中颤了颤,慌忙道:“姐夫还有什么事情?” 凤瑾君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陪我喝几杯?” 按理说,她应该给凤瑾君敬酒,陪他喝酒也是在所难免的,珞熙只好点头应允。 凤瑾君让她坐下来,替她到了一杯酒,道:“你似乎心情不好?” 珞熙目光有一丝迷茫,却道:“我很好!” 凤瑾君忽然把身子往后仰,靠着床头,用手指轻敲着桌面,深深地注视着珞熙,那双眼睛似乎能把她看透。其实她不希望他用这种眼神看她,仿佛她在他面前是□□裸的,甚至快要无处遁形了。 他忽然道:“你喜欢书院吗?” 珞熙抿了一口酒,叹气道:“不是很喜欢。” 凤瑾君道:“你是不是觉得做一个皇帝,比现在这样子好得多?” 珞熙一怔,她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又喝了一口酒,这次是一大口,接着道:“其实我要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个昏君。” 凤瑾君忍不住笑了,问道:“为何?” 珞熙想了想道:“因为,太傅常常骂我不是当皇帝的料。” 凤瑾君道:“他对你的要求太高。” 珞熙摇摇头,又喝了一口,凤瑾君却始终未动,他再次给她满上。 珞熙接着道:“他说得没错……我涉世未深,既不了解百姓的疾苦,也没有辅佐我的人。”她忽然站起来,打了个酒嗝:“但是当时我很生气,趁他睡觉时,剪光了他的胡须……” 凤瑾君不禁莞尔,他用手指在她鼻头上轻点了几下,笑道:“后来呢?” 珞熙又喝了一口:“从此他就再也不肯教我了。” 凤瑾君脸上的笑意更浓:“再后来呢?” 珞熙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再后来……我就去习武了,还是师傅最好了,夸我聪明伶俐,是个练武的奇才。”她接着喝了起来,话也渐渐止不住了。“别人都是什么明君的,昏君的。烦死人了,如果皇帝身边都是些谗臣贼子,那么……他再圣明也没有用,就好像有人蒙住了他的双眼。” 凤瑾君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珞熙疑道:“你真的了解我所说的?” 凤瑾君道:“相当了解。” 珞熙凝视着他,忽然欢呼一声,扑到凤瑾君的怀里。却感到他的身子僵了僵,她轻声笑着,口无遮拦道:“还是姐夫最了解我了,姐夫万岁。” 凤瑾君轻咳了一声:“莫要乱说话,你的姐姐才是真正的万岁。” 珞熙笑道:“对对!你看我好像头开始晕了。” 她的确已经迷糊了起来,依然伸手去拿酒杯,却被凤瑾君阻止:“你喝多了!” 她笑道:“我没有喝多,我心里清楚的很。”她把酒一饮而尽,目光忽然恍惚了起来,苦涩道:“姐夫!他们总是逼我学这个,学那个,我其实很不开心,你知道吗?” 凤瑾君从她手中拿过杯子,轻声道:“知道!知道!” 珞熙叫道:“我还要喝。” 凤瑾君叹气道:“你先歇一会儿。” 珞熙点了点头,忽然道:“姐夫,你说国家是皇帝一个人的吗?” 凤瑾君道:“当然不是,它是天下所有人的。” 珞熙道:“姐夫说的真好!”她眼波流媚,大声笑道:“做皇帝真倒霉啊!一点自由也没有,若是皇帝没有治国的才华,他只有依靠他的臣子,若是臣子也不行……”她忽然停了下来。 凤瑾君道:“如何?” 珞熙摇摇晃晃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让他们覆舟……” 忽然,她的嘴被人捂上,凤瑾君无奈道:“公主,你醉了!” 醉了?什么醉了?珞熙的头越来越昏沉,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她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忍不住一直笑着,甚至抱着什么人不放手。她感到的喉咙干涩,忙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耳畔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却不想张开眼睛。 似乎有人把她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有一只手轻轻触摸她的面颊,缓缓撕开了她脸上的面具。 她干渴难忍,忍不住□□了两声。 忽然,两片温热的嘴唇覆在她的唇上,紧紧贴着,柔柔地碰触着,接着轻舔了一下,带着湿润。她口中干涩难忍,如逢甘霖,开始吸吮着,辗转着,她的头更加晕眩了,身子也变得轻盈,好舒服!如同飞上了云雾……于是,她开始喘息,浑身乏力,口中发出娇媚的□□,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她感受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同时离开了她的嘴唇。半晌,一双手慢慢推开了她的胳膊。 耳边听到关门的声音,忽然间,万籁俱寂。 这一定是个春梦。珞熙这么想着。 21、22 点金之术 白云山,艳阳高照。 在这个一线天底下,竟有一池温泉,阳光透过山间的缝隙照进来,照在珞熙光滑如绸的皮肤上,水温舒适,阳光也温暖,她惬意地坐在温泉里,眯着眼睛,把纤秀的玉足伸出水面,用脚趾轻触泉水中的红色花瓣,淡淡地笑着,世上还有什么比泡温泉更令人舒服的呢? 珞熙今天逃课了,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北松书院。 她偷了马圈里的马,沿着山道飞奔,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跑到无人的草地,摘采树上的野果,施展轻功与猴子们一起飞檐走壁,捉迷藏。肚子饿了的时候,采了一些白蘑菇,点了一小堆火,边烤边吃。渴了就在山涧寻找水流,等她发现了这个温泉,已经流了一身汗…… 周围虽然没有障碍物,但是也没有人。 于是她脱下了鞋袜,褪了外衣,解开胸前的白绫,取了脸上的面具。 她蜷缩起身子,整个人都钻进水里。 她看着水中孤单的身影,寂寞而忧愁的容颜,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是的,她很孤独。 记得今天早上醒来时,她有些头晕。 一夜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隐约想起苏红英每日都与她同进同出,不知他有没有找过她?忽然间,她记起昨晚他与北松四霸有说有笑的情景,马上有点面无人色,低垂下了脑袋。 沉思片刻,发现自己睡在楚逸容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见桌上放着早点,还有一碗解酒茶。 大概是姐夫给她留下的,珞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发觉早已凉透。 也不知怎的,心里面竟然空落落的。 珞熙懂得如何调整心情,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绝不能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最好出去走一走,外面鸟语花香,非常适合散心。偏偏此刻,珞熙又累又乏,四肢无力,连胃口也差了许多,一碗皮蛋瘦肉粥勉强喝了两口,小菜依然纹丝未动,她不得已早早结束了早膳。 告诫自己道:“最是寂寞帝王家,接受属于你的现实!面对你惨淡的心情吧!” 于是她戴上□□,踏出了房门。 如今,她真的放纵起来,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刺激,也无法挥去这一份寂寞。 正当她感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正要从温泉里站起来。 忽然听见有人喂了一声,接着“啪”的一声,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她忙抬头向前方看去,发现一个人的身影从树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珞熙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双手捂胸,恨不得溶化进了水里。 其实,就算是个男人在洗澡时,忽然见到有个人从树上摔下来,也会被吓得要死。 紧接着,一个黑衣少年跳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憎恶的表情,恰是一个冷峻的美少年。 看到他的身影,珞熙忽然感到心安,因为他的神情正气凛然,让人无法觉得他是一个坏人,只见他飞身跃上前去,猛然踩在那个男人的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剑来,指着他的喉咙道:“你是不是想死?”那人□□了几声,还是躺在地上不动。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也要重伤。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哀声道:“你要做什么?” 少年道:“偷看女人洗澡,简直禽兽不如,你也不怕瞎了眼睛?” 什么?偷看洗澡?珞熙的脸色顿时惨白,浑身气得颤抖,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难道他们一直躲在那里偷看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怎么没有发现? 那人颤声道:“误会啊!我是一个瞎子,怎么看得见女人?” 少年面色骤然变了:“你是瞎子?” 那人缓缓抬头,果然眼睛翻白。 少年疑惑道:“那你鬼鬼祟祟站在树上做什么?” 那人喘息道:“我上山被野兽追赶,不得已才爬到了树上,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野兽还在不在下面?谁知……谁知竟然被你当成了偷窥狂。” 少年脸颊一红,容貌更显得俊美动人,他连忙扶起了瞎子。 不但给了他几十两银子,还把自己的马匹送给了人家。 瞎子笨手笨脚地骑上马后,忽然狠狠踢了马肚子一脚,马一吃痛,撒蹄就向山下冲去。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变笑边骂道:“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都是一群蠢才,我不过是装瞎骗人罢了!你竟然会当真……哈哈!” 珞熙听到这番话后,不由得发怔,心想这个少年一定会气得半死。 她趁机摸到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着…… 谁知少年脸色也没变,他竟然悠闲地坐在了石头上面。 忽然,他吹了一声口哨儿。 那匹马立刻调转身子,载着那人又跑了回来,不论那人怎么抽打,它也毫不理会,直到奔回少年身旁,马儿狠狠撩起蹶子,那人从马背滚了下来。 少年再次拔剑指向他,这次却是对着眼睛。 他冷冷道:“信不信我让你变成真的瞎子?” 那人冷笑几声,目光却变得阴毒无比,像是只毒蛇猛兽:“我是黑山派的大弟子,你若是伤我,我的弟兄们也不会饶了你!” 少年道:“黑山派是吧?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们怎么替你报仇。” 话音刚落,他一剑已刺入那人的右眼。 那人惨呼着,用手捂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血已经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珞熙也被这情景吓得够呛,虽然她也习武,却从不曾伤过别人——当然北松四霸除外。 少年再次指向他的咽喉,冷冷道:“信不信我还要杀了你?” 那人立刻变了脸色,顾不得右眼疼痛,忙跪在地上道:“大侠饶命,我是一时糊涂啊!我家……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不能没人尽孝送终啊!” 少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人立刻跪着向他磕头,连脑门也磕破了。 这时候,珞熙忙走上前道:“这位兄台,虽然你帮了在下,但是他也罪不致死……” 毕竟她一直在水里泡着,顶多露出了脸孔和肩膀。 少年看了珞熙一眼,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是男的?” 珞熙一怔,原来他并没有看清楚自己的真实面目,她现在已经把面具戴在了脸上,而且穿了一身男装,完全是个普普通通的,北松书院的少年学子。 这时候,地上的那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珞熙与少年都被吓了一跳。 他趴在地上,痛不欲生道:“你竟然是个男的,都说远处看人娇花似水,近处看人七分像鬼,我还不太相信这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以为你是个绝色美女,还等着你从水里出来……哪知,你竟然是个毫无姿色的男人!” 珞熙闻言忍俊不禁,原来他也并没有看清楚自己。 那人紧紧拉住少年的衣袖,哭道:“我不要活了!这位少侠,你还是杀了我吧!” 少年嫌弃地看他一眼,斥道:“我才不屑于杀你,你快些滚远!” 那人慢慢爬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着,忽然脚下一绊,狠狠地摔倒了,他就再也不肯爬起来……毕竟男人偷看男人洗澡,已经很没有必要,却还被人刺伤了眼睛,就是偷看女人洗澡也不该如此啊!这种打击实在太大了! 珞熙眼中流露出了怜悯的神情,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发现他也唏嘘不已。 少年看着珞熙道:“你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洗澡了。” 珞熙点了点头,心里非常感激。 少年接着道:“这水里也许有水蛇。” 水蛇?珞熙立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远比偷窥狂还要可怕的多。这次算她运气好,并没有遇到水蛇,也没有被人发现女儿身份,以后打死她也不在外面洗澡了。 少年忽然目中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问道:“你是北松书院的学生?” 珞熙点了点头。 他接着道:“书院这几日很乱,你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亲近女色。” 珞熙虽然不解,但是为了表示恭敬,她也问道:“请问阁下是……” 少年缓缓把剑收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否则,对我们都是个麻烦。” 珞熙连忙“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随即分道扬镳了。 …… 北松书院。 珞熙走进听雨轩,院中景色依旧美丽。 回来时,已和出去时的心情大不一样, 就看到乐水手里拿着一个剥了皮的鸡蛋,轻轻在脸上揉搓着,自言自语道:“质子为人真不错,亲自送鸡蛋给我,竟然可以活血化淤,脸上的淤青很快就要消失了,到时候我又可以抛头露面了……顺便去青楼,亲亲我的美人儿!” 珞熙立刻明白这枚鸡蛋正是她送给苏红英的,他竟然转赠给了别人,还是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心想:“以后北松四霸就要变成北松五霸了!” 当珞熙经过苏红英的屋子,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屋内。 见屋内站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他负手而立,旁边有两个婢女正替他梳头,她们低着头,依然遮挡不住脸上的娇羞,目光总要偷偷瞟上他几眼。 这难道是东临国派来的使者?或者是苏红英的朋友?真的好可疑! 于是,珞熙再次打量这位公子,竟然是个姿色绝伦的美少年。 她忽然感觉口干舌燥,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涣散了片刻。 终于知道什么叫眉目如画,俊美不凡,再过几年,不知道会成为怎样的美男子?一定不亚于上官凤瑾的绝色姿容。只见他身穿绣着奇珍异兽的暗红色长衫,金线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长身玉立,腰上佩戴白玉环带,这种打扮分明在说:“高贵不凡!家财万贯!” 这样子出去,岂不是会吸引全书院少女的目光。 忽然,美少年叹了一口气,抱怨道:“你们究竟弄完了没有?” 珞熙立刻目瞪口呆,这声音珞熙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苏红英的声音。 难道……难道自己听错了? 这时候,美少年推开少女的手,那少女握住刚刚被他触碰的地方,兴奋得脸都红了。 他解开领口,深深吸了口气道:“憋死我了。” 珞熙依然瞪圆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果然是苏红英的声音。 少年一转头,立刻看到了珞熙。 他笑道:“你来了。” 她忽然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珞熙并不是一个常常兴奋得心跳的人,可是现在心跳得很厉害。虽然只是皮相,但是他的脸真的很完美。难不成他也易了容? 她连忙上前碰了碰他的脸,扯了扯他的耳朵,竟然没有易容的痕迹。 珞熙咦了一声,仔细凑到他面前打量着,五官竟然非常精致,为什么她以前没有注意过?她仔细回忆苏红英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头发松散着,刘海遮挡在眼前,完全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如今,同样一个人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这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珞熙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她很想问问苏红英,偏偏苏红英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 珞熙心想大概是很复杂的表情。 苏红英接着问道:“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见到鬼了?” 珞熙依然没有说话,她忽然想起修道人的点金之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把石头可以变成金子,把男人能变成女人,甚至把一只老鼠变成一匹骏马。 如今,珞熙也很想学学这个点金之术,她很想把北松书院的男人都变成白白胖胖的肥猪。 22、23 鱼儿上钩 苏红英如此装束,自然有他的原因。此刻他就是一个饵——好吃的,诱人的鱼饵。 而那条鱼不会是别人,正是岳芙蓉。 偌大一个北松书院,为何要钓这么一条鱼? 话说两天前,陆云谦再次出现在岳芙蓉的面前,向她讨要鞭子时,岳芙蓉却否认拿了他的东西,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他的行为,偏偏却又打草惊蛇。事情过后,陆云谦后悔道:“是我太冲动了,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 尧□□看了他一眼,全身充满一种高深莫测,威严愤怒的力量,他瞪着眼睛道:“岳芙蓉实在是太可恶了,索性我把她抓过来,严刑逼问!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对贵族动用私刑的权利,他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岳芙蓉。 乐水则出言不逊:“如果尧□□搞不定她,我再找两个丑陋不堪的男人羞辱她。” 傅禧却一直低着头,神情也很麻木,他抿嘴道:“岳芙蓉我们动不得。” 乐水不悦道:“为什么动不得?” 傅禧答道:“私自囚禁贵族,日后有人来查,反而对我们不利。” 尧□□怒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忽然,苏红英插言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陆云谦道:“何出此言?” 苏红英道:“岳芙蓉一定不会就这么罢手了,这就像偷东西一样,时间长了,会渐渐上瘾,相信她肯定还有下一次,到时候你们可以抓她一个人赃并获。” 陆云谦思索道:“我怎么知道她何时下手?目标又是谁?” 苏红英笑道:“你们可以自己做一个鱼饵,引她上钩。” 陆云谦扬眉道:“鱼饵?” 他沉默了半晌,顿时恍然大悟,陆云谦目光闪动着:“没想到质子竟然有如此妙计,那么,那就麻烦质子做那个鱼饵好了,如何?” 苏红英道:“好麻烦!我做不来。” 陆云谦站起身子,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件事情非你不可,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有重谢。” 苏红英立刻道:“重谢?什么重谢?” 陆云谦道:“金银珠宝,什么都可以!” 苏红英目光一闪,立刻应允。 …… 珞熙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就觉得奇怪,世上哪有什么点金之术?而且男人也不会变成女人,老鼠也不会变成骏马,人更不能变成猪,然而苏红英却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这完全要归功于陆云谦。他把金线彩衣借给了苏红英,甚至把压箱底的首饰都佩戴在苏红英的身上。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陆云谦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苏红英会变成这种样子。 甚至比银鞭公子还要俊美许多! 珞熙瞪着苏红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如果用这副模样见人,恐怕还没有见到岳芙蓉,就已经葬身别的鱼腹了。 就像眼前这两个小姑娘,一直痴迷地看着他,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如果现在问她们自己叫什么名字,绝对不会答得上来,珞熙毕竟常常见到凤瑾君那样的绝色,算是对美男有了一些免疫力,再说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当她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苏红英看了珞熙一眼,神情有些奇怪,忽然凑到她面前,小声道:“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心里总觉得很怪异,那些女人的眼神实在受不了,要不这几天你保护我好不好?” 珞熙惊道:“要我保护你?” 苏红英点头道:“有你在,我就不怕被女人骚扰了。”珞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毕竟男人对女人多数都是怜香惜玉,要摆脱女人的纠缠,轻了怕没有效果,重了又怕伤了姑娘的心。这时候若是旁边有人抵挡着,那就最好不过了。 珞熙撇嘴道:“我不要,你昨天晚上都不理我,我很生气。” 苏红英道:“我当你是自己人,所以才会怠慢了……如果你不理我,我会不开心的。” 珞熙抬眼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红英道:“当然是真的,要不要把我的真心给你看?”他忽然搂住珞熙的肩膀,珞熙顿时上身僵住,他却在她耳边,加重语气道:“你是我苏红英很重要的朋友,现在是……将来还是。” 珞熙听了心中竟有些触动。 她依然板着脸道:“可是,若我有一天没钱了,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苏红英拍着胸口道:“放心好了,等你没钱的那一天就来找我,我养你。” 珞熙忍不住笑道:“你那么穷,怎么养我?” 苏红英信誓旦旦道:“不要小看我,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会养你的。”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似的,珞熙震动了,接着感动得一塌糊涂,仿佛要化成水去,耳边却传来板凳被撞翻的声音,她抬头向那里看去,两个姑娘并没有搞清楚状况,被他们的话给吓呆了,其中一人不慎撞翻了凳子,神情是绝望的,甚至带着一丝研判,眼里仿佛是看到了天理不容的事情。 她们实在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俊美无比的男子,居然是一个断袖之人。 就算是断袖,也要找个好看的男子,这个公子一点姿色也没有,到底哪里与众不同?于是,她们的目光又挪到珞熙的脸上,几乎要把她给看出一个洞来。 珞熙忽然尴尬起来,苏红英却依然搂住她的肩,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渐渐的,就连珞熙也受到了感染。 她心中的喜悦无法言喻,朋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以为失去了,却已经拥有。 …… 次日,“鱼饵”果然非同凡响。 苏红英衣着光鲜地在书院里出现,成功吸引了无数少女的目光,媚眼如雪花般飞来,胆大的姑娘立刻把头簪取下送给他,苏红英却是来者不拒,把礼物塞进了怀中,再也不看人家一眼,真是投之以桃,报之无礼。少女们依然不肯离开,恨不能留在他的身旁,珞熙立刻替他抵挡了少女的攻势,完全是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如此声势,以为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岳芙蓉才会有所行动。 谁知她竟然当天就派人前来,送上书信一封,邀请质子在书院的石林单独相见。 时间如此紧迫,北松四霸连忙分头安排,尧□□负责盯梢、乐水侦察、陆云谦潜入、傅禧布阵。珞熙为了确保苏红英的安全,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藏了起来。 忽然听到周围有动静,猛一回头,发现乐水竟然躲在她的身旁,他向她点了点头,手里依然拿着鸡蛋,不停揉搓着肌肤。 苏红英准时到达了石林,他不知从哪里拿了把扇子,完全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岳芙蓉的身影终于也出现了。 她依然用扇子挡着脸,腰肢轻摆,身姿显得特别清幽。苏红英抬起头,立刻接触到一对深幽美丽的大眼睛,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彷佛在做一种无言的倾诉,对他深情地注视着。一时间,两个人完全陷入了沉默,只有深夜的晚风和水流的潺潺声。 等了很久,珞熙忍不住干着急起来。这个苏红英明明平常能言善道,如今怎么一言不发? 她看了一眼乐水,发觉他也是焦急难耐,眼珠子瞪得圆圆的,随时准备冲出去一般。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了,说话的却是岳芙蓉,大概她也等不下去了。 她嫣然道:“质子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要把你约出来?” 苏红英眨着眼睛道:“那么,你为什么把我约出来?” 她似没有听见,接着道:“你知道我对你有什么想法?” 苏红英依然道:“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她笑道:“我很仰慕你!” 苏红英摸了摸鼻子道:“仰慕?” 岳芙蓉纤美的手挽起了头发,眼波流动,用甜美的声音道:“其实,我很欣赏质子的才情,想成为你的红颜知己,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 藏在不远处的珞熙闻言暗暗吃惊,因为岳芙蓉说话的语调与对陆云谦完全不同。 看来这个女人不容小窥,她必然懂得各种男人的心思。 也明白怎样取得男人的好感,这方面,珞熙自愧不如。 苏红英叹息了一声,忽然神秘地笑道:“岳小姐,我对红颜知己的要求可是很高!” 他意有所指,岳芙蓉则是善解人意,她柔声笑道:“质子的要求应该很高,但是我的脸不能随便让人看到的,看到我的脸,必须要娶我为妻,但是……但是我绝对有资格,成为你的红颜知己。所以你不要强迫小女了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不喜欢强迫女人。”苏红英忽然道:“如果看到你的脸,就必须要娶你为妻,若是别人并不想娶你,难道你还要把脸露出来,硬让人家娶吗?” 话音刚落,岳芙蓉的身体似乎剧烈颤抖了一下,目光露出不善之色。 岳芙蓉幸好用扇子挡着脸,大概她的花容月貌早已经气得眼歪嘴斜了。 苏红英淡淡笑道:“一个漂亮的女人绝不会隐藏自己的美貌,若是个丑八怪就很难说了!”他用手揉着鼻子,眼睛奕奕地看着岳芙蓉,接着道:“当然,我并没有说你。” 珞熙几乎要笑出来了,苏红英果然够狠。 他不禁叹了口气道:“而且我没有说要看你的脸,对不对?” 岳芙蓉咬着唇道:“那么,质子想看什么?” 苏红英悠悠道:“我对红颜知己的要求很高,身子尤其要美,胸部要似一双明月,两腿要白皙且修长,纤腰需不盈一握,你可不可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看?” 岳芙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连珞熙的脸色也变了。 这番话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根本就是调戏之言。珞熙从没有想过苏红英会说出这种话,如果没有旁人的话,她一定要好好痛扁他一番,她气恼地转过头,无意间看到乐水的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神情。珞熙心里的火气不打一处而来,心想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岳芙蓉忽然笑了起来:“质子真会开玩笑。” 苏红英笑道:“我并没有开玩笑,我选择红颜知己向来如此,当然我也不会逼你。”他忽然勾起了嘴唇,淡淡笑道:“东临国的四大名妓都想成为我的知己,若是被我拒绝了,也不敢承认……因为那实在是丢人极了。”他说完之后立刻表现得兴趣缺缺,似乎要拂袖走人。 珞熙觉得苏红英是不是疯了,难道他要破坏计划么? 只要岳芙蓉拿下面具,放出吸血冥蛛,陆云谦在她屋内搜出宝物……然后人赃并获。他为何还要多次一举?难道他真的很想看到岳芙蓉的身体?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谁知,岳芙蓉叹息了一声:“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她竟然在赞美他,这个女人也疯了是不是?珞熙忽然感到有些恍惚。 说完了这句话,岳芙蓉的脸上忽然涌上一片红晕,身子轻轻地扭动,竟然真的脱下了外衣,露出雪白的双峰,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娇嫩,她娇羞道:“你还满意吗?”一个“圣洁”的女人,不肯用真面目示人的女人,竟然在男人面前,用扇子挡着脸,露出她完美的胸膛。 珞熙完全石化,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苏红英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盯着她的身子不放,他缓缓坐在陆云谦上次坐着的石凳上,抬眼看着星空,叹道:“夜凉如水,今天竟然没有带酒出来,真是失策啊!” 岳芙蓉的手臂滑过胸前,妩媚道:“带酒做什么?” 苏红英道:“饮酒赏花!” 此花非彼花,岳芙蓉立刻笑靥如花。 她接着脱了长裙,露出修长光洁的双腿,她的玉腿有种晶莹夺目的美,若是缠在了男人的腰上,可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她笑着问道:“我够资格做你的红颜知己么?” 苏红英淡淡一笑,指着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一字字道:“等你脱光了才知道。” 23、24 移花接木 山谷忽然起风了,石林中四处都是树叶“沙沙”的声响。 就连穿过山谷的河流,也激动得奔流不息。 岳芙蓉站在石桥旁边,一只手拉着石桥的绳索,一只手用扇子遮挡着脸孔,上半身倾在河面上,水流湍急,冲散了她的倒影。微风轻掠过了水面,令人心情荡漾。岳芙蓉侧着身子,柔声道:“质子还要看什么?难道还要看……我是不是处子?” 苏红英笑了笑道:“你很聪明。” 岳芙蓉的躯体扭动着,媚声道:“你难道还想与我……一夜风流?” 苏红英眼里好像闪着光,笑道:“没错!没错!你非常聪明!” 珞熙听到这句话立刻屏住呼吸,脸上也发起烧来,她实在不明白苏红英的想法,脑中也想象不出苏红英和岳芙蓉一起缠绵的情形,她连忙看了看乐水,发现他眼睛瞪得比核桃还大,呼吸紊乱,鼻息粗重,鼻血竟然顺着下巴流淌着,手里的鸡蛋也染成红色。 岳芙蓉缓缓抬头凝注着苏红英,幽幽道:“但是不行……人家葵水来了!” 话音刚落,珞熙有一种要抓狂的感觉,只希望用一根针把她的嘴给缝起来,以后若是再有人赞美岳芙蓉,她一定要跟那人打架不可。天哪!她的心脏!珞熙连忙深深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气息,回头一看,见乐水脸上的鼻血已干透了,唯一的,鼻前的一缕也缩了回去,而他手里的鸡蛋也被捏得稀烂。 苏红英居然面不改色道:“可惜了!” 岳芙蓉也道:“可惜了!” 她忽然打了个喷嚏,就连打喷嚏的声音都充满了柔情,珞熙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红英悠然道:“这里很冷,女孩子实在……不该在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脱光衣服。” 岳芙蓉吃吃地娇笑起来,柔声道:“那么,质子可以帮我把衣服捡起来么?” 苏红英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慢慢拾起地上的衣裳,似乎要递给岳芙蓉,她也伸出玉手,准备接过衣服,忽然,苏红英的手换了个方向,拿着衣服的手已经伸出了桥外,一撒手,衣服立刻被风吹进了河里,接着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岳芙蓉脸色一变,大声道:“你做什么?” 苏红英道:“扔衣服。”其实谁都能看出他在扔衣服,而且还是岳芙蓉的衣服。 苏红英叹息道:“如果明天有人出门,看到圣女岳芙蓉光着身子,一定会惊艳不已,到时,我会告诉大家,你是我的红颜知己……” 风儿依然轻轻地吹着,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 岳芙蓉咬牙切齿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红英的眼睛突然变亮了,亮得迷人,他笑着道:“这种话你应该问问自己才对?其实女人实在是不该贪得无厌,不该骗人钱财,更不该用吸血冥蛛害人……” 岳芙蓉没有想到竟然被人给揭穿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吃吃笑着:“你想怎么样?” 苏红英伸出手道:“你能不能把扇子交给我?这里面应该有十几只吧?” 她笑道:“阁下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苏红英道:“我猜的!” 岳芙蓉道:“可惜……我不能给你!” 苏红英道:“为什么?” 岳芙蓉笑得很开心:“因为我不能轻易露出脸来,谁让我是圣女呢!” 珞熙彻底被岳芙蓉打败了,她的身子忍不住摇晃了几下,偏偏,还有一个更经不起打击的男人,乐水浑身已经颤抖起来,他咬着牙,脸上一副受到折磨,要死了的表情。 “贱人!你快些把灵蛇银鞭交出来!”远处忽然传来了骂声。 “谁在说我的坏话?”岳芙蓉立刻娇嗔起来。 陆云谦居然从石林里走了出来,他本该在岳芙蓉的屋内搜寻赃物。此刻却跑来了这里,月光下,他脸色异常苍白,他怒道:“你这个卑鄙的贱人,究竟意欲何为?你若是不归还我的东西,我一定要砍断你的手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陆云谦并没有威胁她,他两眼冒火,现在几乎有了杀人的冲动。 珞熙感慨着,又冒出一个破坏计划的家伙。如今一切都乱套了!下一步又该如何? 看着杀气腾腾的陆云谦,岳芙蓉还是从容不迫,脸上似乎依然带着微笑,扇子仍在面颊遮挡着,她慢慢向后退着,退了好几步……她靠在绳索上,□□晃荡在胸前,身后桥下是滚滚流水。 她叹道:“唉!你们真是一群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不玩了。” 话语一落,只见她纵身向后一跳,只听“扑嗵”一声,身子投入到桥下的河流中。 岳芙蓉跳河了?珞熙怔住了,陆云谦也完全愣住了。 他们立刻冲了过去,趴在桥上一看,只见水流激进,眼看岳芙蓉光滑的身子,在流水中翻滚着,沉下去又浮了起来,瞬间被冲出了几丈远。如此看来,非死即伤。珞熙大惊,连忙施展出轻功,顺着山路一直追赶,跑了半里路,终于水流渐缓。 岳芙蓉的身子似乎还在水中漂流着,难道已经昏死了? 珞熙暗道糟糕,慌忙跳进了水中。 河水很冰冷,她一边运功抵御寒冷,一边调整气息。 待她睁开眼睛,岳芙蓉竟然近在咫尺,她光洁的身子,在水里就像一条人鱼,甚至调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珞熙,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更令珞熙感到奇怪的是,岳芙蓉的身材似乎起了变化,她的胸部居然被水流给冲掉了一只。那块□□顺流而下,经过了珞熙的眼前,珞熙吓得呛了一口水,身子立刻向下沉去…… 珞熙无法呼吸了,她慌张地挥动着四肢,却抓不到任何物体。她想呼救,张口却见一堆气泡从嘴里涌出。突然又一口水呛进了肺里……天哪!溺水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谁能来救救她? 当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被人一把拽出了水面……珞熙咳嗽着,眼里流着泪,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岳芙蓉的脸,真是尴尬啊!本来还想救出岳芙蓉,谁知竟然被岳芙蓉给救了,不得不承认她的水上功夫很厉害!她几乎没有费任何气力,就把珞熙给弄了出来。 珞熙喘息着,抬眼看了看岳芙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发现她五官都是完美的,她的脸庞、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就连她的微笑,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但是,唯独她的胸膛平坦得就像是一片荒地,两个浑圆全都不见了,甚至脖颈还有一处突起。 她向后退了两步,指着岳芙蓉道:“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岳芙蓉大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竟然是男人的声音:“你说呢!” 他居然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但是除去了男性的特征,他依然还是像个女人。忽然,珞熙恍然大悟,就算他再怎么伪装,有些东西还是无法隐藏的,比如说突起的喉结,这就难怪岳芙蓉总是用扇子遮着脸。 冷风刺骨,珞熙的牙齿冻得互相打架,这样下去,非要得风寒不可。 珞熙连忙盘腿一坐,运功逼走身上的寒气。 岳芙蓉凑到珞熙身旁,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忽然一把取走她腰间的钱袋,笑道:“我刚才可是救了你,这个就当成谢礼好了。” 珞熙怒道:“强盗,还给我。” 岳芙蓉道:“你太小气了,你的命难道不值这点钱?” 珞熙一怔,觉得有些道理,何况此时她只觉眼前渐渐发花,身子说不出的虚弱,根本没有办法再与人过招,就算岳芙蓉再不济,也是一个男人,目前来说她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她刚要作罢,只听一人道:“师弟,你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岳芙蓉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脸看上去是铁青的,紧紧握住了双拳,指节捏的咯咯作响,半晌,他竟然把珞熙的钱袋扔了回去,珞熙捡起钱袋,连忙向那人看去,竟是当日洗澡时遇到的黑衣少年,没想到岳芙蓉与黑衣少年居然有些渊源。 黑衣少年冷冷道:“师弟,你快些与我回去。师傅他……” 岳芙蓉觑眯起眼睛,打断他道:“师傅让你来抓我?” 黑衣少年道:“不是的,师傅他忽然病重,却依然念叨你!让我把你接回去。” 岳芙蓉闻言一怔,顿时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他哭泣的模样还真是楚楚动人,一边像女人一样流着泪,一边向黑衣少年走去,口中道:“师兄!我这就跟你回去,我想师傅了,我要好好看望他老人家……” 黑衣少年面带微笑,向他伸出了手,迎接着他! “站住!”忽然有人大喊道。 珞熙抬头看得北松四霸竟然也追到了这里,那四人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当他们看清楚岳芙蓉的真面目时,吓得抽了一口冷气,全部变成了石头人。 只有傅禧头脑清醒,他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岳芙蓉究竟被藏在哪里去了?” 珞熙立刻对傅禧此人刮目相看,岳芙蓉虽然一直掩面,不过,半月前的行为还是很正常,谁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又突然变成了男子,而眼前的男子绝不可能是真正的岳芙蓉小姐。傅禧竟然知道向他打问岳芙蓉的下落,实在比其他公子强得太多了。 假岳芙蓉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先给我一百两……” 黑衣少年猛然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拳头,这是结结实实的一下,就连珞熙都感到很疼。 假岳芙蓉眼里含着泪水,抱着头蹲在地上,老实道:“她……她被我藏在后山的山洞里了。” 傅禧听后,立刻就向后山跑去,连头也没有回。他的举动令北松四霸吃惊,就连珞熙也不理解。 傅禧心中有个秘密,埋藏得很深!他心里系念着岳芙蓉,真正的岳芙蓉。 他曾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女孩子,青楼名妓、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名门佳丽、侯府娇娃,但是,他一直把爱情看得很淡泊,自从他进入北松书院的时候,见到那个用扇子遮面的少女,打捞出落水的灰雀,又替它包扎伤口,他仿佛看到了白衣的圣女,他的心瞬间被她俘虏了。 半个月前,当他收到了岳芙蓉的信笺,他开心得几乎无法入眠,但是后来,他的梦破碎了,岳芙蓉竟然欺骗了他和他的朋友,他痛苦得快要奔溃了。如今,他看到眼前的岳芙蓉明明是个男人,绝不是他心中最纯洁,最脱俗,最完美的圣女,他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向后山跑去,他要找到真正的岳芙蓉,他要向她倾诉自己的爱…… 其余三人注视着傅禧的身影,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许多! 男人的友谊,并不在于言语,而是在于心神领会。 陆云谦回过神后,他再次看向假岳芙蓉,大声吼道:“我的灵蛇银鞭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假岳芙蓉畏惧地看了一眼黑衣少年,见他没有反应,立刻不屑道:“谁稀罕你的什么鞭子,还以为是纯银的,结果拿到当铺也没有人要,所以我扔到后山去了,你自己去找吧!”陆云谦听到他居然要当了他祖传的鞭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如果鞭子还在他的手里,他一定要把这个假冒的岳芙蓉,吊起来狠狠抽一顿。 这时候黑衣少年叹息道:“各位请息怒,我这个师弟练功时走火入魔了,使他对金钱有一种极端的渴望,他常常喜欢扮成女人,以此缓解心中的压力……” 尧□□打断他道:“屁话少说,还有我家祖传的七宝项链呢?” 假岳芙蓉道:“不知道。” 尧□□语调上扬:“不知道?” 黑衣少年眉头一皱,立刻又狠狠打了假岳芙蓉一拳,假岳芙蓉抱着头,哭喊道:“那个东西我还没有来得及卖掉,大概放在岳芙蓉的首饰盒里……不要打我了,我以后不敢了。” 黑衣少年瞪他一眼:“你这是第十次这么说了。” 他又敲了他一拳,假岳芙蓉立刻趴在了地上,黑衣少年对北松四霸抱拳,彬彬有礼道:“我师弟不懂事,请各位大人有大量,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语落,他揽住假岳芙蓉的腰,纵身一跃,二人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24、25 表妹珞熙 看着黑衣少年和假岳芙蓉离开的身影,珞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一直向往江湖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甚至想投身到某大门派,成为武林中的新秀,本来她认为武林中的高手,都是正气凛然,侠骨柔肠。但是这个假冒的岳芙蓉……实在是破坏了她心中所有美好的憧憬,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忽然从高处摔了下来,她几乎要忍不住打自己一巴掌,然后再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天哪!实在是太受不了了! 珞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慢慢转过头去。 此时此刻,她看到了三张惊愕困惑的脸、迷茫的眼睛、微张着的嘴、愣愣的表情……是的,他们一定比自己还要痛苦,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与他们比起来,自己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尧□□一直盯着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止尧□□,连乐水,陆云谦的目光也在她的脸上,就像看到了怪物,又好似不认得她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尧□□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你……不去找你的七宝项链吗?” 一接触到珞熙的眼光,尧□□就像触电般浑身一震,他咧着大嘴,结结巴巴道:“你……我好像不能够……你的……”他忽然伸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半边脸都红了,却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种打击对于他太沉重了!珞熙同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接着看向乐水,缓缓道:“苏红英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吗?” 乐水怔怔地看着她,先是哆嗦了一下,眼中露出惊恐的、慌张的、疯狂的……却夹杂着欢喜的、惊艳的目光,接着冲她嘿嘿傻笑几声,忽然一个喷嚏,鼻子里流出了一片红色…… 连他也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受到了冒牌岳芙蓉的刺激后,他们已神智不正常了? “姑娘!”这次是陆云谦的声音。 姑娘?珞熙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姑娘。那么他在叫谁? 她把目光挪向陆云谦,也许,此刻唯一正常的就是他了,他神情自若,举止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魅力,若不是珞熙曾经见识过他的真面目,一定当他是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并不是平时狂傲的,不可一世的银鞭公子,只见他缓缓走到珞熙面前,轻声道:“珞熙,你的脸怎么……” 脸怎么了?珞熙慌忙向自己脸颊摸去,这一摸让她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起,□□竟然脱落了,只剩一半留在了脸上,她身子颤了颤,忽然想起自己的面具不能遇到刺激,遇冰遇火都不可以,刚才一定是被冰水浸泡过之后,就如同冒牌岳芙蓉的假胸一样,无法敷在皮肤表面。如此一来,她左侧看上去是普通的少年,右侧却是她本来的花容月貌。 月光下,她的皮肤是凄美的,惨白的,面具却是蜡黄色的。 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使她的脸颊充满了诡秘,这模样非常神秘!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之意。难怪他们被吓成了那样!就像见了鬼似的。 可惜面具只有一副,如今坏了之后,这让她还怎么行走于北松书院? 珞熙忽然慌张了起来,眼睛里浮起一片迷迷蒙蒙。 对了!另一半脸也许还在周围什么地方。 于是,她又踏进了水里,冰冷的河水使她陡地打了个寒颤,她低下头四处寻找着,河水映照出她动人的身影,她浑身湿漉漉的,身材曲线毕露,婀娜多姿,曼妙玲珑,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圣洁,如同翩翩如仙子一般。 天无绝人之路,不多一会儿,珞熙就看到另外一半面具,她欣然一笑,忙上前捡了起来。偏偏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另一半面具忽然脱离了她的脸颊。她手中捧着两张变形的面具,不由发起愣来。 于是,众人看到了珞熙,真实不过的珞熙。 那一双动人的眼眸如天上夜空,盈盈闪闪,动人心魄,气质像雪山之巅的一抹圣洁,又如同片片云霞的绚丽多彩,如诗般纤尘不染,如画般美丽可爱,那样亮丽,那样清新,又是那样如梦似幻、淡淡的、柔柔的、纯洁的、高雅的…… 陆云谦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疑惑,神情若有所思。 尧□□却深深感慨,他若是可以娶上这种女孩子,这辈子他愿意只爱她一人。 乐水几乎不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离开,他在心中叹息着,天哪!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孩!他好想把她……咦?他的下身为何会……忽然好想尿尿? 感受到他们异样的目光,珞熙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仿佛自己在他们面前是□□裸的,恨不能找个洞藏起来,幸好这时候,苏红英提着裤子从草丛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叫道:“岳芙蓉呢?你们怎么不追了?” 珞熙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跑到他身后躲了起来,她低声咒骂道:“该死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还说是我的朋友呢,我差点被水淹死……真是见死不救!” 苏红英看到她的脸,怔了怔道:“我,我吃坏了肚子,一时未忍住……找个地方解决去了。” 珞熙恼道:“你这个人竟然……关键时刻,怎么跑去拉肚子?” 苏红英道:“中午的烧烤太好吃了,忍不住多吃了几串,谁知跟放了泻药似的!” 珞熙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笑容真是千娇百媚,尧□□他们几个眼睛都直了。 苏红英见她不发脾气了,立刻用左手搂住她的肩膀,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是不是因为□□坏了?以后不能面对书院的众人,这也没什么嘛!要不要我教你一个高招?” 珞熙疑惑道:“什么高招?” 苏红英笑道:“有个地方,那里的居民整日用头纱裹面,要不,以后你用被子裹着头好了!” 珞熙的脸色立刻变了,面颊上蓦地涌上两片红云,愤怒的红晕蔓延到她的眉梢,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拳头使劲地捶他,苏红英飞快地闪躲着,一边笑着,一边讨饶,两人的举动无比亲昵,看得尧□□心里面十分恼火。 陆云谦缓缓走上前来,问道:“请问二位是什么关系?” 苏红英怔了怔,刚要张口解释,却被珞熙一拳敲中面门,珞熙大声叫道:“他是我表哥。” 陆云谦疑惑道:“表哥?” 珞熙目光坚定道:“对,表哥。” 她打死都不会让北松四霸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虽然不是个记仇的女人,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他们四人对惜月公主的出言不逊,这几人在她心目中已是烂透了、差劲透了! 尧□□也走了过来,慢慢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又仔细端详着眼前水滴滴的,娇嫩嫩的少女,隐隐思索道:“依我看来,他们两个容貌都那么完美,一定是兄妹了!绝对没错!” 乐水眉开眼笑道:“如果珞熙是质子的表妹?那她一定是位公主了?” 珞熙听到“公主”二字,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个穷人。” 陆云谦皱起眉头道:“我记得你说自己是川水镇的,此话当真?” 珞熙笑着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再说皇帝也有三门草鞋亲啊!”她忽然转头,逼视着苏红英的眼睛,一字字道:“是不是啊?表哥?嗯?” 苏红英果然聪明,他立刻点头称是。 原来他们不过是亲戚,而且地位悬殊。尧□□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感觉到高兴,依稀觉得自己和珞熙之间越来越近了。他忽然看到乐水也是很欣慰的模样,脸上甚至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莫非他也和自己一样……一瞬间,尧□□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在这个怪异的气氛之下,珞熙再也不想呆下去了,她眼珠转了转,对苏红英使了一个眼色,忽然捂住肚子道:“唉呀呀,表哥,我肚子好像也开始疼了,中午的烧烤里一定放了泻药,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苏红英微微一笑,故作紧张道:“表妹快些去吧!千万要记得吃药。” 珞熙偷偷冲他眨了眨眼睛。 尧□□却真的紧张起来:“要不要我给你请大夫?” 珞熙连忙摆手,同时运功提气,口里念着心法。 她纵身一跳,没想到楚逸容教给她的内功心法,使她的功力大增,用在轻功上,真是如鱼得水,于是,珞熙飞过他们的头顶,飞过树林,跃得既高又远,连她自己也吃惊不已,只见衣诀飘飞如梦,仿佛奔月而去的白衣仙子。 尧□□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眼里充满了缥渺的、虚幻的色彩。 忽然,空中传来乐水焦急的声音:“珞熙,要不要我……今晚给你揉揉肚子?” 刚跃了几丈远的珞熙闻言后,忽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身子猛地下沉,只听树林里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惊起了一群正在安眠的飞鸟。 听雨轩。 珞熙整夜里都在做恶梦,眼前都是假岳芙蓉的身影。 他的对珞熙挑逗地笑着,拿着扇子扭来扭去,一对□□在珞熙眼前晃荡着…… 天哪!珞熙惊呼一声…… 惊醒之后,她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思考他的假胸到底是什么做的?两块浑圆贴在胸膛上,里面好像是很有弹性的东西,如果连胸部都可造假,那么男人的话儿是不是也可以?哎哟!珞熙慌忙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想着不正经的东西。对了,还有他的吸血冥蛛,以及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年,他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但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翻了个身,却发现天已经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洗漱。 一推开门,就看到乐水端着一盆清水,乐呵呵地站在她的面前,甚至连盐水柳条也准备好了。 珞熙用柳条刷牙,接着用清水洗脸,然后拿出变了形的□□,准备戴在脸上,乐水立刻上前阻止道:“听雨轩都是自己人,不要戴了,而且这样对皮肤不好!” 珞熙想想觉得也对,何况□□破损之后,戴上之后恐怕很吓人,确实很有必要修补一下。 此刻,珞熙仍然穿着中衣,还没顾得上换衣服,她回过头,却见乐水痴迷地盯着自己,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身上打转,珞熙从头到脚都是不自在,他一直开心地笑着,鼻子都笑得皱了起来。一个少女若是笑成这般,一定有人会夸她可爱,但是,一个男人笑成这样,只能以为他被人打了一棍子。 珞熙只好把门打开,正准备请他回避,却发现门口又站了一个男人——正是尧□□。 他大清早竟然穿着蓝色劲装,展现出他结实的身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精神,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他用惊喜的眼光看着珞熙,微笑道:“你已经起来了……在下还不太敢打扰你。” 他居然从衣兜里拿了一些糖果,缓缓地递给珞熙,当珞熙拿起一粒糖果放进了嘴里,尧□□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可是,当他转头看到屋里的乐水时,脸色立刻又变了。 他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乐水不客气道:“我怎么不能来?” 尧□□冷笑道:“哼!你今天若是不光顾,那里的盈盈姑娘会伤心一天的。” 乐水的脸色顿时发青,他反唇相讥道:“尧兄,你竟然懂得拿糖果来哄人家,真不愧是娶了四个侍妾的男人……四个啊!”他刻意把“四个”的语调提高许多,接着可怜兮兮道:“可叹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懂得女人的心思,这方面小弟真是自愧不如!” 尧□□跳了过去,一把拉起乐水道:“你给我好好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乐水丝毫不退让,瞪着眼睛道:“尧兄,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是你先揭我老底的。” 尧□□怒道:“好,好!是我错了!” 乐水愤然道:“知道错了就好!” 尧□□忽然皱着眉头,接着大声道:“虽然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可以处处让着你,但是有一点你要搞清楚,珞熙绝对不会喜欢你这种……好色、无耻、荒淫、下流的男人!” 乐水也发火了,他抬起眉毛道:“兄弟虽然是兄弟!但是,我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难道不对吗?你都有四个老婆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争?珞熙如果不喜欢我,那么她会喜欢娶了四个老婆的男人?” 尧□□咬着牙道:“很好,你有种,你问问她到底喜欢我们哪个?” 乐水瞪着他道:“问就问,我怕你不成?” 于是,两个人互相仇视着,转头看向身后的……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乐水四下张望着,忽然从窗子看到了珞熙的身影,看到她嘴里叼着一包糖,兴高采烈地拍着手,院子外面,一个俊美的男子挥舞着银鞭,动作潇然洒脱 、干净利落。 25、26 逃学威龙 听雨轩,入夜。 珞熙心中充斥着难言的情绪,自从□□破损之后,总共缺少了八种原料,所以迟迟无法恢复原貌,逼不得已,她真如苏红英所说的,谎称脸上长了疹子,每日用纱巾蒙着头去上课,走在书院的路上,背后一直受人指指点点,就连苏红英看到她也忍不住要笑。 珞熙烦心的事情自然不止这些,她向来处世低调,偏偏,乐水与尧□□每日对她“百般照顾”,像两个贴身棉袄般,在众人面前大献殷勤,使得她更加惹人注目。 再加上近日气温骤然上升,温热的阳光像大大的炉火,更令她酷热难耐。 只有回到听雨轩后,她才能把脸露出来。 盛夏之夜,月色如水,屋内空气沉闷。 珞熙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忍不住走到园内散步吹风。 月光照耀大地,石榴树的影子投在地下,摇摇晃晃的,像是等待情人的少女。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经意地走过楚逸容的房间,发现里面烛光忽明忽暗,于是放慢了脚步。她忽然想起这个不称职的保镖,似乎好几日都没有露面了,大概前些日子里他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回到京中复命。如今,珞熙听着窗子被风吹动的响声,觉得屋内的气氛很不寻常,若是平时,他一定在打坐练功才对。 如今,他的窗子完全敞开,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珞熙好奇心顿时旺盛起来,忙探头向内观望。 只见楚逸容手里拿着一封粉色信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它,仔细端详了很久,距离虽然很远,但是,珞熙依然能够看到,他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完全和平常判若两人,嘴角充满温和的微笑,眼睛清亮而有神,就连目光也带着柔和的光采,恰似阳光般和煦。 她不由吃了一惊,仿佛眼前的男人脱胎换骨了一般,他真的是那个万年冰山吗? 珞熙猜想这个粉色信笺,大概是出自女人之手,也许是他的红颜知己?但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是难懂,很难想象他会喜欢怎样的女子?不过自古美女配英雄,她很有可能是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 楚逸容的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面,眼睛一闭,眉头深深蹙起,睫毛微微颤动着。 过了很久,很久,当他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他慢慢走到蜡烛前方,缓缓点燃了手中的粉色信笺,纸张燃起,像一朵盛开的红色蔷薇,盛开,绽放,凋零,渐渐化为灰烬,随着信笺的消失,他脸上的温柔也不复存在,全身冷得像霜。 珞熙惊讶不已,仿佛刚才的种种不过只是一场梦。 他甩手一挥,蜡烛随即熄灭,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珞熙猜想他大概要睡觉了,她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继而转身向外走去。 …… 珞熙刚走进瀑布旁,便能听到鞭子飞舞的声音。 看来陆云谦找回了自己的鞭子后,心情非常愉悦,每晚都要“活动”一番。 她向石台高处望去,果然看到了陆云谦, 只见他抖了抖手腕,瞬间已经击出了七鞭! 他的鞭法如狂风袭过草原,所过之处风吹草动,又如春雨细细绵绵,雨落时不落,风起时不起。  忽而横扫天下,忽而直捣黄龙,又像乌云密布般卷过来的,一环套着一环,似一条舞动的银色长龙,咆哮着,飞舞着,常人若和他交手,独独看着这汹涌的气势,只怕也会吓呆了。 珞熙很少见到这样的鞭法,但是,她知道只要被鞭子击中,绝对不是好玩的。 虽然珞熙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他的鞭法实在太吸引人了,让她怎么也挪不开视线,当陆云谦看到珞熙的时候,立刻停下了动作。只见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大概全身活动得酣畅淋漓,心情也会畅快尽致。他从怀里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慢慢地向她走来。 他停在她的面前,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珞熙抬头道:“我,我睡不着。” 陆云谦淡淡道:“那么,你是不是想与我切磋一番?” 珞熙连忙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目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陆云谦勾起嘴唇,笑道:“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们几人?” 珞熙被他说中了心思,抿起嘴唇,却不敢抬头看他。 陆云谦并没有在意她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其实……这不怪你!” 珞熙怔了怔,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云谦缓缓道:“我们虽然不是好人,也确实欺负过你,但是,北松四霸绝对不会打女人,不管现在我如何解释,也已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尽管现在可能有些迟了……我也并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们,不过……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珞熙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立刻睁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他收起鞭子,忽然话题一转:“你喜欢吃椰子酥茶饼吗?” 珞熙“咦”了一声,眼睛瞪得更圆了。 陆云谦忽又笑了笑,接着悠然道:“白云山旁边有一个古老的镇子,虽然不及京城热闹,不过却有很多特色小吃,傅禧和乐水常常逃课去镇上玩耍?我们明天要过去打牙祭,你要不要一起?” 听说可以出去玩,而且还有特色小吃,珞熙立刻激动不已。 她想也没想,立刻拍手道:“好啊!” 陆云谦看着她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嘴唇微张,眼神也充满了期待,两只手不安份地搓动着衣襟,他忍不住笑道:“你答应得真爽快,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说到人口买卖,最近夏玑国失踪了很多妙龄少女,据说卖到了边境之处,沦为□□。想到这桩事情,珞熙脸色立刻就变了。 但是,她心中蠢蠢欲动的感觉怎么也克制不住,她甚至想自己单独出去,可惜她人生地不熟的,很有可能迷路,或者遇到什么坏人。而且整日蒙面也不是个办法,她的□□迫切需要修补,材料只有在镇上才能买到,再说陆云谦并不缺钱,卖了她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恶名昭著,万一又想欺辱她……她必须找个靠山镇住他,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不过找谁好呢?姐夫绝对不可以,楚逸容也不可以,那么剩下的人…… 半晌,她抬眼看着他,嗫嚅道:“你要是把我卖了?我表哥会打断你的腿。” 陆云谦看着她时而皱紧眉头,时而抿着嘴唇,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忍俊不禁道:“明天,苏红英也准备和我们一起来,看来,我要考虑把你么两个一起卖了,这样一来……永远不会有人打断我的腿了!” 珞熙惊讶道:“苏红……表哥他也要去?” 陆云谦点点头道:“尧□□、乐水、傅禧,还有岳芙蓉也要去。” 珞熙嗯了一声,似不太在意,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 “咦!岳……岳芙蓉!” …… 翌日,山下。 阳光从云层里斜射进来,成为一条闪亮的光。 珞熙与苏红英坐在一起,观赏着山下的美丽景色。 苏红英自从假冒岳芙蓉事件过后,立刻脱了金丝银线的华服,穿回自己普通的衣衫,金银饰物也还了回去,散落发髻,刘海再次挡在眉前,气息内敛,完全恢复了以往随意的模样,珞熙看着他现在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反而觉得非常自在。 他伸了个懒腰,缓缓靠在石凳上,叹道:“最近开销的很大,去镇上还要花钱,真舍不得啊!” 珞熙抬起头,用手弹了弹他的额头,笑道:“其实我觉得……你和那个假岳芙蓉很像!” 苏红英扬眉道:“你在讥讽我?” 珞熙笑道:“当然没有,只是觉得……你们都很爱钱。” 苏红英道:“我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假岳芙蓉却是不择手段。” 珞熙点头道:“很有道理,不过……”珞熙忽然仰起了头,看着穿过树林的斑驳阳光,嫣然一笑道:“那天夜里,你为什么让冒牌岳芙蓉脱衣服呢?” 苏红英笑笑道:“因为……通常许多美人,身子一定有瑕疵,比如说胸很小、腿很粗……” 珞熙皱眉道:“你就为了看这个?鬼才信!” 苏红英地:“你为什么不信?” 珞熙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字道:“我有直觉!” 苏红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揉了揉鼻子,轻轻叹气道:“真拿你没办法,女人的直觉还真可怕!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么?其实,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就怀疑他有问题。” 珞熙“哦”了一声道:“什么问题?” “我发现他的脚很大……”他嘿嘿一笑,忽然伸出一只脚来,在珞熙面前比划起来:“简直能够把一头大象给踩扁了。” 珞熙“扑哧”一笑,原来,任何人都想看岳芙蓉的脸,却忽视了她的脚。苏红英不愧是苏红英。 于是她也伸出一只脚,比在苏红英的脚前,与他对踩起来。 忽然山道传来马蹄声,北松四霸姗姗来迟。 珞熙只看到四匹马,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岳芙蓉,她竟然和傅禧同乘一匹马上,傅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紧紧揽着她的腰,而她的纤腰似乎不盈一握,马刚停下来,傅禧就把她搂得更紧了,生怕她从自己身边溜走…… 珞熙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并没有用扇子挡脸,而是用纱布覆面,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她穿着米黄色的衣衫,婉转温柔,恰像一朵精致的、小巧玲珑的小雏菊。完全是那种自然的,毫不造作的美丽。 珞熙在打量岳芙蓉的时候,岳芙蓉也在打量着她,一双清亮的眸子充满了惊异。 看着岳芙蓉,珞熙忽然有一种非常喜欢的感觉。 她们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忽然,珞熙身边出现了两个谄媚的男子。 他们竟然穿着色泽鲜艳的外衫,珞熙一眼就能看出是陆云谦的衣服。 真难为他们两个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却扮成了不伦不类的模样。 乐水笑道:“珞熙,和我坐一匹马吧?我这匹母马性格非常乖巧,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 珞熙笑着摇头,她并不想两个人压在一匹母马身上,有虐待动物之嫌,如果是匹公马,她也许会考虑考虑。 尧□□见状,立刻一把推开乐水,露着八颗洁白的牙齿,笑道:“珞熙还是和我共坐一匹马吧?路途遥远,而且我的马术精湛,你若是想睡觉可以靠在我的胸膛上。” 珞熙正要婉言拒绝他,忽然乐水又站了出来,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 他瞪眼道:“尧兄,你的胸膛已被四个女人靠烂了,人家是未婚少女,怎能如此随便。” 尧□□呼吸变得沉重,眼睛红了,眉毛可怕地竖起,他横眉冷对道:“居然说我胸膛烂?试问你身上有几处不烂的?尤其下面那块赘肉,还被珞熙踢了一脚……” 乐水却嬉皮笑脸道:“被踢了又如何,我愿意被她踢,如果她还想踢,我可以天天让她踢。” 尧□□伸手指着他:“你……你……” 乐水抢言道:“什么你你我我的?” 尧□□立刻吐字清晰道:“你无耻!” 乐水反讥道:“你下流!” 于是两个人就像是红了眼的斗鸡,竖着羽毛,互相啄着……看着眼前不断争吵的两人,珞熙忽然有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等等。”这声音是岳芙蓉发出来的,她的嗓音轻柔,甚至有种楚楚可怜的韵味,听到这种天籁之音,谁还能吵得下去,两个男人立刻停了下来。 傅禧连忙道:“岳小姐,你有什么事情?” 岳芙蓉道:“两位请不要吵了,现在只有六匹马,那我和这位珞熙姑娘共乘一匹,如何?” 傅禧道:“这怎么可以?” 尧□□道:“这绝不可以。” 乐水也道:“不行。” 岳芙蓉忙悄悄垂下了头,身子轻轻颤了颤,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看上去好似弱不禁风的花朵。惹得傅禧心疼不已。 陆云谦忽然笑了起来:“岳姑娘这是为了你们好,珞熙和她坐在一起,你们谁也不会吵架,谁的心里都很舒服,兄弟间可不能伤了感情,对不对?” 珞熙没想到她的心肠如此悲悯,就连这点小事情也考虑到了。 几个人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互相退让了一步。 于是,珞熙与岳芙蓉同乘一匹马,岳芙蓉在前,珞熙在后,珞熙看到她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珠花金簪,上面垂着流苏,马一动起来,流苏就晃动着,忽然一阵淡淡的香气就从她身上传来。珞熙心想这个女孩果然无比动人,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 清晨,七个人,六匹马,一起下了山。 26、27 疯癫和尚 白云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不愧是夏玑国的古镇。 夏日的夜风拂面而来,珞熙感慨万分,如今古老的城镇近在眼前,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点点的烛火闪耀着红色的光,燃亮了所有人的路程,道路两旁是几百年遗留的青砖古道,朱红阁楼,参天古木,加上如今的车水马龙,成了眼前这个既热闹,又古朴的小镇。 一天的路程下来,大家的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 乐水趴在马背上,无精打采道:“马啊!马啊!我好想吃了你。” 那匹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停了下来,扬起前蹄,嘶鸣着。乐水被它弄得措手不及,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从背上给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汗颜道:“老天爷,不得了了,这匹马已经成精了。”众人全部笑了起来,珞熙笑得前仰后合,岳芙蓉则抿着嘴,偷偷笑着。 接下来,几个人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一进门,就已闻到了那股浓浓的饭香。 陆云谦要了一间包厢,立刻点了十几个菜,黄酒焖牛腩,冰糖元踢,肉丝莴笋,粉蒸肉……茄汁鲈鱼片,只见黑的,白的,红的,琳琅满目。珞熙舔了舔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陆云谦道:“今天我请客,大家都别客气,动筷子,动筷子!” 话音一落,只听到屋内满是碟碗碰撞的声音。 珞熙毫不客气地夹起眼前的菜,刚吃了几口,忽然一块肥肉送进了珞熙的碗里,珞熙一怔,心想这是谁干的好事情?乐水却在一旁开心地笑道:“多吃些肥肉,可以□□,不不……美容。” 虽说是他的一番好意,但珞熙咬着嘴唇,端详了半天,迟迟动不了筷子。 吃肥肉,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啊! 尧□□鼻中“哼”了一声,把肥肉从珞熙碗里夹了出去,接着送过去一只鸡腿,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乐水道:“蠢才!女孩子最喜欢吃这个。” 珞熙笑着点了点头,拿起鸡腿慢慢啃了起来。 乐水皱起眉头,把目光挪到另一只鸡腿上,正要伸手去拿,傅禧立刻抢先一步,夹起来送到了岳芙蓉的碗里,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珞熙完全忘记了吃饭,心想岳芙蓉蒙着脸还怎么能吃东西? 不止她一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都想看看岳芙蓉怎么啃鸡腿,忽然间,气氛紧张起来,就见岳芙蓉从容不迫将面纱掀起来,露出一些空隙,把鸡腿送进面纱下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小心翼翼,连汤汁也没有流到面纱上面。这也是高难度的技巧…… 经过一番风卷残云之后,众人酒足饭饱,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几人纷纷用牙签剔牙。 乐水摸着肚皮道:“这次夫子一定要气死了,” 傅禧道:“何出此言?” 乐水道:“七个人同时逃课,一逃好几天,他的面子绝对过不去。” 陆云谦喝了口茶道:“其实不止七个。” 尧□□道:“还有谁?” 陆云谦向窗外一指,珞熙顺着他的手势向外面看去,这一眼使她非常吃惊,月光下,路边馄饨摊坐着一个紫衣男子,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不是楚逸容又是谁?在他身旁不远处是一匹汗血宝马,大概是快马加鞭而来,他抬头看向酒楼,正好看到珞熙的身影,目光里立刻充满了斥责。 珞熙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连忙缩回了身子。 她的心中疑惑万分,还以为他早就辞去保镖的职务了,没想到,他居然跟随她而来。 也许在书院内,她并不危险。所以他没有必要时时刻刻跟随,但是出了书院,情况就不一样了,各种未知的危险时刻伴随着她,楚逸容果然还是在担心她,为何她一直没有发现? 她迟疑了一下,再次把头探出去,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夜里,珞熙与岳芙蓉住在一间客房,这也是她第一次住在客栈,大概也是岳芙蓉的第一次。 经过了一天的颠簸,珞熙感到非常疲乏,她脱了外衫,舒服地躺在床上,忽然见岳芙蓉把脸上的丝巾取了下来,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不是不能见人……怎么把丝巾取下来了?” 岳芙蓉回眸一笑道:“大家都是女孩子,所以我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珞熙点点头,忽然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遮脸的呢?” 岳芙蓉道:“我娘说了,美貌是女人的灾难,所以我及笄之后就开始遮脸了。”她对珞熙笑笑道:“我觉得你也很有必要遮脸,其实,用扇子挡着很方便的……” 珞熙闻言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脑中又浮现出假岳芙蓉拿着扇子,一对□□在面前晃动的情景。 真是要命,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有从假岳芙蓉的阴影里走出来。 岳芙蓉也不再说话了,她面带羞涩地脱了身上的衣服,里面只穿着肚兜,与外表不同,她的身子非常成熟,像成熟的蜜桃一样诱人,相比下珞熙就像是没有成熟的青涩果实。看着她那“波澜壮阔”的胸怀,珞熙抿起嘴唇,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 岳芙蓉站在窗前,缓缓梳理着头发,她无意中透过窗缝,看到了外面的情景,突然,口里发出了一声轻呼。 珞熙立刻翻起身道:“怎么了?” 岳芙蓉的脸色很白,她抿着嘴唇,嗫嚅道:“那个……没有什么。” 珞熙道:“到底是什么?” 岳芙蓉又向外面看了一眼:“外面好像有人望着这里……” 珞熙疑惑地看她一眼,连忙打开窗子向外一望,果然看到一个男子站在窗下,她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楚逸容,真没料到这个保镖竟然如此敬业,当楚逸容看到珞熙的时候,脸色微沉,甩了甩袖子,立刻转身离开了那里。 珞熙撇了撇嘴,这算什么?这个人最近真的很奇怪? 她缓缓道:“你放心,不是坏人,而且他也看不清你的脸。” 岳芙蓉并没有回答她,珞熙回头再次看向屋内,发现她已经面向墙壁,安安静静地睡下了。 翌日,白云镇。 镇子里有个古刹,几百年香火不断。 香客如过江之鲫,许多名门的闺秀,不辞千里劳苦,坐着马车,以上香拜佛为理由,每年总要到寺里来逛一逛。于是有许多不务正业的男子,把这儿当成猎艳之地,每日无事,就到这来一睹佳人的风采,乐水曾经也是如此。 岳芙蓉竟然很虔诚的上香,傅禧也欢欢喜喜地一起去了,大概是想求姻缘。 珞熙自幼就出入护国寺,虽然与眼前的古刹不同,她也很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陆云谦居然买了几炷高香,虔诚地拜佛。一向吝啬的苏红英竟也在功德箱内放了一锭银子…… 尧□□与乐水互相仇视着,却一步也不肯离开珞熙。 珞熙在寺院里到处走着,穿过大雄宝殿,途经地藏菩萨殿,接着进入观音菩萨的紫竹林,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两个跟屁虫。 路过拐弯之处,阳光刺眼,珞熙有些眼花,不慎撞在一个和尚身上。 那和尚摔了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她连忙过去搀扶。 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油腻腻的,只见一只鸡腿从他手里滚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他忽然间一把抓住珞熙的袖子道:“你竟然撞伤了贫僧,太没有道德了!你要赔偿我的衣服,赔偿我的鸡腿。” 珞熙的袖子上被他抓得满是油腻的手印,还沾染了许多怪味道。 乐水横眉冷对,一把推开他,斥道:“疯和尚!你还不快松手,否则我要喊主持过来了!” 疯和尚果然停了下来,他面露笑容,凑到乐水身上闻了闻道:“很香!” 乐水道:“当然香了,我用了最好的香料熏衣服,怎比你浑身臭哄哄的。” 疯和尚“啧啧”两声道:“这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你出生于富贵人家,而且是行善积德的九世大善人的孙子,可谓遍体熏香,真是了不起啊!” 乐水被他看出了身份,愣了愣道:“你认识我?” 疯和尚摇摇头,笑道:“不认识!”他皱了皱鼻子,又凑到他身上闻了闻,忽然道:“好臭!” 乐水脸色一变道:“哪里臭了?你是不是有毛病?” 疯和尚道嘿嘿笑道:“你这个人却贪淫好色,浑身的酒色财气味道,臭不可闻,只怕福气都被你折损光了,再这么放肆下去,恐怕会有大灾祸!” 乐水没想到竟被他说中了许多,扬眉道:“能有什么灾祸?” 疯和尚叹息道:“无根之祸!有断子绝孙之灾难,阁下还是准备入宫吧!” 乐水疑道:“入宫做甚?” 疯和尚道:“当太监!” 乐水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伸出手要打他,却被珞熙给拉住了。 他挣扎了几下,怒气冲冲道:“你这个疯子,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把你抓起来,杀了你!” 疯和尚笑道:“原来你是个疯子,世人疯癫,我也疯癫,我好怕哦!” 乐水听到“疯癫”二字的时候,忽然楞在了那里,神色渐渐变得肃然起敬,缓缓道:“你莫非是寺中有神通的疯癫和尚?” 和尚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不过贫僧法号确实叫疯癫。” 乐水很早就听过疯癫和尚的传奇,据说疯癫和尚做沙弥的时候,曾经得罪了京中的大官,那大官睚眦必报,把他打入大牢里面,还命人打了他一百棍子,谁知大官刚出府衙,就在市集上看到他走来走去的,满口叫嚷着屁股好舒服,还以为他越狱了,连忙派人去抓,他闪入胡同里,又忽然不见了,大官连忙跑回大牢,见他明明坐在牢里念佛,大官再次出来后,又看到他在市集走来走去,这才知道他是个高僧,吓得连忙把他给放了。 乐水的态度立刻变了,他恭恭敬敬道:“法师,请问可有什么方法化解灾难?” 疯和尚眼皮一抬,道:“行善,吃素。” 行善是没有问题,但是吃素?一想到吃素,乐水有些头大,他连忙作揖道:“师傅,一想到要我每日吃素,我宁可少活几年,而且,你老人家不也是大鱼大肉的吗?” 疯和尚笑道:“谁说我吃的是肉,我吃的是萝卜。” 乐水低头一看,他手里的鸡腿竟然不见了,拿的还真是个萝卜,乐水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珞熙若有所思道:“难道这位疯癫和尚是个高僧大德?他吃肉喝酒不过是个障眼法,用来掩饰他的圣人之德?”她的师傅曾经给她讲过圣人的故事,也包括他们古古怪怪的行为。所以,她能够理解这种不合常理的处世态度。 疯和尚忽然道:“哦?小姑娘懂得很多么!”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珞熙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可惜!可惜!” 珞熙道:“可惜什么?” 疯和尚道:“你明明是帝王之相,但是,神龙却变成了凡品,而且身上有……” 珞熙听他句句在理,立刻神色一变,拉住他道:“法师,我身上有什么?” 疯和尚摇头道:“好好一个姑娘,满身都是桃花哦。” 珞熙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桃花?” 疯和尚笑道:“你命里桃花劫难太多,虽然一生只有三个男人,但桃花劫难依然不断,只怕到时候物极必反,会孤独一生哦!” 孤独一生!珞熙惊道:“那我该怎么办?” 疯和尚道:“自己看着办吧,要记住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音一落,他晃着身子,从紫竹林里跑了出去,边走边说:“世人笑我傻,我笑世人傻,世人看我太疯癫,我看世人也疯狂……” 珞熙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里面疑惑着,她的命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27、第二卷:桃花篇 求完签之后,众人一起离开了古刹。 乐水与傅禧有说有笑,只为了能逗心爱的姑娘开心,岳芙蓉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直捂着嘴轻笑,珞熙却面色沉重,心中一直若有所思。 山路崎岖,岳芙蓉的脚不慎扭到了,傅禧既心疼,又开心,心疼的是她受了伤,开心的是能够背着她下山,珞熙却全不在乎,她宁可一个人爬回去,也不愿被男人背在背上。路越来越颠簸,珞熙的绣花鞋似乎开始不堪重负,双脚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她还是满不在乎,她一直认为肉体的痛苦,比起精神的痛苦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不管她如何不在乎,“桃花劫难”这四个字在脑中一直挥之不去。 那个疯和尚说:“她的生命里有三个男人,依然桃花劫难不断。” 珞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生命里会有三个男人,毕竟她和姐姐不同,也永远不会喜欢那么多男人,更不会纳男宠。说到桃花劫难,虽然乐水与尧□□常常为她争风吃醋,作为一个女人,虚荣心作祟,多少也是感到高兴的,但珞熙对他们心存芥蒂,既不会动心,也不会嫁给他们任何一个。如果,作为朋友的话,他们还是非常不错的人选。 她忽然想起了姐姐的叮嘱,让她尽快找一个驸马,对于这桩事情,她几乎完全抛在了脑后。这些日子,她玩得不亦乐乎,看来年轻人果然应该多交朋友,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甚至连书院也不想回去了,更不用看到夫子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想:“我若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再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只要他能全心全意地爱护着我,关怀着我,两个人坦诚相对,将心比心,身边还有许多要好的朋友,许多关心我的亲人,那种日子是否会过得很快乐?”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笑了笑,都说女人爱幻想,果然没错儿! 正当她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时,忽然衣袖被人拽了拽,她回头便看到了岳芙蓉哀求的目光,原来人有三急,岳芙蓉碍于脸面,只好求珞熙和她一起去。 她拉着珞熙向山林深处走去,听到傅禧等人叫道:“你们莫要跑远了!” 岳芙蓉的脚步根本不停,她大概已经憋坏了,只见两人越跑越远,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她立刻躲在草丛里面,脱下裤子,痛快地解决起来。 …… 两人正准备回去,来回走了两趟,怎么也出不去,珞熙忽然发觉路似乎不对劲,眼前明明是两条岔路,忽然间出现了三条。 鬼打墙?这大白天的怎会…… 珞熙立刻想起了迷魂阵法,看来有人在此施了个障眼法! 她连忙拉住岳芙蓉的手,轻声道:“小心了!” 忽然间,人影一闪,一个年轻的男人已经跳到了她们面前,笑嘻嘻地打量着珞熙,邪声邪气道:“好姑娘,你们两个没有男人陪着,是不是太没意思了,若是觉得无聊,我可以陪你们玩玩。”话音一落,他的双手就向珞熙与岳芙蓉的脸上摸去,左手摸向珞熙的下巴,右手准备掀开岳芙蓉的面纱。 珞熙脸色一变,立刻反手一抓,向他的脉门捏去,那人向后退了一步,发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瞪着珞熙道:“好厉害的妞,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练家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少女竟有如此胆识,非但全无惧色,甚至武艺超群。 珞熙目光闪动,狠狠地瞪着这个男人。 岳芙蓉立刻吓得躲在了珞熙的身后,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男子迟疑着,半晌也没有靠前。 珞熙又冲上前与之过招,男人躲闪不及,胸前被她狠狠地打了一掌。这个男人居然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扑通”倒在了地上,全身一动也不动了。 珞熙上前去察看他的伤势,他猛然翻身,向她脸上扬起一包粉末。 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珞熙闻到香味后,忽然间失去了知觉。 朦朦胧胧听到男人说道:“虽然厉害,可惜没什么江湖经验……” 等她隐隐约约清醒的时候,发现身体既不能动,也不能睁开眼睛,只听到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今天收获真不错,这两个小妞模样真是美极了,这个没有蒙脸的居然很有两下子,武功甚至比我们高得多,所以必须给她弄些十香软筋散尝尝,不管怎么样,这两个都可以卖个好价钱。” 珞熙浑身都紧张起来,难道自己遇到了人贩子?那么岳芙蓉小姐呢?是不是和她一起? 另一个人笑道:“蒙着脸的妞儿,光看身材就知道是个“辣货”,胸脯和蜜瓜似的,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害得老子心里面痒痒的,真想立刻就要了她,该死的……” 听到了岳芙蓉的消息,珞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原来两个人都落入了魔掌。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岳小姐救出去,该死的十香软筋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失效? 她们似乎在马车里躺着,马车一路摇晃,两个男人坐在车外,依然在谈论着她们。 “兄台,你还是收敛些吧,这两个妞儿都是上等的干净货,价格可以卖得很高,你若是碰了她,老大会让你断子绝孙的……” “呸!实在太可恶了,但是……我很少看到这么标致的美人,像是这个,没有蒙脸的真是漂亮,我好想亲亲她!亲亲该没什么吧?反正没人知道。”那人似乎把嘴向珞熙的脸颊凑了过去,珞熙顿时快要变成了化石,恨不能用刀子捅死他们。 “这是什么味道?”珞熙一怔,忽然听到那人道:“天哪!她身上竟然这么臭,似乎和寺院里面那个疯疯癫癫的和尚,味道如出一辙,甚至还有鸡屎的味道!” “什么?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另一人似乎不信,也凑上来闻了闻,忽然大叫道:“一个姑娘竟然臭成这样,是不是掉进了粪坑里面,真是受不了!害得我也没有性致了。” 两人立刻打开了窗子,似乎臭味还是挥发不去,甚至还有更难闻的趋势。 说到臭味,珞熙很奇怪自己身上如何会出现怪味?她忽然想起在寺院里遇到的疯癫和尚,他曾经用手摸过她的衣服袖子,把油腻都抹在她身上,难道是他使了个法术,救了自己? 天哪!那疯和尚真的很厉害,似乎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让珞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他说过的话:“你命里桃花劫难太多,虽然一生只有三个男人,但是桃花劫难依然不断。” 珞熙仔细思索着,命运中的三个男人!可惜她不清楚是哪三个? 桃花劫难?何谓桃花?何谓劫难? 如今,这算不算是她的桃花劫难?如果是的话,那么她的劫难莫非才刚刚开始? …… 当珞熙真正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黑漆漆的房子里面,她慢慢摸索着,摸到的都是又臭、又冷、又硬的石头,四处也感受不到流动的空气,这里是山洞,还是地窖?又似乎都不是。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少女的抽泣声,她急忙向那里摸去,忽然碰到一个人的脚,那人“啊”了一声,竟然是岳芙蓉的声音。 珞熙咳了咳道:“岳小姐,你还好吧?” 她却呜呜哭了起来,声音颤抖着,大概是心里害怕到了极处。 珞熙连忙安慰她道:“别怕,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和你一起逃出去的。” 岳芙蓉听到这句话后,渐渐停止了抽泣。 忽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很重,很响,只有男人的步伐才会如此沉重。 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听到这种脚步声,反而带给她们一种窒息的感觉。伴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屋内也渐渐亮了起来,珞熙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蜷伏着几个少女,冷冷的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身上的衣服已被完全撕破,露出了青紫的皮肤,有些人的皮肤已经烂了,几处已开始慢慢地出血。她们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门“哐当”打开了,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人正是在山上与她过招的男人,只见他提着一个脏桶,重重摔在地上,大声道:“饭来了,不想饿死就过来吃!” 那些东西哪里是饭菜,桶里全是发了霉的糨糊,似乎还有一只死老鼠在上面飘着。 蜷缩着的几个少女慢慢爬了过去,像动物一样,用手抓着粘糊糊的白色物体,大口往嘴里塞着,虽然是食不下咽,但是她们也要活下去,饥饿本身就是最恐怖的事情。甚至两个女孩为了抢最后一口饭菜,互相推搡了起来,甚至用尖锐的指甲,把对方的脸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珞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是多么可怕的情形。 然而男人并没有阻止她们,甚至非常开心地看着她们,就像在欣赏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忽然,年轻男人猥亵地笑了两声,目光紧紧盯着其中一位红衣的少女,缓缓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老大把她赏给我了?对不对?” 中年男人道:“是的。” 年轻男子道:“她好像还没有开过苞,对不对?” 中年男子道:“没错!” 年轻男子立刻把手塞进红衣少女的衣服里,用力捏了两下,那女孩连挣扎也不挣扎,似乎已完全麻木。男子一把拉过少女,掴着她的脸道:“给爷叫两声听听。” 那少女一句话也不说,忽然把一口口水碎在他的脸上,男子脸色一沉,甩了她一巴掌,少女立刻躺倒在地上。 忽然,珞熙浑身颤抖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夜晚。 此时此刻,珞熙感同身受,顿时全身都没了力气。 她终于看不下去了,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却听到少女悲惨的呼声,。 珞熙依然闭着双眼,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对了,这一定是她的另一场恶梦。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竟懊悔为什么要到北松书院来。 梦魇啊!梦魇!她多么希望能从恶梦中清醒过来。 …… 男人离开之后,烛火依然留在这里,珞熙走过去扶起少女,见她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除了这张脸看上去还是那么美丽,身上却是体无完肤。眼中都是痛苦与绝望之色。 洛熙忽然非常想吐,这感觉甚至如潮水般涌来。 她尽管很想忍住,但胃里已经收缩如弓,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过了很久,另一个女孩缓缓走了过来,扶着她道:“你根本用不着吐。” 珞熙吸了口气,颤声道:“为什么?” 这女孩道:“因为你迟早也会变成那样!” 珞熙大吃一惊道:“你胡说什么……大家为什么不想法子逃走?” 这女孩缓缓道:“逃?怎么逃?” 珞熙大声道:“可以用轻功逃走,或者夜里摸黑逃走。” 这女孩摇头道:“恐怕不行。” 珞熙脸色一沉道:“为什么?” 这女孩子道:“因为这里是海上。” 珞熙立刻大吃一惊,海上!她们竟然到了海上!这么说正在前往他国的境土。 珞熙摇了摇,用力抓住女孩的肩膀,大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一定还有法子的,一定还会有法子的,我们绝不能留在这里被人糟踏了!” 女孩抬头看着珞熙,脸上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缓缓道:“当然还有别的办法。” 珞熙道:“什么办法?” 这女孩道:“你有没有想到死呢?只要你死了,他们就会把你的尸体扔进海里喂鱼,而这片海域有很多的食人鱼,牙齿非常尖利……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死后,身体被鱼撕咬得体无完肤,吃掉你身上所有的血肉!一片指甲也留不下来。” 她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些话已不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虽然她长得清秀端正,看上去也很美丽,但是此刻少女已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脸色很白,眼睛也无光彩,仿佛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 听到这番话语,珞熙把手从她身上拿了下来。 她的手心已经冰凉。 这时候,岳芙蓉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其他女孩也一起大哭起来,因为她们已经绝望了! 珞熙虽然蹲在了地上,却并没有哭!她心里很清楚,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她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28、29 生死间隙 珞熙缓缓地醒了过来,张开眼睛,脑中是一片空白,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伸手看不见五指,一时间,她心中有些迷乱,有些朦胧,她不知道自己正置身何处? 天怎么没有亮?为什么空气这么潮湿?今天是不是要上课了? 苏红英怎么没有找她?他是不是又去找北松四霸了?还有那个假冒的岳芙蓉,对了,真的岳芙蓉她好像已经见过了,大家都不在书院里面,仿佛全部逃课了!好奇怪!岳芙蓉和傅禧竟然在一起了,乐水和尧□□似乎对她穷追不舍,他们一起去了古刹,后来……珞熙开始觉得情况不妙了,渐渐的,珞熙的意识忽然间恢复了——对了,她和岳芙蓉被人绑架了。 她连忙用手摸索着周围,发觉自己正躺在船舱里的草席上,周围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慢慢爬起身子,活动了一番身骨,长时间的不见阳光,使得珞熙渐渐习惯于黑暗。 她运了运气,发现自己的功力勉强恢复了一成,大概,那两个男人以为她和这些姑娘一样,意志消磨,万念俱灰,对她完全没有防备,这几日,他们送来的饭菜似乎非常古怪,少女吃了之后就昏昏欲睡,珞熙猜想,也许为了防止她们逃跑,里面极有可能放了些少许药物。 于是珞熙一口食物也不吃,只喝一些掺杂着咸味的凉水。 当她饥肠辘辘的时候,忍不住摸向腹部,令人奇怪的是,怀里竟然揣着一只肥肥的鸡腿。这好像是古刹中,疯癫和尚手里的那只鸡腿,虽然匪夷所思,却帮了她的大忙。 岳芙蓉一点胃口也没有,分给她也是一口不吃。 珞熙只好把鸡腿分成几份,每次只吃一点儿,用来维持自己的体力。毕竟这苦日子还能熬几天,谁也不知道。 祭了五脏庙之后,珞熙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带武器出来的习惯。 想当初,她的师傅只教她一些拳脚功夫,却从不肯传授剑法、刀法之类的,就连暗器也没有传授给她,宫里的太傅只教给她一些文史、传记、诗赋,从没有教给她怎么自卫,怎么逃跑,害得她如今一筹莫展。 在她苦苦思索的时候,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房子剧烈震动了一下,珞熙的身体向一旁滚去,忽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缩成一团,浑身上下颤抖着,屋内接着传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难道是地震了?不对,这里不是陆地,但是刚才的动静那么大,难道是触礁? 忽然,船身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珞熙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原来是暴风雨来了,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那海上霸王终于是来临了! 女孩子们也慌张了起来,全都爬起身子,匍匐到了门口,用力敲打铁门。 不一会儿,门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年轻男人的点着灯笼走了进来,他扶着墙壁,用力推搡着门口聚集的少女,大声喊道:“老大,老大,你在哪里啊?快些出来……我们大概要弃船了。”他连喊了好几声,忽然甲板震动起来,声音盖过了他的叫声。但是珞熙依然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大?珞熙非常奇怪,老大是什么? 难道这些少女当中还分老大、老二、老三、老幺? 该不是一家人都被拐卖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真是够凄惨的。 珞熙挣扎着站了起来,忽然一个女子的人影闪了过去,她走得很快,几乎把珞熙撞倒在地,丝毫没有虚弱的样子,甚至用脚踢翻了几个少女,边踢边骂道:“死小子怎么现在才来?你贪睡了!若是我出了事情,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年轻男子也拉开几个少女,急切道:“我哪里敢啊!鞋子都没穿就来开门了。” 他的确光着脚,而且全身上下只穿着亵裤。 船身又剧烈地晃了晃,珞熙无法站稳,又坐倒在地上。 那女子接过灯笼,口里骂骂咧咧道:“我谅你也不敢。” 原来她就是老大!火光一闪,珞熙立刻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孔,不由吃了一惊,她正是劝告众人放弃逃跑的女子,当时她面上明明一副绝望的,无助的神情,此刻却是焦急的,愤怒的模样。这哪里是一个希望破灭,万念俱灰的女人? 这时候,被凌/辱的红衣少女也顺着墙角,慢慢爬了过去,期望能够逃生。 谁知那女人看到后,立刻在她肚子上狠狠踢了几脚,口中骂道:“贱人还没有学乖?你去死吧,你去死……休想从这里活着逃走!” 年轻男子忙拉住她道:“我们快些离开吧,别再打她了。”那女子冷冷笑道:“臭小子,她和你欢好了一次,你就舍不得了?你是不是还想要她几次……” 男子摇了摇头道:“老大,这里危险,我们出去再说。” 女子冷哼一声,再次踢了少女一脚,怒道:“我猜你也不会看上她。”随即把门一关,接着是上锁子的声音,生死关头,她居然并不忘记过河拆桥,可见其心险恶,珞熙知道这艘船若是真的沉了,屋子里的女孩统统会难逃一死……偏偏她的功力没有恢复,身体也毫无力气。 忽然有人扑在珞熙的怀里大哭起来,这正是岳芙蓉的声音。 她哭道:“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此刻珞熙也感到很恐惧,她依然没有推开她,甚至紧紧抱住了她。 她从没有想到死亡竟然近在眼前,她忽然想起太傅曾经讲过的《无常经》,告诉她,人的一生是非常痛苦的,没有人可以活得一帆风顺,人生总是起起伏伏的,甚至道路前程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与陷阱,死亡与劫难时时刻刻伴随在左右,昨天可以欢声笑语,今日却性命岌岌可危。 这番话果然不假,如今知道了只怕也有些迟了。 渐渐的,岳芙蓉的泪水沾湿了珞熙的衣襟,说女人是水做成的一点没错,珞熙缓缓扶起她颤抖的肩膀道:“莫要害怕,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岳芙蓉缓缓地抬头,用一种哀愁的、凄苦的声音道:“其实,我很后悔……很后悔。” 珞熙心不在焉道:“后悔什么?” 岳芙蓉抿着嘴唇,似乎又说不出口,丰满坚实的胸膛起伏不停,珞熙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两个人竟然还说这里谈心,忙安慰道:“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也是对她自己所说的,如果有人依靠她的话,她也会变得坚强起来。 岳芙蓉却咬了咬嘴唇,悲声道:“我恐怕……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在危急的时候,通常什么都不会想,她却在想着男人,可见其心真切。 珞熙忙搂紧她道:“放心吧,傅禧一定舍不得你的,绝对会找人来救你的。” 岳芙蓉使劲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 珞熙接着道:“好了,好了,傅禧对你非常好,我相信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 岳芙蓉摇摇头,并没有理会珞熙的话,接着颤声道:“他对我一直若即若离的,我虽然已经向他表露心迹,但是他依然没有给我答复过。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我害怕以后会……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珞熙叹气道:“没事的,傅禧不是这种人。” 岳芙蓉却道:“我说的不是傅禧!” 珞熙心里一颤,她虽然知道这种生死关头没必要大惊小怪,就是看到有个裸男匍匐在自己脚下,也是无关紧要,可是,她却依然吃了一惊。珞熙道:“既然不是傅禧,那你为什么与他同骑一匹马?为什么要让他背着你?”她疑惑着,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理解这个女人了。 岳芙蓉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会和傅禧在一起,大概是希望……希望能够看到他的嫉妒,谁让他对我一直冷冷淡淡的,我心里好难受。所以我也盼着他和我一样,感受到我的痛苦。” 女人总是放任自己的行为,期望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但结局却往往出人意料。 岳芙蓉如今也明白了这些,却已经迟了,她缓缓道:“但如今……如今又怎么样呢?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看着他,只要看着他就够了……” 珞熙从没有劝过人,也不懂得怎么劝人,她深深叹了口气,只能抱紧岳芙蓉,任由她颤抖哭泣。在这种时候,她竟然很安静地抱着别人,仿佛自己成为圣女般,听着别人的忏悔。 忽然耳边听到了别的姑娘也在哭泣,她竟然也摸了过来,抱住了她们,也许人类在危急的时刻,永远不想孤独一人,她抽泣道:“我……我今年本该嫁人了,对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谁知竟然被坏人骗到了这里!呜……” 珞熙心中颤了颤,身后又有姑娘哭道:“我好喜欢对门的阿牛哥,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要向他表明心意!就算不能嫁给他,我也要告诉他……” 最后,就连被人欺辱的红衣姑娘也缓缓道:“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如今家里一定很记挂我,可我不想嫁给那个瘸腿的男人……如今我被人糟蹋了,就算能活着回去,也只能嫁给他了!” 几个少女都在哭泣,原来每个少女心中都有牵挂的人,此时此刻,就像诉说着临死的遗愿一般,人死前到底会想些什么?珞熙以前并没有想那么多,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她也渐渐开始想起了她的亲人,姐姐、姐夫,如果发现她失踪了,他们到底会怎样?还有苏红英,他是她的好朋友,他是不是也会担心自己? 她竟然想了很多,很多,如果她能活着回去,她是否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那样是不是比死要好一些?毕竟,她也不想死啊!她还没有恋爱过,虽然憧憬着江湖人的生活,但是她也很想有个家,很想有个爱他的夫君,温柔得像姐夫一样……想到姐夫,她心里居然非常羡慕姐姐,比起姐姐自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要死在大海上……是的,死亡离她竟然这么接近。 忽然间大家发觉,船身似乎晃得不厉害了。 这并不是幻觉,船身的确不晃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甚至非常糟糕。 莫非,莫非船开始下沉了? 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少女们开始停止哭泣,大家都悄悄地竖起耳朵,摒住了呼吸,等待着房间的木板瞬间破裂,等待着水流瞬间席卷而来……耳朵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过了很久,又过了很久,迟迟没有动静,门口又传出了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这才得知的确是风平浪静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虽然幸免于难,但后来的事情又会如何? …… 29、30 逃离险境 门被打开了,发出了长长的声响,只见那两个男人点着灯笼,送来吃的东西,竟然是两盘白花花的馒头、一碗咸菜,甚至还拿了几套干净的衣服。 年轻男子道:“快些吃吧!这是你们最后的一餐饭了。” 虽然听上去像上法场一样,事实上,吃完这餐饭后,少女们的人生道路,就不再是她们自己的,这和刑场也没什么差别,紧接着,中年男子阴沉道:“一个时辰后,你们记得换好衣服,全部到甲板上集合,晚上就把你们安排到好去处了?” “什么?这么快?”少女们顿时慌乱起来。 “你们要把我们卖到哪里?”红衣少女立刻站起身子,狠狠瞪着他们。 年轻男子走上前,捏捏她的脸颊,猥琐道:“有个妓院需要几个雏儿,价格开得很高,所以你们今天要好好吃饭,明天精神点儿去见人。”他顿了顿,阴险笑道:“人家要给你们验身,看看你们能值多少,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然,至于你就不用验了,我对你很满意!” 红衣少女闻言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 男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男子笑够之后,放下东西,互相对望了一眼,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只把灯笼留了下来。 姑娘们此时哪里还有胃口,个个愁眉不展,一旦她们被卖进了妓院,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珞熙猛摇着头,忍不住用石头凿墙,墙自然都是木板造的,她把功力缓缓注入了石头当中,尝试着把墙壁凿出一个洞来,忽然,红衣女子开口说道:“喂!你不要徒劳无功了,这船身里面和鱼肚子一样,你凿穿了一个洞又能怎样?” 珞熙没想到连她也说出了放弃的话,不悦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红衣少女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尝试过?” 珞熙听到她的话后,立刻停了下来。 红衣女子接着道:“我曾经装病,想让他们把我扔进海里。” 珞熙吃了一惊道:“你不怕被淹死?” 红衣女子道:“我水性很好,可以在水里游一整天。” 珞熙道:“那么你为何没有逃走?” 红衣女子的眼睛直直瞪着珞熙:“这里的看守太牢了,他们当时把我扔在了甲板上面,等我真正断气的时候,才肯把我丢下海去。” 珞熙道:“后来呢?” 红衣少女道:“后来到了深夜,我想趁机跳海,谁知被他们给发现了,又把我给抓了回来……”她忽然停住了嘴,顿了顿道:“谁知竟然惹恼了罗老大,所以她命人……凌/辱了我!”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谁是罗老大?” 红衣少女道:“就是刚才踢倒了我们,把门锁上的女子,其实,她就是真正的头目。” 她话音一落,所有的少女都吃了一惊,珞熙惊道:“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我本来也不清楚,但是我在甲板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罗老大以前也是被人贩子给骗出来的……后来她杀了人贩子,自己当了头目。” 珞熙露出惊讶过度的神情,缓缓道:“那她也是很有手腕的!” 红衣少女道:“没错,但是她有很多怪癖,喜欢装成受害者,看着她们痛苦。” 珞熙道:“她果然很变态,也非常不好对付。” 红衣少女道:“没错!” 珞熙道:“你难道不再想逃?” 红衣女子道:“当然想逃。” 珞熙沉思道:“如果有火就好了,我们可以用火攻,烧了这艘船。” 红衣女子缓缓道:“你如果要火的话,我这里有火折子。” 珞熙道:“哪儿来的火折子?” 红衣女子道:“是我偷来的。” 珞熙疑惑道:“从哪里可以偷来?” 红衣女子道:“昨日我被凌/辱的时候,从那男人身上偷出来的。” 珞熙瞪大了眼睛,立刻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在那么痛苦的时刻,少女也没有放弃逃生的机会,她实在是位了不起的女子,连忙拍着她的肩膀,道:“好极了,这下子我们有救了!” 闻言,其余几个胆大的姑娘也围了过来,岳芙蓉也在其中,你一言,我一语,一起商量着逃跑的计划,渐渐的,所有的姑娘都参与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男子把她们带上了甲板。 珞熙终于看到了阳光,也可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她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形,这艘船是个小货船,勉勉强强可以装下二十个人,珞熙算了算被贩卖的姑娘大概只有十二个,那么船夫还有人贩子大概也有□□个人。 船上面全是货物,珞熙悄悄掀开一角,居然是一坛坛的佳酿,真是天助她也,只要打碎几坛酒,随便放上一把火,这艘船绝对会被烧成灰烬,但是现在还不能行动,如果现在逃走了,四面都是海,很多姑娘都不会水,根本无法游到岸上,所以她必须等待一个机会,接近岸边的机会。 珞熙的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一个桶子放在高处,这个木桶很大,里面竟然有人在洗澡。 珞熙定睛一看,居然是昨晚的罗老大。 一个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澡,她是不是疯了? 但是,她并没有疯狂的表现,眼睛妩媚明亮,笑起来能令人心动。美中不足之处,是眼角有丝丝细纹,完全暴露出她的年龄。并不像昨天灯光下那么年轻,她大概已经三十多岁了! 许多男人都喜欢成熟的女人了,甲板上的男子痴傻地盯着她,女子更加婀娜动人,她腰肢柔软,腿也很长,没有一处不惹人喜爱,而且,她似乎很喜欢别人盯着她,这让她感觉自己更年轻。 忽然,那女子向男子抛了个媚眼,缓缓道:“人家的水凉了,你能不能帮我添些水。” 那男子眼睛都直了,忙过去给她倒了些热水,甚至把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 珞熙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脸上正在发烧,她在替那个罗老大脸红…… 罗老大却笑了,这也是珞熙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兴奋。 她忽然从水桶里站起身来,她的胸膛很坚/挺,水顺着身子流到了地上。 她的目光挪到岳芙蓉的脸上,岳芙蓉的面纱早就被人扯去了,她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动人,罗老大脸上立刻带着迷人的笑容,一把拉过岳芙蓉的衣服,忽然用刀比在岳芙蓉的胸膛上,如果一个连洗澡都握着刀的女人,那她比一头母狮子还要危险。 她盯着岳芙蓉的脸,一字字道:“你是不是叫珞熙?” 珞熙闻言一怔,岳芙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罗老大眯起了眼睛,眼睛周围的细纹聚集起来,像一条条细小的毒蛇,尤其是那双又细又长的凤目里,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慑人光芒,使得这三十岁的罗老大,看起来有种不平凡的气质,也使人不敢对她轻视。只见她把刀慢慢挪到岳芙蓉的脸颊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活腻了?这张脸真美,信不信……如果我的手腕抖一抖的话,就会把你的脸划花?” 岳芙蓉瞪了她一眼,依然没有说话,罗老大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举起刀子,正要动手,忽然听人道:“你不必这么做的,因为你找的人是我。” 罗老大慢慢转过了头,珞熙看着她,她也看到了珞熙,可惜珞熙在脸上抹满了脏物,这比岳芙蓉的面纱要强得多,罗老大愣了愣,笑道:“他们说珞熙是个绝色的女子,竟然如此邋遢。” 珞熙闻言怔了怔,她说他们?难道苏红英和北松四霸开始打探她的消息了? 她连忙问道:“他们是谁?” 罗老大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他们给了一千两银子。” 珞熙道:“一千两银子?那么……他们要把我赎回去?” “赎回你?”罗老大忽然大笑了起来,胸膛也在颤动着,她笑道:“你太天真了,他们鄙视你,轻蔑你,要我把你卖进最黑暗的窑子里面,让你永远无法见到天日!” 珞熙顿时面无血色,她捏紧拳头,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怎么会与人为怨结仇?这当中是不是发生了误会?过了很久,珞熙道:“那么,你想要怎样?” 罗老大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珞熙道:“哦?” 罗老大道:“我最近的胃口很大,一千两银子太少了。” 珞熙冷冷道:“一口吃太多,会撑死的!” 罗老大缓缓道:“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珞熙道:“很好,你想得到什么?” 罗老大的眼睛却闪出耀眼的光芒,道:“只要你在我的手上,我自然可以问他们要一大笔钱财。够我花上一辈子的钱财……我以后就不用辛苦地挣钱了!” 珞熙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看来对方来头不小,她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 这时候,年轻男子忽然上前道:“老大,前面就是东临国的海岸了。” 珞熙立刻抬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黑色的陆地,大概很快就可以靠岸了。 看来最后的机会来了,她立刻向红衣少女使了个眼色。 红衣姑娘迅速在地上滚了起来,她大声喊道:“哎呀!我的肚子好疼啊,疼死我了?” 她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年轻男人正要上前查看,罗老大却拦住他道:“这个小贱人的花招比较多,不要过去……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样?” 珞熙看出她果然是只老狐狸,立刻对其他姑娘使眼色,只听“扑通”一声,岳芙蓉也倒在了地上哭喊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啊!救救我!救命!” 众人立刻看向岳芙蓉,还没有回过神来,紧接着其他姑娘也相继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叫嚷起来。 几个男人遇到这种状况,全部都慌张起来,分头察看她们的情况,甲板上立刻乱了起来。有人去找药,有人去拿水…… 珞熙趁机悄悄地藏进了货物旁边,掀开帆布,打烂几个酒缸,让酒水流得到处都是,她回头看看了甲板,那里还是乱作一团,她接着举起一个小小的酒坛,扔到高高的帆船布上,随即点起火折子,烧起了缆绳。只见火苗一蹿,几条缆绳像条火龙一般,熊熊燃烧着…… 一瞬间,整个帆也燃烧了起来,火势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终于,有人发现出了状况,大声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罗老大脸色一变,立刻指挥人先去灭火。 众人又开始忙着救火,如此一来,更没有人注意到珞熙的小动作,珞熙立刻运功,顺着缆绳跃到最高处,接着用火点燃了桅杆……远远看去,海面上漂浮着一艘神奇的红色帆船。 姑娘们忽然全都爬了起来,她们抱起酒坛子,乱砸一气…… 罗老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了衣服,她恼羞成怒,拿起船上的杵棒,向岳芙蓉挥舞过去,珞熙立刻迎了过去,向她扔去一个坛子,里面正是满满的酒。杵帮砸烂了坛子,一瞬间,酒水全部泼在了罗老大的身上。突然,顶上的火苗落到了她的头上,只见她满头引以为豪的秀发全都燃着了。 火光席卷住了罗老大的头发,那乌黑的长发立刻发出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声,比鞭炮还要燃得迅速,火焰迅速地盘旋起来,珞熙立刻闻到一股强烈的焦味。 与此同时,那炙热的火焰正在炙烤着罗老大脖子后面的肌肤,这痛楚使她惊跳……头发更加迅速地卷曲着,烧焦着,冒着黑色的烟。她忽然间发狂了,五官也燃烧了一般,甚至连身上的衣物也燃烧起来,背后,胸前,变成了一片红色。她终于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挥舞着双手,冲出了甲板,带着滚滚浓烟,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海里…… 货船燃烧着,渐渐下沉,珞熙拉着岳芙蓉,准备游泳上岸。 忽然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巨大的战船,旗帜上正是夏玑国的标志,姑娘们立刻大声欢呼起来。 珞熙看到一艘小船从战船旁划了过来,划到中途的时候,那人竟然使出绝顶的轻功,从海面踏水而来,身影越来越近,珞熙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楚逸容,他果然来救她了! 30、31 无情公子 楚逸容纵身跳上了着火的货船,他四处眺望着,寻找着,目光是焦急的,充满浮躁的,神情也不再淡定,眼前的浓烟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虚晃的人影,他立刻挥剑斩断了缆绳,忍不住道:“该死……” 珞熙愣愣地站在货舱上面,她从没有见过楚逸容如此慌张的模样,更没有料到他会在意着自己,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子。楚逸容抬起头,他的目光向货舱上方看去,终于看到了珞熙,立刻大步流星向她的方向走去,表情非常复杂,忽然,他张开了双臂,眼睛亮得惊人,急切地看着她的方向,有些急促道:“快些跳下来,我会接着你。” 珞熙看着他张开的双臂,心里迟疑着,迷惑着,始终踌躇不前。可是船身已经烧得不堪重负,她如今也不知道跳到哪里才好!楚逸容似乎更焦急了,他的目光似乎涣散,大声道:“不要怕,我会抱着你。”珞熙立刻皱了皱眉头,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她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岳芙蓉,心想,我一会儿弄梯子过来救你。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冲着楚逸容的双臂跃了过去。 一瞬间,珞熙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甚至是骇异,珞熙并没有在意,身子快速俯冲下去,谁知楚逸容的身子晃了晃,瞬间变成了三个,紧接着,右边的消失了,中间的也消失了,甚至左边的也不见了,珞熙心中一怔,莫非这是传说中的瞬步?逍遥无痕的秘传武功之一?这种功夫!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但是,他的人影儿哪儿去了? 只听珞熙惨呼一声,重重地摔了下去,接着“扑通”一声,她掉进了罗老大的酒缸里面,这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很久,很久,她以为自己快被酒给熏死了。 动了动手指,还有知觉,动了动脚趾,微微发麻。 她顿时有种骂人的冲动,这个该死的楚逸容,竟然敢骗她跳楼!若不是下面的酒缸还没有点燃,否则她和罗老大是一样的下场。 这混小子究竟到哪里去了?珞熙挣扎着,侧过头,向右侧缓缓看去,只见楚逸容怀正里抱着一个美娇娘,正是岳芙蓉大小姐,只见她缩在楚逸容的怀里,紧紧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双拳捏得紧紧的,双臂缩在胸前,像是初生的婴儿般惹人怜爱。 眼前是一幅英雄救美的绚丽画面,比起周围凄惨的景象,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不过,更令珞熙吃惊的是,岳芙蓉竟然自己跳下去了! 自从船身塌陷后,珞熙劝说岳芙蓉很长时间,她始终不肯跳船,害得火势越烧越烈,连落脚之处也没了,谁知楚逸容出现之后,她竟然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真是匪夷所思! “好了,已经安全了。”楚逸容凝视着她,声音竟带着淡淡的温柔,珞熙惊讶地合不拢嘴?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常常与凤瑾君在一起,大概渐渐懂得了怜香惜玉,也感染了一些温柔。 “谢谢……楚公子。”岳芙蓉睁开了眼睛,脸颊不知是热得发红,还是羞得发红? “不客气。”楚逸容依然彬彬有礼。 “你……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岳芙蓉抿紧了嘴唇。 “好。”楚逸容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松手。 岳芙蓉也不再说话,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两个人久久对望着…… 终于,珞熙忍不下去了,她从嗓中挤出声音道:“喂!我说你们……够了没有?” 岳芙蓉这才发觉珞熙躺在酒缸里面,惊呼道:“你要不要紧?” 要不要紧?她这副样子可以说美极了!出酒芙蓉,浑身湿淋淋的。楚逸容皱了皱眉头,立刻放下岳芙蓉,把手伸向珞熙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珞熙看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咬牙切齿道:“我很好,非常好,好得很。” 楚逸容看出她的不满,眉头一扬道:“你们同时跳下来……我可是分身乏术。” 珞熙冷笑道:“所以你就避重就轻,扔下我不管?” 楚逸容缓缓道:“此言差矣!岳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而你……还懂得一些武功。” “没错,反正我也不会摔死!”珞熙翻了翻白眼,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从酒缸里爬了出来。 “珞熙,对不起……”岳芙蓉抿着嘴唇道:“其实……其实都是我不好!当时我太害怕了,不慎失足落了下来……如果不是我一起掉了下来,楚逸容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情!”珞熙竟然和楚逸容同时开口。他们吃了一惊,互相对望了一眼,鼻中又同时发出了冷哼!珞熙脸色越来越难看,真该死,这个楚逸容,真是气死她了!不要告诉她,这也是她的桃花劫难,若真是这样的话,她简直不想活了! 夏玑国的战船实在巨大无比,几艘小战船也渐渐靠了过来,船上都是背着弓箭的水兵,算起来,大概也有一百多名将士,他们轻易地将人贩子都抓了起来,其中也包括面目全非的罗老大。 罗老大看着自己的货船被火烧得开始下沉,立刻捶胸顿足,大哭不已。几个人贩子也抱在一起,大声哭了起来……于是,少女们获救了,她们坐在大船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士兵们给她们送去了吃的,喝的,就像亲人一样,照顾着她们。 珞熙见她们开心地吃着饭菜,忽然也感到饥肠辘辘,正要过去凑热闹,却被楚逸容给叫住了。 他领着珞熙进了船舱里面,打开其中一间房门,里面竟然是间非常雅致的屋子,家具齐全,甚至屋内还放着一桶热水,但是,珞熙的目光却落在一盘糕点上,她忍不住过去拿了一块,轻咬了一口,居然入口即化,真是太美味了。 楚逸容皱起眉头,一把拿走了盘子,珞熙立刻面露不悦,楚逸容冷冷道:“先去洗澡。” 珞熙挑衅道:“我偏不。” 楚逸容面无表情道:“凤瑾君在隔壁等你,你若想这个模样去见他,我是无所谓。” 珞熙闻言惊道:“姐夫来了?” 楚逸容居然用食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珞熙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心中暗暗吃惊,难道姐夫……是瞒着别人出来的?她慌慌忙忙开始脱衣服,刚解开衣带,忽然想起楚逸容还没有离开,脸色一沉,转身道:“你怎么还不走?你难道想看我洗澡?” 楚逸容放下手中的碟子,缓缓推开门,忽然道:“你的身材虽然不错,可惜胸很小。” 啥?珞熙的脸上立刻露出呆傻的表情,楚逸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他难道不是个武痴吗?竟然关心起女人的身材,莫非男人都没有好东西?还有他曾经看见过自己的胸脯,难道说……一直是念念不忘? 珞熙惊恐地看着他,楚逸容目光挪到前方:“记得把门闩上。” 珞熙脸色惨白道:“你放心好了。” 楚逸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她立刻上前把门闩住,甚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三遍。 珞熙迅速脱了衣服,飞快地跨进水桶里,经过几日的奔波后,能洗个热水澡,几乎称得上世间最愉快的事情……她浸泡了一会儿,接着把水从头顶淋了下去,身子仿佛是浸泡在水里的花朵,珞熙微微一笑,注视自己的身子,娇嫩的肌肤洁白如玉,而那对雪白的、柔软的、可爱的□□,似乎丰盈了许多,虽然不及岳芙蓉,不过也有一种动人风情……她忽然忍不住用手轻轻托了起来。 花蕾上挂着几颗小水珠,红艳艳的,似乎快要开放了一般。 她看着墙上的镜子,里面的少女如玫瑰一样娇媚,想到她马上要见的人,忍不住轻轻勾起嘴唇,她那迷人的唇角,竟涌现出羞涩的微笑,使她整个脸庞都绽放出光采来。 …… 忽然,珞熙耳边听到开门的声音。 她明明把门锁上了,为何还会被人打开?于是,珞熙转头一看,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扇木门。那扇门竟然藏在书架旁边,其实并不算隐藏,只是珞熙始终没有注意到罢了。 门打开了,凤瑾君低着头,缓缓走了进来。 他果然住在隔壁,而这个隔壁竟与这间房子是互通的!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要放进书架上,忽然间也看到了珞熙。 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会儿,神情并未出现尴尬,大概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她保持着这个造型,缓缓地,缓缓地往下沉,水渐渐漫过她的脖子,直到下巴。她的心跳加速,她的脸颊一定红透了,不对,她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燃烧。她的身子慢慢下滑着,只把眼睛露出了水面,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看着眼前的男子。 凤瑾君忽然道:“水还热吗?” 珞熙怔了怔,只好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转身把书放回了原处,慢慢走回了隔壁房间,淡淡道:“你继续……” 天哪!珞熙抽了口冷气,她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屋子到底还有几个门?万一又有人闯进来,岂不是非常糟糕,她连忙从水桶里站起身子,用毛巾擦干了身体,接着换上旁边的一套干净衣服,没想到居然非常合身。 珞熙慢慢走到隔壁门前,刚想推门,又觉得不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狠狠敲了敲门。 对面传来凤瑾君的声音:“进来。” 珞熙缓缓推开了房门,只见凤瑾君斜卧在床沿,手里似乎是一些奏章。珞熙一怔,没想到朝廷的折子居然送到这么远的地方,看来姐姐是完全不理朝政了,她叹了一口气,却见凤瑾君微蹙着眉头,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奏折,俊美的容颜充满了成熟的魅力。 感受到她的目光,凤瑾君忽然放下奏折,看向珞熙道:“你饿坏了吧?” 珞熙心虚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被刚才的事情,已经吓得少了一半的食欲。 凤瑾君目光一转,指着饭桌上的几道菜,淡淡道:“菜刚刚送来,你快些去吃!” 珞熙“哦”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坐在了桌前,仔细一看,没想到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肴,尤其是雪白的珍珠汤圆,当年母亲做寿的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这道菜,却怎么也夹不到碗里面,那时候,她用起筷子来实在太糟糕了。 凤瑾君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珞熙身旁,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几个送进了珞熙的碗中。 珞熙脸一红,忙低头吃了起来。 凤瑾君侧头看着她,接着道:“近几日奏折很多,琐事也很多,我已有些头晕了!” 珞熙道:“姐夫也有头晕的时候?”话说完后,她吐出了舌头,这汤圆实在太烫了。 凤瑾君淡淡一笑道:“你不害怕?” 珞熙喝了一口水道:“怕什么?” 凤瑾君道:“女孩子洗澡的时候,被男人看到,不会害怕?” 珞熙差点把水喷了出来,她轻咳了几声道:“是……是有些害怕!” 凤瑾君饶有兴趣道:“那你,为什么不叫人?” 叫人?难道被一个男人看到还不够吗?还要引来更多的人?珞熙立刻摇了摇头,心里暗暗道:“其实也并没有被看到什么……应该,也许是吧!” 凤瑾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觉得你……好像长大了!” 珞熙笑道:“是吗?” 凤瑾君淡淡一笑,目光中闪耀出温暖笑意,他忽然伸出右手,轻轻碰触着珞熙的嘴唇,柔声道:“先别动!”珞熙知道他在捡起自己嘴角的米粒,于是故作镇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凤瑾君缓缓收起食指,把白色饭粒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几眼,微微一笑,忽然送入自己的口中。他暧昧的举动吓坏了珞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无论再怎么镇定,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用舌头添了添指尖,看着珞熙道:“你虽然长大了,可惜吃饭的时候,还是会漏嘴。” 31、32 蛛丝马迹 珞熙用完膳后,凤瑾君询问了关于她失踪的事情。 他并没有过问珞熙太多的细节,珞熙说话的时候,他只是认真的在听。珞熙似乎与苏红英相处得太久,说话的腔调也受到了感染,把逃课的经过,被人绑架的经过说成了一段传奇,当她提起了放火烧船,立刻眉飞色舞,大大地渲染了一番……凤瑾君凝视着她,温柔地笑着,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但是,她并没有说到“桃花劫难”的命运,更没有提及有人谋害她的经过。 虽然能够向人倾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她不得不自己面对,而不是给别人增加一些无端的烦恼。她已非常感激姐夫对她的付出,他在百忙中依然对她关怀备至,其实,人有的时候也要学会自己去承担,而不是一昧的躲在别人身后。所以她打定主意尽量不会告诉别人…… “你有没有受到伤害?”凤瑾君忽然问道。 “没有。”珞熙笑了笑。 “是吗?”他注视她。 “当然。”她说。 他凝视着珞熙,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珞熙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他用手触摸着她额前的秀发,手指缠绕着她的发稍。然后,他放开了她的发辫。双手缓缓向下移,轻轻捧起她的脸。他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珞熙,然后,他俯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自然得像个父亲或哥哥。 珞熙呆住了,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凤瑾君却道:“这是替你姐姐吻你的。” 东临国海域,子时。 海上的月色,暖洋洋的,金灿灿的,轻柔柔地照在宁静的海面。在船上与海面投下了无数异彩,海中央闪熠着金色的光芒,闪耀着,晃动着,仿佛海底神秘国度的入口,柔美的月光照得船身也变成金黄色,只见眼前的世界笼罩着瑰丽的色彩。 珞熙独自跑到甲板上透气,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感慨道:“姐夫真的很辛苦,不但要在北松书院传道授业,又要忙碌奏章的事情,似乎连自己的时间也没有了!夏玑国能有这么一位忧国忧民的凤瑾君,也是一件幸事。” 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月色照得她心里暖暖一片,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舒畅起来,缓缓抬起头,忽然看到一个女子站在船头的最高处。她眺望着远方,眼光定定的看着海面,眼底有种专注的迷茫。珞熙定睛一看,竟然是当日被人凌/辱的红衣少女,暗想这么晚也不休息,莫非她是思乡心切? 只见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对天边遥遥注视着,缓缓站起身来,用双手拢起秀发,长裙随海风飘飞。珞熙惊叹,天哪!她也不怕从船头掉下去!珞熙猜想着,是不是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可以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又或者可以换换心情? 她正这么思索着,忽然少女双臂一展开,跳上了绳索,一步步,笨拙的向前走去,前面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她仿佛随时都可以掉下去一样。却依然不肯驻足,接着向前方走去…… 珞熙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危险而任性的举动,若是失去平衡,绝对会掉进深深的海里,莫非……她的内心受到伤害,忽然想不开了……想要跳海自尽? 此刻,珞熙离她并不遥远,而生死垂于一线,若是再不行动,只怕会追悔莫及! 珞熙连忙运功提气,纵身一跃,飞身上前,那少女也注意到了珞熙,见她发疯地冲向自己,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一瞬间,珞熙将她从缆绳上拽了下来。却用力太急,两个人一起滚在了地上,只听“嘶啦”一声,珞熙竟撕坏了她的衣袖。 珞熙翻起身,拉着她道:“傻瓜,你没有必要寻死!” 少女“啊”了一声,脸上似有些迷惑,珞熙依然拉着她的袖子,她咬了咬牙齿,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应该死的只有那个坏男人!还有那些欺负我们的人贩子。”珞熙的声音颤抖着,却依然清晰有力,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忽然,身下的少女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令珞熙莫名其妙。 珞熙困惑道:“你笑什么?” 红衣少女边笑边道:“谁要死了?你这人还真有意思!” 珞熙咬紧了嘴唇,在满怀的迷茫、与混乱中诧异地看她,她的脸色虽然憔悴,像一个无人注意的影子,眼中却并无绝望,她忽然嘴唇轻启道:“你瞧,我的衣服都被你撕烂了,你要赔我一件!” 得知她并没有自杀的念头,珞熙忽然间如释重负。珞熙缓缓放开了少女,神色有些尴尬,她红着脸道:“原来……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你要自杀!” 红衣少女的眼睛清亮,笑道:“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尝试过恋爱,为什么急着去死?” 她缓缓地站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天空:“而且,我看着海上生明月的样子很美,不过想好好欣赏一番。不过好可惜啊……” 珞熙道:“可惜什么?” 红衣少女耸耸肩道:“可惜我衣服烂了,我也没有兴趣了!” 珞熙连连向她道歉:“那个,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 “算了,开个玩笑罢了。”少女忽然拍了拍她,微笑仍然漾在她唇边。月光下的她,似乎比烛光下更美丽,看来罗老大手里的货色非比寻常,至少也需要中上姿色。她轻声道:“我们去探监吧!” “探监?探什么监?”珞熙疑惑地问道。 “去看看那些坏人的下场。”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道:“你难道不恨他们吗?” 珞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间,她记起罗老大的一番话,有人想要陷害她,折磨她,她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对,而不是草草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理。珞熙抬起头,直视着少女,庄重而严肃道:“你说的没错,看来我们绝不能轻易放过她们,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红衣少女忽然叫道,“糟糕!我们好像进不去那里!牢房有人把守着……”于是,她咬起指甲,面色阴沉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 “没关系,交给我了!”珞熙笑着看她。 “真的么?” “真的!” “天哪!你好厉害!” “其实,也……没有什么!” 珞熙带着她去了关押犯人的牢房,虽然有人看守着,珞熙给他们出示了凤瑾君的令牌——凤瑾君交给她的,士兵们肃然起敬,立刻放行,如今这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带着潮湿的,咸咸的,发霉的味道,平时他们怎么对待贩卖的少女,这里的境遇也是相同。 珞熙点着灯笼,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一个个遍体鳞伤的犯人。像是被人砍断了手脚的野兽,使人又恨又怜。当红衣少女看到污辱他的男人后,此刻冲了过去,左右开弓,打了他十几个巴掌。 她大概气疯了,接着用脚狠狠踢他的下身……那男人口里发出痛苦的叫喊声。 珞熙咬紧嘴唇,她缓缓走到罗老大面前,用灯笼照着她的脸庞。看清楚她的脸后,珞熙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如今,罗老大的半张脸已经毁容了,最怕别人用光线照她。 她浑身颤抖着,尖声叫道:“啊!把灯笼拿开!快把灯笼拿开!” 珞熙抽了口冷气,稳住了气息,故意把灯笼凑到她眼前,左右晃了晃:“如果你告诉我实情……我自然会把灯笼拿开!” 罗老大惊恐地闭上眼睛,呼喊道:“快拿开,快拿开,我什么都说……” 珞熙把灯笼慢慢收起来,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让你来陷害我?” 罗老大闻言缓缓抬起头,看着珞熙道:“我不清楚!” 珞熙脸色一变,语气上扬道:“你不清楚?” 罗老大道:“确实不清楚。” 珞熙冷冷笑道:“你的脸也许还能医好?但是,我可以把你变得更难看。”其实这番话也是珞熙跟她学的,真是现学现用,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珞熙向周围看了看,忽然拿起烧红的烙铁,微微一笑,对着她的脸,一步步向她走去。 “不,不要!”罗老大脸色惊变,慌忙道:“他们……他们是东临国人。” 珞熙眼里闪耀着不可置信,她素来与东临国没有关系,为何他们要加害于她?东临国人?她忽然想起了苏红英,他是她唯一认识的东临国人,却是个人畜无害的好人。 珞熙立刻板起脸道:“你还隐瞒了什么?” 罗老大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珞熙拿起烙铁,又向她走近了几步,罗老大瞪着她,叫道:“我从不会骗人,你要是不肯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你杀了我也可以。” 珞熙看她也不想说谎的样子,收起了烙铁,缓缓问道:“你还认得他们吗?” 罗老大道:“化成灰也认得。” 珞熙眼睛转了转,笑道:“如果我肯放了你,你会不会……给我指出他们?” 罗拉大立刻抬头道:“什么意思?” 珞熙道:“其实你也不用现身,只要在暗处指明他们,你就自由了,而且还会给你三千两银子。” 罗老大疑惑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带着不可置信,更在怀疑她的身份。 珞熙淡淡一笑,接着道:“我甚至可以先把钱付给你!这种毫无危险的,轻松的挣钱方法,甚至还可以重获自由之身……这桩好买卖,你不会拒绝吧?” 罗老大果然眼睛一亮,缓缓道:“你……你真的可以办到?” “当然是真的!”珞熙看着她道:“否则我也不能轻易进来,是不是?” “好的,成交!”罗老大立刻答应了她,眼中又恢复了老大的神采。 …… 珞熙与红衣少女离开了牢房,分手后,珞熙心中若有所思。 让罗老大重获自由,目前,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看来如今不得不求人帮忙了。她叹了口气,再次向凤瑾君的房屋走去,她一面走,一面在思想。走了两步,忽然,她又停了下来。 她紧紧抿着嘴唇,眼里充满迷茫,事实上,她已经感觉出不妥,姐夫日理万机,又是秘密出行,如果他出面的话,或多或少,对他有些负面影响,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不过,也不能如此作罢,如果让恶人逍遥法外,那么她堂堂公主的颜面何存? 不过,还可以找谁帮忙呢?她深思着下一步。 忽然,她心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选——楚逸容。 虽然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也从不把珞熙的事情当回事,不过,若是用公主的名义求他,或者用女人的武器——眼泪,又或者软硬兼施,也许会有一些效果。 于是,她立刻向楚逸容的房间走去。 珞熙走到门前,她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正要敲门,忽然,里面传出岳芙蓉的声音。 32、33 她的秘密 夜已深了,漫长的落寞,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消逝。 岳芙蓉低着头,她看着眼前冰冷的男人,她的心脏忽然急促地,怦然地跳了起来,就像是初恋的少女——三年前的往事、三年前的旧梦……她的心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期待?自己真的在期待吗?但是,却又想逃避,她害怕自己再次被拒绝。 这个少年曾经在京中恶霸的手里救过她,那时候,他的身影,他的神情深深印在她的心里,常常在梦里出现着,永远无法磨灭……本以为无缘再见,如今他又闯入火场当中,救了她一次。 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着。 屋中空气沉闷,闷得令她痛苦,她瑟缩地站在门口,像一只畏首畏尾的小鹿,她的睫毛轻颤着,甚至几乎忍不住要转身逃走。 但楚逸容已经看向她道:“请坐。” 这声音虽然彬彬有礼,但却显得那么生疏,那么冷漠。珞熙站在门外,皱了皱眉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心想此人竟然也有如此礼貌的一面,偏偏每次去找他,却从不曾请她坐过。 岳芙蓉垂着脑袋,缓缓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是娇怯的,唇边的笑容也是勉勉强强挤出来的,带着局促不安,可怜兮兮的味道,她抿着嘴唇道:“多谢。” 楚逸容淡淡道:“你有事?” 岳芙蓉咬住了嘴唇,颤声道:“没……没有,不……”她忽然又顿了顿道:“我是来感谢你的。” 楚逸容道:“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岳芙蓉眉尖轻蹙,不胜可怜,似已说不出话来。 珞熙看这种情况,知道楚逸容很快就要下逐客令了,心里竟然希望能快一些,她这样站在门口,实在不是个办法,这和偷窥有什么区别? 楚逸容冷冷地看着她,沉默半晌,缓缓道:“你认识珞熙多久?” 珞熙站在门外,听后怔了怔。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自己。 一谈起珞熙,岳芙蓉的脸上忽然有了神采,脸颊带着淡淡绯红,立刻道:“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她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听到了同性朋友的赞美,珞熙忽然有些飘飘然,她立刻对这个有点儿羞涩,有点儿腼腆的女子,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好感。 楚逸容坐在那儿,忽然面无表情道:“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岳芙蓉立刻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 楚逸容道:“你以后,莫要与她走得太近。” 岳芙蓉睁大眼睛道:“为什么?” 楚逸容皱眉道:“和她在一起,会给你带来种种麻烦。” 岳芙蓉道:“什么?” 楚逸容的目光渐渐深沉,他低声道:“虽然,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子,命运很苦,但是,她是个很麻烦的人物……和她走得太近,恐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岳芙蓉声音颤抖道:“不,不可能!” 楚逸容冷冷道:“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岳芙蓉咬咬牙,没说话。 珞熙怔了怔,她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没有想到楚逸容竟然一直这样看待她,难道她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不堪,甚至连个扫把星也不如?她闭了闭眼睛,蹙紧了眉头,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岳芙蓉沉默了很久,她忽然抬起头,迎视着楚逸容冰冷的眼光,深深凝视着他,这眼里的感情,代表了千言万语,她轻声道:“你在担心我?” 楚逸容缓缓点了点头。 岳芙蓉的声音里带着震颤,接着道:“所以,所以你选择救我……而不是救她?” 楚逸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了点头。 岳芙蓉眼睛一亮:“所以我离开北松书院,你一直跟着我们,一直在保护我?” 楚逸容终于道:“是的,不过你与傅禧公子,两人出双入对,我没必要留在那里,所以……” 岳芙蓉连忙道:“不,不是你想的……” 楚逸容却打断她道:“谁知……我离开后,你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的。”岳芙蓉这次的声音有点像耳语,却依然吐字清晰:“不是这样的,我其实,其实与他并没什么,不过,自从经过这件事情……我非常后悔,也非常担心……”她忽然语气呜咽,仿佛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逸容道:“担心什么?” 岳芙蓉歉然地看他,缓缓道:“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轻叹了一声,扬起睫毛,重新凝视着他,目光坚定而沉着:“我本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如今我还活着,所以我要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但是,我只要能够远远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楚逸容被触动了,没想到自己冰冷的内心,竟也会被女人的温柔融化为水,他的心脏忽然强烈地抽搐着,甚至绞扭起来,带着淡淡的心疼和酸楚!眼前的佳人如梦幻一般。 “虽然如此。”岳芙蓉接着道:“可是我一想到你将来会娶妻生子,我心里的痛苦,就像刀割般,我竟然是一个很自私,很不知足,很爱嫉妒的女人!我在你面前会……” 忽然,岳芙蓉的手被楚逸容托了起来,她抬起头,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把她轻轻拉了过来,轻轻揽入怀中,温柔极了,她的身子柔弱无骨,像一只美丽的黄鹂,娇鸣一声……投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紧拥着她,似乎害怕她会消失一般,他近近地凝视着她,她的眼中含着忧郁,含着欢喜,含着不可思议,默默地瞅着他,真是“娉婷佳人,帘卷西风,若非消魂,瘦比黄花。”他心痛得抚摸着她的秀发,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忽然低下头,吻着她的额头,她的鼻子,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深深一吻之后,岳芙蓉轻轻伏在他的肩头,沉浸在刚才短暂幸福的梦幻中。 她柔声道:“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如果只是情不自禁……我以后不会找你的。” 他抚着她的脸,眼光虔诚,认真道:“我会娶你的,岳小姐。” 岳芙蓉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忽然,她紧紧抱住楚逸容,喜极而泣。 …… 门外,珞熙紧咬嘴唇,心中百感交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真是一桩美事,可喜啊!可贺! 珞熙却迷茫起来,原来离开北松书院后,楚逸容一直跟随着岳芙蓉,而她始终自作多情,这真是好笑极了!更没想到的是,楚逸容,他居然对她有很大的成见,忽然间,她的心里竟非常难过,那是一种名为自尊的东西受到了伤害,此情此景,她还如何开得了口,自尊心作祟,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求他了。 打定主意,她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向凤瑾君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口,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是,楚逸容的冰冷的眼神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眼底的悲哀逐渐消除,被一种近乎愤怒的神色所取代了。 她连门也没有敲,一把推开了房门,烛光下,凤瑾君依然批改着奏章。 他看到珞熙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微笑,轻声道:“熙儿怎么不敲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珞熙面色凝重,缓缓走到他面前,忽然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凤瑾君一怔,忙上前扶起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珞熙抬起头道:“姐夫,请你帮帮我,我……”她忽然咬紧了嘴唇,眼底里充满惆怅,心里好恨自己,没想到,离开了别人,自己什么事情也办不到。 