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游戏》
楔子
穿越的故事最近看得不少。大体看来,穿越故事的吸引力,无非在于现世社会中得不到或做不到的事情,去另外一个世界,凭借多上许多年份的历史认知,“欺负”一下古人。穿越的人,总自以为随手拎来,便可作发明家或大文豪,即便现世社会的平庸之辈,亦能在另一个世界呼风唤雨。
但凡穿越的人,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把现代的科技带到古代去,从而影响历史进程,顺便让自己也过一回当科学家的瘾。可是,科技的进步,比如改进火药的威力、或者发明蒸汽机是那样容易,将置科学家们的辛勤劳动于何地?同样的,穿越者另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可以李白、杜甫、苏东坡、曹雪芹全部不负责任地随意盗用。道德高尚一点的,也不过心生愧疚而已。毕竟没有任何约束时,信手拈来、骗骗不知道的人也不用负什么责任。这也使得许多穿越小说天然的被打上了yy的烙印。
可是,除了让人yy,穿越小说还可以有更大的价值。读历史的时候我相信每个人都有遗憾,都会想着这段历史如果重来一次,会怎么样。可历史学家往往会说:“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小说家却不这样想,历史重来一次很让人期待。“关公战秦琼”就历史来说是个笑话,但小说家却会因杰出人物的同时出场而兴奋不已。这便是穿越小说能带给我们的。
事实上,穿越小说无非就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可以选择最激荡的历史时期、最出色的历史人物、最有趣的历史话题。这场游戏没有胜负,也没有结局,它不过是人生的重来一次。因此,我将本书命名为《百年》,意味着它是一场关于人生的游戏。
既然是人生的游戏,显然不可能人人都是科学家。但是,很多科学真理却又是众所周知的。如果重建一套宇宙规律,这工程未免过于浩大。因此合理的做法是,翻开物理手册,给所有的物理常数赋上一组随机的修正。这样,想当科学家的朋友,那就自己动手去测量这些参数吧。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放弃这个想法的。关于知识产权的问题,最有效的解决方案莫过于让大师们都作为历史人物出场。这样他们著作的版权归属问题自然就明确了。至于有人还会提到现代的大师,譬如鲁迅,我想在古汉语体系下,这应该不成问题了。
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下面具体说说我个人心目中不同的学科领域里面最有趣的历史时代。不同的时代糅合在一起,就是本书的基本背景设定。
哲学方面:百家争鸣的环境虽然很有趣味,但由于哲学本身的深奥难懂,所以简单的环境反而更有利于小说的发挥。这样来说,明朝前期是个不错的阶段,这时候阳明哲学还没形成,西方哲学尚未进入,传统哲学各学派体系也基本完成。
科技方面:我更倾向于那种回到古代的感觉,特别是冷兵器时代,更容易产生传奇式的英雄。因此北宋火药武器尚未大规模研发的那段时期会成为我的选择。
文学方面:曹学芹是毫无疑问要包括的,这样历史时期自然要到清晚期了。
武学方面:金古人物全面出场作为背景人物是很容易想到的。只是金庸的历史性强,较易处理。古龙麻烦一些,我会选择类似《笑傲江湖》的模式。
医学方面:自汉至宋,传统医学基本上都是一本《伤寒论》统一天下的情况。晚清以后,西医则开始逐渐取代传统医学占主导地位。这些大一统的局面显然都不是我想要的。而宋以后金元四大家相继出现的这一时期,由于中医的分化,一定会使故事趣味盎然。
艺术方面:《牡丹亭》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这里要对京剧票友说声抱歉,因为本人对京剧不甚了了,所以只好漏过去了。既然是《牡丹亭》以后的时期,那书法、绘画、音乐等领域的大师自然基本上都囊括了。
地理方面:空间和时间的选择是穿越小说中最重要的命题了。因为这决定着很多领域,如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民族等也跟着确定下来。此外,我们还得为某些冒险爱好者设计特殊的空间,让他们有机会完成郑和未尽之事业。因此,我的地理设定会以北宋时期作为蓝本,即包括中原汉族、北方游牧民族、西北少数民族、西南少数民族、藏区等。东亚各国因在近代以前变化不大,就作为整体出现,不精确到具体国家年代了。至于其它大陆,就处在公元1000年前后好了。
历史方面:我自己在读近代史时,总在想,如果当年西方人进来时没有那么激烈,或者中原王朝没有适逢衰落期,会是怎样的情况。容易想到的是,清末的衰落自然会导致又一次的朝代更迭,很可能清人会像蒙古人那样逃回北方去。但别忘了,我们的穿越者都是拥有现代西方教育背景的人,当他们侵入这个社会,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格外令人期待了。此外,我们的近邻日本又会不会再来一次明治维新超过中原呢?我也不知道答案,我愿意和列位看官一起去体验。
综上,整个穿越的背景就搞定了。由于各个领域的选择不同,为避免看官历史出现混乱,我会尽量少的使用与时间相关的名词,或者会像《红楼梦》那样各个历史时期的名词混合使用。对于大的历史事实,我会尽量保持其真实性。
设定完成,《百年》游戏可以正式开张运营了。玩家请先阅读我们的游戏规则。在玩家进入这个游戏之前,我们已经设定了一个社会环境,中原在清最后一个皇帝顺宗(虚构,具体年月不详)北逃后重新回到了汉人手中,建立起了新的王朝“宁”,首都汴梁。清人退回关外,与蒙古人联合形成了游牧国家“北辽”。西北和西南分别出现两个小的政权,“西辽”和“南越”。东洋诸岛统称为“东”,实际政权相当复杂。海外新大陆尚处蛮荒。玩家进入游戏时采取替代方式,即选择这个世界中已经有的人物,替代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当然,为了保持游戏公平,一些能以一己之力轻易改变整个世界的强势人物不在候选之列,如皇帝宰辅、封疆大吏、后宫嫔妃,以及各个领域的大师专家等。此外别无要求,尽自己所愿享受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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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进入
很多天前就收到了某公司的游戏邀请,某大学物理系博士生刘信却始终犹豫不决。游戏手册上是这样写的,此游戏是在超大型量子计算机上,借助大型仿生系统实现的一款真人游戏。游戏者一旦进入,直至在游戏中死亡,都无法脱离游戏,一切体验均与真实世界一致。游戏者唯一能带进游戏的,只有你的思维和记忆。当然,游戏的时间尺度要比真实世界快得多,使玩家还不至于游戏结束就成老头老太了。游戏参与的截止时间是xx年x月x日。此外,手册封面上赫然还有几个大字,游戏完全免费!
刘信放下手册,笑了笑,心想游戏公司这点小把戏,不就是学《楚门的世界》嘛,游戏虽然免费,但这么多游戏者的经历做成电视,不知能赚多少收视率。事实上,光刘信住的小区,这样的游戏邀请几乎发到了人手一份。这几天已经见到有人在小区公园里摇头晃脑的恶补唐诗了。
正犹豫着,电话响了,是最好的朋友许文商。
“阿信,我已经想好了,我就选一个富商家的纨绔子弟,娶他三十个老婆,一个月每天换一个,哈哈。”
“你这家伙……”
“怎么?听你语气,好像还在犹豫。别犹豫了,你不是说想要真正的爱情吗?现实生活中找不到,那就到游戏中去找吧。说不定你在古时候还很吃香哦。”
“服了你了……”
“我们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物,以后咱们兄弟二人就并肩闯江湖,无敌二人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再学它一套降龙十八掌,哎,据说金庸小说人物要全部登场呢,我一定要去调查下胡斐当年那一刀究竟是砍了还是没砍。”
“又不是金庸自己写的……”
“还有啊,这几天网上都闹疯了,你看了没有啊?有人说要做医生,因为只有医生可以提前学习的,不过我是不指望了,要这么几天把那些阴阳五行的东西背下来我可没那水平。有人说要把现代音乐带到古代,因为音乐是不需要什么技术的,这个很适合你这歌之王呢。还有个人在网上召集人玩农民起义,好像连帮派名字都取好了,叫什么宇宙无敌帮。最搞笑的是,有个家伙居然想做太监,哈哈……据说xx大学几个做实验的家伙已经在准备一进去就开始测物理常数了,他们连实验仪器怎么造都设计好了。好了,好了,不给你说了,我去联络美女来玩了啊,你别犹豫了,就这样,拜。”
刘信放下电话,心里暗骂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其实回头想想,有这样一次reload人生的机会,多少人想着花样的来玩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人想当大官,有人想当巨商,无非是去找现实社会中找不到的东西。可他们就一定能得到想象中的吗?比如吵着要当医生的,恐怕都不过是些半吊子,这时代好的中医生可是稀罕物。
“不过就像阿文说的,找个好女孩应该不算过分要求吧?”刘信努力想着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作为科研工作者,一向生活在科技发展最前沿的他,忽然很想知道科技并不发达的过去,人们都是怎么生活的。现代社会总会给人以错觉,那就是似乎没有电灯电话电视的人们就一定生活在痛苦和黑暗中,“那时的人真的没有欢乐吗?或许他们比现代人更幸福吧?”
抱着体验生活的态度,刘信终于决定参加这场游戏。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要参加这样一场不寻常的游戏,自然要先到亲朋好友那里去报备。他已经预感到这是一场漫长的游戏,需要足够的心理准备和耐心。一切安排就绪之后,这才与许文商一同走进了游戏公司。
许文商已经打定主意做富商之子,所以逼着刘信也必须一起选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开始游戏。刘信并没有娶三十个老婆的“宏图大志”,所以两人决定分开选自己的出生地,并且约定好在十八岁那年的中秋节在京都的东门见面。许文商说那时候一定要带一堆美女来给刘信看。
游戏公司这段时间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等了很久,才有工作人员过来领着二人进入了游戏大厅。大厅里摆放了无数个人形模样的机器,人进入机器就可以正式开始游戏。刘信看到很多机器在厅内随意的走动,意味着里面的玩家游戏正欢。不多时,给二人准备的机器也就绪了,刘信钻了进去,游戏便正式开始。
首先是人物选定。刘信的眼前,场景在迅速的换动,接着便出现了人物选择提示:
请选择性别:(1)。
(1)男;(2)女;
请输入人物年龄:8。
请选择国籍:(1)。
(1)宁国;(2)北辽;(3)西辽;(4)南越;(5)东洋;(6)海外。
请选择州府:扬州。
请选择家庭职业:酒馆老板。
提示:为您找到符合要求的人物共152位,请选择一位由您扮演。
接着便是每个人物的背景资料。刘信简单的浏览了一下,最终决定了其中一位,名叫古羽。
主人公正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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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学堂
为了防止玩家进入的过于突兀,设计者将玩家进入时间基本都锁定在深夜。当然,选择做盗贼等夜间职业的,会有所不同。
古羽躺在自己的床上,感受古代不一样的空气和宁静。这夜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很多人在进入游戏前都给自己订下了详尽的“人生”计划,要先做什么后做什么,达到什么目的。古羽没那么复杂,他现在只想尽快适应新的环境。
进入游戏前,游戏导航会提供一些基本的人物信息。比如古羽的父亲名叫古云加,母亲全氏。他们本是淮阴人,育有一双儿女,去年淮河发大水,被迫逃到扬州。那时候难民太多,无家可归,危难中,眼看六岁的小女儿古林是养不活了,幸亏一个过路的侠士在全氏的苦苦哀求下才答应收其为徒,从此便不知去向。灾情过后,很多难民回到了家乡,古家三口却留在了扬州。古云加本有一些灶台上的手艺,靠着勤勉赚了些银钱,便在扬州附近一个叫槐沙的小村庄开了家小酒肆维持生计。
当然,提示信息中还包括一些当地的地理情况,以及主人公古羽的生活习性。这孩子年龄虽小,却十分好学。一家来到槐沙村后,古羽便经常到村里唯一的学堂去偷听先生授课。游戏系统还建议玩家即使不喜欢学习也尽量保持这一习惯一段时间。
古羽心里还在回忆着这些信息,想着明日的安排,辗转着便沉沉睡去。游戏人生的首夜就这样度过了。不知道那边许文商是否已经找到了很多美女丫鬟来伺候。
次日早早便醒了。此时正值仲春,扬州的天色已亮得比较早了。古羽穿好衣服,顺手便去床头寻摸牙刷。一摸之下空无一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古代。于是拍了拍脑袋,要开始新的生活习惯了。古人出门最注重头发,像古羽这样的八岁小男孩都有相应的发式。好在进入之前提示信息中都有指导,古羽照着便给自己挽了一个,不过第一次试手,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
走出房门,正在从院中忙活的全氏看见儿子的发型,笑了一下,赶紧跑过来用很纯熟的手法替儿子重新弄好,然后问道:“今天去学堂吗?”古羽点点头。由于说话的口音语气都被游戏公司处理过,所以玩家在语言上面没有任何障碍。全氏便道:“那我赶紧烧饭,去帮我拾些柴火来。”
这年月没有环保问题,柴火随处可取,古羽不费什么力便完成了第一份工作。
吃完饭,古羽便往学堂去了。学堂在村口一方水田后面,堂前有一条小溪流过。古羽走在这古代的田埂道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呼吸着别样的空气,这穿越时空之旅,便由这条与真实世界并无不同的田埂路开始了,未来的人生之路会走向何方,古羽并不知道,但一定会充满奇妙和色彩的。
学堂是村里的秀才田庄敬开的。田秀才三十岁出头,大家都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去考乡试,村里人都认为以他的学识,中举人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今天穿一件灰布长衫,面色白皙。对于古羽这个常在门外“窃取”学问的学生,他倒从来没有要赶走或收钱的打算。于是古羽就这样隔着窗户听田秀才授课。
今天的内容是《论语?雍也》。一开始便是大家共同念:“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念了几遍田秀才才让孩子们停下来,抬眼问道:“大小二程当日受学于周濂溪,劈头便问:‘孔颜之乐,所乐何事’。你们说说看何为乐啊?”这一问让下面的六个孩子闹开了。有人回答:“一会儿去钓鱼肯定很快乐,有个鱼窝子我都喂了好多天了。”有人回答:“我爹说他最快乐是每个月收租的时候。”田秀才笑了笑,忽然掩上书,说道:“好吧,今天就这样。”说完,便拿起书本出去了。下面的小孩儿一番欢呼,打打闹闹便离开了学堂。
古羽完全怔住了。这是上课吗?前后不到十分钟,放到真实世界,这会儿估计刚点完名。而且下了课也不布置家庭作业什么的。难道这个先生不知道“教不严,师之惰”吗?极端没道理的情况下,反而引发了古羽的好奇心,于是他跟着田秀才到了后院。
田秀才正抓了把米喂院里的鸡,见古羽跟进来,便问道:“有事吗?”
“先生怎么这么快就放学了?”
“今天的东西讲完了,当然就该结束了啊。”
“可先生只问了大家什么叫‘乐’,还没有解释呢。”
田秀才又抓了把米接着喂,然后笑了笑,说道:“这不就是吗?”
古羽心道:“我下了这么大决心进来游戏里寻找古人的欢乐,这倒好,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看着古羽一脸茫然,田秀才转身走进内屋,不一会儿拿出一本书来交给古羽,道:“回去看看,明天听你讲。”
古羽接过来,一看书名:《张子正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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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江湖
一翻开书,古羽就傻了。
“太和之谓道,中涵浮沉、显隐、形不形……”这第一句话里这么多词,没一个懂的,真后悔以前不好好学学古文。古羽心想这游戏公司该不会是作弊吧,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找古人之乐,竟然上课第一天老师就讲“乐”,好像故意安排的一样,可问题是自己的想法从没有告诉任何人,游戏公司怎么知道的?
正想着,全氏在外面喊:“羽儿出来帮帮忙。”
古羽关上书,走出房门。
古家的酒肆是设在官道边上。扬州位于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处,自古便是繁华奢侈之地。因此沾了这南来北往客的光,古家的生意还算不错。酒肆不大,门前一张酒旗正迎风飘扬,上书一个“酒”字。这里依稀就能听到长江裹着万年的波涛呼啸而过的水声。古羽为自己选了个不错的地点而高兴。
全氏正在招呼客人,见古羽出来,便道:“赶紧到厨房告诉你爹,说客人觉得菜有点淡。”古羽应了一声,跑到了厨房,古云加正在灶台上忙,古羽转告了母亲的话后,又出去帮母亲端盘子。
今天中午的客人还真不少,六张桌子都坐满了,而且全是江湖客打扮。古羽心想,扬州城该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吧,便细细听他们的谈话。
“你知道吗?前两天在洞庭湖起义的流寇正往扬州来呢。”
“他们要做什么?扬州城城防这么坚固,他们还敢来攻城?”
“这你就不知道了,前朝康熙年间,有一位韦爵爷,当年就是咱们扬州人呢。”
“那有怎样?”
“据说前朝有一个龙脉,是他们在入关前,四处征伐获得的财宝,埋在一个秘密所在,是为了在入关后,如果坐不稳天下,而留下条后路。这个秘密就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人就是韦爵爷。”
“哦,那爵爷把它挖出来岂不是就富可敌国了?”
“你不知道,这位爵爷据说还是康熙皇帝的拜把子兄弟呢,所以他本是想把这秘密带进棺材去。不过据说他还是留了下来,因为清朝总会亡的,到时再去挖这龙脉,也就不算是违背兄弟义气了。”
“那你说清人入关之前埋的东西,应该在关外啊,怎么这些人跑到扬州来做什么?”
“你笨啊,自然是这个秘密就藏在扬州呗。”
“哦,原来如此,那这次师父把我们匆匆从徐州府叫过来,想必也是这事吧?”
“是啊,你想这帮流寇这样公然来抢东西,扬州城势必将是一场混乱。我们长乐帮总舵就在扬州,可不能因此受什么损失。所以师父才会把我们急召回来,应付未知之敌。”
古羽也听出了,他们在聊什么,原来这些都是长乐帮的武师。这应该便是《侠客行》里的长乐帮吧?这帮洞庭流寇之前在论坛上的确看到了他们的召集帖,没想到居然还真让他召集到了一帮人。想来他们该比自己早进入游戏,所以其造反的消息已经如此轰动了。可他们既然是来偷取机密的,怎么会弄得路人皆知,这似乎很吧合常理啊?
不对,清朝的龙脉所在地《鹿鼎记》中是有描述的,这些人既然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事情好像有点意思了,看样子来扬州城的可不止这一帮人马。
“那如果见到真实世界的来客,该怎么相认呢?”古羽越想越远。之前论坛上有人也提议大家使用特殊手势,或者佩戴特殊标识什么的,但最终却因意见相左,没有达成一致。
全氏见儿子站在旁边发呆,便过来摸他的头,问道:“羽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娘忙完这边就过来。”言语中充满了慈爱。古羽拉着全氏的手道:“娘,我没事,只是先生今天给我一本书,我看不懂,所以就发了一会呆。”全氏眼睛中充满了疼爱,说道“羽儿乖,读书可急不来的,等一会忙完了,娘带你上庙去拜拜文曲星,回来就能看懂了。”古羽心想:“靠,拜拜神仙就能看懂那些天书,这世上怕人人都是状元了。”不过表面上,自己还是个八岁小孩,于是答了声好。全氏笑笑便转身去干活了。
古羽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自责。这些“010101”被“设计”的太真实,这种母爱的纯粹让自己刚才心里的阴暗活动显得如此的可憎。或许自己应该更入戏一些,既来之则安之,为什么不诚恳的扮演好这个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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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拜神
长乐帮的人走后,酒肆又安静下来。
全氏收拾好,便过来叫古羽道:“拿上书,咱们走吧?”古羽便跟全氏出了门。
沿着出村往北的一条小路,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到了。这地方说是庙宇,倒更像是民居,若不是山门殿里一副已经掉了色的天王像,实在没有庙宇的样子。这庙的格局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子,堂屋正面供着释伽牟尼,后面供着观音,左边屋子里关公、财神、文曲,反正什么神好拿香钱便总要树个牌子。这庙还挺有市场经济味道呢。右边的房子不供神,估计是庙里和尚住的吧。
全氏应该常来这个地方。不过以前来估计是拜关公和财神,这次换了文曲星。全氏放好供品,在蒲团上恭恭敬敬九叩首,嘴里还念念有词,古羽也跟着有模有样的照着学。不过心里实在不相信这拜神能有什么作用,所以脑筋这时候也不知转到哪里去了。
行礼完毕,全氏站起来,对古羽道:“走,去拜拜济善大和尚吧。”说着,便领着古羽往右侧僧房走。这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和尚走出房门。全氏一见,赶紧过去跪下磕头。古羽跟着她,也被按着磕了三响头。
全氏双手合什道:“大和尚慈悲,我儿古羽今年八岁,天性好学,还望大和尚指点指点他。”
那老和尚一副商人的模样,一件袈裟上还镶了几根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见全氏磕头,眉毛一扬,笑道:“好说好说,以后让他自己过来就好了。”全氏赶紧带着古羽千恩万谢,然后道:“羽儿,把你看不懂的书本拿出来让大和尚看看吧。大和尚学识渊博,一定能教懂你的。”
古羽拿出田秀才的书交给老和尚济善,济善一看,忽然大笑起来,问古羽道:“是村头田秀才的书吧?”古羽点点头。老和尚道:“这个腐儒,尽不教人好。你明日就拿我的话去回他,就说枉了张横渠一生清苦,悟出来的都是歪理。若真如他说的‘虚空即气’,那倒要请教,这世间万民、天地万物都立于何地呀?”他说完又是一阵大笑,似乎很得意,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回房内,不一会又拿出一本书来交给古羽,道:“那些腐儒的书岂是聪明人读的,这才是好书,回去好好研。”
古羽接过书,一看封面,赫然也是四个字:《六祖坛经》。
他差点当场晕过去。这一块骨头还没有啃动,又来一根没有烧烂的牛筋,这不是纯粹想让他噎死嘛。这样半天功夫,恐怕世上的怪人都见齐了吧。
那边全氏可不同,看见济善大和尚也拿出书来,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可造之才,真是千恩万谢就差把心掏出来了。谢完之后,全氏便拉着古羽往回走。古羽忽然回头问了一句:“大和尚,这庙里什么神都供,也是聪明人的缘故吗?”老和尚先是一惊,然后又是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回家路上,古羽越想越纳闷,自己最后问那个话,本是想讽刺一下老和尚的,却不想他好像还很自豪于此,难道真实世界那些市场化的寺庙也被设计者搬到了游戏里来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头疼的是手上这两本书。很多武侠小说都会写主人公一跑上来就有两大高手在体内输入两种真气互相打架,最后通过驾驭这两种真气,主人公就成了顶尖高手。古羽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滑稽的是,这两股真气换成了两本砖头!
张子应该与老和尚说的张横渠是同一个人吧?六祖又是何许人也?人家得了两股真气就能英雄出少年,自己啃了这两本书能做什么呢?教书匠吧,还好这时候当教书不需要什么普通话和三笔字达标。
古羽小心翼翼地回忆着老和尚的回话,千万别记漏了哪个关键的字,明天给田秀才复述时别讲错了,否则岂不辜负了老和尚的一片“美意”。
回到家。古云加正坐在门槛上抽水烟,见母子二人回来,问道:“怎么样?”全氏难掩喜色,把事情重复了一遍。古云加虽然只有三十来岁,但家庭的变故让他显得十分苍老,已经有点小老头的味道了。听了全氏的话,他若有所思的道:“记得我小时候,乡下的教书先生也和一个道士发生过争论,那个道士给我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那时也不懂,心想当宰相是不成了,就当个厨子吧,所以就学了现在的手艺。唉,羽儿若是能有出息考个功名,也是古家八辈子修来的。不知道林儿跟着许大侠能不能学点本事。到时候兄妹俩一文一武,可真是不得了。”
全氏听他这么说,满脸笑容中闪出了几点泪花。女儿离开,恐怕她的泪已经哭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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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传话
次日古羽起了个大早。他心想,书虽然没看懂,但态度诚恳一点总还好吧,学学留侯张良嘛。
看得出来,古氏夫妇对儿女们都寄予了厚望。古羽忽然觉得自己替换了真的古羽,是活生生的剥夺人家的天伦之乐。他心中产生了想要弥补这对可爱的父母的想法,毕竟只要自己更入戏一些,这对夫妇本就是自己的“父母”,他不应该让他们失望,至少表面上应该这样。
不知为什么,这游戏中的第一天,让古羽产生了一个幻觉,那就是眼前这些人似乎都是鲜活的,他们有血有肉,他们的亲情是如此真切。看着他们的一颦一笑,很难让人想起来他们只是一堆“010101”的数字。其实转念一想,即便真实世界的人,不也是蛋白质加脂肪加碳水化合物等这些元素的组合吗?他们与这些游戏世界的人,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古羽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哲学漩涡中,这种问题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想吧。当前的任务还是去找田秀才。
跑到学堂时,田秀才才刚刚起床,正在古井旁打水。见古羽这么早过来,田秀才颇有些诧异,便问道:“书读得怎么样了?”古羽连忙回答道:“学生愧对先生了,先生的书学生没看懂。不过学生的母亲昨日带我去庙里见了一位济善大师,大师对学生说,张横渠一生清苦,但所悟却有问题。比如他说‘虚空即气’,那这万民万物又是处于何地呢?大师还给了一本《六祖坛经》让学生读。”田秀才闻言,摇了摇头,道:“这老和尚,越老越不正经。也罢,既然如此,你走吧。”说完便回屋去了。
古羽一下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过不多时,田秀才又走了出来,这次换了一件鲜亮的衣服,像是要去赴什么宴会。见古羽没走,便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古羽一听就急了,险些便要哭出来。他虽然是一颗成年人的灵魂,却也管不住小孩子的眼泪。于是他带着哭腔问道:“学生哪里做错了,先生打骂就是,请别赶我出去。”田秀才本来脚步一直在往外走,这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那你告诉我书中都讲了什么?”古羽被这一问,不知所措,一时竟愣住了。田秀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离去了。
古羽站在原地待了好久,他心想要不来个程门立雪吧,一直站到田秀才回来为止。可是想想又不对,田秀才好像完全没把老和尚的问题放在眼里,看样子是被老和尚骗了,得去找他理论理论。
于是他一路跑到庙里,却发现空无一人。古羽只得坐到庙门等。谁知这一等竟等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才看见老和尚带着微熏的酒意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古羽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跑上去怒斥道:“你这个老秃驴,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身为出家人,行为如此不检点。这也就罢了,还故意欺瞒于我,害我被先生逐出了门!”老和尚斜眯着眼,半天才看清楚古羽的模样,他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道:“你这小孩儿,还没进那腐儒的门儿呢,竟先学会了这套腐儒的习气,有意思,哈哈。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瞒你了?”古羽见他仍是平素的模样,一肚子气竟无处发泄,只得说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先生根本不屑于驳,可见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他说完这话,也自觉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只是刚才看见老和尚的醉态,才一时无法控制发作起来。果然,老和尚大笑起来,说道:“难怪适才喝酒时,他们说你这小孩儿很执拗,老和尚算是见识了。”古羽惊道:“他们?”老和尚只顾大笑,却不回答,径直往庙里走去。
快到庙门时,老和尚忽然转过身来对古羽道:“进来吧,我给你讲讲,省得老受那个腐儒的欺负。”古羽依言便随老和尚来到庙中,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老和尚打了个酒嗝,便开始讲道:“张横渠名叫张载,北宋时人。因为他一生主要居住在关中,故此他创立的一个学派便被世人称为关学。张载年轻时本是想从军打仗的,他去找了当时正在延安督军的范仲淹,结果范仲淹却叫他还是从文吧,让他回家好好读《中庸》。于是张载便发愤苦读,最终成为了宋明理学当中气学这一派的创始人。人们都说朱熹的思想叫做‘理气论’,这个‘气’其实就是从张载发端的。你知道张载和北宋的周敦颐、邵雍和大小二程,被并称为北宋五子,可见张横渠在学术上的地位了。张载的主要思想都记录在《正蒙》这本书中。其实他的思想就是这一个‘气’字。据他说,气是充塞于宇宙之间的,万事万物都是气,我们之所以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东西都各有不同,那是因为气的存在形态不同的缘故。其实,如果就说到这里呢,我和尚也是认可的,可他又说除了气占据的地方之外,就没有‘虚空’的部分了,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老和尚越讲越兴奋,到后来简直是眉飞色舞。古羽在旁听着,心里却想到了别处去。这“气”似乎跟原子颇有相似之处,可却又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这个还是以后再慢慢去想吧,至少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了。”他这样想着。对于刚才对老和尚的过激举动,他心里感到歉意万分。老和尚斜睨着眼看着古羽的表情变化,心里早猜出了他的心理活动,也不道破,只是自顾自的大笑。
眼看天色渐晚,古羽方才告辞回家。次日他依然起了个大早,一路飞奔便跑到了学堂。见田秀才正在扫地,古羽便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然后道:“先生,学生已经懂了一些。”田秀才看了古羽一眼,道:“那你说说看。”
古羽清了下嗓子,缓缓说道:“张子这本书主要的精神是在讲一个‘气’字,气这个东西,就是构成我们万事万物的……”他话音未落,田秀才竟举起扫帚,劈头便打。古羽躲闪不及,脸上身上登时便是几条瘀青。田秀才边打边骂:“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读书,从哪个野和尚那儿听来的歪理谬论!把书还我,从此别再到我这儿来!”古羽被打得全身刺痛,落荒似的便往外逃,一口气奔回了家中。
全氏见到古羽脸上的瘀青,赶紧过来询问究竟。古羽也不答话,径直冲进了自己房间,门一关,方才缓下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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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答案
古羽抚了抚脸上的瘀伤,心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打学生的老师在真实世界应该已经绝迹了吧?再说了,那么难的书,叫一个八岁小孩儿读,这不是拔苗助长嘛。难道又是游戏公司作弊,这位田秀才知道我不是小孩儿?真是这样的话,出去之后非要起诉游戏公司不可。”
慢慢的冷静下来,古羽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门外全氏都快把门敲破了,古羽赶紧开门说没事,不小心摔的。全氏知道儿子一向懂事,不会与人打架,也就不再多问,拿了膏药来给儿子敷上,就出去干活了。
古羽喝了口茶,又开始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家跟田秀才无冤无仇,他应该不至于在自己身上报复吧。那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么个难题呢?难道他对我的期望值真的有这么高?想了半天始终想不透其中的缘由,干脆又把那本《张子正蒙》拿出来读读。读了几句,实在味同嚼蜡。要不跳过第一章往后面翻翻吧,说不定后面会简单一些呢。翻了一页,还是不懂。再翻一页,还是不懂。连翻了十几页,没有一句看懂的,还是放弃吧。
等一下,好像有一张夹页。古羽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已经发黄的纸,上面沾满了灰尘,仔细一闻,还有一股糨糊味,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揭下来的。打开来看,上面是非常工整的小楷,抬头就是四个字“张子西铭”。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读到这里,古羽忽然想起来第一天老和尚便问这世间万民、天地万物都立于何地,看来答案就在这里面吧。于是接着往下读,直到最后两句:“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在最后还有几个字,似是新墨写就:“天下之大乐不过如此矣!”看到这儿,古羽恍然大悟,原来那天自己去问田秀才什么是“乐”,田秀才才会拿出这本书来,而且在里面加了这张插页。看样子他并非真的要逼自己读懂这书,而只是检验是否认真读过了,而自己却耍小聪明,读了两句就扔到了一边,想着怎么走捷径找到答案。可真正的答案又岂是耍小聪明能得到的呢,今天这打挨的不冤枉。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古羽反复念着这两句。这就是田秀才认为的大乐吧。以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儒家的介绍,但那些都是已经进入研究所的东西,现实生活中碰不到真正的儒者。如今在这游戏中碰到的第一个老师便是一位活生生的儒者,古羽忽感十分幸运,他很有兴趣想知道一个真正的儒者是什么样的。以前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儒者,大都是那种手握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的形象。但这个田秀才显然不是,他上课是如此随性,充满了真性情。想到这里,古羽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伤,似乎已经不那么痛了。
整个一天,古羽都坐在屋里读那段西铭,似乎越读越有味道,但又总是朦朦胧胧,不能深入的理解其中的涵义。
第二天早上,古羽一直睡到太阳上山才爬起来。洗漱完毕,古羽认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才慢慢往学堂走去。到学堂时,田秀才已经在上课了。于是古羽便静静的站在门外,等着课上完。与往常一样,不多时课便结束了。田秀才走出门来,见古羽在,全不理睬,自顾自的便往后院走。古羽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跟着。到了后院,田秀才照常抓了把米去喂鸡,然后就回屋去了,古羽便站在外面候着。
田秀才的夫人名唤齐氏,平时家里活都是她在操持。她见田秀才不理古羽,便去拉着古羽道:“怎么站在外面做什么,进屋吧。”古羽被他拽着,只好跟进屋去。
屋内陈设很简单,除了平常的日用品就全是书。此时田秀才正坐在一把藤椅上看书。齐氏过去一把抢过书来,斥道:“怎么让小孩子在外面站着?昨天把人打成那样,今天又要怎么样?”田秀才看着妻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不懂。”齐氏哂了他一下,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前日与他们几个饮酒时,还说这孩子性子坚硬、聪明好学,要好生调教于他,现在却又为何装成这样?”田秀才此时除了摇头就只能叹气。突然,他转过头来问古羽道:“你又来做什么?”
古羽双手一拱,说道:“学生鲁钝,先生给的书懂得不多,只看明白了两句话。”
“哦?哪两句?”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田秀才看着古羽,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徐徐地道:“从明日起,别站在门外听了。你们家的情况我了解,你以后经常过来帮内人做些家事就算交拜师费了。”古羽闻言,喜出望外,赶紧跪下磕了九个响头,就算正式拜田秀才为师了。
行礼完毕,田秀才忽然伸手问古羽道:“书可以还我了吧,这书你现在读还太早了。”古羽忙从怀中拿出书来交与田秀才。秀才接过书,取出其中的夹页,小心翼翼的展开来,交给齐氏,道:“再贴回去吧。”顺着他手的方向,古羽发现西面的窗上还留着糨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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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养媳
听到田秀才终于决定收儿子当学生,古氏夫妇自然是欢天喜地地感谢祖宗保佑。古云加拿出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给古羽卖了笔墨纸砚,儿子就要正式上学了。
整个学堂共有六个同学,都是槐沙村的子弟,其中还包括田秀才四岁的儿子田顺宁(田秀才可真是张载的铁杆粉丝)。这些小孩儿并不欺生,见平常一直在窗外偷听的小子终于坐进来一起读书,他们反而为多了一个朋友而高兴。坐在古羽旁边的蒋有武凑过来小声对古羽道:“一会儿曾猴子的媳妇要来帮我们捉蛇,他媳妇很厉害的,你一起去吧?”他说的曾猴子大名叫曾庆驰,是槐沙村唯一的地主田福宝的独子。古羽闻言一惊,曾猴子才十岁,就有媳妇了?难道说是童养媳?!这种在《窦娥冤》中才能见到的人物岂能错过,于是他答道:“好啊。”
田秀才今天讲的是《中庸》。与其说是讲,不如说是念,把《中庸》整个念了一遍就结束了。这老师越来越干脆了。
放了学,古羽便随着几个孩子一起往村外跑。远远便见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女正在田埂上等他们。见他们来,少女赶紧迎上去。古羽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白皙的脸颊,略带几分稚嫩,头发随意的挽着,水灵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慧黠之气。
曾猴子跑过去挽着少女的手,道:“苏儿姐姐,今天就看你的了哦,我给他们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不知道有多厉害呢!”少女苏儿拿食指点了他一下,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到时候捉不到才丢人呢。”所有同学中年龄最大的孙彦格问道:“苏儿姐姐是跟谁学的捉蛇本领啊?我也想学。”苏儿笑道:“大将军你是要带兵打仗的,学捉蛇做什么啊?我是很小的时候跟爷爷上山去捉蛇的。”大将军是孙彦格的外号。
于是众小孩边说边走,来到附近一个小山丘。苏儿捡了一根树棍走在最前面,一帮小孩便紧跟着。
初夏时节,山中的蛇不少,不多时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苏儿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便见一根菜花蛇在里面游动。蛇这东西相当机敏,一感到周围有异状,立时便“嗖”的一下往前溜。哪知那苏儿眼疾手快,没等那蛇溜走,手中树棍一挥,正中蛇的“七寸”,那蛇立时便不再动弹。众小孩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大声欢呼。猴子更是得意,跑过去抓起蛇在空中荡了荡,然后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
这时,后面几个小孩纷纷抢上去拉着苏儿要她教,曾猴子赶紧拉开他们,一把抱住苏儿,说道:“她是我媳妇儿,当然要先教我啦。”苏儿轻轻一笑,啐道:“谁是你媳妇儿,还没拜过堂呢!”众小孩又是一阵哄笑。
这样说着笑着,不一会儿苏儿又打了好几条,装满了一个袋子。于是大家捡柴火的捡柴火,支灶的支灶,便忙活着烤蛇肉吃。
古羽随着一群小孩玩,不自觉的便融入其中。童年的乐趣永远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古羽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八岁小孩儿来扮演,让他有机会重温一下这童年的欢乐。
大家一面烧烤蛇肉,一面又在谋划这一会儿怎么玩。大将军孙彦格便道:“上次说练剑,叫赵木头回去削几把木头剑,怎么样了?”赵木头名叫赵力,是村里赵木匠的儿子。子承父业,虽然年龄与古羽相仿,但赵木头的木工活已经颇有水平了。赵木头回道:“我爹让,不让我做木工,我都是偷着做的,全都藏在那边的树上了,一会儿吃完了带你们去。”众小孩齐道一声好。有了木剑的诱惑,小孩子还哪有心思吃烧烤啊。于是大家草草的吃完蛇肉,便随着赵木头寻木剑去了。
来到一颗大树,赵木头三窜两窜便爬了上去,一会儿便扔下来一堆木剑,一共七把。古羽捡起一把来看,那剑削的十分整齐,剑柄还刻着一点简单的花纹,不由得暗自佩服赵木头的木工天赋。他心想,这小孩长大后一定是鲁班的接班人,可不能因为乃父的一点浅见便误了这个天才,得好好留意着。
这时候小孩中最有文采的小书生陶宏道:“木头的剑削的真好,我得给你想个好听的名字。呃,就叫北斗七星剑吧。”赵木头却不干了:“我每把剑可都削的不一样呢,你也要每把剑取不一样的名字。”众人一看,果然每把剑的长短宽窄样式都不同。
赵木头有些得意的解释道:“书生你最爱读书,所以你的剑要像李太白的剑一样有灵气。大将军的剑最威武,又宽又厚。曾猴子喜欢跑来跑去,所以匕首最适合了。小武弹弓打得那么好,所以专门帮你削了把飞刀。田师弟太小了,所以就短剑吧。苏儿姐姐的剑我可是做了好久呢,你看多轻啊。嘿嘿,我自己的剑可是我们木工最拿手的单刃剑。哎呀,没有古羽的。”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多出了一个伙伴。还是陶书生聪明,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放到古羽手上,说道:“我们是北斗七星,以后古羽就拿着书站在中间不动,就是我们的北极星。”
众小孩一起拍手称好。于是一帮小孩儿便拿起各自的剑打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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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游侠
古羽拿着书也不去打闹,见苏儿也在旁边站着,便走过去问道:“苏儿姐姐,你是怎么到曾猴子家做了他媳妇的啊?”苏儿听他问,抬头想了想,说道:“爷爷去世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那年曾老爷路过我们村,就收养了我,让我做小少爷的养媳妇。”古羽道:“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苏儿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家伙,说话像大人一样。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小,现在都记不清了。我到曾家都好多年了,现在只记得夫人对我好,小少爷也对我好,就不伤心了。”
古羽听她这些话,脑中嗡嗡作响。回到古代这几天,各种冲击纷至沓来,自己原来对古代社会的那些印象可以说无一例外被颠覆。比如对于童养媳,以前得到的信息完全都是负面的,是封建社会的糟粕,必须扔进垃圾堆。可眼前这位少女,却没有丝毫的哀怨,满心中只有感激。或许有人会说是因为她人还小,没什么和追求,可反过来想,做人本不就应该简单一些吗?
古羽正想着,从远处走过来一个江湖客模样的,像是过来问路的。那人走近古羽,正欲张口,却见古羽两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胸前。
那个人的胸前,赫然一个针绣的大对号!
古羽略带神秘的问道:“叔叔,用这标志,不怕出去了,人家告你盗版?”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只允许耐克用大对号吗?”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旁边的苏儿却听得一头雾水。那人道:“小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古羽点点头,转身对苏儿道:“苏儿姐姐,我和叔叔过去说会话。”
两人便来到一个小土坡上坐了下来。那人两手抱拳,说道:“郭振之,本名徐墨,湖南人。”
古羽也拱手道:“古羽,本名刘信,江苏人。”
郭振之笑道:“那咱们还是以游戏名相称吧?真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还能遇到玩家。古贤弟,怎么选择当小孩?”
古羽一阵苦笑,道:“我一个朋友逼的。你呢?想必选了个大侠吧?”
“那多没劲啊,好不容易回到古代,当然要尽情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啦,何况还是全免费的哦。”
“你真潇洒,这是刚从哪里来?”
“刚从洞庭湖过来。洞庭帮你应该听说过吧?在各大论坛上都发过召集贴的。”
“听说了,不过据说他们好像是要找《鹿鼎记》里面龙脉的秘密。但很奇怪的是,这根本就不用找啊?”
“是啊,我也是觉得奇怪,你说要找一个秘密的东西,哪儿有这般大张旗鼓,弄得江湖上尽人皆知呢?于是我就一路跟着他们,结果他们打下几个城镇后——哦,我说得不对,不能说‘打’,因为他们根本就是早就安排好内应了——竟直接奔扬州来了。扬州可是好地方啊,我得先去游览一番,免得被他们破坏了。”
“你说他们是早就安排好内应了?”
“你还不知道呐?洞庭帮的人基本都是游戏玩家。说起来这帮人可真的算是处心积虑了。他们先花钱找了几个人进到游戏里来,把游戏里面的情况摸清楚之后,然后便集体自杀了……”
“自杀?!”
“是啊,游戏的规则不是说玩家必须在游戏中死亡后才能离开游戏吗?他们自杀之后,就可以把游戏当中的情况带出去告诉外面的人,然后外面的人就可以部署在哪些地方安插关键的人物了。”
“这岂不是游戏的bug?”
“这可不一定,你能这么干,人家也能这么干啊。这世上的人哪,是不会那么容易让一个人专美一件事的。就像这次洞庭帮要打扬州,消息就被提前走漏了出来。”
“是啊,我刚进游戏时便听说了。我一直纳闷儿,扬州城守备精良,城防牢固,是那么好打的吗?”
“我刚才不是说他们在各个关键位置都安插了自己人嘛?你想,扬州这么大的地方,更是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啰。”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可以这么做,人家也可以啊。”
“是啊,据我知道的,有一拨在东洋出生的玩家也有志于扬州。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布置自己的人马。
“不会吧,还有人当汉奸!”
“哈哈哈,原来贤弟还是位愤青啊。不过人家可不管这个,东洋的皇权强大,还有武士道精神,咱们可比不了。况且两国本来就摩擦不断,对于野心家来说,正好加以利用啊。”
古羽叹了口气,道:“唉,难道他们想将真实世界中的那场战争搬到游戏中来吗?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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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赴宴
古羽继续问道:“郭兄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
郭振之指了指胸前的耐克标志,道:“当然是靠这个了。我做了这样一个标志,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我是玩家,自然结交起来也就容易许多。”
“他们不怕你是间谍?”
“贤弟你难道不觉得,遇到一个玩家会感到特别亲切吗?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你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他们那帮人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啊。”
古羽看了看在田野中玩耍的一众小孩儿和苏儿婀娜的身影,然后说道:“难道这游戏中的芸芸众生就这样被这帮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帮帮忙,你太入戏了吧。玩游戏嘛,攻城守城不是最有趣的吗?”
古羽想再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口,换了个话题道:“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游览完祖国风景后。”
“再说了,这游戏能开多久还不知道呢,你该不会就陪这群小孩儿玩到游戏结束吧?”
古羽表情有些窘,不过语气依然坚定地道:“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向,进游戏都是被人硬拽来的,能有一群小孩陪着玩玩,已经很不错了。”
郭振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真有趣。”
古羽忽然想到起了什么,指了指孩子们,道:“他们好像都挺喜欢学武的,可都是自己瞎闹,你有什么建议吗?”
郭振之道:“亏你还是江苏人,傻呀。金庸小说里,江苏出过最厉害的家族是哪个啊?”
古羽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姑苏慕容家!”
郭振之笑道:“聪明!”他顿了顿,续道:“等这次扬州之行结束,我正好想去苏州玩玩。到时我帮你调查一下,看看姑苏慕容的现状,然后再联系你吧,你家就在这附近吗?”
古羽点了点头,道声多谢。
郭振之道:“除了洞庭帮那群家伙,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玩家呢,而且还是在这荒郊野地,看来咱俩挺有缘,要不你还是随我一块去扬州城看热闹吧?”
古羽摆摆手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郭振之闻言一阵诧异,随后大笑道:“贤弟,佩服,佩服。”说完道了声告辞,便甩手而去。
古羽也就继续他的生活,田秀才上课也依然不冷不热,同学们天天在一起玩。偶尔古羽会上庙去找老和尚聊天,对于庙里供的神像的问题,老和尚的解释是:“你这小孩儿才跟那腐儒学了几天,就学会那套迂腐本事了。佛自在心中,你需要什么佛,自然就出现了,又何必在乎上面那几个破字呢?”渐渐的,古羽对儒释道诸子百家的学问也有所了解了。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忽一日,田秀才忽然宣布明天不用上学,然后对古羽道:“你明日随我到周大人府上做客。”
陶书生跑过来对古羽道:“哇,恭喜贺喜啊,北极星,先生要重点栽培你了。”自那日以后,“北极星”就成了古羽新的外号。古羽不解道:“为什么?”陶书生道:“听我爹爹说,周宜知周大人以前可是京城中了不起的人物,后来得罪了权贵,才被贬回了扬州。如今,虽然赋闲在家,但周大人在扬州士人中间可是很有威望的呢。据说先生与周大人那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带你去赴会,那可是让你去开眼界的哦。”古羽道:“书生你文采那么好,应该带你去的啊!”陶书生不屑的道:“谈经论道我可没兴趣,爹爹每次都想带我去,我才懒得去呢。”古羽道:“书生,明天你爹爹也去吗?”陶书生正要回答,旁边小武略带神秘地道:“他爹爹要是不去,怎么吵得起来呀。”陶书生举起拳头作势欲打,小武一溜烟便跑得没了影,一群孩子便追打着跑出了学堂。
次日一早,古羽便拜别父母随田秀才往扬州城去。刚到村口,发现老和尚和另一个方巾布衣打扮的人站在一起,那布衣想必就是陶书生的父亲陶吉。昨日后来古羽才知道,这位陶吉是当地的乡绅,一向是以性子急著称的。见师生俩过来,老和尚便开始打趣了:“哟,老腐儒带着小腐儒出马了?”田秀才瞄了他一眼,道:“你这野和尚,别给我教坏了小孩子。”老和尚似乎跟田秀才有开不完的玩笑:“哎,上次你让我给小腐儒讲张载,还没有感谢我呢,就这么算了?”田秀才嗔道:“你一个出家人,成天喝酒吃肉也就算了,怎么尽想着回报,当年你师父教你‘无相布施’(注:佛教认为,布施之后不应该存有求回报的念头)的时候你都在打瞌睡吗?”老和尚还想继续争辩,那边急性子的陶吉可耐不住了,催道:“好了,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没船了。”老和尚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于是四人同往扬州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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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扬州
扬州不愧为江南水乡,出了村子没多远,便有开往扬州城的客船。四人上得船,不多时船便开行。
古扬州的十里春风便在古羽耳边飕飕地吹过。古羽心想,游戏手册上说,游戏的地理环境主要是以宋朝为蓝本,那这前面就应该是姜夔追书的“淮左名都”了。千年前的首富之都即将进入自己的视野,不由得古羽不小小的兴奋一下。毕竟姜夔那首《扬州慢》是每个中学生都背过的。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正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当时课本的注释上还写,这“二十四桥”沈括以为是二十四座桥,而姜夔却写成了一座桥的名字。不知游戏公司会遵从哪种说法。
事情真是巧,这槐沙村恰在扬州城西南十里左右的地方。古羽突然想起郭振之的话,最近扬州不是有大战要发生吗?没想到这首词会如此应景,好像专为自己写的。
约莫半个多时辰的工夫,远远便望见了扬州的西城门,于是四人弃船登岸。那岸上好生热闹,做生意的买卖人、行脚的过路人,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陶吉跑到城门边一个马圈旁,付了些银子,便雇了四头驴。四人骑上坐骑,田秀才对古羽道:“周大人家在东门外,我们得穿过整个扬州城。你要跟紧我们别走丢了。”古羽点点头,四人便往扬州城来。
这扬州城果然气派非凡,那城墙均有三四层楼高,全是青砖垒就。从外城门进去则是一个极大的瓮城,这里少说也能容纳上千人的军队。城门处更是车水马龙,足见此地的商业之盛,实为天下之最。
不过,扬州的街道却与其商业重埠的地位极不相称,道路多以小巷为主。或许这是因为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缘故吧。巷战发生得多了,老百姓就想到把路修窄一点,这样敌人即使打进来,也比较容易分散抵抗。
据沈括说,扬州自宋以后河道拥塞严重,已不复当年二十四桥的盛景。一路走过,果见许多河道均已干涸,都露出了河床,很多人甚至在河滩上摆起了摊子做买卖。看来游戏公司还是相信了大科学家的观点。
东门较之西门就更加热闹了。一出东门便是扬州的东关古渡。京杭大运河便从这里奔流而过,直入长江。那河上船舸竟逐,繁忙异常。运往各地的货物聚集于此,自然各色人等也都纷至沓来。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出城往北,沿着运河走不多时,便到了周大人家。门外的装饰有些古,想来有些年头了。四人下得驴来,陶吉便在排头的驴屁股上一拍,四头驴竟自己往回走去。古羽大为吃惊,难道这驴能自己走回原处,这未免也太先进了吧?当下深深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
府门径直开着。田秀才三人想必都是常客了,也不敲门便自己走进去。登堂入室,只见堂屋内已有十几个人了。
堂屋布置很有趣,一进门便见孔子的巨幅肖像挂在正当中,两旁则是一副对联,写的是:“世易道衰,尚存东林故事;言清行正,当效魏晋遗风。”屋内没有椅子,想来是模仿魏晋名士清谈时的景象,大家都席地而坐。左右两侧宾客也很分明,一边是方巾束发的儒生,一边则全是僧道。这气势的确够震撼。
见三人进来,坐在主位上一个书生摸样的人便站起来见礼,想必便是那位周大人了。田秀才还礼毕,便将古羽叫了过来介绍给周大人:“义智兄,此子便是我上次提到的古羽。我已收他做我的学生。望日后义智兄多提携于他。”周大人看了看古羽,笑道:“能得静明兄教导,此子日后定是前途非凡哪。来,你与霜儿坐一块儿吧。”静明便是田秀才的字。
这时周大人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过来领着古羽到了主位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端坐在竹席上。古羽便坐到了她的旁边。那边田秀才、陶吉和老和尚也分别坐到了儒生一边和僧道一边。又过了一会儿,陆续又有几个人进来,把一个堂屋坐得慢慢当当。
古羽正四处张望,旁边小女孩突然凑过来问道:“你是谁?”古羽回过头,见小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充满好奇地望着他。于是他道:“我是田老师的学生,我叫古羽,今年八岁,是槐沙村的,你呢?”小女孩道:“我叫玉霜,比你小一岁。他是我爹爹,他是我哥哥。”说着,她小手分别指了指周大人和刚刚引导古羽的少年。古羽心想,原来她是周大人的女儿,看来也是书香门第了。玉霜抿抿小嘴道:“那以后我叫你羽哥哥吧?你们那个村好玩吗?”古羽道:“好啊,玉霜妹妹。我们那儿可好玩了,我有七个小伙伴,我们每天放学后就去捉蛇、爬树什么的。我们有个赵木头,他会做木剑,做的可好了。”玉霜眼里满是羡慕的眼神,道:“我也想玩。”古羽心想,大概这个周大人家教很严,这才七岁的小女孩就没有多少童年的玩乐了。于是他道:“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陪你玩。”玉霜脸上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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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清谈
不多时,便有家仆端上茶来。周大人端起茶杯,闻了闻,说道:“刘英福道长近日刚刚从蜀中云游归来,带回了一些蒙山茶。诸位品品,看看味道如何?”众人依言品茗。这时僧道席中一位紫衣道人说道:“贫道半年来游览西南诸省,感触颇多。西南之人,饮食好味,与江南之地大相径庭。就以这蒙顶甘露为例,嘬之在口,浓香入喉。非大性情之人,不能饮此物。”想来说话者便是刘英福道长。玉霜凑过来小声对古羽道:“刘道长在龙虎山修道,这几天云游到扬州,让爹爹请来了。”
果然,众人见到刘英福说话,纷纷拱手见礼。一位书生道:“道长化外之人,竟谈大性情。反倒是我等红尘中人,却偏爱我扬州平山绿茶的清雅。”玉霜介绍道:“罗九洪是茱萸湾罗员外的儿子。”
僧道席中便有人欲起身反击,周大人挥手制止道:“今天请刘道长来,非为茶道。诸公若有雅兴,不妨择日再谈。吾等虽学魏晋,却不谈清言,专论国事。近日,湖南有一只起义军,一路向东,已攻陷多处城镇。山东、川陕皆有响应。听闻倭寇也派军袭边,如今已打到了苏州。想来这些诸位都已听说了。我朝立国数十年,人心思治,为何一夜之间,战乱四起?难道素日清平皆是幻象?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刘道长刚从湖南过来,不如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羽心道:“他能说清楚才怪。这些暴徒都是另一个世界中的狂热分子,要怪只能怪另一个世界对这些人的压抑吧。”
果然,刘英福摇摇头道:“说来真是奇怪,贫道半年前自长江而上入川,去的时候,湖湘之地商贾云集,一片祥和之气。然日前出川时,此地正生灵涂炭,血流漂橹。细细打听,才知是丐帮的洞庭分舵忽然从丐帮中独立出来,成立了一个什么洞庭帮,而且立刻就揭竿造反。他们还联合了衡山派、湘西狄家的许多弟子,声势浩大,一下子便打下了许多城镇。更奇怪的是,很多地方的守军要么直接投降,要么就是军官被部下杀死后起义。因此,这支起义军一路杀过来,竟未损失什么实力。”
古羽虽已知道此事,但听他此言仍是颇为震惊,心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当叛军去杀人防火呢?这世界里的人是如此的真实,如果叫我去杀人,我应该会做噩梦吧。”
周大人又问道:“那这些起义军是为了什么造反呢?或者他们有没有什么口号之类的?”
刘英福道:“有倒是有,不过贫道不大理解,叫什么民主与科学。”话音未落,古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好他坐在角落,无人注意到他,于是赶紧正了正神,侧耳细听。“贫道仔细打听了一下这口号是什么意思。这民主是说天下是所有老百姓的,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皇帝要靠老百姓聚在一起投票选出来。而科学则是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鬼怪的东西,人要相信真理,要崇尚百工的技术。”
他这话一说完,大家都显出不理解。陶吉首先站起来言道:“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天下自然是老百姓的,天子不过是代天巡狩,天子无德,民心自然相背。尧崩之时,诸侯均去朝觐舜,而不朝觐尧之子,舜不得已而登天子位,足见民心之向背。历朝之储君择立,京官六品之上、外官四品以上者均有奏荐之权。我就不懂了,让老百姓都来选,老百姓连皇子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如何分辨孰贤孰劣?”
另一个青衫儒生道:“还有这个什么‘科学’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子曰:敬鬼神而远之。神鬼之事素来虚无缥缈,只是人心中的一个幻象,不做亏心事者,谁会相信这种东西?至于百工者,子夏有言: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崇尚百工的技术?做什么?难道要教人贪图物欲?”
他俩说完,两边众人纷纷点头。周大人捋捋胡须,道:“的确令人费解。看样子,今天这个话题是谈不起来了。那我再出一个题目,请诸位参详。武王伐纣,便是顺天应人,王莽篡汉,便是倒行逆施。自古云:成王败寇。莫非此中果真全无天理吗?”
这次田秀才率先说话了:“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以服事殷,岂能与‘王莽谦恭未篡时’同日而语?”
老和尚见他说话,便突然笑嘻嘻地言道:“腐儒啊,腐儒!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不过是论语的夸大之言,岂可相信!武王夺了天下便‘以服事殷’,若如与王莽一样败了,未尝便不是‘谦恭未篡时’。”
另一个儒生摆了摆手,道:“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乃所谓春秋笔法。太史公说,记史乃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史官自有一家之好恶,试问这世上除了先圣之外,又有谁能真正堪破正邪道义。有言道:公道自在人心。孰王孰寇,本就当由世人评说。”
一位皂衣道士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武王也好,王莽也罢,亦不能逃于天地五行之外。天命武王兴,王莽灭,吾等凡夫,岂可尽知此等天机?”
“蔡道长所言固然不错,所谓成败自有天定,然而人力亦非全无可为之处。依我看,自古的英雄不过是四个字,审时度势而已。纵观历朝历代,哪位开国之君,不是在无数天下英雄之中脱颖而出?其形势之凶险,创业之艰难,决非常人所能想象。吾等此番讨论,也不过是管中窥豹耳。另外对时下的战局,依我看,也不过是一帮庸人作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这大话一出,满座哗然。先前的罗九洪道:“郑公子这么大的口气,想必是有所恃而言吧?”
那郑公子正欲回话,门外忽然吵闹起来。几个捕快模样的人闯进门来。周大人连忙起身相迎:“蔡捕头来此,不知有何贵干?”那蔡捕头拱手还礼道:“请周玉雷出来回话。”周大人不明所以,转身叫周玉雷过来。那蔡捕头道:“请跟我们去一趟府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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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诬陷
蔡捕头二话不说便将周玉雷带走了。周大人连忙叫来家仆周正道:“你赶紧跟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情况立刻回报。”周正依言便跟了出去。
周大人眉头紧锁着回到主座,适才那位刘道长言道:“少公子一向行正言恭,乃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今日怎地沾上了这等刑责之事来。”“我也是一头雾水啊,”周大人站起身来拱手道,“诸位,今日之会不想横生出此等变故,实在是在下失礼。莫如今日就此散去,等了结了犬子之事,我等改日再会如何?”罗九洪便拱手道:“那晚辈先告辞了,世叔若有需要帮忙处,托人来庄上知会一声便是。”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离开。田秀才也起身欲走,周大人却抢上前拉住田秀才,跟他耳语了几句。田秀才道:“哦?义智兄,恭喜恭喜啊。”周大人一阵苦笑,道:“好兄弟,就别说风凉话了,务必要替我办好此事啊。”田秀才道:“只管放心,我即刻启程。只是我这学生……”他说着指了指古羽。周大人走过去抚了抚古羽的头,道:“静明兄,不如让贤侄留下来住几天。我看此子眼神炯炯,有意栽培,静明兄不会介意我夺人之爱吧?”田秀才道:“能得义智兄指点,乃此子三生之幸,羽儿还不快感谢周大人。”古羽忙躬身向周大人道谢。周大人勉强笑了笑,便让家仆将古羽与玉霜带出了正堂。
正堂之后是一处天井,中间一口大缸,盛满了水。这扬州人居所,不论贫富,均会在堂后设一处天井,每逢雨季时,雨水顺着房檐便落在天井内,以示“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并且许多人家还将这种“天落水”接在缸中,逢有客人至,便取来烹茶,绿茶以此无根之水来烹,清香之气又会浓上几分。扬州此一传统一直延续到真实世界的今天。
玉爽毕竟小女孩脾性,刚才在正堂中事起突然,她还只有惊惧,如今到了天井中平静下来,便忍不住开始为兄长担心,两颗泪珠挂在眼眶中,眼看就要掉下来。她转身问古羽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哥哥?”古羽看着这水灵灵的小女孩,江南少女的灵气在她身上一览无余。他虽然本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但目前的身份却是个八岁小孩,加之又与玉霜还有几分关连,说不准日后也算得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因此对这玉霜的感觉变得复杂起来。但他此时哪儿知道周玉雷因何被捕,只好安慰道:“周世叔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一会儿就会知道你哥哥是什么事。放心吧,刚才刘道长也说了,你哥哥是正人君子,行得正坐得直,不会有什么事的。”玉霜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深信不疑,眼中的泪水也稍微收了一些,慢慢坐了下来。
古羽坐到她旁边,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便与她闲聊起来:“你爹爹和我田师傅好像关系不一般啊?”玉霜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道:“你不知道吗?以前爹爹和田师傅是师兄弟,又在同一只军队里打仗,后来又同时弃武从文的。”古羽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老师这么崇拜弃武从文的张横渠。想到这儿,古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一笑,心想难怪老师动不动就打人,而且打人虽痛,却绝不伤筋动骨,原来是练家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便听见外面像是周正回来了。两人连忙跑到墙边偷看。此时正堂中客人已走光,只剩周大人和几个家仆。见周正进来,周大人忙问情况。周正赶紧道:“小人一路跟随捕快来到府衙,太守大人已经升堂。见少爷被带到,劈头便问少爷昨夜去了哪里,跟何人在一起。少爷回答说与好友赵迪在得月楼喝酒,后因家人来报,说家中来了客人,便匆匆回家了。谁知大人惊堂木一拍,说道:‘什么家中来了客人,怕是你杀了赵迪,将他抛尸河滩之上,才匆匆离开吧。’少爷听说赵迪死了,又惊又悲,就在堂上说不出话来。大人见少爷不承认,就想动刑,旁边一个师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大人就说了句此案明日再审,便退堂了。小的这才回来报信。”
周大人听了回信,沉思片刻,说道:“雷儿虽有豪侠之气,却非嗜杀之辈,定是有人诬陷于他。”周正道:“少爷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听说他与谁结下这般冤仇啊。”周大人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样,你陪我去得月楼看看。”周正应了声,“是”,主仆二人便出了门去。
这边玉霜听到兄长涉嫌杀人,却倒没有表现出古羽意料中的惊慌无措。相反的,她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哥哥不会杀人的,爹爹一定能找出真凶。”古羽半带笑意地道:“玉霜妹妹,适才你见到哥哥被捕,险些哭了,怎么现在却这般坚强?”玉霜道:“羽哥哥有所不知,来抓捕哥哥的那位蔡捕头本是家中常客,与哥哥又是好朋友,两人经常切磋武艺。可今日他似乎完全不认识哥哥一般,所以我才会这般惊惶。”古羽闻言大惊,按玉霜这说法,那蔡捕头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至于这变故是什么,古羽自然心知肚明。
蔡捕头也被玩家替换了。
古羽忽然想起了那日郭振之说过,玩家已经渗进了很多重要部门,看来这个蔡捕头便是其中之一吧。古羽隐隐感觉到这个案子恐怕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又过了一会,周大人回来了。玉霜连忙跑出去拉着爹爹的手询问情况。周大人叹了叹气,道:“昨夜你哥哥与赵启明在得月楼饮酒,你哥哥有事先回来了。今早得月楼的掌柜却在其楼下的河滩上发现了启明的尸体,连脑浆都出来了。太守大人闻讯到现场一勘察,立时断定是有人从楼上将其扔下来的。再一问掌柜,自然就知道了昨夜与他饮酒的雷儿,这才派人前来拿人。”
“不对呀,这不可能!”那边古羽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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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实证
周大人好像听到了古羽的自言自语,便问道:“贤侄,你说什么不可能?”古羽道:“世叔容禀,刚才您说那赵启明的尸身脑浆迸出。而小侄今日从扬州城路过时,见许多河滩虽铺有乱石,但却是河道壅塞所致,所以乱石之下定是淤泥堆积。人从楼上摔下来,断无可能受此重挫。”周大人闻言,颇为惊异,道:“贤侄不过垂髫小子,竟如此思维敏捷,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古羽连忙谦逊称谢。周大人旋又皱眉道:“不过贤侄这般说法,终究是凭空臆想。那得月楼号称‘得月’,其楼之高为扬州之最,人从楼上摔下来,岂有不粉身碎骨之理?”
古羽心道:“游戏手册上说,游戏的科技水平相当于宋朝,凭这时候的建筑水平,这楼能造多高?虽说游戏世界中物理常数略有变化,但人骨的硬度当与引力常数相关,否则这个世界就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样子。这是基本的物理问题,眼前这位竟然不相信我一个理学博士的话,嘿嘿,这要是在平时……不管了,不如学神探李昌钰博士,来个案情重演好了。”打定主意后,古羽说道:“世叔,小侄子倒有一法,可令人心服口服。”周大人道:“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古羽道:“小侄画一幅图,请世叔派人骑快马到槐沙村,交与村中赵木匠的儿子赵力,让他帮我做一点东西。明日一早,便知端倪。”周大人对这个八岁小孩儿的话仍然是将信将疑,不过反正试试也无妨,便答应了。
于是,古羽要来纸笔,向玉霜问清楚赵迪的身材比例,便画出一副人体草图来。在草图旁边,古羽详细标明了人体各部位如何制作,骨架以硬木雕刻,中间掏空,塞入谷草,重量不足处注水补足,表面则以泥土覆之,充当皮肉。虽然仓促间有些潦草,但他相信赵木头的木工能力,弄出个大概模样应当不成问题。画完后,古羽又具书一封,让赵木头帮忙,并告诉他人命关天,必要时也希望他父亲能帮忙制作。如若人手不够,就请大将军他们协助,做这种泥水活,小孩子反而有天生的优势。写完后他便交给周府的下人周义骑快马去送信,并嘱咐他一定要让赵木头争取在明早以前完成。其时已将近黄昏了。
玉霜一直在旁边守着古羽,见古羽忙完,才弱弱的问了一句:“羽哥哥,这办法真的没问题吗?”说完这话,她脸上挂满了歉意,似乎不应该怀疑眼前这个小哥哥。古羽是能理解的,中国古代的法医学其实并不落后,但这种抽象的实证方法却很难为人理解,于是他微微一笑,向玉霜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夜里周大人又去找了几个朋友询问情况,古羽便在家与玉霜说话解闷。一夜无事。
次日天还没亮,就听见有人敲门。家仆开门后,便见送信回来的周义。那周义进得门来,将一个木制的人形模具搬到前院,边喘大气边道:“我真佩服古少爷的几个朋友,小小年纪,做起事来还真不简单。”这时家中的人都醒了,古羽过去打量了一下比他长上许多的模具,真是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些小伙伴的手艺。
古羽对周大人道:“世叔,不知这人形模具身形比例与那赵迪是否接近?”周大人过去掂了一下那个模具,心中惊叹不已,说道:“不错不错,果然相当接近,不知贤侄欲拿此物作何用场?”古羽道:“我们可将此物搬到那得月楼上,从前日周世兄与赵迪吃饭的房间扔将下去,看是否真会粉身碎骨。”周大人仔细一想,点头道:“此法的确有趣,不妨一试。”
约莫辰牌时分,古羽便随周大人往得月楼去,玉霜在苦苦哀求下也得一同前往。那得月楼在城中最繁华的安乐巷口,背后便是一处干涸的河滩。楼有三层,在这个年代的确算得上鹤立鸡群了。此时楼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原来太守大人已率人来此勘查案情了。周大人便领着羽霜二人与家仆上得楼去。围观人众见家仆们扛的人形模具都感诧异,想来定有好戏看了,这人群竟是越来越多。
上得楼来,那太守大人正在一个雅间中听店掌柜报告情况。周大人走进雅间,便向太守见礼。那太守斜眼看了一下周大人,问道:“你是何人?”周大人便自报姓名。此时太守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凑到太守身边耳语了几句,太守便道:“原来是你,来此何干啊?”周大人忙道:“草民听说太守大人昨日在公堂上判说,赵启明是被摔死在楼下的。草民的一个侄儿告诉草民,赵启明绝无可能被摔死,他有一法可验证此说。”太守道:“听你这么说,是不相信本府的判断了?”周大人道:“草民绝无此意。只是此法试过,立时可知犬子是否便是杀人凶手,这楼里楼外许多双眼睛皆可为证,大人何不妨一试呢?”那太守还想说话,旁边师爷又对他耳语几句,方才道:“也罢,将你的法子说来听听。”
周大人便让仆人搬上人形模具来,说道:“大人请看,”他边说边向太守展示那模具,“那赵启明的身形模样大人想必是见过的,此模具是以硬木为骨,泥水为肉,竟与赵启明的身形颇有几分相似。大人,若将此物从这楼上扔将下去,如若完全散架,则见那赵启明极有可能是从这楼上被人摔下去致死,犬子自然便难逃干系。但若是丝毫无损,抑或只是擦破一点皮毛,大人请想,这人脑之坚硬,岂是这木头能比?此物且不碎,那赵启明焉能脑浆迸裂呢?”
太守闻言,默不作声。旁边的蔡捕头忽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里面做过手脚?”周大人看了他一眼,道:“蔡捕头自己来检查一下就是了。”那蔡捕头竟真的拿刀割开几处泥土验看,果如周大人所言,方才信服。周大人道:“既如此,那便请蔡捕头来扔如何?蔡捕头的武艺当在犬子之上吧?”旁边玉霜听父亲这么一说,忽然担心起来,拉着古羽的衣袖小声道:“蔡捕头功夫很厉害的,不会一扔就扔坏了吧?”古羽笑了笑道:“没事,放心吧。”他心里其实在想:刚才出来之前我又检查了一遍这模具,认真的计算过整个运动过程,虽无十足把握,但也是胜多负少。
太守便唤了几个捕快去疏散河滩上的人群,然后对蔡捕头道:“那就你来吧。”蔡捕头应了一声,便过去扛起模具,朝着窗外狠狠的扔了出去。玉霜随着他的动作越发的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古羽的手臂。
古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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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跟踪
古羽这时心里正狠狠地鄙视那蔡捕头。身为真实世界的来客,居然对力学知识如此的浅薄。从他这两天的表现来看,摆明了他是要诬陷周玉雷那帮人的执行者之一。可是就这点智商,连当坏人都不配!他在扔模具的时候,竟是平平的像扔铅球一样扔出去,这样着地时受到的主要是切向力,不仅头部绝不会受到多大冲击,便是身体,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创伤。看着他的动作,古羽心中已经踏实,便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了。
果然,不多时下面就有人来报告,模具竟然丝毫未损。众人皆诧异无比,都随太守下楼来到河滩上。太守俯身翻看那具模具,果然除了一些泥土被擦掉,里面的木架几无损伤。众人纷纷验看,俱是啧啧称奇。那边周府的下人早在旁边替古羽打起了广告,说此法便是这个少年想出来的,人们便对古羽投上了赞叹的目光。玉霜更是兴奋不已,抓着古羽的双手比刚才更紧了。这时周大人拱手对太守道:“大人,就像刚才说的,死者绝非被人从楼上扔下来致死的了。”
站一旁的店掌柜纳闷不已,道:“但是小人前日整夜的确一直没有看见这位赵公子走出得月楼啊,小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谁进谁出,瞟一眼我就知道,难道他是长了翅膀飞出去的?”太守听他这话,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此案的确是扑朔迷离。虽然从今天来看,那周玉雷的嫌疑大为减轻,但他依然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所以还得让他再在衙门里待上几日了。”周大人还想争辩,却听太守道:“蔡捕头,收拾人马,回衙吧。”蔡捕头答应了一声,便收起人马回衙门去了。周大人摇了摇头,转身对古羽道:“贤侄这方法果然巧妙,日后定要向朝廷建议在各州县推广。其实我真是个老糊涂,那赵启明乃是练武之人,从那楼上摔下来,顶多受些内伤,怎可能摔成脑浆迸裂呢。”可古羽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只是口中喃喃地道:“翅膀,翅膀……”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对周大人道:“世叔,小侄还想在此地调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要不您与妹妹先回吧。”玉霜闻言忙道:“我陪着羽哥哥。”周大人点点头,便率家仆回去了。
待人群散去,玉霜高兴地道:“羽哥哥你真了不起。我猜你一定已经想出办法救哥哥了吧?”古羽笑了笑,道:“对于赵迪是如何死的,我有一点猜想,不过还有几个疑问,玉霜妹妹你帮我解答吧。”
于是两人来到另一面的河滩上坐下来。古羽道:“第一个问题,太守大人似乎并不认识周世叔?”玉霜道:“这两天着实奇怪,不仅蔡捕头对我们家相当陌生,连太守大人竟也如此,听周义说,太守大人放外官以前,可是与爹爹同殿为臣的呢。”古羽道:“第二个问题,赵迪与周世兄是故交,妹妹昨日又说周世兄与蔡捕头交好,那想必赵迪与蔡捕头也认识吧。”玉霜道:“那是自然,他们几人常常以武会友,感情自然是没得说。”古羽道:“哦,想来赵迪的武艺恐怕还要一般习武之人厉害一些吧?”玉霜道:“武功的事情,爹爹不让我多知道。只听哥哥说,赵迪哥哥的武功在他之上。羽哥哥还不知道吧,赵迪哥哥可是长乐帮凤舞堂的副香主呢。”古羽点点头,道:“原来这么厉害,那我基本清楚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昨天便想问妹妹的,就是周世叔与周世兄年龄相差,似乎不像父子关系啊?”玉霜笑了笑,道:“羽哥哥这都看出来了。哥哥其实并非爹爹亲生,而是以前在战场上一位一同拼杀的兄弟留下的遗孤,爹爹将他收为义子,传他武艺,好叫他日后也做一名沙场名将。”
古羽点点头,事情基本弄明白了,接下来便是取证。从昨天起,他就下定决心帮周大人家脱困。因为他知道这是某些他们并不了解的人的阴谋。这些人不仅智商低下,手法拙劣,还对游戏中人全无恻隐之心,既然机缘巧合,此事被自己撞上了,那就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古羽眼皮忽然一跳,怎么“恻隐之心”这几个字会被自己用在这个地方?这几个字自己以前当然也听过,但真正认识,不过是几天前,田秀才让背的《孟子?告子上》中的句子。
于是古羽便在河滩上搜索起来,玉霜双手托着小脸看着他。古羽由于职业习惯,本身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搜索起来真是一丝不苟。不多时,便在河泥中发现了一些东西。古羽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发现那是一个鎏金的耳坠。古羽仔细看了看,便将其收入了怀中,然后对旁边好奇的玉霜道:“凭这东西,周世兄的嫌疑又可以减轻几分了。”玉霜道:“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府衙吧?”古羽沉思片刻,说道:“我看还是先等等。适才玉霜妹妹不是说太守也变得很怪吗?我估计若将此物交到府衙,非但救不出周世兄,恐怕还会带来更大的危险。”玉霜双瞳忽然睁大,问道:“你说哥哥有危险?”古羽正色道:“不仅周世兄,恐怕世叔也不安全吧,所以还是一切以小心为妙。我们回去吧。”
玉霜点点头,二人便回到大街上准备往回走。正走时,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小孩儿忽从一侧巷口中穿了出来,正撞在古羽身上,把古羽撞了一个踉跄。那人连忙道歉,然后便匆匆离开。玉霜赶紧去扶古羽,正想说话,却不想古羽拉了玉霜的手便往旁边的小巷中闪。接连跑了五六个巷子,方才停下脚步,古羽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还好扬州的巷子窄啊。”
玉霜被他拉着跑了半天,完全不明就里,连忙问道:“羽哥哥,到底怎么了?”古羽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刚才撞我的那个少年,在我耳边说了四个字‘有人跟踪’!”玉霜一听,两手捂住了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被人跟踪了?”古羽点点头。玉霜道:“那个少年是谁?怎么会好心提醒我们?”古羽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大概我们也被卷入到某些人的阴谋中了。这个城中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们。不过玉霜妹妹,我们能更坚强些,为周世叔做点事情,不是吗?”玉霜早已对古羽深深信服,此时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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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总舵
古羽想了想,又道:“看样子,我们若此刻回家,定然已有人在路上候着了。不如先找个安全的所在待一会,看看情况再说,妹妹你觉得呢?”玉霜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忽然笑道:“适才慌不择路,没想到我们竟跑到这里来了。羽哥哥,这不是长乐帮总舵的后院嘛。”说着她指了指西面的高墙。古羽道:“哦?我正好想去长乐帮瞧上一瞧。妹妹,你应该认识里面的人吧?”玉霜笑道:“羽哥哥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也要算半个长乐帮的弟子哦?”古羽张大了嘴一阵唏嘘。玉霜道:“我爹爹和田师傅当年都曾在长乐帮学过几天武艺。与林报国帮主还算师兄弟呢。所以他们现在也时常往来。”古羽这才明白。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这长乐帮与所见诸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自己在金庸武侠世界的第一站便是这长乐帮了,古羽的脑中开始迅速地回忆有关长乐帮的资料。在《侠客行》中,长乐帮的总舵不是在镇江吗?怎么又到扬州来了?当然,镇扬地区本就一江之隔,从江南迁到江北来也毫不稀奇。但奇怪的是,小说中的长乐帮颇有点黑帮的味道,如今怎么却连田师傅这样的迂腐书生竟都在其门下学艺,想来这长乐帮定是发生过什么大的变故。不知道当年石破天学成绝世神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时玉霜领着古羽来到长乐帮的一个侧门。玉霜上去踮着脚扣了几下门,便有一个武师模样的开了门。玉霜这小妮子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抱拳礼,说道:“李师兄,多日不见,最近可好?”那架势还颇有几分大人的味道。谁知那李师兄竟似完全不认识玉霜,只是尴尬地一笑,然后道:“你找谁?”玉霜自然是诧异无比,平日里这些师兄弟与哥哥都是时常往来,今天怎么全然不认识了?也亏得这小妮子反应快,立时便改口道:“我找怡慧小姐。”那李师兄便依言将二人带进了门。
长乐帮果然是江南第一门派,这总舵里亭台楼阁,回廊环绕,隐约还能听到前院里诸武师练武的呼喝之声。而此时,古羽却没有心情欣赏风景,因为他知道前面领路者也已被玩家替换,这长乐帮中还不知有多少凶险。真没想到此次来扬州竟是步步杀机,而杀机的起因竟是那些与自己“同类”的人,真是世事难料啊。
不多时便来道了那位怡慧小姐的闺房。也不等李师兄通报,玉霜便拉了古羽闯进门去。闺房内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坐在窗前看书,想来便是怡慧小姐了。怡慧见有人闯进门来,先是一惊,等定睛看时,竟是玉霜与一个小男孩,连忙起身笑着迎道:“玉霜妹妹,你怎么来了?”玉霜上去拉住怡慧,长舒了一口气,道:“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怡慧姐姐也会不认识我呢。”怡慧被她这一说,一脸茫然。那古羽一进门早将房门紧紧关上,然后向怡慧见了一个礼,说道:“怡慧姐姐好,我叫古羽。”玉霜忙向怡慧介绍了古羽,怡慧也笑着点了点头,古羽便续道:“怡慧姐姐近来没觉得身边的人有些奇怪吗?”怡慧皱眉想了想,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有几个师兄最近老忘记事儿,就像都没有睡醒一样,今天一大早爹爹还发脾气呢,叫他们晚上不准出去鬼混。”
古羽心知这长乐帮中已有了不少玩家。得替他们除去这些人。他心想,长乐帮也是天下大帮,其帮主按游戏规则应该是不能被替换的吧,于是他道:“我能见到帮主吗?”怡慧愕然道:“见我爹爹?做什么?”古羽正欲说话,玉霜先道:“羽哥哥可厉害了,今天早上刚在得月楼用一个木头人证明赵师兄不是摔死的。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怡慧闻言又好生打量了一番古羽,道:“这事我听他们说了,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这么聪明,那以后长大了肯定能中状元呢,我这就去告诉爹爹,他肯定会见你这个小神童的。”说罢,她便叫来丫环小芸,去给帮主传话。古羽被她一说,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他来说本是雕虫小技,竟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比通讯发达年代的消息传递还要迅速呢。
不一会儿,小芸便领着长乐帮主过来。那帮主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神童在哪儿啊?”随着人声,一个身着白衣,英姿飒爽,作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房内诸人连忙见礼。玉霜在古羽耳边低声道:“这就是帮主叔叔。”那边林报国早见到了羽霜二人,连忙扶起来,笑道:“侄女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就是古贤侄吧,田静明前几日来信说新近收了个弟子,想必就是贤侄吧?”古羽连忙见礼,叫声“帮主。”林报国道:“哎,干吗叫得那么见外,叫我世伯吧。”“是,世伯。”古羽忙抱拳道。
林报国道:“贤侄今早之事我已听说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愧是田静明的弟子。”古羽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世伯,小侄请您来,是有要事相告。”林报国道:“哦?贤侄有何事?”古羽看看左右道:“不知这里说话安全吗?”林报国看他这正经摸样,笑道:“贤侄无须担心,但说无妨。”古羽知他心中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这几日遇到的“大人”们均是如此,他此时真想去造一个柯南的麻醉针手表。可是蝴蝶结变声器怎么弄呢?他忽觉自己有点走神了,赶紧收回思绪。
于是古羽放低了声音,说道:“不知世伯是否感觉到帮中出现了许多奸细?”林报国闻言不假思索道:“这不可能,我长乐帮一向帮规森严,若说有一两个败类或许在所难免,但说有许多这话,我是断断不信的。”古羽知他必定不信,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语,于是道:“世伯可听说了近日在湖南起义的洞庭流寇。”林报国道:“有所耳闻。”古羽道:“世伯可知他们一路杀过来,竟几乎未损一兵一卒,沿途这许多城镇,不是自发投降,便是杀官起义。世伯请想,难道我朝军民便没几个硬汉?”林报国听他这话,方才有些打起精神来,说道:“这么说起来,的确是有些奇怪。”古羽道:“小侄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日小侄在自家酒馆中见到了一位江湖客,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问题出在五毒教培养的一种新的蛊毒!”他边说,心里边念叨着:“五毒教啊五毒教,我也是逼不得已撒下这谎,如果有诽谤之责,千万要饶恕在下。”周围诸人听到“五毒教”三字,不由都咂了一下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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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奸细
古羽续道:“不错,五毒教本是湖湘地区苗人间的一个秘密组织。其人最擅长便是养蛊,但自明以来,五毒教众便与正邪两道人马均过从甚密,可谓亦正亦邪。前几年,五毒教的一个养蛊高手竟培养出一种名唤心蛊的毒虫。此毒可不得了,中之者便要受施蛊人的摆布,从此就如行尸走肉般直至死去。”怡慧听得连连咂舌,道:“世上竟有这样狠毒的东西,难道就没有可解之法?”古羽摇摇头,道:“没有。正因此毒太狠,一直被五毒教列为禁物,严禁使用。却不知是何原因,一个多月前此毒却被人偷了出来。那人就是洞庭流寇的匪首。”玉霜道:“这五毒教怎这般不小心。”
古羽讲完,心中舒了口气,无比的佩服了一下自己。撒这么个弥天大谎,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还如此的若有其事。不仅如此,还顺便把那些无良玩家和游戏公司含沙射影的骂了一番。不知这段谎言以后会否流传出去,要不自己先给它命个名,就叫古氏假说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番话打击面过大,以后会遭人攻击,现在是管不了那些了。
林报国似乎也相信了古羽的话,说道:“依贤侄这话,我帮内也有人中此蛊毒?”古羽道:“其实要试出某人是否中了此毒并不困难,小侄有一法,一试便知。”林报国却有些犹豫,道:“这……”古羽看他表情,立时猜出他是怕真的查出有人中毒,会有失体面,于是便道:“世伯,关于赵副香主被害一事,不知您是作何想?”古羽这话显然说中了他的痛处,林报国果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古羽又道:“我相信世伯一定不会认为是周世兄害死了赵副香主。那么会是谁干的呢?”说到这里,林报国忽然咬咬牙,道:“赵迪是我一手抚养长大,与我情如父子,却不想竟会被人害死在得月楼上。也罢,贤侄,便将你的法子说来听听,如若那凶手真是出在我帮中,我定不轻饶!”古羽道:“是。其实我这法子说来十分简单,一不用刑,二不动武,只须请那些中毒的弟子到一间密室中住上一两天,食水备齐。不出三日,便知端倪。”林报国道:“这是为何?”古羽笑道:“世伯请想,这心蛊之毒,乃是将人变作行尸走肉。因此将其人软禁起来,毒一发作,必呈疯疯癫癫、言行混乱之状。而正常人,特别习武之人,别说三日,便是独处三月,又岂会有丝毫异状?所以这个法子对正常人来说不过是几天时间说不上话,对中毒之人,却是致命的,因此世伯完全不必担心会伤及无辜。”林报国略略点了点头,道:“此言不差。只是如何判断哪些弟子中毒了呢?”古羽道:“那也容易,世伯只须将帮中弟子一个个叫到身前,以帮中尽人皆知的事情询问一下,如若答不上来,那便是受了心蛊的控制。”林报国低头想了想,然后道:“也罢,我心中已有主意,你们随我到前厅来。”
出了怡慧的闺房,林报国便唤了一名弟子,道:“将帮内身在扬州的弟子都叫到演武场来,我有话说。”那弟子领命去了。林报国便率众人来到前厅。那前厅颇有气势,至少可容纳百十来人在其中聚会。中间正座上铺了一张极大的虎皮,林报国便坐了上去。怡慧小姐带着羽霜二人与丫环便在后堂等候。这时帮中已有人得到消息,到得前厅来。
一个紫衣武师首先见礼道:“帮主急唤大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林报国道:“其余人先到演武场等候,龚香主留下。”众人纷纷退下,只留了刚才说话的紫衣武师。林报国道:“之甫,我来问你,本帮共几个堂口?都在什么地方?各堂香主姓甚名谁?”那龚之甫有些莫名,问道:“帮主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事了?”林报国道:“你只管回答便是。”龚之甫一抱拳道:“是。本帮总坛以下,共设有内三堂、外五堂总共八个堂口。内三堂除属下领的龙啸堂外,还有风舞堂,香主赵九山,麟祥堂,香主沈伟元,这三堂均在扬州城内。外五堂有虎猛堂,香主苗复,堂口在江宁;狮威堂,香主戴学武,堂口在杭州;豹捷堂,香主施人齐,堂口在苏州;鹰历堂,香主陈良,堂口在徐州;象霸堂,香主帅志天,堂口在京师。”
林报国听他说完,点了点头,道:“之甫,我今天问你这些,只是我听说本帮内出现了许多奸细,是以要逐个询问一下,以示一视同仁。”龚之甫惊道:“帮内有奸细?是哪个败类,让我去把他脑袋拧下来,看他还敢行这偷鸡摸狗的勾当。”林报国摆摆手道:“你先别急,我且问你,你们堂内近日可有什么异状吗?”龚之甫想了想,道:“没什么异状啊,不过副香主谢平最近有点奇怪,不知道算不算?”“你先说说。”“帮主你知道,谢平一向是吃素斋的,可最近不知怎的,他竟然大鱼大肉起来。这还不算,有一次我还看到他偷偷地去外面找酒喝。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林报国搓了搓手,说道:“好吧,你把谢平给我叫来,另外找几个亲信过来让我问话。”
龚之甫领命出去了,不多时便领进来几个武师。林报国道:“谢平,听说你最近吃荤了?”一个灰衣武师站出来应了声“是”。林报国道:“谢平,本帮有件往事,帮中兄弟尽人皆知,我来问你,当年石破天石帮主太玄神功大成,又是在何种机缘下传功于史可法史阁部?”那谢平听得此问,唯唯诺诺,竟是答不上来。林报国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你站到一旁吧。”那边龚之甫却急了,抓着谢平道:“你这厮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充谢副香主?快说,谢副香主去哪了?”林报国挥手制止龚之甫,道:“之甫,这就是谢平,只是被心蛊攻心,已经失去了心志,所以才会不记得旧事。”龚之甫惊道:“心蛊?”林报国却不管他,转头对旁边的武师道:“李成明,上前答话。”一个武师走上前来,林报国道:“我长乐帮总舵本在镇江,是何时因何迁至扬州的?”李成明一抱拳道:“禀帮主,是前朝康熙皇帝南巡时,重修前帮主史阁部的宗祠,才命我帮弟子迁往扬州守护的。”林报国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依次询问了其他几人,均是对答如流。
林报国站起身来,对谢平道:“谢平,老夫也不为难于你,你自己去闭关室好好思量一下吧,希望你能扛过那心蛊剧毒。”说罢便让几个弟子将他带了出去。林报国也领着龚之甫几人走出门去。怡慧便带羽霜二人从侧门穿出,躲在正厅侧面观看。那演武场上竟已站了数百个弟子。
林报国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天叫大家来,不为别的,只因我刚刚得到密报,说最近江湖上流传着一种五毒教发明的心蛊,中此毒者便要终生受施毒者的控制,永世不得超生。不幸的是,本帮中竟有人中了此毒,适才便查出龙啸堂副堂主身中此毒,我已命人将他带下去了。
古羽听他说,一面问怡慧道:“世伯怎么把实话全说出来了,只怕这法子可就不灵了。”怡慧道:“本帮帮规最重便是一个‘诚’字,难道你要让爹爹撒谎不成?”古羽心道:“这怎么能算撒谎呢。”他心里真是完全不能理解。
正想着,演武场上忽有一人冲出人群便往外跑。这边龚之甫忽然脚一蹬地,飞身便挡在那人前面,右手在那人颈上一拧,那人立即便翻滚在地。
林报国喝道:“万欣友,你要造反吗?给我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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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正义
林报国继续道:“听说这心蛊之毒尚无药可救,那就只有依靠你自身的修为来拔出心中的毒素,我相信本帮的兄弟们一定都能克服的。下面你们一个一个进前厅来回话,如若答不上来,那就自己进闭关室待上几天,好好精进一下武艺也是好的。”
众人答了声“是”。林报国便回到了厅内,帮众便在龚之甫的安排下,一个一个走进大厅来答话。林报国或以帮中历史,或以武功口诀相问,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问话方才结束,共揪出十三人,全部关进了闭关室,并命龚之甫让人严加把守。
林报国站起身来,伸了伸腿脚,向龚之甫道:“人都来齐了吧?”龚之甫问了一下后面拿名册的,点了点头。林报国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内三堂三位香主三位副香主,如今竟只剩你一人!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企图?”龚之甫道:“帮主,我忽然在想,赵副香主前日被谋杀,可能就是赵九山干的。”林报国道:“哦,说来听听。”龚之甫道:“前日下午,赵九山忽然跑来约我同去周师叔家,与玉雷兄切磋武艺。结果到了师叔家,才听说玉雷去了得月楼饮酒。属下就说改天吧,可那赵九山却硬是命人去将玉雷叫了回来。现在想想,恐怕连这都是他们设计好了的。”林报国道:“你怎么不早说,快随我来。”
二人来到后堂,林报国见到古羽,竟是深深一躬。古羽哪敢受此礼,连忙躲开,道:“世伯何故行此大礼,小侄哪里担待得起啊?”林报国道:“今日若不是贤侄之言,我还被蒙在鼓里。在幕后摆布的那些人,他们的计划恐远不止杀害赵迪和诬陷玉雷贤侄那么简单,很可能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长乐帮、甚至整个扬州城。贤侄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古羽道:“这都是小侄应该做的。世伯所言非虚,看来要尽快想出一个对策来。”林报国道:“不错,不知贤侄有何主意?”古羽道:“小侄之前不过是误打误撞,哪里还能有什么对策,全凭世伯作主。只是玉霜妹妹此时回家恐更不安全,反而会拖累了周世叔,所以请世伯允许我们在帮中暂住,并将情况告知周世叔。”林报国点点头,道:“贤侄果然思虑周全,我这就让人将今天的情况快马告知师弟。慧儿,两位贤侄我就交与你了。”
怡慧点点头,便领了羽霜二人出得门来。怡慧道:“妹妹一定饿了吧,我让小芸去弄点吃的。”说罢便吩咐丫环小芸下去准备了。
古羽却问怡慧道:“慧姐姐,赵副香主是住在总坛之内吗?”怡慧道:“是啊,他是凤舞堂副香主,不住在总坛住哪里?”古羽道:“我想去看看,可以吗?”怡慧笑道:“你这小智多星,又想到了什么?我带你去吧。”这长乐帮总舵真不小,怡慧带着羽霜二人穿过几进庭院,才来到了一处居所。怡慧道:“赵师兄遇害事出突然,房内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古羽点点头,便与玉霜进得房内。
房内布置与一般房舍并无不同。古羽简单翻看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房内除了日用衣物,便是一些武学书籍。古羽拿起一本来,抬头问怡慧道:“这个我能看吗?”怡慧看了一眼书皮,道:“这不是我派的武功,应当是赵师兄私人的书。如今赵师兄也不在了,这些书也没了主人,你看看料也无妨。”古羽点点头,便去看那书,抬头便是几个字:《梯云纵入门秘要》。古羽大惊,道:“武当派的梯云纵,那是名扬天下的轻身功夫,怎会在赵副香主身上?”怡慧看着古羽,道:“你可真不得了,连武当的功夫都知道。爹爹前些年曾让许多师兄去各门派历练,赵师兄便在武当门下学过艺,他有武当的功夫秘笈也不稀奇啊。”
古羽忽然心念一动,问道:“慧姐姐,这些书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怡慧道:“等赵师兄入土时,自然是一起烧了给他。”古羽道:“为什么不留下给帮中弟子呢?”怡慧笑道:“在长乐帮自然学长乐帮的武功。武当派的东昌道长与爹爹是故交。要学武当派的功夫,过去就是。况且赵师兄在武当也不过是学的入门武功,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古羽道:“既如此,这书烧了着实可惜,我想取回去和几个朋友练着玩玩,不知道可不可以。”怡慧道:“拿去便是,一会我给爹爹说一声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古羽连声道谢。
出得门来,玉霜小声问古羽道:“羽哥哥怎么也对习武感兴趣?”古羽道:“我是拿回去给我的几个小伙伴学的,我不会学这个。”
当夜羽霜二人便住在长乐帮中。次日早上,两人与怡慧用完早餐,便有人来报:“昨夜闭关室中,有人大吵大闹,口中还念念有词,可大家都听不大懂他说什么。此时帮主已进去询问了。”怡慧“哦”了一声,便领着众人齐去闭关室。
刚到闭关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吵着:“靠,……”那边林报国边摇头边道:“正如贤侄所言,这才一夜工夫,便已胡言乱语了,这心蛊之毒,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古羽心内一阵大笑,表情却装出一副不忍,道:“世伯,小侄曾在家乡的济善大和尚那儿学过一些清心咒语,不如让小侄进去,虽不能解心蛊之毒,但愿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吧。”林报国道:“贤侄还有这本事,那赶紧进去。”古羽应了一声。旁边玉霜小声道:“羽哥哥要小心。”古羽对她微微一笑,便走进那闭关室中。
那室关了十三人。见古羽进来,为首的赵九山诧道:“你怎么来了?”古羽冷冷一笑,道:“你认识我?”赵九山冷哼了一声,道:“真没想到,我们的计划会毁在一个小孩的手上,哦,不对,你也是伪装的孩子。”古羽道:“我不是伪装的,我现在就是个孩子。”赵九山道:“哈!别在那装蒜了,回去告诉藤原那厮,别以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他就能得逞。”古羽道:“哦,原来你们的对手叫藤原,听这名字,应该是东洋人了。”赵九山道:“你不是藤原的人,那你是谁?宇宙帮那群蠢货还没这本事。”古羽又是一阵冷笑,道:“谋杀赵迪,你至今还没有一点悔意吗?”赵九山哈哈大笑,道:“你选个小孩角色,难道智商也变成小孩了?赵迪不过是个游戏pc,是他自己智商太低了。”古羽道:“你只知利用人对你的信任,行奸邪之事,却不知信任别人,这便是你们注定要失败的原因!我昨天出那计谋,便是料定了尔等不愿去向周围人打听帮内情况。试想,你们若能放下身段,与他们吃喝在一处,何致全都被关押在此?”赵九山不屑道:“我等不慎中了你的阴招,自认倒霉就是,说那么多有何用。”古羽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游戏中的人在你们心中不过是些‘010101’的数字,但难道你们眼中没看到他们在流血,耳中没听到他们在呻吟?在这些景象之前,依然无动于衷,别说游戏中人,便是衣冠禽兽也比之不上。你们若不失败,天理何存!”他最后几句铿锵有力,赵九山底气也有些软了,只能说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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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遇袭
走出闭关室,玉霜赶紧跑过来拉住古羽问长问短。古羽笑了笑,说道:“没事,他们应该能安静一会儿了。”众人纷纷对古羽投以惊艳的目光。林报国走过来道:“贤侄辛苦了。今早周师弟来了封信,说他已去信告知茱萸湾罗员外,让贤侄贤侄女去那里暂避。他们下午就派人来接。”
下午时分,罗家果然来了一辆车,驾车人竟是那日在周家见过的罗九洪。林报国连忙上前相迎,道:“大名鼎鼎的罗公子竟然亲自赶车前来,古贤侄的面子可不小啊。”那罗九洪笑道:“来接我们的小神童,那是我的荣幸啊。”两人便说笑了一阵,方才让羽霜二人上马车。
怡慧此时却有些担心道:“爹爹,为什么不派人护送他们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罗公子又不会武功。”林报国哈哈大笑道:“慧儿你当茱萸湾有多远?半柱香的工夫就到了,沿途全是繁华之地,哪有什么危险。”罗九洪也道:“妹子是不放心我的驾驭之术吗?嘿嘿,我这马鞭一挥啊,这匹宝马‘嗖’地就回家了,就是有危险,也没人赶得上我。”他们这样说着,怡慧还是有些担忧之色,旁边小芸忽道:“小姐,要不让婢子去送玉霜小姐吧?”怡慧开颜道:“是啊爹爹,小芸这丫头从小习武,颇为机灵,让她跟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林报国道:“也行,那这几日小芸便贴身照顾玉霜侄女,不可有半分闪失。”小芸一抱拳,回一声“是”,便跟着上了马车。古羽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与林报国,道:“小侄昨夜将赵副香主遇害的大致经过均写在了此信中,世伯请收好,或许派得上用场。”林报国将信收好,点头道:“贤侄只管放心,我理会得。”
于是罗九洪马鞭一挥,马车便飞驰出去。那茱萸湾本是古邗沟与大运河间的一个小村落,因当地人爱种茱萸而闻名。如今这里可是商业重埠,往来扬州的货物,许多都在此处集散。
出城往北,不多时便可到茱萸湾,羽霜二人便在车上闲聊。玉霜忽道:“羽哥哥,昨日你在河滩上捡到了那个耳坠后,就说可以救哥哥出狱了,现在能说说为什么吗?”古羽笑了笑,说道:“那个耳坠呀,是……”声音戛然而止!古羽忽的转头看着小芸,惊恐之情溢于言表,双目圆睁道:“是你!”那小芸脸上忽显狰狞表情,冷笑一声道:“你果然聪明,可惜晚了!你已经坏了太多的事,该回家了!”说罢举掌便向古羽拍来。古羽这一瞬间竟未慌乱,反而大叫道:“快跑!”话音刚落,那掌便击在自己胸口之上,古羽身体立时便撞破车壁冲了出去。也亏得古羽心思敏捷,在电光火石之间,竟伸手抱住了小芸左脚。正此时,前面赶车的罗九洪听得车里叫喊,也不知情况,只当路上真有人偷袭,于是一鞭下去,那马一吃痛,突然加力奔跑。小芸空有一身本领,一来事起仓促,被古羽一拉之下,猝不及防,二来马车突然发力,竟活生生被摔下了马车。她心里挂着车上的玉霜,翻身而起,使出轻身功夫,便徒步向前追去。这边古羽受了那一掌,那里还支撑得住,立时便昏死过去。
这一睡,恐怕连隔世的觉都睡完了吧。古羽努力想睁开眼睛,可一次又一次的徒劳。他时而感到波涛汹涌,时而又感到河水干涸。每做一次梦,他的后背便会渗出许多冷汗。他想去擦,可低头去看,却找不到自己的双手。于是更多的冷汗。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他只感到胸口快要碎裂了。难道这就是地狱吗?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究竟做过哪些恶事,可什么也没有,一想脑袋中便嗡嗡作响。他的眼睛里开始回闪着连日来见过的人,古氏夫妇、田秀才、老和尚、周大人、玉霜,冥冥中似乎还有那个宿未谋面失散的妹妹古林。不!他的脑子像幻灯机的摇杆一样,硬生生的将影片倒了回去。
“玉霜妹妹,你没事吧!”就像一股真气直冲上古羽的脑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的双眼就这样睁开了。
“你醒了?”古羽两眼有些迷蒙,半天才看清楚是一个小姑娘在问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女孩,乌黑的头发用粗布扎着,瓜子脸上有几点雀斑,一双三角眼,里面还含着几点血丝,身材瘦小,年龄虽与玉霜相仿,但古羽确定此女自己从没见过。
于是他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那小女孩答道:“我叫宋红香,这是我家啊。”古羽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红香道:“四天前,一个大侠将你背过来的。来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大侠好生厉害,一会儿给你打针,一会儿给你运气,还拿了块木板顶在你前胸,就这样忙了一天一夜,你这才活过来的。”古羽身子扭了扭,胸前立时剧痛钻心,他呻吟了一下,道:“这么说我已经昏迷了四天了。那位大侠在哪?我想去感谢他救命之恩。”红香道:“大侠留下一些药和银两,就走了。”
古羽心道:“连日里两次为人所救,到底是什么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搭救自己?”他一时想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对红香道:“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谢谢你。”红香微微一笑。古羽忽觉她的笑有说不尽的温暖,竟似让自己身上的痛也减轻了许多,于是他说道:“你的声音真好听,你会唱歌吗?”红香有些脸红起来,轻轻地点了下头。古羽道:“你唱给我听好吗?听你唱歌也许我就不感觉痛了。”
他说出这话来,方感自己有些孟浪。但没想到红香低头想了想,竟真的开口唱了起来:“春风柳如絮,春池莲子香。庭后梧桐高,庭前种蚕桑。乡间有倩影,采茶西山上。家夫在何处,前年下长江。只因奔波苦,行商在苏杭。奴心有一愿,鸿雁传书忙。问君何日归,迎侬到淮扬。”她低声吟唱,用的是地道的吴侬软语。古羽感觉心都快酥了,真没想到这重伤之后,竟能有这样的温存,人生之乐,还有更甚于此的吗?
红香唱完之后,问道:“你渴了吗?我去给你倒点水。过一会儿爹娘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古羽不能点头,只好微笑示意。红香便出去了。
古羽便这样躺在床上过了十余天。每日便是红香陪他说话,吃喝拉撒也全归红香负责。古羽也渐渐知道了此地是茱萸湾旁边的一个小村庄,名叫宋家村,红香一家是当地农户。这红香还与古羽同岁,只比他大上几个月。对于红香一家的感激之情,古羽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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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战乱
这一日,古羽总算勉强下得床来,红香便扶他出门透透气。此时天刚破晓,刚一开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古羽竟咳嗽起来。红香连忙将古羽扶回房内坐下,担忧地道:“那位侠士曾说,你的肺脉受损,恐怕日后难免落下个咳喘之症,你以后春寒秋凉时节,可要分外小心啊。”古羽闻此噩耗,不悲反喜,竟与红香开起了玩笑:“可是以后没有你照顾了,叫我怎么小心也没用啊。”连日来在一起,两人已是十分热络,红香听他玩笑,也不怎么害羞,只是笑叱一番。
直等到日上三竿,气温转暖,古羽这才走出房门。这村子并不大,就十几户人家。村民们早知道宋家这两天一直在照顾一个重伤的小孩,这时见红香扶古羽出来,纷纷打招呼:“香香,怎么把病人扶出来了,可别着凉啊。”红香也就一一打招呼,说“没事”。
这些日子落难在这乡野人家,古羽才感到这里民风之淳朴,所见之人本都与自己素昧平生,不但毫无嫌隙,反而每日里唏嘘温暖,如同亲人一般。古羽有时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场春梦尚未觉醒,不知道这世外桃源般的氛围是游戏公司故意设计的,还是中国古代的乡村本就如此。
正想着,村口忽然来了几个衙役,敲锣打鼓地就到了村口,村民们纷纷上前围观。一个衙役将一张告示贴到了村头的一颗黄桷树上。村民们中有识字的后生便念道:“奉淮南路安抚使帅令,我扬州要遍查心蛊之毒。自即日起,乡民中若发现有记忆衰退、胡言乱语之状者,须立即上报。如有延误,以连坐论处。”
他一念完,便有村民问道:“这什么是心蛊啊?”一个衙役说道:“这种新鲜玩意,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们也没听过啊。不过你们啊,还是小心为妙,最近府衙里都关了不少人了。”
几个衙役走后,村民便谈论开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据说是长乐帮出了个神童,当真是诸葛武侯复生啊,他对着长乐帮的几个香主一番舌战,竟就将他们说的口吐白沫、原形毕露。长乐帮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属下都中了一种叫什么心蛊的毒,哦,就是这个告示上说的这个。”
“可不是嘛。这件事都传遍了整个扬州城,新任太守大人带人挨家挨户地查,扬州城中大家都不敢上街了。”
“新任太守?你说太守又换了?”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是原来的府衙里,所有人都中了毒。连帅司大人都差点镇不住了,最后来了个钦差,带了一帮人来,才把太守给抓了。”
“可不是嘛,据说钦差去府衙抓人的时候,太守竟然率众捕快抵抗。结果还真让他们跑掉了一个师爷和一个捕头呢。可怜太守被乱刀砍死,如今首级还没挂在城门呢。”
“先别说这个了。老三,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到时候倭寇打起来,背着奶奶你可要跑快点啊!”
古羽听到这里,忙问红香道:“倭寇要打来了?”红香道:“是啊,你一直重伤在床,爹爹不让我告诉你。府衙前几日便贴出告示,说倭寇袭边,已经打到常州府了,不日即到扬州,叫乡亲们各自收拾细软什物,兵祸一至便逃入山中避难。”古羽心道:“来得好快啊!”红香见古羽迟疑,补充道:“你放心,到时候倭寇来了,爹爹会请隔壁的吴四哥背你走,你就不用担心了。”古羽笑道:“我才不怕呢,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阎王爷不稀罕我的贱命,不会带我走的。”红香又是一阵娇叱。
又过了数日。这一夜刚过初更,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锣大喊:“乡亲们,快起来逃命啊,倭寇就要来了。”宋家人听到喊叫,连忙穿衣起床。这几日古羽伤势有所恢复,已能自己慢慢行走了。红香的父亲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叫道:“香香,你扶古少爷赶紧走。”一家四口便随着一干村民一同往附近山中逃去。古羽伤势尚未痊愈,又添新病,爬起山来便喘息难平。幸得有几个村民轮流背他,方才没有掉队。
一村的男女老幼便来到了山中的密林过夜。隐隐听得山下偶有喊杀之声,想必倭寇与官军便在山下交战。村民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密林中鸦雀无声,只有喊杀声时近时远,响了一夜。
如此过得一夜。次日一早,村民们便拿自带的干粮当早饭。不多时,战鼓声、喊杀声又响了起来,像是从州城传过来的,恐怕倭寇已经在攻城了吧。一连三日,攻城之声便未止歇。直到第四日上,喊杀声似乎才小了些。
村中有年长的老者便道:“哪个胆大的出去探探风声,看这仗打完了没。”果然真有个好事的小年轻任二便自告奋勇沿着小路下得山去。
约有半日工夫,那任二便跑回来了,一身的泥土,他媳妇赶紧给他递上水去,任二接过来喝了一口,喘口气,方道:“好惨啊,你们是没看到。我在那边山头上看得真真的,那瓮城中堆满了尸体,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血腥臭。”便有人问:“是哪边的尸体?”任二道:“自然是倭寇的。刚刚我碰到杨家村的狗子,他告诉我是太守大人施的妙计,前两天都是假意抵抗,到第三日上故意让倭寇攻破城门。这倭寇也真笨,竟不知道扬州城门有瓮城。倭寇大队人马冲进去,早已埋伏在城墙上的官兵一番齐射,就将倭寇射死大半。如今倭寇损失惨重,应该很快要撤退了吧。”
众村民一声欢呼。年长的老者道:“既如此,咱们再待上一两天,应该就能回家了。任二娃你再去打听一下,看看其它村准备什么时候下山。”任二应了一声,又下山去了。
村民又在山上待了一天。次日下午任二回来报信,说倭寇已被官兵打得四下逃散,其它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众村民便纷纷收拾自己的包裹,欢欢喜喜下山去了。
刚到山脚,忽见远处来了一只骑兵,看样子并非官军打扮。直到那彪人马走近,才有人高呼:“不好,是山贼!”可哪里来得及,那些人刚一迫近,见人便砍。村民立时作鸟兽散,跑得慢的,全成了刀下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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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破庙
古羽也不知哪来的劲,竟然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那支人马似乎目标并非村民,也没有追赶四下逃散的人。古羽摸了摸胸口,倒也并不怎么痛,只是喘息却难以平复,有些提不上气来,他索性往地上一坐,休息一会儿。
刚刚大家都在逃命,慌乱中与红香一家也失散了。此时古羽孤身一人,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古羽心想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上一宿,明日一早先去看看红香,便回槐沙村去,离开这么久,父母估计已经担心死了。
古羽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而行,忽见路旁有一个破庙,里面似乎还有火光,古羽便跌跌撞撞走了进去。那庙中央生了一堆火,却不见有人,古羽便大声问道:“有人在吗?小弟路过此地,想在这里借宿一夜,希望能行个方便。”问了半天,却没有人答应,古羽心想估计人走了忘了熄火,便四处打量起来。
忽然古羽感到身后有个黑影闪过,庙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古羽从手心一直凉到了后背。他胆子还真大,竟转过身去看了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你?”那人先出了声了。古羽定睛一看,一人手持一柄宝剑,身着衙役的服饰,站在门口。“蔡捕头!”那人正是那日抓周玉雷的蔡捕头。蔡捕头道:“你怎会在这里?”古羽苦笑道:“怎么,看到我没死很诧异?不是你们帮的人要杀我吗?”蔡捕头突然加大声音道:“休要再提那帮鸟人!你可知我这左臂是怎么断的?”古羽仔细一看,果见蔡捕头左边衣袖内空空荡荡,便道:“想是被官军追杀时击伤的?”蔡捕头满腔的愤怒,大声吼道:“老子也是官军!还不是上了那帮鸟人的当,才会搞得如今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古羽心知他定是被洞庭帮抛弃了,才会变成这样,于是说道:“你且息怒。如今你我是半斤八两,不如坐下来好生叙一叙如何?”蔡捕头一开始便看出古羽身形羸弱,喘息不止,定然也是受了极重的伤,便放下了戒备之心与古羽一同坐在了火堆旁。
蔡捕头长叹了口气,才开始说道:“唉,为了那帮烂人,我真是忙里忙外,付出了那么多。你知道吗?我进进出出这游戏都换了五个角色了。”古羽诧道:“我只听说你们有人先进来打听消息,然后自杀了跑出去告诉其他人。难道这事你已经干了五次了?”蔡捕头苦笑道:“是啊。你别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很多和我一起进来当探子的,最后都不敢出去。虽然是在游戏中,但自杀前的恐惧和疼痛却是完全真实的,钟进财那鸟人岂能明白。”古羽心想,钟进财大概就是他们的老大吧。蔡捕头续道:“不光如此,每自杀一次,就等于毁掉了一个家庭。我曾回去看过一个被我自杀的家庭,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生活的艰难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古羽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们作的孽。”蔡捕头闭上了眼睛,道:“是啊,永远无法弥补了。可是钟进财那厮,我让他收手,他不但不听,竟然对我下毒手。”说完,他的牙紧紧地咬住。
古羽道:“自会有人惩罚他们的。我现在只想知道,最后下手杀害赵迪的人到底是谁?”蔡捕头道:“我想案情经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中间参与过的人,徐师爷策划的整个案子。长乐帮的赵九山负责引开周玉雷,小芸的男朋友葛环负责与小芸在河滩上厮打,引赵迪跳楼下来帮忙。最后动手杀赵迪的就是葛环。”古羽点点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葛环不能再留在游戏中!还有,听说徐师爷也逃出来了?”蔡捕头道:“那家伙是只狐狸,见势不对早就溜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
两人正说着话,蔡捕头忽道:“有人来!”两人忙躲到了一尊破旧的佛像背后。不多时庙门撞开,一个年轻的少妇怀抱着婴儿闯了进来,行色十分慌张。就着火光,古羽看清了那妇人的长相,虽然慌乱中头发有些凌乱,但却丝毫掩不住他清丽的容颜。
“罗九洪的夫人。”蔡捕头小声说道。古羽也小声道:“你认识?”蔡捕头道:“扬州第一名妓,花魁舞飞燕,扬州城谁不认识?”古羽道:“她怎会在这,看她行色匆匆,像是遇到什么麻烦。”
正说着,只听门外有人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大美人儿,跑什么啊。”随着话音落下,进来两个东洋打扮的武士。其中一个武士道:“好标志的美人儿啊,就让两位哥哥玩上一玩,又有何妨?”说着便伸手去摸那舞飞燕的脸颊。舞飞燕吓得连忙往后躲,不住的求饶。那武士有些急了,叫道:“放了你?老子辛辛苦苦跑进来这游戏,什么都没捞到,还差点命丧在你们这帮pc手上,我放了你,谁放我啊?老子来了这一趟,也要爽上一把再回去,今天你撞上爷爷算你倒霉。”说罢,伸手一掌便撕下了舞飞燕的半片衣裳。
“恐怕倒霉的不是她,而是你吧!”蔡捕头忽然现身,那两个武士还没看清他的摸样,蔡捕头便提起剑,大喝一声:“老子最看不起就是汉奸,还想辱我中土良妇,拿命来!”手起剑下,立时便放倒了一个。这蔡捕头在扬州也是有名的武道高手,虽失了一只手臂,却岂是两个普通武士可比,不出两招,另一个也躺在了地上。
蔡捕头扶起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舞飞燕,道:“罗夫人,没事了。”古羽也从佛像后走了出来,正要与舞飞燕见礼,门外又响起了人声,却是一个女的:“好身手啊。”只见一女一男两人走了进来。古羽定睛一看,惊道:“是你?”来人正是丫环小芸和那日被查出中了“心蛊”的长乐帮麟祥堂香主沈伟元。见古羽在,小芸也有些惊讶道:“你居然没死。”古羽冷冷一笑,道:“就凭你,还杀不了我。”小芸道:“你在这再好也没有了,等我清理了这个叛徒,正好请你跟我走一趟。”
蔡捕头见小芸进来,知道自己一条命今天就要撂在这儿,也索性豁出去了,说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走,这次我要用一个光明正大的方式结束。希望你不要为难他们。”小芸冷冷一哼。蔡捕头从怀中摸出一张纸,转身交给古羽,道:“兄弟,这是我之前自杀害死的人的名讳和住地,兄弟日后若有机会,请代我去他们坟上上一炷香。”古羽接过纸条,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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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贼首
蔡捕头来到那尊破旧的佛像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举起宝剑在自己劲上轻轻一抹。古羽沉默着,朝缓缓倒下的蔡捕头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古羽转身对小芸道:“我跟你走,不过我想先让蔡捕头入土为安。”小芸尚未答话,旁边沈伟元道:“我来帮你。”小芸看了一眼沈伟元,冷声道:“怎么,你也想学他?”沈伟元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去搬运蔡捕头的尸体,忙了一会儿方才抬头道:“你怎知日后与他不是相同的下场?”小芸恨恨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弄了半夜,总算将蔡捕头埋好,古羽与舞飞燕恭恭敬敬在坟前拜了三拜。那边小芸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过来说道:“可以走了吧。”古羽也不看她,转身先将舞飞燕扶起来,道:“周世叔与小弟的老师是师兄弟,那日听闻罗公子也呼周世叔为叔,那我可以叫你一声‘嫂子’了。嫂子,尽管放心,咱们不会有事的。”舞飞燕惊魂初定,此时也只能靠着古羽这个小兄弟了,于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小芸在旁边道:“我的小英雄,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当护花使者呢?”古羽看着这个险些要了他命的女人,忽然大笑起来,道:“想杀我吗?那还不动手?”小芸道:“此时我还不想杀你,留着你还有用。”古羽道:“那我就静候了。既然现在不想杀我,那这护花使者,我今天还做定了。”
在长乐帮时,小芸就见识了古羽的应变和辩驳能力,知道自己在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不再理他,只是押着二人上路了。古羽扶着衣衫褴褛的舞飞燕,一会儿逗逗她怀中的婴儿。那孩子果真厉害,之前这般吵闹,竟一点哭声也无,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古羽。古羽逗逗孩子,又转头问舞飞燕道:“孩子真可爱,有几个月了?叫什么名字?”一说到孩子,女人的母性便自然地流露出来,舞飞燕渐渐放下了之前的惊惧,温馨地看了一眼孩子,道:“还没起名呢,这个月底就要过百日了,到时候还要请你来喝百露酒啊。”古羽笑了笑,答声“好啊”。
舞飞燕看着古羽,道:“难怪玉霜妹子日日为你这少年郎担忧,果然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小小年纪就这般了得,不知长大后会成什么模样。”古羽道:“玉霜妹妹她还好吗?”舞飞燕道:“她挺好的,就是整天担心你。那天夫君快马把她送回庄上,立刻就派人去救你,可到了你遇袭的地方却不见你的踪影,大家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到,也不知你是生是死。为这事,林帮主悔恨得差点拿刀抹了脖子。”古羽道:“我让大家担心了,真是过意不去。那嫂子你又是如何落入东洋人的手里?”舞飞燕道:“周世叔做了太守以后,”她话音未落,古羽惊道:“周世叔?”舞飞燕道:“是啊,可能你还不知道。其实朝廷要重新启用周世叔领兵抗击内忧外患,这风声早几日便传出来了,否则他们这些人又怎会千方百计要对周世叔一家人下手,并且还企图控制长乐帮,其目的无非是想除掉周世叔的左膀右臂。”古羽点点头,整个事情总算是清楚了。舞飞燕续道:“不知东洋人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了周世叔的女儿藏在我们庄上,竟派人来攻打庄子。庄中虽也有不少会武的家丁,无奈敌寇太众,抵御不住,我公公与夫君便带着一些会武的家丁保护玉霜妹子逃出了庄子,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就只好四处躲藏,不想还是被发现了。”古羽深吸一口气,道:“罗家果然是重情重义,连不满百天的幼子也顾不上,竟先保护玉霜妹妹。这其实是在保护官军在与敌寇作战时不受影响啊!一个民间富户,其忠君爱民之心尚且如此,天下何愁不定!”
要是在进游戏之前,古羽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段时间遭遇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回想起来,自己也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有的是凭着自己的良知和过往的知识,有的则是在田秀才、周大人等人的启发熏陶下完成的。这样的经历下来,古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变成了一个和周大人一样胸怀天下的人。“原来胸怀天下并非只有身居高位才能做到,难怪顾炎武会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古羽惊叹道。
事实上,这句话用在这里固然并不犯错,但此时的古羽显然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天下”,更没有读过顾炎武关于“亡国”与“亡天下”的论述。他只是从自己本身的良知感受到了小芸等人是非正义的,才会生出这番感受。当然,这是后话。
四人在夜色中走了一柱香的工夫,便来到了一处军营。值夜的军士显然都认识小芸,也无阻拦,古羽和舞飞燕便被带到了中军大帐中。
帐中有两人,一个将军打扮,一个谋士模样,想来便是洞庭帮的帮主钟进财和军师了。那军师见小芸进来,忙走过来拉着她手道:“芸儿回来啦。”小芸也温情地叫了声:“环哥。”古羽认清了这人模样,这一定便是杀害赵迪的真正元凶,小芸的男朋友葛环了。
那边钟进财见小芸回来,也道:“芸儿回来了,辛苦辛苦。”小芸道:“帮主,属下奉命追杀叛徒,如今姓蔡的已经授首。”钟进财道:“干得好。”小芸道:“属下还带回来两个人。”说着她将古羽、舞飞燕押到了钟进财面前,续道:“这个小孩便是坏了我们大事的那人。”钟进财“噢”了一声,看了看古羽,道:“你就是那个叫什么古羽的?爷爷我花了那么大本钱安排的人马,竟被你这个小子毁了!给我押下去,明日攻城之前,我要拿他的人头祭旗!”说罢,他又转头去看舞飞燕,问道:“这是谁啊?”小芸正要回话,那钟进财又道:“等一下,好漂亮的妞儿啊!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算了,把她给我押到后帐去,我先劫个色。”言语间全是淫荡语气。
“帮主请稍等,属下尚有要紧军情禀报。”旁边沈伟元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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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内讧
钟进财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道:“你这厮真扫兴。别着急,等会儿啊,就一会儿就出来。”沈伟元欲再说话,葛环抢道:“帮主,如今军情紧急,瞬息万变,还是先听沈香主禀报,等拿下了扬州,到时就算帮主要收尽天下的美女,也不是什么难事啊。”钟进财闻言,恨恨地望了沈伟元一眼,道:“也罢,先将这二人押下去严加看管,等老子打下这鸟城,要玩她三天三夜。”
便有侍卫进来将古羽、舞飞燕带了下去。刚出帐门,忽见两个将军走了过来,还未进帐,其中一个将军便叫道:“钟进财,听说你们的计谋全都败了?咱们还是要强攻这扬州城?那弟兄们可不干!”古羽还欲细听,却被侍卫推搡着来到了一个空帐中。
古羽心中甚觉奇怪,不知刚才那两个将军是什么意思。他感觉今晚的事情有些蹊跷,各路人马一拨又一拨的上场,自己还没缓过气来,就被关到了这敌营中,似乎这中间有无数个圈套,一圈又一圈的,始终解不开。
舞飞燕看见古羽在沉思,不好意思去打搅他,但心中的话又怕没时间说出来,于是小声说道:“古兄弟,如若我真被那恶贼侮辱,我是断断不能再活的。我知道你的处境比我更加凶险,不应该难为你。但此时我也没别的办法了。这个孩子是夫君的血脉,如果有一丝的机会,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全他。”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古羽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还以为古羽是心中担忧明日被拉去祭旗,也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谁知古羽口中却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舞飞燕小心问道:“什么不会的?”古羽忽然抬头看着舞飞燕,道:“嫂子,我感觉这军营中有人在帮我们。不但嫂子不会有事,便是小弟,也似乎可以有惊无险。”舞飞燕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古羽道:“今晚恐怕是不能安寝了。嫂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让孩子也休息一下。我们可能还要被折腾呢。小弟的咳喘病十分难受,我想睡一会儿。”
舞飞燕早看出古羽身体虚弱,只是适才险象环生,没来得及问。此时她便将怀中婴儿放到地上,说道:“你枕在我的腿上吧,这样也许会舒服一些。”古羽一路上一直苦苦支撑,此时反而放松下来,于是也不客气,倒在舞飞燕怀中,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睡到约莫三更时分,忽听得营中喊声大作,古羽连忙爬起来。只听得帐门口有人高声问:“怎么回事?”有人高声答道:“快跑吧,衡山派和狄家的人打进来了。”古羽立时明白,贼寇发生了内讧!
古羽正想着能否趁乱逃走,帐门忽然开了,葛环和小芸带着几个军士走了进来。葛环呼喝一声“带走!”便有军士上来押着古羽、舞飞燕出了帐门。葛环与小芸骑上马,便指挥军士往中军帐奔去。此时钟进财正提着大刀立马中军帐前。葛环道:“帮主怎么还不快走?”钟进财怒气正盛,喝道:“黄湘、狄乐天这两个畜生,难道还敢杀我不成!”葛环急道:“帮主不可逞一时之意气啊。”钟进财道:“休要多说,整顿人马,我要去会会这二人。”说罢两腿一夹,竟真的朝喊杀声方向冲去。葛环无奈,忙令众军士跟上。
刚到西辕门,便看见前时见过的那两名将军领兵赶到营前。钟进财催马上前,喝道:“你们两个混帐,竟敢造反!”其中使一柄红色弯刀的将军回道:“钟进财,我们忍你很久了!永远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不就你老爸有几个臭钱嘛。你问问这里,有哪个是甘心屈居人下的主。”这时葛环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恐怕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放下兵器,我们再从长计议为上。”另一个使剑的将军道:“没什么好计议的了。一开始你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扬州。好了,计划失败只能强攻,你们自己就挑刚被东洋人打得稀巴烂的东城门,把最难啃的北城门留给我们。与其被官军杀,不如先杀了你们这帮奸险小人,兄弟们落草当土匪去!”
葛环闻言,小声对小芸道:“这计划是谁走漏出去的?”小芸看了眼众军士,摇了摇头。葛环又转头对钟进财道:“帮主,看来我们败局已定,切不可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吧?”钟进财牙齿紧咬,恨恨地看着对面,他也知道自己的军队被偷袭之后损失惨重,此时绝不是对手,只好忍气吞声地道:“那就撤吧。”
葛环便命令几名军士上前抵住,自己则与钟进财、小芸拨转马头,往东辕门撤去。小芸匆忙间顺手拎起被押解在旁的古羽,横放在马背上,疾驰而去。古羽横躺着,竟不担忧自己生死,反而担心起舞飞燕来,别乱军一到,遭遇什么不测。他抬眼张望,却不见舞飞燕的身影,适才明明与自己在一处,怎么却不见了?
钟进财三人带着残余的士卒夺路而逃,可断后的军士竟像没有抵抗一般,衡山派与狄家在后面仍是紧追不舍。钟进财回头问道:“我几万人的军队,怎么就剩这几个了?”葛环叹了口气道:“虽然人数不少,可这些人有几个是真能打仗的。前几日听说要强攻扬州,已经跑了不少人。今晚听到喊杀声起,很多人还没看清敌军是谁,便缴械投降。此时剩这几个,也是平时给了许多好处,才愿意跟来的。”钟进财道:“昨日饮马长江时,还是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现在竟这副狼狈模样,真是……”他是气不打一处来,忽然见到横卧在小芸马上的古羽,就像找到了出气筒一样,挥刀便欲砍了古羽的头。小芸见状忙举剑格开,喝道:“帮主,不可莽撞!”钟进财将刀往地上一戳,大叹一声:“唉!”
一拨人马便继续向前逃命。慌不择路之下,来到一湾小溪边。葛环叫军士赶紧去查探此地是何所在。忽然,对岸亮起灯火来,一彪人马踩着水便冲了过来。为首一个少年将军,口中大叫:“贼寇休走,小爷周玉雷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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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脱险
周玉雷领着一彪人马,转瞬即到眼前。玉雷喝道:“钟进财,今日你的死期到了!”说罢便要上前接战。这边小芸忽的叫道:“周玉雷,认得此人吗?”说着便将古羽提了起来,举剑架在他脖子上。周玉雷定睛一看,慌的勒住马,道:“古贤弟!”葛环冷冷一笑,道:“认得就好。那就请周小将军放我等一条生路,否则我等虽死,也要拉上个陪葬的!”周玉雷抿抿嘴,甚是为难。思索良久,方道:“也罢,你们走吧。”葛环一抱拳,道声“多谢”,便率众人飞奔而去。
如此顺着大路直奔出几里地去,三人方才少歇。这时葛环再回头看,后面一个军士都没跟来,心想人腿哪里跑得过马腿,也就不再理会。钟进财问道:“军师,如今我们该去哪里?”葛环想了想,道:“中原恐怕已难有我等容身之处了。昨日芸儿对我说,东洋的藤原已帅残部退回本国,以图东山再起。不如我们去投靠于他,东洋国力强盛,我们卧薪尝胆,数年后再图中原,何愁大事不成。”钟进财道:“也只好如此了。”
三人便继续往前,此时天已微微亮了。正走时,忽见前方大路中间站着一个侠客模样的人。钟进财喝道:“前面那厮休要挡路,赶紧让开,若是迟了,休怪爷爷手中宝剑无眼。”那侠客声如洪钟,大喝道:“好你个钟进财,狗眼都长地上去了,连老夫都不认得了吗?”三人策马靠近,方才看清那侠客身形魁梧,串脸胡须遮住了半张脸,手握一根竹杖,上挂一只酒葫芦,威风凛凛,势可杀人。
钟进财道:“你究竟是何人,报上名来!”那侠客凛然道:“丐帮帮主陈弄武。”三人闻言皆是大惊。这游戏中的设定,丐帮在此时颇有中兴之势,眼前这位帮主更是了得,不仅自己补齐了失传的全套降龙十八掌,就连自萧峰后就失传的擒龙功也有所领悟,果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陈弄武喝道:“你们两个不肖子弟,今日便随我回总坛接受执法长老的惩戒!”钟进财哪管这些,挥起大刀便向陈弄武砍去。他胯下马刚一接近,眨眼之间,便从马上滚翻下来,登时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这边葛环、小芸见陈弄武的武艺竟已到如此恐怖的程度,还没见他如何出手,钟进财便已倒地。小芸声音颤抖着道:“你……你别过来……我……我有人质。”说着便将古羽高举起来。哪知那陈弄武哈哈笑了两声,右手一伸,就像一个巨大的吸风机一般,硬生生将古羽从小芸手上夺了过来。葛环见状惊呼道:“擒龙手!”
他两人知道在此人面前,今日这小命就要报销了,小芸急道:“环哥,你快走,小妹拼死也要拖住这个变态。”葛环道:“你走!你并非丐帮中人,他或许不会为难于你。记住,一定要替我报仇!”说罢,他在小芸的马上一拍,那马便狂奔逃走。陈弄武果然并无追赶之意。这边葛环奋起宝剑,便向陈弄武砍来。陈弄武躲开来剑,手一扬,便锁在葛环的喉咙上,一声喝问:“快说,你们的心蛊都放哪儿了?”葛环道:“什么心蛊?”陈弄武叱道:“死不悔改!”手上一用劲,葛环头一歪,也离开了游戏。
古羽看着葛环的尸体,向陈弄武道:“多谢陈帮主救命之恩。此人阴谋杀害长乐帮的赵副香主,此时总算是伏法了。”陈弄武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兄弟,你没事了,回家去吧。”古羽点点头,便往回走。刚走出没几步,前面又过来一队人马。走得近了,方见为首的正是长乐帮帮主林报国。林报国见到古羽,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抱住古羽,道:“贤侄,看到你没事我总算放心了。适才听玉雷说放走了贼首,我还恼他呢。是我那日大意,致你受此大难,是我的罪过啊。”古羽忙道:“世伯何出此言,小侄命硬,不妨的。”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古羽忽见来的人群中竟有舞飞燕,连忙上前问道:“嫂子你没事了?”舞飞燕见到古羽,深深的一个万福:“奴家和幼子拜谢古兄弟救命之恩。”古羽忙将她扶起,道:“嫂子何须如此,我什么也没做啊。倒是你,是如何逃出那乱军之中的。”舞飞燕道:“是沈香主救了奴家。”古羽大惑不解,林报国笑着解释道:“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贤侄你的那封信。”古羽这才想起自己离开长乐帮时,曾交给林报国一封信,详细说明了对赵迪遇害案的看法。林报国续道:“贤侄在信上说,赵副香主那日定是见到河滩上有他熟识的女子被陌生男人纠缠,才会使动轻功跳下楼去救人,却不想因此遭人暗算。由此可见,长乐帮众香主中,除赵九山外,其他人应当没参与此事。也许他们中毒不深,若能善加诱导,或能助其排出毒素。”古羽点点头,他那日的确是这般分析的,只可惜当时没想到那个赵迪熟识的女子就是怡慧的丫鬟小芸。林报国又道:“那天我将这信交给周义智,义智的幕僚郑仲达公子立刻就想出了游说这些人去卧底的计策。一来可以恃机离间敌军,二来也可以充当内应。昨夜听罗九洪说他夫人被抓了,我立时就命人通知沈伟元想办法救人。谁知适才乱军之中,虽救出了燕儿,却让贤侄落在了小芸手中。”古羽道:“原来如此。沈香主如今何在?”舞飞燕道:“沈香主说自己罪孽深重,已决意遁入空门清修。临走时,他让奴家告诉古兄弟,感谢你那日在闭关室中的当头棒喝,让他想明白很多道理。”
这边大家说得开心,林报国才想起旁边站着的一位重要人物,连忙上去抱拳见礼道:“陈帮主,何时驾临扬州的?玉雷说前方已伏下奇兵,我道是谁呢,竟是你这帮主亲自出马。义智的面子可不小啊。”陈弄武也抱拳笑道:“林帮主一向可好?半月前,田静明骑快马到总坛来,带来了周义智的书信,言道有几个丐帮弟子在扬州作乱,请我出山收降。周义智请田静明亲自来送信,我知道他是希望此事按江湖规矩处理,所以我才让田静明先行一步,告诉周义智我在此处等那几个不肖弟子。实不相瞒,山东那边有几个弟子也在闹事,老夫最近可跑了不少地方。”林报国道:“噢?山东情况怎样了?”陈弄武道:“跟这里差不多,除几个北逃的残余,其他人都伏诛了。”林报国道:“既然诸事已了,这就请陈兄前往扬州城,小弟作东,我们喝他三天三夜,不醉无归。”陈弄武道:“只要有酒处,陈某向来不会推辞。”
他们抬脚欲走,古羽忽道:“世伯,小侄这些日子落难,多亏在茱萸湾宋家村的一户农家中休养。昨日兵祸一至,便与他们失散了。小侄想去看看他们是否已经没事。”林报国便回头叫龚之甫道:“好生保护古贤侄,万不可再出丝毫意外。”龚之甫道:“帮主放心,要是少了根毫毛,属下就拎自己的脑袋来见您。”
古羽于是告别众人,与龚之甫问明道路,便往宋家村去。谁知刚到村口,见到的却是一片废墟,宋家村竟已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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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黄昏
古羽当下便与龚之甫四处搜寻,陆续找到了一些失散的村民。古羽赶紧上前询问红香一家的下落,有村民道:“就在那边山脚下,快去看看吧。”古羽忙顺着他指的方向跑过去。只见红香正跪在地上哭泣,旁边躺着两具尸体,赫然便是红香的父母。
古羽走过去,轻轻跪到红香身边。红香见是古羽,哪里还忍得住,一把抱住他,放声痛哭起来。古羽轻叹口气,也就任由她哭泣。过了许久,红香哭得累了,才放开古羽。古羽轻声说道:“还是先让老人们入土为安吧。”他此时眼眶也是红的,但红香痛失双亲,此时最要紧的,还是替她料理后事。红香哪里还有主意,全听古羽安排。于是他站起身来,再看了看两位老人,心中一片酸楚。前几日此地还是平安祥和,一夜之间,竟是家破人亡。他心里默默为老人致了哀,然后才叫龚之甫一道,在一个土坡上挖个深坑,将老人埋了进去。
红香见父母入土,又是一阵痛哭。古羽跪在坟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轻轻地抱住红香,让她尽情地哭上一回。
就这样直到晌午时分。周府的下人周义突然跑过来,见到古羽,周义一面喘气,一面说道:“谢天谢地,总算找到古少爷了。再找不到您,小姐都要杀了小人了。古少爷,我家老爷和田先生,还有少爷、小姐,都在前面的破庙中拜祭蔡捕头。请您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务必去破庙中相见。”古羽点点头道:“谢谢你,请回去告诉周世叔,我随后就去。”周义答了声“好”,便离开了。
古羽轻声问红香道:“红香姐,你打算去哪?”红香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可能先去外婆家吧。”古羽看着红香,良久,忽然说道:“去我家好吗?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地照顾你。”红香望着古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古羽又补充道:“我要娶你,我长大后一定娶你。”红香这才听明白,脸上“刷”的一片绯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古羽看着她,等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不回答,那就是同意了?”红香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是娇羞无限,微微地点了点头。古羽轻轻一笑,用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旁边龚之甫见状,笑着拱手道:“恭喜古兄弟喜获良眷。”古羽回礼道:“多谢龚师兄。龚师兄在此为小弟作个见证,日后若辜负红香姐,你就把小弟的脑袋拧下来。”他刚说出这话,就感觉适逢大丧,这样的玩笑颇有不妥。谁知龚之甫闻言却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不如我就认这位红香妹子作妹妹,日后你若欺负我妹妹,我可不饶你。”红香刚失去了两位亲人,这一下子又多了两个,悲喜之情殊难逆料,只得轻声说道:“你把他脑袋拧了,我不成寡妇了吗?”龚之甫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于是,古羽便携红香又在其父母坟前拜了三拜,道:“请二老放心,将红香交与我,日后定不叫她受半分委屈。”说罢站起身来,三人方才离去。
到得破庙中,发现此地来了不少人。周大人、田秀才、罗九洪、舞飞燕、玉雷、玉霜,还有那日周府中见过的郑公子。玉霜见古羽进来,忙跑上来道:“羽哥哥,你怎么才来啊。”古羽道:“玉霜妹妹,你还好吧?多亏罗公子,让你平安无事。”玉霜道:“羽哥哥,爹爹将捉到的洞庭帮残匪全交给了陈帮主处理。钦差朱大人一生气,就将爹爹左迁到嘉兴府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启程,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说着,竟急得哭起来。古羽忙安慰道:“妹妹素日坚强,今日怎的如此?嘉兴又不远,说不准过几日我便去找你玩,到时可别不欢迎哦。”玉霜被他一哄,也就变哭为笑了。
古羽这才走到田秀才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叫声“老师”。田秀才抚抚他的头,道:“我走这几日你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危难之际堪当大任,你没有让为师失望。”古羽摸着后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旁边周大人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今这升平之世一夕改变,我古老华夏必将面临一场前所未遇的浩劫。古贤侄、仲达、九洪、玉雷,这天下的未来,可就着落在你们这辈人身上了。”
周玉雷道:“几位兄弟,玉雷虚长几岁。不如今日便在这佛前起誓,咱们要为天下百姓活此一生,如何?”三人皆答了声好。于是四个晚字辈便搓土为香,在那佛像之前,恭恭敬敬,八拜成礼。拜完,周玉雷走到古羽身边,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红的玉佩来交给古羽,道:“贤弟,此玉乃是赵启明赠与为兄的,如今转赠于你,宝玉佩君子,我等四人中,贤弟最具国士之风,当以此玉佩之。”古羽双手接过那玉,佩在腰间,说道:“世兄美意,小弟受领了。日后定当竭尽所能,完成我等今日誓言。”
那边玉霜忽道:“羽哥哥,这位姐姐就是你受伤的时候照顾你的吗?”古羽过去拉着红香的手,这才向众人介绍:“红香姐这些日子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否则我恐怕早就暴尸山野了。红香姐的父母昨日惨遭贼寇屠戮,我已经答应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了。”众人纷纷扼腕。郑仲达道:“张敞画眉,贤弟颇有先贤遗风啊。”玉霜却嘟哝道:“原来羽哥哥这几天有这样的温存,害我白担心一场。”古羽笑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边罗九洪说道:“今日周世叔在,不如给幼子取个名儿吧?”周大人看看舞飞燕怀中的婴儿,想了想,说道:“就叫罗融吧。”田秀才道:“义智兄是想告诉这孩子,要圆融本心?”周大人道:“是啊,那钟进财之流,不就是败在不可一世上吗。”
诸事完毕,周大人便率玉雷、玉霜和郑仲达出发了。众人一直送到东关渡口方才告辞。古羽拉着红香便随田秀才从东门而入,沿着那天来周府的方向,原路回家。
此时天已近黄昏。看着一缕残阳照到被打得残破的东城墙,想着那日刚来扬州时,此地是何等繁华,古羽感慨良多。那些把人生当游戏的人,不过是些愚蠢的俗人而已。他们虽有较之旁人先天的优势,可除了破坏,他们又做了什么呢?他们来这游戏里走了一趟,貌似轰轰烈烈、战乱四起,可他们也不过只是几个匆匆的过客,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就如一抹浮云,风一吹就散尽了。不自觉的,前两天田秀才让自己背的《中庸》章句竟一句一句浮现了出来: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唯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这个“诚”字,不就是用真实的情感去面对本应真实的人生吗?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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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耕读
听儿子讲完这几天的遭遇,古氏夫妇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对红香这个古羽认定的未来媳妇,他们也是打心底里喜欢。一来这女孩儿救了儿子的命,二来农村人家就喜欢纯朴善良的女孩,红香的条件是完全符合的。古家这段日子生活稳定了,要养活一个童养媳并不困难。于是红香就正式成为了古家的一员。
生活恢复如常,唯一的区别是小伙伴中有了两个小姑娘。自从扬州回来,古羽便打定主意苦读圣贤之书。在真实世界中的他,打小便接受西式的教育,并由此攀到了学生中的最高层。他有着超乎常人的逻辑思维、几何观念和实证精神。可他并不清楚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别的学术。他并不知道远古社会中,生活在华夏土地上的中国智者,是如何考虑问题,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他很想知道,那些来自真实世界中的人们,在接受了曾经打败他们祖先的西方人的知识教育之后,再回到这个他们祖先生活的年代,竟会败得如此凄惨。那么,他们到底学到了什么?
古羽深信,只有先将不懂的东西都学到了手,他才有可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而庆幸的是,他现在有着小孩子的硬件和成年人的软件,学起东西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几个小伙伴也在迅速成长。自从赵木头那次做的东西洗刷了周玉雷的嫌疑,赵木匠也就不再反对儿子做木工活了。古羽把他从赵迪那儿拿来的《梯云纵》给了小武,这小家伙本就喜欢爬上爬下,练起这门轻功还真是得心应手。苏儿依旧是孩子群中最受瞩目的,但大家又多了几样新的爱好,那就是听红香唱歌,吃红香烧的饭菜。古云加已经提前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未来的儿媳妇。
夏去冬来。忽一日,田秀才突然宣布,他要离开槐沙村了。无锡的旧东林书院被一些乡绅巨贾重新翻修,即将开馆收徒,便延请田秀才去做院长。田秀才嘱咐诸位弟子道:“大家与我也算师徒一场,希望你们以后都能成为忧国忧民的仁德之士。”说罢,他又把古羽叫到书斋内,说道:“为师虽然走了,但无锡本也不远,随时可书信往来,日后读书中若有不解处,也可去请教陶先生。这座书斋便留与你,此中书籍若能通读一遍,日后必有所成。读书之事,勤则进,惰则退,以后要好自为之。”
古羽拱手道:“谨遵师命。学生还有一事不大明白,要请教师傅。”“你说。”“师傅这七位弟子中,对学生的栽培最厚,但师傅似乎并不愿意教其他同学更多东西?”田秀才捻了捻胡须道:“你可知‘师道’二字,当作何解吗?”古羽道:“所谓‘师道’,莫过于韩昌黎的‘传道、授业、解惑’六个字。”田秀才道:“不错,正是这六个字。然师道之不存有年矣。当今之世,可称之为师者,已然很少了。”古羽道:“请老师指点,何人可称为‘师’?”
田秀才呷了口茶,道:“所谓传道,何谓之‘道’呢?上古之时,人类蒙昧未开,不知有‘道’。有圣人出,仰观天象,俯察地理,方得窥天地之道,于是传之后人。此道自三皇五帝代代相传,得此道者皆可称圣人。上有尧舜禹汤,下有文武周公,知此道者不过数人而已。直至先师孔仲尼出,将此‘道’传至民间,从此天下皆知有‘道’耳。故此,为人师者,首要之务便是传道,其实质正是代圣人传‘道’于常人,使其能立于天地之间。
“至于授业,何以为业?世人皆以科举中第为业,授业即是授人中科举之术,其缪远矣!读书之人,莫不以耕读传家为大乐,何须贩售知识于帝王之家。就以你们这七人为例。彦格好武,立志从军,庆驰好财,立志从商,宏儿天性难受羁绊,赵力则有一手木工活,岂可强求人人皆从文中第呢?至于解惑,同样是术业中所得之疑问,乃吾所不能教的。”
古羽点头道:“学生领教了。”
次日田秀才一家便迁往无锡去了。又几日,郭振之从嘉兴寄来一封书信,上书:“贤弟见信好。据说你小子撒了个大谎,把全扬州的人都骗了?真佩服,你居然能编出这么个谎话,连五毒教都想到了,你就不怕五毒教报复你?你这谎撒得我现在到哪儿都找不到玩家了,估计大家都躲起来了不敢相认。还是说正事吧,苏州燕子坞我去过了,桔子吃了不少,漫山都是,却不见茶花。当地人也并不知道很早以前这里还有过一个慕容家。我本想查访一下有没有留下些遗迹的,无奈太湖太大,只好无功而返。不过走运的是,我在嘉兴发现了江南七怪的后代。这里还有一个七怪山庄,保留着江南七怪的武功。你的朋友想学武,来此地倒是不错的。就这样了,我打算过几天去京城转转,别给我回信。”
古羽收起信,便去告诉一群小伙伴。曾猴子最高兴了,拍手道:“据说嘉兴很好玩的,而且嘉兴的肉粽比扬州的好吃多了,我去告诉爹爹我要去嘉兴学艺。”小武却道:“可是那个什么江南七怪都没听说过,我觉得还不如上武当呢,武当才是天下大派。”陶书生道:“这还不简单,猴子和苏儿姐姐去嘉兴,小武去武当,以后大家学有所成,还可以互相切磋。大将军和木头呢?”孙彦格道:“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去从军了,就在家待着啰。”赵木头也道:“我也是。爹爹说我们做木工最厉害的就是削一只燕子就能飞上天,那就是我的目标了。”陶书生道:“嘿嘿,随便你们了。我听说通州有一个玄道老人,深喑五行阵法、邵子易数,我打算开春后便去向他学这兵诡之道。”孙彦格道:“正好,我们从此各奔东西,学成一身武艺,以后大家一起为国效力,纵横天下。”他说得豪气云天,引得众小孩都拍手叫好。
从此,古羽便在槐沙村中静心苦读。古家的生意也慢慢地兴旺起来,攒下了一些银两,便在村中置了几亩田地。古羽每日起一个大早,就到地里忙活半日,直到红香送来午饭,便与她一同去田秀才的书斋读书。这时红香便做些手上的活陪着古羽,偶尔古羽兴致上来了,也教红香读上几句。如此春去秋来,堪堪便过了九年,羽香二人都已一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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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宝玉
这一日,红香跑到地里,叫正在忙着收割的古羽道:“羽弟,有客人在家等你,赶紧回去一趟吧。”古羽忙擦擦脸上的汗珠,匆匆跑回古家酒馆。
来人是一对父子,这些年与古羽交往甚密,正是罗九洪与他九岁的儿子罗融。古羽见罗九洪来,忙拱手见礼道:“九哥,怎么想起来看小弟了?”罗九洪笑道:“贤弟这副打扮,当真是要以耕读传家了?”古羽道:“这几日秋收忙碌,也顾不得换一身行头,只好失礼了。”罗九洪转头对罗融道:“你这小子从小不习农事,看看你小叔。”古羽笑道:“融儿最近乖吗?”罗九洪摇摇头道:“都是被他娘惯的,脑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算了,不提也罢。”
罗九洪又道:“光顾着闲聊,却忘了正事。扬州自九年前大战之后,已有八年未行饮酒礼。如今新任太守上任,励精图治,决定今岁秋收一过,便恢复古乡饮酒礼。家父向太守讨了这差使来,要在庄上举办此礼。届时贤弟务须光临啊。”古羽道:“就这点小事,何劳九哥亲自跑一趟,派人捎信来不就成了。”罗九洪道:“来你这里我可是有私心哦,一来可以带儿子出来遛遛马,二来嘛好久没有吃弟妹烧的狮子头了,我这肚里的馋虫又出来啰。”古羽笑道:“那好说,今日少不得陪兄长多饮上几杯。”罗融忽叫道:“爹爹,我想去找木头叔叔给我做木风筝。”罗九洪笑道:“这个顽劣子,贤弟,到时叫上赵力和弟妹一道去庄上吧。”古羽道:“好啊,只要九哥不怕麻烦。”
九年来,年少时的伙伴都陆续出门去了,乡内只剩赵木头一人,古羽与他自是友情甚笃。赵木头的木工活也已是相当的纯熟,在扬州这一行内也是颇有些名气,就是罗九洪家,也有不少家具出自他手。
于是,等秋收农忙刚过,古羽便与红香、赵木头同赴茱萸湾罗家。自那年古羽与舞飞燕母子结缘,又与罗九洪拜了兄弟,就时常到罗家走动,罗家下人对其也是相当热络,见三人来,便直接领到了内堂。罗九洪虽排行第九,但因有几个兄姊夭折,只余下兄妹四人。三哥罗三海在京城为官,五哥罗五江则替父亲打理各地产业,常年在外,六姐罗六沁已经嫁人。此时舞飞燕正与五嫂万氏陪着婆婆说话,见古羽三人进来,舞飞燕赶紧起身相迎:“古兄弟来了,快坐。”转身又去端了些干果来,说道:“尝尝,刚让下人去摘的菱角,看与你们槐沙村的味道可有差异。我这就差人去唤外子来。”古羽忙道:“嫂子太客气了。不过这菱角我得尝尝,今年我家种的是又苦又涩,一点都不甜。”
众人说着话,不多时外面罗九洪兴冲冲地跑进来,见到古羽、赵木头便过来拉住他们的手,道:“二位贤弟快来看看最近我淘的宝贝。”那边罗母笑骂道:“九洪这孩子,都这么大还像孩子,燕子你可要好好的管教他。”罗九洪却似没听见母亲的话,只对舞飞燕道:“好好照顾弟妹啊。”舞飞燕莞尔一笑道:“放心,去吧。”
罗九洪便拉了古羽、赵木头直奔藏宝阁来。罗家也是扬州城有名的盐商,家境之富也是朝中排了号的。就是他家的藏宝阁,也是极尽奢华之事,光保镖护院便有数十人之巨。
三人一起进了阁内。罗九洪当先便拿起一个玉蟾递给古羽道:“贤弟先看看这个如何。”古羽拿过来看了一眼,道:“和田的。虽也算得上等的羊脂玉,只可惜腹下一点褐色杂质,稍显美中不足。”罗九洪啧啧道:“行家!”古羽这些年也在扬州各处有所交往,扬州本因商业发达,这古玩行业自然也是十分兴盛,便是长乐帮中就有不少赏玉的行家,久而久之他也好上了这一口,对玉的鉴赏也有几分自己的心得。
罗九洪又拿起一个翠玉白菜交给古羽,道:“五哥刚从南越带回来的。这该能入贤弟法眼了吧?”古羽拿眼仔细欣赏那物,点点头道:“这白菜恐怕也就前朝宫中有吧?”罗九洪道:“要说比前朝宫中那颗翠玉白菜,似乎还是差了些。贤弟这话里有话啊。”古羽道:“这颗白菜颜色的确纯正,只是个头小了点,并非上上之品。能让兄长兴奋成那样,这阁中一定还有什么物什没让小弟看到。”罗九洪哈哈大笑起来。
古羽说话时眼中已在四处寻找,忽见角落中堆了一堆石头,古羽忙过去捡视,惊诧地道:“九哥竟有此物?”罗九洪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问道:“贤弟见过此物?”古羽道:“此石应叫做钻石,并非中土所产吧。”罗九洪道:“贤弟之博闻,愚兄佩服啊。这石头是前些日子东门那有人在贩售,说是来自极西的所在。开始时他喊价奇高,谁知无人问津,我过去看了一眼,也就一两银子收了这些来,只当是可怜那卖家。”古羽诧道:“这么多钻石,才一两银子?这东西据我所知,可是极其稀有的。”罗九洪随意拿起来摸了摸,道:“一两银子我还不肯出呢。贤弟可知这物什为何无人去买?”古羽摇摇头道:“或许大家不知其稀有?”罗九洪道:“非也。你来看这东西,”他将那钻石对着阳光一照,便见其晶莹闪烁。罗九洪却忽然打了个寒战,道:“此乃不祥之物。君子怀玉,乃因玉之德,含蓄而内敛,温润而厚泽。你再看此物,四面棱角,光亮刺眼,很多富家小姐看了此石都怕得不敢出门,只道天上雷公才放电刺人,不想一颗石头也这般,你说谁还敢要啊。”古羽闻言,真是啧啧称奇,心想:“在真实世界中,好多女人不见此物绝不肯下嫁,这倒好,这地方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边赵木头也捡了几颗钻石来把玩,听罗九洪说完,忽道:“罗九哥,这东西既然放这儿也无用,不如送与小弟吧。这东西硬邦邦的,拿来削木头或许是个好东西。”罗九洪道:“兄弟你要全拿去就是。”赵木头便将钻石揣在了怀里。
古羽道:“九哥既然得了好宝贝,这便拿出来与小弟看看,别藏着了。”罗九洪奸诈一笑,道:“那你可真要开眼了!”说罢便去一处角落中拧了一个机括,便露出一道密室的门,罗九洪带着两人走进密室。那密室中的宝贝玉器比之外面又更加上了一个档次。一直走到最里屋,罗九洪推开门来,说道:“贤弟,嘿嘿,看到这件东西,你可要站稳了。”古羽微微一笑,便走进那屋,屋内正当中摆了一物,古羽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玉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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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乡礼
罗九洪似也有些惊讶,问道:“贤弟竟知道此物的名字?”古羽道:“这东西我也只在一些古越国的书中见过,从未见实物,今日真是开眼了。”其实他在真实世界的博物馆中是看过的,此时却只好撒个谎说没见过。罗九洪颇为得意道:“这是前日去余杭,在一个叫反山的地方从一个农户家买的。我观这玉琮不管成色、造型,皆世之罕有,定是上古留下来的宝贝。”古羽道:“九哥所言非虚,看这玉琮皮色,便知已有几千年历史了。”他说着,拿起那玉琮来,续道:“九哥看这中间的孔,几千年前便能打磨得如此精细,真可谓巧夺天工,称其为‘琮王’是名至实归啊。只可惜此琮到底从何处来,小弟愚陋,也不知道。”罗九洪叹了口气,道:“且待日后再详加调查吧。”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方才离开藏宝阁,回到后堂。刚一进门,红香就跑过来拉住古羽道:“羽弟,告诉你个好消息。上次我给燕姐姐说你的咳喘病不好治,求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燕姐姐立即给在京城的三哥去了封信,三哥前日回信来了,说他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大夫,就在京城。这个大夫平时只给达官贵人医病,三哥去使了不少银子,那大夫才答应给你看看,我们等乡饮酒礼一结束,就启程去求医吧?”古羽有些犹豫道:“这样势利的大夫,能有什么真功夫?”舞飞燕走过来说道:“这位大夫在京城官中可是赫赫有名的,医术也堪称一绝,去试试又何妨?”红香也央求道:“羽弟就去试试吧。要不你就当去京城游览一番胜景也是好的。”古羽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边赵木头拍手道:“好啊,北极星,我陪你一道去,还没去过京城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次日,乡饮酒礼便正式开始。所谓“乡饮酒礼”,其制极古,自周代起便是乡民们聚会玩乐的方式。儒家的“礼”学经典中都有阐述,不过其程序之繁杂,会看得人想吐。
巳牌刚过,古羽便随着罗九洪来到罗府前院的一个偏厅中等待,此时已聚了不少宾客。罗九洪悄声对古羽道:“今日大宾乃是焦文复,介宾才是林帮主。”此时的古羽早将儒家经典熟记,“三礼”(《仪礼》、《礼记》、《周礼》这三部儒家经典被合称为“三礼”)更是滚瓜烂熟。乡饮酒礼众宾客中,最重要的宾客称大宾,其次为介宾,皆是士之贤者。焦文复其人古羽早已听过,乃是扬州城中出名的鸿儒,为人洒脱不羁,从未涉足官场,却事母至孝,以他为大宾别人自无二话。林报国因那年平乱有大功,又素有侠名,扬州士人中本就多有任侠之气,故而以他为介宾,以示扬州风气。
过不多时,便见新任太守黄博率罗九洪的父亲罗向南及一帮文武官员来到偏厅,走到焦文复与林报国身前,拜请道:“诸位大人、长者俱已入座,肉汤亦已备好,请诸位宾介到正堂用膳。”焦文复回拜道:“多谢款待,随后便往。”黄博又一拜,便先行离去。这边焦文复整整衣冠,便领头率众宾向正堂行去。古羽与罗九洪皆属青年才俊,在众宾中排在末尾,跟着大部队前行。
此时黄博带着一干人等正侍立在前院门口,见焦文复至,黄博深深一揖,焦文复也一揖还礼,然后走进前院。黄博又对接下来的林报国一揖,林报国同样还礼毕,也进了前院。黄博再对身后众宾揖首,众宾皆还礼,方才鱼贯走进前院。
古羽细细打量,只见正堂前方摆了一口大的铜盆,里面装满了水。东西两侧则摆放了两个大的铜壶。走进正堂,北面主位已坐满了人,大多是银发白须的老者,也有年龄偏小的老者侍立其后。《礼记》有云,六十者坐,五十者侍立,这些站着的,自然就是五十岁出头的老者了。
众宾进了前院,拾阶而上,来到正堂檐下,黄博又是北面深揖,焦文复还礼。宾主方才落座。那堂上整齐地摆放着每人的坐席,主宾两列便分在东西两侧坐下。至于古羽这些年轻一辈的,只好在后侍立了。
这时黄博又站起来,走到焦文复的座前,道:“请为先生洗爵。”焦文复起立还礼。黄博拿起他面前的酒杯,来到堂前的铜盆旁,取水洗了几下,方才放回焦文复的桌前。黄博回到自己座上,举起酒杯道:“我扬州府自九年前战乱平息之后,民生凋敝,盗贼横行,长幼不得相序,同乡却不相识。此乃因王化不及,乡民不知古礼威仪之故。今日本守特意重兴这乡饮酒礼,借着罗员外的一方宝地,望诸公重拾圣人教旨,于诸乡里亦要多行此礼,使乡民晓人伦、明是非、知仁义也。”焦文复亦举杯,答道:“乡饮酒礼自周公时便已有之。秦汉时,官吏多是从乡里推举孝廉而得,这乡饮酒礼因可辩忠奸、分优劣、知愚贤,故此对年轻后生是极重要的判定。唐宋以后科举推行,官员选拔考核均有定制,乡饮酒礼则变为谈经论道、纵议国是之所。自明以降,理学盛行,乡饮酒礼则可传播孔教,喻民以礼。吾观自本朝起,天下不知此礼者甚众,以致虽为同乡,却不相识,无论辈字排行,逢人便唤兄弟。此何以显我礼仪之邦的名誉?今日太守大人重兴古礼,乃是礼乐治乡的前兆,吾辈不可谓不悦啊。”他说罢,众人纷纷举杯共饮。
饮毕,便有仆人端上肉脯来。同时,正堂东侧早准备了乐工,此时便唱奏起了雅乐。主宾同时向桌上放置的干肉敬酒,以示敬天礼神之意,之后再举起干肉来尝了一下,方才放下酒杯。待到一曲《关雎》唱奏已毕,黄博便走过去,给乐工们一一敬酒,然后又回到主席,举杯说道:“主礼已毕,便请诸位随意享用酒食。”
他此言一出,适才正襟危坐的诸人总算放松下来。仆人也端上了几个大桌,让站立者也坐下饮食。有人开始行起酒令,有人则认真欣赏着乐工的演出,据说今天还请到了丽春院的头牌花旦呢,堂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古羽也就与同桌的一些年轻人聊天打混。
(写这一段可真是提笔艰难啊,因为又想呈现出古礼的庄严,但这古礼很多细节上实在太过繁冗,如果全按《仪礼》记载之内容来写,恐怕三回也不够,而且会写得味同嚼蜡。觉得没劲的朋友随便看看好了,现代社会真要实行乡饮酒礼,我想也需要对繁冗的程序进行一些改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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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出门
乡饮酒礼过后,古羽三人便回家准备赴京寻医。罗九洪嚷嚷着要同往,舞飞燕也是对他情深如海,不但不阻止,反而为他准备了出行的必需品。这天一大早,古羽刚从古井中提了水起来灌满一肚子,赵木头忽然意气风发地跑过来找古羽道:“北极星,快来看我给你们做的马车,很舒服的,而且保证走多远都不会散架。”古羽道:“去京城走水路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要坐马车?”赵木头道:“罗大哥说可以顺便在沿途游览风景嘛,他想去灵璧寻找奇石。如果不嫌麻烦,还可以绕道去砀山吃梨,去沛县吃狗肉呢。”古羽微微一笑,说到玩,恐怕罗九洪也算个人物了,否则舞飞燕这样的大美女怎就能被他娶回家中。
古羽便随赵木头来到他家。这家伙的木工活的确已是相当精湛。那马车区别于一般的两轮,改作了四轮。赵木头的解释是,他看这几年四轮马车越来越流行,也赶了这个潮流。古羽知道,这是玩家带来的。他想着,又钻进车门去看,却见里面竟还有一道木门,便问道:“这里面还有一个隔间?”赵木头偷笑道:“嘿嘿,里面是专门预备来让你和香姐亲热时用的。你看看,这门板一翻上来,里外就通了。”他说着便去试验这个可拆卸的木门。此时的古羽虽与红香尚未正式成亲,但两人日夜吃住在一起,这年轻人的血气,哪里经得住的诱惑,二人早已尝过那男女之欢,赵木头与他二人从小玩到大,对这些事自然是了如指掌。古羽也不害羞,反而调笑赵木头道:“你这里间让我和红香坐,要不你也找个姑娘来坐在外间,岂不很妙?让我来想想,是找村西李老汉家的姑娘,还是徐家湾的徐二小姐好呢?”赵木头道:“算了吧,这两位太难伺候了。罗九哥上次都答应我了,要给我介绍一个比燕嫂子还漂亮的小姑娘。”古羽道:“你还真是个木头,竟然相信他的话。第一,这世上有几个比燕姊姊漂亮的?第二,若是有了,你罗九哥还不给自己留着?”赵木头拍拍脑袋,道:“对啊,又被罗九哥骗了。”古羽笑了笑,跳下马车,拍了下车轮,道:“不过木头,你的木工活是真没得说。这车我得想个好听的名字,要不就叫‘行屋’吧?”赵木头拍手道:“行走的房屋,好名字。”
两人正有说有笑,远处老和尚济善忽然走过来。这老家伙自那年田秀才去了无锡后,便四处游山玩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老和尚走过来,带着他招牌式的笑说道:“小腐儒,听说你要去京城玩了?”古羽道:“你这野和尚从哪儿偷听来的?我们是有正事,才不像你成天想着玩。”他跟老和尚讲话早已不似当初刚见面时那么拘束了。老和尚道:“有正事?正好正好,就是想让你说有正事。”他又是边说边笑,弄得古羽像是又被算计了一样,极度不爽。老和尚忽然正色道:“我也有件正事要托付于你。”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与古羽,道:“京城的大相国寺听过吧?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寺中的住持非德大和尚。”古羽接过信,问道:“你成天云游各地,就没抽出点时间自己送去?”老和尚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京城这种是非之地,你这小腐儒以后还是少去为妙。”说罢,便拂袖而去。
直到立冬刚过,古羽便与红香、赵木头启程了。古云加全氏夫妇,赵木头的父母,还有村里的许多亲友,都到村头来送行。村里十几岁的青年中,古赵二人是最后离开的,而且在村民眼中又是最能干最孝顺的孩子,因此离别之情格外深切。古氏夫妇看着儿子与准儿媳,欲哭无泪。古云加道:“孩子,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一切以小心为上,不可与人斗气争锋,出门不比在家,到了别人的地方,总是要记住四个字,叫‘入乡随俗’。”古羽点点头,握着两位老人的手,百感交集。进来游戏已有九个年头,与这对父母日夜相伴,犊子之情何其甚焉。那边厢,红香早已哭成个泪人一般,她自失去至亲后,古氏夫妇便如自己亲爹娘一般照应,如今要离别远游,不舍之情怎堪忍受。
如此这般依依惜别之后,三人便踏上了出行的道路。首站是到扬州与罗九洪会合。罗九洪是个常出门的人,送别的场面自然远不及古羽三人。听完舞飞燕的几句唠叨,制止了罗融要跟着去的要求,然后再亲一下刚满三岁的小女儿,罗九洪便与三人一辆马车,顺着官道,向西而行。
游戏的地理设定是以北宋为背景,再适当补充的。因此这京城便位于真实世界中的河南省开封市,当时称为东京汴梁的地方。扬州向西,过了淮河,汴梁便不远了。古羽因身患咳喘之病,本就身体羸弱,经不起舟车劳顿,加之此时秋去冬来,正是物候干燥,西风肃杀的时节,肺属金,肺上有疾之人在此时最受煎熬,如此双重难关,古羽支撑不住,竟病倒了。
罗九洪知道古羽患病难受,也是驾着车慢慢地走,顺带沿途还可欣赏风景。古羽可没那雅兴了,此时只能躺在红香身上喘大气。还好古羽这病也非第一次染上,以前每年都会来那么几次,红香也有了经验,一面喂他吃些清痰润肺的食物,一面便在他耳边说说话、唱唱歌。古羽有她这般悉心照料,虽身体难受,起码有了熬过去的力量。
赵木头坐在一旁,看着他二人,心中说不出的羡慕,说道:“我要是能娶一个像香姐这样的媳妇,该多好啊。”外面罗九洪打趣他道:“要我给你介绍一个不?”赵木头道:“不要,罗九哥尽诓我。”红香笑道:“要是羽弟能有你这想法,那才好呢。”古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咳咳……我和木头的想法……咳……是一样的啊。”红香笑着捋了捋他的头发,道:“好啦,都喘成这样了还在说,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满足。”古羽也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这双虽只十五岁的小手,却比一般的富家小姐多了几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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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生丹
四人一路行,一路玩耍,走了三四个月,从立冬走到开春,竟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这一日,四人来到一座县城,名叫鹿邑。
此时春暖花开,古羽的病已稍见好转,听得这地名,忽道:“咦,这鹿邑不是老子的故乡吗?此地似有一处太清宫,便是建在老子的故居。此宫唐朝时曾盛极一时,后来几经战火焚毁,又重新修复。不知此地现在是何模样,不如我们去寻访一番?”罗九洪自然是大赞一声好。于是问明道路,便奔那太清宫去。
道教以三清为最高神祗。三清者,玉清、上清、太清也。太清即道德真君,也就是老子的神化。此地因是老子李耳的故地,是以历代君王均有封赏。唐朝时因尊道教为国教,对这太清宫更是加倍的翻修,一时间真是香火旺盛,也致此地之人多有信道者。
鹿邑县已进入中原腹地,一路行来,放眼平川,那太极宫就建在这一片平原之上。刚到宫门口,便有执事的道士迎上来,仔细看了一下四人,问道:“几位来此何干?”罗九洪道:“你这小道士真奇怪,来这道观,不是来烧香的,难道还是来吃饭的?”那道士道:“来烧香怎会是三男一女?很抱歉,今日观中有事,不便接待,请明日再来吧。”
四人满怀兴致前来,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心里窝火,却只好悻悻地往回走。刚走没多远,却见路边一个老者,在使劲的摇头叹气。罗九洪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您也是被这太清宫挡在外面的吗?这观中到底有什么事,不让人进去?”那老者边叹气边道:“唉,能有什么好事?一帮狗男女,在搞生丹大会。”罗九洪奇道:“什么叫‘生丹大会’大会啊?”老者道:“你想知道?我带你进去看。”罗九洪更是奇怪了,道:“老人家您能带我们进去?那太好了。”老者也不发笑,只道了声“跟我来。”便带着四人绕到了太清宫的侧面。
这太清宫占地面积不小,只是四面围墙年久失修,已有些残破。老者便带着四人从一处倒塌的围墙钻了进去,来到一处高台之上。老者指了指台下的一处大殿,道:“就在那儿,你们自己看吧。”四人便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红香忽然尖叫了声,赶紧用手蒙住了眼睛,赵木头也是脸刷的红了,古羽则在心里感叹:“行为艺术啊。”
原来透过那大殿的门窗,只见殿中竟有上千对男女在行媾和之事。
罗九洪啧啧道:“本公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阵仗还真是头一回见。”那边老者早已是长吁短叹,连声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我这老骨头还是赶紧去地下见老伴吧,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古羽问道:“老人家,这都是观中的道士吗?”老者道:“有的是观中的,也有普通信众。”古羽道:“刚才您说他们这叫生丹大会?那是什么意思?”老者道:“唉,不提也罢。这太清宫的费理道长,原本也是个得道的真人,便是这鹿邑县,就有许多他的信徒。前些年费道长出外去云游,回来之后便行为大变,开始提倡要回归自然,回归本原。”古羽道:“回归自然,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错啊?道法自然嘛。”老者摇摇头道:“要是一听就不对,谁还信他,他所谓的回归自然,就是要像动物那样生活。像男女情事,他说很多动物都有固定的发情期,而且从不对媾和之事害羞,人也应该如此。所以他才定下这样一个生丹大会,让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干这不堪之事。”
古羽大致听明白了,这道长大概是受真实世界的犬儒思想影响太深,才会做出这出格的事。但世事总不是那么简单,就算这道长是玩家扮演的,难道这殿中上千号人,全来自真实世界?如若这中间有古代人,那他们愿意抛开羞耻心来此行这事,其中定有深层原因。
他正想着,一旁赵木头问道:“如此有伤风化之事,县太爷咋不来管管?”老者道:“别提了,县太爷说,人家关着门干事,他如何管得了。”他刚说完,台下忽然走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人说道:“田老汉,你是不是疯了,把几个外乡人找来做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吗?”古羽忙上前拱手一礼道:“这位先生贵姓?小生古羽,我们四人虽是过路,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鹿邑县出了这等奇事,又岂是纸能包得住火的。”田老汉介绍道:“这位陆可仁先生,是本县的士绅,曾做过乡饮酒礼的大宾。”陆可仁拱手还礼道:“小兄弟所言非虚,乡中出了这等丑陋事,本不应该包庇,只是此事牵连甚巨,已不是世俗礼法这般简单。故此才会加倍的谨慎小心。”
古羽道:“听先生之言,似乎别有深虑。”陆可仁道:“四位不妨随我来。”于是四人跟着陆可仁从那破墙穿出,赵木头过去将“行屋”赶过来,一众人便由陆可仁领头,来到附近一户农家中。
刚进院门,一个半老的农夫便过来跪倒在陆可仁面前,哭丧着道:“陆先生,救救我儿子吧。”陆可仁忙将他扶起,安慰道:“别着急,张大夫很快就来。”古羽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陆可仁道:“盛老汉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费理的信徒。前些时,他的三个子女都病了,找了几个大夫,吃了几十剂汤药,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加重。大夫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怪病。不光他们家,附近许多人都患了这种病。鹿邑县这些年无灾无难的,为何会突然流行起瘟疫来。这定与那费理的倒行逆施有关。”古羽沉吟片刻,道:“那先生适才说的张大夫是……”陆可仁道:“小哥是从远处来,或许不知道。这张汉下张大夫世居考城,乃是名医张从正之后,医术精湛,四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前几天派人去请,谁知近日病患颇多,还要过些时候才能过来行医看诊。”
古羽点点头。陆可仁道:“咱们进去看看病人吧。”众人走进房门,只见两男一女躺在床上,满脸的红疮,三人都在不停地抓挠。陆可仁转身问盛老汉道:“不是让你用菖蒲水给他们擦吗?”盛老汉道:“擦过了,根本不起效果。”说着,他转身对病患道:“让你们去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活该受罪!”这老汉适才还在跪求,现在又说这话,急切的心情可见一斑。谁知一个儿子却向他顶嘴道:“什么叫乌七八糟,像你那样每天赶牛下地就不糟了吗?”盛老汉闻言又气又急。正要发火,门外突然进来一人向陆可仁禀告:“不好了,涡阳天静宫的人到太清宫闹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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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书僮
陆可仁道:“快,随我去看看。”便带着一群人离去了。罗九洪道:“涡阳,我们不是前两天才路过吗?难道他们想我了,又跑来找我们?”红香被他一逗“扑哧”笑了出来。赵木头傻傻地道:“九哥,不是的。他们好像是来闹事的。”罗九洪瞅了他一眼,道:“你这赵木头,再跟你待久些,我都不会开玩笑了。我没长耳朵,不知道他们来闹事啊。”赵木头瘪瘪嘴,不再说话。
古羽道:“好啦,吵架也要分地方,赶紧走吧!”四人中古羽其实年龄最小,但罗九洪虽已是一双儿女的父亲,却童心未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赵木头虽木工活出众,但头脑却略显简单。而红香则对古羽有天然的依赖。因此,这羸弱的古羽隐隐就成了四人中的老大。
四人走出盛家,古羽道:“都怪九哥,在涡阳的时候就想着找好吃的、喝花酒,不去关心民生疾苦。要不咱们也跟去看看涡阳的人过来做什么吧。”说起看热闹,罗九洪最是热心,也就不去理古羽刚才那么不给面子。
四人又回到太清宫。守门的道士大概也看热闹去了,观门口竟没一个人,四人便径直走到了正殿太极殿前。此时殿前已围了不少人,估计附近的乡民也都来看热闹了。为首的一群道士,想必就是涡阳天静宫来的。在他们面前,有几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正在抢吃地上的米粒。每只鸡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张纸条,上写着“太清宫道士”的字样。一群道士一面看着一面哄笑。
古羽心中暗暗一笑,亏这些人想得出来,苏格拉底都被他们搬出来了。旁边的红香凑过来小声问古羽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古羽便讲起故事来:“很久以前,在极西的一个国度中,有一个非常聪明的老人。人家问他什么是‘人’,他回答说‘两条腿、直立行走’。于是那人就拿了两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放到他面前,说‘这就是人’。老人不慌不忙地抓了把米扔在地上,那两只鸡就抢了起来,老人笑道‘为几粒米而夺食,也配称为人?’”
他故事刚讲完,那边陆可仁忍不住了,指着其中一个道士说道:“阮冲和,上次你来闹事,说老子是你们涡阳人,我已经引经据典和你考证清楚了,老子就是鹿邑人。今天你又想做什么?”那道士阮冲和笑道:“陆先生,比读书我是没你有学问,但贫道今日来不是来比读书的。”陆可仁道:“那你来这里闹事,却是为何?”阮冲和道:“听说费理不知去哪儿学了个什么‘生丹’道回来,观中的弟子们都不服。这内丹派的香火只传在我们‘心丹’道的手上,何时冒出个‘生丹’来。既然他这么有本事,那我们两派就要来比上一比。”
“比就比,你说比什么?”阮冲和刚说完,从太极殿中走出一个黑袍道士来。阮冲和道:“费理,这可是你说的。明日巳时,便在此地,你我两边各出三人,来三轮比试,胜两轮者即为赢家,如何?”那费理一抖拂尘,道:“甚是公平。”阮冲和道:“爽快!至于比试的内容,第一项比法术,谁的法术精深者胜出;第二项比道术,你我之间辩上一辩,看谁的道术更加高明;第三项比医术,找两个相同症状的病人,谁能医好谁就获胜,如何?”他一说完,旁边就有人问道:“可是谁赢谁输,如何判断呢?”阮冲和听到他们说话,从人群中请出一位紫衣道人来,说道:“这位谭渡升道长,当年也曾亲聆常月真人法旨,颇得龙门全真精髓。请他来做个公断,我想诸位当无异议吧?”
谁知费理道:“常月真人信众成千上万,要听他传戒并不困难。既然要找判断之人,由你找的人岂能公允?”他看了看众人,又道:“也好,那就请这位陆可仁先生也一起来做判断。陆先生在本县推行礼教,其德行为世人称道,请他做评判是再好也没有了。”阮冲和倒似有恃无恐一般,道:“很好,就请两位做评判便是。”
忽然,围观的人群中一人高声说道:“这比试真真有趣。两个评判岂不会各为其主、争执不下吗?不如就由区区在下来为诸位做个评判如何?”阮冲和道:“你是何人?”众人纷纷去人群中寻找,却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十岁少年,手拿一只长箫,笑吟吟地站在人群中。听得阮冲和问,他答道:“小声姓叶,镇江人士。区区不才,当年也曾聆听过常月真人的教诲,真人宣扬之戒律,至今仍铭刻小生内心之中,令小生无时无刻不以之作为行为之准则……”他还未说完,那谭渡升抢道:“一派胡言!常月真人驾鹤西行之时,你这小子恐怕还在娘胎中呢,你到哪儿去听他老人家说法的。”那叶书生一脸冤枉地道:“不信你问我的书僮。”众人纷纷去看他身后的书僮,一看之下,全场之人都乐了。原来那书僮比叶书生还要矮一个头,面容白净,身形瘦小,背上负了一张古琴,比他身子还要长上一些,观其年纪,恐怕比叶书生还要小一二岁。
阮冲和怒道:“这是哪里来的狂生,在此妖言惑众!”谁知那书僮说道:“你凭什么说我家公子是狂生?”他说话秀声秀气,也平添了一分狡黠的味道。阮冲和道:“你们主仆一对,沆瀣一气,不要在此胡搅蛮缠了。”书僮听他这话,起了争强之心,道:“公子,他们不让我们当评判,那我们就和他们比比,不就是法术、道术、医术嘛?”林公子道:“不错,就和他们比比,赢了他们两家,看还有何话说。”那边费理道:“两位别再捣乱了,搞得像是我们太清宫怕了他们天静宫一样。”他只道这两人是陆可仁找来故意搅局的,谁知旁边陆可仁却道:“让他们比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们就两人,人数不够啊。”书僮左右看了看,忽然走到了古羽面前,道:“这位公子,不知是否愿意来帮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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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比试
古羽没料到他会突然来问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书僮便在古羽耳朵边耳语道:“别犹豫啦,输了又不叫你赔钱,随便玩玩呗。”古羽“扑哧”一笑,道:“好啊,我来帮你们。”书僮欢呼一声,对陆可仁道:“我们人齐了,可以参加比试了吧?”陆可仁微微一笑,问阮冲和道:“阮道长,如何?”阮冲和愤愤地道:“好!明日巳时,仍在此地,天静宫、太清宫和这位叶公子,各出三人,胜场多者即算胜者。”说罢,便带天静宫之人尽数离去。
这边叶公子过来向古羽见礼道:“在下叶枫,请教公子贵姓?”古羽便将己方四人一一介绍,然后道:“叶公子这位书僮真是聪明伶俐啊。”叶枫一笑,正欲介绍书僮,书僮却抢先说道:“叫我林儿吧。公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着,慢慢商量明日之事。”
众人答应一声,便回到鹿邑县城,找了一处酒家坐定。赵木头小声问古羽道:“刚才听他们一直在说那什么常月真人到底是谁啊?”古羽正欲回答,叶枫忽然抢道:“哼,什么常月真人,鞑虏走狗而已!”古羽看着他,哈哈大笑道:“叶公子怎的如此愤恨龙门全真?”叶枫道:“古公子想必知道原因。”古羽会心一笑,转头对赵木头道:“常月真人姓王,乃全真教龙门一派,自长春真人丘处机传下来最重要的人物,全真教中兴之祖。不过林公子大概觉得他迎异族统治,多了些媚骨吧?木头,你下次只要看那些道士头上戴的是圆形中硬的‘混元巾’,穿的是对扣的衣袍,便知他是全真教王常月的门下。”罗九洪想了想道:“那刘英福道长好像不是这样穿的?”古羽点头道:“是啊,刘道长在龙虎山修行,龙虎山是正一道的祖庭,那里的道士都是穿戴传统的九梁巾和斜裾。”
这时书僮林儿道:“怎么传授起知识来了。还是先分分工吧?”古羽笑道:“你定吧,你不是说随便玩玩的嘛。”林儿道:“有两位公子在,随便玩玩也够胜他们了。要不公子比第一轮,古公子比第二轮,我比第三轮吧。”叶枫道:“第一轮比法术,可我会啥呢?”古羽道:“那他们会啥?手劈大石?刀山火海?”罗九洪道:“这种江湖把戏我见得多了,如果真是这样,明天看我拆穿他们,叶公子你就万无一失了。”叶枫道:“难道我随便吹段箫就行了?好吧。”众人都莞尔一笑。
古羽道:“那我呢?道家的学问我也是很浅陋的。”林儿道:“你刚才给他们讲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会不行啊?”古羽被他一抢白,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反问道:“那你的医术也肯定没问题啰?”林儿犹豫了一下,道:“小时候看过村里的兽医给牛治病,算不算?”众人一齐厥倒。林儿又道:“我刚才是这样想的,既然公子第一轮十拿九稳了,第二轮古公子你又是铁板钉钉,那第三轮我就不用比了嘛。”古羽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那样分配,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道:“人家说你是刁仆,还真没说错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又聊了一会儿,林儿忽道:“古公子,你们那驾马车又大又结实,坐里面应该很舒服吧?”古羽笑道:“你想试试吗?要不叫木头带你去城外兜兜不就行了。”林儿拍手称好,便缠着赵木头出去兜风了。这边古羽道:“叶公子,你这个书僮着实有趣。”叶枫微微一笑道:“林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但其实比亲兄弟还要更近的。”
于是当晚众人便在客栈中住下。次日一早,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到了太清宫。鹿邑县中比试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前来看热闹的乡民围成了山。此时大殿门口已放了三张椅子,除了陆可仁和谭渡升外,中间还留了一个位子,听乡民说县太爷也想来凑热闹,那位子就是给他留的。太清宫与天静宫的道士,分列左右两边。叶枫率着大家便站到了下首静候。
不多时,便听得县令钱超到了,众人纷纷恭首见礼。钱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定,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本县也有些日子没有聚这么多人。今天太清宫与天静宫来一场这样的比试,可以很好的丰富本县的民间活动嘛,很好,以后这样的形式要多多提倡。”古羽听他这话,想起了扬州太守主办的乡饮酒礼,那是何其庄严,两相比较,真是高下立现。
那钱超续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比试就开始吧。”旁边的陆可仁便朗声道:“比试开始,第一轮比法术,请三方各派一人出来吧。”三方阵中便各自走出一人来。陆可仁道:“那么谁先开始呢?”场中三人互相看了看,叶枫忽举起手来,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客气,那小生便先来献丑了。”
他说罢,便拿起手中箫,幽幽地吹奏起来。那乐声一开始静谧而深邃,似乎一望无际,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那悠扬,把人带到了湛蓝的天空下,蔚蓝的大海之上。这时,风起来了,吹得人心旷神怡,那风中有一丝咸咸的苦涩。风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开始迅速变换,沉静的大海突然起了浪花,天空开始变得灰暗。暴风雨就要来了。这时人开始摇晃,脚下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一个浪花过来,打得脸上生疼,又一个,冰冷地撞击着脸颊和身躯,全身湿透。这时突然一道闷雷,震得浑身酥麻……
“停!”一声怒喝中止了乐声,县令钱超道:“这什么破曲子!听得人头皮发麻。赶紧下一个。”他一说完,下面一阵骚动,围观人群中有人一起大骂曲子太差,有人则吓得惊声尖叫,一时间吵嚷不停。
古羽也定了定神,发现红香正紧紧地抓着自己,回头看了她一眼。红香还在后怕着,问道:“羽弟,这是什么曲子啊,让人惊心动魄的?”古羽摇摇头道:“我对曲子了解不多,不知道古曲中竟还有这样一首表现大海的。”“这叫《碧海潮生曲》。”旁边林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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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意念
古羽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南宋黄药师发明的那首《碧海潮生曲》,此曲在音乐中夹带内功心法,也只有黄药师这样的一代奇人才想得到。罗九洪道:“叶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这音乐中竟带股杀气,看来这一场咱们是赢定了。”
此时,费理上前说道:“我们生丹派日日与飞禽走兽为伴,时日一长,禽兽便与我等心灵相通。贫道这位师弟就因为常与信鸽相伴,竟有一只灵鸽飞入他的腹中。”说着,他指了指场中的太清宫道人,那道人便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竟听见从他腹中发出了几声鸟鸣。围观群众一片欢呼,那边钱超更是站起来拍手叫好,道:“这个好,这个有意思。”
下面罗九洪小声道:“这不就是腹语术嘛?在东洋和南越,许多人都会这个。厉害的高手可以直接用腹语术与你对话。此人学艺不精,不过只能叫上一两声,却到此地来招摇撞骗。”古羽也叹了口气道:“是啊。适才叶公子的《碧海潮生曲》如此美妙,却无人喝彩,反倒是这半吊子的腹语术如此受欢迎,也难怪这生丹派能聚集如此多的信众。”他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难道林公子是曲高和寡吗?难道好听的音乐下层老百姓就真的不能听懂吗?
正想着,陆可仁说道:“这位叶公子和太清派都比过了,下面就看天静宫的。”说罢,只见天静宫的道人不慌不忙地取过来一根细长的铁棒,拿到钱超面前,道:“请大人检查这铁棒是否完好无损。”钱超一片狐疑,拿起铁棒看了看,道:“看不出什么问题。”旁边陆可仁、谭渡升也分别看了看,都说没问题。
那道士又拿过来,给太清宫、林枫和围观人众检查了一遍,方才走到场中央。只见他将铁棒往地上一插,双手倚在铁棒上念念有词的祷告了一番,然后走到旁边,盘腿坐定,开始施起“法”来。这时阮冲和上前说道:“心丹派重视意念,万事万物,只要心念到了,便尽在我之掌控。这根铁棒虽然坚硬,但在意念之下,也不过是一根软疙瘩而已。”
他说完,便退到了天静宫队中。人群恢复了寂静,全都死死地盯着那根铁棒。过不多时,只见铁棒竟慢慢地弯了下来。人群中有人高呼:“神了!”钱超也是惊诧无比,跑过去抓起那铁棒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天静宫真是神了!我宣布,第一轮天静宫胜。”
他一宣布,下面又骚动起来。林儿冲上去道:“明明说好是三个人一起评判,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钱超看了他一眼,摆起了官威道:“你是何人,竟敢质疑本县的决定?”林儿却不服软,道:“既然事先说好,就要算数,不然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钱超闻言正欲发作,后面陆可仁忽然跑上来陪笑脸道:“太爷请勿生气。本轮老夫也认为天静宫的确不错,自然就是天静宫胜了。”林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没说完,就被叶枫拉回己方队中。
林儿道:“你干吗拉我啊?”叶枫道:“这场比试本来就无公平可言,何必那么认真?”林儿道:“这个县令昏庸就算了,那个老夫子也这般软弱,还趋炎附势,难怪这里的乡民都这般模样,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古羽也道:“林儿说得不错,一个地方的民风与乡中士绅关系非常。这老夫子身上全无读书人的硬骨头,的确让人生气。”林儿道:“古公子,你一定要胜他们,给他们点教训。”古羽有些犹豫道:“可是这评判完全向着他们,如何胜法?”林儿道:“下一场是道术的辩论,把他们辩的哑口无言,看他们还有何话说。拿出你当年在长乐帮的气势嘛……”
他忽然捂住了嘴。古羽正欲问他怎么知道长乐帮的事,那边陆可仁道:“请三家再派一人出来进行第二轮比试,”古羽沉吟片刻,便走进了场中。
陆可仁回头看了看钱超道:“太爷,第二轮是比道术,请太爷出题吧?”钱超道:“这……,我哪懂这个啊,要不谭道长来出吧。”谭度升道:“那贫道僭越了。这道教修行法门中,有人主张先性后命,有人主张先命后性,有人则主张性命双修,不如三位便各选一门来辩上一辩吧。”
场中三人正欲说话,钱超忽道:“什么性啊命的,道长你这题目我们都听不懂,难不成要大家都回家睡觉吗?”谭度升被他一抢白,脸上架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钱超又道:“还是我来出个简单的。昨天我听说你们这生丹派要跟心丹派一较高下,我就在想,你们道家主张清心寡欲,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这花花世界,美食美女,又如何让人割舍得下。不如你们几位今天就给本县讲讲好了。”
天静宫道士立刻便接过话来说道:“人的意念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只是我们并不知晓而已。为什么普通人的意念不能令铁棒弯曲,就是因为普通人的心中有太多的杂念,阻碍了你的意念的作用。只有当你纯净了你的心智,让意念之力完全作用到某一物上,这样才能发挥意念最大的功效。这就是为什么要清心寡欲的道理。”
太清宫道士反唇相讥道:“一派胡言!试问,如果清心寡欲的目的是为了令某一物发生改变,难道这样的想法本身就不算杂念吗?难道有这样想法的人,其心智就纯正无碍了吗?”
天静宫道士被他一抢白,竟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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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辩论
太清宫道士续道:“所谓清心寡欲,其真实的目的在于回归人本原的状态。远古之时的人们,没有如今日一般的花花世界,他们的生活与野兽无异。但那时的人,其寿远较今人更长,其智远较今人更甚,究其原因,正是他们不受纷扰俗世的拖累,不受过眼云烟的障惑。故此,当今之人,也才应当回归本原,清心寡欲。”
天静宫道士道:“我看你才是一派胡言,你说纯正心智是心有杂念,那如你这般有目的、有意识的去割除对花花世界的追求,就不是邪恶法门吗?如你这般一味的蛮干,不但得不到益寿延年,还恐怕为这物欲所累。上古之人之所以没有物欲,是因为他们没机会有。当今之人有机会、有条件而不去做,强行地割断物欲、矫正意念,不但无法得到预期,恐怕还会令心智紊乱,以致走火入魔。”
太清宫道士见正面进攻不能奏效,开始了迂回策略:“照你这般说,那我们也休谈什么清心寡欲了。这个花花世界是不能改变的真实存在。依你的说法,那我们就只有去迎合它,纵情声色犬马,过放荡的生活。”
天静宫道士忽然哈哈大笑道:“难道你们太清宫不是这样的吗?”太清宫道士被他一笑,气急败坏地道:“男女正常房事,与纵欲没有关系!”天静宫道士道:“哦,你的意思,行房也是寡欲啰?”他一说完,天静宫一干众人也都笑起来。
天静宫道士见已将对方击溃,还不忘再踩上一脚,说道:“事实证明,生丹派所谓的修炼法门,实际上都是给他们纵欲的借口。试问,禽兽难道没有吗?所以学禽兽的做法也间接地学了它纵欲的本性。人与禽兽最大的不同正在于人有意念,人的意念能改变一切。真正的修行方法,就应该以强化意念为最高准则,这也是人区别与禽兽的地方。”
他一说完,围观群众纷纷叫好喝彩。太清宫道士见败局已定,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古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任由他在此胡说八道。”古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一直在沉默之中。适才那两人唇枪舌剑,他也插不上嘴。虽然这几年他读了很多书,但在辩论方面缺乏经验,眼前这两人虽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但至少是各自门派中的翘楚,也曾久经战阵,把对手的破绽看得十分清楚,一击即中要害,实在不是他所能应付之敌。
此时听得人问,古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道长刚才的意思,什么都要服从于意念,那强化了意念之后呢?”天静宫道士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先是一怔,然后说道:“强化了意念,自然就可以遨游于天地之间,逍遥于物外。”古羽又问道:“逍遥于物外之后呢?”天静宫道士看出了他是想借比武当中无招胜有招的缠斗法对付自己,呵呵笑道:“今天的题目是‘清心寡欲’这四个字。这位公子若是想知道‘逍遥物外’是什么含义,那简单,明日便到涡阳县来,拜阮师兄为师。阮师兄道法精深,这位公子又天资聪颖,想必不用多日,便可出师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对付不出招的死缠烂打之敌,上上之策便是即时脱出战局,迫使其出招。天静宫道士显然是深谙此道,古羽一接招便败下阵来,自是因实力不济,并非此人对手。古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红香、林儿还有一帮兄弟都在为自己担心,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今日就算败了,也要败出尊严来,哪怕被取笑得无地自容,也决不能让这帮牛鼻子道士轻易得逞!
他主意一定,便说道:“我这一问,并非与‘清心寡欲’无关。只因‘逍遥物外’虽的确是道家的至上心法,然而天下三教九流绝非一致。之所以问‘逍遥物外’之后,实则是问这人是因何生于天地之间,是为谁而来,又为谁而归。若不解此问题,恐怕一切意念都是虚妄。”
那天静宫的道士适才还满脸笑意,听得古羽一字一句道来,心中惊诧渐起,笑意顿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约有半盏茶工夫,场中竟是鸦雀无声。直到陆可仁的声音打破沉静:“两位道兄若不回答,这场便是这位公子胜了?”两个道士都懊恼地摇摇头,回到了自己队中。
这边林儿可高兴坏了,过来拉住古羽不住地赞叹。罗九洪也过来说道:“兄弟,以前我只见你读些儒释道的书,没见你读过什么异书啊?怎的今日会说出这书上找不出的话来?”古羽摸了摸脑袋,心想:是啊,这些年虽读过的古籍不少,但中国人极少讨论“人是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之类的话题,只因孔子说过“不知生,焉知死”,生死之事便不再重要。佛教初传时,中原士绅倒也曾热议过这种问题,但后来却逐渐被淡化,成了民间的迷信。刚才情急之下,将自己在真实世界中学到的那一丁点西方哲学搬了出来,没想到一下子把众人都蒙了,反而收获奇效。
他正想着,陆可仁又说道:“下面是第三场比试。不知病患何在?”阮冲和道:“三位病患已安排在城中客店内,已差人去请了,大家稍侯片刻。”
诸人一边等着,一边聊起天来,也当是看了两场比试之后的中场休息。赵木头道:“这第二场比试真有趣,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九哥,怎么我们扬州没见过啊?”罗九洪道:“这‘舌战’古已有之,你没听戏里的‘诸葛武侯舌战群儒’嘛?只不过最近,这舌战在京城突然盛行起来,好像还有一个新的说法,叫‘辩论’。其实这个我们扬州也有,以前在周大人家的清谈就有点这个味道,只是形式上跟这辩论不太一样,估计不久之后这种形式也能传到扬州了。”红香道:“这辩论真有趣,比打架比武好看。”罗九洪道:“辩论跟比武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辩论也有门派之分,也讲个招式技巧。有人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正面强攻,就像武术中的少林派,还有人则喜欢迂回前进,以柔克刚,就像武当派。武术分内功、外功,辩论也分形上、形下。你是学的儒家的根基,还是道家的法门,辩论起来迥然相异。旁观者看起来,辩者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大笑连连,自然是有趣得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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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大夫
不多时,便有天静宫的道士抬了三名病患到场中。钱超与陆可仁、谭渡升一起去看了一下病患,确认三人症状一致,然后回到主席。陆可仁道:“请派第三人出场比试。”
林儿正要走出去,罗九洪忽道:“不行就直接认输噢。”林儿回过头来调皮一笑,道:“放心,昨晚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必胜的法子。”说罢便走到了场中间。
三方各自一人出场,分别站到了三个病患身前。陆可仁正要宣布开始,林儿忽道:“等一下,我有话说。”陆可仁道:“有话请讲。”林儿指着天静宫道:“病患是他们找的,万一他们已经提前让人诊断过了怎么办?”陆可仁道:“这……”林儿道:“所以三个人应该交换病患来治疗才对。”陆可仁点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三位交换一下吧。”
下面赵木头悄声问古羽道:“林儿傻啊,连我都想得到,这三个病患病症一样,如果天静宫提前看过了,那换人治疗有什么用呢?”古羽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林儿有什么妙计吧,先看看再说。”
那三名病患都是中年人,被放到了地上平躺着,远远地看去,只见三人都是面红如枣,大汗连连,下腹微有肿胀,也不知都生了什么病。
这时太清宫道士在自己面前的病患身边走了几圈,口中像是念了几句咒语,然后便跪下来,在那病患的全身拍打起来。后面的围观民众见状,便有人小声说道:“这位张道长号称张神手,不管什么病,只要经他这巴掌一拍,立刻就好了。上次我就是患了一种怪病,全身疼痛难当,被这张神手这么拍了几下,登时神气清爽,病也全好了,你说神不神?”
他们正议论着,那边天静宫道士从怀中掏出两个大的手套戴上,将双手在病患身体周围凌空划动,五指就像在抓什么东西一样,从病患身上“抓”出来,再重重地扔到地上,如此反复施为。后面人众中便有人介绍道:“这个方道长的一双手也是厉害无比,号称五指擒魔,只要见他这五根指头一伸,再顽固的病魔也会被他抓将起来,扔到地底深处的。不知道这两道长哪位更厉害些。咦,那小子要做什么?”
众人回头去看,原来林儿竟将自己的绑腿取下来,用一块大布绑到了手上,也学起来了那五指擒魔的模样,在病患身周有模有样地来回比划着。他身形较小,那病患体形偏胖,他只能跳来跳去地比划,动作十分有趣。
古羽一边笑他一边说道:“林儿真是有趣,原来他说的必胜法就是学人家的模样啊。”红香小声道:“可万一人家的确有什么真本领,他这一下子也学不会啊?”古羽道:“香姐你知道我从不相信此等巫医之术。这个五指擒魔定是有什么障眼法没让人看到,也不知林儿能不能发现。”
他们正说着,那边张神手身前的病患被拍打之下,本就通红的脸颊竟变作了乌紫色,病患似是忍不住痛苦,开始呻吟起来。不多时,竟由呻吟变作了大叫。那张神手见状,却不停手,反而拍得更加用劲,似乎要加大功力一般。病患大叫了一会儿,嘴唇也开始变黑,突然一声惨嚎之后,晕了过去。张神手也被吓住了,停住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此时旁边的五指擒魔与林儿却是另一番景象。五指擒魔凌空“抓”了半天的病魔,病患却似乎没什么变化。林儿却不同,她一面学着五指擒魔的动作,一面观察病患的变化,只见那病患脸上的红霞慢慢地褪去,肿胀的小腹也有消退。林儿脸上笑意骤起,越发地卖力去“抓”那身上的“病魔”。
又过了些许时候,林儿身前的病患慢慢地睁开了眼,身上的痛楚似乎轻了许多,也有了精神,缓缓地开口说道:“多谢大夫施救之恩。我感觉轻松多了。”林儿听他说话,高兴地转过身去,向钱超道:“怎么样,我赢了?”钱超站起来看了看他医治的病患,道:“不错,这位公子的医术果然高人一等,就这么比划几下,就把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救活过来,厉害厉害。这第三局自然也是几位公子胜了。”
林儿欢呼一声,跑到叶枫和古羽面前,颇为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厉害不?”众人都是一番赞叹,赵木头问道:“你这必胜法真厉害!你是怎么把那病人治好的啊?”林儿笑道:“其实这必胜法很简单的,就照着那五指擒魔的动作学呗。既然他这么有信心能治好,想必我也能啰。”赵木头道:“可如果那五指擒魔真有什么气功心法呢?你又没有。”林儿道:“你相信那个啊?我才不信呢?”
古羽忽道:“奇怪!为什么你反而治好了,那五指擒魔却未能建功?”林儿回头一看,那五指擒魔果然还在那里“施法”,却不见病患有什么好转,摇摇头道:“是啊,难道我的运气比较好?”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
“胡闹,真是胡闹!”从人群中传来一人怒骂之声,只见前日那个田老汉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进场中。田老汉对陆可仁道:“张汉下大夫来了!”陆可仁连忙起身相迎。谁知张汉下并不看他,只是蹲下去看第一名病患。他用手在那病患腕上一搭,随即长叹一声,道:“唉,造孽啊!”
林儿也跑到那病患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问道:“大夫,他怎么了?”张汉下起身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不出来?”林儿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哪里看得出来啊?”张汉下又叹了口气道:“为了一时意气,拿医术当比试的工具,视病患的生命为儿戏,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林儿闻言大惊道:“他死了?”张汉下“哼”了一声道:“救不活了。”
林儿又看了一眼那病患,一急之下,竟流下泪来,转身便冲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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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神医
叶枫见林儿跑掉,连忙去追。这边众人听说病患救不活了,也是惊慌不已。病患的家属听到张汉下的话,更是跑过来哭跪在地,向张汉下求情请他医治。张汉下不停地摇头道:“阳火在中,久不能出,本已命在旦夕。如若即时投以发散之药,令肌肤通畅,汗流如注,或尚可治。谁知适才却被全身拍打,激荡其体内阳热在经脉中四处乱撞,如今诸脉俱损,已无可治之法了。”
病患家属哭天抢地地跑到张神手面前,喊道:“你这个骗子,杀人犯!”谁知那张神手道:“我的医术是信则灵。你们这些人不相信我们生丹派,如何能治得好?”这时阮冲和上前说道:“这位道兄此言有些过了吧?据我所知,就在这鹿邑县境内,就有你们太清宫的许多信徒,现正身患怪病,你们治不好,才请这位张大夫来的。我这话没说错吧?”张神手被他一抢白,脸色尴尬,一时语塞。这时五指擒魔也停止了“施法”,过来附和道:“不错,既然治不好病,那就赶紧把牌子拆了,从此归隐山林,休要在这中原土地上诓骗信众。”
费理脸色铁青地说道:“不错,本观今天输了比试,无话可说。然胜者是那位公子,也不关诸位的事。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阮冲和没想到他会突然下逐客令,然而己方今天的确未能占到什么便宜,只好“哼”了一声,道:“那就告辞了!费道长,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走。刚走没多远,病患家属忽然跑过去拉住他的后襟道:“那我家老头怎么办?”阮冲和手一抖,命几个手下道:“赶紧抬回去,别在这儿丢脸了!”便有几个道士去抬了三个病患匆匆离开。
等天静宫一群人走后,陆可仁走上来对张汉下道:“张大夫,不如我们这就移步去看县中的几个病患如何?”钱超在一旁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张大夫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今日天色将晚,还是到县衙中,本县做东,为张大夫接风洗尘。”张汉下道:“山野村夫,就不麻烦太爷了。我自找间客栈住下,明日看诊完就回考城。”钱超道:“那怎么行?张大夫是贵客,本县最喜欢结交有本领的人了,张大夫休要再推辞。来人啊,替张大夫拿包袱。”便有手下的衙役过来拿了张汉下背后的包袱和诊疗箱。张汉下无奈,只好应允。
钱超又走过来对古羽道:“这位公子适才口若悬河、辩才无碍,真是了不起,不如一道去衙中如何?”陆可仁也道:“是啊,古公子与几位朋友解了本县之危,功劳甚大,一定不能推辞。”古羽心想,这厮让我们参加比试来搅局,却又在刚才关键时刻让叶枫输掉比试,当真是两面三刀的软弱文人。不过他心里却有意和张汉下多接触接触,便说道:“好说,有酒吃,我何故要推辞。”钱超拍手道:“很好,那诸位请吧。”说罢便当先而行。
古羽悄声与红香三人商议道:“这张大夫看起来为人正直,我想有机会和他聊上一会儿。要不九哥随我去县中吃酒,木头和香姐去找找那位叶公子和林儿吧?我们晚些时候仍到客栈碰面。”赵木头点点头,便与红香随着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离开了太清宫。
古羽、罗九洪随钱超等人来到县衙后堂。下人早已备好酒席。钱超、陆可仁、张汉下与古罗二人入席坐定。钱超满脸堆笑,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各位,今天鹿邑县来了这些贵客,我这父母官也是分外高兴啊。大家同饮此杯。”陆可仁也道:“是啊,张大夫此次专程从考城赶来为我乡人解困,我代众病患致以感激之意。”钱超道:“哎呀,今天这宴席上,只叙闲情,看诊的事,明日再谈。”
不多时,下人端上热菜来,座中之人便一边饮酒一边闲聊。钱超问古羽道:“古公子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古羽道:“草民扬州人士。我等四人本是去京城寻医的,路过此地,也就来凑个热闹。”陆可仁道:“古公子身患何疾?今日张大夫在此,何不请他看看,还去京城做什么?”古羽正要回答,张汉下道:“古公子面色发黄,似是不足之症?”古羽道:“不瞒先生,小可因幼时肺脉曾受内伤,以致咳喘难愈。”张汉下道:“且让老夫一看。”古羽点点头,便伸出手腕请他把脉。
张汉下三指伸出,在古羽腕上一搭,闭目感受其脉搏。号了一阵,张汉下睁开眼,道:“观公子脉象,浮而数,乃是体内虚阳无主之故。当年应当是被某种阴阳不调的内劲打中,没有拔除干净,以致其一直在体内游走。”罗九洪道:“先生真是神医啊!我这贤弟当初是被练了十八泥人功的长乐帮弟子击中,险些丧命。这十八泥人功就是阴不阴、阳不阳的武功,正如先生之言。”张汉下捻了捻胡须,道:“既是虚阳在内,无所依附,必以发散之法医之。我写一个方子,你们拿去,每日早晚服下,夜里裹着被子睡,出几身汗病就好了。”说罢叫人拿了纸笔来,写下了一个方子:
薄荷八分荆芥一钱紫苏二钱麻黄五分
石膏三钱半夏一钱滑石四分桑白皮三钱
写完便交与古羽。古羽收下方子,连声称谢。罗九洪道:“这趟在鹿邑县停留,果然不虚此行啊。”古羽道:“是啊,多谢先生。九哥,诊金你可要多给上一些。”他们这一路上,一切盘缠花费,全着落在罗九洪身上。这家伙家中豪富,自然不吝惜这些许钱资,于是他道:“这是当然。”便从身边摸出一贯铜钱付给张汉下。张汉下也不推辞,将钱收入怀中。
宴席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才散了,古羽和罗九洪便告辞离去,回到客栈。此时红香、木头与叶林主仆已等候多时了。古羽见林儿已止了哭泣,问道:“好些了吗?”林儿点点头,古羽笑道:“比试时出了意外,谁也没有料到。不曾想你一个男子汉竟流下泪来,让人颇感诧异啊。”红香过来捏了捏他的手道:“羽弟,你怎的比木头还木啊?现在还说林儿是男子汉。”古羽看了她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罗九洪恍然大悟道:“噢!我说林儿怎么忸忸怩怩,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原来是女儿之身啊!”
(笔者并非医生,小说中所列的各种药方,虽非全无道理,但其中颇多虚构的成分。读者切不可当真拿来做了药方,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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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责任
林儿一阵娇羞道:“谁忸忸怩怩了?”说罢便跑出门去。赵木头在一边急道:“九哥真是的,开玩笑老这么过分。”罗九洪见他模样,哈哈大笑道:“那你还不赶紧追出去安慰一下?”赵木头被他一笑,真的追了出去。
罗九洪小声问古羽道:“这林儿漂亮吗?”古羽想了想林儿的模样,若除去男子衣衫,还真是一个标致的女孩儿,便点了点头。罗九洪道:“上次你在木头那污蔑我,说我就算碰到比燕儿漂亮的也会自己先留着。这回你看着,这个姑娘我一根手指也不碰她。”古羽奇道:“我说的话你怎知道?”罗九洪奸笑道:“你觉得木头嘴里能藏得住话吗?”
古羽撇一撇嘴,又转头问红香道:“林儿怎么会女扮男装?”红香道:“刚才正说到这事你们就回来了,还是听叶公子说吧。”三人坐了下来,便听叶枫说道:“古兄,其实你我早就见过了,只是你不知道。”“哦?”“古兄还记得十年前,在扬州得月楼有人提醒你有埋伏的事吗?”古羽惊道:“那人难道就是叶兄?”叶枫笑道:“是啊。当时,你在得月楼演示木头人摔不碎,我和林儿就在楼下观看。等那太守走后,我们悄悄跟过去,见他指示手下衙役来跟踪你,这才现身提醒于你。”古羽恍然大悟道:“难怪适才比试时,林儿脱口而出让我拿出扬州时的气势,原来是他乡遇故人。一直以来,对当年在扬州的救命恩人都是念之在心,只恨不知姓甚名谁,今天总算见了,叶兄一定要受我一拜。”说着便要起身拜谢,叶枫连忙阻止道:“古兄这样未免太见外了。要谢啊,一会儿等林儿回来,你去谢谢她吧。”
古羽道:“也罢,大恩不言谢,以后叶兄若是需要帮忙处,只管招呼一声便是。”叶枫道:“好说。”古羽又道:“前次在扬州,此次在鹿邑,两番偶遇,你我真是有缘,只是叶兄此次来鹿邑,想必并非是为游山玩水而来吧?”叶枫道:“实不相瞒,林儿与我乃是同门,她虽年龄比我小,却还是我的师姐呢。我们的师父名讳上曾下师东,是华山派的门下。这次出来,是因为听说中原这里近些年道门异化,形成了许多前所未闻的门派道观。师父这才派我们两个出来调查情况,不想在此地遇到了你们。”古羽心中开始回忆关于华山派的资料。在金庸小说中,华山派在《碧血剑》和《笑傲江湖》中均出现过,网上也有牛人考证说,穆人清是令狐冲的徒孙辈云云。古羽道:“原来叶兄是华山派的门人,却为何会桃花岛的《碧海潮生曲》?”叶枫道:“古兄有所不知。华山派不像少林、武当这些大门派,收徒在精不在多。门人个个都是潇洒不羁,独来独往。师父就最佩服南宋时的东邪黄药师那种亦正亦邪、不管世俗礼法的风范。对黄老邪的各路武功招数自然也颇有研究。”古羽道:“原来如此。华山派自风清扬祖师以降,后有令狐冲、穆人清、袁承志,都是当世大侠。他们都脱离世俗,却又锄强扶弱,的确是江湖中顶天立地的豪侠。难怪从扬州到中原,生黎苦处总有你们的身影,着实让人钦佩啊!”叶枫拱手道:“没想到古兄对鄙派如此熟悉。”
正说着,林儿忽然与赵木头从门外跑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人,竟是适才比试时那个不治的病患家属。林儿跑到叶枫身后,道:“刚才一出门就碰到他们。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很内疚了,求求你们别再跟着我了。”一个病患家属道:“公子,我知道您有本事,您比划几下就治好了任五叔,请您一定要为我爹治病啊。我们家穷,付不起诊金,以后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林儿道:“姐姐,我真的不会医术,刚才那几下都是瞎闹的。就算我会,也高不过那位张大夫啊,既然他都没有办法,我也没辙啊!”
这时古羽站起来道:“两位先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吧。”那二人是一老一少的一对母女,听了古羽的话,便坐到桌前。小姑娘喝了口茶,便说道:“我叫郭珍,大家都叫我珍娘,我们家是涡阳县的农户。前些日子,我爹也练起了天静宫的‘心丹’,每天早晚都要做各种各样的修炼功法,还要经常‘辟谷’、‘禁欲’。结果练了一段时间后,突然病倒了。开始我们以为是饿的,便煮了些红薯、玉米什么的给他吃……”她正说着,林儿在后面小声道:“哦,难怪。”古羽道:“林儿,你说什么?”林儿忙笑道:“没什么,只是曾听父辈说,这些东西吃了容易肚子胀,我看今天的病患都是小腹肿胀,所以才想到这个。”
谁知珍娘点点头道:“是啊,大夫也说,是大便郁结所致,给开了个什么大柴胡汤。结果喝了几副药都不起作用,我们这才想到去求阮道长。”古羽接着道:“所以阮道长便把你们诓到鹿邑来了?”珍娘道:“是啊,阮道长和我们说,鹿邑县的道长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我爹的病,我们相信他,就来了这里,却不想……”她说着又哭起来,连带着她娘也跟着哭了。
林儿忙劝道:“你们别哭了,哭得我心里又难受了。”古羽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明天张大夫应该会在县中设馆行医,你们再去求求他。说不定他今天的话是一时激动,等明日冷静了,再一把脉,或许就有治了呢。”林儿拍手道:“还是古公子聪明,这个办法好。”珍娘母女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方才离开客栈。
林儿见他们离开,长舒了一口气,道:“古公子,多亏你替我解围,要我怎么感谢你呢?”她说得兴奋,没到到古羽此时却眉头紧锁着,说道:“真没想到这次出来所遇到的,全是不幸之事。前有鹿邑县的瘟疫,后有天静宫的怪症,更兼‘生丹’、‘心丹’这两个从所未闻的道派互相较劲。在这中原故地,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当年宋家村初识香姐时,那份宁静与祥和呢?”林儿一肚子高兴被他浇灭,撇着嘴道:“我们这六个人中,最没劲就是古公子了。这两天来我就没看他笑过几次。红香姐,真佩服你还这样跟着他。”红香却满脸幸福地看着古羽道:“那是因为他肩上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林儿妹妹,以后如果有机会经常在一起,你就会了解的。”林儿咂咂舌头,不再说话。
古羽却没想到红香这样评价自己。他心里反复想着红香的话,自己的肩上到底承载着什么呢?除了承诺过给红香一生的幸福。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责任。可他心中的确总是沉甸甸的,也许这重量是天下万民的重量。他此时虽已读书破,但“天下万民”这四个字却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上。此刻的他,心中真正急切的感受,是真实世界的玩家,闯进来破坏了原本平静的游戏世界。他想为他们赎罪,尽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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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药皂
古羽忽然想到了那年蔡捕头给他的那张纸条。那上面记载的,也正是和珍娘一样的可怜人。等这次京城之行一结束,自己应该抽时间去看看他们了。
次日一早,便听说张大夫在县中最繁华的南市口设摊看诊,众病患自去那里让他诊病。罗九洪道:“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林儿附和道:“好啊,有热闹一定要凑。”
六人吃完早饭,便奔南市口而去。大家都道此时一定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紧赶慢赶走过去,却发现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诺大的南市口,空空荡荡,除了张汉下摆的摊子,和陆可仁几个站在后面,看诊的病患就稀稀拉拉几个。
林儿忙跑过去问陆可仁道:“不是说鹿邑县很多人生病吗?怎么才这么几个?”陆可仁也纳闷道:“不知道啊。可能大家还没起床?再等等看吧。”
此时在看诊的正是珍娘母女。珍娘正恳求张汉下道:“张大夫,请您救救我爹吧。”张汉下道:“昨天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已经病入膏肓,没法救了。”珍娘母女突然跪到了地上,哀求道:“求求您了!”边说边跪在地上哭。张汉下去拉她们,母女俩死活不起来,就这样跪着。张汉下又拉了几下,始终拉不动她们,似乎心也软了,便道:“也罢,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救得活救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珍娘母女欢天喜地地站起来,珍娘道:“多谢大夫,只要救活爹爹,以后让我们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张汉下问道:“你们家就你们母女俩,没别的男丁了吗?”珍娘道:“小女还有个哥哥,不过已出门在外有年头了,家中就三口人。”张汉下抿抿嘴道:“这事就比较棘手了。”他抬头四周看了看,忽然发现人群中的罗九洪,便问道:“罗公子,不知是否愿意帮一帮这两位呢?”罗九洪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忙道:“当然乐意效劳。”张汉下招招手,让他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罗九洪听完“扑哧”一笑,道:“张大夫高明,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哈哈。”张汉下从怀中掏出一贯钱交与罗九洪,道:“这是昨日所受钱资,原物奉还,此事就拜托了。”罗九洪推辞道:“张大夫这就见外了。铜钱您拿回去,这点小钱在下还出得起。”张汉下道:“罗公子家中宽裕固然不假,然这钱是为这两个穷苦人出的,怎可还叫罗公子破费。再说这钱本就是你的,昨日那张方子也值不得这许多铜钱。罗公子不必推辞了。”罗九洪执拗不过,只好收下铜钱。
等两人说完,林儿忙跑过去问道:“罗九哥,张大夫让你做什么啊?”罗九洪神秘地道:“这事啊,张大夫说要对你保密,嘿嘿。”林儿悻悻地嘟了嘟嘴。她此时已回复女子的装扮,一身鹅黄色轻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许多小辫,显得十分可爱。
罗九洪转身对珍娘道:“你爹现在何处?”珍娘道:“已经被天静宫的人抬回涡阳了。”罗九洪道:“那好,等这边的事一了,我便与你们返回涡阳。”珍娘母女连声道谢。
此时下一人走上来,正是那日见到的盛老汉。后面陆可仁问道:“老盛,你家孩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盛老汉走上来便哭丧着一副表情道:“陆先生,请你去劝劝我那几个不孝子吧,昨天费理知道张大夫来,私下里传出话,说若去找大夫看病以后就别到太清宫,他们都不敢来了。”陆可仁道:“也罢,你先站到一边,下面二狗上来吧。反正他们病症差不多,等张大夫找到了治病之法,再去医治你家几个小孩便是。”说着,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他也和盛家子女一样,全身布满红疮,不停地抓挠。
张汉下把了那二狗的脉,凝神想了一会儿,道:“皮肤搔痒,当是湿热之症。不过早听说你们已服过苦寒燥湿的方子了,不但无用,反而病情更甚,是这样吗?”二狗点了点头。张汉下皱眉道:“这可真是奇怪。二狗你再想想,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二狗道:“您是指什么?”张汉下道:“比如说……等一下!”他忽然停下来说话,用鼻子嗅了嗅,问道:“你身上是什么气味?”二狗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您说我身上吗?没什么啊,就是早上出来的时候洗了个澡。”张汉下道:“这不是皂角的味道,你用的什么东西洗澡?”二狗道:“是一种药皂,洗了之后很舒服的。”张汉下道:“哪里来的药皂?”二狗支支吾吾道:“这……”
后面陆可仁见他犹豫,急道:“你这二狗,以前你小子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现在倒勤快,居然早上起来洗澡。还不快给张大夫说药皂是哪儿来的?”二狗道:“乡老您别提以前了,我知道那时候我不爱干净,可我现在很爱干净的,每天要洗两次澡呢。”陆可仁惊道:“每天洗两次?你小子疯了?”二狗道:“不是,要是不洗澡,就全身发痒,洗一下会舒服很多。”张汉下道:“要不你回去取那药皂来让我看看?”二狗答应一声,便飞奔回去。
这边赵木头不好意思地对古羽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洗澡了。”众人一番嘲笑。古羽说道:“是啊,本来从古至今都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注:沐即洗头,浴即洗澡),天天洗澡的人的确少见。”他这话自然是针对古人说的。现代人受国外的影响,很多人都是天天洗澡的,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其中的好处。红香问道:“羽弟,你说这药皂会是谁给二狗的呢?”古羽想了想,道:“听二狗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太清宫的人,我也想不出来是谁。”林儿忽然道:“难道是天静宫?”古羽闻言,细细一想,道:“林儿说得不错,很有可能。天静宫的人重视清净意念,自然要从洁净身体做起,而且二狗这样支支吾吾,想必是害怕让太清宫知道,那就只能是太清宫的对头天静宫了。”林儿咬牙道:“又是天静宫,这天静宫怎的如此诡异?”
不一会儿,二狗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块白白的东西,想必就是药皂了。张汉下接过药皂来看了一会,又闻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名堂,于是摇着头道:“这东西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我从没闻过。或许是产自异域的东西?”罗九洪忽道:“贤弟,你书读的多,书上有这东西吗?”古羽便过去取过药皂来闻了闻,那气味有一点像真实世界中的香皂,却又不完全一样,便道:“这东西似曾相识,却从没见过,似乎不像是天然所产,你们也看看?”说罢便递给罗九洪。众人依此看过,最后交到林儿手上。林儿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若有所思。古羽见状忙问道:“林儿发现了什么?”林儿道:“没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说罢便将药皂还给张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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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推脱
陆可仁适才也听到了古羽他们的谈话,此时便问道:“二狗,这药皂是不是从天静宫来的?”二狗惊道:“乡老,您怎么知道的?”陆可仁道:“你只说是不是,别管我如何知道。”二狗沉默了一下,方道:“是的。前段时间我全身发痒,几位街坊告诉我,天静宫的阮道长说这是因为没有天天洗澡的缘故,身上长满了一种叫什么细菌的东西,一定要用他们那里的药皂才能杀死这东西。所以大家都买来用的。”陆可仁转头问盛老汉道:“你家小孩也用了?”盛老汉点点头。
陆可仁便对张汉下道:“张大夫,看来问题就出在这药皂之上啊。不知道该如何医治?”张汉下摇摇头道:“是啊,问题就在这药皂上。不过这药皂我从没见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医治之法,得回去翻翻古书上是否有所记载才行。当务之急,是要让大家先停止使用这药皂。”二狗忽道:“张大夫,既然您也说不上病因是什么,又怎知是药皂的问题呢?不用药皂洗澡会很难受的。”张汉下道:“哼!老夫自信行医数十年,什么奇异病症没见过。你们这病如此奇怪,自然是有什么未知的病因出现。恰好大家又都用了药皂之后就病了,病因不是它又是什么?”古羽一听,这还有点学霸的味道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医学上面,经验是十分重要的,何况这药皂又与皮肤密切相关,他这话从道理上讲确也没什么问题。谁知二狗怯生生地说道:“可是我听说涡阳县也有好多人用这种药皂的啊,但他们却没有得我们这个怪病。要不张大夫您再想想?”张汉下闻言,二话不说就去收诊疗箱,准备起身走人。
陆可仁见状连忙求情道:“张大夫请息怒。二狗不知天高地厚,您怎能和他一般见识。”张汉下叹口气道:“但凡大夫诊病,必须病患全力配合。只因最清楚病患身体的,不是大夫,而是病患自身。陆先生请看,老夫大老远跑来,病患不过寥寥数人,即使来了的,也如二狗这般将信将疑。若是一剂汤药下去,立竿见影,他便信你是神医,否则弃之不用,如此又怎能治好疾病呢。陆先生恕我直言,大邑县的瘟疫,病不在身体,而在内心。何时解决了乡民心中之病,身体之病自然痊愈。这非老夫之能,只得告辞了。”说罢便起身离开。陆可仁无奈,也只得放他走了。
这时盛老汉跑上来问道:“陆先生,那我家的孩子怎么办啊?”陆可仁叹了口气道:“你也听到了,张大夫也说没办法,只好差人再另寻名医了。”盛老汉一听急了,竟流下泪来,说道:“他们哪里还能等着再去找大夫啊,到时候大夫找来了,人却没了,怎么办?”陆可仁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林儿早看不下去了,上来说道:“既然都快不行了,那就听张大夫的话,强行让他们停止使用药皂啊?”盛老汉道:“我也这么想啊,可是我那几个驴脾气的孩子,哪里会听我的话。他往河里一跳,我这老头子怎么追得上。”林儿道:“那就请乡亲父老帮帮你嘛?”盛老汉道:“我们周围好多人家都有病人,大家都忙不过来了,哪里顾得上帮别人。”林儿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沉吟片刻,道:“那就找县太爷啊,让他派人手。县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能袖手旁观?”陆可仁闻言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县太爷日理万机,这事还是不必劳烦他老人家了吧。”林儿道:“你这先生真奇怪,明明比那县太爷年龄还长,居然叫他老人家。县官府衙不管县民的生死管什么?古公子,我们这就去县衙击鼓。”古羽道:“林儿所言不错,此事该当让官府出面,走,我们一道去!”二人便风风火火向县衙而去。
此时的古羽,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却是不能为人道的。那就是,这药皂的出现实在太过诡异,连张汉下这样知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解释只有一个,这又是由玩家制造的。关于现代肥皂的生产工艺,他也是略知一二,那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定要许多人共同参与才能完成。可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会有心来做这样的东西呢,他想象不到。但至少现在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了,这个药皂的制造一定存在技术缺陷,才会导致这么多乡民患病。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人制造药皂的目的是什么,正如张汉下所说,当务之急便是让病患先放弃药皂的使用。
羽、林二人在前走,罗九洪跟上来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有趣,做起事来都这么火急火燎的。”那边叶枫也道:“就是,像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罗九洪道:“只可惜古羽有了弟妹,要不然……嘿嘿。”他边说边看了一眼赵木头,弄得赵木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罗九洪哈哈大笑起来。
林儿才没理他们,径直奔到县衙门口,在衙门前那张大鼓上狠狠地敲了几下。不多时,便有衙役出来将众人带到堂上。钱超往堂上一坐,见下面跪的人中竟有古羽和罗九洪,问道:“古公子,罗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赶紧站起来回话。”古羽起身说道:“草民有事向县太爷禀告。想必太爷也知道了,最近县中有许多县民得上了一种怪病,全身奇痒难耐。今晨张大夫查出这病因很可能就是县民们用的一种药皂,草民等今日击鼓,便想请太爷出面,阻止县民们继续使用这种药皂。”钱超一忖,道:“你的意思,张大夫知道这药皂是如何致人生病得了?那张大夫为什么不就此治好病患,却要本县出面?”古羽道:“不瞒太爷,张大夫也不知这药皂是何来历。正因为如此,才要请太爷动用官府之力解决此事。”钱超道:“古公子所言差矣。既然张大夫也难以断定药皂的来历,这事就须从长计议。岂可轻易动用官府的力量。”林儿忍不住了,说道:“太爷,那些患病的县民,病情已是日重一日,如果再不即时施以援手,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钱超却道:“咦?你不是昨天那个书僮吗?原来是个女儿身啊。”林儿急道:“我是男是女有何重要,鹿邑县民的生命才应该是太爷现在最该关心的。”钱超怒道:“哼!你这个小女子忒大胆了,本县该关心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教!就这样了,退堂!”他惊堂木一拍,便退回后堂去了。
林儿嘟着嘴,悻悻地走出衙门,说道:“这县令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都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到底会做什么?”叶枫道:“哼,这种官腔官调的官大人,除了溜须拍马、迎合上司,还有什么本事。师姐,这些小老百姓的贱命本就上不得县太爷的法眼。”林儿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枫道:“要不先回去告诉师父,看他老人家有什么主意?”林儿皱眉道:“一来一回得多长时间啊,到时候这里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了。古公子,你有什么主意?”古羽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道:“去涡阳!”
林儿惊道:“去涡阳?不管这里的事了?”古羽道:“既然官府不出面,就只有尽我们之力了。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二狗不肯停止用药皂,是因为他觉得药皂对他有好处,我们要想说服他们,首先就要弄清楚那药皂到底是何来历,这就一定要去天静宫才知道。”林儿点点头道:“不错,这天静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咱们这就深入虎穴,去探上一探。”罗九洪也道:“正好,我们还可以顺道去治疗珍娘的父亲。”赵木头奇道:“九哥,我还是不明白,你不懂医术,张大夫怎会让你去医治?”罗九洪神秘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枫见众人商议已定,便道:“既然如此,师姐,不如你便与古兄他们前赴涡阳,我骑快马回去向师父禀告此间之事,如何?”林儿道:“好,我想师父一定知道这药皂的来历。”叶枫道:“师姐,你我先走了,你可要小心啊,我们几个可都与天静宫人打过照面。”林儿道:“放心吧,这不还有古公子他们嘛。”叶枫转向古羽抱拳道:“古兄,前路多艰,善自珍重啊。”古羽道:“叶兄也是,事尽人为吧。”叶枫微微一笑,又向众人告辞,便转身离去。
古羽道:“咱们一下子多了三个人,行屋恐怕坐不下了,九哥咱们再去雇辆马车吧?”林儿忙道:“我要坐行屋,和红香姐姐一起坐。”边说她边去拉住红香的手。古羽微微笑道:“依你就是。去涡阳不过大半天路程,说话就到了。我去和珍娘母女坐一辆车。正好还有些事想问问珍娘呢。”
说着,众人便各自回去准备,等一切收拾停当,一行人便往涡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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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涡阳
古羽与珍娘母女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疾驰而行,古羽便与珍娘拉起了家常:“听你刚才对九哥说,你还有个哥哥?”珍娘道:“是的。不过他十年前就去参军了。”古羽道:“参军?那他现在在哪儿?”珍娘黯然道:“不知道。只是听和他同去的人回来说,他后来去了成都府,就再没消息了。”
古羽怕引得她更加伤心,忙转移话题道:“珍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天静宫的阮道长说要强化意念,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珍娘想了想道:“听爹爹说,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像很多得到的仙士,就可以通过意念做想做的任何事呢。”古羽道:“你相信他们说的?”珍娘道:“相信啊。我还可以用意念让手指变长呢。”说着,她真的伸出两只手来,先比对了一下,表示一样长的,然后口中就开始念:“变长变长变长……”念了一阵,又将两手一比,果然右手比左手长了一点。
珍娘满脸带着笑容,说道:“像阮道长他们,还能变更长呢。你看《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手掌可以伸那么长,孙猴子怎么翻都翻不出去。”古羽一阵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其实,这种小把戏在真实世界中是经常玩的,人的两只手掌纹并不一致,因此要比长短,从哪儿对齐就很是问题。玩这种把戏的人,往往心理因素很重要,手指稍微伸直一点,长度就“长”上去了。
此时的古羽心中一片茫然。他此行的目的是想找到说服鹿邑县民不再使用药皂的办法,可现在,他连这样一个小把戏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并非不能告诉珍娘手指变长的秘密,可告诉了之后呢?珍娘周围的人都是天静宫的信徒,难道自己要告诉她这些人都是错的?
古羽心里惶惑,只得又换了个话题,道:“珍娘,今天上午张大夫发现有很多天静宫的信众在使用一种药皂,你们家也用吗?”珍娘道:“用啊,我们一家都用的。”古羽道:“你们这药皂都是从哪里来?”珍娘道:“天静宫有专门的道长负责的,用完去他那买就行了。”古羽道:“那你们用了之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珍娘道:“没有啊,洗了很舒服的。这药皂我们都用了一两年了呢。”古羽道:“那其他人呢?比如你们邻居中,有没有人皮肤发痒,身上长疮什么的?”珍娘想想,摇了摇头。古羽心想:“果如二狗所言。可为什么同样的药皂,却会有不同的效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约近黄昏时分,一行两辆马车便到了涡阳城中。古羽先将珍娘母女送回家中,便与伙伴们投进客栈。
五人饮食完毕,便坐下来商量接下来的行动。罗九洪道:“林儿,听说你是华山派门下,那自然是武功奇高了。不如你直接使轻功进到天静宫探明究竟,我们都省事了?”林儿道:“很不幸的告诉你,本姑娘一丝武功都不会,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罗九洪啧啧道:“那你会什么呀?”林儿道:“吃饭睡觉我还是会的。”
罗九洪见好不容易来了个和自己顶嘴的,一时来了兴趣,正欲与林儿再对上几句,那边古羽清咳了几声,罗九洪连忙住了嘴。红香笑道:“九哥都被羽弟你吓怕了。”古羽也笑道:“我只是嗓子不舒服,你们继续。”罗九洪道:“好啦,先说正事,一会儿再和这小妮子斗嘴。贤弟有什么计划,赶紧说吧。”
古羽便道:“我们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混进天静宫看看。”林儿道:“怎么混进去?”古羽道:“我和林儿在太清宫的比试中都露过脸,认识我们的人应该不少。因此这事只好着落在木头和香姐身上了。”红香道:“我什么都不会啊?”古羽道:“香姐你的厨艺这么厉害,怎能说什么都不会,赵木头又有一手木工绝活。我刚才在车上问了一下珍娘的娘,她应该有办法让你们去观中谋个差事。”
林儿道:“那我呢?”古羽道:“咱们就只好乔装改扮了,你说我们扮啥呢?”赵木头道:“那还不简单,北极星你就当回叶公子,林儿仍旧女扮男装呗。”古羽道:“那跟没有打扮有什么区别?起码我得贴点假胡须,扮老头吧?”林儿拍手道:“有趣,有趣,那就扮游方郎中吧?”古羽道:“那怎么行,我又不会医术……”林儿抢道:“怕什么,真遇到病患,你就推说拉肚子呗。”众人一齐大笑。他们五人大多不过十几岁年纪,罗九洪这个两个孩子的爹也是一颗童心,此时虽有大事在身,五人也自会调节气氛,年轻人这种轻松的心态,还真不是年长者能学来的。
次日一早,五人便兵分两路。罗九洪、赵木头与红香去了珍娘家,古羽让店小二去买了些乔装的必需品,两人便真的扮作了游方郎中与学徒,大摇大摆上了街。
古羽道:“昨天我又问了珍娘,她也说很多人都用了药皂,却没有感到不适。这就奇怪了,难道卖给本乡和外乡的药皂还不一样吗?我想咱们就从这个查起。”林儿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天静宫。”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穿过街市,向天静宫而行。涡阳县城并不大,被一条涡河分为南北两边。过了涡河往北,走不远就可到天静宫。二人走了一路,林儿忽然叫道:“我饿了。”便跑到路边的一家小店坐了下来。淮北地区都有吃狗肉的习惯,大概都是从沛县这樊哙故地传过来的。涡阳这地方最有名的小吃便是拿这狗肉下面。
二人要了面来,正吃着,从店外跑进来一个人,见到古羽便问:“请问,您是郎中吗?”古羽有些犹豫,还是点了点头。那人大喜道:“太好了。大夫,请跟我到我们庄上去一趟吧。我家夫人难产,请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古羽道:“对不起,我不会接生啊。”那人道:“您先去看看再说好吧。放心,诊金我们家老爷一分也不少你的。”说罢他又转头对店小二道:“这二位的面钱记在洪老爷账上。”那店小二吆喝一声:“好嘞。您走好。”古羽被他半推半拽,只好跟着他走了出来。
他家庄子在城外一处树林前。一路走那人一路介绍道:“我叫洪喜,我家老爷名讳叫做洪王生,老爷今年五十有二,一直膝下无子。好不容易去年夫人怀上一胎,可算是老来得子,却不想今天却难产,老爷现在急得直跳脚。不然我也不会见个大夫就往家拉。”
说话间便到了洪家。这家人想来也是当地的大户,房子有五六进,丫环仆役也不少,此时人人都在忙碌,想是因夫人难产,把大家都急坏了。
羽林二人跟着洪喜来到后堂,早听得屋中叫声甚响,洪老爷王生急得在屋外团团转,不时地问道:“催胎丸给夫人服下了吗?”下面有丫环回道:“服了,可还是不行啊。”洪王生又对旁边的几个大夫央求道:“几位大夫,还有什么办法,赶紧想啊,花多少钱都不怕。”旁边几个大夫便围在一起商议,也始终拿不出个主意。
这时见洪喜回来,洪王生忙道:“大夫请来了吗?”洪喜将古羽迎过来,道:“请了个游方郎中。”洪王生道:“管他什么郎中,赶紧进去看看。”古羽无奈,只得走进内堂。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房中丫环忙成了一片。古羽坐下来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脉,便起身往外走。他心想,反正自己是冒牌货,还是别耽误其他大夫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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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医道
这时林儿忽在古羽耳边道:“就这样走了?”古羽道:“不然我这个冒牌货还能做什么?”说着便往外走。刚到门口,忽听见夫人的呻吟加倍地大起来,有丫鬟在里边大叫:“不好了,夫人快不行了。”洪王生闻言,也顾不得许多忌讳,直接冲进了内堂,门口几个大夫也纷纷跟了进来。
洪王生看了一眼床上憔悴的夫人,转身竟向几个大夫跪下了,口中哀求道:“请救救我夫人,救救她。”几个大夫忙上去手忙脚乱的重新把脉。这边林儿小声问古羽道:“这个洪庄主,在危急时刻口中念的全是自己的妻子,当真是不易啊,我们应该帮他吗?”古羽看着她,有些惊讶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如若有能力帮他,这个问题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林儿闭目沉思片刻,道:“谢谢你,我明白了。”转身对洪王生道:“请让我试试。”众大夫听到她的话,似是来了救星一样,忙闪在一边。
林儿走过去,三指一搭,在夫人脉搏上静静地感受,不时地皱一皱眉。过了一会儿,她又去摸了摸夫人的下腹,沉思良久,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于是,只见林儿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针筒,抽出一根银针来,在夫人的下身里面,找准目标,轻轻地一刺,顷刻间只见婴儿便露出头来,呱呱地哭声响彻内堂。
众人听到哭声,笑颜顿开。洪王生更是兴奋地无以复加,连声感谢林儿。林儿微微一笑,也不躲避,只是随口说道:“难产是因为婴儿的手臂挡住了出路,我用银针一刺,婴儿因痛缩手,自然也就能正常生产了。此种病症前辈医案中早有叙述,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夫人产后虚弱,庄主还要悉心照料才是。”说完,在丫鬟递上来的铜盆中洗净手,便走出内堂去。
洪王生随即让洪喜安排羽、林二人到偏厅休息,自己处理好一切便去相见。二人来到偏厅,此时的古羽惊诧之情溢于言表,对林儿道:“林儿你还会医术,而且如此精通?”林儿懒然道:“若非事情紧急,本不会示人的。”古羽奇道:“会医术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林儿道:“你有所不知。师父不让我展示医术,他认为我还不是大夫,不能行医。”古羽不解地道:“你的医术已如此高超,还不算大夫吗?”林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你比我更了解吧?”古羽想了想,道:“嗯,也许令师的要求是全面的吧?其实我的老师也是这样要求我的。”林儿嫣然一笑,道:“那我们以后一起领悟吧。”
两人在偏厅中坐下,早有下人送来茶水果盘。林儿拿起来呷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师父让我出来,就是要去向张汉下大夫学习的。师父说张大夫是金元四大家中攻下派的传人,德艺双馨,师父让我去向他学习。我和师弟到了考城之后,听说张大夫要去鹿邑,就先他一步到了鹿邑等候,这才遇到了你们,真是有缘。”古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对啊,你在比试当中是学的五指擒魔的办法,又为何单你一个治好了病患?”林儿微微一笑道:“那五指擒魔耍的把戏,顶多只能骗骗不懂医的人,怎么骗得了我。当时我一到病患身边,就闻到了天静宫道士面对的病患下体散发一股恶臭,我立即明白那是因阳气过盛,聚于下焦之故。而我和太清宫的道士所面对的病患却因病情更甚,已转至它处,没有这样的臭味。此时我就知道天静宫是要耍赖,所以才要求更换病患。而从不懂的人看来,只道病症一样,换了也没用,却不知同症不同病的道理。后来我假意学五指擒魔的动作,红香姐姐还怕我不了解他那动作的奥秘,其实我是心知肚明。他这动作看似是在抓什么病魔,实则是为病患扇去下体的余热。由于这病是禁欲太久,阳火下行,全聚在下阴处,致使其湿毒不散。用这办法为他下体降温,不失为急症治标的好办法。所以最后就我一个人‘治’好了病人。”古羽哪里想到原来看似简单的比试,中间却包含这么复杂的过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领教了。”
二人正说着,洪王生满面春风地走进偏厅。古羽见他来,忙起身道贺:“向庄主道喜了。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洪王生笑道:“是个女孩儿。”林儿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钗交给洪王生,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就以此钗送给孩子吧。”洪王生道:“小大夫,你可是这女娃的贵人啊,这钗我替她收下,以后一定时刻不忘你这位大恩人。来啊,把诊金拿上来。”便有下人端上来一盘银元宝,洪王生道:“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林儿道:“举手之劳,哪里能收钱啊。庄主请拿回去吧。”双方推让几回,林儿死活不肯收,洪王生只好作罢。
于是洪王生便命下人备下酒席,宴请羽、林二人。林儿刚才就叫饿了,叫了面来还没吃上就被人拉到这庄中,此时面对一桌丰盛的午餐,自然是要饕餮一番。古羽看着这个好吃的女孩儿,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洪王生道:“两位不如便在我这庄上多住几日,涡阳虽小,但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的。”古羽道:“不瞒庄主,我二人本就想去天静宫逛上一逛。听说天静宫有一种药皂,很灵的。”洪王生道:“这好办,等会儿吃完饭,我陪你们去。”古羽道:“那就多谢庄主了。”
酒足饭饱,又有下人端上茶来。三人边吃边聊,古羽向洪王生请教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待一盏茶吃毕,洪王生便唤了三顶小轿,往天静宫去。
这天静宫果然要比太清宫更有气势,虽面积不如太清宫,但宫内大殿森严,房舍众多,香火极旺,远非太清宫可比。看起来阮冲和更会管理自己的地盘,难怪他有这资本敢冲到人家的地面上叫阵。
羽、林二人随洪王生径直来到正殿老君殿参拜太上老君。洪王生道:“这天静宫据说是战国时期就有了。历代不断翻修,唐时更是大加修缮,方有今天的模样。这宫中光弟子就有数百人之巨,方圆十几个县恐怕都没这个规模了。咱们去喝九井的圣水吧。”说着便带二人来到正殿之后的一处偏殿之中。只见殿中一口大井,正有道人从中提水上来供香客饮用。洪王生也走过去取过一碗来递给古羽道:“这井叫九井,据说战国时就开了。以前本有九口,如今只剩了这一口。这井中之水可是圣水,我们涡阳县的人都时常来这里喝的。他们说喝了可以祛病强身,很灵的。”古羽微微一笑,举起碗便要去喝,林儿却连忙阻止道:“先生,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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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库房
洪王生道:“小大夫是怕这水有问题?”说着他也端了一碗来,一饮而尽。林儿忙道:“庄主误会了。只因我家先生身体不好,不宜饮凉水。我看不如一会儿带些这水回去,烧热了喝岂不很妙。”洪王生道:“那好办,一会儿让下人带些回去就是。”
林儿又道:“请庄主带我们去买些药皂吧。”洪王生答了声“好”,便在前领路。后面古羽小声问林儿道:“你为何不让我喝那井水?”林儿有些奇怪地道:“我听红香姐姐说,你有咳喘之疾?”古羽道:“咳喘是有的。不过那是肺不好,和这喝井水有什么联系?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喝井水,那时候的水最甜了。”林儿诧道:“那你喝了肚子不痛吗?”古羽有些迟疑道:“呃……偶尔会痛一下。”林儿道:“恐怕不是偶尔吧?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病人,痛起来晚上都睡不着觉的。”古羽道:“你这都知道,我对你真是越来越佩服了。”林儿道:“我可没和你开玩笑。这对你的身体很重要,以后别再喝凉水了。”古羽见她一脸严肃,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关心自己,于是也正色问道:“能给我说说原因吗?”林儿道:“胃乃仓廪之主,健脾养胃是任何人都应该做的。所以原则上,每个人都不该喝凉水,凉水伤胃气。至于为什么咳喘病人更应忌喝凉水呢,因为肺在五行中属金,脾胃属土,土则生金。咳喘之人多是脾胃虚弱者,如若再加伤害,金无从生,岂有独善之理。”古羽啧啧不已,原来一点井水竟有这么多学问,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习惯不符合养生之学,以后可得好好向林儿请教了。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售卖药皂的摊位前。这药皂果然很有市场,此处正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洪王生皱眉道:“这么多人,要等到什么时候。两位等一下,我去找个人直接进库房去拿。”说罢他走进那摊位后面的库房中,不多时就带出来一个管库房的道士。那道士看了羽、林二人一眼,说道:“跟我进来吧。”二人便绕过人群,跟着那道士走进库房中。这库房可真不小,里面还分许多房间,不过大都锁着门。那道士推开一间房门,只见里面堆满了药皂。道士问道:“你们要几块?”古羽道:“我们人多,麻烦你给我们十块吧。”那道士转身去数药皂,古羽趁机问道:“请问道长,这么多药皂,都是哪里来的啊?”道士数完药皂,站起来,回道:“别打听了,赶紧出去。”古羽知道这一定是天静宫的秘密,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就转身往外走。林儿赶上来小声对古羽道:“这些锁着的房间里都是什么啊?一定很有趣,咱们想个办法进去看一下吧?”古羽也偷眼看了一下那些锁着的门,回道:“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门,古羽正欲掏银子付钱,洪王生跑过来道:“钱我已给过,不用再破费了。”古羽连忙道谢,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道:“庄主在这天静宫中似乎非常熟络?”洪王生笑道:“时常在这观中走动,自然是识得几个人的。”古羽到:“在下想寻一位道长向他问道,不知庄主可否代为推荐呢?”洪王生道:“大夫还有这雅兴?那好办,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洪王生一走,古羽便问林儿到:“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吗?”林儿道:“你可能不太注意,那库房中很多地方都有被腐蚀的痕迹,恐怕是存放的什么毒物。”古羽道:“这观中怎会存放这种东西?如若能进去偷一点出来就好了。说起来,叶公子的箫音暗含内劲,想必他应该是习武之人吧?等他回来让他去试试呗。”林儿道:“他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哪行啊,他那《碧海潮声曲》也就能对付不会武功的人。遇到像我师父那样的高手,他早就被内力反震,吐血而亡了。”古羽道:“那我们得好好想办法了。我看还是先看看这药皂吧。”说着,他便将药皂递给林儿。林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一闻,然后说道:“跟二狗那块应该是一样的。”古羽皱眉道:“咱们直接从库房拿货,又有洪庄主的关系,应该不会拿到次品的。可为何同样的药皂,在涡阳用就好好的,拿到鹿邑县就生出许多疾病来,难道药皂也会水土不服?”他说到这里,林儿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古羽忙问:“林儿想到了什么?”林儿摇摇头,道:“总觉得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算了,一会儿洪庄主找到人,咱们再好好去套套话吧。”古羽点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又等了一会儿,却见洪王生一个人回来了。他一见羽、林二人,便说道:“这宫中今天有些奇怪。”古羽忙问:“怎么了?”洪王生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两天监院阮道长带着一众道士去了鹿邑县。那里有个太清宫,也不知阮道长与他们有什么过节,反正就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那太清宫不知去哪儿找了几个年轻人,把阮道长带去的人都打败了。昨日他带了人败阵归来,现正在酝酿着要有所动作。”古羽道:“哦?什么动作?”洪王生道:“适才我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可能是要找县令的麻烦啰?”古羽道:“和县令有什么关系?”洪王生道:“先生有所不知。阮道长带人去鹿邑县,人家太清宫就请出了鹿邑县令亲自坐阵,这才能躲过一劫。反观涡阳县令,却对此事漠不关心,阮道长能不生气嘛。”古羽心中暗想:“这怪得有点远啊。”
洪王生道:“不说这个了,我找了孔仪道长,他可是天静宫的弘道道长,道法之高,中原之地也是罕有对手。不过此时他正在给弟子传道,还要等上一阵子。”古羽道:“多谢庄主,不如我们过去等吧。孔道长传道之时可以观摩吗?”洪王生道:“今天主要是些基础修行,讲的是《南华经》,香客们都可以听的。咱们过去听听也行。”
三人便来到讲经殿。果见这殿中除一些观中弟子,大部分都是普通香客,每人一个蒲团,把一个殿堂坐得满满当当。三人静静走进大殿,找了角落处的位置坐下。古羽定睛看那孔仪,原来正是前日与自己辩论的天静宫道士,不禁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须。一会儿单聊时可别被他识出来。
这时一个小道士正坐在下面发问:“前些日子,弟子见到了小时候一同长大的兄弟。这个兄弟现在州城银号中当学徒。弟子听他说,在银号很苦,但日后学成出师,却可享无尽的富贵。敢问师叔,弟子对此当以何言对之?”
古羽一听乐了,这怎么跟真实世界中许多人一样啊,赶紧侧耳细听孔仪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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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弘道
孔仪埝一捻胡须,说道:“若以‘至乐无乐’及‘盗亦有道’两语连出,立时克敌。”古羽知道,这两个词出自《庄子至乐》和《庄子胠箧》。前日里,罗九洪将辩论比喻为比武,现在想想的确有道理。从广义上来说,古代典籍中那么多成语,不正是古代智者将一些哲学道理精炼出来让学者平日使用吗?这与武学当中,武术大家将一些身法拳技总结成武功招式供弟子使用,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听孔仪续道:“现在的很多富人,在积累财富时大都劳累不堪、苦不可言,等挣足了钱,却又用不掉。他们这是太重视有形的东西了。然而,最快乐的事情却是‘无乐’。何谓‘无乐’呢?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很多人总害怕自己的财富被人偷走,所以,他们用保险箱把钱都锁起来。这时强盗来了,抱了保险箱就跑,反而既省事又方便。所以我们在追求至乐的时候,也有这些不快乐的事情伴随发生,这就叫做‘盗亦有道’的道理。因此要想制止不快乐的事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追求快乐,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就是‘无乐’。”
他讲完之后,听众领悟了半天才似乎有些明白。于是又有弟子问道:“现在这个世上,好多人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像是戴着面具生活一样。不知道对于这些人,师叔当如何指教呢?”
孔仪道:“他们都应该做‘不材之木’。有一个木匠见到一颗大树,高耸入云,想以之为木材,但仔细观看,才发现这树拳曲蜿蜒,不能作房梁,它的根也是四处散开,不能做棺椁。还有一个人,身体残缺不全,但他在乡内靠替人缝补衣服,便可以养活自己,国君来招壮丁时,却并不征召他,他因此不用去沙场卖命,也因而得以寿终正寝。这就叫做‘不材之木’。这些戴着面具的人,正是因为自身的才华受人看重,自然也就要受人趋使,所以他们感觉自己是在为别人而活,而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只有让自己的锋芒隐匿起来,这才能摘掉脸上的面具。”
听众闻言,纷纷点头。林儿也不住地点头,小声对古羽道:“这两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我呢。这个孔道长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古公子,如果现在让你和他再辩论一场,你还能赢吗?”
古羽微笑道:“那样的话,我会以‘君子慎独’来回答这个问题。”林儿一下来了兴趣,忙问道:“说说看,说说看。”古羽道:“就像你刚才说,叶公子的箫声只能对付不懂武功的人,这位道长讲的也不过是些道教最基本的入门学问,只能讲给全然不懂的人听。对于这个问题,儒家会答之以‘君子慎其独也’。这句话在儒家的《大学》、《中庸》这些主要经典中均有论述,也是非常基本的学问。当一个人,觉得自己不像自己,那是为什么呢?这说明他心中还有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在人前展示不出来,只在他一个人独处时方能显现。所以‘君子慎独’,就是要让人非常小心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所展现出来的行为举止,这才是最重要的。”林儿闻言,连连点头,说道:“古公子你比这道长还要厉害呢。难怪红香姐姐说,跟你待久了就能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原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呢。以后就听你给我传道吧。”古羽说完这席话,自己心中也是一惊。他这些年在田秀才留给他的书堆中闷头苦读,全没有想过替人解惑、与人争辩,甚至于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读的书到底在学问上达到了何种程度。这回第一次走出家门,他才发现自己的学问已经远超出普通人一截,当真是恍如隔世。也许这次中原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激活了古羽心中积累的学问,他在这个方面,已不再是一般人了。
又讲了一阵,法会方才结束。直待香客纷纷散去,洪王生领了羽、林二人上前拜见孔仪。孔仪仍是盘坐在蒲团上,见到三人上来,微一颔首,伸手请三人坐下。
孔仪道:“听洪庄主说,尊驾想向贫道问道?‘问道’二字不敢当,只当是清谈一番罢了。”古羽笑道:“道长客气。适才在下于后面听道长传道,都是些《南华经》的浅显经义,却听不出道长是出自哪门哪派的。”孔仪亦笑道:“山野之人,何敢谈门派。论起来,也就是随阮师兄在青城学过几天而已。”古羽闻言脑中开始飞速地搜索着关于青城的一切资料,但除了《笑傲江湖》等小说中的青城派,再没别的,想来这武术门派应当不是孔仪的所学,只好问道:“在下鲁钝,对青城知之不详,道长能否略为开导?”
孔仪道:“青城乃是天下道教祖庭之一,想必尊驾是知道的吧?当今世上,有所谓‘一佛二儒三道四杂家’这十大宗师,而青城掌门文律成道长,便是那‘三道’之一。其道法之高,举世无匹。青城在他的带领下,自也是香火旺盛,其门徒之广那更是遍布天下。”
古羽心想:“看来这青城山定与这天静宫有很大的渊源。”口中问道:“道长能再指点一下青城的道法精要吗?”
孔仪道:“文道长可是旷古绝今的宗师大德。我们道教自东汉形成,至魏晋南北朝时,外丹道盛极一时,那时候几乎人人都会几招炼丹之术。然而自两宋以后,特别是全真派兴起,内丹道便开始流行。直至今日,这外丹、内丹两派仍是分庭抗礼、各不相让。但这位文道长,却可称得上是内外兼修。他将内丹道发展成了心丹派,外丹道则发展成化丹派。这两派彼此融合呼应,成为当今天下道教门派之正流。青城也自然便是这两派的祖庭了。”
古羽道:“能再为在下解释这心丹、化丹二派吗?”
孔仪道:“这其实就是形上与形下的两个部分。心丹派就认为人的意念和心志可以改变万物的运行规律,进而改变整个宇宙。而化丹派就可以实实在在地看到这个改变的结果。这也体现了万物相生相克、阴阳互补的道理。”
古羽听他说完,点头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要好好领悟一下道长的话。”说着便起身告辞。孔仪命身旁弟子送三人出去,自己则退出后殿。
洪王生道:“我已命下人在府中备好酒席,两位大夫这便一同回去吧?”古羽道:“劳烦庄主陪我们逛了一下午,岂敢再行叨扰,这便告辞了。”洪王生忙道:“哎呀,哪能这样急着就走的。两位说什么也要在庄上多住些日子,好让老夫多款待几天。”古羽道:“庄主太客气了。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在城中等候呢。”洪王生道:“那好办,叫你们的朋友一同到庄上住下岂不更好?我庄中房舍众多,再多些人也是没问题的。”古羽见推辞不过,只好说道:“也罢,那我们去城中唤了朋友,再到庄上来吧。”洪王生道:“那敢情好,那么老夫便在庄上恭候了。”说罢便独自乘轿离去。
古羽则与林儿赶紧往珍娘家去。刚到门口,却见罗九洪正在堂屋内踱步。见羽、林二人回来,他连忙上来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出事了,赶紧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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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实验
二人闻言,忙跑进内堂,只见珍娘的父亲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珍娘母女早已哭作一团。林儿问道:“怎么不请大夫?”罗九洪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邪门,全城的大夫都出诊了。”林儿“哦”了一声,那自然是全被洪王生请去了,便伸手去号病患的脉搏。
罗九洪见状大惊,道:“怎么,林儿会看病?”古羽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林儿不仅会看病,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罗九洪道:“为什么……”他没说完,古羽就知道他的意思,阻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儿再给你讲。”
这时林儿站起身来,安慰珍娘道:“放心吧,没事的。你爹只是用力过度,睡一会儿就好了。等他醒后,以知母、黄柏为饮喂他喝下,过几日就好了。”珍娘闻言,大喜过望,道:“真的吗?谢谢,谢谢你们。”林儿微微一笑,转头问罗九洪道:“前日里见他亢阳中烧,已成不治之症。罗九哥是用什么办法,卸去他体内的阳毒的?”罗九洪闻言哈哈大笑,转头看了一眼珍娘,珍娘顿时脸羞得通红。罗九洪笑完,方才说道:“张大夫告诉我的方法,就是找几个青楼女子来帮忙。巧的是,本公子前次来涡阳,还真就去找过几个。早上我与珍娘将她爹扶到青楼,珍娘还恼我呢,现在该感谢我了吧?”珍娘更是脸红得转脸躲了起来。罗九洪续道:“你们是没见到啊,连老鸨都吓了一跳。没见过一大早去泡青楼的,更没见过能跟五六个姑娘来整整一上午的。我只能告诉老鸨这是憋太久了。你们要是见了那场面,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他边说嘴里一个劲的啧啧称叹。林儿年纪与珍娘相仿佛,倒没有珍娘的害羞,反而赞道:“张大夫治病不拘成法,果然是名医之后啊,我又学了一招。”
这时古羽才给罗九洪讲了今天的经历,然后问道:“香姐和木头呢?”罗九洪道:“大娘给他们在天静宫的厨房中找了事情做,应该一会儿才能回来吧。”
正说着,红香和赵木头走了进来,古羽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香姐你们回来了,今天有收获吗?”红香正要说话,赵木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抢先道:“累死了,什么也没发现,光洗了一天的碗。”古羽奇道:“洗碗?”红香忙解释道:“大娘给我们找了厨房里的活,我是去帮着摘菜,木头就帮忙洗碗。我们也和周围的人打听了药皂的事情,没什么收获。”她语气很沮丧,古羽连忙安慰她“没事”,并将今天的经历讲了。
赵木头看着林儿,道:“看不出来,林儿这么有本事啊。”林儿瞅了他一眼,道:“哪像你,长这么壮,洗个碗都叫累。”赵木头喊冤道:“林儿不知道,这观中的锅可难洗了,全都有一层厚厚的水垢,洗都洗不掉。”林儿奇道:“水垢?”赵木头道:“是啊。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洗碗洗锅的,可没有见这么多的水垢呢。”这时珍娘笑道:“我们这里的锅都是这样的,辛苦赵公子了。”
林儿却有些疑惑,问珍娘道:“能让我看看你们的锅吗?”珍娘道:“当然可以。”便引众人来到厨房。林儿拿起一口烧水锅来,果见锅底一层厚厚的水垢。古羽上前问道:“林儿,有什么问题吗?”林儿似乎没听见他问话,转头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来尝了一下,却又皱着眉头,对珍娘道:“你们平时都喝的这水吗?”珍娘道:“这是我们自家古井的水,洗菜洗碗的时候才用它。喝的水我们都会到天静宫中去挑,那里有一口九井,我们都喝那里面的圣水。”说着,她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水桶,道:“这就是九井的圣水。”林儿赶紧过去舀了来尝,然后点点头道:“果然!”
古羽又问:“发现了什么?”林儿道:“我想我知道鹿邑县民生病的原因了。古公子,把我们买的药皂拿出来吧。赵木头,替我上街买两个鸡蛋回来好吗?珍娘,家中有醋吗?给我一点吧。”众人全依她的指示做了。大家都是一片狐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林儿见一切准备就绪,说道:“马上就可以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了。”她说着,取来一个大瓷碗,盛了些水,将药皂丢了进去,然后便将醋缓缓倒进碗里。不多时,只见药皂随着醋的倒入,竟渐渐地溶化了。过了一会儿,林儿又将木头买回来的鸡蛋,只取蛋清,打在了另一个碗中。然后她又慢慢将蛋清倒在了药皂水中,兄见那蛋清一进水,立刻就像煮过了一样,变作了乳白色。众人见状惊诧不已,林儿兴奋地抱住古羽,叫道:“哥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罗九洪在旁说道:“你看这林儿高兴的,古公子变哥哥了。”林儿难掩兴奋之情,回道:“管得着嘛你,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古羽见林儿成功,也替她高兴,说道:“林儿,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林儿道:“这种药皂中含有很多有毒的物质,我估计应该是铅。这种物质一遇到蛋清,就会使其改变自己的结构,这也是它们之所以有毒的原因,因此鹿邑县民用了这种药皂就会生严重的疾病。但为什么涡阳县却没有发生这种问题呢?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会喝九井的圣水。刚才在天静宫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当时只记得关心古公子的身体,没有仔细检查。其实,这水中因为含有大量的钙,所以才会形成这么多的水垢。钙被人喝下之后,取代了身体中的有毒物质,所以他们才没有显出中毒的症状。”赵木头道:“天静宫好歹毒,卖这种药皂给人用。”林儿道:“我想可能天静宫也未必知道这药皂的问题,而是生产的时候技术没有合格所致。你说呢,古公子?”
古羽此时表情却异常诡异,反问林儿道:“你怎会知道这些?”语气中充满诘问的口吻。林儿见他如此,并不慌张,反而凑到古羽耳边小声说道:“以后会告诉你的。”古羽摇摇头道:“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你究竟是谁?”林儿略带神秘地道:“一个会一生帮助你的人。”
罗九洪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打起哑谜了。赶紧拿主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古羽道:“让林儿决定吧。”林儿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的信任。”古羽道:“你在关键时刻出手挽救一条生命,哪怕你是个坏人,也绝非大奸大恶。”林儿宛尔一笑,道:“你的推理和判断无懈可击,师父没看错,我也没看错。”
两人又打了一轮哑谜,林儿方才说道:“我们得去找洪王生,还得再进一次天静宫的库房。”古羽道:“为什么?”林儿道:“这药皂不是本朝的技艺所能制造的,我怀疑我们还能在库房中发现更多的东西。”古羽道:“那鹿邑县的病患怎么办?”林儿道:“虽然找到了病因,但如何劝他们停用药皂,我也没辙。古公子,这种事情还是你比较有办法。”古羽叹一口气道:“我又能有什么主意。看来咱们也要‘从长计议’了。”众人闻言,默契地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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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闹事
林儿当下又给珍娘留下一副药方,嘱咐了几句。羽、林二人除去了脸上的装扮。于是五人便赴客栈取了行屋,往洪府而来。
洪王生已等候多时,见下人领了恢复原貌的羽、林二人来,先是一惊,然后道:“原来两位都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古羽忙拱手道:“庄主谬赞,小可当不起啊。”他又一一介绍了己方五人,方才落座。林儿道:“庄主,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再麻烦您一下。我这两个朋友觉得那药皂很好,还想多买一些带回去给家里人用。”洪王生笑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明日再去一趟天静宫就是。”
当夜酒席散后,古羽五人便在洪府宿下。一夜无事。
次日上午,五人随洪王生又来到天静宫。却见观中的道士都是行色匆匆,古羽忙问:“怎么气氛有些不对,难道他们真的有所动作了?”洪王生也摇摇头不明就里。众人于是加快脚步赶到库房,洪王生进去打听了一番,出来说道:“昨天那位司库道士不在库中,里面的人说他有事出去了,要等上一会儿。”
林儿一边等着,从旁边抓住了一个过路的小道士询问情况。那道士却反问道:“你们是参加道会的吗?还不赶紧过去,大伙早就去了。”林儿忙问:“去哪?”那道士道:“县衙啊,不知道?”林儿道声“多谢”,那道士匆忙离去。
古羽奇道:“在县衙举行道会?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林儿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羽道:“要不这样,林儿和木头在这里等着药皂,我与香姐、九哥去县衙看看。”林儿不干了,说道:“不,我也要去县衙。”古羽没办法,只得说道:“那就只好留木头一个人了。洪庄主,那我们几个就过去看看?”洪王生道:“几位可要小心啊,事情恐怕不太寻常。”古羽笑道:“庄主放心,我理会得。”
古羽又嘱咐了木头几句,便问明道路,与其他四人赶赴县衙。当此时,县衙门前竟已聚集了数百人,全都席地而坐,气势甚是吓人。县衙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有个道士正在向大家讲着什么。古羽四人也坐了下来,细听那人讲话。
只听那人说道:“世人都说,为官一任,就当造福一方。然而我们县的县令大人,不但不考虑为民作主,而且在煌煌民意之下,竟躲在县衙里做缩头乌龟,你们说这样的县令好不好啊?”下面数百人齐声答道:“不好!”那人又问:“我们在这里让县令出来道歉,要不要啊?”众人又答:“要!”这人讲话极富煽动性,像极了真实世界中的那些政客,看来也是专门受过训练的。
古羽小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道会,这不是聚众闹事嘛,他们就不怕官府降罪?”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听得他说话,转头笑眯眯地道:“没事,县令一向懦弱,很听阮道长的话,不会出事的。”古羽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样闹有什么作用呢?”老者笑道:“阮道长在鹿邑吃了败仗,如若不拿出些气势来,以后信众还怎么能听他的啊。”古羽心道:“此地离京城不过数百里,竟会发生这般无法无天的荒唐事。民心浮动如斯,国家堪忧啊。”
这时一个乡民站起来说道:“乡亲们,这狗县令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不如我们一同去敲门,把狗县令敲出来吧?”他一说完,就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起身附和。几个人作势正要往前冲,这时人群中忽有一人喝道:“住手!”众人回头观看,说话者是一个弱冠少年,身形瘦小,皮肤发白,腰间佩着一枚红玉甚是惹眼,这人正是古羽。
古羽上前拦住那几人,问道:“你们不知公然冲撞朝廷官衙是要诛灭九族的吗?”为首那乡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管得太宽了。”古羽凛然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有何管不得?几位请冷静一下,今天如果冲撞了县衙,日后官府追究起来,可是死罪,还会牵连你们的父母妻儿。”为首的不屑地道:“就这狗县令,他敢来追究?哈哈……”他一起哄,引得众人一起哄笑。
“谁说我不敢追究?”忽听得县衙里传出人声,衙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看服色正是县令。那县令指着为首的道:“反正本县这官也做到头了,今日便要在尔等面前出出心中的恶气。”
为首的初见县令出来,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忽然叫道:“狗县令出来了,赶紧上前找他算账啊。”便带着一干年轻人冲了上去。那县令见状,脸色吓得惨白,连连往后退。古羽忙冲上去阻挡众人,口中不停地道:“大家冷静点,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一群暴徒被刚才县令那两句话调起了怒气,哪里听得进劝,只顾向前冲撞。古羽本就身体羸弱,哪里顶得住这些莽汉的冲击,登时被挤到了一边,衣衫也被扯烂。
正此时,远处忽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便见一队官军赶到,将静坐的民众团团围住。那县令看见来人,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赶紧跑上去向为首的恭敬行礼,口中说道:“太守大人您可算到了。再不来下官这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那太守看了他一眼,骂道:“窝囊废!被打了?”那县令道:“差一点,您要再晚来一步,怕就要挨打了。”
太守也不理他,只是上前看了看众乡民,问了句:“为首的是哪个?”古羽闻言,忙朝人群中看,却不见了适才煽动民众的那道士,这厮跑得还真快。谁知刚才冲撞县衙的几个暴民听到太守问话,齐齐地将手指对准了古羽。
这时刚上来扶古羽的林儿见状,怒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良心?古公子是上来救你们的,你们竟然反咬一口!”那些人却毫不理会。太守全无表情地道:“将此人拉下去,先打一百板子再说。”便有官军上来押住古羽。红香见状,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太守大人,要打就打奴家吧?羽弟他身体不好,挨不住这许多板子。”言语中一片赤诚,哪知太守仍是无动于衷,只是挥手让官军行刑。
古羽此时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红香道:“香姐无需如此,不就是一百板子嘛。这板子不是打在我古羽身上,而是打在这涡阳县的正义之上,打在大宁朝的朗朗青天之上。”太守闻言,似有动容,问道:“莫非你这厮不该被打吗?”古羽道:“自然是该打。大白天在这官衙之前与人扭打,就已犯了不敬之罪。”太守转头看了他一眼,忽道:“先放开他,我倒要听听这厮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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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认亲
古羽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正色说道:“然而大人领着这么多官军来此,似乎不是来抓几个当街撕打的刁民吧?”太守道:“你这厮还有些嘴上功夫。”古羽轻轻一笑,道:“大人适才看到的一幕便是如此,不是吗?这里的人既没有冲撞县衙,也没有殴打命官。不过就是几个刁民在撕打,数百个围观群众,仅此而已。要治罪,就请大人定夺吧,草民决不抵赖。”太守一声冷笑,道:“好伶俐的一张巧嘴。不过本守刚才还听到了有人在辱骂朝廷命官,是吗?”他最后两字突然加大声音,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刚刚为首的暴民。太守指着那人,喝道:“就是他,拖下去一百板子!”便有军官上来将那人拖到一边,大板起处,立时皮开肉绽。那暴民痛得哇哇直叫,吓得旁边的民众全都傻了,丝毫不敢作声。
一百大板打完,太守又道:“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了。众军随我去天静宫!”旁边县令忙道:“这数百人,县中的监牢也装不下啊?”太守闻言,唤了旁边一个军官道:“带一小队人将这些人好生看管,待我回来再说。”那军官答一声“是”。太守便率人往天静宫而去。
这时古羽走过去扶红香一起坐下,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真可笑,答应要一生一世照顾你,要给你幸福,可我却总是让你受苦。”红香双目含情,理了理古羽的头发,说道:“能跟着你,我已经很幸福了。”古羽微微一笑,紧紧地拥她入怀。
林儿在旁边,双手托着脸看着她俩,默默地嘀咕了一句:“好温馨哦!”古羽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小妮子,脑袋里又在想什么?”林儿调皮一笑,道:“想你这个大英雄也能抱抱我。”古羽也是轻松一笑,道:“你若是我妹妹,我就抱你。”
古羽只当是一句玩笑,说说也就过去了,却不想林儿竟真的扑到了古羽怀里,口中一声轻呼:“哥!”这下变起突然,古羽万没想到这小妮子竟如此开放,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林儿也知这一下十分突兀,也就放开古羽,尔后又正儿八经地喊了一声:“哥!”
古羽被弄得一头雾水,忙问道:“等一下等一下,你是当真呢,还是在开玩笑?弄得我糊里糊涂的。”林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与古羽,道:“看看吧。”古羽连忙展开信来,上书:“古云加师傅亲启。十年前,自君膝下带走令千金古林,当时只道永世不得相见。彼时之言,只因学艺时须得静心宁志,方有所成。而今贵千金之学,已有小成,故令其归家与双亲相认。持信者即贵千金古林。曾师东敬上。”
古羽合上信,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仍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古林?”林儿笑道:“怎么?觉得我不像?”古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妹妹,竟一时呆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我是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样一个精灵可爱的妹妹。”他又转头对红香道:“香姐,她是我妹妹。哈哈……”说着,便紧紧地将林儿拥入怀中。这次不再尴尬,心中唯有深情。
亲近了好一阵,两人方才分开,古羽道:“妹妹,香姐和九哥你虽早已认识了,但还是再正式认识一次吧,用你的真实身份。”两人相视一笑。林儿便向红香盈盈一福,喊一声“嫂子”。红香也拉住她手叫一声“妹妹”。林儿又转头对罗九洪叫了声“九哥”,罗九洪笑道:“真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个这样俊俏的妹妹。贤弟,恭喜恭喜啊。”古羽道:“九哥是我义兄,我之妹自然也是九哥的妹妹,大家同喜同喜,呵呵。”
林儿拉住红香的手,说道:“嫂子,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会成为我嫂子呢。”红香奇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林儿道:“十年前,我师父当时将受伤的哥哥背到宋家村,第一个就见到在小溪边洗衣服的嫂子你,师父这才会把哥哥寄托在嫂子家的呢。”红香恍然大悟道:“你师父就是羽弟当时的救命恩人?”林儿道:“是啊,那时候的哥哥可像极了大英雄呢,只是身子弱了点。”古羽道:“这么说,妹妹那时候两次救了哥哥的命,而我却全然不知。”言语中全是自责。林儿安慰道:“哥哥当时凭借自己一个八岁小孩的能力做了那么多事,已经够了不起了。哥哥不知道,当时师父带我和师弟去扬州,就是要做和哥哥一样的事情,所以也才会不期而遇那么多次。师父当时就称赞哥哥日后定成大器呢。”古羽微笑道:“日后有机会见你师父,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古羽又问道:“这封信是写给爹的,你怎么跑到中原来了?见过爹娘了吗?”林儿点头道:“嗯,过年的时候回去的。以为刚好可以一家团聚呢,可到了之后才知道哥哥和嫂子都到京城医病去了。我这才与师弟告别爹娘来追你们,总算在鹿邑碰上了。”古羽撇撇嘴,道:“这么说来,上次你说此行是来找张汉下大夫,又是骗我的了。”林儿调皮一笑,道:“也不全是啦。师父派我和师弟出来,的确是让我们出来历练的。张大夫的名声以前就经常听到,只是这次碰上是巧合而已。”
红香道:“早知道家里有个妹妹有这样高超的医术,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去京城呢。”她刚说完,旁边一个乡民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过来问道:“请问你们是大夫吗?请你们过去看看他吧。”说着他指了指刚刚被打了一百板的乡民,只见那人斜躺在地上,正不停地呻吟。一百板就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了,又何况这些普通乡民呢。林儿看了看古羽,古羽点点头道:“去看看吧。”林儿正欲争辩,见古羽意志坚决,只好作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扔给那乡民,道:“一颗内服,一颗外敷。”那乡民问道:“您不去看看?”林儿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话。不就是棍伤嘛,有什么好看。”那人只得悻悻地走开。
林儿抱怨道:“哥哥心肠太好了。想想刚才这些人的反唇相讥我就生气。哥哥你还帮他们干吗?”古羽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红香道:“我来告诉你吧。羽弟是一个儒者,他常常说的一句话是《论语》中的‘以直抱怨,以德报德’。对于对自己不好的人,做自己能做的就行了,既不要想方设法去报仇雪恨,也不要当个烂好人不分是非好歹。”林儿想了想,说道:“也许师父说我还不能算个大夫,就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太好强了,不适合做操纵别人生命的大夫。难怪在鹿邑比试完后,张大夫会说那样的话,我现在明白了。”说罢,她又抬起头对红香道:“嫂子,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爱哥哥了。如果不是他妹妹,我也会和你一样的。”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了古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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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兄妹
古羽又问了一些林儿学医的经历。不多时,太守带着人马回来了。看守的军官忙上前行礼,太守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啊。算了,都放了吧。”看守军官答了声“是”,便撤去包围。众乡民见包围已解,顿时作鸟兽散。
古羽四人也站起来,便欲离开。忽听后面有人叫,回头一看正是赵木头和洪王生。古羽忙问:“木头你们怎么过来了?天静宫怎么样?”赵木头道:“刚才太守大人带人查抄了天静宫,罪名是利用教派教唆乡民聚众谋反。不过只抓了几个小道士,阮冲和他们都不见了。”古羽道:“这些道士们跑得真快啊。”后面洪王生不住叹气道:“唉,天静宫这么多年,几乎都成了涡阳县的象征。不想今天棋差一步,就这样没了。”古羽道:“也怪他们一向太跋扈,竟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洪王生道:“也不知道以后县民们没了天静宫能不能习惯。”古羽道:“太守大人没说天静宫能不能重开吗?”洪王生拍了拍脑袋道:“对啊,古公子所言不差,阮道长虽然走了,但天静宫还在啊,我们还可以靠自己嘛。一会儿我就去找县中的几个富户商议。”
林儿忽道:“木头,你手上拿的什么啊?”原来赵木头手上正拿着一根弯曲的铁棒。赵木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不好意思道:“刚才天静宫被查抄了之后,好多乡民翻墙进去抢东西。我记着林儿的话,说要进库房看看,也就跟着他们翻进去看,见这根铁棒有点像鹿邑比试时,第一个道士用意念弄弯的那根,就捡了来。”林儿道:“哦?我看看。”便拿过那铁棒来仔细看了看,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些人所谓的‘意念’是这么回事啊,比试的时候搞得那么玄乎玄乎的。”木头忙问:“是怎么回事啊?”林儿道:“他们有一种药水,能使铁棒迅速腐蚀。比试的时候只需要趁人不备,将药水抹到铁棒上面,铁棒一会儿就弯了。根本不是靠什么意念。”她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居然连这东西都合成出来了,不简单啊。”
赵木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那库房中的药皂也被人抢光了。”林儿道:“这下好了,不用我们再想办法如何去阻止鹿邑县民使用药皂,他们想用也没得用了。”古羽问道:“可他们的疾病还是需要治疗吧?”林儿手一摊,说道:“这种毒没什么办法治疗,只有停用药皂之后一点一点慢慢好了。下次我寄几副治皮肤的方子给陆先生,也就只能如此了。”
洪王生一拍手,道:“既然大家的事情已了,不如就回庄上去吧。”古羽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林儿单独待一会儿。”罗九洪取笑道:“这真是兄妹情深啊。”赵木头奇道:“兄妹?”罗九洪便把刚才的事说了,赵木头道:“我说林儿为什么对北极星那么好呢。”洪王生也拱手道:“古公子兄妹相认,恭喜啊。”古羽微笑还礼,众人便都离去,当地只剩了羽、林二人。
古羽道:“昨天听洪庄主说,县城东北有一座石弓山,传说因陈抟老祖曾在此打猎而得名。不如我们去转转吧。”林儿过来拉住古羽的手,道:“好啊。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两人就这样缓步而行,慢慢地来到石弓山脚下。这山其实并不高,只因身处大平原之上,才算得上是座山。两人不费什么力气就登到了山顶,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古羽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不曾说一句话。此时方才开口道:“又是一个黄昏。”林儿有些不明就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古羽忽然转头看着她,良久方道:“玩家,我们还是报真名吧。刘信,江苏人。”林儿似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别怪我好吗?”古羽一声怪异的笑,说道:“酸碱中和反应,蛋白质变性实验,铅中毒,钙的沉积,铁与强酸的置换反应……”林儿“扑哧”一笑道:“没办法,专业习惯,学化学的嘛。柯小兰,安徽人。”她说完这句,两个人就像一下子从游戏中回到了游戏外,互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古羽忽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刚才你说如果不是我妹妹,也会爱上我?可我也已经爱上你了。”他一句话,让林儿登时脸羞得绯红,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古羽。许久,古羽又道:“我们算是有缘吗?”林儿想了想,小声道:“这么多玩家中能碰到一起,应该算吧?”古羽道:“可为什么缘分让我们成了兄妹呢?老天爷总喜欢捉弄人,我在进游戏的时候希望能给自己找个心仪的好女孩,如今找到了,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妹。”林儿道:“也许这世只能做兄妹,我们可以等下世轮回。我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嫁给你!”古羽听得她言,早将她搂入了怀中,然后轻声说道:“我想吻你。”林儿便依言闭上了眼。两张唇轻轻地碰到了一处。
这一吻,便从这一世吻到了下一世。舌尖的接触挑动着他们的情愫,这是多么复杂的爱。圣人的古训和现世的承诺早被抛之脑后,此刻只有爱情的自由和对下世的渴望。而他们,正是拥有着“下世”的两个人。
此时的林儿,早已将自己交给古羽了。古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能带给这个女子什么,也许是艰难、困苦、逆境、折磨,可拥有着对方,将对方刻在灵魂的最深处,还有比这更好的吗?爱,生于意乱情迷之时,成于天长地久之日。用一辈子的等待,换回永世的幸福,那是何等的奢侈。
林儿在古羽耳边轻轻地道:“对不起。”古羽也是轻声问道:“怎么了?”林儿道:“这恐怕是你今生犯下的第一个错吧?”古羽微微一笑道:“为你犯的,值得。”
此时夕阳渐渐西沉。林儿斜靠在古羽肩上,安静地说道:“太阳下山了。”古羽道:“是啊,又是一个黄昏。已经十年了。”林儿道:“好快,我们都已经进游戏十年了。”古羽道:“是啊,十年前,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春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同样是在这样一个黄昏,我决定了静心苦读。十年了,我们都变了。”林儿道:“但有一点还没有变,我们仍旧充满着热情,仍旧在追求着心中最美的东西。”古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方,叹了口气道:“可这个世界也变了,变得越来越浑浊,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了。”林儿道:“我师父常说‘汉有国士不亡国’。哥哥,这个国家还有像你这样的儒者,又哪里会亡呢。她一定还会重新回复原有的安宁。”古羽微笑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个国家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太阳落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我们的旅程。”林儿道:“妹妹永远跟着哥哥。”古羽道:“那我这一生一定是快乐幸福的。”说着,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远方。那里,天已完全黑了。今夜没有星光,厚厚的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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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往事
过了一阵,古羽说道:“林儿,给我说说你的往事吧?”林儿想了想,便说道:“在真实世界中,我是被人称为第三类人的女博士。社会上的人不了解我们,总是以很奇怪的眼光来看待。可为什么女生就不能读博士,就不能追求知识呢?难道女生就只能追求名贵的包包,只能去思考用什么品牌的化妆品吗?我不能容忍自己是无知的,可因为这样,男朋友却离我而去。”她说着这些,流露出无尽的沧桑。那个开朗无邪的林儿全不见了影子。
古羽也感慨道:“只因为那是一个浮躁的社会。知识沦为替人赚钱的工具,整个社会的判断标准出了偏差,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歧视。我们实验室也有很多女博士,她们都很可爱啊。她们与普通女生的唯一区别,就是她们靠自己的双手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比一般女生更好强。”
林儿道:“还是哥哥了解我。这好强的个性,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当时拿到这个游戏的邀请信,我很多大学同学就想到要去选美女、才女,或者进宫当妃子,进大户人家当夫人小姐什么的。我就想和她们不一样,所以就下定决心要选一个孤儿。当时觉得中医很有挑战性,所以一眼就挑中了古林。”
“刚进游戏时,才知道师父本是华山派的弟子,因为爱好广泛,所以下山四处寻访名师。当时师父为了精进医术,赴杭州寻师,路过扬州时收了我为徒。师父在杭州学医一年后,便在江南各处游历,又收了叶师弟。后来,因为得知扬州将有大战的消息,所以就带了我们赶到扬州。那时候我就偷跑去看了哥哥你呢,不过你那时只顾着念书,也没注意到我。”
“后来师父调查出扬州城中许多异常的情况,却不知道原因。直到哥哥你在得月楼的动作,以及从长乐帮中传出的所谓‘心蛊’之事,才让师父豁然开朗。说来真是,哥哥你编谎言的本事也不差啊。”
古羽摸摸后脑,脸红道:“当时一时情急,也就瞎编了一个。没想到后来影响会那么大。”林儿笑了笑,说道:“哥哥不知道,师父后来还真的去了趟云南呢,那里压根就没有五毒教,更无所谓什么‘心蛊’了。”古羽大惊道:“不会吧!那这玩笑可开大了。”
林儿道:“或许改了名字,或者迁到别处去了吧,以后有机会去那里,再去好好寻访一番呗。扬州之后,我和叶师弟就一直跟着师父漂泊天涯,四海为家。师父教我医术,教我学琴,教叶师弟学武。只是叶师弟天性软弱,练武时缺一股子霸气,也难有大成了。”
“哥哥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也去了不少地方,可每过一年,就会发现许多不一样的改变。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这些玩家的到来,让原本安宁的游戏世界不再安宁了。前几年不是还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所谓学术冲突嘛。有两个玩家同时出了一套《几何原本》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些书,结果两个人就互相对骂,说对方是偷窃了自己的学问。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人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古羽奇道:“那后来呢?”
林儿道:“后来好像也没多少人买他们的书,他们自己也就没劲了。哥哥,你说为什么中国人对科学会这么漠视呢?是因为儒学的原因吗?”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从前,答案会非常肯定,不过此时面对古羽这样一个儒生,她才会感到犹豫。
古羽沉吟片刻,道:“这个问题这些年来我也时常在想。以前在真实世界中,总听到别人说是因为宋明理学看不起技术工人,导致思想僵硬,所以阻碍了科学发展。可当你真正去读了宋明理学的书,就会觉得这话有失偏颇。你知道,科学和技术是两码事。科学在解释宇宙的运行规律时,用了一套极其美妙的数学语言。而中国古人同样有义理派和象数派之分啊。我举个例子,牛顿看到苹果落地得出了万有引力定律,并证明引力质量和惯性质量只差一个常数。而中国古人则通过这一现象总结了土生万物、万物必归的道理。上次你给我讲的脾胃是仓禀之主这个医学中的道理,其实不正是运用了这一结论吗?”他说着,摇了摇头,续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以后再慢慢领悟吧。”
林儿看着古羽忽然认真的表情,笑道:“哥哥又严肃上了。你就天生是一个研究者,到了游戏中也脱离不了本性。”古羽拍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一下子扯这么远。像你说的,专业习惯,改不了了。”说着傻傻一笑。
正此时,天空突然飘下来几滴小雨。古羽看看天,急道:“不好,像是要下雨了,咱们赶紧走吧。”于是拉起林儿的手便往山下跑,一边跑着一边雨就哗哗地下来了。从石弓山到洪府还有一段路,两人便在雨中狂奔。古羽忽道:“林儿,我们唱首歌吧?真实世界的歌。”林儿道:“好啊,就唱《东风破》吧?”她说着便自己先唱了起来。真实世界的流行歌曲便回荡在了古老的街市当中。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回到洪府时,夜已深了。两人都被淋得全身湿透,唤醒下人开了府门,便往自己住的西跨院跑去。房中红香听得二人声音,赶紧出来将二人迎进门,转身取了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二人各自进内堂换好衣服出来,红香又拿了干布给他们擦脸。古羽接过干布,脸上一片尴尬的表情,反倒是林儿表情轻松,道了声:“谢谢嫂子。”红香笑一笑,说道:“我去给你们煮些姜汤吧。”便转身出去了。屋内林儿对古羽道:“哥哥真走运,找了这么好的妻子。”古羽神情凝重,不知如何回答。林儿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我哥哥,你也只当我是你妹妹。我们的承诺先寄存起来,留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好吗?”古羽道:“谢谢你,好妹妹!”
过不多时,红香便端了姜汤进来让两人喝,一面问道:“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古羽打了个喷嚏,说道:“就是去附近的石弓山上走走。和林儿聊了一些往事,一时忘记了时间。”红香道:“今晚县令陈配大人来了,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刚刚才走。”古羽奇道:“等我?是什么事啊?”红香摇头道:“他不肯说,只说明天一早再来。”古羽道:“随他去吧,不管了。我想先睡了。”古羽的瞌睡一向很好,拉上被子倒头就着。红香笑了笑,替他盖好被子,便拉着林儿进了内堂,双姝叙了叙姑嫂之情,方才入睡。
谁知睡到半夜,古羽忽然爬起来叫道:“香姐,我好难受!”香、林二人忙穿衣起身来看,只见古羽满脸的汗,上气接不上下气。林儿赶紧一号脉搏,方知乃是受了风寒,又兼连日劳累,古羽的喘病又犯了。这半夜里也没处抓药,林儿只好替他先施了几针,让他能安睡一晚,等明日再下方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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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弦歌
次日一早,林儿便起床为古羽写方子。古羽挣扎着起身穿上衣服,从怀中掏出张汉下给的药方交给林儿,说道:“这是那天让张大夫给看的,林儿你看看。”林儿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又认真把了一下古羽的脉,然后道:“脉浮数。这药方前四位发表,后四位疏内。内外兼顾,的确是大师所开。只是……”她欲言又止,转而说道:“算了,也许是我多虑了。就按这个药方去抓药吧,我去叫木头。”红香在后面笑道:“林儿使唤起木头可真是得心应手啊。”林儿笑道:“主要是除了他,其他人我都不敢使唤嘿嘿。”
过了早饭时分,陈配果然又来了。听说古羽病了,忙与洪王生到西跨院来探视。见古羽卧病在床,二人便在床边问安。古羽在床上拱手道:“劳动太爷亲自登门,草民惶恐不安。不知太爷来此,有何贵干?”陈配拉了张板凳斜斜坐下,脸上露出犹疑的表情,说道:“昨日里,古公子临危相救有大勇,机巧应答有大智,与民开脱有大仁,如此大勇大智大仁之辈,堪称国之翘楚啊。”古羽闻言心中一乐,这不是《鹿鼎记》中韦爵爷常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口中却说道:“小可一介草民,哪当得起太爷如此谬赞。”陈配道:“不知古公子是否有意参加科举,做天子门生呢?”古羽疑惑他怎会问起这个,说道:“科举之事,草民未曾想过。只因平日闲散惯了,与几位朋友吃喝打闹还成,要登殿入仕,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陈配闻言竟似卸下了一个包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小县今日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古羽道:“太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陈配犹豫片刻,道:“是这样的。小县前几日接到吏部传文,将小县平调至成都府下面的一个大邑县任职,让小县接报后十日内便动身赴任。”古羽道:“据草民所知,外放官员三年任满,均须先到吏部述职,然后再作安排。为何这调令会如此突然?”陈配道:“小县也不知是命相不好,还是家世淡薄,为官这些年,总是得罪的人多,巴结的人少。古公子有所不知,小县已经做过很多个县的县令了。这些县要么深处漠北,要么靠近南蛮。反正哪里的县令没人愿意去,就总会有人想到我。如今这大邑县,据传又是个匪盗猖厥,民心不稳之所。这可真是让人忧心啊。”古羽道:“难为太爷了。”陈配忽而转笑道:“因此,今日小县这个不情之请,就是希望古公子能屈尊充任我的师爷。小县家世清贫,为官也没捞到什么东西,实在是不敢开这个口啊。”古羽道:“太爷说哪里话,为官清廉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何无法启齿的。只是这师爷的邀请有些突然,请太爷容我与家人商量一番再作决定,如何?”陈配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那小县这就回去了,静候佳音。”说罢便起身告辞离去。洪王生也跟了出去,似是要找陈配办什么事。
吏胥制度在中国历史的政治制度中,占有极其重大的地位。实际上,胥吏,也就是俗称的师爷,在许多政策决定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很有些像真实世界中的西方社会,每个政治人物都有自己的政策顾问团。在台前的政治人物不过是一个标靶,真正做决策的,是后面的这些顾问团。
待二人走后,古羽说道:“真没想到,会有人请我做师爷。你们觉得怎么样?”林儿笑道:“做师爷,有趣得很啊。嘿嘿。”红香却忧心道:“只是昨天这太爷显得那么懦弱,羽弟,他能当好县令吗?”古羽道:“是啊,我也并不了解他。不过听他今日的话,似乎这种懦弱的性格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能力有限,所以示人以弱。否则,他也不会想到要来请一个师爷了。”红香点头道:“既然羽弟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你做主吧。到哪儿我都跟着你。”古羽笑了笑,道:“他说他去的县是在成都府。你们别忘了,天静宫说他们的祖庭是在哪?”林儿道:“哦!哥哥想借着这个机会,顺道去探访一下青城山?”古羽道:“不错,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为之疯狂。”
中午过后,陈配又来了。林儿见他来,取笑道:“你这太爷来得可真勤快啊。是怕我哥哥不答应你吗?”陈配尴尬一笑,答道:“不是的。只因洪庄主和几位县中富户想重兴天静宫。我想着这是好事,也算我临走前为涡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只是昨日天静宫被查抄,很多东西都遭破坏。所以想来请古公子为大殿的匾额赐几个字。”古羽道:“我病中难受,此时拿不动笔,无法书写啊。”陈配道:“无妨。古公子撰几个字,我请人书写就是。”古羽想了想,便道:“那就‘天德守静’四个字吧?”陈配道:“暗含‘天静’二字……嗯,妙极!”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启齿,林儿这小精灵早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好啦,知道你想问师爷的事情。告诉你吧,哥哥已经同意了。”陈配闻言,大喜过望,突然长揖及地,说道:“谢谢,谢谢。”古羽笑道:“太爷何必如此。不知道准备何时启程赴任呢?”陈配道:“不急不急,等古师爷的病体痊愈再走不迟。”
陈配走后,天又稀稀沥沥下起雨来,这雨一直下到入夜未停。林儿与红香也就不出门,只在屋中陪着古羽。到夜里,古羽忽道:“林儿你不是会弹琴吗?何不弹上一曲解解闷?”林儿点点头,去取过那张比她身体还长一些的古琴,这琴恐有不少年头了。林儿展开琴来,端坐窗前,便幽幽地弹奏起来。
此时屋檐落水滴滴答答地响,伴着琴声,让人感觉心情无比压抑。古羽心有所感,竟拈了一首词来:
“病中斜坐听雨坠,一把瑶琴,奏出十年泪。纤指轻扬人已醉,阴云幻影浮生昧。
隔世遭逢天道毁,侠骨仁心,只为生民累。何日诸夷朝海内,功成携手归淮北。”
林儿听他吟词,停了弹奏,若有所思道:“淮北,那是我们的故乡。”古羽道:“是啊,客居在外的人,才会知道家乡的可贵啊。”林儿道:“这词用的是‘蝶恋花’的调子吧,我会弹的。嫂子,你来唱吧。”说罢琴声又起,红香就用略显低沉的嗓音,悠悠地唱了起来。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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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赴任
罗九洪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一天,回来之后听下人说古羽决定了做县令的师爷,忙过来问道:“贤弟,听说你要去做师爷了?那还去京城医病吗?”古羽道:“九哥,我正想和你说这事。京城恐怕是去不成了,反正我现在随身带着个大夫,治病的事也可以缓一缓。”罗九洪道:“也是,有林儿在,是可以放心的。那我就一个人到京城给我三哥说一声吧。”古羽道:“也好,替我向三哥问好。我这里还有两件要紧事要托付给九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老和尚给的信交给罗九洪,道:“这是济善大师让我交给大相国寺的住持方丈非德大师的信,只好拜托九哥替我转交了。另外还有一件私事,我小的时候曾与一位不知名的朋友约定,在今年的中秋那一天,到京城的东门相见。我们约好了我会手拿一个玉如意,他会佩一柄青铜宝剑,作为凭证。看来我也没法如期赴约了。九哥如有空,还请替我辛苦一趟,按约定去见面。”罗九洪道:“好说,贤弟放心,这两件事我一定办妥。”古羽道:“等我病好以后,再修书一封,九哥也就和来人另约时间相见,或请他如有空,就到大邑县衙见面吧。”
如此又过了几天。古羽吃了张汉下的药,风寒尽去,病亦痊愈了。趁着还没走的这几天,古羽又走访了一些阮冲和的信徒。不过这些人都没有参与到核心的机密,只是因为看到那些诸如铁棒变弯的把戏,才着了魔。而林儿则专门跑了一趟鹿邑,为那里的病患医治。她回来告诉古羽:“费理也听说了涡阳这边的事,这两天似乎收敛了不少,也放出风声来,愿意让信众就医了。”古羽叹气道:“那就好。不过正如那天张大夫说的,身体的病易治,心中的病却难治。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治疗他们心中的疾病呢?”
叶枫也回来了,带回了曾师东的口信:“如今天下已经大变,为师也是力不从心了。中原之事,即使为师亲到,也不过解民一时之痛楚。若要根治其人之疾,只能靠你们年轻人了。”林儿将叶枫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叶枫道:“那师姐你要跟古公子去大邑了?我也想去。”林儿笑道:“你的武功那么差,做衙役都不够格。”叶枫道:“不是说罗公子要离开嘛?那就正好缺个赶车的,衙役做不来,赶车我还是会的。”古羽也笑道:“叶公子说哪里话。有叶公子相陪,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林儿道:“哎哟,你们不要公子来公子去的了。师弟,快叫古大哥。”叶枫委屈道:“我与古公子孰长孰幼不不知道呢,为啥要我叫大哥?”林儿道:“你是我师弟,如果叫我哥哥为‘古贤弟’,那不是乱套了嘛。”叶枫无奈,只得叫了一声“古大哥”。古羽见他二人斗嘴,只在一旁笑着,这时也就顺口答一声“好兄弟”。
陈配赴任的十日期限一到,便要启程了。洪王生多日的盛情款待,古羽自然是要好好答谢一番。珍娘得知古羽等人要走,也赶来送行。见到古羽,珍娘怯生生地道:“听说古公子陪县令大人去成都府赴任,小女有一个不情之请。”古羽微笑道:“珍娘有什么尽管说吧。”珍娘递给古羽一个酒葫芦,说道:“这葫芦中的酒是我娘自己酿的。我哥哥方任侠从小就嗜酒如命,他喝酒最爱用这么大的葫芦豪饮。古公子此去成都,如果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碰到我哥哥,请将这葫芦交给他,让他回来看看爹娘。”古羽接过葫芦,说道:“珍娘放心,我会尽力寻找的。”
于是,古羽、林儿、红香、木头便同坐行屋上,由叶枫驾车,跟着陈配向西而行,罗九洪则支身北上赴京城去了。陈配虽做了这么多任县令,身边竟只有一个贴身的老随从陈青,妻儿老小全在家乡,并未随他出来做官。这主仆二人一辆木板车,比起行屋的宽大舒适,这对县令与师爷也真是有趣得很。
一路向西走了数日。这一天刚过南阳,赵木头忽道:“咱们要经过武当山吧?”红香笑道:“你想去看小武?”赵木头道:“是啊,他到武当这么多年了,也没个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古羽道:“说不定小武已经学得了一身本领呢。话说起来,陈大人这样支身赴任,还缺一个好用的捕快。小武如果愿意,还可以和我们一同去赴任的。”林儿在旁自然要询问小武是谁,古羽便将儿时的几个伙伴向她介绍了。
于是古羽禀明陈配,一行人便转向襄阳而来。荆襄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所,兵家必争之地。但令众人吃惊的是,此地比他们想像中还要繁华数倍。像古羽这样从小在扬州长大,大场面也见过不少的,对于这样的繁华程度,也是叹为观止。
古羽道:“人都说扬州是天下首富,可相比这襄阳城,似乎也差了不少吧?”林儿道:“是啊,在扬州哪有这样多的商贾。你看这大街上卖的,怕是全天下的东西这里都有吧。”外面驾车的叶枫却道:“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扬州。你看我们在这城中转了半天,连个唱戏说书的都没有,难道这里的人都不好这个吗?”古羽道:“叶贤弟这话倒是不假。走了这么久,当真是只看到各类叫卖的商贩,并没多少玩乐的地方。连坐在路边磕瓜子聊天的老大娘,或者在大街上追逐的孩童也没看到过,这可真是奇怪。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打听打听吧。”
众人便与陈配主仆来到一个客栈打尖。古羽抽空问店小二道:“小二哥,我们是从外乡来的。没想到这襄阳城竟这般热闹啊。”店小二道:“几位外乡人,你们可算赶上好时候了。你们要是早两年来呀,怕是这茶水都喝不上。”林儿奇道:“就早两年,有这么大差别?”店小二道:“听你们口音是从江南来的吧?你们不知道,十年前川陕大乱,这一打就打了五六年啊。襄阳地处要塞,更是被打得七零八碎,这谁还敢开张做买卖。后来战事结束了,朝廷才想到要在襄阳恢复民生,就派了个厉害的太守来。这太守跟一般的读书人可不大一样,那些酸秀才一上来就说什么‘士农工商’,这位太守就把顺序改了,叫‘商工农士’。所以襄阳这几年时间是突飞猛进,才有了现在的盛况。”说罢,古羽忙道声“多谢”。
陈配道:“早听说襄阳这几年的变化,今天总算见识了。若不是赴任要紧,真应该停下来好好学学这位太守的治境之术。”红香小声问古羽道:“川陕大乱是怎么回事啊?”古羽道:“十年前的扬州大乱,香姐我们都是经历过的。因为扬州的事情闹得最厉害,其他的战事反而不为人知了。其实当时,山东、川陕皆有战乱。山东的乱军被丐帮等江湖正派所平,而川陕的乱军规模最小,却坚持与官军对抗,一打就是好多年。”赵木头道:“怎么官军反而不如江湖门派?”古羽叹了口气道:“自然是所致。官军的大元帅换了一个又一个,还怎么能打胜仗呢?”
众人在襄阳住了一晚,次日便动身前往武当。这武当山地处大巴山脉末端,东连江汉平原,自古就是道教仙家的修真之所。只是其真正为世人所熟知,还是因为金庸等武侠名家将其与少林并列为天下武术泰斗。从此,少林与武当也分别成了“刚”与“柔”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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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诗会
一边延着山道缓步向上,林儿一边说道:“这回襄阳之行真是怪事连连。昨日襄阳所见是平生罕有,今天登这天下闻名的武当山,竟这般萧条,一路行来,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古羽道:“是啊,同一个地方,差异如此之大,当真是奇事一件。武当山的道长也真会享受清静啊。”
一路说着话,众人便直奔紫霄宫而来。见了执事的道士,古羽上前问道:“敢问道长,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唤蒋有武的乾道?我等是他家乡的朋友,想与他见上一面。”道士想了想,说道:“有武师兄奉师命下山快一年了吧,你们不知道吗?”赵木头诧道:“下山了?做什么去了啊?”道士摇摇头道:“既然是奉师命,那多半是去人间修炼了吧。具体去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赵木头遗憾地瘪瘪嘴,道:“真没想到小武竟然下山了。既然下山了也不回来看看我们,真是的。”古羽道:“也许有什么要紧事吧。小武既然不在,那咱们就走吧。”
林儿忽道:“等一下,我还想请教这位道长。为什么这武当山这般冷清?完全不像天下大派的模样。”那道士说道:“现在的人,都忙着做生意,哪有工夫上道观来。”林儿道:“可是不仅信众少,连观中的乾道也不多啊?”道士说道:“哦,这就说来话长了。当年川陕之乱时,很多师兄下山作乱,没再回来。自那以后,观中人就没多少人了。”林儿啧啧道:“又是川陕之乱。没想到这场战事影响会这么大。”
古羽忽有所悟,说道:“如果襄阳都是这样,成都府估计也不会好。难怪陈大人说大邑县会匪盗横行。”陈配道:“是啊。这么说来,咱们得早想对策才是,要如何治愈这战争之伤?”古羽筹措良久,说道:“具体情况不明,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有个想法,不如请大人先行赴大邑县上任,我们几个则转到成都,四处观察民情,也好对症下药。”陈配点头道:“这个办法好。如此我们就加紧赶路,尽快到成都。”
于是众人晓行夜宿,经剑阁、广元入川,不日便进了成都府。陈配主仆先行离开往大邑县去了。这边叶枫则驾着行屋缓缓而行,一行人顺便领略西蜀的风光。
一路从秦岭过来,地势从大山变成丘陵,又从丘陵变成平地,成都平原就在这四川盆地的底部。盆中所有的财富就如水一般流到了这个平原上,也造就了成都特有的文化地位。成都人恬静潇洒,却又敢作敢为。这里既是优秀文化的发祥地,也是许多战事的引爆点。俗语说:“川人从未负国恩。”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山水,养育出如此别样的文化生态。
甫一进成都,林儿的玩心就被勾上来了,吵着要找些好玩的东西。赵木头忽然看到了一家客栈门前有一个巨大的招牌,定睛看去,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标着“广而告之”的纸头。林儿心道:“这真实世界的广告在这成都竟都有了。”于是仔细去看,上面大部分都是各个商铺招揽生意的广告,也偶有寻人启事之类。这时,右上角一个广告忽然跳入眼帘:“为预祝百工大会的举行,无为村与田家堡共同举办的草堂诗会将在杜甫草堂举行,诚邀各界诗友莅临参加。”林儿兴奋地道:“这个什么诗会肯定很有意思。”再一看日期,正是明天,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对这个可爱又贪玩的小妮子,众人都不会有意见,只听她的建议便是。
五人当天即在成都游玩一日。次日清晨,五人问明道路,便往杜甫草堂而来。这草堂本是杜工部在成都时所住,他在这里写下许多忧国忧民的着名诗篇。而如今,这草堂早被修缮一新,全没了当年“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景象。
这时候,草堂门前早已搭起了一座大台,台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巳牌时分,诗会正式开锣。一个司仪走上台,朗声说道:“诸位贵宾,第一届百工大会即将在化心总坛举行。为提前祝贺此次大会,我们无为村与江家堡特在这诗圣故居,联袂举行这样一场诗会。通过这场诗会,我们希望告诉成都的父老乡亲,百工大会的主旨仍然是传播圣人教化,展现文士风流。”他一说完,下面自有一番欢呼。司仪又道:“接下来就请江家堡的少爷花梦醒花公子上台,为我们今天的诗会起题。”
他一说完,便有一个十岁的少年公子走上台去。这边叶枫小声说道:“这司仪怕是口误了吧?怎么江家堡的少爷姓花呢?”古羽道:“也许是此地的风俗吧。”谁知林儿却在一边花痴起来:“哇,这花少爷好英俊啊!”众人闻言却纷纷看向赵木头,木头则恨恨地看了一眼台上的花梦醒。古羽见状,与红香相视一笑。这个傻傻的木头,心中的话全放在脸上,就是不敢说出来。
那花梦醒在台中站定,朗声说道:“依我说,我们便出一个题目,一人吟一句好了。大家都知道,百工大会的重头戏就是迎接天火的降临。因此,我出的这个题目,就以‘火’为题。区区不才,就来抛砖引玉一下。”他顿了顿,便即吟道,“水木五行传生克,乾坤二气造离明。”
他这两句一出,台下便纷纷议论起来。不多时,就有人举手示意,司仪看了看那人,道:“这是我们无为村的李秀才,请上台来。”那李秀才便走上台,对众人一礼,随即吟道:“前世日月星辰远,上古风雷雨电频。”吟罢,又有一人直接走上台接道:“某日击树开智慧,当年钻燧靠艰辛。”接着便连续几人吟罢:“大禹铸鼎得天下,商王烧骨问神灵。周幽烽烟戏美女,楚霸耀武亡暴秦。”
这时,台下又有一人举手,却不上台。司仪定睛一看,忙道:“这不是夏府的千金夏小姐嘛。快,去几个人把小姐抬上来。”便有几个下人去将那夏小姐连同她坐的滑竿一起抬上台去。
赵木头道:“这小姐好大的架子啊,怎不自己走上去,还要人抬?”林儿瞟了他一眼,道:“你这木头连这都看不出来。这小姐的腿脚不利索,似乎有什么疾病,不能站立。”赵木头咂咂舌头,道:“那林儿岂不是又可以大显身手了?”林儿道:“我又不是扁鹊重生,能包治百病。这小姐的样子,似乎是先天不足,恐怕不是能治的病。”
两人说着话,那夏小姐已被抬上了台。古羽仔细打量这小姐,一双眸子又黑又亮,让人万分怜爱,在那深色的瞳中,却又隐含着无限的坚强。头发斜斜地披在一边,脸颊上从头到尾都带着可人的微笑。难怪叶枫会发自肺腑地感叹一句:“好美的姑娘。”
夏小姐上得台来,正欲开口接诗,谁知台下忽有一人大声说道:“刚才白村长说,这诗会是要展示圣人教化、文士风流。这小姑娘都随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了,还哪来的圣人教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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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女子
众人闻言看过去,说话的乃是一名青衣的僧人。司仪似认得其人,说道:“依万任法师的意思,女子连爱好诗文的权利都没有?且不说历史上那么多着名的女诗人,就是《红楼梦》中的女子,也是个个都能吟诗作对。”那万任哈哈大笑道:“不错,女诗人固然不少,可白村长何曾见过哪一个女子这般与一群大男人公然厮混在一处的?当真是无耻之极。”
司仪白村长被驳得一时语塞,台上的君子也都是些舞文弄墨的文人,于这辩论一道并不擅长,竟没一个人敢出来相辩。那夏小姐被万任这句话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林儿这时哪里还忍得住,高声说道:“依这位法师之言,女子就不能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吗?且不闻花木兰还唱‘这女子哪一点不如男’呢。”古羽听她这话,心中登时乐了,林儿这一急,连豫剧都上了,这可真是野路子。那万任笑道:“女子嘛,生儿育女、织布纺纱乃是其本分,自然是应当做好的,这一点无须和男子来比。如若做不好,自有别的女子能做好。”林儿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这出家人,当真是不知家为何物,不知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不知自己是从娘胎中蹦出来的!”万任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是母亲所生,却同样知道没有父之精亦没有我。生我者赋予我生命,养我者赋予我精神。没有了生命,人的精神可以永世长存,但没有了精神,生命就与禽兽无异。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感谢赋予我精神的人。”林儿怒道:“真是强辞夺理。”万任不屑地对林儿摇了摇头,显出胜利者的表情。林儿又急又气,转头对古羽道:“哥哥,你还不出手帮你妹妹,看着我被恶人欺负!”
古羽此时可没闲着,脑袋里正在飞速搜索着万任这些话是出自哪部典籍。想来想去却没结果,心想:难道这是此人的自创?他又仔细看了一眼万任,此人并不比自己大多少,能自创门派的可能性太小。不对,刚才光顾着想古藉,他把真实世界的东西给忽略了。赶紧重新搜索,扩大查找范围,结果有了,这人一定是受了真实世界中某个一神教的影响。
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古羽心中立刻便有了对敌的办法。于是他握了握林儿的手,示意她不必慌张,然后缓缓说道:“不错,人之异于禽兽者,在于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生、有知、有义,所以才成为天地间最可贵之物。”一上来就是荀子的“人之有义”。林儿一听急了,道:“哥哥,你怎么帮他说话?”古羽却不理他,续道:“然师兄却不晓‘人之有辩’。禽兽与人一般,也有父子,却没有父子之亲,也有公母,却没有男女之别。所以人虽有思维、有精神,但如若这思维只是拿来想今天肚子饿了吃什么,重味而食,那还不如禽兽了。因此,人的思想应该在于尊重父子之亲、男女之别,而不是其它。”万任讥道:“依你这么说,这位小姐出来在这众多男人之前抛头露面,就不是违背男女之防、圣人之礼吗?”
古羽此时心中一笑,此人竟这么容易便落入了自己的套中,于是摇头晃脑地说道:“此言差矣。敢问师兄,何以谓之‘非礼勿视’?依我说,在场这众多士子,都是‘君子’。见美色于前,心中无半分激荡,这不可称君子吗?反倒是某些小人,见这女子貌美,自心中生出许多荒淫想法,便以此意度君子,其心何其污秽,也佩在这里大谈人与禽兽之别吗?”他这话一出,林儿连忙拍手叫好,兴奋地抱住古羽道:“哥哥真厉害!”在场众人也纷纷鼓掌喝彩,似是长出了一口恶气一般。
这下轮到万任气急败坏了,红着脸大声说道:“天下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心中会生出什么想法?真是笑话!”古羽一声冷笑,道:“我适才已经说了,你是小人,不宜读君子之书,读之无益,反而有害。‘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让小人读了,只道孔仲尼在骂自己,故而拉上女子作伴,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我读此句,却有不同感受。对小人,则嗤之以鼻,对女子,则敬之有加。”万任怒道:“强辞夺理!”古羽不慌不忙道:“君子之道,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耳。君子的眼光,在放眼四海之内,虽万千人吾往矣。岂如小人,只重蝇头小利。仲尼之时,天下大乱,诸侯蚕食,无日安宁,士多有赴死者。然而依我看来,这天下大事,死生都在一线,又岂可让女子来做?不唯当时,就算今日,也是如此。这是男子的责任,不应交与女子,这才是真正的男女有别。故此,女子与小人一般的心怀其土,然一者重一者轻,一者是其本分,一者是其无德,又怎能同日而语。”
万任闻言,欲待再辩,却已是理屈词穷,只得恨恨地住了口。众人一番起哄,那万任灰溜溜地一口气便跑出人群,没了影。
这时台上的白村长重又回到台中,恢复刚才的笑容,说道:“今天非常感谢这位公子的出手相助……咦,那位公子呢?”众人忙回头寻找,却没寻见古羽等人。原来适才万任见状不对溜走的时候,古羽也忙拉了林儿,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另一个方向逃掉了。
直跑出了一段路程,古羽方才停下脚步。林儿喘了口气问道:“哥哥做了大好事,干吗跑啊?”古羽更是喘息难平,咽了口唾沫方才说道:“林儿忘了我们来成都是做什么的了?我们是来探访民情的,这刚来两天就露了脸,以后还如何探访哦。”
说话间,后面三人也跟了上来。叶枫赞道:“古大哥当真是厉害啊,几句话就把那气烟嚣张的万任辩得无言以对。快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古羽微微一笑道:“我在暗,万任在明,其实主要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才会胜得如此轻松。他一上来就暴露了他的所学出处,自然就有制胜之法。”叶枫道:“古大哥如此广博,小弟却没看出他的门派啊?”古羽道:“其实具体的门派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知道一定非中土所有,应是西国的某一派。我们中土诸子百家之中,与西国最近的便是荀子。荀子重思辩、重科技、重法治,认为人性本恶。因此我一上来就连用《荀子》中‘非相’、‘王制’、‘富国’等篇的内容,引他上钩。果然他一下就被我引到了男女之礼上面。这本是我之长项,他自然也就一溃千里了。”叶枫赞了一句:“大哥真是让小弟佩服地五体投地,以后辩论一技,就向大哥学习了。”古羽笑道:“我也是半路出家,恐怕教不了你。”叶枫道:“半路出家,更显出大哥天资非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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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川菜
五人便在成都大街上闲逛,其时已近正午。一边走着,忽听得三声鼓响,林儿忙循声看去,原来是从路边一个小摊发出的。这小摊卖的是类似粢饭一类的东西,但有意思的是,摊前放了一张大鼓,前面是一个簸箕,里面装的看样子是一些黄豆粉。摊主把粢饭捏成团,捏好一个便重重地砸到大鼓上,再弹到簸箕中,就沾满了黄豆粉。摊前还有一个巨大的招牌,写着“三大炮”。
这招揽生意的法门真是有趣,至少是吸引住了林儿。林儿拉着古羽便坐了下来,每人要了一碗。这三大炮,顾名思义就是一碗三个粢饭团,成都人唤作粢粑。裹上厚厚的各种豆粉,再沾满浓浓的黄糖水,让人一看便已垂涎欲滴。
林儿夹了一个粢粑,正要往口中送,耳后忽有人道:“总算找到几位了。”众人回头去看,是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站在后面道:“几位,刚才怎么走那么快。我家夏小姐请各位去九眼桥边的望江亭相见,以答谢刚才救急之恩。小姐已备下酒食,专等几位赏光前往。”
林儿听完,嘟囔着嘴道:“怎么每次好吃的东西刚要入口,就有人来请。”那仆人笑道:“这位姑娘喜欢这粢粑,一会儿让人去唐粢粑那里端个几碗就是,总比这路边小摊味道要好。”林儿道:“不,我要先尝一口再说。”说着,便将筷中的粢粑塞到了嘴里,细细地品尝。
古羽笑道:“林儿真是孩子气。请这位朋友回去转告夏小姐,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可几人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去赴约了吧?”仆人道:“小姐料到公子必拿此话来推辞,她说既然诸位有兴趣参加草堂诗会,又岂是有要事之人。刚才几位匆匆离去,想必是要避人耳目,因此小姐才会选在望江亭相见。这望江亭是成都府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反而不易被人察觉,诸位大可放心。”叶枫赞道:“好聪明的小姐!大哥,若再推辞,似乎就太驳人情面了吧?”古羽见他一副着急的模样,心中也有意见识一下这位善解人意的小姐,便笑道:“好吧。等我也尝一口这个‘三大炮’,咱们就走。”
几个人吃完碗中美食,那仆人早已结了账,便领着众人往望江亭去。林儿开玩笑道:“咱们到哪儿都有人请客,真是口福不小啊。向来听说川菜与淮扬菜在伯仲之间,今天一定要好好品尝品尝。嫂子,你一定要学会几个,回家做给妹妹吃。”红香啐道:“你这馋嘴的小妮子。”
所谓“望江亭”,望的就是锦江,也就是杜甫追书“锦江春色来天地”之谓。其水自岷江来,穿城而过,再经宜宾入长江,可谓成都府生命之河。这锦江之畔自也是繁华鼎盛之所。
此时夏小姐早已在望江亭对过的望江茶楼摆下酒席,专候古羽等人。她见古羽诸人到来,就在座上欠身一福,道:“小女子腿上有疾,不能起身相迎,还望各位见谅。”其行止之端,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古羽连忙还礼道:“我们几个山野小民,都是不懂礼数之辈,失礼之处才要请小姐海涵。”夏小姐笑道:“这位公子言谈中有大家风范,岂是一般山野人物。诸位请坐。”五人依言落座。
夏小姐道:“小女名叫夏晶,晶莹的晶。今天在草堂的时候,真是感激公子出言相助,不然小女都不知如何下台了。诸位如果方便,可否告知名姓。”古羽道:“当然当然。”便将己方五人一一介绍过来。直到介绍完叶枫,这家伙便抢先问道:“夏小姐知道今天搅局的那人是谁吗?他为什么要来捣乱?”夏晶正欲回答,林儿抢道:“师弟,先吃饭好不好,问那个人做什么。”她对那万任法师很有些意见,叶枫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夏晶微微一笑,道:“是我这个主人怠慢了。这就让他们上菜吧。”说罢便吩咐刚才的仆人出去招呼上菜。夏晶又道:“几位是从扬州来的,不知吃得惯川菜吗?”林儿道:“吃得惯吃得惯,还要请小姐为我们推荐成都的美食呢。”夏晶道:“林儿妹妹真是爽快人。我教你个在成都如何寻找美食的秘诀。”林儿一听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夏晶道:“先不急。等一会儿上菜的时候再边吃边给你介绍。”
不多时,便有下人端上来第一道菜。夏晶介绍道:“初来乍到成都的人,不知该下哪个馆子好,我就建议他一进去先点三道菜。这三道菜每个川菜厨子都会做,再平常也没有了,但却立刻试出这个厨子的手艺来。一道菜不合口味立时起身走人。”她说着便举箸请大家品尝。林儿看了一眼盘中,不过就是青椒炒肉丝,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只觉肉丝的软糯和青椒的香脆同时入口,搭配完美之极,忙迭口赞道:“好吃好吃。”夏晶道:“我推荐这三道菜,每道菜都能试出厨子的一项基本功。这第一盘青椒肉丝,最考验厨师的刀工。这青椒与肉丝必须切得长短粗细完美契合。若青椒太细,炒制过程中水分就会散失,从而失去脆感,若太粗,则还没炒熟肉丝就老了,这菜也就没法吃了。”林儿点头道:“果然是这样。”
说话间,第二道菜也上来了。夏晶道:“这第二道更是常见,就是天下闻名的回锅肉。这回锅肉考验的是厨师的调味功底。其选料最复杂,必须是上等五花肉,还得配上正宗的中坝酱油、郫县豆瓣等一系列佐料,少一样这味道就全变了。”众人闻言便夹了一片来品尝,吃完后纷纷赞道:“香而不腻,果然味道绝美。”
不一会儿,第三道菜又上来了。夏晶一伸筷子,道:“这道菜要赶紧吃。”众人忙举筷尝试。里面是猪肝和猪腰,吃到嘴里便觉爽滑可口,大家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片。只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了,夏晶方才说道:“这道肝腰合炒,考验的是厨师的火候掌握。若是登峰造极者,甚至会考虑到这菜从厨房到餐桌的时间,稍一耽搁,菜就再没脆性了。”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感叹:“今天真是领教了。”
三道菜吃毕,夏晶方才让下人将后面的菜都端了上来,全都是川菜中的名肴,如麻婆豆腐、怪味兔头之类。古羽转头笑问红香道:“香姐,都学会了吗?”红香瞅了他一眼,道:“看样子,等我学会的时候,我们都可以抱孙子了。”夏晶微笑道:“淮扬菜自有其特点,如若有机会,还想请宋姐姐显露一下手艺呢。小女苦于腿脚不便,这一生恐是没机会去扬州了。”叶枫道:“小姐说哪里话。我师姐就会医术,何不让她给你看看?实在不行,你就坐到我们的行屋之上,那车又大又舒服,我一挥鞭,扬州就到了。”他边说,林儿边用眼神盯他,叶枫却半点反应也无,只是自顾自地献殷勤。林儿心道:“这家伙今天要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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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遗祸
谁知夏晶仍以微笑拒绝道:“小女自小就不能起身行走,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真让我站起来,我倒不自在了。叶公子的美意小女心领了。”谁知叶枫仍不死心,又道:“那就让木头哥给你打造一个轮椅,这样也方便一些。”说着他转头看了看木头,林儿忍不住了,说道:“师弟,你一会儿叫这个一会儿叫那个,你自己打算做点啥呢?”叶枫道:“夏小姐愿意的话,我做什么都行啊。只是我这人也没啥本事……”一边说他一边默默地低下了头。林儿感觉自己失言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气氛一时尴尬。
古羽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好啦,这些事回去再说。今天夏小姐盛情相邀,你们两个太扫兴了。”夏晶脸上却仍是不变的微笑,说道:“叶公子潇洒自如,怎说自己没本事呢?”
正说着,下人忽然进来禀报:“小姐,峨眉山西渐大和尚传来一封书信到府中,说他明日要亲自登门,为他门下弟子冲撞小姐之事致歉。”夏晶似有些惊讶,说道:“西渐大师亲自来?不会来者不善吧。”她沉吟片刻,忽对古羽道:“古公子,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古羽道:“小姐有话但说无妨。”夏晶道:“西渐大师与我们家素无瓜葛,也不知这次来是什么目的。我家都是商人,没有善辩之士,我怕明天会吃亏。所以想请古公子再勉为其难帮小女一次。”古羽想了想,道:“夏小姐既然这么说,小可若拒绝,岂非不通情理。”夏晶道:“多谢公子。几位不知在成都府可有下处?若没有,不如便到府中稍住?”叶枫高兴了,说道:“好啊。总比住客栈好。”
古羽又问道:“不知令尊是做何种生意?”夏晶道:“家父是做票号买卖的。”古羽大惊道:“早听说成都府的银号为天下之冠,没想到甫一到成都就遇上了,真是巧得很啊。”夏晶道:“古公子不知道,这几年银号业变化很大。最近听说有几个人还在谋划着一种叫做股票的东西。家父说生意越来越难做,过两年就该收手了。到时候我就陪家父去无为村养老。”古羽听到“股票”两字,看了一眼林儿,两人相视一笑。
林儿问道:“无为村就是刚才那个白村长说的无为村吗?”夏晶道:“是啊。无为村就在大邑县的安仁镇。是家父和成都几个商户一起出钱造的。刚才那个白中奇先生就是无为村的村长。”林儿奇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村子?令尊怎么会想到建一个这样的村子呢?”夏晶道:“是青城的文道长提议的。成都的周围建了好多个呢。文道长是想把这些村子都建成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这里面只有欢笑与幸福,没有悲伤与痛苦,那是人们梦想中的极乐之地。”林儿满心向往地道:“哇,好想去见识一下。”夏晶道:“林儿妹妹有兴趣,小女陪你就去就是了。”
古羽心想:上次在天静宫听孔仪介绍过青城掌门文律成,没想到此人是个空想主义者。看样子,这青城之上集合的玩家还真不少呢,有点意思。他突然发现,此时所遇的玩家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了。像阮冲和、孔仪这样的,都是道法纯熟之辈,文律成尚远在这些人之上。看来这游戏经过了最初一段战火的洗礼,已将那些低级玩家淘汰出去,现在剩下的,都是经历了十年打拼,已获得各自生存空间的高级玩家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方才离去。有下人抬了夏晶在前带路,古羽五人在后跟随,不多时即到了夏府。这夏家虽也经营票号生意,但家宅却并不奢华。一个两进的院落,七八间房子,装饰也十分简单。这成都的民居与扬州又不相同。扬州的房舍以小巧、紧凑为主,成都则是大开大阖。夏府背靠锦江而建,从堂屋过一个地道便可直接下到河滩上,真可谓因地制宜。
夏老爷此时正在堂屋坐着饮茶,见夏晶回来,忙起身过来相扶,说道:“晶晶,怎么出去这么久?刚才峨眉来的信你知道了吗?”夏晶道:“知道了爹爹。我还特意请了几位帮手呢。”说着她将古羽等人介绍给了夏老爷,然后又向古羽介绍道:“古公子,这就是我爹爹。爹爹的名讳叫做夏文商。”古羽拱手见礼。夏文商道:“几位远来是客,请坐请坐。”古羽等人依言落座,早有下人奉上茶来。
夏文商又呷了一口茶,便与古羽攀谈起来:“古公子来成都,是探亲还是访友啊?”古羽道:“实不相瞒,小可乃是新任大邑县令陈配大人的师爷。因舍妹贪玩,故而拐到成都来略作停留,过几日就要到大邑公干了。”他此时忽然亮明身份,一来是看重夏家票号的名头,希望能趁机结交,二来无为村正好在大邑,他这样投石问路,也可看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夏文商讶道:“这么年轻的师爷,当真少见啊。不知晶晶有没有告诉尊驾,老朽在大邑县有一处村舍,到时还要请古师爷多多照应才是。”古羽道:“那是自然。今天既与夏老爷结缘,日后自有许多打交道的机会。小可听说大邑县近年来多有匪盗出没,不知可有此事?”夏文商道:“尊驾说的这事,可真是让人头疼。事情是这样,这大邑县多山,自古就是羌人聚居之处。不知尊驾可知道当年的川陕大乱否?这伙匪盗就是乱军残余,后来逃进大山,又与当地一些羌人勾结做了土匪。官军已多次派兵去剿,苦于山中易守难攻,始终没有肃清。周围几个县都深受其害啊。无为村好好的地方,也被打劫了好多次,你说头疼不头疼。”古羽道:“原来如此,看来得好好想个办法解决才行。夏老爷刚刚说到川陕大乱,小可几人这次从京西过来,所到之处,都深受大乱的影响。但我却好像看不到成都有受什么影响嘛?”夏文商道:“影响还是有的。只是大乱过去也有两三年了,成都这地方水土肥沃,一个丰年大家就饿不死了。要说这几年的变化,反倒是人情味没了。”古羽道:“此话怎讲?”夏文商道:“打个比方吧。以前,如果谁在九眼桥被小偷偷了东西,只要喊上一声,那小偷就是跑到猛追湾也能被人逮回来。现在就不同了,就是走在路上被人明抢,也不会有人问上一声。”古羽道:“怎会一下子变成这样?”夏文商叹气道:“也怪那几年的战争吧。一来战争一到,民不聊生,谁还顾得上谁。二来也是这场战争中出了太多的怪人怪事,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很多人昨天还是过命的交情,第二天就刀斧相向。这样的人和事碰到得多了,大家也就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了。”古羽听明白了,这和当年扬州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他正想着,突然发现林儿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明白这是在称赞自己当年撒的那个“心蛊”的谎言。若非当时即时揪出许多隐藏的玩家,也许扬州的情况就和成都一样了。古羽也对自己撒的这谎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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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结义
当夜众人便在夏家安寝。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外面人声沸腾。诸人便按事先准备,以夏文商领头迎出,夏晶端坐椅上,古羽和叶枫一左一右护着她。不多时,便见一个身着袈裟的大和尚率一群僧人走了进来。
哪知诸人都担心过头了,那西渐大和尚一进门就笑容可掬地对夏晶道:“昨日鄙寺弟子万任冲撞女施主之事,实在令老衲羞愧不已,故此今日登门拜访,望乞施主见谅。”说罢便双手合什,宣了一句佛号。夏晶便在椅上回道:“区区小事,怎劳大和尚屈尊亲临寒舍,小女愧不敢当啊。”西渐随即又道:“那惹事的万任,老衲已按门规将其罚去面壁一月,女施主可以放心了。”夏晶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处罚如此之严,也不知给如何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古羽,古羽便在她耳边道:“安然受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夏晶点点头,便以微笑作答。
西渐又道:“老衲此番来,除为了赔罪,还想邀请女施主上我们峨眉一观。听说施主爱好诗文,相信峨眉的风景也能带给施主创作的素材。”夏晶道:“承蒙大和尚相邀。只是小女腿上有疾,难以远行,所以……”西渐道:“施主有所不知,峨眉山的山道历年皆有修缮,十分平整,施主乘滑竿上下,非常便捷。”夏晶犹豫了一下,道:“这……要不容小女再考虑一下?若决定前往,届时再来叨扰。”西渐又合什道:“阿弥陀佛,那就恭候施主了。老衲这就告辞。”说罢便领众僧离去。
待僧众一走,诸人方才松了口气。林儿道:“还以为是来挑畔的呢,没想到老和尚这么和蔼,比昨天那个让人生气的小和尚好多了。”叶枫道:“夏小姐,既然让你去峨眉,你为啥不去呢?”夏晶回头问古羽道:“古公子,你觉得我应该去吗?古公子,你怎么了?”原来此时古羽脸上并无笑容,而是陷入了沉思。听夏晶相问,古羽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西渐大师亲自登门,却不带元凶万任法师来。”林儿道:“他不是说在面壁……啊,不对!哪有将万任一个人赶回峨眉去面壁的。”古羽道:“是啊。昨天事情刚一发生,大和尚的信随即就到夏府,似是计划好了的。第二,大和尚自己人在成都,怎可能突然把万任法师赶回峨眉去面壁,这不合常理。所以他这样做不过是想保护万任法师。这峨眉山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得多啊。”红香道:“真没想到这大和尚表面和蔼可亲,阴里却有这么多道道,太可怕了。”
林儿道:“对啊,若不是哥哥观察仔细,我们真上当了。既然这么多疑惑,那我们索性就上峨眉去一探究竟。”古羽微微一笑道:“小林儿,天下的事咱们管得完嘛?”林儿道:“管是管不完的。不过既然被我们碰上了,就一定要管。哥哥你不是常说‘天下人管天下事’嘛?”古羽道:“真拿你没办法。你们慢慢聊,我想去河滩上坐坐。”说罢他便沿地道往河滩去了。
古羽坐在河滩上,看着锦江中过往的船只,心中许多感慨涌了上来。正在此时,叶枫悄悄走过来坐到古羽身边,轻声问道:“大哥,想什么呢?”古羽道:“以前我读过一道词,里面写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此次从扬州出发,一路过来,儒释道三家都见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是好生热闹。可你看这大千世界,究竟哪一家能主宰它呢?”叶枫道:“自古以来,这三家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谁也主宰不了这个世界,不管哪家得胜,天地都如常的运行。”古羽道:“不错。三家的学问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管哪一家都割舍不掉。为学者,更须融通诸法。看样子,这峨眉山是势在必行了。”叶枫道:“原来大哥已经决定去峨眉了,”他又犹豫了一下,续道:“小弟有一事想求大哥。”古羽笑道:“想让我帮你劝劝夏姑娘,让她与我们一道去?”叶枫闻言,脸“刷”地红了,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古羽道:“你对夏姑娘的情意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虽身有残疾,但意志弥坚,加之永远带着一副灿烂的微笑。天下最美的姑娘,莫过于此了。”他沉吟片刻,又道:“要请动夏姑娘,我倒帮不上什么忙,你应该去求你师姐。”说着他在叶枫耳边低语几句。叶枫听后大喜,一溜烟跑回了夏府。
过了一阵,红香又来到河滩上。古羽见她来,便问:“她们都准备好了?”红香笑道:“我就知道又是羽弟你安排的。”古羽也是一笑,道:“走吧。”
两人回至正堂,便见堂上已备好香案、刀头等物,林儿与夏晶一站一坐在那香案之前。见古羽到了,叶枫便在旁说道:“开始吧?”林儿便依言跪了下去,夏晶不能跪,便躬身为拜。林儿口中念道:“皇天在上,后土为凭。我古林今日与夏晶义结金兰,从今后就是好姐妹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同生死、共患难,一生不离不弃。”夏晶听她这祝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着念了。于是两人恭恭敬敬拜了八拜。
林儿兴奋地起身拉住夏晶的手,叫了声:“姐姐。”夏晶微微一笑,也回了句:“妹妹。”林儿调皮地道:“姐姐,以后我们就要一起走南闯北同游天下了哦。”夏晶笑道:“我知道,妹妹是想让我与你们一起上峨眉。我答应你,随你们去。”林儿道:“哎呀,姐姐跟我哥哥一样可怕,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师弟,你这点小聪明还是不行的。”叶枫道:“我这脑子哪有那能耐,这计策也是大哥替我想的。”
众人都向古羽看去。古羽笑对夏晶道:“我这招虽不光明正大,但用心是坦诚的。夏姑娘,欢迎住进行屋,和我们一起未来的旅程。”夏晶道:“小女只愿不给你们拖后腿就好了。”林儿道:“姐姐这样的大才女,有你在,行屋以后只会更有趣呢。”她又转头对红香道:“嫂子,以后姐姐的行止就由我们两个照顾吧?”红香笑着点了点头。
夏晶又道:“其实我们此行去峨眉,回来还可以直接去青城看百工大会呢。就在下个月举行。”古羽道:“百工大会?就是昨天白村长说的那个?”夏晶道:“是的。不过具体日期还得看天火之神在哪一天降临。”林儿奇道:“天火之神,那是什么神啊?”夏晶道:“呵呵,其实不是神啦,而是看哪一天的天候适合采集天火。具体怎么采集,现在还是严格保密的呢,只有到时候去看了才知道。”古羽和林儿此时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真实世界中的奥运圣火采集仪式。看起来,这些又都是玩家们把真实世界的东西复制到了游戏中。
这时叶枫更关心行屋的座位问题,便对木头道:“木头哥,看来你得把行屋改良一下了,要多坐一个人。”赵木头道:“那简单,给我两天时间就够了。不过要做轮椅就比较麻烦了。我想给夏姑娘做一个可以收起来放到马车上的轮椅,这样比较方便。”
对赵木头在木匠方面的天赋,众人是从不怀疑的。过了几日,新的行屋和轮椅便完成了。几天内,古羽则抓紧机会和夏文商好好交流了一下,爷俩还颇有点忘年交的味道。也因此,夏文商倒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这样一群人。诸事完毕,夏晶便与众人一起,踏上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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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峨眉
从成都往南,顺岷江而下,小半天即到乐山,峨眉山就在乐山往西不远处。林儿一定要到岷江上看乐山大佛,众人索性就在乐山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岷江上浓雾还没散去,众人便隔江眺望乐山睡佛,依稀越觉睡佛形态着实逼真,当真可见造物之神奇。
赏罢风景,一辆行屋便载着六人来到峨眉山脚下。从现代语言来说,峨眉山金顶的海拔有三千米,称得上是高耸入云。真实历史中,它与五台、普陀、九华并列佛教四大名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山上佛寺众多,从来都是香火旺盛、游人如织。至于金庸追书的峨眉派,则是由女侠郭襄所创,也算得上武林中的大派。
行屋刚到山脚的报国寺,便有寺中执事的僧人出来询问。知是夏晶到了,执事僧忙道:“大和尚早已吩咐下来,夏施主一到,立即便请上万年寺。几位施主就请随我上山吧?”西渐和尚当真是考虑周全,连抬夏晶上山的滑竿都准备好了。一行人便随着那执事僧穿过报国寺往山上而行。
林儿凑过来小声对古羽道:“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寺中僧人看我们都有一种异样的眼神?”古羽道:“我也感觉到了。看来我们所料不错,这峨眉山上情况很复杂。我们一定要分清哪些是敌人,哪些能对我们有所帮助。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步步小心了。”林儿点点头,道:“咱们这个称得上名符其实的冒险游戏了。”两人相视一笑。
峨眉山从山脚到山顶有上百里的路程,即使平地上走也要不少时间,更何况是不断地向上攀登。走了小半天,众人全都累得不行了。执事僧便又唤了几抬滑竿,让众人坐了,才继续上路。这些抬滑竿的脚力天天在这山中为行人出力,爬坡上坎如履平地。将近黄昏时分即到了万年寺。
领路的执事僧人先到方丈室中禀报。不多时,西渐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地道:“夏施主,你总算来了,辛苦辛苦。走了一天山路,应该也累了吧,就请先去用些斋饭。一会儿让执事送些绵衣过来,山中夜间寒冷,几位要小心啊。明日一早老衲会安排执事带着几位在峨眉山中尽情游玩。”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实在对不住,老衲今日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几位了。”便转身回到方丈室。
执事僧上来领着众人来到斋房用了些斋饭,便安排好住宿离去了。
此事夜幕降临,寒气也跟着上来。六人就躲在房内聊天打发时间。聊了一阵,林儿实在觉得无聊,便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谁陪我去?”众人不约而同将眼光看向赵木头,林儿忙道:“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说着便跑出门去。这边赵木头懊恼地低下头,夏晶笑道:“木头哥还不去追?”木头抬眼看了看夏晶,似乎来了勇气,真的追了出去。
夏晶道:“木头哥好像很喜欢妹妹呢?”古羽道:“不知道这个木头心里是怎么想的。自从那天知道林儿是女子,就像着了魔一样,全部心思都到了林儿身上。”红香道:“羽弟,木头还是你的兄弟呢,一点都不关心他。林儿是你妹妹,你也能替她拿主意的啊。”古羽一听,心中像打翻了百味瓶一样,很不是滋味。他和林儿的关系太特殊了,以致于这段时间自己都不敢正面面对木头。他心中自是深深的自责,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上天安排的命运,又岂是人能更改的?
正说着,林儿突然跑了回来,说道:“哥,你猜我看到谁了?”古羽忙问:“谁啊?”林儿道:“阮冲和跟孔仪!”古羽惊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你没看错吧?”林儿道:“如果只是一个人还有可能看走眼,可两个都看走眼就不太可能了啊。而且我还看到那个西渐和尚正送他们走出方丈室呢。”古羽道:“这两个人竟然跑这里来了?之前孔仪对我说他们是青城派文道长的弟子,我还猜他们逃回青城了,看来此事有蹊跷。林儿,他们没看到你吧?”林儿道:“天这么黑,我在暗他们在明,应该不容易看到吧。”古羽道:“嗯,先不管他了。咱们明天还是照常游玩,别惊动西渐和尚。”夏晶方才询问那三人都是何来历,古羽便将之前所遇之事给夏晶说了一遍。夏晶仔细想了想,道:“药皂?我倒没听说过。不过化心总坛的工匠很多都是独立的,或者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那就不知道了。”关于化心总坛,前几日古羽已向夏晶打听过了,那也是在文律成的主持下建起的,其中集合了各类工匠,规模已相当庞大。按古羽的理解,文律成是把真实世界中的科学院和工程院搬到了游戏中。
大家讨论了一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便各自回去睡了。林儿说是和红香两个人一起照顾夏晶,但这事终于还是落在了红香身上。
第二天古羽刚起床走出房门,就见一个执事僧人笑嘻嘻地迎上来道:“施主,睡得好吗?小僧万智,奉师父之命来陪几位施主到山中转转。施主若是收拾好了,不如先到斋房用早餐。”古羽微笑点头道:“多谢法师,有劳了。”
于是众人吃完早饭,便随万智到各处游玩。首先便是瞻仰万年寺的普贤菩萨骑白象的铜像。万智指着那铜像很是自豪地道:“这是我们祖师婆婆郭襄女侠当年铸造的。这铜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呢。”古羽庄重地朝那铜像拜了拜,心中充满了对郭襄的尊崇,这个女子在金庸追书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儿和叶枫正在后面顶礼膜拜,才想起来他们的师父崇拜老东邪,自然也对这“小东邪”敬仰有加。
看完铜像,万智又带着众人来到寺后的一处演武场,一群武僧正在场中练功。万智介绍道:“我峨眉派的武功也是自郭襄祖师代代相传至今,足以与少林、武当这些号称天下的大派分庭抗礼。诸位施主,我们再去清音阁转转吧。那里是峨眉山风景最美的地方。”说着,他便在前带路,出了万年寺。
一边走着,万智一边说道:“从佛教初传起始,尤其是禅宗的兴盛,峨眉都有重要的贡献。特别是临济、曹洞二宗,在此多有信徒。几位施主也看到了,峨眉有这么多美丽的风景,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香客总往青城山跑。”古羽心道:“原来西渐和尚这么热情邀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峨眉最近形象不太好,想借机推广一下啊。”口中却问道:“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法师。我以前一直以为,峨眉自郭襄女侠之后,都是以女尼为主,却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一个尼姑也没见到,一座尼姑庵也没有呢?”万智闻言,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说来话长,有时间再慢慢向施主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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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寻庵
此时已是正午,古羽便趁午饭时间与众人悄声商议道:“看样子,西渐和尚是只想给我们展示峨眉好的一面了。”夏晶道:“其实我小的时候,大人们都喜欢到峨眉山来烧香。但后来文道长到了青城,青城忽然一下子热闹起来,峨眉反而就变得冷清了。难怪那天万任法师要来大闹诗会,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叶枫道:“其实突然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的。”
古羽道:“看来我们得想个办法摆脱这个万智法师才行,否则美景虽看了不少,却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他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低头思索策略,谁知赵木头突然冒了一句:“那还不简单,让林儿给万智和两个抬滑竿的下点蒙汗药不就行了。”他一说完,就被林儿照着脑门敲了一下,骂道:“亏你想得出这么损的招,且不说那个万智,这两个脚力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抬着姐姐,这药我能下得了手吗?”
木头被一番抢白,顿时没了话,古羽却道:“木头这办法好,就用蒙汗药。”林儿讶道:“怎么哥哥也和木头一样没良心了?”古羽笑道:“我说用蒙汗药,也没说对谁用啊。”夏晶第一个听明白了,道:“妹妹,古大哥的意思,蒙汗药是对我们自己人用。”林儿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啊。我们被自己弄睡着了,就不用跟着万智走了。哥哥真聪明。”古羽道:“刚才我问万智法师山中为什么没见到尼姑,他支支吾吾的没解释,我猜想这里面一定有鬼。这峨眉派本是由女子所建,前几代掌门也都是女子,怎会现在全没了踪影?所以咱们就这样,我和香姐为一组,林儿给我些****,我吃了之后晕过去,香姐扶我去休息,顺便给我解药,我们就离队往山上走,一路打听有没有尼姑庵之类的。你们四个就相机行事吧。叶贤弟,夏姑娘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保护她的安全啊。”叶枫点点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他心中是满心的快乐,林儿却不干了,嘟着嘴道:“那我岂不是要和赵木头一组?那怎么行啊!”古羽道:“要么让木头来照顾夏姑娘?你们看着办吧。”林儿想了想,道:“嫂子一定要跟哥哥在一起,姐姐交给师弟总比这个木头好吧,只好我吃亏了,唉。”这小妮子说话是完全不计较木头的感受,好在木头对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古羽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只是说道:“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晚饭前,我们仍到万年寺会合。”
于是众人便依计而行。路上正走着,古羽忽然叫道:“头好晕!”便倒在了地上。红香连忙过去扶住他,然后对万智道:“法师,附近哪里有镇甸,羽弟他好像很不舒服。”万智过来看了一眼道:“我带你们去吧。”红香道:“我看不用了吧,我一个人照顾他就行了,别扫了大家的游兴,我们休息一会儿就直接回万年寺去。”万智就依言给她指明了道路,仍领着其余四人继续游玩。
林儿配的药量拿捏得恰到好处,古羽完全处在将晕未晕的状态,等红香拿解药将他救醒,古羽便笑道:“香姐撒谎的本事也不差嘛。”红香道:“事先想好了说词的嘛。我们现在去哪儿?”古羽道:“还是先找到人家问问再说吧。”说罢便拉起红香的手,往万智指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便见到一户民居,主人正在院中坐禅。古羽小心翼翼地走上去问道:“请问老丈,这附近哪里有尼姑庵啊?”那老头闻言睁开眼道:“一个大男人,找尼姑庵做什么?”古羽被他一问,竟然语塞。红香倒反应快,说道:“是这样的,我们的一个姐姐多年前来峨眉山修行,却不知她在哪座庵内,所以我们只能这样没头苍蝇乱撞。”老头道:“哦。山中没有比丘尼,要找学戒女去明月庵吧,沿着山路上金顶,再往南走就是。”二人道声多谢,便上山去。
古羽拉着红香边走边道:“刚才还好香姐解围,我都无言以对了。这老人家怎么这么不友善啊。”红香笑了笑,问道:“为什么那个老人家说山中没有比丘尼呢?学戒女又是什么?”古羽道:“学戒女梵语叫式叉摩那,是出家女众成为比丘尼之前所经历的阶段。这是针对女子的特点所设的,一般来说,学戒女受式叉摩那戒,两年后即可受具足戒成为比丘尼。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说这山中却没有比丘尼呢?”
红香道:“羽弟,我有个问题,那天你与那个万任法师辩论之后就想问。为什么会有像万任法师那样敌视我们女子的人呢?还有像孔夫子和佛家都要说一些女子不好的话。”古羽知道,自己这个未婚妻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她心中有自己认定的标准,并且会坚定不移地跟随。这或许也是两人从小在一起,相互影响的结果吧。
古羽想了想,道:“记得以前我也曾感到过困惑,无论孔子还是释佛,都是女子所生,他们自己也要与女子交合生下子嗣。芸芸众生中,女子多是温柔可爱胜过男子的,可圣人却为何会有‘男尊女卑’之语呢?后来我才知道,尊为天,卑为地,天健而地顺,也就显示了男女之别。香姐你想,天地有道,怎会生出这世间有一男一女,而别无其他呢?男子就像天一样,保持永恒的运动,因此征战四方、操心天下之事都是男子的责任。女子就像地一样,处于柔顺的地位,因此女子是国家、人民赖以生存的根基。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真正体悟到男尊女卑的理想。不过,这世上既有一些男子,为了一己私欲来压制、奴役女子,也有一些女子,非理性的宣扬所谓‘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这些都是动摇社稷根基的亡国之举。”
红香点点头,她其实很能理解古羽对待女子的态度,他对自己正是这样一种态度,一种基于“保护”的情感。红香不是现代人,她不可能像林儿那样,把这种感情和那个叫作“爱情”的东西加以区分。至少在她心中,这就是她能得到的最大的幸福了。
两人就这样边说边走。他们不知道自己此时还处在半山腰,要到山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天渐渐黑了,古羽已经累得双脚麻木、气喘吁吁。一路上,还遭遇了几次峨眉山灵猴的“抢劫”,还好两人都没带什么值钱东西,也就不在乎了。
夜幕降临,两人只得披星戴月地赶路。过了金顶时已是深夜,两人总算站到了明月庵前。古羽拖着疲倦的脚步上去敲了敲庵门,过了许久,方有人过来将庵门开了条缝。那是一个略显瘦弱的年轻女尼,一见敲门的是个俗家男子,吓得慌把庵门闭了,任古羽如何敲打,里面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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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师太
古羽苦着脸对红香道:“咱们一路从扬州来,走的寺庙庵观也不在少数了,今天还第一次遇到将行脚之人挡在门外不让进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么这里的出家人忍心让我们在这高山之巅露宿呢?”红香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羽道:“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先到那高墙一侧生一堆火,休息一下再作区处吧。”
此地已近峨眉山最高处,夜深之时,寒风入骨,二人又都是单衣上山,适才一路急行还没感觉,这时停下来就觉得全身瑟瑟、直打寒战。于是在高墙之下能避风处生起一堆火来,两人便相拥坐在火前。
当此时,古羽想起了杜工部那句著名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便对红香道:“香姐,你想家吗?”红香也是冷得难受,直往古羽怀里钻,听得他问便道:“当然想了,家里又暖和又舒服,羽弟你不想吗?”古羽道:“我也想。可我不想回去。”红香奇道:“为什么?”古羽道:“历史上写家乡写得最多的人,大概就是李太白了,可他一生却从未回去过。家是每个人的安乐窝,可胸怀天下的人,又怎能为安乐所绊呢?也许这也会是我一生的悲剧吧。”红香闻言,沉默着不再说话。古羽知她心意,说道:“香姐你放心,等我们去了大邑,就在那里安心待上几年。我要在那里娶你过门,我们生他五六七八个小孩,到时候再把爹娘都接过来……”红香忙捂住他嘴道:“好啦,我不要做你的羁绊,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为你生儿育女的。你有天大的志向,就尽力去闯天下好了。”古羽心中感动不已,在她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两人一番缠绵,忽听得前边树林中响起淅淅簌簌的声音。红香道:“是老鸦吧?”古羽也说不清楚,便侧耳细听。他两人从小在农村长大,高梁地里常有这些声音,倒也不是很害怕。古羽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名堂,与红香道:“反正坐这也没事,去看看吧。”两人便蹑手蹑脚小心地走了过去。趁着月色,只觉那声音是从一处草丛中传出来的。两人蹲下来仔细寻看,却见草丛边散放着几件僧衣。渐渐地,树林中也响起了男女喘息之声,再寻声看去,两人这才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对男女正在偷情。二人相视一笑,便慢慢地起身离去。
刚退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那两人中一个女子声音道:“好像有人?”羽香二人只道是在说自己,忙停下来躲在草丛中不再动弹。
那二人中一个男人声音道:“没人啊,你疑神疑鬼了。”女人道:“我心里好怕,要是被长老或师父知道,我就没命了。”男人道:“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会知道,来吧,别耽误时间了。”说着,草丛中又传出一阵亲昵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似乎还是没法摆脱心里的恐惧,说道:“我还是回去吧,师父一会儿检查房间没看到我就惨了。”男人道:“你这女人真没劲,她这时候怎么可能来检查?你不想和我就算了,我这就告诉掌门去。”女人道:“不要啊!我依你就是了。”她声音越说越小,那男人则发出几声奸计得逞的闷笑。
正此时,树林外忽然出现点点火光,一群尼姑走进树林。一个年轻尼姑大声说道:“就在这里面。”另一个中年尼姑怒喝道:“容悦,给我出来!”便有几个尼姑冲上来打着火把到草丛中寻找,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对赤条条的男女,正用衣衫挡着羞处。
中年尼姑借着火光仔细看了一眼,道:“万空,竟然是你?”那的僧人万空忙喊冤道:“莲清师叔,不能怪我,是容悦勾引我的。”小尼姑容悦被人赤条条地揪出来,早已羞得将脸埋了起来,听得万空诬陷也不还口。
这时草丛中突然传出一阵窃窃私语:“这僧人好不要脸。”适才的年轻尼姑急道:“师父,草丛中还有人!”立时便有人上来从草丛中又揪出两个人,正是古羽和红香。刚才听得万空的话,古羽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还是被尼姑们听到,毕竟峨眉山人都有习武的传统,听力也较旁人更好些。
莲清老尼喝道:“你二人是谁?半夜三更藏在这里做什么?”古羽道:“我们是行脚的过路客,因走迷了路来到此地。谁知刚才去敲你们庵门,有个小师太开了门却不让我们进去。这山中如此寒冷,我二人又饥又累,只好在这林中暂避风寒。不想碰上了这等事。”莲清回头问道:“有这事吗?”连问了三声,之前给古羽开门的小尼姑方走上来怯生生地回道:“禀师父,是徒儿开的。”古羽看见她便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位小师太,我没说谎吧?”谁知莲清竟怒斥道:“谁让你开的门?你们一个个现在都胆大包天了!回去面壁一个月!”那小尼姑闻言,低头流下眼泪,却不反抗,只是转身往回走。
古羽哪里能理解,忙问道:“不知这位小师太犯了什么过错,要受这样重的惩罚?”莲清道:“私自开庵门见俗家男客,这罪还不够重吗?”古羽道:“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走了天下这么多地方,今天还第一回听说有这样一项罪名。”莲清冷哼一声道:“你不需要明白。来人,把容悦带回去严加看管。万空给西可师兄送回去,等禀明执法长老再作处置。这两个人嘛,先关进柴房再说。”古羽嗔道:“你凭什么关我?”谁知她手下的尼姑上来将古羽一扣,便牢牢地控制住他,再也挣脱不得。这些尼姑都有武术根基,古羽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岂能与她们争斗,只能就这样被她们押到庵中的柴房。
事起仓促,红香似掩不住心中的恐惧,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古羽道:“羽弟,我们不会有事吧?”古羽被她一问,刚才还是愤怒,立时也变成了惊惧。这些恶尼丝毫不讲道理,就这样把自己二人杀死在这庵内,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被小芸抓住的时候,他是了解对方的来历和目的的,那时他自信不会有生命之虞。可现在,自己连这些尼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全然不知,就被关了进来,这可真是前路堪忧了。
古羽定了定神,对红香道:“香姐别怕,让我想想。”说罢他便闭上眼静心回想着之前所遇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找出点蛛丝马迹。红香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古羽睁开眼来问红香道:“香姐,你说那个给我们开门的小师太就看了一眼俗客,就得面壁一个月,那在野外偷情得受什么处罚?”红香闻言,双手捂住了嘴不敢说话。古羽也脸色凝重,说道:“看来那个容悦小师太是命悬一线了。我们得做点什么。”
说着,他便转头朝门外大声喊道:“门外的给我听着,我们是从成都府来的。这明月庵滥用私刑的事已经惊动太守大人了。识相的赶紧放了我,否则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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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瞎蒙
他喊了几嗓子后,便找个墙脚坐了下来,轻轻搂住红香道:“香姐,我也没把握这几句话能救咱们,我也只有这点能耐了。”说着,他又苦笑着补充道:“为什么我总让香姐你陪我受苦呢。”红香抱着他,心神也暂时定了定,说道:“这也不是羽弟的错。我相信你的办法一定管用的。”
两人这样相拥坐了有半个多时辰,便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一个尼姑走进来说道:“快起来,跟我去见师父。”说罢便转身出去,二人依言远远地跟着她往方丈室去。
古羽悄声说道:“这老尼姑肯见我们,看来我的计策总算有效果了。”红香脸上虽未表现,心中却兴奋之极,也轻声说道:“羽弟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古羽道:“我也没有什么奇特的窍门,无非就是从我们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入手。在这峨眉山中,我们唯一熟悉的人是谁呢?”红香摇摇头,古羽续道:“就是林儿见到的天静宫的人。天静宫刚刚被官府封了,阮冲和等人逃出来首先就到峨眉,可见两下关系非凡。所谓唇亡则齿寒,天静宫既然有这些遭遇,阮冲和必定是要提醒峨眉引以为戒的。因此,我才用那言语去吓他们。”
二人一边说着,便来到了方丈室。那莲清正在蒲团上打坐,见人到了,便问:“听说你是官府中人,可有什么凭证?”古羽知她必问这问题,早想到了对策,说道:“师太没看我二人身无长物吗?只因东西全放在了山下客栈中,不如师太放我二人下山去取?”莲清冷哼一声,道:“鬼话连篇,我看你是想逃走才是真的。既然你官凭未带,总应该知道太守大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平日有何爱好吧?”古羽道:“太守大人的名讳叫作刘四维,长得嘛白白净净、相貌堂堂。至于爱好,无非是吟风弄月、诗词歌赋之类喽。”他在成都待了这些天,也从夏文商那里听说了太守的名字,至于后面的相貌和爱好,就只能按一般文人的标准瞎扯了,希望能蒙混过关。
莲清却怒道:“你这厮果然是满口胡言。稍微了解太守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摆弄奇技淫巧,喜欢谈论日月星辰。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到明月庵来做什么?”古羽没想到这莲清是给自己下了套,还好他反应快,眼神并未慌乱,答道:“师太果然厉害。实不相瞒,我二人是从涡阳来。”莲清道:“涡阳?你们是阮道长的人?”古羽道:“不错,是阮道长让我上山来的。师太还需要问我阮道长的相貌和爱好吗?他长得……”尚未说完,莲清就抢道:“不用说了,阮道长即使这山中也没几个人认得,不会有假。只是人已经送去给他了,他还要什么?”古羽就顺着她的口道:“阮道长说,你送去的人他不满意,这才派我们两人再上来。”莲清无奈地道:“也罢,那就请两位自己在这庵中挑选吧。容宜,给两位安排住处,他们要挑谁就让他挑。”古羽道了声多谢。
羽香二人正要随容宜出门,莲清在后面又补了句:“请两位回去转告阮道长,峨眉对官府自有办法,不劳他一再提醒。”古羽以为她又发现了什么破绽,吓得头皮一麻,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那小尼姑容宜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客房,安排好后,说道:“两位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就是,我就在隔壁。”便带门出去了。古羽关好门,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适才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红香似还不明就里,问道:“羽弟,你怎么知道那阮道长是来做什么的?”古羽摁着急跳的心脏说道:“我哪里会晓得。刚才全都是顺着老尼姑的嘴瞎掰的,还好没露出马脚。”红香闻言,这才大惊失色,道:“天哪,刚才我看羽弟毫无慌乱之色,还以为你知道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呢,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想想这也太惊险了吧。”古羽道:“是啊。也不知这老辣的尼姑为何这么容易被我蒙混过去,不过看样子,他们都对阮冲和有所忌惮。不管了,咱们还是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红香还是掩饰不住担心,说道:“羽弟,你说咱们这谎子能瞒多久?”古羽定了定神,道:“希望能熬过今晚去。香姐,你还能走吗?”红香道:“羽弟你从小就不让我裹脚,说喜欢大脚的女孩子。我自然比别人更能走路,现在还行吧。”古羽点点头,他小时候看红香裹小脚那么辛苦,才让她不要刻意去裹脚的,没想到现在发挥作用了。于是他说道:“香姐,那咱们这样,我假意说让你下山回禀阮冲和,你离开后沿下山之路去寻找林儿他们,把这里的情况告知林儿,让她想办法鼓动一些附近的山民来这庵中闹事。我今晚再争取能套出更多的信息。”红香担心道:“羽弟你一个留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古羽抚了抚她的脸颊,道:“香姐,你才更危险呢,一个人深夜走这么远的山路,还要防止被老尼姑知道了派人追赶……”他还没说完,红香已经捂住了他的嘴,道:“我一定能安安全全到达的,我还要等羽弟娶我过门,还要给你生儿育女呢。”古羽看着她的眼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香姐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
两人又缠绵了一阵。古羽向容宜要了些热水来让红香暖暖身子,然后带上干粮,按刚才的计划让容宜开了庵门,送红香下山去。这边古羽问容宜道:“小师太,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个师太,被莲清师太罚去面壁了,我能见见她吗?”容宜道:“你说容若吗?师父说,你要见谁都可以,要见容若应该也可以吧。我这就带你去。”说罢,她便领着古羽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之中。只见小尼姑容若正坐在一个蒲团上诵经。
容宜轻轻地带上门退了出去。古羽上前合什行礼,然后说道:“小师太,小可让你受委屈了。”那容若转过脸来,见是古羽,忙转头回去,惊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古羽却不答她,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反问道:“依我猜想,小师太为我开门的时候,以为我是容悦师太?”容若心思极是单纯,便问道:“你怎么晓得?”古羽道:“别问我如何晓得,我知道你与容悦师太关系很好,你替她守着门,以便她回来时候不被发现。你也知道一旦被师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看样子,古羽果然猜得半点没错,容若微微地点了点头。
古羽知道自己已经打破了容若的心理防线,于是进一步抢攻道:“小师太想救容悦师太吗?”容若忙道:“当然想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古羽道:“不知小师太是否愿意相信我。我能到这里来见小师太,你应该明白我绝非一般人。”容若道:“可你如果害我怎么办?”古羽道:“依你和容悦师太现在的状况,还能比这更差了吗?我还能害你到何种程度?”容若抿了抿嘴,似乎打定了主意,说道:“好吧,我也没什么能帮她的了,反正她也活不成了,如果你能救她一命,我们都做牛做马报答你。”
古羽终于说服了她,可以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讯息,心中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问道:“小师太刚才说容悦师太活不成了?”容若道:“是啊,庵内偷情的师姐妹都要被处以火刑!”“火刑!”古羽差点没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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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夜谈
容若说起火刑,也显出了惊惧之色,说道:“去年一个万年寺的师兄就被处以了火刑,你不知道有多可怕。”她说话的语气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古羽忙问:“为什么要用火刑?”容若道:“据说是因为那个师兄结交了一个青城派的道士,回来后就成天与师兄弟讲天空有多大,人是从猴子变成的这种话,结果就被掌门师伯处以火刑了。”古羽听得又惊又怒。他本是学自然科学出身,对西方思想解放的那段历史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万万没想到,发生在布鲁诺身上的火刑也被玩家带到了游戏中。原来玩家带来的,不光只有奥运的圣火。
他努力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他还需要了解更多。于是继续问道:“那容悦师太明知道偷情被发现会受此极刑,怎么还要铤而走险?”容若道:“师妹的把柄在万空师兄手上,她也无可奈何。”古羽道:“什么把柄?”容若忽然显出犹豫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告诉古羽。古羽看着她的表情,联想起刚才在草丛中容悦与万空的对话,便道:“和长老有关?”容若沉吟片刻,说道:“师妹其实是西无师伯的夫人。”
古羽大吃一惊,道:“夫人?”容若道:“是啊,其实很多师伯暗地里都会娶庵内的师姐妹做夫人,只是方丈师伯不同意,他们就不敢公开了。”古羽道:“出家人怎能娶亲呢?”容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她们说,东洋的僧人都可以娶亲的,所以师伯们都在学东洋。”古羽摇摇头道:“东洋僧众娶亲,那是大和尚开的方便法门,怎能就这样照搬。”关于日本僧人娶亲的历史,要追溯到平安时代,净土真宗的亲鸾法师带妻修行,也就造就了日本佛教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
古羽又道:“这么说,那万空就是因为知道了容悦师太与西无法师的事情,才威胁她逼她就范的?”容若点点头,道:“他给师妹说,如果不顺从她,就把她的事告诉师父。师妹就没了主意。”古羽道:“那岂不是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把柄?掌门方丈怎会一点都不知情?”容若道:“师伯们只会专挑像师妹这样标致的人儿。她们说,其实掌门师伯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不捅破,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古羽听着她的描述,渐渐猜出来,这些所谓的师伯,不过都是些由玩家假扮的衣冠禽兽。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到这佛门净地实施他们那些龌龊的勾当。
古羽顿了顿,又问:“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呢?”容若奇道:“反抗?为什么?”古羽一惊,道:“容悦师太马上就要被处以火刑了,你没想过联合大家来救她吗?”容若道:“那样做不就是背叛师门吗?那怎么行!”古羽道:“起码应该想办法告诉容悦师太俗家的家人吧?”容若道:“我们这些师姐妹大多是孤儿,都没有家人的。”说着,她眼中几滴泪花就要忍不住掉下来。古羽见她动容,自心中也生出悲悯之心,于是续问道:“小师太你是很小进了明月庵吧?”容若道:“嗯,很小的时候,我就成了孤儿,被当时路过的师父收养才来到这里。我记得那时候的师父真的好慈祥。”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古羽心道:“这些玩家能保持一些仁慈该有多好。”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山下见的老者,便问道:“这么说小师太做沙弥尼很多年了吧?可为什么我听山下的一位老人家说,这山中没有比丘尼,只有学戒女呢?”容若道:“我们庵中的沙弥尼一成年就要被掌门方丈派下山去,所以除了师父和少数几个师叔,我们山中都没有比丘尼的。”古羽奇道:“派下山去?做什么呢?”容若道:“我不知道,每次总会有山外的人来把她们带走,不过我们都没见过来的人长什么样。下山去的师姐都没回来过,也就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古羽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小师太你们平时都不出庵门、不见陌生人吗?为什么你替我开一下门,就要被罚面壁一个月?”容若道:“以前本是可以的。不过这几年师父变了,不允许我们和陌生男子接触,说这样会让我们心猿意马,不能好好修行。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了。”她说着,似乎还有些得意。
古羽终于明白了。这里的玩家比太清宫、天静宫更加可怕,他们把这些无辜而单纯的小尼姑当成了他们的玩偶和棋子,可以任意摆布。记得在鹿邑时,他心里想着是希望能替这些玩家弥补他们的过错,现在看来,他们的过错已经无法被弥补了。他们需要得到一个沉痛的教训,才会意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而打击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动那些被他们欺负的人。古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并非救世主,儒者也绝不是上帝。拯救人民的只能是人民自己,儒者,只是走在人民中最前面的那个。
打定主意之后,古羽便道:“小师太,我想,要救容悦师太,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容若道:“靠我们自己?能救师妹?”古羽道:“小师太,如果庵中的所有姐妹都联合起来,能不能救容悦师太?”容若想了想,道:“应该能吧?”古羽道:“所以就要看你们对于自己的师妹,有没有联合起来拯救她的勇气了。”容若闻言,低下了头。这密室中一时之间出奇的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容若才抬起头来,说道:“我想救师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古羽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有心,这就够了。现在你就想想,这庵中哪些师太,是我们可以信任的呢?”容若不假思索地道:“容宜师姐吧?我和容若师妹平时都听她的。”古羽愕道:“容宜师太?那不就在外面吗?”说着,他便开门去请容宜进来。
谁知容宜一进门便道:“刚才我以为施主会对容若不利,所以把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也想救容悦!”古羽心中一凛,如果这容宜是莲清派在自己身边监视的人,那刚才屋中的对话不仅会害死自己,更会连累容若。他心中连连自责,以后做事一定要加倍的小心。
古羽整理一下心情,方才说道:“既然容宜师姐有这样的想法,那这事就成功一半了。正如刚才所说,要救容悦师太,就必须依靠大家的力量。所谓法不责众,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让莲清师太改变主意。容宜师姐不如现在就去告诉庵中可信的师姐妹,让她们明天联合起来向师太求情。”容宜抿抿嘴道:“可是很多师姐妹在师父面前,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这办法能行吗?”古羽道:“如果有可能,我会适时的出言相激。现在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他说着,心中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据我的观察,好像容悦师太的事是有人向莲清师太告的密,你们觉得呢?”容宜道:“还不就是容佳去告的状嘛。看我以后怎么对付她。”古羽观此尼城府极深,在如此封闭的庵中竟也能生出这样一个人,他不禁心中生出了一丝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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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执法
容宜说罢便出去联络,不多时回到密室,对古羽道:“大家都半信半疑,只是口头上答应,我看得出来她们都有顾虑。”古羽道:“我能理解,只要知道大家都有心救容悦师太,这就够了。”
古羽告别容若,走出密室,此时天已灰蒙蒙地快要亮了。忙了一夜之后,古羽这才感到有些疲倦,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他忽然转头对容宜道:“容宜师姐,听说峨眉有四大景观,不知道在哪里能看到呢?”容宜道:“施主这时候还有这个闲情雅致,真是佩服。峨眉四大景观,乃是云海、日出、佛光和圣灯。最好就是在金顶上看。不过在我们庵后也能稍微看到一点。”古羽道:“那就辛苦师姐带我去看看好吗?调节一下紧张的心境也是好的。”容宜点点头,二人便来到庵中后院。
古羽找了个石阶坐下,望着远处雪山之巅渐渐升起的太阳,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周易》开篇即将君子比作天,正在于他从不懈怠地向前进取的精神。古羽的心中,也正是有着这样的驱动力,才使他总能在危急的时刻不抛弃也不放弃。
这时容宜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古羽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师姐,你和容若师太差别好大。”容宜轻轻一笑,道:“为什么?”古羽道:“容若师太说她从小就是孤儿,看得出她的确不谙世事。可师姐你却很有自己的主见,不仅对自己的师妹,即便在莲清师太那里,也是很受信任。”容宜道:“施主怎会和我说这些?”古羽道:“一个这样有思想的人,怎会甘心栖身于此?”容宜道:“施主也同样不是一般人,又为何会来这里呢?”两人对视良久,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古羽道:“无论如何,能和师姐相识,也算有缘啊。”容宜道:“来明月庵这么多年,施主还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们不但有缘,相信以后还可以做好朋友。”古羽道:“好啊,和尼众做朋友,这还真是头一遭呢。既然是朋友,师姐可否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容宜沉吟片刻,忽转身指着南边的方向,说道:“山的那一面。”古羽点点头,也就不再发问。
过了一会儿,庵内的晨钟响了起来。容宜道:“早课的时间到了。”古羽道:“我也能去参加早课吗?”容宜道:“施主会诵经吗?”古羽道:“小时候在我家旁边的小庙里学过几天。”容宜道:“那你小心坐在后面吧。你是山中的贵客,师父应该不会说什么。”
说着,两人来到大殿,此时众尼都已就位,只是大家都有不安的神情,想来是因为容悦之事。容宜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古羽则在最后面悄悄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这时,莲清率几个年纪稍大的尼姑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看到坐最后的古羽,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方丈座上坐下。
明月庵中都是学戒女,所以诵的也就是最基本的《大悲咒》。一遍诵完,莲清便转身对着众尼坐定,开言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昨晚容悦这个混入尼众中的外道,竟然干出了那般苟且之事。把容悦带上来!”便有几个尼姑押了容悦走进来。那容悦双眼浮肿,脸上还留着泪痕,想必昨夜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莲清道:“身为出家人,行这样不堪之事,按本门门规,当处以火刑。一会儿等执法长老上来,便即行刑。”她说话自有一股气势,震得全场鸦雀无声。过不多时,外面有人来报:“万任法师来了。”果见那日大闹草堂诗会的万任走了进来。古羽细看那万任,已不再是前日里那个小和尚的打扮,全身是纯色海青,煞是威仪,更奇怪的是,他背上还背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
莲清见万任进来,便问:“你师父呢?”万任见礼道:“启禀师叔,师父和掌门师伯陪阮道长、孔道长下山去了。师父命弟子来处理此间之事。”莲清奇道:“阮道长走了?那送过去的学戒女也都带走了?”万任道:“是啊,我亲自去送的啊,看到她们跟去的。”莲清忽的转头看向古羽,眼中充满愤怒,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万任也随她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认出古羽,惊道:“是你!”
古羽这时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万任法师,我们又见面了。”万任回头问莲清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莲清道:“这厮昨夜被我在庵外草丛中逮到,他说自己是阮道长派来的,要重新挑学戒女,我便让他在庵中住下,没想到竟然是坑蒙拐骗之徒。来人,把这厮给我绑了!”便有几个尼姑上来,将古羽结结实实绑了起来。古羽有了昨晚的经验,也不抵抗,只乖乖就缚。
万任走上来认真看了看古羽,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人想必是掌门师伯请上山的。”莲清道:“师兄请来的?”万任道:“前些日子,成都府举行了一个草堂诗会。那诗会说起来是以诗会友,其实不过是为青城那帮牛鼻子道士长面子。我们几个师兄弟看不下去,就派我去那诗会捣乱。本来当时就要成功了的,没想到这人跳出来说了很多话,让我们功亏一篑。掌门师伯听到消息立刻就去请了那诗会上被我骂的女人上山来参观,希望能弥补损失。这人想必也是跟着那女人来的。”莲清道:“师兄怎的这样鲁莽,让他们随意在这山中乱转?”万任道:“师伯本来是让万智带他们的啊。万智师弟一向机灵,想是中途走散了。看来这人不但口才凌厉,而且诡计多端,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莲清不屑地道:“再厉害又如何,此刻不还是在我掌握之中……不对!他昨晚被抓的时候还有个女人的。容宜!”
容宜听到叫,赶紧站了出来。尚未说话,古羽却先哈哈大笑起来。万任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佩服你,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古羽道:“万任法师,你太抬举我了。小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还是师太的眼光独到啊。”万任道:“我看施主还是别再出言讽刺了。赶紧说出你的同伴去了哪,和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古羽又是一笑,刚才那句话,自然是在讽刺莲清的眼光,连对方是敌是友都没分清,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在她的掌握,只怪她太迷信武力了。
古羽慢吞吞地道:“西渐大和尚请我等上峨眉,自然是想让我们更全面地了解峨眉派。我可是非常理解他的深意,所以才来观摩一下贵派的戒律。贵派执法之严,着实让小可深深地折服啊。”万任道:“看来施主喜欢讲反话。小僧倒要请教,我峨眉派处理一个触犯门规的女徒有何不妥?俗话说国有国法,门有门规,难不成白纸黑字写下的门规戒条,都是废话?”古羽道:“非也非也,不但不是废话,依我看,倒更像藏污纳垢者的保护伞!”
莲清听他言,抢道:“这厮嘴里当真是没一句人话,赶紧将他押下去,我们处理正经事要紧。”万任止道:“等一下!我倒要请教,这‘藏污纳垢’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古羽道:“据我所知,这位容悦师太之所以甘心就范,完全是因遭人胁迫,两面难为之故。如今你们一上来只知抓住奸情不放,却全不理会其背后的辛酸,更是对那些首恶之徒不闻不问,这不是藏污纳垢是什么?”他说得振振有词,引得在座诸尼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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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力辩
莲清又抢道:“师侄,休要让这厮在此胡搅蛮缠,他定是知道了什么。把那些不堪之事牵扯出来,对谁都没好处。”谁知万任却笑道:“师叔,你还是太保守了。不就是西无师叔的事嘛,说出来又有何妨?”莲清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讲出这“秘密”,一时间脸色铁青。万任却不理她,转头对古羽道:“看起来施主虽然机锋厉害,却是不晓世事。施主可知,在东国,僧人娶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西无师叔曾远赴东洋取经,那里的佛学较之中原,丝毫不差,那里的民众有同样的信仰,那里的僧团有同样的威仪。请问人家能做得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应该像他们学习?”
古羽道:“想必法师也知道‘南橘北枳’的道理。南方能种植的水果不一定适合北方,任何事物都有其适用的范围,岂能这样简单地照搬?”万任道:“哈哈,我就知施主也会讲这样的道理,真真是腐儒之言。南方的东西运到北方去,只会卖出更好的价钱。有别人成功的例子我们不学,难不成要学人家失败的例子吗?说这样话的人都太保守了,怎能与之谋大事。”他边说边摇手,露出不屑之色。
古羽没想到对方今天比上次强出许多,看来上次自己的确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他此时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杂念,今天这场辩论他一定要拿下,这才有可能将人救下来。他主意打定,便决定放手一搏,务要一击致胜,久战对己不利。
于是古羽回道:“我再送法师一个词,叫做‘东施效颦’。法师刚才说我保守,那是因为法师还全然不了解‘成功’二字的真谛。你以为抱着人家的成功之道,照搬过来,自己也就能成功。殊不知有这样想法之人,都不过是‘东施’而已。要我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功之道’。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能被人说出来的,都不是真正的‘道’。如果硬要强行总结出什么是‘成功之道’来,我只能说四个字,‘不可模仿’。人家越是成功的东西,越不能照搬照抄。试问人人都能轻易模仿的事,又如何能够被称作‘成功’呢?”他说出这话,就如同将剑抵住对方咽喉的同时,自身也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只要对方能找出一个照抄成功的例子,他就立时被击败了。
那万任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脑中开始拼命地搜索着这样的反例。可搜了半天,却毫无结果,他只得说道:“施主的口齿果然了得,小僧又败了。”古羽没料到他承认失败竟这般干脆,这人倒也算得上一个大气爽快之人了。
那边莲清有些急了,说道:“别再与这厮纠缠,还是处理正事要紧。”万任犹豫片刻,道:“全凭师叔做主吧。”莲清便道:“容佳,把这厮押下去。在后院搭起刑架,午时一到即刻行刑!”
她一说完,昨晚报信的容佳便上来押住古羽。古羽回头看了一眼众尼,朗声说道:“众位师姐妹,你们还不说话吗?”话音刚落,容宜便抢过身来,推开押住古羽的尼姑,替他松了绑绳。这时候,也有几个胆大的尼姑站了起来,簇拥到容宜周围。一时变起突然,莲清竟有些出乎意料,喝道:“容宜你在做什么?想造反吗?”容宜闻言,忙跪了下去,说道:“师父,请网开一面,给容悦师妹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几个簇拥上来的尼姑也纷纷跪下请莲清开恩。莲清怒道:“你们几个叛徒!是不是受了这厮什么好处?竟然敢造反!”
此时古羽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师太此言差矣,小可孑然一身,能给众师太什么好处。几位师太行此非常之举,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莲清道:“本分?不遵师命,违抗法旨,替外道求情,这哪一条是她们的本分?真是笑话。”古羽道:“师太一句话便犯了三个错,小可不得不指出来。其一,这庵中都是学戒女,哪里来的外道?其二,师太说违抗法旨,试问法旨何在?对一个修法的信徒施以火刑这种极尽残酷的刑罚,连执法长老都未亲自到场,只派一个徒弟前来,这法旨未免过于草率。其三,师太说她们不遵师命。须知出家人以三宝为师。何谓三宝,佛、法、僧也。出家人聚众修行,是为僧团,僧团的第一准则便是六和敬。身和同住、语和无诤、意和同悦、戒和同修、利和同均、见和同解。众位师太日日吃住修行在一处,情深若笃。见师姐妹受此大冤,为之鸣不平,这不正符合六和敬的标准、乃是慈悲为本的善举吗?”众尼听得古羽这话,都为之所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说道:“求师父宽恕容悦师姐(妹)。”
莲清不想座下弟子竟会如此,又惊又怒,转头将怒气全集中在了古羽身上。只见她稍一挪身,立时便欺到古羽身前,伸手一招锁喉功,正掐在古羽颈项上。这一起一动一伸,一气呵成,古羽这个半点武功也不懂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业已成擒。
只听莲清大喝一声:“纳命来!”手上便要用劲。旁边万任见状,忙喊:“手下留人!”莲清伸出去的五指又硬生生地收回来,回头看向万任。万任道:“师叔息怒。此人毕竟是掌门师伯亲自请来的客人。如若被峨眉山人杀害,不仅师伯的威信扫地,就连峨眉山的地位恐也将荡然无存。师叔务必三思啊。”莲清想了想,道:“也罢。容佳,将此人和容宜押下去先关起来。行刑之事继续进行。”
容佳闻言,便带了几个人将古羽和容宜二人押出大殿,往闭关密室而去。容佳看了一眼被缚的容宜,略带一丝奸笑道:“师妹,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天啊?”容宜冷哼一声道:“师姐,你就这么恨我和师妹,非要除之而后快吗?”容佳道:“哼!你们两个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师父只喜欢你们?不错,容悦有张好脸蛋,你有个好爹爹,那又如何,今天一个就要死了,一个就成了我的阶下囚。”她说着竟发出了一阵大笑。容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容佳将二人关进了一间密室,随即转身离去。这时古羽竟似对刚才遇险之事毫无介意,反而愧疚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容悦师太,还连累师姐你也被关了。”容宜道:“施主说哪里话。你一个庵外之人,为救师妹,险些赔上性命。反倒是我们,眼看师妹命在旦夕,却无动于衷。相形之下,这么多年的佛法当真是白学了。”古羽道:“刚才在路上所闻,似乎师姐和容佳师太有很深的过节?”容宜道:“师父说师妹是外道,我倒觉得容佳才是真正的外道,她的妒心太重,怎能了悟成佛呢。”她说着,犹豫了一下,续道:“施主,我知道容佳的一个秘密,不知能不能救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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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义僧
古羽道:“容佳师太的秘密?师姐这么说,想必和山中的某位大人物有关?”容宜道:“施主果真是绝顶聪明,谁要是与你为敌可真是倒霉了。不错,这位大人物便是执法长老。我想施主也一定猜到了,容佳也与执法长老有染。”古羽道:“嗯,昨晚容若小师太说,寺中许多长老都要娶庵中尼众为妻,执法长老有此事也并不奇怪了。”容宜道:“可是你也知道,这事若抖出来让掌门知道,一定会受很严厉地处罚。”古羽道:“那我倒奇怪了,容佳师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怎么还要去将容悦师太的事告密呢?万一引火烧身怎么办?”容宜道:“容佳对自己做事过于自信,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况且她还暗地里藏了执法长老的一串佛珠,自然是有恃无恐。可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个秘密被我无意中知道了。”古羽道:“哦?那这串佛珠可是关键证物,你知道她藏在何处吗?”容宜道:“就在容佳枕头内的棉花之中。”古羽沉吟片刻,又道:“这个秘密的确很有用,可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也是无计可施啊。”容宜也无奈地道:“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吗?”古羽道:“再等等吧,我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两人正商量着,忽听见门外有人小声地喊:“大哥,大哥。”古羽听出来那是叶枫的声音,忙凑到门口问道:“贤弟,你怎么来了?”门外叶枫道:“我溜进来的。昨天你们走后我们就遇到那个万任和尚,就一路跟着他。半夜里遇见嫂子,才知道大哥你的情况。可是那些尼姑的武功都好高,我不是对手。大哥,我怎么才能救你出来?”古羽道:“怎么就你一个,林儿、香姐她们呢?”叶枫道:“师姐她们按你说的去找附近的乡民了。夏小姐说她要去和方丈理论,木头兄在旁照顾。”古羽道:“这样啊。我在这里挺安全,一时半会不出去也没事。贤弟,她们要在后院使用火刑烧死一个师太,你到时候就到刑场去按我说的做。”说着他便将容佳的秘密告知叶枫,让他去大闹刑场。叶枫道:“那我现在就去,大哥你自己小心。”说罢,门外便没了声音。
这边容宜道:“这下师妹有救了。”古羽道:“是啊,我的伙伴们都很机灵的。幸亏他们发现万任法师后能及时跟着,否则这消息也没这么快能传出去。说起来,还要感谢师姐你昨晚能放走香姐呢。当时你应该就看出破绽了吧?”容宜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很面善,不像是坏人。”
两人在密室中坐了约有两个时辰,忽听得门外一阵骚动,便有人打开门,推进来三个人,然后再次将门锁上。古羽定睛一看,那三人正是林儿、红香与叶枫。他连忙上去扶住林儿与红香,问道:“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林儿略带哭腔道:“哥哥,我真没用。你让我去发动附近的山民,可我没本事,不但说不动他们,还反而被他们教训了。”古羽擦了擦她脸颊上快要掉下的泪珠,安慰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怪你。”后面容宜问道:“施主想发动山民?”古羽也有些沮丧道:“是啊,不过好像完全没用。”容宜道:“峨眉立派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佛法跟武学对附近的山民影响都很大,他们又怎可能起来反对派内的决定呢?”古羽奇道:“难道他们对如此残酷的刑罚全无正义感吗?”容宜反问道:“什么是正义感?”古羽被她一问,登时无语了。
红香在一旁小声问古羽道:“这个师太不是昨天……”古羽知她心意,忙将她离开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这时五人便席地坐了下来,古羽又问叶枫道:“看来闹刑场也失败了。”叶枫道:“刚才我和师姐、嫂子按大哥说的去闹刑场,正要将执法长老的秘密说出来的时候,不想一个叫西无长老的和尚突然现身,完全否认他和容悦师太有关系。那个老尼姑二话不说就把我们三人抓了起来关到这里。估计现在火刑马上就要动刑了。”他说着,充满了忧虑。古羽紧咬着嘴唇,沉声道:“难道真没办法了吗?”
五人一阵沉默,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古羽满脸沮丧,自己尽了这样的努力,却仍然救不回一个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挫折感是难以言喻的。他一边懊恼,口中一边喃喃自语地念着:“科学、民主、法治……”红香问道:“羽弟你在念什么?”古羽道:“我想我知道应该如何协助陈大人治理大邑了。这次来峨眉倒也不虚此行。”他虽脸带悲意,但眼神中依然充满着坚毅与果决。
正说着,门外又想起脚步声。一人一脚踢开了密室的门,古羽一看,竟是领他们参观峨眉山的万智法师,跟在他后面的,是赵木头和坐在滑竿上的夏晶。赵木头一见古羽,忙问:“北极星,没事吧?”古羽又惊又喜,道:“木头,怎么是你们?”赵木头道:“说来话长,先出来吧。”古羽便当先走出密室。
赵木头说道:“是夏小姐,说服了万智法师,率领众位师兄弟,来为容悦师太讨个说法。”夏晶在轮椅上道:“难得万智法师,是他对峨眉的忠诚和佛法的执着,才让他走出这一步的。”古羽忙向万智合什道:“多谢法师施以援手。”万智一改游玩时的笑眼,一双目光如剑般刺向古羽,冷然一笑,道:“施主有礼了。峨眉这些年对女众的态度本就有问题,我这么做不过是不想一错再错。”他说完,便转身往刑场而去。古羽心中一凛,不禁对万智多了个心眼。
众人来到刑场,只见场中已搭起一个大台,台上堆满柴草,容悦被绑缚在上面。而台下则已形成对峙,一群僧尼,正面对着莲清和另一个老法师为首的另一群僧尼,那老法师想来就是西无了。看样子,尼众中也终有一部分人投入了反抗的阵营。
莲清见万智过来,喝道:“万智,你到底要做什么?”万智先是合什行礼,然后道:“师叔容禀。师侄来,不过希望师叔更公正地对待容悦师妹。起码应该把万空叫出来当面对质,这才能令人信服吧。”西无道:“容悦勾引万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必要再对质?”万智从人群中请出古羽和红香,说道:“这两位当时亲耳听见了容悦和万空的对话,不如请他们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古羽闻言,便上前抱拳行礼,将昨夜草丛中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谁知他刚一说完,莲清便道:“此人满嘴胡言。从昨夜到现在,他撒了多少谎都已经数不清了,他的话如何能信?”古羽道:“不管是否谎言,万空法师不出来对质,也只能证明他心虚!”
“不用对质了!”忽听得后面有人用洪亮的嗓音镇住了全场。古羽回头一看,又进来一群僧人,为首的正是西渐和尚,他手中还提了一个僧人,正是万空。
西渐道:“万空已经将全部事情都交代了。西无,你知错吗?”那西无见状,早已跪倒在地,不住向西渐求情。西渐却不理他,回头问一个老法师道:“执法,身为出家人,犯了淫戒,该当如何处置?”那老法师自然就是执法长老。听得西渐问,忽也跪了下去,道:“求师兄原谅西无师弟这一回,不要将他逐出师门。”他说着,莲清等人纷纷跪下来,为西无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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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自由
西渐道:“怎么,你们也想违抗法旨?”执法长老并不起身,只道:“我愿以死相谏,力保西无师弟。”西渐“哼”了一声。
这边古羽却回头小声对林儿道:“执法长老自己都不干净,还力保别人。”那西渐武功何其精深,听力自然是远胜常人,把古羽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便问道:“这位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声如洪钟,不怒自威,古羽哪敢怠慢,走上前亦朗声说道:“据我所知,执法长老也与这庵中的女尼有染。唇亡齿寒,他自然要为西无长老求情了。”西渐厉声道:“施主说这话可要有凭证。执法长老德高望众,绝不是让你轻言抵毁的。”古羽道:“若无凭证,小可岂敢胡言。与他有染的,正是庵中的学戒女容佳,方丈不妨命人去取来容佳师太所睡的枕头验看。”西渐便立即命人去取。古羽说话时偷眼看了看正在莲清身后的容佳,果见她神色陡变、不知所措,想来容宜所言非虚。
不多时枕头即取了来,古羽接过枕头,道:“凭证就在这枕头之中。”说罢用力将枕头撕开,果见棉花中掉出一串佛珠来。古羽捡起佛珠交给西渐道:“方丈可识得这是何人之物?”西渐接过来看了眼,转头沉声向执法长老道:“你如何解释?”执法长老见状,早已慌了主意,一时间也没什么话说,只是瘫在当地。
西渐道:“执法长老身掌执法之权,却亲触戒律,此事绝不轻饶……”“方丈师伯请等一下。”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正是万任。只听他道:“不关师父的事,是弟子偷了师父的佛珠,与容佳师妹幽会的。”西渐回头问执法长老:“是这样的吗?”执法长老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犹豫了半天,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西渐又道:“容佳何在?”那容佳忙不迭地跑出来跪倒在地。西渐道:“万任说的话属实吗?”容佳也是因变起突然,有些语无伦次道:“我……长老……万任师兄……对……”万任忙补充道:“其实是我主动勾搭容佳师妹,又拿师父的佛珠相要挟,师妹才肯就范。方丈要处罚,就请处罚我吧。”西渐沉吟片刻,道:“既然万任承认了此事。也罢,按戒规,西无、万空、万任三人,各打五十棍,即刻逐出师门,从此不再是我峨眉派的人。此事已了,其余诸人各自回去好生修行,不可再生事端。”
众人齐声答应。容宜便带着几个师妹,上台将容悦救了下来,然后走到方丈面前跪了下来,说道:“方丈师伯,弟子此次屡违师命,已犯了戒条,不能再在庵中待了。恳请师伯准许弟子离开峨眉。”那边容悦也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跪道:“弟子亦无面目待在山中,愿追随师姐下山。”一时间,众尼见此,纷纷要求离开。西渐见状,又回头看看夏晶和万智手下的众僧,便道:“你们去吧!”那边莲清慌出言阻止道:“师兄,怎可放她们走?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她未说完,西渐便抢道:“人心已变,你还留得住她们吗?”莲清只好悻悻地不再说话。
这边说完,那边的三人也已经在受棍棒之刑了。只待五十棍打完,西渐道:“送他们下山去吧。”便有弟子抬了三人,离开庵中。西渐又对万智道:“可以回去了吧?”万智忙跪下来道:“弟子做事莽撞,自愿面壁一年,请师父恩准。”西渐道:“哎,你们何罪之有,赶紧回去吧,好好修行佛法才是正道。”西渐又上前对夏晶道:“夏施主还是继续游览风景吗?”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的重,一副怒气无处发泄的味道。夏晶仍是浅浅一笑,说道:“叨扰方丈,已是不安,我们也就告辞下山去了。”西渐略作一笑,便不再理她,转身离去。
这时容宜等人又过去给莲清跪别,莲清手一挥,道声:“走吧走吧,都走。”也回方丈室去了。容宜站起来,眼神颇为伤感。古羽走过去问道:“师姐今后如何打算?”容宜道:“这就回南方老家去了。”她又转身对容悦道:“师妹跟我去我家吧?”容悦也没什么主意,随意地点点头。古羽扫了一眼后面的众尼,问道:“怎么没见容若小师太?”后面有尼姑回道:“应该还在闭关室吧?”
众人忙赶过去,开了门,只见容若仍在室中面壁。她听得后面有人声,回头来看,一眼便见到容悦,忙站起身来,过去拉住容悦,兴奋地道:“你没事了?”容悦也拉住她,说道:“我没事了。不过我马上就要和容宜师姐离开峨眉了。”言语中全无高兴的意思。容若忙问原因,容悦便将刚才的情况讲了。容若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容宜道:“现在就得走了。”容若眼中闪出几滴离别的泪花,说道:“我还要面壁,不能去送你们了。”容宜握了握她的手,道:“师妹保重啊。”
古羽在旁越看越奇怪,问容若道:“小师太,你还准备在这里面一个月的壁吗?”容若道:“嗯,希望师父能开恩,就可以早点出去了。”林儿问道:“你不打算和你的师姐妹们一起走?”容若道:“为什么要走?”林儿被她反问,反而无言以对了。
众人离开闭关室,容宜等尼便告辞去收拾行装。抬滑竿的两个僧人亦已离开,于是叶枫与赵木头一前一后抬了夏晶,六人便离开明月庵,下山去了。
林儿趁红香上前与夏晶说话的功夫,小声对古羽道:“这小尼姑容若真奇怪,能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恢复自由,如果是我,早就高兴死了,她倒好,居然还要把一个月面完。”古羽也道:“是啊,我也难以理解。也许这就是我们这次一直失败的原因吧?”他说着,又想了想,问道:“林儿,你说什么是自由呢?”林儿被他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古羽缓缓地道:“我们学物理的,都知道一个很著名的现象,叫‘自组织’。比如我们拿筛子筛米,那样抖几下就能把灰全抖出去,留下大的米粒。这抖几下的效果,就是让筛子中的东西变成不受束缚的自由物体,这样的结果也就使得大的颗粒留在了上面,小的颗粒则掉下去。人其实也一样,如果人都是完全自由的,就会像筛米一样,强者和弱者被截然分开来,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就在于他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受着很强的束缚。否则我们怎么理解人这样一个跑得不快、跳得不高、不会飞翔、不会潜水、几乎没有一项任何出彩能力的生灵,却主载着其它的动物呢?”林儿点点头,道:“我有些听明白了,是不是正因此,儒家才制定了那么多的社会规范?”古羽道:“我想是吧。人能战胜别的动物,在于人是一个群体。既然是群体,互相之间就需要有约束力。西方人把这种东西定义为法律和道德,但那都是后天由人自己创建的。在儒家看来,需要一个由大自然赋予的东西来约束自身,这就是社会纲常。纲常固然偶尔会抹杀某些有天赋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它能使弱者变得有用,甚至成为强者。就像这位容若小师太,她本身是个孤儿,身无长物、才智普通、相貌平平,如果就这样把她放到大千世界中,任其生灭,我不能想像她该如何生存。你还记得‘丑小鸭’的童话吗?”林儿道:“那当然。”古羽道:“丑小鸭只有变成白天鹅之后,才会得到社会的青睐,当它是丑小鸭时,却永远被人瞧不起。而事实上,丑小鸭又怎么可能变成白天鹅呢?一个好的社会制度,其根本宗旨,不是要让丑小鸭都变成白天鹅,而是不管对方是丑小鸭还是白天鹅,都不遭受任何歧视。我想,这才是儒者真正的价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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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分歧
六人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开起了玩笑。林儿最开心了,说道:“哥哥是男诸葛,现在多了个姐姐,又是个女诸葛。有你们两个在,以后我们就天下无敌了。”夏晶笑道:“你这小丫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笨死了。”林儿道:“姐姐,你快说说是怎么策反那个万智法师的嘛。”夏晶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当时我和赵公子随万智法师回万年寺,走到一半,他就忽然问我你们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会撒谎,就把红香嫂子给我们讲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他就说要去找几个师兄弟,一起去救容悦师太。其实,我觉得万智法师很聪明,当时我们要求他改变游览路线时,他就知道我们是想一路跟踪万任法师的,他好像也很不喜欢万任法师。”林儿张大了嘴巴道:“啊!原来我当时使尽花招让他带我们往山上走,其实他早知道我的目的啊。那他当时心里肯定在想,看你怎么演,呜呜,肯定心里不知道笑话了我多少遍呢。”古羽道:“林儿真是小肚鸡肠。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万智法师完全不露声色,着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我们得罪了峨眉,以后大家要是再和他碰上,千万要小心才是。”
金顶到山脚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六个人这样边说边走,也沿途顺便欣赏风景。这时已经没什么压力,反而能闲下心来好好享受。峨眉山山路主要有两条,通往万年寺的一条是以佛寺为主,而另一条则是以风景为主。从洗象池、经洪椿坪、再到清音阁,一路上有高山峻岭,也有峡谷小溪,树木丰饶、猿猴成群,的确是世间罕有的美景。一行六人直到第三天上,方才下到山脚,到报国寺取了行屋离开。
几天下来,几个人都已是筋疲力尽,便在山脚下的峨山镇中找了家客栈住下。刚进客栈,迎面便见万任一个人正拿着他的那个大葫芦独自饮酒。古羽让其他人先进房休息,自己则过去坐到了万任的桌边。
古羽合什道了声:“万任法师。”万任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已被逐出师门,不再是出家人了。”古羽道:“那敢问法师的俗家名字是?”万任道:“方任侠。”古羽心中一喜,珍娘让他帮忙寻兄,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世界真的很小。不过此时他倒不急着相认,只是说道:“那么以后就呼你为方兄了?”方任侠道:“请便。”
古羽又道:“方兄出家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听你的口音,似乎并不完全是本地人。”方任侠道:“我本是中原人。十几岁的时候出来参了军,但后来因为上封指挥失误,我们吃了大败仗。我和一个朋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来经那个朋友介绍,就来了峨眉山出家。”古羽道:“你家中可有父母兄妹吗?为何不回家去?”方任侠有些犹豫道:“这……一言难尽。”
古羽道:“方兄今后如何打算?”方任侠道:“孤身一人,云游四方。”古羽道:“方兄何不与我等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方任侠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古羽,表情诡异地道:“怎么,收伏降将?”古羽道:“方兄何出此言。”方任侠冷哼一声,道:“我虽两次败在你手,但并不服你。这次失败也不过因为你们那个残足女。这位兄台如果真有心,咱们另约时间,再辩一场,我若再输,情愿拜兄台为师!”古羽道:“切磋经义自然乐意奉陪,只是方兄何必如此当真。”方任侠道:“那好,我们就约在两个月后,成都望江亭!不见不散。”他说完,也不等古羽答应,便径自拿起酒葫芦离开了。
古羽暗道一声“真是个急性子”,便也返回房间。刚进门,却见林儿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忙问:“林儿怎么了?”林儿道:“我听到了,哥哥要邀那个万任和尚做我们的伙伴。为什么?”古羽笑道:“就为这事啊。我见他是个豪爽之人,敢做敢当,所以才有意结交。”林儿却大声说道:“可是他在成都骂姐姐,骂我们女子,还与这峨眉山上许多人狼狈为奸,我们怎能和这样的人做伙伴!”夏晶忙劝道:“林儿别激动,古大哥自有他的道理。”林儿并不买账,仍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和那个万任一条路。”说罢竟跑出了房间。
古羽忙给赵木头使了个眼神,木头便追了出去。古羽坐下来,红香递过来一杯茶,说道:“喝杯茶定定神吧。”古羽接过来喝了一口,闭目思索起来。叶枫劝道:“大哥别生气,师姐就这急脾气,过去就好了。”夏晶也道:“是啊,一会儿我们去劝劝她,就没事了。”古羽睁开眼来,微作一笑,道:“林儿的反应我能理解,相信你们也和她有相同的疑问。前几天万任还是我们的敌人,怎么能一下子就变成伙伴呢。”他一边说叶枫一边点头,古羽续道:“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是他的思想,不可变的则是他的本性。这个万任天生一副豪爽的性格,真能成为他的朋友,他可以为你两肋插刀。至于他之前的言行,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我们怎能苛求一个人从来不犯错呢?”他说完,林儿走了进来,怒气似乎消了,脸上有些内疚的表情,说道:“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古羽拉住她的手,说道:“相信哥哥,我一定能让他改变,让他有资格做我们的伙伴。哦,还有,他俗家的名字叫方任侠,也就是珍娘托我们寻找的哥哥,以后大家也要改称谓了。”林儿道:“唉,这人真可恶,竟然丢下父母不管,跑来这里出家。”古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他似乎记不起他的父母,所以我猜想他可能也是玩家。”林儿“哦”的点点头。
古羽又道:“先不管他了。我们还是盘算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吧。”叶枫道:“大哥,我们随夏小姐去青城看天火吧?”夏晶道:“是啊,百工大会就快要举行了。不过我们可以提前去化心总坛转转,兴许你们能发现不少好玩的东西呢。”古羽道:“好啊,大邑县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去。正好去青城山见识见识。”众人一声欢呼,当即便定下行程安排。
次日一早,众人离了峨眉,便往青城山而来。沿岷江北上,自然首先要去都江堰游览一番。一路行来,古羽感慨万千。成都平原位于四川盆地的最底部,本应是洪水多发之地,正因为这样一个惠泽千古的水利工程,才造就了这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府。一项伟大的技术发明,就会对人类有如此重大的影响,也不知那个叫文律成的道士玩家,将他的科技重镇选在此处,是否也正应了都江堰这样的技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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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总坛
过了都江堰,很快即到青城山脚下。夏晶道:“咱们直接去后山的的化心总坛吧?前山就不上去了。”叶枫便掉转马头,往后山去。不多时,行屋即来到化心总坛正门。
古羽跳下行屋,双眼仔细观察着这化心总坛。总坛是建在一处山谷之中,周围树木丛生,鸟语花香,果真是个幽静之所。那大门设在了两山之间,路旁是一个标志一样的石碑,上面是石刻的四个大字“化心总坛”。再往上看,在其顶部还有一个正六边形套一个圈的图案。古羽一认便知,那是化学中苯环的结构。
在地球这个生机盎然的地方,以碳原子为基础的有机分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碳原子由于其本身的原子结构,使得由它形成的苯环也成为最稳定的结构单元。可以说,苯环在自然科学的任何一个领域,都有其重要的地位。而相信文律成以苯环作为化心总坛的标志,是出于其对生命的尊重。
门子自然是认得夏晶的,见她来赶紧跑过来说道:“夏小姐,又来看康师兄?”夏晶便在车上回道:“带几个朋友过来看看,师兄他在吗?”那门子答道:“应该在的,您自己进去找吧?”夏晶答声“好”,便让叶枫驾了行屋,进得化心总坛。
进了大门,才见里面别有洞天。诺大的一个山谷中,屋舍林立,整齐而森严,像一个大的镇甸。行屋顺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山路往下,便进入镇中。夏晶指挥着叶枫将行屋在镇中宽敞的道路上行驶,不多时,即来到一处大院之前。
院中有人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出来见是夏晶,忙向院中呼喊:“康师兄,夏小姐来了。”不多时,便有一人走出来。夏晶就在车上喊一声“表哥”,来人见到她,也笑道:“表妹,你怎么来了?听姨父说你去峨眉山玩了?”夏晶道:“表哥可别提了,真是步步艰险啊。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结义姐妹和她的伙伴们。”说着便将林儿等介绍了,然后又给林儿介绍道:“妹妹,这是我的表哥康震,他现在已经是分坛的坛主了吧?”康震道:“哪有,不过是个副堂主而已。大家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坐吧。”
木头跳下车,将轮椅取出来给夏晶坐了,叶枫则停好行屋,便与众人走进院中的客厅。康震命人取了茶来与众人吃,一面说道:“表妹,你们这次来,得待上一段时间,过了百工大会再走。我给你们安排住所啊。”夏晶道:“不知道天火仪式准备怎样了?”康震道:“不瞒你说,连我也不晓得。这事情现在是坛中的最高机密,连好几个分坛主都不知道。我前两天还向电磁堂的堂主打听,这家伙神秘得很,不肯说。”夏晶道:“真让人期待啊。”
林儿问道:“姐姐,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分坛,什么电磁堂是怎么回事?”夏晶道:“让表哥给你们介绍吧。”康震道:“我们化心总坛的构架是这样的。总坛共分六个分坛,分别叫做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地理。我们力学堂是属于物理分坛,分坛里还有电磁堂、光学堂、热学堂和原子堂。”夏晶道:“据说其它四个堂加起来还没有表哥这个堂的一半大吧?”康震不无得意地道:“我们堂出的成果最多,相比之下自然是要比别的堂大一些。”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儿忽道:“我们可以随意在这总坛中走动吗?”康震道:“当然可以,只要没有贴‘闲人莫进’字样的地方,你们都可以随意观看的。”林儿便过去拉了古羽,道:“哥,我们出去转转吧?”古羽道声“好啊”,又转头问其他人如何安排,红香说想休息一会,赵木头则对刚才门口的一个木制的展览品发生了兴趣,想让康震给介绍一下。于是红香陪着夏晶去房间内休息,木头、叶枫与康震在力学堂内参观,而羽、林二人则走出力学堂来。
林儿趁四周无人,对古羽笑了笑,古羽明白她的意思,说道:“物理、化学,咱们这些专业人士怎么都没想到建一个这样的坛呢?”林儿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都是真实世界的物理、化学专业出身。哥,说不定你去还可以指导他们一下呢,嘿嘿。”古羽道:“你也一样啊。我想去看看那个原子堂怎么样,大概和量子力学有点关系吧?你呢?”林儿道:“我本是做有机化学的,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有机堂。反正先随便逛逛嘛。”
两人便在街上四处闲逛,不多时还真的见到了“有机堂”的牌子,两人便信步走了进去。这院子很小,相比力学堂的层层院落,这里不过前后两间屋子。有人见羽、林二人进来,走过来询问两人贵干,古羽将己方介绍了一遍,然后问道:“请问这里为何如此安静,人也不多?”那人回道:“我们堂人本就少,堂主又带着师兄弟出去找材料了,自然就比较安静了。”林儿道:“能给我们讲讲你们堂的成果吗?”那人沮丧地道:“别提了,我们堂什么都没做出来,相较化工堂,咱们是没法比啊。前几天堂主还被分坛主骂了一顿,咱们堂这个月的月钱也被扣了一半。”林儿道:“有机本来就比较难,怎么能和化工去比呢。这也扣得太多了吧。”那人道:“没办法,其实每个分坛都有这种情况,成果越多,月钱越多,人也就越多,人越多成果也就越多。我们这种一少就是什么都少。”林儿暗道:“这不是发展不平衡了嘛。”口中却没说出来。
这时古羽忽从怀中取出药皂递给那人,问道:“请问您见过这东西吗?”他刚才也把药皂给康震看了,回答却是不曾见过,此时到了化学这边,也就来碰碰运气了。那人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化工堂有一个人是我同乡,很久以前他给我说过,他们那边有两个人做了一个这样的东西出来,他们称之为肥皂。他们把这东西在人身上试了一下,结果没过多久那人就得了皮肤病。于是分坛主下令将这东西封存起来不再研究,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古羽道:“我们也是偶然得到。您知道这两人的名讳吗?”那人想了想道:“那两个人是两兄弟,哥哥叫钟国平,弟弟叫钟国安。”古羽道声“多谢”,便与林儿离开有机堂。
古羽道:“咱们总算找到这药皂的源头了,这钟氏两兄弟定然有鬼。”林儿道:“你说这两兄弟明知这药皂有害,为什么还要给别人去害人呢?”古羽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现在就去化工堂调查一番不就清楚了。”
两人问明道路,便来到化工堂的院落。这院落位于镇中的中心位置,是整个镇中最大的,可见其在化心总坛的地位非凡。见到看门人,古羽便上前道:“我们想找一下钟国平、钟国安兄弟。”门子应了一声,进院去传话,不多时出来回道:“他们去和襄阳来的几个商人谈事情了,你们有急事的话,就去会客堂找他们吧。”随后又将会客堂的方位告知古羽。
古羽谢了一声,便与林儿往会客堂去。那地方离化工堂不远,其实就是一间较大的客堂。羽、林二人走进去,只见里面整齐地呈放着十几张长条桌,桌子东西两侧坐人,很像真实世界中商业谈判的场景。古羽拉住一人打听钟家两兄弟是谁,那人指了指客堂中央的一张桌子,果见有两人在东面,与几个商人模样的人相对而坐。古羽又问:“我们可以过去听他们讲什么吗?”那人回道:“当然可以,在这会客堂内,所有谈话都是公开的。”古羽心道:“这化心总坛与峨眉山当真是相去甚远啊。一切透明的制度背后,显示出的是这里的人巨大的自信。”他一面想着,心中钦佩不已,一面便与林儿过去细听那边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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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失窃
只听年长一些的钟国平对那几个商人说道:“我想再提醒几位两点。第一,控制原材料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建议你们优选选择合适的生产地;第二,要严防技术的外泄,这个事情我们都吃过亏,你的生产技术只有你掌握,那你才可以漫天要价,相反,就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那几个商人纷纷点头,表示一定注意。钟国平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按化心总坛的规矩,还是行一下握手礼吧。”说罢,便于众商一一握手,双方又交换了手中的一沓纸,估计是契约之类的东西。众商拿着契约,离开了会客堂。
古羽赶紧示意林儿跟上众商,自己则过去询问钟氏兄弟。那钟国平见古羽走过来,笑脸相迎,说道:“阁下有什么事吗?”古羽道:“你们刚才是在谈什么技术的事情吧?在下对这也有兴趣。”钟国平道:“很抱歉,因为和张掌柜他们签的契约是独占的,所以不能再交给您了,不过您可以再看看,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古羽道:“不知你们这里是否有一种叫‘肥皂’的东西?”钟国平闻言突然收起了笑容,说道“对不起,肥皂的技术还不成熟,不能拿来出售。”古羽冷笑了一声,道:“是吗?”便从怀中掏出药皂递给钟国平。钟国平一看,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古羽道:“阁下真的不知道吗?”钟国平道:“这肥皂制备的工艺是我们分坛主亲手封存在密术室的,多少年无人提起了。莫非是别的地方的人也同时掌握了这技术?”他最后一句是转头向弟弟钟国安说的。钟国安也取了药皂来看,皱眉道:“不可能。这里面有种调色剂是我问坛内的人讨来的,人家不可能想到一模一样的东西。”钟国平沉吟片刻,道:“走,去密术室看看。这位公子和我们一道去吧?”古羽点点头。
三人来到一座阁楼面前。看门的人见是钟国平,忙过来行礼。钟国平道:“我要查一下关于肥皂的工艺书。这东西恐怕有些年头了。”那人依言领了三人走进那阁楼。一进门便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四周都是布满抽屉的柜子,很有些像药店装药的那种。每个抽屉上标注着不同的类别、时间和人名。那人按着钟国平的名字寻找,不多时便从一个抽屉中翻出了关于肥皂的纸片。那人看了一眼纸片,说道:“在三楼第二排第六个。”钟国平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古羽道:“密术室主要存放的是一些失败的设想和方案,所以外人要进去也并无不可。不过你进去后不得东张西望,否则就只好请你待在这儿了。”古羽道:“一切听候安排。”
于是古羽随了钟氏兄弟沿一条狭窄的木梯上到了阁楼的第三层。这里面整齐地放着许多个白瓷罐。钟国平按看门人给的号码找到了装肥皂工艺书的罐子,打开来往里一看,这一惊可不小,那里面竟空无一物。钟国平道:“工艺书不见了,定是给人偷了去。”钟国安道:“谁会偷这种东西?这东西用多了会死人的!”钟国平皱眉道:“现在还不好说,咱们还是先把这事报告给分坛主要紧。”
这时一直在旁的古羽发话了:“对不起,我想问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你们平时都没人管吗?而且谁都可以进来翻看吗?”钟国平道:“这里存放的都是一些没用的或者不成功的工艺。按道理说,偷去了也是废物,所以管得也不是很严。一般来说,坛外的人进来,有坛内的人跟着就行。但是有的人不负责,可能一转眼的工夫,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偷了去。大概肥皂这工艺书就是这样失窃的。”古羽道:“谁进来过这里应该都有记录吧?”钟国平道:“有啊,所以要调查也只能从这个记录着手。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查起来也不容易啊。”古羽道:“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对这里整理过吗?竟然被盗了也不知道。”钟国平赧然道:“实在没办法,抽不出人手来,大家都太忙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到楼下。钟国平将工艺书被盗之事告诉了看门人,然后转头对古羽道:“阁下请随我们去见分坛主吧?把你怎么得到这肥皂的事情给我们讲一下,或许会有所帮助。”古羽道:“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一定知无不言。”
就这样,古羽又随钟氏兄弟来到化学分坛的坛口。这化学分坛的分坛主竟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见三人来,笑盈盈地道:“老钟,听说你又做成一笔交易?不错哦。”钟国平却表情严肃,说道:“分坛主,我想有个更重要的事需要告诉您,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前几年国安弄出来的一个肥皂的事?”分坛主道:“记得啊,国安不是说分离不干净,重金属太多会有毒吗?”钟国平道:“是的,当时正是您下令将这工艺封入密术室的。可是刚刚我和国安去检查过了,瓷罐里的工艺书已经不翼而飞。”分坛主惊道:“不翼而飞?被盗了?”钟国平道:“我想是的。不仅如此,有人还拿了这东西真的去制造。这位公子手中就有一块这样的肥皂。”说着,他将古羽引见给分坛主。古羽把手中的药皂交给分坛主,分坛主仔细看了看,说道:“先坐下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古羽便与钟氏兄弟坐了下来,然后说道:“鄙姓古,这次是随一位朋友来找物理分坛力学堂的康副堂主。月前我等几人路过淮南路的鹿邑县,发现那里正在发生一场瘟疫,很多人都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经过调查,我发现病源正是他们都使用了一种药皂,也就是我手上这块。”钟国平道:“这个药皂,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呢?”古羽道:“是从他们邻近的涡阳县中的一个叫天静宫的道观购得。那天静宫利用一些骗术在当地吸引了相当多的信众。”分坛主奇道:“哦?什么样的骗术呢?”古羽道:“比如他说他们心丹派能靠意念将一根铁棒变弯,实际上,他们是悄悄在这铁棒上抹了一种药水。”分坛主忽道:“等一下,你说他们心丹派?”古羽道:“是啊,他们就是利用这个心丹派在当地作祟。我曾与他们的一个头目攀谈过,那人说,这个心丹派就是你们青城山的文道长所创。”分坛主道:“我们青城的确有心丹派是不错,看你刚才说心丹派能靠意念将铁棒变弯?这却是从何说起啊?”古羽道:“是那个头目告诉我的。他们把意念当成了一种能够驱动物质的力量,就像他们能把铁棒变弯一样。”分坛主与钟氏兄弟一听,都乐了,很少说话的钟国安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心丹派他们研究的是进入人的心灵来干预人的思想和情绪。比如今天某人发生了一场惨祸,虽无身体之虞,他的心理一定会变得很脆弱,这就需要心丹派的人出手帮他们渡过难关。”古羽一听,立刻明白了,真正的心丹派,其实就是真实世界中的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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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招商
想通了这一点,古羽一下就明白了阮冲和等人不过是一群打着青城名义在外面坑蒙拐骗的歹人,于是说道:“这样的话,我想我是明白整个事情的大致过程了。天静宫的道士可能当初在这化心总坛待过一段时间,对这里有了大概的了解,然后他就利用某个坛内的关系偷走了肥皂的工艺书。为防止被发现,他跑到了千里之外的淮南,利用在这里学到的一些皮毛,在当地做起了坑蒙拐骗的营生。恰巧的是,当地有一种含钙量极高的井水,可以消除肥皂的危害,于是这道士在当地的势力便越来越大,最终酿成了惨祸。”分坛主道:“古公子的分析很有道理。不知这个道士的名字是什么?”古羽道:“有一个叫阮冲和,还有一个叫孔仪。”分坛主摇摇头道:“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也许是改过名字了。他们的相貌如何?”古羽道:“不如这样,待我回去试着画出这两人的相貌,再交与诸位,以便调查。”分坛主道:“那就多谢公子了。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啊,为我们的管理敲响了警钟。”
古羽于是告辞离开,刚走到会客堂,便见林儿正在堂外焦急地踱步。见古羽过来,林儿忙上前问道:“哥哥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古羽道:“怎么了?”林儿道:“你不是让我去和那几个商人打听嘛。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向化心总坛购买的是转炉炼钢的技术。”古羽诧道:“炼钢?这些人真够厉害,连这个都被他们弄出来了。”林儿道:“是啊,钢最重要的是碳的比例。游戏公司必定已将最佳配比的值改过了。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弄出来的。先不管这些,我现在让师弟把这几个商人稳在了供坛中人吃饭的馆子里,我们过去吧。”古羽道:“好啊。”两人便往饭馆而来。
那饭馆很大,不过此时不在饭点上,里面并没什么人,只有叶枫正陪着几个商人喝酒。见羽、林二人进来,叶枫忙起身让座,介绍道:“大哥,这位是襄阳张记铁铺的掌柜张肯,这位是盛汇钱庄的龚学庆龚掌柜,后面几位是他们的学徒。”说着他又把古羽介绍给众商,众人寒暄了一番,方才落座。
叶枫道:“刚刚二位掌柜正打算回去,大哥你们就进来了。”古羽道:“两位怎么这么着急走?”一副铁匠模样的张肯道:“此间事已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古羽道:“听说两位在这里买到的是一种叫‘钢’的炼制技术?”张肯道:“是啊,那位钟先生给我看了一下他们炼的铁,真是不可思议,比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的铁匠打出来的铁还要硬。”另一位商人模样的龚学庆道:“不过古公子说得不对,我们并没有买到这种技术,只是替他们生产和贩卖而已,赚到的利润要分给化心总坛。”他说着,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显然这次的商业谈判他是失败的。
这时古羽脑中忽然萌发了一个主意,便说道:“不知两位准备在何处生产这种东西呢?”张肯道:“自然是回襄阳。”古羽道:“襄阳离此地要走大半个月,如若工艺上出了什么问题,不知你们准备如何应付呢?”张肯明显是个厚道之人,一时没有主意,龚学庆似乎看出了古羽的想法,问道:“阁下有什么好的建议,请不吝赐教。”古羽道:“赐教不敢,不过此处往南几十公里,有个大邑县。县内刚换了县令,大有励精图治的意思。两位不妨考虑在那里建立作坊,一来当地工钱也少,二来又靠近成都这个富庶之地,三来又离化心总坛很近,方便交流。不知两位意下如何?”龚学庆道:“阁下说大邑县这么多好话,想来和这位新任县令有什么瓜葛吧?”古羽也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在下就是这位新任县令的师爷。”龚学庆闻言忙拱手道:“这么年轻的师爷,失敬失敬。”古羽忙谦虚几句。那龚学庆突然话锋一转,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据我所知,这大邑县时常有匪盗出没,如何能在那里做生意呢?”古羽心道:“此人果然是长年在外跑的生意人,对各地情况都有所了解。看样子不是个善与的主。”于是说道:“按龚掌柜的意思,如果此地没有盗匪,就能在这做生意了?”龚学庆道:“若没有盗匪,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剿匪之事,又岂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古羽道:“龚掌柜放心,有您这句话,我这就修书给陈县令,让他立刻召集乡勇,一定要肃清匪患。”龚学庆道:“古师爷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话说开了吧。在大邑建作坊并无不可,然而匪盗猖獗,只恐难有安宁。既然古师爷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约定一个期限,期限之内若能肃清匪患,我们就来大邑县做生意,如若期限一过,那就只得另选地址了。”古羽欣然道:“如此甚好!就请龚掌柜定期限吧。”龚学庆想了想,道:“年内我们还要跑几桩买卖,到年末方回襄阳。不如就以冬至为限吧,离现在尚有半年左右,我想时间是相当充裕的。”古羽道:“够了够了,半年之内,定能让大邑县恢复呈平。”龚学庆于是取了笔墨纸砚来,当即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古羽,道:“冬至以前,古师爷便持此信到襄阳归云巷盛汇钱庄,自会有人给你方便。”古羽接过信,道:“龚掌柜放心,我相信我们定能有广泛合作的机会。”龚学庆便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就告辞了,敬候阁下佳音。”古羽也起身,笑道:“按化心总坛的规矩,咱们也来个握手礼吧?”众人一笑,古羽便与两位掌柜握手道别。
这边古羽领了林儿、叶枫赶紧回到力学堂的住地。红香和夏晶正在屋内闲聊,林儿一进门,便兴奋地道:“嫂子、姐,哥哥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红香忙问:“什么大买卖?”古羽道:“别听林儿瞎吹,八字还没一撇呢。”林儿道:“至少是有希望的嘛。”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夏晶笑道:“古公子本就是善辩之士,做起生意来想必也很在行。”古羽道:“这还得多亏前段时间在令尊那学的一些生意经呢。先别说这个了,我得赶紧给陈大人写封信,让他立刻组织兵丁、筹措粮草、侦清匪盗情况,以便伺机行动。叶贤弟替我送过去吧?”叶枫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古羽点点头,取来笔墨写下一封书信交与叶枫。叶枫拿了信,转身便送信去了。这时古羽方将药皂的情况和众人说了,然后道:“我们得把阮冲和跟孔仪的相貌画下来交给钟氏兄弟。只是我的画工实在是……”林儿抢道:“哥,姐姐对绘画很有心得的呢。只可惜她没见过这两个人。”古羽奇道:“和夏姑娘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却不知她还善此道。”林儿道:“哥哥心里只有国家大事,哪关心我们女儿家的事啊。”引得古羽瞥了她一眼。
红香道:“这样吧,我们把二位道长的相貌给夏姑娘描述一下,夏姑娘先画个大概,哪里不对再改就是了。”古羽道:“这样最好,那就辛苦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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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耗散
于是红香把阮冲和与孔仪的模样大致给夏晶描述了一下,夏晶按着描述,画出一个草图来。另三人看着草图,再与记忆中的样子一对比,便你一言,我一语,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全都标示出来,就这样一遍一遍地改,一遍一遍地画。
正画得热火朝天时,赵木头突然跑了进来,满脸兴奋地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正式加入化心总坛了。”众人闻言,忙停了手上的话,都来询问究竟。木头道:“北极星还记得吗?我以前和你说,我们木匠行当中最了不起的就是鲁班,他能削一只木鸟在空中连飞三天三夜。没想到,这里也有人想做这件事呢,而且他们还要造能把人装进去的鸟。我听了他们的想法也想参与,就求康副堂主给我安排个事来做,现在我已经是力学堂飞鸟组的成员了。”他一边说,一边神情得意地把胸前一个徽章亮给古羽看,并说道:“这就是化心总坛的徽章哦。”古羽定睛一看,那徽章正是大门石碑上刻的苯环。
红香问道:“木头你成了化心总坛的人,那以后就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了?”木头道:“副香主说,总坛的进出是很自由的,没事的时候我也可以到大邑来看你们啊。”古羽道:“木头从小就在木工活上有天赋,在这里的确能发挥你的长处,我支持你好好干。不如一会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组吧?”木头难掩激动之情,说道:“现在就去吧?”古羽微微一笑,道:“看你急的。好吧,画像的事情就拜托夏姑娘了。林儿随我们去吗?”他满以为林儿免不了要去凑热闹,谁知这小妮子却说道:“不去。我要跟姐姐学画画。”古羽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无奈地摇摇头,便与木头出去了。
出了客房往力学堂深处走,有一个很大的院落,就是飞鸟组所在的地方。赵木头领着古羽走进前厅,当先便是一张极大的方桌横在厅的正中央。有几个人正在桌边拿着一堆纸,激烈地讨论。古羽也不作声,轻悄悄地走过去听他们讨论的内容。只听一人说道:“我还是认为应该修改重力加速度。”另一人则反驳道:“刚才已经给你介绍得很清楚了,重力组测重力加速度的方法是没有问题的。”前一人道:“那你说除了这个,还有哪个参数可以变呢?”后一人道:“问题就在这里啊。方程中就这一个是体系外的参量。”一番讨论后,众人陷入了沉思,却都是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
“这个方程没有考虑粘滞摩擦,或许这个效应被放大了。”后面观看的古羽忽然说道。那几人闻言,又仔细看了一下手中的纸,异口同声地惊呼:“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说着,几人纷纷回头对古羽表示出诧异的表情,其中一人问道:“这位公子好面生?”后面木头忙上来介绍道:“刘师兄,这位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叫古羽。他读了很多书,很厉害的。”刘师兄忙拱手见礼道:“原来是古公子,幸会幸会。”古羽也忙拱手答礼。刘师兄又道:“古公子刚才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想必古公子也是个中高手,还请公子不吝赐教才是。”古羽忙谦虚道:“小可不才,刚才胡言乱语几句,请勿见怀。这东西我实在是不懂的,今天不过是陪赵力兄弟来这里观摩观摩,还是不打扰各位讨论了吧。”刘师兄听他如此说,也只好说道:“那古公子就请便吧。”于是木头便领了古羽穿过前厅往后院去。
话说回去,刚才古羽走到几个人身边,一面听几个人讨论,一面偷眼看了几人手中的纸,上面赫然是由几个罗马字母和希腊字母组成的西方数学公式。古羽凭自己的物理学背景,一眼便认出那上面正是流体力学中最著名的伯努利方程,而古羽也认出他们所写的方程并没有考虑到耗散情况。故此在那人确信了不是重力加速度的原因之后,古羽立刻就想到了耗散。
“难道游戏世界把耗散加强了?”古羽边走边嘀咕。旁边木头不明所以,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古羽拉起他的手,在他手掌上搓了几下,问道:“什么感觉?”木头一脸茫然,半晌才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热!”古羽笑道:“你们要做的飞鸟在天上飞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刚才你那几个师兄就是在计算这个东西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可是这东西怎么算呢?”他反复念了几遍这个问题,忽然恍然大悟道:“对啊!游戏公司原来这么狡猾。”
古羽这才明白,游戏公司是通过什么办法,让那么多物理参数改变而不引起宇宙的混乱。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加大耗散的效应。西方自然科学对一个孤立存在的体系很有办法,但对那些与外界有强烈摩擦和消耗的体系却总是办法有限。游戏公司正是利用这一点,来限制这里的人过快地掌握尖端的科技。
这时候,古羽还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这个发现,他得回去和林儿商量这事。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飞鸟组的实验场。这里摆放了大大小小的许多飞鸟,有木制的,也有铁制的,这大概就是吸引赵木头留下来的原因吧。古羽蹲下来检视了几只飞鸟,发现他们的两翼被制成了不同的形状、大小和角度,想必飞鸟组的成员已经按他们自己的计算,试过了各种可能的组合。当然,这些组合都是失败的。
古羽看见场中有个人正在地上摆弄着一只飞鸟,便走过去弯腰和他们搭话:“请问,鸟儿飞上天都需要扑打翅膀。不知这里的飞鸟靠什么力量让自己飞上天呢?”那人继续着手上的活,说道:“可以把它从高山上放下来,也可以趁着大风天气像放风筝一样放到天上去。”古羽点点头,这飞鸟和真实世界的飞机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他们还没有办法实现自主的动力。
古羽直起身来,对木头道:“我们走吧,我想再去原子堂看看。”木头还未回答,地上那人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原子堂那几人成天算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古羽登时反应过来,连空气动力学这样的问题还没法搞清楚,更不用说深入到原子层级了。想必原子堂的设置也只是挂个名而已。
于是古羽答一声谢,便告辞离开,回到住处。离开这一会工夫,夏晶又已画出了几张草图,样貌也越来越像。林儿拿着草图欣赏了一阵,然后满足地道:“姐姐真厉害,已经像得不离十了。”古羽也过去仔细观摩,果真已有几分神似,赞叹道:“虽说是大家一起努力,但夏姑娘要把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描绘得如此相近,这技艺之高超也是世所罕有啊。我们有这样一位大才女做伙伴,当真说得上三生有幸呢。”夏晶道:“古公子别再夸我了,既然你们都说像,那我就按这个样子着色了。”古羽道:“辛苦了,一会儿我就给钟氏兄弟送过去。”
(,本章关于科学的讨论并不具备哲学性。只因真实世界中的物理常数都有其内禀性质,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但在游戏世界中却没有问题。因为游戏毕竟不可能模拟每一个原子的运动,它只能通过一系列经验的物理公式来实现人感官上的协调。如果实在哪个参数改得过于离谱,那在服务器停机维护时再改回来就是,游戏的好处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后文中关于科学的讨论都遵循以上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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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七月
待夏晶把完整的肖像图画完,古羽便拿着去找钟氏兄弟。钟国平拿起画像仔细看了半天,又交给钟国安,两人看来看去,始终认不出来。钟国安沉吟道:“我们兄弟俩从建坛到现在就一直在这儿,在坛中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认识,但却从未见过这二人。看来工艺书不是这两人偷的,或许是有旁人偷出去转交给他们,那就无从查起了。”古羽闻言,失望至极。钟国平看出他的表情,安慰道:“刚才密术室的老郑把这些年的出入记录全找出来了,我们这就组织人手来排查。”古羽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这也是大海捞针,恐怕一时半会难有什么收获。所幸这两个歹人在中原已无立足之地,查案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钟国平道:“是啊,这次多亏阁下提醒,以后我们一定要对安全多加注意才是。”
古羽点点头,便告辞离开,垂头丧气回到住所。林儿正兴奋地和红香、夏晶说着什么,见古羽搭着头回来,忙问:“哥,怎么了?”古羽道:“夏姑娘真对不起,让你白忙活了,钟氏兄弟说完全不认识这两人。”林儿却笑道:“哥,今天我们很有收获呢。刚才我们在商量,咱们要好好考虑考虑,怎样能更准确的把一个人的相貌画下来,这可是很有用的呢。”古羽一听,一扫失望的情绪,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主意好。就像官府抓罪犯,如果能直接根据被害人或证人的描述画出准确的相貌,那的确是对抓捕很有帮助的。”林儿道:“以后姐姐就收一堆小画工当徒弟,把这个方法传遍整个大宁朝。”夏晶微笑道:“林儿真是心急。这事情还要和古公子好好斟酌斟酌。能不能真的画好,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古羽道:“没关系,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待在这里,咱们就好好来研究一下这件事情好了。”
于是,众人便在化心总坛住下,木头也到飞鸟组正式开工。古羽便与三姝在一起研究画像的问题。大家不断地想出自己认识的人让夏晶画,几个人下来,夏晶也有了不少经验。加上林儿将真实世界中西方绘画的一些技巧,比如五官的比例之类介绍给夏晶,慢慢地,夏晶在这方面已经相当纯熟了。
古羽对原子堂还不死心,去实地看了一下,果然那里只有几个人在房间里解各种数学物理方程。他们的状态与真实世界中一些研究超弦理论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过了几天,叶枫也回来了,带回了陈配的消息。原来陈配刚一到任,府衙的公文就下来了,要求大邑严剿匪患,太守会派精兵强将负责。县衙一面招募乡勇,一面准备粮草,直待一切就绪,便请古师爷回去。
诸事完毕,众人便只待百工大会开始。趁着这个空,古羽在青城周遭游览了一圈,也去前山参拜过,只是没能见到文律成道长。毕竟这样的大人物,并非他这个小角色可以轻易见的。
百工大会最终定在乞巧节前后举行,具体哪一天,据说要看天候。化心总坛内,外面进来观礼的人越来越多,也逐渐地热闹起来。坛中各个堂则十分应景地将自己的各种研究成果展示出来,就连原子堂都贴出了几张大布,上面写满了原子物理与量子力学的公式、习题,只是懂得人太少,那里仍是门可罗雀。
时间刚过七月,坛内已是人满为患,许多人没地方住,索性就借宿在周边农户家中。南方的七月仍处盛夏,成都人本就是喜欢外出避暑,若能顺便观赏一下打了这么久广告的天火仪式,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夏文商也带着家眷来了,一见到女儿,就是一番疼惜:“晶晶,听说你在峨眉山差点出事,怎么也不回家去,就自己跑这里来了。”夏晶道:“爹,我没事,有古公子他们的照料,我过得很开心啊。”夏文商闻言悄悄在她耳边问道:“女儿,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夏晶脸刷地红了,道:“哪有啊,爹爹别瞎猜。”
夏文商只道女儿是口是心非,当真找了古羽谈这事:“古贤侄,老夫有句话憋在心里有些日子了,就是我女儿的事。”古羽道:“伯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夏文商道:“我女儿夏晶,身体虽有残疾,但古贤侄知道,她心地善良,而且十分聪明,老夫从小就对她十分疼爱,没让她吃过半分苦。而今,晶晶也到了待嫁之年,我想着,门当户对的人家恐怕都不乐意,但下嫁给一般人,我又怕她受人欺负。我知道古贤侄已是有婚约的人,然而大丈夫在世,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古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等他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伯父这可真是乱点鸳鸯谱啊。”夏文商大惑不解道:“古贤侄这是什么意思?”古羽道:“提起这事,我也正想问问伯父,不知您觉得我那位叶贤弟如何?”夏文商想了想,说道:“小伙子一表人才,而且性格稳重,是个不错的人。难道古贤侄的意思是?”古羽道:“不错,叶枫对令千金一见钟情。伯父如果能信得过小侄,不如就让夏姑娘跟着小侄去大邑县。我保证,定能撮合他们这段美满姻缘。”夏文商沉吟片刻,说道:“原来是这样。也好,那老夫就把女儿交给贤侄。老夫半生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女婿是什么豪门贵胄,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对我女儿好就行。”古羽道:“伯父尽管放心。”
古羽也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当下便找了林儿和叶枫来,问道:“叶贤弟,你对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枫愕然道:“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个?”古羽道:“既然对她一见钟情,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忸忸怩怩不愿表达?”林儿在旁也道:“就是。姐姐又漂亮又能干,难道还配不上你吗?”叶枫忙道:“不是的。”林儿急道:“那你在想什么?”叶枫顿了顿,小声说道:“夏姑娘家世显赫,人又漂亮,像个天仙一样,我这穷小子没爹没娘的,哪里配得上她啊……”“啪!”他刚说完,林儿竟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叶枫忙捂着脸道:“师姐,你干吗打我?”林儿怒道:“我替姐姐打醒你!真没想到你脑中竟有这么多势利污浊的想法。我看你还是早点歇了你的念头,别亵渎了姐姐。”叶枫被她一说,低头道:“师姐,对不起,我错了。”谁知林儿仍是气愤难平,转过头去并不理他。叶枫只得向古羽求救,古羽也没料到林儿这么厉害,说道:“贤弟,你要记住今天这个耳光。夏姑娘身有残疾,比常人需要更多的关怀与呵护,日后不管你是富贵贫穷,都要记得今天对夏姑娘的感情才是啊。”叶枫坚定地道:“大哥放心,小弟日后若做了对不起夏姑娘的事,定会自裁以谢。”古羽点点头,又对林儿道:“林儿别生气啦。叶贤弟脸皮薄,说不来情话,这红娘还得你来做。我看乞巧节马上就要到了,正好为他们提供机会。”林儿瞟了叶枫一眼,道:“还是得靠你师姐我。”叶枫顽皮一笑道:“嘿嘿,谁叫师姐从小就对我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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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流火
林儿回到住处,趁四下无人,便和夏晶聊起了私房话。林儿问道:“姐,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夏晶笑道:“怎么妹妹你也问这个问题啊?是不是我爹和你说了什么?”林儿道:“没有啊,今天没见到夏叔叔。我这样问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弟。”夏晶问道:“叶公子,他怎么了?”林儿道:“姐姐,你这么聪明,我想你能看出他的心思吧?”夏晶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害羞地道:“妹妹,什么意思啊?”林儿道:“姐姐,师弟他嘴巴笨,不像我哥那样口若悬河。可是他这人真的很好。”夏晶小声道:“嘴巴笨又不是坏事,我也觉得他人很好的。”林儿道:“那姐姐的意思怎么样呢?”夏晶笑道:“我知道叶公子待我好。叶公子性格简单纯朴,我很欢喜他,可我想再多了解他一些。妹妹,给我点时间,为我保密好吗?”林儿拍手道:“好啊好啊,只要姐姐心中觉得他好,那他就有希望。我答应你,不告诉师弟。”
那边叶枫早已等得焦急不安了,见林儿出来,赶紧上来询问。林儿却故作神秘地道:“姐姐让我保密,不告诉你她的想法。你呀,就好好表现吧。”一句话弄得叶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儿“扑哧”一笑,哼着小曲跑开了。
自此,叶枫对夏晶又多了一分殷情,此事先按下不表,只说这百工大会。乞巧节一天一天迫近,众人都在期待,不知要到何时开始。迎接天火的地点设在另一座山谷中,早已有人在那严密把守,外人全然不知里面的状况。乞巧节那天,众人索性搬了板凳,就在坛西侧一处大场里坐了,一面闲聊,看牛郎织女见面,一面等着天火的消息。谁知似乎天公不作美,并不打算将天火降落人间。
又过了两日,依然没有动静,有耐不住性子的看客就有了打道回府的想法。这日,天空忽现乌云,到下午时已是一片阴霾,眼看着大雨就下来了。众人心想今天肯定又要落空了,索性躲回了房。谁知到傍晚时,外面忽有人敲锣打鼓地喊:“文道长请诸位前往观摩天火下降了!”这边林儿抱怨道:“这外面风雨交加的,观什么礼啊,文道长真是奇怪。”古羽道:“别说了,赶紧拿上伞走吧。”
几个人刚出门,就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齐往迎接天火的山谷赶,也顾不上大雨淋湿了衣裤。古羽等人也就随了人流往那山谷中去。进入山谷后,才现里面别有洞天。这里有两处山壁,夹着一条山道,形成一个一线天结构。一边山壁之前有一个小土堆,上面用柴草搭了一个巨大的高台,想必一会儿天火就会将这个高台点燃。顺着高台往下看,有一条引火的线延伸出去,上面铺了木屑之类的东西。一路看过去,终点是一个大的水车模样的东西,却不知是做什么用。山壁对面则是一个很大的观礼台,客人都被请到了这上面。由于山壁的阻隔,这里反而一点雨也淋不到,看来总坛的人想得果然周到。
待观礼台上诸人都找好位置站定,台下一个司仪便朗声说道:“请各位少安毋躁,天火即将降临我们化心总坛。请化工堂的兄弟们打开天师炉,请出天剑!”他话音刚落,下面便有人齐声吆喝:“开炉!”众人齐向对面山壁观看,黑暗中这才现那边有一个用土石方高高垒起的炼铁房。这时随着吆喝声起,炼铁房的门被缓缓打开,但见里面热火朝天,数十名铁匠正在里面忙着对刚出炉的一柄铁剑作最后的修饰。
不多时,打造完毕。司仪又朗声说道:“请文道长接过天剑,呈送天台!”便有一个中年道士走到炼铁房门前。只见他身着一身白色道袍,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潇洒飘逸,英伟的身量,健硕的步伐,难怪这么多人对他崇拜有加,他便是位列十大宗师之一的青城文律成。
文律成从匠人手中接过天剑,凌空向上一举,引得众人鼓掌欢呼。随后,文律成双手平持天剑,走到了两山壁之间的峰顶之上,司仪又道:“天剑归位,迎接天火!”但见那峰顶上,早已有人安放好了一个巨大的金属圆台,文律成便将天剑剑尖指天,剑柄则插在了圆台上的一个小孔中。
这时,司仪开始用吟唱的语调念道:“皇皇天帝,浩浩上苍,育我黎庶,德兴四方。民实无知,帝惩其狂,山河变色,千里受殃。生灵乍醒,互助自强,人间有义,大爱无疆。愿以圣火,护佑炎黄,从此中国,永世安康。”他最后两句诵完,观礼台上许多人受其感染,也纷纷诵道:“从此中国,永世安康。”
正念着,只听天空中一声霹雳,众人忙抬头观看,只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打在峰顶的天剑之上。天剑登时一颤,同时爆出一阵火花。不多时,又有一道闪电袭来,那火花就顺着下面的圆台连着的一根铁链越传越远。铁链的另一端,是一个刀形的金属片,横在一个小的山坳之间。几道闪电下来,都顺着铁链传到了这刀片之上,刀片受火花的冲击,竟慢慢地熔化开来。
只待刀片逐渐化开,就如开启了一个机关一般,连在它下面的一道石闸被缓缓地开启。原来,那石闸后竟关着一塘的雨水。石闸一开,雨水便瞬间冲了出来,顺着山壁一泻如注。山壁上登时形成了一条瀑布,十分壮观。观礼台上众人都忍不住一片欢呼。
这时,顺着飞流而下的瀑布往下看,下面正是适才所见的一个木制水车。瀑布借着奔涌之势打在水车之上,便引得水车飞快地转动起来。那水车的轴还与另一个小转轮连在一起,大水车的转动也带动了小转轮更快地旋转。那小转轮上镶着许多木刺,旁边则放着一根巨大的辕木。小转轮的转动便与辕木飞快地摩擦,不一会儿,辕木便着火燃了起来!那火势就攀着辕木一路往前,顺着早已铺就的木屑引线,烧至最终的高台。那高台上的柴草被火一点,“扑”的一声便燃了起来。人群中立时有人欢呼“天火点燃了”,引得在场的人,全都忍不住高呼起来。
古羽见到这一盛景,也禁不住心中的澎湃。这天火仪式设计之巧,真可称得上独具匠心。全程采用的是五行相生的原理:从土炉中炼出的铁剑应了土生金,金制刀片的熔化形成瀑布应了金生水,瀑布击打木制水车应了水生木,木转轮摩擦生热应了木生火。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当真是无懈可击。
当此时,司仪就着众人的兴奋之情,说道:“天剑已成功迎接天火。哪位勇士若能取下天剑,天剑便是他的了!”众人闻言,纷纷向峰顶望去,一道道闪电仍不时地打在天剑之上,众人观之,不由一阵胆寒,哪还有人敢去冒这个险。谁知人群中有一人大声说道:“我来!”众人忙回头去看,那人古羽也认得,正是草堂诗会上见过的花梦醒。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国风?豳风》。这时恰巧是在七月,索性就取了这个题目,并无深意。
,本回司仪之诵词乃为汶川地震灾区所作。多难兴邦,真心希望“从此中国,永世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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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赴约
那花梦醒今天也是一身白色衣衫,比那天草堂所见更多了几分飘逸。司仪显然也识得他,于是说道:“那就请花公子上山取剑。”花梦醒拱手一礼,便快步往那峰顶而去。
上得峰顶,只见他跪了下来,向天剑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后他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些麻绳一类的东西,紧紧地缠在了手上,只伸手一拔,便将天剑擎在了手中,而后又高高地举起指向空中。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欢呼。
司仪在下面喊道:“花公子擅长剑舞,何不为众人舞上一段,以助雅兴。”花梦醒在那峰顶上答一声好,便在雨中舞了起来。但见剑尖挑着雨花,长袍伴着电光,好一个潇洒的美少年!
花梦醒舞了一阵,似又萌了胸中的诗兴,竟一边舞着,一边吟诵起来:
观天火之降临兮,仗天剑之威武。
斯盛况其空前兮,遂纵身而起舞。
冰雨击于皮肉兮,热血奔于心腹。
意随兴其神游兮,目怆然而四顾。
惟九州之不宁兮,令枭贼之并出。
外有强敌扰边兮,内有流寇犯主。
悲吾国之分崩兮,怜吾民之寡助。
借我雄兵百万兮,增我勇气无数。
驰入京以勤王兮,解倒悬之疾苦。
携美人以还乡兮,受封荫之荣禄。
享温柔于泛舟兮,得逍遥于江湖。
观礼台上不乏妙龄少女,见到这样一位智勇双全、才貌无匹的少年,早已芳心暗许。林儿此时更是恨自己不能将真实世界中的摄影机带进来,记录下这最美的时刻。
又舞了一段,花梦醒方才走下山来,早有下人引了他去另一处换去湿透的衣服。这边司仪道:“下面还是请文掌门讲几句吧。”此时文律成已手持拂尘站在当地,于是单手合什,向着观礼台说道:“无量寿。感谢诸位乡亲父老今天来到这里。相信看了花公子的表演,大家都不高兴听我这个糟老头讲话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此次化心总坛举行这样一个百工大会,固然是靠着我们这些能工巧匠的支持,但更重要的,则是蜀中父老,对于巫医百工之流,不存丝毫的歧见,这是相当难得的。贫道一向认为,要让天下百姓生活富足,工匠们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每个人都要吃饭穿衣,不论儒释道哪一家,都应把这个作为最高的宗旨,只要能让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它自然能为人接受。”
台上众人闻言,又是一番鼓掌叫好。司仪待众人情绪平复,方才宣布:“迎接天火仪式到此结束,各位请回吧。”众人听得此言,仍有些依依不舍、不愿离去。直待文律成率着众道离开,人群才渐渐散去。然而今夜的盛况,却将长久地留在这些人心中。
次日一早,古羽便与众伙伴说道:“天火也看完了,咱们也该走了吧?”林儿的兴奋之情自昨夜至今一直未曾平静,说道:“真是不想走啊,昨夜的场面太震撼了。”夏晶笑道:“妹妹,再好的戏也是要散场的啊。”林儿道:“戏可以散场,但人不能散场。姐姐你要跟着我们去大邑。”古羽也道:“是啊夏姑娘,前些日子我已和伯父说过,他已经放心地把夏姑娘交给我们了。”夏晶道:“可我会给大家添好多麻烦。”林儿道:“哪有的事。若不是姐姐,我们此刻可能还被关在明月庵的密室中呢。真要有麻烦,那也交给我师弟就是了。”叶枫在后面干脆地答道:“没问题!”众人齐声一笑。夏晶便道:“那我先随爹爹回成都收拾一些细软什物,再来大邑和你们会合吧?”古羽道:“我们一道去成都也无妨的。正好我与方任侠的约期也快到了。”林儿嘟着嘴道:“哥哥还是念念不忘那个方任侠。”古羽道:“君子重诺,答应的事岂能失约。再说,林儿一定也希望他能写一封书信回去给大叔、大妈和珍娘报一声平安吧?”林儿道:“总是说不过哥哥。以后都要被你欺负了。”众人又是一笑。
红香忽道:“只有木头没办法和我们一起走了?”古羽道:“是啊。我们去看看他吧,他今天还在参加木工的比赛呢。”于是古羽携了红香来到木头比赛的地方,其他三人则在房中收拾行头,准备出。
木头见羽香二人来,忙走上来拉住古羽道:“北极星,你们要走了吗?”古羽见他脸上流露出不舍的表情,心中的酸楚也登时?了上来,只得强作笑颜道:“怎么不去比赛啊?”木头也是勉强一笑,道:“刚刚过了第一轮,在等着其他人的比赛结束。”古羽点点头,心中哽咽了一下,方才说道:“那我们就走了。”木头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要保重啊。”古羽道:“你也是。”说罢赶紧撒开木头的手,转身离去,深怕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木头又转头对红香道:“香姐,照顾好北极星。”红香女儿家哪里顶得住这离别之情,早已泪流满面,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平时得了空就到大邑来吧?”说罢也转身去追古羽。
两人回到房中,林儿见二人脸上都有泪痕,笑道:“你们咋了?那块木头输了比赛?”古羽没理她,自顾自地去收拾行装。红香说道:“木头和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十年来日日在一起,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好。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和他作别,所以才会这样伤感。”林儿啧啧称叹,又转头看了看叶枫,道:“不知道哪天如果和师弟作别,我会不会哭。”
五人收拾完毕,便坐上行屋,随夏文商往成都而去。一上行屋,羽、香二人又是一番感慨。从扬州出时,是罗九洪要求走陆路,才让木头做的这个行屋。如今这两人相继离队,车上却换了另外三人。人世间的分分合合,真是让人一片唏嘘。
从青城山到成都,早上出,傍晚即到。古羽等人依旧在夏家借宿,直到与方任侠约定的期限一到,古羽便独自一人,携了珍娘交给他的一葫芦美酒,往望江亭而来。
刚到锦江边上,远远地便望见了方任侠正站在亭中,已经脱去了僧人装束,换上了俗家的衣服,一身书生打扮,甚是干净利落,唯独身后的大葫芦有些另类。
古羽进得亭中,便拱手见礼道:“方兄,在下来迟,敬请见谅。”方任侠也还礼道:“古兄守信赴约,果然是个至诚之人。咱们闲话少说,这就开始辩论吧。今天的题目由我来出,就辩……”他正要说出题目,古羽用手一拦,说道:“哎,方兄何必着急。在下也带了些美酒来,不如就在对过的楼上点几个小菜,咱们边喝边聊,如何?”方任侠道:“没想到古兄也是好酒之人,如此甚好。”
于是两人上了望江楼来,捡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古羽点了几味小菜,便替方任侠斟上酒,然后笑道:“方兄先尝尝我这酒,看看味道如何?”方任侠举起酒杯,轻轻咂了一口,忽然皱眉道:“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这时,古羽忽然正色道:“玩家,我想这是你不应该忘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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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花香
方任侠闻言,大惊失色,忙问:“你是什么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古羽却不答他,只是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地道:“我想游戏导航中应该都有,可能你已经淡忘了,那就让我来帮你回忆吧。你的家乡是在涡阳县,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懂事的妹妹在家替你尽孝。你从小就人如其名,有一股子任侠之气,且嗜酒如命。很多年前,你出外从军,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同行的乡人说你去了成都府,他们却说不上为什么。而这个原因是,你被某个外来之人替换了。”方任侠圆睁了双眼,说道:“你怎会知道这些?”古羽没有看他,而是拿起那个酒葫芦来仔细欣赏着,然后对方任侠笑道:“看看这个,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女孩子交给我的。让我一定要转交给她的哥哥。她说,她哥哥看了这个,就一定会记得起来……”
“别再说了!”方任侠忽然喝止了古羽,“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你的彀中。不要和我说女人,我讨厌女人!”古羽仍是微笑着说道:“一个一身侠气的军人,竟会转投了空门。相信你的问题不是游戏给你的。”方任侠叫道:“不错,我进游戏就是来报复的。谁叫女人那么讨厌!”古羽闻言忽然一声冷笑,说道:“亏你还自认是佛门弟子,亏你还想来与辩论。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解决不了,还配做我的对手?”
方任侠被他一说,竟冷静下来了,说道:“你很厉害,我佩服你。第一次舌战我败在出其不意,第二次舌战你胜在奋勇一击。我只道选定时间地点,坐下来公平一战,我绝不输你,没想到这次你却打在了我最致命的点上。如今我总算明白前两次究竟败在了何处。”古羽道:“哦?”方任侠续道:“我是为战而战,而你却是为心中的大义而战,我哪有不败的道理。不错,我的心理问题来自游戏之外,只因那个世界中的女人骗了我太多次,才让我心灰意冷。请阁下为我解此痼疾。”
古羽笑道:“那就赠你四个字吧,叫‘活在当下’。《金刚经》也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过去的既已过去,便不再是你的本心。因为过去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却报复在现在那些对你好的人身上,岂不是让亲痛仇快的傻事吗?回家看看吧,相信你一定能解开你的心结。”
他刚一说完,方任侠忽然跪倒在古羽面前,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古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方任侠道:“前日里我曾说过,若此番再败,情愿拜你为师。如今我又败了,而且是败得心服可服。请师父收下徒弟吧?”古羽见他如此,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忙道:“方兄何故如此,我什么都没做啊。”方任侠道:“任侠也不是笨蛋,只是心中一直郁结未解,在峨眉山这些年,反倒越缠越深。你刚才几句话如醍醐灌顶,惊醒了梦中之人,任侠从此心中再无挂碍。”古羽听他此言,一片赤诚,只得说道:“也罢,今天糊里糊涂收了个比我还长几岁的徒弟。”方任侠闻言大喜,又是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坐下。
古羽正欲拿酒葫芦替他斟酒,方任侠忙抢过葫芦来,说道:“徒弟来。”古羽一声苦笑,只得随他去了。方任侠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下肚去,方才问道:“师父是如何认识我家的人?”古羽便将在涡阳的情况说了一遍。方任侠奇道:“我还有一事不明,师父怎么一下就判断出我是玩家身份的?”古羽道:“我想,很少有人会记不起童年的味道的。”方任侠笑道:“万一我恰巧是因为失忆了呢?”古羽道:“古羽运气没那么好,这种低概率事件怎能恰巧就被我碰上。”
方任侠微微一笑,又道:“说说我们的过去吧。我本名叫陶迁,是湖北人。大学主修的是经济学,毕业后在一家银行供职,也小有一些积蓄。不过正如刚才说过的,这点钱都被女人骗走了。进游戏之前,其实也有一些宏图大志,想去战场上杀敌建功,当一回男人的感觉,反正也是假的嘛。所以就选了一个行伍之人。不曾想,所在军队却因上官的问题,被打得稀巴烂。我也是心灰意冷,才上了峨眉山。正好峨眉山的许多人物都被玩家替换,我也正好在这里找到了志同道合之士。”
古羽忙问:“关于峨眉山的情况,能再说详细一点吗?”方任侠道:“师父有问,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我不过是里面的小角色,许多细节也未必十分清楚。我所知道的,峨眉山后面有一个十分复杂的背景,有几股势力在这里互相牵扯,他们目的各不相同,有时合作,有时又对抗。所以师父你们在峨眉山才会看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古羽又问:“你知道都有哪些势力吗?他们为什么都会选择峨眉这样一个地方呢?我第一次和你辩论时感觉到你的所学还有西方宗教的味道。”方任侠道:“具体背后有哪些势力,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有本朝的,也有外族的。大概我的所学正是受外族的影响吧。至于他们选这里,当然一方面是容易利用佛教和峨眉派本就有的影响力来控制这里的人,二方面则是为了对抗青城。”古羽道:“对抗青城?为什么?”方任侠道:“或许是青城的崛起抢了许多人的饭碗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和几位师兄弟就是被推到前台来做打手的。”古羽道:“既然你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为何还甘心这样?”方任侠道:“师父容我说句真心话。以我学经济的眼光来看,青城这样的模式有许多弊端,只要时机一到,青城立刻就会毁于一旦。”古羽诧道:“你说得严重了吧?”方任侠笑道:“师父有所不知,我在峨眉待这么久,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执法长老对我很好,教会我许多东西,另一方面就是在蛰伏待机,随时准备出来施展拳脚。”
古羽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呢?”方任侠道:“既然我已归顺师父,自然是在师父身旁侍候。不过徒弟想先回家看一看。”古羽道:“这样最好,我正愁自己在商业方面是个外行呢。有你帮我,定能事半功倍。你先回家看看吧,之后再做安排。我看你身上孑孓,不如陪我去夏老板处借些盘费也好上路。”方任侠笑道:“师父多虑了,徒弟要弄些盘缠实在是易如反掌。这就告辞了,我会尽快回来。”古羽道:“你真是个急性子。把葫芦带上吧,回来后便到南边的大邑县县衙找我。”方任侠道:“我知道那里。我的这个葫芦便请师父替我保管,告辞了。”说罢便取下他身上的葫芦,背上古羽那只,转身离去。
古羽微微一笑,便也回到夏家,将事情给众人讲了一遍,当然删去了玩家的部分。夏晶道:“原来万任法师还有这样一段经历,真是不可思议。恭喜古公子收了一位高徒啊。”古羽道:“夏姑娘别取笑我了,咱们还是收拾下行李,准备出吧。”
关于玩家的事,古羽私下里也对林儿讲了,不过林儿对方任侠没什么好感,也就不置一词。于是行屋载着一行五人和细软什物,终于来到大邑县城。
叶枫赶着行屋来到衙门口,衙役听说是古师爷到了,哪敢怠慢,直接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去。叶枫也不停留,直接进到后院方停了车。古羽下得车来,迎面竟飘来一阵花香。再定睛细看,却见整个后院摆满了花盆,旁边一个花圃中,还有一位妙龄少女,正在弯腰修剪花叶。古羽啧啧称奇,对随后下车的红香道:“真没看出来,陈大人还有这个雅兴。”那弯腰剪花的少女似听到了他的话,轻轻地直起身来,看了古羽一眼,然后盈盈一个万福,轻声说道:“羽哥哥,还记得小妹吗?”古羽闻言一愣,仔细打量着少女的面容,忽然一声惊呼:“玉霜妹妹!”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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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叙旧
古羽又仔细看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大大的眼睛更加的清澈无邪,褪去了扬州初见时的稚气,现在的玉霜玲珑剔透,却又清新怡人。
只听玉霜说道:“菩萨保佑,羽哥哥还记得小妹。”言语中一副虔诚的模样。古羽道:“天下间只玉霜妹妹一个会唤我‘羽哥哥’,哪敢忘记。妹妹怎会到这里来?”玉霜道:“羽哥哥那年骗我说要来看我,我等了十年,却没有等到我的大英雄,我只好自己跑来了。”古羽被她一说,想起了当面分别时说的话,不想这小妹妹记到现在,一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玉霜见古羽脸红,掩嘴一笑,道:“没有啦,这次是陪我哥哥来的,他和陈大人出去了,等他回来让他告诉你原因吧。这位是红香姐姐吧?这些年还好吗?”红香与玉霜不过是一面之缘,但却在古羽口中知道他与玉霜的缘分。听玉霜问,红香忙道:“玉霜妹妹你好。”她说出这几个字后却再也想不出更多的语言。还是后面的林儿过来替她解了围:“哇,好漂亮的大美人!哥哥,这是谁啊?”
玉霜见到林儿,也对古羽道:“羽哥哥,给我介绍一下你同车的伙伴吧?”古羽忙道:“玉霜妹妹见笑了,这个顽皮的小妮子是我的亲妹妹古林。坐车上的是夏晶姑娘,是我们刚在成都府结识的伙伴,驾车的叶枫是林儿的同门师弟。”玉霜便与众人一一颔见礼。古羽又小声对林儿道:“去扶夏姑娘下车休息吧,走了这么久也辛苦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央求。林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玉霜和红香,微微一笑,便转身去指挥叶枫卸下行李,安排住宿。
红香也要去帮林儿忙,古羽忙拉住她道:“玉霜妹妹有十年没见了,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叙叙旧吧。”红香还未答话,就听玉霜道:“我让海棠沏壶茶去,咱们到客厅说话吧?”便下去吩咐了。这边红香道:“羽弟,你去就好了,我还是去帮林儿吧?”古羽拉起她的手,悄声说道:“香姐,玉霜妹妹是家中的贵客。你是我的未婚妻,未来家中的内主,理应和我一道去会客的。”红香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眼中忽然闪出了几滴泪花来。古羽替她拭去泪珠,轻声说道:“傻香姐,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红香心中激荡,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其实红香以女人的敏锐度,一见面便看出了玉霜对古羽的感情非同寻常。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儿时的古羽在她心中就是大英雄。古羽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一点,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古羽先想到的是照顾红香的感情,足以见得她在其心中的地位。这也难怪红香会喜极而泣。
此时最艰难的莫过于古羽了。他心底深处最爱的女子已被他支开,那个人依然是最理解他的。而眼前面对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他誓要守护一生的,而另一个,却把他放在心中整整十年。他不想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得尽快解决这问题。
羽香二人来到客厅,玉霜已在那等候。三人坐下饮了会茶,古羽才缓缓说道:“玉霜妹妹这些年都还好吧?”玉霜微微一笑道:“还好啊,就是没人和我玩,只能自己一个人和花草作伴。”这句话又让古羽想起了当年曾答应要陪她去玩的,他只得一声苦笑道:“对不起,我又食言了。不过我的小伙伴们也都一个一个离开了家乡,成长的岁月其实大家都很辛苦。”玉霜道:“是啊,哥哥自己没来,却派来了一个曾猴子哥哥和苏儿姐姐。这些年,羽哥哥给爹爹、哥哥、曾猴子都写过信,却从来没给小妹写过。”她每一句都说到古羽心中的痛处,古羽多年来又何曾没想过要给玉霜写信,可他能说什么呢?他并不能保证在通信过程中不产生丝毫的男女情愫,而一旦生这一切,所有人都会受到伤害。所以他只能借向周大人去信的机会代问玉霜好。
任凭古羽平日里滔滔不绝,这时也哑了口。红香忙出来解围道:“猴子哥和苏儿姐姐他们还好吗?”玉霜道:“红香姐姐还不知道吧?他们两个绰号璇玑双侠,在嘉兴府已很有名气了。前几日哥哥已去信嘉兴府,让他二人过来帮羽哥哥,想想不日便可到吧?”红香兴奋地道:“苏儿姐姐要来大邑吗?太好了,我很想念她呢。”她回头看了古羽一眼,却见他犹疑之情溢于言表,忙问:“羽弟怎么了?猴子来你不高兴吗?”古羽道:“猴子来我当然高兴,只是玉雷大哥这时候请他们来必定是有难办的事,所以我才会有些担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贤弟来了?”声音洪亮如钟,一听就是周玉雷的声音。古羽忙起身出门相迎,果见一个威武的男子走过来。时间逝去,虽在他脸上映上许多成熟气息,依然掩不住当年的英气,来人正是周玉雷。
玉雷一见古羽,忙上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说道:“贤弟长大了,就是个头没怎么长啊。”古羽也笑答道:“大哥却越的英明神武了。”玉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古羽也就陪着他笑。笑了一阵,玉雷又道:“后面应该是弟妹红香吧,也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红香在后面一个万福,道:“周大哥好。”这时后面陈配说道:“周大人,古师爷,别站着了,何不进去坐下来慢慢叙谈?”玉雷方拉着古羽进客厅坐下,红香、玉霜与陈配也各自坐定。
玉雷道:“贤弟怎么今天才到,让愚兄好等。”古羽道:“小弟一时贪玩,误了些时日。大哥怎会到大邑来?刚才问玉霜妹妹,她却不肯说。”玉雷叹了口气,道:“贤弟知道西北战事否?”古羽摇摇头,道:“西北在打仗?要紧吗?”玉雷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西辽人这些年时不时就要闹上一下,战事也就没停过。愚兄这次来成都府,就是替经略西北的卢中水将军催缴军粮的。”古羽忙道:“关河打仗,怎么军粮催到成都来了?”玉雷道:“北方近年闹饥荒,粮食缴不上来,只得往成都府来要。这仗打得辛苦啊,兵士都是饿着肚子。”古羽道:“那军粮催到了吗?”玉雷道:“已经筹措到一些,等这些军粮一起运,我就要回前线去。”
古羽笑道:“大哥重任在肩,还抽身来看小弟,真是过意不去啊。”玉雷道:“反正在成都也是闲着,恰好听太守说大邑要调兵剿匪,我就去讨了这差事来做。开始太守还不同意,我说我有个结义兄弟在大邑,必须把这事情交给我,太守也就无可奈何了。”他说着,脸上布满兴奋之情。古羽道:“大哥怎知小弟在此处?”玉雷道:“自然是听罗老九说的。他到京城时,愚兄正在兵部公干,也就听说了你们在中原的事迹。贤弟现下可真是了不起啊。”古羽谦道:“大哥谬赞。”玉雷又笑道:“贤弟你可不知道,我把你的行程去信告知玉霜,她可比我还着急呢,星夜兼程就到了大邑。这下我可把她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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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堂审
古羽苦笑道:“小弟位卑力薄,恐照顾不好玉霜妹子。”玉雷道:“贤弟此言差矣,若论这天底下最能保护我妹妹的,就是贤弟你了。当年可是你拿命从小芸手上救出妹妹的。”他说着,又凑过来小声对古羽道:“贤弟,这次让玉霜来这里,实是为她找个托身之处。我得到可靠消息,皇上已决定再次启用父亲来解决华北的动乱。所以让玉霜来贤弟这里,才能让父亲和我都放心啊。”古羽闻言大惊,道:“怎么华北也有动乱?那岂非整个北方都不安定了?”玉雷道:“是啊,举国不宁,也非一两天的的事了。现在想想,全天下最安全的反倒是扬州。或许是当年大乱之后反而形成大治吧。”古羽突然意识到,扬州的确是安定如常,连带着周围州县也较平和。扬州与别的州县有何不同呢?他心中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夏文商时听说的关于成都变化的事。扬州因为当年他的一个心蛊谎言,玩家大部分被查了出来。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那里成了天下少有的乐土。
古羽回头看了看玉霜,对玉雷说道:“既然如此,大哥只管放心。玉霜妹妹在这里,就如在家里一般,决不会有丝毫闪失。”玉雷点点头道:“有贤弟你在,我是十分放心的。我还给你找了两个帮手。”古羽笑道:“是曾猴子伉俪吧?听玉霜妹妹说了。”玉雷道:“是的,他二人来,应当万无一失了,而且剿匪的事也得着落在他们身上。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古羽。古羽接过信来,问道:“谁写的?”玉雷道:“我不认识。那天我刚从京城出来,一个人拦住我的马,让我将此信交给你,说是你的老友,也没说别的就走了。”
古羽展开信,一看落款,原来是“郭振之”,便轻轻一笑道:“多谢大哥,此人是小弟多年前的朋友。许久没见,还挺想他的。”说着,他便展信来读:“我的朋友,你还好吗?京城真不是个好玩的的地方。这里不知为什么,特别流行辩论。据说有的官员从上朝吵到下朝,连打起来的都有。还好你没来这里,去了成都。嘿嘿,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行踪?就不告诉你。北方打仗打得也很厉害,我想还是去南方待着吧。据说南越是个好地方,国泰民安,我决定去那里了。别回信,回了我也收不到。后会有期,郭振之。”古羽合上信,心道一声“真是个怪人。”便不再管他。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古羽道:“大哥,陈大人,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剿匪的事。”他又转头对红香道:“香姐,和玉霜妹妹出去说会话吧?”红香、玉霜二人便依言起身出去,让他三人谈国家大事。陈配道:“古师爷,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刚刚我与周大人出去检查兵勇招募的情况,却现了一件怪事。”古羽“哦”了一声,陈配续道:“最近县中突然来了许多异乡人,似是从北辽来的。他们好像并不惧怕兵祸,反而在县中置地购田,还雇了不少人力,很多游民都被招了去。所以兵勇招募反倒有些困难了。”古羽皱眉道:“有这等事?难道是有人故意来阻止我们剿匪?”陈配道:“这应该不会的。剿匪主要靠的是府军,乡勇不过是起后备的作用。”古羽道:“这倒怪了,看样子得要好好调查一下了。”
正说着,就听见前堂鼓响。差衙来报:“有一群人在堂前击鼓。”陈配问道:“是来告状的吗?”差人道:“像是两拨人闹纠纷。”陈配对羽、雷二人道:“两位稍候,我去处理一下就来。”古羽忙道:“我既身为师爷,升堂怎可不到场。我陪大人去。”陈配道:“师爷刚到衙中,不如略作休息,今日就不去了吧。”古羽道:“无妨的,大人请升堂吧。”
于是古羽便随了陈配第一次走上公堂。“威武”声起,早有差人领了击鼓之人走上堂来。古羽细看,来的是两拨人,分为左右,左边为的是一个银老,右边为的则是一对中年男女,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
堂上陈配惊堂木一拍,堂下诸人纷纷下跪磕头。陈配道:“堂下之人为何击鼓?有甚冤情速速道来。”左边老便道:“我告这对奸夫淫妇。”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男女。陈配道:“老人家贵姓?今年高寿?”老道:“老儿姓武,今年八十有二了。”陈配道:“哦,老人家快快请起。来人,为老人家搬张凳子坐下来慢慢说。”古羽在旁看着,微微点点头。陈配能先想到尊老,必定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自己没有看错人。
武老汉坐了下来,手指着妇人道:“这个女人本是我的儿媳,四年前我儿子死后她就做了寡妇。谁知她不守妇道,如今却与这个男人干出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我当场抓获。”他一说完,右边人群中就有人驳道:“武老头嘴巴干净点,我妹妹什么时候做见不得人的事了。三年丧满,她要再嫁,有何不可?”这话引得右边人纷纷附和。左边众人也就和他们起哄对骂。
陈配忙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堂下众人才住了口。陈配又道:“堂下所跪妇人报上姓氏。”那妇人便回道:“占氏。”陈配道:“占氏,武老汉所言属实吗?”占氏道:“我与韩大哥一人寡居,一人独处,两人在一起,不知道犯了哪条王法,却被武家人闯进门来。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陈配闻言,一皱眉头,侧身对古羽道:“这倒怪了,这两人是否鳏寡,交与乡老一查即知。平日里这样的纠纷根本无须到县衙公堂来审,怎么今天如此反常?”古羽也道:“我也纳闷,只恐还有深意,大人不如再细细问来。”
陈配便问武老汉,道:“占氏所言有理,你们擅自闯入私宅,实是不该。”武老汉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妇人要再嫁人,老汉并无意见。只是她须将我儿的土地还给我们武家。”占氏的兄长又驳道:“凭什么?那地是武老大留给我妹妹的,凭什么还给你们?”左边人群中有人道:“占氏既然改嫁他人,我武家的东西自然应该还给武家。”
占氏兄长还想再吵,陈配喝止道:“等一下。占氏的哥哥,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占氏兄长道:“是。小人占友富,是占氏的二哥。事情是这样的,四年前,妹妹的前夫武足金去世,他把自己的财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他的家宅和所有银钱,约莫有五千贯,全部留给他的老父。至于他生前买下的几百亩田地,则交给我妹妹打理。他这样安排也是因为他看老父亲年事已高,干不动农事,所以给他现钱享清福。当时我妹妹也是看在武老大一生至孝的份上,没有去和他争。要说这几百亩田地哪里能与五千贯的现钱相比,辛辛苦苦做多少年也挣不到这么多。现在倒好,他们看到这土地值钱了,又想来抢回去。大老爷,这世上哪有这样无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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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家宴
他刚说完,武家人又要吵,陈配忙阻止他们,继续问道:“你说现在土地值钱了?这是为什么?”占友富道:“大老爷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好多人到大邑县来买土地,过去一个月价钱翻了十倍还多。”陈配愕道:“有这等事?都是谁在买?”占友富道:“有成都府的,也有外地的。”陈配闻言,眉头紧锁,回头对古羽道:“这可不是件小事,师爷,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调查一番。”古羽道:“不错,这桩财气纷争是件小事,大邑土地买卖才是大事。我看不如先把这案子放一放,我陪大人下去调查一下再说。”陈配点点头,便将惊堂木一拍,说道:“案情我已基本清楚了,尔等先回去,过几日本县自有公断。退堂!”于是一干人众也就退出了县衙。陈配与古羽方退后后院。
只见陈青迎上来道:“老爷,古师爷的家眷住所已经安排妥了。东面几间大屋子给古师爷,东西都已经搬进去了。周小姐本说要把北面的正房让出来,按您的吩咐,已经回绝了。”古羽道:“那大人住哪里?”陈配道:“我和陈青两个人住在西面的房子就好了。”古羽一看即知,西面背着马厩,是最差的,便说道:“让大人住那边,我如何过意得去?”陈配笑道:“无妨的,师爷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一路过来,辛苦了。”古羽点点头,便回房间去了。
此时红香正在布置房间,见古羽进来,便过来说道:“陈大人把最好的房子给了玉霜妹妹和我们,自己却住在马厩旁。”古羽道:“我已经知道了,以后自当全心辅佐他。香姐,今晚你亲自下厨吧,一来感谢陈大人,二来也慰劳我们远道而来。今后就要在这大邑住上一段时间了。”
古羽顿了顿,又道:“香姐,帮我拿一下纸笔,我想修一封家书。”红香便从一堆行李中找出文房四宝放在桌上。古羽一招手,让她坐下,然后微笑地看着她,道:“我要修书请示父母大人,让他们允许我就在此地与你完婚。”红香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古羽又拉住她的手,道:“香姐,嫁给我吧。此处虽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但至少也是个容身之所。陈大人未来三年任上,我们就好好地在此地待着,香姐你也不用再随我四处奔波了。”红香一双神情的眸子也紧紧地望着古羽,说道:“我都听你的。”
两人正情深意浓时,小林儿突然闯进来,见兄嫂模样,笑道:“你们两个被我逮到喽。”红香脸一红,忙转身去收拾东西。古羽道:“你这小妮子,逮到又怎么了,她迟早都是我媳妇。”林儿道:“我是羡慕你们的嘛。”说着她又转头问后面进来的玉霜道:“你羡慕吗?”古羽见玉霜也来了,忙道:“玉霜妹妹来了?进来坐。”玉霜道:“没有打扰你们吧?”古羽尴尬地摇摇头。
林儿便拉着玉霜坐了下来,又叫红香道:“嫂子别忙了,过来坐着说说话嘛。”古羽此时与三个女孩聚在一室中,心想着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很多,索性便把话说开。于是也唤红香道:“香姐过来吧,趁林儿和玉霜妹妹在,我正好把刚才的话再宣布一遍。”红香也就静静地坐了过来。古羽便对三姝道:“刚才已经和香姐说过了,我一会便修书回扬州请示父母,得到二老同意后,我与香姐便在此地完婚。”林儿拍手道:“真的哇?那我就等着抱小侄子喽。”玉霜脸色略微一变,但还是挤出笑容来,说道:“恭喜羽哥哥、红香姐姐。”
古羽知她此时心中定是打翻了五味瓶,绝不好受。但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要断了她的念想,让她能尽快找到人生真正的归宿,短暂的痛苦也就在所难免了。
隔了一阵,古羽又道:“我的事宣布完了。林儿,你们来应该有别的事吧?”林儿道:“哥,以后咱们就要在这里长住了吧?”古羽道:“对啊,县令一任三年,以后三年都要在这里过了。”林儿一脸兴奋道:“刚刚我和姐姐商量,以后在这小县城,我们几个姐妹总得找点玩乐吧。我又没有姐姐和玉霜姐姐那么大的文采,否则还可以像《红楼梦》里一样组一个海棠诗社。不过姐姐说,在成都府很多富家小姐都喜欢打麻将。我和玉霜姐姐说好了,一起向姐姐学。嫂子,你也要来哦。”古羽笑道:“你们四个倒是正好嘛。”林儿道:“等我们技术练好了,就到成都府去找人挑战,嘻嘻。”古羽见她一副窃喜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当晚,衙门中诸人全都聚到后院,就在院中间摆了张大桌子,由红香主厨,诸人一起吃了来大邑后的第一顿饭。
席中玉雷地位最尊,便先举杯,祝道:“这第一杯酒就由我来起头。陈大人刚来此地上任,希望能在这里干成一番大事。贤弟,你我兄弟有十年不见了。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真不枉我们结义一场。这杯酒饮罢,我妹妹就交在你手上,以后就麻烦贤弟了。来,大家同饮此杯。”说着一仰脖,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便也同饮一杯。
饮罢,陈配又站起身来,说道:“第二杯,便由本官来起了。配是个庸人,在哪里都是软弱无能,至今没干成一件像样的事。这回真是天佑笨人,送古师爷到我身边,配凭空得了无数自信。从今后,我便在这大邑县中施展抱负,不辜负天恩浩荡和县民的期望。”说着他举起杯,对着天上略作示意,方引尽杯中酒。
接着,古羽也端酒杯,起身说道:“大哥,陈大人,各位我的伙伴,古羽何德何能,能与你们一道走过人生的旅程。我们都知道,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但我们仍有信心携手走下去,因为我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和坚忍不拔的勇气。并且我相信,我们这个队伍还会越来越大,还会有更多优秀的伙伴加入我们。今天这杯酒为这几个月来所遭遇的过去践行,也为即将到来的明天接风,相信会有更丰富的未来等着我们。来吧,干了这第三杯酒。”说罢,他与众人一一碰杯,然后举杯同饮。
众人于是便在这院中饮酒聊天。直至半酣时,玉霜忽走到古羽身边,说道:“羽哥哥,我们出去走走吧?”古羽此时已有些酒意上来了,也就随她一道出了县衙,来到大街上。冷风一吹,古羽打了个寒战,酒也醒了一半,便问道:“玉霜妹妹,有什么事吗?”玉霜并不回答,只是低着头默默往前走。走了一段,方才说道:“羽哥哥,你讨厌我吗?”古羽愕道:“怎么会这么问,我怎么会讨厌你呢?”玉霜低声道:“我知道你想我离开这里。”说着,她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古羽坚定地道:“不过你是赶不走我的,我一辈子都会跟着你,看着我的大英雄干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时,她脸上显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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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测字
其实古羽早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执着,他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正此时,忽听旁边有人吆喝道:“测字算卦?!”古羽一愣,这都初更了,怎么还有算命先生在大街上游荡?忙迎声去看,一个银鹤颜的老,正倚坐在路旁,高翘着脚,手拿一个酒葫芦,正一边饮酒,一边斜眼瞄着羽霜二人。
古羽道:“老人家,夜里凉,赶紧回去吧。”老放下葫芦,坐直了身子,问道:“公子,要算卦吗?”古羽听他的声音,全无苍老的迹象,暗忖道:“这老头有问题,恐怕来不善。”老见他不回答,又转头对玉霜道:“小姐,你来测个字吧?不灵分文不取,如若说对了几句,您只须打赏我一壶酒喝就成。”玉霜刚才和古羽把话说开,反倒敞开了心扉,此时似格外高兴。她看了一眼古羽,然后转头对老道:“那就测一个古井的‘古’字吧。”
老便有模有样地凝神算了起来。过了一阵,他突然睁大眼睛,说道:“小姐真不容易啊。”玉霜忙问:“老人家快请说。”老便摇头晃脑地道:“古,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口’,意味着十年前你为一个口若悬河的少年暗许下芳心。古字加个心便是‘怙’,怙,依仗也,这个少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甚至将来,都将是你一生的依靠。可惜古字只能加单人旁,他身边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女人,小姐也只有与花草为伴。然而,古字加草,那岂不更‘苦’了吗?”
玉霜听完,不仅瞠目结舌,对古羽道:“老人家说的好准啊。”古羽却道:“此人必定有鬼,玉霜妹妹,他定是识得认识你的人,打听来的消息,否则怎会说得如此精确。”老笑道:“这位公子怎会这般想,那不如公子也出一个字,让小老儿来拆上一拆。”古羽道:“正好揭穿你的把戏!我就出个最简单的‘一’字,看你能拆出什么花样来。”
老便又开始思索起来。不多时,只见他突然转坐为跪,在古羽面前道:“今天遇到真人了,小老儿给您磕头。”说着竟真的磕了起来。古羽一下傻掉了,忙过去扶他,口中说道:“老人家何故如此,把我弄糊涂了。”老磕了一阵,方才说道:“只一个‘一’字,已足见这位公子是人中之凤了。”古羽道:“这话又从何说起?”老道:“一字,看起来最简单,却代表了人世间所有的学问。儒家讲‘知几见著’,看到很小的东西,就能明白重大的道理。佛家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也就是说一即是一切,一切都是一。道家则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有人间的道理,都是从一开始的,所有人间的学问,都是从一出的。公子不经意间便说出了人间的至理,若非人中之凤,又是什么?”
古羽被他这一说,当真是哭笑不得。一来深深佩服这位老总结的哲理,二来却也知道他这所谓的测字,不过依靠的是深厚的学问功底。这样一个怪人,怎会大半夜的来这里调侃他二人呢?
正想着,玉霜的丫环海棠跑过来找小姐。见到玉霜,海棠气喘吁吁地道:“小姐你出来也不叫海棠一声,吓死我了。”玉霜笑道:“我没事,刚刚和羽哥哥出来碰到一个算命的老爷爷,他说得可准了,所以就耽搁了。”海棠转头看了一眼那老,忽地张大了嘴,道:“你不是那个化缘的法师吗?”古羽忙问:“海棠你认得此人?”海棠道:“前两天我出门买菜的时候碰到他的,当时他拉着我问了好多关于小姐的事。不过那时他是个年轻人啊,怎么一下子头全白了?”古羽闻言喝问老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打听我们的事?还请现出你的真身。”
那老眯着眼笑了起来,说道:“不急不急,让我先喝两口酒再说。”便举起那个酒葫芦豪饮起来。古羽感觉他是故意在给自己展示手中的酒葫芦,心中忽有所悟,忙问:“方任侠和你是什么关系?”老突然放下葫芦,认真打量了一番古羽,然后说道:“他和我说此人心思敏捷,眼光如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却见他把手在脸上搓了几下,须便尽数掉落。原来他的老打扮竟是用易容术装的,这时去掉假和胡须,抹去妆饰,才显出他真实的面容,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俊少年。
古羽道:“阁下适才那话我还是不大明白。”那人笑道:“先做个自我介绍。敝姓易,名明诚,字问禅,号修真散人,尚未婚娶,目前无业,古师爷若能赏口饭吃,愿到您鞍前效力。”古羽听他这介绍,心中好笑,口中说道:“我这里的饭可不管饱,易先生要想好了。”易明诚道:“无妨无妨。山人命贱,好养活。”玉霜在旁也学他的语气打起了哑谜:“好说好说。既然如此,羽哥哥就让他做个衙役就是了。”易明诚笑道:“正合我意!”
古羽道:“易先生这话究竟是玩笑呢,还是当真?”易明诚道:“当真当真,自然是当真,出家人从不做假。”古羽听他自称出家人,越觉得这是个怪人,便问道:“易先生能否说句实话,你与方任侠到底是何关系?你又怎会来到大邑?又为何要将我们的底细探听得如此清楚?”易明诚道:“我腿酸,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古羽道:“是我的疏忽,易先生就请到衙中叙话吧。”说着,四人便回到后院。
此时席已散去,众人都聚在院中聊天。见古羽带了个陌生人进来,林儿忙过去问道:“哥,这是谁啊?”古羽笑道:“这人名儿太长,我记不住,还是让他自己来介绍吧。”易明诚便将刚才那话又重复了一遍。林儿皱眉道:“这么多名字啊,那就叫你姓易的吧。”易明诚道:“妙哉妙哉,林儿姑娘这个名字取得好。”
林儿诧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古羽道:“他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恐怕这里所有人的身世背景他全知道吧。”便将刚才的事给林儿说了一遍。林儿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易明诚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古羽便给他搬了张凳子,让他坐下。
易明诚方缓缓地道:“我与方任侠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很多年前,我俩都是孩子,却在战场上见了面。我们厮打在一起,难分难解,最后却幸运地都活了下来,从此我们就成了朋友。他上峨眉山还是我推荐的呢。那天他来找我,说拜了个十八岁的少年为师,让我也来投奔。我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小子如此臣服。所以我就先你们一步到了大邑,假扮成各种模样的人,把你们的底细摸了个不离十。就等你们一到,我便现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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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上下
古羽道:“任侠从军只参加过川陕大战,难道易先生也曾参加过?”易明诚道:“是也是也。公子不必讳言,老头当年便在乱军中混过。”古羽道:“易先生能弃暗投明,前事自无须再提。如今能得先生相助,小可三生有幸啊。”他刚说完,却见旁边林儿一个劲地使眼色,便顺她眼神转头看了看玉雷。只见玉雷正阴沉着脸看着易明诚,这才想起来玉雷的官家身份,忙转头对叶枫道:“贤弟,让易先生和你先挤一个屋吧,你带他去看看。”叶枫也是个机灵人,立时便明白古羽的意思,忙过来带了易明诚进房去。
玉雷对古羽道:“贤弟,你真打算和这样一个贼寇共事?”古羽道:“大哥,他已经弃恶从善了,佛家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为什么不能收纳他呢?”玉雷突然提高声音道:“贼就是贼,他的本性是改不了的!”他本就声音洪亮,这一吼更是震得地面都颤了颤。古羽被他一吼,也就禁了声不再说话。旁边玉霜过来解围道:“哥,人是小妹带进来的,你要骂就骂小妹,和羽哥哥无关。”玉雷回头看了一眼妹妹,就如一拳打在棉花里,一腔怒火登时泄去。他一拍桌子,便起身回房去了。
玉霜道:“羽哥哥,我哥脾气大,性子急,你别怪他。”古羽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我能理解,时候不早了,玉霜妹妹早些安歇吧。”玉霜点点头,道:“羽哥哥也早点睡。”便也回房去。陈配这时夹在玉雷、古羽中间,左右为难。古羽安慰道:“陈大人,不用担心,这事我能处理。”陈配道:“有劳师爷,那我也回了。”
此时院中还剩下古羽和三姝。古羽缓缓坐了下来,忽然从腰间解下佩了多年的红玉,拿在手上仔细把玩起来。过了一会,方才抬头问道:“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林儿道:“我虽不喜欢那个方任侠,可这个姓易的倒很有趣,而且学问也不错,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她说着,回头看了看夏晶,道:“姐姐觉得呢?”夏晶笑道:“妹妹你可能还没明白大哥和周大人争吵的原因。那个易先生其实是小事,观念的差异才是主要的。”古羽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感慨道:“贼就不能成圣人,下等人就不能变上等人吗?夏姑娘,前两天我们谈论川陕大战的时候还问道,为什么没有像扬州、山东剿匪那么彻底,现在有答案了。”夏晶点点头道:“扬州是上官与头目直接对话,山东是江湖好汉自己解决。只有川陕是官家与反军的对抗,反而不容易打了。”古羽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大邑的匪患屡剿不成,恐怕原因就是官家把他们都当成了盗寇,必欲除之而后快。可这些匪兵也是人,也一样有父母兄弟,若非有不得已的难处,又怎会落草为寇呢。所以也许我们剿匪要想成功,就一定要真正的了解他们才行。可现在,大哥却并不这样想。”他一边说,一边一个劲地叹气摇头。
三姝看着古羽,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古羽半天才从感慨中恢复过来,勉强一笑道:“我今天太激动了,还是早点去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红香便推着夏晶先回了房。林儿落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对古羽道:“姐姐和玉霜都是富家小姐,可姐姐总是一个人,玉霜身边却永远有一个丫环在服侍。也许这就是玉霜和我们最大的差别吧。”古羽也看了看,说道:“林儿一语中的。以后玉霜妹子要在这里长住,我就把她交给你了。”林儿道:“哥哥放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姐姐一样完美的。”
次日一早,古羽便来到叶枫房内。叶枫已经起床,易明诚还在闷头大睡。古羽悄悄问叶枫道:“他还好吧?”叶枫道:“昨晚你和周大人的争吵他也听到了。不过他的性格比较随和,也没多说什么。”古羽道:“那就好,以后你和他都紧紧跟着我,我到哪你们也到哪,谁要赶你们走,就连我一块赶。”叶枫笑了笑,正要回答,却听床上易明诚说道:“多谢多谢。主公如此信任下属,岂敢不效犬马之力。”古羽听他醒了,忙过去拜道:“先生昨晚睡得可好?若有怠慢处,还请海涵。”易明诚从床上支起身来,回了个礼,道:“客气客气。主公以后不必如此,有何吩咐,说一声就是了。”古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叶贤弟,易先生的食宿就由你安排吧。一会儿我给陈大人说一声,你们从今天起,就在衙中充个差役。”他顿了顿,又道:“我去看看大哥。”
他走出房门,正巧碰到出门采摘花露的玉霜,便问道:“大哥起来了吗?”玉霜道:“哥哥已经走了。”古羽讶道:“走了?”玉霜道:“他昨晚趁大家熟睡的时候悄悄过来向我辞行的。他临走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羽哥哥。”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古羽。古羽展开信来读:“贤弟,很抱歉不辞而别。本应多待几天与弟一叙兄弟之情,不过现在看来,我在这里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八岁小孩了,现在的你已足够胜任大邑县师爷的任务。我到成都后会立即返回前线,相信太守会另派人选担当剿匪的重任。我妹的月银会定期派人送来。希望贤弟能尽快地成长起来,这样才不辜负我们当年结义时立下的誓言。”
待古羽看完,玉霜说道:“哥哥性子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他又不想依靠自己的官威来命你赶走那个易先生,所以他只好选择自己离开了。也许只有战场,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古羽不无感慨地道:“和玉雷大哥见面才一天,又分开了。我们四兄弟不知哪一天才能聚在一起。也许那时候大家都已变得不一样了。”
此时,大家都已经起来了,见古羽手里拿着信,纷纷过来询问。古羽将玉雷离开的事给大家宣布了,然后说道:“好吧,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在大邑县落脚了。大家要像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相互扶持。一方面助陈大人保一方平安、谋乡民福祉,另一方面我们要快快乐乐在这里生活。成都号称天府之国,我们一定能在这里过得很开心的。”他这一番话,引得众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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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关联
吃过早饭,陈配便对古羽道:“出城往东不远处有个银屏山,那是蜀汉名将赵子龙的埋身之所。县丞对我说,历任大邑县令上任,都要去那里朝拜,以保一方平安。我来此也有一段时间了,只待师爷你来,咱们便也去朝拜吧?”古羽道:“如此甚好。赵云之忠勇,古今罕有,咱们理应前去。我读《三国志》最敬佩的就是这个人。”于是陈配便与古羽率了叶枫、易明诚往银屏山而去。
出了东门,一路都是宽阔的大道,想必这通往赵云墓的道路,历来都有修缮。大邑县中多山,那银屏山是绵绵延延许多山峦中的一座,位于斜江东岸。据《大邑县志》记载,当年赵云在这里筑有“望羌台”,“演兵场”等建筑,为蜀汉中心守卫一方,这也深深地影响了当地的文化。
一路行来,古羽望着周遭巍峨的山峰和山上千年不倒翠绿的松柏,听着微风吹过时响起的阵阵松风,不由感慨良多,思想一下子跳回到千年以前。他对陈配道:“陈大人,你说这天府之国有多少财富,为何自古以来,却只有蜀汉一家在这里建立皇朝呢?”陈配想了想说:“我读史书时,也常有这样的疑惑,不知师爷如何看?”古羽道:“就以我们大邑为例,自古便是汉羌杂居之地,也因此常常会爆冲突,如今我们的匪患,不也与羌人有关吗?所以依我说,诸葛武侯能在这里立足,也正是因他能很好的处理汉人与蛮夷的关系。”陈配笑道:“师爷分析得十分有理啊。看来我们也要特别注意对待羌人的态度。”
一边说着,四人便来到了位于银屏山教下的赵云祠堂。甫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陈配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后面易明诚道:“我去看看。”便循着人声走了过去,不多时回来禀道:“有趣有趣。大人、先生,过去看看吧,里面正在打架呢。”
四人忙依言穿过一条回廊来到祠堂后院,正眼处一个小小的坟包,想必这就是赵云的墓冢,再往后就是银屏山了。有一群人正在山脚下争执。易明诚走过去喝道:“安静、安静,县令大人来了。有什么事和他老人家说。”
那些人听得他喊,忙转过身来,见到陈配的官服,纷纷跪下磕头。陈配定睛细看,人群中除当地农民模样的,竟还有几个身着袍子的外族人,从服饰上看,应当是北辽来的。陈配转头对古羽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北辽距此几千里的路程,怎会有北辽人跑到我们大邑县来了,莫不是假冒的吧?”古羽心中想起了真实世界中常常会有的某些汉族人冒充少数民族来获得某些利益的事,不过想必在游戏世界中不会有这种事生,也只是轻轻一笑,表示并不知情。
陈配清清嗓子问道:“有管事的上来回话,这是怎么回事啊?打架竟打到这里来了。”话音刚落,后面跑出来一个人,跪下来回话道:“启禀大老爷,小的是这里的庙祝。我们本不应在这里闹事,但这几外乡人实在太过分了,村民们都忍无可忍才这样。”说着他指了指后面的北辽人。陈配道:“他们怎么过分了?”庙祝道:“是这样的,这几个外乡人,最近在县城周围买了很多土地。他们自己种不了这些地,就雇了好多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佃农替他们种。这些佃农没地方住,就全跑到这祠中来借宿。您看这才没几天,就把这好好的祠堂糟蹋成什么样了。村民们看不过去,这顺平候赵子龙是保护我们百姓的神明,怎能任由他们如此糟践,所以今天才聚到一起要赶他们走。”
陈配皱眉道:“有这等事?带我去看看他们糟蹋的地方。”庙祝便领着陈配等人来到祠堂中的一处殿堂。庙祝指着一尊神像后面道:“这就是他们干的好事。”言语中充满了义愤。古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上杯盘狼藉,锅碗中还留着不知道哪一天剩下的饭食,以至于这里苍蝇、臭虫更是嗡嗡地乱飞。
陈配回身对几个北辽人斥道:“你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北辽人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道:“县令大人,不知我们的人做错了什么?”陈配道:“你们不是中土之人,不懂礼数,这可以原谅。但现在本县郑重地告诉你,这里祭祀的是一位曾经在我们西蜀战斗过的了不起的英雄,你们这样做是在玷污他的英明。所以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另寻住处。”谁知那北辽人竟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道:“唉,你们中土人就是这样虚伪,连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他一说完,后面一群人又想冲上来一番骂战。陈配止住众人,一声冷笑,道:“哦?那我倒要请教,做人的基本道理是什么呢?”北辽人昂起头来,说道:“当然是回归自然,回归人的动物本性。你们看这里,老鼠和蟑螂可以在这里自由而快乐的生活,人为什么不能呢?”他一说完,引得众人一番嘲笑,有人道:“蛮人就是蛮人,把人比作老鼠和蟑螂,哈哈……”
人群中却有两个人不笑反惊,正是古羽和叶枫。叶枫凑到古羽耳边道:“这死鞑虏竟然也说出和那个太清宫的费理一样的话!”古羽道:“是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竟说出一模一样的话,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此时陈配正用半笑不笑的口气说道:“哦!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人的道理啊,我明白了。”他一说完,又引得众人一番哄笑。古羽却上前在他耳边说道:“我看这北辽人身上有许多蹊跷,大人可别轻视。”陈配道:“那我该怎么办?”
(ps1,赵云庙经过那十年,已经被毁损殆尽,早没了当年热闹的景象。不过相信英雄之灵是不会死的,这里总有复兴的那一天。
ps2,不知读们还记得第二章太清宫生丹派和叶枫骂常月真人的情节吗?以后类似的伏笔会有很多,我不可能一一提醒,请读自己回去搜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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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大户
古羽走到北辽人身后的几个人面前,问道:“你们是此人雇的佃农?”那几人点点头。古羽道:“他就让你们住这儿,你们也愿意为他出力?”几人中一个为的回道:“只要他能按时月钱,有什么不愿意的?”古羽道:“哦?不是你们向他交地租吗?那他一个月你们多少钱?”那人道:“一百文左右吧。”古羽愕道:“一百文!按现在的市价,不过只能买三四斗米,你们就靠这点钱生活?我朝佃户是开放的,这天地底下的地主多的是,你们靠自己的双手,到哪里不能过活?”那人道:“先生不知道,我们都是从北方来的。这几年又是闹饥荒,又是战乱,我们能到这里来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古羽摇摇头道:“我明白了。”
他回到陈配身边,说道:“大人还是让这些佃农先住这儿吧。”陈配诧道:“这不是亵渎神明吗?”古羽道:“赶他们出去,恐怕真的会流离失所、忍冻挨饿,实在是不忍心啊。”陈配无奈地道:“说得也是,流民一多,县里也很难太平。看来只好如此了。”
那北辽人听到陈配的决定,当即放声大笑起来。庙祝和当地乡农责问道:“大人,怎么能这样,神明是不能亵渎的。”陈配只好打起了官腔:“本县会尽快解决这问题。”说罢便如逃跑一般离开了祠堂,连朝拜也没有做。
古羽见陈配走掉,把一帮人丢在这里,着实有失体面,便过去拉住庙祝悄声问道:“这附近就没有一个主户能收留这些流民吗?”庙祝道:“先生不知道,前些年打仗,乡里的男丁死得都差不多了,加之近几年又闹土匪,地自然就荒下好多。这次来的这些外乡人,一出手就把这些荒地全买了下来,你说还有谁家能雇人。”古羽道:“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给乡亲们说,十天内大人一定想出解决这事的办法。”庙祝道:“这位师爷,但愿你说的话能算数,那我就给乡亲们说,让大家再等十天。”古羽道声“多谢”,方率了叶枫、易明诚离开。
刚出庙门,叶枫便道:“依我说,这种奸商就应该狠狠地惩治一下。”古羽道:“他犯了哪条王法?如何惩治?”叶枫道:“再不然,就征他的税,狠狠地征。”古羽无奈地道:“你可真是孩子气。”他回头看了看易明诚,见他脸露笑意,便问:“易先生,你有什么主意?”易明诚道:“岂敢岂敢。最好的主意先生您不是已经想到了吗?”古羽笑道:“你是指让附近的大户来收容这些流民?可那庙祝不是说没有什么大户吗?”易明诚道:“这庙祝见识短浅,先生如何信得。平白放着一个在成都府都有名的大户,就在我们大邑,岂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古羽道:“易先生别绕圈子了,赶紧说说。”易明诚道:“先生刚来成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过江家堡的名号?”古羽道:“江家堡,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易明诚道:“这江家堡在成都可是极有势力,不仅田地无数、家丁成群,而且门下弟子也个个是武林高手。”
古羽听他介绍,不禁疑惑道:“这江家这么厉害,又家丁成群,恐怕他不会愿意收纳这些流民吧?我估计那个庙祝就是这样想的。”易明诚道:“据我所知,这江家堡就是靠大量购买土地和收容难民的家,有这样的机会,他没道理会放弃。再说,我们可以以县衙的名义给他们一些好处,相信他们一定会动心的。”古羽道:“唔,易先生这话有道理。那你觉得这个好处应该怎么给呢?”易明诚道:“刚才小叶说要征税,我倒觉得我们不如给他减税。今年县里正好要用兵,就告诉他们,收容流民就可减少兵役钱,这可是不小的数字,他们一定会接受的。”古羽道:“好!那咱们就这么办。真没想到,易先生还有这方面的才能,真是让我如获至宝啊。”易明诚道:“过奖过奖。这都是这些年问任侠学的。”谁知叶枫不买账了,道:“为什么你叫大哥就是先生,叫我就是小叶?那好,以后我也随师姐叫你姓易的。”易明诚皱眉道:“奇怪奇怪。难不成我该叫你老叶?”
古羽轻轻一笑,也就任由他二人在后面斗嘴,自上前去与陈配道:“大人,我们就按易先生这主意办。明天我就到安仁镇,先去拜访一下这个江家堡,顺便探探口风。”陈配犹豫道:“师爷,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这税赋是朝廷定的,岂能说减就减啊?要是减了税,银库空了,我如何向上官交代。”古羽见他这懦弱劲又上来了,心中一笑,说道:“大人尽可放心,垦荒的收入势必超过兵役钱,银库的收入只会增加不会减少的。”陈配点点头道:“陈配道:“是我多虑了。那明天就有劳师爷了。”
四人回到县衙,却见四个女子真的在院中打起了麻将,林儿正兴奋地说着什么,估计是刚刚胡了一把大的。古羽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道:“古人说,少不入蜀,看来真没有骗我啊。”林儿回头见是古羽,兴奋地道:“哥,你一回来我就胡了把清一色关三家,你就一直站我后面吧,嘿嘿。”古羽道:“好啊,那你就教教我,这和咱们扬州麻将有什么不同吧。”他家本是开酒馆的,对这些博戏,从小耳濡目染,古羽自信还是懂得一些的。谁知林儿还没说话,红香先道:“羽弟,这成都麻将可不一样呢。咱们扬州的麻将是难学易精,所以会玩的人少,而且会玩的人水平也差不多。这成都麻将却是易学难精,所以成都几乎人人都会玩,可是真正水平高和水平低的人却差距很大。”古羽奇道:“这却是为什么呢?”红香道:“这成都麻将用的牌少,花牌字牌全没有,番数也少,易学易记。但它有很多限制,逼着你去算牌和记牌。据说水平高的人能把你手上每张牌都算出来,你说有趣不有趣。”
正说着,林儿又叫了起来:“杠上花。哈哈,哥,我厉不厉害?”古羽笑道:“怕是大家看你年纪小,让着你的吧?”被林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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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安静
次日一大早,古羽便对叶、易二人道:“今天我们分头行动,叶贤弟去调查一下那些北辽人是什么来历,易先生则调查大邑县目前究竟有多少人在买地,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就去江家堡探访。”二人点头领命。旁边林儿道:“哥,你就一个人去啊?”古羽笑道:“想跟我去不?说不定又碰上什么疑难杂症等你解决呢?”林儿瘪着嘴道:“不去,我要打麻将。”古羽道:“你这小妮子,牌瘾可真不小。”玉霜却道:“羽哥哥,小妹陪你去吧?”林儿道:“不行,玉霜姐姐要是走了,我们就三缺一了。”玉霜道:“让海棠打吧?我人笨,打牌老摸不准方向,这丫头比我更擅长。”
古羽听她这么说,也只好依她。吃过早饭,两人便换了正式的衣服出。这安仁镇在县城以东十几里的地方。近代之所以出名,自然是因为出了个刘文彩这样天下闻名的大地主和刘湘这个川军的头头。不过在游戏的时空中,这两位都还没出生呢,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虽然路不远,可玉霜远不如红香能走,走出没几步,便已累得腿脚没力。古羽无奈,只得替她雇了顶凉轿。一路上,古羽还不住地和她聊天解闷。古羽道:“一会儿到了江家堡,我们应该如何称呼呢?”玉霜道:“田师叔和爹爹本是师兄弟,那羽哥哥自然也应该是我的师兄哦。”古羽道:“那好,那我们就以师兄妹相称。”
说话间,便已来到江家堡。这堡乃是依山而建,三面高高的砖墙足有数丈,宛如一座城堡。门口两只大石狮子,显示着这家人的权力与财富。
古羽走过去,向门子一拱手,道:“劳驾,我是大邑县令陈配大人的师爷古羽,想见一下江老爷,可否代为通报?”说着拿出了一张名帖递过去。谁知那门子全然不接,说道:“赶紧离开,别说你一个县令的师爷,便是县令亲自来,这门也是进不去的。”古羽道:“这是为何?”门子道:“我家老爷何等身份,太守面前还要称兄道弟,是你见得起的吗?赶紧走赶紧走。”边说边将古羽推到了一边。
古羽抖抖自己的衣裳,摇摇头道:“没想到这家人竟是这般的蛮横,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玉霜道:“羽哥哥这么有本事,竟会被这一道小门给拦住。”古羽道:“人微言轻,又能有什么奈何。咱们先到安仁镇上找个酒肆坐一会儿再说吧。”
两人也就离开江家堡,来到安仁镇上。这镇子上或许也是因为有大户人家在侧的缘故,人气十分旺盛。羽霜二人找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就着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些酒菜来慢慢饮食。
其实玉霜十年前就是个话不多的文静姑娘,现在也是如此。相比与林儿在一起的滔滔不绝,与红香在一起的情话绵绵,与玉霜在一起,两人竟一句话也没有。玉霜就这样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东西,隔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古羽,见他在看自己时,也就笑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古羽望着窗外络绎不绝的行人,忽觉得心中分外安静,激不起半点涟漪。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两人就这样坐了半晌,门外忽然吵闹起来。几个人走进店中,其中一人提了只野兔,一进店门便吆喝店小二道:“快拿去做。”店小二忙过去弯腰哈背接过野兔,道:“哟,花公子又去打猎了?今天这只比上次的还肥嘛。”古羽一看那些人簇拥着的公子,眼中一亮,对玉霜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听古羽朗声说道:“麻辣兔头,花公子若是分给小人一份,那可真是感激不尽。”原来那花公子,正是在草堂诗会及天火盛会上都露过脸的花梦醒。此时他手下的人听古羽叫,都嘲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公子请。”那花梦醒回头看了一眼古羽,又看了看旁边的玉霜,一挥手让手下人住嘴,然后走过来对古羽一拱手,道:“这位兄台,若是有个合理的说法,这顿饭在下请了。”古羽也起身还礼道:“‘享温柔于泛舟兮,得逍遥于江湖。’想来花公子身边已有这样一位相伴终身的女子。”花梦醒叹口气道:“在下虽已成家,然心中却凄苦得很呢,不及兄台的福气大。”说着他眼神又瞅了瞅旁边的玉霜。
古羽道:“花公子似心中有难言之隐,不如坐下来喝一杯。”花梦醒道:“正有此意,那就叨扰了。”两人便各自落座。花梦醒道:“听口音,兄台不是蜀人吧?不知来自哪里,又怎会知道我在青城吟的一赋?”古羽道:“在下古羽,这是我师妹,我二人是从江南而来。前日天火降临时,恰巧也在场,才有幸得窥公子天神一般的剑舞,这舞不知迷住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啊。”花梦醒道:“惭愧得很,不过都是些花花架子,真上阵时是不管什么用的。”古羽道:“公子有此志向已是难能了。不像在下这般文弱,手无缚鸡之力,到沙场上只有逃命的份。”两人话说开了,也就畅快一笑。这时小二已送上来新的碗筷给花梦醒,两人便就着一笑,干了满满一大碗酒。
花梦醒又道:“贵师兄妹到安仁镇来,是路过,还是游览呢?”古羽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今天是慕江家堡的名而来,谁知因我们地位浅薄,被挡在了门外。”花梦醒道:“嗯,父亲平日事务繁忙,若非事先约好,的确很难抽空相见的。”古羽奇道:“江老爷是花公子的父亲?”花梦醒笑道:“每个人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我们家这个是隔代传姓,也就是说爷爷的姓传给孙子。”古羽道:“哦?这倒十分有趣,可以讲讲原因吗?”花梦醒道:“我们的祖上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一个叫江小鱼,另一个叫花无缺。他二人是玉郎江枫与花月奴所生的一对双胞胎。但因为仇人的安排,他们从小并不在一起长大,而是被不同的人抚养,并且让他们长大后要自相残杀。聪明的江小鱼识破了仇人的阴谋,与他的亲身兄弟花无缺相认,两人最终打倒了敌人,然后便来到此处隐居。因为两人从小便一人姓江,一人姓花,所以江小鱼索性规定,以后的子孙就隔一代姓江,隔一代姓花。这也就成了我们家族的惯例。”古羽道:“这可真实无奇不有啊。”他真没想到古龙《绝代双骄》的结局被游戏公司这样安排,不由得深深佩服创作人员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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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避难
花梦醒道:“古兄找我父亲有什么要紧事吗?在下可代为转告。”古羽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紧要事,只是在下一个朋友在县内做衙役,昨天传话给在下,说最近有许多外乡人在县内低价买田地,然后以极便宜的工钱雇流民当佃户,县令大人十分不悦,已下令要减少今年的兵役钱,来鼓励本地的主户。这可是一笔大利润,我得到消息后,第一个便想着来告诉江老爷,嘿嘿,也希望能捞点赏钱。”花梦醒道:“原来是这个事啊。这县令也忒有些杞人忧天了吧?人家愿意买就让人买嘛,他能雇谁就雇谁,又没触犯王法,他管那许多做啥。”古羽道:“话虽如此。可田地不同于一般事物,如若都被外乡人买了去,遇上荒年,他便可以伺机涨价,到时候苦的只能是穷苦百姓啊。我看县令大人这个做法还是对的。”
花梦醒双手一摊,道:“或许有他的道理吧。不过这事和我们江家堡恐怕没多少关联。”古羽道:“据在下所知,今年县里就要用兵剿匪,这兵役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贵堡真的不在乎吗?”花梦醒道:“若真能肃清匪患,花一点钱也是值得的。”古羽心道:“竟然有这等事。这江家堡果然是财大气粗,完全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看样子,只能找找还有没有小一点的富户了。”
正想着,外面忽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人高呼:“打劫的来了!”这边花梦醒的几个手下立时便围了过来,全都拔出手中的剑环伺左右,其中一人急道:“公子,赶紧回堡吧。”花梦醒便起身向古羽告辞道:“古兄赶紧找地方避一避吧。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便与众手下快步离开了酒楼。
同时,酒楼老板也在大声招呼道:“各位客人请到后院暂避。”他说话时却有客人径直逃了出去,只有少数人听他的话,穿过后门去了后院。古羽也拉着玉霜跟着那几人往后面跑。老板此时也来不及下前门的门板了,只待客人都离开后,便与店小二将后门牢牢地上了锁,也躲进了后院。
老板娘还算周到,将几个客人引到堂屋坐定,还奉上了茶水。羽、霜二人也就跟着坐了下来,待老板娘过来倒茶时便问道:“看你们的神情,似乎并不慌乱嘛?”老板娘道:“这些人一个月总要来个两三次,也就抢些过路商贩的东西。对我们这些当地人一般是不抢的,否则镇子毁了,于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你们这些外乡人,跟我们进来避一避才是对的,出去说不定就碰上土匪了。”古羽道:“原来如此。看来那位花公子也不应该跑的了。”这时老板也坐了下来,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道:“花公子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一样。听他们传言说,这帮土匪就是冲着他来的。不过大家都是看到这些年很多富户都倒了霉,唯独江家堡没事,才会作这样的猜想。”古羽道:“对啊,我也一直纳闷,为啥大邑县就这江家堡不仅没受匪患影响,反而你看这花公子,还是春风得意,当真是奇怪。”老板一撇嘴,表示不知道原因。
旁边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忽然开口道:“唉,真侮气,第一天就碰上土匪。”古羽道:“这位先生贵姓?听你口音也是成都人士吧,怎会不知这大邑有匪患呢?”客商道:“免贵姓董,董之杰。先生说得没错,我是成都人。这大邑的土匪多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前几天也不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说这大邑县过不多久就会有剿匪的行动。这地方因为连年战乱,荒了好多地,已经有一些北辽人来这里抢购了。成都的商人听了这消息,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也要来捞上一把。这就是在下来此的原因。”
说起成都的商人,古羽自然地联想到了夏文商,他突然想起来,无为村不也在这附近吗?便问老板道:“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无为村的地方啊?”老板道:“有啊,不过到那里要走许多山路,除了土匪爱去,我们是很少去的。”古羽奇道:“土匪爱去?这却是为何?”老板笑道:“玩笑而已。主要是我们很奇怪,明知道大邑土匪多,那些成都府的钱庄老板还舍得把钱花在这里,那自然就会有贼人掂记的了。”
他正说得来劲,忽听外堂有人喊:“老何,给我出来!”老板轻呼一声:“不好!”众人一下子便紧张起来。老板娘道:“土匪来了!你们几个姑娘赶紧随我进来化化妆,这花枝招展的,别被抓去做了压寨夫人。”说着便过来拉了玉霜和在座的其他几个女孩子,进到了里屋。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像是许多人走进了酒楼。有人在使劲拍打着后门,一边不停地叫道:“老何,躲得挺舒服啊,今天又藏了几个人啊?”里面的客人听到外面叫,便急得埋怨起老板来:“你这不是害我们嘛。”还是古羽比较冷静,说道:“大家别急,先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别的门出去。”老板拿着水烟猛吸了几口,道:“别想了,他们早把各条出路都封死了。他们今天是来抓人的,你们就算跑,能有他们的马跑得快吗?所以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听话比较好。”
古羽反而奇怪了,问道:“他们来抓人?做什么用?”老板道:“这谁知道,我又没被抓过。反正他们山寨需要人就会来抓。你们先待在这,我出去和他们说说吧。”说罢便带了店小二打开后门到了外堂。
这边老板娘的妆也画好了,玉霜走出屋来,古羽一看,登时乐了,刚刚还是美若天仙的女子,被老板娘一拾掇,竟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头梳得凌乱不堪,一张血盆大口,更是到了吓人的程度,古羽不禁佩服起老板娘的易容技术来。
那老板娘见丈夫不在,便问道:“外子已经出去了?”古羽答声“是”。老板娘叹口气道:“唉,也不知今天又要抓几个人。”古羽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土匪经常抓人,看来他们山寨也缺人嘛。他突然心中一亮,一个想法闪了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就索性让他们抓了去?”他想法一出,自己后背也是一凉,这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但仔细想想,从老板夫妇的言语和他们面对土匪时的镇定来看,至少此去应当没有生命之虞。
打定主意后,古羽的思维便开始飞速地转动起来,把以后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都设想了一遍。一切算计已定,便问老板娘要来纸笔,写下三张纸条,然后叠好交给玉霜,悄声对她说道:“妹妹,回去后务必将这三张纸交给林儿,让她按上面所定的时间依次拆开。”玉霜接过纸条,急道:“羽哥哥你要做什么?”古羽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说罢便转身走出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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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交接
这下变起突然,玉霜还未反应过来,就这样呆呆地杵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板才从前堂回来。一进门就感叹道:“我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大的。”老板娘忙问:“那人怎么了?”老板道:“那人一出去,便和匪头子一场激辩。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反正最后对方答应只带走他一个,不伤害这里的人。我看这人真是属豹子的,这么大的胆。”一直在一旁想问话的董之杰这才插话道:“那土匪都走了吗?”老板道:“都走了,你们也可以走了。让你们受惊了,这酒钱就免了吧?”众人连声道谢,顿时作鸟兽散,屋内只留下老板伉俪和玉霜。
老板娘过来安慰道:“小姐,别难过了。赶紧回去给家里报个信吧。”玉霜沉默片刻,也就走出了酒楼。此时天色尚早,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一步一步往回走。她长这么大,恐怕今天走的路是最多的了。可她并不感到累,心中想着尽快走回去。约莫黄昏时分,竟就这样走了回来。
县衙内,只听见林儿正大声说道:“师弟啊,我看你这就叫不打不相识。”话音刚落,玉霜便站在了众人面前,林儿回头看见落魄的玉霜,笑道:“今天是怎么了?师弟给人打成了猪头,倾国倾城的玉霜姐姐也来扮丑。”旁边夏晶忙道:“妹妹,好像不对劲!”林儿闻言登时收起笑容,走过去扶住玉霜,问道:“玉霜姐姐,出什么事了?”旁边海棠也忙过来扶住玉霜,急问道:“小姐,怎么了?”
玉霜见到这两人,一直忍住的泪水终于决了堤,一股脑全流了下来。林儿忙扶她坐下,又问道:“究竟生了什么?我哥呢?”玉霜这才哽咽着说道:“他被抓了。”众人大惊,齐呼:“被抓了?!”
玉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方才将今天的经过和众人讲了一遍,然后把古羽交给她的纸条递给了林儿。林儿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看了看第一张纸条背面,上书:“接到玉霜时拆看。”林儿忙展开来读:“我此去九成无碍,乞请宽心。四事须急办:一,请易先生联络成都客商解决流民问题,遗产案先拖着;二,请夏姑娘告其父,恐无为村乃遭人算计,须留意;三,详查何人将剿匪事传至成都尽人皆知;四,近日内领兵佯攻匪窝一次,让我看出动静来。”林儿阅毕,便传给夏晶让众人看。自己又看了下另外两封,都不是立即打开的,也就先放入怀中,不去看它。
林儿抬起头,才现红香的表情正极度悲伤,双手紧紧抓着一只茶杯,不停地抖。林儿走过去抱住她的肩,安慰道:“嫂子,哥哥福大命大,又聪明绝顶,不会有事的。”红香定了定神,忽然抓住林儿的手,道:“妹妹,我都听你的,一定要让羽弟平安地回来。”她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儿。
林儿这才意识到,古羽在的时候,自己可以随便的胡闹,可现在,他的责任便全担在了自己身上。她心里感到一阵不安,说道:“我也没有准主意,不像哥哥那么能担当,我怕会害了大家。”夏晶道:“妹妹,大家都会帮你的,但是这个重担只有你能挑起来。”林儿抿抿嘴,心中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那好吧,我不能给哥哥丢脸。至少我们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完。”
说着,她取过第一张纸条,又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易先生,你不是今天去调查买土地的事吗?结果怎样?”易明诚道:“主母,你还是叫我姓易的吧,比较亲切。今天去调查之后,现来买土地的人其实不少,不过真正的大客商却不多,很多人都是试探性的买几亩,要让他们去收纳这些流民,恐怕不现实。”林儿忖道:“那可怎么办?哥哥昨天不是说答应那庙祝以十天为期吗?”易明诚道:“我就纳闷,天下怎可能有看到利益而不去追逐的?你们不知道,这江家堡有几千口人,如果收起兵役钱,那可是不小的一笔,怎可能他们会无动于衷呢?”后面叶枫道:“那你的意思是?”易明诚道:“看到利益而不去追逐的商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藏在后面。所以如果主母允许,我想再查江家堡。”林儿道:“查当然可以,可哥哥他们都进不去,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易明诚道:“主母放心,我连这县衙都不出,只须将县内这些年所有关于江家堡的卷宗调出来,一一翻看,便可查出端倪。”林儿立时明白,他用的一定是现代审计学的办法。这想必也是方任侠教他的。她虽然很不喜欢方任侠,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讨厌的家伙给自己送了个好帮手,于是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姓易的。”众人都是轻轻一笑,紧张的气氛暂时缓解了下来。
林儿又看看纸条,续道:“第二条自然是拜托姐姐去做了。可这第三条怎么办啊?全无头绪。”夏晶道:“妹妹,我倒有个主意,不过是个笨办法,怕大家笑话。”林儿道:“哥哥不在,姐姐就是哥哥了,你的办法一定是好办法。”夏晶略作一笑,道:“要打听这种小道消息,我们女孩子有自己的门道。所以我想着,我们不如到成都府去约一些富家小姐来打麻将,顺便向她们探听消息。”林儿拍手道:“姐姐这办法好,我们明天就去成都。”她顿了顿,续道:“这个第四条,等陈大人回来,问问他征兵的情况再说吧。”
叶枫听她说完,便道:“师姐,让我也陪你们去吧,我还是驾我的行屋。”林儿道:“不去打架了?”原来叶枫脸上有好几块淤青,一看便是被人打的。叶枫叹气道:“都怪我学艺不精,连几个鞑虏都打不过。”几人中只有玉霜不知他生了什么,抬头呆呆地望着他。夏晶知她刚才错过了这一段,凑过来悄声说道:“叶公子去调查北辽人的来历,本想跟踪人家,却因为跟踪技术一般,被人早早就现了。结果他就让人引到了人家的地盘,被狠揍了一顿。”她一边说一边掩着嘴轻轻地笑,引得玉霜也破啼为笑了。叶枫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嘲笑自己,脸上架不住尴尬,急得通好。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终究古羽被抓的气氛笼罩着大家,连笑都变得有些苦涩。入夜之后,林儿便拿了琴出来,默默弹奏起来。那调弹的是《秋风曲》。其时本已入秋,凉风阵阵袭入院中,让人想起李白《秋风词》中的句子“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不由更让人平添几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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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线头
陈配很晚才回来,听到古羽被抓的消息,震惊之情溢于言表。林儿道:“陈大人,哥哥留下纸条,希望我们能率兵佯攻匪窝,不知道现在兵力准备如何了?”陈配道:“府内的军兵未至,本县一个文官,纵然招募了一些乡勇,也无法领兵啊。也不知府内新派的军官什么时候才到。”林儿问玉霜道:“上次听你说已经去信让哥哥的朋友来,怎么现在还没到啊?”玉霜道:“扬州这么远,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个把月,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林儿无奈地道:“那这事只好等成都的军官来了再说。我们明天先去成都,查清泄密之事要紧。”玉霜抿抿嘴,道:“我也想随你们去,可以吗?”林儿道:“可玉霜姐姐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向哥哥交代啊。”玉霜坚毅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事的。”林儿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玉霜姐姐出门不准喊累、不准化妆、不准带丫环。”玉霜还没说话,后面海棠先道:“那怎么行!”玉霜止住她道:“我答应!只要能帮羽哥哥,林儿妹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林儿又问红香道:“嫂子也和我们去吧?”红香道:“羽弟如果回来,一定先到衙门,我要在这里等他。妹妹你们自己小心啊。”林儿拉了拉她的手,道:“嫂子放心,小妹一定不辱使命。”
次日一早,叶枫便驾了行屋,载着林儿、玉霜、夏晶三姝赶到成都府。四人先回夏家暂歇,一进门,下人见是小姐回来,赶紧过来相迎。夏晶问道:“爹爹呢?”下人回道:“出去和人谈事了。”夏晶道:“赶紧去请他回来,说我有急事。”下人立刻跑了出去。
这边夏晶便招呼三人在堂屋稍坐。不多时,夏文商就赶了回来。见到女儿,夏文商关切地道:“晶晶,怎么没去几天就回来了?”夏晶道:“爹,我问你,你在无为村一共花了多少钱?”夏文商见女儿神情严肃,奇道:“晶晶,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夏晶道:“爹,你先回答我嘛。”夏文商想了想,道:“我想一千贯总归有的。”他一说完,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这么多啊。”
夏晶这时才将这几天的情况告诉乃父。夏文商皱眉道:“竟有这等事?难怪老白时常和我抱怨村子又被洗劫了。”林儿忽问道:“夏叔叔,我很奇怪,为什么你明知这大邑县强盗多,还要把无为村建在那里呢?”夏文商道:“这事说来话长啊。那时候文道长修建化心总坛,同时也在成都周围建了许多类似的村庄。他在这些村里推行道家思想,力图恢复魏晋时期的那种恬静无为的感觉。我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想着也来建一个,就让晶晶她表哥去请教文道长,传回话来说大邑的江家堡最近也有这意愿,不如大家联合起来共同组建。你们也应该知道,这江家堡是何等的财富,既然他们说了话,这村子自然也只能建到离他们近的地方。”林儿道:“我听姐姐说江家堡不仅有钱有势,还有自己的兵丁护院。既然他们也在村中出了钱,却为何不派点人来保护呢?”谁知夏文商叹了口气道:“唉,他们哪里出什么钱。名义上说起来,他们是大相与,但真正到需要用钱的地方,他们却总是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搪塞。”夏晶叹气道:“爹爹就是这样,总喜欢做冤大头。”说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林儿道:“叔叔这样说,给我感觉好像是江家利用自己的财势把你们骗到安仁去的。”她这一句话似提醒了诸人,夏晶道:“妹妹这话很有道理,江家的行为只能这样解释。”夏文商道:“不瞒你们说,我这些年也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想来想去,他这样做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真是让人费解。”林儿忽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道:“呜呜,好多头绪啊,青城派、江家堡、无为村、北辽人、匪患……我完全被弄糊涂了。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在这线索中找到突破口。”夏晶笑道:“是啊,现在才知道古大哥心思转得有多快了。”
林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玉霜,见她正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便问道:“玉霜姐姐你在念什么呢?”玉霜答道:“我在缕一共有几条线。”林儿眼中一亮,道:“哦?快说说,快说说。”玉霜道:“羽哥哥留的纸条上说,无为村是遭人算计,所以这是一条线的头。另一个线头就是成都客商和北辽人到大邑买地,因为有人把这里马上要剿匪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但看起来这应该是两条线,成都客商和北辽人应当是出于不同的来历。所以我们现在一共有三条线索,无为村、成都客商和北辽人。”林儿道:“玉霜姐姐真是心细如啊,继续说。”玉霜抿抿嘴道:“我就想到这么多了,其实不过就是把羽哥哥早就想到的东西重复了一遍而已。”
夏晶忽道:“妹妹,把古大哥的字条再给我看看。”林儿忙将字条交给她。夏晶仔细看了一阵,说道:“古大哥在这字条上说,无为村是遭人算计,还特意让我提醒爹爹注意,看样子他的意思是说,这算计之人必是熟识的人。”林儿道:“你是说仍是江家堡干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夏晶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来知道。”林儿道:“什么办法?”夏晶道:“引蛇出洞。以爹的名义,请他们来府上做客,席间我们设法让他们不打自招。”林儿拍手道:“姐姐真聪明,这是个好办法。”
夏晶笑道:“妹妹别夸我了,我这是古大哥不在,猴子称大王。”众人都是一笑。林儿又道:“成都客商和北辽人的线索呢?”夏文商接道:“说起北辽人,最近我还见过几个呢。”林儿道:“哦?什么时候,在哪里?”夏文商道:“这个事情晶晶知道,就是最近有几个人在谋划着搞一个叫‘股票’的东西,他们说这个东西可以让大伙一起赚钱。”林儿想起来第一次见夏晶时就听她说起过,便点点头。夏文商续道:“你说这天下哪有一种生意,能让大家都赚钱呢?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是有一群北辽人在协助他们做。所以蛮人就是没文化嘛。”林儿心中一笑,他不理解“资本”的力量也可以理解,下次得找人给他们讲讲荷兰人创建股票行的故事,这方面那个讨厌的方任侠倒是专家呢。她口中问道:“那我在哪儿能见到他们?”夏文商道:“他们在城北搞了个什么‘股票交易所’,或许在那里能见到吧?”
林儿点点头,道:“那好,那我们就分分工吧?麻烦夏叔叔去请那几位朋友过府一叙,打麻将的事就拜托姐姐和玉霜姐姐了,师弟和我明天去那股票交易所。”待她宣布完,玉霜犹豫地道:“林儿妹妹,我不大会打麻将,我想跟你去找北辽人。”林儿看看她,又看看叶枫,心中不由佩服起玉霜来。她才来没几天,就在为叶枫创造追求夏晶的机会,自己这个师姐真是汗颜哪。于是说道:“那玉霜姐姐和师弟换一下吧。”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会心一笑。玉霜仍低着头,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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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股票
第二天,众人便各自按计划行动。林儿与玉霜便往城北,找到了那家“股票交易所”。
这是个很小的店铺,看样子还没有正式营业,门前冷冷清清。林、霜二人走进店门,店主见有人光顾,笑盈盈地亲自过来相迎,说道:“二位小姐,是来买股票的吗?要不先让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什么是股票吧。请这边坐。”二人也不客气,就依言坐下。林儿将二郎腿一跷,端起了小姐气派,说道:“掌柜的,这股票呢,本小姐已听朋友介绍过,就不劳烦你了。不过,听说你们这个什么所,是北辽人开的?”店主道:“不知道小姐的朋友介绍到什么程度,我想还是让小的给您详细地讲讲吧?”林儿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麻烦,好吧好吧,就勉强听你?嗦几句。”一句话引得旁边玉霜掩嘴一笑。那店主倒不生气,仍是脸带微笑,说道:“小姐,请见谅,只因股票这东西就是从北辽传过来的,所以要先行介绍。说起股票,先就要说股份。其实在我们中土,也有过一些类似股份的东西。比如一个人要开店做生意,钱不够,就去问相熟的朋友借些钱,等一年终了,赚的钱就大家平分,这便是股份。如若把这个股份写成白纸黑字的契约,交给这位朋友保管,这就是股票了。那你说人家做生意股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想,比如我手上拿着一张股票,一个商家一年赚的钱能分给我一贯,那这张股票就值一贯,对吧?如果我现在拿一贯问你买这张股票你会卖给我吗?”他忽然停下了下来,等着听众的反应。林儿对股票的原理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兴趣不浓,反而是玉霜听得兴致盎然。听到店主的问题,玉霜回道:“当然不卖了,拿在手上,明年还能继续分钱啊。”店主道:“这位小姐真聪明。那如果我拿两贯,来买这股票呢?你卖吗?”玉霜犹豫起来,想了半天才怯生生地答道:“可能会卖吧。”店主笑道:“这就对了,你看,本来只值一贯的股票,一下就变成两贯了。是不是很神奇啊?”
“如果这个商家明年生意做亏了,那我这两贯钱不就打水漂了?”忽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质疑起店主的理论,“所以小姐你们别上他的当,这股票说是能赚钱,但很可能最后把老本都亏光。”那店主脸色有些微变,说道:“这位先生,做生意有赚就有赔,请你告诉我,这天底下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吗?”年轻人笑道:“当然,笨蛋做什么生意都会亏本,但聪明人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看样子他也是个生意人,而且对自己的经商之道颇有自信。店主道:“不错,那么做股票的买卖也是同样的道理啊。”年轻人道:“大错特错。做正常的买卖,输赢取决于自己。但做你们这个生意,输赢只取决于别人。如果我买的股票那个商家是个笨蛋,年年都赔钱,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店主道:“那你可以去买聪明的商家的股票嘛。”年轻人道:“这股票我又不是问商家买的,而是商家的朋友卖给我的,那我怎能对商家有所了解,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呢?”店主被他问得脸色铁青,一时无言以对。
林儿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能一针见血指出证券市场的痼疾。这个问题即使在现代法律如此完善、监管如此健全、信息如此透明的情况下,依然会不时地出现,更何况在那样一个资本市场全无的年代。
她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生起了一分好奇之心,便说道:“这位公子说得在情在理,看来掌柜的你要好好想想了哦。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想必也是这生意场上的行家里手吧?”年轻人道:“在下袁通,平时做点小买卖,不值一提。”林儿道:“袁公子太谦虚了。”
两人正寒喧着,店主说道:“三位少坐,我去去就来。”说罢快步走进内堂。不多时,便带出来一个北辽人。林儿见此人来,心中一喜,不禁深深地感谢这袁通的一闹,为自己省了许多麻烦。
只听店主说道:“嘎鲁先生,这就是那个年轻人。”那嘎鲁看了袁通一眼,用还算地道的汉语说道:“阁下刚才是问如何判断你所购买的股票的商家是聪明还是笨对吗?”袁通答道:“正是。”嘎鲁道:“那请问阁下,如若现下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独此一处,别无分店,若将其交给一个并不太笨的人经营,应该都能赚钱,这句话阁下不反对吧?”袁通想了想,说道:“我同意。”嘎鲁道:“既是如此。刚才阁下说,你并不能了解其商家是聪明或是笨,但这没关系,你大可以去买那些金字招牌、稳赚不赔的股票嘛。”
看样子,店主请的这个援兵嘎鲁,战力明显比他高出一个层次,两句话便把袁通说服了。店主神色颇有些得意,说道:“这位公子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请你别再妨碍我向这两位小姐介绍股票。”袁通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店铺。林儿想着,还不知这人是从何而来呢,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北辽人的事要紧,萍水相逢,这袁通有缘自然还能相见。
店主又道:“二位小姐,对股票还有什么疑问吗?”林儿道:“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如果是金字招牌,稳赚不赔,那人人都想要买啊,岂不是这价格就更贵了吗?”嘎鲁道:“这位小姐真是个好问题。当买股票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赚钱的股票,自然是很抢手了。所以这时候,只有聪明的人才会去选择那些有升值潜力的股票啊。比如朝廷今年下达一个谕令,是在三年后才能显出效果的,那这两年内,与之相关的股票就并不值钱,如果你这时候去买,第三年不就赚大钱吗?所以在我们股票这个买卖中,仍然还是聪明人才能赚钱的。”
林儿忽心中一动,随即调皮一笑,说道:“嘎鲁先生真是好学问啊。我们姐妹俩都拜你为师吧?跟您学这股票之道。”那嘎鲁于股票一道固然可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但对这凡尘俗事倒是一片茫然,听林儿突然说到拜师,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说道:“这位小姐在开玩笑吧?”林儿假意嗔道:“一大早太阳还没上山本小姐就跑到这里来,是来和你开玩笑的?那我何不睡到日上三竿再来。你看我这么诚心诚意的来,就收下我们吧?”
这天下间寻人拜师的,大概最横的就是这位了。好在林儿与玉霜都是清纯美女,又有大家气度,这嘎鲁也不好轻易往外轰,只得低声去与那店主商议。那意思大概是说:这是哪家的千金,没处玩闹,竟跑到咱们店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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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宏
林儿想到用拜师这招来与北辽人套近乎,其实也是灵机一闪,因为借着他们刚刚将那袁通打败的时机出言拜师也是容易想到而不会引起怀疑的。趁那两人商讨的间隙,林儿悄悄回头看了看玉霜,见她正看着自己偷笑,也向她吐了吐舌头,随即又转过头来,一脸急切的表情看着那两人。
两人商量了半天,才由店主说道:“小姐要拜师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拜师费可不低啊。”林儿心道:“这不是在探我的底嘛。”口中说道:“这好说,掌柜的您说个数,我回去取来就是。”店主道:“何敢劳小姐亲自去跑,您写个字条,我让手下人去送一趟也就是了。”林儿知道这人的确是精明的商人,不露声色就想问出自己是那家的小姐,然后便好斟酌是否要得罪。她犹豫着回头看了看玉霜,玉霜也勉强说道:“要不就写吧?”林儿道:“那好吧,掌柜借个纸笔,您说要多少钱,我这就写。您托人送到锦江边的夏文商老爷家即可。”那店主闻言似有些惊讶,便道:“原来是夏掌柜家的千金。好说好说,您二位一人出一贯铜钱即可。”随即送上纸笔,林儿便写好纸条交给他,让下人送过去。
店主又问道:“小人听闻夏掌柜膝下只有一位千金,且足有残疾,不能行走。莫非二位是他的亲戚?”林儿道;“不错,夏小姐夏晶是我姐姐,今天若不是她请了人打麻将,还要和我一道出来的。看来掌柜的对我夏叔叔还是相当的了解嘛?”店主道:“夏掌柜在这成都的票号业中是有名的人物,小人就是再耳拙,自然也是知道的。日后我们股票业,还要多仰仗夏掌柜的提携。”
四人又说了一阵话,外面送信的下人回来了,带回从夏家拿的两贯钱。林儿便笑道:“这下可以拜师了吧?师父。”说着就要起身行礼,那嘎鲁也是明事之人,哪敢受她的礼,说道:“钱也收了,自然是要教二位小姐一点东西的。这礼就免了吧,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
林儿心中一笑,看来这事还算顺利。不过她也不急着问大邑的事,而是婉转地道:“请问师父,如果我要想来买你们这个股票,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嘎鲁被她这一问,兴致陡增,说道:“两位小姐随我来。”说着领了林、霜二人来到内堂。
林儿抬眼一看,这才吓了一跳。那内堂四周墙壁上,满满地贴着一张张纸条。仔细看去,上面写的都是“锦里如归客栈”、“盐市口徽扬盐店”等字,想必成都府所有的商家店铺全在这上面了。再看堂内布置也十分有趣,四四方方整齐摆放了许多桌椅,林儿一看即知这是依照真实世界中的证券交易所设计的。
林儿赞道:“这也太壮观了。师父要把成都府所有的店铺都揽入怀中吧?”嘎鲁似乎很有信心,说道:“当然!不过这是我们的长期目标,现在大家还不太理解股票,愿意参加的商铺都还没有。所以我们还要一家一家去游说,这可不轻松啊。如果你们夏掌柜能够给我们一些财力上的支持,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林儿心道:“看来他们还是看中了夏叔叔的财力。”便问道:“这个事情我回去后一定给他老人家说说。不过我倒有个疑问,你们要笼络这些商家来,想必也要花不少钱吧?你们自己的财力也是可以想见的了。”嘎鲁道:“这是自然。你们中土人有句话,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过股票这东西,一时半会也不见得能赚什么钱,所以近段时间还得靠一些别的生意来支撑。”林儿道:“哦!原来师父的生意做得很大呢,都有些什么生意啊?”嘎鲁忽然犹豫起来,说道:“这个……因为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事情,小姐还是不要问了吧。”林儿点点头,她也知道,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把什么都问出来,那事情也就不值得问了。
她心中想着,这事情急不得,需要先一点一点获得嘎鲁的信任。于是盘算来盘算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替他办成点什么事,比如拉拢几个商铺来行股票。这个事情本身她是极有兴趣的,因为很好奇现代的经济模式在古代到底会产生什么效果。
打定主意后她回头对玉霜道:“姐姐,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去帮师父游说商家吧?”玉霜抿抿嘴道:“妹妹你做主吧。”嘎鲁一听,似乎不喜反忧,说道:“小姐您可要想好了,这夏天虽过,但秋老虎当道,在外面到处跑可是很辛苦的。况且我们这店刚开张,工钱也是低得可怜……”他没说完就被林儿打断:“哎呀,谁要你的工钱了,本小姐还不缺这点钱用。”嘎鲁笑道:“那是那是,是我失言了。”林儿道:“师父你就交任务吧,让我们去哪里,我保管把事情做好。”嘎鲁沉吟片刻,说道:“也罢,那就麻烦小姐了。要不您先就近在锦江边上几家商铺试试看?”林儿道:“好,那我们这就去了,您就听我们的好消息吧。”说完便拉了玉霜告辞离开。
玉霜有些不安地道:“林儿妹妹,我们真的要去那些商铺一家一家跑吗?”林儿道:“当然了,不这样怎么能让这嘎鲁信任,又怎么能打听到哥哥交待的事。你看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有什么秘密是对我们有用的。”她看着玉霜的表情,又道:“玉霜姐姐是想打退堂鼓了吗?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玉霜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女孩子这样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有点……”她说了一半就住了口。其实此时玉霜心中还有些怕林儿,因为林儿可不会像羽哥哥那样看她累了还给她雇凉轿,那样贴心备至的照顾。果然林儿说道:“玉霜姐姐,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不能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既然哥哥不在,他的事情只能我们来做。你说如果哥哥也在这里,他会不会也去跑这些商铺呢?”玉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妹妹,我跟着你走。”
林儿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我们先回去,给姐姐说一下今天的事。明天开始,我们就去跑商家。”两人便回夏家而去。正走着,玉霜忽然拉住林儿的手,有些战惊地道:“我怎么老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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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救星
林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没人啊。你别吓自己了,我们初来乍到的,这里根本就没几个人认识我们,怎么可能会有人跟踪呢?”玉霜道:“林儿你不知道,十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和羽哥哥就被人跟踪过。所以后来我哥哥就专门教了我一些反跟踪的办法,对有人跟踪也特别敏感。”林儿道:“这样啊,那我们走快点,回去就没事了。”
两人快步回到夏府,玉霜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叶枫正在院中闲逛,见二人回来,便问:“师姐你们回来了,玉霜小姐怎么了?”林儿道:“玉霜姐姐说有人跟踪我们,所以就逃了回来。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叶枫道:“夏叔说已经把请贴都出去了,就定在十天后聚会。夏小姐约了人在房内打麻将呢,不过要套出点口风还要过两天。”林儿道:“这是难免的,我们这边也是一样。对了,夏姐姐都请了哪些人?”叶枫道:“有府衙的太太,也有富家的小姐,要不你进去看看吧?”林儿道:“正好,我正有些手痒呢。”
说着,林儿便进屋陪夏晶打麻将。直到晚间牌局方散,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林儿与玉霜商量,得写一点类似真实世界中广告传单一类的东西,也好到处去。玉霜出自书香门第,这字自然是娟美秀丽,写出来的传单还颇有点艺术品的味道。林儿拿起来欣赏了一番,说道:“嗯,这些商家得把这传单好好收藏起来,以后拿出来就是我们周玉霜小姐的墨宝了。”玉霜谦道:“哪有啊。”
林儿又取笑了玉霜几句,两人才离了夏家,就沿着锦江一路寻找适合的店铺。刚走没几步,林儿抬眼一看,便见一家店的招牌上写着“宣德年制”四字,纳闷道:“这家是卖什么的啊?”玉霜格格一笑,道:“这是古玩店啦。”林儿道:“这商家起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咱们进去看看?”
中国的青花瓷自明朝永乐宣德之后,便有了“大明宣德年制”之类的官式属款,并从此成为典范,恐怕这也是现代“adeina”的老祖宗了。
二人走进店中,掌柜的见有人来,忙过来招呼道:“二位小姐您找啥?瓷器还是玉器?”林儿拿出一张传单递给掌柜,说道:“我们不买古玩,只是想给掌柜的看看这个,不知您听说过没有?”掌柜接过传单看了看,说道:“股票啊,听过听过,不过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二位请便吧。”说罢便做出赶人的动作。林儿却不放弃,说道:“您再听听我说嘛,通过这股票您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开更大的店……”还没说完,掌柜便连连摇手,示意请她二人出去。林儿无奈,只得离开那铺子。
她出来时才现,原来玉霜早就逃了出来。见到林儿,玉霜小声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呢。”说着竟作势欲哭。其实不光是她,林儿在真实世界里还是在校的博士生,到了游戏中更是天地任我行,被这样直接让人往外轰也是次。于是她道:“这人真是,一副市侩面孔,让你买东西的时候脸都笑烂了,一听你是推销东西,脸立刻变样。亏他还起这么个文雅的店名,真让人生气。”
两人都是青春少女,脸皮浅、心思重,受了这气更觉面子没处搁,索性就跑到锦江边坐了下来。林儿叹道:“早知道就和哥哥多学学舌战了,把这些商铺全都横扫一遍。”
坐了一阵,玉霜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儿一咬牙,道:“再去试试。姑奶奶就不信这个邪。”玉霜“啊”了一声,道:“可不可以不去啊?我怕……”林儿道:“怕什么?我要学哥哥那样巧舌如簧,不能给他丢脸。”
不过这口才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出来的,二人一连跑了几家,不是被直接轰出来,就是委婉谢绝。林儿也没了主意,只得回去,跑到夏晶面前“哭”诉求救了。夏晶笑道:“妹妹你是从扬州来的,对我们成都人不了解。成都人悠闲惯了,很多商家掌柜,只要能养活自己一家,就不会打算加大店面去赚更多的钱。”林儿道:“啊!那我这生意岂不是没得做了。”夏晶道:“别着急,慢慢来吧。总会有那么几个例外的嘛。”林儿点点头,也只好这般没头苍蝇乱撞了。
可是一连好几天,两人仍然是一无所获。这一天,林、霜二人正在大街上闲逛寻找目标,玉霜忽然惊道:“我好像又感到了有人在跟踪我们。”林儿道:“不会吧。”便转头四周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异样。玉霜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就这样往前走,我让你回头的时候你再回头。”林儿点点头,两人就这样并肩往前走去。
过不多时,玉霜忽道:“往左后看!”林儿敏锐地一转头,一张脸立时闪入她的眼中,这一惊着实不小。玉霜问道:“看到了吗?”林儿双目圆睁,说道:“刚才那眼神是……阮冲和!快跑!”说罢拉了玉霜便向前狂奔。
两人虽来成都有些日子了,但这道路还不算太熟,几穿几转,便没了方向,也不知钻进了哪条胡同,路是越走越偏僻。玉霜的心跳开始加剧,说道:“妹妹我怕。”林儿心中也是害怕,不过仍然安慰她道:“没事,光天化日之下,看他们敢怎样。”两人就这样往前走,不一会儿竟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玉霜只感觉跟踪的脚步正逐渐地迫近,吓得两腿一软,竟坐了下去。林儿忙去扶住她,两人就这样相拥坐在地上,等待命运的决定。
此时,只听得胡同外脚步越来越密,偶尔有人说话,但两人惊惧之下,完全听不清楚。隔不多时,又出现了一些刀剑相击的声音,十分微弱,且很快就止歇了,看样子双方的实力相差甚远。之后,便是寂静。林儿能清楚地听到她和玉霜两人的心跳。刚才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完全被恐惧笼罩了,现在想想,那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张熟悉而又诡异的笑脸。阮冲和在成都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此刻他怎会在这里?这时候,她没空思考这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同口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双手抱剑站在当地,朗声说道:“起来吧,吓成这样。”林儿定了定慌乱的眼神,仔细端详来人,令她惊讶的是,那人竟是一个曼妙的少妇,身着一身绿色衣衫,头随意地挽着,但并不凌乱,从她的角度看去,更觉英气逼人。
林儿尚未说话,旁边玉霜竟是跳了起来,跑过去兴奋地喊道:“苏儿姐姐,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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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汇总
那少妇摆摆手,说道:“啊哟!怎么你和红香那丫头一个毛病啊,见人就粘。难怪两个人都对那个小小的北极星这么痴情。”玉霜脸一红,仍是难掩激动,转头对林儿道:“妹妹,这就是羽哥哥儿时的伙伴,苏儿姐姐。”林儿走过去,对苏儿道:“苏儿姐姐好。”苏儿将林儿仔细端详了一番,突然盈盈一福,道:“听你们那位易先生说,见了林儿姑娘要行礼,要称主母,所以曾苏在此见过主母。以后主母别这样没命似地逃了。”林儿尴尬一笑,疑惑地问玉霜道:“苏儿姐姐姓曾?”玉霜笑道:“她与曾猴子哥哥已经成亲,自然就姓曾啦。对了,猴子哥哥呢?”曾苏笑道:“猴子嘛,自然是在树上。”
林、霜二人闻言,便四处寻找。却听一个声音自旁边一颗大树上传来:“我在这儿呢。”两人抬头一看,才见树上还倒挂着一个人,玉霜认得,正是曾猴子曾庆驰。只见猴子翻身一跃,便落在两人眼前,轻功之高可见一斑。那猴子一扬手,笑道:“妹妹接着,送你的。”便扔给玉霜一个物什。玉霜忙伸手接住,拿来细看,却是一个令牌之类的东西,上面还刻有文字,似是东洋国的。
林儿也拿过来仔细看了看,问道:“猴子哥哥,这是哪来的?”猴子呵呵一笑,却不答话,曾苏答道:“还能从哪,自然是用空空妙手在刚才那人身上偷来的。不准对主母动手!”她最后一句是对猴子说的。猴子似也极听曾苏的话,笑道:“知道啦。”原来他刚才正打算对林儿也空空妙手一下。
林儿立刻明白,以前古羽说过,他二人去的是嘉兴学江南七怪的本事,因此曾猴子学了二师父朱聪的妙手空空之术也毫不稀奇。此时她更关心的是这枚令牌,这阮冲和怎会有刻了东洋文字的令牌?这可是一个重大现。
于是她问道:“刚才跟踪我们的人呢?”曾苏道:“太不经打,被我两招就吓跑了。”林儿道:“就一个人吗?”曾苏道:“好几个呢,不过武艺都差不多。”林儿忖道:“这可真是奇事一件。”曾苏道:“主母,要不我们先回夏家吧,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给你看。”林儿答声“好”,四人便回夏家而去。
一路上,玉霜便开始询问曾苏二人是怎么来的。曾苏就将这几天的行程,如何接到信就昼夜兼程赶来,如何到了大邑县衙得知古羽的事,又如何到了夏家得知林、霜二人在外面,这才跑过来相见。
回到夏家,叶枫第一个迎上来,给林儿报告好消息:“师姐,夏小姐打听清楚了,消息是从江家堡漏出去的。”林儿道:“师弟先别急,我们这里还有更多的现。”几人便走进堂屋,夏晶已在堂内等候多时了。林儿过去坐到她身边,说道:“姐姐,刚才要不是苏儿姐姐,我们可危险呢,吓死我了。”便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夏晶听得也不禁揪心道:“怎会有人跟踪你们?咱们的处境好像越来越不安全了。”
林儿道声“是啊”,便转头对曾苏道:“苏儿姐姐,你刚才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给我?”曾苏点点头,拿出两封信交给林儿。林儿接过来,问道:“怎会有两封?”曾苏道:“一封是我们从大邑过来时,那位易先生托我交给你的。另一封,则是猴子在路上偷的人家的。”林儿奇道:“偷的?这是怎么回事?”曾苏道:“说来也巧,我们那天到了一个叫安仁镇的地方,正在客栈吃饭,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聊玉雷大哥。仔细一听,原来他是要到成都府给一个什么人送信,报告玉雷大哥已离开的消息。猴子一时机灵,便顺手将那信偷了来。”林儿明白,他们从东边过来,的确要经过安仁镇,看来这信也是从江家出的,便展信来读:“秦老弟,前日得到太守的信,那个讨厌的周玉雷已离开成都,之前计划可以继续实施了。江存义。”
林儿道:“江存义应当就是江家堡堡主吧?看样子这样的信应该有很多,寄给不同的人,恰巧这一封被猴子哥偷到了。”说着将信递给夏晶。夏晶看了看,说道:“从这封信和我从牌桌上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消息确是由太守府告诉江家,再由江家泄漏给成都商家的。可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呢?为什么那么讨厌玉雷大哥呢?”
林儿又展开另一封信,是易明诚送来的,上面写着:“主母万福。因为十日之期限将至,属下斗胆僭越,已建议陈大人先以衙门出资修建简易窝棚,收容流民。属下也知这非长久之策,流民一多会有更大的麻烦,所以还要请主母定夺。另外,那个打遗产官司的又来了衙门几次,属下无奈,只得建议陈大人将那地仍判给占氏,武老汉扬言说要把冤情诉到太守那里。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属下这些天翻查江家堡的记录,现他家的人口比十年前多了十倍还不止。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是靠什么养活这么多人,养了这么多人又是做什么用呢?请主母开示。姓易的。”
林儿又将信交给夏晶,然后说道:“看来大家都有收获了,除了我。”夏晶看完信,道:“话虽如此,不过我倒以为,妹妹这个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古大哥让我们调查是谁走露的消息,但更重要的,却是他们走露这消息的目的何在。依我看,这还得从妹妹这条路着手。”
林儿点点头,说道:“我们来整理一下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吧。这个还是交给玉霜姐姐。”说着将两封信递给了玉霜。玉霜看完信,仔细想了想,说道:“所有现好像都和江家堡有关。先是他在过去十年,势力迅速膨胀,然后是他和太守以及成都府许多人都有书信往来,即将出兵之事,也是从太守府传至江家堡,再通过他传给成都客商的。”
她说到这里,夏晶忽打断道:“等一下,好像我们漏掉了什么东西。”众人闻言,纷纷思考起刚才玉霜的分析,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这时,一直站在夏晶身后的叶枫忽道:“夏小姐和玉霜小姐都只说了消息从太守府传到了江家堡,再由江家堡传给成都客商,对吗?”林儿道:“对呀,哪里有问题?”叶枫道:“可我们好像一直都忘了问,出兵剿匪的决定到底是谁作出的。”他这一言,让众人吃惊不小,夏晶用少见的兴奋表情说道:“对啊,叶公子真聪明。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定,剿匪的决定就是太守下的。可实际上,正如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复杂线索,很可能太守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听得心上人第一次这样夸自己,叶枫心中真是说不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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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别情
玉霜忖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也没搞清楚。既然太守打定主意剿匪,那他们又为什么会讨厌我哥哥呢?有哥在,剿匪应当更容易才对啊?”林儿道:“对的,不管怎么样,玉雷大哥是从前线来的,战场经验丰富,自然也应该更有利于剿匪。况且,如果剿匪这事对江家人有诸多好处,他们又干吗要去泄密?那么多荒掉的田地他们也无心去争。这事情讲不通。”夏晶道:“是啊,的确有太多疑点。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
这一来,众人都感到手足无措。林儿忽然想起来,哥哥给的纸条还有两张没看呢!她忙从怀中拿出纸条,只见第二张背后写着:“得知泄密后拆看。”林儿忙将纸条打开来看:“相信你们一定在苦思此人泄密的原因,我料其必须在匪窝中查。故烦叶贤弟仍按我之法进来匪窝将消息告知于我。另,此时猴子夫妇必已到,请他二人暗查江家堡虚实。”
林儿将纸条交给众人传阅。夏晶看完纸条,回头看了看叶枫,不无担心地道:“叶公子没问题吗?”叶枫听得夏晶关心,胸中自生出一股豪气来,说道:“夏小姐放心,叶枫一定不辱使命,将消息安全带给大哥。”林儿心里却有些难过,说道:“哥哥真是的,他自己去冒险就已经害得大家都为他担心了,现在还要搭上师弟去陪他。如果他在里面已经生不测……”叶枫打断她道:“师姐别说了,大哥的智谋与口才天下罕有,相信他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不会出什么事了。”旁边曾苏忽道:“我看还是换我去吧,一帮小贼是奈何不了我的。”林儿道:“哥哥让你和猴子哥探查江家堡,这个危险性只怕更大。”叶枫道:“对啊,江家堡里面说不定是龙潭虎穴,曾夫人才要多加小心才是。况且成都府也不安全,我更希望你们能保护师姐她们呢。大家就放心吧,叶枫本就是大哥和师姐的信使,这件事我一定能办好的。”
林儿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方道:“好吧,那就这样,明天一早师弟就与猴子夫妇一道去安仁。我和两位姐姐做完这边的事也立刻回大邑。”众人都点头称是。唯猴子犹豫着对曾苏道:“娘子,我觉得还是我一个人去那江家吧?你在这里也好保护她们。”曾苏想了想,便对林儿道:“是啊主母,外子轻功比我好,他一个去,来去自如,我去反而碍事。不让我去送信,也让我待在这里好了,不然你们几个娇弱的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北极星和这位叶公子回来,让我们夫妇如何交待。”林儿道:“那好吧,就这样定了。”说着又将已探知的事和叶枫认真嘱咐了一遍。
当夜大家都惴惴不安地早早就寝去了。次日一早,一切都已停当,叶枫便与猴子准备出。临行前,叶枫特意走到夏晶面前,说道:“夏小姐,我不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夏晶凝视叶枫良久,方从身边拿出一个香囊交给他,说道:“叶公子,这里面装有一枚护身符,小女从小就戴着,今天赠与公子,希望你能平安顺利。”叶枫接过香囊,心中升起一股激荡之情,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此情此景,多少的情,都已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来表达了。
只待林儿上来小声提醒,两人才终于分别。叶枫与猴子上了马,三步一回头地缓缓而去。林儿走到夏晶身后,捏了捏她的肩,郑重地道:“姐姐,你已经喜欢上师弟了。”夏晶看着远去的叶枫,终叹口气道:“这些日子,叶公子日日陪在我身边,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好,我又怎么能辜负他呢。可是妹妹,从今后,他要受的苦恐怕是无穷无尽的了。”林儿道:“姐姐你多虑了。我相信,师弟只要为了你,受再多的苦,于他也是快乐的。”夏晶似有所思的样子,眼光仍望着早已没人了的远方。林儿则看着她,心中不仅生出一丝感伤,他们两人你情我愿,有情人终会成为眷属,可自己呢?每逢这个问题,她都不敢多想,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过了许久,四姝方才回到屋中。林儿说道:“玉霜姐姐,我们还是赶紧去把股票的事做完吧?”玉霜犹豫地道:“可我们这几天都没任何收获啊。夏姐姐想个办法帮帮我们吧?”夏晶还未从别情中恢复过来,只是淡淡地道:“股票这东西我是丝毫不懂,否则前几月就已经想出办法了。”玉霜道:“那要不然差人去把易先生请过来吧?他兴许会有办法。”林儿道:“这主意好,那就请姐姐唤个下人去跑一趟吧?”曾苏道:“这有什么必要,只要借快马两匹,黄昏前我一定把他接过来。”林儿道:“那就麻烦苏儿姐姐了。”
于是曾苏便骑了快马赴大邑送信。下午时分,两人就回到夏家。易明诚一进门便道:“终于到了!主母万福。累死我老头子了,这总算是颠过来了。”林儿笑道:“姓易的,你不是号称还当过兵上过战场嘛,咋骑个马就给你晕成这样?”易明诚往一张太师椅上一瘫,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大”字,说道:“拜托拜托,这个苏女侠那骑术,就是多年的将军还要怕她几分,何况我这小喽罗。”林儿立时想起来,江南七怪中韩宝驹的骑术也是一绝,苏儿学了来倒也并不奇怪。
于是她倒了杯茶递给易明诚,说道:“辛苦辛苦,先喝杯茶压压。”易明诚道:“哎哟哟,主母亲自倒茶,小的受不起啊。”林儿啐道:“好啦,赶紧喝了,还要和你说正事呢。”易明诚忙坐直了身,说道:“刚刚苏女侠只说了个大概,主母再讲一下吧?”林儿轻轻一笑,这家伙角色转换还真快,便将这几天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易明诚呷了一口茶,开始苦思良策。直至一盏茶用毕,方道:“小人以前听任侠说过,这股票其实就是买卖的你对某个商家的信心。但这个东西对很多商家都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那些急需用钱的商户。所以大家想想看,什么样的商家最需要钱呢?”他说着,有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夏晶。夏晶便道:“最需要钱的,那自然是那些亏了买卖的?。”易明诚道:“不错不错,夏家妹子永远都这么睿智。那我再要请教,这些亏了本的商家想要来借钱救活自己的生意,令尊会借吗?”夏晶道:“自然不会借的。我明白了,易先生是想去找那些做赔了本的生意人来股票。可问题是,他们行之后,谁会买呢?”易明诚道:“那就要看这个商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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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瓷器
易明诚续道:“有一种生意,是大家都觉得会赚钱,可真正输赢却只有做过的人自己知道,你们说这是什么生意?”林儿笑道:“还有这样的生意?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去试试了?”易明诚道:“那是那是。可这生意一般人想做,却做不来。”玉霜有些怯怯地道:“是古玩行吗?”易明诚道:“聪明聪明,正是古玩。这里面作假的最多,稍不注意的就打了眼,不管你是多大的行家。”林儿忽想起前次的经历,道:“咦,那街口不就有一家古玩店啊,我和玉霜姐姐去过了,也是直接就被轰出来。”易明诚道:“我们这里谁懂古玩?”林儿看了看众人,道:“以前哥哥给我讲过这方面的学问,他们四兄弟都是这方面的高手。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夏晶笑道:“妹妹你也看走眼了,一个大行家在你面前,你都没注意?”林儿恍然大悟道:“对呀,既然玉雷大哥是行家,玉霜姐姐也不会差啊。”玉霜道:“我懂是懂一点,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易明诚道:“无妨无妨,周小姐只须替我指出哪个物什比较值钱,哪个不值钱就行。山人自有妙计,定教那厮就缚。”他边说竟边唱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引得众人一番嘲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易明诚便布置起来:“一会儿进了那店,主母先拖住那店主说东说西,周小姐就赶紧替我指出几件假的瓷器来。至于苏女侠,嘿嘿,要是有人来找我打架,那就麻烦你帮我挡住?。”曾苏愕道:“我这剑可不是用来欺负诚实商户的。”易明诚忙赔笑道:“放心放心,绝不会让女侠为难。”
说罢,四人又来到那家叫做“宣德年制”的的古玩店。那掌柜的眼力不错,一眼便认出林儿与玉霜曾来过。见她二人进来,立刻说道:“二位小姐请回吧,这个股票我是不会考虑的。”林儿经过几天的磨炼,脸皮厚了许多,也不怕赶,反而笑道:“掌柜的怎知我们今天不是来买东西的?”她说着话的时候,易明诚和玉霜已走到一旁摩看店中摆设的几件瓷器。掌柜的见状,只道她二人今天真的请了高人前来,忙换了副笑脸,就要走过去介绍。林儿忙抢道:“不如掌柜先给我介绍几件玉器好了。我买来送哥哥。”掌柜一听便知林儿是个“生虎”,啥也不懂,心中捉摸着好好宰她一笔,便引她去寻了几件玉器来看。
这边玉霜便在易明诚的掩护下拿起几件瓷器把玩起来。没过多久,玉霜便小声道:“全是新活,都是今人作的。”易明诚神秘一笑,忽地提高嗓门道:“奇怪了,这店名取得好,却没见到永宣的器物嘛。”那边掌柜的虽在给林儿介绍,余光一直盯着这边,听到易明诚的话,忙扔下林儿跑过来道:“您别急啊,看看这个,能上您的眼吗?青釉龙纹瓶,宣德的。”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瓷瓶就要递到他手。那易明诚伸手去接,刚一碰到瓶壁,手一松,便听“叭啦”一声,瓶子应声掉地,摔了个粉碎。
掌柜的睁大了眼,怒道:“我三百贯收的瓶子,就这样被你砸了!说吧,怎么赔?”谁知易明诚却全不在意,懒然道:“敲,接着敲,把那竹杠再敲响一点。”掌柜的见他此状,忙回头唤徒弟道:“快去叫人来,这有人来砸店。”那徒弟应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几个人拿着木棍冲进店中。掌柜的道:“阁下还是识相点,赔钱走人为好。省得大家伤了和气。”易明诚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说道:“我也要叫人。苏女侠,帮忙啊。”
他刚喊了一声,便见曾苏的身影蹿进店中,在那几个徒弟身边转了几圈,然后来到易明诚身边站定。这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等众人反应过来,定睛细看,才见那几人手中的木棍已全到了曾苏手上。
掌柜见状,不由全身一颤,说道:“几位大侠,小店是诚实的生意买卖、小本经营。小人一向本分,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几位何故与我为难呢?”不光是他,就连林儿几人也是第一次见曾苏的本领,同样的一番惊讶。易明诚张大了嘴道:“高手高手,真正的高手。我这帮手找得有点过了吧?”曾苏不怒自威,说道:“该干吗赶紧干吗。我只做这么多。”
易明诚忙道:“遵命遵命。”说着蹲下去捡了一块碎瓷片,道:“掌柜说自己本分老实?那你倒说说看,永宣瓷有这么细的胎吗?”掌柜脸色微变道:“阁下什么意思?”易明诚道:“三百贯……恐怕三百文也不值哦。青城收的吧?”掌柜道:“行行行。今天算我认栽,遇到了行家,您几位请吧,钱我不要了。”易明诚道:“掌柜何必这么急呢。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砸场子的。在下知道,成都府自古没有好窑口,这古玩行也不易做,跋山涉水去北方收点东西回来,还有可能打了眼。所以我们来是希望与掌柜的合作。”掌柜心想想,说道:“几位不如移步内堂叙话。”说着便命徒弟们收拾店堂,自己先进了内屋。
林儿过来小声对易明诚道:“你行啊,把那掌柜说得一愣一愣的。”易明诚尴尬道:“主母过奖。只不过以前和任侠关心过这方面的情况。这些古玩行的最怕让人知道打眼的事丢人,所以不出狠招,他们不会低头的。”玉霜问道:“我还是纳闷,你说青城收的,是什么意思?你这么懂瓷器,胎的成色一看就知,还找我哦。”易明诚道:“哦哟,我哪里懂这个。只是听说青城那个化心总坛最近搞出来一个什么打磨的机器,原来要做半年的胎,现在一天就出来了,只是比原来的工艺要细一些,所以我就拿这话去唬那掌柜?。”
四人边说边来到后堂,掌柜已备了茶候着。等众人坐定,掌柜便问:“阁下说的合作,不知是什么意思?”易明诚道:“合作的方式,其实我家主母已向掌柜介绍过了。”掌柜道:“股票?股票对我有什么用?”易明诚道:“古玩这一行,要从外行变内行,少不得都得出上点血本。掌柜以次充好,想必也是不得已。自己的钱花光了,问亲朋好友都不肯借,钱庄也自然借不出。”掌柜道:“阁下真是说到小人心里去了。”易明诚道:“掌柜的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就到股票行去试一试,如何?”掌柜的沉吟半晌,忽的下定决心道:“好吧,就去试试。”林儿听他说出这话,憋了这么多天的一口气终于宣泄出来,不由得欢呼了一声。
(ps,关于古玩,笔是绝对的外行,写得有常识错误的地方,还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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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密报
林儿立刻就带了那掌柜去股票交易所。一进门,林儿就叫道:“师父,商家我给你请来了。”那嘎鲁正与店主在里面闲聊,见林儿进来,忙起身相迎。林儿便将古玩店掌柜介绍给嘎鲁。嘎鲁先是一惊,随即就转头对店主道:“你来介绍一下股票的基本情况吧。”店主便引了古玩店掌柜到一边去坐下聊。
嘎鲁对林儿道:“辛苦小姐了。真没想到,我们第一桩生意竟是小姐介绍的。”林儿笑道:“没什么啦,都是我的朋友们帮忙。师父,我们进里面聊吧,还有些事想请教你。”嘎鲁忙引了林儿等人进到内堂。
林儿一坐定就问道:“师父,还是上次那个问题,您不肯说,但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嘎鲁犹豫道:“小姐为何一定要问这个呢?”林儿道:“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咱们就坦诚相见吧。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调查是谁将大邑县最近即将剿匪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知道,师父已经派了人去大邑购买荒废的土地,对吧?”嘎鲁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林儿道:“我们是大邑县令派来的。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很复杂的利害纠葛,我担心师父你们也会成为受害。”嘎鲁见她一片真诚,对她说的也信了几分,便道:“好吧,我告诉你。”
那嘎鲁于是缓缓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北辽也乱得很,跟你们中原一样。我们这些本分的生意人需要稳定的收入来养活家人,战乱并不适合我们,所以才来到了成都这个还算安定的地方。我们在北辽的时候做的就是股票的生意,自然也想到来这里做,”“等等,”林儿忽然打断道:“师父你们在北辽就做这生意?这生意是你们自己想到的吗?”嘎鲁道:“我们哪有那能耐。不知小姐有没有听说过这当今天下有十大宗师的说法?”林儿想起了孔仪曾讲过的“一佛二儒三道四杂家”的十大宗师,点了点头。嘎鲁道:“北辽国师苏赫巴鲁就位居‘三道’之一,他老人家可是全真道的嫡传真人,当今在北方信徒极众的生丹道便是由他所创。这股票行则是他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白音道长明的。我等师兄弟就是白音道长座下的小喽罗,正是他老人家让我们来成都推行股票行的。”林儿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师父您接着往下说吧。”
嘎鲁续道:“做股票行,一开始总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先便想到做一些其它买卖来养活这生意。没想到,这成都府大的生意买卖都被像江家堡这样的大商团给霸占着,我们根本没机会进去。前段时间,我得到密报,说大邑县最近有一个重大的商机。我一问才知道,原来那里的土地因长年匪盗猖獗,荒废得十分严重,最近太守大人突然决定要肃清匪患,还去吏部专门要了个新的县令来此,大有励精图治的意思。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们哪里能错过,于是我的几个师弟就雇了一些流民去那里买地来种,我想小姐应该也知道他们了吧?”
他说到这里,林儿很自然地点点头。但在众人心中,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嘎鲁跳过去的情节――谁提供的密报?林儿用眼神示意易明诚,易明诚立即领会,便说道:“嘎鲁先生,您的师弟我们不但见过,我的一个朋友还被他们打了呢。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和嘎鲁先生不也成了朋友嘛。”嘎鲁道:“原来是这样,那天嘎尔迪来给我报告了这件事,我还怪他们鲁莽,无故得罪官衙做什么。现在看来,都是一场误会。什么时候见了你那位朋友,我亲自给他道歉。”易明诚道:“好说好说。我这位朋友现在正在做英雄呢。”说着他自己不由得一笑,续道,“嘎鲁先生讲的对我们都十分有用,当然,如若您能告诉我们,那个给您密报的人是谁,我们会感激不尽的。”嘎鲁摇头道:“那不行,这是绝密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易明诚道:“先生您也看到了,您与我们合作,我们就能带来商机给您。同样的,我们以后还会在大邑县有广泛的合作前景……”他没说完,嘎鲁抢道:“对不起,哪怕我将这生意本都赔光,也不能说出那密报之人。”易明诚闻言,忽然转换表情,一抱拳道:“好罢,那少不得只好我们自己动手去查了。”嘎鲁见他表情诡异,倒并不理会,只道:“请便。”
这时,易明诚便要起身离开,林儿还想说什么,被易明诚使了个眼色,也就知趣地起身告辞。直到走出交易所,林儿方道:“姓易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易明诚脸上露出一丝奸笑,说道:“那自然还得麻烦苏女侠了。”曾苏一听,很干脆地道:“又帮你挡架?没门!”易明诚赔笑道:“哪敢哪敢。不是替我挡架,只是监视这个嘎鲁。刚才我丢下一句‘我们自己去查’就走人,想必这嘎鲁一定会跟他的线人会面来确保安全。”林儿道:“你这么有把握?”易明诚信心满满地道:“刚才听这嘎鲁说话,感觉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都会栽在这个小心之上。”林儿啧啧道:“姓易的,你对人的本性了解够透彻啊。真希望你没有研究我。”易明诚道:“岂敢岂敢,小人岂敢对主母擅自揣度。”
林儿撇了他一眼,转头对曾苏道:“苏儿姐姐,那就麻烦你了。”曾苏道:“主母放心去就是。”林儿点点头,便和玉霜、易明诚返回夏家。
甫一回去,林儿便赶紧将今天的事和夏晶说了,然后道:“那嘎鲁真是个老狐狸,说的都是无关紧要、一查便知的事,关键的就直接跳过去。”夏晶笑道:“这是难免的,出门在外跑生意,总是要小心为上。我倒觉得,这样的人反而可以当成朋友,因为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现在只希望苏女侠盯梢能有所现就好了。”她刚说完,玉霜忽的“扑哧”一笑,林儿忙问:“怎么了?”玉霜道:“我想起叶公子去盯北辽人结果被打的事了。”夏晶一听,也是一笑,不过笑容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说道:“不知道叶公子现在还好吗,见到古大哥没有。”玉霜忙道:“对不起夏姐姐,是我失言了。”夏晶微微一笑,道:“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叶公子和古大哥都会平安无事的。”引得玉霜也跟着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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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诗语
十日之期一到,夏家早已准备就绪,所邀之人也是如约而至。林儿陪着夏晶与夏文商一道去会客,其余诸人则在后堂观察。
林儿偷眼观看来人,都是一些掌柜、老板模样的,唯一认识的,也就是无为村的白村长和江家堡的那位美少年花梦醒。夏文商请花梦醒坐了上,其余人等方一一落座。花梦醒看了一眼在旁侍候的夏晶,说道:“夏小姐也入座吧,今天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夏文商便指示道:“那晶晶坐下陪诸位叔伯吧。”于是林儿推着夏晶的轮椅入了席。
花梦醒又看向林儿,道:“这是夏小姐的丫环吗?以前没见过嘛。这小姐漂亮,连带丫环也跟着不俗啊。”夏文商应付道:“对,新来的丫头。”花梦醒续道:“夏小姐我们还是在上次草堂诗会见过呢,那次夏小姐提前离开,是因为那个万任和尚的事闹得不开心吧。”白村长闻言也附和道:“是啊,那天真是过意不去,夏小姐别介意才是。说起来,那天解围的那个少年,都没看清楚他的模样。”林儿心道:“你们几个大人物,哪记得住我们这些小人啊。哥哥一碰到方任侠就被认了出来,可那天在安仁,花梦醒却完全不认识他。”她心中这样想着,忽然对方任侠少了一丝厌恶,而花梦醒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却被破坏了。
众人说着话,下人便将冷菜端了上来。花梦醒道:“夏小姐对饮食极有研究,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品尝品尝啊。”夏晶道:“花公子平时山珍海味,恐怕我们这里的粗茶淡饭不合您的口味。”花梦醒笑道:“我们家那些厨子都是俗人,岂能和夏小姐比。”
不多时,下人就端上来第一盘热菜。夏晶介绍道:“花公子是文武全才,小女斗胆,今天这菜便以诗文命名,还请花公子品鉴品鉴。”花梦醒拍手道:“妙得很,妙得很。那今天这菜可就别有一番味道了。不知夏小姐这第一道菜唤作什么?”夏晶微微一笑道:“渔夫养鹰布天网。”众人一看盘中,乃是高汤作底,中间一只肥鸭,周围是一圈海带丝。白村长先赞道:“妙哉,带丝鸭,取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夏小姐不愧为成都府的才女啊。”席中人也纷纷称赞,唯花梦醒笑容有些僵硬,口中喃喃道:“这名儿怎么有些怪怪的。”
正说着,第二道菜也跟着上来。白村长先尝了一下,说道:“嗯,这是狗肉吧?”夏晶笑道:“是啊,所以这第二道菜名字不大好听,叫‘善士割肉饲恶狼’。”她菜名一报,花梦醒脸色陡变,刚要伸出的筷子也缩了回去,只是端起茶杯狂饮。夏晶见状,戏道:“花公子怎么了?是这名太粗俗了吗?”花梦醒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名字很好,就是有些怕人。”夏晶笑道:“林儿,快给花公子斟酒,喝点酒也就不怕了。”林儿答声“是”,便过去给花梦醒满满地斟了一杯。
这时候,第三道菜上来了。那白村长似也察觉了席中的尴尬,不敢先伸筷了。夏文商则道:“大家赶紧趁热吃这长寿菜,乌龟炖小龙,可是大补啊。”白村长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这道菜又叫什么?”夏晶笑道:“这名有些得罪人,众位叔伯可别传了出去才是。叫做‘官惧上官官有道’。”众人都感不解,这菜名着实有些奇怪,都回头去看花梦醒。只见他脸色铁青,手里握着林儿适才倒满酒的杯子,不一语,似心有所思。
当此时,第四道菜热腾腾地端了上来。白村长赔笑道:“我看我还是不问这菜名了。夏小姐这些菜真真吃得不轻松啊。”夏晶笑道:“其它菜不吃也罢,这道乌鱼烩海参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名字呢,也是我和几个朋友共同讨论出来的,叫做‘贼喊捉贼贼无常’!”她话音刚落,花梦醒手剧烈一颤,杯中的酒全撒在了身上。夏文商忙起身道:“林儿,快给花公子擦擦。”花梦醒也跳起身来,辞道:“不用了不用了。正好在下一会儿还有些事,这就顺便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失陪诸位了,各位慢用。”说着便急匆匆离席而去。
夏文商见他离去,又重新回到席中,招呼众人饮食。不过花梦醒这一去,引得众人都有些狐疑,也就各怀心事,席中再没什么话语。直待热菜上毕,白村长便当先起身道:“夏掌柜、夏小姐,今晚叨扰了。在下这就告辞。”引得其余诸人也纷纷相辞。夏文商也不挽留,就起身送出门去。
直待众人一走,后堂中易明诚拍着手走了出来,说道:“今天这回目真可叫‘夏小姐笑里藏刀,花公子花容变色’啊。”他特意用了川西的口音,这“夏”、“笑”二字念起来十分接近,听起来像“笑小姐”一般。林儿也兴奋地道:“你们没看到,刚刚那花公子的手,被姐姐说得一直在抖呢。我看他撒酒也一定是故意的,真没想到还能看见花公子这么狼狈的模样。‘笑小姐’真是厉害。”她说完,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这时夏文商送完客走回来,脸色却并不好看,说道:“晶晶,看来这江家堡果然是做贼心虚。”夏晶道:“是啊爹爹,你要给几个叔伯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了。我想,咱们这次敲山震虎,先别急着行动。等古大哥回来,一定要商量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将他们一击致胜。”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林儿道:“那咱们就只等苏儿姐姐了,她一回来,我们立刻回大邑。”
于是众人在夏家又待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上,一大早曾苏就回来了。林儿忙上前道:“苏儿姐姐,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了。有什么现吗?”曾苏喝了口水,说道:“嗯,昨天夜里,嘎鲁独自一人出店,在城西一家客栈中与一个人会了面。”林儿道:“看清那人样貌了吗?”曾苏点头道:“是一个僧人。”
“僧人?!”众人都是一惊。易明诚道:“那人长什么样子?”林儿道:“姓易的先别急,等苏儿姐姐休息一会儿,咱们就拿出我们的独门本领来。”易明诚奇道:“独门本领?是什么?”林儿神秘一笑道:“嘿嘿,一会儿你就晓得?。”引得夏晶啐她道:“这小妮子就喜欢夸张。”
这“独门本领”自然就是他们在化心总坛研究出来的、通过目击的描述画出其人相貌的本事。自那之后,夏晶又经过多次磨练,已几近完美。于是,就在曾苏的描述下,夏晶便渐渐地摩出了那僧人的相貌。待她停笔时,众人定眼一看,林儿与易明诚不禁同时惊呼出来:“万智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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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巾帼
这一惊可当真是非同小可。林儿道:“峨眉山的秘密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他们竟还与北辽人有关系,这峨眉的水究竟有多深啊。”易明诚也道:“对的对的。这万智我以前也经常见到他,真想不到他竟然与北辽人有秘密往来。老夫竟也看走了眼,唉。”这句话又是引得众人一阵嘘声。
曾苏却茫然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林儿这才想起两位新伙伴还不知之前的事,忙将在峨眉时的遭遇跟曾苏和玉霜讲了一遍,然后道:“这事情真是越查越复杂,怎么现在又牵出峨眉山来了,这可怎么办啊?”玉霜犹疑地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峨眉山调查一下?”林儿摇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回大邑,把剿匪的事解决,再谈后面的计划吧。”众人也就点头称是。
告别了夏文商,一辆行屋又载了林儿、夏晶、玉霜、曾苏,由易明诚驾着,风尘仆仆回到大邑县衙。
猴子早几天便已到了,见曾苏回来,忙上前搀着,一副深情地道:“娘子,你可算到了,想死我了。”后面红香微笑道:“苏儿姐姐要再不来啊,猴子哥就该去成都府找你们了。”曾苏看了猴子一眼,道:“几天而已嘛,看你这样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啊?”猴子道:“说起来,那个叶公子可真是英勇啊,把那家酒楼的老板吓得连声说:‘今年这是怎么了,人都吃豹子胆了吗?前几天才来了个不怕死的,今天又来一个怕不死的。年纪轻轻,都活腻了吗?’”他学得惟妙惟肖,众人都觉有趣,唯独曾苏道:“我问你你的事怎么样了,你说人家做什么。”
猴子悻悻地道:“我不是想哄哄你开心嘛,那江家堡我去过了,里面真的是森严壁垒、错综复杂,也不知道都藏了些什么秘密。”曾苏道:“那你查到什么了吗?”猴子摇摇头道:“我在里面险些迷路,也不知从何查起,又怕陷在里面,只好出来了。”曾苏叹道:“早知道就我去了。”
林儿道:“苏儿姐姐别怪猴子哥了,这江家堡这样大的财势,他那堡中定然不是什么干净地方。猴子哥哥能全身而退已经是明智之举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问一下陈大人出兵的事。”易明诚道:“我陪主母去。”
两人刚要走到前衙,却见陈配正气轰轰地走过来,林儿忙过去问道:“陈大人怎么了?”陈配见是林儿,忙转换笑脸道:“古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别提了,新来那个督军真要把人气死了。”林儿道:“怎么回事?快说说。”陈配道:“新来的督军名叫沈光辉。这位爷据县丞讲,以前数次剿匪都是主要军官。此人天性马马虎虎、慢慢吞吞。这不,他来了这几天,每次操练一定迟到,而且吊儿郎当,以致他带来的手下也都是些酒肉之徒,这哪里能打胜仗啊。”林儿道:“竟有这种事,陈大人你带我去见识见识这位大人。”陈配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会儿,他还不知在哪鬼混呢。”
林儿转头问易明诚道:“那我们怎么办?哥哥交待的事也做不了了呀。”她说着,没等易明诚回答,忽道:“等一下,哥哥留的纸条还有一张没看呢。”说着忙从怀中拿出最后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出兵遭遇困难时拆看”,忙拆开来,上书:“大邑匪患多年难除,自因官兵难堪大用之故。故此仍须猴子夫妇带乡勇做主力,给官军找个不要紧的去处即是。”
林儿将纸条递给陈配、易明诚看过,便问道:“姓易的,你有什么想法?”易明诚摇头道:“小的智计有限,于这出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我想还是请夏家妹子来出谋划策吧?”林儿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后堂中,红香得知了叶枫之事,正在和夏晶说道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兄弟。林儿进屋便将陈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将古羽第三张纸条交给夏晶。夏晶看过之后,又递给曾苏,说道:“打仗这事,得苏姐姐领军,看苏姐姐怎么想?”曾苏想一想,说道:“玉雷大哥传信我们,就是让我们过来领兵打仗的,看来北极星也知道他的意思。领兵这事我自当承担,只是这行军方略,我也不懂,怕白白害了手下的性命。”夏晶道:“这却如何是好?我们这几个小女人,平时就更没想过要运筹帷幄了。不如就想想还有哪里可以去搬救兵吧。”曾苏皱眉道:“如若大将军和陶书生有一个在,那就万无一失了。可惜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
她没说完,林儿忽毅然说道:“别说那么远,就是我哥在,这指挥作战也是毫无担心。但如今这里就我们几个,靠不了别人。这回我就扮穆桂英,领着我们这些巾帼英雄保一方平安!”言语中竟有几分男子的豪气。
众人中陈配先说道:“古姑娘气魄不让其兄。本县何德何能,竟得诸位协助。”说着,他诚挚地向林儿深深一揖。林儿忙道:“陈大人别这样说,只要你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林儿就甘愿为你出力。”曾苏道:“不错,我们夫妻行走江湖也有几年了,实在没见过几个像样的地方官。陈大人只要能为乡民出力,这就是最了不起的。主母,曾苏全听你的号令。”引得夏晶、易明诚等也纷纷附和。林儿道:“那好吧。请陈大人集合众乡勇,顺便通知那个沈光辉,明天卯时三刻在校场点兵。我自有见解。”陈配答声“好”,便转身离去。
林儿继续安排道:“我想不管乡勇有几人,都由苏儿姐姐来带,猴子哥充当斥候,姓易的与姐姐就与我共同坐镇指挥吧。”刚一说完,红香、玉霜二人竟同时问道:“我们呢?”林儿道:“嫂子和玉霜就在衙中静候我们的佳音呗。”玉霜道:“林儿让我也跟着去吧?你不是说要领着我们保一方平安吗?”林儿道:“可是玉霜姐姐,战场上生生死死,可不是好玩的。”红香也道:“妹妹,我就是想快点见到羽弟,他这时一定已经有了万全的破敌之策,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林儿看着她思念古羽的眼神,如此深情,再看玉霜,虽然矜持,却也一样的坚强有力,只好说道:“好吧,大家一起去,多一个人总多一份智力。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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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整兵
次日一早,林儿便抖擞精神,头上的辫子也放了下来,登时显出许多英气。卯时刚过,林儿便与曾苏夫妇来到校场之当。
从古羽传信陈配,让他募军备战到现在,也有许多时日。陈配当真是把这事放在心中,虽有北辽商人雇去许多游民,竟也募到了上百人之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因战祸而闲下来的农民。这时时辰未到,就已来了不少人,唯独府军却一个未至。直到卯时三刻上,众乡勇便已全部到齐,列队完毕,也是颇有正规军的模样。只是他们手上拿的武器太不正式,不过都是些锄头、钉耙等物。至于府军,则稀稀拉拉站在一边,不停地打着呵欠。
林儿也不去管府军,只对乡勇们说道:“各位乡亲,本县的匪患已有许多年头了,府衙数度派兵围剿,未获寸功。究其原因,自是府军远在成都府,感受不到我大邑父老所受之苦。而今,新任县令上任,件大事,便是要肃清匪患,还我大邑长治久安。”她说着,乡勇们似并不买账,心想这小丫头是谁啊,怎么今天来训话的不是县令大人。
林儿也明白众勇的心思,于是又道:“小女姓古,是本县古师爷的胞妹。古师爷当前不在县中,托我领起剿匪大任。这位苏女侠是我义姊,武艺高强,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与其夫并称璇玑双侠。此次便由她来统帅你们。下面请她说几句。”说罢,她小声对曾苏道:“众乡勇见我们女子,心中必定不服,苏儿姐姐要给他们一点下马威才行。”
曾苏点点头,便走入场中,对众乡勇说道:“各位大老爷们,我知你们必定心有不服,一定在想,这女子是谁啊,凭什么统帅我们。那好,你们大家尽管向我身上招呼,若是能沾得我的身,我请他喝老酒!”言语中一股子江湖的豪气。
众勇中就有胆大的,叫道:“美女,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别赖账。”说着便举起手中的钉耙扑了上来。曾苏笑道:“赢了再说。”只见她身子一挪,就到了那人身后,左手在他背上一拍,那人应声前扑,登时倒了个狗吃屎的模样,引得众勇一番大笑。
曾苏道:“还不错,没有飞出去。还有谁来?”又有几人也顺势冲了上来,曾苏仍是脚步轻盈,四下闪躲,那几人被她转了几下,便撞在了一处,弄得头破血流。
林儿见状,出言阻道:“好啦,我想大家也见识了苏女侠的武艺,从今往后便随她指挥,当无异议了吧?”众乡勇何曾见过这样厉害的江湖人物,自然是心服口服,齐声高叫起来:“苏女侠、苏女侠……”曾苏走过去扶了扶撞破头的几个乡勇,问道:“你们几个练过武吗?”一人回道:“小时候练着玩的,和苏女侠比自然不值一提。”曾苏忽伸手点了八个人,道:“你、你、你……你们几个人做古姑娘的贴身侍卫,保护几位姑娘的安全,不得有失!”那八人连声允诺。
林儿微笑着走过去,给那几个撞破头的乡勇敷上了一些止血药粉,那几人立时血止痛住,连连谢恩。林儿道:“各位乡亲,大家都是世世代代在这大邑居住,这一方的平安,也是大家的心愿。这次由苏姐姐领着大伙一起同心协力,定奏凯功。小女在后,也当尽己之力,保诸位性命。”她说完,众勇又是齐声呼喊:“古姑娘、苏女侠、古姑娘、苏女侠……”
正喊着,一个军官模样的,领着几个官军走进了校场。那军官就在后面道:“嚷什么呢?”陈配见来人,便到林儿身边小声道:“这就是那个沈光辉。”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林儿道:“知道了,我自有办法应对。”便转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对沈光辉道:“沈将军万福,小女古林有礼。”那沈光辉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斜眼瞄着林儿道:“你是谁?女孩子不在家里绣花,跑这校场来做甚?”林儿道:“小女子是本县师爷古羽的胞妹。兄长不在,他的事只好由小女代劳了。”沈光辉道:“你们这县真有意思,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林儿道:“这些新招募来的乡勇,自然是要稍加训练才能投入实战的嘛。”沈光辉道:“我却听说你们聚在这里,是要准备出兵剿匪了?”林儿笑道:“没有的事。这剿匪的主力是府军,拿主意出兵的自然是将军您了。我们这百十号人的,能有什么能耐,顶多在您的鞍前马后跑跑腿,给您做做侦察、运送的任务。”沈光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也好,就由着你们自己去玩吧。出兵之事,须等太守大人之令,方可动身。”林儿道:“那是那是,自当听太守之命。这几日小女就派几个人出去替将军打打前战,把地形侦察妥当,大军停拔位置也要善加勘察,以期大军到时,少却许多烦恼。”沈光辉道:“你这小姑娘倒挺懂事,比那个陈大人好多了。哈哈。”说着,他就带着府军转身离开校场。
乡勇们似也听见了林儿刚才的话,纷纷询问道:“咱们到底是去做什么?”林儿神秘一笑,道:“名义上是去侦察匪情,但实际的,诸位只管听苏女侠指挥便是。”她又对曾苏道:“苏儿姐姐,你要赶紧突击训练一下他们。我这就回去布置,一切就绪就立即出兵。”曾苏抱拳道:“主母尽管放心。”林儿点点头,便回县衙去了。
衙中此时已在热议地形之事。待林儿进来,夏晶便问道:“校场顺利吗?”林儿点点头,走到几人正在研究的一副地图旁,问道:“匪窝位置、出兵路线,都调查好了吗?”夏晶指着地图道:“这是陈大人送来的地图。妹妹你看,我们大邑县西部多山,虽然陈大人这段时间多方调查,但现在仍然不清楚匪的具体位置,只知他们常在这三座山之间活动。”林儿看看她指的地名,分别是红岩、雾中、鹤鸣三山。只听夏晶续道:“这鹤鸣山之前有一座案山,咱们的部队可先到这案山中扎营。因为那三座山一路往东,都在这案山汇聚,可以说是咽喉之地,并且这案山还是有名的道教圣地,香火旺盛,在这里乔伏是再好不过了。”林儿道:“我看可以。要不请猴子哥再去实地勘察一番,只要确实无误咱们就按姐姐说的办。”猴子依言领命而去。
等猴子侦察回来,消息与地图所见分毫不差。几日中,曾苏加紧训练乡勇,虽不能提高多少战斗力,但至少已不是一只胡拼乱凑的乌合之众。中秋就要到了,林儿便请红香和夏晶准备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辛苦的乡勇。等中秋一过勇军就要开拔。
中秋之夜,县衙内并没有张灯结彩,取而代之的是聚散无常的凄凉和即将出征的悲壮。红香是一个已将感情倾注到做饭中的厨师,众人吃起来也就格外地多了一分忧伤。林儿特意过去拉住红香的手道:“嫂子,就要打仗了,相信哥哥也很快就能回来的。”红香微作一笑,说道:“妹妹,十年来这是我第一个没有羽弟的中秋节,但我相信这一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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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埋伏
中秋一过,曾苏便先领着百十人的队伍,悄然开到那案山中驻扎。林儿也率众人及曾苏为其挑选的八个侍卫扮作香客,来到那案山之上。走之前,玉霜的丫头海棠不住说道:“小姐,这贼人就在鹤鸣山中。陈管家对我说,那儿与你要去的案山就一水之隔,这实在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啊。”玉霜道:“林儿妹妹和夏姐姐她们都是睿智之人,怎么会有事呢?海棠你就安心在家待着吧。”
其实玉霜也不无担心,私下里问红香道:“红香姐姐,你怕吗?”红香一说起打仗,脑中便自然浮现出儿时双亲被害的一幕,好在已过去十年,回忆也渐渐淡去,只是说道:“有一点,你呢?”玉霜道:“我也有一点。可是看林儿妹妹信心满怀的样子,就好多了。”
那案山在鹤鸣山主山之前,因形如案几而得名。其山由平地耸起,悬崖绝壁,本就是仙家必去之所。据载,五斗米道便端于此,其山中自是道观林立、仙踪密布。在这案山上,便有一座明成祖为在此修行的张三丰而建的迎仙阁。
林儿一行人来到这迎仙阁中,见了执事的道人,林儿说道:“我们是从成都府来的。我们小姐听闻这迎仙阁中颇有些仙气,所以特来叨扰,希望能在此住些时日,不知是否方便。香油钱一定会多加承奉的。”她口中的小姐,自然是一身雍容气息的夏晶了。执事看了看众人,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要去禀告师兄才行。”林儿道:“那就有劳了。”那执事便跑进阁内。
不多时,出来一个中年道士,笑迎道:“诸位俗客,小道张大平。听说你们要在阁中借宿,那是没问题的。不过阁中客房不多,诸位只好挤一挤了。”林儿道:“好说好说。只须给我们男女各一间大房,也就够了。”张大平道:“那就好。诸位请随我来。”便领了众人来到客房,开了两个大房间给众人用。
林儿拉住张大平,问道:“张道长,听说这鹤鸣山中有土匪,我们住在这里不会有事吧?”张大平道:“这位姑娘但请宽心,俗言兔子不食窝边草。虽然这土匪山寨就在对面山上,但与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咱这阁中哪里还会有香客光临。”林儿道:“道长说这土匪就在对面山中?那岂不是隔山就能看得见吗?”张大平道:“那山寨隐蔽极好,倒并不知他们在哪里。不过偶尔倒是能看见山下斜江岸边进出的马队。”林儿道:“哦?能否请道长引我一观?”张大平道:“当然没问题了。”
于是林儿随了张大平,来到这案山西侧。极目眺望,那鹤鸣山的胜景便尽收眼底。只见迎面巍峨的山脉,蜿蜒着向远处伸去,越往外走,山势越高,山体也越张越开,宛如一只俯冲而下的仙鹤一般,与之相比,自身所处的案山也果真不过是个“案几”而已了。鹤鸣山两侧有两座墙壁式的山峰,据张大平介绍,这是妙高、留仙二峰。这两峰向左右分出竟有十余里,为其内的山峰形成天然的屏障,也难怪此地会易守难攻。在这两峰之间又有一座山峰,便是主峰大坪山,这也是仙鹤的“头”。从这山里流出的一条江称为斜江,从山峰间流出又分为两支,绕案山而过,这就是进鹤鸣山唯一的通路。
林儿望着这般地势,心内嘀咕道:“真难怪那些土匪选在这里面做山寨,这可真似一座天然的城堡。这要是谁敢进去,还有能活着出来的吗?”她正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心道:“既然进是进不去的,那我们何不守株待兔呢?”这样想着,她便谢过张大平,回住地去了。
这时曾苏得知众人到来,已来到阁中相见。见林儿回来,便小声禀道:“主母,乡勇都已分散到这案山中各处驻扎,不知下一步如何行动?”林儿道:“我刚才去查看了地形,心中有了个主意。哥哥让我们试探性地攻打一下,以收打草惊蛇之效,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伏击了。这匪窝选得真好,如同城堡一般,而我们所处的案山就是这个城堡门前的拴马桩。你们说这伏击该如何打呢?”夏晶笑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了。你是想躲在这山的后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林儿道:“姐姐说得不错。那些土匪三天两头出去抢东西,来回都要从这山下过。咱们只须找个隐蔽处埋伏,等他们回来,趁其不备,动攻击,必收奇效。”曾苏道:“主母,那我这就去组织埋伏。”林儿道:“苏儿姐姐一定要小心,待机而动啊。”曾苏一抱拳,道:“主母放心。”便转身而去。
待曾苏一走,红香忽然说道:“看不出来,林儿还真有些大将军的风范呢。”夏晶道:“是啊,假以时日,妹妹就可以指挥大军作战了。”林儿道:“哪有啊,你们别夸我了。要不咱们收拾好,来打麻将吧。”玉霜惊道:“这时候还打麻将,林儿妹妹可是要学诸葛孔明用琴声退敌吗?”说得大家一笑。
林儿又安排了猴子负责侦查战况,有消息即时来报,易明诚则负责军粮放和伤兵处置,自己则真与另三姝打起了麻将。就这样直到第四天上,猴子突然来报:“适才有一个二十几人的匪队出去了。”林儿牌兴正浓,便随口说道:“再探。”猴子依言又下山去。
约莫下午时分,山下忽响起喊杀之声。玉霜说道:“打起来了。”林儿却并不在意,道:“玉霜姐姐别担心,安心打牌,一会儿就可以听捷报了。”她说完,忽兴奋地一喊:“等一下,单吊三条,清一色,哈哈。”
正此时,猴子又进来报道:“接上手了。他们人少,不过很彪悍,可能要打上一阵。”林儿道:“给苏儿姐姐说一声,抓个领头的,其余放回。”猴子道了声“是”,便传令去了。
夏晶有些不解道:“妹妹,何故如此?”林儿笑着举起刚刚胡的那个三条,说道:“单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听口。”红香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林儿,我一直想问,咱们在这里打了个伏击,要是土匪大军倾巢而出,将这案山一围,咱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啊?”她一面说,玉霜一面拼命点头,想来这几天一直存着这个疑问。林儿又是一笑,指着牌桌说道:“你们看这桌上,一条、二条、四条、五条,全都出了。我这单吊三条就是必赢的局。这埋伏,要的就是他们倾巢而出的效果。你们啊,就放心吧。”
(ps,麻将的规则各地不尽相同,我会主要以成都麻将为主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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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军法
林儿见红香还有疑惑,又补充道:“我们在这案山中伏击,打的就是他们的措手不及。土匪并不知道我们只有百十来人,岂有贸然出击的道理。我想他们这两天必定会先派斥候来侦察,所以我已吩咐苏儿姐姐一旦得胜,就立刻到斜江对岸去隐伏。我们只管在这山中巍然不动,让那些斥候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她说着竟有点眉飞色舞起来。
夏晶见状,颇为诧异,说道:“妹妹平日里粗枝大叶,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诸葛孔明算无遗策了?”红香也道:“是啊,小林儿以前只说羽弟和夏姑娘是诸葛,不想她自己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林儿有些脸红起来,说道:“你们别夸我啦。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带兵打仗,只是那天被逼无奈,我就心想,这打仗和我治病大概有许多相似之处,都讲天时地利、阴阳五行。当一个病患在我面前,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是相互勾连、生营运化,就像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一般。所以我就是按着寻找治病良方的法子来寻找打胜仗的策略的。”三姝一听,不由得又道:“这可当真是闻所未闻啊。”红香笑道:“那次羽弟突然成了辩论的高手已经让我很惊奇了,现在妹妹又突然成了将军,咱们古家专出生而知之呢。”她当然不会知道,她家的这兄妹两,的确就是“生”而知之,因为他们比一般人平空多出了二十几年的人生阅历。
说话间,山下喊杀声渐渐小了。不多时,猴子回来禀道:“打完了,杀了两个土匪,伤了数人,捉了个带头的,其余跑了。”林儿忙问:“咱们呢?”猴子道:“死了五个,伤二十三个。”林儿微皱眉头,说道:“猴子哥陪我去看看吧?”夏晶忙道:“妹妹,山下还很危险,万一土匪杀个回马枪,可怎么办?”其余人也纷纷劝止。林儿却道:“此战虽然获胜,然我军伤亡数倍于敌,若这是数万人的大战,那将是一片哀鸿。这是我的失误,怎么能不亲临战场去看看呢?”她言语中一片赤诚,作为医,对生死的理解,自非旁人可及。众人见她意志坚定,也就不再多劝了。
于是林儿随了猴子来到战场。曾苏果然行动迅速,这些许工夫,已将战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想必已按林儿之命,退到斜江对岸去了。林儿道;“我与苏儿姐姐约定好,她在前面那座小山丘背后等我。咱们这就过去吧。”猴子忽道:“主母,要不我带着你兜个圈子再过去?”林儿奇道:“为什么?”猴子道:“这里毕竟是战场,人多眼杂,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行止,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也是刚刚娘子给我说的。”林儿点点头,道:“还是苏儿姐姐谨慎。”于是猴子便使动轻功,带着林儿绕了一个大圈,方来到约定地点,曾苏和数十余名乡勇果然已在此处,当然还有他们抓获的那个土匪头目。不过,此时那头目正在与曾苏对峙。
林儿见状,忙拉了个乡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乡勇道:“回古姑娘话,刚才我们把那个土匪拖过来时,那龟儿子就一路骂苏女侠,说她不懂江湖规矩,使阴招。苏女侠被他一激,就给他松了绑,要来一场真正的比武。”林儿闻言急道:“刚才还夸她谨慎,现在怎么又这般的不冷静了!”
这时,曾苏与那头目已经摆开了架势。两人都手持一把宝剑,曾苏提着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头目则将宝剑半擎着,作抱圆守真状。两人四目对视,只一刹那,曾苏手中剑一扬,顷刻便到那头目身前。只见她连续挽了两个剑花,全落在头目四周,那头目紧守真圆,不乱丝毫,便将第一招化于无形。曾苏不由赞道:“太极剑,阁下是武当门下?”那头目也道:“好快的越女剑,江南的美女怎么到这西南边陲来了?”两人一边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曾苏剑已舞成白影,在那头目身周跳动,但始终近不得他身。
林儿见二人一时难分高下,心中不免焦急。于这武术一道,她虽有明师,但从“小”不喜习武,也就没能领会到这方面的精髓。刚才听曾苏说,那头目使的是太极剑,这自然是每个金庸迷都知道的武功。太极剑以圆融化解一切绝学。她着急之余,大夫的本能又显现出来,心中思索道:“真正圆融的状态是不存在的,太极是阴阳消长的动态平衡,破解圆融的最佳方法就是破坏这个平衡。”
想通这一点,林儿立时喊道:“苏儿姐姐要只攻一点,不可面面俱到!”
曾苏于酣战中听到林儿提醒,似突然醒悟一般,收起了她的剑圈,剑头直指对方眉心刺去,那头目自然地画圆拆解。曾苏不等招式用老,剑一歪斜,又奔对方咽喉而去,头目前圆尚未画满,见她一变招,也跟着起了第二个圆。曾苏见功效立现,故计重施,转剑照对方胸口劈去。头目被她一瞬间连变三招,画圆不及,只得横剑格挡。曾苏见他招破,电光火石之间早已欺到他身后,剑一扬,已架在他的颈上。
那头目叹一口气,只好弃剑就缚。曾苏也收起宝剑,走到林儿面前,说道:“曾苏谢主母提醒。擅自作主与俘虏比剑,请主母责罚。”旁边猴子过去拉住她手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么卖命,主母怎会……”他没说完,却见林儿脸色一沉,只好住了口。林儿道:“苏儿这些日子训练乡勇,今天又伏击得胜,本是功。但你私自给俘虏松绑,与其比武,如若败了,不仅整个战略将被暴露,我们这里上百人也休想活着回去。兹事体大,此罪不可不罚。给我杖责三十。”
她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那些乡勇更是没想到在这散兵游勇中,竟有如此严厉的军法。猴子被林儿威严一震,更是傻了眼,当下便跪倒下去,求情道:“主母开恩,要打就打我吧,我皮厚,没事。”谁知林儿尚未说话,曾苏先道:“快起来,你当军法是儿戏吗?”她又转头道:“韩平、杜刚,你们两个来打。”那两个乡勇,哪敢动手,一时愣在当地。曾苏喝道:“动手!”那韩平、杜刚被他一喝,只好拿着棍棒,颤抖着走了过来。
曾苏往地上一跪,卸去全身真气,任凭那棍棒打在自己背上。猴子在旁,知她不加抵抗,痛心地道:“娘子你是何苦,为什么不用内力?”曾苏不理他,只待三十棍受完,方到林儿面前,说道:“谢主母开恩。”一直板着脸的林儿眼眶中已经红了,想伸手过去抚曾苏的背,却被曾苏拉住,道:“主母还是先看看俘虏吧?”说着对林儿默契一笑。林儿咬着嘴唇,缓缓方道:“苏儿姐姐请起。搜过俘虏身了吗?”曾苏道:“搜过了,没现什么。”
林儿过去看了看那头目,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脸忧郁,想必是这些年的战火使他多了几分沧桑。那头目见林儿过来,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能一语道出破解太极剑之法,山人佩服之至。”林儿道:“如果我问你姓名和在山中的位置,想必你不会告诉我。”头目道:“恐怕此时更好奇的,应该是我才对吧。你们穿着官军的衣服,而领头的竟是两个女子。更奇怪的是,官军何时会有这样严明的军纪和知事的军官。如若官军都是这样,我们的山寨早就没了。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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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血祭
林儿不怒反笑道;“你会知道的。既然如此,就只好请你在这儿待上几天了。”那头目道:“那就看你们守得住守不住了。”林儿不再理他,转头对曾苏道:“先看着他,可千万别再放了。”曾苏道:“主母尽管放心。”林儿道:“战死的兄弟都安置好了吗?伤兵都在哪里?”曾苏道:“尸体都停放好只等运回去了。受伤的已由易先生将你配的金疮药下去,都没有大碍。”林儿点头道:“姓易的呢?”曾苏道:“他领了几个兄弟将粮草运到对面山谷中藏起来。”林儿道:“嗯,等他处理完,让他回迎仙阁吧。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要隐蔽好,千万别暴露自己。”曾苏答了声“是”。
林儿这才与猴儿回到案山中。林儿吩咐道:“猴子哥就在这上山的要道边藏起来,我想过不了多久,斥候就该到了,你要紧紧跟着他们。”猴子也应声去了。林儿这才回到迎仙阁中。
刚一进阁,就被张大平拦住。张大平道:“姑娘,今天在山下,官军和土匪打了一仗,这山中恐怕不安全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林儿道:“这都打起来,我们还能往哪儿去,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张大平道:“这位姑娘还不知道厉害。我们阁中的弟子看到的,那官军抓了土匪的三当家,这还得了,土匪必定会再来进攻。咱们阁中便是他们必来的地方。”林儿大惊道:“三当家!那怎么办,道长,那天是你说这阁中很安全,我们才在这住的,你要负责。”张大平被她这一耍赖,只得说道:“也罢,那你们得听我安排。你们几位小姐都得在屋中,哪也别去,安心诵经打坐。你们的那几个保镖得穿上我们弟子的衣服。这样可保无事。”林儿道:“好的,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林儿赶紧跑回房去,将事情告诉众人,又安排八名侍卫去换了道士服装,自己房中则准备了经书蒲团等物,准备应付来犯之敌。
刚准备就绪,猴子便急匆匆跑了回来,禀道:“不好了,主母,山下聚集了有上百人的马队,不像是斥候,看样子就要往山上来了。”林儿叹一声:“来得好快!”猴子纳闷道:“主母,你知道他们要来?”林儿道:“我也是才听这阁中的道士说的,苏儿姐姐抓的是土匪的三当家,可不是什么小角色。看来我们得改变计划了。”夏晶忽道:“妹妹,你说他们这样来势汹汹,必定是要找回三当家的。如果这山中找不到,他们会怎么办?”林儿思索片刻,惊道:“我们的官军服色他们是看到的。这里没有,必定会去县衙。”她忙转头对猴子道:“快,赶在他们之前回县衙告诉陈大人,让他们立即转移监牢中的囚犯,赶紧躲起来!”猴子立刻领命去了。
林儿这才舒了口气,转头对三姝道:“姐姐们,土匪要来了,咱们开始诵经祈福吧。”她见玉霜表情紧张,说道:“玉霜姐姐坚持住,千万别露了马脚啊。”红香走过去扶住她,说道:“紧张的话就大声诵经,一定会没事的。”夏晶道:“对,我们一起念。”
正说着,就听外面大殿开始吵闹起来。四姝便正襟危座,小心留意外面的动静。那些土匪像是盘问了一番,未有收获,又来到客房,一间一间查看。待打开四姝的房门,一个头目走了进来,仔细查看了一番,独见房内只有四个年轻女子在诵《道德经》。后面张大平上前应道:“这屋内都是普通香客,哪来的官军啊。”那头目用眼神扫了四姝一眼,见她们都是茫然不知的表情,也就离开了客房。
待匪众一走,四姝方松了口气。林儿笑道:“哈哈,咱们古家女将不输男儿吧?”玉霜轻拍胸口小声道:“吓死了,刚才心跳好快。”被另三女一番轻笑。
直至晚间,猴子才回来。土匪果然去了县衙,好在准备即时,他们什么也没找到。猴子又从怀中拿出两封信交给林儿,道:“这是从京城寄给北极星的信,陈大人说,送信人交待一定要尽快交给北极星。”林儿接过信,道:“还不知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唉!”
于是众人就在迎仙阁安心住下,静待局势展,第二天安然无事。
第三天一早,众人还在梦中,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喊叫:“师姐、夏姑娘、师姐、夏姑娘……”夏晶于睡梦中惊醒过来,问道:“妹妹,好像是叶公子的声音。”另三女也同时醒了,都听出了叶枫的声音。林儿忙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大声应道:“师弟,在这里。”不多时,果见叶枫跑了过来,见到林儿,立时叫道:“师姐,总算找到你了。三当家呢?”林儿忙道:“苏儿姐姐看着呢,咋了?”叶枫还没喘过气来,便道:“没时间了,边走边说吧。”
林儿也不知情况,只好领着叶枫来到曾苏隐伏之地,带了那三当家,往鹤鸣山而去。一路边走,叶枫一边介绍道:“师姐,你们前天抓了三当家,他的手下哪里还坐得住,到处在找。可你们就像遁地三尺一般,完全没了下落。因为逃回来的兄弟见到的是官军抓了三当家,所以三当家的手下就去找二当家要人。两下里本来平时就不对付,几句话不对就打了起来。大当家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终于同意了大哥的建议,制伏了二当家,并与大哥歃血为盟,他们从此弃恶从善、不再四处劫掠。所以大哥这才急派我来请回三当家,此时他们就要到斜江边盟誓了。”他话说得没头没尾,林儿听得也是一头雾水,问道:“等一下,为什么他们看到是官军干的,却要找二当家呢?”叶枫道:“哦,我忘了说。大哥已经查清楚了,原来土匪中的二当家多年来一直与官军勾结,充当他们的打手。要不你还是一会儿听大哥给你解释吧。”
一边说着,众人已到了斜江边,果见那里已聚集了许多人。当先两人,一个羌人打扮、一个文弱书生,那书生正是古羽。林儿远远见到古羽,口中高声叫道:“哥!”脚下则飞快地奔了过去。古羽转头见是林儿,也快步过来接住她,四目相对,刹那间竟没有一句话。
那边羌人领也见到了三当家,立即上前接住,便要给他松绑。后面押守的曾苏看了林儿一眼,林儿忙示意她放人。羌人领拉着三当家,说道:“三弟,让你受苦了。”三当家道:“大哥,听说你要和古先生歃血为盟,那古先生竟然是……”羌人领止道:“三弟,这事回去再细说。”说着便转身来到早已准备的案桌之前。
古羽见状也走了过去,对羌人领道:“大当家,今天古羽就在此立下誓言,必以我微薄之力,保众兄弟此后无忧无患、永享太平。”羌人领道:“古先生大仁大智大勇之人,我信得过。来啊,上酒。”便有手下人端上酒来。羌人领拿起一把匕,在腕上一割,鲜红的血液立时喷涌而出,全滴在酒碗之中,古羽也过去接过匕,割破手腕,滴血入碗。两人高举起碗,用力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羌人领哈哈大笑道:“能交古先生这样的朋友是我一生之幸。我已命人在寨中设下酒宴,请古先生与众家弟兄一同前往。”古羽一拱手,道:“那就多谢盛情了,大当家请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羌人领道声“好”,便拉着三当家当先而去。
这边,古羽却抬头望向了远处的群山,心中思绪无限。林儿上去小声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古羽道:“总算了结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对付江家堡了。”林儿忽然想起猴子送来的急信,忙从怀中掏出来交给古羽,道:“哥,这是从京城来的信。”古羽接过信,拆开第一封来看。却见他表情由惆怅变作惊异,又从惊异变作苦笑,最后,竟仰天大笑起来,高声叫道:“天意弄人啊!”
林儿见状,忙将信拿过来读,只见上面写着:“兄弟,十年来还好吗?很抱歉我家中事情繁多,抽不开身。你若有空,不妨到成都府大邑县的江家堡来找我。”再看落款,共有两个名字,一个叫“于良”,一个叫“花梦醒”。
(第四章完)
写在第四章后的话:
从下周起我要出去开会,因此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国内,没有办法继续更新,下次更新时间也只能待定了,十分抱歉。
不过我也正好趁这段期间好好沉淀一下。我原来的计划,前四章是整个小说的开篇,这中间是主人公的集体登场,十个哲学派别的集体亮相,以及整个世界环境和历史背景的铺垫。从第五章起,百年的历史就要正式展开了。所以前面四章总体感觉写得比较乱,没有很好的焦点,接下来我会尽量改正这个问题。
还是谢谢所有点击、投票和收藏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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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主要人物简介
识乐诸人:
古羽:真实世界的物理学博士生,进入游戏后拜在狂儒田庄敬门下,苦读儒家经典,十年后成为经学大家,辩才第一。虽然政治理想屡受挫折,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人称“红玉先生”。
古林:古羽胞妹。真实世界的化学博士生,进入游戏后是医侠曾师东之徒,学医十年,医术精湛。由于其天生的气质,聚集了各路人马在其麾下。人称“兰心仙子”。居所兰心居。
三杰:(除古羽)
方任侠:真实世界的经济学专家,进入游戏后本是峨眉山僧人,被古羽收服拜入其门下,主管后勤。因暗恋林儿,致终生不娶。
花梦醒:真实世界中与古羽是同学,进入游戏后是江家堡少堡主,文武双全,有雄才。天下大乱后曾多方动摇,最后表明态度支持朝廷,被编入林儿的义军中。
十二钗:(除林儿)
宋红香:古羽之妻。家庭因战乱而毁,成了古羽的童养媳,陪古羽读书九年,学有所成,为女子中的第一辩手,人称“火娘子”。居所蔷薇苑。
周玉霜:古羽之妾。本是军神周宜知之女,因反对父亲屠城的号令,与父亲决裂。从小迷恋古羽,经过诸多波折,终嫁入古家为妾,人称“冰夫人”。居所百合苑。
朱小美:钦差朱贤之女。因仰慕古羽,只身跑到西辽的沙漠中寻找幽禁于此的古羽,并拜古羽为师,从此矢志跟随。居所栀子楼。
夏晶:叶枫之妻。成都富商夏文商之女,腿有残疾。为人和蔼、智谋过人、性格坚强,与叶枫一见钟情,历经磨难,二人终于结为夫妻。居所腊梅馆。
曾苏:曾猴子之妻,越女剑传人。本是曾家童养媳,后随夫赴嘉兴学艺。剑术超群,性格豪爽,成为一代女侠。居所石榴院。
妙宜公主:南越公主。从小赴峨眉山修行,法号容宜。南越遭入侵后,组织义军抵抗,因作战勇敢而为族人信服,后率军归附林儿。居所牡丹阁。
龙绮霞:青龙城三小姐。迷恋花梦醒的文武全才,甘心被其藏于深闺多年。后江家堡被毁,青龙城转为邪教,毅然出来支持花梦醒。居所芙蓉榭。
勒勒:叶枫之妾。羌人领瓦拉之女,倾心叶枫。羌人山寨覆灭后,勒勒成为羌人领,将羌军指挥权转交叶枫,成为林儿义军的一只。居所杜鹃馆。
梁七妹:小武之妻。出身普通农家,在襄阳学杂耍,因一次与小武的意外邂逅,从此两相倾心,但因为她是小武师侄,从而生出一段生死恋情。居所桂霭村。
容若:峨眉山女尼。本是蔡捕头自杀后留下的遗孤,心思单纯,被派到古羽身边做内应,后为羽、林心折,真心归附,在南越军中传播佛法。居所清莲庵。
林雪平:医仙林致臻之女。倾心方任侠,因而终生未嫁。心思灵动、性格外向,医术不亚于林儿,时常作为林儿替身执行特殊任务。居所水仙居。
北斗七侠:(除曾苏)
赵力:赵木头,林儿之夫。性格木讷,专擅木工技艺。化心总坛被袭击后,成为文律成继任,接掌化心总坛。其所造战争器械在反击战中挥关键作用。
曾庆驰:曾猴子,曾苏之夫。轻功一绝,侦察专家,林儿的情报多出自他的手。
蒋有武:小武,在武当学艺,武术卓绝。曾为情所困,爱上自己的师侄七妹,逃避世俗数年,后在古羽的开导下解脱,与七妹完婚。
孙彦格:大将军,行伍出身,曾随周玉雷远征西辽,军功卓著。因不满玉雷边疆政策奋然率部下起事,后归附林儿,成为战力最强的一只。
陶宏:陶书生,玄兵老人之徒,极善五行阵法,用兵如神。
田顺宁:田秀才之子。性格叛逆,只佩服林儿一人,是识乐除古羽的第二辩手。行事乖张,往往会做出出格的事来。
四丫头:
蝴蝶(三小姐)、蛾儿(红香)、海棠(玉霜)、雪柳(夏晶)
五匠手:(邛崃黄氏任务奖励)
水冰淼(曾苏)、金钊鑫(红香)、土圭?(容若)、火炎焱(玉霜)、木林森(林儿)
其他:
叶枫:林儿师弟,夏晶、勒勒之夫,曾师东之子。才智平平,但偶尔爆,是羽、林的好助手。
易明诚:方任侠之友。性格大大冽冽,却极为细心,是理财的能手,为识乐管理财政事务。
家尔迪:北辽人。性格沉稳,少言寡语。原为北辽富商家鲁派在林儿身边的卧底,因被雪平捉弄,反而大彻大悟,从此真心归附。是弓箭、暗器、追踪、潜伏的高手。
李成:长乐帮龙啸堂副香主。识乐的安全护卫。
宗派人物:
十大宗师:
湛一:人间佛,大相国寺住持。使禅教世俗化,影响佛教展极深。受老和尚济善之托,多次帮助古羽。
田庄敬:狂儒,古羽之师。性格火爆,但对学生非常爱护。曾率领学生赴禁宫请愿,被逐。后因与古羽思想不合而分道扬镳。
王郁:隐儒,与古羽亦师亦友。古羽隐居南越后,常与其谈古论今,甚为相契。其人古今中外无所不通,是当世鸿儒。
文律成:光明道长,青城派掌门,化心总坛创始。毕生实施其科学救国之理想,为当朝权贵排斥,至死未能如愿。
刘英福:闲仙散人,龙虎山道长。一生云游四方、清静无为,是传统道家的典型代表。
谭渡全:义天师,龙门全真传人。在北辽领导民众抗争,曾短暂成为北辽国师,后被逐。在北辽政界有极大的影响力。门徒遍及中原。
周宜知:军神。数次临危受命,镇压起义。后朝廷式微,组织江南军民奋起反击,军功卓著,却也杀伐无数。
鲁黑白:商官,京西南路安抚使兼知襄阳事。在其商业为核心的治境理念下,将襄阳建成了商业中心,但在乱军冲击下,襄阳一夜被毁。
龙慈:魔君,青龙城城主,后建立青龙教,自任教主。周玉雷大败西辽后,成立杀手组织,成功暗杀玉雷。
张严:法祖,参知政事,小侯爷。以严刑峻法闻名。
扬州四少:(除古羽)
周玉雷:统率第一,周宜知义子,性格直爽,忌恶如仇。作战神勇,以少数兵力全歼西辽主力,将西辽纳入宁朝势力范围,却被青龙教暗杀。
郑仲达:谋略第一。主导朝廷变法,却多受阻挠,变法终难实施,后抑郁而亡。
罗九洪:财富第一。扬州盐商之子,朝廷南迁后曾散尽家资,组建义军反抗,可惜能力有限,无功而返。后因自卑情绪所致,投靠东洋。
和羽、林交好
石报国:长乐帮主,有侠名。扬州沦陷后誓死保住史可法祠。
石怡慧:石报国之女,曾暗中帮助古羽。
沈伟元:本是长乐帮麟祥堂香主,在古羽一番劝说后遁入空门,后来多次帮助古羽。
家鲁:北辽富商,家尔迪之兄。因年轻时接济过谭渡全,而在其门中有一席之地。不过是边缘人物,因机缘巧合成为林儿师父,后引见谭渡全。
陈配:原为涡阳县令,后任大邑县令。大邑县沦陷后返乡。宁朝复国后升任扬州太守。
瓦拉:羌人山寨大当家,勒勒之父。一心维护羌人的福祉,不幸因内乱而亡。
戴德优:羌人山寨三当家。城府极深。后反出羌人山寨,投靠北辽。
和羽、林交恶
阮冲和:原为天静宫监院。实为谭渡全派至中原为抹黑青城而设的棋子。
夏文商:夏晶之父,成都商界的重要人物。
西渐:峨眉掌门,谭渡全在西川路派设的总指挥。
莲清:峨眉山明月庵庵主,龙慈之妹,派驻峨眉为其提供年轻女子作为杀手。
杨起:成都太守。好财如命,隐藏极深,成都无人知其身份。实际是东洋小芸派在成都的代表,故意放任成都混乱,好把这个游戏玩大。
其他人物:
四大名医:
曾师东:医侠,林儿师父。本是华山派弟子,因爱妻不幸夭亡,愤而学医,成为一代大医家。其人才情过人,无所不会。
张汉下:医宗,张从正后人。医学正宗,为人刚正不阿,行医不分贵贱,不迂陈法,为林儿、雪平所深为敬仰。
姜附子:医神,火神派传人。性格豪爽,治疗之法与张汉下迥异,引出一段公案。
林致臻:医仙,雪平之父。无人知其确切行踪,与刘英福交往甚厚,乃世之隐士。
四大武魂:
德天:少林长老。
陈如风:丐帮帮主。
东昌:武当掌门。
胡苗瑞:胡苗村大侠。
pc:
济善:古羽称作老和尚,无来历,神龙见不见尾,其所推荐的湛一和兰花,多次帮助古羽。
牛盼春:自称在真实世界名叫宋波,无来历,将古羽一步步引至南越。曾多次传来关键讯息。
黄氏夫人:任务pc,原为五毒教教主,先交给林儿等五人任务,完成后又交给林儿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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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傲气
林儿从古羽的话中知道,他必定已经查出了江家堡的许多秘辛,小声问道:“这于良是谁啊?”古羽道:“是我大学的同学、最好的朋友。当初就是他拉着我来到这个游戏的。”林儿一听“噗哧”笑了,果然是天意弄人啊。刚知道江家堡有不为人知的勾当,就现江家堡的少爷竟然是自己的好友,这叫人情何以堪啊,不由得叹道:“这是天意吗?”古羽脑子里乱轰轰的,着呆不置可否。林儿摇摇头,道:“不知道我的那些闺蜜们现在都在哪,希望她们出现时别以敌人的身份。”古羽此时的感受,恐怕整个游戏中只林儿一人能够理解,他不自禁地将林儿揽在了怀里。林儿知他心情混乱,也就任由他搂着,不时用小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拍,小声道:“哥,别多想了。不论如何,你还有林儿,还有嫂子,还有玉霜,还有这么多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啊。”
如若平素不相干的一男一女这样恣意的亲昵,定会被旁人误解。好在羽林二人的身份是一母同胞,如何亲密都不为过,别人只道兄妹情深,分别这些时日好生亲近一下也是应该的。许久,两人方才分开,林儿提醒道:“哥哥,你看看第二封信写什么吧?”古羽这才想起来拿出第二封信。那里面有两张纸,只见第一张上写:“小腐儒,意外吧?你这刚出门的,历练还不够,所以让你带封信给湛一老和尚,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上回我碰到一个姓牛的怪人,说是你的朋友,他说京城这地方不好玩,想让你陪他去南越。正好,湛一这老家伙与南越国师秋天有很深的交情,所以请他写了封书信,以后你去南越也就方便了。济善。”另一张纸便是湛一大师的手书。这信上短短几句,却足见老和尚对古羽的厚爱,古羽合上信,又感慨了一阵,方道:“又是牛盼春,他居然和老和尚碰上了,还为我安排了出路。南越我一定会去的,不过不是现在。走吧,咱们还是先赴宴吧。”
林儿又是一笑:“哥,你都被那花梦醒弄晕了,老朋友来了都不见见?”说着忙把曾苏引了上来。古羽拍拍脑袋,赔笑道:“我的错我的错。”见着曾苏喜道:“是苏儿姐姐吧?多年不见,越的英姿飒爽了。”曾苏嗔道:“北极星,你可好,一个人就这样跑了,可把这些姐姐妹妹们担心得了不得。”古羽脸一红:“哪有啊,亏得苏儿姐姐即时赶到,照料大家周详,等回了城里,还得好好谢你呢。”曾苏道:“北极星这话我不爱听。咱们虽没拜过把子,却胜似亲姐弟,现在你倒这么婆婆妈妈的,是跟红香那臭丫头、还是玉霜那大小姐学的啊。”古羽微微一笑,只点头不再说话。林儿笑道:“苏儿姐姐以后得习惯,我哥哥就这样。”说着冲古羽做了个鬼脸,续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麻烦苏儿姐姐赶紧回迎仙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嫂子她们,免得她们担心。”曾苏正颜回了声“是,主母”,转身而去。
古羽见状,取笑起林儿来:“我都听叶贤弟说了。林儿主母,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林儿喊冤道:“哥,还不是你,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古羽道:“正因为有林儿在,我才可以放心地把他们都交给你的嘛。”林儿听他这话,嘟起了嘴。古羽笑道:“好啦,咱们走吧,别让大当家等急了。”林儿道:“你要边走边给我讲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个字也不许落。”古羽道:“是,主母。”引得林儿又是一阵埋怨。
原来,那天古羽和玉霜在客栈中遭遇土匪,古羽留下三张纸条便挺身而出,独自来到前堂与一帮匪徒舌战。当时领头的,正是后来被曾苏擒获的三当家,名唤作戴德优。古羽走进前堂时,戴德优正对着掌柜的大呼小叫,见古羽出来,竟有些诧异,说道:“哟,头一次见人自己走出来的。小子,你胆儿挺大呀。”古羽拉了张条凳过来,一抖前襟,缓缓坐了下去,方才说道:“横竖都是个死,何苦做个缩头鬼。”戴德优惊讶更甚,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对三哥的脾气。来,给三哥说点好话,今儿就不杀你了。”谁知古羽却不买账,高翘着二郎腿并不理他。戴德优也是个有心机的人,见他如此,心念一动,对手下人道:“这小子一个人跑出来,定是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藏起来。你们几个到后院去搜搜看。”他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古羽,果见古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诸位是好汉,不想白放着一个大老爷们在此,却去欺负女人。唉!”戴德优道:“哈哈,不拿这话激你,你小子岂肯就范。也罢,既然都这么说了,兄弟们,陪他玩几招便是。”
他一说完,几个手下就抽出刀来,欲上前与古羽过招。谁知古羽仍坐在条凳上纹丝不动,只是口中说道:“打架动武,岂是读书人的所为。”戴德优道:“哦?听这口气你这读书人必有惊天动地之才了?想必你会奇门遁甲、杀人无形?”“不会。”“那么行军布阵、纵横千里?”“不会。”“不然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不会。”戴德优大笑道:“原来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看你桀骜不驯的样子,我还以为有什么真本领呢。”古羽道:“真本领没有,只是我若一开口,必叫尔等心服口服。不过我怕吓着你们,故而只好闭口不语。”
戴德优一下来了兴趣,道:“这口气倒不小。也罢,三哥这就坐在这儿,看你今天如何用一张嘴让我心服口服。”他边说,手下人边起哄,都嘲笑古羽真是不知死活。古羽通过酒楼老板娘的介绍和刚才一番话,早已看清楚这帮土匪绝不仅仅是官逼民反、杀上梁山的草莽之徒,他们有很远的志向,只是他们现在遇到了某些困难,需要智士为其出谋划策。
心中思量一定,古羽已是成竹在胸。他道:“当初秦朝末年,楚汉争雄。楚王项羽手下那是兵多将广,而刘邦凭草莽起家,实力远不可及。当时二人约定,谁先打进咸阳,谁就可称王。项羽凭万夫不当之勇,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而刘邦呢,只用一个郦生,便说降陈留、令西路诸将望风而降。可见,一张巧舌便可胜千万雄兵也。”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那戴德优的表情变化,见他似有所动,续道:“我观这位大王也是胸中有大志之人,想必是当年迫不得已才落草在这大邑的群山之中。然而英雄在世,难道就要凭着打家劫舍以至终老山野吗?显然不是。要想成就大事,必学刘邦招各路贤士帐中听用,而你们,也正是在寻找这样一位贤人,我没说错吧?”他一说完,众匪立时紧张起来,笑容也为之收敛。
戴德优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阁下之言,一语中的。我们这次下山,正是希望延请几位足智多谋之士上山做我们的军师。”古羽心中一喜,果然被自己言中,脸上却不露分毫,“恕我直言,这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来请军师的,有也被你们吓跑了。更何况,天底下的读书人,胸中都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宁可断头,也不能折了气节,岂是凭你武力恫吓就能得逞的。”戴德优迭声道:“是是是,先生您不就是这样的嘛。您这一席话,果然令在下心服口服,佩服之至啊。”
古羽心中一阵失笑,这匪还真是好糊弄,见他刚才还耀武扬威,转眼就喜开笑颜了。那戴德优沉吟片刻,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您是否愿意屈尊到我们山寨中,为我们出谋划策?我愿让出三当家的交椅给先生。”他一说完,手下人就炸了锅:“三哥,你怎么能把位子让给这毛头小子呢?”戴德优道:“兄弟们,这位先生胆识过人,又能说会辩,这不正是大当家和我所需要的贤人吗?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已拿定主意,等回去禀明大哥,我就让出这把交椅。”古羽听他这话,知道自己卧底的计划已然成功,便道:“三当家何须如此。既蒙三当家鼎力相邀,小生少不得只好走一遭了。乡野散人,交椅于我实无什么用处,如果三当家真有心,不如放了后院的人吧,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客商。”戴德优忙道:“那是那是,有幸得先生相助,真真是如虎添翼啊。我这就令兄弟们撤走。先生请这就随我走吧?”古羽道:“那就劳烦三当家带路了。”
古羽讲到这里,林儿忽道:“哎呀,原来当时哥哥是被请上山去的啊。那酒楼老板却说你是被带走的,害我不知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古羽笑道:“那老板想必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一时吓到了吧。害你们为我担心,我也一直很难过的,在山寨中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们呢。”林儿道:“好啦,哥哥总是这么认真又肉麻,你还是接着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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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豢养
羽林二人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山寨中走,后面跟着一个叶枫。林儿道:“哥,你第一次被请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上走的吗?”古羽道:“是啊。这鹤鸣山再往西就是红岩山,地势高峻,羌人山寨就设在其林深隐密处。叶贤弟,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有没有晕头转向啊?”他最后一句是问叶枫的,叶枫闻言笑着点点头。林儿道:“对了,还没有问师弟你是靠着什么混入这山中的呢?总不会也被请来当军师吧?”叶枫摸摸脑袋,道:“我可没大哥那本事。我就站出来和三当家说,我大哥古羽上次在这酒楼失踪了,我是来寻我大哥的,然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林儿赞道:“没想到师弟你也有一套嘛。”叶枫被夸得脸红了半天。
古羽又道:“那天我刚一来就直接被带到了羌人山寨。后来才知道,这山寨中一共有三股势力。山寨最早本是以瓦拉为的一个羌人部落,他们世居于此,以农牧为生,靠着将山中各种蘑菇菌草采来卖到成都府换些日用,虽与汉人偶尔也会生冲突,但日子总算还能过得去。直到川陕大乱生时,附近许多汉人农民生活不下去了,被迫落草做了土匪,也跑到这鹤鸣山中活动。由于和羌人部落离得很近,少不得双方便有许多冲突。后来土匪领戴德优和瓦拉达成协议,由瓦拉做大当家,自己做二当家,两家联合,把这山区中的富户都赶了出去,占了他们的地,也就成了这一代的霸主。”
林儿道:“这样啊,那戴德优后来又怎么成了三当家了?”
古羽道:“林儿别急,听我慢慢讲。那戴德优其实家境还不错,早些年曾到武当山学习武艺。当时乡内酝酿起义,戴德优很自然地就成了乡人的领袖。此人可非一介武夫,他是极有眼光的一个人。当时乡人因为多年来一直与羌族不和,起义时便多有主张要占领羌人的山寨作为据点。戴德优却审时度势,认为他们主要的敌人应当是官军和当地的豪强,而羌人一向以来也深受其害,两家正好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共同抗敌,这才促成了双方的联盟。
“直到川陕大乱快要结束的时候,大邑县忽然来了一支乱军,为的名叫魏游。这支军队的主要人马都是武当山下来的。这个魏游不知从哪里得知戴德优在这一代占山为王,就派人与他取得了联系。算起来,他二人也是武当的同门师兄弟,不过戴德优只是个俗家弟子,学武时间又不长,两人并没有什么深的交情。所以一开始戴德优并没有理会魏游。不过在那之后,怪事就接连的生了。
“先就是剿匪的官军突然多了起来,而且官军并不去进攻那些到处流窜的魏游的人马,专往这鹤鸣山跑,令山寨是疲于应付。更奇怪的是,魏游的人马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而且四处出击,大邑及周围县镇的许多富户都被他们打得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远走他乡。”
林儿听到这里,不自禁地插嘴道:“竟有这等事!这种祸害一方的土匪,官军竟然不管?”
古羽道:“其实,若不是进了山寨,恐怕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官军当然是两路都派了人马出战。可是只有戴德优他们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官军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全都派到了鹤鸣山这边,而魏游那边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戴德优这时才明白,想必魏游是和官军相互勾结上了。他想起当年魏游曾派人来与他们联络过,于是派出使去和魏游重提结盟之事。此时的魏游,可不似当年刚逃到大邑时的无助,戴德优也明白,不给他好处,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所以戴德优才主动让出二当家的交椅给魏游。而魏游则看中了山寨可以作为一个固定的据点,就这样,羌人山寨就成了川陕乱军的大本营。”
林儿长吁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后面叶枫补充道:“外面的人,好比像夏老爷,他们只知道有川陕乱军,几乎没人清楚大当家和三当家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都长期受到魏游的荼毒,所以会痛恨山寨。”林儿忽有所悟道:“这么说来,姐姐那天用‘贼喊捉贼贼无常’来敲山震虎试探花梦醒,其实是猜对了,江家堡才是真正的‘贼’!”
古羽笑道:“不错,我一开始也是很奇怪,为什么魏游这个乱军,从一支四处投靠的残兵败将,突然就和官军有了勾结。直到那天叶贤弟上山,把你们调查到的情况和我一说,一切的秘团就解开了。十年前,当时的江家堡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富户,川陕大乱让他们萌生了战争财的想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遇到了穷途末路的魏游,两下一拍即合,便制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计划。江家堡凭借自己的钱财,豢养魏游的人马,而魏游则充当江家堡的打手,四处攻击异己、圈占土地。同时,他们很可能还收买了太守,使其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就这样,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江家才成了大邑的土皇帝,可以把县太爷也毫不放在眼里。”
林儿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陈大人一到任,太守就主动出命令,要求他严剿匪患呢?”古羽道:“这正是他们用心歹毒之处。林儿你想,陈大人在遇到我们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官员?”林儿略一思索,便立时明白了:“竟然是这样!我记得当时陈大人说上面要求他不必回京述职就直接往知大邑事,哥哥还感到奇怪呢。现在想想一切都变得合理了。太守正是急需一个像陈大人这样懦弱的官员,这样他可以把剿匪的样子做足,最后失败的责任也不在他的身上。”古羽道:“没错!而且更歹毒的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一次剿匪的动作,吸引外地客商来做他们的猎物。林儿你的北辽师父不就是其中之一吗。襄阳的龚掌柜他们,若不是见多识广,恐怕也已被拉进这个陷阱了。”林儿恨恨地道:“太可怕了,那个花梦醒,我一开始还为他叫好呢,没想到竟这般阴险。”古羽沉吟片刻,道:“我现在觉得,我们还只不过揭开了冰山的一角,这可能还是一个更大的局,也许连花梦醒和江家堡也不过是这个局中的棋子而已。”林儿想了想,说道:“是啊。我们在调查中还现了好多奇怪的事呢。这里面的关系我早就被弄糊涂了。”说着,她将叶枫走后生的事给古羽讲了。古羽听完,深深皱起了眉头,道:“真没想到,本以为到了号称安逸的天府之国,此行却一点也不安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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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山头
林儿道:“哥,你再和我说说,三当家被我们擒获之后都生了什么吧?为什么大当家会和你歃血为盟呢?”古羽道:“其实魏游一到寨中,戴德优就开始调查他迹的原因。不过魏游做事小心谨慎,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无奈之下,戴德优只好也带着人马四处出击,一来可以找更多的闲人入伙,二来则是监视魏游。所以当时在安仁镇上,花梦醒知道是戴德优来了,就主动地躲开了他。这才有了我在安仁镇酒楼与三当家见面的一幕。”
“那天一上山,戴德优就将我引荐给了瓦拉领,从言谈中我很快得知了他们与二当家魏游的矛盾。其实瓦拉和戴德优都是当地的农民,因生活所迫才干上这勾当,他们并不愿意成天提着脑袋去杀人越货。所以从魏游一上山,新旧人马就存在分歧。瓦拉领当时正苦于此事,一见到我,自然就要询问对策。我就对他说:‘二当家的事如何解决,就要看大当家您希望这山寨变成什么样子了。’瓦拉就说:‘我当然是希望山寨能恢复往日的安宁,还请先生教我。’我见他态度真诚,对他说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大当家想要恢复安宁,恐怕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才行。’可大当家当时颇为犹豫,我也明白他是担心魏游人多势众,实际上,我那话有一半是对在旁的戴德优和很有可能听到这话的魏游说的。”
“魏游也不是省油的灯,果不其然,他在大当家身边安插的眼线,将我这番话报告了他。那时魏游还在山外,听到这消息立刻就赶了回来,当着瓦拉的面说我妖言惑众,必欲除之而后快。但说起来我毕竟是戴德优的人,他这样做实在是驳了这位三当家的面子,双方的梁子也就这样结下了。”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但当时的凶险林儿自然能想象到,于是说道:“哥,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呢。那时三当家必定是力保于你吧,你就不怕他保不住?”古羽笑道:“这山寨毕竟还是三当家的地盘,魏游虽然人多势众,还是要顾及这一点的。”
古羽续道:“后来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了。戴德优被官府抓获的消息一传回来,寨中就炸开了锅。戴德优的手下冲到魏游的驻地要人,因为他们知道魏游和官府有勾连,结果跟魏游的人几句话不对,双方就打了起来。魏游的人大都身怀武艺,且战斗频繁,岂是一帮起义的农民所能敌的。这一打起来戴德优的人立刻损失惨重。瓦拉领情急之下就想到了我,连忙请我过去商量对策。我这时才亮出我的身份,并告诉瓦拉,三当家是我的人抓的。”
林儿奇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哥哥,你是怎么知道三当家是被我们抓的啊?”古羽笑道:“我虽不懂武艺,但也知道戴德优的本事远近闻名,能抓住他的人一定是武艺高强。所以很自然就想到了猴子夫妇。说起来真的是多亏了你们这擒贼擒王的计策啊,让我省了很多麻烦。”林儿瘪着嘴邀功道:“哥哥这么看不起林儿呀。虽然是误打误撞,但这临危受命、带兵出征的功也是我的吧?”
古羽看着她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可是在夸小林儿呢,能用行医的道理带兵打仗,真是了不起呢。以后我们林儿的古家军一定能扬名海内的。”他说得兴奋,林儿却惊诧无比:“我那番行医的话只对姐姐她们讲过,哥哥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我们被偷听了?”古羽道:“是啊,所谓隔墙有耳,真真不是虚言。我在峨眉山上就被偷听过一次,差点害了性命,这次也是如此,以后我们说话可得万分小心才是。”林儿不禁后背直冒冷汗,说道:“看来我们在迎仙阁中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监视着的。”古羽道:“迎仙阁是山寨的桥头堡,怎可能当中没有山寨的人。那个接待你们的张大平就是瓦拉的亲信,你们在阁中的一言一行,他全部都记录在案,并且报知瓦拉。不过好在林儿很机警,自始至终都没有让苏儿姐姐和她的人露过面,而你的行动又十分诡异,所以张大平也不敢贸然对你们采取行动。”林儿点点头道:“这还得感谢猴子哥,若不是他往返报信和那来去无影的轻身功夫,恐怕乡勇们早就暴露了。”
古羽道:“是啊,那天我把身份亮明以后,瓦拉也就把迎仙阁中的报告给我看了,问我是不是你们干的。我当时可是吓了一跳,忙叫瓦拉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否则三当家就回不来了。瓦拉无奈,才命人火速通知迎仙阁要保护你们。”林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张大平如此用心保护我们周全。”古羽轻轻一笑,续道:“后来我又对瓦拉说:‘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今天我们就把话说开吧。我的人抓三当家绝无恶意,我只需去一封信,相信他们会立即将三当家毫无伤地送回来。可是大当家,那样做似乎就辜负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瓦拉自然是听懂了我的意思,问我道:‘也罢,如果真要和二当家翻脸,先生有必胜的把握吗?’他这样一问,我就知道大事已成,说道:‘二当家的人武艺远在大当家和三当家的人之上,硬拼恐怕不是对手。不过俗语道‘强龙敌不过地头蛇’,咱们这红岩山、鹤鸣山再加雾中山,都是绵延千里、山路崎岖。本地人从小生活于此,走起山路如履平底。可外面的人初来这里,往那些狭长的栈道上一站,立刻就找不到北了。大当家不妨利用这点优势,将二当家的人引到山中,再逐个击破,方可获胜。’瓦拉听了我的计策,连声称妙,这才命手下的人且打且退,将二当家的人引出山寨,进到深山之中。二当家的人武艺虽高,然而在这山道上,有力也使不出来,大当家这边就可以形成局部的优势。不出一日,二当家的人马就全部成擒了。”
“这时候,大当家又对我说:‘古先生,如今二当家已然在我的掌握,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相信他的后台一定不会罢休的。’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担心,这才对他说:‘大当家,其实当我的人抓住三当家的时候,我们就在一条船上了。我们的敌人是在这成都府横霸一方的人物,想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官民联手,只有那样才能共抗强敌。’瓦拉听我将他称为‘民’而非‘匪’,一时有些惊喜,毕竟他们羌人被本地的汉人官员压迫太久,能得到这样的承认曾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于是我趁着他激动之时,就建议双方歃血为盟,汉羌以后永久和睦。后来的事林儿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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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邀舞
古羽这故事讲了很长时间,可绵长的山路却似乎仍然没有尽头。林儿喘了口气,叫道:“怎么还没到啊!”古羽笑道:“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儿张大了嘴,道:“啊!走了这么久,还有半个时辰,怎么这么远啊?山寨的人天天就走这么远的路去打劫?”古羽道:“这就是山里人的生活啊,他们每天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才形成了乐观开朗的天性。”
三人就这样走着,古羽忽然手指前方的一座平顶山,对林儿道:“山寨就在那座山顶上,爬上去就到了。”林儿仰头看了一下高耸入云的山峰,道:“这悬崖峭壁的,咱们怎么爬啊?”古羽指了指山壁上弯弯曲曲类似洞穴的山道,说道:“沿着这条山路上去。”林儿望着那有如碉堡一般的山道,完全惊呆了。也不知这是亘古以来,山民们用了多少代人,才凿出这样一条路,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三人总算爬到了山顶,都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林儿这才见到了羌人山寨。山寨并不大,也很简朴,此时在寨子中央已经堆起了一堆干柴,看样子是要开一个篝火宴会。古羽道:“羌人的宴会往往都是围着一团篝火载歌载舞。林儿,今晚你要好好快乐一下哦。可惜你没带琴,否则还可以为大家演奏一曲呢。”
瓦拉见古羽三人终于到来,过来拉古羽到主位坐下,旁边戴德优与林儿等也纷纷落座。瓦拉道:“古先生,这位姑娘便是令妹吧?刚才听三弟介绍,这位姑娘一张口便破解了他的太极剑。看来古先生一家都是人才超群啊。”古羽道:“大当家过誉了。舍妹天性贪玩,大当家不要见笑才是。”瓦拉道:“那正好啊。来,把篝火点起来。古姑娘今晚可以尽情地玩,和我们羌族的小伙共舞。不知道古姑娘有没有兴趣?”林儿道:“好是好。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和男孩子跳?我要和羌族的姐妹们一起跳。”瓦拉大笑道:“没问题。勒勒,就由你来陪古姑娘跳我们羌族的舞蹈。”
话音刚落,一个羌族少女走了过来。只见她肤色略黑,却显出一股健康的活力,脸型娇小,身材却很丰满,迎面就如夏夜的凉风般扑面吹过,让人心胸舒畅。勒勒走到瓦拉身旁,答了声:“是,爹爹。”原来她是瓦拉的女儿。林儿见状,感觉自己在此处受到了格外的礼遇。
这时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将食物一一端上。篝火前,一群少男少女跟着一位善舞的老正翩翩的舞蹈。勒勒也过来拉着林儿加入到人群当中欢快地跳起来。
那勒勒显然是羌人中最善跳舞的。众人跳了一阵,就都停下来,围着篝火看勒勒一个人的表演。勒勒想必平日里也习惯了这样的追捧,加之今天来了尊贵的客人,跳起来也就格外地有兴致。她舞了一阵,到兴头上,就一路舞到了桌席旁边。众人知她是要寻找一名男舞伴,不由得纷纷起哄。只见她婀娜的身姿,最终停在了叶枫的身前,一弯腰,便向叶枫邀舞。
场中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了叶枫身上。叶枫何时享受过这样的荣光,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林儿顺着众人起哄的声音喊道:“师弟,愣着干什么,也出来跳一段吧。”叶枫摸摸后脑,却没有答应勒勒的邀舞,而是走到乐师队中,借了一支羌笛在手,对勒勒扬了一扬,示意她由自己吹乐,她来跳舞。勒勒开始还以为叶枫拒绝她,却没想到他还有伴乐这本事,不禁格外地兴奋,回到篝火旁又翩翩地舞了起来。
叶枫箫笛均很擅长,这三孔的羌笛虽是第一次吹,偶尔会有走音,但总算还是能吹出一番韵律。加之此时不用再当卧底,心情十分愉悦,原来幽怨的羌笛,竟被他吹出了一丝喜悦的味道。勒勒在这幸福的乐声中,越舞越兴奋,竟来到了叶枫身边,把他当成篝火绕着他欢快地舞着。
瓦拉也十分高兴,对古羽道:“古先生,看来勒勒对叶公子很有好感啊,哈哈。”古羽却有些尴尬,支吾道:“这个……”瓦拉见他迟疑,问道:“古先生为何如此表情?莫非觉得勒勒与叶公子不合适?”古羽道:“不是不是,只是……算了,这事还是由叶贤弟自己决定吧。”瓦拉笑道:“嗯,我们羌人的青年男女都是自由地相恋,没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吧,咱们接着饮酒。”说着又举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众人就这样吃喝、舞蹈,直至篝火燃尽时,月已中天。瓦拉拉着古羽和戴德优进了他的大帐去密谈。这边勒勒似乎还没尽兴,走到叶枫身旁,说道:“叶家大哥,你的笛子吹得真好,你以前吹过我们的羌笛吗?”叶枫害羞道:“别说吹,见也没见过,只是在我们汉人的诗歌中读到过。羌笛一般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们吹的,我这个读书人吹来,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呢。”勒勒道:“才不呢,我觉得比他们乐师还吹得好。叶家大哥,要不你再给我吹一曲吧?”叶枫没想到她提这要求,忙道:“勒勒小姐,夜已深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帐安寝吧?”勒勒却是全无睡意,说道:“我还不想睡,想听叶家大哥的笛子。”
叶枫左右为难起来,又不好过分拒绝她的要求,又不能和她纠缠太久,一时没了主意。他四下一望,现林儿正坐在一个山包上看着他们,忙向她使眼色,让她来救自己。谁知林儿像没看见似的,把眼光移向空中。叶枫无奈,只得对勒勒说道:“我师姐刚刚找我有点事,勒勒小姐请等我一下。”勒勒道:“好啊,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叶枫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林儿身边。林儿见他过来,奇道:“咦?怎么跑我这来了,不陪你的勒勒小姐?”叶枫喊冤道:“师姐,开玩笑可不是这个时候。你快教我个法摆脱这勒勒小姐吧?”林儿道:“奇怪了,人家对你一片痴情,你干吗要摆脱她?这小姐长得又可爱,舞又跳得好……”她还没说完,叶枫怒道:“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心里已经有夏小姐了,还说这种风凉话!”林儿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叶枫竟然会生气,不怒反笑道:“好啦,我是试试看这段时间来你对姐姐有没有变心。还不错,姐姐听到这话肯定开心死了。好吧,这位勒勒小姐,还是师姐出马替你摆平吧。”说着,径直走到勒勒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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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密约
大帐中,瓦拉、戴德优、古羽三人,正在为将来之事商讨对策。
瓦拉先道:“二当家和他的几个亲信,都按您说的押在了后帐中,其他士卒我让人正看着。古先生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处置二当家?”古羽点点头,他之前已经试探过魏游等人,知道魏游和他的几个武当的师兄弟都是玩家扮演的,故而才让瓦拉将他们单独关押起来,而魏游的手下,则多是各地的贫苦农民,迫于生计才跟了魏游,只要晓之以理,想来将其收服也非难事,说道:“二当家手下的兵,大多都是他这些年在各地作乱带来的失地农民,我想不如请大当家出面,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就继续在寨中听令,不愿再打仗的,也可以将寨中闲余的土地分给他们耕种,若是不愿留下,那就放他们走吧。至于二当家他们几个,我的意思,不如先关他几日,待兵卒散去,也就放他们离开便是,不必赶尽杀绝。”他一说完,戴德优忙道:“这……二当家武艺高强,又与官军勾结,放他出去,岂非放虎归山吗?”古羽却气定神闲地道:“三当家尽可放心,待明日天明,我就去见二当家。相信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二当家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瓦拉笑道:“有古先生的辩才,我们自然是可以放心了。”
戴德优似乎还有疑惑,古羽问道:“我料三当家一定在想,二当家在寨中,至少可保山寨无虞,若放走他们,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时官府再派大军来剿,则山寨再无宁日。”此言立刻让戴德优和瓦拉不住地点头。古羽笑道:“请二位当家仔细想想,我们山寨虽有天险可守,但如若不是靠着将山中珍宝拿到成都府去卖,换来粮食衣物,仅凭山中土地的微薄收入,如何能养活这些许人口?因此,府衙若真想动手,断了这条生路即可,完全不需安插内应这种伎俩啊。”戴德优道:“是啊,正如先生所言,我也一直很纳闷,大邑县一说起剿匪就开始招募乡勇,却从来没想过断我们的粮道,难道就没个明事的人给县太爷出这招吗?”古羽闻言,不禁在心中一笑,招募乡勇还是自己给陈配出的主意呢。不过,他并不是没想到断粮道这个办法,可一旦这么做,羌人普通百姓也要跟着遭殃,这与他在赵云祠堂和陈配定下的治羌方略大相径庭,所以他才决定以不扰民为上。
不过府衙可未必是这个心思,古羽道:“所以我想,太守和江家堡是想留下山寨另做他用的,他并不想将山寨毁于一旦。派二当家到山寨,正是为了摸清山寨虚实,并通过不断的渗透达到控制山寨的目的。”瓦拉奇道:“这就怪了,我们羌人山寨,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人没人,他们控制我们有什么用呢?”古羽笑道:“但你们有‘名’啊。”“名?”“是啊,你们有匪名。正因为你们被认定为匪,才会有剿匪的事情啊。二当家到处打家劫舍,不就是在不断地加强这个‘名’吗?”戴德优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这叫以战养战。若不是有我们的存在,府衙就没有剿匪的名义,也就没了上面给的各种好处。没想到我们倒成了这些人敛财的工具,唉!”说完,将拳头重重地击在桌上。
古羽突然闭上双眼,低头沉思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倒还好了。”戴德优道:“难道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于此?”古羽睁开眼来,缓缓地道:“有些事情,以匪的名义做起来,恐怕比官还要好吧。”他一句话似乎点出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让瓦拉和戴德优都忍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谁知古羽却转了话头,道:“先不去管他们的目的了,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二位当家,要想保住山寨,就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另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古羽笑道:“当然是和他们合作了。”
他此言一出,瓦拉立刻大声回道:“这是什么办法?我之所以关了二当家,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同流合污,与他们合作,那和二当家又有什么区别了?”古羽道:“大当家别急。我让你们取代二当家,不过是做一场戏而已,乃是一时的变通之策。”戴德优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就是我们假意当太守的走狗,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做。但太守和江家堡也不是傻子,我们是不是诚意,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何况按江湖上的规矩,要想入伙,总要先交投名状,我们到哪去拿这投名状呢?”古羽道:“这个只要三当家愿意冒险走一趟江家堡,在下自会为你们找到投名状。”戴德优狐疑道:“去江家堡倒不是难事。只是恕我小人之心,古先生为何要如此用心地帮我们?”古羽哈哈大笑道:“三当家果然是豪爽之人,既如此,我就把话挑明了吧。我们陈大人虽说只是小小的县令,县中出了如此不法的事,也绝不能不管不问。一旦拿到可靠证据,便要上报朝廷、直达天听。两位当家如若依计行事,不仅可保山寨无事,古某还希望你们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提供一些重要的帮助。”戴德优听到这里,也有些感触起来,说道:“对不起先生,是我管中窥豹、见识短浅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按您说的办。”古羽起身抱拳道:“那就有劳二位当家了。我料二当家这般被擒,不日就会有人来寻他,到时就看二位当家的。”瓦拉戴德优也起身作礼道:“只管放心。”
三人商量已定,古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告别瓦拉走出大帐。林儿刚才说破了嘴皮,才总算把勒勒劝回去睡觉。这时见古羽出来,林儿迎上去道:“哥,山里的天空好美啊。”古羽这时可没心情欣赏夜景,说道:“林儿,我好累,咱们回帐中休息吧?明天还要下山去呢。”林儿调皮一笑道:“好,知道哥哥想嫂子了。那今晚我睡哥哥的床,哥哥睡地板。”古羽见到此状的林儿,心情放松了不少:“咳喘病犯了,你得负责。”林儿道:“睡之前先给你扎一针,管保没事。”古羽微微一笑,这才与林儿、叶枫回到自己帐中。
林儿这时才正色询问古羽密谈的情况,古羽便将刚才大帐中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林儿听后,担心地小声问道:“哥,你觉得他们到底可靠吗?万一到时候他们反水怎么办?”古羽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担忧。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以后只好尽量不留下什么把柄给他们,所以你以后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林儿也叹起气来,说道:“哥哥就是爱冒险。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安安静静地过平凡日子了。”古羽见她如此,不自禁地心疼起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替她理了理耳鬓的乱。林儿失落了一阵,突然一把推开古羽,道:“好了,不伤感了。睡觉吧。”说完就钻进了古羽的被窝。
古羽和叶枫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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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惊闻
帐中本有两张床,原是古羽和叶枫各自睡的。林儿占了古羽的,叶枫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古羽,自己打个地铺睡。
古羽收拾好正准备躺下,林儿转过头来,说道:“哥哥也不问问勒勒小姐的事?”古羽会心一笑道:“这段时间我和勒勒小姐多有往来,这位小姐心地善良,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呢。”林儿道:“所以我觉得师弟是好样的,在美女面前不改本心。”古羽看了看叶枫:“贤弟对夏小姐这份情意真是让人敬佩啊。这勒勒可是山寨中众多小伙追逐的女子,贤弟你却毫不动心,勒勒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伤心呢。”叶枫尴尬道:“可要是不放弃勒勒小姐,夏小姐也会伤心的。我不想夏小姐不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夏晶送的香囊,嘴中还嘀咕着:“明天就可以见到了。”古羽看着他的表情,不禁也想起了玉霜,眼中流露出伤感来。林儿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看着他们偶尔流露出的柔情一面,也不知是该羡慕那些被他们所珍视的女子,还是同情那些因此被放弃的。她本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却不想又变得这么沉重,只好转头不再说话。三人各怀心事,渐渐睡去。
睡至半夜,帐外忽有人急迫地叫喊:“北极星,北极星……”古羽于梦中忽然惊醒,只听林儿道:“那是猴子的声音。”古羽心中忽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忙爬起来飞奔出帐。猴子见他出来,当先跪倒在地,古羽忙去扶他,皱眉道:“猴子,多年不见,这却是为何?”曾猴子略带哭腔地道:“北极星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红香姐。”他此言一出,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古羽脑中嗡嗡作响。这时林儿与叶枫也同时听到了猴子的话,林儿急切中冲过来抓住猴子便问:“说清楚,嫂子怎么了?”
猴子抹了把眼泪,说道:“主母,红香姐、夏小姐和易先生被一伙黑衣人抓走了。那些人武功太高,我对付不了,只救出了周小姐一个人。”林儿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登时傻了眼。叶枫却在一旁高声叫道:“夏姑娘也被抓了?”猴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这样过了很久,林儿才回过神来,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口中念着:“是我的错,我明知有危险,从被跟踪时我就知道有危险。我不该让她们出来,不该把她们留在那里。”叶枫听她开口说话,恳求道:“师姐,快想办法救他们,快想办法救他们啊!”林儿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呆坐在地上,两眼望着古羽,口中喃喃地道:“哥哥,对不起。”
古羽适才乍闻噩耗,立时木在了当地。这些天来,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这事生,没想到还是真的生了。引猴子上山的正是张大平,他一上山就通知了瓦拉,这时瓦拉、戴德优、勒勒都纷纷赶了过来。瓦拉先问张大平道:“知道是谁干的吗?”张大平摇摇头:“那些人武功很高,恐怕和二哥、三哥比也不遑多让,实在看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瓦拉回过头,见古羽模样,知他心神已然大乱,忙安慰道:“古先生千万沉住气,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人的。”勒勒也过去扶住已经手足无措的叶枫,劝道:“叶家大哥别着急,急也救不了人的嘛。”
她这话叶枫尚未反应,倒是惊醒了林儿。林儿定了定神,又问猴子道:“把整个过程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讲一遍。”猴子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叙道:“昨天早上,主母和娘子把那三当家带走,急切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想着去问问红香姐她们。结果我一上山,就听到了打杀之声。原来娘子为主母挑选的几位勇士,还有迎仙阁中的几位道长,正在与一群蒙面人搏斗。那些蒙面人武功很高,勇士们根本不是对手,三下五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位张道长也被打晕在地。那些蒙面人倒并没有想要伤人,只是绑了红香姐她们就走。我一时脑子塞住了,只知道周小姐一定不能让人抓走,就飞过去从蒙面人手中抢出周小姐逃掉。真的对不起。”他言谈中仍是十分自责。林儿安慰道:“你没有错,玉霜姐姐本就不能落在贼人手上。你接着说吧。”
猴子又道:“于是我带着周小姐跑了很远,我的轻功好,可武功有限,要想再回去从蒙面人手中救人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就只好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直过了很久,估计蒙面人已经离去,我才重新摸回迎仙阁,正好见到了奉主母之命回来的娘子。娘子把我骂了一顿,就和几位道长在案山周围四处寻找蒙面人的下落。可找了大半天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娘子只好派我和张道长先上山来通报消息,看北极星和主母有什么主意。她和周小姐在山下待命。”
林儿疑惑道:“如果你说的时间没错,蒙面人是在我和师弟一离开之后,就出现的?”猴子想了想,答道:“算算时间,应该是的。”林儿皱起眉头,回头对古羽道:“他们为什么不提前动手?为什么不抓我?”
猴子的话古羽自然也听到了,此时他总算是回过神来。听得林儿问,古羽直接坐到了地上,缓缓说道:“道理很简单。第一,他们刚好是在你们离开的前后到的;第二,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说你对他们并不重要,甚至玉霜对他们也不重要,他们的目标在被抓走的三个人中。”林儿奇道:“这就是说,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到?这也太巧合了吧。”古羽沉声道:“没有巧合,是有人领着他们去的。”“谁?”林儿一惊,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看叶枫,道:“师弟?哥哥的意思是,他被人跟踪了?”古羽却低着头,并未回答,林儿续道:“这不可能。师弟虽然武功平平,但反跟踪的本事还是有的。走了这么长的路,如果有人跟踪,他怎么可能现不了?”古羽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林儿,叶贤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林儿道:“他就喊着‘师姐、夏姑娘’,被我们听到了,就……”她忽然住了口,情况已经很明白了。
叶枫也听懂了,大叫道:“是我害了夏姑娘?!是我害了他们!”他情急之下,竟然就要将头猛得往地上磕去。旁边戴德优见状,忙运动内劲,才将叶枫紧紧拉住,不让他做傻事。林儿道:“师弟别这样。相信我和哥哥,一定会平安救出所有人的。”她又转头对古羽道:“这么说来,是师弟满山的叫嚷惊动了蒙面人。他们本不知道我们在哪,至多只知道我们也在这山中,或许已经找了好几天。这时候师弟的呼喊,正好帮了他们大忙。”
古羽的姿式此时变作了盘膝而坐,刚才叶枫的叫嚷又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只能闭目,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林儿的话,他并没有回答。林儿了解古羽此时的心情,也就不打扰他,只是继续分析道:“下一个问题是,他们既然已经来案山很久了,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是在抓住三当家的时候,此后就一直关在房中没离开一步,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这段时间内到的?”
古羽似乎完全没听她说话,忽然抬头追问道:“林儿,你刚才说叶贤弟叫的是什么?”林儿道:“师姐、夏姑娘,怎么了?”古羽喃喃地道:“师姐是个普通的称谓,特别是在道观中,更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能引起他们迅速反应的,是‘夏姑娘’!”林儿惊道:“哥哥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姐姐?”古羽道:“那三个人中,易先生孑然一身,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最小。香姐来大邑后,从未与生人接触,以她为目标除非是为了要胁我或林儿。这样的话,同时抓走玉霜妹妹会有双倍的效果,以他们的武功,猴子也未必能这么轻易从他们手中救人。可他们并没那样做,说明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夏姑娘。”
林儿抿抿嘴,道:“哥哥分析得不错。那是什么人想要抓她呢?”古羽道:“林儿仔细回想一下,夏姑娘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林儿便依言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不多时便惊呼了出来:“花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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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人去
林儿续道:“这一来,整个事情都串连起来了。姐姐那天在家中宴会上敲山震虎,让花梦醒狼狈地逃了回去。他一定是觉得姐姐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会妨碍到他们,所以派人抓走了姐姐。而那天晚上我假扮成姐姐的丫环,他们自然不会对一个丫环动手。”
她一说完,叶枫立刻站起身来,叫道:“花梦醒,我去找他要人!”说着就要往外跑。林儿忙喝止道:“师弟!你去能做什么?”叶枫被她一吼,只好恨恨地又坐了下来。
林儿又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刚才我们分析的时间对不上啊。要动手,他们应该在成都府或大邑县衙就动手,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还跑到案山来找我们?”古羽忽站起身来,说道:“这正是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走吧,去向花梦醒要人。”说罢竟真的向寨门走去。
林儿忙站起来,向瓦拉和戴德优道:“二位当家,变起突然,我们这就告辞了。”瓦拉道:“我派人送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传封信上山来便是。”林儿点点头,道声:“多谢大当家。相信不久后我们还要再上山造访的。”旁边勒勒道:“爹爹,就让我去送他们吧?”瓦拉看看女儿,道:“好吧,一切小心。”
于是林儿率着叶枫、猴子和勒勒赶紧追上古羽,一行人也不耽搁,飞速地往山下走。伴着山中夜晚的凉风,古羽似乎清醒了不少。他回头看看林儿,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知她是心存担忧,便道:“林儿是在为我担心吗?”林儿道:“哥哥一向谨慎,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和师弟一样冲动了?”古羽叹口气道:“妹妹你知道的,从十年前第一次见到香姐,我和她就一直是朝夕相伴。那时候累了,就和她到村头的树下看星星,听她唱歌。或和她下棋,她每次都输给我,还赖皮不承认。”记忆中的美好让他眼睛已有些湿润,他顿了顿,续道:“可是自扬州出来,我一次次答应香姐以后不再受苦,却一次次遭遇囹圄之灾。刚刚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你让我如何冷静得下来。”他说得动了情,林儿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古羽稳定了一下情绪,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冲动。从这次的事情来看,我们的力量太微弱了,那些人动动手指,我们就可能没命。所以这时候我们必须要找一棵坚固的大树,躲在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花梦醒跟我的关系林儿你是知道的,他不管变成怎样的大奸大恶,也绝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我到他的身边去,一来可以探知更多的内幕,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大家不再出事。只是这样一来,林儿你又要辛苦了。”林儿自然听懂了他的苦心,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势成骑虎,有古羽和花梦醒这层特殊的关系在,只要善加利用,的确会让大家行事方便很多,于是她道:“林儿倒没什么,只是哥哥要屈居那花梦醒之下,一定不会好受的。”古羽微露一笑道:“林儿别担心,想必花梦醒还要好吃好喝招待我呢。”
至天刚蒙蒙亮时,众人下得山来。远远就望见斜江边上站着两个人,看身形即知是玉霜和曾苏。那两人也看到了众人下山,飞快地跑了过来。玉霜一边跑一边哭泣,刚看清古羽的脸就开始呼喊:“羽哥哥!”直待众人走近,玉霜急切地道:“羽哥哥,红香姐姐她们……”古羽打断她道:“我都知道了。玉霜妹妹照顾好自己就行。”然后转头对曾苏道:“军中还有马吗?我要三匹。”曾苏道:“有的,我马上去牵。”说罢转身欲走。古羽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道:“等一下,顺便帮我找些纸笔来。”曾苏点头称好,便使动轻功,往乡勇驻地去了。
这时古羽安排道:“叶贤弟和猴子随我去江家堡。猴子能用轻功在房顶上偷听谈话吗?”猴子道:“江家堡我去过。只要不进后院,就没有机关埋伏,我可以随进随出,无人能拦住我。”古羽道:“那好,你到时候将我与花梦醒的谈话报告给林儿。”又转身对林儿道:“千斤的重担又要压到你身上了。我进了江家堡,一定想方设法与你们联系。林儿的心思比我更加稳重,又有猴子伉俪从旁协助,但我还是想说,救人虽然急迫,但千万不要莽撞,林儿一定要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好吗?”他和林儿虽只认识半年,但不知是因为血脉相连,还是同样的来自另一个世界,二人早已是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足以传递很多讯息,所以林儿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反倒是玉霜在一旁有些着急了,问道:“羽哥哥要去哪里?”古羽回头看看她,忽然将她的手交给林儿,说道:“羽哥哥没本事,照顾不了玉霜妹妹周全。林儿是我亲妹妹,心智远超于我,相信她一定能照顾好你的。”林儿拉住玉霜的手,笑道:“哥哥只管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保证这个如花似的大美人完璧归赵。”
说话时曾苏已将三匹马牵了过来,同时送上纸笔。古羽就在马革上手书一封信,交给林儿道:“务必请可信的人将这封信交给大当家,让他给二当家看。”他似乎言尤未尽,又在林儿耳边低声道:“这封信关系山寨未来,万不可让别人知道,包括三当家。”林儿知道此事的要紧,坚定地点点头。古羽交待完一切,过去牵了缰绳,对曾苏说了句:“苏儿姐姐,林儿就托付给你了。”说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叶枫和猴子也上了马,众人都默然相送,只勒勒在后面喊了句:“叶家大哥,早点回来!”
曾苏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林儿便将古羽的安排给她说了,曾苏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儿道:“我想先去看看乡勇,还有多少能战斗的?找几个人日夜保护玉霜和勒勒小姐。”曾苏道:“他们都是不会武的人,空有一身蛮力,那会武的人一来,什么用都派不上。”她一边说一边懊恼,想必心里在后悔为什么当时她没在现场。林儿一声苦笑,说道:“是啊。凭现在的人手,别说去救人,便是自保恐怕就已经千难万难了。”勒勒道:“林儿姑娘,要不我叫爹爹多派些人过来帮你吧?”林儿道:“不用了。我们的对手是武艺高强之辈,不是普通兵卒能应付的。我们先去看乡勇,然后回县衙再慢慢想办法。”
四人来到乡勇驻地。曾苏指着几个伤兵道:“伤势所幸都不重,对方似乎也没有痛下杀手。”林儿过去看了看伤势,问道:“能看出是什么武功伤的吗?”曾苏道:“看起来像是用纯阳内力催动的阴柔拳术。不过现在各门派武功融合十分严重,很难说清是属哪派武功。”林儿沉默半晌,仔细给伤兵检查包扎之后,才起身对众乡勇道:“各位勇士们,这次战斗你们很勇敢,任务完成地很出色。就在刚才,我从羌人山寨得到消息,羌人领瓦拉已经答应言和,从此县内再无兵祸。大家领完饷银就可以回家了。”对于和大当家结盟的事,因为有古羽的密谋在先,林儿也不敢说更多的话。乡勇闻言仍是一阵吹呼。林儿又小声对曾苏道:“易先生已经将饷银算好,照着分下去就是。记下几个作战勇敢的年轻后生,以后还用得上。”
曾苏点点头。林儿回头见玉霜正在呆,问道:“玉霜,怎么了?从哥哥离开到现在,你就一直这样。”玉霜却没有说话,仍是呆呆地看着林儿。林儿料定她心中所想,缓缓说道:“哥哥和嫂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嫂子出事,哥哥难免心情受影响,玉霜姐姐应该理解哥哥。”玉霜淡然道:“为什么猴子哥当时不救红香姐而要救我。那样羽哥哥也不会这么伤心的。”林儿真没想到这小姑娘比她想像中更加坚强大度,说道:“玉霜姐姐怎能这么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有事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玉霜道:“我明白。林儿,我想帮你,我可以去请我们扬州长乐帮的高手来。”林儿喜出望外,道:“那就太好了,玉霜姐姐请的人,一定是顶尖的武林高手吧。”
曾苏遣散了乡勇,又将行屋赶了过来。此时斜江边上就剩下林儿、玉霜、曾苏和勒勒四个女子。男人们都已经各奔四方了,林儿坐上行屋,不无感慨地道:“这行屋从扬州出,载着哥哥、嫂子、木头和罗九哥,如今竟换成了我们这四个女子。行屋若有情感,不知它会不会伤心。”
行屋到得大邑县衙,正要进去,林儿在车上看到了县衙旁搭建起的简易窝棚,心中忽有所悟,问驾车的曾苏道:“当今武林中哪个门派比较开放?”曾苏奇道:“主母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林儿道:“我们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而可用之人却捉襟见肘。所以我想在这些佃农和遣散的乡勇中选一些可造之才,送他们去习武,等学成之后再回来为我们所用。这样这些没处安置的佃农也有了去处。”曾苏疑道:“可习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所成就的。”林儿道:“这我知道,这些人才都是为日后做准备的。兹事体大,我们要好好地筹划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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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重逢
古羽率着叶枫与猴子,三匹马飞速地往安仁镇方向奔去,没几个时辰,就远远看到了江家堡。
古羽吩咐猴子下马,使用轻功先潜伏进去隐藏好,自己则与叶枫并辔来到江家堡大门。守门的过来询问,古羽将花梦醒的信递给门子,说道:“你们花少爷写信让我来此,快去通报。”门子略略看看信,知是少爷的老朋友,哪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古羽见状,想起第一次来时吃的闭门羹,无奈地摇摇头。
不多时,花梦醒竟亲自迎了出来,一件宝蓝色银丝小褂,显得格外精神。他一见古羽,如老友相识一般,上来拍了古羽一下,道:“兄弟,你总算来了。前几天我还派人去县衙找你,才知道你不在衙中。怎么样,一切还好吧?”古羽却无笑意,说道:“不好!”花梦醒忙问:“怎么了?走走走,进去说话。”
于是花梦醒领着古羽、叶枫进得江家堡来。这堡内分前院后院,前院与普通人家并无二致,想是给不熟的客人准备的。而后院中据猴子说才是富丽堂皇、机关密布,想来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花梦醒将两人安排在了前院的客厅中,自有下人送来茶水、点心。这客厅虽说普通,却也是相当奢侈,比普通人家客厅宽敞且不论,厅中更是全用黄杨木雕花座椅,而主位上更是铺了一张白虎兽皮,既显出主人的华贵,也不失一股江湖气。花梦醒对古羽如同当年学生时代的无拘无束,直接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不无兴奋地道:“上次在镇上见面时,我就觉得对你十分熟悉,真没想到原来就是你小子啊。那天他们送信给我,当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古羽报之一笑:“是啊,我等着看你那三十个老婆可等了十年了。”花梦醒尴尬一笑道:“啊哈哈……你还记得这话。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幼稚啊。”
他忽然转头看了看在旁的叶枫,对古羽道:“兄弟,咱们进内堂私下聊聊?”古羽道:“就在这就好。叶贤弟,你到门外等我吧。”叶枫眼神中还有些担心,古羽示意他无妨,叶枫也就离开客厅,厅中就只剩下古羽跟花梦醒两人。
古羽深吸一口气,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呢?阿良,还是花公子?”花梦醒道:“你看我现在还像原来那个花花公子吗?”古羽道:“潇洒倜傥、智勇双全的江家堡少爷,你的变化当真让人难以揣测啊。”花梦醒感慨道:“别说你,现在回这十年,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时候刚进游戏,我是一心要享尽齐人之福。可没过多久我就现,这个世界的生活不但不像我们原来那么无聊,还有趣得很。重要的是,玩乐的同时,没有社会压力的释放,没有寂寞之后的狂欢,开心得随心所欲、酣畅淋漓。所以现在要我回到游戏之外,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他说着,又看了看古羽,续道:“我已经调查过你的情况了。八岁时拜在位列十大宗师的无锡狂儒田庄敬门下,乃是田无锡的开山大弟子,可以说他是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实力之强,相信假以时日,十大宗师在你面前也不值一提吧。难怪你这一路走来,连挫各路强敌,名门之后自然非同凡响的。”古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老师也是大名鼎鼎的十大宗师之一,这些年与老师多是书信往来,只偶尔几次去无锡东林书院小住,亲聆老师的教诲,每次都是深得裨益。不过此时他可没空管这些,只道:“看来不光是我,我的伙伴们你也全都了解过了。”花梦醒不无自豪地道:“凭我江家堡在江湖上的人脉,要调查几个人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你的伙伴中最重要的是你的亲妹妹,一个贪玩的十六岁小姑娘。不过据我所知,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物,其师乃是当年吒咤江湖的医侠曾师东。而你的妹妹随师学艺,从小就智力过人,十岁时其医术已经扬名江南,当地人称林仙姑。兄弟你有这样的佳人相伴,福缘不浅啊。”古羽听他此言,不禁后背凉,林儿之前说她扮作丫环未被现,恐怕也不尽然的。花梦醒似乎并没察觉他的想法,续道:“不过兄弟,你的那位未婚妻就实在有点……我很纳闷,上次和你在一起那位千金小姐,好歹也是十大宗师之后,人又漂亮又文静,还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就选了这个……咳,普通的农家女孩呢?”
古羽并不答他,只是沉声道:“既然你也知道香姐,想必也应该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那么,可以让我见她一面吗?”花梦醒止住笑容,道:“这话什么意思?”古羽道:“怎么,别告诉我这事和你没关系。”花梦醒闻言,低头沉思了一阵,说道:“我明白什么情况了。她和你们那位夏小姐一起失踪了?”古羽听到“失踪”二字,心中突然一凛,似乎这两个字蕴涵了很多内容,但他一时也想不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花梦醒顿了顿,又道:“很抱歉,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兄弟,没想到这事你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说话间充满了失望。古羽苦笑道:“十年来,我想过无数种与你重逢的情景,却从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
花梦醒有些不甘,说道:“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吧。还记得我当年说的话吗?你我兄弟二人要并肩战斗。如今你看,我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而你则是辩才无碍。我们两个配合,天底下还有我们办不到的事吗?”古羽轻叹一声,道:“对不起,我恐怕没你那样的大志向,也不能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花梦醒脸色陡变,怒道:“兄弟,我好话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完全不念往日旧情吗?”古羽冷哼一声道:“你已经不是于良,我也已经不是刘信。如今的古羽,不过是个酸腐文人而已,跟花公子恐怕很难再称兄道弟了。既然这件事和你没关系,那古某就告辞了。”说罢起身欲往外走。
花梦醒怒极反笑,道:“古兄,你觉得进了江家堡,还能再出得去吗?”古羽闻言,倒也不客气,顺势又坐了下来,说道:“也罢,只要花公子愿意供我每天三顿饱,古某就勉为其难留下了。”一边说话,一边还将二郎腿跷得老高。花梦醒对他也是无可奈何,道:“真没想到,古兄对你未婚妻的感情如此之深,连我这个老朋友也不认了,这的确是调查不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和拙荆一样,也是童养媳,也是姐弟恋,你我的态度也应该一样的吧。”古羽听他聊起家常,态度也有些软了,将适才那些官面上的话都放了下来,温情地说了句:“我真的很爱我的妻子,花公子如果听我一句劝,也希望你能好好爱你的妻子,否则你的未来会毁在女人手上的。”这句话显然是回应当初他们在安仁镇上聊天时,花梦醒从言语中流露出的对婚姻的不满。花梦醒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承蒙赐教,不过这种事我自己能把握得住。”古羽摇摇头,道:“言尽于此,花公子自己斟酌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随便,回答或不回答。香姐这事到底是谁干的?”花梦醒神秘一笑,道:“这一点,还是去问你们自己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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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难关
县衙中,林儿、玉霜和勒勒正坐在房内。曾苏夫妇同时走了进来,不过她俩刚从不同的地方回来。
林儿急问道:“猴子哥,我哥怎么样?”猴子忙将江家堡客厅中的对话一一复述了一遍,遇有他不明白处,林儿就帮着古羽打圆场:“他们两个十年前曾是很好的兄弟,花梦醒的身世也比较复杂,具体情况我就不十分了解了。”直到猴子叙述完,林儿感慨道:“看来我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这里的势力犬牙交错,而且十分强大,我们大家的身份都已被掌握得一清二楚。”说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以后我们每走一步,都要更加地小心才是,说话也要尽量的低声,千万不要重捣迎仙阁的覆辙。刚刚我还在想,要隐藏自己,就必须学会姓易的那样的易容术。玉霜姐姐曾说,她在安仁镇避难时,那个酒楼老板娘给她化妆的技艺非常高超,我们可以去向她学习。”旁边勒勒忽道:“是何家酒楼吗?那个老板娘我认识,以前我还专门向她讨教过呢,要不让我去吧?”林儿喜道:“既然勒勒小姐愿意,那再好不过了。”
她又转头问曾苏道:“苏儿姐姐,我让你去将姐姐的事告知夏叔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曾苏道:“禀主母,据夏家下人说,夏老爷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可能出去跑生意了。主母吩咐不让她家里人知道,所以我只好先回来了。”林儿疑道:“跑生意了?没说什么时候出去的吗?”曾苏摇摇头。林儿道:“奇怪,怎么会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出门?他是知道江家堡的阴谋的啊。而且夏老爷生意上都有掌柜的管,一般不用他这个东家亲自去跑生意的。”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道:“先不管他了,我们先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
她理了理思路,续道:“刚刚玉霜把我们目前的情况梳理了一遍。要的当然是找出姐姐他们是被谁抓走,然后再设法营救。可目前这件事我们还完全没有方向,只好等等看哥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再说了。另外两件事情我想要立刻去做,一件是确定要派出去习武的人才,另一件则是兑现和大当家的约定。你们各位觉得呢?”她刚说完,却见猴子欲言还休的样子,便示意他有什么就说出来,猴子怯生生地道:“主母,整个成都府实力最强的当然是太守了,夏小姐知道的秘密影响最大的也是太守,而那个江家堡和太守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府衙盯梢呢?说不定就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他一说完就被曾苏一顿臭骂:“亏你想得出来。成都府那么大,为什么偏生就是太守干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太守,他要是抓了人,会关在自己家里吗?”一番话说得猴子直咂舌头。
玉霜在旁边也有话想说,犹豫了半天方道:“林儿,那个花公子说,让羽哥哥去问自己人,这是什么意思啊?”林儿知她心意,温言道:“玉霜姐姐不要想太多了,那花梦醒不是好人,一定是在使用离间计想离间我们。大家要记住,我们要信任自己的每一个伙伴,不要轻易上了敌人的当。”玉霜低头思索片刻,轻轻地点点头。
正商量着,外面有人敲门:“古姑娘,是我。”那是陈青的声音。林儿忙开了门,陈青禀道:“有个北辽人找你。”林儿道声“知道了”,转头对曾苏道:“刚刚我让人去知会嘎尔迪,希望他能给我推荐几个年轻又身体不错的佃农,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苏儿姐姐陪我去见见他们吧。”
林苏二人随陈青来到客厅。一进门,林儿一眼就认出来人,竟是嘎鲁,忙上前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嘎鲁见到林儿,竟像见到救星一般,说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在大邑等你好多天了。”林儿忙问:“出什么事了吗?”嘎鲁道:“小姐你给我介绍的古玩店全掌柜,不仅自己答应了行股票,还带来了不少他的朋友。”林儿道:“那是好事啊,恭喜师父。”谁知嘎鲁却叹了口气,道:“唉,哪是好事啊。没两天,府衙就来了人,说我们这个交易所扰乱了成都的商家秩序,勒令我们停止经营。”林儿惊道:“竟有这种事?府衙凭什么这么做?”嘎鲁道:“我也是奇怪啊,在我们北辽,这种政令是违制的。所以我打算去府衙理论,可全掌柜却拦住我,说我们可能已经被府衙盯上了,还是趁涉足未深赶紧走吧。小姐,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在这成都府实无可依靠之人,这才想到来找你,希望你帮我出出主意啊。”林儿微叹口气,道:“唉。师父有所不知,我现在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哪还能有什么主意啊。”嘎鲁一听急了,双手不停搓着,口中念道:“这可怎么办?”林儿道:“师父你在大邑不是还有那么多土地吗?先把它做起来,以后再徐图展吧?”嘎鲁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先这样了。”
送走嘎鲁,林儿小声对曾苏道:“北辽商人原来也逃不脱太守的魔爪。我有预感,他们肯定还会有更大的动作。一会儿你找两个乡勇去师父那给他做保镖,同时也方便和他联系。说不定还有不少事要指着他帮忙呢。”曾苏应了一声,便去安排。林儿这才回房,惴惴不安地睡了一宿。
次日天才刚亮,陈青又跑来敲门:“古姑娘,快出来看看吧,那个沈光辉正在堂上训大人呢。”林儿忙起身,粗粗地整理一下妆容,随陈青来到大堂。
只见那府军将领沈光辉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持一根马鞭,指手划脚地教训陈配:“没有太守的命令,你就敢擅自出兵,你这县令的胆子真是不小啊,我看你是想造反吧?”陈配本就懦弱,被他一训完全没了脾气,低着头不敢作声。
林儿忙走过去打圆场:“沈军校何故这么大的气啊,气大了伤身体,您可消消气。”沈光辉见是林儿,说道:“又是你这小姑娘。你那师爷哥哥呢?该不会是陷在哪里出不来了吧?”他这话意有所指,林儿自然是明白他必定是已经获悉了古羽的去处,也不愿过多与其纠缠,便道:“我哥哥现在挺好的啊,只是临时有点事不在。陈大人出兵这事,您可实在是冤枉他了。前日里不过是我们的一队斥候兵碰上了土匪,双方免不了生一些小摩擦。”沈光辉道:“小摩擦?这话可说得真轻松啊,土匪头目都被你们抓了,让人给打到县衙里来,差点让县衙都搬了家,这可不是小事。实话告诉你吧,这事要是上奏朝廷,陈大人擅离职守、仓惶出逃,县衙都被人给占了,朝廷的威严丢得干干净净,你们呀,就等着脑袋搬家吧。”说罢,他仰天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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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绕道
那沈光辉刚一走,在后面闻讯而来的玉霜等人都走了出来。勒勒急道:“这个将军真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周家小姐的父亲不是朝廷大官吗?为什么不给你父亲写封信,把事情的真相讲出来呢?”曾苏道:“勒勒小姐对我们汉人的官场还不太了解。周大人虽然手握大权,但朝廷对他却是相当忌惮。所以周大人平时十分低调,很少参与这种地方官场的事。”勒勒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陈大人被他们冤枉,然后被他们砍头吗?”陈配长叹一声,道:“我的性命倒在其次,此间的许多不法才让我痛心疾。我想不论如何,我还是要写个陈情折子递上去,希望能直达天听吧。”玉霜道:“陈大人,县令没有直荐之权,你的折子递上去,也一定被当权的人拦下来,不仅石沉大海,恐怕还真的就害了自家的性命。”她想了想,续道:“我觉得,那个沈大人只是在吓唬你。大邑土匪横行这是尽人皆知的。在这边陲小县,衙门被攻击也是常有的事,其责任在军事主官而非地方官吏。朝廷真要追究,那也应该是沈大人先被革职。所以我想,他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听到她一番话,众人激动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林儿道:“好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到后院,再从长计议。”
后院正中央摆了一张桌子,衙中众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合计未来的计划。曾苏问道:“主母,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等吗?”林儿眼神中露出了一股坚定,说道:“我想,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如猴子哥所说,监视府衙!”
猴子听得此话,第一个兴奋起来,立时回道:“主母你同意了?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林儿轻轻一笑,道:“猴子哥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两天,前有北辽师父求救,后有沈光辉恐吓,两件事都和太守脱不了干系。虽然我不认为太守会亲自动手抓走姐姐,但这成都府衙的水很深却是无疑的。所以,要想找出是谁抓走姐姐,就必须先从府衙着手,我要看看,太守大人的府上,都有些什么样的角色。”曾苏皱眉道:“话虽如此,但难道真的让夫君去盯梢吗?”林儿道:“哥哥临走时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们的身份既然都已经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现在我们就要想个金蝉脱壳的办法,脱离他们的视线。”曾苏道:“我明白了,主母的意思是,我们全部人都躲到府衙去,在他们眼皮底下,反而不易被察觉?”林儿道:“苏儿姐姐一言中的。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们易容改扮到府衙旁边去开一家医馆,我来当坐堂大夫,你们都扮成伙计。这样我们既可以逃脱别人的眼线,还可以监视府衙的一举一动,利用医馆作为据点,行动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众人听得林儿的计划,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林儿见大家都同意,便安排道:“吃完饭,猴子哥就找姓易的支些钱银,悄悄前往成都,盘下一家铺子来。”她刚说完,见大家异样的表情,才想起易明诚此时已经不在了,忙拍拍脑袋,道:“自来大邑后,钱都是姓易的管着,我竟忘了他此时不在,真是该打。既然如此,只好请玉霜姐姐代为管理几日了?”他们自从鹿邑出至今,有罗九洪留下的一些钱,洪王生答谢林儿之恩的银元宝虽被林儿婉拒,但临走时盘缠什物还是颇为丰厚,加之夏老爷送夏小姐、玉雷送玉霜来此,钱银细软均会带足,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缺钱使。
林儿又道:“我们几个没猴子哥那千里不留行的本事,只好辛苦一点,从一条僻静小道走。”勒勒道:“林儿姑娘,你说的僻静小道,是我们山寨吗?”林儿笑道:“正是。恰好我这里还有封信要亲自交给大当家,所以我们就索性再去一次鹤鸣山,从山中小道折往成都。只是这样走要辛苦玉霜姐姐了。”玉霜闻言坚定地道:“我不怕!林儿说去哪我就去哪。”林儿道:“那好。吃完饭勒勒先去安仁镇学手艺,等我把送出去学武的青年安排妥当,就共同前往山寨。玉霜姐姐,你让海棠留在县衙吧,衙中有事,她好来报我。”众人齐答一声“是”。
饭后,众人各自按安排去了。勒勒刚要准备出门去安仁镇,昨晚曾苏派出去给嘎鲁当保镖的一个乡勇突然走进来,还带来了另一个人。曾苏忙问:“这位是……”那乡勇道:“这位是嘎鲁先生的胞弟嘎尔迪先生。昨晚我们过去的时候,嘎鲁先生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所以就派了嘎尔迪先生来。嘎尔迪先生以前在北辽时是位猎人,不仅跟踪与反跟踪是一绝,而且陷阱、暗器、弓弩,无所不通。”林儿仔细打量这位嘎尔迪,只见他身材比一般北辽人要稍显瘦小,不过眼神炯炯,一看便知不是凡人。记得在成都时,夏晶就说这个嘎鲁以后可以成为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于是她笑道:“这位先生大概就是那次把我叶师弟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吧?”嘎尔迪却不笑,只道:“当时不过是误会而已,小姐不要介意。”林儿还没回答,勒勒抢问道:“姑娘,你说叶家大哥被他打,是什么意思?”林儿见勒勒正用眼光直直地盯着嘎尔迪,心中不禁好笑,这羌人小姐真是有趣得紧,口道:“勒勒先赶紧去安仁吧,回来我再告诉你。”勒勒恨恨地“哦”了一声,这才离开县衙。
林儿又问曾苏学武之事,曾苏道:“天下武学尽出少林,要学武自然是少林最为适宜了。只是少林是天下大派,入门要求极为苛刻,如若我们选的人过去,一时半会儿通不过入门的考核,我们岂非要多破费了?”林儿道:“这正是我打算在佃农中挑选的原因。我的意见是我们可以提供往来的路费和入门所需的基本费用,至于平时的生活,就要靠他们自己去努力挣去了。佃农本就勤劳和朴实,相信应该没问题的。”曾苏道:“半工半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劳作本来也是练功的一个基础。那就请嘎尔迪先生多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吧。”嘎尔迪早听说此事,就将已经准备好的名单递上,加上曾苏物色的几个乡勇,总共十三个人,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刚出头的年纪。
曾苏将这些人集中到校场,林儿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其中还有他认识的韩平和杜刚,心中生出了许多期望。这些人一旦学成,就是未来队伍中值得倚赖的栋梁。她不禁兴奋异常,为每个人一一整理行头,又好生勉励了几句,才让曾苏领了出去。这十三人不日就赴少林学艺去了,后来学成归来,为林儿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当然是后话。
没几日,勒勒也回来了,一见林儿,即汇报道:“易容术的学问太多了,虽然我以前也学过一点,但都只是沾了点皮毛而已。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何大娘那认真学一段时间。好在这次何大娘给了我不少易容的工具,稍作改扮应该是没问题的。”林儿道:“勒勒小姐掌握了这套本事,对我们可是大有用处啊。”
当日天黑,一行人就趁着夜色径直往鹤鸣山上去。五人到得羌人山寨。瓦拉见林儿等人来,忙请进大帐坐下。林儿将古羽被江家堡扣留的事简略和瓦拉说了,瓦拉便问:“林儿姑娘,那我们山寨接下来该怎么做?”林儿道:“还是按您和哥哥商量好的计划办吧。江家堡的花少爷和哥哥有旧,相信哥哥从内部呼应,这事应该更容易成功的。如果江家堡提了什么入伙的条件,大当家请派人传信到县衙给一个叫海棠的姑娘,她会转达给我,到时我们再想办法。不知大当家意下如何?”瓦拉道:“古姑娘智谋不让乃兄,我们一切自当按计划行事。明天我就让二弟下山去江家堡走一趟。”
林儿微微一笑,又道:“大当家,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勒勒小姐与我十分投缘,我们此去成都山高路远,希望您能答应她继续和我们作伴。”瓦拉道:“嗯,这一路山道艰难,如今又是塌方季节,是需要一个当地人做向导才行。如果姑娘不嫌勒勒山野丫头粗浅,让她跟去就是。一会儿我再让人给你们换几匹好脚力,补足干粮食水。你们路上一定要当心啊!”林儿道声“多谢”,又凑到大当家身边,悄悄从怀中拿出古羽给魏游的信,小声道:“大当家,这封信是我哥哥嘱咐一定要亲自交给魏游的,请大当家务必亲自转承。此信关系山寨未来,哥哥交代切勿让旁人知道。”瓦拉闻言,秘密收下信,道声“放心”。
一切事毕,林儿五人便在寨中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五人骑着瓦拉给的脚力,风尘仆仆便往北面的青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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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小镇
出了山寨一路往北。勒勒介绍道:“我们山里人行路,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大山。再走不远,就会有四姑娘山在前面迎接我们了。下了四姑娘山就到青城地界。”林儿笑道:“勒勒,你们山里人真好,说话都这么诗情画意。”曾苏却有另外的心思,沉默许久才对林儿道:“主母,咱们能在青城山逗留一天吗?”林儿道:“苏儿姐姐是想去看那块木头吧?猴子哥走的时候也和我说这事。我们反正要经过青城,正好顺道略作休息。”曾苏自来了成都府,就不断地在各处奔波,这次能见到儿时的伙伴,心中愉悦的心情终于让她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五人中,却只有玉霜笑不出来。她此时正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神迷离。林儿回头一看,立时明白,她是高原反应了。众人忙勒住马,将玉霜扶到地上,林儿将她靠在自己怀里躺下,慢慢喂些马奶给她喝。见玉霜一副难受的模样,林儿有些不忍地道:“玉霜姐姐刚来大邑时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几天的工夫,就蜕变成了一位‘山里人’。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生这样的巨变。勒勒,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镇甸?咱们今天就不走了吧。”勒勒想一想,道:“那咱们赶紧一点,下了这座山岗,前面就是一个叫映秀的小镇。”林儿道:“好的。苏儿姐姐你的骑术好,要不你来带着玉霜走吧。”曾苏点点头,将玉霜扶上马,众人才继续赶路。
约莫黄昏时分,五人到了映秀镇,早已是人困马乏。勒勒在镇中找了户人家,众人将玉霜安顿好休息,这才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歇了一阵,曾苏去取了随身带的干粮来充作晚饭。林儿草草将一个饼塞进肚子,又拿了些干粮和几文铜钱去送给主人家。这户人家姓李,家中就老头老太和一个小孙子,儿子儿媳都不在家中,生活可想而知的清贫。林儿见李大娘可怜,忍不住问道:“大娘,怎么没见您家的孩子呢?”李大娘听到关于子女的事,就禁不住老泪纵横,抹了好几把泪方才说道:“前几年被人抓走了就没再回来。”林儿惊道:“被抓走了?是官府抓壮丁吗?”大娘道:“不是,官府和他们穿的不一样。只是听人说他们在山里做工,莫有人见过。”林儿闻言,唏嘘不已,叹道:“人世间的悲剧,莫过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啊。”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不平事,而她却对此毫无办法。她犹豫了一阵,忽道:“我还是出去走走吧。”说罢便要起身,谁知李大娘阻道:“姑娘,你可别出去,镇上夜里闹鬼,没人敢出门的。”林儿奇道:“闹鬼?哪儿来的鬼?”李大娘道:“一到夜里,你到镇口去听,会有轰轰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有时候地还会擅。在地底下的,不是鬼难道还是活人吗?怕是阎王爷盯上我们这里了。”林儿心道:“这哪是鬼,分明是地下有人活动嘛。以前家旁边修地铁,经常晚上闹轰轰地让人睡不着。”这话自然不能对李大娘说,于是她道:“不妨事,你看我那些伙伴中有个身材矮小的异族人,他在家就是专门帮人捉鬼的,我这就带他出去探查一番。”说罢回到自己房间,留下李大娘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林儿将李大娘的话告知众人,然后道:“你们要是不累,陪我去看看?”勒勒不无担心地道:“这里山路复杂,映秀镇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稍不注意就回不来了。姑娘,我觉得还是别出去了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勒勒本就性格开朗,与林儿在一起也有许多天了,两人已是非常熟络。林儿道:“勒勒说得没错,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太敏感了。可你们想,除了盗墓贼,谁会在地下活动?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吵到临近的小镇。”曾苏道:“主母的意思是,这里面会有蹊跷?”林儿道:“要在地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干得出的。我的直觉是,这里面有大文章。嘎尔迪专擅追踪和潜伏,有他帮忙,去探查一番相信也无碍的。”勒勒抿抿嘴,道:“要不勒勒也去吧,勒勒至少对山路比较熟。”林儿道声“也好”,抢先出了门。
林儿、勒勒、嘎尔迪三人来到镇口,果然隐隐感到地面在擅动,如同地震一般,偶尔还会听到几声闷响。林儿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才现这里果然是四面环山,整个镇子就像在一个茶杯的底部,有的山石就悬在空中,眼看就要掉下来。林儿感叹道:“这镇子就在这些巨石之下,万一哪天掉下来,不真是灭顶之灾了吗?”勒勒笑道:“姑娘你多虑了。这些石头在那都几千年了,从没掉下来过。镇上的人都如李大娘这样的纯朴善良,老天爷又怎么会降下灾难呢?”林儿闻言,啧啧称奇。
这时,嘎尔迪正趴在地上,侧脸贴地,仔细倾听地下声音的方向,直到听得真切,才站起身来道:“西北面。”这嘎尔迪平时沉默寡言,可做起事来却一点不马虎。唯独勒勒心中始终和他有过节,说道:“就这么听一下就能听出来?西北面是个乱葬岗,再过去就是悬崖,那是个鬼都不去的地方,人怎么能去?”谁知嘎尔迪并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林儿轻声一笑,拉住勒勒道:“好啦,走吧。”迅速跟了上去。
正如勒勒所说,西北面是个不太陡的山坡,破落的坟头到处都是,不时的还燃起一些鬼火来。林儿许是与古羽一母同胞之故,并不特别害怕这山中的景象,反倒是勒勒这个山里人胆怯起来,躲在林儿身后亦步亦趋。走过乱坟岗,才现果如勒勒所言,这里层峦叠嶂,四周都是光秃秃的乱石山,难怪没有乡里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可是黑夜里,嘎尔迪竟如白昼一般,行动自如地在前带路,双姝紧随其后,就这样走了很远。
这时,嘎尔迪忽然蹲了下来,后面双姝赶忙蹲下躲到长草当中。林儿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来,才看见前方出现了点点火光,轻声问道:“看清楚什么了吗?”嘎尔迪道:“看不清,慢慢凑近去看。”便轻轻地将身体往前挪去。林儿与勒勒也跟着向前挪动。不多时,终于勉强看清楚情况,原来在对面山坡上,有一个山洞,一些人正在进进出出地忙碌。
勒勒小心问道:“他们在做什么?”林儿道:“看不出来,不过我们在镇上听到的声音应当就是从这个山洞中出的。我们走过来也有不少路程了,可想而知这个洞一定很深。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去。”嘎尔迪道:“令牌?”林儿经他提醒马上注意到,那些进出的人,都身着黑衣,手持一块令牌。她正要仔细观看那令牌的模样,勒勒忽道:“看,好像来了个大人物。”林儿忙侧眼去看,果见坡下来了几个人,同时,山洞中也有人出来迎接。黑暗中,她并没看清来人的面容,直待那几人走到山洞旁,借着火光一照,林儿这才认清来人的样貌,心中不禁一凛:“怎会是他?!”
来人竟是化心总坛物理分坛力学堂副堂主,夏晶的表哥,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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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秘洞
勒勒在后面感到了林儿身体的颤抖,问道:“你认识这人?”林儿略一点头,说道:“不但认识,还很熟。只是他怎会在这里,我想不明白。”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起了花梦醒对古羽说的“去问自己人”,当时只以为他这话是离间之计,现在看来恐怕意有所指。
林儿咂咂舌头,沉吟道:“这洞中必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一定要想个办法进去看看。”嘎尔迪沉声道:“我去抓个人,抢来他的令牌就是。”林儿忙阻道:“先别打草惊蛇,等等再说。”三人就这样隐伏在草丛中,静观那洞口的变化。约有一个多时辰,那洞口都是一些普通喽罗在进去,偶尔有几个在搬运东西的,也不过是些液体、碎石之类。
这时,一群人打着火把走了出来,为的仍是康震,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刚从洞口走出,紧随着跟出一个人来,身着鲜亮衣服,在一群黑衣人中极为显眼,林儿定睛细看,登时大惊失色,那人竟是天静宫的孔仪!
勒勒再一次感到了林儿身体的反应,又问:“姑娘,莫非你又认得?”林儿一声苦笑,道:“不仅认得,而且更熟。”她一边说,一边用眼光盯着孔仪,只见他手上也持着一块令牌。此时正面相对,林儿依稀看清了那令牌的形制,似乎在哪见过。仔细一想,她立即便恍然大悟!
勒勒道:“姑娘,现什么了吗?”林儿道:“那令牌我也有一枚!”这话引得勒勒一声轻呼,连嘎尔迪也转过头来。林儿道:“是猴子哥在一个人身上偷来的,此时就放在我的行李中。要不,嘎尔迪在此继续监视,我和勒勒回去取令牌。”嘎尔迪忽道:“等一下。”用手指了指康震等人,“他们可能也是往镇上去的,你们现在回去一定撞上。”林儿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先生心思缜密,我这莽撞的性格总算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又过了很久,直待周围恢复了平静,林儿才与勒勒退了出去,沿着原路返回镇上。此时已是深夜,镇上除了犬吠毫无声响。两人小心翼翼回到李家,却见曾苏还没睡,正焦急地等着她们。
林儿正要将刚才的现告诉曾苏,曾苏抢道:“主母,刚刚你们回来之前,镇上忽然吵闹了一阵。一群人来到镇上,又迅速离开了。我思量着这些人十分奇怪,就悄悄跟了出去,现他们往东南方向去了。我追了一阵,也没现什么异常,又担心周小姐,只好先回来了。”林儿闻言转头问勒勒道:“东南方通向哪里?”勒勒道:“正是往都江堰、青城山方向。我们明天也要走这条路。”林儿口中喃喃地道:“康震这么着急来找孔仪,又急着离开,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又怎会搅在一起?”
曾苏和勒勒听她自言自语,脑中一片茫然。林儿这才想起她们并不清楚以前生的事,忙将自鹿邑以来的情况简短介绍了一遍。曾苏听完,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康震肯定有问题,要不我这就追出去跟踪他们?”林儿思索良久,道:“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要调查清楚。不过与其现在跟踪过去,倒不如去青城寻木头哥,他在化心总坛待了这些日子,说不定会了解到一些内幕。我看这样,苏儿姐姐先行前往青城,我们四个则直接去成都。我们在成都碰头。”曾苏点点头,道声“那我这就出”,转身去取宝剑。
林儿心念一动,问道:“苏儿姐姐别急。你有夜行衣吗?”曾苏道:“我们跑江湖的,自然身边都会备上一身。主母问这个做什么?”林儿神秘一笑,道:“借我穿穿,我要进那山洞一探究竟!”此言一出,勒勒抢道:“林儿姑娘,那洞中什么情况你全然不知,这样进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我觉得还是让苏儿姐姐或那个嘎尔迪进去吧?他们会武功,遇到意外情况也可以对付啊。”曾苏还不清楚之前的事,勒勒忙将现山洞的事说了,曾苏一听,也慌了神,阻道:“主母,北极星走的时候就说过,让你要保护自己,你怎么可以轻身犯险呢?”林儿见她二人如此担心,报以一笑,说道:“你们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我们五个人中,只有我一个认得化心总坛和天静宫的人,我不进去就不可能探查到有用的信息。好在他们进出都是看令牌的,说明这里生人本就很多,我这样进去,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苏儿姐姐和嘎尔迪在外面接应我,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她停了一下,又对勒勒道:“现在就是挥易容术的时候了,你一定要帮我打扮得不像我自己才好啊。”勒勒脸上还是挂满了担心,林儿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勒勒知道说不过林儿,只好取出化妆的工具,为林儿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她刚刚在山洞前也仔细观察了进出的那些喽罗模样,里面自然是有男有女,而且个个脸上都是惨白色,想是在山洞中待久了,很少见阳光之故。她依照这个特点,将林儿扮得尽量像洞中之人。装扮完毕,林儿又换上曾苏的夜行衣,从行包中取出阮冲和那枚令牌,将勒勒留下来照顾玉霜,自己和曾苏直奔那密洞而去。
嘎尔迪见林儿已换了一身行头,知她要进去探查,道:“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人出来透气,小姐可趁机混在他们中间进洞。只是出来的时候要逃脱他们的视线有点麻烦。”这个北辽人真是一句多余废话都没有,样样事情都做得妥帖。林儿也就不客气,按着他的指示,小心地绕到了那山洞的背后,只待有人出来,就悄声混入人群中,再随着那些人进到山洞。曾苏则在一旁静候,只待林儿出来,就立即出手,带她离开。
洞中的景象着实让林儿吓了一跳。这洞显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的。甫一进洞,就见一条长长的甬道,顺着甬道不时有一些板车来来回回的运送东西。甬道很长,另一端有微微光线射入,估计也有一个出口。甬道两边是不同的小山洞,每个洞中都有一群人在做工。这些人就是外面看到的那些着黑衣而脸色惨白的人。林儿沿着甬道慢慢往前走,只见每个洞中之人,都在自顾自的做事,也没有人来关注自己,她也就所幸可以自由地“参观”这个巨大的地下工厂。
一路沿着甬道走,每经过一个小洞口,林儿便停下来略作观察,一面看是否有熟识的人,一面看里面都在做什么。走了半天,熟识的人倒没见着,有趣的东西却现了不少。一个小洞中正在测试类似火药的东西,不时地能传出阵阵爆炸之声,原来镇上听到的闷响就是拜这些穿越的“诺贝尔”们所赐。她又来到另一个洞口,这里的工匠正将一堆堆陶土放入一个大的机器中,而旁边则摆放着一些已经成型的器物。林儿立即想起了在“宣德年制”店中,易明诚曾说那掌柜的瓷器是从青城买的,想来就是产自此处了。
看着这些东西,林儿心中一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于是她有意地四下去寻找。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洞里,工人们正在一锅药水中搅拌着什么,而旁边,则整齐地推放着许多林儿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药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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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巨网
那日,古羽和叶枫被花梦醒扣留,软禁在了江家堡后院的一间柴房之中。花梦醒念及同学之情,倒也好吃好喝地款待两兄弟,还让自己的元配妻子甘氏亲自来料理二人的生活。
或许真的是命运的捉弄,花梦醒这位妻子也是童养媳,打小就过了门,而且跟红香一般的贤惠温柔。那甘氏一进门,见了古羽竟像看见多年不得谋面的亲人一样,分外热络地打起了招呼:“古兄弟,这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给嫂子说,我让下人给你们换。”古羽对这位大姐也是颇感亲切,回道:“有劳嫂子。反正关在这斗室之中,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甘氏道:“相公真奇怪,他告诉我说,古兄弟就是他的至亲之人,要悉心备至的照顾,可为什么又把你关在这里呢?”古羽自嘲道:“没什么,我这人天生就有牢狱命,被关押都已经习惯了。”甘氏道:“古兄弟身处囹圄还不改乐观本性,真是难能。我听相公说,你是为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才来这里的,莫非她也被关在我们堡中?”古羽道:“这还得问花公子啊。”甘氏道:“古兄弟不必担心,嫂子去帮你问问。”说着,她竟真的快步出了门去。
古羽真没料到花梦醒还有这样一位妻子,无奈一笑,回头看看从一进门就蜷缩在房间一角的叶枫,问道:“贤弟还在想花梦醒那句话吗?”叶枫道:“大哥,我越想就越觉得是海棠这丫头。你想,当初小易是如何探听到我们每个人的消息,不就是通过海棠吗?花梦醒说的‘自己人’,只有海棠无疑。”古羽若有所思,片刻方道:“希望林儿没像你这么想才好。”叶枫还有些不依不饶地道:“知道师姐她们藏身之处的,只有衙中剩下的三个人。陈大人一向谨慎,陈青沉默寡言,他们两个泄密的可能性都没有海棠大。”古羽道:“你怎知不是那些保护林儿她们的兵勇泄的密呢?他们都是临时征召来的,又都是本地人,焉知其中没有一二个奸细。”
他说着,忽的摇摇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林儿。”叶枫诧异道:“师姐?大哥不担心红香嫂子吗?”古羽道:“花梦醒与我虽相识不久,”说着他突然顿了顿,轻咳一声,“我是说,自从来成都之后仅有数面之缘,但我相信他不至于对我撒谎,香姐被抓应该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成都府各种势力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张巨网,我现在也搞不清究竟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所以林儿现在一下子身负重责,身边又没人能出谋划策,真不知她能不能斗得过那些人。”叶枫道:“大哥放心,我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别看她平时贪玩好胜,可她的才智却绝不输于须眉。只是我还不太懂,大哥说的巨网是什么意思?”
古羽见他疑惑的表情,笑道:“贤弟你总算冷静下来了。”弄得叶枫尴尬不已。古羽又道:“从花梦醒的言语来看,他是知道抓香姐的那帮人的。可他又有难言之隐,想必那些人绝非太守的人,但又与花梦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贤弟你还记得我们遇到过的那些外族人吗?”叶枫道:“怎会不记得,我还被他们打过呢。”说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古羽微作一笑,道:“我朝和北辽并不算十分友好。这些北辽人能在成都混得风生水起,后面也一定有背景。你再结合花梦醒他们控制官场、趋使富商、豢养匪军的种种行为,恐怕就会得出一个很可怕的结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叶枫却一声轻呼:“造反?!”古羽倒并没有急着回答,沉吟半晌方道:“如果只是改朝换代,那也罢了。我是担心……”他已经住了口,思绪开始紊乱起来。因为在他的历史知识中,比造反更可怕的是灭国,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悲剧。
他正心中难过时,门开了,甘氏又走了进来。一进门,甘氏就迫不及待地道:“来来来,古兄弟,跟我走吧。”古羽愕道:“去哪?”甘氏道:“我给你们二人安排了两间上房,另配两名丫头服侍,洗澡水也准备好了,专候你们过去。”古羽更加吃惊了,忙道:“等等嫂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都被弄糊涂了。”甘氏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今晚真打算住这儿?相公和我说,他白天也就是一时气不顺,把你们关了起来。这可不是我们江家堡的待客之道。相公说了,弟妹不在堡内,他一旦有了消息,会立刻告诉你的,古兄弟就放心吧。”古羽这倒有些手足无措了,说道:“那就多谢嫂子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二人真的随甘氏出了房间。一路上,甘氏还不住的客套:“客房就在我和相公院子的旁边,古兄弟也不是外人,如若有什么住得不顺意的,只管来和我说。丫头若使不惯,换一个就是。”古羽道:“嫂子太客气了。丫头就不必了吧,我二人都是粗人,不习惯有人服侍。”甘氏道:“这是哪里话。早晚端茶送水的,总要有个人服侍方便些。古兄弟就客随主便,别再推辞了。”古羽心中一笑,知这丫头还有第二重身份,就是监视他二人,也就不再多言。
三人来到客房,果见房中已是一应俱全、准备妥当。两名丫环,名唤作蛾儿和雪柳的,也早已候在门口。甘氏又嘱咐了一句:“我们这院中道路复杂,兄弟晚上若没事,切不可随处走动,若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古羽应了一声,甘氏便先行离开了。叶枫走进房内,看了看周围,还有些不解:“大哥,这到底是哪出戏啊?”古羽却径直过去探了探洗澡水,冷热适宜,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要赶紧洗个澡,山寨里这么长时间,一直脏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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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西餐
当夜,古羽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叶枫则抚弄着夏晶送的香囊,久久不能入眠,也不知夏小姐现在能安睡在床吗?
次日一大早,古羽起得床来,丫头蛾儿早已捧了热水让古羽洗漱。古羽看了那丫头一眼,心想自己也乐得当一回公子爷,便不客气地任其服侍。那丫头还算利索,待古羽洗漱完,又送来干净衣裳帮他换上。古羽见她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面容俊俏,肤色黝黑,充满了活力,一条马尾辫拖得很长,不由得打趣道:“你叫蛾儿?是辛弃疾《青玉案》里的那个蛾儿吗?”蛾儿答声“是”。古羽道:“这是你们花少爷给取的吧?这他就没学问了,蛾儿、雪柳那都是女儿家头上的钗饰,可你头上除了马尾辫却一无所有,这名儿取得名不符实啊。”蛾儿笑道:“我们是下人,哪有资格戴头钗啊。”古羽瘪嘴道:“这你们江家堡的规矩可就兴得不好了。在我们扬州的大户里,下人也是打扮得花容月貌的。”
正此时,外面传来人声:“是谁又在说江家堡的坏话啊?”说话的正是花梦醒。古羽忙赔笑道:“我这和丫头开玩笑呢,怎想到隔墙有耳啊。”花梦醒走进房门,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支金钗交与蛾儿,说道:“既然古兄话了,蛾儿以后都要佩钗。这支就赏你了。”蛾儿接过钗来,忙连声称谢。
古羽面露不屑道:“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啊。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没事随身带支钗,这算怎么回事啊。”花梦醒却一脸的得意,道:“长夜漫漫,自然是有佳人相赠啦。”古羽竖起了姆指,道:“算你狠。让兄弟在柴房里受冻,自己出去风流快活。”花梦醒笑道:“风流快活也未必要‘出去’啊。要不留你在柴房,凭我花某的面子,也留不住古兄这尊神啊。古兄只管安心在我这堡内住上几日。太守大人已经传来话了,过些日子他还要专门宴请古兄呢。”
“宴请我?”古羽大惊,忙从床上跳了起来,道:“花公子怕是开玩笑吧,古羽一介布衣,无名无分,敢劳太守大人宴请?”花梦醒道:“这种事我可不敢开玩笑。先不说这个了,古兄收拾完就过来和在下一道用早餐吧。”说着,也不等古羽答应,转身而去。叶枫此时正站在门口,花梦醒忙拱手道:“叶兄也一道来。”
叶枫走到古羽身边,问道:“大哥,太守怎么会请你,这不是鸿门宴吧。”古羽笑道:“你我都是他们的阶下之囚,他有必要摆鸿门宴吗?管它是福是祸,我自冷眼对之。走,陪花梦醒吃饭去。”一说完,蛾儿忙过来迎住古羽,道:“少爷在前堂等二位公子。”古羽见她已经带上了花梦醒赏的头钗,笑道:“你们花少爷这位姘头挺有品味啊,这钗真好看。蛾儿佩上蛾儿,才是名符其实的蛾儿嘛。”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那边,果然花梦醒和甘氏已经等在了前堂,身后一干下人均已是严阵以待。古羽轻呼一声,这阵仗可真是了不得啊。他与罗九洪家虽也时常往来,却也没见过这样整齐庄重的下人队伍。
这时有下人过来服侍古羽二人坐下,然后递上了餐布。叶枫接过餐布,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古羽。古羽也是一脸茫然,转头问花梦醒道:“这玩意做什么用?”花梦醒笑道:“古兄怎的不会用此物了?蛾儿,赶紧伺候二位公子。”蛾儿忙过来将餐布搭在二人腿上。花梦醒道:“西方之人的讲究,古兄博学多闻,焉能不知?”古羽苦笑道:“山野之人,随意惯了,被这白布头一罩,实是拘谨得很。”
花梦醒又是一笑,唤下人端上食水。只见一个丫环拿着一个大银壶,给每人的杯中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黑色的液体。花梦醒道了声“请”,当下举杯来饮。古羽举起杯正要喝,那边叶枫却喷了出来,咂咂舌道:“这是什么呀?药吗?”花梦醒却不答他,转头望向古羽,古羽浅尝一口,惊道:“咖啡?”
花梦醒正要说话,反倒是甘氏先开口了:“古兄弟果然是博闻。相公这东西拿回来之后,还没一个人知道的。古兄弟一口就叫出名字,让人佩服之极啊。”古羽道:“此物中土并无出产,不知是从何而来?”花梦醒道:“古兄还记得一个叫米满的人吗?”古羽自然知道,那是真实世界中他们学校历史系的同学,和于良是好朋友,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花梦醒道:“此人是我以前的好友。十年前,很多人都坐船到海外去淘金,米满也是其中之一。去年他忽然托人给我捎了封信来,说他在那边混得不错,还给我运来了许多咖啡豆。”古羽心道:“原来如此,按游戏的设置,此时的美洲大陆还是一片净土,很多玩家去那里冒险是毫无疑问的。不知道这米满是靠什么的财,但想必在那边已经相当厉害了。”
甘氏又道:“古兄弟再尝尝这两样?”说着指了指桌上银盘中装的一黄一白两种东西。古羽微微一笑,也不去尝,直接道:“不用尝,想必就是黄油和奶酪了。”甘氏一阵惊讶,道:“这可是我家秘制的,古兄弟如何知道?”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花梦醒。花梦醒道:“我给你说了我这兄弟乃是当世罕有的奇才,这下你该相信了吧?”说得甘氏直点头,古羽却只能摇头兴叹了。
这一顿早餐,餐布、刀叉、咖啡、牛奶、面包、黄油,竟然全是西式。其价格不菲自不必说,其人以西食为贵倒更让古羽惊心。蜀中自古号称天府,美食贯天下,如今竟出现这种情况,真让人匪夷所思。至于叶枫在桌上出的“洋”相,倒不在话下了。
饭毕,花梦醒又唤古羽道:“古兄,一会儿我要在演武场检视手下武艺,你我一道前往如何?”古羽于武学一道毫无心得,道:“对武艺我是丝毫不通的。在下既然要在贵堡中住一阵子,总应该先见见令尊吧?否则失了礼数,倒显得我们江南之人少礼。”花梦醒道:“那是应当的。只是我父亲这几日都不在堡内,以后有机会,自会给古兄引见。古兄不懂武艺没关系,看了我手下的演示,你一定会懂的。”说着,表情中显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也不经古羽同意,拉着他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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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阵法
当下,花梦醒拉着古羽来到堡内的一座演武场。一路上经过的雕廊玉阁无数,道路更是弯弯曲曲,难怪猴子说这里面他也不敢轻易进来。而这演武场相较长乐帮的,则更显出大气庄严来。一众数百名家丁武夫早已按列站好,肃然立在场子两侧,各个精神抖擞,只待花梦醒检阅。
花梦醒不无自豪地道:“古兄觉得我这堡中儿郎的气势如何?”古羽道:“很好。难怪又会打兔子,又会打豪强。”花梦醒也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并不生气,直接走到了场子正中。古羽忙小声对旁边叶枫道:“一会儿他们演武时,你仔细看看他们的武学渊源。”他心想,叶枫也算出自华山门下,至少比他这个外行要好一些吧。
花梦醒这时朗声说道:“兄弟们,我旁边这位古公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乃是田无锡最得意的门人,通州玄兵老人的入室弟子也是古公子的结义兄弟。你们今天要拿出真本事来,可别让我丢了面子。”众家丁答一声“是”,列队走进场中。古羽在旁听得心中一惊,玄兵老人的入室弟子,自然是指的陶书生了。花梦醒对他真是用心至极,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他心中正寻思着,那边家丁们已经开始操练起来。古羽抬眼看时,着实又是一惊,他们练的不是什么武功招数,而是行军打仗的奇门阵法。换言之,这并非一群江湖之人,而是一支军队!
古羽来不及细想花梦醒为何让自己看这个,只是定睛观察其阵法精妙。他的所学虽是以儒家经典为主,于这兵家的阵法不甚了然,但周易象数之学却是宋明理学必修的功课,自然也能由此而及行军布阵之法。前些年,陶书生在通州学艺时,中间也曾回来过两三次,每次都少不得将其所学与古羽探讨一番,再加上还有周大人这个军中之神的有意提携,因此对这阵法一道虽说不上精通,至少也能初窥门径。所以红香说她略懂一些兵家之道,正缘于此。
这天下的阵法繁多,依天时、地利、人和而取法不一,但大抵无非是以极小之代价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总体来看,阵法可分两类,一圆一方。圆以八卦为本,方以五行为要。圆则擅于交叉变换,方则长于犄角呼应,两相互弥补,便能生出万千种变化来。
可此时江家堡家丁们所布的阵法却似乎并不在这一传统思维中。在古羽的眼睛看来,他们的阵法有些凌乱散慢,不是十分严谨,但其中似乎又隐藏着巨大的杀机。他总感觉,这阵法在何处见过,但又难用生克道理来诠释,一时有些狐疑。花梦醒显然想要在古羽面前露一手,不无得意地道:“怎么样古兄,这阵法还有些趣味吧?”古羽道:“有点似曾相识。不过在下眼拙,并不识得这阵法的精妙。花公子略作讲解如何?”花梦醒哈哈大笑,凑到古羽耳边小声道:“你这小子可真是忘本啊。这可是你当年主要的研究课题呢。”看着古羽惊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安德森局域化嘛。”
这一句话点醒了古羽,他的思绪立刻回到了真实世界中。那时候,他的博士论文课题就是有关于花梦醒所说的安德森局域化,那是美国物理学家安德森荣获诺贝尔奖金的一项重要科学现,其内容简而言之就是说,在一个规则的系统中,任何一点微小的无规则变化,都会导致电子被陷制在这个无规则的陷阱中。
“对啊,难怪我觉得这阵法略显凌乱,这正是安德森局域化中的无规则变化,其效果就是,当有人闯进这个阵中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像电子一样,被陷制在阵中,再也别想出去了。而且更奇妙的是,哪怕这个人是何等的顶尖高手,阵中也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即可将其制伏,整个阵法却不会生根本性的改变。这样的阵法实在太可怕了。”古羽不禁暗暗心惊。
花梦醒见他陷入沉思。笑道:“怎么,在想破阵之法吗?我用自然科学的定理来布阵,除非你能想出违背自然的法门,否则此阵就是无敌的。”他语气中充满了兴奋之情。古羽点点头:“真没想到,你会把物理学和兵家学问作这样巧妙的结合。说实话,时我的确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你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就这么自信我不会与你为敌,不会想出破阵之法?”花梦醒释然道:“如果你有一天真要做我的敌人,我也绝不后悔。给你看这些,不是想在你面前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你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古羽道:“我并不惊讶,你的智力远胜于我,有什么样的表现都在情理之中的。”花梦醒见他自谦,也不答话,只道:“再让你看看别的。”说着举手示意手下换一个阵型。有了花梦醒的提醒,古羽自然知道了用自然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些阵法,果然其中都暗藏着许多深刻的规律。他暗暗地将这些阵法记在脑中,待日后再慢慢思索其中更深的本质和可能的破解之法。
这时,古羽忍不住问花梦醒道:“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却仍然找不到答案,不知花公子可否和我说句心里话?”花梦醒道:“你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古羽道:“你这堡中机关重重,又有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人马,而堡外更有你们各处的势力。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花梦醒道:“既然古兄此问,我就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古兄自东到西,也走过了许多地方,应该能看清当今天下的局势。朝廷势弱,内忧外患,今后鹿死谁手,远未可知,若不及早准备,如何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站住脚呢?”古羽闻言,微微摇头,他也知道,这些玩家们进到游戏,本就是来玩的,他们各个都想着靠一己之力一统天下,做救世的英雄。如果这世界天下太平、宇内祥和,绝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而江家堡自十年前家,其时正是花梦醒刚到游戏中,想必这一切与他天才的作为和庞大的野心密切相关,看看眼前整齐肃穆的家军就知道了。想到这里,古羽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他们真的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吗?”
如此两日,古羽都陪着花梦醒操练阵法,两人也不时聊起这十年的经历,互相之间也就多了一层了解,知道了各自奋斗的艰辛,敌意也渐渐消了。这一日上,二人正在堂上饮茶,从外面进来一个家丁,急慌慌地跑到花梦醒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花梦醒眉头立时皱紧,回头看了一眼古羽,对来人道:“把人领到这儿来。”那人得令去了。花梦醒看着古羽,忽然冷声道:“古公子果然厉害,凭三寸不烂之舌,便破我多年的经营,你若不能为我所用,当真必成祸患!”
(按:关于阴阳五行和奇门阵法,会在陶书生出场后再作详解。至于用物理学诠释阵法,难免涉及许多偏深的知识,读权当一乐,不必认真计较,此事不会影响主线的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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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作坊
说话间,一个大汉被蒙着眼带了进来,古羽立时认出了来人,正是戴德优。看来自己与他们的密约已经被识破了。
果然,只听花梦醒道:“解开他的蒙眼布,给我绑了!”一群手下闻命,三下五除二将戴德优绑了个结结实实。戴德优一面挣扎,一面说道:“花少爷这是何意啊?我可是诚心来此的。”花梦醒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胆子倒不小,抓了我的人,还敢来我这里。”戴德优惊道:“花少爷却是如何知道的?”花梦醒道:“难道你那山寨是一道不透风的墙吗?”戴德优道:“也罢,既然花少爷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山人也就实话实说吧。二当家的确是被我们抓起来了。这些年二当家用我们羌人山寨的名义到处劫掠,捞了多少好处,坏名声全让山寨来背,我想现在是时候把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了吧。花少爷如果愿意,我愿代替二当家,为您效力。”他这一套说词自然是早已准备好的。花梦醒仍是冷哼着道:“为我效力?恐怕是想趁机窃取消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戴德优道:“我明白,我这样说花少爷必定不肯相信。江湖上的规矩我懂,入伙前都要先取一个投名状来。山人这就回去准备一份厚礼,献给花少爷。”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却被一干手下拦住。
花梦醒哈哈大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古羽一眼,说道:“投名状,你把我这儿当梁山草寇了吗?哼,事先准备一份礼物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他此言看似对戴德优说,实则是冲着古羽。古羽早知他聪明过人,自己的密计被他识破倒也在意料之中。此时被花梦醒看了一眼,他倒恍若无事人一般,两眼观心,静候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果然,花梦醒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有意投靠我们江家堡,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江家堡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要想投靠,就做一件让我看得上眼的事。”他停下来思索良久,续道:“近日襄阳有几个商人,在我们成都府捞了不少好处。我听说,他们最近还要在东面的阆中城办一个襄贾大会。虽说阆中不在成都治下,可西蜀之人哪个不靠成都府过活,襄阳人把手伸到西蜀,未免太不把我们成都商人放在眼里了。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给我带回来一千担襄阳商人的货物,就算让你入伙了。”戴德优还有些迟疑,转头望向古羽,古羽微微一笑,眼神一瞥,示意他赶紧答应。戴德优便抱拳答道:“既然花少爷这么说,您放心,我保证让您在襄阳商人面前出这口恶气。”花梦醒一挥手,一帮手下仍将戴德优蒙上眼睛,领了出去。
花梦醒回头对古羽道:“此人我见过多次,心思极深,绝非笼中之辈。我劝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下太多工夫。”古羽道:“你既已知道我和他们商量的计策,又为何还要给他们机会?”花梦醒笑道:“因为我想和你打个赌,看他们能不能完成我规定的任务。”古羽也笑了,道:“有点意思。你是想看看,我在被你严密监视之下,还能不能帮到他们,完成这个任务?”花梦醒点点头,道声“聪明”。古羽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说道:“没问题。那我们的赌注是什么?”花梦醒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赢了,我就接受他们入伙,并且今后绝不为难羌人。如果我赢了,你要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至少三年。”后面叶枫叫道:“这不公平,你本来就答应了要让他们入伙的,这根本不是赌注!”古羽却止住他,对花梦醒坦然一笑,道:“非常公平,我接受你的赌约。”花梦醒倒是微微有点诧异了,不过也并未深究,只是安排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们吃完午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也许会帮到你。”
午饭过后,花梦醒就拉了古羽出门,后面跟着叶枫和花梦醒的两名贴身卫士唐威和唐猛,五人五骑并辔出堡,往东面山中而去。古羽也不询问,只由得花梦醒带路。山路崎岖,五人左转右绕,约有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村庄,只见村头石碑上三个斗大的字:无为村。
古羽略为动容,心道:“原来这里就是无为村,刚来成都时就听说了此村的大名,不想直到今天才来走访,还是身被软禁之后。不知道花梦醒带自己来此,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仔细观察着这个村子。这里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个小镇,村上大大小小的房舍有数百间之多,而且人声鼎沸、商业繁荣。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景象,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想必已有人见到花梦醒之后就去上报了,此时无为村的白村长笑呵呵地迎了出来:“花公子您怎么来了?山路不好走,您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派人去接您啊。”花梦醒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带个朋友来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吧,我们逛完就自己回去了。”那白村长自然是跟花梦醒很熟的,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再多话,客套两句就离开了。
花梦醒对古羽道:“走,带你去看看这里的小作坊。”说着当先往前,穿过市集,向一排民居走去。古羽一边走一边观察,这里的市集汇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操各种口音的人应有尽有,市中贩售之物也是花样尽出。古羽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襄阳,可这里和襄阳的地位,差距实在太大了些。花梦醒见他吃惊,说道:“是不是颠覆了你的想像?一个交通如此不便的落后小山村,竟然如此繁华。”古羽道:“是啊,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花梦醒道:“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完你就清楚了。”
说着,五人已经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街两边是一个个大的院落,花梦醒在一个最大的院门口停下,见门没关,径直走了进去。古羽也顺势跟进,一进院门,就现这里正热火朝天的,几十个工匠在摆弄着一些机器,看形状,那机器颇有些类似英国的珍妮纺纱机。
花梦醒驻足向古羽道:“很眼熟吧?”古羽点点头,道:“哪来的?”花梦醒道:“你去过的,化心总坛的‘明’。当然也不能叫完全意义上的明,毕竟是仿照珍妮纺纱机的技术,不过他们在仿制过程中还是碰到了不少困难。我猜是游戏公司看到他们的行为,故意设置的障碍。”他最后一句自然是小声说的。古羽赞道:“很佩服他们的毅力。这有点人与‘天’斗的味道啊。”
花梦醒又道:“走吧,进去和钱掌柜聊聊。”说着就拉古羽进了一个房间。那房中正有两人在喝茶闲聊,其中一人古羽竟认得,乃是他们刚到成都时,在那草堂诗会上对过诗的李秀才。那二人见有人门也不敲就往里进,先是一怔,定睛看时才知是花梦醒,忙起身相迎。花梦醒拱手道:“西通兄也在啊,小弟扰了二位的雅兴。”那个掌柜模样的人道:“花公子怎想起到寒舍来了,这位是?”花梦醒忙给众人介绍。原来钱掌柜名叫钱忠文,而李秀才则名英字西通。
四人分宾主坐定,花梦醒寒暄道:“钱掌柜最近生意可好?”钱忠文叹口气道:“唉,别提了。都是襄阳那帮人搞的,最近我们布庄的生意是一落千丈啊。”古羽诧道:“我们刚从集上过,眼看着商贾云集,何故钱掌柜还抱怨生意差呢?”这一句话,惹得另外三人都笑了,好像他很没见过世面一般。李英道:“古公子想必第一次来无为村吧?我们这儿生意好的时候,你从村头走到钱老板的作坊,至少得两个时辰。”古羽闻言大惊,不禁对无为村有了全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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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传信
古羽又问:“既然生意差,为何我看外面院中的织布机还在不停地工作呢?”钱忠文道:“生意总是有好有坏,可生产却不能停,否则等到生意好的时候再忙就来不及啦。古公子是读书人,看来对做生意还不是很精通啊。”古羽心道:“这叫什么生意经,万一东西做了很多,却卖不出去,那岂不是要赔钱了嘛。”他疑惑地看了看花梦醒,却见他微微一笑,示意回头再解释,也就不再说话。
花梦醒又和主人攀谈了几句。原来钱李二人是表兄弟,钱忠文本是当地的农民,因见村中其他人都做生意了财,才想到自己也做点什么,于是问亲戚借了钱,从化心总坛买回几台新式的织布机,开起了这布庄。要说这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资本和人脉,无为村借着多方势力,恰恰最不缺的就是这两项,所以赚钱还真是容易得很。至于李英,早年就中了秀才,是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即使在成都府也是小有名气。他本打算指着乡试一举中第,不成想自无为村开了风气之先,人人想着赚钱营生,这“读书”二字不但提不起别人兴趣,反而常常遭人讥笑,李英索性放弃了考功名的念头,平日替人绘绘图谱、算算帐什么的,也乐得一身轻松。
又聊了一阵,花梦醒便起身告辞,与古羽走出布庄来,然后带着一丝神秘的语气说道:“感受如何?”古羽摇摇头,示意还是不太懂。花梦醒便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古兄,你我从小都学过,知道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正在于生产的过盛。可为什么他们不停止生产呢?这是因为商业的本质其实是心理。除了战争饥荒时期,一件商品值多少钱,不完全取决于他的实用价值,而是人们对这件商品价值的心理判断。要想保持住市场的繁荣,就必须要保证人们的心理需求,让人觉得商品总是很稀缺。所以,要实现这一点,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垄断,一个是不断地消耗。”古羽听明白了,二当家魏游的作用,不正是打击那些与他们争利的富户和消耗他们剩余的商品吗,难怪他要让戴德优去劫襄阳商人的货物而不是钱财。
古羽看得出来,花梦醒显然对自己的“天才”做法沾沾自喜。可他心里,却堵得难受。在他原本的想像中,除了技术、商品、生意,无为村本应该有更多的东西。记得那时候第一次听到夏晶说起无为村时,提到了文律成希望把无为村建成世外桃源,这里只有欢笑与幸福。而现在看来,她的确是投机的世外桃源,也的确是有忙碌的幸福,可她的面貌却让人可憎。古羽说不出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因为花梦醒的逻辑似乎无懈可击。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方任侠临走前和他说过,青城派表面风光,但其实漏洞百出,或许方任侠能为他解此谜题吧。
接下来的几天,古羽就一直和花梦醒待在一起。花梦醒好像卯足了劲,绝不让古羽参与襄阳的事,内有蛾儿、雪柳,外有唐威、唐猛,四人无时无刻不盯着古羽和叶枫,以致于他们没有丝毫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直到这一日上,刚吃过早饭,花梦醒忽道:“古兄,太守传下话来,请你过府一叙。不如一会儿让蛾儿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就到府衙去吧?”他语气虽是询问,实为命令,不等古羽点头,蛾儿跟雪柳两个丫头就下去收拾细软,准备出了。古羽心中一阵苦笑,暗道:“也罢。来成都府时间不长,即得面见太守,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我倒要看看,这个一方霸主,究竟是什么角色。”
趁着花梦醒回房准备的间隙,古羽悄声对叶枫道:“贤弟,昨天让你办的事怎样了?”叶枫苦着脸道:“雪柳那丫头,我走哪儿她跟到哪,根本没有机会到前院。也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派人来与我们联系。”古羽将一个纸团塞到他手上,道:“你将这封密信放在身上,等我们走出江家堡的时候,你找个机会扔在路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但愿林儿会派猴子尾随我们。”叶枫捏着纸团,默念道:“师姐,你一定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二人正商量着,下人已经将细软什物装上了马车。花梦醒别过夫人,与古羽登上另一辆马车,加上两名服侍的丫头,四人一车在前,叶枫与唐氏兄弟、蛾儿雪柳在后,三辆马车驶出了江家堡。
此时叶枫手中正紧紧攥着那个纸团。那四人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但还没到目不转睛的程度。所以叶枫总能找到机会,借着欣赏车外风景的间隙,将纸团远远地抛出车外。接着就只剩默默地祷告了,希望那纸团真能被捡到。
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曾猴子已经在江家堡外徘徊许多天了。古羽临走时就留下了话,一定想尽办法将消息传出去,林儿他们一到成都府,立刻就派了猴子过来接应消息。只是这几天江家堡一直大门紧锁,猴子几次试图闯入后院,都差点被人现,好在他轻功了得,才没引起大的动静。直到这天,他看到三辆马车驶出,自然会使动轻功远远地跟随,直到现车上扔下的纸团为止。接下来,他就是骑上快马,飞奔到成都府衙后门的淮北医馆。
这医馆堂面不大,可能是新开的关系,堂中并没有什么病人。坐堂大夫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后生,说话间还带着一丝女子气。此时见一匹快马奔到,来人直接就进了后堂,大夫忙吩咐自己的外族伙计上了门板,今天不看诊了。
大夫与手下正是林儿与嘎尔迪。后堂中除了玉霜、曾苏、勒勒、海棠,还有一人,长相憨厚老实,自然便是赵木头赵力。海棠是从大邑县衙过来,自然是带来了花梦醒给戴德优提的条件。至于赵木头,则调查了康震近期的动向。那康震最近一段时间都神出鬼没的,没有几天是认真待在坛中,据熟识的人说,他一直在阆中一带活动,但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
林儿不等曾猴子坐定,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哥哥有消息吗?”猴子忙将捡到的纸团交给林儿,道:“从江家堡出来了三辆马车,应该是往成都方向来的。从马车上扔出来这个纸团,我猜是北极星留下的。”林儿拍手道:“好啊,哥哥终于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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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端倪
古羽信中写道:“我与叶一切安好。花要带我去府衙见太守,想个办法把你们近况告知我。阆中之事不必着急,先派人去阆中探探虚实再说。化心总坛水很深,花说的‘自己人’可能也在其中,让木头详加调查。派人去涡阳把方任侠请回来,他能解开很多谜团。这里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盘根错节,林儿务要以保护自己为上。羽。”
林儿看毕,第一个转头看向玉霜。那日猴子传回花梦醒原话,玉霜还怀疑自己的丫头海棠,反倒是羽林二人从头至尾信任自己的伙伴。玉霜转头对海棠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海棠听闻小姐之言,受宠若惊,道:“小姐怎么这么说,我只是个下人而已。”林儿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这里没有上人和下人,那是你们周府的规矩。你说是吧,玉霜姐?”玉霜羞怯地点点头,没来成都之前,这规矩本是根深蒂固的,她这位娇小姐又怎会想到过给自己的丫环道歉呢。
林儿笑一笑,又对海棠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只能交给你去办。在中原的涡阳县,城西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女儿名唤作珍娘,你去那里一打听就知道。哥哥信上说的方任侠就是这家人的。你骑快马去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就说他师父让他赶紧回来。”她沉吟片刻,续道:“此人有些疯疯癫癫,你说的话他如果听不进去,你就给珍娘说是我让你去的,让珍娘帮忙劝他。”她对方任侠仍是耿耿于怀,不知古羽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这个人。海棠“哦”了一声,又回头看看玉霜,玉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她,道:“你顺便去一趟长乐帮设在京城的象霸堂,把这封信交给香主帅志天。”海棠依言去了。
那边勒勒等不及了,问道:“姑娘,我们该做什么,你赶紧安排任务吧。”林儿宛尔道:“勒勒怎么这么着急?”勒勒道:“这几天一直在等消息,又不敢出门,都快把我闷坏了。”林儿道:“要是天天都像在山寨里跳舞那样,那就快活了。可惜那些人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唉。”她叹了口气,续道:“正好,哥哥说让我们先去阆中探查虚实。前几天我已派人去给三当家传信,让他先行前去了。我看,三当家在明,不如勒勒你和苏儿姐姐再去阆中,从暗中探访,一来你会易容,可以隐藏身份,二来三当家在那边,两下也能互相照应,你觉得如何?”勒勒立时拍手答应,反倒是曾苏不放心道:“主母,我若一走,你和玉霜小姐的安全如何保证?我觉得不如让嘎尔迪先生与勒勒同去吧?”她话一出口,立时遭到勒勒绝口反对。林儿却不理她,点头道:“嗯,嘎尔迪心思缜密,不在苏儿姐姐之下,他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就这么定了,嘎尔迪和勒勒去阆中。”看着勒勒嘟起了小嘴,林儿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想替师弟报仇这不正是机会吗?”勒勒闻言,狠狠地看了嘎尔迪一眼,心想:“是啊,到了那边,有我三叔撑腰,还怕制不了你,”神秘地朝林儿一笑,抢先出了门去。后面知道原因的,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待二人走后,林儿方道:“苏儿姐姐,嘎尔迪走了,你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原来这几天曾苏一直在防着嘎尔迪,可那嘎尔迪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不苟言笑,也搞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有许多话也就不敢轻易说出口。此时,她才放心大胆地说出心里话来:“主母,那天木头对我说,康震前几天还和几个峨眉山的僧人秘密来往过。这让我想起了以前我们在成都不是也现,嘎鲁先生曾经秘密见过峨眉的万智法师吗?两下一结合,我担心……”林儿抿着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道:“苏儿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担心嘎尔迪有问题,是敌人派来监视我们的。”
她一说完,猴子急道:“啊?那嘎尔迪有问题,娘子你为何还让他和勒勒小姐去阆中啊?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曾苏见他犯傻,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聪明,如果嘎尔迪会对我们下手,早在映秀镇不就动手了嘛。”猴子被他一骂顿时傻了,旁边木头却忍不住扑哧一笑。猴子眼见自己在小伙伴面前丢脸,急得打了木头一下,道:“笑什么啊,你以后肯定娶个比她还凶的。”木头偷眼看了林儿一下,也急道:“要是能娶苏儿姐姐这样的,我还巴不得呢。”说着也动起手来,两人就这样小动作不断,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
曾苏看着这两个不争气的,叹着气摇着头,一阵无语。反倒是玉霜颇为兴奋,小声对林儿道:“羽哥哥以前对我说,他的小伙伴们每天在一起打闹,开心得很。猴子哥和木头哥到现在还像小孩子一样,真好。”林儿似乎也有些触动,点点头,任由他们打闹,并未阻止。直到曾苏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让两人赶紧收手。
林儿给木头淡淡一笑,才对曾苏道:“苏儿姐姐说得对,当时在密洞时,嘎尔迪并不认得洞中之人,而且他还主动提醒和保护我。可转念一想,姐姐她们刚被抓,我们刚回大邑,师父就找上门来,这时间也未免掐得太准了吧?所以想来想去,我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倒不如让勒勒和三当家去想办法对付他吧。”
这时,玉霜又悄悄拿起了古羽的信来反复读了几遍,疑道:“林儿,羽哥哥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那会不会你们说的峨眉山也是其中一股势力呢?我听爹爹说,峨眉山是武林大派,功夫都好得很,而苏儿姐姐刚刚又说好多人都跟峨眉山扯上了关系,说不定它真的有问题呢。”一席话,让大伙都为之一震,似乎看到了一点新的希望。唯独木头还有些犯傻地道:“峨眉山和我们也没有多深的过节吧?难道就为了几个小师太出走的事,他们就抓走了红香姐吗?”林儿道:“玉霜姐姐和木头哥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峨眉山一定是我们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她第一次叫木头作“哥”,这句话让木头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曾苏这个大姐姐,从小照顾这群小弟弟,自然看出了木头对林儿有意思,不由得啐道:“木头都快十八岁了,还像当年那么忸怩。”一句话让木头更是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儿反倒是放得开,微微一笑,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兵分两路。木头哥仍回化心总坛,按哥哥说的,详细调查那里的每一个细节,不过一定要注意保密。苏儿姐姐则再上峨眉,探访那山中虚实,尤其是自从我们上次离开之后那里都有哪些变化。一会儿我把上次我们在峨眉的详细遭遇再和你讲一遍。”曾苏道:“主母放心,此去一定不辱使命。”林儿又嘱咐道:“峨眉山是个龙潭虎穴,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虞,你要千万小心,绝不可大意。”
曾苏点点头,又看看猴子,忽道:“我走了之后,你们如何能与北极星联系?相公说他观察过府衙的情况,里面至少有四个捕快是顶尖高手。以相公的功力恐怕难以越雷池一步。要么还是让我先去会会他们吧?”林儿忙阻道:“不行,我们都不能轻易露面,否则之前隐身的安排都付之东流了。”她一边说着,眼睛不住地四下张望。忽然,她现了挂在墙上的兰心琴,这琴从小一直陪她到现在,从未离开。林儿会心一笑,说道:“我想,我已经有了联系哥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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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暗语
是夜,出奇地静。空气中传来一阵古琴之声。琴声微弱,带着丝丝伤感,懂琴之人都知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蝶恋花》,想是某个怨妇又在思念着离家多年的夫君。古羽此时尚未入眠,也听到了琴声。他并不懂琴,这曲子在他生命中也只听过一次。可此刻,他却已完全听懂曲子的含义。
今天白天,花梦醒带着他和叶枫、以及一干手下到了府衙。谁知太守临时有事,没空接见,只好先由下人安排在了客房住下。随后一个捕快传过话来,太守明日将在浣花溪设宴,专请古羽。古羽倒并不在意这个,反而是那个传话的捕快让他大吃一惊,那不是别人,竟是峨眉山因他们而被扫地出门的万空。万空传话之时,对古羽冷笑不已。花梦醒自然知道个中关系,好言提醒道:“古兄,明日宴会可是你露脸的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古羽明白,他们已经为他设下了重重的考验。
府衙的客房显然没有洪王生庄上的舒服,今夜也没有下雨。古羽独自靠着窗台呆。林儿琴声清晰地告诉他,她们就在附近,并且已经得到了他所传递的讯息。当务之急,固然是早点与林儿接上头,互通消息。可是,白天万空的眼神清楚地写着,自己已经被重点看管了。如果连万空这样的武僧都能在此做捕快,这府衙中必定是藏龙卧虎,要想靠曾猴子进出来传递恐怕是不可能的。很显然,林儿专奏这《蝶恋花》是隐含深意的,因为当初第一次听她演奏此曲时,古羽正在病中。所以唯今之计,便只有那一招棋了:装病。
古羽自十年前留下咳喘病根,每年秋冬之时必。此次离家远行,也正是为了求医问药而来。自从上次碰到张汉下,得了一个良方,又遇到学医十年、医术精湛的胞妹林儿,他就没再犯过病。林儿用梨汁、杏仁等物做成丸剂,让古羽随身携带,遇痰多实热时取来含服,又嘱他在咳喘欲时挤按胸背俞府、定喘诸穴,使痼疾得以控制。然而,此时机缘巧合,生病竟也成了一招妙棋。咳喘病,难受不过几日,却不但避开了太守之请,还能引林儿进府衙。
古羽思量既定,便除去了周身衣服,任由窗外寒风吹打在身上。咳喘本自寒起,此时又已深秋,不自觉古羽就打起了喷嚏。直至半夜,古羽喘息之声大作。蛾儿本睡在外屋,听得古羽呻吟之声,忙进得内屋来,但见古羽坐于床沿,双手撑着身子趋前,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蛾儿一下慌了神,转身冲出门去,喊着少爷快来。
花梦醒此时正在梦中,闻得蛾儿叫喊,忙起身过来探视,见古羽模样,问随之赶来的叶枫道:“这是怎么回事?”叶枫一面过去替古羽揉揉胸脯,一面说道:“我大哥从小有这咳喘病,逢秋风肃杀时必作,想是这几日天气转凉,触动肺脉,才使作。要不我现在就去请个大夫来替他诊治吧?”花梦醒伸手一拦,转身对雪柳道:“出府往南不远,有家五味堂。坐堂大夫就是号称四大名医之的医神姜附子,姜大夫有‘火神’之誉,府衙有什么病人全都是请他诊治。你赶紧去敲开他门,让他来此看诊。”雪柳应声去了。
不多时,雪柳孤身一人又跑了回来。花梦醒忙问:“大夫呢?”雪柳道:“那五味堂的伙计说,下午时分,有人持了拜帖来请姜大夫,说是姜大夫多年的好友,姜大夫见了帖就跟那人走了,至今未归,想是老友相见,喝酒去了吧。”花梦醒皱眉道:“怎么这么巧。”他又回头看看古羽,古羽的表情更显得难过万分,只得道:“那附近还有别的医馆吗?”雪柳道:“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家好像还亮着灯,应该还没有睡下吧。”花梦醒道:“也罢,赶紧去请来先救个急。明天再去请姜大夫。”雪柳应声又出去了。
这次跟着雪柳来了两个人。前一个是一位年轻大夫,在他后面的伙计则悄无声息地紧紧跟随。花梦醒也是习武之人,立时觉察出异样,小声对蛾儿道:“让唐氏兄弟在院中待命。”然后试探地问道:“这位大夫好面生啊?不是成都府人吧?敢问尊姓大名?”