凤瑾君怜惜地,心疼地望着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珞熙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立刻道:“求姐夫,替我放掉一个人?” ……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凤瑾君脸色一沉,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甚至陪她一起去放人。 两人一起进入牢房,牢里安静得吓人,连□□声也没有了,狱卒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他立刻点燃了里面所有的烛火,刚转过头,看到牢里的情形,不由得惊呼了起来。 珞熙连忙上前,看到眼前的情形,珞熙也被吓了一跳。 血!鲜红的血! 牢狱的木板上面,竟染着红色血迹。 每个人都盖着自己衣服,躺在地上,浸泡在血泊当中。 珞熙走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衣物。只见那个年轻男子的胸前插着一枚银针,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就好像临死前见到了鬼。没想到,才短短半个时辰,他们竟然死于非命。 罗老大?珞熙忽然想起了她,连忙跑了过去,掀起了她的衣服,发现她的胸口也插了一枚银针,她的脸孔,活的时候已经非常吓人,此刻的模样看来更是狰狞可怖,珞熙连忙把手指探在她的鼻端,发现早已气绝身亡。珞熙静静地看着她,眼角忍不住抽搐几下,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她为何会遭到如此毒手?好好的线索,难道就这样断掉了? 凤瑾君皱着眉头,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 狱卒惊道:“小的……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 珞熙咬牙切齿道:“刚才的确好好的,但是……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她恨不得把狱卒撕成碎片,忽然听见人道:“不过是杀人灭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什么风凉话?珞熙立刻回头一看,见罗老大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银针依然插在她的胸前,她却毫不在乎地与自己说话,珞熙知道,这决不是诈尸,因为罗老大的目光一闪,已经挪到凤瑾君的脸上去了。 她神色兴奋道:“这位……美男子是谁?” 珞熙脸色一沉,眼前的罗老大,哪里像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她没有好气道:“他是我姐夫,专程前来调查这件事情的……你能不能,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们?” 罗老大依然盯着凤瑾君,啧啧道:“姐夫?这么说,已经成婚了!可惜……” 凤瑾君被这个女鬼般的人物盯着,依然面不改色,淡淡道:“可惜你的脸毁了一半,否则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 罗老大立刻大惊失色,慌忙捂住自己的脸,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毁容了,她发疯了般,大声喊道:“你们快把灯熄了,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珞熙立刻给狱卒打了个手势,狱卒连忙熄灭了一半的烛火。 看到屋内烛火暗了下来,罗老大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依然喘息着,胸口的银针处,流出了红红的鲜血。珞熙这才知道伤口并不是假的,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老大抬眼看她,低声道:“你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吗?” 珞熙怔了怔道:“什么意思?” 罗老大笑道:“能够伤害你的人,往往是你身边的人,” 珞熙道:“何出此言?” 罗老大缓缓笑道:“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被谁杀的吗?” 珞熙面露疑惑,摇了摇头。 罗老大伸出纤纤玉手,指着前方的角落,珞熙忙上前一看,竟是一件红色的衣服,还有一张□□。她心里一颤,缓缓展开□□,果然是一起探监的,红衣少女的脸孔。心里一惊,立刻明白罗老大所说的意思,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罗老大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她就是让我害你的人!她的脸,我就是化成灰也认得。”她又叹息了一声,大概在感慨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竟然也被人给瞒过了! 珞熙看着地上的衣物,思索着,沉吟着,她相信红衣少女之所以把衣物留在这里,而没有把它们抛进海里,一定有她的意思,如此看来,不知道算不算对她的挑衅?她眉头一竖,愤怒如火山一样汹涌喷发而来。 33、34 化敌为友 月色朦胧,夜更深。 有士兵从一间废舱里,发现了一具红衣少女的尸体,立刻告知了凤瑾君,珞熙忙与众人一起前去查看,只见她的双眼鼓起,嘴唇微张,口里的饭菜还没有咽下,而她手里依然还握着刚上船时,士兵发给她的馒头,只是胸前多了一枚银针,这一针不但刺中她的穴位,也刺穿了她的心脏。 美丽的生命为什么总是那么短促? 珞熙叹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渐渐下沉。 眼前浮现出少女活着的时候,那坚强的模样,谁知再一眨眼,就变成了地上冰冷的尸体。 她忽然转身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眼泪流下来。 出了船舱,月光如水,洒在珞熙的身上。 珞熙向来喜欢皓月,她在月光下闭着眼睛,站了很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直到自己冷静下来,把整件事情重新想了一遍,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却依然没有头绪。 不过,整件事情都是由罗老大而起的,奇怪的是,她竟也被人反捅了一刀,莫非这就是江湖中的“黑吃黑”,谁知珞熙刚刚想起罗老大,罗老大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珞熙的目光立刻被她所吸引,此时,并不是她有多么的美丽。 而是她用纱巾包裹住自己的脸,比岳芙蓉还要裹得紧些,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她嘴里哼唱着轻松而愉快的小调,手里拿着那枚银针,丝毫不像一个刚毁容的女人,更不像个失去了财产与手下的败兵之将。 像她这样的老江湖,心思变化多端,犯人大概也没有想到,罗老大的胸前居然藏着护心镜,银针发射出来的时候,她连躲也没躲,虽然也刺伤了胸膛,流出的鲜血却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接下来,她一直闭气装死,直到珞熙等人的出现,确定后,才肯睁开眼睛。 如今,她是唯一见过犯人真面目的人! 据说这世上有两种人的命很长,一种是与世无争的修行人,另一种就是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船舱内,窗户紧闭。 罗老大斜坐在窗户前,双腿搭在凳子上,看着脚上粉红色的绣花鞋,其实,那些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都喜欢穿着纯色的,甚至深色的鞋子,尽量使自己看来稳重,而她却不同。 珞熙喝了一口热茶,也低头凝视着她的脚,忽然道:“这双鞋子不错。” 罗老大道:“是不错,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所以还能够穿着它。” 珞熙却道:“其实死人也可以穿鞋。” 罗老大道:“可惜死人的鞋子没人看。”她忽然把双脚翘了起来,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笑道:“人穿衣服本来就是让人看的,不穿衣服也是让人看的。”她接着叹息了几声道:“能活着,实在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珞熙也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没错。” 罗老大道:“其实,一个不该死的人,想死也不太容易。” 珞熙道:“那么你手下死了那么多人,你不难过?” 罗老大咬着嘴唇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行走于江湖黑白两道之间,有时会被官府通缉,有时会遇到黑吃黑,总之,生死悬于一线,随时都有可能会送命,他们也随时做好了这个打算,可惜……” 珞熙道:“可惜什么?” 罗老大道:“可惜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我没钱……给他们安家费!” 虽然他们并不是好人,珞熙却对他们隐隐约约感到同情,她忽然道:“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罗老大目光黯然,她叹息道:“因为穷!” 珞熙道:“这不是借口。”毕竟世上的穷人太多。 罗老大接着道:“还为了活下来。” 珞熙道:“你不是活着么?” “有些事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罗老大苦笑道:“闹饥荒的时候,饿殍遍野是很平常的事情,能活着才是奇迹。我曾经为了吃上一顿饱饭,出卖了自己的童贞……对方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却很有精力,用了各种变态方法,把我折磨了一夜,只为换来一碗玉米面……” 珞熙看着她,不再说话。 罗老大的目光涣散,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是的,她偷过东西,抢过食物,骗过钱财,甚至也出卖过自己。她做过苦力,当过□□,也被抢进山寨做了两年的压寨夫人……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但她还是慢慢地说着这些事情,好像与她自己全无关系。 珞熙听后,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三张银票,整整的三千两,放在桌子上,用右手慢慢推到罗老大的面前,罗老大道:“你这是做什么?” 珞熙道:“这是我们说好的,我先付给你三千两。” 罗老大接过银票,用手抚摸着,叹息道:“如今,我的踪迹暴露了,我必须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恐怕近日不能指出凶手了……” 珞熙道:“无妨,来日方长。” 罗老大道:“那么,这银票……” 珞熙道:“你装着吧。” 罗老大立刻把银票装进衣兜,笑了笑道:“你果然很爽快。” 珞熙笑了,却没有说话。 罗老大道:“那么,没什么事了吧?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珞熙道:“你走吧!” 罗老大立刻从凳子上翻起来,拍了拍衣襟,向珞熙摆摆手,接着向门口走去。 珞熙忽然道:“等等。” 罗老大立刻像被定住一样,下意识地裹紧衣兜,用手捏紧银票,转身道:“你不会反悔了吧?” 珞熙笑道:“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从不反悔。” 罗老大疑惑道:“那么,还有何事?” 珞熙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瓶子,缓缓道:“这里有一瓶灵芝神露,能令白骨生肌,容颜焕发。” 罗老大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接过了小瓶子,在鼻前嗅了嗅,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像她这种见多识广的人,自然有一套鉴别真假的方法,而这瓶东西远比三千两银子要值钱的多,她连忙拉住珞熙的手道:“你这个人果然很讲义气,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朋友?” 珞熙一怔道:“什么?” 罗老大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黑白两道,很少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所以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从今以后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可以替你效力。” 珞熙道:“这……” 罗老大道:“什么这这,那那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珞熙道:“不是。” 罗老大道:“不是就行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珞熙道:“也对。”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立刻成了名义上的朋友,其实珞熙做梦也没有想到,继苏红英之后,自己的第二个朋友,竟然是个人贩子。 …… 折腾到了半夜,珞熙回到自己的屋子,点燃蜡烛,忽然看到姐夫卧在她的床上。 凤瑾君张开眼,瞧着珞熙手里的蜡烛,然后慢慢向上移动,终于盯着她的面庞,她的眼睛。道:“事情处理得如何?” 珞熙眨眨眼,道:“处理好了,罗老大已经接受了所有的条件。” 凤瑾君点头道:“你过来!” 珞熙缓缓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旁边,他的脸色有些淡淡的苍白,眉头是蹙着的。不经意间,珞熙在凤瑾君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疲倦。 凤瑾君忽然道:“你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吗?” 珞熙怔了怔,缓缓道:“当然相信。” 凤瑾君接着道:“那你,相信我吗?” 珞熙“咦”了一声,忍不住笑道:“姐夫怎么了?怪怪的!” 凤瑾君却闭起眼睛道:“你信不信我?” 珞熙道:“当然相信了。”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烛火“噼啪”的声音。 突然,凤瑾君的身体向她靠了过来,带着沉重的,压抑的疲惫。把她的身躯压得渐渐向后退着,珞熙双手向后一撑,用最后一些力气支起他,惊慌道:“姐夫,你……你怎么了?” 凤瑾君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有些头晕!” 珞熙道:“什么?” 凤瑾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这几日为了找你……还要批改奏折,已经……两天没有睡觉,能否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会儿……” 珞熙有些惊慌道:“好……好的!” 凤瑾君淡淡一笑,身子猛地一沉,完全击溃了珞熙所有的力量,她向后一仰,重重摔在了床上,凤瑾君却趴在她的身上,紧紧靠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呼吸渐渐均匀,沉沉地睡着了。 虽然珞熙心跳不已,经过了一天的折腾,渐渐的,她也困倦起来,于是,她搂着他的肩膀,慢慢阖上了眼睛。 夜里,似有只手在她的胸膛上轻揉,她想挣扎,却浑身无力,她想睁眼,却如何也醒不了,忽然两瓣柔软的唇吸吮着她的脖颈,令她又酥又痒……忽然她脸红了,为何会在姐夫身旁,做这种春梦?万一惊醒了他,看到她如此尴尬的模样……于是,她抿紧了嘴唇,克制着自己,那嘴唇却更放肆了。不断挑逗着她……珞熙终于忍不住,浑身痉挛发抖,咽喉里发出一声声轻柔的□□…… 清晨,等她清醒时候,身旁的人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坐起身,忆起昨夜的春梦,那亲吻的感觉,竟和真的一样。 船到港了,从舰船上先后放下三艘船。 罗老大独自坐着一艘小船,缓缓划向偏远的村子,在那里谁也找不到她。 凤瑾君与楚逸容坐在一艘游船上,划向东方的码头,那里已经有一辆豪华马车等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珞熙与岳芙蓉,还有被贩卖的少女们坐着一艘小船,缓缓向白云山码头划去,岸上已经围满了人,远远的,珞熙就看到五个熟悉的身影——苏红英、陆云谦、尧□□、乐水、傅禧。 他们不停地向她们招着手,乐水已经在原地蹦跳了起来。 珞熙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喃喃道:“有趣有趣,北松四霸的脸,看上去竟这么顺眼……” 岳芙蓉闻言立刻抿嘴笑了起来。 岳芙蓉下船后,傅禧立刻第一个冲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岳芙蓉一反常态,抽出自己的双手,对他冷若冰霜。珞熙看着傅禧,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心想如果女人不爱一个男人,绝对不要利用别人,更不能一次次地伤害他。 可怜傅禧还被蒙在鼓里,他焦急地拉着岳芙蓉,不停向她道歉。 珞熙不但同情他,也不禁为他伤感。 乐水与尧□□也跑了过来,两人争抢着拉住珞熙,都想先与她说话。忽然,两人一起指着珞熙的脖子,大声叫道:“你这里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珞熙疑惑地看着他们。 乐水立刻拿出一面镜子,照在珞熙的脖子上,真难为他向来注重外表,出门也要带着镜子。珞熙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有几个深深的红点,却不像被蚊虫叮咬的,甚至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尧□□咬着牙齿道:“是不是有混蛋欺负你了,他们……真该死!”他的眼睛立刻充满了血丝,双拳握得很紧,似乎想与人拼命…… 珞熙笑道:“别胡说……没人欺负我。” 忽然,傅禧大声叫道:“岳小姐脖子上……也有红斑。”岳芙蓉立刻仿佛受惊了一般,向后跑了几步,转过身去,迅速把衣领扶了起来,而她脖颈上的斑点竟与珞熙的一样。 半晌,乐水道:“如此看来,她们一定是水土不服。” 岳芙蓉点了点头,依然用手捂着脖颈。 尧□□也舒了口气,表情如释重负。 珞熙笑了笑,轻轻转过头,忽然看到苏红英站在身后,他看着珞熙,目光若有所思,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看上去像个陌生人一般,令珞熙万分失望。她忽然想起了苏红英,也是一个常把贫穷挂在嘴边的人,却与罗老大不同,不去偷,不去抢,也不去骗人,甚至还风风光光地扮成质子,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34、35 南北大赛 回到北松书院,珞熙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云谦在听雨轩摆了一桌酒席,尧□□殷勤周到,张罗着茶水,替珞熙与岳芙蓉接风洗尘,珞熙刚走进门,就看到路中燃着一个火盆,傅禧正大汗淋漓地向里面添柴火,珞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吃烧烤,谁知竟是让她们跨火盆!说要祛祛邪气,祈愿好运再来。 火光熊熊,着起来可以烧到人的膝盖,为求一个“旺”字,傅禧却恨不得让它燃到房顶上。 珞熙轻松地跃了过去,回头一看,见岳芙蓉穿着长长的裙子,几乎拖在了地上。 珞熙立刻明白了傅禧所打的如意算盘,他想要抱着岳芙蓉跨过去,然后佯装摔倒,既能与美人有肌肤之亲,还可以落得一个英雄救美的美名,却见岳芙蓉缓缓走上前,撩起衣裙,面不改色,纵身从火盆上跃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她的身形,珞熙忽然想起火烧船舱时,她躲在楚逸容怀里的模样,叹息道:“女孩子可以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柔弱无比,却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连几尺高的火盆也可以跨得过去……唉!” 乐水立刻凑在她身旁道:“你刚才说什么?喜欢什么男人?” 珞熙白了他一眼道:“没有啊!” 乐水却不依不饶道:“你说了,你到底喜欢什么男人啊?是不是我这种类型?喂?” 珞熙冲他淡淡一笑,故作神秘地进了屋子。 她的笑容令乐水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 吃饭时,傅禧一句话不说,一口菜也不吃,深深地看着岳芙蓉,眉头紧锁着。 尧□□与乐水分别坐在珞熙左右,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瞬间就冒了尖,害得她只能埋头苦吃,偶尔抬头看了看苏红英,他吃得竟然比她还要专注,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陆云谦见众人都不说话,立刻咳了两声,缓缓道:“今天天气不错,给大家说桩有趣的事情。” 珞熙听到天气两个字时,就知道陆云谦是专程打破僵局的,自己也不能不做些什么,连忙道:“哦?什么事情?” 陆云谦道:“夏玑国每年一度的南北大赛要开始了,听说,今年要办得特别盛大。” 尧□□的脸色陡地变了,他大声道:“再盛大也不行,一点也没趣,我绝不会参加的!” 珞熙见他如此激动,好奇道:“你为何不参加?” 乐水笑道:“因为他上次输得好惨,至今无法承受打击。” 尧□□怒道:“胡说什么啊?我哪里输了,我……我不过是让着他们。” 珞熙道:“是吗?”心想此人哪里懂得谦让,真是笑话。 乐水却趴在桌上,捶胸顿足道:“尧□□这小子,当时抽错了签,把比舞看成了比武,却又不能弃权,结果上去丢人现眼了一番,真是笑死我了!”他闭上眼睛,至今都可以看到尧□□跳舞时笨拙的模样,简直是只抽风的猢狲。 珞熙也忍不住笑道:“那么,什么是南北大赛?” 陆云谦儒雅一笑,并没有取笑她,缓缓道:“你知道南峰书院吗?” 珞熙道:“当然知道。”心想自己怎会不知道,南峰真君子,北松俏佳人。 陆云谦道:“不过,南峰书院并不同于北松书院,向来注重于学术研究,从来不收女弟子,听说那里的学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 尧□□立刻皱起眉头道:“什么狗屁君子?只会骗财骗色而已。” 珞熙道:“为何?” 乐水立刻向她解释了南北大赛的规则,原来两个书院都要抽取百名优异的学生,文争武斗一番,其中,分为个人赛和团体赛,胜方自然会大出风头,南峰书院的才子还可以虏获芳心,抱得美人归,被北松书院的学子称为“挖墙脚”的恶劣行为,虽然心里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有些公子跑去质问院长,要求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比试,院长有句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失去一个女人,成就了你们一生的智慧。”听到这番话,珞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变得非常爽快,南北大赛无疑是个开心剂,令她全身的毛孔都舒畅了。 半晌,陆云谦道:“叶明珠这次好像要来。” 尧□□忽然精神了起来,嚷嚷道:“真的?” 珞熙看着他们道:“叶明珠是谁?” 陆云谦道:“她是南峰书院,院长的女儿,从小就穿着男装,被人叫做‘女公子’。” 尧□□立刻陶醉道:“去年的南北大赛,叶明珠小姐,简直美到了极处,跳着月光之舞,迷倒了不知多少公子?也不知道今年会演些什么节目?”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充满了憧憬,双手托腮,目光露出痴迷,仿佛魂也不见了。 乐水眼珠一转,忽然凑到珞熙耳边道:“此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不是我说他的坏话,他可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三年前他迎娶青楼第一名妓的时候,对天发誓保证不娶小老婆,谁知才过了几月,又看上新来的小姑娘……结果把四个花魁都弄到手了。” 珞熙道:“这么厉害!” 乐水点头道:“我就不同了,我和那些女人不过是玩玩……不会当真的。” 珞熙“哦”了一声,心想你也不是好东西。 乐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头小声道:“其实啊!我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珞熙扬起眉毛道:“是吗?” “当然不是!”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珞熙的旁边,他瞪大眼睛道:“珞熙,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我这个人感情很专一,而且富有同情心,我是怜悯那些姑娘流落风尘,堕落成为□□,所以才把她们娶回来的,要知道,我和她们之间很纯洁……她们对我向来心存感激,从不过问我的私生活,更不会干涉我的一切……她们绝不会轻易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他忽然迟疑了一下,有些脸红道:“其实我对你……嗯,其实我在精神上,还是一个单身男人。” 珞熙脸红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告白,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突然很想找个地缝把尧□□塞进去,再踩两脚。乐水却笑道:“单身男人,刚才我好像看到……四位大嫂跑到书院来了。” 尧□□惊道:“什,什么?” 乐水道:“我刚才出恭的时候,看到四位大嫂领着丫鬟,正到处在找你。” 尧□□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用手扶着桌子,脸色苍白,像是要昏迷过去似的。 珞熙道:“你怎么样了?” 尧□□立刻向她的方向倒了过去,口中道:“我很难受,好像喝多了!” 珞熙冷笑,如今她已经不吃这一套了,身子一侧,他便倒在了乐水的身上,乐水笑道:“我把他送回去好了,好可怜!嫂夫人们独守空房几个月,大概个个欲求不满!今天晚上可要有体力活了。”尧□□闻言颤了颤,身子忽然变得更沉重了。 乐水立刻大声道:“快来帮忙,死猪好沉,我快支持不住了。” 陆云谦笑道:“我帮你。” 于是,两人搀扶着尧□□,缓缓离开了屋子,紧接着,岳芙蓉也站起来告辞,傅禧立刻拉着她,送她出门。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珞熙与苏红英。 珞熙看了一眼苏红英,他正慢条斯理地啃着骨头,而且桌前也摆着一推,忽然他停了下来,看着珞熙,就好像刚刚看到她一般,珞熙也注视着他,如今,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苏红英道:“你看我做什么?” 珞熙忽然露出笑容道:“方才,你为何不理我?” 苏红英笑道:“因为你的爱慕者太多了,我还没有靠近,就会被人踢出去。我这个人喜欢踢人,却不喜欢被人踢……” 她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爱慕者?珞熙脸上含笑,心中坦坦然然。 苏红英忽然放下手中的骨头,在身上摸索起来,珞熙以为他在擦手,却见他从衣襟中掏出珞熙的□□,没想到竟已替她修补好了,珞熙接了过来,笑道:“谢谢你!” 苏红英道:“不客气。” 他忽然道:“你不喝这碗汤吗?” 珞熙正低头检查面具,前后翻看了一圈,见其修补得天衣无缝,这才缓缓道:“我不想喝。” 忽然,房内听到“稀溜稀溜”的声音,珞熙抬头,见苏红英捧着汤盆全部喝了下去。竟连一口也没有留下。他喝完汤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舒服地哈了口气道:“饱了!” 珞熙瞪大眼睛道:“你不怕撑死?” 苏红英道:“吃撑了才好睡觉。” 珞熙皱了皱眉头,开玩笑道:“你莫不是担心我?所以这几日寝食难安了?” 苏红英笑道:“非也!那几个家伙天天唉声叹气,我吵得怎能睡好。” 珞熙恼道:“喂,你这人好冷血 !” 苏红英伸了个懒腰,道:“冷血如何?有人关心你不就行了?” 珞熙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淡淡道:“他们不过是因为我的容貌,对我一时感兴趣而以!这哪里是什么关心?如果有个更美的女子出现,他们也……也会对她好的,所以,我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珞熙忽然神情黯然,顿了顿道:“你觉着,我说的对不对呢?” 很久,身后的人也没有动静。 珞熙道:“你又无视我?” 偏偏还是没有声音。 再一回头,发现苏红英已经舒服地躺在床上,神情自若,双目紧闭,梦里会周公去了。 他睡得很死,怎么叫也不醒,她叹了口气,看来不得不把他留在陆云谦的房中。忙过去给他盖了件衣服,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顺手放在一边,这几日没有易容,如今,她已不想再戴它…… 吃过饭后,珞熙忽然想一个人走一走,经过前一个月,珞熙对于北松书院的环境,并没有完全弄清楚,眼前一条条道路,深入到山林之中,山中曲径通幽,蜿蜒曲折,风景秀丽如画。仿佛每条小径都能到达一处柳暗花明的神秘桃源。 珞熙立刻被景色迷住了。山里冷僻清幽,对于珞熙的心情,却再合适不过了。身旁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树,树木之间,全是丁香花、白继红还有紫鹃花,纯白色的、淡粉色的、紫褐色的,花香味沁人心脾。山林的后面,却是一片片枫林,枫树似在等待着夏天的离开,让秋日把它变得如火如荼。 忽然珞熙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眼前出现一排密密的栅栏,完全拦住了去路。 栅栏的外侧,悬崖深陡,周围是山谷,石头的影子投在草地上,倾斜着,带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眼前景物似乎有些熟悉,珞熙向内一望,居然是一间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似乎全都见过,珞熙思索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稀分辨着方向,忽然发觉此处位于东方,正是姐夫的住所。 珞熙大吃一惊,自己竟不小心来到凤瑾园的后门,大概没有女子会从山后绕进凤瑾园,所以墙垣才会如此简单。她正准备离开!忽然,淡淡一声叹息从内传出,园中难道有人?珞熙立刻跳进院子,侧耳倾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 她凝神片刻,忽然看到树下站立着一个人,他侧对着珞熙,银白色的衣衫飘飞如梦,身姿挺拔,冷傲孤绝,在满园绿意盎然的生机中,似不可触及的神圣之雪,珞熙心里一惊,非常显然,她闯入一个绝美的、静逸的、凤瑾君的世界。此刻,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还是要跳墙离开?却见凤瑾君嘴唇微张,似与人说着什么。 珞熙一怔,难道他旁边那棵树下有人?于是她乍着耳朵仔细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对面的人影被树木挡得严严实实,珞熙立刻摒住呼吸,做贼似的,向前慢慢挪了几步。 忽然听见那人道:“南峰书院……快要来人了。” 珞熙眼前一亮,南峰书院?不正是前来比试的南峰书院?莫非,他们在商讨着南北大赛的事情?有趣!有趣!这么快就要开始了,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快,她的好奇心顿时升起,又向前走了几步。 35、37 抓鬼游戏 珞熙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满室茶香飘逸,她看了看那三个男子,已经坐在桌前慢慢品茗,几人席地而坐,两腿盘起,双目轻垂,倒是有禅茶一昧的感觉。 她好奇地打量着内屋,发觉整面墙上都是两人高的书架,旁边放着踏脚的梯子,她随意翻了一些书本,发现这书阁之中,所收藏之繁杂,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兵法、智论、山水游记,佛教经典,诗文,曲谱,异闻杂录,几乎什么都有。角落里甚至还有几本淫词艳曲录,珞熙顿时满脸黑线。 珞熙忍不住回头道:“这么多的书,姐夫能不能看完?” 凤瑾君端起茶壶,给他们一一满上,笑道:“不能。” 楚逸容端起茶杯,不禁冷笑道:“他当然无法看完,因为……他根本没有看过,这些书不过都是些摆设。” 珞熙诧异道:“那么这满满一墙书放在这儿,会不会多此一举?” 凤瑾君也不禁笑了,摇摇头道:“这些书都是你姐姐送的,我总不能扔出去!” 珞熙道:“送人呢?” 凤瑾君笑道:“更不可以。” 珞熙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她忽然想起姐姐把面首送给自己的事件,当时姐夫也持反对态度,似乎这对夫妻一直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个送给对方面首,一个给对方送书籍,也不管对方是否真的需要,既不能扔,也不能送人,想想真是好笑! 她回头仔细地打量着凤瑾君,见凤瑾君用两根手指拈起了一根花枝,另一只手也慢慢放了上来,轻轻一拈,花枝一抖,花瓣就散开了,花雨缤纷,全部落入茶壶当中,室中忽然充满了花香味。 楚家兄弟眼中露出赞赏之意,立刻端起茶碗品尝起来。 珞熙忍不住上前端了一碗,笑道:“姐夫是不是学过什么指法?” 凤瑾君眼皮一抬,缓缓道:“何出此言?” 珞熙道:“因为你刚才的手法和‘春风折梅手’非常相近。” 凤瑾君慢慢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笑道:“我不会武功。” 珞熙有些难以置信,正要多问几句,却发觉一旁的楚风云的目光似有些疑惑,手轻颤了下,茶水漾出几滴,楚逸容脸色一沉,轻声斥道:“喝茶的时候要静养身心,耳朵、鼻子、眼睛都要摄受住,不要被外界的环境影响了!明不明白?” 楚风云忙点了点头道:“明白。”楚逸容这才神色缓和。 凤瑾君凤目一转,轻轻抿了口茶,淡淡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珞熙忽然看向楚逸容,微微笑道:“有件事情我想请教阁下?” 楚逸容冷冷道:“何事?” 珞熙道:“喝茶的时候,眼睛、耳朵、鼻子都要清静?对外界置若罔闻?” 楚逸容道:“没错。” 珞熙接着道:“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楚风云走神的?是用你的手,肩膀……还是屁股?” 楚逸容脸色一沉,鼻中“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珞熙忽然凑到他身旁,眼里闪着笑意:“在说别人之前,能不能先把自己做好?” 楚逸容虽然面无表情,但捧着茶碗的手,竟也微微颤了颤。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接着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喝起茶来。 凤瑾君忽然站起身,徐步走到书架旁边,缓缓道:“珞熙,你过来一下!” 珞熙疑惑地抬起头来,以为凤瑾君要责备自己的无理,心里颇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从,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只见他从书阁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匣子。 她接过匣子一看,立刻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了,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梳子,两侧镶嵌着红色宝石,珞熙连忙拿在手里,轻轻一握,忽然间,从上而下给拉开了,围绕着她的手腕,扣成一个环形,中间露出锋利的薄刃,此物在室内的光线下,折射出六道彩光,红光、蓝光、黄光、白光、绿光、紫光,似世人临死前看到的神秘幻色,有六道轮回之意。 珞熙忍不住道:“好匕首!” 凤瑾君笑道:“一寸短,一寸险,这是适合女子使用的武器,平时放在身上也不会遭疑。”凤瑾君看着她道:“你喜不喜欢?” 珞熙惊喜道:“当然喜欢,这把匕首叫什么名字?”凡历史上有名的武器都有自己的名字,此物设计独特,外表精美华丽,刀刃锐利无比,自然也是难得的宝物。 凤瑾君道:“此物叫做蛇蝎美人。”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如何叫这个名字?” 凤瑾君道:“因为它外表很美,像一把精美的饰物,而内中暗藏杀机,所以这个名字非常恰当!打造它的工匠是前朝有名的铸剑师,是他送给妻子的礼物。” 珞熙道:“此物如此稀有,一定很贵重吧?” 凤瑾君道:“无妨,我无意中得到了它,觉得很适合你。” 珞熙爱抚着它,抬头道:“不过,这名字……我不喜欢,而且它这么贵重!我想……铸剑师若是泉下有知的话,见到送给妻子的东西如今易了主,大概会伤心!” 凤瑾君笑着打断她道:“人死不能复生,此物有灵性,会自己选择主人,你刚才拿着它的时候,它立刻发出了异彩,表示你就是它的主人,若是你不要了,它也会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珞熙一惊,连忙扔下匕首道:“它有腿不成?” 凤瑾君笑道:“它没有腿,但我有腿。” 珞熙抬头道:“什么意思?” 凤瑾君深思地看着她,眼底有一点东西使她怦然心动:“我既然把它送给你,你就该欣然接受,否则我只能亲自给你送上门去。” 珞熙闻言怔了怔,目光再次落到匕首上,凤瑾君此刻背对着楚家兄弟,他轻轻抿起嘴唇,脸颊拂过春风般的笑容,拿起匕首,缓缓放入到珞熙的手里,她感觉他的手指冰凉,就像在冰中浸过一样,慢慢的,慢慢离开了她的腕子,顺着她的肌肤滑动下去,珞熙的指尖忽然感到一麻,似乎被看不见的东西打了一下,心跳莫名地加快,快得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凤瑾君忽然笑道:“公主对这次的卧底计划有什么看法?” 珞熙缓缓道:“我想……很难找出他们,因为谁的脸上也没有写记号。” 凤瑾君道:“不知公主玩过‘抓鬼’没有?” 珞熙道:“没……没有。” 抓鬼?流传于民间的游戏,珞熙知道这个游戏,这个游戏并不是真的抓鬼,而是有人假扮成鬼,他们只有在身上的某个部位,留着记号。然后混入人群里,在限定的时间内把他们找出来,平时他们与常人一样,但是鬼与鬼之间传递着信息,只有在传递的瞬间,才能把他们找出。 珞熙顿时恍然大悟,这次的卧底计划,和“抓鬼”游戏无异。 凤瑾君轻声笑道:“公主的童年还真是……无趣!” 珞熙皱了皱眉头,确实被凤瑾君说中了,她的童年几乎是一片空白,她九岁时,曾经在台阶上被人推了一把,从高处滚落下去,虽不危及生命,却使她失忆了半月,后来查出是个宫女所为,此人却咬舌而亡,无从找出幕后主使。 此后,父皇给她请来了习武的师傅,宫中安排了大量的侍卫,母后把她送进了暮春园,就像关进一个安全的笼子里,不论侍卫还是宫女,无人敢与她说话,太傅与师傅都是以教课为主,她只得每日与寂寞为伍,直到父皇有一次看望她,送给她一个替身宫女——玲珑。 珞熙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同龄人,谁知玲珑对她怯生生的,连话也不敢说,珞熙便把自己的甜点分给她,又送她许多的饰物,两个女孩才慢慢建立了友谊,此后,她才从玲珑口中了解到宫外的生活,宫外的趣事。也知道了“抓鬼”的游戏,不论如何向往,可惜两个人永远也玩不成…… 如今,这个游戏已经被她深深埋入心底。 凤瑾君见她走神,淡淡一笑道:“公主,有件事情你似乎还没有弄明白。” 珞熙缓缓道:“什么事情?” 凤瑾君道:“公主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参加比赛,就必须用真面目示人,你能否做到?” 珞熙手里的匕首又“扑通”掉在了桌上,她抬起头,看着墙上的一面小镜子,审视着镜中的人,那乌亮的头发下是张苍白美丽的脸庞,眉头轻蹙,失神的眼睛里满是落寞,像个精致完美的艺术品。虽然美丽动人,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一直在躲避着自己的过去,躲避着自己的未来。不敢用真实身份面对别人,也不敢用真实的面目示人——除了苏红英。 凤瑾君忽然道:“你不愿意?” 珞熙抿起嘴唇道:“让我考虑考虑。” 凤瑾君淡淡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要记住,如今你已不是孤独一人!” 珞熙怔了怔道:“我明白了,请让我再考虑考虑!” 凤瑾君不再多说,他再次拾起匕首,轻轻放入珞熙的手里。 珞熙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看着屋里的三人,缓缓道:“我要回去了。” 楚风云忙站起身道:“我送你。” 珞熙正好有话要问他,连忙点了点头,忽然听到凤瑾君道:“公主回去莫要多想!”珞熙知道他在指什么,勉强点了点头,向他行礼告退。 山风迎面扑来,带着淡淡的凉意,这条小径上依然没有行人,夜好深沉,夜好寂静,只有珞熙与楚风云的脚步声,打破了夜色的凝重。两人走得很慢,楚风云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始终保持不与她并排走在一起。 珞熙缓缓道:“你来书院多久了?为何我很少见过你?” 楚风云答道:“我是挂名而已,父亲大人安排我们兄弟来此的。” 珞熙轻轻“哦”了一声,忽然想打问岳芙蓉的事情,却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你们兄弟与岳芙蓉小姐如何认识的?” 楚风云愣住道:“你怎么知道岳芙蓉?” 珞熙咳了咳道:“她在书院非常出名,我当然知道。” 楚风云缓缓道:“三年前,岳芙蓉在京中遇到恶人调戏,那日哥哥当差,正好替她解了围。哪里知道她竟然要以身相许,却被哥哥拒绝了……”珞熙眉头一皱,心想楚逸容当年竟然也这般对待过岳芙蓉,这个男人实在太无情了! 珞熙接着道:“后来呢?” 楚风云接着道:“后来,她一直与哥哥书信来往,一直维持了三年时间。”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好长的时间,那么你哥哥又对她如何?” 楚风云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迟疑道:“哥哥应该很喜欢她,毕竟,岳小姐长得那么漂亮。” 珞熙惊道:“她蒙着脸,你怎么知道她漂亮?” 楚风云道:“她十五岁才开始蒙脸,之前我们都见过她的容貌。不过……” 珞熙连忙道:“不过什么?” 楚风云道:“岳芙蓉虽然家世清白,可惜却无后台,大夫人是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珞熙颤声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吗?” 楚风云的目光一闪,渐渐充满了怀疑色彩,忽然道:“你如此热衷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不是意图不轨?” 啥?珞熙立刻怔怔地看着他。 楚风云接着道:“虽然你贵为公主,但是我不能给你透露任何……岳小姐的事情了!” 珞熙瞪大眼睛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楚风云叹息道:“我知道你也喜欢哥哥,但是,你可以和岳小姐公平竞争,我绝不会反对。” 珞熙的身子忽然开始颤抖了,他的目光就像珞熙非常喜欢楚逸容似的,特意来打探情敌的下落,这种目光让珞熙有种恶寒的感觉,他究竟从哪里看出自己喜欢楚逸容的,难怪说男人的第六感不准,此刻,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好气,还是好笑? 楚风云见她不说话,更认定自己的意思了,似同情道:“其实,你的胜算并不大。”。 珞熙咬着牙道:“胜算不大,为什么?” 楚风云看着她道:“我只能再给你透露一些。”他的口吻似对珞熙充满了无限的同情,一字字道:“其实,大哥与岳小姐已经私定终身了。” 36、38 疯狂之夜 松树的影子,矗立在白色月光之下,寒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珞熙盯着楚风云,她脸上带着几乎是有些恶寒的微笑:“那就祝福他们好了!” 楚风云疑惑道:“你要退出?” 他大概没想到珞熙这么快就罢手了。相较于岳芙蓉的紧追不舍,珞熙却轻言放弃,他很是好奇,她竟然丝毫不留恋?难道她懂得取舍,抽身而退?难道她如此洒脱?难道她慧剑斩情丝?楚风云收回微微飘移的心神,目光眩惑而迷惘。 珞熙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事到如今她也懒得辩驳。 她接着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假岳芙蓉又是怎么回事?” 楚风云的目光忽然变了,带着强烈的震撼,他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珞熙看着他,衣衫淡如秋月,双眼亮如星辰,她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缓缓戴在脸上,变成一副平淡无奇的模样,道:“你可见过这副模样?” 楚风云皱起眉头,在脑中搜索着,摇了摇头,这张脸实在太让人过目即忘了。 珞熙取下面具,白皙的脸庞满是淡淡的笑意,她提醒道:“十日前,你在山里赶路,是不是遇到有人偷看别人洗澡,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刺伤了那人的眼睛?”其实这件事情她委实不想让人知道的,但她发现楚风云并不是一个多口多舌的人,至少比楚逸容要可靠的多! 谁知楚风云的脸色陡地一变:“你,你是谁?” 珞熙向他抱拳道:“那日,多谢兄台相助,否则我就被那登徒子给看去了!” 楚风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偷看的人。” 珞熙点点头,神态非常坦然。 楚风云凝视着珞熙,苍白的脸颊上,忽然露出种奇异的红晕,他缓缓道:“原来你……你真是个女孩子!我还以为……”说着说着,他却把头低了下来,不再看她,垂着头,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 珞熙知道他心跳得为什么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此人竟然非常容易脸红,便不再说什么了,保持着沉默。 楚风云忽然低着头道:“但是,这和假冒岳芙蓉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珞熙叹了口气,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做的太平凡了,于是,珞熙把假冒岳芙蓉的事情说了一遍,北松四霸被吸血冥蛛控制心智,还有当时自己从水里追了过去,被假岳芙蓉拿走了钱袋…… 说到这里,楚风云忽然停住脚步,口气似哀求道:“请公主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哥。” 珞熙道:“怎么了?” 楚风云接着道:“其实有些难言之隐。” 珞熙听到这番话,皱着眉头道:“此话怎讲?” 楚风云道:“说来话长……” 于是,他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岳芙蓉与楚逸容书信往来,都是楚风云在做中间人,其中的细节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岳芙蓉送去十封信件,楚逸容才会回给她一封,岳芙蓉写了三张纸,他却只回半张,甚至还要把信笺烧掉…… 珞熙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天晚上楚逸容烧掉的粉色信笺,正是岳芙蓉所写。 楚风云接着往下说着,当他看到岳小姐整日以泪洗面,心里隐隐对她感到同情,决定试探下大哥的心意,免得误了她的青春,于是,他回到逍遥宫向师傅告假,竟被师弟得知了整件事情。 师弟练功走火入魔,对北松书院觊觎已久。竟不与他打招呼,擅自绑架了岳芙蓉,接着做了一堆惊世骇俗的行为。幸好楚逸容接到了京中的事宜,快马加鞭赶回去了,如此一来没有撞破。楚风云怕事情闹大,忙到书院把师弟寻了回去,路中还遇到了珞熙的“偷窥事件”。 依他所言,竟是这么一场乌龙,珞熙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楚风云依然叮嘱道:“我已经请岳小姐压住口风了,她也很感谢我,不再追究此事,所以……请公主也能够保持缄默,千万不要告诉大哥!” 珞熙蹙眉,心想自己看上去很像个大嘴巴么?楚风云依然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很不放心。 珞熙叹了口气,点头道:“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楚风云这才舒了口气,神态也恢复了正常。 珞熙笑了笑道:“那么,你们和凤瑾君有什么关系?” 楚风云看了看她,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上官家与楚家算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读书,认识的时间算来已经很久。”他低头想了想,接着道:“我们大概有十二年的交情了。” 珞熙惊叹了一下,凝视着楚风云,发现他的神情非常开心,大概他们的过去非常值得回忆。竟使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 楚风云笑道:“凤瑾君过去的事情,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珞熙道:“能否给我说说?”其实她对凤瑾君也充满好奇,她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男人,很想知道一位谦谦君子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楚风云眼睛一亮道:“凤瑾大哥五岁时就熟读各种各样的书籍,七岁出口成章,读书过目不忘,后来他不停地换老师,换课本,后来与那些十四岁的学生在一起上课,虽然年纪比他们小,心思却比他们都成熟得多。只可惜他恃才放旷……令夫子非常头痛。” 珞熙道:“此话怎讲?” 楚风云道:“凤瑾大哥是个夜猫子,开课时,他竟然白天伏在桌子上睡觉,夫子非常生气,揪起他的耳朵,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课?你猜他怎么说?” 珞熙摇了摇头,她很难想象到凤瑾君被人揪着耳朵的模样。 楚风云大笑道:“凤瑾大哥说夫子讲得太好了,自己听了前半句,立刻知道后半句,频频点头,点着点着就睡着了。” 珞熙“扑哧”笑了起来,忙问道:“后来怎样了?” 楚风云黑蒙蒙的眸子带着笑意,他慢慢道:“夫子脸色大变,马上给他提了三个问题,如果他答不出来,就要重重责罚他,谁知他全部答出来了;他接着鞠了个躬,请教了夫子三个问题,却把夫子给难住了,于是,他淡淡说道:‘你慢慢想吧,我要接着睡了,下课后,你莫忘了叫我。’” 珞熙更惊讶了,大声道:“天哪!他真的这么说?” 楚风云笑道:“你可别被他现在的样子骗了,他小时候根本就是一条“毒舌”,对于欺负我们的恶人,上官凤瑾从来不留情面……从此以后,没人再管他白天睡觉的事情了,夫子看到他,浑身都要哆嗦几下。” 珞熙忍不住轻笑两声,道:“凤瑾君明明是奉行圣贤之道,举手投足都是君子风范,行为又怎会如此离经叛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谁知楚风云下面的一番话,令珞熙更为吃惊。 楚风云道:“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上官凤瑾也不例外,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一流的口才,第一流的头脑,还有第一流的魅力。每次追随凤瑾大哥出行的时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女人,求亲者快要踏破了上官府的门槛,上官老爷最终却选择了与皇帝联姻……谁知,凤瑾哥哥忽然离家出走了!” 珞熙吃惊道:“离家出走?” 楚风云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官凤瑾失踪了两年,上官家族找了他很久,却怎么也打探不到消息。” 珞熙道:“后来怎么找到他的?” 楚风云道:“后来众人本打算放弃寻找,他却自己回来了。” 珞熙好奇道:“那么,两年时间他去了哪里?” 楚风云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对我和哥哥也没有说。回来之后,物是人非,他成熟了,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模样,后来还与女帝成了婚……但是与我们兄弟还是感情很好。” 珞熙道:“离家出走?又自己回来?好奇怪!” 楚风云却道:“男人嘛!也没什么。” 于是,楚风云又说了,说了许多儿时的见闻,童年的趣事,还有,他们的一些不开心的,倒霉的事情……珞熙一直倾听着,脸上带着微笑,一直笑个不停,最后,夜已很深了,楚风云才把她送回了听雨轩,珞熙抿着嘴唇,依然在笑,她忽然发觉自己与他们渐渐离得近了。 楚风云把珞熙送到了门口,向她行了个礼,就不再进去了。 珞熙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院内。 柔软的草地已被露水湿透,踩起来软绵绵的,脚步轻柔无声。珞熙慢慢地穿过庭园,远处天空的月亮,照着她的脸庞,她似乎有些困倦了,却并不感到孤独。院中空气湿润舒畅,满天的星光灿灿,她捋起额前的头发,站在梧桐树下,有风吹过时,满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夜里,珞熙一动也不动的躺着,觉得心神不宁,虽然觉得疲倦,却了无睡意。 窗户一响,忽觉得有人跳进了她的房间。 她把眼睛微微睁开,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 她心里疑惑着,大概是苏红英跑来装神弄鬼,除了他,谁还会偷偷摸摸地进来?于是她故意装成熟睡的模样,看他究竟有何贵干?半晌,却听着动静不对,似乎是“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珞熙又愣了愣,心想难道苏红英的老毛病又犯了? 忽然那个人影腾空而起,扑到了她的身上,猛然掀起她的被子,发疯似的抱着她,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充满了浓浓酒味的嘴巴,向她的脸庞袭击过来,珞熙一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珞熙瞪大眼睛,正要推他,却发现他出奇地劲大,竟把她按在了床上,一时无法动弹,一瞬间,只觉得那人已骑到她身上,竟用膝盖抵开她的双腿,珞熙脸色一变,她知道此人意图不轨,只有用力绞紧两条腿,死也不肯松开。 那人似有些急了,松开珞熙的肩膀,撕扯起她的衣服来,珞熙的双手立刻自由了,她连忙运气,飞起一掌,把这个混账打倒在地,珞熙并没有轻易地放过他,跳起来在他胯间狠狠补了几脚,边踢边骂道:“你这个混蛋,去死吧!究竟是谁把你派来的?” 就听那人哭嚎道:“珞熙,莫要踢我,莫要踢我。” 珞熙听到他的声音,神色一变,立刻停了下来,惊异道:“怎么是你?” 37、39 发生什么 珞熙吃了一惊,立刻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当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形,珞熙如遭雷击,只见乐水跪在地下,双手捂着身下,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她的身体顿时僵住了,珞熙瞪大了眼睛,带着屈辱的刺痛,无法遏制自己三年前的恐惧,只觉得心灵最深处都在颤抖,她恨不能再上前踢他几脚。 于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白色袜子染着深深的红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珞熙再次抬起头来,看到一股鲜血流了出来,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刚才踢起来似乎颇不对劲,恐惧感顿时油然而生。 乐水大概是喝得太多,如今被她踢了几脚,头脑已经全部清醒了。 他流着眼泪,一边捂着身下,一边惨呼道:“快叫人来……否则,我要死了!” 珞熙抽了口冷气,尽管心中恼火不已,却依然保持着理智,何况此人平时并没有坏心,只是喝多了而已。如此情形,乐水又哭又喊,连羞耻心也顾不得了,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她虽然心里慌乱,却不能六神无主,忙深深吸了口气,跑到了苏红英的房门前,用力拍打起来,边拍边喊道:“苏红英,快点开门,出事了。”里面半晌也没有动静,珞熙怒道:“你要是再不开门,我要闯进去了……” “来了,来了,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苏红英终于把门打开了,身上披着一件外衣,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动静这么大?” 珞熙扶着门框道:“乐水,出血了!怎……怎么办?” 苏红英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什么出血了?” 珞熙懒得多作解释,拉着他的衣袖,进了自己的屋内,当苏红英看到乐水凄惨的模样,竟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他抹着眼泪道:“哎呀,这……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珞熙面色一变,忍不住大声道:“你太没有人性了,这个时候,你还说风凉话?” 苏红英道:“没有人性的是你吧,你袜子上面还粘着血呢!女孩子……定要勤修指甲。” 珞熙眉头一蹙,立刻脱了袜子,焦急道:“现在该怎么办?” 苏红英道:“先把他搬到床上。” 珞熙正要去抬起双脚,却被苏红英给抢了过去,珞熙道:“你做什么?” 苏红英道:“你去抬上身。” 珞熙道:“上身很沉,你为什么不抬?” 苏红英道:“你要是喜欢盯着他的某处,你就抬他的双脚好了!” 珞熙脸颊一红,连忙绕过去扶起乐水,双手搀扶着他的腋下,偏着脑袋,用力抬起了他的上身,苏红英接着抬起乐水的脚,谁知珞熙向东,苏红英却要向西,乐水立刻被他们二人拉扯开来,又疼得大哭了起来。 珞熙瞪眼道:“你究竟要向哪里走?” 苏红英笑道:“去我的房间。” 珞熙不解道:“为什么?” 苏红英道:“一会儿你把大夫请来,总不能在女孩子的房间看病吧!而且这厮还伤在这种地方,岂不是给你脸上抹黑。” 珞熙点头道:“有道理。” 于是,两人把乐水弄到了苏红英的床上,珞熙接着把地上的衣服送了过来,苏红英顺手给他穿戴起来,乐水却极不配合,依然哭天喊地,被苏红英狠狠打了几把……珞熙皱了皱眉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忙跑了出去,苏红英在她身后喊道:“你快些回来……记得把鞋子穿上。” 珞熙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地去敲打陆云谦的房门,她知道陆云谦在里面,因为刚回来的时候,看到里面亮着灯,大概陆云谦也和乐水一样,喝了许多酒,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 敲啊!敲啊!终于门打开了,珞熙刚要说话,却被迎面而来的酒气差点熏死! 陆云谦满面红光,赤着上身,睡眼惺忪地看着珞熙,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的纤纤玉足上面,他缓缓道:“这么晚了,你怎么随便跑到男人的房里?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珞熙捂着鼻子:“你快些随我来……出事了。” 陆云谦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 珞熙连忙拉起他的胳膊,正准备向外走。 陆云谦冷哼一声,一把推开珞熙的手,指着她的鼻子道:“有话慢慢说,你先站好,不要乱晃。”此刻,他的身子正在左右摇摆着,他忽然一把按住珞熙的肩膀,站定道:“这样子就对了,刚才我就觉得你很轻浮,不对,是很轻飘飘的……但是奉劝你一句……遇事要稳重?嗯?” 珞熙顿时满脸黑线,发觉不管什么人喝醉之后,连性子都能变了,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决定以后要滴酒不沾,于是她凑到陆云谦的耳边大声道:“乐水出事了?” 陆云谦打了个酒嗝,笑道:“乐水?他不是和我们一起睡着呢?怎会出事?” 他转过身子,让出门口的位置,指着屋内:“你看!” 珞熙皱着眉头,向屋内探头一看,桌上趴着傅禧和尧□□。 陆云谦也用手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呃?”他顿了顿,用力揉了揉眼睛道:“这小子真得不见了?跑哪里去了?” 珞熙避开他的酒气,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用力一掐,陆云谦顿时疼得清醒了许多。珞熙立刻把他带进了苏红英的房间,只见乐水仰卧在床上,口中不断□□,当他看到陆云谦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如牛铃,高声叫道:“陆兄!快去请大夫……我,我要死了!” “好的,你别担心!”陆云谦立刻向外跑了出去,连衣服也没有穿好,大声道:“我这就请大夫,你们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一会儿,陆云谦把大夫请来了,尧□□和傅禧也跟了过来,满满一屋子人围坐在床前,大夫也是睡眼朦胧的模样,他打了个呵欠,上前查看了一番,摇摇头,叹气道:“唉……恐怕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完全给乐水判了死刑,乐水脸色一变,他忽然记起了疯癫和尚的话来,似乎是什么“无根之祸”,他立刻浑身颤抖,指着珞熙,眼中流泪道:“你要对我负责……就是废了,你也要负责。” 珞熙脸色顿时一变,这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恐怖的一句话。 有没有道理姑且先不谈,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今叫她如何偿还?这让珞熙的全身僵硬,瞠目不已。 她忙拉住大夫,苦苦哀求道:“大夫……不,神医。您一定要医好他,您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付给你,或者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也可以弄来,只求你能大发慈悲地救救他?” 陆云谦也恳求道:“大夫,他家里可是三代单传。” 大夫还是摇了摇头,闭眼道:“免了!免了!” 珞熙依然紧紧拉住他的袖子,哀声道:“大夫,你好歹开个药方?” 尧□□也道:“是啊,弄点汤药喝吧!” 大夫皱紧眉头,甩开珞熙的手道:“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年轻人做事情,总是毛毛糙糙的!”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噤若寒蝉。 大夫方才满意地点头,淡淡问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乐水脸色一变,结结巴巴道:“吃……吃了金枪不倒。” 屋内立刻有几道目光盯向了他,疑惑的,斥责的,不屑的,尧□□的目光几乎要杀了他,乐水忙蜷起了身子,低下了脑袋,大夫接着问道:“你是不是还喝了酒?” 乐水辩解道:“大家都喝酒了,我只喝了两碗。” 大夫点头道:“都是些活血的东西,就像河水决堤,难怪会血流不止!”他晃晃脑袋,缓缓道:“现在的公子实在是娇生惯养,只是踢破了点皮,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什么?乐水立刻从床上翻起来,下身依然不着寸缕。 他大声吼道:“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你玩我是不是?” 大夫捻着胡子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所以老夫才说无能为力!”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已经砸到了他的头上,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不愠不火道:“你不要生气,否则伤口很难愈合!” 乐水拿起旁边的板凳,大叫道:“你给老子滚远些,信不信我砸死你……庸医。” 大夫扛起药箱,跳到门口,回头道:“年轻人的火气真大,追求喜欢的姑娘,奉劝公子还是不要动歪脑筋,否则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他拍了拍衣袖,接着扬长而去。 …… 大夫离开后,尧□□立刻大骂起乐水来:“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丢人!” 乐水咬着牙道:“我也不想的。” 陆云谦道:“是不是傅禧的事情刺激了你?” 乐水缓缓点头,他忽然看向珞熙,急促地说道:“珞小姐,请你千万不要生气,除了你,我不要别人,你是我遇到的女子里最让我动心的,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变得和傅禧一样,我是一时糊涂,若不是喝了些酒,也不会出此下策……珞熙你不要怪我?” 珞熙冷冷地瞅着他,并没有说话,目光里带着愤怒,带着研判,带着浓浓的不满。 傅禧也缓缓道:“请你不要怪他,这都是我造成的!” 珞熙闻言一怔,她抬头看了傅禧一眼,傅禧的表情深沉,眼睛红肿,大概刚刚哭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究竟何事令他伤心至此? 傅禧淡淡道:“岳小姐今日拒绝了我,我请大家陪我喝了几杯,告诉他们‘女人心,海底针。’所以乐水怕你也会如此,想到先下手为强,其实,他只是酒后乱性而已。” 乐水也道:“是啊!你原谅我吧!我以后不敢了。” 珞熙抿起嘴唇,脸上忽然带着微笑,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这让乐水欣喜若狂,他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捂着下/体,与她深情对视着…… 半晌,珞熙朱唇轻启,一字字道:“你去死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乐水“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竟和真的死去了一样。 …… 经过这场闹剧,珞熙静静躺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说不出有多难受。 三年前的夜晚,今天的夜晚,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心里最害怕的,最顾及的,躲避着的事情又出现了! 如今,珞熙神志恍惚,美丽的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身心像在云里,雾里缥缥缈缈地游荡着。不论是乐水,不论是白衣男子,似乎都不存在了,仿佛都化成了一片虚无。 只有心感到有些难过,心,为什么会难过? 珞熙摸着胸口,寻找着心在哪里? 明明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为什么会在乎那么多?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许多,也看到有人在她身边死去,而生命似乎是很脆弱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美丽的生命总是短促,能活着就好,但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似乎是很愚蠢的行为。 生命本来苦短,何必用痛苦束缚着自己, 忽然间,珞熙觉得心地空明,烦恼皆消。 珞熙嘴里喃喃说道:“如果我彷徨,我越应该坚强,如果我迷惘,我越应该清醒,如果我胆怯,我越应该面对现实!”语落,她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连那份盛夏之夜的暑气也消散了,她坐起身,理了理头发,站在窗前,对着明月说道: “珞熙!惜月公主!从今以后,你还是你自己!你从来不是输家!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真的输赢!你要用自己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让你的父母含笑九泉!” 38、40 南峰书院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早晨,阳光和煦,暖暖照着大地,晒得金灿灿的,虽然一夜无眠,珞熙却仍然神采奕奕,此刻,她脸上戴着□□,并未用她的本来面目,开始迎接这无可奈何的,新的一天,凡事有始有终,今日,她还有个烂摊子需要收拾。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课的后果也一样。虽然并不严重,但逃课七日实属罕见。 国有国法,院有院规,没有规矩,无以为立。珞熙刚迈入课堂,就看见刘夫子手持教鞭,重重地咳了一声,显然是有备而来。 珞熙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如水,神色淡定,缓缓向他行了个礼。 刘夫子的目光带着审视,忽然一鞭子抽到了讲台上,严厉道:“站到那边去!” 珞熙一回头,看到墙边站着几位逃课达人——苏红英、陆云谦、尧□□、傅禧。 此刻,傅禧面容憔悴,无精打采,显然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乐水并没有出现,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何况珞熙并不想见到他,日后,他若是再对她不轨,绝不会像昨日般便宜了他。 忽然,苏红英面带微笑,偷偷招手道:“过来,过来!” 珞熙在他身边站定,小声道:“你昨夜睡在哪里?” 苏红英笑道:“乐水被他们弄回去了,我还睡在自己的床上。”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难过。”陆云谦一直静静站在那里,淡漠的脸上也全无表情。这时他忽然插了句嘴,缓缓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已经卧床不起了!你应该去看看他。” 珞熙瞅了他一眼,皱眉道:“你的酒已经醒了?” 陆云谦目光往珞熙脸上一扫,道:“我没有喝醉。” 此刻,银鞭公子衣着华丽,璎络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说起话来也彬彬有礼,与喝醉酒的时候判若两人。他没有喝酒的时候,总是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喝酒。当他喝酒的时候,反而希望别人都能一起喝酒。尤其当他喝醉的时候,觉得所有人都很可爱,而自己却是最可爱的那个! 但是他清醒后,却不肯承认自己喝醉过。 陆云谦忽然叹了口气:“暴风雨快来了。” 珞熙道:“外面天气很好,怎会下雨?” 陆云谦缓缓道:“接下来的事情,对于我们不算什么,对于你来说,却是暴风骤雨。” 他微微一笑,话中意有所指。 珞熙眨了眨眼睛,暗忖道:“北松四霸是刘夫子惹不起的人物,苏红英的质子身份,不论真假,也要给东临国留些面子,唯独自己的身份至今未对人说明,在刘夫子和众人的心里,她就是一个胸无点墨的暴发户,甚至还有‘□□事件’的前科,而这种人恰恰是为人所不齿的。” 只见刘夫子踱着方步,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珞熙,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他徐步走到苏红英面前,停了下来,和蔼可亲道:“请问,质子是否对我国有什么看法?对书院有什么看法?为何会离开了七日?”此刻,他说到的是“离开”,而不是“逃课”,话里言间,完全从性质上就改变了初衷。 苏红英深深向他施了一礼,表情似有些拘谨,局促不安道:“我虽然到了贵国多年,却长年待在质子府中,很少见到夏玑国的大好河山,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忍不住……请求书院的几位带我出去游玩……不过,学生忘记向您请示,还请夫子重重责罚。” “无妨,无妨!”刘夫子笑容可掬道:“那么出游后,感觉如何?” 苏红英道:“夏玑国风景如画,令我流连忘返,若不是记挂着刘夫子的教诲,性情定会放逸。” 刘夫子顿时很是高兴,点头道:“很好!很好!” 刘夫子并不是迂腐的书呆子,他虽然听出其中夸大其词,但是苏红英的恭敬态度,已经令他十分舒畅,也给他足够他面子,然后,他笑眯眯道:“你回去坐吧!大家都回去坐吧。” 于是,苏红英又向夫子施了个礼,转身回走,缓缓坐到了位子上面。 北松四霸也一起走了下去,珞熙也紧随其后。 “谁让你下去了!”刘夫子突然大吼一声,持鞭子向珞熙背后狠狠打去,珞熙闪身一躲,鞭子抽到了桌面上,竟抽出一条白色的印迹。珞熙回头一看,刘夫子目中已露出了凶光,嘴角泛起一丝不善的笑意,他仿佛要将满心的怨恨,全部发泄在珞熙身上,竟让珞熙感到头皮微微发麻。 刘夫子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富家子弟吧?” 珞熙想了想,点点头。 他接着道:“你是川水镇的?” 珞熙挠挠头,应了一声。 刘夫子怒斥道:“贫困出刁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言外之意珞熙非常清楚,一个川水镇的刁民,绝对没有资格追随质子出游,甚至与他们划清了界限,此刻,夫子的表情并没有愤怒和仇视,目中却有了残酷的笑意:“恶劣小人,前任夫子就是被你给气走的,我绝不会轻易饶你……把书院的规矩给我背一遍,否则……”他高高扬起了手里的教鞭,阳光下,黑色的鞭子竟闪出刀剑般的寒光! 刘夫子的教鞭追随了他十几年,鞭笞过无数不听话的学生,抽过丞相大人的爱子,还抽打了违反院规的,水性杨花的女学子……甚至抽死过一条疯狗,几条毒蛇。眼前的学生,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不听话的,也是最痛恨的一个,他并没有打算要轻易地饶了他,一定要让他从书院里滚出去! 珞熙还是静静站在那里,这根教鞭,好像跟她全无关系似的。 ——她不辩白,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轮不到她辩白。 ——她不逃走,是因为逃跑不能解决问题。 偏偏这一瞬间,他的右手高高停住了…… 只见刘夫子面色惨白,弓起了腰,一手捂着肚子:“你们先……先看书,老夫去去就来。”话音刚落,他立刻提着裤腰带,飞快地跑了出去…… 此刻,珞熙的目光闪过笑意,这一刻来得有些迟,却终于被她等到了。 前日,她向书院的万事通打听了刘夫子惩罚学生的方法,据说有“冷血无情”之称,于是,珞熙半夜施展轻功,溜进了刘夫子的房间,在他喝水的茶壶内,偷偷摸摸地放入了泻药,为了安全起见,她连夫子后院的井内也投放了泻药,虽然这种做法很不人道,不过,今晚她一定会把解药也倒进去。 今天是南峰书院学子到达的日子,而南峰书院的“谦谦君子”都是众人所忌惮的,换句话说就是“情敌”。此时,公子们哪有心思看书,生怕书院门外都围满了女孩子。 珞熙抿起嘴唇,忍不住打量着周围的公子哥儿,只见有人趴在桌前发愣;有人啃咬着书本;甚至有人疯狂地用毛笔在纸上涂画,珞熙不经意地一看,上面画满了乌龟…… 当她看向苏红英等人时,尧□□似乎也按捺不住了,当他看到珞熙的目光注视着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安分了许多。陆云谦的表现很冷淡,似乎不把南峰书院放在眼里。 而苏红英看着窗外,神情若有所思,显得专注而严肃,仿佛在考虑什么问题。 至于他在想什么,珞熙不敢恭维,因为此人向来不按常规出牌。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刘夫子方才赶了回来,只是他脸色已经变得惨绿。 当众人刚看到夫子的身影时,见夫子迅速拿起教鞭,接着向珞熙走了过去,才走了两步,忽然又捂住肚子往茅房跑去,此时此刻,尧□□大笑了起来,说夫子一定是吃错了药,或者是蹬掉了被子,珞熙怔了怔,她昨夜确实看到夫子没有盖被子,梦中都在挥舞着教鞭,惊得她双手一抖,不由多放了一些剂量。 可怜的刘夫子来来回回地跑了三趟茅房,珞熙的良心开始受到谴责,同时感慨泻药的后劲很足,待刘夫子第四次从茅房出来时,完全是一副虚脱的模样,他已经不能用双腿走路了,双手拄着粗粗的树枝,到了学堂门槛前面,双腿颤了颤,两只脚怎么也迈不进去。 刘夫子一只手扶在门框前,一只手扶着腰,背后已湿透了。 他颤抖道:“今天老夫不行了,你们自由活动……” 只听到课堂内“轰”的一声,众学子来去如风,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夫子一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刘夫子悲声道:“你们……你们谁好心把我送回去?” 半晌,也没有人回答他,大概谁也听不见了,正当他感叹人心不古的时候,忽然,一只秀美的手扶住了他,刘夫子转头一看,正是珞熙,她的嘴角带着菩萨般的微笑——刘夫子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珞熙把刘夫子送回了内院,替他端茶送水,悉心照料。 出门打水时,在井水中放入解药,顺便把壶里的茶水都换了,既解决了刘夫子的痛苦,又消除了他对自己的怨恨,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 当珞熙一个人走出庭院,太阳还没有升高,午时未到,她沿着小路走下了山,当她顺着山道回去的时候,迎面而来了一行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书院的万事通。 他看到珞熙后,立刻放慢了脚步,大声道:“你怎么才来?南峰书院的学子马上就要过来了!” 珞熙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竟撞了个正着。 “快些,快些!晚了就被女人们给挤走了。”万事通立刻一把拉住珞熙的袖子,向岔路口走去,他拉得非常用力,若是再用些劲,一定会扯断她的袖子,此时珞熙暗道:“男人为了去看男人,扯坏了对方的袖子,这莫非就是‘断袖’的另一个来历。” 山道又有几处岔路,林木枝繁叶茂,似盛装的绿衣仙子,完全挡住了诸人的视线,他们又分成了两路。顺着青石板的路上向前走,希望能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却忽然听到了沸沸扬扬的人声,附近的几条小道上,女孩子已经纷纷而至,围得是水泄不通,珞熙从不知书院竟有这么多女孩子,见她们打扮得异常美丽,如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少女们互相高声讨论着,南峰书院是否与以前阵容不同。 有人认为去年的学子是温文尔雅,是君子中的典范,今年若是再见到,一定会魅力增长,比去年还要引人注目,有人则表示不赞同,说今年要同来一批桀骜不驯的,个性张扬的学子,南峰书院今非昔比,如今恃才放旷的公子也越来越多了。 只见越讨论越激烈,有人说南峰书院的四大公子要出现了;也有人说南峰的四大公子比北松四霸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有女子是陆云谦的支持者,说一个陆云谦就足够了,这辈子她非陆云谦不嫁,当然立刻有人对她持以鄙视的态度,说她这辈子算是玩完了。就连珞熙也很同情地看了这女子几眼。 有人说南峰书院的美男子如云来集,没见过世面的就不要多嘴,一个美男怎能及得上一群美男,居然把陆云谦拿来凑数,北松书院简直是“人才”缺乏到了极处,此人刚说完,那个女子立刻就扑了过去,两个人扭打起来,珞熙发现女人打架,总喜欢挖对方的脸…… 女孩子的言论可以说肆无忌惮,男子们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珞熙低着头,凝视着石板隙缝中的几丛青草,考虑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忽然听到周围哑然无声,她好奇的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前方。 只听到悦耳的声音隐隐传来:“大家往这边走!” 话音刚落,少女的尖叫声忽然响彻云霄,人群蠢动,两个打架的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前拥后挤,却怎么也不能靠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些侍卫,拦起几根粗粗的麻绳,把她们全部拦在道路之外。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下从容走过。两旁的柳条长长地飘着,在清凉的山风中摇曳。 39、41 女皇再临 山路上出现几十名年轻俊秀的公子,只见各色的美少年、美青年接连亮相于众人面前,阳光的、明朗的、秀气的、文雅的、邪魅的、张扬的、真是风采迥异,卓尔不凡,看得少女们心中惊叹不已,这些人几乎都是俊秀无比,走路的姿态,举手投足,个个身姿潇洒,甚是好看。把北松书院少女们的内心撩拨得如杏花遇春风,飘飘扬扬,四处遍洒。 然而,长期经过美男子的熏习,使珞熙的定力十足。 她暗忖:“一个美男子果然比不上一群美男子,就算其中有几个容貌并不是那么俊美的,混杂在其间,作出气质不凡的样子,这种素质也远远超出北松书院许多!” 众人却纷纷感慨着,这哪里是南北大赛?分明是选美大赛! 不过珞熙无暇关心这些,因为她的心神正在搜寻当中。 眼前南峰书院的学生都是白衣飘飘,书院的着装整齐统一,不似北松书院这般松松垮垮,想想,东临国的细作也混到里面,此番看来,还真是难以寻找出来。 忽然人群越来越拥挤,叫声更尖锐,有女子说南峰四大公子来了,有男子问南峰四大公子是谁? 少女瞥那人一眼,带着万分的鄙视和不屑:“南峰书院的四大公子都不知道?自然是品学兼优的四位绝色公子,真是孤陋寡闻!” 珞熙冷眼旁观,看着众人的态度,猜测着似乎来的这四位公子很是了得。只见远远的,队伍后面紧随了三个男子,三个?珞熙默默数了数,确实是三,不是四。而这三位公子虽然也穿着白色衣服,却不同于别人脑后戴冠,他们梳着发髻,系着白色丝带,远远看上去英姿飒爽。 队伍渐渐近了,珞熙被人群向前挤了两步,她忙稳住下盘,这才站直了身子。 忽然有人道:“南峰书院四大公子,怎么少了一个?” “你不懂了吧?要加上女公子,才算是四大公子。” “南峰书院的四大公子里面,有女公子吗?” “女公子是南峰书院的院长之女,名叫叶明珠。” “就是去年比舞大赛上的,夺冠的女公子。” 女公子?莫非是尧□□提到的女公子?珞熙微微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队伍中果然有个女孩子,她容貌端庄,身姿挺拔,竟也像个君子般玉树临风,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那个少女竟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挤了挤眼睛,嘴角带着意义不明的浅笑。 随着队伍不断前移,珞熙这才看到最后三位公子,虽然不以为然,兴趣缺缺,但是,当她看清楚眼前三人之后,还是不由发出了一声赞叹:好人物! 眼前这三位公子个头很高,比前面的公子还要高出半个头来,浑身散发着男性的魅力,身材俊逸挺拔,相同的衣服在他们身上也显得更飘逸,不过,此三人神色异于前人,虽然面无表情,却展露出淡淡的锋芒,全身都带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气质。 少女的目光全部直了,甚至连喧闹也忘记了。 忽然有男子道:“美,实在是太美了!” 珞熙闻言转头看了看,竟然是尧□□,他并没有注意到珞熙,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那女公子,攥着拳头,捏动指节,恨不得把她抢回去做小老婆。珞熙心想这男人果真是见异思迁,平日里是一副情比金坚的模样,如今看到女公子,大概早把前几任夫人都抛到脑后,甚至连他自己的魂也丢掉了。谁要是嫁给这种男人,想想真是悲哀! 珞熙站在路边上,她的唇边带着笑,目睹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已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她忽然醒悟到自己该抽身而退了。 于是,珞熙逆着人流,慢慢挪动身子,头也不回地向山道边缘走去。 走出人群,珞熙望着远处的天空,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看着宽敞的道路,心也放宽了许多,南峰书院的阵仗果然了得,怪不得万事通急着去看热闹!当两院大赛之际,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前去观看。忽然,她脸上那若有所思的神色更沉重了。 想到人如潮涌,而珞熙又要以真面目示人,心里就隐隐烦躁不安。 她忙站定身子,调整了下呼吸,接着慢慢向山下走去。 珞熙回到了听雨轩,撕下□□,从怀里摸出钥匙,却发觉屋子没有上锁。 难道出门时忘记了? 她迟疑地打开房门,向内一看,脸色已有些变了。一个穿着杏黄色长衫的人,坐在她的椅子上,背对着珞熙,一只右脚高高翘在了桌子上面,手里拿着一杯红色的石榴汁——珞熙珍藏的饮品,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 听到了开门声,这人缓缓地转过头来,只见他蒙着整张脸,长发用蓝色的发带松松的系着。看起来是那么的奇异,但目光却亮得惊人,像是秋夜的寒星。 此人,她一定见过,珞熙竟然有这种感觉。 于是珞熙问道:“你是……哪位?” 这人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话语轻柔妩媚,竟然是罗老大的声音,珞熙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罗老大沉吟了一下,缓缓解开面部的纱巾,露出了烧伤的脸孔,与几日前不同,面部的皮肤已经恢复了七成,只留下淡淡的伤痕,看来药效不错。“我怎么不能来?”她忽然轻声笑道:“江湖规矩不能违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你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当然该给你指出谁是陷害你的人。” 珞熙神色一变,道:“难道那人来了?” 罗老大道:“极有可能。” 珞熙抽了口冷气,缓缓地点点头。 忽然罗老大道:“不过我目前手头有些紧……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笔银子?” 珞熙站住了,皱起眉头,静静地回视她。 罗老大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目前也很危险,我本已不想和任何危险的事情有关系了,要知道我的牺牲很大!”她抿住嘴角,轻声道:“我要的数目并不多,最近遇到了很多麻烦……不过,你的事情我也记得。” 珞熙慢慢打量她几眼,面无表情道:“不错,你来了总比不来要好。” 罗老大立刻眉开眼笑道:“那么,银子……你看怎么给我?” 珞熙冷冷道:“看来,你最近过得很不好!告诉我三千两银子,究竟花到哪里了?” 罗老大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没想到正规生意难做得很……” 她看着珞熙娓娓道来,那天离开之后,她已花了一千两买下了京中的小酒楼,雇了那些死去弟兄的家人,做起了正规的买卖,也许女人年纪大了,就不想再冒风险。酒楼如今还没有开张,位置还算不错,手下也有几个精明能干的人物,谁知第二天,麻烦很快就找上门了,不论是官府还是地头蛇,总是持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想方设法向她要钱。 说到这里,罗老大叫苦不迭道:“这个世道,好人难活!” 珞熙也叹息了一声,同情地看着她道:“你果然很不容易。” 罗老大立刻拉住她道:“所以你接济一点吧!算是,我借你的钱。” 珞熙道:“其实我并不是个有钱人,要知道我吃的是老本,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你可以向钱庄借钱,再慢慢地还。” 罗老大道:“天哪!钱庄都是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的。” 珞熙道:“善财难舍,我的钱也不能白白地借,谁知道你何时有能力偿还?” 罗老大忽然一拍大腿道:“那么,你可以投入一笔资金,然后与我年年分红,如何?” 珞熙怔了怔,她从没有涉及过商业买卖,不过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她淡淡一笑道:“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投入五千两银子。” “好极了!”罗老大立刻伸出双手:“银票给我。” 珞熙一把推开她的手,冷冷道:“莫要着急,我还没有看到你的酒楼,没有看到房契,没有看到各种抵押,怎能随便给你……而且,我目前手里并没有银票。” 罗老大抽了口冷气道:“姑奶奶,那么你何时才能给我?” 珞熙笑道:“官府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罗老大道:“那就谢谢了。” 珞熙接着道:“不过地头蛇的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罗老大道:“当然,当然!” 珞熙喝了口茶水,缓缓道:“酒楼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只要你先解决我的问题。放心,我会给你易容的,保管别人不起疑心。”她摸出自己的□□,递到罗老大眼前。 罗老大接过面具,眼睛亮了起来,摆弄了一会儿,觉得非常新奇, 珞熙坐在她对面,饮着石榴汁,吃着水果。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珞熙起身打开门,见到一位锦衣侍卫站在她的面前,低声道:“殿下,小的不方便给您行礼,主人请您现在去一趟凤瑾园。” 珞熙迟疑地抬起头来,心想莫非姐夫有要事相商。她缓缓道:“何事?这么着急?” 侍卫低着头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珞熙点点头,回头看了罗老大一眼,道:“我去去就来,你在屋里等我。” 罗老大向她挥了挥手,接着研究起□□来,丝毫不在意她的行为。 于是,珞熙一路随着侍卫向凤瑾园走去,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露出真面目,在北松书院的大路上行走,本有些不习惯,谁知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来到了凤瑾园,珞熙慢慢走入了院中,却感到与平常有些不同之处,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缘故?空气似乎有些沉闷,当她进了屋子,床上竟然拉着宽广的白纱帘子。 一转头,侍卫已经退了出去。 这时,床上坐起一个人,透过帘子,珞熙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披着金色衣衫,正是她的姐姐——当今女帝,而她的背后,大概是凤瑾君在侧躺着,身形非常俊美,却无法看清楚面容。 珞熙一怔,没有想到女帝会来到凤瑾园,更没有想到他们二人正在午睡。 珞熙忙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凤瑾君。” 半晌,女帝竟没有叫她平身,那白色的窗纱,被风吹得飘飘然的晃动,珞熙微微抬头,发觉女帝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心想莫非她还没有睡醒。 珞熙只好再大声说了一遍:“臣妾参见皇帝陛下,参见凤瑾君。” 忽然,女帝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那温柔的眼波流动,她伸手道:“免礼!” 珞熙慢慢起身,却听女帝道:“妹妹,这里并没有凤瑾君,你莫要叫错了。” 珞熙怔了怔,忙向里面那人看了看,他稍微翻了个身,露出性感的肩膀,似乎是半裸的。她心里隐隐觉得,情况似乎不对,地上是乱七八糟的衣物,椅子上满是白色的内衣底裤,难道女帝竟把男宠也带来了? 只见女帝微笑着,凝视着她道:“妹妹在书院过得可好?” 珞熙道:“很好!” 女帝向她招手道:“你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珞熙低着头,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她抓住了珞熙的胳膊,一瞬间,指甲似乎要刺入珞熙的肌肤。谁知她双手向下一滑,指尖又顺着胳膊溜了下去,笑道:“如今,有没有你喜欢的男人?” 珞熙抬头看了女帝一眼,她在微笑,就像来书院之前的那段时期,似乎更美丽了。 她嗫嚅道:“我,我还没有喜欢的男人。” 女帝伸手去拂弄她耳边的头发,手指轻触她的面颊:“是么?如果你再不挑选好,姐姐可要给你指婚了,你可不要逼我!”她口吻似在开玩笑。 珞熙抽了口冷气,心里的不安更重了:“请……陛下再给我些时间。” 女帝深深瞟了珞熙一眼,伸手拍拍身边的床板,柔声道:“坐过来!” 坐过去?珞熙愣住了,她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看向床上那位……半裸的男子! 40、42 东临质子 “且慢!我还没有喜欢被女人包围的习惯。” 珞熙怔了怔,目光挪到男子的身上。 只见男子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身子斜侧了过来,将地上一件宽大的衣服拿了起来,双臂轻轻一展,衣服像阵风似的展开,瞬间披在他挺拔的身躯上。只是衣服并不像夏玑国的衣物,袖子很宽,款式非常雅致,衣料是雪白色的,尽管没有刺眼的光线,他的衣物依然耀眼夺目,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极美的花纹,比任何公子的衣物都要华贵,当他把衣服披在身上,立刻显现出他的高贵气度。 他慢慢转过身子,珞熙也同时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他竟然是个艳如红莲的男子,珞熙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艳的男子,简直是妖艳无比,与陆云谦后天的修饰不同,仿佛一只天然的红色蔷薇,娇艳欲滴,浑身都带着刺。 他虽然披上了衣服,却还没有系上衣带,隐约可见漂亮的锁骨,光洁白皙的胸膛,结实的小腹,修长的双腿,他轻轻把头发散开,黑发遮挡住半边脸颊,更显得魅力无穷。 珞熙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有些瞠目结舌,心里感叹男人生得这么美,还要女人做什么? 若不是刚才听到他充满男性魅力的声音,以及现在看到他光洁的胸膛,否则,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女子。但是他浑身散发的雄性气魄与绝美的雌性容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看上去更引人注目。 男子慢慢抬头,静静地迎视着她的目光,那对眸子何等犀利,盯得珞熙浑身不自在。 他忽然抿起嘴唇,笑道:“这位就是惜月公主?长得这么大了!” 珞熙心头一震,听这口气仿佛见过她似的,又禁不住深深地看他,男宠是不会有如此大的胆量,竟敢在女帝面前如此放肆,不过,珞熙并不想知道他是谁,她对于女帝的私生活毫无兴趣。 “我不坐了,请问陛下还有何事?”珞熙淡淡道。 “也没什么事情。”女帝指着桌上的衣物,笑道:“这里是你参赛的衣服,本该给你送过去的,但是朕,很久没有看到你……非常想念你,所以叫你过来坐一坐,可惜近日事务繁忙。” 珞熙拿起衣物,一眼也没有多看,行礼道:“多谢陛下的记挂,若是无事,我就不打扰了。” 女帝微微一笑道:“我只奇怪,你为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道你不想见朕?” 珞熙道:“臣妾不敢,陛下日理万机,请多注意龙体。”此刻,她撒了个谎,也只是不喜欢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男宠。她顿了顿道:“凤瑾君在哪里?如何不见他出来?” 女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缓缓道:“哦?你没有见到他?” 见她的脸色一沉,珞熙立刻停住了嘴,她从没有见过姐姐如此模样。 女帝忽然又笑了:“朕以为你见过他了,为了南北大赛的事情,你们都很辛苦……” 珞熙道:“我们只是做些份内的事情。” 女帝柔声道:“很好,很好,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认清自己是谁。” 她话中带刺,珞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吐露心思,女帝表面对她和颜悦色,但眼中却是毫无感情,与过去判若两人,令她感到无比陌生,此情此景,让珞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凤瑾君在此,也许还不会如此尴尬。 忽然,侍卫在门外道:“南峰书院的嘉陵公子求见。” 此人来得正好,珞熙忙道:“陛下,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女帝道:“你不多坐一会儿。” 珞熙行礼道:“陛下有要事相商,臣妾不便在此打扰。” 女帝立刻挥了挥手,丝毫没有挽留她的意思。 珞熙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门外的人,她抬头一看,见一个穿着南峰书院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接着向屋内走去。 他走到女帝面前,深深作揖。 女帝微微一笑,立即对美艳男子道:“这位是南峰书院的评判,嘉陵公子。” 美艳男子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口气似不屑道:“他就是那位懂得命运之术的嘉陵公子?我向来不相信道士、术士之言……那么,他能否看出我是谁?” 嘉陵公子也不生气,把目光挪到男子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流露出惊异的神色,笑道:“阁下面相乃是大贵之相,周身只是围绕龙气,可惜游龙入深潭,面色不正,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您就是东临国的质子殿下。” 美艳男子“哦”了一声,淡淡一笑道:“你果然如传闻般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没错,我就是东临国的质子。” 女帝悠然笑道:“质子此人太过自负了,认为这个世上的女子都没有他美貌。也不希望世上有比他更美的女子!那么,嘉陵公子,你刚才看到惜月公主没有?” 迦林公子开口道:“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看得很清楚,惜月公主果然是位绝代佳人,美艳不可方物,倾城容颜,风华绝代……”他正要再称赞两句,忽然间感到一阵微妙的气恼,立刻噤若寒蝉,什么也不说了。 女帝沉声道:“朕没让你看她的容貌,朕问你,你看她的面相如何?” 嘉陵公子忙咳了两声,谄媚笑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帝王之相了。” 女帝道:“这个无所谓……她的姻缘如何?” 嘉陵公子道:“她面泛桃花,红鸾星动,近日大概要有好事出现。” 女帝目光闪烁道:“那么,她的命定之人是谁?” 嘉陵公子背负双手,皱紧眉头,思索半天道:“面相上看,似乎是一位与她很早就认识的男子,若是没看错的话,初次见面应该是公主九岁的时候。” 女帝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看得可仔细?” 嘉陵公子恭恭敬敬道:“很清楚,很仔细。” 女帝瑟缩了一下,睫毛迅速下垂,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她忽然急促道:“他们不懂得廉耻吗?难道看不到眼前的障碍?难道他们非要推翻伦理道德,离经叛道?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嘉陵公子有些茫然,只好战战兢兢道:“臣不过是……实话实说,也许,也许看错了。” 女帝叹了一口气,眼光定定望着桌上的水仙花,那紧紧抿起的嘴角却隐藏不住她那痛苦的心绪,目中突然射出了寒光,她一把将瓶子狠狠砸在了地上,接着蹲下身子,把花朵一瓣瓣扯下来,再撕成一片一片的,很快她面前堆起了残破的花冢。 嘉陵公子被震慑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立刻变得缄默不语。 质子立刻向他挥了挥手,他忙讪讪地退了出去,屋内立刻恢复了静寂。 质子忽然笑着站了起来,淡淡道:“每次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你就会变得暴躁不安。” 女帝恨恨道:“你倒是很了解朕。” 质子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喃喃道:“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男人?” 女帝咬牙切齿道:“因为朕得不到他,得不到他的人,更得不到他的心!” 质子缓缓道:“得不到……是吗?”他又坐在床上,舒服地靠在枕头上,叹了口气道:“得不到的果然是最好的!” …… 北松书院,后山,两个白衣少年走在山道上,他们正是南峰书院的学子,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仿佛有永远也看不完的新奇。 左侧的少年道:“你这次来,有没在路上遇见过特别精彩的人物?” 右侧的少年道:“没有,北松书院的出色人物好像已越来越少了。” 左侧的少年道:“没错,今日北松书院的学子,表现叹为观止,水平可见一斑。” 右侧的少年道:“不过,我听说女帝也来了。” 左侧的少年道:“大概是追随凤瑾君而来的。” 右侧的少年道:“非也,也许是来搜寻新面首的,想想有些令人有些惧怕。” 左侧的少年道:“莫怕,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南峰书院的四位公子在前面顶着。” 右侧的少年道:“错了,只有三个。” 左侧的少年道:“不过,为什么女帝只需要面首?却不要夫君?按理她可以纳入四个君妃,为何几年来只有一个凤瑾君?” 左侧的少年道:“大概她心里没有别人。” 右侧的少年道:“我想能令这种女人动心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左侧的少年道:“凤瑾君本来就不是等闲之辈,我若是有他一半就好了,唉!” 右侧的少年道:“是啊。” 于是,两个少年叹息着,自顾自地走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有人。 上官凤瑾躺在草地上,以双臂做枕,闭着双眼,嘴边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时草地上似出现了脚步声,就像是动物般很轻的,很轻的脚步声。 上官凤瑾睁开双眼,却没有坐起来,也没有抬头去看,他已知道来的是谁了。 楚逸容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肩,低头审视着他。 眼前的男人身材欣长,背脊挺直,修长的双腿搭在树上……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完美,简直漂亮得有点过了份!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楚逸容觉得上官凤瑾依然是自己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子。大概能嫁给这种男人,是夏玑国多数女子的梦想。 上官瑾君淡淡一笑,坐起身,倒了一杯酒,拍了拍一旁的草坪:“坐下来,先喝杯酒。” 楚逸容立刻坐了下来,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却没有想到酒很辛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凤瑾君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笑道:“喝酒就像生活一样,要慢慢品味,而不是一口吞下去。” “无妨!”楚逸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缓缓道:“你的武功,什么时候恢复?” 凤瑾君淡淡一笑,伸出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很可惜,只恢复了三成。” 楚逸容道:“珞熙……不,惜月公主若是知道了,你和逍遥无痕的关系,一定会叹息不已,天天缠着你教她武功。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上官凤瑾缓缓站起身子,倚着树干,带着微笑,瞧着楚逸容道:“你莫要吓坏了她。” 楚逸容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惜月公主?” 上官凤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楚逸容道:“若非如此,你为什么肯把江湖之中,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蛇蝎美人’送给她?” 上官凤瑾伸了个懒腰,道:“宝物配美人,最适合不过了!” “是吗?”楚逸容蹙眉道:“那你,为什么事事要帮她?” 上官凤瑾竟不去瞧他,似笑非笑道:“因为她常常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一个大男人又怎能不怜香惜玉?” 楚逸容冷冷瞥他一眼:“你几时开始怜香惜玉了?” 上官凤瑾笑道:“我也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珞熙的身影,她说话的神情,喝醉的模样,美丽的容颜,想着想着,唇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接着道:“我很少见到像她那么单纯的姑娘,很可爱,很有意思!” 楚逸容皱了皱眉头,冷冷道:“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你了?” 上官凤瑾叹息道:“听说她九岁时,遭人陷害,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忘了很多事情。” 楚逸容忽然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上官凤瑾沉默了很久,缓缓道:“等我的功力恢复一半的时候…… 楚逸容打断他道:“真亏你忍辱负重,在皇宫里待了整整两年。” 上官凤瑾笑道:“这两年时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快沦为一个政客了,又或者会变成个疯子。” 楚逸容道:“什么意思?” 凤瑾君目光凝注着远方:“在皇宫里,就算不是疯子,慢慢也会变疯的。能保持单纯不变的人,大概只有她而已!” 41、43 惜月公主 清晨,听雨轩内传出了“悲惨”的呼声。 “轻点,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忍着些,你这就不懂了!最近女孩子都流行这种裹法。” 只见珞熙双手抓着床沿,弯下腰,大口喘息着。罗老大按住她的肩膀,一只脚踏在凳子上,手持两尺白绫,照着珞熙的胸前,用力地缠着……丝毫不理会珞熙的痛苦。 南北大赛要求服饰整洁统一,大概是天气炎热的原因,主办方害怕学生们中暑,缝制的衣服领口开得很低,女孩子若是弯下腰捡东西,非常容易春光外泄。珞熙正准备用白绫裹住胸前,谁知罗老大毛遂自荐,亲自动手替她缠绕起来,只是下手颇狠,就像山寨头子对待手下的人质一般。 完成后,罗老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感觉可真不错!你的身材绝对是一流的!” 说罢,她举起镜子让珞熙自己欣赏。 只见镜中的美丽少女,胸前被白绫挤出了深深的□□,那盈盈的腰肢,那挺秀的胸脯,完美到了极处,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后,竟成了如此模样。珞熙跳了起来,她再不能维持她的冷静了,羞恼地捂住胸前,颤声道:“这简直是……简直是伤风败俗!”她虽然准备用真实的身份面对众人,却不想让别人对她品头论“胸”。 罗老大叹了几声,顺手拿起书院的衣服,不由分说地套在了珞熙的身上,细细欣赏了一番,口气似羡慕道:“这衣服真是好看,可是有一点我弄不明白,这南北大赛到底是以文会友,还是女孩子们准备来相亲?那天来到南峰书院的学子,简直个个都是新郎倌啊!” 珞熙笑道:“他们本就是来挖墙角的。” 罗老大道:“那么,他们一定会注意到你这个墙角的。” 珞熙再也笑不出来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无法掩饰的胸部,忽然间不知如何是好。 罗老大轻笑道:“其实,你可以在脖子里挂个饰物。”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于是,珞熙想起了“蛇蝎美人”,当罗老大忽然看到那把酷似梳子的匕首,眼睛一亮:“这可是件无价之宝,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珞熙心中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是姐夫送给我的。” 罗老大目露怀疑道:“哦,原来是那位美男子,莫非他对你……” 珞熙扬眉道:“你想说什么?” 罗老大咳嗽了两声,嘿嘿笑道:“如果你姐夫看到这件宝贝,被你挂在了脖子上,心里一定会很非常高兴的。” 珞熙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蛇蝎美人”挂在了自己胸前,门却忽然被人给推开了。 楚逸容站在门口,当他看清楚珞熙后,愣在了那里。 珞熙的脸一红,微微有些窘态,身子向内一侧,轻声斥道:“你怎么不敲门?” 楚逸容立刻回过神来,领悟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南北大赛要开始了,凤瑾君叫你过去,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珞熙点头道:“你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楚逸容道:“不用换了,你这种打扮……很好。” 第一次从楚逸容口中听到近似于赞赏的话语,令珞熙大吃一惊,惊讶之余,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于是她披了一件外衣,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回头对罗老大道:“你也快些来!” …… 北松书院的赛场外人来人往,罗老大戴着珞熙的□□,混在观众内,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周围的桌面摆满了好吃的东西,于是她偷偷地向前挪了几步,边吃边拿了起来。忽然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也在不停地吃着东西,他竟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南峰书院的嘉陵公子,带着七十名参赛的公子,气势十足地进了场内。 北风书院也不甘示弱,带着二百名选手纷纷入场,其中有五十名少女。 眼前的选手都是夏玑国未来的政治人物,所谓以文会友,以诗会友,不过是入仕前的较量。 凤瑾君与嘉陵公子坐在一处,两人一同审查着参赛人的真实身份。 嘉陵公子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凤瑾君,他向来阅人无数,却无法看清此人的命格,心里面很是郁闷,只见凤瑾君淡淡一笑,慢慢站起身,宽大的衣袖随风轻摆,如流云般轻柔,月光般温和,他一手拿着名册,一手执笔轻划,神态从容,看得众少女心跳不已。 珞熙姗姗来迟,只好站在最后一位,岳芙蓉缓缓走到珞熙身旁,对她微微一笑道:“珞小姐也来参加比赛?”珞熙也微笑道:“是啊,好巧,岳小姐也参加比赛?” 岳芙蓉羞涩道:“因为……这次比赛条件很诱人,成绩优异者,可以请女帝御笔提亲。” 珞熙立刻瞪圆了眼睛,御笔提亲?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忽然旁边有人道:“没错,冲着这个,我们也来参加了。” 珞熙回头一看,竟然是尧□□与陆云谦,两人面带笑容,就像要娶亲的新郎倌。珞熙很奇怪傅禧怎么没有来,回头向场外一看,苏红英,乐山与傅禧坐在不远处的席上,傅禧已是万念俱灰的表情,乐水看到她的目光,脸上立刻挤出惨淡的笑容。 她迅速偏过头去,接着向贵宾席看了一眼,上面挂着金色的帘子,谁也无法看清楚里面的人物,大概姐姐与昨日的美艳男子一同坐在里面。 “尧□□十号,陆云谦十一号。”发牌人正是刘夫子,看来他近日调养的不错,面色非常红润。陆云谦与尧□□接过牌子,目光一转,忙向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一会儿坐在他们的身旁。 岳芙蓉对他们点点头,接着道:“我希望这次可以赢得一项比赛,珞熙你能否帮我一次?” 珞熙诧异道:“帮你?” 岳芙蓉道:“如果你和我比试相同的内容……可否输给我一次?”她似乎抿起了嘴唇,叹息道:“我与他地位悬殊,所以需要女帝御笔提亲……这么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低贱?” 珞熙抿起嘴唇,笑道:“当然不会,输赢我是无所谓。” 岳芙蓉道:“那就谢谢你了。” “惜月公主,二十七号。”刘夫子似乎嗓音颇大,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场外也渐渐受到了影响,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刘夫子那里,目光是焦急的,好奇的,等待着惜月公主的出现,气氛忽然凝重,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珞熙平静地看着众人,她看到尧□□与陆云谦在张望着,傅禧也抬起了头,乐水已瞪大了眼睛,身旁的岳芙蓉也忘记与自己说话,目光在场内流连,眼前便成了无声的世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缓缓看向凤瑾君,发觉他的眼光诚挚而温柔。 于是,她吸了一口气,徐步向刘夫子走了过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尧□□甚至站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告诫她,快些往回走,目前还没有轮到她,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相信,陆云谦的目光则是充满怀疑……乐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开始颤抖,傅禧紧紧拉住他,自己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岳芙蓉右手抚在胸前,震撼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珞熙昂着头,走向嘉陵公子,她的背脊挺得很直,步伐平稳。 嘉陵公子看着她微微一笑,把牌子送了过去,算是验明了正身。 珞熙接过了牌子,对凤瑾君与嘉陵公子点了点头。 忽然,嘉陵公子彬彬有礼道:“公主殿下,场内必须穿者学服,不能穿别的衣服,你是否……” 珞熙闻言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依然披着外衣,她微笑道:“我这就脱下来。” 她轻轻解开衣带,外衫渐渐顺着身子向下滑动,显出她美丽的身段,秀美的肩膀,饱满而挺秀的胸膛,以及不盈一握的纤腰,她抬起眼睛来,正视着嘉陵公子……忽然,嘉陵公子的鼻血流了出来。 一瞬间,赛场内外忽然传出了不可置信的“嗡嗡”声。 凤瑾君递给嘉陵公子一个手帕,他连忙接过去,讪讪道:“这天气太热……上火了!” 凤瑾君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珞熙道:“把外衣给我好了。”珞熙立刻把衣服递了过去,凤瑾君接过衣衫,轻笑道:“你竟然把“蛇蝎美人”挂在了脖子上,果然很适合你!” 珞熙垂下头,幽幽道:“只是这衣服的前襟,开得实在太大了。”嘉陵公子身子一抽,忽又喷了一些鼻血出来,他忙低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有些脏了!”凤瑾君目不斜视道。 “什么?”珞熙有些不解。 “在这里!”凤瑾君道。 他伸手触碰“蛇蝎美人”,擦拭着上面淡淡的污渍,托罗老大的福,匕首上沾满了石榴汁。 匕首晃动着,拂过她的胸前,正好触碰到她的柔软之处,珞熙的脸颊却募地红了,心里却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心跳得异常迅速,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一片嫉妒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恨不能把她刺出几个窟窿,她本是从容不迫而来,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远处,楚逸容的目光冰冷,看着对面的女子,他的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常年与凤瑾君处在一起,对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对于任何事物都是追求完美的,追寻最深的学术、骑最快的骏马,攀登最高的山峰,品尝最烈的美酒……唯独好友对于女人的喜好,令他不能理解。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她的行为令人匪夷所思,这是一个他完全不能了解的少女,她没有岳芙蓉那般楚楚动人,无法使用哀愁的、凄苦的、无告的柔弱来折倒男人。她也没有风情万种,柔情似水,更不会热情似火,并不是一个妩媚的,能令男人疯狂的女子。 但是,不知何时他的梦里常常出现这个女人,这让他难以置信,一定是与凤瑾君处得久了,受到他的影响,于是,楚逸容喃喃道:“她除了容貌之外,根本就是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女子。” 珞熙缓缓走向尧□□与陆云谦,他们已定定地看了她好久。 “你们在看什么?”珞熙向他们挥了挥手,明知故问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惜月公主?”尧□□终于说话了,他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里依然是不可置信,珞熙知道越是关系很近的人,越是容易产生怀疑。珞熙微微一笑,叠起双腿,坐在他们为她预留的凳子上面,此刻,在尧□□的眼里,珞熙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不管我是谁,我就是我自己,我们依然还是朋友!”珞熙忽然直呼他的名字,叫得非常自然,非常亲切。“尧□□,你说是不是?”她反问他,语调像她平常那样平和。 “没错!”尧□□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错!”陆云谦也凑了过来,把胳膊搭在两人肩头,三人相视而笑。 42、44 神奇画卷 赛场高空打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横幅。 接下来的诗词比赛,南峰书院的学子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而北松书院的学子可想而知,平日里上课三天打鱼,两日晒网,淫词艳曲勉强还能吟出几句来,这几日虽翻阅了一些诗集,却难以拼凑出完整的诗句来。两轮下来,输得非常凄惨。 “这和去年没什么分别。”一名少女道。 “我真替他们感到羞愧!”另一名少女道。 “北松书院不过是些纨绔子弟,若是南峰书院让女子入读,我情愿选择南峰书院。” “我也觉得是,那些公子简直潇洒到了极处。” “你看,你看,惜月公主总是盯着南峰书院的公子……” “她一定是想抢先一步,找个好男人去。刚才明明和凤瑾君那么亲热,又跑到这里来勾引别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们也快些过去,免得被她占了先机!” “没错!我们也一起过去!”于是,她们昂起了头,卷起了衣袖,露出嫩藕般的臂,甩着淡红色的帕子,轻摆柳腰,展现她们的青春和欢乐,迅速地围了过去。 奸细?细作?珞熙一直仔细地寻找着,其中是否有人行为不同,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目光一直在南峰书院的公子脸上打转,盯得众人脸颊红成一片,有几位公子本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谁知她的目光那么样炯炯然,灼灼然的,盯得他们顿时心跳加速,刚刚定住心神,又来了一批少女,导致眼睛看错了题目,舌头也打了结,如此一来,南峰书院竟然输了一局。 北松书院的学子立刻面露微笑,就连院长也笑咪咪地看着她们,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毕竟,七十岁的男人,也曾经有过十七岁的年代。 南峰书院的学子本想得个全胜,狠狠打击对方的士气,谁知竟然会输了一局。 他们脸色渐渐发青,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是执着于输赢,下台后,嘉陵公子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番,他怒斥道:“你们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将来还如何成就大事业?” 几位公子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大概正在深深地反省着自己。 尧□□却在一旁冷笑道:“适才,不知是谁的鼻血喷如泉涌?如今却说起别人来了!” 周围的公子全都笑了起来,嘉陵公子闻言羞愤不已,瞪了他一眼,领着众学子向远处走去。 尧□□仰面大笑之后,慢慢回头,目光紧紧盯着珞熙的美丽身段,心里感慨着,他暗自庆幸那天晚上偷袭珞熙的不是自己,否则今天也无法安然地坐在这里说话,想着想着,他的目光看向观众席位的乐水,见他抱着自己的双腿,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眼里充满了绝望之意。 作为朋友,他替他感到惋惜,作为情敌,他心里却隐隐感到高兴。他一边斥责着自己幸灾乐祸的想法,依然忍不住打着珞熙的主意,莫非男人永远都是矛盾的心理? 忽然,珞熙站在了尧□□的身后,轻声笑道:“喂!你今年参加什么比试?” 尧□□急忙转过头,目中带着一丝羞惭之色:“比,比武。” 珞熙勾起嘴唇道:“那么,你是不是喜欢女公子?” 尧□□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 珞熙语调微扬:“真的没有?不要骗我?” 尧□□咳了咳道:“以前是有一点点喜欢,但是,如今我……” 珞熙忽然接嘴道:“你又不喜欢了?” 尧□□挠头道:“嗯,我心有所属了。” 珞熙道:“难道你准备赢得比赛,让女帝御笔提亲?” 尧□□的脸募地红了,他低下头道:“其实,我参加这次南北大赛,确实为了这个目的,只希望赢了比赛之后,向你表明心意……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可以立刻休了四位小妾,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只爱你一个……虽然你贵为公主,我可能有些高攀不起,但是,我想和你双栖□□,共结连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那么……你的想法如何?” 珞熙并没有回答,尧□□心想大概吓着了她,又缓缓道:“你不要害怕,我是很有诚意的。”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他忙抬头看向珞熙,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倒是有几个少女看着他,用手指指点点,偷偷捂嘴轻笑。 人呢?莫不是吓跑了?尧□□顾不得害臊,心中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四处搜寻着,却发现珞熙与陆云谦谈笑着,根本没有在意他的一番话语,她回头冲他笑了笑,又转身向南峰书院的赛场去了——那里正在举办古画鉴赏。 只见木板上挂着几十幅画卷,种类繁多,有山水画、工笔画、仕女图、有些画面风格清秀,有些画面墨意浓浓,如今,两院学子要分辨出,哪些是古人所绘的,哪些是今人勾描的。 南峰书院的几位公子非常精于此道,他们潇洒地摇着扇子,连连指出好几张名人名迹,准确地说出了画者,年代,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甚至连木板上挂着的,没有裱糊好的低劣字画,伪冒的赝品山水,也统统拿了下来,据说都是三百年前的临摹作品。 北松书院的公子只能依照破旧的纸张,暗淡的颜料,指出此物是古人所绘,勉强猜对几张。 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幅长卷颇有争议,始终没有人鉴定出来,珞熙也跑过去凑着热闹。 只见此卷分成四个画面,场景始终未变,却是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 第一幅图画,桃花满园,天空湛蓝,一位黄衫女童独坐在院中,容貌充满一股灵秀之气。那坦白的双眸,那纯真的面容,丝毫不带一点儿邪气。仰面看着天空飞翔的鸟,似乎想长出一双翅膀,离开这个满是高墙的地方,女童泫然欲泣,画面中充满了淡淡的哀愁。 第二副图画,百花盛开,一片灿烂,娇红似火,美艳如霞,一位白衣少年站在树上,摘着树上的果子,向黄衫女童头上掷去,举动灵活而轻盈,女童也不甘示弱地砸了回去,两人怒视着对方,女童对他吐着舌头,做着鬼脸,画面充满了童趣。 第三副图画,落叶纷飞,午后的阳光,静静洒在湖面上,荡漾着点点波光,黄衫女童手中握一把木剑。木剑上下翻飞,倏起忽落。白衣少年站在一旁,目光灼然,似给她指出不足之处。女童瞪着圆圆的杏眼,神情非常认真,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之美。 第四幅图画,白雪皑皑,少年身披银色裘皮大衣,将女童裹在衣衫内,女童似有话对他说,他低着头,女童偷吻了他的面颊,少年的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神情,画面里充满了温馨情意。 北松书院学子围绕在画卷前方,无不为画面打动,感动之余,分析着纸张,以及笔法,仍然无法判断出此图的年代。只好从画面中找出蛛丝马迹。 “这女童小小年纪,就懂得勾引男人,实在是……伤风败俗!”南峰书院的学子正气凛然道。 “胡说什么,这两个人物年龄差距悬殊,怎能出现□□?”北松书院的学子道。 “两人都……亲上了,肯定有不可告人之处。” “这又不是春宫图,说不定这是兄妹之情。” “以兄台这副尊容,你的妹妹亲不亲你?” “喂!我的尊容关你何事?你不过是个小白脸!” 于是双方各执已见,争执不休……珞熙看着图画,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眼前似乎出现了类似的画面,那白衣的少年在眼前晃动着……忽然间感到头痛欲裂,身子不由一晃,瞬间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抬头一看,竟是南峰书院的女公子,她对珞熙微微一笑。 “大家不要争了。”女公子面带笑容,缓缓上前道:“其实,这幅画年代并不久远。” “何出此言?”有人问道。女公子盯着他,慢慢把手放在画面上,柔声笑道:“这幅画虽然算是人物画,却情景交融,笔触细腻,不是当今的流行画派,虽然纸张色彩都有了颜色变化,却并不表明经过了岁月长河……若是不相信,请大家看第三张图。” 那人道:“第三张怎么了?” 女公子微笑道:“大家是否看到少女手中的剑?” 那人道:“这把剑很普通,又不是古董,你若是通过此物判断?太好笑了吧?” 女公子缓缓摇了摇头,盯着他没有说话。 那人道:“有话快说,我最讨厌卖关子。” 女公子叹息道:“少女的剑法是逍遥山庄的招式,而逍遥山庄是武林中新起的门派,不过才短短二十年而已,这个招数据说是庄主所创,所以此图一定是近代所绘。” 她的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这招剑法非常罕见,据说,当这一剑刺入了人们的咽喉,人们才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光芒,要知道那种美景,是绝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的。” 那人不屑道:“女人知道什么武功?别在这里不懂装懂,丢人现眼!” 女公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功?” 那人撇嘴道:“不用看也知道,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只要在家生孩子就行了,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我看了就讨厌。” 女公子冷笑道:“你不要看不起女人,否则总有一天会被女人痛扁一番。” 那人也冷笑道:“若是我被女人痛扁,我宁可娶一头猪,也不娶女人。”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公子接着扬起了右手,对他脸颊左右开弓,她打得很快,而且很有力,一瞬间,那人的脸立刻浮肿了起来,活像一个红烧的猪头。 她冷笑道:“阁下的模样俊俏得很啊,一定会受到母猪的欢迎。” 那人站在原地颤抖着,捏紧拳头,眉头竖起。 众人以为他要勃然大怒,谁知他竟然“哇”的大哭起来,像个女人一样,指着女公子道:“我是丞相之子,你竟然打我,你,你死定了!” 女公子毫无惧色,冷冷道:“哦?你要如何?” 那人哭喊道:“我要告诉我娘,我娘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一群人围观在周围,全部石化了,没人肯替他说一句好话,也无人上前安慰他。北松书院的学子摇了摇头,全部散去,唯恐避之不及。 此刻,北松书院的颜面尽失…… 第一日的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奸细的事情依然没有下落。 珞熙拿着衣服回屋一看,罗老大已经吃光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她看到珞熙后,立刻站起身子,向她招手道:“贱民,不……小的见过公主殿下。” 珞熙抬眼道:“你知道了我的身分,如今又想怎样?” “不想怎样!”罗老大跑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公主今日出场太棒了,令人非常惊艳,台上台下的人都在盯着你看!要不要我明天再给你换个造型?” 珞熙皱了皱眉头,见她拉着自己的袖子,用力地拽着,无奈道:“这是见公主的态度吗?” 罗老大笑道:“公主怎么了?公主也是人。” 珞熙叹息道:“没错,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罢了!” 罗老大拊掌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辈子我认识了一个公主朋友,算是值了!” 珞熙笑笑道:“你的要求还真低。” 罗老大笑了笑,目光忽然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特:“该说说正事了。” 珞熙疑惑地看着她道:“什么正事?” 罗老大眯起眼睛道:“你目前恐怕有危险!” 珞熙的脸色瞬间变了,抿着嘴唇道:“你想说什么?” 罗老大叹息了一声,她的脸本来已经毁容了,如今脸色沉下去后,模样有些吓人,她缓缓说道:“今天,我看到那个人了。” 珞熙道:“什么人?” 罗老大道:“当然是花钱陷害你的人。” 珞熙沉声道:“是谁?” “说来你不要害怕!”罗老大慢慢抬起头,放慢了语气道:“就是今天在你身旁,那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听到女扮男装?珞熙立刻想到了南峰书院的女公子,她忙问道:“你确定?” 罗老大道:“非常确定,化成灰也认得。” 于是,珞熙的眼角又开始跳动,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正渐渐僵硬,女公子?她们之间无冤无仇,也没有任何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连一点动机也没有,若是她要来陷害自己,这究竟要做何解释? 43、45 煞女修罗 “那女人是个火山,非常危险,仿佛随时都会喷发出来。”罗老大接着端起了琥珀色的石榴汁,她已经喝光了珞熙所有的珍藏,这是最后的一瓶,透明的液体映照出她一天天好转的脸颊,杏黄色的春衫使她看上去更年轻。 珞熙咬着嘴唇道:“既然她这么危险,我究竟如何招惹了她?” 罗老大正在微笑,慢慢向珞熙举杯:“也许是男人的关系。” 珞熙皱眉道:“男人?” 罗老大忽然问了一个很过分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失身的?”这番话对于珞熙来说,无疑是种禁忌,无人会问,也无人敢问,此刻能问出口的,大概只有罗老大而已。 珞熙脸色顿时阴沉,似暴风雨的前兆,谁知她叹了口气,忽然笑了。 罗老大道:“一个人若是很生气的时候也会笑,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珞熙摇了摇头道:“我不生气。” 罗老大立刻盯向珞熙,只希望从她脸上看出相同的答案,昏暗中她看不出珞熙的表情,只看出她一双眸子里充满了痛苦之色。 罗老大面上全无表情,淡淡道:“看来你还是无法释怀!” 珞熙点点头,她的嘴里又干又苦,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过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勉强笑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何必掀起旧伤疤呢!”自从来到北松书院后,珞熙似乎变得和周围人一样,每日欢笑着,丝毫不必心惊胆颤,看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看着北松四霸对她大献殷勤,她夜里几乎可以安然入睡,痛苦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罗老大眼里带着眩惑,接着道:“失去皇位,你痛不痛苦?” 珞熙又摇了摇头。 罗老大惊叹道:“竟然对皇位不在乎,你是不是呆了,还是傻了?” 珞熙的头垂得更低,缓缓道:“其实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 罗老大道:“何出此言?” 珞熙苦笑道:“要知道做皇帝有什么好?每天都看着一群戴面具的人,一张张虚伪的笑脸,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朝中大臣明争暗斗着,宫中妃嫔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惜一些手段,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琼浆玉液,仿佛什么都拥有……实际上,皇帝是世上最不快乐的。” 罗老大眼珠一转,道:“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宁愿做皇帝。” 珞熙忽然笑道:“皇帝若是那么好当,这世上还有什么纷争?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罗老大看着她沉默很久,忽然道:“那你就甘于现状?” 珞熙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必患得患失?如今这个公主的位置,每日有吃有喝,不用为生计操劳,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日子过得轻松自在,甚至可以快意江湖,游戏人生,对不对?” 罗老大惊奇地看着她,眼中透出深深的惊讶。 珞熙说的话虽然简单,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罗老大忽然发现她虽然看上去并不聪明,但思想的敏锐,头脑的清楚,几乎连老谋深算的人也比不上,对那些世间的俗事,似乎一窍不通,谁知竟然是大智若愚,因为她根本无心注意那些琐碎事,看来世上越是觉得自己聪明的人,心思越是好懂! 忽然,珞熙似乎想起了什么,翻身走了出去,罗老大在她身后叫了几声,也没有答应。 如此情景,她倒底想去哪里? …… 夜已深,一条狭窄的道路。 一张清秀的脸孔,非常年轻,非常美丽,甚至还很动人。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冰冷得吓人,和如今的盛夏之夜丝毫不称,但这种眸子只有一个女人才有——女公子。 她怎么一个人出现在北松书院?却见她的步伐很快,没有丝毫忧虑,就连在书院生活了二十年的院长也无法准确地看清楚道路,她竟然走得如此轻松,她忽然走到一间院子旁边,纵身跳到屋顶上,掀开屋顶的瓦片,缓缓向内看去。 屋内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穿着绿色外衫,手中拿着把扇子,正对着一位少女说话。他的容貌端端正正,似乎带着些憨态,看样子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神情间却充满了自信。但是衣着装束却是个小小的书童。那少女也与他同样的穿着,两个人似乎住在一间屋子里面。 少女道:“小武,我过几日就和公主谈谈我们的事情。” 少年道:“放心,我也会和殿下谈谈我们的事情。” 少女似乎带着泪光道:“小武,我们一定要去东临国吗?我对公主放心不下。” 少年抚摸她的脸颊道:“丫头,要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少女破啼为笑道:“嫁鹦鹉随鹦鹉!” 少年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少女,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仿佛在拥抱着一团烈火,彼此燃烧着,带着浓浓的爱意,彼此都想要将对方融化。 忽然屋顶似爆裂开一样,有人从天而降,两人一惊,少年忙把少女拉到身后,对来人怒目而视。当他看清楚女公子时,眼中忽然流露出惊恐之意。 少年道:“你这女鬼跑来做什么?” 女公子笑道:“唉呀,唉呀,惊动了一对鸳鸯。” 少年把少女向后一推,瞪眼道:“你不在质子身边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女公子淡淡一笑道:“你说,我除了会杀人,还会做什么?” 少年脸色一变:“你想杀我的话,不是那么容易。” 女公子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淡淡笑道:“这个小姑娘好像是公主的侍女,模样还真是不错,你们莫非已经私定终身?唉呀!一个想离开公主,一个想离开十三皇子,想想你们的主人吧!多可怜。”她叹息了几声,接着道:“如果不是十三皇子,你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了。” 少年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他一字字道:“关卿何事?” 女公子微笑道:“当然有我的事情!” 少年道:“你说什么?” 女公子找地方坐了下来,忽然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快些好了!” 少年道:“不好。” 女公子并没有生气,她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针,仔细地欣赏起来,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桃子,轻轻地咬了一口,这只桃子似乎格外多汁,她吃得非常舒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少年却忍不下去了,今夜他本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竟被人给扰了好事。 少年忍不住道:“你究竟有何贵干?” 女公子道:“杀人。” 少年道:“杀谁?” 女公子用银针指向少女,笑道:“杀她。” 少年脸色募地变了,他大声道:“你不要弄错了,她是我的女人,不是十三皇子的……” 女公子目中露出鄙夷之色,缓缓道:“她怎么配得上十三皇子,我当然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不过我也知道她是惜月公主的侍女,虽然我不能杀了惜月公主,但是,惜月公主的东西,我都要毁掉。” “我明白了!”少年忽然冷冷道:“你果然是疯了,十三皇子不要你,你竟然到处杀人,杀掉他身旁所有的女人,你觉得这样十三皇子就不会爱人别人?或者说,他就会慢慢喜欢你?” 女公子还是没有生气,笑了笑道:“他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君,他总是要娶我的,但是却不能喜欢别的女人,所以我杀了他的养母,杀了他的贴身丫鬟,还杀了陪他喝酒的舞女……”她一桩接一桩地说着,丝毫面不改色,她的眼睛很亮,仿佛宣扬着她的战绩。 少年咬着牙道:“你是一个杀人狂。” 女公子道:“多谢夸奖,不过你要是再不告别,我就立刻杀了她。” 少女惊恐万状,紧紧抱住了少年。少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公主?为什么不对她下手?” 女公子笑道:“问得好。” 少年沉默,少女脸色惨白。 女公子笑道:“因为,质子不让我杀她,我就不能杀她。” 少年忽然抬头道:“质子?你如何受命于他?” 女公子道:“质子将来会一统天下,我自然要听命于他。” 少年道:“为什么?” 女公子道:“我不能再说了。”她笑了笑,缓缓走到少年身旁,凑到他耳畔道:“否则,我就要连你也一起杀掉!” 少年脸色一变:“你敢!” 女公子嘴唇一勾,忽然间扬手,只见银光闪过,三支银针飞速向少女胸前穴位打去,少年的身子迅速一缩,退到门口,用脚尖勾起门,用力一甩,只听“笃,笃,笃”三声响,三枚银针已全部钉在了在门上。女公子笑道:“好身手!试试这招如何?” 话音刚落,她手中多出了十枚银针,分别向少女胸前,与少年面门射去。 少年身子一侧,又见银光一闪。银针闪电般射向他,一枚射他的足,一枚射他的胸,似乎想将他逼到墙角。少年身子一斜,勉强躲过一枚,但脚下那枚已深深扎入肉里,此刻,他已无瑕分心救人。 只见银针飞快向少女胸前袭去,少女动也不动,眼见就要扎入胸口。 少年顾不得伤势,想上前救人,脚下却无法动弹。 一瞬间,“叮”的一声,眼前火光四溅。 一柄红色的匕首已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银针。 少女回头一看,眼泪立刻流了出来,颤声道:“公主!” 看到珞熙的到来,女公子并没有显得吃惊,她笑得好开心,好得意,虽然她很美丽,却美得像条毒蛇,颜色越是艳丽的蛇,毒性就越强。少年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这枚银针果然有毒,连银针都不能变色的毒,大概比任何一种□□还要令人痛苦。 珞熙看着女公子,眼中都充满了怒意,脑海里浮现出红衣少女的惨死状。 少年颤动了一下嘴唇,哑声道:“公……公主小心!” 珞熙低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少年道:“这是?” 珞熙道:“此药可解百毒,你忍一忍。” 她忽然看向少女道:“玲珑,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玲珑的眼泪又如雨点般落下,她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公子眼珠一转,忽然媚笑起来:“唉呀!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她打量着珞熙,轻笑道:“天天把解毒丸带在身边的日子,大概不好过吧?你能活到现在,看来并不是侥幸!” 珞熙也笑了,她的笑容却像阳光般灿烂,柔声道:“总也比你这副模样要强得多。” 女公子忽然不笑了,神情变得出奇地平静,缓缓道:“喂!你是怎么找来的?” 珞熙收起“蛇蝎美人”,淡淡道:“因为,你上次就伪装成我身边的人,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有些人不但喜欢骗人,而且总是用相同的方法骗人,而你就是那种人。” 女公子笑了笑:“哦?你果然很了解我!” 珞熙道:“不过,骗了我一次的招数,就不能再骗我第二次。” 女公子又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讥诮之意:“我骗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杀了你。” 珞熙也跟着笑道:“没错,你是可以杀我,但是你怎么和质子交待?” 女公子脸色一变:“你刚才……偷听我说话?” 珞熙笑了笑,忽然跳到了桌子上,晃着双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女公子冷笑道:“好一个还施彼身,那么,我今天就破例杀了你!让你永远也笑不出来。” 珞熙没有理会她,抬头看着屋顶的大洞,甜甜笑道:“你除了杀人,还会做什么?” 女公子道:“什么意思?” 珞熙叹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十三皇子身边的女人?” 女公子忽然笑了:“哦!你大概还不知道十三皇子是谁吧?” 珞熙道:“是不知道。” 女公子道:“你要知道?” 珞熙叹了口气道:“你说我听!” 女公子勾起嘴唇,一字字道:“苏红英。” 珞熙的脸色募地变了,这三个字如雷贯耳,惊得珞熙半天回不过神来。 44、46 平民皇子 山里的天气,变化莫测,忽然带着浓重的寒意,北松书院一片萧索的景象,白杨树耸立在漠漠的寒空,树叶在寒风中摇曳,此刻,谁还能记得白天空气的炙热。 女公子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得意地笑着,喘息着,摇晃着,身上的璎珞在轻轻颤动,腰上的玉带也在微微摇荡,笑得就像是一条发情的母狗,慢慢走到珞熙面前道:“大概,你没有想到他这种人,满身的穷酸气,竟然是一个皇子?” 珞熙蹙着眉头道:“是没有想到。” 女公子忽然凑到她面前,缓缓道:“其实,他的身世也很可怜,就和你一样。” 珞熙从女公子口中听到了“可怜”二字,立刻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想象不出苏红英的可怜,若说和自己一样,莫非他也被人□□过?这么一个大男人莫非……这怎么可能?她连忙摇了摇头,把脑中乱糟糟的影像全都清除掉。 女公子嘴角又露出那种冷酷的笑意:“你大概还不知道,‘十三’在东临国是忌讳的数字,而他出生时被国师视为不祥之人,但国王宅心仁厚,把他从小就被送出了宫外,寄养在平民的家中,过得生活与老百姓无异,从小受了很多苦,不过你可以猜猜,别人叫他什么?” 珞熙道:“叫他什么?” 女公子道:“平民皇子。” 平民皇子,东临国的十三皇子,珞熙浑身一震,抽了口冷气,甚至已可感觉到他的身世凄惨。 人的一生,本就很难来真正把握,若是人一出生,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不同,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心理上的痛苦,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到的,苏红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生活着? 叹了口气,珞熙慢慢抬起头来,还没有完全抬起来,突然间停顿下来。 因为对面的窗子被慢慢推开了,只见一个红色人影在窗外晃了晃。 只有一个人喜欢这样打开窗子,绝没有别人!珞熙的身子顿时僵住。 他居然跑到了这里,难道没有看到这里有只吃人的母狗?他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谁知他还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进来?” 珞熙一瞬间不能保持冷静了。 “请进。”女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动人,目光也变得温柔,笑得无比亲切,仿佛此处是她的香闺一般。当她看着苏红英的时候,脸颊瞬间变红了,眼里似乎已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屋子里灯光昏暗,映照着苏红英清秀的脸孔。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过了很久,苏红英忽然笑了笑,道:“你就准备这么看着我?” 女公子微微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对人发脾气,永远都波澜不惊,可我就希望你能对我与众不同些!” 苏红英笑道:“如何与众不同?你本来就与众不同。” 女公子道:“我喜欢听你这句话。” 苏红英道:“你最大的好处,就是相信别人的话!” 女公子道:“难道我不该相信?” “当然不是。”苏红英忽然道:“你本该再自信一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并不了解自己,知不知道?” 苏红英忽然一把将珞熙拉了过来,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不过她?没有她年轻?甚至没有她美貌?看着她与我亲近,就认为我与她关系密切?” 女公子没有说话,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目光盯着他们的手,深沉的眼睛里却已露出了愤怒之色。 珞熙吃惊地看着他,感到自己手足无措。他倒底为何要如此刺激此人? 苏红英依然拉着她的手,手心干燥,五指稳定,接着道:“你明明很美丽,明明与其他所有女人一样,为什么不懂得珍惜自己?不懂得尊重自己?” 女公子的表情渐渐缓和了许多,缓缓道:“你如此看待我?” 苏红英道:“没错。” 女公子抿嘴道:“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 苏红英笑道:“因为,像我这种人,本就活不长的。” 女公子眼中泛光道:“你……什么意思?” 苏红英的声音平静道:“我们本不是同一类人?我生为别人的棋子,毫无自由……生死都操纵在别人的手里,迟早也有一天,也要为别人死。” 女公子脸色一变,大声道:“难道你就为了这种理由?” “我不能害了你。”苏红英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珞熙从没有见过他严肃的神情,任何人也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女公子完全说不出话来,苏红英接着道:“我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喜欢被人拖着后腿,如果心里有了记挂,一定会更短命。” “你不会死,我也不准你死!”女公子叫道。 “我当然不想早死。”苏红英叹道:“你杀了我身边那么多人,就算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所以每当你多杀死一个,我的仇人就多了一个,我的命就短一分。” 女公子道:“你在胡说什么?” 苏红英道:“难道你不相信报应吗?” 这时候,外面似乎传来奇怪的声音,似凄厉的鬼泣。 女公子的脸一下子变成苍白,全身开始在发抖。那种高狂傲的态度,在她身上完全看不见了。 “我要先走了。”女公子咬着牙:“我可以不杀你身边的人,所以,你也用不着去死。” 苏红英淡淡道:“但愿如此。” 女公子缓缓向外走去,目中已有眼泪流下来,忽然转头道:“总有一天你会娶我的,我发誓!”只见她转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当中。 桌面上,红色蜡烛的火焰在众人眼前昏然地亮着,如豆的烛火,朦朦胧胧地照耀着屋内的一切。玲珑扶着绿衣少年,摸着他发烧的脸,颤抖着,目光不安地看着珞熙与苏红英。 珞熙怔怔地看着苏红英,从没有想过苏红英命运竟然如此不济,不但遇到了杀人如麻的未婚妻,而且成为皇族争权夺势的牺牲品,想到这里,珞熙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深深的同情。 苏红英吐了口气,闭起眼睛,仿佛松了口气。 他靠着墙,身子慢慢向下滑动,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力拍着胸膛道:“阿弥陀佛,真是快吓死我了!”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此刻,苏红英又变成了平常的苏红英。 珞熙忙道:“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苏红英摆摆手,看着珞熙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跳了起来:“不好,这个鬼地方我不能再待了!我要走了。” 珞熙惊道:“你要走?”如果没有听错,他应该受命于人,又怎能轻易离开。 苏红英忽然站起身子,拉住珞熙的手,目光诚恳道:“那个,我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我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没什么好炫耀的,以后再给你解释,总之……我要连夜逃跑了,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今后有缘再见!”话音刚落,他松开了珞熙,慌慌忙忙地向外面跑去。 “等等!”绿衣少年忽然叫住了他。 “何事?”苏红英放慢了脚步,回头向他望去。 “殿下,我恐怕不能追随您了,我非常感谢殿下对我的照顾,感谢你没有让我流落街头。如今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子了……她是惜月公主的侍女,我不能让她和我们一起流浪在外面,我必须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苏红英看着他们,眼中似乎有些不解。 珞熙道:“苏红英,你就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我会给玲珑一笔嫁妆的,让他们在夏玑国居住好了,你也可以随时回来找他们。” 苏红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我的侍童和你的侍女,他们……要成婚了。” 众人道:“没错。” 苏红英笑道:“很好,很好!可惜我不能喝你们的喜酒,那个……贺礼以后我会补上。” 绿衣少年道:“谢谢殿下,以后我会随时等你来找我。” 苏红英向后退了几步道:“可以,可以。” 绿衣少年脸色忽然一变:“殿下,小心……小心银针” “谁把绣花针扔在了地上?”苏红英已经跳了起来。 绿衣少年脸色惨白道:“殿下……” 苏红英抬起脚,左右看着,果然发现一根银色的针。珞熙瞪着他,瞪了很久,忽然大笑了起来,连眼泪都快流了下来,那双迷人的大眼睛,看起来更动人可爱。 苏红英脸色一变:“你实在太狠心了,还笑得出来,怎能……不是吧,有毒!” 珞熙捂着肚子笑道:“我觉得,其实你们很般配,是不是?” 苏红英扶着门框,慢慢滑到了地上,呲牙咧嘴道:“你竟然说风凉话,快过来……来扶我一把,我走不动了……” 珞熙强忍着笑意,从怀里掏出解毒丸,送到他面前,苏红英瞪眼道:“你还想给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让我拉肚子吗?” 珞熙抹着眼泪,喘息道:“你不吃就算了,哎哟,我不行了,谁让你跑这么快?” “谁说我不吃?”苏红英一口向药丸咬去,幸好珞熙反应快,及时抽手,险些咬上她的手指,他瞪着她,狠狠咬碎了药丸,就像在啃咬仇人的骨头。 珞熙抿起嘴唇,用力扶起他,准备送他回去,谁知苏红英硬是赖着不走,甚至推也推不动。珞熙斥道:“你怎么不走?另一只脚也不能动吗?” 苏红英哀声道:“我走不动。”他看了眼绿衣少年,晃动道:“你来背我?” 绿衣少年看着他,□□道:“我也动不了。” 珞熙沉吟着,准备叫人过来,谁知苏红英忽然抱住了她的肩膀,珞熙惊道:“你做什么?” 顿觉得身子一沉,低头一看,只见他的两只脚缠在了她的腰上,缠得很紧,而且穿着双黑布鞋,似乎已非常破旧。珞熙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用力稳住下盘,咬着嘴唇道:“你倒底要做什么?” 苏红英把头靠在她肩上,侧着脑袋,面不改色道:“背我回去!” 月色朦胧,望着黑暗中的山峦,高低起伏,黑黝黝的一片。夜色迷人,青石板道路上出现了两个交叠的人影。 苏红英笑道:“我们好歹朋友一场,而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背我回去不过分吧?” 珞熙沉默着,紧紧锁着眉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苏红英接着道:“若不是我为了救你们,也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你难道一点也不感动?” 珞熙忍受着他的絮叨,几乎有种把他扔下山的冲动。 苏红英咳了咳道:“你准备给侍女多少嫁妆,可不能吝啬,要知道我也许会住过去,总不能让我睡柴房吧?好歹要有热呼呼的被子,千万记得要挖个地窖,既可以藏酒,也可以把我藏进去……” 珞熙终于忍不住道:“闭嘴,你是不是想自己爬回去?” 苏红英骂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怎么认识了你这种朋友?” 珞熙忽然道:“喂!你那主子是谁?你离开后,他会怎样?” 苏红英笑道:“我的主子就是我的脚,我想去哪里,他都可以带我去。” 珞熙道:“你真的没有受命于人?” 苏红英道:“没有。” 珞熙道:“质子是不是你的雇主?” 苏红英道:“其实,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缺钱时,偶尔会去找他……当然,也没有白拿的时候,他总有些事情让我做,不过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珞熙道:“那么这次让你冒充他,算不算?” 苏红英道:“你真聪明,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再加上你给的银子,总算够我还账了。” 珞熙道:“你欠了哪里的银子?” 苏红英“哦”了一声道:“欠了怡红楼那里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觉得身子往下沉,心也晃动着,就好像忽然失去了重心一样。他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因为他已从半空中落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他重重地跌在地上,眼前冒出一片金星。 45、47 此情可待 世间,有些事情你若是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了。 有些事情你若是要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珞熙进了屋子,见南北大赛的那幅画卷竟放在桌边,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她缓缓翻阅着画卷。罗老大斜倚在桌子上,转动着眼珠,颇有兴趣地研究着她的表情。 她认真地看着那些画,头脑中似乎浮现了画面中的影像。 