那大夫正是林儿。白日里她定下妙计,用琴声告知古羽,然后派了曾苏去打探府衙一般都是请谁看诊,得知是姜附子,林儿心道:“天助我也。”原来林儿师父曾师东与姜附子有故交,两人时常书信往来,姜附子还去过江南一二次,林儿是认得他的。于是林儿盗用了师父之名去帖赚出姜附子,让曾苏稳住他。再派猴子在府衙外守候,只待有人出来寻医,即想方设法将其引到自家的淮北医馆来。经过这番巧妙的安排,她与猴子二人也就顺理成章进到了府衙。
可林儿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就忘了提醒猴子不要暴露自己的武功。甫一进门,就引起花梦醒的怀疑,林儿不禁后背都凉了。好在她与这花公子已有多面之缘,在夏老爷府上还有过近距离接触,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不才姓康,家父姓孔,川西人氏。我家祖上是一个康姓一个孔姓,因为当年在青城山附近做点秘密生意,关系极好,这才有了我家隔代传姓的规矩。又因为他们的生意和药有些关系,后来我家就世代行医,所以不才也是医学世家之后。”她这话是用川西方言说的。他们到大邑也有不少时日了,接触的全都是当地人,本地方言虽还不够纯熟,但绝没有了刚来成都时的江南口音,再加上她这几天还跟勒勒突击学了不少土话,这成都府本就是十里不同音的地方,她这口音竟瞒过了身为大邑本地人的花梦醒。花梦醒有些不耐烦地道:“行行行,赶紧看诊吧。”
林儿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床上难受的古羽。他二人对互相的眼神是何等熟悉,只一眼古羽便知这是林儿了。他把刚才林儿的话细细一想,立时便明白林儿是想告诉他,现了一个姓康和一个姓孔的人在青城山附近的秘密据点。至于姓康和姓孔的人是谁,凭古羽的才智,毫不费力便了然于心。此时林儿正走过来替他看诊,忽的“啊”了一声,道:“这么严重啊。拿我的药箱来。”后一句是对猴子说的。猴子正要将药箱递过去,花梦醒一伸手抓了过来,道:“对不住,我得先检查一下。”便让雪柳将药箱中的物什一件件翻出来放在桌上。林儿佯怒道:“你们做什么,我是要拿我秘制的止喘丸。刚刚你那个丫头不是说病人是得了咳喘病吗?”说着去桌上取来一个瓶子,倒出两颗丸药来。花梦醒见药箱中也没什么异样,也就随她去了。
林儿拿着药丸对古羽道:“这是用前不久一个峨眉山的老法师送给我康某人的名贵药材炼制而成的,专治咳喘,官人先服下一颗。”古羽接过药丸吞下,闭上双目,表面上是消受药力,实则是将林儿送来的情报好好消化一下。不多时,古羽睁开眼来,林儿忙问:“感觉如何?”古羽颤巍巍地道:“感觉不错。丸中加有半夏吧?”林儿略一皱眉,心道:“当时张汉下大夫给哥哥开的药中确有半夏一味,可是哥哥何故作此问?”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他是要我去夏家了解情况。上次苏儿姐姐去夏家送信,只知道夏老爷出门了,也没细问。后来事情一多,就把这事忘了。看来还是哥哥心思细腻啊。
(按:火神派是活跃在四川地区的一个中医派别,以用大剂量的热性药物治病而闻名。直到今天,对火神派的用药之理还有许多争论。笔绝不褒贬任何一派,后面有写得不准确之处,完全是水平所限,请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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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钱庄
林儿心下明白,口中却道:“官人原来也懂医啊。咳喘多因痰致,痰在喉中阻隔天地之气,方致咳喘。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置于方中并无不妥。”花梦醒已经着实不耐烦了,嗔道:“叫你来看病,没让你解读本草。赶紧诊脉开方子。”林儿见他怒,知道再说更多话必为所疑,赶紧住了口,真格地给古羽把了脉,写下了上次张汉下留下的方子。花梦醒在旁不停催促,直待方子写毕,就立即命雪柳送林儿两人出府,顺便去抓药。
话分两头。先说林儿与猴子离了府衙,帮那雪柳抓了药,关上店门,林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猴子哥,刚刚差点被你害死了。就忘了提醒你一句,进去之后别用轻功。”猴子无辜地道:“我以为要是生意外,可以随时带着你离开的呢。”林儿摇摇头,道:“算了,还好一切无事。那花梦醒毕竟也不是疑心重的人。”猴子忙问:“你刚才和北极星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我一句也听不懂。”林儿忙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小心说话,万一花梦醒派人来监视我们怎么办。”猴子吓得立刻闭了嘴。
这一忙活,一夜也快过去了。林儿吩咐医馆中的人都要安安心心睡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可能的监视之人看。只有曾苏奉林儿之命,从五味堂中赚出了姜附子,却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好将其绑在了一家客栈之内。直到次日午后,曾苏才按计划放走姜附子,自己则小心回到了淮北医馆。
林儿见曾苏回来,忙问:“姜师叔没事吧?”曾苏道:“一切都按主母的安排办的,没出岔子。姜大夫虽然愤怒,却也不知是谁绑了他,无可奈何。”林儿道:“情非得已,有得罪之处只好以后见面时再当面道歉了。一会儿我还得写封信寄回去给师父,先和他老人家解释盗用他名义的事。估计他肯定又会把我一顿臭骂了。”说着她摇摇头,想是很怕曾师东生气。
直到她缓过神来,才将昨夜和古羽的暗语和大家说了一遍。众人都赞道:“你们果然是一母同胞,心都在一处。”林儿心中也禁不住为自己兴奋,只是想到师父火的样子,怎么都笑不起来,只是给众人安排道:“苏儿姐姐这里的事已了,即可就启程前往峨眉吧。我和玉霜姐姐一会儿就去夏家拜访。我们大家都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身份,特别是经过昨晚的事之后。”众人答应一声。于是曾苏与猴子回房去收拾细软准备上峨眉。林儿则跟玉霜两人略作梳妆,往夏家而去。
一路上,玉霜问道:“林儿,你说如果夏老爷还是没回来,我们该怎么办?”林儿看她一脸疑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是啊,我们干吗去夏家,应当去他家钱庄看看才对啊。生意上的事,钱庄掌柜肯定比他家里人更懂的。”说着便转向奔夏家钱庄去。其实,他们刚到成都时,曾在夏家住过几天,林儿也随着古羽到过夏家的钱庄,只是那时候只顾着好玩,并没有刻意去了解钱庄的生意。
林霜二人进得钱庄,直奔掌柜贺四爷的面前。贺四爷本认得林儿,只是她易了容,此时倒认不出来。贺四爷见客人来,笑脸相迎道:“二位,有什么需要吗?”林儿左右看了看,小声对贺四爷道:“贺掌柜,我是你们夏小姐的义妹古林,上次你见过我。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贺四爷自然听出了她的声音,忙将二人引进内堂。
贺四爷奇道:“古姑娘怎么变这个模样了?”林儿道:“说来话长,我这是为了避人耳目。今天来,是想请问掌柜,你们夏老爷回来了吗?”贺四爷道:“东家去外地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来。”林儿追问道:“看来掌柜你知道夏老爷的去处。事情紧急,可否如实相告?”贺四爷道:“姑娘见谅。东家吩咐过,他的行踪绝不可对任何人明言。”
林儿心道:“今天既已来到这里,总要有所收获才行。我先诓他一诓。”便道:“夏老爷不在,柜上的事都是贺掌柜操持吧?”贺四爷道:“承蒙东家看得起,生意还算没亏。”林儿道:“哦,看来夏老爷不是出去做生意的,有贺掌柜这样贤能的帮手,夏老爷自然可以毫无担心生意的事。”贺四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知如何应答。林儿却在旁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希望从中捉摸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她续道:“我曾听说夏老爷对新近在成都府出现的股票行当很不理解,说他干脆去无为村养老算了。”贺四爷道:“是是是,那些北辽人宣扬说股票能赚钱,可你要是赚了钱,就总有人赔钱吧?那赔钱的人凭什么让你赚钱呢。”林儿道:“这倒是,还是钱庄的生意踏实,借贷存还,公平清楚。看来股票生意是长久不了的,难怪太守会查封那个什么交易所。”她说着,却见贺四爷苦着个脸,很有些不以为然,忙道:“贺掌柜不同意吗?”贺四爷道:“北辽人不管怎么说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不知道为什么太守会这样做。”言谈中充满了激愤。林儿却奇道:“这倒怪了,北辽人的生意也算和你们钱庄是竞争关系,他们被查封贺掌柜应该高兴才对啊。”贺四爷忽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唇亡齿寒,北辽人难以好好做生意,我们也就自然好过不了。所以才会为他们鸣不平。”
林儿自然不会管他这些推脱之辞,他们这些生意场上的人,要说互相之间毫无牵连是绝不可能的。而现在成都的局面,很难不让他们这些人抱在一起。她忽然有些领悟了,又问道:“贺掌柜,最近在阆中有一个襄贾大会,不知你可有耳闻?”贺四爷刚才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此时忽然笑道:“古姑娘,你可真厉害,比你那个哥哥口齿还要伶俐。你就别再问我了,言多必失,我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漏嘴了。”林儿知道,贺四爷也是商场上多年打拼的,此时断难再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便诚恳地说道:“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这么急着找夏老爷,是因为我的义姐、夏老爷的千金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带走了。我怀疑这和夏老爷的生意有莫大的关系,这才来找你的。”谁知贺四爷却似乎并不特别紧张,只是将信将疑地道:“小姐被带走了?这我倒完全不知情啊,也没听东家说起过。”林儿道:“既然贺四爷不相信林儿的话,我也没办法。但请你如果能见到夏老爷的话,务必将这消息转达。另外,还请你保守这个秘密,不要泄漏出去。”贺四爷点点头,却不说话。
林儿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便起身告辞,和玉霜一起走出钱庄来。玉霜小声问道:“贺掌柜什么都不肯说,我们该怎么办?”林儿笑道:“他其实什么都说了。我们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去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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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火神
林儿见玉霜似乎并不吃惊,好奇地问道:“玉霜姐姐怎么不问我既然已经派了勒勒他们去阆中,为什么还要亲自去?”玉霜道:“林儿一定有你的原因的。”林儿有些无语道:“唉,不知道玉霜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开朗一点。要是姓易的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把你变得爱说爱笑。”她顿了顿,“三当家第一拨去阆中,他想必是被花梦醒重点盯住的。我再派勒勒和嘎尔迪去第二拨,相信这也在花梦醒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还会去第三拨人。所以我们的活动一定会非常安全的。从目前得到的各路讯息来看,各方人等都集中在了阆中,想必那地方会非常热闹,我们自然得去凑凑这个热闹,救嫂子他们的事,也要着落在此行中。”
淮北医馆此时只剩了三个人。林儿道:“猴子哥,要不你留下来看家吧?那个方任侠要是到了,还需要有人给他送信。”猴子道:“不行啊,玉雷大哥嘱托过,我们夫妻总要留一个人在周小姐身边,这是我们的责任。”林儿见他认真,开玩笑道:“猴子哥,那我和玉霜姐姐如若同时遇到危险,你先救谁啊?”猴子不想她如此问,先是一愣,然后凛然道:“主母如有事,我愿以死谢主。”林儿不想一句玩笑却引出他如此真挚之语,赞道:“猴子哥重情重义,苏儿姐姐有你为伴,真是三生有幸啊。”猴子却道:“可是娘子老觉得我婆婆妈妈的,不像北极星、大将军那么有大丈夫气概。”他说得黯然神伤,引得双姝也不禁唏嘘。
半晌,玉霜方道:“林儿,还是让猴子哥去吧?你不是说我们要身处暗处吗?勒勒姑娘不在,我们又不能易容,脸上这副今天就不能再用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躲起来,靠猴子哥四处周转。”林儿想了想:“这倒也是。可淮北医馆这里就找不到一个可信之人坐镇了,这却如何是好。”猴子道:“留个字条不就行了吗?”林儿道:“不行,这样会暴露我们的行踪。”经过这么多次事情,林儿也变得谨慎起来。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办法:“算了,等我们到了阆中再说吧,反正现在这医馆也不安全了。”
三人自昨天到现在都未合眼,此时只等天黑,三人各自睡去。直到月已中天,才由猴子驾了马车,林霜二人卸去假面,坐于车内,往阆中而去。
阆中之事,尚有诸多好戏,此处且放上一放,先说古羽。林儿留下了张汉下的药方离去,花梦醒派人抓了药来煎上。次日一早,花梦醒将古羽染病之事告知太守,太守无奈,只得将宴会顺延,待古羽病好。可是说来也奇怪,以前用了张汉下的方子,古羽的咳喘病都是不须多少时间就会见到起色。可一夜一日过去,这病没有一点好转,似乎反有加重的趋势,不但咳嗽越厉害,咳出的痰内还隐隐有血色。花梦醒一看,骂雪柳道:“看你找的庸医。还不赶紧去请姜大夫。”雪柳挨了一顿骂,只好悻悻地去五味堂另寻名医。
叶枫虽不善医术,但毕竟从小耳濡目染,一些基本套路还是知道的。他把了古羽的脉,小声道:“奇怪,大哥这脉象洪数无力,想不明白是什么病征。更奇怪的是,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见过师姐失手,这次却是为何。”古羽拖着颤颤微微的腔调说道:“我听说行医之人须宁神静气,方能辨对脉下对药。林儿这次却是带着极险的任务而来,失手也是无法避免的。”叶枫道:“师父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要骂师姐的。他最恨行医时不专注、拿病人生命当儿戏的庸医了。”古羽叹口气:“也怪我,让林儿承受如此大的重担。”
正说着,雪柳回来了,仍是一个人,脸上似还带着泪痕。花梦醒有些生气:“怎么回事?”雪柳道:“姜大夫说他这几天不出诊。”她言语中还带着哭腔,想必是苦苦哀求却遭了姜附子的冷脸。花梦醒道:“他没说为什么不出诊吗?”雪柳摇了摇头。花梦醒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枫本也认得姜附子,听这一言,忽然明白了,小声对古羽道:“肯定是昨天师姐把姜大夫骗了,姜大夫在生气吧?”古羽忙问:“那有什么办法请他来看诊呢?”叶枫想了想,道:“姜大夫生性孤傲,不为金钱所动。不过因为他的师父是川内鸿儒,所以他自己是极重礼节的人。如果以古礼相请,或许能打动他。”古羽点点头,对花梦醒道:“姜大夫有医神盛名,想来寻常人物是请不动他的。花公子也是蜀中名人,如果能亲自走一趟,好言相加,以诚意动之,或能奏效。”花梦醒道:“也只好如此了。我这就去备一顶蓝呢大轿,亲去下帖,正好拜访一下这位名医。”
花梦醒果真是说做便做之人,当下就率人前去请医。叶枫对古羽道:“这个花公子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对大哥又如此之好。若不是因为夏小姐的事,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吧。”古羽道:“是啊,命运捉弄,让我们兄弟陌路。我这些日子,每晚都会因这事而梦中惊醒,真是唏嘘无比啊。”
约去了一二个时辰,花梦醒竟真的带回了姜附子来。只见这位姜大夫身着普通的麻布衣衫,一脸的络缌胡须,颇有些江湖气。叶枫怕姜附子认出来有些不便,借口上厕所溜了,房内就剩了古羽一个。花梦醒一进门就介绍道:“姜大夫,这就是我的兄弟,请你务必施仁术助他康复。”姜附子看了看古羽,也不说话,直接拿起他的手腕来诊脉。
没半刻工夫,姜附子转头问花梦醒道:“把前一个大夫的药方拿来我看。”花梦醒忙令蛾儿取了来。姜附子接过药方,打眼一看,立时便大笑出声,笑毕,又忽然冷森森地道:“这老匹夫何时到成都地界来了,还用曾老头的话来诓我,这梁子今天算结下了!”花梦醒听得一头雾水,忙问:“大夫这是何意?”姜附子道:“前一个大夫可是一位长须的老头?”花梦醒道:“不是。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后生,想必这医术是不能入您法眼的,我当时就说只是救个急……”他没说完,却被姜附子抢道:“后生?老匹夫派个徒弟就来叫阵?这把谁看在眼里了。”花梦醒却越听越没有头绪。
这时姜附子从怀中拿出旱烟袋来点上了,闭目静静思索着。良久,他睁开眼来,缓缓道:“甘寒一派称良法,并未逢人用附姜。拿纸笔来。”早有下人将准备好的纸笔奉上。姜附子提起笔来,饱蘸墨汁,写下了他的药方:
炮干姜二两附子二两灸甘草一两
写完将药方递给花梦醒,也不说话,拿了药箱即自行离去。花梦醒拿起药方给古羽念了一遍,就命下人去抓药。
叶枫适才也在门后偷听,见姜附子走,这才回到堂前。他此时表情中充满了惊疑之色,对古羽道:“大哥,姜大夫这方子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啊。姜附二味竟按‘两’计,这怕是要吃死人的。”这话连旁边的花梦醒也深感同意,道:“是啊。昨天那个后生的药方虽然无用,好歹看上去还算规矩。可姜大夫这方子就三味药,剂量如此之巨,所谓人如其名,今天总算是见识了。”叶枫道:“那这药能吃吗?万一吃出问题可怎么办?”花梦醒也一片狐疑,转头看着古羽。古羽却微微一笑,道:“没事,沉疴用猛药。我从小吃的药比饭还多,从没吃出问题的,今天正好亲自见识一下‘火神’的威力。”
不多时,药煎好了。蛾儿将药端了过来,旁边雪柳则捧了另外一碗汤剂。原来花梦醒也是担心药有问题,又命人煎了人参等物在旁候命,若那药不对,则赶紧取来吊命。衙中之人都是胆战心惊,当夜无法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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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豪宅
蛾儿伺候古羽服下药去,叶枫在一旁不断询问是否有什么不适。约过了两个时辰,古羽的脸上竟有了些血色。叶枫道:“大哥觉得热吗?”古羽道:“胸中非常凉爽,没有热的感觉。”众人闻言,无不大奇。叶枫道:“姜附都是大热之剂,大哥服下去却觉得凉爽,这太让人诧异了。”古羽笑道:“看来姜大夫的医术已经炉火纯青了,信手之间,阴阳运化、冷热轮转。下次见到林儿,一定要好好地和她说说。”
就这样过了一夜,古羽的病竟真的好了起来。花梦醒夜里来探视过几次,不自觉地啧啧称赞姜附子的医术之神奇。又过了一两天,古羽便拔了病根,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一大早花梦醒衣着光鲜、带着两套华服来找古羽,说道:“古兄把这衣裳换上吧?今天可就看你表演了。”古羽看了看那衣裳,乃是上等缎料制成,相当华美,摇摇头道:“我不过是白丁一个,哪里穿得了这样的衣服,还是穿我的粗布衣裳舒适些。”花梦醒无奈,只得道:“也罢。那古兄这就收拾一下,我们出吧,别让太守等久了。”古羽知道今天这场宴席终是躲不掉了,只好与叶枫二人各自梳洗好,抖擞精神,随花梦醒出了门。
三人各乘一顶凉轿,周围簇拥着多名丫环仆人,一行浩浩荡荡往那浣花溪而去。这浣花溪乃因杜甫而闻名,草堂就在其侧。顺溪而下进入锦江,万里远行的船泊都在此处,这里从来就是成都府最繁华的所在,难怪张籍会写下“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的句子。
成都太守杨起,正如峨眉山莲清所言,爱财如命,整日与商贾之人交往。他在浣花溪旁起了一处大宅子,日日有宴会往来,极尽奢华之能事。三顶轿沿着锦江,一路穿过喧闹的街市,进入一条宽广的大路,整条路上竟只有一处大门,正是太守的豪宅。那大门外两尊极大的石狮,比江家堡门口那对还要大了不少,极力彰显着这家主人的权势。
古羽三人下得轿来,早有宅中之人过来接住,为的是两名中年男子,花梦醒见来人,忙拱手道:“端木兄,贾兄,何劳亲自迎接啊。”那姓贾的板着脸,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端木这厮非拉我出来。这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可看的,真是。”那姓端木的却满脸堆笑:“什么这厮那厮,还竹笋炒肉丝呢。老贾这人就是这样无趣,实在让贵客见笑了。”谁知姓贾的却不依不饶:“被你说着了,我就情愿坐在里面吃竹笋炒肉丝,好过跟你出来走一趟,一会儿进去兴许连肉沫都没了。”姓端木的也不服输,还口道:“嘿,竹笋炒肉丝有什么好吃的,你老婆不是每晚都要给你吃竹板炒肉片吗?”说罢大笑起来,姓贾的听他提到老婆,不禁心生胆怯,可嘴上却还是不服软。
花梦醒想是知他二人习性,也就任由二人脸红脖子粗地吵闹,轻笑一声,带着古羽往内走,不时给古羽介绍道:“这二位名叫端木清源和贾君鹏。平时除了吵架拌嘴就没别的事做,也不知为何太守要将这二人收为幕宾,或许太守觉得听他们吵架可以解闷?”
两人并肩走进大宅。当先所见是一条小溪,横穿着流过一处极大的庭院,溪边是两个花圃,圃内种满了芙蓉。芙蓉花深秋时开得最盛,此时正是花香四溢时节。古羽只见花色映着波光,当得是满眼的妖娆。成都府号作蓉城,果然名不虚传。那溪流之上有三座小桥,左手那座是金属质地的铜质拱桥,横在溪上如一张拉满弦的弓;中间那座是汉白玉的七孔桥,桥上玉柱则刻有石狮、麒麟等物;右手却是一座樟木曲桥,微风飘过,还带着桥木散的辛凉味。
花梦醒欲带古羽从玉桥上过,古羽一看即知,那铜桥是武士过的,木桥是文士走的,中间玉桥必定是达官贵人方可从上经过,笑道:“花公子,我看我还是走这座木桥吧,这气味闻一下神清气爽,前面纵然是万丈深渊,倒也不怕的。”说着自行从木桥过溪。花梦醒也就陪他走了木桥,道:“古兄看来已是成竹在胸,今天就瞧你的了。”古羽笑而不答。两人继续向前。
过了桥,眼前就是一座宫殿式的大房子,房前有台阶九级,上得台阶,则有青铜大鼎一尊置于房前,再往前,就进得房内了。房内的装饰自是豪奢无二,不必细说,只是此时房内已坐了十数人,分于两侧,每人身前一个大桌子,放着各种蔬果食物。这房子有罗九洪庄上办乡饮酒礼的堂子大小,人数却远非可及。可以想像,置身于这样空旷的场所与人辩论,将是何种感觉。古羽马上就要经历这样的场景了,因为他们一进门,十几双眼睛齐齐地看了过来,每一双都来不善。
后面端木清源却凑上来笑眯眯地道:“花公子、古公子,请到座。”说着引了二人在最前排两个位置坐下,又道:“太守在后堂小憩,片刻就出来。”这“小憩”二字,被他说得格外淫荡,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古羽在此时却格外地镇静,两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坐定。他到这游戏中十年了,经历了十年前的生死时刻,十年的寒窗苦读,以及近一年的各种遭遇,早已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唯独叶枫有些不自在,站在古羽身后不时地左顾右盼,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他也希望能帮古羽做点什么,而不是无能为力。
花梦醒见古羽淡定的模样,略略有些吃惊,凑过来小声道:“古兄,堂上这些都是太守的幕宾,平日里一向是眼高于顶。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不知有多少人坐过,可像古兄这样沉得住气的,还真没见过呢。”古羽笑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若不安然自处,如何能思虑缜密,应对自如。”花梦醒一拱手,由衷地说了句:“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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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群英
说话间,太守杨起已从后面出来。座中众人只闻脚步声便纷纷站起,古羽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来,抬眼略一瞥,不禁吃了一惊。那杨起并无想像中大腹便便的官式模样,而是相当的精干。最奇特是他的服饰和式。时下常见的官人闲装多是素色凉衫和平式幞头,可杨起穿的竟是短衣短袖,头梳成中分式,完全一个现代人的打扮。
花梦醒自然明白他的惊讶,道:“后面还有令你吃惊的呢。”古羽略微一笑,仍旧低下了头。杨起目光看向古羽,见他并未表现出慌张来,反倒有些奇怪。好在他也是阅人无数,朗声说道:“古先生外面是理科博士,里面是名门弟子,本守相请再四方请动先生,你们今天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向古先生请教。”众人齐答声“是”,才纷纷坐下。
杨起拿起面前酒杯啜了一口,道:“自清,你给古先生介绍下我们的人。”坐古羽对面一个中年儒生便站起身来,向古羽介绍道:“在下秦文远,表字自清。古先生有礼。”古羽不知,此人正是猴子偷得的江存义那封密信中提到的“秦老兄”,只是微一拱手,道声“失敬”。秦文远随即将座中之人一一介绍。
“这位蒋观蒋自在先生,乃是人间佛湛一大和尚最得力的俗家弟子。梅仁化梅义行,新民十二年进士。永胜和永长二位师兄是少林寺的高僧。袁通袁文通,鲁襄阳弟子。司元司叔元,他可是古先生的师弟啊,田无锡门人。樊明法樊在诚,成都府新科解元,前途无量啊。龙济天和龙善身兄弟,是青龙城四大护法之一,合称双龙手。董全知道长,洛阳北邙上清宫监院。端木和贾兄,古先生已经见过。还有西无法师,是先生的老熟人了。”
这中间,袁通正是那天林儿在股票交易所见过的。司元在无锡求学时古羽并不常在,也未得一晤。唯坐在最角落不起眼位子的西无向古羽投来一道如剑的眼神。古羽知他心怀怨恨,也不理会,只是颔见礼。
花梦醒小声道:“怎么样,不是宗师门人,就是学界新星,这阵容够唬人吧?”古羽倒不理会这些,只问了句:“都是玩家?”花梦醒点头称是。古羽心道:如今是新民三十四年,那个进士倒没什么,可新科成都解元却是玩家凭“自己”本事考上的,足见这些玩家也和自己一样,在学问上下了不少工夫。他隐隐觉得,今天这关不好过了。
秦文远介绍完,向座中群英一挥手,朗声道:“诸位请吧?”这时梅仁化站起身来抢先难道:“古先生可知在下是何处的进士乎?”古羽抱拳道:“正要请教。”“我乃扬州府人。”“哦……”“你不问我身为进士却为何没有官身?”“想必先生视名利如草芥。”“哈!哈哈哈……”他竟不怒反笑起来。
古羽岂会不知他的意思,他十年前定是在扬州府出仕为官,那时他已经中进士十二年了,按照正常的官员升迁速度,他那时至少应是一州的通判。想必是自己的一个心蛊之计,让扬州许多玩家被清除,这个梅仁化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他是如何逃到成都做了师爷,中间怕是还有一段艰辛的故事了。
古羽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以此为题,直逼其要害,只得勉强反讥道:“看样子这位梅先生的心蛊之毒还未拔除干净。如若需要,在下可助你一臂之力。”梅仁化怒不可遏:“你……”却被旁边站起的董全知拉住,道:“梅兄且勿动怒,待贫道会会此人。”
董全知一抹拂尘,道:“无量寿。听费师弟说古先生辩论最擅胡搅蛮缠,今日一见,此言非虚也。”古羽道:“不知道长的师弟是哪一位?”董全知道:“鹿邑县太清宫的费理道长。”古羽道:“我记得他。能让那么多人像动物一样去交配,这位道长的确有些本领。”董全知道:“那是自然,‘人能群’才能成为宇宙的主宰。如若人人都像古先生这样去残害同胞,人类怕是早就灭亡了。”说罢一阵冷笑。
古羽见他一笑,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道: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草堂诗会时,他就是用这句“人能群”对付方任侠的,如今却被人用同样招数击中。他只觉胸口中了一记闷拳,五藏六腑都翻滚起来,说不出的难受。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席中诸人,一开始就如此难缠,后面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自己已是深陷重围、孤立无援。想到这里,他的心已经凉了。
群英中龙济天眼光最是毒辣,一下就看出了古羽心中露出的破绽,适时站起来补充道:“道长所言不确,古先生其实是深得我辈精髓,以强凌弱、痛打落水狗。”董全知道:“此话怎讲?”龙济天道:“当年的扬州城,上有十大宗师之三的周军神、刘散人、田狂儒,下有号称扬州四少的统率第一周玉雷、武术第一赵迪、谋略第一郑仲达、财富第一罗九洪。赵迪身死,出身扬州的玩家谁不想攀上这高枝,从此飞黄腾达?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位置竟被一个八岁的小孩抢去。我不得不佩服古先生的心机谋略当真是天下罕有啊。就凭一个心蛊谎言,骗取了所有pc的信任。”
“‘至诚之道,非至圣不能知。至圣之德,非至诚不能为’。”旁边樊明法摇头晃脑地背着,他这新科解元,对朱熹的话自然是烂熟于心,“pc就是一堆数字而已,古先生骗骗他们,有何不可?你们看结果不是很好吗,古先生从此成了扬州四少之一。什么‘至诚’,什么‘至德’,不过都是骗人的鬼话。‘天与不取,反受其殃’,这一点上我和诸君不同,我支持古先生的做法。”说着他脸上露出一阵笑意,那笑意在古羽看来竟如此渗人。
古羽此时头如炸裂一般,脑中不断地回响着“唯天下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这不是自己一直奉行不悖的真理吗?可自己又何时为自己当年撒下的弥天大谎有过一丝的内疚呢?既然没有内疚,自己所奉行的“道”又是什么呢?短短几个问题,让他的心思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一时挣扎着,竟无论如何也脱不出来。
混乱中,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春天,回到了长乐帮初见石报国时的场景。那时候,石报国听他的建议,一个个询问属下,言语中充满了赤诚。记得他还向怡慧小姐埋怨石帮主为何不会说谎。那时固然是自己尚未接触儒家经典,可这不也说明自己的本性并非至诚吗?那么自己真能从勤学苦修中解脱出来,了悟真道吗?
古羽心思越来越远,不自觉便要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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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重生
太守府群英,一上来就怒喝、排斥、抹黑、嘲讽,无所不用其极,必欲致古羽于死地。此时的他,心志已经迷乱,立场已经动摇,要么,就从入魔的险境中挣脱出来,浴火重生,要么,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何去何从,此时就在古羽心中一念之差了。
后面叶枫是堂中唯一的非玩家,很多话他也不完全明白,但他此时也看出了情况对古羽极为不妙,忍不住出口相帮:“你们这样说对大哥不公平。虽说五毒教连我师父也没找到,可大哥乃饱学之士,知道这个极神秘的组织也不奇怪。大哥虽然贵为田无锡开山弟子,又有扬州四少的名头,可大哥从不放在心上,遇人不论贵贱,一律待人以诚。大哥一身的学问,却从未想过凭家学出身博取功名,视名利如粪土,这样高洁的品性,试问座中诸君,能比得了吗?”
他满以为这番话定能让群英汗颜,却不想话音刚落,董全知就哈哈大笑道:“亏你也是游历江湖多时,竟如此鼠目寸光,当真让人笑掉大牙。远的不论,就说今天在座诸位,”他走到袁通身边,道:“袁文通,襄阳弟子。出身在金山银海中,然而他却弃暗投明,毅然放弃襄阳的身份,来成都府襄助太守大人,令成都不到两年便旧貌换新颜,成为天下第一富庶之地。”他又走到司元面前,道:“司叔元,无锡弟子。放弃功名利禄,一心从教。别看他年纪尚轻,竟已是桃李满天下。光是新科的成都府举人,就有一半出自他的门下。在诚兄也多受他的指点吧?再看花公子,不过十八岁年纪,已是统率一方的豪侠。这几位,哪个比古先生差啊?”
他点的三人,花梦醒表情尴尬,毕竟古叶二人是他带来的,今天恐怕是要出丑了,他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司元念及与古羽同门,又是其名义上的师弟,不便出言相讥,只是略略颔。唯袁通一脸得色,起身道:“道长谬赞了。钱财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能让此方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那就是在下最大的心愿了。”
董全知又道:“至于叶公子说的什么五毒教存不存在,这又从何说起啊?蒋先生云游四方,见多识广,可否为我等解惑?”他言语中充满了胜利的骄狂,毫不把叶枫放在眼中,只是回头望了蒋观一眼。
这时一直闭目不语的蒋观缓缓睁开眼来说道:“阿弥陀佛。‘如来是真语、实语、如语、不诳语、不异语’,心蛊之言,诳语也,五毒教之说,异语也。汝不说真语、实语,却说诳语、异语,实已着相了。以异语反说诳语,却不怕堕入阿鼻地狱吗?”他语气虽是平和,可话中狠劲十足,叶枫被批得体无完肤,登时羞得无以复加,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这番话却结结实实传进了古羽的耳中。那声音有如醍醐灌顶,直通古羽心脉,竟令他有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舒爽自如。他暗自偷眼看向兀自端坐的蒋观,见他仍不动如山,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忽然心中一动。他是湛一大和尚的弟子,老和尚写信让湛一照顾自己,莫非这个蒋观是得了师父之命,来此帮自己的,所以在这最为紧要的关头,说出一番禅语解自己倒悬之苦?
蒋观说得没错,以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只会增加更多的罪孽,殊不知自你撒下第一个谎言起,后面就要用一千个谎言加以弥补。因为任何一个谎言都是着相的、都是不究竟的。如此反反复复,除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了。
“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所谓“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所以“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当年自己凭着小聪明,的确是让扬州免于浩劫。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战事已解,自己终究需要正面去面对自己所种下的恶因。只有如此,身心方可健全,修道才能进阶。
古羽终于从入魔的深渊中转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早已是冷汗涟涟。他抬头看看蒋观,对其抱以一丝微笑,感谢其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对座中群英抱拳道:“蒋公所言不错。当年在下一时情急,撒下了弥天大谎,且不说令诸位玩家饱受困苦,也致非玩家蒙蔽至今。一切错皆在古羽身上。然而大错既已铸成,只能尽力弥补,我会立即修书一封告知扬州太守黄大人,等下次乡饮酒礼时,古羽当负荆请罪,冀望天下人的谅解。从今往后,古羽若再有一丝戏言欺世盗名,将自刎以谢天下。杨大人,诸位前辈,今天的宴会因为当年在下的莽撞而致大家都不愉快,不若在下就此告辞,各位请尽兴畅饮、纵情开怀。”
说罢他携了叶枫缓步走出大堂。花梦醒见状,忙向杨起赔了礼,也跟了出来。在旁人的眼中,古羽是输了此番辩论落荒而逃的,堂上众人当是此次的胜出。可此时,群英的脸上竟没了一丝笑容。刚才古羽的话不卑不亢,这些人都是个中高手,自然明白他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考验。下次若再遇到,恐怕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多年后,当古羽回想起这次“浣溪之辩”,仍不由得心有余悸。这是他人生中的重要转折,从此后他内心中的缝隙也完全弥合上了,他完成了从学子到儒的最后蜕变。
花梦醒当然也清楚这一切的过程,此时他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就这样陪着古羽走出了太守府的大门。三人正要上轿,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无赖,拉住他们的轿子死活不放。唐威唐猛正要动武将其赶走,花梦醒忙出言喝止,问无赖道:“你做什么?”那无赖道:“这位公子,你还没给我回信呢,我怎么去领赏啊?”旁边古羽不解地看着花梦醒,道:“怎么回事啊?”花梦醒忽地犹豫起来,半晌方道:“这人前几天送了封信给你,被我拦下了。不过……”他顿了顿,“其实给你看了也无所谓。”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古羽。古羽一阵纳闷,接过信来,先看落款,竟是“牛盼春”,不由一惊,忙将信来读:“南方真好玩,你怎么还不来啊。我打算过几天还要再往南边走一点。据说要过怒江,必须通过两条很粗的麻绳。从麻绳向下看就是悬崖峭壁,这一定很有趣。还有啊,我最近写了诗,还要你帮我润色润色呢。”下面便是一七言绝句,诗曰:
南朝九月有茶香,
孤翁一世在丽江。
目下峨峦山色好,
眉间古道水流长。
古羽尚未读完,“啪”地将信合上了,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来。花梦醒见状,说道:“没想到古兄这个姓牛的朋友还真有些本事啊,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他说得没错,因为古羽也在字里行间中找出了那四个字来:“香在峨眉”。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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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林氏
阆中,位于四川盆地东北,是嘉陵江南下的重要港口。江水绕城三面而过,伴着群山环伺,令此地的风物迥异于成都府。杜工部诗云:“阆州城南天下稀”,意指阆中城南、嘉陵江北岸的风光可谓天下独绝。
那天林儿、玉霜、猴子三人乘马车赶往阆中。自成都往东至阆中,快马加鞭也需两日,只因出了成都平原就是丘陵地带,道路曲折难行。玉霜自上次高原反应后,身体虚弱,虽有林儿悉心维护,但舟车劳顿对久在深闺的她仍是不小的挑战。林儿索性让猴子放慢车速,也好沿路欣赏蜀中的风景。
如此摇晃了数日,总算见到了嘉陵江奔腾的江水,阆中城就在对岸了。林儿三人在江南岸一个不小的渡口歇脚,准备渡河。这号称襄贾大会,商家自然多是从东而来,可这渡口却也热闹非凡。三人找了家茶寮要了些清茶来吃,林霜二人不便露脸,就让猴子出去打探消息。不多时猴子跑了回来,笑道:“主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边渡口边有个行医问诊的摊子,挂了个招牌叫‘林氏秘方’。”林儿道:“天下姓林的郎中多了,这有何奇怪?”猴子道:“这自然不稀奇。不过那行医之人是个年轻的公子,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脂粉气,我一看便知是个女的。”玉霜道:“想是哪个医家子弟出来历练的吧?就像林儿妹妹一样。”猴子忽神秘起来,道:“好吧,如果这还不够,下面这个你们可听真了。那女子,粗看起来,竟和林儿主母如孪生姐妹般相似!”这一句总算引起双姝的兴趣,同时“哦”了一声。
林儿道:“你没看岔眼?可惜外面人多眼杂,不然还真想去鉴识看看。”猴子道:“我就知道主母肯定会感兴趣。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出门往西的山上有座道观,观内有一处高阁,我猜在那上面,整个渡口的情景都能看得一目了然。”林儿笑道:“猴子哥怎么突然变这么机灵了。那自然妙极,喝完这杯茶我们就过去。”
当下三人也不耽搁,径直出门往那山上去。果见半山腰上有一座道观,名叫“金银观”,看规模倒不算大,也没多少香客,唯观中一间高阁颇为起眼。三人登上高阁,果然将嘉陵江的风光尽收眼底。对岸的房舍错落有致,难怪号称“阆州城南天下稀”了。此处离渡口有数百米,渡口边的人来人往固然一清二楚,只是看人脸就显得有些模糊了。林儿细眼观看,渡口边真有一个青色的小摊,摊主是个清秀的少年,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一言一行却尽落林儿眼中。林儿学医十年,见多了各路大夫、郎中,一看此人就知是医术的行家。而且更奇的是,她和自己的言行举止,真有几分神似之处。林儿不禁莞尔一笑,世上怎会有这般巧事,说道:“看来得去问问我哥,看我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啊。”
“不用问了,这人不是你的妹妹。”从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三人忙回头看,猴子更是反应迅猛,将林、霜二人护在了身后,喝道:“什么人?”却见梁柱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当先跪倒在地,口中呼道:“师侄拜见师姑,多日不见,一切是否安好?”林儿大惊,定了定神细看来人,见他一脸英气,不是方任侠是谁。
“万任?哦不,方任侠?”林儿竟有些失语,她心中一直对方任侠耿耿于怀,可此时见到,心中泛起的竟然不是厌恶,而是惊喜?方任侠走了有不少时日,头已经长了出来。他本是行伍出身,自然是虎背熊腰,身上有一股威仪,让人不寒而栗。唯独他身后那个酒葫芦,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你怎会在这里?不是回涡阳了吗?”
“多谢师姑关心,任侠已自涡阳返回。临走时,舍妹还不时和我念叨师父、师姑对我们一家的恩德,让师侄努力报答。她还特意让我捎了些家乡的土产过来。请师姑随我到客房叙话如何?”林儿道声“好”,就这样跟着他走了。后面玉霜和猴子被她撂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尴尬无比。还是方任侠面面俱到:“请周小姐、曾兄同往。”
玉霜、猴子尚不知此人是谁,见林儿跟着他走,也只好跟上。四人来到金银观中的一处客房。方任侠从包袱中拿出几盒糕点来,道:“寒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都是舍妹一点心意,大家尝尝吧。”林儿见糕点都是经过了精心点缀,知是珍娘用心之作,不由得想起了珍娘的模样,问道:“你爹娘和珍娘都还好吧?”“他们一切都好。我本该在家多住些日子的,可心中又担心师父、师姑在成都府多有凶险,这才匆匆赶回来。”
林儿奇道:“这倒怪了,天下之大,怎么今天会在这里碰上呢,未免太巧了吧?”方任侠笑道:“我专在此观中等师姑已经两天了。”“专门等我?你怎知我会来此?”“此事说来话长。我从涡阳回来,绕道去了趟襄阳,得知他们要在阆中召开一个襄贾大会,我心中纳闷,襄阳人开会怎么跑到西蜀去了。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是襄阳太守、也就是人称十大宗师之一的商官鲁黑白的主意。原来阆中是嘉陵江流域最重要的港口,是连接甘渝的关键一站。鲁黑白是想通过这个据点,控制南北的商道,与襄阳形成犄角之势,使之进可成为货物转运的中心、退可成为阻击成都势力的屏障,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所以我猜襄阳城这几天必定很有趣,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前几天倒让我碰上了师姑派来的前哨,那个勒勒小姐。”
“你怎会识得勒勒?”
“勒勒我自然不认得。可她身边那个北辽人嘎尔迪我却熟悉得很。不知师姑是否知道,这个嘎尔迪的哥哥名叫嘎鲁,原是北辽一个富商的家奴,被派到中原来做生意。峨眉的西渐方丈曾到北辽云游,与这嘎鲁有些旧交,前些日子常常见他二人到峨眉来拜会方丈,我自然是认得的。”
“难怪上次苏儿姐姐现嘎鲁和万智法师有秘密往来,原来有这层关系。那后来呢?”
“说起来,还得感谢外面那位林姑娘……”方任侠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师姑你们一定好奇,为何她和师姑竟如此神似吧。”看着三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方任侠缓缓解释道:“林姑娘芳名叫做林雪平,是我在来阆中的路上巧遇的。至于她的身世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她出身医学世家。这位姑娘真是聪明得很,满脑子鬼主意,一路上到处捉弄行人,要不是我还算机灵,也要着了她的道。那天碰到嘎尔迪,我就让林姑娘去和他们接触。那位勒勒小姐心思单纯,经不住林姑娘几问就将身份来历合盘托出。得知她因为叶公子的关系,怀恨与她同行的嘎尔迪,林姑娘就帮她狠狠地整治了嘎尔迪一番。如今那嘎尔迪还躺在客栈床上无法动弹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嘎尔迪绝非凡人,岂能轻易着了道,这个林雪平想必颇有些手段。林儿心中不由得一怔:一个大夫却四处捉弄人,这怕是不太好吧?
只听方任侠续道:“我当时听了勒勒小姐的话,心中料定师姑派他二人来只是幌子,目的是自己暗中来访。我心想着帮你一下,正巧林姑娘也会医术,又和师姑身形、相貌、性格、举止无不神似,就让勒勒小姐略给她化了化妆,让她在这渡口设摊,吸引路人目光,而我则在这观中专候师姑前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总算等到了。”说着,他又拱手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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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取字
林儿回头对玉霜道:“看来若不是任侠帮忙,我的计划又要落空了。”玉霜却附耳过来小声道:“林儿,你还没给我们介绍这个方公子呢。”
林儿闻言一惊,是啊,刚才方任侠一出现,她就像着了魔一样跟着他走。可她原来不是很讨厌他的吗?怎么今天见了他竟似见了亲人一般。可转念一想,她立即明白了,原来自从古羽走后,所有重担都压在她一人身上,身边没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这个方任侠智勇双全、英气逼人,虽然他对女人的看法让自己不舒服,可毕竟是可以倚赖的。所以适才甫一见他,就像压在身上的巨石卸了一大半,心中自然轻快了许多。“原来做女强人竟这么难。”她不禁心生感叹。
这念头不过一瞬,听得玉霜问,林儿却有些口涩地道:“他叫方……”方任侠倒很放得开,说道:“我还是自我介绍吧。我叫方任侠,原本在峨眉修行,因犯了戒律被逐出师门,幸得古先生收为弟子。这位周小姐和曾兄我已听勒勒说过了。说起来,我已年届弱冠,尚未取字。今天师姑在,不如就赐我一个表字吧。”林儿愕道:“这怎么行?我才十六岁,自己还没字,倒替别人取字了。”方任侠道:“师父不在,师姑就是长辈,有什么取不得的。”林儿还是摇头,转头向玉霜求救。谁知玉霜口中却喃喃念着:“任侠、任侠……”她顿了顿,“古人说‘尚义任侠’,不如就取个‘尚义’二字。”方任侠一拱手:“多谢周小姐赐字,以后大家就叫我‘尚义’吧。”
林儿一愣,他二人这是唱的哪出啊。见玉霜仍低着头,脸上微露红霞,心中立时领悟,“她这是替哥哥取的字。难道她心中已经以师母身份自居了?”
却听玉霜道:“林儿让海棠去给尚义送信,想必是错过了?”方任侠忙问送什么信,林儿这才将此前的事捡紧要的和方任侠说了一遍。方任侠道:“师父说我能解此中谜团?我想是不是他曾听我说过,青城的模式虽然表面风光,其实不堪一击,想急切知道下文?”林儿道:“我也猜不透哥哥的用意。青城的事暂且放一放,你先和我说说当前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方任侠闻言即努力思索起来,屋内一下陷入了沉静。
过了许久,方任侠开口道:“师姑一定觉得,成都府当前是说不出来的一个‘乱’字吧?”林儿道:“是啊。府衙、县衙、富户、土匪、佛道教、北辽人,你能想到的人物全在这里集中了,不乱才怪。”
方任侠却笑道:“话虽如此,但其实都不过是个‘利’字在左右全局。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别看他们分合纵横,皆逃不过这一个字。江家堡屯兵圈地为利、青城派技术创新为利、成都商人资本运作为利、北辽人搅在其中浑水摸鱼也是为了利。”“这当然是没错,可为什么这些人偏偏都集中到了成都这个地方呢?”“这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不过有一个人肯定能回答,那就是师父让你去找的夏老爷。”“可夏叔叔出远门了,我去他店里问掌柜的,那掌柜嘴巴严得很,怎么也不愿说。”“恕师侄直言,师姑来阆中,不正是为夏老爷吗?”
林儿被他一下看穿了心思,心中生起了一阵钦佩,问道:“这心思我只对玉霜说过,你怎会知道?”方任侠自信一笑,道:“如今成都府如此纷乱,夏老爷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离开成都出了远门,这是蹊跷之一。襄阳商人在这种敏感时刻却大张旗鼓地在阆中搞襄贾大会,若没有成都商人参与其中以为内应,想来也不可能,这是蹊跷之二。师父明知花梦醒要他去阆中对付襄阳商人,却只和师姑你提到夏老爷,其用意相当深远,这是蹊跷之三。有这三点疑问,师姑怎会不来阆中寻夏老爷呢?”
林儿拍手笑道:“你和我哥真是不相上下啊。没错,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如果估计得不错,夏叔叔此时必定就在阆中城。那你说我们应该如何才能找到他呢?”方任侠道:“师姑来此之前想必已经有了主意,又何须问我。”林儿心中一凛,真是什么都被他看穿,只得道:“好吧,我本来的计划是,打草惊蛇!”
四人说完话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林儿急道:“不好,本来说今天渡了江去到阆中城里住,这么晚恐怕都没船了。”方任侠笑道:“师姑只管放心在这观中用了晚餐,我已租了一艘船随时候命,又在对岸找好了一个小院,保师姑这些日子安住。待得天色再黑些,师姑就和周小姐借着夜色渡江,我和曾兄去和林姑娘会合,有什么情况就请曾兄往来传递消息。”林儿不想他安排如此周全,奇道:“我看你一身孑然,这租船包院,花费也不小啊?”方任侠道:“这次回乡路上,顺道做了几桩生意,索性身上得了些闲钱,师姑只管放心。”
林儿越好奇起来,问道:“什么生意这么好做,也教教我吧?”方任侠道:“这桩生意说起来师姑应该很熟。今年开春,朝廷陆续扫平了京师周围的几处道观。像师姑去过的天静宫,还有洛阳北邙山的上清宫等,都被朝廷定性为妖言惑众。这些道观信徒何止数万,常年在邪恶思想浸淫之下,有病不就医,致多年而成痼疾,这些师姑都很清楚。可那些宫观被封、道士被逐,信民突然没了凭借,只好转而投医。如此大量的病人集中收治,药材自然不足,再加上北方连年打仗,药材更是奇缺。所以我从成都过去时,花极少价钱购了几十车便宜药材运到中原各地。我只按当地市价将这些药材出售,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哥哥说你是经济专家,看来当真不假啊。”林儿忍不住赞道。
“这还不够。朝廷扫清邪恶之后,又下了道旨,凡收藏传播邪教之物,罪加一等。信民们哪敢违抗,这些年所藏的神像、符?等,全被弃之如敝屐,大街上丢得到处都是。我则雇人将这些物什偷偷捡了来,又满满地装了几十车。”
“你要这些做什么?”
“朝廷的禁令只在京师周围州县,并不及于偏远。那些邪教道观其它不行,这些佛像什么的,可都是装饰精美、很多还有箔金。襄阳、成都这些地方近些年展成了商业重埠,可佛道寺观却日渐衰微。而商人又最迷信,他们总要在家供些财神、土地之类,祈求平安财。当地的寺观供不了这么多的需求,他们又不肯去买那些没有开过光的神佛塑像,那我运过去的这些自然就大受欢迎,少不得又赚了一笔。”
林儿听完,吃惊不小。方任侠就这么往来一趟,不仅回家探了亲,还做了两笔大买卖,此人真的是商业的奇才啊,不禁打趣他道:“你这么一来一回,讨老婆的钱都赚够了吧,回家你父母肯定高兴得不得了。”谁知方任侠却有些木讷道:“我都还没对象,到哪去讨老婆?”林儿心中一笑,此人商业上精明过人,男女之事却一窍不通,难怪真实世界中被女人甩了,口中却道:“你有了这第一捅金,以后打算怎么办?”方任侠道:“自然听师父和师姑的,如果你们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在这阆中城找到赚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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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火灾
天色渐渐暗淡,一轮明月高悬,江上一叶扁舟,林儿和玉霜坐在船头。林儿调皮心性上来了,竟褪去鞋袜,两只搭在船头,任冰冷的江水打在脚面。玉霜则坐在一旁轻轻挽着她的手臂,默默地看着远方。
林儿回头见玉霜似有心事,忙问:“你在想什么?”玉霜道:“林儿,你说尚义他怀有大才,却为何甘愿拜羽哥哥为师呢?他比羽哥哥还大两三岁吧?”林儿道:“是啊。他和姓易的真是一对怪人。”说起易明诚,玉霜想起了大邑初见时的情景,不禁也是莞尔一笑。林儿又道:“哥曾经和我说过,方任侠和易明诚虽身怀不世之才,却非胸有大志之人,所以他们一个委身在峨眉甘心替人做打手,一个却浪荡江湖,无所依附。所以他们来找我哥就是想找个栖身之处吧?”玉霜道:“难怪刚才尚义见了林儿倒头就拜,莫不是人臣择了明君吗?”林儿被她一说,尴尬脸红,娇叱道:“哪有的事。”
渡得江来,双姝弃舟登岸。方任侠租的秦家大院在城东,离码头不远,二人随即往其指点的方向走。
正走没多时,忽听得有敲锣声起,有人大声喊道:“起火了!起火了!”顿时就听见了纷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声。顺着人声的方向看去,果见有火光飞起,映得天际绯红。人流声也越来越密,街上很多已经上了门板的店铺又开了门,有人穿着单衣就往外跑。
这阆中古城多是木制建筑,相比成都府以砖瓦为主,这里确实更易走水失火,而且房舍如此密集,一烧就是祸及邻里。所以州民们已经形成了传统,哪里失了火,全城人都要去帮忙救火。
林、霜二人站在当地,不知是否该随着人流去看看。林儿道:“要不我们站在远处看看吧,应该不会有事的?”玉霜道:“可是这时候火场肯定乱得很,万一被相识的人撞见怎么办?”
二人正犹豫着,一道人影闪近,正是猴子。猴子急道:“还好还好,总算我跑得快。方先生叫我快步过来提醒主母,千万别到火场去凑热闹。”林儿闻言撅起嘴道:“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儿,知道我肯定会去闯祸是吧?”玉霜却真诚地道:“林儿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什么事,玉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儿知她意思,忙安慰道:“好啦,我开玩笑的。为了玉霜姐姐我也不会任性的。我们现在就去秦家大院睡觉。”
一边走,猴子继续报告:“刚刚听到失火的事,我就和方先生、雪平姑娘赶到了现场,方先生听说火场里还有小孩被困,忙冲进了火场去救人。”林儿关心地问:“冲进火场去了?不会有危险吧?”猴子笑道:“主母你真是过虑了。方先生本就是行伍出身,在峨眉又有明师指点,身上的功夫会差到哪去?让他进火场救人肯定绰绰有余。”林儿道:“对哦,我忘了他是会武之人。那他和你娘子比,谁厉害?”猴子傲然道:“他怎会是我娘子的对手,他恐怕连我娘子的三招都接不住。”
说着话时,三人已到了秦家大院。院子的男主人去救火了,只剩他娘子米氏和几个儿女在家。这院子有三进,在阆中算是中等客店。方任侠租了最里一进给林儿住。此时林儿也不耽搁,和玉霜进了房间安睡。猴子则按照安排,又返回了火灾现场。
此时时间尚早,林儿躺在床上睡不着,爬起身来问与她隔床的玉霜道:“玉霜我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讲武林中的事吧。我师父虽然会武功,可他从来不教我,所以像苏儿姐姐那样神乎其技的武功,我是一点都看不懂。你说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啊?为什么猴子哥说尚义连三招都接不住?那她相当于文人中的秀才、举人还是进士呢?”
玉霜此时也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索性爬起来说道:“那我就从头讲起吧。我哥哥经常在家谈武论道,所以对江湖中的事倒也知道一些。由于本朝崇文废武,所以近年来江湖上各个门派都在缩减规模,加之天下动乱,许多门派都毁于一时。比如衡山派,就在扬州之乱后彻底消失了,武当派,则在川陕大乱中被严重削弱。现如今还比较强的几个门派,有少林、丐帮、峨眉、东北胡苗村和四大镖局。此外,近几年新崛起的广南东路的宇宙帮和西辽的青龙城,实力也相当不俗,不过这两个门派亦正亦邪,难以分辨。”
“在大门派中,少林对弟子约束甚严,少于行走江湖。而丐帮人数众多,分级明确,所以哥哥他们在谈论一个武师的武功高低时,往往以丐帮的分法,将武师从一袋到九袋加以区分。其中,一般的江湖小混混都算作一袋,会一点皮毛武功的为二袋,正式拜过师门学过艺的差不多就是三袋,资质平庸学满三年出师即为四袋。这四级都是较为普通的习武,江湖上比比皆是,不足为奇。而从五袋开始,则需要练武有一定资质、且勤加苦练许多年才能达到,而每升一袋难度也会越来越高。如果把五袋算作是文人中的秀才,那六袋就相当于举人,七袋就相当于进士了。在刚才给你说的那些大门派中,五袋高手比较常见,六袋则可以在这些门派中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了,七袋更是这些门派中的上层人物。而江湖上混迹的闲散武师很少能见到七袋以上的高手。至于八袋则是掌门、长老、总镖头一级才能达到的高度,比如长乐帮的石帮主、峨眉的西渐、青龙城的龙城主等。而九袋,全天下只有四人,并称四大武魂,分别是少林长老德天尊、丐帮帮主陈如风、武当掌门东昌道长、胡苗村大侠胡苗瑞。”
“那苏儿姐姐是几袋呢?”林儿忍不住好奇地问。
“七袋!”玉霜斩钉截铁地道。
林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方道:“苏儿姐姐是我们中唯一的进士啊?”玉霜道:“嘉兴七怪山庄的人都说,苏儿姐姐是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她完全凭自己的天赋领悟了已经失传的越女剑绝技。据说这项绝技是春秋时期一个不知名的女剑师所创,从她之后没人能达到这项绝技的巅峰。所以苏儿姐姐不仅是七袋,还是七袋中最顶级的存在。她不光是进士,而且还是状元呢。苏儿姐姐才二十岁出头,以后还不知道能达到什么高度呢。我哥说,如果有十袋的话,他都相信苏儿姐姐能达到。”
林儿点头道:“嗯,之前我还担心她去峨眉会有危险呢,现在看来我真是杞人忧天了。峨眉山那个莲清老尼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可我记得那次在案山比剑时,她和三当家来来回回也打了很久,难道三当家也有七袋的实力?我又听说二当家比三当家还厉害,那岂不是二当家有八袋的实力?”玉霜道:“这不一样。那时三当家是困兽犹斗、以性命相搏,苏儿姐姐却要顾及他会逃跑,心有所忌,武功自然大打折扣。况且三当家本就出身名门武当,又正逢壮年,乃是练武最佳的时机,这才与苏儿姐姐打得有来有回。我估计,三当家应该有六袋偏上的实力,二当家不出意外就应有七袋的实力。听勒勒说二当家在武当时就是传功道长的候选,有这实力毫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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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胭脂
次日林、霜二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米氏早已准备了早饭给双姝用。那米氏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虽已是几个儿女的母亲,可皮肤依旧如少女般水嫩。林儿一边吃早饭,一边羡慕道:“大嫂你的皮肤真好,一点不像这些小孩的母亲呢。你平时一定保养得很好。”米氏笑道:“小姐你是大地方来的,和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的。我们这穷乡僻壤,哪有什么保养不保养的。倒是隔壁那些姐儿喜欢涂脂抹粉。”
林儿奇道:“隔壁是妓院?”米氏叹了口气:“是啊,这两天看他们都在整理门面,估计过几天就该开张了。真倒霉,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个邻居啊,看来我们迟早也该搬家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双姝吃完,米氏才收了碗筷出去。林儿拉着玉霜也往外走,玉霜急道:“我们去哪啊?猴子哥不是说在这里等尚义吗?”林儿嘻嘻一笑道:“不走远。咱们姐妹俩也逛回窑子去。”一句话让玉霜瞠目结舌。
出了秦家大院,右手边有一个很小的门脸,还没挂任何招牌,里面不时传出锯木的声音,想来应该就是米氏说的妓院了。二人走进那门房,穿过一条很长的窄道,才现里面是一个天井式的大院子。底楼四壁开放,二楼则是姑娘们的房间了。此时还有许多木匠在对门窗做最后的修饰,几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正站在二楼围栏边嗑瓜子闲聊。
林儿正抬眼四顾,走过来一个半老徐娘,想是这里的老鸨,问道:“两位小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面走?”林儿笑道:“勾栏院嘛,这一看不就知道了?”鸨儿也笑道:“知道还往里进,那就是来找你家男人的了。我们这里还没开业,没你要找的人,出去吧。”这话把玉霜脸说得通红,反倒是林儿坦然道:“我们不是来找人的。我们就住在隔壁,知道你们还没开张,这才来讨杯茶吃。以后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鸨儿也是个通达之人,听她此言,也就顺进堂屋,让丫头捧上茶来,与她边吃茶边攀谈起来。鸨儿道:“我本是襄阳府南漳县人,初来贵地,以后还望两位小姐多多照拂呢。”林儿道:“原来你是襄阳人啊,难怪听口音不像本地人,襄阳可是好地方,生意比阆中好做啊,你们何苦涉远来此处呢?”她边说着,玉霜却在心里笑,林儿也只能欺负这刚来的外乡人听不出她的蹩脚方言。
鸨儿道:“小姐对我们襄阳不了解。襄阳只有一家青楼,其中都是教坊司在籍的官妓,像我们这种入不了籍的,是不能在襄阳营业的。”林儿奇道:“这却是为何?”“鲁太守说,襄阳是通衢要地,往来都是大官巨贾,勾栏中人时常与之往来,所涉极深,此种营生断不能流于民间,定要官家一手操持。”“原来如此,难怪上次去襄阳时见那里的人似乎都只会做生意,不会玩乐,原来他们的娱乐都被官家管着呢。”“嗯,所以我们以前都是在南漳县营生的。不过南漳这种山坳坳里的地方,做生意是很吃力的。前段时间,我的一个在襄樊镖局做镖师的侄儿对我说,他们顾总镖头要到阆中开分局,问我愿不愿意过来开家妓馆,他们总镖头出钱。那我自然是愿意了,就带了几个姑娘过来。”
林儿点点头,从这鸨儿口中倒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那鸨儿极善言辞,两人又聊了许久,直至日近晌午,双姝才起身离开。
玉霜抱怨道:“林儿你真是的,跟个老鸨也能聊这么久。”她毕竟是名门千金,心中始终是看不起妓家之人的。林儿则因真实世界的认识,对妓女多了一分同情和宽容。真实世界中女权本已够开放了,一样多的是靠潜规则上位,你又怎能说她们的选择是错的呢?
林儿道:“玉霜姐姐没现这里面的姑娘用的胭脂都是劣等品吗?”玉霜奇道:“林儿一向素面朝天,原来也深谙化妆之道啊?”林儿笑道:“懂是不懂的,不过我一闻就知道,她们身上的香味都是一些劣质香料,和玉霜姐姐身上的芳香没法比的。”玉霜忙道:“林儿让我不化妆,我已经很久没化过了。只是刚刚出来时抹了些花蜜……”林儿道:“别紧张,我又没怪你。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在阆中可以做什么生意,嘿嘿。你忘了昨天尚义不是说要在阆中找生意做吗?那我们弄点上等胭脂来卖给这些妓馆,岂不甚妙?”玉霜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我还以为你恼我呢,吓死我了。”说着拍了拍自己心口。
林儿道:“那次和玉霜姐姐约法三章,是怕你出门在外耍小姐脾气。后来我们绕道远行,玉霜姐姐不畏艰难,我才明白是我自己多虑了。其实玉霜姐姐化的妆清新淡雅,很好看呢,不像林儿这般粗线条。以后在家不出门的时候,那约法三章就不作数了。还有哦,我有那么可怕吗?”她故意作了个老虎扑食的动作去吓玉霜。玉霜“格格”笑道:“林儿对我很好。只是像尚义、苏儿姐姐这样的厉害人物在你面前都恭恭敬敬的,才让我觉得你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林儿不解地道:“是吗?我照镜子的时候怎么从没现?”
两人说话间已回到秦家大院,方任侠和猴子已在院中候着了。只见方任侠左鬓的头掉了一大块,还敷了些药汁在上,林儿忙问:“怎么回事?”方任侠似并不在意烧伤,反问道:“师姑你们去哪了,让我好等?不是说这两天你们不出门的吗?”林儿道:“我们只是去隔壁新开的妓院坐了坐。”“你们……两个大小姐……去逛妓院?”方、猴二人无不张大了嘴。
林儿却不以为然道:“人家又没开业,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一上午收获可不小啊,打探到了这妓院是襄阳的襄樊镖局开的。玉霜说这镖局位列四大镖局之一,后面势力强大,看来他们在阆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布置。”方任侠道:“这个我之前也想过了。据我所知,阆中附近的船运、码头、客栈、妓院、赌场,多由襄阳商人经营,他们在这里继续扩张生意也在情理之中。我们要看看能不能在他们的生意网中找到一些缝隙钻进去。”林儿“嘿嘿”笑道:“我倒是替你想了一个。你可以在这里卖上等的胭脂啊。我刚刚在那妓院现,这阆中原本偏僻,没有好的胭脂水粉卖,那些姑娘用的都是劣质货。以后如若阆中展成大的城镇,这些东西是不可或缺的呢。”
方任侠闻言,心中大动,不禁笑道:“妙哉。阆中既然要展成货物转运中心,这里必是男人多过女人的。那些大老粗万万也想不到会到这里来卖胭脂这种女人用的东西。可天下哪会有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地方,胭脂这东西正好给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我们不仅要卖胭脂,还要卖钗饰、锦锻,女人需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不光卖给女人,还要卖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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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接替
林儿反倒有些惊讶,道:“我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没想到你一下子讲出这么多道理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方任侠道:“师姑你管大事就行,这些细枝末节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林儿莞尔一笑,这方任侠真是有趣的人,“让我看看你的伤吧,怎么那火烧得这么厉害?”说着她伸手去方任侠额边沾了点药沫来尝,“栀子、黄芩、白蔹。嗯,孙药圣的方子。有雪平姑娘妙手,我是多虑了。”
方任侠道:“有两位姑娘保驾,真是好啊。以前我和人打架,被砍了也只能让它自己好。”林儿嗔道:“谁让你做人家的打手。”方任侠微微一笑,又道:“也是昨晚这火太蹊跷,一家十几口人全部出门去了,偏偏邻街几个半大的小孩翻墙进那院子捉蛐蛐,正好碰上了大火。我见那些不会功夫的州民都冲进去救人,自然也要冲进去的。”林儿关切地道:“那小孩都救出来了吗?”方任侠叹口气道:“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听雪平姑娘说,怕也救不活了。”
林、霜二人无不震惊,林儿道:“我想去看看那个重伤的小孩,万一能尽点力呢?”方任侠忙道:“师姑不要意气用事。我问过雪平姑娘,她说恐怕就是四大名医齐至,也未必能救得活。我看这事十分诡异,这才来和师姑商议。”
林儿渐渐恢复了平静,问道:“你说这火有蹊跷,是什么意思?”方任侠道:“我也只是猜测。一家人都不在,家中又没有点灯,昨晚又没有打雷,怎会无故失火呢?”林儿道:“你是说人为纵火?知州大人看过了吗,他怎么说?”方任侠道:“火场烧成了一片废墟,知州大人除了叹气也没办法,只好上报兴元府,请峡西路提点刑狱司裁夺。”林儿道:“等提刑大人来,怕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玉霜黯然道:“可惜阆州不归西川路管辖,不然羽哥哥现在就在成都太守府,让他来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听她一说,林儿这才想起当年扬州之事,不禁皱眉道:“可惜哥现在被软禁,否则即便没有提刑大人命令,他也一定有办法查案的。”方任侠虽不知扬州故事,但却知古羽之才,忽道:“虽说师父人身不自由,却不是没有办法让他来阆中。”
林儿立即展颜询问究竟。方任侠道:“那花梦醒不是恨襄阳商人吗?不如让州民们联名写信给花梦醒,就说此事和襄贾大会有关,请独立的断案高手古羽来阆中查案。雪平姑娘这些天在城中看诊,已让不少州民信服,让她来带头起草,村民应该会热烈响应,说不定就能说服花梦醒呢?”林儿闻言,大喜过望,道:“事不宜迟,这就让猴子哥去告诉雪平姑娘吧?”方任侠忙写一封信交给猴子,猴子飞也似地送信去了。
虽遇到了天伦惨剧,却有可能将古羽救出江家堡,大家也不知是该悲伤还是高兴,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还是林儿打破了沉默:“尚义,我们的计划进行得顺利吗?”方任侠道:“按你的吩咐,把传单都出去了。”原来林儿为了引出夏文商,让方任侠写了许多传单,上面是一则寻人启事,说成都府的票号商人夏文商老爷失踪,如有看见的与茶楼老板联系,那老板自然是方任侠花钱找的。林儿此举正是要打草惊蛇,告诉夏文商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只要他看到传单,必定会出来解释。
方任侠道:“勒勒小姐听说师姑已经来到阆中,急着想见师姑。这位小姐恐怕是第一次出远门,我看她晚上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林儿道:“勒勒是个单纯的女孩,这次把她和一个陌生的北辽人单独派出来,真是为难她了。当时是我和大当家要求把她带出来,这是我的责任。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尚义,你想个办法,把她带到这儿来吧!”方任侠道:“这好办,让曾兄带她过来就是,那北辽人怎么处理?”林儿道:“不知道嘎尔迪是否真心向着我们,你想个办法试他一下吧?”方任侠道:“还是交给雪平姑娘吧,她有的是办法。”
方任侠报告完就离开了,林、霜二人也就待在房中。林儿没事做,就央着玉霜教她化妆。她从小跟着师父,虽是学了一身的本领,唯独这女儿家的活计竟是丝毫不通,后来结识的红香嫂子、夏晶姐姐也多是素面,只偶尔着淡妆。在大邑县衙见到玉霜后,见她每日不厌其烦地精心装扮自己,只感觉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直到今天仔细听了玉霜的讲解,才觉悟到精致的生活是一个自己还未去过的新世界,不由感叹道:“玉霜姐姐真是人如其名啊,像玉一样的人儿。”
晚饭过后,猴子回来了,还带回了勒勒。勒勒竟像许久未见亲人一般,扑到林儿身上,大哭起来。林儿笑道:“勒勒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勒勒哭了半天,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道:“这几天都没有人和我说话,待在客栈像坐牢一样。姑娘,我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出去了,好不好?”林儿道:“好,我保证以后你和玉霜一样,绝不会再单独行动了。”这才让勒勒破涕为笑。
这边哭着,猴子却笑容满面,道:“主母,有两个好消息,原来知州曹大人就是扬州人,对北极星少年破奇案的事知之甚详,还知道北极星就是扬州四少中的断案第一。所以雪平姑娘和他一说,他马上就决定写万民书去请北极星,现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已经在路上了。”林儿拍手道:“好啊,我一直担心这事。另一个好消息呢?”猴子道:“夏老爷果然传信来了,说约在明天中午,在城西的张飞庙和主母见面。”林儿一声轻笑,道:“他果然在阆中。告诉尚义、雪平姑娘和三当家,明天按计划行事。”猴子应声而去。
勒勒奇道:“姑娘你知道三叔在哪里吗?我都没找到他。”林儿笑道:“阆中城又不大,客栈没几家。有方先生和猴子哥在,三当家又不像夏老爷那样故意隐藏行踪,要找到他一点都不困难。”她不由得很庆幸,若不是方任侠的提前出现,自己还真是处处被动呢,看来哥才是对的。
次日一早,猴子送来一套衣服,展开来看,竟是一身女衣。勒勒不知林儿的计划是什么,奇怪地询问究竟。林儿神秘一笑,道:“姑娘我要当一回穆斯林。勒勒和玉霜在家待着,我走了。”便与猴子出了门。这边玉霜才小声和勒勒解释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把雪平姑娘当成了林儿,所以她们必须要找个秘密地方把身份换回来。城东北有座清真寺,名叫巴巴寺,平常人是不能进去的,她们在那里交接最合适了。交换了身份林儿才好去见夏老爷啊。”
方任侠已在巴巴寺中租了一间礼拜室,猴子带着林儿飞速进了礼拜室,又去接雪平。
过了一盏茶工夫,礼拜室门打开了,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猴子,女的却和林儿一样的打扮。只见她淡淡的眉角、晶莹的眼眸、乖巧的脸蛋、浅浅的酒窝,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想必就是闻名数日却未得谋面的林雪平了。
林儿站起身来,拉住雪平,四手相接,四目相对,两人竟像照着镜子一般看着对方。此时忘了基本的寒暄,两人没有一句话,室内只有沉默的空气轻轻地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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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美女
不知过了多久,林儿幽幽地问道:“你从哪里来?”雪平眉梢含情、眼波流转,拍了拍林儿左胸,道:“我是你的影子,你是我的灵魂。我自然来自你的心里。”林儿也不客气,用指尖在雪平脸颊轻轻掠过,带起她几缕丝,道:“你真的愿意如影随形地跟着我?”说完两个人会心一笑。
林儿见猴子呆呆地听傻了,问道:“猴子哥,我们俩哪里最不像?”猴子愣了半天,道:“主母的眼神如水,雪平姑娘的眼神似风。”林儿诧道:“猴子哥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了?”猴子脸红道:“这是方先生说的啦,我也不太明白。”林儿笑道:“我猜也是,你先出去吧。我和雪平姑娘说几句话就来。”
待猴子出门,林儿轻轻坐了下来,又用眼神示意雪平坐下。雪平却道:“还不走可要迟到了?”林儿并不理她,自言自语起来:“林姑娘姓林,十六七岁年纪,医术高超、性格开朗。是吗?”雪平不安道:“什么意思?”林儿神秘一笑,道:“我听师父说过,医仙林致臻只有一个独女,和我差不多大。她被林医仙视作掌上明珠,不仅毕生才学倾囊相授,而且琴棋书画、文学武功无一不教。我想,这该能培养出多么了不起的女神医啊。”雪平却道:“可他教了我一身本事,却全无用武之处,那还要学这些劳什子有何用。”林儿笑道:“所以你就自己偷溜出来,游走四方了。”
雪平这时方才坐了下来,疑惑道:“你怎知我的身世?”林儿指指自己左胸,神秘一笑道:“我怎会连自己的心都不知呢?”雪平嘟起了嘴道:“你骗人。”林儿道:“骗你做什么。要问你是谁,只要问我是谁就可以了。我是四大名医的弟子,你自然也是。就这么简单。”
她顿了顿,见雪平若有所思,又问:“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我应该称你做姐姐还是妹妹?”雪平懒然道:“不用问了。也不知我们俩前世是什么渊源,竟然八字完全一样。我爹别的不行,打听这种事倒很在行,他还说要我和你结为金兰。我可不要,还不如做你的影子有趣呢,那样我要是干了坏事,就赖在你头上,嘿嘿。反正你身边有那么多姐姐妹妹了。”林儿道:“是呀,我有红香嫂子、夏姐姐、玉霜姐姐、苏儿姐姐,姐姐真够多了。雪平姑娘也叫姐姐,就体现不出我们从前世就注定的缘分了。”雪平道:“那就叫我美女吧,把你那些姐姐妹妹全比下去,哼!”林儿“噗哧”一笑,道:“好,美女就美女。不过我可不准你这么叫我,俗气得很。”雪平道:“那我就叫你‘仙姑’吧?你不是叫‘林仙姑’吗?真奇怪,明明你姓古,我才姓林,可‘林仙姑’这名号却被你抢了,那我还能叫什么呢?”林儿见她竟认真琢磨起来,笑道:“你要喜欢,让给你就是。我才不想成仙呢,人间好玩得很,我可舍不得。”
林儿出来时已近晌午,可她却没有去张飞庙,而是被猴子带着翻墙越壁,来到了一排房舍之前,这里是乡试的贡院。阆州曾短暂做过一路的治所,所以有贡院供乡试时用。乡试最重要是防作弊,所以一排房舍都是分隔开来,最方便藏匿。此时没有考试,这里自然空空如也,只在走道上站了一人,正是戴德优。
猴子将林儿放下,又飞了出去。林儿则上前和戴德优打招呼:“三当家好。”戴德优见林儿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古姑娘,总算见到你了。那花梦醒给的一个月期限都过了快一半了,可他说的事却没个着落,真是急死我了。大哥都来人询问我好几次了。”林儿道:“三当家别着急,我保证山寨不会有事的。过几天我哥说不定还要来阆中,到时更是万无一失。一会儿见了夏老爷,你只管按商量好的和他讲。”戴德优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误事。”
一边说话,林儿一边找了间考房躲起来。不多时,蒙了面的猴子背着一个肥硕的身躯飘然而来,那人正是夏文商。原来林儿是担心夏文商约定的张飞庙人多眼杂,这才让猴子过去挟了他来此处。
夏文商见好不容易停下来,忙叫道:“大侠饶命啊,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这时早已等在当地的戴德优道:“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东西。”夏文商道:“有钱不就能买东西吗?”戴德优佯怒道:“哪那么多废话,大爷我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夏文商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可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戴德优道:“你们襄阳人到处做生意,还缺东西吗?这样吧,我也不多要,你叫人运一千担货物到对岸的金银观,我就放你走。”
按常理推断,此时夏文商定会反驳说自己不是襄阳人,而是成都人,然后戴德优就会继续盘问他一个成都人跑阆中来做什么。可前天在金银观,林儿和方任侠做了详尽的沙盘推演,认定夏文商必定知道戴德优其人,以及他来阆中的目的。因为花梦醒会让戴德优来阆中,说明他对襄阳商人的事或多或少有所了解,那么渗透一定是相互的,夏文商在他身边有眼线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如果这个分析错了,他们也想到了别的替代方案。
果然,夏文商此时忽然将腰一直,反问道:“你是江家堡派来的土匪?难怪不像个打劫的。”他又抖了抖衣襟,道:“这位义士,那花梦醒要你抢一千担襄阳商人的货物对吧?”戴德优下意识地点点头。夏文商续道:“花梦醒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在利用你。他想讨好鲁襄阳,就设下了这条毒计,先让你去抢人家的货,等抢到了他再出现把你抓住,献给襄阳人,这招真够狠啊。”戴德优故作慌乱地道:“你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夏文商道:“知道前天晚上西城生的火灾吗?那就是他派人干的,目的就是为了到时嫁祸于你,将你置于死地。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知州已经派人去成都请他来此查案了。阆中和成都没有直属关系,花梦醒又无官职,为何要去请他来?你想想就应该明白了。”
林儿明白这时该她出场了,当即朗声说道:“三当家不要信他的鬼话,知州去请的是我哥,和花梦醒没有丝毫的关系。”说话时她已现身出来。夏文商似乎也不吃惊,道:“贤侄女,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把我叫出来,又这般作态,不怕我生气吗?”林儿道:“看在姐姐面上,我叫你一声夏叔叔。不过听你刚才的说辞,当真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慈祥憨厚的老,没想到商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夏文商愠道:“我可没空听你这小丫头的教训。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告辞了。”林儿喝道:“猴子哥,拦住他!”猴子扯下蒙面布,一闪身拦在了夏文商身前。夏文商竟哈哈大笑道:“拦住我?难道你以为我就没帮手?”他话音刚落,墙头立即跳出几个人影,为的正是康震,这是在林儿预料之中。可他后面一人刚进入林儿眼帘,林儿便惊呼出声:“万智法师?!”
(按:这部小说中不会有关于双胞胎的情节。雪平能替代林儿,多因易容术的功劳。雪平在十二钗中排名最末,不过我还是要感谢这个角色给我在情节设计上增加了很多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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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奸商
林儿此时表面上惊恐万状,内心中更是惊讶连连。不过表面上的惊恐是装出来的,因为她让雪平高调地到巴巴寺与她接替,这才来到贡院,一路上少不得被人盯上。只是猴子轻功比他们好,那些人要找到贡院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正给了她和戴德优布置的间隙、以及之前和夏文商对话的时间。这是她和方任侠反复商量、精心计算的,每一环都丝丝入扣,目的正是要看最后引出的人究竟是谁。而内心的惊讶却恰恰是,这出现之人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峨眉山僧人。
她脑中这些日子调查的所有线索开始飞快地闪现出来。她让曾苏赴峨眉,正是要调查红香她们是否为峨眉僧人抓走。这万智法师又和北辽人嘎鲁有秘密接触,据方任侠说,这是因为峨眉方丈西渐有北辽背景。对了,据木头的情报,康震和峨眉僧人有秘密往来,他是夏文商的侄子,夏文商和峨眉僧人有联系也就不奇怪了,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往这方面联系过呢?
不对!她脑中的画面迅速拉回刚到成都时的情景。那时西渐方丈带人来向姐姐道歉,姐姐说他们家和峨眉从无往来。而且看起来,夏文商那时似乎也不认识西渐!
有人撒谎了!
她脑中在飞快地转着,夏文商却似笑非笑地道:“老朽的确是看走了眼,古姑娘的能力在众人之上,你才是真正漏网的大鱼。你们竟然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我在阆中的消息,如果再任由你们这样查下去,少不了要坏了大事。说不得,只好请古姑娘再到峨眉山去游山玩水了。”他手一招,示意万智动手。
林儿忙道:“等一下,我跟你走可以,不过可否告诉我,你一开始在成都时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峨眉僧人?”夏文商道:“那是你们出现的太过唐突。本来我只是想让西渐带我女儿去峨眉小住几天,哪想到峨眉山会生那么多事。”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看万智,万智只好沉默着低下头去。林儿道:“你早就和西渐相熟,可你却瞒着姐姐?”夏文商道:“女儿家知道那么多事做什么?我这个女儿就是太聪明,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被她看出究竟。让她上峨眉,也是为她好。”
林儿听他这番话,突然像开窍了一般,惊道:“这么说,抓走姐姐的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夏老板你?!”夏文商冷然道:“为什么要用‘抓’这个字呢?峨眉山清水秀,难道不比土匪窝舒服?”林儿又惊又怒,查了这么久,居然是夏晶的亲生父亲监守自盗,她忽然苦笑起来,道:“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夏老板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要瞒着,而且还动用武力来对付自己的亲骨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的用心有多歹毒,姐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夏文商却不为所动,道:“我实在搞不懂你们这些小丫头懂得什么。俗话说‘无奸不商’,要做大事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行。再说,若不是你们不知好歹,非要和土匪打成一片,什么事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我也不会让他们出手了。”
林儿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成都不动手、在大邑县衙不动手,偏偏在那案山才动手,是因为他怕自己的秘密彻底败露不得不提前行动。抓走姐姐和嫂子,我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这样也就不会触及到他的秘密。可他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夏文商心里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说:“当初她和你们在一起,我本来是很开心的,她可以嫁给你们那个小年轻,远离生意场这个是非地。可为什么你们不好好在大邑待着,偏要去管无为村的事,要去剿匪。那是我多年的心血,岂容你们这些小毛孩破坏!”
林儿又是一惊,在无为村他不是受害吗?于是她问道:“这么说,姐姐利用宴会试探花梦醒,也在你的计算之中?”
夏文商得意地道:“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再告诉你一点也无妨。说起来那花梦醒真是可笑,平日里眼高于顶、处处和我作对,结果被晶晶几句话吓成那样,如何做大事。你们看到的无为村不过都是表面现象,你们以为花梦醒派人打劫无为村是为了抢些货物,其实,他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持无为村商业的繁荣。因为只有不断地消耗过剩商品,商家才有经营的动力,而这正是江家堡的命脉所在。可他却并不知道,要保持经营的动力,最重要的是钱,没有钱靠什么造东西去卖?江家堡不是钱庄,无为村就只能向我来借,这样我想要多少利就要多少利。真正在无为村赚大钱的人,是我,而不是江家堡。”说着,他竟大笑起来。
林儿终于明白了无为村的利益分配模式。青城派掌握着技术、江家堡掌握着销售、而夏文商则掌握着资本。这和真实世界差不多,最后赚钱最多的正是银行。只是苦了无为村那些可怜的商人,辛辛苦苦忙了半天,却都是为别人做的。
夏文商笑毕,厉喝一声:“话说这么多,你也听够了吧。动手!”他手一挥,万智和另几名武僧一拥而上。这边猴子忙想抱起林儿往外走,那万智冷哼一声:“这位少侠,你的轻功虽然在我之上,可要想带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也不那么容易。上次迎仙阁是放你一马,这次没这机会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猴子。猴子只要一动,他就立刻起身封住去路。偏生猴子是轻功专精,武功丝毫不会,一时竟无法奈何他。
而那边,戴德优已经和另几个武僧斗上了。戴德优有六袋以上的实力,那几人都是四五袋的低级武僧,但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方一时倒是斗得难分难解。戴德优也无暇分心对付万智。
见这情势,林儿也有些慌了。按她和方任侠的计算,即使出现了很多武士,以猴子的轻功,带她走应该不成问题。戴德优六袋的实力在这西蜀地界也是数得着的好手,拖住来人再侍机逃走绝不成问题。可谁也没想到会有峨眉万智这种高级武僧出现,他的实力甚至可能比戴德优还要略强,竟能轻松封住猴子去路。更重要的是,他的头脑极其灵活,一上来就放弃了实力最强的戴德优而选择与猴子对峙,顿时把所有逃走的可能性都抹灭了。难怪上次从峨眉下来,哥哥就提醒大家要提防这个万智,现在看来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林儿正不知所措,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骂声:“真没用,主母迟早被你害死!”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幽幽倩影,飘然落在林儿身前。林儿尚未见人已是心花怒放,那不是曾苏是谁!猴子更是兴奋异常,欢喜地叫道:“娘子怎么会是你?想死我啦!”
曾苏也不回头,嗔道:“尽说没用的,还不赶紧带主母走?”一边说着,还好整以暇地和戴德优打招呼:“三当家别来无恙?”戴德优见强援乍至,信心倍增,奋力将对手挡开,道了声:“女侠来得正是时候!”
变起突然,万智也不知曾苏深浅,想欺身过去拦住猴子,可曾苏的实力比之胜了半筹,连他师父西渐亲至也未必讨了好去,万智自然是过不了曾苏这一关的。猴子此时已经从容地带了林儿离开贡院。
其时已近午夜,秦家大院内院没有灯,屋里静得可怕。曾苏和戴德优经过苦战,正在静坐恢复元气。他二人与峨眉众僧斗法,被苦苦纠缠,直到时近黄昏,万智才因身中数剑,不得已在众僧护卫下离去。
回到住地,众人才知曾苏为何会即时出现。原来她奉命前往峨眉调查,刚巧碰到了峨眉一干武僧拱卫着一个马车下得峨眉山往东走。曾苏心中生疑,便远远跟随。直到车中之人出来小解,才现其人正是红香。她多次试图救人,碍于万智武功非凡、智计过人,也不敢轻易造次,只好一路跟随,这才来到阆中。可刚一到阆中,峨眉僧人就突然分头行动,再数度易车,明显是要摆脱追踪。曾苏无奈,只得盯紧万智一人,这才有了贡院的情形。
这时房中没有声音,气氛紧张异常。唯独刚从巴巴寺溜回来的雪平有些无聊,小声问玉霜道:“我只觉得猴子哥那个木头圈圈满好玩的,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轻功厉害?”玉霜道:“因为猴子哥放弃了修炼武功的机会专练轻功,自然厉害了。这是羽哥哥给猴子哥夫妇定下的主意,羽哥哥说学武一定要专擅一项才能独步天下的。”雪平道:“那别人不也可以这样吗?”玉霜道:“名门大派都视轻功为逃命之法,只会配合武功辅助练习,绝不会允许弟子专练轻功。而练轻功又需要有人不断地给他喂招,小门派显然缺少这样的好手陪练。只有猴子哥,有苏儿姐姐这样七袋实力的剑术行家一心一意做陪练,天下哪还能找到第二个。所以猴子哥的轻功,就是在九袋高手面前,也一样纵横自如呢。”
她正说着,林儿已缓缓睁开了眼,她忙停了口,众人齐齐看向林儿。却听林儿对方任侠一字一顿地道:“尚义,我要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救出姐姐、嫂子和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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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查案
再说古羽那天刚走出太守府,就收到了署名牛盼春的信。古羽正在疑惑中,就见远处快马过来一个信差,见人就问,哪位是古羽。古羽招招手,让他过来,那人将一封信交到他手,道:“六百里加急。我去府衙,他们说你在这里。”古羽困惑地打开信,里面正是阆中送来的万民书。古羽看完顺手递给花梦醒,花梦醒道:“古兄,我对你们兄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已经把你看得够严了,结果还是被你传出了消息。走吧。”说着就要上轿。
古羽道:“去哪?”花梦醒笑道:“自然是阆中。有些自以为是的人想诬陷我,我只好亲自去一趟了。”谁知古羽却杵在当地,道:“峨眉在西,我们却往东走,难道你要我做负心之人?”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牛盼春的信。花梦醒道:“我知道了,你心里媳妇比妹妹重要。叶兄,下次见了你师姐,一定要告你大哥的状。”他和古羽待在一起多时,说话已经很随便了。古羽也笑了,道:“花公子,这么拙劣的伎俩我会识不破?我自己亲妹妹的笔迹我会不认得?”花梦醒愕道:“这信不是你妹妹写的?或许找人代笔呢?”古羽道:“内容可以找人写,签名也能代笔吗?”他指了指落款的第一人,赫然是“古林”二字。他见花梦醒惊疑的表情,又道:“我也不瞒你,林儿亲笔你怀中就有,拿出来对比一下吧。林儿字体清秀,而此字娇媚,岂会是出自同一人手。”他说的自然是林儿留下的那张药方。他料定林儿必已离开那医馆了,这才放心告诉花梦醒。花梦醒拿出药方,先是回头狠狠瞪了雪柳一眼,这才将两纸比对,果见字形迥异,不禁叹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糊涂了。遇到你们这两兄妹,我彻底认栽了。”
“不过,”花梦醒沉吟片刻,“古兄你还是关心则乱。这姓牛的信在我怀中揣了这么多天,你觉得你的‘香’还在峨眉吗?我也不瞒你,此时嫂夫人就在阆中。咳,这次的情报不会错的。只是那些人我可对付不了,武功太高,你只有另想办法了。”
红香如同古羽的逆鳞,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万民信的真伪,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往阆中。等他回过神来时,轿子已变成马车,他们已在成都以东数十里了。
一路换马不换人,原本最快两天的路程,他们竟一昼夜便到了阆中州衙门口。知州名叫曹正,对古羽这个在扬州也算小有名气的四少之一颇为敬仰,如今见到真人,更是态度恭敬:“古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衙内略作休息吧?”古羽道:“不必了,直接去现场吧?有劳曹大人带路。”曹正道:“那就先去医馆吧,令妹正在那里照顾几个受伤的孩子。”古羽点头同意,随曹正到了医馆。
医馆里很安静,当先就见一个纤瘦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弯腰检视一个病童的伤势,那背影是如此的熟悉。而她的左边站着一人,正是曾苏。曾苏见进来之人竟是古羽,忍不住惊呼一声:“北极星!”那女子听到呼声也转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即飞奔到古羽怀中,搂住古羽,喊了声:“哥!”
古羽一片茫然,抬头望向曾苏,见她微笑示意,这才轻拍怀中少女,道:“好啦,去见见你师弟吧。”那女子依言向旁边叶枫呼了声:“师弟!”叶枫更是傻了,使劲揉着眼睛。他和林儿同门十年,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熟悉林儿样貌的,眼前的女子虽和师姐有些形似,可绝不是同一个人啊。
花梦醒和林儿没接触过几次,对其相貌只有模糊的印象,眼前女子看轮廓似乎和记忆中相仿佛,可羽、枫二人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至亲之人久未相见的样子,便凑到古羽耳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古羽知道个中自有蹊跷,也不便明言,只对那女子说了句:“这位花公子,这些时日对为兄多有照顾。”那女子又是盈盈一个万福,弄得花梦醒也十分尴尬。
这女子自然就是雪平。自昨日大战后,林儿下定决心营救夏晶三人,众人就各自分头行动。雪平仍替代林儿公开活动吸引外界注意。因为曾苏的回归,有她贴身保护,雪平应当万无一失。方任侠和戴德优则四处向路人打探,猴子更是施展轻功挨家挨户地查。就连林、霜、勒勒三人,也在勒勒易容术的掩护下,出门探访去了。
雪平过来挽住古羽手臂,道:“哥,我们去火灾现场看看吧。”就拉着古羽往外走。花梦醒见二人亲密模样,竟不方便阻拦,只是远远跟着。曾苏则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身前,古羽总算得了机会小声问雪平道:“你到底是谁?林儿在哪?”雪平妩媚一笑,道:“哥你真粗鲁,一点没她们说的那么好。”见古羽脸色肃穆,雪平这才收起笑容,道:“我是你妹妹的影子啊。本体此时应该在搜寻她嫂子和姐姐的下落吧。”
“香姐真在阆中?”古羽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对花梦醒道:“花公子,香姐她们具体在哪?”花梦醒倒是十分配合,回头示意唐威一眼,唐威立即转身而去,想是去询问线人了,不多时即回来对花梦醒耳语几句。花梦醒皱眉道:“昨晚之前还在城东襄阳会馆的一个小院中,可昨夜突然失去了踪迹。不过古兄放心,各个要道都有我的人,她们此刻必定还在阆中。”
知州曹正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古先生要找人?那还不简单,我命人贴个告示就是了。”花梦醒知古羽心情烦乱,心道:“你这知州就别跟着添乱了,这种事只能秘密的来,怎能公开寻找。”口中道:“不必了,我会派人去找的。咱们还是先去调查火灾案要紧。”
不多时,众人到了现场。这里地处城西南,濒临嘉陵江,码头就在左近,少不得商贾云集、行人如织。曹正道:“受灾的张家大院是本地有名的大户。他家又是独门独户,所以倒只烧了他这一家。”古羽左右观看四周地理,心想这张家可不得了,在这商业繁华之所还有一处独门独户的大院落,难怪贼人惦记。光凭直觉,他就可以想像这决不是简单的意外失火,必是有人烧了这大院牟取私利。
那张家之人也听说有人来查案,赶到了现场来。曹正介绍道:“这位就是张员外。古先生有什么话可以问他。”古羽对那张员外一拱手,道:“你确定不是仇家干的?我看你家这么富庶,保不齐平时结下什么冤家呢?”张员外哭诉道:“要说平时不对付的肯定是有几个,可真到过不去要毁我家祖房的,小人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啊。”古羽道:“那近期有人打你这祖房主意的吗?”张员外犹豫着道:“没有啊。”
古羽看他眼神迷离,知他必有隐瞒,想来他有不足为外人道之秘,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追问,径直走到被火烧过的现场。
这地方颇大,长宽皆有数丈,房舍什物早已被烧得干干净净,除了几根熏黑的门梁房柱散落着,地上一片灰烬。唯一还能辨认的,只有这院落原本的房舍结构了。
难怪曹正看完现场只能望而兴叹,这哪里还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古羽回头问曹正道:“目击都问过了吗?”曹正点头道:“都是按提刑司办案程序走的。该问的人一个都没少。可现起火时火已烧得旺了,就算人为纵火,也很难被现,纵火可以从容地混入救火人群中溜走。”古羽点头称是,他来的时候就猜到是这样的情况了。看来还得从这现场着手。可这大火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这却如何查起啊。
古羽在火堆里仔仔细细搜寻了几圈,没有任何现,纵火是不会笨到恰好掉个玉佩什么的在现场。这案子做得干净利落,看来这回要查出真相是难了。古羽心中仅存的一点信心也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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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模型
古羽摇摇头,对曹正道:“现场我已经看过了。且让我回去仔细想想吧。”曹正仍是恭敬有加地道:“古先生一路辛苦,不如这就到驿馆暂歇吧。”花梦醒抢上前道:“大人不必了。在下在阆中有间房舍,古兄与我同去,他这几日的安全也由我负责。”又转身对古羽、雪平道:“对不住二位了。”
古羽知道软禁尚未结束,也并不多言,拉起雪平的手,对花梦醒道:“任凭花公子安排,只要给我们说几句悄悄话的空间就行。”花梦醒笑道:“那是自然,贤兄妹久未相逢,定有很多心里话要倾诉嘛。”他脸上一阵怪笑,雪平却在旁叫道:“哥,我饿了,想去那边吃碗川北凉粉。”说着就要走,花梦醒上前拦住她道:“对不起,古姑娘,要吃东西只能到我家。”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曾苏,“这位女侠武功超群,唐威、唐猛,你们可要小心些。”他身后除了唐氏兄弟,此时又多了几人,想必也是畏惧曾苏武功,打算必要时一拥而上。
雪平何等聪明,对当下形势已是了然,嘟囔着嘴不再说话,任由古羽牵着随花梦醒而去。
花梦醒想必早已在阆中布局了。襄贾大会消息传出已有不少时日,此事牵涉重大,他自然是要未雨绸缪,所以在这阆中购了房屋为其情报枢纽。这时他已命人收拾了两间厢房供古、叶、苏、平四人居住。
待蛾儿收拾好出去,古羽忙示意曾苏紧闭房门,再运动内功倾听周遭动静,直到确认安全,在旁憋了一天的叶枫终于忍不住了:“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位姑娘明明不是师姐啊,为什么你们却说她是?我和师姐在一起十年,连她有几件衣服都很清楚,就算不看脸也知道她不是师姐的。”
曾苏笑道:“叶公子,她当然不是主母,她的芳名叫林雪平,是方任侠先生带来的。昨天听主母说,她已猜到雪平姑娘的身世背景,只是她答应保密,直到雪平姑娘愿意自己说出来为止。反正主母信任雪平姑娘是我们忠实的伙伴,她这两天一直代替主母出来抛头露面,这样主母才能隐藏行踪,方便坐镇指挥。”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
古羽却喜道:“任侠已经回来了?太好了,我之前一直担心林儿身边没有拿主意的人,这下可以放心了。苏儿姐姐赶紧和我把之前的事都说说。”曾苏这才将从古羽到江家堡的事一一向他诉说,直到昨天那场险情为止。至于她去峨眉这段时间生的事,则是林儿告诉她的。
古羽自责道:“让林儿多次身临险境,我这哥哥真是没用到了极点。”叶枫却恨恨地道:“夏叔叔居然是那样的人。夏小姐好可怜啊。”
正此时,曾苏忽向窗边低喝道:“什么人?!”只见窗户忽然开了,又迅速被关上,闪进一道人影,伴着一声回应:“娘子,是我。”来人正是曾猴子。
古羽喜道:“猴子,怎么是你?”猴子道:“北极星你可害苦了我,主母和周小姐听说你和叶兄到了阆中,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来找你,被方先生好说歹说才劝下来,少不得又只好我冒险来跑一趟了。”说着忙递过来两个油纸包,“主母说,这川北凉粉灌锅盔可好吃了,专门给你留的,叫我一定要带给你尝尝。
古羽接过油纸包,里面果然是一个馍馍,包着白白的凉粉。旁边雪平手撑小脸,叹口气道:“唉,大家都说仙姑平时就是女中豪杰,只有在她哥哥面前才像个小姑娘。今天一看,还真是这样。古先生这般粗鲁,真是折煞了仙姑一片柔情呢。”
古羽见她表情,真和撒娇的林儿有几分神似,一时竟有些呆了,笑问道:“你叫林儿作仙姑?这倒是有趣得很。”雪平道:“听你们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叫,我都肉麻死了,我才不要呢。”古羽道:“难道雪平姑娘在家是独生女?”雪平奇道:“你怎么知道?唉,昨天才被仙姑说破,今天又被你看穿,真倒霉。”古羽轻轻一笑道:“好吧。既然雪平姑娘不喜欢姐妹之称,那让我想一个特别的称谓。要不就叫你‘影儿’吧,你不是说自己是林儿的影子吗?”雪平也不服输,道:“那我叫你什么呢?他们两夫妇都叫你北极星,为什么?要不我叫你星星吧?”
两人说笑着,那边叶枫已将凉粉锅盔吃得差不多了,对古羽道:“大哥赶紧尝尝,味道真好。”古羽微微一笑,拿起锅盔咬了一口,叶枫问道:“怎么样?”古羽道:“外焦里嫩,的确不错……等一下!”
众人见他脸色一变,忙问:“怎么了?馍有问题吗?”古羽眼珠飞快地转动着,半晌方喜动笑颜,道:“我想到查案的办法了。”众人这才释然,雪平嗔道:“星星你能不这么粗鲁吗?吓死大家了,还以为你要中毒而亡了呢。”她倒是口不择言,古羽忙赔笑道:“嘿嘿,对不起打不起,因为一时兴奋让大家受惊了。”
当晚,古羽故技重施,让花梦醒请了个木匠来,按他的吩咐,连夜赶制了两个房屋的模型。
次日一早,古羽换上一身皂色轻衣,领着众人往现场去。雪平是个极称职的替身,紧紧挽着古羽的手臂,像极了小鸟依人的妹妹。
古羽要在现场破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此时围观人群已是人山人海,都翘盼着这毫无头绪的奇案究竟如何来破。
曹正已带了一干书记、捕快等候在现场,见古羽来,曹正上前迎道:“听说古先生已经知道真相了?”古羽道:“说知道真相还为时尚早。不过我已经有办法知道这火究竟是天灾还是。”“愿闻其详。”
古羽有意让州民们都能听到,清清嗓子朗声道:“如果是天灾,无非两种,或遭雷击,或家中失火。火灾生当时并无闪电,前一种自动排除。而家中失火无非是桌上的油灯翻倒、神龛上的长明灯倒落、灶台火势引燃柴草这几种情况。反之,若是人为纵火,则多是引燃蚊帐布缦,甚至泼洒油、酒等易燃之物让火势迅速蔓延。我说得没错吧?”
曹正道:“对,提刑司下的手册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古羽道:“这两最大的区别,在于前缓而后急。前多是先引燃木桌、木椅等物,再蔓延至地面,最后屋倒房塌。而后火势来得凶猛,往往是自上而下燃烧。我昨夜让木匠做了两个房屋的模型,大家请看。”
这时众人才现地上摆着两个尺余见方的小木屋。古羽道:“这里面一个塞满了干草,以对应快速燃烧的情况,另一个则放了许多木炭,让其缓慢燃烧。下面我就将二点燃,看看会生什么。”
说着,花梦醒取了火折子将二点燃,火便一急一缓燃烧起来,直至火势燃尽。
古羽指着两个烧成灰烬的模型,道:“大家是否觉得两个表面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人群中不少人被他感染,情不自禁地点头。古羽微微一笑,道:“魔鬼都在细节中!”他从干草一侧的火堆中捡出一根烧成黑炭的房梁,轻轻一掰,只听一声脆响,那房梁应声而断,露出里面的木头,竟还是黄白相间,并没有完全被烧成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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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脱身
看着众人呆滞的目光,古羽解释道:“干草这一堆,由于燃烧很快、火势迅猛,空气很难进到木头内部,所以其表面虽被熏烤成炭,可内部却并未烧着,所以从其内部我们还能看到完整的木头材质。再看木炭这一堆。”他用手去拿那其中一根房梁,手一碰,那房梁就碎成了粉末。他还未开口,众人都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雪平在他耳边小声道:“星星,你吃凉粉锅盔也能想到这么多啊?你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古羽笑而不答,对着人群正色道:“那么,就让现场来告诉我们真相吧!”
他缓缓走进火灾现场,找到了一根粗大的房梁,用脚重重踢了几下。那木梁表层的黑炭被他一踢,立时随风飘散,露出了内部的木质来,果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保持了木头原本的形态。
人群中也不知谁先喊了句:“真是神断啊!”就有人随声附和起来:“古神断,古神断!”不多时,一阵激烈的掌声从人群中爆出来。这掌声自然是献给古羽这奇妙的破案手法的。
曹正兴奋地上前说道:“古先生断案如神,不愧是扬州四少中的断案第一啊。既然是人为纵火,古先生一定已经知道纵火之人是谁了吧?此人不仅纵火为凶,而且害死两条人命,若是逮到他,我必生啖其肉!”古羽道:“纵火尚不得而知,不过我心中已有了破案之法。”他凑到曹正耳边道:“请大人将那天冲进火场救人的乡亲全部请到州衙,一个都不能落,我有话问他们。”曹正道声“明白”,便吩咐捕快下去寻人。
此时只有离得最近的雪平听清了古羽的耳语,忍不住问道:“星星这是何意?”古羽神秘一笑道:“凶手就在这些人中。”
旁边花梦醒则冲古羽竖起了姆指,道:“氧气助燃,你的思想很‘超前’啊。我拿物理布阵、你拿物理断案,咱俩不遑多让嘛。”古羽笑道:“学以致用,学以致用。”
至下午时,曹正命人传来口信,说人已集中在州衙了。古羽即与众人赶到州衙。衙中已站了十余人,穿各色衣服的都有,当然其中还包括方任侠。
方任侠见古羽来,不住地和他使眼色。古羽假意观察众人,一个一个走过,直到方任侠面前才停住脚步。方任侠略一稽,喊了声:“师父。”古羽忙问:“有什么事吗?”方任侠道:“师姑想你想得厉害。师父能想个办法脱身吗?”古羽一皱眉,林儿平时大大咧咧,可此时与他咫尺之间却不得相见,也难怪她沉不住气,忙道:“告诉林儿,今夜之前我一定回到她身边。”
说完,古羽走到曹正身旁,问道:“人都齐了,没有漏掉一个吧?特别是外乡的。”曹正道:“当时本官就留了个心眼,打算将这见义勇为的事好好宣扬一番,所以本乡人的住地和外乡人的官凭路引全都记录在案,名单就在这里,一个不漏全到齐了。”
古羽点头道谢,朗声对众人道:“各位能不顾凶险、冲进火场救人,都是大勇之人,在下感佩之至。想必大家也知道了,我在上午时已经确认那火是有人故意放的,所以当然有必要将凶手抓捕归案、明正典刑。诸位是当晚情况最直接的见证人,请大家到这里来,就是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以帮助破案。一会儿请各位一一到内堂将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写下,即可离开,不会写字的,有书记代笔。”他停顿片刻,“这个问题是:究竟是什么让你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救人的。”
众人听了他话,也就一个个走进内堂写了答案离去。不多时,书记已拿了一叠纸出来。古羽接过来,对曹正道:“大人,我要拿这些回去分析一下,看是否能从中现些蛛丝马迹。一有现,我会立刻向您禀报。”曹正道:“那就有劳公子了。相信以公子之才定能有所现。我这就将案情进展上报提刑司,为古公子论功请赏。”
走出州衙,古羽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向后面跟上来的花梦醒扬了扬手上那叠纸,道:“花公子,凶手现在就捏在我手中了。你打算让我如何破这案子呢?”花梦醒一脸茫然,道:“什么意思?”古羽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今天上午我刚刚宣布是人为纵火,就有传言出来说这案子是江家堡在幕后主使,目的是借机栽赃襄阳商人,从中渔利。人言可畏啊。现在究竟是直接将凶手从这叠纸中找出来,判他重罪,从此江家堡背上黑名永难澄清,还是放开手脚,追查到底,还你们以清白,就看花公子如何决断了。”花梦醒自然也听到了那样的传言,甚至很可能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但仍不解地道:“我一直不明白,我虽然在阆中设了很多眼线,可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产业,和他们更无直接冲突。以古公子的判断,为何这些人要费尽心机泼这样的脏水过来?”古羽道:“据我推测,他们纵火是真,伤人却是意外。如果只是简单的失火案,又何致引起这样大的民愤呢,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出来,自然要想方设法找替罪羊。恰巧被请来断案的又是我,他们就想到这一石二鸟之策。不过真要破案,可不能束手束脚啊。”
他这话花梦醒焉能不明白,笑道:“古兄想去见妹妹了?”古羽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回头看看雪平,道:“原来你早知她不是林儿?”花梦醒道:“一开始其实我真的被骗了。可今早我得到消息,有人正在满城地找你家林儿,那眼前这位自然就不是了。你们兄妹俩真是太可怕了,他们连江家堡都可以不怕撕破脸皮、轻易嫁祸,却会为了一个小姑娘不惜动用全城的力量。”
他沉吟片刻,续道:“放你走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希望古兄能与我做个君子协定。”“请讲。”“我知你此去必有办法赢得我们的赌局。不过我希望在最后出手时,与山寨无关的人都不要帮忙。毕竟要让山寨入伙,我总希望他们有真正的实力。”“放心。”
从进江家堡到此时脱身,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中间他经历了人生的重大转折,林儿更是数次遇险,想想真是恍如隔世。难怪一离花梦醒,古羽就三步并做两步,随曾苏往林儿住的秦家大院走。既然全城都在找林儿,那索性就让大家都站到明处来,公开地较量一番,古羽心中已有了计较。
方任侠早将古羽的话传到,林儿哪里按捺得住,已经焦急地等在了门口。刚见到古羽的身影,林儿竟飞奔而至,扑进古羽怀中,喊了声:“哥,终于等到你了!”顿时泪如雨下。
(按:中国古代的刑侦学是相当先进的,有一整套探案侦破的理论。所以古羽的断案过程往往会加入现代自然科学的相关理论和案情重演的技巧,这是他唯一能区别于传统刑狱专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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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双美
众人见此情形,都很知趣地退进大院,让他二人尽叙兄妹离别之情,唯曾苏悄悄跃上周遭的房顶驻足观望,以防生意外。
林儿虽从真实世界来,但本身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充满了少年心性。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在勉力支撑着大家行动,早已心力交瘁。这时好容易盼到了可以放心在其身边哭泣之人,她哪里还把持得住,心中的情感一股脑的全泄了出来。古羽对其自是心疼不已,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却并不劝她。
过了很久,林儿方才抬起了头,略带尴尬地道:“我好失态哦。”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古羽替她擦干眼泪,柔声道:“都怪我,让你承受那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林儿用手抚了抚古羽胸口被打湿的部分,道:“哥你又来了。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呢。”
“自从雪平美女出现之后,这些天我一直在以她为镜,反思自己和她的不同。想来想去,现我就只一个优势雪平美女没有,那就是我有你这个哥哥。因为你,我不再寂寞,有了这么多的伙伴,有了这么大的担当。”她一说,古羽就明白过来,此时她身边的人,全都和自己有关。玉霜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妹,猴子伉俪是儿时的伙伴,三当家和勒勒则得益于他的歃血为盟,方任侠更是凭他的信任和力挺才进入他们的队伍。唯一一个和林儿有关的嘎尔迪,此时还没得到大家的信任。
古羽道:“我有识人之明,你有用人之能。我也时常以有林儿这样的妹妹而自豪。适才花梦醒和我说,有人正满城地找你。我就在想,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本应是我,我手上握着他们纵火犯罪的证据,可为什么他们要找你呢?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我是个喜欢独来独往、亲力亲为的人。可要让那些强势之人感到恐惧,不一定需要像我这样的口齿、像花梦醒那样的权势、像方任侠那样的商才、像苏儿那样的武功。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只有聚集各路奇才,使其各尽其用,才能挥最大的力量。林儿你宽容大度、坚毅果决、完美无瑕,正是你让大家拧成了一股绳,也让对手感到战栗和疯狂,这是我胜一百场辩论、断一百桩奇案,也达不到的呢。”
林儿嫣然一笑道:“被哥哥捧到天上去了呢,突然觉得能让你夸赞也是好幸福的事。不过哥哥这回回来,可以放林儿几天假了吧?”古羽也笑了:“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必要时请林儿主母指导一下工作就行。”被林儿一阵狂啐。
直到两人并肩走进内堂时,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方任侠当先走到古羽面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口中唤了声“师父”。古羽知他是执礼之人,也不避让,待他起身时方道:“听说玉霜妹妹给你取字‘尚义’。重情尚义,方能任侠,取得十分妥帖啊。这次多亏你即时赶到襄助林儿,等有空了我还有好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
他又转头对戴德优道:“三当家,刚刚花梦醒已经答应山寨入伙的要求。三当家可以放心了。”戴德优诧道:“可那一千担货物?”古羽道:“自然已是我囊中之物。”
林儿奇道:“哥哥何故如此有信心?”旁边雪平道:“仙姑,刚才我听见星星和那个花公子的谈话,好像是要着落在那个纵火的案子中。可是星星,你已经知道凶手了吗?”古羽道:“当然。那一堆纸中写着‘听到有人喊救命,就冲了进去’的就是。”众人齐齐看向正攥在叶枫手中的那叠纸。雪平更是好奇了:“可我看你一出来就将纸交给了叶公子,没见你翻过一次,你怎知他们都写了什么?再说,万一有很多人写这一句怎么办?”古羽微微一笑,转头问方任侠:“你写的什么?”方任侠道:“听好几个人急着说他儿子还在里面,大家都冲了进去,我也跟着冲进去。”
众人目光又看向叶枫,叶枫则将纸一张张翻阅,直到全部看完才从其中挑出一张来对古羽道:“果如大哥所言,大家写的都和方先生差不多。只有这个叫施豹的人写着‘听到院里有人呼救命,我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了’。”
见大家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古羽笑着解释道:“我听说那晚火灾生时,全城敲锣打鼓动员人去救火,林儿她们离很远都能听到。试问,院中就算真有人喊救命,这么嘈杂的环境下谁能听得到?凶手自以为聪明,其实这‘救命’就是他自己喊的,他是为了让人冲进火场,方便伺机逃离。结果真有人冲进去了,他就以为是他喊的那声‘救命’起了作用,也就毫不掩饰地写在了纸上。”
众人听得心服口服,雪平不住赞道:“星星真是断案的天才啊。那这个施豹是什么人啊?”
古羽道:“此事先不着急问。林儿先说说香姐她们的情况吧,你们查得有进展了吗?”林儿道:“多亏了尚义和猴子哥,他们腿都快跑断了,几乎是一家一家地搜寻。但目前只能确定的是,嫂子她们肯定不在城中,很可能已经被连夜转移到城郊了。刚刚你来之前,我们确定了城郊几个重点怀疑目标,都是襄阳商人的储货仓库一类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最容易藏人,所以明天天亮就要继续去查。”
古羽点头道:“那就辛苦大家了。今天这么晚了,大家先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大事要做。苏儿姐姐,门外花梦醒调来的四名好手供你差使,今晚守夜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说罢众人各自回房。知道古羽要来,方任侠已经让米氏请其他客人离开,将整个大院都包下,这样三三两两分配下去,至少每人都能有床安睡。唯独勒勒见到叶枫回来,兴奋不已,拉着他去看被雪平整得惨兮兮的嘎尔迪。那嘎尔迪被雪平碰上,实在没逃过蜂叮虫咬的命运,真可谓美人蛇蝎。好在雪平还算手下留了情,再有妙手回春,经过几日休养,嘎尔迪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叶枫见了嘎尔迪,倒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反而回头埋怨起勒勒和雪平的胡闹来。
次日一早吃完早饭,古羽安排道:“尚义和猴子按计划继续搜寻香姐她们的下落。影儿、勒勒和叶贤弟留下来想个办法再试试那嘎尔迪吧,看他到底能不能为我所用。其他人一会随我去襄阳会馆。”“襄阳会馆?”众人闻言大奇。方任侠道:“那可是夏文商的老巢,师母他们一开始不就被关押在那儿吗。我曾数次进去,里面龙蛇混杂、深不可测,我一进去就有人盯着,所以每次都一无所获。”古羽笑道:“正因为如此,才要去会会那些人。夏文商在那襄阳会馆也只能算是外乡客居之人,他的后台是谁,不亲自进虎穴一观,如何知道。”“可万一他下黑手……”“你们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我可是断案的公差,我走到哪,就是案子查到了哪。我要是在襄阳会馆出事,那可不是什么小事,那些襄阳商人以后还想在阆中混吗?所以我就是要带着大家高调地在他们面前现身,让他们反而没有办法动手。”众人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多言。
待收拾停当,林儿和玉霜一左一右挽着古羽就出了门。后面曾苏、戴德优和两名卫士紧紧跟着。
古羽见林儿今天装扮得十分特别,在她肩头嗅了嗅,问道:“林儿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啊?”林儿笑道:“嘿嘿,这是玉霜教我抹的花蜜。”古羽大奇:“林儿一向素面朝天,怎的今天变了?”说着转头看向玉霜,玉霜不好意思地道:“羽哥哥对不起,我……”古羽笑道:“玉霜妹妹道歉作什么?我觉得很好闻呢。以前我们都是山里的大老粗,自从玉霜妹妹来后,把我们的生活品质提高了一大截呢。”林儿道:“哥哥你误会了,玉霜是怕你闻不惯这气味。我给她说,她涂的花蜜太刺鼻,哥哥有咳喘病,闻了只会有害无益。不过,有妹妹我在,自然没问题啦。我在花蜜中加了能止咳平喘的百合、能祛湿解闷的佩兰,这气味就很适合哥哥你闻了。只是阆中这地方太小,等回了大邑,我们一定要多种些花来制作花蜜,让姐妹们都能用上。”古羽道:“你们两个真是用心啊。”
原来这些日子一直隐匿行藏,今天总算“重见天日”,林儿自然拉着玉霜在房中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两人本就国色天香,这一打扮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古羽这几天破案已成城中名人,此时又携着这双丽人招摇过市,不论路上行人还是商家店铺,无不停下向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世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玉霜毕竟是大家闺秀,很不适应这种场景,一直低着头,只偶尔侧头看一下古羽。古羽知她感觉,也就紧握着她手,悄声道:“今天实在迫不得已才这般张扬。只有我们都成了名人,他们才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我们也才能更加安全。玉霜妹妹稍作忍耐好吗?”玉霜有他牵着,心中只有一股暖流,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了,哪还有半分的不舒服,也就顺从地点点头。
林儿见他二人情形,取笑道:“哥,你说嫂子看到这场景会不会吃醋呢?”说得羽、霜二人一阵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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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会馆
会馆是自明朝时兴起的,作为同乡、同行联络感情、扶困救危、祭祀娱乐的重要场所。真实世界中的驻京办之类机构保留了其部分职能。至于游戏世界中的会馆究竟是游戏公司设定,还是玩家带进来的,考证的意义也不大。
襄阳会馆在阆中城东,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大宅院。也许因为襄贾大会的原因,这里人进人出算是相当热闹。古羽携二美走进会馆,当先便是一个极大的宗庙,很多人在烧香祭祀。古羽细看之下,其中供奉的原来是真武大帝,便道:“真武是北方神,又是水神,的确适合在此处供奉呢。”
走过真武庙,就是一个很大的庭院,正面一处大的客堂,上书三个字“议事堂”。古羽正欲走近,却被人拦住,道:“这里正在议事,不方便接待。后院正在演戏,客人请到后院观看吧。”林儿愠道:“原来这襄贾大会是不公开的啊?那我们岂不白来了?”古羽笑道:“怎会是白来,肯定能碰到几个熟人的。走吧,听戏去。”
说着也就绕过议事堂往后面走。一路之人也不知是因见过古羽断案,还是知道有人正在找林儿,见到这二人无不睁大了眼仔细观瞧,两人一路走过来就这样被无数人的眼光洗了把澡。
又穿过几个庭院才来到一处戏园,园中果然已经搭台唱戏,看样子还不是川剧,想是从他们的老家襄阳请来的戏班。只不过看戏的人并不多,诺大的园子里空空荡荡。
在不多的几个观众中,古羽眼光一扫,就现了熟人,笑对林儿道:“我说吧,熟人在此。”林儿顺着他手指看去,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倒在两张藤椅中打瞌睡,定睛细看,原来是他们在化心总坛见过的襄阳张记铁铺的掌柜张肯。
林儿兴奋道:“打个招呼去。”便当先过去摇了摇张肯睡觉的藤椅。张肯被她摇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林儿笑问:“张掌柜,还认得我们吗?”张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惊道:“古姑娘,古公子?二位怎会在这里?”林儿道:“听说襄贾大会热闹得很,我们自然要来凑凑热闹啦。张掌柜怎么在这里睡起大觉来了?”张肯忙让了几个座位给他们,这才说道:“什么热闹,就是一帮人吵架而已,我可没什么兴趣听,还不如在这里睡觉呢。一会儿老龚回来自会给我讲的。”他叫的老龚自然是盛汇钱庄的掌柜龚学庆了。只是这“老龚”和“老公”音一样,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称丈夫为“老公”的流行,可听在羽、林二人耳中却不觉颇为有趣。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原来自化心总坛别过,张肯等人又到南边的重庆府、合州等地做了几桩生意,这才顺江而上来到阆中参加襄贾大会。
正说着,却见龚学庆和另两人从外面走进园中,一脸的怒气。龚学庆一屁股坐到一把藤椅里,向张肯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该来参加这劳什子的会。一个上午就在吵吵吵,真没意思。”张肯道:“叫你不要来你偏来,那我们下午就走?”
龚学庆还没答话,却现了坐在一旁的古羽等人,有些诧异地道:“古公子,古姑娘?”古羽拱手见礼道:“龚掌柜别来无恙?”龚学庆道:“这两天老听到你们兄妹的名字,士别三日当真刮目相看啊。当初我们还约定剿匪之事若成,我就去大邑做生意,没想到古公子竟和那匪结了歃血之盟,有趣得紧啊。”古羽道:“那当初我们的约定……”龚学庆道:“自当兑现诺言。我昨天还和老张商量派哪个徒弟去大邑比较合适呢,等离开阆中,我们就选派人过去。”
他又把同他一道来的两人介绍给古羽:“这位是冯克安冯掌柜,做丝绸生意。这位是彭璋彭老板,做茶叶生意。”
古羽道声“久仰”,又问道:“龚掌柜刚才何故如此生气啊?”龚学庆道:“为了一个会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怎能不叫人生气。”古羽道:“愿闻其详。”
龚学庆道:“这次襄贾大会的目的就是因为现任襄阳会馆的会吕贤被鲁大人召回襄阳,需要补选一位会接任。本来做会是给往来的同乡一个方便,可阆中因为地处要地,鲁大人又戮力要在此营建货物转运中心,所以会的权力就被放大了,好多人眼红这个位置。”
“当然了,目前最有实力来竞争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现任的副会庞锡汉,他掌控着嘉陵江上九成的船只,势力极大。另一个则是吕会的长子吕厚仁,从重庆府到兴元府,至少有一半的客栈、赌场、妓院是他名下的产业,整个峡西路的商道基本都在他父子二人的眼皮之下。这庞锡汉和吕厚仁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本就明争暗斗好多年了,这次补选会更是摆到了台面上,襄贾大会成了他二人的吵架大会,真是无聊透顶。”
古羽明白了大概,续问道:“你说的‘补选’是什么意思?”
龚学庆道:“这是鲁大人定的规矩。既然会是为大家服务的,自然应该由大伙公推来决定谁接任。所以只要在阆中的襄阳籍商人都有决定的权利。在本月底这里会举行一个投票仪式,每人写下自己心中的下任会人选丢在一个木箱里,谁得的票最多谁就当选。而在这之前,就是给想要参选的人拉票的时间。”
古羽一算时间,那投票不是还有五天吗,便道:“还有五天才投票,你们今天就走?”
龚学庆道:“本来我们来这里是觉得以后做生意会时常经过阆中,所以选一个自己满意的会也很重要。可现在看来,庞、吕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选谁都无所谓,在此无益,不如早走。”
古羽又问:“听你的意思,只要是襄阳商人,谁都可以参选?”龚学庆点点头。古羽道:“那龚掌柜为何不自己去参选会呢?”龚学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冯克安听到此言,立即兴奋地道:“古公子说得对啊,我刚刚就和龚三哥说,干脆他自己去选算了。怕什么,不就是比谁钱多吗?吕家钱再多,能有你开钱庄的人钱多?再说,这不是还有兄弟们帮忙嘛。”龚学庆却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说道:“这倒不是钱的问题。要我像吕厚仁那样到处和人吵架、煽风点火,我嘴笨,没那能耐,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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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竞选
他一说这话,林儿就“噗哧”笑了,说道:“龚掌柜这有什么可怕的,你面前的古公子别的本事没有,生平就会和人吵架。这事你找他帮忙啊。”旁边古羽啐道:“我只会吵架?”林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龚学庆似乎也想起了别人的传言,古羽极擅辩论。可他还是吃不准,犹豫道:“古公子舌战虽然厉害,可毕竟我们都不是阆中本地人,远没有庞、吕二人根基深,只怕……”
古羽刚才问话的意思,其实已经被林儿看穿了,那就是他想把龚学庆推上会的宝座。一方面,他觉得龚、张这几个掌柜从言谈举止上看都是厚道的生意人,让他们来做会有利无害,另一方面,他能在这里有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至于龚学庆担心的根基深浅问题,古羽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他道:“如果龚掌柜真的愿意参选,就算庞、吕二人的根基比松柏还深,我也有信心能把他们脚下的土松开。”
龚学庆已知古羽连土匪都能结交,说不定真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心中盘算良久,忽然下定决心地道:“那好,我就来试试。”
冯克安听他此言,拍手道:“好啊,我这就去告诉其他几个掌柜。”古羽忙阻道:“冯掌柜别急,既然龚掌柜决定参选,那就一定要选上。我们必须精确地计划、小心地应对,因此我们的对手可不是善良之辈啊。”冯克安道:“古公子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古羽道:“先我们要分一下工。参选涉及的面很广,需要有人负责宣传,有人负责联络,有人负责经费,当然还要有人负责吵架。”他也没有参加过选举,只能按照他所了解的真实世界政治家竞选的模式来照搬了。
林儿先道:“宣传是不是就传单啊?这个我和玉霜姐姐最拿手了,交给我们吧?”古羽笑道:“林儿不休假了?”林儿道:“这事有趣得很,就当是星期六义务劳动吧,嘿嘿。吵架的事自然哥哥负责了。那联络和经费呢?”冯克安道:“交给我们三个吧?”说着他拍了拍张肯和彭璋的肩膀。
龚学庆却犹豫道:“各位,我虽然决定参选,可我不愿像庞、吕二人那样吵来吵去,一会儿你说我扒灰,一会儿我说你戴绿帽子。如果是那样,我情愿不选。”
古羽道:“龚掌柜所言极是,我们要干净地参选,不作弊,不抹黑,不挑拨,不骂娘。当然,我们是君子,可别人却有可能都是小人。所以,我们也要尽力阻止别人作弊。龚掌柜,都什么样的人有投票权利?”
龚学庆道:“只要是拿着襄阳的路引,缴纳一定数额的入会费就可以投票了。”
古羽皱纹道:“我听林儿说,她曾遇到过一个从襄阳南漳县来的老鸨,听她说是有人给她钱让她来这里。如果是这样,我相信一定有人是在花钱买投票,这样一来我们就没什么机会了。所以我们先就要查清此事。”
龚学庆道:“老张,要不你先去打听打听,真是如此,我们一定要把这事揭出来!”
他们正商量的时候,戏院陆陆续续过来了不少人,想来都是受不了吵架大会的。直到临近晌午,忽来了一个家仆模样的,对羽、林二人道:“吕会请二位到偏厅叙话。”
林儿奇道:“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古羽微微一笑,他那般大张旗鼓地到这会馆来,正是要让这会主动来找自己,此时这位会果然沉不住气了。于是他回了声“好”,然后对龚学庆道:“接下来我们就先按照商量的计划行动吧?我住城里的秦家大院,有什么消息请即时联系我。”龚之甫道:“好的,我这就去联络几个同乡来共同参与此事。古公子、古姑娘,吕会怎会找你们?他可是个老江湖,你们要小心啊。”古羽道声“放心”就携己方众人出了戏园。
众人随那家仆到了偏厅,见厅上正端坐一人,五十多岁年纪,想必就是会吕贤了。吕贤见羽、林二人至,忙让了座,赔笑道:“听说古公子到了会馆,刚刚一直在议事堂,不便出来,有失怠慢,还请见谅。”古羽拱手道:“会太客气了。我就是带家妹出来凑凑热闹,会有大事要做,不必拨冗相陪的。”
谁知吕贤脸色一转,沉声道:“古公子这可不好。你哪里不会逛,偏偏来我这襄阳会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这会馆有什么问题呢。”古羽倒没料到他翻脸如翻书,也正色道:“人说你做贼心虚。这会馆若没问题,何惧我一个文弱书生?”
他满以为吕贤会就此怒,谁知他又转回笑脸,把手一挥,就有下人端上来几个锦盘,盘中全是金银元宝、珍珠饰。吕贤道:“古公子说的是,我见古公子年纪轻轻,就敢作敢为,非常地欣赏啊。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请公子笑纳。”
古羽心道:“拿钱来封口,有点意思啊。”口中道:“承蒙会看得起,不过这礼若收了,那案子可就没法儿断了。”吕贤道:“古公子又无公职在身,断案本就不是分内之事,何苦跟钱过不去呢?”古羽道:“会这话可小心了。我若从你这取走一锭元宝,未来就可作为你贿赂的证据,还是赶紧收起来才是。”
吕贤忽然一声冷哼,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在阆中城有谁敢和我这样说话。我敬你是个人物才好言相加,当真是不识好歹。”
古羽也不卑不亢:“也请会去了解下在下的过去。扬州太守、涡阳天静宫,哪个不是横行一方的土霸王,最终还是免不了覆灭的命运。这世上邪恶战胜正义,我还从来没见过。”
吕贤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喝道:“不送!”古羽微微一笑,拱手就要道别,林儿却调皮地在后面说了句:“请会转告夏叔叔,那天不辞而别,实在对不住。姐姐我一定会找到的,夏叔叔如果还有一点舐犊之爱,就赶紧迷途知返吧。”
吕贤被她气得胡子眉毛皱到了一处,在他身后,内堂中更有一人脸色铁青,那人自然就是夏文商。
羽、林二人走出会馆。林儿长舒一口气道:“有哥哥在就是能扬眉吐气啊。听哥哥的语气,似乎已笃定这会和纵火案有关,难道你已知道真相?”古羽笑道:“不离十吧。其实那天看了现场之后,我就有所判断,今天见了这吕贤的言行,更坚定了我的想法。林儿你想,那张家大院濒临嘉陵江码头,最适合派什么用处呢?”“货物转运仓库?”“不错。襄阳商人想在这里建转运中心,大的转运仓库是必须的,张家大院显然是最佳选择。”“可他们出钱买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纵火呢?”“我也一直纳闷这事,那天那个张员外欲言又止,我本来猜测他可能已经和襄阳商人达成了某种私下的交易。可为什么他们还要纵火呢?今天听了龚掌柜的话,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襄阳商人也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与之达成了秘密交易,那另一派不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吗?”说着他一声叹息,林儿也已明白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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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用药
刚回到秦家大院,就见雪平气轰轰地站在院中。林儿忙问:“美女,怎么了?”雪平鼓着腮帮道:“我受不了里面两个人了。”“师弟和勒勒?”“世上哪有这般忸怩的男人,这般大胆的女人啊。从你们走到现在,两个人从上房追到下房,各种难以启齿的话,我都快肉麻得疯掉了。”
众人闻言无不捧腹,勒勒是羌族女子,对男女情爱毫不掩饰,叶枫又是腼腆之人,不知如何拒绝,两人就这样缠缠绵绵、打打闹闹也在情理之中。
古羽道:“让他们闹吧,我们到前院去。”林儿边走边问:“嘎尔迪那边怎样了?”雪平道:“有我这大美女出马,还有难得住的事吗?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肯定是全招了。”林儿皱眉道:“我还以为他应该很有骨气才对呢,原来这么容易就服了软。”雪平兴致勃勃地道:“你这可错怪他了,若不是碰到本大美女,他也是个硬汉子。他还是第一个试验我的独门秘方失魂散的。”
“失魂散?你对他用药了?”林儿突然大惊道。雪平被她犀利的目光一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林儿补充道:“嘎尔迪虽然是北辽人,可他毕竟跟了我们这么久,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吧,你怎么可以对自己人用药?”雪平被她一问,刚才兴奋的神情立时没了,竟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怯怯的看着林儿。林儿越说越生气,提高了声音问道:“用了哪些药?曼陀罗?”雪平在她的厉声之下,只能用细如蚊蝇的声音支吾道:“米壳。”林儿大惊:“鸦片!”
林儿还从未这般生气过,愤怒之极,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对雪平道:“美女……林姑娘,我只知你喜欢捉弄人,但没想到你心性竟如此毒辣。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雪平哪想到她忽然如此决绝,一时有些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转头向古羽求救。
古羽自然听到了她二人的对话。他也是第一次见林儿如此脾气,心中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尊重了林儿的决定,说道:“影儿,是我让你去探嘎尔迪的虚实,可没想到你会用鸦片来让他招供。莫说他不是罪犯,即便是,也不应如此对他。听林儿的,你走吧,以后要存仁爱之心,不然你的满腹医术只能是害人的凶器。”又对林儿道:“林儿别生气了,进屋喝杯茶吧。”说着扶林儿进了内屋。
一时变起突然,玉霜见羽、林二人进屋,自然地跟了进去,戴德优也随之而入。唯曾苏曾保护过雪平一时,多少有些感情,伫立在屋外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雪平从小受父亲娇惯,又与世隔绝,哪懂什么人情世故,从来都是任性而为。直到遇上方任侠,既而又与林儿接触,才逐渐有了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可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就遭林儿驱逐,她哪里承受得住,生平第一次掉下泪来,就这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曾苏见状,忙去拉她,哪知她心念坚决,并不起身。曾苏忙进得内屋,向林儿禀道:“主母,雪平姑娘在外面泪如雨下,正跪着呢,怎么拉都不肯起来。”谁知林儿心意亦很坚决,摇摇头示意不去理她。
于是任由雪平在外面跪着,屋内之人都无动于衷,只古羽让玉霜去探望一下嘎尔迪,又对戴德优道:“麻烦三当家去替我调查一下那个叫施豹的纵火的家庭背景。记得要保密,别让人知道。”戴德优依言出去。
下午时,龚学庆差人送了信来,说明天一早就要和其他两个参选人在议事堂进行第一次辩论,请古公子务必参加。
直到傍晚时分,方任侠回来了,见到跪在院中的雪平,大惊失色,忙问旁边的曾苏是什么情况。待曾苏讲完,方任侠冲进内屋,向林儿求情道:“师姑容禀,雪平姑娘天性不谙世事,做事情都不过脑子,难免有些出格。如今她知道错了,错而改之,善莫大焉。师姑就原谅她吧?”林儿道:“这不是我是否原谅她的问题。虽然嘎尔迪有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可毕竟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尚义你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毒吗?由此推而广之,就知她与我们不是一条心,我哪敢让她做我们的伙伴。”方任侠被她说得语塞。大家在一起就是建立在绝对的信任之上,这是一种可以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感情。雪平这一次,的确是伤透了羽、林二人的心。
方任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今天调查的进展报告了一下,就出去陪着仍然跪着的雪平。
随着月上中天,众人都各自睡了,夜里的寒气也渐渐上来。再过几天就要入冬,此时已非常冷了。
雪平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腿开始瑟瑟地抖。方任侠没有睡,一个人坐在石阶上陪她。见她冻地难受,就取了厚衣服过来给她披上,又在旁边升起一堆火来,然后拿了本书借着火光慢慢地看着。
雪平被冷风一吹,心情也由悲伤变成平静,对方任侠深情地说了句:“方大哥,谢谢你。”方任侠于感情方面是个木讷之人,没从那声“方大哥”中听出更多的意思,只是说道:“其实我也有责任的。刚碰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捉弄人。那时我只当你是小孩子贪玩,没有出言劝戒,也没有给师姑讲明利害关系,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雪平却笑了,说道:“方大哥不用自责。我在这跪了一下午,让我认清了好多事。记得以前小时候,爹爹哪怕大声和我说一句,我也会赌气躲起来不理他。可今天仙姑说那么绝情的话,我不但没走,还心甘情愿地跪在这里,我明白我离不开你们、离不开方大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自从和你们在一起,我感觉你们之间好温馨,我想融入到你们中间。今天的事是我错了,我要一直跪在这,直到仙姑愿意相信我、原谅我。”
方任侠听她一片赤诚之言,心中泛起阵阵感动,说道:“师姑是个重感情的人。我相信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其实,林儿此时也难以入眠,她和雪平是如此相似,早已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反正睡不着,林儿索性跑到玉霜床上,钻进她的被窝,两人聊起了私房话。
林儿道:“玉霜姐姐,你说我算不算心肠狠?”玉霜道:“不算吧。如果林儿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也就指挥不了尚义、苏儿姐姐、三当家这样的厉害人物了。”林儿道:“我和美女其实很投缘,毕竟这世上学医的女孩本不多。可今天的事我实在没办法啊。”说着她脸上泛起了无奈的苦涩。
玉霜见她难过,忙转移话题道:“下午我去探望嘎尔迪先生。他平时很少说话,今天却说了好多。他说这几次被雪平姑娘捉弄,让他反而明白了很多事。他本是一个猎人,不是商人,跟动物搏杀他很在行,跟人勾心斗角却不行。他这次来我们这里的确是得到西渐方丈的传信来跟踪我们的行迹。可他在北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下等人,连姓氏都没有,更别提和那些贵族有什么瓜葛。找西渐只是听说其人是总管西川地界的北辽事务,以为会行些方便,结果却反被利用。但不管怎样,他和他哥哥从来没向西渐传递过任何关于我们的消息。”
两人聊到很晚才睡着。次日一早,众人起床梳洗完毕走出内屋,却见院中多了个人跪在那里,正是嘎尔迪。林儿大奇,忙去询问方任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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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收服
方任侠道:“嘎尔迪先生知道师姑在惩罚雪平姑娘,也过来跪在了这里,他说他起心是想来做内奸,欺骗了大家,所以他也应受到惩罚。”
林儿回头看向古羽寻求对策,古羽道:“你决定吧。”林儿便走到嘎尔迪和雪平身前,抿了抿嘴唇,又深吸口气,然后道:“希望昨晚的一跪,能让你们明白,作为伙伴,最重要的是绝对的信任和相互的扶持。我们身处在巨大的沼泽中,只有手拉着手才不会陷落。以后你们做任何事都要把所有人放在心中,这样我们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庭。你们起来吧。”
雪平跪了十几个时辰,腿早就木了,哪里还起得来,听到林儿这话,终于支撑不住,瘫在了地上。林儿忙过去扶住她,掀开她底裙一看,只见她两个膝盖已经红肿之极,正在往外涌着血水。林儿一阵怜惜,轻声问道:“美女,痛吗?痛就哭出来吧?”雪平却一脸幸福的笑容,道:“林儿姐姐,谢谢你原谅我。”林儿几乎要落下泪来,一面替她揉捏腿部几处大穴,一面柔声道:“以后还叫我仙姑吧,还是那个调皮的雪平比较可爱。”又转头对曾苏道:“帮我到厨房取些鱼腥草来。”
那边古羽则上前和嘎尔迪见礼。嘎尔迪显然不懂中原人的习惯,开口便喊了声“主公”。这个连勒勒都知道不对,瘪着嘴道:“你这人真没文化。林儿姑娘叫‘主母’,古先生是她哥哥,又不是她丈夫,你怎么能叫‘主公’呢。”嘎尔迪一时有些迷茫,抱怨道:“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这表情让古羽想起了在大邑的赵云庙初见时的情景,不禁一笑,道:“还是叫‘先生’吧。这里只林儿一个是主人,我们都是随从。”林儿自昨晚竖立权威,众人无不信服,自然没有异议。
古羽又道:“嘎尔迪是北辽名字,可中原姓氏中也没有姓‘嘎’的,不如你换个字吧,姓‘家’,家庭的家,就叫家尔迪,你觉得怎么样?”家尔迪道:“那我大哥就得改叫‘家鲁’了,大哥他本就是富人家的奴隶出身,这名字倒切合。”
他想了想又道:“听方先生说,主母要找的姐姐就在阆中城郊,他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小人没别的长处,追踪寻觅还行,只要空气中有女人的味道,我就能闻出来。请让我随方先生前去。”古羽大喜道:“有家先生帮忙,必定如虎添翼。那就拜托了。”说完,方任侠、猴子和家尔迪就出了门。
林儿已经将鱼腥草敷在了雪平的伤口处,然后道:“哥哥今天要去为龚掌柜助阵,师弟和三当家陪他去吧。雪平在家养伤,我们四个姐妹就去街上传单,给龚掌柜做宣传。”古羽道:“那你们可要小心啊。那些人一直虎视眈眈,别给他们狗急跳墙的机会。花梦醒的卫士留下三个,加上苏儿姐姐,你们四个女孩每个都要被贴身保护。”
一路上,古羽又问起了施豹的情况,戴德优道:“他是城西一家妓院的龟公。父母双亡,没有家室,平日里无所事事,就爱与姐儿们在一处厮闹。”古羽皱眉道:“这种泼皮倒是不好对付啊,真个直接抓了来,他定说是看上了那张家某个漂亮姑娘,由爱生恨,才纵火烧屋。幕后主使若现我们去找施豹,说不定杀人灭口也未可知。看来得从旁人下手。”他思虑良久,回头对叶枫道:“叶贤弟,这事还非你不行。既然他爱与姐儿厮闹,就必定有相好的姐儿。你假装嫖客去那妓院中,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查探出与之相好的是谁。这样我们只需花钱请那姐儿出台,仔细盘问,必有所得。”叶枫听完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要是被夏姑娘知道了……”古羽笑道:“你这是因公事而不拘小节,夏姑娘知道了只会赞你智勇双全,怎会说你不好。”叶枫道:“真的?”古羽笑着点点头,叶枫这才悻悻地去了。
到得襄阳会馆,张肯和冯克安已等在门口多时了。见到古羽,冯克安先迎了上来,小声对古羽道:“昨天我和张大哥去调查是否有买人头的嫌疑,结果真是触目惊心啊。据一个会馆的文书说,目前已经交了会费有投票权的客商中,真正他认识的、平时在会馆中盘桓过的,十不足二。即使襄贾大会名气大,很多人第一次慕名来此,算它是平常的两倍,这么算来,也至少有四成的客商是有人花钱雇的。”
古羽道:“谁雇的查出来了吗?”冯克安道:“如果古公子说的那个鸨儿真是襄樊镖局找来的,那应该是船帮的人。襄樊镖局主要走的就是襄、甘、渝这个区域的镖,平时全靠庞锡汉的船帮罩着才平安无事。”古羽道:“这就奇了,既是庞锡汉的人,那吕贤作为对手,没有去查这些人的底吗?”冯克安道:“光从表面上看,他们并没有违反规矩。他们是襄阳人,也都在襄阳做些小本买卖,就像那个老鸨一样。吕会即使查过他们的底,相信得到的结果也是符合入会的规定,那样的话,这些人也很难引起他的注意吧。”古羽沉吟片刻道:“是啊,除非找到确实证据证明他替这些人交了入会费,否则就只能任由他们作弊。”冯克安道:“古先生有神断之能,相信一定能查出些端倪来的。只是时间只剩下四天了……”
古羽心道:“这事还得靠影儿啊。”口中道:“请冯掌柜派人去我下处,把这些情况告诉家妹,让她和影儿想想办法。”冯克安立即派了个仆人前去。
话分两头。先说古羽随着冯克安走入议事堂,堂内已聚集了不少人。古羽的进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龚学庆更是直接走了过来迎接,一切状况都说明,这会之争已非常激烈。
人群中,古羽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吕贤身后的夏文商。自从和林儿撕破脸后,他的态度就不像以前那么慈祥和友善了。此时他正冷冷地看着古羽,那目光如此怨毒,套一句俗话就是,如果眼光能杀人,古羽已经死了一百次。
龚学庆将古羽带到吕贤面道:“会已经见过了,这就是我的竞选参赞,古羽古先生。”他又将庞锡汉、吕厚仁介绍给古羽。那庞锡汉想是常年跑船的缘故,皮肤晒成了古桐色,一脸的英气,而吕厚仁则作书生打扮,白净面皮,想是养尊处优的主。
庞吕二人的表情也十分不同。庞锡汉对古羽和颜悦色,绝不像一个即将展开恶战的对手。吕厚仁却和他父亲一样,脸上阴晴不定。古羽其实心中早有计较,那纵火案极有可能就是吕氏父子干的,自己手中握着他二人的把柄,自然是对自己又恨又怕。而庞锡汉却对会位置胸有成竹,反而有意拉拢古羽。
这时吕贤朗声道:“我想大家都听说了。盛汇钱庄的龚掌柜决定参选会。盛汇钱庄在襄阳是除了官庄之外一等一的大钱庄,与许多商家交好,龚掌柜身份地位是没得说。不过,我们还是要按规矩来,今天将是自由辩论的最后一天,接下来的三天是参选人自由拉票的时间,但不得再对对手进行诋毁。月底那天再做最后陈词,直到公开投票。今天的议题,就请三位陈述一下如果你当上会,将为襄阳在阆中的商人做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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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演说
吕厚仁显然是和父亲商量过的,当先说道:“我吕家在南至重庆、北至兴元,不下几十家客栈、赌场、妓院。如果在下有幸接任会的位子,我愿让各位在这些场子免费吃住三天,以后只要是襄阳的商人,全都优惠。”
庞锡汉显然也不甘落后,接道:“从北到南自然是走水路为主,那少不得要坐我船帮的船。如果我能接任会,以后大家的船费、运费全都好商量。另外,我还要承诺,在各地开设信局,凭借我船帮、镖局的优势,以后大家要向襄阳送信、寄东西,那就方便了。总之,只要是对大家有利的事,我庞某人都会不遗余力去做。”
吕厚仁讥道:“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庞先生在副会的位子上也有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想过开设信局为大家谋利呢?非要等到投票了才许下承诺。我看到时候就算选上了你,你也一定会反悔的。”
庞锡汉不甘示弱地道:“说我冠冕堂皇,吕先生也不遑多让啊。远的不说,就以阆中为例。远近数十里就一家妓院,那就是你吕家开的,为什么?还不是你们家势力大,谁要在这里开妓院,先就会被你们挤兑。吕先生若是做了会,只怕更会变本加厉,哪还有在座各位的活路。”
他二人吵架吵惯了,谁也不肯服谁的软,尽拣对方不堪之事说。
身为铁匠的张肯有些忍不住了,突然大喝一声:“你们吵完没有?我们还没说话呢。”那二人这才住了嘴,齐齐看向龚学庆。
龚学庆小声对古羽道:“我在阆中没有产业。要不就说我要是能选上会,就由我们钱庄给大家免息放货吧?”
古羽笑笑,道声“不必”,便清清嗓子、朗声说道:“这里都是常年在外的生意人,想必都明白一个道理,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我家乡还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庞吕二位先生都给出了让人心动的承诺,无论是房钱减半,还是路费减半,每个人一年少说也要省几贯甚至几十贯。可他二位也都是生意人,他们有钱不赚却给大家减钱,自然是因为能从中得到更大的好处。试想,得到会位子,且不说名气大增,以后做许多事都是得天独厚,所以他们自然愿意许下各种美丽的诺言。可是在龚掌柜看来,会虽然位高权重,但归根结底是大家推选出来为同乡救危扶困的,如何在名利的诱惑和替大家做事这中间找到平衡点,这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所以,我们提出四个字的参选口号,叫‘德、信、乐、宜’。人都说‘无奸不商’,把商人排在了士农工商的最末,可鲁大人却提出‘商工农士’的理念,这正是要改变商人在人们心中‘奸’的形象。因此,龚掌柜一旦当选,将竭尽其力倡导‘以德经商’,大家公开、平等、自由的竞争,只有这样才能令商业繁荣,大家共同赚钱。”
“要以德经商,先就是一个‘信’字。诚信为本,才能长期稳定地和上下行商保持良好关系。那些不诚之人,不仅破坏的是他个人的商路,也破坏了襄阳商人这个集体的整体信誉。因此,龚掌柜一旦当选,必须严厉惩治那些不诚的小人,将其清除出我们这个集体。”
“接下来这个字是‘乐’。大家经商都是很苦的,整日里奔波跋涉,勾心斗角,全无快乐可言。即使在襄阳府,也很难找到即时行乐之所。因此,龚掌柜一旦当选,必定想方设法为大家寻求经商之余的快乐,我们要鼓动州衙展歌舞乐坊、文人诗社,让大家在阆中的日子不会感到一丝的寂寞和惆怅。”
“最后,我们也理解,大家在外行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大家既然来到阆中,来到我们襄阳会馆,那我们就应该尽力让大家摆脱行旅之苦,把这里变成宜居宜行的好地方。因此,龚掌柜一旦当选,必将鼓励坐商的优先展,让大家能住得顺心、走得安心。同时还要支援阆中本地的县学和私塾,让愿意留下来的商家其子孙有充分地读书环境。”
“龚掌柜虽有一个大钱庄在手,可他也是商人,即使当上会,也不会在借贷方面给大家让一分的利。但是,他会尽其所能,为大家创造一个良好的经商氛围,让各位去赚天下人的钱,那才是对我们襄阳商人最大的福祉。”
他本就辩才无碍,在这群钻进钱眼里的商贾中更是鹤立鸡群。这番演说即使放在真实世界,相信也会迷倒不少选民,何况是在从来没有经过选举文化熏陶的古代世界。在场之人未必真的全听懂了他的意思,即使全听懂了也未必真就相信。可这种高水平的演说所带来的对心灵的震撼才是让人难以忘怀的。人一生中能聆听一次职业演说家现场为你演说,亲身感受那从所未有的强大气场,这才是最大的幸运。
这时,别说在场其他人,就是身为当事人的龚学庆也听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未来自己要做的事吗?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庞、吕二人更是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古羽,没有一句话。直到古羽已经停下来很久,人群中终于有人叫了声好,接着才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自从鹿邑太清宫中,古羽被林儿赶鸭子上架,完成人生第一次辩论开始,他已经历了大小辩论十余次。过去十年静心苦读所沉淀的东西已被他充分挥出来。更兼上次太守府中,他一人独战十余位当世顶尖高手,虽然落败,但他在那里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蜕变,实力也是更上一层楼,成为了当世一流的高手。此时的他,对辩论和演说的技巧、如何调动在场听众的感情已经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让他面对一群大老粗,就如同绝世武功高手碰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就是从他身上释放出的战意,就已经足够制敌了。
吕贤本来计划在他讲完之后再安排一场自由的辩论,现在看来,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除非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像太守府那么多的高手,否则在辩论一技上,他们是不可能再有任何胜算。于是吕贤当即宣布:“今天的大会到此结束。”
走出襄阳会馆,冯克安兴奋地道:“古先生的话真是太精彩了,句句都是我想说的。可这些话要从我口中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刚才我听几个同乡说,他们本来想投副会的票,听了先生的话,都决定改投龚三哥了。”龚学庆也道:“是啊。以前我只听说古先生口才很好,可刚才听你一开口,那气势就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样的气势,我只在鲁大人身上见过,古先生之才真是堪比宗师级人物了。”古羽谦道:“龚掌柜谬赞了,古羽何德何能,敢与十大宗师分庭抗礼。今日不过是胜在对手实力较弱上,他们若提前准备,找几个高人坐镇,我也没那么容易过关。好了,在下先告辞了,辩论虽然赢了,可选举还没有赢。侦破手上几个案子才是致胜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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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威胁
再说早上林儿收拾停当,刚要出门,就被冯克安安排的仆人拦住了。那仆人将古羽的话转告了林儿。林儿皱眉道:“那传单的事只好交给玉霜姐姐和勒勒了。你们就在大院周遭的商家一圈就回来吧,别走太远,注意安全。”勒勒道:“姑娘放心,你办你的事吧。”说着拉着玉霜就出了门。
雪平因为膝盖有伤,并没打算出门,正在房中休养,见林儿去而复返忙问原因。林儿将古羽的信说了,又问道:“美女,你鬼主意多,想个办法逼那鸨儿讲出实情。不过不准用药。”雪平笑了笑:“放心吧,那失魂散我都扔茅坑了,以后不会再用。”旋即思索起来。
良久,雪平道:“仙姑,不如我们来唱一出双簧吧?戏名就叫‘真假美仙姑’。”说罢在林儿身边耳语了几句。林儿一听,伸手捏了捏雪平脸蛋,啐道:“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怎么脑子里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坏。”说得两个人都笑了。
林儿还是挂念雪平的腿,又给她揉了半天,直到红肿慢慢消退,才让雪平出门去。
雪平走进隔壁的妓院,当先就见那鸨儿正在堂内训斥姑娘。雪平过去拍了一下鸨儿,笑嘻嘻地道:“老妈子,还认得我吗?”那鸨儿眼神有些迷糊,愣了半天才道:“你是前两天来的那个小姐?”雪平道:“是啊,多亏你还记得我,我又来讨茶吃了。”
鸨儿道:“小姐还是自便吧,我正训姑娘呢,没空招呼你。”雪平道:“姑娘犯什么错了?”鸨儿道:“她们没得我允许就上街招惹是非,要出了好歹还了得。”旁边被她训的一个姑娘不满地道:“闷了这么多天,出去走走有什么错啊?在这小破院里,都快把人憋疯了。”鸨儿道:“顾总镖头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出去,我们是外乡人,不比在南漳。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雪平奇道:“我们阆中人也不欺负外乡人,那么多在阆中做生意的外乡人不都没事吗?老妈子你管得太宽了吧。”说得几个姑娘不住点头。鸨儿呵斥道:“你们知道什么,这阆中的青楼只有城西的蜀云馆一家,是襄阳会馆的吕会开的。其他人要想在阆中开妓院,不是被驱逐就是被殴打,没有一个得了好的。所以我们当然要小心翼翼的。”
几个姑娘被她一吓,真有些怕了,忙道:“那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还是回南漳吧?”鸨儿道:“怕什么。再过几天吕会就下台了,到时副会一接任,那还不是我们赚钱的大好良机?”
雪平道:“襄贾大会我倒也听说了。可老鸨子你怎么就知道下任会一定是副会而不是别人呢?”鸨儿闪烁其辞道:“那……那自然是因为副会人好,大家都选他了。”雪平追问道:“这么说,你跟副会还挺熟的嘛。哦对啦,你也算是襄阳商人,也有资格去投票的。”鸨儿被她一逼,越加言辞含糊起来:“我……我哪认识副会。都是……都是听别人说的。小姐你赶紧出去吧,姑娘家别没事往勾栏院跑,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哪知道,眼前这位是个煞星,比林儿更大胆百倍,这话于她无丝毫用处。只见雪平仍笑盈盈地道:“你别着急啊,我今天来是有正事。我也想开家妓馆,而且不像你们这个幽门幽径的,我要开到城南的嘉陵江边,让过往的船客都看得到。”鸨儿一脸好奇道:“开妓馆?小姐你不是心血来潮吧?”雪平柳眉一颤,道:“你看我不像开妓馆的?”鸨儿又定睛打量了雪平一番,见她全身上下透着风情,和前两天来的那两个清纯少女似乎大相径庭,说道:“我看小姐眼角眉间无不含情,还真是妓家的不二人选啊,只是小姐从来没涉足过这一行……”
雪平道:“这正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啊。我想请老妈子替我训练几个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鸨儿道:“这当然可以,只是……”雪平笑道:“你放心,钱我不会少你的。我这有枚金钗,先放你这作为信物。今天下午你就到隔壁去帮我找的姑娘长长眼,如何?”说着将金钗递给鸨儿,鸨儿接过来看了看,知道确是个真物,也就放心了,道:“那好,既然小姐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推辞。”
雪平回到秦家大院时,只见院内已回来了不少人。古羽、戴德优、玉霜、勒勒都在,可气氛却相当沉闷。
林儿见到雪平,问道:“怎么样?”雪平道:“顺利。下午就看仙姑你的表演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林儿道:“哥哥刚回来,就有人送来了这个。”说着递过来一张纸。雪平接过来一看,见纸上粘着一缕头,上面写道:“想要宋姑娘活,你们兄妹俩立刻离开阆中,夏文商。”
雪平大吃一惊,道:“他们真的狗急跳墙了,而且用这么阴险的一招,这个夏文商真是不可救药!”林儿道:“我觉得他可能也是多方受制,否则姐姐她们在峨眉好好的,怎么会被带到阆中来。夏文商本来是要表决心,结果却不得不出此下策。”雪平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林儿道:“他们只是想让我和哥哥走,今晚我们两个必须乘他们的船离开阆中。这里的事,只能交给你们大家了。”雪平惊道:“再没别的办法了吗?仙姑你这么聪明,一定还有办法的。”林儿却一脸平静,道:“这个吕贤可不比旁人,他们为了一点利益就可以纵火烧人家祖房。如果我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恐怕他们真的会下毒手。我不能冒这个险。”雪平回头看看大家,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默,想是已经商量好了,只好无奈地接受现实。
她停了片刻又道:“那鸨儿的事呢?”林儿道:“还是按计划进行。刚刚和哥哥说了你的计策,他觉得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好在并没有伤害到谁。以后我们还说不定真会在阆中开家妓馆呢。”
雪平的计策是先引狼入室,再关门打狗。下午等鸨儿来找林儿时,大院之内已然坚壁清野,没有一个人。鸨儿在屋内等了半天,不见人的踪影,只好悻悻地往外走。
刚到门口,正见林儿、曾苏和一个捕快模样的人走过来。那捕快是林儿从州衙借来的。鸨儿见到林儿,喜道:“小姐,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林儿讶道:“你等我?做什么?”鸨儿也是一诧:“不是你让我来帮你看看姑娘的吗?”林儿道:“我让你来看姑娘?什么姑娘?你认错人了吧?”鸨儿完全懵了,可眼前的女子端庄秀丽,气质和上午之人完全不同,好像确实又不是同一个人。
林儿见她迟疑,问道:“你趁我家没人,私自进我家,怕是有什么企图吧。”说着径直进了内屋,不多时便故作惊疑状地跑出来,道:“我祖传的一支金钗不见了,是不是被你偷了去?”也不等鸨儿明白过来,便唤曾苏道:“搜她的身。”那金钗自然就是雪平故意嫁祸给鸨儿那支,此时正在她身上。曾苏闪电般欺近她身,正从她身上搜出那钗来。
这一切自然是做给旁边那捕快看的。如此人“赃”俱获,鸨儿固然是傻了眼,捕快则很是机灵地要带鸨儿去衙门。林儿在那捕快耳边小声道:“多谢官差大哥了。请转告曹大人。不要为难这鸨儿,此事暂且保密,我会派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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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三路
傍晚时分,大家都回来了,只有家尔迪在一处紧要位置潜伏,不出意外近两天就能查出红香三人的关押之所。叶枫报告说他奉古羽之命去泡妓院,已经打探出那施豹的相好情人,打算明天继续行动。
可此时所有的情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羽林兄妹这两个最核心的成员马上就要随着吕贤的船只离开阆中。
方任侠道:“师父,还是带上苏女侠吧,万一……”古羽手一拦,道:“他们只是想让我兄妹离开,不阻碍他们的大计。我想只要我们服从,香姐就不会有危险。我不能做任何可能威胁香姐生命的事。其实你们只要按计划行事,各尽其职,我和林儿即使不在,一样可以打败他们的。”林儿也道:“尚义,这里就交给你来坐镇指挥。苏儿姐姐,所有人的安全都由你负责,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有事。”众人无不凄然,玉霜和勒勒早已哭出声来,雪平也泪眼婆娑地拉着林儿的手,叫着:“仙姑,早点回来。”林儿一一握着三姝的手,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脱身的。”
羽林二人走了,但他们交待的任务还要继续完成。次日一早,曾苏去了州衙,叶枫带着重金去了蜀云馆,钱当然是龚学庆出的,而方任侠、雪平、猴子、戴德优则摆脱了跟踪,继续在城郊搜索。羽林一走,似乎那些人也松了一口气,使他们能更加容易地接近城郊的几个仓库。
曾苏在州衙的牢狱中见到了被关押的鸨儿。那鸨儿对庞锡汉似乎无足轻重,被关押了一夜竟没人来探监或保释。而她显然还没从昨天的意外中恢复过来,见到曾苏就开始喊冤:“我是被人诬陷的,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一定要为民妇作主啊。”
曾苏笑道:“冤没冤枉,曹大人自会秉公断案。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配合,我自会去向曹大人求情。可如果你有半句假话,那就只好等着把牢底坐穿了。”那鸨儿本就是小县城来的,哪有什么见识,被这一吓自然是连连点头。
曾苏这才唤了一名书记进来,将接下来的问话一一记录,然后开口问道:“你从南漳到阆中开妓馆,这千里跋涉,都是谁给你出的路费?”鸨儿道:“都是襄樊镖局的顾总镖头给了我们盘费让我们过来的。沿路都有襄阳会馆庞副会的船接送,船钱也没要我的。”“和你同船的有多少人?”“我们先走陆路后走水路,从兴元府的码头上船,那时候我记得有满满三船人。”“这些人你都认得吗?”“认得的不多,只有在船上相识的那几个,都是和我差不多情况的。”“把他们的名字、住地一一说出来。”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加入了襄阳会馆?”“是的。”“那入会费是多少?”“这……我不知道,好像是有人帮我交的。”“这倒有趣,连入会费都不知道就入了会。那么月底的会选举你会参加吗?准备投票给谁?”“我投庞副会。”“庞副会长什么样你见过吗?我看你成天关在你那小院里,从未参加过襄贾大会,你凭什么选他?”“是……是顾总镖头让我去选的。”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曾苏让鸨儿在口供上画了押,满意地收在怀中,这才温言道:“还要劳你在牢里待上几天,不过你放心,这些天你吃的苦,我家主人会加倍补偿你的。”
出了州衙,曾苏和另一个向曹正借来的捕快按着鸨儿给的名单一一走访了那些庞锡汉带来的人。她想尽各种办法软磨硬泡,最后居然成功将那三船人的名单查了个不离十。还有几个人甚至说出了庞锡汉花钱买票的事实。
叶枫拿了从龚学庆处支来的钱去城西蜀云馆,点名要名叫小亚的姑娘出台。老妈子见叶枫给的钱多,自然没有二话,就让小亚跟叶枫走了。这小亚正是那施豹的相好。叶枫将她接上轿,悄悄吩咐轿夫改变方向。等停轿时,众人已站在了州衙的后院。
曹正已提前接到曾苏的传信,在后院候着叶枫。叶枫上前说道:“曹大人,我大哥已查明,那纵火名叫施豹,是蜀云馆的一个龟公。不过这施豹也是受人指使的,大哥说这指使之人必定花钱封了施豹的嘴,如果强行逮捕,说不定他会直接杀人灭口。所以大哥让我把施豹相好的姘头小亚带来了。大人你仔细询问她,必定有所收获。”
曹正依言命人将小亚带进后堂。那小亚还以为到了州衙就是侍奉知州大人的,带着一双媚眼就进了屋。谁知曹正一声厉喝:“大胆犯妇,还不给我跪下!”小亚被吓得忙跪倒在地。
曹正喝道:“你可知你所犯何罪吗?”小亚怯怯地道:“奴家一向安分守己,不知道是犯了哪条王法啊。”曹正道:“还敢狡辩!我来问你,你是否与那施豹一道谋划,烧了城西张员外家的老房。”小亚是个心机单纯之人,闻言竟脱口而出:“大人我冤枉啊,那都是施豹一人干的,和我无关。”
曹正心中一笑:“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口中继续逼问道:“那施豹与张家无冤无仇,为何要行凶纵火?”小亚道:“他和我说,是吕掌柜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放火的。那天他拿了钱还给我买了副耳环。可奴家和这事真的没有关系啊。”曹正道:“你所说的是否属实,我还要仔细调查。今日暂且将你收押,待查明真相再作处置。”即命人将小亚带了下去。
曹正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吕家父子干的。这二人平日横行乡里,连我这父母官都不放在眼里。这回落到我手上,看我如何收拾他们。”说着就要派人去抓捕吕家父子,叶枫忙阻道:“曹大人且慢。吕家父子罪大恶极,可他们是跑不了的,可否暂且将此案放一放。我大哥这两天去了外地,等他回来再抓人也不迟。”他这话自然是得古羽授意,不想让红香陷入险境。曹正听他这般说,也只好依他。
方任侠四人来到家尔迪潜伏的一处山坳。这家尔迪果真是最好的猎人,不仅选的潜伏地绝佳,视野开阔又不易被察觉,而他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个时辰,毫不动弹,这种毅力绝非常人可以达到。
家尔迪见到方任侠,报告道:“人就在这院中。”他说的院子是山坳下面一个不小的储物仓库。从外面看不实在里面的情况,只有其中一颗参天大树伸了出来,偶尔有人在进出搬运货物。方任侠道:“怎么确定的?”家尔迪道:“总共有二十个面孔进出过,身上都有武功,其中四个最强的每六个时辰一轮换。他们都在对面林中解手,可还有人出来倒马桶。”方任侠听完赞道:“家先生真是观察入微啊。既然里面关了人,自然就是师母他们了,要想个办法先进去看看。”家尔迪道:“白天不行,晚上可以。”方任侠道:“不错,这前不沾村后不沾店,曾兄轻功再好仍然很扎眼,那就今晚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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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扁舟
时至朔日,天地无光,江面上只一叶扁舟在随波逐流。船羽林二人正肩靠着肩看着前方。没人的时候,他们更像情侣而非兄妹。
吕氏父子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软禁到选举过后,找了一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船上只一个老艄公一个老船娘,船划到江心就停了桨,任由船在江面漂流。船内已备了充足的饮食,连解手的马桶都用布帘隔了起来,准备地还算周到。
“还真有趣,”林儿将头倚在古羽怀中,忽然轻笑起来。古羽侧头看着她,林儿道:“以前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和别的女孩分享一个男人。现在你的女人出事了,我比你还着急。”古羽没想到她说这个,愣愣地看着她。林儿又道:“到底什么才是爱情?欣赏?崇拜?依赖?责任?”
古羽不安地道:“我爱林儿,我也爱香姐,我要娶她,也要娶你。这两个好像不一样,可我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林儿盈盈一笑,道:“你不知道我可知道。男人这一生会遇到两个恶魔,一个是生活的重负,一个是事业的沉浮,所以你需要两个天使来战胜这两个恶魔,一个安内,一个攘外。你们男人,每个心里都做着齐人之福的美梦,就连先祖舜帝都要娶娥皇和女英两姐妹。”
古羽忽然严肃地道:“林儿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你说的想法。我总觉得一生得到一个女孩的爱已经很幸运了,再多就成了淫贼。可……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林儿,也许我们的情况太特殊了吧。”
林儿笑声像银铃般甜美:“那说明林儿很厉害啊,能让哥哥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人君子也动了凡心。”
古羽有些痴了,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别人的感觉不知道,但在我心中,你就是完美的。”
林儿却惆怅起来:“完美又如何,又不能马上嫁给你。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出了这游戏,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在这里,我就当玉霜是我自己了,她温柔又坚韧、聪明又沉静,我想看看,她和你的香姐谁的能量更大。”
古羽骂道:“小林儿,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应该替我劝玉霜妹妹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青春的。”
林儿怅然道:“你以为女孩的感情是那么容易劝的吗?我看她是非你不嫁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好事都让嫂子一个人占了,她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呢。那时她挽着我,现在我挽着你。也许这就是天命吧。”她的目光已经望向了苍茫的远方,若有所思。
古羽脑中开始浮现出玉霜的模样,那清丽而绝美的面容。是啊,要想劝她回心转意,那才是亵渎一个好女孩的真爱呢。也许正如林儿所说,自己的生命中本来就应有两个天使?他的思想有些迷茫了。
二人就在这船上吃住,那艄公船娘似乎得了严命,完全不和他们说话,只负责二人的吃喝。两人只好相互说话解闷。好在两人都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学冠今古,又心意相通、情意绵绵,别说这区区数日,就是十年八载,想来他二人也不会感到寂寞的。能和心爱的人在一处,在纷纷扰扰中享受短暂的安宁,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如此一夜一日过去。第二天夜里,两人刚要睡着,忽听得船外水中有动静。不多时,就从水中探出几个人头,那几人如鬼魅般窜上船来,手起掌落,就将艄公船娘打晕过去。
羽林二人闻听到水中有声时,便已坐起身来。林儿只道这些人是来杀自己的,吓得钻进古羽怀中。古羽轻拍她道:“别怕,有哥哥在。”可他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的恐惧。
那几个水鬼却并没有动弹,小心地趴在船中并不说话。羽林二人不知是何情况,又不敢作声,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约一盏茶工夫,水中又显出几个人头来,当先一人古羽一看自是非常地熟悉,那人竟是花梦醒。
花梦醒跳上船来,笑道:“二位好惬意啊,还在这儿享受二人时光。”古羽又惊又喜,忙道:“怎会是你?”花梦醒道:“自然是来救你们的,别看你多厉害,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这大哥罩着吧。”古羽道:“我可没要你救我,是你自愿来的,我可不欠你人情。”花梦醒笑道:“这时候还嘴硬,以后你靠我的时候还多着呢,走吧。”
古羽尴尬地道:“我们又不会水,这怎么走啊?”花梦醒奇道:“你们两个江南水乡的人,都不会水?”羽林二人齐齐地摇头。花梦醒道声“佩服”,递过来两根麦管,道:“拿着这个在水下呼吸,我让水鬼送你们上岸。”古羽犯难道:“我们离开这船,万一被那些人知道了……”花梦醒不耐烦道:“婆婆妈妈的。他们在这江上的监视完全在我的掌握中,水鬼自会带你们走安全的水路。这船上我派人监视,他们敢有什么异动。”
古羽知道花梦醒一向雄才大略,对事情安排巨细靡遗,也就和林儿一起跟水鬼游向了岸边。
上得岸来,花梦醒已安排人在岸边等候,给二人送上了干净衣服换上,花梦醒也随即上了岸。古羽赞道:“花公子你这水鬼兄弟可真厉害,在水中真是如履平地啊。”花梦醒道:“要做大事,没有水军怎么行。这几个兄弟都是我平时用心培养的,关键时刻自然要派上用处。”
古羽道:“刚才没来得及细问,花公子怎会如及时雨一般出现?”花梦醒道:“你还不知道谁真的对你好,出了事也不来找我商量。不过这倒反而让那吕氏父子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可以从容地安排人手肃清他们安插的眼线,再伺机救出你们。”古羽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嘿嘿。这是哪里啊?”花梦醒道:“阆中往南百余里的小渔村。我们今夜还要赶回阆中,我已备了马车,这就上车吧。”三人也顾不得一夜的疲惫,上了马车就往阆中飞奔而去。
花梦醒见羽林二人并无睡意,便问:“古兄这么尽心地帮助那龚学庆选会,到底为何?”古羽却并不答他,只是问道:“花公子怎么认为?”花梦醒道:“我江家堡虽然在西川路势力极大,却始终难以打入峡西路,究其原因正是这里被这些襄阳商人经营得如铁板一块。如果真能让龚学庆当选,于我自然是有利无害的。”古羽道:“不错,这正是我助他参选的用意。只有开放的经商环境才利于大家,当然也利于当地人获得更多利益。让老百姓有好的生活,这不正是我辈儒的宿愿吗?”
“古兄在襄贾会馆的演说我也听到了,真是非常的精辟,不过……”花梦醒迟疑片刻,“古兄真的相信靠‘德、信、乐、宜’四个字就能赚钱吗?”古羽道:“那是当然,这正是我一生的理想啊。”花梦醒道:“理想和现实却往往难有交点。我还是坚信商人必须要有一些非常手段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我知道古兄对我豢养土匪的作法很不满,可我同样对你优柔寡断的性格很不屑。所以你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阶下囚,未婚妻身陷险境,至今没有下落。”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对古羽一笑,道:“古兄,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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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赌约
花梦醒道:“古兄阆中事了想必要回大邑,到时我们不再敌对,而是互为援手,一起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最后看究竟是我的理念对,还是古兄的对,如何?”古羽道:“这赌约有趣,那彩头是什么呢?输了我还跟你三年?”说着微微一笑。花梦醒却摆手道:“三年可以,不过不是你的,”他转头看向林儿,“而是她的。”
林儿奇道:“我的三年?”花梦醒道:“没错。如果我赢了,我要古姑娘待在我身边三年。”他见二人诧异之情,续道:“本少爷可不傻。古兄素日喜欢独来独往,身边只带一个叶兄。可古姑娘却有大将风范,只要她在,别说古兄你,她身边的各路奇人都将为我所用。所以古姑娘的三年可比古兄你的划算多了。当然,这个赌约很大,我如果不以诚相待,相信二位也不会答应。所以,如果我输了,我将率江家堡全体弟兄归顺,听候古姑娘差遣!”
羽林二人听他说完,都是一惊,没想到花梦醒赌约这么大。林儿笑道:“小林儿一个人,抵江家堡百顷良田、万贯家财、千余武士,花公子可真看得起我这小丫头片子呢。”花梦醒道:“我这些年带领弟兄走南闯北,见过多少英雄豪杰,岂能轻易看走眼。古姑娘日后前途无可限量,不让乃兄。区区一个江家堡,恐怕还比不了吧。”
林儿道:“花公子如此抬举,我要是不答应可真拂了你的面子。好吧,林儿跟你打这个赌。我相信哥哥的理想一定能实现的。”说罢,回头深情地看向古羽。古羽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点头。
这一串举动全部落在花梦醒眼中,他奇道:“怪哉,你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妹啊。我看人无数,可也从没见过你们这么暧昧的兄妹。难道?”他已经恍然大悟,看看古羽,又看看林儿,突然失笑起来,喃喃道:“原来如此,哈哈……”
三人都心照不宣,会心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花梦醒道:“兄弟,恭喜你在游戏中完成了宿愿,找到了心仪的良眷啊。我们可说好了,你们结婚我要做伴郎。”古羽也就不再掩饰,和林儿十指紧扣,道:“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我们恋情的人呢。你不光要当伴郎,还要当证婚人。”三人又是一阵笑,这笑也拉近了三人的距离。
笑毕,古羽这才正色问道:“花公子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而为之,这次跟我们赌这么大,可否如实相告其中缘由?”
花梦醒也严肃起来:“来阆中之后,你们得罪的人越来越多,连带着我也跟着遭殃。不过那些人和江家堡明争暗斗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回索性挑明了大家对着干,我看到底谁怕谁。”
“花公子所说的这些人是指……北辽人?”
“哼!除了北辽人还能有谁。”
“这我倒是很奇怪,上次听我玉雷大哥说过,北辽内部近年来一直乱得很,皇族和后族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旁顾,只是偶尔让他的小弟西辽人出来骚扰一下边境。而北辽老百姓则是生计堪忧,许多北辽人还要到中原找活路,像家尔迪兄弟就是这样。花公子财大气粗,却为何这般在乎他们?”
“家尔迪兄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何足道哉。看起来你们对谁是我们的主要对手还没搞清楚。”
“你是指西渐、夏文商之流?他们根系很深,有人有钱,倒是的确难以对付。不过……”
“算了,我还是直说吧。在我们进这游戏之前,北辽的政治稳定,一直有意图取中原。所以他们在中原各地安插了不少棋子,成都府除了你们知道的西渐、夏文商,还有数十个深藏在各个行业中的老狐狸。这些人老奸巨滑,多少年来隐藏极深,从未暴露,他们凭借北辽的人力、财力支持,已经占据了政、商各界的重要位置,而且野心勃勃,还在不断地扩张。像这次夏文商来阆中谄媚,就是想趁襄贾大会的契机广泛拉拢襄阳商人为其所用。”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灭我中原!你还记得在太守府为难你的洛阳北邙山那个董全知吗?此人就是北辽人在京师附近的事务总管。他通过传播他们所谓的生丹道,不仅排除异己,同时蛊惑教众,其用心昭然若揭,就是从蚕食我朝士民的灵魂开始消灭我们。”
“不错,这事我们在中原确实见识过了。真是可叹啊,中原的人心已坏,实是难以恢复。好在朝廷即时铲除了这股势力,不知道是哪位朝臣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做了这件大事。”
“不瞒你说,我父亲最近一段时间不在堡内,正是去了京城。想要打听究竟是谁牵头和这些北辽势力对着干的。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说,这件事里面有许多蹊跷,朝廷对此事三缄其口,没人能说得确切,所以一时也难以查清楚。”
“那既然董全知已遭朝廷驱逐,为什么成都太守还敢收留他?不怕引火烧身吗?这看起来更加蹊跷。”
“杨起?这人就是只狼,你千万要小心他。他本人在真实世界中是个公务员,到了游戏中一直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竟被他从一个小知州做到了一路的长官。他一向是贪财好色,可就是谁也不得罪,什么也不负责,所以他明知北辽人狼子野心,可就是不动他们。搞得现在全天下都在驱逐北辽人,像这峡西路境内一个北辽商人都没有,唯独成都竟成了北辽人的天堂。”
“原来如此,以前我就觉得在这成都府有一张巨网在等着我们,今天听了你的话,总算是有所明白了。”
“可我却被你冤枉得好惨啊。我不否认我一直在从中渔利,可这些年我周旋于各方势力,想尽办法打压北辽人,让土匪去对付的无一不是北辽人的拥趸。而这次放出风声让他们来大邑买地,来的也全是北辽人。怎么说这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花公子良苦用心我自然听明白了。不过对你豢养土匪、以暴制暴的策略,我依然持怀疑态度。”
“你我理念不同,作法也有所区别,那就‘和而不同’好了。今天告诉你这些事,我是希望真的能有一个坚实的盟友,大家共同努力,把敌人都赶出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孤军奋战。”
“承蒙花公子看得起,只是我们兄妹人微言轻、无权无势,恐怕难当此大任吧?”
“不瞒你说,你刚到大邑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我的看法变了,成大事必须要有足够的能人相助。你来成都这几个月,可以说是招揽了各种英杰加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成事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我花梦醒虽财大势大,可想想身边,也找不出这么多的人才。这就是你的优势,也是我不惜拿江家堡和你做赌注的原因。”
“看来,不管是出于国家大义,还是朋友之情,我不接受你的要求都不行了。我答应你,和你共同对抗北辽人的势力。不过我还是会选择我的方式,和他们公平、公开的竞争。”
“好,有古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全力以赴。”
古羽道了声谢,回头看向林儿。他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看来未来很长时间我们都要在危险和劳累中度过了。”林儿同样用眼神回答了他:“跟着哥哥,再大的困难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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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营救
马车到阆中城郊时已是第二天下午,算算时间,襄贾大会投票是后天的事,他们还有一些时间来准备。车在离城数里的地方停下来,花梦醒已安排了唐威唐猛在路旁等候。
花梦醒道:“古兄,再往前就进入吕氏父子监视的范围了,我们得下车走小路。刚才听他们报告,古兄的几个得力干将昨天上午齐齐失踪。不知古兄打算去何处安顿?”古羽道:“他们按计划应该在想办法营救香姐三人。我知道他们的潜伏之处,花公子如果愿意,不如同去?”花梦醒道:“能为弟妹出份力,自然是求之不得。”
家尔迪找的潜伏之处隐秘之极,虽然之前方任侠已经画了图和古羽详细说明,可羽、林、花三人和一干手下赶到当地时还是傻了眼,翻来过去找了几圈仍不得要领。直到潜伏在山坳中的雪平忍不住出来透气,才被眼尖的林儿现。
雪平见到林儿,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几下。林儿抓住她的手,笑道:“别揉啦,仙姑我回来了。是花公子救了我和哥哥。”雪平兴奋不已,拉着她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方大哥,让他们下来。”说罢飞也似地跑了回去。
不多时,方任侠、猴子和戴德优飞奔着过来了,见到羽林尽是一脸的兴奋。方任侠道:“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吧。”便把众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密林中。
方任侠先报告道:“师父、师姑,我们已经确认前面不远的一个储物仓库就是师母被关之所。昨晚曾兄进去探查过里面的格局,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进门三面都是仓库,院中有一颗数人抱的老槐树,看样子中间已被掏空。可以确定的是,师母不在仓库中。我们分析,定是有什么机关通向地下密洞之类的。可我们这里没有机关暗道的高手,所以一时无从下手。”
古羽转头对花梦醒道:“花公子,你家的构造比这里应该复杂多了吧,这区区一个小机关恐怕是难不倒你。”花梦醒犹豫道:“机关术我的确是懂一点,只是我不清楚那院中的情况,贸然进去只怕……”方任侠道:“院中只有两三个四袋的低级武师,其余的包括两个六袋左右的高手都不知所在。以曾兄的轻功,带花公子进去想比没有人能现,实在不行还可以把苏女侠叫过来助阵。”古羽道:“花公子本就是会武之人,再加上猴子帮忙,应该是足够了。”
此时太阳渐渐西沉,猴子和花梦醒准备进院探查。这边古羽道:“叶贤弟和苏儿姐姐任务都完成啦?”方任侠将前面三路行动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古羽道:“既然顺利完成,那就马上安排秦家大院的所有人转移来此。今晚如果探查地顺利,明晚就展开营救行动。”方任侠当即领命回城,去接仍在秦家大院内的玉霜等人。
此时大院中还有玉霜、勒勒、叶枫和曾苏四人。方任侠安排了两个武功最高的曾苏和戴德优分别保护玉霜和勒勒从不同方向离开。剩下的叶枫虽武功不行,反跟踪的本事还过得去,几个小巷子一转就将尾巴甩掉了。众人不同路线,最终都汇聚在了羽、林二人在的密林中。
如此一折腾,又到了后半夜。猴子和花梦醒还没回来,羽、林二人连续两夜没有合眼,此时见众人都安全抵达,也就放心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中午。众人知道他二人所经历的危险非常人可比,也都不去打搅他们。直到两人幽幽醒来,方任侠送上食物,同时报告道:“昨晚花公子整整摸了一夜,终于弄明白那个机关的设计。原来其利用的是虹吸原理,将大树的树干掏空,中间注满水,再通过一条根须作为连通的导管,另一端则接到一口井中。要进入密洞,只须向古井中注水即可。设计真是巧妙。我刚知道,原来花公子是师父的同学,这还真亏得是他这个物理博士,若换了别人,断然是现不了这秘密的。也难怪吕氏父子放心把人关在这里呢。”
游戏经历了十年的运营,玩家已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有别的物理背景的玩家设计了这一密洞,自然不会令人奇怪。只是以后这些玩家越多,游戏之路恐怕也将越艰辛。
古羽听了报告,也就吩咐大家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只待夜色降临就起行动救人。
直到晚饭吃过后,古羽将所有人聚在密林中,说道:“各位,自从香姐她们被抓,我的心没有一天安宁,今天我终于又可以见到她们。此时此刻,我要谢谢大家这些日子为了找到她们而付出的辛劳。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任何一个伙伴走失,我们都要尽全力把他们找回来,今晚就是实现这个诺言的时候了。”
“我曾答应过花公子要找齐一千担襄阳商人的货物,并且必须由山寨之人亲自完成。所以今晚就由三当家打头阵,进院之后迅速制服院中的两三名武师,特别要谨防他们向密洞中通风报信。”
戴德优答了声“是”。古羽对花梦醒道:“这算完成我们第一个赌约了吗?”花梦醒道:“算!只要三当家头阵打得漂亮就算。搬运货物我自会找人来。”
古羽又道:“请花公子让几位兄弟准备好水桶,院中人一旦被制伏,立即向古井中注水,开启机关。然后警觉性最高的家尔迪第一个进洞,接着是猴子、三当家、唐氏兄弟、方任侠,最后是雪平,雪平的任务是防止对方用毒。听说洞中可能有两个六袋高手,那就请唐氏兄弟负责应付,三当家对付其他武士。猴子要以最快的速度救人,家先生的暗器要随时准备,防止对方对香姐三人不利。洞中有任何意外全听尚义指挥,苏儿姐姐则在洞外守候,以防意外。”
他安排地极为周全,想到了各种可能生的情况。众人群情激昂,想到一场大战即将到来,都禁不住兴奋之情。毕竟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唯独曾苏有些不满道:“北极星为何不让我进去救人?”古羽道:“对付几个毛贼还需要你出手?那以后遇到大场面怎么办?留你在外面,万一洞中出现未知的意外,我们还不致满盘皆输。”叶枫也想进去救夏晶,可毕竟武功有限,也不敢多说一句。
直至午夜时分,四周已伸手不见五指,只偶有几声老鸦呱噪。要进院救人的都按顺序排好了,余人则在后面隐蔽。此时叶枫拾起两片树叶在唇,只一声轻啸,戴德优便当先跃墙而入。没几息工夫,就见小院大门已被打开,几名武士提了水桶冲入院中,自猴子以下则紧跟着鱼贯而入,没进了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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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泪雨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古羽这才率了院外之人打着火把进了小院。曾苏正守在古井旁边警戒,地上趴着几个武士,应该是被戴德优打晕的。
古羽焦急地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曾苏道:“能听见隐隐的打斗声,不过密洞应该很深,听不真切。”古羽忙唤了两个花梦醒的卫士过来,道:“进去看看,不管看到什么情况,立即回报。”两名卫士依言进了密洞。
这边花梦醒开始安排人手搬运仓库中的货物。林儿奇道:“花公子家财万贯,怎么这么在乎这里的东西?”花梦醒道:“这叫落井下石,要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没看见,这里的货物都是南方的宜宾、北方的绵竹两地产的名酒,想必是他们专门用来宴请贵宾的,这可是宝贝啊,不拿多可惜。”林儿笑道:“归根结底花公子还是个贪财之人呐。”
正说着,两名进去查探的卫士出来了,报告说唐氏兄弟正和里面的人恶斗,红香等人被铁链锁着,没钥匙解不开,所以还得制伏了几名守卫才行。不过人已被保护起来,安全无虞。
听到报告,古羽这才略放宽心。曾苏则又想冲进去,被林儿死死拉住,道:“苏儿姐姐少安勿躁,这时更要防止对方破洞而出呢。”
等待总是让人揪心。洞外之人也帮不上忙,只能干跺脚着急。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
直到连林儿都快忍不住想派曾苏进去助阵时,洞内打斗之声忽然停了。不多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如同人的心跳一般,让人血脉贲张。古羽忙拿了个火把向洞内摇晃,大声问道:“来人是谁?”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回道:“星星,我是雪平,人救出来了!”
随着声音的临近,雪平红润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之中,随她而至的,是那张古羽再熟悉不过,却略带苍白的脸――红香!
几乎是一瞬间,古羽的眼泪如洪水泄了堤一样,全涌了出来。他已顾不得洞口的拥挤,硬生生地将红香飞快地抱出了洞口。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这一刻,没有一句话,只有身体的接触、泪水的浸润、心跳的共鸣,才能传达彼此的情绪了。
紧随而至的是易明诚和方任侠。方任侠托着朋友的腰,让他能舒服地好好坐下,这才对林儿道:“夏小姐腿不方便,道路又狭窄,曾兄和家兄在后面陪她慢慢上来。”这句话让叶枫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众人的反对,直接冲进了密洞中。
林儿明白他的心情,也不再阻拦,只问方任侠道:“你们在里面生了什么,快说说。”方任侠道:“说起来倒也简单,我们进洞之后很快就到了他们所在的密室,里面有十来个守卫,还包括以前峨眉的师兄弟和师姐妹。他们大概没料到会突然有人闯入,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曾兄的轻功配合家兄的暗器,很快就将师母三人保护起来。只是那几个守卫的武功不低,交起手来颇为棘手,所以花了不少时间才解决。此时那几人正在三当家和唐氏兄弟的看管之下,我们这才把人救了出来。”林儿点点头,对曾苏道:“率人进去把那些人都带出来。”
正说着,洞口又有了动静,叶枫抱着夏晶的身子探出头来,众人见状,忙去掺扶。此时夏晶也是泪如雨下,将头埋进了叶枫怀中。叶枫抚着她的头,让伊尽情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他梦中等这一刻,已等了很久了。
红香和夏晶两个女子这些日子受的苦自不必说,恐怕易明诚也不算轻松。林儿看着躺在地上不愿动弹的易明诚道:“姓易的,你还好吧?”易明诚眼睛微闭着,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雪平悄声道:“仙姑,这位易先生是最惨的,因为三人中就他一个男的,所以只有他被铁链锁着吊在墙壁上,连吃饭都是靠别人喂。”林儿大惊,忙吩咐道:“美女,给他扎几针,疏通了筋骨,再喂他些补气回阳的药。”雪平自然明白该如何扎针用药,也就取出银针施为开来。
此时,曾苏已率人进了密洞,林儿则大声道:“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让哥哥抱嫂子,师弟抱姐姐,尚义和家先生扶姓易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转到后面密林中再歇。”她一边说,玉霜和勒勒也分别去帮忙扶着红香、夏晶,一群人快速地离了小院,转到了后山的密林。
过不多时,曾苏等人也押了被擒的几个守卫来到密林中,那些人都被布片塞住了嘴,正恶狠狠地看着众人。其中虽有几个僧人,倒没有万智,林儿虽在贡院中打过照面,却并不识得名姓,唯有一个尼姑印入了林儿的眼帘。
“容若小师太?”
此时羽、香二人已经止住了泪水,正含情脉脉地倾诉着相思之苦。听到林儿低呼,红香侧头道:“林儿,容若小师太是我们被困在峨眉时一直照顾我们饮食起居的。我们被转移到这里,她也自愿跟来。小师太心地善良,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就放了她吧。”林儿闻言,忙令曾苏给容若松了绑。
容若走到红香面前,双手合什道:“多谢施主为我求情。”红香转头对古羽道:“羽弟,你猜小师太俗家名字叫什么?她叫蔡莹若。”古羽讶道:“蔡莹若?那不是蔡捕头的遗孤吗?”他想起了十年前蔡捕头临死时给他的那张纸,上面就有“蔡莹若”这个名字。红香道:“是啊,她就是蔡捕头要你找的人之一啊。她本来是扬州人,扬州之乱后她父亲去世,就成了孤儿,莲清云游路过时收她做了徒弟。我记得那年,羽弟你曾按蔡捕头给的地址专门去寻访过,结果听人说是被一个老尼领走了,没想到机缘巧合,就是容若小师太。”
古羽道:“当年我问蔡家的邻居,都不知带走小姑娘的老尼是何方人,从此小姑娘就没了音信,我还一直为没能完成蔡捕头的临死相托而不安呢,这可真是太有缘了。小师太,我和你父亲是忘年之交,他临终前曾托我照顾于你,没想到你到了峨眉山修行。这下好了,今天总算是找到你了,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别再回峨眉了。”容若还是和上次一样单纯:“不行的,不回去师父会骂我的。”古羽道:“以后我住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了,我们大家都是你的家人,不会有人再骂你了。你看你师兄万任不也和我们在一起吗。你要想继续修炼佛法,我也可以帮你的。”谁知容若还没回答,方任侠却凑到古羽耳边道:“师父,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万一她是那些人派来的……”古羽道:“小师太是我故人的遗孤,就算真的走了歪路,我也有责任把她拉回来。”方任侠只好不再多言。容若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刚要张口又闭上了,只是低头默念着经咒。
那边叶枫却突然叫道:“大哥、师姐,夏姑娘她……”原来一直到现在,夏晶都不肯抬起头来面对大家,只是一直哭。红香道:“羽弟,夏姑娘自从知道了她父亲的事之后,就觉得无颜面对大家,所以……”
古羽闻言,站起身来,先对林儿道:“好好安慰夏姑娘。”然后对众人朗声说道:“走吧,我们是时候去找回我们失去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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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投票
此时天已微微亮了,一夜过去。算日子,今天正是襄贾大会的投票日。
古羽安排道:“把这几个人都绑在树上,一会儿去那小院门口留个字,自会有人现了来救他们。叶贤弟去府衙通知曹大人,让他到襄阳会馆抓人。花公子暂且不要露面,我们就此别过吧。其余人随我前往襄阳会馆。”
众人无不抖擞精神,准备和吕氏父子进行最后的决斗。只有夏晶仍不愿离开叶枫的怀抱。林儿上前安慰道:“姐姐,别这样好吗?你还有我们啊,还有我这个妹妹。还有师弟,师弟对你一心一意,从来没变过心。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伙伴,尚义、美女、家先生、小师太、还有勒勒,我们一起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中生活,好吗?”夏晶受她的感染,总算是稍稍从叶枫怀中抬起了头来,用已经哭哑的声音对林儿叫了声“妹妹”。
红香忽然想起来,夏晶的轮椅留在了迎仙阁,对林儿道:“夏姑娘没有轮椅,这几次都是靠易先生背着她行动的。你还得先找个人背她走?”林儿一时犹豫起来。夏晶毕竟是女儿之身,前些日子身处囹圄倒还情有可原,此时已经脱离险境,如何能再让旁的男人与她亲密接触。叶枫当然也有这心思,便唤勒勒道:“勒勒小姐,你可以替我照顾夏姑娘吗?”勒勒心思单纯至极,既没想到什么男女之别,也没想这么多男人为何偏偏找她,只是叶枫相请她岂会拒绝,连忙过去将夏晶负在了背上。红香和玉霜也过去托住夏晶的身子,一行人便出了密林,向阆中城而去。
到城中已是日上三竿。方任侠先期抵达,也不知从哪弄了个轮椅让夏晶坐了。又带回许多烧饼给众人充做早饭。众人也不停留,径直来到襄阳会馆。
襄阳会馆今天人特别多,都是直接来投票的。此时正在举行拜祭仪式,人群都集中在了真武殿前,古羽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进馆门,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龚学庆见是古羽,兴奋地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古先生这几天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这下好了,我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古羽道:“我古羽哪是食言轻诺之人,龚掌柜放心,今天这会之位必是你的。”
龚学庆尚未反应,后面庞锡汉笑道:“古公子好自信的口气啊。”古羽这才看向祭拜人群的最前排,吕氏父子、庞锡汉赫然在列。吕氏父子万万没想到古羽会出现,人群中更是有夏晶等人的倩影,眼中全是惊疑的神情,吕厚仁更是和一个下人在耳语,想是让他去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自副会口中说出怎么有一股醋酸味?”古羽向庞锡汉一拱手,“副会心中一定是在想:哼,就算你有三寸不烂之舌,这会之位,依然是我庞锡汉的。”
“古公子说这话未免妄度人意了吧?庞莫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当选。不过这还要仰仗父老乡亲的支持,结果如何,就看大家是否看得起庞某了。”
古羽不再说话,只是对这庞锡汉冷冷地一笑。
待祭拜完毕,所有人都转到了议事堂。吕贤朗声宣布道:“诸位乡亲,今天是我们身在阆中的襄阳商人的大日子,我们要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接替我担任下一任的会。一会儿我会给所有有资格的乡亲一张纸,你们只需要写上你们中意的人选,然后投入到前面的木箱中即可。等所有人投完,我们就当场唱票,得票多就是下一任会。大家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古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下面念到名字的,其投票资格恐怕有问题。”说着,他将曾苏递给他的一份名单念了一遍。
众人无不大奇。庞锡汉听他念的全是自己买来的人头票,心中震惊不已,有些慌了神地叫道:“他们都是襄阳的商人,有什么问题啊?”人群中被古羽念过名字的也随声附和起来。古羽却不慌不忙地道:“他们是襄阳商人没错,可他们是有人花钱雇他们来这里投票的,所以他们不具备投票资格。”
“你真是血口喷人,你说他们受雇于人,有什么证据?”庞锡汉怒不可遏地道。
古羽却转向吕贤道:“会,我想请问,如果这些人所缴纳的入会费竟是别人替他交的,这些人还有投票资格吗?”吕贤道:“入会费当然要自己交的才算数。别人代缴,那当然投票权是属于代缴那人的。”
“那就好。”古羽从怀中拿去一张纸来,上前交给吕贤,道:“会明鉴,这是一份具有投票权的商贩的口供,上面有其画的押和知州大人的官印,我想是真实可信的证据吧?”他那张纸上已将老鸨的姓名、身份隐去,这是为了保护老鸨不会被庞锡汉迁怒。吕贤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的确如此。”
古羽道:“这商贩供称,她从襄阳来此的所有路费盘缠都是直接或间接由庞副会提供。并且,她从未向会馆交过任何一笔钱,她甚至都不知道入会费的具体金额,可她的名字赫然却在投票名单中。”
“我的一个手下和州衙的一名捕快一起,走访了今天在场的商家,从而拟定了我手中的这份名单。这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最近刚到阆中,由庞副会提供他们路费、并为他们缴纳了会馆的入会费。我说的话,一会儿那位捕快来此,会可向他求证。”
说罢,他将名单交给了吕贤。吕贤举着名单向庞锡汉喝道:“这个你怎么解释?”庞锡汉哪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蔽,竟还是被古羽找出了蛛丝马迹,顿时像皮球泄了气一般,再也鼓不起说话的勇气来。那吕贤本就与他是对头,见他有把柄被自己抓住,自然是要顺竿往上爬。于是他道:“看来也不用求证了,这位古公子说的话应该就是真的。既然如此,刚才古公子念到名字的,就请离开议事堂吧。”说着他一招手,就有一帮下人上来,将他名单上列出的人通通请了出去。
冯克安第一个兴奋起来,小声叫道:“古公子真是神人啊,连这样的奇案都能被你想到破解之法。看来这回龚三哥真是赢定了!”
他正说着,吕贤继续宣布道:“好了,希望前面的事不要影响大家的心情,我们投票现在就开始吧。”
“请再等一下。”古羽又一次打断吕贤的话,“我恐怕吕厚仁吕掌柜也没有参选会的资格。”一句话让吕氏父子立刻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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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仁孝
古羽面对着吕氏父子几欲食人的眼神,毫不畏惧,反而脸露微笑道:“会的职责是要为各位同乡谋福祉。可如果一个在牢狱中的人,将如何为大家做事呢?”
这次轮到吕厚仁咆哮了:“姓古的,你说谁是牢狱中的人?”
古羽道:“阁下请稍安勿躁,我相信片刻就会有人来回答你的问题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阆中知州曹正,带着一干捕快走进了议事堂。
曹正走过人群,当先和古羽见了礼,然后对堂前的吕氏父子道:“吕贤、吕厚仁,本州得这位古先生襄助调查,已确认前日里城西张家大院纵火、致两男童死亡案,乃是你父子主使、蜀云馆的龟公施豹所为。刚刚施豹业已成擒,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你二人也随我去州衙走一趟吧?”
他一说完,四周一片哗然。襄阳商人中有不少已在阆中安了家,其中一位的儿子那天就在火场,只是幸运地逃过一劫。此时听到自己的会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何能忍,顿时群情激昂地骂将起来。
吕氏父子此时已面如死灰。他们只道前日将古羽逼走,又见这些日子并没有谁去为难施豹,以为古羽这号称神断的名号不过尔尔,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把这当回事。可哪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古羽突然出现,一下将事情揭破,没给他们留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吕贤恶狠狠地看了古羽一眼,道:“你太可怕了,我吕某也算识人无数,却从没想过会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我认栽了。不过别以为这就算完了,今天这梁子结下,以后咱们走着瞧。”
古羽哪里会怕他的威胁,冷笑道:“走着瞧,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配做我的对手。”
伴着那一声冷笑,吕氏父子已被戴上枷锁带出了议事堂。曹正回头说了句:“古先生此间事了,请到衙门一叙,本州为你摆庆功宴。”也跟着离开了。
此时连会都已被带走,议事堂中主持也没了,众人也不知投票该如何继续。庞锡汉是副会,此时就应由他出来组织投票,可他适才被说破伎俩,一时信心全失,哪还有竞选的心思,开言道:“各位,今天我和吕掌柜都不战而败,如今参选人也只剩下龚掌柜一人,我想也没有再投票的必要了吧,不知大家是否有意见?”
其实襄阳商人一开始本来被分为两派,吕一派庞一派,大家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而像龚学庆这样的行商只占一小部分,竞选全无优势可言。然而此时吕氏父子被捕,庞锡汉失去战意,众人一时也不知该支持谁,全都陷入了沉默。唯有以冯克安为的几名外来行商高声支持龚学庆出任会。
庞锡汉见众人沉默,只道大家没有异议,便当即宣布道:“既然大家没意见,那龚掌柜就是我们的新任会。请龚掌柜接受会的印信。”
吕贤早已将印信放在了最前面的案桌上,庞锡汉拿起印信郑重地交给了龚学庆。
龚学庆手擎印信,不无感触地道:“说实话,这印信于我简直如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到此时此刻还如处于梦中,在阆中我并没有什么人脉,这一切都是古公子凭他过人的才智为我挣来的。此时我想起了古公子那天所说的四个字‘德、信、乐、宜’,虽然我并没有为竞选会出什么力,但请各位乡亲相信,当上会后我一定尽自己全力,实现这四个字,把阆中变成襄阳商人的乐土。”
众人听完他的话,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而在掌声之中,古羽和他的伙伴们已悄悄退出了议事堂。帮助龚学庆当上会,此时这里只剩襄阳商人内部的事宜了,他们不再适合待在其中。而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夏文商。
刚刚进来时,古羽就已嘱咐猴子在这馆内搜寻夏文商踪迹。不多时,猴子回报道:“夏老爷在西面的一个小院内。”古羽道:“林儿、叶贤弟、苏儿姐姐,你们三个陪夏姑娘过去吧。”
林儿过去握住夏晶的手,温言问道:“姐姐,你准备好了吗?”夏晶轻轻点点头,林儿便和叶枫推着她的轮椅随猴子前去。
那小跨院在会馆最角落处。夏文商已经得息了吕贤事情败露,收好了东西和康震、万智正往外走,刚好撞上迎面而来的林儿四人。
“爹!”夏晶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夏文商见到女儿,先是一怔。但他毕竟处事极深,随即露出笑容道:“晶晶,你来了正好,走吧,我们该回成都了。”说着竟要过来拉夏晶。
林儿一闪身到了夏晶身前,阻道:“对不起夏老板,姐姐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夏文商闻言,一阵冷笑,道:“奇怪,晶晶是我女儿,她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来决定?我听说你们兄妹都以德行自居,如今她家中父母健在,你却阻拦她不让她回家侍奉双亲,试问这算不算不孝之举呢?”
他最后一问提高了声音,林儿手指着他,一脸通红,想辩驳,却又说不出话来,转而呼唤叶枫道:“师弟,快去叫哥哥来!”
谁知叶枫却一脸坚毅地走上前来,朗声说道:“夏叔叔,话不是这么说。岂不闻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真正的大孝之人,其孝敬父母,重在养其志,而非口体之养。舜乃千古第一孝子,却也不告而娶娥皇、女英,为何?只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父不善,若告而再娶,不知要等到何等年月,所以才会事急而从权。如今,夏叔叔以一己之私,重利废仁,我大哥师姐必以实际行动向你证明,以德行商才是正道。夏小姐从善如流,正是舍小孝而全大孝之举,如何能说她是不孝之人?”
他为了心上人,今天竟将实力完全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林儿回头看着他,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这是我师弟吗?”叶枫被她一问,刚才的气势竟一下泄了,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抓耳挠腮的叶枫,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林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我师弟……”
夏文商被叶枫一番抢白,却没了话,只能丢下一句:“那你就别再回家了!”恨恨地拂袖而去。
叶枫此时忽然跪到夏晶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夏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来爱你的。”夏晶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可爱微笑,轻轻唤了声:“叶公子。”
“哎呀!”林儿在旁不耐烦起来,“你们俩怎么现在还叫得这么生分啊。”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默契地喊了声“枫”、“晶”!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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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识乐
古羽正和红香手牵手在议事堂前石阶上坐着说悄悄话,龚学庆已经讲完了话走出议事堂,满脸堆笑来到古羽面前,道:“此次古公子如此大恩,龚某都不知何以为谢了。古公子之才当真是世间旱有呢。”
古羽道:“好说。以后还望龚掌柜能以开放自由的态度面对会的位置。如果实在不知拿什么谢我,不如送在下一套宅子吧。大邑县衙不大,如今我的伙伴越来越多,县衙也实在住不下了。”龚学庆道:“这好办,我这就让冯掌柜支些现钱给古公子。”古羽又唤方任侠道:“尚义,你和易先生带着龚掌柜的钱先骑快马回大邑,寻一套大的宅子买下,我们随后就到。”方任侠领命去了。
说话间林儿等人也回来了,古羽这就和龚学庆告辞道:“我们这就回大邑了,龚掌柜别忘了去大邑办钢铁作坊的事。”说完又写了封信托人带给曹正,说庆功宴就不必了,既然案子已具结,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了。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搁,出城往西回大邑而去。
林儿听说古羽向龚学庆要钱的事,大惑不解道:“哥哥从来不是贪财之人,为何这次却狮子大开口?如果只是因为人多的话,找个小房子,我们几个姐妹挤着住就是了啊。”谁知古羽却不答她,回头看向红香。红香笑道:“林儿,羽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龚掌柜为难啦。龚掌柜这个会位子基本是靠羽弟得来的,如果羽弟分文不取就此离去,龚掌柜会作何考虑,他周围的人又会作何想法?所以羽弟问他要一大笔钱,只是让他觉得他帮他做会只是为了钱,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负担,反正他也不缺钱。要知道,自古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了,我说得没错吧?”她最后一句是问古羽的,古羽微笑着在她颊上轻轻一吻,道:“香姐就是我心口上那道闸,管着我的心事呢,难怪前些日子我的心这么疼。”这话被林儿听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回头对玉霜道:“酸死了酸死了,玉霜你还受得了他?”玉霜被她逗得格格轻笑起来。
玉霜对古羽之于红香的感情早已坦然,可另一辆马车上勒勒才知道原来叶枫已经有了心上人,躲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趁着路上打尖的工夫,勒勒小声问玉霜道:“周小姐,你明明知道先生喜欢的是宋姐姐,为什么还对她依依不舍呢?”玉霜低着头,小声回道:“喜欢一个人,只要知道他开心就好。红香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没见羽哥哥真正笑过,只有今天他笑得最开心了。所以我希望以后红香姐姐再不要生什么意外。”勒勒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道:“难怪前段时间叶公子老是一个人想心事,原来都是为了夏小姐,那我以后也希望夏小姐平安快乐。”
一行人就这样晓行夜宿,终于回到大邑县城,只戴德优继续往西,一人一骑回山寨去了。
马车先到县衙,方任侠已等在那儿,报告说离县衙不远处有一所宅子刚好在售,他就买了来,又将隔壁几处房舍一齐买下,打通墙壁,形成一前一后两个小院的格局,总共二十余间房,足够众人住的。
陈配见古师爷终于回来,自然要好好叙叙旧。海棠也回来了,还带回了三个武师,正是古羽再熟悉不过的长乐帮龙啸堂副香主李成和他的两个手下严庆、郭直。十年前,原副香主谢平被贬之后,李成就顶了他的位置做了副香主直到现在。
李成见了古羽,行礼道:“周小姐让海棠姑娘传信,说请高手来大邑襄助古公子,石帮主就派了我们三人来,希望能帮得上忙。”古羽回头看向玉霜,玉霜道:“上次林儿说手下缺人,我就想到向石叔叔求助。李大哥有接近七袋的实力,他来了一定会帮到羽哥哥的。”古羽温言道:“玉霜妹妹谢谢你。李成与我相交多年,对他我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回真的是如虎添翼啊。”李成一笑,又转头对红香道:“宋家妹子,马大哥让我给你带好呢。”红香道:“亏得大哥还记得我这妹妹,他为何不自己亲来?”李成道:“周大人领兵北上平乱,近日就要启程了,马大哥要随军前往,实在分身乏术啊。”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古羽道:“田师傅这段时间一直在扬州讲学。前几天他回槐沙村,向令尊问起你的情况,听说你要在大邑娶宋家妹子,田师傅很生气,让我带这封信给你。”古羽闻言,心中一阵忐忑,忙取出信来读:“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终身大事如同儿戏。父母高堂健在,却在外乡成婚,这叫什么道理。红香那丫头我虽然越看越欢喜,但如果礼数不周,以后你休要认我这个老师!”
他看信时,旁边林儿也瞄到了内容,不禁吐吐舌头,啧啧道:“哥哥老师的脾气比我师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古羽被田秀才在信中大骂一通,一时没了言语,只好悻悻地拿了纸笔来回封信,说那不过是一时心急,一定回扬州再完婚云云。旋又转头向红香致歉,红香小声道:“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也不晚这几天的。”古羽心想:也只好如此了,索性当初在大邑娶亲的想法是希望玉霜能就此作罢,去寻觅更合适的归宿,如今看来这丝毫动摇不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林儿道:“哥,我们还是先看看新居吧?”于是便由方任侠领路,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新买的宅子。
宅子离县衙后门不过半条街,相当方便。方任侠介绍道:“这宅子原来只有一个小院,七八间房。我把后面几家也买下了,前后打通,如此后院又多出十几间房来。我的设想是姑娘小姐们住后院,我们几个大男人住前院。连接前后两院的几间房,正好给师父师母、叶兄夏小姐、曾兄苏女侠居住。我还请了几个家丁女仆,负责洒扫煮饭之事。”
众人便四下参观这宅子。林儿兴奋地道:“尚义,这宅子真不错,我喜欢。只是这大宅子总得有个名字吧,哥,你们文人不都喜欢取个什么什么室的吗?你也给取一个吧?”
古羽想了想,道:“要不就叫‘识乐’吧?”
林儿奇道:“识乐?是什么意思啊?”古羽道:“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老师,老师就出了个题目让大家回答什么是‘乐’。那时我不懂,还被老师打了一顿。这些年来,我天天都在思考什么是‘乐’。直到遇见了林儿、遇见了这么多伙伴,我才终于有所领悟。”
“能和自己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谋大事,能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坚持自己的理想,能为天下万民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林儿看看红香道:“这么深奥,恐怕只有嫂子听得懂。”红香则微笑着在古羽面前盈盈一福,道:“恭喜羽弟,悟透了人生的大乐。”
林儿又向玉霜求助,玉霜道:“儒毕生所追求的就是‘孔颜之乐’。孔就是孔子,颜就是颜回。他们两人都能在穷困潦倒之际保持乐观的本性,历代儒无不在问为什么他们能保持这样的态度。羽哥哥刚才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古羽笑道:“其实,能说出来的又怎能是恒久的快乐呢。林儿听不懂这些废话,正因为她早就已经体悟了真正的大乐。”他顿了顿,“要我说,我取的这名字还是俗气了。以后你们每个姐妹都要住大的院子,每个院子都该有自己的名字。林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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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轻商
当天夜里,众人在前院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桌子。红香亲自下厨,尽心竭力地烧了一桌美味出来。识乐中男男女女总共十八人,全聚在了一起,大家共同举杯,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欢呼。
林儿抢先站起来说道:“我先说啊,不然哥哥一说话又是酸不溜丢的。刚才我和姐姐、玉霜她们商量了半天,总算把各位姑娘的居所名字定下来了,你们听听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就叫兰心居,按我的宝琴来取的。嫂子的叫蔷薇苑,玉霜的叫百合苑,姐姐的叫腊梅馆,苏儿姐姐的叫石榴院,勒勒的叫杜鹃馆,容若的叫青莲庵,美女的叫水仙居。”
易明诚摇头晃脑地道:“美极美极。全是名花,我们识乐可要花香四溢了。美极美极。”叶枫和他抬杠一向不遗余力:“小易,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这德行,一点都不改?”易明诚知道他对自己背他心上人的事心中不悦,也就不理他,转而去逗他的另一个追求勒勒:“美极美极。如果勒勒姑娘能为大家跳一支舞,那就真的是美极了。”
林儿经他提醒,忙道:“对啊对啊,上次在山寨我没带琴,今天一定要为勒勒伴奏,我这就取琴去。”说着她飞一样地跑回房中取了琴来,稍试了试音,便对勒勒道:“快啊,大家都想看你的舞蹈呢。”雪平也在一旁帮腔:“听说勒勒的舞姿如天宫仙女,今天一定要教教我。”勒勒就这样被雪平半推半就,真个在林儿的琴声中舞了起来。
勒勒在识乐众女中姿容只算中等,可她从小在山中长大,练就了一副极美的身段,加之她腰身灵活、长袖善舞,这一段舞跳下来,众人全都醉了。
易明诚不住地拍着叶枫的肩,抱怨道:“小叶,你怎么这么走运啊。身边的女人一个冰雪聪明,一个风姿绰约,好事怎么都被你占齐了,我老易现在却还是孤家寡人。”他说这话时,叶枫身边自然坐着夏晶,叶枫脸上阴晴不定地道:“小易你喝醉了。”易明诚道:“非也非也,喝醉的是任侠,老易我一般喝不醉。是吧夏小姐?”他和夏晶这段时间患难与共,说话随意了许多。夏晶听他问,微笑道:“有一次易先生和看守我们的人赌酒,结果他一个人喝翻了三个,真厉害。”她又小声在叶枫耳边道:“枫,易先生说得没错,勒勒小姐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其实妾身腿有残疾,不方便照顾未来的夫君,有勒勒小姐就会……”叶枫已伸手掩住她的口,道:“我不准你说这个,我不需要谁照顾,我只要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
他们正说着,那边勒勒和雪平也舞得正欢。雪平少年心性,死缠硬拉地竟将容若也拉起来跳舞。容若穿的是僧衣草鞋,却和她们跳男女求爱时的舞蹈,引得众人无不捧腹。如此又玩又跳,直到很晚时酒席才散,方任侠更是喝得酩酊大醉,直接倒在一张条凳上沉沉睡去。众人也才各自回房安睡。识乐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曾苏夫妇先醒转。他二人从小到大坚持晨起练武,不曾间断,近些日子往来奔波偶有止歇,如今住地稳定,自然又要重拾旧习。所以天才总是建立在勤奋基础上的。
伴着曾苏舞剑之声,右侧青莲庵中传来了木鱼之鸣,容若也起来诵经了。
接着起床的是古羽、红香、玉霜三人。古羽有晨起读书的习惯,红香要安排早饭,毕竟林儿是管大事的,她才是这个大家庭的后院之主。而玉霜自然是要采摘花露,她在县衙种的花昨天已被悉数搬到了识乐中。
随着炊烟的缓缓升起,识乐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饭时候,门外来了两个人,古羽一看,竟是蛾儿和雪柳,忙问她们来此何干。蛾儿道:“我家少爷知道古公子回大邑了,特地叫我们来服侍公子。”
古羽回头对林儿道:“她二人是我和叶贤弟在江家堡时服侍我们的丫头,不过那时名为服侍实为监视。这回不知道花梦醒是什么用意。”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那就收着吧,让花梦醒时刻知道我们的动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耳目多。”古羽道:“这倒也是,那让她们做谁的侍女呢?”林儿道:“既然服侍过你们,就还是在你们房中好了。正好姐姐也需要个丫头照料,嫂子管着家里的杂务琐事,有个人贴身使唤也方便些。”
吃完早饭,古羽这才和林儿、方任侠到了客厅中商量大事。
古羽道:“我们现在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也该要有自己的生意才能维持。尚义你是如何打算的?”方任侠道:“按你的意思,我之前和家鲁先生见过面了。他听到阆中的情况,决定到阆中去试试开股票交易所。他买的土地想让师姑来负责管理,他年末来收花红就成。所以我想把土地交给老易,让他在县城周围盖些房舍给佃农居住以负责农事。成都的淮北医馆我想让雪平姑娘带家尔迪先生前去坐馆,以方便成都的消息能尽快传达。至于阆中的胭脂生意,如果师姑允许,我想请夏小姐去做掌柜。”
“尚义,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以前和我说过,青城的模式十分脆弱,这却是为何?”“师父应该知道青城的模式,其实就是早期资本主义的形态,它以技术带动商品的出售为主要盈利方式,其商品大多是衣食住行相关的,是涉及人的基本需求。可是人的基本需求毕竟有限,商品一旦生产过剩,就得降价销售,所以早期资本家情愿将过剩的牛奶倒掉以保持价格,也不愿降价。而江家堡豢养土匪也是基于这样的目的。”
此时方任侠已知林儿是玩家身份,三人在一起说话就可以纵论古今、全无顾忌。
古羽道:“你说这些我也有所了解,这就是经济危机的来源。只要供求关系被打破,危机就在所难免。”方任侠道:“不错,这正是早期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而到了后来,由于金融行业的资本运作越来越强大,金融行业也成了打破供求关系的推手,经济危机则越的频繁。而在成都府,正因为有夏文商这样贪婪的钱庄商人,这里的经济秩序已接近崩溃的边缘,破灭只是时间问题。”
“嗯,难怪那次你和我说青城的模式弹指可破,看来你果然已经洞悉一切了。我记得你还和我说,你潜居峨眉正是要瞅准机会出手,想必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吧?说说你的想法。”
“四个字,重文轻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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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儒商
林儿一听忍不住笑了:“尚义,这话从哥哥口中说出倒还能接受,从你这说出来,怎么感觉身份错乱了呢?刚才你还让我去阆中做生意呢。”
方任侠却毫无笑意,肃然道:“请问师姑,你觉得以卖字画为生的郑板桥,算商人吗?”
林儿被他问哑了口,不知如何回答。古羽道:“林儿,我想尚义对商人的理解和你我不同,且听他怎么说。”
方任侠道:“在我心中,像花梦醒、夏文商这样的人才可称商人,我方尚义并非商人,至少不是‘士农工商’中的这个‘商’。花梦醒他们所贩卖的,直接或间接来自房屋和土地,比如做衣服的丝绸出自蚕房,麻布来自土地。这些都是自然赐与人类的,他们通过人力加工就获得了由此而取得的差价。这种生意直接面对人的基本需求。然而,人的基本需求不论什么时代都差别不大,也就很难满足这些商人赚钱的。所以恶性竞争、不法经营也就在所难免。所以这些商人注定了自古就被认为是趋利害义之徒,而被历代官家轻视。”
“是啊,历朝历代商贾地位低下,多源于此。那你认为应当如何改正呢?”
“真正能够长久赚钱而不损害正义的生意,贩卖的不是有形之物,而是无形之意。”
“无形之意?”
“不错。比如郑板桥的字画价值连城,这并非因为他用了多么昂贵的纸张和笔墨,而是因为他的字画所传递的无形之意。在真实世界中,西方人已经懂得了当他们在一瓶饮料或一个皮包上附加一个动人故事,这个原本普通的商品就可卖出比别人高得多的价格。这就是无形之意。它来自人的创造力,只要人的创造不止,这种生意就永不会有尽头,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不良的商业行为。所以,那些贩卖无形之意,我把他们称作‘儒商’,乃是我毕生追求的境界。”
“儒商?这名称有意思,孔孟如若听到这名字,怕是要瞠目结舌的。”古羽毕竟长期在儒门浸淫,还从未想过这两个字可以摆在一起使用。”
“师父容禀,这个名字其实是我和老易私下聊天时用的称谓而已。我们依不同商人的特点,分为了儒、墨、法、道四个境界。最低的道商,重利轻义,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不为,大街上比比皆是,这类商人不足道矣。其次是法商,他们与道商所求相同,不过取之有法,他们的商铺作坊多有规矩法度,算是成功的商人,无为村的商人多属此类。再往上的墨商,义大于利,他们多是能力突出的商人,其经商的目的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谋利,花梦醒大概已经有了这个境界。而最高的儒商,不仅经营有法、胸怀天下,而且经商不为利己、只为利天下,这样的商人,我还从未见过。”
“领教了,那我们以后就要做胸怀天下的儒商!你再说说儒商应该有怎样的经营之道吧。”
“说来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阴阳五行’四个字。所谓阴阳,就是有形与无形要兼容并蓄,不可偏废。比如卖一个食品,既要让这个食品本身质优味美,还要充分挥这个食品背后的感性背景,让它起到潜移默化的正面效果。所谓五行,是指无形之意也有五行之属。比如常见的商品中,木廊雕刻属木,焰花爆竹属火,陶瓷泥人属土,饰配剑属金,水粉花露属水。知道五行配属再专而攻之,才是经营有道之举。”
古羽还在仔细回味着方任侠的意思,林儿已经忍不住赞道:“尚义对商业的认识已经远超我们了,那峨眉的西渐竟没现你这天赋?为何只把你当个打手来用?”方任侠尴尬道:“我这也是纸上谈兵而已。若不是碰到师父,我到现在还活在被以前的女人欺骗的阴影中。其实经商是有许多实际困难的,也只有师姑这样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儒商,我只能做个从旁协助的参谋。”
林儿笑道:“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憋着什么坏算计我呢。刚才你把每个人都做了安排,唯独没我的事。我猜你肯定给我留了份苦差事,是不是?”方任侠神秘一笑道:“师侄哪敢。只是有件事的确非师姑做不成,但却对我们识乐非常重要,师姑你可不能推辞啊。”林儿朗然笑道:“说得这么严重,我还哪敢拒绝啊。说吧,什么事。”
方任侠道:“经商最重要的是人。作坊可以变、店铺可以变,唯独人不会变。要想经营无形之意,就必须要有能创造此意的人,这就是优秀的匠人。如今在成都府,最好的匠人不在青城派中,而在离我们大邑不远的邛崃。那里有传说中的五匠手,号称精美绝伦的邛州瓷就是出自他们之手。不过这五匠手据说住地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还得经历他们提出的严苛考验。所以我想请师姑你亲自去探访他们,看是否能请动他们出山相助。”
林儿听完顿时怔道:“我就说你憋着坏算计我吧,这么难的事情不交给哥哥反而交给我?哥哥他又会探案又能说会道,不仅探查踪迹方面比我在行,而且有什么难题他也能应付。我去能做成什么?尚义你肯定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吧。”古羽打起圆场道:“我看尚义倒是个明白人。你哥哥我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我从没看不起工匠,可千百年来这已成了大家的思维定势,要是我去了,肯定是吃闭门羹的份。反倒是林儿你去方便,毕竟巫匠百工是一家啊,你去好说话。”林儿嘟着嘴道:“哼,你们都欺负我!那好吧,让我去可以,不过我得带上嫂子和玉霜,嘿嘿。”古羽愕道:“这是为何?”林儿扮了个鬼脸道:“让你独守几天空房呗。”
三人商量停当走出门时,陈青跑过来传陈配的口信:“古师爷,刚刚江家堡送了封信到县衙,说土匪之事他们已出面让府衙不再计较。陈大人剿匪有功,不日就有嘉奖令下来。另外,古师爷在阆中堪破奇案的事,峡西路提刑司已知会太守,打算对你通令表彰。说不定还要授你个官职呢。”古羽叹道:“唉,授了官还得请辞,何必呢。”
方任侠则按刚才商量好的想法一一安排去了。易明诚负责修建农舍,监督佃农,闲时还可负责账目,继续做这识乐的账房先生。雪平和家尔迪前往成都淮北医馆,不过成都本离得不远,雪平又可借着出诊的幌子自由往返,她也就乐得去坐馆看诊了。
唯独夏晶去阆中做生意的事牵动甚多。方任侠本心是看夏晶出身商家,又聪明过人,最适合去做这个掌柜。可她刚受了极大刺激,实在不愿再回阆中去。还是林儿说动了她,阆中与成都府相隔甚远,正好让叶枫陪她去那边散散心。毕竟近期成都府恐怕会有大动荡,夏老爷必定会卷进这场是非中,林儿也不希望夏晶因夏老爷的事而伤心。于是夏晶、叶枫带着雪柳、严庆、郭直去了阆中开胭脂铺,猴子则去无为村替他们进货。方任侠的打算是,第一批货先用无为村的,如若林儿能请动五匠手,则再作考虑。至于勒勒,则去了安仁镇潜心学习易容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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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老仆
接下来的两天,古羽和方任侠在县衙和往来商人中调查北辽人的情况,尤其是夏文商、西渐等人的出身来历,对他们的过去有了较多的了解。毕竟古羽答应花梦醒要对付北辽,自然要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找出对手的破绽攻而破之。
而林儿则在县中探访一些老人,对五匠手之事有了略微的了解。原来在邛崃县西南有条南河,是从西面的雪山流下来的。这南河流到邛崃以西十余里的一处山谷时转了一大圈,形成一个河湾,名叫葫芦湾。这葫芦湾藏在群山之中,自古就相当神秘,据说五匠手就生活在其中。去这葫芦湾有两条路,一条是从邛崃走水路,沿南河逆流而上,不过这南河往上水道渐窄、暗礁密布,虽只十余里的路,却多是有去无回。另一条则是走陆路,过了南河往西,经过一处河滩就进入一条长约十里的峡谷,葫芦湾就在这峡谷尽头。这条路四围皆山,若无熟手领路,必定迷失。要从这条路走,须得在南河岸边寻一个叫“十方堂”的老宅子,据说是五匠手的前辈所留,如今只有一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看守,如若能说动他领路,方能进得那葫芦湾去。
林儿每天打探完消息,都会向方任侠抱怨一番:“这地方如此难去,你叫我怎么寻这五匠手,出了事怎么办?”方任侠却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师姑尽管放心,师侄拿性命担保,你此去必会有所收获的。我那容若小师妹,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在明月庵随莲清师叔也习得一些武艺,比起我这半吊子武功恐怕还要更加好上一些,师姑把她带上,再加苏女侠,管保是万无一失。”林儿心中仍是疑惑难解,可看到方任侠信心满满的模样,只好与红香、玉霜、曾苏、容若五个人一起乘了行屋往邛崃而去。
一路上,红香不解地问:“我和玉霜一点武功都不会,这路上恐怕要添不少乱,还是让我们回去吧?”林儿道:“嫂子这话我不爱听,我们再危险的时候都没有丢下一个伙伴,何况你们两个去还是有大用处的。去请这五匠手,我们可不能靠绳子绑,得和他们讲道理。哥哥又不肯去,这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满腹经纶了,所以我才要把你们拉上啊。”香、霜二女听她一说,互相对望一眼,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感情一时近了。
从大邑往南不过小半天工夫就到了邛崃,再往南就是南河。曾苏在河边找了船将行屋渡过河去,略一打听,就找到了那传说中的十方堂。
这宅子说起来可真不小,比江家堡也不遑多让。只是四周围残破不堪、青苔遍地,想是多年无人修整。此时大门并没有关,曾苏当先走了进去,后面林儿、红香并肩而入。这么大的古屋竟是空无一人,玉霜胆怯得厉害,躲在了林儿身后不敢睁眼。容若从小未出过庵门,虽然身负武功,竟也有些畏惧,身在红香之后亦步亦趋。
这院内大而空旷,正当中一个大池子,想是当年淘泥所用,周围几个大的砖炉,业已荒废。此时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在扫着落叶。看他眼睛即知这就是那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
曾苏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老仆的衣袖,老仆知是外人进来了,随意地挥挥手,然后指向门外,示意让他们出去。林儿见状,对众人道:“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这老仆人总要吃饭什么的吧,我们且看他是靠什么生活。”
据老人们讲,每个月都会有人将一些钱放在固定的地方,老仆拿了钱去市场买来食物柴火等。他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可大半生生活于此,他对周遭环境早已烂熟于心。
果然,中午时分,老仆在角落上生起火,从旁边一堆红薯中取了两个扔进火堆,待烧熟后直接取来食用,这就是老仆的午餐了。
玉霜看着老仆的可怜模样,黯然道:“他就天天吃红薯度日吗?”林儿道:“他能一生守着这大院子不离不弃,想必是这里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永远刻在了他心里。我想,这么大的院子,以前没荒废时应当是相当豪阔,至少是锦衣玉食的吧?”她顿了顿,忽对红香道:“嫂子我有个主意,不如做些美食来打动他如何?”红香道:“可我只会做淮扬菜啊,川菜只在地牢里和夏小姐聊过几句,还没实践。再说我也不知老人家喜欢吃什么啊。”林儿道:“那就一样一样试了。要进葫芦湾非这老仆带路不可,即使有他,据说还要过三关,硬闯肯定不行,所以只好在他身上多下工夫。我最亲爱的嫂子,只能辛苦你了,嘿嘿。你把需要的食材想好,我和玉霜、苏儿去采买,你和容若留下来搭灶,好不好?”红香笑道:“听你的就是,我也正好把夏小姐说的川菜秘诀实践一番。”
于是红香就将夏晶给她口述过的川菜一一回忆起来。虽说她是淮扬菜系的厨子,可毕竟基本技法、火候掌握都是相通的,再加她来西蜀也有大半年时间,对这里的菜式已颇有心得。几次尝试下来,就有了一流川菜厨子的味道。当天下午,她连做了几道川菜名肴,可端到老仆面前,老仆只一闻,就挥手让其离开,然后继续去啃他的红薯。
如此连续三天,无论林儿对菜品多么赞不绝口,可到了老仆面前,都是一样的遭遇,似乎在他口中,只有红薯才是可以入胃的。三天下来,五女都要失去信心了。林儿满脸歉意地道:“嫂子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打动他,谁知道会是这样。”红香安慰道:“也许是我厨艺不精吧。明天再让我试最后几道菜,如果还是不行,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五女又背了一大堆食材从客栈来到这破院。红香使出浑身解数,将几道菜做到了极致。五女中口味最挑的玉霜尝完后都迭口称赞:“羽哥哥真是好福气,红香姐姐的手艺已臻化境了。恐怕成都府最大几间酒楼的大厨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当林儿满怀信心地将菜肴一道道端到老仆面前时,得到的回应竟是完全一样:挥手,指向门外。众人全都气馁地瘫坐在地,一片哀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若忽然怯生生地说了句:“红香施主为什么没做过桥米线呢?”红香奇道:“过桥米线?那是南越的小吃,不是成都府的啊。小师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容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从小就进了明月庵,从来没吃过施主做的这些美食,只是以前经常听容宜师姐讲外面的故事。师姐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过桥米线了,所以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吃过桥米线的。”红香听她说,想起了古羽曾说过,那个干练的容宜师太应该是从南朝来的,难怪她最喜欢的是过桥米线。于是红香道:“既然小师太想吃,我就再做一个好了,这个我以前在扬州时还专门学过呢。”她动作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就将米线烫好,盛于碗中,再加上各种配菜,然后专门熬制了一锅热汤淋在其上,一碗口味十足的过桥米线就上桌了。
正当红香准备端给容若品尝时,曾苏在旁忽然叫道:“你们快看!”顺着她的手指,大家现老仆的嘴正在有节奏地咂吧着。
(按:本书的所有地名至乡镇一级,皆有真实出处,只是地名可能偶有时代上的混乱,乃因历史沿革的复杂所致。至于所描写之地理,亦多以真实环境为蓝本而加工处理,感谢现代全面的地理资讯,让少于出门的作也能遨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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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五毒
林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喊道:“嫂子,快!把米线端给他。”红香忙将米线端过去。谁知还没走到,老仆竟扑过来抓了碗过去,也不用筷子,也不怕烫,就这样一口气将一碗米线喝了个精光。红香见状,忙又给他盛了一碗,老仆又是一口喝光,连盛了三大碗,才让他喝饱。
众女哪想到老仆想吃的竟是这过桥米线,全都目瞪口呆。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容若的手道:“谢谢你小师太,这回你可立下大功了。”弄得容若十分尴尬。玉霜却在后面奇道:“林儿,你说老仆是西川人,怎会对南朝的饮食情有独钟?难道他家乡是在南朝?”林儿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不过等进了葫芦湾,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
她们正说着话,那边老仆已放下碗,径直站起身来,缓缓往院外走去。林儿忙道:“他这是要带我们进葫芦湾,大家赶紧跟上。”说着,五女也顾不得收拾残局,直接出了院门,随老仆往西而去。
那老仆虽然目盲,行走竟丝毫不慢,林儿五女紧赶慢赶,才勉强追上,已累得气喘吁吁。
众人经过一片菜地,远远地望见一个山岗,据说过了那个山岗就进入那段必经的峡谷,其中多有凶险,五女无不凝视定志、小心谨慎起来。
刚接近那山岗时,却从山中传来一阵花香。玉霜对花极为敏感,当即说道:“这是山茶花的香气,这西蜀之地竟也有茶花?”
果然,爬到山顶时就见山岗的另一面花团锦簇,不是茶花是什么。这片茶花一望无际,显非天然所成,必是此地的主人精心栽种的。要想进峡谷,就必须通过这片花丛。
老仆脚下丝毫未停,顿时便淹没在了花丛之中,前面曾苏正欲跟上,林儿高叫一声:“苏儿姐姐等等!”然后道:“玉霜,我虽然不懂花,可也知道茶花性子娇贵,非园艺高手轻易不能栽活。如此大片的茶花,我觉得有问题,你好好看看?”
玉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花丛前弯腰拾起一朵花来观察,随即说道:“这花叫玉带紫袍,是茶花中的名品,出自云南大理,其它地方很少见到。”林儿疑道:“先是过桥米线,后是玉带紫袍,全是云南之物,这葫芦湾好生奇怪。你们说这花丛我们进得还是进不得?”
曾苏道:“主母,我用轻功从这花枝上掠过,看有没有问题。”林儿答声“好”,曾苏当下脚尖点地,使动水上飘轻功,跃上了一枝花朵。她刚欲迈步向前,那花枝竟陷了下去,留下一个一人宽的土坑来。曾苏吓了一跳,腰间连忙使力,一扭身弹了回来。
四女见状,无不大惊。没想到这花丛竟埋藏着陷阱,这要是贸然进去,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红香道:“林儿,刚刚那老人家就这样走进了花丛中,却没见有什么陷阱,怎么苏儿姐姐却碰到了?”林儿道:“是啊,看来这花丛只有一条通道能通过,那老人家自然是知道的,而我们就只有靠自己来破解。你们还记得他是从什么地方走进去的吗?”红香想了想,指着其中的一枝花束。
玉霜顺着她的指向,过去检视那朵花,不禁惊呼出声:“十八学士!”众人闻言都跑了过去,只见她手上正持着一朵朱红的花瓣,层层叠叠,煞是诱人。
林儿奇道:“十八学士?就是一株上开出十八朵颜色各不相同的花那种?怎么这株却只有一朵?”玉霜愕道:“谁和你说是十八朵花?十八学士是指这花有十八轮,其花形结构极其罕有,所以一直是茶花中的极品呢。”林儿一愣,看来自己是被金庸大师给误导了。不过无论如何,这十八学士确是美极了。
玉霜又将辨认不同花种的办法和大家讲解了一番。林儿按她说的,抬眼远望,但见花丛中隐隐有一条线,正是由这十八学士组成,便道:“我猜,这十八学士就是指路的标志,我们沿着十八学士走应该就能通过这花丛?”众人随她的话看去,都觉有理。当下就由曾苏在前开路,五人亦步亦趋,小心地向花丛深处走去,果然没有再遭遇陷阱。
过了花丛,五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再往前一看,前方已不是什么平原、田野,而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树林两边皆是峭壁,想必这树林就是她们要过的下一个关口。而老仆则早已走得没了踪迹。
林儿长叹一声,道:“回去一定要好好找那方任侠算账,他心中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把我们叫来这种绝地。”可说归说,她仍是指挥着众女进了树林。只有红香在旁轻笑道:“林儿就是嘴上横,如果你是怕事的人,也不会来这里了。”
刚进树林,就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曾苏小声提醒道:“是蛇,大家小心!”玉霜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险境,女孩家最怕蛇虫鼠蚁之类,听到曾苏提醒,她竟哭了起来,飞一般地逃出树林去。
其余诸女见她情状,也跟着往后退,只有林儿立在当地一动不动。曾苏见状,忙去拉她。谁知林儿小声道:“你们先退出去,我随后就来。”曾苏无奈,只得转身退去。
此时,周围的树上、草丛中开始出现各种虫类,恶毒地在林儿身边爬行。光听声音,就已让人不寒而栗了。可林儿却毫无反应,只是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只有两个眼珠在不时地转动着。其余四女不知她意欲何为,又不敢作声,就这样静静地呆立着。
约过了半刻钟,林儿忽然一声轻啸,身子往后一弹,就飞奔着跑出了树林,这才双手撑地,长长地喘着粗气。
玉霜关切地问:“林儿你在里面待那么久做什么啊?”林儿稳定了自己的心绪,方才说道:“不看清里面有多少种毒物,我们怎么过这树林啊?”红香急道:“林儿你可真胡闹,万一被毒蛇咬了如何了得?”林儿道:“你们不知道,蛇这种东西,它的眼睛只能看清动的东西。所以你凝视屏气,静立不动,它是轻易不会攻击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路边的草丛中寻摸起来,口中续道:“我们要过这树林,就必要要找到能避开这些毒物的法子。刚才我把毒物都认清了,一会儿我找齐了药草,捣成药汁,大家只须将其涂抹在手腕、脚腕、脖子等处,就可让毒物不来侵扰了。”
她说着,已从路边采集了不少草药递给红香,道:“嫂子帮我把这些草碾碎。草药有五种,分别对付其中的毒蛇、毒蝎、毒蜘蛛、毒蜈蚣、毒蛤蟆。”红香道:“咦,这不是乡下老人们常说的‘五毒’吗?”林儿闻言,身子忽地一颤,口中喃喃道:“五毒?五毒?”众人忙问怎么了,林儿却自言自语起来:“五毒?又和云南有关?这里竟然是五毒教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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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锦盒
红香和玉霜对“五毒教”这个词自然不陌生,听到林儿的话,无不吃惊。玉霜道:“五毒教,就是羽哥哥说炼制心蛊的教派?”林儿道:“如果所料不错,就应该是那个五毒教。可是五毒教本应该在云南,我师父还亲自去大理等地走过一趟,并没现五毒教的踪迹,没想到他们竟搬到这里来了?可为什么尚义又说这是邛崃黄氏所在的地方?”
带着满腹的疑惑,五女抹上了药草的汁液,再次走进树林。玉霜仍然胆怯地厉害,好在五人身上的气味让毒虫都躲远了,玉霜拉着红香的衣襟闭着眼总算是走过了树林。
出了树林,只见老仆已等在前方并未继续向前。五女走了过去,才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南河岸边。向下望去,河道并不甚宽,只是夹在了两个山壁之间,湍急的河水不时激起浪花,想是下面的暗礁作祟,难怪老人们都说,走水路几乎是有去无回。
南河在这山壁间转了一个大湾,对岸正是那传说中的葫芦湾。在这河湾的最拐角处,也就是林儿等人所站的地方,河道最为狭窄。在河道两端,一上一下是两根粗大的麻绳,随着遒劲的河风,正在山壁间左右晃动,难道这就是过河的工具?
那老仆似乎也感受到了五女的到来,当即重新迈步,竟直直地走上了那麻绳。五女见状,无不捏紧了双手,视线不断地在河水和老仆间转换。可老仆竟如履平地一般,连上面扶手的麻绳都不去握,就这样快速地从下面的麻绳上走了过去,然后呆立在对岸,似是在等诸女过河。
五女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前面两关尚可凭智谋过来,这最后一关就完全是勇气的考验了。玉霜当先打起退堂鼓:“林儿,我知道我不该退缩,可这麻绳我是不可能走过去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不好?”红香也随声附和,就连极少说话的容若也不住地点头。
林儿道:“别说我们不会武功的,就算会武的在这河上也该没了胆吧?我们可不能像那老人家那样过,得想办法。”曾苏道:“我倒有个办法。我先过去,再用绳索把你们一个一个拉过去。”林儿道:“苏儿姐姐也像老人家那样过河?我不同意!虽然你武功高强,可这太危险了。”
曾苏笑道:“我可没胆量像老人家那样。不过你们看这上面的麻绳,明显用油浸过,想必是以前的人滑动用的。我们可以找些树藤做成绳圈,一边缠在腰间,一边套在这麻绳上。这样就算失足也不致摔入河中。”林儿想了想道:“也只好如此了。”
五女于是返回树林,找了许多树藤。众人一起动手,很快结成了一串连在一起的绳圈,曾苏用力试了试,确认的确够结实,这才将自己挂在麻绳上,缓步向对岸走去。
她虽然武功卓绝,可毕竟是第一次走这软绳,走到河心处,麻绳已经晃得很厉害了。听着下面滔滔的河水,任凭你有多大的胆,此时也有些怯了。曾苏只得停下脚步,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下,也让麻绳晃得没那么厉害,这才又抬步向前。如此反复几次,总算过了河去。这边四女早已看得手心中渗满了冷汗。
曾苏过去时从这边带过去一根长藤,此时她晃了晃,示意下一个上来。四女面面相觑,都害怕地不行。还是年龄最长的红香率先鼓起勇气,走上了麻绳。曾苏便在河对岸用长藤缓缓地将她拉了过去。
接下来,容若、玉霜、林儿一个接一个,全都过到了对岸。待林儿过完时,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我们古家女子是最棒的!”
她刚说完,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古家女子?你们古家的男儿呢?”随着人声,从不远处缓缓出现了一个身着裘衣的绝色贵妇人。早已等在一旁的老仆忽然神情兴奋地开口叫了声:“教主!”那贵妇人略一皱眉:“昆叔,我早和你说过,这世上已没有五仙教教主了,有的只是黄家的媳妇。”
五女听到老仆竟开口说话,全都张大了嘴。林儿惊道:“原来你不聋不哑,是装的!”老仆道:“谁告诉你我是聋哑人?谢谢你们做的过桥米线,这味道我有几十年没吃过了。”那妇人愠道:“原来一碗过桥米线就让你把她们带到这来,早知如此,我该另派人去看守老宅的。”老仆道:“夫人恕罪。只是也算不得我带她们来,是她们自己连闯三关才走到这里。”妇人道:“也难怪,能把我们逼到这里,她们自然不是普通人。几位贵客,请到堂内叙话吧。”说着转身而去。老仆则迅速地跟了过去。
林儿对她主仆适才的对话听得半懂不懂,也就吩咐四女道:“我们去会会这五毒教主,大家万万小心谨慎。”
此时,她们正在一处山崖上。走下山崖才现,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一片广阔的平原,阡陌纵横。其时本已入冬,收割完的稻田里全是金黄色的谷草,上面还蒙着一层水气,当真是云雾缭绕,这该不是到了桃花源吧?
五女中红香和曾苏皆是农家出身,对此情景感触之情尤深。红香忍不住赞了句:“这里真美,我们要是能住这里就好了。”前面领路的妇人回头道:“我猜你们以后一定会住这样的地方的。”引得众人又是一片狐疑。
五女随妇人来到一处房舍之中,妇人招呼道:“古姑娘,各位贵客,请坐吧。”林儿坐定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姓古?而且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妇人盈盈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姓古,而且还知道你们都在成都做了些什么事。我们黄家虽然隐居于此,可当年在成都府经营多年,总有许多耳目在外。这大仇人到了成都,我焉能不知?”林儿大惊:“大仇人?我从不认得你,何来大仇?”妇人道:“听昆叔说,你们已经猜到我原是五仙教的人,既如此,你哥哥当年诽谤五仙教之事,令我们黄家无法在成都立足,这还不算大仇?”
看着五女惊异的目光,妇人却笑道:“其实,我们也要感谢令兄,若非心蛊之事泄露,家严也不会下定决心废弃老宅而搬来此处,我们也不能过上这十年的安静生活。来人呐!”
话音刚落,后面走出来五个仆人,每人手上捧了一个锦盒,定睛细看,每个锦盒上还写着一个大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妇人道:“不过,今天我还是要澄清一点,心蛊并非令兄所言是害人的毒物,而是另有他用。这五个锦盒中就分别装着一条心蛊。给五位贵客长长眼。”那五名仆人就将“仁、义、礼、智、信”的五个锦盒分别交给了林儿、红香、玉霜、曾苏和容若。
妇人续道:“我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寻找五匠手。这五匠手可是我黄家之宝,轻易不会出外。五位每人手上一个锦盒,分别对应一位匠手。哪位有胆量打开手中的盒子,这位匠手就会相应地出现,请你们自己决定吧。”
不想林儿却毫不犹豫地道:“心蛊,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模样。”说着伸手开启了手中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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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任务
那锦盒中,一道青光闪了出来,直扑林儿额头,竟这样钻了进去,再也不见踪迹。正此时,林儿耳边也不知从哪来的声音:“参透大医之德。”
这一切生不过一瞬,旁边四女反应过来时,都已是冷汗涟涟。红香心急难当,高声责备道:“林儿怎么这般胡闹!”说话时,她眼眶都有些红了,急切中竟要流下泪来。
林儿定了定神,还没来得及理解那句话,见四女关切,忙笑了笑道:“嫂子我没事。你们也打开看看吧?”四女见她脸色依然红润,的确不像中毒之状,心中将信将疑,可对心蛊还是多有畏惧之意,不知是否应该打开锦盒。
还是玉霜先打开了锦盒,一道红光闪了出来,扑进玉霜额头。接着另三女也打开了锦盒,白、黑、黄三道光飞了出来。
玉霜奇异地问:“你们都听到了什么?”旁人正欲回答,妇人抢先说道:“五位姑娘,你们听到的就是心蛊交给你们的一项任务。你们必须凭借自己之力完成这项任务,万不可告诉他人,否则心蛊之毒就会作。而一旦你们任务完成,不仅心蛊之毒自解,相应的那位匠手也会成为你的仆人。”
四女听完,惊惧不已。却听林儿忽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妇人道:“随我进内堂。”当下二人相继走进内堂。
林儿正欲开口,妇人抢道:“你一定是想问,这心蛊明明是你哥瞎编的鬼话,为何我要假意说真有什么心蛊。”林儿今天惊讶连连,此时反倒平静了,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妇人这才缓缓地道:“我的身份应该叫做任务pc。我与普通pc和普通玩家均不相同。我可以自由地在游戏内和游戏外转换,pc身份和玩家身份之间切换。”
“你是游戏公司的人?难怪对我们了如指掌!”
“准确地说,我也不算游戏公司的员工。游戏的规定是不允许掌握玩家资料、有超然能力的人参与游戏,这样会导致游戏的不公平。所以,我所掌握的情报,全都是来自我所扮演的角色。任务pc存在的目的是提供一些特殊任务给玩家,让玩家一旦完成即可获得相应的奖励。也正因为如此,任务pc可选择扮演的角色比普通玩家要广,可以是某些高官或社会贤达、门派教主之流,这样才能更容易地取得相应的情报。像我选择的五仙教教主和邛崃黄氏夫人这个双重角色,就能让我在成都和南朝都有相当大的影响。”
说着,妇人递过来一张地图给林儿,续道:“这里面标着我五仙教在云南的秘密所在。我送给你,作为你们连闯三关到此的奖励,或许你以后能用得上。二十年前,我嫁到邛崃之后,教中事务就交给了一位长老打理,这些年,教众极少在江湖中出现,所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五仙教的存在。而在十年前,我听说扬州有人道出了五仙教的秘辛,就劝说黄家的族人来此隐居。”
“之所以决定隐居于此,实是为了方便我找到能完成我所承担的那项任务的玩家。这项任务十分复杂,非等闲之人能完成。我等了整整十年,终于等到了适合的人选,那就是你。”
“我?谢谢你看得起,不过我还是不要这什么任务了,你另寻高明吧。”说着,林儿转身就要走。
“姑娘请等一下。这项任务你愿不愿意接现在还不着急讨论。因为只有当你们五人同时完成了心蛊所交付的任务,那项更难的任务才能开启。所以姑娘还有充分的时间加以考虑。”
“那我们完不成你所说的心蛊任务呢?”
“你们一定能完成的,这是你们人生中必定要面对的,相信我。”
林儿心想了想,“大医之德”于她的确是必须要领悟的,否则她的医术再难精进,也对不起师父多年的栽培,于是她道:“好吧,等我们完成了心蛊任务再来找你吧。”妇人笑道:“不必,你们完成任务时我自会出现的。”林儿心想她反正“神通广大”,也就不再多言。
当夜,五女在这葫芦湾睡了一宿。其他四女对妇人所说的心蛊之毒还是耿耿于怀,林儿只得和她们解释道,这是妇人说出来吓她们的,她已经清过自己的脉,没有任何异象,大家只要不把自己的任务泄露就不会有问题。四女对她本就信任有加,当下也不再怀疑。次日一早,众人就按着原路返回了邛崃,再乘行屋回到大邑时,已是当天夜里。
方任侠听到行屋的声音,一改平日的严肃态度,竟是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见到林儿,方任侠却似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林儿白了他一眼:“一会儿再找你算账,哼!”
后面的古羽自然全看在眼里,笑道:“尚义怎么惹你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林儿瘪起嘴道:“哥,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妹妹我、还有你媳妇了。”随后而来的红香一阵轻笑,道:“羽弟别听她的,这小妮子尽夸张。”古羽拉住她手,道:“香姐快说说你们去邛崃的经历。”红香这才将如何做饭给老仆,如何过三关,如何接任务,一一说了。
古羽听完后有些脸红起来,说道:“原来心蛊是派这个用处啊,看来当年我是道听途说了,嘿嘿。不过要完成任务,你们谁的最容易啊?”他一一看向五女,林儿先道:“我这任务,怕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完成。嫂子,你的呢?”红香也道:“我这任务别说我这小女子,就是羽弟穷其一生,恐怕也不能完成啊,太难了。”林儿又看玉霜,玉霜道:“我的任务说难倒不难,只是眼下不是时候。”旁边容若也跟着直摇头,表示没什么办法。
众人的目光便齐齐看向曾苏。曾苏神情中显出一丝尴尬,道:“我的任务对你们肯定不难,可对我……”红香道:“我记得苏儿姐姐当时拿到的锦盒上写的是‘智’,莫非这任务和读书有关?那倒真是为难你了。羽弟,我们一起帮苏儿姐姐吧?”
古羽道:“香姐,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你们走之后,我向陈大人提出了七条兴县策略,其中重开县学已经得到太守大人肯。只是这些年大邑连年战乱,能够开馆授课的先生已经难以找到。我想只能我自己抽些时间去帮忙,另外请香姐和玉霜妹妹也能多出些力气。”
原来,古羽经过几天的调查,对大邑和成都的情况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他向陈配提出了他的兴县七策,分别是:
兴教化:彰显孝悌忠贞之举,宣扬见义勇为之事。
开民智:重开县学,培养独立而有主见的读书人。
与民乐:吸引戏子艺人,雅俗共乐。
利民生:支持有良知的人自由、独立地生产和经营。
助农事:兴修水利、道路、桥梁,方便农业。
安匪夷:汉羌和睦,以利后世。
抚富户:对遭战乱与匪患之苦的富户大加体恤。
此时红香道:“羽弟,你决定就好了。只是我怕我学问不够,会误人子弟。”古羽道:“香姐的学问是我亲自教的,我怎会不知你有多少本事,你就放心去做吧。苏儿姐姐的任务虽不能说出来,但如果真的和读书有关,那也可以去县学的。”曾苏道:“嗯,我一定加倍努力。红香丫头,你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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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县学
待众人散去,房内只留了羽、林、任侠三人,林儿这才问道:“尚义,该告诉我们实情了吧,你早就知道那个任务pc,故意让我去的?”
方任侠道:“师姑容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游戏的服务器隔一段时间就会停机维护一次,每次他们都会给玩家注入一种昏睡剂,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可这种昏睡剂对我却没有作用,所以每次停机时我就像回到了真实世界一般,这时我只能靠睡觉来打时间。”
“上次在阆中时,他们又停了一次机。然后一个人过来对我说,她是一个任务pc,因为任务需要,她必须要让师姑你去邛崃找她,而且事前绝不能让你知道。同时她还和我说了一些她的基本情况,并且告诉我要让师母四人与你同去。当时她说得很严重,我也只好照办。有得罪之处,还望师姑谅解。”
林儿皱眉道:“原来那些人还经常给我们使用昏睡剂,进游戏时签的合同都没仔细看,真可恶。尚义,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们应该是毫无保留的,那些人固然高高在上,可未来我们遇到的对手说不定也是位高权重的,那到时候该怎么办?”方任侠被她一说,顿时语塞,脸色惶恐不已。
旁边古羽却笑道:“林儿你真了不起!”林儿奇道:“为什么?”古羽道:“我们每个人都难免会有撒谎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是不经意的。就像我当年撒的心蛊谎言,撒谎的时候几乎没受到什么心理的谴责。直到上次在太守府被群贤围攻,我才悟透了‘诚’的意义。林儿平日里也时常撒谎,可你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却保持至诚。这才是真正的生而知之呢,我和尚义还要努力参悟才能追你项背了。”林儿埋怨道:“什么事被哥哥的巧嘴一说,黑的都成白的了。不过以后尚义绝不可以再做这种事。”方任侠忙道:“是是是,师侄谨记。”
接下来的几天,林儿在识乐旁边又开了家淮北医馆,为大邑县民诊病。张肯派来了两名铁匠徒弟,方任侠替他们找了炼钢的地方,作坊也正式开业。方任侠又到成都去筹划着开一家淮北铁铺。夏文商得知消息,与多年隐藏在成都的北辽奸细组成了一个大的联盟,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渐渐形成。
大邑的县学终于重新开馆。前些年由于战乱,学业荒废多时,羽、香二人在县中四处走访,寻得三四十个青年才俊、好学之士,让他们进入县学学习,以博取功名。这一日就是县学开馆之日。
古羽看着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学子,心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气,这些人未来就将成为大邑德兴教化的中流砥柱了。他道:“各位学子,按朝廷规矩,要入县学须先过府试。只是我大邑经年战乱,学业渐荒,此次太守大人开方便法门,让各位免试入学。从今天起,各位就是领朝廷俸禄的秀才了。太守还下令,明年春天将开特科乡试,诸君要戮力精进才是,为自己争取一身功名,也为朝廷百姓尽自己的力。陈大人说几句吧?”
陈配正在古羽旁边,闻言便即朗声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话。各位如今都是功名在身,成了我朝士子,与我亦将成为同侪。不过在我看来,功名不过是浮云,古先生并无功名,却是本县最佩服的人,为何?只因古先生有大仁大智大勇之德。所谓大仁,就是要有胸怀天下的担当,所谓大智,就是要有闻道而死的心境,所谓大勇,就是要有知耻慎独的人格。希望诸君在县学中时刻以此为念,也就不枉了先圣的传承和万民的期望。”这番话,让众生无不感佩,从此也成了大邑县学立学之本。
此后,陈配和古羽只是隔三岔五地过来讲学一次,其余时候就是红香和玉霜主事。双姝虽是女流,可毕竟出身名门。红香的学问是古羽日日在她耳边亲传,古羽已晋为儒,学问非常人所及,红香本就聪明,学问自然不差,所以就由她主讲最重要的经学部分。玉霜学问虽欠,但其父乃军神周宜知,平日相交无不是当世俊杰,他们清谈时玉霜都安坐侧室,耳濡目染之下,玉霜也能身兼众家之长,所以古羽才主张由她主讲杂家。两女都是性格温婉,远比田秀才的脾气好,那几十个秀才对这两位女老师自是相当的尊敬,也因此在这县学中日益进取、学问陡长。
至于曾苏,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废寝忘食地在县学中刻苦攻读,连一向不爱学的猴子都受她影响偶尔读上几句。她在嘉兴时本也听过周大人讲学,接触过各路大家,只是那时她一心学武,对经史子集不甚了了,如今拾起书卷,当初所受的熏陶,再加香、霜二人的悉心讲解,她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在诸学子中也成了佼佼。
如此时光荏苒,一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古羽陪着陈配几乎走遍了大邑的每一个乡村,不顾严寒冰雪,为县民解危济困。县民于这勤政的一县之长无不感恩戴德,就连因为儿子遗产案的判决对县令怀恨在心的武老汉一家,都不得不夸一句青天大老爷。而羌人山寨在得到了县令安抚后,主动与汉人交好。一时间,由常年战乱而起的民心浮动渐渐地安定下来,大邑县人心思治,很多外逃的富户流民纷纷返家,县中呈现一派祥和。
不过,成都府就不那么平静了。方任侠试图在成都开店,却被夏文商命人多方阻挠,软硬兼施,使他的店开不了几天就关了门。方任侠与古羽商量,知道此时羽翼未丰,还不能和他们硬碰,只好先赴阆中等地,将胭脂铺经营妥当,再将钢铁的销路逐渐打开。阆中有龚学庆等人撑腰,生意自然是好做了很多,一个冬天下来,阆中的淮北胭脂铺已经远近闻名了。当地商人都很诧异,一个靠船帮码头迹的古城,怎么做胭脂生意还能赚钱,不由得纷纷开始仿效起来。
而家鲁的股票行,也在方任侠的操持和龚学庆的帮助下开了张。当时庞锡汉因为买票而从襄阳找来了许多小商贩,此时由于会位置没得到,庞锡汉自然不会再资助那些商贩。商贩们资金短缺,反倒成了家鲁股票行最好的客户,不过三个月时间,已经有十几家商铺入驻了股票行。通过股票行的融资,小商贩们有了资金扩大生意,当真是大家共同赚钱。这样不仅龚学庆实现了竞选时的承诺,家鲁更是赚得笑弯了腰,直说这是遇到林儿之后交的大运,以后要唯林儿马是瞻云云。
随着一场瑞雪的结束,林儿正在院中指挥仆人扫除积雪,将识乐收拾一新。快过年了,身在青城的赵木头,身在成都的雪平和家尔迪,身在阆中的方任侠、叶枫、夏晶、家鲁、雪柳、严庆、郭直,以及身在大邑却四处奔波的羽、香、霜、猴子夫妇、易明诚等,都要回家来团聚。林儿专门叮嘱红香道:“嫂子,今年我们的年夜饭可不一般啊。要有我们扬州的口味,也要有姐姐和勒勒喜欢的西川口味,二位家先生的北辽口味,小师太的素,还有雪平美女是南方人,嫂子也要照顾到哦。”
“仙姑,你这是要把你嫂子累死啊。”正说着,雪平第一个回来了。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她:“刚说到你呢,就到了。嫂子还不知道你的籍贯出身,所以才不知道该为你准备什么呢。”雪平调皮一笑,道:“本美女云游四海,对吃可没什么兴趣。仙姑,老吃饭有什么意思,你要想个新鲜的玩乐给大家啊。”林儿道:“就知道你的要求最多,我早就想好了。这事还得靠勒勒,她的易容术已经学到了化境,能把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男人。等除夕夜的时候,就让她把我们每个人都易了容,大家谁也不认识,我们一起玩游戏、猜谜、对诗,你说怎么样?”雪平一听,立即兴趣大增:“好啊,听起来很有趣呢!还是仙姑你的办法多。对了,勒勒不回山寨过年吗?”林儿道:“她这几天已经回去了,等除夕那天再过来,反正她家离得近。”
(按:唐宋时无秀才之谓,直接由各州县推荐参加科举的士子称为乡贡,通过州试即为举人。明清时读书人须先经童试,通过后入州学或县学学习,即为秀才,再通过乡试才是举人。童试分县、州、省三级。而现代与童试类似的中考,则主要由地市一级主持。本书从后以简练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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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识乐众人都忙开了。古羽给每人的房间都贴上了对联,林儿、雪平和勒勒在收拾晚上给众人准备易容的行头,红香忙着准备年夜饭,玉霜则将她精心栽培的鲜花送到每个房间,木头难得来一次,正在为众人制作新的行屋,易明诚要把给佃户的分红和家仆的赏钱全部结清,家尔迪和李成一面准备晚上要用的烟花爆竹,一面还要接待时不时来家中拜年的街坊乡亲。此时,只有方任侠一行还在路上,林儿已经派了猴子夫妇前去迎接。
过不多时,方任侠和家鲁骑着高头大马并辔进了识乐,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由严庆、郭直驾着,车中正是叶枫、夏晶和雪柳。林儿抢先迎了上去,腻着声唤了句:“姐姐,总算等到你们了。这几个月还好吗?师弟没欺负你吧?”夏晶的面色比三个月前好了许多,不论如何,爱情的滋润才是女孩驻颜的最佳秘方。
夏晶在马车上微笑着答道:“他对我很好呢。我们是不是回来晚了?”林儿一面唤木头把新做的轮椅推过来,一面道:“可不是,连木头哥都提前了两天过来,就你们今天才到。”夏晶尚未回答,后面叶枫伸出个头来,道:“那是因为木头想师姐你了呗。”林儿闻言,脸皮羞得绯红,作势欲打,“几天不见,你这嘴巴忒放肆了。姐姐管不住你,我可要教训你。”吓得叶枫连呼饶命。
跟在马车之后的是猴子夫妇,听到了叶枫的调笑,猴子小声对曾苏道:“要是木头能娶主母就好了,木头和我说,他在青城天天脑子里都是主母。娘子,你和北极星说说,让他撮合撮合吧?”曾苏骂道:“你以为我没说过吗?红香那丫头和我说,连北极星都不知道主母的想法。你看看这识乐中单身的男人,哪个对主母没存着心思。木头要文采没文采,要武功没武功,我看是难了。木头挺可怜的。也怪他不争气,要是有大将军和陶书生的本事,也不至于这样。”猴子却不信邪地道:“那为什么夏小姐会喜欢叶公子,娘子会嫁给我呢?木头一定有机会的。”
此时众人都在院中寒暄,唯古羽却躲在厨房中一边啃黄瓜,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红香忙前忙后准备年夜饭。红香撇了他一眼,道:“羽弟,‘君子远庖厨’,大家都在外面见礼,怎么你倒跑我这儿来了?”古羽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年夜饭都是父亲主厨,香姐打下手。这回轮到你主厨了,我怎么着也该来帮你压阵啊。”红香嫣然一笑,道:“羽弟当我不知道,你是想躲他们。我听李成说,你晚上还要陪他们去喝茶,不参加易容会了。自从木头从青城回来,你的态度一直怪怪的。有什么心事对我说好吗?”说着,她丢下了手中的活,过来深情地看着古羽。
古羽握住她的小手,仔细地抚摸起来,半晌方道:“我知道木头很喜欢林儿。木头是我兄弟,林儿是我妹妹,这件事最应该由我来居中调和。可我就是开不了这口。不瞒香姐,我对林儿的感觉很奇怪,本来我们应该是兄妹的,可从小并不在一起,等再见到林儿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玉人儿,这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她。我的私心是不希望她太早嫁人的,这样我可以看着她无忧无虑地在我身边。可这样想又对不起木头。香姐,我到底该怎么办?”红香伸手抚着他的脸庞,睿智的他还从未这般踌躇过,于是温言道:“我明白。其实林儿对你这哥哥又何尝不是这感觉,你们两个的亲昵绝非兄妹那么单纯。不过,林儿始终是要嫁人的,羽弟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交给我吧?”古羽闻言大喜,忍不住亲了红香一下,道:“还是香姐最好,要是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两人又是一阵肉麻。
当晚,识乐十几个人,再加陈配,围在院中一个大圆桌旁,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陈配是因为古羽觉得他主仆二人身在异乡过年,实在孤寂,才特意请了来。而林儿的本意是丫头、仆人也一桌用餐的,可蛾儿硬顶着不愿意,在她们江家堡可从来没有主仆同席的道理。林儿想想也就只好让他们在旁边另开一桌了。毕竟对下人来说,主子们自有威严在,让他们同席反而让他们不舒服、不自在。
不过林儿事前和古羽打好了招呼,今晚不说任何官样文章,大家只管尽兴。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儿就开始张罗起易容会来。
古羽听她一开口,就赶紧站起身来请陈配等人退席。林儿忙道:“哥,你不参加?”古羽道:“我陪陈大人、家先生、李成大哥喝茶聊天去,你们玩吧?”林儿瘪嘴道:“哥哥真不给我面子,哼!”红香忙解围道:“林儿别管他了,他要是留下来参加,肯定又是些家国危难、怀才不遇、思乡情切的酸腐文字,大家听了反而不美。陈大人毕竟是客,也该有个主人家作陪的。”林儿道:“好吧,今晚就放了你。”古羽闻言,冲红香做了个鬼脸,旋即溜掉。
那边猴子也拉着家尔迪起身道:“我和小家先生约好今晚比比看是他的追踪术厉害,还是我的轻功厉害,就不陪你们了啊。”那边木头也想起身,林儿嗔道:“木头哥不准再走了,不然我们都不够人数了。”木头被她一喝,只好又坐了回去。
堂屋中,陈配、家鲁、李成、古羽正围坐在一个八仙桌旁,桌上放着几碟红香特别准备的小点心,旁边蛾儿正在为他们煮茶。四人中,李成这段时间一直贴身保护古羽,对陈配自然十分熟络,只有家鲁与三人较为陌生。
待蛾儿沏好茶,家鲁道:“这是龚掌柜特意托人从南越带回来的滇红,他让我带过来给大家品品,看跟川茶相差如何。”四人举杯品了一口,皆曰气香味浓,别有滋味。
陈配看着蛾儿沏茶的熟练手法,道:“古先生,这蛾儿跟刚到你家时很不一样了嘛,隐然有大家气息了。”古羽笑道:“那是,江家堡的水,哪有我们识乐养人。是吧,蛾儿?”蛾儿脸红害羞地道:“都是香主子调教有方。”古羽道:“这倒是,香姐在扬州时向飞燕嫂子学过烹茶的手艺,飞燕嫂子可是扬州出了名的烹茶好手,李成大哥想必最清楚了。”李成笑着点点头。
家鲁道:“说起来真有趣。我一开始的时候,挺看不起古先生他们这帮小孩子的,太文气,这样子怎么能闯天下做生意呢。那夏小姐去阆中开胭脂铺,大部分时候倒见她在教雪柳丫头吟诗作画。可就是这样,她家生意还比别人家好,这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
陈配道:“雪柳会作画了?有意思。古先生家这三个丫头,海棠跟着周小姐,种花插花的本事自不必说,蛾儿又烹得这一手好茶。都说文人四大雅事,焚香、烹茶、插花、挂画。你们家再找个精于香道的丫头,这可就全齐了。”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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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行令
席上,林儿正在宣布易容会的规则:“我们一会儿让勒勒一个个易了容,大家都不认识,然后打谜行令、吟诗作赋,最后大家一起来猜谁是谁,好不好?姐姐易容不方便,又最有文采,就做我们的令官吧,再除去勒勒,我们正好十个人。一会儿易了容出来,大家就不能再说话了哦。”易明诚道:“怪哉怪哉,不说话怎么吟诗作赋呢?”林儿道:“可以写在纸上啊。”
众人这就随勒勒去了已经准备好的房间。勒勒从安仁镇学的易容术已相当纯熟,不仅可以将人脸变成各种模样,而且垫脚束胸,女人还可以变成男人,同样的,男人也可以装作女人。就连粗通易容术的易明诚都不得不佩服她的绝技。
待易完容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互相全不认识了。此时夏晶坐上了大圆桌的上,说道:“既然让我当令官,那你们就要听我的了哦。你们先坐好,从我左手开始,我现在就按十天干的顺序暂时称呼你们。”众人依言落座。
夏晶续道:“今晚我们中间有文有武,所以行令的规则是,先由一人出题,若有人答上,则两人共饮一杯。若无人答中,只好出题自斟自饮了。题目的范围嘛,猜谜作对、投壶射覆,无一不可。你们要是同意,就点头示意我。”众人便齐点头。
夏晶道声“开始吧”,只见“丁”抢先就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勒勒站在下,见他写完就将纸条传给夏晶。夏晶看了,道:“嗯,‘丁’出的是三个谜语。谜面分别是:第一个,淡竹枳壳制防风,内藏红花在当中。熟地不须用半夏,生地车前伏此翁。第二个,在外肥又胖,在家瘦模样,忙时汗淋淋,闲时靠着墙。第三个,少时青青老来黄,千锤百结打成双。送君千里终须别,弃旧迎新抛路旁。这三个谜语,看谁先射中?”
她一说完,就见“己”在纸上写了起来,可写了半天又犹豫不定,没有示意已经猜中。夏晶让勒勒过去看他写的什么,勒勒看了看,道:“夏小姐,他写的是雨伞、草鞋。”夏晶再看谜面,道:“嗯,还差一个,这个不作数。”
不多时,却见“壬”向夏晶示意,勒勒忙过去取了“壬”写的纸条交给夏晶,夏晶一看,上面正是“灯笼、雨伞、草鞋”,道:“‘壬’答得没错了,‘丁’、‘壬’二位,齐饮一杯吧?”那二人便站起来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夏晶又道“继续”。刚才没有完全猜中的“己”似很不甘心,很快写了一张纸交给勒勒。夏晶接过来看毕,道:“嗯,这是一个上联,联语是:‘看吾非吾,吾看吾,吾亦非吾。’这联倒是有趣得紧,和眼前场景颇为贴切。‘己’真是有心了。哪位能给这妙联对个下联啊?”
不多时,“癸”便举手示意对出来了。夏晶接过他的纸条一看,道:“妙哉!‘癸’对的是:‘见心是心,心见心,心即是心。’对仗工整,而且上下联各有禅韵。两位真是心有灵犀啊,你们得干一大杯才是了。”“己”、“癸”二人相视一笑,满满地干了一杯。
夏晶又下令继续。这回倒没人那么踊跃了,等了许久,才见“乙”站起身来,拿起一根筷子向外一指,那竹筷竟钉在了门梁之上。众人齐齐地拍手称赞,夏晶赞道:“好俊的手法,这比投壶可厉害多了。哪位来和她比一比呀?”正说着,只见“戊”也不起身,两根手指夹起一粒黄豆,只信手一扬,那黄豆竟直劈竹筷,将其断为了两条。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半晌才醒悟,都忍不住打破规则叫了声“好”。“戊”也不等夏晶开口,与“乙”一扬手,便饮尽了一杯酒。
夏晶道:“以前在成都时与人行酒令,多是些文人骚客,今天这令才算见识真工夫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识乐文士才女也不少,总该有人出来对诗,我们这酒令才算完整吧?”
她看了看还没动过手的四人,只见“甲”似乎心有所动,缓缓地提起了笔,在纸上写了半天。待他写完,夏晶忙拿过来观看,一边道:“钗头凤的词,妙极了。我给大家读读。”
家宅阔,闺门锁,玉人当日曾安坐。春云淡,霜花寒,莹静少女,懵懂少年,念,念,念。
西风过,边城破,远途无悔秋叶落。心愈乱,情愈坚,遇海结,遇山飞仙,愿,愿,愿。
她读了一遍,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又读了一遍。正读时,“丙”已在纸上写着什么了,待她第二遍读完,“丙”也将一词交给了她。夏晶拿过来一看,正是一和词,当下击掌赞道:“我们府上果然是人文荟萃啊,和词说来就来。”
扬州巷,涡阳坊,四时仙乐听谁唱。红颜俏,才情高,素手调羹,慧心明道,妙,妙,妙。
峨眉望,峡西向,少伊天下皆须放。荒山抱,香魂消,世间已逝,梦中携老,熬,熬,熬。
夏晶反复咀嚼着这两词的妙处,一时竟忘了让两人饮酒。“甲”、“丙”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了一口。
过了半晌,夏晶总算反应过来,这时只还有两个人没动过,忙看看“庚”、“辛”二人。“庚”和“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偏生两人又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最后“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无奈无奈。小叶啊,最后还是要哥哥我来陪你,咱哥俩同饮一杯吧?”“庚”眼睛一直,忙回头向夏晶道:“报告令官,小易他违规了,要罚他的酒。”夏晶一听,皱眉道:“枫郎,以你的文采,前面的谜语怎会答不上来?还有易先生,我们这里打谜行令,还有水平比你更高的吗?记得你刚来大邑时就给我们露过一手,怎么今天却一言不?”“庚”和“辛”又是四目相对,继续闹着别扭。
夏晶无奈,只得让勒勒过去替他二人卸去易容,两人果然就是叶枫和易明诚。易明诚抢先道:“令官大人,我来告诉你枫郎为什么不开口吧。他是怕答出来人家的题目,万一对方是个女孩,他在你面前会尴尬。而我老易一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好落到最后陪他了。嘿嘿。”说着他自斟自饮了一大杯酒。
叶枫挪到了夏晶身边,轻轻搂着她,口中却还不服输,道:“小易他肯定是和勒勒串通好了作弊,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吓得勒勒忙道:“叶家大哥我没有作弊,除了我谁都不知道你易容成什么样子了。”夏晶笑道:“勒勒别理他,枫郎就是个小孩脾气。我猜易先生不仅认出了枫郎,其他人他也全认出来了。既然易先生是第一个开口的,那就罚你把大家的身份揭穿吧。”
易明诚忙不迭地答了声:“是,令官大人。”然后站起身来朗声道:“最好猜的自然是用黄豆破竹筷的‘戊’了,除了苏女侠,还有谁有这功力。”勒勒过去揭开“戊”的易容,正是曾苏。易明诚道:“至于两‘钗头凤’的主人也不难猜,自然是这里除了令官大人文采最好的两位才女,古家媳妇和周小姐。”易容揭开,“甲”和“丙”正是红香和玉霜。易明诚又道:“第四个易猜的是‘己’,他的那个上联极具禅意,若非出身佛门的尚义,断难想出这样的联。虽说容若小师太也是佛门中人,可论起禅机来,自然还是差尚义一筹的。”那边勒勒已经在动手揭秘了,“己”正是方任侠。易明诚笑道:“那么除了尚义,这里还有谁有五袋之上的武功,能用筷子作武器呢,当然就是小师太了。”“乙”正是容若。
旁边叶枫打断道:“嘿,这五个人自然好猜,接下来的三个我看你如何猜。若猜不出,今晚非把你灌醉不可。”
(按:本回的谜语据传说是名医李东垣写给徒弟罗天益的。对联则摘自梅兰芳大师的名联,原联为“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本回出联为玩家扮演的方任侠,知道此联而借用之并不奇怪。作不才,擅自对了个新下联,将禅意放了进去,自我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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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姐妹
谁知易明诚道:“这有何难。第一个谜语的谜底号称医家三宝,是行医之人必备。主母和影儿虽然未必真个用上,但岂会不知。而‘壬’就坐我旁边,刚才我看他是听到了尚义给出两个答案之后才写出自己的答案,说明他并非一下子猜透了谜底。尚义没猜出来是因为他对这些物事不熟,而‘壬’之所以在听到后两个谜底才给出答案,只能说明他对这三件物事非常之熟。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是时常使用这三件物事的,正是木匠出身的赵兄。”谜底揭开,‘壬’果然是赵木头。
易明诚又道:“最后两个,她们真的很像,难以分辨。不过影儿更懂一些禅学,所以我猜‘丁’是主母,‘癸’是影儿。”不出所料,最后他也猜中了。
林儿刚被揭开易容,就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几个,要不就是文采过人,要不就是各怀鬼胎,跟你们玩真没趣。木头哥,走,陪我放爆竹去。”说着过来拉了赵木头就往外走。雪平也过去拉起方任侠道:“方大哥,我们也去吧。”两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这边叶枫埋怨道:“小易都怪你,惹师姐生气了。”易明诚却毫不在意地道:“错矣错矣。老易我这是给赵兄和主母创造机会呢。”说着他向红香神秘一笑,红香则微笑还礼。原来他终究还是作弊了,勒勒的易容术虽然高超,但毕竟没瞒过略通易容术的易明诚。易明诚在红香的授意下,故意坐到了赵木头旁边,暗中给他支招,只是这作弊之事,恐怕也只会有他三人知道了。
易明诚又道:“苏女侠的功夫太厉害了,啥时候教教老易吧?”曾苏冷哼一声道:“你这油嘴滑舌的主,还是别学了我的本事去害人。我情愿教小师太也不教你。”易明诚也不生气,转头对容若道:“小师太还不赶紧磕头拜师?千载难逢的机会呢。”容若被他说得一愣,曾苏转而笑道:“小师太别听他的,你要学什么只管问我就是。”
几个人继续地插科打诨,那边红香和玉霜已经悄悄地退了席,来到后院一个无人的地方坐下。红香道:“玉霜妹妹,我们还从来没单独说过真心话吧?”玉霜轻轻地点点头。她二人这几个月在县学事,已经亲近了许多。
红香道:“记得刚来大邑时,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心中就觉得你是来和我抢夫君的,那时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自从上次被关押在地洞里那么长时间,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实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没有办法被改变的。你若要强行改变心中的感觉,那只会酿成更大的恶果。其实每个女人身上都有对她最重要的男人的印迹。我从小在羽弟身边长大,而你也对他崇拜之至,我们都已经被打上了他的烙印而无法脱离。说起来,你比我更早认识羽弟呢,所以不是你来抢他,而是我从你身边抢走了羽弟。”
不知是不是被红香的真诚感动,玉霜不自觉地掉下泪来,说道:“本来我当时就应该和我哥一起离开大邑的,在这里我只会让你们为难,影响你们的感情。可我舍不得走,我的脚就是不听我的使唤。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只要悄悄看着你们就好了。可我还是禁不住自己去想羽哥哥。我真没用。红香姐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不过我知道,羽哥哥心中只有姐姐你。我只想祝福你们两个幸福,那样我就很满足了。”
红香抹了抹她的眼泪,道:“玉霜妹妹你不能这么想,这对你不公平,我和羽弟心中也会不好受的。羽弟是个大丈夫,他身上担着天下的责任,可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十二分的用心。红香何德何能,哪敢独享他的柔情。他的人生不仅需要我,也同样需要你,你不可以轻言放弃,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劝羽弟回心转意,接纳你。”
她正说着,玉霜忽然抬起了头,轻轻地问一句:“我可以叫你姐姐吗?”红香先是一愣,随时略带兴奋地道:“当然可以,妹妹!”
玉霜破涕为笑,道:“姐姐,我真的可以得到他的爱吗?”红香拉着她的手,嫣然一笑,道:“那当然。要我说,你这么美,也只有羽弟才能配得上呢。”玉霜道:“姐姐你真大度。我看扬州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为了抢相公的欢心,争得你死我活。她们要是有姐姐的心胸,也不至于那样了。”红香道:“要我说,这不怪那些女人,都是那些男人没本事没担当。真正的大丈夫,只会让你幸福到惶恐,生怕侍奉不周,巴不得多几个姐妹来共同服侍呢,哪还有争权夺利的心。”玉霜道:“嗯,那我以后都听姐姐的。”
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一连十几天,识乐中都是笑语盈盈,大家难得聚到一起,自然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尽的故事。这一晃眼,元宵节也过去了。
古羽这才召集众人商议年后的打算。方任侠先介绍了阆中的情况:“阆中目前的生意主要包括胭脂铺、铁铺和股票交易所。股票交易所虽然展顺利,但要到大家赚钱分红利,还需要一个不短的展过程。钢铁铺虽然打通了商路,但毕竟阆中路途遥远,难以压低成本。所以当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胭脂铺,襄阳商人一掷千金的很多,花在女人身上的钱自然不少。三项生意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上百贯的纯收益,维持一大家子人的开销是毫无困难的。只是最近其它商铺开始纷纷效仿起来,如果没有新产品的加入,恐怕要想进一步展,也会面临较大的困难。”
接着易明诚道:“关于土地的情况,家先生有七百多亩田地,今年稻谷丰收,一亩得了近三石的粮食,除了亩税和给家先生五成的分红,我们又把佃农的月钱提高到了两百文,这样算下来,总共我们还剩了六七百石。上次用龚掌柜给的钱又买了四五百亩土地,今年收成好的话,应该还能多收千余石吧。不过,县里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地价已经高得有些吓人,想再买地恐怕也不现实了。”
雪平又道:“自从江家堡和夏老爷他们的矛盾公开化之后,成都府变得十分吊诡。据说太守手下也分成了两派,以前在太守身边很得势的那个幕僚秦文远,就是把家先生的股票行赶出成都的那人,现在也有些失势。花梦醒三天两头往成都跑,时常见他进出府衙,而且他在成都还有一个秘密的宅子,我让家先生跟踪过几次,现那是他和情人秘密幽会的场所。”“花梦醒风流成性不足为奇。关键现在太守对两边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是最奇怪的,我私底下打听了很多文书衙役,没人知道太守的想法。好像太守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事情一概没兴趣。”
古羽点点头,道:“花梦醒也和我说过,正因为太守的态度一向很暧昧,才让北辽奸细在成都立住了脚跟。不过据我看,这个太守恐怕不简单,难以猜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又转头问木头青城的情况。木头道:“青城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最近来化心总坛谈生意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少,坛中人人自危。我来大邑之前还有谣传说,北辽人早就在算计他们,不仅派了康副堂主做卧底,而且还派了好多人去中原的天子脚下宣扬文道长的观点,搞得现在青城在朝廷眼中成了邪教。现在康副堂主也离开了化心总坛,而且听说文掌门已经在考虑举坛迁移了。”
古羽道:“嗯,这不正是我们在中原时看到的情况嘛,阮冲和、孔仪他们是北辽奸细应该是无疑的。看来,我们的关键问题还是要先打通成都的商路,然后进一步在成都立足,这样我们才能去对抗那些奸细。所以我打算,除了夏小姐他们仍去阆中,易先生留在大邑,其他人我们一起前往成都,大家合力,开辟一片新天地。”红香接道:“正好,开了春就是特科乡试,苏儿姐姐和几个县学生还要准备应考。我听成都来的先生说,前几届乡试作弊很厉害,我们得提前过去了解情况,以便应对。”
于是众人重新收拾行装,木头返回青城,夏晶、叶枫、家鲁等仍回阆中,方任侠随行先去阆中安排事务,并提些现钱,再返回成都。而识乐则留了易明诚和容若看家。其余人坐着木头新打造的两辆行屋浩浩荡荡到了成都。那两辆行屋林儿还给他们分别取了新名字,叫“龙行屋”和“凤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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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分工
猴子和家尔迪提前到成都,将淮北医馆旁边的小院租了下来供一大家人住。而大部队则趁着夜色来到淮北医馆。
待众人安顿妥当,古羽找林儿商议道:“在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下,上次尚义来成都开铁铺,被北辽联盟依靠价格战给打了回去。毕竟他们在成都经营有年,不是我们现在的实力能抗衡的。所以我的想法是双拳同出,一方面打通我们自己的商路,一方面也要想办法攻击对手。不如我们两个分一下工吧,我来负责第一项,你想办法做第二项,你觉得呢?”林儿道:“我都听哥哥的。你有什么具体的主意吗?”古羽道:“关于打通商路的事,我觉得高炉钢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制作军械,所以我想明天去托人帮忙,让我们能成为向成都府的作院提供铁料的商家。”
林儿道:“好吧,我再想想我该怎么做。其他人怎么分配?”古羽道:“影儿在成都待了几个月,对各方较熟,我想让她和香姐、李成大哥陪我。其他人就由你来安排吧?”林儿笑道:“哥哥又把这事丢给我,你就喜欢一个人跑单帮……”古羽也笑了:“大家叫你主母可不是白叫的,跟着你比跟着我可轻松愉快多了。”
次日两人便各自安排行动。先说古羽这边,古羽点雪平的将,正是因为前几个月她在成都的主要任务就是查清成都各方的头面人物,尤其是出入府衙的人。于是他问雪平道:“从我上次在太守府的经历看,太守的幕僚中,主要是秦文远和蒋观的影响力较大。影儿你觉得这两人哪个好应付些?”雪平想了想,道:“秦文远是花梦醒的人,如今已经失势。蒋观似乎还能说得上话,而且据说他性格温和,倒是可以见见。”古羽道:“正合我意。你知道蒋观的居所吗?”雪平闻言,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手札,翻看了半天,方道:“蒋观是云游之人,没有自己的宅子,目前是借宿在浣花溪太守私宅的一个小院里。”古羽见她竟有这样的准备,不禁笑道:“影儿平时大而化之,没想到如此用心,还随身揣着笔记。”雪平瞪着眼道:“星星你取笑我。本美女记性差,只好先记在纸上。不像你,脑子里那么多东西。”
古羽心里明白,雪平是把自己融入到了这一家人当中,所以才会如此用心。相比那个给家尔迪用鸦片的野丫头,现在的雪平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古羽一边想着,一边拉起红香,道:“走吧,我们这就去拜访蒋观。”雪平从来不讲什么男女之防,也过来挽住古羽手臂,三人并肩出门上了龙行屋,李成在前一扬鞭,马车飞驰而去。
红香在旁取笑道:“羽弟,今天你的一左一右是美女和我,比起在阆中时的林儿和玉霜,有什么不同啊?”古羽被她问得一怔。雪平道:“星嫂,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在阆中时他的眼光全在左边,因为左边是仙姑,今天他的眼光全在右边,因为右边是你嘛。”她停了一下,忽然神色哀怨起来,“真是不公平啊。星星这么粗鲁,却天天美女环伺、左拥右抱,方大哥那么温柔,却总是孤家寡人、风餐露宿。”红香看她表情,笑道:“这……原来美女也动了春心啊。”雪平这才反应过来,忙连声否认,可眼光却已经迷离了。
一路有说有笑,马车很快就到了太守府。古羽下车给门子递上名帖,那门子进去通报,不多时跑出来道:“蒋先生正和袁先生、司先生议事,不能出门相迎,请古先生随我进去。”说完在前面带路。
古羽领着红香三人,仍从木桥过了前院小溪,绕过了前厅。正走着,却见端木清源和贾君鹏两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那端木清源笑语盈盈地道:“嘿,还真是古先生你呢?上次怎么说走就走了,把董道长他们弄得很尴尬。”那贾君鹏仍是板着脸,道:“什么尴尬,说不赢就跑,今天还带帮手来。”端木清源道:“怎么不尴尬,古先生把夏老板气得满鼻子灰跑回成都来,别提多带劲了。”贾君鹏道:“哼,惹了夏老板,带劲倒是带劲,就是会把自己带进去。”端木清源道:“你能不咒人家吗?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忌妒古先生又有才华、又有美女相伴,你只能天天陪你家那个黄脸婆。”贾君鹏听他又提自己老婆,心中一怯,瞪着双眼说不出话。
古羽轻笑一声,与红香、雪平悄声讲了这对活宝的特点,也就不再理他们,随门子来到蒋观住的小院。
此时,堂屋上坐着三个人,上正是蒋观,左右分坐的是袁通和司元。古羽走进屋内,拱手道:“自在公、文通兄、叔元,别来无恙啊。”三人见古羽等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蒋观道:“古公子,怎么有空光临寒屋?”古羽道:“自然是有事相求,所以来自在公这里讨杯茶吃。”蒋观道:“好说好说,这二位是令妹吗?请坐吧各位。”古羽也不客气,拉了香、平二人坐了下。
蒋观道:“古公子来得正好,袁、司二位正在我这儿争执不下,你来给他们评断评断如何?”古羽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对诸公擅加评断。”蒋观道:“古公子无须自谦,只要讲出你的看法即可。”古羽道:“那我试试吧。”
蒋观道:“是这样的。上次古公子见过的那个董全知道长,他原本是洛阳上清宫的人。上清宫去年被朝廷定为邪教,道士都被驱逐了。不知古公子是否知道,董全知在洛阳的时候大力宣扬青城山文律成的道法,结果朝廷当了真,以为他们真是出自青城门下。”
“前两天朝廷下了道旨,要太守大人彻查青城派,必要时可出兵清剿。大人犹豫不决,询问我们的意思。现在我们几个人分成了三派,以董全知为,极力坚持要荡平青城,文通则极力反对,认为文道长是国之柱石,不可驱逐,而叔元却左右难定。这不,两人正在我这儿辩论呢。你们二位说说吧?”
袁通道:“现在关河不宁、民不聊生,正是危急存亡之时。要想扶大厦之将倾,就必须依赖实业振兴,否则不出三年,朝廷破产,真的只能饿殍遍野了。而展实业,就必须有自由之精神、民主之氛围、科技之创新,这几条正是救国之急方。而文道长所倡导的,正是这样的实业振兴之理念。如若青城一垮,则国家再无振兴之望了。”
司元道:“实业救国固然是个不错的主意,然而那只能是沦为某些人榨取民脂民膏的工具。今天中国要想中兴,必先开民智,民智未开,一切作为皆是水中月、镜中花,毫无根基可言。中国的底层百姓就是这么奇怪,他们的利益每天都被损害,却仍不自知。所以真的要救国,四个字,开智节用。民智一开,人民就能想尽办法生产生活。勤俭节用,是因为土地有限、资源有限,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可持续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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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富国
蒋观听完,笑道:“他们两个的观点都说完了,古公子怎么看?”袁通却抢道:“他和叔元同出一门,都是‘存天理,灭人欲’的主,这还有什么可说。”
古羽正色道:“文通兄何故无缘揣测。当年大小二程是为亲兄弟,尚且思想上有许多分歧,何况我与叔元此前从未相晤。依我说,二公适才所言,皆有未尽之处。文通兄说实业可救国,然而若无适当制度予以配合,则必使巨商寡头敛财自肥。殊不闻荀子曰:‘百技所成,所以养一人也’,说得再贴切不过。叔元讲开智节用,却是使天下陷贫困之举。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可以衣帛矣’,天下出土甚众,使用得当,自然富足,一味节用,岂不落入墨子之忧了。”
“如果要我说,救国之道须另四个字,叫‘乐以治心’。所谓‘不爱而用,不如爱而后用;爱而后用,不如爱而不用。’所以治国之道,乃使‘耕乐田,战士安难,百吏好法,朝廷隆礼,卿相调议’,经商之道,亦是如此。人对生活必需品的需用其实有限得很,五亩之宅、鸡豚之蓄、百亩之田,已是富足之家。所以要维持商业繁荣,仅靠实业及其技术创新是不够的,而是需要‘乐’。一件商品,人们不光是需要用它,而是在用的过程中更加的爱之乐之,它才能保值增值。也只有让这样的商业兴盛,国家方可长久繁荣。”
啪,啪,啪……他一说完,蒋观就忍不住击掌赞道:“我就说上次是董全知那帮人捣乱,没听到古公子的高见。今日这番话,才算不负田无锡开山大弟子的盛名啊。”袁通虽然还没完全接受古羽的说法,也不得不赞道:“古公子学识口才无不是上上之人,在下佩服之至。”
其实古羽于商道并无多少经验,只是上次听过方任侠大谈他的儒商之论。那次方任侠讲,最上等的商人是儒商,他们贩卖的是无形之意。这一观点古羽自己仔细一琢磨,自然就与荀子的“爱而不用”思想连在了一起。此时他将这些道理引经据典讲出来,当然就博得了满堂喝彩。
司元忽然上前,向着古羽长揖及地,道:“古公子虽比我年幼,但乃是师尊开山弟子,自然也是我的师兄。上回仓卒,未及见礼,今日补上,望师兄莫怪。”古羽起身还礼,道:“叔元广兴教化,是我门中的骄傲,不必多礼。”
古羽又与他说了一些田秀才的近况,这才问道:“今天来有一件事倒要向叔元请教。我听说成都的乡试时常有舞弊生,不知可有此事?”司元回头看看蒋观,道:“不瞒师兄,成都乡试舞弊之盛,天下恐怕无出其右。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解元公,也有一半是靠作弊的。”古羽皱眉道:“这却无人能管吗?”司元道:“参加乡试的多是成都富商的人,相信花公子也告诉过师兄这些人的出身背景。他们拉帮结派、只手遮天,可以买通贡院的监考官,可以让朝廷派来的学政变成瞎子、聋子。总之,科场黑暗已是久历之弊。我也只能尽力多教这些举子们一些仁义之道,希望他们以后不要错得太远。”
袁通道:“不过这次特科,蒋公请了一个颇有魄力的主考官来,说不定能一扫阴霾呢?”蒋观道:“不错。去年我云游至成都,见了科场黑暗,就秘密写信给师尊,让他劝圣上派个厉害的知贡大人来监督科场。过两天要来成都的这个朱允朱大人,做事雷厉风行,当年扬州之乱时想必古公子就听说过,希望他能有所作为。”
“不过,”他又犹豫起来,“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朱大人的安全问题。我虽然请了花公子派高手保护朱大人,可青龙城那两位煞星绝不是善与的主,他们都是青龙城的长老,武功极高,加上峨眉僧人从旁协助,我担心他们到时被逼急了真的使起横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古羽沉默半晌,忽指着雪平道:“那我也略尽一份力吧。我这个妹妹深通医道,到时让她去贴身保护朱大人,令其不致被毒药所伤。我再派一位暗器高手过去,防止有人偷袭。至于其他的,也只能安天命了。”他向雪平一使眼色,雪平狡黠一笑,让其放心。
古羽旋又对蒋观道:“还有一事想请自在公帮忙。我在大邑和别人合伙办了个钢铁铺子,产的铁器本想卖到成都来,可那些人财大气粗,我们不是对手。我想来想去,这些钢从质量上最适合制作兵器。如若成都的作院能向我们采购,那就太好了。”蒋观道:“这你可找对人了,作院的院监就是文通向太守推荐的,让他帮你引荐管保有用。”
袁通笑道:“这好说。如果古公子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可以去作院走一趟。”古羽大喜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啊。”说罢,众人便起身,古羽向蒋、司二人告辞,随了袁通前往作院。
作院是各州府专门生产兵器的衙门。生产的兵器一部分上缴给中央禁军,一部分则留下来分配给地方禁军和厢军装备。作院的规模依据各地的出产各有不同。成都府因为附近矿藏丰富,其作院的生产规模也是相当庞大。
一路上,袁通和古羽相聊甚切。古羽道:“文通兄本是襄阳弟子,是什么因缘让你来到成都的?”袁通道:“襄阳现在就是鲁太守的小朝廷,什么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经商全无自由可言。而且那地方的人互相争斗也很厉害,根本不是久留之地。中原、北方乱象丛生,江南又太文气,想来想去也只西蜀最适合我了。我来之前本以为成都吏治清明,太守无为而治,是个大好的地方,哪想到北辽人也看中了这里,要想把这里变成他们的后花园,唉。”
“是啊。还好有你们诸公在此,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说实话,我刚到成都时,花公子就邀请我共同对付北院奸细,那时候我真的是信心满满。可后来跟他们几次三番交手,才现他们实力之强,远超我的想像。这些年,我们也只能虚以逶迤,直到去年蒋公来到成都,才让我们又重燃起一些希望来。现在,我们又多了古公子这样的强援,实力今非昔比,对付他们也就更有信心了。”
“诸位为国尽力,不辞辛劳,在下十分感佩。不过我对花公子的一些作法仍是不敢苟同的。”
“其实我也不赞成他靠土匪帮忙。可是要兴办实业,就必须要提高商家的积极性,花公子也实在没什么办法,才只能出此下策。好在土匪至少帮我们把大邑、邛崃、蒲江等地的北辽奸细清除了不少,以致他们现在只能缩在成都城内。上次他们本来想去峡西路扩张地盘,结果又被古公子打了回来。我看他们最近怕是真的要狗急跳墙了。”
“狗急跳墙?”
“北辽人什么坏事干不出来,古公子千万要多留个心眼,防着他们的阴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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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作院
作院内,上千人的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制作着各种刀剑、弓弩、盾牌等物。
院监名叫麦冬,是个相当精明的商人。袁通领着古羽等人来到麦冬公干的堂内,见他正在发愁,袁通道:“院监大人何故发愁啊?”麦冬见到袁通,愁眉立展,道:“文通,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袁通道:“自从你走马上任,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吧?也不知麦大人怎么那么忙。”麦冬无奈地道:“唉,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啊,这院监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实在不行我就辞职回家算了。”“麦大人有何难言之苦,不妨和我说说?”“我们坐下来说吧。”
于是宾主分别落座,有小厮奉上茶来。麦冬道:“最近北方战事告急,朝廷军械催得很紧,这个月就要干戈箭镞十万余件,还要按期交运。可是,朝廷下拨的款项却严重不足,官营的铸铁作坊根本没法生产,不得已,我也只能求助于东城的全记铁铺。”
袁通惊道:“全记铁铺!”麦冬双手一摆,道:“没办法啊,只有他家能给我提供那么大量的钢坯,而且价格还开得很低,让我无法拒绝啊。”
古羽有些不明状况,问袁通道:“这全记铁铺怎么了?”袁通道:“全记铁铺在东郊有一间铺子,那铺子只有一间民房大,可他家卖的铁却占了成都府的九成,没人知道这铁是从哪里来的。花公子曾派人跟踪过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秘密据点在西面的山里。可他们做事极其隐蔽,山中又极难跟踪,至今我们也搞不清他们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生产的这些铁。我一直觉得,这是我们最大的隐患。”
古羽一听,自然地想起了林儿和他说起过在映秀发现的秘洞,不出意外,这全记铁铺的铁应该就产自那里。没想到林儿意外的发现,竟会如此重要。
袁通说道:“不知道古公子听过邛州瓷没有。邛崃黄家多年前隐退,在成都,瓷器就成了奢侈品。后来化心总坛发明了能仿造名瓷的方法,可这技术发明后不久就被北辽奸细偷了去。此后他们就开始大量生产仿制瓷,前年,市场上突然就出现了大量的仿品,搅得成都瓷器市场大乱。这倒还算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盗取的青城技术中还包括了炸药、毒物等重要技术。说起来,这还是古公子去年造访化心总坛时提醒他们,这才发现的。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不过亡我之心已昭然若揭。”
古羽道:“是啊,我当时还诧异于他们的管理漏洞,没想到竟然被盗的程度如此严重。”
袁通道:“技术保密靠的是自觉。若不是给工匠们开放自由的环境,试问化心总坛又怎会有那么多技术问世呢。出了别有用心的人,任何防护都是徒劳的。”
“不过,”他转头对麦冬道:“今天古公子来,正是要解你的燃眉之急呢。他在大邑县的钢铁作坊应当能解决你需要的钢料。
古羽也道:“不错,我们用的正是化心总坛开发的高炉钢。比起普通灌钢的两步工序,我们只要一步,工期缩短,而钢的硬度却大大提高,非常适合制作兵器。”说着古羽把带过来的样品交给麦冬。
麦冬拿着钢块摸了半天,道:“看品质的确不错,不知道价格如何?”
古羽道:“我了解过了,目前市场上的铁价是三十文一斤,我能做到二十八文一斤,如果量大的话,我们还能再让些利。”
麦冬摇头道:“钢是好钢,只是价格太贵了,我没法接受啊。不瞒您说,朝廷给我拨的款项都是按二十六文一斤定的,我总不能自己赔钱吧。”
古羽一抿嘴,道:“如若你能全用我们的钢,二十六文就二十六,我就当打开销路了。”他并不擅长市场谈判,只能任由别人定价。
谁知麦冬仍然摇着头道:“还是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钢,公子还是想别的路子吧?”
古羽尚未回答,袁通道:“麦大人这是为何,看在我的面上,这生意也该让古公子来做吧?何况他的钢品质又好工期又短。”
麦冬无奈地道:“袁通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就给你们透个底吧。我为什么要和全记做生意,只因他们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他家一斤铁只要二十二文!我可不能为了高炉钢,放弃这四文的利吧。”
“二十二文!”古羽大惊。光是炭火和矿石恐怕就不止这个价了,难道他们不雇伙计,不管一日三餐?
他脑筋飞快地转起来,这全记这么低的铁价,必定有其原因,他得好好去调查一番。不多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麦大人,谢谢你给我们透的底,这个情况我得回去和我们掌柜好好合计合计。不出半个月,我必定会再回来,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
麦冬道:“好说,我看不如这样,下个月初我们搞一次竞价会,愿意参与的商家都可以来竞价,价低者得,你们觉得怎么样?”古羽拍手道:“好极了,就依你说的办。”
从作院出来,红香终于忍不住问道:“羽弟,这全记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铁的价格定得这么低?袁先生说的那个秘密据点就是林儿上次去过那个秘洞吗?”古羽道:“我想是的。按照林儿的说法,他们在那个秘洞里有很多作坊,而且有大量工人在里面做工。这些工人从哪里来?我猜一定是他们四下掠夺,从周围村镇抓来的乡民。这些乡民如猪狗一般为他们干活,可是没有工钱,甚至可能三餐都不能保证。所以他们才能把价格压低到这种程度。”红香道:“那工人们为什么不起来反抗啊?”古羽道:“你别忘了,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要么他们用武力威胁,要么就用些毒药邪术。总之就是把这个秘洞变成了给他们生钱的血汗作坊。看来,我们接下来的重要任务,就是要查清楚这个秘洞的内幕,进而捣毁它。”
再说林儿这边,早上古羽四人已经离开了很久,林儿却慢悠悠地在家里梳着头发。玉霜忍不住说道:“林儿,羽哥哥不是让你想办法去对付北辽联盟吗?怎么你什么都不做呢?”林儿却不答她,问道:“玉霜,我的头发梳得好看吗?”玉霜见她头发挽成了一个短发髻,大方而不失俏皮,道:“好看着呢,林儿你真美,可是……”林儿笑道:“好啦,别问啦,我在等客人呢。”玉霜奇道:“客人?你请了谁啊?”林儿道:“我谁也没请,不过有些人总是不请自来的。”
不多时,果见家尔迪进来禀道:“主母,江家堡的花公子来了。”林儿向玉霜一笑:“怎么样?”玉霜莞尔道:“林儿,你真是未卜先知呢。”林儿道:“哪有,只是我知道我们的行踪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罢了。走吧,和我见客去,我正要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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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茶馆
花梦醒正在堂屋中和蛾儿闲聊。蛾儿这几个月的变化让他有些吃惊:“古羽这小子平时不温不火,调教女孩子还有些本事呢,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蛾儿这么有味道。”
正说着,林儿、玉霜二人走了出来,林儿往太师椅上一坐,道:“还是我嫂子说得好,女人美不美都取决于她身边的男人。要是这男人色胆包天、俗不可耐,再美的女子都变丑八怪了。”花梦醒也不生气,笑道:“看来我以后得向古兄多学学,早日成个儒雅的人。”两人说着话,旁边的玉霜却在偷笑。花梦醒好歹也是成都府出了名的美男子,文武双全,不知多少女子为他倾心,可他在林儿面前却是这般唯唯诺诺。
林儿道:“花公子来得正好,我正想请教你北辽联盟都有些什么人物,这样我们也好有个目标。”花梦醒随即递过来一张纸,道:“我听说你们来了成都,就知道你们终要出手了,这就马不停蹄地送来这份名单。上面是目前在成都府已经露面的奸细名单,你先看看。
林儿仔细一看,竟吓了一跳,道:“天哪,三家钱庄,两家商行,五家首饰铺,还有铁铺、肉铺、杂货铺,这么多。那成都还有什么生意他们没做过啊,怕是成都的钱全被他们赚去了吧?”花梦醒道:“所以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有多可怕了吧?”林儿道:“这些铺子的全家人都是北辽奸细,还是就老板一个人是?”花梦醒道:“主要是老板。他们很多来成都多年,在这里安了家生了儿女,就像夏文商这样的。不过北辽人大多不曾开化,也教子无方,很多富商之子整日里茶馆妓院混,像夏晶这样温柔善良的真没几个。”林儿道:“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个对敌之策,嘿嘿。”
待花梦醒走后,林儿便带着玉霜、勒勒、曾苏、猴子、家尔迪出了门。在锦江边一家最大的茶馆,找了张大桌子坐了下来。
在成都,泡茶馆是人们主要的休闲方式。在茶馆里可以听戏、听说书、嗑瓜子聊天、麻将牌九、扦脚采耳,你想得到想不到的,茶馆里都有。
勒勒问道:“姑娘,我们怎么跑来泡茶馆啊?不是要做正事吗?”林儿道:“我们是来做正事的啊,可是不能让监视我们的人以为我们在做正事。”勒勒仍不明所以,眨着眼睛道:“不明白。”林儿道:“我得泡它几天茶馆,让监视我们的北辽联盟麻痹大意,以为我没做什么事,做事的是我哥,这样我们才能出奇制胜。苏儿姐姐,你的江湖阅历丰富,这茶馆中哪些是市井闲人、哪些是地痞流氓、哪些是登徒浪子、哪些是纨绔子弟,你能认得出来吗?”
曾苏闻言,便回头向四周一扫,然后向林儿点点头。林儿道:“有纨绔子弟吗?”曾苏道:“我们西南第三个桌子的应该是。”林儿略一点头,便唤了店小二过来问道:“小哥,请问那边桌子坐的是哪家的公子啊?”店小二略一抬眼,道:“那是李家米店的四公子啊,他可是这里的小霸王,你别招惹他。”“多谢。”
林儿拿出花梦醒给他的纸,上面果然有李家米店的字样,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家记住这人的相貌,我们走。”说着起身离开茶馆。
锦江边人潮如织,茶馆酒肆更是遍街都是。不多时,六人又走进另一间茶馆,还接着刚才的套路,林儿又问出了两个北辽富商的子弟。如此连走了十余间,皆有收获。直到天色将黑,六人这才回到淮北医馆。
古羽四人已经早早地到了,见林儿回来,古羽忙道:“林儿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收获如何?”林儿笑道:“收获不小,成都大的茶馆有几家全弄清楚了。”古羽闻言一愣,后面玉霜、勒勒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玉霜道:“羽哥哥,林儿唬你呢,我们今天是去搜寻所有北辽富家的纨绔子弟。”
古羽奇道:“纨绔子弟?这是为何?”林儿道:“哥,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北辽商人结成了联盟,那我们就再给他们结个联盟,让他们的庶子也联合起来。这些不肖之子平日里不学无术,我们将他们组织起来,让他们回家争家产、要名分,让他们去闹,闹到北辽富商内外不能兼顾时,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你觉得怎么样?”古羽道:“这招反间计可是够狠的。不过用这招来教训他们倒不失为一招好棋。我看可以。”
林儿道:“那我的的情况说完了,你们今天又怎么样?”古羽便将今天的事说了。林儿道:“原来那个秘洞竟然是个血汗作坊,太可恶了。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捣毁这个秘洞,救出那些工人!”古羽道:“嗯,这是必须要做的。不过我猜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去过那个洞,所以这事我们一定要周密计划。一旦行动,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林儿,你再仔细说说那个山洞的情况。”
林儿道:“那个山洞有两个洞口,一前一后有数十丈,中间由一条直的甬道联通,甬道宽度可以跑马。所以如果只攻一头,他们可迅速从另一头撤离。守卫并不算多,洞外约十几人,洞内也是。据苏儿姐姐说,武功都很平常,没有厉害角色。至于洞中的工人,我当时急也没认真看。现在想想他们的脸色、神态、行为,应该是中毒了。可能是某种慢性毒药,可以通过服用药物来进行控制。如果真要捣毁这工厂也不难,洞里面就有现成炸药,把两边的洞口一炸就可以了。”
古羽道:“听你这么说,我已经有了破敌的办法。猴子,你速速出城,沿官道往东,截住赶来成都的尚义,叫他不要来成都了,直接去大邑的羌人山寨,请三当家领一队人马沿山道赶往映秀镇。后天京城来的朱大人就到成都,花梦醒会派人去做守卫。一会我传封信给他,让他多派些人手供我调遣。家先生和雪平去做朱大人的侍卫时,家先生瞅准时机将这些人带离成都府,到时由苏儿姐姐指挥,与尚义他们两路夹攻,大事必成。”众人闻言纷纷领命。
林儿又问:“哥哥觉得什么时候动手最合适?”古羽道:“那要看林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策反那些庶子了。只有内外夹攻才能收到最好的功效。不过你不能超过十天,一定得敢在作院竞价之前行动,这样我们才能掌握先机,一击制敌。”林儿道:“十天啊,我只能尽力了。”古羽道:“林儿别那么为难的样子,哥会全力帮你的啊。这几天我会和花梦醒商议,让他联合一些中小商人,准备好占据市场。同时再放出风声去,就说成都府的商界要变天了,给这些败家子创造争权夺利的外部条件。剩下的就看林儿的了。”林儿道:“好吧,这么说我不成功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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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庶出
次日,林儿易容成一个公子哥模样,待着全部易了容的一干人等来到昨天到过的茶馆。勒勒道:“姑娘,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些纨绔子弟呢?”林儿道:“自然是恩威并施。”又对勒勒耳语了几句,这才走进茶馆。
昨天见过的那个李家米店的四公子正坐在最前排的一张四方桌旁看戏。林儿径直走过去,一欠身,道:“这位公子,借个座。”那四公子不耐烦道:“去,旁边坐去。”林儿道:“还是坐在这儿比较好。”说着也不等他同意,直接坐了下来。
李四公子脸色陡变,道:“你这厮是欠揍吗?旁边那么多座位偏来和我抢。”后面勒勒不忿地道:“我家公子想看变脸,自然离得越近越好。再说这位子也不是你的,我们想坐就坐,你管得着吗。”李四公子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李刚,别说这位子,就是整个茶馆我都能买下来。赶快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林儿哪肯理他,唤了玉霜和勒勒道:“你们也坐啊,这变脸真好看。”
李四公子被她气得恼羞成怒,唤了手下气势汹汹地道:“给我揍他们!”那几个手下作势**上,旁边曾苏早准备好了,还没等他们动手,已然身动影挪。只见她手中剑尚未出鞘,只轻点几下,已将几人打趴在地,连呼爹娘。
李四公子哪见过这等功夫,早吓傻了,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边林儿却似没看见刚才的场景一般,不停地和玉霜说着悄悄话:“你说这变脸是怎么做到的啊,太神奇了。”
那李四公子呆了半天,方才颤微微地道:“各位大……大侠,刚才是小人……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情宽恕。”林儿却看都不看他,只说了句:“别出声,让我把这出戏听完。”那李四公子竟乖乖地闭了嘴,傻傻地立在旁边候着。
直到一折戏演完,林儿这才不经意地回头对李四公子道:“你刚刚说你爹叫李刚?很厉害吗?”李四公子道:“小人家里是开米店的。”林儿道:“哦,那应该很有钱了。那么有钱,你爹不给你找几个厉害的跟班,尽找这群废物。”
她这话说的不经意,谁知那李四公子竟然跪倒在林儿跟前,哀求道:“这位公子,小人生来命苦,天天受人欺负,公子义薄云天,可否帮小人出口恶气?”林儿虽然有意赚他,可见他这般模样,仍有些吃惊,问道:“你堂堂李四公子还生来命苦,让街上的穷苦之人情何以堪。有什么事坐着说,你这大礼可让我折寿了。”
李四公子倒也听话,又坐回原位,这才说道:“不瞒公子,我在家是庶出,我上面有大哥二哥,都是长房生的。大哥性喜结交地痞路霸,从小就欺负我。本来按规矩,庶子是不能继承财产的,可爹爹仁慈,将城西的一家米店让我经营。然而前段时间,家里来了个叫阮冲和的道人,算了一卦,说我们家最近要有灾祸,只有将生意移到北方才能免灾。爹爹信了他的话,就把我经营的店铺关了,伙计账房都遣去了北方。大哥他们平时就骂我是米虫,是吃闲饭的,现在我的铺子没了,他们更是加倍地嘲讽我,那些地痞天天在我背后骂,我打又打不过,只好忍气吞声。公子,请你替我出这口恶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林儿道:“惩奸除恶是我侠义辈的本分,对付这些地痞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既然你是你爹的亲生儿子,你们家的财产也应该有你的份啊,为何你哥哥要嘲讽你呢?我听说最近城南成立了一个会所,里面全都是庶出的商家公子。大家聚集起来,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就能为自己讨到一些好处呢。我想,不如李公子也去试试吧。”这个会所自然是她让雪平和红香秘密找人办的,等她拉到了足够的人加盟,再将其公开化。
李四公子道:“还有这样的会所,那我一会就去申请入会。不知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对付那几个地痞呢?”林儿想了想,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现在吧,请李公子带路。”李四公子闻言,兴奋地跳了起来,当先领着林儿等人出了茶馆。
李四公子领着众人到了一家酒肆坐下,说道:“那些人就在这一带收保护费,一会他们会从这里经过。”果然,过不多久,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最近米价、肉价都涨了,保护费当然也要涨,不然让我们弟兄去喝西北风吗?”“可是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没钱没关系啊,你女儿长的跟朵花似的,正好卖了来交保护费。”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围一片喧哗。
林儿忙带着众人走出酒肆。只见大街上已围了不少人,几个地痞流氓打扮的,正与几个穷困百姓相互对峙。地痞中一个男子手持一根马鞭,淫笑着道:“怎么,你们敢造反?哈,不怕死的,站出来啊!”百姓被他一声恫吓,全部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半步,想是平日里受其欺辱,心里俱都一片恐惧。
林儿正**出头,却听百姓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各位乡亲,我们不能为这些奸恶之徒吓倒,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他们是不能奈何我们的。”沿着人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后生。不过在擅于易容术的勒勒眼中,她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勒勒立即将发现告诉林儿,林儿道:“大家且慢出手,静观事态变化。”
百姓们听到她的呼唤,似乎略有了些勇气,几个年轻力壮的,也往前走了一两步。
地痞却丝毫不为所动,慢悠悠地说道:“今天凡是没有参与造反的,保护费一律减两成,现在立刻滚开的,保护费不变,如若铁了心造反的,保护费加五成!你们想好了。”姑娘见他分化百姓的意志,急道:“大家不要听他的,一旦你们今天服了软,以后就要任由他加多少保护费,你们都没法反抗了。”可是,任她如何大声疾呼,还是有不少百姓相信了地痞的话,悄悄离开了人群。对峙之势,一下便土崩瓦解。
地痞见状,大笑了数声,然后指着姑娘,道:“把这厮给我拿下,挑断手筋脚筋,扔到河里喂鱼。”他手下闻言,纷纷冲了上来。
姑娘显然没见过这场面,一时有些傻了。林儿在后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只见她身后三道人影闪过,正是易了容的曾苏、猴子和家尔迪。猴子飞身将姑娘从地痞魔爪中救了出来,家尔迪排开众人,在林儿身前警戒,曾苏则拔出长剑,将越女剑法尽数发挥了出来。
地痞中倒也有两人有五袋实力的身手,可是面对曾苏凌厉的剑法,他们哪是对手,一招之内,地痞全都趴倒在地。曾苏见众人可恶,手下并未留情,许多人身上都带了伤口。谁知林儿喝道:“除恶务竟!”曾苏顿时领悟,使动剑舞,在众地痞身上点了几点,然后道:“我已刺破他们身上几处大穴,从此他们武功尽废,除了吃饭睡觉,再没有害人的本事。”林儿微一点头,又喝了声:“撤!”众人便迅速从人群中离开,只留下李四公子跑到流氓身边一阵似笑非笑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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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预感
众人一直撤到了安全地带这才松了口气。猴子也将负在背上的姑娘放下来。
林儿向她一拱手,道:“这位姑娘刚才好勇敢,很令小女佩服。”她有意结识这勇敢的女孩,也就说出了自己的女儿之身。姑娘刚才险些遭难,可她似乎并不害怕,见林儿道出自己的女儿身也不在意,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行了个江湖之礼,道:“诸位侠士有礼,小女名叫朱小美,刚才各位出手相救,真是感激不尽。”
林儿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言谈举止却颇有大家风度,更觉好奇,说道:“我叫古林。不知朱姑娘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吧?”朱小美道:“我是随我爹爹来成都监督科考的。我爹爹还没到,我提前跑过来了,所以也不知道该住哪。”林儿闻言,大笑起来,回头对家尔迪道:“家先生,原来哥哥要你去保护的人,就在眼前啊。”
朱小美自然是一片茫然,林儿道:“朱姑娘如果愿意,不如跟我去寒舍小住吧,待你爹爹到了成都,我让我哥哥把你送过去。”朱小美道:“好啊,只要你们不怕我麻烦。还有啊,你叫我小美吧,‘朱姑娘’听起来怪怪的。”林儿道:“好啊,小美。一会儿你还能见到我们家的大美呢。”
回到淮北医馆,林儿当先叫道:“哥,快出来。你看我带了谁来。”古羽走出屋子,见到小美,却并不认得,忙问:“这位是?”林儿道:“她就是钦差朱大人的女儿小美,就是我们要派人去保护的对象。”古羽大奇,忙问怎么回事。林儿才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
于是林儿与众人各自回房,卸去脸上的易容,这才出来与小美见面。小美道:“原来你们都是姑娘啊,真有趣。”林儿抱以一笑,这才将己方众人一一介绍。刚说完,门外雪平跑了进来:“仙姑,听说你找来个小美女?”林儿笑道:“大美女来了。大美碰上小美,这才有趣呢。”
雪平便端详小美半天,终于说了句:“嗯,还是大美女漂亮些。”众人一齐厥倒。
又说了一会话,古羽这才关心地问道:“小美怎么一个人先到成都了?”小美道:“我听爹爹说,成都的风物有别于中原,就提前跑来了。没想到那么多地痞流氓,不知道成都太守为什么不管管。”古羽叹道:“成都民心已坏多时,要恢复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呢。”
林儿道:“哥哥别感慨了,我还有话和你说。玉霜带小美进去恢复女儿身吧?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能让美女说得那么不堪。”玉霜莞尔一笑,便领了小美回房去。
这边林儿对古羽道:“哥,刚刚那李四公子说,他父亲经阮冲和劝说,把一部分生意转移到了北方。你也知道阮冲和是何许人,他说的话自然是事先编排好的。你说他们这时候转移是因为什么?”古羽皱眉道:“难道他们打算放弃成都?绝无可能的啊。他们在成都经营多年,现在又没出现对他们明显不利的因素,没道理放弃的。莫非他们预知成都要出事?”林儿突然打了个寒战,道:“哥,我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像是要出大事。”古羽也睁大了眼,道:“我怎么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行,一定要查出他们的米店转移去了哪!”林儿重重地点点头,道:“那我亲自去查吧?”古羽神情凝重地道:“你和我的目标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还是先让猴子去暗中调查吧。我们先把手上的事做完。”
接下来的几天,林儿仍在与之前见过的庶子们联络,一帮人都被他赚到了会所内,只待她一声令下,众庶子们就要回家去争家产。
这天一大早,蒋观、司元和花梦醒同时来到淮北医馆。原来钦差朱允朱大人已经到了成都,邀请蒋观、司元、花梦醒、古羽、林儿前去建言。林儿有些诧异,道:“你们男人的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啊?不去不去。”小美道:“林儿姐姐,是我给爹爹写信,让他邀请你的。你就陪我去吧?不然一个人真没劲。”林儿道:“不是有美女陪你吗?”小美道:“她要负责爹爹的安全,哪有空管我啊。”林儿无奈,只得答应她。
那边花梦醒小声对古羽道:“我已吩咐唐猛率人在驿馆驻守,随时听你们家先生的指挥。古兄到底要他们做什么?”古羽道:“打掉北辽人的老窝。”花梦醒大奇:“你知道他们的据点了?你们到底有多大的神通啊,我命人寻了一年多都没寻到,竟然被你们找到了!”古羽道:“这也是林儿碰巧找到的。还有啊,下个月初作院要搞竞价会你知道了吗?我一定要抢下作院的供货权。”花梦醒道:“放心吧,到时我一定来给你捧场。古兄,有了你的加盟,我怎么觉得最近事事都这么顺呢。他们都说我最近容光焕发。”古羽道:“这是你姘头说的吧?你可千万别大意,我们现在还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不是纵情温柔乡的时候。”花梦醒连连点头。
说话间,众人已上了马车,来到朱允下榻的驿馆。通过蒋观的介绍,古羽才知朱允在京城官居天章阁直学士、礼部侍郎,是皇帝信赖的旧臣,可见皇帝对成都学界的重视。古羽却无奈一笑,道:“如果重视的话,又为何要让成都变成匪患为祸、地痞横行了却不管不问。”蒋观道:“朝廷也是无可奈何。除了科场,恐怕其它方面即便派了干吏来,也是没用的吧。”
朱允住在驿馆的后院,除了他带来的亲随,花梦醒已派了人手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卫。朱允和他儿子朱成人正在堂内说话。众人走进堂中,朱成人忙招呼大家坐下。小美走上前,怯生生地唤了声:“爹、哥。”朱成人数落她道:“小妹你真不让人省心,外面那么危险,这次要不是碰到古姑娘相救,你的小命就没了。”小美瘪着嘴道:“就知道你要说我。”朱允哈哈一笑,道:“小美她天性好动,你管是管不住的,好在这世上毕竟好人多。古姑娘,以后小美还要拜托你多教教她,让她少些危险才是。”林儿谦道:“小美聪明又大方,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众人说着话,这才谈到了科举上来。朱允道:“各位,对于这一科,大家有什么看法?”司元道:“成都的科场,流毒已深。不光是考生们会挟带小抄进考房,监考官可能被买通来传递答案,誊抄官可能通过作记号来标记相熟之人的考卷,阅卷官更是手握大权来营私舞弊,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以前来的知贡举大人,监考不可谓不严,阅卷不可谓不勤,可总是能被那些人钻到空子。”
林儿小声问古羽道:“哥,你说为什么不直接改笔试为面试呢?这样不是就省去了监考、阅卷的许多环节?”古羽道:“除了最后一关的殿试,科举中是没有面试这一形式的。朱大人是清官,他做面试官或许没问题,可你能保证每个知贡举大人都是清廉无私的吗?再说,面试的评价太过主观,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偏向性。”
这时,花梦醒忽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朱允道:“花公子但说无妨。”花梦醒道:“其实这主意很简单,就四个字,‘开诚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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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竞价
花梦醒道:“我想既然是监考,阅卷官都有可能作弊,不如就让老百姓来监督吧。我们把考场搬到公开的场所,让普通人皆可围观。考试结束考卷立刻糊名,打乱顺序,然后公开阅卷。我就不信,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公然作弊。”司元道:“众目睽睽之下考试?花公子想法真是新颖。不过人来人往的,你能保证他们不出声?万一影响考生的发挥怎么办?”花梦醒道:“古人尚且在闹市中读书,我们的举子日后不管做官还是为学都不是在真空里。如果连区区科考都不能应付嘈杂的环境,以后如何能指望他们有所成就?”司元一时语塞。
朱允看看蒋观和古羽,问道:“你二位怎么看?”二人皆道:“花公子的办法不失为变通之策,不妨一试。”朱允道:“好,那就依花公子的建议,我这就让成人去和杨大人商议,将考场改到开放的场地中。”
正月二十九,羽、林等人到成都已有十余天,后天就是作院定下的竞价会的时间。大家都知道要准备行动了,全部聚集在淮北医馆中。
古羽道:“后天是我们的关键一战,一定要一击致胜。不光要通过夺得作院的供货权、在成都府站住脚跟,更重要的是要最大限度地打击对手。香姐,今明两天就由你发动庶子们抢家产的行动,动静一定要闹得越大越好,让他们觉得这是策划已久的。苏儿姐姐秘密前往秘洞和尚义、家先生会合,明晚子时发起行动。记住,要速战速决,切不可恋战!战斗结束后,猴子速来报我。”众人齐答“是”,纷纷出门。
经过十余天的各方联络,会所中聚集的庶子已有三十几人。庶子们都是从小接受不良教育,视财如命。而这段时间,各商家纷纷将生意转移出成都,庶子们的利益受到影响,听说可以和家里的长子们争家产,不等林儿联络,他们就已奔走相告,拉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聚在一起竟商量出了不少阴损之招,就憋着一股劲要大干一场。这时得到了行动的命令,全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回家去了。
整个两天一夜,成都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商家,全都被闹得鸡犬不宁。庶子们上吊的上吊,**的**,无所不用其极。成都府民中好事之徒又多,如今满城的热闹可看,他们更是乐的去火上浇油。一时间,北辽联盟中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惹上这瘟神。而据说峨眉的西渐也已到了成都,他们知道庶子们是被林儿在背后指示,正憋着劲要对付羽、林等人。可这两天,所有人全部待在医馆中哪都没去,花梦醒又派人严加保护,加上李成坐镇指挥,西渐也无从下手。
二月初一,正是作院竞价的日子,古羽携着林儿等人来到作院。花梦醒早已等在了门口,见羽、林二人到了,兴冲冲地跑过来,说道:“我对你们的佩服真如滔滔江水啊,连怂恿庶子这种损招都能想出来。我听说好几个商家已经开始向西渐抱怨,说他不该让大家暴露得太早,不该这么快跟我们对着干。我刚才看西渐脸色铁青,恐怕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古羽奇道:“西渐来了?”花梦醒道;“对啊。你这两天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还不知道,那全记铁铺被他小儿子一闹,整个铁铺干脆关了张。西渐无奈,只好让夏文商给他们一笔钱,让他家走人。现在夏文商成了全记名义上的老板,此时他俩都在等着你呢。”
古羽随即走进作院,果见西渐和夏文商正端坐其中,后面站着万智等僧,还有一干熟人,其中包括已经蓄了发的西无、万空,还有阮冲和、董全知等人。
林儿随后而入,见了这场景,吓了一大跳,道:“哇!怎么这么多人?坏人集体登场吗?”古羽一握她手,道:“无礼!”然后转头对西渐等人道:“大和尚、夏叔叔、各位师兄、道长,小子这厢有礼了。这小小的竞价会,何劳诸位这般兴师动众啊。”夏文商脸上阴晴不定地道:“你们这些小子都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以前是低估了。如果再让你们把钢铁买卖抢了去,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用再在成都混了。以前和你们有过过节的今天都来了,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我劝你们赶紧收手吧,再闹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古羽听他如此口气,笑一笑,却没说话。林儿道:“夏叔叔,有钱大家赚嘛,大家公平、公开竞争,有何不好的。”“你这话可不对,”夏文商道,“执迷不悟,你们会后悔的。”说着恨恨地回到自己座位。
羽、林等人也找了座位坐好。花梦醒笑道:“看来他们终于坐不住了。”林儿却不无担心地道:“哥,你还记得我那天说的预感吗?我现在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似乎要出大事。”古羽道:“是啊,看他们这架势,不像是来打架,却像是来求和的,这绝不是什么好事。等这里的事一完,我们一定要赶紧将那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花梦醒却不知二人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说话时,麦冬已经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掌柜,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希望为朝廷制造兵器找到最质优价廉的原材料。之前,我们是和全记铁铺保持合作关系,可如今全记换了东家,而古先生的淮北铁铺也希望能为我们供货。的确,铁料的需求,最大的就是我们作院,能成为我们的货源,自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过毕竟朝廷下拨的款项有限,我当然希望价格越低越好。所以现在就请两位掌柜给出你们的价格吧。”
夏文商抢先道:“全记虽然换了人,可我们的货并不会受到影响,我家的铁仍然是二十二文一斤,不会改变。”麦冬点点头,又问古羽道:“那古先生呢?”古羽道:“我这几天又回去核算了成本,即使将所有支出压到最低,我也只能给到二十五文一斤,没法再低了。”
夏文商道:“既然你给不出更低的价格,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作院总不可能舍弃便宜而用贵的吧。如若是那样,恐怕麦大人在太守面前也不好交代。”麦冬道:“是啊,古先生如果给不出更低的价格,我也很难做,只好仍将供货权给全记了。”
古羽却不慌不忙地道:“我倒想请问夏老板,我们的钢是用高炉炼成,而你们是灌钢,工期长、材料损耗大,我们的钢几乎不赚钱也才卖到二十五文一斤。你们竟比我们还低三文,难道你们在赔钱做买卖?”夏文商道:“我赚多少赔多少那是我的事,不劳你多费心。既然竞价已经结束,那就告辞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请等一下!”古羽拉住了他,“我想请问,夏老板一个月能提供多少的量?”夏文商道:“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古羽道:“我听说作院每个月至少需铁上万斤,这可不是一个小的数字啊。”夏文商道:“这我当然知道。之前全记铁铺的供货能力麦大人也是知道的,这点你不必瞎操心了。”古羽道:“那是以前,我想夏老板还是再等等吧,也许现在你们未必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正说着,从门外同时进来两人,一个正是猴子,另一个则径直走向了西渐。猴子跑到古羽身边耳语道:“秘洞已经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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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灯会
那边西渐和夏文商显然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一时震惊不已,齐齐转头看向古羽。西渐一双凌厉的目光,如箭般射向古羽,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这个人绝不能留!”
古羽却全不在乎他的目光,仍是面带微笑,向夏文商道:“夏老板,需要对你们的能力重新评估吗?”夏文商一脸的怒气,说道:“不必了。应该是我们再一次评估你们的能力。竞价权我们放弃,后会有期!”说完就与西渐等人离开作院。只有万智在经过古羽时停了片刻,摇着头说了句:“别以为你们是胜利者,其实你们是害了全成都的百姓。”
麦冬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纳闷不已,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古羽道:“他们已经不具备钢铁的生产能力了。麦大人,这铁料只好买我们的了?”麦冬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走出作院,花梦醒这才兴奋地道:“古兄,这一连串的胜利我已经盼了好几年了,今天总算是实现了多年的心愿。我真要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他们狼狈的模样,让我尝到了胜利的喜悦。”古羽却似乎并不怎么兴奋,说道:“既然我答应了你,自然会把事情做好。不过我们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花梦醒道:“好吧,不留你这大忙人。不过明天是二月二龙抬头,锦江边有灯会、热闹非常。明晚我在望江亭等你们,一定要来啊。”古羽道声“好的”,就领了林儿等人离去。
回到淮北医馆,方任侠、曾苏、家尔迪已经回来了,俱都是身染血污、全身灰黑,家尔迪更是坐在墙角边,低垂着头。古羽忙问:“家先生怎么了?”方任侠道:“家先生手刃了数名自己的同胞,心里有有些郁闷。”
家尔迪抬起头,说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人应该像畜生那样不挑剔环境。可是昨天看见那秘洞内的人,才知道人和畜生的区别是,人应该有活着的尊严。那些把人当畜生的人,实在太可恶了。”
古羽道:“北辽还有像家先生这样深明大义的人,说明北辽还有希望。”又问方任侠:“快把昨晚的情况详细和我说。”
方任侠道:“其实进攻挺顺利的。因为我们是突然袭击,打了他们的措手不及。那些看守的人武功平平,很容易对付。除了几个逃跑的,其余全部授首。只是师姑说洞里面有放了大量炸药,我们进去时却只找到少量新生产的,刚刚够炸毁洞门。至于其它的,我们怀疑是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而洞中的工人,已经被榨干了生命,看样子都活不长了,其中还包括师姑她们到过的映秀镇李家的儿子和儿媳。他们脱困后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我也只好放他们去了。”
林儿想起了映秀镇的李大娘,伤感地竟掉下泪来,说道:“那些人真的好可怜。尚义,等有空时送些钱粮过去救济一下他们吧。”方任侠点头道声“没问题”。
古羽道:“看来他们转移的不光是米店,还有炸药。前几天我让猴子去出城的各条官道探访,除了近期作院起运的送往北方战场的军械,并没有大规模向外运输的车队。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从米庄转移的粮食应该是和炸药一起被藏到了附近的山中。究竟他们要做什么?猴子,从现在开始,你就去一刻不离地跟着夏文商,我料他们近期必有大动作。”
第二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按传统习俗,这一天要引龙扶龙。成都府往南数百里的荣州,即真实世界的自贡市,素来有灯城之誉。每年春节,这里皆有大型的灯会,各种花灯彩灯,无不争奇斗艳。而元宵过后,这些灯按惯例就要从荣州起运,到成都府展出,至二月二,成都灯会也将达到**。
识乐斋诸人奔波多日,今天总算可以略作休整。一行人前拥后簇,来到灯会展出的锦江边。
此时,华灯初上,大街上已是游人如织。锦江两岸被各种彩灯装饰得无比绚烂,再加江上游弋着的条条彩船,此地风土之盛可见一斑。成都府自古是出美女的地界,这夜晚,许多翩翩少年配着妙龄少女,穿梭在花灯交错的夜幕里,那喜笑欢颜,足以让你忘却整年的烦恼,仿佛寄身于天堂之间。
在这众多亮色中,自然少不了那位夺去无数少女芳心的花梦醒。今天他特意打扮了一番,青皂色的儒士方巾,亮白色的斜裾锦缎,腰间配了镶满宝石的长剑,何等英气的美少年。在他身边站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正是稚气未脱、却豪气不减的朱小美,而另一个,则一身黑衣,头戴一顶青色斗篷,长长的面纱,将她的容颜完全遮住,让人难分真切。
小美见到羽、林二人,高兴地叫道:“古先生、林儿姐姐,总算等到你们了。”林儿奇道:“小美怎么在这儿?”小美道:“我来看灯会啊,刚好碰到花先生,他说你们会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们了。”
古羽向花梦醒示意一下,又看看他旁边的女子,道:“这位姑娘?”花梦醒道:“她在家排行第三,你们叫她三小姐吧。”古羽自然明白过来,这就是雪平提到的花梦醒秘密私会的情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微微向那三小姐点头示意,三小姐在面纱之后微一躬身,以作回礼。
林儿小声对古羽道:“这花梦醒怎么把自己的情人带出来了,这不是让我们尴尬嘛。”古羽道:“想必是花梦醒爱玩,又不忍把这三小姐一人丢在家里,只好带出来了。”花梦醒似是听到了他二人的话,凑过来坦白道:“她是我三年前在一次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我和她一见钟情。我本来一直想要娶她过门,可她家教极严,她父亲也不同意她做小。谁知去年冬天,她终于禁不住对我的思念,偷偷跑到成都来找我。我只好先找了个秘密的宅子让她住下,徐徐再想办法圆她的梦。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帮帮我吧?”他说得诚恳,连林儿都忍不住道:“这位三小姐真是情深义重啊。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别像我哥一样。”古羽一愕:“你说他就是,怎么又提到我。我辜负了谁?”林儿调皮一笑,跑了开去。
于是古羽牵着红香,花梦醒牵着三小姐,林儿则和玉霜、小美、勒勒手挽着手,穿过街市,一路欣赏各种彩灯,不时还猜上几个灯谜,真是乐极盛焉。
灯会展出的终点正是浣花溪边的杜甫草堂,今天这里已是装饰一新,四处都挂满了彩灯。据说朱允和杨起最后商定,今春科考的场地就定在这里,所以草堂前已经清理出了一大片的空地。此时这里则有不少小商贩,将整片空地占了大半。
众人一面欣赏风光,一面看看小商贩都卖些什么有趣物什。红香却对古羽道:“羽弟,我怎么觉得这里和我们第一次参加草堂诗会时不太一样?”古羽道:“是吗?也许因为这里过两天要作为科场,所以重新整修过了吧?”红香却仍在摇头:“不对,我总觉得哪里不合理。羽弟你再仔细看看?”古羽听她说得慎重,只好抬眼四顾。刚一转头,两个大东西马上印入了他的眼帘:石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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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恶战
石狮?草堂门口的石狮子?
杜甫在成都客居时穷困潦倒,他的草堂门口怎会有两个石狮子?
古羽瞬间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石狮有问题,大家快走!”
已经来不及了,草堂门前那两只石狮突然炸开,伴着一声巨响,两个黑影破空而出。只见二人手一扫,两道白光一前一后直奔古羽和林儿。羽、林二人尚未反应,其身后的曾苏和李成便如电光火石般冲过去将羽、林二人推开。可变起太快,二人虽躲过了要害,终究还是被那白光击中,登时倒在了地上。
“生死符?!”一声又惊又怕的声音竟从蒙面的三小姐口中脱出。
刹那间,适才还游人如织的草堂门前,竟一下子空空荡荡。本来着小贩服色的,突然一转身,就成了刺客打扮,恶狠狠地环伺四周。
曾苏见林儿倒地,怒从中来,长剑出鞘,便直指石狮中蹦出的两个人。那两人手中并无武器,只能以手为刀,立时与曾苏缠斗在一起。
这边,三小姐在花梦醒耳边低语几句,花梦醒立时高声道:“苏女侠,这二人乃是青龙城的龙济天、龙善身,他们一人擅长天山六阳掌,一人擅长天山折梅手,都是用小无相功催动,武功极高,你要小心应付。”
曾苏耳中听他提醒,手上却丝毫未停,一剑直指龙善身的眉心。那龙善身知道曾苏剑法极妙,不敢抵挡,腰间一弹,将剑让了过去。曾苏一剑尚未用老,立时横剑劈下,正是要破他的喉咙。龙善身让无可让,只得变手为爪,去夺曾苏的宝剑。他的天山折梅手,只看对手的招式,见招拆招,是一路极其凶险的功夫,你只要稍有破绽露出,就被他抓住,再无翻身之日。曾苏知他这一抓的凶恶之处,平地里将身一扭,剑身也随之由横变竖,对着龙善身的肩膀而去。龙善身若是仍要去抓剑柄,则一条胳膊也就被卸下来了,他立即将脚尖一点,身子便不由自主向后一退,那一剑只是擦破他的皮,膀子总算保住了。
越女剑乃越女阿青所创,就以一个“快”字著称。曾苏攻向龙善身,连换三式,竟不过一息之间。待旁边的龙济天赶到,天山六阳掌从曾苏身后拍来,龙善身已经挂了彩。
当此时,双方恶斗,招招都是杀机,曾苏知一剑中敌,后面援军必定来救,也不等龙济天的掌力扑至,她已向右闪开,躲过了龙济天的一掌。这龙济天的掌法走的是刚猛路子,虽未击中,可带起的掌风打在曾苏身上,也是令她脊背生疼,一口血到了喉咙,才被她生生咽了下去,晃悠悠总算站定。
龙济天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掌落空,下一掌接踵而来。曾苏哪敢硬接他的掌力,剑尖及地,她人已飞跃而起,躲过他那一掌的同时,人已落在了他身前,一抖长剑,又向龙善身刺去。
高手之间的对决,一上手就知道对方是何等实力。这龙氏兄弟并为青龙城长老之位,实力都在七袋朝上。曾苏虽单打独斗并不惧他二人中任何一个,可此时以一敌二,她自保尚且有余,想要退敌,就必须分而击之、速战速决。两兄弟中,龙善身实力稍逊,刚才又在未准备好时中了她一剑,此时她绝不会与龙济天正面对决,必定先除龙善身,再做他想。
而此时,李成和方任侠正在用真气替昏迷过去的羽、林二人续命,花梦醒手下的唐威唐猛帅着一干手下与其他刺客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曾苏自然明白敌我情势,只有她打败龙氏兄弟,情势才能朝己方逆转。想到此处,她手上的剑便更加果决,势要一击夺去龙善身的性命。
那龙善身刚才被曾苏刺中,忙点了肩部几处穴道,止住血流。凝视屏气片刻,曾苏又已跳过龙济天,奔他而来。龙善身将内力凝于手上,适才从他肩部流出的血液凝结成冰,手一扬,那血冰便朝曾苏飞来,他自己则迅速地后退,避开曾苏的攻击。
曾苏见血冰至,将剑一横,血冰就在剑刃上裂成两半,向两边飞去。曾苏前冲之势丝毫不减,一剑又向龙善身刺去。龙善身变掌为指,硬生生将来剑荡开,然后伸掌去拍曾苏后心。曾苏闻得掌风至,再不敢大意,立时收剑,挽起一个剑花,跳出了他的攻势。
那龙善身刚才立足未稳,中了曾苏一剑,可毕竟实力不弱,此时稳定住阵脚,天山折梅手就显出它的威力来。这路功夫本是古代逍遥派中的经典武学,遇强愈强,只因它能由对手之长,幻化出无数种掌法,令你防不胜防。再加龙济天在后支援,曾苏一时竟拿龙善身毫无办法。
曾苏虽对敌无数,可如此强横的对手还是头一回碰上,再加上那一路变化精妙的掌法,她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如此拖下去,她知道自己只有覆灭这一条路了。
危急之际,近几个月苦读的经典辞句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想起《荀子》中的“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天山折梅手之所以能化生各种掌法,正在于其凭借的是体内小无相功催动的真气流转。小无相功本是阴阳运转不留痕迹的高深武学,其所催动的天山折梅手自然也就有此功效。
想通了这一节,曾苏明白,要想破敌,就必须打破其阴阳相接的转换过程。只见她突然提凝真气,开始感受龙善身内气流转的节律。只待其阴阳移位的一瞬间,她以最快的速度,突然起剑,直刺龙善身胸口的膻中穴。
龙善身正值内息流转的间隙,忽见一剑直刺要害,一时措手不及,忙催内劲抵抗。可这一瞬间正是他内息最弱的节点,强行催动之下,真气竟得反面效果,没有向外形成罡气,反而向内逆流,引得他胸中一股鲜血立时喷涌而出。而与此同时,曾苏的剑亦已到了,他猝不及防,那柄长剑便直贯其胸。龙善身当场丧命!
变起一瞬,旁边的龙济天反应过来时,只看见一注鲜血从弟弟胸口喷出。他悲从中来,将全身真气都凝在自己手掌,趁曾苏拔剑的空档,向她身后猛拍过来。那气势,必**要了曾苏的命为弟弟报仇!
此时,曾苏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向旁边躲开,可那强劲的掌风必使她重受内伤,接下来的对战自己将很难获胜。第二则是反身一剑,如此自己固然会被震得经脉俱裂,可龙济天一招过来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势难收手,自己一剑也能卸去他的一只胳膊,令他失去战斗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曾苏选择了后者!
只见龙济天一只手臂夹着喷涌的鲜血飞出了很远,而曾苏被他一掌击中,登时筋骨俱裂,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终于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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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信任
众人见此惨状,无不震惊。那边早有刺客将龙氏兄弟抢了回去,而这边李成也奋勇将昏迷的曾苏抢回己方阵营。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之而来的,是峨眉方丈西渐和他手下数名武僧。
识乐斋众人见到西渐现身,惊恐万状,知道今天终于要将小命交待了。红香过去抱住昏迷的古羽,眼神中一片迷离。方任侠虽仍挡在众人身前,可他最清楚西渐的武功何其强横,即使曾苏没伤也未必是其对手,何况现在她已身受重伤。
人群中却有一人,带着稚嫩的声音道:“大和尚,你们这些出家人,不在山中念经,为何要来这里为非作歹?”说话的竟是小美。如此危急之际,她倒全然不惧,真不愧是大家出身。那西渐又宣了声佛号,方道:“我屡次容忍你们的胡作非为,可一忍再忍之下,我多年的经营几乎毁于一旦。今天只好大开杀戒,以绝后患。”说着他将大袖一拂,身后的几名弟子便一拥而上,将识乐斋诸人围在正当中。随着西渐一声大喝:“一个不留!”众僧当即奋起武器,向诸人冲了过来。
识乐斋诸人此时聚成了一团,由会武的挡在外围,希望能应付一二。可对方人多势众,阵形立刻就被冲散。
正此危难之时,诸人中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龙渐,还不快撤走你的人!”西渐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惊,忙问:“你是何人?”女子怒道:“你耳朵聋了吗?竟不识得本小姐?”西渐道:“三小姐?你怎会在这里?怎会和这些人在一起?”
说话的正是花梦醒旁边的三小姐。三小姐隔着面纱续道:“我的事岂是你该问的?还不速速撤走你的人?”没想到西渐竟唯唯诺诺地道了声“是”,便挥袖收拢弟子,迅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变起突然,众人哪里还反应得过来,俱都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之中。唯花梦醒提醒道:“快!把他们三个扶到我的别院去,派个人速去请姜附子大夫给三人看诊。”众人这才意识到受伤的三人生命垂危,几个会武的立即一个背一个,将羽、林、苏三人迅速带离现场,跟着花梦醒来到他和三小姐住的别院。
过不多时,姜附子到了,直接被请进安置三人的房中。姜附子也不多话,一一把了三人的脉。直到给林儿把脉时,他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番惊疑的表情:“林儿?她怎么在这里?”
不过他毕竟知道轻重缓急,此时不是纠结私交的时候,只沉吟片刻,即给出了他的诊断:“这位女侠体内脾、胃、肺、肠四条经脉被震断,多处瘀伤。我只能先用三七、川芎为她止血散瘀,再用龙骨、远志替她护心安神。性命保住应当不成问题,不过能不能保住她一身的武功,就不好说了。”他顿了顿,又道:“林儿和这位公子,是受了阴寒之毒内侵,照例用参附来对付。”花梦醒听他断得确切,忙道:“多谢姜大夫,我这就命人去取药来煎。”
约一柱香工夫,下人已煎好汤药递了上来,红香、玉霜、勒勒三人早已准备好,取了药分别要给三人服下。
正此时,门外飞奔进来一人,口中不停地唤着:“仙姑,星星……”不是雪平是谁。原来刚刚解围之后,众人退回花梦醒别院,唯小美多了个心思,跑回驿馆将遇险之事告知雪平和家尔迪。雪平哪里还坐得住,飞一般地跑到了别院来,正巧赶上汤药送进来的当口。
雪平见红香三人手上端着药,忙问是什么方子。红香将药方说了一遍,又道:“这是医神姜大夫诊看的。”雪平才不管姜附子就站在旁边,先去把了曾苏的脉,道:“先给女侠续命,以后再想办法替她调养。勒勒你那药喂她喝吧。”说着,她又去把羽、林二人的脉。不多时,只见她突然回头,怒目看向姜附子,道:“你给他们吃参附?是要害死他们吗?”
姜附子何曾被人这样说过,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当即愠道:“对付阴寒之毒不用温热之剂,我倒要请教阁下有何高见。”雪平道:“他们的确有阴寒之气在体内游弋,可那是因阴阳转换所致。在我看来,他们体内阳气充盈,才会将湿寒之气逼于表中。如此时投之以大热之剂,火上浇油,恐怕仙姑连今夜都熬不过去。”姜附子闻言,脸上阴晴不定,道:“这是你从脉象上看到的?”雪平道:“他们的脉象散乱,的确不易看出来。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洪数之象,这正是热极入血、转而为凉之证。”姜附子道:“哈,你这小女娃太猖狂,凭你几斤几两的修为,就敢说从散乱中找到了真象?”
雪平道:“把脉贵在静心宁志,和年龄有什么相干?”又转头对红香道:“星嫂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仙姑和星星的。你手上的药他们绝不能吃,否则就是害了他们的性命。此时应取鲜的生地黄四两,捣成汁液让他们喝下,凉血滋阴,先挽住逆势,再慢慢想办法解他们的毒。”
此时羽、林二人昏迷不醒,众人中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也只有红香是二人至亲,众人便都看向了她,希望她能决定到底听谁。
红香看看雪平,又看看姜附子,犹豫再三,又回头询问玉霜的意见。玉霜也不敢拿主意,只是说道:“姐,如果羽哥哥和林儿碰到这情况,他们会怎么做呢?”红香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相信自己的伙伴。姜大夫对不起,我不得不选择雪平的决定,因为她是我们的伙伴。”雪平大喜道:“星嫂,谢谢你!”便飞一般地奔出去为二人准备药汁。
雪平做事麻利,顷刻便已挤出了一大碗药来,然后亲自为羽、林二人服下。众人无不捏着一把汗,谁也不知道红香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二人的变化。
红香轻轻抚着古羽的额头,此时她的压力是最大的,她只能在心中默念吉人天相以求安慰。直到后半夜时,二人的额头变得滚烫起来,同时唇齿欲裂,开出了数条小口,眼角、鼻端更是渗出了丝丝血水。
红香大惊,忙唤雪平:“美女,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中充满了恐惧。雪平也一直绷紧了神经,听她唤,立即跑过来观察。见到羽、林二人脸上出现的异状,她深锁的眉头却缓缓地放开,肃穆的神情也变成了温柔的微笑,旋即对红香道:“星嫂,大美女不负使命,星星、仙姑已经转危为安了。”
红香更是大惑不解,怎的她没看到羽、林二人七窍流血了吗?怎的反而说他们没事呢?她诧异地看向闻讯赶来的姜附子,想向他求证。谁知姜附子叹口气,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今天竟阴沟里翻船,看来行医日久,我已经失去了当年初出道时的严谨和专注。林大夫,感谢你教了我很多。今天回去,我就要收拾药箱,下乡云游看诊,希望能找回当年的感觉。”说完便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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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科考
看着红香等人不解的神情,雪平解释道:“这是他们体内的热毒被逼了出来,说明我之前诊断是辨对了症,他们的确是体内积热致阴寒之气四窜。等他们醒了,我会喂他们服些甘露饮,眼下的异状自然就会好转。”
众人听她说得真切,这才渐渐放心。方任侠道:“师母,你累了一晚,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安排人轮流守在这儿。”玉霜也过来扶红香,道:“姐姐,既然美女都说没事,你就放心吧,赶紧去睡一会儿。不然羽哥醒来时看到你这样,又该担心了。”红香听得她劝,这才起身,回花梦醒替她安排的房间就寝。
如此直到第二天下午,林儿首先睁开眼来。雪平见她醒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汤药喂她喝下,这才问道:“仙姑,你感觉怎么样?”林儿神志逐渐清楚起来,用极微弱的声音回道:“感觉身子像要开裂一样,一点劲都使不出来。”雪平道:“你身体中的阳邪刚被排除,肯定是没有力气的。一会儿我再喂些白粥给你,让体力慢慢地恢复。”林儿道:“美女,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吧?”雪平却道:“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你最应该感谢星嫂,要不是她的信任,我也没有施救的机会啊。”
正说着,古羽也渐渐醒了。雪平同样喂他服下药,这才将昨晚的惊魂一幕一一述说了一遍。
林儿有气无力地感慨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在面对医神的权威时,还能用你们相互的信任战胜病魔。相比之下,我以前直接用张汉下大夫的方子给哥哥治病,真是荒谬透顶。”
这时,听说二人醒了,闻讯而来的红香在后安慰道:“林儿你刚刚从病体中恢复过来,还很虚弱,就别责怪自己了。”林儿便听她话,说道:“嗯,有你们在,我就算犯了错,也不会有事的。对了,嫂子替我去谢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吧?”红香道:“三小姐不愿见生客,一回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以后有机会你再当面谢她吧?”林儿只好点头答应。
至于曾苏那边,则连续半个月都没醒。好在雪平从脉象上判断,她是生命无虞,只因受伤过重才迟迟未醒,也就以一些收涩之剂,慢慢替她调理散乱的经脉。这样一直过了许多天,羽、林二人已经能下床缓缓行动了,曾苏才终于幽幽醒转过来。
林儿顾不得自己尚在病中,过去替曾苏把了脉,问道:“苏儿姐姐,你能试试运动自己的真气吗?”曾苏依言一试,摇头道:“膻中气海里一丝真气都没有,恐怕我的内功是废了?”众人闻言,无不怅然。
曾苏却轻轻一笑,道:“你们不必悲伤,经此一役,我倒觉得我对剑术的理解又进了一步。内功没了可以再练,剑术的精妙却不是靠苦练就能领悟的。这也算因祸得福吧?”林儿奇道:“我只听说过以前的恒山派掌门令狐冲,是在内力使不出的情况下领悟了独孤九剑的精髓,莫非苏儿姐姐也是如此?”曾苏道:“不是。我是要感谢这段时间读的书。那天和龙氏兄弟对战,我就是想到了《荀子》中的一句话才得出破敌之法的。以后我要仔细地将我学到的东西和武功结合,这样一定会有更大的进境。”
众人没想到她在大难之后有这样的收获,都替她高兴。唯有红香关切地道:“再过几天就是科考的日子,苏儿姐姐能去考场吗?”雪平道:“星嫂放心,我这几天一定日夜守着女侠,到时候她一定能顺利去考试的。”
数天后,特科乡试的日子。此时曾苏还只能勉强下地行走,可她说这场考试非常重要,所以还是让勒勒替她换上男子装束,由雪平、勒勒掺扶着出了门。古羽见曾苏如此坚强,忍不住道:“香姐,我也想去考场,替苏儿姐姐压阵。”红香见他执意前往,也和玉霜一左一右掺着他出门上了马车。花梦醒生怕再出事,派了大票的保镖随扈跟着他们。
考场所在的草堂门前,此时已看不见前日里恶斗的痕迹了。太守对这场恶斗虽下令严查,可他知道这是双方的矛盾,也就只是做做样子。只有当地的百姓还心有余悸,不敢太过靠近。所以偌大的场子,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对面站着的一儒一道就显得格外扎眼,那二人正是樊明法和董全知。
曾苏被雪平、勒勒二人扶进考场,古羽则由香、霜二女掺着,在考场外安了把椅子坐下。他的身体本就虚弱,恢复得也比林儿慢很多,此时他说话尚且有气无力,也就没工夫理会对面站的两人今天到底来此何干。
不多时,朱允和杨起,领着蒋观、司元等人走进考场。众学子起身行礼毕,便各自端坐整齐。由于是第一次将考场从室内移到室外,座位之间特意被分得很远,防止互相剽窃。而每个考生身边均站了一个监考官对其负责,防作弊之严厉,从所未有。
朱允见众人准备妥当,朗声说道:“各位,由于考场的调整,原来要进行三场的乡试,此番只考一场,大家自己再检查一遍文房四宝。从此刻开始,直到判完卷公布成绩为止,任何纸张不得再进入考场。谁要大小解,也必须有专人陪同。好了,今次科考的题目是……”他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卷宗来拆开,从中取出考试的题目,念道:“论孔颜之乐与鸢飞鱼跃。可以开始答题了。”
众考生听完题目,便纷纷提笔作答。而围观的人群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此时,香、霜二女也找了椅子一左一右坐在古羽身侧。古羽便问:“你们觉得这题目应该如何答?”红香道:“鸢飞鱼跃,典出《诗经》,程朱二子最爱讲这个。这问题看似简单,可真要答得通透却不是件易事。妹妹你说呢?”玉霜道:“孔颜之乐是指精神追求,鸢飞鱼跃是指万物各有所得。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很容易产生误导呢。”
古羽道:“玉霜妹妹一语中的,我猜出这个题目的人是有深意的。如今成都府礼崩乐坏,无良商人比比皆是,要说学子们全不受影响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还保持乐观天性,这才是朝廷需要的呢。看来这一科能中举的,日后必成大器。”红香道:“那你说苏儿姐姐能考中吗?”古羽道:“苏儿姐姐读书日子虽不长,可看问题透彻,这个题目很适合她答。我觉得她希望很大。”
待考生答完之后,便是文书进场将考卷糊名,再行誊抄。之后就是阅卷官进场批阅试卷。而学子们则必须等在一旁,直到批卷完成。
雪平、勒勒上前去扶曾苏,曾苏微笑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红香上前问道:“答卷顺利吗?”曾苏道:“我自己感觉挺好的,就是不知阅卷官会怎么看了。”红香道:“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答的吧?”曾苏便将自己的答卷告诉众人。古羽听完,一拍大腿,道:“苏儿姐姐,这一科的解元非你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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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真乐
他们正说着,那边阅卷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几张不错的卷子被直接呈送到朱允面前。朱允将考卷一一看过来,直到某一张时,他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大赞道:“这答得太妙了!”
朱允激动之余,竟大声念起考卷的内容:“孔颜之乐,乃分三层境界:其一山水之乐,其二礼乐之乐,其三仁者之乐。鸢飞鱼跃亦可分三层:其一逍遥自由,其二各得其所,其三浑然同体。纵情山水间,感受自然瑰秀,此为小乐;知上下有别,各得其所,此为中乐;万物静观而自得,反身而诚,此为大乐……”
他念完之后,满意地道:“嗯,看来这一榜的解元公必是此子了。”直待所有考卷全部阅完,排定名次,再揭开糊名,这份解元的答卷不是别人,正是出自曾苏之手。
雪平听到这消息,兴奋地抱住曾苏,道:“女侠,你太厉害了!你不仅是武进士,现在又做了文解元,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周围众人也纷纷向她道贺。朱允得知解元是曾苏,走过来大加称赞了一番。
此时,却听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董全知开口了:“朱大人,我怀疑这次阅卷有重大的问题。我刚刚听了解元的答卷,我认为她根本够不上解元的资格,甚至连举人的资格都没有。”
朱允回头一看,竟是一名道人,便很客气地道:“既然这位道长质疑,还请说出你的理由。”
董全知清清嗓子,道:“首先,这题目出得就很怪。据我所知,这位解元公的住所就叫‘识乐斋’,这题目分明就是为她一个人设计的。其次,科举的目的在于取士,得中金榜者日后皆是要为国为民谋大事的,而这题目却问‘孔颜之乐’这等个人修养,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朱允道:“此言差矣。学者**治其国,自然要先修身齐家。试问一个满心私**的人,如何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呢?所以,只有其自身的修养提高,其所乐处,才能教化生民,为众人之乐。故有《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董全知道:“真是腐儒之见。试问在场的平头百姓,他们懂什么山水之乐。只要一日三餐饱食终日,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了。如若不够,再来些**之情,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要我说,最大的乐,莫过于一个‘钱’字。有钱就乐,没钱想乐也乐不起来。你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孔丘和颜回吗?就像在场的这位古兄,他不也成天为钱而四处奔波吗?你敢说你没有钱也能像现在这么淡定?所以什么孔颜之乐、什么鸢飞鱼跃,都不过是腐儒们编出来的鬼话。不要和我讲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类的屁话,爱就是爱,什么有道无道,这只能说明你还是放不下钱去追求纵情山水间的快乐,如此而已。”
他一番话全是市井之语,在围观的老百姓听来却格外亲切,比之刚才朱允的引经据典,他的话更容易为百姓们接受。待他一番话说完,众百姓不自觉地受其感染,纷纷点头同意,人群一时间骚乱起来。众人这才明白,他今天来此,就是要搅乱这场特科乡试。看来北辽联盟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这董全知在洛阳时能获得众多信徒追捧绝不是偶然。他说的话多的是市井俚语,总能一言穿透百姓的心理令其接受。而朱允官居高位日久,并不真正懂得老百姓的心声,他说的话自然没几人听得懂,也就难有附和。两相比较,双方高下立判,百姓的心理已全站在了董全知这一边。
古羽明白,此时他若再不出手,曾苏的解元就白拿了。他轻轻在红香耳边说了句:“扶我起来吧。”红香知他是要起身和董全知辩论,可他身体尚处虚弱,以前又败给过董全知,不禁担心起来。古羽有气无力地道:“没事,我能撑得住。”
于是他站起身来,向董全知一拱手,道:“敢问道长,赚钱的目的是什么?”
董全知就是在等古羽回话,听他开言,脸上随即露出诡异的微笑,说道:“我听阮冲和说,古公子最擅长死缠烂打的本事,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我想我如果回答,赚钱是为了吃饱穿暖,公子必定问我吃饱穿暖之后呢。我如此反复答下去,直到最后说出‘享乐’两个字,则公子必说我是因果颠倒,重复论证。然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没有古公子思维如此缜密,哪想得到那么许多东西。你们说是吧?”
他最后一句是问在场的百姓,立时引起了一阵喧哗。他所说的死缠烂打,正是指的古羽在鹿邑第一次辩论时用过的招数。董全知可比当日的孔仪又高了一层,几句话便将古羽堵了回去。
可古羽也不再是去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年的磨练,已使他突飞猛进,辩论的技巧更是驾轻就熟,绝不会再像鹿邑时那般生硬。
只听他缓缓地道:“董道长所主张的,无非是‘及时行乐’四个字。要我说,这四个字没什么不好,我也一直是主张及时行乐的。就像我爱吃香姐做的蟹粉小笼,有时口馋的时候,香姐要跑几十里去买好的蟹粉为我做最好的美味。要说这没钱可是断断不行的。然而今天我想说的,只是要提醒董道长,行乐须得分清真乐和假乐。若及时行的却是‘假乐’,岂不冤枉了吗?”
“何为假乐?要我说,有四件事可称假乐。第一是独夫之乐。很多商人为了经商,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跑到很远的地方几十年不回家。等你真的赚到了数不清的钱财时,却发现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能与你分享成功的喜悦。这时候,当你一个人午夜梦回,感到的应该不是快乐吧?”
“第二是炫耀之乐。当你有了钱、有了势、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想要别人对你崇拜有加、卑躬屈膝吗?可正直的人,固然不会做此卑贱之事,阴毒的小人,虽然表面上对你奴颜媚骨,可你怎知他们不会背后骂你,甚至暗中阴你呢?这种如坐针毡的快乐,是真乐吗?”
“第三是攀比之乐。很多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事事都要比,事事都要争个你赢我输。这种人,其实就毁在‘面子’二字上。你本来只有五两的水平,却要干一斤的活,这不是快乐的事,不过是撑破了面子活受罪。等你真的比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穷得一无所有,因为你已经为你的面子付了太多的钱,没钱再去享受你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第四是井底之乐。这和‘安贫乐道’大相径庭。安贫乐道者是明知天下有更多的财富,可他却情愿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这正是儒者至高的思想境界,是我辈毕生的追求。而井底之蛙不同,他们固守着自己那方寸之地,不愿学习、不愿进步,更不准他人触碰。一旦有人进入了其领地,誓必要与之拼命。这种人自然为人所不耻。”
“那么不知董道长行的,可是这四个假乐呢?”
董全知听完他的一番长论,脸色变作了铁青,哪里还有刚才的笑容,一时愣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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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乐尽
古羽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趴在红香身上张大了嘴喘着粗气。红香见状,忙替他摩背顺气。
过了许久,古羽稍缓过气来,这才抬头看向董全知。却见他脸色比自己还难看,知道此次总算挽回了上次落败的颓势。不过他岂能作罢,这次若放董全知回去,下次必定又成祸患,今天一定要说得他永无再战之力。
于是,古羽也顾不得身体难过,用犀利的眼神看向董全知,加强了语气继续说道:“董道长若不知道,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吧。董道长是从北辽来的,不远千里来我中原,家中的父母妻儿会想念你吗?当你面对上清宫数万信徒时,可曾感到过寂寞呢?看来你第一个就犯了独夫之乐啊。你在上清宫多年经营,却一朝被灭,这难道没有小人在背后使阴招吗?看来第二个炫耀之乐也犯了。你来成都,寄身太守府作幕僚,这里可称得上群英荟萃,你要在此出头,谈何容易,不知你私底下使了多少暗劲,这攀比之乐也使你很痛苦,而不是快乐吧?此时此刻,你与我辩论,你以为你上次战胜过我,这次也能轻言胜出,私心里可曾沾沾自喜过?可现在却被我一一说透,你还有什么脸面和我谈‘乐’?哼,井底之蛙,不足与谋!”
随着古羽孱弱但铿锵的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就如同一根根细针扎进董全知的心里。董全知的脸色由铁青变成苍白,又由苍白变成惨绿。待古羽最后一字说出,董全知“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两眼一翻白,竟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旁边的樊明法忙去扶他,可触手处,却见他身体不住颤抖,口中白沫涌出,刹那间身体突然一阵抽搐,竟然就此丧了命!
西蜀百姓只知小说家有言,诸葛武侯曾骂死王朗。如今却亲眼得见,一个病病殃殃的古羽,仅凭一番说辞,竟将活生生的董全知骂死。如非亲见,谁敢相信。众百姓全都傻了,只几个好事开始窃窃私语,说古羽是武侯转世云云。
古羽本意只是想用一番言语让董全知从此畏惧自己,哪曾想竟将他活活说死。莫非他患有心病?古羽来不及细想,刚才这番话已超出了他此时体力能支撑的极限。见强敌已除,他再难坚持,直挺挺地便倒在了红香怀里。
红香忙向朱允等人告了罪,与玉霜扶他上了马车,快马加鞭回到花梦醒别院。
古羽骂死董全知的事迅速传递到成都的每一个角落,还没等马车到,别院里诸人就听说了。此时,林儿、方任侠等人已经守在别院门口,待古羽车至,立即将他扶回卧房,喂他吃些补充体力的药,这才安睡过去。
堂屋中,众人则在恭喜曾苏获得了解元。雪平一个劲地和林儿吹嘘着刚才的场景:“仙姑,刚才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那场面,绝对比演戏还要刺激呢。”旁边勒勒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众人正兴奋着,下人来报,有一个苗人打扮的求见。林儿奇道:“苗人?我不认得什么苗人啊?”下人道:“他说他是从邛崃来的。”林儿恍然大悟,那一定是五毒教教主黄氏夫人派来的。果然,旁边曾苏道:“林儿,我的任务就是要获得科举的功名,看样子我的任务完成了,他们是来送任务奖励的吧?”
说话时,那苗人已被领了进来。他见到林儿,单膝跪地,说道:“小人水冰淼,是苏女侠获得功名的奖励。我家夫人让我前来追随古姑娘。从今而后,我的安排,还请主母定夺。”林儿道:“你家夫人倒是守信用。不知水先生有什么本领呢?”水冰淼道:“小人擅长制作胭脂水粉。”林儿道:“那太好了。我们在阆中的胭脂铺正缺一位大匠手呢,你去最合适不过了。让尚义写封信,你带到阆中交给夏晶姐姐就行。”水冰淼道:“谨遵主母吩咐,小人这就前往。”
傍晚时,小美过来了,想见见古羽,因为第二天一早她就要和父兄一道返回京城。可是古羽一觉未醒,小美也只能在床边瞧上一眼。临走时,小美对林儿道:“林儿姐姐,古先生醒了之后,请你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们有机会的时候,到京来玩好吗?我带你们去京城最好玩的地方。”林儿笑道:“好啊。等哥哥不做师爷了,我们就去京城。”小美点点头,可她拉着林儿的手却不愿放开,林儿又是好言相劝,小美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雪平看到这场景,感慨道:“还好我爹不管我,不然我也要和小美女一样呢。”林儿道:“美女偷偷跑出来,不怕你爹担心吗?”雪平道:“仙姑,你以为我爹真不知道我在哪啊,他神勇广大着呢,全天下到处都是他的熟人。他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才不来管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信任你。”
古羽这一觉整整睡了两天。第三天中午,他被院中猴子的呼声惊醒了。猴子这几天一直奉命跟踪夏文商,连他媳妇遭遇大难都没离开,此时却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见到曾苏安然无恙,猴子抓住她的手道:“娘子,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呢,听说你考中了解元,你真了不起。”曾苏一反以前的冰冷态度,笑容温馨地任他握住自己的手,道:“你不继续监视,怎么跑回来了?”猴子道:“我是回来报告,夏老板把他所有的店铺都关了,现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成都。”闻讯而来的林儿听他之言,大奇道:“他们要离开成都?那其他北辽商人呢?”猴子道:“好像北辽联盟的所有人都一起走。”林儿道:“怪哉,他们经营成都多年,怎么突然要放弃这里了?”
“还有更奇怪的呢,”方任侠从门外走进来,“我刚从作院回来,听麦大人说,他前几天向北方运送的一批军械,在快到兴元府的时候,被一伙土匪给劫走了。”
“劫官家的军械?这是伙什么土匪,胆子太大了吧?”林儿大惑不解。
方任侠却道:“西川地界,土匪最多的就是我们大邑县。而成都至兴元府这条官道乃是出川的要道,一向是朝廷运送各种物资的必经之路,那是派着重兵把守的。以前,这条路我走过许多次,从没听说沿途有什么土匪肆虐。就算有,最多打打行商镖局的主意,谁敢劫官车啊。可是据逃回来的兵勇说,这伙歹人数量众多,而且作风彪悍,战力极强,绝不是普通土匪那么简单。你说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军人!”刚从卧房走出来,颤巍巍的古羽睁大了双眼,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成都果然要出大事了!”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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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来袭
房间内,识乐斋所有在成都的人齐聚一堂。旁边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之怡人。三小姐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主人,整个房间被她收拾得格外温馨。可此时,房内的气氛却异常地紧张。
林儿一经古羽提醒,立即将所有的事串联了起来。她忙将众人邀到房内,又让猴子去找了张西蜀地图,此时正铺在正中间的桌上。
古羽精神不佳,半眯着眼靠在红香身上。林儿则开言说道:“哥哥说的不错,这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北辽人蓄谋已久的军队。他们将粮食、炸药秘密北运,除了供给军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可是,西川路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军人,难道附近的驻防禁军丝毫没有觉察吗?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军队究竟从哪来的?”
方任侠道:“我觉得他们的来历无非两种可能吧。要么是当地的百姓,要么是从北辽秘密潜入的。”
林儿道:“如果是当地百姓揭竿起义,当地官员岂会不报?就算是有意隐瞒,可袭击了官家的车队,这是何等大罪?瞒是绝对瞒不住的。可是据尚义说,官家也不知道这些军队的来历,那么第一种可能也就排除了。第二种可能,这些军队是从北辽来的。那问题又来了,他们是怎么潜入的?他们的总人数有多少?他们来西蜀的目的又是什么?”
方任侠道:“第一个问题是最难以理解的,我听麦大人说,兴元府有一个他相识的军校向他拍胸脯说,近段时间,绝对没有大批军队从兴元府经过的迹象,那难道这些人是从天而降的吗?”
“从天而降?”林儿看看方任侠,又看看古羽,忽然有所醒悟,“你们看过三国故事吗?”
方任侠恍然大悟道:“阳平道!”他忙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从文州到龙州的一段路。“当年三国时期的邓艾灭蜀,正是走的这条路。其中他们在经过摩天顶时,因为山高崖深,只能身着厚被,从山上滑下来,仿佛从天而降。师姑的意思,北辽军队也是从这条路入的川?”
林儿却不答他,转头对古羽道:“哥,你怎么看?”
古羽颤颤巍巍地道:“要从阳平道走,中间隔着陕西路,他们怎么偷渡过来的?难道当地的守军都在打瞌睡吗?”
林儿点点头:“是啊,虽然西蜀离西辽并不远,可毕竟隔着关河重地,要想不动声色地潜入绝不是易事。”玉霜怯生生地道:“林儿,要不写封信给我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儿道:“对,玉霜你赶紧写,让猴子哥快马加鞭地送过去。另外,我想亲自去这里……龙州的江油县。如若他们真从阳平道来,必定能在此地留下蛛丝马迹。哥,你说呢?”
古羽尚未回答,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花梦醒隔着门喊道:“古兄快开门,出大事了!”
猴子过去开了门,花梦醒快步走进来,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峨眉众僧正在围攻青城山!”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曾苏急道:“木头还在青城呢?可我的功力要至少一年才能恢复,这可怎么办?”
林儿道:“苏儿姐姐,峨眉山人多势众,就算你巅峰之时,也不能硬拼的。花公子,太守不管这事吗?”
花梦醒道:“我刚从府衙回来,本想让太守大人出兵解救,可大人说,本来朝廷就让他彻查青城,如今有了这江湖争斗,官府正好坐山观虎斗,顺便还能给朝廷交差。”他言语中全是急切之情,想必他在青城投入了无数的心血,所以对太守的不管不问心中充满了愤怒。
林儿道:“那既然是江湖争斗,你们江家堡也是江湖中人,自然可以参加啊。”花梦醒道:“我已经派人回大邑搬兵了。”
林儿道:“那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旁边一直闭着眼的古羽道:“他是想让我凭借智谋帮他拖住峨眉僧众,好等他的援兵赶到。”花梦醒微露一笑,道:“知我者,古兄也。我只需要一晚,明天一早我的人就能赶到青城!”
“不行!”林儿断然拒绝道:“哥哥现在身体如此虚弱,峨眉山的人又恨哥哥入骨,他去青城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谁知古羽却撑着红香的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难当头,哪还顾得上个人安危。林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和香姐、影儿、苏儿前往青城,你和其他人去江油县。青城之围一解,我们就去江油和你们会合。”
林儿还**再说,古羽止住她道:“不用担心我,有香姐和影儿照顾,还有苏儿姐姐,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那边,若是碰到北辽军队,千万要小心,保住生命是第一位的!”林儿只得道:“好吧,我听哥哥的。我会小心谨慎等你们来会合。”
花梦醒还不明白古羽的安排,林儿方把刚才的分析告诉了他。花梦醒听后,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诸位以天下为己任,在下除了钦佩还能说什么。我把唐威借给古姑娘做卫士,我自己亲帅手下充当随扈,保护古兄去青城。”羽、林二人并无道谢,当下略作收拾,便各按计划,分路而去。
路上,古羽问起峨眉为什么突然想到袭击青城,花梦醒道:“想必你也知道两家向来不和。一方面,一山不容二虎,另一方面,西渐认为青城化心总坛的壮大将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古羽道:“两家一佛一道,化心总坛主张技术进步,北辽商人主导资本运作,两者并不矛盾啊?何况夏文商不是还从无为村赚了不少钱吗?”花梦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近些年,成都府一直保持着一种恐怖的平衡,大家互相勾连,虚以逶迤,北辽人一直暗中在中原使力,抹黑青城。这次朝廷彻查青城的消息传来,再加上你们的几次行动,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以前峨眉虽然跟青城过不去,可毕竟大家都要在成都府混,事情做得太绝,峨眉也会尽失民心,那他赖以生存的香火钱也就没有了。而如今,双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自然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索性推倒了重来。”
古羽叹道:“难怪那天万智法师会提醒我说,是我害了成都府民,原来是指这个意思。”花梦醒道:“这岂能怪你,这种恐怖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其实北辽人最忌惮的,是如果化心总坛能研究出什么厉害的武器,运用到前线去,那北辽离灭国就不远了。所以他们才选择提前将这根钉子拔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古羽点点头,却怅然道:“真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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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空城
龙行屋飞速地前进,很快就进入了青城地界。相比上次来时的惬意,这次实在有些沉重。
有花梦醒安插的线人过来报告道:“青城的前山后山都被包围了。现在前山的攻势较猛,文青城也在前山上。后山的化心总坛虽被围困,但目前还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花梦醒回头看看古羽,古羽道:“去后山。”
马车立即绕过前山向后山而去,远远地就望见了化心总坛,总坛门口正聚集着一伙僧众,全都手执武器。
花梦醒道:“这层层包围,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古羽只说了两个字“硬闯”,便由红香和雪平扶下了车,只剩花梦醒一个人瞪大了眼。
红香和雪平对古羽已是全身心的信任,听他说要硬闯重围,知道他必有自己的道理,也就一左一右扶着他缓缓向化心总坛走去。后面曾苏长剑在手,紧紧跟随。她的功力虽只回复了两成不到,可那固有的威严却丝毫不减,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而花梦醒就只能率领部下亦步亦趋地跟上。
峨眉众僧见有人过来,全都凝神戒备。待看清来人,有不少曾和古羽打过照面的武僧,纷纷小声嘀咕起来,“怎么是他?他竟敢来这里?”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古羽虽见过,却并不知道名字,但他旁边的人古羽却很熟,正是孔仪。
古羽一拱手:“孔道长,别来无恙啊。在涡阳时,我听你对文道长敬重有加,没想到今天你倒反戈相向了。”孔仪哪想到他开起了自己的玩笑,神色慌张地对旁边僧人道:“万悲师兄,赶紧下令捉拿这厮。我董师兄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与他此仇不共戴天!”那万悲却犹豫不决,小声对他说道:“你没见他身后仗剑的女侠吗?龙氏兄弟何等功夫,联起手来连方丈都未必打得过,竟然被她打得一死一残。我们这些人在她看来,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吗?”孔仪急道:“可西渐方丈不是下令,遇到古氏兄妹格杀勿论的吗?你敢不听方丈法旨?”万悲道:“反正他们是进去又不是出来,我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难道还怕他们跑了?”
他们正嘀咕着,古羽等人已在众僧目光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走进了化心总坛。
刚一进坛,就听里面有人大呼:“等一下,来的好像是自己人!”这边花梦醒忙大声回道:“坛中的兄弟,在下江家堡花梦醒,闻坛中有难,特来相助。”对面像是有人认识花梦醒的,一群人随即显出身来,其中之人古羽仅识得一个,就是钟国安。古羽仔细观瞧,发现其中并没有持刀仗剑者,显然这里并无会武之人。只有钟国安和另外一人手中举着一个小石臼,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对面当先一人上前见礼道:“花兄,可算见到救星了。总坛遭遇大劫,还望花兄施以援手。”花梦醒向古羽介绍道:“这位是化心总坛的副坛主乔名山,古兄有什么计策能拖延敌人的进攻,不妨讲出来。”古羽便上前行礼,道:“乔副坛主,不知钟国安手上拿的是什么?”乔名山道:“这是一种药水,洒在人身上能让人瞬间化为一滩血水。”古羽道:“这么厉害。不过我看他们两人的石臼里,药水的量都不是很多嘛?”乔名山道:“这种药水制作难度很高,而且杀伤性极强,所以总坛里只存有这么多,供大家平时做实验用。现在真后悔,以前要是多准备一点就好了,唉。”
古羽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当年鹿邑比试时,天静宫道士用来腐蚀铁棒的浓硫酸或浓硝酸一类的东西。他心中已有计较,便道:“副坛主,不如我们到坛内叙话。”于是古羽仍由香、平二人掺着,走进化心总坛。身在坛内的木头听说古羽来此,飞奔着出来相迎。
这边花梦醒方小声向乔名山说明原委:“我的堡内兄弟要整装出发赶到青城,至少还需一个晚上,我们必须拖过这段时间,所以我请了古兄来替我们出谋划策。”乔名山道:“我们这边还好,他们只是围而不攻,主力都在前山。我现在只担心掌门他们能不能顶得住敌人的进攻。”花梦醒道:“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如果不出我所料,我们进来之后,外面的和尚一定会去搬兵。等天色一暗,他们就会攻进来。”
此时,化心总坛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坛内最大的议事厅。正如木头所报,前段时间坛内人人自危,已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加上一部分去了前山支援文律成,这时聚集的人比起古羽第一次到化心总坛时已经少了很多,可见人心的离散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见众人焦急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古羽讲出了自己的计划:“这种致命的药水分量不足以对付坛外众多的敌人,所以我们只能用它作为一种威慑。我记得上次举行天火仪式的山谷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我们所有人全都躲到那个峡谷去,然后在入口处挖几个小坑,将药水洒在其中,这就可以阻止他们进谷。”花梦醒疑道:“可峨眉僧众都是武功高手,万一发现了地上的陷阱,直接用轻功跳过,那该如何是好?”古羽笑道:“所以我打算以自己为诱饵,坐于峡谷入口,逼他们就范。”众人闻言无不大惊,花梦醒首先阻道:“古兄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对方不是司马懿,你这招空城计可就不灵了啊。”古羽道:“你忘了我们刚刚进来时他们的神情?他们现在忌惮我和苏儿姐姐,绝不敢轻易造次的。只要你能保证你的人马即时赶到就行。”花梦醒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众人依计都退到了天火仪式的山谷中。这里是两座山壁相夹形成的一个一线天结构,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谷内。钟国安等人在进口处挖了许多坑,将药水倒入,再将干草覆于其上以做伪装,然后便退入了谷中,只留古羽、红香、雪平、曾苏、木头和花梦醒六人。
天色渐暗,躲在谷中的一众人等开始躁动起来。古羽却躺在红香怀中,安安静静地听她哼着小曲。花梦醒和木头捡了些柴火来,点起一堆篝火。木头坐到古羽旁边,拿起一根木柴开始雕刻起来。
雪平坐到红香旁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星星好像从来不知道紧张似的?每次大敌当前,他都能安然自处。”红香笑道:“美女你不知道,十年前扬州大乱时,羽弟为了救玉霜,差点把命丢了,是林儿的师父用神奇的医术把他救活过来。一个在鬼门关口走过一遭的人,对待生死的态度和普通人也就不一样了。”
雪平啧啧称奇,又转头看见木头雕刻的东西正要成形,便打趣他道:“咦,木头刻的这个人不是我吗?”木头被她说得脸一红,结巴着道:“不是的……我是想刻……”雪平道:“我知道啦,你想的人是仙姑,和你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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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退敌
原来木头雕刻的正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林儿。他脑子里都是林儿,加上木工活出众,刻出的人真是惟妙惟肖。
雪平道:“等你刻好了就交给我吧,我帮你送给仙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不敢亲自送给她的。”木头忽然一笑,道:“谢谢你,雪平姑娘。”雪平看看羽、香二人,突然叹了口气,道:“难怪我爹说,人一生最跳不过一个‘情’字。还是你们两个最幸福了。”红香见她蹙着眉,笑道:“看你这愁滋味,可远不像以前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蛇蝎美人了呢。看来尚义的魅力真是大啊。”说得雪平一阵脸红。
正此时,后面曾苏低喝道:“有人来了!”她虽然武功尚未恢复,可六识却未失其聪敏。古羽忙道:“大家不要慌,要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不多时,一群灰衣僧人出现在了山谷外面,为首的不是万智是谁。古羽见了来人,抢先用颤巍巍的声音喊道:“万智师兄,怎么你亲自来了,别来无恙?”那万智是个小心谨慎之人,看到古羽这边的场景,忙伸手止住己方人众,小声喝道:“大家要小心,我看他们这般镇定,恐怕暗藏玄机。”
他后面的孔仪,对古羽已是恨之入骨,生怕大敌已在面前,万智却不肯前进,急道:“他们如今已成瓮中之鳖,能有什么玄机。”万智一声冷笑,道:“从你们天静宫到峨眉山,再到后来的成都、阆中,我们吃此人的亏还少吗?吃一堑长一智,我劝孔道长还是谨慎些好,不然如你们董师兄那样,自己丢了性命。”孔仪听他提到董全知,越发的着急,道:“既然你们这般畏首畏尾,那就由我走前面好了。有什么暗器机关,让我一个人先触。”说着,他大踏步地向谷中走来。
在进谷的道上,已经挖下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陷阱,其中倾倒着致人死命的强酸性药水。此时孔仪已被仇恨冲昏了头,径直向古羽等人冲来,哪管地上已埋下的危险。僧道之人多着草鞋,虽有袜子,可强酸也能轻易渗透进去,直灼皮肤。孔仪只一个不小心踩在了陷阱中,一只脚立时被烧得皮肉模糊。他一声惨叫,立即倒在了当地。不巧的是,他倒下的地方,双手也栽进了一个陷阱,溅起的酸液将他全身多处灼伤,一双手脚更是保不住了。
走在孔仪身后的万智哪见过这等场面,只以为孔仪是中了巨毒,也不敢去扶他,慌忙退了回去,只留下孔仪痛苦地在当地打滚。孔仪还保留着一丝的清醒,打着滚滚出了谷去。万智这才命手下两僧用麻布裹手,将他抬走。这孔仪的后半生想必是废了。
万智冷眼一扫,见对面谷中的雪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下明白这一定是她下的毒。他对古羽身边的伙伴自然是了如指掌,知道雪平医术超群,连阴险歹毒的生死符都能被她治愈,想必她若下毒,定是难有解药。万智不禁犹豫起来。
他看看后面的万悲和一干僧众,无不对适才孔仪的惨状心有余悸。他细耳听去,只觉山谷中回荡着一些奇响,那本来是化心总坛众人不安地呱噪,此时在他听来,却格外?人。任你有熊心豹胆,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由得心中打起退堂鼓。于是万智小声道:“里面有用毒的高手,我们进去肯定讨不到好。还是等前山解决之后,再进这谷不迟。大家将这里围了,切不可放一人出去。”众僧如大石落地一般,齐答声“是”,纷纷抢先退出了十余丈。
花梦醒眼见敌人退去,兴奋地道:“古兄,你的妙计又显灵了!这招空城计不让诸葛武侯啊。”却见古羽一脸肃穆,小声问红香:“香姐,我会折寿吗?”原来是刚才孔仪的惨状落到了他的眼中,才引发这样的感慨。红香并未回答,倒是曾苏道:“北极星,如果你这就折寿,那我剑下的亡魂已有十几个,岂非我已活不成了?”她顿了顿,“记得我第一次杀人后,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好几天。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所面对的都是凶恶之徒,就像上次那个龙氏兄弟,不结果他们,我们自己就没命。刚才那个孔仪,明明已经有人提醒他这里有危险,他还是要冲进来,这又怪得了谁呢?”古羽道:“我明白苏儿姐姐的意思。不过刚才的场景还是太残酷了,这本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心里很乱。”红香握住他的手,温言道:“羽弟,躺一会儿吧,也许睡一觉过去就好了呢?”古羽点点头,便枕在红香腿上,安然睡去。
约睡到半夜,就听见谷外响起了喊杀之声,众人都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花梦醒侧耳细听之下,兴奋地道:“我的人到了!”果然,没过多久,就隐约见到了唐猛正率领手下在谷外与万智等人对战。花梦醒拿起手中剑,道声“我去助战!”便冲出谷去,与一群僧众战在一处。
古羽虽早知花梦醒会武,但除了上次在这谷中的剑舞,他还从未真正见过花梦醒出手。此时见他与众僧对战,只觉他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强很多,忙问曾苏道:“花梦醒武功如何?”曾苏道:“群攻和单挑有很大区别。峨眉僧众显然并不擅长这种群攻战,而江家堡的人互相保护接应,都是训练有素的。所以你看到花公子能和万智来回拆招。若单论武功,我想他顶多不过五袋的实力。”古羽道:“原来如此。看来花梦醒平时训练这些人马果真是有用武之地的。”
江家堡来的人足有峨眉僧众的三倍之多,再加上他们训练有素,峨眉僧众不是对手,顷刻就败下阵来,向坛外逃去。
花梦醒见僧众败逃,一面令手下追击,一面领人过来和古羽打招呼:“我这就率人去解前山之围,古兄与我同去吗?”古羽摇头道:“我去岂不给你们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吧。”花梦醒便留了一小队人在谷中保护众人,然后亲率大部,去了前山。
留下的人马中有几个古羽倒也认得,他在江家堡时还和他们打过招呼。其中一人名叫隋卓,是众人的领头,古羽向他问了声好,道:“隋兄你们来得好快,一共来了多少人?”隋卓道:“接到小唐总管的信,我们星夜兼程就赶过来了。反正目前留在堡内的弟兄差不多都来了吧,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对付峨眉这帮秃驴是绰绰有余的。”古羽惊道:“全部人都来了?那你们堡内岂不是空了?”隋卓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古羽思索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大事不妙,中计了!”
他忙对隋卓道:“麻烦你赶紧差人去报花公子,就说峨眉僧众围攻青城很可能是个幌子,他们是想调虎离山,其真正的目的是江家堡!”隋卓听到此言,这才知事态严重,慌忙派人去前山给花梦醒送信。
红香见古羽焦急的表情,问道:“花公子也不是少智寡谋之人,怎会轻易上当呢?”古羽道:“你看峨眉僧众的态度,大多是围而不攻,以他们的实力,要攻破青城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相信他们的情报网一定知道江家堡赶过来驰援。有这样的强援而不急攻,除了他们另有企图,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红香道:“话虽如此,可江家堡内陷阱、机关密布,连猴子都不敢轻易进去,难道峨眉僧众就能轻易攻破吗?”古羽皱眉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他们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正犹豫着,刚才报信的人回来了,说道:“古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少爷他们刚到前山,堡内就有人来报,说有人正准备攻堡。少爷说他留了少许人马由少夫人指挥,凭借堡内机关,应该能撑住一时。不过围攻青城的人中并没有西渐方丈,想必他亲自领人攻堡去了。少爷还是有些担心,等退去青城之敌,即刻赶回去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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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权柄
众人听到报告,无不夸赞古羽未卜先知、花梦醒面面俱到之能。唯古羽心中疑惑:巧?怎会这么巧?刚到前山,报信的就来,这时间难道是精确计算过的?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是雪平一句话提醒了他:“你们花少爷还真忙啊。”古羽心念一动,原来峨眉使用的是疲兵之策,让江家堡的人来回奔袭,令其人困马乏,再寻一个机会出其不意地将其围歼。想通了这一点,古羽不禁感慨道:“影儿的一句话,救了江家堡上千的兄弟啊。”转头对报信的人道:“你去告诉你家少爷,让他解决了那边的战斗别着急回去,先来这里见我,我有妙计教他。”那人听到妙计二字,飞快地跑了回去。
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谷外又响起人声。探子来报,花梦醒已将敌人击退。古羽这才领着藏身谷中的一干人等出谷回到坛中。花梦醒已率人等在此地,后面是一群道士,为首的正是文律成。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文律成明显憔悴了许多,不复天火仪式时的意气风发。这一年变化太快,想必他还没缓过神来。
花梦醒过来和古羽小声商量:“古兄,你有什么妙计?”古羽道:“你手下的人昨晚到现在一路奔袭,刚才又经历恶战,如果就这样匆匆赶回去,必定是疲惫之师。峨眉僧众若在你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恐怕就要凶多吉少。所以你不如将手下的人,分批分路秘密潜回江家堡,再伺机实施反包围,定能奏凯。”花梦醒赞道:“好主意!那我这就安排出发,这里的事还请古兄代为处理,我让唐猛率一百名兄弟留下来做护卫。”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回头,向文律成告了罪,率手下离去。
这边化心总坛众人上前给文律成行礼,齐声叫声:“掌门!”文律成一脸的灰心,轻轻地挥一挥手,道:“都散了吧。”众人不明白他是何意,都没有动。乔名山上去问道:“掌门你没事吧?”文律成摇摇头道:“名山,替我请那位古公子到会客堂叙话。”说罢当先一人去了会客堂,乔名山忙过来邀请古羽,古羽便与他同去。
刚一进会客堂,文律成竟向古羽深深一揖。古羽忙让了开去,不敢受他的礼,口中道:“文掌门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小辈了。”文律成起身来,缓缓地道:“我知古公子是儒门中人,与我等并非同路,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古羽道:“文掌门有话请直说。”文律成道:“我意请古公子接任青城派掌门和化心总坛坛主。”
此话一出,旁边二人无不大惊,谁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请求。乔名山急道:“掌门,您没开玩笑吧?掌门之位如此重要,怎能轻易换人,何况古公子还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文律成道:“名山,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乔名山不知究里,疑惑地点点头。
文律成缓缓地道:“十年前,我还是前掌门座下的底子。那时的我胸怀豪情,不顾同门反对,毅然创立化心总坛。名山你是门中唯一几个支持我的吧?总坛创办三年即得小成,五年大成,川陕大乱时更是为朝廷出力不少。为此我名利双收,五年前,我与湛一和尚、田无锡、王南越、刘江西、谭幽州、周嘉兴、鲁襄阳、龙西辽、张小侯一同入朝问对,被时人称为十大宗师。当时我真可谓志得意满,全天下无出我右者。”
古羽这才想起来,五年前他的老师田秀才的确去过一次京城,同去的还有陶书生的父亲陶吉。不过陶吉是个看淡名利的人,也没和古羽谈入朝问对之事,只说京城有场聚会而已。因此古羽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十大宗师”这名头的来历。
只见文律成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续道:“可是物极必反,我以为只要躲进我给自己设下的独立王国,不问世事,只做我的研究,就可以不受世俗的纷扰。可是我错了,近几年来,峨眉派在明、各方势力在暗,不断地冲击、打压我们,还在中原各地抹黑、侮蔑,令总坛一次又一次陷入危机。当时我以为依靠百姓的力量就可以对付他们。所以我办百工大会、办天火仪式,虽的确收获了民心,却也失去了朝廷的信任。这时我才想明白,没有朝廷的支持,就意味着覆灭。看看十大宗师,湛一和尚的大相国寺香火鼎盛,因为他受皇帝眷顾,周嘉兴、鲁襄阳、张小侠无不手执权柄,连谭幽州最近也当了北辽的南枢密使,这些人个个都是春风得意。而与之相反的,田无锡郁郁不得志,其座下弟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却无一得过功名,王南越隐居山野,刘江西云游天下,龙西辽更是只能混迹于江湖。纵使你有万民爱戴,又有何用?”
他说到这里,古羽也感慨起来,当初他在峨眉时就曾试图依靠峨眉山民之力对付莲清,结果却未建寸功,看来这个世界的确比他想象的要更复杂呢。
文律成又道:“所以现在看来,光是自由、开放的环境是不够实现科学救国理想的,我们必须要有兼济天下的胸怀。贫道已经老了,不复当年的锐气,难以再带领大家度过当前的困难。可我又不想让我辛苦创建的总坛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幸好有古公子在,古公子来成都这大半年时间的所作所为,我已经了解过了,真可谓年轻人中的翘楚。令师与我虽无深交,却是神交已久,兼之古公子没有功名在身,我不用担心化心总坛被朝廷招安,所以总坛就拜托给古公子了。”说着他又起身向古羽一揖。
古羽再次让开,推辞道:“文掌门所言,令小子感慨良多。虽然小子从来不认为只有依靠权柄才能做事,不过这一番话我仍然要咀嚼多时才能将其中深刻的人生阅历解读通透。只是这掌门与坛主之位我是断断不能担当的,乔副坛主治理总坛多时,何不将此位交与他继续打理?”
文律成道:“我已下定决心,要去海外游历,名山自然是随我一同前往。”乔名山忽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文律成道:“说说看。”乔名山道:“我们力学堂飞鸟组去年新进的一个成员,名叫赵力,与古公子是总角之交。据他们的人说,这位赵兄弟木工技艺堪称一绝,百工大会时他还拿了木工技艺的头名。我看不如将这坛主之位传给他,这样古公子想不帮忙都不行了。”
古羽忙道:“木头才进坛半年就让他做坛主,这是不是太草率了?”文律成道:“名山这个主意好,赵力这人我知道,是个朴实勤勉的孩子。掌门之位传与他我倒是颇为放心,以后还请古公子多多照拂于他。”古羽只得一声苦笑,看来他二人是一定要将自己牵扯进来才肯罢休,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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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会合
文律成要离开青城和化心总坛坛主之位传给赵力,这两个新闻对总坛的人来说,无疑是爆炸性的。可大家对乔名山显然相当敬畏,乔名山几句话就将骚动弹压下去。唯有赵木头傻傻的,被文律成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一鼓励,就这样接下了象征掌门和坛主的徽章。
这毕竟是人家内部的事,古羽不便参与,就拉了红香、曾苏、雪平悄悄地避了开去。在这纵横交错的化心总坛信步走着,比起上次来这里,不过半年的光景,化心总坛已完全没了他们初来时的整齐有序。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缘故,这里显得格外凌乱。
古羽把文律成的话和三姝讲了一遍。红香道:“木头能扛得起这么大的担子吗?文道长实在是有点儿戏。”古羽道:“是啊,这坛中的工匠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用得好了能产生利国利民的大效果,若用得不好,不仅是巨大的损失,甚至有可能被歹人利用。你们有什么建议吗?”三姝闻言纷纷摇头,雪平道:“星星你那么有办法,还问我们干吗?”古羽道:“辩论、断案、出谋划策我或许还行,可这御下之道,非我所长啊。要是林儿在这就好了。”
四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最后还是雪平道:“要是实在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点坏。”“说来听听。”“那个花公子不是挺厉害的嘛,他手下那么多人都管得过来,让他来管这什么总坛不是轻而易举吗?”“这倒是个好办法,这烫手的山芋不能光我们来接。那就这样,先让坛中之人都到江家堡去,他们有什么骚动也让花梦醒去处置。等过了这段时间风声小了,再做打算。”
正商量着,木头跑了过来,拉着古羽道:“北极星,文掌门为何会把坛主位子传给我啊。我啥都不懂。”旁边雪平取笑道:“你这木头真有趣,刚刚你们文掌门找你说话时怎么不问呢?”木头抓耳挠腮地道:“我脑子笨,刚才没明白什么意思。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你们快给我想办法啊,我该怎么办?”
红香掩嘴一笑,道:“美女你就别欺负木头这老实人了。”便将刚才商量的计划对木头说了。古羽又补充一句:“明天等你们坛中的事都处理完,你就领着坛中所有人和花梦醒留下来的家兵去江家堡。我们几个则去江油和林儿会合。”
于是木头依言去处理坛中之事,古羽等人昨晚就没睡好,索性早早地歇下。次日一早,文律成就领着几个亲信悄悄离开青城,从此云游海外去了,也许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吧。花梦醒也传来消息,峨眉僧人果然是想伏击他们,被他们将计就计作了反包围,一场恶战下来,峨眉僧人十去其六,可谓元气大伤,相信一时半会他们是没精力反击了。
直到中午时分,化心总坛的六七十人,加上江家堡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总坛往南而去。古羽则只留下了唐猛一人随行护卫,与三姝一道赶赴北面的龙州。
龙州即真实世界的四川省平武县,阳平古道的终点,江油关就在其治下。从江油关往南数十里就是江油县,也是离江油关最近的城池了。古羽前日与林儿商定之时就想过,如果江油关已被占领,再往北走太危险,所以他们定在江油县会合。从成都至江油,距离比阆中略近,快马加鞭只须一天。只是古羽身体虚弱,经不得舟车劳顿,所以足足两天才到江油,此时已是日薄西山。
江油县不大,城中没几家客栈,很容易就找到了林儿她们的落脚之处。时值傍晚,众人正在房内吃晚饭,古羽等人终于到了。
雪平直接扑到了林儿的床上,四仰八叉地倒下去,大叫一声:“好累啊!”随即而入的红香笑道:“又没让你走路,有什么累的。”林儿见古羽等人到了,忙安排店小二打水来给他们洗漱,又唤了晚饭来,等一切忙完,已是华灯初上。
红香这才将青城之事和林儿说了,林儿忍不住笑道:“木头哥做坛主?有意思。我真想看看他是怎么发号施令的。”红香道:“木头临危受命也是迫不得已,林儿你以后要多帮帮他?”说完又让雪平将木头雕刻的肖像交给林儿。林儿接过雕刻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说道:“好啦,木头哥的事就是我林儿的事,你们放心吧。”
她停了片刻,这才续道:“我听玉霜姐姐说,玉雷大哥在陕西路做督粮官,应当是驻守在秦州的天水,我已让猴子哥骑快马去了。不过天水路远,一个来回至少要十几天,我们还得再等等。我昨天去江油关看过,那里虽守军寥寥,可毕竟还在宁军的掌握。再往北是汉羌混居地,我们也不敢再深入。不过巧的是,勒勒的一个远房亲戚恰好在那路边放牛,被我们撞见,就向他打听了关于北辽军人的事。那人说北面的山中最近的确有军人出没,弄得他们都不敢上山砍柴了。我立即让家先生进山密查,果然发现了他们的驻地。从今天传回来的消息看,他们至少有万余人,占了附近的好几个山头。若不是这里群山环抱,又有成都米商的粮食供给,真不知这些人怎么生存。你们说,这么多人来此,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方任侠接着话头说道:“刚刚还在和师姑商量,既然是军队,那么当然是来打仗的。可成都府是天下大府,据我所知,光是驻守的禁军就有三万人,再加可随时调用的厢军和各地乡勇,北辽这区区一万人,能成什么大事?更何况,如果他们真要存心取成都,也当出其不意、速战速决。而他们现在却在山中空耗粮饷,这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啊。”
古羽道:“他们是在等什么吧?”方任侠道:“我们也这么想过,可他们现在粮食、火药、军械一样都不缺啊。难道他们在等成都府自己乱掉?可我们刚从成都来,哪见到乱的迹象了?”古羽道:“是啊,的确让人费解。看来若是不入虎穴,绝无可能知道究竟了。”
此言一出,林儿第一个反对:“哥哥又想以身犯险了。不行,这次我坚决不同意!对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人,进去了哪还有活命的机会。”香、霜等人纷纷支持林儿的意见。
古羽无奈,只得道:“那不能深入虎穴,就只能守株待兔了。这些人龟缩在山里,他们总要和外界联系吧,若是能抓住他们的传信兵,岂不是就好办了?”林儿道:“哥哥这想法太大胆了吧?这龙州虽然人烟稀少,可毕竟这么大面积,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传信兵找出来?”古羽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他们身处山中,要传信总不可能靠步行吧?所以这传信兵一定是骑马的。龙州地界不是交通要道,少有公人商贾往来,而普通人又不会骑马,所以我们干脆把骑马之人通通查一遍,一定能抓到这个传信兵的。从江油关到江油县只有一条官道,我们就在官道上设一处绊马绳,见骑马的就绊,若是错了,陪个不是放过去就罢了。如若是了,岂不正中下怀。这就是我说的守株待兔。”
林儿听完噗哧一笑,道:“这主意不错,该不是美女教你的吧?”众人想想,其中好像的确带着雪平的风格,都忍不住笑了。只有雪平却装起了深沉:“我已经在影响星星了吗?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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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局势
方任侠带着家尔迪、唐猛去官道设伏,林儿则忙里偷闲,带所有的女眷去附近的窦?山游玩,只留一个唐威跟随保护。古羽则在李成的陪护下,在客栈休养生息。一连躺了两天,古羽总算从虚弱中渐渐恢复过来。
第三天早上,众人正一边吃饭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当地的美景。雪平道:“这窦?山真神奇啊,怎么山能长成这样,像刀劈出来的一样。”勒勒道:“听老人们说,每年三月三山上都有庙会,还有奇人在山间的铁索上表演杂技,可好看了。可惜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正聊着,方任侠三人回来了。林儿忙放下手中碗,问道:“有收获吗?”方任侠道:“昨天晚间真有一个北辽传信兵骑快马跑过,被我们拦下。按事先商量好的,先是家先生用北辽话和他套近乎,之后再出言恐吓,那个传信兵想来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没多久就全招了。现在那传信兵已被押到江油县衙按奸细罪处理。”林儿道:“做得好,快说说他交代的情况。”
方任侠这才将原委一一道来:“这只军队原来是北辽的北院大王乞伏于勇的亲军。北辽国内这几年内斗很厉害,这乞伏于勇和后部族的白乔一直是死敌。近来,义天师谭渡全又做上南枢密使的高位,两相打压,乞伏于勇就招架不住了。去年夏天,白乔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乞伏于勇挤出了京城。乞伏于勇无奈,只得率了自己的亲军到西辽去,在西辽的边境游走,整日以打草谷度日。”
“去年的腊月十四,乞伏于勇突然下令让大家丢弃自己的坐骑,徒步向南奔袭数百里,来到了川陕交界处的文州。这个传信兵不知为什么要进入宁朝疆界,反正他们行军数日,只遇到了零星的宁军,都被他们解决。到了文州后,他们就开始分批穿越无人防守的阴平道,这大概是从正月开始的,直到前几天他们的万余人才全部进入西川地界的龙州。”
“到了龙州之后,乞伏于勇要求所有守军静候待命,然后不停地派传信兵前往他指定的地点与指定的人交接信息。据这个传信兵说,他每次与人会面只要对上了暗号,他们就互相交换一封信,不再说话,而下次再会面的暗号、地点、交接人都变了。我看过他身上的密信,上面确实有下次会面的暗号和地点,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利用。反正传信兵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了。”说着他将密信交给了林儿。
林儿接过密信来看,上面除写着“还在等待时机”,便没有更多的信息,于是疑惑地道:“我们还是没法确定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啊。不过他们既然真的是经兰州到文州一线来到西川,那当地的守军肯定出了问题。我们不妨再等等猴子哥的消息吧。另外再安排人手全天候监视北辽军的动向。还有,这密信上写着下次碰面的地点,就在成都附近,唐猛你立刻回大邑,把这消息告诉花公子,看他能否命人在此处设伏,抓住前来交接的人。”唐猛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
又经过十几天焦急地等待,猴子首先回来了,自然是带回了玉雷的书信。“如果说真有万人大军从兰州入境,必定是发生在去年的腊月中。因为那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卢将军忽然提出守军要大换防,连续几天,士兵都搞不清自己下一班岗应该在哪儿站,着实混乱了一阵。也正是在那几天,我的一支运粮小队曾远远地看见一些北辽兵的踪迹。可当时以为是打草谷的,也没特别留意,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问题。古贤弟问起西川路守军的情况,据我上次在成都的观察,其战力很差,难堪大任。如果古贤弟需要,可以持我的手书去找一个叫皮阿乐的军校,他与我是同袍,有勇有谋、为人正直,去年他的防区在成都以东的龙泉驿,不知现在变了没。”
林儿看完书信,问道:“大换防?玉雷大哥没说原因吗?”猴子道:“他说他问过卢将军,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换防。卢将军说是上面的意思,他也没办法。至于上面的人是谁,玉雷大哥也不知道。”林儿道:“乞伏于勇腊月十四潜进来,恰巧碰到守军大换防,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必定是这个决定换防的高级官员是内奸,与北辽人内外串通,才使其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
众人正商量着,大邑报信的人也回来了,却不是唐猛,而是那天化心总坛见过的隋卓。
唐威奇道:“怎么你回来了?我二弟呢?”隋卓道:“是老爷回来了,捎了封信给少爷,一定要让二位唐总管过去保护他。您不在,少爷只好先让小唐总管去了。”林儿奇道:“你们老爷回来了?他去哪儿了?我记得哥哥说,他第一次进江家堡时江老爷就不在,算算时间他至少出去了半年吧?”
唐威闻言,有些闪烁其辞道:“我家老爷是受京城一位好友的邀请,去京城住了一段时间。”林儿又问:“你们家在京城还有好友?不会这人就是内奸吧?”唐威笑道:“姑娘你只管放心,就是世上所有人都是内奸,这人也不会背叛宁朝。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这里我不能讲出他来。”林儿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又问隋卓还有什么情况要报了。隋卓道:“少爷按密信设定的时间地点去了,却并没有等到来交接的人。想比他们知道传信兵失踪,已经更换了交接方式吧?”林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把有内奸的事和你们少爷报告,让他务必小心为上。”隋卓随即而去。
似乎事情总喜欢赶趟。当天夜里,一直奉命监视北辽军的家尔迪突然回报:“北辽军有动作,似乎他们要开始行动了!”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气氛还没缓过去,更大的噩耗接连来袭。
上午才离开的隋卓突然返回,带着另一个人以及满脸的泪水,报告道:“唐总管,老爷出事了!”
唐威大惊,忙问究竟。隋卓带着哭腔道:“我在路上碰到了小张,他说在我离开大邑没多久,就传来老爷出事的消息。原来老爷回成都后,家也没回,直接去见了太守。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在身,反正少爷都不知道。结果那天老爷和成都府主要官员一同出行,却遭遇了有人预先埋好的炸药袭击。老爷就这样没了。同行的成都通判也当场炸死,太守更是被炸得尸身都找不到了,随侍的小唐总管也炸成了重伤,生命垂危。”
众人无不大恸,原来北辽人等的时机竟然是这个,真是歹毒如斯。旁边的唐威心中大急,禀道:“姑娘,请允许我回去探望。”林儿道:“唐总管节哀,赶紧回去吧。顺便通知花公子,准备打仗,敌人已经来了!”唐威重重地点了下头,便带着隋卓、小张转身离去。
林儿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哥哥?”古羽表情凝重,说道:“事情终于朝着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林儿,你来拿主意吧。接下来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林儿点点头:“让我想想。”
(按:辽金的制度较复杂,因为会涉及很多部族。本书将略取其中部分做加工,即**分皇族和后族,皇族乞伏氏,分五部族与六部族,分属北辽皇帝的两位兄弟管辖,后部族白氏,小说开始阶段为北辽的掌权派。**核心职官为北、南枢密使,分掌军事、财户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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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搬兵
林儿思索良久,开始安排道:“我猜他们蛰伏这么久,一旦出发,必是要直取成都。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去阆中等地劫掠一番的可能,毕竟那里是富庶之地。尚义你即刻前往阆中,一方面保护姐姐他们,战祸一来能立即脱身,另一方面是向襄阳商人筹钱,要打仗没钱可不行。猴子哥立刻回大邑,让陈大人召集乡勇、加固城墙,以防不测。我去找那位皮阿乐将军,成都群龙无首,希望这位将军能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另外还有一件最紧要的任务,非哥哥不能完成。战祸一到,苦的都是百姓,哥哥能否从江油到成都一路向百姓示警,让他们赶紧躲到山里去。这事一定要赶到北辽军队之前,也只有让哥哥去做了。”
古羽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北辽军队再快,也快不过我这一张嘴!不过如果真要打仗,我们要做好长期的准备,猴子回大邑后,不仅要募兵勇、修城防,还要让易先生把库房里所有的银钱换成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都明白了各自的任务,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知道未来的日子将更加地凶险。可尽管如此,却没一个人感到恐惧和退缩,因为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他们的心连在一起,一切都会过去的。
当下,众人也不休息,乘着月色便各自出门。古羽领着红香、雪平、李成一路向各州县向百姓示警,不必细言。且说林儿与玉霜、曾苏、勒勒、家尔迪乘凤行屋飞奔前往龙泉驿,趁着中间的当口,林儿这才认真梳理起从昨天以来得到的所有消息。
“玉霜,你对京城官场熟吗?能不能判断出江老爷去见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事情来的太快,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回头去想,这也未免太蹊跷了些。玉雷大哥那边怎么刚好大换防,江老爷怎么又在关键时候离开、关键时候回来,成都的要员怎么集体被他找出来、又集体中埋伏。这些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着整个大局?以前哥哥说成都有张网,上次知道了北辽奸细,我一直以为这个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可没想到我们所见的,仍然只是冰山一角,而这张网究竟有多大,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啊。”
玉霜道:“我爹爹和哥哥虽然都在做官,可远离京城,对京官体系了解地不多,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能让陕西路经略卢将军受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这样的人,能指挥成都所有的官员都是不足奇怪的。只是如果这人真是朝廷内奸,那就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林儿道:“是啊,太可拍了!而且我猜,等我们有机会去调查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被抹掉了,那个人仍然可以逍遥法外。最可怜的是成都府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前几年的川陕大乱才刚刚平定,现在又有外邦入侵,打起仗来苦的还是他们。”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黯然神伤中。
凤行屋来到了龙泉驿,军营就在不远处的龙泉山脚下。一行人弃车步行,到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兵勇见几个百姓靠近,忙上来驱赶:“军方重地,闲杂人等迅速离开。”林儿拿出书信来,道:“兵大哥,我们是来拜访皮阿乐将军的。这里有封书信,请你交给皮将军,他看后自然会明白。”卫兵道:“皮将军此时不在,你们在营门外候着吧。”林儿道声“好”。
众人在营门外站定,这才仔细观看这座营盘。只见营中军士个个精神抖擞,不时有训练的士兵从营门路过,俱是整齐肃穆。看来这个皮将军果如周玉雷所言,是个治军的能手。
过了约有一二个时辰,才见远处一票人马疾驰而至,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将军盔甲,气宇轩昂。想必就是皮将军了。
卫兵上前禀道:“营门外有人找将军。”皮阿乐勒住马,回头观望。林儿过去一个万福,道:“是周玉雷大哥唤小女来寻将军,有要事相商。这位是玉雷大哥之妹玉霜小姐。”皮阿乐看看众人,说了句:“请到大帐叙话。”便当先进了营。
林儿等人跟着他的亲随来到大帐,皮阿乐已脱去重铠,立于帐内。见众人行至,皮阿乐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林儿道:“小女名叫古林,这都是我的家人。”皮阿乐略为一振,道:“听说成都府来了一对古氏兄妹,不过大半年时间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莫非姑娘就是其中之一?”林儿掩嘴一笑,道:“小女被将军说得,倒成了大闹东海的哪吒三太子了,呵呵。”皮阿乐也是尴尬地笑了笑,方请诸人入座。
皮阿乐道:“不知古姑娘来此所为何事?”林儿道:“我是来搬救兵的。”“救兵?要救谁?”“救成都府的百姓啊。”“我听不明白,还望姑娘明言。”“将军想必已经知道成都府所发生的大事吧?”“姑娘所指的太守遇害之事,这我当然知道,我才从副都监韩大人那里回来。说来也气人,太守遇害,他完全没想过要整肃军队、防止兵变,还在固步自封,坐等朝廷任命新太守的命令下来。”
林儿见他义愤填膺的表情,心想玉雷果然没推荐错人,方才将所知信息告知皮阿乐:“将军果然是久历行武之人,对军事变故极其熟悉。据我所知,太守遇害,正是一伙北辽人派遣至成都的奸细所为,其目的就是要造成此处军政短暂的混乱,从而浑水摸鱼。就在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北辽军队,正从江油关南下,目标直指成都,如不加以阻挡,一场浩劫将在所难免。
皮阿乐一听,倏地站起身来,圆睁一双虎眼,厉声问道:“此言属实?”林儿道:“我身后的这位家尔迪先生已经监视那军队多日,其行动正是家先生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皮阿乐道:“如此紧迫军情,你怎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真是坏了大事。我这就去见韩大人,将这一情况上报,你们稍坐片刻。”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林儿忙令家尔迪闪身拦住皮阿乐,说道:“将军且慢!不知将军对这位副都监了解多少?”皮阿乐奇道:“了解?你是何意?”“你回答我便是。”“我是前年才从前线调任于此。那时,韩大人已在成都多年。要说了解,也就是在一些例行的场合见过几面。谈不上了解。”“既然如此,那这位大人就不值得信任。将军,成都陷入当前局势,全因奸细所致。北辽奸细已渗透到成都每个角落,其中不乏高官,所以还望将军谨慎从事。”
皮阿乐想了想,说道:“也是,那我先派个小校过去传递消息吧。”林儿点点头,便有传令官领了皮阿乐将令快马出营。
林儿又问道:“据将军平日观察,如果敌军兵临城下,究竟有多少军队可堪一用?”皮阿乐皱眉思索良久,道:“成都的城防守军都是一群吃皇粮的米虫,连个土匪都打不过,怎么能指望他们能对付北辽人。就是我手下这两千多人,虽说这两年训练还算得力,可比起卢大人手下的骑兵,还是差着一大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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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草包
林儿又向皮阿乐了解了许多边防的情况。原来皮阿乐是从对西辽的战事中成长起来的将领。他在陕西路从军多年,军功卓著,才由普通的士兵累升至军指挥使之职。不过朝廷惧怕卢中水在陕西势力过大,近年来一直在削弱其实力,许多得力的干将都被调走。像玉雷这样的勇猛之士竟也被调去做了督粮官,而皮阿乐则被调来了成都府。
“孙彦格?这我岂能不知,恐怕陕西军中应该无人不知此人名字吧?至善三十一年,卢大人为解永乐城之围,派先遣队强渡无定河,结果战船遭遇对岸炮火阻挡,全船翻覆。此时孙彦格一个人泅渡过河,斩杀沿河守军数十人,为大军渡河赢得了时间。战后卢大人亲自给他请功,还赞他是西北第一勇,连西辽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这两年过去,他应该至少已是一军的指挥了吧?”
听到曾苏问起大将军孙彦格的情况,皮阿乐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曾苏原本只知大将军在西北军中,却不知他已是勇冠三军,不由得颇为兴奋。林儿、玉霜等也知道他们槐沙村北斗七侠的名字,听说大将军这么厉害,也不由得为之欣喜。
如此聊到晚饭时分,副将何远进帐来禀道:“小顺去传令,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怕是出事了。”皮阿乐皱眉道:“小顺做我的传令官多年,从未误过事,看来果如古姑娘所言,韩大人有大问题。若是这样的话……”他思索片刻,“不好!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以防不测!再派斥候出去侦察。”何远即领命而去。
皮阿乐对林儿道:“承蒙古姑娘提醒,如果我亲自去见韩大人,怕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望姑娘指点。”林儿道:“指点哪敢当,带兵打仗小女子可不成。不过如果副都监已经反水,那成都可信任的军队就没几支了,皮将军须得考虑怎样去面对那一万北辽军队和已经反水的成都禁军。”皮阿乐点头道:“没错,我手下不过两千多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这就派人去京城和近邻的峡西路求援,我想恐怕成都的信息都被封锁了,目前还没有向朝廷报信的吧。”
这时何远忽然闯进帐来,急道:“将军,不好了。斥候来报,东南两面出现大量军队,是朝我们来的,看样子来者不善。”皮阿乐瞬间站起,急问道:“看清是谁的人马了?”何远道:“应该是赵志生和曹随的手下。”皮阿乐一声冷笑:“这两个草包,也敢来和本将军叫阵。传将令,全军准备迎战!”何远大声回了句:“得令!”
于是皮阿乐重将盔甲穿戴整齐,提起一柄长刀,对林儿说了句:“各位帐中少坐,待我去擒了这**贼。我这把刀已有些时候没用过了,今天正好拿那两个草包祭刀。”
林儿道:“将军一切小心,愿为将军掠阵。”
说罢,皮阿乐当先出了帐,跨上他的战马,威风凛凛立在营门口。林儿则和其余诸人远远地在其阵后观察。
过不多时,两支人马从东南方向而来,汇合在了一处。为首的两名将军见对面营门前已整齐列队迎敌,忙收住队伍,与皮阿乐遥相对峙。
那两将军互相嘀咕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人上前喊话,道:“皮阿乐,你个反贼,谋害太守和通判大人,当真是罪不可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哈哈哈……”皮阿乐一声狂笑,把对面的将军吓得连连后退,“本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斩杀的西夷何止千百人计,如今却被尔等肖小诬为反贼,真真是可笑至极!”
对面另一个将军忙上前打起哈哈:“我就说老皮是忠勇之士,怎会是反贼呢,一定是和韩大人产生了什么误会。不如老皮你这就和我们去见韩大人,把话说清楚,我和老赵再从旁做个保,不就没事了嘛。老赵你说是吧?”旁边赵志生连连点头。
皮阿乐又是一声冷哼,喝道:“休要拿话诓我。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许多日不上战场,我这口大刀都生疏了。”
那曹随见此计不成,哪敢与他对敌,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前,擒住皮阿乐,有赏。”他手下的步卒便听他指挥,要上前迎战。可刚走出没两步,却见皮阿乐手一挥,弓弩手已经就位。曹随慌忙止住兵众,道:“算了,我看还是先将此地团团围住,再作计较吧。”
皮阿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向赵、曹二人鄙夷地一哂,道声:“一群草包。”便转身退回帐内。
林儿等人也随之而入,说道:“果然成都府的军队都如对面这样,全无战斗力可言啊。那北辽来的虎狼之师,岂是沿途守军能抵挡,还望将军速派斥候侦查北辽军的情况。”皮阿乐道:“我这就去安排,古姑娘连日劳累,不如在营中暂歇一夜吧?”林儿道:“那就打扰了。皮将军要小心对面的晚上来劫营啊。”皮阿乐笑道:“放心吧,西北军都有应对劫营的训练,营中有多处明暗哨,兵士能在几息之间进入战斗状态。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否则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林儿点头表示放心,出了帐,有卫士上前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营帐。林儿留下家尔迪在帐门口守着,与其他三女进帐安歇。多日不曾睡一个囫囵觉,四女都是疲惫之极,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由于心里装着事,林儿天还没亮就醒了,却见玉霜一个人悄悄坐在角落里发呆。林儿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小声问道:“玉霜姐姐,在想什么?”玉霜道:“林儿,你说羽哥哥和红香姐姐不会有事吧?”林儿道:“按计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成都吧。北辽军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打到成都的。”玉霜道:“可是成都府内也有很多叛军啊,他们可以诬陷皮将军,也难保不会对羽哥哥下手啊。”林儿抿抿嘴,道:“说得没错,等天亮之后,让苏儿姐姐走一趟,提醒哥哥小心暗箭伤人。”
玉霜这才略为宽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呢。十年前,爹爹在扬州瓮城围杀东洋兵士万余人,尸体的臭味一个月都没散,想想都觉得难受。可现在成都又要打仗了,又要死很多人,真的好可怜。”林儿岂能不知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她就在扬州,玉霜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战乱一来,留给人的永远只有痛苦而已。她过去和玉霜并肩坐在一起,说道:“作为一个行医之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古代的许多大医家,都是在战乱时期四方奔走,他们没能力阻止战争,只能尽自己的力救活更多的人。也许我这一生的命运也会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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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辛散
待天色微微亮起,林儿走出帐来,询问卫士昨夜的情况。卫士道:“有紧急军情,将军吩咐如果姑娘醒了立即前往大帐。”林儿点点头,急步来到大帐。
皮阿乐此时正与几位副将偏将在帐中议事,见林儿进来,忙将其让到了上,说道:“我听下面的人说,古姑娘去年率领百多名临时征集的乡勇,将横行多年的羌人匪患彻底平服,想必姑娘对兵戎之事也是相当精通,还望你能给我们出出主意。成都府目前已没人能抵抗北辽之兵了,我们当如何以手上这点人马,应对数倍于我的敌人?”
军情紧急,林儿也来不及谦虚,问道:“不知目前的军情是怎样的?”皮阿乐道:“据探子来报,北辽军已攻下江油,此时正在急攻绵竹。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拿下。这样算来,他们最晚后天就能打到成都城下了。成都目前已封闭了四门,城内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外援要赶到至少需要七八日,恐怕那时候成都已经顶不住了。”
林儿道:“看来,必须先知道成都的情况才行,我这就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皮阿乐道:“成都城都封了,怎么进去?”林儿道:“勒勒精通易容术,可以让她陪同前往,化妆成守城士兵,应该能混进混出,只是须借几套士兵的衣服。”皮阿乐道:“姑娘手下奇人异士真多啊。衣服好说。只管问他们要就是。”
林儿又道:“对于如何应敌,我有个想法,请将军斟酌。医理上说,外邪入侵,须用辛温散寒之药。如今敌大兵来袭,可谓是来势汹汹。在这个当口,就只有如医家一般,用一个‘散’字诀。将大军散成若干小股部队,分而击之。”
皮阿乐道:“这话很有道理,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林儿续道:“辛,金也。金曰从革,意思是说金银等物可以是过锻造制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之所以有这一性质,正因为它是**阳华、内凝外散。皮将军现在不如借用这一思路,以你的两千禁军为基础,分散开来,去附近州县借些厢兵乡勇以为补充,然后多路出击,给敌人造成大军驰援的假象。北辽军来西川不过数月,定然难辨真假。若他以小股力量试探虚实,则以你的禁军精锐与之抗衡,厢军只作摇旗呐喊,收恫吓之效。如果他要想突破重围,则放他过去,这样可解成都一时之急,拖到我朝大军增援的时候。”
皮阿乐大奇道:“此计甚妙,以前我们在关河打战,也常常采用拖延战术。可关河地广人稀,西辽的骑兵越深入,战力越差,拖起来很容易。而绵竹与成都近在咫尺,又是一马平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拖了。古姑娘的计策,就是要带着敌军兜圈子,兜得久了,他们的战力也就差了。等大军增援赶来,危机自解。姑娘果然智谋过人,这几天还请姑娘随我行军,也好随时请教。”
林儿道:“我来这里正是听从玉雷大哥的建议来协助将军,但愿能效微薄之力。我这就去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说罢出了大帐,将刚才的计划嘱咐给曾苏和勒勒,让他们速去速回。皮阿乐则按林儿的计策,开始分兵行动。
此时天已大亮,营中兵士吃完早饭,全都列队整齐,等待皮阿乐的号令。皮阿乐把全军五营各自要前往的方向交待完毕,便开始了他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大丈夫建功在沙场,今天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我要你们为自己而战,上阵杀敌、奋勇争先,搏一个天大的功劳,一战成名、封妻荫子!”兵士们被他调动起争勇之心,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出兵号令。”
何远上前悄声问道:“将军,门口两个草包怎么对付?”皮阿乐道:“一会儿让左营先出营门,做出攻击的态势,我猜那两个草包必定吓得拍屁股走人。”何远便领命前去安排妥当。于是皮阿乐一声令下,大军立时开拔,出了营盘。而那曹随二人见此阵势,早撤了回去,哪敢耽搁片刻。
皮阿乐的亲军约五百余人留在了最后,他们的目标是附近的什邡县,那是阻止北辽军前进的最后一个关口。林儿的凤行屋被换上了战马,由家尔迪驾着,林儿、玉霜坐在其中,随着皮阿乐的人马开赴战场。
晌午刚过,前方已远远看到了什邡的城墙,城墙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皮阿乐疑惑地道:“马上就要打仗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待走近城墙,才现原来是县民们拖儿带女举家往外逃难。在道路一旁,几个兵士正和一群县民扭打在一处,皮阿乐忙催马过去,喝到:“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县民见是个将军模样的,慌忙过来跪倒磕头:“将军请为我们做主啊,这几个军爷抢走了我们的粮食衣物,叫我们以后如何生活啊。”皮阿乐温言道:“各位老乡请起来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县民答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叫古羽的在城里宣传说,北辽人要打过来了,叫我们快去山中避难。听他们说,这个古羽是诸葛转世,能把活人说死,连成都太守都害怕他,所以大家信了他的话,收拾了吃的穿的准备出去逃难。可今天上午北辽军没看到,却来了一伙宁军,看到大家的东西就抢,真的是有理都没处说。”
皮阿乐点点头,转头厉声问旁边的军士:“大宁的军人居然抢老百姓的东西,你们想造反吗?你们都是谁的人?”那几个军士被他威严震慑,只得乖乖答道:“我们是沈光辉将军的部下,一直驻守在什邡西南。昨天听说北辽军已经在攻打绵竹,马上就要到什邡,营里人心惶惶。今天早上醒来,沈将军不见了踪影,大家都说他是一个人跑了,丢下我们不管。也不知谁说了句,不如去抢些财物,大家回家种田去,就带着头到这什邡抢东西来了。”
皮阿乐闻言大怒:“一群鼠辈!难怪人家敢千里迢迢来打成都!把你们抢的东西留下,叫你们领头的来见我。”那几人哪敢怠慢,飞快地跑了。皮阿乐则温言对县民道:“拿了东西逃难去吧,在山里多待些时日,等战乱平息了再回来。”几个县民千恩万谢拿着东西走了。
不多时,一队军士走了过来,为的作营指挥使打扮,想来就是领头的。皮阿乐问道:“城里还有你们多少人?”那领头的一副不屑的模样,冷声道:“听说你把他们几个训了一顿?你谁啊?管得太宽了!”
皮阿乐面无表情,回头对何远说了两个字:“砍了!”那何远便在马背上一借力,飞身而起,于空中将手中佩剑出鞘,待落到领头面前时,手起剑下,领头的级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驱体向外喷着血柱。
何远的动作只在一瞬,周围人反应过来时,全都呆若木鸡,再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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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包围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玉霜看到这场景,慌忙将头埋到了林儿身上,心中狂跳难止。林儿则闭紧了双眼,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之类。玉霜努力平复着情绪,埋怨道:“这个皮将军怎么这么残忍,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头砍了。”林儿道:“打起仗来还讲什么道理,生死都是须臾间的事。我们跟着他行军,恐怕要经常见这场面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怂恿军人抢老百姓,的确该杀,皮将军的做法是对的。”玉霜仍是心有余悸,林儿便替她揉揉手少阴经上的几处穴位让她放松下来。
那边皮阿乐扫了一眼其余的军士,见其中一人眼神炯炯,问道:“你叫什么?”那人道:“小人名叫薛迁。”皮阿乐道:“沈光辉的人马我接管了,薛迁做我的副将,负责这支人马。薛迁把你的人马收拢起来,不得再扰民,全都在这南门外集结,等我号令。”那薛迁答声“是”,旁边军士见了皮阿乐刚才的雷霆手段,哪敢说半句话。
皮阿乐这才领着自己本部进了什邡城,直奔县衙。想来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整个县城,刚进城不远,一个县官模样的就远远地过来迎接。皮阿乐于马上一扬鞭,道:“足下是?”那县官道:“我是什邡县丞凌都,在这专候将军。”皮阿乐道:“你们县令呢?”凌都道:“县令大人听说北辽军要打过来,已经跑了。”皮阿乐道:“那你为什么不跑?”凌都道:“我相信王师一定会来的。”
皮阿乐道:“你说得很好,我的人马已经接管周围几个县,我要在什邡组织城防,坐镇指挥,你来负责县民的安抚工作。”凌都道:“下官责无旁贷。目前已经有不少县民举家到山中避难了,也有不少人担心自己一走,家里的东西保不住,所以不愿离开。”皮阿乐道:“随他们自愿吧。不愿走的,要做好安抚工作,近段时间要备足食水,不要出城。已经走了的,其家门上要贴封条,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格杀勿论。”凌都点头道:“下官明白,一定办妥当。县衙已为将军准备好,您可以把那里做指挥所。”皮阿乐笑道:“你这县丞倒是明事理,怎的才做到县丞这小官?”凌都无奈道:“如今这世道,明事理的都做不了大官,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皮阿乐知他意思,也只得无奈摇摇头。
说话时,薛迁跑过来禀道:“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等您的号令。”皮阿乐又随他回到南门,果见约两千多兵勇正在城门外等候,不过都是懒洋洋的,和当初在大邑剿匪时一个样。
皮阿乐尚未发话,何远上前一声断喝:“沈光辉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火速列队,违令者斩!”兵勇一听,哪敢怠慢,立时按操练的标准列队整齐。皮阿乐这才说道:“朝廷每年那么多军饷养着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官克扣了多少,但抢老百姓就是你们的不对。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北辽军最迟明天就会打到什邡,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什邡城。城破之日,就是你们断头之时!”
他刚说完,就有胆大的兵士大声质疑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他旁边几个可能刚刚见识过何远杀人的,慌忙拉住他让他住口。皮阿乐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盯住那兵士,看了良久,忽然不怒反笑道:“问得好!你就作北营的指挥!”
众兵士无不大奇,连他背后的何远都有些不理解。皮阿乐道:“他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为谁而战。我不知道以前沈光辉是怎么教你们,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是为自己而战。刚才你们抢老百姓,无非是想解甲归田之前对家里人有个交待。可是外夷入侵,又有哪里能安生地种田、安生地过日子?此时你们只有拿起手中的武器,守土御敌,这才是大丈夫该帮的事。”
他讲了一堆大道理,也不管兵士是否听懂,就安排道:“薛副将,将你的人分成东、南、西、北四营,分守四方城门,不得有误。”薛迁忙答声“是,将军。”
待城防安排完毕,皮阿乐方与林儿等人来到县衙。不多时,有小校前来报告:“其它四营也接管了各自县城的城防,扩充了近三千的人马,都是一听说敌人来就跑了指挥的残军和当地乡勇。皮阿乐一算,至少算起来他已经有七千多的兵力了,以绵竹为圆心,周围半圆形的五座城池已在他的控制中,阻挡北辽军前进的基础已经建立。
林儿听了小校汇报,上前道:“皮将军的人马果然非同一般,这大半天时间,包围圈就已形成。北辽人要想进军成都,首先要突破你的封锁。你的人马再互为犄角,来回牵扯,拖它个十几天应当是不成问题。”皮阿乐道:“多亏古姑娘的妙计。我还嘱咐那几个指挥一定不要急着暴露形迹,要在最适当的时候出击,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刚才听探子来报,说绵竹已被北辽人占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什邡。到时我五路人马合围,必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晚饭过后,曾苏回来了,还带来了雪平。林儿奇道:“美女你怎么来了?勒勒呢?”雪平道:“星星让我来帮你,勒勒回大邑了。”林儿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自江油分手后,古羽、红香、雪平和李成就在沿途各州县散播北辽入侵的消息。雪平想了个主意,就是利用古羽在成都已经积累的名声来宣传。她本就性格外向,老百姓被她几句话一说,就全都信了,再加上古羽从旁协助,消息很快散播了出去。所以他们才能赶在成都封城之前进入城都。
然而到了成都才知道大事不妙,整个城内一片混乱。由于太守和通判这正副两大地方官都被阴谋害死,按照一般思路,这是有人要杀官起义了。一时间,要投奔乱军的人有之,要为太守报仇的人有之,更有那种趁乱起来混水摸鱼的,府内很多店铺被砸被抢,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古羽本想先去爆炸案的现场看看,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早已被完全破坏。通判和江存义的尸首已经火化,太守的尸身由于找不全,只能用衣冠代替,城边已经建起了太守的衣冠冢。这一切做得如此迅速,可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令古羽纵有神鬼之机,这次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整个案子主要和江存义这个神秘人物有关,很快就有谣传说,是江家堡要杀官造反。而花梦醒远在大邑,没人动得了,那些人就动起了与江家堡交好的秦文远、蒋观等人的主意。副都监韩剑,亲自率人进了太守府,秦文远被当场打死,蒋观和袁通、司元则在永胜、永长两位少林高僧的奋勇保护下离开太守府,永长身中数剑身亡,永胜也受了重伤。古羽闻讯,忙令李成过去接应,这才将几人转移到了花梦醒的秘密别院。也不知是那别院真的不为人知,还是有三小姐这个神秘人物在内,倒没人再去骚扰那里。
由于事先和林儿约定好在淮北医馆碰头,所以古羽等人和曾苏顺利碰上了,两边简单交换了情报,古羽就让红香、勒勒回大邑组织城防,雪平、曾苏支协助林儿,自己则只身去别院与蒋观会面,然后再伺机和他们一道离开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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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冲阵
听完雪平的叙述,林儿忿忿地道:“真是家贼难防。区区一万北辽兵能成什么大气,还是这些里通外国的人害我族类。”雪平道:“仙姑,你和星星真是一条心啊,星星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呢。他说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北辽人这么点兵就敢深入中原腹地,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们能就地培养奸细。星星抽空调查了那个韩剑的底细,那人是纯种汉人,祖上和北辽没任何关联,估计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被金钱收买的。星星担心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且不在花梦醒的北辽奸细名单中,让仙姑你千万小心提防。”
林儿点头表示明白,雪平又道:“噢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说着看向曾苏。林儿这才发现曾苏手上还提着一个大麻袋,奇道:“什么呀这么大一包?”待她将麻袋打开一看,这才大惊出声:“**、没药、牛黄、麝香!”
雪平笑盈盈地解释道:“要打仗了,肯定会有很多刀剑伤,我就想着应该多备些疮药以备急用。所以从江油出发后,一路上我把各地的药铺都搜刮了一遍。可惜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多,只能买这些了。我分了一半让星嫂带回大邑,另一半就带来给你用。”她刚说完,却见林儿眼中闪出了丝丝泪花,口中不停说道:“谢谢你美女,谢谢你。这些药已经可以救好多人的命了。”雪平奇道:“救命是好事,仙姑你哭什么啊?”林儿道:“因为有美女这样的好姐妹,我觉得好温暖。”说着,她紧紧地拥住了雪平。
说话的时间过得很快,此时已是月上中梢。皮阿乐派人来告知林儿:“得到探子来报,北辽军已从绵竹出发,向什邡而来。他的五路人马已经整装待命,就等着北辽人进入设好的袋口,给他沉重一击。”林儿便令曾苏去城墙上观察情况,留下家尔迪守卫,自己则和玉霜、雪平躲在房中抓紧时间休息。
睡至半夜,就听见远处传来依稀的喊杀之声,想是北辽军已经打过来了。林儿有些心神不宁,索性起身,披件衣服走出房门。
家尔迪正凝神静气守卫在外面,见林儿出来,忙唤了声“主母”。林儿道:“家先生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家尔迪道:“听到城外有响动,怕惊扰主母安寝。”林儿道:“不妨的。城外都是北辽你的同胞,家先生保护的却是与他们对抗的人,会觉得两面为难吗?”家尔迪道:“北院大王的五部族是比我们这些贱民高一等的人,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互不相干。”林儿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哥哥曾说过,北辽是部族制的。在贵族里面再差的子弟都是上等人,平民当中再优秀的都是下等人,也难怪他们难得民心。不过回头想想,我们在中原不也是下等人嘛,又有哪个衙门管过我们的死活。敌军一来,肉食者们就先跑了。”
两人说着话,曾苏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战况:“差不多一个时辰前,北辽军进了我们的口袋,城外皮将军的四路人马同时出击,打了北辽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们的战斗力很强,战斗意志坚定,即使被左右骚扰也不为所动,铁了心直扑什邡城。目前他们已经在攻打北门了。皮将军担心什邡城矮沟浅,抵不住他们蛮横的进攻,请主母赶紧过去出出主意。”
林儿急忙回房换了衣服,随曾苏来到城楼之上。皮阿乐正在大声指挥兵士抵挡敌人进攻。放眼俯瞰,城下点点火光,北辽军像蝗虫一般正在冲击着什邡脆弱的城墙。果然他们打仗都是蛮不讲理,完全凭借强横的军力也屡次让中原军队溃败。
林儿心中反复思索着如何挡住这一波的攻击。医家对外邪入侵,多用散法,然而药也有不灵的时候,尤其是面对顽症之时。散法不行,则须用泻,先将这股邪气泻出体外,再想办法扶正固元,所以针刺要穴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案。
皮阿乐慌忙之中见林儿赶到,急问道:“古姑娘有何良策破敌。按这样的攻势,不出半个时辰,城就要破了。”林儿却不慌不忙地道:“据我观察,北辽人并不像中原人这样,进攻讲究阵法,看起来他们的阵型很混乱嘛?”皮阿乐道:“北辽都是野蛮人,他们懂什么战略战术,他们只管拼了命地往前冲。”林儿道:“既然如此,将军何不来个硬碰硬,派个强横的将军领一队精兵从东门绕出去,冲散他的阵型,再四面围攻,我不信他不乱。”皮阿乐眼神一震,也不答她,直接叫道:“何远,按姑娘计策行事!”他身后的何远随即领了一百精兵向东城而去。
不多时,何远就率着他的人马冲进了北辽阵中。那何远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勇不可当。一柄长矛在敌人阵中横劈竖挑,所到处顿时哭嚎声一片。北辽人想必也从没见过这样莽横冲阵的中原将军,一时有些慌乱,待反应过来时,何远已经横冲了出去。北辽弓箭兵见何远出阵,总算缓过神来,张弓搭箭,准备一轮骑射干掉这百余人。哪知何远却毫无退意,一挥鞭又冲进其阵中,弓箭手们始料未及,弓箭出手,却没射中几个目标,就被飞骑赶来的何远人马砍瓜切菜。北辽军一个指挥模样的人,慌忙地约束手下。可他们本身并不具备一个好的阵型,不足以封何远的去路。被何远这几次横冲直撞后,北辽军也被切割成了几块。
城楼上,一直关注着战况的皮阿乐见时机成熟,便向城下的传令兵发了号令。传令兵便奔走向城外的四路人马报信。不过一盏茶工夫,那四路人马齐集而至,各自开始冲击北辽军,北辽军本就处于混乱之中,被这一冲,登时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攻城的严令,各自为政对付起冲击自己的人。
皮阿乐在城上见敌人终于中计,便举旗为令,让四路人马且战且退,只拖不打,北辽军也就跟着其一路追击。原本紧凑的阵型,登时松散开来。
敌阵一乱,攻城的力量,自然锐减。皮阿乐这才组织了弓箭手几轮齐射,将攻城军队打退,然后亲率精兵开了城门,直冲敌阵。几番交战下来,敌人终见攻城之势难以为继,只得后撤数里,暂时罢兵。
几番交战下来,天已灰蒙蒙地亮了。皮阿乐命人清理战场,敌军阵亡近两千人。己方也有数百人伤亡。
城墙下,却见玉霜和雪平让几个兵士抬着一口大铁锅走了过来,其中散发着浓厚的草药味,正是雪平熬的疗伤汤药。皮阿乐立即命人将伤兵抬入城中,服下汤剂,又敷上了外用疮药。由于雪平的药专为刀刃伤准备,疗效甚佳,只要不重的伤口,一天即能收口,明天早上起床就又是一条好汉了。皮阿乐哪想到林儿这几位小姑娘竟有如此多的能耐,当真是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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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火娘
县衙中皮阿乐正和林儿商量着:“北辽人从江油关过来,几乎未损失什么人马。可昨夜一战,他损失将近两成,而且被迫后撤,相信他们要重新评估能否拿下成都府了。接下来我们只须坚决贯彻一个拖字诀,北辽人一定会被拖垮。”
正此时,斥候来报:“南门五十里出现一支军队,看服色是宁军,应该是从成都方向来。”皮阿乐大惊:“有多少人马?”斥候道:“约在两万人左右。”皮阿乐一拍桌案:“大事不妙!韩剑这厮,竟敢堂而皇之帮助北辽人。虽然成都的宁军大多不堪一战,可两万人的军队数倍于我,这却如何才能抵挡得住!”
林儿听得报告也是大惊失色,最担心的事总还是发生了。只听她道:“就怕皮将军如此奋勇杀敌,最后还会被诬陷。相信这韩剑敢率兵来此,就已经想好了事后如何给朝廷交待。”
皮阿乐长叹一声,道:“朝廷一向偏听偏信,卢大人军功卓著,还不是一再被削减兵权。我在此处如若战败被擒,少不得也会是个诛九族的罪名。哼!我就算战死此处,也好过被生擒受辱。只是苦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古姑娘,我恐怕也保护不了你们了,不如你们就此离开什邡吧。”
林儿思索良久,道:“皮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呀。如今看来,北辽人终于忍不住撕破脸皮了。既然韩剑公然反水,那成都就没有死守的意义。为今之计,只有保住有生力量,苦守待援才是上上之策。否则只会被韩剑颠倒黑白,那战死的兄弟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皮阿乐犹豫道:“可什邡小城,如何能苦守待援?前后近三万人的夹攻,城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儿道:“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跳出包围圈,然后找一处可守的城池为据点。皮将军想必也知道,我哥哥古羽在成都西南的大邑县做师爷。由于去年朝廷下旨剿匪,所以县城多有乡勇。我们在大邑还有两路援军,一是江家堡的千余家兵,二是羌族的人马,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再加数个月来县中一直在加固城防,相信那里比什邡更加易守难攻。”
皮阿乐想了又想,最终还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请古姑娘先回大邑,待我收拢人马,随后赶到。”
林儿补充道:“你大军一走,北辽军进城,恐怕会有屠城之虞。我想城内不愿走的县民,即使是赶,也要赶他们离开,否则徒遭毒手。如果他们愿意,也可投奔大邑。”
皮阿乐道:“我会让凌都去办。军情紧急,古姑娘还是赶紧走吧,再晚恐生变故。”
林儿见他一再催促,心知他必定另有主意,无奈之下,只得与玉霜等人坐上凤行屋,从西门出城,飞奔回大邑而去。
一路上,林儿不住地埋怨道:“我猜皮将军虽口头上答应,却必定不肯轻易来大邑,一定会与北辽军决一生死。可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分析了那么多利害关系,他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玉霜道:“林儿你是不懂官场规则,皮将军无上封指令就跨越防区行军,本已犯了大忌,足够定个死罪了。若是这一仗能如愿拖到朝廷援军赶到,割下狄酋的首级,功过相抵,还可免去一劫。然而成都他的顶头上司都已反水,两万大军压境,到时灭了他的军队,还可以说是剿灭反军。如果他此时还去大邑,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儿摇头道:“唉,事情总是毁在这些官场规则上。难怪哥哥不愿考功名当官,原来是这个原因。算了,现在我们只有先回大邑再说。”
大邑人还没有感受到战争的气息,城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自从去年开始,县中实行古羽的兴县七策,大邑就变得越来越繁荣。各地商贾蜂拥而至,都希望在这里大展宏图。可是谁又知道繁荣背后的危机。
识乐斋位于北城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进城不远就能走到,凤行屋刚一进城,却见识乐斋一片火光冲天,县中竟然起火了。
家尔迪赶紧挥鞭,向火光处飞奔而去。走得近了众人才真正大惊,着火的不是别处,正是识乐斋!
门前站着一人,披头散发,手中挥舞着火把,还在点着门前的梁柱。
“嫂子!”“姐!”“香丫头!”“星嫂!”
纵火者不是别人,竟是红香!
门口除了红香,还有易明诚,正在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容若站在一旁默默诵经。一帮丫头则心惊胆战地七嘴八舌,还有一群围观百姓全都张大了嘴。
只有勒勒听到了众人的呼唤,连忙跑过来迎接。林儿还没下车,便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勒勒道:“县里要招募兵勇,可好几天都没人应征。有人谣传说这是古先生的主意,他自己住着豪宅,左拥右抱大美人,却叫别人家的孩子去打仗吃苦。宋姐姐听到他们污蔑先生,一时气不过,就一把火把我们识乐斋给烧了。”
“佩服佩服。宋家娘子平时温婉宜人,发起火来真是吓煞老夫也。”耳边又响起了易明诚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红香点完火,将火把往地上重重一摔,指着众百姓喝道:“你们都看好了,以后大邑县再没有识乐斋!外子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现在还被困在成都没有脱身,却被你们如此诬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姓中就有年长的老者出来劝道:“古家媳妇息怒。这都是那些平日里搬弄是非的小人多舌,我看他们死后也是要堕地狱的。自从古师爷一家人来到大邑县,我们的生活,一天好过一天,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人啊。有些人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当年逃难的艰辛。依我看,这些人都没几个有人味的。我老郭家可不是这样的人,老头子这就把两个孙子送去从军。”说着那老汉就往县衙而去。听到他的话,百姓中就有不少人附和,纷纷赶往县衙去报名从军。如此远近一吆喝,从军之人立刻多了起来。
红香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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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吊丧
红香这一把火,登时点燃了县民的勇气豪情。仅仅一天,就有一千多年轻壮汉应征从军。军械不足,他们只能以镰刀、锄头为武器。曾苏虽功力尚未恢复,却也当仁不让做起了指挥。上次参加过剿匪的百余名乡勇则各领十余人,训练起基本的杀敌套路。
识乐斋里,众人正收拾着大火中还未被烧掉的东西。红香满脸歉意地对众人道:“都怪我,一时赌气,却把家都给烧了。”林儿安慰道:“嫂子你做的很对啊,如若不唤起大家的斗志,大邑县被异族占领,识乐斋一样会落入敌人的手里。”雪平也道:“星嫂你真勇敢,我简直太崇拜你了。你知道吗?县民们都给你起了个绰号呢,叫‘火娘子’。”林儿道:“嫂子这么温柔,为什么叫火娘子啊?”雪平道:“一来是她叫‘红香’,红就是火嘛,二来她这把火可烧到县民心里去了,从今以后谁敢说星星半句不是。”
众人只有玉霜对自己辛苦种下的花难以割舍,正对着烧黑的花枝黯然神伤。红香走过去抚着她的头发,道:“妹妹,我……”玉霜勉强一笑,道:“没什么的,就是有点伤感,过一阵就好了。”红香道:“我知道,花其实也有生命,不如我们把花都埋了吧?等以后我们有了真正自己的家,一定在里面种满鲜花。”玉霜信任地点点头。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着苗人服饰,问道:“请问哪位是宋红香姑娘?”红香回头看看来人,道:“请问你是?”那人道:“我叫金钊鑫,刚从邛崃过来。我家夫人说,宋姑娘用一把火唤醒了县民的心志。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也不过如此而已。宋姑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是任务的奖励,以后愿终生追随姑娘。”红香这才想起那邛崃黄氏给自己的任务正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个字。既然是任务奖励,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便问道:“上次那个水先生会制作胭脂水粉,不知你有什么本领?”金钊鑫道:“小人会金银器制作。”林儿兴奋地道:“那再好不过了,我们正缺这样的匠手呢。嫂子,你这回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识乐斋被烧毁,众人只得住到客栈中。客栈掌柜见是火娘子的家人,哪敢怠慢,开了最好的小院给他们,还死活不收房费。
林儿召集众人聚在一间屋里,首先问红香道:“怎么一直没见猴子哥?”红香道:“他去成都接应羽弟了。”林儿道:“哦,那哥哥的事倒是可以缓一缓,等猴子哥回来再说。另外还有三件事,家先生你立刻回什邡,小心观察那边的战事变化,一有消息,立即回报;勒勒你回趟山寨,告诉你的父亲,就说北辽人要打来了,让他早做准备,必要时还得向他借些兵马;我们几个去趟江家堡为江老爷吊丧,一方面试探一下花梦醒以后做何打算,另一方面把木头哥和他们化心总坛的人接到县城来,我要请他们制作军械。”众人便各自领命行事。
次日一早,林儿率着红香、玉霜、蛾儿由曾苏驾着凤行屋赶到江家堡。
江家堡门前已经挂起了素幔,大门敞开着,吊丧者可自由出入。灵堂就设在前院的厅堂中,花梦醒、甘氏等家属皆身着孝服,向吊丧的宾客一一答礼。尤其甘氏的一双眼睛通红,不知已经哭过几回了。林儿五女神情肃穆地走进灵堂,向江老爷的灵位行了礼。据说他的遗体已经被人匆匆掩埋,不知这方棺木中所放为何物。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花梦醒见林儿等人到,向她们还了礼,就直接请进内堂叙话。
家中遭遇如此变故,花梦醒早没了平日的风采,神色黯然道:“上次多亏古兄提醒,没中峨眉奸计。经那一役,峨眉僧人损失过半,方丈西渐率着一帮僧众逃走,去了哪不得而知,总之目前的峨眉已成了一座空山。昨天三小姐给我传了封信来,说古兄在别院一切安好,只是要出城恐怕还要静待时机。”
林儿点点头,回道:“花公子接下来做何打算?”花梦醒恨恨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等丧期一过,我就去京城讨个说法。”林儿道:“到底是谁害了你父亲,现在有眉目了?”花梦醒摇头道:“抱歉,我不能透露这人是谁,请见谅。”
林儿心道:“这人罪大恶极,可江家堡却一再掩护,想必其中有重大干系,一定要找个机会调查清楚。”口中却道:“也罢,花公子家中事多,我们就不再叨扰了。木头哥和化心总坛的人现在还在堡内吗?我想接他们去县城。”花梦醒道:“多谢姑娘理解。赵兄他们都安排在西面的一个小院中,我让人带你们去。”
众人走出内堂,只见蛾儿还在灵前跪着,眼睛哭得通红。花梦醒道:“蛾儿和雪柳这两个丫头都是父亲在她们很小时就找来的,在堡中住了十几年,也算情深意重。不过她们既已送给古兄,就不再是我堡中的人,不必在此长跪,你们带她走吧。”红香依言过去扶起蛾儿,蛾儿则满脸泪痕地倒在红香怀中,喃喃地喊着:“香主子……”
花梦醒让下人领着林儿等人来到化心总坛住的小院。木头听说林儿等人到了,早已急切地等在门口。待看到五女身影,兴奋地叫了声:“林儿。”
走得近了,红香首先抱怨道:“和木头十年的感情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你看他眼中第一个看到的,永远是林儿。”说得木头一阵尴尬。玉霜道:“眼中所见即心中所想,木头哥天天想的都是林儿,眼中又怎会看到其他姐妹呢。”
林儿白了她们一眼,对木头道:“听说你做了坛主,感觉如何?”木头道:“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做不做坛主也一个样。”林儿道:“那你得树立自己的权威啊,好歹文道长这么信任你。”木头道:“可我怎么树立呢?来大邑的路上就有一半的人离队,说是要追随老坛主。到了江家堡,整天寄人篱下无所事事,又走了不少。剩下的则成天吵着要回去继续做研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儿道:“那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木头道:“三四十人吧。”
林儿点点头,思索着该怎么帮木头,良久方道:“记得去年在化心总坛盘桓时,我和哥哥还讨论过总坛的情况。我当时就觉得,总坛虽然一直倡导思想自由,可研究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总坛的缺点就在于,每个人都各行其事,没有形成群体效应。所以现在你做了坛主,就要和以往不同,改变从前单干的格局,把大家真正拧成一股绳,通力合作,完成一些大的研究任务。”
古羽和林儿都是真实世界中从事科研的人,对现代科学模式了如指掌。科学发展至今,已不再如草创时期,科学家凭借个人兴趣和能力就能做出重大贡献。今天的科研需要有不同学科背景和经验的科学家良好的沟通、各尽所能。这正是林儿对总坛的期望。
不过看着木头一脸茫然,林儿无奈一笑,道:“算了,你还是先通知大家准备启程去县城吧。我还有事请各位帮忙。”木头这才进小院通知总坛诸人。
当下林儿等人也不耽搁,乘着凤行屋率先回大邑县城,总坛的人则是依靠步行前往。
刚回客栈,就见到了已在焦急等待的家尔迪。林儿忙问:“那边军情如何?”家尔迪道:“昨天我们走后,皮将军即率军出城与北辽决战。双方拼杀一夜,北辽军损失过半,皮将军的主力也损失殆尽,皮将军自己被毒箭射中,由手下人保护着向东撤离。北辽军并未追赶,而是向西面而来,看他们行进的方向,目标正是大邑县城!”林儿闻言,大呼一声:“来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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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战前
雪平担心道:“仙姑,这可怎么办?皮将军那么厉害都打不过,我们这里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女侠又伤重未愈……”“古家女将可不比那些刚愎自用的老爷们儿差,大邑也不是什邡。虽然只来了半年,可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怎能让盗贼闯进自己的家里。”林儿不等雪平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同时眼光看向了红香、玉霜、曾苏、易明诚。除了夏晶和猴子,上次剿匪战的参与者都在。
红香也道:“是啊,听家先生的意思,北辽军损兵过半,那就只剩下三四千人。加上连日鏖战,他们早已是疲惫之师。我们大邑县虽没有正式驻军,不过一千多个临时征召的农民。可这是我们的家园,正义在我们这边。而且大邑县城墙坚固、粮饷充沛,绝非其它县城可比。所以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林儿。下命令吧。”
林儿重重地点点头,便先对易明诚道:“姓易的,哥哥让你把库房中的钱都换成粮食,你做得怎么样了?”易明诚道:“放心放心,接到命令后我立刻去各地买粮,目前的库存,至少够一千多乡勇吃三个月呢。”林儿道:“很好,不过还是要做长期的打算。你立刻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如何最有效地分配余粮。另外,调五十个人归你指挥,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打粮食的主意。此外你还要注意防火防潮,这是我们的本钱,千万大意不得。”易明诚道:“主母只管放心,老易我虽然说话疯疯癫癫,做事可从没马虎过。”
林儿微笑着认可,又道:“家先生去挑二十个机灵的乡勇做斥候,供你指挥,随时侦察敌军动向。其余人马仍由苏儿姐姐负责,紧守东门。同时封锁四门,只准进不准出。张贴安民告示,让大家不要慌乱,备足食水,安心在家待着,没事别外出。”家尔迪和曾苏领命出门。
林儿沉思片刻,又问金钊鑫道:“金师傅擅长金银器制作,应该不光只会做些女人的头钗吧?会做武器吗?”金钊鑫道:“那是当然。我们五大匠手当年无一不是暗器、毒器的制作高手。只是随教主到邛崃后,才舍弃了老本行,做些胭脂水粉、烟花爆竹、木艺雕刻、金银饰物、陶土瓷器聊以度日。”林儿喜道:“不知金师傅擅长哪种暗器制作?”金钊鑫道:“不知你们听说过暴雨梨花钉没有,那就是在下的看家绝学。不过现在不行,制作暴雨梨花钉需要两个条件。第一,我需要好的铁坯和烧铁的炉子。第二,我需要木工技艺精湛的工匠配合。”林儿拍手道:“太好了,这两样我们这儿都不缺。我们在城里有自己的钢铁作坊和炼钢师傅,你可去那里做活。你要的木匠很快就到,他拿过百工大会的头名,木工技艺绝对一流。我希望你们尽快赶制出来,越多越好。”金钊鑫道:“只要条件具备,自然是手到擒来。”
待金钊鑫出门,雪平看了看房内,还剩下红香、玉霜和容若,便说道:“有用的人都出去做事了,就剩我们几个只能在这干坐着,唉!”林儿笑道:“美女你还说自己没用?在什邡时,可全靠你的汤药呢。这次打仗我恐怕顾不上,到时还得靠你妙手回春。”红香则道:“我们也不会妄自菲薄,虽然上阵杀敌我们帮不上忙,可我和妹妹说好了,我们可以和县学的学生一起去给战士们鼓劲。小师太也一起来吧,到时还需要你给为国捐躯的英魂超度。”
一切安排妥当,林儿这才只身来到县衙见陈配。此时陈配竟一个人坐在堂上一边饮酒一边大笑。
林儿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人您怎么了?”陈配见是林儿,起身整了整官帽,向林儿一揖。林儿更是惊诧无比。忙躲开:“这是怎么回事?”陈配笑道:“本官想好了,等北辽人一来,我就亲自到城楼上指挥作战。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我得先给自己壮壮胆。”林儿道:“大人您是父母官,又是文官,怎能亲赴险境?还是让苏儿姐姐指挥吧。”陈配道:“文官又如何,西北的卢大人也是进士出身,一样指挥大军作战。陈某懦弱了半生,这回一定要争这口气。姑娘放心,我只在城楼上坐着,不会随意发号施令。苏女侠比我更有经验,指挥还是由她。”林儿道:“陈大人能以自己为楷模来激励士气,我们何愁不胜。到时我与大人一起去城楼督战。”
下午时,化心总坛的人到了。林儿正要交待木头去帮金钊鑫,却听木头道:“林儿,上午你说的话我在路上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我可以让大家一起来研究如何改进大邑的水利设施,你觉得好不好?”林儿有些哭笑不得,可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道:“好啊,你看着办吧。不过你得先去趟铁铺,帮我们新来的一位匠手,我需要他制作的暗器来装备乡军。你要两边兼顾,辛苦了。”木头红着脸道:“林儿这么客气做什么,要我做什么事,说一声就好了。”林儿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便报以一笑。
勒勒也回来了,告诉说她父亲已经让族人整装待发,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县城支援。家尔迪的斥候兵不断地回来报告北辽军当前的位置,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着,眼前虽然是残暴的敌人,可没有人畏惧,因为大家都准备好了迎接最残酷的战斗。
夜如此地静,城楼上的兵勇虽拿的锄头、镰刀之类,可是个个精神抖擞,注视着远方。此时大厅内想起了清脆的古琴之声,弹琴之人是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可她脸上的沉稳,仿佛已经历过岁月的刻痕。就在一年之前,她还如此调皮、如此任性。一年之后,她已坐镇三军、指挥若定。她被乡邻称为仙姑,不仅是因为她绝丽的容颜、过人的医术,还因为她身上散发着如兰的气质,清新典雅、不卑不亢。
有人曾经问过,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追随林儿左右。答案各有不一,但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心”。林儿的笑能穿透人的内心,一如她的琴声。她总是给人安静的信心,似乎只要她在,世界就没有混乱。所以此战之后,林儿也多了一个更响亮的称呼,叫做“兰心仙子”。县民们用这样的称呼,向全天下宣示着他们对这个少女的爱戴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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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初战
远方的点点火光打破了夜的宁静,北辽军全速向大邑县城过来。
曾苏见敌人来到,开始指挥乡勇准备作战。上次什邡的守城战中,曾苏全程观摩了战斗过程,对北辽军的攻城战法了如指掌。他们有从成都作院那里夺来的各种攻城器械,如攻城车、云梯等,此外他们还有攀岩走壁的高手,直接借着飞爪攀爬城墙。大邑城池虽和什邡的建造规格一致,但经过修葺后,城门更加牢固,城墙也无破损,北辽军想要故伎重施势必是难上加难。
北辽人可没那么多想法,他们仍是按着攻什邡时的战术,由攻城车冲在前面,后面是云梯和飞爪部队。不多时,北辽军已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他们也没有集结待命,直接就冲向了大邑的东城门,大邑攻防战正式开打。
北辽人可能是得到了奸细的报告,大邑并无正规驻军,所以可以嚣张地不等队伍集结就直接冲近城池。大邑的乡勇用事实告诉他们,奸细的话是不可相信的!
当北辽的攻城军来到城下,正要攻击城门,曾苏一声令下,早已悄然伏在城墙上的数百名乡勇突然现身,他们手上已经准备了石块和圆木,全部一股脑扔了下去。城下攻城兵猝不及防,登时被砸得稀里哗啦。
北辽军的统帅见城上竟早有准备,才知上了当。可他岂能甘心,令旗一挥,手下的飞爪部队便以最快速度向城头奔来。他们每人手上都有一柄飞爪,直接向城头一扔,就沿着绳索向上攀爬。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轻功高手,只眨眼功夫,已爬了一半的高度。
曾苏早有准备,下令初次打仗的兵勇撤下,由上次参与过剿匪的百余名乡勇顶上。待那些高手爬上城墙时,趁其不意,便一刀结束其性命。如若不然,再由后面的兵勇一拥而上,将其逼下城去。那些轻功高手本**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爬上城来,给守城军以打击,何曾想曾苏正防着他们这一招,刚一上城,就被乱刀砍死扔了下去,当真是呜呼哀哉。
这一来一回,大邑乡勇未损一兵一卒,已让对手留下了百十具尸体而未得一分好处。北辽军见势不妙,只能暂时收回兵马在城外扎营,等明天天亮时再继续攻城。而城头上的乡勇见来势汹汹的敌军顷刻间就被打退,无不振臂高呼,对林儿、曾苏的用兵如神已是深深地信服。
正在城楼上观战的陈配是文官出身,何曾见过这战争的场面,早吓得脸色惨白,作势**呕。林儿道:“陈大人是第一次见识这战争的惨烈吧?”陈配强作镇定道:“兵者,凶器也,古人果然没骗我。刚才那些冲上城来的敌军个个凶神恶煞,好好的人怎会变成了这样。”林儿叹道:“战场之上,生死都在一瞬,唯有勇者才能生存。他们若非这样,又如何能打下西川路这么多城池。小女虽才十几岁,倒成了久经沙场的老将。可至今我都不明白,打仗是为了什么,唉。”
两人在这边聊着,那边曾苏已安排兵勇重新补充石块等物,然后轮番休息。今夜应该不会再有战斗了。
半夜时分,北门的守军突然过来报告说抓住了一个奸细。曾苏忙令其将奸细押来。不多时,一个精瘦的少年被五花大绑带了过来,嘴里还塞着棉布。曾苏一见那奸细,忍不住莞尔笑了:“相公,你怎么成奸细了?”那被绑的原来正是曾猴子。
守军听得曾苏之言,大惑不解,后面有认得猴子的乡勇连忙喝道:“还不快松绑,这位是苏女侠的相公。”那守军这才明白,忙解了绑绳,跪倒在地求饶。曾苏忙去扶起守军,温言道:“你们连这只猴子都能抓得住,说明你们非常警觉,应该嘉奖才对,我怎会怪罪呢。回去吧,若见可疑之人,仍是先绑了再说。”守军这才安下心来,回去继续站岗。
这边猴子开始抱怨起来:“唉,我真伤心。北极星他娘子看他难受时百般心疼、百般照顾。娘子你看我被人绑了,不但不急,还笑。”他本想在曾苏面前耍个痞,谁知曾苏一拳擂在他胸口上,斥道:“凭你的轻功,大邑的城墙在你面前如同平地,在这些乡勇面前那还不是来无影去无踪?被他们抓肯定是你自愿的。你既然自愿,还要我管?”猴子叹道:“唉,我就是想帮你试试这些新兵灵不灵,娘子你一点都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
曾苏道:“尽说废话。让你去救北极星,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猴子道:“我是回来报告,北极星说,三小姐同意想办法带他们出城,不过得由我们这边派人去接应。”曾苏道:“既如此,你快去报告主母,看她有什么安排。”
客栈内,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林儿、红香、玉霜、雪平四女,并排坐在一张床上,每人披着一床被子,只露出脑袋来。明天敌人的进攻一定会更加猛烈,她们必须提前想出应对之策。
林儿道:“今天我们胜在出其不意。明天他们整顿好军阵,有章法地进攻,我们的兵都是首次上战场的新手,如何守得住。”红香道:“金师傅制作的暗器能派上用场吗?”林儿道:“我刚刚去看了,那东西工艺很复杂,即使现在只追求时间、降低质量要求,恐怕也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有第一批成品装备到军中,所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姜女,快出主意啊,哪怕馊主意也行。”雪平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哪还有主意啊。”说得四女同时一阵绝望。
正此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赵木头在外唤道:“林儿,睡了吗?我有急事找你。”“木头哥,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声学组的人刚刚和我说,他们有一个秘密武器可以用来对付北辽军,是一把古琴。你先别动,我弹给你听一下。”说着就拨了几下琴弦。
床上四女面面相觑,林儿问道:“你们刚刚听到了什么?”红香道:“没听清,可突然感觉好难受。”林儿本身虽不是物理学专业,可自然科学毕竟有相通之处,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次声波!
林儿兴奋地跳下床,鞋也不穿,径直往外跑。红香连忙喊道:“穿上鞋再出去。”林儿道声:“木头哥又不是外人,没关系。”便开了门,果见木头手拿着一张奇怪的琴站在门外。林儿道:“这琴发出的是次声波,太好了,这东西能救我们所有人的命!现在一共有几张这样的琴?”木头见林儿光着脚就出来了,一时还有些脸红,支吾道:“就一张。”林儿道:“让他们连夜赶制,我要至少十张,明天就靠它了。”木头闻言,转身就走。
“木头哥。”林儿在后面忽然又唤住了他。木头回头一看,却见林儿脸上正挂着温馨的笑容,忙问:“还有什么事吗?”林儿轻柔地说了句:“没事了,你去吧。”木头不明就里,憨厚地一笑,便离开了。
(按:次声武器在现代战争中也极少使用,技术控制难度很高。本回中的次声琴所发出的次声波,频率显然无法精确控制,杀伤力也有限,只能作为一种出其不意的秘密武器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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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再战
“这世上有很多人对你好,但能把全身心交给你的,恐怕只有一个木头吧。”后面说话的正是红香,她正把鞋拿出来给林儿穿上。林儿回头,有些怅然地道:“或许这真的是宿命吧。”她犹豫片刻,脸上忽显出少女的娇羞来,腻声道:“嫂子,替我保密好不好?”红香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她即便心里已经接受,可还是要认真地考验木头。于是红香嫣然一笑,道:“木头是老实人,你可别难为他。”林儿笑道:“我又不是美女,不会的啦。”
正说着话,猴子过来了,将古羽的情况向林儿报告。林儿一撇嘴,道:“现在战事正紧,哪里抽得出人去营救哥哥,等这两天的战事拖过去再说吧。哥哥在成都反倒比在大邑安全些。猴子哥再辛苦一趟,把我们的情况去告诉哥哥。”猴子二话不说,一闪身就没了人影。
次日天还没亮,木头就领着几个人将次声琴抱了过来。见了林儿,木头兴奋地道:“这回真如你所说,整个总坛都一起行动起来了,连平时一直看不起我们物理分坛的化工堂师兄们也过来帮忙,所以才会完成得这么快呢。”林儿看着他发红的双眼,知道他们所付出的努力,便道声:“替我谢谢所有的师兄弟们。”
大邑此时城门洞开,次声琴被搬到了城楼下面。红香找来县学中几个会弹琴的秀才坐在琴的后面。城上城下所有人的手上都捏着一粒新鲜制成的药丸。原来昨夜在看到次声琴后,林儿马上意识到,次声的穿透力是没法通过掩耳等办法防护的,必须使用药物来消除其对人体的伤害。于是她和雪平一商量,便到她在大邑开设的淮北医馆,连夜熬制出大量的保济丸,让在场所有人人手一粒,在次声发出前服下。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抵御次声所造成的身体反应。
直到日上三竿时,对面的北辽军列着整齐的阵势又一次杀将过来。可是当他们看到这边竟然城门大开,只有几个文士坐在城下时,全都傻了眼,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先停下来观察一番。北辽军的统帅见此情形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们昨天才吃了亏,今天还是以小心为上。
于是双方就在城下这般僵持住了。大邑乡勇自然没有动的意思,北辽军也在盘算对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北辽军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向大邑城走来。城下的县学生早已得了命令,须等敌军走近时才开始弹琴,所以他们一直按住未动。
北辽军统帅见己方人马已进入对方弓箭的射程却没遭遇任何威胁,心道这一定是对方使用的空城计,于是一声令下,其麾下人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冲向大邑县城。以这样的气势,恐怕就算有再多的陷阱,他们也能将其踏平。
然而,城上的林儿却镇定自若地令旗一挥,所有军士便服下了手中的药丸。直到北辽军前锋快到城下,又是一挥旗,城下的县学生同时挥指,无形的杀人魔音就这样幽幽地飘了出来。
跑在最前排的北辽军首先感受到了次声的威力,顿时感到阵阵头晕,接着是呕吐,严重者开始抽搐起来。次声穿透力极强,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刚才还如狼似虎的北辽军此时全都趴在了地上,其统帅这才明白又中计了,慌忙下令,收拢人马,大军立即后撤三十里。
城楼上的乡勇们见几张琴就能退敌,全都对林儿敬若神明,开始高声欢呼起来。其声之大,整个县城都能听闻。老百姓听到欢呼,知道今天又打了胜仗,扶老携幼出来慰问乡勇,不必细说。
接下来的几天,战场恢复了平静。北辽军连番受挫,想必也不再敢轻易来攻城。猴子则在成都与大邑间来回报信,他与古羽商量好了,十天之后在成都的西城门接应古羽等人。趁着北辽军退后的空档,曾苏领了数十个得力的乡勇悄悄从西门出城,绕远路去成都等待古羽脱身。
这一日,天气大好,林儿于城楼上远远地望见北辽军有动作,忙令众乡勇凝神戒备。不多时,却见对面一人,跨着一匹血红色宝马出得阵来,立于军前。只听那人大声喊道:“我乃北辽国北院大王乞伏于勇,对面城中有谁敢下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林儿一听,原来对方也惧怕自己再出什么秘密武器,不敢用大军来冲城,只好想出这挑斗的办法,心中一阵失笑,忙下令众乡勇好生守住城头,小心敌人奸计。
那乞伏于勇喊了半天,见对面毫无动静,又继续骂道:“对面那些缩头乌龟,你们宁国号称天下大邦,难道连个敢出来和本王打一场的人都没有吗?我真为你们感到可悲。”随即又用各种侮辱性的言语来挑衅。
林儿旁边的勒勒不曾听过这些难听的话,有些沉不住气道:“姑娘,我去请我三叔来和他打,保证打得他落花流水。”林儿道:“让他骂就是,有什么大不了。我古林又不是什么大丈夫,为什么要和他硬拼?我记得哥哥和你爹爹歃血为盟时,就是希望能消除战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麻烦山寨的人,就让你的族人好好休养生息,安静地过日子吧。”
于是,乞伏于勇接连在城下叫骂了几天,城头之人全不理会。林儿调皮心性上来了,索性将麻将桌搬到了城楼上,和红香、勒勒、雪平围成一桌打了起来。乡勇们没有站岗的就过来围观,一时间城头上竟成了嬉戏的场所,令乞伏于勇的叫声全都白费了气力。
那乞伏于勇想必也是骂累了,这一天竟没有来。林儿少了对面的人声伴奏,倒有些寂寞了,忙令家尔迪派斥候前去侦察其动向。半天后,斥候回报:“北辽军分散成七八个小队,向周围的几个州县去了,多半是去攻城掠地的。”林儿道:“那各州县守城情况如何?成都府的驻军都在何处?”斥候道:“上次什邡城破,皮阿乐将军重伤,带领残部向东逃去。成都的副都监大人说他们越境行军,犯了谋反大罪,集合了府内两万多禁军前去追击。此时各州县都是空虚之极。”林儿叹道:“唉,果然像玉霜姐姐说的,皮将军还是被定了谋反的罪。这一来,似乎我们做的一切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中。这些人的奸谋,真是防不胜防。唯一苦的是各州县的百姓,兵祸一到,他们怕是连命都难保了。”
虽然忧心忡忡,可林儿也无可奈何。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没能让百姓远离兵祸。毕竟他们人微言轻,又哪有能力担起这么大的职责。眼下之计,只能保住大邑这一方水土不受侵扰了。
事先商定的十日之期一到,别院的三小姐就安排古羽等人离开成都。三小姐究竟是何身份无人知道,古羽在别院住了这么久,却也只是隔着纱帐和她说过几句话,却从未亲晤其面。可这位小姐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只要她的马车出门,就没人敢阻拦。古羽、蒋观、司元、袁通四人藏在三小姐的马车中,平静地出了门,后面已经恢复功力的永胜和李成则远远跟着,以防意外。索性此时成都的封城令已经解除,马车可以顺利地出城去和前来接应的曾苏等人会合。直到进入安全境地,三小姐的马车这才放下古羽等人,返回成都。
(按:保济丸不是经方,而是从清代广东地区流行的一种凉茶发展而来。在本书的设定中,中医部分的年代定位于金元四大家时期,所以本不应有保济丸出现。不过,这确实是应对恶心、头晕等症状的良药,晕车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效果很好。因此,年代的问题也就放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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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民心
蒋观等四人向古羽辞行道:“多谢古公子救命之恩,成都再不是可居之地,我们这就返回京城,古公子保重,日后京城再见。”古羽早知他们已有离开成都之意,也不挽留,就此与他们别过,自己则和李成、曾苏等迅速返回大邑县城。
大邑的北辽军已经撤走,城门暂时开放,林儿正在指挥兵勇加固城墙、补充军需。见古羽终于回来,林儿兴奋地跑过去迎接。谁知还没下车,古羽就抱怨道:“林儿你怎么这般糊涂。”
林儿大奇,忙问怎么回事。古羽道:“我从成都过来,见沿路麦子都已成熟,你怎不趁北辽军撤走的间隙组织人马立即抢收,还在这修什么劳什子城墙。”林儿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小声问跟过来的红香道:“怎么麦子这时候熟啊?”红香微微一笑,道:“冬小麦一般四月底五月初成熟,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几天。不过今年雨水充沛,所以收成提前了。羽弟,林儿从小未习农事,这怪不得她,要怪怪我,没有提醒于她。”古羽道:“我又没怪罪你们,只是这事万万拖不得,收了粮食才有打持久战的本钱。林儿你赶紧发告示,让百姓们迅速抢收,然后坚壁清野。我们家那几百亩土地也让易先生赶快组织人马去,务必在北辽军回来前把麦子收回城中。”林儿点头称是,火速跑回城去。
当下也不耽搁,乡勇佃农齐出动,浩浩荡荡,去地里抢收小麦。识乐斋诸人也不落人后,只是真正的熟手只有古羽、红香、勒勒、容若四人,其他如林儿、玉霜等从未下过地的,也只有在旁边递递水什么的,出不了什么大力。
如此一忙活,不过两天时间,县城周边乡镇的土地全被抢收完毕。易明诚年前购置的几百亩土地,所得甚丰,加上前面府库已经换到的粮食,够上千名兵勇一年的口粮。易明诚看着满满的仓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连日忙碌,待收割完麦子,识乐斋诸人总算聚在了一起,讲述着红香烧屋和古羽在成都的故事。古羽紧握着红香的手,对林儿道:“香姐是可以任大事的。”林儿却好奇地问起了三小姐的情况,古羽对此一无所知。林儿不禁奇道:“好神秘的女孩呢,她有这么大的能力,却甘愿独守深闺,做花梦醒的情人。虽然花梦醒的确很有魅力,不过这还是很神奇。真想和三小姐聊聊天,看她是怎么想的。”
古羽道:“以后一定有机会的,不过我们得首先把眼下的战事挨过去。林儿,如果北辽军再来,你打算怎么应对?次声琴虽然厉害,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不能长期使用的。”林儿神秘一笑,回头向曾苏道:“把我们新的秘密武器给哥哥看看。”曾苏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匣子,对着墙壁一揿机括,登时从木匣中激射出二十余根铁钉,全都紧紧扎在墙上,有的还在微微颤动。
众人见这不起眼的小匣子竟有这等威力,若射在人身上,还不把人射成筛子,全都吓白了脸。古羽惊呼道:“这就是金师傅说的‘暴雨梨花钉’?以前只在《楚留香传奇》中看到过,今天总算见到了实物,果然是杀人的利器呢。这也是香姐完成任务的奖励啊,看来此战获胜,香姐是头号功臣。”
刚说完,家尔迪进来禀道:“北辽军的七八支小队如入无人之境,几天时间已攻下成都周围的所有州县。不过他们和以前的北辽军不同,并没有下令屠城,而是攻下一城就直接转向下个城池,绝不逗留。唯一苦的是百姓,现在聚集在成都城下的难民已有数十万之多了。”
林儿摇头道:“我们虽然守住了大邑,可成都的百姓终究要遭受流离之苦。”古羽也叹道:“我们这段时间四方奔走,最终仍然没能挽回败势,北辽人还是笑到了最后。现在我已经彻底迷茫了,到底人们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众人闻言,无不怅然。
唯有一向沉默的玉霜小声说道:“羽哥哥,我觉得我们没有败。我常听父亲说,一时的胜败兴亡,都是须臾间的事,一千年后皆归了尘土,这世上唯有民心永存。所以《六韬》上说,为国之道,爱民而已;《三略》也言,圣人之政,降人以心。此战我们虽没能保住城池,可收获了民心。相信无论再过多少年,成都的百姓都会将‘兰心仙子’、‘火娘子’的名字口口相传,这不就是我们的胜利吗?”
古羽闻言,为之一振,说道:“是啊,我刚才太过执着了。当年崖山之败,宋室消亡,然而那悲壮之情却永世流传。成都此番虽落入奸人之手,但只要这股浩然之气还在,就仍有希望。谢谢你,玉霜妹妹。”
两天后,北辽军乘着胜利的余威再次回到大邑城下。不过可能是还对次声琴有所忌惮,他们并没有攻城,仍由乞伏于勇一人在城下叫战。
城上此时多了武艺不弱的李成,听到下面叫骂,就要请命出战。林儿止住他道:“据我看,似乎这北院大王也没有再战的意思,他今天的叫骂声明显没有刚开始时那么有力。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北辽军既然是他的部族亲军,那就应该和他感情很好才对。可是长途跋涉来到成都,大半的弟兄阵亡,剩下的还在这忍受兵戎之苦,这位大王也一定会觉得难过。”古羽道:“是啊,这也一直是我不解的地方。他们来成都难道就为了耀武扬威吗?我倒觉得他们也一定中了奸人之计,才会来此搏命。如果我们能查出这个奸人是谁,说不定还能令他们帮到我们呢。只可惜现在被困于此,想去调查也没办法。”
正说着,曾苏在外面呼喊:“主母快出来看看,远处来了一支军队。”众人忙去城头观看,果见一只数千人的人马正往大邑县城而来,看服色应是宁朝军队,只是个个面呈土色,应是一群残兵败将。
那支残军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将军,虽然其麾下兵卒皆有颓色,这位将军却战意十足,见大邑城就在眼前,立即催动战马向前,口中大声叫道:“北狄贼厮休要猖狂,我来战你!”待他走得近了,林儿才看清模样,竟是皮阿乐麾下那员虎将何远。
城下本已叫得有些懒洋洋的乞伏于勇突然听到有人应战,不由得精神一振,倒提着手中大刀,向来将望去。见对面正是那次在己方阵中横冲直撞夺去数十条人命的何远,他眼中登时泛起一道精光,大喝道:“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为我死去的弟兄报仇。来啊,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但凡有两个人离开这里,你我就算不得英雄!”
那边何远提长矛冲进战场,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成,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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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单挑
何远一声冷笑:“英雄?真真可笑。这城楼上指挥作战的皆是女子,你这贼厮成天和女人叫战,也配称英雄?”乞伏于勇诧道:“你说我的对手是女子?”何远道:“你难道没听小儿童谣唱吗?须眉跑,女子强,城头麻将戏胡王。北辽大王呱呱叫,兰心仙子不忙慌。哪天先生做太守,肚皮吃饱有余粮。”城头上的兵勇听到他唱的童谣,迸出一阵狂笑,整个战场都被笑声包围。
乞伏于勇被笑得怒从心生,喝道:“你们这些宁国猪,只会拐了弯骂人,敢在刀下见真章吗?”何远也是大吼一声,道:“有何不敢,看矛!”说着举起长矛便向乞伏于勇刺来。乞伏于勇撑起大刀应对,双方立时战在一处。
这一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两人都是以勇猛著称,刀与矛相接,全是硬碰硬,铁器相撞,不时出火花和刺耳的噪音。所谓狭路相逢勇胜,于生死搏斗之际,只有尽出全力,以命相拼,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两员沙场悍将,焉能不知这个道理,每招每式,都是直指对方要害,只要稍一闪神,命就送在当地。城上城下的数千人,全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人这场恶斗。这其中还有不少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相信看一场这样的单挑,以后的沙场生涯也会有所不同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又来了一支人马,远远看去,数倍于这支残兵,风风火火地开了过来。残兵中一人大叫道:“不好,追兵到了!”
战场上的何远听到这声呼唤,出矛将迎面砍来的大刀格住,对乞伏于勇道:“追我的人来了,你敢放我回去,明天再来与你决战吗?”乞伏于勇道:“你们这些宁国猪诡计多端,放你回去,再龟缩城中,哪还会再出来。”何远道:“我何必诓你,你自己看远处是不是有军队来。”乞伏于勇抽冷子往回一瞧,果见远处黄沙漫天,确是有大军将至,他心中犹豫片刻,方才放开大刀,说道:“好,我放你走,明日辰时我还在此处等你。”何远收回长矛,于马上一抱拳,道声:“定不失约。”便呼唤自己部下往大邑城下而来。
楼上曾苏见状,说道:“他们好像想进城,怎么办?”林儿道:“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可后面的雪平却上前阻道:“仙姑,你要想清楚啊。”林儿回头问道;“怎么了?”雪平道:“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哦。虽然你说我不该怀疑自己的伙伴,可这个何远也不是我们的伙伴啊。上次见他已是半个多月前了,我们怎么知道他这半个月都做了什么。”林儿身子一震,道:“是啊,我太大意了,还好有美女你提醒。哥哥你怎么看?”古羽沉吟道:“这个何远我是第一次见,对他不了解,我也没法评断。你们和他接触过的拿主意吧?”
林儿又回头看向玉霜,除了自己和家尔迪,就只有她在皮阿乐军中时间最长了。玉霜想了想,道:“如果何将军已经叛变了,要么是投靠了北辽人,要么投靠了副都监。刚才那场恶战不像是演戏,所以不应该是前。而对于副都监来说,他有两万人马,完全不必派什么奸细进城的。”林儿听她分析得有理,又问雪平的意思,雪平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于是林儿道:“苏儿姐姐,全军列阵,我亲自去迎接这个何将军。”
城门一开,何远手下约三千人马悉数进城。林儿领着识乐诸人候在城门后,见何远身后还有二人,正是薛迁和凌都。三人见林儿相迎,快步过来,拜倒在地。何远道:“末将何远,率麾下三千残部,特来投靠古姑娘。”林儿凌空一扶,道:“何将军请起,大邑得将军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何远起身走到薛、凌二人旁边,道:“薛副将和凌军师姑娘都见过。我手下这些兄弟多是薛副将以前军队的人,如何安置,还请姑娘示下。”林儿道:“让苏儿姐姐来安排吧,何将军请随我城楼上叙话。”说罢众人又重新登上城楼,各自坐定。
林儿这才问道:“自从我们离开什邡后又生了什么?皮将军呢?”何远叹了口气,道:“自从姑娘走后,皮将军就下定决心要生擒北辽狄,所以下令全线进攻。可毕竟敌众我寡,难以对敌,将军他身负重伤,我们只能撤退。没想到的是,北辽人倒没来追我们,反倒韩剑的人来了。他的名义是我们越境行军,犯了谋逆大罪。就这样,我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偶尔接触上,我们倒不怎么吃亏。但毕竟他的人马十倍于我,而且粮草充足,就这样拖下去我们只有被拖垮的命。所以皮将军才决定来投靠姑娘。然而前天夜里,皮将军终于伤重不治,归天了。”他说到最后,竟快要落下英雄泪来,旁边诸人无不受其感染,一阵伤怀。
何远停了一下,突然再次拜倒,说道:“凌都和我说,古姑娘率众抗击北辽军,那是为百姓称颂的。而我们却被定为谋反大罪,姑娘必不肯接纳我们,因为这是把恶名往自己身上揽。可没想到,刚才姑娘却亲自下城迎接。如此恩德,末将终生难忘。日后就算粉身碎骨,必为姑娘马是瞻。”
林儿再次扶起他,说道:“各位将军都是忠勇之士,别人不知道,我们岂会不知。如若将你们拒之城下,以后如何能心安。何将军无需多想,大邑城积粮甚丰,守他几个月没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我想在城中找块地方,给皮将军和所有战死的军士建一个祠堂,让大邑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能记住他们。”
当下林儿就让易明诚去筹划祠堂的事,且不细说。
城外,追击而至的韩剑见何远一部进了大邑城,便下令手下大军将北、西、南三门团团围住,东门则仍由乞伏于勇一部镇守。韩剑还下令军士中嗓门大的,轮番在城下叫喊:“交出反贼何远!”喊归喊,他们却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将营盘扎在了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林儿见状,便下令众军守好城门,不准擅自出城。
次日一早,乞伏于勇果然如约又来到阵前叫战。城楼上何远道:“主母容禀,昨天我与这狄约定,今日辰时再与他一战。请允许我单骑出城去会他,否则被他笑我是失信之人。”林儿问道:“你觉得这个北院大王人怎么样?”何远道:“单纯豪爽,是个不错的对手。”林儿点点头:“去吧,小心一点。”
何远于是跨上战马再次出城。乞伏于勇见他出来,笑道:“你这宁国人倒是守信用。来来来,今天要好好与你打个痛快。”何远二话不说,举起长矛便冲了过去。二人又酣战起来。
城上曾苏一面观战,一面小声对林儿道:“今天这仗打得有趣。”“怎么了?”“昨天两人是以命相搏,招招都是杀手。今天却很默契地见招拆招,很有英雄惜英雄的意思。”“这样看来,北辽军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其它三门的宁军我们该怎么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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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忠烈
一连几天,何远和乞伏于勇每天都在城下交战,彼此谁也没伤到谁。原本亡命的对战,倒似成了以武会友。
这一日,城上的羽、林等人正在坐看两人斗武,雪平突然跑上来对古羽道:“星星,我按你说的办法,去观察宁军的炊烟。结果发现,北门和南门的炊烟都很正常,唯有西门有些奇怪。那点炊烟恐怕连煮一千个人的饭都不够。”古羽大奇:“有这等事?林儿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忙风风火火赶到西城,极目眺望,果见对面军营中的炊烟非常稀散,绝不像有六七千人吃饭的样子。古羽忙问:“是今天才这样的吗?”雪平点点头。古羽疑惑道:“凭空少了五千人?这些人哪去了?为何只有西门这样?”林儿道:“西门通向什么地方?”古羽经她一问,立时大悟,惊呼道:“不好,是羌人山寨!”
他这一呼,众人立时明白了什么,一股不祥的气氛迅速蔓延。后面勒勒还有些不明就里,问道:“我们寨子怎么了?”古羽却来不及理她,只对林儿道:“快组织人马突围前去救援,晚了可能出大事!”林儿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转头看了一圈,见到了人群中的李成,便道:“李成大哥,点齐一千人马,将所有暴雨梨花钉带上,出城前往羌人山寨。”李城得令,便下城武装整齐,领着一千人马出了城。
这李成是长乐帮的高手,实力近七袋,是诸人中除重伤前的曾苏外武功最好的。再加上杀人的利器暴雨梨花钉,李城率领的人马顷刻间便冲毁了对面的军营,留下几百具尸体,扬长而去。城上的林儿感叹道:“这暗器果然是犀利无比。有了它,即使想全部人员突围,也不是难事吧。”谁知古羽却黯然道:“虽能突围,可突围后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当天下午,林儿派了家尔迪和猴子前去侦察,猴子不时回报战况。果然,那五千宁军昨天夜里就秘密前往了羌人山寨,双方发生激战。不过宁军人马众多,不是山寨可比,山寨损失极其惨重。李成的人马赶到后,正在帮助羌人突围。
勒勒听到战报,差点晕倒过去。红香和玉霜忙过去扶住她。勒勒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的寨子?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林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有些人就是从不把人的生命放在心上的。但勒勒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林儿、相信古先生,相信我们大家都会站在你身边的,答应我好吗?”勒勒感受到了从她手心传来的热量,心情总算略为放宽。
众人继续急切地等待消息。直到午夜时分,城外响起整齐而快速的行军脚步,李成终于带着人马回来了,随同的还有数十个羌人。瓦拉被人抬着,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林儿忙令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城下。李成见到林儿,急道:“瓦拉首领被乱刀砍伤,快救他!”林儿赶紧过去抓起瓦拉的手臂来把脉,却只感脉象散乱,已成伤重难治之势。林儿顿时一阵心凉,可还不死心,唤雪平道:“你来试试。”雪平依言过去把脉,把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林儿,眼神中哀伤之情快要滴出来了,显然林儿的判断是正确的。
刚一见到瓦拉就扑到他身边的勒勒,见二人都不说话,忙问:“姑娘,快给我爹爹用药啊?”可林儿和雪平谁也没有动,勒勒有些失去理智地叫道:“你们怎么了?求求你们救我爹爹,求求你们。”后面的红香见到林儿、雪平的表情就明白了,忙过去扶住勒勒,温言安慰她。
这时,平躺着的瓦拉抬起手来,勒勒忙伸手过去握住。瓦拉用颤微的声音道:“别逼古姑娘,爹爹自己知道,我已经活不成了。”勒勒闻言,这才泪如雨下,只是叫喊着:“爹爹……”瓦拉眼神已有些迷离了,奋着最后的力气说道:“我还要感谢古姑娘把你带在身边,没让你经历这场浩劫。日渥,把手杖拿来。”旁边一个中年羌人闻言,忙递过来一根木制手杖。瓦拉续道:“勒勒,我的女儿,从今天起,你就是羌人的首领。找到戴德优,是他欺骗了我们,害了我们的族人。杀了他,为爹爹报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待到勒勒要回答时,他终于再没有了呼吸。
全场登时一片沉默,勒勒已不知是该哭还是如何,一时木了。只有后面响起了细细的人声,容若已在为瓦拉念诵《往生咒》。
过了很久,才由易明诚找来城里的入殓师,为瓦拉的遗体整理。前几天林儿就让易明诚张罗建祠堂的事,此时虽还没完成,但也已初见规模。于是易明诚便将灵堂直接设在了新建的祠堂内,勒勒则披麻戴孝,为父亲守灵。林儿怕她过度悲伤,安排了识乐斋所有女孩每个时辰轮换去陪她。
城外又恢复了常态。宁军继续围而不攻,何远和乞伏于勇斗武的频次也日渐减少。似乎所有人都保持着某种默契,谁也不愿打破这个平衡。
七天后,瓦拉入葬的日子。由于城池被围,无法入土安葬,经由勒勒同意,只能改为火葬。祠堂也在林儿的催促下赶工完成。门口挂上了由古羽亲笔题写的匾额“忠烈祠”,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百姓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瓦拉的骨灰盒和皮阿乐的神主牌成为了祠堂第一批供奉的英灵。
虽然已不再守灵,可勒勒仍旧不肯相信父亲已离开,每天仍到祠堂去守孝。林儿索性让易明诚在祠堂内建了一间小屋供她居住,识乐斋诸女则每天换一个人去陪她。至于戴德优的事,后来古羽向日渥了解,才知道原来戴德优已弃山寨而去,投靠了韩剑。古羽一阵狐疑,他和戴德优也有相当不错的交情,其人怎会这么轻易地背叛山寨?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可惜瓦拉已死,要查起来就很困难。
此后,大邑就在城外大军的包围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正如古羽所说,即便突围出去,他们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就守在城内,只是偶尔让猴子出城去打探外面的消息。原来,朝廷被韩剑蒙蔽,认定皮阿乐就是整个太守案件幕后的主使。所以援兵是不会来了。韩剑也因此顺利升任了西川路安抚使兼知成都事,朝廷严旨要将大邑乱军剿灭。至于东城外的北辽军,韩剑是如何瞒过去的,这就无人能知了。
大邑城内乡勇和何远的部下共有三四千人,由曾苏为首、薛迁为副,每日训练,已渐渐显现出正规军的样子,战斗力极大地提升。铁铺利用之前库存的矿石打造出了许多轻便武器装备到军,整个军队面貌也是焕然一新。
老百姓中有人不愿被困城中,屡屡闹事。林儿就趁着夜色,开了东城门让他们出去。东城的北辽军早已达成了默契,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万余名百姓不愿离开,一定要誓死追随古羽和林儿,这让众人无比感动。羽、林二人也就投桃报李,把真实世界中的一些玩意儿,如扑克牌、流行音乐、现代舞等,教给百姓们,让大家在围城里也能保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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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木马
如此春去秋来,被围大邑城中已有半年多了,城内本身的余粮已所剩无几。林儿派何远出城去打了宁军几次劫,总算能维持城里人的基本需求。
然而入冬以来,北、西、南三门的宁军却突然加强了攻势,隔几天就要派兵攻城。他们的战斗力一如既往地差,轻易就被挡了回去,损失也相当惨重。可这却给城上的林儿出了一道难题,因为宁军对自己的粮饷保护得更严密了,轻易很难劫到,这让一城人的吃饭问题凸显出来。
不光是林儿着急,似乎韩剑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攻势一日猛过一日。虽然城下战死的宁军已有数千人,可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不断地增兵来攻城。如此一个多月,未曾间断,城上的守军也有些渐感不支。
另一方面,韩剑找了嗓门大的,每天在城下喊:“城上的守军,你们公然对抗王师,这是谋反的大罪。我相信你们是受了皮阿乐、古羽等人的蒙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出城投降,我保证一概既往不咎。”一开始,这样的攻心战还有些成效,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兵真的翻城出去投降。可大多数兵勇皆是因感佩羽、林二人的才华和身先士卒的精神,所以矢志跟随,那几个出逃的兵勇倒没掀起什么大浪来。后来猴子打探到消息,说韩剑把那几个降卒当作攻城的战果抓起来送到了京城。留下的兵勇这才明白,只有相信兰心仙子,才是最明智的。
这天一大早,羽、林二人刚走上城楼,就听见城下闹哄哄的。二人忙向下望去,原来城下出现了很多难民。这些人扶老携幼,有的还推着破板车,上面躺着看似快要病死的人。他们正被一群宁军在后面驱赶着,向城下走来。猴子早已报告过,由于北辽军的冲击,再加韩剑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成都各州县已是难民如潮,就连成都城内,也早没了以前的繁华,一派破败之象。从眼下这架势看,那韩剑竟是要用难民做挡剑牌,配合他攻城。
“好恶毒的伎俩!”林儿恨恨地骂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眼看着难民已快到城门前,林儿也有些着急了。古羽道:“开城放他们进来吧?”林儿道:“韩剑趁我们开城门之时进攻怎么办?”“那就只能巷战了,看他们有没有这胆量。”“你是说他不敢进城?”“你想,他要是有那个勇气,数万大军打我们三千人,早就破城了。正因为他没那个勇气,所以才要使出这样卑劣的伎俩。”
林儿听完古羽的分析,立即醒悟,道:“我明白了,他让难民进城,只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成都府经战乱之后,难民已成暴民。把这些难民放进城来,他们就会与城内军民分抢仅剩的粮食,从而造成城内的混乱,使我们不攻自破。可是,这韩剑料定我们不会忍心将难民拒之门外,所以才使出这样的招式。哥哥,我们真的要开城吗?”
古羽笑道:“你其实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林儿也笑了:“医之心,又怎会看着世上的人受苦却不管呢。”两人就这样相视一笑,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在这一笑间都化为了无形。
当下,林儿立即让曾苏开了城门放难民进来,后面的宁军果然没再往前,很自觉地退了回去。
然而,韩剑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老天爷是会帮有德之人的。羽、林二人刚走下城楼,就看见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那几人竟是方任侠、叶枫、雪柳、严庆和郭直,而叶枫正推着一个平板车,上面躺着一个女孩,那自然就是夏晶!
林儿大喜过望,跑到板车前,拉住夏晶的手道:“姐姐,怎会是你们?”夏晶理了理自己的头,本来蓬头垢面的她立时清爽了很多,然后微笑道:“我们来给妹妹你送粮食啊。”林儿大奇,疑惑地看向诸人,只见叶枫几个人都是脸带笑意,忙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糊涂了。”方任侠道:“师父、师姑,你们可看好了。”说着,他转头大声对众难民道:“大家把东西放下吧。”难民们听闻,脱棉衣的、卸板车的,应有尽有。林儿还有些不解,后面的古羽已经明白,向林儿欢呼道:“木马进城,这是木马进城啊!”
原来那些难民的棉衣夹层内、板车谷草中,竟然全藏的是粮食!
守城的兵勇们见难民如变戏法一般竟变出了这么多粮食,立时欢声雷动。也不知对面阵中的韩剑能否听到这欢呼声,若是知道这木马进城的计策,他会作何感想。
方任侠解释道:“这是夏姑娘想出来的妙计。我们知道韩剑这几天正在四处召集难民,就想出了让难民夹带粮食进城的办法。我给了每个难民一家一百文,让他们帮忙。他们每个人可以带两斗粮,这样算下来就有上千石粮食运进城来,可足够城内的守军吃一段时间了。我还打听到,东城的北辽军可以放老百姓过去,所以只需让难民在晚间悄悄出城,他们就不会难为城内的百姓了。”
林儿拍手欢呼道:“太好了!你们可真是即时雨啊,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
当天夜里,识乐诸人破天荒地在客栈中摆了酒席,庆祝方任侠等人的回归。叶枫抱着夏晶入座,看了看满座却似乎少了一人,便问:“勒勒小姐呢?”古羽这才将山寨之事说了,众人又是一阵难过。夏晶道:“枫郎,你去陪陪勒勒小姐吧?好好待她。”叶枫点点头,便独自一人走去忠烈祠。
祠内此时只有一盏孤灯,一声声木鱼传来,让人闻之不禁恻然。勒勒一个人坐在一张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缓缓地拨着一串佛珠,口中正在诵着容若教给她的经文。她始终没能从父亲故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寄托哀思。
“勒勒。”门口响起了叶枫低低的呼唤。勒勒轻轻回头,迷蒙的眼中似乎看到了那个她珍爱的少年身影,口中有如梦呓般地回了一声:“叶家大哥。”
叶枫走过去,弯腰轻握住勒勒的手。几个月的痛苦回忆,已经让这个曾经天真的少女蒙上了一层灰色。叶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都听古大哥说了。勒勒要坚强地活下去,好吗?叶家大哥虽然没什么本领,可也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就像古大哥照顾红香嫂子那样。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对我说,好吗?”
勒勒渐渐地睁开眼来,这才看清叶枫的面容,虽然多了些风霜,可那英气却丝毫没变。她忽然就这样丢下了手中的木鱼和佛珠,如孩童般扑进了叶枫的怀里。几个月的情绪随着这一扑,完全宣泄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她没有说一句话,可这一哭,已经把她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她这一生,已经只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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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婚礼
客栈内,众人正在聊着这几个月分别的情况。
林儿道:“自从大邑被围后,我让猴子哥去过阆中两次,可都没有碰见你们,我还一直很纳闷你们究竟去了哪呢。”
方任侠道:“江油一别,我就直接去了阆中。按你的吩咐,我把夏小姐他们转移到了一个秘密居所以防不测,然后才去龚掌柜等处筹集款项。后来你派了那个水先生来阆中,我就索性让他做了掌柜。水先生果然是大匠手,制作的胭脂很受欢迎,过路的客商都要顺道来买了回去送家中女眷,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夏小姐见生意好了,索性也就很少在铺子里露面,所以没能碰到曾兄。家鲁先生的股票行也走上了正轨,他就把生意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回北辽去了。他临走时让我带话给小家先生,让他不用担心,安心在此就是。后来,当我筹够了钱,准备回大邑,才得知大邑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无可奈何,只能在各地乱转、打听消息,直到这次才想到办法进城。”
“你们在外待了那么久,应该了解很多消息吧,快和我说说,憋在这孤城中,什么事都不知道。”
“师姑你知道为什么最近韩剑要想尽办法攻城吗?是因为蒋观先生他们在京城各处游走,宣扬我们的事迹。这事被皇帝知道了,就开始怀疑是韩剑有鬼,下了几道严旨要他立即返京述职。韩剑无奈,就想把事情做绝,先灭掉我们,让他的秘密死无对证,所以这段时间拼命进攻。师姑只要能拖过这段时间,情况应该就会好了。但是不知你们有没有想过大邑的未来如何,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抵抗下去?”
他这一问,让局面立即陷入了尴尬之中。羽、林等人早已不止一次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可始终没有结论。
古羽道:“尚义问的我们何尝没想过。弃城投降?那不仅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死去的皮将军也无法再沉冤昭雪。突围出去?那又能去哪呢,总不能落草为寇做土匪吧。上京告御状?我们又没有铁的证据证明太守之死和韩剑有关,更不能证明他和北辽人有染,我们知道的都不过是猜测和传言。所以我们才只能一直守在这儿,等待时间来检验一切。”
方任侠点头道:“这个韩剑的确相当神秘,我也曾试图去调查他的背景,可所得很有限。他隐藏得很好,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而且目前整个西川路的所有官员,似乎都是他的心腹,令我的调查也是重重受阻。”
“我猜也是这样,他们把成都府的整个格局打破,其目的自然是要重新安插他们自己的人,以便完全控制这地方。所以从今后,成都就只有大邑这一片净土了,我们更不能轻易放弃大邑,一定要给它找到最好的归宿。”
果如方任侠所言,又经过了几天艰苦的守城战之后,宁军攻势一下子没了。猴子出去打探之后回来报告:“韩剑已经被迫离开成都返京,一个叫赵舍超的官员接替他的位置。众人欢天喜地,虽然重围并未解除,可逼走首恶韩剑,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转眼又是新年,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叶枫和夏晶都接受了勒勒成为小家庭的一部分,三人也渐渐习惯了在一起生活。林儿突发奇想:“干脆趁着过新年,把你们的婚礼办了吧?师弟赶紧把姐姐和勒勒娶了。”
一向好事的雪平第一个响应道:“好啊好啊,这段时间都快闷死了,结婚就能热闹一下子。”叶枫却推脱道:“不行的不行的,我都还没准备好呢。”林儿道:“有什么可准备的?师弟你反正是孤儿,不像哥哥还要回扬州才能完婚。姐姐和勒勒现在都需要你给她们一个家啊。就这么定了,本师姐来给你张罗,嘻嘻。”
于是,三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步入了正式的婚姻。叶枫同娶一妻一妾,本于礼制不合。可林儿才不在乎这个,反正都已是既定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识乐斋诸人就这样忙活上了,做新服的、做炮仗的,各司其职。方任侠又在城中租了套房子给他们做新房。半年多的郁闷,全被这喜庆气氛赶跑了,大家都用心为三人准备着一场简单却幸福的婚礼。
婚礼当天,诸女用夏晶从阆中带回来的最好的胭脂,将两位新娘打扮得格外美丽。吉时一到,叶枫被木头、猴子等人簇拥着过来迎接新娘。刁钻的雪平可不会轻易让他把新娘接走,在闺房中道:“我的叶家大哥,让我来问你个问题哦,你要是答上,才能让你把新娘接走。”叶枫忙在门外求饶:“林姑娘放过我吧。”雪平哪会饶他,直接问道:“你是爱夏小姐多些呢,还是爱勒勒小姐多些呢?”门外猴子等人听到这问题,都是一阵哄笑,令叶枫一脸尴尬。
尴尬过后,叶枫挠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反正我是欣赏晶晶,怜惜勒勒。两种感觉完全不同,但都让我想要和她们在一起,好好照顾她们,也许这就是爱?”
刚一说完,就听后面古羽“啪、啪”拍起手来,说道:“每个人的情感都很复杂,因时因地各有不同,但只要进入婚姻,情感就变成了责任。我相信叶贤弟愿意承担这个责任。”说得叶枫连连点头。古羽道:“影儿,这问题算回答了吗?”雪平在房内埋怨道:“星星都说话了,哪还能说什么。美女们这就送出来了哦。”话音刚落,两个如花似的新娘就出了房门。
礼堂内,各路宾客齐集。叶枫一手推着夏晶的轮椅,一手牵着勒勒,满脸幸福地走进了礼堂。易明诚站在侧前方做司仪,当下朗声颂道:“乾坤有常,日月有期。今朝良辰,五运正吉。红泥铺道,喜鹊折枝。善男女子,结发相依。妇遵妇道,夫循夫义。温婉知礼,勤俭节持。上孝父母,早得贵子。从此天长,死生不弃。新郎新娘,拜天地……一拜,顺天应地。”三个新人便向天地一拜。“二拜,六亲和睦。”三人向羽、林等识乐斋诸人一拜。“三拜,夫妻成礼。”三人相对一拜。“谢媒人。”站在正前方做主婚人的陈配和识乐斋中唯一的妇人曾苏受了三人一拜。“礼成,送入洞房。”雪平等诸女这才叽叽喳喳,将三人送进了早已备好的新房中。
这边一帮大老爷们儿也开始吃喝起来。方任侠许久没找人喝酒了,拿着他的大酒葫芦拼命灌酒。何远是沙场悍将,也是个好酒的主,遇到方任侠、易明诚,自然是酒逢对手,要好好地对饮一番。古羽则和陈配、凌都二人坐在一处聊些朝廷国是、官场趣话。陈、凌二人久在宦海沉浮,只因不愿做些违心的事,一直郁郁未得志,都已萌生去意。古羽安慰道:“天下总会有清平那一天的。到那时才是二位大人发挥一己之长的时候。现在要做的便是保持本心,绝不可被这浊世玷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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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来使
新年刚过,城外宁军就有了动作。这天一大早,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大邑城下。马车上走下一个文臣模样的,向城楼上喊道:“吾乃朝廷特使,快开城门!”林儿在城上见了,对古羽道:“朝廷终于肯派人来了,我们去迎一迎吧?”古羽沉吟片刻,道:“林儿你先莫急,让苏儿姐姐和何将军去接待他,我们且在后面观察。”林儿想想也是,便命曾苏、何远去将特使迎到她的临时指挥所,而她和古羽则在后堂暗中观察。
那特使进了指挥所,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曾苏和何远,将头一扬,说道:“古羽和古林何在?本使来了竟然不亲自迎接。”曾苏道:“他们恰巧有事不在此处,上使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那特使一副高傲的模样,说道:“还有什么事比本使亲来更重要?快去叫他们。”旁边何远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特使真?嗦,都说了他们不在,有什么话和我们说不是一样吗?”那特使仍是不屑地道:“你一个小小的偏将,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何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请回吧。来人,送客!”当下就有几个卫士进来赶那特使出去。特使这才略显出一丝慌乱之色,可反应过来时,已被卫士架出了指挥所。
何远有些忿忿地嘟哝道:“我们在西北打仗时,最反感这些朝廷派来的特使。平时颐指气使,打起仗来跑得比谁都快,全是国家的蛀虫。你看这人一副看不起人的样,惹毛了老子,一刀宰了他,上山当山大王去。”后面林儿忍俊不禁,道:“何将军真是个直肠子。不过这样也好,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以后真被招安了,还不知要受多少气呢。”
古羽却有些神秘地问:“林儿真觉得他是朝廷派来的?”“哥哥的意思是?”“这特使表面上装得很嚣张,一副天朝上使的作派,其实不过是色厉内荏。我猜他根本不是从朝廷来的,而是我们那个新的对手赵舍超随便从手下找了个人来冒充。”“哥哥的猜测有点过于大胆了吧?”“我还有一个证据,如果是从朝廷来的,他怎会识得苏儿姐姐,又怎会知道管事的是林儿你?这说明此人以前和我们打过照面,了解我们的一切内幕。”
林儿恍然大悟,道:“是啊,这确实是个大破绽。可我印象中不记得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你们有印象吗?”大家都摇头表示不知。古羽道:“我们曾多次暴露在明处,见过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少。在这里猜测也没什么意义,我看不如让猴子和家先生去对面军营外蹲守,如果所料不错,最近这两天应该能有所收获。”
第二天,特使又来了,不过不再是昨天那个。林儿仍让曾苏和何远在前,自己和古羽躲在后面。古羽则多了个心眼,把夏晶也叫了过来。
隔着围帘,夏晶向外看了半天。古羽轻声问道:“怎么样?”夏晶有些犹豫道:“有点印象,但又不确切。像是以前经常来我家做客的一个朋友,可年头太长了,那时我还小,没太深记忆。”古羽点点头,这个信息已经够重要了。
外面那特使见了曾苏,仍问道:“古羽和古林不在?”曾苏也不客气:“不在。有什么话对我说。”那特使倒是比昨天的客气了不少,说道:“那好吧,就请这位女将军转达给他们。皇上的旨意,只要诸位弃城投降,之前做的一切皆可既往不咎。”曾苏愕道:“既往不咎?我们为了抵御北辽人的入侵,浴血奋战,难道这倒做错了?”特使道:“抵御北辽人?我只知道你们越境行军,还抗拒王师于大邑城外,令王师损失惨重,这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罪?皇上仁慈,相信这些都是皮阿乐指使你们做的。索性现在恶已死,你们……”他还没说完,旁边何远勃然大怒,顺手拿起一个茶杯就向特使扔去,正砸在特使左眼。特使被砸得差点晕过去,忙落荒而逃。
特使刚走,猴子回来了,禀道:“刚刚我看到了夏夫人的父亲从宁军的军营中走出来。”夏晶身子一震,喃喃地道:“爹爹……”与父亲关系的决裂,始终是她心中的痛。林儿忙安慰道:“姐姐别难过,夏叔叔的事以后一定会解决的。”然后转头对古羽道:“看来这个新来的太守多半也已经被收买了。这样的话,这一个又一个特使就都不可信了。”古羽此时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如果朝廷无论派多少人来都会被腐蚀的话,那他们固守在此的意义也就完全失去了。
第三天,宁军派出了他们的第三个特使。这回羽、林二人已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躲避,直接出来相见。
此人相比前两位明显油滑了许多,不再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相反却笑容可掬地对羽、林二人道:“贤兄妹的名头如今在成都府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前两天来的两位特使只是因为太想见到二位,所以言语上有些粗鲁,如果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他们。”林儿索性和他打起了马虎眼:“好说好说,这种小事我哪会放在心上。不知贵使此番来,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特使道:“我想前面两位可能没有把皇上的意思传达清楚。皇上说,只要二位愿意出城接受招安,古先生立刻可以在整个宁国任意一个县去做县令,古姑娘同样可以受一个县主的爵位。这可是天大的皇恩啊,可见陛下对二位多么器重。”林儿心中好笑:“想用高官厚禄逼我们就范,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口中却道:“那么我手下的这些将军、士卒、百姓又当如何处置呢?”特使道:“既然是招安,那自然您麾下的人马都要朝廷统一安排,这我就做不了主了。至于百姓,自然还是在大邑县生活。”林儿道:“他们都是誓死追随于我的,我自然也不能轻易放弃他们。还请上使回去将这事禀呈圣上裁断。若是我的手下没有好去处,我是断不会接受招安的。”特使犹豫了半天,方道:“好吧,我这就回去将这事启奏。”说完便起身离开。
林儿“扑哧”一笑,道:“这特使好像还信以为真了,有趣。”谁知古羽在旁却正色问道:“刚才林儿的话,是想给何将军他们寻一个好出路?”林儿不解地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古羽神秘地道:“我有个想法,憋在心里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林儿的话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林儿随我来。”
二人来到后堂,屏开众人,古羽这才说出了他的想法:“要给何将军、众士卒和城内追随我们的百姓一个最好的归宿,只有一个办法是可行的。那就是,我们向城东的北辽人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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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献城
“献城?哥哥你疯了吗?”林儿差点没喊出来。
古羽却十分冷静地道:“你听我说完。我说的献城准确地说是租城,而租城的对象,正是东门外的北院大王乞伏于勇。”
林儿疑惑地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再说详细点。”
古羽继续解释道:“我这几天把整个战事反复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乞伏于勇只是被西渐等人利用了。西渐的目的是控制整个西川路,乞伏于勇只是他借来的一枚棋子而已。从乞伏于勇和何远的单挑,以及其在成都的征战情况来看,这个人并不复杂。也许他来成都只是因为在朝廷失势,不得已才来的。目前,乞伏于勇被晾在了东门外,一直是进退维谷,进则难有作为,退又不知该去何处。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将大邑县以一种租赁的方式交给他,即大邑未来的税赋归他所有,但实权却由我们的人掌控。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和兵力,来确保大邑士卒和百姓的安全。因为,一旦名义上乞伏于勇占领了大邑,西渐要想强硬地进攻大邑,就要考虑双方撕破脸皮的后果。而以我们城内现有的守军,加上乞伏于勇的人马,足有数千之众,且都是惯战之士,宁军再要想围城怕也是不可能了。围城一旦解开,大邑就可以恢复耕种,从而自由地展起来。”
林儿差不多听明白了,可对于古羽大胆的想法还是颇为忐忑,说道:“你的提议倒不失为解决目前围城局面的最佳方案,既保障了百姓们的利益,又保留了我们最后的尊严,不用屈服于那些奸细。可还是有几个切实的问题,城内的士卒和北辽军打了这么多仗,仇恨很深,突然放北辽军进来,他们能接受吗?一旦献城给北辽人,我们可能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至少‘国贼’的名号是丢不掉了,这个我们能承受得了吗?”
古羽叹口气道:“只要不违背良心,这点虚名又算得了什么。忠烈祠里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背几天‘国贼’的头衔又有何不可。我想,这事情不能由我们两个决定,不如召集大家投票表决吧?”
叶枫三人结婚的礼堂,几天前挂着的大红双喜还没有摘,夏晶、勒勒还没从初为人妇的欣喜中回过神来。此时,众人却面临着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古羽、林儿、方任侠、红香、玉霜、叶枫、夏晶、勒勒、木头、猴子、曾苏、雪平、易明诚、家尔迪、李成、容若、陈配、何远、薛迁、凌都。总共二十人,不记名投票,决定是否赞成古羽献城的提议。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当古羽陈述完自己的理由,众人从惊诧变为了凝重,又从凝重变为了郑重。这一票,就决定了整个大邑和识乐未来的道路。重压之下,平时极少说话的容若小声道:“姑娘,我可不可以不投票?小尼姑什么都不懂。”她的要求自然遭到了林儿的拒绝,这里没有人可以推卸手中的责任。
易明诚用一个简易的盒子收集了所有人的票,然后迅速地统计出来,结果是十一票赞成,五票反对,四票弃权。
林儿看完统计,郑重地道:“既然大家投票决定,那我们就要少数服从多数,按照哥哥的想法展开行动。今天晚上,我们就派使前去和乞伏于勇谈判,不知谁愿意走一趟?”她环顾一圈,看谁最适合做这个使。这时,坐在最后面的凌都起身道:“如蒙不弃,我愿走一趟。”林儿想起在什邡时他就能坚持着没有弃城而去,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便道:“好,那就请凌大人去和乞伏于勇谈,看他会开出什么条件。另外,薛迁你这几天要做好安抚的工作,如果真要献城,当北辽军进城来,千万不能生什么冲突。”凌薛二人点头领命。
当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猴子带着凌都从一处不起眼的城墙顺藤而下,然后飞快地去了对面的北辽军营。
古羽找了处僻静的台阶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腰间佩戴的红玉,若有所思。多年来,当他每每遇到犯难的事时,就会想到咂摩这块玉,似乎它能给他无穷的力量。
这时,背后忽然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古羽也不回头,就知那是红香。红香温言道:“夜里凉,别冷到了。”古羽向她微微一笑,道:“香姐陪我坐会儿吧?”于是红香便坐到他的旁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古羽轻声道:“香姐投的是反对票吧。”红香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古羽道:“其实哪些人投反对票并不难猜,叶贤弟一家三口都反对,这和勒勒的家仇有关。何将军反对,因为他一直和他们作战。香姐你反对,则是因为我。”红香黯然道:“我知道,羽弟你做出这个决定,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和荣誉置之度外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古羽勉强一笑,安慰她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老天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又怎知是祸不是福呢?”红香道:“我不管是祸是福,我只想要羽弟你好好的。羽弟答应我好吗?不管这次献城后你要去哪里,都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走。”古羽听她说得真诚,险些落下泪来,犹豫半晌方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走到天涯,也和你绝不分离。”
古羽刚说完,抬起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孤单身影,那是玉霜。
玉霜沉默地看着羽、香二人,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羽哥哥,姐姐,我想要跟着你们,不管你们去哪,我都想跟着。”古羽怎知她提这要求,正欲回答,玉霜却抢道:“我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羽哥哥瞒不了我。我知道一旦献城出去,中原再没有羽哥哥的立足之处。可是我白天还是投了赞成票,因为羽哥哥不管做什么,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一生一世地跟着。”
古羽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泪水划落下来,起身一手握住红香,一手握住玉霜,坚定地道:“我之所以愿意做这千夫所指的事,正因为有你们在我身边,给我坚定的力量。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有了你们,我可以放心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无所牵绊。我答应你们,献城之后,我就带着你们离开,绝不弃你们独行。”香、霜二女听到他的承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凌都去了很久方回,显然他和乞伏于勇之间经过了反复地讨价还价。他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北辽人肯定没读过书,和他说话实在太困难了。”
林儿微笑道:“快说说具体的情况。”凌都道:“那个乞伏于勇一开始不明白,我给他讲了半天他才听懂。可是不论我费尽了多少口舌,他始终不肯相信我的话。他说我是诓他的,等他率军进了城,我们就设下陷阱全歼他的人马。我就问他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他也不说。我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林儿道:“辛苦你了。我明白,昨天还是对战的敌人,今天就要定下盟约,确实不太容易。哥哥,你怎么看?”
古羽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只有我亲自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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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残阳
古羽被猴子带着,悄悄地从城墙边落下城去,乘着夜色来到了北辽军营。
北辽守军见又有来人,直接架着送到了大帅的营帐。乞伏于勇正在帐内和众部下喝酒打混,见刚走一个文士,又来一个文士,倒是有些差异,问道:“你又是谁?也是来说服我的?”
古羽一抖衣襟,微微一躬身,说道:“在下古羽。”
乞伏于勇显然听说过古羽的名字。去年跟何远交战时被何远用童谣侮辱后,他就让手下人去打听了城内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了古羽和古林兄妹的名字。这名字虽说不上如雷贯耳,却在成都府也算是路人皆知。
他听到古羽介绍,忙放下酒杯,唤下人道:“快给古先生看个座。”便有军士递上马扎。
古羽也不客气,缓缓坐定,然后说道:“凌大人刚刚来做说客,大王却不肯相信他,可有此事?”乞伏于勇是个直性子,也不客气地说道:“你们中原人的心肠都是打着弯长的,被你们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干吗要相信你们的话。”古羽道:“那么请问大王,你对自己的军队以后做何打算呢?如果我们死守一年,你们就在这儿待一年,死守十年,你们就待十年?”乞伏于勇被他一问,有些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古羽续道:“大王在北辽失势,被迫来到成都府,如果不出我所料,大王是想得些军功,回去才有资本和其它部族抗衡。当然,如果能顺道捞些钱财回去,就更好了。我说得没错吧?”乞伏于勇倒也老实地道:“你说得没错。白乔那小子不过就是欺负我年纪轻,没有军功。所以皇兄才放我出来历练的。”“既然如此,如果大王在这里待上十年再回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大王可要考虑清楚。”乞伏于勇被他一说,似乎有些动了心。
古羽又道:“如今我们可是送上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你。你先进了大邑城,那它就算你的了,不仅功劳薄上可以大大地书上一笔,也可以获得可观的收入。大邑土地丰饶,出产甚广,即使轻徭薄赋,那也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乞伏于勇道:“可我听凌大人说,你们只是把这个城租给我,城中的官吏都必须是你们的人,而你们的军队也要继续在城内驻扎。那你们要是今天租给我,明天就要回去怎么办?或者你们想要,我又不想还了,你们不是亏了?你们中原人哪有这么好心做亏本买卖。”
古羽道:“大王所言不错,正因为有这些顾虑,在下才会亲自来此与大王定下盟约。等你入城后,大邑县所有税赋归大王所有,当然,县令必须是由我指派的人担任。我们的军队在城内驻扎,是为了防止宁军的继续进攻,光凭大王的这些人可不足以抵抗吧?至于你担心我会赖账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三年内,我不会收回租约。”
乞伏于勇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凭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如何?”
“你的身家性命?”
“我愿在你大军入城前,到你的军中做人质。如果城中设有陷阱,或者我们临时反悔,大王只管来取我的性命就是。”
乞伏于勇当然知道古羽对城里那些人的重要性,只要有他在手上做人质,那自然是万无一失。于是他道:“请先生稍等一下,我们去商量商量。”便带着一干手下离开了大帐。
过了约有一个多时辰,乞伏于勇回来了,神情有些兴奋地道:“我答应先生的提议是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希望你能答应。”“大王请讲。”“我听说先生是诸葛武侯转世,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人质了,只要你去北辽,为我出谋划策就行。”“诸葛武侯我是自愧不如。不过承蒙大王看得起,我若是能出得了力之处,自然会竭尽所能。”“太好了,那就一言为定,按先生说的办。”
古羽听他答应,便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契约书,说道:“既然大王同意,请在这张契约上签字画押吧,白纸黑字,我们的盟约就算生效了。”乞伏于勇二话不说,拔出佩刀将手指割破,重重地将血印按在了契约书上。
古羽回到城中,将契约书郑重地交给了林儿保存。他与乞伏于勇约定,两天后的深夜,他出城去军营,同时开启东城门,放北辽军进城。完成交接后,双方会分别出战,赶走西南两门的宁军,从而打破围城的困境。
识乐斋所有人其实都已猜到了古羽会用自己作筹码,换取北辽人的信任,听到这个结果,没有人高兴得起来。毕竟被北辽人控制,再想翻身,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更何况,一旦引北辽人入城,他们在中原面临的恐怕就不光是道德的谴责了,还有朝廷的追杀吧?
“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让我们向奸细投降?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暂时出借一些税收,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古羽苦笑着安慰众人。
林儿却早已哭红了双眼,说道:“可是哥哥你去做了人质,就要远赴北辽。那个地方风沙又大又干燥,你怎么能受得了。要不然还是让我去吧?”
古羽道:“那怎么行,你留在这里还有好多事要做。你要尽量把所有北辽人在中原的奸细摸查清楚,以及他们在朝廷内到底是有怎样强大的后台在支持。我去了北辽也会想办法查这件事。只有彻底了解了对手,我们未来的道路才能更顺利呀。”
林儿揉了揉哭红的双眼,只得答应于他。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刚刚陈大人和我说,哥哥如果去北辽,他就回家乡去种地,再不管官场中事。这样一来,就只有请凌大人担任未来大邑的县令了,何将军和薛将军仍负责城内的驻防军。你们要守城、要和北辽人周旋、还要替老百姓谋福祉,辛苦了。既然定在后天交接,那么大家收拾好行李,我们也准备离开大邑吧。哥,让谁和你同去北辽呢?”
古羽道:“香姐和玉霜妹妹吧,我已经答应了她们。另外,我们此次献城,犯的是谋反大罪,恐怕会累及家人师长。还请严庆、郭直两位速骑快马回扬州,告知我父母和田老师、以及林儿的师父,让他们即时躲避,以防不测。”
他沉吟片刻,又道:“此去北辽,山高路远,也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回来。突然想起来,我今年该满二十岁了。按古制,二十要行冠礼,可我已经等不到回扬州那天了。后天,在我们离开大邑之前,让我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吧。”
两天后的黄昏,古羽在大邑城楼上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为自己戴上了象征成年的头冠。礼毕,古羽自嘲道:“按古礼,冠而取字,须有长辈在侧。如今长辈都不在,只好事急从权,在下自己给自己取个字吧。大邑城破,古羽愿作城破的祭品,此时我想起了《易经?渐卦》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这倒很契合当前的情状呢。既如此,我就给自己取字‘为仪’吧。”众人闻之,无不戚然。
此时,古羽孤立城头,苍凉的夕阳投下的一抹红霞正印在他头顶的冠上,他整个人都像融入了这如血的残阳中。唯有他腰间那块红玉,依然孤傲地悬着,如他不屈的灵魂。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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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草原
古羽带着红香、玉霜二女如约来到乞伏于勇的军营。乞伏于勇为古羽准备了一辆特殊的囚车,是在普通马车的内部装上了厚厚的铁板,只留顶部换气的孔洞。这是为了防止古羽通风报信或有人来救。然后派了五十名亲随立即送他们三人上路。
一行人一路不停,只是每隔两三个时辰停下来解手和吃饭。由于全在野外,古羽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显然是在一路往北。虽然马车中已经准备了厚厚的棉被,可三人坐在冰冷的铁车中,还是不自觉地发冷,只能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古羽自我解嘲道:“香姐,我们这是第几次坐牢笼了?”红香摇摇头,她已经记不清了。古羽道:“我真是个无用之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你们跟着我受苦。”玉霜却道:“这马车虽然没有家里的锦衣玉食舒服,可是能感受到你们的存在,我还是觉得很好了。羽哥哥,你给我们讲经吧,讲经时间过得最快。”古羽明白,玉霜一直对自己说红香的学问是自己亲自传授而耿耿于怀,想把这一点尽快补上。这小妮子虽然不多话,心思却远得很。
于是古羽便挑些经学中的论题给二女慢慢讲解。这一方面让时间过得更快些,一方面古羽也能通过讲解让自己对经学有更深刻的理解。毕竟从扬州出来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很久没静下来读会儿书了。
如此走了有两三个月,三人就在这狭小而昏暗的马车中日日耳鬓厮磨。古羽和红香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倒还没什么。他和玉霜本来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然而这么长时间的呼吸相对,双方也就没了约束感,玉霜可以恣意地倒在古羽肩头任其怜爱。古羽心里也清楚,不论是否愿意,接纳玉霜都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从走过的地理环境来判断,一行人应当是从兴元府出巴蜀,然后穿越陕西路进入西辽国境。之后再顺黄河北上,沿阴山南麓一路往东,进入了广阔的河套地区。
高耸的阴山将南来的风沙挡在了它的北面,也让草原上水土肥沃、气候宜人。古羽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一路走来的不悦都一扫而空,他不由得感慨道:“以前只在书上读到‘风吹草低见牛羊’时会心旷神怡。如今真正来到这里,才明白这果然就是人间的仙境了。当年大侠萧峰没能实现与心爱的人到关外牧羊的心愿,今天就由在下来实现吧。”
这片草原正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乞伏于勇的亲随,也是一路护送他们过来的乞伏顺,介绍道:“这里名叫鸳鸯泊,往东南方向走不远就是燕子城了。三位先在这里暂住些日子,等我们大王回来再说。”
“鸳鸯泊?好美的名字啊。”红香忍不住赞道,”羽弟你看,旁边有一片好大的湖,远处还能隐隐看见阴山上的雪,这地方和它的名字一样美呢。”
而玉霜却看上了地上的花草,欢呼道:“姐姐你快看,好漂亮的花。这花应该是……对了,是叫金莲花,只有在这草原上才能见到,以前都只能在书上看到的。”
古羽看着激动得脸上红扑扑的二女,心中畅快不已,不由得将二女拥入怀中,说道:“美人美景,真是人生无憾啊。就算一辈子在这儿,我也愿意了。”红香笑道:“羽弟心中的抱负都不想去实现了?”古羽道:“暂且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要是现在有香姐做的烤全羊,玉霜妹妹酿的花露酒,那我就真的乐不思蜀了。”
刚说完,乞伏顺接道:“这里是在鸳鸯村的范围。在这个村里,所有的食物都是均匀分配的。三位要吃烤全羊恐怕得再等等,我要先去上报村长,为三位入籍,然后再确定三位的放牧任务,以及每个月能领到的食物。不过大王交待过会特别照顾你们,所以一开始的任务不会太重。”
古羽有些好奇起来:“还有这样的制度?我以前听说,牧民们都是各家各户自己一个蒙古包,自己养自己的牛羊,原来这里不是这样?”
乞伏顺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反正就是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定了这规矩。总之在这个地方,你只要少说多做,绝对是饿不死的。”
他一说完,双姝都禁不住侧头看向古羽。古羽看看红香,又看看玉霜,忽然伸手在二女腰间一挠,说道:“你们这眼神,是说本公子只会说不会做吗?”二女腰间一痒,慌得逃开,古羽趁势追了上去,三人便打闹在一处。由于心情大好,三人都玩得十分尽兴,这已是许久没有的事了。
乞伏顺则命手下去给众人入籍,又不知从哪弄来了几个蒙古包,就地搭建起来。其中最大的一个放在了中间,供古羽三人居住,其余的则分列四围,由他和手下们住,俨然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防止古羽逃跑。不过至少目前来说,古羽还没有逃跑的愿望,因为他其实也没太多地方可以去了。
蒙古包内,陈设极其简陋。红香只能因地制宜,在帐中拉了一块帘子,供她和玉霜在内洗澡更衣。中原人初来草原,毕竟有许多事情不习惯,也只能一点点适应。古羽还要感谢林儿,让玉霜脱去了初到大邑时的小姐气,方才能更快地习惯草原上的艰苦生活。三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要在这草原上生活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乞伏顺送来了几头绵羊,交待说:“这几头是村子分配给你们家负责放养的。不过你们不能擅自宰杀,必须要由村里统一安排。等一会儿吃好早饭,我带你们去见村长。”古羽心中疑惑不已,却没有明说。
草原上的小村比之中原自然是大得太多,快步走上一个时辰也很难走出这个村子。古羽三人随着乞伏顺离开自己住的地方,刚翻过一道小岭,便看见另一家人的蒙古包。红香道:“这家人离我们这么近,以后也算是邻居了啊。羽弟,一会儿回来时我们去打个招呼吧?”古羽自然是欣然同意。
走了约半个时辰,总算到了村长的住地。这村长果然是村中最有权势的,蒙古包比起一般人家大了许多,其门前也是人来人往,想必都是找他办事的。古羽几人只能在门外等候,约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进去。进了帐,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村长的影子,只一个小年轻在那里接待。乞伏顺上去和小年轻说了几句客套话,希望其多多照顾,那小年轻却只抬眼瞟了古羽三人一眼,就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会和村长说的,你们回去吧。”
古羽三人只能又依言出帐。玉霜小声埋怨道:“脚都站痛了,结果话都没说一句就被赶出来,我还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的官老爷。”红香安慰道:“本来就是完成个任务,别想那么多啦。我们还是趁天色早,赶紧去拜访我们的邻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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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幸福
这家邻居有一大一小两个蒙古包。古羽三人刚经过小的那个,却见一个女人正站在窗边看着三人。红香忙停下来给她打招呼,可那女人像是吓到了一样,立即闪在一边。红香有些纳闷,道:“她干吗躲我们啊?”古羽道:“也许她怕见生人?我们还是先去大帐好了。”
三人到了大蒙古包前叫门,一个老妇出来问道:“你们是谁?”古羽道:“我们是刚刚搬到这里的,我们家离此不远,所以来拜访一下。”老妇倒是客气,直接将三人请进帐中。
帐中只有一个老汉,想必是老妇的夫家,正坐着喝茶。听说是邻居来拜访,便请三人坐了,又送上奶茶给来访三人边喝边聊。
老汉道:“我们家也是中原来的,我叫钱有余。十多年前,我本来是中原丐帮的一个净衣弟子,跟着我们分堂的长老来到北辽,转来转去才转到这鸳鸯泊住下。不知阁下是怎会来北辽的?”
古羽听他这话,想起了十二年前的扬州之乱。当时丐帮帮主陈如风说他帮中弟子作乱被平定,后有残余逃到北方,看来这钱有余就是其中之一?丐帮分污衣和净衣,净衣多是家室殷实,如果是这样,那这钱家原本也应该大小算个富户吧。
听得钱有余问,古羽回道:“说来话长,北辽的北院大王想让我给他出谋划策,就把我先送到这里来了。等他从中原过来,我们可能还得搬家。”
钱有余听说是北院大王的关系,一下来了兴趣,不住地询问古羽草原上是否住得习惯,缺什么东西之类,显然有讨好拉拢之意。古羽明白世人都难免有这习惯,也就随他的意思有问有答,聊了半天。
红香趁二人空闲的工夫,插问道:“我们刚刚路过旁边的毡帐,看见一个女人,年龄和我差不多,不知是老丈的什么人?”钱有余道:“是我的儿媳。儿子参军在外,所以就她一个人。”红香道:“我和妹妹去找她聊聊吧,羽弟你说完话就来找我们。”
说着,香、霜二女起身告辞出了大帐,去小帐唤那钱家儿媳。里面的女人听见喊,却无动作,隔了半天才让双姝进得帐中。
仔细看来,才见女人肤色白晰、面容姣好,是个大大的美人。只是她可能长期一个人在家的缘故,有些放不开手脚,当然也没有双姝的大家气度。
红香轻轻一福,道:“大嫂,我们是刚从中原搬到鸳鸯村来的,冒昧过来打个招呼,希望你别介意。”那钱家儿媳听她介绍,这才略放开心胸,延请二女坐下。
红香道:“听钱老丈说,你们家是十二年前从中原迁来的,大嫂也是那时候来的吗?可我看大嫂年纪和我差不多?”钱家儿媳道:“我是公公买的童养媳,到钱家都十七八年了。”玉霜一听,喜道:“姐姐,这位大嫂和你一样呢。你和羽哥哥感情那么好,大嫂和她相公也一定不差吧。”红香道:“肯定的哦。从小在一起长大,两个人自然是亲密无间。对吧,大嫂?”
钱家儿媳听她这话,高兴地点点头,又向窗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小声道:“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说着,她跑到一个箱子旁,跪在地上,伸手在箱子里寻摸了半天,这才摸出一个小纸包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对玉镯。钱家儿媳轻轻地抚摸着那镯子,满脸幸福地道:“这是相公第一次立军功,得了赏钱给我买的。漂亮不?”
香、霜二女都是赏玉的好手,一眼便知那不过是普通的蓝田玉。可她们却从钱家儿媳眼中看到了超越玉石本身的东西,这东西绝不是用钱来衡量的。于是红香道:“大嫂你这么漂亮,戴上这个一定美若天仙。大哥娶了你一定很幸福、很满足的。”一句赞美,让钱家儿媳脸上乐开了花,刚才的猜疑神色早飞到了天边。
又聊了一阵,二女方起身告辞。出得帐来,古羽已在外面等待,红香就将钱家儿媳的举动给古羽讲了。古羽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从来没给香姐买过什么呢。”红香却正色道:“人家是一人独守空房,只能以饰为伴。如果让我选,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只要羽弟一直在我身边。”旁边玉霜补充道:“女孩子就是越简单越幸福。我也要像姐姐这样,做个简单的人。”古羽会心一笑,一手抱住红香,一手拉住玉霜,说道:“那我们这就回草原上的家,去做个简单又幸福的牧羊人。”
从此,草原上的生活开始了。古羽三人开始学习牧羊、割牧草、挤羊奶、做羊毡。打小熟悉农事的羽、香二人自是习惯得很快,玉霜这大小姐却要慢许多,加之红香一直用心照顾着玉霜,让她逐渐适应新的生活。这般一转眼就快一个月,三人已经完全变成了草原人。
听乞伏顺说,这一天是草原上的庙会。所谓庙会,其实就是草原人的赶集。因为鸳鸯村本是汉地,所以因袭了许多汉人的传统,将赶集称为庙会。庙会上除了各种商贩买卖,还有摔跤、赛马、射箭等传统项目,那些英武的青壮年在这一天有了集体展示的机会。
草原上物资匮乏,听说有庙会,玉霜早就想好了,要在庙会上买些花草来种。三人当天起了个大早,直奔庙会所在地大西湾。
路过钱家时,红香有意邀请钱家儿媳。过去敲他家的门,钱有余听说是庙会,摆摆手道:“夫人,你当这是汉地的庙会呢?这二年能吃饱饭的人家都不多了,哪有几个人有闲钱去逛庙会。况且外面的商人不愿来,本村的商户都是村长安排的,庙会有个什么意思。劝你们还是别去了,省得白跑一趟。”
红香道了声谢,将信将疑地看着古羽。古羽道:“既然出来了,还是去看看吧。草原上的集市我还从未见过呢。”
三人又上了路,不过有了钱有余的提醒,玉霜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一路走来,冷冷清清,远不似古羽在槐沙村时,每逢去镇上赶集,沿路尽是十里八乡的熟人。
大西湾是鸳鸯泊的一个水湾,平时就是村里的市集。鸳鸯村面积比一个镇还大,远近就这一个市集,本来是热闹非凡的。可正如钱有余所说,此时这里远没有赶集的模样,人影寥寥,古羽三人在集中一站,倒有些形单影只了。
红香道:“以前在家时,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讲起草原的风物,都说草原的市集远不同于中原,他们交易砍价都不用嘴,互相拉拉手就明白了。可惜今天却无缘得见。”古羽道:“香姐你还记得襄阳吗?这天底下商业最繁荣和最萧条的地方,大概我们都到过了吧。”
正说着,玉霜忽道:“好像有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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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纨绔
声音是从远处一个小土坡后面传来的,隐隐约约有人声和马蹄声。三人忙翻过那坡去,原来是十几个少年正在打马球。
玉霜道:“羽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古羽道:“看样子应该是马球。不过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今天正好,不如就坐下来看一会儿?”三人便找了块不要紧的半山坡,坐下来看那些少年打球。
马球是草原上常见的竞技形式,唐朝时就十分盛行。参赛骑马击球,入对方球门则得一分,赛制与足球相仿。现代的马球对参赛人数、使用马匹等要求更严,此书不涉此事。
三人正看着,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锦衣,一看即知乃是贵族子弟。那少年走到三人面前,一双小眼睛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玉霜脸上,色眯眯地看了半天,方问道:“你们三个面生得很,哪里来的?”
古羽站起身来,挡在玉霜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受北院大王邀请,来此地暂住。刚来这里不到一月,想必阁下是不认得的。”那少年眼角略扬了扬,道:“前天见到小顺子,听他说过这事。你知道我哥是谁吗?”古羽一愣,被他突然这一句问没反应过来,心想平常人介绍自己,总是先说自己是某某,此人有趣得很,先介绍自己的哥。无奈之下,古羽只得随意地摇摇头。那少年却有些奇怪地道:“你们在村中住,没去见村长?”古羽道:“去了啊,可惜村长大人太忙,没空接见我们。”少年道:“这就对了,只有我哥才能随时随地见村长,普通人是不行的。普通人只能见我哥。”古羽“哦”了一声,心道:“那天村长家的小年轻原来就是他哥?”
少年又道:“既然你是自己人,下来和我们打球吧?这场子是我的。”古羽道:“我小时候骑过牛骑过驴,还真没骑过马,更别说打马球了。我看我还是在这儿看你们打好了。”少年有些不屑地道:“你居然不会骑马?那她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少年思维跳跃很快,连古羽也有些跟不上了,只得支吾道:“是内人,怎么了?”少年道:“连马都不会骑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你们中原人真有趣。不过在我们草原是不行的,男人就必须要强壮。你来跟我学,我教你。”说着就要来拉古羽。
古羽正要推辞,那边马球场上突然骚动起来,转眼一看,原来是另一伙少年过来想要抢场地。为的一个少年浓眉大眼,戴一顶金丝冠,大叫道:“滚滚滚,这场子归我了。”
这边刚才和古羽说话的少年见状,也顾不上古羽,冲过去向那大眼少年喝道:“你们哪来的,知道我哥不?”大眼少年回头向伙伴询问了几句,然后不屑地道:“原来是小铭子,我以为什么货色。你可以滚了,别打扰爷爷的雅兴。”那小铭子被他一说,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了,回头对自己伙伴道:“不理他们,我们接着打,这场子谁先来就是谁的。”
大眼少年像是被激怒了,突然从自己坐骑上的袋子里抽出一把马刀来,约莫两尺长,朝着小铭子就冲了过来,口中不停地叫:“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他身后的人见状,连忙去拉他,一面又朝小铭子挥手让他赶紧跑。那小铭子见到真家伙,立时傻了眼,也不问究竟,撒腿就跑得没了影,他的那些伙伴也随之作鸟兽散。这边大眼少年似余怒未消,还要提着刀朝小铭子逃的方向去追,被同伴好歹劝住,这才摆开阵势打起球来。
这边古羽见此情状,也有些意趣索然,便回头叫了香、霜二女回家去。
一路上,玉霜的脸都是绯红的。古羽见状,便问:“怎么了?不舒服吗?”玉霜却不答话,只顾害羞。古羽更是大奇,旁边红香笑道:“羽弟你真不懂女孩心思。刚才那小铭子问我们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回答的?”古羽恍然大悟,忙赔罪道:“哎呀,是我的错。当时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才随意敷衍的。”玉霜奇道:“羽哥哥只是敷衍吗?”古羽情知又说错了话,一时大恫,喃喃道:“这……我……不是那意思。”
红香掩嘴笑道:“妹妹,我还从没见羽弟这般窘迫呢,你就别再为难他了。”玉霜道:“是我失态。我没想让羽哥哥为难的,是我自己心里想多了。”古羽见玉霜又认真起来,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只得一个人呆呆地继续往前走,后面二女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气氛一时尴尬。
正走着,前面跑过来一个人,是乞伏顺的手下,名叫雄根的。见到古羽,雄根气喘吁吁地道:“先生,总算找到你了。”古羽忙问:“怎么了?”雄根道:“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乞伏铭了?”“你说的是那个小铭子吗?”“就是他,先生怎么招惹上这块狗皮膏药了。”“我都不认识他,是他主动过来和我说话。”“唉,反正你是惹上麻烦了,他这人粘上了谁,扔都扔不掉。”“雄根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雄根这才咽了口唾沫,续道:“乞伏铭就是个无赖,他哥哥乞伏钢是替村长办事的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能管点事。乞伏铭就仗着这个成天招摇撞骗。你可能不知道,这村里村外的权贵子弟多的是,一个小**算什么。这不,刚刚飞虎将军的小儿子白登领人去大西湾打马球,碰上乞伏铭,这乞伏铭不知好歹惹怒了白登。你想飞虎将军是什么人,那是后部族最有权势的,这白登是好惹的吗?当时白登就提了刀要砍乞伏铭。这小子跑得倒挺快,可是脑子不好使,他觉得这回失了面子,以后在村里就没法混了,可又不敢去直接找白登讨回来,想起来先生你是大王请来的谋士,就跑到我们帐子来死活要等到你。大哥没办法,只好派我出来,寻到先生,让你先找个地方躲躲,别让这厮缠上了。那白登能不惹就不惹。”
古羽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心中对这些纨绔子弟本就没好感,又无意插手部族间的事,便道:“也行,那我们先去钱家坐会儿吧,等那乞伏铭走了我们再回。”
这段时间古羽时常往钱家跑,一来都是中原人,自然更容易沟通,二来他与丐帮叛乱有密切关系,而丐帮叛乱又是玩家策划的,向钱有余了解情况,也能知道不少这方面的信息。据他介绍,当年逃到北辽的约有数十人,由于逃得匆忙,大家很快就失散了。钱家人没办法,只好先来草原上暂居,不成想,一住就是十年,中原再没有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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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忍辱
古羽三人跑到钱家躲着,古羽又和钱有余聊起了往事:“大叔,这些年来,你们以前帮里的人没来找过你吗?”钱有余道:“有倒是有,只是这话不太好说。”古羽道:“不太好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大叔是在怕什么?”钱有余道:“是有些怕,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一个小老百姓,人家现在是大人物,哪在意我说的话。也罢,今天我就和你说说这事。”
钱有余咂了一口茶,续道:“你一定听过谭渡全这个人吧?不瞒你说,他以前和我还是一个分舵的呢,我们那时候都是四袋弟子,他是污衣我是净衣。”古羽一惊:“谭渡全?他可是十大宗师之一呢,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钱有余叹一口气道:“要不怎么说人和人不同呢。你可知他是如何成为宗师的?”“愿闻其详。”
“当时我们几十个人逃到北辽,为的六七袋长老、香主全都死了,我们这些低级的弟子也就一哄而散。后来这谭渡全也不知怎么想到的,假托他是龙门全真王常月的弟子,自创了一个什么生丹道,还号称自己是全真教的嫡传正宗,到处拉拢信徒。不过一开始谁会睬他,无奈之下,他就想到先把所有在北辽的汉人都拉进他这门派,于是就满草原到处拉人。那时他手下人找到我,我心想他懂什么全真道,就给回绝了。可是,后来也不知他遇到什么因缘,让北辽贵族看中了他,一下子就把他捧红,还平步青云,现在据说已经做到南枢密使的高位。”
“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非凡才能在丐帮时没被现呢?禅宗六祖的慧能大师得道之前不也是个挑水僧人嘛?”
“谭渡全这个人我还不是知根知底?他以前就是个混混,懂什么啊。你看他写的,佛不佛道不道的,杂七杂八,”他边说边从旁边翻出一本书来,“这就是他老人家的大作,你来看啊……这里,‘今生妻女被人淫,必定前生有夙因’,你说这叫什么屁话?别人淫我妻,倒成了我的不是,不能还口,只能欣然接受?”他把书一合,“所以别听他吹什么性啊命的,他根本就不懂。那些北辽贵族之所以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就只教人‘忍’。被偷了要忍、被抢了要忍、被强奸了还要忍,不忍就是你的不是。”
古羽见他越说越气,忙道:“您老消消气,这书让我翻翻吧?”说着从钱有余手中接过书来,先看封面,《义天师心法》。随手翻开来看了几页,书中文字果然多用市井白话,没有读书人写书那般之乎也,看来这义天师确如钱有余所言不假。再读内容,儒释道三家皆有,粗略一看也琢磨不出什么道道来,不过那段教人忍辱的意思古羽倒读出些味道。他心道:“难怪当时在鹿邑太清宫,那么多人能公然在一起行媾合之事,那时候还想不明白这些人是如何放开羞耻之心的,原来全是被这义天师洗了脑。”一下子,他对这宗师有了全新的认识。
正想着,钱有余的老伴过来悄声道:“老头子,那煞星又来了。”钱有余叹一口气,对古羽道:“你看吧,我们就只能忍啊。”一阵无奈地对老伴道:“给儿媳妇说,让她再忍几天我们就搬家,唉。”古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钱有余道:“就是我们村的一个流氓,叫乞伏铭,成天纠缠我家儿媳。他哥是村里的书记,管着大家的放牧任务和粮食分配,得罪不起啊。”古羽闻言,勃然大怒,道:“大叔,千万别叫嫂子受他摆布,我去收拾他。”说着便往帐外走,只留下钱有余一句“先生别乱来”。
那乞伏铭正在帐外鬼头鬼脑的张望,见到帐中出来了人,以为是钱家儿媳,刚露出笑容,却见到了古羽,先是一愣,转而变为大喜,道:“先生,怎么是你?我正找你呢。”谁知古羽大声喝道:“乞伏铭,你成天欺负女人,算什么能耐。那白登敢向你动刀子,你敢吗?你哥有本事,敢加他的任务,扣他的分配吗?窝囊废!”那乞伏铭听了此话,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对啊,我找我哥去。”便一溜烟地跑了。
这一举动反倒让古羽有些茫然,他出来时准备了一堆义正辞严的话要骂得这乞伏铭再不敢来骚扰钱家,结果一句就吓跑了他,也不知这人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傻。
古羽在门口站了半天,看来乞伏铭真去了,方又回到帐中。红香正在帐门旁边等他,也见到了刚才的情形,盈盈一笑,道:“羽弟今天一肚子话,竟没说出来。”古羽也笑了,道:“香姐你说这乞伏铭到底是真傻假傻?”红香道:“我觉得是真的。天下有几个人能在羽弟你的嘴下过上三招呢。”古羽一笑,重又回到座中。
钱有余担忧地投过目光来,古羽道:“大叔,如果以后这乞伏铭再来找麻烦,你就来找我,让我对付他。”钱有余道:“先生果然是北院大王的红人啊,和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底气就是足。”古羽道:“走遍天下也说不过一个‘理’字。古羽虽然一介布衣,但也没在谁面前低过头弯过腰,更学不会那个‘忍’字。大叔这本书不如借我去读读,我倒要看下怎么个‘忍’法。”他说的自然是那本《义天师心法》。钱有余笑道:“先生年轻有为,自然前途无可限量。一本书而已,先生想要,拿去就是。还有什么需要,老汉能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
古羽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看玉霜,道:“内子喜欢养花,可惜在这地方,什么都买不到,大叔知道哪里有卖吗?”钱有余道:“我们村恐怕没有,不过燕子城旁边的村镇一定会有,我这就叫老婆子去买。”古羽连忙推辞道:“天色快黑了,不麻烦大娘跑一趟,明天我自己去就行。”钱有余道:“先生今天帮我家解了难,不帮你点忙老汉怎么过意得去。老婆子路熟,来去要不了几时,何劳先生费脚力。”说着就让他老伴出了门。
又坐了一会儿,雄根过来了,说道:“先生,那乞伏铭刚刚来这里,没缠上你吧?”古羽道:“没事,被我两句话打了。”雄根愕道:“先生您真厉害,大哥好说歹说都没能应付过去,你就两句话?也好,既然他走了,咱们就回吧?”古羽道:“行,那我们先回。等花买来,我再来取。”钱有余道:“不劳先生过来,买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古羽也不客气,道声“多谢”,携着香、霜二女回家去了。
(按:本回《义天师心法》中的两句话摘自王常月的《龙门心法》。老实说,笔很不喜欢其人的思想,此后行文中难免有偏激之语,望龙门全真信徒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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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推爱
帐内,一盏孤灯。古羽正在翻看着从钱有余那拿来的《义天师心法》,红香靠着古羽的侧身,用从钱家要来的针线在缝补着衣裳,而玉霜则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古羽。
那书除了教人忍辱,也有些谭渡全对自然、社会的理解,反正杂七杂八,各派思想都有一些,但讲得终是不究竟。古羽寄望从这书中现更多谭渡全借此笼络如此众多人心的奥秘,所以一时看入了迷,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见玉霜正盯着他看,问道:“怎么了?”玉霜忙低头抿抿嘴,道:“没什么没什么。”过了一会儿,玉霜忍不住问红香道:“姐姐,羽哥哥以前看书都是这个神态吗?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读书的样子。”红香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做手上的活,回道:“是啊,他一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就算外面雷电交加,他也充耳不闻。”玉霜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说道:“难怪羽哥哥学问这么好。”
正说着话,帐外有人喊:“古夫人在吗?”红香道:“应该是来送花的钱家大娘,妹妹你去取一下吧。”玉霜依言起身出了帐。
红香看着玉霜的背影,又想起了白天的情形,忍不住对古羽道:“羽弟,这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你和玉霜的事也应该有个说法了吧。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玉霜一直和我们住在一间屋子里,理当有她的名分的。”古羽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香姐你说,我能给她什么名分呢?让她做我的小妾?”红香抿抿嘴,坚定地道:“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和她共侍一夫,不分大小的。”古羽闻言,断然道:“那怎么行!一家人岂能有两个大房,这不合礼制。就算我肯,要是被老师知道了,还不把我逐出师门?”
此时玉霜收拾完钱家送来的花,正来到门口,听见了古羽的话。她还是如常的安静,只是站在了门口一动不动。古羽沉吟片刻,终于走过去拉起玉霜的手,柔声道:“古羽我也不知祖上积了多少德,今生能让这些天底下最好的女孩爱上我。从大邑到草原,数千里路,我们已经难分彼此了。小时候,我曾经承诺香姐,要一生一世地照顾她,今天我也要对你说,霜妹,从今后,我会像对待香姐一样对待你,尽我最大可能对你们都无差别的好。只是,这终究是句空话,古羽毕竟是圣人子弟,霜妹也是名门闺秀,终究是要讲些礼法的。所以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什么名分,因为我古家的正房大妇仍然是香姐。”
一番话,已经让玉霜泪流如雨下了。自大邑以来,玉霜还从未如此动容过。此时她只能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香轻轻地走过来,替玉霜抹去泪水,微笑着道:“有羽弟这番话,名分什么的,要来又有什么用。对吧,妹妹?”玉霜闻言,重重地点着头,生怕被丝毫误会。红香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还是继续做我妹妹吧?妹妹也算‘内人’啊。”玉霜闻言,收住泪水,说道:“我想和红香姐姐义结金兰,我要一生一世都做你的妹妹。”
说着,她也不等红香同意,就拉着红香来到帐外,然后搓土为香,两人拜了八拜,从此义结金兰。
古羽就站在后面看着她们,待两人完成结拜,笑道:“我应该祝贺你们吧?”玉霜拉着红香的手道:“这段时间我才感觉到,做香姐姐的妹妹是多温暖的事。难怪羽哥哥每天看起来都这么幸福。”古羽一时也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这么说,霜妹是来和我抢姐姐的?”说得三人一齐大笑。笑了半天,古羽方道:“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不我们去鸳鸯泊旁边坐坐吧?”二女欣然同意。
夜晚的鸳鸯泊,宁静而安详,泛不起一丝涟漪,就像三人此时的心境。经历了战火硝烟和血腥杀戮,只有回到亲人身边,才能让人感到温暖和踏实。更何况,羽、霜二人的心扉业已打开,未来这三人真正地成了一个整体,什么力量都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这份坚定就如同这一潭的春水,亘古未移。
坐了一会儿,红香忽然问道:“羽弟,你说怎么样才能做到无差别的好呢?”被她一问,古羽像是打了个激灵,思想开始在游戏内和游戏外反复地闪过。在外面的世界里,人们都讲亲情、友情、爱情,而在游戏世界中,则只有儒家的推恩与墨家的兼爱。游戏中的古羽早已进化成了一名儒,他已经不会去区分亲情、友情、爱情到底有何不同,他只知道推恩与兼爱有着巨大的差别。
“古代朝贡,以去王都五百里为一服,有五服、有九服。它就像是以京师为圆心的一个个圆,不同半径的圆,就代表了君王与你关系的亲疏。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自己的圆。比如在我的心中,就有三个圆。第一个圆上是我的至亲之人。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一共有四个,就是我的父母、香姐和恩师,之后又多了林儿,现在又多了霜妹。这六个人我每天都会挂在心上,就像我自己的一部分一样,我会想着他们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对待这每一个人,我都一样地用情用心,这就是无差别的好。而第二个圆上则是我的亲友,比如识乐的人,还有我的结义兄弟们。我会经常想到他们,会关心他们最近做了什么事、读了什么书、去了什么地方游历。第三个圆上则是普通的、和我不相熟识的人,我会在闲暇时想起他们,我会想到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处在饥饿和困苦中,他们还在遭受磨难,这让我也不能安享富贵荣华。”
玉霜道:“这道理我也懂得一些,可为什么我总觉得羽哥哥和父亲、哥哥不太一样呢?”
古羽道:“不一样是外在行为上的不同。比如父对子表达爱可能是通过责罚,夫对妻表达爱可能是通过肌肤相亲。这都是社会礼法上的差别,内在感情则是一样的。所以圣人制礼,就是教给普通人更多表达感情的方式。所谓礼崩乐坏的时代,不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淡漠的时代吗?”
二女心有所感,纷纷点头。三人仍旧静静地靠坐在一起,谁都不愿意离开,只希望这一刻就此变成永恒。直到夜风冷冷地吹来,古羽打了一阵寒战,红香终究是担心他的身体,这才回到自家帐内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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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抓人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乞伏顺就在帐外大叫:“先生,出事了,快出来!”古羽于睡梦中惊醒,慌忙穿戴整齐,出得帐来,急问:“怎么回事?”
乞伏顺问道:“先生您昨天都和那小铭子说什么了?”古羽诧道:“没说什么啊?都是急他的话,说他要有能耐就去找他哥什么的,这话说错了?”“那可不,小铭子他哥小钢子,今早上被人发现,死了!尸体现在还漂在鸳鸯泊里呢,没人敢去捞。”
“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古羽惊诧不已地道,”那小铭子呢?”乞伏顺摇摇头,道:“不知道,自发现他哥死了之后,大家把整个村里寻遍了,也没见着这小子。谣传说他也已经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了。反正啊,这回这篓子是捅大了,全村都没法安宁喽。您要不怕死人,我们去看看吧?”古羽道:“行。我和内子打声招呼就走。”
回到帐内,红香关切地问:“羽弟,鸳鸯泊里死了人?我们昨晚在那坐了那么久,怎么没看到啊?”古羽道:“我们是戌时左右回来的,或许是在我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和乞伏顺去看看,马上回来。你们小心在家待着啊。”二女顺从地答应。
鸳鸯泊边上一片小树林之前,此时已聚集了不少村民,每个人都神情紧张。乞伏顺拉住一个村民问道:“怎么回事?”那村民回头小声道:“燕子城来了好多人,把尸体抬走了,还抓走了范先生和三蛋。”“怎么抓他们两个?”“范先生昨晚放牧回得晚,三蛋在这湾里洗羊毡子,两人都说自己看到了是有人杀了钢子把他扔进湾里的,结果就被抓去问话了。”“那如果是被人杀了,应该当场验尸啊,怎么尸体给抬走了?”“嘘,小点声。刚才几个想去抢尸体的,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可别说尸体的事了。”“竟有这等事!”
乞伏顺正在奇怪,人群前面有人喊:“回去了回去了,别挤在这儿看热闹!”原来是燕子城的公人在驱赶围观的百姓。古羽听了刚才村民的话,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发展,便拉着乞伏顺道:“在这儿待着无益,我们回去吧。”两人于是顺着被赶的人潮回到家中。
香、霜二女正在焦急地等待,见古羽回来,忙问究竟,古羽便将事情给二女讲了。二女听完无不心惊,玉霜道:“公人怎么随便抓人打人?又不是罪犯。”古羽道:“这乞伏钢本也是村中管事的人,无端暴毙,也难怪上面反应激烈。只这官派作风过于外露,完全不和村民讲道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红香道:“那羽弟你会参与破这案子吗?”古羽摇头道:“不验尸就直接拉走,很明显上面根本就不想破这个案。我就是想参与,恐怕也是徒劳,还是静待事态发展吧。我们身在异乡,总是要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的。”
这天,古羽三人索性连门都没出,就在帐内读书写字打发时间,只让乞伏顺去小心打探事情有什么最新变化。
下午的晚些时候,乞伏顺突然回来对古羽道:“这下好了,好多村民聚集到了村长家,怕是要出大事。”古羽道:“聚集在那做什么?”乞伏顺道:“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几个村民被带到燕子城,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跑到村长那问说法。”古羽一阵吃惊,没想到一人身死,竟牵连如此之巨。村民聚集绝非好事,想想涡阳之事就知道了。于是他问:“那村长是什么态度?”乞伏顺道:“村长年纪大了,没有子嗣,一直视小钢子如亲生一般,哪还理会村民们,一个人躲在家中门都不肯出。”古羽道:“那可不得出大事嘛。可惜我们也帮不上忙,只好在家待着别去添乱了。”
乞伏顺奇道:“我们在西川时也曾打听过先生的过往。先生不仅是断案的高手,而且乐于管事。怎么这次却全然置身事外?”古羽道:“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如今你们北辽公人胡乱抓人,村民无理聚集,正是危乱之时,我等莫如做隐者,方是上上之策啊。”
然而事与愿违,晚饭时分,钱有余忽然来敲帐门,见古羽开了门,一头便跪了下去。古羽忙去扶他,急问道:“大叔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钱有余半带哭腔地道:“先生救救我家老婆子吧?她被抓走了!”古羽大惊:“大娘被抓走了?这是为什么?”钱有余道:“我哪知道啊,只听说是有人揭发,说看到她昨晚在鸳鸯泊边上走动。”后面玉霜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急道:“羽哥哥,大娘昨晚是去帮我买花的,是因为我才被抓的,你一定要救她!”古羽捏捏她的手,道声”知道”,便对钱有余道:“大叔你先回去吧。事情我已经明白,这事我管了,我一定尽全力救出大娘。”钱有余千恩万谢,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古羽长叹一声:“天不遂我愿哪!”
红香道:“羽弟,大娘买花回来时我们还没去鸳鸯泊,那时时间尚早,又怎会和水上浮尸有关呢?”“这就是他们这些人惯用的伎俩啊。”闻讯赶来的乞伏顺道,”前年他们诬陷大王,用的就是这一招。把人抓进去,供出下一个才放你走。有的人禁不住拷问,就胡乱供一个了事。我们北院大王府不少人就是这样被冤枉进去,到现在还在牢里待着。”
红香道:“按你这么说,办这个案子和诬陷你们大王的是同一个人?”乞伏顺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不过肯定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反正现在朝廷都是这帮白家人在把持着,做法自然不离十。要我说,先生你真不应该答应这姓钱的,要从燕子城捞个人出来实在太难了。更何况你无权无势,仅凭一张嘴有什么用?那帮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古羽点头道:“所以说天都不肯帮我啊,非要让我沾上这身腥臊。可钱家是因我们而受到不公正对待,我们如若袖手旁观,以后还如何在这世上立足。听了你的说法,恐怕要救出这个人,非得从根基上动摇整个刑罚体系,这真是我从没碰到过的艰难任务。不过反过来想,我来北辽是替你们大王做参谋的。你们当年也是深受这刑罚制度之害,如若能将之动摇,不也算为你们做了一件大事吗?我来此地也不算白来一趟了。既然如此,你再详细和我讲讲前年你们是如何被诬陷的,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我要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为我所用。”
乞伏顺听了他的话,突然亢奋起来,向古羽拜了一拜,道:“先生如若真能为大王鸣冤平反,我小顺子从此为你牵马提蹬,永为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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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前年
古羽将乞伏顺请进帐中,分宾主坐定,红香又端上茶来。乞伏顺这才开始讲述前年的故事。
“不知先生是否知道,我们大王是当今圣上的八弟。大王打小就勇武过人,很受先皇重视。可是先皇晚年体弱,很少过问朝政,一直是皇后在替他打理。所以,那时朝中当权的都是他们白家的人。九年前,先皇驾崩,当今圣上即位。圣上本来想励精图治,可朝政却依然掌握在太后手中。足足两年时间,双方明争暗斗,你来我往,朝廷一直在动乱中度过。”
“这时,南京的龙门全真道突然兴起,一个叫谭渡全的道士在国内开始广泛传播他的生丹道。他的门下有四大弟子,都是白家人。其中一个名叫白乔,据说是太后的堂侄,是个心思狡捷的人。生丹道的崛起和他有莫大的关系。白乔一开始本来只是朝中一个小官,因为生丹道的关系,太后对他非常器重,很快就让他坐上了北枢密使的位子。白乔一旦掌握大权,生丹道更是几乎成了北辽的国教,朝中士民言必称生丹道。太后为了扩大势力,就想让谭渡全也入朝为官。可圣上坚持反对,因为同时让白乔和谭渡全入主中枢,那他就彻底被架空了。”
“圣上毕竟是有雄才大略的主子,他也知道白家人的步步紧逼必使他再也无法控制朝野,于是他就一直在提携两个兄弟。可是朝廷中尔虞我诈,又岂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我们大王那时候不过二十多岁,除了武艺过人,对这些宫廷斗争真是一窍不通,也根本无法胜任高位。所幸的是,几年前,大王碰到了他的一个远房表哥,就是于老师。于老师真是一位智多星,帮大王出谋划策,做了许多事,很快就赢得了圣上的信任,官位也就扶摇直上,一直到北院大王的高位。”
“可是白乔也不是善与的主。也不知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竟让谭渡全与中原的其他九人一道,成了宁国皇帝的座上宾,得了个十大宗师的名号,这让他一时在北辽风头无俩。太后和白乔于是又将引谭渡全入朝的事提上议案,圣上几经阻碍,终于因为其名声太大,只能让他做了南枢密使,与白乔一南一北、一文一武,掌握了朝中的一切大权。同时,他们也开始联手对付我们大王。大王本是个急性子,很多次就直接和白乔当面吵起来,有一次还差点大打出手。若不是于老师一直背后奔走串连,大王早被那白乔挤下来。但自那以后,白乔似乎也明白了,要想对付大王,首先就得对付于老师。”
“就在前年,我记得那天是三月三上巳节,也是庙会的日子。我和于老师、还有几个兄弟在南京的一家酒馆吃酒,突然来了一个人,是我们北大王院的门房,对于老师说他儿子腿摔断了,让他赶紧回去。于老师的儿子那年还不满十岁,是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所生。于老师对他亡妻感情极好,也因此视他儿子如心头肉一般。听说他儿子摔断腿,忙不迭地就出了酒馆。当时也怪我,没有留个心眼跟着去,只顾着吃酒,以为门房是自己人,不会有什么事。可后来才知道,那门房就是白乔收买的人,于老师的儿子根本没事,门房只是要把于老师诓出去,令其离开我们。”
“等一下,”古羽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这位于老师被白乔诓走了?”
“其实是不是被白乔诓走的,我们也没有直接证据。总之从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于老师,恐怕他已经不在人间了吧。那个门房那天之后也不见了,我们只在搜索他的房间时发现几张地契。这几块地都隶属于后部族,所以我们猜测是白乔送给他的。大王气不过,就跑到白乔那里去要人,可是白乔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大王又没有证据,不敢硬来,只好作罢。”
“于老师走了之后,白乔就开始全面发动进攻。他首先从北大王院内部开始瓦解,那段时间,三天两头有人被请去夷离毕院问话。那时他们就是用的眼下燕子城公人用的招数,抓走一个让你供出下一个。本来很多人没犯事的,也被冤枉出一些事来。大王干看着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就这样没过多久,院中的谋臣干吏都被他们清理了。”
“再之后,他们就开始捏造各种证据来污蔑大王。一开始大王还可以不加理会,可是后来,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的,竟然以前和大王相好过的一个汉人女子阿晴被找了出来。大王在十几岁的时候,少不更事,和这个女子好了一段时间,还生下一个女儿。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北辽的传统,乞伏家的男人只能娶白家的女子。所以大王一直把阿晴和她所生的女儿安排在东京附近的一个小村中,连我都不知道。结果这个阿晴此时突然出现,一下子让大王无地自容,连一直全力维护他的圣上也没有办法,只能下旨让大王暂离京城,去前线挣些军功再回来。所以大王就去了西辽,后来又得到圣上的旨意,前赴西川,也就认识了先生你。”
古羽皱眉道:“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们北辽的贵族玩弄我们汉人女子不是家常便饭吗?我在中原时就经常听说这种事,怎么偏偏你们大王会栽在这上面?”
乞伏顺道:“先生说的没错,哪里的贵族不好这一口,你们中原朝廷的大官不也是那样吗?可问题出在这个阿晴似乎对大王有很深的怨气,铁了心要让大王难堪,揭露出很多大王年轻时的丑事。不仅如此,她的女儿还公开声称不认大王这个父亲。作为皇族的成员,被这样羞辱,那还不是丢尽了皇族的脸,别说圣上抹不开面子,就是大王自己,也没有脸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古羽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个阿晴身上。她的住地被发现一定是你们北大王院被带走的人供出来的吧?有哪些人知道她的存在,你们大王应该心里有数啊?”
乞伏顺道:“我也问过大王,他说阿晴是他在打猎时偶遇的,当时只有他的一名贴身随从知道。后来他和阿晴秘密幽会,每次也只带这名随从。再后来,他让这人护送阿晴去了东京,并一直跟随在阿晴身边。我问大王那人是否可靠,他说那人是他母妃的娘家人,武艺高超、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出问题的。可是阿晴出现后,那人却并未出现过,更没有来向大王报告,我们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没派人去他们住的地方调查一下?”
“大王当时仅是给了他们一笔钱,让护送的人自己去找地方,以后也别再回来。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究竟住在哪里。当时大王又哪里想到后来会出这么多乱子呢。”
(按:夷离毕院是《辽史》中记载掌管刑狱的机构。但辽国官制并不像中原王朝这般明晰,所以这里只是引用这个称谓,并不去深究其中细节。其它涉及职官的情况同此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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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计划
古羽听完他的讲述,开始闭目分析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帐内也突然安静下来。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古羽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乞伏顺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先生,现什么破绽了吗?”古羽道:“这么大的一个局面,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能找出破绽来,那这破绽一定是对手故意漏给你的。虽然破绽没有,但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计划,按部就班地实施,应该能有所收获。”乞伏顺道:“那你快说啊,急死我了。”古羽神秘一笑,道:“天机暂时还不能泄漏。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
乞伏顺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中原的读书人就喜欢绕弯子。行,你有什么吩咐我全力照办。”古羽道:“第一步,你先借我两个人,雄根和一条眉。”他说的一条眉是乞伏顺的一个手下,因为两边眉毛连在一起的奇异长相而得名。这人平时沉默寡言,很少出去,每天就守在古羽的帐边做卫士。
乞伏顺奇道:“先生要他二人做什么?”古羽道:“我要让一条眉去替代被抓的乡亲,承认是他杀了乞伏钢。”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乞伏顺道:“杀人是要偿命的。虽然让他们为大王卖命是绝无二话,可这样做值得吗?”古羽笑道:“放心,只要他们严格按我说的做,绝不会丢掉性命,顶多受几天牢狱之苦。只等事情一过,他们自然就没事了。”乞伏顺想了想,道:“也罢,我就相信先生,这就去把他二人叫进来,听你差遣。”说着他出了帐,很快将雄根和一条眉两人带进帐来。
古羽看了看二人,道:“我接下来要你们去做的事,关系到我整个计划的成败。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不仅你们大王可以重返京城,那白乔也必被重创。但是这件事要办成,你们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牢狱之灾。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那二人听得这话,自然是信誓旦旦地表了忠心和决心。
古羽点点头,然后道:“雄根,一会儿你就到聚集在村长家的人群中去散播谣言,就说你亲眼看到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杀了乞伏钢。不出意外,你一定会被燕子城的公人带走,并且严刑逼供。一开始,你什么都不能说,做出守口如瓶的样子。坚持三天之后,你再招供说,那晚看到一个两条眉毛连在一起的人杀了乞伏钢,之后就见他往燕子城方向逃了。说完这几句话,从此你就要永远保持沉默,直到被营救为止。”
“一条眉,你现在就启程前往燕子城。明天开始你就在城中繁华的街市转悠,一定要让尽量多的人见到你。三天后,你就去衙门旁边等,一旦看到有官差来抓你,你就赶紧去衙门敲鼓认罪。记住,一定要吸引尽量多的人来围观。在公堂上,如果官老爷问你犯了什么事,你就说你是东边来的行脚商人,因为路上被强盗抢劫,身无分文。那天在鸳鸯村路过,恰巧看到一个富家公子和几个人在扭打。打完之后那富家公子一脸狼狈地往回走,你心生歹意,就想上去抢他的钱包,结果又和他扭打在一起,一失手就将他推进了鸳鸯泊中。你心里害怕,只能快步地逃走。前两天在城中一打听,才知道那公子已经死了,你心里害怕,只能跑来投案自。官老爷再问别的,你就一概推说不知。这些你们都记真切了吗?”
雄根和一条眉心中默想了一阵,然后纷纷点头。古羽笑一笑,道:“那你们去吧,按计划行事。”那二人又看看乞伏顺,这才出了帐。
后面红香小声问古羽道:“羽弟,这二人能完成好这件事吗?”古羽道:“雄根能说会道,办事麻利,村中有不少人认识他,应该会相信他说的话。一条眉自从来这村中,从未离开过我们的毡帐,村中没一个人见过他,所以他说他是东边来的,应该不致引起怀疑。我用他,主要是看中他的奇异相貌,容易让人记住。只要引起足够多的关注,他就算成功了。即便说错几句话也无关紧要,我要的就是错漏百出的效果。”玉霜道:“我明白了,羽哥哥是想把这个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古羽会心一笑,道:“我的心思都被你们猜透了。”
不过乞伏顺显然还不明白,问道:“先生,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古羽道:“我想见那个阿晴,你能安排吗?”乞伏顺道:“我们走的时候,阿晴是住在南京,现在应该也还在吧。圣上规定,没他的旨意,我们是不能回京的,不过我可以找个老朋友帮你,他就住在南京附近。先生想什么时候去见?”古羽道:“最好是现在。”“现在?”乞伏顺有些诧异,”那这边的事你不管了吗?去南京可不是一天就能回来的。”古羽笑道:“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啊。”“可是……”乞伏顺还是有些不知就里,不过他对古羽本就琢磨不透,只得道:“好吧,我这就去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南京。”说完便出了帐。
红香笑道:“羽弟你可真够为难他的,什么话都不肯对他讲。”古羽也笑了:“本来我的计划是,让一条眉他们闹腾一下,使沉渣泛起、谣言四出,过段时间再根据反应情况做出相应的对策。可他们这些武人又哪里懂得这么高明的办法呢。”红香道:“我明白。不过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要不让我留下来吧,出了什么状况我也许能应付一下?”古羽摇头道:“不行。你们俩都要跟我去南京,见那个汉人女子还得着落在香姐身上。”
说话间,乞伏顺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食水,古羽三人略作收拾便随乞伏顺往南京而去。
北辽的南京幽都府,即真实世界的北京,是其统治汉地最重要的一座城市。虽然那时的幽都府还不像现在这般庞大,但也是一座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大都市。并且由于各民族在这城中混居,也形成了其独特的文化风貌和历史地位。
从草原到南京,要先过长城,跨过阴山往东南走。一路重峦叠嶂、道路曲折,最快也要一两天时间才能抵达。好在古羽三人从西蜀而来,已经习惯了这**车上的生活,故而也不觉得怎么累便进入了这自古豪杰辈出的幽燕之地。
在真实世界中,古羽自然是对北京再熟悉不过了。可是游戏的设定,这时的北京地区还处在宋辽时期,所以这里既没有沙尘暴,也没有交通堵塞。这时的北京地区真个是水土丰茂、气候宜人,不然又怎会从此时起的之后一千年,它都一直是中国的中心呢?古羽看着这不同时代的风物,心中思绪万千,人类的文明究竟带来了什么,他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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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观法
进入幽州之后,四人在永定河上租了一艘船,顺流而下。这时的永定河水还没有干涸,可以直接乘船去到南京。可刚一上船,船夫就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古羽?”古羽大奇,回道:“我是啊。可我好像不认得阁下?”船夫笑道:“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有个叫牛盼春的人也坐过我的船,当时他给了我很多钱和一幅画像,说画像上的人名叫古羽,如若以后遇到,不要收你的船钱,还要把你介绍给戒台寺的住持证弘方丈。”古羽心中一“咯噔”,又是牛盼春,上次他的信上还说他在南越,这一下又到了北辽。他无奈一笑,只得说道:“也罢,那就请你带我们去见这位证弘老丈吧。”
于是船夫驾着船顺流而下,约两个时辰,便在一个渡口登岸,往西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座寺庙,这就是戒台寺。这戒台寺位于京西的群山之中,素以树木繁盛、花香怡人闻名。“戒台”二字反映了这座寺庙是以律宗为主的,这也充分体现出游牧地区佛教的特点。
古羽等人随那船夫来到戒台寺,刚走进大门,一个小沙弥却将玉霜拦住了,说道:“阿弥陀佛,本寺规定,入寺须得素颜,这位女施主不能进去。”玉霜一阵脸红,忙道:“我……我不知道今天要进寺庙,可是哪里有水让我洗洗吗?”小沙弥指了指远处一颗松树,道:“那下面有口井,去那洗吧。”玉霜道声多谢,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乞伏顺却有些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些秃驴,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小夫人的妆扮?”古羽忙拉开他,劝道:“佛寺毕竟是清修之所,我们这些红尘中人来此本就是打扰清静了,若再着浓妆就是对佛菩萨的不敬。这寺中的小沙弥即能有此觉悟,可想而知,证弘方丈乃是不世出的高人。我有心讨教些佛法,今晚就在这寺中借宿了。你不愿与僧人为伍,不如先去找你那位老朋友吧,安排好我们进城的事,明天来这寺中接我。”乞伏顺犹豫道:“可我如果离开你,万一……”古羽一笑道:“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与我相处也有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既然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绝不会半途而废。”乞伏顺想了想,道:“好吧,那我现在就走,先生一切小心。”
他刚一走,玉霜就回来了,头上身上弄得都是水。古羽轻轻一笑,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水珠,道:“霜妹真个是出水芙蓉啊,怎么装扮都是那么迷人。”说得玉霜又是一阵娇羞。古羽又让红香拿了干的汗巾替她擦拭,以免着凉,这才携着二女进了戒台寺。
北方的建筑多以雄奇著称,可这戒台寺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满寺的松树,将殿堂亭阁掩映其中,也就凭空多出几分清宁来。人在其中徜徉,更觉心也随之静下来。
那船夫显是这里的常客,直接就将古羽三人带到了方丈室。室门口的小沙弥听说是求见方丈的,阻道:“方丈师叔正在坐禅,不能见客。”古羽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然后转头对船夫道:“多谢你送我们来此,一会儿我们自去见方丈,你有事就先走吧?”船夫点头而去。
古羽三人便在这方丈室外等候那方丈出关。红香小声问古羽道:“羽弟,牛盼春为什么会介绍这位方丈给你?”古羽道:“香姐你忘了我们要如何才能帮乞伏于勇洗清沉冤、将钱家大娘救出牢笼?”红香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要做到这些,必须要向整个北辽的刑罚体系挑战。要挑战就要有所凭借,而佛家的戒律则是上佳的的选择。所以羽弟你想来这儿取取经。”古羽道:“不错。我一听那船夫大哥说到戒台寺,就有心来此。这戒台寺看上去香火不旺,可它是北辽最著名的律寺,其方丈证弘律师更是声名远播,我以前就常听老和尚赞他。也不知这牛盼春怎会如此知我心意,不过反正他帮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就欣然受之吧。”
一边说话一边等候,不自觉就过了一个时辰。玉霜毕竟是一双金莲小脚,终于有些站不住了。古羽见状,索性拉着二女席地而坐,又说些悄悄话逗二女开心来打时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方丈室的门这才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大红祖衣的白须僧人走了出来。古羽三人皆是通晓佛寺规仪之人,一看即知,这二十五条的祖衣乃是只有方丈大德才能穿着的庄严僧衣,是最隆重的礼服。古羽当即明白,这是证弘方丈用最高规格来迎接自己。如此的高僧大德,对自己竟这般看重,古羽不由得心中一阵激荡。
于是,三人立即站起身来,向证弘方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古羽道:“后学古羽古为仪,久闻证弘律师法名,今日专程携内子前来拜会,还望证弘师不吝赐教。”证弘虽已是耄耋老人,但佛相庄严、面容慈祥,令人如沐春风。只见他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说道:“施主就是破扬州奇案、解中原乱局、除西川匪患、守大邑孤城的那位少年奇才?老衲听说有少年来访,却不想竟是如此尊客。让三位久候,罪过罪过。请到房用些茶水,老衲随后便来。”
于是古羽三人被小沙弥引至房。红香得空对古羽道:“这位证弘师一见即知是当世大德,羽弟今天可以好好向他问道了。”古羽微笑道:“没错。老和尚曾说,证弘律师的学识不在老师之下,今天能得向他当面求教,必使我一生受益。来北辽能有此番境遇,也不枉此行了。”
说话时,证弘已走了进来,又命小沙弥奉上清茶,这才盘膝坐了上。他向古羽微一颔,开言道:“古施主果然是气宇轩昂,我观你的面相,日后必是大有为之人。”古羽忙谦道:“律师谬赞了。后学目前不过是被软禁在北辽,还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脱身,更不敢奢望‘有为’二字。”证弘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有为其实无为,无为即是有为。古施主已深谙此‘中道妙观’矣。”
古羽也是一笑,道:“我只知天台宗的所谓‘中道妙观’,是从介于假与空、宏与微之间的状态来看待整个世界,却知之不详,还望律师为我开解。”
证弘道:“古施主是儒门弟子,阐说佛法却用儒语,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所谓‘中道’乃是圆教要旨。圆教以圆融三观为基本教义。‘三观’假、中、空也。‘假’即是说一即一切,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真如幻化而来,不过是一个‘一’而已。‘空’即是说一切即一,世间一切事物皆可回归为‘一’,其中空空如也。‘中’即是说一与一切皆着于世,不可或缺,世间一切事物既是‘一’亦是‘一切’。此三观须圆融于你的本心中,即是‘一心三观’之法。”
“那么这‘一心三观’有何妙处呢?”
“无此三观,则一切皆着相。只这三观互融于心,方能荡除见思、尘沙、无明三惑之相。”
“我有些明白了。这三观之法,就是说看待世间万物都要从三个不同角度同时入手。因凡人在这尘世之间,目不能兼视、耳不能兼听,就会产生迷惑,再加外界人事有意欺瞒,往往被骗而不自知,心中徒生无明烦恼。只有从这假、中、空三个角度同时审视一件事,方能不为这尘世所迷,远离贪、嗔、痴三毒。”
“古施主果真是慧根独具,出言不凡哪。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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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圣王
古羽又自谦了一番,这才说出来意:“后学此番来,是想向律师请教。想必律师也知道,号称十大宗师之一的义天师谭渡全,其主要宣称的就是‘忍辱’二字。佛门也讲忍辱,却不知和他所说的有什么区别?”
证弘不假思索,随即回道:“持戒忍辱,皆是福德,止观才是功德。福德有大小多少,功德才是无量。因此,忍辱只是修行手段,绝不可以此作为修行之本。”
古羽思考了一阵,点头道:“嗯,谭渡全所讲的‘忍辱’是无源之水。他只说一个‘忍’字,却不说为何而忍,所以他虽说得天花乱坠,但毕竟只是镜中月、水中花,难以长久的。这固然是没错,可他还是迷惑了众多信徒。我曾在中原见到,许多信众能放弃羞耻之心公然行媾和之事。对这些信徒,当如何开解呢?”
“这正如佛门持戒,若只知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而未从心中生出防非止恶之力,则终是只得戒相,未得戒体,不足以解脱。须知持戒,非持于当下,而应于无量世皆不得破戒。是故《优婆塞戒经》有言,‘若人不能一心观察生死过咎、涅盘安乐,如是之人虽复惠施、持戒、多闻,终不能得解脱分法’。”
“是啊,还是怪当今之世人心浮躁。凡人只知自己灾妄深重,却不得解脱之法,只能寄身于佛门,以为吃几天、念几日佛,即能消灾减妄。”
“这便是对佛法的误读。佛门并非藏污纳垢之所,不是在尘世中胡作非为,到了佛门即可洗涤干净。正如《占察善恶业报经》之言,‘若恶业多厚,不得即学禅定智慧,应当先修忏悔之法’。若尘世中业报来了,又何以解脱。”
“嗯,这便是修行次第的问题?”
“正是。佛弟子修行,终究是离不开戒、定、慧三学,由戒而入定,由定而生慧。正如你们儒门的修身、养性而至利天下也。这也与我们刚才说的三观之法异曲同工,是修行的要旨。”
“听完律师之言,小子总算有所领悟了。请律师再为我说说‘戒’吧。‘戒’的要旨是什么?与世间法又有什么分别?”
“‘戒’无非是三句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利益一切众生。沙门持戒贵在利他,世人守法只为利己。犯法与否,只看犯法能得到的好处、与将要受到的惩罚究竟孰轻孰重,犹如做生意一般。所以‘窃钩诛,窃国侯’。而持戒都须从内心中生而来,绝非外力制约,否则持戒也是枉然。”
“这固然没错。可入佛门修戒行毕竟是出于自愿,尘世中人不可能人人皆来持戒。天下若不用这些强制的律法,岂不都乱套了?律师有没有更好的完善世间法的建议?”
“施主是儒门弟子。儒家对世间法不是比佛家更熟悉吗?”
“孟子重孝义,若违法之举能全孝义之心,则多作从权之论。比如舜的父亲如果杀人,孟子就认为舜应当和父亲一起远遁天涯。所以现在很多宁国人犯了事,就举家逃往北辽,宁国的捕头也就追不到这里,如此法不为法了。我读《孟子》时,对这段总难理解,从执法的角度,执法之人如何能循私情呢?可从普通人角度,自然是能躲则躲。不瞒律师,小子目下在宁国也是戴罪之身,到北辽来一半也是为了躲避一时的。”
“施主不避讳言,足见你是明理之人。既是明理之人,即使违法,亦必情有可原。佛家也常在戒律之外开方便法门,却很少遭遇质疑,你可知为何?只因开方便法门的都是得道的高僧,他们行事不为自己,只为僧团利益、众生福祉。所以,约束普罗大众须用法,约束执法之人则须用德。执法之人,必须德行高尚、无所诟病,方可执其法杖,而令天下信服。”
“哦!我懂了,这就是圣王之道。要想为他人断是非、平冤狱,先就要做到道德上的纯净无瑕,甚至不能有,所有的言行、财产、私生活都必须公诸于众,接受世人的监督。只有德行上无可挑剔,才能成为世间公平的一杆秤。多谢律师指点迷津,后学总算开窍了!”
说着,古羽起身向证弘深深一躬,证弘微笑着合什还礼。这一番长谈,让古羽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自信。长久以来,他都是在被动地面对着这个浊世,依靠的也只是自己的本心。有了证弘的提点,他将要开始有计划地去改变这个世界了。
谈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小沙弥将古羽三人领到单房,又送来一些干粮供三人充作晚餐。戒台寺仍然保持“过午不食”的传统,所以晚上并没有开火,只能给三人特殊招待。三人将干粮分食之后,古羽又给二女解释了和证弘攀谈的内容,这才上床安歇。
次日一早,乞伏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想来还是担心古羽。古羽出门小解,见他已在门口等候,便问:“安排得怎么样了?”乞伏顺道:“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我那朋友的家就在由此向东几里的地方。只等先生去了再用早餐,之后他带你们进南京。”古羽点头道:“好的,待我去和方丈辞行。”
于是古羽三人洗漱完毕,去向证弘道了别,随着乞伏顺向东而去。乞伏顺那朋友名叫应恩,以前是南京一带的富商,做些毛皮生意。一路上,乞伏顺介绍道:“应恩以前受了大王不少好处,所以也算半个自己人。大王离京后,就让他留下来观察南京的情况。不过这两年朝廷税赋越来越重,他的生意难以维持,也就没办法安排更多的人手。所以阿晴的情况他只知道大概。阿晴住在城西的一个小院里,和她女儿住一起。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几乎不和任何人往来,只有她女儿在不远处的一家学堂读书。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固定的人来给她们送一笔钱,供她母女吃穿用度。来人武功不俗,不知是何来历。大致情况就是这些,要接近她恐怕不太容易。”古羽皱眉道:“她平时都不出门?”乞伏顺道:“也不全是。据应恩说,她隔几天还是会趁下午人少时出门买东西,但极少说话。要说唯一熟悉她的,就是她家附近一家花店的老板娘。阿晴很喜欢养花,每次经过这家花店她都会打声招呼。应恩的情报就多数是向这个老板娘打听的。”
古羽道:“那她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学堂情况又如何?”乞伏顺道:“她女儿小名叫藏生,可能从小没被很好教育的缘故,先生并不看得起她。不过巧合的是,于老师的儿子于烈也在同一家学堂。于烈则相当聪明,在学堂里很受欢迎。可惜他父亲离开得早,现在只能寄宿在大王以前一个老仆家里。记得大王临走时还给于烈说,一定要学好本领,将来给他父亲报仇。也不知这小孩现在如何了。”
古羽点点头,凝神思考起来。旁边玉霜小声道:“羽哥哥,要不让我去吧?既然阿晴也是爱花之人,我应该能和她说上话。”古羽转头看看她清丽的脸庞,笑道:“霜妹还是头一回主动请缨呢。不过这回谁都能去,就你不行。从阿晴目前的生活状况来看,应该是相当的孤独和封闭,这必定是缘于她对世俗的不信任。如若这时出现一个可能比她更懂花的人,不但不能引起她的好感,反而可能让她怀疑和警惕,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所以这事还得让香姐去,霜妹跟我去学堂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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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学堂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个小镇,应恩家就在这镇上。一个很大的山庄,不过里面却空空荡荡。应恩是与乞伏顺差不多年龄的中年富商,可是头已经花白,想来是这两三年生意衰败所致吧?
红香小声对古羽道:“生意不好也不至于家中连个人气都没有吧,那干吗不把这大宅子卖了呢,感觉这么渗人。”旁边乞伏顺听到了她的话,解释道:“应恩虽然生意不好,但还没到请不起下人的程度。只不过这些年生丹道一直宣扬‘舍绝爱缘’,要大家像动物一样,住差的房子、吃差的东西,所以没人愿意来这种大宅子里做活了。唉,也不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乞伏顺是个武人,平日里都很乐观,今天却表现出忧国忧民之意,倒是让古羽有些吃惊。
应恩倒并不尴尬,反而很热情地将众人领进堂屋。他夫人已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想必乞伏顺已将古羽对乞伏于勇的重要性告诉了他。
于是古羽一边吃早饭,一边安排道:“阿晴那边就由香姐去和她接触,关键的一点还是要从她爱养花这个细节出,争取能打开她的心扉。我和霜妹去藏生所在的学堂走访一番。另外,应恩你能否帮我联系一个印书商人,我想写一本书付印。”应恩犹豫道:“我是贩毛皮的,和印书的实在没什么接触,不过我可以试着去问问看。”古羽微笑道:“没关系,书还没开始写,可以慢慢找。”
红香奇道:“羽弟你要写书?”古羽道:“嘿,昨天和证弘方丈聊过之后,我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所以要写出本书来,不能让谭渡全的歪理邪说就这么横行于世,那样我们也很难跟他交锋。”红香道:“羽弟还是第一次写书呢,真让人期待。”
古羽闻言,心中一凛:是啊,终于要写点东西了。以前在真实世界,写论文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进游戏后,他一直在学习,从没想过写点什么。今天终于决定动笔,这也说明他已对前些年的所学有了自己的心得,开始自己的创造。当年他苦读儒家经典,就是为了先了解再创造,现在,这一时机也许已经来临了吧?古羽心中泛起了涟漪。
吃过早饭,古羽三人便坐上应恩驾的马车径直向南京西城门而来。
真实世界的天子脚下,眼前这座城市连它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没有它的雄奇俊美、车水马龙。当马车进入城门的时候,古羽怅然若失,在时间的强力辗压下,人又显得何其无助。没有历史眼光的人们,将是怎样的不幸。
马车进了南京西城门,过了几个街口,便折而往南,穿过一片闹市区,进了一条不宽的街道,然后在一棵枣树下停了下来。应恩指着斜对过的一间小矮房道:“那家就是阿晴母女住的地方,不过她们平时很少开门。沿着我们来的方向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她女儿藏生上的学堂。”
古羽观察了一番四周的地形,就是与真实世界中普通老北京民居并没有大的区别,想来游戏公司也是按真实世界为蓝本设计的。他看了一阵,说道:“香姐,你和应恩留在这里伺机而动,我和霜妹去学堂。午饭时分,我们还在这里会合。”红香道声“小心”,四人便分道扬镳。
古羽按着应恩指点的方向走去,玉霜则拉着他的手紧紧跟随。自从上次在庙会那晚坦白心事之后,他二人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玉霜一边拉着情郎的手,心中忐忑难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古羽偶尔回头见她表情,忙问:“霜妹怎么又开始害羞了?”玉霜连忙摇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古羽笑道:“霜妹,你要再这样,我可就不和你说话了。”玉霜忙道:“羽哥哥你说嘛,小妹嘴巴笨,听着就好了。我最喜欢听你说话,说什么都行。”古羽又是一笑,道:“以后你要听我说好多好多话,不会烦吗?”玉霜道:“不烦不烦,听一辈子都不烦。不信你去问姐姐,她都听十几年了,有没有烦。”古羽忽然牵起玉霜的手,深情地道:“我曾听人说,如果有人愿意一辈子不厌其烦地听你唠叨,那你一定要用全身心去待她。现在,我遇到了两个这样的人,恐怕我得活两辈子才够用了。”玉霜噗哧一笑,道:“哪有人能活两辈子的。只要羽哥哥待姐姐好、待我好,我们快乐地一起生活,一辈子就足够了。”古羽被她此言所感,不禁重重地点点头。
说话时,学堂已经走到了。这学堂颇大,足可与真实世界的中学相比。据应恩介绍,北辽自谭渡全上台后,开始推行新学制,学堂开始招收女学生,规模也不断扩大,俨然就是现代学校的雏形。
古羽抬头一看匾额,“京南学堂”,这名字倒简明直接。再往里走,过了门房,当下就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右手边有一处告示牌,前面挤满了人。古羽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说着往那告示牌走去。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张榜,上面写着:“各位同仁、学子,本学堂近两年展迅猛,教授规模已远远不足。兹定于本月初再延聘新教授三十名,下面是候选人名单。请各位将自己认为合适的十个人报到总务处,然后按得票多寡决定延聘人员。”下页就是一长串的人名和来历背景介绍。
古羽看着那告示,忍不住笑了起来。玉霜奇道:“羽哥哥,你笑什么?”古羽道:“你数数下面的人头数目。”玉霜依言挨个数了一遍,恍然大悟道:“这怎么刚好三十个啊?聘三十个,刚好三十人竞聘,那还选什么?”此言一出,旁边围观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话,登时一片哗然。
一个清秀的十来岁少年高声说道:“我刚才就说哪里不对,幸好这位先生指出来,不然我们又被愚弄了。多谢这位先生。”说着向古羽的方向一拱手。人群便纷纷看向古羽。
古羽微微一笑,向那少年道:“你们打算怎么选呢?”少年迟疑道:“既然选跟不选一个样,我们自然是不选了。”古羽道:“那又何必呢?你不选就等于放弃了你们应有的权力不是吗?”“可选不也没用吗?”“我倒有个办法帮你们,可否借你支笔用一下?”
那少年立即递过来一支醮满墨汁的毛笔。古羽拿起笔,在那榜的最末重重地写下五个大字:“古羽古为仪”,然后笑着对少年道:“现在变三十一个了。三十一个选三十个,就看你们如何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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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老师
围观人群见此情形,无不大奇。少年问:“这位古羽是谁?”古羽道:“不才,便是在下。”“这、这、这……”人群中立即爆出各种唏嘘质疑之声。
一个矮小的女孩一脸稚气地问道:“你来应聘我们的教授,你有什么能教我们的?看你样子也不比我大几岁。”古羽道:“哦?还没请教小姑娘芳名,今年多大?”女孩一时犹豫起来。之前的少年忙道:“她羞于说自己的名字,其实有什么关系,名字又不是自己取的。她叫藏生,和我一样,十一岁。我叫于烈。”
古羽闻言,心中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要见的两个人正巧全在这里,看来自己得好好和他们聊聊。
于是他道:“难道一定要有什么教的才能来做教授吗?我的恩师好像也没有教过我什么啊。”藏生道:“没教你什么你还拜他做老师干吗?”古羽道:“那你说什么样的老师才应该拜、才算好老师?”藏生想了想,道:“当然是学识丰富、说话有趣、能让人听得进去的老师?。”古羽“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那你其实不应该来学堂的,应该去听说书艺人讲评书相声才对。他们说话最有趣动人了。”此言让围观学生一番哄笑。
藏生被笑得脸红了一阵,急道:“说书艺人又没什么学识,不能算。”古羽道:“这你可错了。说书艺人多是博古通今之辈,他们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你怎能说他们没学识?”藏生被一番抢白,哑口无言,觉得又有理又理不通,只得急道:“你这是胡说!”旁边于烈慌忙拉住她,对古羽道:“敢问这位先生,怎么样才算好老师?”
古羽微微一笑,道:“你们仔细想想,既然我们有书籍,什么都可以从书上学,那为什么还要老师呢?所以,那些只会几十年如一日照本宣科、或只会说些俏皮话的,都只能称‘讲师’,而不能称‘老师’。好老师应该对‘道’有自己的理解和阐,能引导大家积极向上、趋善避恶。他的品格是你终生效仿的目标,他的一句话也许能让你受用终生,这就是我心中的好老师了。”
他一说完,于烈就接道:“先生说得在情在理,有这样想法的,一定是个好老师。我就选先生做我们的教授。”说着他长揖及地,十分礼貌。其他围观学生也纷纷表示要选古羽,连藏生也动了容。
正此时,人群后面有人挤了进来,一个中年教授模样的过来,指着古羽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们学校捣乱。”古羽笑道:“在下姓古名羽字为仪,是来竞聘贵学堂的教授。”那中年道:“阁下要竞聘教授?请问你可有功名在身?”“白丁一个,没有功名。”“那么你是哪所学堂的弟子?”“耕读传家,没有学堂。”“哈,这倒好笑了。这榜上的人,个个是本朝和宁国的进士、举人,你一个白丁,如何与他们竞争?”“你这榜上也没写竞聘人的功名出身要求,我是什么背景又有什么相干?保不齐我运气好,就被选中了呢?”“哼,也罢,那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中年一声不屑的冷笑,似乎是在说:这学堂是我的地盘,选不选得上还不是我说了算?
待中年人走后,古羽方问道:“这位教授是什么人?”于烈道:“他不是教授,是学堂中的干事,其实就是白写家的走狗而已。”“白写?好熟的名字,他是谁啊?”“先生是从宁国来的吧?连白写都不知道。义天师四大弟子,坚、乔、写、音,白写是其中最有财力的。我们京南学堂就是他出钱所建,所以很多干事都是他家的人。”
古羽点点头,道:“那你们山长也是白写的人吗?”于烈道:“山长是中原人,名讳叫做柯学。据说以前是中原一个大学堂的山长,学识十分渊博,也不知是什么机缘让他来了北辽。反正柯山长为人和蔼,大家都很敬重他。”
古羽听了他介绍,心道:“莫非这柯学也是丐帮叛乱北逃的,和谭渡全、钱有余他们是一路人?从这名字来看,不应是他的本名,而是后来自己取的。其人极可能还是个玩家。”如此多的特征,让古羽禁不住想去会会他的冲动,便道:“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于烈道:“先生要想见他,可以在中午到我们饭堂去,山长也在那里吃饭,很容易碰到。”
离中饭还有小半个时辰,古羽就央着于烈、藏生带他和玉霜逛逛整个学堂。这学堂竟完全是按真实世界的学校样子设计的,中间是大片的空地作为操场,周围五六栋两层小楼,作学生的课室和教授的休息室。据于烈介绍,学生要分级分班,且课程也不是按传统的经、史、子、集划分,而是按文、理、医、工、牧、商来划分的。至于理、工、牧、商等课程都学些什么,于烈说就是请一些匠人、商人来给大家讲两句,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古羽心想:大学堂里学一天木工活,还不如去给赵木头帮一个时辰的忙学到的东西多,术业有专攻,学堂本就应该和技术学校区分开来。这个山长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照搬了真实世界的模式。
古羽又拐弯抹角地试探于烈是否了解藏生的身世,谁知于烈却十分坦诚,说道:“她父亲就是乞伏大王啊。不瞒先生,当初还是我让她站出来不认她父亲的。”古羽大奇,忙问:“乞伏大王对你这么关心,你怎么也反对他?”于烈道:“我知道大王关心我。可在那个时候,反正圣上也要赶大王出京了,藏生站出来说一句话,就可以换来稳定的生活,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古羽听得后背一凉,这小孩的心智竟是如此的功利,实在让人觉得恐怖。或许就是这样一所连课程设置都充满功利色彩的学堂所教出的学生的特质吧。古羽心中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些功利思想转变过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于烈走进饭堂。其时已是饭点,学校的教授、学子们像真实世界一样排起长队等着买饭。于烈指了指队列中一个年近六旬的老,道:“那个就是柯山长。”古羽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柯学见有人走近自己,亲切地抱以一笑。古羽一拱手,也回以一笑,道:“柯山长与学子共同饮食,真是爱徒如子啊,晚辈佩服之至。”柯学还了一礼,问道:“小兄弟是哪一位,看起来很面生。”古羽道:“晚辈古羽古为仪,打扰山长用餐了。”柯学道:“哦,你就是那个想竞聘教授的后生?我听说了。我们欢迎各路英杰加盟,只要你能让大家都投票选你。”古羽笑道:“在下刚才那么做,只是想让贵学堂的竞聘看起来更公正些,并无别的用意。山长如若有空,晚辈倒另有一些事想请教。”柯学道:“好的,没问题。待我买完饭,你随我到我的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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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山长
这个山长就这样排在队列中,并没有人让他插队先买。也许大家都习以为常,抑或山长有意保持亲民,总之这一切在古羽看来,显得如此温馨。
只是这饭堂的菜色显得过于普通,轮到柯学时,他只买了一个馒头一两肉干,又问古羽二人需要什么,古羽谢道:“不必了。我们住在西域外的小镇上,离此不远,拙内还在等着。我们与山长说几句话就走。”柯学便拿了午饭,领着羽、霜二人去他的书斋。
古羽吩咐玉霜在门外暂侯,自己则与柯学进了屋。这书斋布置得相当整洁,四周全是书柜,里面摆满古书,想来应是各种善本珍籍。这柯学可花了不少心思。
古羽还没坐下,就开门见山道:“不出我料的话,山长应当是一名玩家?”柯学正塞一块肉干进口,闻此言差点没喷出来,惊诧地打量着古羽,半晌才将口中食物咽下,说道:“有年头没见过玩家了,我还以为游戏中的玩家没剩下多少,今天倒是巧得很。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古羽笑道:“你看你这学院,有哪一点是属于眼下这个年代的?”柯学也大笑起来:“没错,我在真实世界中是一个大学教师,进游戏就是想过一把当校长的瘾,让阁下见笑了。”
古羽道:“说哪里话,你能和学生一起同吃一锅饭,就说明你是个好校长。不过我听说你本是中原人,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北辽来?”柯学道:“这话说来就可长了。当初我进游戏时,选的是大名府东壁书院的山长,可我没想到一进来就碰到丐帮弟子叛乱,杀了好多人,我们书院也被抢占了做他们的指挥部。他们又看我有些学问,硬拉我做参谋,你说我一个教书匠,哪懂什么行军打仗。后来叛乱被镇压,我随着乱军来到北辽。刚来的时候不名一文,过了很长时间流浪的生活,好几次我都想自杀了离开游戏,可又没那个胆量。直到有一天,以前乱军中一个叫谭渡全的人突然发迹,派人来找到我,说他想开一家学堂,要我过去做山长,我想这正好是我的宿愿,也就答应了他。”
柯学说话时,眼神中充满迷离,想是当年的流浪让他吃了不少苦。一个普通人命运多舛,却是因为一群暴徒,他心中自然对那些人充满怨怼。
古羽沉声道:“唉,一旦顺民成了暴民,我等读书人就是首当其中的受害者。山长的故事真是让人唏嘘,好在总算现在拨云见日了。”柯学却摇着头,一脸无奈地道:“其实,这个山长不当也罢,反正我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你看看这学堂里教的都是些什么,功利、斗争、仇恨。这样教下去,这么好的学生就废了。”
古羽大奇:“学堂教授的内容不是山长你定的吗?”柯学道:“我定的?这玩笑可开不得。北辽的所有学堂都有统一的标准课程,由南枢密院决定。每年还有统一的考试,一旦学生的合格率太低,做山长的就有麻烦了。”
古羽啧啧不已,当年他刚进游戏时,田秀才就告诉他因材施教的道理。无锡的东林书院在田秀才的主持下也是以学风自由而闻名。可北辽的学堂却是这样的教育模式,也难怪那于烈会怂恿藏生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我刚才和学生聊天时,就感觉他们心中功利主义的种子已深深扎根,他们心中充满着对世界的仇恨。这些种子随着他们长大而发芽结果,然后再传给他们的后人,那北辽也就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了。山长怎么没想过回中原?那里至少比这边好上一些。”
“不瞒你说,东壁书院这两年正在重建,他们已经来信请我回去。说不定过些时候,我就真的离开这儿了。我唯一不舍的就是学堂这些孩子们。他们真的是我见过最优异的学生,我走了,他们也就彻底没了依靠,唉。”
古羽明白这位半百老人的无奈,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古羽怕红香等急,便告辞离去。
一路往回走,玉霜说起了自己对京南学堂的感受:“羽哥哥,这学堂和田师叔的东林书院差距真大。东林书院一进去,就看见有人争吵得面红耳赤,有人大声唱着歌在路上走,大家都充满了热情。可这里的学生都是低垂着头,走路也是一个人闷头向前,看不到他们脸上有笑容,我不喜欢这里。”
古羽拉起她的双手道:“不喜欢一个东西,你有两种选择,要么远离它,要么改变它,你选哪一个?”玉霜左右想了想,道:“改变它吧?”古羽轻轻拢过她的肩,笑道:“我们识乐斋的女孩子,也许只有霜妹你一个人会选这个答案吧?既然霜妹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试着去改变它。”
红香和应恩已经等得很焦急了。古羽见红香脸上红扑扑地,忙问究竟。红香弱弱地道:“我和阿晴吵了一架……”古羽一听就乐了:“吵得好啊,这么一吵,我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旁边应恩大惑不解地道:“刚才夫人跟阿晴吵的时候,我怎么劝都劝不住。这要是阿晴生起气来,我们大王以后可别想回来了。我这一直担心,古先生你怎么反倒说吵得好?”古羽笑道:“阿晴与世隔绝,想必早就断了与人相争的念头。香姐能和她吵起来,说明触碰到她心里隐藏最深的痛处。开了这口子,以后要再接近她就容易了。香姐,快和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一边说着,羽、香、霜三人已登上马车往回走。红香这才徐徐说道:“刚刚你们走之后,我就到应恩说的那家花店去看看。巧的是,她店里恰好有一盆兰草。我想起前两天我们聊到林儿,妹妹说我们可以买一盆兰草来,等它开花时,林儿的气息就飘过来了。这里既然碰到,索性就想买了回去。可老板娘却说这盆是阿晴预定的,不能卖。我于是就央着老板娘去求阿晴,老板娘推脱不成,只好去敲开阿晴家的门,把我想要买花的意思转达给她。可是阿晴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我一时也急了,就和她吵起来。以我看来,这兰花对阿晴是有特别的含义,所以她才不肯放手。”
古羽听完,沉思道:“这阿晴为什么独爱兰花?霜妹,兰花有什么讲究吗?”玉霜道:“兰有君子之风,素雅高洁,文人骚客都很喜欢。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想不出。”“或者当代有什么名人特别酷爱兰花?”“那就太多了,普天之下多少爱兰之人,哪能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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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善人
玉霜沉吟良久,忽道:“兰花虽然耐寒冷,但是对南方而言。北方冬日严寒,难以保养,所以北方种兰花的倒并不多,羽哥哥不如打听下南京有谁是种兰大家,或许会有收获呢。”古羽恍然大悟,随即掀开车帘,问应恩南京的种兰大家。应恩却道:“我一个跑生意的,哪懂那些雅事啊。不过我认识一个包打听,南京城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先生不如去问问他?”古羽道:“立刻带我去见那个包打听。”
应恩一勒缰绳,马车便掉头向城中走去,不多时就到了一个闹市区。那个包打听原来是街角处一个卖大碗茶的汉子。
应恩也不下车,直接问道:“四爷,吃了吗?跟你打听个事,这南京城有没有谁是种兰花种得好的?”那四爷奇道:“你这老把戏还懂种花?”应恩道:“我哪懂这个,是我们古先生要问的。”“古先生?哪个古先生?”“古羽先生,说了你也不认识,刚来南京的。”
谁知四爷却笑道:“我是不认识,可这城中认识他的人可不少呢。这不,今天上午就有人向我打听过‘古羽’这个名字。”古羽于车中听到他的话,伸出个头来问道:“有人打听我?什么样的人?”四爷道:“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面容倒是挺清秀的,可是这么小就出来跑江湖,真可怜。”古羽奇道:“小丫头?林儿他们还在西蜀,除了她们,还有谁会来找我?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四爷道:“说来也真巧,老七居然说他认得古羽,就把小丫头带走了。”古羽疑道:“老七?”应恩忙解释道:“老七就是这里替人搬东西的打杂工,平时很少说话,怎么他倒认得古先生?该不是骗人家小姑娘吧?”古羽愈发的疑惑了,皱着眉道:“那老七家住哪里你知道吗?带我去找他。”应恩道:“他没有家,平时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破庙,我们现在就去吗?那种兰花的大家……”四爷道:“你们去羊帽胡同的裴大善人家吧,他家种的花最多。”古羽道声“多谢”,便对应恩道:“先去破庙,再去羊帽胡同。”
应恩一挥鞭,马车很快就来到他说的破庙。古羽三人下了马车,缓步走进破庙。只见这庙中佛像已经残破,四周脏乱不堪,根本不像能住人的地方,此时更是空无一人。
古羽问随后跟来的应恩道:“那老七就住这?”应恩道:“是啊,他是个流浪汉,三年前才来南京,也没个家人朋友,平日就是做杂工维持生计,所以住的地方又乱又差。”古羽道:“这与乞丐何异?莫非他是丐帮弟子?他会武功吗?”应恩道:“看不出来,他很少和人说话,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他的力气倒是不小,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古羽心中思索半天,实在想不起自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也难断定其人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友倒还罢了,是敌可就大大的不妙,不如先把他们引到燕子城去,自己再伺机观察,以便应对。于是他从一个破的香炉中抓起一把香灰,在进门的显要处留了几个大字:“古羽在燕子城。”然后携了香、霜离去。
马车上,古羽又吩咐应恩:“请一个相熟的人去一趟燕子城,如果有人寻我,不要声张,记下其人住址,立即回来报我。”应恩当即允诺。
众人马不停蹄,来到羊帽胡同。刚进胡同,就闻见花香怡人。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是养花人一年最幸福的日子,难怪玉霜一闻到花香就忍不住掉下泪来。她在大邑辛苦栽培的花卉,就那样毁在了战乱之中,让她心痛不已。
裴大善人家是个几进的小院,大门敞开着,古羽携香、霜二女缓步走进那个小院。一进门,满眼竟全是花,几层的花架,堆满了整个小院。一个园丁正在小心地修剪着花枝。古羽走上前去,小声问那园丁道:“请问,裴大善人在家吗?”园丁抬眼看了看他,道:“有事?”古羽一愣,忙“啊”了一声:“有事!”“何事?”那园丁仍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古羽只得道:“想向他打听一下南京有哪些种兰大家。”“南京有人会养兰花?我怎么不知道。”园丁一副不屑的神情。
古羽见他模样,忽地反应过来,稍作一礼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善人吧?”园丁斜眼瞟他一下,忽作一笑,道:“你倒是聪明。不过南京没有会种那花的,你不用问了。”古羽仍是不甘心,续问道:“除了南京,北辽国内总应该有吧?”园丁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方缓缓说道:“要说懂兰花的,也就胡苗村的人还是懂一点的。不过他们只懂兰的栽种,不懂兰的品性,也不算真懂。”
“胡苗村?”玉霜抢先吃惊起来。“哎呀,我怎么把它忘了。胡苗村的人世代种植兰花,每个人都是高手。而且听说近几年,他们还从海外找了许多名贵品种,像君子兰什么的。要说北辽的种兰大家,当然应该有他们的名字。”
裴大善人眼中闪出一道精光,有些吃惊的看着玉霜道:“你这小姑娘,懂花?”玉霜怯怯地点点头。“那我倒要考考你,我的这些花中,你觉得哪盆最好?”
玉霜道:“让我先看看。”便拉着红香,两个人在一排排花架间逡巡。红香虽然也能识别花的大致种类,但毕竟没亲手栽种过,所以知之不详,小声问道:“什么样的才算最好?花开得旺盛才算好吗?那这里的花都开得很好呢。”玉霜微蹙着眉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位大善人的意思,只能一盆一盆地看过来。”
刚说完,玉霜忽看见一盆红色玫瑰,有些不可思议地轻呼一声:“这盆好!”红香打眼一看,那玫瑰花形较小,相比其它花盆中的争奇斗艳,显得毫不起眼,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玉霜。玉霜解释道:“玫瑰根深喜阳,所需养料非其它花所能比。如果漏施了一次肥,就再也养不活了。平常很难在盆栽中见人种玫瑰的,所以这盆种的最好。
“难得啊,今天终于见到一个真正懂花的人!”裴大善人一直关注着她们的言行,此时喜笑颜开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吧。”玉霜一愣,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直接问她闺名的陌生人。忙回头看向古羽。古羽知她心意,上前说道:“内子面浅,不便与大善人往来。在下古羽,愿与大善人为友。”谁知裴大善人毫不领情,道:“你懂花吗?不懂就站一边去。”古羽无奈,只得道:“叨扰大善人雅兴,是我等不是,说着拉起香、霜二女离开这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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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立心
回到应恩家,古羽等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胡苗村的事。
“胡苗村?”乞伏顺好奇地道,“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玉霜道:“胡苗村隐居关外,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不过胡苗大侠胡苗瑞并列当世四大武魂之一,绝不可轻视呢。”
古羽道:“上次我听林儿提到武林中事,说起四大武魂。我有些纳闷,少林德天、丐帮陈如风、武当东苍,都是出自名门大派,这胡苗村于世间并无名气,怎的也能称武魂呢?”
玉霜道:“这与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有关。当年外号‘斗士’的江湖豪侠陆一指,武艺直逼九袋。很少有人能撄其锋芒。然而在华山之巅,被一个毫不知名的刀客只三刀就割破咽喉而亡,此事在江湖上掀起了极大的波澜。众人不知这二人因何而战,也不知这刀客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时候的人一见面,先就问对方‘知道谁杀了陆一指吗?’”
“后来,在越州会稽县举办的一次赏兰大会上,这位刀客再次现身,还带来了一盆造型特异的兰草,上面写着‘胡苗村胡苗瑞’的字样。好事之徒奔走相告,几经打听,才知刀客是来自东北关外的一个小村,名叫胡苗村的。从此,胡苗瑞的大名就进入了武魂之列与名门大家不分伯仲。”
“这胡苗瑞生性隐忍,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只在赏兰大会出现,而且屡有新作问世。前些年有许多江湖新秀不服其武魂之名,前往关外寻其挑战,结果却往往下落不明,也令后来之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所以关于胡苗村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
红香道:“她是姓胡,还是胡苗啊?好奇怪的姓。”
玉霜道:“是啊,以前这个话题是江湖中著名的谈资。大家都猜测纷纷,可毕竟无人能有确切答案,渐渐也就淡了。羽哥哥,你怎么想?”
古羽沉吟良久,对乞伏顺道:“你有没有胆量去一趟胡苗村?”乞伏顺一惊,道:“去那做什么?”古羽道:“阿晴出身神秘,又独爱兰花,与胡苗瑞如此相像,他们之间说不定真有什么联系。你去胡苗村走访一下,如若真有关系,岂不甚妙。反正从南京出关也就几百里路,并不甚远,就劳你去跑一趟了。”乞伏顺道:“先生,你没听小夫人说吗,去胡苗村的人都是下落不明,叫我去不是害我嘛。”古羽道:“我不相信一个爱兰之人会是杀人恶魔。你只当自己是过路人前去,难道这也会遭他毒手?”玉霜道:“是啊,乞伏先生。我听说每次那胡苗瑞出现在赏兰大会时,都是慈眉善目,绝不是江湖传言那么可怕的。而且胡苗村离东京并不远,你若是害怕,也可以先在东京打听,哪里的人一定比南京知之更详吧。”乞伏顺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同意前往。
红香又道:“那我还要去找阿晴吗?”古羽道:“不用了。能知道她爱兰花这个细节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去得太频繁,反而会引起怀疑。这几天我要闭门用功,还需要两位贤内助帮忙呢。”
应恩家已经清理出一通屋子给三人。吃好午饭,古羽便携双姝进了屋,将房门紧锁。红香奉上香茶,玉霜磨好墨。古羽在摊开的宣纸上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立心”。他要开始写书了。
玉霜在旁小声和红香嘀咕道:“这是取自横渠四句中的‘为天地立心’吧?”红香道:“是啊,羽弟这一门主修横渠关学,以前田师父在自己书中挂的就是张横渠的西铭篇。羽弟以这两个字为题,一定是有他的深意。”玉霜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懂。天地万物都是自己好端端地在那,何以要为它‘立心’呢?这岂不是陷入了佛道两家的虚幻之说了?”红香道:“天地当然是自顾自地存在,可是我们人要对它的存在有所认识,必须要通过我们的思想和语言。所以我们对于天地的知识都是由我们人自己创造的,我们通过‘立心’的过程,在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创造一个‘天地’,而它正反映着真实的天地。”
“霜妹这句话其实是高估了人的能力。”古羽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不抬眼地回应着双姝的讨论,“天地虽然真实地存在着,可天地如此之大,人又如何有能力看清天地的全貌呢?我们不过都是佛家说的‘盲人摸象’而已,每个人只能看到天地的一部分。要把这些我们看到的部分串连起来,这就需要一个‘心’,一个由人总结出来的‘心’。这才不至于被我们的双眼迷惑,把看到的部分当作全部。”
“昨天和证弘方丈谈过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不仅对自然之道要‘立心’,对世间之法也要‘立心’。世间之法是由少数人为多数人设立的,多数人都可以受这法的约束,那少数人又受什么约束呢?少数人就应该受‘心’的约束。就像天地有了‘心’,就有了固定的运行规律一般,立法和执法也应该有‘心’,并且要按‘心’的规律运行,不可偏离,这样我们的人世间才不会因少数人的违法而乱套。”
玉霜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古羽。古羽写完一段就交给双姝过目。红香每看完一段,就和玉霜小声讨论一阵,遇不懂时再问古羽。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一夜,古羽已经为他的书写完了总纲。
第三天清晨,应恩的内人送来早餐,同时交给古羽一封信。古羽拆开一看,竟是京南学堂的柯学写的,大致意思是说:经过学校老师和学生的投票,新聘教授已确定二十九位,只最后两位得票数相同,难以取舍。其中一位是谭渡全的寄名弟子徐杨,另一位就是古羽。学堂经过商讨,决定开一节公开课,请徐杨和古羽各自上一堂课,谁获得的学生拥护更多,谁就获聘,时间就定在明日上午。
古羽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随便写了个名字上去,怎的还真有人选我,这可如何是好?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红香道:“羽弟口若悬河,还怕去授课?”古羽道:“香姐不知道这学堂的情况,里面的学生都被教得相当功利。我儒门本来淡泊,上课乏味得很,以前恩师上课时,一共也说不了几个字。如若这样去讲,如何能赢得学生拥护,不过徒增笑柄而已。”香、霜二女都见识过田秀才上课的风格,忍不住咯咯一笑。玉霜道:“我倒有个主意,羽哥哥索性推说有事,让姐姐替你去。姐姐在大邑县学时就很受学子们爱戴,这回肯定也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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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成功
古羽闻言大喜,赞道:“霜妹太聪明了,这个办法很好。”红香却埋怨道:“妹妹真是害我,我怎么能去啊,这和在大邑时可不一样。”古羽道:“香姐不必有压力,本来我也没想过要去那做教授,你只管讲你想讲的就是了。成与不成,自安天命。”红香想了想,只得道:“那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妹妹和我一道去,给我出主意。”玉霜道:“小妹自当陪着姐姐,为姐姐助阵。”
当下,红香请应恩替她和玉霜准备了两套女学士的衣服。北辽对女子的态度没有宁国保守,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上阵杀敌,也可以去学堂做教授,据说这也是谭渡全提倡的。不过香、霜二女还是更喜欢在家与相公琴瑟合鸣,要出去面对那么多陌生人,总难免紧张和不适,整个下午二女都在小声嘀咕着明天要讲的内容。古羽一面奋笔疾书,一面看看她们,对这两个小女人心中说不出来的怜爱,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次日一早,双姝收拾停当,让应恩套了马车,直奔京南学堂。学堂今天格外热闹,学生们正在陆陆续续地朝里走。于烈和藏生几名同学正在门口候着,见双姝下车,于烈只认得玉霜,过来问道:“古先生呢?”玉霜道:“这几天忙于撰文,今天的讲课就由她的未婚妻代替。”于烈一愣,看看旁边的红香,容貌普通、神情怯畏,不由皱眉道:“她?能行吗?”玉霜道:“姐姐在西川时就是县学的老师,才高多智,怎会不行?”于烈道:“好吧,那我带你们去课堂。”当即转身而去。红香看着他的表情,挽着玉霜的手道:“我越的紧张了,怎么办?”
课堂中已是人山人海,公开课这种形式学生们还从没见过,十分新鲜。于烈将香、霜二女介绍给了柯学,柯学关切地问:“古先生还好吧?”红香回礼道:“多谢山长关心,外子一切安好。”柯学微微一笑,道:“行,那我们就开始吧。”然后起身向课堂中的师生介绍了一番竞聘的情况,以及今天来授课的两位老师,这才先请那徐杨上了讲台。
那徐杨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额宽鼻挺,国字脸型,颇带些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上台去,脸带微笑地朗声说道:“各位老师、学生大家好。今天的公开课我想阐述我对‘成功’的理解,这也是我一旦获聘,将主要传授给各位学子的东西。相信听了我的课,你们每个人都将掌握成功之道。如果学了我的课,你四十岁之前还没成功,就不要说是我的学生。”这话引得满座一番哄笑。
徐杨自己也笑了一阵,然后续道:“你们一定会问,那什么才算成功呢?官居一品,还是腰缠万贯?我说都不是,成功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如果你把成功当成结果,当你真的官居一品的时候,你就会感到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很多贪官就是由此而来。所以,成功就如同爬山,当你看到一个山头时,你以此为目标,努力攀登,当达到这个山头,你就成功了。这时你前面还有更多的山头,你不断地以其为目标,不断攀登,这样你在某个时候回头去看,你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同行。相信很多人都去过生丹道的白写长老开的股票交易所。你们看任何一支股票都是有起有伏,可是长期看来,总有一些股票是在往上走的,成功之人就是这样。”
“所以成功之人无非两个秘诀,一是自省,二是微笑。有句话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成功往往存在于你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我们在前一个山头,看不到后一个山头在什么地方一样。这时候你就要不断地自我反省自我调整,有时甚至要离经叛道,而不是沿着既定轨道前进。只有这样,成功才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同时,任何人都是时刻保持微笑,就像我现在这样。微笑,其实就是把你的心态放平。就像水,越低的地方能容纳的水就越多。所以唐朝人魏征说过‘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有人也会问,时刻微笑,那不就不能保持自己刚强的一面了吗?我要说,你的外表应该始终保持微笑,内心则应该刚强,应该持之以恒、永不懈怠。做到了这些,成功就近在眼前了。”
他讲的时候,台下不断爆出笑声和掌声。直到他说完,台下更是掌声雷动,无人不被其感染。
这场面让玉霜也为之动容,小声对红香道:“姐姐,这可怎么办?我没想到这个徐杨会这么厉害。”谁知红香却莞尔一笑,道:“妹妹别紧张,我觉得他说得有不对的地方,一会儿我就补充着讲就好了。行不行听天命吧。”二女互相拉着手鼓劲,似乎力量也由此而来。
柯学也为徐杨所感,大赞了一番之后,这才让红香登台授课。
红香整整衣襟,缓步走上台去。先是对台下深深一躬,说了句:“同学们好!”学生们还从未见过老师这样的,都哄堂大笑起来。红香却一脸严肃地道:“各位何故笑?难道我应该说‘同学们不好’吗?”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红香眉头紧锁,道:“我觉得,那些笑的同学都不应来这里上课,因为你们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来学堂的目的为何。刚才徐老师在讲他的成功之道时,我就在下面想,学堂是教授成功之道的地方吗?这让我想起了我夫君以前在一次辩论中曾说过,任何成功之道都不过是东施效颦。且不说我们中没有高居一品、腰缠万贯的老师,即便是有,他的成功经验就一定能照搬照学吗?徐老师说,成功之人应该学会自省和微笑,可成功的商人中多的是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之人,当朝的高官中也多的是不苟言笑之辈。所以,这些所谓的成功之道都不过是误人子弟而已。”
她这一番开场白极具压迫性,让刚才笑的学子全都呆住了。那徐杨听她在挑战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住,一直阴晴不定。
也不知台下哪个胆大的学子忽然高声问了句:“那你说来学堂的目的是什么?”红香仍是脸色肃穆地道:“是哪位同学问,请站起来,请先叫‘老师’!”等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又问一遍,仍没人起身。台下诸学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红香摇摇头道:“没想到京南学堂是个这么没规矩的地方,真是让人失望。既如此,我想我也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了。”说罢,她竟直接走下台,拉起玉霜就要往外走。
学子们想来也从未见过如此做作而又较真的老师,一时吃惊有之,疑惑有之,蔑视有之,起哄有之,课堂上登时乱成了一锅粥。柯学也未想到红香会作如此表现,慌忙上前对**往外走的红香道:“夫人请留步,学子们不讲规矩,都是我这山长的责任,我替学生致歉。夫人大才,正应留下来让学子们学会礼仪不是吗?还望夫人务必屈尊,把这堂课上完。”
红香见他言语恳切,这才重又回到讲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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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获聘
红香整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刚才那位无名氏同学所问的问题,其实前几天我夫君已经在和于烈同学的聊天中回答过了。一个好的老师,不是要教给你怎么升官、怎么赚钱的办法,而是要让你明道。由此而推演开去,我们为什么要有课堂,而不是大家坐到外面的草地上去上课?就是因为课堂是隆礼之所。”
“在课堂上,我们应该学会的,是尊重,是启发,是思考,是合作。所以《礼记》上讲,‘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
“我们在课堂上应该感到快乐,不是因为老师讲了一个笑话而快乐,而是与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求经论道,所以感到快乐。如果你没有感到快乐,那你不应该来学堂。天大地大,学堂本不适合每个人,在学堂中也未必能学到飞黄腾达的法门。”
这一番话,让学子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很显然,以前的老师从没和他们讲过这些。
藏生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老师好。我想问怎么才是快乐呢?喜欢笑就是快乐吗?我从来都不喜欢笑,所以我从来都不快乐吗?”
红香早听玉霜介绍了藏生,对她自是格外留意。此时听她发问,便对她亲切一笑,回道:“刚才徐老师也讲到了微笑,他说你应该外表保持微笑,内心保持刚强。我以为这话极不可取,表里不一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快乐的。一个人要想快乐,只要做到一点就够了,那就是‘诚实’。”
“要做到诚实需要分为三步。首先是要对不相熟识的、无关利害的人诚实,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的谎言都不能说。其次是要对亲人、朋友诚实,这一点殊为不易,因为越亲近的人对你越信任,也就越容易被欺骗。而最后就是要对自己诚实,别看这一条很简单,但能做到的人实在寥寥,也只有做到了这一条,那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
待她说完,藏生似乎很满意,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微笑。红香也抱以一笑,然后又回答了几个学生的问题,这才走下讲台。
玉霜忙去拉住红香的手,小声道:“姐姐刚才讲课的神态真是像极了羽哥哥。”红香道:“我跟羽弟在一起十几年,身上一颦一笑都有了他的影子,也不知道这样讲完学子们会不会喜欢。”
这时,柯学走上台去,让学子们即刻投票,决定是哪位老师获聘。学子们举手表决,柯学一数人数,两人得票数竟是惊人的一致。满堂之人无不唏嘘,大家一齐看向柯学。柯学犹豫半天,最后只得宣布:“既然用公开课的形式二位老师依旧难分轩轾,那就只能由学堂的各位紧要人士会商决定了。最后到底录用谁,我们会尽快公布,也感谢两位老师的精彩课程。”
红香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满意了,迫不及待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古羽,当即和玉霜两人出了学堂,乘马车返回。
古羽听了二女绘声绘色的描述,不自禁地赞道:“有二位贤内助,一切都变得很轻松啊。”
又过了两天,学堂传来消息,柯学亲自去向白写求情,这才增加了一个聘用名额,古羽和徐杨同时获聘为京南学堂的教授,古羽被分配到文学科,徐杨则被分到商学科。
古羽拿到聘书,一时倒犹豫起来,对双姝道:“到底应该我去上课,还是香姐去呢?”红香诧道:“当然是你去,我再去就是越俎代庖了。”玉霜娇笑道:“姐姐,羽哥哥是想偷懒,我们要监督他。”红香连连点头。古羽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两个本就聪明过人,现在还联合起来,以后我可惨了。”香、霜二女相视一笑,古羽则欣慰地将二女搂入了怀中。
京南学堂的学制共分作九年,古羽反复和柯学要求,终于被分到了于烈和藏生所在的四年级。经过两次和他二人的接触,二人似乎对古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古羽本就对他二人另眼相待,一来二去,双方的关系便极熟络了。
经过对学堂的进一步了解,古羽终于发现了于烈等学生功利心的来源。学堂的制度与真实世界完全一致,学生每年要参与很多的考试,且一直以来被灌输着得第一名光荣、第二名可耻的信念。于是,这些不过十来岁的学生,就被训练得极具争强好胜之心。
有了这样的发现,古羽也调整了自己的上课风格,与田秀才一样,一堂课只讲极少内容,而且对学生要求也不一致。有的学生勤奋用功,他却令其只看四书、不涉其余,有的学生游手好闲,他却令其皓首穷经、埋头抄书。学生们都不理解他为何这般要求,他的答案是:“老师一个很重要的责任,不是教你们考第一名,而是教你们不考第一名。”
古羽的这种反功利的思想也引起了学堂许多教授的不安,就有不少人要求将他解聘。柯学则力挺古羽,认为他的学问见识在学堂中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没必要质疑他的教授方法。但这样的老师,总是受学子们欢迎。学子们一来没了成绩的压力,二来又见这老师讲起道理滔滔不绝,就越发激起了大家学习的兴趣。一来二去,学子们的功利心被消除了不少,古羽在学子们心中的威望也逐渐树立起来,大有一呼百应之势。
当了教授之后,古羽还得了另一个方便之处,就是可以一边授课一边写书,讲义和书稿同时进行,偶尔还能“以权谋私”一下,让学子们帮着整理、誊抄。如此过了近一个月,一本数万字的小书已经完成得**不离十了。而应恩也找到了书商,古羽就将付梓的事交给红香。香、霜二女小心翼翼地校对完备,那本题为《立心》的小书就此出版。
为了庆祝自己的书出版,古羽请了于烈等几个学子到应恩家来作客,由红香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地道的淮扬菜请学子们品尝。
一个名叫任佳的学子迭口赞道:“老师你真幸福,娶的妻妾都是既知书达礼,又勤俭持家。”唯藏生还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道:“现在都说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只有老师还这么落后,一个人要娶两个。”古羽被她说得一脸尴尬,口若悬河的他,只有在这件事上总是无言以对。反而玉霜很大方地站到古羽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肩,对藏生道:“这事都怪我,不怪羽哥哥。羽哥哥和姐姐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就是喜欢羽哥哥,不愿离开他,所以就厚脸皮跟来了。”古羽握住她的手,笑对藏生道:“遇到这样的好女孩,你觉得老师我舍得把她扔下吗?”藏生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摇头。
众人正在兴头上,应恩突然进来禀道:“先生,我派去燕子城的人回来了,说前段时间城里来了一个年轻公子,自称是中原来的神探,是来侦破鸳鸯村奇案的。一开始他还没留意,后来托人一问,才知道那少年经常向人提到先生的名字,他这才赶紧回来报信。”古羽皱眉道:“都快一个月了,这两个人终于出现了?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也罢,明天我去学堂请个假,咱们回燕子城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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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仰慕
燕子城就是真实世界的张北,是坝上草原最重要的城镇之一。不过,牧民们散居为多,所以城镇规模并不庞大,整个燕子城也只有百十户居民,城头走到城尾要不了一盏茶工夫。
可今天城里却格外热闹,因为今天是公审一条眉的日子,远近数十里的村民都集中到这里,看来这事真的闹大了。
古羽三人已经到城中三天,一直在一家客栈中没有出门。不知何故,“古羽”这个名字突然在城中传了开来,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这个人物。古羽虽躲在房中,但应恩一直在四处跑动打探消息,自古羽三人去南京之后所生的事全都搞清楚了。
原来自从一条眉自后,燕子城的城主白前马以为嫌犯落网、又有人证雄根在押,此事总算可以抹过去了,便将之前抓走的村民一一释放,当然也包括李家大娘。然而坊间却产生一个谣言,说公人为了掩盖其杀人的真相,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人充当替死鬼,有人在事当天还在城中闹市区见到过一条眉,怎可能是杀人凶手云云。被抓去过的村民也是满腔的怒火,不断地怂恿村长去燕子城讨说法。村长本就悲伤过度,经不起撺掇就真的带了一群人去官衙击鼓。当时,愤怒的村民还和官差扭打在一起,又有十几个带头的被抓,村长也被打掉一颗门牙。鸳鸯村由于实行集体分配的制度,老村长在村民中很有威信,这时却被官差欺负,远近几十里的村民都聚集起来声援村长,事情一下就闹大了。城主白前马无奈,只得宣布要公审一条眉。
公审在辰时开始,此时天色尚早。不过应恩提醒道:“先生想要去看公审得提早,今天来看公审的人很多,迟了就挤不进去了。”古羽三人便早早梳洗完毕,吃好早饭,直奔官衙。可没想到的是,离公审开始尚有一个多时辰,官衙门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对此事的关注可见一斑。
古羽等人顺着人流缓慢向官衙靠近,在离衙门丈余的地方停下,再也无法向前。古羽抬眼观察,却见不远处奇怪地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似乎有个什么人在里面讲着什么。可是人群拥挤,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古羽心念一动,对旁边应恩道:“你高喊一句,叫那里说话的人站高些,让大家都能看到、听到。”应恩当即一声高呼,就又不少人响应。人群中也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个马扎,递到了那空地处,里面演讲的人也就顺水推舟站到了马扎上,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模样。
小美!
羽、香、霜三人差点同时惊呼出声,那人面容清秀,神情坚毅,十五六岁年纪,虽扮成了男子装扮,但一看即知,不是朱小美是谁。红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声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这人怎么这么像小美?”玉霜也有些怯怯地道:“姐姐,我觉得她就是小美,面容可以相似,可神情语气绝无可能这般相似啊。”红香道:“可小美是官宦女子、大家闺秀,怎会到这异国小镇来?难道也像妹妹你一样,是追随某人来此的?”三人均是一片狐疑。
那边有人开始起哄了:“快!再给我们讲讲古神断的故事吧?”那扮成少年的小美笑着道:“古神断的故事要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你们想听哪一个?”有人道:“有没有古神断对抗强权的故事?”小美道:“有啊,在古神断面前,一切强权都不值一哂。我就给大家讲一个神断智斗傻太守的故事吧。话说那年在中原一个名叫涡阳的小县,古神断十八岁,带着他的未婚妻经过此处,却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个亲妹妹也是个厉害人物,这里先按下不表,且说古神断……”当下,小美就将古羽在涡阳时的旧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红香忍不住笑了:“羽弟,原来又是一个仰慕你的少女啊。”玉霜却一脸的尴尬,说道:“涡阳的事情我专门听林儿讲过,可怎么还没小美知道的详细?”红香道:“从小美说的话来看,她应该是站在当年涡阳围观百姓的角度,看来她是下了苦功,专门去涡阳调查过。而林儿是当事人,很多事情倒不如一个旁观看得明晰。你说呢,羽弟?”
自现那女孩竟然是小美,古羽就一直沉默不言,此时方才说道:“香姐,你说她是为我而来?为什么?”红香道:“从她说‘古神断’三个字时的神情就能感觉到了。她那么细心地去调查你的过去,又千里迢迢来到北辽,这是为什么?从我认识的小美来看,那是个心地善良、性格直爽的小姑娘,绝不像有什么旁的心思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仰慕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解释了。”古羽抿着嘴,皱着眉,半晌方道:“香姐,你要帮我,劝她赶紧回中原去。”红香道:“她能不辞辛劳来此,这恐怕不是劝就能劝得回去的吧?”说着她回头看了看玉霜。古羽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却突然起楞来:“那我不管,如果不劝她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南京,这里的事我不管了,小美我也绝不见她!”
红香哪想到他竟然了狠,忙安慰道:“羽弟你别急,一定有办法的。”说着便低头沉思起来。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来,道声:“有了!”然后对旁边应恩耳语了几句。那应恩就向人群中挤了挤,好让小美的目光避开古羽三人,旋即高声道:“你说得这么起劲,这个古神断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小美被他一问,打断了正在说的话,回道:“这个很重要吗?”应恩道:“你说的这个人这么厉害,该不会是你编出来骗大家的吧?”小美撅起嘴道:“我没有骗大家,古神断是我的朋友。”应恩道:“只是朋友?你对他的事这么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了解,这还只是朋友?怕还有别的关系吧?”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小美脸羞得通红,急道:“他是……他是……他是我师父!”众人一起“哦”了一声。小美续道:“古神断的断案之法远超常人,我当然要向他学习断案了。一会儿公审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露一手的,看着吧!”最后一句话说完,她那略显稚嫩的脸颊上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劲来,还真是像极了古羽认真的样子。
古羽听到她说出“师父”二字,脸上登时出了微笑,一身释然地对红香道:“香姐真是天才也!解我心忧唯卿而已。”
那边小美似乎也有些得意,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讲古羽的事。旁边有人问:“那你师父现在何处呢?”小美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南京时,师父给我留了字,让我来燕子城。师父他此时应该正躲在暗处考验我呢。”
古羽三人听了她这话,都忍俊不禁。玉霜打趣道:“羽哥哥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徒弟,怎么也应该备一份见面礼吧。”古羽忙道:“对对对,霜妹替我好好斟酌一下送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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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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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城靠近汉地,许多风俗十分接近中原,就连衙门也不例外。燕子城的官衙是设在一个大的毡帐外,但一应设施都仿效中原。
辰时正,公人整齐列队,燕子城城主白前马在帐前大位坐定。围栏开启,围观百姓如潮水般涌了进去。古羽生怕人群把香、霜二女挤着,故意落在了最后,只是远远地在外遥望。
只待公人齐唤“威武”毕,白前马朗声道:“带犯人。”就有公人将一条眉带到了帐前跪下。古羽远远望去,一条眉脸上多处淤青,想是在关押时被狱卒殴打过。白前马一声断喝:“报上姓名。”一条眉迟疑半刻,方道:“小人没名字,熟人就叫我一条眉。”白前马道:“果然是穷乡僻壤出刁民。快说你从哪里来,做何营生?”一条眉道:“我家在东京附近,是采办药材的行脚商。”“你上个月来我衙门投案,说你害死了鸳鸯村村民乞伏钢,可有此事?”“有。”“把你如何行凶、如何逃匿,一个字不许漏,速速招来。”一条眉即按古羽教他的说辞一一在帐前讲述了一遍。
白前马听完,声音一沉,道:“既然你已供认不讳,事实清楚、动机明确,此案也没有必要再审了。文书,让其画押,待上报夷离毕院核准后,即可问斩。”
围观百姓见他如此草草收场,一片哗然。有人高声叫道:“这分明是在演戏,这个人肯定是官衙找来的替罪羊。”又有人叫道:“这个人无名无姓,又不知从哪里来,定是哪里找来的乞丐,让他给真正的杀人凶手顶罪。”各种猜测越来越多,人群中就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重审!重审!”这声音像波浪一样越传越远,最后变成所有人一起喊的口号。
白前马听到这声音,脸上阴晴不定,连拍几次惊堂木,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刁民,胆敢质疑本官断案?”有人回道:“像你这般断案谁不会,找个替死鬼来充数不就行了。”白前马道:“有本事你来断?”有人道:“你把尸体都藏了起来,目击证人都抓去,就是青天大老爷也断不了啊。”双方这般一问一答,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这时,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别着急,我刚才就和你们说,再难的案子在古神断面前都易如反掌。现在就让他的徒弟我,来给你们露一手吧。”说这话的正是小美。有人便问:“你怎么断案?”小美道:“古神断的看家本领,就是利用是实物来证明所有的猜想,我今天就带了一个实验的工具来。几位大哥,请帮我抬一下。”
原来小美周围的一圈空地是放着一个什么东西。此时,人群中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大道,几个大汉抬着一个十余尺的大家伙来到最前面。小美本来身形矮小,刚刚挤在人群中全不起眼,此时走出人群,才显出她少女婀娜的身段来。
众人无不好奇她带来的是什么,全都向里凑了凑。古羽站在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她说。只听小美不慌不忙地道:“这个就是鸳鸯泊的一个模型,是我连夜找木匠打造的。真正的鸳鸯泊就相当于一千个我这样的模型。而人也按此比例缩小的话,就只有这根木棍这么长。”她一边说着,一边向人群扬了扬她手中的一小节木棍。原来她也想学古羽,做一个案情重演。看来这小妮子对古羽的探案手法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小美又转头对白前马道:“可否让这位一条眉来辨认一下他失手伤人的具体位置?”白前马阴沉着脸不置可否。小美也不管他,直接过去扶起一条眉,来到她的模型旁边。一条眉向那模型指了一下,小美就将手中的小木棍放到了他所指的地方。
小美脸上随即露出少女天真的微笑,兴奋地对众人道:“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我在这个模型中加了一个秘密的机关,这个机关是我向鸳鸯村的村民了解的,乞伏钢的尸体被现的位置。大家请看,这两地是否重合。”说着,她用脚在那模型上踏了踏,模型立即出“吱呀”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随即而来的,是前排人群的一阵哄笑,想必这机关也是小美的“精心设计”。
人群中就有人道:“两个地方差得这么远,人肯定不是这个人杀的。”小美道:“不错,一条眉指认的是在鸳鸯泊东边,乞伏钢死在南边,两处差了足有半尺远,换到实地就有几百丈。人绝不可能是一条眉杀的,请城主明察。”
她说最后一句时转向了白前马。却见白前马一副轻蔑的表情,半晌才从口中挤出来两个字来:“儿戏!”小美一脸不服输地道:“你这城主真奇怪,人家都证明给你看了,你还不信,还说我是儿戏。”后面的人群也跟着她起哄。白前马道:“当然是儿戏,那鸳鸯泊里都是水,被风一吹,里面的东西自己会随风飘走。一个晚上,从东边漂到南边,有什么不可能。”小美被她说得一愣,适才兴奋的表情瞬间没了,口中喃喃道:“这我倒没想过……”白前马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既然你证明不了,这案就可以结了。”
“等一下,我能证明。”说话之人来自人群之后。众人齐齐地向后看去,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正举手示意,这人正是应恩。
应恩当然是受古羽所托来帮小美的。刚刚小美在演示的时候,古羽立即就想到了风的问题,也知道白前马一定会如此疑问,忙令应恩去旁边人家户的水井中打了一盆水来准备着,又教给他如何应答之法,等白前马准备结案时,再出面干预。
人群很自觉地为应恩让出了一条通道。应恩端着水盆径直走到人群之前,朗声说道:“城主您要水,这不水就来了吗?小美小姐,请借你的木棍一用。”小美大吃一惊,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应恩却用眼神示意她先拿木棍来。小美忙将仍在模型上的小木棍递给应恩。应恩将木棍投入盆中,然后撩起自己的衣襟,说道:“大家可看好了,风来了。”便将衣襟上下翻打,盆中的水面上也就掀起阵阵涟漪,翻打得越快,波浪也就越大,甚至还有水珠飞溅而出。
可是,即便波浪再大,盆中的小木棍也没有明显移动的迹象,只是随着波浪在上下翻滚。
应恩道:“大家看明白了吧?鸳鸯泊的水多来自雨水,并不流动,就像这盆水一样。虽然风会吹起波浪,但小木棍不是船只,不会随着风的吹动而漂走。尸体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它顶多会无规则地随意漂动,但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漂流数百丈之远。”这番言辞,让人群中爆出一片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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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骚乱
最兴奋的莫过于小美了,她跑过去拉住应恩道:“你一定是古先生派来的对不对?他在哪,他在哪?”应恩笑道:“古先生说,他收了你这个徒弟很开心,去为你准备见面礼了。他说等这里的事情完结,自然会来和你相见。”小美一听就撅起了小嘴:“我不要什么见面礼,就是想见见他。”
其实古羽三人并未走远,而是来到了官衙大帐的后面。他得多留个心眼,因为他并不信任白前马。果然,白前马见应恩找到了铁证,脸色一转,呼喝众官差道:“这二人扰乱公堂,给我抓起来。”官差闻令立即上来动手。应恩一见,忙将小美挡在身后,道:“小美小姐,你快走!”小美却道:“他们胡乱抓人,难道没王法吗?”可官差才不管这个,上来先将应恩扑倒在地,旋又来抓小美。
小美立感危险降临,大声叫道:“乡亲们大家一起对抗他们,法不责众,他们不敢怎么样。”就有几个胆大的听到她呼唤立即站了出来。可官差都是惯常拿人的主,几个冒头的立刻就被制伏在地。余人见状,都吓得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小美此时再无凭借,也被官差欺近了身。
这时,后面一个不大的声音却穿透了整个人群:“这里要是有王法,怎会聚集这么多人。”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眼前。小美回头一笑道:“你来了!”随着声音飘逝,抓他的官差竟全部倒地,口吐白沫而亡。众人再睁眼时,小美已不见了踪迹。
此事只生在一瞬,众人已全部傻眼。人群中有反应过来的,立即高声叫道:“有神仙来救我们了,大家一起上啊,今天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围观百姓就如一下被唤醒了一般,向官差涌了上去。官差也一下傻住了,本已被制伏的应恩和几个百姓趁机挣脱,也加入了涌上来的人群。
正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堵住大帐后门,别让白前马跑了!”这是古羽出的。原来白前马见此情状,恐怕一不可收拾,正悄悄地往大帐中退,准备趁机溜掉,再去搬救兵。人群听到提醒,立即四下散开,将官衙大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白前马平时在燕子城作威作福,早就引得民怨沸腾,各地村民更是敢怒而不敢言。当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也就不再惧他权势,将长久以来积聚的怒火一并泄出来。白前马只能领着几十名官差全部龟缩到自己的大帐中。百姓们若要进去,固然会被官差一刀砍了,可官差要想出来也是千难万难。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又有一些好事见局面展至此,便到远近各村去宣传,本来还对此案漠不关心的村民,也纷纷聚到燕子城来看热闹,就连被打伤的鸳鸯村老村长也被众人抬着来到城中。一时间,这里人潮汹涌,骚乱眼看就要生。
老村长一到城中,就指挥着自己村的村民道:“快!去把范先生他们救出来。”范先生就是鸳鸯村最早被抓的村民。上次一条眉被捕后曾被释放,可他不满城主的态度又去讨说法,所以再次遭捕。此时,经老村长一说,就有几十个村民冲到了城楼附近的牢狱。牢头早知城主大人已被控制,哪还敢反抗,早已领了狱卒逃之夭夭。村民们砸碎牢门,将牢内关押的犯人悉数放出来。这里面除了范先生等人,还有雄根。
雄根一出牢门,就见到了应恩。他二人以前曾在北大王院见过,互相认识,当下雄根就随了应恩出城而去。原来刚刚骚乱一生,应恩就先过去扶起一条眉,趁人不注意,与古羽三人一起躲到了骚乱人群的后面。当时百姓们正群情激奋,竟没人顾及他们。待老村长来到城中,指挥村民去打开牢门,古羽这才明白,骚乱已经不可逆了,便让应恩去救雄根,然后迅速离开燕子城。
果然,不出古羽所料,围观百姓无处泄怒火,就开始在城中四处抢劫。城中的商户固然是遭了殃,就连民居也不得保全。燕子城一下子乱了套,整个城中再无一处安宁之所。
应恩和雄根出了城,沿官道走不远,就见到古羽等人正在路边等候。古羽向雄根和一条眉躬身一礼,道:“让二位受苦了,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那二人只将古羽看作主人请来的谋士,连大哥乞伏顺都要听他差遣,哪想到他会如此行礼,早已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古羽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吧。应恩,城里情况现在如何?”应恩就将城中乱象说了。
古羽闻言,长叹一声,道:“真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展到这种程度,我当初让沉渣泛起的计策,倒成了骚乱的元凶。如果此事中造成无辜百姓的伤亡,我的责任最大。”他言语中充满了自责。红香忙安慰道:“羽弟,这怎么能怪你。明显是那白前马的为政不得民心,大家积怨已深。所谓‘川壅而溃,伤人必多’,这也是我们无法阻止的。就算没有羽弟你的计策,百姓也迟早有爆的那一天。羽弟只不过是让这一天提前到来罢了。”古羽想想也有道理,这才放宽心胸。
红香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古羽道:“离此不远的地方名叫柔然镇,是南京来此的必经之路,我们且先到那里暂避风头,再作计较。一条眉你回鸳鸯村去,记得绝不可被人看见,回去后也不得再在人前露面。雄根回燕子城去观察事态的展,我还有几句话嘱咐你,附耳过来。”说罢就在雄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于是众人分道扬镳,古羽三人与应恩前往柔然镇。到得那镇上,却见此地并无什么人,只路边两三个老人在嘀咕着什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部分人都跑去燕子城看热闹了。古羽又问镇上可有客栈,一位老道:“镇东头有一家,不过那家人都去凑热闹了,此时恐怕没人接待。你们要愿意的话,自己去找个房间住下,待掌柜回来再和他结账。”古羽道声谢,即领着众人去那客栈打了铺住下。
红香去寻了些吃的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掌灯时分。应恩又回燕子城探查了一番,回来报告说,城中的百姓正在商议是揭竿起事,还是各自散去。雄根转达了古羽的意思,才让大家稍显平和些。
红香问道:“羽弟,你都说了什么?”古羽道:“其实就是针对官衙提出三条原则。先,白前马要承认抓捕村民是错误的行为,并承诺以后不再如此。其次是必须重审乞伏钢案,并让独立的调查人员参与其中。最后如果查出来杀人凶手确是官衙或与官衙相关的人,一样要让其抵命。”红香道:“他们能做到这三点吗?”古羽道:“我也不确定。不过希望这个案子能成为一个标志,让整个刑罚体系为之一变。”
两人正说着,旁边玉霜却有些惶恐起来,小声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声音?”羽、香二人一愣,忙侧耳细听。这柔然镇上已经没什么人,晚间时分安静得有些怕人。客栈本又是木制结构,不时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古羽心下疑惑,过去开门看了看,却空无一物,又回头对玉霜道:“霜妹听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太紧张……”还没说完,门外又响起奇怪的“吱呀”声。古羽忙回头开门再看,仍是没人。可这声音已吓得玉霜缩到了红香怀中。
古羽心想:难道真见鬼了?思量半天,心下明了,待第三声“吱呀”响起,他再次开门,大声喊了句:“小美,快出来!不准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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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收徒
楼梯口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娇小的身影跳了出来,那人正是小美。
小美向着古羽盈盈一礼,唤了声:“先生。”古羽忙道:“进门再说。”便将小美让进房中,紧闭住房门。
小美好奇地道:“先生真聪明,怎么会知道是我的呢?”古羽道:“你把霜妹吓得了不轻,还不向她赔罪。”小美一吐舌头,转头对玉霜道:“玉霜姐姐大人有大量,是小美调皮,你多包涵,嘻嘻。”玉霜尚未答话,红香抢道:“小美怎么这时候却不叫师父,改叫先生了?”小美脸微微一红,道:“白天那是被那位大哥所激,一时没有好的托词,只好那样说的。”红香道:“那你本心是不想叫羽弟作师父??”“不是的,不是的,”小美急道,“只是小美一厢情愿,不知道先生……”红香笑道:“那你还不赶紧给羽弟磕头?”小美看看古羽,见他脸带微笑,不置可否,当即兴奋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中连呼:“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
古羽过去扶住小美,道:“真没想到,我凭空又得了一个这般可爱的女弟子。霜妹,你替我准备的见面礼呢?”玉霜忙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来交给古羽,道:“羽哥哥,这小镇偏僻得很,一时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只好管镇上老人家要了个扇面。羽哥哥不如题几个字上去,正好送给小美。”古羽道:“这主意甚好,替我研墨。”红香早准备好了笔墨,古羽便提了笔,在那扇面上挥毫写下“小美大言”四个字。
红香奇道:“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羽弟却反其道而用,这是何故?”古羽道:“以己之所美而与天下共享,这才是大仁大义之举。小美既然师从于我学断案之术,就应该明白刑狱一道存在的意义,不是要教每个人都成至善大美,而是时刻告诫其人要勿因恶小而为之,勿因善小而不为。断案的核心,就是要警醒世人坚守道德之底线、谨记做人之本分、维系天下之良知。”说罢他将扇面交给小美。小美欢天喜地地接过去,道:“谢谢师父,徒儿一定牢记在心。”旁边玉霜笑道:“不谢我的扇子?”小美道:“嗯,谢谢小师娘的扇子,还谢谢大师娘的墨。反正就是千恩万谢,小美今天总算找到师父了。”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红香又问小美吃过饭没有,小美直摇头。红香就将三人吃剩的一些干粮递给她,道:“这里没人卖东西,只能将就着吃了。”小美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方道:“真香,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红香道:“慢点吃,别咽着。还没问你,是谁把你救走的呢,之后你们又去了哪?”小美喝口水,这才回道:“是老七哥救我的。他的武功真高,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武功呢。他把我带出城,然后就不知道去了哪。我一个人不敢回城,就一路往南打听你们的消息,总算是在这柔然镇找到了。”
红香道:“老七救的你?但你好像并不认得他?”小美道:“我是在南京一个闹市区打听师父的消息时碰到他的。他是一个流浪汉,可他说他认得师父,我就跟他走了。他带我在南京转了一圈,打听了很多茶馆、酒肆,都没消息。后来他带我去他住的地方,正好看到了师父留的字。我就让他和我一起来燕子城,可他不愿意,我就只好一个人来了。”
红香问玉霜道:“你估计这老七的武功有多高?是个什么来头?”玉霜想了想,道:“当时我们在大帐后面,看得不真切。不过他的轻功应该不比猴子哥差,肯定比受伤前的苏儿姐姐强。”古羽大惊道:“这么厉害,那至少有八袋、甚至九袋的功夫?北辽有几个人有这等实力?”玉霜道:“北辽人练马上功夫的居多,这种鬼魅一般的轻功却是从未听闻。就是胡苗大侠,其仅有的几次出手,显示的也是刚猛路线。所以真的想不出这个老七到底是什么人。”古羽皱眉道:“此人身怀绝世武功,却躲在闹市区替人做苦工。明明认识我,却又不肯现身相见,而是躲在后面一直看着我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了半天,却没什么主意,心中思索着,也许这老七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愿为人所知吧?
那边红香续问道:“小美你来燕子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小美道:“我来之后在城中打听了很久,始终没有师父的消息。我正在纳闷,城里就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村子的村长带着村民们到官衙去请愿,被官差抓的抓、打的打,哀嚎连连。我上前一问,才得知了鸳鸯村命案的始末。我想,那些村民真是可怜,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治病。”
红香赞道:“济善救危,小美颇有侠士之风啊。”小美道:“当时哪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尽量帮他们的。后来我一想,既然衙门不管,那就我来管吧。我就跑到鸳鸯村去实地调查,又询问了许多村民,这才灵机一动,想出了用模型来断案的办法。可惜还是没学到师父的精髓,如果不是师父帮忙,我就白折腾了。”
红香道:“羽弟用模型断案有两次,一次是十几年前在扬州,另一次是前年在阆中,两次我都不在,也不十分清楚里面的细节。可小美你好像比我还熟悉?”小美害羞道:“阆中的事是雪平姐姐给我说的。雪平姐姐还给我说了她为什么要离开家里一个人跑出来闯江湖。我听了之后就下定决心也要像她那样。所以一回到京城,我就一个人到了鹿邑、涡阳这些地方,去了解师父过往的经历。”
红香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对羽弟的事如数家珍。那你怎么又到北辽来了呢?”小美道:“是因为蒋观蒋伯伯。蒋伯伯回京城后,逢人就说师父和林儿师姑在西川的事。那时候我真是担心死了,就想着马上去西川找你们。可我知道去了也没用,大邑都被包围,根本进不去。后来突然传来消息,说师父投降了北辽的北院大王,连大邑城也一起献给了北辽人。京城里就对师父骂声一片,说你们是卖国贼。可他们没一个人想过困守孤城的艰辛啊。我四处和人打听,都说师父到了北辽,我就悄悄一个人到北辽来了。”
小美顿了顿,怯怯地道:“大师娘,我知道师父献城一定是有道理的,对不对?”红香坚定地道:“是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比献城更好的主意了。相信再过数年,天下人都会看到这一决定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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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贱民
当天夜里,古羽四人待在房中,并未上床就寝。古羽知道今夜必定有事,所以让三女不可熟睡,只是趴在桌边打着盹。
果然,约在三更时分,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古羽心中盘算着,说道:“这么快就来了,那应该是南边奉圣州的戍城军。”红香道:“听这声音,怕是有上千人吧?这么多人,是要把老百姓赶尽杀绝啊?”古羽道:“我也不知道,且等应恩探查回来再作计较。”
四人就在房中惴惴不安地等待。只听到北辽铁骑从柔然镇只一掠而过,奔燕子城去,便再没了声响。夜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静得肃杀可怖。
快到黎明时,急迫的敲门声响起,应恩在门外喊“先生”。古羽忙开了门,应恩气喘吁吁地道:“奉圣州的白元望领了两千人马到燕子城,想要直接攻下城来,抓捕城中百姓。城楼上有人向下喊话,说飞虎将军白虎之子白登在他们手上,叫城下的人不要乱来,否则玉石俱焚。这领军的白元望以前正是白虎的部下,见上封的公子被当作要挟,哪敢妄动,两下就僵持住了。”
古羽忙道:“我们过去看看。”五人当即往燕子城而去。快到城下时,五人爬到了旁边一座小山岗上远远眺望,果见白元望的骑兵正在城下左右游弋,并无攻城的意思。
此时天已大亮,山岗上又来了几名百姓,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一位老一边喘着气,一边抱怨:“我家那丧门星,叫他不要去不要去,这下可好,进去就出不来。”言语中尽显焦急之情,想必他的家人正在燕子城中。另一位老也道:“老哥,你说我家崽儿能平安回来不?”却没人应他,想是都正在心中疑惑着。
过了不多时,从远处来了一匹快马,直奔城下的骑兵队中,看样子应是传令兵,想来应是后方有了新的指令。不多时,就见骑兵分成了四支,其中三支分别跑向燕子城的其它三道城门,原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围住这城,不让一人走脱。不过双方倒并未动手,仍旧互相僵持着。
如此一直到晌午时分,城楼上又有人喊话。古羽等人离得远听不真切,忙让应恩靠近去听。原来那人喊的正是古羽提的三个条件,如若这三个条件能接受,他们就立即放人。
城下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在反复游弋着,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不多时又从远处来了一个马队,为的身着锦袍,显然是大人物到了。应恩靠近一看,那人正是白虎。
白虎纵马来到燕子城下,向城楼上喊道:“登儿莫怕,你身上流的是伟大的白氏祖先的血,是象征勇气和权势的血液,绝不可以在这些贱民面前降低你高贵的身份。城上之人听着,现在开城出来,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迟了,待我打破城池,一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很快产生了反应,城门缓缓开了,几十个老百姓陆续走了出来。白虎在马上笑道:“识时务为俊杰。你们可以回家了。”那些百姓先是一愣,然后如鸟兽散一般快步跑了。
古羽心中好奇,这些人真的没事了?正想着,就听见小美惊呼:“快看!”原来当出城的百姓跑到一处山坳之后,忽然从斜刺里闪出一支骑兵队,很快将百姓们围在当中。
悲惨的一幕就此生:那些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将百姓全部斩于马下。
香、霜、美三女全都吓得脸色惨白,紧闭住双眼,心中却难掩恶心、恐怖之情。旁边几名老更是急得瘫倒在地,哭天抢地地恶嚎:“天杀的,作孽呀!”古羽忙过去扶住香、霜二女,口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心里却已有一股无名怒火燃烧起来。
然而,惨剧还在继续。刚才一幕虽被古羽等人一览无遗,可因为视线关系,却未被城中之人看见。城中人还以为白虎真放他们走,又有不少人走出城来。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是那人间的屠宰场。
小美急道:“师父,快想办法救他们啊!”古羽也是心中着急,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现在过去提醒城中人不要出来?那只有被骑兵当场斩杀的下场。他犹豫道:“除了拼死去城下喊话,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啊!可是……”
正说着,旁边一名老突然站起身来,对古羽道:“这位小哥,你能救我儿子吗?我儿子在城中。”古羽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又摇头。老微作一笑,道:“我求你一定要救出我儿子,喊话的事,就让我这半截入土的人去吧。”说着,老就这样下了山岗,往城的方向去。余下几个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古羽脑中“轰”地一声响,眼泪竟夺眶而出,高声喊道:“老人家,你儿子叫什么?我一定救他出来!”老回头,只说了两个字:“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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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立命
这声“贱民”如晴天霹雳,深深震动了古羽的心,使他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难以自拔。老们是如何过去提醒城中人,如何被骑兵狙杀,他都完全不知道。
小美早已泪如雨下,悲泣道:“师父,他们怎么能随便杀人,我们去告他!”古羽一脸决绝,道:“告?告如果有用,根本就不会有眼前的一幕了!”“那怎么办?就看着这惨剧生不管吗?”“我是个读书人,没有提刀上战场的能力。我能靠的,只有手中的笔而已。我们回柔然镇,我要写东西!”说着,他牵起香、霜二女的手,快步下了山岗,向柔然镇而去,后面小美和应恩则紧紧跟上。
回到镇上客栈,古羽让应恩找来了许多纸墨,然后凝神提气,挥毫写下四句话:“千古奇冤,燕子城殇。生民何罪,徒手被戕。国之公器,竟似虎狼。呜呼痛哉,还我天良。”
写毕,三女一齐上阵,将这些话誊在了数百张纸上。古羽将一大叠写好的纸交给应恩,道:“速去南京闹市处,向百姓散,人手不够请四爷他们帮忙。”旁边小美道:“师父,我也去。”古羽看她眼神坚毅,犹豫片刻,仍旧点了头。于是,小美和应恩带着这些传单快马向南京去了。
这边,古羽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立命”。那是取自横渠四句的第二句:为生民立命。古羽道:“上一本书,是为当权定出道德的准则,这第二本书,是为普通百姓找到一条生存之路。”红香道:“羽弟打算怎么写?”
古羽道:“自古兴亡百姓苦。普通百姓无权无势,要在这世上立足真是何其艰难,所以其势必亦正亦邪。如若天下安定、丰衣足食,则其为正。若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则其为邪。‘立命’之道,正在于消解戾气,使浩然正气充盈天地,则燕子城的悲剧就不可能生。”
“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说得真好,不均正是百姓由正到邪的罪魁祸。就像香姐你炒菜,调料放得均匀,即便少一点,也一样美味可口,反之则难以下咽。所以我要把在大邑时提出的‘兴县七策’推而广之,让天下的为政都能有所借鉴。”
在古羽心中,他已经将现代统计物理学中的涨落耗散定理不自觉地借鉴过来。在这里,涨落越大,即社会财富越不平均,所以耗散就越快,百姓就越容易滑向邪恶的深渊。他又想起了在化心总坛时,曾和林儿讨论过耗散的问题,也许这里就显出它的意义了吧?
连续两天,古羽三人都关在房中,不管外界如何,他们只管著书立说。古羽相信,只有有思想的文字,才是解决燕子城危局的唯一钥匙。
第三天中午,房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外喊:“老师!老师!”那是藏生。古羽慌忙开了门,果见藏生一人站在门外,满身的泥污,还夹杂着隐隐的血渍。
古羽心中一凛,忙问怎么回事。藏生半带哭腔地道:“小美师姐、应恩大叔,还有于烈他们,都被抓起来了。”古羽大惊,抓住藏生的肩膀续问究竟。藏生完全忘了肩头的痛,只是一边抽泣一边道:“自从听到燕子城生的事之后,我们就一直担心老师。后来听说城东有人在派传单,上面写的就是燕子城的事,我和于烈他们就跑去看。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在人群中宣讲的女孩就是老师的弟子。她把燕子城的一切原原本本讲给大家听了,我们听完之后就加入了派传单的队伍。可是,昨天朝廷却来了大队的公差,把大家都围了起来,所有传单的全部被抓,有反抗的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当时也不知怎么,被一个黑衣人救出了重围,黑衣人让我来这里找老师你,我就来了。老师,快救救于烈他们!”
古羽心中又一次燃烧起无穷的愤怒,他回头看看红香、又看看玉霜,然后对藏生道:“你知道皇帝行在现在何处吗?”藏生想了想,道:“我听于烈说,因为燕子城的事,皇帝和朝廷高官都到了南京。”古羽便回头对香、霜二女道:“两位我的贤内助,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叩阍!”二女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古羽,坚定地道:“妾愿寸步不离追随夫君。”
于是,三人和藏生马不停蹄赶到南京,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古羽让藏生将他的书稿送到学堂去存放,然后与香、霜二女直奔城西南的皇宫大内。
在皇宫东面的宣和门前,有一座小楼,楼中置有大鼓一面,称为登闻鼓。击响此鼓,民间冤情就能直达天听。
古羽三人来到这登闻鼓司,却见楼门紧闭,并不放人进去。古羽在外高声叫道:“请司鼓的科道官开门,贱民古羽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圣上直言!”然而门内却无人应答。古羽连唤了三声,依旧没人应。古羽道:“既然不愿开门,那贱民就只好硬闯了。”说罢,他使足力气,径直向那门撞上去。
撞了两三下,门陡然而开。门内走出一个身着锦衣的官员,指着古羽道:“哪里来的刁民?来人,给我抓起来,绑送幽都府衙。”就有几个宫廷卫士模样的,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直奔古羽三人而来。古羽也不退缩,抗辩道:“这登闻鼓本就是为草民申冤而设,我来此击鼓,有何罪过,你凭什么抓我?”那官道:“这清平盛世的,何处来的冤情。分明是你个刁民故意扰乱宫廷清静,不抓你抓谁。”说话间,卫士已上前,将羽、香、霜三人扑倒在地。
古羽被按压着就要反绑起来,可他仍旧不屈不挠,高声叫道:“老七,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你怎知我在这里?”古羽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但可以肯定你是我的朋友。”
说话间,已有一个黑影欺近了众人身前。几个卫士见黑影出现,立即提刀来砍。黑影手中一把长剑,在卫士中左右逢迎,没几合下来,已让卫士们阵脚大乱。几个武功较高的尚能勉强支撑,其他则不是被他刺破手腕,就是击中要穴,纷纷落败。
那科道官见状,忙唤人道:“快去报告,宫门口有人造反。”就有卫士飞快地跑了。黑影却并不去追,只是凝神对付眼前的敌人。不多时,几个制伏古羽三人的卫士都被他逼退。古羽过去扶起香、霜二女,问道:“没事吧?”红香道:“我们没事。羽弟,快去击鼓!”
原来卫士们被黑影节节逼退,科道官见势不妙,已偷偷逃离了登闻鼓司。古羽当即登上鼓楼,举起大棰,重重地在那大鼓上击打起来。那鼓声就如旱天惊雷一般,迅速在南京城中传播开去。
一连敲了百余下,直到精疲力尽时,古羽这才停手,重又回到楼下。
此时黑影与卫士的战场已转移到了十步之外,楼下只有香、霜二女正急切地等待着。直到古羽走下楼来,二女都情不自禁地扑到他怀中,泪如雨下。红香道:“刚才的鼓声,似把胸中积蓄多时的郁闷全都泄了出来。羽弟,全城百姓都会感谢你的。这鼓声会让他们听到希望。”
古羽刚才击鼓时已使出了全身气力,这时与二女相拥,竟一时控制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他这一段时间卯足了精神要为民请命,此时竟已失了力。前路漫漫,不知将来还会有何等艰辛等待着他。此时,他抱着二女的双臂,也有些颤抖了。
二女感到了他的无力,只能用更热情的拥抱,来浸润他迷乱的心神。这时候,只有最真的情感,才是他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古羽心中的空虚瞬间被温暖填满,他向二女微微一笑,再多的话语已经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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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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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与卫士们斗了约有一盏茶工夫,眼看就要大胜而回,却从宫门里又出来一队武装整齐的武士,全部身着亮甲。前面的卫士与之比起来,显得就相当寒酸了。一看即知,这些武士应该是北辽宫卫军的精锐。这其中又有一名紫衣将军,一柄朴刀横握胸前,虽然混在宫卫军中,却格外显眼。黑影也不抬头,只闻气息就知,有高手来了!
果然,宫卫军在黑影身周围成了一个大圈,却不欺近,只由紫衣将军一人来到黑影面前,与之对峙。黑影明白,要想冲出重围,必定要先过紫衣这关,也就凝神屏气,要与之一决雌雄。
时间像忽然停下来了一般,双方都没人动。可那杀人的气息,已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窒息。
古羽倒是第一次看清了黑影的模样。头乱糟糟的,如同从未洗过似的,胡子留得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浓眉大眼,内中的瞳越显得深邃而难测,一身黑衣把他全身每一寸皮肤都罩住,让你觉得他似乎就从来不曾存在过。这样奇怪的江湖异士,古羽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会认得这样一个人。
他看看红香,问她是否认得此人。红香想了半天,道:“我认识的江湖人大多是马大哥的手下,可却从来没见过一个这样子的。羽弟,你怎么会知道他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古羽道:“我听藏生说,当时这个老七出现时,直接救走了藏生,而没有先想着救小美,可见他并非和小美相识,而是因为我。既如此,我来叩阍,他怎会不在呢。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究竟和他是何种渊源。霜妹有什么想法?”玉霜摇头道:“这个人的武功走的是圆柔之道,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练这类武功的,实在是猜不透。”
他们正说着,那边对峙的两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紫衣一把刀刚猛异常,招招都是杀手,黑影一把剑则密不透风,防御得毫无破绽。双方你来我往,不过一息之间,便已经走过了数十招。
宫卫军之后,刚才的科道官又出现了。他见黑影已被紫衣控制住,便又有了底气,高声呼唤着:“快将那几个扰乱宫闱的刁民给我抓了。”宫卫军闻令,后排的几人便到了古羽三人这边,将三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科道官心想,这回再没有高手助阵了吧?正**上前,谁知不远处却出现了整齐的脚步声,从各条通往皇宫的大道上忽然走出数以千计的百姓。这些人并不出声,只是快步向宫门而来。为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南学堂的山长柯学和他的一众学生。
科道官大吃一惊,手指前方,声音颤抖着对后面一个卫士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卫士道:“这个……像是要造反。”科道官一阵哆嗦,道:“你们给我顶住,我马上去奏报圣上。”竟就这般一溜烟地跑了。
卫士们一时间傻了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缠斗着的紫衣将军抽空跳出战圈,对一个手下吼了句:“结阵挡住来人,去禀报齐大人,让他速调御帐军来。”而后又与黑影斗在一处。
然而,来人却似并无造反的意思,只是来到了古羽身边,形成一个更大的圈。柯学走上前来,向双手被缚的古羽躬身一礼。古羽见此情状,不明究里,忙道:“山长何故有此大礼?”柯学道:“我听藏生说,古老师为北辽百姓鞠躬尽瘁,自当受此一礼。”此话说完,他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向古羽行礼。古羽道:“燕子城死的百姓多是我在鸳鸯村的同村,前天被捕的也都是我的学生、徒弟,我有义务要做这些事的。”柯学道:“古老师以天下为己任,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刚才那声声大鼓,已经敲到大家的心里去了。所以我们来此,就是要声援古老师,不能让燕子城百姓和学生们的血白流。”说罢,他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百姓们以他为,也纷纷坐了下去。一下子,宫门前的道路,就被这些坐着的百姓整个占据。
捆绑古羽三人的卫士似乎也有所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古羽虽未挣脱绑缚,但总算能挪动身子。他忙向香、霜二女身上靠了靠,三人就这样背贴着背,也和百姓们一起静坐在这宫门之外。
新的宫卫军很快来了,可看到这样的场面,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几个低级的军官,或许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提着刀就想上前来驱赶静坐的百姓。古羽见状,高声提醒道:“大家不要慌乱,不要与他们动武。我们只要手挽着手,他们就没法驱赶了。”柯学也道:“对!大家手挽手连起来,这样就不怕他们了。”于是,众百姓就近与身边的人将手挽了起来,任由那几个卫士冲打,他们却绝不退让。被冲得狠了,就有人大叫起来:“记住这些人的样貌,他们欠的债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还!”百姓们纷纷点头。低级军官被这话一吓,倒反而有些胆怯起来,驱赶的劲也顿时弱了下去。
那边仍在缠斗的紫衣和黑影二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分出胜负,见这边情况紧急,双方如心有灵犀般同时停了手。黑影回到古羽身旁,紫衣则过去和另一个将军模样的商量起来。显然他们没有得到命令,到底是不是应该动武驱散百姓,一时犹豫难决。双方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僵持着。
正此时,从宫门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门大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排开众卫士,向着古羽三人高声宣道:“圣上有旨,着古羽和夫人即刻入宫见驾!其余人等在此等候,不得随性滋事,否则严惩不贷。”旨意宣毕,早有卫士上来解了古羽三人的绑。
古羽扶着香、霜二女站起身来,向身后众人一礼。柯学疑道:“这圣谕是什么意思?古老师不会被……”还未说完,就被古羽打断:“古羽一介草民,相信圣上犯不着跟我过不去的,山长不必担心。”柯学道:“那就静候古老师的佳音了。”古羽抱以一笑,旋又望向黑影。黑影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双手一抱拳,道了声:“既已无事,先告辞了。”言毕一纵身,飘然而去。
古羽这就携了二女的手,转身随宫中太监往宫门内走去。刚走出没几步,红香忽地一声惊呼:“羽弟,你刚才看清那老七腰间佩戴之物了吗?”古羽一愣,刚才老七抱拳时的确是敞开了身上的黑衣,可那不过一瞬间事,怎能看清其中之物。谁知红香却由惊变喜,欢呼道:“那是木头为小武做的飞刀啊。羽弟,那人是小武,我们槐沙村的小武!”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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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应对
北辽皇帝乞伏于智,因年号天官,故称天官帝。正如乞伏顺介绍过的,天官帝生而有雄才,在北辽极度复杂的朝廷争斗中能够立住脚跟,实为不易。这次燕子城生的大事,他能第一时间亲临南京坐镇,又在百姓群情激愤之际召见古羽,足见其绝非一般的守成之主。
此时,古羽三人随宣旨的太监已经进了皇城。这南京的皇宫大内是完全按中原皇朝的格局修建。进了宣和门后,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就是金銮门,过了此门就是宫中的正殿大安殿了。这大安殿固然比不上后世紫禁城中的那般宏伟,但也不遑多让,一切规制皆按最高要求修建,乃是北辽的**中心。不过,皇帝平时会见群臣却不在此处,而是其后的仁政殿。
三人一路走,一路还在讨论着小武的事。玉霜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位小武哥既是在武当学艺,自然学得了武当太极剑和梯云纵两种绝世武学,所以他的武功多走轻柔道路,遵循以柔克刚的法门。小武哥能够习到八袋的实力,直追东苍道长,真不简单。槐沙村果然是钟灵毓秀、鸾翔凤集呢。”红香道:“扬州自古多名士,其实还是这里的风气好。我们槐沙村一起长大的小孩,都没有受到约束,所以才能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倾注一腔热血吧。”
古羽却一脸的不解,道:“小武以前小时候是很开朗的,怎么现在却成了这个模样?不知道他在武当遭遇了什么。”红香道:“上次我们去武当找他,却听说他下山历练了。难道这也是一种历练?”玉霜道:“我听说东苍道长是个开明的人,不会让弟子这般历练的吧?”三人左右讨论着,却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一边说着,三人已经来到仁政殿。宣旨的太监先行进去复旨,不多时就有太监高声唱道:“宣古羽及夫人入内。”三人这才恭身进得殿中。
这是古羽目前见过的级别最高的游戏角色了。大礼行毕,古羽抬起头来,就见到了前面御座中端坐着的天官帝。这位在夹缝中仍然屹立不倒的北辽皇帝,显得有些苍老。按他登基年份推算,此时应不过四十几岁,却眼窝深陷、腰背微弓,没有马上民族所应有的强壮体格,也不知是否因常年在此环境中浸淫之故。此时,他正在随手翻着一本新印的书。
“真真是腐儒之见。”他并没有抬眼看古羽三人,只是对他所不住地评论着。古羽不知他此举何意,只能垂手恭立,等他垂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官帝忽然抬眼看向古羽。古羽被他凌厉的眼神刺得打了个激灵。天官帝有些不屑地问:“你就是古羽?”古羽不卑不亢地回道:“贱民正是古羽。”天官帝一声冷哼,道:“他们和我说这本书写得多么好,多么不可多得,在我看来,里面全是书生意气,一无是处。”说着他举起手中正在翻让古羽看清。古羽一望即知,原来那竟是自己刚出版的《立心》一书。
古羽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反话,还是别有深意,只得问道:“贱民才疏学浅,有不到之处,还望陛下明示。”天官帝道:“朕且问你,你在这书中说立法与执法要公开自己的私人财产和生活,可有此事?”“有。”“真是滑天下之稽。按你这般说法,朕也应该公开每晚巡幸了哪位妃子?”“应该。”“荒唐!果然是刁民之,就凭你这句话,朕就可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要你死无全尸。”天官帝一拍桌案,震得殿内所有太监、宫女全都吓得跪了下去。
古羽和香、霜二女仍是恭立着,没有动弹。古羽心下了然,一般这样说话的,都没有动真怒。果然,殿内沉默片刻后,天官帝又道:“怎么,听说你是雄辩之辈,怎么这么快就没话说了?”古羽道:“贱民理亏,自然没话可说。”“哦?”“将心比心,如果要我公开我和贱内说的悄悄话,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哈!”天官帝一声冷笑,“原来你还不是这般狂妄之辈。”古羽也笑了,道:“贱民如同草芥,哪是狂妄之人。正因为我不愿公开自己说的私房情话,所以从未生出入仕为官的念头。不瞒陛下,贱民在西川时还曾经混到一个九品的主薄呢。不过任命下达的第二天,贱民就上书请辞了。”
天官帝一直没有对古羽正眼相瞧,此时方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道:“朕身边的人个个想的都是如何讨好朕,好让他们升官晋爵。朕起初听说你替八弟做谋士,还以为你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倒不曾想还有些气节。你倒说说,为何人人都想为官,偏你不想?”“贱民生性懒散,力不能佐君、德不能自持,所以不适合为官。”“你当你的所作所为朕不知道?你一向是个好事之徒,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何敢用‘懒散’二字搪塞过去。”“贱民说的懒散,实是指心中难受束缚,不愿为朝中的繁文缛节所累。至于天下事,身为天下人,自然都是要管的。”“这话又是诛心之罪。什么事都让你管了,要朝廷何用,要朕的百官做什么?”“贱民管的是天下大义。百官管的是‘礼乐刑政’,两并不冲突的。”“还敢说你不是狂妄之辈,这般大的口气,连朕都不敢说管的,你倒还管了。”
要平常人被当朝皇上这般训斥,早就吓得魂飞胆丧。可此时天官帝说出这话,却并无责备之意,相反倒似乎很欣赏古羽的胆识。古羽自然也就不偏不倚、安然处之。
天官帝叹道:“难怪他们说你是狂儒的弟子,此言果真不假。且由得你去管天下大义,你倒说说这‘礼乐刑政’四个字。”
古羽道:“礼,执其法器;乐,兴其教化;刑,掌其刑狱;政,施其政事。此四事做好了,就是一个顶好的官了。”
天官帝若有所思起来,半晌方道:“既然做好这四件事就够了,你为何又说要公开其私人的财产和生活?”
古羽答道:“荀子说:‘国,天下之大器’,‘人主,若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即是说,身为一国之主,就有一国的大任,再想返回去做平民百姓是不可能的,百官也是一样。陛下试想,全天下的人,谁不想做高官,谁不想锦衣玉食、前拥后簇?难道天下就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做好皇帝、一个人有能力做好宰相?既然上天把这样重大的任务、这样丰厚的待遇交给少数的人,有所得必然就要有所失,这才是天下正道,才能不让人人都觊觎这些高位而争职妒贤。所以我想,其所失去的,正是其个人的某些不自由吧。”
天官帝仍紧锁着眉头,道:“你这话还是不通。就算现在从朕开始,众卿家都公布了自己的一切私人财产,你怎知其中没有人作弊?有的官员转移财产的本事可高得很,朕派了几任御史去查都是不了了之。所以就算你说得对,也不能真的实施。”
古羽道:“陛下所担心的,是如何掣肘。贱民有八个字应对,叫‘刚柔并用、虚实相合’。在朝廷规制上,既要有一些刚性的规定,比如官员的后代也要通过正规科举才能进入仕途,不得与民间商户有利益纠葛等,同时也要有一些柔性的要求,比如官员要作为天下孝悌的楷模,要拜民间的大师、匠手为师学习知识和技能等。而在官吏考核上,既要有收成、赈灾、缉盗等实的指标,也要有民俗、民风、民心等虚的指标。如此刚柔、虚实结合,自然能清明吏治,让天下重归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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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县主
天官帝听完,不由得龙颜大悦,说道:“这话听起来真是不错。如果朕让你来实施,你能实现你的想法吗?”古羽笑道:“启禀陛下。贱民无意做官,自然也不会去实现这些想法的。”天官帝又是一怒,突然抓起一堆纸来向古羽扬一扬,大声喝道:“你无意为官,所以写这些?还把门口那些人引来这里?你这厮真是罪不可赦!”他指了指宣和门的方向,又指了指古羽,气得脸色通红。而他手上扬的,正是古羽写的四句传单。
古羽吐了吐舌头,道:“陛下明鉴,贱民眼见燕子城那人间炼狱,心中自然痛苦难堪。再加自己的弟子被抓,身为师,如何能不急。如今鸳鸯村一案,已致民心浮动,陛下若不早做应对,即便没有贱民,一样会有人来叩阍的。”
天官帝略消了气,柔声道:“你以为朕没有派人去查?这案子隐藏极深,绝非普通人命案。也罢,朕就把这案子交给你,一个月时间,如若能破得了案,你的弟子一并放了,否则将你一道抓进牢中。”
古羽无奈,只得道:“要我破案也可以,不过请陛下先把我的徒弟朱小美放出来,她对破案十分重要,没她不行。”“准了。”“那燕子城屠杀平民的事怎么办?”
天官帝道:“你这是得寸进尺!朕已下令让白虎撤兵,至于已经死的人,只能怪他们命苦了。难道要朕让飞虎将军给他们抵命?”古羽心中明白,这位皇帝还没到随心所**的程度,有些人是他不敢动的,也就只好作罢。
天官帝想了想,又道:“你不愿做官,朕应该给你个什么名分去办这案子呢?有了,朕就封宋氏红香为柔然县主,为朕钦差,专办鸳鸯村命案。”古羽愕道:“陛下,这不太合规制吧?”天官帝笑道:“有什么合不合的。让八弟认宋氏做个干妹妹不就行了?此事朕说了算,谢恩吧。”古羽无奈,只得拉了红香谢主隆恩。
天官帝命人将一道旨意交给古羽,道:“御史俞清风是朕之前交办彻查此命案的。你拿这道旨去找他,让他一切行动听你安排。退下吧。”古羽接过旨意,这才恭身退出仁政殿。
古羽回头向红香一笑,道:“香姐一跃成了北辽皇族,可喜可贺呀。”玉霜也在旁边连声道贺。红香娇叱道:“羽弟不愿为官,却推到我身上,真是的!”古羽道:“这样挺好。这县主香姐愿意做就做一天,不愿做就走人,两不耽搁,也算是皆大欢喜吧。”红香道:“反正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玉霜悄声道:“你们说,这位皇上是个好皇上吗?”红香道:“他好像很了解羽弟,不管他好不好,至少会对羽弟好吧?”古羽道:“这不一定。北辽的部族制度决定了皇帝要处处受限。他此刻用我,过几天就可能杀之而后快。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千万大意不得。”
回到宣和门前,随行的一名太监宣了口谕:“着柔然县主一个月内侦破鸳鸯村命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尔等叩阍之事,实为此案处置确有不当之处,朕不予追究,可速速散去。钦此。”
众人听完旨,面面相觑,不知柔然县主是谁。传旨太监笑道:“柔然县主就是这位宋姑娘了。”古羽上前对柯学道:“陛下让香姐做钦差,重查鸳鸯村的案子。于烈他们都成了人质,只有查出个满意结果,他们才能出狱。”说着他叹了口气。柯学尚未回答,藏生急道:“那如果查不出来,于烈他们就再也出不来了?”古羽沉默着点点头。
柯学道:“我们要相信古老师,他一定能查得水落石出的。既然这样,大家都回吧。”然而静坐百姓本来就是因积怨日深才来这宫门之前,如今皇帝仍是这般口吻,百姓们哪愿离去,都静立着并未移动。传旨太监见状,忙对古羽道:“你倒是劝劝他们啊。”
古羽心中犹疑半天,这才对众人朗声说道:“作为于烈他们的老师,我要感谢各位前来声援、并以你们无声的抗议震动了朝野。从这件事情上,我充分感觉到南京的士民是多么值得尊重。很抱歉,我没能劝服皇上立即放人,让燕子城的沉冤昭雪。我只能尽自己的努力,让真凶伏法、让学生们尽快获释。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全力以赴的。”
众人听他此言入情入理,心情才逐渐软化,有人便道:“那就先让古先生介入查案,我们静观其变。”古羽向那人深深一躬,人群这才逐渐散去。
藏生还有些不甘心,过来缠着古羽不肯走。古羽明白她对于烈的感情,便道:“这位公公还有一道口谕要传,陛下同意先释放小美。不如藏生和他一起去大牢走一趟吧,让于烈他们不必心急,老师一定救他们出来。顺便让小美去御史台寻我。”藏生想是念于烈已久,听说可以见于烈,便随太监去了。
古羽则和香、霜二女与另一名传旨太监直奔御史台。门子见是来传旨的,忙不迭地进去叫那御史俞清风。过不多时,一个中年人弓身走了出来,跪地接旨。太监宣完旨便离开了。俞清风这才站起身来,向红香一礼。直待他抬起头时,羽、香二人俱是一惊。
阮冲和!
在太清宫与人争斗、峨眉山带走学戒女、成都跟踪林儿玉霜、劝北辽商人转移财产的阮冲和!从古羽离开扬州开始,这个人一直如鬼魅般时不时地出现,仿佛他命中的煞星。而此时,他怎会摇身一变,成了北辽的御史俞清风?
“阮道长?”红香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能这么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阮冲和却似乎毫不在意,满脸堆着谄媚的笑,道:“下官本名俞清风,阮冲和是在中原行走时取的化名。陛下命下官听钦差大人吩咐,下官必定兢兢业业、惟命是从。”
红香看向古羽,古羽道:“俞大人与我们真是缘分不浅啊,算起来我们相识也有两年,算老朋友了。不知俞大人何时回了北辽?”俞清风道:“劳古先生垂询,下官随撤离成都的富商们离开成都后还去了次化心总坛。不过那时古先生一家忙着对付峨眉山的人,恐怕没注意到我。化心总坛转移后我才回朝的。”古羽大惊,道:“啊?这么说,我使用空城计对付万智和梅仁化,俞大人当时也在场?”俞清风赞道:“古先生绝对是不世出的奇才。那梅仁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招惹了古先生,真是活该。这样的人还是早点下黄泉的好。”
他说这话时,未离笑容片刻。梅仁化好歹是他的同伙,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其贬斥,这俞清风心肠之狠辣可见一斑。更重要的是,那天在化心总坛的山谷中,俞清风竟是隐身其中而无人知道,此人实在太恐怖了。古羽的心中不自禁地一阵一阵打着鼓。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对俞清风道:“陛下派我们来查案,我想先要调阅此案的所有卷宗,你能为我准备吗?”俞清风道:“早已备齐,您请。”就将古羽三人带到了内院,让古羽在一张案桌前坐定,然后一叠卷宗放到了他的面前。
古羽当即仔细翻看起来。里面记载了某年月日某人因何被抓,这些倒是极为详细,却几乎没有查案断案的过程。古羽心中骂了句:“这白前马除了会抓人,当真没别的本事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混到这城主之位的。”
正看着,外面一个倩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自然就是小美。小美一边跑还一边喊:“师父、大师娘、小师娘。”古羽抬眼看她,却见她脸上还留有瘀青。这些狱卒连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真是可恶之极。
古羽这便起身,道:“我们走吧。”旁边俞清风忙献殷勤:“今天天色已晚,古先生不如去寒舍小住?”古羽道:“不叨扰俞大人了。请你在附近为我们找一间客栈安顿,再准备一辆马车,把客栈地方告诉车夫,我们还有事要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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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念七
马车上,红香抚摸着小美脸上的瘀青,关切地问:“痛吗?他们怎么能打人呢?”小美却似浑不在意,道:“我没事,就是那些狱卒推搡的时候碰到的。”玉霜拉着她的手,也道:“小美你真勇敢,我要是进了牢房,肯定哭鼻子的。”小美笑道:“小师娘你是千金之躯,比不得我这野丫头,那牢里老鼠、蟑螂遍地,你要是进去,肯定先吓着了。”玉霜听得浑身一哆嗦,道:“那你不怕吗?”小美道:“怕也怕啊,可是我自己选择了去发传单,就要勇敢地承受。我就对我自己说,小美是最坚强的!然后就挺过来了。”说得玉霜一阵敬佩。
古羽又道:“于烈、应恩、四爷他们都还好吧?”小美道:“应恩和四爷他们因为是做小生意的,时常被监市抓进去关几天,倒也习惯了。反倒是于烈他们几个小孩忿忿不平,说朝廷胡乱抓人,没有王法什么的。”古羽道:“我就是担忧他们这样要在牢里受欺负。唉,也只有尽快地破案了。”
正说着话,马车已到了小武住的破庙。古羽下车去看,里面空无一人,便回头对小美道:“你知道他还常去什么地方吗?”小美想了想,道:“四爷对我说,师叔他喜欢去旁边一个地方看杂耍,但我不知道在哪。”古羽便问车夫,车夫道:“要说杂耍,南京只有一个地方最出名,我知道。”古羽忙道:“带我们去。”
马车飞驰,很快来到一个大的场子。场子**的戏台上正是一个杂耍班子在表演。场内稀稀拉拉坐着不多的人。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场子中靠着火盆的光线照明。古羽抬眼四望,虽看不真切,但还是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那个黑影。
古羽快步走过去,轻轻地唤了声:“小武。”红香也紧随其后,满心欢喜地道:“小武,你也认出了我们的对不对?这么多年不见,你都成武林高手了。”谁知黑影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后面小美忍不住插嘴道:“他真的是师叔吗?怎么不理我们啊……”没想到话说一半时,黑影忽然回过头来,怒不可遏地道:“不准叫我师叔!”
众人全都一愣,只红香怯怯地道:“小武,你怎么了?”黑影道:“你们记住,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蒋有武。我叫念七,你们叫我老七、七哥、七叔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师叔。”古羽不知他到底因什么缘故改了自己名字,只得顺着他意,对红香道:“老七也不错。我们槐沙村的北斗七侠,本来年龄最小的是田师弟,既然小武愿意做老七,那就平白便宜田师弟了。”红香道:“嗯,那以后就叫老七。小美你可要叫七叔哦。”
小美奇道:“我还是不明白,蒋有武也好,念七也罢,和叫不叫‘师叔’有什么关联?”念七高声喝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小美却是个不服输的性格,顶撞道:“肯定有原因的嘛,你就告诉我呀。不然我还叫你师叔,嘿嘿。”念七气得抬手**拍小美,刚伸出手又忍了回去,丢下一句:“不关你事,你们可以走了。”便回头继续去看他的杂耍。
小美嘟着嘴,道:“师父,师叔不愿说,你也一定能调查出来的,对不对?”古羽却阻道:“好了小美,别胡闹。既然老七不愿说,我怎会去刻意调查。”又对念七道:“我们来此,一方面是想叙叙旧,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老七你能帮我个忙。”念七道:“什么忙?”古羽道:“替我保护香姐。”
红香诧道:“保护我?那羽弟你呢?”古羽道:“我的意见是,我们不应这般大张旗鼓地去查案,得兵分两路。香姐和小美在明,现在就回客栈,明早再与那俞清风一道前往燕子城,所以我希望老七能贴身保护你们,不致有任何意外。而我和霜妹则今晚先到应恩家,再伺机悄悄去鸳鸯村。这样我们一明一暗,才能有所收获。”红香道:“原来如此。那我要做些什么呢?”古羽道:“香姐你是钦差的身份,当然以问案审案为主。我会重返案发现场去仔细调查案件经过,再根据情况决定后面的行动。我如果有任何发现,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也要将你们掌握的情况即时和我沟通。”
小美央求道:“哇,师父去现场查案,一定很精彩,我想去看。可不可以让我和小师娘换换?”古羽断然道:“不行!你在燕子城已经露过脸了,很容易被认出来,绝不适合暗访。我和霜妹从未在燕子城露面,这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计划不能改变。”小美抿抿嘴,心中仍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念七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红香弟妹和小丫头先走,北极星和周小姐后走。我押后,帮你们解决了尾巴自会跟上来。”古羽听他说话,笑道:“原来你终于还记得我的外号呢?”念七一拳擂在古羽肩头,道:“不是我暗中帮你,你都不知死多少回了,还说这种话。”古羽大奇:“有人要杀我?”念七道:“你以为你得罪的人少吗?还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你呢,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可不想少一个兄弟。”
古羽看着他的眼睛,这才是第一次正面看见他的面容。二十多岁年纪,一脸的威武气势,若不是扮相过于邋遢,他还真是个英伟的男子。古羽和他相视一笑,儿时的情谊便自然地流露出来,说道:“我明白。多的话也不说了,等此事结束,再与你叙旧。”说完他就先让红香和小美乘马车离去,后和玉霜二人向城外应恩家去了。
古羽牵着玉霜的手,问道:“霜妹饿了吧?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些干粮。”玉霜笑道:“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古羽也是一笑,道:“我们去城门外的小摊上吃碗羊肉馄饨吧。”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古羽就着热汤连喝了几口,这才抬头去看玉霜。玉霜仍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馄饨。从古羽的角度看去,她长长的睫毛在热汤的气息中一眨一眨,显出如诗般动人情状,古羽一时看得痴了。
玉霜似感受到了古羽的目光,微抬起头来,轻轻地唤了声:“羽哥哥。”这声梦呓般的呼唤,让古羽全身酥麻、心中激荡。他忍不住拉过玉霜的小手,温柔地在其手背上一吻。两人还从未如此亲密过,玉霜登时羞得脸绯红。
古羽见状,伸手过去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霜妹这段时间陪我东奔西跑,辛苦了吧?”玉霜连忙摇头,道:“陪着羽哥哥,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辛苦呢。小妹从小就一直做着这样的梦长大,现在才总算实现了。”说着她又是一番脸红。古羽见到如此模样的玉霜,想起了大邑献城前,玉霜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石阶上悄悄看着他和红香的情景,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怜惜来,说道:“跟着羽哥哥,以后再不用做梦了。我们虽然生活很艰辛,时刻充满着危险,但我们仍能快快乐乐地面对。笑则开心地笑,哭则畅快地哭,无所遗憾地度过每一天。”玉霜深信不疑,重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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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小村
此时隔座传来几个食客的闲聊。
“这古羽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以前从没听说过啊。”
“听说是京南学堂新聘的教授。你们想啊,京南学堂可是白写办的,这古羽自然是白写的人。”
“可我听草原上来的一个亲戚说,燕子城的暴乱就是这古羽的一个徒弟怂恿的。燕子城城主可是他们白家的人,这古羽是自己造自己家的反?”
“说的是啊,如果他真是白家的人,皇帝老儿又怎会任命他的夫人做钦差?说来也奇怪,我听说在朝堂上,皇帝老儿求着要给他官做,这古羽就是不肯,你说这世上还真有不喜欢当官的人哈。”
“我看啊,他这叫以退为进。他是嫌给的官位太低,索性来个**擒故纵,如果真是破了燕子城的案子,立下大功,那还怕没大官等着他?”
原来这叩阍之事不过半日,就已经传遍整个南京城。这信息传递之速,真让人叹为观止。
古羽小声道:“这么快我的名字就众所周知了,那燕子城的人要认出我来怕也不难吧。”玉霜道:“是啊,要是勒勒在就好了,易个容就谁也不认识了。”古羽道:“被你一说,我就越想念林儿了。有她在,一切都要轻松得多。不过我们不如这样,今晚就回鸳鸯村,这几天昼伏夜出,借着夜幕掩盖身份。这样可以方便查案,只是要更加辛苦了。”玉霜道:“我不怕,你去哪我就去哪。”古羽感激一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应恩家,请他夫人替我们雇辆车,即刻上路。”
两人吃完馄饨,径直来到应恩家。古羽敲开门来,那开门的竟是乞伏顺。古羽有些吃惊,道:“你怎么在?啥时候回来的?”乞伏顺见是古羽,大喜过望,道:“今天上午到的。听说古先生因为应恩的事去了宫门前敲鼓,我又不能进城,只能在这干着急。这一天可真把我急死了,谢天谢地,总算见到你了。”古羽点点头,道:“胡苗村的事调查得怎样?”乞伏顺兴奋地道:“古先生您可真是神人啊,那阿晴就是胡苗瑞的女儿胡苗晴!”他还要继续报告,古羽挥手阻道:“先别急,你赶紧去套一辆马车,我们现在要赶回鸳鸯村。胡苗村的情况边走边和我说。”乞伏顺见他事情紧急,也就不再多问,忙去赶了一辆马车来,载着羽、霜二人往草原而去。
马车上,乞伏顺这才汇报了调查胡苗村的情况:“刚去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怕,幸好小夫人说东京应该有人了解胡苗村,我就想起了我在六部族的一个熟人小光子。先生可能不知道,六部族的领是圣上和我们大王的大哥,晋王于仁。圣上即位后他就一直在东京居住,极少离开,所以六部族的人也都在东京附近。小光子是以前大王还是皇子时就和我相熟的,我去找他帮忙,他自然不会拒绝。”
“小光子对我说,胡苗村生活的是一个武林世家的后人。据说他们的先祖本是中原人,因为保护一批宝藏而居住于此。其实宝藏早就没了,但他们还是不愿离开,这可能是和他们的先祖婆婆有关。后来我进了胡苗村才知道,原来这个先祖婆婆就是创建胡苗村的一位美丽女子,村口就有她的塑像。而且因为她很喜欢兰花的缘故,胡苗村世代有种兰的习惯。小光子还说,他们六部族一直在试图和胡苗村拉拢关系,可胡苗大侠生性洒脱不羁,对他们一直不冷不热。”
古羽听他叙述,已经猜到了不离十。姓胡苗、爱种兰、守护宝藏,除了《雪山飞狐》中的苗若兰,绝无别人了。原来游戏公司对《雪山飞狐》的安排竟是这样,那胡斐和苗人凤又如何了呢?花梦醒可是很关心这个的。
他正想着,玉霜忽问道:“那江湖传言的,去挑战胡苗大侠的年轻后辈都没了下落,却是怎么回事?”乞伏顺道:“这都是江湖上的误会。那些人其实都被六部族收为了族中护卫,和胡苗村没什么关系。”古羽道:“能让这么多武林新秀归附,这可是大手笔啊。”乞伏顺道:“可不是。他们把招纳的豪杰分为三等,最上的赐豪宅一座、美女十人、黄金百两,中等的赐美女五人、黄金五十两,最下的也有美女一人、黄金十两。这些武林中人多是落魄少年,习得一身武艺准备靠打败胡苗大侠而扬名立万。有了这些温柔乡的**,哪有不归附的道理。”古羽道:“看来这位晋王是心有大志的人啊。且不管他,再说阿晴的事。”
乞伏顺道:“听了小光子的话,我也就不担心了,只身去到胡苗村探访。你们不知道,那小村可真漂亮,简直是世外桃源,村里尽是鸟语花香,让人流连忘返。而且村民们也很热情,有过路客人进去他们都是用心地招待,没有丝毫怠慢。我向他们打听阿晴的事,有人对我说,阿晴就是胡苗大侠的小女儿。胡苗大侠有两儿一女,这个小女儿他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所以阿晴自小就很叛逆,不愿待在村中,成天往外跑。后来可能是在外招惹了是非,让大侠很生气,从此阿晴再没回过胡苗村。这说的,可能就是我们大王这件事吧。”
古羽沉吟片刻,道:“原来是这样,这位阿晴竟有如此出身。那她又是怎么被白乔所知道的呢?她在南京居住,又是谁在一直接济她呢?”
乞伏顺道:“这我就没调查出来了。我在胡苗村待了许多天,却只见到了胡苗大侠的二儿子胡苗火。这位胡苗火是现任的村长,性格木讷,很少和人说话,也很难从他口中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又怕先生您等久了,只好先回来报告。”
古羽道:“这么说,胡苗大侠和他的长子并不在村中居住?唔,让我想想……”他开始沉思起来,许久方道:“我倒是有个主意。霜妹,等我们下次回南京时,不如去求裴大善人举办一场赏兰大会吧。胡苗大侠听说了必定会来参加的,到时候再与他当面说话,你看如何?”玉霜道:“那要看大善人愿不愿出面了。容小妹合计合计。”古羽道:“嗯,霜妹一定没问题,这事就交给你了。”
马车回到鸳鸯村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羽、霜二人在颠簸的车上睡了一天,此时正好醒转,而乞伏顺则是不合眼地纵马狂奔,到了村后就直接回自己的蒙古包睡觉去了。羽、霜二人回了自家帐中,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衣裳,吃了些东西,这才抖擞精神,出得门去。他们要趁着夜色,重返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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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现场
凶案生的现场位于鸳鸯泊南边的一片小树林外,古羽当时曾和乞伏顺来过一次。可惜那时尸体已被公人抬走,他本人并没亲眼看到。据乞伏顺回忆,尸体面容尚算完好,衣衫整洁,仅从浮在水上的情况看不出是被人杀害后再投湖的。
羽、霜二人一边向案现场走,玉霜一边打着哆嗦。毕竟她是很少出门走夜路的,何况还是去查凶杀案子。即便那凶案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仍然害怕得厉害。古羽只得紧紧搂住她的腰,让她尽量放松,口中说道:“霜妹要不还是回去吧?”玉霜连连摇头,道:“一个人回去更害怕,你让我跟着吧,我保证不添乱。”
她顿了顿,续道:“羽哥哥,这案子都有一个多月了,我们现在去有什么用呢?”古羽道:“我心中有些想法,要去现场证实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见玉霜**言又止,忙道:“霜妹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玉霜便道:“我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这事会不会就是我们在马球场见过的那个白登干的?当时羽哥哥你让乞伏铭去找他哥帮忙,所以他们兄弟俩就和白登生了冲突,白登杀了他哥,又让他弟失踪。这白登是飞虎将军的儿子,所以燕子城的白前马为了讨好上司、保全白登,故意抢走尸体,又抓走目击证人。”
古羽笑道:“听起来很合理啊。大概目前绝大多数人都会如霜妹这般想的,所以燕子城的骚乱中,白登也被抓了起来。”玉霜害羞道:“小妹鲁钝,这些羽哥哥肯定早就想过了,知道不会这般简单。”
古羽以示肯定地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有几个疑问需要解开。第一,既然能让弟弟失踪,为什么不让兄弟俩一起失踪,那样岂不更加干净利索?第二,燕子城的公人是如何得知有凶杀案,而在第一时间去抢走尸体的?如果是白登自己、或派人去燕子城告诉白前马,让其来抢尸体,为什么他自己却还要待在鸳鸯村中不离开,等到乱民们来抓他?如果不是白登去告诉的,那白前马又怎会在还没抓人之前先抢尸体?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此事和白登有关?”
他停了片刻,让玉霜略作思考,然后续道:“还有两个疑点,或说是我自己感觉和此案有重大关系的细节。第一,白登和他的那帮小孩我们是见过的,不过十来岁的纨绔子弟,他们如何能在衣衫完整的情况下轻易杀掉一个成年人?第二,别忘了,乞伏钢可是这鸳鸯村主事的人。我曾估算过,鸳鸯村方圆十余里,水土丰茂,一年能蓄养上万头家畜。可这村中不过几十户人家,就算一户人家一年分五十头羊,也不过是产出的一两成。就算朝廷税赋再高,也会有大量的盈余。这些盈余都去了哪,恐怕只有乞伏钢知道吧?他的死难道会与此无关?”
玉霜没想到他竟想得如此之深,抬头看了看他。四目相交,两人竟是会心一笑,儿时扬州的情景立时浮现了出来。那时候,古羽正是凭借过人的机智俘获了佳人的芳心。此时两人都已长大成人,心中更是爱意深种,玉霜相思十年的情感此刻终于迸出来。她动情地在古羽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脸颊羞红地躲进古羽怀中。
古羽一时也有些傻,半含笑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看玉霜的梢,忽然将玉霜紧紧抱住,然后纵情大笑起来。
玉霜在他怀中小声嘀咕道:“羽哥哥笑人家不害臊是不是?”古羽道:“是啊,亲你相公还要偷偷摸摸的,你说该笑不该笑。”玉霜娇叱道:“羽哥哥真讨厌!”
两人就这般打情骂俏,恐惧感荡然无存,一路欢笑来到案现场。
经过一个月的风雨侵袭,这里早没了凶杀案的痕迹。古羽站在岸边,左右四顾,问道:“今天什么日子?”玉霜道:“五月初七。”“那凶案是哪天生的你还记得吗?”“好像是三月二十九。”“嗯,你来看,我们身后是一片树林,草原人家的火光照不到这里。今晚半月,我却连你的面容也看不真切。凶案生当晚恰巧是月末,这里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吧?”“应该是的。”“所以,要来此处作案,要么此人是武林高手,能听声辨位,要么就得有人打着火把照明。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乞伏钢大半夜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做什么?这一点很难想像,所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再结合尸体正面没有明显伤痕的事实,则只有一种解释是合理的。”“羽哥哥的意思是,乞伏钢和凶手很熟、甚至可能关系很好,所以才会被冷不防的从后面偷袭?”
古羽不置可否地沉默了起来,过了半天,他忽然问道:“霜妹,你说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如何才能让一个人永远地消失?”“永远消失?”“大草原上山低树矮,能平空让一个人就这样不见了,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玉霜正在纳闷,古羽已经脱下自己的鞋袜,挽起了裤脚,续道:“那就是藏在水里。”说罢便走进了鸳鸯泊。
鸳鸯泊的水只有半人深,此时已是五月间,水并不怎么凉。古羽就在沿着岸边的水泊里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他的脚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回到岸边,就在附近掰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插到他刚才找到的东西旁边。然后拉着玉霜道:“走吧,回去睡觉。”玉霜奇道:“羽哥哥找到了什么?”古羽神秘一笑,道:“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绑了一具尸体。”玉霜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不再问。古羽哈哈一笑,就着手搂她入怀,两人这便回到家中。
如此这般一折腾,已是四更天了。古羽也等不了那许多,直接把兀自熟睡的乞伏顺从梦中拽起来,说道:“我这有一封信,你现在就去燕子城交给香姐,要赶在她今天升堂审案之前给她。然后你把她今天审案的详细情况记下来,回头报我。如果香姐有什么话,也一并带给我。”乞伏顺揉揉迷离的眼睛,完全不明就里,只是机械地点点头,随即找了匹马飞驰而去。
古羽回到自己帐中,却见玉霜正坐在床沿边上摆弄着衣角。灯光时隐时现,映得她清丽的脸庞红扑扑地,煞是惹人。古羽方才想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玉霜独处一室。夜色正浓,恰是郎情妾意之时。任凭你心中何等坐怀不乱,在此情状下,怕也必是心猿意马了吧。
玉霜用难得的甜腻声音轻轻唤着:“羽哥哥。”她还没有从刚才路上的亲密之举中恢复过来,心中仍是小鹿乱撞。古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在帐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一面假意整理鞋袜,一面随口应了一声。
玉霜微抬起头来,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不理我?”古羽无奈,只得道:“霜妹,今夜着实辛苦了,早些睡吧?”玉霜却丝毫不管,仍是问:“羽哥哥,小妹惹你生气了吗?”古羽忙道:“哪有的事,别多想了,快睡吧。”玉霜仍不依不饶:“那你坐过来,好吗?”
古羽几乎已经感觉到她的呼吸正在加速,而自己其实也快控制不住,只得强言止道:“霜妹,我们现在还不是……等以后,好吗?”玉霜闻言,竟像泄了洪的堤一样,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提高声音说道:“我还是比不上姐姐,你跟姐姐也还没拜堂,却和她早有夫妻之实,为什么偏我就不行?”
古羽哪想到这许多事来,忙飞身过去,紧紧抱住她,又用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安慰道:“那时我们少不更事,只顾着贪玩。如今我们都是成人了,岂能再那样任性胡来。霜妹迟早是我古羽的人,你想赖都赖不掉的,我要给你印一个大大的记号。”说着向她额头吻去。
这一吻,直吻到玉霜已然释怀方才放开。古羽旋又温柔一笑,道:“我要你,也一定在我们大礼之日,那才是对你最大的爱。此时绝非良辰,要你只是对你的亵渎。相信羽哥哥,好吗?”玉霜被他几句甜言蜜语一哄,早晕得没了方向,哪还有不点头的道理,只是将头埋进他的怀中,任其恣意爱怜。
这一刻,爱已成天长地久,心已是珠联璧合,即便三生三世后,灵魂依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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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公审
羽、霜二人在帐内睡了一天,太阳快落山时才醒转。乞伏顺已经回来了,当即向古羽报告今天的事。
原来那天红香、小美、念七在南京客栈中睡至次日清晨,俞清风带着一群宫卫来到客栈,请钦差大人起行。红香于是也不耽搁,直奔燕子城而来,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乞伏顺正好在官道上截住了一行人,将古羽的信交给了红香。红香看完信,又将其中要点悄声告诉了小美和念七,这才来到城下。
此时,围城的军队已经按皇帝圣谕撤去包围,退后三十里安营。可城中百姓那天得到了城下老人们悲壮的提醒,如惊弓之鸟,即使重围已撤,亦没人敢开城门。红香走到城下,向城楼上望了望,便转身对俞清风道:“麻烦俞大人去找一副桌椅来,我就在这城下升堂审案。”俞清风大奇:“就在这里审?”“有何不可吗?”“倒也没什么不可,下官这就命人去军营中取来。”
不多时,就有宫卫搬来了一张案桌、一张太师椅,正对燕子城的方向摆好。红香就往太师椅上坐定,然后吩咐俞清风道:“升堂吧。”俞清风略有些尴尬,不过仍旧扯着嗓子喊道:“这位就是圣上钦封的柔然县主宋氏。圣上有旨,着柔然县主为特命钦差,重审鸳鸯村命案,务在一个月内使案情水落石出。下面就请钦差大人升堂问案。”他一说完,城上城下就聚拢了人群,城上是围观的百姓,城下则是围城军卒。大家还从未见过在这城楼下审案的,既觉好奇,又不知这位女钦差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红香对旁边小美道:“你替我说话吧,先叫白前马答话。”小美便高扬起她稚嫩又清脆的声音,说道:“白前马何在?”城上就有人答道:“钦差大人,白前马带上来了。”小美向上一望,果见白前马被押到了前面,脸上布满伤痕,显然遭到了村民的毒打。
小美道:“白前马,你身为燕子城城主,凶案生之时,你不思如何破案、抚慰民心,却肆意抓人、抢夺尸体,企图掩盖真相,结果致燕子城骚乱生,众多无辜百姓受难。这种种事端,皆因你平日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所致。钦差大人奉旨查案,先就要治你个为官不仁、渎职失德之罪。”这番话说完,城上百姓像是一口浊气宣泄出来了一般,全都高声欢呼起来。那白前马则低垂着头,只偶尔略扬一下眉,将一道精光射向小美。
红香小声赞道:“小美比我还适合这钦差呢,说得真好。”小美吐吐舌头,道:“嘿嘿,这都是跟我爹学的。他当钦差摘人家乌纱帽之前,都要这样说。”
待众人欢呼声渐息,小美方又说道:“城中的百姓攻击朝廷命官、霸占衙门、聚众闹事,这本是诛九族的大罪。圣上念各位是因公差处置失当才致心中生怨,实属情有可原,特旨既往不咎。诸位要好生感念万岁的宽宏大德,日后要诚实本分,不得再生事端。”这回轮到俞清风抢先奉承道:“圣上明仁厚德,实是圣明之主,有这样的皇上,真乃我朝臣民的幸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话说完,后面的宫卫、军卒、及城头的百姓也纷纷高呼万岁。
小美心中骂了声:“马屁精!”然后续道:“鸳鸯村血案是此次事件的关键,钦差大人来此,正是要勘破此案,给圣上和天下人一个交待。此案的关键在于死乞伏钢究竟是如何被害的,这需要验了尸才知道。白前马,那乞伏钢的尸体被你藏在了何处,速速招来!”
城楼上就有一个人回道:“禀大人,我替您仔细盘问过,这天杀的白前马已经将乞伏钢的尸体挫骨扬灰,再也找不到了。”那白前马这几天本就受尽折磨,刚才又被一通训斥,精神已有些恍惚。此时听到这话,他竟像了狂一般,忽然怪笑起来,伸长了脖子说道:“没了尸体,我看你怎么破这案!哈哈哈……”
坐在太师椅上的红香闻言,立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你以为没有尸体,本钦差就破不了案?我倒要教尔看好。众人随我去鸳鸯村走一趟,看我再变一具尸体出来。”说完,便令俞清风将早已备好的轿子叫过来,又补充一句:“有愿意看我如何破案的,都可以跟来。”方上了轿。
一行人当先即向鸳鸯泊边的案现场而去,只念七趁众人不备离开了队伍。军卒因有军令,不能跟去,反倒是几十个大胆而又好奇的百姓开了城门跟上红香的队伍。
来到鸳鸯泊边,红香下了轿,往那湖中看去,果然见到古羽为她准备的记号。她心中暗道:“羽弟,你真厉害。”口中对众人道:“虽然乞伏钢的尸体已经被毁,但这水中当天其实死了两个人,另一个人的尸体就躺在这水里。”众人闻言,无不大奇,纷纷交头接耳,对红香的话将信将疑。
红香一指古羽插的树枝,道:“尸体被沉在了水底,就在那个方向,去几个人给我捞上来。”就有几名宫卫下到水中,刚到插树枝处,果然有一人喊:“这里真有一具尸体,被绑在石头上。”红香道:“连石头一起搬上岸来。”几个宫卫一齐使力,将尸体抬到岸边。众人上前一看,尸体在水中泡了一个多月,早已腐烂。可是从面容服饰上仍依稀可辨,死正是乞伏铭!
红香道:“抬回燕子城,我们当场验尸。”于是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原路返回。几个跑得快的百姓早就一溜烟跑没了影,要把现新死的事告诉那边的人。
钦差“预测”到会有另一个死,并成功现其尸体的消息,一传到燕子城,城上城下全都沸腾起来。众人皆知,这位钦差肯定是断案的行家,这案子在她手上必定是能破了。直待红香等人带着尸体回来,人群竟如膜拜英雄一般向红香致意,好像这案子就已经破了似的。
红香重又回到她的太师椅上坐定,小美则朗声道:“燕子城的仵作何在?”就有人回道:“被当成公人圈禁起来了。”小美道:“速速放了,来此验尸。”
不多时,就从城中走出来两名仟作,来到乞伏铭的尸体前。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验尸。
这尸体虽已被泡在水中很久,是否有殴打之类的伤痕已很难分辨。但真正的致死原因却很容易检验出来。很快,仵作就从其后背起出了一枚箭簇。那箭簇直插心脏,显然这就是致乞伏铭死命的凶器。
仵作将现的箭簇承交到红香面前。红香有些害怕这物,不敢去碰。旁边小美却胆大得很,直接伸手拿起来仔细观察。只听她道:“师娘,这箭簇上有一个‘虎’字,应该是谁的标记吧?”她说得声音不大,可旁边的人却都听得真切,立时全变了脸色。
红香也现了众人的异常,问道:“你们知道这是谁的?”俞清风上前小声禀道:“这箭簇是飞虎将军专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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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账本
红香有些不解,问道:“按你这么说,是飞虎将军杀了乞伏铭?”俞清风道:“那倒未必。飞虎将军忙于军务,怎会识得这乞伏铭是谁。可是据我上次的调查,飞虎将军的儿子常在鸳鸯村玩耍……”
红香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自然是白登,儿子用老子的箭倒也不奇怪。于是她朗声道:“既然白登有重大嫌疑,速将白登逮捕。”那白登其实早已被村民们抓了在城楼上做人质,他听到红香的话,当即大声叫道:“爹救我,我是冤枉的。”红香道:“冤枉与否,我自会秉公裁决。今天就这样,明天继续审。退堂。”
刚说完,闻讯赶来的飞虎将军白虎大声喝道:“你这小女娃子凭什么说我儿子是凶手?”他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声如洪钟、分外唬人。旁边俞清风等人早被他吓得唯唯诺诺,只有小美却毫不畏惧,顶撞道:“你竟敢向钦差咆哮,这是藐视圣上,是欺君的大罪。”谁知白虎毫不理睬,怒道:“我上阵杀敌时,你这女娃还在娘胎中呢,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竟提起长剑向小美砍来。
正此时,后面一个黑影掠过,将小美生生地抱了开去,让那一剑劈了空。这人自然是念七。小美见自己险些遇难,口中更变本加厉道:“仗剑杀人,说明你心中有鬼!”她那娇小的身躯,出的声音也带着奶气,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连白虎都吓了一跳,一时未反应过来。
红香却不慌不忙地道:“致乞伏铭死地的是这枚刻有‘虎’字的箭簇。我听说这是白虎将军特有之物,如此说来,令郎确有众大嫌疑。故而我命将其收押,待明日再审。但我并未说他的确就是凶手,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你家的箭却故意栽赃。所以还须等到明天审完,再作定夺。将军如若信得过自己的儿子,就应该再等等,而不是恼羞成怒。这里数千双眼睛正看着,你若杀了本钦差,身上的冤情怕永世也洗不清了,望将军慎重处之。”
她这一番话入情入理,白虎虽是粗人,却也听懂了,犹豫半天终于放下手中剑。红香这才带着小美等人离开,前往柔然镇住下。
听完乞伏顺的叙述,古羽长舒一口气,道:“幸亏是有香姐在,不然恐怕又要横生出许多枝节来。”
乞伏顺又从怀中拿出红香给古羽的信,道:“先生,这几天我着实有些累了。我把雄根带了回来,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去做吧。”古羽道声:“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然后打开红香的信来读:“羽弟,好想你们。刚才我问了老七,他说箭簇要插进那样的深度,需要极硬的弓才能催动,他很难相信一个十来岁的纨绔子弟能拉开这样的弓。另外,按你的要求,老七已经去燕子城的官衙寻过了,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接下来该怎么办,等你的消息。”
古羽看完信,又交给玉霜。玉霜看毕,说道:“羽哥哥,我觉得姐姐说得没错,我也不信是白登杀的人。谁会这么傻用刻有明显标记的凶器去行凶,一定是有人偷了他家的箭,想要嫁祸给他们。”
古羽道:“说得不错,继续说下去。”
玉霜听他赞扬,颇有些兴奋,续道:“乞伏钢和乞伏铭兄弟,一个浮在水面,一个沉入水底,这也不合常理。所以会不会是行凶本是将两人一同沉到了水底,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结果却有人故意移走了乞伏钢身上的石块,让他浮了上来。可是……”她忽然犹豫起来,“这都是我的猜想,找不到合适的证据也没用啊。”
古羽笑道:“霜妹已经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石块。”“石块?”“不错。你有没有想过,这大草原上多的是泥土碎石,初来乍到的人要找到那样整块的大石其实并不容易。所以,除非行凶就是本村人,熟悉周遭环境,否则……”他沉吟片刻,续道,“否则就是,他对有大石块的地方异常熟悉,所以事先设计好了沉石入水底的杀人方案。”
说完,他立刻出帐,把雄根叫了过来,问道:“你在村中混得比较熟,可知道鸳鸯村南面哪里能找到大块的石头?”雄根想了想,道:“呃……大石头的话,当然是天葬场比较多了。”古羽闻言,心中一凛,登时有所领悟,忙道:“立即叫上你们所有兄弟,去天葬场。”
当下,雄根带着一群人,领羽、霜二人前往天葬场。这草原上的天葬与藏人相类似,也是在人死之后,将其置于天葬场中,任由鹫鹰啄食,若吃得干净了,说明这位死生前干干净净,否则就是有深重的罪孽,连鸟都不愿食其肉。天葬场中四处乱石成堆,大概是整个草原上成块大石汇聚之地了。
古羽远远地站在天葬场外,向里面望了望,对雄根道:“劳驾各位兄弟,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要给我翻一遍,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雄根张大了嘴,道:“先生,这里可是死人住的地方,你让兄弟们去里面翻,万一触动了亡魂可就……”古羽一摆手,道:“此事至关重要,也只好惊扰亡了。如有不敬之处,古羽愿一己承担。”说着他向天葬场内深深一躬。雄根无奈,只得提着胆让手下们进了天葬场。
这天葬场本是尸鹫秃鹰时常光临之所,被雄根等人这一翻,立时激起了一阵惊鸟,昏黑的夜中响起了苍鹰森凉的低啸,吓得远远站在外面的玉霜连忙往古羽怀里钻。她本就怕极了来这里,又有这些令人憎恶的怪鸟之鸣,她早已是魂飞胆丧。从小深居闺中的她,何时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来看人挖坟呢。
古羽也知这于玉霜是何等心理上的考验,便一面抚着她的长,一面说道:“霜妹就这样闭着眼吧,听我说话也就不害怕了。今天白天我让老七去了趟燕子城官衙,我的想法是,那白前马这么不顾一切地抢尸体、抓人,必是心里有鬼的。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会留下些物证,好让自己在出事后能够有条退路。所以他今天在香姐面前如此嚣张,我猜必是因为他还有最后的凭借。可惜在燕子城官衙我却没找到我想要的,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是把这凭借之物藏了起来。刚才我听雄根提到天葬场,立时就想通了一切。这天葬场是个鬼见愁的地方,平素是不会有人来此的。如若不是要在这里隐藏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极少有人会想到天葬场的存在。所以这里绝对是上佳的藏匿之所,如果我所料不错,雄根他们必会有所收获。”经他这么一说,玉霜这才略微释怀,加快的心跳也逐渐平缓下来。
众人在乱石堆中翻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有人高声叫道:“这里有个羊皮书卷。”古羽心中一喜,忙道:“快拿来我看。”那人将羊皮书卷递了过来,古羽打开一看,立时明白了,这是一个账本!
古羽一抖手中账本,笑道:“好嘞,我要的就是这东西。各位兄弟辛苦了,咱们回吧。”说罢便拉了玉霜小跑着回到自家帐中,然后忙不迭地打开账本来仔细查阅。
玉霜也倚在古羽肩头陪他一同看,可是越看就越惊心,愕道:“这鸳鸯村中一年的收成竟被这些人瓜分地差不多了,而且除了鸳鸯村,还有这么多附近村落的出产都落到了这些人的口袋。难怪村民们日子这么苦,这些人真可恨。”古羽道:“是啊,国之蠹贼,真真是可恶之极。此番非得叫这白前马狠狠地摔个跟头。”玉霜道:“羽哥哥已经想出怎么破案了吧?”古羽道:“有了这东西,事情就容易多了。霜妹,你辛苦一下,捡这账本里的几个大头誊抄一个副本,我有用处。我来给香姐写信。”于是古羽思索既定,便将今天的问案之策写成了书信,然后与账本一道交与雄根,并嘱咐道:“信和账本必须亲手交给大夫人,叫她千万按信中所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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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说案
小美见到信和账本,忍不住赞道:“师父怎么这么厉害啊,昨天找到了尸体,今天找到了账本。真是没有什么是师父找不到的。我真羡慕二位师娘,能够和师父厮守一生。”红香看着她一脸的稚气,笑道:“小美你还这么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羽弟让你把账本中的内容捡要紧的记下来,然后交给老七贴身保存,你还是赶紧看账本吧。”小美吐吐舌头,便拿了账本一个人躲到角落处背了起来。
背了一阵,小美忽道:“这白写我倒是听说过,这天长观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些村子都要向他们进贡?”老七道:“那是生丹道道士们的老窝。”小美道:“哦,我知道了。那个义天师谭渡全就是生丹道的,难怪……”
说着话时,天已大亮。众人收拾停当,随即又来到燕子城下。昨天摆放的桌椅仍在,可早有人将其擦拭得一尘不染。百姓们也不在城楼上围观了,全部出城来跪迎钦差。昨天钦差在众目睽睽下找到乞伏铭的尸身,此事早已震动了远近村民,众人都相信,此案必定能在这钦差手上侦破,村民的冤屈也必能伸张。
可红香却不太习惯这种受人膜拜的场合,浑身不自在地坐到了她的太师椅上,仍由小美来替她问案。
小美走上前去,先让众村民站起来,才发现白虎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旁边。只见他手握剑柄,双眼如刀,其身后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显然,如若判决对他儿子不利,他势必要直接武力解决。
正此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白面书生来,手拿一把折扇,说道:“在下何奇,是天官四年的举人。受白将军委托来做白登公子的讼师。”他一说完,后面百姓一片嘘声,想是担心他们又要暗箱操作了。小美不知该怎么办,回头看红香。红香道:“请讼师打官司合情合理,众人不得喧哗。”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其火娘子的威仪,不仅百姓的嘘声被她压了下去,连正**发作的白虎也是微微一笑,又安然坐回椅中。
那何奇刚想陈说,小美却道:“讼师先不急,白登一会儿再说。且请鸳鸯村村长上前答话。”老村长闻言,缓步走上前来。
小美问道:“村长今年高寿?”村长道:“六十有二。”小美便对宫卫道:“拿个马扎来让村长坐下回话。”就有宫卫递上马扎。待村长坐定,小美续问道:“村长平时对鸳鸯村事务似不甚关注?”村长道:“人老了,许多事管不过来。小钢子做事麻利,会算账,让他管我放心。”“这么说村长从来不知村中的财政情况?”“不知。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请问乞伏钢遇害的当晚,他有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有啊。他弟弟来找过他,说受了这白登的欺负,想让小钢子替他出气。”“然后呢?”“然后小钢子数落了他弟弟一番,叫他平时不要到处招摇撞骗,又留他在家吃了晚饭。可是到了午夜时分,他俩又突然出了门去,之后就再没回来。”“午夜时分出去的?因为什么?”村长摇摇头,表示不知。
小美点头道声“多谢”,又转头对人群中道:“有哪位当晚午夜时分尚未入眠的,可曾见过出门去的这两兄弟。”就有一人走了上来,道:“我见了。”小美问道:“这位大哥贵姓?”“鄙姓范。”“范先生,想必就是最早被白前马抓走那位吧?说说你知道的情况。”“那晚我放牧回得晚,恰巧远远地望见了乞伏钢、乞伏铭和另外几个人正往鸳鸯泊边上走。看那身形,就是白登他们那一伙纨绔子弟。”
“你这是血口喷人!”旁边何奇忙辩驳道,“你根本就没看清人脸,凭什么说那就是我们白登公子?”
范先生正**反驳,小美却出言阻道:“各位稍安勿躁。案情基本已经问清楚了,接下来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大家听完,这案子也就真相大白了。把白前马和白登都带上来吧。”就有宫卫押着二人走了出来。围观众人无不伸长了耳朵,等待小美要讲的故事。
小美清了清嗓子,开言叙道:“村长放心把村中事务交给乞伏钢着实不该,这乞伏钢可是个阳奉阴违的家伙。你们想想,鸳鸯村每年出产上万头家畜,我们每个人又分到了多少?就算有一部分抵了税赋,但仍有相当比例不知去向。而这一部分,就是被乞伏钢小鬼搬家似的,献给了他的主子。大家想想,这种暗渡陈仓的事情做久了,难免不遭人怀疑,所以其主子早就对乞伏钢动了杀机。这天,他听说乞伏钢的弟弟乞伏铭和飞虎将军的儿子白登起了冲突,双方都放言要杀了对方。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便派人去偷了白登的箭,然后在当天的午夜时分,趁着双方见面的机会,将乞伏两兄弟杀害,并将其沉入了水底。这主子心中设想着,次日天明后大家找不到两兄弟,必然会去他那里报案。这时他带人出现,将沉尸从水中捞出,不仅可博取个神断的名声,还干净漂亮地将杀人罪过转嫁到白登身上。谁知天不遂他愿,沉入水底的尸体竟自己浮上了水面。他担心事情败露,只能慌张地命人抢尸体、抓走目击证人、找人主动顶罪,想把这事情混过去。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你再巧妙的设计,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他,白前马!”
她一双犀利的眼神看向了白前马。那白前马却忽然狂笑起来,道:“**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知道你是白虎派来的,想给他儿子翻案。要杀便杀,若是我眨一下眼,就不是好汉!”旁边白虎闻言大怒:“你这厮真是找死!”说着又要起身杀人。
“十月二十八,北宰相府,山羊两千头。夷离毕院,上等羊毛一千斤……”这时,场中响起了小美清脆的背诵之声。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还嚣张万分的白前马像突然卡住了一般,睁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美一番冷笑,道:“我已经掌握了足够多证明你犯罪的证据,要我一件一件拿出来吗?”白前马哪想到,自己以为藏得万无一失的账本竟被她得到,心中所有的希望立即如泡影般破灭,一口气再也提不起来,只得长叹一声,道:“不要背了,人是我杀的。没想到竟会输给你这小毛丫头。”
小美听他认罪,一时喜形于色,竟欢呼得跳了起来,道:“早和你们说了,我师父是扬州第一神断,这世上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后面红香则站起身来,朗声道:“这也是白前马拙劣的表演所致。他太过笃信依靠抓人、逼供、再抓人的做法,就能解决问题。所以,他明明知道案子是自己做的,却居然相信了替罪羊的话,还把替罪羊拉出来公审,最后惹祸上身。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横行乡里多年,已经在意识上对事实和真相产生了偏差和幻觉。”她停顿片刻,让众人有思考的时间,然后方道,“既然他已承认所犯罪行,当即收押,明天解去南京,由皇上定夺。白登系遭冤枉,当堂释放。白虎将军,你虽爱子心切,可纵兵虐杀无辜百姓,实属不该。如何向百姓谢罪,还望将军有所交待。”
那白虎适才听小美说案时就越听越心惊,他只道白前马是在帮他儿子脱罪,原来竟是要嫁祸给他,若不是遇到这钦差的明断,自己倒真的要陷入冤案中无法脱身了。当即他对红香不由得佩服之至,说道:“钦差替犬子洗脱冤情,此等大恩我记下了,日后自当回报。燕子城的祸事皆因白前马而起,既然此案已了,我愿在这城中开一月水陆法会,超度冤死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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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押解
红香在众百姓的簇拥下进了燕子城。这城中遭遇此番劫难,早已破败不堪。红香命俞清风好生安抚城中居民,又贴出安民告示,让百姓各回各家,赶紧恢复正常生活。
如此前后一忙,天已经黑了。红香道:“我们回柔然镇?”俞清风奇道:“昨天去柔然镇是因为进不了城,如今已经进了城来,何故还要去那偏僻小镇上住?”红香道:“我是柔然县主,不住柔然镇住哪里。你不必多言,只管跟我前去就是。留几个宫卫在这城中守着白前马,我再托白虎将军派兵把守,应当万无一失。”
众人又这般风风火火前往柔然镇。刚到镇上驿站,就见门口站了几名守卫,为首的正是乞伏顺。红香心中大喜,知道是古羽到了,飞快地跑了进去。果然,羽、霜二人已在客房中等候多时。
红香直扑到古羽身边,腻声道:“我就感觉到羽弟你一定来此,所以坚持要来这里住,真的如我所愿了。”古羽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香姐辛苦了,这个案子完成得漂亮,抚慰多方情绪方面更是做得尽善尽美。”
可红香却感到了一丝异样,奇道:“羽弟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古羽略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便转头向玉霜示意,玉霜将一张纸条递到红香手上,道:“姐姐你看这个。”红香见那纸条被揉得皱巴巴的,上面只有两个极潦草的字:“速离!”忙问玉霜怎么回事。
玉霜道:“刚刚我和羽哥哥出门,准备再去凶案现场的树林里,调查究竟是谁让沉入水底的尸体浮出水面。就在这时,有人将这个纸团扔到了我们面前,上面就这两个字。当时天灰蒙蒙的,也看不清来人。羽哥哥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就连忙叫了乞伏顺他们赶到这里来。还好姐姐你们没什么事,这就放心了。”
红香道:“怎么会有人给我们发信号?又是谁想要对我们不利呢?”玉霜道:“我们得罪了不少人,想要害我们的肯定不少,奇怪的倒是救我们的。你看这字歪歪扭扭,纸也残缺不全,肯定是仓皇中写成。这人一定要冒极大的风险来提醒我们,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
这时,古羽眼中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我有主意了。”正在房中的香、霜、美、念七四人连忙聚了过来
。古羽先道:“老七,我们这房间安全吗?”念七立时提升胸中真气注于双耳,感受四围动静。几息之后,他回道:“驿站内没有未知之敌,驿站外有几名低级武士,没有威胁。”
古羽这才说道:“如果所料不错,问题出在我们手上的账本。账本的出现必定会打击到不少人。现在镇外一定是暗流涌动,谁都想得到它。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押解白前马回京的路上就会出大事。”红香道:“那如何是好,我们只有老七一个人会武功,外面那些宫卫也不一定靠得住。”古羽道:“所以我要把账本烧了!”