白衣少年,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就像是她生命中的奇迹,感觉越来越惊奇,越看越激动。她觉得这幅图画如梦幻般美丽,似乎就是自己的曾经有过的梦境。 珞熙抿着嘴唇,眼中充满了笑意:“我非常喜欢做梦,因为梦中的世界是多彩多姿,尤其是现实中过着痛苦不堪的生活,就更希望梦见美好的事物。” 罗老大道:“但是越是美好的梦境,醒来后反而会更痛苦。” 珞熙道:“人活着本就是痛苦的。” 罗老大仰起头,嘴里却喃喃道:“但是我有一些好奇,这美梦和图画又有什么关系?” 珞熙朱唇轻启:“因为,我在梦中见过这番情景。” 罗老大“哦”了一声道:“梦境如真幻,真假难辨。” 珞熙叹息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宫里的生活本就寂寞,无聊,我常常幻想有个朋友陪伴我左右,结果有一天,竟在梦里遇到一个白衣少年。” 罗老大笑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大概你梦到了喜欢的男人,定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珞熙微笑道:“其实,他的脸孔我全没有印象。” 罗老大道:“那他定是文质彬彬?” 珞熙静静说道:“自然不是,他出现的时候,正用炯炯然,灼灼然的目光瞪着我。” 罗老大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珞熙道:“他说我是个泥娃娃,总会被人捏碎掉。”她叹息着,嘴角带着笑容:“我记得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顺手摘下树上的果实,向我丢了过来,砸在我身上,弄脏了我的裙子。” 罗老大抽了口冷气:“这究竟是什么人?” 珞熙笑道:“不过,还有更过分的事情。” 罗老大道:“什么事情?” 珞熙道:“我也用果实扔他,却不慎打中了他的脸。” 罗老大道:“这的确很过分。” 珞熙抿嘴笑道:“他立刻从树上跳下来,站在我的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毫无惧色地看他,没想到他的个头竟然很高。当时,他瞪着我,仿佛我们有好几十年的宿怨与血海深仇。我心里忽然感到害怕,忙转身就跑,竟被他一把揪住了衣领……” 罗老大笑道:“哦?后来怎样?” 珞熙叹息道:“他的功夫很好,一甩手,竟把我扔到了树上,他站在下面,冷冷地看着我。” 罗老大道:“你可以自己爬下来。” 珞熙道:“那颗树很高,树干光滑,也无旁枝,而我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于是我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罗老大道:“女子的眼泪,有时也是一种武器。” 珞熙点头道:“他虽然狠狠瞪着我,想装出对我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失败了,却隐隐不安起来,开始吓唬我,不准我哭,否则把我丢进湖里,而我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 罗老大道:“若是我,一定会把你丢下不管。” 珞熙瞥了她一眼道:“他左右看了看,纵身跳到树上,连哄带骗得把我抱了下来。” 罗老大耸耸肩膀:“他还算是有人性,至少没有把你扔在树上。” 珞熙接着道:“我揉搓着双眼,依然在抽泣,他站在我的面前,目光温柔而平静,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情。接下来,他忽然对我笑了,缓缓伸出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罗老大叹了口气:“他果然很好,很不错。” 珞熙悠然道:“从此以后,我和他的关系非常微妙,他像个哥哥般对待我,我缠着他教我轻功,为了能像他一样来去自如,于是,他教了我几天功夫,可以说是一丝不苟。但是,他偶尔也会嘲谑或戏弄我,若是我背错了口诀,甚至还会敲我的脑袋。”她顿了顿道:“那些功夫我似乎还记得一些,却只能背出口诀。” 罗老大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珞熙目光落在了第四幅图画,用手轻轻抚摸着,缓缓道:“虽然他陪了我很长时间,来的次数却渐渐变少。我非常想念,非常想念,害怕他忽然有一天离开我,结果过了很久,他才来看我,那一天下着大雪,我在树下等着他,身子几乎都快要冻僵了。” 罗老大笑道:“梦中也会冻僵?” 珞熙道:“当然会,毕竟梦中和现实没什么不同。” 罗老大喝了口茶,笑道:“你接着说。” 珞熙道:“他看到我之后,向我冲了过来,迅速把我裹进他的裘皮大衣当中,我发现我已经紧紧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让我贪恋。” 此刻,罗老大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看着她。 珞熙道:“我在他怀中颤抖着,啜泣着。他用手轻搓着我的面颊,把我的双手放进他的衣襟里,我感受到他光洁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而他的眼睛深深地望进我,充满温情,我忽然发觉自己很喜欢他,很喜欢……” 珞熙顿了顿道:“然后,我轻声说了几句话,请他不要离开我,大概外面太冷了,我连话也说不出来,他忙低下头,把耳朵凑到我的唇边。我脑中晕眩,我觉得昏沉,忽然想起我曾经亲吻过父王的脸颊,他便很高兴地陪了我一夜,于是,我也偷偷地吻了他的脸颊,希望他也能留下来陪我……” 罗老大瞪着双眼道:“你竟然……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珞熙抬起了睫毛,对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毕竟只是一场梦。”她的大眼睛忽然闪出狡黠的光彩,抿起嘴唇道:“若是真的,大概……他也被我吓跑了!” 罗老大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我想也是如此。”她笑道:“你这里有酒吗?” 珞熙道:“没有。” 罗老大道:“做了这种有趣的梦,应该喝上一杯,不喝酒的人真应该……” 珞熙道:“应该什么?” “没什么。”罗老大微笑着,站起身,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你的梦境果然很有趣,但是,我必须出去弄些酒来,我无酒不欢!肚子里的酒虫开始作怪了。”她向前走了两步,似想起了什么,忙回头笑道:“据说喝了一种酒,美梦会成真!” 珞熙道:“什么酒?” 罗老大笑道:“不告诉你。” …… 珞熙本想在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闭上眼睛却又看到画中的情景,四处围绕着红色的高墙,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白色的花穗在春风中摇曳,鼻子里嗅到淡淡的花香。 忽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沉声道:“我想你一定还没有睡着。” 珞熙缓缓睁开了眼睛,立刻看到楚逸容那张冷冰冰的脸。虽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珞熙立刻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失望。她索性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叹息道:“你为什么不敲门?” 楚逸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画卷,目光闪动,忽然转过身子:“你快些起来!” 珞熙笑道:“这么晚了,你睡不着觉的话,也不应该打扰别人!” 楚逸容冷冷道:“我这么晚找你,当然有重要的事情,快些随我出门!” 珞熙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道:“深更半夜的,我可不想出去。” 楚逸容道:“你想怎样?” 珞熙道:“你这是请人的态度?” 楚逸容皱着眉头道:“那么,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珞熙蓦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只怕这也是最不愉快的“清醒”了。她知道楚逸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物,忙翻身而起,披上外衣,随同他向外走去。 珞熙走进了楚逸容的房间,也许是白日朝阳的缘故,屋子里面竟有些闷热。 屋中烛火闪耀着,明暗不定,凤瑾君正随意地坐在床上,清雅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低着头,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奏折,虽然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依然是从容优雅,当他注意到珞熙的时候,唇角立刻带着温柔的笑意。“进来坐!” 珞熙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穿得很单薄,胸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性感的锁骨,烛火的照耀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他慢慢直起身子,凝视珞熙片刻,露出奇妙的微笑道:“你热不热?” 珞熙下意识地裹紧衣衫,今天她非常劳累,里面裹着白绫,外面又披着外衫,身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大概脱去外衣后,会春光乍现,于是,撒了个很没水准的谎言:“不……不热。” 凤瑾君怎会不知,他淡淡一笑:“过来坐。” 此刻,他身旁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除了他身下的床。 珞熙眨着一双动人的眼睛,手足无措的站着,神情有些尴尬。凤瑾君忽然起身站在她面前,两人离得很近,他轻轻拉起珞熙的胳膊,向床头走了过去,珞熙全身僵硬着,任由他来动作。 他拉着珞熙坐了下来,手从她的胳膊上缓缓滑下,似不经意地滑过她的手背,珞熙立刻感到手背传来阵阵冰凉,心里不由一颤,只因上次,他的手指也是如此渗凉。 屋内烛火昏暗,凤瑾君的笑意模糊:“你吃不吃冰饮?” 如果在这种闷热的房间内,吃上一碗冰饮,实在是诱人的,珞熙忍不住道:“当然要吃。” 凤瑾君目光转向窗下,那里放着一个木盆,盆中有冰,里面飘着红色西瓜瓤,黄色的柠檬,黑色的梅子,珞熙微微一怔,这似乎是她夏天最喜欢的饮品。 凤瑾君拿起一旁的瓷碗,用汤匙舀了些冰块在上面,看上去无比诱人。珞熙再也忍不住,忙伸手接了过来,端着碗坐在床沿,微微笑道:“多谢姐夫。” 凤瑾君抬眸看她一眼,只微微一笑:“记住不可多吃?” 珞熙笑道:“难道你在里面下了毒?” 凤瑾君笑道:“若是我放了,你吃不吃?” 珞熙笑道:“无妨,我有解毒丸。” 凤瑾君道:“哦?那解毒丸是谁给你的?” 珞熙喝了一口道:“是我的师傅。” 凤瑾君点点头道:“你那师傅是什么人?” 提起了师傅,珞熙的眼中立刻闪起了光芒,她抿嘴笑道:“我的师傅是天下最好的师傅!” 凤瑾君目光一闪,笑道:“他有这么好?” 珞熙点头道:“我的师傅可是来历非凡,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与众不同,谁知他竟然是逍遥无痕的弟子,而且还是排行十三的弟子!”讲道十三的时候,她忽然顿了顿,心想师傅怎么也和“十三”有关系?以前自己怎会没有注意到? 不过逍遥山庄位于夏玑国境内,绝不会沾染异国的奇怪风俗。 珞熙抿着唇,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一转,缓缓问道:“楚兄在逍遥山庄的排行是多少?” 楚逸容依着门柱,似乎已被遗忘多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似对他们的举动见怪不怪,缓缓开口道:“我并不在排名之内,因为我不是入室弟子。” 珞熙惊异地看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武功这么好,他为何不收你为入室弟子?” 楚逸容扫了她一眼,忽然沉默起来,似乎刚才的话题触及到他不愿向人透露的一面。 凤瑾君道:“公主可知道楚逸容的家风门规?” 珞熙摇头道:“不知。” 凤瑾君微微一笑道:“楚家乃是京中世族,拳法自成一派,从不希望子孙学习别派的武功。自然不肯让他成为逍遥无痕的入室弟子,更不希望他成为江湖中人。” 珞熙低声道:“妄自尊大。” 楚逸容的脸色顿时阴沉,大概珞熙说到了他的痛处。 凤瑾君瞥了珞熙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道:“公主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到萧遥山庄瞧一瞧,那里是另一个世界,要知道江湖的规矩,不是朝廷可以涉及到的。” 听闻此言,珞熙脸上立刻带着欢愉之色,她从没有听到如此令人高兴的事情,连忙问道:“什么时候我可以去逍遥山庄?” 凤瑾君微微笑着,望了楚逸容一眼,再望望珞熙,淡淡道:“公主不要着急,等南北大赛的事情告一段落,我自然会带你过去。” 46、48 芙蓉暗香 窗下的花香,芬芳浓郁,随着初夏的微风向各处飘散,弥漫在院内各个角落。花园外是绿荫荫的树林,似乎是疏落的树木,但细细看来,显然经过细密的一番布置,完全可以遮挡住院外的视线。 江湖儿女梦,已足够使人神往,沉醉世间,谈何容易,何况还有书院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 深夜,微风送爽,屋内也渐渐凉爽起来。 珞熙睁着美目,睫毛轻轻颤动,嘴唇微阖,似醉非醉,心思已经飞到遥远的地方去了?她面对着窗外的树木,呆呆地出神。 凤瑾君眼中含笑,深深地看着她。 楚逸容看着他们,忽然道:“这次比赛当中,哪些人是奸细?你可看出蹊跷?” 凤瑾君转过头,笑容从他的唇边勾起:“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楚逸容皱着眉头,眼中带着疑惑与不解。 凤瑾君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你可知道‘声东击西’?” 楚逸容脸色募地一沉:“你的意思是说,东临国安排这么多人前来,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目的是扰乱我们的注意力,而他们却别有目的。” 听到这番话,珞熙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们,她虽然没有发现半个奸细,不过关于女公子的事情,她不知道当不当说? 凤瑾君手持酒杯,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也许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 楚逸容道:“没错,我也明白了许多,近日东临国的质子也来了,似乎南峰书院的这批人,都是他的部下……而他也是女帝的入幕之宾。”楚逸容顿了顿道:“没想到他会成为女帝的面首,他竟然会屈尊于此。” 凤瑾君淡淡笑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否则也不会沦为质子之后,还有很远,很深的影响力!当然,牺牲一下色相也无妨!” 珞熙的脸颊红了,她当然已懂得他们的意思,虽然并没有见过质子,但他毕竟是苏红英的兄长。她心里产生了淡淡的好奇,终于垂下了头,鼓足勇气道:“那个,质子是哪位?” 凤瑾君慢慢转过头看着她,淡淡道:“他和你的姐姐一同前来,目前正下榻于凤瑾园。” 一瞬间,珞熙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女帝身旁的艳丽男子,顿时汗毛竖起,她的呼吸加快,指尖仿佛在轻轻颤抖,道:“质子,他……可是一个美艳之人? ” 凤瑾君笑道:“哦?公主见过他?” 珞熙嗫嚅道:“我……前日见过他,他躺在卧榻上……”她实在无法说出当时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有些脸红。 凤瑾君缓缓道:“女帝找过你?” 珞熙道:“嗯,找过。” 凤瑾君靠在床头,道:“找你做什么?” 珞熙那美丽迷人的面庞上,那亮晶晶的眼睛里,绽放光采,洋溢着动人的气息,轻声道:“当然是想念我了……要与我叙叙旧。” 上官凤瑾看着她,勾起嘴唇道:“那么,她有没有为难你?” 珞熙抬起睫毛,凝视着他,惊愕地望着他,听了这句话,她竟然有种想笑的感觉:“姐夫想说些什么?姐姐怎会为难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凤瑾君深深的看了珞熙一眼,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难道她没有提及你的婚姻大事?” 珞熙的眉毛微蹙,她想了想道:“虽然提及一些,但是,那不过是和我玩笑罢了!” 凤瑾君的目光黝黝地盯着她,笑容也从他唇边隐去:“你可知道君无戏言?” 珞熙怔了怔,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若是她自己不愿意,谁能把她绑起来嫁人? 好一会儿,她忽然咬住嘴唇,耸肩道:“这不妨事。” 凤瑾君凝视她道:“若是她真的指婚给你,那么……你该怎么办?” 珞熙一怔,不由自主的,她迎视着这对眸子,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眉毛与眼睛漆黑如墨,仿佛深不见底,不知怎的,他的眼光,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他的态度都使珞熙心里怦然一动。 听雨轩内黑暗而幽静,风中的花香仿佛比前夜还浓,黑暗,夜空,明月,千千万万颗淡淡的星辰闪耀眼前,却渐渐被一片浓浓的云层掩住。 珞熙心中若有所思,如今她所感受到的,并不只是这番话语的奇特,而是有一种温暖从内心深处油然而起的温暖,这温暖软软地包围着她,使她心头舒适盈然。 屋内瞬间安静得出奇,就是掉下一根针也可以听见。 忽然楚逸容目光转向门口,厉声道:“谁在外面?” 珞熙并没有发觉有人站在门口,她在窗口望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人影经过。 若是有人,那么一定在门口站了很长的时间。 门缓缓被人推开,只见岳芙蓉站立在门口,她穿着粉色长裙,身材显得成熟丰满,这副打扮明明就是来私会情郎的模样,而她的脸上并没有蒙着面纱,虽然略施脂粉,却掩盖不住惨白的脸色,神情就像见了鬼一般,浑身上下都被忧愁所笼罩。 看到来人,楚逸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珞熙怔了半晌,忙笑道:“岳小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岳芙蓉并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抿着嘴唇,脸上全无表情。 楚逸容皱眉道:“你知不知道,在门口偷听别人很不应该?” 岳芙蓉咬着嘴唇,她的眼光停在他的脸上,忽然间眼泪流了出来,顿时,一层痛苦和悲伤染上了她的眼睛,那双手似乎苍白冰冷,带着微微的颤抖。 珞熙忙站起身,上前道:“岳小姐,你别难过,他就是这种人,并无恶意的。” 岳芙蓉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你倒是很了解他,很好,很好!” 珞熙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 楚逸容呵斥道:“岳小姐,不可以对公主无理。” 岳芙蓉抬头瞪他一眼,接着道:“你果然很爱护她!非常好,非常好!” 珞熙有些吃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忙把目光挪向楚逸容,心中充满了不安。 岳芙蓉忽然微笑起来,但是泪珠在眼里打着转转,脸色越变越惨淡,低低说道:“恭喜你,恭喜你们两个……” 楚逸容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了药?” 岳芙蓉用一种被动的神色望着他,咬着嘴唇道:“没错,我是吃错了药,我现在快要疯掉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的秘密,我对你三年的感情……恐怕还比不上她的一句话。” 楚逸容冷冷道:“你在胡说什么?” 岳芙蓉含了满眶的眼泪道:“我胡说什么?我从没有胡说过……你明天就会知道了。” 楚逸容冷冷看着她,蹙着眉头,沉默着。 “包括你的她。”岳芙蓉忽然转头看向珞熙,弄得珞熙莫名其妙,却又感到那种浓厚的妒意,如海浪一般涌来。岳芙蓉的嘴唇颤抖:“恭喜你们两个,恭喜你们……可以共结连理。” 一瞬间,珞熙的脸色陡地变了,楚逸容脸上的肌肉也僵硬了,脸色变得很难看,若是说来到北松书院之后,每日都能碰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么眼前发生的事情,是最令她诧异的。 岳芙蓉脸色苍白如纸,咬着嘴唇,瞪着珞熙,恨恨道:“你这个女人好有心机,枉我当你是自己的朋友,你竟然横刀夺爱!我看不起你!” 珞熙吃惊地看着岳芙蓉,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就好像看着一个忽然发疯的人。 楚逸容看着岳芙蓉,怒道:“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岳芙蓉冷笑道:“你竟然骂我发疯,很好,很好,你们已经变成一丘之貉了!” 她又咬住嘴唇,狠狠瞪向珞熙,像要把她撕成碎片。虽然珞熙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在她如此犀利的目光下,竟有种怯怯的感觉。 凤瑾君忽然走上前,温和地打断她们:“岳小姐少安毋躁,你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他的话语温柔得仿佛春风解冻,岳芙蓉浑身颤抖着,忽然用手蒙住了脸,她陡地哭了出来,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珞熙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看来她已被卷入了一场奇怪的误会中。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下,最好还是保持着沉默。 岳芙蓉掩面而泣,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好似一朵弱不禁风的小花。 “哭够了没有。”楚逸容面色不悦,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想给我添多少麻烦?”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珞熙的不满,她大声道:“你这人好没有意思,岳小姐肯定受了委屈,你难道不懂得安慰安慰她?你的心倒底是不是肉长的?” 楚逸容的目光变得更冷,岳芙蓉眼前蒙上一层泪雾,她的情绪还是不能够恢复平静,爱情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已快将她的心刺穿,她看着楚逸容与珞熙,忽然转过身子,飞快地奔向外面…… 珞熙一怔,忙大声叫道:“岳小姐!岳小姐!” 楚逸容却冷冷道:“不用管她。” 珞熙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能如此说话?好没有人性!” 楚逸容面无表情地看着珞熙,紧紧抿着嘴唇,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凤瑾君淡淡地笑着,表情波澜不惊,缓缓道:“楚兄,依我看来……你还是追上去看看,岳姑娘脸皮很薄,万一她要是想不开……” 楚逸容闻言一怔,脸色募地变了,他连门也顾不上走,直接施展轻功从窗口飞了出去。 珞熙看着他掠出窗子,看着窗外渐渐消失的身影,回想着岳芙蓉说过的话语,她隐隐觉得头痛,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到床前,闭上眼睛,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瑾君斜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看来你的姐姐,已经把你指婚给楚逸容了。” 什么?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惊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这句话若不是从凤瑾君口中所出,她一定会觉得很好笑,甚至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她呆呆站立在那儿,好半天默然不语,一层茫然的神色浮上了她的眉梢。她慢慢看向凤瑾君,眼中带着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如今我还不知道,岳芙蓉又如何得知?” 凤瑾君看着珞熙,忽然笑道:“看来这个岳姑娘很不简单。” 47、49 偷窥无罪 凤瑾君看着珞熙,忽然笑道:“看来这个岳姑娘很不简单。” 珞熙瞪大眼睛道:“如何不简单?” 凤瑾君微微一笑:“我们一同跟随过去看一看?”他凝视着珞熙,接着道:“悄悄过去。” 珞熙大吃一惊,如此说来就是偷窥别人,这实在是很不道德,珞熙皱皱眉头,见凤瑾君眼中透着狡黠的光芒,完全不似平日的凤瑾君,她竟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出门,云层遮挡住月光,夜寂静,夜冷清,夜深沉,道路似模糊不清。珞熙并不敢打着灯笼,毕竟做贼心虚,夏风扑面而来,掀起了珞熙的衣摆,散发凌乱地垂在额前,山路崎岖,才走了几步,却感到脚下深浅不一,步伐也踉踉跄跄起来。 岳芙蓉与楚逸容竟不知跑了多远,此刻依然没有看到人影,珞熙甚至怀疑,岳芙蓉是否真的柔弱不堪?还是女人遇到挫折之后,变得疯狂了? 走了几步,珞熙似踩在很滑的石头上面,脚下不稳,身子向后倒去,却倒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凤瑾君用手托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小心。” “不妨事。”珞熙不经意地触到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竟然布满老茧,丝毫不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而他的右手却光滑如绸,珞熙怔了怔,从没想过他竟然是个左撇子。他明明用右手执笔,右手持物…… 忽然间,凤瑾君拉起珞熙的手,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迈步走在前方。 两人拉着手,一前一后地走在山间小径,从没有人这样握着她的手,他似乎非常自然,但珞熙的右手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已经僵硬到极不自然。他的手很凉,珞熙忽然想到蛇这种冷血动物,没有想到男人的手也可以冷如冰泉,在夏日这样握着,竟非常的舒适。 忽然凤瑾君道:“快到了。” 珞熙这才回过神道:“什么快到了。” 凤瑾君道:“他们就在前面,看到没有?” 珞熙睁大眼睛,向前方努力看着,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凤瑾君忽然低声道:“公主且慢。” 珞熙疑惑道:“姐夫有何事?” 凤瑾君缓缓道:“楚逸容此人耳朵敏锐,所以现在先把脚步放轻,脚趾分开,随着我们的呼吸,用前脚掌着地。落地后,心中默数两下,再迈出下一步。” 珞熙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经验老到,忙低声道:“姐夫很有一套,莫非当过贼?” 凤瑾君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面不改色道:“当过。” 珞熙大吃一惊,嘴唇微张道:“你偷过什么?” 凤瑾君笑道:“偷人。” 珞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我不信!” 凤瑾君淡淡一笑,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道:“莫要大声说话,楚逸容绝非等闲之辈。” 珞熙慢慢向前靠近,果然看到前面的两个人影,正是楚逸容与岳芙蓉。只见二人互相依偎,倾听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这情景看来已经解除了误会。 虽然并不能看得清楚,但是眼前情景令人遐想。 珞熙脸颊微红,向后一退,忽然发觉自己与凤瑾君离得很近,而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非常好闻,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一瞬间,竟有些陶醉。她几乎可以感到那柔和的呼吸,正透过薄薄的空气,传到她的颈上。带着淡淡的温馨,她觉得心脏在胸腔中飞快跳动着,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楚逸容道:“岳小姐的心意,我如何不明白?”他微微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既然说过会娶你为妻,自然会说到做到!你怎能相信别人的鬼话?” 岳芙蓉微微颤抖着,低声道:“是我太冲动了,我误会了你和公主,我不知该如何忏悔。” 楚逸容道:“你不该在公主面前如此失态,更不该在凤瑾君面前失态。” 岳芙蓉缓缓点了点头,不停地发抖,不停地流泪,用力咬着嘴唇道:“我知错了。”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楚逸容叹了一口气,搂紧她的肩膀,缓缓道:“没关系,没关系。” 岳芙蓉看了他一眼,眼泪接着流了下来。 楚逸容抚摸着她的秀发,亲吻她的额头,接着道:“你究竟从哪里知道,女帝要替公主指婚?” 岳芙蓉身子一颤,似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逸容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而这个问题也是珞熙想知道的,于是,她伸长了脖子,目光有些焦急。恨不得再靠近一些,隐约感受到凤瑾君的身体也向前凑过来,正好贴在她的背上。今夜,同样都是贴在背上,苏红英让她感到非常自然,而凤瑾君却令她感到紧张,一瞬间,珞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岳芙蓉咬着嘴唇道:“说来惭愧,这次我恐怕无法赢得比赛,所以想到了别的方法,借用母亲的名义,直接求见女帝,我想请女帝御笔提亲,希望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我失败了!” 楚逸容听到她如此作为,心中深深一颤。 岳芙蓉接着道:“女帝告诉我,让我死了这条心,说珞熙公主已经求她在先,而她向来疼爱这个妹妹,决不会令妹妹失望……” 楚逸容紧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珞熙也搞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自己本没有求过女帝,若是,此刻岳芙蓉在说谎,那么岳芙蓉究竟为了什么目的?若是岳芙蓉说的都是真话,那么女帝又为何撒谎? 为什么要说谎?如今,她究竟该相信谁? 岳芙蓉抿着唇,嘴上的伤口开始流血,她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女帝说珞熙与你,两人是两情相悦,珞熙此生非你不嫁,定要选你为驸马……” 楚逸容终于忍不住道:“荒谬之极。” 岳芙蓉眼中露出惊慌,叹道:“可是……明天就要下旨了。” 珞熙大吃一惊,毕竟岳芙蓉并不像说谎的模样,女帝为何会把楚逸容赐给自己?就是说到勉强,也应该是陆云谦才对。 岳芙蓉抬头道:“可是圣意难违,你们如何才能解除婚约?” 听到这句话后,珞熙皱起眉头,心中若有所思。 楚逸容冷冷道:“这不是还没有下旨,明早我就带你回家!立刻请人操办我们的婚事……这根本不算抗旨不遵。” 岳芙蓉瞪大眼睛,似不能相信他的话,她大声道:“你的公务怎么办?” 楚逸容道:“不管它了。” 岳芙蓉一怔道:“凤瑾君那里怎么交待?” 楚逸容依然道:“不管了。” 岳芙蓉接着道:“你父母那里怎么办?媒妁之言怎么办?” 楚逸容再次把她紧拥入怀,连声说道:“不管了,不管了……” 此刻,楚逸容完全忘记了世间,什么名誉、地位、女帝、圣旨……统统离他远去,仿佛什么都能丢弃,什么都能割舍,除了眼前的女子。 珞熙没想到楚逸容竟然是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人物,看来以前小看他了,不过说得不好听,他现在可以说重色轻友,不由得同情起凤瑾君来,准备回头看他一眼,瞧瞧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就恰好这么一转头的瞬间,凤瑾君似乎低头想和她说什么,身子向前一凑,忽然两唇相接……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凤瑾君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愕神色。 他的这种表情,珞熙忽然有了淡淡的印象,梦中的少年似乎也曾经这般。 一刹那,珞熙的精神恍惚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梦中,甚至忘记对方的身份,渐渐阖上了双眼,忽然对方离开了她的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珞熙睁开眼睛,凤瑾君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目中笑意不减,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珞熙看着他的俊颜,心跳加速,空气似乎变得异常稀薄。 两人紧紧拥抱着,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人,岳芙蓉脸上带着笑容,她的心像春天般温暖,她最喜欢的男人,如今正紧紧抱着她,他们很快就可以成婚了,但愿永远没有人能把它们分开,永远…… 过了很久,岳芙蓉道:“我要回去了。” 楚逸容道:“我送你回去。” 岳芙蓉道:“不必,不必,我还有些别的事情。” 楚逸容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么晚了,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离开,究竟是什么事情?”他本不是一个喜欢询问别人的男子。 岳芙蓉展颜一笑:“其实没什么,我要和一个姐妹告别,她就在不远处住着,但她不喜男人。” 楚逸容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岳芙蓉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到楚逸容依然站在那里。她笑道:“你要目送我?” 楚逸容缓缓点头。 岳芙蓉嫣然一笑,她的笑容美得令人心动,她向前走着,边走边回头,边走边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楚逸容这才转过身子,接着向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珞熙再次回头看向凤瑾君,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非常小心地转头,脸颊带着淡淡红晕:“现在我们跟踪谁呢?是楚逸容,还是岳小姐?”忽然,她发觉跟踪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很容易上瘾,尤其在深夜的时候,可以令人睡意全无。 凤瑾君看着她,眼中含笑:“你想跟着谁?” 珞熙道:“我想跟着岳小姐。” 凤瑾君道:“为什么?” 珞熙道:“因为,她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北松书院也没有不喜欢男人的女子。” 此刻,凤瑾君冷峻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追随着岳芙蓉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岳芙蓉并没有进入周围任何宅邸,她走得很快,脚步轻盈,接着向山道走去,甚至走了捷径,忽然向右一转,人影不见了。 珞熙忙追上前去,忽然大吃一惊,因为眼前出现一间豪华的园子——凤瑾园。 珞熙回头看了凤瑾君一眼,玩笑道:“莫非你就是她的闺中好友?” 凤瑾君凤目一转,忽然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可惜不是。” 珞熙嗔道:“可惜?”看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凤瑾君拉住她道:“公主且慢。” 珞熙回头看他一眼,叹息道:“莫非只有你的闺中好友,才能随意进入?” 凤瑾君轻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个园中回音颇大,就是窃窃私语几句,也会被武功高强之人听到,所以必须谨慎!脚步要跟着风声起落。” 珞熙凝视着他,眸子更亮:“你的宅中如今有什么强人?你究竟为何要离开凤瑾园?” 凤瑾君笑道:“这个以后再说,总之先不要说话,遇事可以用手势交流。” 珞熙缓缓道:“我不会哑语。” 凤瑾君忽然拉住珞熙的手,伸出食指,在她手心写道:“在对方身上写字即可。” 于是两人进入凤瑾园内,珞熙施展轻功,跳上了屋顶,回头一看,凤瑾君不知何时也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刚要说话,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忙走到他身旁,在他手心上写着:“你怎么上来的?” 凤瑾君微微一笑,也拉过她的手掌,在她手心写道:“翻墙而来。” 珞熙接着写道:“哪里?” 凤瑾君用手一指,珞熙见墙根处有几块残砖,正好可以踩上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他踩得毫无声息,实在令珞熙佩服。 珞熙缓缓伏下身子,在屋顶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入手的地方,一转头,看见凤瑾君已经掀开一片瓦砾,低头向内看去,珞熙不得不佩服他,不愧是他的园子,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统统熟悉。 珞熙凑了过去,与凤瑾君头挨着头,一同向内看去,只见屋内有三个身影晃动着,她趴着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是岳芙蓉小姐,另一个是女公子,而凳子上坐着的,正是当日姐姐床上的男子——质子殿下。 这三个人如何凑在一起,真是令珞熙匪夷所思,她与凤瑾君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 48、50 怨女痴男 质子缓缓斜过身子,横卧在床铺上面,用右手支起脑袋,慢慢闭上了眼睛。 屋中的床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绝对费了一番心思,整张床铺与地面连起,上面铺着柔软的鹅毛垫子,床头雕着金色的盘龙。睡在这种床上,几乎就跟睡在皇宫的床上同样舒服。 他大概非常懂得享受,懂得生活,懂得女人,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孔,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如今又成为女帝的面首,却为世人所不齿。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不过是个沉溺酒色,荒淫奢侈的皇子。 但是,珞熙看着眼前的女公子,以及对面的岳芙蓉,两人严肃的神情。 立刻明白,这不过是一种障眼之法。 质子忽然用那对阴冷的眸子望向岳芙蓉,用冰冷的声音道:“你……想嫁人?” 岳芙蓉点了点头,眼睛闪烁着,面容无嗔无喜,丝毫不似先前的模样。 质子缓缓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岳芙蓉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质子侧过头,叹了一口气道:“世间的情爱本是虚幻的东西,一个男人若为了一个女人,而沉迷不能自拔,那么他绝不是个成就大事的人,他就根本配不上你……所以你也不必去爱慕他,还是早早放手吧!”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永远不疾不徐,冷冷淡淡的。 岳芙蓉猛然抬头,眼中带着强烈不满,却无法说出口。 女公子忽然笑了,笑得轻狂,笑容中带着种讥讽之意:“质子说得没错,一个男人若是那么轻易被女人折服,实在无趣得很,所以我就是喜欢苏红英,追着他那么久,他却怎么也不肯好好正视我,这种男人当然值得我爱慕哪!” 珞熙趴在屋顶上面,与凤瑾君靠得很紧,额头忍不住流淌出汗水,而女公子的话语更令她汗颜,岳芙蓉苦苦追求楚逸容三年,两人终于能够在一起,实属不易。而女公子与苏红英之间却绝无可能,她竟然把这点当作自己骄傲,从失恋中找到平衡点,实在是不得不令珞熙佩服。凤瑾君看着珞熙见鬼般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嘴唇,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前的汗珠。 屋内的气氛忽然充满了火药味,岳芙蓉见是女公子说话,立刻反唇相讥道:“如此甚好,那你就准备追他一辈子好了!反正那男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你永远也追不上他。” 听到这句话,珞熙忙用手捂嘴,强忍住自己的笑意。 虽然不清楚岳芙蓉是敌是友?但珞熙却很欣赏她的直言不讳。 女公子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岳芙蓉眉峰一挑,微微笑道:“当然是恭维你了。” 女公子咬着牙道:“你想死么?” 岳芙蓉面不改色道:“你这句话已经说了一千遍了,若是能杀得了我,你就杀吧!” 女公子怒道:“你以为我不敢,若不是质子需要你,我也杀了你一千遍了。” 岳芙蓉缓缓道:“很好,很好,如果不是质子需要你,你也已死了一千次了。” 女公子扬眉道:“哦?谁能杀我?” 岳芙蓉瞥她一眼道:“你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早该杀了你。” 女公子冷冷笑道:“你如何杀我?用你的胸 部?” 珞熙的目光便落在岳芙蓉的胸前,果然更加丰满,就像胸前揣着两只蜜瓜,大概男人的面孔埋入其中,定会活活憋死。她忽然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凤瑾君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道:“非礼勿想!” 珞熙被他猜中了心思,脸颊一红,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岳芙蓉并没有生气,她不紧不慢道:“上士杀人用笔,中士杀人用口,下士杀人用磐,你不过是功夫不错,脑子里却是一堆糨糊,而且,疯狗总会被人打死的。” 女公子怒道:“你……你活得腻了?” 岳芙蓉冷笑道:“你次次破坏质子的计划,若不是我提防着,恐怕你已闯出大祸。” 女公子道:“哦?那么我还要谢谢你了?” 于是,女公子对她怒目相视,岳芙蓉也毫无惧色地瞪着她,眼中冒火,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杀气。 质子忽然走到二人中间,目光如炬,盯得二人低下了头。 质子冷冷道:“你们二人是我的亲信,是我的左右手,怎么可以自相残杀?” 他缓缓走到女公子面前,沉声道:“我忍辱偷生多年,什么事情都要忍耐下来,不过是希望得到回归东临国的机会,所以我千方百计接近女帝,一步步向目标靠近,谁知你们……” 女公子低声道:“我错了。” 质子看着她,一字字道:“真的知错了?” 女公子立刻道:“我绝不会破坏质子的计划。” 质子点点头,转过身子,看向岳芙蓉道:“你呢?” 岳芙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质子缓缓道:“女人就应该像个女人,说女人该说的话,做女人该做的事情,而我也从不会苛求女人,该嫁人的就去嫁人,但是……”他忽然站住脚,顿了顿道:“若不是当年可怜你们母女,你又如何会有锦衣玉食的生活?难道因为一个男人,你连恩情也不顾了吗?” 岳芙蓉闻言慌忙上前,道:“质子的大恩大德,我岳芙蓉磨齿难忘,当年若不是质子收留了我和母亲,我们母女定会无依无靠,流落街头……若是没有质子,这世上就不会有岳芙蓉。我这条命都是质子的,我不该喜欢别的男人……不该为别的男人破坏了计划。” 她口中虽然如此说着,眼中似已经闪现出泪光。 质子淡淡道:“你不用这么说,你们就像我的亲人一般,而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亲人吃亏,我不会干涉你们的私人感情,我还会帮着你们,就像你们帮着我一样。”质子拍拍岳芙蓉的肩膀,接着道:“可是目前,我回国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了,这期间不希望有任何差池。” 岳芙蓉目光闪烁道:“那么,质子的意思是……” 质子缓缓道:“我不能功败垂成,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到东临国,太子还需要你来对付,若是没有你的计策,我怎能如此快速的翻身?”珞熙闻言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岳芙蓉并不像她平时那般弱不禁风,她竟然是个谋士,对于野心勃勃的男人而言,一个聪明的女人远远胜过一百个漂亮的女人。 何况岳芙蓉本身就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 此刻,岳芙蓉神色却带着淡淡哀愁:“可是,明天……他们二人会被指婚!” 质子板起面孔,忽然严肃道:“放心,楚逸容绝对会是你的夫君,半年后……不,三个月之后,我会求女帝赐婚给你们。” 岳芙蓉抿嘴道:“楚逸容若是和公主成婚了,就是驸马爷,如何还能娶别的女子?” 质子缓缓道:“莫要小瞧了惜月公主,依她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 岳芙蓉将信将疑道:“我也曾经这么想,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质子道:“放心吧,惜月公主自然会有缓兵之计。” 珞熙坐在屋顶上,心想这个质子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看来此人不能小窥。 一瞬间,她感到了凤瑾君的视线,忙抬起头来,发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能不能办到?”珞熙立刻挑衅地扬了扬眉毛,凤瑾君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质子接着道:“还真是奇怪,明明平日那么诡计多端,一旦牵扯到儿女情长,头脑连三岁的小儿也不如?”岳芙蓉的脸颊瞬间红透了,遇到感情问题,不论多么聪明的女人,都会变得像个痴人! 过了一会儿,质子慢慢转头看着女公子,淡淡道:“还有你的愿望,我也会帮你达成。” 女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瞪大眼睛道:“你要把苏红英赐给我?” 质子却道:“非也,强扭的瓜不甜。” 女公子脸色一沉:“那要如何?” 质子道:“等我回国之后,我会想办法,尽力给你们制造机会。” 女公子立刻笑容满面,眉开眼笑道:“那就多谢质子的恩德,小的感激不尽,以后,质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质子不紧不慢道:“不必,不必,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声调却是淡漠的,此刻,女公子与岳芙蓉的眼中充满着希望,眼前仿佛看到曙光,爱情对于女人既可以是青春的秘药,也可以是残酷的诱饵,她们深陷其间,而不自知。 懂得收买人心的人,果然非常可怕!珞熙抬头看了一眼凤瑾君,见他两手抱怀,神情若有所思,于是便在他的身上写道:“质子此人非池中之物。”凤瑾君看着珞熙的纤纤玉手在自己肩头比划着,淡淡笑着,点了点头,一种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凤瑾君缓缓伸手,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在她脐边写着:“没错,你很聪明。” 珞熙生性腰间怕痒,而他的手指正好划过她的敏感,珞熙身子绷紧,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强忍住笑意,却又忍不住喘息起来,她推开凤瑾君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不慎踩翻了身后的瓦片。 虽然并没有太大动静,却引起屋内女公子的注意,她立刻道:“什么人?” 珞熙一惊,此人的危险她见识过,她决不能把凤瑾君牵扯在内,正要跳下屋顶,忽然被凤瑾君拉住了衣袖。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凤瑾君抱在怀里,只见他向相反方向一跃,身子向山沟滚去。 女公子此刻也跃上屋顶,她看着外面的悬崖峭壁,低头看到黑色物体滚入山底,她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发现其他蹊跷之处,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向回走了过去。 敌明我暗,珞熙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公子慢慢缩回了身子,凤瑾君这才把手从她嘴上拿开,珞熙立刻翻身看向周围,发觉竟是个软坑,距离上面不过才三人高度。而刚才滚落下去的,不过是个木桩而已,珞熙不悦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吓死我了!” 凤瑾君道:“难道你以为我要跳崖?” 珞熙脸红道:“跳崖?两个人一起跳崖的话,被人发现会以为是……” 凤瑾君接嘴道:“殉情而死,对不对?” 珞熙瞪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凤瑾君慢慢直起身子,珞熙发觉自己依然坐在他的腿上,忙站起了身子,凤瑾君却淡淡说道:“你看看周围,四处环山,下面是无底深渊,上面是一间屋子,而我们就躺在屋子下面的软坑里,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珞熙依照他所说的,缓缓向四周望了望,还是猜不出来。 凤瑾君沉声道:“陈年粪坑!” 珞熙差点惊叫起来,虽然没有闻到异味,她慌忙看着身上,寻找着,是否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却听凤瑾君道:“不用看了,我可是你的垫背,如今你觉得会染在谁的身上?” 珞熙更加吃惊,忙去查看凤瑾君,毕竟能令少女们疯狂的美男子掉进了粪坑,这不知是多么悲惨的一桩事情,她叹息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包括姐姐。” 凤瑾君却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珞熙不悦道:“你不信我?” 凤瑾君无奈道:“如何能信?长舌妇,长舌妇,女人说梦话都会乱讲的。” 珞熙怒道:“我不是长舌妇。” 凤瑾君道:“也许。”他半信半疑的目光令珞熙更加生气。 珞熙道:“那么,你怎样才肯相信?” 凤瑾君沉吟道:“这个……我只相信自己的女人。” 珞熙不解道:“什么意思?” 凤瑾君叹息道:“意思就是,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我自然会相信你。” 珞熙忽然心跳加速,她的心似乎都要跳出了嗓子,脸瞬间红透了,虽然她对男女之情懂得不多,但这句话似乎暗示着什么,这和调情有什么分别?而且还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又叫她如何是好?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唯独这件事情,令她错愕不已,她今夜已经献上了自己的香吻,还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却又遭到如此调戏,这么一来,甚至连指婚都抛在了脑后。 凤瑾君看着她惊愕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其实这里不过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粪坑!你不用担心!” 珞熙怀疑道:“不是粪坑?” 凤瑾君道:“不是。” 珞熙道:“真的不是?” 凤瑾君道:“真的不是。” 珞熙脸色一沉,眼里射出怒火,这个时候他还有心开玩笑,而且开得这么恶劣,于是,重重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凤瑾君立刻□□道:“喂!我受伤了,你不要乱踢。” 珞熙怒道:“你还骗人?” 凤瑾君叹了口气:“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站不起来了。” 49、51 圣意难违 夜半,山谷的空气是寒冷的,甚至到处都是湿润的一片,青苔是湿的,草木是湿的,岩石也是湿滑的,呼吸也是湿的,珞熙感到身上渐渐寒冷,忙念诵楚逸容曾经给她教过的口诀,盘腿而坐,调整全身的气息,运行两个周天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她睁开眼睛,缓缓吸了一口空气,忽然旁边的人打了个喷嚏。 回头一看,见凤瑾君翻了个身,身子蜷缩起来。 珞熙这才记起凤瑾君不会武功,自然无法御寒,她连忙坐在他身旁,心中担忧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冷不冷?腿怎么样了?能不能站起来?”她目光闪烁,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 凤瑾君淡淡笑道:“我很好,除了不能站起来。” 珞熙上前摸了一把他的外衫,衣料竟然冻得冰冷如霜,她吓了一跳,慌忙道:“姐夫,快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弄干爽些。” 凤瑾君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必,不必。” 珞熙抚摸着他的衣襟,道:“你不能动弹,是不是?那么我替你脱下来。” 话音刚落,她的脸颊立刻就红了,如此举动并不合乎礼法,却也顾不得许多,忙弯下腰来,上前解开他的腰带,凤瑾君怔了怔,忽然笑道:“你还没有嫁人,怎么可以替男人宽衣解带?是不是没有廉耻之心?” 珞熙又羞又恼,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我的姐夫,不是别的男人。” 凤瑾君缓缓支起身子,看着珞熙解开他的外衫,不动声色道:“若是说,你的姐夫是另有其人,你会不会这么做?” 珞熙拉下他的袖子,双手拿起衣服,用力甩了甩,低声道:“当然不会,你和别人不同。” 凤瑾君忍不住笑道:“那么,在下可是受宠若惊!” 珞熙腼腆一笑,叠好凤瑾君的衣服,放在一旁,忽然抿着嘴唇,低着头,缓缓解开自己的衣服,从领口一点一点向下拉,她的手指颤抖着,脸颊绯红,仿佛洞房花烛时的娇美新娘。 凤瑾君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莫非你……你真想做我的女人?” 珞熙愣住了,手指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他。 凤瑾君嘴唇勾起,脸上忽然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兴趣盎然道:“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二人在此处野 合?” 珞熙脸色顿时一沉,慌忙站起身子,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凤瑾君的身上,嗔道:“姐夫太差劲了!我不过怕你冻着,想给你加一件衣服,你心里倒底乱想些什么?太污秽了!” 此刻她的心跳如雷,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令她心神恍惚。 若是长此以往,她的寿命也会被缩减许多。 珞熙思索着,他为何总是戏弄于她,莫非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同? 于是,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发觉他与平常并没有任何异处,心里竟有些淡淡的失望。 凤瑾君拿起衣服,打开看了看,面不改色道:“男人本不该穿女人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那么你想让我穿到前面,还是穿到后面?” 珞熙一怔,发觉自己的衣服只能勉强让他披着,赧然道:“我会想办法的,总之冻不着你!” 凤瑾君笑道:“你要如何想办法?” 珞熙看了他一眼,在脑中想了想,看着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能够御寒的东西。 凤瑾君淡淡道:“其实,你可以先离开这里,不用管我。” 珞熙跺了跺脚道:“我怎么能扔下你,而且这里好高,我也跃不上去,天色昏暗,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候我会慢慢爬上去,然后找人来救你!” 凤瑾君叹了口气:“那好吧!” 珞熙接着坐在他身旁,慢慢扶起了凤瑾君,把衣服披在他身后,又摸了摸他的中衣,触感冰冷得可怕,根本不是一件衣服可以抵挡得了的,珞熙的手指颤了颤。 凤瑾君道:“冰着你了?” 珞熙点头道:“你简直像个死人。” 凤瑾君沉默了很久,慢慢道:“抱歉!” 珞熙觉得不妥,摇头道:“应该道歉的是我。” 话音刚落,珞熙把身子慢慢贴在他的胸膛前,一瞬间,被他冰冷的身躯吓了一跳,忙运起功来,把身躯贴得更紧,缓缓传送着自己的体温。 珞熙睁眼看着他,小声道:“感觉怎样?” 凤瑾君伸手摸着她的秀发,笑道:“你就像是个暖炉子。” 珞熙并不想多说话,运功的时候精神要集中,渐渐感到他的身子也暖和起来,但是疲倦的感觉也慢慢涌来,凤瑾君笑了笑:“若是你累了,就睡吧!” 话音刚落,珞熙竟感到异常困倦,如今躺在这个男人的怀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他慢慢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自己,冰冷的胸膛也炙热如火,珞熙停止运功,放松了身子,头脑昏沉。眼皮也变得沉重不堪,她翻了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了眼睛…… 梦中,她似乎又看到那个白衣的少年,他站在树下,目光温柔,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渐渐与凤瑾君的脸孔重合。 珞熙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扑入了少年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不可置信道:“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这么久你倒底去了哪里?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一句话也未说,笑着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珞熙脸颊绯红,心跳加速道:“你莫要再走了,好不好?” 少年缓缓点头,笑道:“我不走了,而且,永远也不会离开!” 珞熙惊喜道:“真的?” 少年笑道:“真的。”他的双眼温和而热烈,他的声音清澈而温柔。他把手伸了出来,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面颊,目光渐渐沉迷,带着心灵深处的眷恋。 翌日清晨,清风轻拂着脸庞,带着凉意,一直灌进她的脖子里。 白衣少年消失在梦中,玫瑰花香扑鼻而来。 珞熙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屋内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丝被。 珞熙吃了一惊,顿时全无睡意,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想着昨夜的点点滴滴——玲珑与苏红英的侍童私定终身、女公子的疯狂报复、苏红英的仓皇而逃、女帝的恶意指婚、岳芙蓉与楚逸容私奔、质子的种种阴谋……对了,自己和凤瑾君掉进了山后,两人一夜相拥而眠。 为何自己会睡在床上?凤瑾君又如何了?他的腿是否要紧? 想到这些问题之后,珞熙忽然慌乱起来。 珞熙连忙翻起身子,准备下床,抬起头,忽然看见两个男子站在屋子中间,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凤瑾君与楚逸容,楚逸容似乎变得深沉,他背着身子,似在看着窗外的景色,珞熙立刻目光一转,看着凤瑾君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凤瑾君微笑道:“无妨,无妨。” 珞熙松了口气,忽然道:“对了,我怎么睡在这里?” 凤瑾君转头看了看楚逸容,笑道:“自然是楚逸容救我们上来的。” 珞熙目中顿时闪过一丝了然之色,缓缓看向楚逸容,正要向他道谢,却见他面容憔悴,嘴唇周围长出了淡淡的胡茬,已不像平时那么冷峻,一夜之间似乎憔悴了许多,忽然忆起他此刻应该与岳芙蓉离开才是,忙问道:“岳小姐,她怎么样了?” 楚逸容脸色顿时一沉,道:“她母亲生了重病,昨日回去照料了。” 珞熙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果然如此,这是一个最适合不过的理由了,非常符合岳芙蓉这个孝女角色的所作所为。看来,岳小姐果然要随同质子前往东临国了。此刻绝对在书院的某处躲藏着,但是有些地方她不明白,凤瑾君既然与楚逸容交好,而且也知道了岳芙蓉的身份,为何迟迟不肯揭露出来? 她不解地看了看凤瑾君,见他目中含笑,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楚逸容忽然认真道:“惜月公主,我有话想同你讲。” 珞熙立刻明白他要说什么,淡淡道:“你说。” 楚逸容的表情严肃起来:“今日女帝要赐婚。” 珞熙道:“我知道。” 她心里虽然有点紧张不安,但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楚逸容也点点头,深深叹息着。 凤瑾君忽然拍上楚逸容的肩膀,楚逸容静静看着他,却听凤瑾君缓缓道:“抱歉!” 为何凤瑾君要向他道歉?珞熙有些不以为然,认为他不过倒霉而已,“驸马”这个头衔,想得到的人不乏少数,不想得到的人也有很多,偏偏楚逸容属于后者,除了说他不走运,珞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好。 楚逸容却忽然道:“我本想与岳芙蓉一同离开,几乎一夜未睡,想出了很多的结果,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她竟然离开了……我几乎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珞熙闻言一怔,没想到楚逸容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与他平日的冷酷模样完全不同,此人也远远没有珞熙想象中那么聪明,看来是人不可貌相。 凤瑾君听到他这番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我欠你的。” 楚逸容摇头道:“但是,你比我还要痛苦得多。” 凤瑾君道:“我痛苦?” 楚逸容道:“我也痛苦。” 凤瑾君道:“我们都痛苦?” 楚逸容道:“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凤瑾君忽然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珞熙并不明白他们所说的话语,更不想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姐夫竟然也有痛苦的过去,那究竟与什么有关?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充斥着莫名的情绪。 等这阵莫名的气氛过了,楚逸容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接着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珞熙抬头看着他:“你问我?” 楚逸容道:“不问你,我问谁?” 珞熙道:“以前,你从不问我任何事情。” 楚逸容道:“此一时,彼一时,因为圣旨快到了。” 珞熙沉吟道:“是啊,圣旨快到了。” 凤瑾君问道:“如今,你们想要怎样?” 珞熙思索半晌,缓缓道:“假成婚。” 楚逸容道:“假成婚?” 凤瑾君笑道:“这个提议不错,然后呢?” 珞熙道:“我只能先想到这些,事情来得太快,我目前还无法应付。” 楚逸容忽然道:“不过,我想到了一些。” 珞熙忍不住道:“你想到什么?” 楚逸容道:“这件事情,目前除了我们三人知道外,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等公主与我成婚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改名换姓,接着到别的地方生活。” 珞熙怔了怔道:“更换身份?” 楚逸容道:“没错!” 珞熙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正视了自己,重新回归了自我,怎能……” 凤瑾君打断她道:“公主可知道……做人要提得起,放得下。” 珞熙道:“此话怎讲?” 凤瑾君缓缓道:“人本生下来,就有很多种身份。”听闻此言,珞熙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情愿,凤瑾君笑了笑道:“要知道,你生来为人子女,将来还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若是等你有了孩子,便是一位母亲,而这些身份哪个不是你自己?” 珞熙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我自己,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贫贱,不论富贵。” 凤瑾君笑道:“没错!” 珞熙转头看向楚逸容,嘴角带笑:“这个方法不错!” 楚逸容冷冷道:“那么,你和我成婚之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带上财产,各自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如何?” 珞熙更正道:“不是成婚,是假成婚。” 楚逸容也道:“没错,假成婚!” 珞熙道:“但是,离开后我们何去何从?” 楚逸容道:“我要先去逍遥山庄。” 珞熙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道:“对了,我的师傅也在那里,我可以去投奔他。” 楚逸容道:“你为何还要和我同路?” 珞熙笑道:“这样子不容易露馅。” 凤瑾君微笑着,赞叹道:“看来你们考虑得很周全!” 珞熙立刻回眸一笑,道:“多谢。” 午时,珞熙果然接到了圣旨,宣读之人竟然是质子,珞熙与楚逸容双双跪着接旨。 虽然两人已商议过对策,表现得却非常别扭,甚至看不出是真是假。 用过晚膳,珞熙这才看到罗老大留给她一张字条,她已离开了此处,上面写着钱庄的户头,似乎等着珞熙把钱给她打过去,珞熙看着字条,禁不住摇摇头。 当珞熙散步时,路过苏红英的房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向内一看,发现房中空无一物,连床单也没有留下,这果然是苏红英的风格,也不知他如何搬得动那么多的东西。 一夜之间,走了两个朋友,珞熙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当她经过楚逸容的房间,见楚逸容的手里拿着一封粉色信笺,神情很是苦闷。 明明相爱的两人,却无法走到一起,大概岳芙蓉也是如此痛苦。珞熙忽然明白了凤瑾君的意思,岳芙蓉虽然是质子的手下,却与楚逸容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两人既然想要常相厮守,何必在其中制造隔阂?身份这种东西,本就是个假象而已! 珞熙叹息着,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那么大家何时才能够守得云开见日出? 50、52 苦肉之计 七月十四,清晨,太阳已渐渐升起。 珞熙从听雨轩慢慢走了出来,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大步前行。 她觉得这实在是个令人无可奈何的早晨,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学院,虽然并没有依依惜别的感情,但看到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间屋院,都有种淡淡的伤感。 她知道这书院中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这里的人情。 无论从何处而来,无论要去到哪里,只要曾经在此生活过,就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 珞熙放慢脚步,目光四处流连着,却看见很多不想看见的人。 南峰书院的学子正大步向赛场走去,她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女公子,她腰间挂着佩剑,头发用方巾束起,神情悠闲自在,旁边还有三个衣着华丽,高大俊美的男子陪同着。 忽然见十几个北松书院的少女,手捧着鲜花,急步上前,争抢着塞入三位公子的手里。 花瓣上带着水滴,大概是清晨刚刚摘采下来的,而少女们也在此等待很久,三个男子相视一笑,低头与少女们说了几句话,少女们脸颊变红,含着笑跑开了,男子们立刻把花束捧在胸前,就像拿着战利品般,神采奕奕,趾高气扬地向前走着,如此轻狂的模样,立刻引发了周围北松书院诸多学子的不满,这几日南峰书院作威作福的模样令人痛恨到了极处。 大家并不是瞎子,就连视力最差的夫子也没有瞎。 “偷走芳心”与“掳走芳心”本质是不同的,他们的行径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如今,北松书院学子已面临着最大的威胁,人人自危。 甚至有人提议追走南峰书院的女公子,以此作为对南峰书院的报复。 于是大家守候在此,却看到眼前令他们无法忍受的一幕。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连珞熙也皱了皱眉头。 女公子忽然转头看向珞熙,她的脸庞就像春天的玫瑰,抿唇一笑,目光里不再充斥着敌意,没有妒意的女人果然很美,珞熙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立刻扭转头——她忽然间又想到了苏红英。 苏红英现在到底怎样了?她竟有种深深的思念。 她前日探望了他的侍童,还有自己的侍女玲珑,打探了他的消息。 得知他躲到了沿海城镇,继续他的说书生涯。 令珞熙非常羡慕,他本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浪子,自然要回归到浪子的世界,就像一只飞鸟重回天空的怀抱。不过,珞熙想到他匆匆而逃的模样,什么物件都搬走了,唯独把底裤忘在了床上,心里竟有些哭笑不得。 寒暄过后,珞熙给他们送了一千两银子做贺礼,把京城的院子留给玲珑做嫁妆,家里的银子也由她代为保管,每月可提出二十两银子做生活开支,罗老大的钱也由玲珑送去。毕竟还有三天的时间,她就要嫁人了,楚府已变成她名义上的婆家!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玲珑替她完成。 如今,南北大赛已进行到第四日,两院已势成水火,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山上风大,过了正午,就开始起东南风。 只要开始起风,就会吹得满树飞花,可是无论多么大的风势,也阻止不了比赛的进行。 辩论大赛的时候,南峰书院的学子咄咄逼人,气势十足,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宣纸,上面用墨汁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文字,还没有干透,忽然被风直直吹向对面,“啪”的贴在北松书院主辩的脸上。 纸张缓缓从他脸上滑落,却见主辩的脸孔黑如钟馗,惨不忍睹,南峰书院的学子立刻捧腹大笑,出言不逊,北松书院一干学子顿时发起狂来,挽起袖子,拿起桌上的文房四宝狠狠向对面砸去,对方也毫不示弱,脱下了靴子,向对方的脸上甩了过去,场面立刻乱作一团。 嘉陵公子忙上前阻挡,还未开口,却被一靴子砸中头顶,顿时两眼冒金星。 北松书院的院长忙上前呵斥,忽见一白色物体飞来,伸手一抓,竟是双袜子。 只见空中物件乱飞,嘉陵公子与院长对视一眼,心神领会,忙仓皇而逃。 渐渐的,队伍壮大起来,由十几个人,发展为几十个人。 场内场外都混乱起来。 东临国的奸细们果然挑唆成功,如今这个疯狂局面,让北松书院如何收场?珞熙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凤瑾君给拦了下来,他摇了摇头,缓缓道:“由他们去吧!” 珞熙道:“这太乱来了。” 凤瑾君双手抱肩,淡淡笑道:“越乱越好!” 珞熙皱眉道:“姐夫,这样下去恐怕有人会受伤?” 凤瑾君微笑道:“受伤才好,就怕无人受伤!”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就像从没有见过他一样,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见一个黑色不明物体向贵宾席的方向砸了过去,周围的侍卫都惊呆了,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物体却比闪电更快,来势汹汹,飞速朝着女帝扔了过去,女帝没有闪避,因为她根本无法闪避,这究竟是怎样的行径? 众人瞪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措,就是一流的高手,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这时候,忽然一个人影扑了过去,挡在了女帝面前。 同时,那物体击中了他头部,只听“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众人一看,竟是一个黑色的砚台。 刺客?不是!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 但是能把砚台扔得很远,很准,不易察觉,绝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 若说偶然,未免太偶然。珞熙的目光立刻看向混乱的人群,巡视着,果然看到女公子的身影夹杂在其间,她的身子一晃,瞬间躲藏在安静无人的角落里,坐在那里,神态自若。 只见质子身子一晃,倒了下来,双手护住头部,蜷缩在了地上。满头的鲜血流了出来,如溪流般旋转着,渐渐染红了他白色的衣服,如今他已倒地不起,仿佛死了一般,了无生机。 女帝瞪大了眼睛,两手抚在脸颊,嘴唇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珞熙惊愕地看着眼前情景,有些失神,她霍然回头看向凤瑾君,见他唇边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忍不住道:“莫非,你早已知道了?” 凤瑾君低头静静看着她,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珞熙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沉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瑾君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道:“南北大赛之际,质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夏玑国女帝,这件事迹一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于传到东临国去,你觉得质子会怎么样?” 珞熙道:“护驾有功,当然会被送去治疗。” 凤瑾君接着道:“送到哪里?” 珞熙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看场外,见质子脸上满是鲜血,已被人给抬了出去。 她又向场内看了一眼,见女公子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目光一直看着质子的方向,如果珞熙没有猜错,刚才定是她出的手,只是为何要对自己的主子下手?于是,她回想着几天前质子与她们说话的情形,回忆着每句话语,忽然睁大了眼睛,脑中渐渐形成了完整的画卷。 珞熙抿着唇道:“我明白了,若是危及生命,会被送回东临国,换人来做质子。” 凤瑾君笑道:“是有这个可能。” 珞熙黯然唏嘘道:“这莫非就是苦肉计?” 凤瑾君笑着点头:“没错!” 珞熙转过头,目光看向远方,心中若有所思,大概无论多么重的创伤,也远远不及心中的痛苦。这种痛苦可以一直深入到你的血液里。像是质子此人虽然表面风光,却注定要远离故土,客死异乡,这的确是很悲惨的事情,不过谁都为了能活得舒服一些,活的多久也并不重要,只要不受制于别人,为了追求自己所希望的而活,谁也不例外。 质子的行为,她能理解,非常能理解。 想着,想着,珞熙的心忽然抽紧。 她喃喃自语道:“我好想立刻就去逍遥山庄,好想……” 忽然,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珞熙缓缓抬头,立刻看到凤瑾君坚定的目光。 …… 白天,凤瑾园是个清凉自在的大宅子,午时蝉鸣阵阵。 花园里,两个美丽女子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两个侍卫在不远处垂手而立。 黄衣的青年女子打量着对面的少女,那焕发着神彩的眼睛带着笑意,面庞如花,神采飞扬,勾着妩媚的唇角,缓缓笑道:“珞熙,你不会怪姐姐给你作主了吧?” 珞熙淡淡笑道:“姐姐自然是为了我好,我怎会有异议。” 女帝怔了怔,忽然笑道:“朕以为你来找朕,是让朕收回旨意。” 珞熙似若无其事道:“君无戏言,我又怎会为难姐姐。” 女帝的嘴又动了动,她把身子向后一靠,轻声道:“这次御笔提亲的事情,你知道吗?” 珞熙缓缓点头。 女帝笑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向你提亲?” 珞熙眼中带着迟疑,又缓缓摇了摇头。 女帝慢慢直起身子,目光盯着珞熙:“大概有三十人。” 珞熙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道:“姐姐,莫要拿我开玩笑!” 女帝道:“妹妹刚才不是说,君无戏言!” 珞熙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女帝唇边立刻浮出笑容:“没想到,那位银鞭公子也向你提亲了。” 珞熙脸上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抽了一口冷气道:“陆云谦?” “没错。”女帝微笑道:“他说爱慕你很久了,但是却不想伤害朋友之间的感情,心里很矛盾,希望朕能够把你指婚给他,好满足他的心愿,他会好好待你的!” 珞熙立刻睁大了那对美丽的眸子。 女帝忽然笑道:“不过他来晚了一步。” 珞熙沉默着,轻蹙了下眉头,忽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男人,不过能埋藏着自己心意的男人,却是非常可怕,她从没有想到陆云谦竟然对自己……可惜,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此番前来不过是来看一眼自己的姐姐,看最后一眼,不论她有什么成见,还是有什么不满,从今以后,统统都会成为追忆。 “我并不喜欢他。”珞熙缓缓说道。 “哦?朕以为你对他有兴趣。”女帝的双眼是明亮的。 “那么,姐姐为什么会选中楚逸容?”珞熙慢慢岔开话题。 女帝笑了笑,那微笑是含蓄的,莫测高深的:“因为他的出身很好,而他常常与凤瑾君在一起,他的人品,他的学识,还有他的武功……都是无人能及的。”她凝视着珞熙,发表出了她的意见:“我想你至少要找个不亚于凤瑾君的……你说是不是?” 珞熙也笑了,笑得灿烂:“是啊!” 女帝立刻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一笑道:“珞熙你大概还不知道,其实……”她忽然低下头看着珞熙,目光闪动着,半晌才道:“算了!算了!” 珞熙见她话说了一半,也不强求,微笑道:“姐姐若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女帝虽然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于是,两人一起笑着,笑声如春花摇摆。 女帝看着她如花的脸庞,娇媚的容颜,全身无一处不令人销/魂,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她很早就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妹妹,如今,珞熙身上似乎有了更多的魅力,浑身散发着灵性!仿佛已不是过去的少女,竟让她更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想到这些……她的情绪更加紊乱。几乎要忘记了她就要嫁人,过了很久,女帝渐渐稳住心神,脸上又露出高贵的神情。 51、53 两只蚂蚱 惜月公主出嫁的消息,就像长着翅膀的飞鸟,几日内传遍了整个京城。 刚回到府宅,珞熙就收到了宫中的贺礼,成堆的布匹、一千两黄金、几件无价古董、骏马百匹、美婢五十名……就差送她两个面首。 珞熙转身看着眼前凤冠霞披的女子,审视着,绕着她走了一圈,如今玲珑扮成珞熙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有七分相似,珞熙感叹着,自己参加自己的婚礼,而不是以新人的身份,这世上能有几人? 玲珑手里拿着喜帕,扶了扶凤冠,不停用手指绕着头发,早已是香汗淋漓,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公主,我觉得楚家就好像平白无故地捡了个聚宝盆,实在是便宜了他们。” 珞熙若有所思道:“好像是便宜了他们。” 玲珑接着道:“索性我们留几样在屋里,将来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珞熙忍不住笑道:“玲珑,那礼单上都列的整整齐齐,白纸黑字,你又能藏在哪里?” 玲珑笑道:“其实这很简单。” 珞熙“哦”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玲珑嘿嘿笑道:“屋子里不是还有些银元宝么?其实,用内力把这些金子捏在银元宝表皮上面,就像在上面镀了一层金子,这样子我们不就能以银换金,这种买卖多好!” 珞熙闻言,抽了口冷气道:“这些谁教会你的?” 玲珑道:“小武喽,他和苏红英哥哥当年把银子包在石头上面,到那些土豪乡绅的店里买粮食,然后分给难民,不过后来被人发现了,两人受到通缉,只好到处逃窜!” 珞熙忍不住摇了摇头。 玲珑不解道:“为何摇头?” 珞熙叹息道:“坏法子可以帮人,好主意也可以害人,你怎能……” 忽然间大门“哐当”被人一脚踢开,打断了她的话语,只见外面闯入一个人来,他大声吼道:“惜月公主,我果然看错了你,你竟然无耻到极处……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你实在配不上哥哥!” 珞熙怔了怔,回头看到一个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他直直冲到玲珑的面前,斥道:“竟然从岳小姐那里抢走了哥哥,你,你果然很有本事,那天,我实在不该告诉你那么多事情!” 玲珑怔怔看着他,用手扶着凤冠,半晌才道:“你是谁?” 话音刚落,那少年脸色一变,肌肉已经变得僵硬,冷冷道:“很好,很好,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也不记得了,看来我并不该来!” 屋内光线昏暗,珞熙仔细一看,才认出他是楚风云,他脸上除了愤怒之外,还是愤怒。 玲珑瞪圆了眼睛,再次问道:“你谁啊?” 楚风云的双手颤抖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珞熙立刻上前打圆场,笑道:“公主,这位是驸马的弟弟,你这几日太忙了,眼睛也干涩了……记得要好好休养。” 玲珑咳了咳,忙改口道:“对,对,我这几日太劳累了,没有认出你来!” 楚风云的脸色微微缓和了许多,依然口气不悦道:“你大概整日忙于勾心斗角,忙着阴谋诡计,被你这种人记得,实在不是什么幸事。” 珞熙知道他误会了,也不便于解释,搬来一个凳子,放在他面前道:“公子请坐。” 楚风云冷冷道:“我不是什么公子,而且也不想坐……这地方太脏!” 玲珑拍案而起,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楚风云叹了口气,甩了甩袖子:“我不过是来劝告一句,你不要太猖狂了。”说完话后,他迈着大步走了出去,门又“哐当”关了起来,此人真是来去如风,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玲珑瞪圆了眼睛,嘴唇颤动半天:“公主,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珞熙耸耸肩,淡淡道:“无所谓了,不用理他。” …… 京中繁华的主街道上,围得是人山人海,路边商贩也挤了过来,生意也不做了,都想看看皇帝的女婿是什么模样,在这一片人声鼎沸当中,喜乐队伍,已经浩浩荡荡而来。 公主出嫁的排场自然与常人不同,宫里的侍卫出动了许多,拦阻开道路两旁的人群。 举着大红华盖的仪仗队站成两排,足有二三百人,前前后后走了一里路,非常整齐,非常气派,红衣的乐队敲敲打打地跟在后面,楚逸容穿着大红色的袍子,骑在白色骏马上面,跟随着队伍,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出来,少女们口气惊羡不已。 “哇!驸马骑着一匹白马,还有这场面,真是好威风啊!” “天哪,驸马爷好俊美!公主好福气!” “公主的花轿真是巨大!” “我的婚礼要是如此,该有多好!” 紧接着,十八个轿夫抬着的巨大的红色花轿。轿子造得非常奇特,是一个正方形的木台,木台上好似搭了个戏台,戏台上是个红色的轿子,帘幕描金绣凤,金光闪闪,异常华丽。花轿两旁站着两列喜娘,共有四十八位,个个精神抖擞,衬托得楚逸容更加冰冷。 花轿后面,是一群陪嫁的丫鬟。珞熙也混杂其间,她换了一张□□,与众人一样,都是一身的红色。在七月灿烂的阳光下,娇艳如火,耀眼动人,手中拿着喜糖,向人群中抛撒着,引一群孩童争抢不已,紧接着是跳着欢乐舞蹈的队伍……使人目不暇接。 只见街道上,万头攒动,人群吵吵嚷嚷着,互相挤来挤去。 珞熙忽然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也挤在其间,他们传着北松书院的服装,在人群里非常显眼,珞熙仔细一看,竟然是陆云谦、尧□□、乐水,他们的目光盯在花轿上面,神情悲哀不已。 珞熙心里也有些难过,前日她离开时,听雨轩一夜宿醉,北松四霸都躺在了地上,珞熙看着他们痛苦不堪的模样,非常不忍,离开时替他们盖上了衣服……如今他们又逃课跑到了这里,只为能再看珞熙一眼。 珞熙常常看到有人挤倒在石板路上面,老弱妇孺被人推搡着,场面简直难以控制。 走了很久,路上人群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若是一个侍卫拦阻不牢,人群就会蜂拥而上。 她叹息着,如此炎热的日子,玲珑坐在花轿里面,正襟危坐着,像个木偶人一般,动也不敢动。那轿子摇摇晃晃的,在里面也不知有多么痛苦,庆幸轿子里面还好不是自己,这一路上,珞熙听着那喜庆的鼓乐声,紧张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路上折腾很久,短短几里路,一个时辰才到了楚府,抬头一看,门口已围观了一群亲朋好友。 珞熙感慨着,楚家也是人丁兴旺啊! 只听司仪大喊一声道:“停轿——” 唢呐声也停了下来,花轿一停,“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喜娘们已经涌到花轿前,慢慢掀开帘子,伸手进去扶着玲珑,把她搀出轿来。大概她坐了太久,双脚都有些发软,走出轿子时,忍不住磕绊了一下,身上的红苹果顺着地板滚了好远。 有小孩子拍手嬉笑道:“新娘子!红苹果!新娘子!红苹果!” 珞熙忽然听到耳边有人道:“你看看,弱不禁风的,不知能不能替楚家传宗接代?” 珞熙回头一看,见周围都是面目不善的老女人,七大姑,八大姨,心想这楚家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幸好自己并没有真的嫁给楚逸容,否则可有苦日子要过! 玲珑自从嫁给小武之后,两人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高堂,更没有这些繁琐的事情。虽然装扮成公主,但她大概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跨火盆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烧着了裙摆。 珞熙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客堂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凤瑾君。 他的目光如炬,并不在玲珑假扮的公主身上,而是一直盯着珞熙,唇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珞熙也向他微微一笑,忽然,一群少女向凤瑾君的方向跑了过去,珞熙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贺客盈门,喜筵大开,美酒佳肴,觥筹交错。 烟花爆竹,在庭院中欢快地爆裂,乐得小儿拍手叫好。 玲珑拜了天地后,又拜了楚家的高堂,繁文缛节一个不少。 折腾了许久,新娘才被送入洞房内,珞熙与玲珑坐在房中,丫鬟与喜娘在房中穿来穿去。 玲珑遣退了所有的丫鬟,只留下了珞熙一人。 玲珑立刻揭开了脸上的面具,脱了身上的衣物,似有些不放心,对珞熙道:“今夜公主慢慢走?我把行李都备好了,半夜我就来替你。” 珞熙笑道:“无妨,托你的福,我今天可是开了眼界。” 玲珑叹息道:“今日太要命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做这种事情了!我坐在轿子里,简直像个肉包子一样,快被蒸熟了,希望公主以后可不要再如此了!” 珞熙笑道:“不会,不会。” 她今日见识了如此劳民伤财的婚礼,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 玲珑离开半个时辰后,终于,楚逸容进入房中,他浑身酒气,面上带着倦色,大概累到极点了,鞋子也未脱,合衣上了床,仰面躺在了床上,他倒是毫不客气,就像真正的新郎倌一样。 珞熙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不找个替身?否则也不会累成这般模样。” 楚逸容轻轻咳嗽了两声,侧过脸,看着珞熙:“假成婚的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 珞熙站在他身旁,低头道:“所以连你弟弟也不知道?” 楚逸容本就是个沉默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珞熙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 楚逸容讷讷道:“离开的事情,我已替你安排好了……” 珞熙吃惊道:“你替我安排好了?” 楚逸容淡淡道:“今夜,你可以跟随楚风云一起离开。” 珞熙不可置信道:“那么,你是怎么跟他讲的?” 楚逸容皱皱眉,低声道:“我告诉他,你是我的一个朋友,很想加入逍遥门派……所以,楚风云带你直接进入山庄,你在那里先安顿下来。” 珞熙愣了愣,惊奇道:“楚风云竟然有如此能耐?” 楚逸容紧紧皱着眉头,大概喝了很多酒,依然能面不改色地说话,令珞熙非常佩服,他淡淡道:“楚风云是逍遥山庄的第三代弟子,而且在年轻一辈的武林人士中,很有影响力。” 珞熙大吃一惊,缓缓道:“他,他这么厉害?” 楚逸容忽然用手捂住胸膛,脸色有些发白,转身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楚风云虽然在楚家没什么地位,但在武林新人当中,还是小有名气,你跟着他不会吃亏。” 珞熙点点头,注意着他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呕吐的迹象。 楚逸容接着道:“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你可以先拿着……” 珞熙立刻打断他的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并不缺钱……”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突然站起身来,从床下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新娘凤冠上的珍珠,新娘手上的金镯子,还有十几张银票,以及一些常换洗的衣服,一样样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看着她,沉声道:“你……你自己也有打算?” 珞熙道:“就算你不管我,我今晚也要走。” 楚逸容道:“你去那里?” 珞熙道:“投奔我的师傅。” 楚逸容的语调微扬:“你的师傅?” 珞熙点点头,微笑道:“我虽然半路习武,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师傅就是我的亲人,我知道他是逍遥山庄的传人,自然要到山庄去找他。”她说得斩钉截铁,目中忽然充满了希望。 楚逸容看着她,目光闪烁着,半晌没有说话。 珞熙忽然对他笑道:“不过,既然你给我安排了一个保镖,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逸容道:“那么你今夜和楚风云一起离开?” 珞熙道:“没错,因为我自己还没有出过远门,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也好!”楚逸容用手捏了捏额头,叹了口气道:“你这丫鬟留下来,总算可以抵挡上一阵子,等我搬入了驸马府,到时我会辞去所有的公务,随后去逍遥山庄。” 珞熙缓缓道:“那么……一切都交给你了,你慢慢善后!” 楚逸容慢慢坐直身子,直直凝视着她道:“你倒是放心得很?” 珞熙倒了一碗水,递给他道:“当然放心,如今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52、54 公主出逃 更鼓响了三声的时候,玲珑已经跑了回来,她进屋后,立刻戴上珞熙的面具。珞熙看了一眼熟睡的楚逸容,与玲珑话别了几句,背着包袱,悄悄地出了门。 夜凉如水,夜色带着一层灰色的迷雾,经过了一天的喧闹,院中变得静悄悄的。 如今,她在脸上粘上了□□,穿着粗布女装,摸索着向后院走去。 她忽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衣衫飘动着,如玉树临风般潇洒倜傥,身影在夜里非常明显,他看到珞熙后,慢慢走向前来,唇边带着迷人的微笑,柔声道:“你要离开了?” 珞熙看到他后,知道他一直等待着自己,于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珞熙忆起他这几个月的种种,心脏募地抽紧了,他的行为怎会不令她生疑,她常常提醒着自己,他明明是自己的姐夫,是姐姐的恋人,为何他对她如此温柔?为何他总是陪伴在她的左右?如此俊美的男子,如何不令她心动,却碍于两人的关系,她只能处处克制自己的感情,她向来懂得克制自己,懂得如何一个人生活,懂得放弃!只是此刻分别的感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就像要看透对方的内心。 珞熙内心矛盾着,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眼前的男子对于她如神话般存在着,不论梦中,不论现实,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她的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来,想到不知何年何月能相见,竟有种说不出的痛苦感情,一瞬间,珞熙的身子颤抖起来,整个人已接近了哭泣的边缘。 珞熙瞅着他,紧紧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几圈,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清柔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不舍之意,美丽的容颜似带着露珠的玫瑰。 凤瑾君的眼里忽然闪出了炽烈的光芒,神情变得无比的温柔,珞熙觉得身子一晃,凤瑾君已把她抱在了怀里,他紧紧揽住了珞熙的柔肩,慢慢抚摸着她的脊梁,叹息着,缓缓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眉心,吻着她的双眼,吸 吮着她的泪珠,珞熙并没有逃避,泪如雨下,瞬间又被凤瑾君吮得干干净净,她的心仿佛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他的嘴唇渐渐向下挪去,吻着她的鼻尖,吻着她的脸颊。 蓦然间,低头把嘴唇覆在她的唇上。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不禁大吃了一惊,挣扎了几下,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 他的吻那样温情,充满男性的气息,那样沉迷,那样辗转,甘之如饴……她脑中渐渐昏沉,呼吸急促,甚至不能思考,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识,亲吻竟然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如今,她很快就要离开了,已忘记了道德礼数,不管什么世风人情,都统统去见鬼!她的理智,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消逝,她的双手不知不觉抱紧了他,青涩地回应着,她情不自禁地□□着,情不自禁地喘息着,身子渐渐瘫软如泥…… ——几年前的旧梦似乎已不见。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熙儿!”他抬起头,轻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珞熙忽然被他从一个遥远的世界拉了回来,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觉得内心如潮水般波动着,目光闪烁着,瑟缩地躲闪着。 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刚才,她一定是疯了! 凤瑾君仔细凝视着她,用手抚摸她的脸颊,珞熙轻轻扭开头,挣脱了他的双手,她的头发也披散下来,遮挡着她的绯红脸庞,她轻轻垂下睫毛,掩藏住了那对浸在迷蒙水雾中的眸子,把头缓缓转向一侧,努力不去看他。 凤瑾君一手摸着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目光依然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温柔。珞熙深深吸了口气,心慌意乱地躲开他,她仍然不说话,眼泪濡湿了脸颊。他再次用手去拂开她散乱的头发,珞熙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心跳像擂鼓似的撞击着她的胸腔。 她突然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 珞熙低着头,又向后退了几步,缓缓道:“那个……我要走了。” 凤瑾君道:“我知道。” 他的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不过是个告别仪式,珞熙看着凤瑾君,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茫然的情绪。如今,她真的要离开了,真的要舍弃了十几年来所熟悉的一切,舍弃所有的朋友和亲人! “姐夫!”珞熙抬头叹息道:“我能与你相识,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凤瑾君深深凝视着珞熙,缓缓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珞熙抿着唇,轻轻点头。 “但是,人生终有分离,天下无不散筵席,缘生缘灭,后会……”她忽然哽咽住了,呼吸也艰难无比,终于把最后几个字吐出来:“后会无期,姐夫。” 她的心脏紧紧一抽,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所说的最痛苦的一句话,心里就像是被刀子剜去了一块肉,她缓缓转过身子,忽然间,她的泪水又如泉涌…… “珞熙。”凤瑾君再次唤她,音调与平素有些不同。 她忽然大步向外跑去,没有再回头,含泪离开了凤瑾君,黑色的屋影,两侧的树木被她一步步甩到了身后,她在京城里耗掉了十几年的美好时光,终于要告别这里,告别自己喜欢的人。 凤瑾君静静站在原地,脸上似乎毫无表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却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 楚府后门。 楚风云的身子贴在马鞍上,他趴在马的耳边,与马窃窃私语着。 这匹马是他最好的朋友,陪伴了他多年。 比起相信别人,他宁愿相信一匹马,和一匹马沟通,比和十个人交谈要容易得多。他一边说一边笑着,如今,他的人似已与马化为一体。 楚风云四岁时已开始骑马,他的马术比剑术要高强许多,他十岁就开始与哥哥们一起策马驰骋,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比楚风云强得多,但是,楚风云的成长像风一样快,马术很快就无人能及。 但庶出就是庶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家族里的命运。 可是他从不会气馁,他相信天道酬勤,相信人定胜天。所以他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在江湖上得到了地位,得到了补偿,甚至活得比楚家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开心! 忽然,马低低嘶鸣了一声,楚风云立刻回头看去,见一个少女狂奔而来,她低着头,跑得飞快,他知道这位少女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来,只是她的表现很不寻常,像是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楚风云立刻站起身子,但她身后什么也没有出现。 当他看清楚她的面孔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 此人正是他昨日见过的,她当时站在公主身旁,似乎只是一名侍女。 珞熙飞快向后门奔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她从没有料到,那个男子竟在她心里占据了很多,自己却后知后觉。 但是他们之间,绝不会有任何结果,这就像一根针在刺着她,所以她的脚步跑得更快。 她的步伐越来越踉跄,好几次要摔倒在地上,但她始终没有摔倒,终于,她跑进后院,已经看到黑衣少年站在后门,他看到珞熙的时候,上下打量了珞熙一番,目中带着眩惑。 珞熙被他盯得浑身不适,忙站在那里给他行礼。 如今,她很快就融入了自己的新身份,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行为绝不能使人生疑。她脸上的面具是花高价请人做成的,戴在脸上,丝毫没有破绽,甚至连楚逸容也可以骗得过去。所以楚风云也绝不会看得出任何异状。 楚风云忽然低声问道:“你就是哥哥所说的人?” 他的目光依然带着怀疑,珞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了破绽,于是伸手摸了摸脸颊,忽然发现泪痕未干,她忙用手擦干脸颊,小声道:“你就是楚小侠?” 这句“小侠”顿时令楚风云对她颇有好感,他笑道:“你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珞熙知他昨日见过自己,忙点了点头。 他忽然问道:“公主是不是常常欺负你?” 珞熙怔了怔,忍不住道:“什么?” 楚风云眼睛里的神情却更奇特,他接着道:“她若是没有欺负你,你怎么会哭?” 珞熙这才知道他又误会了什么,忙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 “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我会替你做主。” “不必,不必。” “真的不必?” “真的不必。” 他迟疑了一会儿,接着替珞熙牵来一匹马,道:“我们走吧!” 珞熙接过缰绳,淡淡一笑,“有劳你了!” 楚风云微微点头,带着她离开了院子。 第一次远行对于珞熙来说,是美好的,是新奇的,他们出了京城的城门后,就立刻踏上了官道。沿途的风景如画,良田绿地,农人已牵着牛,在田地里农作。 绿草茵茵,百鸟齐唱,她很快就忘记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道路周围树木渐稀,烈日当空。 楚风云与珞熙相视一眼,策马加鞭,他们的坐骑都是最好的良驹,跑起来疾如闪电,把道路两旁的树木远远甩出了视线,耳旁除了呼啸的风声,似乎什么也听不清楚。 楚风云虽然骑在前面,他总会回头看看珞熙,令他吃惊的是,珞熙始终和他保持一丈远的距离。她骑在马背上,神色兴奋,脸色丝毫未变。 楚风云忍不住回头道:“你很厉害!” 珞熙没有听清楚,偏着头道:“你说什么?” 楚风云大声道:“我说……你很厉害。” 珞熙笑道:“我并不厉害,只是……我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是的,她虽然没有翅膀,但是如今的感觉和长着翅膀没什么不同。这种感觉就是自由,珞熙看着眼前一座座起伏的山脉,松开缰绳,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今天我自由了——” 空旷的平原并没有回声,她仍然开心不已。 看到她如此惊人的举动,楚风云心里猜测着,此人在公主府内,一定受到惨绝人寰的对待,那个抢走哥哥的恶毒公主,绝非善类,于是,他紧紧皱着眉头,对惜月公主的痛恨又平添了几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殊不知眼前女子,就是他深恶痛绝的惜月公主。 珞熙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忽然起身站在马背上,振臂高呼:“自由万岁——” 楚风云回头道:“那么,我们要不要庆祝一番?” 珞熙立刻兴趣盎然:“庆祝?怎么庆祝?” 楚风云忽然从马上倒转身子,面对珞熙道:“前方五里处有个客栈,要不要我请你吃饭?” 珞熙笑道:“好啊!我肚子已经饿瘪了。” 楚风云叹息道:“天哪!公主连饭也不让你吃么?你这个主子实在无耻……” 珞熙忙打断他道:“喂!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不是很过分?” 楚风云一怔,叹道:“她做的不对,难道还不能让人说?” 珞熙故意脸色一沉:“你说了不是污秽了自己的嘴么?” 楚风云大概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眨了半天眼睛,缓缓道:“姑娘,你这个人实在是……” 珞熙道:“实在是什么?” 楚风云摇摇头,无奈道:“实在是个好人!” 珞熙淡淡一笑,心想这个楚风云果然头脑简单,于是两人接着策马而行,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前方炊烟袅袅,珞熙几乎高兴地笑了起来,似乎她的眼前,己看到摆满了一整桌的珍肴美味,她咽了咽口水,心中正盘算着要怎么把那一桌菜吞下肚里去。 当然,她还要好好喝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53、55 师兄师弟 虽然离客栈只有几步之遥,楚风云却带着珞熙到了一处流水潺潺之地。 楚风云牵着马去饮水,珞熙也一起下了马,发觉身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水,她只好用袖子擦汗,一转头,楚风云递给她一条毛巾,珞熙对他微微一笑,接过来刚要擦脸,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正是毛巾上散发出的。 她皱了皱眉头,把毛巾收了起来,接着转头看向楚风云,却见他手里拿着一块相同的毛巾,正替自己的爱马擦拭身子,珞熙拿着毛巾的手顿时忍不住颤抖起来。 楚风云似乎感受到了珞熙的目光,立刻问道:“你有何事?” 珞熙忙把手背在身后,咳了咳道:“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逍遥山庄?” 楚风云把毛巾放进水中摆了摆,接着擦洗马的臀部,微笑道:“今天我们要赶一天一夜的路途,才能到达山庄,不过女孩子多数都吃不了苦,我劝你一会儿多吃些东西。” 珞熙点点头,趁机把毛巾扔在他的行囊旁边,顺便在上游洗了洗手。 楚风云依然在替马清洗身子,珞熙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像一个养遵处优的富家子弟,手法娴熟,甚至可以媲美那些有几十年经验的马夫。 客栈位于官道旁,离周围几户村庄很近。 天气炎热,四周农田传来蛐蛐的叫声,珞熙已感到一丝疲倦,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店小二之后,背着行囊走了进去。 大厅中只有十八张桌子,桌椅虽然破旧,却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珞熙挑了一张靠窗户的位置,拿起菜单看了起来,发觉菜色种类不亚于京城中的酒楼,心里非常满意,正准备点菜的时候,忽然听到店小二的叫声:“客官,你怎么可以这样子?马不能牵进来!” 珞熙心里一怔,转头一看,见楚风云与店小二在门外僵持着。 楚风云不悦道:“马为什么不能进来?” 店小二拦阻道:“客官,这里是人吃饭的地方,马可以牵到后院草房里面。” 楚风云拍了拍马背,道:“这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是我的兄弟,难道还不能在一起吗?” 店小二皱眉头道:“客官,哪有和马做兄弟的?您这不是诚心和我过不去吗?” 楚风云怒道:“人怎么不能和马做兄弟?你是不是新来的?你去把老板给我叫来!” 不等店小二说话,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内堂跑了过来,他快速地跑到楚风云的面前,狠狠在店小二头上拍了一掌,然后转身看着楚逸容,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陪着笑:“楚大侠莫怪,今日跑堂的人病了,所以换了个新人,他实在是不懂规矩……” 此人虽然穿着村人的粗布衣服,脸上的皱纹也很多,但是笑起来却带着商人的精明,正是这里的老板。楚风云摸了摸马鬃,淡淡一笑:“无妨,只要你放我这朋友进来就好!” 老板点头哈腰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楚风云接着摆了摆手,老板立刻知趣地退了下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珞熙立刻瞪圆了眼睛,甚至忘记要点些什么菜。 楚风云把马缓缓牵了过来,拴在珞熙的对面,冲她笑道:“你点了什么?” 珞熙抬头看着马喷张的鼻孔,立刻就没了胃口,缓缓道:“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楚风云立刻坐在马的旁边,拿起菜谱,毫不客气地看了起来。 于是,珞熙脑中那满桌子的珍肴美味,一瞬间变成红烧的茄子、凉拌的土豆、麻辣的豆腐,甚至还有素炒青菜、酸辣萝卜条……这可算是给马吃的大餐? 珞熙端起一碗米饭,夹了几口面前的韭菜,勉强吃了半碗饭。 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一马一人,见他们面前摆着各色的蔬菜,白的、绿的、红的、黑的,吃得津津有味。当楚风云吃到味道不错的菜式,甚至还要送到马的食盆里。 珞熙心想楚云飞若是娶了娘子,是否也会如此?只是夹起的菜究竟会送入谁的碗里? 中途,店小二从内堂端来一盘糖醋鲤鱼,放在桌子中央,珞熙眼睛一亮,正要去品尝,对面的马却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喷得桌子上到处都是,珞熙立刻收起了筷子,叹了一口气,向店小二要了一碗酸梅汤,慢慢啜了起来。 楚风云却不紧不慢夹起一块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珞熙想也未想,随口答道:“珞熙。” 楚风云立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怎么会和公主同名同姓?” 珞熙怔了怔,这才忆起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立刻撒谎道:“正因为我和公主同名同姓,所以才被她买入府中,还给我起了个见不得人的名字……但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珞熙。” 楚风云竟然相信了她的话,一拍桌子道:“没错,你就叫珞熙,货真价实的珞熙。” 珞熙起初还害怕他生疑,此刻却抽了口冷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都说江湖险恶,珞熙见他如此直率,甚至怀疑他是否真是个侠客? 难道楚家的人都是一根筋?连楚逸容也不例外。 楚风云见她目光闪烁,只以为她感动不已,忙搔首道:“那个珞熙,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珞熙抬头道:“何事?” 楚风云放下筷子,认真道:“你想要加入逍遥门派,并不是我说了算,必须要拜师学艺,不过我可以替你引荐,到时候还有各种比试,可谓难上加难,不过……就算你没有被选上,我也可以先给你安排住所,所以不要担心!” 珞熙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进入逍遥山庄竟然如此麻烦?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之色,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因为我的师傅就在逍遥山庄当中。” 楚风云“哦”了一声道:“你的师傅是谁?” 珞熙喝了一口酸梅汤,咂咂嘴道:“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在山庄里排名十三。” 楚风云脸色立刻一变,眼睛闪过不可置信,道:“你是十三师叔的弟子?这怎么可能?” 珞熙凝视着他道:“如何不可能?” 楚风云向后一靠,缓缓道:“因为……十三师叔从不收弟子。” 珞熙不悦道:“我是他在山庄外收的弟子,难道也不可以?” 楚风云道:“你有何凭证?” 凭证?珞熙还真不知有何凭证?她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我知道他的招数,比如逍遥游的掌法……”她忽然站起身来,挥掌如风,招数如游龙戏水,连连向楚风云上身攻去,楚风云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抵挡,与珞熙过了几招后,他向后一退,道:“没错!果然是十三师叔的招数。” 珞熙眼睛一亮,微笑道:“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楚风云依然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可以。” 珞熙惊道:“为什么不可以?” 楚风云端起碗筷,给旁边的马又添了几道菜,接着道:“因为,十三师叔并不在山上。” 珞熙听到这个消息,险些跌倒:“他,他不在山上,那么他去哪里了?” 楚风云微微一笑:“这个十三师叔很奇怪,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除了掌门知道他的下落,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珞熙立刻道:“那么我去问掌门好了” 楚风云忽然笑了,摇头道:“掌门哪里是你说见就见的,连我都没有见过他呢。” 珞熙闻言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逍遥无痕的正面目,连本派的诸大弟子也没有见过。看来江湖中的人物,果然很神秘! 窗外刮起一阵风来,带来了阵阵清爽。 珞熙接着端起碗来,慢慢啜了几口,神色若有所思,外面渐渐又传来了马蹄声。 谁知这时候,楚风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就连旁边那匹马的脸色也似乎变了,珞熙立刻回头向门口看去,见外面走进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虽然背着光,还是可以看出她是个很美的少女,穿着淡粉的衣衫,向屋内迈了进来,黑发和轻柔的衣袂在风中飘扬,看来是那么超群绝俗。 珞熙觉得此人非常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缓缓向前走着,忽然莞尔一笑,直直向珞熙的桌子走了过来。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看上去似乎很轻,当她把包裹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只听“哐”的一声,桌子晃动得非常厉害。 包裹渐渐散开,里面露出了几样物品,纯金项链、钻石手镯、红宝石坠子…… 楚风云脸色一沉,几乎变成了锅底,他沉声道:“你又跑到哪里骗钱?” 少女柔声笑道:“谁骗钱了?我最近去了京城最大的,装成了那里的花魁,这可是我拍卖初/夜的财物。” 楚风云冷冷道:“初/夜?你有吗?” 少女轻声笑道:“正因为没有,我才带着钱财跑了出来!” 楚风云瞪着她,浓眉似乎打了个结:“不要用女人的声音对我说话,我几乎快要吐了。” 少女白了她一眼,扭着腰肢坐在珞熙身旁,忽然用男人的声音说道:“真差劲!” 珞熙听到她的声音后,心跳了起来,忙抬头仔细打量着她,看着她的眉毛,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假冒的岳芙蓉,再仔细一看,果然没错!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么,此人自从离开北松书院的时候,并没有安分地回到逍遥山庄,而是继续在外面招摇撞骗。 珞熙又仔细地瞧了他一眼后,发觉此人在项上挂着很精美的链子,把喉结完全遮挡起来,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脚,果然很大,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男人的味道。 若是他恢复了男装的话,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模样。 他目光一转,淡淡笑道:“师兄这次回来待多久?” 楚风云转过头不去看他,皱着眉头道:“应该会很久。”他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立刻大声说道:“你害怕我回来妨碍你,是不是南宫律?” 珞熙静静地看着他们,心想原来此人名叫南宫律,这个名字比起他的容貌,要有男子气概得多。 那么,此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装成女子的模样到处骗人钱财? 若是说,他因为练功走火入魔,造成他的心智大乱,这种事情实在不能令人相信。 珞熙知道这答案很愚蠢。 因为逍遥山庄的武功能令人轻易地走火入魔,那么,逍遥山庄绝对不叫逍遥山庄,而是被人叫作疯人山庄,一个时常扮成女人的家伙,四处坑蒙拐骗,令别人难以发觉,这也非常不可能。毕竟常在夜路走,哪能不撞鬼?北松书院不就被人揭露了一次? 逍遥山庄知道有如此败坏门风的人物,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此人出外行骗的时候,从不会打着逍遥山庄的名义,更没有用自己的真面目。所以,他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牵扯到逍遥山庄,但是山庄也不会因此,而对他网开一面。 于是,珞熙的目光再次落到桌面的包袱上。 珞熙忽然又觉得很奇怪,他骗得那么多的钱财,究竟要用到什么地方? 南宫律看到珞熙的目光,脸色一变,立刻把包裹紧了紧,放在自己的身旁。 他转头看向楚风云,不悦道:“这女人是谁?” 楚风云缓缓道:“是个朋友。” 南宫律撇嘴道:“是个怎样的朋友?” 楚风云叹了口气,无奈道:“是亲戚托付给我的朋友,准备加入逍遥山庄。” 南宫律闻言立刻眉开眼笑,他打量着珞熙,忽然道:“你会些什么?” 珞熙眨了眨眼睛,不安道:“我……会些功夫。” “功夫?”南宫律“扑哧”笑了起来,他摇头道:“街上卖艺的也会些功夫的。” 见他如此狂傲的模样,珞熙脸色一沉,道:“什么意思?” 南宫律笑道:“大概你还不知道逍遥山庄的规矩,那里,并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可以进来的。” 珞熙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时日色渐渐西斜,阳光依然毒辣,南宫律抬头望了望天色,用手扇了扇风,接着端起珞熙面前的冰镇酸梅汤,慢慢地喝了起来。 54、56 逍遥山庄 清晨,山道,雾色渐浓。 南宫律换了男子的发型,取下项链,却依然穿着女装。 途中,他叫唤着屁股很疼,会生疮,说什么也不肯骑马,楚风云只好雇了一辆漆黑发亮的马车,慢慢向逍遥山庄驶去,如此算来,一天一夜的路程延长为三天。 楚风云在外驾车,身披褐色披风,身旁放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珞熙与南宫律一同坐在马车内,只见他拿出一面精美的镜子,路上悉心地打扮着自己,甚至拿出包裹里的金银首饰,在身上佩戴起来……珞熙仔细地打量着他,发觉他的皮肤如凝脂般光滑,容颜比岳芙蓉还要美艳几分,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还是难以想象出他男装的模样。 南宫律穿戴完毕,接着小心翼翼地描画着眉毛,忽然马车连着颤动一番,他不慎画到了额头上,脸上出现一个连体“刀”字,他对着镜子颤抖起来,怒吼道:“楚风云,你故意的是不是?” 楚风云道:“坐马车的时候只能睡觉,你难道不懂?” 珞熙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宫律眉头一皱,嗔道:“丑女,笑什么笑?” 丑女?珞熙怔了怔,虽然脸上戴着□□,容貌却并不丑陋,甚至称得上清秀可人。只因珞熙害怕逍遥山庄以貌取人,所以做了个容貌尚可的面具。却被南宫律骂成丑女,可见此人多么自恋。 珞熙觉得好笑至极,她微笑道:“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南宫律用绣帕擦拭眉头,爱理不理道:“关你何事。” 楚风云在外面喝了一口酒,回头笑道:“因为他长得很像师傅死去的娘子,他为了哄师傅开心,所以才会如此模样,谁知师傅并不领情!” 南宫律脸色一变,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抽搐……半天才道:“不要胡说,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来,况且这人还不是逍遥山庄的弟子。” 楚风云冷冷笑道:“她是十三师叔的弟子,不算外人。” 南宫律顿时呆住了,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她是十三师叔的弟子?那么,她会……”他忽然转头看向珞熙,问道:“你会易容术?” 珞熙脸色一变,立刻摇头道:“不会。” 若是她此刻承认会的话,只怕南宫律会趴在她脸上,撕下她的□□。 南宫律道:“会不会做饭?” 珞熙答道:“不会。” 南宫律接着道:“会不会洗衣服?” 珞熙答道:“不会。” 南宫律挖苦道:“这些东西都不会,那么,你究竟会什么?” 珞熙脸颊顿时红到了耳根,咳了咳道:“我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 珞熙从没有如此羞愧过,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是处,南宫律眼睛里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是讥讽,又仿佛是好奇,道:“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珞熙怔了怔,没想到此人竟十分敏感,眼珠子转了转,沉吟了一会儿:“因为,我是公主身旁的替身丫头,除了保护她之外,别的统统什么都不会。” 楚风云扬了扬眉,觉得此话颇为有理,道:“难道她很照顾你?” 珞熙道:“还不错,至少吃穿都不缺。” 楚风云依然困惑道:“既然你是公主的替身丫头,她如何肯放你离开?” 珞熙抿了抿嘴唇道:“公主如今嫁给了你哥哥,当然不需要我了,毕竟驸马爷的武功那么高强,谁也欺负不了她,对不对?” 楚风云立刻骄傲地笑道:“没错。” 珞熙接着道:“所以,她也不需要我了……反正我什么也不会。” 南宫律忽然大笑起来,拍着楚风云的肩膀道:“这世上竟然有这等活宝,什么都不会,还敢出来闯江湖,你说她是十三师叔的弟子,这怎么可能?那位师叔可是逍遥山庄了不起的人物。” 珞熙眨了眨眼睛,立刻道:“他很了不起吗?” 南宫律笑道:“你连自己的师傅都不清楚?” 珞熙道:“不清楚。” 南宫律瞥她一眼,不屑道:“蠢才!” 楚风云叹道:“律,师傅告诫我们,人不可貌相……” 南宫律轻笑了几声,向车厢内壁靠去,躺在珞熙身侧,忽然抬眼看了看珞熙,笑道:“喂!如果逍遥山庄不要你,我可以介绍活儿给你。” 珞熙瞪着一双茫然单纯的大眼睛,道:“什么活儿?” 南宫律道:“你可以给我的师兄喂马!每月一两银子。” …… 雾越来越浓了,马车渐渐颠簸起来。 珞熙与南宫律在马车内坐了两天,看不清楚沿途的风景,南宫律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吃着客栈里带出的干粮,珞熙一直垂着双目,运功打坐,时间过得飞快。 楚风云忽然道:“前面就是逍遥山庄了。” 珞熙立刻翻身,把头探出车窗,两侧都是丘陵山脉,高低起伏,以及一望无尽的树林,绵绵密密的古树,四周皆是嵯峨的山石,颇有惊心动魄之意。参天的千年巨木,把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山中深幽暗密,并没有看到任何房屋建筑。 珞熙皱着眉头道:“我怎么没有看见逍遥山庄?” 南宫律笑道:“眼前这座山就是了。” 珞熙惊奇道:“山?那么人都住在哪里?” 南宫律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珞熙睁大了眼睛,只见雾色逐渐的、逐渐的向四周扩散,消失殆尽,眼前出现了皇宫一般的红色高墙,占地千顷的庄园,园内有山,似乎还有许多园中园,高大直挺的树木,穿林的幽幽小径,扑鼻而来的淡淡花香。 珞熙跟随楚风云进入山庄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大湖,颜色泛蓝,金色光闪熠在水面,闪熠在周围的草地上,旁边是铺着白色石子的小径,简直就是一处避暑胜地。 珞熙正在看风景的时候,忽然看到树林旁有一个很长的队服,似乎从树林外绕进来的,珞熙绕到树后一看,竟然有好几里长,都是些青年男女,有人衣衫褴褛,外貌形同乞丐;有人衣装奢华,仿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甚至还有些七八岁的孩童,被大人领在身后…… 珞熙忍不住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身后并没有人作答,她立刻回头一望,发觉楚风云与南宫律也瞠目结舌站在原地,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周围有几个紫衣弟子在此维持秩序,楚风云立刻唤他们过来,他们恭恭敬敬对楚风云行礼道:“师兄有何事?” 楚风云道:“近日山庄内可好?” 紫衣弟子答道:“庄内很好。” 楚风云道:“那么,这个队伍是怎么回事?” 紫衣弟子“哦”了一声道:“十三师叔前日回来了,他准备招收弟子,所以……” 楚风云立刻瞪圆了眼睛,高声道:“十三师叔……回来了?” 南宫律也大吃一惊,慌忙道:“他竟然要招收弟子?” 珞熙也很吃惊,看来她的师傅就在山庄的某处。 紫衣弟子道:“消息昨日才发了出去,谁知今天就成了这等模样。” 楚风云立刻摆了摆手,紫衣弟子再次行了个礼,接着维持秩序去了。 南宫律摇摇头道:“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都是想要加入逍遥山庄的。” 珞熙道:“为什么大家都想加入逍遥山庄?” 南宫律冷冷瞧了她一眼,鼻中发出不屑的哼声,两手抱肩道:“这个都不懂,你果然无可救药。加入了逍遥山庄就代表着财富、地位唾手可得,可以活得非常滋润。” 然后,他往身后的树干上面一靠,懒洋洋地注视着前方。 珞熙依然不解道:“想要财富可以去经商,想要地位可以参加科举,种田也能自给自足!” 楚风云道:“对于寻常百姓,这几者都行不通,没有本钱无法经商,没有家资无法入学,走仕途谈何容易,种地要承受旱涝等灾害,受人盘剥,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必须要经过别的途径——也就是成为江湖人物。” 珞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女帝执政,民不聊生。 人们只有期望别的生活方式,改变自己的命运,难怪说武林是另一个天地。 珞熙叹了口气,忽然拽住楚风云,哀求道:“楚小侠,不不,楚大哥,能不能带我去见师傅?” 楚风云已猜出她的意图,立刻道:“你不用说了,我没办法带你过去。” 珞熙道:“为什么不能带我过去?” 楚风云叹道:“逍遥山庄等级森严,二代弟子的住所非常隐秘,房屋周围机关重重,而我们这些三代弟子,也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进得去,所以你必须等待一些日子。” 珞熙点头道:“要等多久?” 楚风云道:“这个……” 南宫律笑道:“等什么等?直接参加比试就好了,过几日应该就要开始了,那时候,你的师傅,也就是十三师叔见到你,自然十分欢喜,师徒相认,皆大欢喜。” 珞熙立刻一拍巴掌道:“好法子,好办法。” 楚风云也赞成道:“不错。” 珞熙忽然道:“不过,你们刚才说什么弟子?难道还有高中低等?” 南宫律道:“刚才你看到的紫衣弟子,是三代弟子中最低等的,上面还有黄衣、白衣……” 珞熙道:“等等,你们是什么衣?楚大哥穿着黑色的,南宫律穿着女装……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道道?” 南宫律得意道:“我们二人是级别最高的弟子,所以不用穿那些颜色,行动也自由。” 珞熙道:“那么,你们的师傅又是何人?” 楚风云抬着头,骄傲地答道:“逍遥山庄排行第九。” 珞熙缓缓点头,前方的道路似乎并不好走,她的心中慢慢掠过一丝微妙的、模糊的、令人不解的惆怅。沉吟道:“如今,我该怎么办?” 楚风云立刻面带笑容,拍着胸膛,斩钉截铁道:“别的忙我帮不了你,但是这个考试牌,我可以给你很快弄到手。” 珞熙不可置信道:“难道,这些人都是在排队领牌子?” 南宫律叹息道:“那是当然,当年我来的时候,在外面排了三天三夜的队。” 楚风云也唏嘘道:“我可是排了五天。” 珞熙抽了一口冷气,叹道:“那么,这些人排队要多久?” 楚风云皱了皱眉头,用手指点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数人。 忽然身后有人道:“这些人,大概要排七天。” 珞熙立刻回头一看,见一个浅蓝色衣服的男子走了过了,手持长剑,身材修长,容貌俊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内功深厚,他的气度绝非寻常人能比,珞熙赞叹着,逍遥山庄竟然也有此出色的人物,若是个个都像南宫律,她几乎有种打包走人的冲动。 楚风云和南宫律脸色一变,低头行礼道:“见过大师兄!” 那男子嘴唇一抿,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道:“你们成日到处乱跑,连自家师傅也不要了?” 楚风云恭恭敬敬道:“大师兄,家师身子不好,想一个人静养。” 男子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南宫律道:“你又穿着女装?” 南宫律用手掠起秀发,冷笑道:“不让穿女装,逍遥山庄又没有这方面的规矩。” 男子缓缓道:“是没有这方面的规矩,但是,你也不要出去,给逍遥山庄脸上抹黑。” 南宫律阴郁地蹙起眉头,撇着嘴道:“我可是规规矩矩的。” 男子皱了皱眉头,目光盯向他手里的包袱,冷冷道:“但愿如此。” 他忽然看向珞熙,目光深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目光如炬,盯得珞熙浑身不自在,他忽然淡淡一笑,背起双手,缓缓向人群走去。 南宫律立刻对着他的背影直做鬼脸,等他走远之后,愤愤道:“这老男人事情越来越多了!” 珞熙笑道:“老男人?一点也不老啊!” 南宫律不屑道:“他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不老?就连十三师叔也比他小很多。” 什么?珞熙感到意外,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师傅大概有四十多岁,那张毫不起眼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细纹,如此说来,难道他一直易着容? 楚风云道:“十三师叔真厉害,听说他比我们大不到哪里去!今天大概才二十三,四岁。” 南宫律道:“这么年轻就当上二代弟子,真是让人羡慕!” 55、57 选拔考试 南宫律关上了门,似乎把所有烦心的事情都关在门外,他脱下了那件粉红色的女装,挂在他右侧的紫檀木衣架上,从衣柜里拿出一见深蓝绒的外衣,缓缓披在身上,接着用清水洗起脸来,当他回过身子时,已摇身一变成为俊秀的美少年。 不用借助于易容术,也可以变成不同的模样,实属罕见! 珞熙终于知道何谓大变活人,她瞪圆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律拿起一杯红色的液体,颜色仿佛鲜红色的血液,大概是逍遥山庄自己生产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杯子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他舒服的坐着,啜了一小口葡萄酒。 他慢慢睁开眼睛,忽然招手道:“你们怎么不喝?” 珞熙自从有过醉酒的经验后,再也不肯喝酒,她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南宫律立刻笑了起来,道:“逍遥山庄的人不会喝酒,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 楚风云解围道:“人家是女孩子,怎能够嗜酒如命?” 珞熙立刻对楚风云平添了几分好感。 南宫律也没有说话,他虽然喜欢华衣美酒,喜欢享受人生,但他从不强迫别人与他共享。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慢慢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把所有的珠宝首饰都藏在床下。 珞熙对他的行为更加好奇,他既然嗜财如命,为何会把财物放入如此随意的地方?她瞪着眼睛,缓缓回头看向楚风云,发现他丝毫没有在意的神情,正惬意地品尝着桌上的佳酿。珞熙知道这些酒的价格不菲,但是南宫律并不吝啬,甚至连最好的珍藏也拿了出来。 两人虽然坐了很久的马车,却丝毫没有睡意,珞熙从没有受过这种苦,浑身散了架似的,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请问,今夜我睡在哪里?” 楚风云微微笑道:“你就睡在此处!” 珞熙瞪大眼睛道:“你们睡在哪里?” 楚风云笑道:“我们也睡在这里。” 珞熙的脸涨红了,小心翼翼道:“可是,这里只有两张床。” 南宫律笑道:“我也知道只有两张床,所以我和师兄睡在床上,你就委屈一下,可以先睡在桌子上面。那里也只有你能躺着,毕竟,我和师兄太重了!” 珞熙打量了四周一圈,果然没有安身之处,忍不住叹了口气。 睡桌子?竟然让堂堂一国的公主睡在桌子上,这究竟成何体统?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们也该懂得何谓怜香惜玉,不安排住处不说,甚至还让她睡在这种鬼地方,珞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目光再次挪到楚风云的脸上,发觉他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异议。 楚风云大概察觉出她的不满,缓缓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山庄里来了不少人。” 南宫律接着道:“大家都是慕名而来的,而我们混江湖的人,名气都是大家给的,所以此番过来参加比试的人,我们山庄要有好的待客之道,宁可亏待自己人,也不能亏待了别人……所以目前房屋紧缺中。” 楚风云又道:“你目前不用露宿街头,算是不错的……” 南宫律又插言道:“没错!你要记住,所谓江湖之人,不拘小节,你就安心睡在桌子上吧!” 好一个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听上去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没有珞熙说话的地方。 于是,珞熙睡在了桌子上,枕臂而眠,身下仅仅垫了两个褥子。 屋内点着几支手臂粗的蜡烛,照得房内通亮。 珞熙用被子蒙着脸,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心想那匹马大概都比她的舒服得多。 楚风云与南宫律躺在床上,谈笑风生,正在说楚逸容的婚事,接着谈到公主的姐姐,当今女帝的风流韵事,南宫律似乎对女帝的生活颇为欣赏,话语中都是:“这个女皇当得好舒服,面首都是成打算的……后宫生活奢华,女帝的保养品都是世间罕有的宝贝,若是我能去趟宫里就好了!” 楚风云打趣道:“你也想当面首?” 南宫律立刻忍无可忍道:“喂喂!我只是想看看那些养颜之物,我才不想做面首!要当你当!” 楚风云立刻笑了。 南宫律接着道:“宫里奢靡,从不体谅百姓疾苦,难怪大家都要加入江湖!” 楚风云微笑道:“贪恋男色,本就太过分了,如此只能加速夏玑国的灭亡。” 南宫律感慨道:“贪欢之人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珞熙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她也知道姐姐的生活很荒唐,但是她已无能为力。 南宫律笑道:“但是,她有凤瑾君这种人做她的男皇后,夏玑国也许还算过得去。” 楚风云缓缓叹了口气,道:“凤瑾哥哥并不喜欢干预朝政,他这个人放逸惯了。” 听到凤瑾君的名字,珞熙忽然睁大了眼睛,三日前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用手指轻触着自己的嘴唇,那个温柔的亲吻已深深印在她的心里,可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苦,为何无法忘记他?为何会对这个男子念念不忘?她深深皱着眉头,劝诫自己不要想,不能想,心头的悸痛已化作一个囚笼,这些痛苦把她牢牢笼罩,虽然已逃出了婚姻的牢笼,却变成为另一种心囚。 南宫律不禁失笑道:“男人天□□江山,贪权势,他难道不喜欢?不追求这些?” “他不一样!”楚风云摇摇头,叹息道:“当年他的父亲为了巩固家族权势,让他与皇族联姻,他非常气恼!险些脱离上官家族,闹得父子反目!甚至于离家出走……” 南宫律道:“离家出走?” 珞熙怔住了,她没想到凤瑾君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家出走。 南宫律道:“不过,若是娶女帝那种人,我也不会愿意的。” 楚风云翻了个身,缓缓道:“谁说是女帝?他当时要娶的是惜月公主。” 南宫律道:“惜月公主?” 话音刚落,屋中忽然传出“扑通”一声巨响,两人连忙向门口看去,发现珞熙竟然从桌子上重重摔了下来。身子落在了地上,一条腿搭在桌子上,另一条腿挂在凳子上,头发散乱,那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像一只四脚朝天的兔子。 楚风云皱皱眉头,坐起身道:“你是怎么回事?” 南宫律立刻趴在床上,疯狂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床:“你是不是嫌桌子太小?” 珞熙摇了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用手扶着后腰,两条腿颤抖着,终于又爬上了桌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被子也忘了盖。 南宫律立刻止住笑声,道:“这人大概脑子摔坏了!也不怕半夜冻着?” 楚风云接着道:“你没事吧?” 珞熙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依然没有说话。 南宫律道:“你为何如此激动?” 楚风云道:“她大概是要见到师傅了,心情难免有些紧张。” 南宫律道:“没错,我们还是睡吧!免得影响了她。” 楚风云点点头,忽然弹指一挥,用内力熄灭了蜡烛,也没有在意珞熙是否还盖着被子,若是换成那匹马,他一定会亲自好好照料的,此刻,房内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当中。 珞熙睁着大大的眼睛,那迷茫的感觉,在脑子里飘浮着,眼前全部都是他的影子,是那一抹浅浅笑容,在皇宫的,在船舱内的,在听雨轩的,那俊美非凡的容颜!胸中似乎焚烧着一股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思念,如海浪般涌来,心痛得几乎快要崩溃! 她大口喘着气,心想如今她究竟是怎么了? …… 七日后,逍遥山庄,清晨。 弟子选拔比试,第三批很快就要开始了,珞熙早早就在试场外等候着,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揉着自己的纤腰,恨不能买几张狗皮膏药贴在背后,自从摔到地上之后,又连续睡了几日桌子,腰已经变得僵硬无比,每走几步都要揉捏一番。 她的举动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转头,就看到一位老者领着他的孙儿,和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步履蹒跚,一步步向队伍走去。 珞熙立刻满头乌云笼罩,忙把腰杆挺了起来。 忽然,锣声“哐”的一响,大门开了,珞熙便拿着黑色的考试牌,跟随众人进入了试场。 整个试场如同皇家的练兵场一样,密密麻麻都是人影,珞熙揉了揉眼睛,看到又有一批人从西门进入,如此算来,里面大概也有五六百人。 那么她的师傅究竟在哪里?于是,她抬头四处搜寻着,张望着,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场内考生太多,人影纷纷晃动着,她眼睛几乎都要花了! 忽然人群中传出惊叹的声音,珞熙忙向那里看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穿着红色的斗篷,脚下踩着一双漂亮的靴子,浑身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她向众人一抱拳,迈出莲花步,站在一块比她还要高出几倍的石头后面,伸出双手,吸了口气,竟把那石头一下下推动向前。 众人立刻惊叹不已,到处都是不可置信的声音。 石旁站着一个蓝色的身影,竟是珞熙七日前见到的大师兄,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册子,似乎是今日考试的名册。他面带笑容,看着眼前的少女,目露欣赏之意。 少女面带微笑,接着把石头向前推动了七尺,半滴汗也没有流淌。 众人拼命为她鼓掌,她妩媚一笑,随后身子一个到空翻,跳入了人群当中,掌声依然不停。 接下来是个身壮如牛的男人,他也站在石头前面。 大师兄忽然问道:“你可以不必尝试这项,旁边还有劈砖,举重物……” 那男人打断他道:“我就要试试这个,刚才那小妞都可以搬动,我又如何搬不动?” 大师兄叹了口气:“一人只有一次机会,你若是选错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那男人道:“无妨!” 大师兄也不再阻拦,只见男子在手上唾了一口,浑身一用力,满身的肌肉都暴了起来。他双手向石头上一推,却纹丝不动,那人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石头,接着再次用力,整张脸都累红了,还是丝毫不动,那人狂吼起来,如疯牛一般,结果不管怎么用力,石头也不会移动半寸。 大师兄立刻大笔一挥,把名字从册内勾除。 男子慌忙道:“要不我换个项目?” 大师兄摇了摇头道:“你走吧!” 男人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坐在那里撒泼,几名紫衣弟子正要上前,却被大师兄用手势拦了下来,他接着和颜悦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失败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男子道:“我不管,我是个粗人,不是什么君子!” 大师兄笑道:“既然你是个粗人,那么,我只好用粗人的方法把你请出去。” 男子瞪眼道:“你要做什么?老子不怕你!”在他眼里,这男人徒有一张好看的面孔,似是瘦弱不堪之辈,却不知眼前男人内力深厚,功力非常人所及。 大师兄微微一笑,他轻轻一挥手,如秋风扫落叶般,竟把此人从考场内抛了出去。只见空中形成了一条好看的抛物线,紧接着,外面传来“扑通”一声,此人竟掉入了墙外的湖泊之中。 大师兄轻轻拂了拂袖子,接着道:“下一个!” 此举杀一儆百,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一个接着一个,规规矩矩地排着队。 珞熙的考试牌号码很小,很快便轮到了她,她看了看周围所有的考试项目,忽然也对此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也来到巨石旁,很快就引来众人围观。 大师兄看着她,缓缓道:“你也换个地方去吧!” 珞熙眨着眼睛,笑道:“这个就很好。” 大师兄叹气道:“这可不是玩具。” 珞熙道:“我知道。” 大师兄忽然摇头道:“随便你。” 珞熙抿嘴一笑,绕着巨石走了几圈,忽然又停下脚步,看了巨石几眼,她缓缓抬手,刚把手放在巨石上面,还没用力,后腰竟然疼得直不起来,她低下头,整个人都靠在了石头上面。 周围的人全部大笑起来,大师兄也皱紧了眉头,缓缓提起笔,正要划去她的名字。 谁知珞熙竟又站回原位,动作之快,仿佛刚才是眼花一般。 众人立刻全都不笑了。 珞熙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口中念诵着口诀。 缓缓用手触及巨石,众人全部屏住呼吸。 只见她双手轻轻一推,一去,一来,一吸,那石头忽然晃动起来,众人以为她要把石头向前推,谁知居然像长在她的手上,被她整整转了一个大圈儿,竟如棉花团一般轻巧。说轻巧也不轻巧,地上已拖出了深深的痕迹来。 众人再次发出了惊叹,声音比上次还要大,有人立刻鼓起掌来。 有人甚至道:“再来一次!” 大师兄的目光带着一丝怀疑,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忽然道:“通过。” 珞熙心想此举定会引人注目,或许连师傅也会被吸引过来,于是她眨着眼睛,目光挪向人群外,四处眺望着,果然没有令她失望,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身青衫,那副模样,那种神情,和两年前甘露寺的高手一模一样,如果此人不是她的师傅,又是何人?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珞熙心脏一抽,眼泪似乎也要流了出来,似乎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倾诉,是师傅,不是,应该是她的亲人才对!她嘴唇颤抖着,想从人群里跑了出来,谁知众人包围着她,怎么也不肯让开。 珞熙终于忍不住,高声道:“师傅!师傅!” 56、58 相见时难 珞熙大声喊道:“师傅!师傅!” 如今她已换了一副模样,但是师傅就是师傅,她的师傅是世上最敏锐的,最特别的。 若是从刚才的招数上判断,定能够猜出她的身份。 谁知他竟似没有听到一般,没有看到一般,身影在人群里晃了晃,忽然消失不见了! 他为什么会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依然像阵风一般。 珞熙瞪大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因过分的激动,忘记了施展轻功,忙纵身一跃,从众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她跳得很高,飞得很远,众人惊叹着,身后又传来阵阵掌声。 …… 珞熙在空中环视一周,果然看到了师傅的身影。 他正不紧不慢地向大殿内走去,这个大殿的外观好庄严,好气派,珞熙忙紧随其后,三步并作了两步,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紫衣弟子拦了下来,紫衣弟子见她不过是个衣着普通的少女,脸上顿时显露出了轻视之色。 越是身份低贱的东西,越是容易看低别人,狗属于这种动物,人也有这种根性。 左侧的紫衣弟子冷笑道:“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进来的,还是滚回去吧!” 珞熙脸色一变,道:“凭什么我不能进?” 右侧的紫衣弟子两手抱肩,扬眉道:“这里是文试的考场,里面正在考试!” 距离大殿还有几十个台阶,珞熙的目光向高处扫了扫,却什么也看不见。 珞熙道:“我想找里面的十三……师傅,能否替我通报?” 左侧的紫衣弟子顿时笑了起来,鄙夷道:“你这种乡下人,一定不懂规矩,以为自己是谁?想见谁就见谁?十三师叔怎是你说见就见的。” 珞熙道:“那我在这里等。” 右侧的紫衣弟子叉着腰,大声道:“等人也不行!里面正在考试,大家都是通过了武试的人才,像你这种人能不能进来,还是通过武试再来吧!” 珞熙道:“我已经通过了武试!” 两个紫衣弟子相视大笑起来,道:“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们见多了。” 珞熙紧紧皱起了眉头,紫衣弟子笑道:“我们都没有通过武试,苦苦熬了三年才成了逍遥山庄的普通弟子,你若是真想加入逍遥山庄,可以像我们一样,给山庄捐上一笔钱财再说。” 珞熙虽能忍得住,有人却忍不住了。 那人站在珞熙身后道:“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她已经通过了武试!我说你们就是想咬人,也要看清楚自己的分量!” 紫衣弟子立刻抬头道:“大胆!” 当他们看清来人的身影后,脸色一变,竟规规矩矩地站回了原处。 如此情形,就像两只恶狗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珞熙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站着一位穿红色斗篷的少女,正是刚才推动石块的女孩。 她竟然是位娇美可人的少女,穿着轻薄的衣衫,腰间系着红绳子,她容貌非常美丽,身材也凹凸有致,但是她最动人之处,不是她的容貌,也不是她的身段,而是她动人的神采。 一对弯弯的眉毛,新月般的眼睛,嘴唇也弯弯翘着,看来就像是个浑身带笑的喜福娃娃,甜美的笑容仿佛春日绽放的花朵,无论谁看见,都会产生欢喜的那种。 此刻,珞熙并不欢喜,她与师傅迟迟未见,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珞熙忙对她点了点头,那少女也微微勾起嘴唇,目光中带着对她的赞赏。 但现在她却好像对珞熙更感兴趣,她盯着珞熙看了很久,忽然开心地笑道:“我没想到你竟然和我一样,懂得四两拔千斤,尤其是把石头吸在掌中,要有很强的内力才可以做到。” 珞熙淡淡道:“雕虫小技而已。” 少女笑得如春花绽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珞熙道:“我叫珞熙。” 少女笑道:“好名字。” 她似乎对珞熙颇有好感,忽然凑到珞熙身旁,上下打量着她,眼睛里闪耀着动人光芒,此刻珞熙并不想和她说话,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她只能笑一笑,只能离开这里。 于是她向考场慢慢走去,却没有注意到少女失望的神情。 “等一等!”少女忽然喊道。 “……”珞熙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她瞪着眼睛,撇着嘴道。 常人若是不想问你的名字,只是因为对你不感兴趣。 少女似乎并不懂得这些,她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浓浓的不满。 珞熙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叹息自己为何总是遇人不淑? 少女忽然拦阻在她面前,笑道:“你在叹气?你为什么叹气?” 珞熙无奈道:“一个人心里难受的时候,总是会叹气的。” 少女道:“你很难受?” 珞熙慢慢道:“嗯。” 少女拍手道:“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难受。” 珞熙忍不住道:“哦?你知道什么?” 少女道:“因为你很想成为这里的弟子,但是这次比试只能选出二百多人,真正可以跟随师傅的弟子,大概只有二十位,其中,女弟子的数目就更少了,大概只有四五个。” 珞熙道:“那又怎样?” 少女冲她做了个鬼脸,笑道:“因为我是你强而有力的对手,所以你觉得自己会被淘汰,所以你心里面非常的,非常的难受!” 珞熙有些哭笑不得,她叹息道:“你很聪明,很聪明。” 少女笑道:“我当然聪明了!” 珞熙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立刻悠悠然道:“想知道我的名字不是那么容易。” 珞熙又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少女忽然大声道:“我叫卜笑儿。” “卜笑儿?”珞熙慢慢回头。 “没错!”说完她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知道了。”珞熙接着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语落,珞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卜笑儿慌忙招手道:“喂喂!你不要走啊,马上就要考试了!” 珞熙立刻站定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考试?莫非是殿内的考试? 卜笑儿再次跑到她身旁,眨着眼睛道:“刚才啊,我们两个都通过武试,而且分数都不低。” 珞熙道:“那又如何?” 卜笑儿又笑了笑道:“接下来的文试,你有没有把握?” 珞熙道:“还好。”毕竟她饱读诗书,在北松书院也温故而知新了一番。 卜笑儿拍了拍手,她的下一句话就令珞熙汗颜,卜笑儿缓缓道:“你能否给我抄一抄卷子?” 珞熙瞪大眼睛道:“什么?” 卜笑儿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很快的接着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后面的考试……并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所以我想和你合作,两个人才好排除万难,” 珞熙却道:“免了!” 卜笑儿急道:“我给你五两银子。” 珞熙眼角抽了抽,接着迈腿向前走着。 卜笑儿又道:“十两银子,怎样?” 珞熙依然毫不理会。 卜笑儿又跑到她身旁,拦住她道:“二十两,不,三十两,这笔钱都可以买个下人了,如何?” 珞熙被她缠得紧了,皱着眉头,忍不住道:“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能不能不要烦我?” 卜笑儿立刻惊愕地张开嘴巴,嘴里就像塞入了一个鸡蛋,怔怔地看着她。 忽然锣声又起,一群人从殿内纷纷涌了出来,有人眉开眼笑,有人垂头丧气。 接下来武试通过之人,手里拿着自己的考试牌,依次进入殿内。 珞熙虽然想挤在前面,无奈此处男尊女卑,所有女子都被排到了队尾,珞熙一看,共有二十多名女子,卜笑儿此时却不见了身影。 最后,珞熙跟随众女子入内,两名紫衣弟子对她恭恭敬敬,丝毫没有刚才张扬跋扈的模样。 场内已经坐满了人,她再次吸了口气,目光在考场中四处搜寻着。 师傅的身影刚才明明在这里出现过,为何此刻还是看不到他? 忽然她看到场内还有一个房门,门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缝隙。 她的直觉就是师傅肯定在这房子里面。珞熙连忙也跑了过去,远远从缝隙中看见,里面坐着一个青衣男子,这套行头她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无法看清楚脸孔,她也知道此人就是师傅。 珞熙心内狂喜,连忙向门口走去。 忽然有人拦在她的面前,珞熙抬头一看,竟然是大师兄。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先坐下来考试。” 珞熙道:“里面有我的熟人,我要进去,你不要拦我。” 大师兄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是来考试?还是来打探消息?休怪我不客气!” 他竟然把珞熙当作了探子,甚至拿出了手中的剑。忽然两个人左右拦阻住了他,珞熙定睛一看,竟然是楚风云与南宫律。 大师兄嗔道:“你们不去监考,在这里做什么?” 楚风云一脸认真道:“她并不是什么探子,我可以作证,大师兄。” 大师兄扬眉道:“此话当真。” 南宫律在一旁帮腔道:“当真,当真,他可以用自己的马头担保。” “马头?”大师兄皱着眉头。 “我可以用人头,马头不可以!”楚风云慌忙道。 大师兄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忽然身后传来“扑哧”的笑声,珞熙终于忍不住笑了,她一边微笑着,一边摆手道:“我这就去考试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话音一落,忽然她的腰又开始疼了,她忙扶着腰,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面走去。 大师兄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眼中依然流露出怀疑之色。 珞熙虽然决定参加第二场考试,忽然又发现一个问题,座位都被挤满了,甚至有两人挤在一处,这下该如何是好? 忽然有人向她招手,珞熙定睛一看,竟然是卜笑儿。 她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招呼珞熙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珞熙抿了抿嘴,只好照办。 看了看卷面,发觉里面的考试内容非常简单,竟不是科举考试的圣贤之论,珞熙的满腹经纶竟然没有用武之地,想想这里的人物有几个能学习文字,所以她随意在上面写着答案,很快便答完了。 忽然听到卜笑儿轻声与她说话,她抬头一看,见卜笑儿挠了挠头,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道:“把你的考卷斜过来,我想看一看。” 珞熙皱了皱眉头,随意把考卷向外一放。 卜笑儿笑了起来,她轻声道:“多谢!多谢!”随即抄袭了起来,甚至一个字也没有改。 珞熙不经意地看见她连名字也抄袭了,忙咳了咳。 卜笑儿立刻把名字用墨汁涂抹掉,留在卷上一片黑色,甚至弄到了桌子上,真是一片狼藉。 她接着把卷面翻了过来,没想到卷后竟然也有题目。 珞熙忙把自己的卷子翻了过来,本以为一张卷子已经答完了,谁知背后还有一张,当珞熙看清楚后面的问题后,双手立刻颤抖起来,该死,该死,这究竟是什么问题? 