“烧了!”众人差点一齐尖叫出来。
古羽却冷静地道:“是的。既然白前马已经认罪,账本对我们就已经没用了。至于其他谁想得到它,又拿它去害谁,关我什么事。”小美道:“可是师父,这里面记载着许多人犯罪的证据,烧了不就让他们逍遥法外吗?”古羽道:“一个账本,能作为判案的证据吗?不能。它只能在部族争斗中作要挟之用。我不想介入部族争斗,所以要烧了它。”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默。
古羽又道:“小美,我让你背诵其中关于天长观等的内容,你都背下来了吗?”小美点点头。于是古羽道:“既然如此,那一会儿老七就趁众人熟睡之时,带着账本离开柔然镇,找个秘密的地方将账本一把火烧了,然后再暗中保护押解白前马的囚车回南京。我一会儿再准备一个假账本交给俞清风,让他与宫卫们先行离开。我们四个则和乞伏顺他们殿后。”
念七道:“你只留门口那个乞伏顺做护卫?就他身上的功夫,北极星你不要命了?”古羽笑道:“我们身上没了账本,又不押解犯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的。”念七道:“你平时挺聪明,这时倒犯糊涂。账本我是悄悄带出去的,人家又哪里知道在谁手上,那自然是要一个一个搜的。”古羽道:“说得也是,这好办。”说罢,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账本在俞清风身上”,然后道:“明天把这贴在我们的马车上。”众人一看,全都忍俊不禁,念七也难得一笑,随即又无奈地摇摇头。
当下,古羽让红香用羊皮做了一个空白的书卷,将俞清风叫了进来,说道:“俞大人,有件事非得你来做。我这里有个东西需要即刻带回京城,可我身子弱,经不起长途跋涉,想请俞大人帮忙。”俞清风面露喜色,道:“就是朱小姐白天背诵的账目吧?古先生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啊。先生只管放心,这账本我保证安全送回京城。”古羽便将假账本交给俞清风。
俞清风翻开来一看,里面却一个字也没有,惊讶地看着古羽。古羽笑道:“俞大人,我何时说过我手上有账本的?”俞清风一脸疑惑,道:“可朱小姐白天背的?”“那不过是我们从鸳鸯村辗转打听出来的几笔账目而已,只是用来唬人的。那白前马如果真记了账,定是藏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怎会让旁人知道。”“那这一本空账本带回去又有何用?”“俞大人,既然我们能瞒过你,自然也能瞒过别人。我现在是假托有账本的事来逼白前马认罪,当然要继续伪装下去。只要让大家都相信有账本存在,白前马这案子才能做成铁案,永无翻案的可能。所以我想请俞大人明天先行一步,造成真有账本的假象。”“我明白了,古先生是想让我去当诱饵,以确保你们和人犯的安全,这招真够狠的。”“俞大人乃一代忠臣的楷模,此时正是为皇上效力的时候。到时如果真有人来抢你身上的账本,给他们就是了,相信他们也不会怎么样的。”“也罢,那我就做一回诱饵吧,只要人犯能安全押解到京,也有我俞清风一份功劳。”“那是当然,俞大人为国效力,当是首功。”
待众人都离开后,房中只剩了羽、香、霜三人。二女一左一右偎在古羽怀中。红香道:“羽弟又想以身犯险、故技重施了。”古羽笑道:“我这点心思全在香姐的眼中。不过这次和安仁镇的情况可不一样,这回我们虽然处在旋涡中心,反倒很安全。我这招一石二鸟之计,既要逼出那些想害我们和想保护我们的人,也能看清楚俞清风此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刚才他一进来,就毫不掩饰知道有账本存在这么回事,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次日,古羽三人索性睡了个大懒觉,等日上三竿了才起床。这段时间连日奔波,三人都有些精疲力竭。这一觉醒来,顿时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坦。
第一波人马由俞清风带队,第二波人马由念七暗中保护,都已经离开多时了。小美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好不容易才见古羽三人出来。小美急道:“师父,你们怎么才起床啊,车队都走了好久了。”古羽笑道:“我们又没什么要紧事,着什么急。雄根回来了吗?”他派了雄根去前方打探消息,只要前方有事,立刻就来回报。谁知小美沮丧地摇摇头。古羽心想:“这个俞清风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便对小美道:“把我昨天写的字贴到马车上,咱们出发。”
马车飞驰,里面坐着古羽四人,周遭是乞伏顺的手下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京而来。
刚走到一处山谷中,左右山壁上忽然响起喊杀之声,同时,几百个黑衣武士从四面八方冒出头来,一行人立刻就被包围在这狭窄的山谷之中。
马车中小美急道:“师父,这回你的办法怎么不灵了啊。”古羽笑道:“别着急,我们且安坐着看戏。”
只听山谷中传来一个轻蔑的嘲笑声:“账本在俞清风身上?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帝竟然用这样的草包来办案?”此言一出,就有不少人跟着笑了起来。古羽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大声喊道:“是哪位朋友在嘲笑古某,可否现身一晤?”那嘲笑之人道:“有何不可,让你死也死个明白。”说着就从高处一块大石上露出一个人脸来。古羽抬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惊:“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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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帮谁
古羽笑道:“费道长,别来无恙哦。”费理却毫不领情,道:“你这厮果然是油嘴滑舌,不知羞耻的主。”小美听到他这般说,也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斥道:“你这牛鼻子道士真是不讲理,我师父好言和你打招呼,怎么出口就骂人。”费理一声冷笑,道:“他杀我师兄,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和他有什么道理可讲。”小美大奇,问古羽道:“师父杀过人?”古羽道:“他师兄就是扰乱成都科场的那个董全知。”小美恍然大悟,指着费理道:“原来你是被师父骂死的那个道士的师弟啊,难怪也是纠缠不清。你师兄辩不过我师父,羞愤而死,怎可赖到我师父头上。”费理忽地仰天大笑,道:“如此大仇,岂是你几句话就能抵赖的。自从得到师兄噩耗,我无日不想生啖古羽之肉。这回听说他来了北辽,我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今天就是要取他性命的。弓箭手准备!”他一声令下,四周山壁中就有数十支箭全都指向了古羽乘坐的马车。
小美急问道:“师父,这可怎么办?戏看不下去了。”古羽仍是不动如山,道:“急什么,戏还没结束呢。”
“呜呼……”此时,从山谷外突然传来一人的轻啸,随声而来的,是一骑绝尘的烈马、一名身着紫衣的武士。古羽见状,喜道:“你看,主角登场了。”只见那武士刚进山谷,就在马上一使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双脚落在一处突起的石柱上。他在这石上一借力,身子又是一窜,如此五六个跨越,伴随着又一声轻啸,他已来到费理所站的地方。
紫衣武士功力远在这些偷袭之上,双掌一挥,便将上前阻拦的黑衣人打趴下去,然后右手向前一抓,就把费牢牢地控制在手上。只听他道:“大胆的毛贼,竟敢袭击钦差,真是找死。”下面古羽急喊道:“将军手下留人!”可这话已经晚了,那将军手上一用劲,费理脖子一歪,就见了阎王。
古羽长叹一声,道:“就算袭击钦差,也罪不致死吧?”
随着这声长叹,山谷口又出现了许多骑兵,全是宫卫打扮。显然,这是皇帝派来接应他们的。偷袭的黑衣人在这些宫卫面前都成了草芥一般,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全部分成擒。
小美欢呼道:“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有人来救我们呢?害我白担心了。”古羽却只笑而不语。红香道:“羽弟总算是看清楚当前的形势了。”古羽道:“是啊。很明显,皇帝已经积蓄了相当多的资本,要准备动手了。”
红香道:“那你准备帮谁?”古羽想也不想,就只说出三个字:“帮百姓!”
小美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转头向玉霜求助。玉霜却笑道:“上位无论谁赢谁输,自古以来皆是兴亡百姓苦。羽哥哥这是在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弄得小美一头雾水,只得说道:“要跟上你们真难啊,以后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马车外,紫衣武士正抱拳向车内道:“钦差可有受惊?”古羽掀起车帘来,才见到武士的真容,竟是叩阍那天与念七斗武的宫卫。古羽忙道:“我们都很好。敢问将军贵姓?”紫衣武士道:“免贵姓风,钦赐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奉命前来保护钦差大人。”古羽道:“辛苦了。适才风将军好俊的身手啊。”风侍卫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过钦差为何要离了大队人马拖后行动?刚才若不是我来得即时,怕是要让这些贼人得逞了。”古羽笑道:“连日劳累,我本来想带着家眷缓步而行,顺便欣赏沿途风光,没想到会遇伏。这贼人原是我在中原的故人,与我有些仇隙,但没想到竟是追到北辽来杀我。也不知他的后台是谁。”风侍卫道:“先生说这些贼人还有后台?”古羽摇摇头,表示不知。
当下众人也不耽搁,继续向南京进。一路上,古羽时不时和那风侍卫聊上几句。风侍卫倒是个爽朗之人,心中并无多少羁绊,与古羽也就相谈甚欢。
次日上午,一行人终于回到南京。西城门下,早有一帮人在等候了。古羽远远望见,其中有京南学堂的学生、柯学、应恩、几个宣旨的太监,还有叩阍那天静坐的一些百姓。
待一行人到得城下,古羽扶香、霜二女下了车,太监那尖厉的嗓音随即响起:“柔然县主接旨。”众人忙齐齐下跪。太监宣道:“朕给你一个月时间,没想到三天即破了这奇案,卿果然是断案的奇才。朕已践诺,将众学子全数释放。爱卿接旨后即刻与古羽、周氏玉霜、朱氏小美入宫见驾。八弟为朕寻得如此有用之才,其功劳不小,着立即解除其禁令,出入京城不再受限。钦此。”
听完旨意,乞伏顺当先上来跪倒在古羽面前,激动地道:“我替大王叩谢古先生大恩。大王他终于可以回来了。”古羽扶起他来,好言安慰了一番,又转头看向那天宫门前静坐的百姓,朗声说道:“各位,古羽不负所托,总算把鸳鸯村案的真凶抓了回来。于烈他们也出狱了,飞虎将军也同意为燕子城死难的无辜百姓开法会祈福。古羽能做到也只有这些了,庆幸天理尚能昭显、世道尚未沉沦,也再次感谢各位的帮助。”百姓们听他一片赤诚,无不拍手称贺,古羽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再次提升。
那边,于烈、藏生等一群学生则迫不及待地上来缠着古羽和红香。古羽笑道:“见到你们没事,我总算放心了。这样吧,等见驾出来,我们找个地方聚聚?为你们压压惊。”于烈道:“好啊好啊。藏生,要不去你家吧?”藏生犹豫道:“可是我娘她……我要先回去问问。”古羽道:“没关系,先让藏生去问。一会儿我们在藏生家门口的枣树下碰面。”
于是,古羽携了香、霜、美三女,在众人拥护的目光中,跟随宣旨太监和风侍卫前往大内。天官帝早已在仁政殿等候了,待四人进殿,他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了风侍卫一人在侧。
只听天官帝似笑非笑地道:“拿出来吧?”古羽愕道:“陛下要拿什么?”天官帝道:“别装了,你骗了俞爱卿,还想骗朕?账本现就在你手里,拿出来吧。”古羽道:“陛下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这账本却不在我这里。”天官帝愠道:“怎么,想让我搜你的身?”话音一落,旁边的风侍卫便蠢蠢**动。
古羽从怀中拿出玉霜誊抄的假账本交给风侍卫,道:“我身上只有这个,再无他物,要搜也只好请便了。不过内人毕竟女流,搜查还请陛下让宫女来。”风侍卫忙将假账本交给天官帝,天官帝翻开一看,里面只寥寥两页,墨迹很新,显是新近抄的,当即震怒,道:“你这刁民,屡次欺君,当真以为朕不会砍你的头?”古羽忙道:“陛下明鉴,那账本实是个不祥之物,此物一出,整个北辽官员体系都将崩解。我想陛下还是不看到的好。”天官帝道:“你这厮,前次廷对时,你说每个公人皆应公开私人财产,如今账本出现,你却说朕不应该看?”
古羽道:“我说的是,官员应当‘主动’公开财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账本抓住痛角。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成风时,哪能找到全身清白的官吏。如果这账本拿出来,打倒的绝不会是那些只手遮天的恶之徒,反而会让一些本性善良之辈做了替罪羊。故而我说这是个不祥之物。”天官帝听完,一拍桌案,喝道:“强词夺理!朕这就把你们四人打入大牢,我就不信你的同伙不会拿账本来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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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九问
谁知古羽却不慌不忙地笑道:“陛下要关要杀,贱民自然没话说。不过不瞒陛下,回京之前,我把账本交给了我的朋友老七,让他先我一步回京。我已嘱咐他找个秘密所在将账本烧毁。此时,那东西怕是已经烧成灰烬了吧。”天官帝大惊,手指着古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古羽仍旧微笑道:“陛下容禀,要澄清吏治,绝不能依靠一本无意中寻得的账本,而要在程序公平的情况下,循序渐进,推行一系列惩恶扬善的措施。在这整个过程中,陛下应不拘一格任用有才的干吏。也许这些人的过去未必那么纯洁无瑕,只要他本性善良、孝悌忠义之心犹存,则可成为这乱世中的一位能臣,望陛下三思。”
此话说完,殿中陷入了怕人的沉寂,没有人再说话。天官帝紧皱眉头,思索着古羽刚才的话。
半晌,天官帝忽然打破沉默,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朕想要账本,所以全都安排好了来对付朕。”古羽道:“贱民冤枉。直到走进这大殿之前,贱民都以为陛下只是要我去查案的,烧账本完全出于个人意愿。贱民以为,找出账本只是为了破案,案子既破,这东西自然也就没用了。贱民实在不知它是陛下想要的东西,上天可以为证。”
天官帝道:“你这厮真真是油嘴滑舌,朕若不是抱着爱才之心,早就砍了你的头。也罢,既然你说朕应该不拘一格地用人,那你就留在朕身边为朕出力吧。”古羽闻言,慌忙跪倒在地,辞道:“贱民生性懒散,确实做不了官。若是留在陛下身边,这颗头早晚是保不住的,还望陛下成全贱民的意愿。”“你这回破案立了这么大的功,朕总得赏你点什么吧。”“陛下还是赏些钱财吧。贱民想在城南购一处宅子,供我与内人居住。”“原来你倒是个爱财之人。这好办,让风侍卫陪你去,看中哪个宅子,买了就是。再赏你黄金百两,以表其功。”“贱民叩谢陛下隆恩!”“退下吧。”
刚退出大殿,小美就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刚才吓死我了,差点就被砍了头。”红香也道:“羽弟,我们离开北辽回扬州吧?这样担惊受怕的,实在太熬人了。我的心到现在还砰砰直跳。”玉霜也跟着点头。
可古羽却是一声长叹,道:“香姐,你以为我们还走得掉吗?真是没想到,这一个案子竟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刚刚一进大殿,我所有的疑惑就全都解开了。为什么皇帝要派我们去查案?为什么又说此案难查?其实,难查的不是案子,而是账本。皇帝一定早就让人盯上了白前马,就是要查他背后涉及的金钱黑幕。白前马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危险,才会设计除掉乞伏钢。我相信,他整个的杀人过程必定全部落在了皇帝派去的人眼中。这个人正是那个让沉入水底的乞伏钢浮上水面的人。如今这一切全都被我们所洞悉,想必未来我们都将在皇帝的监控中度过了。我刚才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才索性向皇帝要了处宅子,以表示我不会做任何僭越的行为,希望这样能保我们一时的安全吧。”说着他又是一叹,眼中充满了愧疚之色。
香、霜二女明白他心中的苦闷,不约而同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这时,风侍卫笑盈盈地走过来,打趣道:“为仪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真让人忌妒。”古羽一脸尴尬,忙问他有何事。风侍卫道:“我今天正好没事,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宅子吧?顺便我还想和那位老七兄再较量一番呢。上次宫门前打得不过瘾,想约他找时间再打一场。”古羽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自己和他商量吧。”
说着话时,几个人已经走出宫门。乞伏顺正焦急地等候,见古羽出来,忙过来道:“先生,大王以前的府邸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我们这就回去吧?”古羽道:“陛下赐了我一处新宅在城南藏生家旁边,我们以后只好在那里住了。你去寻一下老七,让他去那里找我。”乞伏顺还想再说,古羽忙用眼神示意他快去寻人,他只好转身离去。
古羽四人则和风侍卫一道去了城南,就在离阿晴和藏生家不远的地方寻了一个在售的宅子买下。风侍卫却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为仪怎么偏喜欢这里的房子?”古羽见他眼神有些异样,忙问:“这里有问题吗?”风侍卫忙收住眼神,道:“没什么。既然宅子购妥,为仪就先歇息吧,我告辞了。”古羽也一拱手,道声“不送。”
这所宅子并不算大,只一个标准的四合院,但好在还算干净。香、霜二女当下进屋收拾,古羽则与小美前去与于烈他们会合。远远地,就见一群学生正站在大枣树下等候,其中还有柯学。古羽走过去向柯学打了个招呼,道:“山长怎么也有兴致来?”却见柯学垂头丧气的模样。旁边于烈解释道:“刚刚得到消息,山长和古老师都被白写解聘了。”古羽大惊,道:“这却是为何?”柯学摇着头道:“自然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不提也罢。”古羽道:“我这教授早就成了众矢之的,这倒也罢了,可连累了山长,实是古羽的不是。”柯学道:“古老师多心了,这劳什子山长我早就当腻了。明天我就回中原老家去,过我的快活日子。”古羽道:“山长果然是洒脱之人。也好,今夜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这时,藏生却怯生生地道:“老师,我娘不让我在家里请客。”古羽笑道:“不妨的。古老师在你家附近新购了个宅子,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今晚就到我家去吧,让内子再烧几个拿手菜,让我们畅饮开怀。”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新宅。红香一人主厨,为众人烧了地道的淮扬菜出来。玉霜则跑前跑后,招呼众宾客。小美因在狱中与于烈他们有些交往,又年龄相近,说起话来格外亲近,就这般添油加醋地将燕子城和鸳鸯村查案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给众学生听,讲到精彩处更是手舞足蹈,直把学生们讲得是心惊肉跳、却又兴奋异常。
古羽则和柯学聊些未来的计划。古羽道:“山长回中原,势必要经过北方的战乱区,恐怕不安全啊?”柯学叹道:“这个我也知道,所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要回去。可既然在这边已经待不下去,那就只好冒险一试了。”古羽沉吟片刻,道:“让我来想想办法。”柯学道:“先谢谢古老师了。我走之后,这些学生还要烦你多费心,千万别让他们走上邪路。”“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当夜,众人就在这新宅中饮酒笑谈,酒到半酣处,学子任佳忽道:“古老师,你听过流行歌曲吗?据说最近东洋很流行的。”古羽道:“听是听过,但不知道东洋的流行歌曲是不是和我听过的一样。”任佳道:“肯定是一样的。要不古老师你也写一首吧?”学生们听他建议,纷纷起哄。古羽道:“可我不通音律,如何写得了?”柯学道:“在下倒是略通些音律,古老师可有兴趣合作一曲?”古羽见他跃跃**试,有感于自叩阍以来的所见所想,便微笑道:“好啊,那就写一首《九问歌》吧。”
还记得真诚吗?诚之道在践行。
忠恕明德可顺事,宽仁克己莫欺心。
诚则一身轻。
还记得敬畏吗?至大者唯自然。
竖子不知崇先圣,莽夫敢教换新天。
无畏必失言。
还记得礼乐吗?礼虽繁心无阂。
礼是一句家常话,乐乃万物皆自得。
无礼哪有和。
还记得孝行吗?上养志下教言。
老弱远村如斯苦,半生辛劳为哪般。
孝亲不需钱。
还记得历史吗?不读史何立身。
未识史家春秋笔,却道冤仇自古深。
无史则断根。
还记得师道吗?师所授形而实。
礼之不隆何谓道,道之不识何言师。
世上几人知。
还记得医德吗?大医者在精诚。
怀妻孤老傅青主,事亲至孝张从正。
起心为大仁。
还记得农事吗?人之存食为天。
事物生灭皆由土,先圣俯仰必在田。
知农方称贤。
还记得文律吗?**语世无双。
严律宽体出妙赋,繁字简文是真章。
美在意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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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低调
众人直到初更时分方散。刚出门时,念七才走了进来,古羽忙紧闭宅门,也不待红香收拾残局,就将四人统统叫到了房中。
只见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全没了刚才喝酒唱歌时的欢乐,众人也跟着收起笑容来。古羽郑重其事地道:“我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中,我也不清楚未来会向何处发展,但我知道,只要走错一步,我们就将万劫不复。所以我决定,霜妹,你明天立即回中原。”
“不!为什么要我回去?”玉霜罕见地大声抗议道。
“霜妹你听我说。我不是要你回中原避难,而是要你去搬救兵,去告诉林儿,他哥哥嫂子已经陷在北辽无法脱身,让她火速想办法来救我们离开。此事绝不是儿戏,关系到羽哥哥、香姐、小美的性命,所以你必须要回去。”
“可为什么是我?让小美去不是更好吗?她能一个人跑到北辽来,也一定能一个人回去的。我不要离开你们,羽哥哥你答应过不要让我离开的。我还要帮你办赏兰大会,你忘了吗?”说到一半时,玉霜已经流下了眼泪。
古羽忙过去安慰她,温言道:“我们五个人没有比霜妹你更合适的。你来北辽后从未在人前有过惊人举动,行事低调。你的离开可以解释为想家了,而不会有太多人产生怀疑。同时,你可以去找正在北方平乱的你的父亲,这样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传递到林儿手上,我们也才能更加安全。霜妹,短暂的别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够完成,你一定要勇敢起来,好吗?”
玉霜犹豫了半天,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于是第二天,玉霜在念七的护送下,与柯学结伴离开北辽。此后,她会在西辽战场与林儿及识乐斋诸人重逢,此处先按下不表。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古羽和红香、小美三人在新宅中度过,极少出门。红香按照玉霜临走那晚教给她的种兰之法,买了许多的成品兰草来种植。小美则真按她自己说的,开始努力学习精进。念七只偶尔过来同他们住,多数时候还是回到市集中去帮人做搬运工,风侍卫几次去找他想与他切磋,都被断然拒绝。
天官帝也开始了他的变法之路,首先就是按古羽说的,要让百官公开自己的财产状况。不过据乞伏顺带来的消息,似乎进展得并不顺利。但这倒间接地为古羽省了不少麻烦。一开始还有一些人来骚扰古羽的正常生活,但变法开始,百官们忙于应付其事,也就少有人关注潜匿行藏的古羽了。
不过在学界,古羽却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浪。他虽然被京南学堂辞退,可于烈等一群学生每天仍坚持到古家来让古羽给他们授课。古羽的《立命》一书也全部写完付梓。由于鸳鸯村查案所积累的名气,古羽的两本著作立即得到士民的追捧,一时间洛阳纸贵。许多开明的教授开始在自己的课堂上加入古羽的思想,原来北辽士民人人必读的《义天师心法》则遭到了冷落。而古羽创作的《九问歌》和为燕子城百姓请命的四言句子都被众多学生传唱。一时间,古羽所创造的一股非功利的清新之风开始席卷整个北辽,而“古羽”这个名字也开始与谭渡全分庭抗礼,成了北辽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家都翘首盼着,当这两人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然而古羽却并不希望看到这些,他只想早日淡出人们的视线,回归平静的日子。所以他只是每天坐在胡同口的大枣树下看书,旁人问他关于时局的态度,他总是缄口不谈。这样每天坐在这里,倒让他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每个月给阿晴家送钱的竟然是风侍卫。不出意外,风侍卫难道是阿晴的亲人?
自从他们搬到了阿晴家附近,藏生几乎天天往他们家跑,除了听古羽授课,有时甚至直接留下来吃晚饭。想来阿晴从小对藏生太严厉,又不擅家务,反而在古羽家,藏生才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可这时间一长,阿晴就难免产生情绪。
这一天,藏生吃完晚饭,却和小美打闹着不愿回家。此时敲门声起,小美过去开了门,见一个冷艳的美少妇正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藏生则怯怯地唤了声“娘”,那少妇正是阿晴。
阿晴一脸怒色,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藏生像做错事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美道:“藏生娘,你就让藏生多玩一会儿嘛。”阿晴道:“我说她最近怎么越来越不听话,原来都是被你们这帮野丫头带坏了。”小美被她这一说,哪里忍得住,反诘道:“我爹是中原朝廷的二品大员,我师父是北辽皇帝的座上宾,你凭什么说我是野丫头?”阿晴也知自己失了言,却并不道歉,直接过来要拉藏生回家。藏生吓得直往小美身后躲,小美也不害怕,就这样将她挡在身后,挺起胸脯直面阿晴。
一直在厨房中忙碌的红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指着阿晴道:“胡苗晴,藏生和你小的时候多么像啊,充满了叛逆,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而你却在竭力地扼杀这样的渴望,你难道忘了自己当年的痛苦吗?”
阿晴转头看向红香,却竟是和她抢过花的那个女人,这一惊可不小,支吾道:“怎会是你?你怎知我的名字?”红香冷冷一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对你的过去了如指掌。你不是喜欢兰草吗,你倒是看看我这院中的兰草培育得如何?”阿晴经她一提醒,这才发现院中果然种满了兰草,而且郁郁葱葱、一派生机。
红香过去将藏生揽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还要多亏藏生,她帮了我许多忙。我听她说,她在家里从不敢碰她娘种植的花草,但其实种植的技术她全都学会了。小鸟长大始终是要高飞的,女儿长大始终是要嫁人的。胡苗晴,你这样把藏生藏在你的羽翼下,这并不是爱护她,而是你自私!你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你不想失去这个和你相依为命的人。”
一番话,把阿晴完全说愣住了。她思索了一阵,眼中竟渗出几滴泪来,她只感自己有些失态,忙转身跑掉。
藏生正**跟出去,红香拉住她道:“让你娘先自己待一会吧,等她冷静下来,心中的结才会解开。”藏生这才又坐了下来,道:“谢谢师娘,你和古老师对我真好。”红香道:“可老师始终不能替代父母之爱啊。藏生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娘,她是个可怜却又伟大的女人。你也要原谅你父亲,给他弥补过错的机会。”藏生道:“可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他。”红香道:“你爹是北辽朝廷的王爷。当了王爷也就比不得普通人,受到的规矩束缚大,不像古老师这样我行我素。你只要用心去体验他的难处,就可以原谅他了。”藏生道:“可我见不到他怎么办?”红香道:“会见到的,古老师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去跟你娘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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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振奋
几天之后,乞伏于勇真的回来了。乞伏顺将解禁令传到大邑,乞伏于勇第一时间就奔回了南京。
这天一大早,乞伏于勇带着重金来到古家,感谢古羽为他做的一切,同时认红香做他的干妹妹。
古家的四合院内,两人分宾主坐定,红香奉上茶来。乞伏于勇说道:“古先生,大邑一别半年时间,今天总算又见面了。小顺子这人做事情不牢靠,怎么让先生住这么普通的房子,简直叫人笑话八爷失礼啊。”古羽道:“大王不必这么说,这宅子我住得很适宜。在北辽毕竟是客居,不能像在大邑时的讲究那么多。说起大邑,不知我走之后,那里情况怎么样?我妹妹他们还好吗?”
乞伏于勇道:“先生令妹自献城后就离开了大邑城,后来小凌……凌大人收到过一封报平安的信,说她们在西辽,让那位赵力兄弟过去。而献城之后,我和小何两面出击,把围城的宁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从此他们只敢在城东北五十里之外扎营,一靠近就被我们打。大邑的农工商业也就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说真的,大邑可真真是个好地方,小凌又很有治理的才干,献城之后一个月,大邑就显出了欣欣向荣的趋势。后来,大邑的商户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甚至举家迁到大邑。我听小凌说,是因为成都府自从换了太守后,一改前任的作风,开始强力管制商户,据称是为了防止奸细再生。结果,原本就因为战乱而七零八落的商业更加雪上加霜,这才使得很多人下定决心到大邑来。”
“此后,搬来的商户越来越多,流民也日益增加。小小的大邑城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很多人只能在城周围搭草棚住。小凌可怜他们,又为了让大邑有更好的发展,索性征用了这些流民,从原来的城墙向外扩十里,修建了一座更大的外城。这回这外城可就不是原来那低矮的县城可比,乃是直接按京城的标准构筑,绝对坚实可靠。到我走之前,新城墙还没完工,然而外城却已被新来的商户占据得七七八八了。我想,要是再如此发展个一两年,大邑就可取代成都成为西川最大的城市。”
古羽听完,吃惊不小,道:“没想到大邑竟能发展如斯,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那新增加这么多人,粮食和水能确保吗?”
乞伏于勇道:“要不怎么说中原人才济济呢。大邑刚恢复安定,就有人做起了粮食转运的营生。后来人越来越多,运粮的生意也越发的好。听说有个什么无为村的,村民原本就是做些小手工为生,结果全都转做了粮食买卖。他们去峡西路一带购粮,卖到大邑来,再把大邑的铁器、手工器卖出去。我们估计,这是令妹和峡西路的商家打过招呼,让他们广开商路,和大邑商人做生意,所以双方的往来才会这般密切。再后来,那个化心总坛又研究出了一整套改进水利设施的方法,他们说,只要疏通了斜江的河道,在西部的鹤鸣山中兴修水塘,就可供城中士民源源不绝地用水。我想,等新城修建完,这些工程就该启动了吧。”
古羽此时顿觉精神一振,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献出大邑,正是希望当地的百姓能平安幸福地生活。如今,这个初衷基本得以实现,也让他感受到了辛苦付出的价值,心中的宽慰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他又问了许多关于大邑的事情。聊了半天,这才说到北辽的时局。乞伏于勇道:“我刚刚去见了皇兄,他说古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肯入朝为官,这却是为何?”古羽今天心情大好,也就和他多说了几句:“其实一个人真的要帮你,未必非得在你身边。在你身边的人,也未必会真心帮你。所以,做不做官,又有什么分别。”
乞伏于勇听懂了他的话,便问道:“现在朝廷的问题就出在以白乔为首的这些白家人,皇兄想动他们已经很久了。这次借燕子城的事,皇兄想治他们一下。可是,让他们公布财产的旨意刚一下达,白乔就纠集了数十个当朝大员联名上书请辞。皇兄无奈,只能让旨意暂缓。古先生以为,这事应该如何是好啊?”
古羽道:“所谓‘刚则易折’,用力太过往往会适得其反。依我愚见,要想改革吏制,需从刑狱开始。只有这些执掌国之法器的人能够确保公正无私,其它事情才好办。古某上次破案不知道能否令人信服,如果可以,我倒很乐意去给这些刑吏捕头传授一些经验的。”
乞伏于勇大喜,道:“好极了,皇兄就在等古先生这句话呢,这下他心中的大石可算是落地了。”
古羽又道:“我的事倒在其次,皇上有没有说大王何时能官复原职呢?能助你回到北大王院,我也就不枉北辽之行了。”
乞伏于勇忙摇头道:“这回我虽然拿回来一座大邑县城,可毕竟功劳太小,皇兄他还没和我提官位的事。看来还是我把皇族的脸丢大了,轻易是难以回去的。”
古羽道:“那我想问大王,你对待阿晴到底是什么态度,还爱她吗?如果现在让她回到你身边,你会愿意吗?”
乞伏于勇有些无奈地道:“不瞒先生,我虽然已经娶了几个北辽女子做妻妾,可心中最想念的,还是那个汉人女子,有些东西是其他女人无法给我的。那时候我年纪小,因为皇族的压力,只能放她离开,现在想想真后悔。离开她就能做北院大王,可做了北院大王又如何,照样被赶下来。我乞伏于勇本就只会上阵杀敌,最恨勾心斗角。早知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带着阿晴一起去乡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唉,只可惜她已经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我会!”门口忽响起了阿晴的声音。原来乞伏于勇刚到院中时,古羽就秘密嘱咐小美,让她去请阿晴过来相见。阿晴虽然来了,却不愿进门,只躲在门后偷听。直等到乞伏于勇说出这番肺腑之言,阿晴才被感动落泪,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
乞伏于勇回转身去,那张清丽的面容,不是阿晴是谁。他此时也顾不得身份,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地问:“你刚才说你会,是原谅我了吗?你真愿意原谅我了?”
阿晴虽恨他入骨,可这一刻,心中竟是半分恨意也寻不到,只是静静地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任由他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紧紧抱住。
乞伏于勇见她已然默认,心中欣喜若狂,立即将她横抱怀中,回头对古羽道了声“多谢”,便飞奔着出了门去。
这边红香走到古羽身边,轻轻挽住他手臂,道:“真幸福。”古羽微微一笑,反握住她手,道:“为什么幸福之前一定要先经历痛苦呢。我永远也不要你有这样的痛苦。”红香也是一笑,幸福地倚在古羽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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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谜题
次日一早,朝廷的旨意就到了,让古羽三天后去夷离毕院授课。与此同时,古羽又接到一份请帖,竟是天长观送来的,请古羽去参加为燕子城死者祈福的法会。
红香看着这两份东西,皱眉道:“才清静了没几天,羽弟你又要出山了。”古羽叹道:“清静不过是暗流涌动罢了,这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他们迟早都是要找我的。索性,我主动在其中周旋,或许还能在夹缝中找到一条生路。香姐,你一定要鼓励我,给我前进的勇气。”红香笑道:“放心吧,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两人又腻了一阵,红香这才问道:“这天长观的请帖是什么意思啊?”古羽道:“我也不知道。前几天让小美和老七去了一趟天长观,回来说就是一座普通的皇家道观,里面装饰极尽豪奢,信众极广、香火也很旺,但却并不见谭渡全等人。这燕子城之难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白虎将军办的水陆法会也早就结束。怎么这时候却办这样一场法会,也不知是谁组织的。”红香道:“那羽弟你去吗?白将军请你去燕子城参加法会,你都没去。”古羽道:“去,我们两个,叫上小美和老七,大家一起去。就算是鸿门宴,我们也去闯他一闯。”
授课那天,古羽穿上红香特意为他缝制的一件土布长衫,一派学究打扮就到了夷离毕院。天官帝三天前就下旨,让南京附近各道主管刑狱的官员来听古羽的课。再加上自古羽在燕子城一案中大放异彩后,虽一个多月未露面,但名声却越来越大。所以这时整个院里院外已是人山人海。有他的拥趸来为他捧场的,也有各怀鬼胎的。夷离毕院本是南枢府下辖,其中多是白乔、谭渡全的人,所以一定有人正憋着劲要给古羽一点颜色看。
古羽走到院门口时,就被汹涌的人潮挡住了。有人在为他疯狂地欢呼,也有人在旁边看热闹,像极了真实世界的歌迷见面会。古羽并不习惯这种场面,只是尴尬地略笑了笑,便埋着头走进了夷离毕院。
刚一进院,就有一名武人走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听说古先生是断案的奇才,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个案子,想请教先生。”古羽看了他一眼,便问:“阁下是?”武人道:“下官是幽都府的捕头张用。”古羽道:“张大人好。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那张用便指了指他旁边的几个人,道:“这里有十四个哑巴,其中两个是罪犯,他们互相之间全都认识。古先生可以随意问他们问题,只要将问题写在纸上让他们看见即可。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捏着一枚铜钱,我这里有一个袋子,你问完问题后,我会让他们伸手进这袋子,如果他的回答为‘是’,则将铜钱留在袋中。不过,两名罪犯可就不会那么老实了,他们的答案会故意和你捣乱,我现在只能知道他们约定好了,如果有一个人回答了‘是’,则另一个人必定要回答‘否’。当然,你可以从头开始一个个问这人是否罪犯,所以最多只能给你三次问问题的机会。你也可以把他们各自编上序号,然后分别来问,但是他们手上的铜钱都是一样的,你无法知道是谁交出了铜钱。不知古先生要如何来找出这两个罪犯呢?”
古羽这才明白,这哪是什么案子,而是这些人有意让自己难堪,才故意想出这般刁钻的题目来考他。他环顾四周,院中的人大都脸带轻蔑的笑意,显是在等着他出丑。
作为理学博士生,脑子只一动就明白了这道题目的陷阱在何处。如果你按四个、五个、五个的顺序将这十四个人分成三个小组,然后分别询问他们自己的小组中是否有罪犯,得到的最差结果一定是八枚铜钱,即有八个人回答了“是”,那么必然有一个罪犯在四人组、另一个在五人组中的某一个。于是你把这三组人再继续分成两个小组,再次询问同样的问题,无论你如何分配,最终都必然无法穷尽所有可能。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这张用找来的,所以三个问题之后,古羽得到的一定是最差的结果。
“可是老天爷都不帮你们,谁叫你们遇到的是一名理学博士,”古羽心中一阵轻笑,“我当年数学竞赛可是拿过奖的,这种小儿科的数字游戏岂能难得倒我。”
沉默了一会儿,古羽要来一张纸,然后缓缓地说道:“我打算这样做。将这十四个人分成四个小组,其中第一小组包括一个人、第二小组包括两个人、第三小组包括四个人、第四小组包括七个人。然后我询问他们:和你同组的人中是否有罪犯?”古羽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比划了起来。众人一听,和他们事先的设想并不一致,无不好奇起来,纷纷凑近来看古羽将要如何操作。
“不论如何,考虑到有一名罪犯始终回答‘否’,所以在某一个问题之后,我将能够得到的铜钱数只有如下几种可能:一枚,表示这两名罪犯正是第二小组中的两人;两枚,表示罪犯在第一和第二小组;三枚,表示两名罪犯都在第三小组;四枚,表示罪犯在第一和第三小组;五枚,表示罪犯在第二和第三小组;六枚,表示两名罪犯都在第四小组;七枚,表示罪犯在第一和第四小组;八枚,表示罪犯在第二和第四小组;十枚,表示罪犯在第三和第四小组。所有情况中,最复杂的是最后一种,即十枚的情况。这种情况清楚了,则其它皆可依此类推。”
“那么当我得到了十枚铜钱时,意味着第一和第二小组的三个人不是罪犯,我可以将他们任意地填充到其它小组中,只要总的分布人数仍然和刚开始一样即可。这时,我把原第三小组中的四个人分成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分别放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小组中,再把原第四小组中的七个人分成一个、三个、三个,分别放进第二、第三、第四小组中。我再次询问所有人同一个问题,同样有可能得到许多不同情况的铜钱,但其中最复杂的仍然是十枚的情况,这种情况搞清楚了,其它都可依此类推。”
“我把这时可能是罪犯的人表示如下:
三甲三乙
四甲四丁
四乙四戊
四丙四己
左边一列表示当前在第三组中的四个人,右边一列表示在第四组中的。其中‘三’表示原第三组的成员,‘四’表示原第四组的成员。甲乙丙丁戊己为这些人各自的序号。显然,根据两次的问题可以判断,这两个罪犯要么在三甲、四丁、四戊、四己这四个人中,要么在三乙、四甲、四乙、四丙这四个人中。接下来,我将这八个人重新分到四个小组中,即:
三乙三甲
四丁四戊四己
四甲四乙四丙
第一、二、三、四列分别代表第一、二、三、四小组。然后我把其他已经确定不是罪犯的人相应的补充到各组中凑齐相应人数,然后我最后一次询问同一个问题。此时,可能出现的铜钱数目一共有六种情况,恰好可以确定这八个人的身份。出现三枚铜钱,则罪犯为三乙和四丙;四枚,则为三乙和四甲;五枚,则为三乙和四乙;六枚,则为三甲和四己;八枚,则为三甲和四丁;十枚,则为三甲和四戊。这样,两名罪犯就都找到了。”
围观众人全都听傻了,直到古羽停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张用完全不敢确信,用古羽的方法反复试了十几次,不管什么情况,都能准确地找出那两名罪犯。他愣了半天,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竟直接跪倒在古羽面前,大声叫道:“先生真乃神人,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随着他的动作,竟也有不少人跟着跪了下去,弄得古羽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按:本回中的题目是笔者自己想出来的,自认为其设计还是相当巧妙,在笔者的知识范围内没有见过类似的题目。当然,要感谢豆瓣物理组的热情网友,他们给出了许多有建设性的答案,并且帮助完善了这道题目。比如,在我原始的题目中,罪犯和普通人没区别,所以你就可以通过对他们编号,然后询问他们类似于“比你编号小的人中是否有罪犯”这样的问题来容易地给出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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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刑名
在真实历史中,辽金时期的数学家是最多的。他们对代数的理解已经上升到了极高的程度,几乎达到人类智力的极限。不过,这些人多为专才,并不涉猎经学和刑狱,所以像古羽这种学通文理的人是绝对的罕有,不将其定性为生而知之者,实在没有别的更好解释。
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又能潜心学习、戮力精进,若不让他成功,则只能说天道不公了。
此时,古羽扶起张用,对众人道:“各位都是专司刑名的,年龄都远在古羽之上,今天却要来听我教大家如何断案,心中难免看不开,所以就设计这样一个谜题要叫我难堪,是吧?”他边说边笑,旁边一些人却只能脸红着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古羽又道:“不过你们这个谜题我却不喜欢。它的关键是要让无罪的人来指认罪犯,这种断案方法我认为只应在迫不得已时方才使用。可是据我所知,现在这个方法却被大家普遍使用着。”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他的讲台上。众人也就跟着他转过去,开始认真聆听他的讲话。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断狱之道其实与之类似。所谓伐谋,就是要有细致的观察、冷静的思考、缜密的分析、独立的判断,这是断狱中最为重要的。所谓伐交,就是要擅于和物证打交道,不管是谋杀案中的尸体,还是盗窃案中的赃物,以及犯罪现场的环境等,它们都是会说话的,会告诉你真相是什么,所以必须要致力于和它们进行交流。所谓伐兵,才是直接向嫌疑人和人证问案,不过人总是会撒谎的,并不会像你们出的谜题那么简单,所以这就跟用兵一样,要慎之又慎。所谓攻城,是在不得已的时候,让人互相指认,然而这种办法问题最多,串供、逼供的事屡见不鲜,如若被逼采用此法,则这个案子已经败了。”
下面就有人问:“可是很多时候物证都不足以断案,只能靠犯人的口供啊?”
古羽道:“这就是断狱之人的问题了。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完美无缺的案子,因为作案相比断案实在困难得多。作案必须要考虑各种要素,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断案则只要攻其一点,找到任何一个细节即可。你们说哪个更容易?可是在很多人眼中,断案又显得很困难,这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同情心。带兵打仗的将军,如果不能体恤下属,那将会损失惨重。只有爱兵如子,才能常胜不败。同样的道理,断狱者如果把涉案之人都当成无关紧要的贱民,不以最小代价来破案,动辄抓人、打人,则除了酿成燕子城的悲剧,再没别的路。”
有人道:“抓几个人来打一顿,让他们招供,这多简单。要每个案子都像古先生那样断,那我们怎么吃的消。”
古羽微微一笑,忽然从怀中拿出两本书来展示在众人面前。众人一看,一本是众人皆知的《义天师心法》,一本却是刑狱界著名的《唐律》。
古羽问道:“各位都是刑名出身的,不知平时都读这《义天师心法》多些,还是《唐律》多些啊?”众人不知他的意思,纷纷指向了《义天师心法》。
古羽道:“那我还是劝各位多读读《唐律》吧。自有唐以来,历朝历代的律法几乎都是照搬《唐律》的。为什么要读《唐律》,因为从普遍想法,律法应该是为普通人所设,即所谓‘刑不上大夫’,可是《唐律》中一共五百条,其中一大半涉及的却是官员。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啊,它说明《唐律》的制作者们已经意识到了官员所承担的重要责任。”
“中原国家方圆千里,各地产出不同、贫富也相异,不同时期也有不同时期的特点。一部律法要想普天下适用,就不可能将所有情况都巨细靡遗地列出来,而只能给官员们充分自由把控的权力。比如,一个人偷了一贯钱,在富庶的地方可能不算什么,可到了偏远地区,那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花费。所以究竟应该判他徒刑几年、抑或流放多远,这就只能依靠官员自己的判断了。但是,这样的权力一旦泛滥,官员体系就会成风。所以《唐律》作为一部儒家法典,主要着力点就是放在如何充分发挥官员才智的同时,又尽可能减少。”
“在《唐律》的立法思路中,惩戒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它的作用在于警醒世人。很多时候,依靠民间自身力量,许多罪恶就能够得到惩戒,所以官员只须做一个公正的仲裁者。这里有三条必须牢记。第一,官员要自身廉洁无私,要能让百姓信服。你可以犯错,但犯错之后绝不能想尽办法去掩藏,而应在世人面前坦诚地承认错误。老百姓是绝不会为难一个诚实的官员的。第二,办案程序必须公正透明。我在查燕子城案时就发现,整个办案记录极其不严谨,让我想复查却无可能,这是绝对不行的。第三,在州县中发生的案子,往往大部分的州民、县民都会知道,都会去评论。办案之人必须敢于面对众人的质疑,要想平抑天下幽幽之口,只有你的断案结论让人无话可说,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众刑吏听完他的课,有人高兴、有人沉思、有人质疑、有人不屑。但却没有人再敢出声辩驳。他们知道,眼前这人虽年纪尚轻,但思想见识已远超常人。
一名宫卫打扮的人上前说道:“古先生所说,让我等茅塞顿开。不过,这些内容好像在您写的《立命》一书中都有讲到。现在的问题是,放到我们眼下的刑狱制度,您说的东西应该如何具体实施呢?”
古羽看他打扮,知他是皇帝派来问政的。自己不愿入朝为官,天官帝只能通过这样的曲折途径行事了。古羽心思一动,就想起了戒台寺证弘讲过的内容,于是他道:“佛家有所谓‘戒定慧’三学,由戒而入定,由定而生慧,为政亦可借鉴。戒,就是要下令禁止无理抓人、屈打成招,以及由此而引发的系列问题。定,就是要定出一套标准的断案规制,所有案件卷宗都须以此为准,方便复查。慧,就是在前两条的基础上,发挥刑名官吏的个人才智,使之能为破解疑案、重案出力。”
那宫卫听完,脸现兴奋的神情,显然,这些才是他想要的,或者说,天官帝想要的。
古羽讲完课已经是下午时分,当他走下讲台时,院中人不由自主地向他鼓起掌来。不论如何,至少古羽让他们了解到了以前不知道的许多东西。而古羽心中也感到了欣慰,因为他已经在开始动摇谭渡全和生丹道在北辽政界的影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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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负心
古羽一个人回到家时,却见乞伏于勇正在家中着急地等他。古羽奇道:“大王怎么来了?”乞伏于勇道:“古先生要帮我啊,阿晴她突然不理我了。”古羽笑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能帮个什么忙。”乞伏于勇道:“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干妹夫,我不找你找谁。”古羽没想到他竟赖上了自己,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小美跑过来笑话乞伏于勇:“你这大王真没出息,连谈情说爱都要找我师父帮忙。”乞伏于勇也知小美是人小鬼大,并不理她,仍对古羽道:“我昨晚带阿晴回王府,说了很多话,我还要给藏生恢复郡主的身份。可没想到今早上一起床,阿晴就不见了。我去她家找她,可又没人开门,我想着八成是她又不理我了。”
古羽问小美道:“今天见到藏生了吗?”小美道:“见到了,可她说她娘没回过家。”乞伏于勇大惊:“这么说阿晴不见了?你这小姑娘怎么不早说啊?”小美白了他一眼:“你也没问我啊。”乞伏于勇急道:“那她会去哪啊?难道又是被白乔那厮骗走了?我这就去找白乔!”说着就要起身。
古羽忙拦住他,道:“大王莫急,无凭无据,去了徒惹事端。你可否先告诉我,阿晴是如何与白乔相识的?”乞伏于勇愕道:“这我怎么知道。”小美也急了:“你们昨晚不是说了一晚上的话吗?怎么连这都不问?”乞伏于勇一脸尴尬,道:“光顾着倾诉相思之苦了。”小美当即厥倒。
遇到这个二百五大王,古羽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想先去找皇上御前的风侍卫了解一下,大王能替我安排吗?”乞伏于勇道:“风侍卫?哪个风侍卫?”古羽摇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大王先请回,阿晴的事我来处理。”“那就拜托古先生了,有什么要我做的,赶紧告诉我啊。”
送走乞伏于勇,小美忙道:“师父怎么会跟这么个主子啊。真让人受不了。”古羽笑道:“他何时成我主子了?”“那你还这么用心地帮他?”“帮他是因大邑献城时的承诺,我不能失信于人。再说,乞伏于勇是北辽朝廷中相对比较单纯而没有心机的,这样的人,至少可以做个朋友吧?阿晴是我学生的母亲,一个可怜的女人,如果能为她找回失去的幸福,也算功德一件啊。”
古羽便让小美拿了拜帖去寻风侍卫。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风侍卫走了进来。古羽大奇,忙请他坐了,又让红香换了茶,这才问道:“这可巧了,刚要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风侍卫道:“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北院大王离开,这才进来的。”古羽道:“看来你也是为阿晴的事而来。”风侍卫默认地一笑。
古羽端详着风侍卫,说道:“风侍卫和阿晴长得真像啊。”风侍卫道:“瞒不过为仪法眼。我听说乞伏顺已经去过胡苗村了,也应该知道阿晴有两个哥哥吧。我就是她的大哥,胡苗风。”古羽连忙抱拳见礼,道:“承胡苗兄看得起,愿以真名相告,在下荣幸之至。”胡苗风也回了一礼,道:“当今朝廷尔虞我诈,不以真名示人也是迫不得已。为仪来北辽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下看在眼里,的确是个至诚之人,在下信得过,也希望能交为仪这样的朋友。”古羽道:“能与胡苗兄为友,古羽真是三生有幸啊。”
两人又客套一阵,古羽方道:“胡苗兄既然是为令妹之事而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胡苗风道:“想必北院大王已和为仪说过了,舍妹昨夜失踪,至今杳无音讯。”古羽道:“胡苗兄想必心中有数,知道她去了哪?”胡苗风道:“是被家严带走了。”
古羽微微一笑,将茶递到胡苗风手中,道:“看来,胡苗兄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给我听。先喝口茶,再慢慢讲。”
胡苗风咂了一口杯中茶,这才缓缓说道:“阿晴比我小十一岁,她一出生,娘亲就过世了。父亲因此而觉得阿晴是个祸害,从小就不喜欢她,所以她一直是我和二弟在照顾。阿晴小时候倒是挺乖巧的,可为仪你也知道,没有父亲的教诲,小孩总是走入误区。阿晴十几岁时就非常反叛,经常一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玩,那时候我一年要出村找她好几次。可是终于有一次,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那年阿晴十七岁,父亲正在为她张罗嫁人的事。阿晴听说后就偷偷跑了。这次她是铁了心要躲起来,我们胡苗村派了几十个人出去找,却始终没找到。就这样,过了两年多,忽然有人来对我们说,阿晴跟着一个男人在东京附近居住,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父亲听说后,怒发冲冠,直接找到他们的住地,二话没说就将那个男人一掌击毙。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男人只是阿晴的保镖,女孩的父亲乃是北院大王。”
“父亲对阿晴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非常生气,直接将她赶出了胡苗村。阿晴无处可去,我只能偷偷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先到东京去暂住。可是,不知道六部族的晋王爷是如何知道了阿晴的事,主动找到她,还好吃好住地照顾她。后来,白乔白大人更是把她接到上京,让她出来说北院大王的坏话。阿晴就这样成了他们宫廷斗争的筹码。”
“白乔利用完阿晴,打倒了北院大王,就把她送到了南京,再不问她的死活。她一个人带着小藏生,真的是快要走投无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这样受罪,我这当大哥的于心何忍,所以就瞒着父亲去宫廷任了个宫卫之职,用每月的俸禄来接济她们母女。本来事情终于回复了平淡,可阿晴竟然还是放不下北院大王,昨天竟然直接跟他回了王府。我昨夜潜入王府中观看,就见到父亲正在院中训斥阿晴,阿晴正要顶嘴,就被父亲带走了,从此再也没音信。”
“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北院大王乞伏于勇,若不是他骗走妹妹的感情,又哪会有这后面的事。好几次,我都想直接一掌结果了他,可终究是下不去手。为仪,你是个公允之人,这件事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古羽听完,见他一副为难的神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世上负心的男人最是可恨。不能照顾女孩一生,却轻易夺去其芳心,这是无数悲剧的源泉。如今错已经发生,杀人总是无济于事,我们只能尽力去弥补。胡苗兄,如果让令妹进王府做妾,你能接受吗?”胡苗风道:“只要能让阿晴有个好的归宿,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恐怕我父亲很难同意。毕竟他是当世的大侠,传出去实在被江湖中人笑话。”古羽道:“既如此,容我先想想办法吧。”胡苗风点头同意,这才起身离去。
古羽想了又想,回头对红香道:“上次我和霜妹说,准备开一个赏兰大会,看来是时候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裴大善人,请他帮忙。”
羽、香二人也不耽搁,直接来到裴大善人家。然而,他们在门口叫了半天,却无人应门。向邻居一打听,才知大善人从昨天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
红香奇道:“怎么这么巧,大善人也刚好不在?”却见古羽陷入了沉思,便问:“羽弟想到了什么?”古羽忽然神秘一笑,道:“香姐,你有没有觉得,阿晴、胡苗风和裴大善人,眉宇间都有几分神似?”红香惊得掩住了嘴,道:“羽弟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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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捐钱
第三天上,是天长观相邀的日子,古羽四人身着素衣来到天长观。可是还没走到,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几个青年人,有男有女,当先就跪在了古羽面前,齐声说道:“请古先生收我为徒吧?”古羽一阵纳闷,问道:“诸位快起来,我没有要收徒弟的计划啊?况且今天是开法会,这场合也不太适合吧?”一名青年道:“古先生搞错了吧,今天不是来捐钱的吗?”“捐钱?”古羽诧异万分,“我收到的请帖怎么说是为燕子城祈福的法会?”
“不这样写,古先生又哪肯来。”人群之后响起一个熟悉的人声。羽、香二人听到这声音,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夏文商!”
人群闪开,果见一个人从后面走近,正是夏文商。夏文商满脸堆笑,像极了成都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对古羽深深一揖,道:“古先生别来无恙?”古羽止住心中无限的惊讶,还礼道:“夏叔叔这是做什么。按夏小姐的辈分,您是我的长辈,我怎可受此大礼。”夏文商道:“那是在中原的规矩。在北辽,我是贱民,古先生则身属贵族,自然应受我一礼。”他这话,自然是指红香名义上是乞伏于勇妹妹的事。
古羽也就不再谦让,受了他一礼,方才问道:“上次听俞清风俞大人说,他是在北撤的商人之后还朝的。夏叔叔好像比他们回得还晚?我记得大邑献城之前,您还在大邑。”夏文商道:“承蒙古先生挂怀。你到北辽之后,我同西渐去了西辽,前几天刚返回北辽来。”古羽道:“哦?刚回来就找为仪,您可真看得起我。”夏文商一脸尴尬,道:“实在迫不得已,还望古先生包涵。要不我们先进观内再说吧。”说着就要引古羽往天长观中去。
旁边几个青年人当即拦住他,道:“我们拜师的事怎么办?”夏文商道:“大家别心急,且待我和古先生说几句话,出来自有交待。”
古羽则一面远远跟着他,一面小声对红香道:“怪事真多啊,上次还剑拔弩张,要夺我们性命,怎么现在却又如此这般恭敬。”红香也道:“是啊,听他说话我都觉得头皮发麻,我们在成都历尽危险,都是和他有关的,怎么突然就像以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小美自然不明白这些往事,只是好奇地道:“师父,这么多人要拜你为师,那我就是大师姐了哦,嘻嘻。”古羽正色道:“首先,我没同意收他们为徒。其次,你也不是大师姐,你之前还有尚义师兄。”小美吐吐舌头,道:“方大哥原来是我师兄啊,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话,只有雪平姐姐成天唠叨他,说他多么多么厉害。”
走进天长观,夏文商直接将他们领到了一间客房中,又让小道童奉上茶来,夏文商客气地让众人饮茶。古羽却不动手,道:“免了吧,我怕你下毒。夏叔叔昨天还与我们是死敌,今天就变这样,小侄实在无法适应。”夏文商闻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半晌方道:“在成都时,我们是各为其主。而今,是我有求于你,所以态度也就自然地转变了。”古羽道:“你求我?所为何事?”夏文商为难道:“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不知古先生是否听说,近期宁国大举进攻西辽。西辽国主派我来北辽求援,可我向皇帝陛下呈送国书,却未得陛下召见。我去找阮冲和,他居然说不认得我,找以前在成都时的旧属,他们要么就厌倦了奸细生活已经退隐,要么就避而不见。我实在无可奈何,听说古先生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所以才想到请古先生为我引见。实在不行,也希望你能依靠你的影响力,替我募得一些捐款,回去好向西辽国主交待。”
古羽听完,不禁失笑道:“夏叔叔这是在说笑吧?我古羽身为中原人,却替我们的敌人募捐来对付我们自己?”夏文商奇道:“古先生不是向北院大王献出了大邑城吗?中原王朝发下海捕文书通缉你和令妹,你怎么还向他们效忠?”
古羽义正辞严地道:“我效忠的是中原的父老乡亲,是那里的山山水水,与我是否被通缉无涉。即使有朝一日被砍了头,这腔热血也要撒在中原的土地上。”
夏文商叹了口气,道:“古先生是忠义之士,这点我从不怀疑。其实我在成都时,又何尝不是因为心中有北辽,所以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其结果是什么呢?我在成都待了二十几年,回来再没一个相识的人,想要见自己的主子,也是千难万难。”他说着,竟有些伤感起来。
古羽听他诉苦,也明白他在成都主要任务是赚钱,虽然也出现了像映秀秘洞这样的血汗作坊,但在他看来毕竟是为了北辽的利益,倒也无可厚非。
古羽想了想,问道:“你在成都也算是功勋卓著,怎么皇帝却不见你?你又怎会到西辽去了?”
夏文商道:“先皇在位时,和西辽国主交好,双方共同谋划进军中原,所以大量地派遣奸细前往。在成都,西渐是西辽人,我是北辽人,我们共事了将近二十年,这种情谊常人很难理解。可是,当今陛下即位,像我们这些老人都不受欢迎了,取而代之的是阮冲和这样的年轻新锐。他们被派到各地执行更新的任务,而我们,只是因为在当地根系已深,所以对他们还算有利用价值。然而,自从古先生去了成都,首先是整个北辽联盟被翻了个底朝天,西渐的峨眉势力又在与花梦醒的对决中失利,我们多年在成都的经营损失殆尽。阮冲和看到我们节节败退,趁机向陛下上书,让北院大王领兵入川,准备强攻成都府,这才有了后来的成都之战。战争的结束,就意味着我们这些多年深藏的棋子已经无用,所以西渐提出让我和他回西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到西辽后,我赋闲了一段时间,这才认清楚形势。北辽朝廷这些年不过是在利用西辽充当打手,目的是拖住宁国,给自己稳定国内政局的时间。此次陛下不肯见我,看来这个利用关系是要结束了。”
古羽明白,其实这些人都是野心家们的牺牲品。他想起了当年在成都科场,他与董全知辩论的情节。当时说的话,此时放到夏文商身上,真是太适用了。
于是他道:“所以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那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各为其主并没问题,但违反人伦之常,那就不可原谅了。”
夏文商经他提醒,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古羽,道:“古先生一言提醒梦中人。这封信是晶晶写给我的,我现在终于理解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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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崇拜
夏晶在信上写道:“父亲大人钧鉴。niubb牛bb小说网女儿不告而嫁,实为不孝,望父亲原谅。夫君对我很好,和林儿妹妹她们作伴,虽然居无定所、四处奔波,但女儿过得很开心。父亲来信**求一晤,然而此刻相见,实是难掩尴尬,女儿还没为自己本是北辽人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这场战争结束后,时机更为适宜,那时女儿将携夫带子前来问安。晶晶奉上。”
古羽读完信,正要交还夏文商,却见他站起身来,忙不迭来到古羽身前,突然跪倒在地。
这一下变起仓卒,古羽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想去拉他,却又伸不出手。
夏文商一抹眼泪,道:“这一跪,一是为我们过去的恩怨,二是为成都之战中死难的人,三是为了晶晶。古先生不仅为自己,也代其他人受我一跪,希望我过去种下的恶因能就此化解。”
古羽见他神情,听他语气,怎么看都不像作假。可一来他在成都隐藏之深,曾让自己吃过大亏,二来此刻他有求于己,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他是真心认错。一时间,古羽也是犹豫难决。
夏文商毕竟老谋深算,怎会不知古羽心里所想,当下解释道:“我理解古先生的不信任,毕竟我们之间仇隙太深。不过我在北辽已经没有利害关系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古羽道:“没有利害关系?那这天长观凭什么让你来这里募捐?”夏文商道:“古先生难道不知?这观中有一个小院,院内空旷,专用来出借的。你只要交点钱,想在这里做什么都行。”古羽奇道:“还有这等事?那我们办赏兰大会岂不是也可以借这个地方?”
夏文商道:“古先生想借,一会去和执事小道知会一声就是。本章节孤独手打shouda8今天的募捐你先帮帮我吧?”古羽听他半带恳求的语气,心也有些软了,便问:“要我怎么帮?”夏文商道:“我骗他们说,来这里就能拜古先生为师,所以收了他们的钱。古先生即便不想收徒,也出去和他们说两句话吧?好歹他们也是慕你的盛名而来。”古羽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是恶习难改。也罢,反正我刚好有话想说。”
古羽走出客房,随夏文商来到一处很大的庭院。这院子空空如也,只**矗立着一个铜制四不像,显得格外突兀。不过,这么大的场地,倒非常适合举行大型的聚会活动,这夏文商还真会找地方啊。此时,刚才门口所见的一众青年全都聚集到这里,一眼望过去,怕有数百人之多,而且门口还陆陆续续有人在往里进。看来古羽的知名度和号召力已经超乎想像的高了。
古羽一出现,立时引来一阵欢呼,众人高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附带着旁边的红香也沾了光,不少人喊着“柔然县主”的称号。古羽拉着红香来到一处台阶上,看看众人,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又道:“你们也坐。”众人不明就里,可既然古羽叫他们坐,也就只管坐下再说。于是,数百人三三两两地坐到地上,整个场子立即变得黑压压一片。
古羽极目四望,用笑容向众青年致意,然后语重心长地道:“看起来,今天来的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听说你们是花了钱才来的,你们来这里,是想来看《立心》、《立命》的作者?燕子城侦破奇案的神断?还是那个不愿为官、至今白身的草民?”
此问一出,立即引起了诸人热烈的回应,答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是因为慕名来感受柔然县主凌厉的眼神。
古羽轻轻一笑,说道:“其实啊,你们真正想看的,是和谭渡全那些道士们不太一样的一个人。现在在北辽,人们每天听到的都是生丹道,都是‘忍辱’的思想。作为年轻人,你们有一颗躁动的心,却被这样的思想压抑,得不到释怀,所以你们需要寻找偶像来让你们崇拜,让你们追逐。恰巧,古羽和宋红香,行事作风独异于当下,他们不教你忍辱,他们在这乱世中找到了一条特立独行的生存之路。于是你们就来了,带着你们一半崇拜一半追逐的态度来了,希望从他们身上,学到能让你们独立于世的法门,是这样吧?”
他停了下来,让众人有思考的时间。众人想了又想,都觉得他说得有理,纷纷点头同意。
古羽低下头去,沉默多时,这才又抬起头,正色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各位不要崇拜和追逐我们,更不要想着拜我为师。”
众人哪想到他提这要求,一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说道:“古先生有那么多学生弟子,为什么偏偏不能收下我们?”“崇拜谁是我自己的事,我为什么不可以崇拜你们?”
这时,古羽缓缓站起身来,指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我希望你们崇拜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没有谁的成功能被模仿、也没有谁的失败能被复制。孟子讲‘收放心’,当你崇拜某人时,就已经把自己的本心交给了他,再不属于你自己。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年轻人,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本心交给别人呢?”
“我们这叫见贤思齐,这也不对吗?”又有人质疑。
“你们可以看我写的书,学我断案的手法,甚至和我一样远离官场。这叫见贤思齐。而不是要拜我为师,与其如此,我宁愿你们当我是朋友。作为朋友,我可以和你们把酒言欢、畅所**言。但作为老师,我就要像对小美一样,用‘礼’的标准要求你们。我不认为在场各位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回去吧,想想你们自己本来的理想是什么,然后按这个理想坚定地走下去,那样你就已经达到我所有的要求了。”
众青年听他这般说,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就有人起身说道:“多谢古先生,在下懂了。”说罢便往外走。有了第一个,人群也就逐渐站起来,慢慢地离开天长观。
古羽看着人群的运动,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的这番话、他的独立自由的思想,正随着这逐渐向外的人流,扩散到整个南京、整个北辽、整个天下。
红香这才站起身来,微微向古羽一揖,然后深情感叹道:“羽弟,经过夷离毕院和今天的两场演说,我仿佛看到了你的思想像春播的种子一般,撒向这广阔的天地。当这些种子逐渐发芽、开花、结果,我们也将迎来真正的清平盛世。”
古羽也向她笑笑,说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就带着香姐、霜妹远遁江湖,再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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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鱼眼
待人群散尽,古羽和夏文商去向执事道人商量借场地办赏兰大会的事。执事翻了翻日志,说道:“三天后是白观主的生辰,观中有大型庆祝仪式。其它时间倒是无事,你们要哪一天?”古羽想了想,道:“那就后天吧。明天我们来布置场地。”又对夏文商道:“我今天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一下吧?替我去宣传宣传。”夏文商连声道:“放心放心,我保证让每个南京人都知道有这场盛会。”
古羽付了定金,这才与红香三人离开天长观回家。
一路上,小美一反平日的开朗,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红香问道:“小美怎么了?有心事?”小美却紧闭着嘴不吭声。红香又问了一遍,她仍是不肯开口。前面赶车的念七道:“她是听北极星说要用‘礼’的标准要求弟子,所以在学矜持。”红香闻言乐了:“没想到小美倒是这般听话。”
小美睁大了眼睛看着念七,却就是不肯说话,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的,煞是可爱。古羽在旁也忍俊不禁:“好啦小美,‘礼’不是少说话。你的本性活泼,让你少说话那就是抹杀天性了,师父我怎会那样做。”
“噗,我可以说话了吗?”小美长长吐了口气,说道,“憋死我了,原来不能说话这么难受啊。”其余三人一齐大笑。
小美则指着念七,对红香道:“师娘,我在分析师叔,他怎么会猜透我的心思呢?我猜他一定是曾经有个红颜知己,两个人心意相通,所以他才能这样了解女孩心里的想法。”念七闻言,怒目看向小美,小美却毫不在意,续道:“他这么怕我叫他师叔,难不成他的这位红颜知己也和我一样,应该唤他作师叔?师娘你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红香看着他二人互不服输的神态,掩着嘴格格地笑,听小美问,这才说道:“有没有道理我不知道,不过你这神情,倒是可以出师了,嘻嘻。”
四人一路有说有笑回到家,藏生正在院中读书。自从她母亲阿晴失踪,她就住到了古家来,和小美吃住在一处。小美见了藏生便问:“你娘种的兰草我们能借来用用吗?后天师父要在天长观办一场赏兰大会,光是我们这里的好像有点少,加上你们家的就正好了。”藏生道:“娘从来不准我碰她的花,要是没经她同意就乱动,她回来肯定要打死我的。”小美道:“我们就用一天,到时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你娘不会知道的。”藏生想了想,道:“那你们搬的时候注意些,花盆的方向都要记下来哦。”“放心吧。”
那边,古羽却拉着红香和念七进了屋中,将房门紧闭。
古羽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地图摊在桌上,说道:“老七,这是我上次叫你去找来的天长观的地形图,还记得吧?”念七点点头。
“从这张图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天长观的建造格局是分中、东、西三路。中路走进去是一个牌楼,牌楼周遭是一片空地。往前走,过了这座旱桥,就是观中的中轴建筑。据你说,天长观的建筑被密林包围,看上去郁郁葱葱,非常幽静。”
“东路的格局与中路相同,只是没有之前的牌楼和旱桥。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差不多正东方向,有一处罗公殿,殿前一座宝塔,称为罗公塔。你们想想,塔是佛寺所有,道观中建塔,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再看西路,也就是我们今天去的地方。一进去就是我们今天到过的神特院,里面只有一座铜制四不像,再无它物。这座院落很大,几乎占了西路一大半的面积,只在其后面有几处小的殿堂。也难怪,天长观会把这个小院辟出来提供出借。”
他介绍完,红香就忍不住问道:“羽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所以要让我们看这个?”
古羽道:“是的,这里面藏着很大的玄机,我刚拿到这张图时就发现了。只是那时我们不能轻易出门,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小美和老七去探访,却始终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真切。今天倒好,夏文商不管是有心无心,总算是给了我去天长观合理的借口。”
“你们来看,这天长观中,西南的一块,包括牌楼、神特院,都是大片的空地。与之相反,东北的一块,则被建筑和树木填满。你们说这是什么?”
“阴阳鱼太极图!”念七脱口而出,他毕竟是武当正统的道教出身,对这张图自然是烂熟于心。
“没错,这天长观就是按太极图的形式构造的,倒真称得上是匠心独运啊。那么如果我把这块空地看成是阴鱼,建筑区看成是阳鱼,那么阴阳鱼的鱼眼是在哪里呢?”
“你的意思是,这座罗公塔就是阳鱼的鱼眼?那阴鱼的鱼眼是……这个神兽?”念七一时犹豫不定。
古羽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已经看出我所发现的问题了。”
念七道:“阴阳鱼的鱼眼是按八卦的方位排定的。这座塔位于正东的离位,这是对的。可是阴鱼的鱼眼应该在正西的坎位才对啊,为什么它却被放在了西南的巽位?”
古羽道:“这正是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一开始我以为是作图者画得不太严谨,今天去现场一看,才发现这神兽的方位果然偏了。”
红香疑道:“羽弟早就发现了不对,为何现在才和我们说?莫非你有新的想法了?”古羽道:“建筑格局如此精妙,又怎可能犯下这种不该有的失误?所以我猜,这神兽原本不应该被放在这地方,而是后来有人将它挪到这里的。至于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是……这里,一座祠堂?”他摇摇头,怎么会有一座祠堂放在这里?
红香道:“我明白了,羽弟是想趁明天去布置场地的间隙,到这个祠堂察看一番。”古羽笑道:“没错,这天长观到处都是秘密。在老七烧掉的账本上,就记载了它每年花销的庞大。一个香火旺盛的宫观,为何还要它处的供奉?我相信从这神兽着手,应该能让我们了解一些真相。”红香道:“羽弟终究是个闲不住的人啊。”古羽道:“只是去看看,应该不妨事的,嘿嘿。所以我没有让小美进来,就是不想这事太张扬。”
(按:天长观即真实世界北京白云观的前身。不过笔者并没有去过白云观,也对其建筑结构知之不详。本回的描述完全是在有限的文献资料上想像出来的。有不实之处,读者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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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重物
第二天,念七去雇了一辆大车,找了几个朋友过来,将红香和阿晴种植的兰草尽数搬到了天长观中。古羽让小美和藏生两人在院中布置,自己则和红香假意散步,出了神特院,向祠堂走去。
这天长观中,最热闹的是中路几大主殿,信众香客多是去那里。这西路只在开放的时候会有人来,平素是少有人光顾的,只一二个小道会偶尔路过,冲着院中瞧上几眼。
古羽这边布置兰草展示的消息早由夏文商传出去了,世人只道这是古羽的个人爱好,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怀疑。即使有人一直在跟踪他们,那也碍于念七的本领,只能远远地观望,不敢太过靠近而引戒备。
所以羽、香二人就这样走到了祠堂,却没有遭遇旁人。念七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竟早已等在了那里。他的轻功毕竟不是凡人能企及。
古羽抬眼仔细观瞧,才现原来这个祠堂是新造的,难怪显得这般突兀。祠堂上了锁,倒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布局。
念七道:“这房子古怪得很,窗户都用木板钉上了,房顶也是双层瓦,摆明了里面藏着秘密嘛。要破门而入吗?”古羽止道:“既然有秘密,则多数会有机关。直接破门须得谨慎,容我先想想。”
说罢,他绕着祠堂转了一圈。这祠堂不大,四围被完全密封起来,粗看之下似乎找不出什么漏洞。他又索性再上前一步,细看那门上的铜锁。锁是普通的锁,不过显得很新,没有铜锈,钥匙孔还相当光亮,显然这锁时常被打开。
“原来这里常有人进出?”古羽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去细细在地上寻摸,不多时就现了几滴已经凝固的白蜡。他心下了然,说道:“看来这人总是趁夜晚无人时点着蜡烛来的,白天应当不会有人来。”
念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破门了?”古羽道:“如果时常有人出入,那机关倒不应在这门上。不过,这窗户虽被木板钉住,于你应该是拦不住的吧?我倒觉得打破一扇窗户进去更好些,至少从外面还看不出有何异常。”
念七笑道:“看不出来,北极星你做贼都这么在行。”古羽也笑了:“所以做刑狱的人,就最怕高智力的罪犯啊。”念七道声“好吧”,便转到祠堂侧面,选了处独立的小窗轻轻摇动几下,然后手上内劲一振,窗上的铁钉就全数弹了出来,窗户也应声而开。
念七正要跳进去,古羽连声提醒着:“小心有机关。”念七点点头,使动梯云纵轻功,飘身而入,体内真气全聚在眼中,极尽全力观察房中动静。然而,他们显然多虑了。这房中陈设极其简单,除四壁上一些名人字画,就只中间供着一方神龛,此外再无他物。
羽、香二人也跟着跳窗而入,再将窗户悄悄掩上,点起火折来照明。
古羽问道:“现什么秘密了吗?”念七此时正围着**的神龛打转。那神龛放置在一个钢制的底座上,装饰并不复杂,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可念七却道:“秘密应该就在这下面。”
古羽“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念七指着神龛底座的后面,笑道:“你看这里有一个凹槽,显然是用来给人抬的嘛。”古羽顺着他手看过去,果然,在底座的最下面,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槽,看上去确实刚好够两个手托着将底座往上抬。
念七过去试了试,可用力之下,底座却纹丝不动,他又加大了力,并将全身内力用上,仍然难动分毫。念七大奇:“这么个铁疙瘩,怎么今天却难动它,莫非下面连着什么机关?”古羽道:“你平时最多能举多重?”念七道:“少说几百斤的东西还是很轻易的吧?”古羽道:“那就对了。如果这只是个普通钢座,你或许能举起来,可如果里面灌满了铅,那就有几千斤,绝不是你一个人之力就能抬起来的。”念七奇道:“里面灌了铅?那连我都抬不起来,天下恐怕再难有人能撼动它吧。刚才听你说,这里时常有人来,难不成他们每次来都要叫上十几个壮汉一起使力?”
古羽又看看那凹槽,想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这槽不是用手抬的,而是放一种叫液压千斤顶的工具。这种工具非常小巧,只要放在这槽里,稍微转动其把手,这几千斤的东西就能轻易被它顶起来。”念七道:“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工具?”古羽道:“天下能工巧匠何其多,我们在西川时就见识了不少。相信在这北辽,一定有人会使用这种工具的。”“那我们没这工具,又不能去找人来帮忙,岂不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古羽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好摇摇头。
其实,这游戏运作已经十余年,许多真实世界的技术都已被人搬到了游戏中。无论这些玩家是出于家致富、还是别的目的,至少这些技术已经深入到游戏中的方方面面,与这一历史阶段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只是,除了照搬照抄,古羽到现在也没看到一样技术是真正的明,这实在是一件大憾事。在他的心目中,重大的科技创新都是来自一些偶然的灵感,往往抱着游戏心态的人,更容易找到这些灵感。可为什么大家都身处游戏中,却并没有产生这样的灵感呢?他不理解。
正想着,旁边红香突然问道:“羽弟,你说这么重的东西,当初是怎么运到这里来的?是靠大量人力抬过来的吗?”古羽闻言,心中大动,忙道:“对啊,香姐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这种秘密场所的修筑,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如果没有老七这样的武林高手帮忙,仅靠普通民夫,少说也要二三十人才能抬得动。这么多人,怎可能不引起大的动静。”红香道:“羽弟你的意思是?”
古羽轻轻敲了敲那底座,忽然笑了起来:“解释只有一种,这东西必定一开始是个空壳,被一两个人抬到这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塞铅块,最后再将顶盖焊接而成。”他对念七道:“整个你抬不动,可这上面的顶盖必是后接的,虽经焊工,可必然是强度有限,以你的功力,应该不难吧?”
念七道:“让我试试。”便将神龛小心移开,然后扎稳马步,将全身气力凝于手臂,只奋力一举,那顶盖就真的这样显出了一丝纹缝。三人见状,无不大喜。念七则再度用力,将那缝隙越拉越宽,直到十几次后,那顶盖终于“轰”地一声开了,现出里面密密放着的数十根铅条来。
三人忙一齐动手,将里面铅条一根根取出。底座被掏空,其自身重量便不足为奇,念七稍一使力,就将其移到一边。在它下面,一条幽深的石梯也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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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贯朽
古羽拿火折向那石梯下晃了晃,前方深不可测,一股刺鼻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让他连退了几步。
红香有些担忧地问:“这下面会有什么?感觉有些怕人。”古羽道:“这是丝帛腐烂的气味,没有尸臭,下面应该是个仓库,香姐别担心。”
过了片刻,待气味略微消散,念七率先走了下去,古羽则拉着红香紧紧跟上。
顺着石梯往下走,不多时,就进入了一条一人宽的长长甬道。又走了约一刻钟,甬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个大洞。三人走进洞,刚一抬眼,当即被眼前景象震惊。原来这洞就是一个储物仓库,而其中所堆放的,竟全是金银饰和珠宝铜钱。那财宝是如此之多,已经堆成了几座小山。粗看下来,其所价值的,怕是比朝廷的银库也不遑多让。而在外面闻到的气味,竟是来自串铜钱的绳子。
红香啧啧称奇,说道:“原来他们把各村收来的财宝全都藏在了这里。”古羽则弯腰下去,捡起一枚铜钱来把玩,须臾,他不无感慨地道:“我以前只以为‘贯朽粟陈’是形容国库充盈、国家富强。眼前的景象终于让我明白了,有些人,情愿让这串绳断裂、粮食陈烂,也要一刻不停地盘剥百姓。我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是什么,但我知道,这样的虚假富强,要来也是无用。”
“何处来的黄口小儿,说起话来这般老气横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沙哑声音,让羽、香二人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
念七毕竟六识敏锐,当即听出声音来的方向,转头看过去,原来在洞的一侧石壁上,还有一个小狗洞,其大小恰能过人。他低声喝道:“什么人,请现身相见!”手上则早已备好飞刀,以防不测。
不多时,从狗洞中爬出一个人来。只见他须皆已斑白,随意地散乱,脸上皱纹遍布,像是一个七旬的老人。那人出得狗洞,直接往金山银堆上慵懒地一躺,反道:“我倒没问你们是谁,你们倒先问了。”
古羽见出来这样一个老,小声问念七道:“他的武功如何?”念七道:“听他脚步沉重、鼻息凌乱,似乎不会武?”古羽大奇,转头向老一抱拳,道:“前辈想必是这里的守卫?冒昧打扰,还望恕罪。”老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儿眼神比我老头还差。你见过这般落魄的守卫?”古羽见他肤色惨白,如同鬼魅,再加衣衫褴褛、全身肮脏,时不时还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酸臭气,的确不似守卫,便问:“这么说来,前辈是被人关在这里的?”老也不否认,只是略微扬了一下眉。
古羽见他虽被羁押多时,心态倒是不错,不禁心生敬意,拉着红香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说道:“前辈在此怕有不少时日了吧,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老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似的,只得道:“忘了,都忘了。在这里我都有好久好久没说过话,名字又有什么用处。”古羽为之动容,歉然道:“是我失礼了,我不该这么问。”
老眼中却突然闪过一阵精光,道:“既然你来陪我说话,不如听听我的故事吧?”古羽忙道:“晚辈洗耳恭听。”
“我来自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国度,那里的人可以造很高的房子,坐在一个铁盒子里就能跑很快,甚至能像鸟一样在天上自由地飞。”老开始幽幽地讲了起来。
古羽自然一听就明白,眼前之人原来也是一名玩家。旁边红香则道:“羽弟,你以前也和我说过这样的一个地方,你说它离我们很远很远,原来前辈他就是那里来的?”古羽向她温柔一笑,道:“看起来,那个地方并不怎么好,不然前辈何必要到这北辽来呢。”红香点头道:“我想也是。住得高不高,跑得快不快,又有什么关系,关键还是要看身边的人你喜不喜欢。如果让我离开羽弟一个人去那,那我宁愿死掉好了。”
这边小声说着,老却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古羽明白他的意思,脸露微笑以作回应。老道:“没想到年轻人你也知道我来的地方,这可真是有缘啊。不过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这边的生活。”古羽则半带神秘地说了句:“游戏也是人生,岂敢荒废。”
古羽的游戏之旅是从扬州之乱开始的。那时候,许多自命不凡的玩家为了追求一时的刺激体验,不仅让扬州遭遇大难,其自身也没逃过悲惨的收场。从那以后,古羽就明白了“游戏也是人生”的道理,既然来了,就应该用心把这个游戏玩好,把这个角色演好。此后,他潜心苦读,悟透了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道理,对游戏和人生亦有了全面的体悟。于是他开始造访这个世界,并结识了林儿、方任侠、花梦醒和众多朋友。可以看出来,经过十几年的大浪淘沙,那些把游戏只当成游戏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现在还留在游戏中的,个个都有过人的本领。他们适应了这里,再也难和n们区分开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拥有着和n们不太一样的知识背景。
是这样吗?古羽在午夜梦回时常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玩家和n真的全无差别,那人存在的价值又在哪里呢?海德格尔说,人是趋于死亡的存在,所以人的价值在于死的畏惧中体验出存在的意义。也许正是因为有限的生命,才使得玩家们开始了学习和融入,并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世界。
古羽的意识被老的话拉了回来。“年轻人你说得对啊,这也许就是我这一生失败的原因吧。当初我来到北辽,就是想要当一个真正的英雄。所以我想尽办法投靠到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晋王麾下,并很快成为他的重要幕僚。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王爷未来一旦登基,我就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我率领一支大军,出长城、过黄河、饮马长江,天下皆在我的脚下,那是何等的豪气。谁知我的梦还没醒过来,一瓢冷水就浇在我头上,先皇驾崩,即位的不是晋王,而是他的弟弟乞伏于智。而晋王却只能屈居东京,做偏安一隅的亲王。”
“当时这件事让我险些崩溃,我每天都只能借酒来打时间。后来是我的亡妻拯救了我,她用她的生命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在逆境中依旧屹立不倒。于是我重新出山,帮助晋王治理内政、训练兵勇、收服江湖异士。一时间,晋王的实力陡增,足可与当今皇上分庭抗礼。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依旧能夺取天下,而我英雄梦也将指日可待。”
“然而,天下间想做英雄的又何止我一个。多年前,后部族的白乔突然崛起,不仅他自己掌握了朝廷的权柄,他手下的弟兄们也占据了北辽各个领域,风头一时无两。那时晋王远在东京,很难在朝中插上话,为了能制衡白乔,我就假扮先皇第八子乞伏于勇的远房亲戚,到他身边做了谋士,并很快帮助他登上了北院大王的高位。”
古羽听到这里,忽地恍然大悟,打断他道:“原来前辈就是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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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血书
老再露惊讶之情,道:“你怎么识得我?”古羽忙将自己和乞伏于勇的关系、以及他儿子于烈是自己学生的事略说了一遍,又道:“乞伏顺说他们找了你多时却不见踪影,只道你已经遇害了,竟没想到原来你被关在了这里。”
老一阵苦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必多讲了。说来好笑,我当初只以为自己的见识比旁人远博、理念比旁人先进,还掌握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要想成就一番大业简直是举手之劳。可没想到,对手就一个小小的骗局就让我着了道。这若是上了战场,恐怕早就被杀得尸骨无存了。”说罢,他连连摇着头,脸上写满了灰心的字样。
古羽安慰道:“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们这就出去吧?兴许你还有和白乔一决雌雄的机会。”
老仍是摇头,道:“你知道白乔为何不杀我吗?因为晋王的妥协。晋王知道我落入白乔手里,主动找他求和,将手上的资源尽让白乔使用,这才保住了我的一条命。你说,我还有脸面出去吗?”
此时,老忽然起身,又爬回了狗洞,过不多时,带着一大卷的布匹钻了出来。那布匹上布满了乌黑的血迹,像是他写的血书。
老道:“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反而让我认清了许多事。要在一个社会中生存,光有才能是远远不够的,你还需要尽可能地去了解它。所以我把这些年在北辽朝中摸爬滚打的事情全记录下来,这其中多的是北辽朝廷的秘辛,甚至还包括他们和宁朝、西辽的许多不为人知的核心秘密。拿到这东西,未来你就能在北辽翻云弄雨,任意施展拳脚,想不成功恐怕都难了。”
“我在这里苦苦等候一个有缘人来接下这东西,好将我的奋斗传延下去。年轻人,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今天就把这东西送给你,希望有一天能帮助你成就不世的功名。”
谁知古羽却不肯接那血书,道:“前辈可能误会了,小子志向短浅,实在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
老闻言,怒道:“你知道这些血书费了我多少鲜血吗?”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摊在古羽面前。古羽一看,又是一惊,原来他的双手十指,因为被咬破的次数太多,竟然已经变了形,就像长了十个小肉瘤在上,看来颇为狰狞。
旁边红香看得有些怕,劝道:“羽弟,前辈一番心意,你就拿着吧?”古羽想了想,终于耐不过对老的同情,只得将这些血书收下。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古羽又劝老同他们离开,老道:“为了写这些东西,我早已是油尽灯枯,就让我安静地离开吧。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儿子。不过他既然已经做了你的学生,那我也没什么顾虑了。只愿他以后能在你的麾下略尽一份力,我也就心满意足。”
古羽明白他说的是真心话。从年龄上判断,老应该不过四十来岁,可苍老的模样却像是七十高龄,可见他的生命力已经很弱,强行让他出去未必是对他好,不如让他在此孤老。古羽又是一阵怅然,这才告别老,与红香、念七离开秘洞。
三人回到地上,重又将底座放回原处,铅条和神龛归位,至少粗看之下,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古羽道:“看来每天来此之人,应该是给前辈送饭的。希望这个人比较粗心,不会即时现这里被动过手脚吧。”
说话时,三人已离了祠堂,回到神特院。这边花展业已布置完,小美正焦急地等着他们。待三人回来,两边也不说话,径直出门上了马车。
回到家中,古羽让念七在外守卫,自己则和香、美二女进屋,这才将老的血书拿出来放在桌上。
小美好奇无比,拿起血书仔细观看。乍看之下就张大了嘴,道:“师父,这是什么啊?怎么还有皇贵妃养几个男宠的事?”古羽一阵无奈地抓狂,道:“以前的武林高手,往往在意外闯入一个秘洞后,总能得到绝世的秘笈。可我怎么就得到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呢?”红香笑道:“那这东西应该如何处理?”古羽道:“要不先抄一份下来吧,原件找个地方埋了,这血淋淋的着实让人可怖。不过林儿去探查隐藏在中原的奸细,或许用得着这东西,等有机会的时候送去给她。”
三人也不耽搁,各自拿了一部分血书来誊抄。红香刚要动笔,却问道:“这好歹也是我们意外收获,羽弟你给起个名吧?”“嗯,就叫‘于氏血书’吧。”
当夜,三人就将这于氏血书誊抄完毕,再将原件交与念七,让他去找地方埋掉。这血书也算是于老师的遗作,这一埋,就权当是为他立的衣冠冢。红香又问此事要不要告诉于烈和乞伏于勇。古羽想了想,道:“于老师既已决定一个人孤独终老,就是不想再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我们还是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吧。于烈与我有师生之谊,未来自当对他多加照顾。”
第二天一早,乞伏于勇身着盛装来到古家。原来古羽之前已经知会了他,今天要办赏兰大会,胡苗大侠很可能会出现,让他早做准备,所以他这才早早地过来。
众人收拾停当,刚要出门,却见胡苗风飞奔着跑了过来。古羽忙问:“胡苗兄这是来给我们助阵的吗?”胡苗风却递过来一封信,道:“为仪先看这个,刚刚有人送来的。”古羽忙打开信,只见上书:
“去告诉姓古那小子,除了他那小老婆的园艺功夫我还看得上眼,其他人根本不值一顾。我知道他是想借机替乞伏于勇那混蛋求情,我也知道他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活人说死,我也不打算去听他那许多话。我只一句,要想娶晴儿,让乞伏于勇只身一人去胡苗村,如果他能打败火儿,晴儿的事我就不管了。”
古羽看完,忙将信转给乞伏于勇,旋又问胡苗风:“这‘火儿’是你二弟胡苗火?”胡苗风道:“没错。二弟生性木讷,做事一丝不苟,父亲让他与乞伏大王对战,相信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古羽道:“令弟的武艺与胡苗兄相比如何?”胡苗风道:“他从小勤于练武,心无旁骛,未来胡苗村的嫡系传承非他莫属,武艺自然是在我之上。”古羽一听,心中惶惑,回头看向乞伏于勇。
乞伏于勇刚读完信,正抬头看着二人。只见他眼神中充满了惧意,怯怯地道:“胡苗大侠位列四大武魂,他的传人哪是好惹的。我要是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言外之意,他心里已经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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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仇恨
胡苗风一听,勃然大怒:“你平素不是号称自己乃天下第一勇将吗?这时你的勇气都哪去了你要是没这胆量,当初为什么要糟蹋我妹妹?”为了妹妹,他也顾不得对方尊贵的身份,直接骂将起来。
乞伏于勇已知胡苗风是何等身手,不敢捋他的虎须,只得向古羽求救:“古先生,你足智多谋,再想办法劝劝胡苗大侠?这结亲娶媳妇是喜事,怎么能动刀兵呢?”谁知古羽却道:“胡苗大侠提出比武之道,说明他心中已经做出了妥协。大王不抓住这机会,只怕就真的要后悔了,还望你三思啊。”乞伏于勇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摇摇头,道:“为了一个女人,把命都搭上去,我怎么能做这样的蠢事呢?”
古羽闻言,仰天长叹,道:“大王既然不肯,古羽再无能力相帮,你我的缘分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大王请回。”
乞伏于勇哪想到他忽地如此决绝,一时没了主意。再转头看向众人,却见大家无不怒目相视,心中纳闷不已,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直到他见胡苗风快要忍不住想对他动手时,这才悻悻地离开。
小美看着乞伏于勇的背影,气得将嘴嘟得老高,恨恨地道:“这个蠢大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气死人了。风大哥,你刚才就该一掌拍死他,给你妹妹解恨。”刚说完,就被红香拉住了,原来在她身后,一直藏在门后偷听的藏生,正呆呆地看着他们。
胡苗风走到藏生身边,说道:“你要记住大舅的话,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不是你的父亲,他害了你母亲,害得你们母女无所依靠,他是我们最大的仇人。我现在就带你回胡苗村,不管父亲同不同意,你都是我们胡苗村的人。总有一天,我们要回来找乞伏于勇算账的。”说着,他也不和众人告辞,径直带了藏生纵跃而去。古羽高声叫着:“胡苗兄等等。”可是这话却再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古羽仰头向天,紧闭住双眼,心中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仇恨,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会可怕地一代又一代传下去,再难弥合。而陷入仇恨的人,也将不会再有快乐,有的只是无穷尽的折磨。他本可以阻止这些的,可他还是失败了。这个世界再次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嘲讽了他。
直到红香轻轻地问道:“羽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古羽这才缓缓睁开眼来,道:“还是先去把赏兰大会办好。以后我再也不介入这朝廷中的恩恩怨怨了。”红香知他受此打击,心情十分低落,忙过去扶住他,给他坚强的力量。
四人乘着马车来到天长观。下得车来,却并没见到想像中人头攒动的景像。小美奇道:“怪哉,为什么前天来拜师的人那么多,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夏文商,不是自己的事情就不上心嘛。”古羽却异常地警惕,道:“连胡苗大侠都知道了赏兰大会的事,怎会没有旁人知道。这里有问题,大家小心。”
说着话,四人已缓步走向神特院。刚一进院,四人立时大惊,院中所有已布置好的花盆竟全部碎了,草叶泥土散落一地,院中早已是一片狼藉。
古羽还来不及心痛,就感到了事情的不妙,慌忙叫道:“大事不好,赶紧回去。”正要走时,却见前面走出来一群人,为的竟是夷离毕院授课那天见过的张用。
张用笑盈盈地走上来,寒暄一声:“古先生好。”古羽尚未回话,小美急道:“是你们把花盆打破的吗?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张用耸耸肩,略带无奈地道:“是你们先打破了这观中的一扇窗和一个神龛,这观中的道士只好以牙还牙。我也没办法。”古羽心中一凛,原来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祠堂的事,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小美却对祠堂之事不甚了然,只是这些花被破坏让她心痛难当。她眼中噙着泪花续道:“就算我们打破了东西,你们也不该破坏这么漂亮的花草。你们这些人,真是太野蛮了。”那张用一脸的歉意,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可这毕竟是你们两家的事,我这个外人也不便插言,还望你们理解。”
古羽感觉他的话有些奇怪,忙问:“张大人来此应该有别的事?”张用道:“接到天长观的报案,说他们观中失窃,怀疑古先生就是那个盗贼,所以只好来请古先生去幽都府衙门走一趟了。”古羽道:“失窃?他们丢了什么?怀疑我又有什么凭据?”张用道:“古先生恕我直言,这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就是想请你去我们衙门里坐坐。明天是白音白观主的生辰,观中有许多活动,他们怕古先生你碍事,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古先生如果信得过下官,就和我去一趟衙门,下官正好还想向你讨教些探案的手段。”
古羽却道:“承蒙张大人以诚相待,古某不胜感激。张大人想探讨任何问题,我都随时欢迎。不过既然罪名莫须有,那就恕我不能相从了。”张用竟苦苦哀求起来:“古先生何苦这么执拗呢。下官这样好言相劝,真的是为先生好。说是抓你去衙门,那也就是给别人看的,实际下官已经在衙门中备下酒菜,专请先生。只要你这两天不出门,这差使下官就算是交待了。古先生到时该干吗干吗,下官绝不相留。”古羽道:“张大人也听过古某的课。刑狱一道最忌讳的就是无凭无据随意抓人,轻易是不可出此下策的。我听说皇上最近已下了严旨,禁止一切这样的行为。既是如此,我又怎能违背我自己所讲的呢。”张用急道:“古先生所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下官一直谨记在心。可这朝中的事,绝不光是刑狱这么简单。皇上这几天的日子怕是也并不好过,哪还管得了抓人这档子事。既然古先生不听劝,下官只好动些粗了,还望先生谅解。”说罢他将手一挥,一群捕快打扮的便一拥而上,将古羽四人围在当中。
这边念七见两下言语不通,立时长剑出鞘,横在胸口,虎目圆睁看着众捕快。捕快们被他眼神一慑,无不打了个激灵,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张用语气急切之极,道:“古先生何故要拒捕啊?”古羽道:“你们无凭无据抓人,这是有悖律法的。为官知法犯法,我自然可以正当防卫。”
“好一个正当防卫,不愧是舌战高手。不过你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怪不得我了。”一阵阴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道人,头戴混元巾,身着绛色道衣,看样貌不过四十岁年纪,眼神中却充满了暴戾之气。
与之相应的,是小院四周又出现了数十个身着各色锦衣的武林中人,个个手持武器,将整个小院围将起来。
张用见到来人,先是对古羽一番摇头叹气,这才深深地向来人鞠一个躬,道声:“白观主。”
来人正是天长观观主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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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伤痕
白音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和你说了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吗?你错了,你们都太低估眼前这人的能力。他这般拒绝你的美意,必是有所凭借的。我在西辽时就吃了他妹妹不少的亏,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让你难料的举动,对付他们这样的人,绝不可心慈手软,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的性命。”张用忙低头哈腰,连声称“是”。
白音走到古羽面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眼睛一大一小,看人时就像有一只眼始终闭着,让人越加的不寒而栗。只听他道:“白老三这人还是太文气,他怎么会留你活到现在?上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手,派去的竟是费理这个蠢货。对付阁下,就应该他自己亲自来,这才算对得起阁下的盛名嘛。”
古羽听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阴毒和不屑,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全身魂魄都被他吸去了一般,只能干巴巴地问道:“观主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要害我性命?”白音则继续冷声道:“明天是不才在下的四十岁生辰,我这个人有个习惯,过生日总要见血,这才能让我兴奋。前些日子我去西辽走了一趟,被你那可爱的妹妹弄得很不愉快,所以只好泄在你身上。我听白老三说,你在北辽闹的动静也不小,他快要压不住了。正好,今天就送你下黄泉,你有天大的本事,还是去和阎王招呼。”
他说得不冷不热,却有一股戾气直扑到古羽身上。古羽不自觉地打个寒战,向后连退几步,靠在了红香身上,再也说不出话来。红香亦已感到了无尽的恐惧,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古羽。
当此时,四周的众多武林高手齐齐聚拢过来,凝结成乌云压顶的气势。念七见状,忙闪身上前,将古羽三人护在身后,胸中真气聚于掌心,他知道,恶战一触即。眼前的人绝不是善与之辈,今天能不能逃脱,就凭他的战力了。
谁知白音那阴毒的声音再度响起:“蒋有武?武当东苍道长最得意的弟子。武当近年势微,你被同门寄予中兴的厚望,东苍更是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没想到你却和自己的师侄女,东苍一气之下将你赶下山来,从此江湖上就再没了你的踪迹。原来你竟潜藏在了北辽。”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用颤抖的喉音讲出来,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口,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古羽这才明白,这个白音原来是辩论中的绝顶高手,他是用他那奇怪的声音,让对手感到恐怖的威压,从而一击致敌。古羽虽舌战之力极强,面对这样运用声音本体来伤人的阴险技巧,他显然无力对抗,只能任由对方嘲讽侮灭。没想到,眼前之人实力竟已如此强横,远非董全知之流可比,看来这回真的再难扳回败亡的命运了。他握住红香的手也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倒是小美,似乎天生对这样的怪音威压有抗性,听完白音的话,她没有害怕,反而赞道:“原来师叔这么厉害啊,你那个师侄一定很漂亮?”在她心中,也许从来没有过“害怕”二字,所以才能临危不惧。或许,这正是破解白音这一怪异奇招的最有效法门?古羽似乎有所领悟。
小美还只有十几岁年纪,声音清脆而甜美,在此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让人闻之如甘饴。念七似乎也被她的声音解救出来,一反平时对她的冷漠,笑着道:“她比你年长几岁,漂不漂亮且不论,但肯定没小美你调皮。以后见了她,记得要叫师姐哦。”小美则调皮一笑,道:“好啊,我又多了个师姐,以后闯了祸也有人照应了。”两人一问一答,言语中充满了温馨的幸福。
白音见此情状,心中颇为震惊。他这一招怪音制敌,乃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曾用这一招对付过众多顶尖高手,可今天却似乎对眼前的一个小女孩毫无效力?他有些纳闷,不过仍是用一声阴冷的笑打破了短暂的安宁:“哈,我真佩服你们,死到临头还有空说这些。东苍的弟子,有趣得很啊。”说着他转头对周围众武士道:“听说你们曾经都以打败四大武魂为终生的目标。现在好了,眼前这人就是武魂东苍的最得力弟子,曾经的武当掌门继承人。你们谁击败了他,今天可就一战成名了。”
如此这般一激励,那帮亡命之徒哪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全都红着双眼冲向念七。念七虽武力强横,可被这几十个入了魔道的年轻高手轮番冲击,立时便陷入了疲态。看来,今天真的只能命丧当场了。
红香大急,说道:“羽弟,怎么办,老七快不行了。”古羽适才被白音的怪音击溃,心中的防线尚未恢复,哪还有力气思考如何挽回颓势,似乎在他心中,已经快要放弃了。
正此关键时刻,一声轻啸传来:“香丫头慌什么,有我在”说话之人竟是曾苏随着人声,果见一男一女从院外飘然而至,那正是曾苏和猴子夫妇。只见曾苏几个纵跃就到了念七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红香一见来人,兴奋地几乎要迸出来:“猴子、苏儿姐姐,你们怎么来了?”猴子来到众人身边,笑道:“和很多人一起来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院中又出现了十几个人,为的竟是花梦醒他身后还有家尔迪。
古羽甫见来人,尚未反应,红香已经兴奋地高声尖叫起来:“花公子也来了,我们有救了”
那边猴子却在奇怪:“这个老七是谁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好像武功比娘子还好?”红香早已轻笑出声了:“我们的小伙伴你都不认识了?他是小武啊。”猴子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叫道:“娘子,那个人是小武这鼻子这眼睛,那年我们一起爬树时擦破的伤痕都还在,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曾苏尚未答话,念七先道:“小瘪猴,你该叫老子武哥,没大没小。”猴子突然一阵傻笑,道:“嘿嘿,你先打,打赢了我再叫。”两人这般好整以暇地一问一答,童年的情谊已显露无遗。
同时,花梦醒则一面指挥着身后一干武士上前与白音之人对战,一面牵着身边一个绝美少妇来到古羽面前,笑道:“古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大哥我?”
古羽本已迷离的眼神,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花梦醒。上次见他已是大邑围城之前,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半了。花梦醒脸上的少年英气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贯穿右半张脸的长长伤疤和那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气质。古羽一时竟失去了控制的理智,直接上去给了花梦醒一个熊抱,眼中泪水则瞬间涌了出来。
花梦醒一时不解古羽的行为,推开了他,笑道:“傻小子,怎么哭起鼻子来了?哥哥我都成熟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没长大?你家香姐可不尽责啊。”
红香也不明白古羽为何如此,不过刚才被白音的压制,她也是亲身经历,想必古羽所受之苦远胜自己,于是她道:“这个白音用奇怪的声音舌战,刚刚羽弟险些遭了他的道,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花公子恕罪。”花梦醒回头看看白音,点头道:“白音,我们还在猜他去了哪呢,原来是回了北辽。此人我们在西辽时和他交过手,他外号叫摄魂音,位列谭渡全四大弟子之末,古兄在成都府战胜的董全知就是他的弟子。我们在西辽时几次三番都是差点着他的道,的确不太容易对付。”红香道:“刚刚他说他和林儿打过交道,原来是这样。此人已经这般厉害,那他师父谭渡全该是何等道行啊?”花梦醒道:“是啊,我们中也只有叶枫的音乐能略为震慑住他的魔音。看来要在北辽行事,还非得把叶兄叫过来才行。”
这边叙着旧情,那边则交战正酣。花梦醒带来的人武艺明显在白音等人之上,不出几招就已有人扑地。花梦醒道:“他们都是青龙城的高手,对付几个无胆鼠辈,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说话时,家尔迪也过来和古羽等人见了面,小美则向各位师叔辈的人重新认识。红香又问花梦醒身边的少妇是谁。花梦醒笑道:“她可是你相公的救命恩人,怎的忘了?”红香恍然大悟:“三小姐”花梦醒在三小姐脸颊上轻吻一下,笑道:“她已是我的姬妾,不再是小姐了。不过大家都仍愿意唤她三小姐,你们也这么叫。”红香道:“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啊。”花梦醒道:“其实还要感谢诸位朋友的帮忙。自从娶了霞儿,我才知道为何古兄到哪都要带上他的香姐呢。”说着他又给了三小姐一吻。两人自从进到院中,牵着的手就没分开过,恩爱之情一见可知。
红香又问他们为何来得如此之巧。花梦醒道:“周小姐不知疲倦地跑到西辽去报信,说你们将有大难。主母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派了我们几个来此援手。我们可是一路不停,奔袭千余里赶过来的,自然是即时雨下了。”红香这才了然,古羽的先见之明终究是救了他们。
正说着,那白音已知今日终难取古羽性命,忙挥手收拢手下,向古羽道声:“今天这一场算是咱们的见面礼,天高路长,古老弟可要好自为之。走”说罢便让众武士拥着退出神特院。这边花梦醒也不去追,带领众人离开天长观,扬长而去。
走了很远,古羽终于从刚才的败战中缓缓恢复过来。他抬起头,对着上天朗声说道:“白音,天长观,生丹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按:列位看官,花梦醒的出现,将帮助古羽在北辽大干一场,当其冲就是群英大闹天长观。不过,这个故事暂且按下不表,先把林儿这一路的情形讲述分明。其中有花梦醒为娶三小姐所受的各种磨难,念七的悲情旧事,还有诸多英雄的轮番登场。相信这一路必定是精彩纷呈,看官们请安心往下看。)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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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女侠
故事回到半年前。那天古羽在一个凄凉的冠礼后离开大邑县城,之后是乞伏于勇率军进驻城中。林儿与识乐诸人来到忠烈祠进行了最后的祭拜,准备离开大邑。
百姓们知道林儿等人要走,自地前来送行,其中包括从羌人山寨中突围出来的羌人,还有化心总坛剩下的三四十个忠义之士。
林儿对羌人日渥道:“勒勒既已接下你们羌族的法杖,也就是你们的领。不过她现在还不能回山寨去,必须先完成大当家的遗愿,找到三当家,查明事情原委。山寨虽然被毁,但羌人在川西山区中仍有大批乡民,还要烦请日渥长老回去,先组织大家互相团结起来,既要与汉人和睦共处,又要保护自己。等勒勒回来之时,再谋后续之事。”日渥对她自是言听计从。
林儿又问木头道:“木头哥,你们化心总坛作何打算?”木头道:“钟大哥说,我们识乐被烧毁后,原来那块地一直空着,他希望能盘下来,在那里重建化心总坛。林儿你说呢?”林儿道:“好啊,现如今恐怕大邑反而是最适合做研究的地方了。让凌大人帮你们,顺便再派些兵来保护总坛不受外界侵扰,让你们能安静地在此工作。我再把金钊鑫、淮北医馆和铁铺也交给化心总坛,希望能为总坛出一份力。只是木头哥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跟我们走还是留下来?”自从上次木头送来次声琴、解了林儿之急,林儿对他的态度就有了极大的变化。在林儿内心中,忽然感觉木头是唯一一个把全身心都交给了她的人,这让她感到格外的安全和满足。
木头也是犹豫不决,他当然希望跟林儿走,这样能时刻在她身边,可自己又是化心总坛坛主,岂能轻易扔下兄弟们不管。林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然过去拉住他的手,道:“要不这样,木头哥你先留下来负责总坛重建的事,先让大家都安定下来再说。我们这一去,也不知将在哪里落脚,等有了安顿之所,我再写封信回来叫你过去。”木头被她拉着,心中激动万分,哪还有什么主意,只是拼命地点头。
待一切安排停当,林儿便和识乐诸人,告别何远、凌都等人,从东门出城,离开大邑。陈配也和老仆陈青同路离去,出城后两下当即分别,陈配自回老家去了。直到反击战后,扬州太守出缺,陈配方又重返仕途,这是后话。
林儿对众人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去银屏山下的赵云庙略作休整,再议去处。”
这赵云庙正是古羽刚到大邑时就与陈配到过的那个。他们正是从这里开始现了北辽商人大量购置土地的事实,这才一路顺藤摸瓜,牵出了整个成都府的惊天大网。如今离开大邑也在赵云庙结束,这或许就是有始有终。
自从古羽的兴县七策开始实施,赵云庙就被重新修缮,整个庙堂焕然一新,再没有当年家尔迪让众佃农在此居住时的肮脏不堪。庙中又增添了许多客房供往来行人借宿,林儿等人也就在庙祝的安排下三三两两安顿下来。
客房中,林儿点起了一盏油灯,几个夫人小姐同住在一间房内。林儿仍没有睡意,她一面担心着古羽三人的安危,一面又要为识乐的前途操心。此时,她正摆弄着油灯的灯芯呆。
夏晶在旁看着林儿,忽地轻轻一笑,说道:“现在的林儿,和刚到成都时的那个小姑娘真是判若两人呢。”林儿回过神来,埋怨道:“谁叫你们让我来当这个家,我就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老了。你看,我眼角都有皱纹了。”说着,她真把眼睛凑过去让夏晶看。旁边雪平伸过来一个头,道:“让我看看?”林儿一把推开她,道:“让你看,那我还不如照镜子呢。”夏晶则莞尔一笑,道:“‘花向今朝粉面匀,柳因何事翠眉颦?’要我说,女孩子有了愁滋味,那才更美呢。”
正说着,曾苏忽然一声断喝:“房顶有人,小心”她的功夫经过近一年的休养,已恢复了七八成,再加上她将书中学来的东西重加领悟,此时的她已晋升为八袋实力的顶级武士了。
曾苏凝神将房中诸女全都护住,只对容若道:“小师太,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原来房中除她之外,就容若身负武艺,且在一年之中,曾苏真个教了容若不少武功招式,令容若的武艺有了不小的进境。只听容若答应一声,小心地将房门开了一条缝,朝门外看去,片刻即回头道:“院中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女侠,看不清面容。”曾苏又开动六识,确认来人的实力不过五六袋之间,周遭亦无其他神秘人物,方才让容若开了房门,看那女侠意**何为。
女侠在院中呆立了约一盏茶工夫,这才向房中拱手道:“请古林姑娘现身一晤。”曾苏哪敢放松警惕,问道:“女侠有何事寻我家主母?”女侠道:“想烦请她去救一个人。”“救谁?”“大邑安仁镇江家堡少当家花梦醒。”屋内的林儿听她提到的竟是花梦醒,不由得一惊,忙问:“花公子怎么了?”谁知女侠却道声“不知”,即飘然而去。
隔壁房中的方任侠等人听到院中动静,也早开了门出来。此时,方任侠见林儿愣在了门口,忙问究竟。林儿道:“她让我去救花梦醒,却又不说是怎么一回事,这却从何救起。我记得去年围城之前去江家堡吊丧时,花梦醒说他要去京城讨说法,之后就再没他的消息。难道出事了?这样,明天我们先去一趟江家堡。”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众人便启程前往江家堡。由于识乐人数已增加至男六女九共十五人,男的骑马赶车、女的则分乘龙行屋和凤行屋上路,真的是浩浩荡荡、尘起飞扬。
可江家堡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因江老爷被炸身亡,他的夫人也抑郁而终、随夫去了。花梦醒去了京城后就杳无音信,江家堡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花梦醒的元配甘氏虽然勉力支撑,可终究指挥不了这数千人的家兵佃户。人心一散,整个家族就很难再维持下去,各种矛盾冲突一时难绝,整个堡中一派乱象。
林儿引着众人站在江家堡的前院中,却不见一个人出来。方任侠上前一声大喝:“这里有活人吗?出来答话”连喊三声,终于出来几个人,看样子应是参加过对抗峨眉的家兵,曾苏和雪平都见过。那几个人一见来人竟是林儿,原本一脸的愁容立时展颜,其中一个年长的道:“兰心仙子来了,我们堡有救了。”
方任侠替林儿问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这堡里这么冷清?”那年长家兵道:“你们快随我去演武场,一帮人正打架呢。”说完他当下带路,来到以前花梦醒领着古羽检视阵法的演武场。果然,在这场中正有两拨人在互相对峙。检阅台上,甘氏正焦急地看着场中,表情上充满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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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破阵
年长家兵将林儿引见给甘氏。甘氏岂能不知林儿的大名,当即如释重负一般,向林儿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说道:“外子视令兄如亲兄弟,那我也可以叫古姑娘一声妹妹。我们堡中快要乱成一锅粥了,恳求妹妹你能替我解此危局。”林儿也对她盈盈一礼,道:“嫂夫人有礼,小妹如果帮得上忙,自当全力以赴。不过这场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甘氏道:“是二叔和三叔,他们说这家里不能由我一个女人做主,所以都想要夺这堡主之位。他们两个以前在外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可现在外子出外一年了仍不见回来,他们就说外子已经蒙难,要由他们来做堡主。这不,他们三天两头就要像这样打上一场,这堡内被他们弄的是鸡犬不宁,没法过了。”说着她一阵叹气,显然这种家庭纷争让她这个弱女子颇为煎熬。
林儿抿抿嘴,思索片刻,问道:“二叔和三叔的名讳是?”甘氏道:“二叔叫江存真,三叔叫江存信。”林儿便向场中朗声喊道:“江存真、江存信上前答话。”
场中之人适才见林儿等人进来,就有认得她的小声向江氏兄弟讲了。这时听得林儿呼其大名,江存真先回道:“你这女娃子有没有规矩,见了我不叫声二叔,却敢直呼我名?”
林儿笑道:“前年你们花公子曾和我打过一个赌,赌约是谁打败了北辽人谁就算赢。当时我们约定,他若赢了,我就做他的手下,我若赢了,他就把江家堡输给我。现在看来,本小姐在北辽重兵围城大半年之后,依旧安然站在此处,你们花公子却不见了踪影,这场赌局显然是本小姐胜了。既如此,你们江家堡就是我古林的了,我叫你的名字又有什么不妥?”
那江氏兄弟听得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由江存信道:“你和我大侄子打赌,有谁做证?”林儿道:“我们是君子之约,何须有人为证。”江存信道:“没人做证,我们凭什么信你的话。再说,我大侄子现在下落不明,那就只能由得你随口胡说了?”林儿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今天来,就是来接手江家堡。有不服本小姐的,现在就站出来。”
林儿此时虽年方十八,可历经大邑围城之战,早已练就睥睨天下的气势。她在这台上一站,下面见过她的没见过她的,都有望风披靡之感,哪还有人能说出半句不服。唯有江氏兄弟眼见堡主之位就要到手,却被林儿半路杀出,心中颇有些郁闷。于是江存真略有些胆怯地道:“你不过是个小女娃,又不是我江家堡的人,凭什么做我们的堡主?”
林儿用一阵银铃般地笑声回应了他,说道:“我曾听花梦醒说,他接了堡主之位,这堡就要更名花家堡。那我古林接手堡主,自然就该更名古家堡?。我是不是江家堡的人不重要,只要我是古家堡的人就行。”
江存信急道:“你这女娃简直强词夺理。你要有本事,就打败我手下的人,那我才认你是堡主。”他自信自己手下有这么多人,又有花梦醒留下的奇妙阵法,林儿那区区数人,如何能对敌,所以才肯说下这样的豪言。
谁知林儿“喔”了一声,转头找张椅子坐下,然后高翘着二郎腿,道:“正好,让我看看未来的麾下弟兄都有些什么能耐。”江存信被气得一声冷哼,向身后家兵吼道:“列阵”
方任侠走到林儿身边,小声耳语道:“师姑,这阵粗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其中貌似藏着极大的凶险,你要谨慎啊。”林儿却不经意地道:“安德森局域化嘛,花梦醒搞的阵法,没什么花头的。”方任侠哪想到她竟识得此阵,一时不明就里。林儿解释道:“哥哥和我说过,花梦醒用他的物理学知识来布置兵阵。他把人都当成晶体中的晶格原子,布阵的人来回跑动,就如同晶格原子的热振动。任何从外闯入阵中的人,都被看成是一个电子。他这个阵法,就是利用了物理学中安德森局域化的原理,即晶格原子的振动只要有一些杂乱无序,就会让外界进入的电子被陷制住,使得整个体系成为绝缘体,没有一个电子能够通过。”方任侠张大了嘴,道:“这花公子真是天才,竟能想出这么奇妙的阵法。可我看师姑你好像胸有成竹,莫非你已经有破解之法了?”
林儿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哥他们这种研究理论物理的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方任侠茫然地摇摇头。林儿道:“他们不关心scale。在学化学的人看来,任何理论都有其适用的scale,这安德森局域化也不例外。只要我给它足够的辅助能量,电子仍然可以在两个局域态之间跳跃。”方任侠显然不懂她说的意思,无奈一笑,道:“看来师父和花公子这两个物理人碰到师姑这个化学人,只有被完克了。”林儿吐吐舌头,脸上显出狡黠的笑容。
那江存信见二人一直在窃窃私语,只道他们正商量破阵之法,不禁大声讥道:“怎么样小女娃,没有那个斤两就别放豪言,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别在这丢人了。”林儿倏地站起身来,指着江存信道:“我要破这阵,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我看在这是花梦醒的得意之作,不忍轻易破了伤他的脸面。既然你把话说绝,那就看好了。”说着,她唤了猴子、曾苏夫妇上前,道:“破这阵的要旨在一个‘快’字。只要你够快,就能赶在被它陷制住之前逃离。不过,他这阵法精妙之处在于配合的默契,一人动则众人皆动,你要比它快,就要比这百余人都快,普通人显然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要你们伉俪相互配合,猴子哥利用轻功在阵内穿梭,即使你自己被陷在其中,也要为苏儿姐姐提供足够的逃离陷制之力。苏儿姐姐则在猴子哥的帮助下在这阵中任意施为,打乱他们布阵的节奏,这样阵法自然就乱了。”
曾氏夫妇当即领命下到场内,一个纵跃就进入对方阵中。那阵果然变化极快,二人刚一进入,百余名家兵就迅速变换方位,**让二人陷在阵中无法脱身。说时迟那时快,猴子在束缚到来时的一瞬间将曾苏向上抛起。曾苏借他之力,飞快地连续掠过五六个人的头,正要落下时,猴子又如幽灵般出现在她的身下,又是使力将她推出。原来众家兵见陷不住曾苏,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猴子如鬼魅般的轻功便在众人的陷制之下依旧漂移了过去。
如此反复,不过三四个来回,原本还秩序井然的阵法便被她夫妻二人冲散。台上林儿见状,大喊一声:“尚义、容若、家尔迪、李成,一齐上”四人得令,立即奔入场内向兵阵冲去。被冲散的阵型还未恢复,被这六人一阵横冲直撞,很快就支离破碎,还有三十几个家兵被打趴在地。这阵就算破了。
林儿手一挥,呼道:“收手”曾苏六人立即退后,回到林儿身边。
从林儿下令开始,到破阵成功,前后其实不过几个回合。无论场中被打败的家兵,还是周遭围观的人,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们跟着花梦醒横行一方时,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其心中的巨大落差可想而知。
场中经过了短暂的寂静后,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家兵们纷纷向林儿跪倒,高声叫道:“古堡主”
(按:本回中所说的“scale”是物理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其涉及的物理思想极其深远,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林儿破阵所用,没别的用意。另外,林儿那句话算是一种自嘲,我个人的研究工作中时常被scale所困扰。但显然不是每个做理论物理的都会受此困扰,所以读不必对号入座,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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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通缉
林儿见众人拜服,满意地一笑,道:“既然你们愿意听我号令,那就立即恢复到成都大乱之前的状况。我要领人去把你们的花公子找到,这段时间堡中事务仍由嫂夫人负责。”她的威信一旦树立,下面的人哪敢多言,江氏兄弟也只好低头服软。
林儿这才回头对甘氏道:“可否为我们安排一个房间,我们要商量如何寻找花公子。”甘氏也被林儿的雷霆手腕震慑住了,不住赞道:“难怪妹妹能在一座县城对抗那么多大军围城,你们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啊。我这就让下人把上院收拾出来,妹妹请稍待片刻。”这甘氏与他夫君一样,做事相当利索,不多时就将堡内最大的院落收拾干净。这边蛾儿和雪柳本是堡内的人,熟悉其中的机关暗门,便由她们引着林儿等人穿过回廊过道,来到上院。
林儿将甘氏请入房中,向她询问花梦醒究竟是怎么回事。甘氏道:“去年公公出事,夫君在办完丧事后就带了唐总管和几十个他的得力手下去了京城。夫君说是要去调查公公的死因,可具体的情况却没和我说。一般情况下,夫君到任何地方都会派人送平安信回来,但这次一直过了将近两个月仍是音信全无。情急之下我派人上京去打听,可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夫君从来没到过京城。这个消息让全堡上下都震惊了,我立即发动江家堡在宁国的所有线人去搜寻夫君的消息,同时又让几个友好的帮派帮忙,可结果竟是毫无线索,夫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样来回一折腾,就到了去年冬天。堡内的二叔三叔坐不住了,天天过来闹,结果就成了你们今天见到的局面。”
林儿紧锁着眉头听完她的叙述,说道:“我记得我们刚一到成都,花公子就立即查出了我们的所有背景资料,足见江家堡在全天下的眼线有多么密集。可即便如此,你们依然查不出花公子失踪之谜?”甘氏黯然道:“是啊。我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夫君是在从郧乡到邓州的这段路上失踪的,可去年我曾带人去这条路上反反复复走了两趟,又各方打听,就是查不到夫君的消息。”林儿道:“看来这回我们碰上真正的对手了。嫂夫人谢谢你,我们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说罢便将甘氏送出门去。
房间内只剩下识乐斋的几个核心成员。林儿对众人道:“尚义、姐姐、美女、姓易的,我哥哥、嫂子都不在,这回可要看你们的了。你们谁有想法,赶紧说出来哦。”雪平嘟着嘴道:“这种事情也就星星的脑子能想出办法解决,大美女脑子不灵的。”林儿也叹口气:“谁说不是啊,几十个大活人,说没就没,这让人怎么查。姓易的,你摇头晃脑想什么呢?”
易明诚道:“奇怪奇怪。老易我素来就听说,江家堡的人纪律严明,如果碰到对付不了的敌人,他们会有专人负责突围出去求援。这样彻底地消失,真是奇怪啊奇怪。”
方任侠道:“师姑,会不会是像《侠客行》所写的那样,他们都被什么武林秘籍之类的给迷住了,不愿离开?”林儿道:“花梦醒虽然色胆包天,可好歹是个做事清楚利索的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众人想想也是,一时间都没了主意。林儿见大家都沉默住了,便跑到夏晶身旁,倚在她的轮椅边腻声道:“姐姐,他们都不得力,我可只有靠你了。哥哥一走,你就是我们这儿的头号智多星啊。”夏晶莞尔一笑,道:“林儿给别人戴高帽,肯定没安好心。”说得林儿也是一笑。
夏晶这才说道:“我本来是有个想法的,可自己想想觉得又不太可能,所以就没说出来。”林儿大喜道:“姐姐的想法肯定是对的,快说说。”夏晶道:“我本来是想,会不会是有人布了个什么奇阵让他们钻进去,然后被困其中再也出不来。可今天看了花公子布的阵就觉得不对,天下怎会有阵法连他都破不了。”谁知林儿却道:“姐姐的想法很有道理啊,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嘛。我想我们就按这个想法去找,肯定能找到。”
听说要破阵,曾苏忙道:“我们以前槐沙村有个小伙伴叫陶宏,一直在博州跟玄兵老人学奇门兵阵。主母如果需要,我就写封信去把陶书生叫过来帮你。”林儿道:“哥哥和我提到过陶书生,听说此人天生恃才傲物,不似苏儿姐姐这么和善。我看暂且不用了,如果真要请他出山相助,也应该我或者哥哥亲自去博州登门拜访比较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林儿一面在江家堡中处理花梦醒失踪后留下的诸多事务,一面派人出去各方联系、打探消息,而堡中的财务大权也由方任侠接管。这江家堡果然是独霸一方,实力之雄厚不深入了解还真不知道,难怪林儿感慨道:“现在才明白花梦醒真的不容易啊,能把这么多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好在有方任侠、易明诚的帮忙,江家堡的事总算是忙完了。众人亦已休整到最佳状态。经过江家堡各路线人的信息再次汇总,花梦醒应该就是在东北方向的郧乡县失踪。于是,林儿便将堡中事务交还甘氏,然后领着识乐斋诸人再度上路,向郧乡县进发。
郧乡在古庸国所在地,唐以前属上庸管辖。古庸文化的重要河流堵河即在郧乡汇入汉江。同时,秦文化和楚文化也在这里产生碰撞与交融,形成了当地独有的民俗生态。
识乐斋诸人一路晓行夜宿,出了成都平原,又走过八百里秦川,方来到蜀道的终点兴元府,亦即古代的汉中。兴元府是秦岭群山中的一个盆地,又有汉江和嘉陵江过境,故而自古就是出川最重要的一站。郧乡县则在兴元府的东面,顺汉江而下,不需一日即可到达。诸人一路奔波劳顿,索性就在兴元府暂歇一夜,再作区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刚入城门,就听易明诚在马上阴阳怪气地道:“有趣有趣。这画像之人的功力连小叶家的一成都不到,也好意思贴出来,丢人啊丢人。”身处马车中的诸女皆不明就里,雪平刚要掀开帘来看个究竟,却听方任侠在外面小声道:“师姑,城楼上贴着两张通缉状,上面的人正是你和师父。”
林儿一听,不惊反笑,道:“他们的动作倒是不慢嘛,让我看看他们把我画成什么丑样了。”说罢便从马车中伸出头来,细看那榜上人像。一看之下,更是乐了,原来那上面的古羽被画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而林儿则年龄都变了,直如一位中年的母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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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疑点
车中诸女都看到了那头像,全都忍俊不禁。勒勒奇道:“见过姑娘和先生的人很多啊,难道就没一个会画画的吗?”雪平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道:“勒勒,这你就不懂了。你看这榜上写的:古羽古林兄妹,乡野小民、不服教化,唆使皮阿乐造反在前,屡拒王师于大邑在后,其罪大恶极,不可宽赦……如果真把星星画成个文弱书生、仙姑画成个大美女,那还有谁会相信这段话。”
勒勒似乎有所领悟地点点头,却见林儿一直看着她笑,忙问:“姑娘你笑什么呀?”林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你能把我易容成那榜上之人的模样吗?”勒勒愣道:“能是能,可那上面的人这般丑陋,你干吗要易容成那样?”林儿却神秘一笑,并不回答。勒勒又转头向她大姐夏晶求教,夏晶见林儿表情,心下了然,道:“林儿这是想要引蛇出洞。二妹你只管帮她易容就是了。”
林儿要来兴元府的事已提前派江家堡的人前来安排了。江家堡在兴元府有一处小院,主人名叫孙宝,负责整个汉江流域的事务,花梦醒在郧乡至邓州线失踪的消息正是他传达的。这孙宝早得知林儿暂时接手了江家堡的大权,正率人来此寻找花梦醒的下落,早早地便为她们准备好了房间。诸人按着地图找到这个小院,立即顺利入住。
方任侠得知林儿要易容的事,直接到了林儿房间,抗议道:“师姑你这人真奇怪,别人被海捕文书通缉,恨不得躲到天边去。你倒好,竟然自己站出来承认。”林儿笑道:“我可不是任性胡为。刚刚进来时我就问过孙宝了,兴元府除了几个在武当习过几天武艺的低级武师,根本就没有强力的威胁。如果我们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去找,你说我们能找到花梦醒吗?所以我就是要高调地亮相,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儿来了,这样牛鬼蛇神们才能出现。你放心吧,兴元府地处群山之中,到时候我们若想隐匿行藏,往大山里一钻,谁也别想找到。”
次日,林儿便叫勒勒为自己易容成母夜叉形象,只带了曾苏一人,大摇大摆就上了街。兴元府民见府中有生面孔出现,自然会多投入几分关注,加上其人又与通缉状的人有些形似,林儿很快就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
二人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个人,小声问道:“这位是古林姑娘?”林儿笑道:“我是啊,这位先生是?”那人道:“我是襄阳人,名叫彭珏,襄阳的茶叶老板彭璋是我大哥。我本要前往阆中,刚好路过此地。上次听我大哥说,古林姑娘是个十多岁的漂亮姑娘,怎么却是个中年妇人?”林儿道:“怪只怪那城门边的通缉状把我画成了这样,我也没办法,只好易容成这样。”彭珏一愣,道:“古姑娘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啊,在下佩服。姑娘若有空,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林儿自是欣然同意。
三人找了个茶寮坐下。林儿向彭珏打听阆中的情况,彭珏道:“自龚三哥当了襄阳会馆的会,商路被彻底打开,往来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买卖好做得不得了。鲁太守一高兴,还在府内传令嘉奖呢。”林儿道:“如此甚好。彭先生去阆中若见了龚掌柜,希望你替我带个话,让他多照顾一下大邑的商人。”彭珏道:“姑娘只管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不过姑娘现在与令兄都上了海捕文书,虽然我们都信你们是被冤枉的,可毕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姑娘还是小心为上。襄阳虽是通衢要地,但以龚三哥的影响力,应当可保姑娘无虞。不如我写封信,姑娘你带去襄阳,让那边的人给你方便?”林儿道:“多谢彭先生好意。说起来,上次在化心总坛我哥哥和龚掌柜约定时,龚掌柜还留下过一封亲笔信,后来一直没用上。如果未来真要去襄阳,说不准这封信倒是有用呢。”
两人又聊了一阵,这才告别。林儿又在街上逛了半天,方回孙家。孙宝见林儿回来,忙上前禀道:“姑娘的名声小人以前就听说过,可这次还是让小人吃惊了一回。我刚才去府衙打听,原来早就有人向官府举报,说见到了姑娘。可府衙说此事归提刑司衙门管,而提刑司衙门又因熟悉姑娘在阆中的事,就是不肯出面。两边衙门就这样扯着皮,竟没一个敢来动姑娘一根毫毛。”林儿笑道:“那是他们给我面子。既然这面子也给了,我也不能给人添麻烦,我们今晚就离开兴元府去郧乡。”
于是林儿让识乐诸人又收拾好行装,趁着城门关闭之前,便上了路。大家都明白,引蛇出洞要适可而止,若是在此久等,势必要被蛇咬的。
沿汉江南岸一路往东,道路并不十分好走。好在木头所作的行屋绝对精巧无双,躺在其中倒并不如何颠簸,几个姑娘在里面还能勉强睡着。外面骑马的男人们,就只能强打着精神一路往前了。
快到郧乡时,天已蒙蒙亮。众人都是一脸的倦意,准备进郧乡就找个地方补一觉。正此时,家尔迪一声低呼:“前面有人!”众人立时被惊醒,向正前方定睛看去。果然在迷蒙中有一个淡淡的黑衣人正站在一个路口处。
马车中曾苏也听到了声音,探出头来道:“去看看是什么人?”猴子便一个闪身到了那人近前。可是刚要靠近,那人也是一闪身,向前跃出了很远。
众人都是一惊,原来此人轻功相当不俗。方任侠忙唤:“曾兄回来。”猴子忙止住身形,退回己方队中。只听他道:“看身形打扮,有点像那天赵云庙中见过的女侠。”林儿在车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奇道:“女侠?这倒奇怪,为何你一上去她就跑呢?要不我们再凑近去看她会如何。”众人便催马向前,结果刚一接近,那女侠又一次闪了出去。
林儿觉察到事情不对,忙道:“她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恐怕其中有诈,先停下来。”众人忙勒住马。
林儿跳下马车,向四周仔细观察。此地离郧乡不过几里,汉江即在北面不远处,可秦岭的群山将视线完全阻隔,既看不到县城,也看不到江水。如果此处设有一支伏兵,己方人众势必就要丧命于此。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小片空地,道:“我们先在此处落脚,猴子哥去前方探查一番,看看是什么情况。”猴子领命,使动轻功就去追那女侠。
这边众女也都下车,在空地处坐下。有武功的则环在四周警戒。雪平道:“苏儿姐姐说,赵云庙的那个女侠武功平平,怎么今天她好像突然厉害了很多?仙姑,我觉得她们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林儿也明白她的意思,深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半晌,却见她突然抬起了头,用犀利的眼神向诸人一一扫过。此时,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两个女侠不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后一个假扮前一个。可是赵云庙的事根本没有外人知道。后一人怎会知道有前一个女侠存在,而且假扮其来引我们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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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心丹
正想着,猴子回来了,气喘吁吁地道:“那个女的轻功真不赖,我追了半天,好不容易要追上了,却到了一个小村庄。那女的进了村,我不敢进去,就回来了。”林儿道:“村庄有多远?”猴子道:“远倒是不远,不过不在官道上,要走一段小路。”
林儿道:“这村庄必定有鬼。我们不能直接去,先派人去查探一番,看其中是何情况,再作区处。”猴子道:“那我现在就去。”正**走时,李成却拉住了他,道:“不如让我去吧,若是遇上会武的,我还能试试对方的深浅。”林儿道:“此言有理,如果这小村就是困住花梦醒的地方,那其中必有高人。李成大哥一切小心,若遇危险切不可恋战,要及时回报。我们其他人先去郧乡县城安顿。”于是李成便只身去那小村,其余人等继续沿官道向前,到了郧乡县找客栈住下。
众人也不出门,就在客栈中等着李成回来报信。然而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仍然不见李成的身影,大家都明白,李成出事了!
林儿看着聚在房中的众人,深沉地道:“敌人来得好快,我们马不停蹄从兴元府出来,他们就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曾听玉霜说过,李成大哥自来大邑后,常与苏儿姐姐切磋,武艺进境很快。以他现在的功力,全天下在他之上的,绝对超不过一百人。而这一百人中,大多是名门正派,不会与我们为敌。况且李成大哥是全心戒备地前往,极难被偷袭。那么,是什么人,能把他留下?”
她的眼神炯炯,虽然遭遇大敌,却反而让她格外冷静。只见她沉吟片刻,问道:“我们不清楚李成生了什么,所以无法做出判断。谁愿再赴那小村,二探究竟?”话音刚落,方任侠便站起身来,说道:“我去!”
林儿见他眼神坚毅而果决,此时的确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便道:“尚义愿去,那我就放心了。切记,此去只可用智,不可动武。如遇任何异状,都要即时回头,绝不可逗留。猴子哥与你同去,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方任侠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当即转身**走。后面雪平忽然上前拉住了他,道:“方大哥,让我和你一起去。”方任侠也不知她是因为担心自己还是什么,劝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你还是陪着师姑吧。”雪平却道:“李成大哥武功那么高都没能回来,我猜对方肯定是用毒了。让我去吧,我已经准备了十几种解毒药,肯定能对付他们。”她说完又回头看林儿。林儿上前扶住她的肩,道:“我同意你去,不过你要好好地回来,我不许你有事!”雪平嫣然一笑,便挽着方任侠的胳膊出了门。
又是漫长的等待。
连续两天,识乐诸人就在煎熬中度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耐心越来越少,紧张、不安、恐惧的情绪却越来越高。终于,连曾苏也忍不住了,提着剑就要出门,口中道:“能让外子回不来,必是四大武魂到了。让我去会会他!”
诸人中只有林儿还沉得住气,因为她相信自己的伙伴。所以她的一声断喝,止住了曾苏:“你打得过四大武魂吗?打不过就坐下!”曾苏被她一吼,竟乖乖地就坐了下来。
房中的气氛异常地紧张,空气沉闷地快要让人窒息。林儿闭上眼,没有说话。众人都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儿方才缓缓睁开眼,道:“这个小村如果像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有人布的一个阵。那么这个阵总有其制胜之道吧?如果它胜在人数,花梦醒手下的几十个人总应该能逃出来一两个;如果它胜在机巧,那花梦醒深谙行军布阵之道,岂会轻易中招;如果它胜在武力,李成、猴子岂是常人所能限制的;如果它胜在用毒,天下间有美女解不了的毒吗;如果它胜在出其不意,我相信尚义的冷静与智谋是天下罕有的。那么你们说,它还能胜在哪里?”
仍是可怕的沉默。的确,她似乎已经穷举了所有的可能,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小村如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
林儿本性是个不服输的人,她不相信这小村就真的无解。她抬眼看向诸人,却见勒勒嘴角动了动,忙道:“勒勒想到了什么,只管说。”勒勒这才怯怯地道:“姑娘,这村子里是不是住着神仙啊?我听老人们说,神仙都有法宝的,人一去就被他们收了,你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夏晶道:“二妹,那都是传说,这世上哪会有神仙。”勒勒嘟嘟嘴,“哦”了一声。
然而这番话却让林儿恍然大悟,这正是她没想到的最后一种可能啊。这村子里住的就是“神仙”,只不过他们用的法宝不是照妖镜、炼妖壶,而是现代的心理催眠术,去的人都是被他们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催眠了。
林儿想通了这一节,略有些高兴地道:“虽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可却有人会控制别人的心理。你们还记得化心总坛里有几个说话怪怪的人吗?我问过木头哥,他们就是心丹道的修行。他们的本领,是通过特殊的密术了解和控制他人的思想,这种密术与佛教的外密有相通之处。总之,我如果猜得没错,这小村中的人就应该与心丹道有关。”
夏晶道:“妹妹你既然想通了,那就分配任务吧。我们该怎么做。”
林儿如电的目光一一扫过房内的所有人。除了海棠、蛾儿、雪柳三个丫头,房内连她还剩下八个人。只听她道:“要对付心丹道,必须心思坚强、没有杂念。如若过往有不愉快的经历,很容易被对方抓住你心理的漏洞予以击破。所以,姐姐、勒勒和家先生三人不适合前往,你们三人留在客栈。苏儿、师弟、姓易的、小师太,你们四人与我前往小村。”说完,她抿了抿嘴,又补充一句:“家先生,如果我们仍然没能回来,你就先将姐姐她们送回江家堡安顿,再去北辽找我哥哥,让他想办法。”
那边,夏晶和勒勒知道要和丈夫分开,都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叶枫安慰道:“你们要相信师姐,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可说话时,他的眼中业已含满了泪水,就这样紧紧将一妻一妾抱住,久久不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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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入阵
林儿五人养足精神,又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这才起程上路。
出了郧乡县沿官道走不远,就上了一条小路。小路曲折难行,又要翻山越岭,好在诸人中没有娇弱之人,不多时就到了猴子所说的小村。
小村在一个山坳的下面,进口处有一块大石,上面三个字:“九句村”。
林儿兀自好奇这村名的含义,从大石之后却走出一个人来,当先向林儿一礼,道声:“兰心仙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仙子恕罪。”说罢那人抬起头来,林儿当即大惊:“孔仪!”
其人正是与阮冲和同在中原第一次与他们见面,之后便一直如影随形的道士孔仪。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了道士的打扮,一身儒士长衫,仿佛他从来都是读书人。
林儿并不讨他的好,讥道:“你们这些道士真是烦人,到哪都跟着,好像阴魂一样,连这穷乡僻壤都不肯放过。每次见到你们,我就好几天吃不下饭,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孔仪先是一愣,旋又转笑道:“仙子扮成通缉令上的人出来招摇过市,我还道这专是来寻我的呢,特意在此恭候,没成想我倒是自作多情了。”
林儿道:“你等我就等我,为何又要让我的人困在这里?”孔仪道:“仙子容禀,在下钻研心丹道多年,这才设计出‘九句村’这套阵法,当然是要在能人身上试验一番的。”林儿瘪瘪嘴道:“当年在天静宫听你传授心丹道,我还以为你是个骗子呢,没想到你还真有些能耐。”孔仪笑道:“仙子过奖。这阵法好还是不好,就看能不能困得住仙子了。仙子如若准备妥当,就请入阵吧。”他一弯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脸上则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儿心下分明,孔仪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恐怖的杀招,进了这村子,就必须步步小心。但她却不知从何处来的自信,向孔仪浅浅一笑,便领着身后四人,走下九句村。
顺着一条山道往下,九句村就在山中的一块盆地上。从山道上往下看,村中雾气蒸腾,有如仙境一般,这正是汉江水气聚于山谷中所致。其时正值仲春,葱郁的绿色、温暖的空气配上这如画的风景,如果不是知道其中深藏危机,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游玩之所。
五人下得山来,当先便见村口处有一座凉亭,亭内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有文字。定睛细看,乃是一篇题为《九句村记》的碑文。其文如下:
至善卅四年,余过陨乡,观江上戾气升腾,异之。问乡民,答城西南有九句村,楚人之后也。古庸人好巫,楚亡之,庸人咒曰,此地之楚人,日止九言,逾则必亡。斯人难堪其苦,故怨怼之情久矣,于江上即可观之。呜呼!夫楚庄谋庸,三年而成,庸人自大,遂难自持,其国既亡,为祸千载,此诚庸人之私也,郧人之不幸也。余怜其苦,是为此记。
林儿看毕,心道:“这孔仪竟用什么巫术作为搪塞,亏他想得出来。可他设计这每天只能说九句话的规矩,却是为何目的?”她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去管它,径直向前走去。
过了凉亭,就是一片农地,地里高梁已经长得很高了,极目望去,一片生机,让人心旷神怡。郧乡这片土地,当年正是秦、楚、庸三国的先祖浴血战斗的地方。而在今天,在这田野之间,英雄的残驱早已入地三尺,剩下的,都是世代在此耕种的人们。
“既然如此,这诅咒又是从何而来呢?”一处高梁地边传来一个人的沉吟之声,转头去看,却见三绺白须扫到了笔挺的高粱杆上,那是两撇眉毛和一缕胡须。原来这是一个佝偻的老僧正缓缓在高粱地中漫步。
“或许,历史的恩怨都已随风而去,但流传乡野间的传奇,却镌刻永存?”老僧一边走,口中却不停地嘀咕着。看样子,他似乎是来寻找这九句村的奥秘?
林儿想着:“这老和尚颇有些奇怪,一定是孔仪找来的托。”口中小声对四人道:“大家小心,不要和他说话,尽量保持距离,如果他抬头看你,赶紧躲开他的眼神。”她以前在真实世界中了解到,很多的催眠师都会用眼神之类施术,所以她也格外小心谨慎。四人听她吩咐,自是凝神警惕起来。
然而老僧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直到没进浓雾、消失在众人的眼光中。叶枫道:“他好像进村了?”林儿道:“嗯,这村子果然奇怪得厉害。走,进村去。”便领着众人也进了九句村。
村子并不小,足有几十间房舍,村后则是连绵的山麓,有小路通出去,但被迷雾所挡,看不真切。进了村子,当先是一处酒馆,此时不在饭口,人并不多。林儿等人走过时,就见老僧已进了酒馆。她正要让大家远离那僧人,后面易明诚却“噗哧”笑了,口中小声道:“有趣有趣,你们看这招牌。”
林儿顺着他的提醒,向那酒馆的招牌看去,原来其大门上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明码标价,饭菜自取,酒钱自付,童叟无欺”。林儿心道:“连这酒馆都与众不同,这里果然处处透着邪气,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她再往酒馆中看,店中并没有小二,大堂边角的大桌上放了几十个大盘子,都是做好的菜,任食客自取,旁边则是几坛子酒和一个大箱子,箱子就是供食客“酒钱自付”的。这酒馆倒是别出心裁,竟将真实世界的自助餐搬了过来。
叶枫道:“如果村口那个石碑所写的是真的,那这九句村的村民因为有那个诅咒,肯定是惜字如金,没有特别原因绝不开口。这些人真是可怜,长了嘴巴却不能说话,老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脸上布满愁容。
易明诚心中明白他意,嘴上却不肯饶他,狡辩道:“差矣差矣,殊不知人言可畏,这九句的毒咒虽然厉害,但若能让村民练就无语传义的本领,那也是有趣之事。”
叶枫正**再辩,旁边曾苏出言喝止道:“好了!你们吵嘴也不分时候。”叶、易二人见她生气,哪敢拂逆,只得住了嘴。
林儿也不去理会他们,只是一面思索一面观察着酒馆内的情况。此时,老僧正取了两碟小菜一壶清酒,到一个角落静静地坐着吃喝。除他之外,还有两桌有人,其中一桌是几个纨绔子弟,而另一个靠窗位子还坐着两人,乃是一男一女两个侠士。男侠士外相颇为不俗,俊朗的面庞带着十足的英气,女侠士长得眉清目秀,穿着亦是中规中矩,唯有右腕上一只小竹筒,略显出她机灵古怪的内性。两人肩上都佩着宝剑,很像修真小说中的剑侠。
林儿又是一阵狐疑,这孔仪到底还要给自己多少的“惊喜”?看来他在这个阵上真的是用尽了苦心。她这样想着,索性便领着四人走进酒馆,找个位子坐下。既然已经进了这小村,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人自然是避无可避,那还不如迎上去,看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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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占卜
林儿等人刚坐定,就听女侠士首先开言:“师兄,你说要是我们每天也只能说九句话,会怎么样呢?那样一定很好,就不用总听见人吵架了。”男侠士笑道:“其它不知道,但到时的真儿一定会安静很多的。”那真儿正**反击,男侠士补充道:“你想知道每天只能说九句话会有什么状况吗?一会儿就清楚了。”真儿眨巴一下眼睛,“会发生什么啊?”说着,竟将腕上的小竹筒打开,从里面倒出几个铜板。看样子,像是要占卦。男侠士却按住真儿的手,向旁边桌子呶呶嘴:“听”
他指示的方向正是纨绔子弟们所在的桌子。林儿忙侧耳细听,那纨绔中一人道:“唉,我昨天还是说满了九句话。”另一人道:“嘿嘿,你不行,我只说了六句哦”“我也说了九句。”“我们俩和他一样,都六句。”“我比他们俩少一点,我八句。”原来这是一群纨绔子弟,来九句村玩,比谁说话少。
曾苏听得其言,忍不住怒道:“这些纨绔子我生平最是讨厌。”叶枫亦道:“是啊,把别人的悲哀当快乐的人,其实才是最可悲的。”
林儿又回头去观察两个侠士,只见那真儿嘴巴里不停地动,似乎在念诵着什么。不多时,听她说道:“九、六、九、六、六、八。是离下坤上‘明夷’卦,”真儿比划着,“不妙啊,离为刀兵,坤为众,刀兵加于众,果然是个凶象。师兄,我解得对吗?”原来她果然是在占卦。
可是占卜一道林儿一窍不通,只能向易明诚请教。易明诚有些兴奋地摇头晃脑道:“妙哉妙哉,这两人处处皆可为卦,妙哉妙哉。”曾苏怔道:“你这人说话真是没个准数,主母是在问你他这算卦是怎么回事。”易明诚仍是笑道:“莫急莫急,容贫道慢慢道来。”
“这二人用的是周易占卜。周易有八八六十四卦,每卦均包括上下两卦。这上下两卦又分别由三条爻组合而成。爻分阴爻与阳爻,在一般的铜钱占卜中,可直接用铜钱的正反两面表示阴阳二爻。然而,周易的奇妙,在于它的变化,亦即是说,一次占卜所得的卦象若称之为本卦,则还需要看它的变卦才能准确判断其卦象所言的内容。所以正式的占卜须用蓍草五十根,经过繁复的程序,随机地得到六、七、八、九四个数字。其中六和八表示阴爻,六为变爻,即其变卦中该爻由阴变阳,而七和九则为阳爻,九为变爻,即其变卦中该爻由阳变阴。刚才那些纨绔子说出的数字,恰巧都在这四数之中,所以正好给了那二位占卦的机会。”
他一边解释,男侠士正说道:“真儿光看本卦,不看变卦吗?初九至九五皆变,变为坎下兑上‘困’卦。困卦卦辞说:‘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九句村人本来就少言,我倒觉得是个吉兆哦。”真儿似乎还不服输,续解道:“明夷卦下五爻皆变,独上六固然不动,此盛阴不衰之象。我倒觉得,这九句村的毒咒才是众恶之首。”男侠士点点头,以示满意地笑道:“真儿果然进步了。你说得不错,如果考虑爻变,上三爻为坤变兑,兑为多舌,而下三爻离火变坎水,正所谓水火不相容,恐怕正是这帮玩闹之人会坏事?呃……或者,兑为巫医,是有人施多舌之咒以抵九句毒咒?真是自不量力那先前的‘困’卦亦变得凶险了”
真儿听他解语,不禁大惊:“师兄的意思是,这九句村将被别有用心的人造成大祸?那可怎么办,我们去阻止那人?”男侠士却有些忧心忡忡,说道:“如果卦象真的所言不错,又岂是人力能解得了的。倒不如想想如何能解生民倒悬之苦呢。”真儿似乎没他这般忧国忧民,反而还有些兴奋:“师兄,我们学法术不正是为了对付这些邪魔外道吗?怎么你这时反倒畏首畏尾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去,就让真儿一个人去好了。”说罢她竟直接跑出了酒馆。
男侠士似未曾想到她为何如此不听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却又心下担心,只能起身去追真儿。这边,一直在吃着东西、未发一语的老僧见二人离去,也迅速起身,尾随出去。
易明诚道:“好玩好玩,这个小姑娘真儿真是好玩,我很欢喜她的性格。”叶枫道:“她这般任性,有什么好玩的,反倒那个侠客像是个好人,至少他还心存怜悯之心,这就殊为不易了。”曾苏道:“主母,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去追他们吗?”
林儿此时正心乱如麻。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孔仪给她安排的一场表演,因为她既不相信什么诅咒,也不相信什么法术。这些人应该只是安排好的演员而已,在这小村中,只有她眼前的四人才是真实的,其他都是虚妄。可孔仪安排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抬头一一看向四人,他们的性格很鲜明,易明诚和叶枫一如既往地打打闹闹、曾苏仍是正气凛然、容若则一副怯懦的模样。当她眼光看向容若时,容若还怯怯地道:“那个侠客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小村的人是不是就危险了?”
林儿微微一笑,并不答她。所有人至少此刻看来都还很正常,没有出现什么异状。也许自己只是多虑了?或者考验还没有真正到来,自己只是过度紧张了?她不知道。反正一路走下去再看。于是她也起身,说道:“走,跟着他们,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五人便出了酒馆,随着那两个侠士一个老僧一路向前,来到村中的一个晒坝。一般的小村中,晒坝就是村民们晾晒粮食之类的地方,平时无事,晒坝也作为村民聚集活动之所,相当于小村中的集市,不过九句村显然不需要集市这个功能。此时,晒坝上倒有不少的人,村民正在忙着将冬天的被褥拿出来晾晒。
两个侠士首先到了晒坝之上,左右四顾。而老僧则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口中自言自语着:“善知识。此双男女神采飞扬,体内似蕴藏一股浩然之气,这必是天地孕育的一对灵胎。看来,九句的诅咒就为他们而设的?”
那边,真儿却是少年心性,问道:“师兄,怎么很平静的样子啊?”男侠士道:“真儿真是,这又不是什么大喜事,为什么要着急它发生?我倒希望那一卦并不准,这九句村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正说着,忽从旁边一条小巷跑过来一个小青年,嘴里大叫着:“我可以说话了,我可以说话了,哈哈哈哈,说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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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灵符
晒坝上有人就抓住他,但又不敢轻易开口相问。正犹豫着,着急的真儿已经出口了:“怎么回事啊?刚才听你说了好多句话。你是九句村的人吗?”那小青年太兴奋,一时喘不过气来,只有用手往旁边的小巷指。
真儿顺着他的指引,也顾不上师兄,就往小巷跑。初儿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唉,劫运还是到了”便跟了过去。
林儿心中有些好奇起来,索性也随了他二人过去观看。原来此处正有一个道士,打出一个招牌,上写:“贫道感念贵村深受九句毒咒之害,自东瀛求得灵符,可解各位沉默之苦。灵符一张,须钱百文。”林儿完全不懂道家的符?,只道那都是迷信骗人的东西。可那道士身边此时却聚集了不少人,只要经他灵符在身前一晃,俱都立能开言说话了,没有任何限制,似乎十分灵验。林儿也搞不清这些人究竟是装的,还是真个如此,反正看他们的神情是如此地煞有介事。
这时,只听见真儿的声音像狮吼一般镇住人群杂音的:“呸你个妖道,这哪是什么灵符,分明是另一副毒咒而已”她本来身形中等,说话并不大声,此时却能发出这般大的声量,林儿倒是吃了一惊。
真儿接着对村民们言道:“众位乡亲,千万别上他的当。他给你们用的符是最普通的三脚猫道士都会的多舌符,这根本没有去除你们所受的毒咒,只是暂时镇住而已,这是他看你们受害心切,耍的小伎俩,千万不能相信他”她一说完,人群一片哗然。
此时,人群中挤出一位已经“解”了毒咒的长者对真儿道:“小姑娘,你快走,可别再胡闹了。你是无法体会我们九句村的人千百年来所受的苦。”旁边一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也来凑热闹:“你这个小姑娘,在那边多什么嘴?这可是活神仙哪,啊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尽情的说话了小姑娘,别在这玩了,还是跟我走?哈哈哈……”他没几句话就露出了本质。
真儿想是自小就出世脱俗,似并不真懂此人是什么意思。但她见这人笑容猥亵,甚是不堪,一时怒起,道:“我看你怎么尽情地说”便从怀中亦掏出一张符纸来,口中念几句咒,剑指一扬,便将多舌咒的解咒施在那人身上。那公子刚才还在张口大笑,多舌符效力一除,立时就没了声音,张着嘴动个不停,就是发不出声来。
真儿翘着嘴兀自得意,旁边立即引起了非议不绝:“这里有个女妖人,大家快去叫伏山老尼来”人群中有年轻的,就抢先跑了去。
真儿还想跟去,后面男侠士大叫:“真儿你在干什么,你闯了大祸了”真儿还有些不服,道:“谁叫他口出污秽之言的。哼我倒想看看这什么伏山老尼有多厉害。”男侠士却紧紧拉住她,急道:“胡闹赶紧想办法怎么解决你闯的祸。”真儿见他着急模样,也知道自己真闯了大祸,可又不知祸从何来,只得呆立当地。
“老衲以为,学当年姜太公救武吉的办法即可。”说话的竟是佝偻老僧。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正站在旁边半带微笑地看着诸人。
林儿见到此人,当即引众人略避他的锋芒,心中思索着:“姜太公救武吉?这好像是《封神演义》里的内容。武吉打死了人,又不想受牢狱之苦,姜子牙就教他将自己埋于土中过了一夜,方才逃过了文王的占卜。”她想到这些,不由一阵发笑,“这孔仪可真有意思,连神话小说的桥段也一起用上了。也罢,我们就索性看他这戏还要如何演下去。”
男侠士听到他言,立时明白,答道:“谢神僧指点。”便走到刚才那个公子面前,一抱拳,说道:“这位公子请勿动怒,听在下一言。刚才师妹顽皮,犯下过错,如今毒咒之罚将至,公子十分危险,请听刚才那位神僧之言,速跟我来,避祸为要。”
那人又回复到不能讲话的状态,只有对真儿怒目相向。等侠士说完,他表情稍有缓和,但还是摆手不愿听他的劝。
这时真儿又道:“师兄,他既然不愿意,不如去把那个妖道给逮过来,逼他说出真相。”她性格风风火火,说完就要去抓那人群中的道士。可她回头一看,却不见其人,忙道:“师兄,那个妖道已经逃了”原来那个道士刚才见这里来了三个法术比自己高强的,知道这钱不好骗,趁人群乱时,抽个身便逃之夭夭。“我去追他回来?”真儿说罢便要去追。侠士连忙拉住她,道:“好师妹,你把他追回来也没用啊。要不,你帮我好好谢谢这位神僧?”
老僧听他如此说,向真儿微一示意,便走到了旁边一处田梗边坐了下来。真儿见状,也来到老僧身边坐下。
“嗨,”她拍了一下老僧的肩膀,“你的眉毛好有意思哦。”说话时,她捋了一下老僧的右眉。老僧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有支吾着“啊”了一声。真儿续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的法名是什么呀?你是从哪来的?你好厉害哦,我师兄让我来谢谢你的。”
老僧摸摸额头,有点招架不了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只能道:“呃……我忘了我叫什么了。”真儿道:“啊?那你不是无名尊者了?”老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这世间最大的便是无名之物,我可当不起哦。老衲多谢小朋友赐名。”真儿眼珠子滴溜一转,自言自语道:“我给你取名了?你说话真有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我师兄说的大难是什么啊?”老僧笑道:“你刚才的任性,也许会害了这人性命。”
他还没说完,真儿已经掩住了嘴,不敢插言。
老僧笑着抚抚她的头,续道:“因为受了多舌符后,说的话自然会超出九句,这就已经违了原本的九句毒咒。但总算有那条符的庇护,九句村村民在多舌符失效前还不至于立即受毒咒之罚。但你帮那人解除符效,故而那人很有可能立即便遭遇‘庸人之怒’,七窍流血而亡,那可就坏了。”
真儿长“哦”了一声,自责道:“呜呜,我没想到会成这样的。”言语中充满了不安。老僧忙安抚她道:“别着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这一切自然全都落在了林儿等人眼中。易明诚大赞道:“可爱可爱,这个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曾苏却道:“那个道士妄自用这没用的符来卖钱,现在又逃之夭夭,真是可恶”刚才若不是林儿死命拉住她,她差点就真的去追那道士了。林儿道:“孔仪一定是想演一场戏,让我们把自己代入其中。只要我们把自己当成这戏中的人,就是中了他的圈套。大家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其余诸人纷纷点头,只容若弱弱地问了句:“那万一那大和尚说的是真的,这小村真的遭遇大祸怎么办?”一句问,让诸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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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抉择
说话之时,男侠士还在与旁边一些受了多舌符的村中长交涉。至于没有来得及买符的人,则都因为卖符道士被赶走,对他怒目相视。
侠士道:“各位村民,请听我说。你们所受的九句毒咒,乃是千年的怨气凝聚而成,绝非普通法力便可破解。如今你们擅自用低级符咒,已经触动怨灵,不消多时,灾祸就会降临。请大家千万听我的安排,才能将灾祸减轻。”一位长道:“你且说说你要怎么安排?”侠士道:“正如刚才那位神僧所言,此时唯一的办法,只有效访姜太公,将各位埋入土中,以避其祸。”众人一听,全都一声惊呼,就连那些没有受符的人,也都惊出声来。长道:“你这小青年,我们念你言词还算有礼,才与你作答。没想到你竟说出这等可怖之语。”他转而向着人群道:“大伙儿都散了。大家再四处寻找刚才那位授符的道人。”说完,人群也就一哄而散。
侠士听他之言,真是急如火燎。此时真儿与老僧刚好走了回来。侠士便对老僧道:“愚人不自知,又如之奈何?”老僧却还在想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并未答他。
正此时,就听见村中突然喧哗起来。真儿忍不住好奇,当先跑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村口两个人正为了一捆柴的价格争吵。
“我说你是不是存心来吵架的啊?一捆两文钱,这也嫌贵?”
“哈哈,说了这么久,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以前不能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被你们多赚了多少,今天终于可以来讨个公道了。”
他们还在吵,真儿不愿意听,跑到其它地方去看看。刚走没几步,她就被人拉住了,是两个中年妇女。
其中一个道:“这位小姐,你来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家那口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这么辛苦,你说分家是不是我们应该多分一点?”另一个道:“小姐你别听她胡说,我儿子她爹,每天要看店、要盘货,不是一般的忙。她这个时候却算起这些来了。”真儿劝道:“两位大婶,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衙门找官老爷评理啊。”那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一人道:“去衙门?做什么?”真儿恍然大悟,这九句村的人之前连话都不能说,怎么会有人去打官司呢。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抽个空便溜掉了。
这一路走过来,欢天喜地的、哭天抢地的、喋喋不休的、争吵斗殴的,这九句村简直成了一个大戏台。
正自冷眼旁观的林儿等人见此情状,心中无不大寒。就算这里演的是戏文,可把这些事放在日常生活中,一样会出现许多这样的人。这世上的人心真就是如此艰险,孔仪只是把它们搬到了这样一个特殊场合来集中展示。林儿心中大叹:“这孔仪果然是对心理的掌控炉火纯青,这样的情景再不断地出现,恐怕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了。”她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忽然,村头又来了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老尼姑,想来应当就是村民说的伏山老尼了。在她旁边还有一人,正是适才卖灵符的道士。村民显然对老尼很熟,纷纷拥了上去。
被真儿解了多舌咒的青年先跑了过来,跪到老尼身前,却说不出话。有施了多舌咒的长替他道:“他刚才本已解了九句之苦,结果来了一个妖女,又让他复了原。不光如此,那妖女的师兄还要把我们活埋……”老尼忙止住他,道:“情况贫僧都已听说。我身边这位道长是自东瀛来的,带来的灵符正是源于东瀛的密术。你们不必担心,从此之后你们再不用受那九句之苦了。”她一说完,村民们立时一阵欢呼,多少年来的郁结似乎就这样解开了。
老尼又道:“那三个妖人何在?待贫僧去收服他们。”长道:“刚才还见他们在晒坝那里,此时应该没走远。”老尼道:“众人随我来。”便领着众人往晒坝去。
林儿正要领众人跟上,却见容若呆立着愣,忙问:“小师太怎么了?”容若身体有些打颤,说道:“这个师太好像我师父,我有些害怕。”林儿这才反应过来,那老尼的确与容若的师父莲清有些相似,便安慰道:“小师太别担心,有姑娘在呢,没事的。”容若听她之语,这才略放宽心,跟着四人来到晒坝。
老僧与两侠士似乎知道老尼要来寻他们,竟已在晒坝等着了。老僧见众人来到,当先宣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我一直在想,这九句毒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千年前的庸人何来这样大的仇怨。现下才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一对僧道在作祟。今天便是老衲替天行道的日子。”说罢,他已捻了一串佛珠在手,看架势,似乎要对老尼与道士动手了。
老尼一阵怪异的大笑,道:“你这三个妖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竟跑到此处招摇撞骗,现在倒还反咬一口,真是恬不知耻。要斗法?贫僧难道惧你不成。”说着也凝出一股真气来在手上。双方之势,一触即。
正当此时,被解了多舌咒的青年忽然出了一声怪叫,众人回头,却见他突然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就这样重重倒在地上,死了。
村民们见此情形,惊奇之状自不待言,就连旁边的林儿等人亦是大骇。林儿的医本心,险些就要冲上去替那青年把脉。她连忙死命掐住自己的合谷穴,这才忍住,心中连连道:“冷静、冷静、冷静……”
然而村民们却冷静不了了。有人开始指责卖灵符的道士,有人则说这是侠士施的邪术。男侠士仍是忧心忡忡地上前说道:“各位务必听我相劝,这位大哥之状就是九句毒咒应验的标志。你们此时必须听我之言,迅速挖出一个土坑,将自己埋入其中,这才能避过一时的灾妄。稍时晚些,那就大祸临头了。”有一些人听他之言,便动摇起来,**听他说,真去挖坑。
老尼对此如何能忍,恫吓道:“你们如若敢听他的,以后休想再有安宁。”这老尼想是平日“保护”村民之人,村民无人敢拂她的意。
对面的老僧见状,一声大喝:“好你个歹毒的老尼姑,今天我便收了你,为民除害。”只见他手一扬,一枚佛珠径直飞向老尼。老尼一侧身,让了过去,然后一个纵跃到了老僧面前。两人立即战在一处。
他两人果真是棋逢对手,甫一开打就知实力相当,双方你来我往,一息之间已是十几个回合。后面的男侠士担心老僧一时半会拿她不下,说了句:“神僧,我来助你”便拔出背上长剑,加入战团之中。与之同时,真儿也与道士斗将开来。
侠士不仅法力不俗,剑术亦相当出色。从曾苏的眼光中也能看出足有六袋以上的实力。他的加入,立时令战局向一边倒,老尼被他和老僧联手,打得节节败退。道士虽与真儿实力相当,但见老尼向后退,也就跟着她一起,边打边退。
这时,异象接二连三地生。受了多舌咒的村民,竟纷纷开始烦闹不安。片刻之间,便有几人也如之前的青年一般,满脸惨状地暴毙而亡。村民随即躁动起来,要上前去向道士讨个说法。
老尼和道士见此情状,知道事已败露,抽个冷子便脱出战团,向村后群山逃去。这边老僧哪肯放他们,唤了两位侠士一声,当即向前去追。
村民中,暴毙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恐慌情绪不断地蔓延,就有人向着没中多舌符的人动手了。一场自相残杀的人间惨剧就在林儿等人眼前生
从第一个人暴毙开始,眼前地狱般的恐怖就一次又一次刺激着五人的神经。曾苏几次**上前,都被旁人拉住。林儿不住地提醒大家:“这是在演戏,这是在演戏……”
可是人死之状,岂是能演得出来的。林儿作为医,怎会不知死人是什么模样。她一直在心中左右摇摆、左右抉择,此时此景,究竟该怎么办。如若不理,退出村去,眼看着这些人一个又一个惨死?或找到真凶,阻止惨剧继续?往回走,她此生如何心安。那孔仪已经为自己安排下了一条必然的道路,那就是向前。哼向前又如何,既然都进了村来,还怕再走一步吗?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这都是那孔仪干的。追上那五个人,揪出孔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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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惊醒
五人立即向村后跑去。那边缠斗的五人正一边打,一边也向后面的山道跑。
这九句村本在群山之间,其人进出村子都是从掩藏着的山道而行。这里的山连绵不绝,所以山道也有许多条。那缠斗的五人刚到山下,却不知何故,竟同时收了手,各自从不同的山道跑了。林儿五人追至近前,只能停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该从哪条山道去追。
叶枫道:“那个侠士显然是幕后的主使,从一开始他用卦象算出有人用毒咒,一切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抓住他,一定什么都能找到。”易明诚道:“奇怪奇怪,当然追那小姑娘啊。你没听老和尚说吗,她是天地孕育的一个灵胎,是她解开那个道士的多舌咒,才最终酿成悲剧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当然应该是去找她才对。”曾苏怒道:“都不要吵了,始作俑是道士,把道士追回来,让他绳之以法,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旁边容若看着他们吵架,有些怯,问林儿道:“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林儿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五人,正好一人追一个!”
其余四人闻言,竟像是心理被释放了一般,纷纷点头,便立即向着自己想要去追的人逃跑的山道走去。
林儿本意是想去追老僧的,因为她觉得其人疑点最多。然而刚走出没几步,她的心中便一阵惊奇:“五人各追一个?这岂不是会被各个击破吗?可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似乎这么做才是对的?这到底是对的还是不对?算了,先别想了,再想老僧就跑了。”
她正往那山中走,心中两股思绪开始不断地打架。追还是不追?自己为什么这般纠结?以前的自己不是一个果敢的人吗?怎么今天变成了这样?这孔仪的阵法果真是奇妙,连她也能被变成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嗯,看来这就是孔仪这阵法的奥秘所在,他正是要让我在犹豫的时候错失良机。我岂能上他的当,看我现在就追上去,揭穿老僧的阴谋。”想清楚这一点,她便抬脚向前而去。
又走了没几步,她忽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疼痛。难道这思绪的矛盾已经在身体反应了?等一下……为什么会在身体产生反应?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胃痛?
胃痛?难道是因为医理中“思伤脾”的缘故。思虑过多,所以导致脾胃有了反应?
思虑?是啊,从一进这小村,我就一直在思虑,没有一刻停止,应该休息一下了?
休息?我一开始不是断定这阵法是以催眠术为根本的吗,可我们并没有被催眠啊?
催眠?到底我们有没有被催眠,捏一下自己是会感到痛的啊,那我现在仍然清醒?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我身上应该有一样东西的,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就是处在睡眠状态!
她开始下意识地在身上寻摸,可是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这个东西一直放在我身上,可它为什么不在?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啊!”林儿喉间忽然出一声尖叫。她将眼睛紧紧一闭,旋又张开,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胸中喘着粗气,仿佛刚睡了一场大觉,却被惊醒。
原来,她果然被催眠了!
她的手向腰间探去,一探之下,终于触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欣然地一笑,直到这时,她才终于醒了。
她心中纳闷不已。自一进村,自己就非常地谨慎,而且一直在保持着高度的思考,怎么却不知不觉就被催眠了呢?她回头看看小村,那村中的浓雾和温暖的空气的确容易让人嗜睡,可这绝不是自己被催眠的原因。她又看向身边的四人,见他们各自此刻的表情,她立刻领悟过来。
原来是这样!
从见到孔仪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给予自己心理暗示,仿佛这村中有无穷多的危险。于是我就开始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思考,思考到后来,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所想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梦里。我本来可以逃脱被催眠的状态,可孔仪的阵法之妙,就在于它不断地用让你觉得新奇的人和事来给你刺激。所以我明明知道那些人是在演戏,知道什么诅咒、什么法术,都是假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他们究竟孰善孰恶,不由自主地想要了解他们出现的原因、接下来要做什么。在这样的威压下,我的思考却变成了我的累赘,它让我最终限入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心里绝阵之中。
太可怕了!太歹毒了!
自己的所有思索、疑惑、防备、不安,其实都落入了孔仪的计算之内。他的设定已如此之大,只要进入了这村子,无论你是善是恶,所有的判断和喜好都逃不过他的束缚。也正因如此,不管你是当世智、抑或武林高手,进了这阵都必被其俘获,而且越聪明的人,被困的几率越大,这正是此阵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原因。
林儿擦擦自己额边早已渗出的冷汗,长嘘一口气。她明白,自己刚才是经历了怎样的危险,想想都觉得脊背凉。不过,有了这样一次难得的经历,她也了解了真正的情志,未来要想将这情志的控制挥正面价值,进一步参透大医之德,这都将是极大的帮助。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感谢孔仪了。
正此时,众人刚要走进各自的山道去追赶敌人。林儿转头看看身边四人,他们其实也已被催眠了。要想唤醒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猛然相叫,只会让他们陷入更大的心理深渊。就像一个梦游的人,你不能轻易唤醒他一样。
林儿既已想通孔仪这阵法的奥秘,思虑稍动就想出了破阵之法。于是她道:“我们各追一条路,不过你们要听我安排。我去追那个老尼、苏儿姐姐追老僧、师弟追道士、姓易的追侠客、小师太追真儿。”她心中却笑道:“能不能醒过来,就靠你们自己了。”
(按:说句题外话。我一直把那些只会将现代的枪啊、炮啊之类的带到古代去的穿越,称为山寨穿越,它是现代**创新力缺失的必然产物。而本书中的花梦醒、孔仪等人,能够在穿越中创造属于自己的阵法,这才是负责任的穿越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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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挟持
林儿独自一人沿山道向那老尼追去。老尼走得并不快,显然是要一路引林儿到她已安排下的陷阱之中。林儿也就故意放慢脚步,她还需要回忆一些东西。
从她此时身体的感觉能够判断,刚才小村里的空气是带有烟的。不过她们初进小村时绝没有这烟的气味,应该是在后面某个时间放出。这个时间点必然是有人精确地控制,在大家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时放出来,并且气味极淡,在那种状态下绝无可能闻到,而只会加深昏睡的效果。也正因如此,她后来的思绪才会越来越活跃而纷乱。至于最后那七窍流血的惨状究竟是真,还是做出来的,她到此时也难辨虚实。
随着老尼走到一处半山腰,却见一个很大的山洞,老尼先走了进去。林儿知道,这必然就是那些人的大本营了,也不犹豫,就径直进入洞中。
洞很深,越到后面光线越暗。但林儿毫不在意,就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再没有光线的地方,她终于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声尖厉的金属撞击之声响起,紧随其后,是周遭突然亮起了许多火光。
林儿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彷徨中,原来自己正身处在一道铁栏之后,刚才的尖声,想必就是铁栏放下时出的。林儿终于彻悟,这就是从花梦醒到方任侠等人,整个被困的过程。
正想着,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仙姑!”那是雪平的声音。林儿回过头去,还没反应过来,雪平已经上来紧紧将她抱住,口中连声道:“仙姑,你怎么也来了。呜呜,这回我们彻底败了。”
林儿放开她来,柔声安慰道:“美女别这样。”雪平半带哭腔地道:“我真没用。本来进村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处处提防,可还是被他下了药。我怎么这么笨啊,连这么简单的烟都察觉不到?”林儿替她擦拭快要掉落的眼泪,安慰道:“这个阵法利用的正是美女你的恐惧之心,你越是害怕他用药,他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所以根本怪不得你。”
雪平见她说得确切,有些奇怪地道:“仙姑你知道这小村的奥秘了?那你为什么还会……”林儿忙止住她,道:“我自有道理,美女暂且莫问。”雪平见她眼中闪着灵光,立时明白过来,会心地点点头。两人这般相视一笑,一切便都在心中了。
林儿又道:“刚才进来时我还在想着美女你呢。等出去之后,我还要和你仔细探讨一番,如何把这个阵法,变成治病的良方。以前看过许多医案,与这阵法相似。比如张从正就曾用逗病人笑的办法,来治疗其不思饮食的症状。但这些都只是个案,还没有哪个医书上能够将之详细总结。也许我们以后可以尝试着来做一下。”雪平道:“仙姑你已经悟透了用情志治病的法门吗?我以前看那些医案,都觉得这是他们编造出来的,怎么可能一高兴或一生气,病就好了呢?这次被困在九句村,好像我也有所领悟呢。”
两人正说着,却听一声怪笑响起:“哈哈哈……都说兰心仙子智慧无双,终究还是落入了我的彀中。”说话的自然就是孔仪。伴着声音,其人随即出现在铁栏之外,一脸得意地看着林儿、雪平二人。
林儿倒并不慌乱,向孔仪微一躬身,道:“孔道长设计的阵法真真是妙不可言,小女佩服之至。不过,”她话音一转,“为了俘获我们,你竟让那么多人就这样暴毙,实在太残忍了!”孔仪不改笑容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能为如此完美的阵法而亡,也是他们的荣耀。”
林儿真希望他说出那不过是演戏,却没想那些人真的就这样死了,不禁长叹一声,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口中说道:“你本来也是聪明人,却连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这世间如何还能留你活着!”她说出这样的狠话,便已是对孔仪下了杀心。谁知那孔仪却毫不自知,只道:“仙子容禀,如今被囚的人是你,能不能活着那还要看我的心情,你又何必要说这般诅咒的话呢。”林儿当下紧闭双眼,不愿去看他,只是冷冷一笑,令孔仪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孔仪道:“仙子果然是霸气凌人,在下已经彻底服了。难怪当初在鹿邑见第一面,阮冲和就说,你跟你哥哥两个人以后必成祸患。好在今天总算将你擒住,我也可以交差了。”说着,他仿佛像松了口气一般,对几个手下努努嘴。那几个手下就要上前去给林儿上绑。
“休要伤我主母!”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随声而至,正是曾苏。她人未到,剑已先到,那几个想要去绑林儿的手下猝不及防,立时便丧命在曾苏剑下。
在曾苏身后,方任侠、花梦醒、猴子、叶枫、易明诚、容若、李成,及花梦醒的一干手下,陆续赶到。众人还未对敌,先行下拜,对着林儿齐声道:“谢主母救命之恩。”
林儿见众人到了,却不起身,只是淡淡地道:“杀了孔仪。”
曾苏得此号令,哪还耽搁,提剑便向孔仪冲去。后面诸人随她之后,也起身冲向孔仪。
那孔仪刚才甫见众人进来,当即大惊。好在他是见惯了风浪的人,一惊之下立即镇定,马上向洞的边缘退去。此时,见曾苏等人冲来,孔仪高声叫道:“谁敢杀我!”曾苏正要回应,却见他身后两个身着黑衣的女子闪出。定睛细看,其中一人竟是峨眉山的莲清老尼,而她的一双魔爪,正架在另一个绝美女子的脖颈之上。
“霞儿!”这是花梦醒的惊呼。
孔仪则高声喝道:“谁敢杀我,便玉石俱焚!”曾苏并不认得那绝美女子,但也猜出了几分,连忙收住脚步,看向林儿。花梦醒则向林儿跪倒在地,哀求起来:“古姑娘,这就是三小姐,她不能死,我不要她死。求你!”
原来她就是花梦醒那位藏于深闺的三小姐。众人定睛看去,三小姐柳眉凤目、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晶莹亮,即使此刻被莲清控制,依旧难掩其大家气度。连一向自傲的雪平也啧啧赞道:“三小姐真美啊。那天在赵云庙见过的,应该就是她吧?仙姑,要不暂时放这孔仪一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叫他偿命的。”
林儿缓缓站起身,先是挥手让花梦醒起来,方又用一双冷眼看向孔仪,说道:“我以为你对自己的阵法应该足够自信,所以根本不需要安排什么后招。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了。”孔仪此时竟还笑得出来:“呵呵,我可不是董全知、梅仁化这些自大的人。对付仙子,我自知没有绝对的把握,自然要为自己找好退路。”林儿有些不耐烦道:“你可以走了。下次,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孔仪又是一笑:“仙子是人中之凤,与你过招,自然会加倍地小心。此番在下自以为设下了奇阵,总算让你成擒,没想到还是被仙子轻易破掉。看来,下次遇上,我得去请更厉害的帮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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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五志
孔仪正**离去,忽然又道:“仙子,可否告知你究竟是如何破了我的阵,也好让我死心。”林儿便从腰间拿出一件物什来,众人一看,原来竟是木头刻的林儿雕像。
林儿这才从容说道:“老实说,你的阵法的确很精妙。你从我们进村一开始,就不断地通过各种人和事对我们进行心理暗示。人的意识有两种,显意识和潜意识。在我们清醒的时候,是显意识压过了潜意识,而当沉睡之时,潜意识就会特别活跃。你的心理暗示正是要让我们的潜意识活动起来,从而达到你催眠的目的。”
“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其实这正是此阵的绝妙之处。你把人的潜意识分为五种,也就是人的五志,即怒、喜、思、悲、恐。你所安排的五个人,道士、真儿、老僧、侠士、老尼,正好就代表了这五志中的各一种。这五个人善恶难辩,任何一个人进到这村中,都会被五人中的某一个不断地心理暗示。直到其潜意识活跃到一定程度,你便可实施催眠。”
“我的潜意识是‘思’,我从一进村就不断地在思索,到底你的阵法奥妙何在。可这样的思索正是你想要的,不论我在想什么,只要我一直在想,就总有被你催眠的时候。看起来,我已经必败无疑了。这时候,是木头哥救了我。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身上一定是会带着他给我的东西的,可我的记忆中却并不真切,我几乎快忘了那是什么。于是我的潜意识便无法帮助我找到这个雕像,这也让我明白了我被催眠的事实。”
“了解了这个事实,我才终于明白,要想唤醒被催眠的人,就必须要让他们从自己的善恶判断中解脱出来,回归自己的本心。所以我利用了五志间的生克关系,按恐胜喜、喜胜悲、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的顺序,将我们五人的追击顺序稍做调整。大家只要变换了自己对应的情志,自然也就容易被惊醒了。我想这就是苏儿姐姐她们能即时醒过来、并成功救出之前被困诸人的原因吧。”
她一边说着,脑子里开始浮现出木头的影子。这已是木头第二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了。那个傻傻的赵木头,竟能救自己这么多次,这宿命中的缘分真的再也解不开了。
孔仪听完,一声长叹,道:“这次我败得心服口服。仙子,无论未来是敌是友,此生能与你有这样一次交锋,我无憾矣。”说罢,他又是一笑,然后向众人深鞠一躬,道:“那么各位朋友,咱们西辽再见??”便与莲清二人带着三小姐离开山洞。
这边曾苏很快找到了开启铁栏的方法,将林儿、雪平和其他被困的人救了出来。众人也不耽搁,当即迅速离开山洞。
一路走过来,方任侠便将之前林儿破花梦醒阵法、进而接管江家堡的事与其人说了。江家堡自唐威之下的一干家兵无不大奇,唯有花梦醒一脸的失落。众人皆知他是因三小姐的关系方才如此,也明白劝无可劝,索性由着他去。
出了洞,唐威道:“少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花梦醒道:“既然江家堡已经是古姑娘的,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人,一切听她的安排。”林儿忙道:“那天在江家堡只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接管江家堡的话。事实上,我们的赌局谁也没赢,花公子被困这阵中多时,而我们所守的大邑城也终究没能守住。所以我们顶多是打了个平手,你的江家堡自然没有输给我,我也不必做你的手下。”花梦醒却全无高兴之意,向手下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散了吧。
唐威一阵茫然,只得走到林儿身前,拜道:“古姑娘,请你劝劝我家少爷吧。”林儿明白花梦醒对三小姐的爱,便问唐威道:“你们本来是要去京城的?”唐威道:“是的。老爷被害,必定是有人使的奸计,少爷本想去京城讨个说法,可是我们刚出成都就被一路阻止,最终还是陷在了这九句村中。”林儿抿抿嘴,道:“这事情过去了快一年,你们现在去京城恐怕也没多大用,该除掉的证据想来也早就被除掉了。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先带着你手下的人回江家堡去,让花公子先跟着我们,让我来治愈他心里的创伤。”唐威闻言,当即跪倒在地,道:“古姑娘能出手相助,我替江家堡拜谢姑娘大恩。”林儿忙扶起他,道:“如今大邑城已经献给了北辽人,未来要想夺回大邑,恐怕还需要江家堡的援手。我临走时已经给你们少夫人仔细交待过了,让她厉兵秣马、不可荒废,等到我回大邑那天再做计较。唐总管回去,一定要好生襄助你家少夫人治理家务。”唐威道:“姑娘只管放心,绝不敢有负使命。”
他又向花梦醒一拜,花梦醒只说了句:“回去替我谢谢少夫人,感谢她为我们家做的一切。”唐威**待再言,林儿向他使了个眼色,唐威便领着一干手下离去。
当地只剩下识乐斋诸人了。方任侠问道:“师姑,我们下面去哪?”林儿道:“当然是去去那孔仪说的西辽。”方任侠大奇,忙问:“师姑你是要帮花公子去救那三小姐吗?虽然三小姐曾经救过我们,可是师父临走时曾交待,要师姑你查清潜藏在中原的奸细都是哪些人。我们去西辽,岂不是背道而驰吗?”林儿道:“那如果不去西辽,尚义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调查奸细呢?别忘了,师姑现下还在海捕文书上挂着名呢。”方任侠被她一问,倒是愣住了。
林儿笑道:“我这是迂回策略。你们想,花公子想入京,结果才走到这郧乡就被困住。再往前走,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可见,你想直接去京城调查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孔仪这个线索,何不让他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这才是事半功倍的做法。”方任侠听完,点头笑了:“师姑深谋远虑,是我想多了。”
林儿又走到花梦醒身前,道:“花公子,有兴趣与我们同往吗?”花梦醒回过头来,见她一脸笑意看着自己,失落的情绪略放开来,说道:“虽然我们都没打败北辽人,但其实我们的赌局我还是输了。正如姑娘说的,我被困在了这阵中,而姑娘依然可以纵横天下。既如此,我们的赌注折个衷吧,我花梦醒一个人来做你的手下。”林儿大笑起来:“花公子果然还是商人啊,这赌注也可以打折的。好吧,这赌注我收了。”
花梦醒闻言,便拱手一拜,叫声“主母!”
他犹豫片刻,续道:“主母容禀,我一直自信自己是思虑精纯的人,没想到我却有这么多的杂念,竟会落入到‘思’的阵中。主母可否为我解惑?”林儿道:“你自己的心结恐怕还要你自己才能解开。所以去西辽吧,也许在那里,你才能找到自己的本心。”
当下众人又回到九句村,将那些暴毙的村民入土为安,容若为他们念了往生咒。一行人这才回到郧乡县城,与夏晶等人会合,风尘仆仆,便往西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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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原罪
从兴元府一路往北,就进入宁国与西辽的交接区。花梦醒道:“青龙城位于西辽国都兴庆府南面的西平府。最近的一条路就是出镇戎军所在的萧关,顺清水河往北,至黄河后转向东北,一路少说也要数十天。”不过,由于林儿正遭通缉,如果被陕西路的宁军现,实在不好应付,众人只能扮作行商,以使人不致怀疑。
林儿又问起花梦醒关于三小姐的事。花梦醒这才将三小姐的身份公布出来:“三小姐芳名叫做龙绮霞,是青龙城城主,魔君龙慈的三女儿。你们也知道,龙城主当年是以江湖中人代表的身份入朝问对,从而名列十大宗师之一,可见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了。”林儿奇道:“这倒有趣。当今江湖上武功最厉害的人不是四大武魂吗?那为什么皇帝不请这四个人去呢?”
花梦醒道:“所谓十大宗师,都是在各自领域有新的建树。四大武魂中,德天、陈如风、东苍都是依托于名门,胡苗瑞则神龙见不见尾。唯有这龙慈,他本是西辽一个私贩青盐的马匪。可他在家之后,不仅建了青龙城,成为西辽国主的柱石,而且能洗清当年手上沾满的血污,令信众遍布天下,足见其人的过人之处。这也才令他成为宁国皇帝的座上宾。”
方任侠赞道:“不论为政、还是经商,都难免要面临自己的原罪。这位龙城主能够这样平稳地完成自我救赎,真是不容易啊。我倒很有兴趣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花梦醒道:“龙城主的过去江湖上少有传闻。只因为他是以青盐走私为主,当年与他打天下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深居青龙城中,少为外人知晓。我知道的事,也都是听霞儿说的。其实她对自己父亲并不怎么亲近,对过往的事也知之甚少。”
林儿道:“其实我倒更想知道关于三小姐的事。她不是应该很有权威的吗?在成都时,西渐他们一见到她就立即服软,怎么这孔仪和莲清却敢以她作为要胁?”花梦醒黯然道:“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事。龙城主娶了十几房妻妾,生了几十个儿女,可霞儿却一直是其中最强势的。这孔仪是北辽人倒也罢了,莲清以前就是青龙城的人,她怎么也敢对霞儿这般无礼?尚义兄,这莲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方任侠道:“这么多年,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她几面,只在有明月庵的师姐妹犯错时才会见到。小师妹天天在她身边,自然比我更熟的,你问她呗。”花梦醒却有些犹豫,林儿道:“花公子的意思是,小师太一定是说莲清的好吧?问她也是不顶用的。”
谁知容若却一反常态地道:“姑娘,我师父她本来就是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她,好吗?”
林儿一愣,对她的态度颇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原来在她心中,峨眉山就是她的故乡,莲清更是如同她的生母一般,而峨眉山却正是被花梦醒的人打败的,这正是容若心里在和花梦醒较着劲呢。
于是林儿郑重其事地对众人道:“小师太、花公子,还有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大家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去,小师太是峨眉山的,花公子曾与峨眉山有过激烈的对抗,而姐姐的父亲是北辽奸细,勒勒的父亲之死又与北辽有关,家先生更是北辽人。可是,我们仍旧走到了一起来,因为我们都崇尚善良、反对邪恶。所以我希望,你们大家都用宽容的态度来面对大家,面对大家的过去,这样我们才能顺利地一路走下去。”
花梦醒听到她言,便过去向容若伸出手来,说道:“在这个队伍中,我是最后加入的,小师太也应该算是我的师姐了。我知道我们过去有很多恩怨,不过大家这次能陪我去救霞儿,以后就是我花梦醒一生的朋友。我们拉拉手吧?从今以后,我们化敌为友。”容若显然并不习惯这种场面,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拉手。后面雪平急道:“小师太你这出家人,还像个大闺女一样扭扭捏捏,我帮你拉。”说着便从后面伸过手来和花梦醒一握。容若看见雪平的模样,低着头笑了。
过了凤翔府不久,就进入六盘山区。一路走来,所见的军队也越来越多。林儿有些不安起来,这么多军队向镇戎军集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十几天后,她们终于来到了宁与西辽交界的镇戎军城,古萧关就在城北百十里处。这镇戎军城即真实世界的宁夏固原市,一直以来都是狼烟四起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是两国贸易的榷场,官营的货物均在这里交易。当然,许多走私也同时在此秘密地进行。
索性,这边境毕竟不同于**,海捕文书还没有到这里。林儿也不必担心会突然就被捕了,所以安心地在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让猴子和家尔迪出去打探消息。
家尔迪去城门边打探了一圈,回来报告说:“萧关已经关闭了,不让进出。据说是因为最近双方冲突得厉害,朝廷可能要对西辽用兵。”
林儿皱眉道:“我在路上就一直担心这事,没想到真就让我们碰上了。”花梦醒却道:“现在的朝廷真的是昏庸无能。所谓兵贵神速,真要用兵,那也应该先秘密准备。哪有像现在这样,先把边境关了,告诉对方我要来打你?”林儿道:“不是说经略陕西的卢中水大人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吗?他怎会犯这种错误?”花梦醒道:“这种出兵的大事,都是枢密院直接负责的,卢大人应该管不到。其实卢大人一直是朝中许多当权的眼中钉,他们想除掉卢大人已经很久了,所以也不可能让他掌太多的权。”
林儿道:“我也懒得关心这些朝廷中的破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关?三小姐她们应该也遇到封关的吧,她们过去了吗?”花梦醒无奈道:“如果轻功好的话,区区萧关应该拦不住我们。可我们队中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人,靠曾兄一个个带过去怕是不行。至于霞儿他们,匪帮一般都有专门的小道走。不过我们恐怕走不了,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走那种小路很容易迷路的。”他毕竟是惯常跑江湖的人,对这种事自然很熟。
正说着,猴子也回来了,林儿让他在城内探查情况。猴子道:“这城里现在可热闹了,就这一两天,突然有三波江湖中人聚到这里。”林儿大奇,忙问究竟。猴子道:“第一波是一个杂耍班子,正在东门外表演。不过依我看,其中之人都有六袋以上的武功,绝不是普通杂耍班。”林儿愕道:“这都快打仗了,怎会还跑来演杂耍?这个班子一定有问题。第二波呢?”猴子道:“第二波是三个锦衣的胡商,他们虽着汉人衣物,表面上说汉话,可背地里却说的胡语。这几个人同样武功不弱。”林儿疑道:“胡商?是从西辽来的吗?这时候来的西辽人,多半是奸细。第三波呢?”猴子道:“第三波才是最有趣的,是我们的老熟人。主母你猜猜是谁。”林儿笑道:“这还用猜,肯定是西渐了。”
猴子张大了嘴,讶道:“主母你太厉害了,怎么这都猜得到?”林儿道:“我们到哪都有这些人跟着,要是哪天见不到他们,那才叫奇怪呢。除了西渐,还有哪些人?”猴子道:“就三个,西渐、西无、万智。”林儿倒有些惊讶了:“为什么是他们三人?要等我们也不应来这些人啊?”猴子道:“他们好像并不是在等我们。”“哦?”“如果是等我们,那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起码应该有个人在城门边蹲守吧?可我去城门口看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而西渐和西无一直待在城西的一个土房中,并没有出来,只让万智一人出门打探消息,这才被我看见。所以我觉得,他们倒像是在等一个早就联系好的客人,而不是我们。”
林儿点点头,道:“看来,这镇戎军城要成为一个有趣的地方了。也罢,我们就安心在这里先住几天,看看这几波江湖客都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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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边城
待众人收拾停当,林儿道:“家先生去盯紧西渐他们,看他们究竟是在等谁。尚义,你们几个男的去和那胡商打个照面,探探他们的底。我们几个姐妹去看杂耍。”方任侠道:“师姑,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儿笑道:“我们要出萧关,恐怕非得这么张扬不可。再说,有时候就算你想置身事外,事情也会来找你的。倒不如提前知道自己的朋友和敌人是谁,也好有个准备。美女,收拾好了吗?咱们逛街去喽。”说着她将手一扬,一群女孩就叽叽喳喳出了门。
镇戎军城,由于地处两国边界,向来是双方争夺的焦点,百年来已是数易其主。中原王朝每将其占领,就要强移关中子民来此谋生。可无论朝廷如何下令严惩,还是有不少人找机会逃回了家乡,所以城中的普通百姓并不多。比较多的,是闲来无事的宁军和往来做走私交易的神秘客商。林儿这一群衣着亮丽的年轻女子走在这边城之中,所吸引的目光自然是可想而知。很多许久没碰过女人的猥琐男,已经开始蠢蠢**动了。
夏晶被雪柳推着,有些担忧地道:“妹妹,这里本是回地,女人出门都要裹面纱,我们这样招摇是不是不太好啊?”林儿道:“我才不要蒙那个面纱,闷都闷死了。这世上猥琐的男人多得很,总不能因为有这些人在,我们连门都不出吧。”雪平也道:“是啊,怕他们做什么。要是哪个敢来招惹我们,下半辈子就别想好好活。”她当初刚行走江湖时,不知整了多少色胆包天的主,自然对这些人毫无畏惧。林儿看着她的表情,此时的她虽仍带着几分狠劲,却没了当初的戾气。一年多的时间,已使她的身心俱都纯净了。于是林儿道:“嗯,美女你的那些个毒药,用到这些人身上倒是说得过去。”
众女就这样边说边走,不多时就出了东城门。城门口就是清水河,沿着这条河一路往北,过了萧关,就可进入西辽国境。而这里,河的两岸,正是两国贸易的榷场,也是这城最热闹的所在。只不过,最近边境关闭,过往的客商锐减,让这里冷清了不少。
此时,河边的一块空地上,正是猴子说的杂耍班在演出,周围是一圈宁军的兵士,在不停地起哄。
林儿诸女找了个空位,驻足观看杂耍班的表演。这班子就四个人,三男一女,一个壮实的老汉、一个小生、一个丑角,还有一个妙龄少女,正巧配上了戏曲中的生旦净丑四行。四人中,少女最引人注目,她虽然身穿粗布衣服,头只用棉绳束着,可面容清丽,不在林儿、雪平之下。最惹人的,是她虽出来抛头露面,脸颊上却不时泛起红晕,让人顿生怜惜之意。
围观的宁军也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时不时地就有人上去动手动脚。少女显然时常经历这样的骚扰,表演的同时亦能巧妙地避开。曾苏小声对林儿道:“这个女孩的武功不弱,在这四人中能排到第二,仅次于那个老汉。她躲避这些宁军都是用了特殊的轻功步法,她应当也是轻功的高手。”林儿道:“那比猴子哥呢?”曾苏道:“那倒比不上。不过仅论轻功,她应该比我略强,看样子也是专练轻功的。”
林儿点点头,又道:“你们相信吧,自从上次九句村之后,我好像能看出人的内心想法了。”雪平忙道:“啊,真的吗?快教教我。”林儿道:“你看这个女孩,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是没有灵性的,不是来自她的内心。她本来应该是个极单纯的姑娘,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会来此卖艺。她不想来,又不得不来,所以她的笑才会是这个样子。”雪平经她提醒,仔细观察少女的表情,果然也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不禁喜道:“仙姑你说得对。这个办法真好,以后我也这样看人。”
又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演,与中原各地的杂耍也没什么大的分别,林儿有些意兴索然,便招呼众女回去。
刚进城中,迎面就见到城西有个小土坡,林儿奇道:“这城是建在平地之上的,怎么那面却有个小坡?海棠,你去打听一下。”自红香和玉霜走后,海棠和蛾儿这两个丫头就分别跟着林儿和方任侠听候使唤,待香、霜回归,再重又回到她们身边。海棠过去找了个当地的老人询问,回来报告道:“这岭叫古雁岭,据说是以前有一次打仗,城上的旗都已经倒了,军士们再没有抵抗的信心,这时候一只大雁飞过来把旗杆又叼了起来。军士们见旗帜重新竖立,一下子来了信心,也就有了再战之力,把敌人赶了回去。”
林儿笑道:“这传说倒是有趣得紧,如果打仗光靠旗帜就行,那倒简单了。”夏晶却道:“我倒觉得这个传说挺好的呢,说明这里的百姓都领悟到了战争的秘诀。打仗就是要有一杆旗帜,这个旗帜就是军队的灵魂,就像我们的灵魂就是妹妹你一样。”林儿道:“姐姐你又捧我。不过这古雁岭倒是有个妙处,站在那上面一定能将这满城的事尽收眼底。我有个预感,今天晚上这城里应该会很热闹,不如我们吃好晚饭,就到这岭上去吧。”
说话时,众女已回至客栈,方任侠等一帮男人早就到了。林儿忙问关于胡商的事。方任侠道:“胡商一共三个人,一老两少,其中一个年轻的应该是个少爷,另两个是他的随从。我让李成去试探了三人的武功,最高的是那个老头,实力略在李成之下。这三人一直在城中闲逛,也看不出他们想要做什么。无奈之下,我只能让曾兄用他的空空妙手去偷了那少爷一把,结果就偷出来这个。”说着,他将一枚铭牌交到林儿手上,林儿定睛细看,那上面刻的是一条青龙。方任侠道:“听花兄说,三小姐也有一块这样的。如果猜得没错,这三人应该都是来自青龙城。”
“青龙城?”林儿诧异不已,“西渐也是青龙城的吧?为什么他们倒不在一起?”花梦醒道:“我听霞儿说,西渐原名龙渐,本是她父亲手下最得力的二当家,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派到了西川去。虽然这些年西渐也时常回她们城中,接受新的任务,可毕竟青龙城自他走后早已物是人非。所以即使西渐的武功仍旧只在龙城主一个之下,可城中却并没有多少人买他的账。我猜,他的地位恐怕还没那个年轻少爷高,那少爷也应该不屑于和他为伍。”林儿道:“没想到这西渐原来混得这么惨,我倒有些同情他了。那你觉得这个少爷是何许人物?龙慈的儿子?”花梦醒道:“很有可能。从他的眉宇间我能依稀看出和霞儿的几分相似之处。不过龙慈的儿子那么多,具体是谁就无法猜测了。”
林儿皱眉思索良久,方才说道:“我忽然觉得这是我们的一个大机会,出萧关、救三小姐,说不准都要着落在这个少爷身上。你们赶紧去收拾一下,吃完晚饭我们就去古雁岭。今晚就等着看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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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行刺
林儿留了李成守卫曾苏等人,自己则带着方任侠、花梦醒、猴子、曾苏、雪平,来到古雁岭上。
这古雁岭是一座黄土堆成的荒岭,岭上没有居民。此时气候尚寒,夜里的冷风一吹,更让人瑟瑟抖。好在林儿早有准备,去当地的人家借了几身厚厚的棉衣,这才不致冻着。
在这岭上俯瞰镇戎军城,城中的景物一览无遗。只是这城中人口稀少,亮灯的地方并不多,所以绝大部分都是黑灯瞎火,只能凭着月光模糊地观看。六人便轮流关注城中动静,其余五人就在旁边聊天、打盹。
直到月上中梢,三个胡商突然从一个小巷中穿了出来。众人齐来观看,却见三人到了城**就分开,向北、东、南三个方向而去。少爷往北,来到一处貌似衙门的所在,另两人则到了两处民宅,三人俱都蹲在了墙角处,似乎在做什么,可远处实在看不真切。
林儿忙令猴子过去察看。猴子一闪身,便下了岭去,将三人蹲的地点一一看过来,然后回报道:“那少爷是在这城中的军衙旁蹲着,没有动作。另两人在安放柴草一类的东西,像是要纵火。”林儿大惊:“他们是想借此制造混乱,好让那少爷行事。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军衙?想要行刺衙中的人?”
“仙姑快看!”正说着话,雪平忽然提醒道,“杂耍班的人也出来了。”顺着她手指方向,就见几条黑影正在向军衙移动,看身形,跑在最前的正是白天所见的少女。林儿又是一惊:“难道他们也要去军衙行刺?”雪平道:“这军衙的军官肯定是个大坏蛋,这么多人想行刺他。”
恰在此时,军衙边的少爷一声轻啸,似是给同伴暗号一般。果然,不多时就见另两个胡商所在的地方有火光冒起。那两人点了火,便立即向军衙而去。林儿忙唤:“尚义、花公子,快去救火!”急切中方任侠问:“我们水盆水捅都没有,如何灭火?”林儿眼珠一转,妙计上了心头:“用棉衣!找个古井蘸满水,正好灭火。”方任侠恍然大悟,道声:“好办法。”便将六人的棉衣通通收走,与花梦醒下岭而去,直奔失火点。
两个胡商与那少爷汇合在一处,就等火势燃烧起来,惊动城内宁军,即可趁乱展开行动。然而,方、花二人各到一个点,用林儿的办法,将吸满水的棉衣向那二人布置的柴草上一盖,火势立时止歇。那三人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火烧起来,一时便犹豫起来,不知是该回去看看,还是按计划进行。三人中,少爷和年长似生了争执,到最后终于是少爷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应该是按计划行动,因为他们准备翻墙而入了。
当此时,忽从后面飞来一枚暗器,恰击中少爷的年轻跟班,跟班立时扑倒在地。暗器的,正是杂耍班的人。少爷登时一惊,低声喝道:“谁?是敌是友,有种站出来,别冷箭。”杂耍班的四人也不客气,尽数现出真身到了少爷面前。少爷似乎并不识得四人,双方也没有更多的话,直接使动武器,战在一处。
林儿这才明白,原来杂耍班要对付的并非军衙之人,而是那少爷胡商。她正自好奇为何他们在此动手,曾苏便问:“要去帮他们吗?”林儿道:“哪边实力更胜一筹?”曾苏道:“杂耍班的。”林儿道:“那就先看看,不急。”
“有杀气!”曾苏突然一声惊呼,“不是那六人出的。”
话音刚落,果见一个人影从远处迅速赶至现场,武功之高,远在那六人之上。来人虽移动极快,可从身形上林儿立即认出来,那就是西渐。在他之后,还有西无、万智和一个陌生的道人,那三人倒没有动的意思,只西渐一人加入了战团。
杂耍班四人中最强的是壮实老汉,据曾苏观察有七袋实力,其次是少女,他二人也就合力对抗西渐。可西渐以青龙城大护法和峨眉派掌门的双重身份,当世足可排进前十。武功到了高处,越往上走差距也就越大。去年曾苏与龙氏兄弟对抗,双方都是七袋,可曾苏仍能以一敌二。如今西渐更比曾苏还强,杂耍班二人岂是对手,没走几招就已显出颓势。
林儿见状,忙问:“苏儿能与西渐一战吗?”曾苏略想一想,道:“不一定能赢他,不过可以一战。”林儿便道:“助杂耍班人撤离,顺便将那少女带到客栈去,别让旁人知道。还有,要蒙面行动。”曾苏得到命令,当即用面纱裹头,拔出长剑,便向战团冲去。
这边还剩林儿、雪平、猴子三人。林儿又吩咐道:“这青龙城的人要入军衙行刺,莫非其中之人有什么非常之处?猴子哥,你去军衙查探一番,仔细观察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究竟是奸恶之徒,还是忠勇之士。这样我们就能判断孰友孰敌了。”猴子也领命而去。
林儿和雪平这才慢慢地下了古雁岭回客栈去。一路上,雪平道:“仙姑你怎么对那少女这么感兴趣?”林儿道:“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不论他们袭击胡商是出于国仇还是家恨,这些仇恨都应该是男人的事,不应该加在一个柔弱的少女身上。所以我打算让她避开袭击胡商的事。”雪平道:“那万一我们是一厢情愿呢?”林儿笑道:“那就当认识个朋友呗,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刚回到客栈,却见家尔迪已经回来了。林儿忙问:“看到西渐他们等的谁了?”家尔迪道:“一个叫白音的人。”“白音?就是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道人吧?”“应该是的。他是北辽南京天长观的观主,我大哥的主人白写是他师兄,上次被古先生骂死的那个董全知就是他的弟子。”“这人很厉害吗?西渐他们为什么在等他?”“他的外号叫摄魂音,是辩论一道上一等一的高手,据说北辽没几个人能辩得过他。”“嘿,那是因为他没有碰上我哥。”
说话时,曾苏带着少女,与方任侠、花梦醒同时回到客栈。少女被曾苏封了穴道,只能趴在她身上不能动。林儿见状,忙令雪平用银针替她解了穴,这才说道:“我叫古林,不知姑娘的芳名是什么?”
少女见周遭十几个陌生的男女,颇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字眼:“你们救了我,为什么又要偷袭我、把我抓来这里?”林儿笑道:“这里没人要抓你啊?只是我白天看你演杂耍时,眼中流露许多无奈神色,想来你是不太愿意去找那青龙城的人,所以就让苏儿顺手把你带到这里。如果苏儿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她道歉。如果是我会错了意,姑娘只管离开就是,我绝不拦着。”
“没有没有,”少女当然听明白她的意思,“我是想谢谢你们救了我。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杀人。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只是轻轻地低下头去。林儿又是温柔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姑娘就安心在我这儿住几天吧。”
刚说完,门外响起猴子之声:“娘子,你猜这镇戎军城的城主是谁。”随着人声,猴子飘然而至,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曾苏不耐烦道:“要说就快说,哪那么多话。”猴子仍是激动不已,道:“原来大将军就在这城中,城主就是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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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离间
“还有田师弟,”猴子续道,“大将军是此次出征西辽的先锋官,他专门把田师弟从无锡叫过来给他做参谋。”曾苏一听,也是难掩兴奋之情,对林儿道:“主母,我们……”“去吧,”林儿微笑道,“和他们好好叙叙旧。不过,别告诉我们要出萧关的事。”“为什么?既然大将军是城主,有他帮忙,不是更容易吗?”“大将军既然负责此地军务,那就有责任不放旁人出关。如果我们强行请他开后门,那反倒让他为难了。”曾苏明白林儿这是为了他们好,感激地一笑,又问:“那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们来此何干,该怎么回答?”“呃,要不就说……”林儿灵机一动,“就说我们是来这避难的,我在中原被通缉,待不下去了。”曾苏又是一笑,便与猴子出了门。
林儿回头,却看见少女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忙问:“姑娘你知道大将军?”少女神色一阵慌乱:“不认得不认得,天下将军那么多,我哪知道说得谁啊。”林儿心中一笑:“这小女孩确是纯真,撒谎还会脸红。”口中道:“那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少女道:“古姑娘,你的哥哥是不是叫古羽?”“是啊。你认得我们?”“不瞒姑娘,我是襄阳人,襄阳人没有不知道你们兄妹的。我师父还说,这次我们的事情做完,就让我去投奔你们呢。”林儿诧道:“投奔我们?承蒙令师瞧得起。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让我如何相信你?也罢,我不逼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少女道:“谢谢你的大度。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你。至于我的名字,其实我是个乡下妹子,父母都不识字,也没起过什么像样的名儿。我父亲姓梁,因为家中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叫我七妹。”林儿道:“梁七妹,嗯,那我们也叫你七妹。既然你本就要投奔我,现在我就当你是半个伙伴吧。姐姐,你领她去隔壁房间,给她介绍下我们的人。我和尚义他们再商量点事儿。”夏晶道声“没问题”,便和勒勒、容若一起将七妹领了出去。
待几人走后,林儿这才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大将军孙彦格、田师弟田顺宁,都是我哥他们槐沙村的小伙伴。上次听皮阿乐将军说,大将军被称为西北第一勇,想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田师弟是哥哥老师的儿子,应该也有过人之才。说不得,我们自然是要帮自己人的。”方任侠道:“现在情况倒是简单,这位孙将军和七妹他们是一头,西渐方丈和青龙城少爷是另一头。我们只要想个办法对付青龙城即可。”林儿却道:“可你们别忘了,我们得想办法出萧关。我一开始本来还想去找萧关守将通融一下呢,谁知却遇到了自家人,反倒不能开这口了。这样一来,就只能叫西渐或那少爷带我们走小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花梦醒抢先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看他两人好像并不是一路,双方都没有住在一起。这样的话,我们何不使用一招离间计,让二人反目,我们再从中渔利。”“离间?”林儿一阵迟疑。花梦醒奇道:“主母觉得这主意不好?”林儿道:“好是挺好,可我不想那样做。”“为什么?”花梦醒显然无法理解。
林儿温言道:“离间是以增加双方的不信任、甚至仇恨为目的的,这种计谋除非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用之则遗毒深远。就像大夫诊病,如果为了治一个急症,却要引发另一个缓症,那就要慎之又慎。西渐虽然是我们的宿敌,可毕竟只是各为其主,其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强行对他用离间计,将来所引发的怨隙恐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所以我不会用这样的计谋。”
花梦醒还**再言,林儿止住他道:“花公子一直是唯实用论,可你还是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阵法之上。现在既然你称我一声‘主母’,以后就要习惯于我的处事之道,否则我们没对别人离间,自己人倒先被离间了。”花梦醒只得点头称是。
方任侠待二人说完,这才插言道:“师姑,我倒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哦?”“刚才苏女侠去救七妹,虽说是蒙了面,可她的武艺西渐方丈是见过的,怎会认不出来。再说,我们白天时曾招摇过市,刚才又灭了他们的火、坏了他们的事。此刻,他们一定在猜度我们到底要做什么。索性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再静观他们要做何反应。”
林儿大喜,拍手道:“尚义才是我的知心人啊,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我们就躲在客栈中睡大觉,让他们去猜吧。”方任侠被他一赞,竟不自觉地脸红起来。他二人自从阆中走到一起,直到现在,早已合作得亲密无间,林儿当年对他的恼怒早扔到了九霄云外。可这样的称赞却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方任侠会不适应了。
当夜,众人就在客栈安睡,只让李成等人轮流值夜。外面大街上不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没人进客栈来骚扰。任外面暗流涌动,识乐斋自是安如泰山。
次日一早,林儿幽幽醒转,却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勒勒推着夏晶进了屋来,夏晶掀起林儿的被褥,笑道:“小懒猫,还不起床?”林儿连忙拉过被子来将自己捂住,嗲声道:“冻死我了啦……”勒勒坐到她床边,说道:“姑娘,大家都等你吃饭呢。”林儿奇道:“你们先吃嘛,等我做什么。”勒勒道:“七妹天还没亮就起来给大家煮吃的,一直忙到现在呢。她说她早就想好了的,她加入我们的第一顿饭一定要亲自来做。”
林儿倏地坐了起来,道:“你们不早说。自从嫂子走后,我都好久没吃到过像样的东西了。不知道七妹的手艺怎么样。”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穿衣服。夏晶忍不住笑道:“你别着急,他们不等到你不会开饭的。”
林儿梳洗完毕,与夏晶、勒勒来到大堂,果见众人都已坐定。林儿连声道歉,这才入了座。抬眼一看,却见满桌的菜,均是菌、菇、耳、笋及各类豆制品,摆成了鸡、鱼等各色造型。光看这形状,就已让人垂涎**滴了。
林儿一阵轻笑,道:“我们今天都陪小师太吃素斋?”七妹歉然道:“姑娘,这地方太偏僻,只能找到这些山里的食材,所以……”林儿一摆手,道:“跟你开玩笑呢。姐姐,你是最懂吃的了,你先品评一番?”
夏晶莞尔一笑,也不客气,率先举箸尝了一筷子,随即赞道:“七妹这叫素菜荤做,这可是很高段的技艺呢。这些山珍虽说是好东西,可又要让它入味,又要保持其原本的鲜香,实则很不容易,七妹的烹饪水平已经相当精湛了。”七妹谦道:“这都是跟我家附近山上的道士们学的。”
林儿方才招呼众人动筷。果如夏晶所言,七妹的菜口味纯正、不失菜肴本味,食之只觉唇齿留香,正如雪平的评价:“星嫂做的菜是清淡中带着醇厚,七妹的菜是醇厚中带着清淡。以后我们可真是有福了呢。”林儿则开起花梦醒的玩笑:“花公子,你们江家堡应该多请几个七妹这样的厨子,那个什么西餐有啥好吃的。”说得花梦醒一脸尴尬。
正此时,客栈门口传来一个人声:“古施主在吗?”这声音如此耳熟,不看其人即知是西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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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赎罪
来人仅西渐一个。他仍是穿着峨眉方丈的僧衣,只是脸色却憔悴了许多,不复当年成都初见时的宝相庄严。识乐诸人中,方任侠、容若和家尔迪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向他行礼,唤声“方丈”。西渐略有些尴尬,只是随意地让他们不必多礼。
林儿见己方众人中,有人尴尬、有人不安、有人戒备,明白这西渐对他们的特殊之处,便起身向西渐行了个万福礼,然后道:“方丈来得真巧,我们这正吃素呢,要不你来一起吃?”西渐忙推辞道:“多谢施主好意,你们先吃吧,我在旁边等。”说完他就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原本一顿美味的早餐,却因为西渐的到来,变得索然无味。众人快速地吃完,林儿让大家到房中回避,只留了方任侠、李成、家尔迪三人保护自己。花梦醒也想留下,林儿终是担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让他离开了。
林儿坐到西渐对面,开言道:“上回见到方丈,还是在成都的作院吧?一晃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西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屈指算来,与施主相识,已有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们明争暗斗,施主还险些死在老衲手下,真是惭愧。”
林儿不悦道:“方丈今天来,应该不是来和我翻旧账的吧?”西渐道:“老衲此来,是向施主求和的。”“哦?”林儿一阵好奇,“这话怎么说?”西渐道:“在西川时,老衲的任务是控制西川路,因此所有的绊脚石都必须清除。而今,这项任务已经结束,你我之间也就不再是对手。所以老衲想与施主做个朋友。”
“朋友?”林儿脸色忽地一变,“我真奇怪,居然‘朋友’这两个字会从方丈的口中说出来。你们奴役映秀镇百姓,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们致皮阿乐将军于死地,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们攻打羌人山寨,杀害瓦拉寨主,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以为仅凭‘朋友’两字,就能洗清你手上沾满的血污吗?”
她刚说完,一直在后面偷听的勒勒忽然跑了出来,一脸的泪痕,口中直唤:“姑娘……”林儿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对西渐道:“你若能说服了她,我们再谈朋友的事。”
西渐无奈地道:“阿弥陀佛。对于这些人和事,老衲也一直在忏悔。实不相瞒,老衲虽主掌西川事务,但很多事我却做不了主。映秀镇的秘洞是阮冲和一手操办的,我和文商只提供他一些人手和财力支持。攻打皮阿乐部和羌人山寨是韩剑自己的主意,他是个刚愎自用、难成大事的人。当然,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并未反对,所以老衲并不能推脱应负的责任。如果做什么事能减轻自己的罪孽,老衲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林儿冷笑道:“如果是放在旁的人说这番话,我就信了。可从方丈你的口中说出来,却让我无法相信。此时,你的峨眉派已经分崩离析,你不再是那个西川路的奸细总管。相反,你回到西辽后,必定要看别人的脸色。昨晚你救的那个少爷恐怕还要骑在你之上吧?你来这镇戎军城,想必也有许多难办的事,你不希望我来捣乱,甚至你还希望我能帮助于你。所以,你才不得已来向我讲和,说出一些貌似诚恳的话。”
西渐一脸的木然,道:“老衲并不否认,我来此城是想故技重施,策反这里的城主。可我没想到,城主竟然又是你们的朋友。老衲昨夜想了一宿,终于明白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所以我只身一人来此,寄望能做些事,弥补自己过去的罪过。”
林儿道:“我怎知你这话不是一个新的圈套?你能在成都府设下那样一张巨网,最后甚至想出通过谋害太守来制造混乱的办法,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有理由相信,你现在说的,也是你诸多计划的一环。”
西渐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淡之色,道:“其实,现在的西辽国已是危若累卵。宁国大军三十万,准备兵分三路攻打西辽。西辽举国之兵不过十万,如何能抵抗。我听北辽来的白音说,北辽国内目前争斗亦十分激烈,绝无可能顾及西辽的危局。西辽国破已成定数,非人力可以挽回。老衲即便还有什么计划,恐也难扶大厦之将倾矣。阿弥陀佛。”他又是双手合什。诚然,做亡国之臣,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林儿叹一口气,道:“你们这些人,争来争去、打来打去,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你们之间也没有谁是善、谁是恶,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在中原朝廷中不是有一个很有分量的内应吗?能让西北军在关键时刻大换防,能让西川政局一瞬间崩盘,这人几乎可说是一手通天了。难道他没有帮你们改变宁国的策略?”西渐笑道:“如果我告诉施主,你说的这人是谁,连老衲都不知道,你会相信吗?”林儿道:“也无所谓信或不信,反正你就算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我。我也不一定敢信。”她顿了顿,回头看着勒勒,问道:“你怎么想?”勒勒茫然不知所措,说道:“我本来一直想求姑娘你替我报仇的,可是相公和大姐都劝我不要因为仇恨而影响大家。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林儿沉吟良久,方道:“杀父之仇,岂可不报,姑娘一直替你记着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出那个罪魁祸来。不过,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以暴制暴绝不是最好的那种。”说罢,她又转头对西渐道:“方丈是否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来为自己忏悔?”西渐道:“阿弥陀佛,老衲绝无戏言。”
“那好,那你就立刻回西川去,回到羌人所在的川西高原,去那里传播佛法。方丈是峨眉高僧,相信你的佛法一定能让羌人重新振作起来,回到原本幸福美好的生活。如若能做到这件事,我们以后就是永远的朋友。”
西渐这才微微一笑,道:“老衲来此之前,就已经料到施主这要求。所以,出了这客栈,我就一路往南,回西川去。‘地狱不空、我不成佛’。阿弥陀佛。”
说完,他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我知道,施主是被孔仪引来此地的,你们的目的地是青龙城。不过萧关封闭,你们很难出去。所以我已让万智在古雁岭上等你们,他会带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林儿,续道:“这是文商写给晶晶的信。他此时正在兴元府南一个居所中赋闲,听说晶晶要来西辽,特意托我带这封信给她,希望晶晶能与他一见。还请施主代为转交,也同时能劝说晶晶原谅自己的父亲。”林儿接过信来,道声“多谢”。此后夏晶的回信,正是前文已然讲过的,不必再述。
西渐最后说了句:“施主要小心孔仪这个人。”便离开客栈,真的回西川去了。林儿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如果不是受命于人,西渐应当是个不错的智。只可惜,仅有智慧、没有自由,是毫无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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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武力
林儿忙令方任侠去把万智请到客栈来。不多时,万智便风风火火到了。
林儿笑道:“万智法师,别来无恙。”万智看看周围,忙问:“师父已经走了?”林儿点点头。万智长叹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林儿奇道:“法师怎知方丈在我这儿?又怎知他要去哪?”万智道:“今早起来我只看到师父给我留的书信,让我去古雁岭上等人,谁来找我,我就听谁吩咐。当时我就猜到,来的人一定是你们。以师父的武功,要找到你们显然不难的。”“哦?”“昨天苏女侠虽然蒙了面,可她在杜甫草堂击杀龙氏兄弟的绝世剑法,岂是能瞒得过去的。也就西无这个蠢货看不出来,还在那一个劲地猜是谁。”“听法师的语气,似乎对西无并不十分尊敬?”“整个峨眉山,我只尊敬师父一个。若不是因为师父,我又干吗要背井离乡追随他到西辽来。西无除了好色成性,根本一无是处。这次若非要沿路保护龙公子,我们也不会与他同行。”
林儿似乎很有同感,肯定道:“法师说得没错,在峨眉时看到这西无把学戒女当成自己的女奴一般,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候,法师你能义无反顾地出来声援同门,这份勇气真让人佩服啊。尚义,这一点你可不如万智法师。”方任侠笑道:“那时候我是鬼迷心窍,现在不会了。”林儿也笑道:“现在你要还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二人一唱一和,那边万智却不住地叹着气:“可惜我还是没能挽救峨眉的命运。小僧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施主,峨眉之败,究竟是败在哪里?”林儿收起笑容,说道:“你们败在过分崇信武力。从抓走嫂子和姐姐开始,你们一直在试图用武力解决问题。然而武力虽强,毕竟有用尽之时。只有爱和信任,才是恒久不移的。”
万智点头道:“不错,这也许是整个青龙城自龙城主以下,所有人的问题根源吧。从龙善身到梅仁化,每个人我都曾告诫过他们要平和,可悲的是,这些人个个刚愎自用,没一个听得进去,最后除了送掉性命,也难有别的下场。”林儿道:“说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也只有法师你从没对我们下过杀手。在阆中贡院、在化心总坛,但凡换作旁人,我和哥哥的命也就没了。可见法师于我们是有不杀之恩的。”万智道:“这些都过去了。既然师父让我听施主吩咐,自当尽我所能、保施主在西辽的万全。”
林儿莞尔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方丈要让你来帮我呢?”万智道:“其实,师父早就萌生了去意,只是一直未曾明说。此次西辽国主派师父来策反镇戎军,下的是不成功即成仁的死命,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加上,青龙城的十三公子龙有悔还从旁捣乱,想要刺杀这里的城主。师父想是料定这事已经败了,故而做出这样的安排。”林儿奇道:“难不成,这龙有悔是自作主张跑来行刺的?”万智道:“这事只有西无知道具体情况,他又不肯对我们明说,想来这也是某人安排好的吧。反正青龙城的人在西辽都是横着走,我是惹不起他们,也懒得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这连续与西渐、万智的两番对话,让林儿终于将整个事情串连了起来。青龙城,是到了去拜访它的时候了。
正此时,客栈外传来一阵军士吵闹之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士走了进来。客栈掌柜忙上前询问:“军爷,有何贵干?”一个军官模样的回道:“我们在搜查西辽奸细,近段时间有外乡的陌生人来住店吗?”掌柜一指林儿等人,道:“呶,他们几个就是前天刚住进来的。十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军官过来看看众人,便问:“谁是领头的?”方任侠当即站过来,道:“军爷,有什么事?”军官扫了他一眼:“哪来的?来镇戎军做什么?”方任侠道:“从西川路过来。军爷不是要查西辽奸细吗?您看我们这也没有西辽人,何况如果是奸细,又怎会这么多人在这公开场合露脸呢?您说是吧。”他这话不卑不亢,可当兵的却不买账。那军官忽然就生起气来,喝道:“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厮却顾左右而言他,一看便知是心里有鬼。来人,把他给我带到军衙去!”就有军士上来**抓方任侠。
“住手!”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喝,随声而入的,是一个少年将军。只见其人龙须豹眼、虎背熊腰,身着一副轻铠,端的是勇冠天下的一代名将模样。刚才还颐指气使的军士,一见来人,立即退到一侧,低头呼道:“孙将军。”
来人正是大将军孙彦格。与他同时而入的,还有曾苏伉俪。大将军将手一挥,道声:“出去吧”,几个军士便大气也不敢出地直接弓身出了客栈。
猴子一窜身来到林儿旁边,说道:“主母,他就是大将军,是不是很神气啊?”大将军走过来笑盈盈地一拱手,道:“别听这死猴子胡说。我这一个小校,在这么多英雄的主母面前,岂敢神气。不过我有公职在身,不能随他们叫‘主母’。北极星是我老弟,他的妹妹当然也是我的妹妹,这里就称一声‘妹子’了。早听说妹子的名头,连号称天下第一勇的北辽北院大王都被你任意戏耍,妹子可真是好本领啊。本来昨夜就该来访,又怕搅了你们睡觉,只好现在才来。我田师弟这人性格比较怪,怎么拉他都不肯来,还望妹子莫怪。”
林儿不曾想,这大将军如此大的名声,却这般好说话,颇有些意外,忙起身一个万福,道:“既然大将军这么说,那小妹也斗胆唤一声‘大哥’。小妹真是失礼,本应亲自登门造访的。只是我目前还有通缉在身,进了你的门,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反为不美,所以这才没有前去。”
两人还要再说,后面曾苏不耐烦道:“主母、大将军,都是自家人,你们怎么这么生分?有什么话,赶紧坐下说。”众人俱是一笑,这才纷纷落座。
曾苏解释道:“我把昨天生的事给大将军和田师弟一讲,田师弟马上就想到,等天亮之后再出动军士满城地搜捕西辽奸细。这样一来,西辽人自然会被赶跑,而大将军也能借机来和主母见上一面。”
大将军补充道:“如今西北军中奸细甚多,一不留神就被他们抓住把柄。近段时间已有好几个与我同袍的军校被撤了职。所以我不得不小心啊,妹子原谅则个。”林儿道:“这是应该的,大哥何须介怀。”
大将军又问:“我听说妹子的性格和北极星一模一样,都是不肯服输的,相信不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纸通缉就真的浪迹天涯。可我问苏儿姐姐,她又不肯明说,只好亲自来问妹子你了。”
林儿道:“承蒙大哥关心,其实我们是想去西辽的。一来是想帮我哥的一个朋友去救他的情人,二来是想深入西辽去探查奸细情况,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大将军皱眉道:“去西辽?这可有些难办,卢大人专门下令要封闭萧关,不准进出……”
林儿忙止住他道:“大哥不必为难,我已找到了这位万智法师,他认得去西辽的小路,我们自会随他前往。”
大将军道:“那也行。如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妹子只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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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烤羊
大将军走后,林儿就命众人收拾行装,准备随万智走小路前往西辽。
万智知道了林儿去西辽的目的后,便道:“去青龙城的小路要先从这里沿清水河往北,在离萧关不远处转而向西,进入陇山。翻过陇山,有一座南牟会城,从那里再继续向北进入黄河古灌区,青龙城也就不远了。据说魔君龙慈每年这段时间都会在南牟会城盘桓,说不定我们还能碰上他呢。”林儿奇道:“南牟会城?那是什么地方?”万智道:“南牟会城在清水河以西,天都山东麓。西辽每与宁国交战,其国主必先到天都山中拜佛,故而在山下筑了这座城池。龙城主在那城郊有一处别院,修得规模很大,专供他的一个爱妾居住。他本人则时常到那里与这个小妾寻欢作乐。”
方任侠奇道:“听花兄讲,龙城主娶了许多姬妾,难不成每个姬妾都要修一座模样宏大的别院?”万智道:“师兄你有所不知,这个龙城主是西辽有名的,受他荼毒的女子何止千百。他曾说,除了他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任何女人他都不会放过。住在南牟会城这个小妾原本是他长子龙寿的夫人,因为长得甚美,被他看中,于是就效仿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先让其到天都山出家,而后还俗做了他的妾,住在他新修的别院中。”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花梦醒道:“难怪我听霞儿说,她很不喜欢她父亲,因为她父亲对人从无感情,所以她才会偷偷跑到成都去找我。现在总算明白,霞儿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真是苦了她了。”林儿听他此言,这才明白三小姐为何甘愿被花梦醒藏于深闺。花梦醒虽然也很花心,但毕竟对三小姐是情深意重。三小姐有这样一个父亲,那花梦醒对她来说已接近圣人了,难怪她会如此倾心。林儿心中不禁一叹,女人的命运终究是由男人来决定,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方任侠则道:“以前峨眉的长老们和学戒女有染,至少还是有感情的。这龙城主竟把荒淫之事当成家常便饭,这太可怖了。”万智道:“西辽人蛮荒未开,他们哪懂什么叫感情。我们这一行人女子甚多,大家千万要小心啊。进了西辽境,就比不得在中原时这般自在。”
林儿经他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忙问:“尚义,从大邑出来时,我让你多带些暴雨梨花钉防身,你带了多少?”方任侠道:“有十几副吧。”林儿道:“给每个姑娘发一副,大家贴身放好,以防不测。姓易的,去多买些面纱和勒勒易容所需的材料,进了西辽境,女孩子们全部易容、蒙面纱。美女,我们沿途再多采些马钱子、天南星、乌头等毒物备着。”雪平笑道:“仙姑你昨天还说蒙面纱闷的呢。”林儿却正色道:“此处虽然是边地,但总算在宁国境内。去了西辽,一切就由不得自己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要收敛些,不能再任性。”
于是,众人各自准备妥当,这才离了镇戎军城一路往北。沿着清水河而下,萧关尚有数百里,沿路都在山沟中行进。道路曲折,九拐十八弯,即使众人皆骑马、坐马车,速度也很难快起来。直走得太阳快要下山,众人仍在群山中穿行。
林儿道:“天快黑了,我们还有多远才到?”万智道:“再走不远,有一座废弃的城池,名叫黑城。我们就要在那里转而向西进陇山。”林儿道:“那我们今晚就在黑城过夜吧?”万智迟疑道:“可是……”“可是什么?”“主母容禀。这黑城其实就是成吉思汗过世之处。当地百姓认为这城不吉利,很早就搬离了此城。如今那里已是一座鬼城,平素无人敢在那里停留,即使部队行军,也多是绕着走。我看我们还是在附近找个民居借宿更好些。”林儿道:“那又何必麻烦,干脆就在这清水河边搭帐篷住好了。尚义,去向附近山民买些吃的。”
当下,方任侠、易明诚就去山间觅食,余下的男人则分别生火、搭帐篷。不多时,方、易二人竟扛回来一整只山羊。易明诚笑呵呵地道:“真巧真巧,刚一上山就碰见有人家在杀羊,正好买一只来。大家今晚有口福了,我们吃烤全羊。”林儿道:“我们吃烤羊,那小师太和万智吃什么?”易明诚道:“放心放心,我还买了些荞麦和口蘑,不会让他们饿着的。”
西部山区的羊,多在山间奔跑,练就了一身敦实的羊肉。用柴火一烤,肥油从纤维中渗透出来,立即肉香四溢,再撒上些食盐和孜然粉,那味道真是绝美,让人光看就已经流口水了。识乐斋诸人一面吃羊肉,一面唱歌聊天,当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林儿出门什么都不带,但却始终忘不了她的兰心琴。木头在制作凤行屋时就特别留意,专门在车的顶部安了个格子,给她放琴之用。每到夜深人静时,林儿就会想到拿出琴来弹奏一曲,以抒胸臆。
今夜,勒勒并没有跳舞,反倒是花梦醒应众人之邀,跳了一支剑舞。他的随身物品同样只有一件,便是天火仪式上得到的天剑。他常常一个人抚着那把剑发呆,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已经加入了识乐斋,可他的身份太特殊,也难有人与他真心交流。所以像七妹这样,甫一进来就迅速和夏晶、勒勒、雪平她们成了好朋友,而花梦醒至今仍孤身一人。
众人待篝火燃尽时方才入眠。至半夜时分,却听见有快马飞驰而过,一连两波,前后不过几息工夫。当时值夜的叶枫和猴子一商量,这两波人夜间疾行,又不像军队的传信兵,定然是有些名堂。猴子想着反正守夜也无事,便骑了快马去追。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原来那两波人先后进了万智所说的黑城。
此时天已蒙蒙亮,林儿睡得并不好,早早就醒了,听叶枫说了晚间发生的事,就一直在等着。听到猴子的所见,林儿不禁奇道:“不是说那是一座鬼城吗?怎么这些人还连夜往那里赶?猴子哥见到那些人的模样了吗?”猴子道:“第一波离得太远没看清,第二波像是七妹的几个同伴。”林儿道:“这事情有趣了。反正今天我们要路过那鬼城,正好去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在山间也不知太阳何时升起,诸人待最贪睡的雪平起来,这才收拾行装,又吃了些干粮,便即上路。
林儿在车上不停地打着哈欠。七妹关心地道:“姑娘你再睡一会儿吧?你每天要操心那么多事,不睡好怎么行。”林儿颇有些感动,道:“七妹你真好,不像美女,自己睡大觉,从不管别人。”雪平喊冤道:“仙姑你不讲良心,自从玉霜走后,每次你睡不着都是拉我起来。下次你要再拉我,我就写信去叫赵木头过来陪你,嘻嘻。”林儿也不服输,道:“我睡不着不是找玉霜就是找你,哪像美女你,睡不着就去找尚义,一点不害臊。”雪平忙不迭地伸手去捂她的嘴,急道:“讨厌,被他们听到了我以后还怎么混啊。”林儿一阵轻笑,小声道:“好啦,以后你不提木头,我就不提尚义,就这么定了。”说得雪平连连点头。
七妹见她们说说笑笑,眼神却突然黯淡下来。林儿正在兴头上,见她如此模样,忙道:“七妹你别见怪,我们两个这么疯疯癫癫的习惯了,嘿嘿。”七妹摆摆手,道:“没事的,我只是看见你们两个好幸福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突然有些伤感。”林儿道:“你的故事一定很精彩的,能和我们讲讲吗?”七妹道:“以后吧。这故事是个悲剧,现在讲有点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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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黑城
沿着清水河继续往北,又走了一段路,却见河道越的密集。据万智说,这里有三条河交汇,而黑城就在其中两条中间。
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黑城之下。林儿跳下马车,仔细观察那城的形貌。城墙本是黄土堆成,由于多年的风沙侵袭,已转成灰黑色。许多藤蔓植物从城墙中爬生出来,苍凉之感也就油然而生。
方任侠叹道:“果然是一座鬼城。师姑,我们要进去吗?”林儿道:“城门半掩半闭,里面深不可测,还是不要从这里进了。那边城墙有一处缺口,你先带两个人上去看看?”方任侠便领了猴子、李成跃上那处城墙向内观察。
不多时,猴子又跳了回来,道:“方大哥也拿不定主意。主母,还是你自己去看吧?”林儿道:“花公子、万智,随我前去。”说罢便由猴子驮着,也上了那城墙。
从城墙上向下望,方觉这城的阴森恐怖。原本通行的道路被尘土占据,已经难以分辨。城中的建筑早已损毁,黑黄色的土砖四处散落。从这些土石中生出各种奇怪的植物,枝枝桠桠,摆成吃人的模样向上伸出。而在植物之间,便时时传来“悉索”的声音,那是蛇蝎之类。这些个毒物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人类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否则它们会实施最残忍的攻击。
林儿在邛崃的五毒森林中尚且能呆立许久,看到这场景仍不自觉地心里怵。方任侠道:“这些树下面恐怕隐藏着玄机,在这里实在看不真切。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林儿迟疑片刻,道:“算了吧。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我们没必要进去冒险。”
“一向胆大的兰心仙子,怎么今天却这般谨慎?”不远处传来一个人声。
众人见有异状,立即便环伺到林儿身边警戒。只见城墙边闪出几个人影,当先就是孔仪。在他旁边是道士白音,其身后还有莲清、西无和一个陌生男子。万智小声道:“那个男的就是龙城主的长子龙寿。”
孔仪见万智正悄声说话,大声道:“万智,你师父呢?”万智回道:“不用你管!”孔仪道:“看来龙渐也被他们收服了。白观主,我的话不假吧,这群人很难对付。”他这句是对白音说的。那白音两眼一张一闭,斜斜地看着林儿等人,那阴暗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林儿小声对众人道:“来不善,大家退下城去。”可这话却被孔仪听了去,孔仪立时尖声说道:“仙子何故招呼都不打就走啊,这可不是仙子的作风。”林儿却不理他,仍是小心地往后退着。孔仪续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龙三小姐情况如何?”
这一句立时击中花梦醒的要害,他第一个就停了下来,喝道:“你们把霞儿怎么了!”孔仪脸露一阵淫笑,道:“花少堡主,哦不,现在应该是花堡主了吧?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又岂敢把你的女人怎样。”花梦醒见他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拔出手中天剑,就要冲上前去。林儿急道:“尚义,拉住他!”方任侠立即反手将花梦醒紧紧拽住。
林儿劝道:“花公子你好糊涂。三小姐是青龙城的小姐,这里尽是青龙城的人,他们又能对三小姐做什么?孔仪只是想故技重施,扰你的心智,你怎能再中他的奸计。”
“哈哈哈……”孔仪忽大笑道,“仙子此言差矣。一个招式绝不能用两次,何况我的心丹道已被仙子破了,再用此招,岂不是丢人现眼吗?白观主,您可是攻心术的天下头一号人物,今回小弟可就看你表演了。”说罢他又是一阵笑。
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白音,此时终于用他阴沉的声音开言道:“所谓攻心术,不光是激将法那么简单。你要记住,攻心最难的,就是要掌握对手的心绪变化,再施以恰当的威压,才能收到你想要的效果。”孔仪听他指教,连连点头,口中道:“多谢观主的教诲。”他二人就这样现场讲授起来,竟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那白音向林儿一声冷笑,说道:“这位小姐还没听过我白音的名头,我若想杀人,就是天王老子,一样没命。那龙三小姐要是不听我的,也休想挣脱我的魔爪。”他的声音本就阴气十足,又说出这般之语,林儿登时也是怒上心头。
万智慌忙附耳过来道:“此人外号摄魂音,据说你只要答他一句话,魂魄就被他摄去,再无翻身的可能,主母要小心。”林儿奇道:“那孔仪的催眠术我倒还能理解,可天下哪有摄魂术的,这怕是谣传吧?”万智道:“我也不曾亲见,只是听说。不过主母还是小心为妙。”林儿点头道:“我明白。”
白音继续用他令人打哆嗦的声音道:“你以为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黑城,又怎会与我白音见面?昨天晚上,我故意让龙有悔骑快马从你们帐篷边上跑过,他又吸引了那几个卖杂耍的人跟踪。如此大的**,你们怎会不感兴趣,自然就会跟到黑城来看个究竟。你敢说这不是魂魄被我摄了过来?”
旁边猴子一听,急道:“主母,是我上了他的当,我真笨。”林儿安慰道:“猴子哥莫信他,他明显是故意说这些话引我们上钩的,我们千万不能上当。”
白音一声冷哼,道:“真是不知趣的人。说我是骗你们?西无,把人带上来给他们瞧瞧。”他身后的西无听他命令,立即下了城去,不多时就将一个五花大绑的老汉推了上来。那正是杂耍班的人。
西无还有意往城墙边站着,好让城下的人看清。城下正焦急的七妹见状,大呼一声:“师父!”便飞快地跳上城来,要去和西无对战。林儿忙令猴子飞身过去将她拉了回来,可她仍是不依不饶地要上前救人。
白音一只眼睛上瞥,完全不在意刚才生的一幕,只是继续低沉着道:“几个蠢货,也不知自己有多少斤两,就敢来闯黑城?螳臂当车,可笑之极。告诉你们,青龙城还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带下去!”西无应声又将老汉押下城去。
七妹急道:“姑娘,怎么办?我师父在他们手里。”林儿尚未回话,白音皮肉一笑,道:“怎么办?下城去救人,你们没有第二条路。”
“下城就下城,难不成本姑娘怕了你?”林儿终于没忍住,答了他的话。
白音连拍几下手,道:“妙哉,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就请吧?”他将手一顺,做个请进的姿势,便与身后之人一同下了城墙,消失在低矮的植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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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威压
方任侠见那几人离去,长舒一口气,道:“师弟,你果然是道听途说了,这白音并没想像中厉害,师姑的魂魄也没被摄去。”林儿也道:“是啊。我现在脑子清醒得很,既没有被催眠,也没有被摄魂,这白音的功力反倒不如孔仪可怕。”
“你们都错了!”说话是的花梦醒。刚才被方任侠拉住后,他索性坐到了地上。此时他正一个人低头抚着他的天剑。
林儿忙问:“花公子是什么意思?”
花梦醒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竟胀得绯红,如剑般看向林儿。林儿身子一颤,连忙后退了两步。花梦醒的声音快而有力:“我问你们,那白音会武功吗?孔仪会武功吗?他们身后的莲清、西无、龙寿又有几成功夫?苏女侠、李成、万智联手,对付不了吗?还有方尚义、容若、七妹……”
“别说了!”林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可以轻易取胜,我们却没有动?”
“因为你们被他摄去了魂魄!”花梦醒声音竟如嘶吼一般,“他正是用这种恐怖威压,让你不自觉地以为他们才是强势的一方,结果竟然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剑!即使自己人拔了剑,你们也要阻止他!”他最后一句是对方任侠说的。
他的话一字一顿说出来,林儿竟被他说的冷汗涔涔。是啊,正因为白音那强横的威压,自己竟失去了判断敌我情势的冷静。显然,那白音用这一招,是早算准了自己必定中计,所以敢于现身出来一番说项。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如果不是花梦醒坐在旁边,将一切看得透彻,自己还要继续错下去。太可怕了,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她的心中,从未有过的惊惧之情开始浮现出来。
方任侠连连向花梦醒道歉,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城还是离开?”花梦醒道:“我们还有得选吗?那白音敢于在弱势情况下站出来,告诉我们他抓了人,这就是算定了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去闯他给我们布下的陷阱。”
“不!”林儿突然坚定地道,“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不能让大家去冒险。”
七妹一听,立即哀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我师父!你要是不管,师父就活不成了。”花梦醒也道:“主母一向不惧艰险,上回九句村连续两波人马被困,你还是毅然进了那村。怎么这次倒反而胆怯了?”
林儿道:“我不是胆怯,而是勇于承认自己失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那白音所展现的舌战之力,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所能抗衡的,强行进城,我们只会继续败下去,而且败得会很彻底,败得万劫不复。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能力、正视自己的失败,那就只有死在自己的意气用事上。”
花梦醒似明白了一些什么,不住地点头。唯七妹急道:“可是姑娘……”林儿手一摆,阻道:“我有计划,七妹莫急,大家先下城再说。”七妹无奈,只能随了众人回到城外,与其余之人会合。
夏晶忙问城墙上的情况,方任侠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又问:“师姑,你的计划是什么?”林儿道:“我们虽然舌战之力不足,但武力上却是占优。唯今之计,莫过于围而不攻。这黑城不过弹丸之地,城中没吃没喝,他们能在里面待多久?”方任侠道:“师姑好计谋。我们被困在大邑那么久,这次也让他们尝尝被困的滋味。”
林儿当即安排道:“尚义、花梦醒去城东面,苏儿、七妹去南面,家尔迪、万智去西面、李成、容若去北面,猴子左右串连、传递消息。若见有人从某一方向出来,相邻方向分一人去支援。师弟、姓易的,在清水河边搭好帐篷,我们就在这里和他们慢慢耗!”众人便依计而行。
叶枫和易明诚到黑城东南的清水河边搭帐篷,易明诚又到河中去抓了许多鱼虾给大家烤来吃。而林儿则到黑城南面、七妹的身旁,坐着与她聊天。
林儿还没有从白音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加之昨夜没睡好,精神十分低迷。七妹虽师父被擒,仍旧安慰着林儿:“姑娘,那个白音虽然厉害,可这次中了他的招,下次碰上心里就有底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吧?”林儿勉强一笑,道:“谢谢你,你真会安慰人。不知为什么,跟你说会话,心情就能好很多。”七妹道:“真的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只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林儿道:“就是这样才好呢。我就喜欢这样性格的人,最讨厌那种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家伙。我哥说,那些人都是迷失本心、善恶不辨的人。”
她又收拾了一下心绪,方问道:“你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跟踪龙有悔?他们看不出黑城有危险吗?”七妹无奈道:“师父可能是太着急想杀了龙有悔,这才不小心着了道吧。”林儿奇道:“我看那龙有悔不过十几岁年纪,你们跟他究竟有多大的仇隙,非要置他于死地?”
七妹抿了抿嘴,道:“姑娘,我可以不说吗?”林儿道:“没关系,你觉得不愿告诉我的,不说就好了,我不逼你。”七妹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愿告诉你,不是想害你,只是羞于启齿。其实,我师父以前也和龙慈一样,是在两国边境贩卖私盐的。”林儿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如果想得没错,他们当年曾发生过火并,这也正是两边仇恨的来源?”
七妹道:“差不多吧。他们火并的原因是,有一次龙慈趁师父外出,和师父的娘子偷情,最后还生下一个男孩,就是龙有悔。师父自然气不过,召集了手下所有弟兄和龙慈拼命,可龙慈的武功毕竟高出太多,师父的人马被打得全军覆没,师父自己只能逃到了襄阳去。后来师父出了家,学了新的武艺,这才下山来组建了杂耍班。那时候我还小,家里穷,父母就把我送给了师父,在师父手下一边习武,一边在各地卖艺讨生活。”
林儿听她讲述,不自觉地可怜起来,说道:“七妹你是我们所有姐妹中经历最苦的了,从小就要在各地奔波。你这么漂亮,如果生在大户人家,一定有很多王孙公子来追求的。”
七妹嫣然一笑,道:“我有自己喜欢的人,除了他,我不会看别人一眼。我本来想着,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就来投奔姑娘你,再央你陪我去找他,然后就和他到天涯海角去,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林儿奇道:“这么说,你的这个他并不在你身边?你们的故事一定很精彩。”七妹道:“是我让他走的。我说了一些伤害他的话,所以他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现在好不好,但我能感受到他依然天天念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她的神情没有伤感,有的只是期待与憧憬。林儿肯定地道:“嗯,等花公子和三小姐重逢后,我就陪你去找他,和所有的姐妹们一起陪你找。”七妹感激道:“谢谢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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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爱情
林儿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镇戎军城?你们复仇的计划又是什么?”七妹道:“其实我们差不多一年前就到了西辽,一直在西平府盘桓,打探青龙城的情况。师父本来是想找个机会潜进青龙城行刺龙慈,可经过打听,才知道青龙城内机关密布,龙慈每晚就寝的地方都不相同,且毫无规律,根本不具备行刺的可能。后来,师父就想退而求其次,先剪除当年参与了对付他的龙慈手下。结果一经调查,才知那些人多数已经死了,只有极少数还活着,也已难觅踪迹。师父哪想这龙慈竟没留下一丝给自己报仇的机会,盛怒之下,这才想到要先杀龙有悔,所以就尾随他到了镇戎军城。”
林儿听完,长叹一声,道:“你师父为了报仇,可真是处心积虑。人一生都活在仇恨中,无法自拔,那该有多么痛苦。”七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就是,我都劝过师父好多次,可每次只要一提,他就会生气,后来我们就没人敢提仇恨这件事了。”
正说着,猴子跑了过来,急道:“主母,快去看看吧,方大哥和花公子吵上了。”林儿一怔,摇头道:“这两个家伙……”便随了猴子去到城东面。
方任侠见林儿来,忙道:“师姑,快劝劝花公子吧?”林儿道:“他怎么了?”方任侠道:“他一直在内疚,说三小姐都被抓去这么久了,他还没能救她出来,让她一直在受苦,他自己真是没用。我就劝他,不要这样戚戚哀哀的样子,像个小女人一样,女孩子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可他说我根本不懂女人,没资格说他,结果我们就吵了起来。师姑你说,我们俩谁说的对?”林儿一听,两人竟为了这事争吵,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由地一阵叹气。
她回头问猴子:“你觉得他俩谁对?”猴子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一番抓耳挠腮,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我一直都是听娘子的。”林儿笑道:“那你觉得这样幸福吗?”猴子道:“幸福啊,娘子那么能干,这世上到哪去找这么厉害的娘子。”林儿道:“可苏儿姐姐有时对你挺凶的?”猴子道:“她就对我一个人凶,而且是在旁人面前才这样。要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待着,她可温柔了。”林儿噗哧一笑,道:“真难想像苏儿姐姐温柔的样子是什么呢,猴子哥你可真幸福。”她顿了顿,又道:“那去把我师弟叫过来吧。”
不多时,叶枫跟着猴子走了过来。林儿把方、花二人的争执给他说了,然后道:“师弟你是最有发言权的,目前只有你娶了一妻一妾,而且小家庭那么温馨,说说你怎么想?”
叶枫道:“女人,有时很复杂,有时又很简单。说她复杂,是因为她们的需求往往很矛盾。她们既希望男人像方大哥这样,坚毅、果敢、不婆婆妈妈、有男子气概,这样能让她们感到安全。但同时,她们又希望男人像花公子这样,温柔、体贴、能关心备至、时刻把她们放在心上,这样能让她们感到满足。说她简单,是说她们不会像男人那样,为了一个也许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拼命去做。像大哥和师姐就是明例。大哥为了儒者的抱负,一向不惧以身涉险,现在还被困在北辽。而师姐虽然这般能干,可你从没有一个明确的要求,强迫自己去做什么事。师父以前曾说,师姐虽然天赋出众,但心思不专,还需历练才能成为大夫。也正因如此,所以才只有师姐能破除孔仪的九句村阵法。”
“《六祖坛经》上说:‘不思善,不思恶’。在爱情这条路上,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要坚持你的本心,不欺瞒对方,也不欺瞒自己,就足够了。”
林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叶枫,道:“师弟,你成婚之后,口才见长啊?看来姐姐的魄力真是大。”叶枫脸一红,道:“以前天天和师姐你在一起,你这么强势,我当然什么都不行了。现在和晶晶、勒勒在一起,她们每天都在鼓励我,自然就行了。”林儿笑骂道:“好啊,你在这儿算计我呢。你成了婚一样是我师弟,没大没小。”叶枫也笑道:“好师姐,我哪敢僭越呢,我在她们面前一直说你好的,说我们小时候怎么去发生瘟疫的村子诊病什么的……”林儿道:“这还差不多。”
那边花梦醒听了叶枫的话,似乎有所领悟,沉思了半天,方才说道:“叶兄说得没错。想我花梦醒,率领弟兄们走南闯北,也是一方的霸主,可是在感情的问题上却总是犹豫难决。我有一个贤妻在家,却又心生不满;我爱霞儿,却又难以下定决心娶她过门。归根结底,在感情方面我没能坚持自我,反而患得患失。这次霞儿出事,反而给了我这个机会反思自己的过错,我倒应该感谢孔仪和莲清了。一旦救出霞儿,我就立刻与她成亲,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
林儿满意地笑道:“如若三小姐听到这番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相信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说话时太阳已渐渐西沉。丫头们给驻守黑城的各方人等送来饮食。众人吃过饭,林儿就早早地钻入帐篷睡觉。她是个很奇怪的人,没事闲着时,她的睡眠不好,反倒这种敌我焦灼之际,反能安然入眠。也许有大智慧的人,都是这样吧?
驻守四方的八个人,轮流在上下半夜休息。海棠三个丫环也被派过去替他们值一会夜。一个晚上过去,大家倒并不怎么累。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南面城墙上,西无曾探出个头来查看外面的动静。想来着急的不是识乐斋诸人,反而是身在城中的人。
第二天,围城之势继续。诸人身处在这山水之间,要找到吃的毫无困难。可城中却并无炊烟升起,想来他们顶多以干粮为食。也不知他们随身带了多少饮水。不过计算下来,他们应该撑不过今明两天的。
然而花梦醒和七妹却担忧不已。七妹的师父、师兄弟同在城中,三小姐可能也在,他们同样在遭受饥渴之苦。如此围困下去,他们所受的伤害只会更大。
那边孔仪等人自然也明白这点。下午时分,孔仪就上到南面城墙上大声喊道:“仙子你好生心狠。让我们没吃没喝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让你们最亲近的人陪我们一起饿肚子?你在九句村时的勇气都哪去了?昨天的你不是还很有胆量要进城来挑战我们吗?是什么让你退缩的?”
七妹听到他的话,更加着急起来。可林儿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道:“不必理他,你们如果听不下去,就把耳朵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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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桂霭
又过了一晚,城中仍没有动静。第三天一早,花梦醒和七妹同时来到林儿的帐篷外。见林儿出来,花梦醒急道:“主母你围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逼他们在不得已之下释放霞儿她们吗?可万一孔仪等人是亡命之徒,被逼之下狗急跳墙,怎么办?”
林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你们真是关心则乱。你见过有亡命之徒一声不吭就把人质杀了再自杀的吗?他们还没有出来和我摊牌,我们着什么急。”花梦醒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想想林儿的话又觉有理,只好作罢。
如此直至正午,城上终于出现白音的身影,他到底是忍不住了。那白音于南城墙上向下喊话:“请兰心仙子近前答话。”
林儿来到南城,只见白音一人站在城墙上,被困了两天,他的样子并不好看。林儿仍对他心有余悸,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回头道:“七妹,你来和他谈。”七妹愕道:“我?”林儿道:“你的心思纯净,或许不怕他的摄魂音。”七妹“哦”了一声,便上前大声道:“快放了我师父师兄!”
白音却不理她,只是道:“兰心仙子,你赢了!你还是第一个逃过我魔音的人。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几句话就可轻易让你入我圈套,所以没有适当地添火加柴。这么看来,我以前碰到的对手实在太弱,今天才算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你让我饿了两天,我要感谢你。你这个对手我记下了,下次我绝不会再轻敌。”
他停顿片刻,又道:“兰心仙子,我们做个交易。”七妹忙答:“什么交易?”白音道:“我放了那三个蠢货,你们让我走。”七妹忙回头问林儿意思。林儿便让她询问三小姐怎么办,七妹依言作问。白音道:“三小姐千金之躯,自然不会在这黑城与我们一起受苦,此刻她应该在她父亲膝下承欢吧?”七妹道:“你胡说,你前天明明说过,你想要三小姐怎样就怎样的。”白音道:“这话你也信?实话告诉你吧,三小姐在外面和野男人偷情,龙西辽很生气,这才让手下人带她回来。你们说,她此刻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七妹又看林儿,林儿思索一阵,道:“他这话合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莲清敢对自己的小姐动粗。若非龙慈授意,她应该没这胆。也罢,和白音说,他的提议成交,立刻放你师父他们出来。”七妹立即将这话大声告诉白音。
白音仰天一阵怪笑,这才回头对城下某人道:“放了那三个。”不多时,果见三个杂耍班的人从城门口走出来,七妹忙不迭地过去将三人扶住。后面丫头送上食水,让三人尽快恢复体力。
白音道:“仙子,撤去重围吧?”林儿便令猴子去其它三面城墙传递消息。不多时,驻守的其余六人聚了过来。花梦醒甫一赶到,就急切地道:“主母,这就放他们走?”林儿道:“既然答应与他做交易,自然要践诺。”花梦醒道:“可是他们已经放了人,现在正是时机一举将其拿下。主母你在九句村时不就对孔仪下了杀心吗?”林儿道:“孔仪是必须要杀的,不过不能以这种阴暗的方式。既然承诺放他们走,就要先完成自己的承诺。”花梦醒急道:“主母你又被那白音摄去魂魄了。他明知黑城被围,是个必死之局,这才与你做这场交易。如果你真的就依了他,就是又被他算计在内。主母你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干脆地将人质放出来,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啊。”
谁知林儿却不慌不忙地道:“你觉得你主母会蠢到被一个招式击败两次?我现在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虽然想要置孔仪于死地,但是要光明正大的,否则我与我想要杀掉的人又有什么分别?我古林不是商人、更不是政客,我只是识乐斋兰心居的主人,绝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你说这是被他摄去魂魄之故,我倒觉得恰恰相反,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把两天前被他摄去的魂魄重新收回来。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的本心。”
花梦醒听得她言,这才明白了林儿的意思,道:“难怪主母能够让这么多英雄豪杰佩服于你,今天我总算明白,这就叫‘海下百川’。你的心胸比男人还要广阔,就像江海一般,因为你总是把自己放得很低,自然也就能无敌于天下。花梦醒从今天起,彻底拜服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白音也道:“仙子毫不食言,让贫道佩服之至。既如此,咱们后会有期。下次见面时,咱们再好好较量一番。”说罢他就下了城墙。林儿忙令猴子过去观察,不多时来报:“白音、孔仪、莲清、西无、龙寿五个人,从北门出城,向西而去。”
林儿点点头,这才过去看望杂耍班的人。雪平正在喂他们吃一些健脾养胃的东西。七妹则介绍道:“师父,这位就是襄阳人常说的古氏兄妹当中的妹妹古林。那天晚上就是她的人救了我们,我这几天一直跟她在一起。姑娘,他就是我的师父,名讳叫做贾横。”林儿施礼道:“贾老爷子好。”那贾横连日奔波,又两天没吃没喝,精神有些不济,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林儿问七妹道:“你师父他们武功不弱,怎会着了道?”七妹道:“是被孔仪迷晕的。孔仪先是现身出来和他们说了一番话,然后也不知怎的,就叫孔仪下迷烟迷晕了仍未察觉。直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成擒。”林儿心里明白,这孔仪的催眠术虽未能困住自己,但对付几个莽撞的武人还是轻而易举,于是又问:“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那贾横定了定神,又看看七妹,就对林儿道:“七妹既然与古姑娘投缘,我想就把她托付给你,不让她再随我出去抛头露面。希望古姑娘成全。”七妹忙道:“那师父你们……”贾横道:“我和你两个师弟先回镇戎军城,再作计较。七妹,你这些年跟我东奔西走,师父除了仇恨,什么都没给你,这是我心里一直歉疚的事。希望在古姑娘这里,你能快乐地度过以后的日子,不必再为报仇而烦恼。”七妹听得他言,眼泪禁不住就流了出来,口中连呼:“师父……”
待贾横三人逐渐恢复体力,这才告辞众人,往南而去。这边林儿则拉住七妹的手,柔声道:“七妹,欢迎加入识乐斋。姐姐,该给七妹以后在识乐斋的居所取个什么名儿呢?”夏晶想了想,道:“七妹本是出身农家,她的打扮朴实无华,却让人感觉舒服适宜,正所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要不,就叫‘桂霭村’吧?”林儿拍手道:“好名字!七妹,你觉得呢?”
七妹刚才因师父的离去而失落不已,此时又听得这些话,更是把眼睛哭得通红,不住地道:“谢谢你,姑娘。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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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虐杀
识乐斋诸人收拾好行装,正准备向南牟会城进发。刚要绕过黑城,林儿心念一动,忽道:“你们不想看看他们在这黑城中到底设下了什么圈套?”方任侠讶道:“师姑你又想做什么?”林儿竟央求道:“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方任侠见她一副可怜的表情,心一软,只得道:“随你吧,唉。”林儿“嘻嘻”一笑,道:“好啦,我不任性,就让猴子哥远远地看看,总可以吧。”
于是林儿便叫猴子和家尔迪跃上城墙,猴子用轻功去那城中飞掠而过。可是猴子飞了一圈回到城墙上,旋又跃进城去。城下林儿急道:“怎么回事?”城上的家尔迪道:“像有两具死尸躺在树丛中,还在察看。”
待猴子又一圈飞回来,这才跳下城墙回到众人当中。林儿埋怨道:“猴子哥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陷在里面了呢。快说城内的情况。”猴子“呵呵”一笑,这才回道:“那里面有好多树木,密密的,也看不清树木下面是什么情况。我只能再次下去,才发现如果下到地面,是完全看不清路的,所以我只能重新用轻功飞出来。”林儿怔道:“看不清路?难道是一个用树木做成的迷宫?这倒有点意思。不过普通迷宫肯定难不住猴子哥这样的轻功高手,孔仪他们能有伺无恐,想必里面还有人力能控制的机关暗道。当时还好没闯进去,否则就算没死,肯定也要掉层皮。”
她又问死尸的情况。猴子道:“看他们的服色,有点像我们在镇戎军城见的胡商。”
“龙有悔?”众人一齐大惊。
林儿忙问万智:“他不是龙慈的儿子吗?西渐还从七妹他们手中救他出来,怎么却被遗尸此处?”万智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师父救他,只是听从西无的指示。西无说,看在他是青龙城的人,应该出手相帮的。这个龙有悔平素仗着他母亲在龙慈面前得宠,在青龙城中挺嚣张的,师父跟他没什么深交,不了解他的情况。”
林儿沉思一阵,方道:“这事倒奇怪,龙有悔没被七妹她们所杀,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上。你们说,这事说明什么?”方任侠道:“像是他们在闹内讧?”林儿道:“也许吧,这青龙城可真够乱的。”方任侠道:“师姑,不如我们把龙有悔的尸体搬出来吧?”“做什么?”“我想验验看他是怎么死的,说不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这样我们也能对对手有进一步的了解。”林儿一阵哆嗦,摆摆手道:“想法不错,不过我可不要碰死人,怪恶心的。你自己找人做吧?”方任侠笑道:“师姑到旁边歇息一阵,我来处理就好了。”
于是林儿拉了一群女孩站到一旁聊天。方任侠则安排人手将龙有悔和另一个人抬出城来,翻来覆去查看两具尸体,研究了半天,这才将两人埋了,洗净手,过来汇报结果。
“师姑,这青龙城的人真够残忍。一开始我们在那龙有悔身上怎么都找不到伤痕,还纳闷了半天他是怎么死的。花兄猜测说这可能是内伤致死,结果剖开那尸体一看,这才傻了眼,两具尸体的内藏皆已碎裂。据李成分析,这不像是被内功震碎的,因为经脉并未裂开,只是内出血严重导致死亡。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儿尚未回答,七妹抢道:“我知道,这是用湿软木棍多次快速击打致死。这样的死法看不出外伤,一般会被当作暴毙来处理。”林儿诧道:“你怎么知道?”七妹道:“这是听师父说的。他们马匪要灭掉异己,常常采用这办法,既能致对方死地,又不会被官府追查,是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办法。”林儿摇着头道:“这些人真是泯灭人性啊。”
方任侠则道:“师姑,我有点明白了。他们用这种方式杀掉龙有悔,是为了防止青龙城的人来调查真相。看来,这几个人与龙慈未必是一条心,他们之间似乎正发生着什么。”林儿道:“别猜了,先去青龙城再说吧。”
于是,众人重又启程,绕过黑城向西,就进入了陇山。这陇山是南北走向,正是清水河西的一座天然屏障,也是宁国与西辽的边界山。陇山以西,大部地区皆是山,只有极少数地方适合人居住,而那南牟会城就建在一座名为天都山的山脚处。
翻越陇山,一路沿小道而行。很多地方马车不便通行,诸女只能下车来,让男人们小心地抬着马车向前。这样且行且停,足足走了十几天,总算看到了南牟会城的影子。林儿长舒一口气,道:“这劳什子陇山,以后再也不要走了。”
然而在离南牟会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众人就停了下来。原来那城的周围,竟聚集了上万人的军队,建起好大几个营盘来。看样子,这是西辽人为了应对宁军的进攻,已经组织大军在此集结。
方任侠忙道:“师姑,我们不能再往前了,否则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的。”林儿道:“嗯,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猴子哥先进城去看看。”于是众人在山里一个树木茂盛的地方暂时歇脚,猴子则去了城中。
不多久,猴子飞奔着跑了回来,急道:“主母,城中出了大事,龙慈死了!”
“什么?龙慈死了!”众人听他这话,无不大惊。
林儿忙问究竟。猴子道:“我听到好几个巡街的军士在谈论这事。他们说,龙慈的长子龙寿早就想要害其父的性命,这才故意让自己的夫人去勾引龙慈,并做了龙慈的妾。这次龙寿趁龙慈的护卫龙由陪他十三弟出去的机会,就伙同那个小妾密谋杀害龙慈。现在龙寿正和他的几个同谋赶回青龙城,准备接掌城主之位。”
方任侠恍然道:“原来与龙有悔同死的那人就是龙由?难怪我看他身形健壮,不似凡人。”万智道:“青龙城有四大护法。排行第一是我师父,第二名叫龙学诚,第三就是这龙由,第四是苏女侠在成都战胜的双龙手龙济天、龙善身兄弟。这龙由一直是龙慈的贴身侍卫,平时很少人能见到他,不想这回竟遭了龙寿的暗算。”
林儿抬眼看了看众人,忽道:“你们都相信这故事?”方任侠奇道:“师姑你说这是一个故事?”林儿道:“你不觉得它编得太像真的了吗?”“什么意思?”“不肖子弟要篡位,蓄谋已久,让自己的夫人做诱饵;请来强力的帮手,趁父亲外出、护卫不在时展开行动。听起来多像是一个真事啊。可惜,正因为它太像真的,反而却是假的。道理很简单,这样的事自然是越隐蔽越好,怎会变得路人皆知?”
方任侠还有些不服气,道:“可是如果这故事是编的,那未免编得太完美了吧?起初,那龙寿在得知了龙有悔和龙由要去镇戎军城行刺城主、以及杂耍班要谋害龙有悔的事,就设下计谋,让西无和白音去和西渐、万智他们会面,然后在龙有悔被杂耍班攻击时救他们脱险,令其对西无产生信任,从而将其引入黑城虐杀之。此后,他们先我们几天到这南牟会城,杀害龙慈,再返回青龙城。而龙慈身死,被众军知道,自然就把这故事流传开来,也正巧就是我们到来的时候。”
林儿道:“既然龙寿的目的是杀掉龙有悔和龙由,杂耍班就可替他们完成,他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方任侠道:“解释可以有很多啊。比如龙寿心里变态,喜欢从虐杀中找到快感,所以会以那样的方式杀掉二人?再比如他担心杂耍班的人武力不够,不足以灭掉二人,他要以更安全可靠的方式处理?”
林儿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我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来验证谁对谁错,咱们不妨一试。七妹,你来易容成我的模样进入南牟会城。如果你被攻击,凭你比苏儿姐姐还强的轻功,应该能躲过吧?”七妹微笑着点头。林儿续道:“那么如果你遭到攻击,说明城中有人认得我,那一定是孔仪他们没有离开,故事是假的无疑。如果你有没遭到攻击,那也许尚义就是对的。你明白吗?”七妹再次点头,便让勒勒替她易了容,使动轻功,纵身而去。
众人焦急地等待着答案的揭晓,直待七妹返回,众人忙问结果。七妹道:“攻击倒没遇到,却有人用飞刀给我传来了这个,姑娘你看。”说着将一张纸递到林儿手上。林儿打开来一看,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速到青龙城!”
林儿大惑不解,将纸条拿给众人传阅。直至传到花梦醒手上,花梦醒的脸色立时大变。众人忙问究竟,花梦醒方才一字一顿地道:“这字是霞儿写的!”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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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拱北
三小姐的这张字条,让前面一切的猜测都变得毫无意义。方任侠道:“三小姐怎会也参与其中?这么说来,我的推论肯定是错了。师姑你是对的。”林儿道:“我也不对,这青龙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即使龙慈没死,也必定出了什么状况。问题还是出在三小姐身上,她怎会参与龙寿的阴谋?”
花梦醒听得她们分析,忽然咆哮起来:“霞儿肯定是被龙寿逼迫才写下这几个字的!”林儿被他一吼,吓得连拍胸口,道:“作死啊,那么大声做什么?如果三小姐是被逼的,这字会这么工整有力吗?再说,三小姐是个这么容易被逼迫的人吗?”两句话就把花梦醒问得哑口无言。
方任侠则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儿没好气地道:“去青龙城。三小姐毕竟曾经救过我们的命,应该不会害我们,她写这字条必定有她的原因,我们暂且听她安排好了。”
一行人顾不得疲惫的身体,只能绕过南牟会城,继续在群山中盘旋。林儿一脸的不悦,抱怨道:“怪就怪我的名字没取好,叫什么‘古林’,所以老是跟这深山密林打交道。我哥的名字就好些,可以飞在天上。”夏晶笑道:“妹妹你可真有怪的。这西北地区本就是这样的嘛。”林儿叹道:“这地方这么难走,不知道为什么宁国皇帝还要来攻打这里,唉。”
又走了好几天,众人总算出了山地,进入黄河古灌区。从鸣沙县沿黄河一路往北,大大小小有数十条人工灌渠,也使得这里成为了远近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连日来的山地之行,让此时陡见的平原绿色竟是如此难得,众人便忍不住纵马在这黄河东岸狂奔。
如此奔了一日,直至天色将晚,林儿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啊?”万智道:“此地往北数十里就是西平府。西平府往北是黄沙古渡,古渡之前有一座古堡,原名横城堡。那本是明长城的一个关口,后西辽国主将之赐给龙慈,就更名为青龙城。这城也是守卫西辽国都兴庆府的最后一个屏障。”林儿道:“还有数十里啊,那今天是到不了啦,我们得找个地方住一晚。”旁边七妹忽道:“姑娘,离这里不远有一个鸿乐府,那里有个老阿訇,人很好的,我两次经过这里都是住在他家,不如我们还去找他吧?”林儿道:“好啊,那就听你安排。”
众人就由七妹领路,来到了那个老阿訇家。老阿訇名叫马完,是当地的富户,家中田舍甚多,也十分好客,当下就把众人安排在一个自家的小院中歇息。
林儿和七妹很客气地去和马完道谢。马完道:“这两天外来人真是不少,你们都是第三波了。”林儿笑道:“从山里出来,到此地恰是天晚,所以过路的人只能到这里来住。”马完道:“这倒也未必,很多人即使大白天经过这里,也会盘桓一天再走。因为我们这里有很多哲和忍耶老太爷的拱北,是远近**向往的圣地,所以过路客才会驻足停留。”
林儿奇道:“哲和忍耶,那是什么?”马完道:“哲和忍耶是伊斯兰教苏菲学派的一支。当年由马明心老爷子传入**,之后的几代祖师爷都是我们鸿乐府人,所以鸿乐府的道堂和拱北就成了附近**朝圣的地方。”林儿道:“原来是这样。伊斯兰教我也不太懂,如果是我哥来,他肯定会很兴奋地去拜谒一番。”
谁知马完道:“嘿,其实你就算想去拜谒,恐怕也是不行的。”“此话怎讲?”“我们鸿乐府最著名的拱北是两位**女英雄的。守护这座拱北的人名叫龙学诚,是青龙城二护法。要想去拜谒这拱北,须得先和龙二爷拜请,只有经他同意才能让你进去。不过这两天龙二爷似乎很忙,没工夫接待外客。”
林儿闻言,一下来了兴趣,道:“青龙城的护法却来守护一座拱北?这倒有趣得紧。这两位女英雄是什么来头呢?”马完道:“这两位女英雄都是清乾隆时期的人,是一对姐妹。姐姐叫霍青桐,外号翠羽黄衫,妹妹叫喀丝丽,外号香香公主。”林儿一听,睁大了眼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翠羽黄衫和香香公主竟埋在了这里?
马完似明白她的惊讶,解释道:“这香香公主据说是被乾隆帝逼迫死的。翠羽黄衫心灰意冷,又不愿回回疆去见一些她不愿见的人,所以就在各地流浪。当时马明心老爷子得知此事,就把她请到了我们鸿乐府定居,她最后也在这里升天。正因为有了翠羽黄衫的到来,鸿乐府就成了哲和忍耶的圣地,她的拱北也自然被历代大师所保护。这龙二爷原也姓马,是我的本家,他就是受祖命维护这座拱北的。多年前,他和青龙城的龙城主结义,这才改姓了龙,但他的职责却并没有变。”
林儿当然明白这是游戏公司的设定,真实的历史中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一段。也不知这和江家堡、邛崃黄氏等有没有区别。
她又问道:“马完阿訇,那你有没有听说龙城主过世的消息?”马完大惊道:“龙城主过世了?姑娘你可别开玩笑。龙城主是我们西辽武功最高的,身体也好得很,我前两天还看到他呢,怎会突然过世?”林儿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也许只是谣传吧,阿訇不必当真。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我们这就回去了。”说完就拉着七妹离开。
林儿把马完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方任侠和花梦醒。花梦醒道:“难怪霞儿长得美,原来她是有香香公主和翠羽黄衫的仙气附身呢。这对姐妹真是可怜,同时爱上一个懦弱的男人。”林儿道:“从古至今,把女人当作玩偶的男人还少吗?所以,我要劝我们识乐斋的女孩,全都嫁给有真爱、有担当的男人。你们两个就要做这样的人哦。”方、花二人连声答应。
方任侠又道:“如果马完阿訇所言属实,看来这龙慈身故的确是个骗局。可这个骗局的目的何在呢?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林儿道:“我更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在这个骗局中扮演什么角色?我们究竟是个无意中闯入的过客,还是这局本就是为我们而设?”方任侠道:“我感觉二者都有。三小姐传信叫我们来,应当不只是叫一个普通帮手这么简单。可龙慈号称魔君,怎么说也位列十大宗师,应当不会为了我们而诈死吧?”
三人正自揣摩未定,曾苏忽然敲门进来,道:“主母,来了一个丫头,想见你。”“丫头?”林儿一片狐疑。曾苏道:“她说她是三小姐的丫头,名叫流星。花公子应当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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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长夜
林儿大奇,忙道:“让她进来。”曾苏便将一个丫头领进屋中。那丫头一见花梦醒,当即拜倒在地,半哭着道:“公子,快救小姐,她被困在洗罪城中了。”花梦醒大惊:“什么意思?洗罪城是什么地方?”流星道:“洗罪城是我们青龙城的地下城,其中机关陷阱密布,城中犯了错的亲族都要被关到那里去。”花梦醒急道:“那她被关了多久了?”流星道:“从回来就被关着,一直到现在,好多天了。”花梦醒忙回头对林儿道:“主母,快救救霞儿吧?”
林儿却犹豫起来,问流星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到这来了?”流星道:“我一直在这等你们,听别人说你们到了,就立刻跑过来求救。小姐说,她现在只相信你们,不相信任何人,快救救小姐吧。”林儿仍只是问:“那在南牟会给我们传信的是你吗?”流星有些闪烁其辞:“南牟会城吗?我最近没去过那。”
林儿还要再问,花梦醒却催促道:“主母,别问了,边走边问吧?”流星也道:“嗯,我会一直跟着你们,给你们带路。青龙城中本身也有很多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林儿抿抿嘴,道:“好吧,你们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于是,方、花二人也顾不得疲惫,又去唤众人将刚刚放下的行装重新收拾。方任侠套好马车,来叫林儿。不多时,林儿和几个女孩走出房来。方任侠一看,后面少了曾苏、七妹和雪平。他心中一阵疑惑,再看那“林儿”,却见她一双巧目正眨巴地看着自己。这眼神,自己再熟悉不过了,明明是属于雪平的。
雪平见他吃惊,笑盈盈地凑过来,小声道:“方大哥,别声张哦。仙姑和女侠、七妹留下来暗访,让我先暂代她一阵子。”方任侠一阵无奈,道:“你们又在搞什么名堂。那你赶紧上车,别让那流星看出破绽。”雪平嘻嘻一笑,道:“方大哥你真聪明。”便钻进了凤行屋中,一行人往青龙城而去。
再说林儿。刚才她见流星左顾右盼的神情,就觉不对劲,进去和夏晶诸女一商量,夏晶便道:“我们不如故技重施,像在峨眉山那样,你带几个人和你单独行动,去秘密调查事情真相,让美女代你去青龙城。”林儿道:“好办法,那就让苏儿姐姐和七妹陪我吧,姐姐你们也要小心哦。”
当下就由勒勒为雪平易了容,代林儿出门。林儿三人则在房中等候,直到大部分离去,这才走出房门。
七妹问道:“姑娘,我们现在去哪?”林儿道:“那个流星肯定是被谁派来的。你说,要想知道幕后之人,应该怎么做?”七妹茫然地摇摇头。林儿笑道:“当然是守株待兔啦。流星带着尚义他们离开,她的主人会不出现吗?”
于是,林儿由曾苏和七妹携着,悄无声息地来到鸿乐府外一处小山岗上蹲守。方任侠等的马车队还在视线之内,正迅速向青龙城方向移动。
此时,从一处房舍的背后闪出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望着车队的方向说着什么。林儿听不真切,但曾苏开动六识,便将她们的对话尽闻。原来那男的问道:“担心吗?洗罪城可是人间炼狱,万一出了问题……”女的却坚定地道:“万一出问题,我拿命来还。今生不够,就三生三世。”说罢,她立即转身离去。
就在回头的一瞬间,林儿看清了女孩的相貌,那女子正是三小姐龙绮霞!
“果然是她!”林儿似乎早就猜到了似的,“从我们出大邑开始,她就一路把我们引到了这里。这个女孩究竟是敌是友,她想干什么?七妹,跟上她,看她们要去哪。”七妹当即领命前去。
过不多时,七妹回报:“她们去了一个小院,那里聚集了十几个人,应该是其手下。她们一进去,那些人就呼她们为‘小姐、护法’。我本来想再进去探听一下,可又担心他们武功比我高,所以就回来了。”林儿奇道:“护法?青龙城四大护法,西渐走了,龙由死了,龙济天、龙善身一死一残。那这人只可能是排行第二的龙学诚了。看样子他像是听命于三小姐的?”七妹道:“我觉得不像。看神态,三小姐挺尊重这个龙学诚。”林儿道:“不管她们谁听谁的,关键是她们想干什么。七妹,你先去那小院蹲守,我和苏儿姐姐在这鸿乐府转转,一会儿去和你会合。”七妹就将小院的具体方位告知,方纵身而去。
此时已是二更,路上早没了灯,林、苏二女只能凭着月光在道路中穿行。
这鸿乐府规模相当于中原的一个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是一个三合院结构的小院,整齐地排列着。而民居的中心地带,是一个大的牌坊,牌坊后面则是**的礼拜室,所有人都会在那里做礼拜。礼拜室再往后,有一大块地方,就是马完所说的拱北群,类似于中原地区的墓地,是鸿乐府最重要的部分。即使本地人,如果不得允许,也不能进入这些拱北,可见其神圣的地位。
二女一路走过来,发现了三处小院仍旧亮着灯。其中一处是三小姐的所在,另两处则不知是何许人物。林儿心想,这莫不就是马完说的另两波人吧,就让曾苏小心地跃墙进去查看,却见其中一处有三个汉人,一文两武,那个文人曾苏竟还认得,是成都特科乡试时见过的,朱允的儿子、小美的大哥,朱成人。而另一处,则正是白音、孔仪等人。
林儿奇道:“朱成人?他来做什么?孔仪他们又有多少人?”曾苏道:“有二十几个,武功都不弱。白音、孔仪、莲清都在,却没见龙寿和西无。”林儿道:“比三小姐的人还要多,这是要火并吗?事情越来越乱了,这些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曾苏直摇头:“要是周小姐在就好了,她的心思最灵敏,一定能理出个头绪来。”林儿也是无奈,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啊,分开了就不是识乐斋了。哥哥在北辽,说不定也在想念我们这边的人呢。算了不管了,先去和七妹会合吧。”
两人刚要走到三小姐住所,就见七妹跑了过来,急道:“你们可来了,三小姐好像要出门。”林儿闻言,忙叫二女掩藏起来,小心观察。
果然,只见三小姐走出小院来,身后跟了十来个武士,其中却没有龙学诚。七妹问道:“她这是要去哪?”林儿一看其行进的方向,惊道:“看这态势,像是去找孔仪他们。快,跟上她。”曾苏、七妹再次带着林儿尾随三小姐而去。不多时,就真的来到了孔仪等人在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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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威严
三小姐似乎脾气并不怎么好,站在那小院门口唤道:“莲清,出来!”
她连唤了三声,才见莲清缓步走出院来,怯怯地唤了声:“小姐。”那神情,与容若见她时一模一样,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啊。林儿和曾苏都忍不住一笑。
三小姐仍是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们让我回西辽,我回来了;你们让我把古林和花郎引过来帮你们取那东西,我也做到了。你们现在却让龙寿去捣乱,这是什么意思?”莲清一副谦卑的模样,道:“小姐你也知道,大少爷他性子急,他觉得自己能取到那东西,孔先生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三小姐一声冷笑,道:“就凭他龙寿?他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眼高于顶的家伙,他也只配和几个弟弟争一时的长短。他杀十三弟的事我不管,但他要想对花郎不利就不行。你们要么现在就把他叫回来,要么我就告诉流星,取消行动。你们自己决定。”
莲清正要回答,后面孔仪和白音走了出来,白音一躬身,道:“三小姐……”刚唤了一声,三小姐就止住了他:“不想听你说,你的声音让我恶心。孔仪,你说。”白音被她一喝,竟真的闭了嘴,全没黑城时的嚣张气势。远处旁观的林儿见三小姐这股威严,不由得小声道:“真难想像这是那个愿意让花梦醒藏于深闺的女孩。”
孔仪听得她言,只得说道:“三小姐,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样说不干就不干,不太好吧?”三小姐道:“谁跟你是一条绳上的。你应该心里最清楚,我回来,完全是因为二叔和花郎。惹急了本小姐,谁都别想好。”孔仪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我知道。三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不是二护法,你也不会回来。可是我相信你也知道,二护法这次做的事,完全是为了你。龙寿要闹就让他闹吧,他又能闹出什么花样来。”三小姐道:“洗罪城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稍有差池命就没了。任何一点危险的增加,我都不希望看到。”孔仪道:“恕我直言,三小姐你太小看这群人了。天底下能破解我的九句村和白观主的摄魂音的人有几个,洗罪城是难不住他们的。三小姐你号令天下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三小姐道:“号令天下?我可没那闲工夫,拿到那东西,我就永远离开青龙城。废话说了这么多,龙寿的事你们究竟管还是不管?”孔仪道:“三小姐你真有点强人所难了。你也知道,我已经在南牟会放出了对龙寿不利的风声,可他还是坚持要那样做,你们青龙城现在又没人能管得住他,我也是实在没辙了呀。”三小姐道:“你会没辙?全天下有几个人比你的心眼更坏。算了,既然你不愿做,我自己找人去。”说完她就带了手下转身离开,只留下孔仪在后面补充的一句:“三小姐请便。”
三小姐刚一消失,孔仪就向着黑暗的空中喊道:“出来吧,朋友。”林儿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忙回头看曾苏。曾苏却淡定地道:“这里没有武功比我高的,主母放心,他叫的应该另有其人。”
果然,话音刚落,从黑暗中走出三个人来,为首的正是朱成人。林儿又是一惊,这朱成人怎会参与到西辽的事情来。
只见那朱成人一拱手,笑道:“孔道长,我们又见面了。”孔仪似乎没想到来人会是朱成人,似笑非笑地道:“朱兄,这倒真是老友重逢啊。上次见面,还是你命人毁我天静宫的时候。”朱成人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孔道长准备站着迎接老朋友?”孔仪一怔,只得一弯腰,请他进了小院。
场子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儿三女躲在远处,开始琢磨刚才听到的所有话。
曾苏道:“既然那洗罪城有危险,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去通知他们停止行动?”林儿道:“那倒不必。他们走之前,我已叮嘱过美女,让她想方设法拖延,在我与他们会合之前不得进入那个什么城。相信美女有这能耐拖延过去的。”
她沉思一阵,续道:“听她们的对话,似乎问题的关键就出在那个洗罪城。城里面有一个大概很重要的东西,也不知是藏宝图还是武林秘笈,反正得到了就能号令天下。可是城里面机关重重,他们不敢进去,只能千方百计把花公子这个破阵专家和我们这群高手引了过来,而诱饵就是三小姐。以她自己的说法,她是因为二护法龙学诚的关系,不得不做这件事,或许龙学诚对她有特别的感情吧。”
“姑且假定这些说法都是真话,我还是有几个问题。在大邑赵云庙,三小姐去请我们帮忙,她说她不知道花公子在哪。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整个故事就应该是这样:当时三小姐请我们帮忙,我们在郧乡县找到了九句村,并且连续派人前去打探。三小姐那时想必就离我们不远,看到我们没能救出人来,急切中就自己进了九句村救人。这时,九句村中的孔仪和莲清用龙学诚作托辞一番说项,三小姐只得答应他们做人质,引我们来西辽。问题来了,花公子说他被困一年多,从没有人和他说过什么话。那么孔仪困住他的目的只是因为他是破阵高手吗?显然不是,根本是孔仪骗了三小姐,而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另外,龙慈如果真的没死,那他到底去了哪?怎么这么多人都出现了,偏偏他这个大人物却没有出场?”
曾苏一阵无奈地摇头,七妹则道:“这么复杂的局面,就是长两个脑袋都不够用了。”林儿却笑道:“我们在西川遇到的情况比这复杂多了,最后我们还是全部弄清。慢慢来,我们迟早会得到真相的。”七妹道:“姑娘你这么聪明,一定行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儿正要回答,却见对面小院中朱成人已经走了出来,便呶呶嘴,道:“这位应该能解开我们的谜团。”
那朱成人与孔仪等人作别,带着两个手下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林儿问曾苏道:“能看出来他身后两个人的武功吗?”曾苏道:“看起来脚步沉重,不像是厉害角色,应该是普通侍卫跟班。”林儿道:“那就好。我们这就去拜访一下这位老朋友吧。”
说着,三女来到了朱成人所在的小院敲门。房中人十分警惕,低沉地问了句:“什么人?”林儿于门外应道:“小女古林,来拜会朱成人大哥。”房中沉默了一阵,那声音又道:“公子他并不认得姑娘,请回吧。”林儿心道:“这人架子倒不小。”口中道;“朱公子他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和他在成都时见过的,那时他陪他父亲朱允大人去成都督考,我随我哥哥去拜会过他们。公子的妹妹小美还与我一见如故。”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方回道:“姑娘这么晚了来此,有何要事?”林儿道:“想向公子打听一些事。”房内回道:“姑娘如果不急,就请明天再来吧,公子已经歇下了。”林儿道:“我刚刚才见你们进屋,怎么会这么快就歇下。还请开门让我们进去。”谁知房内竟再无任何声响。
林儿等了半天,见对方毫无诚意,只得道声:“得罪了。”便转头向曾苏示意。曾苏心领神会,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一闪身进了屋内,后面七妹紧随其后,一人一个,就将两个跟班点翻在地。
正举着一杯茶在饮的朱成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吓傻了。张大着嘴,喝到嘴里的茶水却不自觉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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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火铳
林儿坐到朱成人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朱成人一脸的惊诧,指着林儿却说不出话来:“你,你……”
林儿懒洋洋地道:“朱公子,我进来只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要带两个得力的打手。不过,”她看了看趴在地上的两个跟班,“如果你以后还这样目空一切的话,即使有武林高手,那也不会听命于你的。”
朱成人此时方才缓过神来,弱弱地问了句:“你究竟想干什么?”林儿这才正色道:“你来西辽做什么?去找孔仪又做什么?”朱成人道:“此等大事,岂能让你知道。”“真不让我知道?”“是!”朱成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林儿便回头对七妹道:“那天你说用湿软木棍快速击打致死,看不出死因?去找根木棍来。”那边朱成人一听,有些泄了气,颤声道:“你想做什么?”林儿道:“想必朱公子也听说了,本姑娘目下正被宁国朝廷的海捕文书通缉,可见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此地又是西辽,你我两个宁国人,就算杀得天昏地暗,又会有谁来管。”
“你……”朱成人再次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我再问一遍,你来西辽做什么?去找孔仪又做什么?”林儿突然抬高声量喝道。
朱成人被她一吓,登时傻了,只得乖乖说道:“朝廷要和西辽打仗,小侯爷让我来西辽,是想阻挠北辽人帮西辽。那个白音是北辽很有权势的人,我必须要说服他才行。”林儿道:“说服白音?他可是北辽出了名的辩才,就凭你,如何说服他?”朱成人道:“所以我要通过孔仪来帮我,这就是我去找他的原因。我要让孔仪说服白音也进那个洗罪城去,这样白音就没时间和西辽人接触了。”
林儿奇道:“孔仪为什么会帮你?”朱成人道:“只要给钱,他谁都会帮。去年我曾让他替我阻止江家堡的花梦醒去京城,他收了我足足五百贯。这人就是一头狼。”林儿惊道:“原来困住花梦醒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孔仪说你们上次见面是在涡阳,看来你们两个都挺会演戏的。”朱成人道:“没办法,这事让白音知道了徒惹麻烦,只好撒谎。阻止花梦醒是朝廷的决定,朝廷这样做自有其道理,如果让花梦醒去京城,势必会很麻烦,也不利于政局稳定。”
林儿这才明白,花梦醒一定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让他去了京城,向当权者发难,必然要让某些人难堪。但他们又不好直接动用官府之力来阻止花梦醒,于是就花钱雇孔仪来做打手。这样一来,整个事情倒是全串连起来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当权者究竟在怕什么?花梦醒一直在竭力隐瞒的那个京城中的重要人物又是谁?是朱成人的父亲朱允吗?还是朱成人口中的小侯爷?
林儿正待继续发问,旁边曾苏忽然警觉性地问七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七妹忙侧耳细听,慌道:“好像有大批武林高手正向此地来?”曾苏也道:“不错,来的速度很快,恐怕来者不善。主母,我们要赶紧撤。”林儿听得她言,也不及细想,就对朱成人道:“赶紧回中原吧,西辽这么乱。”那朱成人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们明天就走。”林儿见他前倨后恭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三女出了门,迅速向鸿乐府外走。急切之间,林儿忽然想起三小姐,急道:“七妹,你快去提醒三小姐,让她早作准备。”七妹应声而去。
林、苏又到了鸿乐府外的山岗上站定,不多时七妹亦来会合。三女极目眺望,果然发现远处有几十条黑影,正在月光下快速地移动。
林儿道:“离我们还有这么远,苏儿姐姐你就能听到他们的动静,真厉害。”曾苏道:“这是他们身上的杀气凌人,才能在数十丈之外感受到。主母你可别大意,这里面至少有两个人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绝不是易与之辈。”林儿奇道:“怎会一下子来这么多高手?今晚可真是热闹啊,还好没直接去青龙城。”
这时,三小姐和龙学诚得到七妹的提醒,与其手下十多个武士走了出来,排好阵势准备迎敌。
那边厢,一群高手也已呼啸而至,来到三小姐等人面前。初看其人装扮,粗布草鞋,倒并非什么显达之人。
三小姐一声断喝:“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那边之人回道:“宇宙帮黄湘、狄乐天来此,请青龙城三小姐陪我们走一趟。”三小姐道:“走哪里去?”那人道:“自然是带我们进洗罪城。”
那边正说着话,这边七妹小声道:“宇宙帮?我听说过。那是盘踞在南方各路的一群土匪,他们奴役乡里、杀人不眨眼,令南越大土司不堪其忧。前年底,南越的妙宜公主三次发英雄帖到中原各名门大派请求援助,可惜响应者寥寥。”
宇宙帮,林儿当然也听说过。进入游戏之前,论坛上最火的一个组织。他们想通过把先进的科技带到游戏中,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家、制造出最有利于他们的制度,并最终征服世界。不过,十几年过去,他们除将当地土著当作奴隶、为祸一方之外,其余实在毫无建树。
“连南越各土司都没摆平,还想征服世界,真是可笑之极。”林儿心道,“哥哥曾说,游戏中的人虽只是一些数字的组合,但他们拥有着极高的智商,他们在你面前生、在你面前死,那都是与真实无差。如果你听到一个人临死前痛苦的呻吟,你还无动于衷,只能说明你已经失去做人的基本良知,这种人,又如何能得到世人的拥戴呢。宇宙帮的人,或许恰恰就是这样。”
正想着,曾苏道:“这个黄湘、狄乐天我好像听过。以前北极星给我们讲他在扬州大乱时的经历,曾提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林儿恍然道:“是,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人原本是衡山派和湘西狄家的,扬州大乱时跟了叛军,之后又发生内讧,然后就不知下落。没想到他们竟然投靠了宇宙帮。”曾苏道:“难怪他们杀气凌人,果然不是无名之辈。三小姐她们恐怕要吃亏。”
三小姐虽只是久居深闺的妙龄少女,可毕竟从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加之受花梦醒的影响极深,岂会轻易吃亏。那黄、狄二人报上姓名后,三小姐当即领悟,强敌来了!
于是她忙对一名手下道:“快去叫人。”那黄湘见状,嘲笑道:“青龙城的高手,不死即残。三小姐还是乖乖地为我们带路,免得伤了和气。”三小姐威严不减,说道:“在青龙城的地盘,竟让你宇宙帮嚣张至斯,这话传出去,我们青龙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兄弟们,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话音刚落,她的几名手下立即就冲了上去。
谁知那黄湘却有恃无恐地道:“我们敢在贵地来走一趟,自然是有所凭借。既然三小姐不肯合作,那就只能让你先看看我们厉害了。”说话时,他手中竟多了一把火铳一样的东西,对着冲上来的一人就是一枪。枪声响处,那人顿时倒地。
其余人众见此情状,当时吓傻,全都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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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齐射
游戏的设定此时还没有进入热兵器时代,要武器的技术难度非常大,金属的铸造工艺、火药的配方等都是大的制约。化心总坛在这方面也曾做过努力,但并没有成功。林儿和古羽曾经讨论过,由于游戏公司对科技进步的限制主要放在了耗散方面,而火药武器恰是这一方面的代表,这也就限制了游戏过快地被玩家带入热兵器时代。宇宙帮能在十几年后制作出这样一把火铳来,可见其在这上面下了真工夫。虽然目前还不知这把火铳技术上到了何种程度,但他们的确已有了嚣张的本钱。
那黄湘一脸的奸笑,道:“三小姐,愿意配合我们了吗?”三小姐见他使用如此霸道的武器,当时也是一震,但随即镇定下来,说道:“今日若败在你们手下,有死而已,岂能让你们这群土匪挟持。”
黄湘闻言,更是哈哈大笑,道:“青龙城难道就很干净吗?当年你老爹是怎么发迹的?”
三小姐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龙绮霞一身清白,从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这段时间,跟这些人打打闹闹,我早就烦透了。今天碰到你们,有胆就取了我的性命去,反倒干净。”
她还没说完,她身边的十几个武士全都跪倒在地,大声道:“我等誓死保护小姐!”
正此时,孔仪、白音、莲清等也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想是得了三小姐派去报信之人的消息。
孔仪一走上来就当先喝斥道:“宇宙帮的人,你们可要想清楚,这里的事不是你们应该掺合的,出了事对谁都没好处。”黄湘道:“我们既然叫宇宙帮,那自然就没怕过谁。就凭你这句话,就想吓到我们?”孔仪回头对白音道;“白观主,你怎么说?”
白音缓缓地道:“宇宙帮的帮主名叫向自由,前些年我曾见过他。此人四十多岁,却显得像七十岁的老头。他们宇宙帮内部,问题多得不得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能人,都想要更多的权。你说,这样的帮派能长久吗?所以呀,真要对付他们其实很简单,用离间计就可以了。我们眼前正好有两位嘛,黄湘,原来是衡山派的,狄乐天,原来是湘西狄家。两人未必是一路,我不相信他们平时就没有矛盾。只要你工夫下得深,就一定能离间成功。”
他就这样如聊天一般的口吻,加上他独特的声音,把那黄湘和狄乐天二人说得直冒冷汗,互相对望着,担心对方真就对自己不利。白音几乎已经抓住了每个人心中最脆弱的一点,用他那强力的威压,几乎是无往而不利。任凭你有独步天下的武功,在他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这正是此人恐怖的地方。
就在黄、狄二人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们背后一个人忽然大笑着走到二人之前。这边孔仪见此人露面,一声惊呼:“韩剑!”
这个名字在场之人并不熟悉,却惊透了林儿和曾苏。曾苏道:“大邑围城时,我曾见过韩剑,但并不真切,这个人看起来的确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他。”林儿则道:“成都之乱的罪魁祸首、勒勒的杀父仇人,终于见到真身了。”曾苏道:“要杀了他吗?”林儿道:“当然,此人一身罪恶,岂能轻易放过。不过先别着急,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秘密,要让他全吐出来再说。我们这次西辽之行,果然没有白来。”
那韩剑止住笑,冷声道:“两个蠢货,给你们说了,不能听这个人说话。你们以为有把枪就了不起,这个人的嘴巴杀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一群井底之蛙。”众人不成想,他一开口竟是教训自己人,而且语气如此恶劣,骂的黄、狄二人只能连连点头。
孔仪眉头紧锁,说道:“韩太守,你我二人也算故交,你何必来趟这浑水。”
韩剑道:“故交?你们这些北辽鞑子,何等的狼子野心。老子在位时,你们千方百计地巴结讨好,老子被逼回京,你们弃之不及。若不是向自由救我出来,这会我恐怕已经死在天牢里了。现在你倒和我讲起故交来。哼,作死!”他将手一扬,道:“准备齐射,管他什么天长观、青龙城,全都给我杀了!”他身后几十把火枪,便齐齐地举了起来。
这边也不知是谁叫了声:“不好!快跑!”众人也就没命似地向后急退。那韩剑手只一挥,一轮齐射瞬间而发,大多数子弹竟全向三小姐呼啸而来。
“小姐小心!”两个声音同时发出,那是龙学诚和莲清。莲清一闪身,将三小姐挡在身后,子弹也就尽数穿透了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旁边的孔仪、白音等人躲闪不及,也纷纷中枪。虽未致命,却已严重受挫。
韩剑手下一轮齐射后,开始重新装填火药。正在此当口,两个婀娜身影飞掠而至,与之伴随的,是一道闪闪的细光,直刺韩剑等人。细光到处,中者纷纷倒地,第二轮齐射也就再也发不出来。只一瞬间,危机即刻化解。
来人正是曾苏和七妹。刚才见韩剑的人举枪,二女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暴雨梨花钉冲向战场,趁那些人上弹的间隙出手。暴雨梨花钉何等霸道的暗器,近距离杀伤力不亚于火铳,立时就将对手压了下去。
然而宇宙帮众人平日里做惯了土匪,也是训练有素之辈。虽被突然而来的暗器所伤,但伤势较轻的,很快又站了起来。火铳重新上膛,又将枪口对准这边之人。
曾苏见此情状,心知不妙,忙过去抓住三小姐,大喝一声:“走!”那边七妹得她指令,闪身过来,同时拉起三小姐,三女即时跳出战团,只剩下后面发射的一阵空枪。
三女来到林儿藏身的山岗,双方也来不及打招呼,就由曾苏和七妹带着林儿、三小姐飞快地向北奔去。一直狂奔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那些人应该不会再追来,四女这才停下脚步,稍缓过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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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芙蓉
刚才莲清舍身为三小姐挡子弹,三小姐既觉诧异,又十分难受。流下的眼泪被大风吹干,留下一道道泪痕挂在脸上。她忙去找了一口水井,洗去这柔情的标记。
林儿找了一棵大树,背靠着坐了下来,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曾苏、七妹由于连番消耗,体内真气难以为继,也找了地方盘膝坐下,一面让真气回元。
三小姐清洗完,走到林儿身边,靠着她坐下,然后柔声道:“在想什么?”林儿缓缓睁开眼来:“莲清还好吗?”三小姐道:“不知道,反正伤得很重。”林儿道:“韩剑身上又多一笔血债,不光勒勒,小尼姑也该找他复仇了。”
三小姐奇道:“你不想问我别的?”林儿微微一笑,道:“在西川时,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现在却一个都没了。”“为什么?”“因为如果我是你,也一样做这些事。”
三小姐先是一愣,旋即赞道:“难怪花郎对你赞不绝口,他可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别的女子。”她顿了顿,续道:“我可以从不听我父亲的话,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却是我必须要去面对的,那就是二叔。我尊敬他,所以我必须要在他面前证明,花郎,是个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就是我引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如果把九句村看成第一关考验,黑城看成第二关考验,那洗罪城就是第三关。过了这一关,我就可以让二叔放心了。”
她停了半天,却不见林儿回应,忙问:“你不相信?”林儿道:“相信,我只是在考量要不要帮你们。”“哦?”“我知道,你们青龙城崇尚武力,就像那莲清一样。可我们识乐斋都崇尚平和,崇尚大家在一起快乐地生活。让大家为了彰显武力而去冒险,我很难做到。”
三小姐沉吟片刻,方道:“我听花郎说过你们当年在峨眉的遭遇。不错,青龙城的人大部分如莲清一样,杀人不眨眼。然而这也正是我尊敬二叔的原因,他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一个祖训,一个守护的责任。他的武功不在城中任何人之下,可他却很少出手,这次他软禁我父亲,也正是要劝他改变以前的作风。”
“软禁你父亲?”林儿大惊。
“是的。你们可能会觉得,为什么西辽突然出现那么多人,其实他们都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父亲被软禁,他们就开始蠢蠢**动了,有人想趁机篡权,有人想进洗罪城抢宝,跳梁小丑悉数登场。”三小姐一声冷笑,对那些人充满了鄙夷之情。
“你们说的那个宝物到底是什么?”林儿有些好奇起来。
“不知道。除了我父亲,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或者说,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差不多二十年前,在我还没出生之前,父亲和几个道上的朋友发现了一座古墓,进去一看,那里面埋着的就是这东西,旁边还写着‘得此宝者,将无敌于天下’。父亲取出那物后,曾拿去让一些见多识广的人看过,却都不知道那宝物派什么用处,只能将它藏到了洗罪城中。而当时与他一同去盗墓的人,在一年内全都暴毙而亡。从此,那物就变得神秘起来。传说中那些人的死正是因为没法驾驭宝物的神奇力量,只有绝对的强者,才能真正拥有它。”
林儿心道:“这宝物莫不是鸳鸯刀上的四个字‘仁者无敌’吧?”想到此处,她有些忍俊不禁了。
三小姐奇道:“你笑什么?”林儿连忙摇手:“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说。”三小姐续道:“不管这个传说是真是假,反正让它落到孔仪这些人手上总不是好事吧?所以二叔才想到先下手为强,千里迢迢让我把花郎叫过来。花郎是破阵高手,那洗罪城中机关重重,也只有花郎才有这个能力闯进去。”
她停了下来,等待着林儿的意见。可林儿却闭上眼睛,开始凝神思索起来。再没人说话,连呼吸之声都悄不可闻。
当林儿再次睁眼时,天已灰蒙蒙地,快亮了。一个长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一夜未眠,林儿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只听她问:“你会答应嫁给花公子作妾吗?”三小姐没想到她问这个,脸微微一红,道:“这要看花郎的意思啊。”林儿柔声道:“那就是答应啦?想想也是,花公子文武双全,三小姐仪态万方,本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你们成亲时可别忘了请我们哦,如果这次我们还能活着出来的话。”三小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喜道:“太好了!你能同意帮忙,胜算又高了几成。”
林儿却正色道:“我这是在拿识乐斋所有人的命去冒险。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从此刻起,一切听我安排。如果我的判断告诉我,危险即将降临,那行动就要立刻中止,我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事。”
三小姐见她认真表情,突然笑了起来:“难怪成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说兰心仙子,所有人都希望成为识乐斋的人,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加入识乐斋呢?”林儿道:“大邑的识乐斋一年多前就被烧毁了,我们下个居所在哪还不得而知。所以‘识乐斋’现在根本只是个名而已。只要你愿意把我们这些人当作朋友,大家一起共同寻找快乐,那就算你远在天涯、素昧平生,也可以是识乐斋的人。”
三小姐听她此言,当即站起身来,向林儿一礼,唤了声:“主母。”
林儿也已习惯了这场面,随意地摆摆手,道:“都是姓易的不好,开这个坏头,把我叫得这么老。按惯例,每个新来的女孩都要给自己的屋子取个名,可惜姐姐不在,我也不知道该取什么。”三小姐道:“就叫芙蓉榭吧?我和识乐斋的初次邂逅是在成都,芙蓉是成都最著名的花卉,正好以此作个纪念。”林儿道:“好啊。来西辽一趟,我们又多了两个姐妹,以后更加热闹了。”
说完,林儿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们该和大部队会合了。”这时曾苏、七妹也已恢复了体力,曾苏道:“可我们没有马,步行怎么追得上他们?”三小姐道:“放心吧,在西辽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能找到帮我的人。”说罢,她就到附近的集镇上找了一辆大车,四女一车,快速向北而去。
识乐斋的大队人马走了一夜,已经快到青龙城了。然而雪平得到林儿授意,一路捣鬼。如此走走停停,明明目的地近在眼前,却就是走不到。
林儿四女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就追上了大伙。花梦醒于马上见到三小姐的身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就这样连跑带滚地冲到三小姐面前,然后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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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求婚
识乐斋诸人见他二人深情相拥,没人去打扰,只站在旁边,将昨夜至今晨的事互相说了。
花梦醒与三小姐紧紧抱在一起,将近半个时辰,这才不情愿地分开,却见三小姐早已泪湿肩头。他二人情深若笃,又一年多未得相晤,夜夜梦回,不知流过多少相思的泪。一年来,花梦醒志向受挫,三小姐则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双方都需要一个坚强又温柔的肩膀来依靠,也难怪他们会动情如斯呢。
旁边流星更加惊诧,一直想上前相询,却又不敢出声,此时见二人分开,才弱弱地唤了声“小姐”。三小姐一摆手,道声“没事了”。
她又回头想看林儿,却见林儿、雪平、七妹、勒勒四女正并排坐着,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她和花梦醒。三小姐本就脸皮薄,立时就羞得绯红,抱着花梦醒的手也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花梦醒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拉了过去,紧紧握住,然后深情地道:“正好让主母她们见证。我,花梦醒,今天要正式向你龙绮霞求婚。嫁给我,从此真真正正做我的女人。”
三小姐还未反应,后面一群小女生已齐声感叹着:“哇……”三小姐本就通红的脸颊被这一哄,更是红到发烫,眼神顿时一阵迷乱,不知该看哪里。小女生们却是急不可捺地道:“快答应啊,快答应啊……”三小姐想要躲避,却被花梦醒紧紧握住双手,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她只能将头再次埋进他的怀中。小女生则再度爆发:“哇喔!”
后面的夏晶坐在轮椅上,没有和那四女为伍,此时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几个真是太坏。三小姐本来应该高兴的,被你们一叫,全变害羞了。”林儿本来和雪平坐在一起的,听得她言,忙换到勒勒旁边,澄清道:“都是美女把我们带坏了,我要离她远点。”雪平则拉着七妹,道:“七妹天天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带坏她的?”
她俩就这样吵了几句,唯有七妹却仍是傻傻地看着花梦醒和三小姐,眼神中充满了艳羡之情。看来,刚才的“哇喔”只有她是由内心生发出来的。
雪平也感受到了七妹的心情,劝道:“别多想啦,你的那个他以后也一定会像这样的。”七妹点头道:“嗯,一定会的。”
林儿则问勒勒:“你们羌人男子求婚时候是不是都要送定情信物啊?”勒勒道:“会啊,有时候做个羌笛,有时候编个竹蜻蜓,反正是要送点什么呢。”林儿道:“那花公子也应该送点什么的呀。”
那二人还沉浸在幸福的甜蜜中,听到林儿的建议,花梦醒不安道:“可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有……”三小姐忙伸手捂住他口,道:“我什么都不要。有你在,就够了。”花梦醒听到她大方的表白,心中感慨万千,道:“那我送你首诗吧?”“哇,好温馨。”小女生们再次热情地回应。花梦醒向诸女一笑,旋又回头,深情地看向三小姐,口中吟道:
纨绔生绮乡,旭日戴霞光。
登高小天下,仗剑平四方。
志满数成反,情殇身必殃。
终有孤村苦,却无爱人香。
浮华梦初醒,回首心已伤。
幸得伊仍在,从此做鸳鸯。
吟毕,花梦醒又道:“听说古兄在大邑城破时,曾在城头上为自己取字。我与他同岁,今年也应行冠礼,不如我现在就给自己取个字吧,就叫‘伊在’,以此来记住今天的承诺。”三小姐闻言,深情地唤了声:“花郎……”
林儿道:“一直‘花公子、花公子’地叫,这‘伊在’叫起来倒也顺口,以后就叫你‘伊在’了。”雪平道:“那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听得此问,三小姐回头对花梦醒道:“花郎,我们先去洗罪城好不好?这是我答应二叔做的最后一件事,一定要做到。”花梦醒坚定地道:“为了你,让我赴汤蹈火也没有问题。只是那洗罪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三小姐这才对众人介绍道:“洗罪城是青龙城的一座地下城,当年不知道哪个军队在这里修建的,应该是用来屯积粮草、埋伏兵卒之用。后来父亲接管了这里,就将那里面继续挖深,又扩大了数倍,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洗罪城是我们城中的禁地,我从来没进去过,只是隔一段时间,城中犯了事的人会被集体关押进去,而进去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来。据老人们说,那里面设置了许多机关暗道,普通人进去必然会死无全尸。所以,即便有宝物放在里面,却没多少人敢真的闯进去寻宝。”
花梦醒奇道:“设置机关暗道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还要熟练的匠人高手配合才行。这个洗罪城是有哪些人参与打造,你知道吗?”三小姐摇头道:“这个事情是秘密做的,我只知道是一个专擅机关密道的世家所为,具体也不清楚。以我父亲的性格,那些参与修建的人,早都已经死了。”花梦醒啧啧道:“我这未来的岳父真是让人忐忑。霞儿,我不去见他可好?”三小姐会心一笑,却不答他。
那边方任侠则问林儿道:“师姑,我们真要去冒这险吗?”林儿知他心意,回道:“三小姐让流星来骗我们去青龙城也是迫不得已,她需要拿到那个传说中的宝物。不完全为了她自己,也是不想让孔仪等人得逞。现在又多了一个宇宙帮,整个事情更加复杂了。我们先不急,到了青龙城之后,先静观其他人的动作,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三小姐突然站起身来,对诸人道:“方先生,各位识乐斋的兄弟姐妹,绮霞欺骗大家,实是我的不是。这里向大家致歉。”说罢她深深一福,做个歉然的表情,方才续道:“青龙城的事其实不完全是绮霞一人的事,青龙城的兴衰关乎整个西辽国祚,甚而会影响宁国和北辽,所以这次才会有这么多各国的上层人物来此。绮霞知道,识乐斋中人还与其中某几位有些仇隙,此次不正好是个机会复仇吗?”
她这话当然是针对勒勒而言的,毁灭羌人山寨的罪魁祸首韩剑也参与了这次夺宝的行动。勒勒刚才听到林儿叙说时就有些按捺不住,此时再经三小姐提醒,心中的仇恨自然地升腾起来,一脸怨念地回头看向林儿。
林儿知她心意,道:“这正是我为什么答应三小姐的原因。各路仇人都到了,此次正是与他们一决雌雄的时机。以前在西川时,我们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被动地应付。这次是我们主动出击,我们绝不能退缩,要勇敢向前,小心应对,走出这关键的一步。”
众人感于其言,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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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回城
青龙城,位于黄河以东,是一座黄土堆成的古堡。过了西平府不久,就能远远望见青龙城的形貌了。看起来这城似乎并不算大,可里面机关暗道密布,不亚于江家堡。看来,这些古堡的主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费尽心血。
快到城下时,三小姐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让那城楼上站岗的家兵看到。家兵似早得了命令,很快就将消息传进城去。不多时,城门洞开,几十个家兵整齐列队,二护法龙学诚率着一群男男女女出得城来。那龙学诚快步迎了上来,口中兴奋地道:“霞儿,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三小姐忙翻身下马,接住龙学诚,道:“是古姑娘派人救了我。二叔你怎么样,他们没伤着你吧?”龙学诚道:“我没事,宇宙帮的人好像是专门冲着你来的,你被救走,他们立刻就撤退了。孔仪说霞儿你们会直接进洗罪城,所以连夜赶了回来,现在他和白音已经带人进了洗罪城。”三小姐愕道:“这孔仪倒是挺积极。那宇宙帮呢?还有龙寿又在哪?”龙学诚道:“宇宙帮的人至今也没有出现。大少爷昨晚就已经带人进去了。”三小姐道:“父亲不在,他倒是真敢翻天呢。莲清又怎么样?”龙学诚道:“她伤得很重,正在让大夫诊治。”三小姐一阵黯然神伤,道:“等这次的事情完了,要好好谢她。事不宜迟,咱们进城吧。”
龙学诚便回头对身后整齐的队伍朗声道:“恭迎三小姐回城。”队中家兵立时齐声回应。这气势,让林儿诸人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那一群男男女女,全都拥了上来,有叫“三姑娘”的,有叫“三姐”的,想来就是龙慈的一群妻妾子女。也不知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都对三小姐毕恭毕敬。
诸人也就跟着三小姐,在这众多目光的护送下进了青龙城。三小姐回头问林儿:“接下来如何安排?我们现在就进洗罪城?”林儿正**回答,后面容若抢道:“姑娘,我想去看我师父。”林儿道:“嗯,去吧。美女,你陪小师太一道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雪平奇道:“仙姑你不去?”林儿道:“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眼,我都困死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三小姐讶道:“主母,刚才二叔说,龙寿和孔仪等人都已进了洗罪城,我们若不即刻进去,恐怕被他们抢先啊?”林儿笑道:“听你说,洗罪城里危险重重、有去无回,那这一觉的工夫能耽搁什么事。让他们先在前面打前战,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省些事呢。”
三小姐无奈,只能让流星给识乐斋诸人安排好下处。林儿洗漱完毕就立即上床就寝。其余诸人也就各忙各的,不必细说。
约在掌灯时分,城楼上号角声突然响起,这是青龙城遇袭的警报。正在自己房中述说相思之苦的三小姐和花梦醒立即走出房来,向城楼快步过去。
这时,正指挥手下御敌的龙学诚过来报说:“宇宙帮的人快要打来了。”三小姐一惊,这还是青龙城建城以来,第一次有人明火执仗地前来攻城,忙问:“咱们有多少兄弟能应敌?”龙学诚一脸无奈:“咱们这次内讧折损了包括老三在内的不少人马。国主为了应付宁国进犯,又把我们的正规军招走了。如今城中真正能战的,也不过二三十个家兵。对方人数与我们相当,又有厉害的武器,我们该如何应对?”
三小姐抿抿嘴,只得向身旁的花梦醒求助,花梦醒道:“把主母她们的暴雨梨花钉借来用用,至少在武器上能够不落下风。我们再凭借城中的机关密道,防守自然绰绰有余。”
“暴雨梨花钉来?。”后面传来方任侠的声音。却见他和易明诚两人,手上抱着十几个木匣子走了过来。“我们带的钢针不多,叫大家省着用,别一次全射光了。”方任侠一面说,一面将十几个暴雨梨花钉交给龙学诚。
三小姐喜道:“方先生真是及时雨啊,你怎知我们缺这个?”方任侠道:“师姑说,宇宙帮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暗器送过来迟早能派上用处。还有,那韩剑是叶家小娘子的大仇人,师姑嘱咐,这次千万别放跑了他,定要让他为羌人大当家偿命。”三小姐道:“主母真是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让大家且战且退,把那些人放进城来,才好活捉。”
于是,三小姐领着自己的手下十几个忠勇之士上了城楼,果见对面黑暗中几十条人影正快速向青龙城移动,看模样,正与昨夜的情形相似。那些人一到城下,也不耽搁,也不担心城上有人放箭,硬凭着己方人众强横的武功,直接飞上了青龙城的城楼。这帮人武艺之高,可见一斑。
然而三小姐昨夜就见识过了,所以并不感到惊奇,仍旧从容地指挥手下组成盾牌阵,试图缓冲对方火铳的威力。可对方却全无用火铳的打算,径直向盾牌阵冲来。这边的人哪想到他们用这般蛮横无理的打法,一时没调整过来,竟很快就被冲散了阵型。三小姐等人立即暴露在对手面前。
好在花梦醒是布阵的高手,见阵型一乱,立时高声喊道:“快!变雁形阵,挡住中路冲击!”阵中人听到指令,总算定住神,重新将阵型调整,加强中路之力,方才勉强挡住对方的冲锋。与此同时,三小姐等人则已退到城楼下,往城中机关密布之处退去。
这般对峙一番后,韩剑、黄湘、狄行翼等人才到得城楼上。见到退去的三小姐等人,韩剑一声令下:“追!”一群宇宙帮众立即向前追去。黄湘忙道:“听说这青龙城中有很多机关,追下去恐怕要中埋伏啊?”韩剑却道:“不抓一二个俘虏,我们怎么进洗罪城,怎么去抢宝物?”
果然,他们的目标并非三小姐,却变成了普通家兵。几个落单的家兵猝不及防,直接被他们生擒活捉。韩剑等人倒是也无二话,就让那几个家兵领路,越过机关区,去了洗罪城。
三小姐见此情形,大奇:“昨晚他们还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怎么现在却只抓小喽罗?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边说着,一边就有手下过来报告:“宇宙帮的韩剑和黄湘进了洗罪城,其余的人在外面据守。”三小姐又是一阵好奇,道:“这可不好,他们想将宝物拒为己有。”花梦醒却一阵迟疑,半晌方道:“昨夜他们完全冲着你来,今天又急切地去抢宝,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在演戏?”三小姐道:“你是说他们进去夺宝是假的?”花梦醒道:“半真半假,难以分辨。从韩剑这个人的性格来看,他对宝物是会有兴趣的,所以连手下都不带,就和黄湘两个人进去。但从他们昨夜到现在的表现,夺宝似乎又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想来想去,真是让人揣摩不透。要不我们还是去和主母她们商议一下吧?”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去找林儿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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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捉弄
林儿睡了小半天,方才醒过来,可院子里却已经吵翻了天。林儿揉揉眼睛出得房门,这才看清,原来吵架的竟是方任侠和雪平。
林儿见雪平眼睛通红,奇道:“美女,尚义欺负你了?”雪平雨带梨花,道:“仙姑,方大哥说,他想让所有男的进洗罪城,不让我们女孩子进去。”林儿道:“哦?这却是为何?”方任侠肃然道:“师姑容禀。我刚才去和城中的一些老人打听,他们说,那洗罪城比这主城还大,里面的机关也比主城复杂。如此看来,进去之后要再出来,绝不是片刻的事情。女孩子进去始终有诸多不便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到只让男人们进去。”雪平则急道:“可是不让人家进去,人家时时等、天天等,该多担心啊。夏姐姐、勒勒、还有三小姐,她们肯定不会同意的。仙姑,你说是不是?”
林儿沉吟良久,却道:“尚义说得没错,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任性胡来。美女,我们一定要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方任侠则自信满满地道:“论机关暗道,我们有伊在兄、家先生,论武功我们有李成、师弟,我们还有曾兄、老易、叶公子。这样的阵式,你们就放心吧。”雪平还**再说,方任侠却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了她。
直到晚间宇宙帮攻入青龙城,三小姐和花梦醒过来问计,这才知道了方任侠的决定。三小姐仍是那句:“如果花郎有事,我拿命陪他。”雪平亲耳听到这句话,这才惴惴不安地点了头。
叶枫那边却很不平静,夏晶和勒勒都不是坚强的女人,听说爱郎要去冒险,早哭成了泪人。叶枫不住安慰道:“我这是去为勒勒报仇的。那韩剑现在就在洗罪城中呢,我若不去,这仇如何能报?”可无论如何说,二女的悲伤之情却丝毫未减。
方任侠将食水等物备齐,识乐斋的八个男子全都整装待发。由于进洗罪城的入口被宇宙帮守着,三小姐便开了一条秘密通道让众人进去。识乐斋所有女孩都过来壮行,人群中独缺雪平。
方任侠奇道:“怎么少一个人?”林儿笑道:“少谁?”方任侠竟然脸一红,迭声道:“没谁没谁。”七妹也笑了:“姑娘你明知故问,方先生心里有谁,这谁都知道的嘛。”方任侠尴尬不已:“七妹别乱猜。我只是想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来此?”七妹道:“是啊,还要等先生你回来了再去劝她呢,嘻嘻。”方任侠叹口气,道:“唉,我以为她性格直爽,没想到原来也是会耍小女人脾气。”
正说着,却见雪平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道:“谢天谢地,还好赶上了。”方任侠脸露惊喜之色,忙道:“还好?你没生我气?”雪平一副奇异的表情,道:“生气,方大哥你说什么呢?”方任侠挠挠头:“没什么没什么。”雪平又看看林儿和七妹的表情,当即明白过来,指着林儿道:“仙姑你好坏!”转又对方任侠道:“方大哥你别听她们乱说。我是去给你找这东西去了。”说着将手中一个大包交到方任侠手上。方任侠拿过来打开一看,奇道:“硫磺?”
雪平道:“我听仙姑说,很多古墓中常常会用汞气来阻挡外来者,不知道这洗罪城中会不会有。对付汞气最好的就是硫磺粉,往地上一撒,只要看到硫磺变黑,就说明墓中真有汞气。这一包就能吸收大量汞气,希望你们能用得上。”她一边说还在一边拍着胸脯。刚才因为急急地跑过来,她本就娇媚的脸颊更加红扑扑地,煞是惹人。方任侠见状,心中不禁一荡,深情地道声“谢谢”。
于是秘道开启,一行八人鱼贯而入,进了那洗罪城去。
诸女目送着男人们背影的消失,全都失落不已。雪平一阵感叹:“也不知他们要几天才能再出来。”后面的勒勒则依偎在夏晶的轮椅边上,两人都是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七妹道:“大家别这样,看得我也好难过。姑娘,劝劝大家吧?”林儿点头道:“嗯,我们别闲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时间就过得快了。”七妹道:“做什么事呢?大家肯定都没心情玩吧现在?”林儿灵机一动,道:“有了。宇宙帮的人不是在那边守着吗?咱们去捉弄他们一下?顺便还可以打探打探他们来青龙城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到捉弄,雪平一下就来了兴趣。她眼珠一转,主意立上心头,说道:“勒勒,别难过了。那韩剑是你仇人,宇宙帮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一会你把我易容成韩剑的模样,我去戏耍他们一下。”勒勒道:“可我没见过那韩剑啊?”雪平道:“让你大姐帮你啊。不是只要给她说那人的样貌她就能画出来吗?那就让女侠说给她听呗。”
洗罪城的主入口在青龙城后院一个假山的背后。龙慈是个极会享受的人,从江南地区运来的太湖石被他装点在这里,硬是让他在这塞上地区造出一个江南水乡来。而此时,这里当然成了雪平捉弄宇宙帮众的上佳场所。
那韩剑和黄湘进了洗罪城,狄行翼则率领手下守在入口之外。三小姐得了林儿指示,勒令家兵不可过去与他们冲突,所以狄行翼此时倒有些无聊,只能靠在一座假山旁打盹。
这时,对面的一个水池中忽然有了些动静。狄行翼身后一个小弟有些紧张起来,道:“二哥,那水里像有东西?”狄行翼眼都没睁,不耐烦道:“水里有什么,鱼?蛤蟆?”小弟道:“这么大的动静,不像啊。你听,又来了。”果然,随着他颤抖的声音,水池中又响了一声,比先前的声音还大。
狄行翼也听到了,此时他方才睁开眼来,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我去看看,你们别动。”说着他就要起身。正此时,从那水池中竟冒出两个头来,水淋淋的,连如此胆大的狄行翼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等他回过神来,才终于看清,那两人竟是韩剑和黄湘?
两人从水池中探出身来,似乎并没有看到狄行翼,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狄行翼一阵好奇,心想:“他二人怎会从这水池中出来,难道那里就是洗罪城的出口?”忙唤了人下去水池查看,自己则跟随那两人往前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那两人转过一个假山就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小弟则过来报告:“水池一切正常,什么机关都没。”狄行翼拍了拍自己脑袋,心中不禁一阵发麻:“难道今天真见鬼了?”
怪事还在后面,狄行翼只是心里想想,耳边却传来一阵女声:“他们当然是鬼!进了洗罪城,除了变成鬼,又怎可能出得来?”狄行翼向着天空一声大吼:“你是谁?”女声道:“你知道青龙城中有多少冤死的亡魂吗?龙慈每污辱一个女人,这里就要多出一个冤魂。”
这女声如此凄凉,狄行翼直听得毛骨悚然。他手下的小弟忍不住道:“二哥,我们撤吧?这鬼地方太吓人了。”狄行翼却不理他,继续吼道:“你说我大哥已经死了?”那女声却不答他,竟只是哈哈大笑起来。狄行翼被她这一笑,一身的胆终于被她笑没了,向身后急道:“撤!撤!撤!”小弟们听到此言,如释重负,慌不迭地跑出了青龙城。
假山之后,几个女子现出身来。扮成黄湘的三小姐忍不住赞道:“花郎说,他这一路过来,只受过一个人的气,就是夏夫人。今天这一场,果然让我开眼界了。”坐在轮椅上的夏晶,正是刚才那女声的主人。此时,她只是微微一笑,谦道:“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让三小姐见笑了。”
那边,林儿则唤七妹道:“跟上那些人,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七妹得令,纵身一跃,直追狄行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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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流沙
识乐斋八个男人从秘密入口进入洗罪城,由家尔迪在前开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进了入口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一路往前,只感觉地势越来越低,湿气越来越大。没有光线,众人只能靠早已准备的火折的微光勉强看清一点前方的道路,而那条道也越来越窄,只容许众人鱼贯而行。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地势终于逐渐平缓下来,看样子已经到了最底部。又走一段,就见一道石门,石门旁边则是一个把手,应该就是那石门的开关。
方任侠道:“这里应该才是真正的入口吧?这门能开吗?”花梦醒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方道:“应该是用滑轮组连接的石门,不太可能连接额外的机关,否则前面的人应该早就中招了。摇开大门,我们进吧。”方任侠便上去摇动那把手,可是一使力之下,门却丝毫未动。后面花梦醒、万智、李成同时上来帮忙,这才将门缓缓摇了起来。粗粗地估计,这门怕是有上千斤吧,四个会武之人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将其撑住。
石门刚一打开,就听见门内有人声传了出来:“妈的,早知道多带几个人下来了,费这么大的劲。”众人当即一惊,这声音竟是韩剑。
韩剑和黄湘正坐在石门后面,像是脱了力,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二人为了开启这石门,应当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难怪会成这样。想来,他们是不想让上面的兄弟知道宝物是什么,这才只他二人下来。
因为贪婪,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那二人见石门开启,同样也是一惊,见进来之人竟是识乐斋诸人,更是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边退韩剑还在一边抱怨:“姓狄的小子怎么回事,怎会放这些人进来。”黄湘却道:“别说了,赶紧想辙吧。”原来他二人此时体力尚未恢复,本想起身逃走,刚一动弹,却又立时瘫软下去。二人心知这回算是栽了,才刚进这洗罪城,命就要丢在这里,不由得垂下头去。
门外的叶枫见到他二人,心中又怒又喜,向花梦醒道:“伊在,借你天剑一用,这回总算能替内子手刃大仇了。”花梦醒此时还撑着石门无法放手,只得道:“剑在我身后,你自己拿,要小心。”
叶枫道声“明白”,便过去拔出天剑来,径直走到韩剑二人面前。方任侠忙令家尔迪、猴子二人小心在其后保护,以防不测。
叶枫先是一阵大笑,方道:“真真是报应不爽啊。去年你挥兵攻打羌人山寨时,可曾想过会有一天有人找你复仇吗?”韩剑这才明白眼前之人与自己的大仇,身子猛的一缩,问道:“你……你是什么人?”叶枫道:“你杀死的羌人山寨大当家就是我的岳父。”韩剑摇摇头,叹道:“没想到今天竟会葬身此处。”
叶枫又是一笑,便举剑向韩砍去。刚到半空,韩剑忙道:“等等,我有话说。”叶枫硬生生收回剑来,喝道:“说!”
韩剑道:“战争之罪,你我都是受害者。我韩剑也是按上封之命行事,凭什么把所有仇恨都算到我一人头上?”叶枫道:“西渐、夏文商、成都太守、伊在的父亲,这些人也许都是受害者,我师姐业已原谅了西渐。而你韩剑不是!羌人山寨中都是穷苦农民,与世无争,官府早已下令汉羌和睦。可你却悍然将其毁灭,这不是你之大恶是什么?”
韩剑道:“这样说的话,当年你身后的花梦醒还利用他们做土匪,这又如何说?”叶枫尚未答话,花梦醒先道:“战争中各为其主,这本来无可厚非。我当年利用羌人,对付的都是北辽和西辽的奸细,这有何错?可你身为宁国大将,将兵戈直指本国的无辜百姓,这就是罪不容诛!”韩剑忽然大笑起来,道:“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敢说你不知道我要进攻羌人山寨?”花梦醒愕道:“你打羌人山寨时我正被孔仪关在九句村中,于世事毫无知晓,怎会知道这事?”韩剑道:“你或许不知情,但你的后台必定知道,你一样难脱干系。”
这句话倒让花梦醒一时哑了口。叶枫回头看向花梦醒,道:“伊在,这是怎么回事?”花梦醒支吾道:“我……”
“不好,韩剑要跑!”眼明嘴快的易明诚在后大叫。原来那韩剑趁着与众人对话之际,一面积蓄着体力,一面准备逃跑。这时叶枫分心去质问花梦醒,他见时机来临,与黄湘使一个眼色,就往洗罪城深处跑去。
叶枫听得易明诚呼唤,提了剑转身就追。刚追出没两步,忽感觉地面竟在不停地下陷,他不自觉地就掉了下去。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不好,有机关!”待叶枫反应过来时,两腿已经掉到了地面以下,无论他如何挣扎,下坠之势丝毫不减。急切中,他只能挥舞着双手到处乱抓。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他立刻拼命抓住,这才终于停住、不再下坠。
那是猴子。刚才听到呼唤之时,他就飞身过去将叶枫拉住,然后死命地将其往上拽。叶枫被他救了回来,不禁大喜道:“谢了。”便要随他之力往上走。
“不要拽他!”这次说话的是花梦醒,“这是流沙,你越拽他死得越快。”
猴子听得他言,忙不迭地停下手来,只将叶枫拉住,不让他继续下沉。
“叶兄放轻松,放轻松。你现在不要发力,不要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不会有事的。”花梦醒继续提醒道。
叶枫刚才还神情慌乱地手足乱动,听他一说,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而另一边,韩剑和黄湘两人却没有人能拉他们一把,只能任由沙子没过他们的头顶,从此一命呜呼。
众人却来不及为他们难过,因为叶枫的半截身子还陷在沙子里,动弹不得呢。
方任侠忙道:“伊在,我们现在怎么办?”花梦醒不慌不忙道:“别着急,易兄先去看看石门内有没有类似这样的开关,别我们进去了就出不来。”易明诚忙进了石门,果见里面有个一模一样的把手。花梦醒道:“那就好,你和家先生在里面撑住。方兄,我喊一二三,我们四人一起丢手,然后冲进门去。”众人一齐答应。于是花梦醒一声令下,还在门外的四人同时跃身,全都进到了石门之内。那石门没了支撑,“轰”地一声,便又重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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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迷宫
花梦醒小心翼翼地过去检视,原来道路的中间一段正巧是做了流沙的机关设计。
“所谓流沙,”花梦醒解释道,“是利用沙的特性设计的一种特殊反盗墓机关。由于沙在静止时和地下水混合,会形成一定的粘性,所以粗看起来,它和普通土质没什么分别。可是当上面的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它的粘性被破坏,就形成了流沙。刚才叶兄和韩剑、黄湘三人走上去,正是导致这一情况发生的原因。”
“流沙不是水,它的内部非常致密。陷进去的人要想被拉出来,别说曾兄一个人,就是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那么大力气。而且即便把他拉出来,恐怕也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众人大惊:“那怎么办?”
花梦醒却笑道:“之所以陷进去就出不来,是因为流沙内部没有空气,要挪动他的身体,就必须克服巨大的压力差。当然,说这些你们也不懂。叶兄现在只要听我的,慢慢挪动你的身体,让流沙内部仅有的一点空气慢慢替换你所在的空间,这样你才能出来。”
叶枫却道:“可我试过了,完全动不了啊?”
花梦醒道:“别贪心,要一点一点来,会有用的,相信我。”
叶枫于是只能按花梦醒说的,缓缓挪动着身体。可收效却十分缓慢,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他挪动的距离也不算大。猴子扶累了,方任侠就安排大家轮流去扶他。
无聊之际,花梦醒方才缓缓说道:“大家想必都很想知道,韩剑所说的那个我的后台究竟是谁。”方任侠道:“师姑曾交待过,伊在的秘密,如果你不愿说,我们绝不多问。”花梦醒听闻此言,感动不已,道:“如今我与诸位,也算是共过生死了,我还有什么话可以隐瞒的。把这个人说出来,我在诸位面前便再无秘密。从此后,我当你们就是生死弟兄了。”
他理一理思绪,这才开言说道:“诸位应该都听过十大宗师的名号。十大宗师排名最末的一位号称法祖,他就是当朝参政、人称小侯爷的张严。张小侯是当今圣上的远房表弟,年少时就嫉恶如仇,在乡里敢直接和当权者争执,远近皆有盛名。成年后一试而中,成了天子门生。天子看他与自己有亲,又很有些铁腕手段,这才一再将他升迁,最终进了中枢。”
“张小侯的一大特点,就是性喜结交江湖中人。先父年少时曾与他相识,后来他发迹了,先父就顺理成章做了他的幕僚,一直到去世那天。张小侯人如其名,是个十分苛刻的人。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会毫不犹豫将其翦除。所以我猜,成都太守府的变故很可能与他有关,这也正是我本想要去京城寻他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据我父亲说,张小侯还没上位时就对皇上极度的忠诚,他绝无可能替北辽人卖命。可不是为了北辽人,又会是谁呢?或许他是被人利用了,但没见到他之前,我也无从判断。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方任侠道:“伊在能这般详尽地叙说,足以让我们知道很多事了。以前我们都说,成都的事,上面必有通天之人,现在看来,果然印证了这一猜测。以后我们一定有机会去会会这位小侯爷的。”
说话的时间过得快了很多。叶枫的身子缓慢移动着,就已逐渐从原本直立的状态变成了平躺。流沙的浮力也开始起作用,叶枫的一条腿终于露了出来。众人大喜,这才过去全力相帮,总算让叶枫脱离了沙海,回到实地。
叶枫长舒一口气,忙道:“多谢伊在,多谢猴子,多谢各位,小弟总算捡回来一条命。”方任侠道:“小叶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你再休息一会儿,恢复好体力我们还得继续往前,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
当下,猴子就用轻功将流沙所在区域探查清楚,会武艺的便带着不会的轻轻掠了过去。叶枫回头看着身后的沙海,想想已经淹没其中的韩剑,心中不禁默念起勒勒的名字:“为夫总算替你报仇了。”
继续往前,众人也就格外小心谨慎,生怕再遇到什么机关。然而一路走过来,还算平静。
又穿过一条甬道,尽头处竟是两个门,里面深不可测,不知哪个门才是正确的路。
众人又齐齐看向花梦醒。花梦醒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这应该是迷宫吧?”“迷宫?”“就是利用各种岔路来引你兜圈子。除非你找到正确的道路,否则就只能永远在里面兜下去。”
众人又是一惊,方任侠道:“那可怎么办?这两个门一模一样,谁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花梦醒道:“别着急,其实迷宫这东西,是有固定套路的。只要你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比如沿着右边一直走,虽然可能会绕一些远路,但总是有走出去的那一天。”方任侠想了想,道:“嗯,我明白了。就是说,只要一直扶着右手边的墙走,哪怕走到死胡同也没关系,因为总是能走出去。虽然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最为安全。这地下城能有多大,就算全走一遍,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按伊在的方法走。”
然而事实却往往很残酷。一行八人扶着右边的墙一路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饿了好几次,可就是死活走不到尽头。众人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
方任侠问道:“伊在,你确定你说的走法一定能走出任何迷宫?万一这迷宫比较特别呢?”花梦醒道:“呃……也不全是。这种方法只适合单迷宫,复迷宫的话就……”“这,你……”方任侠不等他说完,急道:“你不是害大家嘛,我们这么信任你……”
叶枫忙劝道:“尚义兄别急,听伊在把话说完嘛。”因为花梦醒救了他的缘故,叶枫明显宽容了许多。花梦醒则道:“复迷宫就是由多个单迷宫组成的,其中有多条通道。但是这种迷宫的结构要复杂许多,从我对眼下这个迷宫的观察,它不像是一个复迷宫。”
方任侠正要疑问,却从不知何处传来人声:“都怪你,莫名其妙跑到这劳什子地方来,这下好了,困在这里出不去,怎么办?”另一个人声道:“我只以为你说你们天长观也有迷宫,你应该是走迷宫的高手,哪想到你这么不堪。”前一人道:“此番来西辽,真是倒尽了霉。先是在黑城被饿了两天,后是在鸿乐府无端挨枪子,现在又被困在这里。想我在天长观何等威风,何时受过这等气。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原来那竟是白音和孔仪两个人在互相抱怨,听声音,两人都很生气。看来他们是因为不信任对方,所以才会陷在迷宫中难以动弹。
因为嗔恨,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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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杀戮
两人抱怨了一阵,忽然似乎听到了刚才花梦醒和方任侠的争吵。孔仪的声音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白音道:“好像是那帮人?”说完,他突然兴奋起来,大叫道:“仙子,是你们吗?我知道你们来了。”这边方任侠等人听到他叫,忙噤了声。
那白音连喊了三遍,却无人应答,转而又道:“仙子,何故不愿作声?你我虽相识的日子不长,可也算故人。我屡次败在你手,可一点也不感到丢人。你那美丽的容颜、清澈的眼神、睿智的思想,早已深深打动了我。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呸!你个猥琐的贼老道。我师姑神仙般的人物,岂容你那恶心的话来沾污,趁早收起你那肮脏不堪的想法。”方任侠听他越说越粗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白音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道:“哈哈,原来仙子没来,来的是她的一群跟班。想想也是,仙子玉一样的人儿,怎会来这种污秽的地方。我说小跟班,你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怎会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之命是从?莫不是你喜欢她吧?啧啧,师侄喜欢师姑,这可是的大事,要不得要不得。”
“你他娘的说什么?”方任侠被他激得怒不可遏,竟罕见地骂了句粗话,脚下一动,就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花梦醒正防着他这个,当即紧紧抱住,口中忙道:“尚义不可冲动,这迷宫中只要走错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那白音就是要让你上当。”可任他怎么劝,都丝毫无法遏制方任侠心中的怒火。他对林儿的感情本就复杂,只是一直深埋心底未曾表现,此时被白音无故激起,也难怪他会如此愤怒。
正此时,旁边响起了一阵口哨声。众人回头,原来是叶枫正撮口为笛,在吹奏着一个曲子。这曲子音韵舒缓,仿佛将人拉到了春天的一片树林中,满眼的绿色,顿时让人心旷神怡。人在这树林中漫步,不多时就看到了一弯水塘,塘中是铺展的荷叶,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一股黯然生意油然而生。不远处,则是几只黄雀在鸣唱,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悠扬,让人一时间忘却了烦恼,就想着要与那鸟儿共享这一片静谧。
“呼……”方任侠满腔的盛怒,在叶枫的口哨声中逐渐消解,他的身体也一下瘫软下来,坐到了地上,口中道:“多谢小叶即时出音相救。”
旁边易明诚奇道:“妙哉妙哉,小叶,你还有这本领啊,真让山人刮目相看。”叶枫道:“小易,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不知道我的音乐天赋?这首曲子叫《清心普善咒》,是我师父他们华山派的传世神曲。若用古琴演奏出来,那疗伤效果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的。”众人闻之,无不称奇。
有了这《清心普善咒》,白音的言辞就再也起不了作用。众人一路走,叶枫一路吹,直到白音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才止歇。也随着这一场风波的过去,众人终于走出了迷宫,来到一个圆形大厅之中。
可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过来,一副恐怖的画面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这圆形大厅内,几十具尸体横竖躺着,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众人被惊得汗毛倒竖,都不自觉地向后一退,想远离这人间炼狱。
可是,一声急促的呼唤将他们拉了回来:“万智,万任,快救我!”众人循声看去,原来在尸海中还有两个人活着,俱是满身血污,正是龙寿和西无。而出声求救的正是西无。
原来那龙寿正持一柄宝剑,将西无逼到了一处死角。他二人竟在自相残杀?!
后面万智忍不住出言相询:“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西无道:“大少爷,看了这墙上的雕刻就疯了,把所有人都杀了,现在又要杀我!”
众人闻言,这才向四围墙上看去,果见其上镂空刻着许多杀人的场景。其中狰狞恐怖之状犹多,尚未走近细看,便已觉得那散发出的暴戾之气足以让人疯狂。
万智道:“龙大少爷一向嗜血好杀,黑城中还曾虐杀自己的亲兄弟,难怪他看了这上面的场景会如中魔一般疯狂。人生贪、嗔、痴三毒,看来这痴狂之毒才是最猛烈的啊。”
因为痴狂,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方任侠则大声道:“师叔的武艺全峨眉能排进前三,还怕龙寿?”西无却道:“他是龙大少爷,我哪敢与他动手。两位师侄,想个办法引开他吧?”方任侠想想,此人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师叔,只能向花梦醒借了天剑来,指着龙寿喝道:“龙寿,方尚义在此,速速放开我师叔,与我一战!”
那龙寿早已进入癫狂状态,听到身后有人还他名姓,当即回头,却见有人正拿剑指着自己,只道是有敌来犯,立刻回剑,踏着脚下的尸体,径直向方任侠冲过来。
方任侠早已吩咐众人准备好,直待那龙寿过来,众人瞬间左右闪开,将身后的迷宫出口让了出来。那龙寿借着前冲之势,竟直直地冲进了迷宫中,后面李成、家尔迪二人则早有准备,二人将龙寿左右一牵扯,那龙寿很快就在迷宫中转晕了方向,再也别想出来。
那边西无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方任侠和万智二人过去见礼,西无道:“早知道会搞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和掌门师兄一起回西川了。”万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无道:“也许是我们前面太顺利了吧,一开始的流沙机关,虽然损失了两个兄弟,但好在多数人都没事。而大少爷又很懂迷宫,并没有费太多的劲就走了出来。到得这大厅,以为大功告成,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可谁想到,只要看一下这墙上的雕刻,人就立刻变得疯狂,好几个兄弟看完之后,就互相残杀,结果全部惨死。你们要小心啊,千万别看那墙上的东西。”
说罢,他缓缓起身,向迷宫走去。方任侠忙问:“师叔,你去哪?”西无道:“大少爷毕竟是我的主子,待他冷静下来,我还得带他出去。”
方任侠正**回答,却听身后花梦醒道:“这墙上都是什么,这么邪门,让我来看看。”方任侠大惊:“别看!”花梦醒却笑道:“怕什么,我花梦醒的智力,岂是龙寿这蠢货可比,不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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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硫磺
一幅幅雕刻看过来,上面全是如何杀人的场面,而且各不相同。雕刻有一百多幅,就意味着有一百多种杀人的方式。这雕刻者也不知是怎么样的杀人恶魔,竟能搜索到如此众多暴力的方法。花梦醒粗看一眼,就浑身直打哆嗦。
他本**收起视线,不再细看,可那雕刻上似乎有些东西是他想要知道的,他忍不住要去探究其中的奥秘。于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上面的被杀者竟多是土匪、盗贼、军人、官商。还有一副清晰地显示了其人在贩卖私盐之后被乱棍打死的情景。
“这难道就是青龙城的发家史?”花梦醒暗道,“那龙慈能从一个青盐的私贩,一跃成为西辽最重要的人物,他是如何摆脱当年的原罪?这些雕刻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杀戮!他将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从此就再不会有人说他的坏话。人们永远只记住成功者,而容易忘记其背后的深重罪孽,无论如何,龙慈是一个成功者。”
花梦醒一边想,一边就觉得对龙慈竟产生出一股子敬佩来。自己当年带领兄弟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打拼,不就希望能获得这样的地位吗?我以为自己心已足够坚强,可还是不够。我还有许多地方优柔寡断,所以我才会失败,才会被困在九句村中一年多,而泥足深陷。从今后,我要像龙慈一样,变得更加强势。
那雕刻中所透出的暴戾气息,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直插进花梦醒的心中。那些针无一不在传递着一个坚决的信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成为胜者,就要不择手段。而这,也正是花梦醒心中最软的一块,被这些无形的针扎将进去,他也立即陷入到无尽的深渊中难以自拔。此时,他已彻底坠入了魔道!
“伊在!”旁边方任侠看出了花梦醒的异状,不住地喊着他。可是那花梦醒猛一回头,就见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血红,他已经被那墙上的图画所迷,进入了疯狂的境地。
花梦醒反手去摸自己背上的天剑,可剑却在方任侠手上。他也不去要,直接从地上一具死尸旁捡起一把剑来,径直向方任侠砍了过来。
方任侠尚未反应,万智已抢先将将他推开:“师兄小心,花公子也入魔了!”方任侠被推出几个踉跄,花梦醒一剑砍了个空,又挥剑再往回砍。万智急道:“师兄,怎么办?”方任侠被这一剑所激,胸中的男子气概全部迸发出来,吼道:“娘的,难道我方尚义怕他不成。”话音刚落,也将手中天剑横抱,与花梦醒的来剑重重一击,震得二人手臂全都一颤。
方任侠将手中天剑直指花梦醒,道:“伊在,对不住了。今天若不叫你吃些苦头,你是断难恢复如常了。”说罢,他将天剑一抖,便主动向花梦醒攻去。
花梦醒在有众多手下拱卫时尚可一战,此时独身一人,实力大逊。而方任侠是行伍出身,又在峨眉习过武艺,加上这一年多来也得到了曾苏的指点,实力略有提升,打花梦醒仍是绰绰有余。几个回合下来,花梦醒破绽尽出。
旁边叶枫喊道:“尚义兄手下留情。”可方任侠手上的气势却丝毫未减。易明诚道:“可叹可叹,小叶,你还看不明白吗?花伊在已经入了魔,若不下以重手,难以令他回来。”
方任侠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将峨眉剑法发挥到了极致,横劈竖砍,疾如闪电。花梦醒一个招架不住,中门破绽立时洞开。方任侠趁机将天剑斜劈下去,剑尖到处,就在花梦醒俊美的脸上拉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花梦醒被一阵剧痛刺激,向天一声狂吼,这才如脱了力一般,倒翻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易明诚和叶枫将林儿为他们准备的疗伤灵药拿出来帮花梦醒处理伤口,又反复地包扎起来,这才让他平躺下去,好生安睡。
方任侠气势一泄,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叹道:“但愿我这样做是为了他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梦醒这才悠悠醒来,脸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牵扯着隐隐作痛。
方任侠忙上前拱手道:“实因事情紧急,不得不下此重手,伊在见谅。如若需要尚义作何补偿,但请直说。”
花梦醒此时已恢复正常,他轻轻摸了摸脸上的布条,展颜笑道:“若非尚义兄相救,我恐怕就再难摆脱入魔的阴影了,此番所得的伤痕,正是我成熟的标志,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把那些虚名放在眼中。你们应该恭喜我啊,以后这条伤痕就是我花梦醒独特的记号。”
众人本以为他会去寻方任侠复仇,没想到他竟作如此想,总算释然。
又过了许久,只待花梦醒逐渐恢复体力,方任侠这才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这一堆尸体旁边,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可我们检查过了,这个大厅就像是洗罪城的终点,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也没见到什么宝物啊?难道那真的只是个传说?”花梦醒道:“让我想想,别急。”
于是花梦醒低头沉思起来,半响,他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向了一处墙壁。方任侠只道他又要去看那墙上的雕刻,忙出言喝止:“伊在别看。”花梦醒则回头笑道:“放心吧,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这幅雕刻是所有当中最蹊跷的,你们也来看看吧。”
方任侠将信将疑,见他坚定的神情,只能抬眼去看他指的那幅雕刻。原来那上面竟然是一男一女在一处草丛中行媾合之事,像是两人正在偷情。
方任侠愕道:“这有什么怪的?”花梦醒道:“这里所有的雕刻都是描绘杀人的场景,唯独这幅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意思?”“尚义兄当年在峨眉是执法长老的弟子,竟忘了男女偷情将受何种惩罚?”
“火刑!”
不错,当年在峨眉,容悦和万空偷情,差点就被执行火刑。这一刑罚正是来自青龙城。而这幅雕刻上却并没有看到火,答案已经很分明了。
“伊在的意思是,我们用火将这幅雕刻点燃,就像是给这二人执行火刑一般?那样就能找到宝物吗?可我们拿什么点火呢?等一下……,”说话间,方任侠已想到了雪平交给他的一包硫磺。那本是用来对付汞气的,可此时,这不是上佳的引燃物吗?他将硫磺从包中拿出来放于手上,众人见状,不约而同会心地笑了。
众人齐动手,将硫磺塞进镂空雕刻的缝隙中,再以火折点燃。硫磺本是易燃之物,很快就把雕刻的内部烧出一个大洞来。待火势燃尽,便见其中一个银光闪闪的大盒子显出了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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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硬盒
方任侠将大盒子取出来,那东西亮闪闪的,十分扎眼。上面没有文字,也没有锁扣之类,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内容。粗看之下,实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方任侠看了半天,又让众人看,却都不明究里,他只能道:“算了,好在我们不枉此行,先出去再说吧?看师姑有什么见解。”众人齐齐点头,便由原路出了洗罪城,返回入口处。
然而,入口的场景却让众人大惊失色,十几个武士背对着入口形成一个半圆,为首的正是曾苏。而在外围,更多的武士正持刀相向。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方任侠急问:“女侠,怎么回事?”曾苏回头见众人出来,喜道:“你们总算出来了。那龙寿发了疯,纠集全城的人,要对三小姐不利。三小姐和主母她们已退到安全地方,主母让我带人来此接应你们。既然出来了,就准备突围吧。”
曾苏一声令下,十几名武士便簇拥着众人向青龙城外走。这十几个人都是三小姐身边的死士,极为忠心,且战力极强。围困他们的龙寿手下家兵虽人数占优,却也无从下手。众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动,终于走出了青龙城。城外七妹和容若已将三小姐找来的二三匹马藏到一处林中,待众人出来,当即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可那龙寿却丝毫没有放弃,几十个家兵仍浩浩荡荡在后追赶。方任侠回头看看不妙,忙问:“我们去哪?”七妹道:“姑娘说,西辽不是久居之地,还是奔回萧关向大将军求援吧。他们此时已经在去萧关的路上了。”方任侠道声“明白”。众人立即催鞭,一路往南,往萧关奔去。
一行人出来时已近黄昏,就这样没命似的狂奔,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总算见到了萧关苍凉的身影。雄关之上,是几个妙龄女子正在急切地向远处观望,待看清来人,关下的守军立刻开了关门。让众人通过。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三小姐第一个看到了脸带伤痕的花梦醒,快步跳下关城来,接住花梦醒就急切地问:“花郎,这是怎么了啊?”一边问,眼泪便不自禁地浸湿了脸颊。花梦醒却微笑着替她拭去泪水,柔声道:“这不是很好吗,原来那张英俊的面孔不在了,再也不能去招蜂引蝶。此生此世,之对你一人好。”三小姐被他逗得又哭又笑,只能将粉拳敲在他的胸口。花梦醒则顺手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后面勒勒也快步跑过来迎接叶枫。叶枫可没花梦醒那么英雄了,一个劲地诉苦:“娘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惹得勒勒忙不迭地询问缘故。
随后下来的林儿笑道:“勒勒你信他做甚,他一向只会抱怨的嘛。尚义,快,我听你说。”方任侠便将洗罪城中取得的银色盒子交到林儿手上,这才将之前的闯关经历一一叙述。
待一切叙述完时,众人已来到了关城中的一间客堂内,原来宁队即将集结完毕,作为先锋的大将军就率军先期抵达萧关,只等后方命令一至,就要开拔出征。林儿诸女到萧关时,正碰上大将军巡城。见是林儿,他当即开关放行,又安排他们在军中安顿下来,一切都十分顺遂。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宁军进攻之势已箭在弦上,可是从青龙城至萧关这条路上,众人竟是一支军队都没遇上,难道西辽国的情报出了极大的偏差?
待方任侠叙述完,林儿又问了孔仪和白音的情况,方任侠道:“返回的路上倒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也许已经离开了吧。”林儿便不再理会,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银色的盒子。此后白音在天长观现身的场景,正是前文已然叙述的。
“这里面会有东西吗?”林儿拿起盒子来摇了摇,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要不拿刀砍一下试试?”花梦醒在旁边出主意。林儿点头道:“有道理。李成大哥,你来?”李成得令,便去找了柄精钢朴刀,照着那盒子就猛砍了下去。结果一砍之下,朴刀断成了两截,盒子却丝毫无损。
“这么硬啊?”众人见状,全都惊奇不已。三小姐道:“难怪谣传说父亲当年曾把这盒子用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看来这谣传是真的。莫非这真是上古留下来的神物?”
林儿又拿起盒子来仔细看了半天,旋又交给花梦醒,问道:“有什么想法?”花梦醒抿抿嘴,道:“要不用强酸腐蚀试试看?上次化心总坛遭袭时用的酸液或许有用?”林儿却皱眉道:“从颜色、硬度和熔点来看,我担心这是金属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化心总坛的强酸也不足以腐蚀这东西。”花梦醒闻言,只能摇头兴叹。
林儿一阵无奈,只得道:“或许我判断错了也未可知。正好,我离开大邑时就和木头哥说过,等我们所在的地方稳定了就去信叫他过来,现在这大将军的军营也可以让我们住一段时间了,索性就把木头哥叫过来吧,顺便让他带些强酸过来试试。”
刚说完,万智便接道:“是要回西川送信吗?不如让我去吧?师父让我给你们带路去西辽,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也该回西川去追随师父。让我去送信,正好顺路。”
林儿也不反对,当即写了一封信,交与万智。万智也不耽搁,径直回西川而去。
待万智走后,林儿方才满脸笑意的看向花梦醒和三小姐,说道:“咱们此次西辽一番冒险,最大的收获可就是你们了哦。伊在曾说,事情一完就娶三小姐过门,该履行诺言了吧?美女她们都想好了要怎么给你们办婚礼了呢。”
一番话让三小姐害羞不已,三小姐脸红着道:“我从小到大私心里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我出嫁的地方一定要在香香公主的拱北,所以……”众人闻言,无不大愕。易明诚阴阳怪气地道:“有趣有趣,在死人墓旁边成婚,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呢。”叶枫道:“小易,你自己见识短浅,万一这是人家回部的习俗呢?”易明诚道:“好笑好笑,这回部还有这习俗?”旁边雪平急道:“你们两个话痨,三小姐总有她自己原因的嘛。”说得二人连连咂舌。
三小姐仍是一脸的羞怯,全没了号令群雄的气势,只是小声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啦。我们青龙城的女子,都是男人的附属,我那几个妹妹嫁人之后都过得好凄惨,所以我才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花郎。这就和香香公主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人,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族人而牺牲。我从小听到这故事就总是想,我一定不能这样。所以我才想到要在她的拱北嫁人,以证明自己的幸福。当然,我只是嫁给花郎做妾,本来也不必太在意地方的。”
林儿道:“你和甘夫人的关系,那是伊在要处理的事,我们姐妹只管看热闹,既然你想去鸿乐府,我们就去鸿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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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出征
诸人刚说完话出来,大将军孙彦格就派了小校过来请林儿过去叙话。林儿忙和曾苏、猴子伉俪来到大将军的军所。
林儿抢先道:“大哥,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请你开关放行,恐怕会给你添麻烦吧?我们中还有西辽人呢。”大将军笑道:“妹子不必担忧,萧关可不像镇戎军城那样人多眼杂,这里都是与我共同征战多年的兄弟,绝对值得信赖。开关之事,不会传出去的。”林儿这才放下心来,四人各自落座。
大将军道:“后方传来消息,再过几天大军就要出征,到时还要请妹子你给大哥出主意呢。我听苏儿姐姐说,你们从西辽回来的路上没有碰上一兵一卒?不知妹子你怎么看?”林儿道:“上次我们走南牟会时发现了那里有大批的驻军。我在想,从南牟会沿小路过来,刚好是萧关到镇戎军城这条路上。西辽的策略会不会是想截我们的后路啊?”
“西辽人是吃饱了撑的吧?”林儿正说着话,从后堂传来一个慵懒的人声。随声而至,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还不住地打着呵欠。
大将军忙道:“田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林儿妹子这不是在商讨嘛。”谁知那田师弟却毫不在意,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双脚高跷,半眯着眼道:“我们区区两万多人,三十万大军的零头都不到,西辽人没事来截我们的道,他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大将军见他如此桀骜的表情,一脸的尴尬,对林儿道:“妹子别介意,我田师弟他就这个脾性。”连同旁边的曾苏和猴子也一个劲的赔礼。
可林儿又岂是善与的主,当即反唇相讥:“我看你睡眼惺忪,怕是连西辽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也难怪出口就是狂话。”田师弟却不慌不忙地道:“西辽人长什么样关我什么事,运筹帷幄是不需要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的。”林儿道:“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田师弟道:“倚老卖老也是没有用的。”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双方谁也不肯相让,后面的大将军三人干看着着急,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劝,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正尴尬时,外面斥候忽然来报:“从兴庆府出来了三万多的军队,在黄河西岸扎下营盘。”田师弟一听,竟哈哈大笑起来:“不出我料,他们这是要以黄河为屏障据守,根本没有半路截道的打算。”
林儿却不理他,只问斥候道:“黄河东岸百余里的地方,仍然没有一兵一卒?”斥候答:“是!”林儿皱眉道:“孤注一掷只守兴庆府?黄河古灌区无数良田就这样拱手相让?太不合理了。”田师弟却道:“这有什么不合理,宁军是三路出击进攻西辽,如果分兵据守各个关隘,只会被逐个击破。索性不如守住他们的国都,以拖延策略让宁军战线拉长、补给跟不上,这样你想不退兵也不行。西辽人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林儿听他的分析,完全不以为然,却又懒得再和他争辩,便告了罪,和曾苏夫妇出了军所。
一路上,曾苏还在不断道歉,林儿笑道:“苏儿姐姐别这样,林儿哪是这么小气的人。田师弟敢想敢说,和我们识乐斋的人不是很像吗?只是行为稍微古怪了些,习惯就好。”曾苏也笑道:“他小时候还没看出来,现在这性格和田老师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林儿道:“你们跟他应该也很久没见了吧?”曾苏道:“嗯,去了嘉兴学艺后就没怎么见过,所以今天也挺吃惊的。”
林儿奇道:“可你替他赔礼道歉,好像还把他当自己家人,把我当外人。看来儿时的情谊的确不同啊。”曾苏却道:“不是的,我和你在一起都快两年了,早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我替田师弟赔礼,只是想让他以后也能来我们识乐斋啊,所以不想让他得罪你。”林儿一阵感动,道:“是我想多了。放心吧,只要他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做我们的伙伴。”
接下来的几天,林儿也不再理会军中事务,只是一心一意帮花梦醒和三小姐张罗婚事。萧关偏僻,没有可以置办什物的地方,所以一切只能从简。没有凤冠霞帔,就由七妹采了山上的野花编成一个花冠,给三小姐戴上。三小姐天生气质非凡,倒是穿什么都一样迷人。
识乐斋诸人自大邑出发,一路颠沛流离,此时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能够重拾心情,继续上路。
这一天,大将军又派人来请林儿过去。诸人早已知道了田师弟的事,雪平便道:“仙姑,连那白音表面上都要对你客客气气的,这田师弟怎么这样啊。我看你还是别去了,省得受气。”林儿道:“咱们现在寄人篱下,而且还指望着大军出征时,才好去鸿乐府给三小姐完成心愿,不去总是说不过去的。我没什么,就是吵吵嘴而已嘛,以前尚义把我气得还要更狠呢。”说得方任侠连连挠头。她指的自然是草堂诗会初见的场景。
一到军所,大将军又道了一次歉,这才说道:“接卢将军令,我们前锋部队明天就开拔出征,目标直指西辽国都兴庆府。妹子以为,我们应该用何种策略进兵呢?”林儿想了想:“兵贵神速,当然是越快越好。”
“可笑之极。”田师弟又从后面走了出来,这次倒是睡醒了,只是他竟端了一盘瓜子在嗑。
大将军见状,哭笑不得,道:“田师弟你怎么跟个老大娘一样,啥时候了还嗑瓜子。”田师弟道:“瓜子才能让我保持冷静,大将军你不懂。”大将军无奈,只得道:“那你说说,林儿妹子的话为何可笑?”田师弟道:“我们只是前锋部队,后面几十万的大军尚未出发。我们要是冒然突得太前,粮草补给如何保障?没了粮草,我们就是一支孤军,只有死路一条。”
大将军听完,似乎也有些道理,又问林儿的意思。林儿本**再说,可想想终究也只是猜测,便只好作罢。
于是次日一早,大将军便整肃麾下人马,狼号起处,萧关大开,宁**队踏进了西辽国境。宁国对西辽的又一次征伐就此开始。
大将军听从了田师弟的建议,真的时缓缓向前,主力部队每天走十里不到,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在西辽国中散步。连毫不懂行军的勒勒都看出了不对:“这样打仗,哪会有士气啊。”林儿无奈道:“宁军一向如此,别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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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花冠
走了几天之后,快到鸿乐府的地方。林儿诸人随军而行,正是为了来鸿乐府替花梦醒二人完婚,此时众人也就告别大将军,乘着行屋来到鸿乐府。
与第一次来时不同,由于宁军进犯的消息早已传遍西辽,绝大部分平民都跑出去躲难了,鸿乐府此时没什么人气。这倒是给诸人提供了方便,他们可以自由地在此举行婚礼。
花梦醒和三小姐自从在萧关城下会合之后,两人不曾须臾分开,花梦醒的眼神不曾片刻离开三小姐的脸。此刻到了鸿乐府,三小姐这才说道:“花郎,一会儿见了我二叔,你要客气些哦,不能一个劲地盯着我。”
雪平取笑道:“他的眼睛就长在你身上的,叫他不看你,那还能看哪?本大美女也不丑啊,还有仙姑、七妹,你见他看过我们一眼么?”后面夏晶也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美女最近一副愁嫁的模样,很有些奇怪?”林儿道:“有啊有啊,以前还不觉得,最近几天特别明显。”雪平被说得脸颊通红,埋怨道:“讨厌你们。我正说三小姐呢,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引得众人一齐大笑。
鸿乐府的后面,最大一座拱北,就是翠羽黄衫与香香公主的长眠之所。林儿不禁好奇道:“传说中香香公主是化为蝴蝶而去,莫非这里是她的衣冠冢?”三小姐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我们先进拱北,再慢慢给你们讲吧。”
拱北在一处很大的院落中。走进院子,就见两座圆顶拱型建筑并排矗立着,想必就是那对姐妹的墓了。墓的旁边有三五间房,供守护拱北的人居住。三小姐从小到大,就常常住在这里。
一行人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仍然惊动了院中之人。只见一个人走出房来,正是龙学诚。那龙学诚本是一脸愁容,见三小姐到了,顿时喜笑颜开,道:“霞儿你总算来了。”三小姐见他表情怪异,忙问:“出什么事了吗?”龙学诚叹口气,道:“大哥不见了。”“什么!”三小姐大惊失色,“这下麻烦了。”
林儿奇道:“谁不见了啊?”三小姐道:“我父亲。他本来被二叔软禁在这里的,突然不见了,想必是他又要杀人了。”林儿更加好奇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小姐道:“父亲名义上是被软禁,实际他是想在暗处观察各方局势。否则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禁得住他。眼下西辽、北辽、宁国、南越,这局面乱得很,父亲一直在犹豫应该倒向哪一边。而他这时候不见了,就意味着很可能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让他做出了决定。以他的性格,做决定的时候,就是他杀人的时候,所以我猜他又要兴起一场杀戮了。”
林儿抿抿嘴,心道:“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嗜血之人。”口中问道:“这段时间哪些人接触过龙城主?”龙学诚道:“我在鸿乐府的时候,没人进过这拱北。可前几天霞儿被宇宙帮攻击,我不是心急嘛,就离开了两天。而这期间谁进来过,我就不得而知了。”
林儿闻言,就将这段时间的所有见闻在心里仔细梳理起来。半晌,她忽然抬头,看看曾苏,又看看七妹,沉声道:“原来是他……朱成人!”
龙学诚对这名字似乎很陌生,忙问其人是谁。林儿缓缓地道:“此人是中原一个大官的儿子,据他说,他的后台是小侯爷,应该就是伊在说的张小侯吧。伊在被困九句村的事就是这个人在暗中操纵的。上次三小姐遇袭那个晚上,这个人去找过孔仪和白音。之后我和苏儿、七妹去诘问过他,他说他找白音是为了阻止北辽人帮助西辽。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在说谎。那天晚上在鸿乐府出现过的人,后来都参加了洗罪城的夺宝行动,只有这个朱成人不在。所以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出现在鸿乐府的目的一定不是白音,而是龙城主。”
花梦醒奇道:“先父在张小侯处走动多年,从未见过这个朱成人。上次在成都科考时,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父子,他怎会是张小侯的人?而且,张小侯虽喜好结交江湖中人,但并没听说他和西辽人有什么来往。如此看来,恐怕这朱成人连身份也一道撒了谎。”
林儿道:“不无这种可能。没想到这朱成人掩藏如此之深,当时我还真以为他是被吓傻了,原来他是在扮猪吃老虎。这人的演技如此之高,实在太可怕了。只是我仍然想不明白,他找龙城主到底要做什么,他那晚去找孔仪和白音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方任侠道:“师姑,听你说起来,从那天晚上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当中,孔仪、白音、宇宙帮,这些人看上去个个都很嚣张,但最后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吗?反而是这个朱成人完成了自己的既定任务。如此说来,前面那几位倒像是在帮他串场演出,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好让朱成人伺机行事。”
林儿道:“听起来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但问题依然存在,他们这么煞费苦心地去见龙城主,究竟意**何为?龙城主现在的目标不明确,也就无法确知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干系。”
她又看向夏晶,想询问她的意见,却见夏晶也无奈地摇摇头。于是便道:“算了,不想了,我们还是赶紧张罗婚礼的事吧?”众人闻言,如释重负,便各自忙活起来。
早已剪好的大红喜字被贴在了拱北中的每一个角落。地上的尘土被仔细打扫干净,又洒上清水,一股泥土腥味扑鼻而来。没有礼服,就用红绸结成花型,将一对新人联在一起。
司仪仍是易明诚,可今天他没有吟诵喜词,却是按传统,念诵了一段古兰经文赞圣。识乐斋众人则环坐在新人周围。待一对新人宣誓完毕,由七妹将早已备下的糖茶、长寿面等送上,一对新人顺次将之分给众人品尝。众人尝过后,再是花梦醒为三小姐戴上了由野花编织而成的花冠。自这一刻起,两人就正式结为一体。
识乐斋诸人一番欢呼,后面三小姐的十几个手下也齐齐跪下,高声诵道:“恭喜小姐,愿小姐与夫婿新婚大吉,白头偕老。”
三小姐眼中噙满了幸福的眼泪,回头看向在旁微笑见礼的龙学诚。龙学诚也有些激动地对她道:“霞儿,今天嫁为人妇,以后要好好地相夫教子。二叔不能再在你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三小姐被他一说,终于忍不住让眼泪滑落,只能深情地点点头。
旁边雪平问道:“我们以后应该叫三小姐什么呢?花嫂还是龙夫人?”林儿道:“还叫三小姐吧?嫁了人也是青龙城的三小姐啊?”花梦醒这个新郎也连连点头:“主母说得对,花嫂都把霞儿叫老了,不好不好。”他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笑容,就连那道长长的伤疤,今天似也沾了喜气一般,显得格外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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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香冢
婚礼过后,三小姐这才带领着诸人参观整个拱北,并开始讲述翠羽黄衫和香香公主的故事。
“当年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为了让乾隆帮他完成反清复明大业,竟然把深爱着自己的香香公主拱手送给了乾隆。香香公主在得知乾隆要加害陈家洛之后,坚定地选择了用自己的死来达到传信的目的。后来,红花会群雄去祭奠香香公主,想将她的尸身迁回回疆,结果起开墓一看,里面竟空无一物,只一枚温玉、一只蝴蝶。陈家洛只道香香公主已然化蝶而去,就写下了一首《香冢吟》。呶,就是这里的。”
说着,她指了指香香公主拱北前的一块碑,上面刻着几行斑驳的文字,正是那首著名的《香冢吟》。
“红花会群雄此后就隐居大漠数十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再后来,东洋一个同样以反清复明为目标的世家找到了他们。原来那个世家的祖先就是明末的抗清名将袁崇焕。他们与红花会群雄一拍即合,于是群雄就答应他们去了东洋,从此中原便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
“但是,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不肯相信香香公主已经香消玉殒,那就是她的姐姐翠羽黄衫霍青桐。翠羽黄衫始终坚信,一个笃信真主的人,是绝不会想到自杀这条路的。于是,在群雄退居回疆后,翠羽黄衫就时常一个人出来,在中原各地寻找她妹妹的消息。这一找,就是很多年,她始终没能找到任何消息。”
说到这里,林儿忍不住插话道:“嗯,我觉得翠羽黄衫是对的,我也一直不相信香香公主真的死了。她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向陈家洛报信,只因身边都是乾隆派的卫士,她才不得已将报信的内容刻在了石头上,又用自己的死将消息传出去。可是,乾隆的卫士分明都听不懂回语,她为何不直接用回语将消息告诉当时正在礼拜的回人同胞,而却要用如此极端且未必可靠的法子呢?万一卫士们发现她刻下的话,设下埋伏,那不反陷陈家洛于不利吗?所以,我始终觉得这里面可能别有内情,是我们并不知晓的。”
三小姐点点头,她也没问林儿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只是续道:“直到四十年后,乾隆帝驾崩,这时翠羽黄衫才得到了一个江南之人传来的消息,说香香公主已离世多年,她的香冢在苏州吴江县。翠羽黄衫连忙赶到吴江,这才知道,香香公主的墓一直由苏州名医徐灵胎的儿子徐曦在照看。”
“徐灵胎!”林儿和雪平同时一声惊呼。众人随即看向二人,林儿解释道:“徐灵胎是乾隆时的名医,他的性格刚直,以批评历代医家的著作而闻名。其人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是历史上罕有的天才医家。美女,你的家学受他的影响就很深吧?”雪平道:“是啊,我爹常常和我提徐大夫,他常说做医者就要像徐大夫那样,不趋从于权威。”林儿道:“嗯,难怪上次我和哥哥蒙难,你能够不依姜大夫的意见而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一点上,我真该好好和你学习啊。三小姐,你继续讲吧?”