珞熙自言自语道:“逍遥山庄是何时建立的?见鬼,谁知道是何时建成的?” 卜笑儿忽然在她身旁道:“二十年前。” 珞熙立刻看了她一眼,微微迟疑了一下,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下一个题目珞熙更不知道怎么答,她咬着嘴唇,轻轻出声道:“第二个问题,逍遥无痕掌门座下有多少亲传弟子?这个……怎么说?” 卜笑儿道:“五十个。” 珞熙提笔即写,接着问道:“逍遥山庄排得上名次的,有多少人?” 卜笑儿道:“十三个。” 珞熙怔了怔,没想到师傅是刚好排上名次的人物,她顿了顿道:“这些人中,有谁收过弟子?” 卜笑儿道:“三、五、七、九、十一,加上现在的这位十三师傅,共有六个。” 珞熙心想难道不是全部收弟子?她压低声音道:“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卜笑儿道:“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珞熙一愣,接着道:“你师傅是谁?” 卜笑儿微笑道:“你的师傅,就是我的师傅。”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卜笑儿干脆说道:“珞熙,我是你的师姐,师傅派我来接你的。” 珞熙“咦”了一声,想想卜笑儿的一举一动,果然都是对她有利,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心中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竟然凭空冒出一位师姐,喜的是师傅果然没有忘记她。 珞熙再次问道:“真的吗?” 卜笑儿道:“当然是真的,师傅他早就看到你了。” “我想也是。”珞熙眼睛一红,忍不住开心道:“那么,师傅究竟是何时教你的?” 卜笑儿的眼睛清亮而闪烁,唇边带着俏皮的微笑:“说了你可不要嫉妒!他可是整整教过我七年的时间。” 57、59 师傅大人 珞熙背着包袱,走在青石色小路旁,穿过薄雾,远远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栋漂亮的小屋子,浅灰色墙,暗红色的屋顶,淡淡白烟从烟囱冒出,正是卜笑儿的住处。 自从珞熙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亲人,身心虽然自由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眼前无亲,无故,饭菜难以下咽,睡觉没有床铺,就连起夜也要跑到很远的地方。 珞熙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发觉出门在外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值得庆幸的是,珞熙自从认识了卜笑儿之后,终于可以从楚风云的桌子上解脱了。 她出门时仔细看了看那张桌子,上面竟然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珞熙天生皮肤娇贵,就是褥子下面放几粒豌豆,也会觉得浑身难受,何况如此粗糙的原木桌子。看来,吃苦耐劳并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况且她整日面对着与马私语的男人,还有对着镜子贴花黄的男人,这简直是一种疯狂的折磨。 珞熙站在门口整了整衣衫,敲开房门,屋内露出了卜笑儿甜美的笑容。 房内传出淡淡的香味,珞熙环视着四周,看到桌子上摆着精美的花瓶。 花瓶内插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似乎是今晨才插进去的。 虽然屋内只有一张床,至少可以令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同衾而眠。 珞熙把包袱慢慢放在桌子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她依然把财物留在楚风云那里,虽与卜笑儿相识,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随身带着财物是极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一笔价值不菲的财物,当然不是放在楚风云的房内,也许是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楚风云私人的马棚,珞熙潜入其间,在马身下挖了个深坑,把财物全埋入地下,周围掩饰得天衣无缝。 楚风云毕竟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虽然平日悉心照料马匹,却很少敞开窗子透透气。 珞熙完成如此重大的任务后,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异味。 珞熙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努力与卜笑儿保持着距离。 回到屋内,卜笑儿立刻脱了鞋子,跳到床上道:“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珞熙立刻脸红道:“还好,总之是该洗了!” 她自从离开了京城,来到逍遥山庄后,几乎有十天没有洗澡! 卜笑儿在床上滚了一圈,大大咧咧道:“很好,很好,我已经半个月没有洗澡了!” 珞熙怔了怔,发觉此人与众不同,甚至非常有趣,哪有女孩子如此不懂得遮掩。 卜笑儿接着道:“要不,今晚我们烧水沐浴?” 珞熙立刻笑道:“好呵!” 卜笑儿拍了下手,已从床上跳了下来,大声道:“好好好,今夜要加深我们的感情,我们两个要坦诚相见……烧水!洗澡!” 小屋外,白烟更浓,屋内炉火熊熊。 很快水便烧好了,可惜屋中并没有木桶,也没有大木盆。 卜笑儿拿出两个精美的小木盆,把水倒入其中。 又接着烧了一壶水,把所有的木炭都送入炉内。 两个少女掩好了门,脱去衣物,扔在凳子上,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赤身坐在凳子上面,卜笑儿的目光一直盯着珞熙,一双眼睛比屋内的灯烛还要亮,令珞熙浑身不适,她忙用手掩住胸膛,大声道:“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我有的你也有,不是吗?” 卜笑儿笑得像个天使,缓缓道:“我猜,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 珞熙侧着脸道:“为什么这么说?” 卜笑儿道:“因为你的肌肤柔嫩如水,洁白如玉。”她一边说话,一边在自己身上撩水,她忽然笑了笑,舀起一瓢水,洒到珞熙的身上。 珞熙叫了一身,也不甘示弱,甜甜一笑,双手掬水,也把盆内的水泼在卜笑儿的身上。 两个少女立刻放声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屋内回荡着。 洗到中途的时候,卜笑儿站到珞熙身后,端着木盆,在她头顶上慢慢浇水,每次热水顺着白嫩的颈部淋了下去后,那粉红的花蕾上就挂着两颗小小的水珠,仿佛花瓣上晶莹的露珠。 她见珞熙闭着眼睛,忽然诡异一笑,伸出狼爪,摸向她的浑圆…… 珞熙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脸色惨白,从凳上跳了起来。 卜笑儿顿时大笑道:“天哪!我又没用烫水浇你,你也太紧张了!” “你,你……”珞熙嘴唇颤抖着,捂着胸前,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卜笑儿缓缓放下木盆,拿起桌上的衣衫,把肚兜套在胸前,喜滋滋道:“没想到手感真好,我若是个男人,肯定要天天摸的!” 珞熙脸色顿时由白变青,又羞又恼道:“你……你下流!” 卜笑儿把衣物扔到珞熙面前,眼波闪动着,转头笑道:“大家都是女人,你害怕什么?难道说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珞熙忙把衣服套在身上,瞪眼道:“你太过分了,女诫上说,女人之间也要止乎于礼的!” 卜笑儿立刻笑道:“喂,我真受不了你的口气,文绉绉的,酸死了!” 珞熙吃惊地看着她,她从没有听到有人如此说她,瞪大眼睛道:“酸?” 卜笑儿叹道:“酸啊!比酸白菜还要酸。” 珞熙瞪着她,似对她的话语非常不满,她立刻沉默不语。 卜笑儿并没有在意她的不满,突然大叫道:“我饿了。” 珞熙怔了怔,再次瞪圆了眼睛,就好像忽然不认识她一样。 卜笑儿的肚子里发出“骨碌碌”的声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声道:“其实啊!我最喜欢吃酸的东西,而且今天忙了一天,现在我已经快要饿死了,送宵夜的人怎么还不来?” 珞熙道:“谁会来送宵夜?” 她从不知道萧遥山庄有人会送宵夜,她在楚风云那里住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半个送宵夜的人。 卜笑儿道:“师傅会送宵夜过来。” 珞熙这下子更惊奇了,只听过徒弟给师傅端茶递水,还没有听过师傅给徒弟送宵夜。 卜笑儿眼珠转了转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的师傅今夜会来。” 珞熙道:“难道他每晚都送饭菜给你?” 卜笑儿道:“没错,徒弟要是饿死了,将来谁还能伺候师傅?” 珞熙抽了口气道:“当初他住在甘露寺的时候,我可是天天给他送饭的!” 卜笑儿瞥她一眼道:“你真可怜!” 过了一会儿,外面竟然下起了毛毛雨,珞熙同情地看了卜笑儿一眼,认为今夜绝不会有人送饭菜过来,卜笑儿却依然谈笑生风,甚至在桌上摆好了碗筷。 忽然有人敲门,卜笑儿立刻乐颠乐颠去开门,一刻也没有耽搁。 进来一位中年青衣男子,珞熙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师傅。 两年未见,珞熙心中激动不已,她眼中含着泪,细细打量着师傅。 他衣着朴素,眼角布满了皱纹,看上去似乎已有四十岁,但他眼睛却很年轻。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身旁还站着位白衣男子,就像逍遥山庄所有白衣弟子一样,他手里提着一个饭匣,共三层,虽然盖着盖子,但浓郁的饭香味已从里面飘了出来,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酒味。 卜笑儿虽然脸上带笑,嘴上却抱怨道:“师傅你来晚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她口中说着师傅,眼睛却瞄向了旁边男子手中的饭匣。 师傅摇头笑道:“臭丫头,就知道吃!” 白衣男子把饭匣放在桌子上,卜笑儿立刻把珞熙拽到了桌子旁边。 珞熙好久没有见到师傅,本想先给师傅行礼,谁知却被卜笑儿按在凳子上,打开饭匣,一股浓郁的酒香味飘了出来,珞熙眼睛眨了眨,并没有看到任何酒瓶放在里面。 师傅正襟危坐,看着她们,笑道:“这些菜都是用逍遥山庄的美酒炒出来的,味道很特别。” 卜笑儿忽然撇嘴道:“师傅真偏心,珞熙一来,你就把特色菜送上来了!” 珞熙目中露出感激,柔声道:“谢谢师傅。” 师傅笑道:“过去吃了你那么多东西,现在我也该照顾你了。” 珞熙道:“孝敬师傅,是徒弟应该做的。” 卜笑儿道:“瞧瞧,嘴真甜,真有礼貌,难怪师傅对你倾囊相授。” 师傅眼中含笑道:“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怎能怪我?” 卜笑儿不依不饶道:“我不管,总之师傅就是偏心!” 师傅叹息着摇头,珞熙立刻笑了起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非常起劲,白衣男子慢慢把饭菜摆在桌子上面,在珞熙面前放下一碗甜汤,珞熙正与师傅说话,没有注意到眼前,一伸手险些把碗弄翻。 白衣男子飞快地稳住碗筷,手法如风。 珞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低着头,神态平常,心里也未在意。 卜笑儿接嘴道:“师傅总是不肯提起你,我问什么都不说,害得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珞熙笑道:“师傅和我只有半年之缘,互相了解得并不深。” 师傅也道:“当时,我见她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习武可惜了!” 卜笑儿立刻看向珞熙道:“你看,师傅多么欣赏你,肯定是对你偏心的!” 珞熙两手扶碗,笑而不语。 师傅终于忍不住道:“什么偏心?快些吃吧,这么多饭菜竟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他本就是豪爽之人,这翻话语,令珞熙怀念无比。 卜笑儿也大声道:“开饭,开饭!” 珞熙立刻低头就吃,饭菜入口,异常香甜,这几日,她嚼着清淡的饭菜,索然无味的豆腐青菜,都快要忘记大鱼大肉的美味了。 珞熙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口中顿觉干渴,可惜甜汤已经饮尽,忙在桌子上摸索起来,忽然一杯清茶放在了她的面前。 珞熙抬头一看,竟是师傅身旁的白衣男子,他淡淡道:“请用。” 他的声音出奇得好听,珞熙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虽然房内昏暗,此人轮廓如雕塑一般,模样算得上俊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除此之外并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珞熙立刻道:“谢谢。” 白衣男子道:“不客气。”继而站在师傅的身旁。 卜笑儿顾不得形象,大声笑道:“你是不是饿了很久?” 珞熙红着脸,点了点头。 卜笑儿接着道:“只要以后跟着师傅,怎么都饿不着你。” 师傅也道:“笑儿说的没错,以后一切慢慢就会好的!” 珞熙又点了点头,心中生起感激之意。 师傅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我平时所收的弟子,功夫悟性都是最好的,只要来到逍遥山庄,就必须按山庄的规矩,先要通过山庄的考试,才能真正成为我的入门弟子。” 卜笑儿道:“好麻烦!” 师傅忽然大声笑道:“不过,你们两个都通过了考试,明天就是我真正的入室弟子了!” “真的?”卜笑儿开心地跳了起来,拉住珞熙道:“你听到了吗?喂喂?” 珞熙的脸色有些苍白,卜笑儿把她晃得头晕,不过她确实有些头晕了! 如果说,无论酒量多差的人喝下一杯酒也不会醉,那么珞熙就是酒量差到了极处的人,就连吃上几口酒菜,竟使珞熙渐渐感到有些不适,虽然这饭菜的味道非常不错,甚至比她吃过的任何酒菜都要好吃,但是她似乎…… 卜笑儿也察觉出不对,她大声道:“喂,你怎么样了?” 珞熙看到卜笑儿惊奇的脸,那张脸渐渐扭曲,似乎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天旋地转起来。 这次她聪明了许多,一句话话也不说,身子前倾,“扑通”一声倒在桌子上面。 …… 夜里,她依然头疼欲裂,腹中如火燃烧,她轻轻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几滴水落入了她的口中,似乎是从头顶低落下来的。 她用力睁开眼睛,发觉眼前一片明亮,四处都点着蜡烛,一层接着一层,闪耀着,晃动着,闪亮如梦境一般。她努力回忆着,想起自己不是与卜笑儿在一起么? 可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耳边似乎传来阵阵风声,莫非这是自己的梦境? 忽然她发觉身旁有人,她努力把头偏向另一侧,却看到了梦中的另一番景象。 凤瑾君披着白衣,坐在她的身旁,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醒了?” 珞熙心里一惊,酒也醒了一大半,她结结巴巴道:“姐……姐夫!” 58、60 悔不当初 珞熙注视着面前的这张脸,是这样的英俊儒雅,这样的神采奕奕。 珞熙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两眼闪动着光芒,苍白的脸色泛起淡淡的红晕,脸庞如娇艳的山茶花,美艳不可方物,她嘴唇颤抖道:“我是在梦中么?” 如果说这是梦境,眼前的人却离她只有几尺之遥,却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凤瑾君脸上浮过一丝浅笑,淡淡道:“不是做梦。” 珞熙仿佛化石般呆坐在床上,她的眼光蒙蒙如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日未见,却如隔三秋。当日一别,已成追忆,今日相见,珞熙心中已百感交集。 她的声音微颤道:“姐夫!” 凤瑾君也开了口,声音悦耳,略带温柔,却有种令人震慑的威严:“我不是你的姐夫。”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刺入她的心中。也像一个巴掌忽然打在她的脸上。 人,仿佛活得越久,会变得越敏感,越胆怯了。没错!当初是她先离开京城,离开了亲人,放弃身为公主的一切,眼前的男子与她还有何瓜葛?他此刻不认自己也是应当。 珞熙眨着双眼,睫毛飞扬,眼里涌上一股热浪。 凤瑾君叹了口气,身子靠前,伸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缓缓道:“熙儿,这里并没有你的姐夫,因为,这里只有上官凤瑾。” 珞熙立刻睁大了眼睛,深深凝视着他。 上官凤瑾这个名字,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不代表朝堂上的凤瑾君,也不代表女帝的夫君,更不代表珞熙的姐夫,眼前的上官凤瑾只是个普通男子,一个有情有意的男子,一个与情人私会的男子,此刻,他的眼中,心中满是相思之意,他抬头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用手扶起她的脸颊,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珞熙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的唇是酥麻的,她的头脑似乎完全不能思考。 她顿了顿,忽然道:“这是哪里?” 上官凤瑾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笑道:“这是逍遥山庄的禁地。” 珞熙惊道:“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上官凤瑾缓缓凑到她耳边,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你难道只关心这个,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见你?”珞熙脸一红,她脑子现在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心里甚至有种□□的感觉,有些欣喜,有些兴奋,有些蠢蠢欲动,就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爬,此刻,她已不自然得连手脚也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上官凤瑾缓缓坐在一旁,凝视着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非常,眼光温和而深沉,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由叹息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令我心寒!”他的声音很低沉,有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魔力。 珞熙怔了怔,心中的幸福瞬间消散,几乎是惊愕地望着他:“心寒?” “不但心寒,甚至心痛!”上官凤瑾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闪动着,眼中带着责备之意,忽然扬起声调:“你真的舍得狠心离开我?忍心……永远不来见我?” 珞熙的脸忽然发热了,他的话正中要害,使她感到羞愧。 她的心脏似乎也抽紧了,浑身上下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仿佛在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上官凤瑾的声音依然在她耳边回荡着,就像狠狠抽了她一鞭子,更加令她汗颜。 他接着道:“我甚至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珞熙慢慢垂下了头,眼睛不敢看他,嘴唇也毫无血色。 她的离开对他若是残忍的,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思念,令她这几日苦苦煎熬着,痛苦得几乎要崩溃了!甚至连发泄的地方也没有,她第一次知道想念一个人是多么揪心的事情。她低着头,任凭他斥责着! 此刻,他忽然也不语,室内变得非常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急促不稳的呼吸声。 珞熙并不想辩白,她自知理亏,想说话,但无从开口,这种无言的宁静,只觉得空气令人窒息,心中渐渐慌乱起来,令她更不知如何面对。 上官凤瑾忽然道:“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你,还想躲避我?” 珞熙立刻摇了摇头,此刻她哪里还想离开他。 上官凤瑾忽然伸出右手,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道:“看着我。” 他的语调带着命令,令人无法抗拒的命令,珞熙心中怦怦乱跳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眼睛瞅着上官凤瑾,带着怯意,带着畏缩,眼波流动着,柔得仿佛池中之月,月下之水。 她眼中含泪,泪眼婆娑,仿佛一朵楚楚动人的水莲花。 女人的眼泪,不但可以令一个盛怒的男人变得理智,也可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偏偏,上官凤瑾并没有为之所动,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眼底闪过一丝愠色,珞熙似乎感到了一丝危机,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她的身子已经自行跳开了,谁知上官凤瑾竟把她给拽住,狠狠拉到自己的怀里,双臂用力箍着她的身子,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珞熙挣扎了几下,用力吸了几口空气,喊道:“我错了!我错了!” 上官凤瑾道:“真得知错了?” 珞熙忙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 上官凤瑾道:“可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珞熙□□道:“你要做什么?” 上官凤瑾冷冷道:“我要打你!” 珞熙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男人打女人可是世上最恶劣的行径。她向来最瞧不起这种行为,更不能相信上官凤瑾会如此对待自己,谁知她想错了,甚至是大错特错。 一瞬间,身子被他翻了过来,她已趴在了上官凤瑾的腿上,他扬起右手,用力抽打着她的屁股。开始两下很重,珞熙立刻惨叫起来,她从小到大也没被人打过。如此一来,她的高傲的自尊心也完全受不了,她几乎发狂了,一面尖叫,一面展开了抵抗,上官凤瑾立刻点了她几处穴位,令她完全无法动弹。珞熙依然大声叫道:“放肆!上官凤瑾!不许碰我!你是个大混蛋——” 慌乱时刻,她竟然爆出了粗口,仿佛把所有对他的思念,咒骂了出去。 上官凤瑾皱了皱眉头,手里放轻了动作,并没有太用力,珞熙却叫得很大声。叫着叫着,她竟然哭泣了起来,眼泪顺着上官凤瑾的裤子流了下来,鼻子也开始抽了几下,模样说不出得可怜。 上官凤瑾并没有停止,每打一下,就在她臀部多停留了一会儿。 渐渐的,渐渐的,抽打转变为轻轻揉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抚摸着她,叹息道:“熙儿,有时候觉得你一点儿也没变。” 珞熙趴在他腿上,鼻中哼了哼,原先的歉意,如今也荡然无存。眼前这个男人,已从翩翩而至的美男子,变成了欺负少女的无良恶魔。但是,尽管他打了她,并没有令她痛苦不堪,甚至令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原先心中的种种阴霾,以及不痛快都烟消云散了。 他与她的隔阂似乎也已不见。 珞熙忽然道:“喂,你可以高抬贵手了么?” 上官凤瑾立刻笑了起来,道:“当然。” 他立刻出手如风,解开了珞熙身上所有的穴位。 珞熙□□般叹了口气,慢慢爬起身子,揉着屁股,愤愤道:“你好狠心,打得我好疼。” 上官凤瑾道:“我本该打得再重些。” 珞熙不悦道:“为什么?” 上官凤瑾道:“因为你对我更狠心。” 珞熙忽然看着他,眼里带着困惑:“刚才……你好像点了我的穴位?” 上官凤瑾静静地看着她,双手抱肩道:“点了又如何?没点又如何?” 珞熙立刻坐在他身旁,瞪着他道:“你会武功?” 上官凤瑾柔声笑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你这个人太讨厌了,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珞熙揉了揉头发,脑袋有些乱蓬蓬的,她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拒婚?” 上官凤瑾眼睛一眨也不眨,道:“什么拒婚?” 珞熙脸色一变,怒道:“不要装傻?当初你,你明明和我……”说着说着,她的脸忽然变红了,此刻,她的行为,就像在指责过去的恋人为什么会变心一样?这是相当没有风度的行为。 上官凤瑾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原来你是说……当初我为何会拒绝了你的婚事?看来你已经完全记起来了……” 珞熙接嘴道:“记起了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还有,我又该想起什么来?” 上官凤瑾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唉!我看你啊!真该把脑袋放在冷水里浸一浸才对。” 珞熙脸色顿时一变,怒道:“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叹息道:“意思很简单,当初……明明是你拒绝了我,也明明是你抛弃了我。” 珞熙完全怔住了,她不可置信道:“我?拒绝你?” 上官凤瑾又叹息道:“没错,我没有质问你,你却先质问我,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珞熙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拒绝如此美好的一桩婚事。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若是现在,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才对,眼前的男子,明明是她内心憧憬的情人,梦想中白马良人。如今却成了那英俊潇洒的姐夫,高雅迷人的姐夫。 她的心很痛,低着头,眼中似乎起了淡淡的迷雾,想要掩盖出她内心里隐藏的一切。 上官凤瑾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一个少女若是对男子有了爱意,就算装作若无其事,也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上官凤瑾嘴唇微微勾起,忽然道:“熙儿,你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珞熙一怔,她目光闪动,缓缓点了点头。 上官凤瑾立刻用两只手拥抱着她,坐在床上,叹息着道:“当初圣上,也就是你的父皇,给我们指婚的时候,我可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并不想成为别人利用的政治工具,心中反感,自然很排斥这种政治婚姻,所以我就想拒绝这个婚事……” 珞熙立刻打断他道:“看来是你也想拒绝的,对不对?” 珞熙说着说着,忽然撇了撇嘴,伸出手指,用力戳向上官凤瑾的胸膛,却被他抓住了她的腕子,他轻轻咬了咬着她的指尖,笑道:“不许打断我。” 珞熙眯着眼睛,笑道:“快说,快说!” 他凝视着她,渐渐勾起了嘴唇,忽然伸手挠起她的纤腰,此处正是她的要害之处,她又笑得全身都软了,软软绵绵地倒在了上官凤瑾的怀里。他举起她的手来,再次轻吻她的手指。 珞熙乖乖躺在他的怀里,轻轻喘息着,他的吻似乎能令她完全融化。 上官凤瑾接着道:“当时,我本想面见圣上,谁知路过暮春园的时候,偏偏先看到了你。” 珞熙喘息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上官凤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当然知道了,因为当时你穿着黄色的衣服,看上去像一只又丑又干的小母鸡,浑身都没有二两肉。” 珞熙眉头立刻竖了起来,道:“胡说,我可是丽质天生,倾国倾城。” 上官凤瑾笑道:“当时你的嘴巴一直噘着,甚至可以在上面挂个油瓶!就像一个被娇惯得浑身都带刺的,飞扬跋扈的丑八怪公主。” 珞熙撇着嘴道:“你一定是看错了人。” 上官凤瑾笑道:“没看错,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语落,他又低头啄了啄她的嘴唇。 珞熙瞪大眼睛,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官凤瑾道:“我刚满十六岁。” 珞熙叹道:“果然很年少!不过,我那时候才多大啊?” 上官凤瑾缓缓道:“九岁。” 珞熙嘴唇微张,脑袋好像变得晕晕的,甚至越来越晕,她不可置信道:“好小。” 59、61 相守相依 珞熙想得出神,她慢慢抬起头来,仰视着上官凤瑾,脸上依然带着疑惑的笑容,抿嘴道:“实在好小。”语落,她慢慢摇摇头,“嗤”的一声笑了,眼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上官凤瑾温和而安静地看着她,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其实,虽然你当时是很小,世族多数都是指腹为婚,我们之间还算尚可。” 珞熙接着道:“凤瑾‘大人’,当时你看到我的模样,作何感想?” 上官凤瑾身子向后一靠,勾着嘴唇道:“当时我看到你如此模样,虽然想立刻解除婚约,谁知,却更想欺负你一番!” 珞熙诧异而好奇地看着他,笑了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当时我年纪那么小,你对我做什么也不知道啊,你甚至可以把我丢进湖里……宫里似乎每年都要失踪很多人口呢!” “没错,当时我的确这么想。”上官凤瑾笑道。 “你,真想把我丢进湖里?”珞熙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谁知我才把你丢在树上,你就哭的天昏地暗。”上官凤瑾笑道。 珞熙的神志飘向了久远之前,回忆着过去的梦境,忽又笑了,有股楚楚动人的味道。笑容虽带着过去的憧憬,却又充满了甜蜜。只因她发觉自己的梦境似乎快成为了现实,少女的梦想总是美好的,但是若能够美梦成真,这简直是世间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珞熙忽然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伸伸舌头道:“让我猜猜后面的经过如何?” 上官凤瑾哦了一声,唇边的笑意更浓:“你猜!” 珞熙昂头作思考状,道:“后来……你是不是教我一些功夫?” 上官凤瑾的眼中目光闪烁,缓缓道:“没错。” 珞熙伸出手指,掐掐算算,接着道:“你从夏天出现在皇宫里,教了我几个月的功夫,非常严厉地教导我,不但严厉,而且苛刻,甚至残酷……直到初冬来临!”她至今都记得她背错了口诀,被他罚蹲了一炷香的马步,若是有偷懒之嫌,还会用柳条抽她的双腿。 上官凤瑾忽然双手抱肩,挑了挑眉毛,缓缓道:“你似乎记得很多?” 珞熙叹息道:“其实都是北松书院的四幅画,使我忆起了许多,否则我一直认为那是场梦境。”她顿了顿,忽然瞪大眼睛,轻声叫道:“那些图是不是你放在我房内的?” 上官凤瑾眼底里似乎有两小簇火苗在跳动,笑道:“是我放的。” 珞熙接着道:“是谁画的?” 上官凤瑾道:“是我画的。 每幅图画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虽然珞熙不懂欣赏,却也知道画法精湛,就是在任何地方也能卖得高价,珞熙忍不住吃惊道:“姐夫原来还会画画,看来以后跟着姐夫,怎么都饿不着了!” 上官凤瑾面无表情道:“不要叫我姐夫!”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珞熙的心猛然一沉,一阵绞痛。 她只顾着高兴,却忘记两人之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屋内的气氛,先时还是阳光笼罩,此刻却又乌云密布。 珞熙立刻一把推开他,慌忙道:“你是我的姐夫,我们不能这样一起的,不可以,不可以。” 此刻,她的心里很酸楚,非常痛苦,又很惆怅。刚才的喜悦统统消失殆尽,心里简直不是滋味到了极点,甚至觉得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她竟然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忆起,心如刀割,世界上还能有更愚蠢的事吗?她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手脚也颤抖起来。 上官凤瑾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瞅着他,哀伤地瞅着他,泪珠骨碌碌地从她的面颊上滚落。 珞熙自认为感情可以控制得很好,谁知此刻她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她低下头,忽然呜咽道:“罢了,如今我已不是完璧之身,而你也变成了,别人的夫君,我们还如何能在一起?我如今已是这副潦倒模样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本不该来找我。” 上官凤瑾怜惜地看着她,缓缓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如何不能来找你。” 珞熙难过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声音柔若琴弦,颤声道:“可是……你已有了妻子。” 上官凤瑾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忽然拥她入怀。 她虽然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开他的双臂。 过了很久,只听上官凤瑾道:“我并未与你姐姐成婚。” 珞熙心中一颤,怔了怔道:“休要骗我,你们大婚当日,我可是亲眼所见的。” 上官凤瑾道:“你不信我?” “……” 上官凤瑾抚摸着她道:“丫头,当时皇上驾崩,局势混乱,我只是因为家族所迫,还有一些其他缘故,不得不与你姐姐达成协议,与她假成婚三年,时期一到,我自然与她毫无瓜葛。” 珞熙擦了擦眼泪,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 上官凤瑾道:“当真。” 珞熙咬咬嘴唇道:“还要等多久?” 上官凤瑾道:“还有半年。” 珞熙立刻破涕为笑,跺了一下脚,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用手掠过发丝,悄悄抹去脸颊的几滴泪珠。双眸盈盈如秋水,面颊红润,一脸的陶醉与幸福。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听到的,最开心的消息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情绪化,时哭时笑,也只有热恋中的少女才会如此。 他紧紧抱着珞熙,手臂环抱着珞熙的颈项,抚摸着她,用手指轻抚着她的睫毛,珞熙闭着眼睛,久久不敢睁开,她的呼吸渐渐平顺许多,此刻她就像在一个幻境之中,给他的温柔所包围,生怕梦境会消失不见,生怕幻境会变得粉碎,她多么希望永远拥有此刻的感觉。 上官凤瑾笑了笑,却将她抱得更紧。不管她的梦境是真是假,不管今后的结果如何,这种拥抱却绝不会是假的。 珞熙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上官凤瑾,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立刻微微一笑,凑到他面颊前,在他俊美的脸上亲了亲。 自从她亲吻了白衣少年的脸颊之后,记忆似乎出现了一片空白。 此刻,她不想多问,只陶醉于眼前。 可是,她已感到他的身子一震,上官凤瑾再次叹息,目光闪烁着,微笑着,慢慢低头亲吻着她的嘴唇,他的吻非常热烈,她再次领教了窒息的感觉,又开始天旋地转,又开始全心酥软。珞熙紧紧拥住他的脖子,若是再不呼吸一口气,差不多就快晕死了。要命的是,她的身子也燥热起来,一个吻,竟会让她如此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她的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 经过了一连串的幸福、温情、欢乐,甜蜜,两人紧紧相依。 烛光闪烁,此情此景恍若梦中。 珞熙躺在他怀中,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道:“那么,你并没有悔婚?” 上官凤瑾道:“没有。” 珞熙眨眨道:“为什么?” 上官凤瑾道:“因为,欺负你……很有意思。” 珞熙眼睛一瞪,鼻中哼了哼,嘴唇立刻撇了起来。 上官凤瑾捏了捏她的鼻子,叹息道:“谁知几日后,你被人陷害,从山上推了下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此后的事情,珞熙非常清楚,她住进了冷宫后面的宅院,仿佛被人软禁了一般。 珞熙道:“然后,你怎么样?” 上官凤瑾坐在床上,身子向后一仰,将珞熙抱在身前,道:“自从你发生意外之后,我想你年纪尚小,不急于婚嫁,所以离开几年,谁知你的父母竟然相继去世,而我们的婚事便无人再提,当时,你才十三岁而已……” 珞熙点点头道:“我记得,父母离世那段时期,宫里面乱糟糟的。” 上官凤瑾缓缓道:“意外也很多!” 珞熙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正是她心中所惧怕的伤痛,她瑟缩地蜷起身子,上官凤瑾抱着她道:“是我没能够保护好你,过去的事情,你就忘了吧。”珞熙眼圈一红,也慢慢伸手抱住了他。 若是他心里真的不在乎,怎么可能? 越是装作不在意,心里的愧疚便越深。 半晌,珞熙忽然睁大眼睛道:“当初,你和姐姐成婚,究竟是什么原因?” 上官凤瑾缓缓道:“一言难尽,你日后慢慢会知道。” 珞熙道:“真的么?姐夫。” 上官凤瑾皱了皱眉头,立刻伸手拧了她屁股一把。 珞熙自知理亏,“哎哟”叫了一声,吐了吐舌头,毕竟,一个人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能改变的。如今就是让她称呼他为凤,她也会觉得不习惯。 珞熙眯起眼睛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离家会出走那么久?” 上官凤瑾用手指轻抚她的头发:“算不上离家出走,只是做些想做的事情。” 珞熙道:“你去了哪里?” 上官凤瑾道:“逍遥山庄。” 珞熙怔了怔,心想楚逸容也在逍遥山庄修行过,楚风云如今也在逍遥山庄,那么,上官凤瑾如何不能在此呢?她悠悠然道:“我快十岁的时候失忆,十五岁的时候看到你和姐姐大婚,这五年的时间你都做了什么?” 上官凤瑾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笑道:“跑江湖,卖艺!” 珞熙撇着嘴道:“胡说!你明明才失踪了两年。” 上官凤瑾颇有兴趣地望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珞熙道:“你先告诉我,我才告诉你。” 上官凤瑾缓缓道:“我不告诉你,你也不用告诉我。” 珞熙生气地敲打他的胸膛,怒道:“我知道你是个坏蛋,你喜欢欺负人,你整天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到处欺骗女孩子……” 上官凤瑾抓住她的腕子,笑道:“这么快就否定你未来的相公了!” 珞熙嗔道:“谁让你什么都不说?” 上官凤瑾笑道:“知道的越少越好,若是你知道得更多!我就要好好考虑一下……” 珞熙眨眨眼,语调上扬道:“考虑什么?杀人灭口?” 上官凤瑾忽然翻了个身子,将珞熙压在身子下面,把面颊靠在她那飘着香味细发的鬓边,笑道:“我会考虑脱光你的衣服,把你吞进肚里,连骨头也不留。”话语一落,上官凤瑾的手从她衣内塞了进去,抚着她的玉洁肌肤,挠着她的纤腰,几乎快要触到她的胸前。 “住,住手,不要……”珞熙巧笑嫣然,扭动着身子,喘息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她的理智几乎消散,忽然大声道:“够……够了!你要做什么?” 他再次低头捕获住她的唇,低声道:“要不要做我的女人?据我所知,好像你已经洗过澡了。” 珞熙脸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惊道:“不,不,我今夜还没有准备。” 上官凤瑾把身子压在她的身躯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笑道:“准备什么?” 珞熙眼中蒙了一层细雾,红着脸,别过头道:“准备……什么也没有,总之……你莫要碰我。” 上官凤瑾低声道:“做上一次,你就会尝到甜头,天天缠着我要了。” 珞熙脸红得很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这是君子问的话么?” 上官凤瑾伸手摸着她几乎快要成熟的身躯,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君子?越是表面一本正经的,心里面还不知道想些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被男人的表面给骗了!”他低下头,轻轻用嘴含住她的耳垂,道:“虽然我是个伪君子,但我不会强迫你的。” 珞熙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立刻用力捶了捶他的胸膛,道:“我谅你也不敢。” 上官凤瑾道:“不是不敢,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行个方便。” 珞熙“嘤咛”一声,钻进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羞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凤瑾见她半天也不出来,忽然笑道:“你在做什么?” 珞熙趴在他胸前道:“我在数……你有多少根花花肠子。” 上官凤瑾道:“你可以慢慢数,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两人紧紧相拥,躺在床上,他所说的永远不会离开她,这番话令珞熙心动不已,她那样珍惜着眼前的一切,她凑到他胸前,牢牢地抱着这个“幸福”, 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想,若是京城的姑娘知道上官凤瑾的真面目,不知会不会被吓得几夜都睡不着觉。 总之,她现在是难以入睡了。 …… 60、62 新丁报道 翌日清晨,房间光线很暗,窗外似乎下着雨,雨滴打在窗子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珞熙脸颊带着笑容,渐渐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发觉有一只手搭在她柔软的胸前揉了揉,珞熙闭着眼睛笑道:“姐夫别闹了,让我多睡一会儿。” 忽然惊觉自己又叫错了,自然皮肉会免不了一顿痛打,心中一颤,立刻清醒许多。 她忙睁眼一看,发觉身旁竟是卜笑儿,她以为眼花,揉了揉眼,依然如是。 幸福会是一场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抽了一口冷气,惊得浑身都是冷汗,枕边人究竟在哪里?难道昨夜又是一场春梦? 珞熙坐直身子,一把摔开卜笑儿的手,环视四周,依然是原先简陋的屋子。 她迷惑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头脑仍然昏沉,大概还没有酒醒。 珞熙心中一燥,忙用力推了推身旁的卜笑儿,道:“喂,快醒醒!” 卜笑儿哼了几声,轻轻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你要起夜么?旁边有夜壶,我要接着睡。”说完她翻了个身,身子滚向另一侧,珞熙立刻掐住她的虎口穴,她惨叫一声:“你做什么?” 珞熙道:“师姐,昨夜我睡在哪里?” 卜笑儿打了个哈欠,东倒西歪道:“当然是睡在此处了。” 珞熙皱了皱眉,接着道:“那么我晕倒后,大家都做了什么?” 卜笑儿道:“我们把你弄到了床上,然后师傅就离开了,然后,我也接着睡了。” 珞熙握住她的手腕,握得相当重:“真的如此?” 卜笑儿立刻惨叫一声道:“我骗你做什么?” 珞熙松开她的手,咬着嘴唇道:“你知不知道逍遥山庄的禁地?” 卜笑儿奇道:“禁地?你怎么知道有禁地?” 她翻起身看着珞熙,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一只手指着珞熙的脑袋,一只手拍床,大声笑了起来,珞熙疑惑地看着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卜笑儿捂着肚子道:“你是不是招惹了很厉害的江湖人物?” 珞熙瞪着她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卜笑儿踢着被子,喘息道:“你,你快去照照镜子。” 珞熙撇了撇嘴,翻身下床,在屋内转了转,这才看到一面铜镜挂在门后,忙走到镜子前面,仔细一看,发现自己头上竟然贴着一张黄色便笺,好似茅山道士贴在妖物头上的黄符。 尤其是她此刻披头散发的模样,倒是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珞熙忙取下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漂亮的楷体:“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 卜笑儿叹息着,在一旁笑道:“江湖恩怨对不对?” 珞熙脸色一变,咳了咳道:“不知道。” 卜笑儿接着道:“一般纸条背面还会留下一些线索,真正的老江湖都是如此的。” 珞熙皱皱眉头,忙翻过来一看,背面果然有字,上面用蝇头小楷写道:“我就在逍遥山庄,不便于用真面目示现,但我会常常出现在你左右,你也要时时记着我,你的凤。” 当珞熙看到这个“你的凤”三个字,心跳不由得加快,方知昨夜并不是做梦,上官凤瑾果然和她共处一室,大概天没亮的时候,又把她送了回来,看来江湖中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不过,珞熙依然不放心,伸手用力捏了捏脸颊,好疼!她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卜笑儿伸了个懒腰,在一旁打趣道:“不用捏了,今天我们就算是逍遥山庄正式的弟子了!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江湖纠纷,都由逍遥山庄来出面解决,你不必惧怕!” 珞熙这才回过神来,怔怔问道:“我们已经是正式弟子?这么快?” 卜笑儿道:“快了还不好?江湖中难道就不能走后门?” 珞熙惊道:“师傅也会徇私?” 卜笑儿道:“徇私不等于枉法,江湖中人最不拘小节了,还有,以后我们要叫他十三师父,山庄里面的规矩虽然很少,但是入门之后,一定要记得长幼尊卑。” 珞熙扬扬眉毛道:“长幼?师傅今年多大年纪?” 卜笑儿道:“二十三岁。” 珞熙霍然转头道:“他平时都易容?” 卜笑儿摇头道:“没有易容。” 珞熙皱着眉头,迟疑半晌道:“可是,师傅的容貌和四十岁之人有什么区别?谁能够相信他今年才二十三岁?” 卜笑儿一拍巴掌道:“他的易容术虽然不是天下第一,在江湖中也算屈指可数的,毕竟也是逍遥无痕掌门传授给他的,但是当初学习易容术的时候,整日被□□蒙在脸上,那时的面具里面还配着各种奇怪的药物,这张脸如何能经得起如此折腾,所以啊……自然就显老了。” 珞熙闻言吓了一大跳,忙用手摸向自己的脸孔,虽不知这张面具里面掺杂了什么,毕竟连续几日也未取下来过,不由大汗涔涔而落。卜笑儿道:“你着急了吧?谁让你整日戴着面具?” 珞熙道:“你怎么发现了?”这张面具连楚逸容也看不出来,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卜笑儿道:“师傅早就告诉我,你是个很美的女子,还叮嘱我给你一样东西。” 珞熙疑惑道:“是什么东西?” 卜笑儿道:“其实,师傅的易容术又出现新法子。”她跳下床,从床后匣子里拿出一个浅黄色的物体,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上,淡淡道:“这个是修颜膏。” 珞熙道:“怎么用?” 卜笑儿道:“只要在脸上涂抹一些,就立刻盖住女子的天生丽质。” 珞熙知道,一个女孩子的美丑与肌肤有莫大关系,若是肌肤赛雪的少女,定会一白遮百丑,若是肤色蜡黄的女子,五官生得再美,也会显得毫不起眼。能令女子容光焕发的胭脂水粉处处好买,但是令人容貌毫无生机的修颜膏,却不是轻易能够买到。 珞熙微微一笑,却道:“这和脸上抹些泥土有什么区别?” 卜笑儿道:“当然不止这些,你莫要小瞧了师傅的智慧。”语落,她捏起一块修颜膏,塑在自己鼻子上面,她的鼻子立刻又高又隆,又接着拿起一块修颜膏,塑在颧骨上,颧骨也立刻凸起,如今她的脸颊立刻变成了东临国人的模样。 珞熙大吃一惊,这和雕塑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忙道:“好厉害!” 卜笑儿接着道:“不止这些,这个修颜膏抹在脸上还可以美容养颜,造价也非常昂贵,据说里面掺着东海珍珠粉、灵芝、人参、紫河车……等百种药材。” 珞熙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艺,立刻拿到手里,心中欣喜若狂。 珞熙与卜笑儿吃过早饭,用修颜膏涂抹了脸部,小心翼翼地修饰了一番,面容竟与原先的面具差不了多少,在脸上放置了一段时候后,摸上去与真人肌肤无异,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肤色过于蜡黄,大病初愈一般,果然变得毫无姿色可言。 珞熙忍不住道:“师姐,这修颜膏难道没有别的颜色?” 卜笑儿道:“当然有,只是师傅还没有做出来。” 珞熙道:“我想也是,师傅一定是心里想着我,所以先给我送来了。” 卜笑儿目光闪动:“你别把他想得那么好,这是上面要求他火速做出来的。” 珞熙叹道:“不管怎样,他也给我送了些,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卜笑儿摇摇头道:“你和他相处的太少,我想……以后你就会感谢他祖宗八辈子的!” 山庄外忽然传出敲钟的声音,珞熙近日常常听到,也未在意。 卜笑儿脸色一变,立刻拉起珞熙的袖子道:“快,师傅找我们!” 珞熙疑惑道:“找我们?你怎么知道?” 卜笑儿道:“听钟声,一长三短,正是十三师傅的令钟。” …… 两人一起向逍遥山庄大殿走去,刚迈到台阶上,远远就看到师傅与白衣男子站在一处,白衣男子低着头,一句话也未说,正替师傅轻轻打着扇子。 珞熙小声问道:“师姐,那白衣男子是谁?” 卜笑儿道:“他是十三师傅身旁的侍者。” 珞熙道:“侍者?” 珞熙接着向前走着,越看越清晰,她皱了皱眉头,昨日的白衣男子,似乎与今日不同,虽然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却丝毫没有昨日的冷峻气质,若说一个人容貌容易改变,但气质却是很难改变的。 珞熙忍不住道:“师姐,那男子是否昨日来过?” 卜笑儿道:“当然来过,饭菜都是他做的,而且十三师傅最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珞熙眯着眼睛道:“师姐,你不觉得,他比起以前有什么不同?” 卜笑儿道:“没什么不同,很好!” 珞熙皱了皱眉头,神情若有所思,她忽然唇角一勾,大步上前,走到白衣男子面前道:“昨日你做的饭菜很不错,我很喜欢!” 那男子立刻惊慌地躲到十三师傅的身后,向她点了点头。 珞熙接着道:“你给我倒了三次水,我非常感谢!” 那男子唯唯诺诺道:“应,应该的。” 十三师傅忽然插言道:“他只倒了一次水,熙儿还没有清醒吧!而且你今日不来感谢为师,却跑去感谢一个下人,这岂不是违反了山庄的规矩……实在是没大没小。” 珞熙与卜笑儿立刻走到师傅面前,恭恭敬敬道:“弟子见过十三师傅。” 十三师傅笑道:“不错,不错,这就对了!” 珞熙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师傅,见他眼角满是皱纹,这哪里是二十三岁的脸孔。若不是卜笑儿先告诉她其中原因,她还会一直认为师傅用假面示人,竟不知这是他的庐山真面目。 如此一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但江湖中人,甚至山庄中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珞熙嘴唇带笑,忽然感觉卜笑儿在用手捣她,珞熙目光一转,只见卜笑儿双膝跪了下来,大概要完成拜师仪式。珞熙膝盖却怎么也打不了弯,卜笑儿伸手在她麻穴上一点,珞熙腿上吃痛,立刻连滚带爬地跪了下去,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十三师傅看着她们,笑道:“卜笑儿,珞熙,今天你们正式成为我的弟子,入了逍遥门下,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逍遥山庄,从此以后,每月,每人,都有月银十两。” 他的语气就像慷慨的老爷,给穷人们布施了一生吃穿不尽的财物。 卜笑儿立刻开心拍手道:“谢谢师傅,笑儿有了第一笔月银,立刻送一份大礼给师傅。” 珞熙趴在地上,心想这点银子能做什么?嘀咕道:“也不过如此。” 卜笑儿耳尖,立刻道:“你知道什么,现在衙门里的师爷,一个月不过才十两。” 珞熙撇了撇嘴,头也不抬,她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来到逍遥山庄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武林中的翘楚。 十三师傅端起身旁的茶水,慢慢啜了一口:“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珞熙立刻眼睛一亮,终于该到重点了,十三师傅忽然用茶水在喉咙里漱了漱,一口吐在地上道:“你们要记住,入了逍遥门下的弟子,都要从最底层来磨练自己的意志,绝不能好高骛远,要有吃苦耐劳的素质,要懂得脚踏实地,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珞熙一怔,心想莫非要扎马步,或者修炼内功心法。 虽然她已经很有功底,但是,这些对人有百益而无一弊,从基础修起便从基础修起。 旁边的白衣男子又沏了一壶茶,放在师傅身旁。 十三师傅接着道:“你们必须完成最严格的修炼,才有资格慢慢晋升。” 卜笑儿道:“什么修炼?” 十三师傅咳了咳道:“你们要和其他女弟子一起,打扫逍遥山庄的所有内院。” 珞熙怔怔地跪在那里,甚至忘记要站起来。打扫本是下人们才做的,没想到卜笑儿立刻答应了。 若是说打扫是严格的修炼,那么宫中的宫女岂不是各个武功高强。而她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能担此大任,她咬着嘴唇,迟疑道:“师傅……我恐怕不行。” 十三师傅道:“很简单,就是洗衣服,扫地,挑水。” 络熙依然要推辞,十三师傅却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忽然“噗”喷了出来。 他立刻大声骂道:“蠢才,这是什么茶水?你想烫死我吗?” 白衣男子吓得浑身发抖,立刻端起茶壶重新去泡。 “你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就从逍遥山庄滚出去!”师傅怒目盯着他,慢慢转头,忽然面色和悦地看着络熙,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缓缓道:“你有何事?” “无事,无事!”卜笑儿谄媚一笑,忙一把拉起络熙向殿外走去,络熙惊讶地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看师傅,却见他又重新端着茶碗,一边喝,一边晃头。 而那名白衣男子似乎站在门后,一动也不动。 络熙接着道:“师姐,我还没有说完呢!” 卜笑儿道:“等你说完,就该滚出逍遥山庄了!” 61、63 老婆最大 卜笑儿慢慢替珞熙解释起来,原来成为逍遥山庄的弟子,和成为皇宫里的太监宫女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好处就是,男人不用自宫,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女人可以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嫁人,而不必等到二十八岁。 当然,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学些武功,将来离开逍遥山庄的时候,也能够有资格开个武馆,甚至开个镖局,就是最不济的,也能在街头卖艺。据说逍遥山庄有许多名义上离开的弟子,这些弟子混迹于江湖各处,构成了强大的关系网。 关于逍遥山庄的传闻,珞熙与卜笑儿边走边谈,很快来到逍遥山庄的前山。 前厅已聚集了五十名少女,都是去年入逍遥门的山庄弟子。 她们做了一年的杂役,至今依然没有学到任何东西。 总管给众人安排了适合的工作,每个人都做得很好,唯独珞熙被换了三个地方。 珞熙并不笨,甚至懂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 所以她做事情做得特别卖力,厨房内帮忙时,珞熙替土豆削皮,削得一丝不苟,最终,几乎没有东西留下;替厨师点火的时候,嫌火小,在木柴上添了些油,险些把厨房给点燃; 管事碍于十三师傅的面子,只好请她去洗衣房做事。 毕竟洗衣服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她还洗干净了三套衣服。只是打折了十根洗衣棍,用尽了洗衣房整整五大缸水。 最终,总管在万般无奈下,恳请珞熙到珍禽园去看门,只求她不要做任何事情。 珞熙随着总管来到一个红色院墙的内院。 园中到处都是鸟兽的叫声,婉转的、哀嚎的、清脆的、低沉的。 珞熙乍着耳朵,仔细听着,心中非常欢喜,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幻。 管事之人却并不怎么开心,面色凝重,再次叮嘱她道:“你可以在园中走动,记得千万不要打开任何笼子,里面的动物都是有极珍贵的,万万不能再出差错。” 珞熙连忙点头称是,总管叹息几声,依然不放心地看她几眼,边走边回头,但是管事就是管事,毕竟要管一堆事情。 珞熙目送总管离开后,她的唇边忽然带起顽皮的笑意,立刻转身向园内走去,园子似乎非常大,一路上都是鸟语花香,微风送爽,她吸带着树、花、泥土气息的空气,心情非常愉悦。 这果然是个轻松舒服的好差事,早知道如此,她一开始就到这里好了。 谁知刚走到前院拐角,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眨眼的功夫,只见几个白衣弟子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从屋内跑了出来,口中高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珞熙惊奇地瞪大眼睛,心想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莫非还有吃人的怪物不成? 她立刻把总管的叮嘱忘于脑后,大步流星向前跑去。 一进院子,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巨大如牛的怪物,浑身长着红色卷毛,四个蹄子在地上狠狠跺着,路边的石头也被踩得粉碎,双眼发红地瞪向对面的大师兄。几名少女蜷缩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珞熙上前道:“怎么回事?” 少女颤颤巍巍道:“这,这怪物跑出来了!” 珞熙立刻看向对面的一人一怪,只见大师兄腾空跃起,骑在它身上,双手紧紧拽住它的角。无奈又不能伤害它,只好任由它旋转着身子,在原地前后跳跃着。 忽然怪物向相反方向一旋,大师兄立刻从背上掉了下来。 他躺倒在地上,衣服却被挂在怪物角上,无法挣开。 眼见怪物伸出蹄子,向他狠狠踏了过去,几个少女脸色顿时惨白。 珞熙忙从身上掏出“蛇蝎美人”,如闪电般跳了过去,举刀在怪物腿上狠狠一划,那怪物吃痛,立刻摔在了地上。大师兄趁机而起,拾起地上的金丝绳索,迅速捆住它的四肢,这才勉强制住了它。 大师兄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看向珞熙。 珞熙本以为他要说些感激的话语,谁知他眉头一皱,喝斥她道:“你知道这里的珍禽异兽有多么宝贵吗?” 珞熙摇了摇头,目光眩惑地望着他。 大师兄接着道:“你竟然敢出手伤它!若是死了一只,恐怕,把你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依他所言,看样子她是多管闲事了。 她竖起眉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已经伤了它一条腿,你看我要赔偿多少银子?” 大师兄忽然瞪着眼睛看她,仿佛从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地上的少女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珞熙并不知道大师兄的威严,他在三代弟子中,至今无人敢顶撞他,过了半晌,他厉声道:“不用你赔偿银子,这点小伤还是可以治好……只是你以后莫要再这么冲动!” 语落,他慢慢向后院走去,大概是要派些人手过来,珞熙心中依然很不服气,却又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忽然大师兄转身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珞熙怔了怔道:“珞熙。” “珞熙。”大师兄点点头,缓缓道:“刚才谢谢你。” …… 红毛怪兽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珞熙不再有兴趣,她见天色还早,依然在园内游荡,路上又看到许多奇异的动物,心想这些动物平时都吃些什么?又是什么人在喂养?她不经意地转头,看到小路上有一名白衣男子,微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煞是好看。 只是他手中提着许多桶子,似乎有些拿不过来。 珞熙忙上前道:“是否需要我帮你?” 白衣男子立刻面露微笑:“你帮我提着一个好了。” 珞熙忙把桶接了过去,转头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笑道:“猴子的膳食。” 珞熙随他走到一间房内,看到右侧关着许多奇异的白毛猴子,眼珠仿佛是蓝宝石镶嵌其中,模样非常可爱,白衣男子放下桶子,把水果顺着栅栏扔了进去,那些猴子立刻从树上跃了下来,争先恐后抢了起来,看上去机灵活泼。 珞熙盯着猴子发呆,她年幼的时候,多么渴望有一只宠物陪伴着她,可惜无人满足她的愿望。她甚至有种抓一只出来的冲动,总管哀求的面孔却又浮现在她脑海。 她有些淡淡失望,忽然眼前出现一只香蕉,抬头见白衣男子正微笑着看她,只是这微笑为何如此眼熟?好似上官凤瑾的笑容,珞熙竟有些神色恍惚。 白衣男子道:“谢谢你的帮助,我也只能送些水果给你。” 珞熙立刻接过香蕉,去了皮,送入口中。 笼中的猴子似乎颇不愿意,跳上栏杆,呲着牙,冲着她发出尖锐的叫声,仿佛埋怨她吃了它们的食物,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把篮子递给珞熙,柔声道:“别怕,其实它们性格都很温顺,你可以喂它们东西,慢慢的就和你熟悉了。” 她将信将疑地提着水果篮子,跑到笼子前,拿出水果,分给这些猴子。 猴子果然对她友好许多,珞熙心情大好,她忽然理解到楚风云为何会如此爱马,因为这些动物看上去善良极了,只是被关在笼子里面,似乎很是可怜,究竟为何要圈养它们? 珞熙奇道:“这园子里的动物都是做什么的?” 白衣男子道:“这些珍禽异兽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捕到的,有些出生在雪山之地,有些出生在东海之滨,只有武功很高的弟子才能捕获,甚至还有些传说中的动物,都是掌门亲手擒来,每只的价格都不菲,贩卖给有钱的贵人,供人观赏,算是逍遥山庄的金钱来源之一。” 珞熙立刻皱紧眉头,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慢慢走到一个密封的罐子前面,道:“这里面是什么?” 白衣男子道:“蜘蛛?” 珞熙道:“什么蜘蛛?” 白衣男子缓缓道:“这个蜘蛛叫做吸血冥蛛,是边地的产物。” 珞熙心中一惊,立刻想起南宫律当初假扮岳芙蓉的时候,拿着此物到处害人,更没想到逍遥山庄竟然养着此物。 珞熙道:“他们既然是嗜血之物,怎么会放在里面,爬出来怎么办?” “无妨,它们都很乖,目前是它们的交/配时期。”白衣男子忽然把罐子打开,里面立刻露出许许多多小蜘蛛,珞熙因为见过此物,脸色虽然难看,却故作镇静,白衣男子收起罐子,笑道:“你的胆量很大,女孩子不是应该害怕么?” 珞熙笑笑道:“还算可以。” 白衣男子也笑了笑,目光灼热,盯着她没有说话。 忽然笼中发出“吱吱”的尖叫声,似乎群内有什么不满,珞熙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猴子把抢来的水果,都乖乖送给了另一只瘦小的猴子,瘦猴子接过水果,还是狠狠打了它一把,前面那猴子灰溜溜地替它剥皮,然后把香蕉塞入瘦猴子的口内。 珞熙奇怪道:“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衣男子道:“因为它怕老婆。” 珞熙“噗”地笑道:“这猴子也会怕老婆?” 白衣男子似笑非笑道:“将来你嫁给我,如果不高兴了,我也会害怕的,也会亲手喂你吃饭。” 珞熙一听到这声音,立刻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诧异,为何如此?原因有二。 ——这话听上去太肉麻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变了,居然变成她熟悉的声音。 半晌,珞熙结结巴巴道:“姐……姐夫!” 对方默然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好像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姐夫。” 话音刚落,他慢慢伸出手,似乎要打她的屁股。 珞熙捂住屁股,向后一跳,惊叫道:“这……这不是习惯了么,哪里可以说改就改掉的,而且,我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总不能叫你喂吧?” 上官凤瑾点点头,缓缓道:“有道理。” 珞熙接着道:“还有,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装成这副模样?” 上官凤瑾淡淡一笑:“我目前这副模样,是逍遥山庄的白衣弟子,而且真有其人,他的名字叫做李凤,所以你叫我凤就好了。” 珞熙不解道:“姐……凤,你为什么要装成白衣弟子?” 上官凤瑾道:“因为,这个身份比较容易接近你。” 珞熙凝视他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而不是洗衣服、做饭?” 上官凤瑾道:“难道你会洗衣服、做饭?” 珞熙脸颊一红,眨眨眼睛道:“虽然不会……嗯,其实我可以慢慢学的,其实我很想闯荡江湖,想成为武林翘楚,但是也想做个好妻子……”说着说着,她的头渐渐低下,越发害羞起来。 上官凤瑾慢慢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很久才道:“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珞熙轻轻地“恩”了一声,脑袋靠在他胸前,嘴角翘起,幸福得偷偷发笑。 上官凤瑾抚摸着她的头发,珞熙就像一只慵懒的猫,接受着主人的爱抚,他嘴唇微微勾起,低头轻咬她的嘴唇,她募地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抿着嘴唇道:“昨晚,姐……凤究竟是怎么把我给弄过去,然后又弄回来的?害得我以为是做梦!” 上官凤瑾笑道:“因为逍遥山庄有很多秘道,而你睡得和死猪一样,我如何拉不回来?” 珞熙撇嘴道:“若不是我吃了用酒炒的菜,也不会变成死猪。” 上官凤瑾叹息道:“你的酒量实在不佳!” 珞熙道:“那么,凤是不是扮作十三师傅的侍者?” 上官凤瑾目光灼灼:“哦!你竟然看出来了。” 珞熙道:“当然看出来了,我还知道那酒是你放的。” 上官凤瑾笑道:“没错,看来已经瞒不过你了!” 珞熙冷冷哼了一声,抬头道:“上官凤瑾既然变成了李凤,是否一直装成李凤?还是会变成师傅的侍者?” 上官凤瑾道:“别急,你是否想听听李凤的生平?” 珞熙道:“这个养猴子的李凤?” “没错,养猴子的李凤。” “没兴趣!” “唉!你可以听别人讲故事,却不听自己男人讲故事。” “那……那你讲好了。” 上官凤瑾立刻笑起来,缓缓道:“李凤从小在村庄长大,人很老实,年少被送入逍遥山庄,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希望能够娶个漂亮老婆,好在天随人愿,他看中了一个刚入门的姑娘,处处向她大献殷勤,两个人慢慢生出感情……结为夫妇。” 珞熙目露疑惑,轻声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上官凤瑾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那位姑娘名叫珞熙,目前正在看大门。” 珞熙顿时恍然大悟,脸颊一红,把脸埋入他的胸膛道:“你的意思是……要娶我?” 上官凤瑾点点头道:“不过,我们还要多相处几日,你要多认识些朋友,要有媒妁之言,当时机成熟了,我们就在逍遥山庄大摆宴席——成婚。” 珞熙红着脸道:“养猴子的李凤,看大门的珞熙,两个人好般配。”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道:“是很般配。” 珞熙道:“原来普通人的生活很幸福!” 上官凤瑾道:“非常幸福,尤其是,我们可以生很多孩子。” 珞熙“嘤咛”一声,再次把头埋入他的胸膛,大概脸又红透了,上官凤瑾忽然道:“可是我有些小小的要求。”珞熙依然埋首道:“什么要求?” “所以你能不能学些家务,将来要是有了孩子,我若是不在家,你和孩子也不会饿着。” 62、64 一技之长 女人对什么都是好奇的,世上什么都可以神秘,唯独自己的男人不能神秘。 上官凤瑾这几日没有出现,珞熙就像失了魂似的,心绪飘忽不定。 三天前,珞熙去李凤房间找他的时候,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我有急事去京城一趟,十日即回,你暂代我喂养猴子们,你的凤。” 珞熙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眼前的事情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书上都写着,男人女人的关系一旦亲密起来,总要浓情蜜意一番,甚至是花前月下,两情依依。 为何她的恋情却如此不同?难道古人的书籍都是骗人的? 不过,珞熙此番长了心眼,把字条翻过来一看,背面写着一行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珞熙无可奈何地一笑,心中会意不少,心智成熟的男人自然不同于初涉爱河的少年郎,不会甜言蜜语,不会海誓山盟,却更懂得爱情的真谛,自然也比情窦初开的少年,更令人放心的多。 此后,珞熙不得不暂代他完成喂养猴子的工作,每日只要去珍禽园两次,所谓看门不过是个闲差罢了。根本不必去看着,珍禽园十几年也不不曾有人看着,每种动物都有人看护,谁也盗不走一只。 珞熙喂养猴子遵循着“朝三暮四”的道理,早上三种水果,晚上四种水果。 只是近几日,猴子们一看到她,就发出怪异的叫声,似乎每次送入的水果似乎都不够吃,珞熙也并未在意,只是觉得这些猴子太过贪心。 接下来的日子,她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她总觉得自己该学些什么。 于是,珞熙叹了一口气,忽然看到屋内数着铜板的卜笑儿,她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带着微笑,每数一个铜板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好像存钱是世上很幸福的事情。 珞熙走到她身旁,忽然道:“师姐,你觉得……我该学些什么?” 卜笑儿道:“为什么这么问?” 珞熙道:“我觉得日子似乎很平淡,很无聊,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卜笑儿没有抬头,微笑道:“你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懂得礼仪,不缺金钱,什么都有,甚至功夫还在我之上,你好像什么也不用学!若是非要学些什么,我看只有一样……” 珞熙道:“什么?” 卜笑儿道:“做饭。”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何出此言。 卜笑儿把钱塞进床底的大洞内,回头笑道:“你可知天下什么最大?” 珞熙皱紧眉头,沉思着,忽然抬头道:“皇帝。” 卜笑儿大笑道:“错了,是吃饭。” 珞熙道:“吃饭?” 卜笑儿道:“只要活着必需吃饭,吃了饭才能活着,别看这天下什么皇帝、贵族、枭雄、文豪,风光无限,可是哪个都要吃饭,吃不上饭的话,狗屁都不是。” 珞熙笑道:“民以食为天,没错,没错。” 卜笑儿心想:“你要是学会了做饭,我肚子饿了也可以有人使唤。” …… 于是,厨房再次出现了珞熙的身影,她的出现令厨子们惊愕不已,厨子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恶鬼,谁也不肯留她帮忙,就连总管也奉劝她快快离开此处。 珞熙再三保证,绝不会给大家添乱,却被几个紫衣弟子请出了厨房。 珞熙不甘心地绕着厨房走了几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是为了自己,决不会如此卖力,要知道让一个女人学习厨艺,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她喜欢的男子夸奖她一句的话,她无论付出多么艰辛的劳动,也是值得的。 走来走去,她的鼻中忽然闻到一股儿焦味,转头一看,院后竟然也搭了一个灶台,上面搭着一口大锅,里面烧着热水,周围地上扔着一堆书本,看来逍遥山庄的书本如同废纸一般。 一个奇怪的老头一边撕扯着《兵法天书》,一边道:“什么兵法,兵法的,成天就知道为了利益而打仗,打来打去,死来死去,烂书我撕,我撕……” 旁边的杂役道:“老头你别撕了,这些书都很值钱。” 老头在地上碎了一口,道:“值钱,如果你儿子到战场上被打死了,你喜不喜欢这书?” 杂役怒道:“老头,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能咒他们?你儿子才该死呢!” 老头又撕了几页纸,哈哈笑道:“没错,没错,所以我的儿子都死光了。” 杂役瞪大眼睛看着他,喃喃道:“原来你是个疯子,我才不和疯子在一起!” 他立刻向外面跑去,边跑边吐口水,珞熙皱了皱眉头,立刻看向那个老头,他的头发虽然白了,胡子却没有变白。他身上穿着很旧的衣服,虽然旧,却不破烂,只是处处都打着补丁。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大概人年纪大了,都不乐意洗澡。 老头毫不在意周围,不但自己撕书,还要招呼别人与他一起撕。 周围人都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眼神就像看着叫花子一样。甚至有人低声骂道:“不知道是谁把这么个半死的老头弄进了山庄,真是有病!” 老头见怪不怪,缓缓道:“不撕就不撕,何必要骂人。” 他忽然看到珞熙,忙招呼珞熙与她一起点火。 珞熙正愁没人搭理,立刻跑了过去,蹲下身子,也非常开心地撕起书来,边撕边道:“老爷子,为什么要撕这些书?” 老头缓缓道:“因为,这些书都是害人的书。” 珞熙道:“害人?怎么讲?这本书不是叫做《发财经》么?人人都想发财,如何不好?” 老头道:“里面都是教人做奸商,怎么缺斤短两,如何坑蒙拐骗,这种书当然是要撕的。” 珞熙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也卖力地撕起书来,仿佛撕毁一本,就少一本害人。 老头欣赏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想学做饭?却无人肯用你?” 珞熙欣然抬头道:“是啊。” 老头不慌不忙道:“做饭要用火,如果连火都生不好,就什么都做不成。” 珞熙好奇道:“怎么生火?” 老头笑道:“我来教你。” 于是,珞熙用了半天的时间,学会了如何生火,柴火必须要干燥,绝不能用树上撇下来的新枝,点火的时候最好有干燥的纸引火,最好有把扇子来助燃,如此一来,珞熙发觉自己懂得的事物实在是太少,虽然广览圣贤之书,却如同空中楼阁,毫无基础可言。 老头依然在旁边唠唠叨叨,许多年轻人都捂着耳朵,远远地绕开了他。 他大声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想一步登天,一口吃个大胖子,却不知道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从厨房里锻炼出来的,越是吃不了苦,越是不成气候!” 珞熙忍不住道:“那些从厨房里锻炼出来的人是谁?” 这番话令人非常不可置信,她从不知道厨房里也可以练就高人,御膳房的厨子们也没见会些什么功夫,更没有看到他们出息过。老头已看出她的疑惑,坐在地上笑道:“逍遥山庄的十三个大弟子,都是从厨房里成就的,吃苦耐劳,而且丝毫没有怨言。” 珞熙没想到逍遥山庄的高手都在厨房修缮过,她吃惊道:“您怎么知道?” 老头缓缓道:“我在这里点火做饭二十多年,看着他们成就的。当时他们可都是和你一样年轻,做出来的成绩也超过其他的同龄之人,所以啊……年轻人应该吃苦!” 珞熙越听越急,拉着老头道:“我也想做饭,我也想修行。” 老头道:“你可知道要修炼些什么?” 珞熙心想大概是学习做些风味小菜,吃的好,身体就好,所以习武也事半功倍,谁知老头却道:“厨房中修行忍耐,修行体力,不论是冷是热,都能坚持完成上百道菜,精神力要完全集中,用内力来控制火候……最重要的是,用心做好每一道菜,甚至要全身心替别人着想……” 珞熙从不知道做饭也有许多学问,她此刻深有感触,却无限失意道:“可惜他们不让我进厨房,也没人肯教我做饭。” 老头诡异一笑,忽然凑到她耳边细语一番,珞熙闻言心中乍喜,忙点头称是。 …… 逍遥山庄上下共有弟子一万人,普通弟子就有八千人,这么多人的伙食,做起来非常麻烦,所以厨子也有一百多人,每日采购的粮食堆满了整个仓库。 高厨子向来负责食材的采购,他在逍遥山庄整整忙碌了十几年。 他城中的家里还有三个老婆,若是厨子娶了太多的老婆,家里的孩子自然会特别多,而且个个都肥头大耳,一家是几口人都等米下锅,若是高厨子不揩油,简直比要猫不偷腥还要困难。 下午,他像往常一样进入后院的仓库,忽然背过身关上了大门。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柜台前,把肥腊肠塞入自己的衣襟,也不嫌油腻,接着拿起桶里的熏肉,还有窗户上挂着的几包小人参,刚转过头,就看到珞熙背着双手站在门口。 高厨子大惊失色道:“你是……哦,那个被厨房赶出去的?” 他眼珠飞快地转着,心想虽然被发现了,但若是对方要威胁他,他也会倒打一耙。因为他用这个方法赶走了十几个下人,恶人先告状,自然不像个恶人。 谁知珞熙笑道:“你屋子里还有一盒灵芝,对不对?” 高厨子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珞熙依然接着道:“床下面还有很多燕窝。” 高厨子虽然心里惧怕,依然镇定道:“你要做什么?有什么意图?” 珞熙冷冷笑道:“意图的确有,要看你合不合作?” 高厨子颤声道:“你有要求可以提,但不许太过分。” 珞熙笑道:“我想让你教我做饭。” 高厨子立刻傻了眼。 于是,珞熙跟随逍遥山庄最有名气的高厨子在厨房打杂,半日下来,珞熙对做饭也算有了大概的了解,做菜首先要学会做鸡蛋,做鸡蛋似乎最能体现一个人厨艺的精湛,所以很多厨子也懂得好几十种鸡蛋的做法。 此后,她在院外搭了个炉灶,一个时辰都练习着炒鸡蛋。 她炒的鸡蛋,颜色非常漂亮,金灿灿的,味道也非常好,就连高厨子也十分赞叹。 最后,她一个人每天翻炒四百个鸡蛋,只有最高级的弟子才有资格吃上,而高厨子有如此能干的帮手,自然也乐得自在。 高厨子见她进步神速,便教她许多新的菜式。珞熙举一反三,又自创了许多菜式。 她聪明能干,年轻有活力,几日下来,便与厨房的大小厨子打成了一片。 学会了做饭,珞熙自然想和人分享喜悦,于是她在厨房中忙碌了好久,很晚才提着饭篮回去。 打开门,卜笑儿果然在房内。 珞熙把篮子放在桌前,开心笑道:“师姐,今天我请你吃鸡蛋。” 卜笑儿立刻捂着嘴,仿佛要呕吐般大声叫道:“你是不是想毒死我?这已经是第三天吃鸡蛋了,难道你除了炒鸡蛋就不会弄些别的?” 珞熙顿了顿道:“我今日学了很多菜式,当然还有别的。” 卜笑儿好奇道:“你学会了什么?” 珞熙自豪道:“煎,炒,炸,煮,样样都行。” 卜笑儿吃了几日鸡蛋,却不得不承认她炒得不错,只是吃够了而已,如今又听说有新菜式,立刻很期待地打开篮子,一瞬间,脸色又沉了下去。 珞熙期待道:“怎么样?” 卜笑儿看了她一眼,眼珠转动道:“我想起来了……师傅找我有急事,你送给别人去吧。” 话音一落,立刻跑了出去,只留下珞熙一个人在那里撇嘴。 珞熙本想拿到李凤的住所,给上官凤瑾品尝,可算了算这才是第八天,而他并没有回来,如今,她究竟要给谁才好,她努力思索着,忽然间想起了楚风云与南宫律,珞熙微微一笑,提着篮子,径直向他们的屋内走去。 珞熙走到门口,正要敲门,却觉得与他们熟悉了,不如吓他们一吓。 她一脚踢开大门,在屋外喊道:“楚风云,南宫律,我是来强劫的,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金银珠宝都可以……喂喂,你们怎么没有动静?” 屋内确实没有动静,珞熙非常不开心地走了进去,边走边道:“把床底下的宝贝都给我拿出来,见面分一半,否则我把你们的酒都倒掉……” 忽然,她顿住了,因为屋子里面除了楚风云和南宫律,还有第三个人,大师兄已经拔出了宝剑,对她怒目相向,而地上放着十几坛酒,似乎都是大师兄带来的。 珞熙怎么也没想到大师兄竟然也在房内,她缩起脖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楚风云与南宫律立刻对她使眼色,叫她快些离开,珞熙立刻点了点头。 谁知大师兄冷冷问道:“你有何事?” 珞熙结结巴巴道:“我是来送饭的。” 63、65 相遇故知 屋内气氛非常尴尬,珞熙连忙笑了笑,眼睛亮得就像是秋月,盯着他们,不徐不疾道:“我想请几位品尝我做的饭菜?不知能否赏脸?” 大师兄缓缓抬起头道:“吃饭?” 珞熙点点头道:“是我亲手做的……大师兄也来尝尝?” 南宫律连忙挥手道:“珞熙,你还是先走吧,何况我们都吃过饭了。” 楚风云也说道:“是啊,大师兄晚上从不吃饭的,改天你再来吧!” 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给面子,珞熙脸色有些难看,她悻悻然地提起篮子转身准备离开。 大师兄收起宝剑,忽然道:“无妨,吃些东西也好。” 语落,楚风云与南宫律瞪大了眼睛,毕竟跟随大师兄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吃过任何女子的饭菜,也不曾给任何女子赏脸,对女人也横眉冷对,否则也不会三十多岁未娶,谁知今日却一反常态,仿佛太阳忽然从西边出来了。 珞熙身子立刻退了回来,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们。 南宫律想到珞熙一无所长,慌忙上前道:“大师兄,这个人的饭吃不得。” 大师兄皱眉道:“怎么吃不得?” 南宫律道:“她不会做饭的。” 大师兄板着脸,淡淡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饭的,你们会吗?既然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我们怎能拒绝,还有你们……也一起坐下来吃饭。” 南宫律与楚风云互相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坐在了桌子上。珞熙站在那张自己曾经躺过的桌子旁边,打开饭篮,把里面的饭菜都一一端了出来。 南宫律一看到菜式,似乎有些吃惊,没想到这道菜看上去颜色卖相都不错,当他看到第二道菜,立刻咽了咽口水,当他看到第三道菜,忽然没有了表情……直到他看到后面端出的几道菜,脸色越来越苍白。 楚风云的脸色也渐渐不好看了,甚至觉得没什么胃口。只见桌上摆着炒鸡蛋、香菜皮蛋,平菇鸡蛋汤,鸡蛋面、琉璃蛋卷、鸡蛋饼、西红柿鸡蛋羹、荷包蛋…… 大师兄虽然神色有些诧异,却依然稳稳坐在桌前,几个人迟迟未动筷子,过了许久,大师兄慢慢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鸡蛋饼,放入口中,缓缓咀嚼着。 珞熙心中怦然乱跳,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下厨,宴请宾客,也算弄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大师兄把第一口菜咽了下去,脸色毫无变化,既不称赞,也不挑剔,接着端起眼前的酒杯,不紧不慢地喝着,他忽然用眼睛斜瞟了一眼楚风云与南宫律,目光中带着一丝犀利。 两人忙手忙脚乱地夹起眼前的饭菜,刚吃进嘴里,立刻睁大了眼睛。 楚风云拍着桌子道:“这味道好熟悉。” 南宫律抬头道:“这几日山庄天天吃的鸡蛋,莫非都是你做的?” 珞熙拊掌笑道:“竟然被你给尝出来了,我在厨房中,每天都煎四百个鸡蛋。” 南宫律道:“原来都是你做的,山庄上下千名弟子,只有百人才能吃上。” 楚风云又夹了一筷子,道:“这几道菜味道好极了,简直比我在逍遥山庄吃过的任何鸡蛋都香,看来人不可貌相,以后有好吃的要记得我们!” 珞熙道:“见笑了,大家怎么不尝尝我做的公鸡蛋。” 南宫律惊异道:“公鸡蛋?” 楚风云瞪大眼睛道:“公鸡也能下蛋?” 珞熙眨眨眼,笑道:“这是用红薯粉仿造鸡蛋做成的,里面加水,放调料调匀,用火慢慢蒸熟,味道比真鸡蛋还要好吃,所以叫公鸡蛋。” 南宫律用汤匙舀进碗里,美美吃了几大口道:“好吃,好吃,今日长见识了。” 楚风云也吃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嗯,不错……以后谁娶了你,肯定有福气!” 珞熙微微有些脸红,转过头,却发现大师兄用眩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不信这是出自她的手艺,珞熙立刻瞪眼与他对视,下巴轻轻上扬。大师兄缓缓低下头,把目光落在眼前的菜式上,又勉强吃了几口,桌上却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很快饭菜被楚风云与南宫律一扫而空。 而大师兄扶着桌子,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南宫律隐隐觉得不妥,缓缓道:“大师兄现在怎么样?” 楚风云也小心问道:“大师兄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珞熙站在原地,神色不安地看着他们。 大师兄忽然抬头,看着珞熙道:“你究竟放了多少鸡蛋?” 珞熙数了数,抿着嘴唇道:“十道菜总共用了三十五枚鸡蛋。” 大师兄脸色一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弓着身子,慢慢向门外走去。 楚风云连忙站起身子,惊慌道:“大师兄,我送你回去。” 大师兄摆了摆手,身影晃动着,脚步踉跄着,越走越快,渐渐消失于夜色当中。 珞熙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从不知道鸡蛋吃多了会有如此反应。 她忍不住抬头问道:“他究竟怎么了?” 楚风云摇头道:“大师兄好像近日胃口不好,有时候会吐,他每天吃些治疗胃病的中药,大夫也告诫他不要吃晚饭,更不能吃荤腥,他明明知道不能吃鸡蛋,却还要吃那么多……” 南宫律瞟了珞熙一眼,忽然笑道:“不过,大师兄从不吃任何姑娘做的饭菜,曾经有很多姑娘拿着饭菜请他品尝,却被他狠狠拒绝了……如今这么给你面子,看来对你有意思。” 珞熙忙扶住了桌子,仿佛要晕倒似的,道:“并不是你们所想的,他不过欠我一个人情。” 南宫律道:“他会欠你人情?鬼才信!” 楚风云也不可置信道:“大师兄从来不欠别人的。” “不信就算了!”珞熙耸耸肩膀,微笑道:“你们刚才在这里谈论什么?这么严肃?简直吓了我一大跳,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楚风云与南宫律相视一笑,道:“女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珞熙却更加不依不饶:“快些说?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男人所谓不让女人知道的事情,除了下三滥的事情,还是下三滥的事情! 南宫律却大大咧咧道:“其实送货的张小三受伤了,这几日没人送货,让我们去帮几天忙。” 珞熙撇了撇嘴,当时她进屋时明明感觉出异常的气氛,事情哪里会是如此简单的,珞熙眼中立刻现过一抹怀疑。于是,珞熙眼珠转动道:“那个张小三怎么受伤的?” 楚风云叹息道:“话说负责采购的张小三,装了满满一车的佳酿,在夜黑风高的晚上,在回来的路上驾着马车,看到前面一个白衣服的女子慢慢走着。他也未在意,想超过去,谁知道竟然会……”他的表情忽然一变,口气也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珞熙颇有兴趣道:“怎么样了?” 楚风云道:“那女子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大概也有一丈远的距离,却怎么也超不过去。” 珞熙忍不住道:“那女子想必一定是个……轻功很好的。” 南宫律“噗嗤”笑了起来,珞熙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在意。 楚风云接着道:“这走夜路,心里多少还是担心啊!万一遇到了强盗,所以张小三放慢了速度,谁知,那个白衣的女子也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走在他的前面,依然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后来张小三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跳下了马车,拿出佩剑,准备看看那个女人要做什么?”他说到这里,忽然举起旁边的杯子,缓缓喝了一口。 珞熙道:“那女人是做什么的?” 楚风云道:“张小三当时也这么想,所以一路跑着追那个女子,因为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有一个女子走夜路的,想要问问她怎么回事?谁知上前一看,他差点吓得尿裤子。” 珞熙瞪圆眼睛道:“看到了什么? ” 楚风云睁大眼睛道:“那个女人竟然没有脚,身子在空中慢慢飘着……” 珞熙惊道:“然后呢?” 楚风云咳嗽了两声道:“然后张小三就晕过去了。” 珞熙大声道:“这就晕过去了?” 楚风云道:“可是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坟地边上,马车也不见了,而他爬起身子一看,对面树上竟然吊死了一个女人,身子在树上晃动着,舌头吐得很长,而且也穿着白色的衣服,似乎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连指甲的颜色都变黑了。” 珞熙顿时感觉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南宫律忽然在她肩膀拍了一把,差点把珞熙吓得从板凳上掉下来,他嘿嘿坏笑道:“而且还不止这些,最近附近的镇子,常常都在闹鬼。” 珞熙睁大眼睛道:“闹鬼?” 楚风云道:“就山下面那个小镇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人在坟地周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头发散乱,身子就像风筝一样,晃啊,晃啊,忽然……哇,好可怕的!” 珞熙接嘴道:“忽然出现在你的身后?” 楚风云摇摇头道:“非也,忽然间就不见了!” 珞熙吸了口气,故作镇定,拍着桌子笑道:“什么嘛,这就叫闹鬼?我也可以做到,穿着白色的衣服,用轻功一跃,然后就不见了……” 南宫律也笑道:“没错,我也可以做到。” 楚风云道:“你们说错了,那个鬼啊,可是个真正的女鬼,因为那条路上吊死的是个青楼女子,有人路过那里的时候,常常就会看到她的身影……听说她被某个负心男人给抛弃了!” 南宫律道:“所以她常常来找男人报仇,大概连我们山庄的弟子也被盯上了。” 珞熙颤了颤,忙收起碗筷,道:“算了,天快黑了,感觉毛骨悚然的,我要快些回去了。” 南宫律递给一个灯笼,笑道:“拿着,路上万一遇到了鬼,可以看清楚些,下次也好告诉我们,鬼长得是什么模样。” 珞熙瞪了他一眼,接过灯来,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南宫律与楚风云的声音:“多谢款待,慢走,不送!” 珞熙笑了笑,不禁摇了摇头,接着向前迈步走去。 …… 逍遥山庄的道路是平坦的,很少出现岔路。 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可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 珞熙正要去卜笑儿的房间,她忽然间想起了有什么事情未做,她站在原地思索着,原来自己忙了这么久,居然整天都没有喂养猴子。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忙把手里的篮子扔到了路边,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向珍禽园跑去。 夜里非常昏暗,灯笼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夜里的珍禽园四处漆黑一片,只有拐角处点着昏暗的灯笼,光线明灭不定,一阵阴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带来了阵阵阴冷之意。 珞熙身子颤了颤,双手颤抖着,用钥匙打开猴园的大门,灯笼却不慎掉到了地上,完全熄灭了。她抬头一看,看到黑暗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忽明忽亮,如同鬼火一般,瞬间移动了起来。 同时发出怪异的嘶鸣,低沉的叹息。 珞熙吓得向后一退,慌忙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啪”地点燃了。 幽蓝色的光芒渐渐变淡,竟然是从猴子眼睛内闪耀出来的。 猴子们一看到她,立刻跳上了栏杆,上下蹿动,呲牙咧嘴地冲她抱怨着。 珞熙连忙去后院找水果,四处搜寻着,好在还留了一筐香蕉。 她把筐子搬了进来,累得几乎浑身脱力,数了数香蕉的数目,大概每只猴子可以吃六支,接着把香蕉分给了它们,猴子们争抢了一会儿,却有一只忽然跳到了栏杆上,依然向她索要食物。 她明明算好数目,为何还有猴子没有拿到? 珞熙正感觉诧异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巨大的黑色箱子中慢慢伸了出来,泛着惨淡的青灰色,指尖也颇长,僵硬地抖动着,仿佛从棺材中冒出的鬼手。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只手在箱子上面摸了摸,左右搜寻了一会儿,当指甲划过木板的时候,发出长长的,刺耳的声音。此时,有几只猴子竟把香蕉丢了过去,那只鬼手摸了一支香蕉,慢慢地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只香蕉皮从箱子里飞了出来。 珞熙皱了皱眉头,慢慢走上前去,脚步轻得像猫一般。 那鬼手接着从箱子里伸了出来,四处乱摸,珞熙把香蕉收了起来,随处一看,将一块石头送到了手前,鬼手摸了摸了,果然把石头拿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嘎嘣”的脆响。 这次石头没有从箱内出来,而是出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 他用手捂着嘴,头发披散着,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怨恨之意,活脱脱一个厉鬼。 当珞熙看清楚他的脸孔时,立刻大吃了一惊。 同时,他也看到了珞熙,他慢慢用手撩拨起乱发,用手揉了揉牙齿,缓缓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肚子饿得很,能不能给我一些吃的东西,千万不要喊人过来,好不好?” 珞熙一动未动,瞪着他,沉默了很久。 他也一动未动,瞪着她,沉默了许久。 半晌过后,珞熙终于忍不住笑道:“苏红英,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64、66 绝路贫友 无论怎么说,朋友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认识了有钱的朋友可以沾沾光,仿佛从殷实的麻袋中随时都可以掏出东西,若是结识了没有钱的朋友,就像一个空麻袋,随时想从你这里掏点什么出来。其实,不管是富朋友,还是穷朋友,只要互相帮助就是好朋友!只要你还掏不穷。 珞熙在这里的日子还算不错,也认识了几位好友,又与上官凤瑾私定了终身,每天早上睡起来的时候觉得很快乐,因为那不如意的过去总算是已过去了,眼前充满了希望。这日子过得是舒服极了,几乎快要忘记以前的种种。 她甚至连过去的朋友也要忘记了,此刻,她看着苏红英狼狈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淡淡的歉意。 苏红英怔怔地看着珞熙,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请问你是?” 珞熙微微一笑,仰起头道:“你猜?猜错的话我就叫人过来。” 苏红英向后退了几步,忙道:“请不要为难在下?我并无恶意,只是来寻位朋友。” 珞熙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笑道:“苏红英,我是珞熙。” 苏红英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你是珞熙?” 珞熙点点头。 苏红英忽然凑到她面颊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希奇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珞熙道:“我也不想,每天在脸上弄来弄去,麻烦极了,偏偏逍遥山庄有个熟人。” 苏红英道:“可是驸马的弟弟?” 珞熙道:“你如何得知?” 苏红英道:“我七天前去了你的宅子,小武住在那里,你的侍女却还在楚府里受罪。” 珞熙心中颤了颤,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算算玲珑与小武成亲,连半月都没有,若是换作她与上官凤瑾成婚,再让她离开上官凤瑾,她绝对舍不得离开他一步的,如今,玲珑付出这么多,自己的幸福却是用别人的牺牲换得的,她如何会不难过,有朝一日,她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苏红英拍了拍她的肩膀,似安慰道:“不必担心,不必难过,小武与玲珑是常常联络的,所以他才告诉我,你人在逍遥山庄。” 珞熙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道:“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苏红英叹了口气道:“我连一文钱的车费都没有,背着一口袋的干粮,看到赶马车的,我就跳到车顶上睡觉,途中粮食就吃完了,肚子饿得瘪瘪的,连口水都没有,三天时间才赶到了这里。” 珞熙眨眨眼道:“难道你没有遇到鬼?” 苏红英摸了摸鼻子道:“可惜没有遇到。” 珞熙道:“可惜?” 苏红英道:“若是我抓到一只,我把它卖了挣钱。” 珞熙“噗嗤”笑道:“你不会问小武借些钱么?他如今可是个有钱人。” 苏红英道:“我借了。” 珞熙道:“那么钱呢?” 苏红英道:“花光了。” 珞熙瞪大眼睛道:“什么?这么快就花光?你究竟用在哪里?” 苏红英道:“怡红楼。” 若说世上谁人的脸皮最厚,珞熙并不知道,但是苏红英正是珞熙见过的,脸皮最厚的人,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甚至想让他从逍遥山庄里滚出去,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却嘿嘿一笑,忽然张开双臂向珞熙扑了过来,喊道:“好久不见,想死我了,你想不想我?” 珞熙身子一闪,怒道:“鬼才想你。” 苏红英扑了个空,慢慢转过身子,讪讪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我这个朋友?” 珞熙蹙紧眉头,鼻中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红英用手挠了挠乱发,叹息道:“我被那女疯子逼得,快要走投无路了!” 珞熙怔了怔,女疯子?女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珞熙忍不住道:“前些日子,你跑去哪里了?” 苏红英拍着脑袋道:“我本打算去沿海的小镇子说书,挣些糊口钱,可是还有事情没办完,所以我在京城又停留了几日,谁知那女疯子竟天天追着我跑,真是要命!” 珞熙道:“那么,你是怎么甩开她的?” 苏红英道:“说来话长,以后慢慢给你说,快给口吃的……我要饿死了!” 珞熙立刻拿出一支香蕉,道:“你先吃,一会儿再给你弄吃的。” 苏红英立刻接过香蕉,剥了皮,狼吞虎咽了起来。 珞熙道:“你怎么跑到猴园来的?” 苏红英又拿起一只香蕉,三口两口吞进肚里:“我问了人。” 珞熙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苏红英道:“我一直等着你出现,等了两天。” 珞熙立刻笑道:“你就躲在这里抢猴子的食物?抢它们的水果?” 苏红英把香蕉塞入口中,含含糊糊道:“我哪里要抢,嗯……好几只猴子都往我怀里钻,还亲手送水果给我,就差端茶倒水了。” 珞熙“哦”了一声道:“是哪几只?” 苏红英指着栏杆上趴着的三只瘦小的猴子,大声道:“一二三,就是它们三个。” 珞熙看了那三只猴子几眼,立刻笑道:“它们都是没有婚配的母猴子,目前正在发情期,而你忽然闯了进去,浑身脏兮兮的,像只大马猴,大概它们是看中你了,争先恐后地讨好你,想和你……” 苏红英忽然大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道:“女疯子和母猴子我都不喜欢!” 那几只母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呲起牙齿,冲他大叫起来。 珞熙忙把苏红英从猴笼里拉了出来,拽着他的耳朵,指责他道:“你吃了它们的食物,它们可是饿了很久,你就不能对它们温柔些?” 苏红英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我可是几天都没有吃饭了。” 珞熙笑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吃饭。” 出了珍禽园,珞熙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地方好安排他,看来只有先把他弄到厨房吃饭。 她提着灯笼,灯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芒,身后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红衣男子,那情景真是诡异。 苏红英耷拉着脑袋,垂着双手,仿佛一具会动的尸体。 若是此刻路上有人看到他们,一定会被吓得个半死。 两人慢慢移动着,当珞熙路过李凤的房间,忽然看到窗内闪烁着淡淡灯光,心中狂喜不已,难道上官凤瑾回来了?珞熙心中怦怦乱跳,恨不能立刻冲过去,忽然被人拉住了袖子,这才想起了身旁的苏红英。苏红英道:“我快不行了……肚子好饿,快些走好不好?” 他的眼中似乎含着泪花,若是一个男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才会流泪,那么苏红英最痛苦的事情就是饿肚子,珞熙心中不忍,忙带着苏红英离开此处。 两人进入厨房,珞熙从锅里给他盛了些剩饭剩菜。 还没有来得及热,已被苏红英抢了过去,他连筷子也没有用,边吃边道:“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嗯……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你今晚准备怎么安排我?” 珞熙把筷子递给他,道:“你可以先睡柴房。” 苏红英不悦道:“睡柴房很难受,我睡你那里如何?” 珞熙道:“不可以,我不是一个人住。” 苏红英道:“可是我想睡床。” 珞熙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门被人给推开了,就见总管与高厨子一同走了起来,珞熙想把苏红英藏起来,他却端着碗只顾着吃,根本不愿离开。 总管皱着眉头道:“新的人手什么时候才能来?” 高厨子道:“快了,大概近几日就能到了。” 总管叹了口气道:“近几日?你都说了很多次近几日,可是一个人也没来,连考试的人都被吓跑了回去。”毕竟山下闹鬼闹得厉害,来考试的人记挂着家里人,全部结伴回了镇上,只留下一些无家可归的,敢上山的人,也只有逍遥山庄武功高强的弟子。 如今找个人简直比在山里找只老虎都难,找个好厨子甚至比找个好媳妇都难。 总管叹息了几声,当他看到苏红英的时候,立刻瞪圆眼睛道:“高厨子,莫非这就是你新找来的帮手……你的动作可是够快的。” 高厨子怔了怔,立刻摆手道:“没有……这人,我不认识的!” 总管却颇有兴趣道:“你是何人?” 苏红英依然低着头,大口吃着东西,珞熙连忙道:“他是我的表哥,来投奔我的。” 总管依然盯着苏红英道:“你会些什么?” 苏红英看了眼总管,又看了眼珞熙,努了努嘴,依然忙着吃饭。 珞熙会意,连忙站起来道:“他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都能干,只求有个地方落脚。” 总管眼睛很亮,就像灯塔的灯光,拍着手道:“不错,不错,你今天就去通铺睡觉好了,明日我给你安排地方,每月十两银子。” 苏红英放下碗,打了个饱嗝,道:“十两太少。” 总管道:“只要你做得好,我再加你十两,如何?” 苏红英道:“二十两。” 总管拍手道:“成交。” 苏红英伸出手道:“先给钱。” 总管立刻对高厨子笑道:“你看看,这人果然很聪明的,我就喜欢这么机灵的。” 高厨子也一起笑了笑,但他心里明白,若是换作以前,早把他赶了出去。 总管笑道:“你随我来,我现在就给你安排。”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苏红英跟随总管去了客房,珞熙则一个人提着灯笼向回走。 如今苏红英有人管吃管住,也省了她一桩事情。 当珞熙再次路过李凤的房间时,灯火已经熄灭,她走到门前迟疑了一会儿,用力敲了敲,里面却无人答应,她忍不住推开门一看,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珞熙沮丧地准备离开,却看到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我今夜回来了,明天午时,你可以在珍禽园内找我,你的凤。” 恋爱的感觉不知道是怎样的,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但等待的时间,却是慢得令人心焦,不过,不论见面还是等待,都是幸福的,珞熙觉得心脏又开始怦然乱跳。 …… 翌日,苏红英果然被派进了厨房,他整日能在厨房内有吃有喝,却也乐得自在。 珞熙过去学菜的时候,忽然发现苏红英竟也能帮厨,他甚至可以做上千人食用的面,做得比珞熙还要有模有样,珞熙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能干?” 苏红英手下不停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 珞熙道:“什么话?” 苏红英把面摊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珞熙笑道:“你哪里是穷人的孩子,只是爹娘不要你了。” 苏红英擦擦汗道:“只要你收留我,不就行了。” 珞熙但笑不语,心想自己若是嫁给上官凤瑾,身旁如何还能跟着其他男人,若是上官凤瑾肯收留苏红英,他也不能时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看来男女婚嫁之后,原先的世界就会随之而改变。 忽然大门被人推开了,有人冲进来道:“张小三不干活了,他就是死也不肯下山,再过几日就是掌门宴请宾客的日子,厨房里还缺一批大蒜,生姜,还有调味料,怎么办?” 总管立刻慌张起来,他大声道:“谁肯山下进货,我可以发他三个月的银子。” 所有的人都装作没有听见,此刻就算总管跪下去求他们,立刻给他们兑现一百两银子,他们也不会为之所动。苏红英的眼睛忽然亮了,只是他依然干着手里的活儿,并没有立刻跳出去。 总管叫道:“我给他二百两。” 人们开始心动了,互相看着对方,但心里依然犹豫不已。 苏红英立刻跳了出去道:“三百两我就去。” 高厨子一把拉住苏红英道:“钱不是问题,你真肯代替张小三去进货?” 苏红英道:“肯是肯,可是我不认得路。” 总管拉住珞熙,道:“你们两个一同去,还有山庄已经派出几个弟子,你们去镇上。说不定还能遇到,所以不用担心。”珞熙大吃一惊,她午时还要去见上官凤瑾,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自己却要出去。她大声问道:“总管,什么时候出发?” 总管道:“不急,只要你们四天内把事情办完就好。” 珞熙立刻松了一口气。 65、67 爱情友情 午时一到,珞熙什么都不顾了,连饭也没吃,飞快跑向珍禽园,她就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尽情地展开翅膀,一心一意飞向自己的归宿。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石子被踢入河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溪水潺潺,就像奏起一支欢快的曲子,唱出她恋爱的心情。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珞熙一想到上官凤瑾,心里立刻就会激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如今他们竟能真的在一起了,想想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时常要捏捏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梦里。但她此刻就像在梦中一样,身子似乎也轻飘飘的,跑得像风一样,她什么都不愿想——心中兴奋的感觉简直无法抑制。 她跳进了珍禽园,正快速向前奔跑着,拐角处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珞熙抬头一看,竟然是大师兄,此刻,他阴沉沉的脸看上去也似乎非常可爱。 她轻轻一笑,笑得那么甜美,嘴唇带着无限温柔,一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带着激动的红晕,珞熙向他微微颔首,笑容如沐春风,跳动着离开了此处。 大师兄皱着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她离开的身影,一动未动。 花香鸟鸣阵阵,园内空气清幽。 珞熙推开门,果然看见屋内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的面容虽然与平日不同,但他浑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那唇边淡淡的笑容已在迎接着她,正是自己心中的恋人的笑容。只要一天不见,珞熙便相思意浓,就是把这种情意丢入逍遥山庄湖内,湖水也完全化不去的,这大概就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展开双臂向上官凤瑾的怀中扑了过去。 上官凤瑾紧紧抱着她,珞熙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幸福地叹息道:“凤!” 上官凤瑾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珞熙轻轻嗯了一声,贪恋着他怀抱中的温柔,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躯已不再冰凉。 上官凤瑾目中含笑,温柔道:“想不想嫁给我?” 珞熙脸红道:“不告诉你。”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用手轻抚着她的嘴唇:“这些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珞熙立刻笑道:“我会做饭了。”鸡蛋也是饭,会做鸡蛋就是会做饭。 上官凤瑾饶有兴趣道:“做饭?你可烧坏了厨房的东西?或者烧掉别人的眉毛?” 珞熙长长吸了一口气,口气不悦道:“凤怎么取笑我?我可是有位极好的师傅。” 上官凤瑾道:“什么师傅?” 珞熙道:“哎呀,光顾着学东西了,竟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上官凤瑾搂着她的腰道:“你这位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珞熙道:“他是个老人家,头发花白,胡子却是黑色的,可惜浑身臭哄哄的,而且穿着满身补丁的衣服。”上官凤瑾的手似有些僵硬,珞熙抬头道:“怎么了?” 上官凤瑾笑道:“这种人,我没有印象。” 忽然有人道:“这个人我好像也没有印象。” 珞熙与上官凤瑾回头一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落魄潦倒的红衣男子——苏红英。珞熙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此处,她忙离开了上官凤瑾的怀抱,站直身子,咳了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上官凤瑾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红英也慢慢上前,忽然拉住珞熙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凤瑾道:“他是谁?” 苏红英也道:“他是谁?” 此刻,珞熙有些头疼,不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的秘密,我的秘密,他的秘密。 谁都有秘密,谁都有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秘密是什么?秘密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无法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朋友有朋友的秘密,情人有情人的秘密,它也许是种快乐,也许是种痛苦,但无论它是些什么,都需要人来保密。情人的秘密不能让朋友知道;朋友的秘密也不能让情人知道。因为,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人与人的关系似乎就会变了味道。 苏红英是东临国的十三皇子,他似乎从不把这个名号挂在嘴边。珞熙此刻也无法一时间说清楚,她只好看着上官凤瑾,抿了抿嘴唇道:“他是我曾经在北松书院的朋友,名叫苏红英,现在遇到一些困难,专程来投奔我的。” 此刻,苏红英站在珞熙身旁,上官凤瑾也已认出了他,缓缓道:“原来是假质子。” 苏红英怔了怔,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假质子?” 珞熙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道:“因为……我都告诉过他的。” 苏红英这才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都告诉他什么了?”他的眼神很清澈,仿佛一个孩子般。忽然把珞熙拉到门口,小声道:“他到底什么人?刚才他明明抱着你,你们两个不会……” 珞熙脸颊一红,低头道:“他是我……未婚夫。” 苏红英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吃惊,说实在话,珞熙还从没想到会如此介绍上官凤瑾,尤其是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苏红英忽然跑到上官凤瑾面前,盯了他好一会儿,好奇道:“你是做什么的?” 上官凤瑾面无表情道:“我是养猴子的李凤。” 苏红英道:“养猴子的李凤?” 他目露怀疑之色,绕着上官凤瑾走了一圈,忽然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一看就是个能干人,珞熙那家伙平时迷迷糊糊的,你连猴子都能养得这么好,养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上官凤瑾道:“确实没什么问题。” 苏红英道:“你有钱么?” 上官凤瑾道:“没有。” 苏红英道:“没钱的男人才懂得要挣钱,很好,很好。” 珞熙有些哭笑不得,忙拉住苏红英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红英搔首道:“我如何不能来?毕竟我吃了猴子们不少东西,也该补偿它们了。” 珞熙看他怀里包着一些柿子,大概是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他还能想着猴子,实在难能可贵。 只见三只白色的母猴在笼中跳来跳去,已对苏红英叫了起来。 苏红英立刻看着上官凤瑾道:“我可以喂它们么?” 上官凤瑾笑了起来,淡淡道:“既然你和猴子们处得不错,你就留在这里照看它们一会儿。正好我和珞熙还有些事情。”珞熙也跟着点了点头。 苏红英道:“你们去吧,猴子交给我了,不知道你们是否放心?” 上官凤瑾道:“你是熙儿的朋友,我当然会放心。” 苏红英笑了笑道:“珞熙,你这男人真不错。” 上官凤瑾也道:“熙儿,你这朋友很有意思。” 珞熙笑了笑,她从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处得如此融洽,她更没有想到上官凤瑾会与苏红英这么快就见面,她至今都记得鹦鹉先生在说书场上的咄咄逼人之态。珞熙还来不及多想,已被上官凤瑾拉着手一同离开了此处,珞熙回头看着苏红英,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坐在那里,冲他们挥挥手,接着拿起柿子丢向了猴子们。 …… 上官凤瑾与珞熙一同出了珍禽园,上官凤瑾忽然道:“那位假质子如何安排?” 珞熙更正道:“他叫苏红英,不叫假质子。” 上官凤瑾道:“我记住了,看来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珞熙笑道:“没错,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上官凤瑾拍拍她的头,笑道:“以后,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 珞熙立刻笑道:“他现在好像遇到些困难,不过已经在厨房那儿安顿好了。” 上官凤瑾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我们就让他先呆在这里,以后再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珞熙立刻抱着他道:“好啊!” 她忽然转头看着他,巧笑嫣然道:“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上官凤瑾道:“你要问我什么?” 珞熙道:“这几天,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上官凤瑾道:“京城近几日来了些亲戚,我不得不去看望。” 珞熙凝视他道:“究竟是什么亲戚?竟然让你专程跑回去一趟。” 上官凤瑾道:“夏玑国东部的平南王,北方的摩s王,西方的煦霖王,南部的广胜王,他们都是你的叔叔,他们一同去了京城面圣,我要去看看他们有何意图……而我们很快就是夫妇了,他们也就是我的叔叔,自然更应该要去见见。” 珞熙甩开他的手道:“胡说,他们各自占据一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都是夏玑国的国之栋梁,当初皇爷爷派遣他们镇守四方,若非大乱,不得同时进京,怎么会一起跑来京城?” 上官凤瑾道:“正因为如此,朝中才会紧张起来,目前你姐姐已收了性子,遣散了所有的男宠,开始认真处理朝政了。”珞熙忽然笑道:“看来,这几位长辈此番前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上官凤瑾道:“他们目前还留在京中,直到你姐姐不再耽于朝政。所以我就可以放心回来陪你,大概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珞熙欣喜道:“太好了。”她笑了笑,忽然撇着嘴道:“可是,人家还有一桩事情很心烦。” 上官凤瑾道:“什么事情?” 珞熙道:“总管派我和苏红英去附近的镇子,据说最近闹鬼,我很害怕。” 上官凤瑾立刻笑道:“我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鬼。” 珞熙瞟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 上官凤瑾道:“你难道一步都舍不得离开我?” 珞熙脸红,忙向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这不就是一步,我还是可以离开几步的。” 上官凤瑾笑道:“好,我舍命陪娘子,无论哪里都会一起前去的。” 珞熙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有些地方不行。” 上官凤瑾问道:“何处?” 珞熙道:“我去镇上澡堂洗澡的时候,你可不许跟来。” 上官凤瑾点点头,忽然上前拉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你在屋里洗澡如何?我还可以……给你搓搓背。”语落,他已把手塞入她的衣服内,轻轻抚了抚她的脊梁,笑道:“好滑。” 珞熙忙跳到一旁,面红耳赤道:“乱摸什么?好下流!” 上官凤瑾忽然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身子,又不是没有见过?” 珞熙立刻记起自己曾经在战船上洗澡,被他撞见一次,她羞道:“我可是藏起来的。” 上官凤瑾道:“在你藏起来之前,我就先看到了。” 珞熙道:“你一定是看错了。” 上官凤瑾笑道:“好,算是我看错了。” 珞熙嗔道:“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上官凤瑾道:“陪,当然陪。” 珞熙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道:“那猴子怎么办?” 上官凤瑾笑道:“交给真正的李凤好了。” 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李凤就是上官凤瑾,上官凤瑾就是李凤,如此看来,他的身份并不是如此简单,这个男人一定还有更多需要了解之处,不管怎样,他就是她一人的上官凤瑾。 珞熙慢慢转过身子,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云层闪亮,忽然觉得满心欢喜,逍遥山庄的一草一木也美丽了许多。她走在上官凤瑾之前,回头看着他,甜甜笑着,身旁芬芳的幽香绕鼻而来,珞熙转头看过去,发现周围种着许多桂花,九月本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珞熙叹息道:“这么快就要到秋天了。” 上官凤瑾道:“秋天也有秋天的好处。” 珞熙笑道:“没错,这桂花味道好香。” 上官凤瑾笑道:“你喜欢?” 珞熙道:“非常喜欢。” 九月桂子飘香,沁人心脾,熏人欲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上官凤瑾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摘下了一朵桂花,走到珞熙身旁,插入珞熙斜鬓,珞熙微微一笑,目光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他用手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 …… 66、68 投宿青楼 午后,逍遥山庄大门。 马车已经送到了门口,这是一辆崭新的马车。 张小三的马车丢了以后,山庄就给他重新订做了一辆。 至今没有被人用过一次,就被苏红英借了出来,据说懂得享受的人,往往都会选择一辆不错的新马车。不仅每个部件都很耐用,连车厢内的坐垫也很柔软,途中决不会感到颠簸。 车上甚至还准备了很多糕点,外形非常精美,会使人觉得这些东西非常美味。 这些点心本就都是美味,吃来是美味,闻起来也很香。 更何况这些点心都是苏红英亲手做的。 珞熙与上官凤瑾一同上了马车,苏红英驾着马车出了逍遥山庄,珞熙不知道苏红英竟也会驾车,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几乎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懂一些,珞熙忍不住凑到他身旁道:“你是不是当初为了谋生计,什么都做过来了?” 苏红英道:“没错!” 珞熙道:“你做过什么?” 苏红英道:“除了生孩子没做过,基本什么都能做。” 珞熙道:“吹牛。” 苏红英笑道:“你看我驾车的本事不就知道了。” 珞熙歪着头道:“你是怎样让马听你的话?” 苏红英道:“你把它当成朋友就行了。” 珞熙叹道:“你为什么不把它当成兄弟?” 苏红英道:“这是匹母马,母马不能当兄弟。” 珞熙道:“可是有个朋友,他就很喜欢马,甚至和马称兄道弟,你说奇不奇怪?” 苏红英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堂堂一个公主,能和养猴子的人谈婚论嫁,人家为何不能与马称兄道弟?总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上官凤瑾在车内道:“苏兄弟说得极是。” 珞熙看了看上官凤瑾,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苏红英忽然回头看这上官凤瑾,笑道:“ 李凤兄弟,其实在下非常同情你哩!” 上官凤瑾道:“哦?” 苏红英道:“在下很佩服你,能娶这么一位娘子。” 上官凤瑾道:“何出此言?” 苏红英道:“像她不会料理家务,将来带孩子都是问题,虽然长得好看,但过个十年半载,生了一大群孩子,还不是会变成黄脸婆,而且你千万不要招惹她,惹急了还会打人的……” 话未说完,珞熙立刻大叫一声,跳过去打了他脑袋一拳,嗔道:“胡说什么,我有那么糟糕?” 苏红英抱着头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珞熙哼道:“你说。” 苏红英接着道:“其实,她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你若是娶了她,下辈子就不愁吃穿了!所以说在下还是……还是有些嫉妒你的。” 上官凤瑾微微笑道:“没错,在下也是看中了她的钱财,否则也不想娶她!” 珞熙知他们在开玩笑,依然皱着眉头,噘着嘴,狠狠瞪着他们。 上官凤瑾忽然搂着她的腰,道:“等我娶了你,我一定要做一件事情?” 珞熙奇道:“什么事情?” 上官凤瑾道:“等你生气的时候,在你嘴上挂一个油瓶。” 苏红英也赞成道:“到时候帮我也挂一个。” …… 珞熙吃了几块糕点,本不想睡觉,谁知在马车内摇来晃去,渐渐地感到了困倦,她舒舒服服伏在上官凤瑾肩头,像只猫儿一般,打了个哈欠,慢慢阖上了眼睛,上官凤瑾笑了笑,把珞熙的身躯放在柔软的褥子上面,并给她盖了一件衣服。 他弯下身子,缓缓出了车厢,坐在马车的左侧。 苏红英此刻转头看向他,上官凤瑾也注视着苏红英,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上官凤瑾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狐狸吃不上葡萄,说葡萄是酸的?” 苏红英道:“李兄想说什么?” 上官凤瑾瞟了他一眼,缓缓道:“此刻,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苏红英眨眨眼,仿佛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上官凤瑾接着道:“人有时候越是装作不在意,就越是在意,尤其他的眼睛无法说谎。” 苏红英沉吟半晌,忽然摸了摸鼻子,笑道:“李兄慧眼,竟被你给看出来了。” 上官凤瑾道:“你既然难受,难道不想做些什么?” 苏红英想也不想,答道:“不想。” 上官凤瑾忽然笑道:“为何不想?” 苏红英挠了挠头,脸有些微微发红,嘿嘿笑道:“因为,我只是个浪子,而且……我喜欢的姑娘太多了,多得数不过来,如果我娶了老婆,她们会伤心!何况我本就不想娶老婆的。” “此话当真?” “当真。” 上官凤瑾凝视着他,仿佛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却始终一句话也未说。 苏红英忽然抬头看了看四周,缓缓道:“天快黑了。” 这时,云天苍茫,暮色仿佛瞬间降临,毫无预兆一般,阴暗的乌云正逐渐的、逐渐向天边扩散,道路忽然变得宽敞起来,虽然四周都已昏暗模糊。但远处的几缕炊烟,在树林后疏落升起,很快就要到达镇子了,放眼望去,似乎都是没有人的景象。 夜里,三人驾车来到镇上,青石板道路被月光照得发亮,只是整整一条街上都没有人,不见路边的混沌小摊,也不见顽童打闹的身影,甚至连只狗也看不到,仿佛一条废弃无人的鬼街。 街上红色的布条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风不大,但吹到人肌肤上,却是种阴森森的感觉。带着凉飕飕的恐惧。 马车停到一栋二层楼前,眼前是间非常气派的大房子,大门紧闭,就连窗户也是关紧的,后面似带着几间院子,处处雕梁画栋,中间还有个漂漂亮亮的大花园。珞熙下车一看牌子,立刻就惊呆了,此处竟然是怡红楼,她立刻拍打着苏红英的肩膀道:“你不去客栈,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上官凤瑾却不慌不忙地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几件行李。 苏红英冲珞熙摆摆手,嘿嘿笑道:“别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忽然跑到楼下的窗子前面,大喊一声道:“楼上的姑娘们,苏红英来看你们了。” 回音在街道上传了很久,忽然不知谁家的狗叫了起来。 “汪汪汪!” “姑娘们,你们不要藏了,快些出来。” “汪汪汪!汪汪汪!” “姑娘们,苏红英来了,你们不见我,我就要走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死狗叫什么?我打死你,拿你炖汤喝。”苏红英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扔了过去。 也不知是否打中,那只狗立刻停止了叫唤。 死气沉沉的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起来,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传来。只听到少女们激动的声音,如黄莺般脆鸣的笑声,仿佛有几百只麻雀被惊动起来,忽然大门“哐当”一声,一群少女如浪潮般涌了而出。一浪推着一浪,一批接着一批。 大概出来五十个姑娘,纷纷把苏红英围入其中,珞熙被人潮挤到了一旁,她瞪着眼睛,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上官凤瑾立刻把她拉到后面,紧紧揽入怀中。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挤在最前面的位置,她撒娇道:“苏哥哥好久没来了,想不想我们?” 苏红英道:“我当然好想你们。” 紫衣姑娘扑上前问道:“有多想?” 苏红英眼珠一转,拊掌笑道:“就像想念红烧肉那么想。” 姑娘们立刻笑道:“果然很想念我们。” 一个红衣服的少女凑到苏红英面前,转了一圈,身姿仿佛婀娜的红蔷薇,巧笑嫣然道:“你看,我也做了一件红色的衣服呢,你说好不好看?” 苏红英道:“不错,不错,很好看,可惜没有我的好看。” 周围的姑娘立刻笑了起来,那个穿红衣服的少女跺了跺脚,立刻用扇子狠狠拍了他几下,扭动着纤腰跑开了,苏红英笑了几声,忽然回头,指着珞熙与上官凤瑾,大声道:“给大家介绍下,这两位是我带来的朋友,你们可好好好待他们。” 姑娘们笑道:“没问题!放心好了!” 几个少女立刻拉着珞熙和上官凤瑾的袖子,慢慢向客堂内走去。 有个丰满的姑娘忽然用力扯着上官凤瑾的袖子,柔声道:“小苏真好,还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帅气的客人。”她忽然对上官凤瑾抛了个媚眼,侧着身子向他碰了碰,伸出五个手指道:“客官,冲着小苏的面子,今天晚上,我可以给你打个五折。” 珞熙脸色一沉,立刻推开那个女子,挡在上官凤瑾身前。 上官凤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字未语。 那个姑娘眼珠转了转,双手抱肩,笑道:“你是哪个怡红楼的姑娘?难道不懂这里的规矩?” 珞熙头“嗡”的一响,忽然有种抓狂的感觉,她几乎有种想离开这里的冲动。 那姑娘得意一笑,接着仰起头道:“身子干巴巴的,这种女人睡起来都没有感觉。”她忽然用手托住胸/部,左右使劲晃了晃,仿佛自己灿烂如朝霞,妩媚如娇花。甚至连她穿的衣服,都不是珞熙可以穿得上的,而是仙子的霓裳羽衣。 珞熙忽然很想把岳芙蓉拉过来,给她好好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丰满。 可惜那姑娘认定了珞熙要和自己抢生意,只想和她较量一番。 苏红英努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上前拦阻道:“不得无理,她……她可是我的雇主!” 那姑娘抿嘴笑道:“哦,我说呢!原来你被人给包养了,这种女人也只能花钱玩玩男人,而男人绝不会看上她的,你说是不是?”她又对上官凤瑾跑了个媚眼。 珞熙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实在快要受不了这个地方了,扭头向外走去。 上官凤瑾忽然上前拉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熙儿,江湖之人,不拘小节。” 珞熙嗔道:“什么不拘小节?这种地方本就不是我们该来的。” 上官凤瑾笑道:“苏红英既然带我们来这里,肯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就留在这里,大不了今晚,你和我睡一起,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珞熙闻言脸颊一红,缓缓点了点头。 上官凤瑾立刻对苏红英道:“苏兄,今晚我和珞熙住一间屋子就可以了,你给安排一下。” 那姑娘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她的目光仿佛在说:“来到青楼不嫖这里的女人,却要自己带着一个女子,这和去饭馆吃饭,却自己带着饭菜有什么区别?真是奇怪,奇怪。” 苏红英示意道:“你们在大厅坐一会儿,我这就安排住处,你们稍等。”他忽然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楼梯前面,抬头叫道:“张妈妈,你快些来招呼下我的客人。” “来了,来了!”楼梯上忽然传来笨重的脚步声,灰尘纷纷下落,仿佛一层楼都要塌陷下来。 珞熙刚抬头,就看到一双巨大的红色绣花鞋,再睁眼一看,立刻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与其说是被吓了一跳,不是说已被吓得呆住了。 她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胖的女人,她胖得简直就像一头巨大的白象,腿肚子也有象腿那么粗,浑身的肥肉随着她下楼的动作颤抖着,一个胖成如此模样的女人依然还可以行动自如,实在是不得不令人佩服。据说怡红楼的老/鸨都是从花魁做起的,看到她如此模样,很难想象出她当初是如何倾倒芸芸众生? 就连上官凤瑾的眼中也微微露出震惊之色,毕竟世上能令上官凤瑾吃惊的事情并不多。 张妈妈终于从楼梯走了下来,笑道:“苏官人来了真好,我们的生意这几天惨淡经营哦。” 她站在苏红英的身旁,衬托得苏红英仿佛大象身旁的一只红色的小鸡。 苏红英道:“为什么会如此惨淡?” 张妈妈道:“还不是因为闹鬼,前任花魁在外面给吊死了,而我们的好多客人,晚上回去的时候,都撞邪了!” 苏红英似不可置信道:“真的闹鬼?” “你瞧瞧!请来道士也镇不住。”张妈妈忙一把拉住苏红英,给他指着楼上的房间,门上贴满了黄色的咒符,看上去确实阴森森的。她唉声叹气道:“这姑娘死得好惨,她本来要从良嫁人,谁知那男人忽然又不要她,她就这么想不开,跑到外面上吊身亡了,死得不干不净的,真是晦气!” 苏红英道:“今晚可有住处?” 张妈妈道:“这里的姑娘一人一间房子,青楼本就是□□的地方!哪里有多余的住处。” 珞熙道:“不行我就去睡马车。” 苏红英道:“这怎么可以?” 上官凤瑾忽然道:“今晚我可以住在那间花魁的屋子里吗?” 67、69 花魁之谜 上官凤瑾忽然道:“今晚我可以住在那间花魁的屋子里吗?”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因为他若是要住在那间屋子,自己不也要一同住进去,就算上官凤瑾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她并不放心他住在鬼屋里面,就算晚上没有鬼出现,来个女色鬼偷袭也不好。 此时的上官凤瑾虽然打扮成李凤的模样,但高大的身材,潇洒的外形,儒雅的气质,看上去非常抢眼,那些姑娘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瞄上几眼。 珞熙忙上前道:“你确定要住在那屋里?” 张妈妈也摇头道:“这间屋子很邪乎的,奉劝二位不要住进去。” 珞熙更害怕了,她紧紧拉住上官凤瑾道:“我害怕,我不要住进去。” 上官凤瑾对她淡淡一笑,转头看着张妈妈道:“请问,这屋子怎么邪乎?” 张妈妈抚着胸膛道:“这屋子可不是一般的吓人,这几日……真是吓死老身了。” 上官凤瑾点点头,眼中含笑,瞧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张妈妈拍着桌子,小声道:“据说这屋子里花魁的鬼魂常常回来,我们没人敢住在这里,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常听到屋里有人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的,还有啊……她还会唱生前那首成名曲子,叫什么,什么相思忆苦,君来且听。”说着说着,张妈妈竟然给唱上了,而且嗓音不错,只是听上去鬼声鬼气,令人背后凉飕飕的,浑身汗毛竖起。 珞熙吓得拉紧了上官凤瑾的胳膊,缩在他身后,颤声道:“够了够了,不要唱了。” 张妈妈立刻停下来道:“你们还住不住那屋子?” 珞熙连连摇头,上官凤瑾却将珞熙一把搂在怀里:“当然要住,不过不劳烦张妈妈了,我们自己会收拾那间屋子,所以今夜请您多准备些蜡烛,房钱我们照付。” 张妈妈笑道:“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不怕鬼的,要是每个客人都像您这样胆大就好了!这里的生意也不会惨淡成这般模样!” 珞熙瞪着他们,心想若是每个客人都和上官凤瑾一样,这里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上官凤瑾猜出她心中所想,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要命的男人依然很多。” 张妈妈叹道:“没错,这花魁若是还活着,就是天塌下来,也会有男人来找她的。” 珞熙忍不住道:“那花魁很美么?” 张妈妈点了点头,目光遥视着窗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这一辈子虽然也红过,那时候的怡红楼却没有现在的规模,直到这个花魁出现,她的名字叫绿珠,那容貌美极了……”她满脸的赘肉忽然颤动起来,眼中露出极激动的光晕:“她出现了之后,镇上的男人都疯了一般,就连其他镇上的人也慕名而来了,那些男人为了和她一夜风流,连家财都散尽了。” 珞熙虽不知道她有多美,但此番听来,定是极美的。 她甚至以为苏红英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变得囊中空空如洗。 可是这个极美的女人已经死了,这男人难道不会伤心? 她抬头看了看苏红英,见他左右搂着两个姑娘,三人窃窃私语,仿佛开心得不得了,难道他也是个喜新厌旧的?珞熙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张妈妈接着道:“可是她实在是个奇怪的女人,出身不明,来历不明,虽然这里并不讲究来历,但是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来找她,似乎整夜什么都不做,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上官凤瑾忽然道:“她自杀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妈妈叹道:“那个时候,有个财主看上了她,要娶她为妾,肯花一千两黄金替她赎身。”她的脸在发光,眼睛也在发光:“如果有人当年肯花一千两黄金买我,我是绝对不会留在这里的。” 上官凤瑾道:“难道她不动心?” 张妈妈偏过脸道:“她那段时间很不乐意,大概嫌弃人家的出身,那财主翻脸了,收回了一千两黄金,她忽然也想不通了,跑出去吊死,害得我人财两空。” 上官凤瑾沉吟道:“她会因为这个想不开?” 张妈妈眯着眼睛道:“绿珠这姑娘心强,心思怪异,这大概就是她吸引男人的地方。” 上官凤瑾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我们现在已经有些累了,麻烦张妈妈派人给我们安排个房间,我给您付十两银子,算是给你开张一天的生意。” 珞熙立刻抬头看着他,虽然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但也足够在客栈内住上十天半个月。 张妈妈立刻笑道:“承你吉言,我这就给客官多准备些蜡烛。” 苏红英忽然向他们招手道:“今晚我就睡在你们的隔壁,若是有动静,我也可以听到。” 大眼睛的小姑娘闻言立刻跳了出来,抱着苏红英的脖子道:“太好了,苏哥哥晚上和我一起睡,我就不用害怕了。”一个绿衣服的少女也跑了过来,拉住苏红英的衣服道:“她在右边的隔壁,而我在左边的隔壁,你到底住在哪个隔壁?” 苏红英笑道:“要不我前半夜谁你那里,后半夜睡她那里。” 又有几个少女不乐意了,凑到苏红英面前道:“苏哥哥今夜要和我睡,” 苏红英摸着鼻子,大声笑道:“你们再说,大家干脆全部住在客堂里面,五六十个人挤在一起,好不热闹!然后等这女鬼出来可好?” 众少女笑道:“苏哥哥真坏。” 苏红英道:“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大眼睛姑娘道:“今夜可以玩游戏,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 苏红英连忙道:“你们等等,我去多穿几件衣服过来。” 众少女按住他道:“不可以耍赖,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多一件衣服。” 苏红英道:“可是……上次我的底裤都输到这里了!” 众少女道:“还好意思说?你上次到底穿了几条底裤?” 苏红英道:“不多,不多,也就两条而已。” 众少女立刻大笑了起来,连张妈妈都笑得左右摇摆,花枝乱颤。 珞熙从未见过苏红英如此不检点的一面,她睁大眼睛,一直瞪着苏红英,直到上官凤瑾上前拉了她一把道:“我们先进屋子里面去吧?” 珞熙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苏红英一眼,这才慢慢转身进了屋子。 珞熙走进房间,上官凤瑾已经把灯点燃了。这是珞熙第一次见到怡红楼的房间,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屋子并不像珞熙想象中那么可怕,浅色的金丝罗帐,屋子中央放着一个木制圆桌,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高大的屏风挡在床前,仿佛大家闺秀的卧房一般。 珞熙转着身子道:“这屋子和我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上官凤瑾绕道屏风之后,忽然笑道:“有些事物并不会暴露在表面。” 珞熙好奇道:“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向她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珞熙也绕到屏风后面,发现竟是一幅图画在上面,她凑上前一看,是一个女子的画像,上官凤瑾举着蜡烛,两人仔细一看,画中人容貌动人,身姿婀娜,坐在石凳上,不论画中人如何美丽,但她却是浑身赤/裸的。珞熙倒抽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捂住上官凤瑾的眼睛道:“不许看。” 上官凤瑾立刻笑道:“只是一幅画而已。” 珞熙道:“图画也不可以,不许你看别的女人。” 上官凤瑾道:“若是不看,怎能找到线索。” 珞熙怔了怔,慢慢松手道:“线索?莫非你对整件事情有怀疑?” 上官凤瑾笑道:“逍遥山庄被闹鬼的事情折腾得鸡犬不宁,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珞熙道:“可是,师傅并没有交待过做什么。”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道:“你不是很想真正涉入江湖么?” 珞熙立刻点了点头。 上官凤瑾接着道:“所谓江湖,只有鱼儿才能深入其中,而打一鞭子,走一步路的驴子,是永远也无法涉入的。”珞熙嘴唇微张,立刻恍然大悟,她虽然涉世未深,但有一个如此经验老到的夫君,实在是很幸运。 两人的目光再次挪到图画上,珞熙此番看得非常仔细。 画中女子眼神撩动人的心神,双腿微开,若说她没穿衣服,她腿间遮着白色的纱巾,挡住了旖旎□□,她一只手抚摸着胸部,一只手送入纱巾内…… 她在耳上戴着很大的珠环,有半张脸那么大,满身都是奇异的珠宝首饰。 图画很美,虽然是一幅裸女图,但看上去却像初生的婴儿。 却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美丽,与从未见过的怪异。 珞熙看后完全怔住了。 因为这画中的女子,竟与自己有三分相像。 大概上官凤瑾也注意到了,他凝视着画中人的脸,盯了很久。 珞熙忍不住喃喃道:“难道这就是花魁的画像?” 上官凤瑾道:“看样子的确如此,这花魁姑娘大概请人把自己画下来了!” 珞熙脸红道:“那画师好不正经。” 上官凤瑾道:“若是你脱光了衣服,我一定会把你画得更美。” 珞熙立刻气恼地拍打着他,上官凤瑾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目光像是流水般流动沉浮。 上官凤瑾忽然道:“苏红英说得没错,你果然很会打人。” 珞熙道:“你不正经,我才会打你。” 上官凤瑾道:“我对自己的女人不正经,又不是对别的女人不正经。” 珞熙觉得自己说不过他,偏过头道:“哼,这幅画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上官凤瑾道:“看出来了。” 珞熙哦了一声道:“看出什么?” 他柔声道:“此图大概是她与人欢好之后,一气呵成的。” 珞熙脸一红,咳了咳,从半垂的睫毛下瞅着他道:“你如何得知?” 上官凤瑾用手指着屏风道:“画上女子肌肤上,都是欢好后的痕迹。” 珞熙低头一看,见画中女子的脖子上,胸前,光滑的腹部,都是淡淡的红色痕迹,画师竟然画得如此仔细,她忽然忆起自己在船上与上官凤瑾同衾而眠,自己的脖颈也是一片红色,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红着脸,悄悄退到了他的身后。 上官凤瑾缓缓向前走着,来到衣柜旁边,用手敲了敲柜子,接着抬头看着衣柜上面的黄符,慢慢打开柜门,竟翻出了几本画册,于是,他慢慢翻看了起来,看了很久。珞熙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忙走上前一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本《春宫图》,立刻一把夺了过来。 上官凤瑾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也想看?” 珞熙把册子塞入衣柜内,头也不回道:“太晚了,我们快些安歇。” 上官凤瑾道:“可惜了,我还想以后试试的。” 珞熙装作没有听到,低着头道:“今夜不许熄蜡烛。” 于是,两人上床安寝,珞熙睡在床内侧,她竟觉得身子非常不适,这床总给她一些怪异的感觉,一想到那些人在床上所作的事情,她就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上官凤瑾忽然转身看着她,道:“怎么不睡?” 珞熙翻起身道:“我……我觉得这里很脏。” 上官凤瑾也翻起身,看着她道:“要不要躺在我的怀里?” 珞熙心中怦怦乱跳,但她并没有迟疑,立刻展开双臂,投入他的怀抱。 上官凤瑾却没有立刻躺下,他深深注视着她,她的眼睛水盈盈的,面颊泛红,嘴唇晶莹而红润,他忽然把珞熙身子一横,低头将嘴唇凑在她唇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仿佛孩童般的嬉戏,珞熙眨了眨眼睛,唇边带笑,他忽然低头用力咬了她一口,珞熙立刻疼得叫了起来:“你做什么?” 上官凤瑾瞪着她道:“教训你。” “教训我?为什么?” “今天你表现很差。” “什么?就因为我不肯住在这里?” “不是。” “不是?” 上官凤瑾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眼里不许瞧着其他男人。” 其他男人?是谁?苏红英?莫非上官凤瑾会在意这些?珞熙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模样是娇美的,天真的,轻灵如梦,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上官凤瑾再次擒获住她的芳唇,占有似的吻着她,如暴风雨那样热烈,那样疯狂,那样沉迷,那样辗转……珞熙渐渐昏沉,眯着眼睛,屏风上的图画,画中的女子似乎也含笑看着她。 …… 68、70 双鬼降临 珞熙并没有躺在他的怀里,上官凤瑾此刻伏在她的胸膛上,已完全阖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均匀,珞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当触碰到他脖颈的时候,果然摸到了易容的面具边缘,珞熙心里颤了颤,忽然想起十三师傅那张苍老的面容,此番易容,莫不要伤了他的脸。 她轻轻捏起面具,掀起来一角,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 他那张富有男性魅力,却十分“绝美”的脸立刻显露出来,虽然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微扬,却能隐藏着许多你不能了解的东西,眉毛秀逸,仿佛稚气未脱,却习惯性的微蹙着,带着淡淡思虑的味道,挺直的鼻子看上去非常冷酷,竟与他白天微笑的温柔模样大相径庭,只有他薄薄的嘴唇看上去非常性感,就连睡着的时候也是唇角微扬,如此绝美的容颜,难怪那么多少女动心,珞熙忍不住用手轻抚了抚。 手感仿佛亲吻一般,她心中又开始怦然乱跳。 忽然,耳边似乎听到几个少女在隔壁说着话。 她睁大眼睛,四处看了看,无奈怎么也动不了。 起初珞熙也并未在意,只是夜晚如此静寂,本来很微弱的声音,现在都已听的很清楚。似乎一根针落下的声音也会传入耳中,自从珞熙习得萧遥山庄的心法,耳根似乎变得非常锐利,那几人的声音非常清晰,字字句句传入耳中: “苏公子真是奇怪,每次都给后院的女人一笔不菲的钱财,让她们看病,养老,却不肯多花钱买乐子。那些女人如今除了扫院子,做饭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话不能这么说,她们曾经也和我们一样,做我么这一行的,一过了四十岁,哪里还能挣钱。” “……” “你是新来的,根本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倒也是,挣来的钱都被张妈妈给私吞了,哪里有我们的私房钱。” “到四十岁的时候,连农夫的老婆都不如,所以趁年轻快些找个好人家嫁了。” “没错,可惜好人家没人要我们。” “看来苏公子是个好人,难怪那么多姑娘喜欢他,我也有些喜欢他了。” “我听说苏公子的养母好像以前就是青楼女子。” “没错,可惜已经过世了。” “所以苏公子才会同情我们这种女人,和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不一样。” “看来,以后嫁个好男人不如有个好儿子,我算看明白了!” “好法子,以后我也收个干儿子去。” 少女们立刻笑了起来。珞熙这才知道苏红英的钱都用在了哪里,她忽然忆起当初他说要养自己的事情,看来不是随口敷衍,如今自己竟然误会了他,以为他与花魁有什么关系,看来是大错特错了!心中渐渐生起愧疚,于是,她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了起来,那几个姑娘接着道: “你知不知道,天下若是大乱了,妖魔鬼怪会先乱。” “绿珠那丫头活着的时候就像个妖怪,死了还要做怪,实在是讨厌。” “这话可不要说,否则晚上她出来吓死你。” “哇……别说了,别说了!” “不过来找她的男人似乎都不错,其中有个恩客好像比女人还漂亮。” “没错,我也见过,那位公子每次来得晚,走得早,身旁还有许多人陪着。” “我猜他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 “那公子身旁的侍从皮肤黝黑,大概只有东临国人才会这么黑,可是那位公子却肌肤赛雪。” “我觉得他比绿珠还要漂亮几分。” “管他呢,反正如今也不会来了,不过奇怪的是,她活着的时候,屋子里什么时候都没有动静,死了以后,却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吓死人了!” “嗯!不说了,我要回去睡觉。” “不许走,我要和你们挤在一起,否则我睡不着。” “那你和我们一起睡好了!” “谁在她的隔壁好吓人的,而且苏公子跑到后院柴房去住了,根本不肯陪我们。” “他呀,就是嘴巴上逞能,大概早就被吓跑了!” “他刚才离开的时候,还在怀里揣了几张符呢!” “真是胆小鬼!” 珞熙怔了怔,心想今天晚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夜色渐渐深沉。 一到了深夜,各种奇怪的声音却多了起来。 窗外树影的摇曳,随风晃动着,秋虫的鸣叫,声声入耳。 窗外还有隐隐的风声,寒风穿窗而入,吹入了冷雾,带来了寒冷。 更声嘹亮,夜半更凄凉。 络熙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鬼怪诗文。 “深深夜未明,更鼓时时敲,秋声雁鸣彻夜惊,哀哀孤鸣听不得,初听时,恰是秋虫第一声。凄惨绝美梦几回,冷雨寒风无人现。故人之音千里外,思千年,疏窗暗影烛火暗,鬼影飘飘无形……”夜里最害怕听到无缘无故发出的声音,而她的耳朵似乎连屋外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楼梯上却传来奇异的声音,似有人敲打着木板。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在她耳中听来也只有恐怖的感觉。 屋内的灯火如豆,忽明忽暗。 两人躺在床上,上官凤瑾紧紧贴在珞熙身上,珞熙依然感觉总会出现什么东西。 忽然,一阵阴风吹了过来,屋里窗子,门并没有开。 蜡烛忽然熄灭了,而且同时熄灭了三支。 眼前陷入黑暗之后,她忽然觉得这屋子又冷了几分。 但是屋子里却有了动静——家具移动的声音。 好在珞熙的胆子虽不大,却还能支持一会儿。 屏风外又传出桌子移动的声音,那声音非常诡异,第一声拖得很长。后面却响了一声,停一声,又想一声,又停一声,一停一顿,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鬼气自然相应重了几分。 活人虽然有阳气,死人亦有阴气,尤其是刚死不久的鬼魂,最爱回到原来的屋子里。 而死人的房间,鬼气自然比人气更重。 一瞬间,忽然从屏风后露出半个头来,顿时屋内鬼气阴森! 珞熙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她虽然是头皮发麻,却并没有乱了心神,依然从枕头下摸出了“蛇蝎美人”,同时摒住了呼吸,额上却冷汗淋漓。 那身影叹息着,慢慢绕过屏风,向床头走来。 果然是一个女鬼的身影,头发披散得很长,身影慢慢移动着,却又仿佛随时会跳到你的身旁。 珞熙用力推了推上官凤瑾,他似乎睡得很沉,她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忽然那只鬼的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此刻络熙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 看到一个鬼已经很害怕了,看到忽然把舌头吐出来的鬼,就更恐怖了! 珞熙已经忘记尖叫,此时的鬼若是把她一口咬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只鬼果然伸出了长长的指甲,向她扑了过来。 上官凤瑾忽然跳了起来,若是鬼吓呆了珞熙,那么她又被上官凤瑾给吓清醒了,只见银光一闪,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长剑,那只鬼的舌头竟然就断掉了,原来他竟然是在装睡而已。 那只鬼向后退了两步,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身子一跃,连舌头也不要了,立刻从窗外飞了出去。 上官凤瑾也纵身跃了出去,络熙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身影,那只鬼来无影,去无踪,像传说所有的鬼魂一样,哪里会被人追上,偏偏就遇到了可以追上鬼的上官凤瑾,而且她从没有想到上官凤瑾的轻功会如此了得,她来不及顾上感慨,立刻拿着“蛇蝎美人”,紧随其后跃了出去。 长街上挂着几盏灯笼,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群萤火虫。 一入夜,这整条街就变得如同鬼域一样,周围人家的衣服在外晾着,飘飘荡荡,仿佛不着影迹的鬼魂在此处徘徊周旋,暗绿色的萤光一片接着一片,恍如鬼王嫁女的幽冥灯。 那只鬼飞快飘过了长街,长发飞散着,飘入了长街另一边的另一条巷子。 上官凤瑾也飞过长街,纵身跳入了另一边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似乎是一片黑沉沉的树林。 流萤飞火也随着鬼飞舞在巷中,巷口有灯光,非常明亮的灯光,似乎是此处的衙门,鬼飞动到了一半时,便已停在了原地,她转头看了看上官凤瑾,忽然腰往红色墙壁上一贴,灵蛇般游上了墙头。衙门的围墙高达四丈,哪里是谁人想进就进的,而上官凤瑾却纵身跳上了墙头。 等珞熙追来的时候,只看到迷蒙的白影从墙上跃了过去,她跑到此处,却无法跳进去了。 络熙无法追上他们,跺了跺脚,只好在衙门周围徘徊起来。 她心想那只鬼既然会忽然出现在屋内,为何要还要大费周折地逃走,只要隐身不见就好了。而鬼的舌头竟然被人间的利器给砍断了,这只鬼是否本事太不济,如此一来,她又何必要害怕。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看来此言不虚。 她决定在周围守着,免得那鬼又从墙里跑了出来。 怡红楼周围又有人叫了起来,珞熙一怔,连忙向回跑去,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路上跳动着。也吐着长长的舌头,只是和先前的鬼并不同,她并没有在空中飘动着,动作也略显笨拙,只见她头发披散着,双腿并拢向前蹦跳着,仿佛一只古老的僵尸。 珞熙立刻傻了眼,为何会出现两个鬼?可是明明只死了一个花魁。 真相只有一个,看来她也只好充当一回捉鬼天师。 她立刻大声叫道:“站住!” 那只鬼并没有站住,而是跳得更快了!似乎变成一只兔子。 怡红楼下挂着两盏红灯笼,门的两旁挂着许多红色的绸子。 那只鬼脚下的影子非常清晰,当鬼跳到前方时,忽然被脚下的绸子绊倒了。 珞熙飞快向鬼跃了过去,那只鬼挣扎了起来,可是越挣扎,脚下的绸子越解不开。 一只手从白色衣袖里伸出,手的五指勾曲,看上去并不吓人。 络熙立刻拿出匕首,不分青红皂白,向鬼的爪子劈了过去,可着手却是黏液的感觉,鬼还未将那只手移近眼前,鼻中已嗅到血腥味。“血啊!”鬼霍地抬头,见指缝间流淌着汩汩鲜血,立刻凄厉地惨叫起来。 此刻,这只鬼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居然还是男人的叫声。 络熙皱起了眉头,跳起来,伸手按向他的肩膀。 他的假头发忽然从头上掉了下来,露出丑陋的脸孔,眼睛居然还瞎了一只,络熙看到此人,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北松书院的时候,那个偷看她洗澡的男人,当时楚风云发现他之后,竟刺伤了他的一只眼睛。