三小姐微微一笑,续道:“乾隆二十五年,徐大夫奉诏入京,本是来给乾隆诊病的。但他的名声在外,许多人都知道他。当时,香香公主自刺胸膛,鲜血撒了满地,卫士一探,只道她没了气息,就以为是死了,便将其留在了清真寺。那教长却不肯放弃,将香香公主抬到了徐大夫处,求其诊治。徐大夫一看,即知是血凝攻心、未必真死,但他也知香香公主是何等身份,于是对教长道:‘若要香香公主活,你们回去只管设一处香冢,只道香香公主已然死了,从此便不得对任何人说起这事。若是提了,我无法救她。’教长哪敢不答应,当即便按他说的做。而徐大夫则用他的回春妙手,真个将香香公主救了回来。”
林儿道:“嗯,这段故事我在徐大夫的医案中也读到过,徐大夫曾将一个已死之人救活,不曾想其人竟然就是香香公主,真是让人唏嘘啊。”
三小姐道:“香香公主活过来后,徐大夫对她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你也不能害我。如果放你走,被皇帝知道,必叫人来杀我。以后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不得离去,直到皇帝驾崩为止。’香香公主单纯无邪,能死而复生,岂会不答应。于是从此后,她就一直跟着徐大夫在苏州行医,闲暇时则为徐大夫的母亲唱歌解闷。她的歌声感动了周围许多人,徐大夫的儿子徐曦更是深受影响,后来成了大的音乐家。”
“然而不幸的是,十年过后,这个事情还是被乾隆知道了端倪,他便派人去苏州,要把徐大夫带回京城问罪。徐大夫其时已经八十高龄,被这样舟车劳顿一折腾,竟病死在异乡,只能由徐曦扶棺回家。香香公主多年受徐大夫之恩,见此情状,大恸不已,终究觉得自己是个红颜祸水,加之上次自残留下的后遗症,没过多少时间,她也终于撒手人寰。据说临死的时候,香香公主特意将一块温玉扔进了太湖,但没人明白她是什么用意。”
“翠羽黄衫在听了徐曦的讲述后,又去起开香香公主的坟。其坟虽年长日久,但其中仍有丝丝异香。翠羽黄衫闻到这香,才终于相信自己找到了亲妹妹,当即大哭了一场。此后,她就将香冢迁回了回地,在我们鸿乐府建了拱北,日夜祭奠。”
待三小姐讲完,众人无不动容,没想到香香公主后来还有如此凄凉遭遇。三小姐道:“这墓已有不少年份,风吹日晒,原来的《香冢吟》都看不清了。主母写个新的墓志吧?让二叔去重新刻一块碑,也好让后人祭奠。”林儿道:“我不通辞韵,如何写得了。伊在才高八斗,他写最合适。”谁知花梦醒摆手道:“不成不成,还是主母你写比较好。辞韵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只要写出一个‘情’字,也就够了。”林儿想了想,黯然道:“也罢,亏得三小姐这样一段凄美的故事,我也不能辜负了她。”于是也不再推辞,便悠悠地吟道:
风,更冷了;愁,却淡了;
碧池孤玉,爱,已尽了。
古墓偎着残阳,蝶儿聆听天香。
盈盈霜华,是泪吧?毕竟,她哭了。
歌依然,大漠深处的飞星在流浪;
情难逝,天山的小鹿何处寻她唇吻的芬芳。
只有那朵雪莲花能证明她的故事了。
记住她吧,
也许,那是她唯一的回忆。
吟到情深处,众女无不潸然泪下,雪平更是哭得稀里哗啦,连花梦醒也顿感鼻酸。
感伤了一阵,林儿忽然坚定地道:“我明白了。香香公主将温玉扔进太湖,也就说明她的心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以后我一定要去一趟苏州吴山,寻找香香公主后来的足迹。”
(按:写翠羽黄衫和香香公主这段典故,实在因我个人十分不喜欢陈家洛其人的形象,是以要用文字来写出另外的境遇。所以本回书所加的一小段故事,只为我自己而加,请读者勿怪。那首小诗是我高中时就写下的,可见对香香公主的故事怨念有多么深重了。
至于香冢本身,真实世界确有香冢,在北京陶然亭,那本是文人埋花之所,已毁于那十年,憾甚。真实香冢上写有《香冢吟》一首,然而并非悼念香妃,而是晚清一位名妓。此外,真实历史上的香妃并无悲惨经历,这里是从了小说家之言,与真实历史无涉。
关于医家徐灵胎的事,本回书的内容是在真实故事基础上改编的,此后还有一些关于他的情节,这里只是先做个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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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钻石
在鸿乐府住了两天,第三天下午,众人正在小院中闲聊,却听门外有人打听:“请问古林姑娘在这里吗?”林儿正纳闷怎会忽然有人找她,李成罕见地站起身来,惊道:“这声音是……马大哥!”
话音刚落,果见院门口进来一个人,身着侠士打扮。李成见到来人,当先一个纵跃过去,单膝跪倒,唤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来人便是长乐帮龙啸堂香主马之护。
马之护扶起李成,道:“我是护送周小姐来此。她和赵兄弟正在外面,你去接他们进来。”李成闻言,忙出去迎接。
这边林儿等人听是玉霜到了,纷纷站起身来。林儿问道:“你是说玉霜姐姐和木头哥来了?”马之护道:“是。这位想必就是古姑娘吧?久仰芳名,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
林儿正**回答,门口就见玉霜和木头急切地进院来。玉霜见到林儿,就如见了救星一样,眼泪刷地下来了,飞扑到林儿身前,泣道:“林儿,快去救羽哥哥。”林儿大惊:“我哥怎么了?”
后面的马之护见玉霜如此动容,忙劝道:“周小姐别着急,慢慢和古姑娘说。”林儿方将众人引到院中,大家坐下。玉霜这才把他们在北辽的事一一向识乐斋诸人讲述分明。
马之护又道:“周小姐到了北方战场,恰巧被周大人的一个亲军碰上,直接就领她到了周大人的军帐。周大人听完叙述,就命在下护送小姐千里跋涉,直赴西川。在大邑县,我们见到赵兄弟,可惜没人知道古姑娘你们去了哪。正着急时,那位万智法师将你们在西辽的消息送了回来。于是我们三个这才快马加鞭,来到西辽,找到了孙将军的军队。听孙将军说你们在这里,我们这才匆匆赶来。还算好,这一路上总有贵人相助,在下总算是顺利完成护送任务。”
林儿听完,点头道:“既然哥哥要我们去北辽,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可是林儿,”木头忽道,“大将军让我一定要劝你留下来帮他打完这一仗再走,要不……”
林儿听得他言,一时犹豫起来。花梦醒道:“不如让我和霞儿先去救驾、顺便探探北辽的情况?霞儿昨天还对我说,她本来是西辽人,却和一帮攻打自己国家的人在一起,心中难免有些尴尬。这样最好,去北辽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林儿想想也有道理,便道:“那行,就由伊在带队,三小姐、苏儿姐姐、猴子哥、家先生,还有青龙城的各位好汉,先去北辽与哥哥会合。家先生正好还可回家看望兄长,猴子哥则要即时回来给我报信。我们以后如何安排,要看局势发展而定。”
刚说完,叶枫忽道:“师姐,我也想去北辽。”林儿一愕,却见叶枫一脸肃然,这才想起来,叶枫的身世和北辽人有关,他一直想去北辽探寻真相。原来林儿、叶枫二人的师父曾师东曾说过,叶枫母亲的死和北辽人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叶枫从小到大就一直恨北辽人入骨。还记得在鹿邑第一次听到王常月的名字时,叶枫就大骂其人为鞑虏走狗;后来在大邑赵云庙碰到家尔迪,叶枫更是直接与其冲突,引发后来的一系列事件;大邑献城时,也是叶枫一家三口坚定地投了反对票。一切的故事,其实都是基于这一因缘。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要去北辽,叶枫心中的弦终于蠢蠢**动起来。林儿从小与叶枫一起长大,当然明白其人心中所想,可她仍道:“我知道师弟恨北辽人,可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过于凶险,你去北辽也绝不能独自一人行动,那又如何调查自己的身世呢?听我的安排吧,等时机成熟,我们一道去北辽,到时大家都会帮你的。”叶枫听她如此说,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
当下,花梦醒等人收拾好行装,与众人互相道完别,便骑上快马,飞驰而去。此后在北辽的一番作为,后文自有叙述,读者莫急。另一方面,马之护也道:“既然我的任务完成,这就要赶回北方战场了。战事紧急,也没办法与诸位畅饮一番,实在遗憾。等战争结束,我们回扬州再好好叙旧。”林儿也不挽留,便任其去了。
刹那间,院中的人走掉了一大半,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七妹适时地上前说道:“姑娘,给我介绍一下吧?”林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将玉霜引到她面前,道:“玉霜姐姐,呃,现在应该叫小嫂子了吧?”玉霜脸一红,却不否认,只是上前与七妹及夏晶她们见礼。
林儿又要介绍木头,却见木头也和玉霜一般,脸羞得通红,索性也不再介绍,直接问道:“木头哥,大邑那边还好吧?”木头这才将大邑的近况与林儿说了,续道:“林儿,你让我带的东西我带来了。”说着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石罐,里面装的就是化心总坛的强酸。
林儿便叫蛾儿进屋将那硬盒子拿出来,打开石罐,滴了几滴酸液在上,等了半天,却仍是毫无反应。林儿还不服气,又用火来加热,可不论如何施为,就是拿那盒子一点办法都没。
众人见此情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雪平抱怨道:“方大哥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取回这东西,却是个怎么都弄不开的怪东西,早知道就不去取了嘛,害我们担心那么久。”玉霜和木头还不知这盒子的具体来历,雪平这才绘声绘色地将方任侠等人的夺宝经历讲了一遍。
木头听完她的故事,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林儿见他表情,问道:“木头哥想到了什么?”木头听她如此关切自己,又是一阵脸红,挠挠头道:“你知道我脑子笨,能有什么办法。要我弄的话,就只有一点一点慢慢把它撬开。”林儿笑道:“水滴石穿本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盒子硬度太大,普通的钢钻对它来说就像棉花一样,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木头“哦”了一声,林儿则又抱以一笑,便要转开视线,却听木头忽然又是“啊”地一声:“有了,我有这个……”林儿忙转回头来,问道:“什么?”木头从怀中拿出几颗米粒大小的东西,道:“这是以前从罗九哥家里要来的。我用钢钻试过,这东西特别硬,说不定能对付那盒子。”林儿大奇,从木头手中接过来,对着光线一看,当即惊呼:“钻石!”
诸人中只有方任侠立刻明白了林儿惊讶的原因,也是兴奋地道:“赵贤弟竟有这么好的东西,这可太妙了。别看这东西小,据我所知,它可是这世上最硬的,用它来钻开那盒子,肯定没问题。”
林儿高兴了片刻,却又显出担忧来:“虽然这钻石理论上可行,可真正要钻开那盒子,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啊。”木头笑道:“林儿你就放心吧,这个就交给我了。我可以用木棍和皮绳做一个简易的钻子,只要下工夫,这东西肯定能钻开的。”
林儿见木头诚恳的表情,心中一阵激动,忽道:“木头哥,这些钻石送我一颗吧?”木头道:“林儿你说哪里话,你要是喜欢,全拿去就是了。下次再请金师傅打一只好看的戒指,把这钻石镶在里面,那才配得上你呢。”林儿“噗哧”一笑,道:“几天不见,木头哥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木头被她一说,又是一阵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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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换粮
第二天,大将军又派了小校过来请林儿过去商议军中之事,可林儿却始终不愿成行。
夏晶道:“妹妹平时不是小气的人,怎么这回却这般较劲?”雪平道:“仙姑是我们的老大,跑过去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当然不行啊。”玉霜道:“以前林儿不是也在皮阿乐将军的帐下效过力吗?”
诸女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儿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其实你们都说错了,我只是讨厌战争,特别是为了某些野心家,让我一个小姑娘去抛头露面,我不高兴。以前在大邑剿匪、守城,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却要让我去帮宁国朝廷侵略西辽,我做不到。”
诸女这才明白她的心思,不觉纷纷点头。雪平奇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北辽,却要留在这里?”林儿却笑而不答。夏晶道:“妹妹打心里还是想帮孙将军的,毕竟孙将军是古公子他们儿时的伙伴,怎么说都是自己人。西辽军现在摆出了一个口袋阵,妹妹是担心孙将军吃亏。”
雪平道:“叶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比仙姑还厉害。”林儿道:“姐姐本来就是我们识乐斋最聪明的人,比我哥还聪明呢。”夏晶笑道:“林儿你又乱说,我哪能和古公子比。”林儿道:“你不信问玉霜,她可是偏向我哥的。”诸女便都看向玉霜,玉霜想了想,道:“羽哥哥虽然聪明,但有时候会一根筋。论睿智,还是夏姐姐更好些。”诸女听她这般说,自然是对夏晶深深地信服。夏晶却不太习惯这种气氛,只能尴尬地笑笑。
正说着话,却听门外方任侠道:“师姑,孙将军亲自来了。”林儿一听,慌忙起身出门,果见大将军全身戎装,正在院中候着。
林儿歉然道:“怎劳大哥亲自来此,小妹实在不敢当啊。”大将军道:“我怕小校说不清楚,干脆自己来了。从前天到现在,我已经派出了两路传信兵回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向我报告后方的情况,我有点担心要出事,这才特意出来征询妹子的意见。”
林儿眉头紧锁,道:“再派新的传信兵了吗?”大将军道:“派了,天还没亮就派出去的。”林儿道:“看来正如我的预感,情况不是太妙。这样吧,我再让七妹出去侦察,我们这些人先随你去军营再说。”大将军大喜,道:“就等妹子这句话了,门外已备好马车,我们这就走吧。”林儿道:“何劳大哥如此麻烦,我们自有行屋两辆,乘着反而轻松。”
当下,诸人收拾好行李,林儿又嘱咐七妹几句,让她前去侦察敌情,诸人这才随着大将军返回他的军营。
甫一进营,就有副将来报:“启禀将军,据探子来报,说萧关已经封闭,无法进出,故而探听不到后方大军的动向。”大将军大惊失色,忙问:“谁的人马在里面?”小校道:“探子说,城楼上没有挂旗,不知道是谁的人。”大将军搓一搓手,只能回头对林儿道:“我们先进大帐再说。”
林儿当即随了大将军来到大帐,只见田师弟已等在那里,今天既没有犯困,也没有磕瓜子,只是来回地走动着,看来他也开始有些不安了。
大将军问道:“田师弟,事情你都知道了?有什么对策?”田师弟却忽然谦虚起来:“先听林儿姐姐的意见吧?”大将军一笑:“怎的今天你倒这般客气了?”便转头看向林儿。
林儿也来不及思考田师弟态度的变化,只是说道:“如果我所料没错,萧关必然是被西辽军占领了。他们从南牟会城过来,刚好打了宁军的措手不及。不过,既然城楼上连他们的旗帜都没挂,想必他们仍是立足未稳,如果我们此刻杀他个回马枪,回兵攻打萧关,必使西辽人首尾难顾。那样我们既能夺回萧关,又能防止自己变成一支孤军。”
大将军又看田师弟。田师弟沉吟片刻,道:“萧关易守难攻,如果西辽军也有几万人,那我们根本打不下来的,去了也是白白损失人马。何况,未得帅令擅自后退,若是被上封知道了,那是杀头的大罪。”大将军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田师弟道:“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是西平府。西辽军队目下都在外围,西平府城必然空虚,我们趁机攻占,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才是万全的策略。”
大将军道声“有理”,又问林儿的看法。林儿想了又想,最后道:“我同意田师弟的看法,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是孤军,就要尽量保存有生力量,找个地方稳守待援。不过,西平府此时防守空虚固然不假,可如果他们像鸿乐府那样坚壁清野,那就不是堡垒,而是我们的坟墓。所以攻打西平府我没意见,但一定要把你的斥候兵撒出去,尽可能多地联络西辽国的百姓。因为一旦攻下西平府,我们就需要和西辽百姓共同据守西平。一方面,我们需要百姓提供粮食补给,另一方面,必要时我们也能征用民夫展开一些工事修建。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据守这座城池。”大将军听她意见,连连点头,道:“妹子想得果然深远,这是对我们长远的计策,我会小心应付。”林儿却摇着头补充道:“大哥请千万重视这事,一定要提醒你的手下,善待西辽百姓,那可是我们在此生存的根本。”大将军见她如此郑重,忙收敛神色,道:“妹子放心,我一定办妥,在我的军中,没有谁敢胡来。”
林儿出了大帐,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碰到迎面过来的方任侠。方任侠关切地问:“师姑心里有事吧?从鸿乐府过来,就没见你笑。”林儿懒然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方任侠道:“我猜师姑是在忧心粮草的事。我刚刚让老易去查看过军中的存粮,顶多还能维持五六天,这可不太妙啊,战事稍为拖延,我们就该吃不上饭了。”林儿道:“是啊,所以我刚刚才建议大将军多去和当地百姓联络,希望能找到一些粮食吧。”方任侠道:“可是,军中又没多少银钱,找到了百姓,找到了粮食,又怎么办呢?用抢的吗?那可不是师姑你的作风哦。”
林儿正自忧心这事,可见方任侠一直镇定自若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忙道:“尚义,你一定是想到办法了,对不对?”方任侠笑道:“小办法倒是有一个。我们现在不像在大邑,有龚掌柜他们的资助,现在我们手上值钱的恐怕只有一些战马吧?不如我们来个以物换物,拿战马去换粮食。”林儿愕道:“战马换粮食?一匹马也换不了多少粮食啊,那能行吗?”
方任侠道:“在平时肯定是不行的。可现在是战时,就不能以平常眼光来想。战争时老百姓最缺什么?缺牲口。要到处避难,没脚力可不行。而这里的百姓又都是提前、有计划地撤离的,粮食一定早都藏到山里去了。所以这时候,马比粮食值钱。如若再让兵勇们四处将他们驱赶,同时命人四下散播西辽军就要打回来的谣言,那么在百姓心中,粮食就更加没有马匹值钱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用很少的战马换回大量的粮食。”
林儿听完,拍手道:“尚义你可真是经商的奇才啊。大家各取所需,我们却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办法太妙了。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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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念佛
西平府城,战鼓声起。大将军麾下的先头部队千余人马,开始攻城。
守城的军队约有两千人。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他们在城楼上早已布置了滚石、圆木,专门对付攻城的步卒。先头部队刚一杀到,城上落石砸下,立时便被砸死砸伤不少。可是大将军已下令要尽快攻占西平,所以先头部队死了一波,第二波立即又跟了上去。
此时,林儿正跟着大将军站在三军阵中观望,见战斗之激烈,比之大邑围城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只能连声哀叹,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探子来报:“黄河西岸的西辽军正在渡河,看架势,是来增援西平府的。”
大将军闻报,大呼不妙:“若让西辽援军赶到,那就麻烦了。可这城池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这可如何是好?”他回头看向林儿和田师弟,却见二人俱都是愁容未开,心中更为忧虑。林儿道:“大哥别急,我去问问我姐姐,看她有什么主意。”
说罢,林儿便离开战场,回到后方营中。方任侠、夏晶诸人也正在商议如何才能速战速决。方任侠的策略是激将法,诱城中守军出城迎战,易明诚则想来个夜间偷袭,但想来想去都不是万全之策,诸人又将目光汇聚到夏晶身上。
夏晶谦道:“我以前从没给打仗出谋划策的,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灵不灵呢?”林儿想想,这话倒是不假。大邑剿匪规模太小,围城之战时夏晶又身在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投入到这样的大战之中。于是林儿道:“当初攻打三当家的人马,我们损失了不少乡勇,那时我就为自己的鲁莽决策后悔了好久。好在我们现在也有些经验了,姐姐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再来探讨可行的程度吧?”
夏晶点点头,这才说道:“我的想法是,既然这西平府我们打不下来,不如让西辽的援军替我们打。”林儿奇道:“替我们打?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怎么可能?”夏晶沉吟道:“如果在一般的情况下,这当然不可能。可目下情况很特殊,也就未必不可能了。”林儿道:“现在情况特殊?此话怎讲?”
夏晶道:“我们不妨从一开始想起。林儿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刚从萧关出兵、进入西辽国境时,走了十几天,没有碰到过一个西辽军人,对吧?”
“对啊,我们当时还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自打一开始,西辽人就从来没想过要守住这黄河东岸的土地。因为他们知道,己方的实力远不及宁军,所以他们只能退到黄河西岸、以黄河天险为屏障,固守国都兴庆府。至于东岸,也就只好放弃了,所以他们在西平府城不过象征性地留下两千人马。”
“嗯,这说明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打算守住这里。”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我们刚一进攻,他们又突然改变主意、渡过黄河来驰援西平府,你不觉得奇怪吗?”
此问一出,众人这才明白她的用意。西辽人的作法的确让人费解。既然要据守黄河西岸,那就安安心心在那边待着呗,怎么西平府战事一打起来,他们又突然跑过来驰援。早知如此,那当初何故要撤走东岸的守军呢?
林儿疑道:“莫非是因为有奸细向西辽国主报告了战事的情况,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夏晶微微一笑,道:“有没有奸细我不知道,不过即便是有,战前既定的方案一般也不会轻易改变的,这是战争的大忌。”
“嗯,朝令夕改,的确不太可能。西辽国主应该没这么傻。”
“所以我可以肯定,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能够改变敌我情势的大事,才会让他们突然改变既定策略,放弃黄河屏障,实施反击。如果不出意外,这件大事应该与萧关的出事有关。”
“嗯,我明白。所以一听说萧关出事,我就立刻让七妹去探查究竟。但在七妹回来之前,我们也无从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所以我才没想到该如何应对。”
“其实这件大事是什么目前不需要知道,只要有这样一件大事发生,我们就能明确一点,那就是在他们原本计划中可以弃守的西平府城,现在变得对他们很重要了,这城不能再丢,所以他们才要突然派兵驰援这里。想通了这一点,那么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敌我情势下,我们就能采用一些非常的策略。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们用三万人对付只有两千人的孤城,按常理推测,就应该很容易拿下才对。西辽援军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打得这样艰辛呢?所以,我们不妨在西辽援军赶来之前,制造出一个已经拿下西平府的假象,让其援军不得不去攻城,我们则坐收渔利。”
林儿听完,陷入了一阵沉思。旁边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脸露疑色,却又不知如何反驳。还是叶枫对自己的爱妻能说得上话,疑道:“晶晶,这个想法会不会太大胆了,西辽援军也不傻,我们能做到吗?”夏晶深情地看着他,道:“枫郎你怀疑我?”叶枫闻言,迭声道:“没有没有,只是……”
夏晶掩嘴一笑,道:“跟你开玩笑啦。其实,我们可以有一系列的动作逼他们就范。首先,要让援军觉得,我们是刚打下西平府、还立足未稳。我们可以派出多支人马去援军来的路上截击他们,但这些人马都只能败不能胜,要显出不堪一击的状态,还要用死缠烂打的战法,让他们以为这是想拖延他们到西平府的时间,好让后方组织充分的防御。其次,主力大军要在这段时间内不间断地攻城,让城中守军没有喘息的时机。如此虚虚实实,待援军到得城下时,就一定会相信城池已被我们攻破,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去攻城。而城上守军则会以为攻城的仍是我们的人,也就不敢放援军进城。”
方任侠将信将疑地道:“可是,军队都是有旗号服色,城中守军一看服色,立刻就知道是援军到了,当然会开城放他们进去,两下哪里能打得起来?”
林儿道:“我想是不是可以借助夜色,比如我们去拖延的人马,刚好让援军是在夜里到达西平府。这样他们互相看不清楚,也就能打起来了。可似乎并没有十足把握,不知姐姐有什么高招?”
夏晶笑道:“我们的关键还在这援军身上。只要援军是一到城下就立刻攻城,双方根本没有打照面、对口令的时间,你们说城楼上的守军即便看到了他们的服色,又敢开城门吗?”
“话是没错,可怎么才能让他们立刻攻城呢?”
“这也是整个策略中最重要的,我们必须在军中找一个机敏之士,故意被他们俘虏,向援军主帅说出我们已经攻占西平的事实。更重要的是,要让其主帅意识到,我们是刚刚打下西平府,还立足未稳,所以才要派出一支又一支孱弱的人马去截击他们。再配合我们先前的安排,这个机敏之人只要应对合理,即便再精明的主帅,想必也会上当的。这样一来,加上刚才分析的、他们此时不得不拿下西平府的意愿,则只要他们相信了我们制造的假象,就必然会飞速赶到西平府、来打我们的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听明白她的连环妙计,纷纷表示赞赏。方任侠道:“借刀杀人、李代桃僵、借尸还魂。这计谋如果执行得恰当,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两路克敌,妙哉!”夏晶却道:“妹妹说过,我们不应该用离间计的,那样会引发更大的仇恨。可惜这条计却正是如此,恐怕……”
尚未说完,林儿便抢道:“战场之上,兵不厌诈,与平时是不同的。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再也难逃脱兵祸的罪责。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从明天起,我每天陪小师太念一个时辰的佛,以开脱自己犯下的杀伐之罪。”夏晶道:“嗯,妹妹说得有理。念佛才能避开兵戎的戾气,我们大家都陪你念吧?”方任侠笑道:“小师妹原来在峨眉时毫不起眼,怎的到了师姑麾下,倒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林儿道:“做菩萨又不是非要有什么名声。小师太是个虔诚的人,所以她念的佛才最是纯净。”众人听得她言,纷纷看向坐在角落处的容若。容若还很少吸引过这样的目光,只得低下头去,迭声念起“阿弥陀佛”来。
这时,叶枫忽道:“晶晶,在你的计谋中,关键的一点就是找到那个机敏之人。只有他的随机应变和妙口生花,才有可能让援军彻底相信我们设下的计谋。可是,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他不仅得是忠勇之士,因为很可能要因此送命,还必须要有绝佳的辩才。集这两点于一身的人,恐怕三万军中精挑细选,也未必能挑得出来吧?”众人经他提醒,这才发现问题的关键,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整个计策就毫无胜算。夏晶也皱起眉头来,显然,刚才她并没想到这么多,只听她道:“对不起,我……”
“我去!”门口传来一个人声。众人忙回头去看,那人竟是田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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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伏击
原来刚刚林儿退回军营商量大计时,田师弟也跟了回来,在帐门外听到了夏晶的计策。此时他正半倚在门口,眼皮半搭着,也不看帐内的诧异眼神,只是自顾自地道:“忠勇谈不上,但三寸不烂之舌我自信还是有的。整个军中,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
林儿道:“可是一旦被俘虏,你可能就会没命的!”田师弟却毫不在意:“那如果换另一个人去,他就能活着回来?”一句话把林儿问愣住了。
这句话却激起了方任侠胸中的豪气,只听他道:“兄弟,你这话我喜欢。将军也好,士兵也罢,都是一条命。上了战场,哪还能想要活着回去。这活不能让你一人独揽,哥哥我陪你去。”
雪平一听就傻了,急道:“方大哥,你……”
方任侠知她心意,忙道:“当年川陕大乱时都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方大哥没那么容易死的。西辽军虽然野蛮,但还不至于杀两个无名的俘虏。你若真想帮方大哥,不如替我准备一些厉害的毒物,以备不测。”雪平都快落下眼泪来了,听到这话,当即跑出帐去,把她从镇戎军城过来时准备的所有毒草全都用上,拼了命要做出最毒的毒香,好让心上人平安无事。
林儿看看方任侠,又看看身边其他人,这才下定决心道:“那就这么定了。尚义和田师弟去敌营,李成、小师太、师弟、勒勒四人前去接应。师弟你用口哨声和尚义对几种暗号,以便通知他敌军的动向和撤离的时间。勒勒负责为李成和小师太易容,好让他们潜入敌军救人。”以方任侠为首的五人当即领命,唯站在门口的田师弟仍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林儿又回到阵前,将计策与大将军说了。大将军虽觉得让田师弟等人去冒险有些不舍,但他一向是身先士卒,所以也没二话,立刻按夏晶之计安排下去。
且说方任侠等六人随着大将军手下一支千余人的部队直奔西辽援军来的方向急行而去。按计划,他们这一路的任务是诱敌深入,将援军引到己方设下的伏击圈中,然后再佯装不敌,将方任侠、田师弟“扔下”。
据探子来报,援军统帅是西辽国西海郡王陈栋,其麾下三千铁鹞子军,一向是闪电奇袭的主力之师。别看其人数不多,却是装备精良、以一敌十的主。此次西辽国主派他们驰援,正是意在一个“快”字。而夏晶计策的关键却是要拖住他们,方任侠等人的任务十分艰巨。
黄河东岸有一处山,名叫孙逸峰,峰下有一条沟,名叫刘坡壕。这里就是他们选定的伏击地点,方、田二人也将在这里被俘虏。
躲在山沟的一侧,方任侠感受到了大战来临时的紧张。他已经算得上久经战阵的老人了,识乐斋的几次出击都是由他带队。可这次面对的却是西辽闻名的铁鹞子,自己又要执行极其困难的任务,他的心中还是不自禁地??直跳。
令他诧异的是,旁边第一次上战场的田师弟看起来却相当镇定,正半眯着眼在打盹,似对战场的局势全不在意。方任侠忍不住好奇地道:“兄弟,我佩服你,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田师弟左眼微张,回道:“打仗是什么样的?”方任侠一愕:“打仗?打仗就是……死很多人?”田师弟“哦”了一声,又继续偏着头打盹。方任侠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
约在太阳快下山时,探子来报,敌军就要到了。这边弓箭全部上弦,静静地等着。不多时,就听战马嘶鸣,西辽铁骑如风般飞驰而至,转过孙逸峰,就进入了刘坡壕。
宁军的领军校官一声令下,伏击的兵士立时起身,一轮齐射,几百支箭,黑压压地向沟内飞去。那铁鹞子果然不是无名之师,其人和马全都戴甲,普通箭矢竟奈何他们不得!一轮齐射之下,西辽援军近乎零伤亡。
宁军校官见状,大呼不妙,忙令弓箭手组织第二轮齐射。可那边西辽军却不会给他机会,刚见有埋伏,其统帅就立刻下令,集中人马,向山沟一侧突击。他手下全是勇武过人的善战之士,一得号令,就如野狼一般,向山沟之侧的宁军扑来。还没等第二轮齐射到来,西辽军已至眼前。
宁军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放箭,前排就已被突破,西辽军的刀手已砍下了几个头来,铁骑踏着尸体一路向前。宁军哪想到对方会这般如闪电的快,本来准备三轮齐射之后再撤退,现在连第二轮都没完成就被攻破阵线,众军登时慌了神,丢盔弃甲地往回就跑。然而阵型越乱,西辽军就越是如砍瓜切菜一般,顷刻间又夺走了几十条人命。
一直躲在弓箭手背后的方、田二人,本来是预备在逃跑路上被抓的,哪想到战况会惨烈如斯,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这铁鹞子的战斗力之强,是他们从所未见的。如果他们此时与后撤的宁军一路溃逃,迟早会被乱军砍死。情急之下,方任侠问道:“我们怎么办?”田师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装死!”说完就真的直挺挺地倒下去,躺进了死人堆中。方任侠无奈,也只能与他一齐倒地。
那边,西辽军统帅一面令人继续追击溃散的宁军,一面开始指挥清点战场。有下属来报:“宁军千余人伏击,被击杀两百多人,其余已作鸟兽散。”那统帅眉头紧锁,道:“孙彦格的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这哪配得上西北第一勇的称号,莫非其中有诈?你们再仔细清点,看还有没有活人,我要仔细盘问。”
其手下便在两百多具宁军尸体中仔细翻找。不多时,就有人大声报告:“这里还有两个在喘气的。”统帅道:“弄醒了,给我带过来。”那手下就拿酒喷在二人脸上。那二人正是装死的方任侠和田师弟,借着酒气扑来,二人也就趁机缓缓睁开眼。西辽军立刻将二人绑了,带到其统帅面前。
(按:今天是elina出嫁的日子,真心地祝福她,祝福这个从一出道就一直感动我直到今天的女孩。昨天看了她新出的v《爱我的每个人》,差点流下泪来。十年了,一个让我追了十年的组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还记得当年搜集她们的每一张唱片、每一本写真书、每一次录影资料,为了参加她们来上海的第一次歌友会,在会场门口徘徊了整一天。每一个点滴记忆,都这样温暖。这三个女孩经历了很多坎坷,也让我体会到了**女孩最了不起的坚强。所以我在写下我笔下这些女孩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她们。我用全身心去赞颂她们,也希望我的读者们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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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拖延
铁鹞子的统帅,就是西海郡王陈栋,其人长一张鞋拔子脸,笑起来相当阴险。西辽国主用他做这样一支奇袭军的统帅,果然是有深意的。
方、田二人反复挣脱不及,被绑送到陈栋面前。还没等陈栋发话,田师弟就抢先装起傻来:“将军,饶命!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着我当了兵挣点钱回去置办些田产……”还没说完,就被旁边方任侠撞翻在地,喝骂道:“你这小厮好生胆怂,我们出来时孙将军如何交待的?被擒之后有死而已,你怎能先求饶了。”田师弟怯怯地爬起身来,道:“方大哥,他们自己先跑了,只把我们这一阵扔下,分明就是让我们送死的。可我不想死啊,我死了,我女人就要跟别的男人跑的。”方任侠见他一个十几岁少年,说出这样酸不溜丢的话,心中一阵发笑,面上却装出一副迟疑的表情,似乎被他的话说服了。
那陈栋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二人一问一答,此时方才一声断喝:“休在本王面前作态。快说,你们在此伏击,准备了多少时间,又为何还没打起来就没命似的逃?”田师弟被他一吓,现出胆怯的样子来,小心翼翼地道:“我说了将军能放我走吗?”陈栋又是一声喝:“跟本王讨价还价,找死!给我砍了!”
说罢就有手下上来动手。田师弟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趴倒在地迭声道:“将军饶命啊,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我们是今天早上来的。来之后就一直坐着等,手脚都麻了,哪还拉得开弓。大家看上面当官的都跑,我们只能跟着跑。”
陈栋听闻其言,这才挥手让手下退开,续问道:“你们以前没打过伏击?你们的将军孙彦格可是百战之人,他的手下会如此无用?跑回去了,不会被军法从事?”田师弟道:“不能怪我们的。前两天没日没夜地打西平府,我们都两天两夜没睡了,刚打完又跑到这里来,谁还会有力气。”
陈栋一声冷笑,忽然喝道:“好你个贼厮,竟敢欺瞒到本王头上。拉下去,给我剥了他的皮!”田师弟一听,登时吓傻了,竟直接晕了过去。方任侠见状,大喝道:“你这将军真是蛮不讲理。战场上对敌还不斩无名之辈,我兄弟有什么说什么,你凭什么杀他!”陈栋道:“这厮满口谎言,欺我不知?他说你们几天未曾入眠,你看你,眼神炯炯、声如洪钟,哪像是劳累之极的人,分明就是被派来我军中做奸细的。”
方任侠哪想到这西海郡王眼神竟是如此凌厉,心中一凛,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低头去看晕倒在地的田师弟。
田师弟似感受到了他的无语,竟突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陈栋见他如此“诈尸”,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喝道:“此二人果然是奸细!还好本王多了个心眼,没被你们的装疯卖傻所骗。推下去……”
他刚要招手,田师弟却出言抢道:“将军没兴趣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奸细就把我们砍了?”陈栋见他此时忽然肃然起来,全没了刚才那番做作模样,倒是微微一诧,道:“哼,你们来此,无非是想探听我军中情况,好回去报告你家主帅,却不小心被我看透。就这么简单,又何必要再来细问。”
田师弟长叹一声,道:“可惜了我大哥的一身本领,可惜了我这一副好演技,唉。也罢,要杀要剐,请便吧。”
陈栋又是一声冷笑,忽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道:“演戏?嗯,本王若猜得不错,你接下来一定会说,你二人是专门来投靠我,然后再编出大段的理由来。你们中原人的书都是这样写的。不过也好,先听你能编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也让本王长长见识。”
田师弟却略带好奇地道:“我们中原人的书,什么书?《三国演义》吗?没想到你这番王还看这样的书,倒是让我另眼相看呢。不过,我可要提醒人哦,这书写的东西可不全是真的,很多是小说家编出来的。”
他竟然就这样和那陈栋攀谈起来。陈栋先是一愣,正想回应他的话,突觉不对,连声斥道:“你这厮编不出故事来就东拉西扯,真真是让人厌恶。你若再不说出你们来此的真正目的,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哈哈哈……”田师弟突然大笑起来:“我从一开始哭爹喊娘,然后装晕倒,再后来和你扯闲篇,你这番王竟然还看不出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栋看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又看方任侠,见其也是似笑非笑,心中一咯噔,将前后事件一关联,他登时明白了什么。
“拖延!”陈栋急道:“你们来此设伏,又让你二人来与我胡搅蛮缠,无非是想拖延我行军的进程,好给你们大队人马布置的时间!”
田师弟一脸欣然的表情,说道:“你总算是不笨。你这铁鹞子以快闻名,只要过了黄河,就没有能拦阻你们的,顷刻就可到西平府。我们前面已两次设伏阻你,都被你轻易击破。孙将军这才派出我二人前来阻你一道。索性的是,我们把你拖在此处已有半个时辰。这点时间,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我二人也算不辱使命,死而无憾也。”
陈栋见他脸上终于显出自信的神情,心知他所言非虚,便问了句:“看来你们大军已经攻下西平府城,正在组织城防准备迎战,所以才会派兵前来阻我前进?”他顿了顿,见田师弟笑而不语,续道:“哼,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这手下的铁军了。一个西平府城,还不在我的眼中。将这二人绑了,火速前往西平府城!”
他最后一句是对旁边手下说的。手下凑近来问道:“王爷,不如将这二人砍了岂不干净?”陈栋道:“这二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卒,想来应是孙彦格身边的谋士,且先留他二人性命,兴许后面还有用处。”手下应允一声,便将二人横放到两匹马背上。众军俱都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就向西平府方向飞驰而去。
其时天已完全黑了,除依稀的月光,田野间再无旁的光亮。铁鹞子常在这些道路上走动,对周遭环境自是格外熟悉。他们也不打火把,就这样摸着黑向前。没一二个时辰,就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土城。城楼已是千疮百孔,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此刻,城上没有任何光亮,想是城上守军担心火把变成为敌人照明的工具。可在铁鹞子看来,这是城楼上早已设下了埋伏,专等他们钻将进来。铁鹞子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将西平府重新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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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打援
光明,是人类生存的本原。
铁鹞子为了闪电奇袭,没有点火把。城楼上的守军,为了防止对方看清自己的布防状况,也没有点火把。双方就在一场黑暗中打在了一起。
铁鹞子军中俱是能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黑暗中,几十条人影顺着凹凸不平的土城墙迅速地向上攀爬。他们认为,守城军是刚刚夺下西平府城的宁军,其人立足未稳,显然不能很快地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只要他们能抢占城楼、打开城门,城楼下的三千铁鹞子就可如入无人之境。
几十条人影登上城楼,众西辽军拔出马刀准备杀将进城。一刻、两刻,等了近半个时辰,城门也不见任何异状。陈栋心想,这孙彦格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想来城楼上早已设下埋伏,将他的人全部擒了。陈栋一声冷笑,既然暗的不行,那就只能明的来了。铁鹞子随军携有炸药,炸开城门,他们就可立即进城。
十几个兵士飞奔过去,将炸药迅速填埋,引爆。一声巨响之下,城门被炸出一个大洞。众军欢天喜地,便要催马进城。走近细看,却全然傻了眼,城门内早已堆满了黄沙,将整个城门死死堵住。原来,他们早防着炸城墙这一招了。
还没等陈栋回过神来,却听城楼上突然响起喊杀之声。抬头看去,几十根火把在这一刻被点燃,紧接着,是几百支箭飞下。
陈栋大呼一声:“上当了,快走!”其麾下军卒便迅速回转马头撤退。城楼上又是一轮骑射,将仓惶逃走、未及躲避的人和马放倒了一片。城楼上一阵欢呼,铁鹞子却只能落荒而逃。
约奔出十余里,总算逃出了西平府城的范围,众军这才停下马来。那陈栋何时受过这等气,醒悟过来时,便问手下:“那两个宁军俘虏何在,砍了二人,给我泄气。”
众军士便左右去找,遍寻之下却无所得。陈栋闻报,正自纳闷,忽听远处一个山壁之后传来人声:“陈将军,是在寻我吗?”随声而出的,正是下午被他擒下的宁国兵。陈栋大惊之下,却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逃走的?”那宁国兵道:“自然是有朋友救我。陈将军,多谢你没有对我下杀手。等下动起手来,我也会饶你一命,就算报过不杀之恩了。”陈栋被他一激,怒上心来,喝道:“就凭你个无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受死!”说罢他马鞭一挥,三千铁鹞子如离弦的箭,奔向那宁国兵。
那宁国兵正是方任侠。且说当时他与田师弟二人被反绑在马上,带到了西平府城下。陈栋忙着指挥手下攻城,哪有空理会他们,只两三个小兵看管二人。
此时,正是第一波登楼奇袭的时候,全军都凝神屏气,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忽然,几声奇怪的鸟鸣传来。这时候鸟已进窝,哪会有鸟鸣声呢?可铁鹞子没人关注这个,关注这声音的只有两人,方任侠和田师弟。那鸟鸣分明在传达一个信号,救他们的人已经来了,随时准备出手。
鸟鸣声当然是叶枫发出的。前来营救二人的李成和容若早已由勒勒为他们易容成铁鹞子军的模样,混入了军中,伺机而动。
之后,陈栋下令炸开城墙攻城。铁鹞子全军上马,缓缓向城下移动。李成和容若也就混在队伍中悄悄跟上,并且锁定了方、田二人的位置。直到城楼上亮起火光,铁鹞子被逼得全军后退,在最混乱时,二人知道,时机到了,便冲过去将看管的小兵打倒,救出方、田二人。当时场面大乱,谁还在乎有四个人朝着不同方向走。那四个人也就趁乱逃了出来。
离了铁鹞子,四人催战马迅速回到预定的伏击地点,大将军已领了手下大军埋伏在那里。见方、田二人安然无事,大将军这才放下心来,指挥着手下准备与即将逃到此处的铁鹞子决一雌雄。
待铁鹞子逃到半路上,方任侠单骑现身,激怒正在挫败情绪中纠结的陈栋。陈栋一怒之下,挥兵前去追击。方任侠轻笑一声,立即回马逃走。那陈栋被情绪所扰,全没防备,只道攻城虽然不利,追个小兵还不在话下。就算前方真有埋伏,他此时手下兵力尚存,又何惧之。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就追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却见方任侠逃到谷中就不再往前,反而立马回头。不多时,山谷中走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名大将,横刀立马,将方任侠让到了身后。
陈栋一见来将,忙勒住战马,喝道:“来者何人?”那边一举战刀,答道:“孙彦格,特来会西海郡王。”陈栋大笑一声:“西北第一勇?早就想会你一会了。敢与我一战否?”大将军道:“有何不敢!”当即催动战马,向陈栋冲来。陈栋也不落后,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就迎将上去,双方立刻战在一处。
他二人都是西北战场有名的勇将,马上功夫以一个勇字著称。如今双方碰在一处,自是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回,斗得难分难解。
约战了二十几个回合,大将军眼看一时难胜陈栋,便得了个机会跳出战斗,向身后喝道:“全军突击!”此言一出,从山谷四周,就有数千人马现身而出。原来,他们早已将这山谷团团围住,只等大将军与陈栋争斗正酣时掩杀出来,誓要将铁鹞子一举成擒。
陈栋见中了埋伏,心里终于有些慌乱,骂了句:“卑鄙!”便回马指挥手下突围。
然而铁鹞子虽然武力极强,苦于适才刚受了城下中伏之气,心生气馁,如今又遭数倍于己的人马围困,左冲右突之下,始终难突出去,众军士气登时泄了,宁军的包围圈也就越来越小。
此时的宁军,在大将军亲自指挥下,再不是下午刘坡壕的伏击战中那般不堪,与铁鹞子接触上,短兵相接,毫不吃亏,不多时就夺去了千余条敌军性命。自从萧关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大胜仗。
眼看铁鹞子已被打得溃不成军,方任侠上前对大将军道:“可留这陈栋一命。”大将军忙问为何。方任侠道:“此人冷静有余,智谋不足,于我们没有威胁。我和田师弟已对他有相当了解,放他回去,反倒有助于我们。”大将军道声有理,在又留下数百条敌命后,便令众军开一条口子,放陈栋与其残部逃走,同时下令,迅速清理战场,准备攻占西平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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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亡魂
夏晶早已为大将军定下策略,在围歼西辽援军后,便让部下换上西辽军的衣服,打着他们的旗号,佯作援军前往西平府城,骗他们开城。。
大将军正在指挥手下换服装,田师弟上前说道:“刚刚铁鹞子军有数十人爬上了城去准备开城门,结果不知何故没能成功,我猜是城上守军将他们全部擒了。后来铁鹞子炸城墙,被弓箭齐射,想来也是城上早有准备。可登城偷袭的毕竟穿着都是西辽衣服,当时军情紧急,守军必然是来不及细问。现在已经平静了这许多时间,他们怎会问不出其人的真实身份。既是如此,我们在那城下时倒不如就诈称是西海郡王,以责问的口气逼他们开城。城楼上守军哪分得清楚,必然中计。”大将军道声“妙计”,便吩咐手下,依计而行。
一千多个装成铁鹞子的宁军,大张旗鼓重又来到西平府城。就有兵勇向那城上喊道:“西海郡王奉旨前来相援,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对我们动手。”那城上很快就有人回应:“王爷恕罪,我们被日夜攻城,只以为今晚又是宁国人来偷袭,不想打了自己人。王爷何故不亮旗号呢?”城下回道:“笑话,我们铁鹞子行军一向隐秘,如何能打旗号。我们本以为这城已经丢了,没想到你们能固守此城。很好,待王爷回去奏报圣上,一定为你们请功。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吧。”城上也不怀疑,连连道:“这就开这就开。因为是用黄沙阻着城门,要费些事,贵军莫急。”
过了一阵,那扇已被炸出个缺口的城门缓缓开了,宁军见状,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进城去。。在其后蛰伏的大军更是飞速前来,紧接前面的小队之后也冲进了城。
大将军麾下数万人的军队,在西平府城中与千余守军展开巷战。守军虽然顽强,奈何人数相去甚远,只能且战且退,固守几个重要据点。这一战,直打到天光微亮,宁军终于拿下西平府城,城中守军也几乎被全歼,守军统帅被生擒。
大战之后,大将军一面令部下清理战场,一面派人去后方营中迎接林儿诸人。
从方任侠等人去伏击西辽援军开始,林儿诸女就一直坐立不安地在营中等候。尤其雪平,几次发疯似的想要冲出营去,都被林儿紧紧抱住,二女就这样抱着坐在地上哭泣。雪平不住地道:“仙姑,我们回中原好不好?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打仗。”林儿则安慰着她:“中原也有战争啊。我们一开始不是以为大邑很好吗,我们可以在那天天打麻将,可最后还是被战争逼得走上了这条路。现在西辽也打仗,北辽也要打仗,我们还能去哪?”
后面玉霜忽道:“林儿,要不我们去南越吧?南越那么偏僻,肯定不会打仗的。你还记得邛崃那个黄夫人吗?她就是南越的,她还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去南越呢。”林儿经她提醒,这才想起黄氏夫人给过她一张五毒教的地图,心中一动,看来这黄氏夫人果然有先见之明。于是她道:“美女,小嫂子说得对,我们以后就去南越吧,那地方山清水秀,一定很适合我们的。。”雪平听得她言,坚定地点点头。
直到这天天已微亮,大将军派来的兵勇将大战的情况说了,众人这才忙不迭地来到西平府城。
城中的尸体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仍在城中飘荡,令诸女不住地作呕。
大将军与方任侠等人亲自在城下迎接。雪平一见方任侠,就飞身扑了过去,哭着道:“方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方任侠接住她的手,笑道:“我有那么容易死吗?”雪平经他一逗,一边流着泪却一边傻笑,表情十分尴尬。方任侠替她抹去脸上的泪,说道:“不过这次还要多亏田师弟,若不是他临机应变,那可就糟了。”他回头去人群中寻找,却不见田师弟身影,看看众人,也都表示不知其去了何处。不过,反正这人一向神出鬼没,众人也只能无奈一笑,只雪平说了句:“嗯,等见了他,我一定好好谢他。”
大将军则上前感谢林儿和夏晶的妙计,顺利拿下西平府,又打退援军,他手下还只有极少伤亡,若非夏晶的计策,想想绝不可能。可林儿却道:“这城中的守军如此顽强,既挡住了我们的轮番进攻,又能把铁鹞子打退,倒是令人佩服得很,不知守军将领是何方神圣?”大将军道:“说来也怪,守军将领是个独臂将军。我在西北这么久,倒从没见过这人,也不知是何时冒出来的,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啊。”林儿奇道:“独臂将军?要不领过来让我瞧瞧?”大将军便命人前去带人来。
不多时,人被带到。众人一看来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龙济天!”
大将军讶道:“你们都认得他?”方任侠道:“青龙城四大护法之一的龙济天、龙善身兄弟,我师父、师姑有一次就险些死在他二人手下,他的弟弟被苏女侠所杀,他的这条手臂也是苏女侠一剑斩下。说起来,我们和他的恩怨还着实不浅呢。”
其实,不仅识乐斋诸人,就是那龙济天,此时也是一脸愕然。只听他道:“我道谁能想出这么毒辣的连环计让我上当,原来又是你们这群人,嘿,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古林,你敢放我回去吗?等我再引大军前来,与你决一生死,也好了结我们之间的仇怨。”林儿尚未回答,方任侠道:“师姑,这龙济天也算得上是位英雄。太守府群英中他能力战师父,草堂边他能打得苏女侠武力全失,现在又用两千人守这一座孤城许多时日,其人绝对是有勇有谋之辈。不如放他一次,也算还他弟弟的仇怨?”谁知林儿却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龙济天闻言,仰天大笑:“既为败军之将,我本不该有此要求,也罢,那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林儿却突然向龙济天微一颔首,然后对方任侠道:“你想想,龙济天虽然失去一只手臂,功力恐怕大减,但毕竟是青龙城的四大护法之一,西辽国主却为何只给他两千人守这一座必丢的孤城?你再想想从成都回来的西渐,一切就明白了。西辽国主信不过这些从外面回来的人,所以也不会派以重任。此番,西辽的主力军铁鹞子又被龙济天所害,你说那西海郡王回去,会给龙济天说好话吗?所以,放他回去,不但他再无领军的可能,就是能不能保住性命,怕也是未知之数。我正因为敬他是一个英雄,这才不肯放他回去。”
众人闻言,都觉有理,就连龙济天本人,也对林儿另眼相看。
林儿道:“龙护法我且问你,你愿意去西川吗?西渐方丈、万智法师都去了西川传播佛法。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请大将军放你前去。”龙济天一声冷笑:“别惺惺作态了,我不需要你们可怜。被你们害死的人那么多,你们照顾得过来吗?且不说我弟弟和董道长的亡魂,就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梅仁化,又有谁管?”林儿道:“梅仁化?我哥哥一直想要找到他,却不知他在哪里呢。”龙济天恶狠狠地道:“哼,装腔作势!仇人就是仇人,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得到谅解。”
林儿并不理会他的恶言,沉吟良久,方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安顿你了。大哥,请你命人将那梅仁化的所在从他嘴里问出来,再把他二人送到扬州去。一会儿让小嫂子写一封信,请长乐帮的石帮主代为照料。”大将军自然允诺。
诸事完毕,众人这才要进城去。正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少女之声:“姑娘!”众人忙回头看去,那是七妹。
七妹和另一个人飞奔过来,刚到林儿面前,七妹还来不及喘气,就急切地道:“大事不好了!西北军的卢中水大人被青龙城的龙慈暗杀了!”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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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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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七妹同来的,是她们杂耍班的师弟。!!最新章节阅读请上千载-!!七妹解释道:“姑娘让我去侦察,我在萧关附近就碰到了我师弟。原来我师父他们回镇戎军城后,就一直在城中盘桓,没过多久,却见到青龙城的龙慈到了镇戎军城。他们就立即跟踪龙慈,一刻都不曾离开。后来,龙慈去了延州,在那里摆脱了师父他们的监视。再后来,就传出宁军统率卢中水大人遇刺身亡的消息。师父他们估计,此事就是龙慈干的。”
众人听完她言,无不大惊。大将军更是激动地过来拉住七妹的胳膊,问道:“梁姑娘,你此言当真?”七妹道:“嗯,我师弟说,西北的各路宁军都乱了套,所以西辽军才能趁乱攻占萧关。”大将军仍不愿相信,双拳紧攥,悲怆地道:“那龙慈有多大本领,就能在延州想杀谁就杀谁吗?我不信!”可他说话的语气,却透露了他的害怕。他手下众多兵士都是西北军的老兵,平日里感念卢中水的爱兵如子,听闻此噩耗,纷纷跪倒在地,全都泣不成声。
方任侠上前小声对林儿道:“这下事情就差不多清楚了。那朱成人,还有孔仪、白音,千方百计地安排下一系列夺宝计划,其目的,就是要转移龙学诚和三小姐的注意力,从而让朱成人接近龙慈,说服其出山暗杀卢中水。不过,我的疑问和大将军是一样的,龙慈虽然武功深不可测,可要在重重防守的西北军中击杀其主帅,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吧?”
林儿沉吟道:“别忘了,他们还有一路人马,就是宇宙帮。当时宇宙帮的狄行翼带手下离开青龙城,我曾让七妹前去跟踪,现他们径直去了宁国境内,没作丝毫逗留。那时我还诧异他们为何这般着急,不等他们的老大黄湘从洗罪城中出来再走。现在想想,如果他们是去帮助龙慈执行暗杀任务,那就非常合理了。”
“现在看来,整个事情应该有个幕后主使,策划了这么一个连环套来暗杀卢中水。相信他们在前期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等一个江湖顶级实力的武师来完成这最后一击。而在江湖上,除了四大武魂,最佳的选择当然就是龙慈。所以他们派出那么多人来到西辽,正是要游说龙慈,完成他们的计划。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谁是这个主使的手下,谁又是被算计的。总之,这主使的能力应该和成都太守案的策划相当,甚至就是同一个人。看来,只要我们顺着龙慈、朱成人这条线索往下走,一定能查出这个幕后人物的。”
他二人在一旁嘀咕,大将军已在吩咐其副将,立即集合人马,回师萧关,他要在最快时间赶回去,以确认卢中水是否真的已经身亡。
林儿忙过去劝阻道:“大哥,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你一旦乱了,你手下的两万多人也就再难善终。”大将军道:“妹子觉得我不应该回萧关?”林儿道:“萧关之险,大将军想必比我更清楚。西辽军趁宁军空虚袭占萧关,这是他们蓄谋已久的。当初我们从萧关出兵时,连续数百里未遇丝毫抵抗,西辽人早就坚壁清野,就是要放我们进来。然后,他再前拒黄河,后夺萧关,把我们彻底封死在这四下无援的黄河古灌区。如今我们已成一支孤军,贸然回军,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大将军急道:“现在我们西、北两边是黄河,东边是荒漠,除了回军,我们还能去哪?坐在这里不也是等死?”
他正着急着,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竟是田师弟。大将军远远便数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去纵马玩乐!”谁知田师弟于马上笑盈盈地道:“我可不是去玩的,是去为你这大军找出路了。”大将军闻言,忙过去牵住缰绳,将田师弟迎下马来,急问道:“什么出路?”
田师弟抖了抖衣襟,道:“我刚刚骑快马去了趟青龙城,那里是北渡黄河的最后一道关口。如今南来的援军刚被我们打退,青龙城又刚经一场火并,正是空虚之时。我去青龙城走了一路,不仅沿途没有守军,就是那城上的家兵,也是寥寥,这不恰是我们攻占青龙城的最佳时机嘛。大将军不如这就兵前往攻城,等攻下青龙城,我们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大将军本来正在担忧,听到田师弟这番说辞,哪有不动心的,当即就要下令兵。
林儿却仍是上前阻道:“不行啊,这刚刚才打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拿下西平府,大军也应先休整几天,把这城墙好好修补起来,养好士气再图后续,就这样急切地进军,怕是不利啊。”
谁知大将军有些按捺不住,道:“上次从萧关出来时,妹子曾说要速战速决,怎么现在又这样裹足不前,难不成是怀疑我这大军的战斗力?”
林儿被他一番抢白,也有些无语,只得道:“大哥真要去打青龙城,我也无法相拦。不过小妹于战事实在有些倦怠,不想再随军出征了。可否容小妹在这西平府暂住,等候大哥凯旋的消息?”
大将军道:“也好,我留两千人马在这里,听妹子差遣,顺便让他们修补城墙。青龙城很近,相信不用几天就可拿下,到时再来叫你。”
说罢,他便下令众部下集结,只留了两千人马在西平府城,其余大部则马不停蹄向北而去。
林儿看着大军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还好已经打三小姐去了北辽,不然可不得闹出大事来。这田师弟在铁鹞子中立了大功,怎么却又出这么个馊主意。”方任侠道:“师姑觉得打青龙城是败笔?”林儿道:“青龙城我们都去过,那里面虽然人不多,可都是龙慈培养出来的死士。其城虽不大,却是西辽国都兴庆府的门户,黄河北岸的西辽军过来驰援,那可比到西平府方便多了。大将军这是以自己的孤军去攻敌之必救,这不是犯了大忌吗?尚义,你和师弟、美女、小师太四人去尾随大军远远地观察,如果进攻顺利倒也还好,如果败了,你们多替大将军出出主意。实在不行,让美女回来报我。”方任侠点点头,就和叶枫、雪平、容若四人骑快马去了。
林儿又付七妹的师弟回去继续探查龙慈下落,这才与识乐剩余诸人缓缓走进西平府城。
经过一番大战,西平府城被打得破败不堪,城楼上原本的西辽军旗也被砍得歪歪斜斜。林儿心念一动,想起了在镇戎军城听到的那个关于军旗的传说,回头对夏晶道:“姐姐,这城楼上的旗帜都倒了。”夏晶道:“妹妹这是想起了古雁岭上的传说吧?没有旗帜的军队,就是没有灵魂的军队。就像西北军的旗帜是卢大人,卢大人遭暗算,整个西北军也就垮了。”林儿道:“是啊,看来旗帜真的是太重要了,我现在才明白姐姐那时的话。要不然,我们在这城上也立一个旗帜吧?”夏晶道:“要不我们绣个‘识乐’两字挂上去?几个姐妹一齐动手,应该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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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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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走,玉霜才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儿身后,小声道:“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我哥?他或许知道更多内幕。小说xs!!最新章节阅读请上千载-!!”林儿道:“你哥还在天水督粮吧?我们来西辽时也没从那地方过,没能见到他。现在路又不通,也不方便传递消息,还是算了吧。”七妹却道:“萧关虽然封了,但我还是可以凭轻功翻进去,我师弟就是这样过来的。周小姐要传信吗?我可以去跑一趟。”玉霜菀尔一笑,道:“七妹你真好,以前我们有猴子哥,现在又多了你。不过还是听林儿的吧,她一定还有别的任务派给你呢,我哥的事先缓一缓。”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七妹,你本来是杂耍班的?”七妹疑惑地点点头,不知她何故问起这个。玉霜则在心里嘀咕了半天,方道:“我想起了在北辽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事情怎会这般巧?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七妹则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城中原本的府衙,此时成了识乐诸人临时聚会的场所,林儿正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寻求对策。“这回我们不光是一座孤城,还是一只孤军。如果所料不错,过不了多久,西辽军就会两面合围,来收复西平府。你们有什么主意呢?”
易明诚摇头晃脑地道:“好说好说。守城不是我们最拿手的吗?在大邑我们就靠一千乡勇也挡住了北辽人的进攻,在这里我们有两千惯战之师,还怕什么。你说是不,小叶娘子?”
夏晶微笑道:“易先生说得没错,西辽军擅长马上作战,攻城不是他们的专长。只不过,这里和大邑还有一点不同,大邑的百姓都是唯林儿马是瞻,可这西平府目前却是一座空城,这倒是一个大的隐患啊。”
林儿道:“我也正思虑这事,一个城池里没人可不行。姓易的,上次你和尚义去附近的百姓处换过粮食,你觉着如果我一个安民告示,他们会愿意回城来住吗?”
易明诚瘪着嘴道:“难说难说。西辽人对宁国人本来就不信任,现下又在打仗,他们更会疑心。上次我们去换粮食都费了好大的劲才换回来那么一点,要让他们回来,不容易吧。不过,或许主母你去就不一样了哦?”
林儿抿抿嘴,道:“不管怎么说,让老百姓回城是当务之急,我还指着雇用人力来修城补路呢,光用军士可不行。要不这样,七妹先去百姓藏身的地方张贴安民告示,明天我再亲自去走访一下。”
第二天,林儿安排好城中事务,就和玉霜、易明诚、李成等人一道,离开西平府城,向百姓藏身的山中去。
走到半路,就见七妹正飞奔过来。林儿忙问:“你贴的告示有用么?”七妹道:“**们对汉人的仇恨还是很大,一个告示似乎顶不了什么用啊。姑娘,你还记得鸿乐府的那个马完阿訇吗?我在前面不远的小山下见到他了,要不我们去问问他吧?”林儿点头道:“嗯,这就去。”
五人这便来到七妹所说的山下。这是荒原上的一座小山岗,南坡缓北坡急,老百姓都躲在南坡下面的密林中。自两国开战之后,他们已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
林儿等人到时,**们正在做礼拜,马完阿訇带领着大家向着圣城麦加的方向祷告。林儿便招呼众人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坐下,等待礼拜完成。
不多时,礼拜结束。马完回头时正看见林儿等人,忙过来见礼。林儿这才站起身来回礼,道:“阿訇这些日子还好吧?上次在鸿乐府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马完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树林里哪有在家时舒服。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两国要打仗,我们若是不跑,就只有被杀的命。”
林儿温言道:“阿訇,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大家回城去住呢。我们需要雇人力来修城墙,大家回去了也可以种地得生活,我们也才能收税维持军需。”马完道:“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前两天还听到西平府那里轰隆隆地响呢,这仗说不打就不打了?”林儿道:“打还是会打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这只军队绝不会强占老百姓任何一样东西,更不会杀害一个无辜百姓,这点你们只管放心。”马完将信将疑地道:“你真的能保证?你是那军中的大将吗?”林儿微笑道:“其它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一件,绝无问题。那军中的大将是我大哥,我说的话他一定听的。”
两人这边说着话,就有不少百姓凑过来听。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抢道:“你们宁国人的话我们凭什么相信?宁国人一向不老实的。”林儿道:“这位大哥,依你这么说,宁国就没有好人了吗?”男子道:“那当然,宁国如果有好人,干吗还要来打我们?”林儿皱眉道:“两国交战,那是上头的人决定的事。宁国有那么多普通老百姓,和诸位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能一棍子全打死呢?”男子道:“那我管不着,反正宁国没好人,所以他们才要来打我们,我们也要还击!”
林儿心中一凛,这样的矛盾,的确是深藏在普通老百姓内心中的,任凭她用什么言语,想来都无法说服他们。她回头看看己方诸人,玉霜一向腼腆,易明诚疯疯癫癫,七妹、李成都是习武之人,这次她竟一个能言善辩之士都没带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向马完告了罪,率众人离去。
回到城中,林儿一脸不忿地坐到了府衙中。刚才那个男子着实有些让她生气,可她又无从辩驳,胸中一时郁闷难解,不住地抱怨道:“气死了,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玉霜经她提醒,似想起了什么,忙回到房中拿出一本书来交到林儿手上,道:“这是羽哥哥在北辽时写的《立心》一书。当时我们去拜会了北辽南京戒台寺的证弘方丈,向他请教了佛家的中道妙观,羽哥哥这才写下了这本书。林儿你看看,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林儿一听,登时扫去脸上阴霾,接过书来仔细翻看。不多时,她忽然抬起了头,握住玉霜的手兴奋地道:“小嫂子,谢谢你,这可是本宝书啊。”玉霜菀尔道:“林儿这么快就看出什么名堂了?”林儿道:“嗯,刚才那位**男子犯的是‘非黑即白’的错,他把世界看得过于简单。哥哥已经在书中作了一些说明,要如何应付这样的思想。我想,只要照着他的说法做,应该就可以的,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说完,她又向玉霜一笑,道:“小嫂子,你就是我和哥哥的桥梁啊。哥哥有事,你能把消息传到我这里,我有事,你也能让哥哥远跨千里来帮我。”玉霜听得脸一红,羞道:“你还是叫我‘玉霜’好不好?‘小嫂子’听起来怪怪的。”林儿却拗道:“不好,我就要叫‘小嫂子’,多亲切啊。嘻嘻。”玉霜无奈,只得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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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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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府城下,林儿点了一->她自己则和七妹二人快马去到了另一处秘密地方。小说她已让七妹将周遭地理打探详细,此处,就将是她说服**们的所在。
李成所率的人马,全都按林儿的要求,马要带铃、人要吹哨,一路招摇地前去“打劫”。百姓们每天都会派人在路边紧要处放哨,见到这些宁国兵大摇大摆地前来,早就有人回去通风报信。马完闻报,便组织百姓往山上逃,以躲避宁军的锋芒。
然而宁军显然知道他们的行踪,一千人马将山的南坡团团围住,再不断地收紧包围圈。看那阵势,必**捉住百姓们才肯罢休。
百姓们一路朝山上退,可他们也知道,如果被逼到了山顶,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山的北坡是悬崖,除了跳崖,根本无路可走。退到半山腰时,众百姓就停下了脚步。当此时,前面是悬崖,后面有追兵,往前不是,往后也不是。看起来,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在山的侧边,有一处山坳,里面是一片荆棘地,平日里从来没人敢在那里走动,今天要不我们就冒险往那里走一回?”就有人反对:“那里面全是陷阱、沼泽,一不注意就没了命,要走你走,我可不走。”前一人道:“如今前后都没了路,如果不另辟蹊径,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陷阱有什么可怕,大家手拉着手往前走,不就行了?”众百姓又是一番争论,方才同意了他的主意。
于是,百姓们便绕过了宁军的包围,往山侧的荆棘地走。那地里倒刺、毒虫遍布,不少人在里面受了伤,不过好在宁军也忌惮这地方,倒是没有跟来。
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总算走了出来,来到一片平地之上,也没有宁军再追赶至此。大家正自欢呼,就见前方两个倩影,正立在路的**,便是林儿和七妹。
林儿见众百姓到了,笑盈盈地过来见礼,道:“各位乡亲,一切安好?没有走失了谁吧?”上午时顶撞过她的男子当即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才说宁军不会来打我们,马上就应验了,这说话简直就跟放屁一样。”林儿也不生气,仍是笑道:“这兵就是我的,可他们并没有抢你们任何东西啊?是你们自己听见了风声就跑,怎知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男子一愣,想辩驳倒也无话可说了。
旁边马完不悦道:“我们平日里受官兵的气久了,是有些惊弓之鸟。可姑娘拿这个来试探我们,这太没意思了。”林儿道:“阿訇切莫生气,我这样做,只是想为各位找到这‘第三条道路’。”
“第三条道路?”
“不错。刚才你们在前后两条路都不通的情况下,就自己为自己找到了这第三条道路啊?这条路虽然荆棘丛生、陷阱密布,可你们还是走出来了,说明这条路就是一条正确的路啊。”
众百姓听她之言,一片茫然,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
林儿却并不急着解释,而是让七妹将她早已备下的解毒疗伤的药到众百姓手上。百姓中有被荆棘割破、毒虫咬伤的,敷上她的药,便有清凉感觉袭遍全身,众人忙纷纷感谢她的灵药。
林儿微笑着接受了众人的谢礼,续道:“是小女让你们受伤的,我本应该帮你们疗伤才对呢。我想来想去,前面这位大哥上午那话的意思无非是说,西辽人和宁国人就是势同水火、互不相容,一定要分出高下。这其实是不对的。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不管哪个人做皇帝,只要打起仗来,我们都要受到牵连。就像你们刚才遇到的前有悬崖、后有追兵的情况一样。这时候,我们只有勇敢地为自己选择第三条道路,才能平安地活下去。在西平府城,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将城墙加实,采集足够的黄沙滚石,则不论哪国的兵打来,我们都能在此固守,这比起你们在这荒山之中待命,不是更好吗?”
林儿说完这一番长论,心中不由地嘘了口气。这是她在古羽的书上看到的,古羽在解释中道妙观时,用到了真实世界中西方政客们常用的所谓“第三条道路”的概念。林儿利用这个概念,设计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局,再加上这一番说辞,来说服百姓。这一刻,她就仿佛被古羽的灵魂附在了身上,竟能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言语来。
她的演说技巧远不如古羽,但自身魅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百姓们得了她的灵药,本就感激,一来二去,就有不少人同意和她一道回西平府去。马完见此情状,也就答应林儿,去试着游说躲避在其它地方的百姓们,尽快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林儿此行总算不辱使命,她不禁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然的微笑。
回到西平府城时已是很晚了,林儿安排好随她同回的百姓,这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住处。堂屋中,夏晶正在教勒勒读些诗词,见林儿回来,夏晶忙道:“今天可辛苦了,这么多事情全要妹妹一个人担着。”林儿一见夏晶,便起了嗲,跑到她轮椅边坐下,抱怨道:“是啊,都没个人帮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夏晶微微一笑,道:“妹妹该找个婆家了,你虽然很坚强,但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的。”林儿脸一红,腻声道:“姐姐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来?”夏晶道:“一直想和你提,却又没寻着机会。妹妹如果还不困,不如和我到里面去?”林儿不知她意,只能答应,便推着她的轮椅,穿过堂屋来到后院。
夏晶伸手向院中指去,说道:“妹妹自己看吧。”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原来庭院中一个木匠打扮的,正挥汗如雨,用木钻钻着一个银白色的盒子。林儿不禁心念一动,这东西她其实并没多在意,却不想这个人一直记在心里,默默地为她做着这事。这个人就是赵木头。
赵木头依旧是一副憨憨的模样,额上是麻绳织成的头带,听他说这是为了防止汗流下来迷了眼睛。他脸上肌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显出健康的活力,他的一双手上,满是多年做活留下的老茧,上面还有新添的几道血痕。林儿看着他的模样,竟有些呆了,从前的点滴都那样真切。每一次,当她脾气跑出去时,她多么希望出来安慰她的,是那个口若悬河的哥哥,可每次,出来的都是这个笨小子。他不会说话,只会傻傻地看着她,陪着她,听她数落哥哥的不是。他从不生气,似乎从没烦恼,这让她很有些不舒服,因为她自己的烦恼实在是太多了。老天爷真不公平。
为什么想到这些呢?林儿的身子忽然一颤。夏晶似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变化,轻声道:“妹妹,其实有些人,是从未离开你的。”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儿眼神的反应。不料林儿却忽地调皮一笑,道:“反正要嫁人,木头哥看起来也不错啊。”她顿了顿,“不过,本姑娘也不是那么好追的,否则以后被他欺负。”说着,她大声对院中喊道:“木头哥,你想娶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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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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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木头听到有人喊,忙回头看,却见是林儿,脸刷地红了,口中支吾着“啊”了一声。小说(->
林儿笑着走到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想娶我不?”木头闻言,身躯立时一震,哪想到她会这样问,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儿佯怒道:“到底想不想嘛,婆婆妈妈的,讨厌。”木头被她一激,胸中突然一股豪气上涌,大声答道:“我要娶你,林儿,我一定要娶你!”
林儿却轻笑道:“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呢?花伊在为了娶三小姐,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木头一阵迟疑,道:“我什么都想为你做。可我没什么本事,人又笨……”话未说完,却被林儿伸手挡住了嘴。木头睁大了眼睛,却见林儿眼中竟闪出一丝泪花来,忙伸手过去将嘴边的小手紧紧握住,问道:“林儿,我说错了吗?”林儿温言道:“没有没有。木头哥,谢谢你的真诚。如果你刚刚说出山盟海誓的话来,我倒反而会生气的。我不是要嫁给一个会时刻保护我的人,识乐的人都会保护我;我要嫁给一个能陪我走过一生的人。木头哥,你能做到吗?”木头听闻她言,这才显出自信的神色,坚定地道了声:“能!”
林儿嫣然一笑,随即眼睛一转,调皮地道:“木头哥,那你也该送我个定情信物吧?上次虽拿了你的钻石,可也没说是定情用的,不作数哦。”木头一愣,却没说话。林儿并不理他,只是续道:“花伊在送了三小姐一诗,要不你也送我一,好不好?”木头尴尬地挠挠头,道:“啊,写诗啊?我小时候读书没认真,光想着做木工活了,实在写不来啊。”林儿道:“知道你写不来啦,不过你可以找人帮忙的呀。”说着,她回头看过去。
庭院外,玉霜和七妹闻听到林儿刚才的喊声,也过来看热闹。林儿见她二人来了,便对木头道:“呶,小嫂子、姐姐、勒勒、七妹,正好四个人,一人一句,就是一绝句。木头哥要是有本事让她们每人帮你写一句,凑成一诗,我就嫁给你,嘻嘻。”
话刚出口,勒勒就急了:“不行的,我才学了半吊子,写不好呢。”七妹也道:“是啊,从小到大,就没人教我诗词,我哪里会写啊。”夏晶却笑道:“小林儿这是故意为难赵公子呢,若把你俩换成红香、雪平,那她也不会出这刁钻题目了。对吧妹妹?”林儿道:“还是姐姐明白我。木头哥,怎么样?”
木头看着她半带戏谑、半带真诚的眼神,又看看旁边微笑着的四女,毅然道:“林儿放心吧,我一定完成这任务!”
林儿心中又是一番感动,上前抱了他一下,这才飞跑回自己房中,只留下木头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中兴奋之情久久难平,相信今夜他是无法入眠了。
次日一大早还没吃早饭,林儿就拉着玉霜出去巡视城防。玉霜一边揉眼睛一边道:“林儿干吗躲着大家呢?”林儿尴尬地道:“我还没准备好嘛,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我得先适应一下。小嫂子,哥哥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没这感觉吗?”玉霜被她一问,登时害起羞来,小声道:“唔,那时候太突然,我都忘了当时在想什么,反正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样。我还以为林儿对这事很坦荡呢,原来也和我一般。”林儿道:“我原先也这样以为的。可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明白,我和你一样,唉。”
说话时,二女已来到城墙上。林儿之前已下令,军士和民夫轮流作业,一定要以最快速度将损毁的城墙修复、城门加厚,同时要学龙济天守城的法子,找来大量滚石、圆木、黄沙,既可阻挡敌人登城进攻,亦可防止其从城门攻入。此外,大量的斥候被派了出去,侦察周遭各路西辽军的动向,一旦有大军前来,他们就能立刻作出回应。在林儿的判断下,西平府城将是她们能够不被蚕食的最后屏障,所以她也格外用心。
修城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原本被打得塌下去的一处箭楼已重新立了起来。夏晶她们绣的“识乐”旗也挂到了城楼上。林、霜二女绕着城墙走了两圈,对修城的军民大加褒扬了一番,这才准备回去。
刚要走,却看见容若从城外回来,二女忙过去接住她。容若见是林儿,双手一合什,禀道:“姑娘,师兄让我来给你回话,前天大军在快到青龙城的地方被伏击了。据侦察,伏击的正是由龙寿指挥的青龙城家兵,人数不算多,但战斗力很强,杀了前锋一部千多人就撤走了。师兄本来想建议孙将军先缓一缓,可看他们的架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也就忍了。昨天下午,大军开始攻打青龙城,守城的是龙二护法。青龙城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几千人,师兄估计,这是上次渡黄河准备驰援西平府却没有来的军队。这些人一直藏在青龙城没有现身,想必也已算到我们要去进攻,他们正好示敌以弱。所以,昨天大军攻城并不顺利,损失了千余人未建寸功。师兄担心孙将军会陷在青龙城,这才派我来请示姑娘的意见。”
林儿听完,皱眉道:“刚一出就被伏击?田师弟不是说沿路都没有军队吗?”容若道:“师兄说,这可能是田师弟大意了。”林儿却直摇头:“不对,田师弟虽然行事乖张,但不太会在这样重要的事上粗心。当时要去敌军中做俘虏时,田师弟把每个人的性命都看得同样重要,他又怎会拿这上万的大军开玩笑。”容若闻言,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林儿思索良久,又问玉霜:“我如果去阻止大将军攻城,他恐怕不但不会同意,还要生气吧?”玉霜点头道:“孟子说: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人的成长,往往是在犯错的过程中完成的。大将军和田师弟不经历一场失败,又哪里会明白。只是那些战死的将士很可怜。”林儿黯然道:“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小师太,你回去告诉尚义,让大将军去打吧,只要他们还能安全脱身,就先不管他。”容若领命,转身而去。
林儿看着容若离去的背影,忽对玉霜道:“他们走的时候,我明明是让美女回来报信,怎么美女没来,却让小师太来了?”玉霜奇道:“这有关系吗?兴许美女难得和尚义出去一次,粘着不愿走呢?”林儿道:“美女哪是这样的人,她每次出去都是很小心、很听话的,一点都不会任性。况且尚义也不会感情用事、不顾大局。这回这般不寻常,似乎只有一种解释。”“什么解释?”“是小师太主动请缨,回来给我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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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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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容若又回来了两次,报告说大军已经攻打了两轮,仍然毫无建树。$*千载提供该最新章节阅读-*$西平府城的修补已基本完成,城墙比之战前更加坚固。老百姓也逐渐回城居住,有大胆的商人就重新开张做起生意来。
从萧关传回来的消息是,萧关经历了大战,从关外就能听到大军交战的喊杀声,想是关内的宁军恢复了元气,正在进攻萧关。然而几天过后,声音却忽然止歇,关上的旗号并未改变,看来是西辽军胜了。而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是,上万的西辽军忽然出了萧关,直奔西平府而来。不出意外,他们是要趁大将军攻打青龙城的空虚之时夺回西平府。
西平府衙内,气氛却并不怎么紧张。林儿慵懒地靠在夏晶身边,道:“姐姐,你一定有办法退敌的,对不对?”夏晶却担忧道:“前次破铁鹞子,毕竟我们兵力战优。这次敌军人数五倍于我,林儿又把方先生派了出去,形势很严峻呢。”林儿笑道:“我敢派他出去,是因为有姐姐你在的嘛。姐姐一个人,可抵十万雄兵呢。”夏晶无奈一笑,道:“被你说得我倒像个女巫师了。妹妹你自己明明有很多主意,又何必为难我。我知道,你早就想到退敌之策了。”
林儿呵呵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那我说说我的想法,你看是否可行。我觉得我们这次的情况和前几次都不相同。从小了看,我手上虽然兵少,却是两千正规军,又有西平府城为屏障,较之大邑县,这里兵精善战、城高沟深,更加好守,所以我并不担心守城。从大了看,大将军虽然身陷泥潭,可外围的宁军依然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缓过气来继续进攻西辽,只要我们固守待援,相信用不了多久,援军就会来的。”
夏晶道:“嗯,说得有道理。那妹妹准备如何对付眼前之敌?”
林儿道:“我们眼前面临的状况很像温病学上说的,人在夏天时会受热邪之气影响。从医理上说,热邪入体,分卫气营血。在卫气分时,疾病易治,在营血分时,那就难了,所以我们要把这股邪气挡在卫气上。热邪在卫主要是消耗体内津液,就如同攻城的敌人要消耗我们的弓箭、滚石、粮食一样,我们要做的,也就是清热解毒、透邪生津。因此,我想一方面是多准备些滚石圆木,且让这些东西能往复使用;一方面是把城中的骑兵都放出去,反正守城战中骑兵是没用的,不如放到城外作一支奇兵,适当的牵制,也可缓解守城的压力。”
夏晶赞道:“妹妹这计谋简单实用,很好啊。我猜那些攻城的西辽军一定会忌惮孙将军的大军回援,所以你让骑兵把动静弄大,造成疑兵的假象,这样也能让敌军不敢全力来攻城,徒然消耗他们的实力。”
林儿道声“妙计”,两人就这样商议一定,林儿便吩咐下去照样执行。
来攻的西辽军走得并不快,想是一路走一路也在算计。直到第三天上,这才到了西平府城下,摆开阵势,擂起战鼓,前锋部队开始攻城。
城上的宁军早已准备就绪,为了节省弓箭,他们只把敌人放到近前,再用落石对付。为了节省材料,他们甚至在石头上绑了长长的麻绳,等战后再将其拉上来重复使用。而敌军又非铁鹞子,想要攀绳而上,却爬到一半就被新的石头砸了下来。想想也只有女性统率才会想出这样的古怪点子。于是,一轮战斗结束时,几百根麻绳从城上吊下去,像是真实世界里迎宾的彩带,也算得上战场之奇闻了。
然而这样的斤斤计较却于战局至关重要。如果西辽军上万的军队日夜不停地攻城,城中的石木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就只有束手待缚。而眼下,他们却几乎用零损失就挡住了西辽军的第一轮冲锋。等第二轮冲锋动时,城上则换下一批兵勇上去与敌军周旋。如此反复进行,就只看到西辽的攻城兵一个个被砸死砸伤,城上的守军却几乎全无损伤。
当然,西辽军也有重型武器――火器。上次铁鹞子就曾用火药炸毁城门。林儿吸收了龙济天守城的经验,用黄沙将城门紧紧塞住。几米厚的黄沙堵住城门,这就是抱了固守无援的态度,西辽军要想破城,就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不单如此,城中食水同样充沛。上次方任侠和易明诚用军马换回的粮食就存在这城中,加上易明诚的妥善分配,维持个把月的军需没有丝毫困难。而一个月之后会生什么,只有天知道。林儿心里明白,这里不是大邑,外面到处是自己人,只要自己顶住这一轮进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军来援了。
于是,两千人对一万人,整整一天下来,敌损十之有二,己方则几尽零伤亡。别忘了,林儿还有回春的医术,许多被强弩、火炮射伤的宁兵,在她的丹药治疗下,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
直到黄昏时,攻城军的统帅似乎才现问题的所在,这样打下去,即使自己的人马全都折损,也未必能拿下西平府。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行回撤,扎稳营盘,再想办法攻城。
林儿又怎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夜里掌灯时分,早已外放出城的骑兵也展开了行动。这支骑兵人数并不多,只二三百人。但他们得了林儿的密令,要在城外搞出大动作,让攻城的西辽军听到。骑兵将领便到附近的民居借了一些散养的骡马充作军马,在离西辽军营地不远处来来回回地跑。
西辽统帅听到异状,忙令斥候前去侦察。那边骑兵早有准备,在马尾上拴上树枝,跑动之中就能带起遮天的尘埃。斥候见此情景,慌忙回报说有大军前来。西辽统帅也顾不得是什么情况,匆忙组织麾下抵抗。然而刚出营盘,对面就立即偃旗息鼓,让西辽军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样来回一折腾,天也就该亮了。
第二天,西辽军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攻城,可是,昨天在士气正盛时尚且没能讨得便宜,昨夜经那一折腾,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宁军这边却是吃饱睡足,两相消长,差距也就更大。在连续两轮进攻丢下千余条性命后,西辽军统帅终于只能下令暂且撤军,再作计较。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西辽军已经严重地士气不振,攻城的军士也是心不在焉。其统帅见越打越不行,也只好先收了人马,退后三十里扎营,同时飞报萧关,请求后方援助。
第一轮的守城战,宁军完胜。可城中的林儿诸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城外又已堆起了如山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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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投奔
最新章节列表第六回投奔(3198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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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后,一大早,林儿正在梳洗,就见七妹急急地跑过来报告:“姑娘不好了,西辽军又来了,还抓了马完阿訇作人质。xs!!最新章节阅读请上千载-!!”
林儿大惊,忙随七妹来到城楼上,果见城下正两个小兵押着马完在两军阵前。有小兵不住地叫:“快快开城投降,不然这老家伙就没命。”
七妹急道:“姑娘,他们这是知道马完阿訇和我们有交情,才拿他来做要胁。让我去救他好不好,我一定能把他救回来。”林儿则恨得直咬牙,断然道:“马完阿訇是正宗的**子民,这些人竟拿自己的老百姓来当人质,真真是可恶之极。七妹,我相信你的武功一定能救出阿訇,不过我们要再等等,他们现在一定正设下埋伏等你。我想等到正午太阳最烈时再动手,让他们措手不及。”
城上的高手还有七妹和李成,两人各自将暴雨梨花钉反扣腕间,再从侧面城墙偷偷溜下,只等时机到来。
城楼上,林儿找了易明诚过来和城下交涉。易明诚虽然说起话来没什么前后,于辩论并不擅长,但于这种扯东扯西的事情还是很有一套。
“这个老头子是谁呢?老易我眼睛花,能靠近点让我看吗?”一开口,易明诚就做出了一副瞧半天没瞧出来的模样。城下小兵喊道:“这人与宁国人私通多时,你竟说不认得?他就是鸿乐府的阿訇马完。”易明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哦哦,马完啊,认得认得认得。他是不是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当时老易我还说抢过来当我夫人呢。”小兵被他一下说愣住了,愕道:“什么女儿?这个人曾经帮助过你们的主人,是你们的好朋友,对不对?”易明诚继续装疯卖傻:“帮过主母?你是说上次买盐的事吗?区区几斤盐,至于记这么久吗?这人实在太不地道了。”
他就这样和那小兵胡搅蛮缠,那边七妹和李成早已在城墙脚下待命。直到正午时分,城楼上一枚令箭射出,二人便立刻使动轻功,直奔那两军阵前。
这二人早已分配好任务,轻功更好的七妹负责救人,李成则在后面“火力”支援。由城墙过来十几丈距离,七妹只用了两个纵跃就到眼前。城下的小兵刚刚还在和城上的易明诚打嘴仗,七妹已如鬼魅般到了近前。
相比于猴子,七妹的轻功稍逊,但武力更强,两个扫堂腿就将小兵扫翻在地,反手一扣,便拉着马完往回跑。跑出了五六步之远,后面的西辽军才冲过来用弓箭招呼。
李成大喝一声:“七妹先走!”便迎面冲进前来增援的西辽军队中,手中刀一挥,立时砍翻两名弓箭手。西辽军再也不敢往前,只能将李成围住,试图用车轮战来斗他。
那边厢,七妹拉着马完跑回了侧面城墙,城上早有绳索放下,将马完吊了上去。
七妹见马完已然安全,便重又冲进西辽军中,与李成并肩抗敌。与此同时,城上的守军也不再吝惜,将一直节省着的弓箭激射出来,阻止后面西辽军大部向前。七妹与李成借着后方支援,且战且退,很快杀开一条退路,回到城墙下。二人只几个纵跃,就飞回到城楼上。一战之后,只李成小腿上中了一箭,敷上些膏药,便没有大碍。
城楼上,马完还坐在地上喘粗气。林儿忙过去见礼:“阿訇,让您受苦了,是林儿的过错。”马完长叹一口气,道:“姑娘,还是你说得对啊,只要一打仗,不管是宁军还是西辽军,受欺负的都是老百姓,唉。”
林儿又安慰了一番,方问道:“阿訇怎会被西辽军抓住?”马完道:“这事说来话长。在西平府往东有一处轩辕寨,寨主名叫轩辕松,他的祖上是有名的阵法高手轩辕三缺,所以轩辕寨的人尤其擅长制作各种陷阱、机关。这轩辕寨主的父亲当年就是帮青龙城龙城主设计城中机关的,后来却不知下落,据说早已被龙城主杀害了。前段时间,我曾听说西辽军正在四处寻他们,想来又是想利用他们的手段来对付宁军。不过,轩辕寨非常隐蔽,四周又有机关,一般人很难进去,西辽军也没能找到他们。”
“我年轻时曾和轩辕寨主有过几次交往,算是他的朋友,所以知道他们的所在,当然也知道轩辕寨主心中一直怨恨西辽皇族和青龙城。上次姑娘说到要走第三条道路,我就想到了用这句话去劝轩辕寨主。轩辕寨主听了我的话,就很想见见姑娘,于是跟着我出了寨。没想到,我的行踪却被西辽军知道了,不仅我被抓,还连累了轩辕寨主,此时也不知他被抓到了哪里。姑娘,我知道很难,但还是希望你能想办法救出轩辕寨主。”
林儿皱眉道:“我手下只两千人,现下城门被封得死死的,若是贸然出去,怕是不但救不了人,还要全军覆没吧。”马完黯然道:“我明白、我明白。”
林儿见他眼中显出失望之情来,只得道:“容我再想想吧。请阿訇先到城中休息。”便唤了蛾儿上来将马完带去驿馆,这才与七妹等人回到府衙。
诸女本已在衙中等候,林儿立即把情况说了,又问诸女的意思。夏晶道:“依我看,于情于理都应该救。林儿一力为民,如今有民主动来投,你却不管,这会大失人心的。况且,这轩辕寨主既然有奇才能为我所用,恰巧能解当下的燃眉之急,又岂容他落入敌手呢?”林儿道:“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怎么救呢?对面放马完阿訇进城,不就是要引我出城的吗,我又怎么能出去自取灭亡呢?”
旁边玉霜忽道:“林儿,我觉得这事不应该由你来管。”林儿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玉霜道:“以前每每碰到难办的事,都有尚义来处理。现在都到了这样重要的时候,尚义还在外面,这不太好吧?”林儿恍然大悟:“对啊,反正大将军那里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他,不如回来领兵去救人。七妹,你去给尚义说,让他再问大将军借几百人马,加上我放在城外的骑兵,由他亲自指挥,务必把受困的轩辕寨主找到并且救出来。”七妹领命而去。
直到晚间,七妹却急匆匆地回来了,报告说:“大将军陷入了敌人的包围,方先生正在想办法营救,他让我回来请求姑娘的意见。”林儿惊道:“数万人的军队,怎会这么容易被围困?到底是什么情况,七妹说详细些?”
七妹道:“昨天大军攻城之后回营,傍晚时分,城西忽然来了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像是增援来的。大将军立即带了几千人出营去截,结果那一千人原来只是诱饵,后面还有已经渡过黄河来的几万人,就专门等大将军上钩。就这样,大将军率领的人马很快就陷入了敌军的包围。而剩下的宁军现在群龙无,方先生他们还在想办法进军营,没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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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代替
最新章节列表第七回代替(3198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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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七妹说完,林儿忍不住抱怨:“大将军怎么这般不小心,大军主帅被围,这可如何是好。**-**还有田师弟,也不知道劝劝大将军。”玉霜道:“林儿别抱怨啦,赶紧想办法吧?”林儿只得收拾心情,回头去向夏晶问计。
夏晶皱眉道:“七妹可知道那边引诱孙将军的将领是谁?”七妹道:“听方先生说,好像是二护法龙学诚。”夏晶奇道:“龙学诚不是在青龙城守城吗,怎么却出来作诱饵?”林儿见她眼中闪着光,知她必已有想法,忙问:“姐姐的意思是?”夏晶道:“龙学诚对三小姐就像自己亲生女儿一样,三小姐现在成了花公子的妾室,自然也就是我们的伙伴。他又怎么会为难孙将军呢?除非……”
她还没说完,林儿已经明白了,“让田师弟去做说客吧。这回只能赌一下了,一赌龙学诚是个重感情的人,二赌田师弟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度奏功。”
正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人,林儿回头一看,却是容若。只见容若神色彷徨,全无平日里的淡定气息,林儿忙问究竟。容若道:“姑娘,师兄让我来报告,他本想进大将军的军营,却被门口的小兵拦住,不知该如何是好,请姑娘示下。”
林儿急道:“尚义平日里做事极是妥帖,怎么这回这般事多。那他是什么打算?”容若道:“师兄是想请姑娘你亲自去坐镇。现在大军无主,恐怕田施主也镇不住,只有姑娘能行。”林儿疑道:“他明知我这边脱不开身,怎会这样说。”玉霜道:“尚义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要求,林儿你还是去去吧,救出大将军才是当务之急啊。”林儿抿抿嘴,道:“好吧,七妹和小师太陪我去,我们快去快回。城里的军务先由李成大哥指挥。”说罢,她便要出门。
“等一下。”夏晶忽然出言止道。林儿回头看她,却见她罕见地失了笑容,不由一惊,忙问:“姐姐觉得不妥?”夏晶摇摇头,愣了半天,方道:“让二妹也随你去吧,易容的工具全带上,以防万一。”林儿见她一脸严肃,心中忽有所感,重重地点点头,表明自己已经了解。夏晶这才微作一笑,让勒勒随了林儿三女出门。
沿着城墙滑下,四女悄悄地离了西平府城往北而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山坡下,容若道:“姑娘稍等,师兄让我赶了一辆马车过来接姑娘,我把它藏在了山后面,现在去取。”林儿奇道:“尚义真是准备周全啊?”容若道:“沿路西辽军很多,万一被现就糟了。所以师兄把马车的车轮和马儿的蹄子都用厚布缠上,防止不测。”
说着话,容若已去赶了马车过来,三女坐上,马鞭一扬,飞驰而去。
从西平府往北,左手边是土地田园,右手边是戈壁荒漠,非常奇异的景象。此时夜色正浓,四下一片漆黑,只马蹄裹着厚布出沉闷的踢踏声。容若还是害怕遭遇不测,所以赶着马车尽量走树木茂盛的地方。
约走了一个时辰,夜幕中开始出现战马的嘶鸣声,看来附近有西辽军在活动。容若连忙放慢速度,马车小心地驶进了一个小树林里。容若小声道:“姑娘,前面好像有敌军过路,我们先等一等吧?”林儿道声“好的”,也就不再多言。
于是容若又给马口上放进一只铁环,防它嘶叫,一行四人就在这林中静静地等待。只听见周围的军队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路过,像是在急切地行军。半柱香后,周围重又回归宁静,容若这才挥鞭,马车再度动起来。
刚走出没几步,林外突然响起人声:“大公子,人在林子里!”声音很大,立刻就传出很远。就听见刚才远去的马蹄声像瞬移一般,眨眼间就回转过来。人声和马蹄声立即嘈杂起来,像是将小树木围住了。
驾车的容若听到外面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勒住马,小声问林儿:“姑娘,怎么办?”
一时变起突然,车内三女也是一惊,七妹急道:“我们这么小心,怎么会被现的?”林儿则强忍住惊讶之心,安排道:“七妹,你用轻功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小师太,以最快速度冲出去,如此黑夜,我就不信他们能围得住我。”
七妹得令,在马车上只一使力,便如飞鸟般纵身而出,向着人声最密集的方向冲去。与之同时,容若也已扬鞭猛地一挥,马儿吃痛,如离弦的箭一般狂奔出了树林。
身后只闻西辽军的呼喝之声夹杂着惨叫,想是遭了七妹偷袭。这边容若也来不及考虑身后追兵,只顾没命似的纵马前冲。追兵们遭偷袭后,队伍紊乱了一阵,反应过来时,已让马车走出了弓箭射程。追兵领一声令下,也顾不得阵型队列,一群追兵就如疯狗般紧随马车而来。
如此一逃一追,约有一柱香工夫,却听见前面隐隐有水声。容若惊道:“姑娘,大事不妙,前面好像是一条灌渠,马可过,车难过,怎么办?”林儿也是一惊,心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此时要转弯绕过水渠,就必然要被追兵追上,若要弃车乘马,车中又有三女,一匹马却驮不了,“这可如何是好?”林儿心中开始飞速盘算着。
“姑娘,”旁边勒勒忽道,“临走时大姐曾交待,如果遇到绝路,让我易容成姑娘模样,可保姑娘安全。姑娘和小师太骑马走吧,让勒勒在这里等追兵。”
林儿急道:“那怎么行!我岂能让你代我受难,绝对不行。”谁知勒勒却全无心机,只是说道:“大姐说了,凭七妹的轻功,她一定能带我走的,七妹现在一定在赶过来的路上。”林儿仍道:“不行!那样太危险了。”勒勒道:“大姐知道姑娘一定不肯,所以叫我问你是不是还信得过自己的同伴,是不是信得过七妹的功夫。”
林儿被她一番诘问,语塞了片刻,这才下定决心:“好吧,我相信七妹。你们如能脱险,别回西平府,路上一定有很多埋伏。去……去鸿乐府,那里现在应该很安全。”勒勒微笑着点头,便迅速为自己易容。
黑夜之中,本来难以看清人的面容,勒勒草草做了些装饰,就已经很像林儿。直到快至灌渠时,容若勒住马,将马车辕木斩断,便扶林儿上马,二女并辔,跨水而去,只留勒勒扮成林儿模样,专等七妹过来救她。
七妹其时已经夺了一匹战马,正在追兵的最前方追赶马车。到灌渠后,她便将勒勒也接上马,二女按林儿吩咐直奔鸿乐府去,不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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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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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儿与容若,二女并乘一马,向着青龙城的方向狂奔。身后追兵的声音已渐渐远去,荒凉的田野里,只有阵阵沉闷的马蹄声在回荡。
林儿心中仍放心不下勒勒和七妹,不住地唤容若:“小师太,你有在心里为她们祈祷吗?”容若道:“七妹的武功那么好,一定没事的,姑娘别担心。”林儿却有些不依不饶:“我们一起念经好不好,这样我心里能好受点。”说完,她也不管容若的反应,就将容若前几天教她的简单经咒大声念诵起来。容若无奈,只得陪她念。两人一马就在这经咒声中穿行在田原山野之间。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二女来到一处山壕之中,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谷道。容若正要催马过谷,就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大半夜还有人念经,这可有趣。”
这声音如此熟悉,容若立即分辨出来:“不好!是西无师叔!”
果然,随声而来,山谷的两头,出现了几十个骑兵,均打着火把,将山谷登时照得通明。为首一人,正是西无。
容若甫见西无现身,慌地勒住马,翻身下地,倒头就拜:“师叔,求求你,放过我们姑娘吧?姑娘她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那西无见状,将马一横,冷声道:“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尼姑,倒厚脸皮替你主子求情。可我不是关二爷,这里也不是华容道,而是兰心仙子的麦城。”说罢,他又转头对林儿道:“古姑娘,这么多人想擒你,不曾想你却落在了我的手里,从今天起,我西无也可以扬名立万了。”
刚才听到西无的声音,林儿心中也是一凉,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里。此时听到西无的话,她才明白,对方已将自己所有的去路都封死了。他们设了那么多计,就是为了抓住自己,真是良苦用心啊。如此想着,她不由地竟笑了起来,说道:“西无法师抓了我,会得到什么奖赏?”
西无想了想,道:“说起这事,出来时倒还真忘了问。不过龙寿带着那么多人马,布下天罗地网,都让你跑了,我却将你擒住,以后看谁还敢小看我。”
林儿点点头,也跟着下了马,俯身扶起容若来,道:“小师太不必这样,天数要让我绝于此处,我也无可奈何。”容若却仍旧急道:“姑娘快上马,小尼姑虽然武功差,也要拼死保护你逃出去。”林儿忙安慰她:“傻尼姑,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和苏儿学武很用功,可西无是你师叔,你怎么打得过他。”
那边西无见二人如此,忍不住道:“有时候想起来,古姑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掌门师兄那么厉害的人,都能心折于你。若不是当初容悦的事,我心中也不至于如此憎恨你们,今天说不定就放你们走了。”
此言一出,却听容若罕见地吼道:“师妹的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不把小尼姑当人,姑娘她们看不过去,当然要阻止你。”西无一愕,道:“容若你翻了天了,敢对我这样说话!”容若却似毫不在意,续道:“在洗罪城里,师兄他们明明可以要了你和龙寿的命,可他们放你走。现在你害我们姑娘,这就是以怨报恩!”
西无被她说得完全呆住了。在他心目中,容若还是那个见了俗家男子都会紧张很久的学戒女,可此时她却有理有节,说得他无言以对。
小尼姑也会长大的。
他明白,有古羽、林儿等人的熏陶,原本不谙世事的纯情小尼姑,会逐渐懂得人事、懂得爱憎。这是一种奇怪的力量,让她成为和他们类似的人。
此时,西无的心中在不住地发酵着。不是因为方任侠他们在洗罪城中的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容若的变化。峨眉山的变故已过去了许久,当年山中的人和事早已变得天翻地覆。每个人都因为羽、林二人的出现而改变,可他自己好像还是那样,只是没了当初西渐的纵容,现在的他得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反倒是当时的小角色万任和容若,现在却比自己过得更加潇洒自如。
谷中也不知安静了多久,就在众人都要按捺不住时,西无忽然默默地勒马侧身,让出了一条出谷的道路。
容若见西无动了,还以为他要动手,正要摆开架势与之决战。后面林儿心中一笑:“傻尼姑还是傻尼姑。”就上前拉住她,小声道:“走啦。”旋又回身对西无轻轻一个万福,就与容若牵着马,并肩出了谷去。
二女重又上马,继续向北。林儿赞道:“小师太,林儿欠你一条命呢。”容若却傻傻地道:“为什么师叔突然就放我们走了?”林儿意味深长地道:“因为他走出了心灵的困境。”
就这样一路往前,二女也没再碰到敌人。直至快到青龙城时,容若策马转进了一个小村停下来,说道:“师兄他们就在这个村里盘桓。”
于是二人下得马来,小心翼翼地进了村。刚走不远,就见到叶枫正在村中张望。林儿忙过去迎住他,三人也不打话,直接进了一间小土屋中,方任侠和雪平也正在屋中焦急地等待。
雪平一见林儿,兴奋地扑过来抱住了她,迭声道:“多谢观世音菩萨,仙姑你总算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了,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儿也是长舒一口气,道:“可不是,差一点你就见不到我了呢。先不说这个,这边情况怎么样?”雪平道:“我们这次出来,好像被人家跟踪了一样,什么都晚对方一步,没一件顺心的。”林儿忙道:“快和我详细说说。”
雪平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我们大军刚从西平府出来,快到青龙城的时候,就遇上了伏击。田师弟分明说沿途没有埋伏的,却不知为何不是那样。他们的伏击好像也是在学叶嫂的计策,一半伏击一半拖延,等大军到青龙城时,他们的守城军也已准备好了。就这样连续几次攻城,都没有收获。后来他们又派出诱饵来勾引大将军,也不知为何田师弟不劝阻,反正大将军就这样中了埋伏,陷在包围圈中。方大哥想去军营,结果守营的兵士说,已经有好几拨人冒充古林和方任侠想进军营,都被田师弟识破,怎么也不肯放我们进去。仙姑你说,谁没事会假扮我们啊。所以我猜测,恐怕田师弟是混入我们当中的奸细。”
林儿皱眉道:“田师弟?他是哥哥恩师之子、儿时的兄弟,不至于有问题吧?不想了,我们现在就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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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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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军的军营,设在青龙城外十里处。小说xs林儿一行五人,策马来到营外,方任侠上前对那守门的兵勇道:“兰心仙子古林亲自来了,这回该放我们进去吧?”那兵勇看了看他所指的女子,摇头道:“兰心仙子我知道,可是刚刚已经来过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了,田军师说不是兰心仙子。没办法,还是不能放你们进。”方任侠怔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通情理。你判断不出真假,就进去通报一声,自然会有认得的人出来啊。”兵勇道:“先生莫怪,实在是今天来的人太多,有个男的还拿着一个大葫芦让我交给田军师,说是他的随身之物。呶,就跟先生背上这个一样。田军师都快被气炸了,我要是再去通报,兴许就砍了我的头。先生你就饶了我吧。”
方任侠一阵无奈,只得回头去对林儿道:“这些人真够阴险,想去这么损的招来阻拦我们进去。我们该怎么办?”林儿道:“你们可真是心急则乱。师弟,你能撮口成笛,这本事世上有几人会。相貌能易容,葫芦能伪造,我就不信你这本事谁还能模仿了去。”
叶枫一拍脑袋:“对呀,我可真是笨。”当即在旁边找了两片树叶来,对着军营里吹起了只有他才能吹得出的奇怪音乐。很快,这声音就响彻了整个军营。
过不多时,就见田师弟□□□着上身、三步并两步,跑了出来。一见众人,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你们怎么才来啊。”方任侠回道:“来了好几次,被挡在门外进不去。”田师弟忙用手戳了一下守门的兵勇,道:“衣服脱了给我。”兵勇不知他是何意,只能怯生生地将自己衣服脱了交给田师弟。
田师弟接过衣服,一边穿,一边跑到林儿面前,道:“出来得急,忘了穿衣服,姐姐见谅。”林儿“噗哧”一笑,道:“你在里面干吗?”田师弟一愕:“姐姐别乱想,我是在面壁思过。大将军被困,都是我的错。可我又想不到解救之法,只好这样折磨自己。姐姐来就好了,大将军有救了。”
林儿见前些日子一直桀骜不驯的田师弟,今天竟这般谦恭,不由得一诧,道:“你这人真是,自己没主意,宁愿一个人面壁,也不来寻我们帮忙。”
田师弟被她一说,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恳切地道:“姐姐教训得极是。我田顺宁打小就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这回总算知道了天高地厚。从今以后,田顺宁只听姐姐一个人的话,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林儿被他一番像表白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说道:“既然你愿意听我的,那我就给你一件任务,不知道你敢不敢去?”田师弟道:“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也敢。姐姐快说。”林儿道:“要救大将军,只能着落在龙学诚身上,我要你凭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于他。”田师弟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方任侠道:“田兄弟又要去建奇功了,哥哥就再陪你走一趟。”叶枫抢道:“每次都让方大哥去冒险,这回让我去吧?”林儿笑道:“你们别争了,这一回,我亲自去!”
众人一听,全都大惊失色。雪平急道:“仙姑你怎么能以身犯险……刚才我和你分析的,你都忘了吗?”林儿柔声道:“美女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我亲自去,才能表示诚意。你和尚义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马完阿訇请了一个轩辕寨的人来帮我们,可半路却被西辽军截了,现在下落不明,我要你们多安排些人手,务必找到并救出此人。”雪平**待再言,林儿忙用眼神阻止了她。
众人说完话就进了军营。田师弟令副将安排了一队人马供方任侠差遣,又派出斥候去侦察龙学诚的动向,传回消息:围困大将军的是两路人马,其中龙学诚率领了几千个青龙城家兵在一个叫李永壕的地方驻守。
林儿与田师弟只带了二十名随从出得军营,方任侠仍旧担心不已,道:“师姑身边总要有会武之人才是啊,赶码把师妹带着吧。”林儿想了想,也不拒绝,就让容若也上了马,众人直奔那李永壕去。
他们将时间掐得很准,到的时候正是半夜。由于是临时营地,并没有帐篷围栏,龙学诚只在一处大树底下休息。
林儿等人的马蹄声惊起了守夜的士卒,有人喝问道:“什么人?”田师弟于马上答道:“请向龙护法通禀,就说有人来走亲戚。”不多时,就听见龙学诚的声音:“半夜三更,这是哪门子的亲戚?”田师弟道:“您老视三小姐如同亲生,我姐姐是花公子的主母。这婆家人来寻娘家人,算不算走亲戚呀?”刚一说完,对面立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方道:“请进树林说话。”
林儿便将随从留在外面,只与田师弟和容若走进树林。龙学诚亦已屏退左右,正负手而立,一副威严的气势。
未等林儿等人开口,龙学诚当先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在霞儿面上,我与你们相见,不过要我撤军,绝无可能。”
林儿见他如此开门见山地拒绝,只能回头去看田师弟。田师弟则不慌不忙地道:“想必龙护法是笃信真主的吧?”“当然!”“那我想知道,《古兰经》第四章第三十六节是如何说的?”“‘你们当崇拜真主,不要以任物配他,当孝敬父母,当优待亲戚……’”
龙学诚背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原来田师弟在这里等着他。龙学诚有些生气,道:“你这是曲解圣训!这里说的‘亲戚’,是直系和旁系亲戚,不是你们这样拉亲带故而来的!”
田师弟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回教教义的主旨就是一个‘善’字。为什么真主鼓励穆斯林战士要奋勇抵抗外来的入侵者,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亲近的人不受伤害。而这,也是最大的‘善’。宁军入侵西辽,龙护法率众抵抗,这是大善行为,我无意指摘。我今天来此,实是为道歉而来。是我鼓动大将军攻打青龙城、攻打亲戚的家园,如今我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有诚恳地道歉,才能挽回已经残破的相互信任。”
说罢,田师弟竟一头栽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龙学诚被他此举吓了一跳,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作为说服自己的一个计策。
田师弟站起身来,续道:“中原有句俗话,叫‘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君亲师,是绝不能轻易下跪的。若不是真心道歉,在下也不致如此。”龙学诚听他此言,只能连连点头,不论真伪,反正自己的心思早已被他洞悉。
田师弟又道:“就在不久前,在下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信服的人,她就是我的姐姐。姐姐之所以能让人信服,是因为她大度、宽容、不拒绝犯错。《古兰经》就教导世人要知过而改。第五章第三十九条经义说:‘谁在不义之后悔罪自新,真主必赦宥谁。’据我所知,龙护法前番软禁龙城主,正因觉得其手上所沾的血污太重,才想减轻罪恶。可惜,龙护法似乎是失败了。既如此,护法何不从这一次重新开始呢?”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在龙学诚心中引起一阵波澜。不得不说,田师弟确有苏、张、陆、郦之才,是最适合的说客人选,因为他总能打在对方内心最柔软的部位,让人无法拒绝。龙学诚在他说完后不久,终于禁不住内心的挣扎,艰难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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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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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儿见龙学诚终被说服,柔声道:“龙叔叔愿意做这个人情,侄女也会投桃报李。xs等见到大将军,我会建议他立即打消攻击青龙城的念头,撤回西平府。如若西平府的围困解除,我也会建议他退回宁国,不再为当权者卖命。”
龙学诚一声苦笑,道:“我不怀疑贤侄女的为人,不然也不会同意霞儿嫁过去。可是,光是你我的仁慈又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任何事,该打仗还是一样会打,只是换个人罢了。”
林儿道:“我明白,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其实,能勇敢地改变自己,这不就够了吗?我不是野心家,管好我自己,管好我们识乐斋的人不受欺负,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龙学诚欣慰地点点头,道:“好吧,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这期间我会带兵向西巡逻,你们从这壕中过去。”林儿忙道声多谢,便与田师弟和容若领着随从进入西辽军的包围圈。大将军的被困人马就在其中。
自从前晚被困至今,大将军已经率众连冲了几次,但因人数悬殊,均未能成功。他们出来时没带什么食水,此时早已是人困马乏,全都蔫了。
大将军一个人坐在地上懊恼,他在回想着此次出征西辽的点滴过失。这一次本是他头一回带兵打仗,没有经验,所以他专门请了田师弟来帮他,林儿几次想走,也被他苦心拦住。他满以为这样就可保万一了。诚然,田师弟和林儿,一个辩才无碍,一个聪明大度,都是人中龙凤,可是用得不好,却适得其反。统帅者难当,正在于此。大将军不住地叹着气,全没了驰骋沙场时的气势。他终于明白,自己只是将才,却无帅才。让他领兵,只会白白害了手下这几万兄弟的命。
正此时,就见二十几匹快马飞至,为首的正是林儿和田师弟。大将军连忙揉了揉眼睛,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田师弟刚一走近,立时滚翻下马,抓住大将军的臂膀,动情地道:“看见你没事就好,我都快内疚死了。若不是姐姐,我真的想去死了算了。”大将军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还没说话,田师弟又道:“快招呼你的人出发,龙学诚答应开条口子放我们出去,只有一个时辰,要快。”
大将军还有些迷糊,但听到他如此说,也来不及细问,便令众将士起身,随了田师弟等人而去。
龙学诚果然信守承诺,李永壕中已然空无一人,大将军的部队很快地通过,这才平安回到自己的营盘。
一路上,田师弟已将事情的原委和大将军说了,大将军一直沉默不言。直至回到营中,大将军忽对身边副将道:“速去取我的大印来。”
不多时,大印取到,大将军翻身下马,走到林儿的马下,一弓身,说道:“请妹子下马,我有话说。”林儿不明白他是何意,只得扶在他身上下得马来。大将军将大印拿起,向前一递,道:“我在被困时就想明白了,我孙彦格并不适合做这一军的首领,再做下去只会害了众军。妹子是个万全的人,西平府守城妥妥当当,足见是真正的统军之才,今日我想把这大印转交给妹子,这剩下的两万多人,也由妹子指挥。”
林儿大吃一惊,忙道:“这怎么行,这将军印是宁国朝廷的封赏,岂能转给我这个小丫头,这不合规制啊。”
大将军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关被封,我这支人马就是一支孤军,哪还管得了什么朝廷。谁能带给大家一条生路,谁就该做这军中之主。如若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回到宁国,我自会挂冠封印,从此追随林儿主母左右。”说罢,他已经单膝拜倒在地,连带着旁边的田师弟和他的几个军中亲信也同时拜倒。
“此话说得很好。”就见方任侠一边鼓着掌一边走出中军大帐,在他身边的是雪平和叶枫,还有另一人,却是猴子。
“猴子哥,你怎么回来了?”林儿眼神一亮。
猴子如电般闪到林儿面前,也是单膝跪倒,说道:“嘿嘿,好久没见到主母,还怪想你的。大将军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就接受了吧?”
林儿婉尔一笑,只得说道:“那好吧,这印我就先替大哥收着,等大军安全撤离时,再还给你。”
此言一出,四围的众军将士竟爆发出热烈的响应,齐声欢呼着“兰心仙子”的名号。林儿不禁一诧,自己的这个称号竟都传到这里来了?
又安抚了一番众军,林儿这才领着众人进了中军大帐。待众人坐定,林儿忙问道:“尚义,营救轩辕寨主的事可有眉目了?”方任侠道:“西辽军散得很开,要很快侦察出轩辕寨主被羁押之处不是太容易。我的想法是,他们抓走轩辕寨主,目的自然是想让其替他们制作机关。目下最需要机关的地方当然是青龙城这附近,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防守压力最大,所以他们多数会押送轩辕寨主来青龙城。我已经把斥候都撒出去了,让他们在各条要道上拦截,如果有小队的押送人马经过,多半就是,因为押一个轩辕寨主恐怕不需要太多的人。一旦发现目标,我会让曾兄立即带人前去营救。说来也巧,曾兄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解了我们人手缺乏的问题。”
林儿也道:“是啊,算算时间,你才去了北辽不过二十天,怎么又回来了,哥哥嫂子都还好吗?”猴子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交给林儿,道:“北极星有我娘子保护,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他听说了我们在西辽的遭遇,就要我马上回来把这东西交给你,说对你有大用。”“这是什么?”“好像是北极星他们在一个秘道中发现的。”
林儿一阵狐疑,忙将手中之物仔细翻看,只见其中记载了各国朝廷中人不能示人的秘闻。原来这就是天长观地洞中于老师送给古羽的那本于氏血书。林儿翻看了一阵,便又合上,道:“哥哥真有趣,竟得了这么个东西。不过里面提到了宇宙帮、张小侯什么的,或许能澄清我们的许多疑问吧。等回了西平府,把这个交给玉霜,让她来总结一下,玉霜心细,做这事比我在行。”
说着,她将于氏血书收入怀中,又问道:“猴子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一个人回来的吗?”猴子道:“和小武一起回来的,不过他这个人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一样,不愿见生人,所以没和我过来,他说他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我们先去了鸿乐府,恰巧碰到了七妹和小叶娘子,才得知主母在这军营的。”林儿忙关切地问:“七妹她们没事吧?”猴子道:“七妹受了伤,不过不算太严重,静养两三天就好了,小叶娘子在照顾她。她说等她伤好了再来这里和主母会合。”林儿黯然道:“七妹都是因我而伤的,唉……等我们回了西平府,我就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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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内奸
最新章节列表第十一回内奸(3198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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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快亮了,林儿便吩咐大将军让众军士吃完早饭,准备开拔回西平府。方任侠则出去继续指挥营救之事,田师弟和猴子小声讨论起小武来。
林儿拉着雪平来到一个空闲的军帐内。她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身体疲惫之极。可此时却还不能睡,因为大军还处在危险之中。
雪平有些心疼地道:“想想看我们两个人一样大,你却要承受那么多东西。”林儿无奈地皱着眉,道:“还不是怪我那个臭哥哥,把事情全扔给我就一个人跑了,哼!美女你多好啊,没有哥哥最好了。”雪平却掩着嘴“格格”直笑:“仙姑口不对心,我就没听出一丝埋怨星星的意思。”林儿也笑了:“好啦,我还不是在你面前才这样说。真到了哥哥面前,他叫我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雪平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的神情,便道:“我给你捏捏脚吧,也好舒服一些。”说罢,就除去林儿鞋袜,替她揉按脚上的几大要穴。
过了一阵,林儿忽问道:“美女,这回出来时,我分明是让你回去报信,怎么每次都是小师太去的?”雪平道:“小师太说,西平府城被围的话,就只能跃城墙上去,我的武功不行,所以还是让她去。”林儿疑道:“小师太这两年武功的确精进了不少,西平府也的确封了城,可是……可是她是怎么知道封城的事?”雪平一惊,忽然有所领悟,道:“仙姑的意思是?这么说,我之前误会田师弟了?”林儿道:“快把你们这回出来的情况再仔细想想,别放过每一个细节。”
雪平经她提醒,便将记忆重新整理了一遍,方才说道:“仙姑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们刚出西平时,小师太就主动请缨前行侦察,现在想想这的确不符合她的性格。哦,难怪方大哥执意要让仙姑你过来主持大局,看来他早就有这样的怀疑了。”林儿道:“还有一个细节,你们派小师太来叫我,有没有准备裹了马蹄和轮子的马车?”雪平道:“马车?什么马车?仙姑不是和小师太骑马来的吗?”
林儿一摆手,示意不必再说。她的心里已经全都明白了。
二女又说了一些私房话,却听叶枫突然在外面喊:“师姐,那轩辕寨主的行踪打探到了,曾猴子已经带了人前去营救。”林儿闻言,赶紧穿了鞋袜,与雪平二人回到中军大帐。
大帐中,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大将军报告说:“三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林儿道:“等猴子哥回来,我们就走。”
等待并不漫长,差不多太阳升起时分,就看见猴子背着一个男子回到帐中。只见那男子身材短小、相貌丑陋、眼中却闪着精光,不出意外,这就应该是马完所说的轩辕寨主轩辕松。
林儿先问猴子道:“一切还顺利吧?”猴子答道:“大将军的手下真厉害,以一敌五,毫不落下风。那些押送寨主的人都不经打,所以很快就救出来了。”
林儿点点头,这才走到轩辕松面前,盈盈一个万福,说道:“轩辕寨主你好,小女名叫古林。”
那轩辕松还有些不明就里,听到林儿自我介绍,这才明白过来,问道:“你就是马完老头说的那个姑娘?”
林儿嫣然一笑,道:“或许是吧。马完阿訇被西辽军抓去,我们的人把他救了回来,他提出让我来营救你。不过为了找到你的踪迹花了不少时间,所以耽搁了,还望寨主莫怪。”
轩辕松一脸的不屑,道:“到谁那不都是一样?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林儿仍不改笑意,道:“寨主可能误会了,我派人救你只是因为马完阿訇的请求,我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寨主如若愿意待在我这军中,自然是不缺吃喝,如若不愿待着,我会派人送你回轩辕寨。总之,寨主你现在是完全自由的。”说罢,她又转头对大将军道:“大军开拔,回西平府。”
这还是林儿第一次指挥万人大军行动,她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也就顾不到轩辕松了,只能让叶枫先领他出帐去安顿。轩辕松还有些纠结,不知道林儿是什么心思,只能半带疑惑地退了出去。
大将军为林儿准备了一辆特殊的战车,她可以坐在上面指挥大军行动,而不用骑马。林儿便拉了雪平在车上坐定,叶枫则自然地成了她们的车夫。
原本三万人的大军,经几次战斗折损,还余两万出头,仍旧是浩浩荡荡。林儿已让方任侠派了大量的斥候在大军方圆百里侦探敌情。眼前能够对大军造成威胁的共有两支军队:一是渡黄河过来包围大将军的人马、与青龙城守城军合流,形成的一支数万人的集团军,正在其身后蠢蠢**动;二是原本从萧关出来攻打西平府的数千人,和新近出萧关来支援的万余人,加起来也有两万,正在前方等候。这两支人马,几乎占了西辽军能动用总兵力的半数,看来他们是对大将军的这支前锋部队志在必得。
“那些宁军都是吃干饭的吧?西辽人从萧关抽出这么多人来打我们,那萧关肯定空虚啊,就没个人趁机把萧关打下来?”雪平嘟囔着嘴忿忿不平。
林儿轻轻弹了下她鼓起的腮帮,道:“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对付这两边的西辽军,怎么才能安全回到西平府吧?只有回去了,我这心里才有底啊。”
雪平调皮一笑,道:“仙姑,要我们和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吧?”“捉迷藏?”“嗯。我猜啊,这些带兵打仗的人,肯定都想挣军功。他们没人会想要第一个和我们接触,因为那样损失会很惨,甚至全军覆没,功劳白白被另一边抢了去。所以两边现在肯定都在等对方先出手。我们不妨就利用他们这一点,始终保持和两边相同的距离。他们如果夹攻太紧,我们就跳出去和他们绕着走。反正这古灌区平地多,他们也围不住我们。绕着绕着,我们就能绕回西平府了。”
林儿听完,大赞道:“妙计妙计,美女什么时候也成女诸葛了?”雪平尴尬地一阵脸红,道:“你就别夸我了。这一招是我小时候不想读书时用来对付我爹的,也不知道用在大军身上行不行,错了可别怪我。”林儿笑道:“生活的小细节往往是最有用的,这招一定行。”
于是大军就按着雪平的计策,在西平府的周围辗转腾挪。两支西辽大军也十分配合,始终与宁军若即若离。他们想来也是被打怕了,总是不敢轻易前来决战。如此走了一日一夜,大军终于绕过了前面迎击的西辽军,来到西平府城的西门外。林儿吩咐大将军先在西门外扎下营盘,小心侦察敌军动向,自己则和其余诸人及轩辕松回到西平府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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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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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完被蛾儿请到衙中,见到了轩辕松,竟不由地掉下几滴泪来,恳切地道:“人都说兰心仙子大仁大义,我总是不相信,这回我是真服了。小説xs轩辕兄,你的才能在这里可以好好发挥出来了。”
轩辕松见到马完,神情也有些激动,对林儿的态度不再那么敌视,只是说道:“这位姑娘之前说了,不需要我做什么。”马完道:“轩辕兄怎么还不明白,你帮古姑娘,就是在帮这城里的父老乡亲啊。难道你连这都不愿意?”轩辕松经他一劝,这才同意为林儿出力。
“不过,”轩辕松迟疑道,“我本来设想在西平府周围筑四座卫城,再在互相之间用机关暗道联接,则这里就是一座钢铁堡垒,没人能进得来。可这需要好的泥水匠帮忙,而我的族人又不在,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林儿道:“寨主能有这心思也就够了。这大战在即,也不能靠临时的机关来阻挡敌人。我手下还有两万多人,应当可保城中百姓无虞。”说罢,她又对方任侠道:“我先去睡一觉,如果敌军来攻城,就还用我们之前的战法应付。城外大将军的人马不要和对方正面接触,可以迂回着去打击对方的背后、或截取对方粮草辎重,也能为守城分担压力。”
方任侠点头表示明白,林儿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睡大觉了。
上午时分,敌军果然从东、北两面来攻城。城中此时已补充了一些兵力和守城武器,又有方任侠居中指挥、曾猴子左右串联,守城的压力并不比上一次大。
而在城外,大将军自从移交兵权之后,便安心地做起了先锋官。带兵冲阵、身先士卒,这才是他最擅长的。那边西辽军来攻时,他就带了几千骑兵,在敌军背后左冲右突,不仅严重搅乱了对方的阵型,还抢回不少的军粮,为三军补给大大地赚了一**。
如此一天打下来,西辽军再一次损失惨重。而西平府城就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顶在了西辽国的胸口,让其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夕阳下,大将军勒马回身,正望见晚霞映衬下的西平府城。他的战袍已被染红,满脸的血污。可他几天来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心中不停地感念:“多谢主母,当时力主尽速修复城墙,让我们有了这个可以凭借的堡垒。”
城内,林儿正打着哈欠走出房来。响了一天的喊杀声也没能惊醒她,她真的是累极了,躲在房里美美地睡了一整天。
蛾儿送上洗脸水和食物,方任侠站在旁边汇报今天的战况。林儿一阵无奈,道:“尚义,你们都去休息吧,让小师太陪我念会经就行。”方任侠迟疑道:“师姑还是多留些人在身边吧?万一出现危险……”“那就让猴子哥在外面候着吧。”
说话时,蛾儿已送过来两个蒲团。自林儿决定同容若一起念经时起,蛾儿就时常为她备着这东西。蒲团放在大堂**,众人便一一退下,只留了林儿和容若二人在蒲团上盘膝坐定。
容若怯生生地问:“姑娘,今天念哪一段?”林儿微闭着眼,幽幽地道:“我听玉霜说,《妙法莲华经》中有一篇,叫提婆达多品,要不我们就念这一篇吧?”容若闻言,身子一颤,道:“为什么念这一篇?”林儿仍是面无表情地道:“怎么,这《法华经》于你,不是应该烂熟于心吗?”
言毕,堂内忽然陷入了一番寂静,两人都没再说话。林儿仍是闭着双眼,容若却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她,心跳的搏动则在不断地加速。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若小心翼翼地问:“姑娘都知道了?”林儿这才缓缓睁开眼来,轻声道:“我没有去调查关于你的任何事,只希望你自己来告诉我。”容若闻言,手中拨动着的一串佛珠开始迅速地转动起来,也不知转了多少圈,这才停下,只听她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提婆达多是佛陀身边最大的内奸,他害了许多人。姑娘一定已经猜到,我背叛了姑娘,差点害了你的命。我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我……”
“我没有怪你。”林儿忽然止住了她,“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你师父莲清派你来到我们身边的,因为你只听她的话。一开始,他们并不要你做什么事,只是安心在我们身边待着,博取我们的信任。可是自我们从大邑出来,你这枚棋子就被激活了。首先,你向莲清报告了三小姐的行踪。说实话,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因为三小姐的来访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再之后,我们到西辽的这一路,几乎步步都在对手的监视之下,他们设计出一系列的连环骗局,所依仗的,正是你所提供的情报。莲清受伤以后,似乎你的主人加大了对你的控制,要通过你直接来对付我们。所以这才有了前两天我们去青龙城的一路惊魂。当时姐姐她早看出了你的问题,本想提醒我不要去。可我心中始终坚信,小尼姑终究是对我好的,她不会害我,因此我才毅然决定跟着你走。庆幸的是,你在最后时刻选择了自我救赎,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容若听她说完这番话,竟没有太多的激动,神情异常平静。
林儿一直注意着她的内心变化。她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到内疚自责,再到平静如常,体现着她内心的逐渐成熟,于是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容若缓缓说道:“那次师父受了重伤,我们到青龙城时曾去探望过她,那时她就把我的安排直接交给了龙城主的一个手下,但我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不过在那之后,他们就一直要我杀了姑娘你,可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前几天引你去青龙城,是因为他们说,如果我不引你出来,龙城主也有能力进城来杀你。那时候小尼姑天真地以为,他们一定是欺负姑娘的马术不行,想在半路截杀你,所以我就准备了一辆马车来应付他们,结果还是遇了险。”
她顿了顿,忽然用坚定的语气说道:“除了师父,姑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对师父,敬畏居多,对姑娘,却是爱戴。这两年来,小尼姑过得好开心,每天都没烦恼,不用担心今天会被谁骂。可是姑娘,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林儿嫣然一笑,道:“没有小尼姑,青莲庵就没主人了,谁来陪我念经呢?”
容若也是一笑,旋又担忧道:“可是姑娘,龙城主一直视你如眼中钉,想杀了你,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林儿道:“我知道,所以才让猴子哥在外面守护嘛。”
话音刚落,就听见猴子的声音:“主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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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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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从门外冲入,如电般到得近前,将林儿一把推开。与之同时,窗户的木格被震碎,碎片正打在刚才林儿坐的蒲团之上。
尘埃落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大堂当中,引起容若的一声惊呼:“龙城主!”
这就是闻名已久,却从未出现过的幕后之人,魔君龙慈。
林儿的目光只扫过他的脸,就见到一双阴冷、嗜血的深红色眸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高叫道:“带我走!”
猴子是何等敏捷的反应,直接就手将林儿负于背上,提起一口真气,便向外狂奔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龙慈刚刚聚起的杀气,随着猴子的瞬间逃逸而没了攻击点。他忙收回真气,双脚一点,便也飞了出去,径直追猴子二人。
两三丈的城墙,在这两个顶级轻功高手的眼里,与平地没有区别。猴子只用了几息的时间就出了城去。而龙慈也不大意,一直紧随其后,不肯须臾懈怠。于是两个人影便在这黑夜的莽原上如风似飞驰。
猴子光论轻功,是可与四大武魂比肩的,自然也略在龙慈之上。然而此时他身负着林儿,虽然林儿纤弱、并不算重,可毕竟不比龙慈的轻装简行。两相比较,猴子倒是稍逊一筹。
不过,龙慈似乎并未使用全力,而是留着力准备打硬仗。猴子则将胸中真气一直紧紧提着,几乎是使出了丹田中的所有余力,誓要将林儿带到安全地方。所以这样一逃一追,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双方依旧保持着距离。
猴子逃的方向是鸿乐府,林儿心里明白,他是想把自己带到他所说的小武那里,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她知道,猴子此时不能说话、不能分神,所以也就安静地在他背上,感受夜里的冷风从自己两鬓“嗖嗖”吹过,将自己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二人终于远远地望见了鸿乐府的拱北。七妹和勒勒也许正在睡觉,林儿只能高声呼唤:“七妹救我,七妹救我。”
连唤了很多声,才见七妹从一间民房中出来。见到飞奔而至的林儿、猴子二人,七妹立时明白危险降临,忙稳住心神,高叫道:“姑娘莫慌,我来了。”猴子见到七妹,这才停下脚来,胸中一口真气登时泄去,便瘫软在地。
林儿忙问:“七妹伤好了吗?”七妹道:“差不多了。”刚一说完,就见紧追而至的龙慈已到近前。七妹忙一闪身,护在林儿身前。
龙慈一路追击而来,也消耗了不少真气,故而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在丈余远的地方站定,一面调整着呼吸。
林儿于七妹身后喝问道:“龙城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要杀我?”对面龙慈冷哼一声:“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三小姐曾说,她父亲生平只做一件事,就是杀人。可你却说杀人不需要理由,那你处心积虑杀卢中水、杀我,都只是满足你的杀人**吗?”“只要我看不顺眼的人,通通可杀!”
他的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对他来说,杀人只跟吃饭一般简单。而林儿此时也从刚才的恐惧中回到了平静,因为她明白,一个不讲道理的杀人魔王其实并不可怕,世上总有人能克制他。于是她竟半开玩笑地道:“看不顺眼就杀人?呵,我曾听哥哥说,要形成这样的对待生命的态度,一定需要一个不寻常的童年。此时,我倒很想知道龙城主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了。”
对话虽只几句,但对于高手来说,已是很长时间。对面的龙慈和地上的猴子都已缓过一口气来。猴子道:“主母我们再跑?”七妹也道:“姑娘你们快走,我能拖住他。”龙慈则道:“一个都别想走!”
话刚出口,龙慈手一抬,就见两道白光闪近。猴子和七妹这两大轻功高手,反应何等迅捷,立时齐出手,将林儿推开。龙慈见一招不行,出手更加果决,连续几道白光,封住了林儿的去路。
“生死符!”猴子在心中默念。上次成都杜甫草堂门口,龙济天兄弟就是用的这一招。在那之后,他与曾苏专门针对这一暗器思考过破解之法。此时见龙慈使用出来,他立即有了反应,拉着林儿左躲右避,竟将龙慈射过来的十几道白光全避了开去。
龙慈也是一愣,他的生死符还很少被谁躲掉,不禁赞了一声:“高手!”就要起身向前。
正此时,旁边忽然几道银光闪过,龙慈还来不及细看,便瞬间翻滚退开。那银光正是七妹用随身携带的暴雨梨花钉激射出来的数根钢针。若不是龙慈闪避及时,怕是就要被射出几个窟窿了。
有了暴雨梨花钉这样霸道的暗器助阵,七妹本来不弱的实力,也凭空高出几分。
龙慈避开钢针袭击,重又站起身来,冷笑道:“不错,你这小姑娘有意思。”说话间,他已将真气聚在了掌心之间,只见他全身被一圈黑气笼罩,看来他是要真的动手了。前面只是试探而已!
七妹见到他身体的反应,知他是要下杀手了,哪敢怠慢,忙将真气凝于胸前,抱住身体的真元,做出了稳重防守的姿态。
“太极拳!原来是武当门下,不知姑娘师从武当哪位真人?”龙慈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仍按着江湖规矩打了照面。
七妹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她还不能像龙慈那样好整以暇,即使全神贯注,她也知道,自己未必能接得下龙慈三招。
龙慈见七妹并不答他,而是神情紧张地看着自己,心中明白她是畏惧自己的实力,当下奸邪地一声狂笑,然后奋起右掌,就向七妹劈来。
他这一掌势大力沉,正是龙济天使用的天山六阳掌。只是比起龙济天,他的掌力更强、速度更快,一息未过,掌风已在耳边呼啸。
七妹本想抱圆守一来迎战龙慈,哪想到他竟如此之快,胸前的真气根本来不及变化。眼见对方掌力即至,七妹哪还得闲去用太极变化抵抗,脚下一动,就用她独特的轻功步法退了开去。而她好容易集起的护身罡气,却瞬间败了。
龙慈似早有预料一般,在她跳开的一刹那,出掌之势立即停止,右掌收起,左掌又顺势向七妹拍来。还在半空根本来不及回身的七妹,眼见就要中掌立毙。
“嗖、嗖”,两颗石子从远处飞了过来,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直取龙慈背后的要害。龙慈听到风声,知有强手来援,也就顾不得已成手下败将的七妹,强行将身子一扭,避开了飞石,同时口中大呼:“何方高人,现身相见。”
谁知那“高人”却并不答他,只用半带戏谑的语气说道:“丫头,我教你的用太极拳配合轻功的法子,怎的这么快就忘了?搞得自己这般狼狈。”
才逃过一劫的七妹,身子刚一落地,就听见了这几句话,表情由恐惧竟突然一瞬变作狂喜,一个呼声就直接从她心底以最快速度提升到口边,她几乎是用尖叫的声音喊道:“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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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丫头
最新章节列表第十四回丫头(3198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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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到了众人身前,一身干净道袍、一头长发及肩、一张英气脸庞,差点连猴子都快认不出他来,诧道:“小武,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边厢,七妹用快到眨眼不及的速度飞扑到来人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再也不肯松手。小说xs
林儿看在眼里,这才明白,原来七妹整夜思念的男子,就是这个人,这个值得她爱一辈子的人。
我们应该叫他小武,还是念七呢?这个“七”,当然就是七妹,他已将这个女子烙印在了自己的名字之中,意味着自己永远不会和她分开。
他听到了猴子对七妹的描述,毫不犹豫地跑到西辽来。为了见七妹,他修整了自己的面容和扮相,不再如一个乞丐。
“丫头,别这样,让人笑。”这是重逢后他对七妹说的第二句话。
七妹也知道,大敌当前,此时不能儿女私情。可她不愿放开这个男人,再也不愿放开,只听她道:“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念七轻捋着她的秀发,不置可否。
后面的林儿看到这一幕,马上明白了一些什么,心中替念七给出了答案:“这个男人,不会再走了!”
“不知阁下是哪一位,可否报上名来?”片刻之后,一个阴邪的声音打碎了这温馨的一切。龙慈从刚才的飞石已经足以判断,来人的功力,并不比自己差多少。
念七轻轻将七妹让到侧肩,微一颔首,道:“武当掌门座下弟子蒋有武,现名念七者就是。”
龙慈尚未回答,七妹抢道:“师叔,你的名字?”念七深情地道:“丫头,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有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联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你仿佛就在我身边。”七妹闻言,更是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泪水不自禁地就滑落下来。
龙慈却不会给他们太多缠绵的机会,用一声恶毒的冷笑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好一对痴男怨女。武当东苍的徒弟,居然为这个小姑娘卖命?”他指的小姑娘自然是林儿。
念七的背后负着两柄宝剑,听他此言,便将宝剑取下,其中一把递给七妹,方才说道:“丫头为她身负重伤却毫不在意,我的朋友们个个拥戴她做主子,我无从选择。我倒是想跳脱出去,除非你就此罢手,否则……”他握住七妹的手,“我与丫头所练的这套武当两仪剑法,一直没有真正拿来对敌,今天正好一试。”
说完,她再一次看向七妹,问道:“两仪剑法,你应该没忘吧?”七妹眼中的泪一直没有停歇,此刻更是泪流如注,答道:“武当隐仙岩,那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地方,怎敢相忘。”想来,隐仙岩一定是他二人当年练剑的所在,那里当年发生了多少绮丽婉转的郎情妾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
龙慈听得此言,哪里还敢大意。两个本就武功不弱的人,配上一套阴阳交融、互为一体的绝妙剑法,武力自然是相互补益。他虽然还不知念七的功力深浅,却已明白,这两个人绝不容易对付。于是,他将手中真气再次凝结,回道:“天山折梅手,让我领教一下真正的武当绝学。”
念七幽幽地问道:“你不打算用武器?”龙慈道:“不需要。”念七道:“今日之战,乃以性命相搏,阁下如此,也怪不得我们在人数和武器上占优了。”
话音刚落,只见念七身形一晃,便欺到了龙慈的东面,与之同时,口中高呼:“丫头上坎位。”七妹闻得他言,使动轻功,飞身来到龙慈西向。水火阴阳,七妹与念七二人,一西一东,便将龙慈围在正中。双方决战之势已成,生死对决一触即发。
旁边猴子见双方杀气都已臻于鼎盛,怕他们的战斗伤及林儿,就将她带着远远走出了十余丈,直进到鸿乐府内部。正走时,猴子却似感到了另外的危险,慌忙停下脚步,说道:“不好,这附近还有高手。”
经他提醒,林儿立即反应过来:“勒勒!她明明和七妹在一起,怎么从头到尾都没见她?一定是龙慈的帮手就在附近。猴子哥,快找出这个人来。”
“不用找了。”一个苍凉却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龙学诚。
伴着人声,两个人从一个民房中走了出来,正是龙学诚和勒勒。勒勒显然是被点了穴,说不出话来,只能瘫软着被龙学诚控制。
林儿急道:“龙叔叔何故为难勒勒,她与整个事情无关。你要抓就抓我吧,放了勒勒。”龙学诚却一脸的茫然,说道:“我无意伤害她,如若一会大哥没事,我自会放人。如若大哥被那二位侠士所伤,我只好用这位夫人做人质了。对不住。”
林儿却有些不解地道:“龙城主武功那么高,龙叔叔怎还怕他会输?”龙学诚无奈地道:“大哥已经不如以前的神勇了。他追这位曾少侠就用了很多气力,所以他的生死符才能被曾少侠化解,天山六阳掌也被梁女侠躲了过去。若是二十年前,两位早就没了性命。那位念少侠,之前那颗飞石就足以显示他的实力不俗。他与梁女侠联手,大哥绝不是对手,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林儿轻轻点头,说道:“龙叔叔没有出手帮助龙城主,其实就已经是在帮我们了。我们欠你的情越来越多,真不知何时才能还上。”龙学诚道:“若放在二十年前,下场迎战的就是我。不过现在……正如贤侄女上回说的,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而已。自从霞儿出生之后,也不知怎的,我就再也提不起出手的劲来,也许是因为她让我看到了生的美好吧?我不需要你们还我的情,只要霞儿能与你们开心地生活,我也就满足了。”
林儿似有所悟,忽地坐到了地上,这才问道:“龙叔叔能讲讲过去吗,你和龙城主年轻时候的事。”
龙学诚见她坐下,索性也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才缓缓说道:“大哥这个人出身贫寒,但练武的天赋极佳,很小就被斗士陆一指看中,收为徒弟。陆一指这人脾气十分暴躁,经常毒打大哥。但他又对大哥非常好,不仅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把他的侍女给大哥做夫人,那可是整个西辽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也是霞儿的母亲。可是,一个人童年的不幸遭遇,是无论你用多少好处都无法弥补的。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大哥时,他就恨恨地对我说:‘老东西等着吧,总有一天要叫他死在我手上’。”
“在大哥二十几岁的时候,江湖上传出了陆一指被不知名的虬髯刀客砍杀的消息。可是,大家都只看到了虬髯客的模样,却没人看到陆一指是如何被杀的。后来的江湖传言说,陆一指被虬髯客用三招就打死,这又怎么可能呢。陆一指直逼武魂的实力,就是陈如风也不能说一定能要他的命。问题的关键一定出在大哥身上,我只知道,那段时间大哥神秘失踪了很久,却不知他做了什么。整个事情上,知情者只有寥寥数人。当然,其中之一,就是贤侄女的恩师,医侠黄六如。”
“师父?”林儿不禁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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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两仪
最新章节列表第十五回两仪(3198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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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龙慈率先一个饿虎扑食,欺近了七妹身前,抢先向她发难。小说龙慈心里很清楚,此战要想获胜,就必须先解决武力较弱的七妹,方能专心对付念七。这一战术与曾苏当年对付龙氏兄弟的思路是一致的。
然而七妹不是龙善身,她本以轻功见长,此刻又是全神贯注于防守,见龙慈一双魔爪向她扑来,立即送剑入怀,同时身子向右闪开,躲掉了这第一次进攻。
龙慈见一招不成,反手为拳,向闪开的七妹攻了过去。七妹刚才送剑之时,实已将身侧破绽让了出来,这一拳正是直奔这个破绽去的。七妹适才一个闪躲之力方用老,身子还未着地,只能强行将身子扭过来,但那拳劲却依然扫到了她的腰间。
不过,拳劲并没有想像中的力度,七妹只感觉身子被轻轻擦过,并无多少不适。原来那一拳恰要击中时,念七的剑也已到了。他一反武当轻柔的路线,这一剑来得又快又狠,龙慈若不分神抵挡,必然要被这剑砍伤。他迫不得已,只能收了一半的拳势,同时左手一抹,将来剑轻轻带了过去,躲开一剑的同时,攻向七妹的拳力业已弱了。
经这两招的变换,三人方位也已变化,念七转到了乾位,而七妹则到了坤位。他二人始终保持一阳一阴、一前一后的态势,正是要发挥两人各自的剑术特点,这也是两仪剑法的精妙所在。
龙慈见对付七妹,就势必要快于她的轻功,且同时躲过念七的宝剑,着实太过艰难。他心中算定,要想破解这两仪剑法,势必要在两人的方位上做文章。要想对付七妹,就须在她身边的艮位,这样才能尽可能地让念七的来剑需要更长时间,也让自己在一招之后能有充分的反应时间。
于是,龙慈左跨一步,便到了七妹的右上,同时掌力也已发出,目标仍是七妹身侧。七妹此次却不闪避,而是直接挥剑来挡。龙慈一见,心道:“中我计也。”就将掌变爪,去抓她的剑柄。这天山折梅手本就是因对手招式而变,当然是变幻无常,令人捉摸不透、难以防范。七妹毕竟江湖经验尚浅,不知他这一招的妙处,只道换成太极剑的防守流,就可稳中求胜。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龙慈的手已变了手法,就这样抓住自己的剑柄,一运力之下,剑即脱手,飞出数丈之外,直直地插在了一根大树之上不住颤动。
七妹见武器失手,就想跳出战团去取回剑来。可龙慈似乎打定了主意,就要一直缠着她,绝不给她任何机会。无论那边念七使出何等刚猛招式想要拖住,龙慈就如同泥鳅一般,绝不与他正面对抗,只是脚步迅速地四下移动。
念七见状,也来不及多想,便喝道:“赤手迎敌!”七妹听他指令,也就断了取回剑的念头,重新收拢真气,全心应付龙慈的冒犯。念七又是一喝:“归位!”七妹便往后急退两步,与其身侧的龙慈拉开距离,同时念七也站到了与之相对的方位。
然而龙慈自然也看出了方位的重要性,趁二人立足未稳时,他的身形也已移动,继续向七妹右上靠去。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这样死缠烂打的策略拖垮七妹,这样自己才有胜的可能。
七妹被他粘上,心情一时有些糟,以她的轻功,也最多和龙慈打平。此时心中一乱,脚步也就开始不稳,龙慈抢占方位的机会也就越大。两相消长,龙慈竟将自己本来的劣势渐渐扳了回来。
“好!”远处观摩的龙学诚忍不住拍手低喊一声。他本来正在讲述着往事。林儿却不忍去看那以命相搏的场面,只能问道:“我师父到底和龙城主有什么瓜葛呢?”
“个中事由其实我也不甚清楚,华山之战我并没有亲身参与。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我才知道了大哥与华山派有不小的渊源,也知道当时身为华山派弟子的黄六如曾参与这事。至于为什么参与,就只能由贤侄女自己去问你师父了。”
“之后一年,大哥全面接管了西辽事务,开始大规模地走私青白盐,从中赚了大量的钱,并且彻底地翦除异己、贿赂西辽高官。几年之后,他在西辽的地位也就如日中天,西辽国主不得不将青龙城送给大哥,还封他为护国大将军。从此西辽的军务也有一半到了大哥手上。”
林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以前我们听到关于龙城主的片面消息,还以为他是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能够洗清自己过去的罪孽。原来他的做法就是用更大的杀伐来弥补罪恶,真是太可怕了。”
龙学诚却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后来的事发生在陆一指被杀一年之后。那年夏天,有兄弟报告说发现了一个古墓,其中可能藏着宝贝。大哥就同几个兄弟前去探宝,最终就发现了一个铁盒子,也就是上次你们从洗罪城拿走的那个。大哥将这东西视为珍宝,绝不让别人触碰,当初与他共同去探墓的,都被他以各种借口铲除,从此就再没人敢提宝物的事。”
“可是,这宝物却有些奇怪,想必贤侄女也发现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其打开。无奈之下,大哥和我只能带着这宝物去找令师,因为令师曾云游天下、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宝物的秘密。而我也是在那一次见到了令师。”
“然而我们在华山上却碰到了很多人,也发生了很多事。从那以后,令师毅然决定弃武学医,此后就有了医侠的大名。至于大哥,此后就很少再去中原,而且性情也发生了剧变,对女人的态度像完全变了个人,这一点你们都知道。”
林儿听完,一阵怅然,哀叹道:“这一段故事,我从未听师父说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的过去。不知是什么让师父发生改变的?”
“一个叫白乔的人,相信以后你会与他打交道的。”说完这句,龙学诚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看着远处战局的变化。
龙慈卸掉了七妹手中剑,心中一块大石方才落地。没有了佩剑,所谓的两仪剑法就使不出来,那么七妹的战斗力也将锐减。此时此刻,他只需专心对付念七了。
念七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没了两仪剑法,他只能使出自己武当的看家绝学太极剑法来应对龙慈的天山折梅手。太极剑法防守有余,进攻却略显不足。几个回合下来,念七没能占到一丝的便宜,反而让龙慈的双掌任意施为,令他抱于胸前的真圆也有些凌乱起来。
那边厢,七妹却只能干着急。她想去取回宝剑,可每次刚要踏出战圈,龙慈就故技重施,抢到她的身侧挡住她的去路。她想用反扣在腕间的暴雨梨花钉实施突袭,却又怕散开的钢针伤到念七。她想强行进去与龙慈硬拼,可适才她已见识过龙慈的掌力,自己本不是以硬功见长,如此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绝对讨不到任何便宜。
念七焉能不知她的所想,自己武力本就逊于龙慈,如此这般缠斗下去,只会越来越对己方不利,直至真气耗尽,也就只有落败而已。
念七左右思索破敌之策,一时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他心中的一股蛮劲也涌上心头,就这样高呼一声:“要这劳什子又有何用!”竟将手中剑往后一扔,就与七妹的剑一道,并排着钉在了那颗大树干上。
(按:关于龙慈、黄六如、白乔等人当年的恩怨,此后还要多次提及。至于具体细节,会放到前传中详加叙述,这里算是留下一个小伏笔吧。前传我打算写成传统武侠的形式,故事的大纲已经想好,但用什么方式去写,还须再略为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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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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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让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小説xs林儿立即站起身来跑到近前,看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念七将剑扔去,便抱拳归一,重又回到太极拳的防守之姿。七妹见他如此,也做同样动作,此番,她应该不会再被龙慈一招就打乱了。
龙慈见念七如此,一声大笑:“好爽快!”手下却丝毫不停,进逼之势更加猛烈。念七手中有剑时尚拿他无能为力,如今赤手对空拳,更加力有不逮。龙慈几个变换之下,就将念七逼得方寸大乱。
旁边的林儿已经明白了场中发生的情况,念七被龙慈步步紧逼,已使心思有些慌乱,这才将手中剑扔去,以为因此便能与七妹并肩抗敌。然而龙慈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强行地将二人分格开来,也就将自己的优势逐步扩大。
林儿心中奇怪,龙学诚不是说念七、七妹二人可以很轻松战胜龙慈吗?想想也是啊,据猴子说,念七的实力在八袋之上,七妹也在六、七袋之间,两人联手,实力当然应该强于龙慈才对。可为什么实战起来,差距却如此之大?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再次抬眼,仔细观察场中情况,思索良久,这才明白问题的根源。原来七妹自念七出现,心思就有一大半在他身上,根本无暇旁顾。而念七也因一味要保七妹周全,不忍她受到丝毫伤害,所以一直畏首畏尾,使不出全部实力。龙慈也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一上来就先对付七妹,从而打乱了整个节奏。
林儿看着这样的场景,脑中忽然浮现出玉霜曾提过的一句孟子的话,叫“困心而作”。此时此刻,要想让场中的二人振奋起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感受到危险降临。思虑既定,林儿立即回头,高声叫道:“龙叔叔,求求你,放过勒勒吧。”
此言一出,不仅场中之人,就是龙学诚也是大吃一惊。他犹豫了半天,这才终于从后面现出身来,默默地看着场中。他也明白,他的现身,就意味着实力的天平开始倾斜。
龙慈见龙学诚露面,也是一愣,抽了个空子问道:“你怎会在此?”龙学诚黯然道:“大哥你应该知道,青龙城本没有我的位置。我去西平府,本是想找马完,把鸿乐府拱北托付于他,然后就学龙渐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想却遇上了大哥。”
“你要走?”龙慈闻言一惊,心中顿生一阵凌乱,手上的招式也弱了下来。
“大哥上次去南牟会的路上,经过鸿乐府,我趁机将你软禁于此,他们都以为我是觊觎那洗罪城中的宝物,他们错了。我软禁你,是不希望你再继续错下去。南牟会那个女人,毕竟曾是你的儿媳,你和她好,就不怕江湖中人笑话吗?可没想到,我的一番苦心,没能换来你的觉悟,却引发了更大的杀戮。那卢中水固然是我西辽的死敌,但古林姑娘又有什么错?她已答应我撤兵,你又为何要对她下杀手?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你,也就只能选择离开。”
一番话毕,龙慈也不再多言。但很显然,这些话让他很生气,他手上的招式突然凶猛起来。
可是,场中的情势却似乎并没朝着有利他的方向发展。念七、七妹二人似凭空添了几分实力一般,不再如之前一味地防守,而是抛掉了所有的心绊,全力向龙慈攻来。几个回合之后,龙慈凶猛的攻势被完全遏制,竟只有疲于防守的份了。
原来,刚才林儿唤龙学诚现身,正是意在激起那二人的斗志。二人一见龙学诚,便如见了大敌,心中立时醒悟过来。原来场中不止龙慈一个敌人,若不尽快解决战斗,只会引起更大的危机。如此一想,二人的所有潜能便被全部唤了出来,再不考虑儿女私情,一心全力应对。
不过,龙慈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他见二人突然放弃防守,便知其必有破绽。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二人虽仍各站阴阳方位,却因二人招式快慢不一,往往出现偏差。龙慈心念一动,便凝神注意自己的脚步,只踏在二人步法的间歇处,扰乱二人的节奏。不几个回合,那二人竟就有一两招险些打在自己人身上,吓得二人连连收手。
念七立即明白过来,他是要利用自己与七妹久未在一起、配合生疏的漏洞,让两人自乱阵脚。他想通这一点,立时有了应对之法,大喝道:“心中剑即手中剑!”
此言一出,七妹立即省悟,他是让自己即使没有剑在手,也仍按两仪剑法的招式走。他二人对这两仪剑法可说是心灵相通,早已铭刻在了灵魂深处,即使久未共练,仍然是抬手就有。当下七妹便提气凝神,按照念七的指引,一招招将两仪剑法如数地使了出来。
数招之后,他二人终于找回了过去,情深缠绵之感油然而生。任凭龙慈再在中间用什么阴险招式,二人直如没有看见一般,只将当初练剑时的感觉融入到剑法之中。二人终于在剑法上完成了最后的融合。
融合的同时,就是二人实力的巅峰。此刻,即使四大武魂前来,也再难奈何他们。二人有如涅槃重生一般,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契合的,还有他们的心灵!即使再大的外力,也不能再拆散他们了。
龙慈在这完美的配合面前,终于力感不支,几个回合之后便再也无法控制对手的进攻。只听“轰”地一声,念七一拳就击中他的胸口,龙慈立即扑倒在地。
“大哥!”旁边龙学诚见状高呼,“念少侠手下留情,饶我大哥性命!”
念七一拳悬在半空,终究没有再打下去,回头看向林儿。林儿眼神一片黯淡,只得说道:“放了吧。也请龙叔叔解开勒勒穴道。”
龙学诚闻言,便在勒勒背上几指点下,解了她的穴,旋又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龙慈。龙慈刚才被念七一拳击中,胸中立时一阵翻腾。这时被龙学诚一扶,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看来这内伤没有几个月休养,是无法恢复了。
龙学诚道:“大哥,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养伤吧?”龙慈却推开他的手,道:“你不是要离开吗?滚吧,现在就滚!”龙学诚道:“大哥你到现在还不肯悔悟吗?”龙慈道:“哼,成王败寇、英雄末路,有什么可悔的。”
“你这人真是坏透了。姑娘仁义,放你走,你倒说这等话,真不要脸。”旁边七妹罕见地一反惯常的温柔,大声喝道。
龙慈一愕,道:“你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七妹道:“我是什么人不想告诉你,但我师父你应该不会忘,就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贾横。本来按师命,我现在就该取你的命,可我现在听姑娘的。她说不杀你,是可怜你,谁知你还当自己是什么英雄。你跟姑娘比,不知道差了多少,哪里配做英雄。”
龙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比下去,一时竟羞愤难当,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龙学诚眼明手快,忙替他封住几处要穴,又将之负于背上,转头对林儿道:“请告知阿訇马完,替我照看这座拱北。”林儿点点头,龙学诚便背着龙慈,缓缓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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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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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战终告结束,林儿再次从生死线上转了回来。小说xs她还来不及喘气,就去扶住瘫软着的勒勒,替她按摩要穴、舒缓筋骨,以期尽快恢复过来。
猴子则跑过去拍拍七妹的肩,笑道:“嘿,原来你该叫我大哥啊,真没想到,我又多了个漂亮的弟妹。”旁边念七连忙一拳打在他身上,骂道:“小瘪猴,你甚时候变成哥了?过去过去。”猴子撇撇嘴:“我本来就比你大好吗?你这小子见色忘义,亏我还把你当兄弟。”
念七正要回嘴,林儿却笑道:“猴子哥,他们两个现在迫不及待想过二人世界,你就别打扰他们了嘛。”猴子却道:“我就不,嘿嘿,他们去哪我就跟到哪,我要听听小武能讲出怎样肉麻的话。”
念七听他说,又是抬手**打。七妹拉住他的手,说道:“师叔别打猴子哥,若不是他在镇戎军城发现我们,若不是苏儿姐姐把我带到姑娘身边,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师叔呢。”猴子闻言,忙顺竿往上爬:“你看吧你看吧,还打我这恩人,你这小子忒没良心。”
七妹掩嘴一笑,又来到林儿身边,拉住她和勒勒的手,道:“我师父当时之所以让我来追随姑娘,就是因为他知道姑娘的哥哥和师叔的渊源,他知道我终究是要加入你们的。”林儿感慨道:“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么多好姐妹,和我一起开心、一起流泪。我一辈子也不要和你们分开,即使以后嫁了人,做了娘亲,我们也要在一起做一群快乐的娘亲。”说得七妹、勒勒二女连连点头。
林儿又回头对猴子道:“猴子哥再辛苦一趟吧,赶紧回西平府去报个平安,他们现在肯定着急死了。我们在这里,等明天天亮勒勒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走。”猴子答应一声,再次飞奔而去。
林儿微微一笑,又对勒勒道:“我们进拱北去吧,让他们两个述说相思之苦。”说着就要去扶勒勒。谁知七妹却拉住了她,略带央求的语气说道:“姑娘别走。”林儿见她表情,不解道:“怎么了,不想跟你师叔说说话?”七妹忙道:“不是不是,只是……”说着却低下头去。
林儿看看她,又看看念七,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怕你师叔仍是抹不开心里束缚,又会离你而去?”七妹听得直点头。林儿沉吟道:“唔,师叔碰上师侄女,确实有点棘手。七妹,你先和我说说你们的过去吧,兴许情况并没那么糟呢?”
七妹低头想了想,这才幽幽地说道:“师叔是东苍掌门的衣钵弟子。据说他十年前刚到武当的时候,掌门师祖一捏他的骨骼,便知是天赋异禀,高兴得了不得,当即决定让师叔做他的衣钵传人。从此,他也对师叔格外地好,武当的所有绝学,师叔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我师父虽然也是掌门师祖的弟子,而且比师叔早入门很多年,可他入门时由于带着别派功夫,掌门师祖并不怎么看好他。所以师父学成之后,并没有待在山上,而是下山组成了杂耍班,还收我和几个师兄弟做了徒弟。那时候,我并不认得师叔。”
“姑娘也知道,川陕大乱让武当实力大损,许多弟子下山作乱没有回来。掌门师祖为了恢复武当的元气,就下令已经下山的弟子回山重新拜师门,而这些弟子新收的门人亦可上山归宗。就这样,我随着师父上了武当山,正式成为武当的弟子。我们在武当住了一年多,聆听掌门师祖的教诲。也就在这时候,我遇到了师叔。”
林儿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一定很精彩吧?要详细讲哦。”
七妹微微一笑,续道:“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就是个乡下丫头。第一次上武当山,山上都是拜入师门多年的师叔师伯,着的是乾道的发饰服色。我一看见他们就怕,就哭着求师父带我回家。师父没办法,只能请了比我大一岁的师叔来哄我。师叔见我和他年纪差不多,就把他那把飞刀给我玩,说是他小伙伴给他做的。”
“就是木头哥为他做的那把飞刀吗?”林儿插言道。
“嗯,就是那把。我当时脾气犟,哭着鼻子不要和他玩,把飞刀扔到了一边。师叔就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吼我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不珍惜朋友给你的东西,你永远不会有朋友。’我被他这一吼吓傻了,也不知怎么的,从此对师叔的感觉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
“师叔是个武痴,他除了吃饭睡觉,其它时候都在练武,不论寒暑从不间断。武当山有一处很美的地方,叫隐仙岩,师叔常常一个人躲在那里练武。那时候,山上没有女孩子,我也没人可以说话,就跑过去偷看。有一次,师叔发现了我,也不生气,就问我会不会用剑。我说学过一点,他就说他在练一套剑法,是武当两个前辈所创,叫做两仪剑法,让我陪他一起练。这么着,我就在师叔的指导下开始学剑法。后来他又教我学轻功,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实力。”
“一年多之后,师父要下山回襄阳,我不得不和师叔分开。记得那时候,我哭得好厉害,从来没有那样伤心过,直到师叔说会来襄阳看我,我才肯离开。后来,师叔真的来了,他说他是奉掌门之命来执行任务,其实他是偷跑下山的。他怕我受别人欺负,想要来保护我。我就背着师父他们偷偷给他做好吃的,师叔好开心,我也好开心。师叔说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娶我,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不知道,原来这就叫私定终身。”
“这样子差不多过了两年,师叔偷跑下山的事终于被掌门师祖知道了。掌门师祖很生气,因为自从川陕大乱之后,武当的门规重新调整过了,对门人无故下山处罚得特别严格。而我师父听说后,就以为掌门师祖是因为师叔想娶我这个师侄,所以才生气,于是就让我站出来说我和师叔没什么。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师叔没事,也就答应了。可师叔知道后,却怒我翻悔,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武当,从此再没他的消息,直到今天为止。”
“姑娘,都怪我,是我当时不坚定,才让师叔那么生气。可是我们要结亲,师叔就要违背师门法度。姑娘,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七妹说完这番话,就过去挽住念七的手臂,二人一同来到林儿面前。在七妹心中,只有林儿姑娘,才能让他二人真正走到一起。
林儿凝神思索了一阵,这才说道:“事情的关键出在川陕大乱。若不是因为武当弟子下山作乱,也不致让七妹的师父这样已经独立门户的弟子重新回山,更不会让七妹归宗,那你们也就没有师叔侄的这层关系了。要想解决这问题,还非得追根溯源才行。”
她忽然回头看向勒勒,道:“这事情还要着落在你身上。”勒勒一愕:“我?”林儿道:“嗯,我需要让二当家魏游帮我忙。哥哥已把他打发去了扬州,以后回扬州,勒勒要替我去劝你二叔帮我。”勒勒点头道:“姑娘放心,七妹放心,二叔虽然和三叔的矛盾很深,但他对我很好,一定会答应我的。”
七妹见二女信心满满的样子,弱弱地问道:“姑娘,真的没问题了吗?”林儿微笑道:“姑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七妹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拉着念七的手直唤:“师叔……”
念七也没想到林儿竟会如此自信,还有些疑惑地问:“我师父虽然性格和蔼,但于门派规仪要求甚严,真的没问题吗?”林儿笑道:“只要你从此再不离开七妹,就没问题。”念七这才抱以一笑,然后紧紧地将七妹柔弱的身子搂入他宽广的胸怀,再也不放开了。
过了许久,七妹方才抬起头来,小声道:“师叔,我给你做吃的好不好?你都三年没吃过我做的东西了。”她说得很轻,犹如丝竹之音传入念七耳中。念七很久没与她这般亲密了,只感到她的吹气如兰,不由心中一荡,就在她颊上深深一吻,说道:“做不好打屁股哦。”
七妹的脸刷地羞到绯红,脚步一起就挣脱了他的拥抱,满怀喜悦地去为他准备一顿爱心的早餐。
此时天已微亮。时值初秋,天高云淡,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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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解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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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西平府城还有几里路,却已能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今天的战斗又开始了。
远处忽然一彪人马飞奔而至,看旗号,竟是“识乐”旗。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大将军孙彦格。原来他是奉命过来接应林儿等人。
大将军接住四人,先向林儿打了招呼,便过去拉住念七,兴奋地道:“兄弟,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念七道:“我是第一个出门的,已经十几年了吧。大将军越发的英明神武了。”大将军朗声一笑,道:“那怎么能和你相比,青龙城的龙慈,那可是天下闻名的人物,却被你一拳打到重伤。”
一路叙着旧,众人便往西平府去。仗虽然还在打,可他们并不在意,这仗对西辽人来说,已只是尽人事安天命了。连暗杀主帅这种终极招式都失败,他们还能如何呢。
攻城军主要集中在城的东、北两面,城西并无敌军。然而识乐斋诸人却都在西城墙上,林儿遇险,着实让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猴子眼尖,第一个看到林儿等人,立即跳下城墙过来迎接。于是猴子负着林儿,七妹背着勒勒,与念七五人飞身便上了城墙。城上众人见林儿毫发无损地回来,竟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紧接着是叙旧与祝贺。玉霜上前唤了声:“老七。”念七忙上来打招呼:“周小姐,上次若不是你让苏儿姐姐及时赶到,我们可就没命了,多谢。”玉霜道:“我那天一见七妹,就觉得她和老七你有渊源,没想到你们真是一对,太巧了。我真是笨,当时只对七妹说了念七,竟忘了把你的真名说出来。”林儿道:“小嫂子这回笨得可好呢。如若不然,让七妹去了北辽,谁还能把我从龙慈手下救出来。”玉霜笑道:“看来还是笨点好,呵呵。”众人一齐大笑。
林儿一眼扫过众人,就见到了马完,正要上去将龙学诚的的托付与他讲,却见他旁边站着一个陌生人,忙问:“这位是?”那人抚胸向林儿一礼,道:“回主母的话,小人名叫土圭垚,来自邛崃,是容若师太完成‘信’之任务的任务奖励。”
林儿还没完全明白,旁边方任侠上前解释道:“小师妹在邛崃领到的任务是,行至诚之路。师妹心中最大的秘密就是奸细之事,她在最后时刻选择站在师姑这边,讲出她心中的秘密,也获得了师姑的信任,想来就算是完成了这个任务。所以这位土师傅昨夜才会主动前来投奔。”
林儿看看容若,却见她正低头合什,轻轻一笑,又道:“如果按水师傅和金师傅的技艺判断,土师傅应该擅长的正是泥水活吧?那轩辕寨主不正缺一个好的泥水匠吗?”方任侠道:“是啊。寨主见了土师傅,兴奋得不得了,现在正趴在房里画图纸呢。”
林儿又是一笑,道:“让他们去弄吧,我要去休息了。”说罢,她又交待了一些杂事,便回自己房间,把因昨夜惊魂缺下的觉补回来。
晚间时分,吃过晚饭,林儿便将玉霜、方任侠、夏晶、雪平几个人叫到了一间小屋中,这才让玉霜将从于氏血书中所发现的秘密与大家讲。
玉霜拿出一张很大的纸来摊到桌上,然后道:“这于氏血书真是了不得,天下各国的政要人物竟然全都能从中找到背景来历、关系联络。我把我们曾见过的人都摘录了出来,全写在这张纸上,你们看吧。”众人忙看过去,却见纸上密密麻麻画着数百条线,每条线的端点都是一个人名。要制作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图表,若放在普通人,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可玉霜只用了两天就全部完成,真是天纵奇才啊。雪平忍不住赞道:“小星嫂,你太厉害了,这光是看一眼,就看得美女头大了呢。”
众人齐笑一声,这才仔细去看那张图。林儿先找到“朱成人”的名字,然后顺着线一路看下去:“朱允,至善初年进士,曾出使北辽,与当时的大皇子晋王于仁交好……原来这朱允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难怪朱成人要找龙慈去暗杀卢中水,这必然是受了乞伏于仁的指使。那他和白音等人在这件事情上合作倒也说得过去。这样说来,那他就是西川北辽奸细在朝中的代表?他好像也的确有这能力……”
方任侠却道:“朱允是朝中二品,权力是足够的。可他在成都时却是和北辽人对着干?这又如何解释?”
林儿道:“你再看这乞伏于仁。他本是北辽大皇子,当然的皇位继承人。至善二十四年,丐帮弟子作乱,祸及北辽,晋王受命督兵边镇,抵御宁国趁机的进攻,朱允也正是在这时候出使北辽、并与晋王接触的。可是,这一督兵就是两年多,直到先皇驾崩也未结束。那时晋王在外,等他奔回京时,皇位已经落在了他的弟弟乞伏于智手中。乞伏于仁无奈,只得远赴东京,从此韬光养晦,一直伺机夺回皇位……”
“这就对了,西川的北辽奸细是听从北辽皇帝的指挥,而乞伏于仁要和皇帝对着干,自然要派朱允来捣乱。一开始,阮冲和、孔仪、董全知他们本在中原做奸细,结果朱允派他儿子朱成人去捣毁了他们的道观,难怪上次孔仪说他和朱成人是在毁灭天静宫时见过,这就得到了解释。而后来他们到了西川后,朱允更是亲自前来,可见他和乞伏于仁的确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西辽国主则应该站在乞伏于仁这边,所以此次宁国攻打西辽,北辽皇帝却不肯派兵援助。而乞伏于仁无奈,只能派了朱成人去说服龙慈、暗杀卢中水,以解西辽之围。”
方任侠又道:“嗯,掌门师伯曾说,西川的奸细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北辽皇帝登基以前过去的,像掌门、西无、夏掌柜这些人,另一部分则是后来去的,像阮冲和、董全知这些人。后一部分直接受北辽皇帝控制,而前一部分却得不到任何一方的信任,是被孤立起来的。那问题又来了,成都太守案的幕后主使又是谁?掌门他们应该不会杀太守,而阮冲和他们似乎也没有动手的必要,否则他们何必要千辛万苦让北辽军入川呢。”
林儿想了想,道:“会是花伊在说的张小侯吗,让太守、通判这些人一同出行被炸、让西北军在关键时刻大换防,能做到这些的也只有他吧?”说着,她又去找到张小侯的名字,顺着往下看:“向自由?这不是宇宙帮帮主吗?张小侯性喜结交江湖中人,向自由曾是他的座上宾,两人相交甚厚。宇宙帮在南越已经控制了大部的地盘,一直寄望图取中原。而西川正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这么说来,如果成都案的主使是张小侯,那他的目的是为了宇宙帮?可那个案子中,宇宙帮的名字并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啊?反倒是后来的西辽之战中才见到他们,这很奇怪。”
林儿正自好奇,旁边夏晶忽然插言道:“这里好像漏了一个人?”林儿奇道:“漏了谁?”夏晶正**回答,玉霜却一拍脑袋,急道:“是啊,我真笨,我把韩剑给漏了!我以为死了的人就不用考虑的……”
众人经她提醒,俱都恍然大悟。林儿道:“这下就完全通了。上次韩剑亲口说的,他被宁国皇帝叫回京城,是向自由救了他。这就说明,他和宇宙帮关系非凡,要么他是受了宇宙帮的恩惠要在成都起事,要么他本来就是宇宙帮的人,被派往成都做了内应。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太守一死,他就能掌握整个西川路的政局,同时也就让宇宙帮成功进入西川。他们的计划一定是想利用北辽人准备武力夺取西川的当口,通过太守之死来获取渔翁之利。所以西渐方丈上次就说,韩剑的很多行动都是其自作主张,与北辽人无关。这么说来,北辽人在整个事件中也是被他们利用的。而我们死守大邑,让韩剑背上平乱不力的罪名、并因此丢了官位,却倒间接上阻挠了宇宙帮的精心安排。而哥哥将大邑直接献给北辽人,更是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布置。也难怪他们要来西辽和我们对着干,原来是因为对我们恼羞成怒的缘故。”
雪平吐了吐舌头,道:“天哪,真是复杂呀。那张小侯都已经做到那么大的官了,要任命一个成都太守还不容易吗,何必费这么多周折?”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玉霜向她解释道:“官场中的事,其实很复杂。成都太守虽然权力很大,但毕竟是有限的。朝廷绝不可能容许一个地方长官一手遮天,会有通判、巡察御史等各种官员对他制衡。所以,如果只是一个太守,根本不足以控制整个西川路。而要让府内每个位子都安插上他们的人,没有很多年的经营是断无可能的,要光靠张小侯一个人,实在太容易惹人怀疑。所以最快捷的作法,就是发动战争。只有在战争中浑水摸鱼,才能把他们的人都塞进来。宇宙帮应该有自己的人马,要自己发动战争不是不可能,但如若能利用北辽人来打仗,他们再坐收渔利,这不是成本最低的吗?所以,仅从智谋的角度,他们的计划的确称得上天衣无缝。”
她一说完,方任侠接着补充道:“有时候,越复杂的计划,背后的原因其实就越简单。就像我们这次来西辽,缘起是为了帮三小姐和花伊在圆梦。但实际上,却间接帮了朱成人完成说服龙慈的计划。这个计划同样经过了几道周折,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龙慈的态度不明、又被二护法软禁,那朱成人想要见到龙慈并说服他,就必须引开二护法。而要让二护法离开鸿乐府,这世上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三小姐。所以这个计划之人才要针对三小姐,设计这样一个连环的局。”
“首先,青龙城发生家族的内斗,这时候,只有三小姐才能镇得住各方人等,所以她必须从成都回来。然后,宇宙帮趁龙慈不在城中,要来洗罪城夺宝,这时只有花伊在才能胜过他们,所以花伊在也必须要来,当然也就同时把我们都带了过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宇宙帮出现在鸿乐府要对付三小姐。按我们刚才的分析,那宇宙帮本来对我们识乐斋有着很深的仇隙,而三小姐又在成都时救过我们的命,所以他们一定早就认定,三小姐与我们识乐斋是一体的,因此他们才会专门来对付三小姐。这时候,因为有小师妹通风报信,那计划之人就能对师姑的行踪了如指掌。于是,当两边发生冲突时,师姑刚好就在旁边,自然能凭借苏女侠和七妹过人的武功、以及出其不意而救走三小姐。之后,二护法在情急之下,为了寻找三小姐,这才不得不离开鸿乐府,给了朱成人可乘之机。”
“这重重计划,看起来太过复杂,但其实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缺了任何一步,计划就失败了。你同样可以说,为什么不找个高手去把二护法直接引开呢?那是因为二护法的武功不在龙慈之下,天下有几个人能与他对上几招?又或者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擒走三小姐、而让二护法离开?那是因为青龙城众多高手都对三小姐绝对忠诚,就是莲清,也会在关键时刻为三小姐挡子弹,要想从这些高手身边抓走三小姐,实在太过困难。所以,要让这个局中这么多聪明人一一就范,这样复杂的局几乎是必需的。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切,但我知道,这个人必然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对手。”
大家听着这一个一个的分析,就像一道一道谜题被解开了一般。他们所经历的事、原本心中的那张巨网,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至此,诸人无不长舒一口气。
唯有雪平还有些忿忿不平:“宁国皇帝真是个糊涂鬼,自己的大臣全都在里通外国,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说得众人俱是讶然。
林儿道:“我记得花伊在曾说过,张小侯绝不可能替北辽人卖命,这倒是符合我们现在的分析。但对于宇宙帮他是出于什么动机,这恐怕连花伊在也未必知道了。想想也奇怪,他已经在朝廷中做到那么高的官位,又干吗要去帮宇宙帮这样一群土匪?”
方任侠道:“莫非是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控制着?”
林儿道:“有这种可能。可就算张小侯有把柄被人攥着,难道朱允也是如此?更何况他们的背景又完全不同,这未免太巧了吧?”
众人想想,似乎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林儿则是一阵无奈,道:“算了,能了解到这么多秘密,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相信以后一定能解开的。”
正说完,却听雪平忽道:“这里怎么有两个人跟谁都不连着?这是……阮冲和、孔仪?”众人依着她言看过去,果然,那阮冲和与孔仪中间用了一条粗线连接,但就再不和别人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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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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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无不大奇,忙看向玉霜。小説xs玉霜道:“是这样的,这两个人的背景在于氏血书中完全没提,恐怕作者也不知他二人的来历。而在相互关系上,这二人几乎和所有人都有关联,我不知道该怎么画,就索性空出来了。”
林儿奇道:“跟所有人都有关联?”
玉霜道:“嗯。这个阮冲和在北辽,既是皇帝的御史,又和乞伏于仁时常秘密接触。而这个孔仪,既传授心丹道、又和生丹道的白音有关联,还为张小侯、朱成人都做过事。如果把他二人看作一体,那他们就几乎能和所有人都拉上关系。羽哥哥在北辽时,刚见到名字变成俞清风的阮冲和,就说这个人肯定不简单。现在想想的确是这样。”
林儿道:“好吧,西渐方丈临走时也让我提防孔仪,看来他二人确实非同寻常,需要小心应付。”
这般分析了一晚上,众人走出房门时已是初更,俱都累得筋疲力尽,各自回房安睡去了。只雪平上前和林儿小声道:“嘿嘿,我把七妹的活揽过来了。”林儿奇道:“七妹的活?”雪平道:“你可真会忘事,就是你家木头的情诗啊。”林儿这才恍然大悟,忙道:“他可是我未来的夫君,美女为难一下他可以,但别过头了哦,我会翻脸的。”雪平撇嘴道:“仙姑你这是重色轻友!”林儿一笑,道:“你要考虑我的面子嘛。我话都放出去了,万一到时候他真的完不成,那我多丢人呀。”雪平也笑道:“知道啦,不会让你嫁不出去的。”
二人正要出门,猴子回来了。林儿让他去侦查青龙城的动静。猴子禀道:“青龙城彻底完了。龙城主被打到重伤的消息传出后,他以前凌辱过的女子家人全都起来了,他们聚到青龙城,把城中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可怜那龙大少爷还想上前喝阻,却被乱棍打死。西无法师和莲清师太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去了哪。”
林儿叹了口气,道:“这叫我如何向三小姐交待啊。我本从未想过与青龙城为敌,可他们却一再想要我们的命,不出手也得出手。现在青龙城一垮,西辽国顿失支柱,这仗他们还怎么打。猴子哥,你去对面军营投书,就说我想见西辽国主,与他议和。”猴子应声而去。
次日一早,城楼下就有人喊:“吾乃西辽国西海郡王陈栋,受国主之命,请古林姑娘出城答话。”
城上方任侠道:“西辽国主还摆架子。师姑,让我去和那陈栋答话吧,正好我与他还曾交过手。”林儿点头道:“嗯,去告诉他,只要他们让出萧关,给我们一条撤退的路,我可以立即无条件交还西平府。”方任侠答声“是”,就飞身下得城去。
那陈栋见来人却是方任侠,斥道:“古林何在?”方任侠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西辽国主何在?”陈栋道:“古林不过中原一个逃犯,你竟把她与我国陛下相提并论?”方任侠道:“哈,恕我直言,如果我师姑不来与你们谈,你们国主恐怕用不了多久也会成为宁国的阶下囚。到时候成了亡国之君,还能摆架子吗?”他最后一句突然抬高声量,竟逼得陈栋连退了几步。
陈栋这时方才向方任侠一拱手,道:“上次蒙你们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还未曾当面致谢,这里补上了。”方任侠拱手回礼,道:“好说。我们来西辽,从未想过与你们为敌,上次本可将你生擒活捉,但还是放走。希望你明白我师姑的宽仁之心。”陈栋道:“是是是,如今西辽国的百姓无不称赞兰心仙子的德行。说实话,我带兵打仗这些年,还是第一回见到百姓称赞敌军主帅的。”
方任侠道:“既如此,我想你也应当明白师姑为何要与西辽国主见面。她曾当面答应龙二护法,尽快将大军撤回宁国境内、解除战乱。可是萧关被你们占着,我们就是想走也没路可去。所以我希望与你们做这个交易,你们放弃萧关,我们放弃西平府。”
陈栋听完这话,一时竟还犹豫不定。方任侠顺势补充道:“我想你们没得选。如果我们不打算撤军,城内还有数千守城军,粮草足以维持一个月,城外这两万人马可以灵活机动,在贵国境内横行无忌。你若想先打这外围的人,他则可以西平府为依托,散开队伍逐个还击。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机关术高手,随时可以出手。说实话,我已经想不到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这必败之势。
那陈栋越听越心惊,额边冷汗直冒,半晌方道:“也罢,就依你们的。我这就派人去萧关,让他们撤出来。这边的人马也会退后三十里,停止攻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方任侠道:“我们自会侦查你们的动向,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走。”陈栋道:“好吧,希望你们不要食言。”
城楼上,诸女听说终于要撤军了,俱是兴奋不已。雪平拉着林儿手臂直晃悠:“仙姑你真伟大。撤回萧关,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南越了?”自上次玉霜提过南越之后,她心目中就已经把南越当成了日夜思念的乐土。
林儿却道:“你别忘了,我还在宁国的海捕文书上呢,就这样去南越,恐怕还没走到就被抓了。就算靠着易容术蒙混过去,我们还有一路潜在的敌人更加可怕,就是宇宙帮。按昨晚的分析,他们进军西川的计划被我们破坏,韩剑和黄湘的死也和我们有关,南越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天知道他们在哪等着我们呢,可不能不小心啊。”雪平点点头,道:“唉,这就叫树**静而风不止。那我们下一站去哪?”林儿道:“去北辽吧,先和我哥他们会合。然后我们走海路,绕过中原去南越,这条路怕是目前最安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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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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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和七妹都被派出去了,猴子去侦查萧关的情况,七妹则监视攻城军的动作。
然而一天之后,七妹却回来报告:“攻城军在城东集结,前锋部队已经向南进发了。”众人闻报,无不大惊。雪平道:“这些西辽人也太不可信了吧,说好退后三十里的。”夏晶却道:“我感觉是出了什么事,不如再等等吧。”
没过多久,猴子也回来了,带回更加惊人的消息:“前夜,一支百多人的宁军悄悄潜进萧关,杀了守关将领。萧关的守军本来就已被抽空了来对付我们,将领被杀,城内立刻大乱,很快就被宁军重新夺了回去。我摸进关内去看,原来那个带兵的宁军将领正是玉雷大哥,他只用了自己手下的一点运粮小兵就完成了夺关的大事。西北军因此军心大振,很多人都拥戴他做新任的西北军元帅,如果不出意外,任命的旨意应该很快就会下达。后来我见到了玉雷大哥,他让我们一定要守住西平府,他一旦上任,就会火速发兵前来救援。此时,他已经上表为主母和大将军请功了。”
此一番话,竟没让在场诸人露出笑容,反而担起忧来。雪平对玉霜道:“小星嫂,怎么偏是你哥呀?早不来晚不来,等我们快撤军时倒来了。现在可怎么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玉霜则道:“要不让我去见我哥吧,把我们的情况和他好好说说。”
林儿道:“算了吧,你哥也未必听你的。既然宁军已恢复正常,那两国战事也就无法避免。让西辽国主自己去考虑怎么对付宁军吧,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等你哥来接手这里的人马,我们立刻就去北辽。”
如此又过了几天,西平府倒是恢复了平静,可是从萧关却传来了战斗的消息。玉雷临危受命,做了西北军的大元帅,亲自统兵十万人,自萧关杀出,直奔西辽腹地而来。西辽的五万人马则在沿路设起了数道防线,迎击宁军。
战斗的惨烈可想而知。宁军自卢中水被暗杀后,直是憋了一肚子气,要撒在西辽人身上。他们个个都如吃人的猛虎一般,冲阵杀人、毫不手软。西辽军在这样绞肉般的战斗中连战连败,早没了再战的勇气。看来,西辽离亡国已经不远了。
情急之下,西辽国主只能故技重施,放弃了黄河东岸的大片土地,全军退守黄河以西,只要都城兴庆府尚未被攻破,他们至少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些对于西平府城中的识乐斋诸人并不出于意外。然而,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突然传来:宁军的仇恨尚未发泄完,西辽军就已撤退,于是他们竟拿普通百姓开刀,一路走过来,已有十几个村落遭遇屠村的惨剧。
马完带着城中的百姓跪到了衙门前,请求林儿解百姓于倒悬。林儿对此暴行亦是震怒,便出门安慰众百姓道:“诸位放心,我这就前去阻止宁军继续杀人。”说完就带了识乐斋几乎所有人出城去,只留下夏晶、李成二人守城。
刚出城不远,就见到了道上不断有逃难百姓的身影。有百姓认得林儿诸人,忙不迭地跑上来参拜,同时央求道:“仙子快去看看吧,前面死了好多人。”林儿早猜到了这场景,忙道:“请你去转告沿路的乡亲,让他们到西平府西面的军营去暂避,我已经给军中将官交待过了,他们会给你们方便。”百姓们自然是千恩万谢。他们要去投靠的虽也是宁军,可在他们心中,那些宁军却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杀老百姓。
一路往南走,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路边的尸体也在不断增加。他们很多是被宁军砍去一只手或一只脚而拼死逃出来的,因为没人救援,终于倒在了路上再也不能起来。道路两旁,一股尸体的腐臭久久不散,识乐斋诸女俱都不住作呕。
林儿他们从西平府带了一些药物出来,可是面对这么多受难百姓,他们连救治的勇气都没了,只能一路狂奔,希望用最快速度赶到宁军阵前,阻止更大的杀戮。
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来到一处小村,就听到村里时时传出哀嚎之声。众人明白,这里必有宁军在作恶。方任侠当先催马进村查看,果见几个宁军正在肆意砍杀百姓。方任侠一声断喝:“呔,那几个贼军给我住手!禁军军令上没写不能无故杀害百姓吗?”一个宁军见到来人,反声喝问:“你是何人?无关者滚出去。”
“啪,啪!”他刚一说完,就莫名地挨了两巴掌,口中登时鲜血直流。打人的正是念七,他听得那人之言,怒上心来,便瞬间欺身过去给他两下。那人被打得“嗷嗷”直叫,忙唤身后的人:“快去给头儿报告。”然后领着一群手下聚在一处、严阵以待。
林儿与诸女此时也进了村,见到那几个宁军,林儿问道:“这是谁允许你们无故杀人的?”一个宁军道:“军令只说不准我们杀宁国百姓,却没阻止我们杀西辽人。西辽人杀害卢大人,我们要为卢大人报仇雪恨!”林儿道:“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知道卢大人是谁杀的吗?”那个摇头道:“不知道,反正肯定是西辽人。”
林儿正自无语,却见后面过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人是个五短身材,一边走还在一边系腰带,想来刚才也没干好事。
那人一上来就指着识乐斋诸人喝道:“是谁打我兄弟,站出来!”念七也不客气,便上前一步站定。那人道:“你这牛鼻子道士是什么人?”念七道:“你爷爷。”
那人闻言,怒从心生,提了刀就上前**砍。然而念七身形未动,就轻轻将手一招,那人立时跪倒在他脚下,再也动弹不得。
林儿在后面问道:“你刚才都做了什么?”那人还兀自在地下较劲:“搞女人,怎么样?等老子的兄弟来了,连你一起……啊!”他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念七早已心生狂怒,手指一动,便掐断了他的脖子。
后面围观的宁军见念七如此身手,全吓得瞠目结舌,纷纷往后退。林儿喝道:“去告诉周玉雷,说我古林在此等他!”那些军士听得此言,知是要放他们走,当即连滚带爬地跑了。
林儿又道:“尚义,去找找这村中还有多少活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被那人污辱的女子,若能找出来,带她到我这儿来。”方任侠点点头,便带着诸人进村去仔细搜索。
不多时,就见雪平扶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回人女子走了过来,一看即知,她刚刚遭了宁军的毒手。
林儿忙解了自己的披风给女子遮身,方才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经此大难,神志已然失常,哪还听得清林儿所问,只是自顾自地“格格”傻笑。林儿长叹一声,只能令几个丫头替她稍微整理一下头发、衣衫,再寻人带她走。
方任侠等人经一番搜索,发现活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人。林儿只好将随身带的银钱给了那几人,又给他们说了西平府的安排,令他们带着那受辱的女子离去。那几人忙不迭地谢了恩,便往西平府而去。这边诸人则挖下一个大抗,将村中受难的百姓掩埋。如此一折腾,已是掌灯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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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质问
最新章节列表第二十一回质问(3198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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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村外走进来一支小队,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自然就是新任的宁军主帅周玉雷。小说xs
玉雷一进村,还未见到诸人,就高声叫道:“玉霜,哥来了!”其手下诸军也纷纷呼唤:“二小姐……”
林儿诸人听到他唤,这才缓缓从村中走出来。玉霜挽着林儿的胳膊,见到玉雷,便怯怯地唤了声:“哥。”
玉雷满心以为玉霜会兴奋地跑出来相迎,却不想她似并无亲近之意,忙问:“见了哥不高兴?四弟这小子可把你惯坏了。也怨我,不该送你去大邑,平添许多麻烦不是。”玉霜道:“哥你在说什么呢,羽哥哥、林儿他们对我都很好,哪有什么麻烦。”
玉雷经她提醒,这才看见旁边曾见过的大邑故人,林儿、叶枫、还有他很看不起的易明诚。玉雷只得略一拱手,道:“各位好。听说古妹子找我,不知所为何事?”他自然是知道了古羽和林儿在西川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林儿正被通缉,虽然他已发了奏表为林儿开罪请功,但毕竟眼下其仍是一个戴罪之身。更何况,他也早已打探清楚,在她身后这个队伍中,还加入了方任侠这个峨眉弃徒、念七这个乞丐和七妹这个来历不明的卖艺女,真可谓是蛇鼠一窝,难登大雅之堂。
林儿也看出了他眼中的鄙夷之色,加上村中所见,全没好气地道:“卢大人遇害前,西北军还算军纪严明。我们从镇戎军城一路过来,并未遇到什么不法之事。玉雷大哥一上任,这军中尽是戾气,对待无辜百姓更是杀人如麻、流血漂橹。这却是为何,还望你给个说法!”
玉雷有些不悦地道:“我西北军一向爱民,从不欺压良善。我上任伊始便严令禁止任何不法行为。然而我们是宁军,爱的自然是宁国的百姓。而西辽的百姓一向帮助西辽军扰我边陲,真真是罪大恶极。此次卢大人之事,也多有西辽人在背后参与,不给他们一点颜色,日后如何能役使他们。”
林儿皱眉道:“你们打的是西辽军,与西辽百姓何干。他们自然是谁在位就支持谁,你若能以仁德降服,他们以后自然帮你。”
玉雷闻言,忽然冷声一笑,道:“这叫妇人之仁。以前卢大人在时,就是对这些西辽愚民过于宽容、而近乎放纵,所以才会几十年也没能打下西辽。如今,既然这支军队交在了我手中,自然要一扫旧弊,绝不再纵容姑息,凡与西辽朝廷有瓜葛的,一律问罪伏诛。我就是要用强力的手腕,打得这些回回们俯首称臣!”
林儿听闻他言,一阵无奈地叹息,回头看看己方诸人,道:“你们怎么说?”方任侠便上前回道:“师父曾经说过,所谓灭亡,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易君改号是为亡国,人之相食是为亡天下。如今宁军进攻西辽,胜利指日可待,对西辽而言,这是亡国。然而这一仗之后,多少宁军泯灭了人性,他们如禽兽一般将普通百姓任意欺凌,这样的闸阀一旦开启,便是宁国亡天下的前兆。亡国之后,尚可复国,天下若亡,再无生理。师姑,我们也只能远遁江湖,逃开这天下大乱的危局了。”林儿点头道:“嗯,我们走吧,此事已无转机了。”说罢便即转身,再也不看玉雷一眼。
可那玉雷却是一声断喝:“哼,真是一派胡言!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就有军士提刀上前。
玉霜在后大呼:“哥,尚义是羽哥哥的徒弟,你怎么如此冷面?”玉雷道:“他们这些人本就是朝廷下严旨捉拿的,我念在他们攻占西平府、拖住西辽主力,是不世的大功,这才上表请朝廷法外开恩,宽恕其以前的罪行。他们里通外国,与西辽人交好,这我也能睁一眼闭一眼。可这厮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说什么亡天下的鬼话,这是乱我军心的大罪,我绝不能再忍了他。左右,将二小姐拉开,带回我的大帐,其余人等,一律绑了。”他手下几十个人立即上前,将识乐斋诸人团团围住。
念七和七妹二人一闪身就到了诸人之前,念七双手一剑抱于胸前,气定神闲地道:“这几个人就想抓我主母,真是笑话。小瘪猴,带主母先走,别伤了她。”猴子应一声“好嘞”,就要上前去背林儿。
林儿一直背对着玉雷,始终没有再转过身来。这时,她却忽然伸手拦住猴子,道:“算了,让他们来绑吧。”
众人无不大惊,方任侠道:“师姑何须害怕,这些宁军又不是青龙城武士,如何拦得住曾兄和七妹,保你和各位小姐回西平,自然是绰绰有余。”林儿道:“我只是想给玉霜一点时间,毕竟玉雷大哥是她哥哥,如果当下就撕破脸皮,以后让她如何心安。再说,我还得给我哥一个交待呢。让他们来绑了就是,既然有猴子哥和七妹在,又有什么能困得住我们,想走随时都可以。”
谁知玉霜却异常坚定地道:“周玉霜是识乐斋的人,永远都是,我当然是和大家在一起。哥,你若要绑,便将我一并绑了。可是别让你手下人的脏手碰到我,老七哥的本领连龙慈都不是对手,你的手下上来,只是白白丢了性命。”
她的脸上带着决绝的微笑,玉雷心中却是又怒又惊,忙向几个亲军使眼色,那几个亲军就要上前动手。
念七尚未动作,旁边七妹却是一个闪身,在那些亲军身边左右一转,便击中了亲军们的胸口要穴,顿时令其瘫软在地,难以动弹。七妹回头对玉霜嫣然一笑,道:“哪需要师叔动手,那不是失了身份嘛。”玉霜微笑点头:“七妹你真好。”她心里明白,念七的脾气大,若要了那些亲军的命,着实不好收场,所以七妹才会抢先出手。
玉雷见状,心中一凛,只得道:“那就先将他们带到附近的军营。”他虽然已经打听过眼前这些人的本领,可是亲眼所见,仍是惊心,也难怪他们能凭借一支孤军,搅得西辽天翻地覆。
他的手下见了七妹的如影轻功,也不敢上前造次,只是将诸人围住往村外走。诸人在林儿的节制下,也不惹事,就随着这个包围圈慢慢走着。
玉霜始终拉着林儿的手,此时方笑问道:“林儿刚才怎么不叫我小嫂子?”林儿道:“我是怕你哥说闲话嘛,毕竟你还没有过门。你这回顶撞了你哥,以后我哥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玉霜道:“有林儿在我才不怕呢。七妹她们那么困难的局面你都能解决,我又算得了什么。”
说话时,众人已来到一座临时的军营门口。刚进辕门,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诸人。林儿只瞄了一眼,便即大惊:“朱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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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毒遁
只一瞬间,林儿立即大呼:“七妹,捉住他!”众人中除林儿外,就只七妹和雪平见过朱成人的面。()(疯狂''看小说手打)七妹亦是迅捷,脚一点地,便飞身扑向朱成人。其速之快,让人几无反应之机。
然而,刚到朱成人近前,却从其人身后闪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护在朱成人身前,另一人则出掌直逼七妹,其掌力之劲,七妹相离数尺即有感觉。她知是强敌出现,也不敢再轻易上前,便强行将身子一抹,轻轻落地。
场面稍平,众人这才看清那两个强援竟是两个僧人,其中一僧却是在成都时曾力战保护蒋观等人的少林武僧永胜,而另一僧,更是让七妹惊呼出声:“行著师叔。”后面的玉霜当即向林儿解释道:“这位竟然就是少林寺般若堂的长老行著,他可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实力绝不在老七哥之下。这朱成人怎么能把他都请出山了?”
那朱成人站在后面,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看出了玉霜心里所想,朗声说道:“承蒙古姑娘上回提醒在下,出门在外要多带些帮手,我这回可是吸取了教训,请了二位高僧相助,再不会受人欺负了吧。”
林儿却不理他,只对那永胜道:“师兄在成都时为保护蒋伯伯他们,舍生忘死。如此忠勇义僧,怎么会帮此人?此人与青龙城城主龙慈密谋杀害卢中水大人,是个大大的奸臣啊。”
那永胜尚未答话,朱成人就抢道:“古姑娘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你说的那个龙慈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我怎会和他密谋?更何况还是杀害卢大人这么大的事。”林儿道:“你没见过龙慈?你去鸿乐府的那晚上,龙慈就被他的二护法软禁在鸿乐府。那晚上参与事件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只你一人没走,你敢说你没见过他?”朱成人道:“那你说我见过他,却有什么证据?”林儿道:“我固然没亲眼见到,龙慈现下也已隐居他乡,无法与你当面对质。然而,你一个宁国高官的大公子,在两国交战的前夕出现在敌国的核心地区,你又如何解释这事?”朱成人道:“圣上特旨让我赴西北监军,我乔装深入敌穴侦查敌情,如此为国尽忠之举,却被你说成是通敌,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儿听得此言,方才彻悟。这朱成人何以会出现在宁军军营,又何以敢在这个时候现身,全因他有监军这个身份作为凭借。有这个身份,他做许多事都是名正言顺。皇帝昏庸,奸臣当道,一手遮天,这正是国之将亡的前兆。林儿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与他答话。
方任侠上前小声道:“这朱成人这时候现身,是仅仅出来嘲讽一番,还是另有目的?”林儿道:“此人深不可测,应当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恐怕他还有后招等着我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赶紧撤吧,迟则生变。”“这样吧,让猴子哥先回西平府通知大将军、李成、姐姐他们做好准备,开放城门,贴出告示,就说杀机将至,我们会随时准备撤离。然后再让大将军带一万人马到军营外二十里处集结,造成我们要反水的假象。一会玉雷大哥若是再来,田师弟就使出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放了我们。”
后面正半眯着眼打瞌睡的田师弟忽然醒转,笑道:“好嘞,姐姐只管放心。”于是猴子便得了命令,使动轻功跃出军营,向北而去。众军何曾见如此诡异的轻身功夫,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感到一阵风飘过,再无踪影。
众军得了玉雷军令,只是将识乐斋诸人圈禁在营盘中的一处空地,并没有用什么正式的监牢。朱成人现身之后便即离开,倒也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晚间时分,猴子回来报告:“大将军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与之同时,玉雷也率军回营。刚到辕门口,田师弟便出声将其唤住。
“周将军打算将我们关押到什么时候?你想必也知道,此次能够顺利夺回萧关,皆因关内兵力空虚之故。而空虚的原因正是我们占据着西平府,西辽人不得不倾其全力将之夺回。可以说,西平府是整个战争成败的关键。如今城内、城外的兵勇都是受我姐姐节制,如若姐姐离开得久了,万一城中出现哗变,这可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玉雷似乎也已听说了大将军的人马正在移动的消息,听了他的话,就有些动心。然而旁边却听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样说的话,那就更不能放人了。万一把古林放回去,她却投靠西辽人,那我们也就难以对付。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在大邑之战之所以兵败,就因为她哥哥投靠了北辽人,他们一家可是有这个传统的。”说话之人竟就是朱成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诸人这才明白,原来朱成人适时现身,就是要在口舌之上与诸人一较高下。其人能说服龙慈出山,可想而知,辩论一道必是他的所长。
玉霜被他一激,当先急道:“你胡说!羽哥哥为了大邑百姓,宁愿被北辽的北院大王俘虏,带到北辽去做人质。他去北辽时住在一个小帐篷里,四周全是北辽的军士守卫,他每天只能放羊度日,你居然说他是投靠北辽人。”
朱成人却毫不在意,继续反讥道:“周小姐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莫非……”
“别吵了!”他还没说完,就被玉雷出言喝止。玉雷脸色一沉,怒道:“好好在这儿给我待着!”
田师弟还要上前反驳,林儿出手将他止住,旋即说道:“美女,动手吧!”后面一直不曾出面的雪平呵呵一笑,道:“没问题。”就见她手中突然多了几根香,很快用火折点燃,一缕缕青烟便即散发出来。与之同时,她又将一些药丸交到己方诸人手上,让大家立刻服下,这才说道:“本美女特制香,没有我的解药,中者立扑。”果然,青烟散开的地方,不多时就有几个军士感到阵阵头晕。玉雷见状,忙令军士们退开三尺站定。
林儿向在场众人朗声道:“上回西平府之战,尚义和田师弟冒死入敌营做说客,美女为了保他二人周全,特意制作了这许多毒烟。她手上的这些香,若全部燃尽,足可让整个军营受创。这种厉害的毒物若用在战场上,实在是过于残忍,故而我一直节制着她不得使用。不过这回迫不得已,只好用了出来。希望玉雷大哥能立即放我们走,我不想让大家都受到伤害。否则玉石俱焚,那又何必呢。”
她说话时,中毒的军士也正在增加,不少人就晃晃悠悠地倒地不起。玉雷见此情形,方知林儿所言非虚,一时怒从中来,喝道:“我一直还当你们是我义弟的朋友,没想到竟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林儿道:“我们所做的事,对得起苍天和自己的良心。多说无益,到底放还是不放?”玉雷道:“你要想清楚,我若放你们回去,下次碰上,咱们是敌非友。即便你是我义弟的亲妹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林儿冷声一笑,道:“那我只能祝玉雷大哥官运亨通了。”
玉雷又将怒目看向玉霜,玉霜被他眼神一震,忙缩到林儿身后,怯怯地道:“我和林儿在一起。”玉雷长叹一声,方将手一挥,众军士也就让出一条出营的道来。
林儿向玉雷一个万福,道:“解药和孙彦格的将印我会放在西平府城的府衙中,请玉雷大哥自己派人去取。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她又转头看了一眼朱成人,见他正和田师弟对视,知道这二人算是对上了,也就在心里笑笑,便带了识乐斋诸人迅速离去。。.。
百年游戏第二十二回毒遁(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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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筑城
众人出营后,很快就和大将军的人马相遇。[.76zw.]疯狂''看小说手打)两下汇合,这才全速回西平府。
刚到西平府的范围,就见那城下竟已聚集了上千人。林儿跳下马车,走近细看,才见队伍之首,正是夏晶和李成,在他们旁边还有马完,手里握着“识乐”旗。
林儿快步走了过去,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夏晶道:“城里城外的百姓听说我们要离开西平府,纷纷要求随行。马完阿訇还把我们城楼上的旗帜拿了下来,不肯让我们带走。”林儿抬眼望去,果然城楼上原本挂着的“识乐”旗已经不在。
林儿皱眉道:“大家愿意随我们离开,这固然是好,可是这么多人,又能去哪里呢?”夏晶道:“轩辕寨主说,可以让大家同去他的轩辕寨。他那寨子原本只能容纳他的几百个族人,但如果有土师傅帮忙,他可以很快建起一座能容纳上万人的城堡,再用机关暗道将周围道路封锁,则不论西辽军还是宁军,都无法轻易前来骚扰,可保大家的生命无虞。”
林儿道:“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尚义,你和姓易的、土师傅随轩辕寨主先行前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这城堡筑起来。大将军、李成大哥,你二人将愿意随我们离去的老百姓分好队伍,让老弱妇孺皆得照应,大家分批次前往那轩辕寨。猴子哥回去侦查宁国大军动向,我和其他人断后。”
众人得令,俱都依命而行。只大将军上前问道:“我这手下的两万多人应当如何安排?”
林儿道:“把你的将印放在府衙让玉雷大哥自己来取吧。这回我就斗胆替大哥做主了,放弃你的戎马生涯,与我们一同离去。[]”大将军道:“主母这是说哪里话,能和你们一起走,不用再打这劳什子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我手下这些兄弟,他们中有不少是与我一齐经历生死过来的,如若就这样等着大军来接管,我担心他们会被当作叛军,以后也很难得好。”
林儿道:“我明白。要不这样吧,愿意随我们同去的,现在就解去兵甲,与我们一起走。等新的城堡筑成,他们可以留下来做守城的卫士。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回老家、或等着大军接管,一切随他们自愿。”大将军点点头,这才过去安排。
场中百姓见林儿已然安排妥当,纷纷跪倒,叩谢林儿的相救之恩。的确,此时西辽军已退至黄河西岸固守,如狼似虎的宁军说话就到,他们除了依附林儿,就只能沦为宁军的刀下鬼。
马完当先上前来,说道:“古姑娘就是真主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我们必世世代代铭记姑娘对我们的大恩。”林儿忙去扶起他,道:“阿訇千万别这样,会让小林儿折寿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还要你们自己互帮互助,希望能早点脱离这战争的苦海。阿訇赶紧去帮忙组织大家撤离吧,宁军就在我们背后,要不了多久就快到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马完忙转身去组织百姓。
林儿这才领着剩下的诸人进了西平府城。进城时,她过去摸了摸那扇已被炸烂几次,又重新修复的城门,感慨道:“城门破了可以再修,人心坏了,又将如何来修呢?”
城内,繁忙但不凌乱。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拖家带口地跟着林儿走。大街上随处可见推着小轮车的百姓,正急冲冲往城外去。见到林儿等人,他们都会停下来鞠一躬,林儿也就微笑还礼,示意他们赶紧跟上大部队。
大将军过来报告,约有一千多的兵勇愿意随他们而行。林儿也不多言,就让他安排这些人垫后。雪平则回到府衙,把大将军的印信和**香的解药放妥。一切准备就绪,林儿便让叶枫和念七去把衙中尘封多日的龙行屋与凤行屋赶了出来。诸女坐上车,掀开帘来,最后看一眼她们曾为之呕心沥血的西平府城,赶车的叶枫和念七就将马鞭一挥,识乐斋诸人便出城向东,往那轩辕寨而去。
随行的百姓浩浩荡荡,队伍排了足有好几里。此时已过午夜,众人都点着火把前行。一路上星星点点,好不壮观。两辆行屋走在了人群的后面,速度不算快,诸女还可以在其中打盹。
走了十几里,才见猴子过来报告,说玉雷已经率军进驻西平府城,接管了守城的军队。城中这时在开庆功宴,毕竟这是宁**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占领一座西辽的大城。似乎在他们眼中,之前林儿等人的攻占并不能算在宁军头上。
林儿当然不在意这些事,只是关心他们会不会追来。据猴子的判断,玉雷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要尽快攻克西辽国都兴庆府,对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完全没兴趣。所以一进西平府,他就立刻派兵前往青龙城,准备渡黄河而战。
林儿摇摇头,他又要犯和大将军一样的错了。所有人都要碰得一鼻子灰才知道自己是错的。她再也懒得理会这些,索性倒头沉沉睡去。
轩辕寨在西平府东北面的草原上,亦即真实世界的鄂尔多斯。这里又毗邻荒漠,既可凭借这一地理来防守外来入侵,又有大片的草原可以放牧,真可谓是理想的家园。
然而这一路过来却并不轻松,要经过戈壁和沙漠,许多年弱者很难坚持,纷纷病倒。林儿和雪平只能沿途小心为众百姓护航,又用马匹将体弱者先行送过去。
如此走了四天,众人总算来到轩辕寨。方任侠等人提前两天就到了,两天时间,新城堡已经打下了地基,正开始往上筑造城墙。大部队一到,军士百姓齐上阵,便风风火火地建造新城。
林儿又让猴子前去北辽,看看古羽那边的情况,如果需要,他们可以随时过去与之会合。另一边,七妹则重新回到西平府,探听宁军的近况,回来报告说:“宁军进攻青龙城,遭到沿河守军的拼死抵抗。据小道消息说,夏姐姐的父亲从北辽弄到了一大笔钱带回西辽。西辽国主立即向北方的一些部落购买武器,又募集到新的兵勇,这才有了与宁军一战之力。看样子,宁军恐怕又要陷入苦战了。”林儿道:“再过一些时日,他们就会更加困难。从宁国到西平,补给线那么长,现下黄河东南岸的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跟我们到了这里,宁军连劫掠粮食的地方都没了,不知道他们还能靠什么维持。”
不过轩辕寨的情况却相当乐观,迁居来此的西辽百姓很快稳定下来。他们本就多以放牧为生,到了这广阔的草原上,自然很容易觅得生机。许多自愿跟来的大将军部下,也愿意长久地定居下来,与当地人结婚生子。渐渐地,一座新的城池正在形成。
十几天后,除了名字,新城几近完工。众人便去征询林儿的意思,林儿想都没想,就回道:“当然是叫‘识乐城’。”。.。
百年游戏第二十三回筑城(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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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感恩
“识乐”旗被高挂在城楼上,识乐城正式竣工。城上城下,尽是欢呼声。新的生活正在开始,新的梦想已经起航。
从西平跟着过来的军民有万余人,再加上这段时间闻讯过来的远近百姓,两万多人聚集在这城中。他们为自己修建房屋马厩,为在新城中定居作着准备。
轩辕松当然地成了识乐城的城主,而土圭垚则代表林儿作了副城主。他们要帮助百姓安顿,还要与附近的部落贵族交涉,着实不算容易。当然,林儿早已责成方任侠,将新城事宜全部揽下,要安排城中诸事自有易明诚,要与部落交涉自有田师弟,里外皆有能人,何愁大事难成。林儿自然也做起甩手掌柜,不去过问他们的事。
她还有更需要关注的。这天早上,诸女刚吃完早饭,雪平就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去。夏晶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美女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玉霜道:“她不是在帮尚义做事吗?”夏晶道:“我们有那么多男人呢,何劳她那么出力。”玉霜想想也是:“美女一向好玩,怎么这回倒认真做起事来?”
林儿笑道:“她这是在躲木头哥呢。我给木头哥出四句诗的题目,于你和姐姐自然没什么困难,即使勒勒,多向姐姐学几天,那也是会的,所以关键是在七妹身上。美女她故意想整我,这才去向七妹讨了这差事。她从小饱读诗书,写诗是难不倒她的,只是她不想这么容易让木头哥完成,所以一直躲着他。”诸女皆知雪平心性活泼,猜她必然已经想出了奇怪的办法来为难木头,俱都忍俊不禁。
笑了一阵,勒勒忽道:“可是你的木头哥这几天一直在挥汗如雨,并没去找美女呢。”夏晶道:“要想钻开那个怪盒子,当然只能用铁杵磨成针的毅力,也只有赵公子这样废寝忘食的精神才能成功呢。”
刚说完,就听叶枫在门外喊:“你们快出来看啊,那个怪盒子就要开了!”诸女闻言,俱都忙不迭地出了门来。只见赵木头正院中辛苦地干活,他手下的木钻飞速地旋转着,而那个奇怪的盒子已经被钻开了三条边,还差一点,盒子就能打开。
很多人都听到盒子快要被打开的消息,全都赶过来围观,院中一下聚集了许多人。唯独林儿却独自站在远处,并未凑过去。她只在夜半无人时,才会来到木头身边。
其实昨天晚上,她就已经知道盒子即将开启的消息,因为那时她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木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为自己选定的未来的男人。
木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腼腆,脸红着问林儿:“夜里凉,你怎么还不去休息?”林儿懒懒地道:“想陪陪你。”木头便回头憨厚地向她一笑,道声“谢谢”。
林儿有些恼,诘问道:“木头哥你不是说想娶我吗?那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么生分的话?”木头忙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说道:“我听北极星说的,两个人能在一起,一定要学会感恩。世上那么多男男女女,为什么偏你两个走到一起,这是几生几世修来的。所以我才要谢谢你,谢谢老天爷让你来到我身边。林儿,别生气好不好?”
林儿一阵感动,又问:“那你怕我不?”木头道:“不怕,只有敌人才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就是想你,想经常见到你,可你又忙……”林儿黯然道:“对不起,我本想没事的时候就来陪你,可又总有各种各样的事烦心。”木头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那么多人需要你,当然有好多事。我又笨,帮不上你什么,但我可以陪你说话的。林儿,你要是烦心的时候,就来找我好不好?”林儿心中温馨之情满溢,高兴地点点头,道:“我可是个话痨,小嫂子和美女都时常受不了,木头哥不准叫烦喔。”木头又是憨厚一笑,道:“不会的,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咣铛!”一声金属的巨响,把林儿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紧接着就是众人的惊呼,原来盒子已经钻开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林儿,意思是应该由林儿来揭开怪盒子的秘密。林儿只得来到众人之前,从面色兴奋的木头手中接过盒子,这才向那盒中看去。
盒中只有一件物什,竟是一只金光闪闪的手指状物体。林儿一番好奇,这才将那物拿出来让众人观摩。
众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名堂,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了。有人说这是一块特殊的金子,上面一定有什么神奇的法力;有人则说这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玩具。最后也不知是谁说了句:“这应该是一把钥匙吧?”众人便纷纷同意。但问及这是开什么锁的,众人又是一片茫然,有人道:“这上面连个铭文符号都没有,却让人如何猜测。”
林儿又将金手指拿给玉霜、夏晶诸女仔细把玩,也都没有什么想法。林儿无奈,只得道:“算了,木头哥先替我收着吧,兴许以后什么地方就能用上它。”说罢便将金手指递给木头,让他收起来。
如此又过了几天,七妹回报:“宁军进攻青龙城损失惨重,只得退守西平府。正如姑娘说的,他们的补给快跟不上了,现下军中已经闹起了饥荒。西北军中开始流传起对姑娘的怀念之心,他们说只有跟着姑娘才能吃饱饭,而且专打胜仗。听说有好多军士萌生了来投奔识乐城的心思呢。”林儿道:“识乐城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西北军中多数人的手上都沾着百姓的血,即便他们来了,我也叫城主挡他们在外面。”
直至秋去冬来时节,猴子也从北辽回来了,还带来了古羽的口信:“下个月初一,我要与天长观进行一场大辩论。这场辩论关乎北辽政局,只能赢不能输。但天长观的谭渡全和他的四大弟子俱是高手,我这边却只有我和香姐可以出战,还要林儿帮我物色更多的辩手,你们尽快赶来北辽助我。”
林儿微微一笑:“哥哥就是好斗,还说这种话。我这边有三个能辩之人,尚义、师弟、还有田师弟,差不多能凑到五人之数。好吧,我们也是时候去北辽了。大家收拾东西,咱们出发。”
识乐城外,百姓们自觉地出来为林儿等人送行。当先之人正是马完,他准备着等林儿诸人一走就回鸿乐府去照看拱北。此时,马完向林儿一拜,问道:“古姑娘,我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林儿忙去扶起他:“阿訇有话请讲。”马完道:“按理说,我们的命是古姑娘及诸位所救,这识乐城也是源于你的恩赐。可我们毕竟是西辽人,如果以后宁国人来攻打识乐城,我们应该是投降还是坚守呢?”
林儿被他一问,一时竟有些语塞,半晌才说出两个字来:“反击!”
马完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请姑娘放心,‘识乐’旗在这城上,永不会倒。看见它在城上飘扬,我们就有生活的信心和战斗的勇气。希望诸位能早些回来。”说罢他又是一拜,后面的百姓也就跟着拜倒。
林儿抬头看看那城上旗帜,心中感动不已,便向众百姓挥一挥手,方才坐上凤行屋,与识乐斋诸人一道,风尘仆仆,向北辽而去。
正是:
九句黑城鬼已收,攻守西平赞奇谋。三军困心呈将印,两仪合璧败敌酋。
民有信,世无仇,乔居远寨未堪忧。千人齐拜究何故,原来一个小丫头。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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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选秀
“二三号,窦征南。”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我叫窦征南,来自西京大同府。我今天演讲的题目叫‘重筑北辽梦’。众所周知,我们北辽是一个伟大的帝国,我们先祖的铁骑曾经征服了许多地方。那时候,他们的热血洒落的地方,那里的人就要唯他们马首是瞻。那是个充满着梦想的年月,每个人都能在广阔富饶的中原大地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和奴隶。那时候的北辽人,只要活着,就有尊严。可是到了今天,我们已经失去了中原,不再是那里的主人,我们只能偏安一隅,安受着来自北方的风沙。试问在场北辽的年轻人们,你们难道没有梦想吗?你们不想像我们的先祖一样纵横天下、问鼎中原吗?现在,是靠我们的双手来重筑北辽梦的时候了,我们要拳打开封、脚踏苏杭,重新夺回那些本应属于北辽的富庶之地!”
“豆豆你最棒!”“豆豆我爱你!”“豆粉永远支持你!”
“这位选手台风非常清新,口齿非常清楚,思路非常清晰,说得非常好,我给你‘通过’!”
“好的,评委徐杨教授连用了四个‘非常’来形容我们二三号选手的表现,可见徐教授对这位选手非常地看重。我看其他评委也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通过’的牌子,那么恭喜二三号选手入围!”
“谢谢主持人、谢谢评委、谢谢所有豆粉,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不可能站在这里,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下面是二四号,高河。”
“我要说的题目是‘我们需要改变’。今天,在我们北辽,价值观正在崩坏、年轻和激情正在萎缩。我们有大量的穷人,他们甚至难以维持基本生活,而官僚们却锦衣玉食。再不阻止这一切,则国将不国,所以,现在是我们需要改变的时候了。在北辽的每个重要时刻,我们的先祖中总有人站出来选择改变,因为他们从未改变对北辽的爱,在北辽,我们不应该信命,而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命运……”
“铛!”
“对不起,这锣是我敲的。我想,这位选手首先犯了一个错,那就是他不尊重评委。他一上来就开始夸夸其谈,说我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怎么觉得现在挺好的嘛。年轻人有时候看问题比较冲动,这个可以理解,但你应该起码学会尊重。你站到台上,应该是对着台下所有的观众,包括评委,来进行你的演讲,而不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所以我打断你,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吧,就这样,请下一位吧。”
“不好意思,请二四号选手下台。来人,把他带出去。下面是二五号,巴普。”
“大、大……大家好,我叫、那个、巴、那个……巴普,是南……南京、南京的……”
“二五号选手不要紧张,我们给他点掌声鼓励好不好?”
“巴普加油!”“巴普你行的!”
“我、我给大家……大家念、念首诗……念首诗吧,是、是、是我自己……我自己写、写的。床前明月光,吃面要放糖。举头望明月,低头喝面汤。谢、谢谢……大家。”
“这位选手虽然说话不是很利索,但他能在古人诗作的基础上进行自己的创作,将生活的细节放到诗作当中,我觉得非常有趣。这首诗很好地反映了我们北辽生活的美好和幸福,听起来意趣盎然,相信在未来的时间里,这位选手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当然,今天就不给你通过了,以后要继续努力,争取写出更多更好的诗作来,好不好?”
“好的,谢谢评委对二五号选手的鼓励,相信二五号选手一定能在诗词创作方面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么下一位,二六号,朱小美?什么……请等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个人?”
“别管了,叫下一个吧。”
“喂喂喂,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上台?”
“对不起,凡是和古羽有关的人,我们这里都不欢迎。把她赶出去!”
“是!”
小美嘟囔着嘴,被几个武士直接架着推出了天长观。外面正在等她的曾苏忍不住笑道:“小武说你最调皮,看来真是这样。”小美气轰轰地道:“有什么了不起,一群人在里面互相吹捧。我前面那个喔,话都说不清,写了首歪诗,那个评委还评得煞有介事,真受不了。”她一边说一边学刚才那个评委的表情,逗得曾苏又是一阵笑。
小美又道:“师父他们还没来吗?”曾苏道:“早来了,在那边坐着呢。”说着,她指了指对面一间茶铺,果见四个人正在其中坐着饮茶。小美见了那几人,便一阵风似地跑了过去。
那四人正是古羽、红香、花梦醒和三小姐。今天就是天长观观主白音的生辰,天长观内正在举行大型的庆祝活动,而活动的内容,就是演讲赛。据说,来参加演讲赛的有上千人,评委们要从中选出十二人入围到大殿之内的正赛。正赛中每人还将再进行一次演讲,然后由天长观请来的参加生辰会的嘉宾进行投票,得票最多的就是冠军。能在正赛中获得冠军的选手,则可以拜白音为师,成为他的弟子。因为天长观和生丹道在北辽的影响力,能拜白音为师,就意味着从此成为人上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个比赛。古羽诸人昨晚就商量确定,今天要在这天长观大闹一场,所以也到了这里来围观。
花梦醒看着观内外进进出出的人群,道:“这天长观还挺有新意的,还弄个什么选秀的仪式,亏他们想得出来。”红香问道:“选秀是什么意思?”花梦醒愕道:“呃,这个还满难解释的呢,反正就是让小人物有机会出头的一个比赛吧。”红香道:“那它和科举有什么区别?”花梦醒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还是问你男人吧。”
古羽白了他一眼,这才解释道:“最大的区别在于科举实行糊名制,而选秀则是公开的。选手是公开的、评委是公开的、投票的人也是公开的。你可能会觉得,公开的不是更好吗?其实不然,越是公开的场合,下面暗地里的操作更是防不胜防。选手可以提前拉票、或者将嘉宾的请帖直接买来,这就等于买了一票。如此一来,这个选秀也就变成富人们的游戏了。这也是为什么科举要实行糊名制的原因。”
说着话时,小美已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红香旁边,问道:“师娘,你们怎么才来啊?”红香道:“刚刚我们去安排人手了。要进天长观,可不能像你那样蛮干,得计划好了行动,否则怎么斗得过白音他们。”小美难掩兴奋的神情,道:“那我的任务是什么啊?”红香道:“你的任务就是和我在一起啊,我们又不会武功,当然躲得远远的。”“啊?”小美一阵失望,“我们不会就坐在这里等吧?要不让我跟着龙姐姐嘛,我一定不会乱走的。”红香“噗哧”一笑,道:“小美你的表情变化还真大呢。放心吧,不会让你闲着的,我们有好多事要做呢。三小姐要和伊在去那观内,你可不能跟着她。”
她刚说完,古羽便站起身来,道:“我们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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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战意
“古先生,柔然县主……”古羽和红香的出现让天长观的门口着实混乱了一阵。
昨天的赏兰大会,本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捧场,可还没到天长观,就被幽都府的公人拦住了。天长观周围数丈的地方都被白音手下的江湖客们占据,其目的,自然就是要让古羽等人授首。所幸的是,花梦醒带着众人即时赶到,闯过了江湖客们的围堵,这才成功救出古羽等人。风波之后,整个南京就传开了,天长观和古羽的冲突已经开始。
而白音的本意原是想把在黑城和洗罪城受的气在古羽身上讨回来,没想到古羽提前做了部署,把西辽的人马调了过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白音一时气不过,就在整个生丹道的势力范围内发下严令,凡遇到古羽等人,一律下杀手。古羽得知这个消息,也不客气,就定下了今天大闹天长观的计划,要和这白音好好地斗上一斗。反正既然双方早在西辽时就已撕下脸皮,那就没给谁留退路,自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除了现有的这些人手,林儿那边也已联系上,随时可以过来增援,所以他并不感到害怕。
南京城的好事之徒更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今天是白音的生日,原本天长观会闭门一日,由白音宴请他道上的朋友。可是昨天这场风波一过,天长观竟发了一个告示,说白观长要寻一个弟子将平生本领倾囊相授,有志者可以报名参加。好事之徒们纷纷猜测,这是针对古羽而来的,所以早早地等在了天长观看好戏。他们知道,这样大的动作,古羽是必定要有所回应的。
然而,当古羽和红香走入他们的视野时,还是让他们颇为惊讶。毕竟在他们心中,天长观的势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撼动,来到这里,需要莫大的勇气。
惊讶之余,众人均是不由自主地鞠躬致意。古羽拉着红香的手,一路微笑还礼,来到了天长观的正门。守门的卫士自然早看到了他二人、以及他们后面跟着的曾苏,没敢轻易上前动手。直到二人走近,才有一人壮着胆子上前拦住,道:“对不起,观主有令,古羽和宋红香不能进去。”
谁知古羽刚到门口,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外,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红香也同时依偎在他的身边坐下。这场景,与那天神特院中颇为相似。周围就有那天去了神特院的人,没等古羽招呼,也即坐了下去。如此三三两两,适才还人头攒动的天长观门前,竟突然安静了下来。那守门人完全不明就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进观中去向管事之人报信。
古羽此时却缓缓拾起红香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方才神色黯淡地道:“过去一个多月,这双手,为了赏兰大会,辛苦地磨起了茧子。可是,这样的辛苦,却轻易毁在这观中人的手里。你们说,作为一个男人,我应该怎么做呢?”
他说得很慢,语调也不高,可听在周围众人耳中,却只感一股凌人的寒意。在古羽的身上,以前多是柔和与儒雅,可今天,却战意十足。这战意,比之曾苏、念七这样八袋高手所释放的杀气也不遑多让,是将全身的意志凝聚到心神当中,随时可以爆发。
古羽探手过去,紧紧搂住红香的腰,续道:“我今天来,只为我的女人而战。因为他们让香姐伤了心、掉了泪,所以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从这一刻起,要想进此门的,要么,你能打得过苏儿,要么,你能辩得过我。”
“哇……”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叹声。古羽终于要和天长观动手了,好事之徒很快将这事传遍了南京的每个角落。
有人忍不住问道:“古先生又不肯收徒,又要挡着我们拜白观主为师的机会,这不是把我们的路都挡住了嘛。”古羽冷然道:“这里有上千人,其中只有一个能够获得拜师的机会,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那人一愣,道:“我哪里知道,那要看大家投票的结果呀?”
古羽道:“其实一点也不难猜。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那就一定不是你。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普通人玩不起的游戏。所以我挡在这里,是不希望你们跌入这个无尽的深渊。”
又有人道:“可是古先生,你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并且按着自己的梦想坚持走下去吗?那如果我的梦想是入朝为官,我当然会去考科举,可那同样是很多人竞争。而如果我的梦想是成为辩论高手、或者成为北辽的名人,那去争取做白观主的弟子,不也是一条合理的路吗?虽然我现在是普通人,可是争取了,至少有成功的机会,不争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古羽道:“你说得没错,科举中能够成功的人,同样是其中的极少数,与眼下这场演讲赛差不多。但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一个目标是不允许失败的,那你就要非常的小心。这白音收弟子,只有这一回,下次要再来,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这就意味着,你如果把目标定在成为他的弟子,那就只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正因为这不是一种常态,故而最后选上去的人,也必定不是正常人。”
“哈哈,我道这是哪个迂腐之人在传经论道,原来竟是你。”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古羽回头看去,果然是他在京南学堂曾经的同事、当初曾与红香同台竞聘的教授徐杨。据小美说,他今天是在这观内做评委。
那徐杨轻蔑地一笑,说道:“你古羽当初也去竞聘过教授,也同样是大家投票决定,同样是只有一次机会,这有什么分别?为什么你自己可以做,却不准其他人做?这未免太霸道了吧?”他的话一下子激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纷纷起哄附和。
古羽同样态度冷然,并不抬眼看他,只是缓缓说道:“京南学堂的竞聘是三十个人选三十个人,若非我的加入,就根本没有失败者。我参加的目的,只是让程序看起来更加公正一些,我并没有想让自己获聘,自然也无所谓成功或失败。”
徐杨道:“哼,程序更公正?真是可笑,你一会儿说不允许失败的事不能做,一会儿又人为地制造失败,你这个人好像就是为失败而活着。一个只知道失败的人,还在这恬不知耻地教训别人,真让人笑掉大牙。”
古羽道:“那你就尽情地笑吧,如果你觉得笑几下就算成功的话,我不介意你多笑几声。你对成功的理解,是建立在战胜别人的基础上。而我对成功的理解,却是建立在战胜自己的基础上。战胜自己,也就是超越过去的自己,是一个人进步的标志。一个人只有不断进步,他才有可能是个成功的人,而不只是昙花一现。要不断进步,就总要面对失败,所以失败又有什么不好?像我以前曾在辩论上败给过很多人,后来都能在辩论上找回场子。昨天我又败给了白音,但我相信,在不远地将来,我就能战胜他,因为我已找到失败的原因和胜利的钥匙。相反的,徐教授,上次你和香姐曾间接地辩论过一次,你觉得再辩一次,你能战而胜之吗?按你对成功的理解,如果不能胜她,那就不算成功。”
徐杨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阴晴不定,正欲再辩,后面又出现一个人的声音:“徐兄不必着急,让在下来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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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赶驴
古羽再次回头,却见那也是个老熟人,太守府群英之一、成都解元樊明心。古羽一愕,道:“明德兄怎么也到北辽来了?”那樊明心一拱手,笑道:“叔元没告诉你我也是北辽人吗?”古羽恍然大悟,他能在成都科场考上解元,若没有北辽背景,又怎么可能,随即也就微作一笑,转回头来。
樊明心在古羽身后一礼,当先发难道:“为仪见了故人却不见礼,这可不是你这明礼之人的作风啊?”古羽毫不退让:“明德兄在成都有功名在身,在北辽又是什么人物?”樊明心道:“白老板店里的帮工,受白观主之邀来朝贺的客人,没什么身份,也不是什么人物。”古羽道:“原来明德兄是白写的弟子,失敬。不过既然你在北辽是白身,而香姐这柔然县主,在北辽大小也算个爵位吧,何来我向你见礼之说?”樊明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只得笑道:“为仪果然犀利,再不是浣花溪时的不堪一击。难怪董全知、梅仁化、龙氏兄弟全都败在你手。诚如你所言,当时与你对战的人,都已被你踩在脚下,还剩下的,也就我一个了,真是让人唏嘘啊。”古羽道:“想来那些人中,论辩论之力,怕也是明德兄实力最强,当时也正是你的一番朱熹之语,差点让我堕入魔道。如今再次见面,我自然会小心应付。”
他二人一上来这来去数语,看似寒暄,实则暗流涌动,一个应答不慎,就会被对方抓住破绽。当真是高手过招、字字见血。现场也只有红香、徐杨等少数几个辩论高手能明白其中的凶险。红香在一旁不自禁地紧紧握住古羽的手,为他传递信心。
樊明心又道:“为仪刚才对大家说的话,似乎是在反对这种以投票的方式选择最后的优胜者,也就是反对选举的形式。那么我想请问,你有比选举更好的方式吗?当然你可以说,考试也是一种,可演讲和辩论,如何通过考试来进行?”
古羽道:“选举的方式有很多种。天长观所采用的,是由少数人决定多数人的命运。这些少数人或许是你们所谓的成功人士,但那就可以为眼前这么多人做决定吗?京南学堂所采用的,则是一人一票制,每个人都有投票的权利,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可你又如何保证这每一个人都不受其他人影响,而独立自主地投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那一票?”
“这么说来,为仪还是反对选举的。任何一种形式,总有它的弊端,你永远无法设计一个完美的方案。”
“重要的不是投票的制度,而是投票的人。投票的人,必须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要为自己投出的这一票承担责任,不管这一票最后成为多数还是少数,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去接受。如果是这样,那么不管哪种选举方式,都是可行的。”
“责任?那么如何才能让每个人清楚自己的责任?或者说,不清楚自己责任的人,你就要剥夺他投票的权利?”
“责任并不复杂,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道德水准不受侵害,而不去管别人的事、别人的道德水准如何,这就是最大的责任。”
“哦?这倒让我相当惊讶,这‘不利天下’的话,却从为仪这个儒门正宗的口中说出来?”
古羽当然知道,“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乃是道家杨朱的名言。樊明心这样说,是想把他往歧路上引,他又岂能上当,当即辩道:“我这番话和道家之言大相径庭,岂是杨朱那自私之语可比。每个人所珍重的,应该是心里的‘义’,而不是‘利’。只珍重利的人,那不过是自私的人。孟子说:‘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横渠先生说:‘利于民则可谓利,利于身利于国皆非利也’。所以,要利万民者,对上位之人,则是要‘致诚心以顺天理’,可对于普通人,则只要管好自己心中的‘义’,就是真正的‘匹夫之责’了。”
樊明心长长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这话说得太复杂,我也听不太懂。总之,为仪的意思,每个老百姓都应该为了自己心中的所谓‘义’而活着?”
“是!”古羽斩钉截铁地回答。
樊明心仿佛深有所得,向着旁边一个地方忽然一摆手,大声唤道:“赶过来!”
就见不远处有人赶着一辆驴车走了过来。在驴车的前部,伸出来一根木杆,上面悬着一捆鲜草。那草就吊在离驴嘴的不远处,那拉车的驴不断地伸嘴想要去吃那草,可始终够不到,如此反复施为,那驴也就不断地向前走着。围观众人见此情形,都不自觉地哄笑起来。
樊明心脸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提高了声量喝道:“为仪所说的‘义’,可与这拉车的驴所想要得到的草一致乎?驴没有草吃就不能活,所以对于驴来说,草就是最重要的,是它心中的‘义’。普通老百姓也是一样,吃饱饭对他们就是最大的‘义’。为仪的意思我如果理解得不错,就是说,老百姓都应该守住自己心中的‘义’,就如同这个驴想要得到它面前的草一样。但是大家都看到了,这草它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反而却让它变成了你我奴役的工具。所以,如果按照为仪的理论,每个人都坚持心中的‘义’,其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将被更有权势的人所奴役。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些所谓的道德君子,又有几个不是一身孑孓、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他的话不冷不热,个中嘲讽之意却表露无遗。古羽被他一喝,竟突然失了声,再说不出话来。
围观之人也已停了笑,齐齐看向古羽。大家都知道,这才是樊明心一直隐而不发的原因,他要的就是这一击制敌的效果。旁边的徐杨见他深藏如此狠辣后招,也是暗自佩服,微微地向他一躬身,以作敬礼。
古羽此时只感觉被这突如其来的驴车打得有些缓不过气来。樊明心所用的,是真实世界中再平常不过的“狗拉雪撬”的寓言,他只是略作改动,换成了驴车。但在此时此境,却格外贴合主题。古羽适才抛出的义利之辩,在他的《立身》一书中早已有所阐述。他本意是想在这辩题上与樊明心一战,他自信在义理一道,自己绝不输任何人。可没想到,樊明心的能力和对自己的了解,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他并没有硬接自己抛出的命题,而是跳出了这个自己设定的框架,另辟蹊径,也就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兵者,以正合,以奇胜。樊明心早已深谙此道。
古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如此激进,一下抛出太多的观点,等于把自己的破绽全都暴露给对方,焉有不败的道理。他越想越心惊,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神情也僵住了。场中立时静得鸦雀无声。
身边的红香感受到了古羽的颤抖。她当然明白古羽此时的处境,没有比她更熟悉古羽的了。樊明心故意出言令古羽转入他自己书中的言论,然后再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战,这是有备胜无备,显然,其人是早把古羽当成了对手,誓要力战胜之的。
红香心里明白,如若今天这第一阵就败北,以后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这时候,只有她能帮古羽了,所以她也开始紧张地思索起来。
驴?出身农家的她,对驴这种动物自然不会陌生,甚至还有相当的亲近感。把人比作驴,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啊?
不多时,她心中已有计较,便回头问旁边的小美道:“你会赶驴不?”小美一怔:“赶驴?”红香微笑道:“你上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赶得动这辆驴车?”
众人见回应的不是古羽而是柔然县主,全都好奇起来。他们当然知道这位在中原外号“火娘子”的夫人,也有着相当不俗的实力,故而都对其的行为充满了期待。
小美也不明白红香的意思,不过既然师娘吩咐,也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在驴屁股上拍了一拍,让它往前走。可那驴一开始本是在往前的,被小美这一拍,反倒站住不动了。小美见状,睁大了眼好奇不已。半晌,她又跑去赶驴人那借了鞭来,在驴背上连抽数下,可那驴不但不往前走,却倒反而连退数步,险些让小美摔个跟头。围观众人这才明白红香的用意,禁不住又一次哄笑起来。
小美嘟着嘴道:“大师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红香笑道:“小美你没在乡下住过,所以不知道。这驴可是有这倔脾气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为什么呀?”小美一脸的疑惑。
“就像刚才樊先生说的啊,因为它心中有自己坚持的‘义’,或者说,它知道自己做这事的目的是什么。你还记得羽弟上次在天长观对一众拜师者说的话吗?”
“嗯,当然记得。师父让那些人想想自己的理想是什么,然后坚持着去实现它。”
“没错。其实推而广之,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这样。据我的观察,现在在北辽,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做一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学生去学堂,不知道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商人去经商,不知道经商的目的是什么。更有甚者,两个人在大街上吵架,吵了半天,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而吵。”
她这几句说完,停顿了一阵。在场众人听到她这番话,立即就想到了自身,俱是不自觉地点头。看来,他们都犯了红香所说的毛病。
红香又是莞尔一笑,继续说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答案很简单,正如樊先生说的,坚持自我的人,都是被更有权势的人所奴役的。所以他们感到害怕,就想着不被人奴役、而去奴役别人。于是他们迎合那些奴役他们的人,希望有朝一日也变成那样,其结果就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忘记了当初的目的,变成没有自我的人。”
“在我看来,被人奴役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绝对自由的,即便权势无穷大的人,还要受天道的约束呢。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这个意思。道家面对这个问题,选择的是逃避,而儒家面对这个问题,却要像一个勇士一样地勇往直前。因为,只要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自己的理想为何,坚持自我道德的高尚,你就总能乐在其中。所以羽弟要表达的,也正是要让大家像这头驴一样,都有一副坚持心中大义的倔脾气,那样我们这个世界才会更加美好。生丹道不是也一直宣扬人要像动物一样生活吗?这倒是和羽弟所倡导的不谋而合呢。”
她的话语中,自有女性的温柔。语速不快、语调也很温和。可她受古羽的影响极深,言语中的霸气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那气势,同样是属于一名儒者的,绝非是樊明心所能抗衡。所以,此时的樊明心,眉头紧皱,全没了刚才的嚣张。他没想到,一向不露声色的红香,竟会如此一针见血,破了他准备良久的招式。他一时情急,竟然再没了一句话。
这就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红香用生丹道的教义去抗辩,立即成功地反噬了樊明心的精心准备所带来的伤害。
红香见这场面,心中一笑,便知自己已经成功挽回了败势。于是继续向众人说道:“刚刚羽弟还说想在这里建一个社团,却没想到叫个什么名儿,要不咱们就叫‘赶驴社’吧?谁要是有兴趣,尽可以加入到赶驴社来喔。”
众人一听,原来古羽来这天长观门口,是要在此成立社团,这就是要与天长观摊牌了,人群中立刻喧哗起来。不多时,就有已经在天长观选秀中失败的人上前要求加入。有了第一个,加入的人也就逐渐多起来。一个新的社团,对于这些梦想成为人上人的逐利之徒,正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而此时,古羽则凑到红香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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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妇人
天长观的正门处,因古羽等人的出现而热闹非凡,可是侧门却相当冷清,只偶尔有人进去参加选秀,也没多少守门的人。花梦醒和三小姐,正是从这个门进到天长观中。
观中的前庭,就是刚才小美偷偷混进去参加选秀的地方,在旱桥前面搭起了一个高台,选手就站在台上演讲。台下正前方放着三把椅子,两男一女坐于其上,应该就是演讲赛的评委。评委中本应有一个是徐杨,不过他此时已被古羽吸引出去,所以换了一个人。
这时候,也正是古羽挡住大门,与徐杨辩论之时。没有从大门进出的人群,庭中冷清了许多,但选秀却仍在进行。选手们时而激昂、时而深沉的演讲,评委们有水平没水平的点评,充斥着整个前庭。
三小姐悄声道:“相公,你说怎么会有一个女评委坐在中间呢?”花梦醒道:“娘子的意思是,我们打这女评委的主意?想法不错,我先去打听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人物。”
花梦醒挤进人群中,找了个台下的看客,小声问道:“借问兄台,坐中间这个妇人是谁?”那人略作诧异状地看着他,道:“你是刚来南京的吧?连她都不知道。她就是东平郡主白紫萱啊。”花梦醒道:“抱歉,我刚从西辽过来,对这位郡主不甚了解,还望兄台详解。”那人道:“她可是我们北辽的厉害人物,她姐姐白紫蔓是当今的元妃,她儿子就是南院大王王难消。”花梦醒讶道:“她的儿子是南院大王?我看她如此年轻,怕是还不过三十岁吧,儿子能有多大,就做那么高的官?”那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咱可没那机会见南院大王的面。”
花梦醒道声“多谢”,这才回到三小姐身边,将打听到的情况与她说了。三小姐奇道:“这可怪,郡主是白家人,按北辽的祖制,是必须嫁给乞伏家的,怎么她儿子却姓王?况且南院大王这种职位,也很少给非皇族的人吧?”花梦醒笑道:“这个问题,娘子还是一会儿去问她自己吧。不论如何,这么重要的人物,的确是很有用的。”三小姐却犹豫道:“可她的背景这么强,万一篓子捅大了……”“娘子可从不是怕事的人,怎么也说起这话来?”“我倒不是怕,就是不知道为仪能不能兜得住。”“你可别替他操心,我才不信这世上还有他摆不平的事,他的招多着呢。你还是帮我看看这庭中守卫的情况吧。”
二人一边说着,眼光开始在这庭中逡巡。不多时,三小姐续道:“她身后站了四个,门口四个,四周围墙边十二个,人群中还有九个常衣的。一共二十九人,不好办啊。”
花梦醒听着她的指点,脑中开始飞速地计算。算了一阵,就见他的手开始凌空比划起来,口中小声道:“娘子的人对付门口和围墙边的十六人,乞丐兄对付身后四人,我们两个从这个地方先往北冲向那妇人,再转而向西,带开人群中的九人,这样东南方向的一条路能留出几息的时间。出了庭院是观中的建筑区,方便逃逸,时间和空间都足够了。”三小姐点点头,重又挽起花梦醒的手臂,开始运转自己体内的真气。
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忽从墙外传来一阵鞭炮声。那是曾苏发的信号,意味着古羽等人已完成任务安全撤离。花梦醒当即一声长啸,在场中大叫道:“东平郡主万福,在下西蜀人花梦醒,仰慕你的容颜已久,每夜梦回,都会因为想念你而梦湿被衾。所以本人特地从西蜀来到这里,就是想与郡主一交鱼水之欢。在下平生阅女无数,相信不会让郡主失望的。”说罢,他的喉中竟发出一阵淫笑。
围观众人无不惊讶万分。那东平郡主白紫萱听得呼唤,也回过了头来。那是个一脸盛妆的华贵妇人,一张鹅蛋小脸,配上曼妙的身段,确有几分抓人的魔力。加之她的双眼含情,听得花梦醒的“表白”,那半带欣喜的蹙眉,在场的男人们都被她勾得心中一荡。
然而守卫们却没有让这一幕维持太久,十来个武士迅速从各个方向往花梦醒围了过来。花梦醒见状,嘴角微微一扬,就拉着三小姐向白紫萱冲过去。他和三小姐武功相当,步调也很一致,向前的同时,见有卫士上前阻挡,二人立时折而向西,带着人群也到了庭院西侧。
同时,就见十几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庭院当中,那自然是念七和青龙城的诸多高手。众人俱是按花梦醒的指点,对付自己负责的守卫。原来,刚才花梦醒的凌空比划正是给他们看的。之前他们早已按计划潜伏在天长观的各个角落,就等花梦醒出现来给他们部署任务。以念七为首,立即与卫士们战在一处。他们的武功略超出卫士一截,对方也就无暇再顾及花梦醒二人。
这时,又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闪近,那当然是猴子。猴子的目标正是由花梦醒指定的白紫萱。由于白紫萱身后的卫士们已被花梦醒带开,她的身后漏出了一条畅通的大道。猴子使动轻功,很容易就接近那白紫萱。白紫萱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柔弱妇人,如何能敌得过猴子的功力,立时就被猴子制住穴位、负于背上,然后沿着花梦醒早已计算精确的道路,逃之夭夭。
这一切发生不过几息的时间,待庭院中人反应过来时,白紫萱已被绑走。就有人高声叫道:“快去报告观主!”就有闲着的下人飞奔去了后面的大殿。
不多时,便见白音带着满面的怒容走了出来,见花梦醒伉俪正气定神闲地在一旁看戏,当即喝道:“花梦醒、三小姐,你们果真是要与贫道对着干吗?”花梦醒正欲作答,三小姐抢道:“白音,我在鸿乐府时就想和你翻脸,对着干就对着干,难道怕你不成。”白音一声冷笑,道:“我的三小姐,这里可不是你们青龙城,由得你一个疯婆娘在此耍横。真是可笑,江家堡的少爷、青龙城的小姐,竟然干起了绑匪的勾当。我劝你们赶紧把郡主放了,否则,要灭了你们,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三小姐却一脸鄙夷之色,道:“哼,土匪的勾当?我相公在西川时本就是土匪头子,我们青龙城更是由土匪发家,当绑匪干一票又有什么关系。不像你白音,只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可惜,这些话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我打心里就一直鄙视你。所以还是把你那些话拿去对付你那些狐朋狗友吧。相公,我们该撤了。”
花梦醒过去握住三小姐的手,向着白音微作一笑,说了句:“要救郡主,等着我们的消息吧。”便转身向庭外飞奔而去。众卫士还欲上前阻拦,念七和一众青龙城高手立时将道路一封,随即且战且退,也出了天长观。
这边,天长观中本来预备的生日宴会,哪还有办下去的可能。白音将手一挥,卫士们忙将参赛选手和围观看客们统统赶了出去。观中这才安排人手,一面四处搜寻白紫萱的下落,一面去通知白乔、白写等人,天长观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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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郡主
南京城往南,过了永定河就是固安县。家尔迪以前曾在这里做过两年长工,昨天从天长观出来,他就建议到这里来。固安县他做长工的地主家,如今已是人去屋空,正好给众人暂住。
今天,家尔迪并没有参加众人的行动,他独自去寻兄长了。而这时候,他却一个人坐在堂屋的角落里发呆。古羽见状,只能上前安慰道:“放心吧,令兄一定会没事的。”家尔迪淡淡地回了句:“谢谢。”古羽闻言,一阵黯然神伤,其实他心里也有不详的预感,家鲁可能真的出事了。
昨天在天长观,那白音一上来就说出白写拿古羽的手下出气的事。后来在看到家尔迪的时候,古羽立即就想到了他的兄长家鲁。家鲁是在成都之战的时候离开阆中回北辽的。虽然具体原因并不清楚,但古羽猜测,这是生丹道的人想通过家鲁来了解识乐斋诸人的情况。后来古羽到了北辽,一路下来,没少与生丹道冲突,可见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这时,他想起了在鸳鸯村查案时收到的那个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如果所料不错,这张纸条,就应该是家鲁冒死传出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家鲁此时将非常危险,甚至有可能已经……
家尔迪连续两天在南京和周围地方寻找家鲁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昨晚上,当家尔迪满脸失望地回到住地,古羽立即明白了一切。情急之下,他马上就定下了绑架的计策,而东平郡主白紫萱就成了那个不幸者。在古羽看来,只有绑架了生丹道的重要人物,他们也许才能救回家鲁,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机会其实已经很渺茫了。他这是置自己辛苦积攒的名气不顾,也要为自己的朋友出一口气。当然,这样顺便在天长观一场大闹,也最终让自己所处的地位彻底明朗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在与生丹道的战斗中获取胜利了。
古羽小声对红香道:“唉,是我们害了大家先生。若非我们与生丹道为敌,他也不致冒此风险。”红香道:“羽弟别再自责了。我们当初不也是想在草原上好好过日子、不去管什么匡正乱局的事吗?可乱局一旦形成,哪怕是想做平头百姓,也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寄希望大家先生安然无恙,那就谢天谢地了。”
另一边,猴子和念七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前往西辽。昨晚听猴子提到了七妹,念七就再也坐不住了,当时就想走。古羽苦劝之下,他才决定完成了今天绑架的任务,再和猴子一道离开,也正好帮古羽把于氏血书带过去交给林儿。二人也不多言,当即告别诸人,骑快马往西辽而去。此后对战龙慈的情景,前文已然叙述周详。
小美此时却兴奋不已,今天大闹天长观,不仅出了昨天花展被砸的恶气,还让那白音大大地丢了丑。此役之后,相信白音在南京的地位也要受到质疑了,毕竟被人欺负到头上,却又无可奈何,作为生丹道的核心人物,这实在说不过去。想必此刻他们一定是在南京周遭密集搜索,必欲找到东平郡主才肯罢休。
然而,古羽他们躲的地方,又岂是一两天就能找到的。小美道:“这地方真好,躲在这里,保管没人能发现我们,安全着哩。可是师父,为什么这固安县会这么冷清呢?处处都残破不堪,哪像京师附近的县城。而且我们现在的小村,就只几个老人家,连个年轻人都没有。还有啊,这家庄园这么大,怎么就荒废了呢?”
古羽道:“别说这固安了,就是南京城郊的应恩家,那不也相当破败吗?北辽这些年,什么都被朝廷和生丹道白写这些少数人控制起来,各地的地主、富户没了生计,只好辗转迁移,像家先生他们,就只能千里迢迢到中原去谋生。地方上若没了富户,也就没人愿意出钱修桥铺路、建设家乡,自然地,这地方也就百业凋零了。”
小美道:“嗯,我明白了。这就是像孟子说的,即便‘寡人好货’,也应该让‘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就是要‘与百姓同之’。”古羽赞道:“你最近进步很快呢,已经明白这样深入的道理。”小美也不谦虚:“那是当然,名师出高徒呀,小美当然不会给师父和师娘丢脸啦。”
古羽笑了笑,又问刚从房中出来的红香:“那位郡主怎么样了?”红香道:“郡主有些难缠,问她的话一个也没问出来,反倒被她套出了不少话。我没办法了,只好让伊在去会会她。”古羽奇道:“竟有这等事?我们去看看。”
原来从南京出来后,到了这固安县的小村,众人在这庄园中落脚,那白紫萱就被安置在一间客房中,由红香负责与她接触。可是红香与她说了半天的话,却没问出个之乎者也,无奈之下,只能换了花梦醒去。
花梦醒刚一进屋,那白紫萱出奇地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反倒有些兴奋地道:“这位公子好面生,不像北辽人?”花梦醒一愣,回道:“在下姓花,从西蜀来的。”白紫萱在口中咂磨了半天,喃喃地道:“姓花?真是好姓啊。”
花梦醒又是一愣,道:“郡主,我们带你来此……”还没说完,白紫萱就打断道:“花公子刚才牵着的那个女人,是你的妻子吗?”她似乎完全没理会自己正被绑架的事实。花梦醒无奈,只得回道:“她是我的妾室,我的正妻没有随我同行。”白紫萱默然地点点头,又是喃喃地道:“花公子这样的人才,妻妾成群也是理所应当的。那个女人又美又年轻,整个北辽怕是也找不出这样的人物,唉……”花梦醒并不擅长口舌之辩,于这郡主的纠缠竟没什么办法,只得礼貌地回了句:“郡主已是他人之母,还能保持这样的容颜,也是难得之事啊。”
白紫萱听得他言,却一下子展颜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很轻亮,笑起来又有少妇的成熟气息,花梦醒若不是已经定情于三小姐,放在以前,怕是早已为之一动,就要对其“下手”了。白紫萱笑了一阵,方道:“好久没人这样夸我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花梦醒差点没晕过去,心道:“花痴姐姐,你现在可是在被绑架的过程中,竟然说这是好日子。”白紫萱可不管他想的什么,只是继续说道:“刚才在天长观,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花梦醒这才明白她心里所想,自己在天长观的说辞,不过是想借此引开旁人的注意,哪知她竟当了真,忙道:“那些话都是唬人的,郡主千万别当真。在下心中只有霞儿一个,不会再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往来。”
谁知白紫萱竟毫不在意,轻笑道:“你在我面前不过是小弟弟,你的心思我会看不出来?你对女人有天生的喜好,你的心可以骗你,你的身体却骗不了你。你的那个霞儿固然很美,但却总有老去的那天。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吗?”“当然!”花梦醒斩钉截铁地道,“我的誓言这一生都是有效的。”
白紫萱又是一阵银铃般地笑,笑毕方道:“这样的话,我都不知听过多少个男人说了。若在十年前,我兴许就信了,可是现在……呵呵。”花梦醒被她一阵讥笑,忍不住有些生气,道:“那是你遇到的男人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没必要在此和你表什么决心。”白紫萱道:“小弟弟,我会让你明白,女人是有很多种的,有些女人的好处,你身边的人给不了你。嘻嘻。”说着她又笑了。
花梦醒也自信曾是个多情种子,今天遇到这个白紫萱,竟是缚手缚脚,完全施展不开。他一阵气恼,正欲再说,后面却传来一阵人声:“伊在,可别再上她的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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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荒唐
古羽、红香、小美、三小姐四人走进屋来。古羽脸带微笑地对三小姐道:“一向泡在女人堆里的花公子,怎么今天对这位郡主却束手无策?看来三小姐已经把这匹野马彻底驯服了。”谁知三小姐却口中一哂,愠道:“为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不是他在外面找的那些野女人。”古羽被她一抢白,竟有些不知所措。旁边红香忙解围道:“三小姐别介意,羽弟这玩笑开过了,我替他道歉。”古羽闻言,也只能躬身致歉。三小姐却不还礼,只到了花梦醒身边,握住他的手站定。
古羽心中一凛,识乐斋中的女子还没有像三小姐这般刚烈性子的,这倒是有趣得很。他又是一笑,方才说道:“这位郡主说的话,不知道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过有一点却肯定是假的?”“哦?”众人俱都惑然。古羽道:“她一上来就问伊在‘是北辽人’吗?可伊在在天长观时就已道明身份。由此可见,郡主这是在惺惺作态,其目的我猜是要利用类似于摄魂音那样的幻术来迷倒伊在。”
话刚说完,白紫萱又笑了,这次的笑非常爽朗。只听她道:“为仪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真是洞悉一切啊。”古羽一怔,道:“你认得我?”白紫萱道:“如今在北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皇帝姐夫常常提你的名字,我怎会不知道?光看你腰间那块红玉,就知道是你了。我们一些姐妹私底下都称你为‘红玉先生’,你可比白写、白音那些阴阳怪气的老头子要有趣得多。只是不曾想,红玉先生何时做了绑匪?这恐怕连皇帝姐夫都罩不住你的吧。”
古羽笑道:“反正皇上想要我的脑袋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我就当个土匪,这样也好让他名正言顺嘛。”白紫萱道:“佩服佩服。不过,你要是出了事,可不知有多少女孩会掉眼泪。我倒是可以帮你解围,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哦?说来听听。”“这个办法简单得很,让这位花公子娶了我,就没什么绑架不绑架的了。”
此言一出,古羽、红香、小美三人都忍不住“噗哧”笑了,唯花梦醒和三小姐一脸怒容,不知该如何应答。古羽笑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得看花公子的意思。伊在,你怎么说?”
花梦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这才一字一顿地道:“郡主大人,谢谢你的美意。但是我说过,除了家中的一妻一妾,我不会再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往来。郡主也是有家室的人,还请自重。”
白紫萱神色黯然地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吗?如果你愿意娶我,丈夫儿子我都可以不要的。”
花梦醒正欲再答,三小姐已然怒不可遏,喝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没脸没皮,世上哪有像你这样不害臊的。自己明明有男人,你自己不欢喜,就硬要去抢别的男人。早听说你们北辽皇族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假。”
古羽见三小姐情绪有些失控,忙叫红香过去将她扶了出去,这才对白紫萱道:“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婚姻这样的大事,不能作为交换条件。别说伊在不答应,就算他答应了,我也会从旁阻挠。我不怕当什么绑匪,如果怕了,我就不会这样做。这次请郡主到此,不为钱财、不为私人恩怨,只是为了换回我的一位朋友。如果这位朋友平安无事,我会亲自将郡主送回去。在这之前,只好委屈你在此住几天了。众位兄弟,好生看着郡主,吃穿用度一律不得短缺。”
白紫萱道:“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花公子亲自照顾我。让他给我端茶送水,不过分吧?”古羽回头去看花梦醒,花梦醒又是一阵无奈,半晌方道:“行!”
走出房门时,花梦醒直摇头,道:“为仪,以前你说我这一生一定要毁在女人身上,现在可真是应验了。想我花梦醒当年也是叱咤风云,今天竟沦为替人端茶送水的……”古羽奇道:“你也算见过大世面的,怎么连这样一个纠缠不清的女人都搞不定。”花梦醒道:“我可不像你,对谁都能翻脸。我这一生就从没对女人翻过脸,这回绑个女人来,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古羽道:“也是,你总说我的性格太独,现在倒看出好处来了。我心中的羁绊不多,只要林儿、香姐、霜妹她们没事,我就能保持冷静。这点上,我倒胜过你了。”
堂屋中,三小姐还在生气。红香坐在一旁不住地劝她:“伊在对你这样好,你应该高兴才是,干吗要生那郡主的闲气?”三小姐道:“我是觉得她说这些话像是在耍我们,我不信她真的这样放荡,你信吗?”红香想了想,道:“我信,北辽的这些贵族本来就够荒唐的,我是早就见识过了。我那个名义上的干哥哥乞伏于勇,上次才让人生气呢,他根本不把爱他的女人当一回事。而伊在为了你,宁可舍生忘死去闯洗罪城,这样的气概,就不是北辽贵族们能比的。那个郡主如果从白音那里听说了这回事,早就对伊在芳心暗许,也不是没可能的吧。”三小姐点点头,这才开颜一笑,道:“要像你这样说,那我在北辽可莫名地多了不少情敌呢。”说得红香也是一笑。
说话时,古羽三人也走了出来,古羽将白紫萱的要求与二女说了。三小姐经红香一劝,倒不怎么生气了,只是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然惹恼了她,平添许多变数。不过我不想再见她的面,我们不是需要一个人去南京和那些人谈判吗?让我去吧!”古羽抿抿嘴,道:“我本来是打算亲自去的,既然三小姐不惧那些人,倒是能做成一些事,那我们就同路前往吧,今晚就出发。”
原来他们事先正商量由谁回南京去谈交易之事。这白紫萱是后族的人、皇帝的小姨子,兹事体大,古羽本来要亲自出面去和各方人等周旋。不过现在既然三小姐愿意同行,倒是再好没有了。三小姐虽然武功有限,但在低级武师面前,自保还是足够的,这一点比红香要好。而且她见惯了场面上的人物,能够镇得住场子,平时又行事低调,此行如若要和贵族们打交道,她的确有不小的优势。
古羽顿了顿,又道,“小美也去,赶驴社的事,就由你来出面。我们城南的宅子,你可以暂时将之作为社团活动的场所,不过那地方小,可能还得寻觅新的地方。一会儿你和香姐商量,定下第一次活动的时间,到各个茶楼、酒肆去宣传,争取尽快把名声打响。”小美听到给她安排这么重大的任务,兴奋不已,不住地道:“师父放心吧,小美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红香却不无担忧:“小美年纪还小,现在就让她四出联络,是不是太早了?”小美忙道:“师娘何必担心,我都快十六岁了,林儿师姑刚出来的时候不也十六岁吗?”
古羽道:“这话说得对,香姐不必担心。现在本是该让小美出来历练的时候了,我心中有意让她帮我做些大事,她若能早日成熟,也能更快地加入进来。”小美听到古羽对她有这样的期许,兴奋地连连点头。
古羽微微一笑,又道:“现在南京一定为了郡主的事闹翻天,这赶驴社估计不会有太多人关注,这正是我们发展的大好时机。小美你和于烈他们接触时,也认识了不少人,加之你性格活泼,很适合这种社团活动。所以你要利用这些优势,多与各方人等接触,锻炼自己的口才和应对能力。另外,还要请三小姐派两名高手暗中保护,以免出现意外。”三小姐闻言,当即差了两名手下听小美吩咐。
于是众人商议一定,便各自回去歇息,直待月上中天,这才轻装简行,重又回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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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仇汉
古羽和三小姐,坐着曾苏驾的马车,戴着月色,缓缓地向南京进发。
古羽还是第一次与三小姐近距离接触,颇有些无所适从。三小姐却双眼紧闭,并没有在意他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古羽心想着,还是该说点什么,好歹以后也是一家人,便道:“在成都时两次得你相救,一直都没机会当面致谢……”三小姐却只是淡然地回了句:“没什么,不必挂在心上。”
古羽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一时竟有些语塞,挠着头道:“你和伊在完婚,我们都没能亲临道贺,真是有些遗憾。”面对三小姐,他竟只能这般没话找话。
三小姐似也感到了他的局促,睁开眼来,柔声道:“为仪不必如此。我知道,识乐斋的人都听林儿主母的,而主母却听为仪的,所以你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我龙绮霞如今唯主母之命是从,自然也是你的属下。你又何必这般在意我的喜怒呢?”
古羽闻言,忙正色道:“也许林儿没和你说清楚,在识乐斋里,没有上下高低之分,只有各尽其所能。林儿既然接纳你为我们的一员,自然是把你当她的姐妹,而不是下属。伊在是我兄弟,你也当然是我的亲人,我怎能不在意你的感受。”
三小姐道:“也许是我的性格使然吧。除了我二叔,我从小就没有过亲人,所以也只把你们当朋友,而非亲人。可识乐斋的人,毕竟来自不同地方,以后也是要各奔东西的,和亲人始终有区别。至少我觉得,我唯一不会离开的,只有相公一个人。”
古羽道:“其实,要离开的早就离开了。自打我从扬州出来,与我同行过的伙伴有罗九哥、陈大人、大家先生、三当家、严庆、郭直,还有你们在西辽时的万智法师。我无缘与他们做一生的伙伴,故而大家各自分道扬镳。而如今剩下的,则都可以终其一生在一起。我当然希望伊在和三小姐也能如此。”
三小姐听得他如此话语,忽觉感触良多,说道:“在我们青龙城,从来没有‘永远’这个词,大家都要学着面对死亡。所以我是早就习惯了封闭自己,不让外人知晓。可识乐斋却很不一样,在这里我不需要躲着藏着,就能感受到一生的幸福。在没见到你们之前,那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谢谢你们,我会让自己慢慢融入进来,真正成为识乐斋芙蓉榭的主人。”
古羽这才开怀一笑,道:“嗯,这个过程最好快一点,这样我也不用在你面前这样局促了。”三小姐被他一逗,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马车继续往前,到得永定河边时,天已微亮。三人不敢从官道上走,只能绕到河边一个小村,准备租一条船摆渡过去。
此时河边已停了不少船,都是来接早起的商家准备进城做生意的。古羽沿着河岸走了一段,不多时就发现了一个熟人:他们第一次到南京时,领着他们去戒台寺的那个船夫。
古羽笑盈盈地上前拱手道:“船家你好啊。”船夫一眼就认出了古羽,忙道:“这位是古先生?好久不见。”古羽打趣他道:“是啊,有好几个月了,亏你还记得我。那牛盼春是否又有消息给我啊?”他时不时的就会得到牛盼春的消息,这倒让他颇有些习惯了。可那船夫却道:“那倒是没有。那位牛先生上次离开时曾说,北辽人太不友好,他是再也不会来了。”古羽奇道:“喔?这却是为何?”船夫道:“可能是他去了锦州的缘故吧,因为我听他说他是从东京附近回来的。”
古羽听得此言,忽然来了兴趣,问道:“锦州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船夫道:“锦州城是以前开国时候由汉人奴隶修筑而成的。城修好后,汉人就留下来定居,所以那里的汉人也特别多。后来晋王于仁去了东京,就把许多北辽人迁到了那里。这些北辽人原本都是各地的地主富户,到了锦州之后没了生计,就怪在当地汉人头上,说是汉人抢了他们的饭吃。一开始倒还只是小打小闹,可近些年北辽生活越来越困难,所以仇视汉人的心理也越发的浓,那里经常有汉人被打死的事发生。”古羽心中一凛,没想到生活的困难已经影响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不安呐。
正说着话,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是一群官差正在检查船家。曾苏上前小声道:“这是来抓你的,要不要先躲一下?”古羽道:“你怎么知道?”曾苏道:“我能听见那几个官差的对话,不过他们似乎并不认得你,也没有带画像之类。”古羽道:“既然不认得,那又何必要躲。现在肯定到处都有人在找我,躲也是躲不过去的。”说罢他又对那船夫道:“这些官差是来抓我古羽的,船家可别把我说出去啊,谢啦。”
不多时,那群官差就到了左近,一路询问着有没有谁见过古羽、花梦醒等人。就有船家问道:“那古羽长什么样啊?”官差没好气地道:“鬼才知道长什么样,我又没见过。”船家道:“没模样我们怎生认得,那人脸上也不写自己名字。你们咋不带几张画像来?”官差道:“从昨天开始,宫中的侍卫、夷离毕院的差人、幽都府的衙役,全都被派了出来,画师们据说已经在加紧赶画,可这么多人手要用,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呢。反正你们只要见到一个男的腰间戴一块红玉、一个男的背上佩一把宝剑的就是。”
古羽闻言轻轻一笑,他昨天得了白紫萱的提醒,走之前就把红玉掩藏了起来,岂会让这么明显的标记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几个官差仔细打量了他和曾苏、三小姐三人,只道是普通船客,也就放了过去。
官差从三人身边经过,却有一个人重又回头看了一眼。古羽还道那人发现了什么破绽,可他却并未作声,只跟着大部队走了。古羽心下一阵狐疑,忙令曾苏道:“刚才那个官差似乎认得我,而且有话想对我说。你去悄悄跟上他们,把他带到那边的树林去。”
曾苏应声去了,古羽和三小姐则转到树林中等候。不一盏茶工夫,就见曾苏领着刚才那示意的官差走了过来。古羽忙上前见礼,道:“阁下认得我?我看你刚才有话想说,这才请来此处相晤。”那人道:“在下孙鹏,我曾在鸳鸯村见过你。”古羽诧道:“鸳鸯村?查案的时候吗?”孙鹏道:“还记得有一张写着‘速离’的字条吗?那就是我扔过去的。”古羽大异,忙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扔那字条?”
孙鹏道:“那是我的朋友嘎鲁让我交给你的。他被白写控制,没法脱身,只好写了这张字条传出来。”古羽道:“果然是家先生。他现在何处?我如何才能找到他。”孙鹏却黯然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想,白写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怎会让他活下去。唉,可怜啊,那么好的一个人。”
“什么!”古羽闻言,脑中“嗡”地一声响,悲痛之情登时爆发。他本已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乍闻噩耗,仍是难掩伤痛之情。半晌,他才咬着牙问道:“他的墓现在何处,我要去祭拜!”孙鹏道:“他是被秘密处死的,哪会有墓啊,应该是埋在了生富股票行的后院吧。”
古羽道声“多谢”,这才送走孙鹏。
这时,只见古羽的表情忽然变成了决绝之色,他对曾苏道:“苏儿姐姐、三小姐,我要你们二位前去那生富股票行,找到家先生的尸身,务必将其带出来安葬。”曾苏忙道:“我们两个去,那你呢?”
古羽眼神由决绝变为了坚毅,看着远方镇定地道:“我替你们引开他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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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入狱
“一、二、三、四……二六、二七……三二五、三二六……二零一二……哼!用了近半个时辰,你们可真够慢的。”
古羽心里嘲讽着。此时他的头被一块黑布罩着,也不知多少人在左右推搡着他,不多时就上了一辆车,只听马蹄声响,马车疾驰而去。
原来,刚刚南京城门尚未开启时,古羽就一个人来到城下站定,然后双眼紧闭,心中默念着数字。他已将腰间那块红玉重新佩戴整齐,红玉配合着衣襟随风飘荡,可他的身躯却坚若磐石。他在心中嘲讽着那些想要抓他的人,明明已到近前,竟没人敢动他,几队人马还在互相拉扯纠缠。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所谓成功者,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只站在当地,就会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关注着你,为你奔波。
古羽正打算利用自己已经积攒起来的这点优势,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各方人等的注意,从而为曾苏二女争取到足够的空间行事,同时也让红香、小美做起事来更加容易。既然已经做了绑匪,那就到牢里去待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黑布打开时,一股**的刺激气味扑鼻而来,古羽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心下忽然一惊,这可不好,这样的空气环境下,他的肺可受不了,咳喘病发作恐怕是免不了了。也罢,病了也好,省得去搭理那些有的没的。
左右忽然出现的光亮,让古羽的瞳孔自然地一缩。半晌后,他才定睛观察四周,方知自己已在牢中,身边四五个狱卒,正将他往牢房中推,而周围更是密密地站着一二十人,将不大的牢房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个领头的在不停地叫:“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此人的同伙厉害着呢,把你的头砍了你都不知道。”
古羽笑骂道:“胡说,我的朋友中没有滥杀无辜之辈。借问牢头,这里是哪个衙门的监牢?”那牢头道:“刑部。”古羽诧道:“刑部来审我?这倒有趣,第一次听说刑部还有人在做事。”牢头道:“要不怎么说你这汉人不得了,这刑部大牢怕是有年头没关过人了。”古羽道:“没关过人怎会有这么多狱卒?怕是从别的衙门调来的?”牢头道:“那当然,我们都是大惕隐司的人。说来也是,我们这些人,还是第一次弄一个汉人,你的面子可真是大。”古羽听得他说,也是啧啧不已。
来北辽这段时间,古羽早已把北辽的官制弄得透彻。那大惕隐司,是专门设置来管理宗族事务的,连皇帝的事他也管得。让这样一个机构来处理他这样一个汉人显然不合适,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临时起用这刑部大牢。北辽依唐制,也设有三省六部,专管汉人事务。不过这六部实际是虚设的衙门,长官多由其它职官兼任,平时亦无多少实事可做。这回重新起用这刑部大牢,的确是北辽历史上所罕有的。
古羽心中飞速地思索起来:专门为我古羽开一个新的牢房,也难怪这气味这样难闻,可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到底是谁在拿主意呢?正儿八经处理刑狱事务的应该是夷离毕院和幽都府衙门,经过去一段时间的了解,其中多是与生丹道有关之人。那么把自己关到这刑部大牢,想来就是要避开生丹道的人,这当然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又是谁想保护自己呢?会是天官帝吗?可能性不小,毕竟只有他能派得动北辽的宗族官员来处置自己。
一路想着,那牢头已领古羽来到里面最大的一间牢房。古羽侧身往牢房中看,登时就是一惊,原来牢房中竟已摆下一桌丰盛的美食,桌旁还有四个妆容艳丽、身着火辣的美女,正准备着要来服侍他这犯人?
牢头见古羽一脸的惊诧,不禁笑道:“怎么样,我说你不简单吧?自有刑部以来,这里都是审大辟的要犯,一关进来先是一顿毒打,像这样的场景又有谁曾见过。兄弟,请吧?尽情享用这些美食美女。”说着他已将牢门打开,躬身让古羽进去。
古羽又看了一眼牢房中的场景,心道:“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便踏进了牢门。身后金属锁声响起,牢门被紧紧关上。
甫一进去,那四个美女立即拥了上来,一个揉肩、一个捶腿、一个替古羽除去已被扯破的外衣、一个则凑到他的鬓角恣意亲昵。古羽感受到她们的体温和胸前软软的凸起,心中不由得一荡,想着:“我古羽还第一次有这艳遇呢。若是花伊在来,那才是耗子掉米缸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推开美女们,径直找了个角落坐下。美女们先是一愣,旋又凑了过去。古羽忙将手一摊,道:“别急别急,先坐一下。”边说他边用手指引四美女坐下。
美女们不知他是何意,就有一女突然哭了起来。古羽见状,略有些慌乱,忙道:“你哭什么呀?”那女抽泣道:“都是奴家貌丑,吸引不了官人注意。”古羽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们四个如果也算得丑,天下哪还有美女哟。别哭了,先坐下来听我说。”
说着,他伸手过去将那哭着的女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那女子以为他终于接纳自己,又想扑上身来。古羽连忙将她挡住,道:“我不是不喜欢女人,也并非坐怀不乱、见了美女不动心。说实话,我其实是很想和你们玩来着,可是……”说着,他尴尬地挠挠头,“我在那方面的经验实在欠缺,还没有到随心所欲的程度。所以,要做也要先找个温馨的所在,调节好气氛,再培养起情绪,然后慢慢地来。现在这大牢里污秽不堪,要我跟你们这样逢场作戏,我不会满足,你们也不会满足。既然大家都不会满足,那又何必要做呢?”
美女们固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知道他没有再一亲芳泽的可能,只好依他言,各自坐了下去。
古羽对那哭泣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么容易哭,看样子也应该是头一回做这事吧?”那女子神色黯然,道:“我叫秦丝丝,是惕隐大人的奴隶。”古羽奇道:“听这名字你是汉人?怎会做了奴隶的?”秦丝丝道:“爹爹惹恼了锦州一个北辽官员,被杀了头,家中女眷都被发配为奴。”古羽叹道:“唉,真是可怜啊。想来你的身后一定有一个凄惨的故事,我还如何能占你的便宜。”秦丝丝却道:“如果没有伺候好官人,回去惕隐大人也会赐死的。”
古羽笑道:“伺候好的方式不见得要**接触啊,你们几个陪我说说话,就算伺候好了。等到时见了惕隐大人,我一定在他面前大大地说你们好,你们也就不必担心啦。”那秦丝丝和另外三女想来都是刚被贬成奴隶的,在家一定也算得宝贝千金,并不多想人心的险恶,听古羽这一说,也自然地信了。
古羽见四女心安,这才缓缓说道:“其实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我来北辽是因为要做北院大王的人质,后来好不容易凭借自己断案的能力解除了人质的命运,结果却不幸卷入了朝廷的争斗之中。我想着,反正转来转去都转不出他们的视线,索性我就不转了,乖乖到这大牢里待着,让他们去转吧。你看,这里又是美食又是美女,多好呀。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啪、啪、啪……”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随即便听有人道:“古先生不愧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这几个美女也能这么快就变作你的信徒。白惕隐要知道了,还不气炸了肺?”
古羽听得人言,也不抬头,便冷声回道:“我想了各种可能,竟没想到第一个来见我的却是你,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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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狱中
来人正是俞清风。他正满脸堆笑地站在牢门外,一双炯炯的剑目紧盯着坐在角落的古羽。
听得古羽之言,俞清风似有些诧异地道:“古先生这是在说笑吧?依你的判断力难道猜不出我在北辽朝廷的地位?再加上我与古先生的特殊渊源,派我来做说客,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古羽却道:“派你来我能想到,但却想不到你会来做说客。我虽不知你我二人是什么渊源,但知道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做说客,断无可能。”
俞清风哈哈大笑,道:“古先生对我果然是知根知底。不错,我不是来做说客,而是来下战书。既然古先生已经向生丹道宣战,那我俞清风也要向你宣战。不妨告诉你,过一段时间,我会杀很多人。古先生既然宅心仁厚,那就试着救活这些我要杀的人吧。”说罢,他又是神秘一笑。
古羽心中连打了几个激灵。这俞清风隐藏极深,且无比残忍,他说出杀人的话,那就真是恶魔苏醒、天下大难的开始。古羽想到这里,心下忽然软了,道:“如果俞大人能收回刚才的话、放过那些无辜的人,我古羽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俞清风一声冷笑,道:“一向自视甚高的红玉先生,怎么今天却这么轻易地认怂、向我俞清风下软话?我这战书,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古羽无奈,只得长叹一声。他明白,这俞清风既已打定主意,自己要想轻易说服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道:“俞大人可否明言,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我二人又是什么样的渊源?”
俞清风听得他问,竟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我的身份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该说哪个。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一定是‘古羽一生的敌人’。”说罢便转身离去。
古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涡阳见的那个阮冲和了。阮冲和跋扈的性格,在俞清风身上一丝也找不到。似乎他在改了名字的同时,也完成了性格的升级,变得更加隐忍。这样的敌人,比起之前的他,可怕了何止十倍。古羽明白,自己在进步的同时,敌人也同样在进步。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下午时分,牢里来了第二波人。一进门,那为首的就找上了牢头,道:“我是幽都府捕快,奉府尹之命来提转要犯,这是公函。”牢头却看也不看那函文,直接道:“这倒怪,幽都府何曾有权提刑部的犯人?”来人道:“这绑架案发生在南京,幽都府不管谁管?”牢头道:“这可不是普通绑架案。涉案的有皇族、有后族,可不是你幽都府能办得了的。这人我不会让你提走,要提人,除非惕隐司的函文。”来人无奈,只得带着手下悻悻地离开。
吃过晚饭后,夷离毕院也来了一波人马要求提走古羽,可仍被牢头挡住。看来这监牢之外,北辽的朝野正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博弈,大家一定在各自奔走忙碌,对于这场可能改变各自命运的风波,没人肯放松警惕。而风波的主角,就是古羽。
古羽虽早猜到自己的影响力,但能令各方人等轮番登场,这仍是超出了他的想像。从他应聘京南学堂教授开始,他写书、断案、演说,到昨天的天长观一场大闹,早已将自己的名气提升到了顶点,堪与谭渡全一拼的程度。此时此刻,无论是谭渡全的支持者抑或反对者,都需要把古羽这个人物抓到自己手上,不能为对手抢先。这正是因为北辽的政局早已到了临界点,随时有剧变的可能,自己就是那改变这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谁抓住了自己,就是抓住了未来的主导权。
然而我们的主角此时却一点不好受。随着夜幕的降临,阳气逐渐收敛,古羽的咳喘之疾也渐渐发作,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旁边的秦丝丝诸女见状,就要替他唤大夫,可古羽却拦住她们,只是说道:“喘了好,喘了我就哪都不用去了。”
的确如此。晚些时候,牢头本来要传古羽过堂,可见了古羽模样,他只能回禀说古羽已经病得走不了了。过了没多久,坐堂的大人竟直接来了狱中见古羽,这面子可真是给足了。
牢头领着大人来到古羽在的牢房,大声宣道:“惕隐大人到!”来人是个白发老翁,不过走路既快且稳,倒不似耄耋老人。此人就是俞清风说的白惕隐。
那白惕隐一见古羽模样就笑道:“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搞这四个女人就累得喘成这样,还不如我这老头子,啧啧。”
旁边秦丝丝正要答话,古羽忙拉住她手,抢道:“那是那是,惕隐大人替我选的这四个女孩尚好,我很满意,服侍得也很舒服,还没来得及谢谢大人的美意呢。”
白惕隐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这美女你也收了,美食也吃了,那就把我女儿还我吧?”古羽愕道:“你女儿?”白惕隐道:“东平郡主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在哪。”
古羽这才恍然,原来花梦醒绑架的白紫萱竟是这白惕隐的女儿。难怪他的人马会首先上来擒自己,丢了女儿,哪个父亲会不急呢。可问题是,这白惕隐又是哪方人马?从姓氏上看,当然是后族的,可他执掌的却又是皇族的大权。而白家的老巢夷离毕院和幽都府都没能抢到自己,这么看来,白惕隐又不是后族的?古羽一时有些惶惑。
于是他道:“郡主一切安好,大人毋须挂怀。我之目的是为了对付白音和白写。如若大人见到他二人,请替我传个话,就让他二人当面向我家香姐和家先生道个歉,那我自然会将郡主完璧归赵。”
白惕隐道:“那是你和天长观、股票行的事,和我女儿何甘?再说,那两个家伙又不会听我的,我如何能让他们道歉来换回我女儿?你这要求着实让人为难。”
古羽这一问,立即试出了白惕隐的背景,他至少不会是生丹道的人物,也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刑部主事并非白家之人。古羽心中长舒一口气,只要没落在白音等人手上,自己的计划就基本成功了。于是他道:“既如此,那就只好我自己去和他们打交道了。不过,想来惕隐大人亲自来此,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女儿吧?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白惕隐笑道:“你很聪明,难怪这么多人在抢你这么个文弱书生。我来此,是来探你的口风,想知道你究竟会帮谁,这样我也好作安排。”古羽道:“我谁也不帮,只帮百姓。谁愿意和我一样帮百姓,他自然是我的朋友,谁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当然就是我的敌人。”白惕隐道:“不身居高位,就不能开仓赈灾、秉公断案,那又如何能帮到百姓?”古羽道:“当官有当官的法子,不当官有不当官的法子。别逼我做官,那样我谁都帮不了。”
白惕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难怪外面会有那么多替你请命的百姓。很好,我知道该联系谁了。你们几个,出来吧。”说罢他即命牢头打开牢门,将秦丝丝四个美女唤了出去,又送进来一套干净衣服,续道:“换上吧,等一下自有贵客来见你。”说罢便行离去。
古羽不知他所说的贵客是谁,不过他并没有换那身衣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喘粗气。大凡咳喘犯病时,他总会想到林儿。他此时心里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见的这个人,以及所做的决定,将必然影响到包括远在西辽的所有识乐斋人。所以,即使病情很重,他依然保持着自己脑子的活跃,这个时候,每一分的判断都异常重要。
两个时辰之后,牢中突然紧张起来,众人肃然列队,没发出丝毫声响。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走进牢来,径直到了古羽所在的牢房。有下人将随身带来的酒菜铺在桌上,然后静悄悄地退了出去。牢房中便只剩下两个人。
那来人往一张条凳上坐定,这才将斗篷缓缓取下来,招呼古羽也坐。古羽定睛细看,却并不认得来人,只好勉强拖着病体在他对面坐下。那人方才开口说道:“本王就是乞伏于仁。”
(按:辽五京的行政首长为五京留守、行府尹事,其职权与北宋开封府尹略有不同。本书无意于这类细节的考证,为了情节简化,故而未采留守之名,仍同中原一样使用府尹称谓,职使亦相当。北宋开封府尹是北宋朝廷最重要的官职之一,历任者俱为皇亲或名臣。后文中,临潢府尹能与晋王一争夷离毕之位,也是因其职位尊贵之故。另外,幽都府在辽圣宗时改析津府,本书采前一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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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晋王
眼前之人,就是闻名已久却素未谋面的晋王爷、六部族首领、天官帝和乞伏于勇的大哥、于老师的主子,乞伏于仁。
他的声如洪钟,想是常年带兵的关系。比起略显苍老的天官帝,他明显要更有活力。
古羽微微一躬身,道声:“晋王千岁有礼。”晋王一挥手,道:“古先生身体有恙,不必多礼。”
古羽这才一手撑着桌面,颤微微地道:“小人身体欠佳,致惕隐大人和晋王千岁辛苦跑一趟,实在有失礼数。”晋王却道:“古先生大才之人,我们跑一趟也是应当的。正好我本也应该亲来向先生当面致歉的,前天我手下的人险些致先生送命,真是过意不去。不过先生吉人天助,那些小儿也伤你不得。”
他一口一个“先生”,极尽谦卑之能事。古羽想起了于老师曾说,晋王在东京厉兵秣马,实力与皇帝不相上下。可这样一位当世枭雄,尚能放下身段来这牢中与自己一晤,即便他有意拉拢,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绝不会多。难怪于老师如此精明之人,都能一心为他卖命,看来他确有过人之处。
于是古羽道:“依我的观察,王爷似乎与那天长观并非一条路上的,为何却要让你手下的武士去帮那白音的忙?”
晋王道:“我把那阿晴的秘密告诉白乔,又把手下人借他使唤,本意都是想救我手下的一个谋士,也就是古先生在天长观地牢中见过的于老师。于老师纵横捭阖的能力,当世罕有,只可惜八弟不擅用人,让他落到了白乔手上。我也只能假意靠拢那白乔,让我手下的人去他身边潜伏,以期寻得于老师的下落。可谁曾想,他竟被关在了天长观里这么隐蔽的所在。若不是古先生等人寻得这个地方,引起观中一场大的风波,这秘密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得天日。如今既然秘密已破,于老师业已身故,我与白乔自然再不用虚与委蛇,我的人当然也就撤了回来。所以,昨天各位英雄在天长观才能如此轻易得手。”
古羽这才明白,自己无意中探得的天长观秘洞,竟会触动如此之大,这倒是自己从未想到的。
晋王又道:“本王来此,实则是想请古先生出山相助。自于老师走后,本王身边一直缺一个得力的谋臣,这些年也没干成什么像样的事。古先生之才,已不消我多言,八弟一个莽夫,做他的谋士实在委屈了先生。而本王若能得先生相助,则必定成就一番大事。只要先生愿意相助,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本王绝无二话。”
古羽倒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如此直接,只能说道:“王爷与我还是第一次见面,你我双方并不十分了解,小人一时也很难决定。”
晋王道:“我明白,皇帝几次许你高官你都不做,想来先生绝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可本王也看得出来,先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你心中有着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也就是一个儒者所追求的万世太平。然而,当今陛下当年是靠着奸细之力才上的位,试问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创造出一个清平盛世来?像古先生这样的大才,也只能空埋没而已。本王若能上位,誓要一扫旧弊、励精图治,请先生放心。”
古羽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心中忽然一惊,他肯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他已对自己成竹在胸。如若不能说服自己,他是必然要当场下杀手的。在这刑部大牢杀一个人,恐怕没有人能怎么样。
不过古羽既然来了此处,又岂是怕死之人,只见他忽然正色问道:“王爷有雄才大略,我自然不会怀疑。不过你既说你想上位,不知打算用什么方法?勤王?逼宫?还是黄袍加身、自立为王?”
晋王见他也如此挑明了说,心中一喜,便道:“不知先生以为哪种方式更好?”
古羽道:“一个都不好。我知道,王爷在东京的积淀,早已有了攻克其它四京的实力。然而想来你也明白,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一旦你起兵,必然会引发天下大乱,除了当今圣上,太后、北院大王、还有白乔,谁没有与你争雄的实力。这些人又谁能服谁?若要一个个灭了他们,你自信有这实力吗?就算有,可别忘了,外面还有宁国和东洋,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旦北辽朝中自乱,他们随时可以兴兵入侵,则北辽离灭国也就不远了。由此可知,你若起事,最后只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晋王听得此番话,脸露喜色,道:“先生真不愧是诸葛转世。我手下那帮庸才,成天劝我起兵,他们没一个能说出像先生这样的话。不错,我之所以隐忍这么多年,正是因为有这些顾虑。既然先生看得如此透彻,敢问先生可有什么教我?”
古羽斩钉截铁地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王爷认为自己能得民心吗?”
晋王犹豫起来:“民心难测,要说一定能得民心嘛,本王也无十足把握。不过刀兵无眼,如若真要起战事,本王倒是知道体恤百姓的辛苦,不会滥杀无辜。”
古羽闻言,忽然一阵感动,道:“王爷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殊为不易。只要王爷真能信守这番话,未来必定能执掌天下,反之则将为世人抛弃。希望王爷能谨记于心。”
晋王听得他言,似乎心有所动,忙道:“先生的意思是?”
古羽便道:“我可以帮你上位,但不消一兵一卒,只凭我这一张嘴。”
“哦?”晋王大喜过望,惊讶地有些不敢相信。
古羽却不慌不忙地道:“王爷不必着急,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去实施,一旦成功,王爷便能成为和当今皇帝平起平坐、在北辽最有权势的人。王爷如果信得过我,只需按我说的去做,时机一旦成熟,自会请王爷出面。”
晋王听他说得模棱两可,但毕竟已经答应帮助自己,也就不再质疑,只是问道:“我自然相信先生,不知先生要我做什么?”
古羽道:“第一,送我进宫,我要去面见陛下。第二,在宫中给我找个你信得过的人作为内应。”
晋王道:“这个好办。让白惕隐安排你入宫之事,他的大女儿、元妃白紫蔓是我的人,可以作你的内应。古先生,我这可是把多年深藏的棋子都让你知道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他最后一句话半带威胁,言外之意显然是,如果这白紫蔓的身份被揭穿,那古羽的命也就交待了。
古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我古羽既然答应的事,就从没食言的。王爷若是信不过我,可以安排一两个监视之人在我身边,我不介意随时有人贴身保护。”晋王笑道:“既然请先生帮忙,哪有信不过的道理。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入宫?”古羽道:“三天之后,等我病好了再去。”晋王道:“行,我这就去安排。再顺便请几个名医进来为先生看诊。”说罢他便起身,重又穿上斗篷,埋着头出了大牢。
古羽看着晋王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不知道刚才做的决定是不是最有利的。这个晋王他并无多少了解,没法揣测其内心之所想。但他的计划却能改变许多事,一旦付诸实施,天下之势必然大变,也许会变得很好,也许会变得很差。但无论哪种,他真的已经开始做事了。和远在西辽、正为攻占西平府而出力的林儿一样,为了心中那个梦想,不辞辛劳地行动着。
此时,他多么想念远方的林儿,想和她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听听她的意见。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旦有机会,他就立刻把林儿叫过来。离开了近一年,两边是时候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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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伶俐
三天后,古羽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他这一场病动静可不小,南京城的名医被请了个遍,连宫里的御医都来了。据牢头说,外面的百姓见这一个又一个大夫进牢里,还以为古羽在里面遭了毒打呢,差点又上宫门敲鼓去。最后还是几个小孩的出现,才把百姓们劝住,让他们去参加一个什么驴社。
古羽心中一乐,这想必是红香已经到了南京,正在组织赶驴社的事,那几个小孩自然就是小美、于烈他们。赶驴社是他计划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交给了红香和小美亲自去做。看样子,目前进展得很顺利。
三天的约定之期一到,白惕隐就来了,还带来了一套宫中太监的衣服,对古羽道:“皇上口谕,让我带古先生秘密进宫。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委屈你先扮作太监了。”古羽奇道:“入宫见驾还要扮太监,这却是唱的哪一出啊?”白惕隐道:“你这小子搞女人不行,不扮太监扮什么,嘿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朝中都闹翻天了,白乔他们几个在大安殿下面长跪请命,要皇上严惩于你,太后也到了南京亲临坐镇,皇上实在没辙了。进宫之前你可得想好,怎么把绑架这事抹过去。”
古羽却想也不想,就笑道:“那还不简单,我就认惕隐大人做个表爷,那郡主就是我表姑。侄儿跟表姑闹着玩,谁管得着。”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反正你们家的人都挺荒唐,索性我也陪你们荒唐一回。”白惕隐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一会儿见了紫蔓你可得叫姑。”古羽道:“叫就叫。不过咱这辈分可就乱了,我是北院大王的干妹夫,现在又成了皇上的表侄儿。”说着,两人竟是相视一笑。
古羽又问道:“怎么是去见元妃娘娘?皇上呢?”白惕隐道:“宫中眼杂,生面孔容易被人看去,若有人报了太后或白乔,徒惹事端。紫蔓因为侍寝时间多,手下人换得也勤,多一个新去的也不致引起注意,还能方便面见圣上。不过有一点,紫蔓身边的人都是皇上安排的,要给晋王传信倒是个麻烦事。小子你有什么主意?”
古羽道:“在城南一处破庙中,有一个我的朋友,我让她在那等我派人过去唤她。惕隐大人不如把她叫来,也充作宫女混进去。她的心思灵便,传递消息是个不错人选。”他说的是三小姐。那天入狱之前,古羽就嘱咐三小姐在找出家鲁尸体后,就到念七的那个破庙等他。
白惕隐当即派了手下前去破庙,没过多久便将三小姐请了过来。
“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古羽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三小姐道:“大家先生的尸体已经带回去交给小家先生了,火化后葬到了永定河边。小家先生没有哭,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香姐,看他意思是彻底对北辽失望了。小丫头这两天跑得很勤快,赶驴社已经吸引了几千人报名。你们原来住的地方显然不够,你家香姐正在寻觅更合适的场所。不过,我看她虽没说出来,却还是挺担心你的。你最好想个办法给她报个平安。”
古羽道:“我明白,等我们进宫见了皇帝,你再想办法出来报信。”
三小姐道:“还有啊,我和苏儿在生富股票行里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什么秘密?”“那其中的帮工、学徒有一多半是汉人,却换作了北辽服式。”“你怎么知道?”“天下只有汉人学徒才是真的学徒,做事勤勉认真。而北辽的学徒、表情动作都比师傅还嚣张,一看就能看出来。”
“哦?这倒有趣。这白写控制着北辽的商业,却多用汉人做手下,这是为何?里面似乎有很大的玄机。”
说话时,白惕隐已经叫来一顶小轿,直接抬进了牢里,让古羽和三小姐挤着坐了进去,小轿便飞快地向皇宫大内而去。
这白惕隐手下都是皇族之人,进出宫门自然不须太多限制。小轿也是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白紫蔓的寝宫,此时天色早已黑了。
管事的太监已接到知会,皇上新安排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到元妃身边,故而也不多言,就将二人接下轿,然后尖声尖气地道:“太后今天刚从上京过来,诸位娘娘都去请安了。太后一高兴,就留娘娘们在那里用膳,这会还没结束。”
古羽二人也不多说,就在这寝宫中安静等候。古羽心道:“太后也来了,这事情可是变数陡增啊,真是不妙。”
过了约一个时辰,却从外面回来一个小太监,报告说:“娘娘今儿高兴,多吃了几杯酒,有些不胜酒力,皇上让多去几个人接娘娘回宫。”管事太监便点了几个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过去。”这其中正包括古羽和三小姐。二人面面相觑,呆立片刻,古羽方才一示意,二人也只好跟着管事太监前往。
走了没多远,就来到太后的寝宫,只听见其中时时传来众人说笑的声音,看来太后这里还真热闹。古羽二人随着一众太监、宫女走进寝宫,才见堂上坐了五六个人,为首的一个银发老妪,自然就是太后娘娘。在她旁边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是天官帝。而在下首坐了三四个面容妖娆的妇人,想来就应是天官帝的一众**了。
为首太监告了罪,小心翼翼地来到一个美貌妇人的身后。那妇人脸色通红,正在与身边的人喋喋不休。看长相,与白紫萱有几分相似,不出意外,就应是元妃白紫蔓。太监、宫女们躬身上前迎接白紫蔓回宫,古羽二人自然也就跟在了最后面。
那白紫蔓刚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妇人高声道:“元妃身边好像又多了几个服侍之人嘛。”为首太监连忙告罪:“他二人是今天新来的,还不怎么懂规矩,皇后娘娘莫怪。”皇后却不以为然,道:“那婢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她指的正是三小姐。
堂上众人经她提醒,这才注意到了走在人群最后面的古羽二人。天官帝一眼认出了古羽,当然也就猜到旁边女子应该是他带进来的,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三小姐无奈,只得抬起头来让皇后看得真切。皇后一见她的姿容,当即叹道:“啧啧,这是何处来的如此标志的小美人。皇上就是偏心,总向着元妃。”
旁边的太后听得她言,笑骂道:“皇后尽瞎闹,一个宫女值什么当,你要是喜欢,让她跟了你不就是了。”天官帝在一旁却支吾着不肯同意。太后愠道:“怎么,官家连个宫女都不舍得?”天官帝道:“还是问问宫女自己肯不肯吧。”
众人于是齐齐将目光看向三小姐。三小姐便怯怯地道:“我想还是跟着元妃娘娘……”话没说完,皇后立即怒道:“你这婢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怎么,皇后还比不上元妃?”
三小姐见她生气,慌忙跪倒在地,辩解道:“皇后娘娘恕罪。婢子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得罪各位娘娘啊。婢子出身寒微,各位娘娘对我来说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婢子只能仰望,哪敢有丝毫不敬。只是,陛下将婢子赏给元妃娘娘,自有陛下的道理,所以婢子才不愿更换主子。”
她这一番话,不卑不亢,皇后也略为消了气,又回头去看天官帝。天官帝这才说道:“她是白惕隐最近送入宫来的。皇后也知道元妃性子忧郁,我看这宫女口齿伶俐,这才将她赏给元妃,让她多陪着说说话。皇后性格开朗,何故跟她过不去呢。”太后也赞道:“嗯,此女虽然低贱,却自有皇家气度,白惕隐这个人选的妥帖。那就让她在元妃处吧,皇后不必争了。”皇后听得二人言,也只好作罢。
众太监、宫女见风波平息,这才将白紫蔓扶着出了太后寝宫,往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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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适宜
一路上,古羽寻了个机会,这才小声对三小姐道:“三小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呐,今天可亏得是你,若换了别人,怕就要露馅了。刚刚我看太后、皇帝都对你很满意,看来咱们这计划成功的机会又高了,谢谢你。”
三小姐道:“天下的皇家大概都是一样的,西辽的王后比北辽这位还要蛮横。我是见惯了她们的嘴脸,所以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仪不必多言,这本是我该做的。”
那白紫蔓甫一回宫,就立即屏退左右,只留古羽二人在侧,这才找了张仙人椅懒懒地坐下。看她神色,丝毫没有醉意,看来刚刚在太后寝宫,她只是装出来的。也许是为了早点回来见古羽二人吧。
白紫蔓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三小姐,忽然神色黯然地道:“都说柔然县主相貌平平,原来她们是骗我的。”古羽忙道:“娘娘误会了,这位不是宋红香,她只是我的朋友,进宫来帮我的。”白紫蔓旋即一阵释然地轻笑,道:“我就说嘛,温柔贤惠、机敏多才,又找了个好男人,如若再长一副绝丽的容颜,那这柔然县主怕是连神仙也该妒嫉了。”古羽听她如此称赞红香,心里自然地一番窃喜,口中却谦道:“娘娘过奖了。”
白紫蔓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忧郁的神情,叹道:“唉,为什么被绑走的人不是我?二妹真是走运。”
古羽听得此言,险些没喷出来,这白氏姐妹可真是荒唐到家了。他沉吟片刻,只得说道:“我们就算有天大胆,也不敢打元妃娘娘的主意啊,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白紫蔓道:“这就是做娘娘的不好。如能让我做一天柔然县主,死也值了。”
古羽听到这般**裸地示爱,一时也没了主意。旁边三小姐见他模样,忙替他解围道:“娘娘恕婢子多嘴,做皇帝的妃子,不知是天下多少女孩的心愿呢,娘娘何故这般不满足?”白紫蔓道:“那让你来做这元妃,你愿意吗?”三小姐道:“婢子已嫁作人妇,岂敢再作他想。”白紫蔓道:“你是不愿意,我从你眼中就能看出来。”
她顿了顿,旋即又道:“你们既是晋王派来的,想必应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不做元妃,我也应当是晋王妃,那样的话,日子就要轻松许多了,不必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尔虞我诈。”三小姐道:“若婢子猜得没错,娘娘要做晋王妃,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将来会晋升为皇后,我说得没错吧?”
此言让白紫蔓身子忽地一颤。很显然,长时间以来,她都用做晋王妃的想法来麻醉自己,却从没想过晋王为什么要把她放进宫来。她并不清楚晋王对她究竟有几分的爱,但她很清楚晋王的野心,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做一个晋王妃,可晋王又如何能安分守己地只做晋王呢。白紫蔓被三小姐这一句话点醒,原本的最后一丝寄托突然像垮掉了一般,竟就这样大哭起来。
三小姐哪想到她会如此脆弱,慌地上去扶住她,劝道:“都是婢子说错了话,娘娘别哭啊。”可劝了半天也没半分用处,她只好回头向古羽求救。
古羽想了想,这才说道:“我不知道娘娘和晋王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不过我知道,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志在天下的男人,往往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更何况娘娘还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刚才听皇上说,娘娘性子忧郁,相信也是因这个事情所导致的。我不晓得该如何开解,或许过段时间,等时局发生变化,娘娘的病也就自然地好了。”
白紫蔓听得他言,这才稍为停止哭泣,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比晋王要小十多岁。因为父亲的关系,我从小就在皇族中活动,自然地接触了先皇的三个皇子。相比而言,当今圣上性子冷,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八皇子性格简单,徒有匹夫之勇。唯晋王雄才大略、豪气干云,又会讨女孩子欢心,所以我们这些后族的女孩,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都想着要嫁给他。那时候也不知什么原因,晋王就看中了我,经常借故来我家吃酒。一来二去,我就和他好上了,身子也给了他,他说他打完仗回来就娶我。结果没想到,等他打完仗回来,先皇已经驾崩、圣上登基,他为了避嫌,只能退居东京。那时候的我,别提有多苦闷了,就想着凭自己的姿色帮晋王夺回本应属于他的江山。所以我就进了皇宫,做了皇上的妃子。”
古羽有些好奇地问:“谁接大位,先皇自有他的考虑。虽说晋王排行靠前,但也不是当然之选。为什么你却说是当今圣上抢了他的皇位呢?”
白紫蔓道:“自十年前,中原宁朝发生扬州、川陕、北方三场大乱后,实力大损,近些年北方又时常动荡,西北战事也一时难定,此时正是其最为虚弱的时候。朝中的大臣不知多少次上书请求出兵中原,都被皇上否决了,古先生可知为何?”古羽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他的皇位就是中原朝廷给的!”白紫蔓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当年先皇病弱多时,所有人都关注着北辽皇位的继承人会是谁,当然也包括中原朝廷。他们知道晋王生有雄才,绝不能让晋王当皇帝,所以才有意地在北方边境布上重兵,一直把晋王拖在前线,这才最终让皇上如了愿。果不其然,皇上即位这些年,不但没有再对中原用兵,反而一味忍让,此次西辽被宁国大举进犯,他却无动于衷。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他得了中原的好处、抢了晋王的皇位的缘故?”
古羽对北辽皇族的秘辛也多少从于氏血书中了解过一些,但那毕竟都是书本上死的东西。这次亲眼见识了这白紫蔓对此事的耿耿于怀,才明白其皇族内部的矛盾有多么尖锐。在他看来,天官帝不对中原用兵那是对百姓最大的好。可在皇族们眼中,这有悖于北辽祖先尚武、彪悍的传统。可以想像,天官帝这些年遭受了怎样的压力和歧视,他能一直挺到现在,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怪第一次见他时,就能明显感受到他因压力而导致的苍老与疲惫。与白紫蔓相反,此时古羽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对天官帝的敬意来。
于是他道:“也许吧。不过皇上自有他的想法,他是希望通过改革北辽体制,让大家过得更好,这才是利于子孙后代的大计。我想,先皇帝立他为帝,或多或少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吧。”
白紫蔓一阵惊诧的眼光看向古羽,道:“你究竟是帮谁的?为什么替皇上说好话?”
古羽笑道:“我既不是皇族、也不是后族的人,谁也不用帮,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皇上和晋王,一个有巧智、一个有雄才,都应该用在合适的地方。可惜现行的体制却同时制约了他们两人的所长,才让北辽现在混乱丛生。所以我要做的,不是让谁上谁下,而是为他们每个人找到最适宜的事做。”
白紫蔓显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能满眼疑惑地紧盯着他。
正说着话时,就听外面有太监大声宣道:“陛下驾到。”房中三人慌忙起身,跪迎天官帝。
不多时,就见天官帝快步走了进来,不等三人请安,便道:“元妃先到外屋暂候,朕与为仪有几句话说。”白紫蔓也不多言,便侧身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天官帝和古羽、三小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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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要犯
天官帝一双利目先看向了三小姐,问道:“这位是谁?”古羽忙道:“她是贱民的朋友,因为天生气度非凡,故而贱民令其与我一同入宫来见驾。自作主张之处,陛下勿怪。”天官帝略作一笑,道:“亏得她今天随机应变,否则徒生事端。为仪的朋友果真都不是凡人。”
他顿了顿,随即故作深沉地道:“你可知这回闯了大祸?这场面,你要如何收场?”古羽道:“贱民明白,这回的事让陛下为难了,一切罪责,贱民愿一力承担。”天官帝冷哼一声:“一力承担?你以为你有多少斤两,能承担多少罪责?若真依那白乔的意见,别说你,就是你那些朋友,也要一并凌迟。”古羽微笑道:“所以陛下才没让我入那夷离毕院,否则此时恐怕已经被剐了。”天官帝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朕也只能保你一时,接下来该怎么办,朕想来你应该是有主意的,你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之人。说出来吧,你究竟是怎么想。”
古羽定一定神,这才缓缓说道:“陛下前段时间一直在推行刑狱改革,不知效果如何?”天官帝道:“怎么突然问这个?效果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旨意刚刚颁布,白乔他们就起来反对,廷议时吵了好几次,最终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古羽道:“嗯,其实不光是这次的事,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在推行各种改革,可每次都会遇到很大阻力,所以实际上,最终也没有几件事情是做成了的。”天官帝道:“看来你已经了解得很详细了。朕数次让你入朝为官来帮朕,你都推说不肯,现在也该知道朕这九五之尊的难处了。怎么样,我再问你一次,愿意做官吗?”“如果我答应做官,陛下能给我什么位子?”“你要什么位子?”
“北、南枢密使。”古羽说出这话时,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天官帝这次倒没上回那么大的脾气,也不生气,却道:“嗯,以为仪的能力,入主中枢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这两个位子的人选,不是朕说了算。”
古羽正色道:“我明白,所以我还是和上次一样,不打算做官。不过,不当官也有不当官的好处,这样陛下抓我时才没有顾忌。”“抓你?”天官帝大惑不解。古羽道:“绑走了身为皇亲国戚的东平郡主,这不应被抓吗?我现在可还是刑部的在押要犯呢。”天官帝仍是不明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羽神秘一笑,又问:“陛下对刑狱的改革不顺利,有很大一半是来自夷离毕院的压力吧?”天官帝道:“夷离毕院一向铁板一块,为仪你去给他们授课时就应感受到了吧?”古羽道:“不错,我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才对夷离毕院有所了解,也下定决心要令其易主。陛下难道没有这样的想法?”天官帝道:“现任夷离毕是皇后的亲弟弟白典,幽都府尹白知古则是太后的侄儿,这些人都和皇家沾着亲,是白家的自家人,想动他们,谈何容易。难道为仪已经有什么好办法了?”
古羽又是微微一笑,方才解释道:“这也正是我甘冒杀头风险,绑走皇亲国戚的原因。只有朝中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案子,才能让夷离毕院整个动起来。据我所知,郡主刚被绑走时,几大衙门几乎是动用了所有力量来寻人。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吗?”
天官帝似听懂了他的意思,沉吟道:“为仪的意思是……上楼去梯?自己陷入危局的同时,也让对手陷入更大的危局。”
古羽道:“陛下英明,这正是我的计划。由于我犯下的弥天大案,刑狱体系的各个衙门都有责任来处理。白惕隐忧心其女儿,抢先一步把我带走,于情于理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刑部衙门毕竟荒废太久,如何能关得住像我这样的惊天大盗。所以,我已让白惕隐在刑部制造打斗的假现场,明天天不亮,他就会向各个衙门通报,说昨晚古羽被同伙救走了。明日早朝时,陛下可对白惕隐口头一番责难。但更重要的是,如今重要嫌犯再度逃脱,那就必须责成夷离毕院缉拿真凶。陛下不如再设一个时限,若是逾期未得,到时如何处置,就看陛下的了。”
天官帝恍然大悟,不由得脸现佩服之色,道:“他们说为仪是诸葛转世,可真不是虚言啊。所以你这样深夜进宫见驾,却是要躲在宫里,让朕来保护你。那你的未婚妻和朋友们可还在外面呢?”
古羽道:“如果陛下同意,我这就让我的这位朋友出宫去通知内人,从明天起,她们就要隐匿行藏,直到需要时才现身。”
天官帝道:“你倒是一切都安排妥了,也罢,这个计策很妙,朕准了。朕这就让人给你朋友一块临时出入宫门的腰牌,这几天她可以任意往返。”说罢他就唤了管事的太监进来。古羽则小声交待了三小姐几句,三小姐方持了腰牌,出宫而去。
天官帝续道:“为仪这几天就跟着朕吧。”古羽愕道:“陛下身边突然多了新面孔,这不会引人注意吗?我看我还是留在元妃娘娘这儿比较好吧。”天官帝道:“朕身边的人时常换,没什么奇怪的。朕就是不想让某个人在朕身边时间太长,怕令其妄自尊大,引起朝中官员的非分之想。”古羽道:“用这种方式克制身边的**,陛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天官帝笑一笑,又道:“为仪这次以身犯险,的确是为朕尽忠之举。可你这绑匪的罪名怕是很难洗脱了,你真的不担心吗?”古羽道:“陛下应该知道,我在宁国也是上了海捕文书的,在北辽多一条罪名又有什么关系。”天官帝疑道:“莫非……为仪想在此事了结后,再次遁走天涯?”古羽转而一笑,道:“陛下还不知道,我已经认了元妃娘娘做表姑……”天官帝一愣,这才明白他是何意,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古羽骂道:“你这厮真是……”古羽见他如此,也只好陪着他大笑。
当天夜里,天官帝就在白紫蔓处就寝,古羽则在外间守候。半夜时分,先是三小姐回来了,还带回红香的口信:“羽弟,赶驴社的活动场所已经找好了,就在应恩家。他家地方大又空旷,人再多也没问题。白紫萱已经同意让我喊她作表姑了,她随时可以露面。不知道羽弟那边还要多久,不过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躲着的。”古羽听到此番话,喃喃地道:“快了,快了。”
没过多久,白惕隐那边果然也将古羽早已设计好的说辞传进了宫里:昨夜初更时分,几个蒙面人闯进刑部大牢,打伤多名狱卒,将古羽劫走。大牢虽已经派了里外三层防护,无奈那些人武功太高,实在是防不胜防。希望夷离毕院的差人们能尽快行动,将那要犯古羽抓回来。
如此折腾了一整夜,天总算微微亮了。天官帝起床开始整理衣装,快到早朝时候了。今天这个早朝,必定会是一场唇枪舌剑,所有人都必须做出充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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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早朝
五更鼓响,群臣疾进。金銮殿上,山呼万岁。
天官帝端坐龙位,古羽扮作小太监躬身立于其后。如此居高临下,立时将朝堂中情形尽收眼底。今天是例行早朝,来的都是中枢要员,像俞清风这一级别的并没有到场。满朝文武,古羽只认得一个白惕隐。
那白惕隐抢先出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臣有罪,昨夜刑部衙门走失要犯古羽,都是臣御下不严,臣负有重责,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刚一说完,旁边一个文臣就走上前来,一脸气轰轰地道:“你不仅是失职,还是越权。这绑架案明明应由夷离毕院处理,你倒好,把人抢了去,又管不严,让人走脱。陛下,除了失职之罪,惕隐大人僭越之责也应一并处理。”说话的就应是夷离毕白典了。
“敢情被绑走的不是你家的女人吧?”一个少年将军随即回应道,“我娘被人绑走那天,你们夷离毕院的人满南京闹了个鸡飞狗跳,结果搜到人了吗?还不是我外公的人机灵,找到了那首恶古羽,这才让案子有了转机。要我说,根本责任还是你们夷离毕院的人办事不力,抓个读书人都抓不到,朝廷要你们做什么!”原来此人就是白紫萱的儿子南院大王王难消。古羽抬眼仔细观瞧,见那王难消身材魁梧,倒是一副行武的好身板。只是他说话愣头愣脑,没有他娘白紫萱的机巧。
先前的白典哪肯相让,争道:“夷离毕院擅长审案,抓人又不是我们的主责。他惕隐司先抓到人又怎么样,这么多天,找到东平郡主了吗?若是把人带到夷离毕院,不出一个时辰,我保管叫他有什么说什么。”
王难消哂道:“你们夷离毕院不就是会用皮鞭吗?那古羽进了刑部后,有少挨打吗?我听说光是大夫都去了十几个,其中还有御医,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吧?你们夷离毕院打人也没这么狠的吧?就这样的情况下,那古羽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这种臭文人就这德行。我才不信你们夷离毕院就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吵了几句,天官帝方才干咳了一声,两人随即住嘴。天官帝这才说道:“刑部衙门虽说多年来未曾使用,但当年兴修时也是照着最高安全规格建的,怎会让一个要犯就这样活生生地被劫走。这话传出去,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吗?日后若是再抓了十恶不赦之人,又该让朕如何处置,白惕隐你倒是说说看。”
长跪在地的白惕隐这才说道:“陛下应该听说过,那古羽身边有三个能人,一个是中原大派武当的弟子,据说是未来将会接管武当做掌门的人物,另两个则是一对夫妻,男的有一身鬼魅般的轻功,而女的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女侠,曾以一人之力击杀西辽青龙城的两大护法。除此之外,还有青龙城的十几个顶尖高手。把这些人放在一起,就是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也不是难事,何况是臣一个小小的刑部大牢。此事非臣的手下不尽力,实是贼人太过凶险。陛下试想,那天在天长观,同样有几十个高手在侧,臣的女儿不是一样也被他们轻易劫走了吗?”他说的其实是早已拟定好的说辞,可他一脸无辜的表情,演技十足的真,在场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却也对他这般托辞有些无可奈何。
唯天官帝突然震怒,斥道:“按你这说法,如若这些人要想进宫来取朕的首级,也不是不可能喽?真是荒唐!”群臣见君上动怒,慌得全都跪倒在地。一个武将模样的赶紧回道:“臣等誓死保护陛下及娘娘们不受贼人侵扰!”
天官帝听那人表决心,语气这才稍微和缓下来,道:“齐爱卿一向尽心护卫禁宫,朕知你忠心,并非责难于你。不过,如若那些贼人真进得宫来,齐爱卿有胜他们的把握吗?”那姓齐的武将道:“白惕隐说的那个武当弟子名叫念七,以前曾在宫门前与风侍卫斗过一场,双方功力不相上下。风侍卫是宫卫军中最顶尖的高手,若单论武功,臣的手下确实无人能胜过念七。不过宫卫军人多、装备精良,哪个贼人想在宫中行走,也绝难轻易脱身。至于白惕隐的手下,敌不过那念七等人却是可以想见的。”
天官帝点点头,正欲说话,两班文武中为首的一人走出列来,冷声说道:“那古羽既是国中要犯,众人又都知他手下之人的厉害,那就不应独用惕隐司的人来看管其人,而应联合宫卫、禁军、夷离毕院,共同设下屏障,绝叫那厮走脱不得。然而据我所知,夷离毕院和幽都府数次下文去提那古羽,都被白惕隐拒之门外。如此看来,白惕隐根本就是故意放走那古羽的。”
话刚说完,王难消当即斥道:“白乔,你这是血口喷人!那古羽绑走的是我外公的亲生女儿,是我们的大仇,难道外公他会自己放走自己的大仇吗?真是荒唐透顶。”
原来刚才说话之人,就是闻名日久的北枢密使白乔。这人在北辽政局中所处的核心地位,古羽早在成都时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如今总算亲见其人,方知果有过人之处。其人中等身材、相貌并不奇异,若是乍眼一眼,实在没什么特别。可他从上朝开始到现在,始终沉稳如山,即使被王难消直呼其名,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其人城府之深,才是其迥异于常人之处。而这样的强大气场,也让古羽感受到了一股凉意袭来。
这时,那白乔只是一声冷哼,便回道:“自古羽被关进刑部大牢至今,已有数天,这中间在那牢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无人知道。我曾问过为古羽诊治的大夫,他们说是肺脉受损导致的咳喘病复发。好吧,我姑且承认这是用刑过度所致。可既然这么多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惕隐为何不向其它衙门求助?前两天朝上,我们一再要求其公开审案过程,白惕隐都推说不方便透露。现在好了,人被劫走,许多机会都已丧失,要再去抓人,不知是何年月才能抓住。不论白惕隐是真是假,不予通报、走脱要犯,这都是重罪!”
王难消正欲再辩,天官帝忙喝阻他,道:“此言不错,如此大责,绝不能轻易饶恕。朕意已决,责白惕隐撤去刑部职使、罚俸一年,自己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想不清楚不得出来!”白惕隐听得此罚,只得跪谢皇恩。
后面的古羽闻听到此,心中却忍不住笑了:“这一君一臣可演得真好,这才是真正的雷声大雨点小。刑部本来就是虚衔,撤了就撤了;俸禄于白惕隐这种家大业大之人自然也是毫不在乎;至于闭门思过,这又算得是什么惩罚呢。”
而罚完之后,才是今天主要的戏码,如何再行抓捕之事。那边白乔等人见天官帝处罚如此之轻,知他有意维护,正要再来一番说辞,天官帝却喝止道:“好了,白惕隐的事先放到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重新把那古羽抓回来,又如何找到东平郡主。元妃的亲妹妹、朕的小姨子,被人绑走了这么多天,你们这些人竟是拿不出丝毫的办法,让朕的颜面何存、让北辽的国体置于何地?今天若拿不出个主意来,你们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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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奸雄
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天官帝此言一出,登时静得鸦雀无声。
抓古羽?没听刚才白惕隐说吗,他手下那么多厉害人物,要想抓他,怎么可能?这样的烫手山芋,谁碰到谁倒霉。本来最适合的人选就是白惕隐,谁叫被绑走的是他女儿。可刚刚皇上已经说了,让白惕隐回家思过去,这下好了,他是绝对不能再出面了。那这任务,很自然就得着落在夷离毕院和幽都府的身上。
朝堂上,夷离毕白典和幽都府尹白知古,二人都低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愿意支吾一声。
古羽偷看着那二人表情,心中又是一笑:“皇帝这一招可真是妙啊,让白惕隐回家面壁,那事情当然就得白典和白知古二人去做了。不管是谁,去的这个人都有可能被他弄倒,从而了结一桩大心愿。”
天官帝闭目等了半晌,见没人出声,方才沉声唤道:“白典,在想什么?”
“陛下明鉴,臣刚刚就说了,抓人这事实在不是夷离毕院所长。抓匪缉盗,那是幽都府那些捕快们常干的事儿。白知古大人手下有四大神捕,个个都有过人本领,此事交给幽都府,必能有所建树。”白典不等天官帝吩咐,就抢先开始推卸责任。
那白知古也不遑多让,道:“什么四大神捕,都不过只能对付一般的小毛贼,他们四个加起来还打不过一个风侍卫,何况现在有两三个风侍卫这样厉害的角色。要办这样的案子,还是夷离毕院名正言顺,我幽都府从旁配合也就是了。”
他二人一边说,白乔就回头怒目看向他们,那眼神显然是在说:“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这么一下就内斗起来,如何成大事。”那二人见他神色,只好悻悻地住了口。
白乔镇住了他们,这才朗声说道:“启奏陛下,臣举荐一人,必能完成此件大事。”天官帝“哦”了一声,忙问是谁。白乔道:“原北院大王、五部族首领、陛下的皇弟,乞伏于勇。”
这个名字一出现,朝堂上所有人都愣住了。众人皆知他和乞伏于勇是死敌,当年正是他把乞伏于勇挤出京城。可他在此时却把乞伏于勇推出来,自然是别有深意。
只听他续道:“大家都知道,这古羽正是乞伏大王从中原找来的。上次因为古羽破了燕子城的案子,陛下这才解除了乞伏大王回京的禁令。如今古羽变身为绑匪,这虽然和乞伏大王没有直接关系,可毕竟他是最熟悉古羽之人。加之乞伏大王手上有五部族的精锐人马、现下又赋闲京城,把这抓捕的任务交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话刚说完,白典、白知古及其一帮拥趸忙不迭地附和一番。
这白乔思虑之深,绝非白典等人可比。他在这个时候说出乞伏于勇的名字,让天官帝登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天官帝沉吟良久,这才说道:“八皇弟在京城没事做固然不假,可他只擅打仗,而非刑狱出身,如何能做这样要紧的事。朕以为此议不妥。”
白乔哪肯轻易放过,续道:“据臣所知,前几天在那古羽的宅门前,乞伏大王曾与其大吵一架。那古羽狼子野心,要大王娶那个汉人女子阿晴为妾,而大王却深明大义,直言拒绝了古羽的提议。自此后,二人再无往来。可见,大王对我北辽皇族的忠心是没有疑问的。大王在西川的战功早已足够抵消他个人私情上的过失,官复原职本已是迟早的事。陛下何不趁这次机会,让大王做成这件大事。这样大王不但彻底洗清和那古羽的关联,又可为皇族立一大功,重回北大王院也就没人敢再有争议。如此一举多得之事,望陛下核准。”
白乔这话初听起来十分诚恳,可朝上之人谁又不知其人的险恶用心。让乞伏于勇出来,他若抓不到古羽,不但可以治他办案不力之责,还可彻底令其能力受到质疑,再无翻身可能;而若是被他抓住了古羽,也可污蔑他是因与古羽藕断丝连,才能在别人抓不到的情况下,他却轻易得手。如此,无论是正是反,他都落不到一个好。
天官帝也不是糊涂之人,当然很快就想通了白乔的用意。可这白乔用心如此艰险,几乎封住了他的所有回应,让他一时难以决断。他只能皱着眉,缓缓起身,在龙椅边左右踱了几步,旋又背转身去,貌似在思考白乔的提议,实则是向其身后的古羽寻求对策。
古羽从头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锋芒。他知道,朝中这些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可能让他们看出你的真实身份。不过此时,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他的出场方式很简单,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又轻轻地点点头。除了近前的天官帝,没人能看到他身体的细微变化。
天官帝一阵纳闷,这算是不同意、还是同意呢?再看古羽时,却见他已无丝毫表情。天官帝明白,他此时不能有任何大的动作,因为背后的群臣正紧盯着自己,稍不注意,就会露出破绽。于是天官帝立即转过身来,重又坐回龙椅。
既然是先摇头再点头,自然是先不同意、再同意了。天官帝拿定主意,便说道:“白爱卿推荐八皇弟,实属不妥。众所周知,八弟上阵打仗是一员悍将,可办起这文人的事,于他实在力不从心。”
此言一出,那白乔便要反击,天官帝忙挥手阻断他,续道,“朕明白,这次要抓的是穷凶极恶的要犯,每个衙门都有自己的不足,光哪一个都很难建功,也的确为难诸位爱卿了。但朕也看到了你们的优势,夷离毕院擅长审案、幽都府擅长缉盗,而八皇弟则有五部族的诸多人马可供调用。既然如此,你们各位就各尽所能、取长补短、通力协作。上次燕子城的案子,朕就是给了一个月的期限,这次朕还给你们一个月期限,谁先抓住那古羽、救出东平郡主,朕自然有赏,若是逾期没有抓到,夷离毕、幽都府尹、八皇弟,三人一并受罚!此事关乎国体,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谁也不得推卸。就这么定了,退朝吧。”
白乔见他终于松口让乞伏于勇加入进来,又心想着古羽当时三天就能破案,自己这手下人也没那么不中用吧,也就没再多的说辞。于是,群臣山呼万岁,天官帝退出朝堂。
回到御书房中,天官帝这才仔细询问古羽的意思:“白乔这只狐狸,他的算计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他把八皇弟拉进来,就是要把那三个人绑在一起。因为他知道,朕一定会全力维护八皇弟,如若到最后人没有抓到,要罚就必须一视同仁。我不可能对八皇弟有很重的惩罚,那样的话,想把白典从位子上拉下来也就不可能了啊?”
古羽却笑道:“话虽如此,但绑在一起的三人,未必没有差别,陛下也并非不能把乞伏大王和另两位分别开来。”“哦?怎么才能做到?”“让乞伏大王完成一件其他二位完不成的事情,比如,查清我和东平郡主的关系。仅凭这一点,就足以给陛下发挥的空间了。”
天官帝略想了想,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忍不住赞道:“看来要对付白乔,也只有为仪这样的才智才行啊。日后若不能以你为谋士,将是朕莫大的遗憾。”
古羽仍是微作一笑,今天一场早朝已使他彻底明白,白乔的气场比之那白音又已强了数倍,自己站在龙椅后面,竟是丝毫也不敢动上一动。如此强大的威压,要想战胜他,就必须凝练自己的心神,达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想到此处,他的内心中,对白乔的畏惧又多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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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焚香
天官帝又道:“一会儿太后要在道堂听谭道长讲道,为仪与朕一同前去吧。”古羽奇道:“谭道长?今天朝堂上好像没听他说话啊?”天官帝道:“谭道长虽是南枢密使,但基本不上朝。太后说,谭道长、及其大弟子白坚,主要责任是向百姓传播生丹道。所以他们经常在各地游走,未必时时都在京城,他的朝中职使也多由今天在朝上的南枢密副使主持。此次也是因太后驾临南京,所以谭道长才会临时过来。”
古羽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已经多次在天长观露面,保不齐曾撞见过谭道长而不自知,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天官帝笑道:“为仪倒是谨慎,那就依你。”
于是古羽离了御书房,又重新回到白紫蔓的寝宫。
白紫蔓此时正在梳妆。昨夜因赴太后宴席,她着的是盛妆,今天因无大事,则是一个清凉便妆。她与其妹白紫萱皆是三十以上的女人,可美艳之色却丝毫不亚于年轻少女,难怪她能在北辽两位极权人物身边都有地位。
那白紫蔓见古羽回来,立即转过身来,将手下宫女、太监们全赶了出去,这才说道:“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晋王让你进宫,可不是让你来为皇帝做事的。”
古羽见她一副怀疑的表情,知她正为晋王担心,便微微一笑,说道:“自我来北辽之后,遇到过很多人,有朋友也有敌人,但即便是位高权重者,也从没一个怀疑我,你知道为什么吗?”白紫蔓茫然地摇摇头。
古羽道:“因为我是一名儒者,奉行至诚之道。只要我说过的话,那就一定会做到。晋王正因为信得过我,所以才愿意让我入宫。娘娘现在信不过我,但一定有那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每句话都会实现。”
白紫蔓本还有一丝怀疑之色,可见他说得如此诚恳,心中的疑虑也只好打消了。
古羽走出寝宫,刚好见到三小姐回来。今天一大早,太后就派人过来叫三小姐去答话。古羽忙拉她到角落边,问道:“怎么样,太后没为难你吧?”三小姐道:“没什么,她就是觉得我说话利索,所以叫我过去说说话。我以前就听说,北辽这个老太后,以前是个强势的女人。北辽先皇帝晚年病体缠绕,太后也就守了几十年的活寡,可以想像有多孤寂了。所以碰到个能说会道的,大概她都要叫过去说几句吧。”
古羽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便问:“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呢?比早朝时间还长。”三小姐笑道:“就是聊了些焚香的事。”
古羽“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在成都的花梦醒别院时,三小姐的焚香技术就让众人惊叹了一番。那间房中的淡雅幽香,连当时身在病中的古羽,也倍感舒适。
古羽忆及此处,心中一阵温暖,便道:“那时在成都,三小姐就刻意为我焚香吧?”三小姐道:“听夫君说,为仪有咳喘病,所以就焚了些龙涎香,可以行气散结,对咳喘气逆有好处。”古羽道:“难怪我觉得那时候尤其舒服,真亏得你用心呢。这焚香的技巧可有些什么讲究吗?我就觉得三小姐焚的香和别人不同,没有那股子烟燥气。”
三小姐嫣然一笑,道:“为仪倒是个行家。这焚香就是讲一个‘幽’字,若是像那些寺庙宫观中的烟雾缭绕,这香还如何能闻的。大凡擅焚香者,须先在炉中将炭火燃透,再用金钱银----转绵长,这才得焚香之趣。”
古羽赞道:“真是妙极。记得以前陈大人曾说,我们识乐斋的丫头中,有会烹茶的蛾儿、会插花的海棠、会赏画的雪柳,独缺一个会焚香的丫头,想来三小姐身边的流星,应该可以弥补这个遗憾了。”
三小姐道:“流星自小跟着我,焚香的事自然是懂得一些。若真如为仪这样说,看来我们的缘分是早就注定了的。”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如此到了下午时分,就从太后寝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天官帝和老太后因为白典和白知古的事吵了起来,传道的事到一半就匆匆结束,天官帝气轰轰地回了御书房。
晚间时,天官帝仍到白紫蔓处就寝,看来他对白紫蔓还是格外用情。至于古羽,则求白紫蔓替他开了一间单独的太监卧房居住。天官帝到时,他就躲在房内没有出去。天官帝似乎也没有要叫他伴驾的意思。
第二天,早朝依旧,可古羽却没再上朝。倒是三小姐,仍被太后叫了过去,看来太后对她倒是特别用心。诚然,三小姐气质典雅,本就很对皇家胃口;又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不用让老太后烦心;再被她焚的香轻轻一薰,太后自然是舒服得不行。所以连续几天,三小姐都要过去一次。
这样一来二去,太后与人说话的间隙,三小姐多少也能听闻一些。原来太后并不十分喜欢那白典,觉得他窝囊没出息。只是碍于皇后的面子、又要照顾自己白家人,这才不得已要和皇帝据理力争。
这几天局势也在发展,据传回来的消息说,白典几乎动用了北辽五京所有的刑狱之力,誓要找到古羽的藏身之所。这么一闹腾,少不得多有民宅被袭、各种错乱抓人之事,一时间弄得民怨沸腾。可即便如此,古羽等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来。在太后的心里,毕竟北辽国的江山才是首要的,任他再这般闹下去,万一激起民变,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所以她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已经不打算和皇帝计较了,只是希望皇帝能尽快安定下此事。
古羽得到这个消息,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太后这里的阻挠,会很有可能破坏他的计划。如今看来,这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顺利得多。话说回来,一个东西已经烂到了根上,改变也就随时而至。他只不过是适应了这个时势而已。
古羽便对三小姐道:“也不知香姐他们怎么能藏得如此之好,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们也真有些本领呢。”三小姐道:“为仪你可小看我夫君的本领,他当年躲避土匪三当家的查探就已经很有经验了。何况我们中本来就有藏匿的高手家先生,再加上曾女侠和我的手下从旁协助,真要有意藏起来不让人找到,还是不算困难的。可关键还是要那白紫萱听安排,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古羽神秘一笑,一语双关地道:“看来伊在兄是出力不少呢。”引得三小姐忙又啐他:“为仪你又胡闹,我相信夫君肯定不会和那白紫萱有什么的。一定是你家香姐出了大力,只有她那么温柔又果敢的人,才能镇得住白紫萱。”
他二人这几天通力合作,感情自然是增进了不少,三小姐也可以在古羽面前略为开朗。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古羽又和天官帝见了三四次面。除了告知夷离毕院的进展,天官帝还向古羽请教了许多关于他的两本著作的内容,古羽也就临时做了一回帝师。后来乞伏于勇也进宫来与天官帝秘谈了一回,天官帝把古羽早就交待给他的说辞和一封亲笔信转给乞伏于勇,让他按自己的安排行动。
就这样,诸项事宜都在顺利地进行着,直到天官帝给出的一个月期限即将界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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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民选
明天就是一月之期的大限。夷离毕院找不到古羽几成定局,北辽朝内朝外都在暗流涌动。那白乔和白典倒不是没想过进宫来搜查,可有太后镇着,他二人也不敢太放肆。也亏得天官帝时时更换身边的随侍,才让古羽这一个月未受到什么骚扰。
此时,古羽和天官帝都没有入眠,正在白紫蔓寝宫中商量明天的朝议之事。天官帝道:“这时候,你总该说出自己的计划了吧?”
古羽道:“我想先听陛下的意见。如若明天夷离毕院和幽都府拿不出人来,陛下打算如何对待他们?”天官帝道:“这还用说,当然是革职听用,朕的话岂是儿戏。这不正是你当初设下‘上楼去梯’这一计策的初衷吗?”古羽道:“如果真要革职,朝堂上又将是一番唇枪舌剑,陛下有把握能说服那白乔吗?”
天官帝愕然地摇摇头。他和白乔斗争多年,岂能不知白乔的厉害。他也知道,一旦白乔发动攻势,自己往往会下不来台。此次他能下定决心对付白乔的人,也是基于古羽的计划。可是,他似乎忘了,古羽是不能在明天朝堂上出现的,即使其辩才不在白乔之下,现在也不具备一辩的条件。
古羽见他犹疑,便道:“所以我的计划,并不是要把他们全都革职,因为这是做不到的。”
天官帝闻言,顿时一惊,高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一切依你计策行事,如今你却说做不到,朕岂非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这厮真是死一千次也不冤枉!”
古羽微微一笑,道:“陛下请勿动怒,贱民的计划不过是想让那白典让出夷离毕院的位子,而不是要让他没官做。”“哦?此话怎讲?”“那白典这回逾期没能完成使命,治他个办事不力的罪名那是绰绰有余,相信白乔也不会有二话。所以我的想法是,不如就让他官降半级,到大林牙院做个林牙即可。至于白知古,口头上处罚一番也就是了,毕竟不好太驳太后的面子。”
天官帝忽然一阵好奇,道:“这回这事动静这么大,举国震荡,可处罚却如此之轻,你让朕如何平抑天下幽幽之口?这计划是你提出的,现如今却又退缩,莫不是你终究怕了太后和白乔?或者是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看你那个朋友成天往太后那跑……”
古羽道:“陛下明鉴,我的计划一如既往,从未有变。我之目的,只是想让新的人物进入夷离毕院,从而整顿整个刑狱体系。这才是我做这些事情的初衷。”
“你这话说得轻松。即使夷离毕的位子空出来,那白乔也会安插他的人进去。朕知道,他前几天就已经调临潢府尹肖清到南京,名义上是协助办案,实际上分明是准备必要时接替白典。”天官帝一边说,一边就想起了当年白乔力主谭渡全为南枢密使的事,那时的明争暗斗,如今仍是历历在目。
古羽笑道:“所以陛下一定要注意,一旦夷离毕出缺,您千万不可着急,不要急着任命下一位夷离毕。即使白乔提名任何人,您也只是先敷衍过去,绝不能答应。”
天官帝道:“这个拖几天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古羽这才解释道:“我的目的就是把事情做大,这也是我愿意用自己来以身试法、绑走皇亲国戚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按夷离毕院一向的办事风格,遇到这种事情必然是要胡乱抓人的。所以不用我亲自出手,他们自己就会把这事弄得满城风云。事情一旦闹大,要平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再加上,如果此时您再对那白典和白知古处罚过轻,民间这些时间里积蓄的怨气必然爆发……”
“你!原来此计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真是狼子野心。朕居然还相信了你的话!”天官帝竟指着古羽大骂起来。
古羽忙道:“陛下息怒,贱民岂会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此次虽说民怨沸腾,但用得好了,一样会对陛下有利?”“哦?”“陛下要想平复民愤,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下一道旨,就说下一任的夷离毕,由民间讨论的结果决定。”
天官帝有些纳闷起来:“让民间讨论决定,让他们投票?”
古羽道:“不完全是。简单的投票偶然性太大,毕竟大多数官员老百姓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谁更合适做这刑狱主官,投票就过于盲目了。我的想法是,陛下可裁定两个人作为候选,然后让民间去讨论孰优孰劣。这样,民间的言论很容易被分化成两个阵营,并且相互之间展开辩论。于是民怨也就容易消解了。”
天官帝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可还是一番迟疑:“你说这样做可以整顿刑狱体系,又是为何?”
古羽道:“这次的事件,重要的不是最后那个由民间讨论出来的夷离毕是谁,而是形成了这样一个惯例。以后谁要想当夷离毕,谁就要讨好老百姓。刑狱一门是与百姓关系最密切的,所以这就意味着,以后夷离毕在审案时,必须要顾及自己在民间的声望,于是各种胡乱抓人、打人的情况必然会收敛许多。这也就为改革整个体系奠定了基础。”
天官帝这才恍然大悟,拍案而起,道:“原来你是想把夷离毕院架空,让它脱离朝廷的管制,真正是其心可诛!”
古羽见他震怒,当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古羽心中明白,前面的话天官帝都能容易地接受,只有到了这里,才是挑战其底线的关键,但却也是他自己这计划的核心。他正是想要让刑狱体系脱离出朝廷,成为一个由老百姓监督的系统,这样那些刑狱官员们才能在查案审案过程中充分顾及老百姓的利益,这也是古羽为“帮百姓”而走出的第一步。
天官帝见古羽只磕头不说话,心中竟是一诧,旋又坐了下来,冷声问道:“为何不解释?”
古羽道:“陛下都已清楚了,本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这样的计划,的确是削弱了陛下您的权力。不过,其另一个好处,却是为陛下提供了转圜的余地。因为夷离毕院不再受朝廷控制,以后您与白乔争斗的时候,就可以借助夷离毕院的力量,让他们进行独立的审判。那您会问,万一最后民间选出来的夷离毕是白乔的人怎么办?所以您可以定一个规矩,比如让夷离毕一任只有三年,三年后就需要重新通过辩论决定。这样,即使三年内夷离毕是白乔的人,三年后它也有可能易主。”
天官帝听完他的话,态度也逐渐软了下来。古羽偷眼一看,便知其心中已经默认,不禁暗自一笑。其实,古羽胆敢冒犯龙颜来推行改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抓住了天官帝的死穴。那就是,仅凭其自己现有的力量,根本不是白乔的对手。前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可以动手了,可经过几次尝试,结果却适得其反。所以,只有通过改变,他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对于古羽的提议,他不会不心动。
过了许久,却听天官帝道:“就算朕同意了,白乔会同意吗?太后会同意吗?”古羽道:“他们当然会。白乔之所以能有震主的地位,其根本正在于生丹道。生丹道的思想主宰着整个北辽,是在民间不可超越的存在。所以白乔会毫不畏惧将任何事情拿到民间去讨论。因此,陛下不妨就和他们说,既然白乔所在的生丹道支持肖清,那就让他们来和另一位人选的支持者进行一场公平、公正、公开的辩论,谁赢谁就当选。”
天官帝道:“这么说,你已经有必胜的信心了?”古羽忽然坚定地道:“必胜的话不敢说。但请陛下放心,贱民不才,这一回,我可为君一战!”
天官帝闻言,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方问:“那么你觉得,这第一任的候选者,朕应该提名谁?”古羽神秘一笑,道:“陛下应该知道我要说谁。”天官帝又是一声冷哼:“朕的皇兄,晋王于仁。”
(按:读者或许会觉得,此回书中我是在宣扬两党制、三权分立和君主立宪,实则不然。准确的说,本回书中古羽的计划,只是因着北辽当前的格局而定的,未必有普适性。古羽这个人物形象的设定,本质上不是一个政治人物,也不可能由他来直接推动任何改革。他的目的,只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为天下百姓找到应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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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出宫
天官帝眼中闪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凌厉,他低沉着嗓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羽便道:“陛下是天下最好的情报管理者,我不相信刑部大牢中没有陛下的人,即便是白惕隐,我也不信他只为晋王做事。陛下一直不揭穿我,想必是看出来我对陛下没有恶意,而是诚心诚意在帮您,所以您才愿意相信我。”
的确,这一个月来,古羽大部分时间都关在自己的房内,极少外出,只是和三小姐聊些过往故事。因为他知道,自从进了皇宫,就会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就是无处不在的皇帝的暗哨。
古羽顿了顿,续道:“晋王爷暗中发展自己的实力,破坏陛下在中原的布置,相信陛下不会不知道。但他毕竟是您的皇兄,无论如何,也比白乔对您的威胁小,所以您并没有阻止他。晋王仁德,在民间很有声望,若是真到了祸起萧墙、兄弟相争的时候,那就是整个北辽的不幸,因此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忍耐。可忍耐并不是最佳的方法,现在有了这新的夷离毕院,它不受陛下控制,可说是独立于朝廷之外,但它名义上又在朝廷下面。所以,如果晋王能得到夷离毕的位子,既可以让他感到满足,又能避免更大的不幸,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而对于陛下来说,这只不过是相当于授了个比铁帽子王还要小一些的爵位,何乐而不为呢。”
天官帝听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倒是什么都想到了。也难怪,你会这样着急地组织你的那个什么赶驴社。”
待说完话出来,已是四更过了,三小姐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一夜未眠,可他们此时却并无睡意。门外准备的暖轿已然备好,古羽和三小姐同乘一轿,迅速向宫门外走。
三小姐于轿中小声问古羽:“我这样突然离去,太后那里怎么交待?”古羽道:“让皇帝自己去应付吧,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香姐。你不想见伊在?”三小姐笑道:“我们可不像你们两个,从小到大天天在一起。我和夫君聚少离多,早就习惯了。为仪好像很不愿待在宫里?”
古羽听得此言,眼神中突然生出一丝厌倦之色,幽幽地道:“刚才离开那房间时,我看到的皇帝那最后一道眼光,其中只有四个字――此人必杀!”
三小姐咂咂舌头,忙道:“那你还能在他身边淡定地待一个月,我可真佩服你。”古羽道:“在帮他打败生丹道之前,他不会杀我。同样的,打败生丹道那一刻,也就是他动手的一刻。嘿,可我古羽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打败生丹道,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不在这是非之地逗留片刻。”
边说话时,暖轿已快到宫门口。却听轿外有一骑快马掠过,抬轿的太监们慌忙避让。古羽笑道:“乞伏于勇也到了,看来计划很顺利。”“你怎么知道是他?”“整个朝廷只有他一个可以骑马入宫,是皇帝给了他这特权。”“那你给他安排的计划又是什么?”“很简单,今天朝堂上,当皇帝发怒、要对三人处罚时,乞伏于勇会请旨入朝,然后奏报说,他想来想去,只好动用最后的办法,在南京城门口贴下告示,说他这哥哥向妹夫道歉,请妹夫现身相见,然后今早上就收到了古羽发来的信,说他自越狱之后,去了海上避难,昨天刚回来。他已经想通了,决定去自首,明天会在南城门出现。”
三小姐道:“那我们真的要去南城门?”古羽道:“当然不了,现在去,与送死没区别。要等到这一阵风过去,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我给乞伏于勇我的亲笔信,只是让他能减轻罪名,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出现在南城门的,当然是我的表姑、东平郡主啊。她帮了我们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话刚说完,却从轿帘处钻进来一个人头,吓得二人连忙一缩。待定睛细看,才见那人竟是猴子。
猴子一声奸笑道:“被我看到了喔,你们两个挨这么近说悄悄话,肯定没干好事,我要回去告诉香丫头和伊在。”此言若换作玉霜、七妹,怕是早羞得无地自容,可三小姐却并不在意,只是啐道:“你这猴子何时变多舌妇了。我和为仪行得正坐得直,怕谁说去。”猴子一个玩笑碰了软钉子,只好做个鬼脸赔笑。
古羽则笑道:“猴子向来如此,三小姐不必理他。只是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这一路可着实辛苦吧。”猴子道:“不辛苦不辛苦,谁叫我天性好动呢,嘿嘿。主母让我回来问你,若是需要她们过来,就传个话去。”古羽拍手道:“妙极了,我正想林儿呢,当然是越快过来越好。”
一边说话,轿子一边在向前飞奔。原来古羽一个月前便已安排妥当,令三小姐的手下在这时候到宫门前等候,待他们的轿子出宫,就立刻带着他们离去。轿子转了几个胡同,到个僻静所在,古羽、三小姐二人便下轿换乘马车,然后一路飞奔,赶往固安县、红香等人藏身的那个破落宅子。
红香、花梦醒、小美诸人,天天算日子,就等古羽他们回来。如今日子到了,诸人俱是迫不及待地到门口张望。只听得马蹄声响,诸人这才喜动笑颜。直待古羽和三小姐下得马车,两对情眷便各自紧紧相拥,把一个月等待的泪水,全部涌动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人这才放开手来,缓缓走进屋中,方将这一个月的艰辛互相倾诉。
原来,自那天古羽指令传出,众人便在这宅中躲避。初几日倒还没什么,可过没多久,白紫萱就首先不安分了,吵闹着要出去散心。红香无奈,只好让曾苏冒着风险陪她去固安县边上一些小镇游玩。白紫萱耍起脾气来,还非要花梦醒陪她,花梦醒也只能依着。如此这般折腾,才总算熬过了这一个月,今天则由曾苏领着前去南京了。
而在这中间,也不知经历多少风险,尤其是差役大规模搜查固安县时,几乎是把每家每户翻了个遍。好在花梦醒毕竟是少有的统率奇才,在他的安排下,青龙城的武士们分散到了周遭许多村镇,一旦有险情,立时回来让众人躲避。就这样,虽然担惊受怕,好在平安无事。
而另一个最艰险的要属小美了。众人虽在躲避,可赶驴社的联络工作却不能停止。她只能和家尔迪数次潜回南京,秘密与各方人等奔走串连,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这才将赶驴社的规模逐渐扩大,如今已经有上千的社员了。
听着众人倾诉这些来之不易的成果,古羽忍不住感叹道:“多亏有你们在,否则我可真是什么也别想干成。”旁边花梦醒道:“好啦,谁想听你感慨。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还不赶紧拿主意。”
古羽会心一笑,这才说道:“白紫萱回南京,也不知会落到哪个衙门手里。伊在,你安排人手,到宫门和南京各个衙门去候着,看看对于白紫萱的回归,朝廷会有什么结论,到时我们再作计较。而我们这边,我和香姐、小美、苏儿姐姐、家尔迪几个人去应恩家,参加赶驴社的第一次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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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宗旨
永定河边,一抷新土,坟前墓碑上只几个简单的字:“兄长家鲁之墓”。
古羽抚着那墓碑,忍不住悲从中来,叹道:“我的记忆中,对大家先生的印象还停留在大邑识乐斋中过年时的场景。那时我们品茗畅谈、何等惬意,不成想自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何其痛哉。大家先生名义上是林儿的师父,此番又是为救我们而亡,这份恩情,永生也再难还上了。”说罢,他竟在这坟前痛哭失声,引得红香诸女也不自禁地又掉了回眼泪。
过了许久,家尔迪方走到古羽身前跪下,淡淡地道:“从今后,我不再是北辽人,古先生到了哪,我就是哪里的人。”古羽忙去扶起他,说道:“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古羽的一间屋子,就有家先生的一片天地。”
他又问旁边刚送了白紫萱回来的曾苏:“大家先生究竟怎么死的,能从尸体上看出来吗?”曾苏道:“他身上有明显的被虐痕迹,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回北辽就遭到了囚禁和毒打。那天那个孙鹏也说他被白写控制,看来的确如此。”
古羽道:“看来他们还是想急于了解我们,这才召回大家先生。我记得尚义说过,大家先生是在大邑围城之后离开的,刚好就是北辽奸细撤走的时候,很可能他也是在那时候被一同带走。上次听樊明心说,他是那白写的弟子,极有可能就是他去带走大家先生的。”
祭奠完,众人这才重新上路,沿着永定河向北,往应恩家去,那里就是今天赶驴社第一次活动的地方。
一路上,古羽问及白紫萱和京城的情况,曾苏道:“我送人过去时,那城门口已经里外三层被包围起来。我想这些官差也真傻,看到这阵仗,怕是再凶残的罪犯也会吓到的,谁还敢去自首。不过白紫萱毕竟不是罪犯,所以到了之后很快就被保护起来。之后就有几个官员过来嘘寒问暖,白紫萱对他们说出了自己已经认北极星做表侄的事,前些天是姑侄闹着玩,被他们把事搞这么大,然后她就是很生气的表情。这位郡主脾气很大,骂得那几个官员毫无还口余地,只能一群人拥着她进了南京。花伊在已经安排了夫君去跟随他们,应该要不了多久,就知道后面的动作了。”
古羽点点头,道声“明白”。旁边红香道:“说起来,这白紫萱还真愿意帮我们这么大忙,羽弟你的魅力可真大。”
古羽道:“白紫萱的想法是,她被一群汉人绑走长达一个月,此时又突然毫发无损地回去,未来难免不惹人闲话,说她可能是被汉人内奸收买了,所以才能平安回去。因此,她干脆就来个先下手为强,挑明和我的关系,反而堵住闲人的嘴,这样的做法相当高明。其实,白紫萱和她姐姐这两人,都是聪明又重情义的。在北辽政界这些男人中,还真没有哪个如痴情的花伊在这般令她们心动。我和三小姐在宫里时,那白紫蔓就好几次主动问及三小姐关于伊在的情况,以及如何为了娶她而连闯三关,又如何步步凶险、最后还得了一条伤疤。那条伤疤在她们看来,就是痴情的标志,令她们不得不为之感动的东西。”
他刚说完,旁边小美忍不住插言:“是啊师父,现在南京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就是花师叔和林儿师姑她们在西辽闯三关的故事呢,还有说书艺人都把这些编进书里去了,讲得可传神哩。”
古羽笑道:“自从大邑分手后,咱们识乐斋是兵分两路。现下西辽这一路已经高奏凯歌了,小美,我们也不能落后噢。”小美一脸兴奋地道:“师父放心吧,我们赶驴社现在的规模,可要吓你一跳呢。”
说着话时,众人已来到永定河东的应恩家。此时各地揖捕古羽的差人已经撤走,并没有前几天的凶险,可众人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小路,到得应恩家时,也是先由曾苏进去查看,确认周遭无事,古羽等人这才走了进去。小心之程度,可见一斑。
应恩家很大,足以容纳几十人活动。那天红香去找应恩,应恩见是乞伏大王的干妹妹,二话没说就同意将房子借给红香,自己则携着夫人外出做生意去了。虽说古羽和乞伏于勇吵过一架,可这些手下们毕竟都知道古羽之于乞伏于勇回京一事上的关键作用,故而才能这样通融。
这时候,院中已有十几个人,正在为什么事争吵。见是古羽来了,众人无不停下手中的事,过来见礼。
古羽定睛看时,其中除了于烈、任佳等几个京南学堂的学生,还有不少陌生面孔,有的很年轻,也有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古羽走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躬身一礼,道:“老人家怎么也有兴趣参加赶驴社?”老者还未作答,小美就凑上前来说道:“师父,这位老伯伯名叫乞伏深,是有皇族血统的。他在西京做牲口生意,听到我们赶驴社的名字很新鲜,特意从西京赶到南京来参加,还给了我们一大笔资助呢。”
那乞伏深听完小美介绍,补充道:“这几年,北辽被天长观那群道士搞得一团糟,弄我们做生意也格外吃力。我听说古先生是当今唯一能对抗天长观的人,这才特地跑来支持你。只要能把那些米虫们弄下去,让我出再多钱我也愿意。”
古羽微微一笑,道:“老伯的心愿我能理解,我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才成立赶驴社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应由一种单一的声音主宰着,那是很危险的事。所以我们赶驴社就是要发出不同的声音,让上位者们听到,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小的,只有大家团结起来,才能发出最强有力的声音,这也是我们赶驴社的宗旨。”
他一说完,立即获得了所有人的掌声。他今天还是第一次与许多人见面,可却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隔了一会,他又问道:“刚才你们好像在为什么事争吵?”这时,于烈方才走上前来说道:“是关于赶驴社的标志问题。任佳设计了一个标志,上面有一头驴的样子,可很多人都说放头驴不好看,所以吵了起来。老师您觉得呢?”
任佳也是当初和于烈、藏生一起成为了古羽的学生。他的父亲是南郊小镇上的一位汉人员外,其家学很深,所以这任佳是古羽所有学生中最有艺术气质的。古羽走了过去,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任佳画的草图,果然其中是一个驴的图案。他端详了一番,这才转头对众人呵呵一笑道:“很可爱嘛。”逗得众人都是忍俊不禁。
古羽这才缓缓说道:“香姐当时将‘赶驴’这两个字作为社名,并不是出于一时情急的原因,而是有深刻涵义的。我们的社团要想和天长观对抗,需要的就是一股驴脾气。因为天长观在北辽经营了这么多年,根系已深,要想从根子上与其对抗,光是靠一时热情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长期的、持之以恒的耐心,有时甚至需要一点执拗。把驴作为我们的标志和图腾,就是要让大家时刻记住这一点,这样我们赶驴社才能真正做成一些大事。所以我认为任佳的这个图案很好,我支持他。”
有了他的认可,众人自然不会有更多话,这就将赶驴社的标志、标语等,一一确定下来。
又过了一会,陆续有几十人走进院中。小美看了一下,该到的人都到齐了,于是便请古羽等人到了最前、与众人各自有序坐定。赶驴社的首次活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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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社长
小美仍旧代替古羽和红香做主持人,站在最前面一张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用她秀气的声音大声道:“那我们开始了喔?今天是第一次活动,我和大师娘、于烈他们商量,今天我们要有几个事情。一是推举出社长来,然后是将以后如何发展新社员、如何接受捐款、如何宣传赶驴社等事情一一确定。那第一件事就是推举社长了,大家讨论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推举的,社长当然是古先生啊?”小美道:“可我师父说,他不会做社长的。”众人无不大奇。又有人道:“那就柔然县主做。”小美笑道:“师父都不做,大师娘又怎么会做呢?当然了,他们都不做,我也不做,嘿嘿。”
小美见众人议论沸腾,便向台下古羽询问,古羽却笑着向她示意,让她解释给众人听。小美“哦”了一声,方才说道:“是这样的,师父说,赶驴社是他倡议成立的,那他和识乐斋的所有人都将自动成为赶驴社的社员。但这并不代表,他就非得做社长。赶驴社的社长,其责任是带领大家做事,而不是一个官,要管着大家。赶驴社的重大事项,都将由社员们讨论决定。师父和大师娘都不是擅长做实事的人,所以难以胜任社长的位子。本来我林儿师姑或尚义师兄更胜任些,可她们现在不在北辽。因此我们才要推举社长嘛。”
众人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还有人奇道:“古先生才智过人,怎可能不胜任社长呢?”小美还待解释,下面的任佳忽站起来大声道:“我推举于烈做社长。于烈是古老师的学生,人又聪明、又有大将风度,最适合做社长一职了。”
于烈这段时间一直在和红香、小美一起做联络的工作,院中之人自然都认得他。当即就有人举手支持,但同时也有人反对:“于烈固然优秀,十年后做社长那是绰绰有余,可现在未免太早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以为我们赶驴社是小孩闹着玩的。”“要对抗天长观,大人都不一定行,何况是一个小孩。古先生你说呢?”“对啊,古先生你说句话啊?”人群七嘴八舌地喧闹着,最后变成了呼唤古羽的名字。
古羽本不想开言,此时迫不得已,只好站起身来,向众人微微一礼,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只要我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就像刚刚决定标志的事一样。可我不希望赶驴社变成我的一言堂,它应该是由大家说了算的,这也是我不做社长的原因之一。社长之位,关系赶驴社的未来,我希望这个人是大家集体推举出来的,而不是我来任命,这样未来你们才能共同拥戴他,大家一起做事。所以,我今天只会做一个普通社员,绝不会干预大事的决定。”
说罢,他又重新坐了回去。身后人群则再一次闹开了,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却没人能拿出一个确定的意见。台上小美见状,忙大声道:“这样吧,让于烈自己上台来向大家演说。如果大家同意他做社长,就举手示意。举手之人超过半数,那他就是社长了,否则我们再选别的人。”众人听得她言,总算安静下来。
于烈也就快步走上台去。他今年十一岁,站在台上比小美矮了一个头,脸上明显稚气未脱。可他本是于老师的儿子,生下来就在权力场中厮混,耳濡目染,既学会了权谋、也沾染了戾气。自从做了古羽的学生之后,这半年多来,他身上的戾气已消减了许多,再没了当初古羽刚见他时的那股子势利。也正因这样,此时他的身上也凭空添了几分王者气息。
只听于烈说道:“大家应该明白,要对付生丹道,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生丹道用了十年时间才发展到现在的规模,那我们赶驴社也不会少。你们觉得我现在是小孩,无法胜任社长,可几年后等我到了古老师现在的年纪,那时也正是我们与生丹道直接对抗的时间,我不就正可以带领大家共同抗争吗?你们也知道,只要古老师人在北辽,他就会对赶驴社负责,此外还有师娘和小美师姐。所以即便我做了社长,也不会是由我负责所有事务,我的责任更多的是向他们学习。有古老师他们的帮助,相信几年后我就可以独当一面,这不是最好的局面吗?”
他一说完,人群中竟不自觉地爆发出欢呼声,任佳在台下更是高呼一声:“于烈,好样的!”
于烈此时的学识还远比不上古羽,可他说话的语气、动作,无一不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古羽。台下诸人就仿佛见到了一个缩小版的古羽在台上演说,故而才会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小美见众人如此,忙顺水推舟道:“投票啦投票啦,支持于烈的就赶快举手噢。”便见台下人纷纷举起手来,小美也就踮着脚,用她的小手一个个数过来,最后得出结论:“哇,举手的超过了七成呢,于烈你真行。那就这样定了,于烈就是我们赶驴社的社长。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哦。”说罢,她便跳下台去,回到红香身边坐下。
于烈也不谦让,便走到台的中央,接过话来说道:“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如果以后大家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只管提就是了。那么接下来的议题,就是我们赶驴社的规章制度。这个当然要在未来的时间里逐条逐条地明确,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宗旨,是持之以恒。就像刚才古老师说的,我们要有驴一样的精神,坚持着把我们的理想去一步步实现。因此,我们在未来宣传赶驴社、接受新社员和新捐助时,都要以此为基准,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的讲话显示出了远超其年龄的成熟气质,也再次得到众人热烈的回应。就连古羽,也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
于烈得到了肯定,愈加兴奋,继续滔滔不绝地道:“近段时间,夷离毕院因为东平郡主案而四处抓人,搅得整个南京鸡飞狗跳、民生不安。他们那些人一向跋扈惯了,从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真是国之大害。所以,我们赶驴社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那夷离毕院对着干,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大家今天回去之后,就在自己的街坊邻里间宣传,务必让尽量多的人明白,夷离毕院那些人的可恶行径是对老百姓最大的危害,要让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对抗他们。”
这一段当然是古羽授意的,他正是要让百姓们开始觉醒、而去争取自己的权力。显然,于烈的话清晰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之后,众人又讨论了诸多事宜,直到天色渐晚,这才纷纷散去。赶驴社的第一次活动结束了。
这次活动的主题并不繁复,参加的人并不多,议题进展也很顺遂。参与者们并未觉得这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可未来的许多年,北辽的整个格局都会因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而出现深刻变化,赶驴社的影响力会不断扩大,并最终成为北辽朝廷中的关键力量。于烈,这个目前还有些稚气的少年,未来将成为在北辽举足轻重的政治领袖。
活动结束后,古羽又上前勉励了于烈几句,也就不再逗留,与红香诸人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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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杖刑
另一边,花梦醒安排人手前去侦察朝廷的动静,可连续两天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只猴子来回跑了几次,报告说宫门外各色人等频繁进出,据传是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甚至连京中各支军马也开始调动起来。而赶驴社的宣传也起到了作用,百姓们纷纷来到宫门前,要求严惩夷离毕白典。
古羽心里清楚,这样的动荡是在他预料中的。所谓沉疴用猛药,要想把站在悬崖边的北辽拉回到安全地方、避免其陷入战争泥潭,就必须要经历这样的短暂痛楚。
倒是于烈传来一个消息让古羽乐了。天长观的白音听说了赶驴社的事,在教众面前放下豪言说,赶驴社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辩不过他一个,所以只能取名叫什么“驴社”。
“他怎么能把前面的‘赶’字去掉呢。‘赶驴’嘛,赶的当然是像他这样的笨驴呀。”小美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说着。
第三天上,花梦醒等人终于回来了,这次是朝廷最终的决议:夷离毕白典调任大林牙院,新任夷离毕将交由民间讨论,在晋王乞伏于仁和临潢府尹肖清之间产生。十月初一日,南京宫门前将举行全国性的辩论赛,由两方的支持者赶驴社和生丹道展开大辩论,获胜方即新任夷离毕,任期三年。此事关系重大,各方人等须谨慎对待,不得互相倾轧、陷害,更不得故意伤害对方支持者,违者严惩不贷。此次绑架事件实是古羽及其表姑东平郡主之间的胡闹,朕已责东平郡主在家反省,而那祸首古羽的绑架之罪固然可免,然其大闹天长观、私越刑部大狱的罪名仍不得宽恕。着由新任刑部尚书王难消继续全国通缉古羽等人,一旦成擒,责杖十、徒一月,不得有误。
小美听完,忍不住“啊”了一声,急道:“为什么还要打师父啊?皇帝真不像话。”红香也道:“是啊,十杖挨下来,那不就皮开肉绽了嘛。羽弟,这可怎么办?”
古羽却正色道:“小美你要记住,皇帝不是我们识乐斋的人,他没有义务要对师父好,打我几杖对他不会有任何损失,那他为什么不打?其实他已经很客气了,仍旧让刑部来抓我,而那刑部尚书又从白紫萱的父亲换成了她儿子,这总比让幽都府来抓我要好吧。我古羽也是七尺男儿,挨几下刑杖又算得了什么。”
旁边花梦醒却奚落道:“就你那小身板,挨十下还不得躺三个月呢。十月初一离现在就一个月零几天,你要是挨了打起不来,到时候辩论找谁去?这回这篓子是哥哥我捅的,我以为你小子本事大能兜得住呢,结果这打还是少不了。所以呀,还是大哥去替你挨吧,我说了,你小子这辈子都得靠大哥。”众人这才想起来,当时绑架白紫萱的主意,倒的确是花梦醒临时想出来的。
古羽正欲再说,三小姐抢道:“让我和夫君一起去坐牢,为仪在家待着。”古羽忙道:“那怎么行,这话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识乐斋没男人了。打可以让伊在帮我挨,但牢必须要我自己去坐,这事没商量。”三小姐无奈,只好悻悻得低下头。
古羽又道:“要和白音他们辩论,我和香姐当然可以出战,但还要更多人帮忙才行。猴子你再辛苦一趟,去西辽告诉林儿,就说我要与生丹道进行一场大辩论,这场辩论关乎北辽政局,只能赢不能输。但天长观的谭渡全和他的四大弟子俱是高手,我这边却只有我和香姐,还要林儿帮我物色更多的辩手,叫她们尽快赶来北辽助我。”猴子点点头,便又重赴西辽识乐城。
于是,古羽和花梦醒二人骑快马径直奔向天长观。一路走来,人群中就有不少认得古羽的,纷纷跟随着他们跑过来凑热闹。到得那观门口,花梦醒当先翻身下马,指着那门上的匾额大叫道:“当初大闹天长观的人是我花梦醒,后来劫刑部大狱的也是我花梦醒。本少爷在西川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到了北辽来,却要别人替我背黑锅。谁来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古羽跟着他过来,听他如此豪言,也就站在他身后,并不说话。没过多久,就见门里走出一群道士,为首的正是白音。
白音一面拍着手走出门来,一面笑道:“好好好,有趣得很,天底下没有比你们几个更有趣的人了。官差们挖地三尺都搜不到你们,你们倒厉害,竟敢直接到我这观前来撒野。这样的挑衅,我白音若不接下,以后也不用在北辽混了。”
花梦醒高竖大姆指,道:“爽快人,说吧,你想如何?”
白音道:“十月初一,宫门前的辩论,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怎么样,敢和我赌一场吗?”“怎么赌?”“五对五。我出五个人,你出五个人,一对一单挑,胜场多者算赢。谁输了,从此退出江湖,永不在人前露面。”
花梦醒高扬着拳头,坚定地道:“公平得很,这赌我接了,你就赶紧去给自己找个深山,准备隐居去吧。”
白音一声冷笑:“小子,你够狂妄。不过能不能胜得了,那是要凭实力说话的。”
两人正自争斗,就在不远处来了一队军士,为首一人,正是南院大王王难消。白音道:“小子,你还是先去蹲你的大牢吧。”
那王难消到得近前,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手一挥,其手下便一拥而上,将古、花二人一顿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按趴在地。然后两辆囚车赶到,将这二人很快地带离了天长观。
第二次来到刑部大狱,再没了美女环绕,有的,只是军士们粗鲁的撕扯、和重新修缮过的牢房。
古羽当然不在乎这些,他一路上想的都是白音出的赌局。五对五?白音这么肯定地道出五人之数,自然是因为生丹道中正好有五个人可战,义天师谭渡全、以及他的四大弟子坚、乔、写、音。虽然那位大弟子白坚从未出现过,但能排在弟子们之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对付这五个对手,己方有一丝胜算吗?古羽心中充满了不安。
花梦醒此时却很郁闷:“你小子怎么命那么好,一个人来的时候就有四个美女捏背捶腿。为什么这次我来,除了冰冷的石壁就啥都没了。”古羽忍不住笑道:“早知道上次我们应该换一下的哈。那个秦丝丝啊,还真不比你家三小姐差哦。”花梦醒哂道:“那还是算了吧。要比漂亮,那自然是没人能胜过霞儿的。”
说话时,牢门外王难消再次出现,手上捏着一道圣旨,对着二人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既然那花梦醒愿意替古羽顶罪,那就成全他。杖责之罚可由花梦醒代受,不过刑狱之罚两人都不可少。钦此。”
宣完旨,便有军士进来将花梦醒带了出去。不多时,就听见杖击皮肉的声音,然后是花梦醒在外面高叫:“过瘾!过瘾!”
古羽则在牢里听受着。虽然花梦醒是江湖客,并不在乎这种皮肉之苦,可对他这样的文人,却是相当大的折磨。直到杖刑执行完,花梦醒被抬进牢来,他才忙不迭地过去接住,将早已备好的棒伤药为其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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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齐家
花梦醒见古羽眼中还留着几滴泪花,取笑道:“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啊?”古羽被他看出了自己的软弱,忙解释道:“我自怜自艾不行啊。你当大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我当大哥时就只有下大狱,看来我还真不适合当这大哥啊。”花梦醒道:“就是啊,进游戏之前,我还说我们两兄弟是无敌二人组呢,现在可好,无敌到大牢中来了,唉。”
古羽问道:“觉得跟着我很失败吧?”花梦醒道:“不是,而是自己的感觉变了。以前在大邑时,我不管到哪,人家都是好吃好喝招待我,恭敬异常。自从加入你们识乐斋之后,不管在西辽、还是北辽,多是受皮肉之苦,好吃好喝是别指望了,连个舒服的觉都没睡过。你说我冤不冤啊?”
古羽见他虽这样说,脸上却并无失落之情,便问:“看你样子,倒不觉得冤嘛?”
花梦醒笑道:“你这是在说我犯贱吗?不过说真的,在大邑时,人家虽然恭敬,但那却是表面上的。你也见过成都太守府那些人物,那里面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谁也不会真的服谁。即便我花梦醒手拥千名家兵、万亩良田,他们也只当我是个土豪而已。可是在北辽,即便我面对的是拥有万千信徒的天长观观主,也一样对他呼喝如常。刚才那白音虽然语气强硬,但我看得出他眼中的焦虑,那是因害怕而引发的焦虑。兄弟,也只有你和你妹妹,才会让不可一世的白观主感到害怕。所以,今天这牢坐得不冤枉,比吃一个月山珍海味还要过瘾。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光靠武力是没用的。要让人真的感到害怕,最强大的武器,就是心灵的威压。天下无敌的人,就是主宰世人思想的人。”
古羽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想起了当年老和尚解释修学境界时的话:达到大师的境界,就可以主宰世人的思想。似乎,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了。也许,自己治愈崩坏人心的任务,也正在于此吧。
他就这样慢慢地想着,过了很久,他的心思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忽然幽幽地叫了声:“阿良”。
花梦醒先是一愣,这才回道:“你这是怎么了?想起来这样叫?”
古羽却似乎没注意他的诧异,只是续道:“你到游戏里来,不是来找你那些美女的吗?我到游戏里来,不也是来找我心怡的女孩吗?你找到了三小姐,我找到了林儿、香姐、霜妹。我们都超额完成任务了不是吗?那我们应该无欲无求了吧?为什么我们还在奔波、还在忙碌、还要来这儿坐牢?”
花梦醒这才明白,他是突然有些迷失了方向,于是说道:“这个问题,我在九句村中想了一年多也没想明白,没想到你也陷入到这困惑中了。”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呢?”
“是你妹妹让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她从来不考虑什么天下大事,只考虑她身边的人过得好不好。就像我和霞儿结婚这事,霞儿说她从小的心愿是在鸿乐府的拱北嫁人,可那时候西辽和宁国要打仗,我们又被青龙城的龙寿追杀,本来并不具备去鸿乐府的条件,然而你妹妹却毫不犹豫就同意返回鸿乐府。我后来就想,我虽然也曾为霞儿勇闯洗罪城,但她毕竟是我最爱的人,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应该为她做这些事。可霞儿对于识乐斋而言,只是一个新人,大家本没有义务为她去冒险。所以,不顾一切,只为身边人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这世上也只有你妹妹,才会有这样的魄力。我说你既是他的哥哥,又是他未来的男人,怎么难道没有从她身上学到这一点?”
古羽被他这样一说,心中忽然一动。是啊,他对于林儿,更多的是关怀、照顾,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个奇女子、天下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却似乎很少想过要在她身上学点什么。而林儿对他,更是有天然的依赖,每到古羽身边,她就变成了依人的小鸟。所以,这世上反而只有古羽一个人感受不到林儿身上散发的独特魅力,他也就不可能有花梦醒这样的觉悟。今天听花梦醒这样的评价,倒是让他突然感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花梦醒说得没错,“识乐斋”这个称谓虽然是古羽想出来的,可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它的,是林儿。林儿深爱着识乐斋中的每一个人,尽心为大家创造最美的时光。这是女性特有的气质,也是古羽所缺乏的。他更多时候是个独行者,他独立地思考、独立地做事、独立地承担着一切困难。可在这些之后,古羽也开始迷茫了,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他的儒者理想,突然变得很遥远,似乎远在天边,他穷尽一生也触摸不到。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家庭!