她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此人,不由感慨世界还真是小啊! 但就在这时,此人的肩膀突然向后一滑,已逃出了珞熙的双手,他就像逼急了的兔子,在最后的时刻也不忘记咬人,忽然从身上摸出几枚暗器,算准了力量和部位,同时向珞熙几处大穴打去,如此近的距离,他料想没人会躲得过去。 偏偏他漏算了一点,珞熙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的灵敏非常人能及。 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冷光刺到她面前时,她的身子也随之向后跃去,暗器在她面前如同静止一般,甚至连普通的石头也不如。 真正的高手,对自己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一丝毫的力气。 珞熙虽然称不上是高手,力道却拿捏的非常准,甚至还有掩人耳目的作用。 那人立刻惊呆了,他猜想自己已成败兵之将,便不做多余的抵抗了。 楼上的窗子忽然打开了,大概外面的动静已经惊醒了屋内的人,姑娘们纷纷探出头来。 紧接着,一群姑娘又跑了出来,当她们看到地上的男人时,脸色立刻就变了。 大家道:“原来是个假鬼啊!” 69、71 鬼的来历 张妈妈看到这假鬼之后,也飞快地扑了出来,珞熙发现她穿的裙子很长,好几次都差点绊倒她的身子,珞熙几乎有些担心,她摔倒后会活活压扁眼前那人,那人也吓得向后滚了一圈。 她走路的样子虽然有些蹒跚,但是步履却很轻盈。 她边走边边骂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害得我连生意都做不成,你是不是想死?” 那人虽然有些惧怕她,却也狠狠瞪着她们道:“你们这群女人快放我走,否则我兄弟们知道了,决不会放过你们。” “弟兄们?”张妈妈也不甘示弱道:“看来装鬼的不止你一个人,老娘不怕你们,今儿个我要把你们全部抓起来,脱光衣服,挂起来好好示众,让大家都知道这里有群光屁股假鬼。” 那人一听急了起来:“你这肥猪,老子可是黑山派的弟子!你敢动我?” 语落,张妈妈脸色顿时变了,变得很难看。 她最恨别人叫她肥猪,尤其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心高气傲的。 张妈妈立刻冷笑道:“我管你是什么派的弟子,老娘可是怡红楼的老鸨!你是不是看上了楼里的姑娘,口袋里没有银子,然后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我最看不起这种人。” 那人朝地上碎了一口,道:“老子虽然装鬼,却不会进妓院,老子也是有品位的。” 张妈妈叉着腰道:“看样子你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罪行。” 那人道:“罪行?装鬼怎么了?装鬼也犯法?” 张妈妈瞪着眼睛,怒道:“姑娘们,脱光他的衣服,让他嘴硬!” 话音刚落,一群姑娘立刻扑过来,七手八脚地脱光了他的衣服,然后五花大绑了起来,看上去像个白色的肉粽子,珞熙在旁边偷偷地笑着,虽然想装作看不见,依然还是偷偷看了几眼。 张妈妈走上前,踢了他一脚道:“你究竟为何撒谎?为何在花魁屋子内吓人?不承认是不是?” 那人尖声叫道:“我从没有去过怡红楼,哪里知道什么花魁?” “我叫你不承认。”张妈妈已经挽起了袖子,准备上前抽他几嘴巴。 “住手!”珞熙忽然插言道。 张妈妈立刻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张妈妈,他没必要说谎。”珞熙接着道:“您可以让我问问他么?” 张妈妈道:“你要问他?” 珞熙道:“因为此人是江湖中人,所以只有江湖中人才能问出道道。” 张妈妈道:“你真的可以?” 珞熙点头道:“放心交给我。” 此刻张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毕竟是珞熙擒住了此人,也算是怡红楼的恩人,忙向后退了几步。 络熙看着那人,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扬着眉毛,口气不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络熙笑道:“江湖之中都是混个名气,难道你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连个名字也不敢说?”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道:“老子坐不改名,站不改姓,独眼龙林秉是也。” 络熙扬了扬眉毛,没想到他的眼睛被楚风云刺伤之后,竟添了这么个名号,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林秉,最近在街上装鬼吓人的一定是你们黑山派,对不对?” 林秉鼻中哼了哼,一句话也不说,此刻他的表情已经算是默认了。 络熙接着道:“你一定和逍遥山庄有过节对不对?” 林秉缓缓抬头道:“没错,自古黑白不两立,我们看不惯逍遥山庄而已。” 珞熙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匕首,用手抚摸着,扬起眉毛道:“黑山派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大门派,怎么会作出装神弄鬼的事情来?也不怕江湖中人耻笑?” 林秉猛然抬头,他确实是个沉不住气的,大声道:“我黑山派什么事情没有做过,也从不怕别人耻笑,你这个窑/姐真是好没有见识!” 络熙立刻红了脸,连脖子都粗了,瞪着眼睛,狠狠在他头上揍了几拳,骂道:“我不是窑/姐,你要是胡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林秉双手抱着头,依然嘴硬道:“我不管你是谁?老子不怕女人。” 珞熙知道这种人吃硬不吃软,掏出“蛇蝎美人”晃了晃,冷冷笑道:“独眼龙林秉是吧?” 林秉鼻中哼了一声,此刻他光着身子跪在那里,看上去像个硬嘴的死鸭子。 珞熙瞥了他一眼道:“你的眼睛恐怕是因为偷看别人洗澡,被逍遥山庄的少侠刺了一剑。” 林秉脸色顿时一变,道:“你……你怎么知道?” 珞熙眼珠转了转,谎道:“逍遥山庄可是有本刺杀令,专门对付像你这种为非作歹的人物。” 林秉瞪眼道:“你是逍遥山庄之人?” 珞熙道:“没错。” 林秉道:“你要把我怎样?” 珞熙笑道:“逍遥山庄的剑法都是一招见血,虽然我刚才只刺伤了你的手,但是我下一招就可以刺瞎你另一只眼睛,你信不信?” 林秉此刻不得不信,因他的眼睛已经被逍遥山庄的楚风云刺瞎了一只,如今说什么也不敢造次,就连嘴唇都在发抖。珞熙冷笑道:“此番你们装鬼究竟有何目的?若是有一句隐瞒,我不但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还会刺瞎你另外一只眼睛。” “我说,我说。”林秉觉得腿在发软。 他点了点头,冷汗随着滴落:“有人买通了黑山派,要我们装鬼吓人,据说逍遥山庄最近要宴请武林各派人士,让我们断了逍遥山庄所有送货的渠道,吓走你们的宾客,令宴席摆设不起来,使你们逍遥山庄的颜面尽失!” 珞熙闻言一怔,没想到会出现如此惊人的□□,忍不住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林秉使劲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都上头安排的,而我们黑山派本就是听令于别人的棋子。” 珞熙冷笑着,面对于黑山派这些人,逍遥山庄根本全无畏惧,更不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受人指使而已,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物。 “弄了半天都是江湖之事啊,最讨厌江湖了。”几个怡红楼的姑娘撇嘴道。 “我也很讨厌,都是一群粗人!” “他们从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很少逛青楼的。” “成天打打杀杀的,不来也好。” “没错,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做江湖人的买卖。” “那个,我也不做的,给再多钱也不做。” 张妈妈走到珞熙面前,面色不善道:“既然是你们江湖之争,却连累了我们怡红楼,你看,你要怎么赔偿我们?” 赔偿?珞熙瞪大眼睛看着她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看来果然如此。 张妈妈看着珞熙,冷言冷语道:“其实这事情归根到底,都是你们逍遥山庄太不够意思,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都是树大招风引起的,无论如何也要赔偿我这个数字。”她忽然伸出三根手指,就像三根烧火棍竖立在眼前。 珞熙道:“三百两?” 张妈妈道:“错,三千两银子。” 珞熙道:“黑山派也参与了此事,你应该问他们要才对。” 张妈妈道:“老娘只要逍遥山庄的银子。” 张妈妈此刻只找逍遥山庄的麻烦,是因为她知道逍遥山庄是白道上的名门,断不敢把她们怎样,而敲诈黑山派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一个小小门派,人数还不及怡红楼的多。 三千两,珞熙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她本就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此刻对她们的贪婪更加厌恶。 只是被她们团团围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仿佛必须要给她们一个交待似的。 若是她们再咄咄逼人,珞熙定要抽身跃出,找个地方藏身去了。 长夜未尽,繁星升起,月缓缓落下。 门前的大红灯笼,轻轻在微风中摇曳,灯光也渐渐明灭不定。 远处,上官凤瑾的身影出现在巷子里,珞熙看到他,心中立刻欣喜了起来,只见他手中抓着一个白衣鬼,以他的功夫,就是再厉害的恶鬼也无法逃得出去。 他走到珞熙身旁,一把将白衣鬼丢在了地上,抬起头,昏暗的灯光照耀在他俊美的脸上,珞熙这才想起自己已把他的面具给取了下来。当怡红楼的姑娘们看清楚上官凤瑾时,完全把索求赔偿的事情给忘记了,也顾不得地上的鬼,纷纷向他围了过去。 两个鬼被扔在那里,无人问津。 一位红衣姑娘把头发整了整,微笑道:“这位公子也是来帮我们的吧?” 一位黄衣姑娘立刻把她推到一旁,道:“你真是好人,奴家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紧接着一群姑娘围在他身旁,拽住了他的衣服,恨不能把他拉进自己的屋内。 上官凤瑾被她们扯得衣衫微开,他神色微愠,忽然看向珞熙,对她施了个眼色,珞熙紧抿嘴唇,她连忙上前道:“各位姐姐,这位公子可是逍遥山庄的人,你们刚才不是说不做江湖人生意的么?” 众女子毫不理会道:“这个不一样,我们可以不收费的。” 珞熙挑了挑眉毛,接着看向张妈妈道:“我们逍遥山庄不是欠你们三千两银子么?” 张妈妈道:“没错,你什么时候赔偿?” 珞熙笑道:“马上就赔偿。” 张妈妈翻了翻白眼,道:“哦?你怎么赔偿?” 珞熙笑了笑,纵身跃入人群内,挡在上官凤瑾面前:“各位姐姐少安毋躁,请容我说两句。” 众女子不悦道:“听你说两句,你是哪颗葱?” 珞熙眼珠一转道:“我是他的……贴身丫环。” “贴身丫环?” “没错!”珞熙故意挺起胸膛,骄傲地看着她们。 上官凤瑾忽然嘴唇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概要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珞熙接着道:“想和我家公子亲近没有问题,只是公子此人性子不喜欢热闹,而且每个向他示好的女子都要预约的,而且那些女子都是有名的大家闺秀。” 众女子七嘴八舌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配不上么?” 珞熙摇摇头道:“非也,我家公子向来一视同仁的。” “你要怎样?”众女子问道。 “我只是先替大家介绍一番。” “好吧,你说。” “我家公子可是逍遥山庄最有名气的新人,叫做……”珞熙忽然转头,凑到上官凤瑾耳旁道:“你总该有些名号的吧,我总不能说你是养猴子的李凤。” 上官凤瑾凑在耳旁道:“我的确没有名号。” 珞熙小声道:“你这几年江湖混得太差了吧?连个名号都没有?” 上官凤瑾忽然笑道:“你要不告诉她们我是上官凤瑾好了。” 珞熙立刻白了他一眼,转头大声叫道:“他是逍遥山庄最有名的公子——逍遥凤瑾公子。”此刻她故意替他起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号,目的是气他一气,谁知他唇边的笑意更浓,看上去越发俊美。 直盯得众青楼女子们眼晕,她们本是豪放惯了,此刻也害起羞来,面颊也变得生红。 珞熙感慨着,上官凤瑾的魅力真是无人能挡,简直就是超强的杀伤力。 她接着道:“我家公子至今尚未婚娶,不论有钱人家的女子,不论穷人家的闺女,不论青楼中的女子,都可以考虑其中,而且我家公子还想要六名丫环,所以苏公子才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我们会给其中几位赎身,从此以后成为良家女子。” 众姑娘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丫环往往都是小妾的候选,何况青楼里是无法给自己赎身的。成为老翁的小妾,还不如成为俊美公子的丫环。 珞熙咳了咳道:“所以说,若是想和我家公子说话,增加双方的了解,每人十两银子!” 众姑娘道:“没有问题。” 别人买丫环都是要掏银子,上官凤瑾收个丫环,却要别人倒贴给他。 珞熙道:“且慢,报名费十两银子,一句话一两银子,一百两可以包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有几个姑娘开始皱眉头。 珞熙扫了她们一眼,道:“机会只有一次,我家公子若是对你们满意,立刻替你赎身,再说了,我家公子可是非常有钱的人物,你们就是做了丫环也不缺吃喝,下辈子也好有个依靠。” 话音一落,众女子纷纷掏出银两,跃跃欲试。 珞熙得意地看了眼上官凤瑾,勾起嘴唇,悄悄凑到他耳边,故意道:“你如果落魄了,可以考虑吃吃软饭。” 上官凤瑾笑道:“如今,你究竟要怎样?我们不会真要收几个丫环?” 珞熙笑道:“放心交给我好了!” 70、72 疑云退散 珞熙忽然跑到怡红楼的台阶前,招呼道:“大家可以先进入客堂候着,若是现在有问题,就去问我家公子好了,一句话才一两银子哩。” 姑娘们纷纷围在上官凤瑾身旁,上官凤瑾向前走一步,她们才跟着走一步,可谓寸步不离。 上官凤瑾忽然看着珞熙道:“你不过来?” 珞熙笑道:“我还要审问这两个假鬼。” 上官凤瑾扫了一眼光溜溜的林秉,皱了皱眉头道:“你自己注意。” 珞熙立刻甜甜一笑,向他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客堂移了过去,张妈妈也跟在后面,瞪着一双灯笼般的眼睛,浑身的肥肉颤抖不已,珞熙双手背在身后,向后退开,故意毕恭毕敬道:“逍遥凤瑾少爷,可别忘了收银子,小的,小的一会儿还要去数钱呢!” 上官凤瑾闻言一笑,进入屋子,忽然脱下了外衣,放在桌子上。 他身姿玉树临风,双腿欣长,身材比这群女子一辈子见过的男人都要好看。 他坐在桌子旁边,微微侧头,一言未发,在衣服上写了个钱字,顿时,银子纷纷落入其中…… 此刻,怡红楼外只剩下两个假鬼,而轻功颇好的那只鬼,已被上官凤瑾封了三大穴位,就是运功冲破穴道也需要好几个时辰。珞熙的目光紧紧盯着此人,发现他披散着头发,脸上涂着厚厚的□□,甚至在嘴唇上涂着红红的胭脂,灯光下看起来也很吓人。 珞熙在他身旁绕了一圈,蹲在他眼前道:“你为何要跑入房中吓人?” 白衣鬼冷冷道:“我没有吓人,是你自己害怕而已。” 珞熙道:“哦?那么你为何要装鬼进青楼?” 白衣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珞熙道:“林秉都已经说了,你为何不说?” 白衣鬼道:“林秉是谁?” 珞熙指着林秉道:“难道你不认识他?” 白衣鬼道:“我不认识。” 珞熙立刻看着林秉道:“你认不认得他?” 林秉凑到白衣鬼脸上,仔细看了看,忽然道:“这个人不是黑山派的,我不认得他。” 珞熙立刻皱了皱眉头,她站起身子,咬了咬嘴唇,林秉装鬼为了报复逍遥山庄,在路上装鬼吓唬行人,白衣鬼却在青楼内搬动家具,看来这两个鬼的目的绝不一样,她忽然想起了十三师傅曾经告诉过她,江湖中有一些很厉害的情报组织,只要有钱,就可以让他们搜罗到各种各样的资料。 珞熙忽然一把拉住白衣鬼的衣襟道:“谁派你来的?” 白衣鬼冷笑道:“你若是想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 珞熙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什么,因为我可以猜出来。” 白衣鬼缓缓道:“你猜好了。” 珞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情报组织的人,你的轻功如此高明,绝非等闲之辈,而且你常常出现在青楼花魁的屋内,一定是在找些什么东西?至于那个东西,一定还在屋子里,因为你害怕屋内住人,不方便下手,所以才会装鬼吓人。” 她的眼睛瞟向白衣鬼的脸,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白衣鬼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没错。” 珞熙接着道:“你们组织平时隐藏在衙门中,实际借着查案等事情接近受害人,而你们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几乎打从娘胎出来就学轻功,轻功都不太弱,而且都善于追踪了解江湖中各种事情。” 白衣鬼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道:“不愧是逍遥山庄的人,我听说萧遥山庄卧虎藏龙,我想知道你是何人?” 珞熙怔了怔,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对她感兴趣,看来自己混得还不错,她兴奋得心中怦怦乱跳。 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白衣鬼凝视着珞熙,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可以猜出他是谁。” 珞熙知道他所说之人是上官凤瑾,她微扬眉头道:“你知道?” 白衣鬼道:“能追得上我的人,我想江湖中也没有多少个,说得上名字也只有十个,就连你也追不上我对不对?” 珞熙微微郁闷道:“迟早会追上。” 白衣鬼接着道:“我了解江湖上很多情报,接触了他的武功,我已经知道他是逍遥山庄的人了,而且还不是很简单的人物。” 珞熙沉吟道:“怎么说?” 白衣鬼道:“他的招数和逍遥山庄十三个弟子并不一样,我秘密调查出逍遥无痕有个结义兄弟,他常常不以真面目示人,据我们深入调查后,还是不能搜寻出他的身家秘密,但是唯一了解到他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什么逍遥无痕的结义兄弟,山庄真有这号人物么? 上官凤瑾怎么会是这种身份?珞熙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未免太不可能了! 逍遥山庄建立二十多年而已,那掌门也大概五,六十岁了吧! 他的结义兄弟岂不是个老头子才对。 珞熙忍不住道:“你确定?” 白衣鬼瞧着她,目中带着沉思的表情道:“没错,我猜他就是那个人!” 珞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白衣鬼忽然满脸兴奋道:“如今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号,原来他叫逍遥凤瑾,这就让我更加坚信他是那个人,好一个逍遥山庄,好一个逍遥无痕,好一个逍遥凤瑾!” 珞熙忽然有些哭笑不得,那逍遥凤瑾不过是骗人的名声,他竟然也会当真。 珞熙咳了咳道:“我问你,你们这个组织究竟是何人委托你们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白衣鬼脸色一沉道:“我们从不会透露委托人的姓名。” 珞熙皱眉道:“你们真的很有职业道德。” 白衣鬼道:“任何一个行业都要如此。” 珞熙道:“如果我非要你说呢?” 她虽然没有见过如何严刑拷问,但关于刑部的书籍,她早已烂熟于心,恐吓起来也很有作用。 白衣鬼脸上却毫无惧色道:“我知道江湖上有很多方法,让别人说出种种秘密,但是我们也有很多方法让你什么也找不出来,就是死也会守住秘密。” 珞熙道:“死也不说?” 白衣鬼道:“死也不说。” 珞熙也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江湖中人的信义非常人能及,尤其是情报部门之人,连自己的家人也难以见面,甚至变得和动物一样,狗一般的嗅觉,飞鹰般的目光,豺狼般的狠戾,狐狸般的狡猾。 真正的老江湖是无法应付的,他们使用的□□,甚至可以连尸体都不留下。 珞熙皱了皱眉头,她凝视着白衣鬼,缓缓挪动着步伐,叹息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解开他的穴道,她挥手道:“我不问你,你可以走了。” 白衣鬼动了动手脚,慢慢站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珞熙。 他缓缓道:“你肯放我?” 珞熙道:“如何不肯。” 白衣鬼道:“你不怕我对你们逍遥山庄不利?” 珞熙道:“如今假鬼事件已经揭穿了,花魁的屋子自然会有人处理,不管你要找什么,恐怕已经寻不上了,所以目的达不到,自然对逍遥山庄没有威胁。” 白衣鬼瞪着眼睛道:“你连这个都算计到了,看来我任务已经失败了!” 珞熙道:“你还不走?” 白衣鬼摇摇头道:“我这就走,不过我向来不欠人情。” 珞熙道:“你要如何?” 白衣鬼道:“虽然我不能泄露雇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绿珠不是夏玑国人。” 虽然替人做事,但是他们也考虑到本国的利益,这就是他们做人的哲学。 他们虽然人在江湖,也有亲人,也懂得维护国家的安危。 语落,他立刻施展轻功,像个女鬼一般,飞快地离开此处。 珞熙看着他绝顶的轻功,心中羡慕不已,虽然她得知绿珠不是夏玑国人,却并没有顾得上思索,盯着他离开的身影,不断地叹息着,甚至忘记身旁还有一个假鬼。 忽然林秉道:“我,我怎么办?” 珞熙这才想起他来,而他浑身赤/裸裸的,实在是不堪入目。 好在她在书院中,已见过许许多多男人的身子,才不至于乱了手脚。 珞熙忙用“蛇蝎美人”挑开捆绑他的绳索,捡起地上的衣物,扔到他脚下。 林秉千恩万谢道:“谢谢姑娘。” 珞熙叹道:“你们黑山派以后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情,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秉道:“小的知道了,知道了!” 珞熙道:“你也快走吧。” 林秉慌乱间套上衣服,裤子也给穿反了,上前跪着哀求道:“我以后什么都不敢做了,求姑娘把逍遥山庄刺杀令上的名字消掉吧?” 珞熙捂着嘴,偷偷笑道:“这个我无法作主。” 林秉立刻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发了一番毒誓,珞熙依然不为所动。 珞熙道:“你走吧,只要你好好做人,不会有大碍。” 珞熙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都已明白,若是不用这方法约束他,他回头还是会为非作歹的。 最终,林秉依然反穿着裤子,悻悻然地离开了此处。 珞熙如今算是过了一把大侠的瘾,这江湖实在很有意思,感觉真是回味无穷,她开心地咧嘴笑了很长时间,这才想起上官凤瑾还在怡红楼内收钱,她美滋滋地把手背在身后,乐颠颠地进了屋子。 走进屋内一看,珞熙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桌子上的银子已经堆不下了,有些珠宝首饰也被摆在了上面,没想到上官凤瑾也是大丰收。 那些姑娘的心情也十分愉悦,向来都是男人花钱买乐子,如今她们也过了一把大爷的瘾。 上官凤瑾虽然有问必答,却也是惜字如金的,就是一个微笑,也足够代表一句话了。 珞熙微微一笑,走到他身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抬起头向他挤了挤眼睛。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道:“你来数数银子。” 珞熙毕恭毕敬道:“少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上官凤瑾忽然咳了咳,道:“回去帮我洗澡。” 珞熙险些摔了一跤,众女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心中对六个丫环名额紧张了起来。 珞熙瞪了他一眼,走上桌前一看,银票也放了好几张,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上官凤瑾,这实在是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多许多,她忽然转头看着张妈妈道:“您看这里有多少银子?” 张妈妈立刻上前走了几步,她毕竟是在银子堆里打滚的人物,此刻,她眼中泛着贪婪的光芒:“大概至少有六千两的数目……甚至还要多上很多。” 珞熙缓缓道:“你可以从中抽取三千两作为补偿。” 张妈妈似有些不情愿,摇头叹息着:“这岂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么?” 毕竟这些姑娘的私房钱迟早都要被她吞走大半,如今被别人挣走,实在令她心疼。 珞熙抿着唇道:“如果你不要也可以,你可以亲自向逍遥山庄索赔。” 张妈妈慌忙道:“要,我当然要的。”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珞熙目光扫了周围一圈,道:“你这里的姑娘若是赎身的话,大概是多少银子?” 张妈妈眼珠转了转,毫不客气道:“每位一千两。” 她心里非常明白,这些女子都是她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最贵的也只有一百两,可是如今卖身契在她手里,自然由她说了算,既然他们说过要买丫环,自然不能食言,逍遥山庄都是说一不二的。 珞熙忽然啧啧道:“难道没有折旧费?” 张妈妈怔了怔道:“折旧费?” 珞熙拍着她的肩膀道:“丫环都是二八年华,你这里个个都要一千两,是不是太黑了些?万一我买了个二十多岁的,岂不是吃亏!” 张妈妈恍然大悟道:“你原来是说这个,这个好说,大一岁就少收你五十两,如何?” 珞熙眨着眼睛道:“五十两?那么你这里最大的姑娘多少岁?” 张妈妈指着一个看上去外型成熟的女子道:“三十岁。” 那女子立刻兴奋了起来,用手理了理头发,挺起胸膛,迎上她们的目光。 珞熙沉吟道:“三十岁,要大出十四岁,也就是便宜个七百两。” 张妈妈道:“没错!三百两你可以买去,多么划算!” 三百两并不亏,那个女子买入的时候才三十两,而且也给怡红楼挣了一大笔银子。 珞熙接着道:“是不是你这里的女子都可以买?” 张妈妈道:“当然,因为卖身契都在我这里。” 珞熙道:“万一你忽然不肯卖了呢?” 张妈妈道:“不会,不会,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她说得没错,她甚至认识好几个人贩子,随时都可以弄来新鲜的货色。 珞熙沉吟道:“你给我立个白纸黑字,说这里的姑娘都按这个方式卖给我,而且不许反悔,我就考虑多买几个。” 张妈妈道:“没有问题。” 她立刻写了字据,并在上面按了手印,可谓轻车熟路。 珞熙拿起字据道:“十六岁女子一千两,每增加一岁,可以减去五十两……不错,不错。” 张妈妈点了点头,谄媚笑道:“那么,你们看中了哪个女子?” 珞熙回眸一笑,不徐不疾道:“我看中了后院那些四十岁的女人。” 71、73 小偷小摸 苏红英驾着马车,一路上都合不拢嘴。 他上马车前,开心地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仿佛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甚至每过几个钟头,都要回头看珞熙好几次,眼睛里带着份孩子般的天真和满足。他甚至顾不得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嘴巴不停地动着,就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一刻也闲不下来。 珞熙忍不住道:“你安心驾车就是了,小心别掉进旁边的树沟。” 苏红英兴奋道:“我虽然夜里睡不好,不过此刻还是很清醒。” 上官凤瑾忽然上前道:“苏兄,我来替你,你还是先在车内歇会儿。” 苏红英回头看着他道:“李凤……兄弟,在下也很感激你,不过在下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好好问问你们。”他转过身子,同时与上官凤瑾换了位置。 珞熙却道:“我也有满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你。” 苏红英微笑道:“你想问我什么?” 珞熙瞪着他道:“昨天夜里明明说要保护我们的,怎么跑去柴房睡了?” 苏红英嘿嘿笑道:“被你发现了!” 珞熙道:“我夜里睡不着,听到隔壁姑娘说的。” 苏红英凑到她身旁坐下,满面笑容道:“其实啊!我什么都不怕,就是害怕鬼。”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符,笑道:“你要不要来几张?” 珞熙摇头道:“我才不要这些个破烂东西。” 苏红英不满道:“就是去茅房的时候,也可以用啊!” 珞熙的目光立刻落在那黄纸上面,她用手摸了摸,似乎和逍遥山庄的厕纸没什么区别。她立刻皱紧眉头,低声道:“这些骗人的神棍,就连符纸也舍不得弄些好的。” 马车跑得飞快,四周出现很多类似蒲公英的植物,白色的绒毛在风中轻颤,吹在人的脸上,带着令鼻子发痒的感觉,苏红英立刻打起了喷嚏,他的鼻子似乎对香粉味道非常敏感。 珞熙忍不住道:“你为何那么关心后院那些……上了年纪的妓/女?” 苏红英摸了摸鼻子,低着头道:“我的养母就是青楼出身的。” 珞熙吃惊道:“你这个皇子怎么送给了妓/女?” 上官凤瑾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苏红英,他忽然道:“苏兄莫非是东临国的十三皇子?” 苏红英惊讶道:“李凤兄弟竟然知道我?” 上官凤瑾道:“江湖中人,对于外面的事情多少了解一些。” 苏红英点点头,叹道:“当初大概没有人敢领养我,怕惹来祸事,所以才送给了养母,当时还赐给她一间大宅子,百亩地,两个丫环,日子还算过得去。” 珞熙道:“后来怎样了?” 苏红英道:“养母有了钱,就去看望过去的姐妹,可惜她们的卖身契还在青楼里面,挣的钱也被扣去了大半,就是想给她们赎身,出去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送些衣物还有看病钱。” 珞熙睁大眼睛,她曾经觉得自己很苦,如今却发现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 珞熙忽然想起女公子说过的话,她小声道:“你养母呢?” 苏红英道:“死了。” 珞熙道:“怎么死的?” 苏红英皱着眉,沉声道:“被那女疯子给害死了。” 果不其然,珞熙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苏红英的伤疤,她小心翼翼道:“抱歉!” 苏红英向她摆了摆手,咧嘴笑道:“人死不能复生,而且过了那么久,我也无所谓了,只要帮她了却那些心事,比做什么都好!” 珞熙心里感到淡淡的难过,她缓缓道:“所以你才会常常去怡红楼?” 苏红英道:“没错,去给她们说说书,毕竟做妓/女也很可怜。” 上官凤瑾回头笑道:“张妈妈除外。” 珞熙也道:“张妈妈除外。” 苏红英也点头笑道:“这次,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但把她们都赎了出来,还给我弄来这么多银子,在下感激不尽!”他的目光落在车厢内的包裹上面,里面还有两千两碎银。 珞熙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非常畅快,也算是行了一桩行侠仗义的美事。 她提出要替后院的四十多岁女人赎身的时候,张妈妈脸上那惊愕的表情,至今依然浮现眼前。 就像看到一百个丑八怪同时脱光了衣服。 依照字据,每小一岁就减去五十两,如此算来,珞熙还可以净赚个二百两。 张妈妈捶胸顿足,那哭喊声连隔了十条街都能听到。 她用人之道可是要榨干每一滴血,来她那里当妓/女的,和买了一匹骡子没什么分别,只有活活累死的,没人能带着钱离开,除非达官贵人看上里面的姑娘,给的银子也足,她才肯网开一面。 如今白纸黑字,后院的十个女人统统都被珞熙要走了,而且每人都分得二百两银子,张妈妈心疼得简直没有法子说,她庞大的身躯突然之间跨了下来,看样子怡红楼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张了。 苏红英笑道:“总算是有人让那‘大白象’吃了苦头,不过,你究竟安排她们去了哪里?” 珞熙微笑道:“我有个朋友叫罗老大,在京城开了个很大的酒楼,手底下都是老实可靠的伙计,我把她们安排过去帮忙,大家互相照应着也好!” 苏红英上下打量她,惊异道:“看不出来,你也混得有模有样了。” 珞熙得意道:“我好歹也算是江湖人物了。” 苏红英点着头,忽然大喊一声道:“停车,我要下去方便。” 那马惊得扬起前蹄,上官凤瑾连忙勒住缰绳,停稳了马车。 珞熙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大。好想看看这个人,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苏红英跳下马车,飞快地向前奔跑,边跑边解裤子,大声道:“我早上喝水太多,连早点都没有顾上吃,只喝了些稀饭,结果还是吃坏了肚子。” 语落,他蹲在路边的草丛内,背对着他们,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身影。 珞熙脸红道:“你不能走远些么?” 苏红英道:“不能。” 上官凤瑾回头看着珞熙,笑道:“人有三急,你还是非礼勿视的好。” 他缓缓进入马车内,坐在珞熙身旁,打开水囊喝了几口。 珞熙抬头看着他,道:“我也要喝水。” 上官凤瑾擦了擦嘴,一把将水囊横到她面前:“拿着喝。” 珞熙撇着嘴接了过去,嘟嘟囔囔道:“对人家一点也不好。” 上官凤瑾道:“你要我如何对你好?喂你喝?” 珞熙脸一红,被他说中了心思,只是她说不出口。 上官凤瑾把身子向后仰,靠在车厢上:“有时候,你是不是该收敛一些?” 珞熙道:“收敛?收敛什么?” 上官凤瑾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昨夜你竟然独自面对一个赤身露体的男子,还把你的未婚夫君推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你竟如此狠心?” 珞熙抿着嘴笑道:“如狼似虎的是你吧!” 上官凤瑾道:“我怎会如狼似虎?” 珞熙道:“半个时辰都不到,你就弄来那么多钱,简直比抢钱还要快,吸血鬼就是说你了!” “好一个白说黑道。”上官凤瑾眯起眼睛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不讲理。” “我就不讲道理!谁让你有这么好的轻功,却不肯教给我。” “你想学?” “嗯,当然想学。” 上官凤瑾轻声道:“回去我可以教你,但你不许叫苦。” 珞熙道:“我才不怕苦,你尽管放马过来。”蹲马步,打坐练功,她都可以承受。 上官凤瑾接着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在床上练好了。” 珞熙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床上?什么床?” 古往今来倒是有个寒冰床可以练功,难道逍遥山庄也有此宝物? 上官凤瑾道:“除了我的床,还有什么床?” 珞熙不屑道:“你的床有什么好?” 上官凤瑾坐起身子,凝视她道:“你究竟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珞熙眨眨眼睛,怯声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啄,笑道:“所以的妻子都要学会如何取悦丈夫,要先把床上功夫练好,表现不错的话……我什么功夫都可以教你。” 若是几天前,她一定会被这番话语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此时,她也骇得说不出话来,好在这几日来,却被他轻薄得有些习惯了,珞熙知他光说不练,只嫌他刚才吻得太快,却又碍于女儿家的面子,只好红着脸,垂着头,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凤瑾忽然道:“虽然你想学功夫,想成为江湖中人,为何却偷拿人家的东西?” 珞熙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偷了什么?” 上官凤瑾再次压在她身前,几乎把她压在木板上面,珞熙以为他又要轻薄自己,忍不住叫道:“苏红英快要过来了。”“来了又如何?”上官凤瑾笑了笑,慢慢伸出手来,摸向她的腰间,忽然从她背后拿出了一幅画轴来,珞熙这才知道他已经发觉了此物。 上官凤瑾道:“为何要这么做?” 珞熙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凤瑾一本正经道:“江湖上偷拿别人的东西,可是给自己脸上抹黑的。” 珞熙双手背在身后,本还故意垂着头,装成没有听见的模样,但此刻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说道:“昨天那个鬼不小心碰倒了屏风,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这画居然破损了。” 上官凤瑾道:“破损又如何?” 珞熙道:“我看到背后有字……” 说着,她慢慢展开画轴,前面是花魁的裸图,背面果然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看上去和一般的诗词没什么区别,而青楼内也常常出现些文人墨客,珞熙却道:“那只鬼常常进屋子翻东西,好像把所有的家具都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找到,所以我猜……这东西大概会藏得很隐秘。” 上官凤瑾道:“你就认为是这么个东西?” 珞熙道:“既然他找了这么久都未果,那么我猜想,此物可能不是一个明确之物,也许只是代表着一个秘密,而死人说不出来,只有把它留在某处。” 上官凤瑾道:“哦?你这么觉得?” 珞熙扬起眉毛,点头道:“而我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官凤瑾道:“哦?你连这个也懂得?” 珞熙叹息道:“可惜这后面的文字都是些七言绝句之类的,我看不出有什么蹊跷。” 上官凤瑾忽然笑道:“没想到你的小脑袋竟然还装着这么多东西,不过有你在,我也省了心。” 珞熙怔道:“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道:“有时候,你委实聪明的很,多谢你帮我偷了出来,帮了我个小忙,也不用我亲自动手拿了,否则逍遥凤瑾公子又会落得个小贼的名声。” 珞熙脸色一沉,忍不住道:“你早就发现了?”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指。 忽然马车动了起来,珞熙忙推开了身前的上官凤瑾,掀起帘子向外一看,苏红英坐在马车前面,向她招了招手,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 三人驾车回到逍遥山庄,处处都在张灯结彩,大概武林之宴就快要举办了。 苏红英把调味品送入厨房当中,上官凤瑾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匆匆离开了他们。 珞熙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对他的身份越发怀疑起来。 此后,她找到十三师傅,把黑山派的阴谋告知了他,十三师傅微笑着夸奖了她几句,告诉她逍遥山庄目前要大宴江湖,让她多再辛苦几日,去厨房好好帮忙。 珞熙睡了一觉后,手中拿着水囊,慢慢走到山庄后院,看到许多人在外面清扫着院子,楚风云与南宫律正在院内卸货,她一边喝水,一边向他们走了过去,忽然看到一个紫衣服的男子从马车后面绕了过来,身影十分熟悉,珞熙定睛一看,竟然是楚逸容。 珞熙嗓中“咕嘟”一响,一口水完全被呛了进去,她使劲地咳嗽,眼泪不断流淌着,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她心中不断咒骂,为什么每次遇见他的时候,总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72、74 双重身份 珞熙一个劲地咳嗽起来,咽下的水甚至从鼻子里冒出来,模样实在狼狈不堪,她曾听说有人因为喝了一口汤给呛死过,莫不是今日要轮到她的头上。 忽然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拍了一会儿,她这才渐渐缓过神来。 却依然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脑后仿佛被人浸在冰水里一般。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责备的声音:“喝口水而已,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珞熙抹了抹嘴角,霍然抬头,见大师兄站在身旁,皱着眉头,竟有些手足无措,每次见到此人的感觉总是很拘束。她连忙向他行礼,口中道:“谢谢大师兄关心!” 大师兄缓缓道:“你下山后事情办得如何?” 珞熙咳了几声道:“办好了,所有的调味品都买了回来。” 大师兄道:“听说山下闹鬼的事情是你们解决的。” 珞熙怔了怔,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传入了大师兄的耳朵里,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她向后退了好几步,柔声道:“只是凑巧而已,毕竟逍遥山庄要大宴江湖人士,我们也要时刻上心才是。” 大师兄道:“好……很好!” 珞熙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夸奖别人,忍不住道:“大师兄觉得我以后应该怎样?” 大师兄委实说不出什么,胡乱说了几句,自己也不懂自己说的是什么,只见他把拳头放在嘴前,咳了咳道:“珞熙,其实我……有事情找你。” 珞熙道:“大师兄有话就说,我一定照办。” 大师兄低着头道:“今晚我想请你……”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太小,几乎连他自己也没有听清楚。 珞熙扬了扬眉毛,她只听见个“请”字,大师兄究竟会请她做什么? 忽然有人在远处叫道:“珞熙!珞熙!” 呼声中,楚风云和南宫律已双双掠了进来。 大师兄被他们打断了话语,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南宫律跑了过来,忍不住拍手笑道:“臭丫头,鬼丫头,看不出你还是有点本事的,本以为你会惹出什么祸来,没想到竟然把黑山派的阴谋给发现了,真是了不起啊!” 珞熙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风云掠过来道:“你那个卜笑儿师姐正到处宣扬你的英勇事迹哩。” “卜笑儿?”珞熙笑道:“没想到我竟有个大嘴巴的师姐。” “你那个师姐很会说话,说这都是十三师傅教导有方。”楚风云站在珞熙身后,忽然瞧见大师兄黑沉沉的脸色,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冰冷寒霜,跳过来大声道:“大师兄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这丫头又做错什么,得罪了你?” “说!你是不是又给大师兄吃了鸡蛋?”南宫律扬起眉毛,一把按住珞熙的肩膀道。 “胡说八道些什么?”珞熙瞪着他们,发觉这两人全身已湿透,浑身大汗,神情看来十分劳累,显然这些天,夜间赶路必定十分劳苦,而且还要全神贯注地防范其他门派来捣乱。 珞熙盯着他们瞧了半晌,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真是瞎操心,大师兄还有何事?” 身旁并无人回答,珞熙又问了几声,依然无人回答,楚风云与南宫律相视而笑起来。 珞熙转头一看,发现大师兄已经离开了。 珞熙瞪着两人道:“你们忽然跑来,害得大师兄话也没有说完。” 楚风云道:“说话的机会以后多的是,我大哥找你有事。” 珞熙立刻想起了楚逸容,冷着脸道:“他找我做什么?” 楚风云道:“他昨日刚刚过来,就急着找你,听说你已经回来了,让我叫你过去。” 珞熙推托道:“叫我过去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而且已经不在公主府中做事了。” 楚风云皱着眉头道:“我哥哥从不轻易找人的,何况你只是个小小的婢女。” 珞熙思索了一番,心想楚逸容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要事相商,道:“我这就过去。” 她手抚云鬓,回头看了一眼楚逸容,见他靠在马车上,冷冷地看着他们,她迈腿向前走去。 楚风云道:“且慢,大哥让你在他的院子内等着。” 珞熙回头道:“他的院子?” 楚风云道:“他的院子在我的隔壁,叫做楚君园,中央有一颗小树。” 于是,珞熙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们兄弟几眼,慢慢向楚风云的屋宅走去。 九月,已不再是炎热的季节,但每个人似乎都忙得热火朝天。 微风送爽,午后的阳光依然明朗。 珞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前面出现好几栋浅灰色的院子,砖瓦都很新,显然是最近打扫的,屋檐很考究,颜色也很漂亮。有一间院子中央长着一颗小树。 她站住,用手拭去了额上的汗。 珞熙走近那间屋子,轻轻锁了锁眉头,心想:“这屋子如此漂亮,为什么会给楚逸容居住?” 她并不知道楚家每年都赠给逍遥山庄一笔不菲的银子。 楚家的几位公子年年都会来逍遥山庄习武。 得到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待遇,甚至楼台亭阁,雕梁画栋。 珞熙盯着门口牌匾,微微颦眉,“楚君园”,心想名字非常不错,也非常容易找到。 但是,为什么她就住不进这么好的园子?就连楚风云也无法住进去!不过,楚风云也很了不得,能在逍遥山庄拥有自己单独的马厩,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办到的,谁知他反而愿意结庐于旁边的小屋,真是怪异!不过她对于楚家的弟兄的欣赏能力,以及爱好,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进了院子,缓缓坐在一个矮矮的石头墩上。 微微仰着头,那发丝在微风里轻轻飘荡。一身普通的衣衫,就像普通的邻家女子一样。她的脑袋侧了侧,享受着淡淡微风,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了弧形的阴影。 楚逸容看到珞熙的时候,眼前景色非常迷人,景色和人物交融一处,珞熙手抚云鬓,另一只手向高处扬起,缓缓伸了个懒腰,现出了婀娜的身形,虽然她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修颜膏,在夕阳映照的世界中,她全身都在散发着令人不可逼视的光采。浑身上下充满了灵气,看上去异常美丽。 楚逸容怔了怔,慢慢向她身后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如猫一般轻灵。 珞熙余光中看到楚逸容的影子,立刻跳了起来,叫道:“这么快就来了?” 楚逸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回头看向珞熙道:“进来!” 珞熙美丽的大眼睛变得有些深沉,慢慢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点了点头,此刻他已发现,珞熙渐渐在变,变得沉稳了,似乎也聪明了一些。 自从‘假成婚’事件之后,他已有了这种感觉。 楚逸容走进了屋子,珞熙也跟着进入屋内,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发现这间屋子比她在逍遥山庄见过的任何一间都要华丽,几乎可以媲美她与楚逸容的新房。 她把头探入了里屋,虽然门口是个大屏风,却发现里面是张大床,就是滚几个跟头也掉不下来。 她府中的床也没有这么大,忍不住道:“你一人睡这么大的床,是不是很舒服?” 楚逸容端出一壶茶,给她沏了一杯,皱眉道:“坐下说。” 珞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几乎要凑到他的脸上,缓缓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情?”她认为一个人忽然转了性子,一定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楚逸容垂眼道:“我要告诉你,玲珑出事了?” 珞熙的笑容瞬间不见了,她一把拉住楚逸容道:“玲珑她怎么了?” 楚逸容道:“她怀孕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一声,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楚逸容完全没有想到珞熙会出手这么快,他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又一巴掌向他脸上打了过来, 他忙向后一跃,怒道:“你打我干什么?” 珞熙拿起桌上的茶杯,用力向他丢了过去:“打你?我还想杀了你!你这个畜牲,你连我的丫环都不放过,我,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你!”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茶香四溢,她四处扫了扫,接着举起了桌上的茶壶。 “住手。”楚逸容大声喝斥道。 “我为什么要住手?”珞熙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怀孕关我何事?” “难道不是你做的?”珞熙完全停下动作,狠狠瞪着他。 “当然不是。”楚逸容隐隐觉得头疼,他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心中想些什么,她有时候看上去非常精明,有时候却糊里糊涂的,行动举止简直令他无可奈何。 珞熙忽然抽了一口冷气道:“难道是小武的?” 楚逸容道:“小武?” 珞熙忙放下茶壶,红着脸道:“他是玲珑的夫君。” 楚逸容慢慢点了点头,抚着脸道:“你明明知道她已嫁人,为何要认定是我做的?” 珞熙忽然转过身子,背对着楚逸容,低头道:“人家只是忽然心急了?那个……你疼不疼?” 楚逸容冷冷道:“无妨。” 此时此刻,楚逸容外表冰冰冷冷,似是丝毫无动于衷。心中却波澜起伏,他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被一个女子打过脸,尤其这个女人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此次凌辱他的尊严,简直令他忍无可忍。 谁知她又是后悔,又是羞愧,连语声都颤抖起来。 实在令他发不出火来,甚至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珞熙终于垂着眼睛,走到他面前,抿着嘴唇道:“喂,你怎么样了……对不起了,你……你……怎的如此不中用,竟被我一巴掌给打上了,你的功夫不是很了不起的么?” 楚逸容本以为公主都是娇蛮的人物,从不会给人低头。 谁知竟与他意料中的大大不同,看来他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女子! 他沉吟道:“你出手……太突然。” 珞熙眨眨眼睛,当下目光一转又自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进步了?还是你的武功退步了?当初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反应可是非常快的,我差点以为自己会喷你一脸的茶水?” 楚逸容自然忘不了那时候的一幕,不过当时情形不同,他手里拿着扇子,本就准备随时动手的。 谁知对面的人一口茶水喷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出手挡住了脸孔。 如今他本与她好好的说话,谁知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他一巴掌。 这风风火火的行为,就像当初她忽然从窗子上跳出去一样。 他依然记得一对玉/乳从衣襟中跳出来的情形,虽然当时他并未觉得什么,只因他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公事公办而已,如今却与她阴错阳差地称为夫妻,虽没有夫妻之实,却因为此事,令他不知如何面对珞熙,他这人本就是个极有责任心之人。 珞熙瞪着他,忽然道:“玲珑怀孕之后……现在怎么样了?” 她本想问“不会认为是楚家的后代吧?”,瞧了楚逸容一眼之后,见他脸色不佳,立刻改口道:“玲珑如今还在楚府……还是去了驸马府,她如今还可以代替我么?” 楚逸容摇头道:“她自然无法代替你了,我已经把她送了回去。” 珞熙皱着眉头道:“那岂不是会被人发现我不在那里?” 楚逸容道:“所以我才会来逍遥山庄。” 珞熙喃喃道:“你这么做,总该有些借口。” 楚逸容道:“如今逍遥山庄要大宴江湖各派人物,而我作为逍遥派的弟子,当然要来参加。” 珞熙拍手笑道:“这个理由的确不错。” 楚逸容道:“而且我携夫人一同前来参加,自然更没有人怀疑。” 珞熙点头道:“和夫人一起参加这个宴席……这个说法不错,不错!”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完全怔住了,凝目瞧了他半晌,大声呼道:“那我岂不是要处处陪同你么?” 楚逸容依然冷冷道:“没错!” 珞熙忙摆手道:“不可以,不可以,我的住处离这里很远,而且我是逍遥山庄的弟子,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怎么可以常常和你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她还想和上官凤瑾多待一会儿,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 楚逸容道:“我可以找人替你,你必须要搬过来住。” 珞熙倒抽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可我和师姐在一起住得很好。” 楚逸容冷冷道:“凡是要替大局考虑,时常有人盯着驸马府,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甚至路上也会有眼线跟了过来,你若是不肯与我合作,出了纰漏我不负责。” 珞熙咬了咬嘴唇,她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女帝从没有对她放松过。 长痛不如短痛,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她也懂得。 楚逸容接着道:“你没理由拒绝这里,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大概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这房间是我特意安排的,环境要比其他地方舒适得多。” 珞熙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床上,很大的一张床,此刻她不再嫌它大了,甚至觉得它很小,她简直不能忍受,但她却又不得不忍受。 楚逸容道:“只要你住过来就好,白天你依然可以自由行动,但夜里你就是公主……” 珞熙叹了一口气,忽然道:“我要回去一趟!” 楚逸容道:“这里什么都有,你没必要回去。” 珞熙道:“天还没黑,我依然可以自由活动。” …… 珞熙飞快地在路上跑着,只要再跑过一段路,前门就是李凤的房间,屋子前面放着几盆花,这些花盆是上官凤瑾的标志,他在屋内的象征,虽然珞熙之前并不知道,但是经过很多次,她已发现了这个规律,只是生气为何他不告诉她。 虽然他们如今都在逍遥山庄,但上官凤瑾的行为总是那么神秘。 来无影,去无踪。 甚至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她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仿佛他会忽然消失。 珞熙走来的时候,天色渐渐已暗,李凤的屋子似乎还亮着灯光,她加快了脚步,心中对上官凤瑾的思念愈发强烈,还未靠近屋子,忽然看到里面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闪了出来。 他的模样既不是李凤,也不是她见过十三师傅身旁的那个人。 而是真正的上官凤瑾,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楚脸庞,但一个人的气质实在难以隐藏,只见他加快脚步向树林中走去,如今这么晚了,他究竟要到哪里? 珞熙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究竟在逍遥山庄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常常外出? 如今她一定要找出上官凤瑾的秘密。 73、75 山庄禁地 秋季,山里气温变化很大,白昼虽然并不酷热,傍晚却很寒冷。 珞熙随着他的身影走进了树林,隐隐白色的雾中,踏着残落的花瓣,步法飘飘,他白色的衣服在林中非常显眼,身形看上去更加俊秀挺拔。 他走得很急,偶尔也会放慢脚步,仿佛等待着被珞熙追上。 珞熙曾经有过跟踪人的经历,偏偏却是他传授的,如今依然要用在他的身上。 珞熙心里就像悬着几桶水,七上八下的,总是害怕被他给发现了。 只见他穿过树林,慢慢向山上走了过去,珞熙脸色一变,她知道前面是逍遥山庄的禁地,所谓的禁地就是掌门不允许普通弟子涉足之处,据说很多武林秘宝都藏在这一带,能进入的只有逍遥掌门的亲信人物,而白衣弟子只有持令牌才能进入,进入的时间也有限。 关于禁地的传闻有许许多多,总之都无可查证。 只见上官凤瑾并没有从大门进入。他绕到院墙旁,纵身轻轻一跃而入。 珞熙连忙上前,只是这里都是红色高墙,除了飞鸟外,只有轻功盖世之人才能进入,珞熙自然是无法跃上去,她焦急地在周围绕了绕,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又不得不闪身进入草丛,躲避了几个巡逻的白衣弟子。戒备森严,真是毫无办法进入,珞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她并没有立刻放弃,四处看了看,忽然看到旁边有棵参天大树。 珞熙顺着树干慢慢向上攀了过去,只是树干光滑无枝,上了好几次又落了下来。她如今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这棵树上,狠狠用脚踢它,大树纹丝不动,可惜疼得只是她的脚。 忽然身旁有人问道:“这棵树招惹你了?” 珞熙忙回头一看,见到厨房的臭老头背着手,站在身后。只是他此刻看上去并不寒酸,身上穿着件宽大的蓝布布袍,非常宽大。高大的树木阴影,恰巧遮住了他的脸。 他声音和蔼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珞熙尴尬道:“我,我想知道……这棵树究竟活了多少年岁,究竟有多结实。” 臭老头绕着树走了一圈,忽然用力拍了一掌,只见树叶纷纷而落,惊得珞熙向后退了几步,没有想到逍遥山庄竟处处卧虎藏龙,他道:“这棵树活了上百年,因为不好攀爬,所以才没有砍掉,但是也禁不住被人踢打,我若是再用些力,恐怕会伤及树木,你也不要踢它了!” 珞熙挠头道:“我并不想踢它的,只是……” 臭老头凝视她道:“只是你是想顺着它爬上去,对禁地一探究竟吧?” 珞熙脸颊微红道:“我,我只是……很好奇。” 臭老头淡淡地瞧着她,就像是在瞧把戏似的:“你不会以为里面都是罕见的宝物?” 珞熙慌忙摇头道:“我对宝物不感兴趣!” 臭老头忽然笑道:“哦!我看你并没有说谎,不过这里面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些房子而已。” 珞熙抬起头,她只觉这平时冰冷、倔强的臭老头,委实不是众人眼中所看到的那么卑贱,只因他在肮脏的外表下有一颗平和的心,她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 臭老头缓缓道:“因为,我常常在里面打扫!” 珞熙惊道:“你竟然在这里打扫?” 臭老头道:“没错,我在这里干了二十几年,资格很老,我来的时候,这里才刚刚修建,所有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帮着搬的,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就是里面的树木都是我亲自栽种的。” 珞熙敬佩道:“如此说来,我更想进去了。” 臭老头凝视她道:“你这个丫头的好奇心实在太盛了,不过,我可以带你进去,但是你必须要帮我干活,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比不过年轻人了。” 珞熙欣喜若狂,也不问个究竟,立刻就拍手答应了。 两人走到门前,门口把守的两个男子立刻给他们让开一条路,甚至连问都不问,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珞熙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们几眼,见他们目露精光,一看就知道是功夫极好的,珞熙只顾着看他们,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忙转过头,跟随臭老头慢慢向内走去。 眼前出现的令她失望之极,只是极普通的阁楼,和寺院的藏经阁没什么分别。 却见地上放着一堆堆的书籍,全部展开放于地上。 “不错,不错,这样子就没有蛀虫了。”臭老头赞叹道,忽然那臭老头又捶胸顿足了起来,眼睛里像是已冒出火来,大声骂道:“该死,这书竟被太阳给晒黄了,实在是一群指望不上的混蛋!下次我也把你们放在太阳坡里晒晒。” 珞熙实在摸不透这老人是什么脾气,一会儿和颜悦色,一会儿大发雷霆。 她忙低头收拾书本,老头也忙着进进出出,总共收整了十箱子书籍。 珞熙忍不住对臭老头道:“这里守备如此森严,阁楼里面究竟有何书籍?” 臭老头领着她进入阁楼,指着里面三层房间道:“其实里面并无什么宝贝,全都是书,所谓禁地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任何帮派都有禁地,所谓帮派的秘密,可是这世上最好不要有秘密。” 珞熙吐了吐舌头,笑道:“可是没有人会认为没有秘密,反而会更加挖掘心思寻找秘密。” 臭老头道:“没错,所以才会有了禁地。” 珞熙道:“就像丢了一块石头给一群傻狗一样,全部会当成一块肉,然后追着石头到处跑。” 臭老头道:“没错,没错。” 珞熙眼睛一亮,把书本摆放整齐,回头笑道:“既然是书,为何不借给弟子们看呢?” 臭老头扛起箱子,神态自如道:“逍遥山庄人数上万,若是开放此处,岂不是乱糟糟一团。” 珞熙笑道:“那倒是,这些书籍看来只有高级弟子才有资格阅览,不过这都是些什么书?” 臭老头道:“什么书籍都有,不论武功秘籍,不论天文地理……圣贤之录也在其中。” 珞熙抿嘴道:“上次您烧的书,可是这里的?” 臭老头点点头,气息沉稳道:“买错了书,教坏了人,绝非逍遥山庄本意,我自然要拿去点火。除了烧火点柴用,擦屁股都嫌粗糙。” 珞熙“噗嗤”一笑,垂手道:“如今外面的书收好了,我还要做些什么?” 臭老头眸子里有两道精光射出,竟令人不能逼视,缓缓道:“你在这里随意走,记得帮我整理下书籍,有些书被人放错了地方,若是你想走,就随意离开,门口的人不会拦着你的。” 珞熙茫然道:“禁地里,我哪里都可以去么?” 臭老头道:“当然可以,因为禁地并没有秘密。” 他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却摇摇晃晃地拿着一个扫帚,徐步向院中走去,珞熙的眼珠立刻骨碌碌地转了起来。此刻,藏书阁内静悄悄的,光线越来越暗,珞熙四处走动起来,看着周围,此刻哪里还能看到上官凤瑾的身影,他究竟在禁地里做些什么? 迈入正屋之内,满墙都是高大的书架,她随意地走着,随意翻着,看到很多掌法、腿法、剑法、刀法、棍法,简直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她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越看越不想离开,恨不能长久住在里面。 她此刻心里痒痒的,既想翻看书籍,又想寻出上官凤瑾的下落。 人若是处在如此向往的环境,时间却有限,总要先看清楚周围,再做出决定。 看样子,他一定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而她并不希望他隐瞒自己什么。 于是,她一直顺着门庭向前走着,慢慢挪向一间暗红色的门,上面似乎落着许多灰尘,仿佛从没有人打扫过,珞熙怔了怔,推开门向内一望,谁知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通向下面的地道,她慢慢向内走去,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只是里面光线越来越暗,空气越来越冷。 珞熙试探着一步步往前走,地道长而曲折,渐渐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只要有风,就不怕周围没有空气。 她本想掏出火折子,奇怪的是,前面闪着微弱的灯光,在如此黑暗里,却显得分外强烈。 向前走了几步,地道竟然点着灯,微弱的火光荧荧跳动,似灭非灭,仿佛常年不熄的诡异火焰。 珞熙走出地道,外面竟是一片花海,而抬头周围四处环山。 仿佛一座山中间被掏出一个洞来,抬头一看,月亮竟已升了起来。 她目光微微一侧,发现周围有很多人,却一动不动。 身旁一个女子睡在石凳上面,衣襟半敞,此处冷风阵阵,此女竟然毫不畏寒,她慢慢把头探过去一看,女子酥/胸微露,但身上的肌肤却如凝脂一般,她正要上前提醒,却看到她眼珠子一动不动,把手探在鼻前,也丝毫没有呼吸, 她顿时惊得向后退了两步,她曾听说有种地方,人死之后会用秘药保存。 难道眼前这女人便是如此?逍遥山庄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事情? 如果这也不算秘密的话,实在令人恐惧。 珞熙脸容惨无血色,面无人气,立刻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她大步流星向地道跑去,冲出红色的暗门,接着冲出藏书阁。 还未跑出大门,竟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 珞熙慌忙抬头一看,竟是大师兄,他皱着眉头,正要问怎么回事,珞熙喘息着,用手指着里面的屋子道:“地道内……有死人。” 大师兄大吃一惊道:“地道那里是禁地,你怎么可以随意进入,还有,你怎么能够到这里来?” 珞熙此刻思绪紊乱,不知该给他解释什么,顾不得许多,用力拉起他的袖子,大步向走暗红门。如今有活人陪在身旁,别说看到一群死人,就是看到一群僵尸也不害怕! 大师兄惊诧未定,道:“你来这里本已不对,如何还要去禁地?” 珞熙道:“什么禁地?我们既然已经在禁地了,如何还有禁地?” 大师兄道:“地道才是真正的禁地,只有掌门才可以进去。” 珞熙嫌他拢鋈簧焓值懔怂复pㄎ唬溃骸罢饫镆桓鋈艘裁挥校ヒ裁蝗酥馈! 大师兄没有料到她会出手,而且还点了他的大穴,如今只能被珞熙拽着走路。 珞熙道:“只要你看到死人,我们立刻就出来,就算发生任何事情,我会担当起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她相信臭老头所说的话,逍遥山庄没有秘密,没有秘密自然也没有禁地,只是发现几个死人而已,死人毕竟是令人忌讳的。 于是,她再次带着大师兄来到了地道中另一个天地。 大师兄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刻惊呆了,珞熙迅速解开他的穴位,走到那躺着的女子面前,大声道:“就是她了!难道她现在还活着?” 大师兄愕了一愕,道:“的确不算活着!” 珞熙道:“如此还没有死人么?” 大师兄接着道:“但她也不是个死人!”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什么意思?” 大师兄侧头看着她,长叹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冷?”珞熙点了点头,大师兄接着道:“蜡物怕光,怕热,周围四处环山,挡住阳光,却又能吸收日月精华,这只是具蜡像而已。” 蜡像?珞熙曾经听说过蜡像,但却未真正见过,她小心翼翼上前一看,用手摸了摸,手感果然如蜡烛一般,珞熙忍不住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而且这里为何要放这种东西?” 大师兄道:“我听说逍遥山庄禁地有疗伤之处,这里的蜡人内封存着极好的药材。” 珞熙道:“封存就封存,为何要放入蜡人体内?” 大师兄道:“这个我就不懂了。” 珞熙道:“你不是大师兄么?应该知道很多才对?” 大师兄忽然脸颊微红,咳了咳道:“虽然我是大师兄,但是三代弟子要透过师傅才能学到本事,很多东西也不明白的。” 珞熙道:“可惜师傅们从来不关心下面的弟子。”她依然不住打量着四周,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小山洞,珞熙兴趣盎然,大步向内走去,忽然听到大师兄道:“你千万不要过去,那里连师傅们都不能进入的,只有掌门才可以入内。” 珞熙回头,口气颇为不屑道:“你要是害怕,就可以回去了。” 大师兄瞪着眼睛,忽然向她走了过去,随她向洞内走去,只见眼前蜡像渐渐多了起来,连男子的蜡像也出现在其中,面容栩栩如生,女子手持长剑,两人遥遥相望,姿态似是什么神奇的功夫。 珞熙开心地东张西望着,走到每个蜡像面前做鬼脸。 哪知身侧突地响起一个奇冷澈骨的声音:“谁让你们进来的?” 本来空旷的地方看到一群蜡人,这已经很吓人了,但在一群蜡人中,听到有人说话,实在更令人心绪不宁,珞熙与大师兄转头,只见对面雾蒙蒙一片,白烟渺渺,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勉强看出对面那人身上不着寸缕,珞熙吓了一跳,忙躲在大师兄的身后, 大师兄脸色立刻变了,他慌忙行礼道:“弟子并不知道这里有人,请师公不要怪罪。” 珞熙眨了眨眼睛,凑在他身旁道:“师公是什么人?” 大师兄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拽倒在地,珞熙没有防住,又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那声音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们擅闯禁地,如今可知罪?” 大师兄的额头上已经流下冷汗,他慌忙说道:“师公,都是弟子不对,不该带人前来,若是冒犯之处,请您惩罚我一个人好了!” 珞熙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相信大师兄竟然如此维护她。 她大惑不解道:“说了和你没关系的,你不用管我。” 谁知大师兄瞥了她一眼,冷冷叱道:“闭嘴。” 对面却道:“不知者无罪。” 大师兄立刻抬起头来,面容似松了一口气。 哪知对面的声音变得更冷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震慑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可以走了,但旁边的女子要先留下。” 75、77 桃瓣纷飞 珞熙一夜未归,两人睡在禁地的石屋内,顶上却是茅草搭成的。 屋内虽然简陋,物件却俱全,风从窗隙间吹进来,屋内春意盎然,秋意却已被隔断在屋外。 珞熙躺在上官凤瑾的怀里,一双美瞳凝视着他,上官凤瑾闭着双眼,大概已经累坏了,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轻柔如春风。珞熙唇边漾起迷人的微笑,把头在他怀中蹭了蹭。 他的身体非常温暖,就是空气中裸露着胸膛,也能带给她暖意。 如今她已经变成了他的女人,也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妇人。 想起他对她的所作所为,珞熙脸颊泛红,心里立刻就会激起一种甜蜜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凤瑾勾起嘴唇,伸手抱住她的身子。 珞熙眼波流动,她轻轻翻了个身,伏在他的身上,轻轻道:“你醒了?” 上官凤瑾的脸色温柔而平静,柔声道:“你觉得怎样?” 珞熙眨眨眼睛道:“什么怎样?” 上官凤瑾伸手摸着她柔媚的脸颊,带着洒脱的笑容:“昨晚你喜不喜欢?现在还要不要?” 珞熙脸颊微微一红,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瞄着他,她朱唇轻启道:“不用,人家……人家肚子疼。” 上官凤瑾凝视珞熙,故意道:“肚子疼?受凉了?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珞熙知道他在装傻,咬着嘴唇,在他胸膛上用力捶了捶,狠狠瞪了他几眼。 她全身几乎是赤/裸的,只穿着短短的亵裤,大概是上官凤瑾事后替她换上的,露出一双修长、莹白的玉腿,纤美的足踝完美无瑕。她翻身而起,从床上跳起来,拿起衣物飞快地穿戴着。 窗上透过晨光,照在她的身躯,她的身材玲珑有致,皮肤如丝绸般发着光。 上官凤瑾看着她的动作,就像欣赏一幅美妙的画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弯腰捡上官凤瑾的衣物时候,只听“哐当”一声,竟掉出一把剑来,珞熙回头瞪着上官凤瑾:“那日在花魁的房间,见你手里拿出一支剑来,可是此物?你究竟平日放在哪里?” 上官凤瑾翻身而起,接过珞熙手中的衣物,几下穿戴整齐。 他拿过那柄剑,轻轻一绕,白光一闪,竟缠在他的腰间。 珞熙大吃一惊,嘴唇微张,迅速凑到他腰间仔细看了看,完全隐藏在腰带后面,藏得天衣无缝,立刻拍手笑道:“藏得真好,我的蛇蝎美人都无法藏得这么好!” 上官凤瑾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的好奇心真是够旺盛!” 珞熙忽然直起身子,抱紧他道:“可惜,我的好奇心你还是不能满足,我昨日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呢!” 上官凤瑾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什么事情?” 珞熙嘟着嘴道:“人家问你庄主究竟和你是什么交情?可是你说……说什么不是容易的事情。”说着说着,她脸颊一红,垂下头道:“如今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上官凤瑾微笑道:“没错,没错!我是该告诉你实情,而且以后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只要像昨晚一样……伺候好你的夫君,我自然不会隐瞒。” 珞熙红着脸,气得牙直痒,恨不得咬他一口。 上官凤瑾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几乎弄乱了她的头发,怜惜道:“这虽然只有掌门进入的规矩,但是我也可以进来,我的确和他的关系不错,只因我曾经救过他一命。” 珞熙道:“难道你就是逍遥无痕的结义兄弟?” 上官凤瑾笑道:“你怎会知道?” 珞熙当然知道,她记得那个白衣鬼曾经说过的秘密,得意笑道:“我可是江湖女侠。” 上官凤瑾道:“能成为江湖女侠的夫君,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珞熙却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上官凤瑾道:“可惜?” 珞熙道:“可惜你这个逍遥无痕的结义兄弟,怎么连个名号也没有?要知道逍遥无痕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就连他的徒弟都是有头有脸的,你却混得如此凄惨,真是可怜!” 上官凤瑾轻轻叹了口气道:“谁说我没有名号。” 珞熙“哦”了一声道:“你的名号是什么?” 上官凤瑾道:“你不是曾经说过,我是逍遥凤瑾公子,那么以后我就叫逍遥凤瑾公子。” 珞熙抿着嘴唇,忍住笑道:“好啊,你是逍遥凤瑾公子,我就是逍遥凤瑾夫人,我们两个可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一对儿鸳鸯爱侣。”她微微一笑,上前紧紧抱着他,吐了吐舌头道:“不过,昨夜我没有回去,楚逸容大概要发火了!” 上官凤瑾摸着她的头发,笑道:“我陪你一起回去,一同向他赔礼。” 珞熙瞪眼道:“为何要赔礼?” 上官凤瑾道:“楚逸容为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而我的娘子自然要我亲手来托付给他,这样一来,我才算是一个好丈夫,毕竟,他以后还要照顾你一段时间。” 珞熙拍手笑道:“也好,我们这就去找他。”她转了转眼波,忽然顿了顿道:“糟了,我们两个现在都没有易容,如何能够光明正大地出去。” 上官凤瑾道:“这个……你随我来。” 上官凤瑾带着珞熙进入密道,两人离开了禁地,珞熙从不知道逍遥山庄竟然有如此奇异的密道,四处黑漆漆一片,仿佛岔路口也有许多,走了好久,道路慢慢向上延伸,直到重见天日,回头一望,出口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般,看来此处布了奇异的阵法。 只见四面林木扶疏,郁郁葱葱,前面一栋精巧的屋子,红栏绿瓦,雕梁画栋。 珞熙失声道:“这……这不是楚逸容的住所么?” 上官凤瑾道:“正是此处。” 珞熙惊异道:“这密道究竟可以通入多少地方?” 上官凤瑾笑道:“密道可以通向逍遥山庄任何地方,甚至可以连接到山庄之外,不过这密道如同迷宫一样,所有的路线只有掌门知道。” 珞熙凑到他面前,斜眼看他道:“你不也知道么?” 上官凤瑾微笑道:“是逍遥掌门告诉我的。” 珞熙在他耳旁笑道:“不愧是掌门的结义兄弟,他对你可真好,却不知你对他如何?” 上官凤瑾神色严肃道:“如今,我只对三个人好。” 珞熙好奇道:“哪三个人?” 上官凤瑾笑道:“逍遥无痕这个结义兄弟,楚逸容这个朋友,还有你这个坏老婆。” 珞熙闻言一把抱住他道:“人家哪里坏了?你竟把我放在后面,甚至连爹娘也不要了!” 上官凤瑾道:“他们早已不要我,我又何必要他们。” 珞熙瞪大眼睛道:“都说上官家族为了权势连儿女都当作工具,难道真是如此?” 上官凤瑾却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起,将来重要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想想也觉得费心。” 珞熙皱眉道:“还会有重要的人么?是谁?” 上官凤瑾低头道:“这要看你给我生几个孩子。” 珞熙心中怦怦乱跳,冲他做了个鬼脸道:“你想得真美。” 她雀跃不已,甚至连敲门也忘记了,直接推开大门,进屋见楚逸容在屋内写着东西,楚逸容看到珞熙后,立刻拍案而起,神色微怒,大概已等得心急如焚。 当他见到珞熙身后的上官凤瑾,微微一怔。 上官凤瑾道:“楚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楚逸容道:“的确好久不见。” 上官凤瑾道:“我在逍遥山庄等候你多时了,你今天的气色可不怎么好。” 楚逸容叹气道:“如何能好?眼下我要携夫人一起拜见掌门,谁知她却一夜未归。”说完他冷冷地瞥了珞熙一眼,只是这一眼看下去,竟有些失神,珞熙神采奕奕地站在上官凤瑾身旁,容光焕发,如春花般娇艳,脸颊带着醉人的红潮,眼睛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上官凤瑾轻声笑道:“这都怪我不好,我昨晚一直和内人一起,让她替我照料伤势。” 楚逸容虽不聪明,但也不笨,立刻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快。 看来他实在不该在上官凤瑾面前称呼珞熙为夫人。 楚逸容道:“你的伤势如今怎样?” 上官凤瑾道:“昨夜已经痊愈。” 楚逸容道:“如此甚好。” 上官凤瑾望了望窗外景色,淡淡道:“以后内人就劳烦楚兄,上官凤瑾将来定会报答楚兄的大恩大德,只是内人性子顽劣,今后若有冒犯之处,楚兄对她不必客气。” 珞熙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她应该还不是那么糟糕,性子究竟有何顽劣? 楚逸容却道:“无妨。” 上官凤瑾微笑道:“目前在下不便于这副面容出现,以后我会易容为李凤,而内人就在珍禽园内帮我做事,今后找我们不难,我们三人共同渡过眼前难关……希望你与芙蓉姑娘早日相聚。” 楚逸容脸色忽然阴沉道:“那女人……如今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珞熙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楚逸容真是够痴情的,对方明明是质子的眼线,他竟然没有一点察觉。楚家人往往都喜欢凭主观自我臆断,现实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上官凤瑾笑道:“楚兄放心,我与女帝三年之约很快就到,时机一到,我会带着内人行走江湖,楚兄也可以离京寻找岳姑娘……我先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楚逸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但愿如此。” 上官凤瑾道:“楚兄不必闷闷不乐,最近逍遥山庄大宴江湖,恐怕也有热闹可瞧。” 楚逸容道:“什么热闹?” 上官凤瑾道:“听说东临国最近有变,出现太子之争,有人已经利用江湖势力,推波助澜。” 楚逸容道:“没错,质子此人也参与其中,只是他常年不在东临国,虽然支持太子一党,也利用江湖势力制造东临国的内乱,其中原委不是那么简单,此人心思颇为狡诈。” 上官凤瑾道:“逍遥掌门这次大宴江湖,就是希望团结江湖各派,不要被人利用了。” 楚逸容道:“此番必然会有人阻碍这次宴会。” 上官凤瑾道:“没错,山下闹鬼的事件就是东临国派人所为,目的在于扰乱这次的宴会。” 楚逸容道:“难怪,难怪!” 两人言来言去,就仿佛身旁根本没有珞熙这个人似的,珞熙暗叹了一声,知道外面的局势,真是乱七八糟的。珞熙在门口踱来踱去,忽然大声叫道:“我要出去一趟。” 上官凤瑾与楚逸容同时回头道:“你出去做什么?” 她用手指挠了挠鬓边,笑得比花还娇,比蜜还甜,轻轻推开一扇门道:“要去见逍遥掌门的话,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如今还有一些私事去办。” 楚逸容脸色一沉,道:“你什么私事?” 珞熙笑道:“女人的私事哪里轮得到男人管。” 上官凤瑾不禁苦笑,揭发道:“只怕你要去见昨天那个男人吧?” 珞熙拊掌道:“没错,否则他会担心。” 上官凤瑾转头对楚逸容道:“你看看这个女人,眼前明明有两个男人与你有要是相商,你却非要招惹那些无关紧要的男子,是不是水性杨花?是不是喜新厌旧?” 珞熙啐道:“你胡说什么?昨晚要不是你把他吓走,我又何必去找他。” 楚逸容也沉着脸道:“你以后莫要招惹旁人,如今可是非常时期,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珞熙有些没好气道:“是,是,我先走了。” 她走出一步,忽然回头看着楚逸容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我的房子,虽然晚上会老老实实地睡在这里,白天你还是不要管我,还有……记得弄个地铺。” 楚逸容瞪起眼睛道:“地铺?” 珞熙偏着头道:“你若是不介意睡在桌子上,也可以!” …… 珞熙没有带修容膏,只好潜入楚风云的马房,拿出人皮面具套在脸上。 她逢人便问大师兄在哪里,谁知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尤其是女孩子对她爱理不理,态度颇不友好,当她走到卜笑儿那里,卜笑儿拍着她的肩膀道:“鬼丫头,看不出你很有两下子,大师兄找了你一早上……如今你要来找他。” 珞熙道:“他已经找过我了?” 卜笑儿道:“可不是么,他神色焦急,简直就是丢了块金子似的。” 珞熙道:“如今他到哪里去了?” 卜笑儿道:“他就在屋子里面,我把他留下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珞熙道:“这次的月银送给你了,你可以拿去买新衣裳。” 卜笑儿捂着嘴道:“你为了大师兄连月银都不要了,两人果然感情很好!” 珞熙白了她一眼道:“胡说什么?”十两月银还不够她打牙祭用。 忽然,大师兄在身后咳了咳道:“你回来了?” “看来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卜笑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拍了拍两人道:“我走了,你们二位慢慢聊,今晚我不回来。”话音一落,她蹦蹦跳跳地向外面跑去。 76、78 假夫假妻 珞熙请大师兄坐进屋内,卜笑儿并没有烧水,此刻两人连杯茶水也喝不上。 屋内开着窗子,吹入淡淡的风,午时未到,屋内似乎有些冷。珞熙忽然站了起来,尴尬地笑道:“我去烧些水,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大师兄缓缓点头,目光却一直在盯着珞熙。 珞熙不安道:“谢谢大师兄昨天帮着我,其实我并没有事情。” 大师兄道:“嗯。” 珞熙接着道:“大师兄喜欢喝什么茶?” 大师兄面无表情道:“什么都喜欢。” 珞熙嘿嘿笑道:“其实我这里只有红茶,幸好你什么都喝。” 大师兄道:“是。” 珞熙道:“你的胃似乎不好?” 大师兄道:“是。” 他此刻还真是惜字如金,珞熙抽了口冷气道:“茶水伤胃,那就少喝些。” 大师兄道:“好。” 珞熙背过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隐隐觉得有些头疼,与此人在一起简直无话可说,却又无法抽身离开,简直比珍禽园的猴子还要难以沟通,猴子?珞熙忽然灵机一动,笑了一笑,转过身子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我一会儿还要去喂猴子……” 大师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沉声道:“不是有人喂猴子么?你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珞熙见他终于恢复了往常模样,笑道:“我喜欢猴子。” 大师兄皱眉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你对喂猴子的那小子究竟……”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走到珞熙面前,忽然蹲在她身旁,深沉地看着她,目光如炬,吓了珞熙一大跳。 珞熙垂下头道:“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君。” 大师兄沉默了很久,一句话也未说。 当珞熙再次抬起头时,发觉他面上满是沉痛之色,忙笑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对我很好,我能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已经非常知足了。” 大师兄似有些沉不住气了,沉声道:“才短短半月的时间,你如何了解那个男人?” 珞熙嗫嚅道:“因为,他人很老实,也很体贴我。” 大师兄忍不住道:“什么是老实?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男人?绝不可以这么草率行事!” 珞熙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因为她心中已感到阵阵不妙。 这男人总是处处针对着她的婚事,难道对她有意思? 大师兄忽然站起身道:“珍禽园的弟子身份卑微,每月只有五两月银,男人若是没有钱,怎么能养活妻儿老小。而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首饰暂且不说,身上总要有几件像样的衣物。”他看着珞熙的服饰,她身上穿着逍遥山庄最普通的衣裳,半个月几乎没有换过。 她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上官凤瑾的月银比她的还低。 珞熙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师兄皱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殊不知男人是一种很残忍的动物!”珞熙闻言忽然想笑,似记得上官凤瑾曾经也这么说过,难道这就是逍遥山庄的明理名言?大师兄走到门前,脸色阴沉沉的,猛然回头道:“我要先走了,明天我会去找你。” 珞熙忙站起身道:“大师兄不喝茶么?” 大师兄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喝了,我现在要去珍禽园,找那个养猴子的。” 珞熙抽了一口冷气,惊道:“你去找他?找他做什么?” 大师兄冷冷道:“我要查清楚他的底子,了解清楚他的过去,否则你绝不能嫁给他。”他的口气非常坚决,仿佛珞熙的婚姻大事若是不经过他的同意,这辈子休养嫁得出去。 珞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竟然与上官凤瑾作对,恐怕只会对他不利。 她心想上官凤瑾绝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他只会去碰一鼻子灰,慌忙道:“谢谢大师兄的好意,李凤他是个好人,就……就不劳您操心了。” 大师兄回头道:“他叫李凤是吧,好!我很快就可以查出来。” 珞熙伸出手想阻拦他,还没有说话,他已打开屋门扬长而去,只听到门被风吹得“哐当”一声,珞熙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 …… 珞熙给卜笑儿留了张字条,告知她自己这几日住在别处。 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跑向楚逸容的院子,如今,楚逸容一个人在等她,而上官凤瑾已离开了此处,珞熙心想大师兄肯定会遇到上官凤瑾,这两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愿什么也不要发生的好。虽然她心里暗暗着急,此时楚逸容并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 珞熙摘掉面具,背对着他道:“你难道不能出去回避一下?” 楚逸容道:“我为何要回避?” 珞熙道:“我要换件体面的衣服。” 楚逸容道:“你不要磨蹭,这样子就已可以。” 珞熙道:“我穿成如此模样,岂不是给你脸上抹黑?” 楚逸容声色不动,缓缓道:“无妨,师傅他并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女人,而我也不需要你给我脸上贴金,我们不过是对假夫妻而已。” 珞熙道:“可是,我这副模样哪里像个公主?” 楚逸容冷冷道:“你本就不像个公主……”他眉头紧紧蹙起,心中矛盾极了,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要与她作对,大概这样能引起她的注意,只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想得到她的注意。当他看到她眼里只有别人的时候,心里竟很不舒服,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无法忍受,只因他也是个男人。 珞熙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变色道:“姓楚的,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有找碴的时间,还不如快些出去,否则,我早就把衣服换好了。” 楚逸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卧房,珞熙换上了一套粉红色的衣裙,她过去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物,只是她的心情与过去大不同了,雪白肌肤被粉色衣衫衬托得更加柔媚,本就美艳无双的脸庞,却因为爱情的滋润,散发出动人的光芒,令人心动不已。 楚逸容再次看见她的时候,目光竟已挪不开了。 珞熙仿佛毫不在意他失神的模样,淡淡笑道:“其实我也不想打扮成如此模样,只是害怕女帝的眼线跟随而来,所以这副模样岂不是毫无纰漏?” 楚逸容怔了怔,慢慢走到珞熙身旁,缓缓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些人大概已经在监视我们了,所以在外面我们就要像对真正的夫妻一般,这样也能早日摆脱他们的束缚。” 珞熙道:“你和玲珑难道没有外出过?” 楚逸容道:“从未。” 珞熙道:“那么外人面前,我们如何配合?” 楚逸容道:“你与上官凤瑾如何,我们就如何。” 珞熙脸色微沉,迟疑道:“我尽力而为。” 后山,人烟稀少之处。 逍遥无痕的房间离禁地不远,门口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周围种满各种花朵,池塘中没有鱼,只有花朵的香气在空气中流动,芬芳怡人,两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珞熙并没有任何戒备。 楚逸容忽然道:“我们现在要小心,掌门的房屋周围布了七星阵。” 珞熙怔了怔道:“这里有七星阵?” 房屋的门大开着,楚逸容走在前方,珞熙紧紧尾随在他身后。 两人一同踏入草坪内,突然间,珞熙踩到一根细细的金属丝,上面挂着漂亮的铃铛,一瞬间铃声大作,与风吹动的铃声不同,紧接着八枝暗器挟着劲风,从八处方向射向他们。 珞熙想逃走,但她并不知道向哪里逃,感觉像是被包围了一样。 楚逸容脸色一变,伸手揽住她的腰,纵身跳向空中。 他落在树上,树枝很粗,看上去非常结实,在高处有种纵览大局的感觉。 珞熙仔细看着,草地上的细线横纵交错,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她忍不住道:“掌门的屋子周围为何要布阵?万一来些小动物,岂不死得冤枉?” 楚逸容道:“你仔细看好。” 珞熙道:“什么?” 楚逸容向下方一指,只见一只灰色的兔子蹿了过来,眼见离细线越来越近,珞熙抽了一口冷气,却见它纵身跃了过去,身影十分灵活。动物可以看到眼前的危险,而人却注意不到脚下的危险。 楚逸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依然揽在珞熙的腰间,刚要收手,但见树上就有白色网落下来。 网上都是尖刺,若是落在人的身上,定会刺得头破血流。 忽然树枝断了,此刻他们完全没有借力之处,楚逸容的身子已无法再跃起,看来已躲不过去了,珞熙忽然用手按住他的肩头,身子一转,用力踢了白色网一脚,稍微变了方向。 就算落下来,至少也会挨一下,也许是很多下。 却不会伤得太重,谁知楚逸容一把捉住她的手,用力一甩,珞熙的身子落入了花丛中,他踩住了落下的树枝,用力一踢,树枝直直冲向落下的白网,飞得很远。 珞熙落下后却又触动了金属细线,楚逸容的身子落在她身前,紧紧抱住她。 两个人一起滚了好几圈,躲避开所有的暗器,在另一根金属细线的一寸前停了下来。 楚逸容并没有使出什么奇诡的招式,他的身子就像会自然做出反应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全不经过头脑的思考,所有的动作仿佛是一气呵成的。 只是珞熙的身子会不受控制地晃动,所以他紧紧抱住她,就是安全后也不肯放手,生怕再有难以预料的危险发生。 珞熙呼吸急促,惊魂未定,睁着美丽的双眼,抓着他的衣襟已忘了放开。 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突然听一人喝道:“好身手!” 这声音立刻唤醒了两人,珞熙慌忙从楚逸容身上坐了起来。 楚逸容也慢慢起身,脸上毫无表情,整了整衣衫,看向屋内道:“楚逸容见过掌门。” 花园立刻又恢复成普通的花园,绿草茵茵,宁静如画,只有花香在风中飘动。 一个人已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穿着宽大的袍子,步履蹒跚。 珞熙看到他的时候,立刻大吃一惊,指着他道:“你,你……就是逍遥无痕?” 那人缓缓道:“我就是逍遥无痕,有什么不对?” 他肮脏的手指在身上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 珞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得到,逍遥无痕竟然是伙房中劈柴的老头,而且受尽了本派弟子的白眼,被人呼来喝去,上次险些被人啐了一口在脸上,此人如何会是逍遥无痕? 但她转念一想,此人可以随意出入禁地,做事情非常奇异,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若是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弟子,知道他就是本派掌门,一定会后悔莫及。 珞熙走上前,凑到他面前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难道这就是您的真实模样?” 楚逸容上前拉开她道:“公主不得无理。” 逍遥无痕却摆手道:“无妨,无妨,你的夫人我曾经见过几面,只是她平时易了容,而且是十三最近研究出来的修颜膏,可见她的身份来历很不寻常,没想到原来是公主。” 珞熙笑道:“原来你也认出我来了?” 逍遥无痕道:“像这种气质的女人,十万人里面也没有一个,我怎么会不记得!” 珞熙稀奇道:“什么气质?” 逍遥无痕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笑道:“善良的气质,聪明的气质,难怪上官凤瑾对你念念不忘,若是我能年轻上四十岁,也会追求你的,只怕上官凤瑾会多个强力的对手……楚逸容的眼光可是远远不及他的,你们不如也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珞熙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楚逸容皱了皱眉头,也只好坐了下来。 楚逸容道:“掌门知道上官凤瑾与她的关系?” 逍遥无痕垂着双手道:“怎么会不知道?上官凤瑾这些年来替我做了不少事情,他在江湖上的成就甚至已经超过我许多,可是依然跑回朝廷,成为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瑾君,自然是心里放不下公主,否则他早就是这个山庄的新任庄主了。” 珞熙听得心里“怦怦”乱跳,他对自己的心意,没想到竟是如此深厚。 她想起昨夜的缠绵,想到他身下温柔的动作,身心仿佛都化成水去。 楚逸容冷漠的脸已变了颜色,冰冷道:“原来你已见过她,也知道事情的原委,看来我没必要带她过来……我只是多此一举……” 逍遥无痕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气,我问你,你是上官凤瑾的好友,而我是上官凤瑾的兄弟,我们都是他重要的人,而他的女人我迟早都要见,虽然这次名义是你的夫人,你们夫妻来拜见我这个掌门,不过都是表演给外人看的,怎么算是多此一举,对不对?” 楚逸容摇头道:“我不知道?” 逍遥无痕问道:“你现在知道什么?” 楚逸容道:“我只知道自己被夹在中间很多余,我也已经厌倦了朝廷名利场,厌倦了阿谀我诈,可是我和她的关系实在令人痛苦,我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有时候我很想一走了之。” 逍遥无痕道:“你果真如此痛苦?” 楚逸容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珞熙知道楚逸容此人心高气傲,经历了指婚事件,不免对人生心灰意冷。 虽然他对自己态度不佳,却不知他竟然如此痛苦,却情有可原。 心里忽然对他产生了愧疚之意。 逍遥无痕凝视他道:“那么,你为什么没有走?” 楚逸容叹道:“因为我只有上官凤瑾这个朋友,朋友的事情比我的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我怎能置他于不顾,还有我的家族会因为我的行为而蒙受灾难,所以,我必须要担起责任来!” 逍遥无痕道:“你不后悔?” 楚逸容道:“我不后悔!” 逍遥无痕的笑容渐渐开朗,道:“很好,你终于是个男人了,上官凤瑾果然没有看错你!” 男人,这是逍遥无痕对人最大的称赞,试问这世上有几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楚逸容闻言,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再次露出欣喜的光芒。 77、79 江湖儿女 距离逍遥山庄大宴江湖还有三天的时间,江湖各派的代表已经纷纷出行。很远的帮派大概半个月前就已经出发了,只是,东临国的质子绝不会如此罢手,不知接下来不知会有什么行动。 珞熙对东临国并不了解,楚逸容与她慢慢下了山,两个人一直谈论这方面的问题。 忽然楚逸容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珞熙,眼里有种看不透的东西,珞熙道:“怎么了?” 楚逸容面无表情道:“逍遥山庄内混入了女帝的眼线,就在我们身后。” 珞熙正要回头看,楚逸容忽然伏下身子,挡在她的面前,把嘴唇凑在珞熙脸颊旁,远看如同亲吻一般,小声道:“对方正在看我们,千万别回头,就这样不要动。” 珞熙小声道:“是什么人?” 楚逸容冷冷道:“几个搬运工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们,来监视我们的人,都是宫里的侍卫 。” 珞熙捧着胸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逸容道:“因为我曾经是他们的头目。” 珞熙道:“哦!” 看来宫里实在是派不出像样的人来,女帝此时大概已焦头烂额,几位皇叔又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距离凑得很近,楚逸容的唇已碰到她鬓边的绒毛,鼻中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楚逸容慢慢直起身子,凝视着珞熙,仿佛一个珍爱妻子的丈夫,理了理珞熙的头发,伸手揽着珞熙的腰,慢慢向山下走去。那情形若是不知情者看到,真是羡慕不已。 山下,珞熙没想到逍遥山庄有那么多人,到处都忙着,到处都是热闹的人声,到处是人头攒动,到处是笑语喧哗。拥挤着,打闹着,珞熙侧过头,看到树林中闪过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苏红英。她连忙仔细去看,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楚逸容道:“你在看什么?” 珞熙转头微笑道:“没有看什么,我想知道这次参加宴席的门派有哪些?” 楚逸容道:“江湖各大门派都有,都是白道上的,就连东临国内的帮派也来了。” 珞熙疑惑地看着他道:“为什么东临国的帮派也过来?” 楚逸容道:“江湖是不分夏玑国的,还是东临国的,江湖中也没有帝王将相!” 珞熙笑道:“没错,所以我喜欢江湖。” 楚逸容叹息道:“我喜欢江湖,可惜却出生在世族,实在没有闯荡江湖的机会。” 珞熙道:“我出生在皇宫,连一点儿自由也没有,比起你实在可怜多了!” 楚逸容忽然转过头看她,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扬,一双迷人的眼睛带着笑意,娇靥露出了仙子般的微笑。他没有想到过去的种种痛苦,她此刻似已完全忘怀,心中怦然一跳,口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珞熙忽然灵机一动,道:“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楚逸容道:“想到什么?” 珞熙拉住他的袖子,道:“打探质子的事情……你随我来。”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周身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仿佛那光芒是从他们身上发出的一样,只见他们双双并立,衣诀飘飘,引来众人惊羡的目光! 两人一起来到了厨房周围的仓库,珞熙记得苏红英住在此处,不知苏红英是否回来? 只见这里围满了少女,每个人都焦急地向内望着。 珞熙忍不住看向身旁站着的小姑娘,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红衣的男子?” 那姑娘看着珞熙,上下打量着她,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你是新来的吧,到后面去排队。” 珞熙怔了怔道:“排队?” 忽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娇鸣,那声音柔媚无比,蚀骨销魂。珞熙与楚逸容立刻怔住了,只听那声音似乎一浪高过一浪,海啸似的拔出一个尖音,忽然间没有了声音。 安静了很久之后,那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衣襟散乱的女子从里面慢慢走了出了,神态非常舒畅,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梳理着头发,缓缓道:“下一个是谁?” 一个梳着丫鬟头的女子冲了过来,开心地跑进了屋子, 旁边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道:“苏红英大哥果然很有本事,大家的精神好了很多。” 门帘被风吹起一角,只见床上趴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珞熙脸颊顿时红成一片,正要准备离开,苏红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道:“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稍微等等我。” 姑娘们道:“又去方便么?记得快些回来!” “好的,好的!” 苏红英笑着向前走去,忽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低头一看,竟然是珞熙,他立刻笑道:“你这丫头不和李凤在一起,怎么过来了?” 珞熙忍不住道:“我问你,你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苏红英笑道:“你要不要试试?” 珞熙红着脸道:“胡说什么?我才不试!” 苏红英嘿嘿道:“你这丫头一定胡思乱想了什么,大家都累了好几天,我就是给大家锤锤肩膀,揉揉腿,当然是东临国特有的手法……顺便挣点银子。” 珞熙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挣了不少银子?” 苏红英笑道:“不错,我今天已挣了三十两。” 珞熙道:“不是给了你两千两银子,如何还要银子?” 苏红英笑道:“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楚逸容忽然走上前,站在苏红英面前道:“苏兄,我们有事情要问你。” 苏红英却看也不看他,背过身,扭过头道:“我还忙着呢,要是想问我,明天赶早!” 楚逸容脸色一沉,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似乎要强迫他回答,苏红英反手一转,身子向后一跃,跳到了珞熙的身后,两手扶在珞熙的肩头,探出脑袋道:“你的这位‘夫君’实在没有规矩,对别人毫不客气啊,你若是有公主架子,今晚回去罚他跪搓衣板,头上顶夜壶,替我出出气,如何?” 珞熙“噗嗤”一笑,楚逸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苏红英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珞熙一把将苏红英从身后拉了出来,笑道:“我们找你有事,你怎么如此别扭?” 苏红英抬了抬下巴,酸溜溜的说了几句:“你如今还有事找我么?”他只说个你字,却始终不肯说你们,他把眼睛眯起一条缝,半睁半闭,仿佛等死一般。 珞熙捶了捶他的肩头,笑道:“说话!” 苏红英道:“不说!” 楚逸容冷冷道:“今日我们既然有话问你,自然不会亏待你,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苏红英道:“银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用钱就能打发我么?” 楚逸容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珞熙道:“你看看,上次你非要捉拿鹦鹉先生,如今招惹了人家,我看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楚逸容并没有沉默,慢慢上前道:“苏兄大概是忌恨上次我捉拿鹦鹉先生的事情,后来我们的确查清楚,你们是被人冤枉的,不过大人大量,过去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红英摸着鼻子道:“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珞熙也道:“五十两银子不也是银子,你如何不要?” 楚逸容道:“既然是误会,那么大家为何不能好好谈一谈呢?” 珞熙道:“对呀,对呀!” 苏红英道:“谈话可以,只是我忽然不喜欢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着李凤我可以接受,唯独你我不喜欢……你们怎么可以与他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有伤大雅的事情?” 楚逸容与珞熙同时道:“有伤大雅?” 珞熙忽然明白苏红英看到她与楚逸容躲避眼线的一幕,误会了他们的举动,脸颊一红,连忙对他解释了一番。苏红英闻言,斜着瞟了楚逸容一眼,目中满是不屑之色,好像在说:“你不就是个冒牌的驸马,有什么好神奇的?”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叹着气道:“好吧!我就看在珞熙的面子上,有话你问好了。” 楚逸容道:“我们只是想问你,质子目前情况如何?” 苏红英道:“这个么……给钱就说。” 楚逸容道:“你刚才不是不要银子?” 苏红英道:“我忽然又改变主意了,你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楚逸容掏出了两锭银子,每锭二十五两。 苏红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太少。” 楚逸容又掏出了两锭。苏红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十两银子一句话,我已经说了两句了。”楚逸容的眼睛里几乎已冒出火来,但瞧了珞熙一眼,珞熙一双美目正盯着他,立刻又软了下去,狠了狠心,又往怀里摸了进去。 他这次并没有掏出银子,而是摸了一张银票道:“二百两银子,够不够?” 苏红英笑嘻嘻道:“你果然很有钱,我要是个女的,我也想嫁给你哩!” 楚逸容冷冷道:“质子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苏红英咬了咬银子,又把银票捏了捏,讷讷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楚逸容道:“你不清楚,就把银子还我。” 苏红英连忙把银票收起来道:“质子并没有回国,大概还在京城里待着,否则那个女疯子也不会天天追着我跑,若不是我机灵,恐怕已经被她给抓起来了,真是快要受不了!” 楚逸容忍不住道:“那女疯子是谁?” 苏红英道:“你竟然不知道?” 楚逸容道:“我若是知道,哪里需要问你?” 苏红英缓缓走到他面前道:“质子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南峰书院的女公子,就是那个女疯子……还有一个蒙着脸的女子,叫做岳什么?”珞熙脸色一变,立刻对苏红英使眼色,苏红英却似完全没有看到,依然笑道:“她不是常常和你在一起的么?当初我和她都是被质子派去北松书院的,不过装作不认识而已,而女公子被送去了南峰书院。” 楚逸容一把拉起苏红英的衣衫,沉声道:“岳芙蓉在质子身旁,你说的可属实?” 苏红英道:“属实,当然属实,当初还发生过假冒的岳芙蓉事件,那个假岳芙蓉竟然连质子是谁都不清楚,还是我给揭发的哩。” 珞熙怔怔地看着苏红英,看样子他知道的事情可能更多。 楚逸容浑身颤抖起来,他一把甩开了苏红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珞熙上前捉住他的袖子,道:“你不要听他说的。” 楚逸容一把推开珞熙,也不看珞熙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珞熙回头抓着苏红英的袖子,恼道:“你究竟胡说些什么?谁让你乱说话的?” 苏红英笑道:“我就是想让他知道。” 珞熙道:“那你为何这么做?” 苏红英笑道:“我就是为了提醒这小子,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喜新厌旧的男人,我最讨厌。” …… 珞熙跺了跺脚,忙追出门去,可惜眼前已看不到楚逸容的身影。 她跑遍逍遥山庄大大小小的地方,就是跑回楚君园也没有看到楚逸容,连忙戴上人皮面具,换了一套衣服,急急忙忙向珍禽园跑去,谁知远远就看到大师兄的身影站在门口,忙走上前道:“大师兄原来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啊。” 大师兄咳嗽了一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珞熙道:“等我?” 大师兄点头道:“我已经查出了李凤的底细。” 珞熙大吃一惊道:“你已经知道他是谁?” 大师兄叹道:“实在是没想到!实在出乎意料。” 珞熙心想上官凤瑾的身份如何这么快就让他查了出来?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大师兄却道:“李凤,他实在是个败类。” 珞熙惊道:“什么?” 大师兄道:“他本名并不叫李凤,虽然在附近村庄长大,却是从小就偷鸡摸狗,长大在集市上当恶霸,看上了好人家的姑娘,竟在茶壶里偷偷放了迷药,将人家给迷/奸了。” 珞熙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大师兄接着道:“他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避免吃官司,隐姓埋名送到这里……我实在想不到像他这样的败类,竟然会藏身在逍遥山庄。 珞熙也隐隐头痛,心中怒道:“上官凤瑾,你找什么人当替身不好,非要找这种败类。” 大师兄见珞熙面色愤怒,以为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他叹道:“不要难过,若换了我,我也想不到的。” 78、80 最可悯者 珞熙并没有在珍禽园看到李凤,她反而松了口气,只好先回到楚君园等待楚逸容。 园中悄无一人,屋中一尘不染,桌上一灯如豆。 这黯淡的夜晚,这明灭不定的火焰,烘托出一种难绘难描的气氛,似乎令人感到了孤寂。 忽然窗子似被风给吹开,一个身影飞身而入。 珞熙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此刻听来,仿佛充满了悲伤,幽暗的灯光下,看到一条紫衣人影随风而至,站在床头正静静地凝视着珞熙,只闻到他满身醉醺醺的酒气,仿佛在酒缸中泡过一样。 他喃喃道:“这里是我的床,你为何要睡在这里?” 珞熙翻起身子,缓缓道:“我让开,你躺下。” 她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不会和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过不去。只是她还未站起来,楚逸容却已向她倒了过去,重重把她压在身下,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大声道:“你怎么还不让开?躺在我下面做什么?” 珞熙皱着眉头道:“你起来我才能让开。” 楚逸容道:“要我起来你才肯让开?女人果然很……无耻。” 此刻,他似乎已开始神志不清,珞熙用力推了推他,却发现他沉重得像一块石头。 只是他的脸在灯光下苍白如纸,两行泪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珞熙道:“你在哭?” 楚逸容沉默不语。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右手,轻抚他的头发,柔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要放不下?”她的声音温柔像天籁,此刻除了自己,谁还能安慰这无助的男子。 楚逸容的头埋入她的怀里,无论他平时多么坚强,多么骄傲,此刻却像个孩子一般。 “别哭,别哭!”珞熙叹了口气,柔声道:“她对你也许是真心的……你不必如此绝望。” 楚逸容缓缓道:“谁是真心的?” 珞熙道:“岳芙蓉小姐。” “岳……”楚逸容突然用出全身的力气,站起身子,扶着床头大吼道:“你给我滚,我不许你提到她,否则……我就杀了你!”他摇摇晃晃地从床头抽出一把刀来,雪白的刀锋刺亮珞熙的眼睛! 刀光闪耀着森森寒气,苍白的刀光,使他的面容看上去很疯狂。 珞熙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出现了惊惧之意。 她还未起身,谁知楚逸容脑袋一歪,又倒了下去。珞熙忙上前搀扶住他,他浑身颤抖着,喘息声更急更重,珞熙已感到他的呼吸透过了她的衣服。珞熙擦擦他额头的汗水,楚逸容的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悲伤,身子颤抖了两下,忽然呕吐了起来,吐得两人满身都是…… 翌日,楚逸容的酒意已消退,经过了一夜痛苦的折磨,此刻正是他最头痛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头痛欲裂的那种滋味,折磨得他快要疯狂了。当楚逸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身上只盖着一床被子,自己赤着上身躺地床上。 他愣了半晌,抬头一看,见珞熙在桌前摆放着碗筷,茶味满室飘香。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在痛苦的时候往往不想被人看到,却又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种种无理,想到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情形,似乎心情会好受些,此刻他不愿去想岳芙蓉,那个欺骗他的女子,直到现在,他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心痛不已。 珞熙忽然转头道:“你醒了?” 楚逸容勉强控制着身体,集中精神道:“我的衣服呢?” 珞熙淡淡道:“你昨天吐了自己一身,那些衣服都扔掉了。” 楚逸容道:“扔掉了……谁扔掉的?” 珞熙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道:“是我!” 楚逸容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不解:“昨天晚上我是不是醉得很厉害?” “每个人都有喝醉的时候。”珞熙用手整了整脖子上的丝巾,楚逸容从未见过她戴丝巾,今早她戴着淡粉色的丝巾,看上去美丽极了,珞熙微笑道:“我以前就喝醉过!” 楚逸容却道:“我以前从没有喝醉过。” 珞熙道:“你昨天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人自然会喝醉。” 楚逸容道:“我已经好多了!” 珞熙道:“你的确应该好多了?” 楚逸容:“……” 珞熙道:“因为岳小姐并没有骗你!” 楚逸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可以出去下么?” 珞熙知道他要穿衣服,连瞧都不瞧他一眼,慢慢走到了外屋,楚逸容迟疑了好一会儿,慢慢起身走到衣柜前,换好了衣物,道:“我喝醉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珞熙在外面道:“你一直在胡说八道着。” 楚逸容道:“我说了什么?” 珞熙道:“你说你要离开楚家,离开所有的人,以后谁也不想见。” 楚逸容皱皱眉头,见珞熙已进入房内,她依然用手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她的笑容很美,尤其是她的眼睛,有种倾国倾城的魔力,楚逸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她的脸上。他发现珞熙的脸颊苍白,目中有一丝倦色,甚至眼睛内都布满了血丝。楚逸容忍不住道:“只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珞熙忽然抬头一笑,柔声道:“快些来喝些醒酒茶,解解酒气!” 楚逸容坐在桌子前,凝视着珞熙,喝了一口茶道:“你昨晚睡在哪里?” 珞熙轻轻地甩着手,甜甜道:“我睡在桌子上。” 楚逸容皱起眉头,半信半疑道:“你为什么睡在桌子上?” 珞熙笑道:“我刚来逍遥山庄的时候,在楚风云那里借宿就是这么睡的。” 楚逸容把茶杯扔在桌上,口气不悦道:“这个混小子!” 珞熙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把饭送到他面前,似笑非笑道:“你吃些东西,喝醉酒的人吃饭很重要,不然胃口会不好。” 楚逸容低头看着眼前的饭菜,与他往年在逍遥山庄所吃的并不同,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饭,而且鸡蛋颇多,他吃了一碗饭下去,珞熙凑到他身旁道:“好不好吃?” 楚逸容面无表情道:“勉勉强强。”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撇嘴道:“人家忙了很久才做好的,你就这么一句话敷衍我。” 楚逸容吃了一惊,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娇气的公主竟然会亲手做饭。而他见过很多女人都是装出一副进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模样,他忍不住道:“这可真是你做的?” 珞熙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楚逸容缓缓道:“你何必为了让我开心,撒些没有必要的谎。” 珞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立刻跺脚道:“可恶,好心当做驴肝肺,气死我了!你还是不要吃了!” 她上前把碗筷统统收了起来,楚逸容怔怔地看着她,见她完全不是撒谎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上前拦阻珞熙,两人争抢起来,楚逸容口中道:“我吃,我吃!” 珞熙不慎与他撞在一起,颈间的丝巾微开,她惊呼一声,忙用手捂住脖颈,却迟了一步,楚逸容已看到她的脖颈上有处深深的齿印,泛出一片红色,似乎已经结疤。现在楚逸容才知道她为什么在脖间围着一条丝巾,为何总是用手抚着脖颈。原来就是为了掩隐这伤势,可是,昨日之前他并没有看到这处伤痕。 楚逸容慌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些告诉我,是不是我……” 珞熙忽然不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银铃般笑道:“不妨事的,你昨天只是吐了我一身,然后我给你脱衣服的时候,你抵死不从,认为我对你不轨……忽然咬了我脖子一口,大概也只是泄愤而已,我那里有些宫中的药,很快就好,凤这几日大概很忙……”她这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很明白。 楚逸容的心忽然一阵颤抖,低声道:“抱歉!” 珞熙就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拉着衣襟,面颊带笑,连动都没有动。 楚逸容竟不敢再抬头看她,珞熙忍不住道:“今天你有何事?” 楚逸容道:“无事!” 珞熙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昨天我遇到些麻烦,要外出一趟。” 楚逸容闭着嘴,闭得很紧,缓缓道:“我和你一起去。” 珞熙惊异道:“你也要来?” 楚逸容道:“我比较熟悉这里。” 珞熙沉吟道:“可以是可以……要不你也易容吧? ” 楚逸容闻言抬起头看着珞熙,瞪了半晌,他并不是不肯易容,只是觉得大男人顶天立地,随意去改变自己的容貌,实在是非他所愿,谁知珞熙一拍巴掌道:“你也可以帮我个忙,我这里有修颜膏,你扮成我的哥哥好不好?” 楚逸容疑惑道:“扮成你哥哥?你究竟要做什么?” 珞熙眼波流动,瞟着楚逸容,接着道:“我最近招惹了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可是他……对上官凤瑾似乎有了误会,我现在要解决此事。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楚逸容点点头,心里有痛苦经过昨夜,已勉强平息。 此刻,他只是希望能做点什么,免得一些奇怪的念头总是围绕着自己。 午后某时某刻,天色渐阴,逍遥山庄中异常平静。 楚逸容和珞熙各自都易过容后,珞熙每走到路上都要偷偷地笑,只因楚逸容的模样与自己实在是太像了,就是瞎子也可以看出他们此刻的面容一模一样,不论他们走到哪里,周围人都要指指划划。 进入后山,看到很多花、很多树,还有珍禽园门口围了上百个人。 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都围观了过来,珞熙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见每个人都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珞熙连忙上前问道:“请问这里发生了何事?” 前面那人回头道:“当时发生了好事,大师兄要惩治恶人呢!” 珞熙道:“恶人?什么恶人?” 那人感慨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养猴子的李凤竟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污辱了逍遥山庄的名声,我们竟然和这种人在同一门下,实在让人不痛苦,所以今天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楚逸容道:“说法?看来凤今天遇到麻烦了!” 珞熙回头道:“这下该怎么办?” 楚逸容道:“我们还是快些过去。” 珞熙二人慌忙挤进了人群,当他们挤到最前面的时候,终于看到大师兄与上官凤瑾在中间站着,珞熙连忙上前挡在二人中间,挑起眉毛看着大师兄,怒道:“你在做什么?” 大师兄道:“珞熙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珞熙皱着眉头道:“找我做什么?你们站在这里不嫌丢人?还不快换个地方?” 大师兄道:“逍遥山庄向来是堂堂正正地做事,人多才有个说法。” 珞熙道:“人多口杂,最令人忌讳。” 上官凤瑾向前走了两步,笑道:“无妨,我很想看看今日他们要对我如何。” 珞熙转头看着他,撇着嘴道:“你是不是也疯了?” 大师兄冷笑道:“你真是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他神色凝重,长长地吸了口冷气,凝视珞熙道:“如今,我要揭发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珞熙跺脚道:“什么骗来骗去的,你们两个难道就不能冷静些?” 大师兄义正言辞道:“你不要包庇此人,我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他。” “很好!很好!”谁知上官凤瑾竟大声笑了起来,他转身冲着众人笑道:“我也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待着,今天大家都是来看好戏的,总不能让大家都失望吧!” 众人的气焰顿时黯淡下来,面面相觑,大概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狂徒。 珞熙走到上官凤瑾面前小声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上官凤瑾大声笑道:“熙儿,等今天这件事情结束,我就和你成亲。” 众人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此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师兄脸色一沉,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用手指着他道:“淫贼,这姑娘如今还会被你骗么?” 众人却道:“这淫贼好有胆量。” 上官凤瑾接着笑道:“各位朋友,我成婚的话,希望大家可以给我捧个场。” 众人中有几个好事之徒道:“你们把戏演好,我们就捧场。”大家全部笑了起来,似乎已经忘记眼前站着一个罪人,仿佛只是来看好戏一般,这使大师兄始料未及。 忽然有人道:“你若是成亲,我给你们下厨做菜。” 珞熙仔细一看,竟然是厨房的高厨子,上官凤瑾抱拳道:“好是好,只可惜在下还没有红娘!”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我给你当红娘。” 珞熙再瞪眼一看,竟然是卜笑儿。 79、81 新任庄主 上官凤瑾神色并不仓皇,礼数也很周全,他微微笑道:“多谢姑娘,若是今天无事的话,现在就替我布置下新房如何?今晚我就要成亲。”语落,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抚摸着珞熙的秀发,竟未把大师兄放在眼里,大师兄听了他的话,脸色也立刻变了。 卜笑儿道:“好呵,记得给我这个喜娘送红包。” 上官凤瑾道:“放心,在下绝不会亏待喜娘。” 卜笑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蹦蹦跳跳向山下走去。 珞熙怔怔地看着上官凤瑾,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楚逸容站在一旁也惊呆了,虽然他知道二人已私定终身,却未料到会这么快。 他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充斥他的内心。 如果是因为看到别人的幸福,而引起他心中的痛苦,那么似乎山庄很多人都是幸福的。 看到朋友的幸福,他更应该高兴才是,此刻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凝视着眼前那个迷迷糊糊的小女子,心竟然抽动了一下。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她竟有种莫名的情愫。 大师兄干咳了一声,缓缓走向前道:“如此说来,你对自己的罪行毫无认知,都说无耻者无畏,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丑事揭发出来,你究竟有何说辞?” 上官凤瑾立刻笑道:“在下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试问谁生来没有做过错事,难道就不能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莫非阁下生来就与圣人一般?”众人立刻纷纷点头,珞熙瞧见高厨子昂着头,他偷来的食材已足够家里的妻妾吃个几十年,依然恶习不改,如不是逍遥掌门胸怀仁慈,他实在没有好下场。此刻他是绝对支持上官凤瑾的。此刻,上官凤瑾不但笑得甚是洒然,言语中似也颇有深意。 “你纵然要处置我,我也不会在意的。” 大师兄怒道:“你这恶人竟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曾经犯过的罪行怎能这样算了?” 上官凤瑾对他并不理睬,却看着珞熙道:“若是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你可会抛弃我。” 珞熙忍不住道:“不会,我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你就是你。” 上官凤瑾凝视着珞熙,目光中充满情意,直盯得珞熙心跳不已。 大师兄大声道:“珞熙,此人善于伪装,你不要轻易相信他。” 众人拍手笑道:“伪装了么?如何伪装的?” 大师兄站在上官凤瑾面前,用手指着他的脸,道:“李凤此人因犯下滔天罪行,惧怕被人发现,所以他来到逍遥山庄后,一直不肯用真面目示人,他的脸和官府通缉的图是一样的。” 他竟从怀里摸出官府的通缉令,画像上的男子獐头鼠目,此刻上官凤瑾的模样虽然不及他的本来面目,但也算得上容貌端正,众人看到那幅画,忍不住道:“哎哟!怎么长得如此难看?” 珞熙看到那幅图画,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师兄瞪着眼道:“把你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上官凤瑾缓缓道:“在下容貌惊人,如何可以轻易示人!” 众人道:“取下来,取下来……” 珞熙慌忙道:“算了,算了,那张脸那么丑,我怕大家会做恶梦,还是放过他好了。” 高厨子道:“娃娃,我先问你,你此刻是不是嫌弃他了?” 珞熙怔了怔,道:“我怎么会嫌弃他。” 高厨子道:“既然你不嫌弃,我们也不会嫌弃的,快些让我们看看吧!” 众人接着道:“取下来,取下来。” 上官凤瑾苦笑道:“在下的容貌竟然如此受人关注,可是我并不想让未婚妻子与大家受惊……” 话音未落,大师兄已出手去揭开他脸上的面具,他的手法又快又急,谁知上官凤瑾的身法更快,双脚轻轻向后一点,已纵身向后跃了一大步。大师兄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样的功夫,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忍不住道:“好功夫!” 上官凤瑾道:“在下向来喜欢意结交江湖中的人物,自然功夫还过得去。” 大师兄道:“看来我要看你的真面目,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上官凤瑾道:“世上本无难事,只要看你的本事了。” 话音刚落,见三枚银针迎面而来,上官凤瑾凌空一翻,腰中的剑已挡住银针,只见那七尺长剑,如阳光下的一泓秋水,刺亮了人的眼睛。 地上落下三枚短短的银针,珞熙看到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突然间,一个身影飞了过来,她落在上官凤瑾的面前,果然是质子身旁的女公子,上官凤瑾身子往后窜,她也跟着一同窜出,珞熙从没有发现女公子的功夫竟如此了得,一瞬间已经出手三次,招数咄咄逼人,已向他面门出了三招,那银色的针上发着寒光,似乎有毒。 上官凤瑾的身子还是在往后退,他已没法子不退——前方众人太多,只怕这银针会伤了无辜。 交手的时候若是顾忌太多,自然无法全力应战。 上官凤瑾的身子本就是往后退的,大师兄却拦住了他的退路。 珞熙此刻暗暗着急,急得直跺脚,她忙向楚逸容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跳了出去,珞熙掏出怀里的“蛇蝎美人”,挡在上官凤瑾面前与女公子过起招来,虽然她自知敌不过此人,却已顾不得许多,楚逸容跳在大师兄面前,拦住他的招数。 忽然两支银针从女公子袖中飞出,直取珞熙的咽喉。 珞熙用“蛇蝎美人”挡住银针,上官凤瑾长剑一挥逼上女公子的咽喉。 楚逸容也与大师兄见招拆招,打得难解难分。 大师兄只觉得他与珞熙面容很相似,忍不住道:“请问阁下是……与珞熙有什么关系?” 楚逸容冷冷道:“我是他家人。” 大师兄道:“莫非是家兄?”他面色一变,招数忽然变得不再凌厉。 楚逸容冷着脸,依然没有说话,手中的招数也缓和许多,似不想与他为敌,此时都是高手过招,看得众人全部呆住了。忽然听到众人当中传出一声:“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里,只见厨房烧火的臭老头站在那里,众人同时发出不屑的笑声。 女公子此时被上官凤瑾的剑指着咽喉,一动也不能动。 臭老头道:“此人是逍遥山庄的客人,快些把她放了。” 珞熙瞪大眼睛道:“她明明是东临国的奸细,怎会变成了客人?” 臭老头道:“她是东临国的习武之人,每年都来逍遥山庄与弟子们切磋武功,也算是常客了!” 上官凤瑾还是握住长剑,将女公子紧紧地顶在墙上,女公子的脸色发青,嘴唇颤抖道:“你还不快住手,逍遥无痕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到么?”众人听到她的话后,全都不可置信地盯着臭老头,始终不肯相信此人竟然是逍遥山庄的庄主。 上官凤瑾眼中看不出喜怒,女公子瞪着上官凤瑾,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忽然剑光一闪,上官凤瑾已把剑收回腰里。 他看着逍遥无痕,缓缓摇头道:“原来你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 逍遥无痕用脏手挠挠耳朵,对着小指头吹了口气:“没错,我就是喜欢热闹。”他忽然脱掉身上满是灰尘的外衣,里面竟穿着金丝银线织成的劲装,背后绣着逍遥山庄的标志——白色神鹰。 他纵身一跃,用得是逍遥山庄最上乘的轻功,轻轻落在上官凤瑾面前。 他的举动已完全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人群中发出不可思议的喧哗声,高厨子的双腿已走不动路了,他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身进去,这个糟老头可是受尽了他的虐待,每次都给他最苦最累的活干,看样子他将来的好日子不多了! 大师兄虽然在三代弟子中地位最高,但他从未见过庄主,却在禁地遇到此人多次。 看来此人果然是逍遥无痕,他却怀疑那天在地道内遇到的并不是此人。 那个人似乎身材要高挑许多,不知道珞熙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官凤瑾笑道:“你来这里做甚?” “来参加你的婚礼。”逍遥无痕绕着上官凤瑾走了两圈,口中叹道:“你就把面具揭开吧,如今已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众人这才想起面具的事情,这场热闹如今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珞熙大声叫了起来,不满道:“老爷子,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容貌么?有什么好看的?” 逍遥无痕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他是新任的庄主,如何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大师兄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前道:“您说什么?什么新任的庄主?” “此人就是逍遥山庄新任庄主。”逍遥无痕点点头,忽然像幻影一般,冲到上官凤瑾面前,用手轻轻一撕,他的整张假面具都被撕了下来,当众人看清楚他的容貌,全部都抽了一口冷气。 “好俊美啊!”许多姑娘立刻兴奋地尖声叫了起来,珞熙捂着耳朵,她已猜出会是这个情形。 大师兄指着上官凤瑾的脸,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瞧着上官凤瑾直发愣,他实在想不透,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俊美的小伙子就是十恶不赦的李凤,他究竟哪儿来的这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又怎么会成了未来的庄主? 上官凤瑾暗笑忖道:“我就猜这个老狐狸会有所行动了,在众人面前宣布我是新庄主,自己乐得自在,这虽是最无耻的让位方法,却当真也是最有用的。看来自己不得不面对很多事情……宴请江湖各派的任务岂不是落在自己头上,如此一来女帝那里必有所知,如今果然不用再瞒着了。” 逍遥无痕似乎还是没有看够热闹,接着道:“你还是给大家讲讲自己的身世好了!李凤!” 他叫他李凤,而不是上官凤瑾,看来只是凑热闹罢了,如今真面目看到了,眼前这个李凤和画像上面的李凤,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众人对他更是好奇,这个十恶不赦的李凤如何成为逍遥山庄的新庄主? 山间林木青葱,风景如画,衬得眼前男子更加俊美,上官凤瑾长长叹了口气,笑道:“天下的事真是奇怪,大家认为只有女人被男人非礼,却不知道男人也会被女人所纠缠。” 众人道:“如果是你……我相信会的。” 上官凤瑾道:“多谢各位。” 众人道:“难道那个女子爱慕你不成,故意说你非礼了她?反咬了你一口?” 上官凤瑾大笑道:“阁下果然聪明,在下已经有了心上人,如何能三心二意?” 众人恍然大悟,目光落在珞熙身上,笑道:“世间果然有心肠歹毒之人,你果然是个一心一意的好男子……只是这女子容貌平平,如何配得上你?是否有过人之处?”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回头看着珞熙,缓缓道:“你是不是也可以用真面目示人?” 珞熙怔了一怔,道:“你……这……” 楚逸容急步上前,冷冷道:“你不会忘记,女帝如今在监视我们?” 上官凤瑾道:“没有忘记。” 楚逸容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 上官凤瑾道:“楚兄!如今我已经想过了,该来的总会来,与其一直这样躲避着,不如早早了结比较好,尤其是你,我们的事情不能变成你的桎梏。” 楚逸容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 上官凤瑾笑道:“不用担心,如今四位王爷全部来到京城,女帝如今焦头烂额,我日后正要与她会上一会。” 楚逸容道:“莫非她的皇位堪忧?四位王爷要废帝不成?” 上官凤瑾笑道:“正是如此,否则我也不会出此险招。” 楚逸容道:“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上官凤瑾道:“莫非是岳小姐?” 楚逸容缓缓点头,虽然心中似有些不舍,理智已经告诉他不能在留在他们的身边。 众人见他们窃窃私语,忍不住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动静,那位姑娘,你怎么不把真面目给我们看看呢?” 珞熙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上官凤瑾道:“我要怎么做?” 上官凤瑾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道:“我们不能白请人家的喝喜酒,当然要让大家开心,对不对?”在他擦拭之后,珞熙露出了本来面目,她的面容之美实在世间少有,若说上官凤瑾已经令众人大开眼界,此时,众人已怀疑眼前女子是来自天外中的仙子,谁也难信人间竟有如此绝色,在场女子竟自惭形秽起来。 大师兄忍不住退了几步,他没有想到珞熙竟然如此美貌。 他本喜欢她与众不同的性子,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该娶个吃苦耐劳的女子,处处都觉得她合适,谁知她竟美得令他不敢亵渎,又有一个处处胜过他的未婚夫君,他此刻羞愧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女公子跳了起来,她大声道:“原来是你们,原来是你们!”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她,忍不住道:“怎么了?” 女公子咧着嘴,指着珞熙道:“你这个女人实在可恶,抢了我的男人,我,我……” 众人又愣住了,抢了她的男人?难道就是眼前的新庄主? 珞熙莫名其妙地瞪着她,难道自己如今也被人栽赃了?她讷讷道:“你说什么?” 女公子大声道:“苏红英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提到“苏红英”这三个字,珞熙立刻皱起了眉头,呆了半晌,才忍不住道:“你这个疯子,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女公子叉着腰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毁了你们的婚礼。” 珞熙颤声道:“你,你好不讲理!” 女公子冷笑道:“我要杀光你们所有的客人,我要血洗婚礼……” 她还未摸出身上的银针,忽然逍遥无痕张开口来,“啐”地吐了口浓痰,就像暗器那么快,正正落在女公子的脸上。 女公子用手一摸,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瞪着逍遥无痕道:“老不死的,你也想死么?” 逍遥无痕笑道:“姑娘,我这一口痰可是很厉害的毒药,中招者不可生气,更加不能妄动,否则会急血攻心而死,你要是想死就试一试。” 女公子跺了跺脚,恶心得几乎想吐,她恶狠狠地甩了甩袖子,飞身离开了这里。 众人见她已经走了,立刻松了一口气。 逍遥无痕回头大声笑道:“今天大家都来参加新任庄主的婚礼,我来主持。” 80、82 洞房花烛 逍遥山庄热闹非常,远方的客人陆陆续续来到这里,就看到处处张灯结彩。 众人还以为记错了大宴的时间,有人打探了一下,这才知道新任庄主今晚成婚。 如今,半山腰那间破破烂烂的小房子,门口挂着两串大红灯笼。 就像是两串巨大的红色糖葫芦,来来往往的宾客都会忍不住看上两眼。 本是歪歪斜斜的院墙,寸草不生的院子,今天布置得堂皇富丽,美轮美奂。 珞熙穿着红色的吉服,用红色的纱巾盖在头上,已经坐在李凤房中,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唢呐鼓乐,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洋洋的,逍遥无痕满面红光,宾客在院子里坐了几十桌。今日看热闹的人已全部来了,虽然还有很多人坐不下,却也坐在外面的草坪上,一同划拳喝酒。 山庄的厨房忙成一团,偏偏苏红英没有了踪影,他已经躲得飞快,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高厨子少了这个能干的帮手,气得砸烂了三口大锅。 如今,这竟是当地民族的婚俗,婚礼时新娘不能露面,宾客未到之前,新娘子在喜娘的陪同下,进入洞房等候,新郎倌必须站在门外,等着被别人灌酒,直到醉倒在地,被人抬回到新房中,所谓的新婚之夜都是和衣而卧。 山内秋风阵阵,弟子们吃着烧烤,喝着山庄自酿的美酒,这滋味简直美不胜收。 山庄的收入半数来自佳酿,弟子们几乎都是好酒量。 当地人都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为美,新郎倌若是喝得越多,婚礼就办得越尽兴。 当然其中不乏来看笑话的人,一心来灌醉新郎,看到新郎丑态百出,大家就更加热闹。 珞熙瞪着外面那些排队敬酒的人,眼睛都直了,瞧了半晌,突然高高乍起右手来,拍打着床铺,大声呼道:“天哪!喝下去这么多酒,人岂不是会疯了。” 卜笑儿道:“新娘子这么快就担心新郎倌了?” 珞熙点了点头,她依然记得楚逸容昨晚喝醉的情形,她实在不想看到上官凤瑾也醉成一滩烂泥。 无论她怎么担心,此时也毫无办法,才不过短短的时间,已经有十四个大汉向他敬酒,上官凤瑾从容不迫地接过酒碗,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当他把碗底朝向大家的时候,面容丝毫没有变色,众人不由连连鼓掌,珞熙只觉得奇怪,他似乎变成一个没有底的酒缸。上官凤瑾穿着红色长袍,这是珞熙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衣服以外的颜色,真是容光焕发,俊美无比。 珞熙心里暗暗得意,暗暗笑道:“看样子他是绝对没有问题了。”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两个人身上,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精美的淡粉色衣裙,正是楚风云和南宫律,楚风云笑着道:“凤瑾大哥,你的事情哥哥全部告诉我了,恭喜你和珞熙共结连理,我和师弟来给你敬酒,祝你们百年好合!” 上官凤瑾淡淡一笑,从他手中接过碗去,一饮而尽。 楚风云道:“好酒量!”他转过头,看到南宫律撇着嘴,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敬酒?” 南宫律眼波一转,冷笑道:“我听说那新娘子是个极美的,我与她相处多日,竟从未见到过她的真面目,不知道新任庄主能否让我一睹芳容,究竟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楚风云立刻在他头上打了一掌,怒道:“新娘子是你看的么?” 南宫律抱着头,不满道:“你都见过,我怎么看不得?” 楚风云道:“珞熙的面目是我在北松书院见过的,她比你好看多了!” 南宫律恨声道:“我不相信。” 上官凤瑾忽然大声笑道:“内人容貌虽然清秀可人,但容貌毕竟只是臭皮囊,内在才是最重要,要知道红颜易老,在容貌上下功夫的人再美又能如何?” 楚风云道:“你听到了没有?” 南宫律抿着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卜笑儿趴在窗户上,回头笑道:“珞熙,那个不男不女的要和你比美哩?” 珞熙没好气道:“不用理他,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卜笑儿立刻抿嘴笑了起来,窗外只见四个精壮大汉,抬着饭桌走了进来,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奇大无比的包子,里面几乎可以包进一个人,所有人看着这个包子,都瞪大了眼睛,逍遥无痕手持长刀,切开包子,大包子里面还有无数个小包子。 逍遥无痕道:“包子,包子,就是吃了后要生子,快些拿几个给新娘子吃。” 卜笑儿接过包子,和珞熙一人一个分着吃。 众男子踌躇道:“这么说来,男人就不能吃了!” 逍遥无痕大声笑道:“没有男人,这孩子还能生得出来么?所以大家统统来吃。”众人也大笑了起来,纷纷上前拿包子吃,逍遥无痕道:“新任庄主今夜成婚,我那十三个徒弟都是他的手下,为了庆祝这个大喜之日,每个人都准备了丰厚的贺礼……都给我抬上来!” 听到逍遥无痕的话,珞熙觉得有趣,也趴到窗子前看了起来,只见众人眼睛都直了…… 深夜光线很暗,半山腰的灯火渐渐暗淡,楚逸容与大师兄竟在一起喝酒。 现在,逍遥山庄人声也已渐渐静了下来,客人三三两两互相扶着走出来,有的还在哼小曲。笑声终于也静下去,吹在两人脸上的风声,令人意兴萧索,心情寒瑟。 黑色无底的苍穹,流星划过,这个失意的晚上,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只听大师兄轻叹着道:“我多么希望今晚的新郎是我。” 楚逸容一字字道:“白日做梦。” 大师兄笑道:“黑夜做梦。” 楚逸容冷冷道:“你喜欢那丫头?” 酒后吐真言,大师兄叹口气,喃喃道:“我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喜欢她,不过这男人年纪大了,自然想有个归宿,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再过个几年,自然就会明白的。” 楚逸容不觉怔住了,他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如何能够了解他所说的。 大师兄淡淡笑道:“人啊,其实能遇到喜欢自己的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更不容易。” 楚逸容沉声道:“这话从何说起?” 大师兄多喝了几杯酒,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感情这种东西很奇怪,令人怜惜的是不是爱情?令人心痛的是不是爱情?而令人舒心是不是爱情?不过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就像在一起恩爱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看上去感情似乎很平淡,却是人最向往的……而懂得这种生活的女人,才是我最向往的。” 楚逸容沉默起来,虽然他很年轻,但他已有所淡淡体悟。 他忽然站起身子,慢慢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 大师兄喝了很多美酒,俊美的脸颊泛起了红色,脚下都是横七竖八的坛子,他活了三十岁从没有这么放纵过,虽然谈不上失恋,但是他心里有一种难以描绘的挫败感,却怎么也不倒下,此刻他忽然眼花起来,眼前的东西似乎都变成了动物,刚才陪他喝酒的俨然就是一匹孤独的狼。 那只狼刚走,忽然他眼前又出现了一只奇怪的猫。 这只猫是四肢灵活的,浑身油光水滑,皮毛黑得发亮。 大师兄瞪大眼睛,正在仔细打量着这只猫,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是绝没有兴趣研究猫的,一个常常出入珍禽园,见过各种珍禽异兽的男人,更就没有兴趣看这只猫,只是这猫身上穿着衣服,而且双腿站立在他的面前,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红包,看上去非常怪异和好笑。 忽然,这只猫说话了,却并不是猫叫:“你心里很难受?” 大师兄虽然吃了一惊,但他依然面不改色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难受?” 那只猫理也不理,歪着头道:“因为开心的人都走掉了,只留下不开心的了。” 大师兄道:“谁说我不开心?我只是走不动了。” 那只猫道:“既然你走不动,我送你回去可好?” 大师兄道:“可以。” 那只猫搀扶起他的身子,低声道:“你屋子里一定很舒服、很阔气,一定有不少钱。” 大师兄道:“是又怎么样呢?” 那只猫道:“你为何不要个夫人?” 大师兄道:“夫人?我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 那只猫道:“我能不能做你的夫人?” 大师兄大笑道:“你……你要做我的夫人?我没有听错吧?” 那只猫道:“那么你……你……是否愿意?” 大师兄依然笑道:“可以,可以,只要你变成一个女人。” 那只猫瞪着他道:“此话当真?” 大师兄道:“当真。” 那只猫悠悠然道:“那么我今晚是否可以和你在一起?” 大师兄道:“嗯!” 那只猫道:“那么我可以睡在你的床上?” 大师兄道:“可以。” 猫本来就喜欢睡在人的床上,他何必要拒绝一只猫,但是一觉醒来之后会怎么样?那只猫是否会变成女人? …… 红烛高烧,这正是洞房花烛夜。 流苏锦帐下,新娘子身态娇美慵懒,身子向内斜侧着,只露出一双纤美的玉手。 上官凤瑾进了屋子,目光凝视着垂着头的新娘,轻轻唤了一声,她并没有答应,上官凤瑾忙上前一看,见她靠在床柱上,闭着双眼,已经梦里会周公去了。上官凤瑾微微一笑,把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的鞋袜。 接下来,他坐在珞熙身旁,用手轻抚她的脸庞,低下头,轻轻啃咬她的嘴唇。 珞熙呻吟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楚眼前的男子,脸颊顿时变红了。 上官凤瑾笑道:“你困了?” 珞熙点了点头,羞涩道:“嗯。我吃了些包子,然后昏昏欲睡,不小心睡着了。” 上官凤瑾勾起嘴唇道:“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珞熙指着桌子,道:“我肚子有点饿,那里还有些点心……”她忽然站起身子,瞪眼一看,桌上哪里还有点心的影子,她忍不住道:“奇怪,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凤,你屋子里是不是有老鼠?” 上官凤瑾沉吟道:“老鼠倒是没有,不过……” 他忽然纵身跃起,跳到房梁上面,只听“扑通”一声,另一个红色的身影从上面掉了下来,只见他平躺在地上,口中叼着一块肉,手里端着一碟绿豆糕,怀里揣着一笼包子。 上官凤瑾也落了下来,一把扶起他道:“苏兄怎么会在这里?” 苏红英吞下口中的肉块,笑道:“在下……也是逼不得已。” 珞熙坐起身道:“莫非那女疯子到处在寻你?” 苏红英把碟子放在桌子上,嘿嘿道:“她几乎把逍遥山庄掀了个底朝天,我连饭都没有顾上吃,就逃了出来,不过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就躲到这里来了。” 上官凤瑾淡淡道:“你难道不怕她追来?” 苏红英笑道:“不怕,你如今是新任庄主,总会有办法把我藏起来的。” 上官凤瑾道:“看来你消息很灵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苏红英道:“知道,当然知道,李凤就是新任庄主。” 珞熙忍不住道:“你应该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如今你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才对。” 苏红英笑道:“上官凤瑾……李凤……其实我早已猜出他是谁了。” 上官凤瑾道:“哦?” 珞熙怔了怔,只见苏红英走到上官凤瑾面前,他嘿嘿笑道:“虽然我是第一次真正见你,但我在北松书院远远见过你的,而且你在妓院那么受欢迎,能从妓女那里挣银子的有几人能做到?而你突然用未婚夫的身份出现在公主身旁,我猜……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上官凤瑾道:“没错。” 苏红英笑道:“如今你是新任庄主,而我是珞熙的朋友,你总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吧?” 上官凤瑾笑道:“自然不会,不过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打算今后要如何?” 苏红英道:“我……我……” 珞熙瞧着他,微微笑道:“我一直奇怪一件事情,你以前究竟是怎么摆脱那女疯子的。” 苏红英摸摸鼻子,笑道:“我……我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如今她也不吃这一套,就连最后一招都用过了,如今我已经是黔驴技穷。” 珞熙娇笑道:“最后一招,到底是怎样的招数?” 苏红英道:“这个……我……” 81、83 武功招式 苏红英蹙着眉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忽然腼腆道:“珞熙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事情我只能告诉李……上官兄弟。” 珞熙挑起了眉毛,忍不住道:“为何我不能知道?” 苏红英道:“你当然可以知道……不过,在下实在是当面说不出来而已。” 上官凤瑾道:“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红英嘿嘿笑了几声,珞熙撇嘴道:“你又故意卖关子是不是?” 上官凤瑾淡淡道:“苏兄,我与熙儿如今已结为夫妻,两人之间本没有秘密,你告诉我,我自然就会告诉她。”珞熙闻言立刻跳到上官凤瑾身旁,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上官凤瑾微微一笑,用胳膊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唇边含笑,脸上全是宠溺的神情。 苏红英忽然拍着手,哈哈大笑道:“其实,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本就是以说书为生的,什么都说过,别人都说我口无遮拦,我不过想试试看你们两人是否……坦诚相见?如今看来,你们果然是很般配的一对,不枉上官兄娶了这样好的夫人,不过……我若是女人,我也想嫁给你哩!” 珞熙突然笑了起来,微微点头道:“苏红英,你这句话我可听了多次,在楚逸容那里我就已听了一次,幸好你不是女人……否则也是个三心二意的女子。” 苏红英笑道:“我本就是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做女人只怕要一心一意哩。” 他忽然向上官凤瑾招了招手,嘿嘿道:“你们二人的洞房之夜,在下可无意偷窥,能否……” 他的意思两人都明白了,他不过想找个藏身的地方,珞熙忽然想起苏红英藏身于屋梁上,若不是上官凤瑾发现了他……从上而下看来,一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以后若是住在此处,每日都要检查房梁上是否有人藏匿。 上官凤瑾缓缓走过去,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笑道:“苏兄莫非想要我帮你藏身?” 苏红英笑道:“没错,没错。” 珞熙忽然跺足道:“恐怕藏身并不容易,还是逃走的好。” 苏红英道:“何出此言?” 珞熙道:“那女公子连逍遥掌门的真面目都见过,只怕藏身在哪里都很危险。” 苏红英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 珞熙道:“我哪里吓唬你了,我担心你!” 苏红英怔了怔道:“你担心我?” 上官凤瑾忽然微微笑道:“我知道,苏兄不是什么人都信任的,那女公子虽然常常来逍遥山庄,不过是慕名而来,她在东临国的武林门派中还是小有名气,逍遥掌门对他们以礼相待,虽然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但却还是将山庄一切事情都瞒着他们,他们非但不知道逍遥山庄的十三个个弟子,甚至连他们的来历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山庄中的密道与禁地。” 苏红英拊掌道:“哦?如此说来,你准备把我藏到什么地方?” 上官凤瑾淡淡道:“当然是逍遥山庄最隐秘的地方。” 珞熙与苏红英不禁同时道:“禁地?” 上官凤瑾道:“没错。” 苏红英眼睛直盯着他,道:“他知道我是十三皇子,自然知道我与质子的关系,如今逍遥山庄与质子为敌,你要把我带进禁地,难道不怕我是东临国的奸细,知道了逍遥山庄秘密?” 上官凤瑾道:“我相信你……” 珞熙嫣然笑道:“我也相信你。” 苏红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苏红英能认识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 上官凤瑾道:“苏兄不必客气,我这就带你去禁地。” 苏红英道:“好!” 