古羽心中忽似顿悟了一般。他此时已经跨入“儒者”的境界,要再往前走,晋升到“君子”境界,就要完成“齐家”的修行。而此刻,正是进阶的时候。因为,古羽已经明白了“齐家”的真正含义。
“我懂了,这就是我的目标!”古羽突然抬头,向花梦醒坚定地道,“修身是顺天之道,齐家,是立地之本。人之所以能立于天地之间,正在于此。家,就是我们存在于这世上的理由,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全部价值。”
“我想,这也正是我一直无法接受很多玩家把游戏仅仅当成游戏的原因。我们来到这游戏世界,我们之所以在这游戏世界中成为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不只是一个虚幻的数字,是因为家。没有这个家,那你就如过烟云烟一样,留不下一丝的痕迹。就像当年扬州大乱中死去的那些玩家,十年之后,这游戏世界中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而我,也正是因为热爱游戏中的那个家乡,热爱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所以才丢掉了生命中的懦弱,完成了从学子到儒者的进阶。而要想再进一步,我就必须向林儿学习,学她对识乐斋那深深的爱。”
他越说越兴奋,到后来索性站了起来,在这牢房中大声宣布道:“我古羽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并且拥有着她的爱。阿良,她就是我人生的价值。”
花梦醒见他神色,忽有些嫉妒起来,说道:“我就说你小子命好嘛,好事都被你占齐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公平,要是把霞儿也换成一个玩家该多好。”古羽笑道:“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的命好。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吧,所以我的牢狱之灾才会这么多。算起来,我前前后后都坐过七八次牢了。这就叫‘天若宠之,亦必罚之’的道理吗?”花梦醒道:“那我被关在九句村一年多又是因为什么呢?作恶太多受的惩罚?嘿嘿。”说得两人都笑了。
经过这一番彻悟,恐怕连古羽自己都没想到,他已经了悟了人的核心价值。这也正是他在进游戏之初,便为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完成了“齐家”法门的关键一步,实现了从儒者到君子的又一次进阶。这次进阶,在不久后的将来,就将显出它的超强威力,也是古羽能在未来巨大的危机面前、成功实现自我超越的重要原因。
此时,彻悟后的古羽一身轻松,就这样和花梦醒从游戏内聊到游戏外,这也是进游戏后他们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地彻谈。十几年的游戏时光,已经让当年的一对挚友改变了很多很多。在游戏中,他们经历了猜疑、炫耀、对抗、合作,此时,他们才终于重新走到了一起。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全身心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可以和他分享喜与悲,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也可以共同为了一件事贡献全部的智慧。
所以真正无敌的,就是这样的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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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迎接
古羽和花梦醒在这刑部大狱中服刑。王难消就没有他外公那样好说话了,狱中没有任何优待,只有冰冷的床板和夹生的饭菜。好在探狱的时间倒是给得很充分,每天红香和三小姐都会过来陪他们待很久。既然元凶已经落网,对其他人的通缉也自然地解除,红香她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城南的宅中居住。
此次入狱就不同于上一次,既没有俞清风前来宣战,也没有晋王前来求贤,似乎全世界都忘记了他们一样。可古羽知道,牢门外的局面正在剧烈地改变着。北辽新的版图正在形成,每个人都要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大家还没空来理会自己。
这倒是给了古羽、红香和花梦醒、三小姐这两对难得的团聚机会。
这一天,红香、三小姐进来探狱,三小姐带来了一件新衣裳给花梦醒。花梦醒接过衣裳,忙不迭就穿在身上,然后问古羽:“怎么样?好看不?”
古羽一看,就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来那衣裳一看就是生手缝的,线缝很粗、一点都不齐整。红香见状,忙过去拉古羽的衣角,古羽经她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便道:“好看好看。”
三小姐见他如此,微愠道:“为仪还说自己是君子,都不知道说实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缝衣裳,能缝到这样不错了。”
红香替她解释道:“这段时间,三小姐一直在向我学女红。以前在青龙城,也没人教她这个。她学得很认真,只是基础比较差,所以还要慢慢来。”
花梦醒闻言,便过去抱住三小姐,深情地道:“你是为我才学女红的对不对?为仪这厮眼神不好,我就觉得这衣裳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三小姐啐了他一口:“好啦,又哄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脱下来吧,我拿回去返工。”
古羽见他二人如此恩爱,也忍不住替他们开心。
除了红香二女,还有一个人也偷偷地跑来看了他们两回,这人就是白紫萱。皇帝责她在家反省,可她还是偷跑了出来。当然,刑部大狱是他儿子管着的,她这老娘要想进出,谁还敢管。
“表姑。”古羽对她自是多了几分感激。这次的事若不是她,倒要凭空多出许多变数。
“乖侄儿。”白紫萱倒也不客气。能占这位当下在北辽红极一时的红玉先生一点小便宜,她倒是相当乐意。
“表……”
“住口!”花梦醒也正要叫,就被白紫萱硬生生地打断,“我可没同意收你做我侄儿,我的有情郎。”白紫萱仍是对花梦醒另眼相看。她们两个人上个月还单独出去游玩过几次,说起话来倒也随意许多。
花梦醒也知她的脾性,便不再叫她,只是说道:“你不在家反省,怎么跑这儿来了?这牢房是极阴晦之地,可不适合你这样的千金之躯哦。”
白紫萱笑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伤得很严重呀。消儿真是个死脑筋,皇帝姐夫让他打,他还真打,也不知道换成软木棍。”
“这话我不爱听。想我花梦醒也算一方豪侠,干吗要在这木棍上做什么手脚。既然要打,那就正儿八经地来,我要皱了一下眉头,也算不得英雄。”
“哎呀呀,我的小英雄,真是爱死我了,姐姐就喜欢你这豪气的性格。听说你在天长观门口把那白音狠狠地奚落了一番,几个姐妹们知道了,都兴奋得了不得呢。可惜她们见不到你的面,只我见得到……”这位郡主姐姐又开始犯起了花痴。
他们与这白紫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间倒也过得快了许多。后来古羽从花梦醒那才了解到,这白紫萱十四岁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不过她丈夫是边关的守将,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所以白紫萱就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说来说去,她也算是一个可怜人吧。
“可是不对啊,她的年龄怎么看也就是三十出头。那天看她儿子王难消,怎么也有二十多了吧,难道她十岁就生了儿子?”古羽还是很诧异。
花梦醒道:“这个事情我拐弯抹角问过她好几次,但这似乎是她最大的秘密,无论聊天聊到多么兴奋,遇到这件事,她也会立刻停下来不再说话。所以,这王难消身上的秘密,我是一点都没打听出来。”
古羽道:“北辽朝廷乱象丛生,有她们这样的母子倒也不奇怪。我记得于氏血书中对她们是有记载的,当时没注意看,等林儿她们过来,自然就清楚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红香进来说,猴子回来了,原来林儿她们的大部队已经进了北辽境,不消几日就可来到南京。
古羽兴奋异常,急道:“香姐,你去迎一下她们好不好?”红香笑道:“羽弟想林儿我知道,可也不必这样着急吧。等林儿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让她来见你。”古羽却央求道:“好香姐,求你了,你就去接她们嘛。毕竟我们到北辽也有大半年了,算这里的半个主人。林儿她们第一次来,我们也该尽一下地主之宜的。半年多没见,真的好想她们,这就叫‘近乡情切’吧。你见到了林儿,就当是我也见到了。”红香挨不过他的恳切,只好应允。
于是红香和小美、曾苏、三小姐,乘着家尔迪驾的马车向西而行,一路由猴子往来接应,传递对方目前的方位。在第二天下午,红香就在马车上看到了对面那高大的两辆行屋,以及簇拥在周围的几匹高头大马。
小美第一个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口中高声叫着:“林儿师姑、小师娘、雪平姐姐……”
接着是红香,当这些熟悉的名字再次跳进她的视野,她的眼泪早已飞快地淌了下来。她无法上前,只能站在远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不想让这伤感的情绪传递到另一边。
可那边的女孩们又哪里能禁住重逢的兴奋。一向内敛的玉霜是第一个跳下马车的人,她用了平时无法想像的速度向红香的方向跑来。
至于林儿,却有些兴奋地脱了力,只能由雪平扶着,慢慢地向前走。
识乐斋,在大邑献城后,差不多八个月的时间,终于重新聚首。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因为中间发生了许多命悬一线的大事,才让这重逢的意义,变得特别。
再见到红香,林儿的第一反应是深深一个万福。这是向久违的自己的亲人报声平安。她知道,还在狱中服刑的哥哥此时不能来接她,所以就由嫂子代他受这一礼。
方任侠也上前向师娘见礼;小美认了方任侠作大师兄;念七领着七妹见过红香这位从一个小小的抬手动作就把他认出来的儿时伙伴;当然,林儿也没忘记安慰家尔迪,到南京之前,她要先去祭扫家鲁师父的墓。
每个人都在见礼。这里面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有大家都已经互相知道的经历、也有大家并不清楚的个中艰辛。这短短数句言语,不可能传递所有的故事,但已经足够传递所有的感情。
礼数很复杂,但却加深了众人的感情。所以等这所有的寒喧说完,天已经黑了。可大家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大家都没有见,那就是狱中的古羽。所以也不等林儿发话,大家便各自上马上车,乘着夜色继续往南京去。
到了永定河边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林儿祭过家鲁墓、又大哭了一回,众人这才到得渡口边,准备找船渡河进城。
这时,却有一个人在后面叫“叶枫”的名字。众人正自好奇,叶枫怎会在这里碰上熟人,忙回头看时,才见那是个黑衣的道士,手拿一柄拂尘,倒颇有几分仙风鹤骨。再仔细看时,却惊煞了旁边的红香:“费理!”
费理?那个在燕子城到南京的路上、被胡苗风击毙的太清宫道士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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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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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已经亲眼所见被人击毙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又出现在眼前,任凭是谁,见到这样的情形,也会吓出一身冷汗的吧。
林儿也听说过关于胡苗风下杀手的事,甫一见这费理重新出现,她的第一反应是,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她忙向身后的勒勒询问:“这个人不是易过容的吧?”勒勒定睛仔细观瞧,然后确信地摇摇头。
林儿心中思索片刻,便向那费理打招呼:“费道长别来无恙?怎么不在鹿邑传道,回北辽来了?”
那费理仍如在中原时一般不苟言笑,只是冷冷地回道:“这不是被你们害的吗?你们和生丹道叫板,白长老无奈,只能把全天下有能力的门人都请回来商量对策,贫道也只好从鹿邑赶回来了。你说你们这些人,扰我鹿邑道场也就算了,可你们还嫌不够,直接闹到北辽来了,真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
林儿道:“这你可冤枉我们。扰你太清宫的是阮冲和,我们只是过路客而已。”
费理道:“那次若是让阮冲和赢了去,后面也少许多烦恼,不会被官府打压得如此厉害。也罢,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此次我回来,自然是要帮白长老的忙。上回我们的法术、道术、医术三场比试,我是一场都没赢,真是丢人到了家。这两年多,我走访了东洋、南越诸国,学了新的东西回来,专是要对付你们这些骄横的年轻人。”说罢他脸上一阵阴沉的笑,
林儿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更多的是非,忙道:“费道长这又何必呢?我们当初在鹿邑的胡闹,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在这里向你赔罪还不行?”
费理一声冷哼:“女娃子,难道你还不知?现在这北辽,不知道有多少人梦想着能胜过你和你哥,那样就能一夜间扬名立万。贫道要想给生丹道的门人树个榜样,少不得也只好拿你们开刀。所以这比试,你们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林儿吐了吐舌头,说道:“这倒怪了,难道我和我哥是唐僧肉,什么妖精魔鬼都想吃了成仙?”
费理嘿嘿一声怪笑:“正是这个意思。”说罢,就先行离开往南京去了。
林儿见他离去,只能叹道:“真倒霉,莫名其妙又多了这么个仇家,这事情可要乱套了。”叶枫在后面笑道:“还不是那时候师姐非要惹事,这下报应来了吧。”林儿道:“好嘛,都怪我,好像你们都没参与似的。怕什么,既然都来了这北辽,咱们就谁都别怕。走,进城,见哥哥去。”
众人过了永定河,先到应恩家安顿。现在人多,城南的宅子显然是住不下的,所以红香就将住处直接安排到了应恩家。收拾妥当,林儿便要出门去刑部大牢。许多人都想与她同去,可刑部大牢也站不下这么多人。林儿左右思索,还是让红香和玉霜这两个嫂子与她一道去,曾苏、七妹则在牢外守护,以防不测。
古羽知道林儿今天到,早准备了干净衣裳换上。花梦醒在旁忍不住取笑道:“你这是大姑娘上轿吧,打扮得这么仔细。”古羽却一本正经地道:“难不成让我蓬头垢面地见她?你以前约会的时候打扮得不比我仔细?”
不多时,就听见了门外有女子的声音,那是红香在给牢头一些好处。
林儿终于到了!
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所有的故事都停止了。
没有微笑、没有流泪、甚至眼角眉间都忘了抽动片刻。只是这样呆呆地望着,忘记了周围一切。
也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不需要提醒。他们从上个纪元,就已经心灵相通,哪还需要任何的提醒。
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直到这半年多的情绪尽可能地平抑下来,才听林儿幽幽地唤了声“哥”,又听古羽淡淡地回了句“妹妹”。
牢门打开,林儿走进牢房,古羽伸手接住,然后轻轻地说道:“你瘦了。”林儿回道:“你也是,我好像都不认得你了。”
夜夜梦里出现着的最爱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变得那样模糊。时间,冲淡着记忆的美好,却冲不淡感情的真挚。
古羽方才微笑道:“没关系,从此我们不再分开。那样你就可以重新认识我了。”
林儿被他逗得一乐,摇着头道:“哥哥骗我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才不信你。”
这一问一答之间,众人终于了然,这还是那对情深若笃的古氏兄妹。
八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各行其道,一个成了北辽最炙手可热的智士,一个成了西辽最让人丧胆的将军。谁又知道,他两个却只是想做一对下世的情侣,没有纷扰、没有不安,只是平淡地携手到老。所以,他们只是深情地望着对方,让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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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摆布
古羽又到玉霜面前,紧紧地握住她手,柔声道:“霜妹,这一路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你走过大半个中原,若不是你即时赶到,此时我和香姐就已经不在这世间了,你就是我的守护女神啊。我该用什么来回报你的付出?”
玉霜被他拉着,心中顿时一阵温暖,便腻声道:“那以后不准赶我走了,好不好?”古羽一愕:“那我可说了不算,得问林儿主母。”林儿闻言,在一旁啐道:“哥哥真坏,你这是在挑拨姑嫂关系。小嫂子是你的人,我怎么能说了算。”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待诸人皆见过礼,便在这牢房中找个地方坐下来。林儿这才把她们在西辽时对整个局势的分析向古羽和花梦醒讲了一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古羽尚未反应,花梦醒先道:“这个宇宙帮,我以前还真想过要带领手下前去对付他们,是我父亲阻止了我。当时我还不能理解,现在想想,倒真有可能是小侯爷的指令。不过据我所知,他做事情自有其原则,不太可能因为有什么把柄握在宇宙帮手里就胡作非为。”
林儿道:“那这样说的话,小侯爷就更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了。哥哥你怎么想?”
古羽道:“当权者们总有自己的算计,利益的纠葛往往很复杂,很多原因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说起来,这个张小侯还和我有些特殊的渊源呢。”说着,他将当年刚进游戏时遇到张严的事和众人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林儿你们能分析出这样的人物关系,已经殊为不易。至于背后千丝万缕的利益,那就别去管它,我们只要明确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够了。”
林儿点点头,旋又说起路上碰到费理的事。
古羽闻言一惊:“费理?不是已经被胡苗风杀了吗?你们没看错?”林儿道:“嫂子、木头哥、师弟都看到了,怎会有错。我还和他说了好多话,不管语气、神态,都和在鹿邑时候一样。我又问勒勒,勒勒说那就是真人,没有戴面具什么的。所以我敢肯定,你们之前看到的、被胡苗风杀掉的费理,是假的。”
旁边红香也道:“是啊羽弟,费理刚出现的时候,我差点吓坏了,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又出现呢。后来经勒勒提醒我才明白,这世上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之前那个是某人易容的也就不奇怪了。何况,那时候费理是在山上,我们在山谷里,本来就隔得很远,未必就看得那么真切,即使不那么精妙的易容也不容易察觉。”
林儿道:“费理这个事情怕是牵连很广,哥哥你觉得呢?”
古羽默然良久,这才说道:“如果前一个费理确是有人伪装,那么这个安排他来伪装费理的人,必然对我们在中原时的故情非常熟悉。在北辽,最熟悉我们的人本应该是大家先生,可他却并不清楚我们在中原的事,所以白音、白写也应该很难掌握个中细节,这两人可以排除。那么,还剩下的可能之人就只有他。”
“阮冲和!”羽、林、香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古羽缓缓地分析道:“现名俞清风的阮冲和,熟悉我们从中原到成都的一切故事,也一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从中原开始,一路以来的所有行为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当时看到假费理被杀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既然费理是生丹道的人,那么就应该是生丹道要派人来害我,于是我就天真地把生丹道当成了第一敌人,而这,可能正是俞清风让假费理出现的原因。此后,我秘访天长观、挖出生丹道在天长观的秘密宝藏,又在他观中劫走东平郡主。显然,这一系列行动,都是我主动冲着生丹道去的。因为我那时以为,是白乔、白音这些人一直在阻止北辽的发展,所以我要针对他们展开行动。”
“现在想起来,白音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却是在我发现天长观秘洞之后的第二天。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这很巧合,现在想想却意味深长。在那之前,生丹道的人也一直想要对付我,念七曾说,有不少江湖客在我背后阴谋动手,而大家先生也因为要向我传递字条而遇害。可那些都是暗地里的,明火执仗的情况却一次也没有。可见,他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当然更不会派一个分明是生丹道人的费理来杀我。所以现在情况就明白了,假费理的出现,根本是俞清风故意把事情挑明,好让我去对付生丹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一路的行动,其实却无意间全落在了俞清风的摆布之中。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就要问,你做的这些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林儿提示道。
古羽沉吟片刻,续道:“要说我做的事,第一受益人应该是晋王于仁,其次是皇帝。可俞清风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他和晋王虽然有牵连,但并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晋王上位对他似乎构不成直接的利益。至于皇帝面前,他也顶多算个奸细总管,皇帝未必有多么信任他,他也未必能从皇帝那得到什么好处啊。”
林儿道:“会不会是晋王这个人本身有什么弱点能被他利用?就像中原朝廷中的张小侯、朱允等人一样。”
古羽便转头问玉霜:“于氏血书中怎么说?”
玉霜想了想,说道:“那里面对晋王的用笔最为详细,包括他和多少女人有染,都有详细记录。他和元妃的关系,这个羽哥哥是知道的,而且据那作者猜测,南院大王王难消很可能就是他二人的私生子,寄养在东平郡主名下的。”
古羽点头道:“这样说倒是解释了白紫萱和王难消的年龄差别问题、以及南院大王为什么不是皇族的人。不过据我在宫中的观察,皇帝应该是知道晋王和元妃这档事的,甚至这可能根本就是皇族内部公开的秘密,否则元妃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敢于向我透露她和晋王的故事。换句话说,这压根就算不上是什么把柄,和乞伏于勇私养汉人女子的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俞清风应该不会利用这点秘辛来做什么文章吧?”
玉霜道:“那除此之外,就只有他和朱允的关系是秘密的。但所有事情中,都是朱允在帮晋王,晋王并没有做任何利于宁国的事,所以晋王应该算不得里通外国吧?至于其它,好像就没什么可以称作是‘把柄’的东西了。”
古羽道:“嗯,想想也是。那晋王我接触过一次,是个有雄才的人,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主。而且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俞清风在北辽朝廷并没有多少深厚的背景,他又能凭什么去摆布这些人呢?上次他来刑部大狱曾向我宣战,说他要杀很多人。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用什么方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手上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如果仅凭他一张嘴就能把战乱挑起来,那北辽早就在打仗了,也等不到他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儿问道。
“一切还是按计划进行吧?虽然可能受了俞清风的影响,但我做的这一切本身就是在寻找如何匡正乱局、治愈人心的法门,不论成功失败,都是一个收获。也许俞清风只是针对我个人有什么动作,那就随机应变吧。不过,有两个人林儿你必须派人去找一下。一个是胡苗风,要去问一下他,当时在山谷中为何能即时出现施以援手,又为何要直接击杀那费理、而不是将他擒住再交夷离毕院审判,这个问清楚了,对我们很有帮助。另一个是鸳鸯村的钱有余,林儿你不妨让夏夫人把我们见过的所有人都画成画像,让钱有余一一辨认。我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是和生丹道有直接关联的。”
他一边说着,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安情绪突然蔓延起来,似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骗局。而这个骗局所针对的,正是他古羽。
林儿点点头:“哥哥放心吧,这些事我一定办妥。妹妹来了,你就不是孤军奋战了噢。”
古羽微微一笑,将她一双小手握在手心,轻声道:“有你在,我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前方有再多的困难都不怕了。妹妹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其它就算给我降下再大的灾难,我也能安然接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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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噪音
应恩家,众人一面吃晚饭,林儿一面布置着接下来的安排:“鸳鸯村就由小嫂子和七妹去吧,胡苗村让小美和苏儿去。木头哥、姓易的,你们两个也与小美他们同路,去东面的海边,尽快想办法弄一艘大船。刚刚听哥哥说,北辽皇帝已经对他动了杀心,这样的话,走陆路就太危险了。所以等此次事情一结束,我们就乘船离开北辽。此事关系重大,大家的安全就全在这艘船上了,木头哥,你们两个务必要办妥这事。”
易明诚笑道:“放心放心,老易我办事,主母只管放心。只是让木头主公同去做什么呢?还是让他陪主母你吧?”林儿道:“姓易的千万大意不得。我听说北辽对船只的控制很严,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又多,稍不小心,就会徒增麻烦。木头哥毕竟是个中专长,有他去我放心些。”木头和易明诚听她说得严肃,连忙坚定地点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林儿又道:“据家尔迪讲,这段时间天长观一直闭门谢客,看来是要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了,绝不会让我们探听到他们将由谁来出战。你们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夏晶道:“林儿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势很凶险?”“怎么说?”“我们这些人,除了田师弟,其他人都和白音交过手,那白音对我们可谓是知根知底。可除了白音,我们对对手却几乎一无所知。这样的明暗关系差距实在太远,我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弥补回来。”
林儿道:“还不止这些呢。其实我们都清楚,光是一个白音,我们中就没人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白音还只是那四大弟子中排名最末的。仅论实力,我们又输了一大截。现在他们又从中原召回了像费理这样的人,想必是要把胜算放到最大的吧。”
雪平道:“可我很好奇啊,既然他们都已经胜券在握了,干吗还要找这个费理?他很厉害吗?”----扬琴音迅速蔓延开来,那令人烦躁的杂音,也就很快被她镇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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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发条
也不知弹了多久,才从刑部大牢中传来消息,让林儿进去。
林儿一阵好奇,连忙收起古琴,与猴子、念七进得狱中。原来那大牢中的狱卒刚才也被噪音搅得捶胸顿足,好不容易让林儿的琴声解救出来,这才法外开恩,临时给了他们兄妹见面的机会。[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古羽见林儿进来,忙过去接住她,这才说道:“这费理出这样一招,可真够阴损。我和伊在想来想去,能发生这样频率的装置虽然有很多,但要这样连续发声,在当前的科技水平下,只可能是采用气爆的办法。也就是在一个空腔上挖个小洞,用活塞挤压空腔中的空气,令其从小洞中喷出。只要空腔和小洞的大小调整适宜,就可达到我们听到的频率。”
林儿奇道:“这个和吹口哨的原理也差不多,我能明白。可关键问题是,这附近并没有人,要这样连续不断地发声,就要有足够的动力,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应该还没人掌握了发动机的技术吧?电力什么的,恐怕就更不可能了。”
古羽道:“刚才伊在还在猜,会不会是已经有人把原电池的技术发展出来了。但我们讨论了半天,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原电池需要酸性溶液,虽然化心总坛早就有了强酸,但其产量有限,纯度也有问题。所以,即使有人能制作出原电池,其功率也不会很强,应该无法持续带动这么强大的发声设备。”
林儿道:“嗯,化心总坛的强酸,用来置换活泼金属,甚至灼伤人体,都没问题。但要制作一定功率的电池,难度怕是不小。因为其制成的电池,电压衰减太快,很难维持这样长时间且稳定的工作,所以他们使用电池的可能性很小。那还有什么技术呢?”两人俱都陷入了沉思。
这时,旁边花梦醒的一声大呼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了!很简单啊,他们可以用发条。马力大、技术简单、容易转移安放,没有比这东西更好用的了。”
古羽道:“发条倒是一个好办法。可上发条却是要人手动操作,莫非……他们会在夜晚没人时找人去上发条?”
他刚说完,林儿立时领悟,便唤身后猴子:“快去,让兄弟们守住各个道口,咱们来个守株待兔。看到有人来上发条,千万别现身,等他们走了,再去起出那些烦人的东西。”猴子当即前去。
林儿又让念七去牢门口守着,以防出现新的意外。她自己,则到大牢中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然后打了个哈欠,幽幽地道:“哥哥这牢房也没那么差嘛。”
古羽见她一系列动作,脸上一阵愕然,道:“林儿你做什么?”林儿道:“我总要等到东西取出来了再走吧。当然只好先在你这儿先眯一会了啊,不然难道睡大街去?”古羽道:“你可以去我们在城南的宅中睡呀,这里可是大牢……”
林儿嘟着嘴道:“那地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我才不去呢。一会儿那噪音听得难受了,我还要接着弹琴哩。哥哥不喜欢我在这儿?”
古羽无奈,只好也就陪她坐了下去,林儿便索性趴到他的怀里,轻轻地道声:“真舒服啊。”
旁边的花梦醒看他二人的行为,忍不住斥道:“喂喂喂,你们注意一点好不好?哥这么大个活人还在这喘气儿呢。”
林儿抬眼见他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就暂且当自己是空气嘛,嘿嘿。”古羽则在旁边帮腔:“林儿别理他。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我跟他一个寝室,这家伙带女生到寝室来玩,一向都是旁若无人。现在也该让他知道这滋味了。”
花梦醒闻言,只能仰天长叹:“老天呐,这就叫‘野百合也有春天’吗?以前一个女朋友都不找,现在一找就找个最好的,不公平啊!”
羽、林二人听他这般说,便互相对望了一眼。那眼神中,全是美满的幸福。古羽伸手过去,紧紧握住林儿的手,林儿则将脸颊紧紧依偎。这一刻不需要多说什么,花梦醒的话已经诠释了一切。
花梦醒见他二人如此,心下了然,便淡淡一笑,将脸侧到一边打起盹来,给那二人亲热的机会。那二人亦已会意,便将呼吸相对,静静地感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花梦醒那已经渐渐起了鼾声,才见猴子跑了进来,说道:“刚刚果然来了七八个人,分在不同地方站了半天。我从远处看,他们是把那些东西埋在了地下,来人将其起出来,拧个几下,然后又重新埋回去。主母,要去取出来吗?”林儿道:“果然不出所料。取出来,当然取出来,我倒想看看那是些什么东西。”
猴子便出去招呼家尔迪等人去取那些发声源。不多时,就见猴子和家尔迪怀里抱着一堆金属质地的圆柱体走进来。古羽当先过去接住,然后林儿、花梦醒一人拿了一个,开始研究起来。
那些圆柱体黑黑的,从外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只上方有两个小的气孔,下方则是一个旋钮,旋上两下,会听到发条的声响,自然就是整个机器的动力之源了。
花梦醒拿着这东西,小心掰开来看了看,便道:“发条带动离心转轴,再带动活塞运动。机械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这个小口的大小有点讲究。”他用手指将那上面的小孔一堵,声音立刻就小了。
古羽却见林儿正在一脸的坏笑,忙问:“想到了什么?”林儿道:“咱们干吗不来个反戈一击,把这玩意也放到那天长观去,让他们也烦噪一下。”古羽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使这坏招。那就让猴子他们去放吧,不过别全放,给我们留一两个。我们要来研究研究,看这小东西里面用了多少技术,也好判断一下这些人的技术水平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林儿回以一笑,便吩咐猴子拿了几个去天长观恶心那帮道士们。
林儿又道:“费理说要重新和我们比法术、道术、医术。如果这个噪音算是法术的话,那第二轮就是道术。不知道他们又要使出什么奇怪招数,哥哥可要小心啊。”古羽道:“我明白。不过从这第一轮的招数看,他们应该主要是来恶心我们,不会下杀手,所以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倒是你那边,同样大意不得,谁知道他们下面会对付谁呢。”
两人又腻味了半天,直到猴子回来,说他把那些东西藏在了绝对能恶心道士们的地方,茅坑啊、马厩啊之类的,让他们就算发现了,也要臭一回。林儿“扑哧”一笑,道:“猴子哥倒会使坏。好吧,我们该回去了。”说罢林儿便与古羽、花梦醒道了别,和猴子、念七回应恩家去了。
这边,花梦醒已经迫不及待将剩下的一个圆柱拆解开来,然后将里面的零件一个个摆在地上,仔细分析起来:“润滑剂用的是……牛油?看来还没有到人工合成的程度嘛。打磨是用的……砂纸手工打磨吧?也是,高速的打磨机技术难度确实有点高。”
古羽听着他的分析,便道:“看起来技术还是比较粗糙的,虽然用上了很多先进的概念,但很多基础的配套技术跟不上,所以出来的成品也有许多瑕疵。科技体系的发展,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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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笔辩
又过了两天,这天一早,古、花二人还在睡梦中,狱卒就拿着一封信过来叫醒古羽,说道:“外面有人给你的。”二人慌忙爬起来。古羽接过信,奇道:“谁送来的?”狱卒摇摇头,表示不知。
花梦醒忙道:“该不会是在里面下了毒什么的吧?”古羽道:“那怎么办?”花梦醒将信拿过来,掂了掂,又闻了闻,方道:“看不出有什么异状。这样吧,你离远点,我拿布把脸和手都遮起来,咱们再打开?”古羽道声“好吧”,就远远地躲到了角落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花梦醒便将衣襟拉起来,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又用布将手隔着,才去拆那封信。可拆开来才发现,他们完全是杞人忧天,那根本就是一封普通信件。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去看那信的内容。只见信上只有一行字:“小子,敢和老夫来一场大战吗?白写。”
古羽道:“对了,当初在鹿邑和费理他们第二轮比的道术,实际上就是辩论。看来这就是第二轮来了吧。可这却如何比试?”花梦醒道:“我听白紫萱说过,那生富股票行的老板白写,因为说话略有些口吃,所以他和人辩论,往往喜欢笔头辩。看来他这是要提前和你开战啊。”古羽道:“白写也是生丹道的成名人物,既然双方已经约定了在十月初一开战,他应该不会提前动手吧?我怀疑这是费理盗用他的名号搞的鬼,暂且先不理他。”
吃过早饭时,白写的第二封信又来了,上面写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红玉先生,连应战的胆量都没有吗?既然你没那胆量回信,那就只好由老夫出题了。我听费理说,阁下在鹿邑辩论时,曾问及人是因何生于天地之间?不知这许多时日过去,阁下对此可有什么高见吗?”
古羽拿着信,笑道:“你看吧,越来越像费理捣的鬼了。如果真是白写来和我辩,他这样的成名人物,怎么会用当年在鹿邑已经辩过的话题。这分明就是费理想故意恶心我,所以才用当年我曾用过的招数来对付我。嘿,我又岂能上当,不去睬他就是。一会儿狱卒再来,告诉他这信我不看了。”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又来了第三封信。狱卒将信交到花梦醒手上,花梦醒拿着信,笑问道:“看还是不看?”古羽想了想,也笑了:“那就看看他又说出什么歪理邪说来吧。”花梦醒道:“你可要小心,好奇心是要坏事的喔。”古羽道:“嗯,那我沉住气,不管他写什么,都不理睬。”
于是花梦醒拆开信来,替古羽念道:“我听明德说,小子你在天长观门口曾有一番大论,说什么每个人都要珍重心中的大义。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我请教,人活在这天地之间,是否只是为了义呢?你当时曾说,只重视利的人,都是自私的人。那么,人如果不守住自己的利,吃不饱穿不暖,那还说什么生于天地之间?你在成都对战董全知时就说过,人没钱可不行。试问,你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花梦醒念完,忍不住笑道:“好了,这下不回应都不行了,人家可抓到了你的痛角。”
古羽却道:“他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在成都和董全知辩论的是‘乐’,我说要追求乐、追求美好的生活,完全没钱是的确不行的。可在天长观,我和樊明心辩论的却是‘义’,我说每个人都要坚持心中的大义。这两点听起来很像,但其实差别很大。‘乐’有很大的个体差异,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有人喜欢食物的精美、有人喜欢音乐的和谐,不同的方式,所花的代价均不相同。我当时举的例子是,我喜欢吃香姐做的菜,所以难免需要一些金钱的基础。但生活条件差的,也可以有另外‘乐’的方式,‘乐’是没有大小高低之分的。而‘义’却是一个普适价值,每个社会都有自己相应的道德观,每个人都要善加维护,这是不论你有钱没钱、有利没利,都应该做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回应呢?”
“嘿嘿,我不回应。这费理分明就是想要胡搅蛮缠,回应了他,等于就是中他的圈套。”
吃过午饭时,第四封信到了,看来费理还真是锲而不舍。花梦醒又问:“还要念吗?”古羽不耐烦道:“念!”花梦醒见他表情,知他虽口中说不回应,但心里其实已经不平静了。
于是他又念道:“老夫果然高估你了,要论笔辩,这世上又有几人是老夫的对手。十月初一那天,你还是祈祷不要碰上老夫吧。怎么样,对自己的矛盾无言以对了吗?你的那些话,都是儒家的老生常谈。孔孟在时,尚且没人要听,何况是今天。你成天为他们奔走疾呼,难道就真的有用?皇帝现在看重你,不过也是在利用你,你以为他真的会听你的那些义啊、利啊之类的话吗?要想在朝中得到自己的地位,就要像老夫这样,给他们足够的财富和利益。小子,在这一点上,你还差得很远。”
花梦醒奇道:“为仪,我觉得这应该不是那费理能说出来的话吧?他有这样的辩才吗?”
古羽也自怀疑起来,的确,上次在鹿邑见的费理,暴躁易怒,岂是眼下这个一针见血言论的主人,于是他终于说道:“要想知道是不是他,那就回应一下吧。”花梦醒嘿嘿一笑,道:“就知道你还是忍不住。我去给你找纸笔。”便叫狱卒拿了纸笔来,让古羽回信。
古羽心中思索既定,便写道:“我知道,白老板非常自信于自己所创的生富股票行。不仅在北辽,就是中原,其资本运作的能力,也是让人瞠目。不过,如你所言,皇帝给你地位,那也是因你有那样的财富,有朝一日若你破了产,他只会弃之不及。经商之人,谁又知道自己一定会永远赚钱呢?所以,你所承担的风险,应当也不小吧。我古羽却不同,我不帮任何人做事,只为自己心中的任务和梦想去打拼。皇帝看重我也好,不看重我也罢,丝毫不影响我做的事。所以,这也就没有你说的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信写好,便交狱卒带了出去,想必牢门口也一直有费理的人在蹲守,这样古羽的回应方能迅速传到。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那边的回信就来了。
古羽也不等花梦醒来念,便直接展开来读:“哈哈哈,你终于敢回信了。回信说明什么?说明我说到了你心中在乎的东西。为什么前三封信你偏都不回,唯独这第四封信却让你不得不回?因为你在乎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会无的放矢,是否会毫无效果。所以你虽口头上逞强,说什么只为自己心中的任务和梦想做事,但事实上,你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做这些事的结果呢?换句话说,你害怕失败,我从你的字里行间,就看出了你心中的脆弱。是的,你害怕失败。害怕失败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注定失败!”
古羽读着信,却像是那白写真的在自己身前耳提面命一般。那最后一句“注定失败”,让他心中不由得一咯噔。是啊,我做的这些事,和天长观的赌局,当然是希望能获胜的。自己也似乎从来没想过会失败,虽然明明己方的实力就远逊于对手。
失败了会怎么样?古羽被这一句话提醒,心中竟不自觉地惆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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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元老
花梦醒看出了古羽表情的变化,忙问:“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像走火入魔了?”古羽不想让他担心,强颜说道:“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回。”便提了笔来,要去写信回应。可笔到纸上,竟不知如何落墨,一时愣在了当地。
花梦醒知道古羽终于在这两个回合的交锋中立刻就败下阵来,担心他会因此受到影响,忙去叫了狱卒来,说道:“我想找一下古林姑娘,请大哥帮忙传一声话。”那狱卒自然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关系,很快就将口信传给了正在门外蹲守的识乐斋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没过多久,林儿来了。此时古羽却正彷徨不安地在牢里踱步,花梦醒忙将之前的所有信交与林儿。林儿看毕,也没说话,就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认输”,然后交给狱卒拿出去。
古羽见她全不与自己商量,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认输,我马上就要想到该如何回应了。”林儿一跺脚,大声喝问道:“哥哥,失败了又怎么样?”“失败了……”古羽听她这一问,登时愣住了。
林儿道:“失败了不就是去隐居吗?我已经让木头哥、易先生去找大船了。失败了我们就乘船离开北辽,去南越、去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隐居,美女她们想这事都想了好久了。伊在,你应该也这样想吧?”
花梦醒忙道:“是啊,带着霞儿去游山玩水,这一直是我的宿愿。什么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管它的呢。”
林儿对他抱以一笑,续道:“哥哥一向都说,成功之道,就是超越过去的自己。那么,能不能胜那白写,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本来应该养精蓄锐,却去争一时之长短,哥哥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古羽被她这几句醍醐灌顶,这才醒悟过来,连拍脑袋道:“对啊,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明明想好了不与他一辩的,怎么还是忍不住。我回那一封信,本来是想试出这写信之人到底是白写还是费理。现在可以肯定这人就是白写,这倒是达到目标了。只是后来被他那一段话驳得有些迷糊,才差点陷入泥潭,真是该打。”
说着,他就要伸手打自己的脸。林儿慌忙拉住他,笑道:“好啦,哥哥还真打啊。快说说,怎么确定这人是白写的?”
古羽道:“费理如若真是刚从中原过来,那他就不可能如此了解我和香姐与那徐杨在北辽的两次交手。徐杨是白写派到京南学堂的人,我们和他的两次争论都与‘成功之道’有关。费理不可能熟悉这些,但白写一定很熟,他要为自己的人找回场子,也就在情理之中。所以我看他的话一直都在这成功与失败之间周折,就可判断这是白写的亲笔。”
林儿点点头,又问:“这倒怪了,与我们比道术的分明是费理,怎么出手相辩的却是白写。按地位,他二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白写倒反而愿意帮那费理?”
古羽道:“对啊,这确是让人难以揣测。按道理说,此次与我们设下赌局的是白音,他把手下人召集回来对付我们,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从赌局生效到现在,天长观一直紧闭观门,而真正来与我们打照面的,却只有那费理,白音反而完全不露面。难不成这费理反而比白音的地位还高?所以是由他在主导着与我们的对决?”
三人互相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准主意,只好作罢。
如此又过了两天,去鸳鸯村的玉霜和七妹回来了,也从钱有余那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钱有余一眼就认出了费理,说他原本是个落魄的道士,看到北方起义,就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跑来加入起义军。结果起义失败,他就和钱有余他们一起到了北辽,后来听说生丹道的创立也有他的份。至于带去的其他画像,钱有余都不认得。
林儿恍然大悟道:“果如哥哥所言,费理的地位根本就比那白写、白音要高得多,乃是谭渡全创立生丹道时的元老,所以他要白写做什么,白写哪敢有二话。”
红香却道:“这可奇怪,我们在鹿邑所见的费理,就是个易怒的急性子。比起阮冲和、孔仪、董全知,他的气势根本就压不住场。怎么现在摇身一变,他倒成了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
林儿分析道:“但如果费理真是生丹道的元老,我们遇到的所有事好像都能得到解释。首先,他如果是被谭渡全派到中原去传播教义,那他回到自己原来的太清宫,组织生丹大会,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而后,他和阮冲和之间所谓的生丹、心丹之冲突,其实就是北辽朝廷内斗的结果。从两人的身份来看,阮冲和是北辽皇帝派驻中原的奸细,费理是生丹道的元老,他们之间的冲突也就不奇怪了,甚至很可能他们还得到了各自主子的授意,毕竟北辽皇帝本来就和生丹道斗了这么多年。从冲突之后的结果来看,费理的太清宫只是被挤压,可阮冲和却因为冲撞当地县衙而被宁国朝廷取缔,很显然,阮冲和是那次冲突的失败者。我唯一不解的是,阮冲和既然去跟费理斗,想必是知道费理元老的身份,那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凭什么斗得过费理?他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红香听着她的分析,忽然皱眉道:“林儿,我始终有一个感觉,不知道对不对。好像那阮冲和做的所有事,都是冲着我们来的。当时,我们刚一到鹿邑,阮冲和立刻就带人出现。之后我们去涡阳,他又随即带人去县衙闹事。再然后是峨眉、成都,林儿你和霜妹在成都遇险时,不就是因为被阮冲和监视吗?后来我们到了北辽,他更是时不时地出现,上次还直接到牢里向羽弟宣战。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实在难以用巧合来解释,他分明就是主动找上我们的。”
林儿道:“其实我也经常有这想法,可我问过哥哥,他的确不记得之前曾在何处见过阮冲和、孔仪、费理这几个人。师弟、木头哥,还有我,都曾冥思苦想过,也终究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说不定他们是受谁控制来对付我们,那就无从知道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林儿又把这个消息让古羽知道,古羽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也许这些人都是他这一生躲不过去的宿命,那就安然受之吧。
同时大家都明白,那费理还有最后一招,就是比医术。前两轮双方打成平手,这最后一轮费理肯定会使出绝招的。大家都说,要不最后一轮直接认输吧,就跟第二轮一样。可林儿却坚持兵来将挡,因为费理既然打定主意要来恶心他们,又岂是认输就能解决的。于是,林儿和雪平每天如坐针毡,等着这场比试来临。
结果等到古羽等人都快出狱了,似乎这比试也没有来。直到出狱前一天,猴子才突然来报:“大事不妙,费理带着好多人到那牢门口了。”林儿大惊:“亲自出马,肯定没安好心。”便带着方任侠、雪平、念七等直奔刑部大牢。
还在路上,就见刑部方向有浓烟飘起。林儿又是一惊:“费理这是要纵火?胆子太大了吧?”众人忙快步到得刑部大牢,这才见费理和一群武士正站在大牢门前。而在他们身前,是一大堆已被点燃的废纸堆,刚才所见的浓烟就是从这堆废纸上冒出的。
雪平奇道:“仙姑,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林儿却一脸凝重,恨恨地道:“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利用废纸产生的浓烟,让哥哥的咳喘病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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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辨证
那费理见林儿等人到了,将手中拂尘一抖,冷声道:“医术的比拼,古姑娘接招吧。”
雪平不等林儿说话,就急道:“仙姑,赶紧灭火吧?”方任侠也道:“师姑,动手吗?”[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林儿在火堆之前突然站定,手一扬,将众人止住,然后对那费理道:“我已经写了‘认输’给道长,道长何必苦苦相逼?”
费理一脸的冷峻,反诘道:“怎么,你们一个是医侠的高徒,一个是医仙的爱女,竟不敢接我的招吗?”
林儿道:“医术涉及人的生命,岂是拿来比试的工具。当年在鹿邑,张汉下大夫就曾直斥这一行为,道长难道忘了?更何况,此次比试,其受害者还是我的哥哥,我岂能意气用事。”
费理又是一声冷哼:“正因为受害的是那古羽,我才会用这样的招数。我劝你还是痛快地接下这招,如果强行让你手下那些大侠灭了这火,我恐怕将会有更凶狠的招等着你,你最好想清楚。”
林儿仰天一声长叹,她当然会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费理这些人,也明白他所说的更凶狠的招意味着什么。她只得转头让方任侠领着念七诸人在外守候,自己则与雪平走进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的牢头想是早得了上面的指令,并不拦着林儿二女。看来天官帝和晋王也都在看着这场比试的结果,他们要据此判定古羽等人有没有和天长观一战的实力。所以这刑部大牢倒成了一个虚设的舞台,诸人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二女刚到牢门,就听见花梦醒在里面叫嚷:“你们怎么才来啊,为仪难受得厉害。”
林儿慌忙进得牢房,就见古羽正斜撑着身子、坐在一个角落处喘粗气,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冷汗不停地冒。
林儿忙问花梦醒:“怎么回事?烟气还没有完全弥散进来,咳喘不该这么快发作的呀?”花梦醒道:“他昨天晚上就说自己难受,约莫三更时分,我还听到他喘了几声。刚刚有烟进来,他连打了几个喷嚏,就成这样了。”
林儿眉头紧皱,忙过去替古羽把脉,又看了舌苔,方道:“脉弦、浮、数,苔淡、薄、白。美女你看看?”雪平也蹲下来替古羽看诊,先把脉后看舌苔。诊了好一阵,她仍觉哪里不对,又直接将耳朵凑到古羽胸背处仔细聆听,如此细细地诊过,方说道:“脉象、舌苔都和仙姑说的一致,而且喉中有哮鸣声,应是痰阻气道,致哮证突发。”
林儿奇道:“你觉得这咳喘是突然发作的?”
雪平抿抿嘴,道:“仙姑你不这么认为吗?要入冬了,近段时间气温变化异常,昨夜降温更是剧烈。星星本来肺脉弱、卫气虚,如此寒邪袭肺,肺气不宣,本就很容易引发咳喘,再加上刚刚外面微弱的烟气飘进来,他才终于支撑不住了。”
林儿沉思良久,迟疑着道:“可我觉得,这咳喘是由伏痰遇邪而发,关键还是在这‘伏’字上。近一个月,哥哥一直在这湿冷的牢房中吃住,天天受这湿邪之气侵扰,鲜见阳光,饮食又没有规律,身体痰湿日渐加重,这才最终导致咳喘。”
雪平道:“仙姑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让星星用食疗来抵御湿邪吗?如果是湿邪蕴于肺,为何直到今天才会发作,我觉得不对。”
林儿道:“话是没错,可我哥的这个身体很有些奇怪,所以我才会这般犹豫。美女你可能不知道,有一次在成都太守府,哥哥用生病的办法引我进去为他治病,当时我就用了张汉下大夫开的发散风寒的方子。可是哥哥吃了那药之后却毫无效果,反而是后来姜附子大夫用干姜、附子二味药把哥哥治好了。”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张汉下的那张方子给雪平看。
雪平仔细看了一阵,又想了半天,这才说道:“这方子用麻黄、荆芥、薄荷疏散风寒,石膏、桑白皮解表清里,半夏去痰,现在看起来正好对症呢?仙姑你当时用这个方子没有奏效,是不是因为化痰力度不够?我们不如再加厚朴、茯苓辅佐?”
林儿却仍是皱眉道:“这就是我说他奇怪的原因。如果是按偶遇风寒、突发急症来看,的确应该用张汉下大夫这个方子。可如果是看成伏痰被激励所致,则应该用姜大夫那个方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二人这样一问一答,旁边的花梦醒可急坏了,插言道:“你们怎么光说不动手?大美女,赶紧开药啊?”雪平亦是着急:“没有辨对证,如何开药啊?”花梦醒道:“成都草堂外,主母和为仪被龙氏兄弟打伤那次,你连姜附子大夫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今天连个小小的咳喘病都束手无策?你就把主母也当姜大夫不就行了?把你那时候的气势拿出来啊。”雪平道:“从古至今,行医的人都知道,外家不治癣、内家不治喘,喘病本来就难治嘛。更何况仙姑又不是姜大夫,不一样的呀。”一边说着,她的眼眶中竟不自觉地让眼泪在里面打着转。
林儿见状,忙道:“伊在你着什么急啊。辨证讲的是耐心,又不是光有气势就可以。那次美女之所以反对姜大夫,是因为她辨出了姜大夫没发现的脉象。而此次我们两个看的脉象是同样的,只是理解各不相同,所以才要仔细商议呀。”
花梦醒道:“那就你们两个一人开个方子给为仪吃,双管齐下,总有一个能见效吧?”林儿道:“病急乱投医怎么行!如果按美女辨的证,应该用解表宣肺的办法。如果按我辨的证,应该用温肺祛湿的办法。这两者同时用药,岂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了?”
“哎哟,这就说明你们这些行医之人本身就有问题!同样的症状,竟然能得出不同的结论。幸好你们两位还算谨慎,如若进来的是一个庸医,那不就害死人了?”花梦醒着急起来,倒是什么都不顾了。林儿被他如此一呛,竟也无话可说,一时愣在当地。
在中医当中,常常出现同证不同病的情况。在鹿邑第一次比试,林儿就曾遇到过。当时,她和天静宫道士用同样的治疗方法,她治好了病人,而天静宫道士却失败了。那费理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故意设下这样一个题目给林儿和雪平二人。也不知这题目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但这人一定是医道中的高手。
林儿和雪平二女,俱都是精于医术,可当她们出现分歧时,却没有第三个人能为她们做出裁断。
这时候,应该听谁的呢?
听林儿的吗?她是众人的主母,是识乐斋的灵魂,雪平心中也对她有天然的依赖。可她之前已经在古羽身上失过手,特别是面对医宗张汉下的权威时,她没有选择相信自己。
那么听雪平的呢?她有过临危受命的经历,在医神姜附子面前,她成功地救回了古羽和林儿的性命。可她这一次还会成功吗?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整个牢房中竟一下子陷入了沉静,只古羽那喉间的哮鸣声,震得整个牢房嗡嗡地响,着实有些怕人。
不过,费理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识乐斋有两个主人!
当古羽受到困扰时,林儿总会为他分忧。而当林儿受到困扰时,古羽也自能挺身而出。这正是这对兄妹能够纵横天下的真正原因。
此时,在角落处一直喘息难平的古羽,虽然身体难受,可大脑却并未糊涂,他反而更加明晰地看着整个状况的发生。他明白,这个时候,只有他能为二女做出决断。
于是,只听他用颤微微的声音说道:“太、太复杂、的话,先一、一步一步……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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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专家
二女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但花梦醒似乎懂了,忙替他解释道:“我明白了,同证不同病,一定是因为外界环境太复杂,才导致你们吃不准是哪个环境因素的变化导致了他的旧病复发。为仪的意思是,你们吃不准的部分,就先放一放,先治疗你们两个人认为一致的地方。如此抽丝剥茧,说不定你们就能判断出他的真正病因了。为仪,你说的是这意思吧?”古羽微微地点点头。
林儿听他提醒,恍然大悟,便与雪平道:“美女,刚才伊在说,哥哥是因为打了几个喷嚏才开始难受的。这很明显是烟尘影响了肺气的宣发,才致痰浊内蕴。我们应当先为他解这一道症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雪平闻言,点头如捣蒜:“嗯,对对对,我真笨,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星星聪明。如果要解烟尘的困扰,那倒简单,用攻邪扶正的防风、银柴胡、乌梅子、五味子,如何?”
林儿思考片刻,便道:“妙哉,收散相济、补泄相宜,这方子好。先解除了烟尘引发的打喷嚏的问题,也许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去给哥哥抓药。”说罢便立即出了牢门。
林儿让猴子带着,亲自到了药店,下方拿药。然后又回到大牢门前细心煎煮,浓浓的药香立时就盖过了烟尘之气。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老百姓知道了医术比试的事而过来围观,这大牢门前倒成了菜市场一般,煞是热闹。众人就看着林儿拿个蒲扇左右忙碌,那边费理则高翘二郎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林儿可没空理会众人的喧哗,一碗药熬好,便端进牢去。
雪平一直在为古羽针刺鱼际、定喘诸穴,来缓解他的痛楚。此时林儿将药端来,她忙将古羽扶坐起来,让他把那一碗浓浓的汤药服下。
林儿道声:“美女你歇会吧,我来。”便过去替下雪平,让古羽靠在自己身上。古羽立时感觉背后一股热气传来,那是林儿在用自己的身体为他输送热量。古羽略感舒适了些,就半眯着眼,打起磕睡来。
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古羽渐渐醒转过来。林儿忙问:“感觉怎么样?”古羽的鼻尖抽动了几下,说道:“鼻子好像微微有点麻。”林儿道:“嗯,刚才那药本来就是治打喷嚏的。麻就说明你对烟尘不会太敏感了。”说着又去听他的胸背,只感哮鸣声已经弱了许多,不由兴奋地道:“我感觉你的喘息声小了,你觉得呢?”古羽挺了挺胸,点头道:“嗯,比刚才能接得上来气了。”
雪平和花梦醒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听到这话,就如同一口浊气吐了出来,长时间的憋闷一下子得到释放,两人竟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跳起舞来。林儿更是喜极而泣,口中说道:“谢谢你哥哥,谢谢你。”
古羽转过身去,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却并未说话。
兴奋过后,林儿和雪平又分别替古羽把了脉,然后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古羽幼时咳喘日久,致阴虚火盛、痰热胶固,受烟尘一激励,痰液上壅,才致咳喘发作。刚才两人一个辨的是风寒之证、一个辨的是湿邪之证,其实都辨错了。好在古羽让她们一步步来,才没有犯下大错。
此时二人辨证明确,林儿方才依据其证,主张投之以麻杏石甘汤合三子养亲汤,前者平喘、后者豁痰,可解古羽痼疾。雪平当即同意。
林儿又为古羽煎了一大碗药,喂他服下。如此忙完,已是晚间时分。林儿早让猴子去拿了厚实棉衣来,她就和雪平一道,裹着厚衣、窝在刑部门外的角落处睡觉。夜里二女又进牢中察看过两三次,见古羽的病症渐渐好转,二女这才安心。
第二天就是古羽和花梦醒刑满释放的日子,识乐斋的所有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前,迎接二人出狱。与之伴随的,还有赶驴社的众多社员。而昨天本就有许多来围观的百姓,今天适逢古羽出狱,人就更多了。
红香和玉霜从昨天就开始担心,二女一夜都未入眠。若不是林儿强令二女不得出门,她二人早就跑过来了。此时二女领着识乐斋诸人风风火火赶到,红香慌忙问道:“林儿,羽弟怎么样了?”林儿对她微微一笑,道声:“已经没事了。”便转身进了牢中。
古羽经一夜恢复,虽然还有略微的喘息,但自己行走几步已经没有问题,说话亦已正常了。林儿进来时,他正和花梦醒二人在换衣裳。这身新衣是红香和三小姐特意为二人准备的,专为今天出狱而穿。
见林儿来,花梦醒当先叫道:“主母快给我看看,这衣裳还整齐否?”林儿见他面容早已修饰干净,早没了前几天的牢中秽气,轻轻一笑,道:“伊在一向英俊非凡,自然是美极了。听说这件衣裳是三小姐缝的?”花梦醒自然是一阵自豪:“那当然,霞儿学女红才学了几天,就已经有这水准了,不错吧?”林儿闻言连连点头。她当然知道,三小姐这件衣裳,红香、七妹都帮了不少忙,但那一针一线毕竟是凝结着三小姐的一片真爱,所以才会让人感到温暖。花梦醒见她表情,又是一番得意,便又去整理头冠。
林儿又去问古羽:“哥哥好了吗?”古羽笑道:“还有点难受,不过走这几步路应该没问题。”林儿感叹道:“我治过很多喘病,但像这次这样快地见效,还真是第一次呢。我问美女,她也觉得好不可思议。”古羽道:“嗯,我猜林儿这次一定有很多收获。”
林儿道:“是啊,这一次诊治,真是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看诊时,我也经常会有疑惑之处,但那时候,我多是尝试着用药,一剂下去,如若对症,固然是好,如若不对,则再酌情加减。许多大夫都和我的做法是一样的。而这次面对的是哥哥你,又要以最快的速度见效,所以我和美女才会格外谨慎。可为什么以前我不这样做呢?归根结底,还是心态浮躁之故。行医之人,最忌浮躁,否则极易产生错漏。现在我明白了,遇到不清楚的病症,不应在病人身上反复试验,而应抽丝剥茧,找出其中我能准确把握的部分,一步一步地治疗,才能真正药到病除。”
古羽点头道:“这就是西方自然科学的做法,先简单后复杂,循序渐进,这才能达到高的境界。其实,做哪一件事都应该这样,要想成为一个行业的专家,没有先学会做简单的事情,又如何去完成复杂的事情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时辰一到,便见南院大王王难消走进牢来,宣天官帝的口谕:“那二人既已徒刑期满,那就放了吧。从他们刑满之日、到下个月的辩论赛,其余人等不得再对其有任何骚扰,违者严惩不贷。”
古羽轻轻一笑,看来天官帝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能力,要出手帮自己清除障碍了。于是他携着林儿的手,缓缓地走出了大牢。
一个月未见天日,甫一见阳光,他的瞳孔顿时一缩,忙将手挡在了眼前。
(按:本回中雪平所用的药方名叫“过敏煎”,是现代医家祝谌予的方子,非常适合现代受过敏性鼻炎困扰的患者。这个方子是我写到这回书时才知道的,可见写小说的好处真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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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出狱
牢门外,汹涌的人潮就等着看看古羽,见他三人出来,人群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的确,古羽虽然是刚出大牢,可他们这次用自己的名誉和自由,换来了大家去为自己选择刑名官吏的机会。这样的行为,再经赶驴社这一个月来拼命地宣传,早已让南京百姓尽人皆知,所以大家才会这般热情。
古羽先是上前和众多社员打了招呼。里面有他认识的,也有很多刚刚加入进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社员。于烈上前道:“古老师,说两句吧?”古羽笑了笑:“算了吧,我这刚从大牢中出来,全身脏兮兮的,着实不雅。要说的话,留到十月初一再说吧。”众人都明白,十月初一的辩论赛,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也就放过了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古羽这才来到识乐斋诸人的面前,见红香、玉霜二女眼睛中俱是红的,忙将二女拥住,小声安慰几句,二女这才安下心来。
古羽又抬头与诸人一一见礼。这其中,七妹是他第一次见的,大将军和田师弟则是兄弟重逢,俱都有说不完的话。倒是花梦醒急道:“哎哟,像你们这样见礼,到明天早上都见不完了。赶紧回吧,我还想赶紧洗个澡呢,身上臭烘烘的,都不能碰霞儿。”众人皆是一笑。
那边厢,费理也带着人过来了。见古羽正在与众人微笑见礼,费理先是一愣,旋即将脸色一沉,口中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像是在骂脏话。
林儿走了过去,对那费理道:“道长,咱们可否就此化敌为友,不再相争?”
那费理阴沉着脸,气道:“你们又赢了,我认输。看来我学的东西还是不够,这就离开北辽,重赴东洋取经。咱们来日再战。”说罢,他也不等林儿回应,转身即去,只留下背后人群的一阵哄笑。
林儿又是一声叹气,方过来领着识乐斋诸人,风风火火回到应恩家。
古羽好好梳洗了一番,将一个月的尘垢全部清洗干净,这才感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畅快。
他走出房来、到得前堂,识乐斋诸人早已坐了一屋,在等候他出来。古羽正要与众人见礼,当先就见七妹端着一盘食物送了上来。古羽一阵好奇,忙去看红香。
红香此时也端了盘子在手,见他迟疑,便道:“七妹说,她来识乐斋要给每个人都做好吃的。上次在镇戎军城,林儿她们已经品尝过了。本来七妹刚到北辽时就要给我们两个做吃的,可羽弟你又不在,所以拖到了今天。”古羽忙接过盘子,道声:“七妹真是太客气了。”后面念七道:“早给你说了,丫头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就赶紧吃吧。”
古羽轻轻一笑,便去看那盘中的美食,却见那盘中只是几张饼而已,并无它物。古羽有些诧异,回头去问红香:“这是?”
红香微笑道:“羽弟这么博学,却不知道这东西。这是川陕地区最著名的石子饼。别看它外形普通,做起来却很麻烦呢。要用鹅卵石,事先加热到很高温度,再把揉好的面饼置入石子中间,用石子的余热将其烤熟。这样做出的饼,又香又酥,清甜爽口。七妹说羽弟的咳喘刚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特地做了这道美食给你。”
古羽“哦”了一声,忙去尝了一口。一嚼之下,果如红香所言,甜而不腻,颇有西北地区粗犷的风格,与平常吃的淮扬菜大有不同。古羽又连啃了几口,方才迭口称赞了七妹一番:“难怪老七连我这兄弟都不肯认,听说七妹在西辽,却什么都不顾就奔了过去,想来一定是思念七妹的手艺呢。”
七妹害羞道:“啊?原来他是喜欢我的手艺,不是喜欢我啊。”念七忙解释道:“丫头你听他胡说作甚。我现在才发现,我们槐沙村就没一个说话正经的,真是交友不慎啊。”古羽却一面啃着饼,一面笑道:“我可没说错,能天天吃美食,那才叫人生大乐呢,嘿嘿。”念七忙摆手道:“算了吧,知道你铁齿铜牙,懒得和你说。”古羽又是一笑,方才将盘中食物慢慢吃完。
七妹收了盘子进去洗刷,古羽则又过去和大将军叙旧。大将军自从脱离了戎马岁月,跟着识乐斋诸人来到北辽,虽然倒也自由自在,可习惯了沙场生涯的他,仍会偶尔觉得不适应。古羽在狱中便听红香说过这事,此时也就与他搭言道:“大将军从小就立志从军,如今解去铠甲,进了识乐斋,肯定不习惯吧?”
大将军朗声笑道:“其它倒也没什么,就是识乐斋中女子多,我这个在沙场待久了、从没见过女人模样的人,倒着实有些不自在。”
古羽陪以一笑,道:“我们识乐斋的女子,那可个个都是奇女子呢。这天下不太平,大将军以后一定还有纵横沙场的机会,何不趁这段时间多读些兵法,以备日后战场上用?白放着我们识乐斋的女诸葛,你可别放过了她。”他指的当然是夏晶。
大将军道:“夏夫人智谋无双,在攻打西平府时我就见识过了。一直想和她请教些作战之道,可她毕竟是女眷,恐怕……”
古羽还没回答,林儿便抢先说道:“大哥这叫什么话。姐姐与我义结金兰,又是我师弟的内人,大哥与她说话,就如同和我说话一样。大哥难道还要跟小妹我见外吗?是吧,姐姐?”说话时她已来到夏晶的轮椅边。
夏晶温柔地一笑:“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我们都随意惯了,大将军也不必客气。要论兵法我其实不怎么懂,就是平时有些小聪明,宋娘子、周妹妹都是饱读兵书的,以后大家可以一起讨论的?”
大将军挠着头一阵脸红,道:“是是是。主要以前与我打交道的都是大老粗,如今换成了诸位姐姐妹妹,倒像是进了大观园,你们容我慢慢适应。”众人又是一笑。
猴子在后面冷不丁地说道:“大将军,其实你想要适应啊,我教你个最简单的办法。”“什么办法?”“赶紧找一个娘子呗。你看北极星、小武、还有小弟我,过得多么滋润,田师弟就只能一个人瞎跑。木头那家伙,以前不行,自从最近把主母骗到了手,那也是春风得意哩。”
雪平忙插言道:“谁说的,他还没过我这关呢,仙姑就不算是他的人。”猴子忙恳求道:“不就是一句诗嘛,对大美女来说,那还不是信手拈来?我听说周小姐她们都已经写好交给木头了,就差你这句,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木头吧。北极星、大将军、小武,你们也求求情啊。”
念七道:“小瘪猴你真笨,求人都求错。要对付影儿,最管用的当然是方先生。”猴子恍然大悟,正要去求方任侠,那边林儿忙喝止他道:“好了啦,本来好好的一件事,被你们搞成这样。还好木头哥没有去求这个求那个,不然我就不嫁他了。猴子哥,这两天苏儿姐姐不在,都没人管你啦,尽乱说。”猴子忙笑着赔礼:“我这不是在说大将军嘛,谁叫大美女捣乱。”
雪平道:“我才没捣乱呢,你这话本来就不对。大将军可是西北第一勇,以后要纵横天下的英雄,那当然得娶一个公主、郡主什么的,怎么能看上我们这些野丫头。是吧,仙姑?”林儿道:“是了是了,这话说得好。以后如果碰上个公主什么的,我一定给大将军作媒,嘻嘻。”
众人就这样一唱一搭,大将军一面憨笑着,也就逐渐融入到了整个氛围中来。
如此又过了几天,终于明天就是十月初一了。自从天官帝传下话来、费理离开北辽,果然再没人来骚扰识乐斋诸人。诸人也就难得地有了空闲略作休整。
这一天,诸人起了个大早,便各自忙碌开来。林儿让猴子等人再去做最后的尝试,争取能打探到天长观将要出战人选的一些蛛丝马迹。
直到午饭时分,诸人正在客堂中吃饭,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那是小美的呼唤:“师父,我回来了。”随声而至,就见小美蹦蹦跳跳地跑进屋来,后面当然还跟着一个曾苏。
古羽见小美一脸兴奋的表情,问道:“看你的样子,此行应该很有收获?”小美忙不迭地道:“是啊,我们打探到,那义天师谭渡全和他的弟子白坚此时都在东京传道,不可能来参加明天的比试了。”
众人一听此言,全都一震。古羽忙问:“你怎么知道?”小美道:“我和苏儿师姑不是去胡苗村吗?完了之后从胡苗村出来,本来我们要直接回南京的,可是在路上听说谭渡全和白坚两人正在东京传道,我和师姑一商量,就折回到了东京,所以这才耽搁了几天回来。果然,我们在东京最大的一个道观里,真的见到了那两人的传道会,他们的信众可真是多啊,到场的就有几千人。”
古羽道:“见到谭渡全本人了?”小美道:“人太多,我们只能远远地看,所以面容瞧不真切。不过从他说话的水平、场中人的态度,应该不会是别人。毕竟十大宗师嘛,总是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的。”“那他们会不会传了道之后,在你们后面赶回来参加明天的比试?”“我觉得不会。因为据说他们的传道会已经排到了后面好几天,应该不会临时离开的吧。”
古羽点点头:“这倒是,这样的大人物,没理由玩这种把戏。既然他们两个不来参加,那我们就少了两个最厉害的对手,胜算也凭空大了几成。小美你们可真是太即时了,多亏你们随机应变,探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那你们去胡苗村的情况又如何?”
小美道:“唔,我见到藏生了,真可怜,天天被胡苗大叔逼着习武。还有藏生的娘也在,据说是胡苗大叔在他父亲面前发了毒誓,必要让小藏生手刃乞伏于勇那个糊涂大王,所以他父亲才肯让藏生娘回胡苗村住。藏生说她想于烈,可胡苗大叔不准她和任何北辽人有关联,连提也不能提,藏生只好偷着想。”
古羽又是一声长叹:“我猜也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有机会,我试着自己去一趟胡苗村,希望能化解他们的仇恨。关于假费理的事,胡苗兄怎么说?”
小美道:“大叔说,当时皇帝让他过来保护我们和那个俞清风。他在路上时首先碰到了俞清风,俞清风就对他说:‘在前面一个山谷里有一伙山贼,想要对钦差不利,我手下之人拼死把我护了出来。可钦差他们还在后面,可能会有危险。你赶紧过去,一定要保钦差万全,那些山贼一律格杀勿论,不得让他们有伤害钦差的机会。’大叔听了他的话,所以才对那个假费理下杀手的。”
古羽道:“嗯,和我想的一样。看来果然是俞清风在主导着这一切。也罢,现在所有的敌我关系都明确了。下次遇到俞清风,一定不能再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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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排阵
如此直到晚饭吃过,林儿便召集了玉霜、夏晶、花梦醒、三小姐、雪平、大将军等到房中最后一次商量明天的战况。
一进门,雪平就奇道:“仙姑你怎么不把方大哥他们五个要出战的人叫进来?”林儿道:“还是让他们安静养神吧,这时候他们需要的是凝聚战意,而不是考虑敌我情势。这样的分析,还是我们几个来做。”夏晶道:“妹妹说得对。明天这一战变数太多,他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只会增加败的可能。”[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雪平点点头,然后双手握拳,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口中念了几句什么,方才说道:“唔,方大哥不像星星那样口若悬河,他从来没和白音那些天天打嘴仗的人辩论过,我好担心他。仙姑,反正我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要不我去陪陪他吧?”林儿微笑道:“好啊,去吧,告诉尚义别紧张。不论输赢,辩出气势来就行了。”雪平嫣然一笑,也就出了门去。
林儿送走雪平的背影,方才开言道:“我让猴子哥、七妹、家先生他们去打探天长观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很显然,他们这次是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丝毫没有透露谁会出战、以及出战顺序。索性的是,小美的消息倒是帮了我大忙啊,原本可能上场的五个人,一下就减到了三个。这样,我们胜的机会也就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小嫂子,关于他们的情况,你有什么分析?”
玉霜道:“很明显的,白写和白音这两个台前人物是必定要出场的。白乔身为北枢密使,会不会参与进来很难说。除此以外,还有像樊明心、徐杨这些曾经与我们交手过的老对手,都无法排除出场的可能。算下来,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辩论一道的高手,真是不好对付啊。”
林儿无奈一笑,道:“是啊,姐姐一开始就说,我们在明,对手在暗,这场战斗不好打。那你们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策略应对比较好?”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夏晶。夏晶微微一笑,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有几场是有把握拿下的?”
林儿便问花梦醒:“伊在,你与诸人都有接触,你来说说对所有人的看法。”
花梦醒道:“除了白坚,生丹道其他三大弟子中,白乔没有出手经历,我无从判断他的实力强弱。所以关键还是白写和白音二人,对于这两人,我们如果能战而胜之,这就基本可以拿下比赛了。白写的特长是笔头辩,他是一个口吃的人,很少和人争口舌长短。所以不出意外,明天他也会采用纸上作战的方式。而白音的特点则是通过声音的技巧变化取胜,这种变化飘忽不定、难以揣摩,也是他最恐怖的地方。”
林儿道:“那我们的人呢?”
花梦醒思索良久,这才说道:“我们这方的五个人,实力最强的当然是为仪。他的特点是可以在辩论中进步,所以面对同一个对手,他很难连败两次。所有人中,只有他和白乔、白写、白音都直接或间接交过手,所以相信他出战的话,不管对谁,都能拿下。”
“其次是田师弟,他的特点与白音类似,辩论技巧也是飘忽不定,往往能抓住对方心灵上的漏洞攻而破之。但他没和生丹道的人交过手,双方互相都不了解,他能不能胜,恐怕是要打个问号的。”
“再次是红香。她的特点与为仪类似,都是沉稳中带着足够的韧性,是每个人都不想面对的对手。不过红香毕竟女流,对付樊明心、徐杨这些下一辈的对手胜算很大,若要对付白写和白音,胜负就难料了。”
“叶兄的实力是最难预测的。强大的时候,什么对手都能战胜,可若是碰上实力发挥不出来,那就谁都赢不了。但他有一个优势,就是口技。在洗罪城中,正是靠着他的口技才战胜了白音的困兽之斗。所以如果让他碰到白音,那倒是非常有可能拿下。”
“实力最弱的当然是方尚义。他并不欠学识和天赋,但临场应变的机巧略为欠奉。碰上像西海郡王那样的普通人,他倒是颇有优势。可眼下我们的对手都是多年浸淫的老狐狸,个个都有一手看家绝活,而且战斗经验丰富异常,尚义要想在他们身上讨到好处,恐怕很难。”
林儿听完,点头道:“嗯,我明白了,我们这五个人,一个必胜的,一个必败的,那么中间三个人就是关键了。姐姐,你怎么想?”
夏晶道:“关键在于排阵。如果让古大哥对上白写、夫君对上白音、宋娘子对上下面的小角色,那我们就有三场胜局。即使三人偶然失手,还有田师弟可以期待。这样我们就能稳操胜券。”
“话是如此,可我们并不知道对手如何排阵。万一刚好错开来,让哥哥对上了小喽罗、师弟对上白写,嫂子对上白音,那我们就成必败之局。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们的人整体实力强过我们,所以他们甚至完全不用担心排阵的问题,每个人抓阄决定谁上也是一样的。这样一来,我们根本无法预判对手,那岂不是处于必败的局面了?”
林儿这一番分析,让众人都陷入了一片不安中。的确,他们要想赢,只有通过田忌赛马的办法,这本身就意味着己方实力逊于对手。要在这样不利情况下仍然取胜,的确是太难了。
花梦醒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有用一点战术了。比如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派谁上,结果却派了另一个人。”林儿道:“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花梦醒被她一问,却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儿又看夏晶,夏晶却道:“想来想去,也只有随机应变而已。这几天下来,辩论之外的战斗已经几个回合了。现在这个时候,再不可能有什么战术去干扰对方,我们只有在临场中,根据战况变化再决定排阵。虽然不排除他们通过抓阄决定出场顺序,可这顺序他们必定要提前排好,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出战顺序。那么,我们到时通过战况的变化、对手举止、表情的变化等,多少总能捉摸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然后再针对性地出阵。妹妹你已经有过带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经验,也对扑朔迷离的战场风云变化有所了解,所以凭论随机应变的经验,对方就没人及得上你。因此,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林儿听她如此说,终于似下定决心了一般,说道:“嗯,看来这场辩论赛,绝不是哥哥他们五人的战斗,而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的战斗。大家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长处,尽我所能赢下这场比赛。”众人经她这一番鼓舞,无不提起了精神,准备明天大干一场。林儿又道声:“大家早些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全力一战。”众人这才起身散去。
此时夜色已深,庭院里冷风嗖嗖,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在路上了。可它还没来,就先让人间感受到了它的盛气凌人。正如这即将到来的辩论赛,紧张的气氛已经弥散到了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林儿披了一件绸面大氅走出房来,却见古羽一个人坐在院中枣树下发呆。林儿便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又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方腻声唤道:“哥。”
古羽伸手轻拢住她的身子,替她捋一捋散开的秀发,这才轻声问道:“商量好了?”
林儿慵懒地点点头。在古羽的身边,她总是可以将大脑清空,什么都不去想。因为这时候的她,是最安全的。
古羽也从来都很迁就于她,只要看到她在身边,总是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可这一次,他自己却做不了主,只听他道:“这回又要辛苦你了。我知道,我们的劣势太明显,要想赢,只有借助精妙的布置。所以,明天的关键人物不是我们上场辩论的五个人,而是林儿你。如何随机应变、做出最合理的排阵,只有依靠林儿你的决断。因此你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他说得很慢,林儿却没有答他,只是侧了侧身,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脸颊边上,让他手心的温暖能够挡御阴冷的寒风。
古羽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将她柔弱的身躯紧紧拢住。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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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开场
十月初一日,按北辽皇帝诏示,南京宫门前设下高台,由晋王乞伏于仁和临璜府尹肖清的支持者、赶驴社和生丹道上台辩论,得胜场数多者,即当选新任夷离毕。
全北辽人都听到了这一消息,数以十万计的人流涌向了南京城。南京城内显然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守城禁军只能在城门口设下临时拒木,阻挡前来观战之人。与此同时,城外一两里处,早有好事者模仿宫门前的样子,摆下了许多木台,又有闲人往来奔走,将宫门前的情况即时传达。观战人群也就七七八八地分散到了这些临时木台前,便有卖瓜子花生的,穿梭吆喝,真可谓是一个全国性的大盛会。[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虽然诏书上并没有写明可以有多少人上台辩论,但因为白音和花梦醒的赌局早被舆论炒得沸沸扬扬,大家蜂拥而至,就是来看这两边所有大人物之间的终极碰撞。因此,今天这场辩论赛的重头戏,就放在了生丹道五人对赶驴社五人,这五对五的大对决。
不单是市井闲人对这一场比赛兴致盎然,就是皇族、后族和各个在京高官及其家眷,也是充满了好奇。宫门前,皇帝的龙座、太后、皇后、嫔妃们的凤座,以及百官的观礼台,全由内务司整顿整齐,只等时辰一到,大戏开锣。
识乐斋诸人卯时起床、辰时出发,到得南京城门时,城门已被汹涌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不过好在人群中多有认得古羽的,见到这些个主角前来,众人皆不自禁地左右避让,为诸人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古羽也就向人群微一躬身,然后率着诸人穿过人群,走向南京城。城门的守军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今天的核心人物,也不多问便自放行。
赶驴社的众多社员早已随着于烈在城中等候,见到诸人进城,两下会合一处,就风风火火地赶到宫门前。
这时皇帝等重要人物还未出现,但天长观的一众道士倒是提前到了。站在道士们最前面的,自然就是白音。另外一个大腹便便、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坐在他的旁边,许多人都认识他,就是生富股票行的老板、生丹道第三大弟子、人称白老板的白写。至于其身后,樊明心、徐杨等一众熟悉的脸孔无一例外都出现了。
在宫门前设有一个巨大的高台,就是今天辩论的主场地。高台两边则划下了长长的两条线,线后面摆了许多座椅,这是供两边支持者坐的。天长观的人已经坐了一边,古羽也就招呼己方诸人和赶驴社的重要社员在另一边坐下,然后又对花梦醒道:“伊在,过去打个招呼?”
花梦醒轻笑一下,道声“好嘞”,也就走了过去,对着那白音道:“白观主,准备隐居的深山找好了吗?”白音一脸严肃,指着花梦醒冷声道:“小子,休得猖狂,今天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日子。”花梦醒哈哈大笑,道:“白观主太激动了吧?如果我跟你辩,那或许真的会跪地求饶,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今天不上场,就让我身后那群小弟来对付你就够了。”白音道:“哼,我倒忘了你是个无赖,不该与你答话。”花梦醒道:“这可怪了,大名鼎鼎的白观主,当初第一次在黑城见面时,那可是威风八面啊,怎的现在连答话的勇气都没了。”白音被他气得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处,还没上台,便先输了一阵。
后面的林儿见状,感叹道:“在黑城时,花伊在以为三小姐被白音他们抓了去,急得和尚义拔剑相向,所以我们才落到白音的震慑之中。如今花伊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倒是白音今天患得患失,胜负反而易手。个中滋味,真是值得琢磨。”
正说话时,就听见宫门大开,天官帝和**嫔妃们出得宫来,太后、皇后、元妃、东平郡主俱在其中。花梦醒见状,连忙回到己方阵营。场中众人便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天官帝到得自己龙座上坐定,又待身后诸人就位,方才一挥手道声“平身”,场中众人方各自起身,有座的也就纷纷坐下,没座的便在后面围观。一时间人头攒动,现场好不热闹。
天官帝头一扬,看清了场中已经分出两个阵营,古羽等人也全在他的视线之中。他也不作表情,只是略一示意,让太监宣他的口谕。
那太监也就尖着声音宣道:“今日是我北辽立国以来的大日子,夷离毕要在诸位的辩论中产生,这是亘古未有的,希望各位能郑重其事、谨慎处之。晋王是朕的皇兄,曾驻守边河多年、战功卓著,若让他做夷离毕,其德其才皆是上上之选。临璜府尹肖清,先皇时的进士,因在刑名一道上颇有建树,才累升至上京之首。他们二位都是才高德厚,朕左右难决,故将此事交由百姓裁断。诸位选出的这个人,未来将在刑狱之事上有独立的裁判权,可谓位极人臣。因此,朕才决定将这场辩论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朕和在场的所有爱卿都将做出公允的判断,决出胜负。如果谁敢作奸犯科、耍小手段,朕绝不轻饶。下面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就见白惕隐缓缓走上了高台。这个老头左右逢源,倒也只有他来做今天的主持,才能令两边都能信服。
只听他开言道:“奉陛下圣谕,本官就是今天的主持。在我右手边的,是支持晋王爷的赶驴社,在我左手边的,是支持肖大人的生丹道。赶驴社这边,就由其社长于烈负责出战的人选。而生丹道这边,就请天长观观主白音负责。每一轮辩论之后,我都会让书记过来,请二位负责人将下轮出战之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交给书记,一旦确认名字,便不得更改。下面请诸位商量一下,决定第一轮的出战之人。”
识乐斋诸人闻言,便紧锣密鼓地商量起来。林儿问道:“看得出来他们第一轮会派谁吗?”众人皆摇头。夏晶则道:“看起来,他们今天战意很足,想来是对第一轮志在必得的。说不定第一轮就是白音或白写上吧?”花梦醒道:“我刚才那几句话会有用吗?如果能激怒那白音,说不定他真就第一个上来了?”三小姐道:“白音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激怒吧?我们和他交过那么多次手,何时见他不冷静过?”夏晶道:“兵者之道,虚虚实实,实在难有定数。林儿,你还是自己决定吧。”
众人便都看向林儿。林儿抿抿嘴,方道:“那我们就赌一把,就派师弟上。没对上白音,师弟也未必一定会败。若是对上了他,那就正中下怀。”
于是书记过来,林儿便让于烈写下了“叶枫”的名字。
两边纸条送上台去,白惕隐看了一下,便道:“赶驴社上场之人,叶枫。天长观上场之人,白枢密?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奇地看向了白音。场中立时一阵哗然。
比赛还没开场,天长观便来了个下马威,首战就派白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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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首轮
台下白音见白惕隐质疑,便用他那阴邪的声音问道:“怎么,不能派二师兄吗?”白惕隐忙赔笑道:“能自然是能的,按陛下旨意,今天这场辩论赛完全公开,谁都可以上台比试。不过,枢密大人位极人臣,何等尊贵的身份,下场与对面这些小喽罗舌战,恐怕有失体面吧?”谁知白音却毫不在意,只是道:“大惕隐此言差矣,对付对面这些人,断不能有你这样的想法。任何的大意,都可能导致全局的失败。所以,我们这一战,势必要派最强的阵容出战迎敌。”
二人说着话,人群便纷纷看向了百官观礼台上,坐在最前派的那个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那是个身材并不高大、面相沉稳的中年男人,若非因为他位高权重,实在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他就是北枢密使、谭渡全的二弟子白乔。古羽在朝堂上曾见过他一面,已被他凌人的霸气震惊过一回。
待那边两人说完话,白乔方才缓缓站起身来,先是向天官帝和太后的方向微一躬身,这才抬步走上了辩论台。
台上的白惕隐忙向他致礼,然后一脸的谗笑,说道:“枢密大人倒是有年头没这样正儿八经与人辩论过了吧?”白乔却并不发笑,只是道:“嗯,值得我出手的人不多。”白惕隐道:“那是当然,您在辩论一道上的造诣,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对手,今日能亲眼见识一番,倒也是这在场诸人的荣幸哩。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虽然您身居高位,可到了这台上,大家都要一视同仁,不得依靠这官威来战胜对手。”白乔一声冷哼:“怎么,你觉得我不靠官威就会输?”白惕隐又是一阵赔笑:“那当然不可能。”
白乔也略作一笑,便将一双利目看向了赶驴社人众中的叶枫。
叶枫此时正和夏晶、勒勒握手打气,被那白乔的眼神一震,竟像是被一拳击中一般,立即就打了一阵激灵。后面的夏晶感受到了他的反应,忙问:“夫君没事吧?”叶枫弱弱地道:“这个白乔好刺人的眼神,实在有些可怖。娘子,我有些担心……”
夏晶这才明白,那白乔的实力之强,远在自己的夫君之上。这绝不光是学识和辩才层面上的,而是气势和战意层面上的。白乔多年在北辽政界打拼,若非那睥睨天下的过人气势,他如何能成为当今最有权势之人?而叶枫不过只是识乐斋中一个排名并不靠前的文人,更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战绩。因此,比赛尚未开始,仅凭这一个眼神,这一场的胜负便已定了。
夏晶忙对林儿道:“妹妹,不如这第一场我们直接认输吧,夫君要赢白乔,几无可能。反正在白乔身上,我们也没打算拿下一场胜利。若是被他言语中伤,反而影响后面的战局。”
谁知林儿却想都没想,便即说道:“姐姐你想,那白音为何一上来就派出他们最强的战力?其目的不光是要抢这首场胜利,更重要的是抢下这旗开得胜的气势。我们第一场输,可以,但若是连气势都输了,后面还怎么比?师弟,输赢并不重要,但派你打头阵,你就一定要打出我们的气势来,行吗?”
叶枫被她一激励,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快步走上台去。
白惕隐见叶枫也上了台,便宣布道:“第一轮,白枢密对叶枫,二位可以开始了。”说罢就下了台。
叶枫正要抱拳向那白乔一礼,白乔却抢先问道:“你叫叶枫?你的师父是江南医侠黄六如?”叶枫有些诧异他为何问这个,只得略答了声“是”。
白乔似陷入了一番沉思,良久方又幽幽地道:“黄六如,当年惊才绝艳的华山弟子,文才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人,更兼他身边一个绝代芳华的奇女子,真是羡煞了多少江湖客。”叶枫听他这样慢慢地说着,却自有一股威慑之力,使他竟不知该如何作出回应。
白乔却全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是继续说道:“这样的人才,无论怎么看,都应是华山派掌门的当然之选。若他再能在这武学一道上多修炼些时日,也许四大武魂就应改作五大武魂了吧?可惜后来他却弃武学了医,没做武魂,倒做了名医。你可知,是什么力量,让他走上这条路的?”
叶枫闻言一愣,他当然知道师父是弃武学医的,可究竟是什么因缘导致其做出这样的改变,他还真不知道。他并非没有问过师父,可师父每次都是一句“往事休要再提”,却从不说个中细节。上次龙学诚倒也和林儿提起这事,但也没细说。所以对此他竟是知之不详。
白乔倒好像知道他会作如此反应,并不待他回答,便道:“想来你也未必知道,这事也不怎么光彩,黄医侠自然不会自己说出来。而知道这个事情的人,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巧得很,本官倒是了解过一些内幕,你可想听么?”
叶枫尚未回答,下面林儿抢先高声叫道:“师弟不可理会他。今天这场辩论辩的是夷离毕之事,和我师父有什么相干。”
原来那白乔刚一开口,林儿就想起了龙学诚说过的话。在她师父黄六如的故事中,白乔是重要的参与者。他既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又在此刻说出来,肯定是早有预谋。所以林儿才要不顾一切地阻止他继续说话。
白乔在台上看了看林儿,又回头沉声问白惕隐:“这不算违规?”那白惕隐也吃不准,只得过去奏请天官帝:“圣上,赶驴社的人认为白枢密用当年的旧闻来辩论,有失公平。臣下不知该如何处理,请圣上示下。”
天官帝略皱了皱眉,又转头去问太后和几个大臣,商量了半天,这才说道:“辩论之道,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不骂脏话、不动粗,其它的手段一律可用,朕以为白爱卿的作法没什么不妥。至于赶驴社这边,因为规则一开始也没说清楚,就放过这一次吧,下不为例。”他这话等于各打五十大板。白惕隐闻言,便下场警告了林儿一番,方才让白乔继续。
白乔也不再看台下诸人,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黄六如的改变,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奇女子。那个女子本是他一位朋友的青梅竹马,已经为他的这位朋友生下了三个孩子,可以说早为人妇。可是,那年他的朋友带着这个女子去华山上与他相见,他竟不知回避,反而将自己一身才学全用在了这个女子身上,令这女子不顾一切就离开了他的这位朋友,与他私奔天涯。”
叶枫听他说到这里,震惊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喝道:“你胡说!”
白乔却毫不在意他的失态,只是冷静地继续说道:“我所说的,其实很容易查清。因为,黄六如的这个红颜知己名叫子霞,本是当年横行西辽的斗士陆一指的侍女……”
“你胡说!”他还没说完,又是同样一句话,可发声的却是台下的一个女子声音。众人忙看过去,那人竟是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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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姐弟
三小姐正倚在花梦醒身旁,两手打着颤,一面满眼怒容地看着台上,一面却不自禁地露出胆怯神色。
花梦醒忙扶住她,柔声问道:“你怎么了?”三小姐呆了半天,这才弱弱地说道:“子霞是我娘的闺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哈哈哈……”台上的白乔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台下这个妇人,莫非就是龙西辽的那个三姑娘?”
三小姐尚未答话,花梦醒怒道:“你要辩就辩,扯霞儿做什么?”
白乔的脸色立时又回复了初时的沉静,冷声道:“见到了故人之女,少不得要打个招呼。当年在华山之上第一次见这姑娘,还是在襁褓之中,转眼就已嫁为人妇。如果不出所料,你应该是由你二叔抚养长大的吧?那人确是天下少有的忠义之士。而子霞的名字,想来也是他告诉你的,因为你从没见过。”
三小姐听他这一番说辞,竟句句都说得确实,明白其人必定知道许多内幕,再也没了怒容,只是胆怯之情却更加盛了。这时候,她只能轻声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白乔道:“因为自华山之后,子霞便随黄六如浪迹天涯,再没回过西辽。而你的父亲,则从此性情大变,对女人只有恨没有爱。这样的父亲,又如何会用心来抚养你呢?”
三小姐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终于忍不住继续问道:“子霞为什么要跟着黄六如走?”旁边林儿慌忙上前阻道:“三小姐不要问他,谁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听了他言,先入为主,就再难弄清真正事实了。”可三小姐却仍是轻声道:“主母,我从小就没见过母亲的面,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你让他说吧?”林儿无奈,只得住了口。
白乔则脸显阴冷的神色,说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她怀上了黄六如的孩子!”
“你胡说!”第三次,同样的语言,这回的发出者是林儿,“师父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直,怎么会和有夫之妇有染,你这是血口喷人!”
白乔却一脸的阴沉,只问三小姐道:“若我所记没错,你今年应该二十一岁?”三小姐沉默地点点头。白乔又转头问台上的叶枫:“而你,应该是二十岁整?”叶枫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及年龄,茫然地没有回应。
而台下的林儿,已经几乎猜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若再让他把话说完,这场辩论赛还如何进行下去,忙高声叫道:“这场比赛不公平,我们要换人!”
这一下变起突然,所有人都为之一愣。白惕隐那老头倒真是机敏,第一个反应过来,忙道:“赛前已经说好,人选一旦确定,就不得更换,你当这是儿戏吗?”
林儿却道:“大家都看着的,这第一轮哪有半点辩论的意思?白枢密讲了半天故事、认了半天故人,就是不谈辩论之事,这第一轮根本就不能算!”
白惕隐又为难起来,只得再度去请示天官帝。天官帝又犹豫了半天,方才说道:“朕观这第一场的确和一般辩论有所不同,看得让人乏味。换人固然能让比赛精彩,可却和规矩相背。让赶驴社换人,等于是有针对性的排阵,这岂非对天长观不公平?”
白惕隐见天官帝也没个准主意,又去问白乔:“枢密大人,不知你对他们换人的意见,有什么想法?”白乔仍然是不动声色,只是沉声道:“可以,不过这个叶枫此后不得再上。”白惕隐见他同意,又问台下的林儿:“枢密大人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同意你们换人,这一场就不算了。不过这叶枫也就不能再上台,你们可愿意吗?”
林儿正要说话,旁边花梦醒慌忙提醒道:“主母,可别上那白乔的当,他表面上大度,这一场胜负不算,其实却很阴险。因为如果再上一人仍旧失利,我们等于一场损失两员战将,这可亏大了。索性,这场我们就认输吧?输给白乔本也没什么的,如果一场比赛连损两人,后面还怎么比?”
林儿却似还没从刚才的气恼中恢复过来,回头斜眼看着他,反问道:“三军之战,最重要的是气势。那白乔利用一些关于我们的旧闻,就把从台上到台下这许多人都侮辱了一遍,你家三小姐也多受他的影响。若此刻不在他身上把这场子找回来,后面我们还怎么比?”
“但是……”花梦醒还有些迟疑,可他见林儿眼中似有坚定之色,也知林儿有她自己的考量,便只好作罢。
于是林儿回头看了看己方诸人,只见田师弟显出跃跃于试的态度,便唤道:“田师弟,你可敢去和那白乔一战?”田师弟本来还半搭着眼皮,听她唤自己,立时就兴奋起来,高声答道:“姐姐你就看好吧,这一战我志在必得。”林儿微笑着点点头,道声:“那就上!”田师弟应声便上了台去。
然而,台上的叶枫却还对白乔的话耿耿于怀,此时忽然高声问道:“你刚才问我年龄,到底是什么用意?”那白乔一声冷笑:“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你可知,你为什么会叫‘叶枫’这个名字?”叶枫茫然地摇摇头。
白乔沉声道:“看来,你长这么大,竟还没去过华山。你可知道,华山派的主庭在什么地方?”叶枫再次一阵茫然地摇头。白乔道:“华山的西峰之巅,有一处翠云宫,据传是当年沉香劈山救母的所在,那里就是华山派的主庭。在那宫门前,有一株千年的老枫树,那年秋天,黄六如和子霞,便是在枫叶正红的时节,相识在那枫树之下……”
“不要再说了!师弟,赶紧下来。”台下林儿急道。可叶枫还想再问什么,林儿便挥手让猴子、念七二人飞身上台,将叶枫拉下台来。
叶枫一脸的不忿,林儿忙叫夏晶、勒勒二女上去安慰他,然后转头问古羽:“怎么办?”
原来识乐斋诸人被那白乔一番搅扰,迷漫起一股尴尬气氛来。如果真如白乔话里的意思,那么叶枫就是黄六如勾引子霞之后所生的儿子?并且,他还是三小姐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而师门受辱,林儿这个当家人,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适才一直和香、霜二女坐在后面静观局势的古羽,此时方上前说道:“如若按白乔的说法,三小姐的母亲子霞,在诞下三小姐后不久,即与黄师父相识,二人很快便坠入爱河。而子霞也随即怀上了黄师父的骨血,并在第二年生下叶贤弟。三小姐的父亲龙城主则因为子霞的背离,从此性格大变。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漏洞,可问题还有不少。如果叶贤弟真是黄师父的亲生儿子,为什么黄师父不直接把他养大,却要先寄养在别人家,后来没有相认、反而收他为弟子?而那子霞后来又有什么遭遇,与白乔是否有干系,这些问题都没有解答。”
“不过,”古羽沉吟片刻,续道,“黄师父为何不顾身份地位,与有夫之妇有染,这中间必定有我们现下无法知道的秘辛。但是,上一代的恩怨,又何必加诸后人身上。不管他们的爱恨情仇如何,如若三小姐和叶贤弟真是一母同胞,那只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你们又何须尴尬?至于林儿,不要想太多,你师门的旧事,相信黄师父自己会处理好的。”
此番话言毕,花梦醒当先便朗声一笑,说道:“为仪说的没错,如若真如白乔所说,我倒凭空多了个小舅子。夏夫人以前在成都时和我就是诗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又多了这层亲戚关系,你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是什么。”那边夏晶也是笑道:“没想到花公子倒成了小女的姐夫,真是世事难料哩。”
两位正主还没相认,他二人倒先认了亲。林儿见他们皆是睿智之人,便知这尴尬的情绪必能轻易被他们化解,也就暂且放下了师父的旧事,只是抬头看向台上,田师弟与白乔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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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孤傲
田师弟当先一拱手:“田顺宁。我老爹没那么多才、我老娘也是个普通农家妇人,你应该不会在我身上也掰扯出一段故事来吧?”一边说,他一边竟从容地笑着。
白乔却是嘴角微扬,说道:“今天的故人可真不少。无锡田氏的儿子,也已经这么大了。想当年,我与那田秀才,在华山之巅,激辩了三天没有分出胜负,现在想想,往事近在眼前,不由得让人唏嘘。”
田师弟哈哈大笑,道:“哦?听这语气,我老爹倒也成了你的故人,莫非你还想要我叫你一声叔?”
他对局面的掌控显然比叶枫高出了一大截。那白乔见他发笑,也是微作一愣,看来他并没想到田师弟在他面前尚能从容应对,而没有如叶枫一般被他的气势震慑。
于是白乔也笑道:“狂儒田无锡的儿子,果然天纵英才。这么小的年纪,却能在这样的场面中镇定自若。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在乃父之上!”
谁知田师弟却毫不领情,只是懒然道:“得了吧,你夸我就夸我,我又不会介意的。但拜托你夸我的时候别把我老爹带上。我干吗要超过他?他又不是我的目标。我要是超过了他,那他多没面子。”
白乔闻言,又是一愣。他从前就听说过田师弟辩论天马行空、不着痕迹,这回得见,果如传言。一上来这两番应对,全都轻易跳出了他想要设下的陷阱。他顿了顿,心中开始重新评估田师弟的实力。
片刻之后,白乔脸上忽显出好奇的神色来,问道:“田秀才这人倒怪,难道他儿子超过了他,不应该高兴吗?俗言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正说明你们无锡一门代有才人啊。”
田师弟见白乔突然改变了辩论风格,不再一味推说往事,反而顺着他的话向下走,这正是那白乔想凭实力与自己硬碰硬。他心中一向的孤傲情绪便升了上来,心想,硬碰硬,难道我就怕你不成?
只见他不屑地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你要和无锡门人辩,找北极星去,他可是我老爹的得意弟子。我老爹这人,生平就两个爱好,一个是打自己的学生,一个是说北极星的好话。不过也是,像北极星那么听话的学生的确不多。我老爹从小就想打我,却打不到,因为我跑得比他快,哼哼!”
他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一丝窃笑,那表情,引得在场的观众俱都忍俊不禁。田师弟见众人笑,便偷眼向台下使了个鬼脸,又引发众人更大的笑声。这一笑之间,刚才被叶枫之事弄得士气低迷的赶驴社这边,气氛顿时回升。
台下的花梦醒小声对诸人道:“田师弟在这辩论一道上真是天才啊,面对白乔这老狐狸,竟然也能从容应对。”而来自槐沙村的几个小伙伴,曾苏、猴子、木头、念七、大将军几个,更是高兴坏了。田师弟这一番战斗丝毫不落下风,让他们大大地长了脸。
唯有坐在后面的古羽和红香二人却脸显担忧神色。在他们身边的林儿感受到了异样气息,忙小声问怎么回事。就听古羽道:“田师弟已经败了。”
林儿微一吃惊,忙问究竟,红香替他解释道:“论实力技巧,田师弟真的不在白乔之下。可是,辩论一道上,很多时候考验的不光是技巧,更多的是心理。田师弟一开始两句话应对得十分恰当,他就以为已经逼出了白乔全部的实力,心理上便松懈了,所以他的第三句话才会这样轻浮。然而,那白乔又岂是两三句话就会露出破绽来的。他显出那样的态度,正是意在引出田师弟孤傲的心绪,这样,他后面就能有很多办法来击败田师弟。”
林儿摇摇头,看来田师弟终究还是年纪太小,没能把握住这样的胜机。今天这一败,倒也是给他一个提升的空间。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让识乐斋平和的氛围更多地影响他,那时候他也能变得更加强大。
台上的辩论还在继续。刚才田师弟做了一个鬼脸,竟连白乔也被他逗得一乐,说道:“你这小子可比你老爹有趣多了。那时候我在华山和他辩论,天天就对着他那张臭脸,真是把我郁闷坏了。今天这场无论胜负,至少能笑一下,也算不错。”
田师弟见他继续顺着自己的话在说,倒有些明白过来,他这是想把自己往另一条路上引,忙将脸色变作怒容,斥道:“你这人也是久在宦海沉浮,竟连基本人事都不懂。我老爹的坏话,我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你也说他的坏话,那就大大的不对!你这是背地里说别人坏话,当为世人所不耻。”
他又想利用这样的话跳出白乔的引导,可白乔刚被他成功了一次,又岂会让他再成功第二次,当即朗声说道:“哼,就是当面对着那田秀才,我也是一样的话,有什么人前人后之分。当年他与我辩论说,要想解决西北的马匪,须得靠官府之力,他不相信马匪能够自我解决问题。而我却说,以匪治匪,才是上上之策。在西北路上,走私之利,堪比国帑。要想光靠禁,如何禁得住?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在西北养一头狼,这样才能镇得住群魔乱舞。所以后来就有了魔君龙慈。而宁国皇帝似乎也对魔君的作用非常认可,所以才让他入朝问对。如今看来,当初没有结果的那场辩论,自然是我胜了。既然我是胜者,当然可以在此数落他的不是。”
田师弟被他这一说,还是呆住了。他没想到,转了一圈,终究被白乔转了回去,回到了他与田秀才的故事上。此时,他已经无法再跳出这个框架,他必须要回应这一番话,否则他老爹的名声真就毁在了这万千人众眼前。
他沉吟良久,只得说道:“我老爹本没有错。官府解决不了西北匪患,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没有用我姐姐。我姐姐一到大邑,大邑的匪患就解除了,一到西北,西北的匪患就解除了。如果她早生二十年,世上哪还有什么魔君。”
那白乔似乎早就等着他说这个,立即冷声一笑,讽道:“那大邑县,虽然匪患没了,可惜却不在宁国手上了。那西北,虽然匪患没了,可惜却让宁国的大军陷在了西辽。这样饮鸩止渴,也亏得只有你这无知小子才会感佩吧?”
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横笑意,显然,他已经成功扼住了田师弟的咽喉。田师弟接下来无论再说什么,都将被他无情地灭掉。
田师弟正欲再辩,可张大了嘴,竟不知该说什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台下林儿见状,当即大声说道:“我是一个晦气的人,走到哪都带来不幸。田师弟不必再说,这一场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那边白惕隐似早准备好了一般,听得林儿此言,便上得台去,向众人宣道:“第一场,白枢密胜。”此言一出,天长观阵营中的人,便齐声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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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次轮
田师弟一脸懊恼地走下台,古羽忙过去接住他,安慰道:“师弟别难过,这白乔既然十几年前就和老师打过交道,现在又经过了这么多年朝中的打拼,这辩论一道显然已经炉火纯青。要胜过他,咱们还得再多努力许多年才行啊。”他身后的曾苏、大将军等也纷纷上来安慰。大将军那洪量的声音说道:“是啊,别垂头丧气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场辩论算什么,何况田老师都辩不过他。我们都觉得你刚才辩得不错了,只是火候不够,再多练练就一定能胜他。”
谁知田师弟却未有丝毫宽怀,反而一脸的不屑:“你们懂什么,谁规定我老爹辩不过他,我也就辩不过他?那我老爹生我养我教我做什么。”众人被他一问,当即一愣,只能回头去看林儿。大家都知道,天底下只有林儿能镇得住天性叛逆的田师弟。
果然,就听林儿喝斥道:“输就输了嘛,是个男人,就要勇敢承认失败!你刚才其实辩得很好啊,只差一点,就可胜了。你现在胜不了他,不代表你以后胜不了。等你以后把这些老狐狸一个一个全打败了,那时才有嚣张的本钱。现在嚣张,算什么真本事?”
田师弟被她一吼,只好悻悻地低下头,心中却已打定主意,有朝一日,必定要在那白乔身上找回今天的场子。
那边厢,白乔回到了百官的观礼台。就有不少他的追随者过来趋炎附势。前夷离毕白典拍着马屁道:“白枢密连斩两员大将,这战力之强,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您要是认第二,这天下真没人敢说第一呀。”白乔却毫不在意地道:“胜两个小喽罗,有什么值得庆幸?本来我以为,两战之中,必定有一个对手将是古羽。可惜了今天却没对上他,不然也好让无知百姓们知道,谁才是他们应该尊崇的高手。”众官忙答:“是是是,那古羽就会耍点小聪明,白枢密早就该出来以正视听了。”
这话传到了识乐斋人耳中,却令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听那白乔话中的意思,似乎他早就料定了,只要他抛出林儿师父的旧事,那么林儿就一定会翻悔。所以他上这第一轮,本就是冲着两个对手来的。如此看来,林儿刚才的排阵,竟完全落入到了对手的算计当中。众人心中无不捏了一把汗,面对如此恐怖的对手,到底林儿还能不能稳得住阵脚。
而趁着比赛的空隙,不管是观礼台上的皇帝、后妃、百官,还是下面的围观群众,也全都开始热烈地议论起来。林儿虽然在西辽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人物,她的事迹也已在北辽的坊间流传多时,但北辽民众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她的能耐,而她第一轮上来就连损两员大将,便有人开始质疑起来:“这个什么兰心仙子到底行不行啊?为什么不让古先生来决定排阵呢?”在他们心中,古羽这个红玉先生,依然应当是众人的核心。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红玉先生反而要听他妹妹的话。
雪平听到了身后百姓们的议论,忍不住和他们理论起来:“我家仙姑运筹帷幄,第一轮是让那些道士。你们就睁大眼睛看吧,后面的排阵一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百姓们听得她言,有人相信、有人质疑,人群中再次吵开了。
这时,白惕隐在台上拍了几下手,止住台下人的喧哗,这才宣道:“请两边给出第二轮的上场人选。刚才情况特殊,不再追究,但自这一轮后,每一轮只能派一个人上场。上场之人,只能辩今日相关话题,不得扯到私人的事迹上去。”
话一说完,这边又开始紧张地商讨起来。
花梦醒首先道:“第二场如果再失利,我们后面就很被动了。主母,第二场我建议派红香上场。”林儿反问道:“万一他们第二场派白音或白写,怎么办?他们今天战意十足,看这架势,想直接拿下前三场的可能性并不小。”花梦醒听她如此一说,倒也觉得有理了。
夏晶亦道:“我觉得林儿说得对,他们首场就派白乔,这分明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比赛,不想拖到最后徒增变数。这样一来,我们有必要先避其锋芒,在他们士气最盛时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于是众人商议既定,林儿便叫于烈在纸上写下“方任侠”的名字。双方便都将纸条递上了台。
那边雪平听说下轮上场的就是方任侠,忙过去握住方任侠的手,道声:“方大哥,一定要赢哦。”方任侠微微一笑,道:“我尽力而为。”
方任侠也是睿智之人,知道在所有上场诸人中自己实力最弱,林儿也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下等马来用的,所以并没能许下什么必胜的誓言。
林儿却过来说道:“美女别给尚义压力,尚义这一战的任务是挽回我们的气势。胜负不重要,但一定要把这个气势找回来。”方任侠岂会不知林儿的意思,当即自信地点点头,道:“师姑放心,我虽实力不济,但气势上绝不输给对手。”
说罢,就听台上白惕隐拿着两张纸念道:“第二轮战,赶驴社、方任侠,天长观、樊明心。”
“啊?”雪平第一个叫了出来,“仙姑怎么办,他们不是上的白写和白音。我们被骗了。”
林儿乍听到这样的排阵,神色也是一慌。上来连续两阵,自己都判断错了对方上场之人,自己的算计完全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中。她忍不住抬眼看了下对面的白音,见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凛,难道今天真会输在自己的排阵之上吗?
古羽见林儿犹疑,便上前安慰道:“林儿别多想,战场上虚实难料,谁也没有永远正确的判断。”林儿却向花梦醒致歉道:“对不起伊在,你是对的。”花梦醒忙道:“主母干吗这么说,我们不是一个整体吗?排阵失误,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花梦醒一向是大丈夫,从来不推卸自己的责任。林儿听他此言,眼中方又显出一丝坚定的目光。
旁边古羽见她安定下来,这才过去提醒方任侠道:“这樊明心擅长找对手的漏洞。尚义你的特长是商才,我猜他一定会在这一点上攻击你。一会儿上台后,你千万别像我上次那样,过早抛出自己的观点,给他抓住漏洞的机会。”方任侠奇道:“师父觉得,我在商道上反而辩不过他?”古羽道:“我当然相信你的商业天赋,可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上次我不也栽在自己最擅长的经学上吗?所以你还是小心为上,尽量拖延住他,不给他发招的机会。”
方任侠仔细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大感有理,于是道声“我明白了”,便纵身一跃,上得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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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堕落
对面的樊明心见方任侠听完古羽吩咐跃上台站定,也就缓步走上了台,当先抱拳道:“方兄好身手。自成都一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当年在峨眉时,我就看出方兄有不世之才,可惜被西渐和尚埋没了。看来这识人之明果然不是人人都有的。”方任侠还礼道:“在成都许多年,却从没想到樊兄原来是北辽人,还是白老板的亲传弟子,真是让人侧目啊。从这一点上,我就已经先输了一阵。”他听了古羽的建议,一上来就示弱于人,以此来对抗樊明心的策略。
樊明心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力还没使出来就被卸去,一时有些尴尬,只得继续说道:“今天这比试真是有趣。你是为仪的弟子,我是股票行的学徒,咱们也算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方任侠道:“非也非也。我师父精通经学,我却并不擅长。令师擅长商道,樊兄却又走了科举道路。这不正好错了位吗?怎么也谈不上棋逢对手四个字啊。”樊明心第二轮进攻,方任侠仍旧轻巧地避过。他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断不硬接这樊明心的招,令其无从来抓自己的漏洞,其擅长的技巧也就无从发挥。如此两个来回,方任侠果然不落下风。[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樊明心似也明白了方任侠的策略,但却并不信他能一直这样忍下去,当即加大声量续道:“这好办,既然方兄是刚从西辽远道而来,远来是客,当然就按方兄之所长,我们以商道为题来辩此一局好了,樊某毫不介意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方任侠却再次退让:“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到了樊兄的地盘上,我怎可喧宾夺主。要辩,当然还是以经学为题。不过,你我二人虽然都是十大宗师门人,可我的师祖田无锡出身正统儒家,樊兄的师祖谭道长却是全真门人。两相比较,以经学为辩题仍然是在下占了便宜,真是让人见笑了。”“咱们辩经学?方兄可真想好了?据我所知,你虽拜了为仪为师,可并没有多少时间在他身边亲聆指教,反倒是在你师姑身边多些。如此说来,经学一道你可未必擅长。真要辩这个题目,你可大大的不利呀。”“樊兄何故为对手担心?我既然答应辩经学,自然就不会反悔。辩我不擅长的,兄胜的机会不是更大吗?”
樊明心见他铁了心不接自己的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上阴晴不定地呵斥道:“我樊某人偏就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主,今天我还就要来辩一辩这商道。我听说方兄人生的目标是做一名儒商,那我就来说说这儒商。”
这场辩论当真是有趣非常。两个分明互为死敌之人,偏偏都在为对方着想,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这一对了。那樊明心虽然辩才一流,却并无多少应变之机,所以那天在天长观门前,红香只用了几句话就破掉他苦心设计的圈套。想来今天他也是打定主意要在商道上对付方任侠,故而无论如何不肯松口。至于方任侠,则应实力略逊一筹,所以只好用这种狗皮膏药式的战法。
此时,听得樊明心提到自己关于“儒商”的态度,方任侠就有开口一辩的冲动。好在他是个极度稳重之人,稍一冲动,立即就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是啊,不知樊兄有何高论?”
樊明心狠狠一瞪眼,这才说道:“世人皆知,儒家一向是贬低商人的,只因商人只是重利轻义之辈。而方兄却认为,重利轻义者只是低级的商人,而高级的商人则可以义利兼得,是这样吧?”
“唔……”方任侠知他这一问必有陷阱,不敢轻言答应于他,只好这样支吾了一声。
樊明心轻声一笑,续道:“当年参与义利之辩的先辈们听到这番话,怕是非气炸了不可。义便是义、利便是利,这又如何能兼得?你可以说,你卖的东西是所谓的无形之意,不消耗任何的有形资源;你也可以说,你心中有天下,你做生意是为了普罗大众。但不论你怎么想,都改变不了逐利的事实。利是什么?利就是花花世界,就是食色性也,无论你如何狡辩,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古代大儒们才要辨清义与利的关系,从而去利存义。试问,儒者若也和市井商人一样追逐利益,那还如何与其区别,如何称自己为君子?由此可知,这所谓的‘儒商’之论,不过是无知之言而已。”
方任侠听樊明心如此蔑称自己的儒商之道,终于还是没有再忍住,一声冷笑之后,便听他驳道:“我记得我当年第一次与我师父辩论时,师父曾说,圣人的书若让无知小人读了,那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今天看来,果如其言。樊兄读了这么多圣人的书,却只读了其中的字句,没读懂其中的精神。所谓君子,岂是口头上说几句话,就可称君子的?只有知行合一,才是君子之道。我的儒商之论,说的也正是那些真正的君子,他们早已分清义利之辨,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所以‘儒商’是一个境界,普通人无法达到的境界,至少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我心目中的儒商。樊兄不是君子,当然更不明白儒商这一境界了。”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让台下诸人无不兴奋。方任侠本来身形高大,行走坐立皆有威仪,此时在这台上一番舌战,自也是气势如虹。台下的雪平听到他这番痛快的长论,忍不住便拍手赞道:“方大哥好样的!”
然而那樊明心显然要的就是方任侠出言反击这一步。刚才还有些气急败坏的他,听到方任侠一番言论,却不是惊慌,反而露出了镇定自若的微笑。待台下雪平叫了一阵好后,樊明心这才缓缓地说道:“儒商差不多就等同于圣人吧?如果是这样,那在下就认为,圣人或许还能几百年出一个,儒商却永世也无可能出现。”
“哦?”
“方兄是商界的奇才,想必应该很清楚,经商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快”字。卖同样价钱的东西,我用一天卖完、你用两天,我们谁能赚钱?当然,你也可以说,我卖的东西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比如郑板桥的字画,谁也学不会,那你就可以漫天要价。但问题是,郑板桥这一级别的,世上又有几人呢?郑板桥一天又能画几幅字画?我多请些画工,按郑板桥的画作来模仿,却只卖他的十分之一价钱,可我一天能画一百幅这样的画,到最后,赚钱的还是我。久而久之,郑板桥的画也就不那么值钱了,这就是劣币逐良币的道理,方兄大才,自然对此非常熟悉。”
“这……”方任侠听他说完这些,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安来,似乎那樊明心已经抓到了他的漏洞所在。
果然,就见樊明心脸露自信的微笑,说出了他的胜利者宣言:“由此可知,商业的本质就是‘堕落’。你的竞争对手快,你也必须要和他一样快。然而一旦快起来,即使郑板桥也很难拿出足够质量的字画,这就是堕落的开始。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就必须接受这种堕落。与之相反的,儒家正是因反对这种堕落而存在。数千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简单的平衡,谁也没能战胜谁。而方兄却说要把他们二者合在一起,试问这怎么可能?除非儒家接受商人的堕落,而不成其为儒家;或者商人放弃牟利,安心回到儒家阵营。但不管哪一种,两者都没可能并称为儒商,我说得没错吧?”
他把话说完,便将眼神扫过识乐斋诸人,扫到雪平时,更是脸露一丝讥笑。雪平被她气得脸通红,高叫一声:“方大哥,他……”还未说完,就听见方任侠轻轻地说了句:“我输了。”便跳下台去。
(按:这一段辩论,是本书的真实写照。同样的字数卖同样的钱,假设我码一万字需要一个礼拜,别人只需要一天,那么我的收入就是别人的七分之一(甚至更少,因为读者更倾向于选择码字快的书)。对于一个商业社会的人来说,大家都是逐利的,当大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码字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赚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快就意味着质量的下降,这就是商业社会必然趋向于堕落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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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三轮
林儿和雪平同时过去接住方任侠。林儿先道:“尚义辛苦了,虽然没能胜出,但也让那樊明心憋得难受了半天,也算是为我们挣回了气势。我看那樊明心虽然脸上阴笑,心里却郁闷得很,这一轮他胜得一点都不干脆。这是一个好兆头,接下来,我们就会一直胜下去了。”雪平也道:“嗯,刚才看着那个樊明心被方大哥气得鼻子眉毛皱到了一处,真是好过瘾。在我心中,方大哥根本就没有输呢,是你故意让他的。”
谁知方任侠此时却一脸的沮丧,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自信神情。原来他一直深信不疑的东西,今天却被樊明心打得体无完肤,也令他几乎所有的信仰都瞬间崩溃了一般。[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雪平见他表情,着急地问林儿:“仙姑,怎么办?方大哥好像很灰心。”林儿也看出了他的不安,忙向古羽求助。
古羽看着方任侠,心中思索既定,便走到他身边,温言道:“刚才你本来可以赢的。”
方任侠听他此言,不知是有意安慰,还是真有其事,忙问:“我能赢?可我那时候已经无话可说了啊?”
古羽却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峨眉山莲清的面前第二次辩论时的情况吗?那时候我们辩的是成功之道,我的策略是,将我们两个同时逼上绝路,要么你面对我的攻击无言以对,要么你就找出一个反击的例子,让我失败。其实,今天樊明心用的是相同的策略,只要你找到一个这样的儒商例子,他的话就全然无效了。而事实是,历史上这样的儒商的确是存在的吧?”
方任侠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当时其实本来也是想举一个例子的,我想到的是商圣陶朱公。可是他毕竟和我说的儒商还有些许不同,这也是我没有把他说出来的原因。”
古羽道:“陶朱公?嗯,虽然不是一个好的例子,但仅从辩论技巧而言,至少是可以再驳一下的。”
方任侠黯然道:“我明白,主要是那时我的气势已经泄了,所以没有进行最后一搏。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技艺不精,不会临时应变。看来在这辩论一道上,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古羽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都是在失败中成长的嘛。就临机应变这一点,我们识乐斋中,香姐是做得最好的。等下她出战时,你要好好学学她这临机应变的本领。”
方任侠忙点头同意,说道:“看师父师娘的辩论,我一向都收获颇丰,此番想必也不会例外。”
林儿见古羽终于将方任侠的情绪安慰住了,这才心安。可此时,身后的百姓却开始嘲讽起她的排阵来。
有人大声讥笑道:“大开眼界的排阵原来就是这样啊,这个兰心仙子果然是不行。看来,古先生让他妹妹来排阵,这是最大的错误了。”
雪平本就因方任侠失利而心情大坏,被这些百姓一激,登时将脸羞得通红,急切间便对百姓们喝斥道:“你们这些无知的人,懂什么!”林儿见她有些激动,忙喝止住她,又连声向百姓致歉,这才将她拉到了一边。
雪平拉住林儿的手,仍是焦急地道:“可是仙姑,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已经连输了两阵,就算星星和星嫂都获胜,也……”林儿却沉声喝她:“慌什么,我们还没输呢!”
雪平被她一吼,险些哭了出来。后面已经恢复心绪的方任侠忙过来将她抱住,安慰道:“别这样,师姑自有她的想法。”雪平便转身躲进了他的怀中抽泣起来。
林儿也来不及去管她的感受,就与夏晶诸人商量下一场的主战人选。
接下来的三战,赶驴社还剩古羽和红香,天长观还剩白写、白音和另一个小喽罗。场中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局势,赶驴社要想赢,唯一的可能就是红香大发神威,战胜白写、白音二者之一,再让另一个计划外的人,比如玉霜、小美、花梦醒、三小姐、夏晶、于烈中的某一人,去力战那个小喽罗。
花梦醒、夏晶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花梦醒认为白氏兄弟这一轮不会出场,夏晶却完全没有准主意。但大家都懂的,第三轮已经没法再输了。
林儿当然也明白这一轮的关键所在。她看看花梦醒等一干智囊,都是脸显疑难之色。的确,这一场的排阵太关键了,一旦失误,就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
林儿心里清楚,这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个排阵拿最后的主意。而这个人,只可能是她自己!
于是她打定了主意,便将识乐斋的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让大家围成一个圈,然后用坚定的语气小声说道:“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我们现在唯一的胜机,是嫂子能碰到白音或白写二者之一、并且神奇发挥,战胜对手。其实我知道,这已经够难为嫂子了。但我们绝不能认输,还是要按着这样的思路继续比下去。这一轮对方会不会上白氏兄弟中的一个,我没有把握,我把这个事情交给大家来决断。我的意见是,这一轮我们就派嫂子上,无论如何,要让她拿下这悬崖边的第三轮,同意的举手示意我。”
话音刚落,就见识乐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林儿眼光一个个扫过众人,向他们投去感谢的微笑,众人也就用微笑回礼。大家都明白,这是他们对林儿全身心的信任,无论输赢,大家都将共同承担。
于是,两边又各自将第三轮出战人选的纸条送了上去。
林儿则过去拉住红香的手,柔声道:“嫂子,对不起,都是我排阵不好,让你承担这样大的重任。”红香却温柔地一笑,说道:“林儿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此时,后面古羽、玉霜都走了过来围在红香周围。红香一手拉住古羽,一手拉住玉霜,微笑着说道:“拉着你们,我就有信心能赢了。”玉霜则用双手握着她的手,半带祈祷地道:“姐姐一定能行。我记得那时候在京南学堂,你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这是胜利者的眼神。”红香温柔一笑:“谢谢妹妹。”
台上,白惕隐正大声念道:“第三轮战,赶驴社、柔然县主,天长观、徐杨。”
“哈哈哈……”刚一念完,对面天长观的阵营中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那声音是白音的。显然,他正在为自己这样的排阵庆幸。用徐杨这个小喽罗去对付宋红香,还有谁能同时对付他和白写呢?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那一刻,心中的笑意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引得场中围观众人都看向了他。
林儿听到这个结果,登时一脸失落地低下头,她又判断错了。这场即使红香胜出,整场比赛,他们也已经注定要失败。她仿佛听到了后面围观百姓们的嘲笑之声,她感到了幸运女神对她的捉弄。
古羽正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茫然不知所措,忙过去扶住她的肩,安慰道:“别难过了,至少香姐能胜这一场,这也算好事吧。”林儿得他安慰,这才缓缓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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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匹夫
红香缓缓走上台。她是今天上场的第一个女性,立在这台上,显得格外不寻常。
白惕隐见红香上来,便也向她一礼,道:“女子辩手,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早知道柔然县主在中原时就有‘火娘子’的美誉,上次在燕子城下,更是把一向高傲的飞虎将军说得心服。这样的能力,真正当得上‘巾帼不让须眉’这几个字。今天能见识一下这男女对战的好戏,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县主可别让我等失望。”[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红香盈盈一个万福,答道:“大惕隐谬赞,小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实在已经不妥,还望对面的徐教授嘴下留情,别让小女输得太难看才好。”白惕隐道:“县主太谦虚了,这不是给徐教授压力嘛。”这老头子满脸堆笑,仿佛和谁都相当亲密。红香看他表情,也就只好微笑还礼。
台下观战的识乐斋诸人听到红香这番开场白,都是会心一笑,俱都想起了成都草堂诗会的故事。在场诸人中,当年参加了草堂诗会的有羽、林、叶枫、花梦醒、夏晶、方任侠。当时正是方任侠直斥夏晶作为女子而出来抛头露面,才开启了这诸人的一段缘分。忆及此处,众人都感到了往事的温馨,只有方任侠尴尬地挠头。
这时,对面徐杨也上了台。白惕隐便直接宣布:“第三轮开始。”
徐杨不等红香见礼,便即当先发难:“县主刚才那话真真不妥。不让女子抛头露面,那是只有宁国这种迂腐、保守的地方,才会有的风俗。我北辽女权开放、男女平等,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完全不必有任何担忧,这正是北辽优于宁国之处。县主如今既已受北辽爵位,当然应该习得北辽风俗,却仍坚持宁国的落后守旧思想,这就不对了。”
红香见他迫不及待模样,知道他是憋着一股子劲要在自己这里挽回上次失利的颓势。对手士气正盛,当然要先避其锋芒,于是她淡淡一笑,颔首道:“徐教授此言不错,仅就对待女子的态度,北辽确比宁国让人舒服得多。小女来北辽这些许时候,就已深有体会。若非如此,今天我也决计是不会上场的。”她一上来先是一顿好话,稳住那徐杨。果然,徐杨在听到她这番话时,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自得神色来。
“不过,”红香见他模样,便知自己可以反击了,话音一转,温柔中一丝犀利便由中而生,“小女有一事甚为不解。刚才徐教授提到了男女平等,这是何意?我们都知道,礼记上曾说,‘男女有别,而后夫妇有义’。如若男女平等了,又如何体现这‘有别’二字呢?”
那徐杨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自得过了头,竟未发现这是红香的反击之语。见她设问,只道她真的不解,便继续解释道:“所谓男女平等,当然就是说,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比如我们京南学堂,既有男教授,同样有女教授;既有男学生,同样有女学生。县主曾在我们学堂中应聘,岂会不知?”
红香“哦”了一声,继续着她略带犀利的笑容,说道:“听徐教授的意思,似乎是在说,男女平等,就意味着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独立地思考、独立地做事?”
“是!”
“即便是这个女人已经嫁为了人妇,也一样?”
“是!”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有一个小问题要请教:今天这场辩论,我们辩的是未来夷离毕的人选。那如果有一对夫妇,两个人的想法都比较独立,他们一个支持晋王千岁,一个支持肖大人,那应该怎么办呢?莫非他们两个一个要站我们赶驴社这边,一个却站你们天长观那边吗?”
“这……”徐杨终于反应过来,红香刚才那番示弱的话,不过是引他上钩的诱饵,而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着了她的道。这样想着,他额头上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丝丝冷汗来,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红香正注视着他表情的变化,当然明白这正是他心理最脆弱的时机,此时正好长驱直入、一击致胜。于是她突然抬高声量,说出了自己的言论:“古人说:匹夫匹妇。何谓之‘匹’?匹者,偶也。所以,当古人说匹夫之责时,其实是在说匹夫匹妇之责。‘经夫妇’,乃是国之根本,礼记所谓‘礼之本’者也。换言之,夫妇是一个共同责任体,当然应该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生活、共同的事业。既然结为夫妇,双方当然应该有共同支持的对象,否则就是貌合神离,这样的婚姻,如何能维持长久?”
徐杨听完这番话方才醒悟,眼前的红香,比之在京南学堂时,实力又已强了许多,今日要想从她身上偷到一胜,怕是难了。可他又岂肯轻易放弃,仍旧辩解道:“古人说:‘有义则合,无义则去’。既然貌合神离,那分手就是了。我朝不像宁国,婚姻乃是开放的,夫妇志趣相左,当然是各走各的路。”
“哼!你这话和衣冠禽兽有什么分别!”红香忽将眼神中的犀利全部释放出来,立时震得那徐杨连退了数步。只听她字句铿锵,此时这个台上,已全然进入了她的掌控。
“试问在场的男人们,有几个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若个个都像你说的,‘无义则去’,那他们大都可以在妻子年老珠黄时说出这话。那么,你让年老妇人如何自处?所以,我到北辽这些时日,唯一的感觉就是,北辽的男人比起宁国男人,更缺乏责任感。他们在面对美女时,全是甜言蜜语,可是美女总有老去的一天,那时候,他们真是弃之不及。归根结底,这正是倡导女权独立、男女平等的必然结果。什么是男女平等?就是男人把本应他们承担的责任转嫁到女人身上,这就是男女平等!”
她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说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台下观礼的人中,如乞伏于勇之流自是羞愧地低下了头,而东平郡主这些可怜女人,则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纷纷向红香投去感佩目光。这些话,正说出了她们多年来郁结于心的肺腑之言。
而台上的徐杨,面对如此战力的红香,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只有脸上的冷汗变作雨下,满眼都写着“认输”两个字。
白惕隐见此情状,适时地宣道:“第三轮,赶驴社柔然县主胜!”
甫一宣布完,台下围观人群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有人不住地呼喊着“柔然县主”的名字。
赶驴社这边,林儿第一个跑过去迎接走下台来的红香,拉着她兴奋地道:“嫂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才几句话,就把那徐杨说得无地自容,简直比哥哥还强!而且,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说的呢!”
后面随之走过来的古羽也拉住红香,转头对林儿道:“香姐本来就是巾帼中的豪杰,当然是最厉害的,小林儿怎么才知道吗?”言语中满满的全是自豪。林儿一撇嘴,道:“所以哥哥命好嘛。”
红香这一轮胜得这样干净利落,也终于一扫前面连续失利的阴霾,令赶驴社回复了初起时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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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四轮
这边,古羽拉住红香的手,又回到后面坐下来,两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自顾自地分享着刚才胜利的喜悦。那边,白惕隐业已上台,续道:“请两边给出第四轮的出战人选吧。”
话音刚落,却见对面天长观异状突发,白音也不等书记过来收纸条,竟就直接走上了台。
白惕隐忙阻止他道:“白观主这是做什么?赶紧下去!”
却听那白音用他招牌式的怪音说道:“哎呀,大惕隐何必紧张,这一轮不需要纸条了,对面无论派谁上,都将由贫道来迎战。”
“噢?观主这是为何?一开始你说,对付对面那些人,绝对大意不得。怎么?现在觉得不用小心了?”
“呵呵,对付他们,小心谨慎是非常重要的。不过,到了此时这个程度,也就不需要再小心了。”
“此话怎讲?”
“嗯,就让贫道来告诉你真相吧。我们在赛前的估计中,最不确定的对手就是柔然县主。她那天在天长观门口能一言战胜明德,可见实力不俗。加上她又是女人,真要是发起疯来,我和白老三也不好对付她。现在好了,她虽然轻易地就胜了徐杨,可这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胜负,因为此后对面能战的只剩下一个古羽。所以,整场比赛的胜负已然明了,接下来,就是了结个人恩怨的时间。”
说罢,他又对着赶驴社这边大声道:“花梦醒那小子,你不是说你今天不会上场吗?怎么样,现在打算改变主意吗?贫道就等着教训你的这一刻,让你知道天高地厚。上来吧,别让最后一场白老三没有对手。”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识乐斋诸人当然也明白当前的形势。红香虽然扳回来一场,可是后面就只有一个古羽可以上场了,而对面还剩白音、白写这两个头面人物,又有谁能力挽狂澜去与之一战呢?所以,即使白音在那台上挑衅,所有人都只能低下头去,安然接受失败的命运。
唯独花梦醒还有一股子英雄气概,不忍就此服输。听得那白音一激,他忍不住道:“主母,我虽然及不上为仪他们几个,但我们岂能就这样服软,让我上去跟他斗一回。辩不过他,我还打不过他吗?”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儿的表情。只见林儿正似笑非笑地看他激动的说话,奇道:“主母觉得不妥?”
林儿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与之伴随,刚才还是一脸的失落神色,顿时雨过天晴、云开雾散,就此开怀地“格格”笑开了。她原本就貌美之至,这般笑颜如花,更让人觉得又美了三分。
众人见她如此,无不大奇。花梦醒忙问:“主母你怎么了?”林儿笑骂道:“伊在真是胡闹,辩不过就动手,像什么话,难道你还真打算我们就此隐居?”花梦醒先是一愕,旋又急道:“难道你要让为仪上去对付白音吗?那最后一轮的白写岂不是不战而胜?”
谁知林儿却胸有成竹地道:“哥哥这样的实力,当然是要压轴出场的,怎么能放在第四轮呢?”
此时花梦醒在她脸上竟再也找不见一丝的失落神情,仿佛刚才几轮中所有的不安自责竟全是装出来的?他不禁大奇,忙道:“主母是不是早就有什么安排了?快说出来吧,急死我了。”
林儿嫣然一笑,又转头看了看台上正自嚣张的白音,眼神中充满了鄙夷。白音被她这眼神一震,心中不由得也是一惊。
林儿这才转回头来,对着己方诸人自信地说道:“告诉你们吧,这一轮的上场人选其实昨夜我就定下来了,这人就是小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讶然。当然,这“所有人”并不包括躲在后面说悄悄话的羽、香二人。那二人此时仿佛游离于赛场之外、没有听见场中人的说话一般,只是互相咬着耳朵,时不时还笑上几声。
众人便去人群后面寻找小美的身影。她和田师弟一般年纪,但因为身形小巧,所以并不吸引旁人的目光。加之今天她不是主角,所以直到此刻之前,没有人会去留意到她。
小美当然也听到了林儿刚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其时,她正坐在于烈旁边。赶驴社虽然是由羽、香二人提议,但真正组织起这么多人来,她是居功至伟,古羽也一直把所有任务都放心地交给她去完成。所以,她才是赶驴社实际的创始人和领导者。此时的她,当然应该和赶驴社的众多社员在一起。
今天这场辩论赛,名义上是天长观对赶驴社,但实际上,真正出场之人,全都来自识乐斋。所以准确地说,这是天长观与识乐斋之间的争斗。赶驴社的成员固然会在未来的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的夷离毕之辩中成为主力,但至少今天,这里并没有他们的责任。所以,小美今天只是来观战的,她也没有为今天准备任何东西。
可是,林儿却突然就提到了她,她必须要立刻上场参赛。而她要对付的,还是对面的主力人物,天长观观主!
小美一时有些木然,不知道林儿师姑是什么用意。林儿见她如此,这才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道:“今天是赶驴社建社以来的第一次战斗,小美你是赶驴社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场比赛,你怎么能缺席呢?”小美用她清脆的声音回道:“可是师姑,我能行吗?”林儿道:“你当然能行。朱小美,你要告诉自己,你一定能行!”
小美又回头去看古羽和红香,可那二人却全没理会她们。她又去看其余诸人,直看到念七时,念七便道:“小丫头,你以前跟老子斗嘴的时候不是很在行吗?有几次都被你气得险些崩溃,怎么这时候你就不行了?”小美“格格”一笑,道:“那时候跟老七叔闹着玩的,你都找回七妹师姐了,还和我纠结这个事,真是的。”念七闻言一愕:“啊哟,被你这一说,倒成我的不是了。”
小美又是一笑,方才下定了决心,对林儿道:“既然师姑这么信任小美,小美一定全力以赴!”林儿道:“嗯,白音算什么,要赢他有何难的。拿出你的全部勇气,不准辜负了哥哥弟子的名声!”小美听她如此鼓励,坚定地点点头,便转身走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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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个性
台上的白音,乍听到林儿的安排,当先也是一愣,这显然和他的估计并不一致。小美年龄不过十六岁,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
见小美走上台来,白音当即哂道:“哈哈哈,兰心仙子真是病急乱投医啊,居然派个小姑娘上台,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他的话一如既往的阴沉,让人听着格外难受。而这,也正是他摄魂音的看家本领。
唯独小美却似乎全不在意他的话,只是表情放松、轻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奇怪,你代表天长观,我代表赶驴社,不是正好针尖对麦芒吗?”
她的话没有太多的战意,如同平日里聊天。显然,她还没有进入到眼下这个特别的状态,这个刺刀见红的状态。台下的识乐斋诸人见她一上来就这样毫无气势地回应,无不担心起来,难道他们就要在这一场落败吗?
白音自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于是他续道:“小姑娘,你的见识还浅得很,见你这样稚嫩的模样,我都觉得胜之不武。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才能坐到天长观观主这个位子的?当年师尊创建天长观,在观中设下擂台,并向全天下广发英雄帖,让天下有辩才之士前来应战。那时候,数千人同战于一个擂台,其中只有一个人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未来的观主。贫道不才,正是那个最后的胜出者。你以为,这些战绩都是虚妄吗?你这小姑娘,又有什么样的经历,敢和我相提并论?”
他今天战意十足,言语中所有的犀利全都爆发了出来。他知道,若不能在一言之内胜出,今天这场便不算是胜。所以,他才将自己当年的傲人战绩说将出来,再配他独特的音色,正是要让小美感到自惭形秽,从而尽快认输。
如此强大的威压,连台下观战的众人都感到喘不过气来。的确,生丹道在从北辽到宁国都有众多追随者,而天长观正是其主庭。能够成为天长观观主,这需要何等实力,明眼人一看即知。而此刻,白音更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分明就是要用最强的战力,一击而胜,绝不给小美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样的战力,即便是古羽和红香在台上,怕也并不能轻易应付。可是不知怎么的,小美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只是仍用她清脆的声音答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啊,我又没说你不厉害。可是,这和今天这场辩论有什么关系?”
她满脸的不知者不怪,仿佛她竟丝毫不觉得踩着数千人上位是何等荣耀的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然而,这却令白音也不由得一诧。他满以为,这时候小美唯一能做的,就是羞愧地认输下台。可他没想到,对方不但不认输,还在反问他这些荣耀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哈哈哈,原来所谓的赶驴社创始人,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那我倒是好奇了,台下这众多赶驴社的社员,其中不乏名士、财主,你们就甘愿唯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马首是瞻?窃以为,这实为不智啊。”
白音见小美不回应他的战绩,便转头对着赶驴社社员们而战。既然小美能够避过他的战意,台下的那些社员可未必能避得开,利用他们来对付小美,那小美想不回应都不行。一击不中之下,他只能采用这种分化对手的终极招数了。
果然,赶驴社众人中,就有像乞伏深这样的资深社员,被他鼓动,开始用眼神质疑起小美的态度来。
然而小美却仍旧对他毫不在乎,只是继续说道:“我懂的东西是不多的嘛,我才十六岁,又能懂多少东西。所以我在努力学习啊,你没看我这段时间,学习可认真了,师父、大师娘都夸我用功呢。”
白音先是一愕,哪想到他已经连分化离间的招都用上了,小美依然这样不冷不热,难道她真的对自己的所有攻击都完全免疫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辩论还如何比下去。白音想及此处,心中竟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不过,他毕竟是成名人物,岂会轻易就认输。于是继续讽道:“这我倒是忘了,你还只是个学生而已。哈,真是可笑,这样一场重要的辩论,对面上个学生来对战,真真儿戏之极。古羽、古林、柔然县主,你们也算是众望所归的人物,就这样应对晋王千岁对你们的重托?”他见分化赶驴社无效,直接将战火延烧到了晋王身上。看样子,他是誓要将这场辩论变成他对识乐斋诸人的心理战。这一轮若能中伤古羽,下一轮白写的一战也会更加容易。
奇怪的是,无论台下之人已经被他激得如何愤慨、如何不安,台上的小美就是分毫不为所动,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怯畏,仍然平静而响亮地说着:“哎呀,你这个道士真是讨厌,明明是和我辩啊,为什么要说我师父、师姑、大师娘的坏话?他们都是我很崇拜的人,那么年轻就能打败你们这些成名人物。”
“打败我们?哈哈,真是好笑。这一轮只要你输了,他们也就输了,何来打败我们之说?”白音仍然骄狂的声音,可却再没了刚才的气势。
连续三个回合,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可就是无法奈何小美。他也不是笨人,自然地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摄魂音对小美完全无效!
原来林儿在这样关键的一轮派上小美,正是针对他而来!事前他早早地走上台来,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美则继续着她的萌音:“可我明明就不会败啊。师姑派我上台来,是来获得胜利的,我当然不会败了再走下去。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派我上来不?”
她一脸纯净无邪的笑容,正对着白音半睁半闭、歪斜的双眼,台下之人如此看着,正邪之分立现。心理上,他们已经完全站在了小美这一边。此时,他们才听到小美自走上台来的第一次进攻。可仿佛,这就是她胜利的宣言一般,他们竟就这样为她欢呼起来。
白音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场景,自己刚才连续进攻,下面一片沉默,可对手才发了一句不温不火的言语,台下竟欢呼成这样。难道对手这一问有什么深的含义?一向眼高于顶的他,此时竟不自觉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一时却忘记了回应。
等了一阵,小美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你这都回答不上来啊,真笨!我来告诉你吧,因为我们识乐斋有一个宗旨,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张扬自己的个性。”
“以前我曾听雪平姐姐说,识乐斋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熟悉和喜爱的美食,而不是大家吃一个大锅饭。否则,大师娘和小师娘都是扬州人,夏姐姐和勒勒姐姐都是西川人,喜欢吃的口味完全不同,又如何能调和到一处呢?夏姐姐说过,天下最好的厨师,不是别人,正是每个人的母亲,这话说得真好。未必每个母亲都能有足够好的刀工技艺、足够好的调味水平、足够好的火候掌握,但她们都有一点,就是会为自己的亲人做出最有爱的食物。正是因为这个性的彰显,才令她们成为最好。所以,辩论之道也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门道,如若遇到了自己能克制的对手,哪怕明明你的实力不济,也能轻易战胜,就像我们现在的状况一样。”
她的声音干净有力,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她竟说出了这么多至理名言。别说白音和在场诸人,就是天天与小美接触的红香,亦是诧异无比。待小美说完这一番话,台下竟是红香头一个鼓起掌来,高叫了声:“漂亮!”
接下来,就是众人的欢呼。不光是赶驴社、不光是围观群众,就连观礼台上的**嫔妃和百官,也有许多忍不住叫了好。这声音如此之大,已经完全盖过了白音接下来的回应。很显然,大家已经对白音下面的回应毫无兴趣了。在他们心中,这一场的胜者只有一个,就是朱小美,这个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新和愉悦的小女孩。
白惕隐亦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于是也不等白音回应完毕,便高声宣道:“民心已经确定,我想白观主不必再辩了,这一场,当是赶驴社朱小美获胜无疑!”
人群又是更大的欢呼。而台上的小美更是兴奋地高跳起来,口中直呼:“师父,我赢了!师姑,我赢了!大师娘,我赢了!”
而台下观战的林儿,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显欣慰的笑意,说道:“呼……终于可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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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伪装
人群首先爆发出了热烈的讨论:“这个兰心仙子果然非同凡响啊,这样的暗藏奇兵,也只有书上才能听得到。”“刚才说,她的排阵会令我们大开眼界,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大开眼界了,了不起了不起。”“可不是,白道长以为自己聪明算尽,前面一路顺风顺水,没想到对方其实是给他设下了埋伏让他去钻,嘿,结果他还真的就钻了进去。这简直就是用兵如神哩。”
这些话传到了正自一脸懊恼与不服、要与白惕隐理论的白音耳中,那是如此的刺耳。他白音算计来算计去,用上了几乎所有手段,最后只一个小美,就破掉了他全部的算计。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害了众道士的命。白音此时方感羞愧难当,只好就这样低着头,郁闷地走下台去。
而另一边,赶驴社的人却无不兴奋异常,小美是他们的领导者,这一战当然是大大地给他们挣了面子,刚才还犹疑的乞伏深等人,此时叫得最是响亮。而雪平适才本来被林儿一顿骂,还躲在方任侠的怀抱中,此时终于扬眉吐气。她虽没再去和围观百姓们说什么,但当她的眼神回头看过去时,依然是充满了欣喜和自豪神色。
其实,当林儿让小美上场时,大家都以为她是作最后的赌博。毕竟小美从来没有真正与人辩论过,让这样一个生手进行这样关键的一战,正常的统帅都不会贸然为之。
可直到白惕隐宣布胜负那一刻,众人这才明白,让小美上场,不是去赌博的,而是真的让她去获取胜利的!
兴奋之余,自然是诧异。花梦醒第一个问道:“主母派小美上场,是早已预定好的?”
“是啊,昨晚上就想好了。”林儿淡淡地道。
“那你一开始派叶兄、田师弟、尚义兄,都是故意为之?”
“是啊,不这样,那白音又怎会现出真身,来让小美与他一战呢。”
“那你一开始艰难的表情都是……”
“装出来的啦,嘻嘻。”林儿忍不住终于一阵坏笑。
原来,从一开始进入这个场地,她的言行举止,竟然全都是做给对面白音看的!众人闻得此言,更是诧异非常。
林儿见众人表情,这才解释道:“其实我很清楚,从来到这场中,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必然要落在对面之人的眼里,因为既然我们在揣测对方,那对方也一定在揣测我的心理。所以我不能给他们丝毫机会、让他们看穿我的布置,我必须要毫无保留地伪装下去,直到逼出白音,让其自己上场为止。因此,我显出失落情绪、我吼你们、不顾你们反对,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花梦醒恍然道:“原来主母这一招用的是骄兵之计,我刚才还在怀疑呢,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是真的比我高了一筹啊。”林儿则娇笑道:“刚才实在是不能道破天机,所以吼了你一下,伊在别见怪。”花梦醒忙道:“这是哪里话,如此妙计,吼两声算什么。”
林儿又过去拉住雪平的手,柔声说道:“美女别生我气啦,刚才吼你实在是情非得已。”雪平刚刚被林儿吼,心中的委屈一时无处发泄,所以才哭了出来。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林儿早已设下了欲擒故纵的计策,也只有这样的计策,才能让天长观的老狐狸们上当。她想通这些,哪里还会怪林儿,只是说道:“谁生你气了,是我自己胡闹嘛。谁叫仙姑学得星星那样粗鲁,害我白哭了一回,唉。”
后面古羽本还在和红香说悄悄话,看来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林儿的安排,所以才会这样泰然。此时听得雪平说话,他忙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影儿你可不厚道,吼你的是林儿,我又没说话,怎么凭空把我带上?真是冤枉啊。”雪平见他表情,忍俊不禁:“仙姑跟你是一条心嘛。我就喜欢说星星粗鲁,哼。”古羽闻言,只好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林儿见雪平破涕为笑,这才伸手过去拭净她玉颊上还残留的泪珠,旋又回头与古羽二人相视一笑,原来一切局势,其实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昨天晚上,林儿曾问古羽:“我们只有五个人能上场参赛,可如果有人出现意外,该怎么办?那我就无人可用了?”古羽道:“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一直留着一个奇兵,可保此战无虞。这人就是小美!”
“小美?我听嫂子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用功苦读。她的底子本来就好,她哥哥朱成人又是辩论一道的高手,相信她应该也有这样的潜力。可是她从来没与人辩论过,如今又是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真的没问题吗?”
“若仅论当前的实力,她比其他人的确差了一大截。但她有一个天赋的优势,就是可以无视白音的摄魂威压。所以,让她对上任何人,都没有丝毫胜算,唯独对上白音,她反而有必胜的把握。林儿你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灵活调整你的排阵。”
“能不能战胜白音,是此役的关键。哥哥把这么重要的一战交给小美,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当然。上次在天长观遭遇白音,我和香姐都被他的摄魂音击败,唯独小美却无惧于此。后来我仔细想过这事,她对于恐惧、不安有天生的抗性,这不是靠战斗经验累积就能得来的,而是上天赋予她的。林儿你还记得我们在成都杜甫草堂遇险的那次吗?那时候也只有小美能够毫无畏惧地反刺对手。想通了这些之后,我才不顾香姐反对,让她独立去组织赶驴社、增强自己的历练。赶驴社中各色人物都有,她要与这些人串联,就势必要经历大小舌战。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而她做这些事,却并没有落在生丹道人的眼中,因为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对付我和花伊在。加之小美前几天又去了胡苗村,直到今天才回来,所以相信道士们不会把小美考虑在对手之列。而这,也给了她成为奇兵的条件。”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针对她来重新调整排阵,务必让她对上白音。”
林儿正是在古羽的建议下,兵行险招,先是一上来就不顾众人反对连折两员大将,之后又在关键的次轮战中派出必败的方任侠,而第三轮更是将唯一有可能造成翻盘的红香也派了出去。这一系列动作,其目的,正是要令对手失去戒备之心,这样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排阵,从而让小美准确地对上白音。
果然,三轮之后,天长观两胜一负,白音、白写这两大主力均未上场,而赶驴社却只剩古羽一人。在这样的优势下,即便古羽有逆天之力,天长观也是胜券在握。所以,白音才会不顾赛前制定的规则,在对手还未派人上场时,便抢先登台。而这,也给了林儿从容应对的机会。
事实证明,在古氏兄妹面前,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必胜的。
那边白音此时一脸懊丧,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旁边坐着的白写却喝道:“慌……慌什么,难道我会输……输给那古羽?”他说话并不流畅,带着明显的口吃,但那气势,却是属于成名人物的。他一面说着,便快步走上台来。
林儿见那白写上台,便也走到古羽身边,说道:“哥哥,我的任务可全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喔。”古羽捏一捏她的手,笑道:“放心,保证不辱使命。”说罢便也登台。
这场辩论赛真正的压轴大戏,决定北辽未来的关键一役,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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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终战
那白写的身份,是生丹道四大长老之三、生富股票行的老板,掌握着北辽的经济命脉,真的是打个喷嚏也能让北辽国抖一抖的人物。所以他的上台,比起之前的所有人,都要更有气派。
只见他刚一上台,就有下人将一张大的桌案和一张太师椅搬上了台。而那桌案上,自然是早已备下的纸笔。看来,白写今天是打算和古羽在这众目睽睽下,来一场他最擅长的笔头辩了。
白写挺着自己的大肚子,来到太师椅上坐下,也不和古羽打招呼,便直接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不多时,就见他写好几个字,举起来亮给大家看。那上面写的是“商圣陶朱公”。
只听他结结巴巴地道:“刚才明……明德和那方……方什么的辩时,他居然……居然不知这个人吗?”他的语气很低调,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威压。但正因如此,才让古羽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他能凭借这并不强大的威压,占据生丹道长老的位子,其后隐藏的实力显而易见。
于是古羽小心地回道:“帮助越王勾践完成灭吴大业、‘三迁皆有荣名’的范蠡范少伯,那句‘飞鸟尽、良弓藏’更是千古闻名,尚义怎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只不过,此人离他心目中的儒商形象还有相当之差距,故而他才没有言明。”一上来,古羽显得很低调,没有任何修饰地说出了实情。或许正是上次和樊明心的一次辩论,让他在辩论中变得小心,不再轻易地抛出过多观点。
白写闻言,睁大了眼一阵好奇,就提笔在刚才他写那五个字中的“圣”字上画了个圈。意思是,此人都被称为“圣人”了,难道还不算儒商?
古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回应道:“所谓的‘商圣’,那不过是后人看他财富聚集速度快,给的尊称罢了。他辞官后来到齐地,没几年时间,就聚集了许多财富,然后又因为不想安于富足,就将财富尽数散去,来到吴地。在那里,他再一次累积了足够财富。后人一定觉得,他这个人做起生意来简直有如圣人一般,故而给了他这样的称号。至于这个‘圣人’,是否与儒家所说的‘圣人’一致,我看倒是未必。”
白写听他一边说,一边又在纸上写着什么了。待古羽一席话说完,不多时,白写又将一张纸举了起来给大家看,原来上面写的是:“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然后说道:“如此治……治国之道,你小子……懂?”言语中充满了不屑地嘲讽。
古羽一看即知,他写的是《史记?货殖列传》中关于范蠡经商思想的段落,其大意是说,粮食的价格如果太便宜,就会影响农民的收入,太贵又会影响工商业的发展,所以应该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让大家都得利。老实说,这样的宏观经济思想,产生于两千多年前,的确是相当难能的。
古羽知道,白写是生富股票行的老板,对于这些经济思想显然要比自己在行得多,自己绝不能在他所擅长的方面过多纠缠。
主意一定,古羽便即回道:“陶朱公在经商方面的天才,当然不容我去质疑什么。不过既然刚刚白老板说的是‘儒商’的话题,那我们当然要说说他在‘儒’上面的作为。同样是《史记》上的记载,陶朱公的二儿子在楚国杀了人要问斩的事。陶朱公在楚国有个朋友叫庄生,其人有能力说服楚王大赦天下,从而挽救他二儿子的命。于是陶朱公打算派他的小儿子去向庄生行贿,结果他大儿子却不干了,说如果不让他去,就自杀。陶朱公明明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从小苦惯了、舍不得钱财,派他去是救不了二儿子的命的,结果还是同意了让他去。其结果就是,大儿子行贿失败,二儿子被杀。”
“在大儿子带回二儿子的尸体之时,陶朱公不但不难过,反而笑着说他早就算到这一切会发生。试问,这样违反人伦、没有感情的行为,如何能称为一个儒商?难怪班固会把他列为‘智人’,而非圣人,看来是有道理的。”
他一说完这番长论,台下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红玉先生怎么不回应白老板刚才的问题啊?这分明是避实就虚嘛?”“是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治国之道,不就是儒家最基本的责任吗?”“看来白老板的实力果然很强,红玉先生要想赢他,怕是不容易啊。”
这些议论当然是从天长观背后的人群中发出的,想必是他们早就安排了人手,故意引发围观人群的不安,从而造成古羽处于劣势的局面。这几句话一出来,果然就有不少人开始怀疑起古羽刚才的话,人群中出现了稀稀拉拉的一阵嘘声。
台上的白写也听到了下面的议论,当即阴冷地一笑,便又在纸上写了起来:“范子曰:‘尧、舜、禹、汤,皆有预见之明,虽有凶年,而民不穷。’”口中说道:“知道这……这句吗?《齐民要术?杂说》中的……的句子。圣人难道就能……就能趋吉……避凶吗?舍小全大而已。”
古羽见他写的这话,心中不自禁地一咯噔。这白写虽然口吃,但记忆力极佳。这《齐民要术》古羽自然是翻过的,可要记住其中的每一条每一款,显然不可能。而那白写就这样随意地背将出来,光这一点,他就已经胜过自己一筹了。
不光是他,台下之人见白写如此引经据典,无不啧啧称赞。至少在他们看来,要在这台上辩论,那都必须是学富五车之人,而要再在这些人中更加高人一等,所需要的知识储备,可想而知。所以从心理上,围观人群已经完全倒向了白写。
古羽凭他辩论的经验,岂能不知人群所想。他若再不奋起一搏,这最后一场,就要败在白写之手了。于是他慌忙说道:“好吧,或许他不让大儿子去楚国,凭大儿子的刚烈,必定在他面前自杀。所以派小儿子去,大儿子死;派大儿子去,二儿子死。他不得已才选择了后者。这一点我也勉强承认他了。可是,他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个爱他如此之深的西施夷光,拿去用作他政治阴谋的牺牲品,这一点,又哪是一个儒者应该做的!”
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台下已经爆发出了强烈的嘘声。很显然,他们对于古羽的再次回避问题相当不满。他们希望看到的,是两个最强者的终极对决,可现在,古羽却反复拖延转进,就是不肯正面回应,这让所有人都看不到碰撞的火花。也难怪,他们会显示出如此的不满来。
对面白写见状,立刻便在纸上又写了一句话,亮起来让大家看:“墨子曰:西施之沈,其美也。”然后道:“正因为她的美,才只有牺牲这一条路!”
“哗!”他一说完,人群中立即爆发出热烈的吹呼声和掌声。
白写则终于站起身来,仰头向天,开怀地大笑起来。
古羽见他表情、和人群的呼应,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之所以白写喜欢笔头辩,正因为笔头辩与普通辩论有着重大差别。普通辩论可以通过各种技巧来进行适当的威压,比如白音所采用的、利用特殊的声音和语调来控制对手的情绪,从而赢得胜利。可是笔头辩却无法运用这些技巧,所以胜负的关键,就变成了知识和经验的比拼。
大家一上来,首先亮出自己的知识水平和层次,让对方与之呼应,如此往返,直到对方词穷、或出现漏洞为止。这样的辩论,适合于考据派,尤其是那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老书虫,更是此道中的高手。而像古羽这种自然科学出身的人,读书更多的是“观其大义”,对于很多细枝末节,则未必如此在意。因此,让他与那白写进行这笔头辩,便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一上来,古羽先天就处于绝对的劣势。
古羽念及此处,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慌,自己一不小心,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想到这里,他已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去。
(按:对单个历史人物进行评说,本回书还是头一次。与其说,我评价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不如说是人们心中的历史人物。因为正史中并没关于范蠡是否真的跟西施泛舟江湖的记载,可千百年来,这却成为了所有中国人的共识。深究这一演变中所包含的文化原因,未尝不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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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精致
台下的赶驴社诸人见此状况,全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边上了,都想出言为古羽加油。林儿则在心中不住地念着:“哥哥,一定要坚持住啊。”
也不知她的心意是否传到了古羽的心中,就在古羽低下头的时候,他固有的执拗性格便涌了上来。
笔辩?这的确是他第一次面对的情况。虽然上次在狱中也曾与白写笔辩,但那毕竟是可输可赢,远没有今天的情况凶险。他开始反复地思索着,应该怎么才能破掉白写这笔辩的功夫。
白写的优势在于他的知识足够丰富、见识足够广博,而自己则更擅长逻辑推理。所谓逻辑推理,就是要从定义、到推论,一气呵成,没有人为的任意。所以,要想打败白写,那就只有用一套让人窒息的理论,彻底地征服他!
这时候,那边白惕隐已经在准备往台上走了。很明显,人群的压力已经使得胜负的天平完全倾斜。此时,他似乎已经可以宣布胜负了。
可就在这时,古羽却缓缓地抬起头来,他脸上露出了一丝顿悟似的微笑,令那白写和台下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一颤。
只见古羽缓缓走到了台的边上,伸手指向了玉霜,意思是请她上台。
玉霜不知他是何意,只是顺从地走了上去。古羽便拉起她的手,然后微笑着说道:“刚刚我之所以提到西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我们识乐斋同样也有四大美女。霜妹有绝世之姿、碧玉无瑕,三小姐有万方之仪、浑然天成,七妹有天仙之貌、秀外慧中,影儿有倾国之色、巧目含情。那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天下间的美女,偏都集中在我们小小的识乐斋里。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追求精致。”
“哇喔!”他才说出一句话,场中就爆发出了一阵惊叹声。显然大家想看的,就是这样爆发出终极实力的大对决。
古羽之前的表现,与他目前的名望实在相差太远,这才让人群感到了失望。此时此刻,古羽有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这才是已晋为“君子”境界的古羽,所应有的实力。在他将所有的气势完全爆发出来时,他说的每一句话,才足以令在场之人受用无匹。
刚刚白写的步步紧逼、围观人群的一阵嘘声、以及白惕隐很“识时务”地往台上走,众人只道今天古羽终要品尝一败。可是古羽刚才抬头时坚毅的眼神,才让众人彻底明白,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战胜古羽,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精致,是君子之德,是对抗商业化堕落的根本之道。”古羽继续着他的言论,“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正是说,君子就要追求精致的生活。我刚才为什么一再地讲范蠡不是儒商,正因为他不够精致。既然白老板喜欢引经据典,那我也来引一句吧。”
说着,他便放开玉霜的手,让她先下台去,然后径直走到白写的桌案旁,提笔写下一句话:“范蠡字少伯,越之上将军也。本是楚宛三户人,佯狂倜傥负俗。”口道:“仍是《史记》中的话,是说范蠡少时轻狂、邋里邋遢、为世人不容。不论他是否伪装,但都至少说明他绝不是一个精致之人。因此,不论他有多么高深的治国之道,他都不是一个儒商!”
人群见他如此动作,便知他终于要开始掌控全局了,接下来,就是他的个人表演时间。于是,没有人再说话,场中登时安静下来。
白写也没料到,在自己如此的紧逼之下,古羽还能抬起头来与自己一战。这就仿佛已经被打倒在地的武士又重新站起来了一般,那是最后的血性所催动的终极一搏。想到此处,白写也把刚才嚣张的笑容全部凝固,张大了嘴,竟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古羽微微一笑,续道:“所谓‘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无一不在说‘精致’的妙处。若要给‘精致’下一个定义,那它就是一种态度,当你想要追求时,它随时在那,无论你是高官显贵、抑或市井凡夫,皆可随取随得。孟子说:‘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这正是教诸位一步步走向‘精致’的秘诀。首先我们喜欢一个东西,然后真实地拥有它,然后了解它、将其放大、进而影响到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如此一步步地做下去,精致也就离你不远了。”
“我们识乐斋的精致生活,是从夏夫人开始的。记得当初在成都,我们与夏夫人第一次邂逅,就听到了她对于川菜的见解,真可谓是精致之极。此后,一个个伙伴的加入,让我们识乐斋越来越好。我们在家有溢香的居所,出门有宽大的行屋。焚香、烹茶、插花、挂画,我们的四个丫头恰好一人精于一道。花伊在每次出门,必定要精心穿戴。原本邋遢的老七,在与七妹重逢之后,也开始注意自己的面容。”
“精致,不是浮华,这两者有重大区别。举个例子,就像霜妹喜欢种花,但她从来都是因地制宜,为全家人带来最美的花卉。还有南京城出名的裴大善人,种花也力行精致,所以才能在盆栽中种植玫瑰。然而,时下有许多年轻人,也说自己喜欢种花,但他们不是想着如何精进种花的技巧,却是一定要跑到荒郊野外去种植,他们说这叫贴近自然。而我却认为,这叫无病呻吟,君子应不屑于此。因为他们只喜欢的是表面的浮华,而不是精致。所以说,追求浮华,就是追求表面的舒适、抑或‘打肿脸充胖子’,而追求精致,就是追求自己本心的舒适。”
“人的本心生而有之,那是最真的‘自然’。要想寻求自然,那就从自己本心中去寻找吧。真正快乐的人,即使身处陋室、衣食简朴,一样快乐。并不快乐的人,即使到了天下最美的地方,那也不过是去亵渎天地间的美丽而已。我见过太多一面感叹美景、一面丢下脏物的人,这些人都是失去本心中快乐的人。现在不是很流行道家所谓的养生之道吗,真正要养的,不是‘生’,而应是‘心’。心若健康了,生命就会自然地健康。《中庸》所谓‘大德必得其寿’,《内经》所说‘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皆是言养心之要。所以,所谓精致,也就是凝练自己的本心,以达到精致的境界。”
古羽说完这番话,也就静立当地,闭目不再多言。场中没有了声音,静得落针可闻。然而,却似乎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这个沉默。因为,古羽所释放的威压已是如此之强,即使很长时间,也没有人能喘过一口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白写艰难地说出了三个字:“我输了。”
这三个字的发出,就如同泄洪的闸门被打开了一般,让场中立即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是的,古羽赢了!识乐斋赢了!赶驴社赢了!
花梦醒第一个冲上台去,之后是方任侠、猴子、念七、大将军……古羽被高高地抛起,一次、又一次。
台下,被古羽称为四大美女的玉霜、三小姐、七妹、雪平则不自觉地簇拥到林儿身边。她们盈盈而立,显示着识乐斋的精致。
所有围观人群都为识乐斋欢呼。这是被生丹道挤压多年后爆发出的欢呼。从此之后,他们不用再“忍辱”,不用再当牛作马,他们可以自豪地过精致生活。
这一天,也被南京的闺门中人称作美女节,是大家追求精致生活的开端。而识乐斋四大美女的名号也由此传遍天下,无数少女少妇开始模仿她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也正是在这一天,古羽悟透了何为真正的君子,他的识乐斋也因为这场大家的胜利、永远地团结在了一起。
(按:在一本小说中为某商业品牌打广告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但我还是忍不住为苹果公司和stevej
s说几句话。在本书最开始,我就提到了牛盼春曾使用一个苹果的标志来吸引玩家注意。事实上,这是因为本书有很大一部分是在macbooka
上键入完成的,这台电脑的确用起来非常舒适。正是因为j
s精益求精的精神、把苹果的产品做到了真正的“精致”,才足以创造这样一个辉煌的苹果时代。作者之所以在这一回中想到用精致之道来对抗商业化堕落,也正是从j
s这里得来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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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撤离
这场胜利,有人欢喜有人忧。百官观礼台上的白乔,一双怒目看着台上识乐斋诸人的庆祝;天长观人众中的白音,一张脸已经完全皱到了一处,形成一个标准的“囧”字;白惕隐那老头则好像也很高兴,不停地叫着:“好啦好啦,你们总得让我宣布结果吧?”
可是又有谁理他,眼前之人都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俱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没人能阻止他们为自己庆祝和欢呼。这时,也不知是谁首先提议:“我们应该拜谢主母啊。”台上诸人便纷纷下得台来,向着林儿深深一礼。
的确,正是林儿的指挥若定,才会有这场胜利,她无疑是第一功臣。随后,识乐斋诸人、赶驴社社员、围观人群,也不自觉地向林儿颔首。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少年英雄的主母、被成都人和西辽人称为兰心仙子的这个女孩,绝非浪得虚名。
林儿已经习惯了这样众星捧月的场面,所以也是安然受之。直待众人礼毕,林儿方唤方任侠:“尚义,你的酒葫芦中可有酒么?何不与大家分了喝?”
方任侠到任何地方,都不会丢下他身后的葫芦,当然里面也不会没有酒。听到林儿呼唤,他便取下葫芦来,自己先饮了一大口,然后交给身边的花梦醒。花梦醒同样饮毕,酒葫芦便一个一个传下去。有了酒的助兴,众人的心绪也提到了顶点,开始大声唱起歌来。
这首歌,名叫《九问歌》。
那边厢,台上终于空了出来,白惕隐方才适时地站上了台,宣布道:“今天的辩论赛,赶驴社胜!既然赶驴社支持的是晋王千岁,那么,晋王就是新任的夷离毕。下面请陛下为晋王颁夷离毕之印。”
于是,百官观礼台上,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下来,此人正是晋王乞伏于仁。他来到天官帝面前跪下,两兄弟相视一笑,天官帝便将早已备下的印台交在晋王手上。晋王便成了北辽史上第一个非官方任命的官员。
天官帝当即朗声说道:“今天这场辩论赛,过程曲折、精彩。适才朕与几位爱卿讨论,都觉得这样的形式很有趣。场上诸人斗智斗勇,但俱是在公平公正公开的辩论和比赛,没有人耍奸使手段,这是令朕最欣慰的。希望当选的朕的皇兄,也能秉承这样的精神,在未来的查案断案过程中,同样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不辜负这诸多百姓的厚望。”说完,他也不作停留,便起身与**诸妃摆驾回宫。
百官们见皇帝离去,也就三三两两地退了场。只有白乔往那天长观的方向走了去,像是要去责难于白音、白写二人。而这边,晋王和白惕隐则同时来到识乐斋诸人面前。
晋王向众人一拱手,道:“本王能做这新夷离毕院之首,全拜诸位所赐,本王在此有礼了。本王已在府上设下宴席,诸位英雄请过府一叙。大惕隐也来作个陪吧?”白惕隐呵呵笑道:“千岁美意,下官岂敢推辞。下官生平唯一爱好就是美女,千岁这府上……”“自然是早已备下,绝不会怠慢了大惕隐的。”“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林儿见那白惕隐一脸的色相,心下厌倦不已,正要出言拒绝,旁边古羽忙道:“既然得千岁相邀,我等自然会前往。不过还请千岁先行一步,小人还要处理些后续之事,待做完再到府上。”晋王点点头,便与白惕隐相邀离去。
林儿皱眉道:“哥哥你还真要去赴宴啊?我看见刚才那个老头子就恶心。”古羽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林儿怎么这时候犯起傻来?若不拿话稳住他,我们如何能脱身离开北辽?”
“哥哥要走?”
“现在就走!”
林儿见他坚定的眼神,当即省悟过来,他们的任务既已完成,自然就是天官帝卸磨杀驴的时候。此时此刻,只有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确保安全。
于是她心中飞速地思索了一阵,便安排道:“我们人太多,要离开必须分批走。我想,我和哥哥两个人一定是他们关注的重点,所以我们两个最好是落在最后,这样就能确保其他人的安全。我们这样,尚义,由你指挥,第一批先让苏儿护送所有女孩离开南京,再去把行屋赶过来。伊在,由你指挥,第二批让李成护送所有不会武的男的离开。猴子哥、七妹、老七三个留下来,保护我和哥哥最后走。出了南京,我们就马不停蹄,到东面的平州,我让木头哥和姓易的找到大船后就到平州等我们。”
众人皆知此时还不到最后庆祝的时候,只有离开了南京才是真正的安全。于是众女孩便在方任侠、曾苏的带领下,随着逐渐散去的人流,往南京城外走去。
这边林儿忽道:“别让他们注意到尚义他们,伊在,你去和那白音打个招呼。”花梦醒当即会意,道声“好嘞”,便走到天长观众人面前。
白乔此时正在那边责备白氏兄弟,见花梦醒过来,忙住了嘴。花梦醒一路坏笑地走过去,还没开口,那白音就先说道:“小子,不用你来提醒,贫道愿赌服输,明天就离开南京。”他脸上满带着不服气,可又有什么办法,输了,终究是输了。
花梦醒脸色忽然变作冷峻,说道:“哼,你太小看我花梦醒了,今天这一场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究竟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我过来,不过是想告诉你识乐斋为什么要与你天长观为敌,那是因为我们的朋友被你们残害。他的墓就在永定河边,希望你们在离开南京前,能去坟前上一柱香。”
识乐斋剩下诸人也都听到了他的话,便将眼神看向了人群后面的家尔迪。花梦醒的话让他又想起了兄长,眼中的怒火也就直接喷向了白写。白写认出了这个自家当年的家奴,肥胖的身躯立时一颤。他这才明白,整个事件的起因,竟是因为一个自己的家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不过,只是片刻之后,那白写便恢复了平静。让他向一个家奴道歉?当然不可能。花梦醒见他表情,便知他的所想,也就微摇摇头,回到了己方阵营。这时,第一批撤离的人应该已经走远,于是花梦醒就带着剩余的其他人,也往南京城外而去。
古羽这时方才走到赶驴社众人的面前。于烈见识乐斋诸人大都离开,便小声问道:“老师,你们要走?”古羽道:“嗯,这回辩论赛,老师已经犯了皇族大忌,若不即时离去,绝难善终。所以,赶驴社的重任就要交在你身上了,希望赶驴社的未来会越来越好。”“可是老师,我怕我做不好。”
古羽沉吟片刻,便道:“那我赠你八个字吧,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按:相信看到这里,一定会有读者认为,这样的所谓“民主选举”,显得过于幼稚,老百姓看了半天戏,其实啥也没干。所以,小说仍然只是小说,不是学术论文。我在这场夷离毕之辩的戏中想要强调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司法独立的重要性。我不相信照搬照抄,更不相信一步到位,只有司法独立才是刻不容缓。最后,我真的没有在影射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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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屠杀
正说话时,念七忽然上前来小声道:“有大批高手正往我们这里来。”古羽讶然道:“来得好快。老七你留下来找个地方监视他们,猴子和七妹带我和林儿走。”三人齐答一声好。于是猴子和七妹便分别负着羽、林二人,飞身往城外去。
林儿在七妹背上,好整以暇地问古羽:“哥,刚才那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啊?”古羽道:“那是《论语》中的话,意思是君子要庄重而不乖戾暴躁,合群而不结党营私。于烈要成为赶驴社这成千上万人的领袖,这八个字于他是非常重要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凭借猴子和七妹二人的轻功,四人很轻易便出了南京东城门,一路往东,追赶前方两批人马。
不多时,就在官道上看到了两辆行屋正在缓缓向前。识乐斋众人这便会合,风尘仆仆,往东奔去。
一路走,大家都有聊不完的话。
雪平问和她同车的红香道:“好奇怪噢,星星刚刚说四大美女的时候,怎么把仙姑漏了?明明她才是我们家最美的女孩啊?”红香微笑着道:“羽弟评价林儿的美叫‘无言之美’,是没有办法用那些世俗词语形容的,所以他没有提林儿,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雪平这才恍然大悟,嘟着嘴道:“搞了半天,星星说什么四大美女,原来是在骂我们是庸脂俗粉呢。哼,星星永远都这么粗鲁,气人!”诸女闻言,无不大笑。
小美就坐在雪平旁边,小声对她道:“雪平姐姐至少也是四大美女啊,小美就没这名号,我这个名字可真是白叫了。”谁知雪平却更加生气了,撇开她道:“小美女别理我,正生你气呢。你和方大哥都是星星的弟子,今天为什么偏你胜了,方大哥却输了?分明是星星耍赖,只教你,不教方大哥。”
小美吐了吐舌头,摇着她的胳膊道:“雪平姐姐别生气嘛,大师兄是文武全才,比小美厉害多了。不过也对,只有大师兄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雪平姐姐这样的美女呢。等你们结亲的时候,我就和小师娘一起给你们做花冠,好不好?”雪平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忙啐道:“哎呀,小美女瞎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要结亲了。”说得车中诸女又是一阵哄笑。
另一辆车上,林儿、夏晶、勒勒和三小姐并肩坐在一起。勒勒正小声问夏晶:“大姐,那个白乔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看相公这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好担心。”夏晶道:“我也说不好。既然他能说出那么多细节,即便是假的,其中也应该有许多真的成分吧?我记得相公曾说过,他的母亲就是被北辽人所害,看来这事恐怕真和那白乔有很大关系。”勒勒道:“那我们以后应该叫三小姐作姐姐吗?”夏晶转头看看三小姐,又看看林儿,一时也是犹豫不决。
三小姐忽过去拉住二女的手,道:“不管叶公子是否子霞的儿子,他和我一样,都是没有母爱的可怜人。夏妹妹、勒勒妹妹,每次看到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都觉得好感动。在我们青龙城,女人天天都想的是争宠邀功,所以青龙城的下一代才会互相残杀。有你们两个在,相信叶公子的后人一定会很善良的。至于他是不是我的弟弟,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好姐妹。”
旁边的林儿听到她这番亲切的话语,顿觉诧异:以前的三小姐不是个冷艳美人吗?看来是这段时间在北辽,哥哥改变了她的性格,让她逐渐融入到了识乐斋这个大家庭中。
于是她道:“你看师弟多幸福啊,以前有我这个师姐罩着,后来有了姐姐和勒勒这两个最温柔的人陪伴,现在又多了三小姐这样一个美女姐姐。唉,怎么进了我们识乐斋的男人,运气都这么好呢?”夏晶见她又犯起花痴来,笑骂道:“小林儿尽夸张,说不定他们也在外面说:识乐斋的女子,怎么都那么好运呢。”
勒勒却呵呵笑道:“大姐,我觉得这样的话只有咱们相公会说,方先生、花公子肯定不说的。”说得夏晶连连点头,也引得林儿和三小姐都是菀尔一笑。
众人一路向东,走了两天,总算来到平州,亦即真实世界的秦皇岛附近。林儿便叫猴子进城去搜索木头和易明诚的踪迹。过不多时,就在猴子带着那二人回来了。林儿当先问道:“怎么样,我们的大船呢?”
易明诚道:“侥幸啊侥幸,真是多亏主母你把木头主公叫过来,不然这事难成。”林儿忙问:“怎么回事?”
易明诚道:“北辽对船只的控制极严,一般人都没有自己的船,只有一些黑帮才有。可是黑帮的船都要自己跑走私的活,轻易又不肯出借,我们好说歹说也没辙。恰巧那天运气好,有一个黑帮的船搁浅了,船的底部被撞了一下,有个地方需要重新开榫。然而因为是在水下,作业难度很高,普通木工都不行。木头主公去了,三下五除二就帮那黑帮解决了这问题。黑帮老大一高兴,这才答应把船借我们用。”
众人听完他的话,便纷纷看向木头。木头脸一红,忙低下头去。众人又看林儿,林儿倒是大方了许多,说道:“好啦,别看我了。咱们这就上船吧?三小姐,你手下的这些武士是打算和我们一起走,还是怎样?”
原来,方任侠回去拿行屋时,青龙城的众多高手也就跟了过来。此时,三小姐方道:“我和夫君商量过了,既然青龙城已经不存在,而我又已嫁人,他们自然也就随我成了江家堡的人。我想让他们先去江家堡,一方面把我们的消息知会给那边的人,另一方面也可维护江家堡的安全。等以后如果我们回西川,兴许还能再用上他们。”
林儿道:“好主意。那就请他们走陆路吧,陆路快一些,省得在海上折腾。”三小姐点点头,便去和她的这些手下好生交待了一番,让那众人离去。此后林儿返回大邑组织义军,这些人都成了义军的主力。
于是,众人也不耽搁,便到了海边,找到那黑帮的船只,纷纷上了船去。那船刚要开行,却见岸边飞跑过来一个人影,却是念七。
古羽见到来人,心中当即一惊:“我与老七交待,让他留下来观察北辽政局变化,之后就沿陆路去海州与我们会合。可他此时却突然过来,想必是出了大事。”
果然,念七刚一走近,就急切地道:“北极星,大事不妙了!南院大王王难消,正在大肆屠杀汉人!”
(第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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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绝望
念七道:“你们走之后不久,当地就来了许多高手,那是南院大王王难消的人马。他见你们已经离开,便也跟出了南京,一路向东来追你们。可是追到一半,他们却转向了锦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那小村里住的人,看样貌服色,应该全是汉人。他的人马刚一进村,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很快就把那小村中的人杀得差不多了,然后又转到另一个村里继续杀人。那村中,同样也全是汉人。我看情况不对,这才急着过来找你们。”
众人听完,无不震惊。林儿急道:“他们杀人没有理由吗?”念七无奈地摇摇头。
林儿又看古羽,才见古羽的表情从震惊变为了绝望。只听他道:“他们这是有恃无恐。”“有恃无恐?”“那王难消是晋王的私生子。如今晋王做了新的夷离毕,手握最终裁判权,连皇帝都奈何他不得。所以无论王难消犯任何事,晋王都必然要袒护于他,他也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屠杀汉人。”“他为什么要屠杀汉人?”“我曾听一个老船夫说过,锦州附近的北辽人,仇汉的情绪非常浓,双方的冲突时有发生。相信这个王难消正是想为这些北辽人出气,替他们杀光这里所有的汉人。”
林儿这才了然,同样是无奈地摇着头:“原来我们这次所做的事,全都变成了他们杀人的基础,我们也成了杀人的帮凶。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声绝望的哀叹。平时一向自信的她,此时声音已经颤抖了。她想过人心之险恶,但没想过竟会险恶如斯,已经到了灭绝人性的程度。
古羽此时紧闭住双眼,他的声音已经被刺激到几乎失声,他只能用干巴的喉音续道:“一定是俞清风。上次他到牢里来向我挑战,说他要杀很多人,让我去救这些人。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都没有任何动作,我心里一直在担心着他会突然袭击,果然,这就来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场屠杀就是出自他的阴谋。难怪他并没有出来阻止我让晋王当选,原来晋王的当选,正是他想要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后面的方任侠见羽、林二人俱是绝望之色,忙上前安慰道:“师父、师姑,别这样,你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啊,这时候,你们不能垮!”经他提醒,识乐斋诸人便都纷纷上前安慰二人。
林儿首先回过神来。她定了定自己的心情,方才说道:“既然恶因是我们种下的,就要由我们去解除。要不这样,大队人马还是按计划,乘船前往宁国的海州。我和哥哥,苏儿、猴子、老七、七妹六个人留下来,希望能挽回这场悲剧。事情完成后,我们就走陆路回中原与你们会和。”
方任侠忙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林儿道:“有苏儿他们四个保护,我和哥哥的安全应该没问题。只要大部队离开了,我们几个轻装简行,行事会更加方便。哥哥你说呢?”
古羽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听得她的安排,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道:“让霜妹和勒勒也留下来吧。如果要走陆路回宁国,必然要经过北方战乱区,到时可能还需要霜妹的帮忙。勒勒的易容术也能帮我们隐藏行迹。”
林儿点头同意,于是安排道:“尚义,我和哥哥不在,这一路就由你负责大家的安全。到了海州后你们先暂时在那里安顿,等我和哥哥回中原之后,我们再前往南越。”方任侠道:“师姑放心,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那边红香又上来和古羽说了半天话,两下依依惜别,于是羽、林、霜、曾苏、猴子、七妹、勒勒七人重又下船,羽、林、霜、勒勒四人坐于凤行屋上,由念七驾车,其余三人骑马环伺,八人出了山海关、即向锦州方向去。而识乐斋其余诸人则收锚启航,回宁国去了。
马车上,古羽一个人缩在角落处发着呆,林儿、玉霜、勒勒三女则肩并肩坐在旁边。林儿此时亦是目光呆滞,无奈地道:“上次在成都,我们辛辛苦苦拿到作院供货权、打败了北辽联盟,以为可以高兴一下了,结果立刻就发生了一连串的悲剧。这次也是一样,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就从来没有安生过?”
玉霜道:“林儿你有没有觉得,两次由喜而悲都是同一个人在主导,就是那个俞清风。上次是他引北院大王的人马入川,这次又很可能是他怂恿那个南院大王去杀人,仿佛他就是故意要和我们过不去。”
林儿闻言,沉吟道:“是啊。现在想想,好像这次我们来北辽之后,所有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一样。记得我刚到北辽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碰到那个费理,然后就卷入了和他的比试。可是这三场比试,说实话,并没有多么困难,开始得草率,结束得也很简单。现在想想,倒像是那费理故意输给我们的。至于后来的夷离毕之辩,我们虽然赢得艰难,但归根结底,还是生丹道的两大核心――谭渡全和白坚――没有到场的缘故。试想,即便他两人的实力只与白乔相当,那我们无论如何排阵,也不可能有丝毫胜算。然而,这么重要的活动,那二人居然跑到东京去传道,这不是很诡异的吗?”
玉霜道:“照你这样说,会是那俞清风安排了这一切吗?可是他和费理不是死敌吗?两人在中原斗得那样厉害,费理怎会听他安排?还有谭渡全和白坚,又岂是俞清风这样一个小小的御史能指挥得动的?”
林儿听她这几问,摇摇头表示不解,又侧头去看古羽。古羽这才说道:“这俞清风肯定用了什么非常手段,这个人的实力,绝不是他表面所显示出来的那么简单。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感觉告诉我,费理的出现一定是他的安排。他利用费理是生丹道元老这个特殊身份,出来压制住白乔、白写、白音三人,让他们不能在夷离毕之辩开始之前,对我们下黑手。所以我们才能顺利地进入到夷离毕之辩,并帮助晋王拿下这个位子。一旦晋王上位,俞清风就可实施他蓄谋已久的屠杀计划。”
林儿道:“难怪,当时和那费理进行医术比试之前,费理曾说让我痛快地接下他的挑战,否则会有更凶狠的后招。那时候我也没细想,现在看来,这话绝对是别有深意的。他祭出这三场比试,不是来对付我们,而是来帮我们,不让白氏三兄弟出手。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认输,就得任由他们杀人;如果去阻止那王难消、甚至将他抓住,那就要让晋王判自己的儿子死罪,这又怎么可能?这个俞清风已经算得如此确切了,我们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注定了失败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说的没错,真正的失败,不是一时的挫折或苦难,而是从根基上动摇你的信念,让你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成都的阮冲和,现在的俞清风,每次都是躲在背后,从不在人前露面。每一次,他都会先让羽、林二人尝到一丝成功的喜悦,但立刻,他就会用事实将二人打回痛苦的深渊。他似乎每次都是计算精确,恰巧能在二人的做法中找出漏洞,并一击致胜。
这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对手!
林儿想到这里,不自觉得打了个冷战,对于俞清风的威胁,她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此时,却听古羽忽然神秘地道:“看来,要想救人,就只有用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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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挖坑
林、霜二女见他眼神中透出的杀气,不由得一凛。林儿忙问:“用强?哥哥想做什么?”古羽道:“武力威胁晋王,让他公正判决。”
林儿当即一惊,急道:“武力威胁?这不是那龙慈之流才会用的招式吗?为什么哥哥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
古羽抬眼看向林儿,见她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安,忙过去握住她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林儿别着急,先让我把话说完。记得我刚到北辽时,就发生了飞虎将军屠杀燕子城平民的事。而在屠杀之后,却没人能判他有罪,包括皇帝。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我才决定要动摇整个刑狱体系,并建立起新的制度,以使得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能有个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夷离毕之辩。飞虎将军的事,俞清风也是亲身经历者,他当然也就知道我要改革夷离毕院的初衷。因此,他这次利用王难消性格莽撞、又是晋王私生子的特殊身份,就将飞虎将军的故事重新演绎,其目的,必是要让我感到自己所作努力的彻底失败。”
“失败的关键,还是在于我错误地把找到一个合理的制度看得太重。所以,正如林儿上次说的,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世上又有谁能绝对正确?做错了就只有尽力地去弥补。现在,晋王是由我们推上去的,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会有把柄被俞清风抓住,但既然我们已经肯定他不可能进行公正的判决,当然就只有使用武力来强行要求他这样做。”
“可是哥哥,”林儿还有些犹疑,“如果没有按我们的想法做事的,就要用武力去威胁,那以后谁敢坐这个位子?就算这个人本心是善良的,可他只要有把柄被别有用心的人攥着,他就永远无法公正地判决啊?别忘了,我们这一路上所碰到的人,哪怕如张小侯、朱允这些身居高位者,都有可能是因为被人握着把柄,才会与人同流合污的。天下哪有几个干净的人啊。”
古羽被她一问,心中不由得一颤,只能摇着头道:“是啊,其实俞清风这次的做法,就是让我明白了,当这个世界的人心已彻底崩坏,一切的理想制度都是浮云。或者说,我此次在北辽的所有实践,只证明了一件事,光是依靠制度,根本不足以匡正乱局、更无法治愈人心。当初在戒台寺,证弘律师告诉我要用圣王之道来治理国家,然而现在我们却发现,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一个完美道德者,即使有,也会被旁人抹黑。这样的话,我又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呢?”说话时,他又陷入了一阵深深的迷茫中。
玉霜见他表情,忙安慰道:“羽哥哥,也许事情没想像的那么糟呢。这次之所以失败,关键是因为那俞清风有意挑战。如果羽哥哥解决了这事之后就离开北辽,俞清风没了对手,他也就不会去试图破坏这一制度了吧?”
林儿也道:“是啊,也许是我太偏执了,任何的制度背后,其实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内幕。所以,我们眼下的任务是救人,至于制度的事情,还是交给于烈他们这些后来人吧?哥哥刚刚说要‘武力威胁’,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以你的辩才去直接说服晋王呢?”
古羽经她二人一番宽慰,这才定了定心神,方又说道:“现在这种环境下,光靠辩才实在没有把握。即便我当时说服了他,他一转身被俞清风这些人从旁一阻挠,又怎知他不会变卦?”
林儿点点头,便掀起马车的帘子,向外面说道:“你们四个联手,应该能够威胁晋王了吧?”
却听念七道:“北极星异想天开,晋王可不是东平郡主,此事谈何容易。且不说那晋王身边众多年轻一辈的高手,上次天长观里我就陷些被他们所害,就是晋王自己,也是惯战的沙场悍将,岂是我们几个就能轻易威胁的。”
林儿“啊”了一声:“那可怎么办?哥哥这计还是行不通啊。”
古羽却道:“其实,我们还有一路强援,可保此战必成。这一路强援,就是胡苗村,这也正是我把霜妹留下来的原因。因为胡苗大侠欣赏霜妹的种花技艺,有霜妹在,我们就能试着去说服胡苗大侠、风侍卫等一众高手,前来助我。”
林儿赞道:“原来哥哥早就打定主意了,害我白担心一回。那我们现在就前往胡苗村吧。”于是众人便快马加鞭,一路往北飞驰。
胡苗村在东京附近,曾苏上个月才刚刚去过。要到东京,须先过锦州,所以众人倒也顺路,并不耽搁。
走了小半天,就快到锦州的地界时,已是午夜。
关外的繁华不可与南京相比,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什么灯火,就行屋和几匹马的声音在四野传播。如此月黑风高,果然是杀人的天候。
正走时,念七忽然勒住马,低喝道:“前面的山岗有嘈杂声音,大家小心。”众人忙勒马停下。羽、林二人在车上侧耳细听,却没有任何声响,便知这是因念七的六识远胜他二人之故。于是林儿问道:“能听到是什么情况吗?”念七道:“像是军队在行动,没人说话,时时有金属锄地的声音。应该就在眼前这座山岗的背面。”
林儿抬眼看时,原来眼前正有一座不高的山岗。于是她跳下车来,对众人道:“把马和车放在这山脚,我们徒步翻过山去吧。”
一行八人便下马下车,拴好马,便向山岗上走。那山极矮,很快即到山顶。从这里向远处看,才知前方是一个谷地。此时谷地中正有许多人在活动,八人连忙蹲下身来,让长草掩住他们的形迹,这才小心翼翼地朝那谷地中看去。一看之下,众人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谷地中正有几百人,在挖一个大坑。坑的旁边,则不断有独轮车满载着尸体,倒进那坑里。
这就是所谓的万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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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七十
林儿一双手紧紧掩住了嘴,吃惊之余,便觉腹中一阵作呕,那是尸体的腐臭飘到了这山上的缘故。旁边玉霜、勒勒、七妹诸女俱是被惊得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她们何曾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看到这样阴暗的场面。
念七小声对古羽道:“这应该就是王难消的人马。看来,这王难消还没到肆意妄为的程度,他杀了人,却还是希望掩藏行迹,不让世人知道。所以他们就在这里挖个深坑,把尸体掩埋,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北极星赶紧想个办法,把他们的阴谋揭露出来啊?不能让这些人死不瞑目。”[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sp;古羽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给猜到那王难消此时的想法:屠杀汉人的事闹大了不好收场,所以只有不公开为世人知晓,晋王掌控的夷离毕院才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对这事不闻不问。因此,其人就想到临时制造这样的一个万人坑,将一切秘密埋到地下去。
古羽在震惊和悲愤之余,终于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世人知道,制造这个万人坑的罪魁祸首是谁,绝不能让这样的阴暗永埋地下!
他仔细思索良久,方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屠杀这么多人,只有军队才能做到。可是据我所知,锦州附近没有大规模驻军,如若在平时,那王难消带兵到这锦州,难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此次,他本是带兵来追击我们,却秘密在中途变道。他正是利用这次正当出兵的机会,干出这等肮脏的事,又不引世人怀疑。而要想让世人知道这事是他干的,就要首先让大家知道,我们几个此时也在锦州,那么大家就会自发地联想到,王难消的人马必然也在锦州。那么这场屠杀,他就难脱干系。走,我们立刻前往锦州!”
说罢,他便拉了林儿、玉霜,快步下得山岗,一行人小心转过山岗,往锦州去。
诸女虽都已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可对于刚才那人间炼狱的场景,依然无法接受。林儿和玉霜毕竟以前经历过扬州战乱,有此心理准备。勒勒这个山里出来的女孩,却从小都只知道跳舞和欢乐,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此时她正一个人躲在凤行屋的角落里不住地打着颤,眼里全是惊惧神情。
林儿和玉霜见她如此,忙一左一右坐到她身边。林儿安慰道:“勒勒一定要坚强起来,记得那次我们在去青龙城的路上遇险,勒勒主动代替我引开敌人的追击,那时候的你多么勇敢。”
勒勒却道:“可是刚才的场景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羌人得不到汉人的承认,经常被汉人欺负,打伤打死的情况常常发生。我从小只要一听到汉人欺负羌人的事,就睡不着觉,怕得要命,还老做噩梦。没想到现在北辽人也一样欺负汉人,他们大家为什么不能和和睦睦的呢?”她一边说,手心里就不自觉地冒冷汗。
林儿听她如此肺腑之语,这才明白过来,不禁神色黯然地道:“现在才明白,当时哥哥力主汉羌和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古羽却道:“可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个世界太过浮躁,再被野心家一煽动,仇恨和杀戮就会自然地出现。如何才能让这浮躁的世界安宁下来,我想不到答案。”
这次的事件,让古羽仅存的一点信心都已荡然无存。他比会做噩梦的勒勒还要感到悲凉,他就像处在一个让人憋闷的空间里,稍微探出一个头来,就被人轻易地摁了回去。他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这是一种无法改变的绝望。
此时,他很想抓住一个人,问问他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可他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同他一样绝望的林儿诸女。没有谁能告诉他未来在何处。诸女可以逃到南越去,可他这个已晋为君子的人,也要逃避吗?当然不行。可是不逃避,路又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反复回荡。他反复地思索着他曾遇到过的人中,谁能替他解开这个郁结。可他想不到。他的老师田秀才会选择激进的方式,周大人则会以权谋对权谋,老和尚和戒台寺的证弘方丈都过于出世,他们都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谁能给出这个答案呢?天下这么多能人,难道真的没人能回答吗?他不相信。
马车内的四人,就在这痛苦不安中来到了锦州,天已蒙蒙亮了。众人将凤行屋和马匹藏到了锦州城外一个僻静的地方,又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当作早饭,这才快步往那城中走去。
一边走,古羽一边安排道:“上次在刑部大牢中,我遇到过一个叫秦丝丝的女奴。她说她父亲因为得罪了锦州的北辽官员而被杀头。这件事情应该是最近才发生的,猴子你先去城中打听看看,到底这个北辽官员是什么人,我们正好可以顺便帮那秦丝丝出口气。”猴子应了一声,飞身而去。
众人也随之进了锦州城。此时天已大亮,街上不少人,开店经商的不多,提笼遛鸟的倒是不少,看来锦州倒成了这些北辽人舒服玩乐之所。羽、林这一行人都是身着汉人衣服,甫一走进锦州城,就招来了不少疑忌的目光。这里民族矛盾的紧张可见一斑。
刚走不远,猴子就回来了,报告说:“秦丝丝家本是东京附近的生意人,她有一个亲哥哥,那天到锦州来给人送货,却被一个人骑快马撞飞出去,当场就丧了命。锦州城的捕快过来一勘察,就说那个人当时骑得并不快,是秦丝丝的哥哥自己宿疾发作,导致死亡。秦家人哪里会服气,就去城主那里击鼓鸣冤。可那个撞人的是本地判官的公子,城主显然是要袒护他的。结果秦家人去告状,状没告到,却把自己家告了个家破人亡。那城主找了点事,就把他家的男人都杀了,女人则发配做了奴隶。”
众人闻言,俱是唏嘘。曾苏最看不惯这种不平事,当即忿道:“让我去杀了这些城主、判官,给那秦家人报仇!”她和猴子在嘉兴府绰号“璇玑双侠”,就是专做这些打抱不平的事。这回碰上了,自然不能放过。
谁知古羽却道:“光是使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就像之前林儿说的,这一任城主走了,下一任城主又来,一样会做这些不法的勾当。现在的关键是这锦州城仇汉的问题,这是由来已久的。要解决它,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林儿嘟囔道:“我觉得,这些北辽人根本就是闲的。你看这城里的人,尽是游手好闲之徒。他们自己懒惰,然后去奴役勤劳的汉人、霸占他们的财富。这些人都是蛀虫,一般来说,蛀虫都是色厉内荏的。只要让他们知道怕的,他们以后就再不敢胡作乱来了。”
古羽道:“说得没错,让他们惧怕无疑是个治标的好办法。这位公子不是喜欢骑快马吗?那要不让他和苏儿姐姐比比骑术好了。苏儿你去找两匹快马,拉着这个公子去那些已经被屠的汉人村子转一圈。相信以你的骑术,够他喝一壶的。”
曾苏坚定地道:“放心,若不叫他以后看见马就怕,我就退隐江湖!”
古羽又道:“猴子也去把那城主抓来,让他两个今晚就在那万人坑旁边过夜,也算是为那些无辜汉人百姓守灵。林儿,我们去找个茶馆,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说罢,众人便各自行动。古羽让七妹去问到了这锦州最大的一家茶馆,众人径直走了过去。
这时候刚是一群纨绔遛完鸟,到茶馆喝茶的时间。古羽等人走到时,就见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众人便也随着人流往里进。
刚到门口,一个店小二却突然拦住诸人,表情轻蔑地道:“您几位不能进。”念七当即上前,喝问道:“为什么?”店小二指了指旁边一个招牌,道:“自己看吧。”
那牌子上写着:汉人和驴不得入内。
念七见那牌子,勃然大怒,过去举起那牌子,就朝旁边一根柱子上砸去。只听一声巨响,牌子立即被砸得粉碎,空中飘起一阵呛人的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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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君子
念七砸那牌子,几乎使用了全力,茶馆的柱子也险些被他砸断,震得整间房子不停地晃,连多年的老灰也被抖了下来。
茶馆里的茶客听到门口的声响,便纷纷出来围观。见是几个汉人正在捣乱,喝骂声顿时响起,就有好事者去州衙叫人。
刚才的小二早已被吓傻了,只等茶馆老板出来时,才上前与念七理论:“哪里来的汉狗,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知道这茶馆是谁开的?”
念七见他一副不屑神情,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他两个耳光。那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被打掉十几颗牙,痛得他直接捂住了口,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用手指着念七。
围观人群见此异状,立即就有人大声叫道:“汉狗造反了!汉狗造反了!”
如此一叫嚷,远近的路人都围了过来。这锦州城中本来多的是市井闲人,见这变起突然,自然都过来帮腔。群情激愤之下,就有不少人挤上来要对念七动手。
念七的武艺自然远在这些人之上,可他却没想到这人个个都如不怕死的亡命徒,毫不畏惧他的武力。他虽然脾气大,但还没到不顾一切的程度,见这样的状况,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被人群逼得连连后退。
此时,古羽方才上前,将念七让到身后,顶住围上前来的人群,高声叫道:“尔等休要猖狂,古羽在此!”
夷离毕之辩中的核心人物,这些人虽然远在边陲,但此事早已传遍北辽全国,其人怎会不知古羽的名字。古羽这厉声一喝,登时令众人都停顿了片刻。
就有人小声嘀咕:“古羽是谁呀?”“是那个帮晋王辩论的红玉先生吗?”“好像是哎,你看他腰间好像也配了块红玉?”“他不是帮晋王的吗?那他怎么会是汉狗?”“不知道,有点奇怪。”
古羽高喝一句后,便冷眼看着人群。待人群讨论了一阵,方才说道:“今天这事,是我古羽的人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汉人或北辽人都没有关系!尔等要找人寻仇,只管认准我腰间这块红玉,记住了吗!”他最后一声厉喝,震得一群北辽纨绔都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古羽又是冷声一笑,便一挥手,叫己方众人离去。
众人快速退出锦州,也不敢耽搁,就取了凤行屋,往东飞驰。他们知道,王难消的人马此时就在左近,正虎视眈眈等着他们。古羽既已在锦州露面,王难消自然要以最快速度赶过来。所以他们绝不能逗留,稍不留意,就再难走脱了。
一路走,玉霜忍不住担心道:“羽哥哥,刚刚你为什么要说事情都是你干的啊,如果这话一传开,不论北辽人、还是汉人,都要当你是仇人呢。”旁边林儿却笑道:“小嫂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他就是想把所有仇恨都揽到他一个人身上,这样才能冲淡北辽人和汉人的仇恨呀。”前面赶车的念七听到他们讨论,在外面大声讥道:“拿自己当标靶,也只有北极星这种蠢人才干这种事。”
古羽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我那样说不对,却没人来阻止我。说明蠢的不是我一个啊,蠢的是我们识乐斋的所有人。”众人闻言,俱都会心地大笑起来。
如此一路不停,飞奔了大半天,才见后面曾苏和猴子骑快马赶了上来。古羽忙问锦州情况如何,曾苏道:“那纨绔子原来是个怂货,我拉着他才骑了两里,就晕得狂吐不止。不过我也没饶了他,就这样绕着锦州城转了二十几圈,让他把肠子肚子全吐了出来,恐怕以后难免落下一身的毛病了。然后我才将他放到那万民坑旁边,和那城主绑在一道,那地方阴森恐怖,今晚怕是够他们受的,想来以后做一辈子噩梦是跑不了了。锦州城此时已经闹翻了天,城主失了踪、王难消带人接管了城防,正四散寻找我们。我估计,咱们这样一闹腾,那王难消也该收敛一点了吧。”
古羽叹道:“但愿吧。不过像他这样的热血莽夫,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于是众人也不耽搁,便赶往东京辽阳府。曾苏上个月刚和小美来过胡苗村,所以也算轻车熟路,当先带着众人往那胡苗村去。
北辽的东京辽阳府,即真实世界的辽宁省辽阳市。其境主要位于辽河平原上,东面则是丘陵地带。一条东梁河绕城而过,滋养了整个辽阳。沿着东梁河一路往东,进入丘陵地区,那胡苗村便在一个叫做寒岭的小镇附近。
此时业已入冬,关外的天已经很冷了。这胡苗村位于寒岭镇,光从名字,就知又平添了几分寒意。刚行至山区,天上更飘下来几片雪花,把本已冻住的路面,又铺上了一层白色。众人从南京出来时,虽然已经准备了厚厚的衣物,可行至此处,林儿、玉霜诸女,仍不自觉地打寒战。众人坐在马车上,也就互相挤在一起取暖。
山间的松树在眼前掠过,那松枝上挂满了一颗颗雪球,一阵寒风吹过,便将雪球吹下来、飘到行路人的衣上、马车上。诸人俱是自南方来,这样的场景见得并不算多。古羽隔着车窗,望着这满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几丝杂质,忽觉这不正应是自己当下的心境吗?
只听他道:“林儿,要不我们从头开始吧?”
“从头开始?”
“嗯。你看这外面,多像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万物仿佛都被掩藏了起来。可是,等到明岁开春,所有生灵又将重新焕发生机。我们此次虽然失败,可怎知不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从中原一路过来,我们为匡正乱局,做了那么多,我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接下来,只要我们认真总结,相信下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啊。”
林儿听到他恢复了初始时的信心,不由得连连点头,说道:“哥哥这样说,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跟哥哥在一起,最幸福的事就是,任何的愁郁、不安、彷徨,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哥哥我是一个君子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作为君子,就不应该抱怨什么,如果一件事没有做好,只能说明自己还没有找到解决问题最佳的办法。”古羽说完,微微地一笑,诸女也就随着他这一笑,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
如此又奔了一天,众人总算找到了胡苗村的入口。那是在一个山涧的终点,两座小山夹住的一个很窄的通道。通道处是一个大理石牌坊,上书“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十个字,再往里,下得山岗,就是这传说中的胡苗村。
在牌坊旁边有一个门房。门子见有马车来,忙过来询问:“各位有何贵干?”曾苏在马上答道:“这位兄台,我前几天刚来过的,想进村中找胡苗大爷。”门子看了看诸人,又问:“马车上都是什么人?”曾苏道:“都是我的朋友。”她一边说着,那边古羽、林儿四人也下了马车来。门子瞧了一眼诸人,当即说道:“那个男的不能进去,其他人可以进。”他手指的,正是古羽。
众人见状,无不大奇。古羽忙问:“为什么单我不能进?”门子指了指牌坊后面,道:“你们自己看吧,这个人的画像就贴在这里,是不能进的。”众人依言看过去,果见古羽的相貌正被赫然贴在那里。
古羽讶道:“这倒是怪事一件,我古羽怎么还上了这胡苗村的禁入榜?这位兄台可否去禀报一声,我和胡苗风大哥也算得是朋友,他一定会让我进去的。”谁知那门子却道:“抱歉得很,这画像正是胡苗大爷贴的,就算我进去通报了,他也肯定不会让你进。”
曾苏奇道:“上次我们来还没这个,这胡苗风到底在搞什么鬼?北极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羽哪想到自己倒在这里吃了闭门羹,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回头去看林儿。
林儿想了想,方道:“哥,要不这样吧,让老七和猴子哥陪你在这外面等。我们几个女的先进去。”古羽道:“你们中没有擅辩之人,能行吗?”林儿道:“哥哥放心吧,我们那时连九句村都敢去闯,这胡苗村肯定没有当时凶险。我一路过来时也在想,要说服胡苗大侠,光靠辩才大概是没用的,还得依靠本心去打动他,我觉得我能胜任。”
古羽听得她言,信任地点点头。于是林儿便与其他四女一道,走进了胡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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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伐木
过了那牌坊,又绕过一个小山岗,就见到了刚才过来时看到的那条山涧。此时天候太冷,山涧早已封了冻,只有点点碎冰留在光秃的石上。林儿和玉霜、勒勒三女相互扶持着,避免不小心摔倒,就这样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走不多时,就见一片白桦林。白色的树干,与眼前的白雪相映成趣,便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变作了白色。曾苏道:“穿过这片白桦林,就是胡苗村的西门。”林儿点点头,就与众人走进白桦林中。
刚走不远,就听见了有砍伐树木的声音。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说话:“快,还有五十下,加快速度。”曾苏听到人声,当即说道:“这是胡苗风。”林儿大奇,忙率众人循声走过去看,果见一个小姑娘正抡着一柄大斧,在一下又一下的砍伐白桦树。看她年纪不过十岁上下,身材瘦小,那柄大斧足有她半个人大,拎起来也相当吃力。小姑娘只能紧咬着嘴唇,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这才随着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一下下抡动大斧。
这个小姑娘,自然就是藏生,旁边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大舅、胡苗风。
那二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过来的脚步声。藏生一回头,却首先见到了玉霜,原本还一脸不满的她,立时喜笑颜开,高叫一声:“小师娘”,就要丢了斧头冲过来。然而旁边的胡苗风却丝毫不为所动,沉声喝道:“还有四十八下!”藏生显然很怕胡苗风,只能“哦”了一声,又悻悻地抡起大斧继续砍树。
玉霜拉着林儿的手,极是心疼:“藏生还这么小,就让她抡这么大的斧,这胡苗风真是残酷。”林儿道:“练武自然少不得受这些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首.发要不我们坐在旁边等吧。”便拉着玉霜靠在旁边一棵白桦树坐了下去。
那边藏生仍在胡苗风的监督下,使出全身气力去抡那大斧。可是越到后面,体力越是透支,连举起来都很困难了。胡苗风却毫不在意藏生的痛苦,拿了根木棍站在旁边,见藏生稍微把手放下来一点,就拿那木棍去抽她。藏生吃痛,却又不敢缩手,只能将满眼的泪水噙在眼眶中,仍旧艰难地完成着胡苗风的任务。直到后来,她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涨成紫红色,眼看就要昏过去。但即便如此,她终于还是完成了最后五十下的任务。
待到完成任务那一刻,藏生终于再难支撑,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这边曾苏、七妹二女见状,飞一般地奔了过去,将她扶住。林儿过去为她揉捏几下手部合谷、曲池诸穴,藏生才终于缓过气来。
藏生微睁开眼来,看见了玉霜,终于眼中的泪水全都涌了出来,弱弱地又叫了声“小师娘”。玉霜就过去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让她尽情地哭泣。
诸女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藏生将自南京回来之后的许多泪水全部哭出来。
林儿问曾苏、七妹道:“你们当年学武时,也是这般辛苦吧?”曾苏道:“辛苦总是难免的。不过我和七妹都是农家出身,从小就做农活,筋骨比较通畅,所以一开始的辛苦不会这样艰难。藏生以前跟着她娘东奔西跑,也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入了学堂后更是一心向学,这时候却中途转来习武,所以才会这样难。”
林儿点点头,这才对藏生道:“习武的辛苦在所难免,藏生是哥哥的学生,就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一定要把最难的这一关坚持过去,好吗?”
藏生听得她言,回头问玉霜:“她是谁?”玉霜道:“她是你的师姑啊,羽哥哥的亲妹妹林儿。”藏生道:“那老师呢?他怎么没来?”玉霜道:“胡苗大哥贴了一张羽哥哥的画像在门口,说羽哥哥不能进胡苗村。所以他只好在外面待着了。”说罢,众人便俱向旁边的胡苗风看过去。
胡苗风此时正靠在一棵树上想心事,见众人看他眼神,便道:“不错,画像是我贴的,为仪不能进胡苗村。”众人忙问原因。胡苗风道:“上次小美那丫头来,我就知道为仪过不多久也会来,所以贴了个画像,不让他进来。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这才没几天,他就来了。以他的辩才,让他进胡苗村,肯定又要引起不必要的纷扰。胡苗村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我可不想又卷入到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中去。”
林儿这才明白,胡苗村一向远居关外、恬淡无为,本就可以逃离世俗的纷争。可是,因为阿晴的原因,他们不得不出现在世人面前。想来这胡苗风也是感到了疲累,所以这才阻止古羽进村的。
“可是,”林儿突然有些黯然地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恬淡的生活谁又不想要呢?我们识乐斋梦想着去南越隐居都已经多少时候了,可我现在却还在这山海关外、离南越最遥远的地方。就像胡苗村,虽然恬淡舒适,可也正因为如此,阿晴才会受不了寂寞而逃出村去,这才被身为北辽皇族的乞伏于勇骗了贞洁。胡苗大侠也会时不时地在中原的赏兰大会上露面。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份恬淡无为,实是一种逃避,而非主动地归隐。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
胡苗风被她这话说的愣了一下,突然警觉起来,忙问:“你们几个来,到底有什么事?”
林儿见他如此神情,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北辽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汉人被南院大王的军队屠杀。为了救这些人,我们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用武力去威胁南院大王的亲生父亲晋王乞伏于仁,让他能公正地对待这件事。我们的能力不够,所以才来胡苗村请求各位大侠援助。”
“不行!”胡苗风听完,斩钉截铁地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一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北辽的乱子是为仪自己捅的,那就让他自己去解决。胡苗村绝不会出力!”
林儿一早也猜到了他会如此决绝,所以并没有想要用一席话就将他说服,只是道:“如若我们解决得了,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打扰各位呢。我知道,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轻易能完成的,所以我会用自己的真诚来打动各位大侠的。”说罢,她便拉着玉霜站起身来,继续往胡苗村中去。
那胡苗风还是第一次见林儿的面,虽然以前也已听说过这位兰心仙子独特的魅力,可今天第一次见到,仍让他感到了不自觉地另眼相看。
此时,他看着林儿诸女的背影,忍不住心中嘀咕着:“这个小姑娘比起她哥哥,又多了一份笃定。这两兄妹可真是一对龙凤,这老天爷怎么这么巧,恰把这天地间的精华都降落到了古家?唉,你们这一进去,我胡苗家,又将是一番多的周折了。”
一边想着,他又去叫藏生:“休息好了就继续,下一课是练气……赶紧把你的功夫提高吧,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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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石像
出了白桦林,迎面便见到了一个大的木门,那就是胡苗村的西门。手机小说站点这胡苗村建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其中几百户人家,都是胡苗家庭的后人。其人忙时务农,闲时习武,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若不是二十几年前,胡苗大侠击杀西北斗士陆一指,他们仍然不为世人知晓。然而当时二人相斗的场景究竟为何,世上却没几个人知道,包括胡苗风兄弟。
林儿领着众人进入村中,正要往前走,却见旁边不远处有一个蓝色的花圃,煞是诱人。花圃的正中央,是一座坟墓。坟墓之上没有墓碑,只镶嵌着一只玉制的凤,也不知这是谁的墓。
林儿的眼光很快被那花圃中的蓝色小花吸引住了,拉着玉霜便过去蹲下检视,一面问道:“这是什么花呀?真漂亮。”玉霜捡起一只花来看了半天,却皱眉道:“从来没见过。”林儿道:“这倒怪,不知有没有人可以问一声。”
说话时,曾苏便在旁边找了一个过路的中年人,拿林儿的话去询问于他。那人便道:“我不知道,这个墓自打胡苗村有的时候,便在这儿了。据说这是先祖婆婆留下的规矩,历任村长都要在这墓旁边种植这种蓝花。可这蓝花叫什么名儿、从何处来,也没有人能够知晓。”
林儿心想:哥哥说过,胡苗村的先祖婆婆,其实就是《雪山飞狐》中的苗若兰,这个村的人姓“胡苗”,自然也是因胡家和苗家的渊源。若是这般一联系,再看看这墓上嵌的玉凤,这墓的主人自然就明确了,那就是《飞狐外传》中的程灵素。
程灵素本是药王之徒,一个相貌平平的乡下村女。当年胡斐第一次去见程灵素,却不因她的平凡,而为她做事,最终感动了程灵素,并赠与他两朵蓝花已抵御药王庄的血矮栗之毒。如果不出意外,这里的蓝花,就应该是当年程灵素培育出来的那种,其名称自然随着程灵素的早逝而不为世人所知了。至于那只玉凤,便应是袁紫衣赠与胡斐、后又转赠程灵素的那只吧。
“花伊在一直在念叨胡斐和苗人凤的决斗,胡斐最后那一刀有没有砍下去。现在看来,连程灵素的身份这胡苗村人都无所知晓,那场决斗最后的结局,想来也是不可能知道的。这倒也合理,游戏公司实在没必要去狗尾续貂,强行地规定一个结局吧。”
林儿心里这般想着,口中便和诸女大致解释了一下程灵素的这段故事,方才站起身来,继续往村中走。
走过一片空地,众人的视野这才放开来。原来这胡苗村是建在四周一圈山峰中间的平地上。整个村子呈圆形,在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祭台,祭台上一个石像,正是胡苗村的先祖婆婆苗若兰。祭台周围就是刚才一路来时见的山涧,将整个村子分成了若干块。而在山涧之上,便是一条条吊桥,将不同块联结在一起。而林儿诸女此时所站的,便是其中之一。
林儿极目四望,才发现这里竟和她在真实世界玩过的一款游戏《古剑奇谭》中的场景一致,只是原来的游戏中,中间的塑像是女娲神,而这里却换成了小说人物。与当年玩游戏的感觉不同,此时的所见,皆是亲历,这份真实感也让林儿多了几分感怀。
曾苏道:“村长胡苗火住的地方在正北面,我们从左边的吊桥过去就行。”谁知林儿却道:“先不急吧,我们先去和先祖婆婆打个招呼。”众人大奇:“怎么要和一个石像打招呼?”林儿却笑而不答,因为只有她知道,这是在与小说中的人物“真实”地对话呢。
诸女也就随着她到了祭台正中央、苗若兰的石像前。林儿抬眼细看,便见一个身穿半长皮袄、百折长裙、清韵高雅的绝美女子,仿佛隔了几千年飘然来到自己面前,她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这个先祖婆婆怎么长得像玉霜小姐?”旁边的勒勒一边端详着石像,一边小声嘀咕。
诸女受她提醒,俱都回头去看玉霜,两相比较,果在眉宇间寻到许多相似之处。七妹道:“还真是耶,这个婆婆和周小姐一样的纤弱动人,而且不是说婆婆也爱种植花草吗?说不定她经过了几代转世,真就成了周小姐呀。”
林儿也在看玉霜,这才察觉勒勒所言不假。她心道:“这游戏公司制作苗若兰的形像时,说不定真就借鉴了小嫂子的样貌呢?不对,这个石像的年份更久,那应该是小嫂子的样子就是从她这里来的?那也巧得很,怎么这苗若兰形像的玉霜,就成了哥哥的人?或者真如七妹说的,这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唯有玉霜还有些不可思议,对这意外的巧合,正默默地想着什么。
正此时,却听旁边有人说话:“难怪大哥说他见到了先祖婆婆,当面一看,还真是这样啊。”
林儿诸女闻言,纷纷回头去看,却见几个人正走过来。为首一个中年男人,宽额虬髯、面容方正、一身的沉稳气质。在他旁边则是一个五十岁朝上的小老头,边走边笑,适才说话的也正是他。
见林儿回头,那小老儿便道:“听说兰心仙子来了,还以为会径直去找小火,原来竟来了这里,倒是有趣得紧啊。”林儿正要答话,那中年男人先问小老儿:“四叔,这个就是你说的兰心仙子?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小老儿道:“小火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她,前日里天长观的一幕,我至今还在回味呢。那气势,大哥在她这年龄时也不曾有过。”中年男人点头道:“气势倒是不好说,可她一进来,先是拜祭先祖婆婆,这倒是让我欣赏。”
待他二人对话的间隙,林儿才终于找了个机会插言道:“请问几位是?”中年男人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我就是胡苗火,胡苗村的村长。这位是我四叔,胡苗理。”
林儿见他这样说,倒也不再客套,直接说明来意:“胡苗村长既已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寻你而来,那还望胡苗村长答应我们的请求吧?”胡苗火道:“听大哥说,你们要想去威胁晋王?晋王与我胡苗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凭什么要帮你们?”林儿道:“凭你们也是汉人啊。你们要帮的不是我,而是帮身在北辽的汉人。诸位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应该有侠义道上的精神吧?”胡苗火道:“北辽人虽然的确可恨,但却还没到要我们去大开杀戒的程度。我胡苗村的人,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于世间之事并不关心。所以这忙,我们恐怕帮不了,还是请回去另寻高明吧。”林儿“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转头准备要走。
曾苏见林儿模样,奇道:“主母就这样走了?”林儿道:“不走啊,我想先在这村子里转转,看看村中的情况再说。”曾苏道:“村中的情况?什么情况?”林儿道:“看看村中人是否真如胡苗村长说的,习武只为强身健体。”
她刚说完,后面胡苗火怒道:“怎么,姑娘不相信我说的话?”林儿忙转身道:“我看村长你雄姿英发,正是壮年时节,却说出刚才那老气横秋的话来,心中自然有些怀疑,所以才要去村中求证。”
胡苗火听到她的回答,先是一愣,旋即转而说道:“也罢,你既要去村中,可否先替我办成一件事?”“什么事?”“我妹妹阿晴,自从被父亲带回村中,便再不思生意,每日只想着寻死。姑娘号称兰心仙子,有回春的妙手,可否替我治愈阿晴已死的心?”“村长放心,自当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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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蓝花
当下,便由胡苗理带着诸女来到一个房舍门口。首..发胡苗理道:“阿晴就在这屋里,因为担心她哪天真个自杀了,所以小火在她身边派了四个丫头日夜看守。”林儿点点头,道声:“七妹和我进去”,便走进那屋中。
屋中陈设十分简单,只一张床、一张桌、几张椅,以及角落处拉了块布帘,想必是如厕之用。看起来,阿晴现在果然已经相当危险,所以胡苗火也不敢在她房中放任何有危险的东西。
再仔细看时,才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蜷缩在床的角落,双手抱足、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间,两脚**着、还不住地打着抖。在她旁边,是两个身着劲装的丫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来是生怕她出什么事。
林儿一阵叹气,心想:“这女人的心死了,要再救活,真是难啊。”旁边七妹则小声道:“那些玩弄女人的男人真是可恶。姑娘还记得上回在西辽我们救过一个被强暴的女子吗?后来我去看过她,情况就和这个阿晴差不多呢。”林儿道:“那个女子的情况我也知道,我曾让美女试着去安慰她,可惜她的受创太重,也只能恢复个马马虎虎,要完全康复,实在太艰难了。”七妹道:“可胡苗村长的任务是治愈这个阿晴,姑娘能完成吗?”
林儿摇摇头,表示走一步看一步吧,就来到床沿边上,轻轻唤了声:“阿晴,你好。”然而一唤之下,阿晴却没有半点反应。林儿无奈,又就手过去拉她,结果刚一触手,阿晴竟突然将她手重重一甩,然后恶狠狠地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啊!”林儿乍一见她抬头,原来她的眼中全是血红,充满了狂怒之色,吓得林儿连忙退后两步。七妹只道阿晴会对林儿有危险,赶紧闪身挡在前面。
那阿晴见她二人模样,当即有如嘲讽似的,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直欲穿透九霄的云一般,震得整个屋子嗡嗡直响。林儿也被她震得下意识将两耳捂了起来。
阿晴见她捂耳,又是一声冷哼,便不再出声,再次将头埋进了两腿中。
这一番异状之后,林儿这才定了定神,在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然后一面思索如何才能让阿晴好转过来。
只听她道:“我知道,阿晴当年和我现在差不多,都只十几岁,正是柔情似水的年纪。那时候,你认识了皇族出身的乞伏于勇。乞伏于勇不仅出身显贵,而且勇武过人。他在你面前,既显示出了强大的掌控力,又对你十分温柔。这样一个男人的魅力,哪是一个小女孩能抵抗的,你很快就被他彻底征服,并为他生下了藏生。”
她说得并不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阿晴表情的变化,想着如何才能把阿晴从心里的深渊中解救出来。阿晴没有抬头,可是随着林儿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很显然,她的内心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毕竟,林儿所说的,都是她曾亲历的事,桩桩件件,一一回想起来,她不可能没有一丝的反应。
林儿明白,当一个人遭遇巨大的打击之后,她会把自己那一段不安的记忆彻底封存起来,不愿去回想。而要想治愈其内心的创伤,就必须首先将她内心封存的记忆重新开启。
于是,她继续说道:“后来,他虽然背叛你,你恨她入骨,出来把他的丑事说了一箩筐,但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叫因爱生恨,你本心里还是爱着他的。所以,当上次在哥哥的宅子里,你听到他说他仍然爱你,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将全身心都交给了他。然而谁又想到,乞伏于勇身上流着的,是北辽皇族懦弱而顽固的血液,他始终无法为你放弃一切,你这才终于知道了他以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这让你哪里还受得了,于是就只能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啊!啊!啊!”
林儿还没说完,就见阿晴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天大声地狂叫。这叫声,是要阻止林儿继续说下去。
林儿见她此状,当即醒悟,刚才那些话已经让她的心理面临崩溃的边缘。她心中封存的记忆,无疑是最毒的毒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侵蚀她最后仅存的一点真心,从此陷入癫狂。她的这几声狂叫,正是她自心中生发出来的最后的抵御。
想到这里,林儿连忙住了口,让阿晴尽情地叫着。连叫了三四十声,她的声音才略微小了一点,她眼中也由适才的血红,变为了模糊。原来那些狂叫,已令她的五官受到冲击,不自觉地便挤出许多泪来。
林儿见她声音变小,忙安慰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知道,你都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
谁知阿晴听到她这话,连忙向床脚边躲去,两手更紧地抱住双脚,生怕有人真的把她带了出去。
林儿心想,她这是害怕见到世上所有她熟悉的人。因为,她被她最爱的人伤得如此之深,才令她的心理变得如此脆弱,她有意识地封闭和保护着自己。
林儿看她模样,苦思良久,这才小声在七妹耳边嘱咐了几句。七妹点点头,便出了门去。
不多时,却见七妹捧着一个大花篮走了进来,花篮中装着的,便是刚刚她们在西门处见到的、程灵素墓前的那些小蓝花。
林儿叫七妹把蓝花一朵一朵地铺在了阿晴的床上,然后柔声道:“阿晴你看,这蓝花多美啊!我听说,胡苗村自古以来的传统,历任村长都要在那无名氏的墓前种植这样的蓝花。不出意外,你在小时候也应该帮你父亲种植过吧?”
阿晴听得她言,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见了床上铺满的蓝花,她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异色。
这样的神色,当然被正自敏锐观察的林儿捕捉到了。她心中一喜,便知这蓝花能奏奇效,忙补充道:“我猜你自小就一定很想问,这墓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在其墓前种这些漂亮的蓝花呢?可是,胡苗村的人都没有给你答案,对不对?”
阿晴被她这样一引导,竟不自觉地微微点了下头。
林儿轻轻一笑,续道:“说来也巧,小女的师父是江南医侠,对医界的史事自然了解不少。所以我知道,这种蓝花,是专门用来克制一种叫血矮栗的毒物的。把它培育出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子,不知道阿晴你有没有兴趣想知道这段故事呢?”
阿晴听到她这样问,呆呆地看了林儿几息工夫,不置可否。
林儿却自然知道,她的心扉已经开了一条细微的缝。只要能这样一点点地使力,终究能打开她的心扉。于是她又是一笑,便慢慢地讲起了《飞狐外传》中,关于程灵素的故事。
这一讲,直讲到了天色将晚。林儿的口才并不算很好,但她的心态平和,说起事来自有她的魅力。阿晴静静地听着,并不去打扰她。可程灵素之于胡斐那特别的感情、那种奉献的爱,却深深地打动着阿晴的内心。显然,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直听到程灵素为了替胡斐排除三种剧毒,舍去自己的生命为他吮血,阿晴这才忍不住问了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呀?也许砍去胡斐一只手臂,再慢慢替他解毒,也不至于从此天人两隔啊。”
林儿见她终于被自己讲述的故事感动,欣慰地点点头,然后道:“其实,当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必要在乎是否与他终身相守的。很多时候,我们所爱的,都是那个记忆中的美好而已。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当你拼命爱着他时,你看不到他的缺点,可当你恨他时,则看不到他的优点。所以,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变,变的,只是你对他的感觉和要求罢了。程灵素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其实知道,在胡斐的心目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二妹的地位,即便他因为感动而接纳了自己,那终究不是真正的爱。与其如此,她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让他去追求自己的最爱呢?”
阿晴听到她这番话,不由得有些痴了。隔了半晌,才听她喃喃地说了句:“我们爱的,都是记忆中的美好?”
林儿见状,便转身唤七妹:“叫她进来吧。”七妹当即出去,从门外领进来一个人,正是阿晴的女儿藏生。
林儿把藏生拉到自己身边,然后道:“你记忆中那个美好的‘乞伏于勇’其实早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是藏生,她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美好的象征。你为什么不能把你全部的爱,都交到她的身上,而要去想‘乞伏于勇’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呢?”
阿晴甫一见到藏生,先是一愣,待林儿说完,竟就飞扑过来,将藏生紧紧抱住,然后嚎啕大哭起来。藏生还有些不明就里,看到娘亲哭,也就跟着哭了起来。
林儿看她母女模样,心中终于一块大石落地,然后静悄悄地退出了房中。她知道,阿晴已经被她救回来了。
此时,她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正在回荡:哥哥,我也是爱你的呀。可是,我们又什么时候,才能相守终身呢?
(按:作为一部完整的小说,用另一部小说中的故事来作为重要的情节元素,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做法。为了弥补这一点,我会把胡斐和程灵素的故事重新改编,放在本书的前传中,作为黄六如和子霞的故事。所以,没有看过《飞狐外传》的读者,可将本回书中的程灵素自动替换为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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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归宿
门外,胡苗火闻得讯息,早已赶了过来。当他听到屋内阿晴大声的哭泣,就知道她的心扉已经被林儿打开。这个兰心仙子,真的完成了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胡苗火心中感佩之心立生,不等林儿说话,便即说道:“姑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胡苗火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我这就去请示父亲,与你们一道出村行动。各位请随我来。”说罢,他便当先带路,领着林儿诸女来到了另一处房舍,想来这里就是胡苗大侠胡苗瑞的居所了。
胡苗火在门外一躬身,唤道:“父亲。”可是连唤了几声,屋内都没人回应。胡苗火一阵好奇:“我中午过来问安时还见父亲在房内练功,怎的现在却不在?莫非去了花圃?”说着,他又领诸人来到一处大的花圃。
这花圃甚大,众人还没走到,便已闻见了花香四溢。此时已是寒冬,满眼都是白色,可这花圃中仍有不少耐寒的花正自盛放,足见其主人花了多少心血。见到此景,大家便都对这位胡苗大侠对花的热爱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只玉霜并不对此感到诧异,因为她在裴大善人家时,就已见识过了。
可是,众人又在这花圃转了一圈,仍是不见胡苗大侠的踪迹。胡苗火道:“真是奇怪,也不知父亲他去了哪里。今天天色晚了,要不这样,诸位先在村中住一晚,明天再来找父亲吧?我已经差人去请古公子进来了,大哥挡他在外面,实在有违我胡苗村好客的传统啊。”林儿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村长的安排。”
诸人又回到村子正中央,便见古羽三人已经到了。古羽过来接住林儿,兴奋地道:“好林儿,我都听说了。谢谢你,谢谢你,我本来就一直想要来消解阿晴心中的仇恨,今天这任务由你帮我完成了!”林儿微愠道:“哥哥跟我还说这么客气的话,真是的。”古羽忙道:“好林儿,别生气啊。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儿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个我倒要感谢孔仪。是因为他的那个九句村阵法,让我明白了人的情志的奥秘。自九句村后,我就和美女时常探讨这个问题,也逐渐学会了如何利用情志来治病。”
“阿晴的问题,在于她心里有着满满的爱。可因为她特殊的身世,既得不到母爱、也得不到父爱,她自己心中的爱,也得不到表达的方式。于是她把这些情感都错误地用到了乞伏于勇身上,这也最终造成了后来的悲剧。而要想让她恢复过来,也只有让她真正找到真爱的对象才行。我刚刚说要让她和我出门去走走,却见她没有任何阻止、只是更深地将自己封闭起来。我立即明白过来,其实她心中最爱的,还是胡苗村这片她从小生长的土地。正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她才无法去面对这里的人和事。于是我就让七妹去摘了小蓝花进屋,并给她讲述小蓝花的故事,从而成功打开了她的心扉。”
古羽听她叙述,突然大呼一声:“对啊!”林儿被他这一声呼,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古羽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兴奋地将林儿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才说道:“林儿你真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天才啊。其实仔细想想,不光是阿晴,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对自己的家乡有着深深的爱吗?那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啊。一个游子,无论在外乡遭遇怎样的不平事,只要回到家乡,他都会感到满足和温暖。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没有真正的归宿感。”
“林儿,我这次真的明白了!”古羽越说越兴奋,“这就是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的那剂良药啊!要治愈崩坏的人心,和治愈阿晴的心,难道不是一样的吗?现在北辽之所以出现仇汉的乱局,本质上,正因为普通百姓奈以生存的土地被朝廷和大商团控制起来,百姓没办法,只能背井离乡,去了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打拼。而他们去的那些地方的原住民,又因为和新搬来的人抢夺生活的资源,所以也就产生了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所有问题的关键,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家乡、失去了归宿感。没有了归宿感,也就没有了心灵的依托、没有了快乐的源泉。因此在北辽,全国上下都会流行生丹道,这正是因为各个地方没有了自己特色的地方文化,于是某个地方的人只要一喜欢某个东西,全国各地的人都会争相模仿。这也是生丹道能够在过去数年内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
“所以,要想匡正中原乱局、治愈崩坏的人心,真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为这世上的人找到他们心中的那个‘家’,找到他们的归宿感啊。”
古羽此时满脸的兴奋,前些时因屠汉的悲剧而打击的信心,终于又恢复了过来。自他从老和尚那里得到“匡正中原乱局”的任务后,这许多年来,他从中原到西川、再到北辽,经历了多少艰辛、多少磨难、多少危险,其目的,就是想要找到治愈崩坏人心的那剂良药。如今,在林儿的一番思考和帮助下,他终于找到了!
自刑部大牢之后,已经晋升为君子的古羽,此时对于“家”的理解,已远非以前可比。以前的他,虽然也在扬州大乱中,因为热爱自己的家乡而不顾一切,虽然也在大邑时,悟透了懦弱的源泉正是因为没有家的归宿感。但那时候的他,都是出于个人的理想和情趣,没有更多地将之引申到整个世界。直到来北辽后的一连串遭遇,让他逐渐明白了“家”对于这世上每一个人的重要性。这也是他能进阶为君子的原因。
如今,通过林儿的这一番对阿晴的治疗,让他终于明白了,这样的治疗,适合于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这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心药。找到了药,接下来,就是如何具体实施治疗了。
此时林儿见他如此表情,知道他已找到了完成师门重任的法门,也是兴奋不已,握着他的手连连点头,然后又是嗲声道:“我帮哥哥完成了这样重要的任务,哥哥怎么感谢我?”古羽想了想,却为难起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可是要让我拿出点特别的东西来,还真是想不到啊。霜妹,快帮我想想呀。”说着,他又回头去看玉霜。
玉霜轻轻一笑,道:“这就是羽哥哥和别的男人的差别。你看木头哥虽然没有羽哥哥聪明,可他又送林儿木雕像、又送钻石,羽哥哥却从来没送过姐姐和我什么东西。”
古羽听闻她言,尴尬地挠挠头。玉霜这话还真是说到了他的致命点上。
旁边林儿见他模样,也是一笑,道:“好啦,我们别为难哥哥了,他这个人就这样,嘴巴上说得好听,实际啥也不做。这一点我老早以前就知道了,小嫂子以后你可有得受了。”玉霜却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啊,就像林儿说的,我们喜欢的都是记忆中的美好。我记忆中的羽哥哥就是这样的,所以也就没什么了。”
古羽听二女如此理解自己,高兴得过去拥住二女,将今天了悟至道的喜悦与她们尽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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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花语
当天晚上,诸人就在胡苗村中借宿。飞速更新胡苗村中安静异常,也让这段时间一直处在纷乱中的诸人感到了片刻的安宁。林儿则让猴子出村前去锦州,小心观察整个北辽局势的变化。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众人便都起床。原来一夜之间,众人都是心事重重,希望早点寻到胡苗大侠,了结眼前之事。于是还没吃早饭,众人又来到昨天到过的花圃。
刚一接近,就听见了丝竹之音、伴着有人正在歌唱。众人无不好奇,便小心走过去,才发现那花圃旁边,竟有十几个乐师,正用各种奇怪的乐器在弹奏着。在他们中间,一个身着盛装的女子,则随着音乐,纵情地演唱。
乐师们所弹奏的乐器,在玉霜等人看来,实在太过新奇,可落在羽、林二人眼中,竟又如此熟悉。原来他们弹奏的,竟是吉他和架子鼓!而那女子唱的,却是真实世界的流行音乐。
众人刚要上前询问,却被随后赶来的胡苗火小声止住:“诸位,他们在演唱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请各位稍离远一点吧。”
羽、林二人闻言,忙率众人远远地退出了一丈远。林儿这才小声问道:“村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胡苗火方解释道:“这个是父亲从东洋学来的,父亲说这叫流行音乐,在东洋非常的流行。有的地方的人,还拿这种音乐去给牛听,结果产出的牛肉就特别肥美。父亲心想,既然‘对牛弹琴’都能真的有用,那何不试试看给花也弹一下呢?所以就把这流行音乐学了来,在他的花圃旁边弹唱。”
众人听他之言,才明白胡苗大侠的用意,俱都觉得,这位大侠对花的痴迷,真是让人称叹啊。
这时候,那边的乐师们似已唱完了一首歌,正停下来休息。胡苗火便上去问道:“父亲在吗?”一名乐师回道:“老村长说他突然想去山里转转,一大早就去了。”胡苗火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乐师茫然地摇摇头。
胡苗火一阵无奈,只得对羽、林二人道:“实在不好意思,父亲不知何故去了山里,只好烦劳你们再等等了。”林儿道:“胡苗大侠此时去山中做什么?有没有他时常落脚的地方,我们去寻他?”胡苗火道:“父亲的行踪,一般都不会告诉我们。这山沿绵数百里,也不知该上哪去找啊。”
古羽见他为难,便知这是胡苗大侠故意在躲着他们。他想来想去,只得言道:“那我们就再等等吧,或许胡苗大侠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于是众人便仍在胡苗村中盘桓。如此又过了一天,仍不见胡苗大侠的身影。
到第二天下午,猴子却从锦州赶了回来。林儿忙问他锦州情况如何,猴子禀道:“我们把那城主和纨绔子放到了万人坑边上,果然被他城中的衙役们寻到了。那些衙役见死了这么多人,也不敢隐瞒,连夜八百里加急上报了夷离毕院。今天传回来的消息说,夷离毕院已经派了一个叫张用的捕头前来调查整个事件。现在那个捕头应该已经在往锦州来的路上了吧。”
古羽道:“这张用倒还算是我的老熟人。我有一次去夷离毕院授课,他想了一个秘题为难我,结果被我解了出来。后来在天长观又碰到他一次,那时他对我倒是百般客气。看得出来,这个张用心中是有些志向的人,也有一定的办案能力。没想到,晋王竟会派这个人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万一其人真把这案子查出来了,难道晋王真要给自己的儿子降罪?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安心先在这里待上几天,静待事态的发展吧。”
他一面说着,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见过的那个晋王。晋王比起天官帝来,虽然更有野心,但他自有一股子豪气,不似天官帝那样让人捉摸不透。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他这回真的会秉公办案?古羽心中也没有答案。
就这样,众人在这胡苗村中一待就是十几天,丝毫不见胡苗大侠的身影。倒是猴子又从锦州往返了几趟,报告说:“那个张用还真是个干吏,一下子就根据北极星出现在锦州这一情况,判断出可能是南院大王的人马干的。于是他就假扮成军士模样,进到了王难消的军营去摸查,把南大王院整个屠汉的经过查了个底朝天。现在,他已经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了。”
古羽听到这一情况,当即一阵讶然:“这事情可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啊。这张用如此轻易就查出了整个案情,那接下来晋王将如何收场?”
“不对!”他想来想去,仍觉得不能对晋王抱以绝对的信任,“万一这是他们故意安排的,等张用回京的路上,再将其狙杀,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那张用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王难消这杀人魔王身边查案,这样的忠义之士,必将是国之栋梁,我们要有人去保护他。”
说着,他就要让曾苏前往,却见胡苗风突然走了过来。此时,胡苗风已经没了古羽刚来胡苗村时的敌意,而是当初在南京相交时的诚恳。古羽明白,是林儿将阿晴从疯狂的边缘救回来,才终于感动了胡苗村的所有人。
胡苗风半笑着道:“这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好歹我也曾是朝廷的侍卫,本就应该去保护钦差。何况那张捕头还曾与我有一些交情,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去才对。”
“大哥,我和你一同去吧。”他刚说完,却听见了阿晴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去,才见阿晴和藏生正在后面站着。阿晴自那天被林儿解救后,终于恢复了过来,此时的她,装扮整齐、笑容甜美,再不似那天的披头散发模样。
只听她道:“我想去南京了结一些恩怨。了结之后,便回胡苗村,再不出去了。”胡苗风道:“妹妹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藏生,大舅走的这段时间,练功不许偷懒。”
“可是,”藏生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娘都说我们不用报仇了。既然不用报仇,为什么还要练武啊?”
胡苗风道:“因为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别讨价还价,想让我把你交给小火?”藏生闻言忙道:“不想不想,我好好练就是了。”看她表情,显然对胡苗火相当的畏惧,想是胡苗火比起胡苗风更加严厉之故吧。胡苗风见她表情,微微一笑,便带了阿晴离去。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天上忽然飘下来鹅毛似的大雪。这时候,羽、林、曾苏、勒勒、七妹,正在陪玉霜摘花。玉霜说,这胡苗村的花比她种的好多了,她要多带些种子回去,以后就可以种更多漂亮的花出来。
见天好飘下雪来,林儿便想往住地走。可古羽却没有动,反而认真欣赏着玉霜弯腰在雪中摘花的姿态。林儿见他如此认真,也就重新坐了回来,与古羽一起欣赏。
看了半天,众人都觉这副美景真个是赏心悦目。林儿道:“哥哥心目中的四大美女之首,在这雪与花的衬托下,当真是美极了啊。哥哥怎么不写一首诗赞扬一番?”
古羽经她提醒,心中一动,立时就有了灵感。便听他幽幽地吟道:
早冬载我归,约花享静谧。
君柔我亦暖,我来君却离。
落地都是泪,入土化为泥。
相逢已陌路,更待一年期。
林儿听他吟完这诗,笑道:“没想到哥哥还会写这样婉约的诗。你这一首诗,再配合这胡苗村游戏般的场景,倒让我想起一首流行歌曲来。”“哦?哪一首呢?”“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的一首插曲,叫《花与剑》,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唱的。”
“花儿似雪飞翔,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大雨后的晴朗,彩虹装饰着梦的悲凉。英雄留情剑下,眼看纯真从人间蒸发。卸下我的盔甲,期待重生后出发。”
她唱一遍,似还意犹未尽,又让七妹去拿了她的兰心琴来,然后便一面弹琴,一面教勒勒和七妹唱这首歌。
正唱到一半,却听远处传来一个人声:“这世上竟有这样契合我胡苗村的歌!”那声音中的每一个字发出,其声都会更近一点。显然,这是有人在用高深的内功心法传音入耳。
待最后一个字说完,其人已经飘然来到众人面前。那不是别人,自然便是胡苗大侠胡苗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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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纯真
大雪中,胡苗大侠一路飞奔而至,可他到的时候,身上却无半片雪花,其功力之深厚,真不愧“武魂”的称号。(更新超快
那边正在摘花的玉霜也闻听到他的声音,慌忙起身回到古羽身后,然后拉着古羽的胳膊,怯生生地唤了声:“大善人。”
这位当初的“裴大善人”,摇身一变,便成了江湖上闻名已久、却极少有人能见一面的胡苗大侠。别说羽、林、霜了,就是曾苏和七妹,自也是对其崇敬多时。毕竟,“四大武魂”这般响亮的称号,对于每个江湖中人,都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可胡苗大侠自己,却似全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是急切地问林儿:“小丫头,你刚才唱的是‘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你的意思是,我胡苗村的人不够坚强?所以才要埋首栽花?”
林儿还是第一次见胡苗大侠,听他一上来先问自己,先是一愣,方才答道:“我不是在说胡苗村,是刚才听我哥哥吟诗而发的感慨。我们此次来胡苗村的路上,哥哥看到道路中的积雪,就和我说要‘从头开始’。这段时间,我们在这村子里住,仿佛置身于上古的仙侠世界,这让我感受到了特别的宁静与安详。此刻坐在这里,就如同找到了自己当年的那份纯真一样,所以我才想起这首歌词来,想到了要‘重新出发’。”
胡苗大侠听到她言,忽然喃喃自语起来:“纯真?纯真?”
林儿点点头道:“嗯,大善人应该是这世上最纯真的人吧?虽然你已经贵为武魂,可却毫不在意名利,只是安然地在南京当你的大善人。你喜欢养花,近乎痴迷,这一点,才是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小嫂子总和我说,只有大善人栽的花,才是真的花呀。”
“可你却说我不够坚强?”胡苗大侠有些痴了,竟忘记了他眼前的女子还不满二十岁。
林儿道:“您是四大武魂之一,我们来此,也正因为您的武力,所以您当然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啦。可是,您在面对自己最爱的花时,却又是如此柔和。这样的胡苗大侠,才是有血有肉的,相比之下,武力的高低就显得多余了。所以,坚强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刚才我唱的那首歌,虽然里面用的都是贬义词,可其中透出来的,却是江湖中人英雄之后的柔情,那才是他们之所以可爱的原因呢。”
她这一番话,并没有用任何辩论的技巧试图去说服胡苗大侠。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说出的话,却恰恰反映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林儿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她身上的柔情与真诚曾感染过许多人。此时,她当然也感动了胡苗大侠。
所以真诚,才是无往不利的最好武器。
胡苗大侠听完她这番话,忽然就仰头向天,哈哈大笑起来:“‘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是真正理解我的!此生无憾矣、此生无憾矣!”
被林儿感动的,还有一个人,那是古羽。
古羽虽然在刑部大牢时,就已经想到要向林儿学习。然而此时此刻,他才切身感受到林儿的伟大。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胡苗大侠前几天之所以避着他们,正是因为不想听他利用辩论技巧来做说客。大家都知道,以古羽现在的辩才,要说服胡苗村的任何人,都毫不困难,可那毕竟不是真心服气,只是技不如人而已。所以,正是林儿的真诚,才令胡苗风同意出面保护张用、胡苗大侠现身相见。
古羽一时有些激动地握着林儿的手。林儿感受到他手心渗出的汗水,便知他的心意,也就转头向他微微一笑。
此时,胡苗大侠当即决定,胡苗村中十几个六袋以上的高手,随他一道,前赴南京,阻止北辽屠汉的举动。
临走之时,藏生小心翼翼地过来拉住了古羽,小声道:“老师,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南京,我想见于烈。”
古羽早就知道她和于烈的感情,沉思了一阵,方才说道:“藏生,我知道你和于烈好。可是,于烈现在是赶驴社的社长,以后也会在北辽有重要的影响。越是这样,他就越需要人的保护。藏生,你一定要听你大舅的话,好好练武,这样你以后才有能力去保护你心爱的人,懂吗?”
藏生听得他言,眼中立时闪出坚毅的表情来,也不等古羽再说,便自觉地去砍树了。今天,她的砍树任务还没有完成。
古羽见她如此,轻轻一笑,便与众人一道,风尘仆仆,前赴南京。
这时候,由于张用查案的消息不胫而走,民间谣言纷纷,说晋王爷刚当上夷离毕,就让他的同伙古羽去锦州挑起了北辽人和汉人的仇恨。家住东京附近的汉人,畏于这场骚乱会央及自身,便纷纷往南京逃亡。所以一路过来,沿途便碰到了不少逃难的汉人。
另一边,北辽人则因为晋王常年在东京的经营,对晋王极为忠诚,听到这些言论,就以为这是汉人们故意散播出来败坏晋王名声的,就有激进分子去和汉人冲突。在东京,凡有汉人的店铺,被他们砸的砸、烧的烧,整个城里混乱不堪,看样子,暴乱几乎是一触即发。而且,这场风波还一直延烧到了南京,据说南京城中也乱了套,许多店铺关了张。再这样闹下去,北辽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古羽不禁担忧起来:“看来,自己当初想把北辽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那俞清风就使了一点阴谋,便让局势迅速恶化。可是,怎么人们这么快就怀疑到晋王身上了?王难消是晋王私生子的事,应该是皇族的机密吧?怎么民间却也似很清楚一样?”
林儿道:“哥哥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播了这谣言?其目的,就是要把晋王的名声搞臭?会是白乔干的吗?”
古羽直摇头:“不知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啊,但也有可能是俞清风。总之,这事情原来比我们想像的更复杂。”
正说着,就见远处飞奔过来一骑,马上之人正是胡苗风。胡苗村的人,自有其特别的联络方式,所以他们还没到南京,胡苗风便得到了消息迎过来。
古羽在马车上焦急地问:“胡苗大哥,那张用怎么样了?”胡苗风道:“从东京一路过来,倒是没有碰上什么袭击。回来之后,张捕头就直接去了晋王那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古羽道:“看来张捕头查案的结果,还是让晋王为难了。既如此,我们立刻潜进晋王府行事。林儿,你们几个先暂时到固安县的老庄园安顿吧?等晋王这里的事一完,我就过来。”林儿点点头,道声“哥哥千万要小心啊”,便与玉霜、勒勒、七妹往固安县去了。而古羽,则和念七、曾苏、猴子、以及胡苗村诸人,前往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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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放弃
进得南京城时,已是当天傍晚。城中的骚乱依然没有平息,激动的北辽人,在大街上肆意地怪叫、撕扯、扭打。古羽被猴子背着,一路飞檐走壁,并不与街面上的人物相冲突。可他看到城中的乱象时,还是不自觉地叹息连连。
晋王在南京的府邸是他还是皇子时就修建的。那时候,他是三个皇子中战功最显赫的,许多人都以为他就是未来的皇帝,所以他的府邸也就修得格外气派。晋王好武,当年那些想要去挑战胡苗大侠的年轻人,都被他收为了手下,所以他所在的地方,自然是防守极严,毫不逊色于宫内的防守。
一行众人,在胡苗大侠的指挥下,开始悄悄地向晋王府中渗透。胡苗村的十几个顶尖高手,趁着夜色,将各个要点的守卫全部控制。然后猴子带着古羽,念七、曾苏一前一后,保护着古羽沿安全道路通行。不多时,四人便接近了晋王的卧房,纵身一跃,就到了房顶,然后小心揭开一片瓦来,静静地观看那卧房中的情况。
古羽一双眼睛从那空出的小格子里悄悄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却差点惊出声来。好在旁边曾苏反应机敏,为古羽点了躯干上的大穴,让他可以看可以听,却不能动作,也防止他的任何一丝不安,惊动房内之人。
原来,让古羽吃惊的原因是,房中除了晋王,还有一个妇人,竟是元妃白紫蔓。
这时候,白紫蔓正跪在晋王身前,哀求他道:“王爷,看在贱妾为你做的这么多事的份上,就原谅他吧。他从小就无父无母,只一个东平照顾他。东平那贱妮子,疯疯癫癫,哪是个当母亲的人。消儿变成现在这样,你和我都有很大的责任,现在却要怪罪到他的头上,王爷于心何忍呢。”
古羽听她这番话,当即又是一惊:原来晋王竟真的要公正的判决,对自己的儿子降罪?
这时,却听晋王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过去扶起白紫蔓,这才说道:“小蔓,你应该知道,东京对于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能够与朝中这些老狐狸争一时之长短的基础。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那里。可消儿这样莽撞的行事,几乎把我所有心血都毁于一旦。难道我过去所做的一切,就这样没了吗?”
白紫蔓见晋王几近绝望的眼神,便过去抱住了他,然后大声痛哭起来,口中急切地道:“王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为您生了个这样不争气的孩子。”
晋王抱住她,也并不责备,反而安慰道:“这是我的问题,不怪你。当初我扶他做南院大王时,你就劝我不要这样,他太年轻太冲动,容易受人挑拨。可我这人,还是太讲情义,终究会在这朝廷的明争暗斗中失败的。”
古羽听到这一问一答,这才知道,原来王难消此次屠汉所伤害的,是晋王在东京的根基。的确,正如他们在锦州所见,北辽人多是纨绔,不会种田、不会放牧,只有汉人才是生产劳作的主力军。所以上次三小姐在发现白写的生富股票行中多是汉人时就说过,在北辽,汉人都是十分勤勉的。如晋王的雄才大略,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古羽这段时间的猜测,终于了然,原来王难消只是个受俞清风利用的棋子,他以为自己替晋王清除了东京附近的汉人,这是在帮晋王,可他却从没想过生产劳作的问题,他这样做会破坏整个东京的经济根基。也难怪,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从小不愁吃穿,又哪里会想到这种事。
所以这次俞清风唆使王难消屠汉,打击到的,不光是自己,还有晋王。晋王现在为难的,不是该不该判王难消的罪,而是此次事件引发的骚乱,影响到了他多年的经营。看起来,自己不需要再用什么武力去威胁他了,自有利益会驱使他的。
想到此处,古羽的脖颈轻轻地动了动。旁边曾苏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便知他是要让自己解开穴道。于是曾苏就在他的背上按摩几下,解了他的穴,便见他嘴巴一呶,意思是带他下去。曾苏也不多言,便将古羽轻轻地带到了地面上。
这时,就听古羽小声向房内唤了声:“晋王千岁,小人古羽来访。”
晋王连忙开了门,吃惊地道:“古先生怎么来了?”古羽道:“为解王爷的烦恼而来。”晋王闻言,连忙将古羽四人让进屋中,又将房门紧闭。
古羽一进房,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东京的乱不是不可解,只是需要王爷付出一些代价。”
晋王一阵疑惑,满脸戒备地问道:“我想先听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让王难消、也就是王爷的亲生儿子,为他手下那些冤魂偿命!”
“不行!”晋王尚未回答,旁边的白紫蔓便抢先大叫道,“王爷,这个人不是来帮我们的,是来要消儿的命的。上次我在宫中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是皇帝的人,他怎么可能好心地来帮我们。”
谁知晋王却拉住了她,劝道:“小蔓,古先生是忠义之士,岂会像皇帝手下那些龌龊之人。我想听听,古先生要如何挽回东京城的乱局?”
古羽道:“很简单,由我出面,将一切罪责,都揽到我的头上。”
“什么意思?”
“王爷应该知道,前几天我曾在锦州现过身,并且告诉那城中之人,此次事情是我古羽挑起来的。如果可以,我明天会在南京城中将这事情重演一遍。并且,我做这些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是宁国人,本就是来北辽挑起事端的,所以当我看不惯北辽官员的横行霸道时,便忍不住为汉人们打抱不平,这才将那锦州城的城主教训了一番。谁要是有冤屈和不满,尽可以来发泄在我古羽身上,这样北辽人和汉人的仇恨自然会缓解。至于万人坑究竟是谁干的,那就让它成为一桩悬案吧,只要张用不说出真相,这事情便没人会知道。不过,案子的真相可以不公布,但罪魁祸首必须要伏法,否则我做这些事,便没有任何意义。”
“古先生的意思,是想以一己之身,化解北辽人和汉人间的仇恨?古先生一向以天下为己任,我不怀疑你的诚信。如果你这样做,真能平抑东京的乱局,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他刚说完,白紫蔓就几近疯狂地叫嚷起来:“王爷,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消儿死!”
可是,晋王此时却突然柔声说道:“消儿不会死的。我死!”
屋中之人听到他这句话,全都呆住了。连古羽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晋王微笑着道:“小蔓,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我就完成你这个心愿。”说罢,他又转头对古羽道:“我可以答应古先生,带着小蔓离开北辽、离开这个世界,从此绝不再在人前出现,就如同我已经死了一样。这,算是帮消儿赎罪了吗?”
古羽当然明白,对于晋王这样一个人,一生的时间都在想着上位、想着雄才大略,要他放弃这一切荣华,流落于穷乡僻壤,这与要了他的命,其实没什么不同。甚至于,对于这样一个征战沙场的老将、早将生命置之度外的,这比要他的命其实还要更甚。所以,古羽想也没想,便即点头答应。
可白紫蔓却还有一些犹豫:“王爷,你要放弃你这么多年的经营了吗?我觉得……”
晋王忙用手挡住了她的嘴,说道:“没用的,我努力再多年,也不及那些老狐狸。在这朝廷之中,学不会尔虞我诈,就只有任人宰割。我现在才终于明白,当初先皇为什么不把皇位传与我,因为他知道,我太重感情,坐不了这个位子。小蔓,离开皇宫吧,以后你就是真正的晋王妃,咱们一起去过快乐逍遥的日子,那样我也不用看着自己的女人天天睡在别人身边了。”
他说完这话,白紫蔓脸上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古羽见状,想起了他在宫中时,三小姐曾对白紫蔓说过,要想做晋王妃,除非做皇后。现在看来,这句话,终于成了一句废话。古羽也不由得替他二人高兴。
晋王又道:“请古先生派你手下人送我们两个秘密离开南京。我再写一封信,古先生去交给张用,他是我的心腹,自然会按你的吩咐行事。另外,当初我为了让北辽人学会汉人的勤勉,强行让他们移居锦州,现在看来,这个做法终于还是失败了,没有土地终究是不行的。我走之后,会让他们把东京附近的土地交给那些北辽人,让其人有地可种,这样也就不需要去埋怨汉人了。”
古羽听他如此安排,心中顿时感动不已,忍不住便向他深深一揖。晋王见状,也就微笑着还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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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结盟
当下,古羽令曾苏夫妇留下来,带晋王和白紫蔓出城。{xiaoshuoyd/.首发文字}自己则和念七出了房来。
这时,胡苗风忽然走上前来,说道:“张用我找到了,在后院一间客房里。”古羽点点头,道:“胡苗大哥再辛苦一下,去一趟大惕隐司的白惕隐家,他家有一个女奴,名叫秦丝丝。若能找到,你把她带到固安县去,明天我有用。”胡苗风当即点头去了。
于是古羽和念七又拿着信去找到那张用。
一见张用,古羽当先便赞道:“张大人能够不顾自己的主上,以身犯险,去查明真相,这件事已经让在下十分佩服了啊。”
张用见是古羽来,先是一愣,又看了晋王的信,这才说道:“古先生不必称赞,我这不也是上次听了您的课,所以才想到要亲自去调查嘛。可是,就因为我查出了是南院大王干的这事,所以拿不定主意,这才来和王爷商量。既然王爷让我听你的,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古羽道:“明天我会在南京城中现身,向世人说明这仇恨的源起是我。到时请张大人率人前来捉我,我再拒捕逃脱。然后张大人可发全国通缉令来逮我,这样就能转移北辽民众的注意力了。事起紧急,也只好行此权宜之计。”
张用点头道:“我明白,古先生以自己为标耙,实在让人钦佩啊。”
走出晋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古羽心想,明日之事一了,自己便恐怕很难再来北辽了。在这北辽快一年的时间,他心中始终还有一人放不下,就是于烈。于是他便叫胡苗村诸人先去固安县,只由念七陪他,再去一趟应恩家,他担心这回暴乱,会让于烈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他想再嘱咐于烈几句话。
二人便来到永定河边的应恩家。念七带着古羽一跃而起,就到了小院中的一个房顶上。两人小心潜伏,只将一双眼睛探出来观察院中情况。原来这么晚了,赶驴社还在开会,一群人好像在为着什么争吵。
当前正在说话的,是那个从西京来的生意人乞伏深。只听他道:“我知道社长与任佳是同学,可现在全北辽都在驱赶汉人,如果我们赶驴社还容他们在社中,怕是对我们的发展极为不利啊。”
古羽听他说话,便知乱民的冲击已经影响到了赶驴社诸人。赶驴社中,以他自己的学生任佳为首,至少有三四成的人,都是汉人。显然,这乞伏深作为北辽皇族后裔,是希望将任佳他们赶出社去,这样才能避免被乱民冲击。一听之下,古羽便不自觉地担心起来,他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局面,所以才要专门过来一趟。
然而,站在正当中的于烈,表情却是一脸的坚定。只听他道:“虽然我们北辽国是由北辽人建立的,汉人都是来自中原。可是,他们很多在北辽都已经生活了几辈人,早已是北辽的百姓。那些锦州的北辽人,因为自己没本事,找不到活计,就去责怪汉人,这是什么道理。我赶驴社的宗旨,就是要坚持每个人心中的大义。现在明明驱赶汉人是不利于国的,我们却要因为自身的发展而驱赶社中的汉人,那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
他这一番话,令在场众社员无不动容。很显然,他虽然年龄尚轻,但经过上次夷离毕之辩后,他已经为社员们认可。所以他的态度,也决定着大多数社员的态度。
只那乞伏深还是不无担心:“社长你可要想清楚,那些暴怒的北辽人要是冲过来,我们如何挡得住。你想想那生富股票行,以前白老板在的时候,多有权势。可就因为他们雇佣了太多汉人,前几天被乱民一冲,损失多么惨重。我们赶驴社现在实力尚浅、声望不足,我担心……”
于烈道:“大叔何必多虑。我们赶驴社又不像生富股票行,那么大的家底摆在那里,大家看了都眼红。你以为那些乱民中有几个真的在乎北辽人和汉人之争?要我说,他们还不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说是去驱赶汉人的,其实浑水摸鱼的才是多数。而我们赶驴社现在一无所有,我们活动的地点也可时时变换,他们为何要来冲击?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未必能找到地方。若实在不行,以后我们还可以单向联系,避免被冲击。总之,我有信心能逃过这场风波,大家请相信我。”
他说话时所显现的自信,远超出他现在的年龄。众人听他这般分析,就知道他已经把这件事情看得透彻,便纷纷同意他对乱民的看法。房顶上正自观看的古羽,见到这一场面,心中不自觉地一阵欣慰,深深感佩起自己的识人之明,为赶驴社找了一个最适合的社长。
正此时,门外突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不是别人,却是京南学堂的教授徐杨。
院中众人见有人来,以为是来犯之敌,慌忙聚到一起。于烈当先站着,见来人却是一个中年文人,细眼一看,才认出他是自己在京南学堂的老师徐杨。见其人站在门口不愿进门,于烈忙上前询问:“徐老师怎么来了?”
这徐杨在夷离毕之辩中第三轮出过场,并败在了红香之口,也算得是赶驴社的半个敌人,所以两方见面,不由得倒有些尴尬。
那徐杨一脸焦虑之色,向于烈一拱手,回道:“于社长好,我今天来,是来求援的。”
“求援?此话怎讲?”于烈微有些诧异,却见徐杨一脸犹豫,忙补了句:“徐老师还是叫我于烈好了,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学生啊。您快进来说话吧,别站着了。任佳,给徐老师搬个椅子来。”便将徐杨让进了院中。
徐杨走进院来,宾主各自坐定。徐杨这才缓缓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自从月初那场辩论之后,白老板和白观主应了与花梦醒的赌约,离开了南京。临走时,他们将天长观交给了樊明心主持,而生富股票行则交由我来打理。所以我已经辞去了学堂的事务,专心在股票行上面。”
于烈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老师和古老师一样,都是对我有很深影响的教授,我怎能不尊重您呢。”
徐杨尴尬地笑笑:“唉,真是不提也罢。我的那点‘成功之道’,在古先生和柔然县主那里,简直败得一塌糊涂。夷离毕之辩后,我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我的败,就是败在了没有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快乐,以为成为亿万富翁、成为人上人,就可以得到快乐。可是现在,我已经成了生富股票行的新老板,全北辽最有钱的人。然而果如古先生所言,现在的我,一点快乐的影子都感受不到,相反的,却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中。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古先生才是对的,以前的我,那是彻底的错了。”
于烈听他此言,一阵好奇,忙问:“徐老师何出此言?莫非是股票行前几日被乱民冲击之事,让老师遇到了难处?”
徐杨道:“前几天乱民冲击,的确让股票行损失惨重。可我们毕竟是家大业大,这一点冲击,还不致让股票行垮掉。现在的真正问题是,以前白老板在时,股票行有白乔白大人撑腰,做生意自然是顺风顺水。可是自从夷离毕之辩后,白大人对股票行失去了信心,没有工夫再来罩着我们,所以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我一接手后,许多原本稳定合作的商户,都提出要脱离我们股票行。再加上乱民的冲击,如果此时不寻求改变,过不了多久,股票行就要支撑不住了。”
于烈这才听明白他一开始所说的“求援”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这么说,徐老师今天来,是想与我赶驴社合作?”
徐杨道:“说起来真是不好开这个口,可我现下也实在没有别的主意了。我看得出来,赶驴社有诸位在,未来必定会迅猛地发展。股票行虽然遇到了困难,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只要我们两下能结成盟友,我愿意为赶驴社提供金钱上的支持,也希望赶驴社能为我股票行多做宣传。这样我们就能在未来的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于烈闻言,便即说道:“徐老师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我们赶驴社不是我于烈一个人说了算,重大的事务都要由社员们一起决定。所以先请徐老师回去,等我们商量好了,再来答复徐老师的建议,如何?”
徐杨点点头,道声:“那就静候佳音。”便与己方诸人离去。
这边院中,于烈便和众社员开始商量和股票行结盟之事。房顶上的古羽见状,便小心地离了房顶下到院外。旁边念七奇道:“你不是要进去嘱咐他们几句话吗?”古羽微微一笑,道:“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想我不需要再交待任何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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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强势
林儿听了古羽的转述,迭声赞叹道:“晋王真是了不起啊。哥哥当初选择帮他,真是英明的决定,这样的识人之明,小林儿一生都学不来哩。”
古羽也道:“是啊,俞清风为我们设置了这样一个解不开的困局,却因为晋王的深明大义,一下子便解开了。现在我真有柳暗花明的感觉啊,这恐怕是那俞清风无论如何计算,也算不到的吧。”
不多时,猴子夫妇也回来了。猴子道:“晋王和白紫蔓出了南京后,就往东去了。听晋王说,他很早就想出海去探险,已经为自己准备了一艘大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古羽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言,就在庄园里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古羽仍叫林儿诸女在庄园中静候,自己则拉了秦丝丝的手,领着一行武人,往南京城去。那秦丝丝便是昨夜胡苗风从白惕隐家带回来的。古羽和她说了为她父兄报仇之事,秦丝丝自是感动不已,她何曾想过,自己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女奴,却得到全北辽闻名的红玉先生这样的帮忙。
南京依然似昨天一般的混乱,大街上没有叫卖的生意人,只有到处游荡、准备着砸抢店铺的闲人混混。
然而,当古羽这一群人走过时,那些人还是不自觉地向后退让。毕竟,这一群人中,有一个九袋、四个八袋高手,这样的强大力量,就是天下各国的皇帝,怕也召集不了这么多人。而这时候,这些人却都簇拥在一个腰佩红玉的羸弱文人周围,这实在让人无法揣测啊。首..发
更重要的是,这群人的目标,竟然是南京城的皇宫。
路上的闲人无不在猜测,他们要做什么?这么强大的武力,难道是要劫持皇帝吗?那红玉先生可是什么都敢做的人,说不定,他们真的敢闯皇宫呢?
闲人们一路猜,一路便远远地跟着。自然有好事者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城中的每个角落。
古羽等人走得也并不快,所以让围观闲人有了充足的时间传递消息,然后围观的人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到得南京宫门前时,宫卫们自然也早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已经在宫门前严阵以待。但他们当然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威势,所以并不敢轻易靠近。
古羽也不去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来到了登闻鼓司。
这一次,当然没有不识趣的科道官来阻挡他,他可以自由地走上登闻鼓司,然后提起大棰,连敲了数十下。
上一次,他这声声鼓是敲给那宫中的天官帝听。这一次,他是敲给全天下的人听。他要把这声声大鼓,换来喜庆,而非杀戮。
古羽敲完了鼓,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困顿下去,而是坚定地走下登闻鼓司,然后背对着宫门的方向站定。
没有太监出来宣读任何的旨意,宫门正紧紧关着,宫卫正紧张地侍立,围观的百姓也是远远的看,没人排着队走近。当然,京南学堂的山长柯学,已经回中原去了。
这时候,古羽忽然拉着秦丝丝的手,走到了围观人群面前,然后朗声说道:“你们看清楚我旁边这个女孩子,她叫秦丝丝。当初我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时,身体难过,是她照料我的周详。可是,她的亲哥哥,却被锦州城判官的儿子用快马撞死,她的父亲为了替儿子申冤,却被锦州城城主诬陷而害了性命,她自己则被贬为了奴隶。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就带着我身后这些人,去了锦州,把那城主和判官的儿子通通修理了一顿。没想到,那些人不知好歹,竟然报复在汉人身上。”
“你们北辽人不是很有种吗?不是很有血性吗?那平摆着我古羽在此,为何没人敢来动我,却要去向手无寸铁的平民汉人动手!以后你们有本事,那就来找我复仇。如果被我听说还有哪个北辽人去向汉人寻衅,那他的命运,将会和那城主一样!我古羽是男人,从来说到做到,尔等若是不信,那就试试!”
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那是在对全部北辽人宣战。现场围观的,亦多是北辽的百姓,可竟没有一个人敢拂逆他意。他是夷离毕之辩最后的胜者,如今在北辽辩论一道上顶级的存在。而他身后,是天下间最强大武力的集合。又有谁敢动他?
于是古羽就这样立在当地,没有动弹。现场数万人,竟就这样安静地呆立着,没人敢动弹。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围过来数千人。古羽一看即知,那是夷离毕院和幽都府的所有公人。不仅如此,其中应该还夹杂着部分的军人。
为首的,自然就是捕头张用。张用一见古羽,立时一副怒容,喝道:“古羽,你在锦州无故寻衅、中伤判官之子、怂恿北辽人和汉人仇恨,罪大恶极,夷离毕院已然下发通缉令,要拿你问罪。我劝你最好立即束手就缚,不要作无谓抵抗!”
围观人群见这一个小小的捕头,竟然敢对古羽如此叫嚷,无不讶然。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都是那二人事先演练好了的。
古羽听他之言,微微一笑,道:“笑话,就凭你几个差人,就想抓我吗?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抓我,就去宁国吧,我也是时候回家了!”
说罢,他便向身后诸人一声示意。猴子、曾苏便当先过来,分别将古羽、秦丝丝负着,那边胡苗大侠则指挥手下诸人,迅速向城外退去。
这些人的武力,岂是普通捕快所能抗衡,当真是挡着立扑。不多时,众人便已出城,远远地离了南京。而身后的追兵,早被他们甩开了老远。
走了许久,胡苗大侠方道:“风儿送他们往南走,我们回。”说着便要带人离去。
古羽忙拉着秦丝丝上前,说道:“多谢大善人和诸位英雄今天这一番援手,小子还想求大善人一件事。这位秦姑娘,今天在人前露了面,恐怕以后难免受人掂记。所以我想请大善人带她去胡苗村,只要能安全地生活,哪怕让她做个侍女也比在白惕隐家做女奴要好。”
胡苗大侠撇了他一眼,道声:“麻烦”,便叫旁边胡苗火将秦丝丝带着,然后胡苗村一行人,便回胡苗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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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恶业
此时已近黄昏,古羽、念七、曾苏、猴子、胡苗风五人,也不耽搁,便迅速往固安县的庄园去。诸人一路走,就听见身后的追兵渐行渐远,古羽明白,己方诸人都是绝顶高手,要避过这些普通士兵绝非难事,便也不以为意。
然而快要到固安县时,古羽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忙叫众人停下脚步。念七问道:“怎么了?”古羽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晚霞有些奇怪?”
众人纷纷抬眼去看,只见天边一抹红霞,被几片乌云点缀,不时还有尘雾飘过的痕迹,让人顿生朦胧感觉。当此天地之间,人也不自觉地感到了渺小。众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不寻常之处,便都转头看向古羽。
古羽却自顾自地沉声道:“这天边的乌云若隐若显,分明是空气中的沙尘或水汽含量升高所致。然而此时正是严冬时节,天气受北方冷高压控制,怎可能有如此大量的沙尘和水汽?我上次遇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成都之战时。万人的急行军、卷起的尘土遮避天际,方才形成这样的怪异天象。所以,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固安县周围,此时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队!”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念七道:“莫非他们是早有准备?怎么会把军队集结在这里?”古羽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出现这样奇怪的天象,恐怕他们不仅有大量的军队等候我们,还有其它动作。真没想到,要想就这样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咱们赶紧先去和林儿她们会合,再想对策。”说罢,众人便继续飞速前行。
刚到固安县那残破的庄园,就见到了林儿诸女正在门外,七妹护在诸女之前,像是在和谁对峙。首.发众人连忙过去,才见在诸女之前另有两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古羽定睛一看那两人,这才省悟,那果然就是俞清风和孔仪二人!
林儿见古羽到来,慌忙过来拉住他手,道:“哥,你们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古羽忙问:“这是怎么回事?”林儿道:“就在刚才,突然有人来敲这老宅的门,我们出来一看,原来就是他二人。”古羽道:“为何不让七妹出手?”林儿道:“你看他们身后。”
古羽依她指点看过去,才见那俞、孔二人身后,是一堆乱石,其中还在向外冒着青烟。两人也就在这烟雾环绕中静静地站着。
古羽讶道:“他们用毒了?”林儿道:“还不太清楚,从飘过来的气味判断,应该是某种强烈的镇静药物。相信他们自己已经服用过特别的解药,我们在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物之前,最好不要靠近。”说着,她又给新来的诸人递去了一些药丸,续道:“这药能解一些轻微的毒,大家先服下。只要不靠近他们,应该没事。”众人便各自取了药服下去。
正此时,那边俞清风终于开言了:“古先生,一向可好啊?”
古羽见他若有所言,便知他是有备而来,今天一定要小心应付,所以也不答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那二人。
俞清风见古羽不说话,当即一声冷笑,道:“我一直以来,都是以古先生为一生的敌人。可这一次你的表现,却令我很失望啊。我早就提醒过你我要杀很多人,可你却竟然没有将他们救活。古先生不是一向以儒门正宗自居吗?怎么你的眼中却看不到他们在流血,耳中听不到他们在呻吟?在那些血流成河的人间惨剧面前,你竟依然无动于衷,还在和自己的妹妹、小妾卿卿我我、儿女情长?”
古羽听他此言,身体登时一阵哆嗦。这番话如此的耳熟,不正是当年他在长乐帮的闭关室中、对那些被关押的香主们说过的话吗?这俞清风怎会对那番话如此熟悉?古羽心思一动,立即就有了答案。
这俞清风必是心蛊旧事的亲历者!
古羽念及此处,终于把整个事件都联系了起来。没错,这俞清风正是因为当年心蛊的事,才一直对古羽怀恨在心,所以千方百计找古羽来寻仇,又说出古羽是他一生的敌人这样的话。一时间,这俞清风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都尽数浮现在古羽的脑中。其人搅乱中原、发动战争、屠杀平民,其目的,都是要在自己面前证明,他才是强者。
古羽没想到,自己的对手潜伏了十年,这才终于站到他的面前来。他们再不是十几年前那些莽撞、冒失的玩家,此时的他们内敛而隐忍,已无数次让自己感到了不安和害怕。上次在成都太守府,古羽本就已经为心蛊之事道过一次歉。但很显然,那还远远不够。冤冤相报,现在才是他真正需要去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也许,这心蛊之事,就是古羽一生的恶业吧。
俞清风见古羽陷入了沉思,并不答他,便又阴冷地说道:“古先生是不是想到了一些旧事?怎么样,有兴趣和在下说两句吗?”
旁边的林儿正被古羽拉着,当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见俞清风步步相逼,当即朗声回道:“阮冲和,哦不,俞大人,这里不是辩论的场所,以后有机会,相信哥哥一定会和你公平一战。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俞大人后会有期!”
俞清风又是一声冷笑:“走?你这女娃一向聪明,怎么今天却这样糊涂。自从成都之后,我和孔仪就没有同时露过面。今天我们两个一起来了,那就当然不会让你们这么容易地离开。你怎么说?”说话时,他的眼光已经看向了旁边的孔仪。
孔仪轻轻一笑,这才说道:“前回在九句村,我自信自己的阵法能困得住兰心仙子,结果仍然被她轻易破掉。此后,我冥思苦想,自己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抑或是说,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仙子降于我的阵中。这么多时间以来,我总算找到了答案。于是我又来了,相信这一次,仙子要好生应付才是了。”
林儿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招惹了你们,老是和我过不去。你如果觉得要我甘愿认输,那我说一万遍‘认输’也没问题。可是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人可憎,再怎么认输也是没用的。”
孔仪笑道:“那是当然,光是让你认输,并不是真正的打败你。因为我知道,兰心仙子早已超然于胜负之外,输赢于你,只是毫不要紧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才真的叫‘无欲则刚’,这样的对手真的是太过于可怕。然而转念一想,平生能遇到这样的对手,不是最有趣的事吗?所以,我又将我那心丹道的阵法作了改进,更名为‘拉斯特之阵’。我倒要看看,这回这阵,仙子倒是破得还是破不得。”
说罢,他又和上次在九句村时一样,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与那俞清风二人相视一笑,便回身退入乱石和迷雾之中,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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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宿敌
林儿见他二人离去,终是叹了口气,这才去询问古羽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阅读本书最新手打章节#
旁边古羽又愣了半天,这才终于回过神来,郑重地道:“林儿,我终于知道我们一直以来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了?”林儿“哦”了一声,显出惊讶的神色来。古羽道:“当年扬州大乱,我利用一个心蛊的谎言,让许多混进长乐帮的玩家显了形。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对那些被囚禁的玩家们说了许多话。刚才那俞清风开头说的,就是我当年对玩家们所说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俞清风和孔仪二人,当时就在现场。”
“他们是混入长乐帮的玩家?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与我们为敌的,都是当年的宿敌!那哥哥知道他们是谁吗?”林儿一脸的不安。
古羽道:“当时被关押的玩家有十几个,多是长乐帮各堂的香主和副香主。其中的罪魁祸首叫仇不问,后来被石帮主废去了武功,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三年前扬州的乡饮酒礼上,我曾向石帮主问及其人,得知其仍旧被关押着,可见这俞、孔二人应该不是那仇不问。至于其他被关押的,除已自杀身死的两位香主,其余都已恢复自由,并且苏州豹捷堂的香主施人齐还娶了石帮主的女儿怡慧小姐。我也曾问过李成,大部分的香主、副香主后来都很正常,没有特别的举动,而他也不认得俞、孔二人的样貌。”
“会不会是易过容了?”林儿一阵犹豫,又过去问勒勒,“你仔细想想,这俞清风和孔仪二人,有没有可能是易过容的?我记得那时候在化心总坛,哥哥曾问过坛中的人,结果他们却说不认得这二人。想来这二人一定是易了容之后进到化心总坛去的。”
勒勒想了想,却坚定地道:“两个人都没易容。”“你确定?”“嗯,确定。任何的人脸易容,都要用到面具,其人脸上的表情也会产生细微的不自然。这个变化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是能分得出的。”
古羽抿抿嘴,这才小声对林儿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俞、孔二人就是当年在长乐帮闭关室中自杀的两位香主余和、简毅。他们一定是愤于我当时的过激之语,这才决定自杀,然后赶在游戏参与截止日之前重新选择人物。此后,他们历经了十年的打拼,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和地位,于是他们就决定回来报复我。这才有了我们在涡阳的‘偶遇’,以及后来几年的纠缠。”
“林儿你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在涡阳见面的时候,我和孔仪来了一场没有始末的辩论,孔仪当时很轻易就认了输,这让我十分不理解。再然后,阮冲和奇怪地在鹿邑县衙出现,并将我们引到了涡阳。从此我们就一步步踏入他给我设下的圈套中,经历了接下来的种种。归根结底,这一路走过来,我们的几乎每一步行动,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林儿听他这样说,再回想着过去几年的经历,不由得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叹气起来,半晌方道:“这世上还有比这两个人更怪的吗?要报仇就干净利落地报仇,非要和我们这样纠缠,这是为了什么呢?只是想在你我面前展示他们过人的能力、展示他们嗜血的本性、展示天下人在他们面前都是草芥吗?”
古羽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是啊。那俞清风一向隐忍,怎么今天却突然出现,让我知道他的身份?难道说……”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林儿便接过他的嘴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再玩了,他想要了结这段恩怨了?”
古羽皱眉道:“不是,他们能忍耐十几年的仇恨,不可能突然就不想玩了。他们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此番他们突然亮出身份,很明显,就是想要引我去长乐帮调查他们的过去。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设置了新的圈套要让我往里钻。”
“可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品尝更多的失败?看着他们继续杀人?发动新的战争?这些他们都做过了啊。”
古羽被她这一连串的问,也开始犹豫起来:“是啊,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这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可他这二人,一个只是北辽的御史,另一个则是江湖上的闲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做成这么多事?除非在他们背后还有一整个集团在操纵这一切,否则,这绝不可能啊。”
林儿点头道:“我们在西辽时就曾分析,在西辽的那个局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设计一切,这个人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掌握着足够的资源,现在看来确是这样。可问题是,这个人又是谁呢?会是哥哥刚才说的仇不问吗?”
古羽疑道:“仇不问?他被关押在秘密的地方、而且无权无势,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能力吧?”
“那还会是谁呢?”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不过有一个人应该能帮到我们。”
“谁?”
“你还记得我上次把羌人山寨的二当家魏游送到了以前长乐帮的沈伟元那里吗?那年在闭关室里,沈伟元也曾亲历整个事件。当时因为我的一席话,让他彻底醒悟,所以在扬州大乱后,他出家做了僧人,法名真虚,并和我成了莫逆之交。我们经常谈到心蛊之事,他说那余和、简毅二人的自杀,并没有受谁指点,他也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再选人物,因此我也就没有特别再去留意。现在看来,我有必要再去向他打听这件事情中间更多的细节了,也许这能帮助我们了解俞、孔二人真正的目的。”
林儿听他说话,一个劲地摇头:“太复杂了,太复杂了。哥哥你怎么摊上这么复杂一件事啊。不想了不想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眼下这个阵法怎么破吧?拉斯特之阵?这‘拉斯特’是什么意思啊?”
古羽也有些奇怪地道:“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出现一个西文名称的阵法?看来这阵一定别有玄机,林儿我们可要小心应付才是。”
林儿无奈一笑:“我哪一回不是小心应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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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恶人
林儿又回头去看,却见勒勒一脸的怯畏神色,忙问:“勒勒你怎么了?”勒勒语言充满了不安:“怎么刚才那两个人那样凶神恶煞的?”
林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还真是头一回面对面见这俞清风、孔仪二人,那俞清风一脸的横肉,谁第一次看,都会感到不安的。
勒勒本来是从山里来,从小就没见过人心之险恶,后来虽然羌人山寨遭遇了灾难,但她自己又因为嫁人的喜事,很快冲淡了悲伤。此后,她就天天和夏晶在一起,夏晶教她念诗、教她绘画,尽是温柔写意之事。本来,叶枫和夏晶都是识乐斋中出了名的平和、文艺之人,叶枫深具音乐天赋,夏晶则诗词绘画无所不精,二人的结合,可称得上真正的琴瑟合鸣。勒勒受他们影响,心思也就没有受一丝的污染。
此时,林儿突然有些后悔,此行不该带勒勒来。因为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勒勒是识乐斋纯净的标志,只要识乐斋有一个勒勒,大家都会感到愉快。所以,自从阆中之后,她就从没把勒勒放在危险的境地,即使出现了必须要勒勒去面对的事,她也会主动分担其责。可这一次,前有万人坑的惨象,后有这俞、孔二人的狰狞,难免不给勒勒的内心留下一丝阴影。林儿无奈,只能说些别的事来分散勒勒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纠结于怯畏之情。
另一边,古羽正在安排念七:“刚才快到的时候,我就说这里可能埋伏了巨大危险,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你先小心往这四周转转,探查一下这孔仪说的阵法是什么意思。”念七得令,便即纵跃出去。
林儿又吩咐曾苏去把行屋赶过来,几个不会武的便坐进车中,来到小镇口,静等着念七探访回来。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这老宅附近本来就人烟稀少,当此时,更是四下无声,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古羽则在车中不住地称赞林儿:“刚才那孔仪说,胜负对于林儿不过是毫不要紧的事,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最早在鹿邑的故事。那时候,林儿为了三场比试的胜利,殚精竭虑。两相比较,林儿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林儿不无自豪地道:“那是当然啊,哥哥一直都在进步,我怎么能裹足不前呢。”
古羽听她此言,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对啊。记得上次我在成都太守府,悟透了至诚之道,进阶为儒者,不久后,林儿就在阆中悟到了‘爱情’的真谛。这一次,我刚刚领悟精致之道,晋为君子,林儿又参透了‘胜负’的奥秘。原来我们的成长,一直都是同步的呢。”
林儿笑道:“嘻嘻,这就是有哥哥的好处啊。你苦心孤诣领悟一个个真道,然后再教给我们,那我们自然就能跟着你一起成长了啊。刚才小嫂子还和我说,哥哥这次来北辽,给北辽人传来了那么多新鲜的思想,未来一定会对北辽有很深的影响。就像那个徐杨,三次败在哥哥和嫂子手下,想来他也因此服了气,这才开始接受哥哥的主张吧?”
古羽道:“是啊,这也是我愿意不顾自身安危做这些事的原因。可是,我这样做,固然会影响一些人,同时也会伤害另一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要花这么多心思来对付我。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逃离北辽,稍一耽搁,恐怕就很难再走掉了。”
林儿却笑道:“和哥哥在一起,玩这冒险游戏也不是头一次了。当‘怕’变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怕了。”古羽见她如此淡然,又一次领教了她心中已经看透了“胜负”,便报以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约过了一个时辰,念七从远处飞奔回来,向诸人报告道:“真如北极星说的,这固安县周围数十里,都有军队的踪迹!据我观察,人数有好几万,已经将这固安县层层围住。”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数万人的军队,就为了抓住他们这几个人吗?这北辽朝廷可当真是兴师动众啊。
林儿问道:“哥,那俞清风不就是个小小的御史吗?他凭什么调动这么多军队啊?”古羽道:“这些应该还是那王难消的人马吧?南大王院掌管着南京附近汉地的许多军民,手上兵强力壮,要派个几万人,自然不在话下。”林儿还是有些不解:“可这么多人,在北辽国土上任意行军,还是很奇怪啊?”古羽摇摇头道:“对于北辽这混乱的格局,我也是无法说清啊。林儿先别想这个了,赶紧想想怎么破这孔仪给我们布的阵吧?”
说罢,两人的思维便飞速地运转起来。很显然,那孔仪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布的阵法,必然就已经把所有可能逃脱的漏洞都想到了。这时候,除了给诸人安上一对翅膀,要想从数万人的围困中硬闯出去,实在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可古羽却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思索片刻,便即说道:“以前陶书生和我讲过,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阵法,任何阵法,都有其强的一面和弱的一面。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弱的一面,就能逃出生天。林儿,我想我们先四方侦察一下,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这个阵法的漏洞来。”林儿点头道:“全听哥哥安排。”
古羽又问念七:“对方的兵力部署是怎样的?你能看出强弱之分吗?”
念七道:“从这里往南看,在我们身前正南方,是一支万余人的重骑兵,左右两侧,是两支轻骑兵,人数均过万,应该是对方实力最强的部队。在我们身后左右两侧,是两支小股部队,像是斥候兵,阵型很散漫,看不出正规军的模样,人数也不多,战斗力应该不强。但依我猜,这前后的实力差距不应该如此巨大,恐怕有诈。于是我刚刚又绕过了这支斥候去看,果然,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支装备严整的重步兵,正列阵整齐、蓄势待发。所以,如果我们不小心去冲那群斥候兵,必然要被这支重步兵冲垮。”
古羽点点头,对方果然已经是布好了一个大阵。看来自己一不小心,终于还是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他又问道:“我们东西两面的兵力如何?”
念七道:“这是我最困惑的,因为东西两面树林密布,他们的人马多数躲在树林中,并未出来列阵,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进去察看。”
古羽抿抿嘴,方道:“北辽人擅骑射,如此大军出击,怎可能弓箭兵不动。如果所料不错,这些弓箭兵便是躲在了树林中等候我们。看样子,要想找到突破口,真是不容易啊。”他顿了顿,续道:“不如我们先往西面走走看。遇到树林立即躲避,应该能够避过弓箭手的攻击吧。”
林儿道:“上次在西辽,我和勒勒、七妹、小师太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行军打仗,最怕黑暗中的敌人,因为危险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我可不想再让勒勒替我去挡敌人,哥哥千万要小心啊。”她一边说一边过去拉住勒勒的手。上次在西平府到青龙城的路上,正是勒勒易容成她的模样,才让她和容若避开了龙寿的追击。
古羽听她提醒,点头道:“我知道,那就让苏儿先行一刻钟、七妹紧随其后,若有万一,我们也好即时转头。”
于是曾苏、七妹听他安排,先行上路。这边念七也驾着马车,与猴子、胡苗风一道,往西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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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八阵
因为得了林儿的提醒,马车走得很慢,就等着七妹回来报告前方的情况。可是走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任何回音。
念七奇道:“不对啊,刚才我过来探察时,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松树林,其中有细细的呼吸之声,必然是伏了一支人马在其中。可为什么她们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正说着,就见七妹单骑飞至。念七忙过去接住她,询问情况。七妹道:“师叔,前面十余里,都没有敌军踪影。”
念七闻言,更加诧异了,忙问:“你们没搞错?前面有一处松树林,我刚刚去看时,其中分明有敌人的?”七妹道:“你说的松树林旁边是不是有一处小坟地、几片小池塘?”念七点点头。七妹道:“我就是从那里穿过来报信的,要是有敌人,我还怎么回得来?”
二人这一番对话,自然让车上的古羽听见了。古羽沉思片刻,便道:“看样子,这个阵法果然非同寻常,是会随时发生变化的。七妹,你去和苏儿姐姐说,接下来要缩短回报的时间,你们每走三里地,就回来确认一下前方是否安全。辛苦了。”七妹点头领命,便又飞骑而去。
古羽又道:“既然前方树林无危险,我们就迅速通过。迟则生变。”于是众人也不耽搁,一催马,飞奔通过念七所说的松树林。
结果刚一出树林,就见前方七妹和曾苏竟同时返回,七妹还在马上高呼:“师叔快回去,前面有敌人!”念七听她呼唤,也不及细想,便掉转马头,退回了松树林。
这时,曾苏方才报告道:“刚刚经过这片树林的时候,我就以为这里面埋伏了人。(更新本书最新章节可是进来一看,却空空如也。当时我就好奇,明明老七说树林中有情况的。然后我又催马向前,走了约有四五里,就见前面一群几百人的弓骑兵,正朝我们的方向飞驰而来,我这才慌忙回来报信。老七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方向没有明显的敌人吗?怎么却有这么多人在这旷野上行动?”
念七奇道:“这可真是怪得离奇,从这往西十余里我都去过,确实没看到任何敌军行动,只有潜伏在树林中的未知之敌。怎么你们看到的,却和我刚好反过来?”
两人互相这一说,也是拿不定主意,便去问古羽。古羽道:“这不怪老七。老七看到的,应该是敌军阵法最原始的形态。而当我们和俞清风、孔仪二人打过照面后,他二人迅速离开,也就意味着这个阵法被激活了。任何一个好的阵法,都不是死的,都要不停地变换形态,才能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苏儿姐姐看到的,应该是其阵法变换的某一种形态了。而我们,也正是要找到其阵型变换过程中的漏洞,从而才能逃出其阵法的制约。苏儿你再去侦察,看看刚刚那队骑兵现在何处。七妹你转而往北,看看北面的步兵阵列现在是何模样,猴子去南面,看南面的轻重骑兵有何动作。我们在此等待消息,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走。”那三人依言又去侦察。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先是曾苏回来报告:“那支弓骑兵刚到还有一两里的地方又退了回去,看样子,他们倒不是正规作战的,像是巡逻兵。”
古羽道:“不出我所料,他们的任务应该是防守某一个区域,而不是真的来冲击我们。看样子,他们应该已经在外围的一圈区域内都布置了兵力,要想找到一个盲点,恐怕不太容易,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过不多时,七妹也回来了,报告说:“北面的重步兵一直是在原地未动。”
古羽点点头,便问林儿的想法。林儿道:“西面是区域防守,北面是阵地防守。如果不出意外,东面也应该是区域防守。那么南面是轻重骑兵混合的兵力配置,应该这两种方式都不行吧?可猴子哥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呀,不知道情况如何?”
正说着,车外几个高手几乎同时惊呼:“远处有弓骑兵正朝我们来!”
古羽立刻明白,既然对方是区域防守,那么他们所在的松树林也必然该有防守的力量才对。他们在此停留时间过长,实在相当危险,于是他连忙唤道:“不管了,我们先往南走!避开这里的防守军,争取从南面的轻重骑兵结合部选择突破口。”众人闻言,当即催马,便向正南方向行进。
曾苏和七妹再次率先向南飞驰,扮演斥候的角色。七妹每走出三里,便回来报告一次前方情况。如此一直走出了十多里,七妹回来报告了几次,都是前方安全。
念七又对古羽道:“这倒和我刚才所见的情况差不多,如此往南要走二十几里,才会先看到一些散兵游勇,然后才是轻重骑兵。”古羽道:“难道南北两面都是阵地防守?用轻骑兵作阵地防守,这阵法着实有些奇怪啊?”
正说着话,却见曾苏和猴子同时返回。众人一见二人同来,就知前方有敌人。念七不等其开口,便先自嘲道:“看来我又错了。”
众人见他表情,都是一笑,这才听猴子报告:“前面的阵势和老七说的也不一样,是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缓慢地向我们这个方向压过来。”
“阵型又变了?那轻重骑兵的结合部呢?能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念七问道。
猴子一愣:“他们的阵型是纵向的,又不是横向的,要从轻重骑兵的结合部找突破口,怎么可能?”
车上的羽、林二人闻言,俱是陷入了沉思。林儿皱眉道:“孔仪这新阵法果然和上回的又不一样了,丝毫找不到漏洞。这可如何是好啊?小嫂子,你有什么主意?”她见古羽也和她一样地皱眉,想来也没了主意,只能去询问玉霜。
玉霜叹口气道:“唉,要是以前多和爹爹学点布阵之法就好了。我看这个阵法这样奇怪,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古羽听她话语,忽然似有所悟,忙问:“霜妹快说说,怎么个似曾相识法?”
玉霜道:“羽哥哥你想,现在等于是南北两面夹击,北面的兵不动,南面的兵不断迫近,就像是一个覆碗一样,想把我们压在其中难以出来。”
古羽经她提醒,便在自己已有的阵法知识中反复搜索起来。
覆碗?这名称好像的确在哪听过。
古羽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这么笨,这分明就是诸葛八阵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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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蛙跳
众人听他道出了阵法的名称,无不欣喜。林儿道:“诸葛八阵图?就是《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用几堆乱石困住陆逊的那个阵法?”
古羽道:“嗯,就是那个八阵图。只不过演义里多有夸张成分,靠几堆石头就想困住陆逊大军,这显然不可能。以前我听陶书生说过,这个八阵图,其实是一种协调不同兵种、以达到最大作战效率的布阵之法。”
林儿一听,立即来了兴趣,便将当下的危险抛在了脑后,连声问道:“哥哥快讲讲,这八阵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羽微微一笑,这才说道:“所谓八阵,是指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其中每一个阵都有各自的作用,将它们有机地结合起来,就构成了这个千古闻名的八阵图。”
“天覆、地载、风扬、云垂,称为四正阵。刚才霜妹提醒我说,我们南北两面的大军就像是一个覆碗,其实正因为南面的重骑兵,列的就是天覆阵,而北面的重步兵,则列的是地载阵,这是整个阵法的主体。我们在东西两侧见到的来回巡逻的区域防守骑兵,就应该是风扬阵。风扬,顾名思义,正是像风一般地围绕着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时时在你身边。至于云垂阵,则应该是在天覆阵背后,随时可以快速出击的那支轻骑兵了。”
“如果光是这四个阵法,还不足以称为千古奇阵。八阵图的奥妙,在于龙飞、虎翼、鸟翔、蛇蟠,这四奇阵。四奇阵,是由四正阵变化而来。龙飞阵源于云垂阵,可以变化无形,随时弥补其它三阵的不足。虎翼阵源于地载阵,当重步兵的行动力不足时,它可以分出两支人马,从左右两翼奇袭敌军。鸟翔阵源于天覆阵,是其中的箭头部队,其形如飞翔的大雁,可直插对手的心藏。蛇蟠阵源于风扬阵,二者都是变化围绕敌军行动,制造战争迷雾,从而让正反两面友军成功突袭。刚才老七所见的那支散兵游勇,不出意外,就应是蛇蟠阵的主力。”
林儿听完,啧啧称奇:“好复杂啊,古人的智慧真了不起。那哥哥有应对之法了吗?”
古羽疑道:“这八阵图本是行军打仗所用,可那孔仪却用来追杀我们这几个人,你不觉得这有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吗?”林儿却一脸惊讶地看着古羽,道:“哥哥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的对手。他们要对付我们,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几万人又算得了什么。”
古羽道:“你误会我了,我是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们的。我想说的是,他们这样大规模行军,却只为逮几个武艺高强之人,这其实是犯了大忌讳。就像小偷拒捕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往人多的地方走,这样你想抓也抓不住。”
“我有办法了!我们这样,此去一路往南,每隔几里就应该有一个村镇,我们来一个蛙跳战术,以这些村镇为据点,只要侦察到前方有敌人,就停下来等,没有敌人,则迅速转移到下一个村镇。这里是北辽人和汉人杂居的地方,那王难消的人马虽然敢屠杀汉人,但我不信,他们还敢袭击北辽人的村镇。”
主意一定,古羽就向曾苏和七妹嘱咐了几句,双姝便又继续出去侦察。这边古羽又让猴子去找到了附近最近的镇甸,众人迅速转移到了那个镇中等候。
此时已是深夜,镇中早没了人影,只偶有几声犬吠。马车刚近镇中不久,却听见了远处有打斗之声。念七细细一听,当即大呼不妙:“像是苏儿的行踪被发现了,正在与人对战。”
古羽闻言一惊:“怎么会我们刚一到,就有人跟过来?难道是对方早已猜到我要通过这镇甸为跳板,逃出围困,所以在镇的周围布置了大量兵力,专等我们到来?胡苗大哥,劳你前去助苏儿脱困,千万别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了。”胡苗风领命,立即跃身而去。
这边众人便在马车中焦急地等待。不多时,七妹首先跑了过来,说道:“我和苏儿姐姐刚要过来时,就见百十个人正在往这个镇中悄悄地行动,看样子,他们是知道了我们的踪迹,想来个偷袭。无奈之下,苏儿姐姐只能和他们动了手。”
古羽一阵惶恐,忙问:“苏儿姐姐不会无故动手。难道,我们被困在这镇中了?”七妹无奈地点点头。
古羽见她表情,当即仰天一声长叹:“天哪,怎么会这样,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啊,可还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中,这可怎么办?”古羽此时只感到了一阵无力,那俞清风、孔仪二人敢于现身出来面对自己,果然是有所凭借。今夜他们已经马不停蹄,试图冲破重围,可结果却仍是被困在这一个小镇中。
古羽回头去对林儿道:“看来要对付孔仪,我还是没这能力。今晚本来还是应该由你来指挥的,我们也不至于陷入这样的困境。”
林儿听他这样说,忙道:“哥哥别着急认输,我总感觉我们还有机会的,要不我们先下车去走走?”古羽讶道:“外面这么黑,下去做什么?”林儿道:“从固安县出来,我们都在这马车中坐了这么久啦,腿都酸了嘛。”
古羽甚是不解,又回头去看玉霜,只见玉霜脸上亦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忙问道:“小镇外面都是敌军,你们不害怕吗?”玉霜笑道:“林儿不害怕,我就不害怕。”古羽又看勒勒,同样是从容镇静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林儿才是她们的信心来源。于是他也就微作一笑,去扶林儿下了马车。
林儿伸了个懒腰,这才向四周看了看。此时四下漆黑,却在镇甸的一角,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林儿一阵好奇,这时候怎么还有地方亮着灯,便唤众人道:“走,去那里看看。”
一行七人便随着她往那亮光的地方走。刚走出没几步,眼尖的念七首先反应过来,小声提醒道:“那房顶上躺着一个人!”林儿大奇:“哦?什么模样?”念七道:“那人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看不真切模样。”“武功如何?”“五六袋间,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唤一声看看他的反应。”
念七便对那边房顶上喊道:“合字上的朋友,敢请递个门坎?”他这话说的是江湖切口,意为请对面道上的朋友自报一下家门。谁知那边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安静地躺在那房顶上。
林儿见状,干脆自己喊了句:“对面的,爷们儿点,到底是敌是友,亮出你的身份!”这次那人终于回话了:“好啦,想多睡会儿都不成。”
“伊在!”这边诸人早已惊呼出声。
那人揭开头上的斗笠,一张英俊的面孔、一条深长的伤疤、背上一柄长长的天剑,一个潇洒的美少年登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不是花梦醒是谁。
古羽首先喊道:“伊在,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花梦醒跳下房顶,来到众人面前,一脸懒然地道:“你这家伙,亏我跟你是兄弟,若不是主母过来,你都看不到我。”古羽连声笑道:“我不是一向都靠你这大哥罩的嘛,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花梦醒这样的破阵高手出现,终于可以解决他们眼下碰到的困境了。
花梦醒仍是懒洋洋地道:“我可没空罩你。若不是方尚义这厮成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不放心师父师姑之类的话,我也不会来悄悄跟着你们。”古羽恍然道:“原来是尚义。还是他细心,才有这样的安排,这可真是太即时了啊,回去真要好好谢他。”
旁边林儿却见花梦醒表情和平时不一样、语气也有变化,疑道:“伊在,你这是怎么了?看你样子,好像不开心?”花梦醒被她一问,闪烁其词地道:“没有不开心,见到你们,我当然很开心啊。”林儿哪会信他,继续追问道:“不对,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是三小姐吗?她一向和你形影不离,怎么你来救我们,她却没来?是不是三小姐出了什么问题?”
花梦醒被她步步紧逼,只得连声道:“哎呀,主母真是麻烦,你见到了我,问我就好了嘛,怎么一上来不问我却先问霞儿?她好好的呢,什么事都没有。主母就别问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被对方围在这里,再想走就难了。”古羽也道:“是啊,林儿先别问这个了,现在赶紧想办法逃出这里再说吧。”林儿听他这般说,只好作罢。
于是,花梦醒便领着众人从一条小道出了镇,沿着一条僻静的道路一路往前。那边,七妹则过去和曾苏、胡苗风会合一处,摆脱了围困之敌,也跟上了疾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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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一维
一路走,花梦醒一边解释道:“你们从固安县出来时,我就一路跟着了。{.首.发}老实说,为仪对于阵法的理解,真是糟糕透了,难怪那孔仪敢这样轻易向你们叫板。”林儿埋怨道:“伊在一路跟着我们,却不现身相见,你还是不是我们识乐斋的人啊?”花梦醒一脸无辜地道:“主母这话真是冤枉我啊。我可不是你那笨哥哥,破阵全凭自己瞎猜。我是要把对面布的阵亲自看一遍,才能知道他们布的是什么阵,当然无法第一时间和你们相见啊。”古羽挠头道:“我知道你在阵法上的天才,可你也不用这样贬低我吧?”
花梦醒对他做了个不屑的手势,这才继续说道:“你们刚才所在的那个镇,正好是他们整个阵法的中心。他们一路对你们紧逼,就是要把你们往那个小镇赶。所以你们才会刚一进镇,就被团团围住。我一早看出了他们的这一安排,所以提前到了那里,找好了出来的路,专等你们到来。”
古羽惊叹道:“原来我们那样左奔右突,全都落入了他们的安排。看来这阵法一道,我真的是太外行了。这么说来,伊在应该已经有突围出去的法子了吧,快说说。”
花梦醒却将手一摊,有些无奈地道:“从这里往南,再走五里,会有一个谷地。敌军重骑兵将在那里集结,我们也将在那里被抓住。”
“被抓住?!”众人听到他言,无不大惊失色。
古羽道:“伊在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们会被抓,还要带我们往那里走?”花梦醒道:“为仪你也知道,对方布的这八阵,严密精巧,这可怎么破啊?”古羽道:“你不会吧?亏我还当你是阵法高手呢。”
这时,旁边林儿却止住古羽,道:“哥哥别着急,伊在明显还有话没说完。我猜他一定有自己的主意。”
花梦醒听到她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沉声说道:“还是主母了解我。你们可知道,你们眼下所面对的阵法,是谁发明的?”
林儿犹豫道:“不是诸葛孔明吗?”
花梦醒道:“主母休要听为仪这笨蛋瞎说。诸葛八阵图早就散佚了,现下留存的都是只言片语,根本无法尽述此阵精妙。真正发明这个阵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区区在下。”
“你?”林儿闻言大奇,“你说孔仪这阵法,其实是你发明的?他为何会用你发明的阵法来对付我们?”
花梦醒又是一阵无奈:“主母你忘了,我曾经被关在九句村中一年多。那时候,孔仪收走了我身上的所有物什,除了我背上这柄天剑。在他收走的物什中,就有眼前这个阵法的示意图。不过,这个阵法,根本不是八阵图,而是我自创的一维阵。”
“一维阵?”林儿和古羽二人同时一震。很显然,这又是和上次安德森局域化一样、花梦醒利用物理学规律布的阵法之一。古羽经他提醒,再仔细一想,便记起在江家堡时,花梦醒的确给自己演示过这个阵法。只是当时并没有十分理解其阵法精妙,所以一时也没能想起来。
花梦醒则继续解释道:“在低维物理中,一维体系,由于其特殊的拓扑结构,也就决定了其最为重要的一个特性,就是没有金属相。为仪,你应该懂的。”
古羽点点头:“一条一维的原子链,其中的电子只要和晶格原子有着微弱的耦合,就会打开一个能隙,使整个体系变成绝缘体,电子也就不能在里面自由地运动。这个规律有个名称,叫派尔斯相变。”
“不错,我正是利用这一特殊的规律,才设计了这样一个特别的阵法。我利用一支重骑兵和一支重步兵,将整个作战区域压缩在一条很窄的通道上,形成一个一维结构。这个压缩过程,就有点像形成一维结构的门电压。然后,我再用一支弓骑兵作为晶格原子,让他们在一些区域内左右运动,就像晶格的振动。于是,你们这些误闯进来的‘电子’们,就会被晶格振动束缚在这个一维结构中,永远也无法脱离。”花梦醒每每说起自己的这些得意之作,总是忍不住地兴奋难平。
林儿听完,不禁赞道:“伊在果然是天才啊,用自然科学的法门来设计阵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可是这一次,你却要被自己设计的阵法困住了吗?”
花梦醒道:“主母上次在江家堡轻易就破了安德森局域化的阵法,怎么这次却破不得吗?”林儿道:“上次也是巧了,刚好听哥哥说起过。这次这个阵,我却没什么主意啊。”花梦醒道:“要破这个阵,还非得主母的专业不行。你再想想,难道一维体系,就真的不能导电吗?公元两千年的诺贝尔化学奖是什么?”
林儿经他提醒,立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有机导电聚合物的发现?世纪之交的诺贝尔化学奖,授予这样一个发现,正是因为它是在传统意义上、被认为绝不可能导电的一维有机链中发现的,所以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说起来,这个发现还是相当偶然的,是该奖项得主之一的白川英树,他的一个研究生,在调配一种催化剂时,发生了致命的错误,将用量提高了一千倍,结果就意外地合成出了第一个有机导电聚合物。我们以前的老师,就常常拿这个来举例子,告诉我们犯错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花梦醒接着道:“之所以误加了催化剂,就能够在一维体系中合成金属材料,是因为那种催化剂实际上相当于掺杂,向这个体系提供了额外的电子,形成了一种由晶格声子所包裹着的极化子,从而能够无色散地运动,是这样吧?”“没错。”“那么要想破解眼下这个一维阵,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就是和当年那个研究生犯的错一样,引入额外的掺杂,再让形成的极化子带我们出去。”“看来伊在已经成竹在胸了。”
花梦醒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道:“我自己布的阵,我当然有自己的解法,那孔仪之流,岂能尽知。你们就跟着我走吧。”于是众人便随着他,一路继续往南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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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牺牲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就见到了一座山坳,隔着山坳,就是花梦醒说的那个谷地。站在此处,就能听见后面有战马打响鼻的声音。显然,这后面就应该是对方的主力之师了。
众人在山坳一侧立住马,小心来到了山坳旁边。花梦醒走在最前,一抬眼,就见山坳的石壁上有三个大字:“乱石谷”。
花梦醒一阵吃惊,小声道:“这乱石谷不是当年大侠萧峰的父母遇袭的地方吗?可这里也不是雁门关啊?”古羽道:“‘乱石谷’这名称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来北辽各处应有许多这样的乱石谷吧,就像‘赤壁’也有不止一个一样。伊在怎么对这个这样敏感?”花梦醒嘀咕道:“见到这地名,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算了,不想它了,我们进去和对方打个照面吧。”古羽还有些怀疑:“这样直接走进去,真的没问题吗?”谁知花梦醒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催马往前走去。
那山坳后是一片谷地,其中正有上千人的军队在此驻扎。花梦醒带着众人走过去,立时便引发了那军中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些军士也都是训练有素,没几息工夫,就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不多时,又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少年将军,古羽一看,自然认得,便是此次屠汉的主角,南院大王王难消。
原来他们这样跟着花梦醒走,是直接走到了对方的中军大帐!
那王难消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见到众人的面,当即呼喝手下:“陛下有令,见到古羽,格杀勿论。众军动手!”随着他言,那些包围着的众军便迅速向众人合拢过来。
马车外的曾苏、猴子、胡苗风、念七、七妹五人见状,立时非常默契地散到了凤行屋的四周,一面凝神观察周围军士动向,一面将体内的护身罡气发挥出来,护住行屋内的羽、林等人。{xiaoshuoyd/.首发文字}
正此时,花梦醒却忽然一声高呼:“还不出现,更待何时!”
随着他的呼喝,就听见又有马车驶动的声音。众人闻到他的叫声,便侧耳细听,才知马车的声音是自那乱石谷的山壁背后发出的。于是场内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不多时,就见山壁后果然又走出了一辆马车,快速地来到了众军前面。看来,花梦醒早已在此伏下了奇兵,难怪他刚才会那样有恃无恐。
那马车恰一驶近,就从车中走下来一个贵妇人。古羽掀开车帘抬眼一看,这才真的大惊。
东平郡主白紫萱!
那边,王难消甫见来人,当先也是一阵讶然,等回过神来,这才忙不迭地过去见礼:“娘,您怎么来了?”
白紫萱一个脸颊都是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往这边赶得太急,所以气血上涌之故。此时,却见她脸上微有愠色,数落王难消道:“消儿真是死脑筋,你要做什么,难道真想杀这红玉先生?”
王难消闻言一愣,忙问:“娘的意思是?”
“放他们走吧。”
“可陛下交待,若放走那古羽,儿子的脑袋就没了。”
“有什么后果,为娘自会去和皇帝姐夫求情,消儿不必担心。”
那王难消听到白紫萱的话,一时犹豫难决。想听娘的话,又害怕皇帝怪罪,想不听吧,娘亲的话又不能不听。白紫萱见此,有些生起气来:“消儿怎么不听我话了?”话语中自有母亲的威严。
事实上,那王难消的生母本是已随晋王离开的白紫蔓,亦即白紫萱的姐姐。只因了白紫蔓和晋王特殊的过往,所以王难消才被寄养在白紫萱名下。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白紫萱于王难消半母半姨,在他面前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也令王难消对她又亲又怕。
所以,王难消见白紫萱一脸怒容,哪还敢多想,便即点头道:“好吧,放他们走。”
随着他言,众军立时便闪开一条道路。这边识乐斋诸人也不耽搁,立即催马继续向前,脱离了众军的包围。那白紫萱也在后面道了声:“我去送送他们。”便跟了上来。
刚走出众军的视线,就听白紫萱在那马车上唤:“花郎,快进来。”然后花梦醒竟就下了自己的马,进到白紫萱的马车上。不多时,车中便传来猗狔之声。
这边诸人见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白紫萱愿意深夜过来替他们挡驾、并成功脱出重围,竟是因花梦醒终于了了她的宿愿、和她有了鱼水之欢。
古羽一声长叹,道:“真没想到,我古羽有朝一日,竟要靠这样的事来救命。伊在真是的,竟然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救我们!”
林儿却像一下全明白了似的,说道:“我终于知道刚刚见伊在时,他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哥哥你想,尚义担心我们会出事,派了伊在来援手,可他怎么可能不派三小姐同行呢?三小姐对北辽显然比伊在要熟啊。可我刚才问伊在时,他却闪烁其辞。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定是他见我们落入这迷阵之中无法脱身,无奈之下,这才想到去和那白紫萱做床上交易。所以他说,要想破这一维阵,就必须引入额外的‘电子’,这个电子正是白紫萱。只有白紫萱才能像极化子一样,带着我们脱离王难消军队的围困。”
“可是,”她忽然担忧起来,“花伊在这样做,就意味着他背叛了对三小姐的承诺啊。因为他说过,他此生有了三小姐,就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三小姐那样孤傲的人,怎么能承受他的背叛,这也许就是她没有出现在伊在身边的原因啊。难怪刚刚伊在看到‘乱石谷’三个字,就感到了不安。《天龙八部》里的乱石谷,不正是萧峰和阿朱定情的地方嘛。”
古羽听她如此一分析,当即醒悟,不禁又是一声叹:“伊在怎么这么傻啊。他把三小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可却为了救我们,不惜违背她的感情。这份大恩,叫我以后如何才还得上。”
林儿感动地道:“哥哥,伊在是为了你这兄弟的性命,才不得已放弃儿女私情的啊!伊在是真正的男人,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古羽自然明白,便坚定地道:“林儿,我们不能让伊在只有付出,一定要劝三小姐回心转意。”林儿道:“嗯,相信三小姐一定会原谅伊在的!”
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曾苏忽然沉声道:“不好,前面还有人!”
羽、林二人慌忙掀起车帘观看。马车驶近,才见对面又有一队军士,早已肃然而立,似乎专是在等他们的。而在军士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人,一身明黄色衣服,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扎眼。此人一出现,古羽立刻就明白了,今晚上怎会有这数万人出动,专为来劫杀他们。
此人正是天官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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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色欲
天官帝一见众人走近,当即大喝道:“统统绑了!”
马车上的白紫萱,见是天官帝到了,当即也是一愣,只好怯生生地唤了声:“皇帝姐夫。”天官帝一声冷哼:“你还没玩够吗?赶紧回去。”白紫萱竟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又略带哀求地唤了声:“姐夫……”天官帝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道:“东平,想让朕生气吗?”
想来天官帝在**中还是相当有威严的,白紫萱被他这低声一吼,当即没了脾气。她只好恋恋不舍地让花梦醒下了马车,然后便让侍女催马,回南京去了。
这边厢,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来到天官帝身前,指挥他手下的一众侍卫道:“众军列阵,对面军中有好几个风侍卫这样的好手,绝不可大意!”众军得他命令,当即便跑步行动,将一辆行屋、几匹马团团围住。
胡苗风见状大急,小声对车上的古羽道:“眼前这个齐大人,是陛下的亲信,他手下的宫卫以铁血著称,要从他们手下突围,怕是难啊。”
古羽经他提醒,便想起了那次随天官帝早朝,天官帝曾问这齐大人,如果念七等人想入宫行刺会如何,那齐大人当即保证会万无一失。现在想来,才觉因果循环,真是报应不爽啊。
古羽闻言,回头去看林儿,却见林儿正不住地摇头,忙问她是什么意见。
只听林儿道:“哥,我终于明白那孔仪说的拉斯特之阵是什么意思了?”“哦?”“拉斯特,原来就是英语‘lust’的音译。lust,意为**,是基督教所认为的人类七宗原罪之一。孔仪用了伊在发明的阵法,却改了‘拉斯特’这个名称,分明早就算到了花梦醒想要破解此阵,就必须通过色相来让白紫萱帮忙,这才能摆脱那王难消的围困。然而,正因着这是一种原罪,我们才必定落入他之后早已设好的阵中,因为我们始终无法逃离原罪的惩罚。”说完,她不自觉地又摇了摇头。
外面的花梦醒听到她的分析,这才明白一切,原来他的所有算计,还是被孔仪料到了。和上次九句村一样,他终究还是输了。想到这里,他也只能一声仰天长叹:“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
古羽见二人如此,终于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对胡苗风道:“算了,让他们来绑吧。”于是众人也不作抵抗,便任由宫卫军将众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那边天官帝一声断喝:“把那古羽给我带过来。”便有宫卫上来,将古羽推到天官帝面前。
古羽定睛一看,在天官帝身后,赫然正是俞清风和孔仪二人。那二人正一脸得意地笑看着诸人,古羽当即明白,他二人的奸计终于得售。
天官帝见到古羽,沉声问道:“为仪这是要去哪啊?”
古羽无奈一笑,只得说道:“北辽现在的时局太过混乱,所以贱民只好离开。”
谁知天官帝却略带神秘地笑道:“乱?乱不正是你引起的吗?不过,乱一点倒也不坏。因为只要杀了你,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古羽见他此种表情,突然被震了一下。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话来?什么叫“所有问题”?王难消屠汉不是俞清风策划的吗?难道根本就是他在幕后操纵一切?难道他一早就料定了眼前的一切乱局?他一早就料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一早就把这一切尽在掌握?
一时间,过往在北辽的一切经历,立时全都明白了。
原来,在这北辽,天官帝所代表的,正是北辽人的利益,而白家则代表着汉人。所以生富股票行所招募的,才多是汉人。而长期以来,皇族与那白乔为首的后族之间的对抗,其本质正是北辽人与汉人的争斗。俞清风此次整个屠汉的计划,其实都是因他深知个中明细,所以才唆使王难消屠汉、这也就满足了天官帝的需求。
原来,从很早开始,天官帝就已经有了屠汉的想法。但那时候因为碍于多方压力,无法实施。这时候,自己的出现,正好给了他机会,因为自己是身处在北辽人和汉人的争斗之外,恰能方便他行事。他其实早已算定,自己在与生丹道的争斗中获胜后,晋王上台,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实施屠汉,再将这一切全都推到晋王头上,当然也同时算在了自己头上。所以,自己帮助晋王上位,他不但不阻止,还有意无意地在背后帮助自己。这正是因为他在此次斗争中,既可战胜生丹道,又能驱除汉人,还没有留下丝毫的把柄,这就是解决了他认为的“所有问题”。
原来,自己算来算去,还是没有算过他们这些人。
古羽无奈地笑笑,虽然昨天晋王已经说到了皇帝的不易做,可直到此时,他才总算认清眼前这个皇帝。难怪,他能在北辽复杂的朝廷斗争中屹立不倒。难怪,他能凭借奸细而坐上皇帝位。难怪,他愿意采纳俞清风的计划。
“不过,”古羽心中却仍然不肯服输,“他这样做,也不过因为他是代表着北辽人的利益。当初他能答应自己推行刑狱制度改革、展开夷离毕之辩,本身就说明他心中是知道北辽政局的弊病、一直在期待改革的。”
古羽心虑一定,当即说道:“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任何一个台面上的人物,都希望清理阻碍自己的敌人。所以陛下以我为武器,打击白家、屠杀汉人,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掌握更大的权力。可是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您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您的江山更加稳固,北辽人生活更加幸福。既然如此,引发这样大的北辽人与汉人的仇恨,让这里的人个个变得嗜血好杀,这会让江山稳固吗?”
“这……”天官帝一向不擅长辩论,被古羽这几句话,便说得愣住了。
其身后的俞清风见状,慌忙上前禀道:“陛下绝不可被他的话骗了。我北辽人本就是马上民族,天性就是好杀而有血性的,也正因为这样的血性,当年我们才能打下中原的江山啊。这些年生活过于安逸,很多人连马都骑不来了,这样的人民,令我们想要攻打中原也是万分的困难。此次事件,不正是一次好的契机,让世人重拾尚武之精神吗?”
古羽见他开言,便终于印证了刚才的想法,正因为天官帝有屠汉的需求,于是他从一开始,就为天官帝设计了这样一个大的局。如果此次天官帝的所作所为,是由其所处的立场决定,那么俞清风,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古羽想通这一关节,立刻便定下策略,一定要让天官帝彻底怀疑俞清风!
于是他道:“哈,俞大人这话,真个是亡国之论啊。据我所知,北辽的军队中,北辽人和汉人的比例是三七分。这其中能打仗的,多是汉人。试问,如果挑起两边的仇恨来,一旦惹火烧身、引发兵变,受难的是宁国、还是北辽国?再者,军队打仗,靠的是严明的军纪、精良的武器、优秀的策略、充足的后勤,光是嗜血好杀,有什么用?不过是悲情英雄罢了,根本不足以成大事。与之相反的,战争之时,只要百姓能够安于生产,为前线提供足够的粮草保障,那任何的大仗,都可战而胜之。”
“所以,”古羽突然提高了声音,“俞清风的策略,根本就是要灭亡北辽。我甚至怀疑,他在中原那么多年,早已被中原朝廷收买,这才回北辽来作乱!”
天官帝哪想到已然成擒的古羽,气势竟丝毫不减。所以他明知古羽这番话是困兽犹斗、临死也要泼俞清风一身脏水,可他还是被说得呆住了。
古羽当然知道,天官帝一向对人保持警惕,所以其身边的侍卫总在不停更换。他正是把握了其人这一特征,所以说出这一段话来,让天官帝产生怀疑。他相信,天官帝之前肯定已经派人查过俞清风的,但正如《于氏血书》记载的那样,俞清风和孔仪二人没有任何出身背景,所以也无从查起。现在古羽在这个节点上说出这话,自然就挑动了天官帝这根深藏的心弦。
旁边俞清风当然也知道古羽的心思,可他正欲再辩,却见远处突然又来了许多人马。便有眼尖的太监呼道:“那是太后的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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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真心
天官帝听是太后到了,慌忙走到道路中间,恭立当地,等待太后到来。
太后车马一到,便有宫女将老太后扶下车来,天官帝慌忙上前接住,问道:“娘娘怎么来了?”太后略带愠色地道:“听说官家要杀那古羽兄妹?”天官帝奇道:“娘娘怎么知道的?这两个人搅乱我北辽乱局,犯了不赦之罪,当然要杀。”太后道:“这段时间,官家杀的人还不够多吗?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国祚不稳了,官家要想清楚。”谁知天官帝却语气坚定地道:“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娘娘就不必管了。”
太后见他如此强硬表情,登时一怔。想来平日里天官帝习惯了示人以弱,今天这一态度,尚属罕见。太后再问了句:“官家真的不再想想?”天官帝郑重地点点头。太后无奈,只得回头对己方人群中说道:“白枢密,你怎么说?”
随着她的回头,从她的鸾驾之后又走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正是白乔。而在他身后,竟是三小姐和阿晴。
“霞儿!”识乐斋诸人中,花梦醒第一个唤了出来。古羽和林儿见到来人,登时也是一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三小姐和阿晴出现在了太后身边?
阿晴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哥哥胡苗风,也就趁人群不备,小心翼翼来到了胡苗风身边。胡苗风当即问道:“小妹,这是怎么一回事?”阿晴微微一笑,这才向众人说出了之前的故事。
原来那天阿晴随着胡苗风去保护张用,一路回到南京。阿晴便告别胡苗风,自己一个人回了她在城南的宅子,她在那里还放着一些东西要去取走。
那时正是晚间时分,当她经过她家旁边、古羽那间宅子时,却见里面亮着灯。她也知道,那宅子自古羽等人离开后,便没有人住、一直空着。怎么这时候却有人在?于是她便过去敲门,又见门只是虚掩着,也就轻轻推门进去,才见房内是一个美貌的妇人,正在烛台下缝补衣裳。
阿晴一阵好奇,小声问道:“你是谁?”
那妇人这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很美,但却蒙着一层雾,想是心中遇到了很大的事。只听她淡淡地回道:“你又是谁?”
阿晴道:“我家住旁边,这里原本是我一个朋友的宅子,所以过来看看。我好像没见过你。”
妇人黯然道:“你的朋友?你是说为仪还是红香?”
阿晴道:“你能说出他俩的名字,应该是和他们有渊源的了。我叫胡苗晴,你叫什么?”
妇人听她说出自己名字,这才真正抬起头来看她。看了半晌,才听妇人幽幽地说道:“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阿晴。我听说过你的遭遇,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啊。我的名字叫龙绮霞,他们都叫我三小姐。”
自从恢复过来之后,阿晴又和林儿聊过几次天,所以也听说过三小姐这个人。她也知道,三小姐身边的花梦醒,比乞伏于勇要更有男子气概。可此时却不知何故,三小姐似乎很伤心?
于是阿晴便在她的旁边坐下,去摸了摸三小姐正在缝补的衣裳,赞道:“你的手真巧。”
三小姐淡淡地道:“你知道吗,几个月前,我还从没摸过一次针线。可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我很快就学会了这些。看来女人天生就是适合做这个的。”
阿晴道:“我听说过,你喜欢的那个人叫花梦醒,他是一个大丈夫,比北院大王还要有担当。你真幸福,找到了这样好的男人,你一定要珍惜他呀。”
“可是,”三小姐听得她言,眼中的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可是他这时候,正在和别的女人欢好。他承诺过他这一生不再找别的女人,可他还是食言了啊。”
阿晴见她痛哭,却并不劝她,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承诺?承诺要是有用,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伤心’二字?哪个男人在和你好的时候,不是满口的承诺?可是到最后,真正能做到的人,有吗?我听林儿姑娘说,就连她哥哥古羽这样重诺的君子,也经常违背自己的承诺。更何况我们所遇到的,都是普通的凡夫俗子。”
三小姐听得她言,这才渐渐止住了泪水,然后小声说道:“我知道,相比起你的遭遇,我的这件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
“你把自己的心扉打开,把里面的真心全交给了他,这是你在认识他之前,想也不曾想过的。在那之前,你一定是想,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花心,所以你也不会付出自己的真心。可当你真正遇到了那个人,他对你一番甜言蜜语,你就还是忍不住把真心全交出来。这就是女人,一辈子注定了悲剧的女人。”阿晴就这样缓缓地说着,也不知她是在说三小姐,还是在说她自己。
然而三小姐听到她这些话,感动地连连点头,因为这正是她所经历的啊。只听她道:“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不悲剧吗?”
阿晴道:“如果他对你是真心,那就无怨无悔地把真心交给他。如果他对你不是真心,那就把你的真心收回来,然后离开他。”
阿晴的话简单而明了,这是她在林儿那里学来的。可这两句话传到三小姐耳中,却成为金玉良言。三小姐左右一想,便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要去救他!阿晴,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说着,她也不等阿晴同意,就拉着她来到了南京的皇宫。
上次古羽进宫时,天官帝曾给过三小姐一块能够随意出入宫门的腰牌。这时,三小姐拿着这块腰牌,便走进了皇宫中。她的目标是太后。
在宫中的那段时间,三小姐时常去太后那里。太后对她的感情也十分特别,因为这个女人并不会来宫中争什么名利地位,所以她们之间倒能保持简单纯净的交流。后来在夷离毕之辩时,太后也见到了赶驴社队伍中的三小姐,再找人一打听,才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这时候,三小姐来找她,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太后便非常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叙述、以及出面营救古羽等人的要求。
太后沉吟片刻,方才淡淡地问了句:“你确定要这样做?”
“是!”三小姐坚定地回道。
“为什么?”
“因为他待我是真心。”
“可他却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好?”
“背着我时,他仍然是用着真心。”
太后听她如此坚决,犹豫良久,终于点头同意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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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承诺
那边厢,白乔缓缓走到了天官帝的面前,先是一礼,然后道:“陛下容禀,臣以为,古羽其人,不可杀!”
天官帝听他此言,一阵好奇,道:“白爱卿一向与为仪不和,怎么今天却帮他说话?”
那白乔仍是夷离毕之辩时的气势,郑重而威严,“我与谁不和并不重要,但臣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整个北辽国好。这古羽绝不可杀,杀他是自乱的前兆,望陛下三思。”
“哦?此话怎讲?”
“陛下应该知道,那古羽自来北辽后,著书立说、为民请命、侦断奇案、四处演讲,可以说,北辽人的民气都被他提到了顶点。如果此时传出古羽被陛下所杀的消息,陛下圣明,应该能想到会出现什么后果。”
“白爱卿有所不知,现下全北辽人都知道了,此次屠汉的行动是古羽挑起的,无数人想亲啖其肉。朕杀他,也只是顺从民意罢了。”
白乔见天官帝满脸的不在意,忽然向他一揖,道:“臣启陛下,此乃是那御史俞清风蒙蔽圣上之故,请陛下严惩其人!”
天官帝见他如此慎重,讶然道:“白爱卿这是为何?”
白乔道:“就在臣来这里之前,刚刚听说了两件事。第一件,那古羽的赶驴社已经和生富股票行结成了同盟,以后股票行将为赶驴社提供充足的活动资金。第二件,飞虎将军白虎正在南大王院等王大人,陛下也知道,飞虎将军因为柔然县主为他儿子洗清冤屈的事、一直感激在心,凭他的脾气,要是发起横来,连先皇都要怕三分。不知陛下可知道这两件事吗?”
天官帝闻言大惊,显然,他的情报机器并没有给他提供这个消息。
白乔见他模样,便即明白一切,续道:“陛下明鉴,那古羽在民间所产生的影响力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强,他一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行动着。这些行动,单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合起来,就能产生极大的效果。这也是臣最佩服他的地方,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此次屠汉所产生的负面影响,不过是那古羽一直在有意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走到大街上去面对暴民。试想,如果未来他真想要为自己辩解,凭借他的辩才和断案功力、再加赶驴社现有的宣传能力,要帮他洗清冤情,这会很难吗?”
天官帝听完这一席话,才如梦初醒一般,脸上不自禁地流下了丝丝冷汗。于是他也不犹豫,当即转身道:“着俞清风革去御史之职,永不叙用。”
后面的俞清风、孔仪二人哪想到,白乔仅几句话,就将他们的一番安排彻底瓦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没了任何的嚣张气焰。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真如古人所言:伴君如伴虎也!
其实,在白乔还没来之前,古羽的话就已经说得天官帝动了心。此时白乔一来,再加倍地一使力,那天官帝被这天下间两个顶级说客一番舌战,哪里还把持得住,自然就下定了抛弃俞清风的决心。
此时,古羽心中却在想,这白乔怎么会突然现身来为自己开脱?虽然有太后的安排,可他做任何事,都必有自己的考量。莫非,他终于看明白了,在这北辽,对他威胁最大的,不是我古羽,而是俞清风?所以他今天来,正是要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将那俞清风彻底挤离天官帝的身边?
果如晋王所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真是太可怕了。古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边天官帝似乎还有疑惑,又问道:“可是白爱卿,这古羽有神鬼莫测之机、逆天改命之能,若放他回去,万一他襄助中原王朝来攻打北辽,我们如何自处?”
白乔道:“陛下自认为自己和宁国至善帝比,何如?”
天官帝一愕:“朕从未见过宁国皇帝,如何知道。”
白乔道:“可是臣见过。在臣看来,宁国的至善帝,不过是个年老昏庸之人,与陛下相比,相差甚远。当年他要召天下有才之人廷对,本来江湖中人的代表,应该是扬州长乐帮的帮主石报国,可臣只是略微使了点手段,便令其人换成了青龙城城主龙慈。如此识人不明的昏君,怎可能把古羽这样的一根刺放到自己身边。所以请陛下放心,臣敢保证,古羽即便回了中原,也只是一介布衣,绝无可能为宁国朝廷效力,更不可能率军与我们对抗。”
天官帝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好吧,放了古羽等人。”左右宫卫听得他命,当即替识乐斋诸人松了绑。
天官帝这才缓缓走到古羽面前,忽然温言道:“为仪在宫中也曾教给朕许多东西,算朕的半个老师。咱们君臣相知,何不效仿宋神宗与王安石,来一番大的作为。可为何为仪却不肯留下来助朕?仅仅因为你是宁国人这么简单吗?”
古羽道:“承蒙陛下一向以来待贱民很好,然而不瞒陛下,贱民之所以不愿到陛下身边为官,只因一个承诺。”
“承诺?”
“是,贱民曾答应舍妹,永生绝不为官。所以,正如白大人所说,我不但不会做北辽的官,同样不会做宁国的官。未来,我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期盼着陛下的改革能够成功。”
天官帝回头看了看林儿。这个女子他之前并不十分了解,虽然他的下属早已向他禀报过林儿在西辽的作为,可真正让他注意到的,是在夷离毕之辩时,林儿的大将风度。这个女子的魔力,足以让一个当世的俊杰、终生不愿出仕。他不禁有些诧异,只感对这一双兄妹的认识仍然不够。
认识不够的,自然还有其身后正自跪着的俞清风和孔仪。本来,他们无疑是全天下除识乐斋人之外,最了解这对兄妹的。从十几年前的扬州长乐帮那闭关室中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和“古羽”这个名字紧紧连在了一起。后来,羽、林两兄妹的相认,也发生在他天静宫组织的道会上。此后,二人的行踪更是无一不与他们相联系,可以说,他们就是为了这对兄妹而存在。可直到此刻为止,他们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认清他二人。
俞清风此番可谓殚精竭虑,使用了他能使用的全部手段,就是要让古羽感到彻底的溃败,从此一蹶不振。至于孔仪,同样是使出了全身解数,要用他的阵法困住林儿。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成功。古羽从挫败中快速地恢复过来,林儿也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把失落中的阿晴救了回来,而正是因为阿晴的出现,才让三小姐有了拯救识乐斋的机会。
这时候,他们跪在地上,一脸的垂头丧气,但二人的眼神中却俱都表达出了他们的不服:“咱们后会有期!”
替他们说话的,是天官帝和白乔。
白乔眼看着古羽,又对天官帝道:“这古羽和他的老师田秀才真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俱都是任性而为。当年我就曾对田秀才说,要他做我一生的对手。没想到,他却培养了一个徒弟来和我为敌,我倒真要感谢他了。”
天官帝听完他的话,叹道:“是啊,为仪此番回宁国,以后,就是我们永远的敌人了。”
古羽亦是一声长叹,“陛下放心,我古羽终此一生,绝不带一兵一卒进北辽国境。”说罢,便示意林儿准备离开。
林儿则向三小姐用眼神示意。三小姐回头向太后微作一礼,太后见状,只是嘴角微扬,带出一丝笑意。三小姐知她心意,也不多言,便和阿晴加入识乐斋诸人的队伍。一行人也不耽搁,便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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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希望
马车外,花梦醒正紧紧抱着三小姐,二人一骑,远远地落在一行人的最后。
花梦醒一直紧紧地将头埋在三小姐的颈窝里,却不肯说一句话。三小姐手持着缰绳,一面用她温润的脸颊去碰触花梦醒脸上的那道伤痕。她也没有说话,但却眼神柔和、平静似水。
马车上,林儿忍不住好奇地问古羽:“哥,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三小姐愿意原谅伊在呢?三小姐虽然很大度,可她也仍然是个女人呀。”
古羽想了想,忽然问林儿:“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
“我?我还真不知道呢。”林儿好像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喜欢的男人,并不算是花心之人。
古羽轻轻一笑,这才说道:“三小姐之所以原谅伊在,是因为如孔子说的,欲而不贪。伊在生平爱女人,和他好过的女子,不知凡几。可他于三小姐,却是满腔的真心。他知道自己爱着什么,所以绝不贪婪,正因为如此,他才终于逃过了**的原罪,没有受到天责,三小姐也因此才原谅了他。”
林儿听得他言,似明白了什么,当即低下头去,仔细思索起来。
于是,一行人一路向前,在快到离两国边境不远的地方,天已大亮。胡苗风这才向诸人抱拳道:“各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古羽便下了车,过去与胡苗风作别:“胡苗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再相见。小弟此次来这一趟北辽,有幸结识了胡苗村的各位英雄,真算得是三生有幸。以后如若有机会,也请胡苗兄到南方一聚。”
胡苗风点点头,道:“有机会一定去。如今这北辽已是一片混乱,我有意学为仪,出来做些事,可又不知从何做起。敢问为仪有什么可以教我?”
古羽道:“依我看来,在这整个北辽刑狱界,张用倒是个角色。如果不出我的意外,再过个三五年,他就能成为北辽响当当的人物。胡苗大哥如果有心做事,何不就去投靠你的这位朋友,效仿当年南侠展昭辅佐包青天事,也做个一代义侠?”
胡苗风沉吟片刻,当即说道:“有为仪这建议,我自当遵从。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吧,诸位后会有期。”说罢又向诸人一抱拳。后面的识乐斋诸人俱是作礼,向他道别。
那边,阿晴也和林儿、玉霜、三小姐等熟人作了别,于是兄妹二人并辔回北辽。这边古羽上了马车,一行人也就继续往南而行。
刚走不远,却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群人,看服色,皆是汉人。林儿忙令曾苏过去打听,原来这些都是在北辽的汉人,因为各地排汉的情绪越来越浓,汉人都过不下去了,只好成群结伴,去两国边境处讨生活。那里毕竟是战乱地方,北辽人的锋芒不及其地,他们反而能更稳定地生活。
古羽不禁感叹道:“以前都说苛政猛于虎,现在才明白,自己人的暴力,比起两国间的仇恨,竟然更加可怕呢。”
一行人也不想再管这些事,便超过那群人,继续赶路。可是,刚走没多远,玉霜忽道:“羽哥哥,我好像见到了熟人。”古羽道:“熟人?谁呀?”玉霜道:“好像是鸳鸯村的钱有余。”
古羽一听,忙令念七停了车,掀帘去寻,果然见到了钱有余的影子。钱有余正一个人低着头,随人群慢慢往前走。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古羽便在车上喊了声:“钱家大叔。”那钱有余抬起头来,见到马车上的古羽,竟忽然像被激怒了一般,径直向马车冲了过来。旁边曾苏见状,忙下马将他制住。钱有余被她一阻,口中却仍骂道:“这个人就是害我们很惨的那个古羽,大家赶紧去找他报仇!”他身边的汉人听到古羽的名字,竟真的向马车怒视过来。
古羽知道,自己终究是把汉人的所有怒火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心中轻轻一笑,便唤曾苏道:“把他带到前面去。老七,我们走。”二人依他言,便离了众汉人,催马向前。
林儿道:“哥哥这下真的成众矢之的了。”古羽道:“这样总比他们互相仇杀要好,反正我下次要来北辽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管他呢。”林儿道:“那万一有人恨你入骨,定要来找你寻仇怎么办?”古羽道:“有林儿保护,我才不怕。”
林儿笑道:“要我保护可以,那哥哥要听我安排哦?”古羽也笑了:“我知道,林儿一直想去南越隐居,再不出来管这天下的破事。那我当然是跟着你走啦。不过,在去南越之前,我得先回趟扬州,去把那俞清风和孔仪的背景彻底了解清楚。”
林儿听他这样说,倒有些好奇起来,忙问:“哥哥身上可是担着师门的重任,要匡正中原乱局的,怎么却愿意听我的去隐居、纵情温柔乡呢?”
古羽想了想,道:“其实,从扬州出发到现在,已经历三年,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以在北辽为例,虽然我古羽已被人当成了引发两族争斗的始作俑者,可这里也出现了像于烈、张用、徐杨、胡苗风这些人。正如那白乔说的,他们受我的影响极深,未来只要他们能够成长为北辽政、经各界的关键人物,北辽自然会为之振兴。我现在才明白,要匡正乱局,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只有这些有志之士都团结起来,才能真正成为这个乱世中的中坚力量。我有意观察他们的成长、之于匡正乱局的目标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所以此刻选择去隐居,不失为明智之举呢。”
他一说完,就见林儿不住地点头同意,知她与自己所想一致,便对她轻轻一笑。
他这番话中所提到的于烈、张用、徐杨、胡苗风四人,会在若干年后大展宏图,成为北辽的风云人物。北辽人将给他们一个绰号,叫做“红玉四侠”。一方面因为他们四人都爱在腰间佩一块红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记住“红玉先生”古羽。他们的事迹,将在下卷“蟾宫八仙闹南京”剧情中续有交待。
此时,古羽从马车中探出头去,看那钱有余。钱有余正被曾苏拉着,横趴在马上。古羽忙让曾苏放他下来,然后问道:“大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娘和您的儿媳呢?”谁知钱有余仍是一脸怒色,不肯说话。曾苏道:“我问过他身边的人了,他家大娘已被人杀死,他家儿媳不知道被谁抢了去。”
古羽一听,登时一阵黯然神伤,旁边玉霜则忍不住掉下泪来。此时,他们不由得想起了刚到北辽时,钱家大娘为玉霜买花草、钱家儿媳小心翼翼展示礼物的情景,那时候的时光多么温馨,可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物是人非。而这一切的改变,竟都与他们这些人有关。念及此处,羽、霜二人俱是一番自责。
古羽想来想去,终是无可奈何,只能问道:“大叔接下来准备去哪?”钱有余听得他问,没好气地道:“去阴间!”
古羽知他心情难过,也就不与他多言,只对林儿道:“大叔以前是丐帮的弟子,我们回中原反正要经过北方,不如送大叔回丐帮吧。我们去向陈帮主求求情,饶恕他当年作乱的罪过。”林儿自然点头同意。
于是,诸人也不多言,便催马回宁国去了。
(按:按计划,到这里为止,上卷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内容,后面就将进入“杯酒正士林”、“剿灭宇宙帮”、“中原反击战”等剧情,上卷大致将在中原反击战的第一阶段结束时告一段落,之后就是下卷的创作。下卷的故事发生在上卷结束之后的十年,故事背景和基本设定与上卷相同,但书名、主角、叙事风格、战斗方式等都将有所变化。我希望能将上下卷写成类似射雕和神雕的关系。故此,先在这里提前征集下卷部分角色名。目前暂定男主名为罗通,号茱萸死神,女主名为静娘,号秋云宫主。此外,还有诸多重要角色待定,比如神仙宗宗主及各学宫宫主、科学会会长及其属下、各国部分官员、以及各种龙套。有兴趣的朋友可在评论区回复,特别是一直为我投票的yic、静看秋云等几位朋友,希望能看到你们,谢谢。)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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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跳舞
一路往南,要首先穿越北辽和宁国的边境。首.发由于羽、林二人还挂在宁国通缉令上,又有宇宙帮不知躲在哪里的威胁,众人自然是小心翼翼。可是不知为什么,虽然两国此时并无战争,沿途却遭遇了为数不少的宁**队。
玉霜有些疑惑地道:“上次我和柯山长从这里走时,还没见多少军人呢。两国不打仗,一般就只有固定的驻防军,偶尔出来打打草谷。这样大量的军队活动,像是又要打仗了。”
林儿闻言,忙派了猴子四处侦察。没过多久,猴子便回来报告说:“恭喜主母,你和北极星的通缉令已经撤销了。”
“撤销了?什么意思?”林儿一阵好奇。
“据说是因为主母在西辽之战中贡献很大,北极星又在北辽成功挑起了其内部的动乱,宁国皇帝一高兴,就下旨撤销了对你们的通缉,还说要趁北辽动乱之机,发兵南京,夺回燕云十六州。”
林儿闻言,不禁叹道:“还真如白乔说的,宁国皇帝就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从那天晚上的情况看,天官帝和白乔明显有意要尽释前嫌、互相合作嘛,这样的话,北辽的乱相信过不多久就会平息。宁国想在这时候去攻打北辽,怕不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古羽无奈道:“西辽之战还没结束,北方之乱还没平定,又想打北辽,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看来林儿才是英明的,这时候,只有躲得远远的,才能避开这些战祸。不过至少我们的通缉令撤销了,不用再靠易容什么的,也算是件好事吧。”
没了通缉,众人自然可以畅通无阻地赶路。如此一路不停,又走了三四天,猴子再次从前方传来消息:“从德州起兵的北方乱军在攻陷齐州之后,朝廷就起用了周大人率兵平乱,乱军很快被压制在齐州城以及由此往南的泰山地区。现在北方各地基本都已恢复了稳定。”
玉霜道:“上回过来时,爹爹的元帅大营是设在齐州往西百多里的大名府。羽哥哥要不要顺道去拜访一下爹爹?”古羽坚定地道:“嗯,当然要去。既然决定了娶霜妹,我也应该正式去和周世叔提亲的。”林儿笑道:“哥哥终于决定娶小嫂子了?”
古羽正色道:“花伊在都下定决心了,我也不应甘于人后。霜妹,自从到北辽开始,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也知道你离不开我。可是对不起,我还是只能委屈你作我的妾,不知你愿意吗?”
玉霜听他如此正式地相问,不由得脸羞得绯红,显然,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林儿小丫头见状,又是一阵取笑:“哥哥这样问可不对,你这样分明是逼小嫂子同意。小嫂子冰清玉洁、名门闺秀,却嫁给你作妾,那可是三生修来的,你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让她嫁了。”
古羽愕道:“那应该怎么样?也要我写首诗?”
林儿道:“嘿,哥哥又不是木头哥,让你写诗,简直是张口就来。上次你在胡苗村不就写了一首吟咏小嫂子的嘛。我们要想个对你来说难一点的,勒勒有什么主意?”她最后一句是在问同车的勒勒。
勒勒想了又想,方道:“古大哥那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不过,对他来说,最难的应该是跳舞吧?跳舞要身体灵活,可我看,古大哥因为从小习农事,身子僵硬,跳舞肯定是不行的。”
林儿闻言,拍手道:“妙哉妙哉,勒勒你真聪明,这个主意太好了。哥哥怎么样,你能为小嫂子跳一支完整的舞吗?”
玉霜在旁边听着,不停地拉林儿的衣襟,小声道:“林儿真是的,万一羽哥哥跳不来,我就嫁不出去了呀。”
林儿正要回答,古羽却突然向勒勒深深一躬,诚恳地道:“勒勒这个主意好得很!你是我们识乐斋最会跳舞的,从今天起,我就向你学跳舞,跳羌人男女求爱的舞。等我学会了,再请林儿、叶贤弟为我奏乐,伊在、美女为我伴舞,我要用最隆重的仪式,向霜妹求婚!”
“哇喔!”旁边林儿闻言,登时一番惊叹,“小嫂子,你好幸福啊,我还从来没看哥哥跳过舞呢。”
玉霜听到古羽的话,心中自然也是满满的幸福,脸上不自觉就傻傻地笑起来。诚然,能得有情郎如斯,夫复何求?
于是,一行人又往大名府去,不日便进了大名府城。
大名府的城池,在真实世界仍然部分保留。由于位于几省交界处,自古以来,就是南下北上的战略要地。而在游戏世界中,当年刚一进入游戏,在北方起兵的玩家便首先杀进了大名府城,将城中百姓尽皆屠戮。这一事件,古羽在刚进游戏第一天就听说了。也正因此,当时长乐帮主石报国为了防止扬州成为下一个大名府,才火速调外堂弟子回援,从而引起了后来的心蛊之事。
可以说,大名府当年的屠城,也就成为古羽后来所经历的所有事件的一个起点。今天,他终于要来造访这座和他缘分不浅的城市了。
正如上次柯学说的,经过了十几年的恢复,大名府已经逐渐回归了当年那个中原北京的繁盛,一路行来,行人商贾不绝于路,完全没有受到北方战乱的影响。看来,宁国的百姓经过多年战乱,已经找到了一个应对战乱的法子。
周大人的军营设在大名府以东数里。众人来到营前,向守营卫士告知,周大人的女儿来了,卫士当即进去通报。不多时,就见营中出来一队军士迎接,为首的却不是周大人,而是古羽的结拜义兄、周大人的重要幕僚郑仲达。
古羽自那年与他结拜后,曾在无锡见过他一两次,所以虽然经过了十余年的成长,双方倒能一眼便认出对方。
古羽当先一拜,唤声:“二哥。”
郑仲达的性格,既不像周玉雷那样爽朗,也不像罗九洪那般油滑,反是相当沉稳的,也难怪这么多年,周大人一直让他在身边出谋划策。
郑仲达见是古羽,也是一拱手:“怎么四弟也来了?前两天刚听说你在北辽搅得翻天覆地,大家都说你厉害,怎的却突然飞到了大名府?”
古羽道:“二哥说哪里话,小弟都是误打误撞的。我在北辽被人前后追杀,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只好离开。此行本来是要回扬州的,恰好路过大名府,所以过来和周世叔问个安。”
郑仲达“哦”了一声,便道:“这可不巧,大人他回京去了。那齐州乱军不知何故,近段时间突然凭空得了许多援助,又是买粮又是买武器的,看样子一时间难胜他们。所以大人回京去请求朝廷增兵了。”
“那世叔大概何时能回?”
“这可吃不准,要看朝廷是不是慷慨。好的话,几天便回,不好的话,就难料了。要不你们暂且在大名府住几天?玉霜妹子往来奔波,也着实辛苦了,我让军士带你们去大名府的驿馆暂歇,若大人回来了,我马上差人去叫你们。”
“那就有劳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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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教育
当下,郑仲达便命手下领着古羽一行人到大名府驿馆中暂时安顿下来。林儿刚收拾停当,便去叫猴子准备前往海州,把已经先行乘船到海州的识乐斋其他人也一并叫到大名府会合。古羽却止道:“林儿白放着这驿馆不用,何必再叫猴子辛苦一趟。海州本不远,看在周大人的面上,让驿卒加急往返,那可比猴子要快。”林儿笑道:“知道你想嫂子了啦。”便去找了驿丞,让其命人三百里加急前赴海州送信。
待安排妥当,古羽又叫林儿、玉霜:“我想去拜访一下柯山长,多时不见,不知他现在可好。”二女闻言,自无异议。
宁国的首都位于东京汴梁,当年为了防止北辽人入侵,又在这大名府建成陪都,号称北京,其中宫城殿台,均与东京的规格相仿。《水浒传》中称赞其为“城高地险、堑阔壕深、鼓楼雄壮、人物繁华”,可以想像其中的盛世景貌。虽然大名府曾遭洗劫,但多年的恢复后,这些繁盛仍然可见。古羽携着林儿、玉霜,后面跟着一个曾苏,便从旧城大街一路往南,一面赏玩沿路风物、一面朝柯学所在的东璧书院走。
那东璧书院位于大名府的城南,面积并不甚大,想来是刚经重建,许多设施尚未完善之故。古羽等人恰一走进那书院大门,就见柯学正在院内一个人踱步。古羽当即唤了声:“山长别来无恙否?”
柯学一回头,见是古羽、玉霜等人,脸上立时从忧郁换作了喜悦,连声答道:“古老师,小夫人?怎么是你们?太让我惊讶了。”古羽回道:“我们从北辽回来,想去扬州,恰巧路过大名府,就想着来拜访一下您啊。”柯学道:“快别站着了,请到我的书斋去吧。”说着,就当先在前带路,将古羽四人领到了他的书斋。
柯学让手下去端了茶水点心来招待四人。这边古羽则将林儿和曾苏介绍给他。柯学便向林儿一礼,道:“你们在夷离毕之辩上的表现,京南学堂的人都写信和我说了。兰心仙子虽然年当妙龄,其智却不在生丹道那些成名人物之下,真是让我这老朽钦佩不已啊。今日得见真容,更觉温婉怡人,令人如沐春风。古老师有妹如此,更加让人艳羡啊。”
林儿听他赞美,忍不住掩嘴笑了几声。她的笑有如黄莺初啼,清脆动人。只听她回道:“山长这样夸我这小丫头,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夷离毕之辩也是得了哥哥的巧妙安排和各位朋友们的帮助,所以才能涉险过关。不过,据我哥哥说,这温婉怡人,天下怕是没人能及得上我小嫂子吧?”
玉霜因上次和柯学同路回宁国,还算得熟悉,所以并不害羞,只是低着头微微地笑。林儿见状奇道:“你笑什么啊?”玉霜小声道:“林儿这是在和羽哥哥赌气呢。在你心中,最温婉怡人的分明是夏晶姐姐,可因为上次夷离毕之辩,羽哥哥说四大美女,却没有说到夏姐姐,林儿心中就和羽哥哥赌气。”
林儿听得她言,脸一红,忙问:“你怎么知道啊?”玉霜笑道:“是勒勒告诉我的啦。勒勒问夏姐姐,古大哥怎么把她忘了,她就赶紧让勒勒别和林儿提这事,怕林儿生古大哥的气。”
林儿道:“唉,什么想法都被姐姐猜透了。哥哥本来就和那些俗人一样,看见姐姐腿有残疾,就说她不美。可我就觉得姐姐那才是最美的呢。”
古羽听到二女对话,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儿奇道:“哥哥不打算辩解一下?”古羽道:“我说出那话,本来就知道会得罪人,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嘛。”“那你觉得姐姐不美吗?”“夏夫人知性、和蔼、睿智,谁要说她不美,那可真是瞎了眼了。”“那为什么……”
“就像我为什么不说林儿是四大美女,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的美;不说香姐美,是因为我对她太熟悉、不美的地方也变成了美;不说夏夫人美,是因为说她美是对她的亵渎。夏夫人是我们识乐斋最精致的人,她喜欢无拘无束、追求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感觉,但这些东西并不会向外释放。与之相反,霜妹爱打扮、爱种花,不光是为她自己,也为她身边的所有人;三小姐生活强调安逸,她不仅极擅焚香,还为伊在去下苦功学女红;七妹身为农家女孩,可以为我们每个人都带来美好的食物和享受;影儿更是用她爽朗、无邪的个性感染着每一个人。她们四个的美是外向的,能够让世间每个人都感受得到,而不只是亲近她们的人,这才是我提到她们的原因啊。”
林儿听得他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哥哥已经想得这么远。这么一说,反倒是林儿小家子气了。唉,跟你在一起,我是彻底没有翻身之日啦。”说得众人皆是一笑。
旁边柯学听完他们的一问一答,也是有所领悟:“没想到刚才我的一句赞扬,却引出这么多话,真让老朽受益匪浅哩。就像我们书院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我们的教授分明已经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了,可是学生们却觉得,老师们要求太严,书院不是他们喜欢的地方。这和古老师与兰心仙子的分歧,是一样的。”
古羽道:“山长说的,应该是教育当中的普遍问题了吧。大人们总是觉得,自己把所有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小孩,可小孩仍然不满足。大人们总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小孩满意,而小孩子又说大人不懂他们的心思。长此以往,两代之间的矛盾自然就形成了。”
柯学听得他的分析,连连点头:“古老师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这次我回来做这个山长,才是真心感觉到了这个事情的艰难。因为过去几年大名府的变故,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金贵,不能打不能骂,老师必须要顺着他们的心思,否则他们就要来找我这山长的麻烦。这不,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为学校的课程设置发愁呢。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当然希望学校着重于经学方面的课程设置,可学生们却希望多学一些对他们来说‘有用’的课程,这让我相当为难啊。不知道古老师有什么意见?”
古羽道:“正如我跟林儿的分歧,我觉得美的,她觉得未必美;她觉得美的,我又没有提出来。关键的问题出在,每个人心中的好都不一样。对于小孩的教育方式,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好,偏偏小孩自己觉得不好,那也是不好。因为教育是一个相当个性化的事情,对于每一个个体,我们都应该因才施教,按照天下普遍的标准,是无法让每一个小孩都得到良好的教育的。”
“那么古老师以为,一个好的教育理念应该是怎样的呢?”
“好的教育,应该教给孩子平等、守序、宽容、光明这些基本的价值观,并且尽可能地发挥他们每个人独特的个性和才能。人类的快乐,来源于我们多姿多彩的世界,如果每个人都做一样的事情,又哪里会有快乐可言?书院的教育,正应该加强这种多样性,而不是减弱它。这样,我们每个人就都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柯学听完他的见解,不由得连连点头:“嗯,这就是和而不同的道理了吧。承蒙古老师指教,我知道该如何安排东璧书院的课程了。我们这个书院,一定会变成整个宁国最具个性化的书院!”
众人说了一阵话,柯学又领着古羽四人参观了整个书院。书院规模不大,但其中的老师、学生都充满了活力。想来,经历过劫难的人,才知道珍惜教育的机会。
告别柯学走出书院来,林儿兴奋地道:“以后小嫂子给哥哥生个儿子,看看哥哥会不会按今天说的方式去教育。”古羽笑道:“我们家的孩子,自然有香姐替**心,她当老师的经验可是比我还丰富呢。霜妹应该也放心把儿子交给香姐去管吧?”玉霜却是一脸的娇羞,说道:“羽哥哥也学林儿的坏,老问这种问题,真是的。”说得大家一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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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狐媚
刚回到驿馆,就见花梦醒迎了上来:“为仪,反正我们在这大名府也没事,要不去一趟博州吧?我要去拜师!”
古羽当然知道,花梦醒自从被孔仪的拉斯特之阵击败,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吵着要去博州玄兵老人那里再学兵阵之术。{.首.发}
除他之外,曾苏、猴子、念七也早和古羽说起这事。当年槐沙村的子弟中,所有人都已经聚在了一起,唯独在博州学艺的陶书生陶宏还未现身。上次去九句村时,曾苏就想写信请陶书生出山相助,却被林儿否决了。
此时古羽沉吟道:“玄兵老人是天下闻名的一个异人,据说很多将军都曾试图去请他出山,可却连他的面也没见到。陶书生以前回槐沙村时曾和我说过,他当年为了拜玄兵老人为师,可谓是竭尽其能。玄兵老人对弟子极严,凡是受了官职的,一律逐出师门。我们要见书生固然不难,可要想就这样把他请出山来,恐怕不太容易。”
他一说完,众人便纷纷看向林儿。大凡遇到这种情况,众人便天然地依赖林儿去解决所有问题。
林儿见众人表情,便道:“上次就和苏儿姐姐说要三顾茅庐去请陶书生,看来现在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哥,你说呢?”
古羽道:“有林儿在,肯定没问题的,何况还有我们大家一起帮你呢。博州离此往东数十里,丐帮总舵所在的东平府离那里也不远,我们不如先把钱家大叔送过去,省得他再陪我们一路折腾。”
于是一行人在驿馆中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离了大名府,往东而行。
东行数十里,就是东平府,即真实世界山东省东平县、郓城县、阳谷县三县交界处。从这几个地名,便知这丐帮总舵,正是位于水泊梁山附近。此地水土丰饶、地势险要,正适合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团头们汇聚于此。
不过,丐帮毕竟不是梁山贼寇,不需要森严壁垒的保护。丐帮帮主陈如风,不仅武艺卓绝,而且颇有手段。他在宁国朝廷明令废武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了和朝中上层人物某种程度上的默契。所以当年北方大乱,却是由他领江湖中人平定,扬州之乱中,他也多有出力。首.发正因为这些勾连,丐帮才能在天下武林势微时,仍旧薪火相传。
一辆行屋、几匹马,识乐斋诸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东平府城。还没到城下,眼尖的念七便首先发现了城楼上有一个小姑娘,正坐在一个瞭望口处,两条腿露在外面,一上一下地晃悠着。她的两眼目视着远方,眉头紧锁,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众人经得念七提醒,便纷纷抬头去看,这一看可不要紧,却竟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一个活泼少女。
小美!
念七当先用传音入耳功夫,向那城楼上喊道:“小丫头,你怎么在这里?”小美刚刚还在发呆,却听见了念七传过去的声音,循声看去,才见城楼下全是一众识乐斋的熟人,眼神顿时由迷茫变作狂喜,起身站到一个城垛上,向众人直招手:“老七叔、师父,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城来、快进城来呀。”
古羽见她站的地方在数丈的城楼上,若是摔下来还不粉身碎骨,忙唤七妹:“小美怎么站那么高,太凶险了,七妹快去把她扶住。”七妹得言,一纵身便上了城楼,将小美拉到了安全地方,这才下得城来。那边厢,识乐斋诸人也就跟着进了城。
小美蹦蹦跳跳下了城楼,也不等古羽等人下马车,便直接跳了上去,先是给了古羽一个热情的拥抱,旋又过去将林儿、玉霜诸女一一抱过来。
林儿待她拥抱完,这才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嫂子、姐姐她们呢?”
小美咽了口兴奋的唾沫,方答道:“是这样的,自从师父、师姑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就乘船去了海州。在船上,雪平姐姐和我讲了你们在西辽的所有经历,而且提到了我大哥,说师姑你们猜测,我大哥就是刺杀卢中水大人的主使者。到了海州之后,我就和尚义师兄说想回家一趟,问问大哥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师兄和大师娘她们商量之后,就同意我走了。可是,回家之后,大哥二话不说就把我关了起来,再不让我偷跑,还派个和尚一直盯着我。呶,就那边那个。”
说着,她手指向了城墙边上一个僧人。林儿顺她手指看过去,才发现那个僧人她倒还认得,正是在成都府保护蒋观等人、在玉雷军中保护过朱成人的少林僧人永胜。
古羽、花梦醒和那永胜当年在成都也算是有些渊源,此时便向那永胜拱手一礼。永胜也是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向众人一礼,道声:“各位施主别来无恙否?”
众人俱都还礼,只小美“哼”了一声,这才续道:“这个和尚真讨厌,一刻不离地盯着我,还不准我出这东平府城,害我只能在那城楼上干瞪眼。”
众人又见到小美的可爱调皮表情,不由得俱是一笑,大家对这个小姑娘都是格外有好感,所以心中自然升出一丝暖意来。林儿便又问道:“那你怎么会来东平府呢?”
小美道:“还不是我那个讨厌的大哥非要带我来。他说,若是让我留在家中,被我两句话一缠,父亲心一软,就又放我走了。所以他到丐帮来做事,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不让我偷跑。”
“你大哥来丐帮做事?”
“嗯,朝廷说,北方乱军躲进了齐州城,一时半会拿他们不下,索性请丐帮这些江湖中人帮忙,进那城中将敌首直接斩了,大功可成。所以皇帝就派了我大哥过来请丐帮陈帮主出马。”
“原来如此,看来你大哥要故计重施了。”
“师姑,你说的故计重施,是指我大哥说服龙姐姐的父亲刺杀卢大人的事吗?我回家问我大哥,他说这是师姑你们编出来诬陷他的,根本没有这事,还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们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大哥这个人,从来都不和我说实话,问他也是不抵用的。我相信师姑你们的判断才是对的。”
林儿叹道:“这个事情,当事人只有你大哥和龙城主。也许宇宙帮的人会知道一些皮毛,因为他们可能也参与了刺杀过程中的许多外围事情,但毕竟他们也是在这个局中被利用的,所以未必知道确切。除非以后见到龙城主本人,否则这个事情永远也无法求证。卢大人已经死了,西北军已经陷在了西辽,晋王已经离开了北辽,当初你大哥做这件事的所有目的都已失败。所以到底是不是他干的这事,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小美点点头,然后又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师姑,我告诉你哦,这是我悄悄打听到的。那天从北辽传来了晋王于仁已经心灰意冷、离开北辽的消息,我爹爹好像长舒了一口气似的。看来,他真的和晋王有关系呢。可是师姑,你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好不好?告诉了,我们家就要被诛灭九族的。”
林儿听她这样说,心中一阵感动,便过去拉住她手,微笑道:“小美放心啦,我才不爱管那宁国皇帝的事,更加不会让这么可爱的小美被皇帝杀的。可是我还是好奇,你父亲也是朝中大员,怎么会听晋王的话呢?”
小美道:“我说了师姑你别笑哦。我听以前带我的妈妈说,爹爹生平好美女,很多年前,有人投其所好,送给过他四五个美女。那些美女都修炼过媚功的,很得父亲宠爱。可是,后来爹爹才知道,那些美女就是北辽人送到他身边来控制他的。他本来想把那些美女赶走,可是又被她们的狐媚之术所迷,怎么都下不定决心。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被北辽人控制着。”
林儿无奈地一阵苦笑:“名利、美女、情义,大凡官员被腐蚀,都脱不出这些套路,真是可悲。算了,不去想了。小美,以后你怎么打算?”
小美道:“我早就想溜出来了,想跟着师父、师姑去南越。爹爹其实不反对我跟着师父,他从小就疼我,不想让我知道他的那些秘密。可是我大哥他……”
正说着,就听马车外有人在叫:“小妹,快下来!”
那声音,自然来自朱成人。
(按:真实历史中的丐帮,虽有其名,却无其实。只因中国的惯例,各个地方皆有自我的保护和传承,不容别处之人来侵犯,所以大一统的帮会组织是不存在的。金庸笔下,丐帮的历史可追溯至五代时期,其帮会派系纷繁、帮规严谨,足称天下第一大帮。不过,丐帮总舵的地点却没有明文交待出来,只说帮主多在北方活动,故而洪七公被称为北丐。
本书中将丐帮总舵定在梁山泊附近,主要是画地图的关系。最早的时候,我首先确定了北方战乱的中心地是大名府,亦即开篇第三回就提到的。之后我在给陶书生设计出场地点时,就想到要和北方战乱同步进行,于是就在大名府的周围开始搜索,并很快确定了聊城的东昌古城为其师玄兵老人隐居地。因为这样有设计感的城池,非常适合出自这样的阵法高手。有了这两个坐标,要再在其附近找到丐帮总舵所在地,就只好选在离两地不远的东平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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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丐帮
小美似乎很怕她的大哥,听到朱成人在外面唤,当即拉住了林儿的胳膊,不肯松手。林儿微微一笑,便从行屋中探出一个头去,答了声:“朱成人,我们又见面了。”
朱成人一反上次冷静的态度,喝道:“古林,放了我妹妹。”
林儿尚未答话,前面古羽当先反驳道:“朱成人,你也是官宦人家、饱学之士,居然直呼一个闺门中人的芳名,这不合礼数吧?”
两人刚一说完,立刻便互相怒目地对视。大战似一触即发。
“啪,啪!”却听见忽然有人拍手的声音,旁边一个人缓步走了过来。他的鼓掌并不大声,但立刻将场内所有人都震慑住了。那威势,绝非场内任何人所能比拟。
没有人回头,但大家都知道来人是谁。
丐帮帮主陈如风!
“早就听他们说起当今天下的辩才,眼前这二位便都是一代俊杰、未来将要号令天下的年轻人。今日一见,前闻果然都不是虚言。不过,这东平府毕竟是鄙帮的地界,二位在这里吵架,实在有碍我江湖的名声。所以,二位看在老夫的面上,今日暂且放下嫌隙,由老夫作东,请二位年轻人饮上几杯。如若不给老夫这份脸面,那也休怪得我无情。”
陈如风的话依旧爽朗,但那言语中的气势,又岂是眼下这些人所能拂逆。古羽和朱成人二人又恶狠狠地对视了一眼,方才回头,去向陈如风见礼。
古羽回头时,才看清陈如风面容。和当年一般的模样,虽然十几年过去,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他依然是那样的沉稳如山。
古羽当即下得车来,对陈如风抱拳道:“陈帮主,你好。”
陈如风笑道:“古羽小兄弟,咱们可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那时候老夫去扬州平乱,就从那钟进财手上救下你来。没想到,如今这位小兄弟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人物。老夫听闻你在北辽的作为,不惜杀身之险,让那北辽国内自相残杀、乱象四起,真是了不起啊,我等侠义辈皆当以此为楷模。”
古羽无奈地一阵苦笑,这些时日,他最怕别人提北辽的旧事,提起来就觉得脸红。自己当时将北辽人和汉人的仇恨全都揽到自己身上,那是出于想要保护北辽汉人的想法。可这话传到宁国人耳中,就是他在以一己之力,去搅乱北辽政局,乃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义之举,所以才让这些侠义道中人佩服之至。
古羽不欲多加解释,只是说道:“当年承蒙陈帮主即时相救,让小子免成刀下之鬼,这救命之恩,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实在是一件大憾事啊。”
陈如风微作一笑,道声:“好说,今日与我多喝几杯酒,便算是报恩了。各位年轻人,这就随老夫前去聚义厅吧。”说罢便当先在前领路。
这边林儿诸女也下了车来,念七自去寄放了行屋和马匹。小美则一只手挽着林儿、一只手挽着玉霜,怎么也不肯放开。朱成人在旁边恨恨地看了她几眼,她也全当没看见一般。朱成人毕竟碍于陈如风的威势,又不知古羽等人为何此时赶来丐帮,只好让身后的永胜小心看着小美,也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林儿见状,便小心凑过去对古羽道:“哥,你们去赴宴吧。我和几个姑娘去外面转转?”古羽道:“好,不过小心些,这里毕竟是江湖地盘,不比其它地方。让苏儿和七妹时刻贴身保护。”林儿点点头,便与诸女向陈如风告罪离开。
古羽领着剩下诸人,与那朱成人,两下暗流涌动,随陈如风来到丐帮总舵的中心建筑聚义厅。这厅一看便是江湖豪杰聚集之所,高檐黑瓦、四壁开阔,厅内根根大柱,俱是高拔。厅前的正中央,便是明朝开国皇帝朱洪武的画像。洪武帝发迹之前曾做过乞儿,后来也就被奉为这乞丐界的尊神。此时,这厅内早已摆放了一排排的矮桌,上面是一些猪头腊肉,热酒业已温上,正冒着腾腾水汽,想是陈如风早已命属下为众人备好。
陈如风回头一伸手,道声“各位请坐”,便当先在正中央自己的主位坐下。古羽则和花梦醒、念七坐了下首,猴子、钱有余在其身后相陪。
陈如风先举酒杯,便叫众人道:“这大冬天的,实在没什么好菜招待诸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不过,咱们东平府的酒可是好酒,诸位一定要多饮几杯才是。”说着,他便举碗自己先喝了起来。
那陈如风明显是个好酒之人,下属为他备的,是一个比脸还要大一些的碗。古羽见他用这样的碗喝酒,心中一阵好笑,心想,要是方任侠来此,那才是酒逢知己哩。
陈如风喝了一大碗后,方才又问古羽:“小兄弟来东平府,不知是路过还是访客?”
古羽听得问,这才转过身去,指了指钱有余,然后道:“这位钱家大叔,是我客居北辽时的邻居。他以前本也是丐帮弟子,因为受了奸人蒙蔽,当年北方大乱时跟着作了乱。后来乱事平定,他无路可去,就流落到北辽草原客居。这一回,因为北辽驱逐汉人,他的夫人遭了难、儿子儿媳不见去向,他只好随着一众逃难的汉人往南走。我在他们逃难队伍中看到他,便将之带到这丐帮总舵来。希望帮主看在他并非主事之人,饶过他当年的罪过,让他能重返贵帮,找回他自己的归宿。”
陈如风闻言,便回头扫了钱有余一眼。那钱有余从刚刚见到陈如风第一面,便自紧张得了不得,此时被陈如风一瞪,险些没把一双腿软下去。
陈如风又将眼神收回来,酌一口酒,方沉声一问:“在北辽作乱的谭渡全,和你没关系吧?”钱有余被他这一问,当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却答不上一句话。
古羽见状,只得替他答道:“钱家大叔的情况我十分清楚,我可以替他担保,他和那生丹道及谭渡全,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在北辽时,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牧民。”
陈如风见钱有余模样,知他也不是什么人物,听得古羽此言,便随意地道:“那就让执法去处置吧,在这东平府做个差使也就罢了。”钱有余当即大谢天恩一般,不住地磕头,这才有下面的丐帮弟子将他领了出去。
古羽见钱有余离开时欣喜的表情,心中长舒一口气。他在胡苗村悟到“归宿”的重要性,今天算是第一次小的实践吧。显然,这次实践是成功的。
正自想着,却听陈如风又道:“刚才那问,并非有意驳小兄弟面子,只是这谭渡全的事实在弄得敝帮焦头烂额,所以才不敢大意。”
“哦?这却是为何?”