珞熙跳起来道:“你们怎么去?” 如今他们两个若是大摇大摆地出门,就算外面昏暗,只怕也会被人看见。 只见上官凤瑾走到床头前面,一个翻身掠到床下面,一手掀起地下的石砖,竟看到有条密道通到下面。珞熙大吃一惊,没想到床下别有洞天,向前走了几步,上官凤瑾缓缓道:“苏兄弟,请和在下一同进入密道,你跟着我,万万不要走丢了。” 苏红英慢慢爬进床底下,他蜷缩着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趴在入口前,始终没有动弹,仿佛下面是个无底的深坑,不禁颤声道:“下面不会有鬼吧?” 见他如此胆怯,珞熙忍不住道:“你们都让开,我先下去好了。” 上官凤瑾叹道:“熙儿,你在屋子里待着,乖乖等我回来。” 珞熙立刻撇起了嘴,嗔道:“不要,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又叹道:“那桌子上都是收来的贺礼,你这个女主人要清点一下。” 珞熙的眼睛突然圆了:“难道你要我理财?” 上官凤瑾道:“没错,男主外,女主内,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珞熙点了点头,此刻完全演绎为庄主夫人的角色,兴奋得心中“扑通通”乱跳,她毕恭毕敬道:“好的,夫君记得早些回来,我一直等着你……” 上官凤瑾点点头,拉着苏红英双双跃了下去,只听到床下砖头恢复原位的声音。 一瞬间,屋子安静了下来。 珞熙的目光挪动到桌子上,想到彩礼,珞熙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她依稀记得逍遥山庄十三位师傅送来的贺礼,看上去并不独特,却令在场人物的目光发亮,逍遥山庄本就不缺任何钱财,如果不是很特别的东西,如何吸引众人的目光? 只见,桌上面放着一枚玄铁令牌,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令牌下压着一本蓝色的册子。 珞熙眨眨眼睛,翻动着桌上的册子,里面竟是十三位弟子的授权掌印。 珞熙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上官凤瑾竟这么轻易地继位了。 她对江湖虽然向往已久,却了解得并不多,并不知道十三位弟子在江湖中占据怎样的地位,能被这十三个人认可,非常人所能做到,她的夫君如今已算是江湖上显赫的人物了。 珞熙坐在凳子上,凝视着桌前的蜡烛,了无睡意。 她忽然看到桌上放着几个卷宗,这究竟算是哪门子贺礼,珞熙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看,竟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道:质子,男,二十六岁,高七尺。 肤色雪白,眼睛淡蓝色,东临国第六皇子,母亲是落魄贵族,容颜貌美。被东临国君宠幸了半年之后育得此子,此人出身卑微,也有传说他不过是一个卑微奴婢生下来的。 对于这种种传说,此人似乎非常在意。 他认为自己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自卑。 他的出身似乎成了一种悲哀,毕竟他的生母没有地位,没有权势。他无法像其他兄弟一样,受到众人的尊重,尤其是他男生女像,更成了别人耻笑的原因之一。 形式所迫之下,他认了一位母亲,据说是后宫中极有权势的妃子。 此女皮肤白皙,容貌艳丽,双眼明媚。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子之一,自从此女得宠之后,家族弟兄成了最有权势的朝臣,据说她每天吃的菜色里,有一味是雪山之巅的百年雪莲,还有一味海底珍珠粉养颜汤,据说可以青春永驻,这些都是每月从逍遥山庄购入的。 他虽然风光了一阵子,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这女人算计的,那女人心术不正。 当他十七岁的时候,竟被这个女人出卖,当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而他却被送往了夏玑国,成为质子,只因他与此女的关系不足为人道也……从此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 一个落魄皇子所承受的一切,能够换取到生存的代价,不是别人能够想像得到的。所以质子未满十八岁之前,已成为许多富孀贵妇的玩弄对象。 质子越来越恨女人,只因他身不由己。 虽然痛恨女人,依然收了两个女子作为他的左右手。 金钱、美色、享受他都来者不拒,唯独耻辱…… 看到这里,珞熙觉得自己已经看不下去了,叹息了一声,她没有想到质子竟然如此可怜,苏红英虽然看似可怜,实则比他幸运了很多,她也明白了质子此人不过是为了报复而活着。 珞熙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慢慢把它放回原处。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第二个卷宗时,这个卷宗上的题目清清楚楚写着《三十二式》,珞熙心里不由一动,以为是什么逍遥山庄的武功秘籍,连忙翻看起来,本来期冀看到什么秘密的她,脸颊忽然瞬间变红了,虽然她几日前已经承受了雨露,也有了心理准备,谁知打开后竟然是《三十二式》。 这一眼瞧下去,竟无法挪开目光。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我回来了。” 珞熙惊了一跳,她已听出是上官凤瑾的声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连忙转过身,把画卷藏在身后,若无其事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凤瑾倒了杯茶道:“大婚之夜,新郎怎能离开新娘?” 珞熙道:“说得也是。”她身子稍微向后挪动,慢慢把卷宗放在桌子上面。 上官凤瑾忽然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只听“哐当”一声,卷宗滚落在地上,正好平平展开,三十二幅图全部露了出来。 珞熙慌忙伏下身,羞道:“我……我正在查看贺礼,” 上官凤瑾已看清楚地上的图画,笑道:“这个,大概是庄主送来的礼物,” 珞熙收起卷宗来,背过身道:“他送这个做什么?” 上官凤瑾缓缓道:“似乎是和包子一起送来的,今晚我们……” 珞熙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她低着头道:“可是上面这些图好下流,我……我……” 上官凤瑾淡淡道:“这里共有三十二式,我们今晚尝试四式如何?” 珞熙低着头,咬着嘴唇道:“太……太多……” 上官凤瑾笑道:“三式?” 珞熙摇摇头道:“还是太多。” 上官凤瑾慢慢上前,凝视她道:“两式如何?春宵苦短,我们……马上就开始!” 语落,他已经开始宽衣解带,珞熙立刻“嘤咛”一声,转身跑到了床头上,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上官凤瑾道:“你不愿意?” 珞熙半晌才摇了摇头,上官凤瑾立刻笑了起来,此刻珞熙的脸已经红透了。 上官凤瑾走到床前,拉开了红色的锦被,轻声唤道:“夜里凉,快些躺进来。” 珞熙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飞快地钻进了被子,就像钻进地缝一样快。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也一同钻了进去。 珞熙忍不住颤声道:“你和苏红英离开后,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究竟是怎样对付女公子的?” 上官凤瑾道:“你真的要听?” 珞熙道:“要听!” 上官凤瑾抚摸着她的身子,柔声道:“当时,他们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珞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 上官凤瑾道:“他脱光了女公子的衣服,让她闭着眼睛等他,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抱着她的衣服,从窗户跳了出去,等女公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偏偏不着寸缕,而外面街上到处都是人。” 珞熙“噗嗤”笑了出来,她实在想象不出当时的情形,看来那个女人已快要疯了。 上官凤瑾低头吻着她的唇,低声道:“要不要我把你的衣服也扔出去?” 被子里似乎在动,忽然却又不动了。 珞熙身子慢慢向下滑,笑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我不害怕你,我会易容,我在身上裹着单子,然后易容成你的模样。” 上官凤瑾似乎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真是个……小坏蛋。” 珞熙撇这嘴道:“你可曾瞧见过有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善良的、美丽的、聪明的、可爱的小坏蛋?” 上官凤瑾缓缓道:“没有。” 忽然被子一动,珞熙轻轻叫了一声,两人的身体似乎叠在了一起。 被子慢慢开始晃动起来,渐渐的,整张床似乎都在晃动,珞熙似乎在说话,但她声音越说越小,简直有些像□□,终于听不见了。 过了半晌,被里伸出她的半截藕臂,又过了半晌,一只小巧而玲珑,像是美玉雕成的脚,渐渐着从被里露了出来,几乎搭在上官凤瑾的肩膀上,有只手正在那只脚上扶着,忽然用力握紧她的玉足,却在颤抖着,不知道是那只脚在颤抖,还是那只手在颤抖。 屋内并不是很冷,为何两人的身体在发抖? 屋内并不是很热,为何两人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 珞熙的眼睛突然圆了:“难道你要我理财?” 上官凤瑾道:“没错,男主外,女主内,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珞熙点了点头,此刻完全演绎为庄主夫人的角色,兴奋得心中“扑通通”乱跳,她毕恭毕敬道:“好的,夫君记得早些回来,我一直等着你……” 上官凤瑾点点头,拉着苏红英双双跃了下去,只听到床下砖头恢复原位的声音。 珞熙的眼睛突然圆了:“难道你要我理财?” 上官凤瑾道:“没错,男主外,女主内,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珞熙点了点头,此刻完全演绎为庄主夫人的角色,兴奋得心中“扑通通”乱跳,她毕恭毕敬道:“好的,夫君记得早些回来,我一直等着你……” 上官凤瑾点点头,拉着苏红英双双跃了下去,只听到床下砖头恢复原位的声音。 82、84 意外横生 新任庄主成婚的第二天,山庄的宴会也要开始举办了,逍遥山庄依然热闹, 庄内风景如画,树阴的碎影在地上跳跃,鸟语花香,听似更是天籁。两人坐在山路旁的亭子内,珞熙的感觉似乎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对新婚的日子没有适应过来,几日前她还是个单纯的未婚少女,如今已经成为已婚妇人,上官凤瑾看她低头不语,微笑道:“你可不能一直这样迷迷糊糊下去,很多江湖人物都在等着看庄主夫人。” 珞熙瞪大眼睛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盛装出席?” 上官凤瑾笑道:“不必,你穿什么都好。” 珞熙立刻眉开眼笑道:“那么我们坐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凤瑾道:“乘凉。” 珞熙道:“乘凉?” 上官凤瑾接着笑道:“看热闹。” 珞熙忍不住道:“还要看热闹?” 于是两人的目光一直在路上看着,虽然珞熙并不认得几个江湖人物,但上官凤瑾都能给她介绍,只是那些江湖人物并不认得他们,路过此处总要多看他们几眼。 珞熙忽然悄悄凑在上官凤瑾耳畔道:“你看,那里有三个穿花衣裳的巨大胖子。” 上官凤瑾笑道:“他们是塞外三惊奇,轻功非常了得。” 珞熙吃惊道:“塞外三惊奇?为何要起这样的名子?他们的身形……能飞起来么?” 上官凤瑾不紧不慢道:“莫要小看胖子的轻功,越是胖的人,越能突破人的潜能,这三人的名声都是别人起的,如果你同时看到三个巨大的胖子在空中飞的话,是不是觉得很惊奇?” 珞熙强忍住笑意,点点头,她又看了那三个胖子一眼,非常想见识他们在空中飞舞的模样。可惜那三个胖子只顾着啃咬着手中的猪肘,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珞熙转过头,又看到了几个穿着坎肩的男人,头上裹着白毛巾,背后插着镰刀,模样好似种地的农民,她好奇心旺盛道:“他们也是江湖人物么?他们的武器是什么?” 上官凤瑾道:“他们是农民出身的江湖弟子,叫做镰刀派,手里的镰刀只割人的喉咙。” 珞熙颤声道:“好可怕,他们莫非只会杀人?” 上官凤瑾笑道:“他们不会随意伤人,你看他们的拳头,也是可以打人的。” 珞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缓缓道:“还好,还好!不知道今天还有多少人来?” 上官凤瑾道:“只怕……今天中午至少有十个帮派要来。” 珞熙道:“哦?还有些什么人……”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珞熙惊道:“山庄内怎么连马车都进来了?” 上官凤瑾笑道:“有些江湖人物虽然自己可以走路,但是也有些不想走路的。” 珞熙忍不住道:“譬如什么人呢?” 上官凤瑾道:“有钱的贵妇、商贾,或有势力的朝臣。” 珞熙叹道:“江湖中真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有!” 上官凤瑾道:“嗯,就像江水中,什么样的鱼都有。” 话音刚落,只见一行豪华的马车,缓缓从山坡下走了过来,车轮都用银色漆成,马匹钉着银色的掌子,慢慢停在了路上,整个马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忽然,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银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他四处张望着,当他看到上官凤瑾之后,立刻大声笑着走了过来,双手抱拳道:“这位兄台,我初次来到山庄,不慎迷路了,请问到逍遥大殿怎么走?” 上官凤瑾缓缓起身道:“阁下可是南方的霸王,陆大先生?” 那中年男子得意笑道:“年轻人好眼力,没错,在下正是陆大先生。” 上官凤瑾笑道:“陆家世代都是朝廷中人,鞭法精湛,在下能见到陆大先生,实属三生有幸。” 中年男子笑道:“过奖,过奖。” 珞熙忍不住道:“朝廷中人?鞭法精湛?难道和陆云谦有什么关系?” 陆大先生“哦”了一声道:“你原来知道陆云谦,家侄人称‘银鞭公子’,在南方一带还是很有名气的,他的鞭法可是陆家真传……可惜他却很少参与江湖中的事情。” 珞熙倒抽了口冷气,向后退了三步,没想到眼前竟然是陆云谦的叔父。 陆大先生以为珞熙被银鞭公子的名声所震,唇边得意一笑,虽然眼前二人看上去异常美丽,但是江湖中靠的是本事,而他从不认为漂亮的人会有多大本事,虽然他出于男人的本性,也偷着瞄了珞熙几眼,却对二人的身份颇不以为然。 忽然又有马车声传来,陆大先生看到那辆马车时,脸色募地变了。 只因那马车比起他的马车,实在是气派得多。 那车身闪闪发亮,虽然车身并没有东西装饰,但气派一看就不寻常。车厢就像是用巨大的宝石雕成的,车身和马鞍似乎也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就是卖宝石的老板也没有这么阔绰,拉车的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高大挺拔,神采奕奕,步伐跨得又大又稳,整整齐齐,一看也就知道是名种。 当珞熙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赶车之人穿着蓝色的外衫,神色严肃,手中拉着缰绳,直直坐在车座上,仿佛并不是赶马,而是有着急事要办,帘子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而马车前后,还有骑马的十个护卫,马背上的十名男子,各个都是虎背熊腰,手里握着神兵,倒像是镖局的人物。 陆大先生忍不住吃惊道:“这些人,好大的气派。” 上官凤瑾似乎也被这气派震撼了,马车经过他们身边并没有停下来,赶车的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向山上走去。 珞熙忍不住道:“这些人好大的架子,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上官凤瑾道:“他们似乎不是江湖中人。” 陆大先生沉吟道:“莫非是江湖上新出现的帮派?感觉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珞熙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进来的。” 忽然那马车停了下来,慢慢从上面走过来一个人,看到那个人的装束,珞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紫色的衣服,光滑的脸皮,一根胡须也没有,黑色的高帽,正是皇宫里的太监。 陆大先生看到这个人,立刻说不出话了,毕竟江湖中人什么样的都有,唯独没有太监。 珞熙惊道:“他真的是太监?” 上官凤瑾道:“这个很难判断。” 陆大先生接嘴道:“总不能让人家脱了裤子,验明正身。” 只见对面的太监已走了过来,行了个礼,细声细气道:“咱家见过凤瑾君,见过公主殿下。” 珞熙与上官凤瑾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此刻珞熙的脸色非常难看,女帝果然有所察觉了。 陆大先生却道:“你这个小太监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小太监尖声道:“你好大胆子,咱家是御前总管,怎么都是四品,你们陆家的老爷子见了咱家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何况我现在是带着圣旨前来……你还不退到一边儿去。” 陆大先生怔了一怔,对方既然知道他是陆家的人,也有这么大的排场,自然身份不同,可是他方才说到凤瑾君与公主,难道就是眼前的两个人? 他慌忙抬头,细细打量起上官凤瑾,他知道凤瑾君乃是绝色的美男子。 他们陆家也是代代都有美男子,尤其是他年轻的时候,也迷倒了不少大江南北的女子,所以至今也很自负,所以向来不正视男人,此刻他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忍不住赞叹了一番,如今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俊美。 看来眼前的男子必定是凤瑾君了,旁边的女子正是惜月公主。 想到这二人的身份,陆大先生倒抽一口冷气。 上官凤瑾笑道:“哦!公公到这里有圣旨宣读,究竟是何事?” 小太监道:“咱家也不知道是何事?不过要当着江湖中所有的客人面前宣读。” …… 山下的林旁有一套屋子,窗纸依然崭新,屋里的家具都是极贵重的,只有在山庄中很有地位的人才能享受到如此待遇。 大师兄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的头似乎很疼,努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这才忆起自己喝多了。 他的酒量向来很好,也从不会喝醉。 他的表面看来成熟镇静,其实心里也有很多不能向别人说的痛苦和秘密。 他忽然觉得胸口沉闷,上面似乎压着什么,他连忙掀起被子,只见一个半裸的女孩柔软的双峰正贴在他的胸膛上面,雪白的手臂缠住了他的腰,他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此时,女孩子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她脸庞看上去很清秀,身材丰满,富有弹性,他的呼吸顿时不顺畅起来,他已忘记这女人究竟是怎么跑到他床上来的,但是她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师兄道:“你……你……” 忽然,他发觉自己亦裸着身子,衣服早已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这情形真的很可怕。 他定了定神,大声道:“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 女孩子用手掩住身子,缓缓开口道:“你昨晚对我……对我……”她忽然抿起了嘴唇,眼中泪光闪动,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一个女孩子醒来之后看到身旁的男子,若是以泪洗面,似乎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了男人的身上。 大师兄并不吃这一套,他冷冷地瞧着她,发现这个女子正是与络熙同屋的姑娘。 当初他追求珞熙的时候,这个女子他曾经见过的。 他不耐烦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孩子抽咽道:“昨夜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你喝醉酒躺倒在地上,人家好心把你送了回来,谁知你竟兽性大发……把人家当成了珞熙,把我……给……”她忽然掀起被子,用手指在床上,床单上面正是一团殷红的血迹,她忽然大哭起来。 大师兄忽然非常头痛,昨晚的事情他丝毫都记不得的,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快得令他无法思考,好在他至今没有妻室。 大师兄目光凝注着女子,忽然一字字道:“你别哭了——” 少女顿时停住了哭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大师兄道:“你放心,我会负责。” 他本就是个敢做敢当的人,何况他已经到了想成家的年龄,他已经很累,送上门的或许也不错。 他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卜笑儿。” 大师兄缓缓道:“卜笑儿,好名字。” 卜笑儿的脸似乎红了,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身子颤抖着,似乎喜极而泣,可是谁也看不到,她正在偷偷地笑,她笑起来就像一只猫,一个刚刚偷过腥的母猫。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两个人都乍起了耳朵,究竟是几长几短?钟声依然在响,怎么也没有停止,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这钟声不是任何一个师傅的信号,而是逍遥山庄召集全员的讯号,听到这讯号后若还不立刻出去,必定要永远离开逍遥山庄。 大师兄连忙穿起衣物,此刻,他的头还很晕,毕竟他并不是个铁打的人。 他身旁的这个女人似乎动作一点儿也不比他慢,她立刻从床上跃起,先套起裤子,丝毫没有刚才羞涩的神态,当他穿好衣服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门。 卜笑儿道:“本姑娘先走了,你也快些,大师兄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迟到呢?” 大师兄瞪大了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姑娘似乎很了不得。 究竟山庄内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所有弟子都集中到了大殿外面,每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穿着紫衣服的太监阴阳怪气地在大殿外宣读了圣旨,觉得气氛异常,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逍遥无痕几乎忍不住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朝廷干涉武林这种事情,在历年历代都很少发生,除非国家有战乱,没想到圣旨竟然会送进逍遥山庄,声称江湖中人也是夏玑国的子民,女帝竟要逍遥山庄归顺于朝廷,而山庄的大宴必须在京城举行。 让江湖人物给一个昏君低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虽然逍遥山庄与朝廷虽然有些过往,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女帝以逍遥山庄众人亲属的性命来威胁的话,手段委实卑劣。 逍遥无痕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此刻但他自己惊异的是,他居然忍耐了下来。 过去十几年,他曾经为了一点点不起眼的小事,他怒发冲冠过,甚至杀人。 做大事的人物,但凡遇着真正紧迫的事情时,反而能沉住气。 他知道要与朝廷抗衡,必须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逍遥无痕知道这件事有何目的,他回头看了眼上官凤瑾与珞熙,忽然笑道:“关于逍遥山庄归顺朝廷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女帝必将有所行动,早已在上官凤瑾的预料之中,但却未想到行动竟是如此迅速。 上官凤瑾知道女帝已经完全不计后果了,此刻就是面对一个发了狂的女人,更需要冷静地面对,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淡淡笑道:“无妨,我倒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83、85 武林名士 逍遥山庄要归顺朝廷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不胫而走,已被逍遥山庄内各派的人士知道了。 各种议论纷纷而至,有人认为逍遥山庄投靠朝廷之后,便成了朝廷的走狗,从此无权号令群雄,而逍遥无痕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看来要让贤了; 又有人说逍遥山庄新任的庄主,正是朝中的凤瑾君,归顺之后,朝廷与逍遥山庄可以密切合作,成为真正的“黑白两道”,有了朝廷这个靠山,将来的逍遥山庄恐怕会更有地位。 看来逍遥无痕的武林盟主之位,更是稳若泰山! 不论大家如何议论,逍遥山庄今晚也要大宴群雄,虽然真正的宴会要在京城里举行,不过这接风洗尘的事情也不能怠慢,毕竟逍遥山庄向来最懂得待客之道。 珞熙对于出席这次宴席期盼已久,她略施脂粉,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衫,看上去出尘脱俗。 上官凤瑾带着她从密道穿过,两人飞快地穿过地下回廊。 珞熙的手心里微微出汗,她忍不住道:“为何我们不正大光明的出去?” 上官凤瑾道:“我带你熟悉下密道。” 珞熙立刻笑道:“这样子也好。” 上官凤瑾道:“去了之后,我们什么都先不说。” 珞熙不解道:“难道我们今日还要隐瞒身份不成?” 上官凤瑾道:“非也,今日是逍遥无痕与群雄会面的日子,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珞熙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入偏厅,周围看似无路,上官凤瑾缓缓走到墙角,伸手在雕花柱子上面轻轻一按,只见那洁白的墙壁,便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面暗门,两人前后入内,暗门即阖,珞熙只觉得眼前有一片刺眼的灯光,上官凤瑾拉着她的手,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眼前是个高大的院墙,里面似乎正在宴请宾客。 自墙内传出动人的乐声,却猜不出这音乐自何而来。 从此处望出去,已可瞧见几盏灯笼挂在门前,上官凤瑾拍了拍衣服,笑道:“进去吧,这里就是武林盟主宴请宾客的地方,大家应该都到齐了。” 珞熙抬头一看,见门上雕着“揽凤轩”三个大字。 “揽凤轩”,正是逍遥山庄此番宴请宾客之处,也是整个山庄中最偏僻,最华贵,最精致,也最宽敞的地方。揽凤轩外围,灯火通明,众白衣弟子把守此处,没有人懈怠。揽凤轩内,已摆起酒席,不断有人送菜过来,肥美的鳜鱼,金灿灿的蟹,巨大的对虾,塞外的烧烤…… 两人进入屋内,里面摆着十几张桌子,共筹交错,忽然有人上前与上官凤瑾说了几句话。 他点了点头,拉着珞熙进了楼上的雅间,打开门后,见屋内有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共坐了□□个人物,形象与楼下之人截然不同,衣着光鲜,都是珞熙没有见过的人物。 上官凤瑾与珞熙往桌前一坐,众人的目光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他们。 尤其那几个男子的目光全盯在珞熙脸上,令她很不自在。 出乎意料的是,桌子上空荡荡,这屋子与揽凤轩的格调不同,陈设似乎简朴雅致,丝毫没有做作的高贵气。也没什么精美的碗碟,就连筷子也是竹子制成的,而且屋子在楼上,桌子旁边是朱红色的栅栏,一眼就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形,而楼下却瞧不到他们丝毫。 忽见楼下掌声雷动,珞熙的目光落了下去,厅后转出几个手捧乐器的少女,有人拿琵琶,有人抱古筝,有人手持丝竹乐器,缓缓奏起了曲子。厅后转出几个长袖善舞的少女,在堂前轻歌曼舞起来。 领舞的女子翩然而至,脸庞似精心地装扮过,穿着美丽而大方的丝衣,她的舞姿令人心荡神移,纵然就是瞎子,也可看得出她是个大大的美女。 此女的舞姿完全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她的目光如流水,直看得众人心跳不已。 珞熙替自己倒了杯清茶,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细细品茗,等待饭菜的到来。 上官凤瑾忍不住道:“你竟然这么悠闲,今日可不是来玩的。” 珞熙“噗哧”笑道:“这几日我觉得自己嘴馋,其实我就是来吃的。” 上官凤瑾道:“你可不要吃成塞外三惊奇。” 珞熙听到这个名号立刻趴在了栏杆上面,她其实对歌舞并不感兴趣,若是舞剑她或许会看,此刻她不过想起那三个奇异的人物,那女子的舞姿愈发优美,众人都忘记了吃饭,只有塞外三惊奇没有抬头看她,一桌子食物瞬间就消灭干净了。 珞熙忍不住想给他们喝彩,谁知刚回头,屋内那几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忙乖乖地坐在桌前,悄悄打量着自己四周的人物,似乎这张桌上都是不同寻常的男子,每人身旁几乎都有美人作陪,看来这个宴会场合,江湖和官场没什么不同。 珞熙忽然凑到上官凤瑾面前,低声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便低声给她介绍起来,对面的中年男子虽然面貌不出众,但是在人中一坐,便犹如鹤立鸡群,此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船帮老大——有名的海霸王。 他并没有美女作陪,而他身旁两个男子是他的左右手,都是江湖非常厉害的人物。 海霸王身旁,坐个了富态的公子,虽然椅子放得很远,但肚子如十月待产般,完全顶在桌子上,他穿着件轻衫,身上没有装饰,只有手中的戒指不似凡品。 而他身旁坐着三个美人,四人挤成一团,好在那三个美人娇小可爱,并没有占去多少地方。 此人珞熙也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那富可敌国的“肥公子”,虽然衣着朴素,却不失气派。 珞熙的目光再向右转,此人可就不同了。 此人虽然年轻,身上却佩戴了不少东西,男人的佩饰本就不多,但他几乎挖空一切心思都挂在了身上,就是手指上面也戴了十个大戒指,每个颜色都不同,最要命的是红绿色相间,而他身上还穿着土黄色的袍子,他自己却得意极了,认为这叫做红花还需绿叶衬,全身出淤泥而不染。 所以他很诗情画意地拿着一把扇子,扇子前后正写着这两句话。 他一张纵欲过度的脸上,那双眼睛似乎把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上官凤瑾在珞熙耳边低喃几句,珞熙已经知道他就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儿子——司徒丑。 虽然儿子不如父亲能干,但是也有一帮兄弟跟随他左右,如今他能出现在这里,不过是看他父亲的面子,可司徒丑身旁,还依偎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女子。 那女人看来最多只有十六岁,但脸上却是浓妆艳抹,装成一副老成的模样,不但戴了手镯脚镯,而且穿了七八个耳洞,或许女人可以佩戴的饰物远比男人要多得多,所以她头上左右对称,戴了八支发簪,好像螃蟹一般,脖子上的项圈直响,如今也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她的身子依偎着司徒丑,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在上官凤瑾脸上打转,那模样虽然长得不错,神态却很轻佻,骨子里都透着“风骚”二字。 珞熙忍不住道:“今天我们易容出来就对了,那女人一直望着你哩。” 上官凤瑾笑道:“如今我已经习惯了,夫人可是吃醋了?” 珞熙啐道:“谁吃醋了?只是那女人究竟是何人?难道也是江湖之人?” 上官凤瑾道:“那女人我从未见过,但是出席这种场合,有些男人会带着女人来充场面。” 珞熙道:“莫非我也是来给你充场面的?” 上官凤瑾笑道:“自然不是,不过别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乐声一停,歌舞表演完全结束了,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桌前,刚才跳舞的女子,竟然也婀娜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姿柔美,挪动到肥公子的身旁,见周围连一点儿缝隙也没有,立刻蹙起眉头,娇嗔道:“公子也该减肥了,奴家如今没有地方坐了。” 肥公子晃着肚子,缓缓道:“带着女人就是麻烦,你随意找个地方坐好了。” 跳舞的女子恼怒道:“哎呀,公子带奴家出来就是要我献舞么?” 肥公子道:“你可以陪各位公子说话。”他忽然看着在场诸位,笑道:“我带了四个美人过来,如今也可以分给大家。” 海霸王面不改色,他身旁的两位男子虽然看了眼那几个美人,却也一声不吭。 司徒丑立刻眉开眼笑道:“姑娘坐在我旁边可好?” 他旁边那个螃蟹般的女子立刻不悦道:“你还想坐拥右抱不成?” 司徒丑道:“我怎能辜负人家肥公子的美意。” 跳舞的女子轻声笑道:“别痴人做梦了,奴家可是肥公子的人,怎会和你家公子在一起,我还是坐在这位公子旁边好了。”她转身嫣然一笑,竟然坐在上官凤瑾身旁。 肥公子大声笑了起来,道:“她倒是很会选地方,如今这位公子可是左拥右抱了。” 司徒丑也笑道:“兄台,这个美人儿刚刚跳过舞,你身旁的那个美人会些什么?”他很有兴趣地盯着珞熙的脸,珞熙顿时气红了脸,她果然被人误会成了女伶,恨不得挖掉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 上官凤瑾缓缓道:“这个……她什么都不会!”他这句话给谁也没有留面子。 众人顿时爆笑起来,连海霸王这个孑然一身的男人也多看了珞熙几眼。 珞熙红着脸,低垂着头,此刻她也不敢说自己会武功。毕竟江湖人物哪个没有两把刷子,而这张桌子上面坐着的几乎都是江湖了不得的人物,她如何可以班门弄斧? 但螃蟹般的女子拍着桌子笑道:“看来,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而已。” 上官凤瑾微笑道:“此言差矣,虽然她什么也不会,但她……” 那少女摆了摆手,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上前瞧着珞熙,哈哈笑道:“你的运气真不错,勾搭上了这么帅气的美男子,只怕今晚以后你就不会再走运了,因为有我,虽然你看来羞答答的,模样也……勉勉强强算可以,可惜却并不懂得男人。”她的脸凑在珞熙面前,看上去非常稚气。 珞熙忍不住道:“哦?难道你很懂男人?” 那少女笑道:“你别瞧我十五岁,男女方面……我经验可是要比你丰富得多。” 众人又开始大笑起来,司徒丑摇着扇子,酸酸笑道:“我美女见得多了,什么美人都睡过,但是我就是喜欢她这个狂傲的调调,所以不论什么多才多艺的美女送到我面前,我都不会感兴趣。” 刚才那个跳舞的美人立刻瞪了他一眼。 那螃蟹少女立刻得意道:“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这个男人对你几天就厌倦了,你还是多向我学学吧……我实在比你强得很多。” 珞熙双手捏成拳头,真恨不得给她两个大耳光,她强忍住怒火,总不能失了自己的体面。 那少女却又一拍上官凤瑾的肩头,用脚踩在凳子上,大声笑道:“我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名气的,我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兄弟们尊称我一声‘司徒大嫂’,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凤瑾微微笑道:“在下李凤。” 那少女道:“李凤,虽然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我瞧你很顺眼。” 她忽然一把将那个跳舞的女子推开,坐在上官凤瑾身旁,道:“你在这里难道没有什么名号?” 上官凤瑾道:“没有名号。” 那女子道:“你怎么会如此不济?” 上官凤瑾笑道:“在下不才。” 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要不你到我这里来,我给你起个响当当的名号,你瞧怎样?” 上官凤瑾道:“在下有吃有喝就好,并不想换地方。” 少女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上官凤瑾笑道:“在下就是扶不起来的烂泥。” 女少女道:“真的不来?” 上官凤瑾道:“真的不来。” 那少女撇撇嘴,冷冷道:“哼,原来你也是有个酒囊饭袋罢了,我最不喜欢没用的男人。”她的纤腰扭了几下,缓缓坐回了司徒丑的身旁,不屑道:“漂亮的男人果然不济,还是司徒最好!”虽然口中说着话,却一眼也不看上官凤瑾。 珞熙看着上官凤瑾,笑道:“你好厉害。” 上官凤瑾道:“还好。” 门忽然打开了,只见陆大先生走了进来,他目光扫了周围一圈,笑道:“这里都是贵客啊,我来晚了,我来晚了。”陆大先生闯荡江湖多年,自然没有人不认识他,在座之人很多都是他的后辈。 众人纷纷起身道:“陆大先生身份尊贵,当然要来迟些。” 陆大先生供了拱手,一双锐利的目光忽然落在上官凤瑾与珞熙的身上,他忙举杯笑道:“凤瑾君竟然也在这里?”上官凤瑾亦自举杯笑道:“不错,在下受逍遥无痕之托,来此陪大家饮酒,诸位都是武林中的翘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听到凤瑾君后,只觉得耳熟,却也没有想到太多。 陆大先生哈哈大笑道:“过奖过奖……”他募地顿住笑声,目光盯着上官凤瑾,沉声道:“我对一事很感兴趣,闻得逍遥山庄中,有位逍遥庄主的结义兄弟,当初重创‘武林第一恶人’,智斗黑道的‘夜毒郎’,血洗‘西山众恶人’,不过才短短半年,便已经名震江湖,不知是否阁下?” 他这番话说刚刚说出来,桌子上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屋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海霸王的眼珠子都瞪圆了,肥公子差点坐塌一条凳子,司徒丑也张大了嘴,嘴里可以塞下两个鸡蛋,那螃蟹女人脸色也不对了,就连珞熙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凤瑾只是淡淡笑道:“正是不才……” 海霸王忍不住接口道:“难道你就是逍遥山庄的新任庄主?” 上官凤瑾微微笑道:“见笑!” 海霸王立刻举起了酒杯,一旁陪坐的两个人也双双举起酒杯。 于是众人站起身子一齐举杯,就连珞熙也忍不住要敬他一杯酒。 跳舞的女子轻声笑道:“英雄惜英雄,如今这桌子上坐的,有哪位不是江湖上的名人,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不如一起喝一杯好了。” 众人点头称是,上官凤瑾却换走了珞熙的杯子,给了她一杯茶水。 众人一饮而尽后,司徒丑却盯着珞熙的杯子,忽然道:“她为什么不喝酒?” 上官凤瑾答道:“她不会饮酒。” 司徒丑看着珞熙道:“你真的不会饮酒?” 珞熙轻轻点头,司徒丑大笑道:“还真是什么都不会。” 珞熙红着脸,拿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司徒丑却道:“这女子果然是个极品。” 那螃蟹似的少女狠狠瞪了他几眼,忽然对上官凤瑾抛了两个媚眼,吃吃笑道:“美男子,看来你还有些本事的,我知道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是低调,我真的很欣赏你哩……”她一面说话,一面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当她凑到上官凤瑾的面前,忽然低声道:“今晚,我在房间里等你……” 她慢慢坐在方才的凳子上面,哪知刚坐下,她的屁股就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她立刻尖声叫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全部挪到她的脸上,司徒丑道:“怎么了?” 她额上流着冷汗,大声道:“这……这凳子上有刺……” 一旁的珞熙,目不斜视地端着茶杯喝了几口,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84、86 群雄臣服 螃蟹似的少女摸了摸屁股,竟被扎了几枚银针,她又气又恼,只见每个人都注视着自己,这银针也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此刻,就算找出凶手,她的面子也实在也抹不过去,只好忍住痛道:“大概是凳子上的钉子起来了吧!这该死的木匠!” 她双手捂着屁股,口里咒骂着,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上官凤瑾忍着笑意,他当然知道是谁玩的花样。珞熙自从捡起女公子的银针,就一直随身携带,没想到竟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司徒丑忽然看向上官凤瑾,大笑道:“这位就是新任帮主吧?不知道庄主对女人有什么看法?”他伸出那只戴满了戒指的手,缓缓捋过头发,珞熙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油光发亮,似是抹了许多发油。 上官凤瑾只是低着头不去瞧他,微笑道:“在下对女人没什么看法。” 司徒丑道:“是么?那海霸王怎么看?” 海霸王却道:“女人是祸水。” 肥公子瞟了他们一眼,笑道:“十个男人中,至少有九个在骂女人,却是又爱又恨。” 司徒丑拍手大笑道:“没错,老子虽然喜欢女人,也懂得怜香惜玉,但是她若要给我戴绿帽子,我就会亲手剁了她。”他忽然用两个手指捏碎了一枚戒指,那戒指上面的宝石本是非常坚硬的。竟被他像石灰一样给摧毁了,珞熙吃了一惊,实在看不出此人武功深浅如何? 珞熙没想到这司徒丑虽然看上去不堪,却能洞察秋毫,这么快就能看穿那螃蟹女人的心思,既然他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儿子,那么大概是虎父无犬子,看来人不可貌相。 如果听到他刚才那番话,就算一头笨驴子,恐怕脸上也挂不住了,谁知那螃蟹般的少女依然面不改色道:“谁稀罕给你戴绿帽子了,你那副不堪的暴发户模样,哪个女人会喜欢?” 司徒丑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道:“我说没有人会喜欢你。” 司徒丑瞪着眼睛道:“你看看自己那庸俗的模样,除了我,谁还要你。” 那少女勃然大怒道:“你说我庸俗,我哪里比你庸俗?” 司徒丑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没错,我们都庸俗,不过我看得清自己的斤两,而你却是瞎了眼睛……”在别人眼中的二人,似乎在拌嘴,却不知这是一种两人之间特别的调情。 海霸王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是逍遥山庄的夜宴,你们说话小心点儿。” 慑于海霸王的脾气,司徒丑立刻赔笑道:“是!是!我不和这女人说话了。” “谁要和你说话。”那少女也哼了一声,歪过头,不再看他一眼。 珞熙瞧得哭笑不得,却只好还是声色不动。 屋内气氛似有些尴尬,肥公子瞧了上官凤瑾很久,忽然道:“不知道我要如何称呼阁下?是叫你凤瑾君,还是叫您庄主?”上官凤瑾慢慢抬起头,道:“你叫在下上官凤瑾就好,我过去虽然是朝廷的凤瑾君,但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而为之。” 海霸王慢慢抬起头道:“上官庄主的本事我非常钦佩,不知道是何原因才会向朝廷低头?” 珞熙一听也觉得奇怪,过去上官凤瑾究竟为了什么原因而留在女帝身旁?她似乎没有问他,众人全都注视着上官凤瑾,谁都想知道逍遥山庄归顺朝廷的真正原因。 上官凤瑾沉默半晌,忽然道:“说来,在下实在是惭愧的很。” 海霸王道:“哦?难道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上官凤瑾道:“谈不上秘密。” 海霸王道:“那是什么?” 上官凤瑾沉吟道:“说来话长,其实在下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毕竟,江湖男儿志在四方,有人追名,有人逐利,谁也没想到上官凤瑾竟为了一个女人而归顺朝廷,这个理由不但听上去很过分,而且非常令人不耻。 海霸王就好像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 上官凤瑾缓缓道:“当真。” 海霸王立刻脸色一沉,缄默不语。 谁知司徒丑却饶有兴趣道:“那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上官凤瑾拉过珞熙道:“正是内人,我不过与她完婚三日而已。” 珞熙脸募地红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在她的脸上,见她娇羞的模样更加美艳不可方物,令屋内美女都失了颜色,众人心想这女子果然是个红颜祸水,而上官凤瑾竟是个贪图美色之人,古往今来,贪恋女色之人哪里成得了大气候。 而陆大先生知道二人的身份,惊得向后退了两步,伸出手指着两个人,嘴唇颤颤巍巍道:“你们一个是凤瑾君,另一个是惜月公主,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小姨子,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家室,实在是有违伦常,你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惜月公主,如今事态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可是司徒丑的想法却不一样,他的目光凝视珞熙很久,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么美的可人儿,若是我的小姨子,我也要想办法霸占她的,而且我每天都要和她换着玩些花样……” 海霸王的脸色更难看了,恨不能把此人从楼上扔出去。 还轮不到他动手,忽然“啪”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司徒丑的半天脸就肿了起来。 司徒丑捂着脸,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那螃蟹般的少女道:“还不去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儿,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上官凤瑾忍不住微微一笑,珞熙则又生气又好笑,气得是司徒丑竟然对她出言不逊,好笑的是这女子竟然说打就打,如今对这个螃蟹少女也不再厌恶了。 此刻,肥公子点起眼前的烟袋,慢悠悠地抽了一口,他两条腿搭在桌子上,轻轻晃悠着身子道:“早年前,我听说上官家族与皇族联姻的时候,上官凤瑾似乎指婚给了惜月公主?” 此人言语不多,但他的话似乎颇有深意,陆大先生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海霸王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官庄主莫非另有隐情?” 上官凤瑾点头道:“的确有些隐情。” 司徒丑亦捂着脸道:“若是有隐情的话,就快些说,否则我会被人活活打死的。” 螃蟹少女拍着手道:“你说好了,我回去再打他。” 陆大先生也道:“你说我听。” 上官凤瑾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上官凤瑾向前走了几步,脸上笑容已瞧不见,缓缓把当初与珞熙的订婚的事情告诉众人,告诉他们自己与珞熙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自己如何教导她武功,如何渐渐喜欢上了她,公主九岁时被人陷害失忆,而他为了保护公主苦修武功,在江湖中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谁知与‘夜毒郎’斗智斗勇的同时,虽剿灭了这股恶势力,竟不慎中奇毒散了功力,这一来就是三年时间…… 众人听后无不动容,没想到此人竟然失去了武功,如此说来还怎能保护公主。 海霸王道:“后来怎样?” 上官凤瑾接着娓娓道来,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危,为了查出谁是陷害她的凶手,不得不入宫查探,虽然武功不能敌,只好智胜,只因上官家族与皇族关系密切,且是世族中最有权势的,女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要求上官家族履行与皇族联姻的诺言。 上官家族为了自己的利益,卖子求荣。 他虽然武功尽失,却不肯委曲求全,女帝只好答应三年的假婚契约。 从此以后,他入宫摄政,协助女帝管理天下,并暗中查找陷害公主的凶手……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珞熙从未发觉上官凤瑾竟对自己用心良苦,连她自己也深深感动了,连四十不惑的海霸王与陆大先生也听得入了迷,感慨万千,大概只有伟大的爱情才能感动人的心,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令这些铁血男儿都为之震撼。 海霸王想到上官凤瑾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忍不住问道:“阁下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熬过这么些年的?”司徒丑道:“天哪,实在是佩服,为了个女子,这么做值得么?” 上官凤瑾笑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诸位,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如愿以偿,自然不希望有人破坏我与内人的幸福……作为一个庄主,我自然要对得起庄内弟兄,如此足矣!” 肥公子道:“你难道没有更高的人生目标?” 上官凤瑾道:“珍惜自己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海霸王大声道:“没错,我活了四十几年,才悟出了这个道理,其实,过去追求的东西多数都是错误的,当我想尽孝道的时候,我的亲人也离开了世间,当我想念过去的情人,她已经嫁做他人妇,而我如今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我周围的女人不过是看重了我的地位而已!” 肥公子也笑道:“别看我带着四个美女,她们爱的只是我的钱,你们说是不是?” 那四个女子竟笑着点头,她们眼里除了钱,已看不清别的东西。 海霸王起身笑道:“今后上官庄主就是我的朋友,若是你有了困难,我都会全力以赴。” 上官凤瑾道:“那就多谢海霸王。” 肥公子亦腆着肚子道:“今后你若是缺少资金,我会出资帮你,虽然逍遥山庄并不缺钱,但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你说是不是?” 上官凤瑾道:“正是如此。” 司徒丑用力拍着桌子,不甘示弱道:“上官庄主,小弟实在是……太佩服你了,如今我也要全力来帮你,今后谁要是和你作对,就是和我过不去!” 螃蟹似的少女目光闪烁,道:“若是有个男人对我如此,我心甘情愿为他死。” 陆大先生道:“凤瑾……上官庄主,在下没什么好说的了,陆家将来都是支持你的。” 上官凤瑾笑道:“如此就感谢诸位了。” 他轻轻揽住珞熙的肩膀,珞熙并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 逍遥山庄宴会办得非常圆满,所有的江湖豪杰都赞成逍遥山庄的决定,于是,萧遥山庄大宴江湖的事宜,决定安排在京城,大概半月后举行。近日逍遥山庄派出部分人马,在京城建一个据点,大概京城人士都要派遣过去,包括楚风云与南宫律。 苏红英也一同逃了出去,珞熙给他易了容,装成一个病妇,一路有人照顾着,每日藏在马车内,真是乐得自在,珞熙去看望他时候,他总是要给珞熙讲很多故事,逗得她非常开心。 珞熙刚从苏红英马车内走了出来,楚风云就跑了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珞熙看着他道:“你有何事?” 楚风云面带微笑:“嫂嫂,哥哥他提前几日回去了,他让我问你,回去是否要住进驸马府?” 珞熙的笑容忽然凝住:“不要叫我嫂嫂,还有,我为何要去驸马府?” 楚风云立刻赔笑道:“嫂嫂不要误会,凤瑾大哥也算是我的哥哥,所以我应当叫你嫂嫂,还有,你虽然和凤瑾大哥成婚,但是他名义上还是凤瑾君,你名义上还是楚逸容的夫人。” 珞熙道:“什么意思?” 楚风云道:“凤瑾大哥必须回到皇宫去,而你,楚逸容哥哥为你付出那么多,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他的苦处?如今你们成婚算来也有一个月,难道不该去楚府看看?” 珞熙迟疑道:“这……这……好吧!” 楚风云笑道:“嫂嫂,珞熙,我知道你心肠最好了。” 上官凤瑾忽然走过来,冷冷道:“熙儿哪儿也不能去,如今她已经不是楚逸容的夫人,她是逍遥山庄的庄主夫人,你身为逍遥山庄的弟子,是否应该给我带个话,楚逸容是时候写一封休书了!” “休书?什么休书?”楚风云大吃一惊,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上官凤瑾,忽然发现上官凤瑾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锐利如刀,吓得立刻缄默不言。 85、87 危难十分 夏玑国京城。 十月的京城似乎天气已经转冷,离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不远处,有一处漂亮的宅院,里面的人似乎才搬来不久,谁也不知道院子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几个无聊少年趴在门缝向内看着,只见从屋内走出一个绝色的美人来,几个小子的眼睛立刻冒出光来。 看门人转身拿起扫帚,大喝几声,把几个臭小子赶了出去。 珞熙已经起来了,她的精神虽然很好,心情却不开心。 上官凤瑾已经入宫好几天,如今连个回来通报的人也没有,她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只听到门口传来呵斥的声音,珞熙连忙过去一看,见那几个少年不过是周围人家的孩子,并不是市井无赖,连忙制止了看门人,看着这些少年们青涩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了玲珑。 一想到玲珑,珞熙忽然觉得很愉快,很开心。 毕竟她就像是自己的亲人,虽然离开了一个月,却像是几年未见。 尤其,玲珑如今有了身孕,她更应该探望才对, 于是,她要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飞快地向自己原来的住处驶去,用手掀起帘子,珞熙用那双迷人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京城里那家最热闹的酒楼,如今没有鹦鹉先生来说书,生意似乎淡了许多,看着里面的客人,她依然记得过去无聊的日子。 不过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北松书院,她曾结识了北松四霸——英俊洒脱的陆云谦,高大威猛的尧□□,精灵古怪的乐水,年少老成的傅禧。在江湖中,她遇到了爱马如命的楚风云,男扮女装的南宫律,此后她的生活,渐渐变得新鲜而生动。只是她的银子似乎还没有从马厩里拿出来,不过她已经是庄主夫人,有了温柔体贴的相公,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如何会在意那些银子? 可是,自当逍遥山庄归顺于朝廷后,隐隐感到了一丝变化。 珞熙无法预料到在下一段人生旅途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马车很快就到了珞熙过去居住的府宅,她立刻跳下了车,走到门前一看,似乎一切都是老样子,大门上的红灯笼,轻轻地在晨风中摇曳,她本想伸手敲门,忽然想到玲珑怀着身孕,不便出来开门,于是,她轻轻一跃,纵身从墙头掠了过去。 珞熙踏入这个院子的时候,却一眼看到玲珑的身影躺在地上,她顿时吓了一跳。 忙跑过去扶起了玲珑,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 珞熙忙把她背在身后,送入卧房,派马车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 大夫替玲珑诊脉后,缓缓道:“不妨事,她只是受惊了而已,我替她开几副药。” 此时,玲珑也醒了过来,她嘴唇颤抖道:“公……公主。” 珞熙连忙抓着她的手,玲珑从床上爬起身子,忽然跪在珞熙面前,哭道:“公主,求你救救我,你一定要帮我!” 珞熙忙扶起她道:“快躺着,有话好好说。” 玲珑重又躺回床上,她颤声哭道:“小武被女疯子给抓走了,她……她说苏红英若是不去见她,她就会杀了小武,我……我怕,我的孩子将来若是没有父亲了,我怎么活!” 珞熙脸色一沉,没想到女公子四处寻不到苏红英,竟然向他身旁的人下手。 大概她已猜到苏红英跟随逍遥山庄的人一起回来了。 珞熙连忙问道:“她什么时候来过?” 玲珑道:“今天早上。” 珞熙道:“你放心交给我好了,我一定把小武安全带回来。” 玲珑听了此话,蜷伏在被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公主向来一言九鼎,她相信公主的话,而她实在太疲倦,疲倦得就像是在海中飘荡的遇难者,现在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依靠的浮木,也许她本来并不想睡的,但肚里的孩子却需要休息,于是眼帘渐渐沉重。 珞熙看着她,看着她可爱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这张脸分明还是个孩子,如今却要做母亲了。 珞熙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好了被子,她的手停在她的睡穴上。 只轻轻一点,却已足够让她甜睡几个时辰。 珞熙静静离开了屋子,虽然不放心留下她一个人,但是她已决心将这件事情迅速解决掉。那时她会把玲珑接到自己的住处,不让任何人来欺负她,直到她安心产下孩子。 过去陪着她的朋友,她如何可以置之不理,就是一只鸟儿,也要找个安全栖息之处。 她站在院中,外面不知何时种了许多花朵,花儿在风中摇曳,似在等着她的好消息。 珞熙叮嘱车夫照看好玲珑,自己驾车去找苏红英。 虽然她没有驾过车,此时竟然也驶得有模有样,偏偏她在哪里也看不到苏红英的影子,关键时刻此人不知道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珞熙并没有慌张,她知道此刻如何去应对,如今她已是逍遥山庄庄主夫人,也算是小有权利。 像逍遥山庄的情报机构,对每个地方近日发生的重要事件,几乎都很了解,而对于与本派有任何密切关系的人物,也有专人负责记录在案,不论谁去了哪里,情报机构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要知道。所以在每个重要的地方,都有专人替山庄收集这种资料。 山庄的资料分为三部分——人物、目的、经过。 甚至连周围有关的地理,人物也会在副卷上记载着,情报机构又将每天记录的各种资料分为三个级别——极密、中密、保密。普通弟子只能查问保密类的卷宗,资历高的弟子则可以看中密级别的,而最机密的卷宗,只有庄主与十三个弟子才能看到。 而珞熙也只能看到中密级别的卷宗,而找人这种事情,似乎包含在内。 珞熙寻找苏红英的事情,就在中密部分的“寻人”这一级。 不论是身份高贵的人,还是逍遥山庄的喽罗,都能在里面查出来。 大概只有极个别的人物没有在里面建档,上官凤瑾的卷宗是无法从里面找出来的,据说有些人都属于极密部分的特殊支出,资料放在逍遥山庄的禁地内,都被蜡给封了起来,沉入水底。 珞熙打开苏红英的卷宗,上面记载着他早上吃了两笼包子,喝了一晚稀饭,接着出门向西走去,穿过烟花柳巷,来到一个叫“春熙楼”的地方,珞熙看到这个名字,也顾不得察看卷宗的副卷,猜想此处一定是个怡红楼,看来苏红英到哪里都要去那种地方逛逛,这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珞熙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好在白天的烟花柳巷并没有人,只是偶尔有几个龟奴在门口洗漱。看到一个绝色女子驾着马车路过这里,全部瞪大了眼睛,忽然见那马车停了下来。 珞熙问路边的龟奴道:“春熙楼这个妓院在哪里?” 龟奴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熙楼的妓院。”他猜想这个女子大概是心上人跑来这种地方,妒火中烧,所以才会如此不计后果,毕竟良家妇女从来不会大摇大摆进入这种地方。 珞熙瞪着眼睛道:“你没有记错?” 龟奴接着道:“姑娘若是想去春熙楼,前面路口一拐,有个□□熙楼的饭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又飞奔而去,后方扬起一片尘土,呛得龟奴咳嗽了好一阵儿,摇头道:“这个妒妇,连妓院与饭馆也分不清楚,连男人出去吃饭也要追着,殊不知自己这么美貌,想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又何必如此呢……” 珞熙驾车远远看到一家漂亮豪华的酒楼。 朱红色的栏杆围着十间明轩,虽然时候还早,酒客却非常多,这里是路过青楼的要道,可以随时请青楼的姑娘来这里助兴,吸引来的自然有文人雅士,而来到这里来的酒客,也并不都是冲着美色而来的,因为这里的美酒,味道甘甜可口,补气益血,都是逍遥山庄供给的。 珞熙下了马车,抬头看也不看,冲进去大声叫道:“苏红英,你给我出来——” 她绕了几圈,推开每间房门,大声喊道:“苏红英快些出来,否则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顿时所有的客人都停下喝酒,瞪眼看着这个刚进来的女子,不禁耸然失色。 看到别人的目光,珞熙知道自己的样子多么可怕,就像一个滋事的悍妇,可是珞熙不在乎,别人无论怎么样看她,她都全不在乎,此刻,她的心里只有玲珑夫妇的安危。 只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笑声:“哟,我当谁来踢馆了,原来是珞熙姑娘!” 珞熙抬头一看,见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女子,正悠闲的斜倚楼梯旁,有这么多客人的情况下,她竟然毫不慌张,悠闲的主人,愉悦的酒客,这里本是个清雅舒适的地方。但是如此雅致之处,只有懂得风雅的人才能办到,谁能想到这个老板曾经是一个人贩子。 原来罗老大的酒楼开在这种地方,而且换了个“春熙楼”的名字,带着一个“熙”字,就是为了感谢珞熙对她们的资助,可是珞熙已顾不得与她寒暄,她冲到楼梯旁,罗老大连忙用手扶住她,感到她的不同之处,轻声问道:“苏家小子在厨房里面,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珞熙道:“快些把我带过去,否则来不及了。” 罗老大连忙点头道:“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去楼上雅间等他,我叫他过来。” 珞熙道:“我直接去找他。” 她刚要下楼,被罗老大抓住了袖子,笑道:“那里说话听不见声音的,你还是乖乖等他来。” 珞熙想想也是,于是罗老大领着她去了楼上的雅间坐着。 只见桌子上摆着五六样下酒的小菜,用碧纱笼罩着,看上去非常可口,珞熙猜想这里大概已被人定了下来,也未在意,忽然听到门口有人笑道:“这几样菜你喜不喜欢?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珞熙连忙回头,果然看到苏红英,她忍不住道:“你还在这里做饭,火都烧到眉毛上了。” 苏红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笑道:“这不是还在脸上长着,没事。” 珞熙跺脚道:“那女公子都要来找你了,你竟然还若无其事!” 话音刚落,苏红英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猛然跑到窗户前,一只腿已经勾起上面的栏杆,随时准备从屋子里跳出去,却被珞熙一把拉了下来。 珞熙道:“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苏红英紧张地把头探出窗外,小声道:“你说,你说。” 珞熙凝视着他,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女公子如今找不到你,把小武给抓走了。” 苏红英立刻恢复往常神态,笑了笑道:“你说她还找不到我?” 他并没有问小武怎么被抓了,却在关心女公子是否找不找得到他,实在令珞熙失望之极。 珞熙忍不住道:“你究竟是人不是?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别人的安危?” 苏红英却道:“什么人?” 珞熙生气道:“当然是小武,你怎么连自己的侍童都忘记了。” 苏红英这才恍然道:“你说小武被她抓去了,哦!” 珞熙挑起眉头道:“你难道不去找他么?” 苏红英道:“我当然会去找他。” 珞熙松了一口气,谁知苏红英笑道:“可是我今天置办了这么一桌酒菜,正要请过去的一些朋友吃饭,而且你也认识他们的,我还想一会儿派人叫你……今天可是把你们都请来了。” 珞熙皱着眉头道:“你要请客吃饭?” 苏红英笑了笑,道:“没错,救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而吃饭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珞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凑上前,瞪大眼睛看着苏红英,如今她的脸贴得这么近,苏红英的脸募地变红了,他摸了摸鼻子,忽然拉起珞熙的袖子,笑道:“走,我们下去帮忙做饭,这样子就会少收我二十两银子,如果你的面子够大,能不能让罗老大给我打个六折?” “好哇!”珞熙伸手在他头上敲了敲,嗔道:“好你个苏红英,竟然见死不救!” 苏红英抱着头道:“喂喂!你已经嫁人了,能不能温柔些?” 珞熙暴跳如雷道:“我恨不得杀了你,就算你不敢去救人,也要和我出个主意?” 苏红英道:“谁说我不救人,可是……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 珞熙怒道:“谁在乎那些客人!你的狐朋狗友?”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叹息的声音:“瞧瞧,人家连我们都已不在乎了,都不待见咱了,不愧是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啊!” 86、88 京城故友 珞熙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忙转过头去,见一个衣衫明艳的美男子站在门外,她不由大吃一惊道:“陆云谦,真的是你?” 陆云谦的神情还是那么狂傲,他唇角轻扬:“看到我难道有问题?” 珞熙虽然心急如焚,看到他依然欢喜,不禁道:“你就是苏红英请来的客人?” 陆云谦果然甚是开心,仰天笑道:“当然不只我一个人,难道你忘了?北松四霸可是一心同体,哪里会少得了其他人?他们就在我后面。” 珞熙连忙向门口看去,见尧□□穿着件锦衣,傅禧摇着一把扇子,当两人施施然走进来的时候,表情都显得很愉快的样子,苏红英立刻长揖到地,陪笑问好,珞熙虽然气恼苏红英,但如今可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又能如何?也只好笑着对二人点了点头。 可是北松四霸来了三人,却唯独少了一人。 珞熙咳了咳道:“怎么不见乐水?” 陆云笑了两声,道:“这几天我一直没有见到过乐水,虽然我们已经告诉他,他说过会自己来,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大概是……” 尧□□大笑道:“大概只是害怕见到珞熙,没有脸面,如今在楼下绕圈吧!” 傅禧和陆云谦立刻笑了起来,苏红英忽然指着楼下,大笑道:“看看看,他果然来了,只在下面门前绕圈子,就是不肯上来。” 陆云谦与尧□□相识一笑道:“我们两个去把他弄上来,否则他是不会上来了。” 傅禧道:“我也去,不然他别扭起来,你们也没有办法。” 苏红英晃着身子道:“我也去。” 珞熙猛一把抓住苏红英道:“你往哪里去?如今你真的不救人了?” 苏红英笑道:“眼前我不是忙着么?” 珞熙凝目瞧了他半晌,道:“你什么意思?” 苏红英忽然满脸认真道:“公主,若是小武真有生命危险,你我跑去又能如何?” 这番话使得珞熙惊悸万分,脸上褪了颜色,她瞪大眼睛道:“你竟然如此狠心?” 苏红英道:“不是我狠心,而是你要冷静,你如今是堂堂的庄主夫人,若是自己跑去,出个三长两短什么的,我如何对上官凤瑾交待。” 珞熙咬着嘴唇道:“若是小武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又怎么向玲珑交待?” 苏红英叹息道:“如今你想怎样?” 珞熙募地转过身道:“我要走了,你既然见死不救,我自己去救。” 语落,她飞快地下了楼,大步流星向马车走去。 酒楼下,乐水正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去,几人都拉不动他,忽见珞熙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众人以为珞熙亲自下来迎他,全部放了手,乐水眼睛狼狈地看着珞熙,满含相思之意,心中百感交集,谁知道珞熙头也不回,径直向马车走去,乐水知道若她这么一走,这辈子肯定见不到她了。 他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迈开大步飞快向珞熙跑去,大叫道:“珞熙!” 尧□□笑道:“这小子还是有点儿勇气的,跑得够快。” 谁知乐水脚下竟有一块大石头,而他冲得太猛,一个踉跄,他的身子向前倒了过去,此时珞熙才回头,却看到眼前一个狰狞的,头发疯狂飞舞的,张牙舞爪的乐水,这模样能吓坏所有的良家姑娘,他出现得太突然,珞熙无法躲闪,眼见两人就要撞上了…… 忽然跃过来两个人影儿,高的一把抓住乐水的衣领,左掌疾出,在他身上闪电般接连拍了七掌,狠狠将他抛在了地上,矮的拔出一柄闪亮的剑来,如灵蛇般直指乐水的咽喉,狠狠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偷袭我家庄主夫人?” 乐水惶恐万分,颤声道:“我……我没有……” 那人把剑尖逼近他的脖子,冷笑道:“不承认是不是,我的手可是会发抖的……” 北松四霸见乐水被人扔在地上,用剑尖指着喉咙,以为他遇到了歹人,全部冲过去亮出了武器,却慑于对方拿乐水当人质,不敢轻易动手,珞熙定睛一看,这二人竟是大师兄与卜笑儿。 陆云谦大喝道:“放开他,听到没有?” 卜笑儿不屑道:“看不出……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帮手?” 乐水道:“他们都很厉害的,你……你不要轻举妄动!” 卜笑儿晃着剑尖道:“我偏偏要轻举妄动。” 珞熙连忙上前制止卜笑儿道:“住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卜笑儿吃惊道:“这,这种人竟然是夫人的朋友……我还以为他对你意图不轨呢!”她忽然转头看着大师兄的眼睛,不禁笑道:“惨了,今天我们多次一举了,身份也暴露了,现在怎么办?” 大师兄叹了口气,也只有苦笑。 珞熙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道:“身份暴露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道:“庄主吩咐我们时刻注意夫人的行踪……出现意外的时候,也好保护你。” 珞熙忽然想起逍遥山庄的情报机构,莫非自己的行踪也被人监视着? 她最不喜欢被人盯着,此刻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卜笑儿收起剑来,双手叉着腰,在旁边盯着北松四霸,忽然道:“你们接着聊天好了,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夫人记得早些回去,否则我们和庄主不好交待。” 珞熙冷冷道:“你们不继续跟踪我?” 大师兄道:“我们二人不会扔下夫人,请您放心。” 珞熙道:“我去那里,你们就去哪里?” 卜笑儿道:“没错!” 珞熙接着道:“若是我要去救人,你们会不会阻拦我?” “这个……”卜笑儿缓缓道:“庄主只是吩咐我们保护你,并没有说别的。” “很好!”珞熙冷冷道:“你们跟着我来就好了。”清风拂过脸庞,她长发在脑后轻拂,飘逸,动人,她缓缓迈开步子,向马车一步步走去。 忽然尧□□叫道:“公主且慢!” 珞熙停下来,回头道:“你有何事?” 尧□□道:“公主若是有急事,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珞熙叹息道:“如今只是小小的私事,我怎能劳烦各位?” 尧□□还没有开口,乐水已站起来,笑道:“莫忘了还有我,虽然我武功不济,不过,这捣乱,干坏事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了许多炮仗,火药,淬毒飞镖。看他如今的装束以及打扮,就知道他已是在江湖中混的了,而且混得还算不错,看来他并没有继承“十世善人”的祖业。 陆云谦接着道:“没错,我也可以助你,在下的鞭法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苏红英立刻跳出来道:“当然能派上用场,你的鞭子舞起来,密不透风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珞熙瞪了苏红英一眼,目光仿佛在说:“如今把大家都搅和了进来,你还去不去救人?” 傅禧笑道:“不过,是否可以告诉我们是何事?” 苏红英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接着叹道:“我这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虽然小武一时还没有危险,但我如何不心急如焚?” 珞熙道:“如今有这么多人帮你,你还没有把握?” 众人道:“大家都是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你难道没有把握?” 卜笑儿拉起大师兄道:“有我们保护夫人,你难道没有把握?” 苏红英笑道:“有,有七成把握。” …… 正午,天气热得反常,若是汗水能像血水一样凝结,小武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他的全身已经湿透了,看上去就像一个水人,可是他无法擦汗,只因他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了身后,晒在太阳坡下。 他并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只是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脱水而死。 屋内有人正盯着他,她打开了两扇窗子,站在门口,房中的空气似乎并不凉爽。 桌上有一壶凉茶,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个女人,现在已坐在下来。 小武抬头看着门口的女子,大声骂道:“女疯子,你还是杀死我好了,若是想用我威胁苏红英,那就大错特错了!” 女公子并不与他说话,转身盘膝端坐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 她的嘴角忽然泛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小武如果能看见这种表情,绝不敢说出刚才那番大胆的话。 对面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外貌很美、她低头沏茶,貌似很害羞,仿佛只要有男人多看她几眼,她就会一直红着脸,这女人身材丰满,既没有精心打扮,也没有佩戴首饰。就象是精美的花瓶一样,只有最有钱的男人才能把她摆放在家里。 半晌,女公子忍不住道:“岳芙蓉,你这个方法究竟有用没有?。” 岳芙蓉抿着嘴唇,面无表情道:“或许有用,或许没用。” 女公子闻言拍案而起道:“看来你根本就是敷衍我?” 岳芙蓉抿了口茶水,缓缓道:“你觉着,要是能用这种方法获得一个男人的心,那么,你若不是疯子,就一定是个笨蛋。” 女公子瞪着她道:“哦?这么说,你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笨蛋?” 岳芙蓉道:“我自然都不是。” 女公子道:“那你是什么?” 岳芙蓉放下茶杯道:“你和我……都只是一颗棋子。” 女公子凝视着岳芙蓉,发觉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心思越来越不了解,她冷笑几声,再次走到窗前,这间屋子是苏红英过去住过的,她曾经在这里杀死过他的丫鬟,那尸体到现在也没有离开这间屋子,如今,她就踩在这具尸体的上方。 如果女公子要让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就一定能找出各种疯狂的法子。 每当她学会一种功夫,她就会尝试在一个人的身上,她的目光忽然挪到小武的身上,心思已经开始动摇起来,杀还是不杀?若是杀了他,从此苏红英身边再也没有人了,她也无从威胁。 若是不杀他,实在难以泄心头之火。 忽然,长廊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听上去很不稳定,看来,并不止一个人,女公子眯起眼睛,远远见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 她的心狂跳了起来,虽然她的确已等得快要疯了,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挑断他的脚筋,哪怕自己去养他一辈子,可是她还不敢这么做。 她伤害谁都可以,就是唯独不想伤害他,因为她在他身上花去了太多心思。 她从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要嫁给这个男人,苏红英落魄的时候,她不惜与家族翻脸。 只因为越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她越想得到,偏偏这个男人始终不看她一眼,她几乎为他而疯狂, 甚至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 有时她也会替自己生气,气得要命,为什么被他如此对待?明明是他的未婚妻,为何他对她不闻不问?就因为自己随意杀人? 可是这个世上的人本就活得低贱,早早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有时候,她看到苏红英与其他女子谈笑生风的时候,她觉得那些女子剥夺了她的爱。 她实在克制不住自己报复的心理,便杀了那些和他亲密的女子,以此泄愤。 她的心似乎在报复中扭曲了,甚至越来越疯狂。 她甚至诅咒过自己多次,下次见到他,就连他也一起杀掉。 可是她的人,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根看不到的红线绑住,只要一看到苏红英,心里立刻就会充满柔情蜜意,像个普通的,初恋的女子般,虽然他对她并不好,只要看到他,她的怒气就早已不见了。 仿佛看到苏红英,她才是一个正常的女子。 可是当女公子看清苏红英后面站着的珞熙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迅速跳到小武身旁,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道:“你带这个女人来做什么?我可不想见到她。” 珞熙面无惧色,缓缓上前道:“我只是来要人的。” 女公子迟疑道:“你只是来要人?” 苏红英也凝视着她,嗓音沙哑道:“如今我已来了,和你要求的一样,你……还想怎么样?总得有人把小武送回去医治,对不对?” 女公子皱起眉头道:“你嗓子怎么了?” 苏红英抚着嗓子道:“昨日,我赶场子说书,虽挣了不少钱,却不慎说哑了!” 女公子动容道:“屋内有茶,你一会儿来喝。” 苏红英道:“你放了人,我就随你一起进去。” 女公子冷冷道:“叫我放了他也可以,但是你必需留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苏红英想也不想,答道:“可以。” 女公子欣喜若狂,她忽然抑制住兴奋的心情,只因这回答似乎来得太容易,根本就不像苏红英的做派,她回头看了屋内一眼,转头道:“我怎么相信你?上次……你就食言,你必须发个毒誓,用你母亲的名义来发!” 她知道苏红英向来不发毒誓,只因东临国人说过的话就要办到。 若是发誓不遵守,定会不得好死。 苏红英道:“怎么发?” 女公子瞪大眼睛道:“你离开东临国后,难道连毒誓也不会发了么?” 87、89 一战成功 一旁的珞熙咳嗽了几声,低声道:“你就随便发一个毒誓好了,其实,这种事情心意最重要!” 女公子的眼中似乎布满了血丝,冷冷笑道:“没错,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苏红英神情依然很镇静:“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发一个毒誓好了。” 女公子道:“好,你重重发誓。” 苏红英伸出右手,慢慢道:“我……我用母亲的名义发誓,从今以后,我决不会离开……女公子一步,陪在她的身边……将来若是不遵守,就让我的母亲,让她……不得好死!”他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女公子对他的誓言很不满意。 女公子道:“还有呢?” 苏红英哑着嗓子道:“还有什么?” 女公子道:“你要娶我为妻。” 苏红英叹了口气道:“好好,我娶你为妻……那个,你如今能不能放人了?” 女公子一把拉起小武,冷冷道:“好,你们两个换个位置,” 苏红英便走上前,站在女公子的面前,女公子随手一推,小武身子飞了出去,珞熙忙接过小武,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势,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红英淡淡道:“虽然我刚才发了毒誓,但是,我还有些话要说。” 女公子的声音冰冷:“你不会又想反悔了吧?莫要忘了刚才用你母亲发过的毒誓?” 苏红英笑道:“不会,不会。” 女公子道:“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红英道:“我要告诉你,我的秘密。” 女公子吃惊道:“秘密?” 苏红英道:“既然我们以后要成为夫妻,那么就不能互相隐瞒,对不对?” 女公子迟疑地点点头道:“你说我听。” 苏红英接着道:“其实,你现在看到我的模样,并不是我真实的模样。” 女公子握紧了双拳,铁青着脸道:“你胡说什么,我从小就见过你的模样。” 苏红英摇头道:“我在几年前的一场火灾里,不幸给毁了容……我现在就靠着逍遥山庄的修颜膏而活着了,所以……我并不是不要你,而是害怕配不上你,如今,你的痴情已把我给打动了,我决定以后要好好和你生活下去!” “等等!”女公子觉得耳朵“嗡嗡”的响,脱口问道:“你说你毁容了?” “没错。”苏红英叹息道:“我这模样实在很凄惨,希望……你以后不要嫌弃我。” “开什么玩笑?”女公子目中露出一丝怨毒之色,冷冷道:“你还想骗我,是不是?如今你要是再耍花招,我可要对你不客气。”苏红英不再说话,似是无话可说,一旁的珞熙冷笑两声,不冷不热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把他脸上的□□给揭开来看看。” 女公子的目光始终正视着苏红英,缓缓道:“好,你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给我看看。” 苏红英沉吟道:“我的模样实在吓人!虽然我并不想给你看,但是迟早都要面对!” 女公子道:“废话少说,但愿你不要骗我!” 苏红英道:“好好,我证明自己并没有骗你!”他忽然低下头,双手慢慢把脸上的□□揭了下来,再次抬起头,用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盯着女公子道:“你如今信不信了?” 女公子倒抽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几步,道:“这,这……” 只见苏红英的脸比鬼还要吓人,小武也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苏红英道:“这下子你该知道我为何总想着挣钱了吧?” 女公子脸上的汗珠已开始一颗颗的往外冒,忍不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苏红英接着道:“如今我也不隐瞒你了,既然你也愿意接受我,我也非常愿意……唉!逍遥山庄的修颜膏价值不菲!从此我就不戴这个假面具,不再掩饰自己的面貌,你最好也不要逃避我。” 女公子几乎听不进去他的话了,以后若是要她面对这样骇人的面孔,实在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就是她曾经杀死过的人,被她活活剥了脸上的皮,那面貌最惨的也比不上苏红英的脸。 苏红英故意上前两步道:“你为何不正视我的脸?难道你嫌弃我?” 女公子心里矛盾极了,现在才壮起胆子:“我……我……” 如今她发觉自己实在无法面对眼前的面孔,原先的心情不过才端端一瞬间,就已经烟消云散。 苏红英接着道:“我的秘密其实还有一个。” 女公子头也不抬道:“还有什么?” 苏红英道:“我可以抛弃别人,但别人不能抛弃我,否则……” 女公子道:“否则?” 苏红英道:“否则我就会让她很难堪,绝不能让她有好子日过!” 女公子看着他的脸,忽然发觉苏红英不但变了,而且竟像是变成了狂傲的疯子,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看到他的脸,她忽然很想吐,忍不住捂着嘴道:“你……你走开。” 珞熙在一旁笑道:“人家让你走呢!” 苏红英脸色一变,模样更加骇人,厉声道:“原来你的话不过是骗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女公子已不敢在抬头看他,摆手道:“你把面具戴上,我要重新考虑考虑!”如今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他的怨恨也不复存在,亦不想和他天荒地老,她执著的不过是报复的感觉而已。 “你这个女人好无情,我本已经下定决心跟着你了,甚至还发了毒誓。” “刚才的毒誓……就当你没有发过!” “你,你真的不要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忽然苏红英的手背,已有一条条青筋凸起。珞熙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两人。 苏红英忽然一字字道:“我最恨别人欺骗我。” 女公子低着头道:“你想怎样?” 苏红英道:“报复!” 女公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苏红英身上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杀气。 苏红英盯着她,一步步走了过来,双手似也在颤抖,只是面容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一刹那间,他轻叱一声,白光化为长虹,一条银色的长鞭舞了起来,人也跟着飞起。直逼得女公子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连发银针的机会也没有,女公子神色大变,忽然大声叫喊道:“你,你不是苏红英!” “苏红英”突然叹道:“可惜……” 这两个字出口,他的人也掠起,鞭子再次也化为了银虹,密密梭梭向女公子身上几处大穴打去,女公子看到招数之后,吃惊道:“陆家鞭法,你是陆家何人?” “苏红英”冷冷笑道:“在下正是你抛弃的夫君!” 女公子不停向后跃了几个跟斗,仗着三招没有让“陆家鞭法”打到,但现在她越退越后,身后已没有退路,被围的圈子越来越小,顿时危险万状,随时有被抽到的可能!女公子见状大惊,她深知此鞭法甚是高明,难道今日苏红英找来了帮手? 眼见“苏红英”施杀手攻向女公子,女公子已毫无退路,眼看绝无可能避开眼前凌厉的鞭子。 忽然有人大叫道:“陆兄手下留情!” 女公子心想:“这声音好熟悉,究竟是谁?” 她的念头还未升起,觉到脸上被银鞭迎头一击,同时,背上与胸前也被狠狠抽了过去,她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神智昏沉沉中,似乎快要晕了过去。 又听到有人道:“岳小姐怎么也在房中?” 岳芙蓉的声音渐渐传来:“我被这女疯子所擒,我正要想办法逃出来呢!” 有人道:“原来如此,这女疯子还真是疯狂!” 这女骗子,如今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招?女公子心中骂了一句,随即昏去。 众人一起回到了春熙楼,女公子被众人绑在马车内,卜笑儿拿出逍遥山庄的化功散喂入她口中。 珞熙道:“这是做什么?” 卜笑儿回答道:“这是逍遥山庄的秘药,服用的人会中奇毒,每月体寒无比,必须用内力抗衡,时间久了,功力自然会全部耗去。” 岳芙蓉身子一颤,珞熙忍不住道:“好霸道的药物,你怎能随意拿出来?” 卜笑儿道:“这是上官庄主让我带着的,如今正好有用。” 珞熙点点头,大师兄背起小武道:“如今我送他回去,笑儿照看好夫人。” 卜笑儿道:“放心!” 珞熙看了岳芙蓉几眼,见苏红英不动声色,也并未揭露她的身份,心想岳芙蓉不过是质子手下的谋士,做事也情非得以,没有女公子和质子,她就是一个弱智女流,如今自己也见机行事好了。 刚回雅间坐下,尧□□就拍着桌子道:“酒呢?” 楼下立刻有人拖着长长的声音,回答道:“酒来了——” 苏红英立刻接过一碗酒痛饮起来。 珞熙道:“你还是喝些水好,这酒实在不能压惊……” 苏红英放下碗,擦擦嘴道:“无妨。” 小儿端着菜盘过来,海参、鱼翅、肚丝……已摆在桌子上面了,众人经过一番折腾,只觉得饭菜又热又香。苏红英凑上前道:“大家一起吃饭喽,如今,这一桌子菜,可是我自己亲手烹饪的,虽然办完事情后才过来吃,我叫厨房又热了热,大家不要嫌弃。” 珞熙笑道:“如今,好像是我们第三次凑在一起吃饭了。” 陆云谦道:“是啊,不过最近有好事,是不是要互相祝贺一番?” 苏红英道:“什么好事?” 陆云谦笑道:“尧□□快要做父亲了,而且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苏红英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禧接嘴道:“因为四个嫂夫人都有了身孕。” 珞熙惊道:“真的?那可真是四喜临门了。” 尧□□低着头,连连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这么年轻,实在是不习惯……” 苏红英站起身,装作哄孩子道:“不就是……身上背着四个孩子嘛!” 众人全部哈哈大笑起来,珞熙赶忙站起,举杯笑道:“尧□□如今终于快做父亲了,希望都是些男孩子,虎父无犬子,各个都是大将之才,在这里恭祝夫人们早日诞下麟儿。” “好!好!”尧□□爽朗一笑,一口饮尽。 他忽然大声道:“多谢公主,今日我心里面高兴,不如大家不醉不归!” 傅禧笑道:“尧□□的老毛病又犯了,看来他今天要住下了!” 珞熙知道,他们认定了不醉不归,那就一定要喝醉。 珞熙本来就没有酒量的,但她如今见到大家,心里非常高兴,忍不住端起酒抿了一口。 陆云谦忽然道:“珞熙拿的那个修颜膏实在好厉害,那毁容的模样真是吓了我一跳,可是苏红英究竟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做了一副面具?要不是那副面具,如今也扮不成两种模样。” 苏红英摸着鼻子,笑道:“我寻思着若是真被那女公子抓了去,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找个死人,把面具覆在他脸上,然后逃之夭夭。” 乐水叹息道:“今天都没有我的用武之地,看来有陆兄出手果然不一样。” 珞熙道:“只要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喝酒,喝酒!” 乐水立刻激动得端起了酒杯,一连喝了七杯。 几人越谈越开心,筷子也未停,桌子上的饭菜也吃光了。 苏红英竟又跑去下厨做菜,珞熙也去露了几手。 天色渐晚,屋内点起了蜡烛,越到夜里,似乎越有气氛,几人推杯换盏,划拳喝酒,称兄道弟。当珞熙端上了鸡蛋之后,陆云谦吃得赞不绝口,尧□□与乐水同抢一个煎蛋,傅禧见岳芙蓉一直坐着不说话,忙夹了一筷子递入她碗中,岳芙蓉把鸡蛋扒开,置于一边,令傅禧脸上非常难堪。 岳芙蓉忽然道:“我有些事情,去去就来。” 傅禧道:“我陪你?” 岳芙蓉道:“不必,我不方便。” 她的意思已暗示自己内急,傅禧悻悻然地坐了下去,珞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已猜到她的去向。 她低头对苏红英说了几句,苏红英摇头道:“无妨!” 众人喝得乐了,叫来烟花柳巷的姑娘们跳舞助兴,丝竹羌笛,歌声绕耳,少女们舞姿翩翩,衣袖飞扬,真是如天上仙子一般,几人喝得得意忘形,乐水滚在了地上,尧□□与姑娘们一同跳起舞来,陆云谦敲起了桌子板凳,唱起南方的小曲儿,直至此刻,珞熙才领会纨绔子弟平日如何的放荡形骸。珞熙双眼沉重,渐渐有些醉意,觉得浑身很是舒服! 深夜,岳芙蓉始终也没有回来,亦无人过问她,宴席终于散了,北松四霸一行人东倒西歪的出了春熙楼,傅禧笑道:“好酒,好酒,似乎还是没有喝好!”众人一路上大喊大叫,吓坏了几个卖花的小姑娘,大概这一群公子哥今日似乎喝得颇为尽兴,从身上摸出了许多赏钱来。 珞熙脚下虚浮,步伐东倒西歪,虽然扶着苏红英,可心里却稀里糊涂了起来。 苏红英道:“大家慢走,有机会在喝酒。” 乐水声音都变了,猖狂大笑道:“过几日宫里还有一场灯会,我们还可以见面,接着喝——” 珞熙忆起了一年一度的灯会要开始了,而她不得不与楚逸容双双出席,到时候如何与大家招呼? 陆云谦东倒西歪,舌头打结,喝得话都说不清楚,却也大声喊道:“好,感谢款待,我们走!” 珞熙见他们都离开后,忽然头晕了起来,连自己的马车也忘记了。 苏红英扶着她走了几步,当他们走到巷口的时候,见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拉车的马长嘶一声,马车已在这间灯火辉煌的酒楼前停下,正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见一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珞熙抬头看到上官凤瑾站在面前。 她冲他微微一笑道:“姐……姐夫!” 上官凤瑾皱起眉头,忽然一把将珞熙拉入怀中,珞熙不解地看着他,迷糊道:“你做什么?” 上官凤瑾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毛病?” 毛病?珞熙虽然知道自己会的不多,但并没有什么缺点,难道她喝酒也算毛病? 88、90 夫妻之情 珞熙迷迷糊糊地趴在上官凤瑾的怀里,像只猫儿一般,把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上官凤瑾低头看她一眼,忽然转向苏红英道:“今夜,十三皇子要不要住在我的府上?” 苏红英摸着鼻子,尴尬道:“上官兄真是好人,我今夜还真没地方去哩,若是你不叫我……我也只好到后面的烟花柳巷将就一晚。” 上官凤瑾笑道:“那么我安排间上好的客房给你,洗个澡,吃些宵夜……” 苏红英道:“洗澡就免了,宵夜可以考虑。” 忽然,上官凤瑾怀里的珞熙动了一下,□□道:“我,我也要吃宵夜。” 上官凤瑾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元宵……”珞熙突然睁大了眼睛四处看了看,脑袋一歪,又趴回上官凤瑾的胸前,拉长声音道:“苏红英……好像女公子不见了,那岳芙蓉假借着如厕的名义……把她给救走了。” 苏红英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珞熙白了他一眼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等着回去吃宵夜好了。” 上官凤瑾看了看苏红英,他倒是面不改色,缓缓道:“你放她回去放不放心?” 苏红英眨眨眼道:“如何不放心,如今女公子也就是个废人,我想你已知道了!” 上官凤瑾道:“我刚刚知道。” 苏红英拍手道:“不愧是逍遥山庄的庄主,你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上官凤瑾微微一笑,道:“也有我不知道的。” 苏红英道:“哦?什么?” 上官凤瑾抱起珞熙,走到马车门前道:“我不知道……苏兄日后有何打算?” 苏红英立刻上前,跳上了马车,掀起帘子道:“我还真没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抱着珞熙的身子,慢慢向车厢内移去,珞熙表情似有些痛苦,轻轻□□道:“我想喝水……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喝酒?喝完了好难受!” 三人挤在一个车厢内,车外的灯笼光线昏暗。 上官凤瑾与苏红英一直保持着沉默,珞熙嘿嘿一笑,忽然伸手在上官凤瑾身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手指挪过几处穴位,只写了几个字,就唉声叹气了起来:“我的脑袋好晕呵!” 上官凤瑾伸手帮她按着太阳穴,珞熙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我的身子好累呵!浑身上下散了架子似的,你帮我揉揉!” 上官凤瑾随即揉捏着她的肩膀,珞熙舒服得动了动脖子,接着喊道:“我的脚好痛好痛呵!” 上官凤瑾道:“脚为什么会痛?” 珞熙道:“头痛医脚,脚痛医头!你把我的头医好了,我的脚就开始疼了!” 上官凤瑾皱眉道:“这是什么歪理?” “不管,不管!”她无理取闹似的踢飞了自己的鞋子,又狠狠捶了上官凤瑾几下。 上官凤瑾拉起袍子,裹住她的纤足,轻声斥道:“不要乱动。” 珞熙忽又不动了,最后,她睁大眼睛,居然叫道:“我想嘘嘘。” 上官凤瑾道:“回去再说!” 珞熙道:“不行,回去,回去……回去就回去!” 上官凤瑾道:“要不,现在下车?” 珞熙道:“不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要憋着。” 苏红英忍不住要笑,但醉酒之人哪个不滑稽?若是取笑别人的妻子,实在是很过分的行为,此刻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 上官凤瑾注视着珞熙,他的唇边全是笑意,眼睛里也是笑意,忍俊不禁道:“你还是睡上一会儿好了!”珞熙偏着脑袋,认真地说道:“我……我睡好了,但是你不许偷吃我的宵夜。” 上官凤瑾道:“我不吃。” 珞熙道:“说话算话。” 上官凤瑾道:“你不信我?” 珞熙嘿嘿笑道:“相信……”她脑袋轻轻一歪,埋头睡了起来。 上官凤瑾忍不住道:“喝醉酒的人,话果然很多。” 苏红英笑道:“没错,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最好不要喝酒。” 上官凤瑾凝视着苏红英道:“我知道有个人从不喝酒。” 苏红英道:“何人?” 上官凤瑾道:“当今质子,也就是你的兄长。” 苏红英摸着鼻子道:“自从懂事的时候,他就不肯喝酒,因为很多女人都想灌醉他……我想上官兄弟是否也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你懂得用内力把酒逼出体外。” “不错,竟被你发现了。”上官凤瑾一向很沉得住气,他轻揽着珞熙的腰肢,看了苏红英几眼,忽然问道:“苏兄,关于质子此人,你究竟还有何印象?” 苏红英笑了笑,低声道:“逍遥山庄的情报机构是江湖中最富有盛名的,据说世上没有逍遥山庄查不出来的事情,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才一直盯着我,只可惜我从小就被人从宫中送了出去,对质子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上官凤瑾道:“来到夏玑国总有些接触?” 苏红英道:“这倒是有过,也听闻了一些他的事情。” 上官凤瑾道:“是什么?” 苏红英道:“我生下来时,他已八岁,自我从一生下来,他就在恨我,因为我可以被送出宫去,他却要在宫里遭受种种折磨,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所以他恨我、嫉妒我,这种感情,想必你们是不能了解的,幸好那时我母亲把我托付给了好人家,所以我总算没有受罪。” 上官凤瑾叹息道:“最是寂寞帝王家,如今,你与珞熙都算是解脱了出来。” 苏红英目光也变得很温暖,笑道:“没错,其实他也解脱了出来,但是他竟然放不下那个圈子,母亲也再三嘱咐他,要他好好对待我,我母亲还告诉他,能不要回去,就不要回去,所以他心里虽然恨我,总算还是没有亏待我,因为他最听母亲的话,他的确是一个孝子,可惜……” 上官凤瑾道:“可惜什么?” 苏红英道:“我母亲死时,这也是个秘密,除了我们兄弟之外,知道的人都被杀死了,如今只怕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珞熙忽然抬起头道:“莫非,那个女公子也不知道,所以才让你用母亲的名义发誓?“ 苏红英见她没有睡着,立刻笑道:“不错,不错,公主装睡的本事果然是一绝。” 珞熙鼻中哼了哼,脸颊微微泛红,闭上眼睛,身子蜷缩得像一只小小的虾米,埋首在上官凤瑾的怀里,接着小憩起来。 苏红英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两条腿在车内尽量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可惜就是挤了些,马车缓缓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苏红英拍手笑道:“这马车真不错,这么快就到了!” 上官凤瑾道:“苏兄今日早些安歇。” 苏红英道:“那么,我不客气了。” 上官凤瑾道:“请便。” 苏红英跳下车,掀起帘子,上官凤瑾抱着珞熙下了车,转头吩咐管家给苏红英安排好住处,接着一步步向卧房走去,在浅紫色的床褥上轻轻放下了她,关上门,点燃桌上的蜡烛。 回头,只见珞熙微微睁开一只眼睛,露出莹白的手臂,笑道:“到家了么?” 上官凤瑾轻声道:“到了。” 珞熙吸了口气道:“还是家里舒服。” 上官凤瑾道:“以后,还会有更舒服的家。” “我不管以后,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珞熙伸手揉了揉红扑扑的眼睛,烛光下,她的脸颊嫣红如霞,眼睛里泪光晶莹,那两排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向上翘起,上官凤瑾忍不住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几日不见的妻子,她的眼光柔美,闪烁如夜空的星辰,她的嘴唇是红润的,芬芳动人的,像在等待着春雨的滋润。 他凝视她,一瞬也不瞬的瞧着珞熙,呼吸喷在她脸上,珞熙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她把脸也贴到上官凤瑾的脸上,上官凤瑾只觉她的脸像是火一样,红红的脸,灼热的唇,炙热的呼吸,竟一直烫入了上官凤瑾的心里。 他的头募地俯了下来,嘴唇轻轻触到她那柔软的唇上。 珞熙觉得嘴唇渐渐湿润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上官凤瑾的脸,呼吸渐渐急促,不由自主地喘息了起来,呼吸越来越急,全身更是绵软无力,身子似乎也飘荡了起来,像在云里,在雾里……猝然间,她用胳膊紧紧的箍住他的脖子,双腿攀住他的腰肢,伸出丁香舌,热情地回应他…… 一吻之后,珞熙把面颊埋进了他的肩窝里,美丽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我好像喝多了。” 上官凤瑾道:“你本就喝多了。” 珞熙忽然道:“我想换衣服。” 上官凤瑾问道:“身上的酒味不好闻?” 珞熙轻轻点头,上官凤瑾道:“衣服放在哪里?” 珞熙指着衣柜道:“最上面一层。”上官凤瑾把珞熙轻轻抱起,放在床沿上,打开柜子两扇门,翻出了几件内衣,转身替珞熙脱掉身上的衣衫,很快,珞熙就像初生婴儿般裸在他面前,这纯美无比白玉羊脂般的胴体,立刻呈现了出来,肌肤仿佛蛋清般光滑细嫩!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的身子,缓缓道:“其实不穿衣服睡觉……这样也很好。” 珞熙皱了皱眉头,用柔柔的,小小的声音,不满道:“好冷呵!” 上官凤瑾笑道:“难道你不盖被子?” 珞熙道:“这……我当然要盖被子……” 上官凤瑾替她盖上被子,自己也脱去外衣,钻入被里。 上官凤瑾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好像还有三十式没有完成。” 这番话顿时使珞熙脸上一热,整个人都热烘烘的发起烧来,她把双腿渐渐合拢,忽然侧过身子躺在床上,害羞地说道:“我……我好累,我该睡觉了……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上官凤瑾勾起嘴唇,也不回答,只是伏下身,用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身子。 他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又落回到她的脸上,他呼吸急促,声音重浊,忍不住道:“这几日我在宫里天天想着你,脑袋都要想破了。”珞熙身子一怔,他叹息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甚至几次想偷偷回来,而你……这几日好像玩得很快活?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 珞熙慢慢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上官凤瑾沉声道:“你听不懂吗?” 珞熙缓缓把身子蜷缩起来,她把脸凑到他的脸颊前,凝视着上官凤瑾,她悠然长叹,吐气如兰,目光如秋水盈盈。她的声音轻柔而美妙:“我也很想你。”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今晚何不快乐一些?” 她又悠然长叹:“你难道不快乐?还想要如何?”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轻笑道:“其实,司徒丑有句话说的对极了!” 珞熙睁圆了眼睛,好奇道:“什么话?” 上官凤瑾笑道:“若是有你这么好的小姨子,一定要霸占了你,而且每天都要玩出些花样。” 珞熙双颊如火,她转身伏在床上,娇嗔着道:“我不理你,我要睡了。” 上官凤瑾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伸出双手,伸到珞熙的胁下,轻声道:“不许睡!” 珞熙咯咯笑道:“不要,不要……我怕痒……你还要怎样?” 他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我们可以试试……第八式。” 第八式?正是图画中最难堪的,珞熙眼睛瞪得更大,上官凤瑾眼睛里却满是烧灼般的热情,他把她翻过身子,按在床上,轻轻压在她的身上,俯下头去,嘴唇紧贴在她的脖颈,慢慢向下挪动。珞熙虽然不动,背后却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直至深入到她的心里,唇边忍不住发出叹息。 然后,他的唇滑向她的背部,沿着那弧度的脊梁,一直落在她那柔软的腰上。 珞熙觉得心跳加速起来,他忽然一路返回,用力抱紧珞熙的肩头,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每个字都像春风拂过水面,惹得珞熙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仿佛化成水去。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珞熙趴在床前,身后异常火热,只觉得这姿势非常难堪,她也不敢回头看,忽然身下一紧,渐渐传来异样的感觉,时间有片刻的停驻,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珞熙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同时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他的呼吸,也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上官凤瑾呼吸轻柔如春风,他并没有用力,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他的胸膛却又是那么强壮。 珞熙耳根变红了,身子柔软而发烫,变得就像一团火。 她那纤小的身子虽然在颤抖,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窗外,一弯新月高高悬在半空中。 她轻轻搔了搔他的耳朵,不安份地在他身上划着圈,似醒非醒,似醉非醉,一双桃花眼泛着醉人的光芒,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上官凤瑾枕着双臂道:“我在想……过几日是灯会,你进宫的事情。” 珞熙轻声问道:“我都不担心,你又何必担心?” 上官凤瑾叹息道:“你真是好命!” 珞熙笑道:“嫁给你,当然好命。” 上官凤瑾眼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起身,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抱在怀里。又从背后拿起两个枕头,置于珞熙的腰下,放下她道:“乖乖躺着。” 珞熙苦着脸道:“你放两个枕头在我身下做什么?” 上官凤瑾淡淡道:“高枕无忧。” 89、91 公主驸马 十月二十,阳光明媚,曲星。 宜动土,忌出行。 清晨,上官凤瑾再次进宫议政,临行时叮嘱珞熙不要随意出行。 珞熙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终是难改,她和苏红英驾着马车,再次跑去探望了小武与玲珑。 为了让他们吃好住好,珞熙竟在城中最豪华的客栈,花了二百两银子,包了个雅致跨院。 玲珑这几日提心吊胆,面容憔悴了许多,心里也是十分委屈,说了不少埋怨的话语。小武的身子已被那日烈日所伤,折磨得极易疲惫,紧紧地闭着嘴,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早上进了些饮食,坐在院中的凳子上不愿动弹。 苏红英守候在他身侧,看着他,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却又不知是为何要忧虑。 他一生不吭地忍受着玲珑的责备,面色似非常愧疚。 珞熙端了一壶茶水过来,瞪起眼睛制止了玲珑。 几人对坐,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苏红英虽然平日话很多,此次也完全沉默起来。忽然间,只听院外隐隐约约传来车声马鸣,嘈杂人语。小武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低声道:“这大清早的,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外面?” 苏红英立刻展颜笑道:“要不……我出去瞧两眼就回来,你可要好生歇着!若是休养不好,玲珑弟妹可要赶我出去了!” 他殷勤地倒了几杯热茶放在众人身旁,正要转身出去,谁知店里的伙计敲门走了进来。 他脸上陪笑道:“客官,小店突然来了些很重要的客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夫人太太,把整家客栈都包了下来,客官们若是要点菜,我可以给你们送过来。” 苏红英道:“这里的小二哥还真有颜色!” 店小二道:“没错,没错。” 他见到珞熙貌若天仙、苏红英却平平常常,只道他是珞熙的车夫,珞熙出手慷慨,就连下人也同住在如此豪华的地方,只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钱多得花不出去,希望自己也能得上几两赏银,所以特来殷勤叮咛。 苏红英忍不住道:“哦?来的都是哪里的有钱太太?” 店小二哈着腰道:“我说了几位可不要吃惊,这次来得夫人都是贵族夫人,其中有两位夫人都是与皇族联姻的,一位是当今女帝的婆婆,而另一位是当今公主的婆婆。” 苏红英道:“莫非,一个是当今凤瑾君的母亲,另一位是当今驸马爷的母亲。” 店小二道:“正是,正是。” 珞熙不听这话倒也罢了,听了这番话,顿时瞪大眼睛,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问道:“这两人如何凑到了一处?” 苏红英答道:“楚家与上官家都是赫赫有名的世族,他们的夫人如何不常常聚在一处,” 店小二拍手道:“没错,她们每过上几个月,都要来酒楼里吃饭。” 众人也好奇心顿起,珞熙只是瞧了苏红英一眼,又自垂首坐下。 苏红英笑道:“你可想出去瞧瞧么?” 店小二也道:“您出去瞧瞧么?说不定那些夫人会看中你,将来也有个会做你婆婆的。” 珞熙脸色又变了变,沉吟道:“出去看看也好!” 店小二忙殷勤地打开了房门,他伸着手等着珞熙给赏钱,谁知珞熙竟没有看他一眼,大步向外面走了出去,店小二悻悻然地收回了手,正要准备离开,谁知小武说道:“小二哥,我忽然觉得内急,能不能把我扶到茅房去。” 店小二眉头竖起,回头啐道:“这种事情不要找我,我又不是低贱的……” 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只见小武手上拿着些白花花的碎银,他连忙点头哈腰地上前,谁知玲珑竟一把将银子拿了去,道:“人家不是低贱之人,如何用这种东西打发人家!” 店小二以为还有更多的银两,咳了咳道:“没错,这里的赏钱,最少都是十两银子。” “这样啊!”小武皱起眉头,摸了摸口袋道:“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公主也是的,把我弄到这种地方来,真是消费不起啊!看来我们赏不起你了,你请便吧!” 店小二吃惊道:“你说什么?公主?哪个公主?” 玲珑道:“夏玑国只有一个公主,刚才出去的就事当今的惜月公主。” 店小二向后退了两步道:“妈呀!那楚夫人是有名的泼妇,这下子……婆媳不会吵架吧!” 珞熙走到外面,这时院外已经清了场,只见一群小厮,手里端着盘子,急急忙忙地向东面的楼阁走去,他们虽都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在门前整整齐齐排了一队,过了半晌,阁楼里走出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高声道:“你们若要端盘子进去,记着两个一批进去,等出来一批,才可以进去另外一批,而且脚步要轻快一些,知道了么?” 这些小厮对这女子甚是恭敬,一齐恭声应了:“知道了。” 当下便有两人蹑手蹑脚随她而入,其余小厮统统跪在院外,那阵势连宫里的太监也不至于如此,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惊动,片刻后,前面两人垂首而出,跪下身子,又换了两人蹑足而入。 珞熙虽不常在酒楼吃饭,却也知道酒楼的规矩,不晓得这些贵客夫人究竟有何不同,她越瞧越是觉着奇怪,瞧着这个女子高傲的神情,就已可见一斑。 珞熙忍不住对苏红英说道:“楼上的那几位夫人究竟谈些什么,你可猜得出?” 苏红英沉吟道:“瞧她们这气派,若是世族的夫人也不为过……唉,我也猜不出她们有何事。” 忽然间,只听“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之声响起。 那女子拍手高声道:“把洗漱的盆子送上去。” 几个小厮闻声双双走了出来,两人手上,抬着只绿色玉盆,后面几人似乎拿着几个金盏,珞熙因隔得太远,也瞧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苏红英也探着脖子张望着,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唇边勾起诡异的笑容。于是,两人到了无人之处,顺着阁楼房檐,向上跳跃了几步,直至最高一层。 珞熙探着头道:“如今这阁楼都被她们给包下来了,这些夫人究竟在哪个房间?” 苏红英思忖道:“这些人都喜欢在高处待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一定在最上面一层。” 珞熙忍不住道:“莫非就在我们下面,那光是上菜的人都要跑死了。” 苏红英道:“折腾别人就是这些夫人的嗜好。” 珞熙道:“这嗜好真不怎么样!” 忽然,楼下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珞熙脸色一变,忙伏下身子偷偷听了起来。 “我儿子还真是孝顺,如今娶了这个公主媳妇儿,依然跑来陪我,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看来并不全对。”珞熙立刻乍起耳朵,与苏红英对望了几眼,缓缓道:“不会吧!” 立刻有人附和道:“没错,楚逸容公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孝子,我喜欢这个孩子。” “我儿子若是有驸马这么孝顺就好了。” “楚夫人果然好福气!” “好说,好说!” 珞熙立刻皱紧了眉头,好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人,那楚夫人大概得意到极处,语调上扬,苏红英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婆婆。” 珞熙嗔道:“什么婆婆?不要乱说,我可是逍遥山庄的庄主夫人。” 苏红英笑道:“没错,你是上官凤瑾的夫人。” 突听,听到一个低沉的语声缓缓道:“孝顺父母当然是应该的,不过我家凤儿忧国忧民,三过家门而不入,三年时间连个子嗣也没有……我宁愿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面。”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苏红英“噗嗤”一声,捂嘴道:“莫非这个还是你的婆婆?” 众人道:“不管是不是孝子,两位夫人都是皇亲国戚,这方面真是令人羡慕。” 楚夫人却不屑道:“皇亲国戚?如今几位王爷都到了京城,有些事情恐怕还是说不准的。” 珞熙一怔,知道她暗喻女帝的位置不稳,谁也根本无法预料到以后的结果,而皇位这件事应有些变化,女帝若是下台,上官世家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上官夫人冷笑几声道:“楚夫人过滤了,每日操心别人的事情,最容易变老。难怪你不如前几日精神好了,我刚才专程叮嘱厨房送上来一道菜,是送给楚夫人喝的。” 楚夫人也冷笑道:“哦?是什么?” 上官夫人道:“甲鱼汤,据说是很滋补的。” 楚夫人也拍手叫好道:“好,好,我也给你点了一道菜。” 上官夫人道:“你点了什么?” 楚夫人道:“我点的菜叫做高帽子,用蔬菜做的,一顶套着一顶……希望你儿子升官发财。” 上官夫人道:“这帽子是绿色的吧?” 楚夫人道:“你给我点的是王八汤吧?” 珞熙远远看到小厮手里端着绿色的菜肴送了进来,立刻明白这两个夫人意有所指,她忽然恼道:“苏红英,我可不喜欢这两个婆婆,咱们快些走吧!” 两人对望一眼,苏红英见珞熙表情臭臭的,心里方自暗暗好笑。 珞熙慢慢站起身子,跺了跺脚,谁知一转头,背后站着一个男子,她抬头望去,紫色袍子,身形颀长,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楚逸容,大概从他们飞身上楼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给发现了。 珞熙尴尬道:“是你,好久不见!” 楚逸容也道:“好久不见。” 苏红英摸着鼻子道:“既然他来了,我就走了。” 珞熙道:“你不陪我?” 苏红英道:“我肚子好像饿了,要下去吃些点心!你也有话快说!”语落,他飞身跃下楼去。 楚逸容带着珞熙来到了客栈对面的茶亭,这茶亭里有两种酒,都是廉价的烧酒,当然还有普通的食物,豆腐、茶蛋、花生米、馒头。树阴下摆着些桌椅板凳,很多人占着位置,只点了很少的酒菜,却跷着二郎腿,喝了半个时辰。 楚逸容一直盯着别人喝酒,似乎看得出了神。对面那个人正在用酸菜配酒,似乎一酸一辣之间,品尝出了些刺激的滋味,之后再接着吃上两口馒头,夹了几筷子平淡无味的豆腐。而生活也是如此,需要在刺激过后,要尝试平平淡淡的生活。 珞熙忍不住悄悄道:“还有十天就要办灯会了,我们该怎么办?” 楚逸容一直闭着嘴,珞熙道:“凤似乎让你写封休书过来,你怎么还没有动静?” 楚逸容看了她一眼,还是闭着嘴。 珞熙叹了口气,道:“还有,我见到……岳芙蓉了。” 楚逸容突然道:“那又如何?” 珞熙道:“你难道不想和岳小姐在一起?” 楚逸容半晌才道:“不想!” 这次换珞熙闭起了嘴,闭得很紧,此时,两个俊男美女在一起,难免引起别人侧目,珞熙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灯会那天,我真的很不想去……那几位皇叔实在太吓人了!还有你的母亲,就连上官凤瑾的母亲也会过去。” 楚逸容冷冷道:“有我陪着你,他们不会怎样。” 珞熙道:“但是我却不能不想。” 楚逸容道:“你想什么?” 珞熙道:“我不喜欢皇宫,在那里多待会儿都浑身受不了。” 楚逸容接触到珞熙的目光,心底突然泛起说不出的滋味,他心冷如铁,平生所遇男女之事甚少,也不懂得少女的心思,可是瞧她一眼,便觉得心动,似是觉得她更有种令人怜爱的气息,这算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楚逸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心里的痛苦,我知道的。” 珞熙怔了怔道:“你……你知道……” 楚逸容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是冬日的阳光,显得分外灿烂。 过了很久,珞熙才道:“那么,你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楚逸容摇摇头,珞熙道:“我最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楚逸容道:“我明白了。” 珞熙道:“我迟早都要离开,那么……”她慢慢拉起楚逸容的袖子,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和上官凤瑾牺牲了许多,只要你过得好一些,我们在这里就了无牵挂了。” 楚逸容慢慢地点了点头,眼里似有种说不出的神情,他忽然改变了话题,咳嗽道:“休书还要等一段时间,毕竟……我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此刻,他不愿将自己的情感显露得太多,尤其是眼前这个女子,仿佛是个天生冷酷的男人。 珞熙隐隐感到失望,她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休掉一个公主竟然这么麻烦!” 楚逸容沉吟道:“若是你在灯会上,在众人面前做些出格的事情,或许会好!” 刹那之间,这句话在珞熙脑中翻来覆去地搅成一团,她不觉惊呆了,那双眼睛似是说:“楚逸容你实在太聪明了,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90、92 寒冰蚕衣 离宫中的灯会还有三日时间,珞熙这几日都很忙,整日的时间都用在逛街上面。 珞熙不喜欢坐车,但现在却又偏偏坐在车上,只因她要去的地方有很多,从西城的书摊到东城的胭脂铺子,从南城的首饰店到北城的药店,肚子饿的时候,就在路边吃上一碗馄饨。 如今,她倒是逍遥自在,却苦了卜笑儿这个暗随之人。 卜笑儿已彻底放弃了跟踪,从后方追赶了过来,纵身跃入珞熙的马车内。 珞熙拍手笑道:“你果然来了……还是在车上睡一觉,否则这一日可是痛苦不堪的。” 卜笑儿自然知道珞熙说的有理,可是现在她如何睡得着?她哭丧着脸道:“我实在是很钦佩你,我追着你逛遍了整个京城,你究竟为何要这么折腾我?” 珞熙笑道:“当然是要买些东西,谁让你非要跟着我?” 卜笑儿道:“你这个堂堂的公主还缺什么?难道成婚后的女子,若是没有夫君陪着,就要把心思都用在买东西上面?” 珞熙摇头道:“非也,因为灯会那天,我实在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卜笑儿嘿嘿笑道:“这倒是真的,你实在没有合适的衣服。” 珞熙叹道:“可是马上就要举办灯会了,时间好紧,做不出像样的衣服来。” 卜笑儿道:“京城中有许多的成衣坊,你可以在那里买些现成的衣物,三天时间,就是再厉害的裁缝也缝制不出来一套像样的衣服。” 珞熙道:“不错,我们这就去成衣坊。” 车马走得很急,车子在路上颠簸得很厉害,卜笑儿虽然有很多事情都要集中精神来观察,偏偏却口渴难耐,车马立刻在最热闹的街道停下,四周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茶香。 卜笑儿道:“你要不要喝茶?我请你?” 珞熙虽然不愿耽误时间,却也不愿辜负卜笑儿的好意,她走下车喝了一杯茶,慢慢地看了一圈,忽然见茶铺对面有间精美的成衣坊,忍不住道:“你在这里喝茶,我先进去看看。” 珞熙进入成衣坊,发现这里货品琳琅满目,到处都挂着最近最流行的款式,里里外外,整整齐齐摆放了三层,里面的女客也络绎不绝,楼上竟有十几个换衣间,小厮楼上楼下跑个不停。 坊内传来悠扬的音乐,楼阁外的荷塘上面,似有人影在舞动,珞熙仔细一看,发觉竟是个少女在翩然起舞,而她身上那件衣物轻灵如梦,美轮美奂,似白雪在阳光下闪耀着皑皑光芒,而荷塘周围,已有众多女子在围观。 忽然乐声一停,只听老板高声道:“这件衣物是用冰山蚕丝制成的,虽然轻薄,但穿在身上可以御寒,如今店里偶然得到此物,不过才仅仅五百两银子而已。” 众女子道:“真的假的?” 他走到少女身旁,用手拉起了袖子,忽然笑道:“可惜我是个男人,否则就自己留下……哈哈,不瞒各位,只因我那夫人身子太胖,否则我又怎舍得将此物卖出?” 众女子沉默不言,似乎有些怀疑,还隐隐有些不信。 老板忽然大呼道:“你们还等什么?此物百年难得一遇,而且可以刀枪不入,不过才区区五百两银子而已。”他突然将那跳舞少女衣裳用力扯动着,又拿出一把剪刀来,用力在上面划了几下,果然丝毫没有破损。 谁知一个女子用手帕捂着嘴道:“结实是结实,不过……五百两银子,好贵啊!” 老板嘶声道:“你这个女孩子,好没有眼光,是个呆子……瞎眼的呆子,冬天的时候,当所有的女子都冷得裹着被子的时候,你穿着如此单薄的衣衫,却又不会受寒,岂不是可以独领风骚……” 不等他说完,那女子一跃而起,大声嚷道:“好,我出五百两……” 这呼声一起,四下立刻人头攒动,纷纷争夺起来。 “八百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 “两千两……两千五百两……” 珞熙瞧着那件衣服也非常眼热,灯会那晚天气寒冷,而她不想裹着裘皮外出,她抿着唇暗忖道:“这件衣服如此精美,穿在身上非常惹人注目,纵然是做了出格的事情,也会备受瞩目。”但觉一股热血往头上涌,突然大喝道:“我出三千两。” 众人都是一愣,那老板眉开眼笑道:“姑娘愿意出三千两银子?” 珞熙道:“没错!” 老板道:“好,你果然识货……那么,我们到后面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珞熙点点头,刚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我出五千两。” 珞熙连忙回头一看,见屋内有个白色的人影,门口被珠帘挡着,看不清楚此人的面容。 老板立刻目光闪烁,面露惊喜之色,别的客人却似都已被这价钱给骇住了,全部怔在那里,珞熙咬了咬嘴唇,她冷冷一笑,语气相当不善,眉毛扬了起来,大声道:“我出六千两。” 如今,她已经是逍遥山庄的庄主夫人,自然要有些派头。 谁知里面的男子道:“一万两银子,怎样?” 这价钱更是骇人,大厅中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叹息,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老板看着珞熙道:“姑娘还要出更高的价钱么?” 珞熙呆了一呆,此刻她也拿不定主意起来,若是她出了更高的银子,已超出了此物的价值,若是不买,也不会有所损失,过了半晌,她讷讷道:“既然如此……我不买了。” 老板的目光转向那位公子,抱拳笑道:“恭喜这位公子,请问这衣服,是不是要给你包起来?” 那位公子缓缓道:“不用。” 老板惊讶道:“不用?” 那位公子道:“把这件衣服交给刚才那位姑娘,算是,我出钱买给她的。” 话音一落,周围的女子全部惊呼了起来,目光纷纷落在珞熙的身上。 众女子见到珞熙如此美貌,纷纷猜测了起来,有人认为她是大富之家的小姐,有人认为她是世族小姐,却也有几个撇嘴道:“大概是哪家妓院的红牌!” 老板也陪着笑道:“公子果然很有眼光,为了博得这种绝代佳人的欢心,舍得花上一万两银子,实在令人钦佩!” 珞熙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她羞恼成怒,正待转身离去,哪知那自始至终,一直坐在内屋的白衣公子竟慢慢走了出来,笑道:“姑娘留步,你难道嫌我送的礼物太薄,配不上你么?” 令众人惊奇得是,白衣男子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男,身材欣长,肌肤白得没有血色,看上去高贵俊美,珞熙也不禁吃惊得张大了眼睛,只因此人正是失踪了很久的质子殿下。 质子淡淡笑道:“你的表情为何如此吃惊,难道……不记得我了?” 珞熙冷冷道:“你不回自己的国家,跑来这里做什么?” 质子道:“因为,我在等你。” 这句话听来非常暧昧,仿佛两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珞熙脸色顿时一变,众人也等着看好戏,谁知质子掀起帘子,竟把珞熙请入了内屋。 珞熙坐下身子,口气非常不屑道:“你如今已经可以回国,谁也没有拦着你,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知道你究竟找我有何事?” 质子坐回刚才的地方,身体却已靠在旁边高台上,忽然重重咳嗽了几声,脸颊顿时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就在这片刻间,他仿佛憔悴了许多。走入这屋子时,他本是个容光焕发的美男子,但现在,他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喘息着,叹着气,黯然道:“我生病了……” 珞熙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猜测了起来,关于他的生平,她略有所知,大概此人经历了诸多的痛苦,身子也被掏空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想到这些,珞熙竟同情起他来。 她忍不住道:“难道……殿下想让我帮你请御医?” 她的口气忽然客气了许多,仿佛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态度。 质子静静地坐着,唇边仍然带着一丝微笑,同时很认真、很深沉地望着她,眼底凝聚着一抹奇异的味道,他并没有说话,但是珞熙也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直到老板拿来了那件衣服。老板笑道:“苏公子,您是付现钱,还是付银票?” 珞熙听到这个“苏公子”,立刻想起苏红英来,最近,他每天都去客栈照料小武,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难道他连自己的哥哥得了绝症也不知道? 质子并未转过头去,面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笑道:“老板还有什么好货色,只要适合这位姑娘的……能不能统统都拿出来?”他顺着袖口摸出一个锦袋,往桌子上一倒,里面竟然是一叠金叶子,他甚至连手掌都未伸出,又掏出十几张银票来,老板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看来他此番是有备而来,珞熙咳了咳道:“若是请个御医的话,这些钱实在太多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你想要做什么?” 老板收起银票,忍不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还能做什么?” 珞熙又气又恼:“你胡说些什么?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 老板脸色一变,珞熙偏偏又是他得罪不起的,忙闪身退了出去,珞熙抬头一望,发觉质子竟仍在含笑望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睛当中,仿佛有许多话要向她说似的。 珞熙瞪着他,几乎已没有了耐性,她从衣襟里摸出几张银票,道:“虽然,我没有带出来那么多银子出来,但是欠你的银两,我会还给你的,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你把住处告诉我,我把钱还给你,也会把御医给你带过去。” 质子笑道:“灯会那天我也会去,到时候,你还给我好了。” 珞熙道:“也好!”她拿起桌上的衣服,正要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质子忽然道:“不知庄主夫人能否替我美言几句?” 珞熙怔了怔,回头道:“什么?” 质子站起身,笑道:“关于逍遥山庄大宴江湖的事情,能不能请上官凤瑾手下留情?” 珞熙立刻明白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明白他为何会送如此丰厚的礼物给自己,她冷冷道:“此事并不是我说了算,你不会想让我吹枕边风吧?” 质子哈哈笑道:“你未免太低估自己的能力。” 珞熙皱眉道:“质子为何对太子登基此事耿耿于怀?千方百计利用江湖之人制造混乱?难道就是因为怨恨当今东临国的皇太后么?” 质子不紧不慢道:“夫人难道从来没有怨恨?”他脸上毫无表情,上前几步道:“夫人若是曾经遭人陷害,失去自己应得的东西,失去自己的亲人,而这些都是别人所为,你若是有血性的话,难道不会选择报复?” 珞熙忽然笑了,她缓缓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知道不顾一切地,不择手段地报复别人,打着报仇的幌子,破坏了别人平静的生活,那么他和禽兽有什么差别?” 质子勾起嘴唇道:“看来夫人不愿意帮我?” 珞熙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凭什么帮你?” 质子看着她的眼色,淡淡道:“你的确没必要帮我,那么,希望夫人不要见怪,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此处,头也未回。 珞熙摇头道:“质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 黄昏,珞熙坐着马车回到了府宅,进了屋子,珞熙立刻拿出那件冰山蚕丝做成的衣裙,对着镜子打量了很久,忍不住换上了衣服。 珞熙头发披散,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身态曲线毕露,婀娜多姿,美丽动人,饶是如此,她耳根竟有些发烫,对着镜子珞熙不安地理了埋鬓边发丝,露出了她那美丽而动人的面容。她没有想到这衣服竟然如此衬出她美丽的身材,实在比画中的仙子还要美丽。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你这几日过得倒是很舒服,竟然连夫君也不想见了。” 听到上官凤瑾的声音,珞熙立刻回头露出了笑容,她张开双臂,扑到上官凤瑾的怀里,撒娇道:“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我好想你哦!你都不肯好好陪我!” 上官凤瑾似乎未想到她如此会撒娇,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摇头叹道:“我回来已好几个时辰了,却看不到你的影子,明明是你不肯陪我,如今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上官凤瑾遇见了珞熙,就像鬼遇到了道士,说来说去,总是我不对的!” 珞熙道:“我不管,就是你不肯陪我,所以我才要出去。” 上官凤瑾道:“你出去做什么?” 珞熙轻笑道:“过两天就是灯会,我去买件漂亮衣物,若是我不穿好看些,那里燕燕莺莺,处处翠翠红红,谁还会在意我这个公主?” 上官凤瑾皱眉道:“你希望别人在意你?” 珞熙道:“我只希望你能在意我。” 上官凤瑾道:“我如何不在意你?” 珞熙开心地转了个圈,笑道:“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上官凤瑾却道:“虽然很好看,但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你这副模样。”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珞熙垂着头,听着他的心跳的声音,自己的心也在跳,甚至跳得比他还要快。她知道他心跳得为什么如此快,自然也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新婚的夫妻,本就是舍不得离开对方一步的,何况他们还很年轻,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情要做。 这间屋子,虽然很小,却很精致,很温馨,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朵,也可以闻到风中的花香。尤其是黄昏的时候,夫妻二人拥在一起,这时会明白,这世界是多么美妙。 91、93 赏灯佳节 清晨,当珞熙醒来时,发现身旁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珞熙把手探到他的被里,似乎还有些温度,她抿唇一笑,知道他还在,忙从被子里面爬了起来,穿起衣物,用修颜膏遮盖住脖颈的红痕。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院子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看到几个人来到院子里,那装束似乎是很有派头之人,穿得却不是本国的装束。 只是,他们脸上并没有胡须,眼珠很黑,牙齿很白,皮肤黝黑,就是在烈日下暴晒几日,也不可能面如炭色。珞熙活了将近快二十年,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黑的人,何况同时看到好几个。 忽然,那几人跪在睡眼惺忪的苏红英面前,口里说着叽里咕噜的话语。 珞熙默然了很久,睫毛闪了闪。连忙走到上官凤瑾身旁,小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官凤瑾淡淡一笑,告诉珞熙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些人都是来自东临国的宦官,顺着水路而来,宣读了先帝的遗诏,苏红英被封为“临淄王”,赐宅赐地,即日起就不再是普通的平民了。 珞熙睫毛飞快扬了起来,心中替他感到非常高兴,这一天终于来临,如今,苏红英总算是要结束这种流离失所的生活了。 紧接着,一辆马车停在院外,车后拉载几口箱子,上面盖着红色的布。 那几人又对对苏红英说了几句,珞熙眨了眨眼睛,上官凤瑾道:“看来赏赐这么快就到了!” 苏红英与珞熙同时瞪大了眼睛,还没有等他们把物品卸下来,已跑过去翻看起来。 珞熙掀起红布,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三口小巧的棺材。 珞熙倒退了几步,抽了一口冷气,道:“这是……这是……” 几位宦官也惊了一跳,不可置信地跑了过去。 谁知,苏红英竟然高兴得拍起手来,道:“这礼物究竟是谁送来的?升官发财,真是好东西!” 宦官擦着冷汗道:“这,这,我也不知道,路上明明是三口箱子,怎么变成了棺材?” 事实上,假如他们没有到夏玑国来,就算他再活几百年,再当几辈子宦官,也看不见这么箱子被换成棺材的事情。而箱子里面都是赏赐的物品,若是少了一件,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虽然他们皮肤黝黑,脸色若是变起来,也显得很难看,苏红英耸耸肩,笑笑,竟然安慰他们道:“无妨,无妨。” 宦官们全部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珞熙绕着棺材走了两圈,发现这棺材并不大,至少可以放得下一个半大的孩子,周围钉满了长长的钉子,忽然,珞熙上前用掌劈开棺材的盖子,棺材里没有死人,但也不是空的。 棺材里面满满都是金银珠宝,珞熙用手拿起一锭银子,用牙咬了咬,点了点头,看来物品并没有被盗走,只是把箱子换掉了而已。她翩然转身,面对着众人,扬起眉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大家把箱子都送进去,里面好多宝贝哩。” 宦官们立刻抬起头来,目露欣喜的神情。 苏红英正在向她招手道:“这些宝贝要好好清点一番,我总不能放在院子里吧?” 珞熙笑道:“人家送来的东西自然有礼单,我让他们送进仓库里,你坐着慢慢盘点。” 上官凤瑾缓缓道:“如果,苏兄不喜欢这三口棺材,我可以派人帮你处理了,再给你搬几个箱子过来。” 苏红英摇摇头,笑道:“棺材也是钱买的,既然是别人送的,我就留着好了。” 珞熙不禁怔了怔,道:“这么小的棺材留着做什么?” 苏红英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死人用的东西一般都是最好的,这棺材可是冬暖夏凉的,不信你可以睡在里面试试!” 珞熙挑起眉毛,恼怒地跺跺脚,毛骨悚然道:“好受不了你,我才不要睡在里面。” 苏红英坦率地瞪大眼睛:“人迟早都要睡在里面,现在习惯下也好!还里还有两口棺材呢,不如送给你和上官兄弟,一人一个,如何?” 上官凤瑾笑道:“这个棺材实在太小,就是个死人,也要分尸了,才能躺得进去。” 苏红英道:“可以蜷起身子,躺在里面。” 珞熙啐道:“你快些住口,三口棺材留着钉成一张床好了,都这么有钱了,还要计较这些。” 苏红英摸着鼻子,眼中闪过尴尬和得意混合起来的复杂表情,道:“不错,我也算是有钱人了,今天我要请你们吃饭,去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里面,我也要把它包下来。” 看来苏红英算是苦尽甘来了,他请客的地方正是京城中最豪华的酒楼,四面环水,天空水波一碧如洗,九曲桥栏也是鲜红的,玲珑与小武也一同被他叫了过来。 酒筵摆在那日世族夫人吃饭的楼阁中,也选了最高一层,珞熙坐在里面,小心翼翼把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帘子被风吹得四处飘荡,风中带着初开菊花的清香,掐指一算,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 虽然每人都点了四五道菜,却远远不及她们那么大的排场。 五六个小厮一同端菜过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倒是非常热闹。 苏红英眯起眼睛,领略着这种豪富之处特有的空阔和芬芳,毕竟他很少到这种地方来。 短短的时间,桌子上摆满了最昂贵的食物。 上官凤瑾忽然道:“苏兄如此波澜不惊,大概知道那送棺材的人是谁?” 苏红英道:“肯定是我的大哥。” 珞熙惊讶道:“质子?为何会送棺材给你?” 苏红英道:“他想提醒我,不要忘记了仇恨,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珞熙皱眉道:“你莫要理他,他是个疯子。” 苏红英黯然一笑,不再说话。 上官凤瑾静静打量他道:“苏兄这次请我们来,似乎胸有成竹,你究竟有何打算?” 苏红英表情认真道:“我要走了。” 珞熙一怔,脸上的阳光倏然消失了一半,笑容就被一阵乌云所遮盖了。她很快地、直率地表示了她的失望和惆怅,忍不住道“你要走哪里?” 苏红英淡淡一笑,这笑容将脸上他的落寞扫走了一半:“我要回东临国去了,已经在这里打扰了很久,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珞熙望着苏红英的面容,心里泛起一阵浓浓的不舍之意,只因她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实在少不了这个好朋友,如今他要走了,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珞熙暗中叹了口气,有些生气的噘起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红英道:“很快!” 珞熙道:“有多快?” 苏红英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此刻饭菜已上好了,我们为何不先去喝一杯再说?” 苏红英端起了酒杯,他并不像北松四霸那么嗜酒,他也一向很少喝酒的,只有心情特别高兴时,或者特别悲伤时才会喝酒。今天是个例外,也不知道今天他是特别高兴,还是特别难过。他脸上似乎看不出任何心事来。珞熙只好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随手把杯子甩到了一旁。 屋内静了半晌,玲珑忽然道:“想不到苏公子这么快就要回东临国了,其实我和小武商量过的,觉得东临国非常适合生养孩子,我们也准备去那里定居呢!” 苏红英道:“难道,你们要和我一起回去?” 玲珑道:“正有此意。” 珞熙闻言拍案而起,怒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究竟何时决定的?” 玲珑低着头道:“我们……小武受伤之后,觉得还是回去好,毕竟那个女疯子随质子留在此处,我们也不想见到她,何况……小武也舍不得苏公子的!” 珞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好!你们都要走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玲珑唯唯诺诺道:“公主已经嫁人了,上官庄主……人这么好,我才放心离开你的。” 小武也接嘴道:“不错,所以玲珑才放心过去的。” 苏红英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都已经嫁人了。” 珞熙忽然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用手掠了掠零乱的头发,她也知道嫁出去的姑娘,就像泼出去的水,如今玲珑也有了个好归宿,她心里应该高兴才对,为何会感到很难受?苏红英要走了,玲珑也走了,她的好朋友统统不在身旁,这变故来得好快,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上官凤瑾背负着双手,缓缓道:“他们说的对,有我陪着你,难道不开心?” 珞熙垂着头道:“当然开心。” 上官凤瑾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珞熙抿着嘴道:“我知道。” 上官凤瑾道:“所以你不要哭了。” 珞熙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哪里哭了?” 上官凤瑾道:“你的心在哭,我能感觉到……你很难过,你常常这样子。” 珞熙的神情缓缓冷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凝注着上官凤瑾的脸,过了半晌,她缓缓道:“你看,我已不是孩子了,所以我没有哭出来。” 上官凤瑾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吃饭吧!”同时把菜夹入她的碗里。 饭菜烧得的确不差,只不过珞熙吃到口中丝毫没有滋味,她是如此,苏红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凝视了珞熙很长时间,直到感觉出上官凤瑾冰冷的目光,这才转过头去。 满月,赏灯节,每逢佳节倍思亲。 寒风阵阵,落叶枫红满地,千里内一片萧索,只有皇宫的红色院墙内,传出乐器的声音。 宽敞的青石道路上,宝满雕车香满路。车夫披着裘衣,夜风刺骨,他双手缩在衣袖中,将马缰系在辔头上面,所去的方向,却是皇宫西面的侧门。 西宫园内,千檐百宇,太监宫女手提灯笼,穿门入院。 赏灯节是皇族最重视的节日,世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宫中,有人携着儿女前来展示才艺,赛歌舞,赛诗画,趁此机会比试一番。 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与水果,甚至宫人把烤炉搬入院内。 一旁放着美酒佳酿,另一旁放着奶茶。 塞外风情,寒冷的天气吃上炙热的烧烤,这正是女帝最喜欢的一种请客方式,显得主人不但细心周到,而且很懂得男客女客不同的心思。 只有一事令众人生疑,公主出阁后,应与驸马参加这个赏灯会,就如同回到娘家一般。 可是直到现在,驸马与公主也没有过来,众人虽然不着急,却也不免有点奇怪。 暮春园里的灯并不多,中央摆着一颗夜明珠,四壁也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璀璨的光芒,映得周围亮如仙境,众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宾客上首坐着四位威严的男子,身着华服,正是当今夏玑国的四位王爷。他们身旁还有另外两位陪客,一位是世家的上官大人,正是上官凤瑾的父亲,而另一个是楚大人,正是当今驸马的父亲。 而夫人们就坐在女眷当中,打扮得富丽华贵,姿色丝毫不逊色给周围二八年华的女子。 在场的少女哪个不是千金小姐,哪个不是被人宠坏了的娇娥,各个心比天高。 她们的目光一直盯着人群中的年轻男子,希望能觅得金龟婿,尽管上官凤瑾俊美无比,可惜已经不是她们的终身大事能考虑的对象,忽然她们眼睛一亮,只见陆云谦与三个公子一起走了进来,她们知道陆云谦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他的确有值得狂傲的资本。可惜他目不斜视,神情高贵不可逼视,令姑娘们唏嘘不已。 忽然几个女子又发现一个穿着白衣的美男子,悄然出现在暮春园内,顿时瞪直了眼睛,此人容貌虽然很艳丽,却又不失男子气概,气宇轩昂,实在是个不错的男人。 楚家千金拉着楚夫人道:“快看看,这个男人比大哥还要俊美。” 楚夫人也看了此人一眼,咳道:“你大哥如今可是驸马,身份可是比寻常男子高贵了许多。” 楚大千金道:“也对,可是大哥和大嫂怎么还不见来?” 楚夫人道:“你懂什么,架子越大,来得自然越晚……” 哪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公主驾到——” 众人全部伸长了脖子,准备一睹公主的芳容。 只见两个穿着宫女衣服的丫鬟,手里捧着花篮,四处洒着花瓣,花香扑鼻,秋季除了菊花,哪里还有什么新鲜的花朵,忽然,几朵花瓣落在少女们的身上,居然是绢花制成的,上面竟是胭脂坊的脂粉味道,惹得她们不停得打喷嚏。后面两个垂髫小丫鬟,捧着卷红毯,慢慢俯下身子,展开红毯铺于地上,竟拉了好几丈远,只见一个女子披着白纱,挪着莲步而来。 众女子双手抱在胸前,全部瞪大眼睛,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北松四霸眼睛睁得更大,也从没有见过珞熙如此搞怪过,这究竟是唱得哪一出戏? 92、94 两个婆婆 只见公主刚走到暮春园的亭子内,众宫女立刻拿起玉竹扫帚,把台阶扫了个一尘不染。 方才几个拿着花篮的侍女,分散在左右,在地上铺了一层花路。 众女子心里不觉暗暗好笑:“这公主好大的气派,不过才刚刚嫁了人而已,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这驸马戴着绿帽子委实可怜……还有,这传说中的公主,她长得到底是何模样?”其实,别的方面犹在其次,这公主长得漂不漂亮,才是她们真正关心的问题。 当公主解开头上白纱,脱掉身上的紫貂裘时,众人眼前不由一亮,只见眼前女子穿得非常单薄,俏丽地站在亭子内,她那窈窕的身子在那华丽精美的衣衫衬映之下,显得婀娜多姿,当她抬起头时,眼底有一丝近乎“反叛”的光芒在跳跃,若非亲眼所见,谁也难信人间竟有如此绝色的美人儿。 楚夫人转头对上官夫人道:“你看看,我的儿媳比起在座任何一个女子,是不是要美得多?” 上官夫人冷笑道:“不错,果然漂亮。但纵然有闭月羞花之貌,也不过是个臭皮囊而已。” 楚夫人忍不住鼻中哼了一声,心中道:“你不也是个臭皮囊!” 珞熙走到女帝面前,向她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皇帝陛下。” 女帝满面笑容道:“免礼!” 珞熙转身面向上官凤瑾,垂首道:“臣妾见过凤瑾君。” 上官凤瑾淡淡道:“免礼。” 珞熙起身,接着面向四位王爷行礼,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之风范,礼数颇为周到。 四位王爷也赞叹了起来,众女子纵然目中无人,此刻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上官夫人却低声道:“装模作样,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楚夫人不满道:“这种知书达理的女子,如何会是庸脂俗粉?” 上官夫人冷冷笑道:“越是在人前懂得装成彬彬有礼的女子,行为越是不堪……我想这个大家都知道。”此刻她神情冷漠,语声冷漠,若是年轻上二十岁,当真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楚夫人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尤其是那些几年时间都不生养的女人,这个你比谁都清楚。” 上官妇人立刻面寒如冰,一言不发。 珞熙弯着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楚夫人面前突然娇笑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懒懒散散行礼道:“媳妇见过婆婆。”她那高贵的面容,一有了笑容,立时就变得甜蜜可爱,方才知书达理,此刻却是娇艳动人,众夫人虽然知道她对婆婆无礼,却都不禁对她的美貌瞧得呆了。 就连楚夫人都呆在那里,激动道:“好……好……”平日言语那般犀利之人,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笑了好久,忽然转头对众夫人道:“你们瞧好了,这是我的儿媳妇……我这媳妇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怎么还不行礼?” 众女子虽然心有百般不愿,却不得不低头道:“见过公主殿下。” 珞熙笑容一敛,面色又现出威严,伸出手道:“免礼!” 众人起身,只有几个以上官夫人为首的世族夫人丝毫未动,珞熙也不恼,她淡淡道:“几位夫人有礼了,今日若是有招呼不周之处,请多包涵。”她只是淡淡几句话,就已彰显了主人的尊贵身份。 楚夫人也道:“请多包涵,请多包涵!”已俨然一副好婆婆的面孔。 “公主?”上官夫人忽然笑道:“我老人家真是老糊涂了,好像九年前,我上官家族与皇族曾经联姻……那时候,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今却出落得如此水灵,我差点儿以为认错了人。” 珞熙神色未动,她知道上官夫人意有所指,暗喻她不过是上官家族看不上的女子,只是今日她并不准备与上官夫人对着干的,哪知此人竟如此咄咄逼人?委实有些令人吃不消! 听说上官凤瑾过去也有“毒舌”之称谓,大概是从母亲这里学来的。 珞熙想到此事,隐隐觉得头疼,今日,她委实不想面对如此可怕之人。 楚夫人皱着眉头,身子一震咬了咬牙,高声道:“这叫做女大十八变。” 她虽然是个悍妇,此时却与媳妇儿一条心的,珞熙本与楚逸容商量了对策,觉得不敬公婆,这条最适合于休书,谁知竟被这上官夫人一搅和,两人竟已同仇敌忾起来。 “没错,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上官夫人拍手笑道:“对了,当初我去与皇后娘娘下棋的时候,下到中途,遇到一个满地打滚要糖吃的女孩子……最后滚进了池塘里面,竟然弄了一身淤泥,那姑娘到底是不是你啊?如果是公主的话,现在变化可真大!” 众女子全部捂着嘴笑了起来,珞熙神色虽然微变,却抿着嘴唇淡淡笑着。 远处的楚逸容往这里张望了一会儿,弄不清这里的状况,只好坐了下来。 上官夫人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绕着珞熙走了一圈儿,轻声笑道:“瞧瞧现在这身段,啧啧!看来楚逸容那孩子被你吃得死死的,楚家男人对于女人很有本事的,大概你很快就要生养了。”她的目光落在珞熙的肚子上面,眼神是越来越挑剔。 上官夫人接着冷冷笑道:“楚家男人最喜欢在女人大肚子的时候勾三搭四的,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楚夫人怀着楚逸容的时候,楚大人立刻娶了两个妾室回来。” 楚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气得浑身抖了起来。 只是世族的夫人决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粗俗”的事情来,否则就是给家族脸上蒙羞。 虽然与上官夫人斗了十几年的口舌,却从未赢过她一次。 珞熙虽然没有经历多少大风大浪,但也见过不少厉害角色,但此刻对于这个上官夫人,却当真是无计可施,碍于此人是上官凤瑾的母亲,也拉不下脸来,只好苦笑着道:“唉,唉,日子过得真快,上官伯母的脑子实在了得,过去的事情也能记得这么清楚……我去我夫君那里坐坐,几位慢慢聊。” 语落,她连忙冲着楚逸容的方向走了过去。 上官夫人笑道:“这样子才对,看好你的夫君,莫不要让他花心了。” 珞熙脚下跑得更快,生怕被她的舌头给勾了回来。 几个宫女依然追着她撒落花瓣,珞熙跑得快,她们追得也快,那情形说不出得狼狈。 楚夫人蹙起了眉头,她与上官夫人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但两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楚大人可以三妻四妾,而上官大人却被这个“毒舌”妇人吃得死死的,想到这些,她委实心痛得很……” 上官夫人转身对众女子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哩,女人一定要懂得驭夫之术,要让这些男人一天看不到你的身影,连饭都吃不下去,当然,这要讲究头脑和手腕,白痴是行不通的……” 珞熙跑回楚逸容身旁,喘息着,端起他身旁的红酒一口闷了下去。 楚逸容皱着眉头道:“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珞熙擦嘴道:“计划不如变化。” 楚逸容道:“你难道没有惹我的母亲不高兴?” 珞熙又端起一杯酒,咬着牙道:“猜对了。” 楚逸容把茶杯放在她面前,缓缓道:“如今,她很开心?” 珞熙把茶杯推开道:“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楚逸容向那里看了一眼,见上官夫人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忖道:“如此一来,我们要换个方法才是。” 珞熙幽幽吐出一口气来:“我明白了,一切交给我来,你见机行事。” 过了一会儿,空气四周传来烤肉的香味儿,宫人从烤炉里抬出一只完整的羊,宫女们拿出碗碟,小心翼翼地把羊肉分成了几份,乐师连忙换了曲子,羌笛声、鼓乐声组成了一首欢快的大漠歌曲, 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扭动着,跳着走了进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周围一圈都是矮小的侏儒。 宫女把羊腿献给了四位王爷,太监把佳酿摆在诸位大人与公子的面前。 每位夫人面前都是一碗奶茶,当中撒入大粒盐,据说这种饮品可以养颜美容。 东部的平南王,北方的摩s王,西方的煦霖王,南部的广胜王都曾经驻扎过边关,与当地百姓也颇有渊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本是塞外民族最舒服的生活。他们不由得也回忆起当初的日子,那塞外的满月,那些迷人的姑娘,以及浓浓的思乡之情。 跳舞的姑娘已经端着酒碗献上就来,四位王爷忍不住端着酒碗,引吭高歌。 歌声嘹亮,思绪似乎飘到遥远的地方去了,引得众人也遐想纷纷。 在他们唱到最尽兴的时候,忽然听到酒杯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女子的咒骂声,几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众人目光全部向那里望去。 珞熙拍着桌子,怒道:“你为什么给我羊尾巴吃?我讨厌吃这种东西!” 宫女脸色惨白,颤声道:“这……这是给尊贵客人吃的。” 珞熙冷笑道:“尊贵的客人才能吃?你的意思是指别人都不尊贵,是不是?”她的手忽然向前方指着,冷冷道:“那四位皇叔盘子里面,为何是羊腿?” 宫女道:“那……那是,皇上这么吩咐的!” 珞熙道:“哦,皇上吩咐的。” 宫女道:“是,是。” 珞熙瞪着眼睛看了她一圈儿,忽然叫道:“你这双贼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驸马,难道也是皇上吩咐的?你看你这副丑陋的模样,也配在这里卖弄风骚?” 宫女惊道:“我,我没有啊!” 她扬手要打那宫女的脸:“什么没有,我让你不承认。”却被楚逸容拉住了袖子。 珞熙咬着嘴唇,怒道:“你拉住我做什么?” 楚逸容道:“这里是皇宫大内,不得无理。” 珞熙道:“皇宫怎么了?皇宫就是我的家,我打个宫女难道也犯法?” 楚逸容道:“别人都在看着,你……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珞熙忽然哦了一声,咬紧了牙,眼睛涨得血红,冷冷笑道:“原来你舍不得让我打她,你如果不勾引她,她看你做什么?奸夫□□更应该被打!”扬起手来,劈手就给了宫女一掌,宫女被打得摔倒在地,匐伏在地下,泣不成声,她又扬手打了楚逸容一巴掌,这清脆的声音震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楚逸容脸上立刻出现清晰的掌印,他虽然知道不过是演戏,但未免做得过分了些,怒不可遏道:“你还有没有妇德?是不是想让我休了你?” 珞熙道:“好啊!你有本事就休了我。” 楚逸容道:“什么?”忽然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楚逸容真的动怒了,他怒道:“够了。” 珞熙高声道:“不够,今日我要打醒你,让你早些断了这个‘三妻四妾’的心思。” 楚逸容道:“你……你这个恶妇!” 珞熙目中忽然射出了光芒:“你骂我是恶妇,是不是想让我休了你?”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楚逸容怔道:“你要休我?律例上没有这种王法。” 珞熙道:“我是公主,我的话就是王法。” 四位王爷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胀得血红,恼火地站在那里,方才的兴致,早已到九霄云外去了。平南王上前冷冷道:“今天是皇宫里的庆典,就算你是公主,就算你可以呼风唤雨,但是,一个妇道人家,说话如此尖刻,行事竟如此猖狂,也难为你父皇当初是如何把你教导出来的。” 珞熙道:“皇叔,你可是要教训教训我?” 平南王道:“不错,我真是想替你父亲教训下你。” 珞熙道:“你教训好了,反正你是长辈,我又不能反抗你,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我们夫妻之间吵架关你什么事情,难道你干政不说,连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也要干涉?” 平南王道:“嗯嗯……咳咳……” 其他三位王爷没想到珞熙如此伶牙俐齿,堂堂大男人如何愿意去碰一个小女人的钉子。 上官凤瑾忽然起身,冷冷道:“你们夫妻吵架可以去御花园,不要在这里待着。” 楚逸容见他面色冰冷,也就只好这么下台阶,拉着珞熙道:“走,我们去御花园。” 珞熙道:“我不去御花园!” 楚逸容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珞熙这才发现上官凤瑾异于往常,只好随楚逸容走了出去。 此刻,宫女早已哭得成了泪人,珞熙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咳了咳,忽然听到“哐当”一声响,宫女低下头一看,竟然是一锭银子,她立刻破涕为笑,弯腰捡了起来。 93、95 弄巧成拙 御花园,楚逸容与珞熙坐在亭子里,楚逸容此刻非常头痛,一直用手捂着脸颊,静默不语。珞熙双手托腮,除了她漆黑的头发和那一双翦水双瞳外,全身一动不动,终于,她瞪大了眼睛,用力拍着楚逸容的肩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刚才打疼了你?” 楚逸容叹了口气道:“虽然是演戏,你为何不顾及我的面子?” 珞熙道:“面子?” 楚逸容接着道:“今后你让我如何在同僚面前做人?” 珞熙眨了眨眼道:“你不是已厌倦了朝政,想要过江湖的生活么?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我还有些害怕,你会说我妇人之仁,所以才会下手很了些。” 楚逸容无奈道:“你要知道,我的父亲还在朝中。” 珞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可是,我的四位叔叔也在朝中,姐姐也在朝中,夫君也在朝中……” 楚逸容无奈地摇摇头,身子一侧,忽然“嘶”了一声道:“好疼。” 珞熙道:“我看看。” 楚逸容放开右手,面颊果然有些红肿,珞熙拍手道:“这叫苦肉之计,你要忍下来。” 楚逸容无奈地看着她,心中道:“可惜苦的是我,却不是你。” 珞熙忽然站起身子,手舞足蹈道:“看来……回去之后,你是时候写封休书了。” 楚逸容缓缓点头,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珞熙用眼角瞟着他,笑道:“从此以后,你我都自由了,你高不高兴?” 此刻,楚逸容实在高兴不起来,这个女子实在令他无可奈何,从认识她以来一直都是。 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真是床头吵,床尾和,楚家的孩子果然有手段,还是很懂得哄女人开心的,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珞熙转头一看,只见一群女子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上官夫人,那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口才尤其好!就在珞熙心情最愉悦的时候,这御花园忽然变得很不平静。而在这群女人中间,唯独少了楚夫人。珞熙忍不住道:“楚夫人……婆婆哪里去了?” 上官夫人笑道:“我猜,她大概找了个地缝钻进去了。” 众女子虽然面上一本正经,却忍不住抿嘴轻笑了起来。 楚逸容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最容不得别人污蔑他的母亲,就是当今圣上也不可以,楚逸容向来最敬佩上官凤瑾,所以对他的母亲也礼让三分,如今今日却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全身肌肉立刻绷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珞熙连忙拉住他道:“好男不跟女斗。” 楚逸容咬着牙道:“我知道。” 谁知上官夫人摇着扇子,脸上带着满意的表情,好像觉得舒服极了:“楚夫人的脸皮实在是厚,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会找个绳子把自己吊起来算了。” 楚逸容拍案而起,珞熙拽着他的袖子,转头甜甜笑道:“上官夫人,我们二人正在商量写休书的事情,您老人家能否回避?” 上官夫人道:“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不过,自古只有晚辈让着长辈,我们不过是来赏灯而已,这道路就是让人走的,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宫里的贵客,就连皇帝也要礼让我三分。”她忽然转头道:“我们就看看这亭子周围的花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珞熙见她不走,微微一笑,面色仍是镇静如常。 她回头看着楚逸容道:“虽说好狗不挡道,但是遇到坏狗就另当别论了,我们走!” 虽然珞熙声音很低,但上官夫人转过头,语气不善道:“你说什么狗?” 珞熙面带微笑道:“御花园里好像养了条狗,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忽然疯了起来,最近咬伤了好几个宫女呢!平时虽然关了起来,但今晚好像自己溜了出来。” 上官夫人沉声道:“此话当真?” 珞熙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只狗还是我养的呢,只是越长越大,比我还要高出许多。” 众女子闻言脸色一变,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灯也不看了,慌慌忙忙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见众人走远了,珞熙挤了挤眼睛,吐了吐舌头,忽然不远处传来长长的哭声,楚逸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珞熙与他跑去一看,楚夫人正在御花园门口捶胸顿足地大哭,他连忙跑过去扶起楚夫人道:“娘,你怎么样?你不要吓唬我。” 楚夫人大声咳嗽着,用手指着楚逸容道:“小畜牲,你怎么可以学你那个负心的爹,竟然要休了公主,你可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啊——” 楚逸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非常难堪。珞熙怔怔愣了那里,没想到楚夫人竟会向着自己说话,当初谁也没有考虑太多的后果,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妇人。 她刚想要安慰几句,谁知背后竟传来冰冷的笑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皇亲国戚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楚夫人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停住哭声,怒道:“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上官夫人淡淡道:“我差点被小蹄子给骗了,不过我寻思着,这御花园哪来的狗?原来是有条丧家之犬。” 珞熙皱起眉头,这上官夫人就是只狐狸,尤其是成了精的狐狸,不是谁都可以对付得了的。 楚夫人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竟然挺直了腰板道:“丧家之狗也比骚狐狸强得多。” 珞熙从没有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物,仿佛刚才一切种种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楚逸容也吃惊道:“娘,这是……这是……” 楚夫人道:“我什么事情也没有,你不必担心。” 上官夫人道:“难道我刚才看花眼了?” 楚夫人道:“没错,你眼花了,儿子,回去把休书写了,你娘我现在好得很。” 楚逸容道:“这……这……” 楚夫人道:“不用怕,娘一切给你作主,你闯荡江湖也好,种地也好……我们不做皇亲国戚。” 上官夫人仿佛觉得她这话很有趣,吃吃地笑道:“怎么了?现在不难过了?” 楚夫人大声笑道:“有人想让我难过,我偏偏不难过了。” 两人说话都带着刺,仿佛恨不得一下子就将对方活活扎死。 但两人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珞熙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夫人走到楚夫人面前,笑道:“想到我们争了一辈子,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仇人,谁知我们却是最了解对方的朋友。” 楚夫人道:“没错,有人表面是你的朋友,却在背后出卖你。” 上官夫人道:“有人在你面前说好话的,心里却在看笑话。” 楚夫人笑道:“能当着面骂你的人,并不是伪君子,背后骂人的却是真小人。” 上官夫人道:“即是如此,我们应当继续吵下去,可惜……我肚子有些饿。” 楚夫人叹道:“那么继续回去参加宴席。” 上官夫人道:“也好,皇宫毕竟不是天天都能来的。” 楚夫人却道:“你儿子为何从不叫你过来?” 上官夫人咳了咳,面露赧然之色,突见一道炫目的灯光,自御花园门外直照进来,门前走来一个身材欣长的美男子,上官夫人大笑道:“好了好了,我儿子来了。” 楚夫人见上官凤瑾走了过来,神态立刻收敛了许多。 上官凤瑾唇边浮起笑容,上前淡淡道:“几位不再宴席中坐着?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夫人道:“我们在此赏灯,只是天气寒冷……” 上官凤瑾脱下外衣,披在上官夫人身上,缓缓道:“母亲大人,这里风大,你早些回去,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他说的虽是关心之言,但语声冰冷,绝无半分人情味。 上官夫人紧紧抓着他,殷切道:“凤儿,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去看看?” 上官凤瑾轻轻拉开她的手,道:“等我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上官夫人道:“你是上官家族的长子,而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你要多记挂他才是!” 上官凤瑾道:“他如今的财势,足够上官家族享用千年,有何需要担心?” 上官夫人似还有话要说,上官凤瑾忽然看着珞熙道:“我有要事与公主说,诸位能否回避?” 楚逸容扶着楚夫人,看着珞熙道:“我送母亲回去,你也早些回来。” 珞熙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与凤瑾君商谈之后,还有其他事情。” 楚夫人回头道:“上官夫人,你也一起来吧,毕竟宫里的事情……我们不便插言。” 上官夫人点点头,虽然心有万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随他们一起离开,只是一路回头张望着,手里紧紧握着上官凤瑾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等待众人都离去的时候,珞熙露出微笑,抬头看着上官凤瑾,当看清楚他严肃的神情时,那微笑像电光一闪般消失了,唯唯诺诺道:“你怎么这么严肃……这是怎么了?” 上官凤瑾冷冷地看着珞熙,忽然道:“今天你胡闹够了没有?” “我……我……”珞熙道:“我没有胡闹……不过是想做些什么,难道……” 上官凤瑾冷冷截口道:“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现在事态恐怕已被你弄得一团糟。” 珞熙失声道:“我?” 上官凤瑾道:“不错,你……” 珞熙顿足道:“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是你让楚逸容写休书的,他也找不出写休书的理由,如今我在众人面前这么一闹,谁都知道楚逸容娶了个悍妇,这……这又怎能怪我?” 上官凤瑾道:“当前形势紧迫,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珞熙怔了一怔,道:“形势紧迫谁都可以看出来的,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上官凤瑾道:“你难道就未瞧见我在尽力讨得他们欢心?” 珞熙道:“这……这……我又是为了什么?” 上官凤瑾道:“那四位王爷权倾朝野,你姐姐当初登基之时,忽略了他们四位的实力,虽然此番他们回来似是摄政,但是……他们恐怕近日就要废帝另选。”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好快!这个,这……姐姐难道不知道大难将至?” 上官凤瑾沉声道:“她并不清楚,这是逍遥山庄密探查出来的事情。” 珞熙道:“这个……这个怎么办?女帝若是废了,凤瑾君也会被废,两人都会被流放,这岂不是影响到我们……”她忽然惊道:“莫非我也会成为新帝候选之一?” 上官凤瑾道:“不错,而你却要到回到宫中,成为傀儡之一。” 珞熙深深吸了口凉气,觉得浑身冰冷,惊慌失措道:“这不是又把我给□□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才不要被他们任意摆布。” 上官凤瑾道:“这是你自找的,就算不能避免,我也要尽力拖着,谁知你竟出言不逊,惹得四位王爷很不高兴。”珞熙的头,已深深垂了下去,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上官凤瑾叹道:“我费了许多心力,总算摸清他们的喜好,尽力拖延此事,眼见三年之期将至,哪知你……这种简简单单的道理,你本可想得到的。” 珞熙突然嘶声道:“我错了……我是错了。”她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接着道:“但你怎么也不想想,我究竟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我……我若不是为了你,又如何会自毁名节?而且……你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却让我一直猜,我哪里有那个心思啊!” 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伏在上官凤瑾肩头,抽泣了起来。 上官凤瑾瞧了她半晌,长长叹息一声:“好了,莫要哭了,如今这模样被别人看到也不好。” 珞熙抽噎道:“反正你这个凤瑾君也快下台了,而我也快没有好日子过,我不怕被人看到。” 上官凤瑾慢慢推开她的身子,冷冷道:“你还真是胡闹……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珞熙立刻睁大眼睛道:“真的?” 上官凤瑾与她保持着距离,淡淡道:“容我想想,办法总会有的。” 珞熙瞪着眼睛道:“你对我好冷淡,我要多抱你一会儿都不行?” 上官凤瑾叹道:“这种时候也有心思,真是个孩子!” 珞熙不悦道:“我怎么是个孩子?如果我是个孩子,而你对我这个孩子做过什么?”她忽然拉开衣襟,脖子上的红痕依然没有褪去,胸前也有淡淡的红斑,她垂着头道:“自从嫁给你,我身上就没有完好过!我常常在想……若是到了夏天怎么办?” 上官凤瑾的眼中渐渐有了笑意,勾起嘴唇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宴会?” 珞熙道:“不要。” 上官凤瑾道:“你在冲我发脾气?” 珞熙摇头道:“我不是小孩子,为何要发脾气?” 上官凤瑾道:“那么,你要去哪里?” 珞熙道:“我要去一趟清风阁,那里有我父皇的遗物,我要去看看。” 上官凤瑾道:“很好。” 珞熙忽然抬头道:“亲我一下。”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慢慢低下头,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吻,忽然,树丛中传过来脚步声,两人连忙分了开来。谁知竟没有人走出来,大概已经看到了他们,慌忙间避开了。 清风阁,落梅轩,此处最接近冷宫。 故地重游,珞熙的心跳加速,呼吸却已快要停顿,双亲的死亡,自己的失节,都在这里发生。 凶手是谁?这个念头在珞熙脑海中转了数万遍,可是依然无从所知。 此刻,她依然还在这红瓦高墙之中,再次目睹那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情景。忍不住抚摸那颗童年时代就有的粗糙的大树,脑中响着质子的话语:“夫人难道从没有怨恨?夫人若是曾遭人陷害,失去自己的东西,失去自己的亲人,而这些都是别人所为,若是有血性的话,难道不会选择报复?” 这番话一遍复一遍在耳边盘旋,珞熙心中叹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珞熙自艾自叹,在这宫中多处一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珞熙忽然看到幼年时的桃木剑,依然藏在石后,她拿在手里,忍不住舞动了一番。 忽然掌声盈耳,珞熙回头视之,女帝披着紫裘,膝下露出水红色长裙,娉婷立于院中,含笑注视着她:“熙儿……今天真是好雅兴。”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女帝这样的笑脸相迎,微笑仍然漾在她唇边,灯光下的她,似乎比阳光下的她更迷人,但此刻得见,却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只是脸色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珞熙与女帝一起在清风阁行走,女帝道:“宴席已摆了上来,妹妹为何不去?” 珞熙叹道:“如今,我大闹了一场,还有何面目过去?姐姐为何不去?” 女帝笑道:“人人都是虚情假意,饭菜吃来也索然无味,该来的总会来的,该去的总会去。” 珞熙道:“什么该来?什么该去?” 女帝道:“男人是如此,皇位也是如此。” 珞熙怔了怔,看来女帝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忍不住道:“姐姐今后要如何?” 女帝道:“我已不想离开这里,纵容他们要废了我,我也要留下来。” 此言大有慷慨赴义之意,珞熙怔了怔道:“姐姐,你……真的要如此么?” 女帝笑了笑,说道:“你此刻却还担心我,你该多替自己着想才对。” 珞熙道:“何出此言?” 女帝站在原地道:“你与上官凤瑾之事,我已有所耳闻。” 珞熙一怔,今夜的意外实在很多,女帝本该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谁知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委实令她吃惊不小。过了半晌,女帝又笑了笑道:“妹妹,你相信上官凤瑾么?” 珞熙道:“当然相信。” 女帝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他会什么事情都据实告知?” 珞熙瞪大眼睛看着女帝,道:“姐姐想说什么?” 女帝脸色一沉,缓缓道:“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妹妹,你要小心这个男人!” 94、96 密室阴谋 幸福可遇而不可求,有人说幸福就像一阵风,随时都会来,随时都会走。 十年前,珞熙也曾经以为自己拥有过幸福的,曾几何时,所有的事都变了。 双亲过世,姐姐登帝,属于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哀伤。她在好长的一段生活当中,都宁愿自己从未生活在帝位之家,那么她也比较容易接受不幸。 现在,自从她嫁给了上官凤瑾,仿佛幸福又出现了,这感觉比以往更强烈,更珍贵。 因为,她是认识了失去,才懂得了拥有。 如今这种“幸福”,就像一件稀世奇珍般来之不易,若是可以,她愿意紧紧握在手心中。 秋日夜晚的月光,金灿灿地,醉醺醺地照在静悄悄的花园里,园内最后一株菊花也凋零了,池边的垂柳似也变得发黄。上官凤瑾正忙于逍遥山庄的事宜,案前的卷宗渐渐堆积起来。 珞熙端来一碗茶水,放在几案上面,一双明眸凝视着他。 上官凤瑾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注视着珞熙,上官凤瑾仿佛已经看出她心里想些什么,他的一双凤目好像总是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事情。 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今天你好像心绪不宁?” 珞熙的心忽然擂鼓般跳动起来,上前拉起上官凤瑾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温暖光滑的脸上,轻轻摇了摇头,头也垂下,脸上的触觉越来越强烈,他左手上老茧似乎光滑了一些,她一直不清楚他的左手为何与右手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珞熙忍不住道:“你是左撇子?” 上官凤瑾笑道:“你已看出来了?” 珞熙抿着嘴道:“为何从来没有告诉我?” 上官凤瑾笑道:“我曾经是左撇子,现在已不是了,何况,这种小事没必要提起的。” 珞熙仍然垂着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的感觉渐渐下沉,自从在逍遥山庄遇到他后,就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从开始相识至今,他似乎从没有主动告诉过她任何事情。 虽然相信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欺瞒,但是,心里似乎有种被人忽略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夜空,今晚的天空,和前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世人是善变的,世人是虚伪的,然而,人与人在一起,却最是需要了解与忠诚。 珞熙垂下头,偎起上身,靠着上官凤瑾,那抹忧虑使她更显得楚楚动人,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夫妻之间本没有秘密,这句话可是你说过的?” 上官凤瑾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唇,柔声道:“我是说过,怎么?你似乎有话要说?” 珞熙点点头道:“夫妻间既然没有秘密,那么,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上官凤瑾笑道:“哦?你有什么秘密?” 他的口气仿佛在说,你不过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哪里还有什么秘密? 珞熙忽然抬起头望着上官凤瑾,口气不悦道:“谁说我没有秘密,你怎能小看我?” 上官凤瑾抿唇道:“好好,你说。” 珞熙叹道:“小时候,我最喜欢抓着小宫女玩游戏,可惜她们都避着我。”她偷偷抬眼看看上官凤瑾,见他脸上带着笑容,便接着道:“我在外面踢毽子玩……不慎落入母后的院中,母亲那时好像与贵客想见,于是,我就偷偷溜了进去!” 上官凤瑾道:“莫非你跑去捡毽子?撞见了什么?” 珞熙道:“没错,我看到母亲与一个女子坐着下棋,桌上放着我从没有见过的糖果,我便跑过去讨要,可是她们并不给我,我就满地打滚起来,哭啊,闹啊,几乎吵得她们不得安宁。” 上官凤瑾脸上的表情很奇特,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缓缓道:“然后呢?” 珞熙迟疑了一会儿,抿唇道:“然后……脚下一滑,不慎掉进了荷塘……弄得浑身都是泥巴。” 上官凤瑾道:“还有呢?” 珞熙瞪大眼睛道:“没有了……这难道还不丢人?” 上官凤瑾果然已将同情之色摆在脸上,忍不住笑道:“这种事情确实很丢人。” 珞熙红着脸,垂下头道:“所以才是我的秘密,我只给你说了。” 上官凤瑾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熙儿,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糖果?” 珞熙摇头道:“我不知道。” 上官凤瑾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向她解释道:“那糖果是东临国制出的毒物,若吃了之后,轻者令人身体不适,重者可以令女子终身不孕。” 珞熙闻言瞪大了眼睛,大概没有想到母亲那里会有这种害人的药物。 上官凤瑾叹道:“其实,那是我母亲送去的,大概皇后不希望有妃子生下皇子,才会与上官家族勾结起来,不论内忧外患,统统可以解决掉。”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难怪父皇至死也没有皇子。” 上官凤瑾缓缓道:“皇后此人野心勃勃,当初虽立你为储君,但却并不希望你继承皇位,更不会让其他妃子讨得一点儿便宜。” 珞熙慢慢地点了点头,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语气哀哀凉凉道:“父皇好可怜。” 上官凤瑾放下笔道:“不错,你父皇很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珞熙挺了挺背脊,眼中的那一份哀伤渐渐隐退了,她的眼睛转了转道:“既然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了你,那么,夫君是否也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上官凤瑾语调上扬,目光闪道:“我的秘密?” “没错,你的秘密。”珞熙道:“必须把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情统统告诉我,起居饮食、喜欢吃的饭菜、最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江湖人物、最喜欢看的书籍、曾经做过的坏事……一定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她扬着眉毛,一口气说了许许多多,最后就连自己也记不起说了些什么。 上官凤瑾抽了口冷气道:“这么多,大概……恐怕一个月也说不完的。” 珞熙撒娇道:“我不管了,你今晚必须要告诉我!能说多少算多少!”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想了想道:“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是左撇子。” 珞熙立刻拍打他的胸膛道:“我已知道你是左撇子,你刚刚才说过的,我要知道其他的秘密。” “秘密,秘密……”上官凤瑾顿了顿,忽然将她搂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缓缓道:“其实,我有个天大的秘密……不知道当不当说。” 珞熙的脸色变了:“天大的秘密?” 上官凤瑾道:“不错。” 珞熙忽然紧张了起来,她已觉得手心在冒汗,耳边又响起女帝的话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难道不相信我?他绝对有很多隐瞒的秘密,上官家族的男人,你要小心。” 过了半晌,珞熙方才谨慎问道:“究竟是什么秘密?” 上官凤瑾忍不住叹道:“其实……我在江湖上,有一个私生子,如今已五岁了。” 珞熙怔住了,火热的面颊也冷了下来,推开他道:“私生子?你……你……不要骗我。” 上官凤瑾神情严肃道:“难道你不相信?” 珞熙咬着牙道:“我……我不信,除非你带来给我看看。” 上官凤瑾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带来一个给你看看!”他忽然伸手去抚摸楚珞熙的头发,珞熙顿时现出了一副冰冷的态度,脖子一偏,把脑袋转了过去。上官凤瑾叹了口气,接着道:“瞧瞧,好大的脾气,这么快就不让我碰你了!” 她鼻中“哼”了一声,忽然发现他那双褐色的眼珠里掠过了一抹笑意。珞熙顿时眼睛一瞪,扑入他怀里,拍打着他的肩膀,咬着牙道:“你在骗我。”上官凤瑾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忽然大声笑起来道:“你那模样……实在是好笑!我只是看你那么紧张,想逗你开心罢了。” 珞熙瞪着他道:“你真的没有什么隐瞒我的?” 上官凤瑾道:“我有什么可隐瞒的?” 珞熙恼道:“如此甚好,可是我还是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道:“你要如何才能解气?” 珞熙撇着嘴道:“你把刚才的问题都回答我,一个也不许敷衍我,我就原谅你了。” 上官凤瑾笑道:“我回答就是了,夫人。”他一把抱起珞熙,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于是,两人今夜并没有缠绵,而是静静抱在一处,珞熙一触到上官凤瑾的肩头,心中就涌出幸福的滋味来,她朦朦胧胧地望着上官凤瑾,忽然对他甜甜的一笑,听他诉说着那些过去点点滴滴,终于觉着自己走入了他的世界,一扫先前心中的阴霾。 翌日,上官凤瑾依旧去了皇宫,院中,珞熙在微笑着,回想着昨夜的长谈,有时候,夫妻之间的言语沟通,更胜于肉体的缠绵,昨晚可是说是她最舒心的一夜。 珞熙靠在树干上,心中无嗔无喜,四周的沉寂瞬间包围了过来。 珞熙向来最害怕孤独和寂寞,看来,这又是一个寂寞的白天。苏红英和玲珑似乎已在城外面收拾行装,就是一个陪在身旁说话的人也没有,现在却只能独守着空房,做什么都无情无绪。更糟糕的是上官凤瑾似乎夜里才会回来,没有了他,时间好像就变得非常难捱了。 珞熙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楚逸容,不知道他的休书究竟写得怎样了? 若是外出,虽然卜笑儿与大师兄不可能整日守护着她,但也不能保证女帝的眼线是否会盯着她,珞熙戴上了□□,化妆成下人的模样,提着篮子,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走了出去,一路施展轻功,向驸马府过去。庭园寂寂,几只鸟儿飞进飞出,仿佛已在红尘外。 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连看门人也不在周围,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来推门入院。 楚逸容盘起两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写了一张又一张休书,他虽然是一个晚上没有睡了,但却并不疲倦,他穿着很随意的袍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这么早就会有人来访。 可是现在他站了起来,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门。 当那人看到他之后,却站在远远的一棵大树上盈盈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她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清丽与淡雅就像是天空中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意。楚逸容仿佛忽然变得痴了。他从未想到她会专程来找自己,可是珞熙的确是来找他的。她带着微笑看着他,她的声音也同样优雅:“楚逸容,你的休书写得如何了?” 休书,果然是休书,楚逸容有些淡淡失望,忍不住叹道:“我许久也未写过这么多字,发现没有比这个更难写的,看来我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珞熙低头往地上一看,地上果然满是揉做一团团的废纸。 似乎只有孩童练字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此的场景,珞熙轻轻捂着嘴唇,笑道:“辛苦你了。” 楚逸容面色有些难堪,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你有何事?” 珞熙踢了一脚地上的纸团,昂着头,打量着四周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你?只是觉得很无聊,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似乎也很无聊呢!” 楚逸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低声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珞熙忽然嫣然而笑:“你可以带我去水墨小筑么?” 楚逸容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珞熙坐在凳子上,两只脚晃动着,高兴地,激动地说:“凤昨夜告诉我一个好地方!是的,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你们曾经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河水、山花、书本、竹马……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地方还好的地方吗?听说你们小时候在那里修行过……哈哈,打猎、骑马、爬山,这样纵情……” 楚逸容道:“没错,那里是我们童年时期的去处,有很多值得回忆之处。” 珞熙拉住他的衣袖,兴奋道:“听说就在城外十里处,快些……我已经要等不及了!” 楚逸容怔了怔道:“这么着急?可是如今怎么去?坐轿子也要半日。” 珞熙道:“你不是有一匹宝马么?在不在这里?” 楚逸容闻言脸色一变,当初,他骑着这匹汗血宝马追逐过岳芙蓉,而珞熙恰巧与岳芙蓉在一起,如今他心中哪里还有岳芙蓉的身影,楚逸容咳了咳,尴尬道:“在是在,可是马只有一匹。” 珞熙展颜而笑,嫣然道:“一匹就够了,我们共乘一匹,十里很快就能到的。” 楚逸容道:“这……” 珞熙拉着他道:“什么这的,那的,还不快走!” 楚逸容被她拉着袖子,无法挣脱,珞熙开心得笑着,跳着,唱了起来。 山前是一条碎石铺的小路,路两旁全是枫树林,秋风中那些在山野里盛开的不知名的小花,到了这儿已经离水墨小筑不远了,极目望去,到处都是金橙橙的一片。一栋简陋的茅草房子,掩映在金色浓荫之中,在高大的树木之下,显得那么不起眼,看来静悄悄的,有种世外桃源的味道。 楚逸容道:“这里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美好,若是下了雪,可是寒风刺骨的。”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你们真的曾经住在这种地方?” 楚逸容道:“没错,当初上官凤瑾失踪的两年,也到过这里的。” 珞熙道:“你怎么知道?” 楚逸容道:“那晚我在这里见过他,他好像在在这里拿了些银子,而我不敢与他说话,害怕惊动了别人,害他无法脱得了身。” 珞熙撇嘴道:“这件事情,他还没有与我说起过。” 楚逸容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无意中碰见了,这才知道屋子里面有密室,而且也从未泄露给别人……大概是很早就有的地方,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珞熙得知上官凤瑾并没有告诉自己这个密室,心里颇不痛快,沉声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楚逸容缓缓点头。 两人来到水墨小筑,谁能料到,这屋子竟是上官凤瑾曾经的住处,屋内已经落了满满一层灰尘。 地中放着一张粗糙的木桌,大概是他吃饭的地方,凳腿上已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珞熙四处转了转,并没有找到什么密室。 她忍不住道:“这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 楚逸容缓缓走了过去,珞熙紧随他身后,那张破旧不堪的床立刻落入眼中,他掀起了床板,立刻显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来,珞熙忽然忆起成婚那天夜里,上官凤瑾带着苏红英走入了床下的密道内,看来他是个喜欢把密室建于床下的男子。 说到上官凤瑾,他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谜,他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没有人彻头彻尾地了解他,楚逸容这个从小长大的朋友也不完全了解他,就连珞熙这个妻子,也无法完全知道他的过去。 但是每个江湖人物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股强大的势力。 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绝顶高手,他可以随时搜集到各种人的资料,却也能隐瞒着自己的一切,甚至替自己安排了各种身份。 虽然权利和财富唾手可得,却又不追求这些名闻利养。 ——上官凤瑾到底在想什么?隐瞒的到底又是什么? 珞熙的心里似乎又没了底儿,她漫无目的地找着任何关于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两人进入密室最深处,光线越来越暗,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竟放着一口箱子,珞熙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心中怦怦乱跳起来,她大步走到前面,正要打开箱子,楚逸容却一把拽住珞熙,道:“别人的东西,我们最好不要看。” 珞熙瞪大眼睛道:“这是我夫君的东西,我如何看不得?” 楚逸容道:“虽然是你的夫君,但是未经他的同意,这样子……不好!”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她一把推开楚逸容,也不去理睬他,竟用“蛇蝎美人”断开了箱子上面的锁,谁知箱子里面还是放着个箱子,外面是木制的普通箱子,里面却是一个结实的铁皮箱子,珞熙看着锁子,隐隐觉得非常棘手,她在匕首上注入内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毁了这把锁子。 当她打开铁皮箱子的时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精美无比的紫檀箱子。 极品的紫檀木,要比黄金还要珍贵得多,而上面的锁子,锁芯竟是用钻石制成。 江湖中只有“妙手天功”才能制出这把锁子来,此人二十年前就隐退了,据说他打造出的锁子,没有人可以破坏得掉。楚逸容抽了口冷气,惊叹道:“这箱子本身就已很值钱了,而这把锁子似乎更惊人,这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 他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勾起了,珞熙拿着箱子看了又看,恼怒道:“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 她用力敲打着锁子,却是纹丝未动。 楚逸容摇头道:“虽然锁子打不开,但是箱子本身应该没有那么结实。” 珞熙瞪眼道:“紫檀箱子……的确不是很结实,不过既然已用了这么厉害的锁子,为何这箱子却不肯用金属的呢?” 楚逸容缓缓道:“这大概和里面的物品有关系,要知道紫檀分多种,而传说有种极品紫檀,若是制成了棺材,放在里面的死人会千年不腐。” 经他这么一说,珞熙更感到了好奇,这小小的箱子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楚逸容接过箱子掂了掂,道:“要不要把它毁了,虽然有些可惜!” 珞熙道:“快毁了它,如果不让我知道里面什么,否则我今天一晚上也睡不好觉了。” 楚逸容一瞬不瞬地看着箱子,沉默了半晌,忽然用力从中间劈开来。 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物品落了下来,楚逸容道:“这是……这是什么?” 屋内静得连根针落下也可以听见,楚逸容转过头来,当他看到珞熙的脸,不禁大吃了一惊。 珞熙原来粉嫩的脸颊,现在是一片惨白,眼睛呆滞地凝视着地上的物品,一动也不动。 楚逸容道:“你……你怎么了?” 珞熙忽然身子晃了晃,瘫坐在了地上,楚逸容慌忙扶着她,紧张地握住她的手。 她纤长的手指冰冷儿僵硬,他摇撼着她,高声喊道:“珞熙,珞熙,你到底怎么了?” 她依然木立不动,他依然猛烈地摇她。 地上,一件鹅黄色的衣裙,颜色未褪,依然和新的一般,只是上面满是斑斑血迹…… 95、97 真相大白 望着眼前的这件血衣,珞熙骤然呆住了,她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 漫长的三年,似已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消逝,珞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已回到三年前,三年前的恶梦、三年前的痛苦。当她遭遇人生最大的不幸之时,那晚正穿着这件衣物,就是烧成灰她也认得的,这正是她十四岁生辰时,父皇送给她的衣裙,上面绣着金线团龙,沾染上去的血渍丝毫也没有褪色,就像是昨天染上的一般。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白衣人的身影,以及他对自己的疯狂折磨。珞熙记得自己□□地昏倒雪地中,那个凶手却拿走了她的衣物,可是后来的事情她已毫无印象。 楚逸容慢慢走了过去,正要弯腰捡起衣物,珞熙嘶声道:“不要碰它!” 他手指停在半空,回头看着珞熙,沉默许久。 楚逸容在刑部任职多时,虽然如今辞了公务,但过去也办过不少案子。 楚逸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色,却已察觉出她的不寻常,他静静站在了一旁,再也没有惊动她。 此刻,珞熙心里有很多事要想,一些她曾经想要忘记,却永远都忘不了的事情。 珞熙瑟缩地蜷起了身子,眼睛里的惊惧还没有消失,她的双手是冰冷的,只要一闭起眼睛,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就立刻又出现在她眼前,她身子晃了晃,抽了口冷气! 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上官凤瑾、满是血渍的衣裙,这两者已完全联系在了一起。 昨夜的甜蜜,现在却似已变成了梦境,甚至比梦境还虚幻遥远。 这件沾满血渍的衣服再次出现,却是上官凤瑾的箱子中拿出的。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件衣物的?为何会把衣物放在如此隐秘之处?为何他对自己只字未提?珞熙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有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珞熙的脑中,那白衣男子难道就是上官凤瑾?这个念头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令她完全呆住了。 不会的,不会的。珞熙立刻打散这个念头,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会对自己做这种事情,偏偏各种复杂的念头在她脑中,如潮水般疯狂地涌出。她早就知道会有一天面对自己“失身”的问题。 她觉得非常奇怪,在自己和上官凤瑾经历千难万阻,从陌生到婚嫁的这个过程中,她从没有想过上官凤瑾怎么看待她的清白,而这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任何男子都很在意的事。 他似乎对她非常包容,而她也希望上官凤瑾不要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谁会真正不放在心上?他似乎做的超然脱俗,几乎令珞熙以为他伪装得太好! 而现在,在见到那件衣物以后,她再也没有信心,再也没有借口。他为何要把衣物放入箱子内?难道为了找出凶手?若是为了找出凶手,他又何必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既然有这件衣物?那么凶手在哪里?凶手若是绳之以法,那么为何不毁了这件衣物? 珞熙拿起衣物,紧紧握在手里,昏昏沉沉地挨着箱子坐了下来,她似乎全身都脱了力气,把前额抵在木箱边缘上,安静地坐着,身子一动不动。 上官凤瑾他如何会轻易放过的男子,若是依照他的性子,应该会把凶手千刀万剐了才对,恨不得把这件衣物也一同烧掉,如何把此物收在箱中?除非…… 珞熙不敢想!难道真的是他所为?为什么要这么做?珞熙脑中反复思索着女帝的话语,越来越无法弄明白上官凤瑾的意图。这件衣物已向她揭露了一切,不论她如何不肯相信,证据已摆在了面前。 他究竟隐瞒了她多少东西?珞熙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 难道他只是占有欲很强,女帝说过的话!她相信了,上官凤瑾绝不是一个会对女人有热度和痴情的男人!或许他很善变,或许他很无情。而且,他是冷酷而残忍的!一个成就大事的男人正是如此。 这个男人实在令她无法懂,无论怎样也不会透露一丝口风,难道只是为了隐瞒此事?珞熙的天地再次失去了颜色,就在一刹那间,珞熙感到浑身冰冷,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此刻,珞熙的心不住往下沉,一直沉到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沉入最深的水底,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字:“珞熙,珞熙……”这一声声轻唤把她再次拉回原来的世界。 她抬起头,眼中映入楚逸容的脸孔,这才想起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珞熙眼睛里已没有光芒,若是看见她的目光,一定不会认为她还活着。 她眼睛几乎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比她的苍白的脸色还要可怕。 楚逸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珞熙这双眼睛,他连忙上前拉起珞熙,不敢再让她在这里呆下去,究竟是什么事情忽然令她失去了笑颜?他的心似已绞住了,身子也像浸在湖中一样冰冷,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没有安慰过任何人,望着珞熙苍白的脸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珞熙任由他拖着自己,感觉他抱起了自己的身子,把她放在那匹马的背上。 一路策马狂奔,秋风就像刀子一样刻在她的脸上,刺入她的心里。 当她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楚逸容竟把她送到驸马府的门口。 楚逸容把她抱下马后,一直将她送入卧室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手里握着那件衣物,一语不发。 楚逸容道:“你在这里躺着,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你需要休息。” 珞熙仍然睁着眼睛,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楚逸容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额头,轻声道:“现在你的模样让我不放心,我现在去请大夫过来,我会派人告之上官凤瑾,让他早些回来看你。” 珞熙听到“上官凤瑾”这四个字,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刀,深深插在珞熙的心里,她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不知怎的,忽然非常害怕见他,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他?若他真是那个白衣男子,她猜不透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真是害惨了自己,只是不想让她登上皇位?虽然希望知道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她更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她终于轻轻吐出口气,嗫嚅着道:“你去吧!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楚逸容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看着楚逸容离开的背影,珞熙低头看着手里的衣物,紧咬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黄昏来临了,珞熙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开始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 自从楚逸容离开后,她也紧随其后,于是,她就开始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漫步。她几乎走遍了京城每一条街道,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走得几乎快要累死了,走得腿都快断了,走得头晕眼花了。累了就坐在戏楼外面,痴痴地望着门外的红色栏杆,深深的湖水。 荡漾的水波依旧还是那么美,湖中人物的倒影却是那么憔悴! 台子上唱的是折子戏《真情假意负心郎》,唱的一个富家千金遇到了才华横溢的美男子,那男子在众人眼里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人儿,俩人郎才女貌,夫唱妇随被人称羡,富家千金曾遇到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那女子告诫她要小心那男人,那男人原是与自己订了婚的,后来用计谋害得她毁了容,骗得了她的财产,富家千金对自己的夫君深信不疑,不为那毁容女子的话语所动。谁知有一天,富家千金的双亲过世,那男子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抢夺了她的财产,娶来怡红楼的花魁女,并把她沦为下堂妇……那男子的扮相倒是风流倜傥,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上官凤瑾的味道。 看得台下人不停叫好,也有人不断地抹着眼泪。 只是看得珞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老板忽然过来问她要吃些什么,珞熙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的手里依然握着那件衣物,仿佛要把它捏成碎片。 戏楼的老板见她模样可怜,竟端来了一碗馄饨给她,她身上也没有装钱,摇了摇头,老板硬是塞在她的手中,珞熙捧着碗,看来她已被人当作了弃妇,没错,大概她迟早也要变成弃妇的,于是珞熙惨淡一笑,虽然丝毫没有胃口,却也一口口吃了下去。 吃了饭后,身上勉强有了些劲,她接着走了起来,一面走,心里也一面在思索。 如今何去何从?她不知道自己该投奔哪里?只是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对于未来,她却完全迷惘了。 女帝有一句话给她的印象最深刻: “虽然你们在一起了,而且我知道你是真正爱他的,但愿,他也是真正的喜欢你,而且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是两情相悦,就算,一时间意乱情迷,男人总是会有自己的梦想,儿女情长左右不了他们的。” 男人的心思总是无法猜透,在珞熙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痛楚而迷惘,她开始彷徨无助,假若将来有一天,他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抛弃了她,或者不是真心爱护她,她想,她是绝对活不成了。 珞熙咬咬牙,心想难道自己就不能志气一些?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要一直被他骗下去?她认为自己或许该离开这个男人,离得远远的。但是,想到以后自己生活里,再也没有上官凤瑾,珞熙就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碎了。 夜深了,她走得好累好累,一个美貌的女子独自走在街上,似乎非常醒目的,珞熙只好转身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路过了祠堂,经过了坟地,四处已看不到人影,珞熙忽然想起,今晚若是上官凤瑾发现她没有回去,是不是会到处寻找自己?她今后要如何回去收拾行装? 她忽然笑了起来,他真的会来找自己么?虽然他同时出现在书院,同时出现在逍遥山庄。 或许,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罢了!珞熙啊珞熙,你不要妄想他还会真心对待你,或许像自己这种女子,只是他的玩物而已。女帝被他掌控于手心,自己应该也是。 像他这样的男子,爱慕他的女人已多得不能再多,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与他长相厮守?他为何要娶自己?难道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大概他只是想要征服而已。像他这样的男子,他究竟想要什么,谁也不知道。报复?生气?指责?可是,如今她只有心痛,她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种痛苦? 珞熙就在黑暗中呆呆的坐着,一任自己的心被绞紧,抽动,揉碎。 珞熙无法思想,无法行动,只感到那种刺骨的内心的创痛,正向她身体深处里扩散。而今这事情突如其来的落在珞熙的头上,让珞熙完全不知所措,此时她忽然发觉自己孤独无援。 时间缓慢的流逝过去,夜更深了,空气越来越冷,她不能坐在这儿等天亮。 长叹一声,她站起身来,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宅院,玲珑与小武已经搬走了,那里如今空无一物。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好疲倦好疲倦,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这里,这里是哪里了?珞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珞熙迷迷茫茫打量着四周,远处的青山映入眼帘,前面似乎有个小桥,桥下有水流声传来。 珞熙迎风而立,深深夜色已包围了她,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流水声和寒风声,凄凄然然,夜晚的郊野是寒冷而阴森的。珞熙打了个冷颤,缓缓走到小桥的旁边,听着水的哗哗声,抬起头看着天空的圆月,月晕现出一片寒冷,照在这条河流上,黑色的水面仍然反射着光亮。水流似乎湍急,河水似乎很深,没有看到石头露出水面。 珞熙浑身都在发抖,她慢慢坐在桥上,把那件血衣搭在腿上,双手支在膝上,托住了下巴,静静的凝视着河流。感受着这份孤独,忍受着心中的痛苦,她觉得无法再思想了,身上这件寒冰蚕衣似乎并不能抵御寒冷,身外的寒冷更抵不过内心的寒瑟。 然后,珞熙哭了,她不知道为何要哭,只是眼泪忍不住向外涌着。 忽然间,她感到头痛欲裂,这感觉使珞熙紧紧地抱着脑袋,河水在珞熙面前晃动着,在她眼里,整个水面似乎都在向她召唤着,水流急欲向她身上倾倒。 一阵风吹了过来,珞熙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伸手理顺发丝,谁知那件血衣被吹卷起来,顺着河水漂流起来。 珞熙慌忙站起身子,想要去抓住一角,忽然脚底颠簸了一下,失足跌倒下去,她知道这下会很惨很惨!忽然间,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把她的手腕紧紧地握住了。 他慢慢拉起珞熙的身子,揽住了她的腰,半抱半拖地把她弄上了岸边,珞熙惊惶地抬起头,迎着风寒,打了个寒噤,月光下,她立刻接触到上官凤瑾的眼光。 她张着嘴唇,几乎不能呼吸,心脏在不规则地捶击着胸腔。她盯着他,他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她忽然感到某种心慌意乱的恐惧,她从没见过他这种脸色。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想不开?”他的语气很焦急,听到这句话,珞熙明白他以为自己要跳河,心中竟有一丝好笑,看来他已跟着自己很久了,一直没有露面,只是由着她如此伤心。 上官凤瑾用力把她拖到远离河流的地方,简单命令道:“我们回去。” 珞熙挣扎了几下,但他手就像一把铁钳,她疼得含泪说道:“你……你弄痛了我,你不用管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上官凤瑾的眼睛里,已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你不想见到我?真的如此严重?” 珞熙心里颤了颤,口里却说道:“非常严重,我不想见到一个事事隐瞒我的男人,你这个……”她吸了口冷气,顿了顿,大声道:“你这个玩弄我的浑蛋!我恨你!” 忽然间,初秋的夜风扑面而来,凉飕飕地吹在两人身上。一片黑云从月亮下挪动开来,她在突然明亮的光线下看着他,上官凤瑾的脸距离她只有一尺远,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刹那间,又谁能了解上官凤瑾现在心里的感觉?他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下凝视珞熙,他似乎不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此刻痛苦的仿佛不是珞熙,而是他。 他终于开了口:“你说……你恨我?这是真的么?” 珞熙除了木木地点头,不知该说什么,蓦然间,她觉得他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手颤抖着,紧紧抱着珞熙的身子,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好,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永远离开。 他看了她很久,忽然脱下衣服裹在她的身上,一把将珞熙放在背后,急急施展轻功飞了起来。 她在背后慌忙问道:“你又要去那里?” “回家。”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你是我的妻子,你需要舒服的躺在床上,不能让你在外面游荡了,今天楚逸容告诉我你的事情之后,我就决定告诉你一切真相。” 不能回去!珞熙心里在狂喊,不要被他的温柔所欺骗了,他还要用花言巧语来骗自己。 他隐瞒了自己那么多……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温柔体贴,这种方式可以骗得每一个女子的心,她不要再落进这种陷阱里面,不可以的!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她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忽然间觉得浑身无力,她渐渐闭上了眼睛,倦于在外面淋吹风雨,倦于思考,倦于反抗。 难道她已不愿再面对上官凤瑾?她是不愿?还是不敢? 难道她已没有什么话要对上官凤瑾诉说?是没有?还是太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他把她从抱了起来,她多么贪恋这温暖的怀抱,竟忘了自己曾经发誓要离开。他把她一直抱进了卧房里面,放在那张宽敞的床上。他放平了她的身子,然后他走了出去。 当她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上官凤瑾已小心翼翼托起她的头,温柔说道:“熙儿,醒来一下,喝一点肉粥暖暖身子,再接着睡。” 肉粥的香味绕鼻而来,看来在厨房炖了很久。 当精神一放松下来,她就发现自己忽然很饿,而且好渴好渴, 珞熙坐起身子,端着碗,一口气喝光了那些粥,接下来,她重新躺回了床上。她慢慢躺着,神智依然恍惚,只要稍作休息,然后……再和他正式详谈。偏偏,她的头越来越昏沈,她昏沉得完全无力睁开眼睛,隐隐约约觉得他坐在她的身边,用嘴唇轻轻吻她的额头。 清晨,她慢慢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忽然被明亮的太阳光刺到了眼睛,抬眼只看到了阳光明媚,窗户旁有一盆淡淡的小雏菊在秋阳下绽放,一时间,她似乎什么都忘记了! 她坐起身来,眨动眼帘,于是,她一眼看到上官凤瑾坐在她身边,静静凝视着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宫中。他的神情黯然,脸色依然苍白,显然整夜都没有合眼。 他唇边依然勾起微笑:“你醒来了,我叫人准备了早点。” 忽然房门开了,玲珑手里捧着盘子走了进来,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烤饼、羊奶、鸡蛋羹……各种食物的香味。珞熙看到她大吃一惊,忍不住道:“你不是已准备走了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玲珑一直走向她,脸上盈着笑意:“公主,昨日你失踪了,上官大人到处找你呢!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留下来?”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端着一碗蛋羹,拿了一个汤匙放在里面,她就半跪半坐依偎在她身边,把饭菜送到珞熙嘴边来:“公主,你趁热喝啊!” 珞熙看了眼玲珑微微臃肿的肚子,忙自行端过碗来,才刚刚喝了两口,玲珑又送来一个剥了皮的鸡蛋:“你吃吃看,一定很好吃的,是今早才下的鸡蛋。” 珞熙只好吃了下去,当她把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玲珑总算满意了。于是,玲珑端起碗盘,准备离开房间了。但是,在她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她忽然转头凝视着珞熙,柔声道:“公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上官大人那么焦急,你以后不要让他担心了,好吗?” 珞熙心里非常温暖,但眼眶却忍不住湿了,玲珑就很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此刻,屋里只留下了珞熙和上官凤瑾,而他似乎一口饭也没吃。 他的目光凝视着珞熙,缓缓道:“我想,你一定很生气……” 珞熙的确很生气,气自己总是无法狠下心肠来,也气他为何还对自己如此呵护。 珞熙坐在床上,向内蜷起身子,她拒绝去看他,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仍然不说话,可是,珞熙清楚自己已被他软化了,在他的温柔的话语中,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软化了。 忽然,她觉得自己矛盾极了,她咬紧牙关道:“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道:“我的确隐瞒了许多,你若是想知道三年前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珞熙用力咬着嘴唇道:“真……真的?” 她的额上却已流下了冷汗,人总是很奇怪的动物,当你想知道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但是真当别人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却又觉得胆怯了起来。 上官凤瑾点点头,注视她的目光却更诚恳了,缓缓道:“其实,当年那个白衣人,就是我。” 珞熙虽然已这么猜想到了,但是听他这么亲口说出来,依然不由得抽了口冷气。 这个夺走她贞操的男子,如今就在眼前,但是当白衣男子与上官凤瑾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珞熙却非常矛盾,她恨他么?她本该恨他。却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如今,她也算是从一而终。 但是,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这么做有什么初衷?这是珞熙最关心的问题。 珞熙忍不住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凤瑾看着珞熙,缓缓道:“记住一件事,珞熙,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去真正伤害你,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女人,若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有些事情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话竟让珞熙怦然心跳,她接着道:“为什么?” 上官凤瑾缓缓道:“你在储君的位置上,随时都会被人伤害,若是将来继承了皇位,只怕也难以自保,所以我必须要想法子让你离开皇宫。” 珞熙点头道:“只是如此么?”她的口气淡淡失望,他的回答似乎并不能令她满意。 上官凤瑾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摇头叹道:“老实说,我的初衷的确不是这么简单,毕竟我也是个骄傲的男人,我不想自己的未婚妻子喜欢上别的男人!”他忽然停住了,低下头看这自己的脚尖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又这么楚楚动人,失忆之后,若是与别的男人生出了情意,我想我会受不了,如此一来,即保住了你的性命,又令你恶名在外,无人染指,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珞熙咬着牙道:“好一个一举两得,真是害惨了我!” 上官凤瑾忽然抬起头道:“事实证明当初这个做法也是正确的,记得在北松书院里,女帝要给你指婚的时候,已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真是防不胜防!你说我有多担心?” 珞熙并未为之所动,她脸色一沉,口气有些不悦道:“这不过是因为你有很强烈的占有欲而已,还有你的虚荣心,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你会不会如此?” 大概没有想到珞熙会如此不依不饶,上官凤瑾抽了口冷气,道:“当然不会。” 珞熙振振有词道:“我不相信,若是当初父皇把你指给了姐姐,你也教她半年功夫,当她遇到了和我一样的处境,你会不会这么做?” 上官凤瑾道:“莫说换做是她,就是换做是天上的仙子,我也不会。” 珞熙皱眉道:“花言巧语,为何你不会?” 上官凤瑾道:“只因我们已私定了终身,你亲口告诉我,以后要嫁给我的。” 珞熙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我那时候那么小,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上官凤瑾叹道:“你的脑袋果然摔坏了,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 珞熙冥思苦想着,确实记不得了,就连梦境中说过的话也回忆不起来,她忽然抬头道:“我说要嫁给你,你就当真了!若是每个女子都要说嫁给你,你岂不是三宫六院?” 上官凤瑾笑道:“你连我的初吻都夺走了,还信誓旦旦地要嫁给我,如今竟然找来这么多借口,好在我已把你骗到了床上,否则你岂不是不认账了!” 珞熙脸颊一红,沉声道:“初吻?什么初吻?我明明亲的是你的脸颊。” 上官凤瑾目中含笑道:“你果然忘记了,当时你亲吻我的脸颊,我以为你要与我说话,不慎把头给转了过来……于是,我们两个就稀里糊涂得这么……后来,你哭着说自己嫁不出去,要我娶你!” 珞熙虽没有印象,但她记得儿时,母后曾告诫她不要和男人亲吻,除非是将来的夫君,珞熙至今还记得这番话,她红着脸道:“所以你就破例娶我?” 上官凤瑾玩笑道:“想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恪守妇道,我如何不动心?” 珞熙撇嘴道:“原来你也是个害怕戴绿帽子的!” 上官凤瑾道:“天下没有男人喜欢戴着一顶绿帽子。” 珞熙笑道:“明明你的头上已戴满了绿帽子,却还跑来说我。” 上官凤瑾道:“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顶着漫天遍野的绿帽子呢?” 珞熙有些感动,忍不住道:“不说了,不说了,刚才……你还说我的性命堪忧。” 上官凤瑾道:“没错。” 珞熙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凤瑾已站起来,走上前道:“你可记得你父母是如何身亡的?” 珞熙皱起眉头道:“御医说父皇患有隐疾多年,身子早已就形同枯木,而父皇驾崩当日,母后就殉情而死了。”她用舌头润了润嘴唇,低声说道:“母后此人并不会殉情而死,我知道她很有野心,若是,她还活着的话,她如今已是夏玑国真正的天子,可是她当着众人自刎而死……匪夷所思!” “不错。”上官凤瑾道:“你可在她的棺木里发现吸血冥蛛?” 珞熙想了想,忽然抽了口冷气:“她的棺木里似乎确实出现此物,难道你是说,她是被人控制了心智,才会拔剑自刎,殉情而亡?” 上官凤瑾道:“不错,我正因为查找此物,才会进入逍遥山庄,后来得知你是凶手下一个目标,虽然你九岁的时候被人推下山去,但却没有达到目的,所以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珞熙忍不住道:“究竟是谁要陷害我?” 上官凤瑾缓缓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初步猜测,是你的四位皇叔,还有当今女帝。” 96、98 水落石出 珞熙没有想到当初竟然是四位皇叔一同设计陷害了父母,那四位皇叔大概看得女帝是个容易操纵的傀儡,将来可以找个借口,一同回京执政,所以才把她扶持到了帝位,只要日后引起了民愤,皇位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他们手里,这点珞熙已大概明白。 只是,方才他说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珞熙总觉得他似乎还有些事情瞒着自己。 毁她清白?一举两得?他为何会想出如此拙劣的计策,她实在想象不出上官凤瑾会用这种理由。 甚至,方才二人谈话的时候,上官凤瑾似乎没有任何内疚的表现,甚至取笑她过去的糗事,令得珞熙心中隐隐不悦,若是他态度更诚恳些,请求她原谅,那么她就算不原谅他,心里也会更舒坦些。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肯放下他的高傲的姿态?如今,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实在令她弄不明白! 她是那么气愤,那么委屈,那么沮丧。 珞熙立刻板着脸,瞪着眼睛道:“你不要笑着和我说话,要知道,我还并没有原谅你。” 上官凤瑾渐渐敛起了笑容,他俊美的面容没有笑容的渲染,似乎显得非常苍白,大概,他的笑容不过是在掩饰他的黯然,珞熙希望是如此,却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珞熙咬着牙齿道:“虽然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但是我依然很生气。” 上官凤瑾点点头,叹了口气:“你听我说完吧!到时候,你再来定我的罪,好不好?” 珞熙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瞅着他。 此刻,他轻轻侧过脸道:“熙儿,你了解你的姐姐么?” 珞熙虽然不解其意,却缓缓道:“自从我失去父母之后,曾经把她看作自己最亲近的人,那时候我还很小,只是后来,我被她送出了皇宫……渐渐的,发觉我和她之间越来越远,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就像是戴着一个相同表情的面具,就像你一样,时刻都在用笑容伪装自己。” 上官凤瑾道:“你说,我像她?” “没错!”珞熙叹了口气,忽然抬头看着上官凤瑾,目光闪烁道:“你们几乎就像是同一种人,同样的说着花言巧语,同样的令人捉摸不透,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问她?” 上官凤瑾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 珞熙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凤瑾抬起头,淡淡道:“熙儿,你可知道她协助了那四位王爷,害了你的母亲?” 珞熙深深地颤栗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子,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帝位家最是无情,可是姐姐她如何会害了母后?母后可是非常疼爱她的!”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缓缓道:“看来你真的是不了解她!你姐姐她的确这么做了!而且做得非常不留痕迹,虽然,在众人眼里,她对权力无欲无求,却不知道这是她最好的伪装。” 珞熙当然已察觉出这一点,她的确不了解姐姐,但是上官凤瑾和女帝相处的时间似乎也并不长,两人之间的契约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竟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珞熙紧盯着他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 上官凤瑾叹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难原谅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但是,我希望你能等我把话说完,虽然……我希望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是我不得不说,尤其是你姐姐的事情,我是时候告诉你了!” 珞熙忍不住道:“你想说什么?你可不要随意岔开话题,否则我不会客气。” 上官凤瑾顿了顿,似已听出了珞熙的言外之意,叹道:“熙儿,你的姐姐,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也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她和你的母亲如出一辙,越是得不到的,越要得到。她平时所作所为,不过是掩人耳目,而且玩得非常高段。虽然我和她有着三年之约,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她认为我迟早都是她的玩物,而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不管她的行为却那么放浪不羁,她像一只凶悍的狼,却披着狐狸的皮,玩着阴险的游戏,最懂得扮猪吃老虎。” 珞熙瞪着上官凤瑾道:“就算如此,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伤害父皇与母后。” 上官凤瑾摇摇头,注视着她的眼光却更诚恳了,诚恳得让人很难怀疑他,缓缓道:“你可知道,你当初的失身事件,究竟是谁一手造成的?” 珞熙一双发亮的眼睛瞪着他,沉声道:“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上官凤瑾道:“虽然是我做的,但背后的主谋却是你的姐姐。” 珞熙突然大叫道:“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大,大得令人吃惊,声音虽然在颤抖着,却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她彻底糊涂了,当初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上官凤瑾为了护着她才出此下策,但如何与姐姐有了关系? 上官凤瑾见她如此,慌忙拉住她道:“这才是我真正要告诉你的,你要保持冷静。” 珞熙颤抖着,努力保持语调的平和:“你说!” 上官凤瑾盯着她的眼光竟有了愧意,苦笑道:“其实,你姐姐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那时你的父皇把你指婚给我,她当时已有了想法,当初,见到你之前……我更早见到的是你的姐姐。” 珞熙眼睛一眨不眨,沉声道:“什么?” 上官凤瑾道:“我当初随母亲入宫面圣,也曾见过你的母后,她身旁站着一个高贵文雅的女子,正是你的姐姐,她事后就要你母亲把我指婚给她,被你母后厉色拒绝了,之后,你父皇却把我指婚给了你,我想……大概那时候她就已怀恨在心。”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那是什么时候?” 上官凤瑾道:“就是我遇到你的一个月前,我自从见过她后,便被她常常纠缠着,用尽了计策,我料想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对你们姐妹二人都没有好感,便生起了悔婚之意,谁知……你却并不是她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虽然看上去飞扬跋扈,喜欢耍公主脾气,谁知竟那么有趣,那么单纯,而我难得遇到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常常拿你取乐……谁知却落下了祸根!” 珞熙咬咬嘴唇,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她认为我夺走了她的东西,所以要报复我?” 上官凤瑾淡淡道:“不错,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她见我与你在御花园中朝夕相处,便生了怨恨之心,认为只要你不存在,就能得到你所有的东西,包括皇位!于是,她偷偷将你从楼台上推了下去,虽然没有得手,却致使你是去了一段记忆。” 珞熙瞪着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说姐姐她……推我下楼?不是说那是个宫女么?怎会如此?” 上官凤瑾试着去拉她的手,珞熙却把手缩了回去,他接着叹道:“没错,宫里的确传说有个宫女畏罪自杀,我在逍遥山庄查了那个宫女的身份,查出了许多可疑的地方,那个宫女咬舌自尽!你瞧,熙儿——”上官凤瑾从桌下摸出一个卷宗出来,缓缓道。“这是当时验尸的纪录,那个宫女的舌头是被人齐齐弄断的,她是先被人活活割下来舌头,然后流血过多而死的……而一个没有舌头的人,怎么能说得出任何秘密!” 珞熙吃惊道:“你是说……那个宫女被人抓住的时候,已经被割了舌头?” 上官凤瑾道:“没错,你还记得是谁抓来了那个宫女?”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正是姐姐。” 上官凤瑾道:“你姐姐当时告诉众人,那个宫女因为双亲被皇族赐死,伺机报复,所以才会把你推了下去,是不是这么回事?” 珞熙点头道:“的确如此。” 上官凤瑾道:“其实,真正伤害你的人,正是你的姐姐,当日,她趁你不备的时候,亲手把你从假山上推下去的,而她当日穿着宫女的衣服,就是被人看到,也猜不出是谁来,做得天衣无缝。” 珞熙惊道:“她为何要亲自动手?” 上官凤瑾道:“当时,她在宫中并无亲信,而真正工于心计的人,决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说,在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亲自动手,总比假借他人之手要好得多。” 一个狡猾的人,当然不会做那种随时都会被人揭穿的事情,更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珞熙忍不住道:“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上官凤瑾道:“错在你姐姐本不该杀了那个宫女,因为我已查出来,那宫女很快期限就满,尚要出宫嫁人,已经托人做好了嫁衣,备好了嫁妆,而一个准备嫁人的女子,又在宫中规规矩矩地待了近十年,如何会伺机报复?” 珞熙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身子开始晃动起来,竟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自己的妹妹,杀害无辜的宫女,这是多么残忍的行为,珞熙对她的信任彻底被动摇了,女帝微笑的脸庞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面,有时候在凤瑾君面前更像个痴情的女子,不过都是掩饰罢了! 女帝依然在变,变得更无情,更冷酷。皇后似乎也没有防住这点,谁也不会想到,一条整日向你摇着尾巴的狗,有一天,会突然反咬你一口。 很多人并不知道女帝的真面目,当他们认清的时候,大概已到了阴曹地府。 甚至有人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清楚。好在,珞熙还活着!她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只是,她哪里知道,当先皇有了她这个女儿之后,姐姐不但嫉妒,而且愤怒,不但排斥她,而且暗中作梗。她最懂得伪装自己,往往在给你一颗糖的时候,背地里会捅人一刀子,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狠毒到了这个程度,当初珞熙滚下楼梯的时候不过才九岁,姐姐不过十四岁,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竟然如此工于心计,只有说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初皇后也正是如此。 珞熙对母后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却没有料到女帝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上官凤瑾默然片刻,接着道:“其实,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 珞熙的眼睛因愤怒已渐渐发红,她咬着嘴唇道:“是么?” 上官凤瑾道:“有野心者,绝不会有妇人之仁,斩草除根才你姐姐的目的。” 珞熙吸了口气,冷冷道:“你是说,她后来又对我下手了?” 上官凤瑾叹息道:“不错,在我身中奇毒的时候,得知她要找人毁了你的贞节,再夺帝位,令你生不如死,令我彻底灰心,而我已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你!你要知道……当时,正是我身心最痛苦的时候,每日靠药材浸泡身体,若是不慎,武功尽失,三年不起……所以我无法救你出来!” 珞熙的拳头捏得更紧,如今,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当初的事件,她想到很多的可能,却又排除了这些可能性,却无法想到自己姐姐的身上。 姐姐看上去是那么荒淫,生活那么奢华,整日对朝政置之不理。 她实在难以置信,此人竟然野心勃勃,而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障眼之术。 女帝实在太会伪装自己,大概在四位皇叔眼中,她不过是利欲熏心,整日沉醉于温柔乡内。 在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昏晕无能之辈,可是,这三年内,夏玑国依然没有任何内乱。 这并不是侥幸,世上本没有侥幸这种东西。 这个女人暗地里不知用了多少心血,而那些男宠,真的只是男宠那么简单? 若是一个人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有一批亲信。若想这些亲信不被人察觉,而且可以常常陪伴于左右,男宠的确是很好的幌子。 珞熙终于知道母后为何要立自己为储君,因为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她的障碍。 如今她已是女帝眼中的尖刺,而自己在阴谋中,永远也敌不过她。 毁了妹妹的清白,令她生不如死,这方法实在好歹毒。 珞熙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忍不住道:“难道,当时真的如此严重么?” “当时,非常严重!”上官凤瑾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他凝视着珞熙,见她脸色惨白,不知她是否还能承受下去,沉吟道:“当我得知此事,心中焦急万分,什么也顾不得了,靠着自己的易容术,装扮成那个男子的模样,骗得了女帝的信任,要知道,那个男人若是得手,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女帝绝不会留他活口……事后,我再与他替换过来,那个男子便做了替罪羊,不过,他也是咎由自取。” 珞熙依然没有说话,她的身体忍不住在颤抖,却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因为她已察觉上官凤瑾此刻说的才是当时真正的情形,她也必须理清自己的思绪才对。 上官凤瑾依然观察着珞熙的神情,而眼前的少女似乎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 女帝在变,珞熙也在变,姐妹二人如今已在世界的两端。 珞熙忽然开口道:“所以你才会……才会那么做么?”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虽然毁了你的清白,令你三年受辱,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我的解释半真半假,我也曾自私过……毕竟我是个骄傲的男人,但是,我不会用女人来满足我的骄傲,更不会令我的女人因为我而痛苦。” 珞熙还是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眼睛里的幽怨和愤怒,已渐渐变成了忧郁和哀伤。 上官凤瑾道:“若是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决不会如此对你,虽然我很早就想告诉你这点,但是,实在无从说起……可惜我当时不过是个狂傲少年,与江湖中的夜毒郎大战了一番,虽然力败了此人,却也身中奇毒,就连自身也难保,根本无法带你离开!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面上虽然全无表情,但目中已掠过了一片阴影,大概此事并不光彩,一个男人若是连个女人的欢心都无法讨得,只知道一味用强,这与江湖中的采花贼有什么差别?若是逍遥山庄中人,得知他们的庄主曾经做过如此,只怕大师兄当时对待李凤的方式也不为过。 珞熙虽然没有说话,但不代表她没有听。 有句话叫“没有借口”,借口可以没有,但解释总该会有。 一个若是不肯解释,而另一个又不肯听,大概,只有最蠢的驴子才会这么做。 不论多么骄傲的男人,不论多么冷酷的男人,若是不懂得放下姿态,那么他永远也得不到女人的原谅,上官凤瑾有时候高傲,有时候冷酷,但他的确是个聪明的男人,懂得把握尺度,此刻,他低声道:“熙儿,虽然我不期望你原谅我,但我真的非常非常内疚!”他顿了顿,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三年来,你所承受的痛苦,如何不是我的痛苦,我如何不知晓,怎会无动于衷?” 珞熙募地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咬着嘴唇,目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忽然觉得上官凤瑾先前告诉她,所谓的一举两得,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这个男人,若是不到最后时刻,大概也难以流露出真意,真亏他到这种时候也要如此。 珞熙忍不住道:“这番话,刚才你为何不说?” 上官凤瑾反问道:“刚才我若是说了……你会相信么?” 珞熙立刻摇了摇头,方才,她宁可相信前面的理由,也绝不会相信姐姐会如此陷害她,若不是他把一个个证据、一个个推断摆放在她眼前,又叫她如何能信。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珞熙,缓缓问道:“你……你就觉得我这么不可信?”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当时你弄疼我了。” 上官凤瑾这次并没有说话,他的手已抚在她的头发上,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但是他的心里,大概已说了几千遍,几万遍。 珞熙依然咬着嘴唇,红着脸道:“你,你难道不能轻一点儿?” 此刻,她除了埋怨这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官凤瑾搂着她,咳了咳道:“我想,我可能是……可能是……有些紧张。虽然,我听说女孩子第一次会疼,我以为后面就会好,而且……而且……”他低下头,似说不下去了。 珞熙忍不住问道:“而且什么?” 上官凤瑾低声道:“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实在,什么也不懂……” 女人的第一次很宝贵,男人的第一次又何尝不是? 珞熙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虽然她已是他的妻子,但是这番话听来,却比任何情话都要令她面红耳赤,她忽然把头埋入他的胸膛,低头在他胸前咬了一口,恨声道:“你为何要把我扔在雪地上面?为何要脱了我的衣物,若是我被冻死了怎么办?你实在好狠的心肠!” 上官凤瑾轻声道:“我当然要拿走你的衣物,否则我拿什么来给女帝交差?” 珞熙依然瞪着眼睛道:“你就不会在我身上盖点儿什么?” 上官凤瑾忽然举起她的手来,轻吻她的纤纤玉指,叹道:“我一直守在你身旁,点了你的睡穴,陪了你一夜,我的体温,几乎都被你吸去了……我回去又泡了一个月的药酒,武功也尽失了!” 珞熙眼眶一红,依然不依不饶道:“你的武功尽失了,难怪……可是,人家醒来还是很冷。”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责备道:“我不是曾经教过你御寒的口诀吗?你怎地不用?” 珞熙气恼得拍打着他,恨声道:“我失忆之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如何能记得口诀?” 上官凤瑾皱着眉头道:“你当然应该有印象,在你九岁那晚,你在树下等我,冰天雪地的,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全身几乎都冻僵了,我委实心痛,所以才把这个方法传授给你,我为了让你记住这个口诀,曾经费了不少心血,甚至罚你蹲了一炷香的马步,你记不记得?” 珞熙摇头道:“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道:“北松书院,我与你摔在山崖下的沙地上,你不是运功御寒了么?” 珞熙望着上官凤瑾,忽然拍手叫道:“原来就是那个口诀,我就说当初楚逸容教给我的时候……我怎么一背就会了,为何脑中会隐隐觉得有些印象,我甚至以为自己是个才女。”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事情经过我已全部告诉你了,现在,你要杀要剐都可以!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珞熙瞪大眼睛,目光闪动道:“那么,你为何迟迟不肯告诉我真相?” 上官凤瑾轻声道:“我有时候也很胆小,我害怕你恨我,非常害怕。” 珞熙接着道:“那么,你又为何不告诉我,姐姐的真面目?为何你还要与她有三年之约?你真的应该早把一切都告诉我的。说真的,我昨夜非常伤心,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你才对,我以为今后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后,我心里已不怪你。” 上官凤瑾目中闪过惊喜,他用力抱着珞熙,柔声道:“熙儿,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一切,只因,时机未到,而你的姐姐掌控着我上官家族的权势,我这三年,是我双亲逼着我与女帝成婚,只是为了他们将来的荣华富贵,而他们的养育之恩,我必须要报答……而这三年时间,也算是尽孝了。” 珞熙凝视着他,忍不住道:“原来如此,三年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上官凤瑾道:“说来很快,下个月就结束了。” 珞熙抿着嘴唇道:“可是,我在灯会上惹得王爷们不开心,他们若是突然废除女帝,怎么办?” 上官凤瑾道:“若是这个月他们相安无事就好,若是王爷们要下手,女帝绝不会坐以待毙。” 珞熙缓缓道:“不错,如今,我也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她一定在这三年里养精蓄锐,也有自己的势力可以与之抗衡,我想你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如今我们怎么办?” 上官凤瑾面对这张纯洁如天使的脸庞,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低声说道:“我最近忙于江湖上的事物,时机一到,我们就离开这里,坐船去东临国,那里的逍遥山庄已快完工,如今,大家都在搬迁之中。从此逍遥山庄与我们都不再和这里有关系。” 珞熙吃惊道:“那么……我们去定居东临国?” 上官凤瑾笑道:“舟车劳顿,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东临国,一起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忽然顿了顿,叹了口气,表情严肃道:“或者你想要留下来,为你双亲报仇?如今,你究竟想怎样?” 珞熙垂下头,沉吟道:“如今鹬蚌相争,我可以坐山观虎斗,何况我本就斗不过他们,也许有人会说我没有出息,说我大仇不报必忘恩,但是,这美好的江山已染了过多的鲜血,何苦再添上一笔。若是每个人都打着报仇的幌子,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世间会变成一片血海,国将不国,人将不人。” 上官凤瑾道:“没错,我想……很多人都不理解这种想法。” 珞熙叹息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他们的想法与我何干?” 上官凤瑾道:“不错,毫无关系,人若想活得开心,就不能在意别人的想法。” 珞熙接着道:“所以,我当然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再苦,再累的地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离开这里的纷纷扰扰,去过最平淡,最简单的生活。” 上官凤瑾深深看着珞熙,不禁动容道:“熙儿,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我真的很害怕,当我知道你失踪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你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大概会恨我一辈子,甚至,我真的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后来我虽然找到了你,但是,我却不敢惊动你!我看着你一直痛苦得不肯回去,看着你越走越远……我心里就像被刀刺了一样难受。”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的生活若是没有你,我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也许我会活不下去,真的!” 珞熙立刻抬起头来,热烈地看着他,他那失眠的双目此刻看来微微红肿。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原谅我!熙儿,原谅我!请你允许我今后好好爱护你!请你允许我做一个好丈夫!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珞熙轻轻点了一下头,泪水终于涌出了她的眼眶。 她忽然道:“还少了一样?” 上官凤瑾怔道:“少了什么?” 珞熙抿着嘴道:“今后,什么都不要隐瞒我。” 上官凤瑾的眼光忽然变得虔诚,他的声音低沉道:“我从今以后,什么都不会隐瞒你,每天都会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如果我以后有任何令你伤心的事情……我会任凭夫人处置,不论罚我跪搓衣板,还是罚我负荆请罪……就是要我完成三十二式也可。” 珞熙顿时脸颊一红,“嘤咛”一声,再次倒进了他的怀里。 上官凤瑾道:“也许江湖的生活并不平淡,甚至妙趣横生。” 珞熙柔声道:“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江湖。” 太阳升得更高了,透过窗子,照在两人的身上,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拥抱在灿烂的阳光里。 97、99 劫难再现 宅院内,草地已被露水湿透,空气中透过一丝凉意。 荷塘碧水如镜,有风吹过时,树叶纷纷落下,院内花瓣凋零。 珞熙是个生活习惯很不正常的人,这习惯她在宫中就已养成了,如今似乎渐渐有了改变。 她一向夜里常常失眠,睡得很晚,起得更晚,珞熙认为睡眠是一种无趣的事情,除非无所事事的时候,她绝不会早早上床,就算上了床,也不一定是为了睡觉。 这几日她却似乎恋上了床铺,躺在上面不愿下来。 毕竟有很多事情在床上做起来,会更舒服一些,她可以躺着看书,上官凤瑾的书房内几乎都是给她准备的书籍,有趣的鬼神故事,还有些图文并茂的画册。 床上还放着一个矮几,她可以喝茶、吃点心、想心事、涂鸦几笔,这些都是可以在床上做的事,而她到了秋天就开始困乏,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但她怎么也不肯多穿衣服,所以,始终都穿着这件寒冰蚕衣。可是这几日实在太冷,也只有躺在床上才是最舒服。 但是,珞熙一躺进温暖的被窝里,闻的周围,满是上官凤瑾的味道,想要不睡着就很困难了。 她睡得很舒服,却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傍晚的确是上官凤瑾回来的时间,但是他本不需要敲门进来,若是有人来访,为何管家不来通报?这个人究竟是谁? 珞熙揉了揉眼睛,把锦帐掀起来,缓缓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我。” 珞熙已听出这是楚逸容的声音,虽然怔了怔,却依然起身道:“你有何事?” 楚逸容道:“我把休书送过来了。” 珞熙忙道:“你进来吧。” 门开了,楚逸容慢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苍白憔悴,显得孤独而疲倦。 珞熙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她懒懒道:“请坐。” 楚逸容走到桌前坐下,他的手中拿着休书,这休书已写好半个月之久,这事情本该叫个下人来做就好,可是他却亲力亲为,他知道还有半月,这对夫妇将离开此处,不安之情一天天在心中堆积着,仿佛无形的丝线束缚着自己,挣脱不了,几近煎熬,想到这些,他的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痛! 珞熙又道:“你喝茶还是喝酒?只要是你能说得出的好酒,我这里几乎都有的,虽然,我并不太喜欢喝酒,可是来到逍遥山庄之后,怎不能什么都不懂。” 楚逸容淡淡道:“不用,我什么都不喝。” 珞熙笑道:“你若是不喝些什么,我怎能过意得去,你看,我桌子上满是吃的东西,你却什么都不要,岂不是我待客不周?凤回来会说我的。” 楚逸容闻言抬起头来,看到床上的桌子,微微有些吃惊,再一看,发现珞熙竟是单衣襦裙,半倚半靠在床头,一副半醒半睡的模样,她赤着足,足踝纤秀,柔美如玉,令他怦然心动。 她为何能给他这种感受?,虽然她并没有比岳芙蓉外表柔软,但她别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味道。 岳芙蓉虽然令人生怜,感情中总带着虚伪和敷衍。 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陷进了另一个感情的漩涡,自从半月前,珞熙与他发现了那条血裙之后,她就变得精神恍惚,郁郁寡欢起来,在他心里忽然有种深入心扉的痛觉。虽然他一直抑制着那种感情,谁知却更加蠢蠢欲动,怜意大起,他心中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 毕竟怜悯和情爱是常常分不开的,他那张冰冷而俊美的脸上,表情虽毫无变化,偏偏他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柔和起来,楚逸容忽然淡淡道:“上官凤瑾还没有回来?” 珞熙摇头道:“他本该回来了,大概有什么要事缠身,不过总会回来的。” 楚逸容接着道:“大概,你似乎最近很少外出?常常出去下也好!” 他的语声虽然冰冰冷冷,却已多多少少有了些关切之意,毕竟,像他这样冰冷的男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珞熙微微笑道:“还有半月就到三年了,这期间我还不想惹事,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楚逸容道:“你怎知会惹事?” 珞熙眨了眨眼睛,笑道:“漂亮的女子不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些色狼,你说是不是?”她身子往后一仰,不经意间,神情中露出了女儿媚态,楚逸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忙垂下眼睑。 珞熙笑道:“把休书给我看看?” 楚逸容慢慢把休书递向珞熙手中,忽然停到空中,又收了回来。 珞熙怔了怔,抬头望过去,见楚逸容拿着休书,似乎正在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皱着浓浓的剑眉,使得他那冰冷俊美的面容,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忧郁,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珞熙不由道:“怎么了?” 楚逸容自远方收回目光,凝注着珞熙,珞熙也凝注着他。他缓缓道:“若是你们要离开夏玑国,这休书也就毫无意义了,对不对?” 珞熙幽幽地出着神,慢慢点点头,思忖道:“不错,的确是没有意义。”她突然觉得楚逸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由得轻轻问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好了!” 楚逸容凝视着珞熙,叹息道:“我在想,那天我们在宫里,在众人面前闹得天翻地覆,令我母亲颜面尽失,如今我不想再刺激她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珞熙一怔,想想也是,只是楚逸容此人想法总是左右摇摆,令她实在难以忍受。 她语调上扬道:“莫非,你反悔了?” 楚逸容道:“我在想,你们离开之后,我会闯荡江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瞒起来。” 珞熙点点头,甜甜地笑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楚逸容手中的休书,柔声道:“这封休书,你岂不是白写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概写了很久……还有,凤那里怎么交待?” 楚逸容募地脸红了,咳了咳道:“这件事情,我……我会和上官凤瑾说的。” 珞熙道:“有些事情,还是你们男人说吧,我实在不想插嘴。” 楚逸容点头道:“不过我今日遇到了……你的一个熟人。” 珞熙眨着眼道:“你遇到谁了?” 楚逸容的表情很严肃:“苏红英。” 珞熙霍然起身道:“苏红英?他怎么遇到他了?” 楚逸容道:“我在街上遇到了他,苏红英也看到了我,让我带给你带些话。” 珞熙的眼睛睁大了,惊喜道:“什么话?” 楚逸容道:“他说……你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从青楼里买下的那些女子?” 珞熙笑道:“当然记得,他究竟想要怎样?” 楚逸容道:“他对我千叮嘱,万叮嘱,要你好好照顾她们。” 珞熙抿着嘴道:“他就说了这么多?没有别的?” 楚逸容道:“没有别的。” 珞熙表情似乎有些失望,她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迷迷糊糊说道:“我好些有些困了,想要躺一会儿,凤大概会玩点儿回来……那么,你去书房等他好了。” 在来了客人的情况下,女主人竟然要睡觉,当真是有点煞风景。 楚逸容又惊又奇,又有些失望道:“你要睡觉?” 珞熙道:“这几日来……我觉得浑身都很舒坦,一放松下来……就忍不住想睡觉。” 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向后仰,然后平平坦坦地躺在了床上。 楚逸容道:“你不会生病了?” 珞熙摇了摇头,眼睛一闭,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躺在床上。 楚逸容见她没了声响,忍不住道:“珞……珞熙?你看不看大夫?” 珞熙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竟沉沉睡了过去。 楚逸容连忙起身,准备上前替她盖被子,刚走到她身旁,就被珞熙的睡颜给吸引了,她容颜那样美丽如画,那样亮丽,又那样清新,嘴唇好薄好薄,比新鲜的水果还要诱人,动人情处,难描难叙。 楚逸容盯着她的绝色容颜,竟无法挪开目光。 忽然间,他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就觉得有那么股强大的魔力,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几乎不能思想,看着珞熙的红唇,呼吸立刻变得非常急促,他蓦然间把嘴唇紧盖在她的唇上,在那内心深处,只感到了一阵铺天盖地似的疯狂…… 忽然,他募地睁开眼睛,向后退了几大步,明白有什么事情不对了。这女子是上官凤瑾的妻子,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虽然他心里喜欢她,但他绝不能亵渎她,朋友妻不可欺,而他楚逸容怎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丧失了理智,竟情不自禁地吻了她……楚逸容啊,楚逸容,他在内心里斥责着自己,你真是个卑微,无耻的混蛋! 珞熙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天亮了,她竟已睡了这么久! 她身上盖着被子,和衣而眠,而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门开了,进来的是上官凤瑾,除了他之外,玲珑也端着脸盆走了进来。 上官凤瑾用热水洗了脸,接着端起了热茶,那件价值千金的紫貂裘衣,薄薄地覆了一层冰霜。 珞熙用一种既惊讶又好奇的眼色看着他,道:“外面下霜了?” 上官凤瑾见她已醒,立刻放下茶碗道:“外面很冷,你穿厚些,莫要冻着了!” 珞熙却眯着眼睛道:“你昨晚哪里去了?我希望你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否则我会很生气。” 上官凤瑾笑道:“我昨夜赴了酒宴,武林中的豪杰昨日请我前去,我派人回来通报的时候,你已睡了……夫人,我可没有隐瞒你,而且你从来都不能喝酒的,所以我也不能带你去。” 珞熙眨了眨眼睛,笑道:“谅你也不敢隐瞒我。” 上官凤瑾道:“我自然什么都不能瞒着夫人的,否则下场很惨。” 珞熙道:“你可看见楚逸容?” 上官凤瑾道:“楚逸容?他来过?” 珞熙点头道:“他说有事情找你,还说休书……”珞熙目光闪过桌前,忽然大叫了一声,站起身道:“你看看,桌子上面可是休书?” 上官凤瑾走到桌前,点头道:“是休书。” “奇怪,奇怪。”珞熙喃喃说道:“难道他又改变了主意?这个男人忽左忽右,真是奇怪!” 上官凤瑾道:“他说过什么?” 珞熙道:“他说休书的事情还是算了,还想和你单独谈谈。” 上官凤瑾道:“哦?后来呢?” 珞熙看着上官凤瑾,脸上又露出了她独特的那种孩子般的坏笑:“后来,我睡过去了,他大概在书房等了你很久,忽然生气了……决定还是把我休了比较好,免得要等你太久。” 上官凤瑾道:“是吗?” 珞熙吐吐舌头道:“大概是的。” 上官凤瑾拿着休书,面露疑色,忽又笑道:“昨夜你猜我遇到了谁?” 珞熙道:“你遇到了谁?” 上官凤瑾道:“苏红英。” 珞熙惊声道:“你怎么也遇到了苏红英?”她面上虽然吃惊,忽然又冷静下来,毕竟在街上遇到熟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苏红英此刻急着回国,自然要到处乱跑。 上官凤瑾道:“怎么了?” 珞熙摇头道:“没什么,你遇到他之后,他说了什么?” 上官凤瑾道:“他说他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夏玑国,让你把该作好的事情都做好。” 珞熙闻言思忖道:“看来我是该出去一趟了。” 上官凤瑾道:“出去?去哪里?” 珞熙却笑道:“这是我的秘密!” 秋日,清晨,风吹着街道旁槐树,槐树已变得干枯,风中的寒意却更浓。 烟花柳巷旁边的槐树却不一样,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彩色花球,因为这里永远只有春天。 前面的春熙楼也早早挂出了牌子,罗老大的身影慢慢从楼里走了出来。 在别人眼中看来,这个的女人,似乎和任何老板娘没有两样。 因为她的嘴脸看上去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当她一看到珞熙的时候,就先搬了张椅子出来,殷勤地请珞熙坐在椅子上。 罗老大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忧虑,任何一个做生意的人都需要靠山,如今珞熙要是离开之后,她在江湖上无人撑腰,在官府方面也无人打点,不论是谁都会犹豫。 但此刻珞熙并不只是向她告别的,她要过来看看那些被安排在这里的□□们。 既然答应过苏红英要把这些人安排妥当,自然不能食言。 只是罗老大行为似乎有些奇怪,她无论如何也要先请珞熙进屋吃饭,珞熙只得如此,只见,雅间内摆着一桌酒菜,菜色颇为丰盛,算是给珞熙饯行。罗老大看了看她,忽然大声叹息道:“珞熙啊,珞熙,如今你嫁了个好男人,果然连别人也不顾了。” 珞熙道:“此话怎讲?” 罗老大已找到了酒坛,替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你不招呼跟随你的女孩子吃点儿什么?” 珞熙道:“你说跟随我的女孩子,是谁?” 罗老大眼波流动,笑道:“我如何知道是谁?”她忽然用手指着窗外道:“不论是谁,在外面等上半个时辰,都会被冻得半死的。” 珞熙向外一望,见卜笑儿蹲在窗户下面,冻得瑟瑟发抖,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身,盯着珞熙,满脸不悦道:“你盯着我干什么?那老板娘说的很对,你也不肯请我进去热乎热乎?” 珞熙这才知道卜笑儿依然跟着自己,故意板起了脸:“我怎么知道你还跟着我,活该!” 卜笑儿瞪大眼睛道:“天哪,如今你做了庄主夫人,果然不一样了!” 珞熙道:“当然不一样,否则你跟着我做什么?” 卜笑儿道:“没错,我跟着你一天,可以得一百两银子,庄主可是出手阔绰。” 珞熙面色隐隐不悦,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叫你跟着我做什么?” 卜笑儿道:“这可是庄主对你的关爱,你竟然不领情,若是换成我,我会开心死的。” 珞熙脸颊一红,低头不语,谁知卜笑儿翻身而入,见桌上放着酒坛子,立刻拍着手笑道:“这些都是逍遥山庄的美酒,我身上正冷得不得了,你可否请我喝上几碗?” 珞熙缓缓道:“我当然可以请你,只是你不要多喝。” 卜笑儿撇嘴道:“小气鬼,小气鬼!” 珞熙伸手邀请道:“你请便,喝多少都可以,莫要喝醉就好。” 卜笑儿立刻展颜一笑,端着碗喝了一口,笑道:“好酒,好酒,可惜一个人喝酒很没有意思。” 罗老大捧着酒,笑道:“我来陪你喝。” 卜笑儿也不客气,只见这二人俱是海量,片刻间,便将一坛酒喝光,卜笑儿拍手欢呼,于是接着又来了一坛。等到这一坛喝光,卜笑儿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说话也有些胡言乱语起来。 珞熙忽然觉得有趣极了,但心念一转,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地方怎么连个客人也没有,甚至连个跑堂的也不见了。桌上的饭菜也冰冷了,根本不似刚刚做好的,这里似乎宁静得过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世上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这种平静中的。珞熙连忙拦阻道:“笑儿师姐,不要喝了!” 卜笑儿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师姐,我更应该要喝一杯。” 语落,她已喝干了眼前的酒,珞熙皱眉道:“逍遥山庄都是些酒鬼么?” 罗老大道:“不错,逍遥山庄都是些酒鬼,但是他们的酒量都很好。” 突见卜笑儿长身而起道:“喝啊!卜笑儿的酒量大如牛,不论我喝了多少,怎么也醉不倒的。” 罗老大也拍着桌子笑道:“偏偏你今天就要醉倒,信不信?” 卜笑儿哈哈一笑:“不可能,不可能。” 罗老大道:“今天的酒里面加了些东西,你大概还没有喝出来。” 卜笑儿道:“什么……” 忽然,她的身子顺着桌子软软滑了下去,“扑通”倒下,再也不会动了。 罗老大忽然上前踢了卜笑儿一脚,大声笑道:“倒了,倒了……终于倒了。” 珞熙拦住罗老大,不解道:“你为何要踢她?” 罗老大道:“不踢她几脚,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装睡?你心里不用太介意的……” 珞熙瞪着她道:“难道你也喝醉了?” 罗老大哈哈大笑道:“珞熙,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演出戏给你看看,好么?”她突然伸手,点了珞熙的几处穴位,却随手又在她哑穴上点了一指。 珞熙吃了一惊,不明白她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罗老大的声音忽然变了,她手里拿出几枚银针,冷笑道:“如今有个人想见你,你的好运气应该到头了。”珞熙看到她手中的暗器,立刻已明白了几分,这个女人并不是罗老大。 女公子的武功若是失去了,那么她扮成别人的模样,依然可以做坏事。 如今自己落在她的手里,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真正的罗老大在哪里?酒楼的人呢?难道都遭遇了不测? 珞熙想问她,可惜说不出话来,女公子冷冷一笑,在她睡穴上一点,此人虽然没了功力,但指法依然精湛,这么轻轻一点,也足够珞熙睡上一两个时辰了。 珞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虽然仍是晕晕沉沉,迷迷糊糊,有如宿酒初醒一般。 但眼前已可瞧出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肢虽然未曾束缚,但全身却依然不能动弹。 看来那女公子点穴的功夫了得,她尝试用内力冲破穴位,可是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珞熙只好左右一看,见身处一间雅室,里面的桌椅等物古朴典雅,摆放间自有章法,床前竖立着一个屏风,上面的字画似乎都不俗,床头放着一张古琴,一旁焚着香炉,满室芬芳扑鼻,身侧还有个精美的水墨弹花枕头,珞熙虽看不出来历,看上去似乎不俗。 这究竟是哪里?珞熙有些回不过神来。 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公主殿下……不对,庄主夫人,你已醒了?” 珞熙立刻瞪大眼睛,转眼一瞧,见一个白衣男子从屏风后走了过来,长身玉立,俊美非常,正是质子此人,珞熙身子却是动也不能动,她大声道:“质子,难道……是你把我给抓过来的?” 忽然,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哑穴竟然解开了。 质子微微笑道:“公主此言差矣,在下不过是请你来寒舍做客而已。” 珞熙怒道:“做客?难道你的待客之道,就是把别人绑来?你这人真是有毛病。” 质子面上突又兴起一丝诡秘的笑容,缓缓道:“多承公主夸奖,普天之下,能把公主绑过来的,只怕还寻不出几个,不过在下依然把公主看成客人般对待!”他竟然把别人骂他的话当成褒奖,甚至说一套,做一套,委实令珞熙汗颜。 珞熙冷冷道:“明人不做暗事,你把我绑来究竟要怎样?” 质子背着手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我把你‘请’来当然有目的,希望你能给上官凤瑾庄主写一封信,不过……当然要按我的意思来写,否则他休想再见到你。”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你绑架我做人质不成?达不到目的就要撕票?” 质子笑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公主在这里做客,每日都白吃白喝的,这样子岂非便宜了你,所以你的夫君自然要付出些代价,毕竟礼尚往来才是君子之道。” 珞熙啐道:“你不要脸,这么做,你和匪类有什么区别?” 质子目光一凛,突又大笑道:“我可是堂堂东临国的质子,怎么会是匪类,公主这么说我,莫非是故意来气我的?不过……在下是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珞熙眼睛瞪得骨溜滚圆:“你,你,你有本事……就放了我。” 质子摇头笑道:“只要公主写了信,而且你的夫君答应了条件,我自然会放了你。” 珞熙怔了半晌,目中突然射出愤怒的光芒,脱口道:“我知道了,你……你想让逍遥山庄的大宴办不起来,自然没有人妨碍你报复太子的计策,对不对?” 质子唇边挂着笑,摇头道:“不对,不对。” 珞熙疑惑道:“不对?” 质子大声笑道:“公主也太小看你自己了,凭着你的性命,那逍遥山庄怎么说……也该替我办上几件实事,比如说,联合武林各派,一起抵抗太子的势力!” 珞熙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她怒道:“你休想!” “我休想?”质子慢慢上前两步,忽然坐在珞熙身旁,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几乎把珞熙的身形全部给罩住,他正含笑望着珞熙,那双蓝色的眼睛,正如妖兽一般,散发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将她看得仔细,看得透彻。珞熙躺在那里动弹不得,直到质子的气息来到面前,依然没有办法躲避。 珞熙面容僵冷如死,目中的光芒是怒火炽热,在她脸上形成一种极为奇特的表情,而这在质子眼中恰恰是最有魅力的。他的目光有些幽深,在珞熙身上流连再三,叹道:“真美,真美。” 他低垂着头,接着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珞熙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妖异的眸子似乎燃烧着一种奇异的欲望,他低语道:“我奉劝公主一句话,你还是快些写信的好,否则……” 珞熙颤声道:“否则什么?” 质子浅笑出声,俯下身子,把珞熙搂入怀里,觉着身下人身子一僵,唇边溢出笑容,他抚着她的细致嫩滑的肌肤,轻语道:“你已知道我有病,那么你可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珞熙怔了怔,大声道:“你一定是得了绝症,像你这种恶人,还能活多久?” 质子突然狂笑道:“得了绝症?不想让我活?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珞熙脱口而出道:“那是你咎由自取,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 质子双目已眯成一线,眯着眼笑道:“但我却偏偏没有如你的意……我还死不了。” 珞熙微微诧异道:“那么,你得了什么病?” 质子对她的话似乎并不上心,“我得的病,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的手指拉过珞熙的袖子,用力扯了扯,这个动作像是具有极大的乐趣似的,忽然笑道:“这件衣服,好像你还没有把钱还给我?” 珞熙面容微微一变,道:“我上次在宫中没有顾上还你,你若是想要钱,我今日可以给你。” 质子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忽然想到了比你写信还要更好的法子。” 珞熙脸色变得更难看,毕竟,有时候证物比信件更加令人信服,难道他要脱了自己的衣服? 她全身肌肉绷紧,肌肤不禁生起了一粒粒悚栗。 谁知他并没有碰珞熙,只是站起身子,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更令珞熙大吃一惊,他的手顺延着华丽的衣袍来到腰间,腰带已然松开,他轻轻一解,仿佛如树叶般飘落到了地上,外袍亦随之脱落,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单环衬衣,而他的衬衣下竟无内衣。 顷刻之间,质子那宽阔的胸膛,结实的小腹,修长的双腿……全部展露在珞熙的眼前。 珞熙要想不瞧已来不及了,这一眼瞧下,竟令她面红耳赤。 她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身子,也不再是无知的少女,但是此人的身子有种令女人疯狂的热力,还有质子那面不改色的随性自如姿态,周身的雪白,蓝色的妖瞳,有如良质美玉,真是极尽的媚惑,质子笑道:“怎样?我这样的身子,比起你的上官凤瑾来说,如何?” 珞熙心中怦怦乱跳,扭过头道:“你……你好不要脸……” 质子笑道:“不要脸?以前对我说过这句话的女人,如今恨不能跪着,再次回到我的怀抱。” 珞熙定了定神,闭上眼睛:“丑八怪,自大狂……你这种人,给凤提鞋子也不配。” 质子薄笑再次逸出口:“公主真是言不由衷,有趣,有趣……” 98、100 危机四伏 珞熙已羞得满面通红,此刻,再也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不要胡言乱语,谁会对你动心,你……你究竟要将我怎样?要杀要剐,你快些说吧。” 质子目中光芒闪动,笑道:“公主是否见过,有人若是想害你,还会脱光自己的衣服。” 珞熙依然没有看他,恨声道:“呸!不要脸,不要脸。” “在下本就没有什么脸面,何必在意要不要脸?”他淡淡一笑,慢慢接着道:“我敢打赌,上官凤瑾这次绝对很慌张,偏偏,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坐以待毙。” 珞熙道:“不会的,他一定会过来找我的,你还是把我放了,否则,绝对没有好下场。” 质子索性做得更大方些,坐在她的身侧,对珞熙微微笑道:“不对,因为……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而且你也逃不出去。” 珞熙的确想过怎么逃出去,而且想了不止三种方法,只要穴位解开,她就可以立即行动。 质子笑道:“可惜,我不会解开你的穴道,就算上官凤瑾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会放过你,毕竟他的承诺需要时间兑现,何况狡兔三窟,所以,他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你的藏身之处。” 珞熙的表情立刻冻结了一般,她忍不住道:“你究竟要囚禁我多久?” 质子笑了笑道:“算不上囚禁,我这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如果你想念上官凤瑾,你就多写几封信笺,当然,其他方面,我也可以尽力满足,譬如云雨之事,可令你宾至如归。” 珞熙凝视着眼前的面孔,恨不能一口啐在他脸上。 此刻,她浑身动弹不得,不论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 不过她作为人质来说,如今质子就算意图不轨,料想他也不能把自己怎样。她一直看着他,眼中虽然愤怒,却不再充满畏惧,但看到质子的那种得意的样子,她忽又发觉自己绝不能生气。 毕竟你越生气,越容易上他的套子,对方也越得意。 珞熙想到这里,脸上立刻挤出了笑容,虽不自然,也勉强算是笑容。 而质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带着慵懒的笑容,身子向后一仰,缓缓道:“公主,我虽然不能把你怎样,但你不要用寻常的眼光来看待我。” 珞熙道:“你想我如何看待你?既然到了你这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质子故意作出很吃惊的样子,笑道:“难道公主对在下的生平很感兴趣?” 珞熙道:“你若把我绑在这里,就是为了诉说自己的往事,也未尝不可,反正我也闲着发慌。” 质子看着珞熙,像听见什么天大笑话一般纵声大笑:“公主,你可真会开玩笑啊,我怎么会只和你谈天说地这么简单呢,我们需要更加了解对方,毕竟,为了公主,我可连面首都做了……” 珞熙大吃一惊,没想到此人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冷冷道:“谁也没有逼着你当面首?” 质子轻笑两声道:“最毒妇人心,公主真是好狠的心肠。”语落,他忽然贴上来搂住珞熙的身体慢慢摸索,珞熙顿时汗毛竖起,怒道:“你,你……离我远些。” 质子紧紧伏在她的身上,邪媚笑道:“公主好生冷淡,其实我很早就注意你了。” 珞熙怔了怔,也忘记挣扎,瞪着眼睛看着质子道:“你说什么?” 质子道:“在你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颇有好感。” 珞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见过我?我怎么不记得?” 质子道:“你那时候还真是目中无人,和你姐姐比起来,真是毫无心机。” 珞熙看着他没有说话,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并没有那么简单。 质子缓缓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在那种微妙的情形下,就像是一只幸运的猫儿。” 珞熙道:“猫儿?” 质子道:“猫有九条命,你的命可能比猫还多几条。” 珞熙反问道:“难道你自己不是?” 质子点点头道:“人人在宫里都自危,每个人都活得命悬一线,看来我们也是彼此彼此。” 在他说的这句话中,隐藏着多少辛酸与不幸?他曾经忍受过多少人的欺压凌侮?她的确比质子要幸运的多,对于珞熙来说,能够不必天天受到欺侮,已经是很难得的幸运。宫中如此无情,生命如此卑微,人与人之间,也仿佛虚情假意了起来,亲人之间也难以互相照顾,享受温馨。 珞熙眼中的愤怒忽然消失,变为怜悯同情。她的眼神掠过质子,扫过他的头发,掠过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停留在他的上半身,依然默不作声。 质子直视着珞熙:“其实,我们两个人很像,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所以我对你颇有好感。”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足够令一切女子面红心跳,但是珞熙却丝毫不为所动。 质子接着叹息道:“你十四岁失身,而我不过十五岁,这些都是逃不过去的劫难。” 珞熙的心脏抽动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他过去的悲惨往事,却没有想到他会告诉自己。 质子道:“所以,我们这种人,最适合在一起。” 珞熙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是质子认为她已默认。 他接着说道:“那时候,我本打算让你迷恋上我,让你离不开我,却不料你这人的心思根本不在男女之情上面,竟被人先蹂/躏了去,令我好生难过。等我们在书院见面时,你依然还是这般冷淡,一副等不及要走的模样儿……叫在下的心都凉了。” 珞熙知道此人话里真假难辨,也已习惯了他的腔调,依然面不改色,瞪大眼睛看着他。 质子叹道:“虽然在下想亲近你,但你姐姐心思缜密,在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大概,只有上官凤瑾才敢违她旨意,而我手里并没有权势,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施展不开,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在你姐姐眼里与男宠没什么区别。” 珞熙道:“既然你没有权势,何必要以鹅卵碰石头呢?” 质子再次笑道:“在下虽然没有势力,但是美色不输上官凤瑾。擅用自身优势的男人,也是一种实力,毕竟,古往今来,许多有权势的人都是靠着美色,力争上游的。” 珞熙隐隐觉得吃惊,她已料到他驾驭女人的方法,难道是…… 她忍不住道:“岳芙蓉与女公子究竟如何追随你的?” 质子拊掌道:“当我用美色换得财富,有钱自然使得鬼推磨,像我这么慷慨的主子并不多。” 珞熙扬起眉头道:“若是我给她们更多的钱呢?” 质子摇头道:“威逼利诱才是令她们听好的方法,她们真正想得到的,我会帮她们得到,我要让她们明白,替我做事情,就像替她们自己做事一样。若是背叛我,就像断了一条腿那么难受。” 珞熙沉思道:“你很有手腕,也很厉害。” 质子轻抚着珞熙的脸颊,缓缓道:“我当然要厉害,我也不是对于每一个女人,都愿意付出的,而且,从内心深处付出,与身体的付出根本就是两码事,我想,你一定懂得这些的。” 他忽然伸出了双臂。珞熙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在他怀里。 珞熙浑身僵硬,面色惨白道:“我怎能……明白你说的什么?” 他喃喃道:“公主不用装糊涂,你一定了解我的心情,我们本是一条心的,当然,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给一个女人付出,你一定要让我服侍你,让你快乐,你瞧见这屋子里都是什么?” 他伸手拉开锦帐,墙的一侧现出一个精致的,雕花的木架,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珞熙瞪大眼睛道:“这是……是什么?” 质子口气似非常自豪道:“公主,我也要讨生活,而这间房子周围都放着我吃饭的工具。” 珞熙道:“吃饭的,工具?” 此刻,就是杀了她也不相信这些都是吃饭的东西,明明都是些怪异的器具。 质子指着一个雕花硬底木靴,笑道:“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珞熙摇摇头,质子又道:“这是用来踩人的。” 质子指着黑色的花纹硬皮鞭,问道:“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珞熙皱着眉头,质子接着道:“这是用来抽人的。” 质子指着一个板凳似的木马,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凸起,问道:“你知道这是何物?” 珞熙眼皮跳了跳,依然摇头,质子笑道:“这是用来坐的。” 床顶上挂着发亮的枷锁,甚至还有银勾铁挂,一旁还有火钳子,珞熙却不敢问这是干什么的了,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刑场,质子依然在笑,笑得又温柔,又可怕:“有很多女人都喜欢脱光衣服,骑在木马上,让我用木靴踩她们的全身,踢打她们……用鞭子狠狠抽她们,要知道,你的姐姐也一样。” 珞熙忽然发现他简直就是个妖怪,可怕得要命,珞熙忽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人可怜了,只恨不得给他几个大耳刮子。质子脸上的笑容如蜜,珞熙看着他,忽然发觉他异常可怕,似乎,今天晚上,在这奇怪的屋子里,是不是会遭遇到令她毕生痛苦的经历?珞熙不敢想,怕自己无法承受。 质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公主的口味如何?或浓或淡?” 珞熙紧紧闭着双唇,不敢说话,质子道:“公主放心,在下不会令公主不适。” 只见他伸出了手指,慢慢解开珞熙的腰带,珞熙被他摸得寒毛倒竖,被他装腔作势的话语刺激得肝火上升,珞熙道:“你……你敢碰我?凤不会放过你的。” 质子笑道:“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以为我会害怕?” 他的动作更肆无忌惮,珞熙忽然有些忌恨那个创出点穴的人来,更恨那个点了她的女公子。 此刻,她动也不能动。她的手足冰冷,额上却渗出了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汗珠。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她袭来。质子的手渐渐向她的内衣摸去,忽然停了停,眯起眼睛,仔细凝视珞熙的神情,就像一只山猫对待自己的猎物。 他却一点力都没用,手指脱离内衣的同时,低头吻着珞熙的额头,右手滑过珞熙露在外面的肩,一手抚上她的身,忽然,他一个大力,扯下她单薄的外衣,珞熙手脚已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颤抖,他却接着低头亲吻她的脖颈,轻轻在她颈间解开肚兜的结,美好的春光现于眼前。 她惊骇道:“你……你……” 她才张口想呼叫,就被他顺势而上的嘴唇堵住了话语,还未出声,那不及出口的呼喊在唇舌交缠之间化为一声呻吟,唇齿相碰,两人发髻早已凌乱,黑绸似的铺了满床。 珞熙几乎快要窒息了,或许在这种时刻,人的潜能会爆发出来。 珞熙薄汗沁身,压制着的身躯依然挣脱不了,忽然她觉得胸腔气息四处乱走,自己的足部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似乎穴位已被冲开,珞熙咬着牙齿,用力把胳膊抬起,用尽力气往他的脸上甩去,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质子偏过头,发丝垂在眼前,一动未动,半晌,珞熙以为他受了刺激,谁知他又转过脸,笑吟吟地看着珞熙,唇边发出几声莫名的轻笑。 珞熙怔怔看着她,突然他一巴掌扇用力打上来,珞熙的身子向后一摔。 脸颊火辣辣地疼,眼前迷迷朦朦,耳中嗡嗡作响。 珞熙虽然穴位解开了,此刻,依然浑身无力,就连咬人的气力也没有,她痛苦呻吟着,却被质子扯住了头发,俯下身,紧紧扣住她手腕,她想挣开,却敌不过男人的力量。 只见她身子已被扯得倒下,胸膛不住起伏,一双秀目中,也已痛得满是泪光, 质子低下头,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的唇,略有些邪佞地一笑,细碎的吻落在她刚才被打的细嫩的脸颊上,吻了又吻,半身压住她的身躯,依然紧紧拽着她的头发,不让她有躲避的机会,忽然间,炽热的舌头伸进口中,吸/吮着,辗转着,疾风骤雨般吻得密不透风,虽然很有技巧,却令珞熙心里痛苦不堪。更令她痛苦的是,珞熙已察觉出他身下的变化。 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制止住男人的情/欲,男人的情/欲一旦发作起来,就像从悬崖峭壁落下的岩石,根本无法阻挡。 珞熙被他压在身下,觉得五脏六腑都挤到了一处,头脑传来一阵阵混悬感。 珞熙的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忽然呕吐起来,是的,她吐了满床都是…… 在男人兴趣盎然的时候,忽然被人吐了一身秽物,大概,那女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一个男人此刻还有兴趣的话,已绝对不可能。 质子并没有意料中那么生气,他缓缓起身披上了外衣,唤来了丫鬟,把这里都打扫了干净。 珞熙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虽然惊魂未定,竟然合上眼睛,再次沉沉入睡。 她再次睁眼,浑身依然动弹不得,忽然,她发现地上多了两条黑色的影子。 阳光从她侧面照过来,这条影子就是在她面前,是两个人的影子。 这两个人是究竟谁?珞熙觉得自己依然迷迷糊糊的。 忽然,女公子的语声自屏风后传来:“你说她有了身孕,可是当真?” 珞熙心想这次是谁有了身孕?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这次,屏风后面传来岳芙蓉的声音:“公主害喜还真是时候,竟然吐了质子一身,如此真是大煞风景,质子素来有洁癖,看来也永远不会碰她了。” 珞熙一怔,明白她们说的的确是自己,难道她已有了身孕?有了上官凤瑾的孩子? 珞熙心中又惊又喜,此刻百感交集,心头说不出的感觉,只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 女公子接着道:“这女人运气真好,质子若是与她云雨之后,只怕她也会得上那脏病。” 岳芙蓉叹息道:“得了此病的女人,身下恶臭不止,不能生育,自然会遭人唾弃。” 女公子道:“质子此人……果然不会怜香惜玉。” 岳芙蓉道:“他恨不得世间所有的富贵女子都染上这种恶疾,方能泄除他心头之怨恨。” 珞熙闻言大吃一惊,她如今总算见识了那男人的可怕之处,他大概已完全疯狂,准备毁灭一切。 忽然脚步声传出,两人竟慢慢从屏风后绕了过来,珞熙连忙合上眼睛装睡。 岳芙蓉目光冷冷瞧着女公子,一字字缓缓道:“猜猜质子要将她如何处置?” 谁知女公子道:“他如何处置她,我不知道,不过,她肚子里面怀的八成是个孽种。” 岳芙蓉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公子狞笑道:“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明白?这或许是驸马的孩子?” 岳芙蓉脸色一变,过了半晌,她忽然冷笑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据我所知,她肚子里面或许是苏红英的孩子,毕竟有些事情,我们谁也说不准?”这句话对于女公子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珞熙却羞愤不已,心中不断诅咒这两个女人快些去死。 女公子看着岳芙蓉,声音冷淡而有威慑力:“你以为她是什么人?真以为苏红英喜欢她?” 岳芙蓉道:“你要说什么?” 女公子道:“她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对于苏红英与质子来说,就是如此。” 岳芙蓉微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质子觉得她很像自己过世的母亲,对她有些好感,但是你也不要心存侥幸,苏红英对过世的母亲并没有多少印象,所以他对公主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闻言,珞熙暗暗吃惊,难道那与自己容貌相似的花魁,也是质子对母亲寄托思念的替身。 那花魁的死因,莫非与质子有莫大的关联? 女公子皱着眉头道:“岳芙蓉你不要事事针对苏红英?难道你以为她肚子里真是苏红英的孩子?驸马爷整日面对如此美貌的女子,你说他动不动心?难道就不会偷吃?” 岳芙蓉看了珞熙一眼,迟疑道:“楚逸容他……他或许不会那么做。” 女公子道:“你不要不承认,其实,我也怀疑她肚子里面是苏红英的孩子。” 岳芙蓉凝视着女公子道:“你准备怎样?” 女公子冷笑道:“目前留着她还有用,我们索性把她肚里的孽子给拿掉。” 珞熙虽然不想瞧她们,却忍不住睁开眼睛,但瞧了她们几眼,心头寒意便越重一分。 腹中明明是她与上官凤瑾的骨肉,但此刻她说什么,大概也没有用,只怕还会刺激到二人。但愿岳芙蓉还有些良知,可以制止那女公子的胡作非为。虽然这么想,她的额头已沁出冷汗。 女公子道:“你有何意见?” 岳芙蓉道:“你可知道,堕胎很危险?” 女公子道:“我当然知道。” 岳芙蓉道:“要做你来做,我当做不知道好了。” 女公子道:“你向来敢说不敢做,反正我杀的人那么多,也不害怕多杀一个。” 岳芙蓉笑了笑道:“其实质子身边就需要你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春熙楼里的人已被你杀光了,还扮做苏红英的模样,把楚逸容与公主都骗了,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女公子道:“好说,好说。” 珞熙心里已明白罗老大那里出了事情,大概她已遭了横祸,楚逸容遇到的苏红英正是女公子扮成的冒牌货,如今,事态已经危急到千钧一发的地步了,这时候,珞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严厉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99、101 另一条路 这屋子似乎怪怪的,自周黑漆漆的,侧面的顶上开了一个小窗子,却透不进阳光。 那窗口的大小,大概只有一只猫才能通过。 珞熙伸出手,只觉头有些发晕,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拿出蛇蝎美人,在床头上面用力刻了第十划。 质子既没有脱下她身上的衣物,也没有拿走蛇蝎美人,虽然每日头脑混混沌沌,也已算出在这里囚禁了十天,虽然穴位被解开了,但每日饮用的茶水里不知放入了什么药,令她浑身没有气力。 她想使自己清醒些,却无济于事。 珞熙鼻中依然能嗅到饭菜的香味儿,食物就摆放在桌子前面,伸手就可以拿到。 对于一个整日嗜睡的孕妇来说,委实不需要太多的防范,若是她不去吃水,大概两天时间就能够恢复清醒,但是,当她考虑到腹中的胎儿,珞熙不得不吃下所有的食物,喝下两大杯水,但是昏眩的感觉令她常常呕吐不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看不清周围,她感觉房间似乎一直在晃动着。 就在刚才,她觉得屋子剧烈地震了一下,她定住心神,猜想这绝不是吃了药的缘故。 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她此刻并不是一个人,还有腹中的孩子陪伴着她。 这个孩子就像她的希望,甚至救了她一次,她不能轻易放弃离开这里的想法,一定要对上官凤瑾抱着信心才对,只是这晕眩的感觉令她头晕,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呼吸着,不想把刚吃下的食物吐出来。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珞熙侧过头,一片烛光照了进来,门口出现了质子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在这个季节,实在很难看到如此新鲜的水果了。而她在这里囚禁的日子,多数吃的都是海鲜,肉类,连蔬菜也很少见到,这种生活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 屋中空气泛着潮气,床上的被褥也冰凉潮冷。 她慢慢坐起了身子,脖子前一片红色的疹子落入质子眼中,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珞熙抬眼道:“这水果是给我吃的?” 质子笑道:“不错,你是我的贵客,我当然要给你弄来最好的东西。” 珞熙看着他手中的水果,看了半天,方才问道:“水果的确不错,会不会也浸了什么药物?” 他倒了一杯水给她。珞熙端着杯子,偷偷地瞄着他,神情仿佛很不放心。 质子目光依然落在珞熙胸前,目中出现怜惜之意,轻声叹道:“公主多虑了,在下绝不会伤害你分毫。”他斩钉断铁的说,忽然笑了:“当然,还有你腹中的孩子,这些食物都是无害的。” 珞熙润了润嘴唇,目光凝视着他,心中对质子那日的行为依然心有余悸。 但是,若不是他及时拦阻了女公子与岳芙蓉,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珞熙忍不住道:“你已把信笺交给了上官凤瑾?他是否真的相信?” 质子正眯着眼睛在看她:“我把你的指印一同印在纸上,他自然会查出来的。” 珞熙接着道:“难道你不怕……他找人跟踪过来?” 质子摘下一粒葡萄,小心翼翼地剥了皮,唆了一口:“放心,他找不到我们。” 珞熙道:“什么意思?” 质子再次拿起一粒葡萄,缓缓道:“公主难道不知道狡兔三窟?” 珞熙道:“狡兔三窟?” 质子忽然把葡萄塞入珞熙口中,淡淡道:“因为,我们并不在陆地,我们现在在船上。” 什么?难怪这里又阴又潮?难怪这里总是在晃荡着? 珞熙瞪着眼睛,握紧双拳,偏偏这葡萄又冰又酸,她几乎已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质子轻声笑道:“这艘船每天都在不同的码头靠岸,每隔两日,我们就会换一艘船,与我们接头的船也有许多不同的类型,没人能够猜出你在这里。” 珞熙一口吐出嘴里的葡萄,怒道:“你不要小瞧了逍遥山庄的情报机构,不管你换了多少人力,他们一样可以查出你来。” 质子笑道:“若是我不需更换人员,而是用他们想不到的方式呢?” 珞熙怔道:“什么方式?” 质子叹道:“我这艘船很普通,船头养了许多鱼鹰,谁也猜不出这些在水里抓鱼的鸟类,可以给其他船只递送信笺,所以说,这种法子虽然简单,却能掩人耳目,躲避逍遥山庄的密探。” 这的确是令人迷惑的法子,谁也想不到他们是怎么通信的,毕竟临海的地方,到处都是鱼鹰。 珞熙对他怒目而视,恨声道:“你难道以为这样子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质子道:“公主少安毋躁,其实,就算他们发现了又能如何?” 珞熙道:“此话怎讲?” 质子缓缓道:“公主,你的夫君如今已知道你有了身孕,他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珞熙心中怦然乱跳,高声道:“他已经知道了?” 质子抬眼看了看珞熙,笑道:“如今他要做父亲了,这种好消息为何要隐瞒他?” 珞熙咬着牙齿,冷冷道:“你,你竟然用孩子威胁他?” 质子正在剥着桔子皮,他勾起嘴唇道:“公主为何总是出言不逊?在下从没有威胁的意思。虽然我可能只是个没有权势的人物,但是,我有丰富的阅历,有聪明的头脑,有很高的涵养,有了不起的口才……像我这样优秀的一个人,需要用卑鄙的手腕来达到什么目的吗” 珞熙道:“你……你……” 质子道:“你大概没有想到我是如此优秀,没有想到我这么博学多才,是不是?” 珞熙道:“哦?我的确没有看出来。” 质子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好处,只怕会非我不嫁的。” 珞熙忍不住啐了一口,她实在受不了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 质子轻轻吐出口气,笑道:“公主既然对在下不感兴趣,在下也无所谓,我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行事讲究个低调……你每日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我都会向上官凤瑾详禀,只要他把这笔开销付清了,我们就两不相欠。”语落,他又把桔子塞入珞熙口中。 桔子又酸又甜,倒是刺激珞熙的食欲,精神也提了起来。 珞熙连忙拿过桔子,低头吃了起来。 质子淡淡一笑,他接着削了苹果的皮,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手法竟如此娴熟。 从头到尾,果皮一层一层没有断掉,他削皮的动作也跟他平素一样,高雅而优美。此刻,不论他手里是拿着鞭子也好,是拿着扇子也好,还是拿着匕首,他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一个风姿丝毫不逊于上官凤瑾的美男子。 珞熙虽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替自己削水果,也想不通他为何不派下人过来,却已经不知不觉看得出神。大概很多女子,若是有他这么亲自照料着,心中早就化成水去! 质子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珞熙在看他,他仿佛是在全心全意的做,他接着把苹果切成八块,放入盘中,走到珞熙面前,笑道:“公主,我比起上官凤瑾,是否更加体贴入微?” 他张脸本来永远都是魅惑的,这双眼睛里,仿佛永远都带着令人猜不透的光芒。 但此刻,他的神情幸福而柔和,眼睛也充满了关怀。 珞熙从未想到质子会有这种神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的手心里面已满是冷汗,只看见他一双眼睛在闪闪发着光,就像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用竹签戳起苹果,小心翼翼喂入珞熙口中。 她口中含着苹果,凝视着质子,缓缓道:“你大可不必这样做,只要派个下人就可以了。” 质子摇头道:“公主不知,对待孕妇,我亲自来更放心些。” 他的声音很温柔,已和那天晚上的温柔完全不同,慢慢接着又道:“你还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别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要知道我不过是个男人,在照顾人的方面并不擅长。” 珞熙瞪大眼睛,其实她觉得有些迷惑了,眼前的男人的言行令她不解。 她轻声道:“真的可以提要求?” 质子点头道:“当然可以。” 珞熙忍不住道:“这房间太潮湿了,我很难受,很不舒服,我想出去见见阳光。” 质子却道:“惟有此事不可,我会派人每天送干燥的被褥进来。” 珞熙恼道:“你为何不让我出去?” 质子叹息道:“为了以防你逃走,公主的本事,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 珞熙立刻缄口不言,她的咽喉仿佛被堵住,这男人实在比她想象中还要精明。 质子看着盘中剩下的水果,叹了口气,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盯着她,冷笑道:“公主,只要你的夫君肯听话,办事够雷厉风行,半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而我也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才区区半个月而已,我想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你应该可以忍受。” 珞熙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她越来越气愤,心中发誓,如果她可以回去,决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质子勾起笑容,忽然上前掀起珞熙的被子,珞熙立刻警觉地瞪着他,紧紧捉住胸前的衣襟,生怕他再次对自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谁知他却俯身低头,把脸颊贴在珞熙的小腹上面,轻轻地蹭了蹭。轻声道:“这小生命还真是奇怪,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百天后竟能变得那么大?” 珞熙汗毛倒立,手紧握自己的衣襟,指节已发白,却还是在颤抖。 她紧张道:“你想做什么?” 质子并不理会珞熙的不满,竟然躺在她的身侧,展臂抱着珞熙,目光盈盈道:“公主别怕,在下只是想到了母亲,公主今天看来格外美丽,看来……女人最美的时刻,果真是怀孕之时。” 珞熙怔了怔,她忽然想起女公子与岳芙蓉的谈话,想起了质子的母亲,想起了那个花魁。 珞熙沉声道:“虽然我很像你的母亲,但是你又何必如此?” 质子募地抬起头,目中露出一丝惊讶:“公主怎会知道此事?” 珞熙抿着嘴唇,谎道:“质子实在小看了逍遥山庄,要知道,不论什么事情,情报机构什么都能查得出来。”质子眯起眼睛道:“哦!看来的确不容小窥!那逍遥山庄莫非有位通灵之人?” 毕竟,不论什么情报机构,都无法查出一个死去多年之人的容貌,就算找到她的画像,也不可能顺便查找出与之容貌相近的人来。 珞熙见他并没有为之所动,叹息道:“好像有位花魁,是不是……也很像你母亲?” 质子神色一变,慢慢坐起身,皱眉道:“这个都能查出来,逍遥山庄还真是卧虎藏龙?” 珞熙并没有否认,她接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花魁应该也是你的手下?” 质子正色道:“不错,她曾经是我的手下。” 珞熙道:“难道,那花魁与我也很像?” 质子笑道:“虽然有些相似,但是她没有你如此天香国色,公主大人。”他忽然捧起珞熙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目中露出戏虐的神情来。 珞熙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她沉声道:“那花魁人呢?” 质子轻描淡写道:“她如今已死了,我派人将她灭了口。” 珞熙目光闪动道:“好个杀人灭口,但愿你不会像对待她那般,对待我。” 质子凝视着珞熙,依然笑道:“公主是我的贵客,我怎能亏待公主?至于那个花魁,她虽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惜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枉然断送了她的性命。” 珞熙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她做了什么?” 质子笑了笑,口气似奚落道:“公主居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以为逍遥山庄已查出了一切。” 珞熙依然面不改色,冷冷道:“说得好听,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就是想查,也查不出来。” 质子又盯着她看了很久,神情似笑非笑道:“既然公主这么认为,我就告诉公主好了,只要是我知道的,还有公主想要知道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珞熙咬牙道:“你说说看。” 质子坐在她身侧,缓缓道:“那个花魁,我曾经很喜欢她,因为她容貌很像我的母亲,举止笑容统统都像她,我查了她的身份与背景,知道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所以准备用重金替她赎身,而她也在诚心诚意为我做事,三年时间从没有办事不力过,也很精明,深得我意。” 珞熙道:“那后来呢?她如何做错了事情?” 质子叹了口气,咧着嘴道:“我见她办事如此牢靠,自然会好好重用她,却没有替她及时赎身,毕竟,青楼本是收集情报最好的地方,她在那里是最好不过了。” 珞熙忍不住道:“你收集什么情报?” 质子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收集的情报不过是东临国的密函,可惜她的胃口太大了,竟然藏起我的极密信函,向我提了条件,否则就要向太子投诚。” 珞熙冷笑道:“提条件?你竟然错信了这种女人?看来你实在不懂得用人之道?” 质子缓缓道:“这是我的疏忽,虽然,她的诚意胜过任何人,只是超逾了界限。” 珞熙道:“此话怎讲?” 质子道:“她不满足于身体的契合,希望我纳她为妃,妄想要母仪天下,真是愚蠢!” 珞熙虽然吃惊,却忍不住大笑道:“这花魁竟然好大的胃口。” 质子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背叛我,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尤其在我准备复仇的关键时刻,所以,我不得不痛下杀手……” 珞熙接着道:“那封密函呢?有没有落在太子的手里?” 质子忽然脸色发青,他咬着牙道:“那个贱人,她竟用假密函骗我,却把真密函藏匿了起来……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查出下落。” 珞熙脑中忽然闪过了花魁房中的屏风,那幅图画背后的文字。 只是那图如今究竟放在哪里?珞熙在心里斟酌很久,不知是否对自己有用? 质子既然拒绝自己离开房间,那么,现在她必须要想到别的对策。 质子依然凝视着珞熙,黯然笑道:“公主大概还不知道,若是她不这么做的话,我如今哪里还需要把你请来……复仇是个漫长的折磨,若是那封密函还在的话……我早已杀回东临国去了。” 珞熙忍不住道:“那封密函内,究竟是什么内容?” 质子一字字道:“那是母亲临终时留给我的,太子党的罪证。” 珞熙吃了一惊,此刻,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心脏怦然跳动,心想,那封密函或许能够救她一次。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透露,此刻她也不敢保证,那幅画的内容就是密函,虽然质子并不是她真正的敌人,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甚至险些伤害到她。 不过,他却及时阻止了女公子与岳芙蓉的恶行,护住了她与上官凤瑾的孩子。 或许,她可以与他交涉一番,但是此人的心思她不敢猜测,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想了想,忽然看着质子道:“我能否给上官凤瑾写信?” 质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珞熙,笑道:“写信?你怎么忽然如此合作?” 珞熙道:“我思念夫君,难道不能通信?” 质子笑道:“很好,很好,我这就把纸笔给公主拿来。”他慢慢起身,把文房四宝与桌子一起端了过来,并十分体贴地扶起了珞熙,却坐在她身旁没有离开。 珞熙看了他一眼,沉吟很久,抿着嘴唇,慢慢提起笔来,看似随意地写了些关怀的话语,提到了逍遥山庄大宴……谈到他画的那四幅图画,谈到自己有了身孕,虽然最近胃口虽不好,却得到了相应的照顾,只是住处太潮湿阴暗,以及提到了人贩子罗老大已经遇害,看看他们是否还有活口。 她顿了顿,忽然提笔写到,只怕身体日后发福,他无法替自己画一幅半裸的图画。 盼望他早日把事情办好,她方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珞熙放下笔后,心跳得非常快,最后,她用手指蘸着浓墨,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所以的话语都包含在这封信笺当中,只要他看到了,自然会明白。 这些隐晦的内容,或许才是自己的另一条出路。她写得极有分寸,内容非常隐秘,只是当她写到半裸的图画,质子扬起眉头道:“公主若是不介意,趁现在还没有身材臃肿,我可以替你画一幅。” 珞熙听到这话,忽然觉得胃中又难受起来,她慌忙摆手,伏在桶上又吐了起来。 质子见她呕吐,脸色一变,慌慌忙忙离开了房间。 100、102 脱离险境 夜,海上生明月。 一片黑色的云雾渐渐笼罩了过来,挡住了月光。 夜色朦胧,船头依稀还可以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最前方的位置。 他一向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可是上官凤瑾收到了消息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下错了这步棋,但却知道上官凤瑾根本没有花招可玩,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达不到目的,觉得自己仿佛是大海中飘浮不定的浮木,眼前方明明就是陆地,却只能随波逐流,无法靠岸。 他已厌倦了这种漂泊,只是等待对他来说,似乎是种慢性毒药。 有些人生来就拥有权势,似乎从不知道等待是何感受,也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太子正是这般。 他明明出身于帝王之家,却举步维艰,所求不应,这使他常常抱怨自己的命运不公。 如今,前方似乎有了淡淡的希望,这比任何事情都令他期望。 质子知道现在只能等待,他就像一只野兽,懂得潜伏,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身影。 伺机再跳出来,狠狠在对方的要害咬上一口。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船上住了很久,当然也不会上岸,他拒绝了宫廷中三次宴会,就是得罪别人也在所不惜,现在是与上官凤瑾较量耐性的时期,只要他出现,自然会被人盯上,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天色已黑,四周变得不平静起来,耳边传来了风声,波涛声。 虽然前面有一片暗礁,但船行驶得很灵活,就像一只在黑夜穿行的蝙蝠。 他从小精通水性,已对这弯曲复杂的河路非常熟悉,这种险境,不必担心有人会追来,更何况从水中逃跑比岸上要容易得多。 前面是个小小的渔村,那里有条小船在等他。 远方有星升起,冷月不再寂寞,果然有一艘小船靠了过来,船头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绘着东临菊花,绘得优雅别致,质子慢慢地迎上前,将手里拿着的灯笼举起,缓缓地晃了晃。 岳芙蓉站在那艘船上,也将灯笼晃了晃。 几个水手放下了梯子,质子的身形慢了下来,他并不急着走上前去,只是站在旁边静候着。 他知道岳芙蓉已把事情都办好了,三天时间,她已请来了最好的大夫。 这位同济堂的大夫是京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之一,他虽然脾气古怪,诊金高昂,但药到病除。 他在京城开的同济堂,虽不是屈指可数的,却也很有名气。 大夫从船舱内走了出来,鹤发童颜,他站在岳芙蓉身后,缓缓整了整衣衫。 他身后带着两个侍者,两人肩上都背着半人高的药箱,这是他出诊的惯例,尤其是很远的地方,总要带着许许多多药物,如同万灵丹一般,仿佛总是有种能令人静下来的神力。 而他身后的两个侍者,似乎常常更换面孔,若是有人问起缘由。 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被旁人学去了医术,毕竟他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偏方。 两个侍者身材并不魁梧,却背着沉重的箱子,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四周围忽然已经没有别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鞋子踏在甲板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忽然,后面的侍者似乎面色瞬间发白,身子一弓,放下箱子,用手捂着口,趴在了船侧边缘。 另一个人见状,连忙去搀扶住他,他却已难过得趴在船侧呕吐起来。 大夫回头道:“怎么了?” 侍者道:“他好像晕船了,怎么办,师傅?” 大夫斥道:“真是没用,若是连这些苦也受不了,就不要在同济堂内待着。” 那生病的侍者慌忙回头,谁知还没有说出话来,又接着回头呕吐起来。 质子皱起眉头,侧过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梯子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走得很快,很匆忙。 就见女公子的身影从船舱冒了出来,她身后站着的几个水手,都是武功拔尖的高手。 她时时刻刻都在防范着别人,平日派人看着珞熙,丝毫不会懈怠,如今看到这两个巨大的药箱,心里更是疑虑重重。 女公子拦住大夫,毫不客气道:“慢着!这么大口箱子,里面几乎可以藏下个男人,你们把箱子放下来,我要好好检查一番,若是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休怪我不客气。” 那两名侍者虽然狼狈,却始终没有把箱子放下来。 大夫徐步走上前,沉声道:“这位姑娘,老夫出诊向来带着上百种药材,百种药治千种病,我这箱子里面都是名贵的药材,见不得风云,见不得阳光,更见不得潮气,如何能轻易打开?” 女公子道:“哦?什么名贵的药材?” 大夫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难道你懂得分辨药材?” 女公子道:“我……我……不懂。” 大夫道:“不懂何必要问。” 女公子道:“可是我偏要看看。” 大夫道:“看了你也长不了见识。” 女公子皱紧眉头,心中更加怀疑起来,大声问道:“里面莫不是叫不得光的东西,你们快些打开看看?”她向两旁水手施了个手势,两名水手立刻挽起袖子,准备打开箱子,却又被大夫制止住了。 大夫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高声道:“打开箱子也可以,你们这些莽汉莫动,放着我来。” 女公子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好,你来就你来。” 她见大夫的神情镇定,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怀叵测之人。 他果然打开了箱子,里面的确放着百种药材,这两口巨大的箱子,就像是个小小的同济堂药铺。现在质子只希望一件事,他这箱子里有治疗呕吐的灵丹妙药。 女公子站在一旁无话可说,大夫道:“你看好了么?” 女公子唯唯诺诺道:“看,看好了。” 大夫道:“既然看好了,我们走。” 女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谁知大夫却转头看着侍者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回去。这病人我们不看了!”那两个侍者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只是缓缓转过了身子。 岳芙蓉却骇然道:“什么?你们这就要回去?” 毕竟,她在同济堂门外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又花了几十两纹银,才把他请来。 谁知,大夫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缓缓道:“不错,我这就要回去,我是个大夫,同济堂有自己的规矩,不信我之人,我不诊治。” 岳芙蓉咬着牙道:“前面说好了八百两银子……难道你们不想挣了?” “谁说我不挣?”大夫缓缓伸出手道:“把四百两银子给我,虽然我没有见到病人,但诊金你们必须付我一半,毕竟你们耽搁了我的宝贵时间,在我们这一行,时间不是银子那么简单。” 黑夜中看不清岳芙蓉的面色,只看出她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愤怒。 她生气的时候,看来还是很美,尤其是一双动人的眼睛,更可以迷死人。过了半晌,方才怒道:“你……你哪里是大夫,简直是黑心狼……” 大夫冷笑道:“小姑娘,老夫见过的病人多了,达官显贵自然不在话下,以姑娘如此冰雪聪明,以诸位如此身份,岂非在乎这些区区的银子?在下若是此番不要诊金,便是瞧不起你们了,想来诸位也万万不会愿意在下瞧不起你们的,我说的有道理否? 岳芙蓉咬着牙道:“你……你……放屁。” 忽然,质子道:“住口。” 大夫的目光再次落在质子身上,道:“看来你才是真正的主子,你这两个手下简直不懂规矩。” 质子面上却全无怒意,淡淡笑道:“是在下教导无方,不过,几位莫要急着走,舟车劳顿,既然来了,先在船上吃些饭菜如何?” 大夫沉默半晌,捋着胡子道:“你倒是懂得些待客之道。” 质子接着道:“我会把银子付给你,其实四百两银子并不算多,毕竟你的医术,值这个价钱。” 大夫道:“你很有眼光。” 质子道:“好说,既然我请你来,自然是信任你的。”他转头看向两名侍者,缓缓道:“这二位大约也需要喝杯热茶,休息一番。” 那侍者扶着桅杆,看了一眼大夫,咳嗽道:“不,不必!” 质子道:“小船摇晃颠簸,他这副样子回去,大概会拖累了你们。” 大夫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看这位公子,人如玉树临风,卓尔不凡,懂得规矩,好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决定留在这里,替那个病人医治。” 质子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女公子,低声道:“你把他们领到……那里去,虽然没什么威胁,不过你要小心注意好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可大意。” 女公子点点头,道:“质子放心。” 质子再次转过头,微笑动人,说的话更动人:“几位里面请。” 看着女公子领着他们下了船舱,质子并没有一同下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 岳芙蓉忍不住道:“质子,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公主这么上心?上官凤瑾既然不肯兑现承诺,我们应该让她吃些苦头才对。” 质子慢慢地摇摇头,缓缓道:“我又何尝不想这么做,但是这么做没有好处,其实,上官凤瑾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但是他很有耐性,这段时期,我们只是在试探对方而已,敌不动,我不动。” 岳芙蓉吸了口气道:“什么意思?这不像你平时做事的态度。” 质子道:“我平时的态度如何?” 岳芙蓉道:“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你大概不懂,这与对弈无二。”质子冷笑了一声,脸色忽又变得很沉重:“上官凤瑾,他是个极骄傲的男人,就算日后他逼不得已,向我妥协,但是,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绝对会睚眦必报,与之为敌并不是桩好事情,我必须与之周旋到底。” 岳芙蓉沉吟道:“如何周旋?” 质子道:“只要他助我一臂之后,我先把公主交还于他,他自然在一段时期无暇顾及我。” 岳芙蓉道:“可是他若是翻脸了呢?” 质子道:“不怕,只要他的孩子在我的手里。” 岳芙蓉道:“孩子?这孩子不是没有出生么?” 质子道:“等孩子出生后,我会把他藏身起来,算是真正的人质,到时,自然不怕上官凤瑾过河拆桥,这是我的挡箭牌,直到我的势力可以与之抗衡为止,自然会归还于他。” 岳芙蓉闻言,目中不禁露出敬佩之意,嘴角露出微笑。 她终于明白了质子的意思,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看来,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顺利地诞下。 …… 在船上囚禁的日子,珞熙已不知自己变成什么模样。 她几乎闻到味道也会呕吐,虽然整日躺在床上,神色却越来越憔悴。质子虽然换着花样送些饭菜过来,也替她准备了御寒的衣物,熬了许多汤药,依然不见起色。 珞熙日渐消瘦,她常常趴在床上难过得哭泣,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令她痛苦不堪。 上官凤瑾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知道他与质子之间是否已经达成了协议,还是质子没有告诉她所有的情形?她有种预感,似乎,所有的问题依旧还是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此刻,珞熙伏在床上动也不动,依稀感觉有人拉起她的手腕来。 何时有人走了进来?她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她仅有的注意力已集中在胃里。 她勉强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与两个侍者站在一起,侍者身上背着半人高的箱子,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怜悯,珞熙心中猜测他是质子请来的大夫,既然质子请来了大夫,那么,自己的病情大概不容乐观。她立刻想到了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能够支持到生产? 大夫替她把脉之后,果然慢慢摇起头来。 女公子忍不住道:“她的情况如何?” 大夫缓缓道:“情况如何?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么?她是不是一直躺在这里?” 女公子道:“她从没有出去过,大概已有半月了,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夫放下珞熙的手腕,抬头看了女公子一眼,目中射出怒意:“你说什么?就是把一个壮汉关在这里十五天,每日不见阳光,恐怕也会闷出病来。” 女公子扭开头道:“你给她开些药方就好,其他的就不要管。” 大夫冷冷道:“如果吃几副药就能治病,岂不是太容易了些!” 女公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道:“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这种病……只要让她每日出去晒晒太阳,自然会好。” 女公子道:“这个,这个,只有我家主子说了算。” 大夫沉着脸道:“好,把你家主子叫来。” 女公子道:“我会转告主人,劳烦你先替她开药方。” 大夫道:“难道你不肯离开这里?” 女公子道:“我就是要看住这里。” …… 质子与岳芙蓉在甲板上等了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那位出色的大夫还没有出来。 岳芙蓉拿着一杯葡萄酒端给质子,心中已经开始犯疑。 当质子喝了这杯酒,岳芙蓉叹气道:“这大夫如何耽搁了这么久?” 质子却摇着头笑道:“他收了我八百两的诊金,自然要好好诊治。”他的语调平缓,双眼在月光下显得发白,也许只有经历过无数年痛苦生活的人,目光才会如此遥远,如此冷淡。 岳芙蓉撇嘴道:“这个大夫好奇怪,只是看病而已,又不是接生孩子。” 质子忍俊不禁道:“其实,我曾经有耳闻,这位同济堂的大夫并不是浪得虚名,当初宫里请他当御医,他发了脾气拒绝了。”他突然顿住笑声,竖起耳朵来听了听,悄悄笑道:“他已经出来了。” 这句话刚落,楼梯口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只见那大夫与两个侍者一同走了出来,身后也不见女公子的身影。 那两个箱子竟然全部落在一个侍者的背上,岳芙蓉立刻大声叫道:“你们已经诊治好了?” 大夫道:“我已诊治过了。” 质子道:“情形如何?” 大夫道:“并不乐观,那病人呕吐不止,虽然我开了药,却需要长期调养。” 质子道:“既然如此,您是否再坐会儿?我准备了茶水。” 大夫道:“不必,我这个下人似乎身子不适,不能在此停留。” 岳芙蓉抬头,见那个晕船的侍者脸色似乎更加难看,必须被人搀扶着,方能走路。 质子道:“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如何?” 岳芙蓉目中带着沉思的表情,缓缓道:“既然是我请来的,自然该由我送回去。” 大夫并未拒绝,不紧不慢道:“如此也好,不知能否再派个下人?也好陪同这位姑娘。” 岳芙蓉道:“不必,我一个人就可以。” 大夫点点头,正要顺着梯子下去,载他们过来的小船就在大船旁边,侧过头就可以看见。 岳芙蓉却道:“且慢,这两口箱子我还没有检查?” 大夫显得很吃惊,说道:“你们先前已看过了,如今还要检查么?” 岳芙蓉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大夫脸色阴沉起来,他的目光看向质子,质子依然不动,大夫忽然道:“我已明白了,既然你们要检查,箱子就留在这里,反正,我的侍者也背不动了,不过……日后我还是要讨还的。” 岳芙蓉道:“如此也好,请吧。” 大夫甩了甩袖子,非常气愤地离开此处,看着他们乘船渐渐离开,质子缓缓走下了船舱。 他最怕看到别人呕吐,这在他说来,甚至比看到杀人还要恐怖。 因为呕吐总是伴随着不详的事情,他十五岁那次曾经呕吐过,每当他看到别人呕吐,就会想起来那些痛苦的日子,想起那个女人对他做过的事情。 不过,今天他决心破例一次,此刻他要下去看看珞熙。 他的目光似乎充满了笑意,大概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有这种目光出现。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周详,就连别人没有想到的,他也可以想到。 或许他的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他本该很高兴才是,不过,在他的心底深处,总觉得还是缺少了什么,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船舱内,那两个功夫极好的水手依然站在原地,他们见质子下来,慌忙让出一条路来。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似乎谁也无法预料。 质子徐步走到门前,还未推门,门竟然自己开了。 他抬眼一看,见床上坐着一个红衣男子,正有滋有味地吃着桌上的苹果。 而四处哪里也看不到公主的身影,这屋子里面如何凭空变走一个活人,又凭空出现一个活人? 质子盯着苏红英看了很久,一字字道:“你来做什么?” 苏红英的嘴角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举起手里的苹果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面带微笑道:“大哥,今晚我要住在你这里,你欢不欢迎?” 女公子被捆绑在凳上,嘴里堵着一条湿嗒嗒的毛巾,正不停地滴水。 当她看到质子,立即在地上顿着足,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质子一把扯下女公子口里的毛巾,女公子慌忙道:“那个大夫,他们把公主给带出去了,苏红英就是那个一同前来的侍者……他们,他们是串通好的,他们都易容了。” 质子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锐利的眼睛突然发红,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鬓边的头发几乎一根根竖起。他捏紧了拳头,还在勉强克制着自己,这个大夫果然不简单,竟然用两口箱子掩人耳目。 这大夫是他们自己请来的,没想到,竟然会引狼入室。 他已足够小心了,对任何人也不会信任,对于大夫也心存戒意,可是,谁也无法怀疑到他身旁的侍者身上,进来之时,那个侍者正是苏红英所扮,他伪装成晕船的模样,令人无法怀疑,出去之时,那侍者已被掉了包,正是公主珞熙。如今他千防万防,依然被人钻了空子。 此刻,他目中出现怒意,只有把所有的怒意都发泄于苏红英的身上。 质子眯起眼睛,厉声道:“苏红英,你如今竟然帮着外人,实在令我很痛心。” 苏红英依然啃着苹果,质子的怒容虽可怕,但他却全无惧色,叹道:“大哥,你打着我的名义,把公主给骗来,这种行为,我也很痛心。” 质子逼视着苏红英的眼睛,额上已因愤怒而暴出青筋,怒道:“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做了背叛我的事情,竟然还有脸留下来。” 苏红英的眼睛依然没有惧色:“我当然要留下来,因为上官凤瑾托我带话给你。” 质子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成了别人的走狗,你说,什么话?” 苏红英不慌不忙道:“母亲留给你的密函,如今在上官凤瑾手里。” 质子目中的怒意立刻消失,他大吃一惊道:“什,什么?” 苏红英又重复道:“密函在上官凤瑾手中。” 质子低下头,目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让我如何是好?” 苏红英道:“这很简单,他还有话让我告诉你。” 质子道:“什么话?” 苏红英接着道:“他要你三天后,亲自去他的府宅,至于要拿你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质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红英笑道:“大哥,这话我已经给你传到了,不知是福还是祸?你今晚可要好好款待我。” 远山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朦胧。 珞熙睁开眼睛,见到一只手搭在自己额上。 一个陌生的老者坐在她的身旁,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脸上全无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 这是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珞熙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目光一转,看到船舱内绑着一个女子,正是岳芙蓉,顿时大吃了一惊。 另一侧还站着个年轻的男子,下人装扮,面色忧虑,老者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几个人就像是在演一出无声的哑剧,珞熙忍不住道:“这里……这里是哪里?” 老者见她醒了,欣喜道:“熙儿,这是回家的路上,靠了岸,前面有马车在等我们。” 珞熙脑中一片混沌,正要问他们是谁?当她听清楚老者的声音,不由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这莫非是在做梦?她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耳中仿佛听到上官凤瑾的声音。 珞熙连忙道:“你……你再说几句话来听听?你的声音好像我的夫君。” 老者微微一笑,忙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颜,竟然是多日未见的上官凤瑾。 珞熙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你……你……这是梦么?” 上官凤瑾道:“傻姑娘,这怎么会是梦?” 他拉住珞熙的手,缓缓把她扶了起来,接着道:“我收到你的信笺了,自然要救你出来。” 珞熙依然不肯相信,偏偏浑身无力,只好轻轻咬了咬舌尖,果然很疼,看来这真的不是梦境。 她感受着他的体温,心中很快就充满了欢喜,激动得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可是无论如何,她总算已见到上官凤瑾了,能够与之重逢,对于珞熙来说,这才是最为重要的。无论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这些苦难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在乎着她,并不会抛下她,而且两人终于又能在一起,这真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他凝视着她,她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瞬间,珞熙已完全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也忘记了这地方还有别人。 上官凤瑾轻吻着她脸上的泪痕,泪水是咸的,却又带着淡淡的幸福,他喃喃道:“你这个女人,实在令人不放心,今后,我要用链子把你锁起来,一步也不能离开我。” 珞熙伏在他怀里,轻咬着他的胸膛,忿声道:“你这个大坏蛋,为何现在才来救我,我差点以为你已忘了我……可恶!可恶!” 上官凤瑾微笑道:“我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珞熙瞪着眼睛道:“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伤心死了。” 上官凤瑾道:“你若是伤心死了,我也活不好。” 珞熙道:“你就会耍嘴皮子。”她忽然低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得很重。 上官凤瑾吃痛道:“看来你并不是太糟,我还后悔没有把药箱拿出来。” 此刻,珞熙忽然想起前面发生的事情,忆起他们如何救了自己,也想起了这里还有别人。 上官凤瑾目光凝视着珞熙的肚子,忍不住道:“夫人,你这些日子来受苦了,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绝不会让你们受丁点儿苦。”他说的你们,自然是指珞熙与腹中的孩子,当然还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珞熙忽然害羞起来,垂下头道:“好。” 岳芙蓉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弹,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上官凤瑾把珞熙放在床上,脱了外衣盖在她身上,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岳芙蓉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道:“上官凤瑾,你们既然已经见面了,准备要把我怎样?” 上官凤瑾缓缓回过头,淡淡道:“放心,我不会把你丢进水里。” 岳芙蓉冷冷道:“那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上官凤瑾没有说话,也未看她,似乎对她的话语丝毫不感兴趣。 岳芙蓉咬牙道:“我有些奇怪,你们究竟如何知道我要找大夫,又在何时易容成这般模样?” 上官凤瑾笑了笑,悠然道:“你似乎很不甘心?” 岳芙蓉道:“的确很不甘心。” 上官凤瑾道:“你为何不甘心?” 岳芙蓉道:“我……我……” 上官凤瑾忽然叹了口气道:“几日前,公主给我写了书信,含沙射影提到了自己在船上的事情,也提到自己的居住环境很糟糕。我猜想你们肯定会找大夫出诊,就是抓药也必须到镇上去……” 岳芙蓉接嘴道:“可是镇上那么多悬壶济世之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同济堂?” 上官凤瑾道:“江湖中收集情报的地方不止青楼,有棺材店,有义庄,自然也有药铺。” 岳芙蓉道:“莫非……你们逍遥山庄到处都有眼线不成?” 上官凤瑾道:“这是逍遥山庄的秘密,我怎会告诉你。” 岳芙蓉神情忽然变得很奇特,缓缓接着道:“看来,你们知道信笺内容之后,就打问出诊之处,如果在渔村附近,你们便派人跟随?” 上官凤瑾道:“不错,所幸这种人并不多。” 岳芙蓉道:“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们如何会知道我才是真正的……” 上官凤瑾缓缓道:“其实,这个很容易,你平日用面纱蒙脸,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所以你才有侥幸心理,我想你出门时最不喜欢遮挡自己的面容才对。没有女人会喜欢遮脸,尤其是美女,大概你后来带着面纱,是质子的主意,对不对?” 岳芙蓉冷笑道:“不错,你说的对极了,能够得到上官凤瑾的赞赏,我岳芙蓉荣幸之至,只是,你的手下……有谁会认得我的真面目?” 上官凤瑾接着道:“就算你当时扮成富家的丫环,别忘了还是有人见过你的面孔。” 岳芙蓉道:“那人是谁?” 上官凤瑾的目光忽然看向旁边的男子,此刻,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缓缓从脸上取下了人皮面具,岳芙蓉顿时大吃一惊,这个男子竟然是楚逸容所扮。 岳芙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楚逸容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逍遥山庄把质子的手下都绘在了图上,我请人画出你的容貌,当然,还有其他人的画像,统统挂在柜台下,如果遇到,自然会通报给我们。” 岳芙蓉忽然疯狂大笑道:“很好!很好!原来这就是去同济堂,需要排队的理由。” 101、103 三日后,天空飘起了雪花,冬日瞬间降临。 市集也渐渐冷清起来,一辆马车驶过无人的街头,停靠在一间大宅院门口。 帘子掀起,从车内施施然走下两个华衣锦服的男子,容貌气质间竟有几分相似。 前面的公子披着红色斗篷,并没有戴任何饰物,就像一团火焰般跳跃着。 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着顶紫缎珍珠顶冠,外面套着白缎子披风的美男子,面如冠玉,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丽三分,面色却笼罩着淡淡阴云,神情黯然。 两位公子身后,紧接着有八个强壮有力的大汉跟了过来。 他们并没有坐马车,但是没人看清他们怎么随了过来。 看门人并没有拦阻他们,只因他认得前面的公子是苏红英,却不知后面的男子是谁? 苏红英是主子的贵客,他带来的人自然也不能过问。 他只有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男子,毕竟,除了上官凤瑾之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男子。 当然,那八名大汉他更不敢过问,因为,他们的拳头握起来,比他的脑袋还要大。 当质子走进这间院子,看到池中有个小小的六角亭,亭子高处已经积满了白雪。 苏红英却指着那里道:“大哥,你在亭子里面等一会儿,我先通报一声,去去就来。” 质子点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此番前来,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中并不抱任何希望,这一等不知要有多长时间? 他必须见到那封密函,就是把他绑起来,囚禁些日子,动用私刑……他也必须见到那封密函。 不过身后这八个保镖都非池中之物,足以安全将他带离此处。 谁知竟让他在冷风中等候消息,这种伎俩实在微不足道。 只见八个男子围成一圈,挡着风雪严寒,质子站在其间。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苏红英微笑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倒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八个男子仿佛雪人一般,一动不动,质子也冻得直打哆嗦。 苏红英笑着道:“大哥,我差点忘了你在这里等着,上官庄主请你进去。” 当质子随苏红英进入屋内,见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看来就像是个用玉织锦绣堆成的世界。 一眼就看到一张十人的桌子放在屋中。 如今,他们见面的地方既不是书房,也不是客堂,倒像是饭堂。质子不由一怔,毕竟,没有人会善待一个曾经对自己夫人意图不轨的男人,可是桌上摆了四双筷子,甚至还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那八名汉子也一同进入屋里,他们站在质子身后,依旧一动也不动。 苏红英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他转过头,指着凳子道:“大哥,你也来坐。” 质子摇头,忽然,旁边的侧面被人打开来。 只见,上官凤瑾不急不徐地走了进来,唇边带着笑容,就和质子第一次看到他时完全一样。看来是那么温文尔雅,眉宇间却又带着三分傲气,这种面容在女人眼里必然是充满无穷魅力的。 但质子知道,这种表情,其实就是一种可怕的面具。 虽然他也懂得伪装自己,那不过在厌恶之人面前的假面具。 就像每个妓/女都懂得用怎样的笑容,来讨好自己的客人一般。 而上官凤瑾并不同,他本就不是那种以色事人的男子,他实在强大得令人惧怕。 想到这些,质子的目光看来竟似有些嫉妒。 上官凤瑾已走到桌边,走在他对面,忽然伸手道:“请坐!” 他的口气很平常,就像看到最寻常的人一般。 质子缓缓坐了下来,他坐得非常别扭。毕竟,他以为上官凤瑾见到他后,决定会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就算不会如此,也决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谁知却出乎意料,所以他上座的时候,腼腆得简直有点像是个刚出阁的女子。 上官凤瑾接着道:“喝茶?喝酒?” 质子摇了摇头,他已看到架子前面摆着几坛美酒,只是这酒他不敢喝。 他从不轻易喝别人的酒,其一,怕喝酒误事,其二,怕酒中有毒。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上官凤瑾道:“那么,我叫人上菜?” 苏红英道:“好极了,你这里的厨子比御膳房的还好,不过珞熙人呢?她来不来?” 上官凤瑾道:“小女人也和大男人一样是要吃饭的,何况我请来了客人,她当然要过来。” 苏红英道:“莫非她在厨房偷学手艺?” 上官凤瑾道:“她如今有了身孕,当然要学几样拿手好菜,也好有个母亲的模样。” 苏红英道:“很好,很好。” 苏红英与上官凤瑾有说有笑,质子却有点坐不住了,可是等了很久,酒菜居然都没有送来。 既然是请人来吃饭的,就应有饭菜摆在桌子上,可是为什么酒饭迟迟没有送上来? 上官凤瑾道:“大家先喝茶,不要急。” 质子端起了杯子,凝视着上官凤瑾,放在嘴边假装抿了一口,依然默不作声,质子坐着的时候,别人通常都只能站着,他不喜欢别人与他平起平坐。 这八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就像八尊木雕。 忽然有人在门口呼道:“你们这八个大男人别像木头一样,快些让开,要上菜了。” 八名壮汉被这女子一呵斥,不由自主闪出一条路来。 质子抬眼一看,就看见一个人掀起珠帘走进来,正是珞熙,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她脸上虽不施脂粉,肤色已恢复了红润,脸颊像是珍珠般光滑圆润,她嫣然一笑,瞧都不瞧质子一眼,兴高采烈地坐在上官凤瑾身旁,仿佛看到普通的陌生人一般。 下人们陆续把饭菜送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 有云片烧鸭子、三鲜豆腐、攒丝锅烧鸡、珍珠丸子、鹿茸熊掌、燕窝鸭条、什锦玉兰片、肚片溜海参一品、京味酱鸭子、海菜炒茭白、下酒菜几样,还有野驴肺片汤一品、蜂糕一品…… 这桌饭菜完全可以媲美皇宫的饮食,食客才仅有四个人而已。 质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用眼睛斜睨着他们,他向来看人看得非常仔细,看着眼前幸福的二人,现在他心里是何滋味呢?虽然他从中作梗,令他们夫妻难以团聚,如今,他们却完全无动于衷。 一般的女子本该把送上桌的酒菜都已经砸光了,而不是和仇人坐在一起安然吃饭。 他们究竟想把他怎样?他心里已出现七八种猜测。 看着满桌酒菜,他浑却身都不自在起来,他相信这并不是用来款待他的饭菜。 珞熙忽然道:“我们不过才四个人,这里的饭菜会不会浪费了?” 上官凤瑾道:“我不清楚,只不过我知道你……肚里的孩子饿得很。” 珞熙道:“不错,我这三天胃口奇好,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苏红英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道:“既然如此,我想珞熙一定饿坏了,动筷子吧。” 质子低下头,见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副碗筷,没有任何差别,而苏红英最先拿起碗筷,夹起了面前的牛肉串,上官凤瑾把每道菜都夹了一些,放入珞熙的碗里。 既然大家都是如此,他也小心翼翼地夹起了饭菜,都是别人夹过的地方,缓缓送入口中,却食之索然无味。苏红英与上官凤瑾都在喝酒,唯独他与珞熙不沾一口。 这情景,若不是他心中有事,真以为自己是来赴宴。 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饭菜果然剩了很多,质子只是勉强吃了几口而已。 他等待着上官凤瑾的摊牌,但是他们依然只字未提。 这又是一场耐性的较量,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质子沉默了很久,显然已经沉不住气,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多谢诸位的款待,不过我不明白一件事情,既然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上官庄主叫我过来,大概不是吃顿简单的饭菜而已。” 上官凤瑾看着他并未开口,珞熙却道:“原来质子认为饭菜简单了些,要不要我吩咐厨房再准备些过来?上官府也有自己的待客之道,招待客人从不小气的。” 质子知她故意在找茬,只好摆手道:“饭菜很不简单?只怕两位还有些事情要说。” 珞熙道:“不错,我是有些话要说。” 质子道:“请讲。” 珞熙道:“我想,你已知道密函现在在我的手里。” 质子道:“不错,不过你是否要把此物还给我,我却并不知道。” 珞熙道:“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我自然不该留着,应该把它物归原主才是。” 质子眼睛里忽然充满希望:“莫非公主想还给我。” 珞熙淡淡道:“你错了。” 质子道:“什么意思?” 珞熙道:“我已经决定把密函交给苏红英,不要忘记了,他也是你母亲的儿子。” 质子沉默着,仿佛在咀嚼着珞熙这两句话,又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公主难道想告诉我,让我死心,不要再对过去耿耿于怀,所以才把密函给了苏红英。” 珞熙道:“是这个意思!” 质子嘴角的肌肉突然抽紧,顿了顿道:“我报仇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而我自己的事情,一向都由我去做,不希望别人干预。” 珞熙道:“那的确是你自己的事情。” 质子道:“就算你忌恨我,想要报复我,但是,只要把密函交还给我,你想怎样都可以。” 他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他从东临国而来,跋涉千里,受尽屈辱,并不是为了一场空! 他假装沉溺酒色,几年来忍辱负重,也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如今,他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就是豁出命来,他也要报仇雪恨。 珞熙却道:“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想怎样。” 质子道:“我想怎样?” 珞熙道:“你以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是别人造成的?所以你就拼命的报复别人?!” 质子道:“不错,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珞熙道:“那么我问你,你活得是否快乐?” 质子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如何能快乐,他的脑中充满了各种复仇的念头。这些念头折磨得他快要疯狂,他甚至觉得只要复仇就好,之后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顾。 珞熙霍然转过身,看着质子道:“就算你有了密函,推翻了别人,你就很快乐么?” 质子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因为复仇,所以我才活着。” 珞熙道:“你现在渴不渴?” 质子道:“不渴。” 珞熙道:“饿不饿?” 质子道:“不饿。” 珞熙道:“冷不冷?” 质子道:“不冷。” 珞熙缓缓道:“没错,你渴了就有水喝,饿了就有饭吃,冷了就有衣服穿,而且这些都不差。”她的目光凝视着质子,接着道:“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 质子不语,这些他当然知道,在来夏玑国的路上,遭遇了旱灾,他看到饿殍遍野。 也曾经看到了许多场惨不忍睹的战争,鲜血,尸体,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珞熙瞪着质子,厉声问道:“你生来什么都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质子怔了怔,垂首道:“我什么都有么?什么都有……” 珞熙道:“没错,你什么都有,可是……你就是没有良心。” 质子道:“我没有良心?” 珞熙道:“你的母亲生养了你,希望你过得快乐,耗费的心血更大,你又为她做过什么?就连她死了,也无法陪伴在她身旁,尽一点儿孝道,你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恩情。” 质子头垂得更低,哪个父母不盼望儿女幸福,母亲曾经也是这么训斥他的。 珞熙道:“你只知道要报仇,那太子也是你的兄弟,虽然太后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残害自己的兄弟手足,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的父皇,又怎么对得起老天?” 质子紧握着双拳,掌心里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珞熙走过来,正视着他,她的表情充满正气,美丽的眼眸里,带着说不出的怜悯。 她怜悯他的愚昧,同情他的无知。 质子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看到珞熙,眼前仿佛看到母亲的身影,立刻就觉得有一股新鲜的热血自胸膛中涌起,涌上了自己的咽喉,心中有种酸酸的感觉。 珞熙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人生的道德伦常,以及最高深的哲理。 质子本不是个生性恶毒之人,他也饱览诗书,读过圣贤之论。 他在少年时代,如何不是嫉恶如仇?如何不是正直洒脱? 质子忽然发现他不该小瞧了这个女子,虽然她有时显得稚气未脱,但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几乎连老谋深算的女帝也不能及,虽然在鬼蜮伎俩方面懂得并不多,却很有智慧。 珞熙接着道:“人出生以来,就是为了要开心地活着,为了父母而尽孝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报仇雪恨,令众人都活得不开心,那么他和禽兽活得有什么区别?” 质子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垂首道:“或许是我错了,我……我错了么?” 他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募地抬起头道:“你说的对,手足不能相残,我可以不报复太子,但是……只有,太后此人不能轻饶。” 珞熙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苏红英会把密函交还给你的。” 质子道:“你说什么?” 珞熙道:“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不给复仇冲昏了头脑,自然会把密函还给你。” 质子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肯这么做?为什么?” 珞熙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因为,你也是个可怜人。” 难道她就这样放过他,这个女子竟然会既往不咎,质子虽然听见珞熙说出这番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疑地看着她,心中产生无限感激之意,谁知才过了一会儿,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渐渐急促,手心里的汗水刚干,额头的冷汗已滚滚而落。 苏红英发现他脸上这种奇异的变化,大声道:“大哥,你怎么了?” 质子双手紧握,还是忍不住在发抖。 他忽然捂着嘴似乎想吐,但是肚子非常不适,偏偏他的头也晕了起来,他忍不住道:“这……这饭菜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珞熙面无表情道:“这饭菜里面,我放了些雪山秘药,算是答谢你在船上对我的所作所为。” 质子咬牙道:“什么……药?” 珞熙眨着眼道:“放心,只会令你上吐下泻,头晕眼花,死不了人的。” “你……你……”质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他腹中的声音如鞭炮连响,胃中犹如翻江倒海般,令他痛苦不堪,偏偏头晕眼花,辨不清东南西北,八名大汉跳了起来,有人把他扛在肩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苏红英对众人道:“茅房我知道,大家跟我来。” 于是,一群人在红衣少年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冲着茅房方向跑去。 珞熙拍手道:“苏红英快些跑,免得豆沙包子漏了馅!” 苏红英捂着鼻子道:“大概,已经露馅了。” 珞熙捂着嘴笑了很长时间,笑得几乎要抽筋,回头却看到上官凤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忽然惊呼道:“糟糕,我忘记你还有话要说。” 毕竟,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现在已无话可说了。” 珞熙道:“为何?” 上官凤瑾道:“本来我很生气,现在我甚至有些同情他了,就算他是罪有应得,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抿住了嘴唇。因为他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是不会说令老婆不满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你究竟在哪里下了药?我为何不知道。” 珞熙道:“所有的饭菜里都有下药。” 上官凤瑾虽然心里吃惊,依然面不改色道:“既然大家都吃了,我们为何会安然无恙?” 珞熙道:“质子那人处处小心谨慎,所以我把解药放在酒壶里,茶壶里,谁让他不肯喝。”她的声音非常好听,笑得更好看,可是有种道理,上官凤瑾已明白了,得罪了一个女人,比得罪十个小人还要惨得多。 珞熙自然不知道他心里面想什么,笑道:“下面我们怎么办?” 上官凤瑾道:“等他出来,把密函交给他。” 珞熙躺在他的肩头,笑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如今我姐姐那里怎么样了?” 上官凤瑾道:“不好!非常不好!” 冷宫,清风阁。 门上挂着铁锁,窗外有月,圆月有光。 冰冷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洒落满地,她已从金色的皇袍中解脱了出来,全身仿佛泛着绿色的白玉,惨淡黯然,眼睛里却时刻充满着怨恨。 珞熙站在门口,一直在看着她,眼里带着一种非常怜悯的表情。 不论谁被别人怜悯的,心里一定不会觉得好受,女帝也是如此。 她宁愿让天下人都看见她此刻的惨状和痛苦,却唯独不愿让这个人看见。 于是,当她坐起身时,立刻恢复了高傲的气质,不但冷漠,而且冷酷,不但冷酷而且冷淡。 就像见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子,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是,她已落魄到了极处,屋子里只剩下一盏烛灯,散发着暗淡的灯光,照着女帝发亮的眼睛。 她忽然抬起头,用这双发亮的眼睛,笔直地瞪着珞熙。 女帝忽然道:“你来了。” 珞熙道:“我来了。” 女帝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珞熙道:“我想你也知道。” 女帝目光渐渐闪烁起来,她凝视着珞熙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莫非你想告诉我,我得到的,你得不到。可是我得不到的,你却得到了,对不对?” 珞熙道:“那是你自己这么想的,我并没有这么想。” 女帝道:“那么,你跑来做什么?想看看我的现状么?想要落井下石么?” 珞熙轻轻叹息道:“我的确想来看看你的,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女帝道:“如今你已看到我了,是不是很失望?因为我还很好,很好!” 珞熙沉默不语,对面的女子哪里也看不出很好的模样,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如今连个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人也没有,而她的三餐,大概连最普通宫女也不如,这就是冷宫的悲哀之处。 女帝忽然道:“三年了。” 珞熙也道:“三年了。” 三年的时光,究竟是长是短?闭上眼睛,仿佛就在昨天。 女帝忽然笑了笑,珞熙已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也已出现了,笑容中带着种尖针般的讥诮,冷冷道:“你这三年的日子大概很不好过,因为你每天都被恶梦缠绕,那个毁了你的男人,大概会毁了你一生,女人若是被道德束缚住,一旦失去了贞节,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的夫君也会耿耿于怀的。” 珞熙抿着嘴唇道:“你呢?这三年难道过得很好?” 女帝缓缓道:“我过得很好!非常好,当了皇帝,有无数的面首,所以我这三年已经值得了。”她又笑了笑,笑容说不出的难过,她淡淡地接道:“人活着非常短暂,最欢愉的日子就是那么几年,而我已经渡过最美好的时光,我活得非常值得,就是死了也值得。” 珞熙依然抿着嘴唇,女帝这番话,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愚昧心态?还是为了刺激到她? 显然,她已从高处摔了下来,摔得面目全非,可是她摔断了几根肋骨,依然还挺着胸膛。 珞熙自然看出她在强撑着,忍不住道:“姐姐你……” 女帝却笑道:“此刻,你还想同情我么,想看我的笑话么?” 她脸上就像带着一个笑眯眯的面具,只可惜她是女人,不是女神。她的笑容只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给别人看的,她风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不过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罢了。 珞熙沉默很久,忽然道:“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女帝道:“不错,我不需要改变,而你却需要改变。” 珞熙道:“我需要改变?” 女帝冷笑道:“没错,你实在太单纯了,太不了解男人。” 珞熙道:“还有呢?” 女帝沉吟道:“男人最害怕女人给他脸上抹黑,就算他对你如何好,不过是觊觎你的美貌而已,对于失去贞节的女子,他们不过是玩玩罢了,从不会当真的!”她忽然又冷笑,大声道:“不要认为上官凤瑾与众不同,他也和其他男人一样,玩玩而已。” 珞熙道:“上官凤瑾很骄傲,他的确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 女帝嘴角仿佛也露出一丝笑意道:“所以,他绝不会真心待你!” 珞熙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是么?” 女帝又道:“没错。” 珞熙忽然咬紧了牙齿,双拳握紧,头也垂了下来,这在女帝眼里非常有趣,就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猫,依然吓到了外面的老鼠一般。 珞熙忽然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道:“我想,若是没有你的这番话,我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烛光渐渐黯淡了,只剩下月光透了进来。 淡淡的月光,正照在珞熙脸上,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女帝并没有弄懂珞熙的意思,她的眼睛里发着光,缓缓道:“你的确应该听我的话,不要被上官凤瑾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在折磨你,他会抛弃你,他会令你痛不欲生!” 她口里这么说着,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痛不欲生,不过,若是她得不到的,更不能让别人得到。 珞熙眯起眼睛,一字字道:“是么?” 说完了这两个字,她就移开了目光,显然已准备结束这次谈话。她背后的篮子里放着食物,是她特意为女帝准备的,女帝显然不会接受她的好意,此刻,她看来比任何人都有“骨气”。 珞熙向后退道:“天色已晚,我要走了,姐姐珍重。” 女帝却似乎不肯结束谈话,又接着道:“你要走么?我还有许多话要说……” 珞熙没有看她,她的目光依然看着窗外,心绪似乎也飘了出去, 女帝大声道:“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妻子的污点,不能容忍她失去贞节,上官凤瑾也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回声绕梁不绝,仿佛一枚钉子,随时要钉入别人的心脏中去。 珞熙终于冷冷地问了句:“你说完了么?” “怎么了?你不高兴了?你可知道忠言逆耳?”女帝得意地向前走了几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珞熙,目光向下一斜,落在珞熙身后的篮子上面,道:“莫非你带东西给我?” 珞熙道:“正是。” 女帝嫣然笑道:“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看,我现在好得很。” 珞熙已把篮子放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缓缓道:“我本来想送东西给你,但是,我忽然间改变主意了,我想要告诉你一桩事情,当然,还有一个秘密。” 女帝不以为然道:“你准备告诉我什么秘密?” 珞熙缓缓道:“这个秘密,我本不想告诉任何人的。” 女帝道:“那么,现在你为什么想要告诉我?” 珞熙看着女帝,看着她昂首挺胸的模样,看着她那目中无人的眼神,缓缓道:“现在我告诉你,只因为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说。” 女帝依然笑道:“什么事情?” 珞熙笑了笑,淡淡道:“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女帝脸色顿时一变,笑容僵硬,她从不知道珞熙也会骂人。 珞熙上前几步道:“姐姐,我没有失身给别人,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男人,他就是上官凤瑾。” 女帝的脸色彻底变了,她低声道:“你说……你说什么……” 珞熙把手放在自己腹部,眼睛里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怜悯,缓缓道:“他很疼爱我,我想你根本就猜不出他如何喜欢我,我第一个男人是他,他第一个女人是我,而且,我已有了他的骨肉。 女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她扑到门前,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不会的,不会的。” 珞熙眼睛里的光芒更锐利,沉声道:“姐姐,不知道你信不信命,不管你怎么害我,该是我的,依然还是我的,所以说,你拥有的,我没有办法得到,我得到的,你也无法拥有。” 语落,她转身离开了这里,没有回头,因为她已经知道女帝已快要癫狂。 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已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流了下来,此刻她如何不难过,姐妹之情荡然无存。 身后依然回荡着那句话:“不会的,不会的……” 珞熙悄悄地擦干眼睛,走出冷宫时,回头看了佛堂一眼,弥勒菩萨的雕像塑在门前,珞熙心里只希望自己也能像这位胖菩萨一样,大肚能容,笑口常开,能远离世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 可是,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彼此伤害?为何纷争不断?为何欺骗不止呢? 十二月,四位王爷并没有执政,帝王的人选依然待定。 而每一场皇位之争都是伴随着血腥与阴谋。 不论最终选出哪个傀儡皇帝,经过这场政斗之后,已削弱了彼此的势力。 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四位王爷心狠手辣,绝不会留下任何能与自己争夺皇位的人,当然,珞熙也不能幸免。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只有逃离东临国。 城门已派兵把守,不准世族男女随意出城,珞熙换了男装,与上官凤瑾等人一起走到了城门口,苏红英的马车三天前已停在了城外,等待他们前来。 走到城门前,竟然有一群女人堵在门口,珞熙定睛一看,正是她从青楼救出的女子们,罗老大的身影也一同在内,这群女人聒噪喧闹,扰得士兵们不得安宁,放行的速度自然快出许多。 看着珞熙走出门口,罗老大冲她挤了挤眼睛。 珞熙不由感慨万千,这女人实在是命大,她身上的护身镜时刻挂在身前,前后皆有,保了她两次性命。没想到,罗老大诈死的本事竟然如此有用,早知如此,她也应该学上一学。 城外山林寂静,天空雪花漫舞。 出城后,他们并没有选择官道,而是沿着蜿蜒的小路,不断前行。 她与上官凤瑾坐在马车内,苏红英在外赶着马车,他穿着红色棉衣,脚踩黑底皮靴,依然是我行我素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发达了的贵族公子,倒更像是个年轻有为的管家。 玲珑与小武驾着另一辆马车,跟随在他们的马车之后。 路途颠簸,珞熙软绵绵地躺在上官凤瑾身上,丝毫不想动弹。 上官凤瑾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低声道:“身体不舒服么?” 珞熙摇了摇头道:“我很好。” 上官凤瑾道:“你闭着眼睛,在想什么?” 珞熙并没有立刻回答上官凤瑾,对这句简单的话语,她似乎想了很久,忽然,她叹了口气道:“我本该想许多事,比如姐姐的情形,质子现在如何,还有那个女公子、罗老大、楚逸容……甚至于岳芙蓉……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没有想。” 上官凤瑾叹了口气,他只有叹气,缓缓道:“莫非,你累了?” 珞熙摇头道:“我不累,只是不愿意去想。” 上官凤瑾道:“那么想想我们的孩子如何?猜一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珞熙嫣然一笑,忽然心中觉得很幸福,轻轻接道:“你希望呢?” 上官凤瑾眼中充满着无法描叙的情意,就像是千万根柔丝缠绕着珞熙,笑道:“我当然希望是个儿子,不过女儿也好,女儿是熙儿贴心的小棉袄。” 珞熙笑道:“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重男轻女之人?” 上官凤瑾低头吻住珞熙的嘴唇,半晌,他柔声道:“只要你肯给我生孩子,我已心满意足,如何会重男轻女,不过,我希望能生上十个孩子,这样才十全十美。” 珞熙脸色一变道:“你……生孩子可是很疼的,而且我不是母猪?” 上官凤瑾摸着她的脸颊道:“我也害怕你会疼,但是我如何又能不碰你呢?” 珞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她有了身孕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行男女之事了。 她又如何不想,可是她害怕伤了孩子,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腹部,两个月的小腹却丝毫不见隆起。 上官凤瑾低声道:“熙儿,你这女扮男装的模样好俊俏,我忍不住想要……” 珞熙瞪眼道:“想要什么?“ 忽然马车一震,珞熙再次跌入他的怀抱。 珞熙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外传来苏红英紧张的声音:“许多骑兵朝着这个方向来了……似乎来者不善……” 珞熙掀开帘子,忍不住道:“京城郊野,哪里来的军马?” 她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飘雪的荒野外,突然扬起了一片白色,就连马身也是白色的,紧接着,蹄声骤响,向此处狂奔而来。 上官凤瑾道:“近日时局紧张,这些人大概是王爷的兵马,正在四处巡逻。” 话声未了,只见两匹白马急骤而至,马上人全身银色铠甲,煞是威武。 这两人瞧见上官凤瑾的马车,随口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珞熙面上忍不住焦虑之情,忍不住道:“苏红英……他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苏红英摇头道:“不知。” 左侧男子盯着他们,忽然大声喝道:“你们是何许人?为何要顺着此路离开京城?” 上官凤瑾立刻笑道:“两位大哥,我们是旁边小镇上的良民,家里有亲戚在京中,车内是弟弟,我们刚从京城探亲回来,准备打近路回家,请问二位有什么事情。” 右侧男子大声道:“凤瑾君昨日从京城逃走了,我们目前正要捉拿他。” 珞熙大吃一惊,立刻与上官凤瑾交换了眼神,京城昨日并没有通缉上官凤瑾,大概宫里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听左侧男子说道:“听说凤瑾君是个俊美的男子,可惜你们这里有两位俊美的公子,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人前来指认,你们在这里老实等着。” 上官凤瑾立刻哈哈大笑道:“我们怎么会是 凤瑾君,像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我们哪里敢高攀,我想其中一定有误会。” 珞熙也道:“我与哥哥从不知道什么凤瑾君,你们不会想要些银子,趁火打劫吧?” 左侧男子怒道:“我们陆家军,从不做趁火打劫的事情。” 右侧男子也道:“是不是凤瑾君,一会儿小头领自会前来辨认。” 上官凤瑾面色微变:“你们……真要如此?” 此次出行,他只担心珞熙莫要被人发现,却并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有人通缉,并没有易容。 而他的面貌曾经被许多大臣贵族都瞧见过,自然会被人轻易认出来。 陆家军军风严谨,从不占用他人财物,自然无法用钱财疏通。 就算他武功再好,可以与之一战,但珞熙与玲珑两个孕妇又如何是好? 这时远处又有数骑驰来,当先一骑,锦衣白马,马上男子英姿飒飒,身形十分俊美。 这男子到了近前,飞身掠下马背,站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上官凤瑾,珞熙见到此人后亦吃了一惊,没想到陆云谦居然是他们的小头领。 看到他冷峻的目光,珞熙心头陡然一震,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谁知陆云谦忽然目光一转,热情笑道:“这不是珞熙与苏红英么?你们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珞熙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陆云谦突然扑过去,拥住了苏红英与珞熙,大笑道:“我怎么不能来,大家都是朋友,你们这个不辞而别实在是太不够朋友……是不是也太见外了!”此时,两个骑兵见小头领与他们认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策马与众人离开了此处。 苏红英接着道:“我们只是太意外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云谦看着苏红英,忍不住笑道:“苏兄弟,上次那个疯女人,还缠着你么?” 苏红英叹道:“几日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居然真的疯了。” 珞熙也吃了一惊道:“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红英挠头道:“她口里叫嚷着,那些曾经被她杀了的人统统来索命,忽然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不楚的,好几次要跳河自杀,如今已被质子关了起来。” 珞熙忍不住拍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是她活该。” 苏红英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陆云谦笑道:“你们几人莫非要去东临国?走的时候竟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为你们饯行。” 珞熙叹道:“我们如今麻烦重重,怎么可以连累了你。” 陆云谦长叹道:“二位呀二位,你们幸亏遇到了我,否则怎能离开?” 珞熙激动道:“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上官风景也过来道:“陆兄弟,这次多谢你了。” 陆云谦道:“你曾经请我们北松四霸喝过酒,我自然也要帮你,不过我现在却要走了。” 珞熙道:“为何这么快走?不与我们多待一会儿?” 陆云谦道:“我父亲还在队伍里面,他曾经见过凤瑾君,若是我不回去,他定会寻来。” 珞熙慌忙道:“那……那你快回去吧,以后记得要来找我们啊!” 陆云谦默然半晌,笑道:“你们到了那边,记得要给我写信,否则我也寻不到你们。” 珞熙道:“好,我会写信给你。” 陆云谦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抱拳道:“诸位,后会有期。” 众人抱拳道:“会后有期!” …… 珞熙坐在上官凤瑾身旁,马车继续前行,她脑中闪过陆云谦离去的模样,心里竟有些隐隐难过。北松书院的种种事情都浮现在她脑海中来,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大概是她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快乐。 上官凤瑾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熙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也不要太难过。” 珞熙道:“我也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所以我才懂得惜缘,懂得珍惜。” 上官凤瑾搂着珞熙的腰,轻声道:“我也一样。” 珞熙目光一转道:“你要珍惜眼前人么?” 上官凤瑾道:“你是我最珍贵的人……我如何不珍惜?” 珞熙看着他,觉得他是个真正的好男子,如此以后,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有任何阻挡。 上官凤瑾情不自禁拉起珞熙的手,柔声道:“你今天好像很愉快。” 珞熙的声音也仿佛特别温柔:“只要你高兴,我就愉快了。” 两人对望着,眼中充满了幸福之意,此刻,珞熙心底里不但充满了愉快和幸福,也充满了感激。 因为他们点燃对方生命的火焰,都令彼此的生命变得有了价值。 忽然马车又停了下来,珞熙吃了一惊道:“莫非又有人追了过来?” 上官凤瑾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我们到了码头,要坐船了。” 珞熙惊道:“坐船?走水路?” 上官凤瑾道:“不错,这是最快的,最安全的法子。” 珞熙下了马车,看到码头前面有一艘破旧的小船,她撇着嘴,忍不住道:“难道我们五个人要坐这么小的船去东临国?” 上官凤瑾笑道:“我怎么会委屈夫人坐这么小的船呢?” 珞熙转头看他,却见他面带笑容,也不再多说话。 珞熙坐在船舱,调整着呼吸,船渐渐离开了码头,她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会晕船。 过了很久,依然没有呕吐的迹象,这才放心。 苏红英站在船头,忽然道:“珞熙,虽然我不想叫你出来,不过,你还是露个面吧!” 珞熙道:“为何要我露面?” 苏红英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珞熙掀起帘子,向外一望,见一匹马远远地奔跑着,沿岸追着小船。 她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竟然是楚逸容的汗血宝马,她连忙道:“船家,你慢一些。” 当船停下时,楚逸容也在岸边停了下来,两人遥遥相望着。 珞熙转头看着上官凤瑾,迟疑道:“楚逸容莫非有事情要与你说?” 上官凤瑾缓缓摇头,勾起嘴唇道:“他只怕不是来看我的,因为他前几日已经和我说了许多。” 珞熙看了看苏红英,目露迟疑之色,她知道楚逸容绝不会来找他,那么他来做什么? 珞熙忍不住道:“莫非他要和我们一起走?加入逍遥山庄?” 上官凤瑾道:“放心,他迟早会加入逍遥山庄的,却不是现在。” 珞熙道:“他以后还会来找我们么?” 上官凤瑾道:“是的。” 苏红英打了个哈欠,转身进入了船舱,低声道:“楚逸容这个小子,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如今只怕碗里的也没有了,锅里的也吃不上。” 他最后几句话说得很小声,依然被珞熙听到了。 她好奇道:“你说什么碗里的,锅里的?” 苏红英似笑非笑道:“岳芙蓉已决定跟随质子,终身不嫁,他大概要打光棍了。” 他只是没有说完全,岳芙蓉与楚逸容缘分已尽,岳芙蓉伤心不绝,这才决心永远跟随质子。 珞熙却目露同情之色,摇头叹道:“楚逸容,他真可怜。” 上官凤瑾也静静地看着他,喃喃道:“他的确真的很可怜。” 苏红英也道:“好可怜,真可怜!”忽然,苏红英拍手道:“你们看,大船已经过来了。” 珞熙转过头,立刻瞪大了眼睛,海面上迎着他们的,是一艘巨大的货船,甲板前竟然有百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扬着五色的旗子,珞熙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凤瑾笑道:“我可是逍遥山庄庄主,自然要有些派头的,他们特地来接我们去新的山庄。” 珞熙道:“新的山庄?” 上官凤瑾道:“逍遥山庄在东临国边境上,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建立了新的山庄,我们从此就可以安静地生活,你也可以好好休养身子。” 珞熙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 …… 夜半,海面一望无际,月光照在船前,既宁静,又美丽。 上官凤瑾和珞熙拉着手,互相依偎着,凝视着满天繁星。 还有三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他们的幸福生活很快就会来临。 此刻,他们的心情,也像月光般宁静美好。 甲板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已回去歇息了,把甲板让给了这对年轻的夫妇。 经过了一天奔波之后,这段放松的时期仿佛显得特别美好。 上官凤瑾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珞熙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上官凤瑾紧握着她的手,微微笑道:“因为你很美丽。” 珞熙打趣道:“若是我人老珠黄了呢?” 上官凤瑾笑道:“你怎么会人老珠黄?女人的美丽,不只是外表而已,最美的是在内心。” 珞熙的眼睛里闪烁着明媚的光芒:“你在用花言巧语逗我开心么?” 上官凤瑾认真道:“真的,你的美丽无人可挡。” 珞熙玩笑道:“莫非我已天下无敌?” 上官凤瑾微笑着,缓缓道:“仁者无敌,你这么善良美丽,自然是天下无敌的。” 珞熙道:“难道我是帝姬无敌?” 上官凤瑾点点头,在他的心目中,她的确是无人可比的。 启明星起,光明在望,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他们的微笑平静而美丽。 无论长夜如何漫漫,光明总会到来的。 (正文完结 番外待续) 102、番外一 苏红英番外(上) 苏红英自从回到东临国后,便有了自己的府宅。 而且就在东临国的边境之处,逍遥山庄离他的府宅不过才三里的路程。 去趟逍遥山庄就像去朋友家做客一样,他每次前去,都要在那里住些日子。 苏红英近日非常喜欢溜马,尤其是楚风云的马。 他骑马的名义也很特别,每当楚风云神色不悦的时候,他就说道:“虽然你这人节俭而善良,对于马匹也都很爱护,却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难道你不担心?” 楚风云扬起眉头道:“担心什么?” 苏红英的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缓缓道:“今日山庄有那么一种人,看到如此溜圆的马匹,定会宰来烧烤,你信不信?” 楚风云皱眉道:“谁会这么大胆?” 苏红英道:“上官昭儿。” 楚风云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上官昭儿,又是上官昭儿。 这小子的确是无法无天,似乎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几乎就是逍遥山庄的恶魔。 但自从苏红英做了他的师傅,他忽然变得乖巧了许多。他若是个小恶魔,苏红英就是个大恶魔。若他是个小天使,苏红英就是个大天使。他会的苏红英都会,他不会的苏红英也会。甚至比他更快,更好,更奇特,让他永远也无法猜到苏红英下一步要做什么,苏红英实在是个奇异的男人。 所以很快,上官昭儿对这个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苏红英的话没人敢忤逆,若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上官昭儿。只怕会招来很多麻烦,楚风云顿时面色阴沉,只得让他把马牵了出去。 苏红英骑着马绕着逍遥山庄跑了几圈,心情十分畅快。 他把马栓在树前,自己靠于树干,闭目养神起来。 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昭儿,你想不想学剑法?” 远远传来男孩子的声音:“想学,非常想学。” 女子接着道:“你为什么想学?” 孩子道:“杀坏人很有意思,比刽子手和屠户看上去威风多了。”虽然他的声音稚嫩,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悚,苏红英立刻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对面。 只看见一个粉衣裳的美人,牵着个穿红衣的孩子,正从屋后走出来。 这位美人娇艳无比,秀发漆黑,肌肤雪白如玉。虽然小腹微微隆起,却丝毫不损美貌,一举手,一投足,却充满了魅力。她的容貌看来明明就是个少女,此刻却要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 她牵着的孩子与她面目有几分相似,满身红衣,头上留着长长的辫子,身子瘦小,但脑袋很大,一双漂亮的眼珠子,不停转来转去,那张嘴巴也很机灵,从头到尾都在讲话,哄得美人很是开心。 美人笑道:“明日就让你爹爹教你,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张开双臂,就像只小鸟般飞来飞去,开心道:“万岁!万岁!” 当他转了几个圈,忽然看到苏红英的时候,立刻不说话了。 苏红英嘴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虽然可亲,在那孩子的眼中看起来却很有威严。 美人立刻笑了起来:“苏红英,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红英站起身子,对她们笑了笑。 看到这个女子和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动人。 孩子看见了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那女子立刻沉下脸来:“见到师傅也不说话么?” 孩子连忙鞠躬道:“师傅好!” 苏红英点头笑道:“很好,昭儿越来越听话了!” 昭儿方才露出笑容道:“都是师傅教得好,我娘夸我越来越有礼貌了!” 苏红英道:“很好,很好,珞熙的儿子怎能没有礼貌?” 珞熙立刻娇笑道:“这孩子如今越来越聪明,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看来学说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苏红英不愧是苏红英。” 苏红英淡淡道:“昭儿天生就聪明伶俐,一点即通,将来这孩子必定超过上官庄主。”珞熙目中立刻露出笑意,苏红英接着道:“不过古人最注重德行,武功只是其次,千万不要教会孩子杀人。” 珞熙道:“放心,我们只是教他剑术而已。” 苏红英道:“剑术很好,但是也要教会孩子控住心魔。” 珞熙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苏红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公主还记得那女公子么?” 珞熙怔了怔,忍不住道:“你说她么?莫非……你要告诉我什么?” 苏红英点点头道:“女公子自幼就是个武痴,除了习武外,什么都不擅长,而且被人宠溺得不成样子,更不懂得明辨是非,总是妄想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久而久之,就变得疯魔起来,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珞熙脸色一变:“你说昭儿也会如此?” 昭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也懂得什么叫疯子,他咬着嘴唇,撇着嘴,斜着眼睛,脸色泛白,过了半晌,大声道:“师傅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只想当个大侠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就像是呐喊一般,一个孩子若是认真起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苏红英立刻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说昭儿,有我在,你自然会成为大侠。” 昭儿道:“真的么?” 苏红英道:“真的。”他上前拍了拍昭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大侠和疯子就在一念之间,所以心念一定要正。”昭儿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漂亮的眼眸里写满“认真”二字。苏红英接着抬头看了珞熙一眼,笑道:“珞熙,你的儿子果然了得!” 珞熙轻声笑道:“都是你给他讲了侠客的故事,他才急着要学武功。” 苏红英不禁莞尔,昭儿眼珠子转动道:“师傅,你为什么不做大侠?” 珞熙“噗嗤”笑道:“昭儿你胡说些什么?他怎么能当大侠?” 苏红英笑道:“我怎么不能当大侠?我也当过一次哩。” 珞熙闻言怔了怔,谁知昭儿上前拉住苏红英的衣摆,不依不饶道:“师傅,师傅告诉我嘛!” 苏红英笑了笑,思绪渐渐回到了四年之前。 夏日,艳阳高照。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少年光滑如绸的身上,他赤身躺在床上,神态自若。 谁能想到一个男子竟有如此光滑细腻的肌肤,仿佛从露水中浸泡出来,偏偏,他的掌心已磨出了层层老茧,而一个人是否养尊处优,可以从他的手脚判断出来。 虽然他的手掌粗糙,但是他的脚却很娇贵,鞋底做得非常柔软,把他的双足护得很好。 床下的衣衫看似很普通,却很轻,很薄,剪裁得很合身。 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他什么都做过,却什么也做不长久,只因他做得太好,怕抢了别人的饭碗。 此刻,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这是他在客栈的最后一天,因为他身上的银子已尽数用完。 那店小二已催了他几次,他却动也不动,似乎在等人把他抬出去。 可是没有人敢抬他出去,并不是因为他赤着身子。 只因这客栈招呼的都是体面客人,他来的时候也挺体面,尤其是带他进来的男子出手非常阔绰,容貌艳丽,气度不凡,起初店家还以为这少年是那美男子的侍从,谁知两人居然平起平坐,他们要了最好的包厢,点了最昂贵的菜肴,要了最舒适的客房。 那美男子把余下的银子给赏给了店小二,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不见心疼。 店小二至今也猜不透他们是什么身份,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少年也是个奇怪的男人,虽然出手并不阔绰,却常常去最豪华的怡红楼。 平日就赤身躺在床上,毫不避讳众人。 他常常三餐不济,看似没有钱财,偶尔也能摸出几两银子。 自从那华贵公子走后,他从不吃客栈的饭菜,只吃夜市面摊上几文钱一碗的馄饨,甚至退了豪华的客房,换了间普通的客房,每日都要些免费的茶水,也从不给人打赏,这使小二哥对他不禁多留意了几分,甚至打听到他叫做苏红英。 苏红英的身份说来有些特别,知道他身份的人也没有几位,就连他自己也知道的很晚。 他是东临国的十三皇子,出生皇族,之后却被皇族抛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自然不该这么穷,他本来甚至可以说是个很有钱的人,因为他曾经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家中良田百亩,就连伺候他的丫鬟也有三四个。 可是如今他并不富有,他甚至很落魄,贫穷得有些离谱。 若是一个有钱人突然变穷了,就只有两种原因: ——其一是因为他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喜欢结交狐朋狗友,坐吃山空。 ——其二是因为他五毒俱全,贪淫好色,沉溺赌博,把田园家产都败了去。 苏红英两者都不是,只因为他遇到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这女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他勾引来的,却是与他指腹为婚的女人。 有人说:女人是祸水。 此话对于苏红英来说,一点儿也不假。 并不是只有美女才可以做祸水,只要心肠凶狠,手段毒辣,也可以称为祸水。 那女人容貌虽不差,但心肠歹毒,无恶不作。 凡是与他交往过密的女子,无不遭到她的残害。 如今他为了躲避这个女人,远离了东临国,带着所有的财物,跑来投奔这个多年不见的兄长。 虽然兄长见到了,却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亲切模样,正可谓:亲兄弟,明算账。 也许一个住在异国的质子,生活得并不如意。 除了安排他住在这最豪华的客栈内,请他吃了一顿饭,日后丝毫不待见他。 就连日后住宿的银子,也由苏红英自己垫付。 眼见这银子如流水一般,很快就要花完了,他却躺在床上毫不担忧,仿佛那银子可以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一般,正是这一副自若的模样,令那店小二更不敢妄动。 无论怎么说,苏红英这副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他靠自己也能活得下去。 他会做的事比大多数人都多,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 他从小就吃了许多苦,三岁就会做十几种饭菜,十岁就懂得如何驯马。 他的轻功是非常出色的,甚至可以面不改色,连续奔十几里山路。 他也可以到山里打猎,在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可以用弓箭射下天上的飞禽。 他还会织渔网,可以在夏季打捞不少鲤鱼,就是在天冷的时候,可以凿冰洞捕鱼。 他还很会酿酒,只要用落下树木的果子,就可以酿出几坛好酒出了。 像他这种能干的人,怎么会挣不到银子呢? 不过,近日来,他真的挣不到银子。 说来也并不奇怪,夏玑国女帝登基,日日苛捐杂税,京城生意萧条,哪儿也不愿意雇人。 昨日,他在外面晃荡,找到一个送酒的差事,谁知旁边有位老者,面黄肌瘦,浑身褴褛,家中有十口人等米下锅,他如何能够抢别人的饭碗? 他还年轻,少吃一顿饭还不至于饿死,他甚至把身上仅有的二两银子也送给了老者。 如今,倒是落得个轻松自在,却不知下一个工作,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他回到客栈,肚子却唱起了空城计,只好空腹喝了两壶茶水,肚子里越发空得难受。 既然饿得难受,那么也只有躺在床上睡觉才好。 他接着脱光了衣服,躺于床上。 东临国有个说法,脱光衣服睡觉,那霉运自然会渐渐散去。 不过霉运散了没有,他不知道,这光着身子睡觉的感觉却是很舒服。 蝉声持续不断,虽然令众人烦躁,但听在苏红英的耳朵里,就像小曲儿一般动听。 忽然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绿衣少年,苏红英转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倒霉日子终于算过去了,他立刻翻起身子,眉开眼笑道:“你终于来了,可否找到了事情做?” 绿衣少年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少年走近几步,苏红英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穿的衣服,三天前本来还是崭新的,手工也非常精致,可惜现在已变得又臭又脏,袋里当然也是空的,不但空,而且还破了几个洞。 苏红英立刻满脸写满失望,眼睛无力地张了张:“那你跑来做甚?” 绿衣少年缓缓道:“我想向你借些银子。”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红英身上,脸色一变,大声道:“我想你这几日大概手头已经没钱了,否则也不会脱光衣服。” 苏红英哈哈笑道:“你果然了解我。” 绿衣少年拍着桌子,大呼道:“真的没有银子了?这……这下子如何是好?” 苏红英脸色一变:“你小声些!莫要让别人听到!” 谁知绿衣少年呼天抢地的声音依然惊动了店小二,虽然平素也不见他动作有多快,此刻他却飞快冲进了屋子,大声道:“客官,你今日的房钱交了没有?” 苏红英挠了挠头:“没有。” 店小二道:“还不去付账?” 苏红英哈哈一笑,神情依然自若,目中却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他的目光令店小二不由向后一退。 谁知他缓缓道:“你……能不能宽限几日?” 于是,很快他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赶了出去一般,好在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穿了回来。 苏红英番外(下) 今天并不算是个黄道吉日,却是苏红英最特别的一天。 他被人从客栈里赶了出来,连他昨日的住宿费用也省下了,只是挨了一顿骂,苏红英并不在意,毕竟,只要充耳不闻,又少不了身上一块皮肉。 天色已渐渐暗了,他在街头漫步,竟然在地上拾了一两银子。 这已足够他吃上几顿饭菜,也足以坚持到他找到一份活儿干。 他把银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嘴唇一勾,忽然转身向怡红楼走去。 门口的两位姑娘见到苏红英,立刻拉着他进了大厅。 苏红英走到怡红楼看了看,还有两个新来的姑娘没有赎身,实在令他头痛,这些被拐卖来的良家女子,看到苏红英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可惜他身无分文,无能为力,老鸨见他没有把银子带来,脸色立刻变了,心里立刻有一条气不太顺了。 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此言不虚,那老鸨前日还请他去了雅间,点了几道酒菜。 此番,连茶水也没有给他倒一杯,甚至连好脸色也没有给他。 好在她并未把苏红英从这里赶出去,将他留在此处,静观其变,更不遵守和他签订的契约,立刻带走了一位姑娘,去洗漱打扮,准备明日接客。 苏红英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壶酒,似乎喝得酩酊大醉。 在怡红楼醉酒是最寻常的事情,醉了一夜酒,比起嫖了一夜娼的人,不乏少数。 虽然一个人醉了后,好像会变成一堆扶不起来的烂泥。 但是怡红楼处理这种事情,却是轻车熟路,偏偏,怡红楼已出动了四个伙计,如何都搬不动他,他简直比石头还重。站在门口的老鸨早就看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道:“就把他扔在那里好了,反正他也不会醉酒滋事。” 于是,苏红英依然趴在桌前,一动不动。 等周围人渐渐散了,楼上渐渐传来女子销魂的声音。 苏红英却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盯着对面色迷迷的中年男子。 虽然他看上去两眼炯炯有神,笑容憨态可掬,浑身都是赘肉,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衫,身上几乎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凸起,手上的皮肤油光发亮,一看就是懂得保养之人。 而在他的中指上面,戴着一枚黑漆漆的戒指,看上去似乎并不起眼。 至少不会有哪个女子从他手上拿下戒指,娇滴滴道:“把它送给奴家如何?” 正因为他知道如此,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拉着女子的手,不断揩油。 苏红英假装不去看这枚戒指,却时时刻刻都在用余光瞄着它。 虽然他没有做过古董生意,但在鉴定方面也颇有几招。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此物正是夏玑国大富长者的印章,也是可以打开家中金库的密钥,而眼前这个男子正是夏玑国的富商大贾——周富升,家财万贯,在各国开了一百家金店,钱财却从不露白。 有种人越是有钱,越是一毛不拔,甚至连妻儿老小也要苛刻。 而周富升就是这种人,只见他抓着旁边女子的纤纤玉手,不断地抚摸着,笑道:“美人,你的手好滑,要不要到我府内当丫环?” 女子啐道:“人家买我都是当小妾,你如何要我当丫环?” 周富升还是在抚摸她的手,阴阳怪气道:“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小妾光明正大,当丫环却可以偷偷摸摸,感觉很是过瘾,很是刺激。” 话音一落,他便捧着女人的脸,香了几下,女人立刻娇笑起来。 谁知此人竟然顺手摘下女人头上的银钗,顺手滑入袖中。 苏红英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对这男人实在没有好感,即便他不会花钱如流水,但是占着金银钱财不肯布施,这和为富不仁没有什么差别,更何况还要处处占些小便宜,偷得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于是,他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人身旁,偷偷在他桌上换了一壶酒。 周富升饮了一杯酒后,一炷香的时间,立刻狂泻不已。 很快来了一辆马车把他拉了回去,苏红英一路施展轻功,跟随在后。 只见马车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最后进入一个漆黑幽深的巷子里面。 苏红英见周富升进了院内,心想此处大概就是他的宅院之一,而他对这巨宅一无所知,不敢贸然入内,这家人的大门是朝着南方开的,院墙很高,里面隐约可以听见狼狗的呜咽声。 这种屋子怎么会没有机关陷阱?怎么会没有保镖护卫? 不论什么人想对他的财物下手,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苏红英就可以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他从口袋里摸了摸,居然摸出了一枚黑漆漆的戒指。 正是那周富升手上的戒指,这枚戒指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里,而没有令周富升发现,谁也猜不出来,当然,这只有苏红英自己清楚。 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仿佛什么都天生就会,只是这偷窃之事还是头一遭。 苏红英接着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那狗的叫声,立刻辨出了哪个方向,哪个位置,他从怀里摸出那捡来的一两银子,在夜市买了十个圆圆的,很有分量的菜馒头。 回来之后,在馒头表面撒上奇特的药粉,纵身跃上墙头。 这训练有素的狗,绝不肯吃陌生人丢来的肉食,何况是菜馒头,而苏红英却是例外。 只见苏红英用石头引起了狗的注意,那狗刚要张口狂吠,只见苏红英眯起一只眼睛,右臂一震,那菜馒头“咻”一声冲着狗头便去了,直直打入了狗的嘴里,那白色药粉一粘到狗的口水,馒头立刻膨胀起来,把狗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如此扔了几次,院内再也没有狗的叫声。 护卫见狗跑来跑去,心中也未在意。 苏红英左手撩起衣襟,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前方的假山,再点湖中的红色栏杆,竟施出了“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身法,几个起落间,就已窜上了对面的屋顶, 他顺利潜入周富升的房间,周富升因为腹泻不止,已住进了茅房。 苏红英凭借自己的眼力,轻而易举地寻到他的金库,用戒指打开秘门。 见里面珠宝古玩都是旷世珍宝,若是黄金放在里面,似乎也变成了俗物。 桌上放了些银票,苏红英随手拿了一叠,揣入怀中,其余物件是丝毫未动,他把戒指丢于桌上,心想周富升不过才丢了区区几千里银子而已,比起里面的金库,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应该不会有所察觉,更不会报官。 第二日,苏红英便拿着银票,把青楼那些女子都赎了出来,给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做路费,谁知一番折腾下来,不知是不是老天与他作对,竟又没有了银子。 绿衣少年看着他道:“如今我们怎么办?” 苏红英道:“还能怎么办?找活干呗!”他忽然顿了顿,转头看着绿衣少年:“前日我问你是否找到活儿,你为何既点头,又摇头?” 绿衣少年道:“因为有个酒楼刚开张,需要艺人,只管吃住,不包银子。” 苏红英一拍大腿道:“这么好的差事,如何不去做?” 绿衣少年结结巴巴道:“没……没钱!” 苏红英忍不住道:“你要钱做什么?有了钱不也是为了吃饭穿衣么?只要能填饱肚子,总不至于贪图眼前这几两银子吧?”绿衣少年点了点头,如今,他们实在也没有去处了。 卖艺之人,听上去就想到了如此场景。 一个老者拉着二胡,旁边一个清秀女子不停唱着小曲儿,给客人们助兴。 不过苏红英却并非如此,他虽然会弹三弦,却不喜欢唱歌。 只因东临国的人能言善道,甚至唱得不如说得好听。 苏红英的口才并不差,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说得又机灵,又俏皮,可是茶馆酒楼之处,四处都是五大三粗的爷儿们,只知道喝酒划拳,他望着这些人,如何能讲得痛快?若是有人搭腔,两人一言一语,讲得倒是淋漓尽致,感觉非常痛快。 于是,苏红英与小武,一人红衣,一人绿袄,被人称为鹦鹉先生。 这种奇怪的搭档,大半年时间,竟红遍了整个京城。 甚至有人出高价钱,请他们去外地讲上几场。 而这人红了,自然就不一样,好事坏事统统来了。 说到好事,他们选了个最热闹的酒楼,每天只说一场,就能挣来不少银子。 东临国的说书先生常常去皇宫里讲几段,而夏玑国只有普通百姓才喜欢这种段子。 毕竟请戏班子要花去许多银两,酒楼有这两只鹦鹉,生意非常红火,自然愿意花大价钱请他们。 说到坏事,那周富升的银票是用来行贿的,如今凭空少了几千两,自然是遇到了贼人。 他竟然从青楼那里查出了端倪,而且报了官,诬陷鹦鹉先生曾经偷遍了他周记全国的金库,甚至说鹦鹉先生是东临国的奸细,虽然是冤案,不过他毕竟也偷了人家的银子,何况这碗牢饭却不好吃,一个不慎,就会被人陷害得身首异处,他与小武只得分头逃走。 如今,若是让珞熙知道他堂堂东临国十三皇子,曾当过梁上君子,不知会不会被她唾弃?甚至在逍遥山庄传得沸沸扬扬,所以,这件事情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想到这里,苏红英紧紧抿着嘴唇,忽然笑了笑。 昭儿眨眨眼睛,忽然道:“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苏红英低头看着他道:“其实,你母亲说的对,我本就不是什么大侠,” 昭儿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失望之意,毕竟,有哪个少年不崇拜英雄呢! 珞熙忍不住道:“苏红英,你怎么可以欺骗昭儿?” 苏红英悠然道:“偶尔欺骗一下孩子,将来他长大了自然明辨是非黑白。” 珞熙嗔道:“凤从来都不骗他,你这样会令昭儿很失望。” 苏红英道:“上官庄主一言九鼎,我不过是个信口雌黄之人,没什么好失望的。”他忽然抬头向昭儿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昭儿立刻笑了起来,苏红英接着走到树旁,把马匹牵了过来,缓缓道:“我想这几日闲来无事,似乎很没有意思,把楚风云的马也折腾够了,或许我该下山做点儿正事。” 珞熙瞪着他,心想是什么正事?这话从苏红英口中说出来,令她费解。 珞熙悠悠道:“莫非你有什么打算?” 苏红英的眼睛盯着远处的山,缓缓道:“我已经无所事事了很久,应该去活动活动了,作些救济百姓的事情,否则真会被人说成为富不仁了!” 珞熙淡淡道:“哦,你上次救了那些青楼女子,是不是钱多了起来,如今骨头要发痒了。” 苏红英叹了口气:“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块贱骨头。” 珞熙道:“花了那么多银两在怡红楼,难道你不是贱骨头?” 昭儿忽然抬头看着他们,咬着嘴唇道:“娘亲,什么是怡红楼?” 珞熙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抽了口冷气,结结巴巴道:“那里是……是……鸡窝。” 昭儿道:“鸡窝?” 苏红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接口道:“昭儿不要听你母亲胡说,怡红楼是坏男人喜欢去的地方,那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昭儿长大了可不能去。” 珞熙道:“没错,没错。” 谁知昭儿道:“师傅为何要去那里?莫非师傅也是坏男人?” 这次换珞熙笑了出来,她拍手笑道:“你看,你看,昭儿也知道你不该去那种地方。” 苏红英对她的话语不以为然,他微笑着拍了拍昭儿的肩膀,蹲下身子,道:“昭儿,你知不知道大侠去什么地方?”昭儿摇摇头,苏红英接着道:“好人多的地方,不需要大侠,大侠都去坏人最多的地方,让他们放下屠刀,做个……好人,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昭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道:“那么昭儿以后也去那里行侠仗义。” 苏红英道:“好。” 珞熙怒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要教坏了我的孩子。” 苏红英哈哈笑道:“我不过是逗你一逗,我哪里去什么怡红楼。” 珞熙惊讶道:“那你要去哪里?” 苏红英笑了笑:“质子在东临国建了个书院,正要请人去教书!” 珞熙惊道:“你去教书?” 看着珞熙惊讶的神情,他笑得坦然。觉得自己活得可以很有意义,能时刻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已完全满足,虽然没有完整的亲情,但是他关心过别人。 他已为别人做了许多有价值的事情,已无愧于自己这一生。 而他还要继续做下去,所以他会得到更多,这就是他苏红英的人生! 陆云谦番外 陆云谦永远也忘不了他十七岁时,在西苑湖畔遇到的那位绝色少女。 那天下着蒙蒙小雨,虽然那女子打伞遮挡住大半的面容,依然令他惊鸿一瞥。 她究竟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偏偏,他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此事这要从半个月前说起了。 京城,月圆,雾浓,月色凄凉朦胧。 但陆云谦和他的狐朋狗友并没有欣赏的意思,毕竟,古往今来对月兴叹的诗人没几个长命的。 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那些满腹穷酸的秀才们,吃饱几日肚子,无事才会□□几句。 他们只是想无拘无束的随便走走,乐水,尧□□,傅禧都是与他一起在书院里认识的朋友,现在他们刚骑着马,从郊外驰骋而归,而且刚喝过酒,但是,多日来的紧张和不悦都没有结束。 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下过雨之后的第三天,策马在道路上奔腾着。 看着路边行人被弄得满面尘土,他们就觉得非常开心。 可是这几日不同,他们只能骑马在荒郊野外散心,据说近日发生了许多命案,甚至怀疑到他们的头上来了,虽然他们不是君子,但也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此一来,令他们非常气愤,自然要找地方发泄情绪。 天色虽然很晚了,尧□□与乐水去了京城最大的怡红楼,并拉着陆云谦与傅禧一同去。 陆云谦脸色一变,亮起身上的银鞭,毕竟带着家族里最宝贵的物品,绝不能做亵渎祖宗的事情。 赌场与暗门子,他都绝不会去的。 傅禧也是如此,他虽然出身不是名门,却很懂得规矩,只是为人随和,所以才与他们非常投缘。 之后,他们四人分成两路,各自往不同的地方去了。 走了半个时辰,陆云谦抬头,看到一家新开张的酒楼,看上去非常豪华气派。 他们北松四霸喝遍了几乎所有的地方,看到新开张之处,怎能不进去光顾一番。 陆云谦与傅禧立刻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向酒楼内走了进去。 酒楼门口,摆着一张四方的桌子,坐着两个服装很朴素,修饰很整洁的中年商人。 陆云谦与傅禧就坐在他们身后,点了几个下酒菜,要了一坛好酒,同时竖起了耳朵,听着他们在说什么,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另一个爱好就是在酒楼听些小道消息,这要比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有趣得多,毕竟商人的故事很真实,他们见识广博,非寻常人能比。 左侧的男子左右看了看道:“这已经是第五个人了,每半月死一个女子,你说蹊跷不?” 右侧的男子道:“这么快?我先前才听说死的女子被扔在了后山,是个裸尸,大概被人……” 陆云谦与傅禧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们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正是这个案子令他们头痛不已,当时他们只当作一般的命案,并没有想到两月竟会连续死了五个女子,而他们常常在后山骑马游玩,看来,此事不怀疑到他们头上,几乎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他们皱起眉头,已觉得食不下咽了。 那两个男子继续要了两道小菜,依然滔滔不绝地讨论着这个话题。 左侧男子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恶人?占了人家的身子,还用绳索勒死她们。” 右侧男子道:“这些人大概是京城人士,还怕行事暴露,自然要杀人灭口。” 陆云谦自己倒了杯酒,却并没有喝下去,只是望着杯中的酒出神,只是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左侧男子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这些女子都很可怜?不知道她们怎么被人给害了?” 右侧男子喝了口酒,并没有否认。 左侧男子道:“这些女子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常常去西苑湖畔郊游,被那恶人给盯上了。” 右侧男子点头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陆云谦脸上若有所思,因为他们四人也常常去西苑湖畔,只因那里有最好的烧刀子。 虽然摆在街头小摊上,却引来不少文人骚客来此地饮酒做诗。 西苑湖畔还有最美丽的少女,? ??竟,才子佳人总能引出一段佳话。 自然也可以引出禽兽不如的败类来采花折草。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酒楼另一个人也有了不自在的反应,那个公子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把扇子,可是今晚并不热,很少有人看见他做过别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见他抬起头过。 陆云谦的目光落了过去,发现此人他曾经见过,而且身份地位也很了不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名叫楚逸容,目前在朝廷里面任职。 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手里这把扇子似乎很有玄机,如果陆云谦没有猜错,这是玄铁制成的。 扇子如孔雀开屏般挡在桌前,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扇着凉风。 这里是酒楼,他却连一壶酒也没有点,大概,只有正在办事的官差才不会要酒喝。 但他至少应该要上一壶酒,就是装模作样也可以,谁知他连这个也不屑于去做。 只要了一碗米饭,一碟小菜,一壶茶,总共不超过五十文钱。 他依然拿着扇子,吃一口饭,配一口菜,吃得非常慢。 因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若是一个饥饿的人,如何不用两只手呢。 他的左手的扇子,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从没有放下过,就像武器般随时不能离手。 楚逸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早已料到了他们的行踪,绝对是在监视他们,看来官府也已经对他们四人有了怀疑。想到这些,陆云谦几乎有种拍案而起的冲动。 偏偏此人态度非常特别,特别到陆云谦居然强忍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为何要说楚逸容态度特别,只因他在监视别人,却很少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 别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跟他全无关系似的。 明明那两个中年男子离他很远,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当他们说到了什么异常之处,他的神色不停地起着变化,就像是一条静坐不动的变色龙。 陆云谦勾起嘴唇,忽然低头用酒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傅禧看后神色微变,慌忙点头。 就见两人身子忽然站起,把一锭银元房子桌上,迅速离开了此地。 见他们有所行动,楚逸容也立刻站起身子,放了锭银子在桌上,紧随而去。 …… 京郊,甘露寺。 据说,有得道高僧在这里圆寂,入了涅磐,烧出了一百零八颗金色舍利子。 每逢初一,十五,寺中的香火非常旺盛。 四面八方之人赶到这里烧香拜佛,求发财,求儿女,求平安……除了心怀不轨,好逸恶劳之人,常常是有求必应,所以香客越来越多,寺中百名僧人总是忙碌不已。 谁知,今天气氛却很凝重,大殿外面却放着一具尸体,尸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死者手脚摆放的姿势很奇怪,完全是被人给扭断了,殿前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跪在那里,眼里含着泪水,一位年轻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劝说他们节哀顺便,先把尸身抬回去吧! 两位老人依然跪着不走,说自己不识得字,家里也没有钱财。 只恳求方丈给小女念诵一遍《金刚经》。 出家人毕竟以慈悲为怀,年轻僧人立刻回去通报给方丈。 方丈从讲经堂内走出,向两位老人家施了个礼,缓缓掀开了白布,虽说他常常念诵《金刚经》,也懂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依然被这具尸体的面目吓了一跳。女尸双眼突出,呲牙咧嘴,面目恐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口中称念南无阿弥陀佛。 方丈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不敢再瞧那死人一眼。 诵过经文之后,佛力加持,那女尸面色恢复如常,嘴巴也合拢,双目亦闭上,宛如睡着了一般。 周围发出阵阵赞叹,称赞法师慈悲,同时不忘哀叹,国将不国了。如今这世道也乱得够呛,自从女皇帝登基之后,纳无数男宠,只顾着自己享受,却不在意百姓疾苦,就连那些有权势的之人也纷纷效仿起来,夜夜笙歌曼舞,酒池肉林,实在令人愤怒! 而这个被超度的女子,只怕是被纨绔子弟所看上了,被强行逼了去。 这女子不从,便把她的手脚打断后,扭曲变形,再用绳索勒死,手法十分残忍。 众人叹息着慢慢散开,接着虔诚地磕头求拜,人群中混有个小沙弥,他看了尸体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地走出了寺院山门。 他走到无人之处,忽然用手撕扯自己的脸皮,那脸就像蛇皮一样扯了下来。 要是旁人看到这情形,一定会被吓出魂去,可是,并没有见到鲜血流淌出来,他低着头接着脱掉身上的外衣,露出了浅绿色的长衫,从背后一看,竟然是女子的身段。 当她抬起头来,居然是倾国之色,从她面貌来判断,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忽然,从岩石后面冒出个中年男子,他穿着青色的衣衫,就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少女立刻欢呼一声:“师傅,你等我多久了?是不是有功夫教给我?” 中年男子看着她手里的面具,缓缓叹道:“逍遥山庄的功夫不是那么容易学的,就像这易容术,你怎么可以随意装扮成别人的模样呢?也不怕亵渎了出家人?” 少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物,撇着嘴道:“师傅不是说过,易容术是江湖中最最难学的功夫么?我想多掌握掌握,难道也不对?”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低声道:“公主,你是千金之体,这易容术可是非常损害容貌的。” 少女一听,大惊失色道:“师傅怎么不早说,我这几日先不学易容术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拿出一本内功心法,开始教她轻功,少女习得非常认真。 她的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谁能想到这样认真的女子,居然是堂堂的夏玑国公主,可她依然还是孩童心性,学了易容术之后,处处扮成别人的模样,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今日她得知了残害无辜少女的事件,心中愤愤不平,她最恨这种禽兽不如之人,恨不能拿出一把大斧,把他劈成两半来,于是,她决心明日去西苑湖畔,开始自己行侠仗义的一幕。 翌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依然不能阻挡来此游玩的人们。 西苑湖畔,绿色的草地,清澈的湖水,灰色的天空,周围开满了月季和蔷薇,在黄昏时候看来,就仿佛变成了一种美妙的色彩。姑娘们打着纸伞,在山坡上摘花,嘴里轻轻哼着山歌。 这种诗情画意,如何不令文人墨客心动。 陆云谦也很心动,只是他并没有打伞,他认为淋雨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像外面的万事万物,那个不在春雨的滋润下生长着,淋雨能令他更舒适。 今日,北松四霸只来了他一人,乐水与尧□□还在温柔乡中缠绵。 傅禧今晨去北松书院请假,同时引开了楚逸容。 而他要好好看着这些莺莺燕燕,以及如何把凶手给找出来。 岸边,姑娘们的歌声柔美,比春雨更柔和,她们的脸庞比花朵更娇美。 陆云谦盯着少女们,也盯着每个对她们投去欣赏目光的男子,很久很久,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忽然间,每个男子的目光似乎转了方向,而姑娘们的歌声也停止住了。 陆云谦随之一望,见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从空中翩然而至。 她的玉足轻点湖水,就像鸟儿般自在飞翔。 她没有舞蹈,但是她的轻功比任何舞蹈都吸引人。 当她踏水而来的时候,众人也看清了她的绝色面容,无不发出赞叹,就这一瞬间,她打开纸伞,低下脑袋,走进树林小径当中,躲藏在一片绿色蒙蒙之下。 陆云谦的心从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他忽然觉得这就是他心目中期盼已久的女子。 北松书院的女子,面容虽美,在他心目中却只有一张张市侩的嘴脸。 他不相信北松书院才有最好的女子,美丽的花朵如何会在屋内开放。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他飞快地告诉自己,就是她了,他已顾不得那些凶手是谁,此刻他决不能错过这个女子,一定要打问到她的身世。 于是,他也走入了林中,追寻很久,却寻觅不到她的身影。 直到天色昏暗,当他走出林中的时候,忽然远远听到几个男子的惨呼声。 陆云谦脸色一变,他忆起后山发生的几桩惨案,如今,千万不能发生在那位少女的身上。 他连忙向前跑去,只恨自己没有习得轻功,跑了很久,直到看到一片乱坟岗。 两位华衣公子鬼哭狼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陆云谦曾在北松书院见过他们,他们似乎是丞相的两个远房表弟,初来乍到,平日连北松四霸也不放在眼里,陆云谦颇不喜欢他们。 此次,他们看到陆云谦,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哭喊道:“陆兄,里面有鬼,里面有鬼。” 陆云谦一怔,这些年并没有听说此处闹鬼,忍不住道:“二位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那两个公子互相对望一眼,忽然顿了顿,半晌之后,其中一个结结巴巴道:“刚才那个穿粉衣服的姑娘,我们俩跟着过去,谁知道她是个死去的……女鬼,青面獠牙,好不吓人!” 陆云谦的瞳孔在收缩,忽然大声道:“这么晚了,你们跟着一个姑娘做什么?” 两个公子额上流出冷汗,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 陆云谦冷冷道:“如果不说,看来,必须要把你们都送进官府才对。” 左侧的公子慌忙道:“我们是丞相的亲戚,又没有做过什么,你送我们去官府做甚?” 陆云谦厉声道:“你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过?” 他的目光似箭,似乎可以挖出对方心里的秘密。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一眼,忽然跳了起来,一人从腰上抽出一柄匕首,另一人从衣襟里掏出了粗粗的绳索,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至今还没有哪个女子能从他们手中逃得出去。 只不过陆云谦并不时女人,他向来很冷静的,对付这种手脚他丝毫不在话下。 两个公子已把绳索缠绕在陆云谦的脖子上面,然后他们突然同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屠夫在斩肉,却像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只见银光一闪,他们顿时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此二人,正是近日杀害少女的恶人,他们仗着自己的势力,向来无法无天。 谁知他们此次跟随的粉色衣衫的少女,打着伞,一路轻飘飘的走动着,他们追了很久,却靠不到跟前,天色渐暗,他们竟然追入了乱坟岗,这里阴气森森的,两个大男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此时,那少女扔下伞来,回头向他们步步逼近。 只见她面目可憎,和他们前几日杀死的女子一模一样,眼前分明就是个女鬼,吓得他们顿时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谁知又遇到了陆云谦,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多行不义必自毙,据说这二人后来被砍了脑袋,才算是平息了民怨。 只是陆云谦一直没有遇到那个少女,直到北松书院来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珞熙。 乱葬岗中,两个女子的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玲珑颤声道:“公……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好吓人的。” 珞熙拍着胸膛,声音却发颤道:“怕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鬼?” 玲珑道:“可是我好害怕!” 珞熙挺起胸膛道:“其实有你在身旁……我就不怕,你也别怕!” 玲珑轻轻“嗯”了一声。 正说着,一阵阴风而至,空中传出“嗄!嗄!”的声音。 四面黑黝黝的树影似乎逼了过来,远处阴森森的山石,像群魔乱舞一般,珞熙与玲珑竖起耳朵,听着远处凉飕飕的风声,冷清清的流水声……忽然,一群乌鸦振着翅膀从树林里惊起。 就像有什么妖魔出现一般,两人拉起手惊慌失措地跑来出去。 看来行侠仗义这种事,并不适合女人来做! 103、番外二 艳蓝的穹苍下,有个少年正慢慢向前走着,他低着头,步伐奇异,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一般。 他走出来的地方,就像一个魔窟洞穴,满是尸体,有人断了手,有人没了头。 他并不是安然无恙,此刻,他很饥饿,头重脚轻。可是他腹部在流血,在生存受到威胁时,血液流得似乎特别快,若是常人,大概已倒在了地上,可是他依然在向前行着。 他还不能死,也绝不能死!因为他尚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 终于,他坐倒在了地上,背后是一颗粗壮的大树,旁边拴着一匹骏马。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匹追随他出生入死的马,面色因为流血过多,更显得苍白。 这张脸孔俊美不凡,如美玉般温和,任谁看到这样的少年,都会认为他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男子,而不应该流汗,流血。若是他已经快要死了,大概,有很多人都会觉得很惋惜。 不过江湖上却有许多人希望他死,只因他不死,他们就得死。 对于那些江湖恶人来说,他就是死神般的存在,对待敌人毫不留情。 他复姓上官,名叫凤瑾,朋友都叫他“凤”。 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了一柄银色长剑,正缠在他的腰间,小腹还有一条两寸三分长的伤口。 当然他还有这匹马,是逍遥无痕半年前送给他的。 逍遥无痕是逍遥山庄的主人,此人对朋友从不吝啬,他送给朋友的都是好马,而他的朋友也并不多,上官凤瑾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送给上官凤瑾这匹万里挑一的好马。 这匹马很忠诚,很有灵性,也有很灵敏的嗅觉与听觉,曾经与他无数次患难。 上官凤瑾轻轻拍着它的背,看到上面的干粮与酒囊,干裂的嘴角立刻笑了起来。 他用力翻身上马,低声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那马点点头,上官凤瑾接着道:“你怕我死了,是不是?” 那马扬起尾巴,上官凤瑾笑道:“我不会死,我连老婆都还没有娶到,怎么能死?” 那匹马回头看了他一眼,鼻中喷了口气,扬起前蹄,飞快地奔跑起来。 …… 半年前,他初来到逍遥山庄。 那时候,逍遥无痕还不是他的朋友,他也隐姓埋名,叫做李凤。 他甚至把逍遥山庄当作一个危险之地,他是通过楚家的关系来到了这里,用草药涂面,遮去脸上的光华,手里面拿着伪造的楚家信笺,做了一名最普通的弟子。 他已经有了两年的武功底子,而且从楚逸容的书籍里面,也学过些逍遥山庄的剑法。 谁知,逍遥山庄武功博大精深,每个师傅都身怀各种绝技。 所幸他的天资聪颖,很快就掌握了这里的功夫。 而他需要的不止这些,他要查出吸血冥蛛的秘密,还要偷学到最高深的武功秘籍。 所以他常常在禁地周围徘徊着,过了很久,他发觉这里似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五行八卦阵法,一花、一草、一木,仿佛不经意地生长在周围,却掩盖住了奇异的入口。 这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可以做到的,凭他的才学,也只能看出些端倪罢了。 于是,他绕着这些地方走了很长时间。 忽然,他发觉有人在后面跟踪着他,跟了很久,他并没有看见这个人,也看不到他的影子,更没有听到这个人的脚步声,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感觉非常灵敏,就像是一种野兽般奇异而敏锐的感觉。 他的额头忽然冒出了冷汗,因为他知道此人绝不是一般人物,武功远远在他之上。 有时他几乎已感觉到这个人距离他已很近,难道他的事情已经要败露了? 这个人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跟踪他? 上官凤瑾定下心神,他并不是个江湖之人,在江湖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仇敌。自然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搪塞。 而这个人跟着他这么久,却迟迟不现身,莫非并不是逍遥山庄的人? 他忍不住抬起头,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这个人他见过,是个在厨房里面帮忙的杂役,年纪虽然近五十,却两鬓斑白,十指漆黑。 上官凤瑾见他扛着竹筐,不过在此处捡柴火而已,心想绝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谁知,他上官凤瑾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 天气说变就变,窗子是关着的,厨房里面暗得很。 马已经送入了马厩内,这匹马是最后一日跟随上官凤瑾了,毕竟它立下了赫赫战功,自然要离开这种生活,享受一匹马该享受的。 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屋顶上,就像是万马奔腾。 逍遥无痕背着手,站在窗前,缓缓道:“你居然把我的马送人?” 上官凤瑾斜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伸长了两条腿,他的小腹上已经缠好了绷带,看着他那双破旧的靴子,低声道:“放心,我把它送给一个朋友。” 他当时准备把这匹马送给楚风云那个孩子,楚风云实在是个很懂事的男孩。 而他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匹自己的好马,可楚家绝不会把好马送给一个庶出的子嗣。 上官凤瑾送给他的马,就是一匹绝世好马,从此那孩子爱马如命。 逍遥无痕并没有说话,他走到橱柜前面,拿出一瓶酒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面,凝视了很久,才回过头微笑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就把这瓶酒也一并送给他。” 上官凤瑾皱起眉头,沉思道:“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逍遥无痕倾听着窗外的雨声,长长叹了口气道:“孩子也会长大的。” 上官凤瑾道:“什么意思?”他似乎听出逍遥无痕话中有话。 逍遥无痕道:“孩子成长的都很快,你不要把他们当成孩子,有一天或许会超过你我。” 上官凤瑾接着道:“何出此言?” 逍遥无痕目中带着笑意,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怀里有朵珠花,那是女童的饰物。” 上官凤瑾大吃一惊,他时时刻刻都那么小心,依然被人给看见了,于是,他从怀里摸出一朵金色的珠花,上面已经沾染了一丝血迹,正是他的鲜血。 这朵珠花,是他从那皇宫中,少女头上摘下来的。 如今,不知道她是否恢复了记忆? 他清楚记得一年前,飞雪连天,冷风倾骨。 当他风尘仆仆来到了皇宫内院,心想她大概已经回去了,谁知她衣衫单薄,站于树下,四处冰雪覆盖,只有她脚下化开了一片,她浑身瑟缩,半身是雪,不知在那里等候了几个时辰? 他慌忙扑了过去,敞开貂裘,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怀里的少女如冰雕一般,浑身无力,半晌,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喃喃道:“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上官凤瑾身子一颤,她继续张开说话,却声音细如蚊虫,他只好低头侧耳,谁知她的唇竟然触碰了他的脸颊,他慌忙侧过头来,她脑袋一歪,两人嘴唇相触,一片冰凉! 那感觉令他说不出的滋味儿,心头如小鹿撞怀。 她却忽然大哭起来,口中说道:“你……你为何要碰我的嘴,完了,完了,你要娶我,否则我嫁不出去了……”对他又踢又打,完全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 他眉端微蹙,当时完全不知所措,只见她滚于地上,就连头上的珠花也落了下来。 …… 此时,上官凤瑾手拿珠花,脸上露出了笑容。 逍遥无痕拿起酒杯嗅了嗅,缓缓道:“也许你不信,女孩就像娇美的花朵一般,可以一夜之间变成少女,又可以一夜之间变成了女人。” 上官凤瑾收起珠花,缓缓道:“看不出逍遥掌门竟然对女人颇有研究。” 逍遥无痕笑道:“我对女人并未有研究,只是对养花颇有兴趣。” 上官凤瑾看着屋内几盆绝色牡丹,并未看出与女人有何关系。 逍遥无痕道:“这花朵盛开之后,人人想把她摆放在屋内显眼的地方,这女孩子长大成人,自然不乏媒妁之言,以及翩翩君子的爱慕之意,他们可是会踏破家中的门槛,你要小心!” 上官凤瑾道:“我为何要小心?” 逍遥无痕道:“难道你不想见她?不想娶她?” 上官凤瑾已然明白了,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很想见到她?很想娶她?” 逍遥无痕微笑道:“我怎能看出来?不过自己养的花朵,怎会希望别人摘采?” 上官凤瑾凝视着他盆中的鲜花,脸色渐渐凝重,目中也露出了阴霾之色,缓缓叹道:“你说的非常对,很有道理!”他忽然抬头,盯着逍遥无痕道:“我已经除了那些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之人,你可否把心法传授给我?” 过了很久,逍遥无痕才道:“你这一年来进步神速,我怕你锋芒毕露,招来灾祸。” 上官凤瑾长长叹息道:“只可惜我总是给别人带来灾祸,你说是不是?” 逍遥无痕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籍,递给了上官凤瑾。 从此以后,他的武功已在逍遥无痕之上,他替逍遥山庄做过的事情无以计数,从此逍遥山庄令黑道闻风丧胆,却无人知道他究竟是谁,直到逍遥山庄新任庄主的出现。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当时情景依然在他眼前浮现着,就是做梦,他也会梦到那些年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梦到刀锋上最后一滴鲜血落下去…… 上官凤瑾慢慢张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一切以难追忆。 如今,他与妻子已来到了东临国,而逍遥山庄从此也一统了江湖,远离了那些纷纷扰扰。 逍遥无痕这个武林盟主比谁都活得自在,时常找不到踪迹,把许多琐事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他如今已无法任劳任怨,恨不能辞了这个庄主的位置,乐得清静自在。 他伸手摸向了枕边,忽然发现旁边竟没有了人影。 他脸色顿时一变,立刻翻起身子,披上外衫,走到了院中,依然不见人影。 那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身怀六甲?而且…… 忽然耳边听到稚嫩的声音:“爹爹!你在找谁?” 上官凤瑾转头一看,两个三岁大的孩童躲在树后,左侧孩童头发垂散,明眸皓齿,具有上官凤瑾当年的潇洒气质,还有珞熙甜美可人的娇态,右侧孩子与小武长得一模一样,看到上官凤瑾之后,立刻躲在树后不敢探出头来。 上官凤瑾道:“昭儿,你的娘亲呢?” 昭儿道:“娘和玲珑姨姨一起出去了!” 上官凤瑾上前道:“你们两个怎么不睡觉,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昭儿笑得很甜:“娘给昭儿买好吃的去了,我们在等娘。” 此时,他看上去更像珞熙,孩子是父母的缩影,他五官长得都像珞熙,大概只有打架的时候才有上官凤瑾的气势,上官凤瑾抱起他道:“既然不睡觉,怎么不到爹这里来?” 昭儿沉吟道:“娘不让我打扰你睡觉,否则就不给我生妹妹了。” 他仿佛小大人一般,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就连那股若有所思的神态都像极了珞熙。 上官凤瑾忍不住亲了一口道:“你怎么希望娘亲怀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 昭儿把食指塞入口中,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一副天真可爱状:“妹妹将来长大了可以嫁人,弟弟长大了要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昭儿不会娶媳妇的,将来只有昭儿可以留在你们身边,以后你们还是最疼昭儿的……谁也不会抢我的糖葫芦吃。”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道:“昭儿,你究竟是想孝敬爹娘,还是想吃糖葫芦?” 昭儿大声道:“都想。” 上官凤瑾道:“做人不能自私,以后想吃多少糖葫芦,爹都买给你,如何?” 昭儿立刻抱住上官凤瑾道:“爹最好了,我最喜欢爹爹了。” 忽然门口传来女子的声音:“我们回来了。” 昭儿立刻从上官凤瑾怀里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紧紧抱住了珞熙的双腿,谁知他并没有看到糖葫芦,他偏过头,看到一个红衫男子在低头吃着什么,他心里一惊,忙躲在母亲的身后。 苏红英手中拿着糖葫芦,他缓缓抬起头来,样子似乎很舒服,很满足。 昭儿一看见他,脸色就吓得发白。 苏红英拿着手里剩下的糖葫芦,摇晃几下,道:“昭儿,怎么不叫叔叔?” 昭儿把脸埋入珞熙的膝间,怎么也不说话。 苏红英伸出一只手,恶狠狠抓住他的领子:“这孩子,怎么可以没有规矩?” 昭儿的脸吓得更白了,忽然转身对他面门施了一掌,三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内力,可是招数却有板有眼,虽然没有打中,却令苏红英松开了手。 他慌忙撒腿就跑,却又被苏红英揪住了他的小辫子。 昭儿尖声叫道:“放开我,我爹爹是逍遥山庄的庄主,他不会放过你的。” 苏红英笑道:“小小年纪就懂得以大欺小,啧啧,将来怎么了得。” 昭儿撇嘴道:“你不也以大欺小?” 苏红英笑道:“我可以以大欺小,你却不能以小欺大。” 昭儿好像有点发急,大声道:“你要怎么样?” 苏红英道:“你那古诗背过了么?只要你先背上一段,叔叔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昭儿脸涨得通红,又想叫,他抬起头,却发现珞熙与上官凤瑾并没有看他,上官凤瑾用手轻抚着珞熙的肚子,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他立刻没有了神气。 苏红英道:“你乖乖的听话一点,要多少糖葫芦我都买给你,否则我就去告诉你爹和你娘亲,说你每天都在撒谎骗人。” 昭儿更急,红着脸道:“我……我说了什么谎?” 苏红英压低声音:“你并没有读书,那些字帖都是我的小侄儿帮你写的,对不对?” 昭儿眼珠子直转,道:“那只不过是他想吃糖葫芦,而天下没有白吃的膳食,所以……” 苏红英道:“是谁教你那么做的?“ 昭儿道:“没有人,是我自己……” 苏红英沉下了脸道:“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娘亲么?当初质子叔叔可是很喜欢你的,不然我把你送到他那里去,天天吃糖葫芦?” 昭儿的脸又吓得发白,这孩子只要一听到质子的名号,立刻就老实起来。 他泫然欲泣道:“叔叔,我哪里都不去……我不敢了……我会好好读书。” 苏红英展颜一笑,把剩下的糖葫芦塞入昭儿手中,伸手在他额头弹了弹:“这才是好孩子,随小宝一起读书去吧!” 昭儿如释重负,立刻点点头,拉着另一个孩子飞快跑进书房去了。 上官凤瑾与珞熙见昭儿他们进了屋子,立刻笑道:“今日劳烦苏红英了!扮了出黑脸。” 苏红英摆手道:“小意思,不客气!” 上官凤瑾道:“内人不懂得照料孩子,而我忙于逍遥山庄的事情,实在头疼得紧! 珞熙嫣然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请来了好几个先生,都被他活活气走了。” 苏红英道:“小孩子嘛,很正常。” 珞熙瞪着上官凤瑾,撇嘴道:“都怪你,你把孩子宠爱得没有样子。” 上官凤瑾笑道:“怪我,怪我。” 苏红英笑道:“这个只怪我那质子哥哥,若不是他把珞熙绑了去,上官庄主怎么会这么爱护你们?莫说这孩子了,就连珞熙也惯得不像样子了!” 珞熙瞪眼道:“你说什么?” 上官凤瑾叹息道:“苏兄弟不知,这孩子其实和珞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初,她行为甚是恶劣,把那太傅的胡须给剪了下来,那太傅也忍无可忍,给气走了。” 苏红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珞熙又瞪向上官凤瑾,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上官凤瑾只是笑着,好像没有听见,珞熙咬了咬牙,偷偷地踩了他一脚,上官凤瑾还是脸上微微含笑,苏红英摇着头,叹气道:“玉不琢,不成器,这下一个孩子不知道像谁?” 珞熙道:“讨厌鬼,你管得着么?” 苏红英笑道:“其实,我很想当昭儿的师傅,不知道上官兄弟意向如何?” 上官凤瑾道:“当然很好。” 珞熙摇头道:“你会教他什么?” 苏红英答道:“我教他说书。” 上官凤瑾道:“其实学说书也不错,我很赞成。” 苏红英道:“不愧是上官庄主,眼光独到。” 珞熙斥道:“你们……你们胡闹……孩子要学武功才对。” 苏红英道:“一个人只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根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珞熙怒道:“说书也是长处么?能做什么事情?” 苏红英莞尔一笑,不说话了。 珞熙越是问他,他笑得越开心…… 珞熙立刻对着上官凤瑾撒娇道:“不要,我让他学武功,学武功才能成为一代大侠。” 上官凤瑾轻轻拉住珞熙道:“熙儿,不要胡闹,你不是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么,这孩子若学会讲故事,自然要说给母亲听,你日后生活岂不是悠哉?” 珞熙抬眼道:“可是昭儿总不能当说书先生啊!” 上官凤瑾接着道:“能言善道不是坏事,广学多闻也不错,将来自然会明辨是非。” 珞熙依然还是不满意。 上官凤瑾道:“你莫要小瞧了苏红英,他教起孩子来,比那些先生要强得多。” 珞熙虽然心中不情愿,但是此番话却极有道理。 苏红英忽然插言道:“谁说砍柴的就不能种田?世族子弟就不能当武林豪杰?还有十三皇子就不能当说书先生?你家昭儿若是做了我的学生,难道就不能习武么?就不能舞文弄墨?” 珞熙一拍巴掌道:“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苏红英头痛道:“上官兄弟,你这夫人还是莫要带孩子的好!” 珞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上官凤瑾闻言一笑,谁带孩子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珞熙就在他身旁,而且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他,这就已经令他心满意足了。 孩子学会说书也很好,可以给每个人都带来欢笑。 不论多么厉害的武功,不论多么锋利的宝剑,也敌不上那发自内心的一笑。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幸福么,所以当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应该常常笑一笑! 104、番外三 109 质子小番外 午后,天空是一片暗沉沉的灰色,细雨蒙蒙,敲打在窗棂上,声音单调而落寞。 窗前闪过一个美男子的身影,他英俊的面容令窗外的少女心动不已,修长的剑眉,幽深的双目,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尤其是他那白皙水嫩的皮肤,比任何少女的肌肤都要诱人。 屋内,木桶里的水依然温热,还带着玫瑰花的香气。 质子刚洗过澡,他把全身每个部位都洗得干干净净。 房内也处处摆放整齐,桌上亮得连一丝灰尘也找不到。 他换了一件白色华衣,袖上用白色丝线绣着花纹。 在他眼里,白色是世上最干净的颜色。 就连沐浴的玫瑰花瓣也是白色,白色的花瓣似乎特别清香。他从御花园里看戏回来,皇宫的氛围实在令他吃不消,全身都沾满了脂粉的气味,大概只有这种香味才能掩盖住一切痕迹。 作为质子,他初次来到夏玑国,虽然他才刚满十六岁,年纪虽轻,却懂得这里所有的规矩。 风很轻,轻轻吹着窗户,这地方实在很安静。 他躺在椅子上,眼皮渐渐沉重,似乎朦朦胧胧有了睡意。 就在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又被墙外的笑声吵醒,这笑声他很熟悉,正是长公主的声音,仿佛夜莺般动人,可是质子却听得很明白,这笑声里充满了虚情假意。 这里的墙太薄,太不隔音。 质子看了看窗户,雨滴打在屋檐,叮叮咚咚,却挡不住墙外女人的笑声。 他虽然年轻,却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也了解这些女人。 除了他的母亲,他从不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偏偏,他永远都要和这些贵族妇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他的人生,也因此有了抹不去的污迹。 也许有人说男人寻花问柳不算什么,但是质子不同,他不知从何时起,有着极强的洁癖。 而那些所谓的贵族妇人,骨子里面留着肮脏的鲜血。 就是多看到了她们一眼,也会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质子的母亲并不是贵族,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仿佛世上所以女性的优点,都集于她母亲一人身上。温柔典雅、贤良淑德,风华绝代,就像是女神般的存在。 母亲对他的爱护无微不至,年幼时,他最喜欢趴在母亲的怀里。 就连母亲再次有了身孕之后,他也喜欢趴在母亲的肚子上面,心里却妒忌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会抢去他一半的宠爱。 所幸那孩子出生后,便送出了皇宫,谁知此后,他的母亲却病倒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当他来到夏玑国后,便得知了母亲离世的消息。 母亲的死亡并不是个意外,他心里非常清楚。 这与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有莫大的关系。 因为,那女人就是一条可怕的毒蛇。 她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入宫之后,第一年就产下了皇子,封为贵妃。 在他十五岁那年夏天,宫中又闷又热,他爬上了一颗参天大树,躺在上面小憩,无意中发现她躺在院子里,她的手在胸膛上轻轻揉搓,口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小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他咬紧牙齿,闭上眼睛,在树上一动不动,偏偏汗水已浸透了衣裳。 待她离开了院子之后,他依然很久也不能动弹。 此后,他常常都会不由自主想到她,想到她奇异的动作,想到她绯红的脸颊,便忍不住常常爬上那棵树去,谁知在一天夜里,当他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女人赤身躺在他的旁边。她用手指挑拨着他的身体,柔声道:“今晚,你若是不依我,我就告诉你父皇,说你每日都爬在树上偷看我。” 于是,那一夜,他终于不再是个孩子…… 后来那女人成为了太后,而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就像一把双刃剑立于他们之间。 最终,他成为东临国的质子,远离了故土,踏入了夏玑国。 当他来到夏玑国的时候,他的无助,就已注定了他的坎坷命运。 孤独、无助、寂寞、沮丧……这些都是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对于一个身处异国他乡的人来说,这些痛苦是在所难免的。如今,把他留在夏玑国皇宫内做客,似乎听来一切都很美好。 他只觉得自己万分不情愿,尤其不喜欢那些贵族女人赤/裸裸的目光盯着自己。 就像看着一只瘦弱的猎物,要把他连皮带毛吞入腹中。 在这种阴雨绵绵的长日里,更使他添上了一份莫名的哀愁。 他常常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究竟还能忍受多久? 虽然在东临国的时候,他常常也报以幻想。 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温暖的家,以及安定的生活。 这些本都是任何一个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却已不敢去想,因为这些事情都已距离他太遥远,太遥远……似乎遥不可及,已是一种奢望。 黄昏时刻,他总是喜欢站在窗前。 嗅着外面清香的花瓣气息,感受温暖的夕阳,还有轻柔的晚风。 虽然现在已是黄昏,外面却下着蒙蒙细雨,哪里还有夕阳的身影。 他独自坐在窗前,心里充满着孤寂,就在这时候,楼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质子怔了怔,因为,从没有人会如此闯入他的房内。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进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匆匆打开了房间的衣柜,胡乱翻动起来。 质子忍不住道:“你是谁?” 小女孩立刻停住了动作,转过头,睁大眼睛道:“你又是谁?” 此刻,质子已看清楚了她的相貌,顿时吃了一惊。 他面对着女孩子,心中百感交集,她虽然只有十岁的模样,却异常美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就像一块美丽无瑕的宝石,而这孩子的容貌实在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看着少女,忍不住柔声道:“我是这里的客人,你到此处做什么?” 小女孩眨着眼睛道:“我是这里的主人,别人告诉我,这间屋子里面有很美的石头,许多姐姐都很喜欢,我想把它拿回去玩。”她忽然两手抱住脑袋,“奇怪,这石头究竟藏在哪儿?” 质子闻言怔道:“你找石头……做甚?” 小女孩撇嘴道:“我……我不告诉你。”她蹲下身子,接着翻动着衣柜,甚至把里面的衣衫都抛了出来,扔得满地都是,又踩了几脚。 质子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若是再翻我的东西,休怪我不客气。” 小女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甚至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质子只好说道:“别翻了,我见过许多石头,你出来,我们一起找。” 小女孩眼睛一亮,果然停止翻动,站起身道:“你和我一起找么?” 质子点点头,淡淡道:“它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挠了挠头,用手比划道:“我……我认为是一种异国很漂亮的石头,准备拿它磨剑。” 质子“哦”了一声道:“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小女孩道:“因为……我听见宫女说,这院子里来了个东临国的石头,很是漂亮。” 质子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在夏玑国有个谚语,形容无用,低贱,命硬之人,叫做石头。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找了,我就是。” 小女孩显然大吃一惊,向后退了几步,大呼道:“你是石头?莫非……莫非……” 质子抿着嘴唇,饶有兴趣道:“莫非什么?” 小女孩道:“莫非你是质子?” 他沉声道:“你知道我?” 小女孩点了点头,表情非常认真。 质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走到窗前,似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他的肩膀在不停颤抖,连双手也在颤抖,最后连衣摆也在晃动,他连忙双手扶住桌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女孩歪着脑袋,似乎弄不明白,被别人骂作石头,居然如此开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莫非此人已经神智不清? 过了很久,他才渐渐止住了笑声,他勾起嘴唇,这才忆起自己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怀。 半晌,质子缓缓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女孩道:“很白,一点儿也不黑。”她听说东临国的人个个黑如锅底。 质子道:“我像不像低贱的石头?” “有些像。”小女孩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经过考虑。 质子淡淡一笑,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道:“我叫珞熙。” 珞熙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有些印象,珞熙,珞熙,他忽然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居然是夏玑国的皇太女。看到如此模样的天之娇女,他忍不住道:“原来你就是珞熙殿下,难怪与别人很不一样,我想你一定很开心,很自在。” 珞熙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今天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的回答令他无法沉默,他忍不住道:“为什么?” 珞熙道:“因为,他三天都没有来看我了。” 质子道:“他是谁?” 珞熙道:“他是个很漂亮的大哥哥,每次都会来教我练剑,而且要送我一把真剑。” 质子道:“所以你要磨剑?” 珞熙道:“是。” 质子道:“难道你很喜欢他?” 珞熙脸上发出了光,人也精神了起来,微笑道:“我最喜欢他了。”她忽然眯着眼睛道:“虽然你也很漂亮,却没什么本事,所以才会被人叫做石头。” 质子道:“是么?” 珞熙笑得更愉快:“当然了。” 她口里依然不停地说着,仿佛那个叫做凤的男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质子看着珞熙兴高采烈的模样,忽然很想见见这个男子,看看他究竟哪里比自己好? 直到天色昏暗,外面出现许多提着灯笼的宫女,珞熙这才想起要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着他道:“喂!虽然你穿着白衣服,却没有他穿着好看。” 语落,她蹦蹦跳跳着,像蝴蝶一样翩然而去。 质子看着她离开,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少女的举动,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不慎就会刺伤别人,虽然,他的确流落在异国他乡,但是也有自己的尊严,毕竟他不是一块石头。 今夕有月,今夕有星。 星光月光都洒在质子的脸上,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 没有人能形容,他脸上此刻是怎样的神情,有谁能知道这种痛苦是多么无奈? 有谁能知道质子现在的心情? 也没有人清楚他现在所想到的是什么事? 忽然有人敲门,“质子殿下,长公主在清风阁有请。” 于是,他换好衣物,今夜他要去会一会那个长公主,她在宴会上,不知道偷偷瞄了他多少次。凭他的直觉,这个女人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珞熙的模样,同在皇宫中长大的姐妹二人,真的是千差万别。质子打开了房门,勾起嘴唇,心中道:“珞熙殿下,若是你长大之后,定会像你姐姐一般,知道我的好处。” 108 楚逸容小番外 初冬,天空是灰蒙蒙的,雾气渐浓。 天地间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居然全部失去了颜色。 远处渐渐传来马蹄声。 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紫衣少年,马极是神骏,人也非常俊美,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是个冰冷的美男子,可是他神情焦急,不停用鞭子抽打身下的骏马,仿佛疯狂了一般。 他为何要策马狂奔,他自己也不清楚,可是在他心中,脑中全是她的身影。 这身影占据了他的全部,令他痛苦得无法呼吸。 如今,她要走了,永远离开夏玑国,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相见。 楚逸容向来懂得克制感情,但是,此番他忽然失去了理智,以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每一幕都如此的清晰,第一次在酒楼相遇,发现她是女扮男装,不慎看到她洁白的胸膛,令他在后来驸马府中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第二次在书院的相遇,他非常后悔自己没有与她陪伴在一起。 第三次那莫名的婚姻,若是注定两人无缘,为何安排他们经历如此一场闹剧? 上天既已决定他们不能在一起,为何会让她的身影闯入他的生活? 他忽然发觉,原来这二十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的寂寞。 他生命里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他曾经喜欢的女子,一个是他真正喜欢的女子,如今全离他而去,他后悔为何会喜欢岳芙蓉,就像很多人会后悔自己的某段恋情,那女子就像一只擅于伪装的狼,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她知道他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立刻呲起牙齿,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岳芙蓉是聪明的,她懂得保持女人的高傲姿态,懂得如何放弃。 记得岳芙蓉最后对他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忘情之水,我愿意将它偷偷地放在你的碗里,让你忘记那些过去,忘了我,也忘了她 ,这样子才公平。” 楚逸容可以做到的,就是先忘了她,至于珞熙……他忽然觉得心中异常痛苦! 他如今所做的,就只有去看她一眼,然后把她从心中永远忘掉。 终于,他看到她了,他把马勒在岸边,远远眺望着,眼睛里全都是她 。 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叶扁舟。 珞熙穿着一身素衫,静静地站在船头,扮成少年公子的模样,就像他曾在北松书院见到的那般。 天地间忽然下起了雪,纯白色的,轻飘飘的,看上去是那么纯净无染。 就连楚逸容的心中都是雪白的。 她静静站在那里,似乎也看到了他,楚逸容恨不能让时间停止,让他多瞧她几眼,他脑海中浮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语:“楚逸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是的,她最后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而上官凤瑾也是他的朋友。 他今日这么做,究竟算是什么?当他看到珞熙时,心里就在问自己。 过了一会儿,上官凤瑾也走了出来,他搀扶着珞熙,两人一起走向船舱。 “珞熙。”楚逸容忍不住叫了出来,他尽力在控制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是因为激动而颤抖。 她还是进去了,她的身影就在那一刹那,永远留在他心里。 楚逸容眼波流向远方,那船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烟雾里。 他忽然发觉到他有多么寂寞,午夜梦回,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这种孤独的感觉,他之前从未有过,他喜欢珞熙,原先他并不知晓。 如今后知后觉,方才心痛。 他骑着马,缓缓向京城走去,雪渐渐下大了。 城郊有个小小的酒楼,本就不大,生意也非常萧条。 院子里堆着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箱子,草席上也积满了雪。 被白雪盖住的瓦片,在夕阳下闪动着淡淡的光,风中带着酒味的清香,远处仿佛有人弹奏乐曲。 酒楼前面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楚逸容把马交给店小二,要了壶酒,慢慢喝着。 他的手脚冰冷,心中更冷,此刻他多么需要喝杯暖酒,提一提精神。 酒楼不时有穿着皮袄的男子进进出出,门被风吹了开来,他酒喝得并不快,抬眼一看,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门外站着,两个男子气势汹汹地站在她面前。 楚逸容怔了怔,立刻一口把酒吞了下去,接着倒了一杯酒。 少女看着眼前两个汉子,瑟瑟发抖道:“你们追我做什么?我又没钱,两位一定弄错了?” 那肤色黝黑的男子道:“没有弄错,你父亲欠了我们很多银子,说要拿你来抵债。” 少女立刻跪在地上,哀声求道:“我会想办法还钱的,求你们宽限几日?千万不要把我带走。”她脸颊滑落了几滴泪水,更显得娇弱无助,楚楚动人。 白脸男子冷笑道:“就凭你?怎么还钱?” 少女道:“我……我……” 黑脸男子嘿嘿笑道:“这样好了,你今晚好好伺候我们两个,这些银子就可以一笔勾销。” 他伸手摸向少女的脸颊,少女柔弱的身子立刻向后躲闪,眼睛里充满了悲愤和恐惧 忽然旁边有人道:“你在做什么?” 两个男子回头一看,见楚逸容冷冷向他们走来。 黑脸男子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 白脸男子见楚逸容腰上挂着刑部的牌子,立刻长身而起,赔笑道:“这位兄台,我们只是在讨账而已,一切好说,你不要误会。” 楚逸容道:“她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黑脸男子道:“一百两银子。” 楚逸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丢在他面前:“拿去。” 那两人见他居然给了这么多钱,知道他来头不小,也顾不得女子了,连忙拿着离开了此处。 少女立刻止住了哭泣,她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道:“谢谢恩人。” 楚逸容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冷说道:“不必。” 他把马匹牵了过来,正要离开这里,忽然听那少女道:“你要到哪里去?” 楚逸容道:“我要走了。” 少女道:“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楚逸容道:“报答我?” 少女慢慢点了点头,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楚逸容,她是个很美的女子,脸颊带着红晕,在这方圆十几里内,大概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不知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她脚下。 楚逸容道:“为什么?” 少女道:“我父亲常常赌钱,他不会要我了,将来若是又输了银子,我还是会被他卖掉?”说着说着,她眼泪流了出来,忽然伸出手拉住楚逸容的袖子,哀求道:“我跟你回去好不好?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做牛做马,坐你的丫鬟,做你的……”她忽然脸颊泛红,说不下去了。 楚逸容冷笑道:“你要跟我走?” 少女点头道:“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去。” 她抿着嘴唇,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此动人模样,如何能令人拒绝? 楚逸容冷冷道:“我不需要丫鬟。” 少女道:“你……你不需要我。” 楚逸容斩钉截铁道:“不需要。” 少女看看他,看看他冰冷的脸,本来显得很惊讶,渐渐又变得很失望,嫣红的面颊渐渐变得有点苍白,至今从没有人拒绝过他,就是再铁石心肠的男子也敌不过她的眼泪,不过,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就像一块冰,从头到脚都已冷透了。 楚逸容不看她,从身上摸出两张银票,抛在她眼前。 少女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逸容道:“这个可以当你的嫁妆,找个好人家。” 少女道:“这里没有什么好人家,我能嫁给谁?樵夫?渔夫?” 她常常埋怨自己的命运不济,虽然她拥有如此美貌,却无法享受有钱人的生活。今天她遇到这个男子,以为自己苦尽甘来,没想到英雄救美的故事不过是骗那些无知的少女。 楚逸容冷冷道:“随便你嫁给谁,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起身上马,说走就走。 少女不甘心道:“你竟然不需要我……为什么?” 但是,楚逸容已经骑着马,走出很远很远。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听见少女的啼哭。 黄昏,京城的街道上人影晃动着。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楚逸容却仍旧感觉,这京城只有他一个人。 他很孤独,也不属于这里,他凄然一笑,抬头望天,天色越来越暗,街道亮起灯火。 雪忽然停了,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