“你们也应该知道,前年春天,朝廷开始大力打压生丹道在中原的势力。一开始倒还没我们什么事,可后来朝廷却突然向丐帮发难。我命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那生丹道的谭渡全,原来竟是我们丐帮的人。”
“嗯,这个我以前也听钱家大叔说过。”
“敝帮却真是没来由地触霉头。我让当年参与平定北方叛乱的分舵主去调查,发现那谭渡全这个人其实早在平乱时就被打死了,尸体还是那个分舵主亲手埋的。这就说明,北辽的那个谭渡全,根本就是个假的,是有人在故意冒充来栽赃我们丐帮,我们可真是白受了这一场冤枉。”
古羽等人听他此言,无不诧异万分。古羽道:“我是很早便从钱家大叔那里得知,谭渡全是当年丐帮北逃的弟子。我在北辽时,有好几次,那谭渡全本应该出现的场合,却并未出现。所以这么长时间,虽然耳闻其名已久,却从未亲见其人。只有小美和苏儿姐姐曾远远地看到过一次,但她们也只能说出个模糊感觉来,无法准确描摹其样貌。然而,今天才居然知道,原来这个人根本就和丐帮没什么关系,而是有人冒充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之前的许多判断,都要重新考虑才是了。”
他一边说着,便开始将记忆中对义天师谭渡全的印象重新整合。得到这样一个重要的信息,之于他对其人的把握,自然是非常紧要的。但他此时还无法准确判断,这个信息的影响会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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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冰舞
林儿和几个女孩告别了古羽等人,便一路拉着手机小说站点身后面,永胜一直小心地跟着她们,却并不阻止。看起来,他也未必真听朱成人的话。
三小姐得了林儿的意思,便过去和永胜搭话。当初成都太守案发后,永胜和古羽、蒋观等人,曾在三小姐的住所住了不短的时间。那时候三小姐虽然都隔着布帘与人说话,但毕竟也和永胜算是老熟人。
此时,永胜双手一合什,对三小姐非常的恭敬,“阿弥陀佛,小僧当年与蒋师叔落难,在夫人的府上暂避,多蒙夫人悉心款待,如此大恩,一直未曾当面道谢。今日得此良机,正要道声谢谢。”
三小姐摆摆手道:“师兄多礼了,那都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师兄之前一直在保护蒋先生,怎么后来却又换成去保护那朱成人了呢?”
“小僧几年前就下山到了京城大相国寺、湛一师祖的门下。后来蒋师叔去成都,小僧和永长师弟便一路跟随保护。此后成都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后来回了京城,小僧又回山修炼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前,小僧接到蒋师叔传信,让我和行著师叔前去西北保护朱成人。朱成人的父亲朱允大人和湛一师祖在京城官场中是一派的,这一点朱小姐也应该知道。所以我们接到信后,马上就赶赴了西北军中,也就与古姑娘她们在西辽战场见过一面。”
“嗯,个中关节也不难猜测。不过我看师兄你好像对保护朱成人并不十分用心?”
“朱成人毕竟不是蒋师叔,总是隔着一层关系,何况他的性格远没有蒋师叔和蔼,所以小僧也不太情愿在这里做事。正好各位来,把朱小姐接出去,省得小僧再盯着。反正他也不能怪小僧不用心,毕竟小僧的武功,比起这位苏女侠,还是逊色得多。”
“师兄真是厚道人,那朱成人做事不够光明磊字}”
“承蒙夫人提醒,小僧知道。”
两人在后面说话,前面林儿诸女已经走出了东平府城北门。一出城便是一片偌大的湖泊,亦即真实世界的东平湖,那时候的八百里梁山水泊。
游戏的模拟,不仅模拟了北宋的地理,也当然模拟了那时候的气候环境。据历史地理学的考证,北宋时期,应当是中国有记载以来较为寒冷的时期之一,即所谓小冰河期。这可能也是两宋在军事上显得羸弱的原因之一吧。
这时候正值冬月,北风萧瑟,一派严寒景象。城外的水泊已经封了冻,就有行人直接从冰面上穿过。
林儿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忽然心念一动,道:“勒勒可曾在这冰面上舞蹈过吗?”勒勒笑道:“姑娘说的是笑话。勒勒从西川的山里来,西川气候温暖,一年能见几回雪就不错了,可从来没有遇到河面结冰的时候。”林儿道:“那何不试试看,在这冰上跳舞,和在平时有什么不同么?”勒勒见林儿兴致很高,便欣然答应,当先走到了冰面上去。
冰上跳舞自与平地不同,勒勒刚走上去,还不适应冰上的光滑,连连几个趔趄。不过,她的平衡性是与生俱来的,很快便适应过来。然后,便见她伸展自己修长的双臂,开始尽情在冰上舞了起来。林儿诸女见状,也就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欣赏这位冰上舞者绮丽的表演。
初起时,她的动作很平缓,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杜鹃花,青葱绿叶中带着一点红色,在这白皑皑一片中,犹显得清丽动人。目视之下,便让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这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放开,身段已然舒展,花朵的羞怯已被抛在身后,她在阳光的滋养下,渐渐地打开了她的容颜,也打开了她的心扉。要是有几滴小雨,那就更好了。雨后的花蕊,会更加的娇艳。若你再凑近些看,花瓣上的点滴雨露,是否会让你怦然心动:这世上最美的物事,便在眼前了吧。大雨的话,就不太妙了,可她是杜鹃呢。雨中的她,身姿更加有力、张扬而外放,毫无畏惧,只有尽情绽放,绽放自己最美的一切。大雨的浇灌,只会让她长得更好,让这漫山遍野,全部,全部变成红色的海洋,变成她挥洒美丽的舞台!
“呯!”一声枪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痴迷。
“哗!”林儿和玉霜被飞身而来的七妹扑倒。
“啊!”这是勒勒的声音,她在被曾苏扑倒的时候,同时发出一声嘤咛。
变起突然,等反应过来时,开枪之人已被永胜制伏。其人也是在一瞬间,咬破口中早已备下的毒药,死亡!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儿的脑中开始回放刚才的画面。
她们正看得最高兴时,却从一个冰洞里跳出来一个人,手中拿的是一把火铳,没有给她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提枪便射向了林儿。好在曾苏一直留着心眼,这里是江湖地盘,鱼龙混杂,所以并没有放松警惕。当枪声响起时,她和七妹便分别扑向了勒勒和林儿。枪声过后,那人见一击未中,立即咬毒赴死。看来,这些人都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死士。
林儿第一反应,是过去检视勒勒的伤。那一枪本是冲她自己来的,但因为曾苏和七妹的动作,子弹最后是擦到了勒勒身上。林儿仔细检查了勒勒受伤的小腿,虽被子弹灼伤,流出几滴血来,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敷些疮药就可好转。
林儿打理完伤口,这才问道:“痛吗?”勒勒又是呻吟了半声,方道:“有一点,不过还好。”林儿黯然道:“唉,为什么每次都是勒勒替我受伤呢?我真是丧门星。”勒勒忙道:“姑娘别这样说,就是擦破点皮而已,以前在家割麦子时也经常这样的,没什么。”
另一边,曾苏小心翼翼地过去察看那袭击者。看起来,这人应当是一路尾随她们来到东平府城,然后就在这冰上凿了个洞,躲在里面等待袭击。曾苏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那人骨骼并不奇异,应该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想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持枪暗杀者。
三小姐则在检查那人使用的火铳,“这个火铳,好像和上次鸿乐府时宇宙帮用的一样,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宇宙帮的人?”
林儿听着二女的分析,皱眉道:“看来我们的行踪一直在宇宙帮的监视之下。这倒奇怪,我们从北辽一路南来,并未耽搁,宇宙帮怎么会一下子就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玉霜道:“林儿你忘了,俞清风和孔仪都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两个人和谁都有勾连,宇宙帮在西辽的行动说不定也和孔仪有关系。如果说是孔仪将我们的行踪告诉宇宙帮,让他们派人来暗杀林儿,算时间也是刚刚好的呀。”
林儿担忧道:“这么一说倒确实这样。走陆路的确比走水路要凶险得多,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伏击,当真是防不胜防啊。这可怎么办?这次虽然逃过一劫,难保下次还会这样走运。苏儿姐姐她们再强,可我们不会武的人太多,如果他们看这回不成功,下次便逐个击破,这又如何是好?”
她如此一说,众人方觉事态的严重。就算保护得再严,始终禁不住恶人的惦记。俗语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些人今天可能在冰上打洞,明天就可能在地里凿坑,这天上地下、一年三百多天,如何才能防患于未然呢?
曾苏想了想,便道:“主母这样说,我就更觉得必须赶紧把陶书生请出山来。他学的是奇门遁甲之术,正好用在这种全面的防守上。而且据说玄兵老人还制造过各种奇怪的防具。所以只有陶书生在,我们才能确保每个人的安全啊。”
林儿点点头,道:“嗯,那等哥哥他们出来,我们马上就去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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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决心
聚义厅内,朱成人还在游说陈如风,希望他能出面解决齐州乱军:“陈帮主武功盖世,乃是侠义辈中的领袖。现在北方乱军的贼首全都躲在了齐州城里,大军攻城几个月,所耗钱粮无数,可就是无法拿下。若是陈帮主能进城将其贼首直接解决,我们自然可以不战而胜。如此忠义之事,还望陈帮主能倾力相助。”
陈如风道:“从周义智率军平乱到现在,已经两年多,这一仗老夫一直看着的,打得确实艰苦。据说齐州乱军有北辽人支持,钱粮不缺,所以才能坚持与官军抗争。可是,如今他们的地盘已被限制在齐州这座弹丸之城,怎么官军却始终拿他们不下,却要我们江湖中人来出力?”
他说这话时,把“江湖中人”做了特别的强调,意在告诉朱成人,江湖中人这些年很少参与朝廷的事,尤其是涉及战争之事。因为十几年前那几场大乱之后,朝廷明令废武,像武当、衡山这些当年的武林大派,都被限制或取缔。这些年来,如若江湖中人过多参与战争,难免不被朝廷盯上。而丐帮能在北方大乱后依旧不断壮大,也正是因为陈如风和朝廷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从不去打破这样的平衡。这一点,与真实世界中各个宗教的生存之道异曲同工。
朱成人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继续劝道:“不瞒帮主,周大人之于平定齐州之乱,已经想了各种办法。据说前几日,他们还用投石车往那城内抛了许多传单,意在告诉其城内百姓速速开城投降,否则王师进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可是各种办法想尽,就是没有任何的效用。现在平乱的官军粮草又缺,时值严冬,各地催缴的军粮补给也是有限,要再攻城便是难上加难。若非苦无良策,朝廷也断不会派在下来与帮主商讨此一对策。”
陈如风沉吟片刻,又转头问古羽:“小兄弟,你觉得他这提议如何?”
古羽道:“不知齐州城里的布防情况怎样?既然我们能想到派人去行刺,他们又岂会没有事先防备吗?”
朱成人听他说话,忙反驳道:“你这人未免太小看陈帮主了。陈帮主的武功独步天下,从未逢敌手,他要想取谁的命,那人还能活下去吗?”
陈如风一挥手,止住他道:“话不能这么说,老夫可不是催命的阎王爷。若论天下武功,强中自有强中手,谁敢轻言自己便是独步天下。不说远了,那齐州城中的龙威镖局,名列天下四大镖局之一,其总镖头名叫成凌云,以一只铁手闻名江湖。听说他就是乱军的统兵头领,乱军有他坐镇,再在城中设下多处机关,辅以霸道的暗器,老夫要想轻易得手,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不知道,他在江湖上被称为武魂,这岂是一个总镖头的实力所能相匹。他这样说,摆明了就是要婉言谢绝朱成人的提议。朱成人听到他这样的话,便知他的心意已决,再无劝动的可能,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旁边古羽见他模样,心想,朱成人那时候说服龙慈,应该比现在要容易得多吧?他今天也似乎并未展现他应有的辩论之力,从刚一见面时,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就先已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表现倒也合理。因为眼下不同于林儿她们在西北军中见他时的情况,晋王已经离开北辽,他和他父亲不得不为之做事的人不存在了,自然地,他也就想尽快洗清与晋王的关系。很显然,最了解晋王的人是自己,是自己送晋王离开,当然就有可能掌握着晋王留下的关于他们的把柄。所以,这时候他不敢得罪自己和林儿,也不敢在陈如风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辩才。
古羽正想着,忽见七妹从外面进来,急匆匆地报告说:“先生,师叔,姑娘她们遇袭了,勒勒受了轻伤。”
此言一出,厅内诸人刷地全站了起来。古羽忙问:“她们现在哪?”七妹道:“已经回城里来了。”古羽当即便冲出厅去,身后一众人也随他快步出来。
这时,林儿和曾苏正扶着勒勒走进北城门,古羽便跑了过去,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儿黯然道:“是宇宙帮,一路尾随我们来到东平府,在冰里挖了个坑藏起来。刚刚勒勒在跳舞时,那人突然跳出来用火铳打伤了勒勒。”
古羽还未回答,后面陈如风双目圆睁,满怒容地高声问道:“宇宙帮!竟敢到我丐帮总舵来撒野,莫不是欺我帮中无人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袭击者何在?”
林儿答道:“他看一击不中,便服毒自尽了,只留下一柄火铳。这火铳我们在西辽时见过,正是宇宙帮所有,所以才知道是宇宙帮的人袭击了我们。”
“不是有人拿了宇宙帮的火铳来诬陷他们?”陈如风还在确认。
林儿道:“我们的仇家虽然很多,但像这样一路追杀过来、不惜在丐帮的地盘动手的,应该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宇宙帮而已。当年宇宙帮在成都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想要占领成都,却被我们破坏了此一计划,从那以后他们就怀恨在心。上回在西辽,他们就差点要了三小姐的命。也正因如此,我们此次回宁国,本来是要从海路走,就是想避开他们的追杀,可因为中途一些变故,我们几个被迫走了陆路。想来,他们是得到了线人密报,知道我们的行踪,所以才伏下这一路袭击的。”
陈如风听她说得如此确切,当即将眼中怒气全部化作了战意。只见他全身凝起一股紫气,这是在曾苏和念七身上也不曾见过的,乃是武功臻于化境方有的表现。
这时,便听他沉声说道:“宇宙帮在南越奴役乡民、鱼肉百姓,大违侠义道本分。南越的妙宜公主,曾数次发英雄帖到中原各大门派,请求为剿灭宇宙帮出力。各门派也一直有志于联合力量南下,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可是,那宇宙帮所在的龙空山,地处河谷丛林,陷阱、毒物无处不有,这一战实在不容易打,故而大家都没有下定决心。不过,这回宇宙帮竟然胆敢派人欺到我帮总舵来,这是全不把我中原门派放在眼里。如此蕞尔小帮,誓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老夫这就广发英雄帖,聚集天下豪杰,前往剿灭宇宙帮!”
林儿听他这样说,亦是义愤填膺,当即斩钉截铁地道:“帮主能做这样一件大事,自是南越受奴役的百姓之福了。哥哥和我,我们这些人虽然能力有限,但如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请帮主到时一定知会一声。”古羽也道:“林儿说的对,除强扶弱,一定要算我们一份。我们离开此地,不久后可能也会去南越,到时再与天下的英雄相会。”
说罢,他又与陈如风拱手一礼,双方互相道别,古羽便与识乐斋诸人离了东平府往博州去。唯有朱成人看着他将小美带走,却又不敢出言阻止,只好在后面干瞪着眼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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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河
从东平府往北,过了东平湖,不过几十里路,就是博州,亦即真实世界的山东省聊城市。
博州城始建于宋,因黄河与运河而建,明清时,改称东昌府,亦即真实世界中所见的东昌古城所在处。整个城池建在方圆十余里的护城河中央,那护城河引黄河之水而成,较之一般护城河,更宽且深,远远地看,仿佛一个大圆的湖泊,而方形的城池也就像是飘在湖中心一般,形成了特殊的天圆地方结构。
整个城池的设计亦很特别。城中央是城内最高的中心建筑余木楼,后称光岳楼者。楼的格局是以河图洛书为基本,暗含阴阳易数。由此余木楼向四围看开去,便是四条主干道,分别联结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四座城门形状各异,其中南门形似凤头,北门似凤尾,东西两门为翼,故而整个城池也有一个别称,叫做“凤凰城”。
识乐斋诸人到得博州城,走过护城河吊桥,还未进城,便见城门处有两个童子,正往诸人过来,像是来迎接他们。
诸人见状,慌忙下车下马。那玄兵老人便住在这博州城内,想来不多时即可得见。这时,那两个童子迎上前来,躬身一礼,道:“红玉先生与兰心仙子大驾光临,师兄请诸位先莫进城,且到西城门相见。”
古羽大奇:“你们说的师兄是陶宏吗?他怎知我们来此?”童子道:“正是陶师兄。师尊昨夜观天象,说今日将有贵客来访。今晨师兄命人一打听,便知是诸位已到了东平府,不需多时即可前来,故而命我们在此专候。”古羽赞道:“令师果然不世出的高人啊,我们这便随二位前往。”说罢,诸人便随了二童子,重又回到护城河外,往西城门走。
一路走,林儿忍不住小声问古羽:“哥,这个玄兵老人太神了吧,怎么就知道我们会来此?莫非又和上次邛崃黄氏夫人一样,是游戏公司捣的鬼吗?我才不相信什么夜观天象的话呢。{.首.发}”
古羽沉吟了一阵,答道:“陶书生说过,玄兵老人最擅长的是邵子易数。我记得史料上曾记载过一个小故事,说在熙宁变法前,邵雍曾预言天下大乱,门人就好奇他是凭借什么来预言的,邵雍说,他发现那年本应在南方的鸟儿都飞到了北方,说明南方的气候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样的变化使得鸟儿都难以过活了。既然鸟儿都活不下去,那么当地的百姓也一定会过得很艰难,所以他才借此预言乱局的发生。我们此次从北辽过来,一路并无耽搁,那么路上需要走多久,这就是可以计算的。如果再配合别的我们并不了解的信息,要判断我们的行程倒也并非不可能。不过,这个判断还是需要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神秘技巧,想想的确很神奇。”
林儿听他这般分析,倒也觉得在理,便不再多说。
沿着护城河,众人很快便到了西城门。之前两名童子将众人送到后,立即返回了南城门。识乐斋诸人再次顺着护城河吊桥走近西城门。刚一走到,就发现这里已站了四名童子。
有了刚才的经验,古羽立即上前与童子见礼:“你们好,我是陶宏陶书生的儿时伙伴古羽,特来东平府求见玄兵老人。刚刚在南城门,那里的童子让我们来这里。你们可以带我去进见吗?”
四童子闻言,便异口同声地答:“贵客请沿此道进城,到府城中央的余木楼自有见解。”
古羽点点头,便领着诸人从西城门进城,沿着西大街往城中央走。
东平府城虽然不大,但其城格局却不小。进了西城门,先是一个足以容纳千人的瓮城。进了瓮城,便远远望见一座极高的楼,那就是余木楼。“余木”者,据说是当年修建府城时,省下了许多木头无处可用,便建起了这座高楼。楼高九丈九,其下方是一个青砖垒就的底层,三四丈高,其上则是四层的木制阁楼。这座楼,战时可用于军事指挥,平时亦可登高遥望,将大运河上船舸竞逐的繁忙景象尽收眼底。
沿着西大街一路往前,穿过十几间平房,就来到余木楼下。一面走,眼尖的念七便提醒道:“这楼的南面有五个童子,北面也有五个童子,加起来一共十个。”古羽心中一阵纳闷,这陶书生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让这么多童子来迎接他们?便叫念七上前去询问童子具体情况。
念七上去如之前古羽的话向童子说了一遍,童子当即道:“师兄让你们辛苦一趟,再去一次北城门。”
念七听到童子的话,第一个忍不住了,“书生这是在搞什么鬼啊?我们几个兄弟来此,他不到十里之外迎接也就算了,这倒好,还叫些童子领着我们在这城里城外到处乱转,这却是要做什么?”
林儿忙安慰他道:“老七别这样,陶书生让我们这样走一圈,必有他的深意,你就当是游览这东平府的胜景嘛?你看这座楼这样高峻,全天下也没几座这样的楼,平生能见识一次,不是很有趣的经历吗?”
古羽笑道:“林儿的心态真是越来越好了。说的是啊,这东平府本是大运河沿岸一座出名的城池,只因其特殊的城池结构,一直吸引着许多文人骚客前来游览。我们能借着书生的向导,围着这城走一圈,倒也未必是坏事呢。走吧,再去北城门。”说罢便拉着林儿的手,当先往前走。
刚走出没几步,却见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林儿忙问怎么了,古羽似恍然大悟地突然道:“林儿,我有点明白了。书生这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河图的走向呢?”
“河图?我听过这名字,但了解得不多。”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是《周易?系辞上》里的话,也是最早的关于河图与洛书的记载。所谓河图,就是将十以内的十个自然数,分成五个奇数、五个偶数,奇数为天数,偶数为地数,分别将之分配到东、南、西、北、中的五个方位上,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这五生数、五成数的顺序排列,这便是河图。在河图中,数字二是在正南方,四是在正西方,十是在正中央,这恰和书生派出的童子数目相一致。所以我猜,书生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河图。”
“哥哥说得我头都晕了,”林儿抱怨道,“好歹我也是理科出生,数学算不错的,可你这样一说,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虽然学医的时候,也会涉及到这些神秘的东西,可我却从来没弄懂过。”
“别说你了,我也曾深研过这周易象数学,可对于河图的了解,仍然浅薄得很,这里面涉及许多难以言清的东西。伊在对奇门之术比我精通,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见解吧?”
说着话时,他二人都回头去看花梦醒。却见花梦醒正在暗自嘀咕着什么,古羽忙问究竟。花梦醒摇摇头,道:“好像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让我再想想。”
古羽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领着诸人继续按陶书生的指向,往北城门去。
(按:经过去数十年的不断破坏,聊城市的东昌古城中绝大部分古建筑都已遭到破坏,憾甚。过去很长时间,在没有经济利益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任意破坏古老的东西。后来即使有了经济利益的刺激,古建筑依然在各种名为保护的手段下遭遇新的破坏。这或许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那就是,延续古老的东西,真的是一件丢人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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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方程
一路走到北城门外,可这一回,却并不如古羽的预期,童子数量不是六个,却变成了九个,且是在护城河的外面,而非如刚才一样,在城门之下。
古羽大奇,还不等童子们过来答话,便即说道:“不对不对。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这正北方属水,数字要么为一,要么为六,绝不可能为九。这不是按河图的结构排的。”
林儿道:“哥哥,我觉得这才对呢,如果这个布置那么简单,又如何体现玄兵老人非凡的才能。”
“你说的没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继续按童子们指引的方向走,我们恐怕会越走越乱吧?”
“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拉斯特之阵中的情况吗?”
“记得啊,一开始老七通过一番侦察,查清了敌军的分布。可是当我们真正去闯阵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另一个局面。”
“对啊,上次你就说,好的阵法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既然如此,说不定我们前面走过的几个点也都变了呢。要不我们反着刚才的方向走,看看童子的数量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儿这个主意好。就像解方程,通过几组变数的拟和,我们就能知道函数的关系是怎么样的。走,我们往回走。”古羽拍了拍手,诸人也不等童子上前,便都退回了北大街,重向余木楼去。
一到余木楼,诸人便都傻了眼,刚刚还有十个童子分列楼的前后,此时就只剩了一个。待诸人走到之时,那童子还在诧异:“你们怎么回来了?”
古羽见状,也不多言,立刻唤道:“再去西城门。”诸人便又跟着他返回了西城门,这一回来,竟然发现,西城门竟是空空如也,一个童子都没了!诸人也不耽搁,又回到南城门,这里,竟比刚来时多了一倍,变成了四个童子,而且不再是在城门下,却来到了护城河外。
诸人这才明白,陶书生给他们出的这题,比他们想像中要复杂得多。古羽无奈地摇摇头,对林儿道:“我又没办法了,对于象数学,我本来了解的东西就有限,再面对个中高手,我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啊。”林儿道:“哥哥别着急,要不我们先歇会儿吧?走了这许多路,着实有些乏了。首..发”古羽点点头,便和她一道,在这护城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念七却是个急性子,对羽、林二人道:“北极星,你这个文人还是太优柔寡断,要我说,这博州不过弹丸之地,进去一家一家搜,也能把玄兵老人和书生给找出来,哪像你这样麻烦。”古羽似笑非笑地道:“老七你觉得真能在不理解他出的题目的基础上,把书生找出来?”念七有些不解道:“那当然,让我和丫头、小瘪猴一起行动,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入地三尺、不让我们找到?”
古羽当然明白,其实他这话已经相当保守了。按他以前目空一切的性格,肯定会说就凭他一个人就能找出陶书生。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奇人异事之后,他才终于有些松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于是古羽道:“那你们就去试试吧,快去快回。”
念七听得他言,当即和七妹、猴子安排了一番,三个人各自寻觅一个区域。商议一定,三个轻功高手便轻身一跃,立即不见了踪影。
这边,古羽一回头,又见花梦醒正用手指在三小姐的手心里写着什么,打趣他道:“伊在不厚道,我们这里正着急呢,你们两个还在说悄悄话,也不让我们知道。”可是花梦醒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写,只三小姐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古羽“哦”了一声,便仔细去瞧他写的什么。
不多时,却见念七三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林儿慌忙去拉七妹的手,询问情况,七妹摇头道:“这个城里的房子很奇怪,全都用木梯连着,上面有阁楼,下面有地道,往来勾连、四通八达,我们想要侦察,却根本无从下手。师叔站到那个最高的余木楼上去观察,才发现城内有几十个人一直在不停地移动,看样子,是有人在指挥着他们与我们捉迷藏。”
林儿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哥哥说,很多将军想请玄兵老人出山,可却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要说,将军的手下多,奇人异士也多,而这博州不过弹丸之城,怎么却在这一个小城找一个人而不可得呢,想必就是这城中特别的结构所决定的。看起来,我们还是得先破解陶书生为我们设计的这个数字的谜题。只有解开了,才能见到他。哥,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刚一说完,古羽便拉住了她的手,让她看向花梦醒。林儿依言看过去,见花梦醒仍在三小姐的手上不停地写,便奇怪地用眼神询问古羽。古羽小声道:“伊在这眼神,分明是以前上学做题目时才有的。我在仔细观察他写的东西,其中还有几个希腊字母。如果我猜的没错,伊在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我们且等他写完。”
于是,诸人的眼神都看向了三小姐怀中的花梦醒。花梦醒将头倚在三小姐怀中,时而书写,时而皱眉细想,时而又抬头向三小姐傻傻地笑笑。但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忘我地思考陶书生设置的谜题,大家也就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他在兵阵上的天赋早为大家熟知,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解出谜题的人。
三小姐也就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中饱含着无尽的温柔。自从与白紫萱的一番纠葛后,三小姐已经完全懂得了怀里这个男人,她终于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了他。这份爱已经变得如此简单而纯粹,没有任何的波澜,就像她现在看他的眼神一样。
也不知等了多久,花梦醒突然一声惊呼:“原来这样简单!我怎么这么笨啊!”诸人听他这样一说,便知他已经解开了谜团,无不兴奋地期待。
古羽代表诸人去询问谜题的答案。花梦醒这才眉飞色舞地解释道:“这是一个椭圆形结构。”
“椭圆形?”古羽一脸的诧异。
“椭圆的定义为仪应该不陌生吧?到两定点的距离之和为常数的所有点的集合。椭圆有长轴和短轴,如果不出意外,陶书生设置的这个椭圆形,其长轴就应该是二分之一,短轴是三分之一,即南门和北门的童子数目开平方再求倒数。”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这么确定这是一个椭圆形?”古羽还是十分不解。
花梦醒却微微一笑,“我以前曾听说,古代数学对方程的描写方式与西方人不尽相同。古人写方程是在中心写下一个数,代表零阶项,然后从中心向外扩展,写下不同的数字,分别代表一阶项、二阶项的系数。东南西北不同的方位,则代表不同的变量。在这个城里,中央的余木楼就是零阶项,城门下代表一阶项,护城河外代表二阶项,依此类推。刚才北城门护城河外是数字九、南城门护城河外是数字四、余木楼下是数字一,把这几个数字写成我们熟悉的方程,这就正是一个椭圆方程啊。”
古羽听他这般解释,立即明白过来,不住地点头道:“没错没错,听你这样一说,一切都合理了!那么你觉得陶书生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花梦醒略想了想,便即说道:“椭圆有两个焦点,如果放在这城中,便应处在南北中轴线上。我们甫一到时,陶书生是按河图中地数的顺序在引导我们,如果不出意外,他这是想暗示我们,他正处于‘地’这个焦点上。天为阳地为阴,他应该就在阴面的焦点上等我们吧。”
古羽听他分析完,心中略一计算,便知他说的焦点应该处在城中的什么位置。于是一声呼唤:“我们走吧,见陶书生去。”就当先拉着林儿、玉霜,重又走进南城门,来到南大街上一座普通民房的外面。这里,就是他按花梦醒的提示,计算出的焦点所在。
古羽在门外站定,向内朗声一声呼唤:“书生,这么多老友来访,你不把茶水糕点准备好迎接我们,却让我们在外面喝冷风,可不厚道哦?”
刚一说完,就听见那民房中传来一阵大笑,伴随而来的是一番人声:“哈哈哈,北极星又长进了嘛,这么难的题都能解开。苏儿姐姐、猴子兄、小武,小弟奉师命考验北极星,劳你们在外面受冷,小弟在此先赔不是了。”
说这话的人,语调虽成熟了,但儿时的语气却丝毫没变,他就是陶书生陶宏!
(按:象数学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东西,很难用小说语言详尽描述。这里要特别提到第一位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当代的数学大师吴文俊先生。吴先生在深入研究了中国古代数学后提出,古代数学实际上就是将几何问题代数化的一门学科,他因此在“数学机械化”这个领域走到了国际数学前沿。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阅读吴先生关于数学机械化的相关著作,这对于理解古代的象数学也有极大的帮助。本书中任何关于象数学的内容,都将从数学机械化的角度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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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书生
随着人声,走出来一个身着白绸长衫、头戴酱色幞头、手持奇楠折扇的文士。他一出门,诸人便有飘然如仙之感,没曾想这一个市井之中,竟真就遇着神仙了吗?
陶书生随玄兵老人经年学艺,早成长为其门内最具才学的弟子。玄兵老人这一门,修的是邵子易数、奇门遁甲之学,于世间人看来,这便是神仙的学问了。其人经这神仙学之浸淫,自也练出了一身仙风鹤骨。此时诸人得见,又是因着深厚的同乡与儿时情谊,书生有意穿着隆重。如此这般,方显出书生非是凡尘中人。
猴子最是机敏,他也不管书生变成了怎样的神仙,上去便给了书生肩头一拳,道:“书生你可真是,害我们好找。”书生连忙赔笑道:“师尊之命,定要你们自己依着提示来到此处,我若帮了你们一点,便是有违师命,实在无可奈何啊。”曾苏过去拉住猴子,道:“书生的本事哪是你这猪脑子能想得清的,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几个时常跑江湖,风餐露宿惯了,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主母、周小姐、小美、勒勒她们这些闺门中人,书生你该要向她们赔罪才是。”
陶书生听得她言,便径直走到林儿面前,躬身一礼,唤声:“主母”。
林儿奇道:“你认得我?”
陶书生直起身来,一面摇着折扇,一面神秘一笑道:“清雅脱俗、宛若仙子,这不是兰心仙子,还有别人吗?师尊说我此生将要‘遇林而起’,想来此时就是我出山的时候了。”
林儿听他言语,想起以前曾闻,陶书生恃才傲物,却不想竟是如此随和、甚至还带些世俗气息,这与他神仙打扮的模样实在不怎么相称。念及此处,林儿颇有些惊异,只得答道:“书生之名听到了许多次,今天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小妹乡野村姑,实在当不起你的谬赞啊。”
陶书生道:“主母这话不妥当。我们槐沙村的兄弟,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拥你为主,自是敬你的气质。你又是北极星的妹子,我木头兄弟还要娶你为妻。你说的话,自是要代表这些兄弟们的风度,你可千万别太谦虚了。”
林儿听他这一番话,才终于明白他还真的不是凡人,心中自视甚高。不过因为他是来自槐沙村,与儿时的兄弟们情谊分外的好,所以才会显得容易接近。于是她回道:“书生说得对,是我自己妄自菲薄。我们识乐斋能人异士多,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就像今天,对于书生这个谜题,我和哥哥都没有主意,可伊在却破解了这一道难题。”说着,她又将花梦醒及其余诸人介绍给陶书生。
陶书生便向花梦醒一礼,道:“先时还道是北极星破了我的谜题,却不想他有高人相助。久闻西川江家堡的少堡主天赋异禀,创造了许多新奇阵法,今日得见,果然不是凡人。”
花梦醒道:“承蒙陶兄看得起,实不相瞒,今天在下来此,还是想来拜师学艺的。上回在北辽,我的阵法轻易就遭人破解,害我们险些丧命。归根结底,还是在下只知道创造新阵法,却对传统阵法不甚了解之故。玄兵老人为当世奇人,在下想向他讨教一番,不知当如何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陶书生微微一笑,道:“师尊年事已高,不会再收徒弟。兄台如果不介意,小弟亦可和你讨教一二。大家别站着了,随我进屋吧。”说罢,他便当先回身,退进他刚才所在的那间平房。其余诸人以古羽为首,俱都跟了进去。
走进屋中,才知里面别有洞天。穿过一间门房,便是一个小的花园。再往前走,方进入了房的正厅。这个厅又比门房宽敞了许多,其中摆满了各色的武器之类。玄兵老人这一门,专攻战争之事,自然也对这武器之道,相当精熟。
书生一进门,便走到一面墙边,将一根绳索拉了几下,诸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极大的布帘。大家定睛去看,才见那布帘上密密麻麻画着的,都是各种象数奇门的图画符号。诸人看着这上面“鬼画桃符”般的奇异图案,无不啧啧称奇。
书生见众人表情,不无得意地道:“这上面所记录的,便是我这些年随师学艺的所有笔记心得,我门中的精要,基本都在这上面了。你们可有兴趣听我讲解一二么?”
他这一问,自然令古羽、花梦醒兴奋不已,便急着请他指点。可林儿却嘟着嘴道:“这么复杂的东西,看一看都要头晕,要是再听你讲,肯定就如在梦游了。你能不能挑里面最简单的讲?至于其它的,哥哥、伊在要是有兴趣,你们以后再单独交流嘛。”
书生笑道:“主母说的是。”便又回头去到那布帘上寻找,似乎在寻找林儿说的最简单的东西。可找了半天又不可得,显然他门中的学问,对于常人来说,都太难了。
林儿见他为难,莞尔一笑,道:“书生的学问太难,想来我刚才那话是难为你了。要不这样,刚刚哥哥给我讲河图,讲了半天我还是一头雾水,书生可否用简单的语言再为我讲讲这河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书生听她此说,立时脸显兴奋神色,回道:“河洛之学么?不瞒各位,在下最擅长的,便是河洛。你们来看这里,”说着他举起折扇,向着布帘上的两个图案指了指。诸人顺着他手看过去,原来那是一个圆形和一个方形。书生续道:“这便是河洛了。”
诸人一听,无不傻了。虽说大家都没有在这方面有多高造诣,可谁不知道河图、洛书乃是先圣传承最重要的奥秘,是华夏文明最核心的图腾。怎么这河、洛到了书生眼中,就变成了一个圆形一个方形?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又如何能被称作图腾?
书生当然明白他们的不解,又换了个地方,将折扇指向另外两个图案,说道:“你们一定想说,河图、洛书不是这个吗,怎么会是刚才那个?”他这时手指的方向,正是大家都见过的那个河洛图案。众人见他这一指,便不住地点头。书生又是一笑,续问道:“那你们看,这两边的图案可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经他提醒,这才仔细去比较。河图因是依八卦方位排列,从中央之土向四周延伸,某种意义上,这倒的确像是一个圆形。与之相反,洛书便是一个标准的九宫格,九宫格当然是方形的。这样一比较,好像确如书生所说,河图就是一个圆,洛书就是一个方吧?
曾苏是个直肠子,见书生不住地卖关子,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读到过‘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这样的句子,说明这二者确实有相通之处,可那毕竟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实在没有太多的体会。书生赶紧说说,它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吧?”她说这话时,玉霜也不住点头。当初在大邑县学中,每涉及这类问题,作为教授杂学的老师,玉霜总是没法尽述其详。
书生见众人都是急切想知道内里奥秘,又是一阵得意,方才说道:“要不,我还是先从我自己的学习经历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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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闯关
“北极星你还记得吗?以前每次我回槐沙村,都会专门向你请教圆形、正方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嗯,当然记得。”古羽点头道:“每次你回家,我们都要讨论很多东西,我所了解的关于兵阵的知识,多是出自这些讨论。你也问过我圆形、正方形的定义,我和你解释说,在西方的国家中,人们将圆形定义为‘到一定点距离相等的点的集合’,正方形则定义为‘四条边相等,四个角都是直角’的图形。”
“不错,记得这是你第一次给我讲的内容。听了你的解释后,我回来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于是我又回了一趟槐沙村,问你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定义方式。你说当然可以,比如,可以把‘四个角都是直角’这个条件,换成‘两条对角线相等’这个条件。两种定义方式,是完全等价的。”
“我记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当时我还问你怎么会对这东西感兴趣,你却不肯说。”
“呵呵,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对洛书还不十分了解之故。后来经你这一番解释,我就终于明白了,洛书实际上就是定义了一个正方形!你们看,洛书上这九个数字,每一条边加起来的和都是一样的,不仅如此,两条对角线的和,也是一样的。这不正和正方形的定义方式类似吗?所以直观上,洛书就是给出了正方形在术数上的定义!但是你马上一定会问,正方形的对角线长并不等于边长啊?所以洛书所给出的,实际上是两个正方形,将所有奇数和所有偶数分别按大小连起来,就形成了两个拆开的正方形。你再去检查,就发现四条边依然相等,两条对角线则变成了按减法相等。”
“书生的意思是,洛书其实就是用数字的方式来解释几何学?这倒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古羽和花梦醒听到他的讲解,都开始深深地思索起来。这样的理论,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陶书生则继续着他的理论,“把这个想清楚之后,河图也就简单了。河图不同方位的两个数字相减,恰恰等于中央的那个数字,这就和圆形的定义方式完全一致。不仅如此,河图还定义了旋转的方向。从一开始,延着数字大的方向旋转,碰到内圈变外圈、或外圈变内圈时,就用中间那个‘十’进行判定。这样,这个圆就变成一个有方向性的圆了,这也是为什么行星运转都是有方向的。”
他讲完这些,古羽、花梦醒还没反应过来,尚在仔细思考他说的话,并将其和自己真实世界学到的几何学知识联系起来。只有曾苏在一旁不住地称赞:“书生你真厉害,这么复杂的东西,也能研究得这样透彻。”
称赞一番后,曾苏见其余诸人并没有多少疑问,便又将东平府遇袭的事与书生讲了。书生沉吟片刻,便走到另一边,从武器堆里拿起一副铠甲,对众人道:“这副纸甲,是师尊的得意之作,不仅轻便,而且弓矢、鸟铳均难穿透,北极星、主母和各位姑娘都贴身穿戴一套,可保生命无虞。我再设计一套步行时的阵法,让有武功和没武功的人配合行动,自然就万无一失了。”
诸人听得他言,又想起前日宇宙帮的袭击,这才总算将悬着的心略放了下来。林儿忍不住赞道:“哥哥的兄弟,个个都是即时雨。有书生帮忙,我也终于不必担忧了。”
“可是……”书生却突然显出了一丝难言的神色来,“师尊说,我要想离开博州去帮你们,除非你们能通过他设下的任务考验。”
“任务考验?”众人一阵好奇,原来刚才他们在城中转悠了一大圈还只是热身,根本不是真正的考验呢。这玄兵老人果然是世间奇人,要过他这一关真是不容易。
“嗯,师尊的任务,比我出的谜题可难多了。你们刚刚经过那个余木楼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那余木楼有四个门,师尊规定,你们要每两个人依次从四个门进去,并同时到达顶层,在顶层的大鼓上敲三下,这个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不过,每个门的人选必须各不相同,而且一旦进了门,在敲鼓之前,就不能由别人做任何的帮忙,否则整个任务就失败了。”陶书生解释着。
林儿奇道:“里面的任务都有些什么可以透露吗?我们应该如何分配人员呢?”
陶书生道:“老实说,任务是什么师尊并没有告诉我。不过你们可以放心,里面没有任何对你们的生命有威胁的东西,只要你们自己小心些,怎样进去,一定能怎样出来。至于人员分配,按道理我也可以参与其中来帮你们,不过这些任务都是难得的体验机会,旁人想经历尚不可得,你们还是自己进去尝试吧。我看你们中不是刚好有四对情侣吗?要不然这四对情侣每一对负责一个门好了。”
他说的四对情侣,自然是指古羽和玉霜、花梦醒和三小姐、猴子和曾苏、念七和七妹。
林儿闻言,拍手道:“嘻嘻,书生这个安排好,我可以坐壁上观,不用去累一回。”可小美却有些不满地道:“不要不要,这个安排一点都不好。那么有趣的任务,小美也想去呢。以前在邛崃寻找黄氏夫人、在洗罪城夺宝,这两次冒险闯关,小美都没赶上。这回好不容易赶上了,却又不能去,多遗憾。”说着她连连叹气。
陶书生笑道:“朱姑娘想进去试试,和谁换一下不就好了?”
小美想了想,便央求林儿道:“师姑,我们两个组一队,去替换苏儿师姑和猴子师叔,好不?他们一个参加过邛崃的行动,一个参加过洗罪城的行动,这次就不去了嘛。”林儿见她急切的表情,只得说道:“小美想去,那我当然陪你啦。只是不知道苏儿姐姐同不同意。”小美和曾苏曾一起在胡苗村待了近一个月,两人自然是格外的相熟,此时小美听得林儿之言,便过去拉着曾苏求情。曾苏见她模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人选确定,一行人便随着陶书生,风风火火再度来到余木楼下。
陶书生指着楼下四门,说道:“南北西东四门,按照我对师尊的了解,这四个门应当分属乾、坤、坎、离四象。其中,东门少阳,属离火,为初升之象,小武、七妹武艺最高,最适合此门;南门太阳,属乾天,为动极之象,主母、朱姑娘健行天下,最适合此门;西门少阴,属坎水,为沉降之象,花公子、三小姐沉静多智,最适合此门;北门太阴,属坤地,为静极之象,北极星、周小姐君子之德,最适合此门。”
他刚一说好,性子最急的念七也不等诸人同意,便即拉了七妹,走进东门。
余木楼闯关任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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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青龙
念七二人走进门内,才发现其中竟是空空如也。首.发四围墙壁像是纯钢打造,一直延伸到十丈高的楼顶层。顶层是一个圆形的小洞,从洞里透下来一些微弱光线,可以稍微看清其上应是一个平台,亦即大鼓所在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这楼的四道门都通向同一个顶层同一面鼓,只是个中的机关不同罢了。
两人看清顶层的形式,再去瞧四周墙壁,才见壁面纯青,平滑如镜,其上唯一可攀手处,是几条蟠在墙上的巨龙。
七妹在念七身后,怯生生地唤了声“师叔”,声音便在这空旷的楼里反复传播,也令二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两人手拉着手,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才由七妹说道:“好像这一关的考验,就是如何能在这空旷的楼里,攀到那最顶层的大鼓旁边吧?我们两个还可凭轻功上去,可姑娘她们却怎么办?这一关怕是很难啊?”念七握着她的手,笑道:“丫头就是善良,自己这一关怎么过还没想好,就先关心别人。其余那六个人可比我们俩聪明,他们自有办法上去。咱们还是先顾自己吧。”
七妹听他话,似乎有些不解,忙问:“我以为,这高度不过十丈,我们借着那几条龙做支撑,凭借轻功,应该不难爬上去吧?”
念七听她这话,微微一笑,也不答她,只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小布条,然后纵身一跃,到了巨龙旁边,将那小布条在龙身上搓了两下,再回到七妹身边。他将小布条给七妹看,七妹这才大惊失色:原来小布条竟像是被烧灼一般,变成了黑灰色。
“原来这竟是一条条的火龙!”七妹讶道。
念七道:“丫头你仔细看那龙身上的颜色,和其余地方略有不同,那上面,分明是抹了奇怪的巨毒之物。如果我们贸然将手在那上面借力,只会被烧成灰烬。看样子,这一关怕是不太好过。”
七妹点点头,便拉了念七坐下,然后道:“师叔别着急,我们坐着慢慢想办法。”念七依她言坐下,两人就依偎在一处,思考着如何才能攀上这楼、完成玄兵老人的任务。
七妹看着头上顶层处透进的光线,喃喃地道:“那里有一根横梁,如果能用绳索什么的套在上面,咱们都能上去了。可是进来之前也不知是这情况,没有准备绳索。要不我们将衣服撕破做成绳索如何?”
念七想了想,道:“似乎可以,且让我先试一试。”便从怀中取下木头做的那把飞刀,将刀柄系上一根布条,然后对准顶层那根横梁猛的一扔,布条便随着飞刀绕横梁扫过一圈,重又落到念七手上。念七一看布条,顿时摇摇头,原来布条同样变了色,横梁上也抹了毒。
念七恨恨地道:“这玄兵老人可真够狠的,就是不给我们借力的空间。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思考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念七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找边角上一点狭窄的地方,左右借力往上攀登。可七妹却反对道:“这个墙壁这样滑溜,稍一失足便要掉下来。就算一路小心翼翼,也难免到最后会气力不足。”念七想想也是,又只好去想别的办法。
等了许久,七妹忽然说道:“师叔,你把我当成你的飞刀好不好?”念七奇道:“把你当成飞刀?”七妹却兴奋起来:“对呀,把我当飞刀,扔上去。”
念七听她如此提议,便知她是想靠轻功、再加自己的帮助直接飞上去。可念七还是不无担忧:“万一我的力气不足,你没能倚住上面的支点掉下来……”
还未说完,就被七妹挡住了嘴,柔声道:“如果掉下来,师叔也一定能接住我的,对不对?丫头就是你腰间的飞刀,天天贴着你,你一定知道怎么把我扔上去的,对不对?”
念七见她这般坚定的表情,思索片刻,便即说道:“好!就这么办,豁出去手断了,我也不会叫你有事。”
于是念七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条一条,互相连接起来,形成一条十余丈的长绳,让七妹拿着一头,然后道:“丫头,准备好了吗?”七妹便微笑着点头。
念七当即一声大叫:“起!”
七妹闻言,双脚点地,便腾空飞起丈余。就在她上升之力将止之时,念七也飞了起来,然后奋起身上所有的真气,在七妹双脚上猛的一推。七妹得此凭借,立即窜升上去,飞快地接近高楼顶层。
可是,还差那么一点啊!
虽然七妹身子轻,但比起飞刀自是重得太多。念七力气再大,要将她推上十丈高楼,还是显得力气不足。
七妹见上升之势即将停滞,急切之间高叫道:“师叔,飞刀!”
地面上的念七得她提醒,瞬间反应,便将飞刀的刀柄向上,照着她的脚底扔了上去。飞刀击中七妹,七妹得此凭借,再次上升少许。只这一点,已让她的手攀上了那顶层的平台。
有了手的支撑,七妹轻身一跃,就上了顶层。甫一上来时,她还格外小心地用布条绑住了手脚,但那显然多余了,高台之上,是没有抹毒的。
于是,七妹将事先早已备好的长绳找了个结实的地方牢牢绑住,又将另一头扔下去。底下的念七有了绳索的帮助,要攀上顶层也就毫无困难,只三下两下,就见他如山中的灵猴一般上了高台。
两人站在高台上,兴奋地拥抱欢呼。
自上次对战龙慈时,他们达到了真正的融合,从此后,二人的身心聚到了一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便都能让对方领悟。今天,也正是这样完美的心神交融,才让这个任务的完成,变得容易。
两人又腻味了一阵,才由念七过去,举起大棰,重重地在顶层的大鼓上敲了三下。
(按:现代跳高的世界记录是两米多,古代一丈则是三米多。本书描写的是低武世界,虽然对人的能力有所夸张,但还在可理解的范围之内。飞檐走壁、攀爬城墙,本质上都是中途经过了借力。一对一单挑,自然是武力强的一方获胜,但多人对战时,就需要考虑别的因素了。比如当初在化心总坛,花梦醒虽然武功一般,但却能和峨眉僧人对战,靠的就是阵型优势。至于龙慈之所以能在万军阵中取卢中水性命,是有人从旁协助,而陈如风不愿进齐州城刺杀主帅,也是因为存在风险。像本回这样的场景,念七是绝无可能不经借助直接通过轻功跃上十丈高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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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朱雀
两人敲完鼓,就从顶层的窗台一跃而出,来到地面。念七正要向其余诸人叙述楼内的情景,陶书生慌忙止道:“小武,千万别说出来。接下来的每一关,都不相同,你说出的话,反而会影响他们闯关的进程。”念七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小美却在旁跃跃欲试地道:“师叔可别和我们说里面的情况,省得我们被说是作弊。我跟师姑一定和师叔、师姐一样,顺利地完成任务。”林儿忙拉住她:“朱小美不要大意哦,这个任务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去做。”小美点点头,道声“知道啦”,便拉着林儿走进南门。
南门内的情况,与之前念七二人所见并不相同。虽然楼内依旧空旷、四壁依旧平滑,可并不如之前的纯青色,而是通体的赤红色。没有四壁的火龙蟠着,只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正蹲在一个角落处打盹儿。
小美站在场中,头朝上,向四周看了半天,这才奇怪地道:“师姑,这楼里怎么连楼梯都没有?那我们可怎么上到顶层敲鼓呀?”林儿却笑道:“我猜就是这样。刚刚你没发现,老七的外衣不见了,显然他们是用外衣制成了长绳从那上面吊下来。可书生不让他说出来,我猜是因为知道我们即便有长绳,也是无法上去的。”
小美嘟着小嘴,沉吟道:“唔,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怎么才能上去呢?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边那只奇怪的鸟儿,难道我们只有靠那只鸟儿把我们驮上去?我先试试看。”
说着,她便跑到了角落处,蹲下来小心看了看那只鸟。这鸟儿体型大致和小美娇小的身驱相仿佛,不过喙很长,显是飞禽中的猎食者。小美看了一阵那鸟,就用手轻轻去触摸它的羽毛。刚一伸手,就见那鸟忽地一抖,吓得小美连退了两步,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鸟儿展开翅膀、站起身来,才感觉它的身型又大了一圈。一对羽翼足可将林儿、小美二女全都包裹其中,它的高度,亦有两人左右。
小美一脸兴奋地对林儿道:“师姑,这么大只鸟,把我们两个都驮上去也一定没问题的。咱们这一关简单,不用脱衣服,嘻嘻。”
林儿看了看她可爱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鸟儿如何才肯听我们的驮我们上去呢?”小美经她提醒,不住地挠头:“对啊,鸟儿又不是人,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呀,这可怎么办?”
说话时,她的脚步却并未停。她的想法是往鸟儿的身后走,然后趁鸟不注意,试着爬到它的背上去。谁知那鸟儿颇有些灵性,对小美“暗度陈仓”的计策像心知肚明一般。小美一边说一边走,它也跟着小美旋转着身子,就是始终不让小美到它的身后。小美两句话说完,就已经围着它转了半圈,仍是正对着它的鸟头。
小美抿抿嘴,仍是不肯服输,便加紧脚步绕着鸟儿转圈。可是,她毕竟转的是外圈,哪有鸟儿速度快,不论怎么转,她就是怎么也躲不开鸟头去。
林儿远远地看着她和鸟儿戏耍,其中充满了童趣,忍不住便大笑出声来:“老鹰捉小鸡,这游戏好多年没玩儿过了,嘻嘻,有趣有趣。”一边笑,她又一边出言提醒小美:“你别光绕一个方向跑,左右动动,鸟儿毕竟笨,跟不上你的。”
小美哪会想不到她这一招,只是刚才和鸟儿赌气,这才总绕一个方向走。听了林儿的话,她便来回地和鸟儿兜圈子,不多时,便绕乱了鸟儿的脚步,终于触到了它的尾毛。
小美一旦成功,哪肯放手,当即用小孩爬树的动作,飞快地冲上了鸟儿的背,然后便在鸟儿背上,发出胜利者的欢呼。
那鸟见自己最终被小美的脚步骗了,似乎很生气,将头死命地抖了几下,然后竟如最开始一般,直接蹲了下来,两侧羽翼也缩到一处,再不肯起来。
小美刚刚还在大笑,见鸟儿这般动作,当即愣住了,迭声哀求道:“鸟儿鸟儿,你怎么下来了啊,我还要你带我上楼去呢。”可是说了半天,鸟儿再无半点反应,竟是直接将眼紧闭,继续打起盹来。
小美见状,半带哭腔地对远处的林儿道:“师姑,这可怎么办啊?”
林儿刚刚见小美得意和失落的表情迅速转换,满是少年心性,早笑了个前仰后翻,这时听小美问,这才略止住笑,温言道:“别急啦,你先下来,我们坐着慢慢想办法。”小美听得她意,悻悻地又瞄了鸟儿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开鸟背,来到林儿身边。
于是二女便找了个角落处坐下,眼看着那只怪鸟,心中开始思索对策。
识乐斋人有个习惯,每当思考问题时,便要坐下来静静地想。这个习惯,最早就是从林儿开始的。遇到任何大事,只有先让自己冷静,才有可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这一习惯,也使得识乐斋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小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道:“叶家哥哥的口技什么都能模仿,肯定能和这鸟儿沟通的,师姑你会不?”林儿却直摇头:“师弟那本事还真是独门秘技,我是学不来的。要是带着我的宝琴,兴许还能和鸟儿说几句话。”小美“啊”了一声,瘪着嘴道:“那可怎么办啊?”
林儿微微一笑,道:“我在想,这个鸟似乎很通人性,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小美听她作如此想,不由得一愣,道:“这鸟儿肯定是有人驯过的吧?否则怎么这么聪明。”林儿道:“有人驯过这个是很自然的啦。可鸟儿毕竟不是猴儿、狗儿,它对人应该有天生的敌意。可这只鸟却和生人如此玩耍,要训练到这个程度,怕是需要一些非常手段的。”
“师姑的意思是?”
“我在北辽时曾听说,草原人驯养苍鹰有一个老话叫‘熬鹰’,意思是说,在驯鹰期间不能让鹰睡觉,要困着它、累着它,让它饥饿难耐、对人再无敌意时,再由驯养人给它喂食,这样鹰就能被训练成捕猎的帮手。这只怪鸟虽和苍鹰有所不同,但我看它一直这样嗜睡,说不定当初被驯化时也是采用了类似熬鹰的办法。”
“哦!我懂了,师姑的意思是,我们也让那鸟儿睡不着觉,它无可奈何,就只好带我们飞上顶层了。”
小美如同顿悟了一般,兴奋地就跑到那鸟儿跟前去,双手双脚并用,去推搡那鸟儿,口中则时而唱歌、时而尖叫。她的声线本来就细,尖叫起来的声音连林儿都受不了,何况是熟睡中的鸟儿呢。鸟儿被她这样一弄,就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小美见有了效果,更加兴奋地去“打搅”鸟儿的美梦。她是一个很有专劲的人,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动作。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的声音却不见一点嘶哑,反是鸟儿终于受不了了,终于站起身来,展开它的双翼,将它的侧身对准了小美。
小美见它动作,便知它终于被自己弄服气了,不由得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过去拉过林儿来,道声:“师姑快上。”二女便上了鸟背,紧紧地将羽毛抓住。
那鸟儿见二女坐稳,将翅膀一阵扑打,登时便一飞而起,来到楼的顶层,将二女稳稳地放了下来。
小美一落实地,当即过去举棰敲鼓三声响。于是二女又由鸟儿接上,下得地来,重返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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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白虎
楼外,花梦醒和三小姐早已准备妥当了。见林儿二女出来,花梦醒立即朗声说道:“主母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我和霞儿也不甘落后,一定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各位请看好了。”说罢,他便拉了三小姐,走进西门。
西门之内,是一条一人高的长长甬道。两人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穿过甬道。一路走,花梦醒还不时地用手去触碰两边的墙壁。
三小姐奇道:“夫君看出什么名堂了吗?”花梦醒道:“你摸摸看?”三小姐依言去仔细触摸那墙壁,只觉手感粗糙,绝不是什么好的木料,便诧异地回头说道:“这木头颜色泛白、质感很差,不像原木,倒像下脚料。”花梦醒道:“嗯,说得不错,不过还不够,再想想?”三小姐不知他是何意,低头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花梦醒见她表情,朗声一笑,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摸一二丈远,甬道就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只能站一个人左右的天井。光线仍从顶层的小圆洞里透下来,令这地方显得格外狭窄。
花梦醒走在前面,当先进了天井,三小姐要再进来,两人就得紧紧贴住。花梦醒见此,便尝试着撑住墙壁向上攀爬,可是刚爬了几下,他就感到了不对。这楼有十丈高,要想就这样爬上去,他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支持且不论,三小姐是一定不行的。如果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就麻烦大了。
三小姐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连忙拉住花梦醒的脚,说道:“夫君快下来,我爬不了那么高的。”花梦醒听她这般说,便一撤力,落到了实地。两个人再次紧贴在一处。
花梦醒还未及思索,先感受到了三小姐身体的温度,心中不由得一荡,奸诈地笑道:“哎呀,这大冬天的,衣服穿太多,咱俩都挤不下了,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我们都把衣服脱了吧?省得碍事。”惹得三小姐连声啐他:“要脱也是晚上脱,哪有光天化日脱衣服的,被人看见还不羞死了?”花梦醒则哈哈大笑:“是了是了,那今天晚上可要脱了让我看哦,嘿嘿。”这话又是让三小姐一阵脸红。
于是,两人就这样互相紧紧抱着站在这天井之中。因为离得太近,呼吸都混到了一起,花梦醒只觉三小姐口中呼出的一股暖气轻轻打在自己鼻尖,他心中又是一荡,哪里还忍得住,便一凑嘴,紧贴在了三小姐红润的香唇上。
两人就这样热情地拥吻,四目紧闭,舌尖交汇,全身心去感受彼此浓浓的爱意。此刻,花梦醒只感到三小姐胸前正自起伏,她的心在激荡。此刻,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这一吻,便是大半个时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三小姐擂起粉拳在花梦醒肩头连捶几下,埋怨道:“夫君真讨厌,不想着完成任务,却来这里干这羞人的事。”花梦醒却轻轻托起她的粉颊,一脸痴迷地道:“谁叫你这么美,让我欲罢不能。”三小姐连忙阻止他道:“好啦,出去再让你亲个够嘛,赶紧想办法上楼去敲鼓呀。你刚才和他们说要尽快完成任务的。”花梦醒听她提醒,这才抬起头来,向着顶层的方向仔细察看情况。
片刻之后,他忽然说道:“刚才问你墙壁除了是下脚料制成,还有什么问题。现在这里,看得最是清楚。这里往上,有十丈高,如果全是下脚料,质量软脆,如何能支撑得住这样的重量?”“夫君是说,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没错,要不我们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吧。”
说着,他的单掌变爪,在一侧墙体上重重地扎了进去。那墙是用极差的木料做成,以花梦醒的功力,亦能轻易将墙体击碎。待墙体露出一个洞出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墙面里面是厚厚的金属骨架。正是这个骨架,支撑着整个墙体的重量。外面的下脚料,不过是贴上去的。
三小姐见此发现,颇有些兴奋地道:“夫君真聪明,你又想对了。”而花梦醒却犹豫起来:“虽然如此,可我们怎样才能到达顶层呢?难道说,非得一点一点把这些木料击碎才能上去?”三小姐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可以帮你的。”说着,她也奋起自己的手上真气,击碎了一处的木墙。
花梦醒还在迟疑,“这办法未免太笨了吧?要把墙面全部击碎,得花很长时间呢。”三小姐却不等他想出更好办法,就开始不停地向木墙动起手来,不多时,已有半人高的一整块墙面掉落下来。
随着掉下来的木屑越来越多,两人的脚都已经陷在了厚厚的木屑堆里。
花梦醒赶紧将脚从木屑里拿了出来,使劲抖了抖。然后他就忽然发现,自己站得竟比三小姐高出了不少。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了然,原来,把所有木头全部击碎,那就相当于把他们脚下垫高。随着木屑越多,他们也就能逐渐接近楼的顶层。
花梦醒想明白这一点,立即根据木墙的深度,在心中核算了所有木料的大致体积、以及将能垫高的高度。对他来说,这当然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几何问题,很快的,他就得知了他们将能依靠木屑的逐渐增厚,到达整个高度的五分之四。如若他们能达到那样的高度,那么剩余的两丈左右,凭他和三小姐并不算好的轻功,应该也能轻易地跃上去了。
想通这一点,花梦醒也就开始和三小姐一起干活。三小姐见状,笑道:“夫君想通了?”花梦醒道:“嗯,想通了。我们进的是西方坎门,坎为水,正是说要利用水涨船高的原理。同时,西方白虎,这一关的用意,想来就是要我们像饿虎扑食一样,用利爪凿开一条通路,送我们上去。”
于是,两人便齐心协力,奋力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开出一片天地来。然而,这一招却并不容易,他二人毕竟武功有限,击打一阵,真气便难以为继,要歇息好一会,才能继续。并且,击碎木墙产生的木屑飘在狭窄的空间里,也呛得两人十分难受,他们必须要小心翼翼地等尘埃落地再继续工作。两方面的原因,使得作业进度十分缓慢。直待从顶层透下来的光越来越弱,天已经逐渐黑下来,他们还没有到达一半的地方。
这时候,花梦醒趁回复真气的当口,苦中作乐地向三小姐开玩笑:“霞儿,你刚刚说好的哦,今晚上要让我看个够。”三小姐一面喘着气,一面哂道:“夫君就是不正经,这时候还说这个。”花梦醒却色迷迷地真个过去要脱三小姐的衣服,引得三小姐连连后退。
原来,经过漫长的作业,他们已将原本狭窄的空间,扩开了不少呢。
就这样时作时停。越到后面,他们越是累得不行,休息的时间也就越长。一直到天井中重又亮起光来,一个夜晚过去,他们才最终将大部分的木墙击碎,露出了后面真正的金属墙壁。而在他们脚下,已经堆起了厚厚的木屑,将二人抬高了七八丈。
这时候,木墙被击碎后,只剩下顶层一点他们够不到的地方。也因此,那里刚好露出开始那个恰能过一人的小洞,清晨的阳光从那个洞中透过来,让他们精神也为之一振。
花梦醒问道:“霞儿,现在上面那个洞还有一丈多高,你应该能攀上去了吧?”三小姐点头道:“嗯,奋起最后一股劲,也一定要上去!”说罢,她便当先一纵身,跃上了那个小洞,然后手脚并用,将最后一点精力全部用出来,迅速地向上爬升。
花梦醒就在她的身下,也随着她往上爬,每逢三小姐快撑不住时,他就在她的屁股上猛推一把,助她上去。两人经过一个晚上的辛苦,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但眼看成功就要到来,胸中提着的一口真气哪里还肯放松,就这样爬上了一丈多的小洞。
花梦醒一声长啸,也不知哪里来的最后一点力气,就飞奔过去,将顶层的鼓重重地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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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玄武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人经一夜辛苦,早把身下的去路封死,他们只能像念七、七妹二人一样,从楼外飞掠下去。若在平时,以他们的武功,借着层层的飞檐,要跃下楼去并不困难,可此时他们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要想再往下跳,危险性实在太大。
急切之中,花梦醒只得向下面高声求援。因为按照规定,只要两人都到了顶层、且敲响大鼓,任务即告完成,那么之后由楼外之人接出,应当不算违规。楼下之人刚才也听到了鼓声响起,此时听他们呼唤,猴子和七妹当即一纵身就上到顶层来,将两人背负着带回了楼下。
楼下诸人,全都是漏夜守候在楼外,等他二人出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任何动静,这可真是急煞了诸人。曾苏几次提出要到顶层上楼内的情况,都被林儿止住。毕竟,既然这个任务是一定要由花梦醒和三小姐两个去完成,其他人帮忙就算是违规,到时徒增许多变数。
这时,见二人终于完成任务出来,不住打着哈欠的小美取笑他们道:“嘻嘻,你们两个人在里面一个晚上,肯定做了那个事的,对不对?”曾苏则在一边埋怨:“要做也不挑个时间,让大家好等。”
花梦醒连连向诸人赔礼,可三小姐听到曾苏的抱怨,却有些委屈似的,竟直接掉下泪来。
林儿连忙过去扶住三小姐,抬头向小美、曾苏大喝道:“你们两个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人,你们看她的手!”说着,她便将三小姐的手抬起来让诸人看。诸人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因为昨夜不停地击打木墙,已经肿成了萝卜一样,好几个地方擦破了皮,在淌血水。
曾苏见状,连忙向三小姐深深一躬,道声抱歉。而小美则跑过去紧紧搂住她,迭声道:“龙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我以为你们那个门里也是只怪鸟,多叫几声就可以了。(你们昨天晚上一定很辛苦的,对不对?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不好?”三小姐见她一脸歉然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温暖,这才止住泪水,略作一笑,道:“没什么,是我们自己动作太慢了。”
林儿两手分别拍了拍二女,说道:“大家互相体谅就行了,我相信伊在和三小姐绝不会因小失大,他们一定经历了我们无法想像的艰难。接下来,就看哥哥的了。”
刚说完,就听陶书生在一旁不住地拍手,一脸信服地道:“早知兰心仙子以德服众,我还始终不信,今日见此,才明白为什么苏儿姐姐、大将军、田师弟、小武他们都能唯你之命是从。小弟从今天起,也为主母马首是瞻!”
林儿道:“我们还有一关的任务没完成呢,书生这么着急作甚。”陶书生笑道:“北极星要是敢完不成这任务,看兄弟们怎么笑话他。”
旁边古羽在三门任务皆完成后,已经拉住了玉霜的手,做好准备。此时听到陶书生的话,他立即坚定地道:“大家放心,我和霜妹一定不辱使命。”说罢,他便与玉霜携手走进了北门。
一边走,古羽就感受到了玉霜的呼吸正起伏不定,他忙回头问道:“霜妹怎么了?”玉霜一阵犹豫,道:“羽哥哥,我有些紧张。”“紧张什么呢?”“我人笨,文武都不通,每次都是拖大家后腿的,我怕我不行。”
古羽见她一副没信心的模样,心中不自觉地一番怜惜,便轻轻将她搂住,然后小声为她鼓劲:“霜妹你一定行的。想想看,你曾经为了到大邑找我、为了从映秀的山路秘密潜去成都、为了到西辽给林儿送信,经历多少行旅的艰难,这些都是你处于闺门中从所未想过的事吧?可是这些你都做到了啊,说明你一定行的,只要你愿意全身心去做这件事。”
玉霜听到他的话,便用两只手紧挽住他的胳膊,道:“有羽哥哥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就像在鸳鸯村陪你去死人堆里查案一样。嗯,玉霜一定行的!”她的声音很轻柔,为自己鼓劲也显得有气无力,可古羽见她腮帮红扑扑的,其中有说不出的可爱,便非常鼓励地对她点头认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楼来。北门内的情形,较之前面三门,显得尤其简单。四周空旷的楼内,是一根一直延伸到顶层的乌黑色钢架。钢架上,是各种形状的横竖格子。格子看起来有些凌乱,但很显然,这一关的任务,就是要让羽、霜二人,沿着这些格子,像蛇一样,爬上这十丈高的钢架。
这个任务,若是换成识乐斋中几个会武之人来,怕是想也不想,几个纵跃就能腾身上去。可对于羽、霜这两个文弱之人,这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玉霜抬眼看着高耸的钢架,不由心中一阵胆寒,喃喃地道:“书生还说是在帮我们,分明是要为难我们。这个任务若换成苏儿姐姐、猴子哥来,那不就信手拈来了吗?”古羽笑道:“我相信书生不会害我们的,他也未必知道他师父会用什么办法来为难我们。这个任务虽然有些难,但在四个门中,相信它是最适合我们的,因为至少我们可以循着道路上去。若是换了必须借助轻功上去的任务,那才是真正为难我们呢。”
“可是羽哥哥,”玉霜还是一脸的畏怯,“这么高的架子,万一失手掉下来,那我们还不粉身碎骨呀?”
古羽当然也明白她的所想,他自己自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攀到高层时不会手脚发软,他必须要想到合适的办法避免危机。
他一面思考良策,一面走过去仔细观察那钢架上的格子形状。格子乱得很,有的地方是封闭的,有的地方则是分着叉儿,很难寻觅出其中固定的规律来。按理说,北方玄武,玄武者,龟蛇而已。龟背的纹路,一般都颇有规律,可这里的格子,却要比龟背还要复杂得多。古羽心中纳闷,这却是什么道理呢?
他就这样不停地想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好的办法,心思也越来越远。
玉霜见古羽一直看着钢架发呆,心知他是遇到了困难,便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问道:“羽哥哥是在想什么?小妹能帮你么?”
“想什么?”古羽经她一问,不禁一愣,反问玉霜道:“你问我在想什么?对啊,我都忘了我在想什么了。刚刚好像思维想叉了路,有些混乱。霜妹帮我理一理思绪吧?”
玉霜没想到他这样说,沉吟片刻,弱弱地答道:“羽哥哥要想的,应该是如何在爬上去的同时,又避免失足掉下来?”
“对啊!”古羽听她提醒,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刚刚想得太远,想到了什么玄武、什么龟背之类,其实是偏离了方向。还是霜妹的心思最细,总能抓住事情的主线。如果说要避免失足,最佳的办法,当然是将我们两个连起来,这样一个人失足,另一个人就能很快抓住。”
正说着,他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拉住玉霜的手,绕着钢架转了一圈,然后兴奋地道:“我明白了!霜妹你看,这些格子虽然乱,但仔细分辨,就能发现,它中间是断开的,这根本是两个钢架靠在一起的。”
玉霜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过他的话来,续道:“羽哥哥的意思是,我们用一根绳子穿过这个钢架,我们两个分别在钢架的两边向上爬。绳子顺着格子的缝隙随我们向上移动,我们自己攀爬时,绳子就放进格子里。如果有人失足,另一个人就会被卡在钢架上,这样也能保证两个人都安全。”
“没错,就是这意思!”古羽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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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完成
古羽脱下自己的长衫,揉成一根长绳,穿过钢架,紧紧拴在了玉霜的腰间,两人也就被一根绳连在一起。
古羽道:“我们先试试看衫子牢不牢吧?”两人就将长衫架在一个格子里,悬空吊在钢架上。索性,两人都是身体瘦小,并不十分重,一件长衫反复绕几圈便足以将两人支撑住了。确认没问题后,两人也就开始缓缓地攀登钢架。
古羽自进游戏后,半耕半读,农家活一应俱会,爬坡上坎也是常有之事,攀爬这钢架,倒并非多么为难。至于玉霜,正如古羽之言,这几年来,她走遍中原,早从娇弱的千金小姐,蜕变成一个坚强的奇女子。所以至少一开始,他们的攀爬还算得力。
可是,随着高度的增加,两人体力上的不足便显现出来。他们毕竟不是练武之人,无法和念七他们相比,爬个两三丈,就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了。此时,玉霜只要向下看,就会被所处的高度吓得掉去半个魂,几次险些失足。好在古羽一直和她相互鼓劲,叫她只看着自己,不要向下看。玉霜当然是极听古羽话的,虽然已经累得无以为继,可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就是支撑着她一路向上走。
每爬个一二丈,两人便要停下来歇小半个时辰,中间两人还用随身携带的干粮补充了些许体力。如此反复,直到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两人这才奋起最后的力气,攀上了楼的顶层。
此时,两人已经累得只能趴在平台上,手脚不住地打颤,连丝毫动弹一下都是难上加难,两人只能像两只懒猫一样瘫软着。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都会心笑了出来。
微笑之间,古羽看到了一张天下绝美的笑脸。古羽不自觉地,心思就想到了他和玉霜的婚事上。他们此去大名府,最重要的就是向周大人提亲。可是在这之前,他们又一次证明了双方的默契。这次的闯关任务正是要证明,他们的感情是不能被分开的。
想到此处,古羽不无感慨地道:“当初在阆中的船上,林儿劝我娶霜妹,可我却犹豫不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爱给你,会让你受委屈。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傻。一直以来,我都把什么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爱,也全揽在自己身上,仿佛什么都为你想到、什么都为你做到,这就是爱。可就像今天爬这钢架子,我自己的力气,只够支撑自己,霜妹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爬上来。正因着这样同心协力的过程,我才感到了和霜妹在一起的快乐和温暖。爱,不正应该是这样吗?”
玉霜温暖地一笑,回应道:“谢谢林儿、谢谢姐姐,她们都对我太好太好了,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那时候我不顾一切来到羽哥哥身边,厚脸皮留下来,我以为这就足够了。可我那时候并不真的开心,因为我不知道哪天就会失去你。是林儿和姐姐给了我追求幸福的勇气,所以我今天才能爬上这样的高楼。从这里向下看,我会感到害怕,可害怕却无法阻止我和羽哥哥一起爬上来。爬上来的感觉这样美好,让人流连忘返。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羽哥哥跳舞,想嫁给你,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
古羽听她说出如此袒露心怀的话,不自禁地眼眶都快湿了。一向含蓄内敛的玉霜,却会这样热情,那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把全身心交给自己了啊。这样的幸福,他能承受得起吗?
于是,他坚定地点点头,说道:“霜妹放心,再硬的筋骨,也会因你而变软,我一定让自己学会最美的舞蹈,用最隆重的方式来接受你的爱。”
说完这话,古羽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从地上翻身起来,跑过去抡起大棰,重重地敲鼓三响,然后又来到窗边,对着远方大声吼道:“我们赢了!”
楼下的识乐斋诸人听到古羽敲击的鼓声、和他的狂吼,全都兴奋地随他欢呼雀跃。猴子和七妹则再次登楼,将已经脱了力的羽、霜二人带回到楼下。
余木楼闯关任务,完成!
二人刚一落地,就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小童,将一封信和一本书交到陶书生手上。陶书生展开信来看了一遍,当即展颜对诸人道:“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师尊已经同意我离开博州加入识乐斋了。这一本书,就是我师门中的不传之秘《玄易真经》,谁得了它,便是我门中的下一代继承者。师尊一直在考察几个师兄弟,今天终于将它交在我手,这说明,他已经完全认可了我。再次谢谢你们,是你们使我获得了这些,从今后,我便和诸位同进同退,永不分离。”
诸人听他这话,纷纷向他道贺。林儿道:“书生别这样说,大家走到一起来,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你能得到这本秘笈,想来也是令师多年的考验和信任,我们只是从旁协助罢了。书生能加入我们,自然是如虎添翼。哥,你不说两句?”她说完话,回头去看古羽,才发现他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便轻轻一笑,道声:“刚才他在楼上那声大吼,倒是英雄得很,怎么一下来就成这样了。看来,所有四关中,还是我和小美的最容易。”
于是,诸人这才各自将自己所经历的任务和别人说了。相较之下,最困难的还是花梦醒和三小姐,他们真的是用自己的血和汗,完成了其中最关键的任务。
花梦醒此时方道:“此行是我提出来的,没想到吃苦最多也是我和霞儿。不过最可惜的还是,想拜师学艺却没有成。”念七道:“这还不简单,反正现在书生已经是玄兵老人的继承人了,按江湖上的规矩,他完全可以代师收徒的,让你做他的师弟不就行了?”林儿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要交流阵法之事还不容易么?伊在何苦纠结于拜师的事?”陶书生道:“就是就是,有主母这话,以后伊在兄若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小弟随时奉陪。”
又说了一阵话,古羽才渐渐醒转过来,玉霜也恢复了少许体力。于是便由陶书生安排,诸人就在这博州城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诸人睡了个大懒觉,然后才慢慢悠悠,返回大名府。
到大名府时,已是下午时分。刚一进驿馆,众人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那是龙行屋。自从北辽平州一别,古羽、林儿率诸人乘凤行屋走陆路,而龙行屋则是随其余诸人从海上走。此时,龙行屋出现在大名府的驿馆,只说明一个问题。
识乐斋其他人,已经来到大名府。
古羽第一个跳下马车,冲进驿馆后院,便大声喊道:“香姐,香姐,是你们来了吗?”
随着他的喊,便从一间客房中走出几个女子来,为首的,不是红香是谁。古羽见是来人,一瞬间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再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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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重聚
随古羽之后,玉霜也来到红香身边。红香便将玉霜也拉到了一起。二女再一见面,都情不自禁流下激动的泪来。红香道:“听说你们在北辽出了好多事,担心死我了,这些天都没睡着一个觉。”玉霜则道:“是啊,每遇到困难时,总会想起姐姐。特别是在那俞清风和孔仪出现时,如果有姐姐在,说不定他们也不敢那样嚣张。”
这边三人一叙相思之苦,那边勒勒则回到了叶枫和夏晶身边,两人对她都是好一番的怜惜。北辽之险,众人都听说了,叶枫和夏晶自然对勒勒这个纯情女子格外的担心,索性现在一见,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陶书生加入队伍,还没与之见过的赵木头、大将军、田师弟三人,自然都要好生叙叙旧。
槐沙村当初的少年人,由陶书生起了个“北斗七侠”的名号,当时不过是句小孩子的玩乐之语。可是,他们经过这十余年的奋斗,都已在各自领域成长为响当当的人物。此时,他们重聚在一起,围绕在北极星和兰心仙子的周围,把他们每人的才华最大程度发挥,其将要释放的能量,在不久后就可让世人为之一震。扬州瓜洲镇槐沙村,这个乡野小村,也会因这些少年英雄的扬名立万,而为世人所熟知。
此时,林儿却在诸人中寻找,该在的人并不都在,少了两个重要的人:方任侠和雪平。
夏晶一直在关注着林儿,见她诧异的眼神,便即唤她道:“林儿是在寻人?”林儿道:“尚义和美女呢?”夏晶道:“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讲吧?”林儿点点头,便去问驿丞借了个大的客堂,然后招呼所有人到客堂中聊天叙旧。om更新
林儿倚坐到夏晶的轮椅边上,夏晶这才说道:“到了海州之后,小美也离开了队伍。我和宋姐姐商量,也应该让方先生和美女的感情有个着落了,就去和美女说。美女经我们一劝,就打定主意去和方先生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是,方先生却说他另有喜欢的人,不能和美女在一起。”
“另有喜欢的人?”林儿一阵诧异,“他喜欢谁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这一问,令夏晶突然犹豫了起来,回头去向红香寻求帮助。红香也有些迟疑,愣了半天,这才过来在林儿耳边小声说道:“方先生说,他喜欢的人是林儿。”
“什么?”林儿听得她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只是一颤,便呆呆地杵在了那里。
夏晶见她模样,小心地补充道:“方先生对美女说,既然林儿已经决定嫁给赵公子,他这一生便不会再娶。他知道美女一直对他好,可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他心中除了林儿,再装不下别的女子,也只好对不起美女了。”
林儿听完夏晶的话,脑中嗡嗡地响。她这才明白,方任侠一直以来对自己唯命是从,原来竟是因着这样奇怪的感情。她的脑中开始快速地回忆起以前和方任侠相处的片段,从阆中的突然现身,到大邑围城时即时送来的粮食,再到西辽闯洗罪城时的自告奋勇,一路以来,方任侠有如自己的左傍右臂,一直非常忠诚地为自己分忧解难。可是,自己竟然一直茫然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却是因为他将珍贵的感情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这份感情,竟已是如此之深,让他再容不下哪怕像美女这样,绝佳的女子。
她正在回想着一切,就听旁边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叹息之声:“可怜可怜,一切堕入红尘中的,都是可怜人啊。”说话的,自然是方任侠的挚友易明诚了。
叶枫听他阴阳怪气的说,连忙过去小声阻止他道:“小点声,你没看师姐正不知所措嘛,这时候还出来添乱。”易明诚却无奈地道:“怪我怪我,这事都怪我,当初是我得了宋娘子的吩咐,撮合主母和木头主公。可我哪里想到,这却会让任侠失意。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说的撮合,自然是指识乐斋第一次过年的行令时,他帮助木头作弊的事。
红香听到他的话,感叹道:“如果人人都能像易先生这样洒脱,那倒好了。可感情的事,又哪是说洒脱就能洒脱的。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为情。羽弟,你说呢?”
其实,为难的还不光是林儿,同样包括古羽。
发生在林儿身上的复杂感情,有一半是因为古羽。同样来自真实世界的羽、林二人,早在还未相见时,便已各自倾心。从此,两人将彼此的感情深埋心底,只是相互承诺,走出游戏之日,就是他们结合之时。在那之前,古羽已有了红香、后又接纳了玉霜,而林儿也在心里默认了木头的爱。
可是,直到今天,这本就已经不那么简单的一段感情,又多了一个非林儿不娶的方任侠。方任侠不光是玩家,还是古羽在游戏中的弟子。他会想着,在游戏中得不到林儿的爱,出了游戏再继续追求吗?他会顾及与古羽的师徒关系吗?其实,当初在阆中,花梦醒凭借羽、林二人一个单纯的动作,就猜出了二人隐藏的恋人关系,方任侠既然如此清楚古羽和林儿的玩家身份,聪明如他,又岂会猜不到二人的感情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爱,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时,陷入了迷茫的古羽,并没有回答红香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林儿。林儿,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复杂而错乱的感情,便在相对的眼神中反复碰撞着。当然,有一样感情却并没有变,那就是他们之间那坚定的爱。
这时候,最清楚整个局面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正坐在旁边和三小姐说着悄悄话的花梦醒。他清楚所有的身份和感情,他站在局外,可以冷眼旁观,他是古羽最好的兄弟,愿意为他的利益贡献一切,所以这时候,只有他才能解决众人的尴尬。
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便朗声道:“方尚义这厮有趣得紧,喜欢主母就光明正大地喜欢嘛,干吗要玩失踪呢?还和美女一起失踪,这可不厚道。”
红香听他说话,知他要出来解围,便回应道:“伊在别误会,尚义是提前去南越了。南越有宇宙帮盘踞其间,若我们就这样过去,恐怕会有不测。所以他就提前去那边探好路,这样我们大队人马过去时,也会方便些。至于美女,则是被尚义气走的。临走时,她哭得好厉害,问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留下了一包草药给木头。”
“一包草药?”花梦醒闻言,诧异地回头看向赵木头。
木头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摊在一张桌上让众人看清。林儿当先过去检视,一看之下,她更加好奇地看着木头,问道:“这不是四物汤吗?木头哥,你有血虚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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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罚站
木头听得她问,伸了伸胳膊,道:“血虚症?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病啊?美女走的时候,也没给我把脉开方,直接就给了我这包药。”
林儿更加好奇了,疑道:“四物汤,当归、川芎、生地黄、白芍药,专治血虚之证。我看你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有血虚症的。可美女无缘无故,干吗要给你这个药?”
夏晶听得她问,忙提醒道:“林儿忘了你给赵公子出的四句诗的题目吗?我、二妹、周小姐的诗句都完成并且交给赵公子了,唯独美女那句还没得到。美女这包药,其实就是一个谜题啦,要赵公子自己去解开的。我和宋姐姐商量过,也想出了这谜题的答案,指的其实是美女去的那个地方。可我们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把这答案告诉赵公子。如果告诉了他,就有违林儿和美女出题的初衷,不告诉他,若一直猜不出来,又怕美女在那地方等太久。所以还要林儿你拿主意,要不要公布答案。”
“不公布,你们谁也别公布!”林儿忽然坚定地道:“既然美女出了题,木头哥当然要接招。谁提前公布了答案,就是帮他作弊,那我这人还怎么嫁。现在有了尚义的坚持,那木头哥更不能让人看扁了去,一定要向大家证明,林儿的选择是正确的。”
木头听她如此说,当即重重地点头,说道:“林儿放心,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答案。我的脑子笨,想的时间比较长,但我一定会想出来的!”
林儿便向他温柔一笑,以示肯定。
因为这场意外,氛围难免尴尬,又聊了一阵,诸人便各自散去。整个夜里,林儿都和小师太容若关在一间偏房里念经,谁也不见。古羽则和花梦醒聊些心事。
花梦醒劝道:“兄弟,别想太多了。以你和主母的感情,谁又能抢得走她。像主母这样聪明的女孩子,只要你对红香、玉霜好,她就当是对她自己好了。因为她知道,你能对现在的女人好,出游戏后,也一定会对她同样的好,道理就这么简单。”
古羽经他劝,心绪也逐渐开解,便回到自己房中去。此时,香、霜二女正在房中聊着平州分别后的经历,古羽也就融入其中,将过去这些时间的凶险尽数向红香倾诉。
接下来的两天,识乐斋所有人都在大名府盘桓。槐沙村的一帮兄弟和七妹、小美、易明诚、家尔迪相约到城里城外各处玩耍,只赵木头一个人关在房中思索雪平留下的谜题。李成则因长乐帮的关系,自然要去周大人军中会些故人。至于花梦醒家两人、叶枫家三人,再加蛾儿、雪柳、流星三个丫头,就到各处寻找美食。
经过这些时间花梦醒和夏晶的枕边软语开解,三小姐和叶枫对于两人可能是姐弟的事已经逐渐坦然。更何况,三小姐在青龙城本就习惯了做大姐,叶枫则在林儿面前一直是小弟身份,如今角色转换,但感觉未变。每遇行路、吃饭时候,三小姐便有意无意照顾叶枫。周围诸人见此,也就乐于成全他们的姐弟情谊。
只有古羽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一面要担心林儿的感情,一面又要为迎娶玉霜的事烦心。好在红香来了,可以为他分担不少忧愁,也为他想了很多面对周大人时候的应答之语。
两天之后,郑仲达从军中传来消息,说周大人已经回来了。不过,朝廷并没有同意增兵的事,所以周大人有些生气,叫古羽最好小心应付。
古羽闻得消息,便即穿戴整齐,领着香、霜二女,惴惴不安地来到宁军大营。
快到军营时,就看见一个人正在营门口左右踱步,古羽定睛细看,那人竟是长乐帮的马之护,在他身后,还站着李成,和几个熟悉的长乐帮人。
马之护一见三人,便上来热情地抱拳见礼,道:“古兄弟、妹子、周小姐,别来无恙否?”
古羽三人见是马之护,都是高兴地回礼。红香道:“大哥,好些年不见了,妹子很想念你呢。上次你去西辽,羽弟和我又不在。”马之护朗声笑道:“是啊,上次没见着你们,却见着你们的妹妹了,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前几天你们来军营,我又随大人去了京城,今天才总算见上。许久没尝妹子的手艺了,这回咱们可要好好聚一下,多喝几杯才是。”红香点头道:“嗯,大哥说得是,等这里的事完,妹子好好做几个菜,让羽弟陪大哥喝酒。”
马之护听得她言,并无高兴,却突然脸显忧愁之色,凑过来小声说道:“周大少爷把小姐在西辽的事写信给大人说了,大人知道小姐想嫁给古兄弟,很生气。这回又遇着齐州战事不够顺遂,两事相加,大人他恐怕对兄弟不会有好脸色,你们可要有所准备。”
古羽叹了口气,道:“我明白,这个是早就猜到了的,只希望能用我的诚意打动周世叔。要不,我们进去吧?”
于是马之护和李成便在头前,引着古羽三人来到周大人的中军大帐。
还未进帐,就听见周大人在里面摔东西骂人:“张严这厮,除了会搞阴谋诡计,他还会什么!”旁边郑仲达的声音则在不住地劝他:“大人息怒,张相一向严厉过头,世人都知道。如今朝廷不肯增援,却又发下死命要限期克敌,大人还是赶紧拿主意,咱们强攻吧?”周大人听他劝,似乎也消了气,声调放缓着道:“现在敌势正盛,就这样直接打,损失绝不会小。先容我再想想吧。”
马之护趁着他们说话的空闲,便和李成躬身进到帐内,向周大人禀道:“大人,小姐和古公子、宋姑娘已经到帐门口了。要让他们进来吗?”
周大人听到这三人,似乎气不打一处来,连声喝道:“他们干的好事,还敢来见我?给我站门口,想清楚再说!”
门外三人听到他的话,不住地咂舌头。玉霜小声道:“爹爹这么生气,这可怎么办啊?”古羽道:“既然世叔让罚站,那咱们就站吧?”于是,三人便只好侧身让在帐门一边,躬身立在当地。
这时候,周大人又唤了他手下许多副将、参谋进帐商量攻打齐州的对策。这一商量,便是一个多时辰,比在戒台寺等证弘方丈的时间还长。金莲小脚的玉霜首先就支撑不住了,双腿开始瑟瑟地发抖。可是不同于在戒台寺,此时古羽和红香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帮她,更不敢坐下来等,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周大人的反感,令事件徒增变数。无奈之下,羽、香二人也只能从言语上鼓励玉霜坚持。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攻城的计划仍没有着落。众将领各说各话,有的主张强攻,有的主张智取,就是没有一个拿出准主意来。周大人叹道:“算了,今天先商量到此,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继续。”众将便道声“告退”,俱都躬身撤出大帐。
这时,就听周大人的声音道:“他们三个呢?”马之护回道:“禀大人,还在帐门口站着。”“让他们进来吧。”他终于语气软了下来。马之护闻言,当即出门让三人进帐。三人这才抖了抖已经站到有些麻木的双腿,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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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阻挠
周大人一身戎装、精神抖擞,一双剑目正犀利地看着刚进帐来的三个人。
一进帐,羽、霜二人立即跪倒在地。玉霜先弱弱地唤了声:“爹”,古羽则恭恭敬敬地道:“世叔在上,小侄给您磕头了。自扬州一别,您老一切都好吗?”
周大人冷哼一声,道:“你小子还敢来见我,胆子不小啊。”古羽忙问:“小侄做错了什么事,惹世叔这样生气?”周大人道:“哼,明知故问。”古羽道:“小侄鲁钝,实在是不知,还望世叔明言相告。”
周大人一脸的冷峻,斥道:“你至少有三大错。第一,你将中原土地献给蛮邦,这是犯了国之大忌;第二,你纵容你的手下,阻挠我朝进攻西辽;第三,你入北辽朝廷,为其主出谋划策。这三错,就注定了你将为中原士人所不容,也为你门中蒙羞。我屡次劝静明逐你出师门,他却不肯就听。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主动脱离无锡一门,不让静明为你受累。”
古羽听他这样说,便知他对自己在北辽的行动了如指掌,远不似宁国皇帝那样简单地以为自己在北辽是挑起内乱之人。“可是,世叔怎会对这些事如此熟悉?他在北辽应该没有耳目才对啊?何况那天二哥不也听信了朝廷的传言,相信自己是去北辽挑起内乱的呀?”古羽心中一阵纳闷,感觉其中尚有颇多秘密,是周大人没有明说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多了一分心眼。
此时,古羽忙为自己辩解道:“世叔容禀,小侄并没有将大邑城献给北辽人,只是与他们签了一份出让税赋的协议。那时候我们在大邑奋力抗击北辽人入侵,却被南越宇宙帮派在成都的奸细韩剑从背后捅刀子,献城之事,实是迫于无奈。不过,小侄临走时便已安排妥当,如今在那县中,政军两边都是我的人,只要朝廷需要时,他们随时可以回归朝廷的管制。”
周大人犹疑道:“是这样吗?可我却听说,这一年内,朝廷数度派遣特使前往大邑,都被那城中守将赶了出来。那大邑城一年内扩张了十倍还不止,其城池规模比成都还要大了许多,成都的商贾都被吸引到了大邑。你说,这不是他们想要独立于朝廷自立为王是什么?”
古羽道:“大邑的扩张,责任还是在于成都商业的萎缩。前几年,成都的商业都被北辽来的奸细控制,奸细们一旦撤离,便将那里的财富几乎尽数带走。这时候,成都的新任太守不想着恢复商业,却是不断地榨取民财。百姓们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到了大邑县是西川地界唯一可以正常生活和经商的地方,自然就会蜂拥而至。大邑的守将何远、薛迁、县令凌都,都是小侄和舍妹亲自物色的,绝对的忠勇之士。他们赶走天使,只是因为对成都太守不信任。小侄有信心,若需要时,只需一封信去,就可让他们开城来迎。”
周大人听着他的解释,抿着嘴沉默不语。
古羽见状,便继续说道:“舍妹她们在西北军中和大哥冲突,主要是愤于大哥的手下无故屠杀西辽平民。至于小侄在北辽朝廷的作为,则是因为想实践老师提出的‘匡正中原乱局、治愈崩坏人心’的任务。经一年的努力,我已经有了许多自己的心得,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便可在中原施展自己的拳脚,完成老师订下的任务,也不辜负世叔当年的厚望。”
周大人突然一阵冷笑,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红香和玉霜,又满眼嘲讽地看向古羽,道:“哈,就凭你们几个毛孩子,懂什么权谋之事,就敢讲这样的大话,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不过好在你们这样闹,倒是帮了朝廷许多忙,算是功过相抵了。你们起来吧。”
古羽听他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心中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三人跪了半天,这才总算站起身来。
周大人这才走到玉霜身边,伸手抚摩着她的秀发,又对古羽道:“老夫让霜儿去你那,以为可以让她安定地生活一段时间,却不想比跟着我还要辛苦,这也是你的一大罪过。”说话时,他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父爱的慈祥。
古羽连忙赔礼道:“都怪小侄眼高手低,让霜妹一再受苦,请世叔一定责罚。”
刚说完,却听玉霜小声道:“爹,羽哥哥为国为民尽心竭力,女儿为他做些事,也是理所应当的,您别再说他了好吗?”
周大人看着玉霜倔强的表情,忽然一愣,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个柔弱的闺房女子,平时只好种植花草,逢人说话都是怯生生的。怎么今天,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异样,他这个父亲,哪能不为之惊异?
看来,古羽这个侄儿,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女儿。
周大人也不由玉霜再来分说,便回头唤道:“之护,把小姐带出去,从今后,她不能再和这小子见面,不然走火入魔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马之护闻令,犹豫地唤了声“大人”。而玉霜则迅捷地躲到了古羽的身后,急道:“爹,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和羽哥哥的感情,却为何要阻止我?”她今天,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娇小姐,为了自己的爱情,她甘愿做任何事。
这时,古羽再次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说道:“世叔容禀,我和霜妹,两厢情愿,要在一起厮守终生。今天小侄来此,就是希望得到世叔的同意,还望世叔成全我们两个。”
周大人见玉霜如此动作,又听古羽之言,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反了你们两个,不得父母之命,便私定终身,这已在礼法上不可容恕。今日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厮守终生的鬼话,我看霜儿定是被你小子迷了心窍,才会不顾父兄之命,与你胡来。想你也是我半个师侄,今日,我便要替静明好生教训你一番。左右,拉开小姐,脚下所跪这人,给我先打二十军棍!”
玉霜见自己的父亲竟是完全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出言便打,登时紧张起来,在跪地的古羽身后将其紧紧抱住,一张玉颊也紧贴在他的脖颈上,毫不放松。
左右的军卫听得周大人命令,本要上前来拉玉霜,可玉霜作如此状,他们碍于其小姐身份,又不敢真的触碰于她,一时都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施为。
周大人被玉霜气得眉毛胡子倒竖,回头去叫郑仲达:“他们不敢碰小姐,你这兄长总可以吧?去把霜儿给我拉开!”
郑仲达闻言,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又见周大人眼中的愤怒,也不及细想,只得走到古羽身后,道一声:“小姐、四弟,对不住了。”便伸手去拉玉霜。
玉霜感到了郑仲达在后使力,她毕竟是弱小女子,如何扛得住郑仲达这常年行军之人的力气,当即就要被他拉开。玉霜一急之下,竟是胀红了脸,大声地尖叫起来。这声尖叫,几欲疯狂,令郑仲达登时撒了手,再不敢去动她一下。
此时的玉霜,已经处于对爱情的执迷中,再也无法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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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痴心
郑仲达被玉霜的坚持吓住,连忙回头去看周大人。却见周大人早已怒不可遏,竟直接到旁边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宝剑来,喝道:“老夫一生崇儒尊礼,却不想竟遇到你这两个不肖子。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只教天下人笑煞了。如此大逆不道,便是人人得而诛之,老夫这就除了这两个妖孽,省得再来祸害天下正道。”
说罢,他提了宝剑,就要砍向跪在地上的羽、霜二人。他身后的马之护和李成见状,连忙上前拉住,急道:“大人息怒啊,这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周大人被他俩一拉,这才止住剑势,可眼中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这时,跪在地上的古羽,只是用一只手去抓住玉霜从后面抱住他的双手,一丝也不肯放松,头低垂着,没有再说任何话,但那气势却很明显,今天就要和玉霜同生共死了!而玉霜则将脸颊紧贴在他背上,目光呆滞,默默地想着什么。郑仲达双手低垂,恭立一侧。周大人提着剑,怒目看着羽、霜二人。马之护和李成则在一旁小心守候,生怕周大人再次举剑。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帐内一时静得有些可怖,只听见玉霜因刚才尖叫而起的“咚咚”的心跳声。
这时候,该是一个人站出来的那一刻了。这个人,是火娘子宋红香。
自从进帐之后,红香就一直静立在一旁,无声地看着帐内局势的变化,从古羽的辩解、到周大人的怒斥、再到玉霜的疯狂。她没有出声,似乎这事和她无关。可是怎么可能无关呢?她将是古羽未来的正房大妇、玉霜的大姐,这事,当然与她有关。她的无声,是因为这时候,只有她能帮羽、霜二人圆梦,她必须要冷静。
周大人生气,表面上是因为羽、霜二人私定终身,但实际上,红香看得很清楚,周大人这是抹不开面子。要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千金,去做古羽这个农家小子的妾,以后在官场中、在手下人面前,他将如何自处。
想通了这些,红香心中便已有了应对之策。只见她缓缓地走到古羽身前,盈盈一个万福,先唤一声:“世叔且勿动怒,可否听小女说几句话?”
自三人进帐时起,周大人便没有正眼看过红香,此时见她这一动作,略为一诧,冷声道:“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可说的。”
红香并不生气,只是柔声道:“小女无德无才,说的话自然无法入世叔金耳。可是,身后所跪的人,是小女的未婚夫,他和霜妹妹的感情还是经由小女撮合,要说私定终身的责任,多数也是在小女。所以这才要来您面前,说这几句话。”
周大人想来也应猜到了红香所起的作用,并不答她话,只是冷冷地一声闷哼。
红香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夷离毕之辩时的那股坚毅,也不等周大人回话,便继续说道:“世叔有所不知,羽弟和妹妹,都是守礼之人。他们两个,虽然两情相悦,但互相之间,一直冰清玉洁,没做过越礼的事。此次来大名府,羽弟就是专程来拜访世叔,向您请求这门亲事。小女知道,妹妹金子一样的人儿,羽弟不过是个农民,怎么也攀不上这样的高枝,更何况,他与小女早有婚约,要想再娶,只能为妾。对此,羽弟也曾犹豫许多时间,始终拿不定主意。可是,过去两年多,我们三个人同甘苦、共患难,数度经历生死之险。之所以最后总能化险为夷,正是因为我们互相之间的感情和信任。这份感情,已然让我们无法分开。如若今天世叔将妹妹带走,强行给她找个婆家,我恐怕,妹妹不但不会遵从,还要做出极端的事来。而我们,以及我们的朋友,也会全力将她抢出来。这样的结局,又是谁愿意看到的呢?”
周大人一开始只道她是个普通农妇,没什么见识的女孩。可是,此刻听她口齿如此清晰,这才对她正色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周大人当即一怔。从她的眼神中所释放出的十足战意,即使贵为十大宗师之一的周大人,亦为之一震。周大人心想:这小妮子,敢在我面前释出如此战意,这胆子可着实不小,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一面想着,周大人仍是冷冷地回应:“你这是在威胁我?”
红香微微一笑,道:“小女岂敢作如此想,刚才的话,只是陈述了些许事实而已。在小女看来,羽弟和妹妹的感情,可称‘无邪之恋’四个字。世叔一向公务甚忙,从小就没有分多少心思在妹妹身上,也不知妹妹自十多年前的扬州之乱起,便对羽弟倾心。在那之后,二人虽然远隔千里,可妹妹的心思却丝毫未变。她的心,是为羽弟而活着。这样的心,纯净无邪,没有丝毫杂念,乃是人世间最宝贵之物,亦当为儒门所珍视。大人若是为妹妹好,就请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吧?只有嫁给羽弟,妹妹才会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人。”
周大人听她如此说,刚才的怒气才逐渐缓了下来,声调略微降低地回道:“哼,无邪之恋?真是可笑,光是痴心就有用吗?他小子,连个稳定的家都没有,整日里漂泊流浪,娶了一妻不够,还要娶一妾。他凭什么养活这一妻一妾?霜儿真若跟了他,也只能放弃安逸的生活,去过流浪的日子。试问,天下哪个有心的父亲,会让自己的心头肉去跟个穷小子受苦?”
红香听他这样说,便知他的心意已经软了,开始涉及以后具体的生活问题,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于是她续道:“未鸣之鸟,焉知不能高飞;贫家之士,焉知不能显达。羽弟眼下虽无立锥之所,但他有立身之才,他在北辽出版的两本书,已经为士人争相传阅,他的弟子学生,已经在政界有所作为。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好兄弟,要想得万贯家资,也是一念之事。小女以为,对于妹妹嫁入古家后的生活,世叔毋须担心。”
周大人仍是冷笑道:“这都是一面之词,说再多也是没用。如若他真有那样的才能,那就等他显达的时候,再来娶霜儿也不迟。”
红香闻言,便即一脸坚毅地道:“韶华易逝、青春难驻,妹妹正是待嫁之年,如何等得。世叔如果信不过小女的话,不若让羽弟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以博世叔信任。”
“哦?何事?”
“小女刚才在外面听闻,齐州乱军如今龟缩城中,世叔向朝廷求援而不可得,正苦于没有破城良策。羽弟的三寸不烂之舌,可将活人说死。若然羽弟能只身前往,说降齐州乱军,这样的功劳,应该够大了吧?”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帐内不仅周大人,郑仲达及一干军士,俱是惊诧无比。如果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齐州,那简直是众军梦寐以求的。
“你这话当真?”周大人还有些迟疑。
红香并未答他,只是回转身去,来到了古羽的身边站定。
古羽见此,立时站起身来,伸手搂住红香,又将身后的玉霜抱在身边,然后眼神坚定地道:“世叔放心,为了霜妹,就算齐州城中都是杀人恶魔,小侄也定当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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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轮回
周大人听他如此坚决,当即将手中剑往地上重重一插,朗声道:“好得很,如果你真能说降齐州,这门婚事,老夫允了。不知你打算何时进城?”
古羽略想一想,便答道:“给我三天时间,我要摸清城中的情况,再决定以何言语去说。”
周大人道:“好!那我就给你三天。三天之内,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只管问仲达要。”
古羽道:“不必,我自有兄弟们帮忙。小侄就此告辞,世叔且安坐营中,听我的好消息。”说罢,他便转身欲走。
玉霜仍是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生怕离开他。此时见他要走,便又怯怯地向周大人道:“爹,我跟羽哥哥去。”周大人见她表情,无奈地摇摇头,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走吧走吧。”于是羽、香、霜三人便告了罪,手挽着手,走出大帐来。
刚一出帐,玉霜就来到红香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道:“姐姐,谢谢你,谢谢你。若不是你,今天真要被我爹杀了。你真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红香却有些无奈地道:“你爹爹真不愧是宗师,在他面前,我就能明显感觉到气势的威压。本来,让羽弟进城做说客,只是我心里一直在这样想,和谁都没说。如果今天能容易地说服你爹爹,那就不需要用这一招。可最后还是不得不用出来,说明我的能力不济,没能完成好今天的任务。”
古羽却感叹道:“香姐能在世叔面前不卑不亢,成功说服他老人家,就凭这一点,我就自愧不如。大丈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齐州城的乱贼又算得了什么,香姐只管放心,我必能将他们说服,不辜负你今天这一番妙语,不辜负霜妹的一片痴心。”
回到大名府驿馆,林儿早已焦急地等在了客堂。因为方任侠和雪平的事,她已经两天没有出门,只是专心地在房中念经。今天听说古羽三人去周大人处的消息,这才出门来等待。
红香把军营中的事和林儿说了,林儿便不无担忧地道:“齐州城中的情况不清楚,听说还有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哥哥有把握吗?”
“嘿嘿,他没把握我们也要让他有把握啊。”古羽还没作答,却听见了花梦醒的声音。他和三小姐、叶枫一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只听他道:“主母一向都说,识乐斋每个人的事都是大事。现在是为仪和周小姐的感情需要被见证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当然是要尽全力相帮的。”
“说得没错,小弟刚加入识乐斋,自然也当为北极星尽这一份力才是了。”他刚说完,又听到了陶书生的回答。随声而至,北斗七侠等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客堂。陶书生手摇折扇,笑吟吟地道:“不废兵卒之力,拿下齐州,这不正是我们识乐斋扬名立万的机会吗?主母,你就下命令吧?”
古羽看着这一群兄弟,他们今天明明是约好了出城去游玩的,可却突然齐齐地出现。很显然,他们都知道自己和玉霜的事,早已等着了。古羽心中一阵感动,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道:“谢谢你们,我的朋友们,正因为有你们,一切都变得这样温暖。”
“还有我呢。”门外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李成也从军营回来了,“从识乐斋建立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了,嘿嘿,我也算是元老了吧?”
古羽奇道:“李成大哥,你是长乐帮的副香主,攻打齐州城,你也应该为官军出一份力吧,怎么却回来了?”李成道:“在识乐斋也可以出力,但就像你说的,这里比长乐帮要温暖许多,那我当然应该在这里。我已经和马大哥说过了,请他另行物色副香主的人选,以后,我就专心在识乐斋做大家的安全护卫。”
古羽点点头,便对林儿道:“此役战齐州,我是先锋,负责说服其头领。可是,乱军的情况不明,还需要多方侦察、布置,绝不能莽撞行事。林儿,你是当家人,还是你来指挥吧。”
林儿已经习惯了做当家人,在这样的大战之前,她自然不会推卸肩头的责任。于是她道:“识乐斋从西川开始,走过了这么多地方,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聚集了足够的能力。可惜现在尚义和美女不在,否则就是我们人员最全的时候。齐州之战,既是解此地百姓之苦,也是让哥哥和小嫂子圆梦,我有十足的信心,一战克敌。李成大哥,你从军营中来,可对齐州的情况有什么了解吗?”
李成道:“齐州城南依泰山、北临黄河,三面环山,只北部是平原。乱军把军械粮饷都藏在了南部的山里,其中又布了许多陷阱、埋伏,要从山里进攻,几乎不可能。所以,周大人的重兵都布在了城北。前几个月官军数次攻城,眼看就要打下来了,结果一月前,城中的实力突然增强,想必是来了什么新的增援。可是,齐州周围百十里的州县,大人都已派兵清理过,不应再有支持乱军的大地主富户,因此这增援究竟从何处来,现在也没人说得清楚。”
林儿道:“我记得早在两年多前,我们还在大邑时,就听玉雷大哥说过这北方战乱的事。乱军从河间一路向南打,很快就攻克了齐州。这两年多时间,他们必定已经把齐州经营成铁板一块,的确不那么容易攻克。不过,早知道这些乱军的后台是北辽人,或者他们是从北辽得了新的增援吧?”
李成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主母你们都知道,北辽国内正在发生骚乱,他们这时候自顾尚且无暇,怎的还有大量的援助拿来支持这些已陷绝境的乱军?正因为这样的考虑,大人他们才没有往这方面想。”
林儿点点头,又问:“且不管这援助的事,哥哥是要去说降敌首,那乱军的敌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
李成道:“乱军的头领姓谢,人称谢真人。但是,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没有人见过。大人曾派细作进城去查探,可从来没见到他们的头领,可见其人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南部的山里躲着。之后,大人又派了多路人马进山清剿,可那山中道路曲折,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至于一直在北门统兵抗击官军的,是龙威镖局的总镖头成凌云,此人武功不弱,马大哥曾和他交过手,两人在伯仲之间。当然,如果苏女侠或念兄出手,应该能胜过他。”
林儿点点头,她开始思索如何布置此战。不多时,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只听她道:“既然要找藏在山里的敌首,那我们就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吧。明天开始,由姓易的到齐州北城门去叫战。姓易的胡搅蛮缠的功力也算得一绝,若是能让那人看出姓易的不会武功,那就妙了,他一定会出城来和姓易的一战。待他出城时,苏儿和老七合力向前,与之对敌,记得一定要在将胜未胜之时,放他离去。这样,他们就能把注意力放到城北来,从而放松对城南山区的防守。另一边,花伊在、家先生、猴子哥、七妹、陶书生、田师弟、勒勒,你们七个由勒勒易容,然后进入南部的山区进行侦察。家先生要尽快查探出他们在山中的老巢,伊在的任务是避开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查出其主要头领的动向、并负责山中的所有行动,陶书生从旁协助。如果发生意外,由猴子和七妹保护,尽速撤离。若遇需要舌战之事,可由田师弟解决。我们所有人收拾东西,随后前往离齐州城最近的宁军大营等待消息。大家行动吧。”
她此令一出,所有人都答一声“是”。于是,已有任务的十个人,便提前骑快马去了。其余诸人,则分乘龙凤行屋和马匹,向齐州进发。
龙行屋上,古羽和香、霜二女始终手牵着手。古羽不无感慨地道:“那时霜妹去大邑投奔我,正是因为你父亲要出战齐州乱军。如今要娶你过门,这场战乱就必须要由我来终结。这真是一场轮回,仿佛我们的缘分,都是早注定的。”玉霜却不无担心道:“可为了我,羽哥哥要进城赴险,我总觉得好内疚。”古羽忙安慰道:“霜妹要学三小姐的洒脱,你就看着吧,你的夫君我,这回要学关云长,来个单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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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暗号
且说花梦醒领着一行七人骑快马来到泰山附近,一路往山中走。
泰山号称五岳之首,但其海拔高度并不突出,只因地处齐鲁平原,才令其显得高峻。而真的置身其间,实是在丘陵中穿行。
七人经勒勒易容后,改扮成山中农民,由家尔迪领队,沿路寻找齐州乱军的首领藏身之处。家尔迪以前在北辽做猎人时,追踪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能闻着动物的气味,追出数百里。而寻人则更加简单,因为人总要吃热的食物,也就必须要生火。在这山中,炊烟的气味能传出很远,特别是那些首领们又不同于普通农民,吃的东西多为肉食,极容易便让家尔迪捕捉到了他们的老巢。
在山中走了不到半天,就听家尔迪自信地道:“过了前方这座山岗,便是敌军巢穴。”花梦醒和家尔迪接触不算多,对他言简意赅的风格还不十分了解,奇道:“你看都没看到,就能这么确定?”家尔迪却并不答话,只是一个人在前走。
勒勒则替他言道:“花公子还不知道家先生的厉害吧。当年在映秀镇,家先生只凭着地底的细微声响,就判断出了那个山洞的洞口所在处,姑娘对他都是大加赞许呢。”勒勒自嫁给叶枫后,对于当年和家尔迪的纠结早已释怀,剩下的,便是对其独特本领的敬仰了。
花梦醒听得她说,也就不再怀疑,当即说道:“此处离齐州不过四五十里,骑快马半天就到,他们藏身此处倒也十分合理。大家下马吧,我们步行进去,一定要小心。”
于是花梦醒就与其余六人一道,下了马来,小心翼翼地徒步翻过眼前的山岗,向家尔迪指引的乱军巢穴去。
岗下是一片密密的丛林,虽然是严冬,但树叶仍十分茂盛。看起来,这山谷中还有暖湿空气流过,让树木能够不受气候影响。在这些树木丛中,隐约能看见一片木屋的痕迹,想来那就是敌首的老窝了。
此时,陶书生开始安排行进的队伍。家尔迪排头,他和花梦醒紧随其后,然后是勒勒、田师弟和猴子,七妹断后。花梦醒见他安排如此仔细,便好奇地询问究竟。
陶书生道:“阵法的奥秘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两个字:有序。比如一道小门,一群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鱼贯而入。若是一哄而上,那就谁也进不去。行军打仗为什么要布阵,其实就是因为如果没有阵,兵士们都是胡乱冲锋,其进攻效率是非常低下的。只有布了阵法,让兵士们有序行动,那才会更加高效。而只要做到了有序两个字,那么随处皆可为阵。”
花梦醒听他说,忍不住直点头,口道:“真是领教了。看来我以前挖空心思布的各种阵法,都是多余的。”他一面说,心里一面想:“这陶书生的话,不就是物理学中的熵增原理吗?在不加任何外力干涉下,熵、即无序度,会不断地增加。要想阻止这个增加的过程,就必须要施以外力。这就是所谓的布阵了。”
于是,七人在陶书生的安排下,一路徒步向前,在树林中小心穿梭。树林十分茂密,其中不乏鸟兽横行。好在家尔迪对此十分在行,所以并没有惊起不必要的鸟鸣猴抢。然而,对面的木屋却在树木的间隙中时隐时显,七人虽一路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可就是始终走不到。
家尔迪不禁皱眉道:“以前在树林中,闭着眼都不会迷路,今天倒怪。”
花梦醒听得他言,忙叫众人停下来,然后仔细过去查看他之前在一棵树上刻下的标志,看了半天方才正色道:“大事不妙,这是一个机关,我们在兜圈子。”
诸人听他说得郑重,都不禁一惊。唯田师弟在后半搭着眼懒然道:“这倒有趣,三个机关高手在前带路,居然还是迷路了。”
花梦醒知道田师弟的脾性,也不和他计较,只是说道:“听说在我们来此之前,官军已经多次派人来过了。如果敌首那么容易被找到,那他早死了。所以我可以肯定,我们遇到了高手。陶兄怎么看?”
陶书生适才刚听到家尔迪的话,便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状况。花梦醒的分析,他显然也想到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破解敌首设下的这个莫名的奇特机关。只听他道:“我们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陷入了这个机关,这倒是怪得紧。不过我在想,这丛林这样隐秘,那敌首藏身这样的地方,那他是如何接受齐州城守将的消息、又如何向齐州传递消息的?这么复杂的机关,就是鸽子也会飞迷路吧?”
花梦醒经他提醒,仔细一想,立即接道:“肯定是要靠人往来传信的。一般的土匪黑窝里,匪首们多会利用一些预先设定好的暗号与传信人进行联络,也就是俗称的黑话。以前羌人山寨就是这样,小叶娘子应该很清楚吧。北辽军在江油山中潜藏时,也用了类似的做法。”
谁知旁边田师弟却质疑道:“用暗号这个大家都想得到。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暗号,那传信人一旦被抓、交代出暗号是什么,或者被跟踪、被监视等等,匪首就会很危险。来之前我曾听李成说,宁军之前的确抓住过几个传信之人,可是按着传信人说的办法,依然没有找到敌首,可见这里的敌首绝没有这么简单。”
花梦醒沉吟了一阵,方回道:“嗯,虽然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暗号是绝对安全的,不过的确可以制造出一种很难被破解的暗号。比如,传递消息的双方通过一些特殊的计算方法对消息加密,并在解密时通过另一套算法还原。这样,即使中间的传信之人被抓或叛变,那也无法破解整个暗号。”
“那你说我们遇到的敌首,会用你说的这些个加密、解密的算法吗?会是什么样的?”田师弟继续追问。
“天下的算法何其多,要确知敌首用的是哪一种,这个着实有些困难啊。”花梦醒不停地抿着嘴,显然这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他说完这话,众人的眼光又都看向了陶书生。陶书生一面听着花梦醒的介绍,一面摇着扇思索对方可能采用的机关算法。此时,却见他缓缓踱步,在几根树木之间打着转。看样子,他是在思考这些树木之上,是否留着什么的提示。
走了几圈后,却见他突然来到一棵槐树旁,对后面的花梦醒道:“你能看出这棵树的不同吗?”
“不同?”花梦醒一阵疑惑,走过去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摇着头道:“看不出来,似乎很普通啊?”
却见陶书生微微一笑,将手中扇别到腰间,然后蹲下去,刨开脚下的土。众人随着他的动作看去,才发现那树下的土中,竟有一个金属的把手。陶书生将把手一扳,那棵槐树的树干竟随着把手转动起来。
众人见状,这才恍然。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树林中打转,正是因为有人在他们行走过程中移动了树的朝向,当然也就移动了他们刻下的标志,从而给了他们错误的引导。
花梦醒连忙又跑到旁边一棵树下,刨开土来,果然也见到了同样的机关,便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脚下应该有一个庞大的机关联接,不仅树会动,就是脚下的土壤恐怕也会有移动。一定是有人在控制这一切。”
陶书生点头道:“不错,他们肯定有一个总控室,只要某个人在总控室中随手扳几下机关,我们就会被错误地引导。可是……”
“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对方的暗号是什么。”花梦醒听他言,便知他要说的话。的确,光是知道了为什么迷路的原因显然是不够的,并不足以帮他们走出这片树林,只有找到正确的暗号才行。
两人正无奈时,却听后面的勒勒小声地说了句:“这个树林好奇怪啊?”
“奇怪?”众人都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她。
“嗯,我从小是在山里长大,成天和树林打交道,可我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哩。你们抬头看,这里的每棵树上,都有一个鸟窝。可这树林我们一路走来,也没见这么多鸟儿啊。”
大家经她提醒,俱都抬头去看,果如她所言,每棵树上都不多不少,一个鸟窝。花梦醒立即觉察到不对,忙唤猴子:“快,上鸟窝中有什么?”
猴子闻言,将身一纵便上了树,向鸟窝中一看,当即回道:“里面有三颗石子。”
(按:本回中花梦醒所说的,就是密码学中的非对称公钥体系。当然,他的话也并不确切,因为从理论上讲,量子的密钥是无法被破译的,这也是量子信息被认为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另外,作者对密码学的浅薄知识,也多是来自在量子信息领域的相关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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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春宫
一边说,猴子又将身一挪,来到另一棵树上,继续报告:“这里有二颗石子。”“这里是六颗。”一直飞了七八棵树,方才落回到原地。
花梦醒沉吟片刻,道:“这就是暗号。”刚一说完,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因为他说了一句废话,现在谁都知道这是暗号,但问题是,这个暗号对应什么?
陶书生此时也有些不知所以,只好将手中折扇摇得更加快。他虽然已经习得了玄兵老人的绝学,可要破解这样一个全然没有特征的暗号,着实不太容易。
还是田师弟一席话提醒了他们。田师弟见他二人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百无聊赖,只能索性坐到一棵树边上,然后冷嘲热讽地道:“听李成说,宁军之前抓住的传信人,都是这山里的农民。你们说,那些个农民能有多少见识,他们尚且能轻易掌握这些暗号,而你们两个号称机关暗道的高手,竟束手无策,啧啧。”他的话一如既往地让人别扭,好在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性格,倒也不以为意。
反而是陶书生突然笑了,连声赞道:“师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众人闻言,便知他已经破解了这暗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于是,陶书生将折扇一收,朗声解释道:“的确,要靠农民传信,这个暗号就不可能很复杂。如果他是利用太过复杂的术数,比如文王易数、邵子易数等等,那就太复杂了。在所有易数中,最简单直接、最易为人掌握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梅花易数!”
“梅花易数,据说是邵雍之作,实是托他的名而已。其要点就是,不论何时何地、所遇何事何物,都可轻易起卦。起卦的原则也很简单,就是求余数。比如,要求本卦,就对‘八’求余数,要求变爻,就对‘六’求余数。从刚才猴子看到的鸟窝中的石子数量都在‘八’以下,我就可以判断,他正是以‘八’来求余数的。”
花梦醒奇道:“梅花易数我懂得不多。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么传信人一定是掌握着一个特定的数字,每次只要拿这个数字去除以‘八’,求出余数,就可以找到所有石子数量等于这个余数的那些鸟窝,再沿着这条道路行走,就可以走通这片树林。而且,那个敌首只需要定期更换这些鸟窝中的石子数量,就可以很容易地改变通行路线、从而保护自己。这样一来,一切都变得合理了。只不过,我们并不知道传信人掌握着的那个数字是什么,终究也是没用啊。总不能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去试吧?”
陶书生一面摇着扇,一面好整以暇地道:“正如你刚才所说,如果单只是一个固定的数字,被破解的可能性非常大。之前既然已有被抓的传信人,那么其所掌握的数字就一定已被宁军知道。但是,其结果却是宁军没能破解这里的机关。可见,这个数字一定是不固定的,只有消息传递的两个源头掌握一套共有的生成某个数字的方法,而中间的传信人,每次传信时所掌握的数字却一直变化。”
“那你能知道这个产生数字的方法是什么吗?”
“既然是利用梅花易数,那就不难猜测了。梅花易数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把年月日时作为数字处理。一般来说,年按照十二地支分布,子年为‘一’,丑年为‘二’。月、日、时也依此类推。将这几个数字加起来,就可得到一个数。如果再将之除以‘八’,所得的余数,不出意外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暗号!”
“你确定?”花梦醒微微一笑。
“非常确定!”陶书生也笑了。
花梦醒点点头,便将当前的年月日时仔细一算,确定出余数正是“三”。于是,便由猴子在半空中一路寻找有三颗石子的鸟窝,一路领着其余诸人前行。不多时,果然,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树林,来到他们刚刚在山上看到的那一片木屋。
甫一出了树林,大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片木屋是坐落在很大的一块空地上,面积约可比拟一个小的镇甸。虽然是木屋,但花梦醒一看即知,造屋的木材都是名贵木料。而且,木屋的格局也相当考究,屋前有池塘、屋后有竹林,不时地还有一丝异香从屋内飘出,这香的品质,应该不亚于三小姐焚的香。七人这才明白,原来敌首是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安乐窝啊。
于是,花梦醒便指点大家小心地躲在几棵大树后面观察其中动静。不多时,却听见一阵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抬眼细看,原来是一群穿着暴露的少女,正从木屋内嘻戏打闹着来到屋外,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同样穿着不雅的男人,正在与之调戏。七妹和勒勒见状,羞得慌忙闭上了眼。
没想到,眼前这一片幽静的木屋,竟会上演一副猗丽的**!
花梦醒小声道:“啧啧,这个男人莫非就是那个敌首‘谢真人’?看他样子,形容这样猥琐,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要在这里建自己的**呢。家先生再看看,我们怎么才能进去侦察一番?”
家尔迪一直在最前面,凝神观察整个木屋周遭的情况。当然,少女们的**,并不会让他心动,他的耳目完全覆盖了整个场中。不多时,就见他伸手向右前方指了指。
花梦醒从他指点方向看过去,那里是木屋结构的一处开放的中庭,里面隐约有人正坐着谈话,旁边是几个裸身少女半跪着为他们暖酒。因为有建筑和少女的遮挡,花梦醒从自己的角度并不能看清谈话之人的样貌,而家尔迪指点的,正是从另一侧绕过去。在那里有一处缺口,其旁几棵大树正好掩藏行迹,同时对庭中人物一览无余。花梦醒当即明白,这家尔迪才是天生的斥候,不仅对形势判断极其精准,而且完全用手势传递消息,以防对手任何警觉。一念及此,他也就禁了声,只用手势一挥,便让猴子沿家尔迪指的方向前去侦察。
猴子一起身,如鬼魅般在树林中穿梭,几息工夫就到了那个缺口处,躲在家尔迪指点的一棵树上观察。然而,他甫一抬头,却险些没从树上掉下来,吓得他连忙住了身,手上一用劲,飞速地退了出来。
花梦醒见他奇怪动作,忙问:“有什么吃惊的发现吗?”
猴子这才小声地表达出他的惊讶:“你们猜我看到谁了,生丹道的白写和白音兄弟。”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讶得俱都张大了嘴。花梦醒先是一愣,旋即脸露一丝阴险的坏笑,道:“嘿,这个牛鼻子道士,让他去隐居,他倒好,直接躲这儿来当土皇帝了。”说话时,众人已在他的指挥下,重新退回树林深处,以防被人发现。
陶书生当然并不知道白氏兄弟,便由花梦醒小声给他介绍了一番,然后道:“看到这白氏兄弟,所有的疑惑倒全都解开了。刚才那个谢真人,我观其人相貌奇傻,荒淫无端,如何指挥得动北方乱军。很明显这白氏兄弟才是乱军真正的金主,那白写是生富股票行的老板,白音的天长观也积累了许多财富。听为仪说,他们曾在天长观的一个秘洞中发现了数不清的财宝,说不定,这些财宝就是供应他们来这里享受的。”
他这一番分析,余人自然没有异议。田师弟便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让我过去和他们再辩一场?”
花梦醒抿抿嘴,道:“要不这样,田师弟,你和家先生、猴子兄且等在这里继续监视,我与书生、七妹、勒勒回去。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何进这树林的方法,也发现了白氏兄弟处于其中,咱们这趟任务也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让为仪来解决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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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交易
树林中,七妹像鸟儿一样在一棵棵大树之间飞掠而过。时间变了,梅花易数的暗号也要随之变化。不过,规律一旦掌握,要反复进出,并不多么困难。
与周大人的三天之约,今天是最后一天,古羽和念七、七妹二人正在迅速前往树林中的木屋。花梦醒四人将林中的消息传回去后,古羽也不耽搁,便辞了林儿与香、霜二女,直接前往木屋。
当初在燕子城命案中,古羽得到了白前马的账本,并从中发现了天长观从各村中征敛巨额财富的事实。此后,他又和红香、念七一道,破解了天长观秘洞的所在,找到了其所藏匿的财富。不过,此后古羽就陷入了与生丹道的正面冲突,一个月内两度坐牢,再没有时机去调查这些财富都被用在了哪里。
直到花梦醒报告了白写、白音二人正在这北方乱军的老窝,他才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天长观所积累的这些财富,正是要供应北方作乱。这也是为什么北方乱军能从一千人的散兵游勇开始,一路南下、攻城拔寨,连续作乱数年之久。如果不出所料,北辽人就是要在中原地区钉下这根钉子,未来一旦兴兵南来,这根钉子就将发挥巨大的作用。若再大胆地推测,很可能这就是白乔一手策划的,甚至他预计中的南侵时间也要更早,只是因为朝中的争斗,才致时间一再被耽搁。
“那我该怎么才能说服白氏兄弟?”古羽心中不住地打着鼓。
虽然在玉霜面前,他表现出的是此战必成的决心,可真到了这个地方,他却没有足够信心。他倒不是担心白氏兄弟的实力,自己在夷离毕之辩上能战胜白写,这次还可以有田师弟帮忙,要胜白氏兄弟,绝无困难。只不过,会不会和夷离毕之辩一样,自己虽然胜了,却落入到更大的圈套中?别忘了,离开北辽时,俞清风直接现身暗示其本是长乐帮香主的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还不得而知呢。会和北方乱军有关吗?
就这样想着,一行三人已经到了家尔迪等人蹲守的地点。
家尔迪当即报告道:“一天之内,此地无人进出。其中没有武道高手、没有机关陷阱。”古羽一听,皱眉道:“这倒怪,难道他们真就觉得树林中的机关是绝对安全的吗?”田师弟哂道:“北极星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进去吧。完成了任务好娶媳妇。”古羽闻言不禁一笑,田师弟做事一向洒脱,不像自己这样瞻前顾后,这倒是个好的处事态度。
于是古羽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便独自一人向木屋走去。身后念七等诸人则四散开去,在木屋周边警戒,一旦古羽有任何意外,便可即时施以援手。
木屋周围,谢真人仍旧在和美女们嬉戏,可当古羽出现时,所有人都立即被石化,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
古羽则站在木屋外,向屋内一躬身,朗声道:“白老板、白观主,别来无恙否?”
随着古羽的声音落下,白音当先走出木屋,看见古羽的面容,明显吃了一惊,手指古羽道:“又是你!你这厮当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躲到这里也能被你找到!”他一说完,后面白写也腆着大肚子走了出来,而旁边正在与美女们调戏的谢真人,只能乖乖地走到他们身后站定。白写瞟了一眼他裸露的下身,那厮连忙从旁边一个美女身上抓了件薄衫过来挡住。
古羽当然没空理会这些细节,只是冷声对白音道:“在下也没想到,二位说要去深山隐居,原来却是到这里逍遥。那我倒要请教,你和花伊在当初的誓言是‘永不在人前露面’,而你却在幕后支持齐州乱军,这算是违背誓言吗?”
白音明显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想怎么样?”
古羽斩钉截铁地道:“开城投降!”
“哈,哈哈……”白音尚未回答,白写抢先笑了起来,“小……小子,你知道老夫在……在这齐州花了……花了多少钱吗?”
古羽又是一声冷笑,回头看了看那个正捂着下身的谢真人、以及他身旁的一群少女,道:“无须进齐州,便看这间木屋,我就知花销不菲。你们把这个人塑造成‘谢真人’这样一个形象,又用这许多美女将他困于此地、消磨他的意志,目的很简单,就是让齐州城困守的乱军有个念想,但同时又不能打出去占领更多的地方、扩大影响力。这样一来,中原朝廷也不会投入过多财力在这齐州乱军之上,你们也能在此长期驻扎。等日后,你们北辽人真正打过来的时候,齐州就可成为你们的内应。”
他一说完,白写便伸出大拇指,赞道:“聪明!所以……”
“所以你们也不可能开城投降。”古羽接过了他的话头,“当初白观主主动和花伊在定下夷离毕之辩的赌约,其实你们早就想好了退路。一旦败了,你们正好名正言顺地来到这里,亲自指挥乱军作战。如果不出意料,这也是白乔设下的计谋。他的野心是拿下整个中原宁国,然而北辽贵族多年内斗、皇帝犹豫不决,致他多年的努力一直未得实现。于是,他决定扩大齐州乱军的影响力,通过这里的战斗结果,向北辽朝野证明宁**队的不堪一击,从而坚定其南征的愿望。显然,靠这个谢真人是不可能的,必须要你们两位亲自来坐镇指挥才行。这就是二位败于夷离毕之辩、出现在此的原因。”
“我不得不佩服阁下的智力。”白音听完古羽的分析,忍不住赞了一句。
古羽则续道:“而你们也应该知道,既然我已经站在了这里,就意味着以上这些计划都不可能再实现了。二位不投降,也只有一条路――死。”
他的眼神坚定异常,夷离毕之辩终战时的气势,全都爆发出来。眼前的白写和白音,本已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更何况,此时没有桌案,白写无法进行他最擅长的笔辩,而白音的摄魂威压,在面对比他更强大的气势压制下,完全发挥不出来。二人竟愣了半天,没有一个哪怕辩驳半句。
就这样对峙了有半个多时辰,双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没有人再说话。纯粹的眼神比拼,就如同武林高手直接内力对拼一样,这是刺刀见红的肉搏战,任何一方稍一松软,便是彻底的败退。白氏兄弟以二对一,竟是丝毫无法与古羽对撼。古羽在过去几年的成长,早已将实力提升到凌驾于这些成名人物之上。
这样的气势之战,竟让旁边围观的谢真人和一众少女感到了不支,纷纷颤抖起来。的确,一旦白氏兄弟落败,接下来就是破城杀身之祸,由不得他们不感到惊惧不安。直到那谢真人终于受不了了,才高叫一声打破沉默:“我不干了!我投降!”说完,便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白写见状,气势也随之卸去,长叹一声:“我们为……为什么,会遇到……到这样的对手。”
白音也再没了天长观第一次见古羽时的嚣张,只是弱弱地问了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帮谁的?中原皇帝昏庸腐朽,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吗?”
古羽坚定地道:“在下从不为任何人卖命。不瞒二位,在下来此,只为我的女人而来。正如当初我起心对付天长观,只因你们打碎了我的女人辛苦种植的花草。所以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不要侵犯他人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
白音点点头,忽似明白了什么,转而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愿与我们做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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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决裂
“交易?说来听听。”
“我们来这深山之中,无非也是想过几天纵情声色的日子。这里的美女,全都是我和白老三多年来在各地寻得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放手,让人难免心有不甘。如果你能答应,不将来到这木屋的法子说出去,我们这就让齐州城开城投降。”
“你怎知我来之前,没有将来此的秘密公布?”
“因为你的性格决定的。除了你身边的人,这世上没有你信得过的人,你也不会把秘密轻易告诉别人。”
“白观主果然对在下十分了解。没问题,我可以答应你。需要我立下字据吗?”
“不必,我信得过你的为人。”
白音说罢,便向身后几个美女道声:“把他绑了,扔到宁军大营去。传信成总镖头,让他开城。”几个美女齐答声“是”,便麻利地将晕在地上的谢真人五花大绑,又由四个美女将之抬着,迅速离开木屋,没入树林中。
古羽见这些美女们的身手,竟然全都是练家子,而且白音刚一下令,她们就从**的笑容,瞬间转换为做事的干练。如此大的反差,让古羽不由一惊,心想:这些美女绝不是如白音所说,从各地搜刮而来,倒像是他们早已训练好的美女杀手。如果这些人一起动手,自己即便有念七等人保护,可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然而,白音却没有这样做,反是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开城的要求,很显然,他们必是伏着后招的。说不定,在北辽时白乔突然出现、劝天官帝不杀自己,而自己又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来到此地,其实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古羽心中飞速地思索着事件可能的走向,但却没有任何的主意。他早已经习惯于自己所经历的事件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操控一切,让自己无论如何做,都没办法脱离其掌控。但不论如何,说降齐州的目的达成了,迎娶玉霜的障碍解除了。管它未来天翻地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
于是,古羽又是一躬身,道:“白观主如此爽快,那在下也不多叨扰,这就告辞,愿二位在此好好享受这温柔乡吧。”白音和白写便同时一拱手,齐道:“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古羽微作一笑,便退回树林中,与念七等人会合,然后也不多言,迅速向树林外去。出了树林已是晚间时分,众人重新上马,一路不停,绕过泰山地区,往齐州北城奔去。林儿她们,就在那里的军营等候。
这时,天上飘下来点点雪花。深冬的雪落在脸上、身上,让人感到阵阵凉意。
如此奔了一夜,天还没亮时,已经快到齐州的地界。却见路上是一群一群的百姓,扶老携幼,像逃难似的正四散地跑。
念七忙去抓了一个人来问。其人急道:“官军杀人了,官军杀人了!快跑啊,快跑啊!”
古羽一听,震惊不已。急切中立即想起来,周大人的宁军曾向齐州城中发过告示,如若城中不肯投降,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之时。难道说……
古羽忍住心中的不安,一面喘着气,一面招呼众人迅速往齐州北门去。刚一走到,才见城下的奇景:一群人正手拉着手挡在北城门外,与城墙间形成一条一丈宽的通道,城中不断有老百姓正从这条通道没命似的往外跑。而在通道的另一侧,正是宁国的官军,正与这一群人对峙。
在人群的正中间站着的,正是玉霜、林儿、红香等一众识乐斋之人!
这几个女孩子,古羽身边最重要的女孩,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头发上全是白色,从她们的眼中发出的,是比白雪更冷的寒气。
而与之对峙的,周大人、郑仲达全都赫然在目。周大人正半眯着眼朝向城门方向,显得十分生气。郑仲达则在玉霜面前,像是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当古羽赶到时,听到的是玉霜的声音:“父亲要再继续屠城,女儿就死在这里。”
古羽慌不迭地狂奔过去。还未走到,就听见周大人忽然开言:“不孝孽子,你以为老夫真不敢大义灭亲吗?”其言如虎啸龙吟,场中登时被震慑得没了任何声响。所有逃命的百姓都一瞬间停了下来。
谁知玉霜竟丝毫不为所动,任由雪花和狂啸打在自己身上,只用她清脆却干净的话语回应道:“父亲一生杀伐无数,何在乎霜儿这一条命。如果能以一死,赎去父亲手上的罪孽,霜儿义不容辞!”
“弓箭手,正中间那个女子,给我射杀!”周大人听完玉霜的话,几乎是用咆哮的语气向身后的宁军吼道。
可是,军士们哪会不知这是大人的千金,谁又敢真的动手。郑仲达连忙回身劝道:“大人息怒啊。”
谁知周大人见军士没人肯动,竟不顾郑仲达劝告,直接从身边亲军身上抢下一张弓,二话不说,照着玉霜的心藏便射出一支箭来。
如此变起突然,谁会想到,周大人竟真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杀手!
周大人离得太近,这箭又来得太快。即使离玉霜最近的曾苏飞身过来将她扑倒时,那箭业已射中了她的胸膛。喷出的鲜血瞬间将雪白变成了血红!
就在这一刻,似乎时间完全停止了,旁边的识乐斋诸人,全部呆住,只有古羽一声发狂似的吼叫――“霜妹”――在这城下反复地回荡。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林儿。她只用了比曾苏稍慢的速度扑向倒在地上的玉霜,撕开她的外衫,现出里面的一层纸甲。那纸甲,正是陶书生为诸女准备的,足以抵御各种奇兵利器。
可是,周大人这箭实在太近,箭矢仍旧穿透了纸甲,进入到玉霜的身体。鲜血从玉霜的胸腔喷涌而出,浸透了她的衣衫。
仓卒间,林儿几近疯狂地吼道:“快封住她的少海、灵道、中府、云门四穴,护住心肺两脉!”旁边曾苏立时明白,连忙稳定住心神,按林儿的指点,为玉霜封住几处大穴、护住她两条经脉,这才逐渐止住流血。
林儿定了定神,迅速察看了玉霜的箭伤、又替她把脉,这才回头对古羽道:“哥哥,还有救!”
她说完这句,当即又呼道:“七妹、苏儿,负她先走。小心别碰她的伤口、别让她颠簸!猴子哥带我跟上。”七妹闻言,立即过来将玉霜负在背上,曾苏也帮忙,二女使动轻功,沿着城墙,飞奔着退出了齐州的范围。与之同时,猴子也过来负了林儿在背,与她们同去。
这边厢,红香方才过去拉住古羽。古羽刚才那一声吼叫,几乎就要将灵魂也吼出了窍。此时被红香的温暖感染,这才回过神来。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拿着弓的周大人。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摇头,便对红香道:“走吧。”就拉着她,沿着林儿等人离开的方向去了。识乐斋诸人,自然跟上。挡在城门处的人群,就此散去。
身后,宁国大军涌入城中,呼嚎声、惨叫声立刻响起。
雪,下得更大了。识乐斋诸人,没有回头……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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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三年
齐州往西百十里处的一个小镇甸,识乐斋诸人都在这里盘桓。(看小说请牢记
林儿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将玉霜身上的箭矢小心除去,又用人参等物为她吊命,总算是救回了玉霜的命。天幸是陶书生的纸甲,止住了箭势,这才没有刺到心藏,也才让玉霜得了这一丝的生机。
红香将事情的原委和古羽说了。原来昨夜里齐州乱军得了飞鸽传书,开了城门。林儿等人正要前往齐州,马之护突然传了条秘令告知李成,说周大人已经下令让大军屠城,以防止齐州乱民日后再生事端。玉霜闻言,就径直来到齐州城下阻挡宁**队。林儿见玉霜坚决,便和诸人一道与她站在了城下。如此同时,又有许多城内之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双方这才发生对峙。
整个事件中,唯一没有参与的是夏晶。因为腿脚不便,她留在了军营中,直到识乐斋诸人离开时,才将她一同带走。听完玉霜的事,她也不自觉地偷偷和勒勒一起,抹了好几回眼泪。犊子之情,是天下人心中最软的部分,当初与父决裂时,她便感受过了。
待林儿为玉霜包扎好伤口,让她平静地躺在床上,古羽才被允许去床边看望。
“傻姑娘。”古羽呆呆地抚着床上之人清丽的脸颊,心中的酸楚不自觉地涌了上来。他又何尝不知,这颗被射伤的心藏一向是怎样的坚强,掩藏在这个柔弱的躯体内,显得那样弥足珍贵。然而,被伤过后,它还能复苏吗?
林儿在旁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本应该劝她的。我以为‘虎毒不食子’,可我也没想到,天下真的有人会因为杀伐之心,而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古羽回头,向她轻轻一笑,道:“这不怪你,没有人会想得到。玉霜的父亲这样做,是为了让手下人看到他严明的军纪,从此后,相信没有人再敢忤逆于他。这是乱世的枭雄才能做出的事,即使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能害了他的争霸大业。我们都只是治世的小民,如何能理解得了。从此后,我自会加倍地对霜妹好,让她忘掉这心口的伤痕。”
说话时,玉霜已经醒了。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古羽。
古羽忙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玉霜却没答他,只用微弱的声音问道:“齐州城还是被屠了吗?”
古羽不置可否,略点点头。
玉霜一阵沉默,半晌方道:“我尽力了。”
古羽眼中不自禁地一红,只能凑身过去,在她唇边一吻,然后道:“我知道,霜妹是为了成全我心中那该死的仁者之道,才会做这件事。可如果失去了你,我的一切理想都不可能再去实现。为了我,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好不好?”
玉霜没有答他,只是微笑着看他。古羽明白,玉霜为帮自己完成“匡正中原乱局”的人生任务,是不惜做任何事的。即使今天受此重挫,未来若再遇上,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执拗的姑娘。
古羽也没再说话,只是吩咐旁边早已哭成泪人的海棠好生照料自己的小姐。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对于眼前这个姑娘,他只能用自己全身心的爱去珍惜了。
十几天后,玉霜终于开始好转,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经这一场大变,她不再是大小姐,却成就了众人心目中的“冰夫人”。齐州城最终逃出了一半多的人,将玉霜屹立雪地中保护州民、不惜与父决裂的名声传了开去,她也被形容成了“冷若冰霜”的女菩萨。
然而,不好的传言也同样出现。说乱军之所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城,是因为和宁军做了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没人知道,但各种谣言纷纷,古羽也不可避免被卷入其中。当然这是在古羽预料之中的,他并不特别在意。
他更需要关心诸人下一步的去向。这几天,大家都在为赵木头着急。因为在他破解雪平留下的谜题之前,大家就哪都不能去。计划中的南越之行,也一再延宕。
不过,幸运的是,在玉霜总算可以下床自行活动的时候,赵木头突然向大家宣布,他终于明白雪平留下四物汤的意思了:“四物汤中的四味药,取其谐音,正好是‘川中捎药,当归生地’。这是取当初方先生从成都回他的家乡涡阳县的经历。所以,雪平姑娘一定是去了涡阳县的方家。”
“哎哟喂,木头你总算是想出来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会想这么久啊?”田师弟听他说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说得木头连连挠头脸红。
小美在旁替木头打圆场:“宁哥哥别这样奚落木头哥哥嘛,想出来了总比想不出来好呢,不然雪平姐姐还要等好久。”
田师弟本来还想再说两句,被小美顶了回来,只好作罢。也不知怎的,他在小美面前,倒怎么都嚣张不起来。小美一声“宁哥哥”,让他什么气势都没了。
于是,林儿又仔细为玉霜诊断清楚,确认她的身体可以承受行旅之苦,一行诸人这才分乘龙凤行屋,往中原的涡阳县走。
中原的鹿邑和涡阳,正是古羽离家远行的第一站。古羽在这里与林儿相逢,并开启了此后近三年的人生之旅。犹记当年石弓山上,古羽和林儿情定来生的一幕。如今三年过去,一切仍那样熟悉。
三年前,林儿在涡阳的洪王生庄上为他夫人接生,也是第一次向古羽展示她的医术。三年后,那个小女孩已经快三岁了。此时,她正被一个妙龄少女抱着,坐在北来的官道上,遥望着远方。当两辆高大的行屋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时候,少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个少女是雪平。自一个人来涡阳后,她就一直住在方任侠家里,替方任侠尽孝。巧的是,方任侠的妹妹珍娘,自羽、林等人离开涡阳后,就被洪王生请到庄上做了丫环,专门照顾他的女儿。
此时的雪平并不如平日里的外向,今天的她,脸上有些沉郁。显然,她还没有从方任侠的离去中恢复过来。旁边的珍娘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平姑娘”的女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心事重重。她又哪里知道,伤害她的,正是自己的哥哥。
这时,雪平便将小孩交到旁边的珍娘手上,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行屋走到近前。对面眼尖的念七第一个看到了雪平的身影,众人当即催马,迅速接近。还没到时,小美已经在车上高喊“雪平姐姐”了。
当林儿掀开马车帘布时,珍娘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林儿模样,终于兴奋地高声叫道:“是林儿姑娘吗?”
林儿却没有注意她,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盯着雪平。待马车靠近,她第一个跳下车,扑过来先是重重地拍了雪平一下,然后才紧紧给了她一个拥抱,连声责道:“死丫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不想认我这个姐妹了吗?”
雪平任由她这样打骂,却并不还口,只是,她眼中的泪却不自禁地掉下来。
林儿知她心中的凄苦,却又无可奈何,她打她骂她,可还是忍不住自己也哭了起来,仍旧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情结,即使聪明的夏晶,也是无论如何解不开的啊。身后的识乐斋诸人,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只能静静地等着、看着两姐妹的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平才幽幽地问了声:“是木头自己猜出来的吗?”林儿坚定地点点头。雪平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交到林儿手上,然后道:“他的任务完成了。”
林儿正要打开来看,雪平却握住她的手,阻道:“没人时候再打开,好吗?”林儿见她表情,当即郑重地道:“嗯,这句诗,我把它刻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按:说起来,从写下石弓山那段情节到今天,也正好是三年。今天终于回到这里,仿佛一个轮回,重新回到出发时的地方,一切都已改变。三年来,不仅我笔下的角色们全都成长起来,我自己也伴随着他们一起成长。写小说是一段难得的人生经历,我为此付出了很多,收获则更多。识乐斋诸人,已经成了我的家人,以至于我和人聊天时,也会时不时提起他们。这样的感觉,让我格外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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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天德
众人见雪平的情绪逐渐恢复,这才纷纷上前与她问好,雪平也就一一回应。她的性格本来开朗,人缘更是好,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大大咧咧,这些日子少了她在队中,大家都感到缺了些什么似的。此时,她才总算归队了。
直到见完礼,古羽方才想起旁边的珍娘,便和红香一道过去和她相认。珍娘仍难掩兴奋,连忙说道:“古先生,宋姑娘,你们怎么来了?这位平姑娘,和你们是一起的吗?”古羽道:“是啊,她是我们的好姐妹,当然是一起的。你哥哥方任侠有事去了南越,不能回乡来看望双亲,所以她就代他来了。这几年来,你们一家都还好吧?”珍娘道:“谢谢你关心,我们家很好啊,上次哥哥回来留下了一笔钱,我又到了洪庄主家做活,家里吃穿都不缺。一直没机会感谢你们替我找到了哥哥,这次来,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们。”
古羽笑道:“珍娘别这样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你手上抱的就是林儿接生的那个洪庄主千金吗?”珍娘便将小孩放到地上,让她走过去亲亲古羽,然后道:“是啊是啊,小姐闺名叫‘洪静’,洪庄主说,就是取了先生你当时说的‘天德守静’的‘静’字呢。”说罢,她又去逗小孩:“小静娘,快叫先生。”小孩便咿咿呀呀地一边迈步、一边学样:“生生……”引得诸人都不住笑。
古羽又让红香、林儿过来看小静娘。林儿看着这个她亲手接生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却并不认生,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面逗着小女孩,一面道:“嫂子,我们都老了,是不是?”
红香笑道:“可不是,木头的任务都完成了,林儿也该找个时间完婚了。可不是老了嘛。”林儿道:“好啊,哥哥娶嫂子、小嫂子,我嫁木头哥,正好一起。”谁知仍坐在马车上的玉霜却反对了:“我不要,这不合礼制。姐姐是正妻,哥哥应当先明媒正娶,以后再说纳妾的事。”林儿道:“对哦,我差点忘了,哥哥还没跳舞呢,小嫂子不能轻易嫁,嘿嘿。”
雪平当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又见玉霜说话有气无力,这才小声询问小美。直听到玉霜与父亲的决裂,便忿忿地嘀咕了几句,回复到以前那个敢说敢做的美女雪平的模样。
当下,珍娘又领着诸人去拜会了洪王生。洪王生见故人来,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诸人,不必多言。
次日一早,洪王生便来邀羽、林等人去参观重新修葺的天静宫。
自羽、林走后,阮冲和、孔仪等人也去了成都,县里便由县衙出面、县中的富户出资,将天静宫恢复到了阮冲和等人来之前的模样。他们又从龙虎山请来了正一道的道长,对抗生丹道在中原的势力。所以近三年过去,中原的道派逐渐恢复了原有面貌。加之近段时间以来,中原地区生活逐渐恢复正常,这天静宫再没了古羽初来时的乱象。进出观门的信徒香客们,扶老携幼、谈笑风生,一派祥和景象。
这时,红香过来挽住古羽的手,小声道:“看起来,中原的乱局已经明显好转了呢。羽弟‘匡正乱局’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古羽微微一笑,道:“说完成恐怕还太早,乱局产生的根源并没有解除,只是潜伏下去了。要根治其伤,还需要漫长的努力。不过,看到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有了收获,也更加坚定了信心呢。”
红香点点头,便拉着古羽来到天静宫大门口。
古羽站在门下,抬头就看见了那张书着“天德守静”的匾额,心中又忍不住一阵感慨。当初他定下这四个字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天之道恒动,那么为什么恒动的“天”没有弥散开来呢?是因为天之德恒静,它可以把天的运动进行很好的调节。这三年来,古羽每一次遭到命运的打击,总是有林儿、红香、玉霜这些他身边的女孩子,用她们温柔的双手,为自己支撑住另一半天空。所以,“天德守静”这四个字,正是对古羽最好的诠释了。
众人走近天静宫,正要四处游览一番,却见一个人突然凑上前来,在洪王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洪王生脸色顿时变了。
古羽奇道:“出什么事了吗?”洪王生神色惶惶地道:“前两天就听说,阮冲和回涡阳来了,还召集了一群他以前的信徒,不知道要做什么。县令大人派人满城搜查,却没找到其人。今天又传出消息,说阮冲和带着那群信徒走了,可能是要到什么地方去闹事。”
古羽闻言亦是一惊,看来这回阮冲和是要动真格的了。他回头看向林儿,林儿便道:“哥,上次阮冲和出现的时候你曾分析,他突然暗示自己曾是长乐帮香主的身份,分明是想把你引回扬州长乐帮去。莫非,他们是要在扬州闹事?”古羽点头道:“很有可能,看来,我们是时候回扬州了。”
当下,林儿便吩咐猴子先行回扬州探查情况。这边,识乐斋诸人也不耽搁,便辞别洪王生、珍娘,回扬州去。临走时,羽、林二人不约而同地亲了亲三岁的小静娘。不知为什么,在他们心中,对这个小女孩特别有好感。也许要过许多年后,他们才会明白,小静娘原来就是他们的人生之旅中最关键的人物。
从涡阳回扬州,正是逆着古羽当年出来的路。只不过,那时候是以一路玩耍的心态,所以连走了几个月。如今大事紧急,诸人是快马加鞭,不出几日,就已进入了扬州地界。
猴子探查后回来报告,说扬州目前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不过周大人在齐州屠城的消息传到扬州,令扬州士民议论纷纷。据说田秀才已经赶往齐州,要去和周大人理论。而长乐帮石帮主,也在犹豫未来将如何处理与周大人的关系。总之,齐州乱军虽然平定,但后续还在持续发酵,宁国朝野都要因为这场特殊的战争而有所改变。至于阮冲和到底想要在扬州干什么,猴子多方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
林儿听完报告,便对古羽道:“哥,要不我们先回槐沙村吧?反正已经在扬州的地盘上,阮冲和有什么动作,我们也能迅速反应。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咱们趁这个时机也正好完婚。家中二老,还有木头哥、老七他们,大家都是多年离家,也应该回去和家里人团聚了。”
古羽点点头。上次大邑献城后,他曾让长乐帮的严庆、郭直回乡通知父母出去避风头。现在他和林儿的通缉令已经解除,想来父母也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了。想想看,他们这回回来,虽不说是衣锦还乡,但他和这些儿时的小伙伴们,都已经闯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家乡父老见了,也应该为他们高兴的。
当行屋驶进槐沙村时,古羽的眼泪情不自禁就下来了。村前的竹林、村后的水塘,他从小读书的田秀才的书斋,与红香一起看星星的村头大树,所有熟悉的事物,全进入他眼帘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猴子拉着曾苏第一个奔进了村中,他家的房子最大,要绕几个圈才能找到他的地主老爹。接着是念七,他的父母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未来儿媳。陶书生和大将军没有家眷,却并不妨碍家中老母对他们的思念。只有田师弟感觉略淡些,毕竟他离开时还很小,对这里并没有深刻记忆。
古羽一手牵着红香,一手扶着玉霜,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古家酒肆。林儿本应跟着木头去他家的,可林儿却要先见父母,所以木头也只好跟着。
此时不在饭点上,店内并没有客人。古羽刚一到,当先便见到了正坐在门槛上抽水烟的父亲古云加,以及正忙着扫地的母亲全氏。他还没开口说话,便跪倒在地。与之同时,香、霜二女,以及后面的林儿、木头,也纷纷跪了下去。
全氏见突然有人进店来直接跪地磕头,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才连挤了几下眼睛,弱弱地问:“是羽儿、香香吗?”羽、香二人当即默契地唤了声:“爹、娘,我们回来了。”
全氏听闻二人的声音,这才扔下扫帚,急跑过来,扶住羽、香二人,然后回头对古云加道:“老头子,儿子媳妇回来了。”一边说,两行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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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大婚
古羽又向父亲见了礼,然后便将林儿、玉霜引上前来。林儿也是腻声唤道:“娘。”她毕竟很小就出门学艺,于全氏的感情并不很深。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血缘的联系总是割不断的。
全氏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林儿的脸颊,口中不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上次林儿回家认亲,她已经见过林儿的面。但那次林儿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没有在家住几天,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的女儿来。
林儿倒是放得开,就直接将木头叫了过来,对全氏道:“娘,女儿不孝,和木头哥在外面私定了终身,您不会怪罪吧。”木头听到林儿的话,便唤了声:“婶婶。”
木头是古羽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前全氏一天能见他好几回,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听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是要嫁给木头,她除了高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一面抹眼泪,一面点头:“好,好。”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更多话了。
古羽又将玉霜和二老介绍了,他身后的识乐斋其余诸人一一上来见过礼,这才由红香招呼诸人坐下,然后道:“今天你们都当一回我们店里的客人,看看我们古家的拿手菜可有水平么。”古羽忙附和道:“对对,香姐可有日子没有下过厨了。夏夫人以前曾说想到扬州尝尝正宗的淮扬菜,今天可要如愿了。”
说罢,红香便进了内厨,烧火忙碌起来。而古羽则当起了店里的小二,为诸人端水砌茶。这感觉,仿佛回到几年前。当然,唯一的不同是,现在的红香有了蛾儿、雪柳这些丫头帮忙打下手,古羽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用真的去倒水,自有海棠、流星抢着做。
诸人正说话时,却见店外忽然进来两个人。诸人细看时,竟是化心总坛的钟国平、钟国安兄弟。
钟国平一眼就瞧见了木头,便上前拱手一礼,道:“听村里人说坛主你们回来了,还真是,可让我兄弟二人好找。”说完话,他又向旁边林儿等一众熟人举手致意。木头则连忙起身回道:“钟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钟国平道:“我和国安从西辽到北辽,走了大半个中原,一路打听坛主你的行踪,这才来到你的家乡等你。今天总算是等到了。”
“你们这样不辞辛劳,是不是总坛出了什么事?”
“上次坛主你离开的时候,曾让大家合力攻克飞鸟的技术。最近这项技术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不仅如此,大家还依据这一技术,改进了火炮、攻城车等的战斗力。可是到这时候,大家却又犯了难。因为按坛内的老规矩,任何新的技术都应由乔副坛主统一负责管理。那么如果老规矩不变,现在就应由坛主你来决定飞鸟和其它技术最终将如何处理。坛主你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应该直接把技术转让给大邑县衙,有人说如果拿去卖给外面的人肯定赚大钱,结果谁也说不服谁。我们没办法,只好千里迢迢来请坛主你回去。”
“可是……”木头听他说完,心中却犯了难,只好回头去看林儿。
林儿抿抿嘴,沉吟道:“按化心总坛的规矩,任何技术都可以拿给其它商家合作生产,价高者得。可是,飞鸟的技术太重要了,如果真的用于军事,那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这项技术如果像药皂那样失了窃,可是祸国殃民的,何况大邑城中现下本来还有北辽军队驻扎,阮冲和他们想必也是虎视眈眈。事不宜迟,木头哥你现在就回大邑,一刻也别逗留,解决这事要紧,晚了可能出大事。我再手书一封信给何远将军,让他务必派兵保护相关技术人员的安全,同时叫凌都大人由县衙出资购买这项技术,断不能被其它势力得了去。”
“可是林儿,我们不是还要完婚吗?”木头小心问了一句。
林儿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古羽,忽道:“哥,要不我们现在就办婚礼吧?”
她此言一出,诸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虽然大家知道林儿做事从来都很随性,但婚礼说办就办,未免过于草率了。即使花梦醒和三小姐的婚礼,因为地域限制没法准备太多东西,可好歹也是一应礼仪俱全。如今木头必须要立刻返回大邑,仓促间要如何来得及准备呢。
唯独古羽明白林儿的心思,此时她只想快点嫁人,断了她的另一个追求者方任侠的念想,也让雪平了解她的心意。于是古羽也不犹豫,便即说道:“大邑的情况未知,木头过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不能让林儿一直拖着不嫁人。既如此,那就婚礼从简吧。好在大家都有了给叶贤弟和花伊在办婚礼的经验,不必太复杂,只要仪式走完就好。大家动手吧。”
他手一挥,以花梦醒为首,一众识乐斋诸人便忙开了。田师弟又去将已回家探亲的槐沙村子弟们全叫了过来,大家各司其职,准备礼服的、准备鲜花的、准备剪纸的、准备炮仗的,和前两次一样,迅速而有序。不到一个时辰,一切便已就绪。
村里的乡亲都听说了古家娶媳妇、嫁女儿一起办,恰巧两对新人中有三个都是乡亲从小看着长大,加之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了羽、林两兄妹在外的名声。一时间,大家欢天喜地,纷纷前来祝贺这大喜之事。
田秀才的书斋被临时改装成闺房。林儿和红香,被识乐斋诸女们围在房内。玉霜和夏晶是主要的化妆师,识乐斋两位内外的女主人要出嫁,虽然时间仓促,可也要竭尽所能,将她们打扮得足够美丽。
古羽穿着大红的礼服,和赵木头一起被花梦醒等人推到了书斋门口,接受房内诸女的刁难。当年刚进游戏时,古羽就是站在这里接受老师田秀才的批评教训。如今,他要在这里迎娶自己的正房媳妇。
刁难的主角由雪平换成了小美,她的问题是:“木头哥哥都送了诗给师姑,师父也应该送一首诗给大师娘啊?”
古羽微微一笑,便随口吟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小美迭声道:“这是骆宾王的,不算不算,要师父自己写的。”旁边夏晶忍不住笑道:“小美还是别问了吧,古大哥可不是枫郎,吟诗作对、讲经论道,都难不住他的。”小美想想也是,便用清脆的声音朗声道:“好啦,那我们就开门啰?”
房门打开,两个身着一样的新娘被送了出来。古羽一见,这才傻了眼,原来诸女故意将林、香二女打扮成一个模样,又蒙着盖头,就是要让古羽和木头猜猜看谁才是林儿、谁又是红香。刚一出门,诸女见古羽惊诧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花梦醒等一群男人也开始纷纷起哄,要古羽去从中找出红香来。
谁知古羽只在二女身旁走了一圈,便想也不想,就牵起其中一个新娘的手,往礼堂走去。后面的小美张大了嘴,奇问道:“雪平姐姐,师父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啊?”雪平也直摇头:“不知道啊,难道在一起十几年,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姑娘在后面低头浅笑。那是玉霜。玉霜在给林儿和红香准备花蜜时,特意为林儿多加了一些佩兰。古羽因咳喘病的关系,对气味尤其敏感,一闻即知其中的差别,自然也就轻易地分辨了出来。
礼堂内,司仪仍是易明诚,主婚人则变成了陶书生的父亲、里正陶吉。古云加、全氏夫妇,和赵木头的父母,都坐在了正首,等待两对新人的到来。观礼的乡亲,已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现场好不热闹。
古羽牵着红香,走过熟悉的水塘和田梗道,后面的林儿和木头则紧紧跟上。两对新人,正式步入了婚姻的礼堂。
婚礼并不复杂,一切仪式皆已从简。不过,婚姻的庄重气氛却丝毫未减。这一对叱咤天下的兄妹,其大婚本身,就已经足够有意义了。
至新人拜过天地后,自有花梦醒、易明诚替羽、林二人招呼宾客。古家酒肆自然地成了宴请宾客的地方。至于识乐斋其余诸人,则必须要到村口去送别木头。大家都没有多言,只勒勒小声问夏晶:“大姐,为什么赵公子不等今夜洞房后再走?”夏晶则叹道:“洞房之后再离别,岂不会更加伤感吗?”
那边,林儿拉着自己新婚丈夫的手,深情地道:“到了之后记得写信回来报个平安。我也会给你写信的。”木头抿抿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坚定地点点头,便与钟氏兄弟一道,往大邑去了。
(按:由于作者的自私,以及众所周知的原因,木头就成了本书中最可怜的人。中国男人这一特殊情结,一直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它显然源于自私和奇怪的占有欲,但又不那么可憎,因为他们会用更多的柔情与呵护去弥补。也许,这就是生活最可爱的地方吧。忘掉那个可怜人,因为他已经很幸运了,不是每个穷小子,都能让女神独守空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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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深情
洞房内,古羽揭开了他的新娘的红盖头,红烛映衬着她满眼的娇羞。红香的相貌并不出众,但今夜,无疑是她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古羽凝神看着她,不自觉便已痴了。虽然,红香早已将身子给了他,可是今夜,她才真正属于他了。他要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肌肤,让她的身上充满自己的味道。
长夜漫漫,另一边的林儿,却只能独守空闺。没有人来揭开她的红盖头,准确地说,是她自己在送别木头、回到洞房后,又重新将之盖在自己头上。她躲在里面,一声不吭,默默地思索着自己生命中的这些男人。
当年,因为自己真实世界的男朋友和自己分手,悲伤的她这才选择进这游戏来放松心情。这时候,她遇到了注定要改变她生命轨迹的那个男人,同样是玩家的古羽。这个男人坚毅、执着、以天下为己任,这正是她梦想中的大英雄。可是,命运的捉弄,游戏中的古羽却是自己的亲哥哥,他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人。林儿必须要在这游戏中,为自己找另一个男人嫁掉,她并没有太犹豫,就选了受古羽影响最深的赵木头。她不知道自己对木头是什么感觉,那绝不是爱恋、不是依赖,但又不仅仅是古羽的替代者,因为他并不足够聪明。也许,仅仅只是他的真诚,打动了自己吧。
那方任侠呢?
林儿忽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压抑。她从来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她对每个人都那么真诚。可是,感情的奇怪,却总是难以用言语来解释。
想到这里,她这才掀开自己的红盖头。她有些憋闷,想出去透透气。
夜已深了,闹洞房的都已散去。天地一片宁静,连动物都已冬眠,田间地里,只有冷风吹动麦穗的嗖嗖声。
可是,出村的官道上,却坐着一个倩影,正无聊地摆弄着一根芦苇。那是雪平。
林儿静静地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小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雪平见是林儿来,幽幽地回道:“睡不着。你不也没睡吗?”自从知道方任侠的心事后,她对林儿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说话,也不再如以前那样交心。
林儿当然知道她的感受,便用双手扶住她,真诚地道:“美女,我知道你是因为尚义的事才对我这样的。可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尚义对我的感情,我一直只当他是我哥的徒弟。我不知道能不能劝尚义回心转意,但我们是好姐妹,一直都是啊?”
雪平听她如此话语,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半带抽泣地道:“可是,可是我知道了方大哥喜欢的是你,以后还怎么面对方大哥,怎么面对你呀?”
“为什么不能面对?”林儿突然加大了声量,“我们不是为了男人而活在这世上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啊。我们有这么多姐妹,大家在一起这么开心,这不就够了吗?美女,难道你都忘掉我们以前开心的日子了吗?”
雪平听她这样说,忽然就动了情,伸手在林儿身上连捶了几下,然后近乎嚎啕地道:“仙姑,都怪你,都怪你。没有你,我现在肯定天天在和我爹对着干。是你让我碰到了这么多朋友、让我天天都能开开心心。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让我这么伤心啊。”
林儿却伸手过去捧住她的脸,道:“今天应该伤心的是我啊!人家都说**一刻值千金,可我的新婚男人却要远赴千里之外,让我在这守活寡。我这婚结的,又算什么意思啊?”
雪平却还是不依不饶:“可你还有哥哥啊。你不开心、你要发脾气、你想做任何事,你都有哥哥。我有什么?在识乐斋里,人人都是成双成对,连小美女那个小丫头都知道缠着田师弟。我呢?难道我只能和小尼姑一样,一个人独守空房、念经打坐吗?”
林儿听她如此抱怨,知道这些时日她心中的苦闷,便过去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哥哥身边妻妾成群,哪有我这妹妹的位置。我们两个命苦的好姐妹,互相陪着,不是很好吗?”
“林儿又冤枉我,我身边哪里来的‘妻妾成群’啊?”她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古羽的声音。二女忙回头去看,才见古羽和红香正手牵手走了过来。
林儿先是一愣,旋即好奇道:“你们两个不在洞房,还有闲情雅致出来听我们说悄悄话?”古羽笑道:“本来正在洞房的,我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有人在说我坏话,就出来看看,还真被我逮到了。”
说话时,古羽难得地放下了平素严肃的表情,只是轻松地笑着。今天他大婚,这份高兴自然是由内心中生发出来的,笑也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雪平倒是很少见他如此模样,原本还一脸阴郁的她,被逗得哭笑不得,只是骂道:“星星真讨厌,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古羽却又突然郑重起来:“我哪有开玩笑,明明是来批评你的。在我们识乐斋,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影儿怎么却说你没有哥哥?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和林儿一样,喊我作哥哥啊。”
林儿见他时喜时怒,其实都是故作表情、来安慰雪平的,便也在旁边帮腔:“是了是了,要不哥哥和美女结拜作兄妹吧?这样,以后我和美女的地位就一模一样了,省得她老说我占便宜的话。”
古羽大喜道:“这个主意大好,就这么定了。香姐,替我准备香案,我现在就和影儿结拜。”说罢,他也不等雪平同意,便拉了她来到老和尚的庙里。
这小庙的布局仍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当初古羽刚来时,还怀疑这小庙里什么神仙都供,现在,他已经对这事很坦然了。
这时,古羽紧紧拉着雪平的手,来到一尊也不知什么神仙的面前,便跪了下去。古羽口中祝道:“天上的神仙都看着,我古羽今天和林雪平姑娘结为异姓兄妹。以后她开心时我陪她开心,不开心时我哄她开心,总之,以后影儿妹妹就和林儿妹妹一样,都是对我古羽最重要的人。”
雪平听到古羽这奇怪的誓言,眼泪一下就流出来,可她却没有哭,只是笑。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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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乡绅
第二天,林儿就提出叫雪平出去散心。古羽提议道:“正好,不如我们去找沈伟元和魏游吧。我要再去向沈伟元询问长乐帮的事,林儿你不是也要找魏游帮老七和七妹圆梦吗?”林儿自然同意。于是,羽、林、平、勒勒、念七、七妹一行六人相邀,便往扬州去。
刚到村口,却见老和尚济善急匆匆地走过来。古羽一见,当即叫声:“你这野和尚,走这么急做甚?”老和尚来到古羽面前,一面喘气,一面怒道:“好你这小腐儒,结婚也不叫我一声,亏得我对你那么好。”
古羽忙赔笑道:“我昨天去庙上寻你来着,可你又不在,只道你出门云游了。实在因为事情紧急,才忙于操办婚事,要不我请你喝顿酒赔罪吧?”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我这两天在扬州城内盘桓,陶吉那厮应当知道才是,也不来知会我一声,一会再去找他算账。”
古羽道:“陶先生的儿子回来了,他一高兴,把什么事都忘了个干净,也怪不得他。倒是你,这么急着回村来,莫非有什么事?”
老和尚道:“扬州城内都听说了小腐儒你回扬州的消息,焦文复老爷子第一个不干了,派了一群家丁堵在扬州城门口,决计不让你进城,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古羽闻言一阵无语。这个焦文复正是当年扬州乡饮酒礼的大宾,在扬州士人阶层中算是德高望众。古羽虽从没接触过他,却也知道其人是个老学究,对他看不惯的事一向非常苛刻。想来是古羽这些年的行事作风入不了他的法眼,所以才会来堵古羽的门。
古羽淡淡地道:“也罢,反正这段时间也不太想去扬州,正好在家休息几天。”
老和尚却道:“我看你是没法闲着了。石帮主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上次周小姐写信让他照料两个叫龙济天、梅仁化的人,他把这两人软禁在了史阁部祠堂。可是前几天,这两个人突然不见了。石帮主问遍了守祠之人,却不知是如何不见的。既然小腐儒你这‘断案第一’回来了,他说就把这事交给你来查。”
古羽这才想起来,当时林儿把这两人送回扬州,本是要在乡饮酒礼上让他们帮自己说话。因为自己在成都太守府曾向众人说明,要在回扬州后就在饮酒礼上向当年出身扬州的玩家道歉。可是,现在麻烦可真不少,饮酒礼的大宾堵着城门不让自己进,而龙、梅二人又被劫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自想着,老和尚又凑到古羽耳边,神秘地小声问道:“周小姐的事,是真的吗?”
古羽听他提起此事,本来因大婚带来的喜悦,立刻就被铺上了愁绪。他只得皱眉道:“什么意思?”
老和尚却郑重其事地续道:“唉,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揪心。老腐儒听说后,直接跑去平乱官军回朝的路上截周义智,要把这事问清楚。我反复劝他,这厮就是不听。你说,以他的臭脾气,两人不闹翻才叫怪事呢。”
古羽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听说了,这事情相信已经传得路人皆知。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把霜妹的利益放在最重的位置。”
“那周义智那里,以后若是见了,你打算怎么应对?”老和尚忙不迭地问。显然,这个问题,现在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可是,古羽还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人生路上,周大人、周玉雷、郑仲达这些人是他一定要去面对的。以后碰上了,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们呢?
当成仇人吗?可对方既是自己的师门长辈,自己的义兄,又是玉霜的至亲之人。忘掉一切,仍和以前一样吗?那玉霜心口的伤又如何能抹平?古羽并不是一个政客,他做不到口蜜腹剑,他的所有情绪都在脸上,何况这次受伤的,是他自己的女人,爱他爱了十几年的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老和尚见古羽犹豫的表情,忙道:“也罢,这问题以后你慢慢想吧。不过不论如何,你一定要争取到主动,这样以后才有转圜的余地。扬州这些士绅,对周义智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你要尽量拉住他们,这样他们也会在周义智那里替你撑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古羽听他此说,又是一阵感动。的确,这世上全身心对他好的人当中,老和尚必定要算其中一个。如果不出意外,去史可法祠查案的事,就是他去石报国那为自己争取来的,好让自己能有机会拉拢这些乡绅,难怪他会匆匆回村来告诉自己。想到此处,古羽这才深情地道了声“谢谢你,我明白”。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声:“去吧,时间不早了。我去找陶吉那小子算账。”说罢,便优哉游哉地走了。
旁边林儿见老和尚离去,这才上前对古羽道:“哥,这个老法师对你真好。可是你明明是不苟言笑、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照呢?”
古羽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哎。老和尚对我好,似乎从一开始就这样了。当初在成都太守府,蒋观在我最危急的时刻出言相帮,正是得了老和尚的托付。也许这也算是我人生的运气使然吧?”
林儿笑道:“哥哥这都想不明白,真笨。要我说,是因为哥哥总是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啦。小嫂子这件事,真是一个死结,这几天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哥哥以后该如何面对小嫂子的父亲。相信很多人也都在看着你呢,想知道你这样一个君子,应该如何在‘孝’和‘情’之间做出选择。”
古羽长叹一声,道:“连林儿都没有办法,看来这事确是难了。不过有一点我一定要做到,那就是让周大人在霜妹面前承认自己屠城的做法是错的!这样霜妹做的事情,才会变得有意义。扬州因为是中原大邑,士绅在朝为官者甚众,周大人当年正是从扬州发迹,所以扬州的士绅们对他的影响力很大,是他能成为十大宗师、并立足朝廷的根本。所以要想让他低头认错,正如老和尚说的,必须要拉拢扬州士人的心。林儿,一定陪我完成这个任务,好吗?”
林儿闻言,便过来拉住古羽的手,轻声道:“我一向都把玉霜当成我自己,前两天她受伤,就好像我自己的心也被射伤了一般。哥哥要为她找回失去的东西,妹妹怎会不全力支持呢。放心吧,我会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的。”
古羽微微一笑,道声:“那我们就先去把石帮主的任务完成吧。”便拉着她、与身后四人一道,往扬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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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老友
沈伟元,也就是长乐帮麟祥堂香主。{xiaoshuoyd/.文字}当年在扬州大乱时,古羽的一个心蛊谎言,把长乐帮除马之护以外的所有香主都关进了闭关室,古羽那时一番激烈的说辞,让沈伟元顿悟了游戏人生的意义,从此遁入空门清修,法号真虚。
在扬州,长乐帮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守护史可法祠堂,这也是其总舵从镇江迁至扬州的原因。而长乐帮的麟祥堂,就是专司守护之责的。所以真虚修行的寺庙,离史可法祠并不远,都在扬州北郊,这样他就可以方便地照管其祠。
古羽便和其余五人来到真虚所在的小庙。自从扬州大乱后,古羽和真虚便成了好友,两人时常在一起谈论游戏内外的功过得失,其情甚为相契。所以后来,在大邑剿匪战后,古羽就让瓦拉把成擒的二当家魏游送到了这里。他相信,以真虚悟到的佛法,足够感化同为玩家出身的魏游了。
这寺庙很小,其中只有十来个住寺的僧人。六人到得庙前,林儿便让念七在门外等候,其余五人则进了庙来。
一路走,雪平忍不住好奇地问:“仙姑,你到底打算怎么帮七妹她们圆梦?”林儿笑道:“其实很简单啦,让七妹认二当家做个干哥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雪平闻言,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二当家本来是武当山传功道长的弟子,是老七的师兄。如果七妹认他做哥哥,辈分自然就和老七一样了。原来这事情这么简单啊。”林儿道:“话是如此,不过光是认哥哥还不够,因为现在二当家已经被逐出武当门下了。所以关键还得让他能重回武当才行。”
说话间六人已来到了方丈室。真虚经这些年的修行,已经成了这寺中的方丈。古羽便在门外唤了声:“真虚法师在吗?小弟古羽来访。”
不多时门开了,就见一僧一道走出房来,两人古羽都认得,正是真虚和魏游。古羽忙向二人行礼,后面勒勒则唤了声:“二叔。”
真虚当先一合什,还礼道:“今晨喜鹊落枝头,便知有贵人来访。这果然就是你来了,倒是稀客啊。快进屋来坐。”说罢便将古羽往里让。
反倒是魏游对古羽还有些不满,挡在门口不愿挪身。真虚微作一笑,道:“往事都已过去,道兄何故还这般放不开?”那魏游道:“仇恨什么的倒是早没了,不过这个古羽油嘴滑舌,我对他没好感。”
古羽见他这般说,只好赔笑道:“二当家看不惯小弟,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我找真虚法师有些要紧事,二当家可否让一条路?”他一说完,后面勒勒便过去把魏游拉开,劝道:“二叔别生古大哥的气啦,勒勒找你还有些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魏游这才跟着勒勒到了一边,林儿、雪平、七妹便同她一起前去。这边古羽则随真虚进了室内。
真虚似早知古羽要来一样,已经备上了清茶,待古羽坐定便奉了上来。古羽接过茶来,呷了一口,竟是扬州的平山绿茶,忍不住又咂了几下嘴唇。
真虚笑道:“口味如何?”古羽感慨道:“有日子没喝咱扬州的茶了,这味道真让人难忘呐。昨天刚回来,忙了一整天,都还没得空品尝一下这儿时的味道,今天可真要好好谢你这杯茶才是了。”真虚道:“老弟这么客气做什么。在这个游戏里,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为朋友备一杯清茶,理所当然的。”
古羽点点头,他和真虚是十几年的挚友,互相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于是古羽便将自离开扬州后、这一路的遭遇拣要紧的和真虚说了一遍。直讲到周大人因怒箭刺玉霜时,真虚才显出担忧的神色来,说了句:“帮里听说这事后,都是无比震惊。帮主当场就骂马香主为何不拦住那箭,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按帮规处置呢。”
古羽微叹道:“这也怪不得马大哥,那时也是变起突然,就是再机灵的轻功高手也仍旧慢了一步。算了,先不说这个。我这回来,首先就是要多谢你帮我照顾二当家。”
真虚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其实我也要谢你,请个玩家来陪我。这位魏道兄当年也和我一样,想在游戏中打出一番名气,结果却被现实无情地打击,只能带着手下残兵四处游荡,看人脸色行事。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没有像老弟这样足够坚毅的心理,最终都会倒在残酷的竞争当中。所以我们还是躲在这小庙里,看着老弟你去拼搏。”
古羽道:“其实我更羡慕你呀,静心宁志,才是我之宿愿。也罢,说说正事,你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当年在那闭关室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究竟那余和、简毅两位香主为何自杀,又是为何要处心积虑与我为敌?仇不问到底是不是幕后的主使?”
真虚仔细思索良久,方道:“当时洞庭帮的人,多是来自同一个论坛。葛环、小芸、仇不问这几个人则是论坛的版主,天然地替换了游戏中的一些重要角色。而其他几个和我差不多的,就替换的是相对地位更低的。不过,每个人都抱着一颗想出名的心,没有人是甘居人下的主。像余和、简毅二人,据我所知真实世界是在宣传部门工作,平日里总做着违心的事,难免就想要到游戏中来发泄自己。”
听到这里,古羽插言道:“难怪阮冲和、孔仪二人充满了杀戮之气,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在真实世界引导他人要稳定和谐,到了游戏中就变成杀伐果断,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反噬。”
真虚点点头,续道:“记得那时候,老弟你说了一席话便离开,之后象霸堂香主帅志天和仇不问就吵了一架。帅志天埋怨他根本没有领导大家的能力,应该换一个更强的老大来领导。而仇不问却说我们这些小人物,无法想像他的伟大计划是什么。大家就逼他说出自己的计划,他不得已,只得说道,任何一个伟大的英雄,都必须给自己找一个与之相匹的对手。现在,这个对手出现了,就是老弟你。所以,他一定要等你逐渐变得强大,再出来战胜你,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古羽越听越心惊,不自觉地又问道:“所以这就是那两位香主自杀的原因吗?”
真虚道:“嗯,从各方面判断,他们应该就是想抢在仇不问之前去实施这个计划。毕竟他们也是野心家,不会甘心让仇不问指使。”
古羽听完,这才长叹一声。对于长久以来,阮冲和、孔仪二人何故要为难自己,又何故不一棍子把自己打死,却总是留着后招,他今天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引导着自己变得强大,等自己的名气提升到了顶点,他们再伺机出手,将自己击败。然后,他们便可成为万千关注的焦点。想到这里,这些年所有的经历,都变得合理了。
他们想的的确没错,一个人是否真正的英雄,就看他的对手是否强大。
古羽念及此处,不禁感慨道:“我总是不知不觉,就会被人当成实现他们野心的工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忽然转脸一笑,“仁者无敌,要战胜我,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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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密室
另一边,七妹正在和魏游结拜。林儿之所以事先并不告诉大家、也不让念七进来,就是希望这场结拜看起来没有太强的目的性。勒勒是一个本性单纯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亲近。魏游当年即使与她父亲相互猜忌之时,也对勒勒非常有好感。勒勒求他与七妹结成异性兄妹,他自然不会太过拒绝。
直到结拜完,林儿这才将七妹囿于师门之困,不能与念七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和魏游说了,然后道:“问题的关键出在川陕大乱。若不是武当弟子下山作乱,就不会有七妹归宗武当的事,东苍掌门也不会修改门规、不让弟子私自下山。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这个困局,只有二当家你这个当事人才行。如果二当家能重新回归武当门下,让东苍掌门不再纠结于私自下山的事,老七的罪名自然就解除。同时,按辈分,你是老七的师兄,七妹作为你的义妹,自然就和老七的辈分相当,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魏游叹口气道:“这一年多,我经真虚法师劝解,的确有意回武当认罪。可是,我的罪孽太大,又岂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赎罪的。一切恶因皆得恶果,要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
林儿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二当家是否愿意。”
“什么办法?”
“前几天我们去丐帮总舵时,陈帮主决定向全天下广发英雄帖,共赴南越,剿灭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龙空山宇宙帮。二当家如果愿意,我可为你写一封荐书,到陈帮主的马前做个先锋官。如若你能在这场天下武林人共同关注的战斗中获取足够功勋,那么回归武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魏游听她建议,当即明白,便道:“多谢姑娘指点,我这就前往。”说罢便去和真虚道了别,自去南越了。
七妹看着魏游的背影,眼眶中忽然就红了。林儿见状,微微一笑,道:“七妹别这样,现在你应该高兴的啊。待南越的战争结束,你和老七应该就能如愿了。”七妹则轻轻挽着林儿的手,柔声道:“姑娘,谢谢你,谢谢你。”
此时,古羽也和真虚说完了话,两人走出方丈室来。于是,六人便与真虚一道,往史可法祠去。
史可法祠离得不远,也在扬州北城门外。当年扬州之战,史可法苦战守城,城破被杀,最后被埋在了梅花岭,康熙帝为讨江南士人的心,便在这里建了祠堂供后世瞻仰,又让长乐帮总舵从镇江迁到扬州来,世代守护该祠。一直以来,长乐帮的麟祥堂便主要负责守护之责。真虚本是该堂香主,所以虽然出家,但仍在这祠堂附近,若有需要时,仍能帮忙。
守门的弟子见是沈香主来了,连忙过来相迎。真虚道:“快拿牌子来。”那守门人忙从旁边一个桌上数了七个木头牌子送过来。
真虚给古羽等人每人发了一个牌子,然后道:“这祠堂是长乐帮最重要的所在,所以安全要求极高。一般来说,进祠堂的每个人都要发一个这样的牌子挂在脖子上,而出去的时候则把牌子交还。这样,守门的人就能记录有多少人进出过祠堂。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守门人懈怠,祠内也会安排一个专人,记录进出过祠堂的人数。两边的记录会在每一个时辰比对一次,以确认记录和祠内的情况没有异常。这样严密的做法,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奸耍诈,危及祠堂的安全。”
古羽接过牌子来,仔细看了看,疑道:“这么说,这祠堂的护卫是很严的。即使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一个时辰就能被发现?”
真虚道:“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事发当天的记录一直都显示,进出的人数两边比对的结果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并没有产生警觉、到软禁二人的房间去仔细检查。直至夜里祠堂锁门后,给他二人送饭时才发现失踪,那已经是很晚的事了。而且他们在发现失踪后又重新清点祠内守护人员的情况,却是完全正常的,这又排除了是有内奸的可能性。”
“会不会是有武林高手进来劫走了他们?”
“可能性很小。祠内不仅一直有守卫在巡视,而且祠堂周围还设有四个岗哨。守祠的人都是我们堂里最得力的弟子,除非这人是武魂级别的存在,否则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那两人,绝无可能。”
“嗯,想想也是。那龙济天失了一只手臂,武功大减,梅仁化更是全然不会武,要把这两个大男人凭空带走,不惊动这么严密的守卫,即使猴子也没这能力。这样说来,他二人又是如何离开的呢?”
古羽抿抿嘴,这是一起显然的密室救人案,作案者是如何在防备如此之严的情况下,将人救出去的呢?
旁边林儿听完整个案情,便忍不住抱怨起来:“一直有人在记录进出祠堂的人数,而且是两个人互相独立地记录,除非这两个人同时出了问题,否则祠堂中就不可能凭空少掉两个人而没有被发现。哥,你怎么老是碰到这样复杂的案子啊,听得我头都大了。”雪平拉住她道:“仙姑别急啊,星星的脑子和我们不一样的,他肯定有办法破解这个谜题。”自昨夜古羽和她结拜后,雪平对古羽的感觉便在悄悄发生变化。
谁知古羽却忽然回过头去,一脸严肃地问林儿:“你说祠堂中不可能凭空少掉两个人?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林儿被他一问,有些诧异地道:“哥哥觉得不是吗?莫非你是怀疑两个人的记录同时出了错?这可能性太低了吧?”
古羽沉思着道:“你的意思是,两个人独立记录、互相比对,同时出错的可能性很低。可我却觉得,如果两个人的记录方法不一,却有可能出现程序上的漏洞,恰巧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
林儿似乎明白过来,忙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就像做实验记录数据一样,并不是两个人独立做,再取平均,就是最接近真实值的。恰恰相反,有时候有的实验者的数据就特别接近真实值,有的实验者就总会出现某个方向的偏差。说不定这里的问题也是一样的。”
古羽微微一笑,便走到守门人那里,问道:“能把你记录的手册给我看看吗?”那人连忙将桌上一个小册子交给古羽。古羽接过来,一面看,一面随意地问:“刚才你给了我们牌子,好像没有记录?”那人道:“我们一般是等人出来还牌子的时候再记,进去也记出来也记的话,容易记重复,而且没有意义。”
古羽答一声“明白”,便将小册子放下,回头对众人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雪平见他自信的表情,当即拍手道:“仙姑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林儿则笑道:“嗯,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案子能难住哥哥。”
古羽白了她们一眼,方将己方五人叫过来,小声地和他们嘱咐了几句,然后回头对真虚道:“让你的弟子们就位吧,我这就给你们演示龙、梅二人是如何在严密防备下,仍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祠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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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演示
真虚听他此言,立即吩咐)(手、打。更新超快这边古羽则叫勒勒去准备一些必需品,念七、七妹二人则扮演龙、梅二人,随真虚提前进入祠堂中的一个房间,等待“救援”。当然,就和龙、梅二人一样,他们进去时,并没有拿牌子。
演示开始,雪平和勒勒便首先拿了牌子走进祠堂。
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林儿过来了,刚要去问守门人拿牌子,正巧,雪平从祠内走了出来,见到林儿便打招呼:“咦,小姑娘,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哩。”林儿闻听赞美,开心地道:“真的吗?谢谢你的夸奖。”雪平道:“你这是要进去吗?拿我的牌子,我反正要走了。”林儿便接过牌子来,然后对守门人道:“她出来我进去,祠堂中人数没有变,你不用记录的?”守门人想了想,道:“嗯,一加一减,正好抵消,你进去。”于是林儿便拿着雪平的牌子走进祠堂。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古羽也来了。巧的是,勒勒也刚好从祠内出来。古羽见是勒勒来,忙和她打招呼:“小叶娘子,最近好吗?啥时候生孩子啊?”勒勒脸一红,忙将手中牌子交给古羽,急道:“古先生说什么呢。”便跑出了很远。古羽轻轻一笑,旋又转头去看守门人,同时将勒勒交给她的牌子向守门人亮了亮。守门人犹豫了一阵,还是让她进去了。
如此再过了不一会儿工夫,就见羽、林二人同时走了出来,两人手上同时拿着牌子交到守门人手上。守门人便将二人记录在册。
直到一个时辰比对的时间到了。祠内同时走出来三个人,一个是记录祠内人数的弟子,另两个,竟还是古羽和林儿。
守门人一下看傻了眼。可她二人手上又的确拿着证明她们进去过的牌子,他只能将二人也记录下来。可是,刚才不是这两位已经出去了吗?他已经傻了眼。
这时候,祠内出来的弟子将记录的情况和守门人比对:“上一个时辰内,祠堂一共有四个人进出过,你这边是这样吗?”对他来说,这四个人当然就是古羽、林儿、雪平和勒勒。/./.首.发
守门人再一看自己的记录,没错,自己的确收到了四个牌子。可是……
在一旁一直围观的真虚和其他守卫的弟子已经完全看傻了,真虚忙叫一个弟子进去查看念七和七妹二人是否还在祠内。那弟子飞快地跑了过去,又飞快地跑回来,报告道:“那两人不见了!”
真虚这才来到古羽身边,感叹道:“老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这简直就是变戏法啊。你是怎么在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情况下,就这样把你那两位伙伴变没了的?”
古羽微作一笑,便将前面离开祠堂的那个“古羽”和“林儿”叫过来,让勒勒给他们脸上一抹,这才显出真身,正是念七和七妹。原来前后两个古羽两个林儿,其中一对是经勒勒易容的。
真虚还有些困惑,续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两个记录的人似乎都是按正常程序操作的,并没犯什么错啊,怎么就被你把人弄出来了的?”
古羽这才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是利用了两位记录者的记录习惯之间的差别。守门的这位,习惯于记录还给他牌子的人数,于是我就两次利用熟人之间交换牌子的方式,蒙混过去。看起来,两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牌子,祠内的人数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以他不记录,似乎也是对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祠内的那位记录者,如果我猜测没错,他一定是记录有多少人走进祠堂、并且是通过人的面孔来进行辨认。所以,我和勒勒交换牌子,在守门人看来,祠内人数并未变化,但里面的记录者却看到了我们两张面孔走进去,所以他就要记录两次。这样一来,记录的差别就产生了。”
“这个我能理解。可是最后的记录结果,两边却是一样的啊?这又如何解释?”真虚还是一头雾水。
古羽笑道:“这正是最关键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守门人从头到尾,其实只发给过我们两块牌子?”
“对啊,”真虚似有些领悟过来,“这两位假扮的少侠没有拿过牌子。这位雪平姑娘和勒勒姑娘拿了两块,后来你和这位林儿姑娘则是分别和她们二位交换的,实际上并没有拿新的牌子,这么说起来……”
“多出来的两块牌子,是勒勒伪造的。”古羽这才揭出真相,“勒勒是易容术高手,很会制作各种奇怪的道具,所以仿制这样一个普通的牌子,于她而言,丝毫没有困难。所以在演示之前,我就让她提前去仿制好了放在身边,等进去的时候,再交给老七和七妹,并且帮助他们易容。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但是,光靠仿制牌子和易容还是不够,相信你们在设计整个安全格局时也想到了。如果直接将仿制的牌子交给龙、梅二人让他们走出来,不进行这样的偷梁换柱,祠内的记录者看到的进去的人数就会比守门人收到的牌子数少两个,那么他们马上就会产生怀疑。所以在设计这个格局时,你们就相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而不被发现。但恰恰只是两个记录者的微小差异,便足够被有心人利用了。”
待他讲完时,一群长乐帮的守护弟子不自觉地就鼓起掌来。有人道:“从小就听人说扬州的‘断案第一’,今天终于见识了。”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附和。
古羽却有些无奈地道:“虽然知道了人是怎么被救出去的,但对于破案还是帮助不大啊。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救人的人当中,必定有和勒勒一样的易容高手。可是,天下会易容术的人不少,这要查起来绝非易事。要不我们再进去现场看一看?”
自龙、梅二人失踪后,关押他们的屋子就一直有人看守,所以现场的痕迹并没有被破坏。古羽和林儿、雪平、勒勒小心地走进那屋中,只见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器具便再无它物。
古羽吩咐三女仔细检查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看是否有新的发现。不多时,就听勒勒道:“你们看这里。”众人随她指点看过去,原来在一张桌子的脚边上,有几颗比米粒还略大些的木屑。一般人,是决计不会注意到这微小的东西的。
勒勒忙解释道:“刚才古大哥说起易容,我就在想,那个龙济天是独臂,要如何易容才能让人看不出来呢?看到这些木屑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是用木头做成假肢装在了龙济天身上,这些木屑可能就是调整尺寸时掉下来的。”
古羽点头道:“这就对了,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勒勒可认得出这是什么木头的吗?”勒勒便捡起一粒木屑来仔细看了看,却摇摇头表示不知。古羽便对林儿道:“带回槐沙村让赵大叔看看?”赵大叔就是赵木头的父亲、林儿的公公赵木匠。林儿就将木屑拾起来,包在一张手卷里小心放入怀中。
四人又检查了一遍,见不再有新的发现,这才出了门,向真虚说明了屋内发现的情况,也不多耽搁,就回槐沙村去。
林儿将木屑拿去让赵木匠辨认,赵木匠看了半天方道:“这像是最近出现的一种叫‘再生木’的东西,听说是从南越来的。他们把木屑熬成浆,再加一种特殊的胶进去,就能形成这样的木头了。”
林儿自然明白过来,南越的宇宙帮一直在致力于发展科技,他们将真实世界的再生木带到了游戏中来并不奇怪。于是她便将这个发现告知古羽。古羽却更加疑惑了:“宇宙帮的人来营救龙、梅二人?这却是为何?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龙、梅二人失踪的案子总算告破,古羽立即便叫猴子把这消息告知了石帮主,让其定夺。石报国听闻后却传回消息,说如果是宇宙帮干的,那也只好让它过去了。眼下江湖中人南下剿灭宇宙帮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并不想去凑这热闹,所以还是冷处理。
古羽听闻如此,也就不再多说。毕竟,他此次查案的目的是要获取石报国的信任和支持,现在这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至于宇宙帮,以后会和他们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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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内斗
接下来的几天,识乐斋诸人都在槐沙村逗留。槐沙村的子弟们难得回家一趟,村里自然是格外热闹,大家每天都有饭局,要请客也得排队。林儿则和自己的两个嫂子一道,在全氏膝下承欢,全氏看着这些姑娘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恐怕是她生平最开心的日子了。
而古羽则兑现了他的承诺,每天都在向勒勒、花梦醒、雪平她们学习跳舞。不过,他的身体协调性实在太差,所以学舞显然没有学四书五经时那样的进步神速。好在勤勉才是最大的成功秘笈,再加上雪平自结拜后、对他格外用心,每一招一式都是向他贴身教学。几天下来,勒勒特意编的一支舞蹈,已经略见雏形了。
这边一片歌舞升平,扬州城却在酝酿新的动作。据老和尚传过来的消息说,古羽破解史可法祠秘室失踪案的事传到了扬州,大家都知道“断案第一”回来了,就有从前就对扬州四少分外崇拜的扬州子弟吵着要让古羽进城。而焦文复作为士绅楷模,死活不肯同意。扬州太守黄博两面为难,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这场风波却愈演愈烈。这一天一大清早,就见有人急慌慌地跑过来报信:“古先生,不好了,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在扬州东城门和焦文复先生争辩,双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没法收场了。”
旁边正在手把手教古羽跳舞的雪平忍不住笑道:“这就叫‘人怕出名猪怕壮’吗?星星你门都没出也能招惹上是非。”
古羽无奈地道:“我其实最怕这样的事了,以前在南京时,我就叫南京的年轻人要崇拜自己,而不是崇拜别人。可有时候,这又是无法控制的。也罢,回来这么久,也该去城里了。”
说着,他便叫了红香、玉霜和念七陪他同往。玉霜早几天就想回扬州城了,可碍于和周大人反睦的事,她并不方便露面。然而,古羽思前想后,这事错的又不是玉霜,她凭什么不能出现。扬州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自从十几年前离开,她就再没回来过。此次既然回来了,她当然应该旧地重游一下的。虽然,当年她安坐的竹席早已蒙上灰尘,和古羽一起躲避追杀的道路,已经变了模样。
西城门口,古羽四人的船到时,就已经望见了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想来是两边的争吵已相当激烈。四人走过去,穿过围观人群,才见阵营分成了两边,一边为首的正是饮酒礼的大宾焦文复,而另一边,为首的是个半大小孩。这小孩古羽竟是非常熟悉,那是罗九洪的大儿子、当年扬州大乱时与古羽共同经历危险的小子,罗融。
古羽刚进游戏时,罗融才出生,所以此时已经快满十三岁了。论年龄,他比于烈还略大一些。不过,这罗融从小就性格奇异、思想古怪,让古羽时不时地就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穿越者,自己倒像个原住民。
古羽走过人群,忙唤了声:“融儿。”罗融回头,见是古羽,便道:“小叔,你可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古羽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融便指着焦文复道:“这个焦老头,成天只知道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迂腐不堪,还不让小叔你进城。这回可好,他自己的屁股就不干净。”
“什么意思?”
“焦老头不是号称自己从没当过官吗?我爹让我三伯父去吏部调查过了,焦老头以前曾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当过县吏,后来因为脾气太臭、和上官不和,这才辞了官回扬州。”说着,罗融又向焦文复嘲讽道:“当过官就是当过官,非要把自己标榜成淡泊名利的主,还说自己是大儒,这种人最让人讨厌!”
焦文复是一个国字方脸的老人,腰背挺拔,很有些大丈夫气质,可此时却被罗融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该作何回答。
古羽这才明白他们争吵的原因,忙问罗融道:“罗九哥怎么想到去查焦老爷子的底?焦老爷子毕竟是扬州士绅的领袖,融儿还是客气些吧。”
罗融一脸桀骜的模样,气呼呼地道:“小叔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怎么变得这样胆小了?焦老头要为难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所以我爹才叫三伯父去托人调了他在吏部的旧档察看。这下揭了他的底,看他还如何嚣张。”
古羽道:“老实说,我真要想进扬州,焦老爷子也是拦不住我的。只是,这样一来大家撕破脸,不太好吧?”
罗融见古羽有些迟疑,不禁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道:“小叔,这一点都不像是你的性格啊?我爹曾说起你们在涡阳应付朱大人的经历,那时你是何等大胆,怎么今天却这样怕事?该不是你那个妹妹把你变成这样的吧?”
古羽早知这罗融心思怪异,只好无奈一笑,道:“那毕竟不一样。扬州是我的家乡,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和涡阳的情况是全然不同的。更何况,我这次回来,还希望能在乡饮酒礼上承认自己当年心蛊的说法其实是一个谎言。如若人还没到,先得罪了乡绅,那又如何是好呢?”他一面说着,心中便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拉拢乡绅们。
而罗融却更加奇怪了,他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大人的模样,“这么一说,我越发搞不懂了。一个谎子而已,犯得着这么隆重吗?焦老头不也撒了那么大一个谎,这些年照样没事,还在扬州城内耀武扬威。这一次,正好让他知道一点谦让。”
古羽听闻此言这才明白,他爹罗九洪去查这焦文复的底,原来并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是扬州城中士绅之间本来就有的内斗。当然,古羽对扬州城的士人关系多少也了解一些,以焦文复为首的一些人,自称清流,和以石帮主、周大人为首的武人,泾渭分明。古羽、罗九洪当然都是石帮主这一派的,所以以前古羽多是和长乐帮人接触,极少和焦文复等人有什么往来。
可是古羽心里很清楚,现在情况已经大不同了。经过去三年的名声累积,他自己已经成为天下知名的红玉先生,再加上周大人和玉霜的事,所以他的出现,必将直接影响城内双方实力的天平。所以他还没到扬州时,焦文复就提前来堵城门,很明显就是意在挑明态度,要把自己对扬州的影响降到最低。与之相反,石帮主让自己查史可法祠的案子、罗九洪调查焦文复,则是要主动来稳固和自己的关系。
想通了这些,古羽便对罗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在饮酒礼上道歉是我早已决定的事,也已向许多人说过。如若再翻悔,天下人要如何看待我呢?可问题是,现在焦老爷子又不同意我进扬州,当然更不会同意我参加饮酒礼。他是饮酒礼的大宾,如若他不同意,那这饮酒礼也就不可称为‘礼’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我这次回扬州完婚,正好没有来得及请各位朋友。不如这样,再过几天就该过小年了,你回去和你爹说,我要在城里的得月楼安排几桌酒席,宴请黄太守、焦老爷子、石帮主、你爹,和各位当年的老友。届时,我自有话说。”
罗融闻言忙道:“小叔要请客?那太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和我爹说,他肯定会替你出钱办这酒席的。”
古羽点点头,道:“那就替我谢谢你爹了喔。”说着,他过去摸了摸罗融的后脑勺,又回头去向焦文复微作一笑,便牵着香、霜二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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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拜祭
古羽四人,虽然没进扬州城,但还是绕着城墙转了一大圈。这座城墙,当年扬州大乱时被倭寇打烂,又重新修复,上面处处都是新补的痕迹。大乱后就离开了扬州的玉霜见此,伤感地便掉下泪来。扬州本是她最美好的回忆,那时候的周大人赋闲在家,日日高朋满座、把酒论国是,那是何等逍遥自在。现如今,却因为一场战争,闹得父女反睦、犊子相残,一如这屡被打碎的城墙。城墙并没有错,却因为人的野心,它只能甘受这无尽的摧灭。
红香见玉霜难过,又怕她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忙安慰道:“妹妹别多想,身体要紧。”玉霜这才定了定神,方道:“姐姐,我没事,只要有你们在,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了,我们出来时,小师太曾嘱我替她去寻一下她父亲葬身的墓是否还在,她好去祭奠一番。我记得那是在离宋家村不远的一座破庙,要不我们还是先吧?”
红香点头道:“既如此,那就顺道去我父母坟前上柱香吧。女儿嫁人了,也应该宽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说着话时,红香又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古羽见二女如是,自然明白,现如今,虽然天下形势已然大变、玉霜亦遭遇家庭的变故,可扬州却仍然保留着多年前的祥和、安静的样子。这里,有着她们太多的回忆,每一点一滴,都催人泪下。这正是他在胡苗村悟到的,家乡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啊!
于是四人绕过扬州城,来到运河边的宋家村边上的破庙,寻找葬于此处的蔡捕头的墓。
刚一走到,就见村里的吴四哥正站在破庙边上张望。这吴四哥正是红香当年的邻居,扬州大乱时被乱军砍去了半条胳膊,但好在他性格开朗,战争的阴影很快就散去。后来古家的生意逐渐好起来,红香也就经常回来接济于他,加之他自己本也勤勉,所以他家这些年的生活还算殷实。
吴四哥见羽、香等人过来,忙唤道:“香香,真是你们回来了啊?”红香回道:“是啊,前几天就回来了。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吴四哥道:“刚才我放牛经过这里,看到有两个人在拜祭边上那墓,我觉得好奇,这墓还是古少爷埋在这儿的,有年头没人打理了,怎么却突然有陌生人来?于是就过来询问,其中一人就对我说,一会儿古羽和宋红香会来,让我等在这里。果不其然,你们还真来了。”
红香大奇,忙问:“那两个人怎么知道我们的,他们长什么样?”
吴四哥想了想,方道:“两个人看起来都挺凶的,其中一个人,一脸横肉,不像是个好人,另一个嘛打扮的倒是挺文气、像个读书人,不过样貌也和前一个人差不多。”
“果然是他们!”古羽一听这形容,心下当即了然,这不正是俞清风和孔仪嘛。
红香同样也猜出了那二人,却仍是好奇道:“他们来扬州是在我们预料中的,可却为什么会来拜蔡捕头的墓呢?”
古羽沉吟道:“当年蔡捕头不过是洞庭帮中的小角色,除了我们,应该没有谁会想起他来吧。俞、孔二人这时候来这里,难道是因为我?老七,你检查一下周围?”
念七闻言,便使动轻功,在方圆数丈内探查了一番,然后回报道:“没有人。”看来那二人已经走远了。
古羽眉头紧锁,又问吴四哥:“那两人除了拜祭,还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吗?”
吴四哥又仔细想了半天,这才喃喃地道:“好像……好像就见他们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做,他们说的话我也没怎么听清,大概听到了‘宇宙帮’、‘打洞’什么的。”
“宇宙帮、打洞?”古羽和香、霜二女听到这个信息,都不自觉地在嘴边咂吧起来。
红香道:“他们会不会是在说宇宙帮帮龙济天、梅仁化二人逃脱的事?打洞,会不会是指帮龙济天做假肢,要在他的断肢上打洞?”
古羽却摇头道:“有可能,但又不太可能。那俞、孔二人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此次他们大张旗鼓地把我引回扬州来,又在明知道我们会来这里的情况下,故意现身透露出这么一点信息,我想绝不会是龙、梅二人被救走这个我们早已知道的事。可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红香也明白这其中的艰难,便劝道:“这两个人做事一向出人意料,羽弟索性别想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他们能翻起多大的浪。”
古羽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就先去拜祭吧。”于是一行四人和吴四哥一道回宋家村,在红香生父母的坟前祭扫、上香、烧纸钱,将羽、香大婚的事告知泉下二老。
待一切做完时,已是日薄西山。四人这才告别吴四哥,准备返回槐沙村。
刚一转身,便又见到另一个熟悉的人,罗九洪的夫人、罗融的母亲舞飞燕。舞飞燕虽已步入中年,但当年花魁的风韵依然未减,此时她正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笑容可掬地站在当地。
红香见是舞飞燕,忙迎了上去,唤道:“燕嫂子,你怎么来了?”
舞飞燕笑盈盈地和古羽、玉霜见了礼,方答红香的话:“刚才融儿回家来说你们到扬州了,可又没有进城,我就猜想你们一定是来这里祭拜,所以特意赶过来的。香香你们结婚,也不来家和我们说一声,这些年的情谊可真是白搭了。”
红香见她佯怒,忙赔笑道:“不瞒嫂子,我们这婚结得实在仓卒,一个宾客都没有请,故而失礼了。本来前些日子就想来看嫂子你们的,可是听说扬州城门被堵,羽弟也是无奈,只好耽搁了。这个小孩是谁啊?真可爱。”说着,她便转移话题,蹲下去逗了逗舞飞燕牵着的小孩。
舞飞燕忙让小孩叫“小叔、小婶”,然后道:“这是通儿啊,你们走的时候才一岁,现在已经四岁了。”那罗通便在罗九洪的指引下连声唤道:“小叔、小婶。”引得众人都不住笑。
后面古羽听罗通叫他,这才上前,也去逗了逗孩子,方道:“小孩真可爱,和融儿小时候很不一样呢?”舞飞燕道:“融儿太调皮了,夫君说他这样的性格以后适合经商。通儿性子稳重,倒更像你呢,所以夫君想让通儿学文走科举的道路。”
古羽点头道:“嗯,通儿若是学文,一定会有大成的。对了,怎么燕嫂子来了,九哥却没来?”
舞飞燕听他问,有些犹豫起来,回头看了看玉霜,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话不太好说啊?”
古羽一见她表情,立即便明白了,她这么急着过来寻自己,分明是罗九洪派她来的,想探探自己的口风,看对于周大人的事,自己打算如何收场。
于是古羽便过去握住玉霜的手,坚定地道:“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嫂子放心,霜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我们都会用最温暖的爱心来安慰她的。”
舞飞燕见玉霜一直保持着可人的微笑,便知古羽的话是真,这才叹道:“我就说是夫君多虑了。你们都是纵横天下的人物,这样的事自然是难不倒你们的。既如此我就放心了,这就回去和夫君把话说清楚。”说完,她就上了来时的马车,自回茱萸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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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县君
回到槐沙村后,古羽又将今日关于俞、孔二人的发现和林儿讲了,林儿也是束手无策。玉霜则将蔡捕头的坟茔之所告知容若,容若自去那墓前念了几天经,不必多言。
接下来的几天,扬州城还算平静。焦文复没有再堵城门,罗融也没再领着一群小孩闹事。太守黄博则命人带了一封嘉奖令来交给古羽,据说这是石帮主特意要求的,以表彰古羽在平定北方之乱中的贡献。
而古羽,则亲手写了十几封请柬,邀请扬州政经各界的大佬们,过小年的时候,到扬州得月楼一聚。古羽虽然年龄二十刚出头,可却已是世人皆知的红玉先生,所以他出手相邀,倒是许多人都很自然地答应出席,就连焦文复,在犹豫几天之后,还是接下了请柬。
腊月二十三,这已是宁国至善皇帝刘二龙在位的第三十六个小年了。当年刚即位时还是二十几岁、与古羽相仿的年轻人,如今这个皇帝已入暮年。他手下的朝臣,一向尔虞我诈、各自为政,让这个老皇帝疲惫不堪。
不过,今年这个小年他老人家却尤其高兴。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视之为心腹大患的西辽人,被他的大军逼到了黄河西岸,这是他在位之年里,多次征伐也不曾有的战果。虽然他倚重的卢中水被暗杀了、眼下西北军更是天天上表发牢骚,但仍旧无法阻挡他心中的喜悦。另一边,齐州的乱军终于被彻底剿灭,他的皇都不用再受威胁,这让他感到了难得的安全。放眼天下,在他能管辖的范围内,一派升平景象,除了西南边陲的大邑县还有一小撮人在作乱。可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本就从没安宁过,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至善帝眼望着**中正欢天喜地迎接新年的各色佳丽,他忽然发现,过去一年这许多的胜利,似乎都和一对兄妹联系在一起。
西北大捷是那个叫古林的小姑娘,用两万多人打下了西北军几十万人都没打下的土地,不容易啊。齐州平乱是那个叫古羽的小年轻,仅凭一张利嘴就让齐州开城投降,省了朝廷多少兵卒和钱粮。
“好像应该赏他们一点什么才对?”这个老人家能想到这一点,也着实够为难他了。
不过,大邑的献城在他来说,仍旧如鲠在喉。年初时自己还亲自下旨举国通缉的要犯,到了年末却要大赏,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至善帝想到这里时,总感觉自己的脸上**辣的。面对这样一对奇怪的兄妹,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于是,一道奇怪的圣旨就这样传到了扬州城:钦赐青城山化心总坛坛主赵力同进士出身,为从四品太中大夫;敕封扬州槐沙村妇人古宋氏为从四品平山县君。
识乐斋诸人听到这消息,全都乐了。小美更是笑得前仰后翻:“连雪平姐姐的谜题都想了那么久的木头哥哥,却成了我们中唯一的士人,皇帝真好玩。”雪平则道:“要我说,一看就知道这个老皇帝小气。北辽皇帝封星嫂为五品的柔然县主,他就加半级,从四品,好像故意和北辽皇帝比大小一样,真是小气鬼。”这样一说,众人更是乐翻了。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官职爵位,也就成了识乐斋诸人过年的笑料。
不过,大凡命妇的封赏,都是依据其夫的官职而定。而红香一家九族中没有一个当官的,却受了从四品的县君,其言外之意大家都明白,那就是至善帝已经默认了古羽的贡献是当得起这个品秩的。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至善帝拉不下这个脸面,所以只好从权。既然如此,关于大邑献城和北辽宫廷之争,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因此,腊月二十三,古羽和林儿、红香、玉霜及曾苏、容若等随扈乘船前往扬州城。船还在路上,太守黄博便已按从四品的标准,安排了人手来迎接他们。
本来,林儿并不想参与这样的活动,她知道今天这一场名为宴会,但吵嘴打架是难以避免的。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和雪平诸女到处游山玩水来得自在。可是,因为古羽和玉霜,她仍然坚持同往,今天她要给足乡老们面子。同时,这一场宴会上,玉霜是少不了会有所尴尬,她一定要陪在玉霜身边,给她坚定的力量。
扬州士民自然也都得知了今天这场宴会的消息,天还没亮,就有人等在了西城门。到巳时许,城门处的围观人群,已经将城门挤得水泄不通。这阵仗,比夷离毕之辩的盛况,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由于羽、林二人的回归、加上玉霜的事所引发的扬州士人之争,已经让这场宴会的看点达到了很高程度,再由至善帝那道独特的圣旨一催发,众人的好奇心也被提升到极致。
当古羽等人的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就安静下来。四五个衙中的书记、差役迎了上来,对古羽道:“黄大人吩咐我等来迎接县君一行,请各位随我等直接前往得月楼罢?”
古羽弃舟登岸,见城门口这众多人群,不禁吓了一跳,忙问其中一个领头的书记:“这是怎么回事?”那书记回道:“红玉先生和兰心仙子联袂出场,大家都是想来看看,年初时焦先生从东门走到西门、满口里大骂国贼的这两兄妹,到底是不是通缉令上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古羽这才明白过来,便回头对林儿一笑,道:“听你们说,我在通缉令上的样子很吓人,可惜那通缉令我都没看到过,真是遗憾啊。”林儿莞尔一笑道:“哥哥这话的意思,我们应该让勒勒易一下容再出来,就像我当时在兴元府一样?”
说话间,一行诸人都已上了岸来,便由几个差役领着往城中去。一路上,众人便在那众多奇异的目光注视下前进。虽然古羽这扬州四少之一的名头,在扬州也算是路人皆知的,可普通人见过他真容的毕竟是极少数,所以这么走过来时,人群中就不时地发出感叹声和议论声。显然,诸人的长相,和他们心目中那个将宁国国土献给北辽人的国贼,实在相差太远。
好在诸人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场景,也习惯了,即使最内向的玉霜,都能不为所动,只是低着头、挽着林儿和红香的胳膊,小心地跟上。于是就这样走了一刻钟的工夫,众人便来到了扬州城最高的建筑,得月楼。当初正是在这里,古羽完成了进游戏中第一次的断案,获得“断案第一”名号同时,也俘获了玉霜的芳心。
不过此时,楼下围的人,比当初在此断案时还要更多。除了一众乡绅士人、以及围观的百姓,为首的正是罗九洪和舞飞燕。舞飞燕则一手牵着罗通、一手牵着罗融。
见古羽等人来,罗融便当先脱开舞飞燕的手,过来向古羽道:“恭喜小叔,小叔真厉害,连皇帝都要想破脑袋才知道怎么来封赏你呢。”
古羽已经习惯了罗融这心直口快的性子,便随口回道:“以后融儿也这样,那才厉害呢。”
罗融听到他这话,便以为是赞美之言,高兴地道:“小叔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古羽又是一笑,这才转头去向着罗九洪深执一礼,唤声:“九哥,别来无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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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认错
罗九洪仍是一副纨绔的打扮,三年过去,他还是和当初的模样没变。//唯一改变的,大概只有他对古羽的态度吧。
所以见古羽上前见礼,他不先还礼,反倒调笑起后面的林儿来:“小丫头,见了九哥竟然不打招呼?”
林儿再遇到这个很喜欢和自己抬杠的纨绔子,心中也没什么特别爱憎,可见他不领古羽的情,便正色回道:“小妹已嫁为人妇,不再是小丫头,自然要学会矜持些,容不得旁人调笑。”罗九洪被她一呛,有些失语,旁边舞飞燕连忙赔笑道:“外子一向随意惯了,妹子别介意。”
谁知林儿今天却罕见地不肯相让,仍是呛声道:“今天这场合却不是随意的地方,我哥他来此、还带着家中妻妾同来,自然是用了最隆重的礼节。可是甫一见面,罗九哥不和他见礼,倒先调笑起小妹来,这完全不合礼数。叫外人看了,只道这里的人都是没来由的乡野村夫。”
和三年前不同,现在的林儿,已是天下闻名的“兰心仙子”,气势早已远胜当年。所以她说出这番话,自有夺人的战意,让旁边人众听了,便知这是成名英雄才会拥有的。罗九洪自然也难以掩盖其锋芒,只得勉强和古羽一拱手,唤了声“四弟”。
古羽刚才一直是弯着腰的,此时见礼毕,这才直起身来,然后走回到林儿身边,说道:“九哥有所不知,我身边的这些女子不同旁人,个个都是冰清玉洁,容不得玷污。三年来,她们已然饱经战乱,算得是沙场的老人。即使最柔弱的霜妹,在受她父亲那一箭时,直至倒下前的一刻,她依然是笑对一切。这样的气势,世上有几个男子比得了?所以刚才九哥的调笑之语,难怪林儿会生气。”
那罗九洪哪里会想到,古羽一上来不念兄弟之情,倒全想着替自己的妹妹辩解。他不禁一诧,愠道:“四弟这样说,莫不是笑我们扬州士人脂粉气太浓,没有征战沙场的魄力?”
古羽仍是不卑不亢地回道:“是!就像霜妹和她父亲这事,据我所知,整个扬州城对此都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更新本书最新章节这是什么道理?沙场征战,刀枪无眼,生死都是一念间事,哪里来的那么多礼义廉耻、忠孝仁恕。那场风波过后,霜妹还是坚定地回扬州来了,坚定地站在了这世人面前,这就说明,战争并不能在她心中留下什么阴影,因为她心中有更美好的事物来填充。所以,我这回在得月楼请客,便是要向天下人证明我们的坚强!”
“喔!”围观人群听到古羽这一番铿锵之言,无不惊叹。罗九洪更是拍着手,朗声赞道:“妙得很妙得很,九哥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扬州向来就是太文弱,战事一来,大家都吓得屁也不敢放响的。今天兄弟你来,就要好好给楼上那些道德模范们指教指教,让他们明白战争的残酷。”
古羽一听,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正是焦文复。看来两人的争斗,果然已经到撕破脸皮的程度了。于是他道:“指教不敢,今天我是来认错的。我相信,只要有坦诚的态度,文弱一点,也就没什么了。”
罗九洪微微一笑,便拉着舞飞燕转身向楼内走。古羽等人也就跟着罗氏夫妇,上那得月楼去。
一路走,林儿和香、霜二女便在不停地嘀咕:“有哥哥在真好,总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你们有没有觉得?”说得玉霜连连点头。的确,虽然家庭遭遇变故,但因为有古羽在,所以玉霜从来没有觉得以后会有多么艰难,古羽总能用他全身心的爱,把她保护得妥妥当当,不受世人欺侮。在这样的保护下,任何的流言蜚语,也都会自然地消失于无形。
三层的得月楼,今天已经被罗九洪包了下来,扬州城中大小官员、士林商贾、文人墨客,很多古羽并没有下请柬的,也被请了来。一层二层,坐的是一些扬州的低级别官员、小的商贩、不太出名的文人。当古羽等人经过时,众人纷纷起立,向古羽致意。古羽则一一拱手见礼。直到第三层上,才是扬州太守黄博、焦文复、石报国等一干重要人物。当然,老和尚济善、真虚等古羽的至亲好友,也赫然在座。这顶层的七八桌四五十人,把整个楼层挤得满满当当。
古羽甫一走上楼来,还未开口,便当先向着太守黄博的方向,深鞠一礼,道:“黄大人,各位乡老,末学古羽,有愧一方水土的养育之恩,今日特意请各位拨冗光临,便是要向这方土地上的乡亲父老们请罪。末学才浅性乖,过往经年,做了许多有负国恩之事,桩桩件件,殊难尽书,故而今日才要在诸位乡老面前,请罪忏悔,希望能宽恕末学所有的不肖之行。”
古羽今天的目的,是要拉拢士绅们的心。但是,士绅分成了不同派系,之间的争斗更是激烈,这从刚才罗九洪的言语便可窥见。加之自己之前的身份和与周大人的关系,个中微妙更是可想而知。若是自己偏向任何一边,今天这场宴会便失败了。所以他一上来,先是很有些做作地向众人示礼,并稳定住不同派系间存心找麻烦的情绪。只有先表现出坦诚的态度来,今天这场任务才会成功。
果然,座中诸人见他刚一来就做如此状,全都大惑不解,本来打算一开始就发难的人,也都重新坐了回去,看他接下来将要如何施为。而几个大佬中,焦文复则表现出甚为不屑的表情,石报国则明显要袒护开责,只有如老和尚、真虚这样真心了解古羽的,才知道古羽这开场白,是目前最佳的选择,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脸露欣慰笑容。
那边,太守黄博见古羽模样,忙伸手去碰了碰坐他旁边的石报国,意思是让他去扶古羽起身。石报国这才站起来走到场中,向古羽道:“贤侄这是做何态度?今日你把这扬州城内大小的名人都请了个遍,难不成就是来听你道歉的么?”他说话时不怒自威,仍有当年古羽初见他时的气势。只不过,这些年过去,古羽已经成长为天下知名的红玉先生,所以他的语气也更加多了几分亲近。
谁知古羽却并不起身,只是续道:“世伯容禀,小侄去成都府做师爷期间,舍妹及拙荆诸女,已寻得五毒教教主黄夫人的所在,亦已得知心蛊是为何物。现如今,我身后的林儿、香姐、霜妹、苏儿和容若师太五人身上皆种有心蛊。然多时过去,五人行为正常、并无丝毫异状。由是可知,小侄当年向世伯所言的心蛊之毒,实是子虚乌有,乃是小侄因为一时心急而撒下的弥天大谎。这个谎言一出,致许多人受到了无谓的牵连,究其原由,皆是小侄的过错。前年时,小侄已致书黄大人说明其中事由,今日来此,便是为此番谎言向天下人认错。若是当年因此而受戕害的,皆可来找古羽讨还,我绝不推卸其责。同时,也希望太守大人能发一道告示,宽慰那些被害之人。”
石报国闻言,不禁爽朗一笑,便要伸手去扶古羽,口中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个。此事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时贤侄才八岁,撒个谎也属正常。你就为了这事把大家这样大张旗鼓地叫过来,实在太儿戏了,赶紧起来吧。”
可古羽却向后一躲,仍是长揖不起,语气坚定地道:“也许世伯觉得没什么要紧,但此事于小侄却万分重要,若不了结此事,心中无日能够安宁。今天黄大人在此,还请务要答应末学这一件事。”
石报国见古羽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便回头对黄博苦笑道:“这孩子,跟他师父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黄大人,您看……”
黄博这才站起来,朗声说道:“既然为仪执意如此,本守应允便是。等今日席散,我就让书记去办。为仪既已诚心认错,那心蛊的事便到此为止了。为仪速速起身入座吧。”
古羽听他答应,这才深深地道了声谢。心蛊的谎言直到今天,才总算大白于天下,他不自觉地便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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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乡情
古羽这上来的一连串动作,不仅还了当初成都太守府的愿,也彻底稳定住了座中众士绅。大家都在狐疑:难道他古羽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吗?为什么一上来反倒是先向大家道歉,这却是唱的哪一出啊?
大家就这样想着,倒是没人真的动身发难了。所以古羽也就随着石报国入了主席,罗九洪则到下首相陪。另一边,舞飞燕则领着林儿、红香诸女,到另一个早已为女眷备下的雅间坐下。
古羽这才举起杯来,向座中诸人一扬手,道声:“黄大人、焦老爷子、世伯、九哥,各位乡老,各位朋友们,今天古羽冒昧请各位前来,第一是为了当年的旧事请罪,第二便是为了这乡音乡情。古羽和拙荆自三年前离家远游,历中原平乱、大邑剿匪、成都鏖战、夷离毕之辩、齐州说降等诸多大事,今日终于回到了这片我熟悉的土地上。此时此刻,听着诸位口中的吴侬软语,心中感触良多。人生于世,究竟是为何而活?三年前,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但是三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人活着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家’,那个心灵的归宿。过去三年,不管是客居于成都、还是幽禁于北辽,古羽无日不在回想着扬州,回想着这里的江、这里的河、这里的平山绿茶、这里的蟹粉狮子头。当再次踏上扬州的土地,过往所有的经历便都多余了,似乎一切的轨迹,只为回到这里。所以,我请各位同饮这一杯酒,为你我都是同饮这一江之水,干了这一杯吧。”
说罢,古羽便举杯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说刚刚一幕是序章,那么这一番说辞,才是体现他“红玉先生”身份地位的开篇。他要让座中这些心高气傲的士人们信服他这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首先就要向大家说明自己的经历、并用同乡之情来打动这些人。果然,许多人受他感染,真的纷纷举杯相碰,同饮一杯。
黄博明显是座中的和事佬,见古羽并没有挑起事端,连忙赞道:“不说别的,为仪心中这浓浓的爱乡之情,就很值得我们赞赏和推崇啊。现在乡里有一些很不好的风气,不尊乡老、不睦亲友,动辄口中都是不敬之言,依我看,大家都应该多向为仪学习才是了。”说话时,他的眼神正看向了下首相陪的罗九洪,显然,这番话是针对他的儿子罗融而言的。罗九洪被此言一奚落,连忙一阵赔笑。
古羽眼神一扫,自然也明白了黄博是意有所指,便回道:“垂髫小子张狂些也势所难免,末学当年也是一样的。只有出去闯天下时,才会明白家乡的可贵。”
刚说完,却听座中一人一声冷哼,便是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焦文复。众人都回头看,才发现所有人中,只有他的酒杯没有动过,里面还是满满的一盏酒。众人这才明白,他始终心中有梗,不肯就饮。
古羽明白,这便是酸腐文人的固有姿态,也知道这场吵架终是避免不了了,正要开言,却听焦文复抢道:“装什么诚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古羽闻言正要回应,旁边罗九洪先开口了:“‘诚恳’二字,放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兴许还能让人相信,可是却从焦老爷子嘴里发出,让人只有一种感觉:这人怎么这样无耻!”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显然是把焦文复当年曾为小吏的事放大了百倍。那焦文复被他这一番抢白,脸色被气得煞白,就要起身离去。
旁边黄博连忙伸手拉住焦文复,让他重新坐下,然后皱眉对罗九洪道:“本守以为,子川还是该学学为仪刚才的话,尊敬乡老是我辈乡人应有的态度。如你这般直言相加,实在不妥得很呐。”子川便是罗九洪的字。
谁知罗九洪却并不认输,只是续道:“大人切不可如此说。诸位整日里在扬州,并不知天下大势。如今天下已然剧变,北辽老百姓开始自己选自己的刑名官员,西辽人自己给自己筑城,就连原本一向不合的南越各土司,最近也因宇宙帮的步步紧逼,全都归入妙宜公主的麾下。这些改变,终有一日会让他们变成我们的强敌。而反观我们宁国,因循守旧、不思进取、迂腐无能,如此现状,怎能不让有志之人忧心忡忡。小可之所以和焦老爷子不对付,正因为不忿于他这种窝里斗的惯有态度,才要站出来揭他的短。”
这罗九洪看来是铁了心要和焦文复这样的顽固守旧派撕破脸皮了,所以说话时丝毫不留一丝的情面。不过也难怪,他虽然一直是个富商纨绔子,但他去过的地方不可谓不多、见识不可谓不广,和每天待在家里“事母至孝”的焦文复,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生轨迹。所以双方之间的争执自然难免。
黄博想来是夹在两边的骑墙派,所以并没有特别的主意。听了罗九洪的话,他只是简单地回道:“去年一年,朝廷不仅在西辽战场大获全胜,北方之乱亦已平定。而听说北辽人内斗也很厉害,一时之间根本无暇南征,这个为仪应该很清楚。即使南越,最近也听说少林、丐帮等江湖门派已经在湖湘等地聚集,准备攻打宇宙帮。如此形势,无一不是对我朝有利。子川刚才那些话,莫不是杞人忧天吗?”
他一说完,憋了半天的焦文复终于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无知小子,一向都是危言耸听,如何能信!”
罗九洪也不相让,继续争辩道:“西辽战场何来大胜之说?我大哥前日里还写信与我,抱怨西北军的辛苦,希望我能想些办法帮他。北方之乱虽平,但所抓的匪首实是个无能之辈,真正的大鱼,譬如统军打仗的成凌云等,却并未抓获,而被屠的州民亦有再起之势。北辽朝廷内斗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腾出手来进攻我朝。至于攻打宇宙帮,各位请看,长乐帮也算得是中原有影响力的大帮派,石帮主尚在此座中闲坐,你们如何能相信这事能成?”
黄博想了想,似乎又有些道理,便回头问石报国:“说来也是,那丐帮的英雄帖难道没有发给老石你吗?怎的却没见长乐帮有何动作?”
石报国这时方才嘬一口酒,淡淡地道:“丐帮陈帮主与石某是故交,他此番挑头要兴战事,怎会不邀我同往。只不过,他却找错了盟友,所以我也就找了个理由推脱没去。”
“找错了盟友?”众人无不大奇。
“也不知那陈如风心里怎么想的,竟然找了少林派做盟友。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少林德天与丐帮陈如风,是瑜亮之争,两人都被称为武魂,却始终未曾分出高下。在过去几十年里,武林中每有行动,这二位必定要有一番争执,故而从没做成任何事。”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窝里斗不光是扬州士人中才有,就是武林中,贵为最顶级的武魂,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石报国则续道:“在过去,武当的东苍一直是做和事佬。东苍的脾气好、性格和蔼,实力也与他们二位相当,故而他能担当此任。可是,近年来东苍极少在江湖中露面,这次也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南越的行动,所以我都可以想像,那两个人必定又是争执不休了。与其过去夹在他二人中间,索性不参与来得干净。”
众人听完,都不自觉地点点头,看来正如罗九洪所言,攻打宇宙帮的事,也并非真的那么靠谱呢。
此时,只有古羽心中却存着另外的心思:在他所见的陈如风,分明是个对天下局势很有判断之人,他岂会不知,找少林来做盟友必定会有这样的麻烦,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再一联想到自己在东平府见过的朱成人和行著、永胜等少林僧人,个中明细便十分清楚了。这必定又是朱成人和他背后的朱允在操作。
在京城官场中,朱允和大相国寺住持、位列十大宗师之一的人间佛湛一是同一个利益集团,湛一的背后就是少林寺。至于他们的对手,古羽稍一联想便立即有了答案,正是另一位位列十大宗师之人,官居参知政事的张严张小侯。林儿她们早已判断出,张小侯和宇宙帮帮主向自由过从甚密,甚至很可能就是张小侯直接帮助向自由主导了成都太守被炸案。由此可知,这回进攻宇宙帮的战事,少林又怎可能不亲自参与呢。
想到这里,古羽便心中一凉。本来,剿灭宇宙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到最后,还是演变成了政治斗争。看来,老百姓仍然只是这些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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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杯酒
虽然石报国讲了这许多江湖中的旧闻,可座中的尴尬紧张气氛却丝毫未减。
罗九洪等石报国说完,便适时补充道:“由此可知,要想改变现状,首要的就是停止这种迂腐无谓的争执。焦老爷子拉不下面子我能理解,记得今年开春,我兄弟把大邑献给北辽人的消息传到扬州,老爷子像发了疯似的满城跑,宣传我兄弟的罪行。那时候,连带我们家都跟着遭殃,我家融儿被学堂的同学追着屁股骂成是卖国贼的侄儿。这一年过去了,事实证明这事情有多么荒唐,某些人就总喜欢把别人打入无尽的深渊,其目的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高尚。这种做法,有百害而无一利,是真正的毒瘤!”
他越说越是激动,很明显,古羽被全国通缉时,他的确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此次古羽回来、又变相地受了朝廷的封赏,他才总算扬眉吐气,有了这个逆袭的机会。这个机会,他一定等了很久了。
座中之人除了古羽,当然都知道这一年中扬州城内的各方人等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想来,石帮主、老和尚、真虚他们,都或多或少受过影响,至于焦文复等人,则无疑是拿这件事做足了文章。此时罗九洪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他却只能发怒、没有还口的余力。
黄博作为太守,并不好偏向任何一边,所以一直希望能调和双方的矛盾。可是,这矛盾又岂是那么容易调和的。要说,最希望古羽回来的,或许反而是他这太守吧。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时候恐怕只有古羽能解决这样的矛盾了。
所以,当黄博问了一句“为仪怎么看”时,楼层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古羽身上。如果把目光拉远,就会发现,整个得月楼、甚至整个扬州城,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正看着古羽,不管他们是否真的能看到。因为他们希望古羽解决的,并不仅仅是焦文复和罗九洪的争执,而是中原士林中亘古以来便有的窝里斗、内耗,只有解决了这样的难题,老迈昏庸的宁国,才会让人看到希望。
古羽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而这,也正是他举行此次宴会的目的:通过自己的辩才,彻底征服士绅们的心。
于是,只见他缓缓从座中起身,端起一杯酒,来到雅间外,轻声唤道:“林儿,我有问题想请教你。”就听见雅间中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林儿在雅间中答声:“哥哥何时倒要向我问道了?”古羽也抱以一笑,回道:“是想问你关于‘催眠’的问题。林儿是当时唯一一个从孔仪的九句村阵中走出来的人,我想问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雅间中的林儿略想了一阵,方才应道:“是木头哥给我的雕像帮我解脱出来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上来。那时候,我心中明明有对那个雕像的记忆,可又想不究竟。所以在被催眠之后,我的潜意识始终无法帮我找到那个雕像,也正因如此,才终于摆脱了催眠的困境。哥,这事我后来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看来这回我是帮不了你了。”
谁知古羽却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有这答案,已经足够。”说罢,他也不回主席,却是来到了场地正中央,然后端起手中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他这一系列动作,让座中之人无不奇怪,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一股好奇心却被他激发到顶点,直欲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些什么。
古羽回眼一扫,见众人脸上都充满了期待神色,又是一笑,这才清了清嗓子,开言道:“我以前曾听人说,我们中原之人都有一个毛病,叫做‘合群的自大’。”一开口,便引出鲁迅对这国民劣根性的思考,刚说完一句,大家的思维就已经被他完全吸引住了。
“大家都读过《荀子》,也知道‘人能群’的道理。人以群分,所以才能成为世间的主宰。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会被‘群’所迷,陷入群体之间而无法自拔。比如说,我们扬州土地富饶、人杰地灵,于是身为扬州人便纷纷觉得自己是人上人,看不起其他地方的人,仿佛扬州个个都是完人,没有盗贼、没有不肖。而不是扬州的人,就个个都是恶人,没有善良之辈。俗语说,帮理不帮亲,而绝大多数人,则都是帮亲不帮理。各位想想,是这样吗?”
他说完这几句,便停了口,慢慢饮着杯中的酒,等待众人的反应。众人想了半天,似觉有些道理,可多有不服气者。
焦文复当先便疑道:“这分明是断章取义。正因为有了‘群’,才要隆礼重法,‘君子群而不党’,如你所说的,无非是党同伐异,那分明就是小人而已。”
话音未落,旁边罗九洪已经抢道:“要说党同伐异,焦老爷子认第二,怕没人敢认第一吧?你平日里把自己宣扬得清高、至孝,难道不是在己心中把世间所有人都看得污秽不堪,只有你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人吗?”
“你胡说八道!”焦文复被他气得虚火上升,可又被他说中了心理,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副抓狂的表情。
场中的古羽见状,忙劝止道:“二位请暂息怒,且待我把话说完。其实,焦老爷子坚持自我行为的控制,‘默而成之,存乎德行’,乃是其个人的自大,是值得提倡的事。”
罗九洪奇道:“贤弟何故替他说话?”
古羽却仍笑道:“其实刚才九哥的一些话,小弟并不十分赞同。小弟今年初,曾在北辽草原上当过一个多月的放牧人。那时候,每每接触到经常要迁徙放牧的草原人,我就在想,上天是多么眷顾我们中原百姓,偏送了这天地间最好的土地给我们。我们在这片黄土上耕种了数千年,依然产出不绝,为何?只因北方来的沙尘和南方来的水汽每年不断地为我们补给着土地的肥沃,让我们只要付出辛劳,便总有收获。如此可知,无论北辽、西辽、南越多么强大,最终也绝无可能战胜我中原国家。”
罗九洪听他竟反对自己,有些生气地道:“哼,贤弟这话的意思,我刚才说的,倒真成杞人忧天了?”
古羽仍是不动如山,继续言道:“可是,再好的环境,也经不起内斗的消耗,这也是为什么中原曾长期被外族统治。那么为什么内耗影响如此之大,从古至今大家仍旧乐此不疲呢?原因无他,因为大家都被‘群体’催眠了。”
“催眠?”众人听到这个词,都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叹,这倒的确是一个新鲜的概念。
古羽又举酒杯就口,轻轻一咂,然后续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在自觉不自觉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群体,不管是家族、乡邻,还是身份、学派,只要能抓住与自己同类的人,便牢牢不放,不管对方是大善,还是大恶,都紧紧抓住。这便是陷入了这个群体中,而失去自我认知和判断,就如同被催眠了一样。”
他这一番话说完,众人这才纷纷点头,显然,大家终于都同意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判断。的确,在群体中迷失自我,是最可怕的事,也是最终陷入内耗的杀手。
“可是,怎么才能解决这问题呢?”罗九洪一时的气愤也逐渐化解,开始真正被古羽带动。
古羽这时终于仰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出十个字来:“群而思无邪,怨而止礼义!”
这十个字,正是出自《张子正蒙?乐器篇》。古羽说完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这就是他的老师田秀才,在他刚一进游戏时就交给他的那本书上的话。那时的他,连开篇第一章都读不懂,可此时,他已将其融会贯通,可以随意地运用其中的内容,来阐发自己的思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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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无邪
古羽还在继续发表着他的观点:“刚才我问林儿,她是如何摆脱九句村阵的催眠,她说因为她心中有赵木头送她的雕像,那是一份爱的礼物。这个礼物并没有夹带任何非礼的邪念,其中拥有着纯纯的爱。所以,在被催眠的最危急关头,正是这份纯爱,拯救了林儿。”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乐群’,能够和群体中人和谐共处,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然而,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夹带着什么私心,那就是最有害的‘邪念’,绝非真正的‘乐群’。”
“何谓‘思无邪’,用另四个字便能概括,‘周而不比’。譬如说,我们都热爱扬州,我们爱吃扬州的蟹粉狮子头,我们认为那是天底下最美的美味。但那是缘于我们从小的习惯,我们千万不要说,西川人喜欢吃的回锅肉便不是美味。爱,没有好坏之分,是不可以‘比’的。一旦你存了‘比’的念头,私心也就自然地产生,如此反复纠结,最终就变成了内耗。所以,要想杜绝内耗,就从每个人心中这个‘比’字下手吧。”
这样一番长论,雅间中的林儿、红香诸人,俱已听过许多回,对古羽的口才、气势都十分熟悉。可是座中扬州的各位士绅,却没有善辩之士。扬州一向是个歌舞升平的所在,善舌战者寥寥,像古羽这样历经无数次生死舌战的顶尖高手更属罕有。所以,古羽今天的表演,让在座士绅感受到的,是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是一种彻底的征服。与胜负无关,只是让古羽在扬州士人中的地位,彻底的稳固。他已经成为这一片土地上,思想的主宰者。
直到过了很久,古羽肚里的酒已开始发酵,才有人想起来应该为他这番高论鼓掌,也才有人在自心中开始琢磨这番话中深层的含义。也许明天,乡绅们家中的清谈上,这番话将被反复地解读、发挥,并最终成为影响士林的关键佐证。
已晋为君子的古羽,正加速扩大着他的影响力。他用他已然悟透的“家”的观念,深刻地感化了楼内楼外的所有人。此番回乡之旅,史可法祠中的神奇破案,这一场的“杯酒正士林”,已经让这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向着自己进学的下一个境界――贤人――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此时,楼上诸人正在热议古羽的话,忽然从楼下跑上来一个长乐帮弟子,到真虚耳边小声报告了一点什么。真虚听完,脸色瞬间大变,跑过来小声对主座中人道:“帮主,刚刚接到消息,说有一群歹人,正在史阁部祠堂外静坐,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座中的石报国闻言,“嗖”地站起身来,怒道:“何方妖孽,好大胆子,欺到我长乐帮头上了。”
这史可法祠,乃是扬州城最重要的标志之一,是这座城市历史的见证。不光长乐帮,即便普通府民,亦对其感情极深。听到真虚的话,座中所有人,包括与之不睦的焦文复,均显出愤慨的神情。黄博忙道:“老石你快离席吧,别真出了什么好歹。”石报国便向众人告了罪,领着真虚等长乐帮众匆匆离去。
这一番变故,让宴会也失去了乐趣,众人忧心忡忡,桌席很快便散去。古羽携着林儿诸女往楼下走,还没到门口,就见有长乐帮的弟子来唤羽、林二人:“帮主说让你们快去祠堂,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二人一阵惊惶,怎么这事又和自己有关?也不多问,便和识乐斋诸人及罗九洪等人,随那弟子快步往史可法祠走。
刚一走到,这才见那祠堂外已是剑拔弩张,石报国为首的长乐帮众,与另一群身着褴褛、形容如难民的人对峙。长乐帮众弟子结成了一道人墙挡在祠堂门口,而那群难民则以两个人为首,静坐在人墙前面。长乐帮的人都身负武功,而那些难民则着乡下泥腿子打扮,其中不少面黄饥瘦者,似是从来就没吃饱饭的。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古羽再细看难民为首的,一人身容挺拔、却残了一臂,另一人面容狰狞、难堪入目,想是曾被烧灼,以至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皮肤。这两个人,便正是前日在这祠中失踪的龙济天、梅仁化二人。
石报国正在长乐帮众的身后,眉头紧皱,注视着前面的难民。此时,他见古羽等人走到,忙过来道:“你们让我看管这两个人,现在可好,没事惹来一身骚。”古羽奇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来祠堂?”
石报国叹一口气,方回道:“这些人都是当年周义智清剿齐州附近的百姓时被赶出来的难民,这些人没地方去,很多就到了扬州附近流浪。这次也不知是谁谣传说,在齐州实施屠城的都是我们长乐帮的人,罪魁祸首就是之护。这事情再由这两个逃出去的人一撺掇,民气被挑起来了,这些人就跑来闹事。贤侄,你看这该如何处置?”
古羽尚未回答,后面罗九洪看着那些身形猥琐的难民,心中自然升起一番鄙夷之情来,忿忿地道:“这种无事生非者最是可恶,当初林儿把他们送到长乐帮时,我就觉得诧异,明明应该当战俘送回京师领赏的。依我说,世叔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别再任由他们作乱。”
他说得义愤填膺,石报国却有些犹豫不决,正凝神皱眉,看着众人道:“若仅论武力,便是伟元他们,也能完胜那龙济天。可是,眼前这些难民都是失地农民,尽是些亡命之徒,就等着靠作乱来混水摸鱼。若在此时处置不当,凭一时义气杀几个人,后面会引起何种骚乱,谁也难以预料。天下的江湖帮派,面对这种事情,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会留人口实。”
古羽听他如此说,不由得连连点头,石报国能有这样的心思,其实已是殊为不易。要知道,当你手上拥有着巨大的武力优势,却不想着用以来欺凌弱小,这本身就是一种节操。在古羽所知,石帮主从多年前开始便以“诚”字行天下,这也是他最值得古羽尊敬的地方。
于是古羽便道:“世伯别着急,一定有办法的。这情况,您给黄大人报告了吗?”
石报国叹道:“你们来这的路上我就派人去报告了。唉,黄大人虽然手握淮南路重兵,但这些难民一来也不是乱民,二来也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只是在此静坐。现下齐州之乱刚平,若此时就派兵镇压难民,引发不必要的骚乱,那就麻烦了。所以黄大人也拿不定主意,叫我们自己想办法。我想,除非这些人真的动手,否则黄大人是不打算相帮了。”
古羽抿抿嘴,便回头去看林儿。林儿微叹口气,方道:“都怪我太天真了,把那两个人送回扬州来,我以为他们会像二当家那样幡然悔悟呢,谁知却徒然增加这么多麻烦。”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当初主张送二当家回扬州的是古羽,主张送龙、梅二人回扬州的是林儿,如今这三个人的表现却天差地别,足见就“识人之明”这一点而言,古羽仍是高出了林儿一筹。
古羽见林儿有些灰心的模样,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忙过去握住她手,道:“林儿别想太多,刚才九哥也就是心里着急,说话冲了些。这龙济天你和他打过交道,现在怎么办,还是你来决定吧?”
林儿稳定住心绪,便向难民群体中看了看,心中思索一定,便凑到古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古羽听完,当即道声“果然妙计”,便让猴子、念七带着他回扬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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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难民
这边,林儿则与香、霜、苏诸女上前,来到难民面前。
那龙济天、梅仁化二人自然是早看到了诸女来此,却并未起身,仍旧静坐在祠堂前面。龙济天一如既望的沉稳性格,一双眼正紧盯着林儿诸女,不时射来一道狠毒的精光。梅仁化自上次被化心总坛的强酸毁了面容,便是一脸的狰狞,他也没想过戴一个面具之类,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胆小的玉霜第一个便吓得闭上了眼。
梅仁化见林儿上前,便扯动他已然扭曲的皮肤干笑了一声,道:“哼,又见面了。”
林儿矮身一个万福,方才说道:“因为当年心蛊和化心总坛的事,哥哥一直很内疚,想向梅先生当面致歉,小女在此替哥哥说声‘抱歉’了。”
梅仁化闻言,喉中发出一阵渗人的怪笑,伴着他僵硬的面容,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只听他道:“抱歉?听你说这两个字,我便没来由地恶心。道歉如果有用,这世上又何来‘仇恨’二字!早知有今天,当初就不该做那些事。既然做了,就不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他对古羽的怨念由来已久,再加上他本来急躁的性格,自然就加倍地恶语相向。即使面对林儿这样的清纯少女,也一样满口粗言。
林儿扬了扬眉毛,又回头看看诸女,见曾苏、七妹都有上前一战的架势,忙道:“我知道今天二位来此,就是要逼我们出手。北方大乱平定后,数以十万计的难民涌入了淮南路寻求生计,我们眼前不过是其中的极小部分。今天如若长乐帮动手打人、甚至打死了谁,这消息就会伴着齐州屠城的事反复在难民当中发酵,最终酿成大祸。一切错都在我,是我让长乐帮无故沾上这浑水。既是如此,那我也在此反思一下好了。”
说罢,林儿又到了石报国面前,说道:“可否请石帮主让长乐帮的人退后三丈。”石报国奇道:“退后三丈?”林儿点头道:“请帮主放心,有我在,他们绝无法对祠堂有任何伤害。”石报国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见林儿坚定的表情,只好让手下帮众纷纷退后,留出了一片空地。
林儿微微一笑,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正对着前面的难民。诸女见她如此,也不及思考,便由红香领着,也坐到了她的旁边。
前面的龙、梅二人见她这一系列动作,俱都吃惊不已。显然,他们最初的想法已被林儿说透,正是要激起长乐帮与难民间的摩擦,从而引发大乱。可是,林儿却完全不为所动,就这样陪着他们静坐,如此一来,他们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
那二人无奈之下,互相商量了半天,这才似乎想到了一个什么办法。只见龙济天在身后一个难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那难民便偷偷地从一侧小心溜了出去。
这边林儿自然是正全神贯注盯着对面的动作,见那难民离开,她便立即让七妹跟上。不多时,就见那难民出现在了史可法祠侧面的墙壁,正准备爬墙进去。原来,龙、梅二人见林儿不为所动,便继续让难民发难,直要逼长乐帮人对他们动手。
七妹一直紧跟着那人,在他之前,便提前一跃而上,到了侧墙上面静待着。等那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墙,七妹便对那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那人听完她言,先是一愣,然后欣喜地连连点头,也不再进祠堂去,反而跳回原地,兴奋地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那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全落入了场内静坐诸人的眼中。难民们见那人还没动手,就被赶跑了,全都张大了嘴。龙、梅二人亦是诧异连连,不知七妹对那人说了什么。
这边厢,玉霜也正自好奇地小声问红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红香笑道:“我猜是林儿嘱咐了七妹,让她告诉那人,如果不进祠堂捣乱,就能到什么地方去领赏之类的。这些难民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拿钱对付他们,最管用了。”玉霜连连点头,“难怪罗九哥也悄悄离开了这里,我猜肯定是被林儿使唤去做这事了。”
她二人能猜透林儿的意图,可龙、梅二人身在其中,却未必能看透。龙济天还不信邪,又派了几个难民去试图爬墙而入、进祠堂捣乱,可有七妹的话一挡,所有人都被支开了。
龙济天试了几次后,似乎才终于想明白林儿的策略,突然便向林儿竖起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能在我手里攻下西平府的人,佩服!既然如此……”
他说到一半,忽然就站起身来,同时又让他身后诸人纷纷起身,然后朗声道:“你们知道刚才那几个人都去哪里了吗?去领银钱去了!我们面前这位小夫人可是位金主、大善人啊,只要你们向前,她就会发钱给你们,大家去把你们的老老小小、朋友乡邻全叫过来吧,今天可是喝酒吃肉的好日子啊。”
他一说完,难民们一下子便兴奋起来,有人便急不可捺地拥了上来,又有人便四下散开去招呼蹲守在城内城外各个角落的同伙。
诸女见难民忽然被发动起来,无不讶然。红香忙去扶起林儿,问道:“这可怎么办?用钱开路果然还是不行的呀。”谁知林儿却不慌不忙地笑道:“嫂子别急,有人能收拾他们。”
正说着话,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像极了当初北辽皇宫前叩阍时,柯学带领众百姓来支援的脚步声,凌乱但有力,莫非,这又是谁领着百姓来了吗?香、霜二女对这熟悉的场景,不约而同地好奇起来。
不多时,果然就看见了一群百姓走过来,有人手拿棍棒、有人手拿锄头、甚至还有人拿的是文人用的砚台,看打扮,这正是扬州周遭的文人和百姓。
而为首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古羽,另一个,却是焦文复!
林儿见到来人,这才笑着对香、霜二女道:“二位嫂子,我说得没错吧,嘻嘻。”红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林儿让古羽回城的目的,便即赞道:“林儿早料到他们有这一手了,所以就让羽弟回城去劝说焦老爷子。他是扬州士林的首领,只要他老人家发一句话,便会有许多扬州的百姓们来此增援。百姓对百姓,长乐帮就可避免陷入其中,官府也不必参与而落人口实,林儿你真的太聪明了。”
林儿得意地道:“扬州是我们的家乡,眼前这些难民都是来自战乱地区,是来扰乱我们的家乡的。哥哥早就说过,要治愈崩坏的人心,最好的心药就是‘家乡’。同样的,要反制崩坏的人心,最好的武器也是‘家乡’。只要告诉大家,这些难民是来破坏我们的家乡,大家就会自觉地团结起来,即使之前有什么不和,也会暂时摒弃。所以我才坚信哥哥一定能说服焦老爷子来到这里。”
红香听完她的分析,忍不住赞道:“我虽然日夜和羽弟在一起,可论及对他的了解,还是比不上林儿,难怪你们才是一条血脉的啊。”
林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除了血脉,也许还有她和古羽那特别的感情与承诺吧,这相隔两世、冥冥中走到一起的、来自梦境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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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百姓
说话间,古羽已领着众百姓来到近前,在正自往前拥上的难民们面前重新构建起一道屏障。
焦文复在人群前面,大声呼道:“乡亲们,这史可法祠是我们扬州的象征,供奉的是当年在此浴血奋战的英雄。如果这个祠堂被这些难民毁掉,你我以后如何向后世子孙交待?今天,在英灵的照耀下,我们绝不能让这些人得逞。大家听我的,不管你手上有什么,都要奋不顾身往前!”说着,他便第一个顶在了人群的前面。
他身边的古羽见状,忙过去拉他道:“老爷子您年纪大了,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吧?”
焦文复回头瞥了他一眼,喝道:“小子,你这是看不起我?”说话间,依然带着他对古羽的轻蔑之情。
古羽再次打量这个老爷子,虽然须发已见苍白,但腰背挺拔,端的是文人中的大丈夫,不由得心中便生出一阵敬意来,当即向身后挥一挥手,朗声道:“大家听老爷子的,今日就要见我扬州儿男的气概!”
众人听得他二人的呼吁,无不振奋精神,拿着手中并不算武器的武器,便向众难民顶去。难民中有不少亡命之徒,就有准备上前下黑手的。可是被这样的气势震慑,其人也只好收手。他们也知道,有这样的民气在,若自己真的动手杀了人,那不但命会当场交待在此,恐怕还要被生啖其肉,连全尸也留不下来。
难民们都是浑水摸鱼的主,和民气被提升到顶点的扬州百姓们比起来,自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见百姓们高亢的士气,难民只能节节败退,被逼出了两三丈远。
这时,古羽又手指着龙、梅二人,大声对难民们喊话道:“你们要看清楚,这个龙济天,原本是西辽青龙城的护法,这个梅仁化,原本是成都太守府的幕僚。这两个人,和北方大乱丝毫关系也没有,更不是你们的乡里乡亲,他们引你们来这里,无非是想利用你们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各位都是聪明人,怎可受他们的摆布,现在就散去,那就什么事都没发生。如若等得久了,玉石俱焚,谁也休要讨到便宜!”
众难民被他这一声恫吓,就有心志不坚的首先打起退堂鼓,悄无声息地退出难民阵营溜掉。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难民的阵势便很快垮了,眼看就要一哄而散。
龙济天再次将他毒辣的眼光看了看古羽,知道今日势成一败,只好对身后诸人道:“大家先撤,来日方长。”便与梅仁化二人领着难民们离去。
这场风波,就在不流一滴血的情况下,被平息了。
古羽这才回头,见焦文复因为刚才用力挤难民,仍在喘着气,便躬身一礼,道:“老爷子心系着扬州,为我府民之领袖,令小子佩服不已。今天这一场,更足见您心中的赤诚,以及我扬州士人在患难之时展现出的不同于文弱气质的东西。扬州有如斯之乡老,是为我百姓之福,请受我这一礼。”
焦文复冷哼一声,道:“既已无事,告辞!”便叫了身后他的几个家丁扶着他,回城去了。
古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一番感慨。焦文复虽然仍如之前的态度,但他刚才离开时,古羽明显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神色。很显然,在其人心中,已经认可了古羽的表现,接纳他为扬州士人的代表了。相信下一次若与周大人对峙,他必将成为自己坚定的盟友。老和尚一开始为自己制定的拉拢士绅的任务,也终告完成。
这时候,古羽方才一一向其余诸百姓拱手致礼。待众人纷纷离去,才见石报国走了过来。原来刚刚林儿让长乐帮众退后,他便领着众人退避到了祠堂之内暂候。直到看见百姓们出现,逼退难民,他这才走出祠堂,来到古羽面前。
只听他赞道:“贤侄、贤侄女果然能力非凡啊,这么容易就把这样棘手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说话时,古羽这才过去拉住林儿的手,笑道:“不瞒世伯,自小侄离开扬州、与舍妹相认后,一路历经大小战事,也算得是饱历沧桑的了。舍妹不管行经何处,都能得到百姓的爱戴,故而处理这样的事,也算是有些心得。”
石报国满脸赞许地点点头,正要说话,远处却来了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到近前,递上了一张信纸交到石报国手上。石报国有些惊讶地问:“你是哪个堂的?我怎么没见过?”那弟子急道:“我是豹捷堂新进的弟子,原来的传信人战死,少主子这才让我来送信。”
“战死了!”石报国大惊失色,忙展开信纸来看。待看完时,却见他眼中竟爆发出蒸腾的血红,仿佛要吃人一般的怒火,让他当即大吼道:“竖子欺我太甚!通知凤舞堂所有弟子,聚集演武场待命!”说罢,也不和人打招呼,便使动轻功,飞身离开当地。他手下的一干众人也随即跟上。
刚才他那一声吼,吓得林儿诸女都连忙掩住了耳。待他走后,林儿这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问古羽:“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来由的……”古羽忙止住她道:“豹捷堂的堂口在苏州,香主名叫施人齐。刚才传信人说的‘少主子’,就是世伯的亲生女儿怡慧姐姐,她几年前便嫁给了施香主为妻。这回却传来有人战死的消息,莫非是苏州的堂口出了什么大事么?否则世伯怎会这样着急。”
后面还没离开的真虚上前急道:“老弟,这回怕真是出大事了,我还极少见帮主急成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帮在扬州的堂口共有三个,马香主的龙啸堂随周大人征战齐州尚未回来,我领的麟祥堂要守护这座祠堂,所以只有凤舞堂的弟子可供帮主调用。如若要把凤舞堂所有弟子都调出去,非是出了很大的事不可。”
古羽惴惴不安地道:“是啊,连传信人都战死了,我很担心怡慧姐姐的安全呢。法师赶紧跟吧,不用管我们了。”
真虚道:“行,那老弟你们先回吧,我这就回总舵去。若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你们。”
古羽点点头,这才和林儿等人一道返回槐沙村。此时,天已完全黑了。
除了古羽,最担心的人莫过于玉霜了。石怡慧也算得是她闺中的蜜友,其出阁之时,她还专门随周大人去苏州道过喜的。可却不知为什么,苏州的堂口会遭遇麻烦,让她忍不住便又偷偷地掉眼泪。
当夜里,古羽担心着事态的发展,横竖不能入眠,便起身来点油灯。红香被他吵醒,又怕他受凉,忙起身替他拿棉袄披上。古羽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声:“你睡吧,我出去走走。”便一个人出了门。
快过年了,夜里的空气格外的凉。古羽甫一出门,便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完后,他不自觉地揉揉自己的鼻子,心里笑道:“又有人在掂记着我,看来,这年也没法过了。”
一边想一边走,他不自觉地便来到了通向田秀才书斋的那条田梗道。当年刚进游戏时,他正是从这条道开始,走向他的游戏人生。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走上这条道,但似乎这一次走完,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念及此处,古羽鼻上又是一酸。
逝者如斯,没有人能留住时间。美好,都只存在于记忆里。当然,也存在于他人的意想中。
虽然只是再次回到这里,但现在的古羽,比之当初那个青涩少年,已经完成了涅盘,正等待重生。这个重生,是一个儒者的重生、一个君子的重生,是他肩头所承载的这个民族的重生。
当他明天离开这里时,他要真正走向的,是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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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难别
次日天还没亮,真虚就派人来向古羽报告:“苏州堂口有一个地牢,专门设置来关押帮内的重要囚犯。当年仇不问被帮主废掉武功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大小姐嫁到苏州后,一直在帮助施香主照管其人。帮主说,这次豹捷堂被袭,极有可能是仇不问当年的同伙所为。如果你愿意,也去一趟苏州吧,毕竟仇不问这事也和你有关。”
这事情,古羽其实已经猜到**不离十。既然阮冲和、孔仪二人便是当年长乐帮的香主,那么当年真正的罪魁祸首仇不问,怎么一直都没有出现呢?昨天听说苏州堂口被袭,古羽就知道,仇不问应该登场了。
和这个真正的**oss对决的时候,到了。
林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也猜到了故事的走向,所以不等古羽发话,她就已经在叫识乐斋诸人收拾行李,准备奔赴新的战场了。
全氏听说儿女们又要走,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是古羽,天生就是一个游子,他为此而生,他无从选择。所以,这就是宿命。
林、香、霜三女同时来到全氏膝下跪倒,作最后的道别。女儿家是最留恋母亲的,她们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安乐窝。可她们又必须要走,因为她们生命中的男人需要她们。
再一次的送别,槐沙村的父老乡亲们要送别的,是已经在扬州名声大躁的这些少年英雄们。仅这一次回扬州,古羽和他的兄弟们,便已经让“槐沙村”成为了全扬州最有名的村子。乡亲们走村窜镇时,都会倍觉自己体面了。所以,他们要送这些少年英雄出去,闯出更大的一片天地,让这个村子的名气,响彻整个中原。
当行屋来到村口时,古云加扶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全氏,一边点头,一边招手道别。猴子的父亲叫他该生孩子了,念七的父亲叫他和七妹完婚时一定要写封信回来,大将军的父亲叫他赶紧找一个媳妇……其实大家都想说:早点回来!
离别总要到来,两辆行屋、数匹马,还是走出了槐沙村。
古羽还有几句话要嘱咐真虚,一行人便绕到了史可法祠。找到真虚,古羽嘱道:“法师,我猜那龙济天、梅仁化二人誓必不肯罢休,还要再来搅扰这祠堂。他们若真来了,你无须再去组织百姓,只叫你手下人乔装改扮一番即可。切记,不可与之冲突,否则便中了他们的圈套。”真虚点头道:“老弟放心,我理会得。你们快些上路吧,有你们去了,我也放心些。”
当下古羽等人也不耽搁,便催马南下,到长江边租了一艘大船,顺江而下,不出半日,便到了江阴县登岸,再纵马往南,向苏州而去。
在苏州太湖的两侧,就是非常著名的东山和西山。东山位于太湖的西岸,而西山则是太湖中一个大的岛屿。据称,即使在真实世界,这两山中仍有许多古村落未被发掘,可见其悠深如斯。然而正是这样的奇妙地理,却造就了此处群峰环绕、港杈密布、雾霭沉沉、山水幽幽。若登高遥望,便可观见太湖奇美,若再有丝丝小雨,伴着佳人小伞畅游其间,人生之大乐便尽揽怀中了。
不过,识乐斋诸人此时却没有这样的雅兴。刚进入东山,诸人就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虽然老百姓还是一如既往平静地生活,可是偶尔快速经过的一些武人却分明显示着这里正在发生着一场大战。
石报国大概是早得了真虚的传信,知道古羽等人要来,已派了弟子在关隘道口等候。待诸人到时,便直接领着去了长乐帮众驻扎的地方,太湖边上。
湖的对岸,是另一群武人,身着草衣草帽,肤色偏黑、身材矮小,每人手上执一把火铳,枪口对准了湖的这一面。显然,只要长乐帮众敢乘船渡河,就要被狙杀于湖上。
果然,又是宇宙帮的人在此行凶!
古羽见石报国正在湖边上焦急地左右踱步,连忙上去见礼。石报国见是他来,急道:“贤侄怎么才来,这可如何是好?”古羽道:“这是宇宙帮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与长乐帮对峙?世伯可组织了什么行动吗?”
石报国恨恨地道:“宇宙帮当真是欺我太甚,他们是早已计划好了要针对我长乐帮行动,所以在岛的另三面埋了许多暗礁。刚才我想让弟子乘船从另一面迂回过去,却不想便触了礁。而若是从这里正面冲过去,就被他们的火铳袭击,想了许多办法都不管用,贤侄快想办法。”他说话时焦急万分,想是在为被困对岸的自己的女儿着急。
古羽却奇道:“他们早就有动作,难道一直都没有被发现吗?布置暗礁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呀?”
石报国迟疑道:“贤侄有所不知,这太湖湖底并不算深,而且泥沙淤积、十分平坦。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特点,在湖底泥沙中插入了许多长的铁钎。木船不小心扎到铁钎上,就跟触礁一样。这事想是他们昨夜才命水鬼做的,所以之前我们并未有什么警觉。苏州这里本就是这样地理复杂,他们掩藏其间,实是很难被发现。”
古羽还是有些不解,“他们能插进去,难道就不能起出来吗?在这太湖边生活的,一定有许多熟识水性的船夫。去请一些来为船只开道,不就行了吗?”
石报国却仍是犹豫难决的样子,道:“贤侄没看出来吗?那些船夫渔民都被他们征用去了,这湖边上竟是一艘船也看不见。若不是苏州堂口一直备着的几艘船只能拿来救急,我们此时连过到湖对岸都困难了。”
“那么苏州堂口的兄弟,可有水性好的吗?”
“有是有,都被困在了对岸啊。平日里在苏州城中行走的弟子,虽也会水,但要说个‘好’字,实在也谈不上呀。”
古羽抿抿嘴,心想这还真是巧啊,所有会水的都不在,想是提前安排好了似的。他回头去看林儿,却见林儿正向他眨眼睛。他立即明白过来,便对石报国道:“世伯稍等,我与舍妹商量几句便来。”说罢便去到林儿身边。
却听林儿神秘地道:“哥哥不觉得奇怪吗?宇宙帮现下正处在被江湖门派围攻的时候,他不想着如何应付少林和丐帮,竟然还有闲工夫来找长乐帮的麻烦?”
古羽沉吟道:“真虚法师不是说这里关的是仇不问嘛,会不会他们是为了救仇不问?”
“一个被废了武功、关押十几年的人,救了之后又能如何呢?何必要在这样紧要的时候,花这么多人力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事情离奇得紧。不过我们这回回扬州,从龙、梅二人离奇失踪开始,许多事情都很离奇。既然宇宙帮能救龙、梅二人,兴许他们也有救仇不问的理由呢?”古羽其实也拿不定主意,说了半天,顿了顿,只得又问:“先别想那么多了,林儿快想个法子救怡慧姐姐吧?”
林儿道:“哥哥真是关心则乱,忘了当年我们被囚在阆中的船上,是谁救了我们。”
“对啊!花伊在当时能救我们,现在也可以带领水军进去的。”古羽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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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地牢
林儿续道:“除了伊在,大将军也是水中的好手呢。当年大将军成名的一战,正是他依靠过人的水性,强渡无定河,才解了永乐城之围。让花伊在和大将军率领水军进去,自然能奏功。”
当下古羽便将林儿的安排和石报国讲了。石报国也不多言,就命手下的船只迂回到侧面,由花梦醒指挥,开始缓缓地向前突进。船下,花梦醒和大将军二人轮流下潜,察看水下情况。船上,曾苏、念七和长乐帮众多武人早已蛰伏舱内,就等船到对岸,便发动突袭。
从侧面行动,距离比正面要远不少。约半个时辰,船方行至湖心。索性的是,这湖面上大雾升腾,很好地掩藏了船的动向。直到显出行止,对岸宇宙帮众发觉时,正要调集人马过来抵抗,水中的大将军一声大喝,第一个便冲上了岸,手起刀落,便斩杀了发号施令之人。
随他之后,曾苏和念七双剑齐发,水上飘轻功使动,踏着湖面便冲入了敌军阵营。那些正在匆忙准备转过枪头来对抗的宇宙帮众,还没反应过来,曾苏、念七如鬼魅般的身影已到近前,手起剑下,就斩掉了几把火铳。
如此一番动作,长乐帮的船只也已到了岸。所有长乐帮凤舞堂的弟子,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入了宇宙帮众中。那宇宙帮的枪手们,反应快的,尚能发出几枪来,打中不算要害的地方,反应慢的,就只能与冲上来的长乐帮众近身肉搏。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南越,宇宙帮自然是横行乡里、霸占一方。可是在这苏州,长乐帮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帮派。对战起来自然骁勇更甚。两边一番打斗,只打了一个多时辰,宇宙帮的人便尽数被歼灭,所有火铳均成了战利品。
待战事结束,这才有帮众划了船过来接石报国及其他人。到得对岸,便见四野已是尸横满地。宇宙帮几百人全数身亡,长乐帮也损失过百,大将军几人全都身染血污,显示刚才战况之激烈。
石报国走过去翻过一个宇宙帮的尸体看了看,便问身边手下道:“留活口了吗?”有人回道:“这些人全都意志坚决,必欲战至最后一口气,所以没法留。”
石报国叹口气道:“早听说宇宙帮的人全都视生死于度外,今天才知果真是如此。也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样的邪术,才能把人变得跟畜生一样不知死活。”说罢,他便命手下迅速集结,然后便上西山去。豹捷堂的堂口,便在那山上。
古羽牵着林儿诸女,一路跟在后面缓缓而行。诸女闻见地上飘起来的血腥气,都不住地作呕。好在这残忍的场面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总算是能熬过去。
上了西山,才见路边又有许多尸体。想是石报国带人上山时,又有激战发生。不过毕竟是在长乐帮的地盘,宇宙帮也很难阻挡这些长乐帮精锐的战力,所以只能是望风披靡。
豹捷堂的堂口,在山顶处。说是堂口,却更像是一个山寨。巨大的木门,把一个像城堡一样的堂口圈在里面。当年石怡慧出嫁时,古羽曾在扬州相送,但这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站在这里,心想着当年进游戏后第一次见石怡慧时的场景,如今怡慧生活在这样一个堡垒中,真像是白雪公主一般。
石报国带着人站在木门外,木门紧闭,显是还没有被攻破。众人倒是松了口气。不过,有人叫了半天的门,却始终没人开。或许是里面为了防止被火铳打破,已经堵上了木料沙袋之类。林儿便叫猴子小心爬上周遭围墙,向里面喊话。喊了半天,门才终于缓缓开了。
出门迎接的,正是豹捷堂香主施人齐,和他的夫人石怡慧。怡慧见是爹爹亲率人来相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飞跑过来扑到父亲怀中,迭声道:“爹,女儿只道再也见不着你了。”
石报国忙安慰女儿几句,又道:“慧儿休要哭泣,那宇宙帮吃了豹子胆,竟敢欺到我头上,为父自会要他们好看。今天还要多谢古贤侄他们,若不是他们这几个少年英雄,这一战还要难成。慧儿快去见见吧?”
怡慧这才过来向古羽、红香、玉霜这几个故人见礼。怡慧从小便饱读诗书,自有一股知性美,如今虽已是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可那灵秀的气质,仍会令人感到舒服。
玉霜过去拉着怡慧不住地道:“听说慧姐姐出事了,我好担心,看到你没事总算放心了。”怡慧则道:“我也是啊,前两天听说霜妹妹的事,真是揪心死了,还好你没事。”
见了一阵礼,众人这才走进豹捷堂。堂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好在堂内弟兄还算得力,将入侵者挡在了外面,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石报国一边叫弟子们收拾残局,一边把施人齐、怡慧、羽、林四人叫到了正厅中,这才问道:“慧儿,那仇不问关押之所可有异状吗?”
怡慧奇道:“爹爹何故这般问?敌人并没有进堂内来,自然更无法进地牢中去,怎么会有什么异状?”
“慧儿有所不知道,上次在史可法祠,同样是宇宙帮,在我们一切防备完善的情况下,依然把龙济天、梅仁化二人救了出去。若不是古贤侄侦破此案,我们恐怕现在还不知何故。这次宇宙帮花这么大力气来攻打豹捷堂,试问若不是因为那仇不问,还能因为什么?虽说他们没能打进来,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爹爹如果不放心,不如我们下地牢吧?”
说着,怡慧便拉着石报国,来到正厅后面的一个暗室中。怡慧的脖劲上一直挂着一枚铜制钥匙,而他的夫君施人齐的腕上也有同样一枚。此时两人来到暗室,便各自找到一个钥匙孔插进去,就见暗室的一面墙上开了一道小门,想来这就是地牢的门了。
怡慧让石报国先在前走,自己则和身后的羽、林二人解释道:“这个门需要我和夫君的两把钥匙同时拿来才能打开。这钥匙我一直是贴身放着的,睡觉也不会取下来,从没给过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从这门进去。”
她说完便也钻进了地牢的门,羽、林二人也手拉着手小心跟上。一面走,林儿却在古羽的手上写着什么。古羽感受了半天,才明白她写的,就是一个“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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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挖洞
林儿的意思古羽很快便心有领悟。既然堂口没有被攻破,钥匙也没有假手他人,门亦完好无缺,一切看起来都这样“正常”,可为什么石报国还是执意要去确认一下呢?他是不是惊弓之鸟、谨慎过头了?难道说世上真有这么巧,这里真又发生了一起和史可法祠一样的密室救人案?
可是,世上还真就有这样巧的事。五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地牢的门口,朝里面一看,这才真的惊呆了。
地牢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仇不问的影子!
怡慧张大了嘴,和自己的夫君互相对望,完全不明所以。石报国不知是生气、还是不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二人。
而羽、林二人,却几乎同时将目光在其余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希望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石报国闷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怡慧惑然不已,只是无助地答道:“不知道啊,怎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今天早上给他送饭时,人还是在的呀?”说话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这时林儿用手捏了捏古羽,然后略作一笑,意思是:哥哥,又该你这“断案第一”登场了。
古羽无奈地回以一笑,意思是:为什么我走到哪,都会碰到案子。仿佛案子都是为我古羽而生的。
无奈归无奈,林儿说得没错,是需要他来解决这密室作案的时候了。于是他道:“慧姐姐别着急,可否打开牢门,让我进?”怡慧依言将牢门打开,让古羽进去。
古羽一边往里进,一边随口问道:“这个牢里,除了慧姐姐和施香主,还有别人会进来吗?”
怡慧道:“有几个丫头会轮流来给他送饭、倒马桶什么的。不过丫头进来时,我和夫君总要在旁边看着。”
“一般多久进来一次?”
“这个不一定。冬天东西不容易坏,所以送饭的次数少,一盆馒头就够他吃许多天了。夏天就要勤快些,一两天就要送一次。”
古羽点点头,他问话时,眼光已经在牢里逡巡。这牢房的确简陋,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在角落处堆着一些书,墙上则贴满了纸张,纸张上是仇不问的各种鬼画桃符,而其中最多出现的是一个名字――“古羽”。
古羽明白,自己在仇不问心中是何等的仇恨。想想看,他能在这里被圈禁十几年,没有自杀了逃出游戏去,其人的耐力与仇恨之深是可以想见的。想到这里,古羽竟不自觉地佩服起这个对手来。
心中想着,古羽又去角落处翻了翻那些书,续问道:“这书是怎么回事?”
怡慧道:“喔,这是我看仇不问一个人被关押在此,实在可怜,就找了些书来给他看,希望他能从中领悟一些道理吧。”
古羽见那些书多是佛经之类,便知是怡慧宅心仁厚,希望用佛法来感染仇不问。但很显然,这是完全没用的,因为书被仇不问撕得不成篇幅,大部分都被贴到了墙上,去书写他仇人的名字。
古羽思虑既定,便扔下书,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来,然后对林儿道:“有没有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熟悉?”林儿一时还有些迷惑。
古羽微微一笑,道:“《肖申克的救赎》嘛。”一说完,就将手中石子,对着墙上一张写着斗大的“古羽”两字的纸上使劲扔了过去。石子到处,纸张应声而破,显出了其后一个恰能过一人的大洞。
大洞出现的那一刻,石报国三人全都惊呆了,匆匆跑过去察看,才发现那洞之深,必是有人挖了数年才能挖出来的。石报国慌忙道:“人齐,快爬进,通向哪里。”施人齐便顺着大洞爬了过去。不多时,就见他又爬了回来,回报道:“前面是西山的一个山坡,下面不远就是太湖。”
石报国将一拳重重砸在了墙上,抱怨道:“这厮定是游过太湖逃掉的。整整一天的时间,够他跑很远了。你们两个,让他挖了这么深的洞,竟然都没有发觉?”
怡慧满眼无辜地道:“平时就见他喜欢往墙上贴纸,我们只道是因为怨恨,哪想到他这么有毅力,竟是要挖洞逃跑。”
古羽也替她解释道:“这实在怪不得慧姐姐,送饭的几天才进来一次,那仇不问有充足的时间一个人待在这里挖洞。要想发现异状,着实不容易。”
石报国无奈地叹口气,道:“看来长乐帮真的要面临大难了,我们出去吧。”说罢便一个人当先出了地牢。怡慧和施人齐互望一眼,悻悻地跟了出去。
林儿却不肯就走,反而小声问古羽道:“哥哥是怎么看出这墙壁不对的?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古羽笑道:“我哪里能看得出来,只是凭直觉判断而已。”
“直觉?”
“林儿你忘了你们在九句村时的经历了?那孔仪能把许多真实世界的场景搬到游戏中来,这里自然也不会例外。”
“你是说这事就是孔仪、俞清风他们干的?”
“如果不出意外,一定和他们两个有关。那天在破庙,吴四哥说到‘宇宙帮、打洞’,当时我们以为是指龙、梅二人的事,现在很明显,其实是指这里的这个洞。”
“可是,这里的防备这样严密,哥哥怎么这样确定是有人助仇不问逃走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我,仇不问根本没能力逃出去。不说别的,这么深的一个洞,打出来多少土石方,这些土他是如何处理的?靠三五天倒一次马桶倒出去?显然不可能。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从外面打了洞进来救人,而不是反过来。”
“从外面打洞进来?俞清风的人?还是长乐帮的人?”
林儿问完这句,却见古羽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她耳边来,小声道:“既然那俞、孔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宇宙帮推到我们面前,分明就是想向我们强调,宇宙帮此时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所以林儿,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如此,我就满足他们的心愿,攻打宇宙帮这事,我们要成为主力之师!”
林儿回头,惊诧地看着古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当然明白古羽深层的用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古羽从大邑剿匪开始就习惯使用的办法。当然,这也是现下他们能打破僵局最有效的办法。所以林儿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哥哥。
出了地牢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因为仇不问逃跑的消息,石报国有些不愉快,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自己回房去休息了。识乐斋诸人则在怡慧的安排下,在豹捷堂歇了一夜。
睡至四更时分,就听见了门外吵闹的声音。古羽连忙穿了衣服来到正厅,才见一众长乐帮弟子,全被石报国聚在了正厅,人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马上要出发去做什么事。
古羽慌忙上前,小声问旁边的怡慧这是怎么回事。怡慧一脸沮丧地道:“沈香主派人来报告,说那仇不问昨天逃回了扬州,组织难民冲击史阁部祠堂。沈香主按着你教他的法子乔装百姓应对,谁知其中几个帮中的弟子却被仇不问认了出来,结果仇不问就教唆难民冲进了祠堂,险些砸掉史阁部的塑像。沈香主无奈,终究和难民们动了手,斩杀数十人。难民们便立即疯传,这是长乐帮要和难民们过不去,要成立帮派来对抗长乐帮。”
她刚说完,就听旁边石报国忿忿地指挥弟子道:“常言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这些难民只道我长乐帮都是什么善人,今日便要叫他们好看!走,回扬州。”
“世伯,请等一下。”古羽见状,慌忙上前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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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吴山
石报国一脸的坚毅,朗声道:“贤侄无须再劝,我意已决,此去定要叫那仇不问授首。”
古羽道:“世伯如此,我无意反对。然而这事的起因原是南越的宇宙帮,世伯要去对付仇不问,岂不让宇宙帮逍遥法外?”
石报国镇定地道:“那宇宙帮罪大恶极,我自然不能放过。等平了仇不问,我必也率众前赴南越,荡平贼寇。”
古羽点头道:“世伯有此心,大事何愁不成。小侄不才,愿领手下诸人,替世伯去打这个前战,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因此想向世伯借一艘战船,我们从海上直赴南越迎战。”
石报国脸上微显出一丝诧异来,旋即说道:“贤侄此言,甚合吾意。船的事好说,慧儿,把苏州堂口最好的船交给贤侄使用,另外从堂内出资,多送贤侄一些金银,以供战事之需。”怡慧答了声“是”,石报国便领着手下离开。
这边,古羽则叫大将军、易明诚随着怡慧的手下,去接手他们的大船,在长江边等候。待一行人收拾妥当后,便去江边上船出行。
与此同时,古羽又央着怡慧带他去察看仇不问挖的那个洞的外部。两人出了堂口,绕着西山走了一大圈,才寻见那个洞口。洞口离太湖只有两三尺的距离,也难怪,那地牢本来就挖得深,所以很自然就已经接近湖面了。古羽和怡慧在洞的周围仔细一点一点检查过来,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地上的草叶也是新鲜生长,未见踩踏。只有洞口处有一些泥土被蹭掉,想是仇不问逃离洞口时,直接飞扑出去,跳进了太湖中。
古羽看着这个状况,一时疑惑不已,又去把猴子叫来,让他使动轻功在周遭跑了一圈。然后再仔细检查,发现即使以猴子的轻功功力,也很难不在这洞口周围留下一丝的痕迹。
古羽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难道真的没有人在外面帮忙吗?可是,如果仅从里面挖那样深的山洞,就必须要借助工具。慧姐姐,你有没有询问手下人,是否向仇不问提供这样的作案工具?”
怡慧肯定地道:“昨晚发现那个洞后,夫君把这些年所有进过地牢的人统统叫来问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啊。别说我们从来不会给他任何尖利的东西,就是金属器具,也从来没有提供过。我实在想不通,他是依靠什么挖这么深的一个洞。”
古羽听得她说,不解之情更甚了。很显然,发现挖洞还只是开始,要真正揭开仇不问逃离之谜,还远得很。于是他又问道:“当初世伯为什么想到把仇不问关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很偏僻吗?”
怡慧想了想,方道:“我听帮里的老人说,苏州的堂口原本在苏州城内,可是当年爹爹为了在这里建一个地牢关押重要犯人,这才决定将堂口迁到西山中来。据说那时候爹爹连续几个月坐着船在太湖中游弋,把这里各个山峦、湖道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才选了现在这个风景又美、出行又方便的地方。也正因此,爹爹让我嫁到苏州来,就是想让我在这里享受静谧、无争的生活。”
古羽道:“说起来,这里确是个很美的地方呢,真是羡慕慧姐姐。我要了解的东西也差不多了,可惜还是不知道仇不问是怎么逃走的,等以后再慢慢想吧。”
怡慧信任地笑笑,“你这小神童,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的。”
待回到豹捷堂时,天已亮了。识乐斋诸人纷纷起床,得知古羽决定出征南越的事,大家也没有多言,便各自收拾行装。怡慧又命手下为他们的船上送去充足的钱银和食水、以及部分从宇宙帮缴获的火铳。一切准备就绪,古羽便告别怡慧,领着一行人离开西山。
林儿又问了古羽查案的情况,古羽只是道:“现在我只能确认,不是慧姐姐和施香主监守自盗。至于究竟是谁干的,我还没找到线索。”林儿明白,这案子还只是刚开始,没有像史可法祠的案子那样简单,便也不再多问。
一路走,林儿又在心中念叨起吴山来。马车刚过东山,他便问三小姐道:“你可知吴山到底在什么地方吗?”三小姐摇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江南,如何知道。周小姐、雪平美女她们应该更熟吧?”
雪平自己明白林儿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便道:“我记得书上曾记,徐灵胎大夫当年行医的地方,叫越溪画眉泉。小星嫂知道那是哪里吗?”玉霜道:“嗯,我记得应该在苏州城南,我们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古羽还在好奇林儿怎么要去吴山,林儿却道:“反正顺路,就让我去一趟,了了这个心愿嘛。要不大家先在苏州城盘桓半天,我和三小姐她们去去就来?”
对于她的要求,古羽从来不会拒绝,于是他便叫其余诸人直接去到长江边准备上船,这边则让猴子前去苏州城南问明道路。不多时,猴子即回报了那吴山画眉泉的具体所在,林儿就和花梦醒、三小姐、雪平诸人同路前往。古羽见花梦醒竟也意兴很高地随行,心想他们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便也拽着林儿,跟着同去。
直到走进画眉泉,打听到徐灵胎墓地的所在,诸人这才终于找到了,在那墓的旁边,赫然便是一茔香冢。
这正是香香公主最初下葬的地方。
一路走过来,沿路的村镇中,都能时不时听到关于香香公主的传说。老人们会给小孙儿讲一个唱着很好听的歌来到画眉泉的美丽女子的故事,少年们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妻子也能像这个美丽女子那样迷人。香香公主,已经将她的美丽,在这个凡间隽永流传。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凄苦,不能与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纵有迷倒万千的美丽,那也没有丝毫意义。一个女子的美,只有遇到懂得欣赏她的男人,才变得可贵。
林儿呆立在香冢前,不自觉地便有些痴了。她自己也有着绝丽的容颜,不论游戏内还是游戏外,而她又是如此幸运,因为她找到了懂得欣赏的那个人。
那个人,此时却因为香冢的墓碑上那一行小字而惊讶不已。原来墓碑上除了两个大的“香冢”二字,还有一行小字,写着:至善廿四年,川人牛盼春过吴山,无意间寻得香冢故址,特重新修葺,以为往来游人驻足留念。闻红花会诸人后远赴海外,他年若有幸,必觅得其人来此参拜。牛盼春敬立。
古羽掐指一算,至善二十四年正是玩家进入游戏的头一年,他也正是在那一年碰到了这个牛盼春。当时正是自己拜托他到苏州寻访武林高手,想来他在寻访过程中,便无意中发现了这香冢。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林儿来此寻访香香公主的足迹,正巧这香冢便在十多年前由牛盼春重新立起来。
林儿也看到了墓碑上的字,颇有些诧异地道:“哥,这牛盼春是……”
古羽道:“就是那个很多次传来关键信息的人。不过,自从北辽之后,我就再没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知他去了哪。但我坚信,我和他这样有缘,未来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相遇的。”
林儿点头道:“嗯,看他这几行字的意思,说不定他真的去寻访红花会的踪迹了呢。以后如果有机会,哥哥也去寻访一番,说不定就能与他碰上了。”
古羽微微一笑表示同意,旋即又转脸道:“好啦,先不去管他了,林儿该给我讲讲这香香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林儿见他突然黑着脸像是生气的样子,也知他是故意装出来的,调皮一笑,腻声道:“哥哥这可不能怪我,是花伊在和三小姐没有把这么好的一个故事讲给你听,要怪就怪他们吧,嘻嘻。”说罢,她这才把西辽鸿乐府拱北的故事,完完整整地给古羽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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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双喜
苏州城往北的刘家港,即真实世界的太仓市浏河镇,乃是北出上海的门户,当年郑河下西洋的起锚之地。而此时,古羽和他的同伴们,也要从这里,一路南下,沿着海上丝绸之路,过雷州半岛,在交趾登陆。
如今的识乐斋,经历了多次生死战役,早已团结成了一条心。所以,并没有人问古羽为什么要和宇宙帮决战,大家都明白,这一战是在所难免。
船出长江口,便一路往南而行。那长乐帮的收入中,本来就有很大一块来自海漕贸易,所以他帮中最好的船,全是五桅战船。怡慧更是挑了其中最好的船、最好的水手给古羽等人用,所以船行十分迅速。
识乐斋诸人在船上反倒闲得无事,大家就开始怂恿古羽完成对玉霜的承诺,为她跳一支舞。
前些时在槐沙村时,古羽就曾努力向勒勒学习舞蹈,这时候,不正是该观众检验的时候吗?
这一天,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几只海鸟在船桅上不住地盘旋。古羽趁众人都在甲板上活动,便请了林儿、叶枫为他伴奏,雪平、花梦醒为他伴舞,玉霜正坐当中,笑语盈盈地看着古羽,小美拉着红香在旁边不住地起哄。
古羽则自己给自己当一回司仪,学着易明诚的声音道:“开心开心,今天真开心。周玉霜小姐,这一支舞,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山人献丑了,污了慧眼,还望原谅则个。下面,有请勒勒夫人为在下伴舞。”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住笑。只有易明诚在旁阴阳怪气地道:“这个这个,古先生把老夫的话都说了,那以后老夫岂非无事可做了?”叶枫则在一旁帮腔:“你那些话都是你骨子里的,古大哥哪学得会。他要是学会了,世上都没正人君子了。”两人一唱一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另一边,勒勒亦是打扮整齐,带着翩翩的脚步走入场中,伴着林儿的琴声响起,她轻盈的舞姿也随风而起。古羽经她带领,也就举起僵硬的双手,随着她的节奏,跳起了欢快的求爱舞蹈。
可是,刚舞了两下,勒勒就停了动作,双手捂胸,不住地干呕。叶枫连忙放下手中洞箫,上去扶她。林儿则担心地道:“勒勒是不是晕船了?扶她休息一会儿吧?美女帮她瞧瞧。”
雪平便上去替勒勒把脉,不多时,却见她在勒勒耳边小声问了一句什么,勒勒被她问得脸羞得绯红,只是尴尬地点点头。雪平见她模样,兴奋地拍起手来,转身对众人道:“哈哈哈,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勒勒有孕了!”说着又去拍旁边的叶枫,“叶家小哥,你要当爹了,开不开心?”
林儿闻听喜讯,丢下琴,第一个跑过来,搭了搭勒勒的脉,果然是象征喜脉的滑脉,激动地大喜道:“这回我要当真正的师姑了吗?这可是我们识乐斋第一个新生命啊,谢谢你勒勒,谢谢你。猴子哥,快去通知船长,在最近的港口停船,我要给勒勒配安胎的药。”
叶枫突闻喜讯,一时还有些蒙,后面的易明诚已经在摇头叹气了:“可喜可贺啊,我就说小叶这小子运气好吧,什么都是我们中最快的。”
后面小美则去扶过夏晶的轮椅,来到叶枫和勒勒身边,问道:“叶哥哥,恭喜恭喜呀,你打算给小孩取什么名儿呢?”
叶枫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边去扶住勒勒,一边拉着夏晶的手,脸红地道:“刚刚才知道这消息,我还没想好,你容我想想,嘿嘿。”他脸上挂着的是发自内心的笑,这心里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
与他同样高兴的,还有三小姐。如果她真的是叶枫的同母异父姐姐,那么这个勒勒怀中的小孩就是她的亲侄儿。此时,她正在花梦醒的怀中偷偷地抹眼泪,那是激动的泪。
林儿听得叶枫的回答,想了想,又道:“以后我们这些姐妹都要生孩子的,大家的姓氏又不相同,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取一个共同的辈字比较好?”这提议一出,立即得到众人的同意。林儿便问古羽:“哥哥觉得取一个什么字比较好?”
古羽也不细想,当即回道:“既然我们是识乐斋,那还是取个‘乐’字吧?”
林儿拍手道:“好啊好啊,等以后我们老了,就看着这些‘乐’字辈的小子闯荡世界,真好。师弟快扶勒勒回舱内休息吧,海风大,别吹凉了。哥哥,今天这是双喜临门,你这支舞,可更加有意义了呢。”
古羽笑道:“是啊,林儿快为我抚琴,我已经找到跳舞的灵感了,嘿嘿。”
于是,叶枫便和勒勒、夏晶自回船舱内。这边林儿则重新坐回琴后,又一支曲子响起。大家有了勒勒怀孕的喜讯鼓动,跳舞也变成了庆祝的狂欢。在雪平的带动下,不仅古羽那僵硬的筋骨完全舒展开,其余诸人也纷纷加入进来。花梦醒抱着三小姐,跳起了现代的交易舞;小美拉着一脸没睡醒的田师弟满场转;七妹和念七学着雪平的舞姿欢快地舞起来;蛾儿等四个丫头也高兴地在旁打节拍;易明诚则在一旁指点江山,谁谁谁哪个节奏跳错了,但是,根本没人理他,可他仍旧乐在其中。
古羽舞到高兴处,便过去拉起红香和玉霜的手,三人一起在甲板最前沿跳舞。一边跳,古羽一边小声地道:“霜妹,我跳的舞是不是很丑?”玉霜闻言,连连摇头,却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古羽则就手将二女一搂,耍起流氓来,“管它丑不丑呢,反正你们都已是我的人喽。以后,我们三个就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叶贤弟都有孩子了,你们也不能落后喔。”说得二女又是脸红,又是兴奋。
当天下午,船便在沿岸一个小港口停了下来。林儿领着一群人上岸,采购了许多安胎的药材,以及为古羽迎娶玉霜准备的必要行头。这一路船上颠簸,林儿生怕勒勒腹中出现意外,因此便和雪平仔细地研究了她的身体,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整套安胎的方法,以确保这识乐斋第一个新生命能够顺利诞生。
船在港口歇了两天,让众人都缓一缓气。第三天上,这才继续开行。与此同时,为古羽娶玉霜过门的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这一天正月初七,正是黄道吉日。船桅上高挂起六个大红灯笼,船沿被清洗一新,刷上桐油。而古羽则再次穿上了大红的礼服,与同样装容艳丽的玉霜,被大家簇拥着来到船头,跪地向天祷告,祈求平安幸福。
这一回仪式更加简单,没有长辈、没有宾客、没有主婚人,也不需要易明诚司仪。大家的心中也不像之前叶枫、花梦醒结亲时的高兴,反而却是更为庄重。大家都知道,玉霜为了自己爱的人付出了多少,今天终于完成了她的心愿。大家的心里更多的则是感动,感动人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动只要爱有恒心,幸福总会来临。
玉霜,这个来自江南的柔弱少女,诠释了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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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洞房
船舱内,为羽、霜二人准备的洞房虽然不大,但装饰温馨,三小姐特意为他们焚的喜香仍能闻见,七妹制作的喜糖就在旁边,灯盘中的红烛顺着船的开行、正左右有节奏地晃动,伴着木制结构轻轻地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对新人,正傻傻地并排坐在床头。
“霜妹,”古羽轻声唤道。他的喉间有些发干,声音显得很不自然。
“唔……”玉霜躲在红盖头里,她的脸有些红,红得有些发烫。今夜,她要从少女,变成女人。所以,紧张。
古羽却还是傻傻地问:“你在想什么?”除了这一句,他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
“唔……”玉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呀。这时候,她本有好多好多应该想的事,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处女之身被开启的那一刻。她没有想什么,这是命中注定了的。
古羽连忙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会也这样紧张呢?自己都已经是有妻室的男人了,和红香洞房时,全是温柔的爱抚,为什么今天,却是紧张啊。
他想去揭开她的红盖头,可他又不敢啊。他在害怕,不知道害怕什么。也许是多少次的生死时刻,让他感到害怕;也许是以前多次温柔的呼吸相对,让他感到害怕;也许是身边这绝代的丽人,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去牵起玉霜的手,便不再有动作。
“唔……”玉霜被他的手一碰,心中一颤。十几年心中的少年英雄、夜夜做梦梦见的这个人,就要成为自己的男人了。这些年的付出,都一点一滴地回现,她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也不再匀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只古羽的手在玉霜那细长的手指间摩挲。她的手,纤弱得像没有骨一样,让人心中生出无穷多的怜爱。
就这样轻轻地抚摸,也不知过了多久,古羽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来。他看向了自己的姬妾,这个被他称为“四大美女”之一的丽人。此时,她正在这块红盖头的后面,等着自己。
他的手缓缓地举起,伴着他浓重的呼吸,小心地揭开了盖头。他看到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清丽而绝美的脸。
今夜,玉霜得林儿的吩咐,罕见地画上了浓妆。让本来就美到极致的她,更平添了几分风韵。从今天起,她要开始走向成熟的贵妇人了。
古羽看着她正自低垂、不敢熟视的双眼,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将所有灵气都汇聚于此,他心中怦然一动,就不自觉地伸手去抚了抚她的眼。
“羽哥哥,”这一声唤,低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可古羽却自觉答了声“啊”。她的声音如蜜糖,让他全身都酥软了。
待古羽答完,又仔细地看着她时,玉霜才像鼓足了极大勇气似的,问了句:“羽哥哥,我美吗?”
“美极了,美极了。”古羽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这是他发自内心的一句赞美了。
玉霜却还有些不依不饶,嘤咛一声,笑道:“哪里美呢?”问完之后,才见她轻轻抬起头来,略带些倔强地看着古羽。女孩子总是这样,她的美,希望自己的爱人穷尽所有的语言来称赞。
不过,古羽没有给她任何溢美之词。当她抬起头时,当她如兰的呼吸进入古羽的身体,当她倔强的小嘴出现在古羽的视野中时,古羽没有再犹豫,便吻了上去。
这如火的红唇、这柔弱的香舌,当她遭遇古羽的“强吻”时,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她梦中的这一刻,在她还没有得到确定答案的时候,骤然而至。她没有准备好,因为她不知道爱的一吻,究竟是什么滋味。但她又早已准备好,为这一刻,她准备了十几年。
古羽用他全身心的激吻,去彻底温暖玉霜的心。今夜,他要把自己的一切给她,他要把她的一切都揽在自己怀中。
所以,这一吻整整一个时辰,把这些年所有的经历,都化在了交融的舌尖。接下来,他们将要开启的,是未来美好的新生。
“让我看看你心口的伤好吗?”古羽用这样的方式,开始着进一步的动作。
“不要……好丑……”玉霜已经开始有些眩晕了,不是船的摇晃导致的,而是因为别的。
“我想吻它,我的嘴有治疗伤口的能力。”古羽的脑子也已停止转动,这时候,不需要它再工作。
“你骗我……”玉霜虽然这样说着,可她挡在胸口的一只手,已经缓缓移开。她开始接纳自己的爱人为自己宽衣解带。
古羽看到了她的胸脯上方,一个圆形的箭伤。正是这个箭伤,差点要了这个绝代丽人的命。都说红颜薄命,也许命运的剧本本应是那样的。可是,因为剧本的另一个主角是古羽,是可以逆天改命的古羽。所以,眼前的红颜,她很幸福。
古羽轻轻抚摸着她的胸前,多么滑腻的肌肤,其中透着的,是少女百合气息的幽幽体香,伴着房内漫延的丝丝香气钻进古羽的鼻中,他已经彻底地痴了。他的嘴唇,已经不自觉地吻了上去。
只玉霜还在傻傻地说着:“羽哥哥,我怕。”也不知是谁告诉她,这一刻,是会很痛的。所以,她有些不自觉地往后退缩。
可是古羽哪会给她这机会,一双手已紧紧搂住她的玉背,让她紧贴住自己,这才柔声安慰道:“羽哥哥又不是敌人,你怕什么呀。霜妹这么美,我想就这样一直看一直看,哪都不去,只是看。可是,你要是不让我看,那我该多失望啊。”
玉霜就这样被半哄半就,终于褪去了身上最后一片布,她绝美的**,在昏红的灯光衬托下,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了古羽的面前。那如水的肌肤、纤细的身段,就这样展示出来,古羽已经心潮澎湃,他希望即刻拥有这身子。
可他不能,他不能亵渎这一刻的美好,他要像一个细心的园丁一样,让这娇艳的花朵,自由地绽放。
于是,他仍只是轻抚着她,让她轻偎在自己肩头,让她慢慢地卸去少女那最后的紧张和羞涩,让她在爱的滋润下尽情释放最美的容颜。
玉霜就这样面对着她从未见过的男子**,她惊惧、忐忑,她惶恐、躁动,不同的情绪,在她心里反复流转,她的心跳已经提到了顶点。她要放开自己的心胸,让这个她属意的男子,完成最后一击,真正地、完整地属于他。
可总在这时候,捣乱的人都会像约好了似的赶来,破坏这旖旎的场景。若非总是破坏美好,否则,他们又怎么被叫做“坏人”呢?
只听一声巨响,似是什么地方爆炸了一般,伴随着的,是船体突然剧烈地摇晃。古羽连忙紧紧将玉霜抱住,以安慰她不安的神情。
不多时,门外传来林儿的声音:“哥,不好了!有人袭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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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战起
古羽在房内急问道:“是什么人?”林儿答道:“好像是宇宙帮。”刚说完,又听见一声炮响,船猛烈一晃,让羽、霜二人都摔倒在床上。林儿在外像是也摔了一下,忙唤道:“哥哥你们快出来啊,船怕是要沉了!”
古羽恨恨地骂了句:“该死的宇宙帮,坏我好事,老子跟你没完!”便忙和玉霜二人重新穿上衣服出得舱来。
识乐斋其余诸人也纷纷来到甲板上,极目远望,果见远处并排着三五艘船,正向这边发炮。船上都有一个绘着龙型的旗帜,据船长介绍,因为宇宙帮的老巢在龙空山,所以他们的标志便是这样一条龙的样子。
古羽忙问船长:“我们能应付吗?”船长道:“我们这是战船,外面都装了铁甲,还能扛一会。不过他们的火力猛,我们这船上又没有炮,只是射程很近的几把火铳。若是久等,恐怕不利。”“那我们离岸边还有多远?现在在什么地方了?”“有几里吧,我们应该是在广南西路的高州附近。如果现在全速返航,应该能摆脱他们的追击。”“嗯,让我们先商量一下。”
说罢,古羽便转身与林儿诸人商议道:“本来走水路的目的就是想避免被宇宙帮的人袭击,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这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儿忿忿地道:“这可真是奇怪,我们现在明明还在宁国的海域内,却被宇宙帮袭击,宁国的海防军都是干什么的。”
“宁国的军队要是得力,也不至于让宇宙帮逍遥这么多年了。林儿快想想该如何是好吧?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如果快速到高州登陆,就可以摆脱沉船的命运。但是,岸上会不会遭遇新的袭击,这我也没有把握。”
林儿抿抿嘴,这才回头去问夏晶拿主意。夏晶眉头紧皱,思索半天方道:“高州离雷州不远,而雷州又一向是混乱之所,所以可能这也是宇宙帮敢公然来此袭击的原因。如果此时登岸,肯定会中了他们的圈套。”“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林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夏晶又是一阵犹豫,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字:“等!”
这个字才让大家全都愣住了。眼下宇宙帮正全火力袭击本船,稍不注意便有被击沉之险,若在这儿等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夏晶却坚定地道:“据我所知,宇宙帮深处内陆,并没听说他们擅长水战。你们再看对面这几艘小船,和我们的船比,全不是同一水准。所以他们只敢远远地打炮,却不敢靠近。想必他们也知道,我们这船是长乐帮用来保护漕运的,天然就是为战斗准备,若是过来和我们硬碰硬,损失的只会是他们。因此若我猜得没错,他们这打炮的目的,正是想要逼我们回岸边,进入他们早已设下的埋伏圈。”
诸人听得她的分析,再仔细观察对面的船,便觉她的分析十分有理,纷纷点头称是。于是林儿道:“就依姐姐的,我们就在这里,看他们会如何。”
于是,船长便按林儿的安排,船停在原地,并不大动,只是左右掌握方向,避开对面的炮火袭击。这船的一众船员俱是怡慧亲自挑选的、长乐帮苏州堂口中最优秀的弟子,操纵战船那是驾轻就熟。而对面的宇宙帮的船显然就没有这边的战船灵活了,所以他们的炮多数都落了空,虽偶尔击中几发,但由于距离远,打在船体的铁甲上,虽然造成船的晃动,但并不能令其翻覆。
林儿见夏晶的计策奏效,便好整以暇地调笑起古羽来:“原来没有想像中严重啊。哥,你可以回去继续洞房了,嘻嘻。”
古羽白了她一眼,气道:“船这么颠,怎么洞房啊。林儿还是去关心一下勒勒吧,别因为炮击引发身体不适。”
林儿看他一脸不满的表情,又看看旁边正自娇羞的玉霜,仍是一阵笑,道:“这哪需要哥哥提醒喔,美女早就去了,不会有事的。好啦,都怪我,不该叫你们出来的。”被她这几句玩笑,旁边花梦醒诸人也跟着笑话起古羽来,弄得羽、霜二人尴尬无比。
如此对峙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对面的船似乎这才看出了这边打定主意不为所动,便开始慢慢向这边靠近,想来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靠近些再打炮,以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边林儿虽然在说笑,眼中却紧盯着对面的动作,见其正在缓慢靠近,林儿忙问夏晶:“怎么办,我们是进还是退?”
夏晶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进!”
“可是,”林儿却脸显担忧来,“若是平时那就进了,我们有火铳,并不怕他们。可现在船上有勒勒,我怕如果不小心撞了船,那猛烈的撞击会让她受不了啊。”
她这担心却是真的,夏晶经她提醒,也开始犹豫起来,“这倒也是。可如果退的话,被他们一路相逼,岂不是就要接近岸边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诸人纷纷不安起来。这情况太特殊,如何应对的确是个艰难的事。
就在这时,曾苏忽然叫道:“你们看那边,好像又有船来!”诸人忙随她的指向看过去,果然,在海平线上又有几艘船同时出现,迅速地向这边驶了过来。
林儿忙唤猴子:“快爬到桅杆上,看看对方的旗帜,到底是敌是友。”猴子立即便三下五下上了桅杆,极目眺望,将驶来的船看得清清楚楚,这才回道:“没有画着龙的旗,倒像是什么番邦的船。”
“番邦的船?”林儿一阵狐疑,怎么这时候会有番邦的船经过?可是对方正迅速向自己这个方向驶来,分明是要加入战团的。
正自想着,就听见从那船也发出了几声炮响,那果然也是一队战船。并且,其炮打的方向,正是对面宇宙帮的几艘船。诸人见状,这才欢呼起来,原来这是救兵到了。
来船的战力,明显又比宇宙帮的强了不少。宇宙帮的船只能丢下这边,仓卒回头,去和来船迎战。可是,宇宙帮的船可没有装备铁甲,经不住那边的炮火袭击,不多时就显出了疲态,其中一艘船也被击沉。
如此又战了个把时辰,直至天光大亮。宇宙帮终难敌过来船,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调转船头,跑了。
来船也不去追,便径直驶了过来。这边船长便问林儿:“我们是走,还是迎?”
林儿思虑良久,方道:“既然是番邦的船,又帮我们赶走了宇宙帮,应该不会是敌人吧?迎!”
话音刚落,船长便招呼手下船员开工,主动向那番帮的船迎了上去。
刚驶近,还没看清对面船上人的长像,就听见那边有人高声喊话:“师父、师姑一切是否安好?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听到这一番话,诸人的兴奋情绪才终于爆发出来。那船上的人竟然是――方任侠!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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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做媒
林儿兴奋地连声叫道:“快快快,靠过去,那上面是我们的人!”船长得她指令,也不再犹豫,便全速驶近来船。直到两船靠近,搭起木板,才从对面船上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方任侠。
古羽当先迎了上去,唤道:“尚义,怎么会是你?你可来得太即时了啊。”
方任侠忙向古羽躬身一礼,道:“昨天得了密报,说宇宙帮知道师父你们会来南越,已经秘密装备了几艘船要来这里截击。所以我们这才急切赶来,好在没有让大家有什么损失。”
古羽疑道:“我正奇怪呢,我们的行踪已经够机密了,怎么还是被宇宙帮的人知道?”
方任侠却奇道:“机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师父、师姑奉长乐帮主之命来南越剿灭宇宙帮,这何谈机密啊?”
古羽闻言,身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长乐帮会把他要来南越的事公布出去,他临走时,明明已经叮嘱过怡慧要为他们的行踪保密的。
他正犹疑着,旁边林儿插言道:“哥哥别想那么多了,我还不知道尚义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呢,何必去关心机密不机密的事。”
她说着话时,方任侠方才上前向她见礼,口中叫声“师姑好”。他的表情自然,倒并没有什么尴尬,反倒是林儿被他这一唤,有些不自然起来。
好在方任侠一向是个有大气魄的人,并不在乎这些小的举止细节,只是回身,将身后一个身着白色宽袖衣袍、拖地长裤的女子引到跟前,介绍道:“这位是南越的妙宜公主,我这段时间一直与她在一起。”
妙宜公主?这便是那位传闻多时的向全天下广发英雄帖的南越女英雄?
诸人正自狐疑,却听身后一个人惊呆地呼唤:“师姐?”诸人循声去看,那是容若发出的声音。容若飞快地跑了上来,不住地问:“师姐,是你吗?我没认错人吧?”
旁边方任侠大笑道:“小师妹,这不是容宜师姐是谁,你可没认错呢。”容若经他确认,这才上前拉住妙宜的手,高兴地竟跳了起来,口中连声说道:“师姐,真的是你啊。原来你是南越的公主啊。”
这边的古羽、林儿、红香、夏晶几个人定睛去看,这个妙宜公主虽然已经留起了长长的秀发,可她一身洁白无尘的衣着、一脸干练坚定的神情,这不正是当年在峨眉山遇到的那个很有魄力的小尼姑容宜吗?古羽恍然大悟,当初他问容宜家乡何在,容宜指了指山的南面,原来她的地位竟是如此尊贵,乃是南越国的公主!
古羽连声感慨道:“不知道应该叫容宜师姐,还是妙宜公主,记得那时候师姐说要和我做朋友,还觉得有些好奇,现在想想,我可真是高攀了呢。”
那妙宜仍如当时在峨眉时的利落模样,一边向古羽见礼一边说道:“和天下闻名的红玉先生做朋友,那是妙宜之幸。听万任师弟说,先生是他的师父,那自然也是妙宜的师叔了,妙宜自当以师门之礼相待。”说着,她便一弯腰,用南越特有的礼仪向古羽庄重一礼。
古羽还有些诧异地不知所措,方任侠连忙解释道:“师父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提前赶来南越,本是想调查清楚南越的情况,却很巧地碰到了当时正与宇宙帮交战的妙宜公主。我和她说了师父、师姑有意来南越的事,她就特意嘱我,一定要说服师父、师姑帮她攻打宇宙帮。宇宙帮是南越各土司最大的敌人,公主率领族人已经和他们对战多年,可宇宙帮的人总用一些邪术来应对,让她的族人们不堪其困。公主早听闻师父、师姑在西辽和北辽的威名,所以一直寄望能请你们出马相助。这回得了你们来南越的消息,所以才亲自过来相迎。”
古羽听完,正要点头表态,身后的林儿却突然拉住了他。古羽回头看,却见林儿一双眼正滴溜溜地转,想来她一定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于是忙转口道:“按说呢,于情于理,我们都的确应该帮忙的,何况这次也是受了长乐帮石帮主之托来此。只是……只是这剿匪的事,已经有中原各大武林门派出面,我们实在不方便参与太多啊。”
他刚说完,那妙宜竟有些生起气来,皱眉道:“红玉先生当初在峨眉时何等坚毅果敢,如今却为何这般推三阻四。中原那些门派,眼下正在宜山扯着皮,如何能指望他们。”
关于少林和丐帮的纠纷,古羽早在扬州时就听石报国说过了,所以也不觉诧异。倒是妙宜的态度颇为有趣,这个公主明显是对中原武林的行事作风相当不满。这也难怪,若是武林门派都能一心抗敌,区区宇宙帮又算得了什么,何故会让妙宜这弱质女流率军征战这么多年,却未得成功。
古羽听得她言,道声:“还是林儿做主吧。”便回头去看林儿。
林儿一声坏笑,并不答他的话,却神秘兮兮地问道:“我看公主这般打扮,应该还是待字闺中,未曾嫁人吧?”
“敌寇未灭,无心嫁人。”
“可有意中人么?”
“妙宜此生,只嫁英雄,却不知英雄何在。”
林儿满意地点点头,拍手道:“妙得很妙得很。公主若是想让我们帮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希望公主能答应。”
“什么条件?”妙宜一阵迟疑。
林儿走到大将军的身前,笑盈盈地道:“公主不是说要嫁英雄吗?我大哥孙彦格,人称‘西北第一勇’,那可是大大的英雄哩。当初我曾答应大哥,定要给他寻一个公主做夫人。这不正好吗,妙宜公主要嫁英雄,大哥要娶公主,两下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公主若肯同意下嫁,小女便答应领兵抗击宇宙帮。”
诸人听她原来是存着为大将军作媒的心思,无不佩服起她待人的态度。当时在北辽,林儿的确提到要给大将军找个公主,可那时大家只道是玩笑话,没人当真。谁又曾想,这个林儿却一直记到今天,甫一见妙宜,就动起了作媒的心思。也难怪她能成为大家的主母,正是这待人至诚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为之信服。
唯有妙宜却相当不忿。她满心以为兰心仙子来此,能帮她完成复国大业,可没想到对方却乘人之危,一点也不大丈夫。她再去看那个什么大将军,虽也生得虎背熊腰,可是一副农民打扮,哪里来的半分英雄气概。念及此处,妙宜竟冷哼一声,道:“我来此是请诸位帮忙,不是来看你们奚落的。我的婚姻不能拿来做交换条件,既然你们不愿帮忙,那便就此告辞。”说罢,她也不再多说,将手一甩,转身便回她的船去。
容若见状,急得回头去拉林儿的手,劝道:“少夫人,师姐她就这样,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千万不要生她的气。”自从林儿嫁人后,她的称呼也从“姑娘”变成了“少夫人”。
方任侠也劝道:“我知道师姑想为大将军寻一门亲事,可妙宜公主也许是多年征战的缘故,对男女之事从不谈及。师姑这时候提出来,也难免会让她不舒服。师姑有所不知,前几天她听说你们要来南越了,高兴得在营里又唱又跳,可今天师姑却这样,难怪她会有些失望呢。”
谁知林儿却自信一笑,回头问大将军道:“大哥,这妙宜公主你可喜欢么?”
大将军愣愣地挠挠头,脸红着道:“这位公主长得又美,又有一副飒爽豪情,若是能娶了她,那可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吗。”
林儿闻言,便去拍一拍他的肩,道:“嘿,大哥放心吧,这一回啊,小林儿一定做成这个媒婆,让大哥当上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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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形势
妙宜回船后,撤了木板,便先行离去了。古羽望着远去的船,叹道:“以前只道容宜师姐爱干净,现在才看出来,原来她的内心,也是一尘不染。”方任侠则道:“师姐她其实挺可怜的,这些年不断地和宇宙帮作战,历经大小数十战,可惜自己的人越打越少,宇宙帮的地盘却越扩越大,她心里的苦闷,我是能看出来的。”
容若听他如此说,便又担心起来,回头问林儿道:“少夫人,你只是嘴里说说,你会帮师姐去打宇宙帮的,对不对?”
林儿却不答她,只是问道:“小尼姑觉得,我和你师姐有什么不同?”
容若沉吟片刻,方道:“师姐性格干练,做事情很利落,所以以前在山上时,很受师父喜欢。而少夫人做事情似乎总是懒洋洋的,好几次都是这样,大家都紧张得要死,你却躲在房中睡大觉。等觉睡好了,事情全都解决了。”
她一说完,古羽便拍手道:“小师太平时不多话,没想到看人这样透彻。这正是为什么只有林儿能做大家主母的原因呢。真正成大事者,便要像林儿这样举重若轻,我想这也是她故意把公主气走的原因吧。公主需要认识到,要对付宇宙帮,仅是依靠勇气是不够的。”
林儿这才微笑道:“小尼姑放心吧,你的师姐以后一定会成为我们识乐斋的一员的。尚义,快把你了解到的南越目前的现状和我们说一下吧,咱们该进入战斗状态了。”
诸人听她此令,这才真正紧张起来。于是林儿招一招手,便叫大家就在甲板上坐下,准备听方任侠的报告。
正此时,又听见船长报告:“前面好像又有一艘小船驶近。”诸人忙起身去看,才见一艘小艇,正迅速划过来。船上只有一个苗人打扮的,不像是妙宜的人。
那船快接近时,苗人便向这边朗声道:“请问周氏夫人可在这船上吗?小人火炎焱,奉我家夫人之命,来此帮助诸位。”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玉霜。玉霜思虑片刻,方道:“莫非他是邛崃来的大匠手吗?当时我领的心蛊任务是完成夫妻之礼,昨天嫁给羽哥哥,这个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林儿奇道:“原来小嫂子的任务这样简单啊?现下你们四个的任务都完成了,可就差我的了。可我到现在,对怎么完成任务,还丝毫没有主意呢,唉。”
古羽却一面令船长让那火炎焱上船,一面搂住玉霜道:“林儿这话可不对,若把这任务放在别人身上,兴许不算什么,可放在霜妹身上,她可是为此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其实仔细想想,黄夫人这四个任务真是巧妙,个个都是针对你们每一个人设计的。苏儿姐姐的任务和香姐的任务若是互换,两个人都会容易许多。小师太的任务换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都不成其为任务。所以林儿,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完成你的任务才是了。”
说话时,火炎焱已经上了船来。林儿便忙不迭地问:“当初金师傅来时,为我们带来了暴雨梨花钉。如今火师傅来,想必也有秘密武器能带给我们?”火炎焱道:“回主母的话,小人擅长制作‘震天雷’,一枚就能炸死几十人。”林儿道:“太好了!那宇宙帮就是靠火铳为主要战力,有震天雷的话,我们从火力上就不输他们了。等上了岸,火师傅就马上开工,制作震天雷。”
说罢,诸人又重新坐下。
方任侠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来摊在诸人中间,然后缓缓解释道:“那宇宙帮的老巢是龙空山,具体的方位大致是在这里,澜沧江中游。不过近些年,宇宙帮的地盘扩大了数倍,目前他们已经将战略要地放在了普宁州。此地号称‘黔之腹、滇之喉’,土厚水深,川潆峰列,乃是南越的咽喉要地,当年明太祖曾在这里建了许多屯堡,专为打仗之用。所以,要攻破这里,实在有些困难。目前,中原的少林和丐帮的人马主要集中在了广南西路的宜山县,那里离庆远军节度很近,必要时也可借朝廷镇边的军队一用。另一部人马就是妙宜公主的南越各部族,其人多是南越原来各个土司的家军,现在已经被排挤到交趾一带打游击了。”
“那各方人马的数量和战斗力如何?”
“宇宙帮实行的是贵族制,核心领导机构叫做元老院,名义上由一百零八个人组成。这些人拥有帮中绝对的权力,并可以将任何南越或宁国人作为奴隶。大多数元老都拥有一技之长,并领导帮内的某个堂口,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发展技术,像火铳的技术,就是一个叫蔡东的人发展出来的。当然,也有性格极为暴戾的元老,所以其帮中时常发生奴隶叛变、元老被杀的事件,因此目前元老院的人数,实际上可能不足一百人。至于其控制下的军队,大致有五万人左右,大部分是南越的下层农牧民。另一方面,少林和丐帮、再加一些小的门派,一共来了约一万人,其中不乏顶尖的武道高手。而妙宜公主手下则有近十万人的部族军,只不过,这些人中老弱残兵不少,真正能打仗的,也就是一两万人,所以战斗力反而不如人数更少的宇宙帮。”
林儿点点头,大致情况基本清楚了。其实对于宇宙帮,她是早就有所了解的。这所谓的一百零八人,是当初某论坛上组织起来集体进入游戏的玩家,他们的目标就是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发展科技,同时将当地土著引为己用,最后举其力攻占各国,统一天下。十几年过去了,他们的确发展出了自己的科技体系,其地盘也在不断扩大。
当然,这样的进展,更多是缘于没有遭遇各国太大阻力的缘故。一盘散沙的南越各土司显然无法阻止他们的扩张,即使妙宜最终统一了各土司的力量,但那也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要真正凝聚成战斗力,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林儿抿着嘴思索了半天,方才说道:“现在我们手上并没有一兵一卒,要跟宇宙帮作战,我们只能依靠中原各帮派、或妙宜公主的力量。公主这边我想先缓一缓,如果我预料不错,今天激了她一下,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率兵去和宇宙帮决战,等到时有了战果,我们才能评估下一步的行动。所以当务之急,我想去一趟宜山。丐帮南下剿匪这事本来就和我们有关,我想还是要先去和陈帮主打个招呼的。尚义,既然你归队了,还是你来指挥大家行动吧,接下来,我们该在什么地方登陆,从什么地方前往宜山最安全。”
方任侠点头道:“师姑放心,对南越一带的地理,我已心中有数。我打算从雷州登陆。雷州虽乱,但我知道一条各方势力交界的路,非常安全。”
于是,方任侠便去和船长仔细交待了如何行进的路线。船长即按他的指示,开足马力,迅速向雷州而去。
待一切忙完,方任侠这才过来一一和易明诚、花梦醒等老朋友打招呼。可是,他的眼光始终心不在焉地在人群中游走。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找那个叫林雪平的姑娘,却又不知该不该去勒勒舱内把雪平叫出来,所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林儿。
林儿犹豫了一阵,这才小声对众人道:“大家都进舱去吧,叫美女出来一下,我们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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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宜山
甲板上只留下四个人,羽、林、方任侠和雪平。雪平低垂着头,紧紧挽着林儿的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方任侠。古羽坐在船沿上,眼光随意地朝着远方,林儿紧紧盯着方任侠,方任侠却在不停地踱步。
就这样的状态等了许久,林儿才终于开言道:“尚义你明明知道美女喜欢你,却为什么一直不肯挑明,要让她受这么多委屈?”她的语气很强硬,在这事情上,她完全站在雪平这一边。
方任侠被她一数落,脸急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男女感情上一直是个木讷的人,当年他进游戏,正是因为真实世界中被女人骗,才想到要来游戏中发泄。若非古羽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现在恐还在某个地方继续做他的打手。
一直低着头的雪平也感受到了方任侠的局促,小声对林儿道:“仙姑别这样说方大哥,是我自己厚脸皮、不害羞,不关方大哥的事。”
方任侠听她这般为自己开托,忙抬头道:“雪平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在感情方面一直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的爱。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一定会找到这世上最好的人做你的夫君。而我却是一个习惯了孤独和流浪的人,我没法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所以也不敢接受你的爱。我上次和你说,我心中喜欢的人是师姑,即使我明知道她心中有自己喜欢的人,明知道她会嫁给另一个人,可这感情却没法改变。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打算变了,我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看着她幸福。”
他的话如此直率,直率地有些直白,听着这话林儿脸上登时挂不住了,而雪平,却神色一阵木然。
方任侠的话一语双关,他指的林儿喜欢的人,明面上,是木头,暗地里,则是古羽。所以他的意思很清楚,无论游戏内还是游戏外,他都会守在林儿的身边,此生不会再娶。一直以来,他都是林儿身边最好的帮手,林儿早已习惯了由他来安排所有事。而他天生的性格,也决定了安排事情总是那样妥妥当当,让人放心。可是,如果以后是带着这样的情绪,怎么能不尴尬呢。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时方从旁边传来古羽的吟诗之声,他从船沿边缓缓走过来,一面诵着这首《节妇吟》。“既然心已有所属,又岂是轻易就能改变的。林儿是老天爷送入凡间的仙子,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尚义身具宰辅之才、坚毅勇敢,影儿则美丽大方、惹人怜爱。可是感情就这样奇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情极处,却无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苦了影儿,无法和爱的人相守。”
可雪平此时却异常坚定地道:“不,我的感情也不会变。既然方大哥愿意一生守护仙姑,那我也要陪他。反正我就是仙姑的影子,现在是,以后也一直都是。”
“可是……”林儿和方任侠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她们都想反对雪平的选择,却又无从反对。识乐斋的人都有一股倔脾气,改不了。
古羽却过去握住雪平的手,柔声道:“林儿有这么多人守护,真是好。像影儿这样的好妹妹,要是嫁了外人,我还舍不得呢。”
林儿听古羽这般调解,也只好依着雪平的意愿,不再多言。雪平则拉住羽、林二人的手,道:“等以后你们两个都生儿育女了,我也去寻一个义女陪我,这样等我老了也就不愁了。”
当下,四人都把话说开了,也就轻松了许多,长时间以来,因为这感情纠葛的压抑,也得到了缓解。
说话时船正在迅速向雷州靠近。识乐斋诸人都已准备妥当,下了船,就要迎接新的挑战了。
雷州半岛在中原最南端,自古是重刑犯人的流放之所,人烟稀少、沼泽密布。据方任侠说,宇宙帮已经在这里伏了一支人马,准备袭击识乐斋诸人。不过,正因为沼泽多、毒兽横行,所以宇宙帮的人马并不能覆盖整个区域。只要找到合适的通道,依然能安全地通过。所以方任侠之前便请妙宜手下熟悉当地环境的南越老人提供了这样一条道路,众人只需按图索骥即可。
一行人下了船,早已准备好的两辆行屋和数匹马也跟着下船。于是车队便以方任侠为首,迅速向宜山而去。
一路走,沿路并没有碰到敌人,却碰到了不少毒虫、野兽。岭南地区天热地湿,正是这些毒物肆虐的场所。好在陶书生早已为车队布置了最优的行路队列,曾苏、念七等几个武人在外围守护,这才能避开毒物的袭击。
不过林儿和雪平到了这里,却像到了人间胜境一般。大凡毒物者,多是良药,收集起来制成丸剂,便可有解毒祛湿的功效。最难得的是,她们还在沿路发现了不少犀牛。犀牛生长于东南亚等地,其角可是中药中的至宝,比黄金还贵重。用犀牛角等药物制成的“安宫牛黄丸”,被奉为中药三宝之首,是急救吊命的最佳选择。真实世界中,由于犀牛数量极为稀缺,所以犀牛角常用水牛角代替,其药效也大打折扣。而此时林儿得到这么多的犀牛角,自然是要大大地利用起来,制成救命丹药,以供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使用。
从雷州到宜山,一路多是丘陵,虽有沼泽丛林,但道路并不难行。诸人只用了一夜工夫,第二天一大早,就已经快到宜山县城了。
一路过来时,就见到了不少江湖客打扮的人,俱是慌乱的神情。听方任侠说,除了少林和丐帮,这里已集中了中原十几个大小门派的人。毕竟以陈如风的影响力,他的登高一呼,还是能聚集起不少的人来。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如此慌乱,大家却没有主意。
离宜山县城还有几里地,诸人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二当家魏游。
正在前面领路的花梦醒忙叫住了他。那魏游听见唤,抬头看时,才见是自己以前在大邑的主子,忙跑过来,一一与识乐斋诸人打招呼。
花梦醒问道:“路上这些人都急匆匆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魏游道:“前几天宇宙帮的人曾往这附近扔了许多炮弹,炮弹炸开后也没什么伤害,所以大家都以为宇宙帮不过如此而已,便没引起重视。可是这几天城中就开始闹起了瘟疫,很多人脸上、身上开始长红疮,不停流泪、头痛、呕吐不止,严重的还会发疯、发呆等等。随行的许多江湖名医看了,都不知该如何诊治,大家心也就跟着散了,许多人打起退堂鼓。”
他刚说完,就听见身旁有人高喊:“快跑啊,宇宙帮又来投炮弹了!”一群江湖中人便四散逃窜,完全没了武林高手的风范。
林儿见状,忙道:“这肯定是毒气弹!宇宙帮竟然灭绝人性到这种程度。毒气弹损伤皮肤和气道,绝不能沾上。勒勒,你身上带了多少人皮面具?我要每个人都配上。如果不够的话,能否立即制作?”
勒勒在马车上清点了一下自己易容的工具,显然她带的并不足够。林儿见状,忙吩咐道:“去最近的镇甸,补齐了材料我们才能进县城。”说罢诸人便转向,找到附近的小镇,让勒勒购买了必要的兽皮等物,将识乐斋所有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部做了妥善防护,又用厚棉裹住口鼻,这才小心来到宜山县城。
县城内,早已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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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盟主
宜山县,本因地处边陲,城内人并不多。江湖客们一来,就将整个城变成了一个大的武林。儒、释、道,三教九流,混杂其中。武林中本来就有不少逃犯、亡命徒,多的是色厉内荏之辈,此时被宇宙帮的毒气弹一攻击,鬼哭狼嚎之声便此起彼伏,也让整个城中戾气极盛。
林儿害怕这戾气会伤到勒勒腹中的孩子,所以让叶枫一家三口乘了凤行屋在城外远远地等,七妹、李成保护他们。而其余诸人,则小心翼翼走进城。
城墙的附近,被毒气弹击中的许多江湖流浪汉就倒在路边上。因为不是正统门派出身,即使中了毒,也没人来照料。更何况,现在中毒的人越来越多,大门派连自己的弟子都应付无暇,哪有时间来照顾他们。
林儿走过去,小心检视了其中一个人被毒伤的皮肤,只见其人全身长满红疮,有的已经起脓溃烂,让人观之、恶心难耐。林儿定了定神,又去检视其他病患,其症状也多类似。
这时,古羽忽走过来小声对林儿道:“刚才好像那毒气弹又来了一发,我能闻到微弱的大蒜味儿,这是什么毒啊?”
林儿回头,却见古羽竟掰开了罩在口鼻上的厚棉,忙伸手过去替他盖住,急道:“哥哥这是做什么,万一中毒了可怎么办?”
古羽却道:“要判断出了是什么毒,我们才能有针对性的防备嘛。我的鼻子灵,所以想要闻闻看到底是什么气味。闻出了气味,林儿才好解决,不是吗?”
林儿当然明白,古羽是天生的研究者,对于这危害极大的毒气,他自然会想到以身试毒。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到解毒的办法。
念及于此,林儿便紧张地思索起来:“大蒜味?又是炮弹催发,毒伤皮肤?哥哥,这是芥子气!”
古羽听她说得如此肯定,不禁讶然:“芥子气,我知道,是一次世界大战中就开始使用的毒气弹。这宇宙帮果然狠毒,竟然将这样厉害的化学武器也发展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林儿抿着嘴思索半天,方道:“芥子气是一种脘化剂,通过粘着于皮肤、呼吸道、消化道等来破坏细胞分子。要解这种毒,必须用碱性洗涤剂。让我想想……有了,尚义,你带人去附近多找些皂角,实在不行,就焚烧树木,制成草木灰,再和上水,洒在城中各处。草木灰是很好的碱性消毒剂,对这类脘化剂有一定效果。美女,你再去多找些鱼腥草等物,用来治疗这些患者的皮肤病。”
诸人闻得她命,便纷纷行动。整个一天,就在这城里城外大量挥洒草木灰消毒,又为已经中毒的江湖客治疗。一直忙到深夜,诸人方去城外小镇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过来,就见城中秩序大为改善,病患经治疗,也纷纷好转。
就有不少闲散客,见林儿诸人到了,忙过来跪地磕头:“多谢兰心仙子救命之恩,小人等愿以仙子马首是瞻。”林儿忙问:“你们可知,丐帮陈帮主现在何处?”便有人回道:“城外五里的庆远军校场,他们正在那里比武推举盟主。”
林儿闻言,回头对古羽皱眉道:“这些人真是的,城内遭遇毒气攻击他们不管,这倒好,还在选什么盟主。这不是乌合之众是什么。”
古羽沉吟道:“现在这些武林人士一盘散沙,只有将他们凝聚起来,才能真正去和宇宙帮对抗啊。要不林儿,你去把那盟主之位抢了吧?”
“我能行吗?”林儿有些犹豫。
古羽笑道:“有什么不行?论武力,我们有苏儿、老七、二当家三大高手,老七是武当东苍掌门的亲传弟子,二当家当年是武当传功道长的候选,他能够率众下山作乱,说明他是所有玩家能选择的武当弟子中最出色的,再加苏儿这个武学天才,以及猴子、七妹、李成这些实力稍弱的配合,可以说我们这就是除了东苍掌门以外,武当能派出的最强阵容了。以这样的阵容去和少林、丐帮分庭抗礼,对方只要不出九袋高手,我们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何况,除了武力,我们还有别的优势。这次武当没来共襄盛举,林儿就替东苍掌门出面吧?”
林儿抿抿嘴,道:“虽然没有九袋高手帮忙,可是哥哥的辩才也有可以对抗九袋的实力了吧。那好,我们前往庆远军校场。”
庆远军,是宁国驻扎在西南边陲主要的军事力量。一旦遇到交趾或南越出现混乱,其军便可迅速做出反应。不过,由于过去几年宇宙帮的不断侵蚀和攻击,庆远军的实力亦是大打折扣,要让他们派出军力来配合作战,并不现实。
林儿与识乐斋诸人来到这校场,后面跟着一群闲散的江湖客。这些人俱是被名门大派遗忘的,又听闻古羽和林儿的大名,也就想紧随他们来捞一些战功。可林儿却又不肯开口真个收容他们,所以一群人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也在心中打小算盘,看看林儿究竟有没有能力和少林、丐帮一较长短。
校场内,有人正在中央打斗,应该就是在比武决定盟主了。而围观之人则分成了明显的两边。一边作僧人打扮,其中也夹杂许多俗家弟子,自然就是少林了。其为首的几名白须老僧,应当就是少林的一众方丈和长老们。身后念七则小声介绍道:“站在众僧最中间的干瘦老僧,就是少林的德天尊者。”
而另一边,自然就是丐帮众弟子了。为首的正是帮主陈如风,在他身边,是一群年龄很长的乞儿,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丐帮的各位长老。
此番南越剿匪,倒成了双方耀武扬威的契机。
除了那主要的两边人马,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江湖客站在侧面。能在这里出现,而不是在宜山县城逗留,说明他们至少是有一些江湖地位。
眼尖的念七、七妹和魏游,几乎是同时向着其中一个道士躬身致礼。那道士却在脸上现出了诧异的神色来,忙向三人招手。
念七便对林儿道:“招手的就是我们武当的传功道长郑兴化郑师叔,也是魏师兄的师父。看来是我师尊没到,只派了师叔前来。要不我们过去见个礼吧?”
林儿点点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过去了。”说罢,她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地看着场中正在进行的比武。
念七三人也就去到那郑兴化面前见礼。魏游见了师父,少不得要被一番训斥。好在川陕大乱过去了这么多年,那郑兴化道长又爱徒心切,双方的心结也就自然地放开,没有过分纠结。当然,魏游要想回归武当门下,这还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做更多的事。
倒是念七和七妹,让郑兴化有些诧异。当初念七一气之下离开武当,这事情可是影响很深的,直接导致了东苍道长心灰意冷,这几年全然不参加任何的武林活动。郑兴化见了念七的面,少不得又要数落他几句年轻人少不更事之类的,让他早日回山向东苍谢罪。念七也不多说什么,只要东苍能答应他和七妹的婚事,其它的,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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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比武
比武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少林和丐帮双方不断地派弟子下场挑战,显然,这是要争到一个武功最高的名份,才能坐上这盟主之位。大家都在期待,最后会不会是德天和陈如风这两大武魂的终极对决。
古羽看着场中的胜负转换,暗对林儿道:“这可不好,等他们这样一场一场比下去,也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了。林儿有什么主意,得让这比武快点结束才行。”
林儿沉吟片刻,道:“除了派人下场比武,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啊。可是,对面两方都有武魂坐镇,我们怕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的呀?”
古羽道:“我想,武林中人也是要讲身份地位的,不会轻易和不同辈的人交手。陈帮主应该不屑于和苏儿、老七他们过招吧?只要他们能战胜所有辈分较低的,我们就有谈判的资本。”
林儿点点头,便回头看向已经回到她身后的念七等人,问道:“你们谁先下场,去挑战一下?”
武当山的弟子,似乎都是急脾气。林儿刚一说完,魏游就率先抖擞精神,直接向场内走去。
少林和丐帮的比武,双方本来商定,各出一人下场比武,直到胜负决出时,败者即离开,换下一人上场。如此反复,直到谁先打败对方的十个人,那个帮派的首领即成为武林盟主。这样的比拼,拼的是双方的整体实力,而非一两个顶尖武师的武艺。毕竟,这盟主的责任是去剿匪,光靠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此时,场中已经比过了五六轮,双方低级的弟子都已被淘汰,场中正在比武的两人,都已是七袋以上的高手。
魏游走下场时,恰逢少林一个高级武僧落败,正灰头土脸地回到己方阵营。而胜出的丐帮弟子,则好整以暇地站在场中,等着下一个少林僧人前来挑战。魏游的出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那丐帮弟子见魏游身型奇伟,走路时脚下生风,当与自己的实力相当,便问道:“尊驾是哪一位?少林的俗家弟子?”
魏游一拱手,道:“我乃一个山野散客,非少林之人。今天适逢这场武林盛会,在下技痒,也想来与阁下比上一比。”
“抱歉,这场比武,关系我丐帮的荣誉,我必全力以赴、迎战少林武僧。尊驾若有兴趣切磋,请择日再来。”
“这里既然是比武决定盟主,那为什么只有少林和武当两个门派?你们不妨回头看看,想要参与此次行动的江湖散客、其人数不比少林和丐帮少,难道他们,就只能任由你们两边驱使吗?”
魏游说话声如洪钟,即使这场地中多得是比他武功更加高强的,可他却毫无惧色,仍是将心中的意见说出来。那丐帮弟子听他此说,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说出一些鄙视江湖散客的话来,却又怕引发众怒,所以他只得回身到自己阵营中,寻求帮主陈如风的意见。
那陈如风正自肃立,镇定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此时见弟子上来询问对策,他即回道:“既然这位仁兄想要试试身手,那你就陪他过几招便是,吃不了多少亏。”在他眼中,似乎魏游根本不必那个弟子废太多气力就可以解决。想来他们这些大帮派的,一向看不起混迹江湖的普通武师,所以说话时完全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那弟子得了帮主之令,即刻回转场中,向魏游一抱拳,道声“尊驾请吧”,便祭起掌风,直接向魏游攻来。
魏游从下场一刻起,全身的真气便凝聚起来,随时准备应战。此时对方攻势来袭,他只定睛一看,便见那人左手划半圆、右掌向前击出,正是丐帮降龙十八掌中最为著名的那招“亢龙有悔”。魏游脸上微露一笑,双掌一抬,身上就如一团火焰一般,向丐帮弟子攻去。
场中懂行的人皆知,这竟是少林绝学之一的罗汉伏魔神功。而且这魏游对这神功的掌握,怕是比在场绝大多数少林武僧还要好。少林寺的几个长老见此,便纷纷商量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其实,魏游所用的,乃是长乐帮的十八泥偶绝学。早年的时候,武当和长乐帮交好,互相之间时常派人交流,就像当初被杀身亡的凤舞堂副香主赵迪,就去过武当学艺,他手上的武当“梯云纵”秘笈后来由古羽转交给了猴子,使猴子在轻功一道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与赵迪相同,魏游早年也曾赴长乐帮学过艺。后来,魏游去了真虚那里,两人除了交流佛法,自然也会交流各自的武功。这十八泥偶绝学是长乐帮的看家武艺,真虚自然是要将之与魏游切磋。两个人本来都是各自门派中的一流高手,自然就将这些本事都学得精通了。
魏游还在川陕大乱时,实力就已是七袋了。这两三年来去了真虚那里,心态渐渐平和下来,也能专心练武,不仅融通了佛道之学,武艺亦有进境,已是七袋中最顶级的实力。他的对手,虽然也有七袋,较之于他,仍有差距。两下一交手,高下立分。
只见魏游一招“雄鹰展翅”,便将对手让到了身后,然后一回身,他的拳头即正中其人侧背。那人被这一击,登如筋骨俱裂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魏游的这一番亮相,总算引起了场内双方的注意。丐帮就有弟子上前,扶起倒地之人,然后问道:“尊驾如何称呼,少林德云长老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德云长老是德天的师弟,主修的正是罗汉伏魔功。丐帮之人见魏游一上来使用的功法,便猜测他是德云的俗家弟子。
魏游却不动声色地道:“在下姓魏名游,眼下无门无派,就是一个散人。与德云长老更是素未谋面,不是他的什么人。”
就有丐帮中见识广的弟子上前续问道:“刚刚见你和武当郑道长说话,听说郑道长以前有个徒弟,在川陕大乱中率众作乱,其人也叫魏游,难道……”
“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就是本人。”
“这这这……”魏游的这个回答铿锵有力,却真的惊动了场中的许多人。就有人不停地嘀咕:“一个武当的弃徒,竟是这般嚣张,这是把谁放在眼里了。”在这些名门正派的眼中,川陕乱军就是邪门外道。作为武林中人,多的是罪犯囚徒,大家固然不会真去官府揭发这个乱军的头目,但是看不起他、不愿与之为伍的,却是大有人在。
魏游见场中递过来的,全是鄙夷、不屑的神色,一时也只能皱起眉头来。就连他的师父郑兴化,也只能尴尬地低下头。虽然他已经原谅魏游当年的行为,可在江湖中,自己始终是要抬不起头来,因为两边的“正义”目光,就足够杀了他们。
刚刚那丐帮弟子开始问话时,正在外场坐看着场中情况的林儿,就猜到了会发生这样的场面,她当即便小声对古羽道:“这比武比到后来,就变成了比出身。我原本意想中的武林,本应是快意恩仇、淡泊名利的地方,结果竟还是沾染了这世间的邪气。哥,该你出场了,若不替二当家把这话圆回来,刚才那场架,也就白打了。”
古羽却有些犹豫道:“我和陈帮主怎么说也有些渊源,如果此时我就出面,固然是可以将场子找回来,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被人误以为我们就是来砸场子的?”
林儿想想也是,便道:“这倒是,如果一会儿真到了武魂之间的对决,我们也只有哥哥这张嘴能抵得上武魂的实力,你可不能轻易露面的。”她一说完,就回头唤道:“朱小美,还不赶紧出来,是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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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散人
“嘻嘻,师姑,要我出场可以,可你得给我想个响亮一点的名号才行呢。不然这样出去,谁知道我是谁啊。”小美清脆的声音发出来,她已经来到了林儿身后,勾住了她的肩,一面撒起娇来。
林儿拉住她手,笑骂道:“你这小丫头,还和我讲起条件来,哥哥的弟子这样响亮的名号还不够吗?好吧,问问看你两个师娘,想个什么更妥帖的。”
旁边红香则道:“说起来呀,按照我们识乐斋的老规矩,每个新进来的姑娘都应该为她们的住所起个名字。小美来家也有不少日子了,却一直没想好取什么。刚刚她这一笑,我倒是有了主意,就叫‘栀子楼’吧?栀子花开,让人感到的总是幸福和喜悦,就像小美带给我们识乐斋的。”
林儿拍手道:“这个好这个好,栀子花娇小可爱、又白又香,简直就和小美一个样,这个名儿取得太好了。”
小美亦开心地道:“谢谢大师娘,这个名字我喜欢。嗯,那我就按二当家说的,以后大家就叫我‘栀子散人’吧,嘻嘻。”说着,她又跑到了陶书生身边,道:“陶哥哥,把你的折扇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陶书生闻言一愕,忙将手中折扇收起来,道:“要折扇做什么?”
小美笑道:“这些江湖中人都要带把剑啊刀啊什么的,我手上总要拿点东西才显得霸气,不是吗?”
“那你问伊在兄借他身后的天剑用一下,那不是更加霸气?”陶书生一面将折扇往身上藏,一面嘀咕道。这折扇对他,倒是极重要的宝贝呢。
谁知小美却嘟着嘴道:“我又不会武,拿天剑做什么,况且天剑那么重,我还未必能拿得动呢。还是你的折扇小巧,就借我用一下嘛。”
陶书生还是不肯相让,续道:“你自己不是也有折扇吗?前几天还见你在田师弟面前显摆过,怎么非要拿我的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古羽送给小美那把写着“小美大言”四个字的见面礼。
小美便道:“那个折扇是师父送给我的,不能拿来用啦。反正陶哥哥的这把天天扇,借我一下有什么关系嘛,真是个小气鬼。”她刚说完,后面田师弟也突然睁开眼来,附和道:“这小子从小就是小气鬼,你们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陶书生被他们两个这一唱一和,气得有些无语,手指着田师弟“你、你、你”半天,最后还是把折扇交到了小美手上。
小美接过折扇,打开来摇了几下,那折扇小,拿在陶书生手上明显有装逼的味道,可到了小美手上却正正好。小美很满意地点点头,道声:“嗯,这才是真正的散人嘛。”方走进场中。
这时候,正是两帮人质疑魏游的当口,小美摇着折扇,一声清咳,便将场中一群大老爷们的嘀咕声全盖了下去。
江湖客中,其实也不乏妙龄少女,抑或也有江湖客带着妙龄少女的女儿或情人来此,可小美的气场还是与众不同。自从夷离毕之辩后,小美的辩才被彻底地开启。她本就有一个良好的家世出身,现在身边又是古羽、红香、田师弟这些顶级说客,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学一天可抵旁人一年。所以这几个月过去,她的辩论早已达到极高水准,在这样的场合,足以震慑全场。
江湖客见她走路的脚步,便知她不会武功。众人无不大奇,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也敢这般堂而皇之的走进场中,还丝毫没有惧色。这不是很怪的事吗?
刚才质问魏游的那个丐帮弟子指着她道:“呔,那个摇扇的小妞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比武重地,闲散之人速速离去。若是晚了,怕是要伤着性命。”
小美听他说完,将折扇递到嘴边,轻轻笑了几声,这才回道:“这位大哥怎么说得这样准啊,小女在江湖行走时,人送外号‘栀子散人’,你说我是闲散之人,那简直说得太对了,佩服佩服。”
那人见小美竟无丝毫惧色,反是这般不轻不重地回应,略为一诧,续道:“我看你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那就让你知道下武功的厉害吧。”说罢,那人竟直接飞身下场,一掌直指小美,想给小美一点颜色看。
谁知小美身后,一道魅影闪过,在那人掌力之下,便将小美轻飘飘地移到了安全境地。小美仍是笑盈盈地站定,她身后,自然就是猴子。
那人见一击不中,急道:“原来是有高人助阵,妙得很。看招!”说着,他再一次伸掌要来迎击小美和猴子。
这一次,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盖住了他:“堂堂的丐帮传功长老,竟然对一个小女孩动手,这未免有失体面吧。”说话的,正是念七。
说话时,念七一对铁拳已经对上了那传功长老的双掌,两下一击,双方同时向后一弹。那传功长老见又有人上前助阵,忙问:“尊驾又是哪一位?没想到,今天这一场比武,倒遇着这样多的后起之秀,真是让在下长见识了。”
此人毕竟也算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今日连续被猴子带人闪过他的攻击,又和念七对了一掌不分胜负,这面子上哪里挂得住,说起话来,语气也重了些。
念七却并不答话,只是回头去看着小美,道:“小丫头,交给你了。”
小美继续摇着自己的折扇,仍是脸带微笑地道:“多谢老七叔。这位长老干吗这样着急呀,也不等我把话说完。我旁边这位魏大侠早已经改邪归正、立地成佛。刚刚我听苏儿师姑说,他练的这套武功,必须是有着极高佛法修行的人才能练成,若没有真正静下心来,那是决计练不了的。所以,诸位仅凭这功夫,即可判断他的为人了,又何苦要奚落于他?”
她就这样轻描淡定地说着,仿佛并不知刚才那传功长老欲对她动手的事。众江湖客若非知道她真的不会武,定是要将她想像成一个不世出的高人,否则她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在极强的武力面前,却无半分惧意呢?
这就是小美,对于恐惧有着天生抗性的小美,在她心中,从来没有“畏惧”这两个字。
所以,众人也没有再与她回答的,只是任由她继续着为魏游辩驳:“实话告诉你们吧,魏大侠其实是我七妹师姐的义兄啦。他听说这里要攻打为祸多年的宇宙帮,这才赶过来襄助一臂之力。谁想到,你们这些人,不是想着怎么发兵进攻,却在这里争什么劳什子盟主,他看不下去,自然要出来说这几句话。”
她的这些话,直指两边阵营中的德天和陈如风,她才不管对方是何等战力,只是说出自己心里所想。就有人不忿于她的不敬,当即斥道:“大军出击,当然要有一个领导者,谁的手下武力强,当然谁就是盟主。你们这个魏大侠,就算能力大过了天,他能一个人扫平宇宙帮吗?”
小美又是轻声笑道:“那自然是不能的。不过我就好奇了,你们在这里分出了武功高下,难道就能战胜宇宙帮吗?宇宙帮随便发几枚装着毒气的炮弹,就可以让大家喝一壶的。所以,真的要决定谁当盟主,还是要靠战场上见真章的。”
她忽然学起了老夫人摇头晃脑的模样,一面又摇着扇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外围看着的林儿等人早已乐开了,可这边两帮的人却越听越心惊。小美的话其实没错,光是在窝里斗算什么能耐,真要去和敌人硬碰硬,才是正道。
可还有不识趣的人却在问:“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紧紧地抱成一个团,大家凝结成一股力量,才能战胜宇宙帮。哪像你们,一个个的走单帮,如何能成气候。”
小美却有些不屑地道:“要成立个帮派还不简单,我眼下马上就可以成立一个,谁要是愿意加入,尽可以来报名哦。咱们这个帮派,名字就叫,名字就叫……”
“就叫地球帮!”远处的古羽见她拿不定主意,便出言提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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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分路
()小美忙点头道:“嗯,师父说叫地球帮,就叫地球帮。地球帮对付宇宙帮,太好了。站在远处的散人们,别犹豫了,快去给我林儿师姑磕头哦,她就是地球帮的帮主啦。”
就有围观的江湖散客中的好事者,听了她话,真个来到林儿面前磕头,要求加入地球帮。看来,这些人也是苦于没有帮派照应,所以才这般着急。[.ttzw.]
林儿却不置可否,只是随手一挥,让他们起来。她其实并没想过做什么帮主,也没打算真的做这些江湖客的老大,毕竟其中地痞流氓也是不少,鱼龙混杂,难以分辨。
那边小美则续道:“呶呶,现在我们也有帮派了,可以和你们争这盟主的位置了吧?”
那传功长老似被小美逼急了,竟有些生气起来,道:“比就比,看看你们的人到底有多少斤两。”
“好了,你们闹够了吧?”这时,一直站在身后沉静地观察场中局势的丐帮帮主陈如风突然开言,镇住了全场,“老夫此次呼吁江湖中人同心南下,意在剿灭宇宙帮这江湖的大害。兹事体大,岂容儿戏。丐帮和少林都是建派千年的大帮派,这个什么地球帮,说成立就成立,这些跪地磕头的,都不过是些草芥之徒,我两大门派,岂能和你们较一时之长短。”他说话时不怒自威,果不愧是武魂的存在,刚一开口,全场立时便鸦雀无声了。
场中的小美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局面,便回头去看古羽和林儿。古羽这时方站起身来,他知道,对方的武魂开口了,自己这边,也是该自己出面的时候。
只见他缓缓走到场中,先向陈如风一礼,方开言道:“陈帮主此言差矣,此次既然称为比武定盟,便不应以出身论英雄。何以谓‘盟’,歃血取誓也。何以谓‘誓’,定约守信也。自古所谓盟主者,以能人居之。当年黄池之盟,晋国为中原老牌大国,吴国则是蛮夷,然而盟主之位,却恰恰落在吴王夫差头上。由此可知,所谓盟主,仍是以强弱论,而非历史地位云云。”
陈如风见他开口,胸中似有些生气,脸上倒是不作表情,只是一声冷哼,道:“既然是实力强弱,那比过就是。丐帮、少林,和你们那个什么地球帮,谁胜谁就是盟主,公平否?”
古羽却摇着头道:“非也非也,这法子看似公平,实则不然。的确,能战胜对方的十个人,自然是武力更强的一方。然而,如果到最后,双方被击败的人数是十比九,那么败的一方,也只能叫惜败而已,心中如何肯服,必定要回去再行修炼、积攒实力,来ri再争高下。依我观之,贵帮与少林,正是这样的情况。若再加我们地球帮,局面则更加混乱。试问,如此微弱优势,如何能做盟主而使人心服呢?如果不能心服,就算结了盟,那也是一盘散沙而已,如何能与宇宙帮争一ri之短长?”
“那你说怎么办?”陈如风胸中的怒气显然已经聚集到很高程度,随时就要爆发。
而古羽,却仍旧不急不缓地道:“在下倒有一万全之策。现下,宇宙帮盘踞在战略要地普宁州。我等要想攻入其老巢龙空山,普宁州是必经之地,所谓咽喉者也。此地险要、易守难攻,若一味用强,必被顽强阻击。因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分路合击,使其人应接不暇,那样我们才有胜机。所以我的意见是效仿当年项羽、刘邦之约,丐帮、少林,和我们地球帮,兵分三路前往普宁州,谁先攻占那里,谁就是三方的盟主。不知陈帮主意下如何?”
“好得很!”陈如风早已按捺不住,听他这样的建议,几乎是正中下怀。他丐帮本来就是人数最多的,打起仗来还不是最占便宜吗?于是他想也没想,便答应古羽的建议,又回头去问少林的人:“你们怎么说?”
也不知是不是少林的方丈,当下一合什,亦答了声“好”。陈如风微一抱拳,道声“那我们普宁州见!”便率领手下众弟子离去。少林众僧也不多言,紧随其后去了。
古羽这才回到林儿身旁,笑道:“林儿可有信心,第一个打下普宁州么?”
林儿尚未答言,后面花梦醒抢先奚落道:“为仪这人做事果真不计后果。那少林、丐帮都有众多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咱们有什么?光靠一群闲散武师,能成气候吗?”
古羽道:“伊在对我们的实力就这样没信心吗?我倒是对林儿一百个放心呢。”
林儿听他二人一问一答,白了他们一眼,却回头去问方任侠:“尚义可知道,这广南西路一带,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如何?”
诸人无不好奇她怎么突然问这个,方任侠却一本正经地答道:“此地地处蛮荒,百姓都很贫穷,自然是远不能和扬州、成都这些大都市比。在这个地方,一贯铜钱就够一家人吃用一整年了。”
林儿点点头,又去问易明诚:“我们一共还有多少钱?”
易明诚当即拿出身边一个账本,仔细清点了一番,这才回道:“不错不错,咱们从扬州出来时,石帮主曾送了大量的金钱以供军需,再加上我们一路走来剩余的钱,总共还有合铜钱一千三百二十六贯。”
林儿沉吟片刻,便道:“尚义、姓易的、小美、田师弟,你们四个前往本地的各个村落发告示,就说我地球帮要征召民兵,前往普宁州讨伐宇宙帮。凡加入我帮者,每人发钱五百文,一旦得胜,再补发两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我林儿会召不到人!”
方任侠却犹疑道:“可是师姑,我们一共就一千多贯钱,万一征召人数过众,钱不够发怎么办?”
林儿脸露一丝jiān笑,道:“那简单,问宇宙帮去要!”
方任侠立即明白她是何意,便率了其余三人迅速离去。
这时,一群江湖客听了林儿的安排,纷纷过来询问:“我们怎么办啊?”
林儿本意很厌恶这些贩夫走卒,不愿与之为伍,不过这时候,倒正是用人之时,她也只能抛弃心中的嫌隙而任用其人。只听她道:“我要先声明,这个所谓的地球帮,不过是个临时借用的名字而已。一旦打完这一仗,这个帮派自然就会解散。即使这样,你们还愿意加入地球帮吗?”
众人听她这样说,就有人打起退堂鼓来。也有大胆的人,挑头询问道:“那我们入帮,也和民兵一样,有钱拿吗?”
林儿道:“一旦入帮,那你们就都是我的雇佣军,花钱办事,两不相欠,当然是有钱拿的。不仅如此,如果你们中武力高的,能率领小队人马,还可追加赏赐。但是,如果被我知道你们有作jiān犯科、临阵脱逃、挑起内讧的,不但没钱,还要军法从事。你们可愿意吗?”
她说话自有多年军旅生涯的一股子威严,江湖客们听她这样挑明了讲,犹豫半天,也就纷纷同意加入地球帮。
林儿将手一指大将军,道:“大将军孙彦格,人称‘西北第一勇’,从今后,他便是我地球帮的前军先锋,你们全都由他指挥。大将军可将这些人按每百人分队,每一队选出一个队长,抓紧训练其军规军纪,务要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大将军却似有些为难地道:“妹子这可有些为难大哥,这些江湖客都是散慢惯了,就我一个人,要让他们短时间内学会军纪,实在不容易啊。”
“这……”林儿想想也是,军纪若是一天就能练成,便不会有军纪这东西了。她回头看看己方诸人,可除了大将军,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这却如何是好?
正着急时,就见远处走过来十几个人。眼尖的曾苏第一个认出来人,兴奋地对林儿道:“主母,这可不是帮手来了吗?”
林儿看看来人,均是少林僧衣打扮,应是少林弟子。可她却似并不认得,忙问这都是谁。曾苏道:“你可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当年在大邑时,你曾派了十三个大邑的子弟赴少林学艺。那为首的韩平和杜刚,正是当年参加过大邑剿匪战的乡勇啊。”
林儿这才恍然大悟,她当年的确有过这样的安排。那时候她手下要人没人、要将没将,她无奈之下,才想到了派人去学艺。现如今,正当她用人之际,这些当年的安排,便全发挥了作用。
那韩平、杜刚等十三人来到林儿面前,倒头便拜。为首的韩平道:“当年承蒙兰心仙子资助,派我等赴少林学艺。如今学艺三年,我等均已粗通少林武学,到了下山回乡时节。正巧这次碰到仙子组织兵勇讨伐宇宙帮,我等已告知授业师父,愿投入仙子麾下效力。若蒙仙子不弃,愿为先锋。”
林儿拍手道:“妙极了妙极了,真是有德者天下共助之啊。大哥,现在你要的将可有了,还缺什么吗?”
大将军一抱拳,道声:“妹子放心,有这些兄弟们相助,我必不辱使命。”说罢,便唤韩平、杜刚等十三人,分别率领一众江湖客到校场zhongyāng列队集结,等候他的命令。大将军自西辽放弃戎马生涯,如今终于又回归了老本行。
林儿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回头问花梦醒:“伊在觉得,我们这样一支临时组建的讨贼义军,可用否?”
花梦醒连竖起了大姆指,啧啧道:“主母真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帅才啊,这几番运筹帷幄,便坐拥良将、雄兵在手,此战何愁不胜。”
林儿微微一笑,又道:“那我问你,如果把眼下这些兵交在你手,你能打胜仗吗?”
花梦醒愕道:“这是何意?”
林儿道:“统兵打仗,靠的是阵法战术,这一点上,伊在远胜于我。以前你在西川,就有统兵作战的经验。所以今天我就点你的将,让你做这支义军的大元帅,你可愿意吗?”
花梦醒想了半天,这才说道:“主母若一心要我来做,自是当仁不让。可是大军之中,只能一个人拿主意,人多则乱。如果我做了大元帅,那拿主意的……”
林儿不等他说完,即抢道:“拿主意的当然是你。你放心,我和哥哥绝不对你指手划脚,你放心去做就是。我会替你做好后方工作,你只安心打仗即可。另外,家里其他人,你也可随意调用,如何?”
花梦醒听她如此坦诚,当即便将身后天剑取下,往地上重重一插,道:“主母放心,我花梦醒愿立军令状,普宁州一战,必全胜而还。如若失败,即以此剑自裁!”
(按:黄池之会,究竟是吴国为盟主,还是晋国为盟主,历史记载并不一致。《左传》认为是晋,《国语》认为是吴,《史记》则莫衷一是。就历史习惯判断,则多认为是吴国为盟主,毕竟当时晋国内政混乱、无暇旁顾,应该不会成为盟主,而吴王夫差则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自然是要抢到这盟主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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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念咒
()花梦醒发完此誓,又回头看看识乐斋诸人,方道:“既然主母让我随意挑人,那我就请陶兄做我的军师,霞儿为中军参赞,大将军为先锋官,李成与二当家领左右两军,易先生为军需官,家先生为前哨、司侦察之职,雪平美女为军中医官,火师傅着力督造战争器械。霞儿、陶兄、家先生即刻与我前赴普宁州,观察敌军情况,以作应对。”
他的安排完毕,以陶书生为首,便齐声答道:“谨遵帅令。”.hahawx.
唯古羽愕然道:“喂喂,你安排了半天,没我什么事吗?”花梦醒瞟了他一眼,道:“战争中,口舌之利是没用的。”古羽闻言一怔,正yu再言,林儿却微笑道:“好啦,哥哥还是陪着我们这些女眷吧。我们先回宜山县城暂住,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呢。”说罢,她便拉了古羽的手,离开校场。只古羽回头向花梦醒比了下食指,意思是:这回大战,可就看你的了。
羽、林二人与其他剩下的女眷、再加叶枫、猴子、念七等,重又回到宜山县城,找了家客栈暂且安顿下来。
一路上,古羽方才询问林儿:“这回作战,林儿不亲自指挥义军行动,却将大权交给伊在,想来你还有别的打算?”
林儿道:“哥哥别忘了,此战的目的是要将所有参战的力量拧成一股绳。现下少林、丐帮和妙宜公主各自为战,根本形不成战斗力。如若此时我把全部jing力放在如何指挥作战上,那就没法去和各方力量周旋了。花伊在在西川时就有争霸的雄心,他的江家堡中家军也有上千,他对战争的理解,显然比我这半路出家的人要好。所以,指挥由他来更合适些,哥哥与我在必要时候帮他一下也就是了。”
古羽听她如此安排,忍不住赞道:“林儿现在果然已有大将风度了啊,任人唯贤,就是一代明君,也不过如此而已。”
林儿呵呵一笑,道:“好啦,我只是懒,不想费脑筋去思索破敌之策罢了。对于我们识乐斋的人,我当然是充分信任的啦。”
说话时已来到客栈,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古羽和香、霜二女自开了一间房住下。连番劳累,让古羽和玉霜的洞房至今还未完成,趁着此时短暂的空闲,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亲昵,不消细说。
次ri一早,方任侠即回报道:“昨天刚将告示发到附近村落,就有不少村民前来报名加入义军。这地方实在太穷了,五百文对他们来说便是一笔大钱,何况一旦打胜,还有更高的奖励。不过,这些人平ri里好勇斗狠惯了,虽然不缺作战的勇猛,可全是些不守规矩的乡野小民,要让他们明白军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儿见他这般为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道:“这简单,一会儿在城外找块空地,让他们到那里去集合,我自有办法。”方任侠领命而去。
这边,林儿吃好早饭,便拉着容若去了那些乡兵聚集处。乡兵们俱是此地的农民,长相也合南方人的特点,身材矮小、肤sè黝黑。他们说的话,林儿并不全懂,感觉怪怪的,像是外星人。想想也是,此地偏僻、远离中原,这些乡兵怕是一生都没和北来的人打交道,所以他们看到林儿等人,也是一般的局促不安。
林儿站在众军面前,一挥手,便叫众人坐下,然后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不过我听说,南方人都笃信佛教。我身边这位容若师太,当年曾在中原的峨眉山修行,对佛法有着相当的理解。今天,就让她来教你们念一段佛经好了。佛学能让人心态平和,你们要出征打仗,死生都在一念,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态,才能在战争中成为胜者。”
说罢,她便叫容若摆了个蒲团坐在正当中,然后开始念起一些基本的经咒来。峨眉山本地处四川盆地偏西,离藏区很近,故山上常有喇嘛来挂单化缘。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在经咒方面有许多相通之处。容若虽并不专修此道,却也略知一二。又经林儿建议,今ri专念密宗咒法,所以也就把平ri念的经文放在了一边。
乡兵们虽对经咒未必多么熟悉,但ri常里也听寺中僧人念过,此时听到容若念,也就不自觉地跟着念起来。南方毕竟是佛教兴盛之所,乡民们对于僧人,自有天然的敬意,所以当容若念咒时,他们并不打搅,只是默默地看着。
这一念,就整整念了三天。刚开始时,很多乡兵们坐立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林儿给他们钱,却不让他们去打仗,反而在这里念咒。第二天,乡兵们开始坐下来,静静聆听容若所念的咒语。到了第三天,他们已开始跟着容若的声音,有节奏地随她一起念诵了。
方任侠在一旁观察着乡兵们的态度变化,他将这变化回报给林儿,然后道:“师姑真是高明啊,用佛法来整兵,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师姑想的点子,和我们这些凡人,果然是大不相同。”
林儿却谦道:“这也是因地制宜。我听说南越的各个土司都是佛道高手,像妙宜这样的公主也会被送往峨眉修习佛法,可见这地方的人对佛法相当了解和重视。既是如此,我才会想到先用佛法消解了他们身上的痞气,这样才能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尚义,如果你觉得念佛差不多了,就送到大将军那里,让他抓紧训练这些人马,以期尽快投入战斗。”
与此同时,火炎焱也在县城中找了个地方制作震天雷。大将军专门拨了一百个擅长暗器的江湖客供他差遣,易明诚则得了林儿吩咐,设置专款供他使用。几天下来,第一批几百枚震天雷已经生产出来。
又过了两天,花梦醒从前方侦察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去了义军中整顿军队。三小姐则回城中向林儿汇报前方的情况。
“宇宙帮在普宁州附近布置了一条约百十里的防线来阻挡我们,少林和丐帮已经分别从天龙屯堡和宁谷两个关口进攻。不过,这一带的地势十分特别,山里藏着许多洞穴和暗河,宇宙帮的人就埋伏在这些洞穴里面,两帮的人马没有注意,被他们打了不少伏击,损失惨重。所以夫君已经请陶书生详细规划行军路线,他打算从普宁州南部的关岭进攻,那地方是其防线的最南端,防守较为薄弱。虽然离普宁州远,但一旦攻占关岭,就可顺着一条南北的狭长通道直奔普宁州,中间敌人再难组织有效抵抗。”
林儿听完报告,点头道:“告诉伊在,一切由他全权指挥,我没有意见。”
于是,次ri一早,花梦醒在校场点兵。方任侠散尽钱财,最后召募到乡兵约两千人,加上闲散的江湖客几百人,虽说比不上当初西辽随大将军进军时三万人马的浩浩荡荡,可在这南越地区,也不算少了。加上韩平、杜刚等当年的大邑乡兵们加紧训练,很快便有了军队的雏形。再加火炎焱赶制的几百枚震天雷,其战斗力倒已不容忽视。
此时,花梦醒帅令一出,大将军便率领前锋人马一千人,先行开拔出征,李成和魏游各领左右两军也紧随其后而动。花梦醒则和三小姐、陶书生等人,及其中军一百人的亲卫队,等在最后。
花梦醒看着手下义军这样的阵势,当初争霸天下的雄心再度燃烧起来,兴奋地问三小姐:“霞儿,为夫可是英雄否?”
三小姐却意味深长地道:“天下英雄,尽在识乐斋中。”
花梦醒听她此言,回头望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便携手上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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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诱饵
()宜山城中,羽、林等识乐斋剩余诸人还在城中逗留。林儿已经派了方任侠、田师弟、容若三人去妙宜公主那里,一面帮助妙宜整顿军队,一面也向南越国借些钱粮。大军行动,每ri花销甚大,没粮自然不行。另一边,猴子和七妹则继续做林儿的侦察兵,不断从前线传来义军的情况。
前几天还熙熙攘攘的县城,大军一动,立时变得冷冷清清。方任侠在城中专门租了一个大院子给诸人暂住。此时,却只剩了古羽家五口人和叶枫家三口,院子里空空荡荡的。soudu.
小美自从丐帮总舵脱离了朱grén的管制、正式加入识乐斋后,几乎天天和红香在一起,也成了古羽家的正式成员。她虽是古羽的弟子,但在北辽时就在一个院中住了那么久,红香早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此时,她正凑到在旁边晒太阳的勒勒身边,要听那肚子里的孩子。
一旁的红香正在替勒勒做些小孩衣裳,她是识乐斋中女红水平最高的,做衣的事自然落在了她身上。她见小美一副心急模样,笑道:“勒勒才刚怀上,她肚里怎会有什么声音啊。”小美则嘟着嘴道:“还有好几个月呢,时间过得真慢耶。师娘,你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应该管我叫姐姐,还是姑姑呢?我们家的辈分,真是伤脑筋啊。”红香又笑道:“林儿不是早说了嘛,什么师父、弟子,那都是名义上的,大家在一起自然是平辈。否则等这孩子长大时,尚义都四十几岁,难道还要和孩子称兄道弟嘛。”
小美点点头,又去摸勒勒的肚子,开心地道:“这个孩子真幸福啊,有十个姑姑疼她。大师娘,你什么时候怀孩子呀,你和师父都结婚这么久了呢。”这一问,可把红香问得满脸通红,急道:“哎呀,你这小妮子,乱说什么呀。”小美见她脸红,却更加兴奋起来,又对勒勒道:“你要传授点经验给我两位师娘呢,不然她们都不努力,嘻嘻。”
勒勒见小美打趣自己的师娘,一边掩嘴笑,一边看向正坐在红香旁边递线头的夏晶。正妻还没身孕,她这妾室倒先有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传闲话,说叶枫只宠姬妾、却冷落了正房。好在夏晶温柔大度,并不会在意这事,反而会把勒勒的孩子也当自己亲生一般。所以勒勒也就随意地回道:“我们这一路奔波劳累,根本没时间闲下来休息,我们也是在扬州闲居的那几天才有了那个闲情。而古大哥要cāo心那么多事,时间就更少,所以……”
夏晶替她补充道:“古大哥一家都年轻着呢,以后肯定是儿孙满堂,个个都像古大哥、宋姐姐这样聪明能干。”红香则道:“嗯,等我和妹妹也有了孩子,就和你们叶家的小子、丫头结儿女亲家,咱们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妙了?”夏晶和勒勒连连拍手道:“好啊好啊,那真是孩子们的福气呢。”
诸女在这院中做些活计,顺带聊天拉家常,时间便过得很快。
这天夜里,诸人正自熟睡,却听念七在外面高声急唤:“快起床啊!宇宙帮派人闯进了城门,正往我们这里来!”
睡梦中的诸人急切中醒转,林儿披了衣服便跑出房来,忙问:“怎么回事?”
念七道:“丫头本要回来报告大军动向,路上却见到了几百个拿火铳的人。她感觉不对劲,那不是宇宙帮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了我们义军的后面。她担心这是要去截义军的后路,所以便一路跟着,谁知他们竟朝宜山来了。她担心这是冲着我们来的,所以提前来给我报了信,又去侦察了。”
林儿道:“亏得七妹机灵。花伊在走的时候留了一百人马做我们的护卫,震天雷也有几十枚,你去领了人马、带着装备准备迎战。顺便叫苏儿姐姐进来,勒勒需要有专人保护才行。”念七当即领命前去。
这时候,古羽等人也起来了,闻得消息,他们便立即将早已收拾好盘缠什物放上了两辆行屋,准备逃走。
苏儿将夏晶和勒勒扶出了房,林儿便将二女安排在龙行屋上,然后对古羽道:“哥,你们和姐姐她们先走。我和师弟坐凤行屋,等老七过来会合。”
古羽奇道:“这是何意?”
林儿道:“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辆车上,万一出事,识乐斋就失了主心骨。勒勒现下不能折腾,你带她们去个安全地方暂避,等宇宙帮人走了再去和大军会合。”
古羽当然明白她的用意,思索片刻便即同意。他相信,有念七和七妹保护,林儿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可是,他正要上马车,夏晶却在车内道:“妹妹,我觉得你和古大哥应该在一起才对。”
林儿听见夏晶这大军师有不同意见,连忙询问何故。
夏晶抿抿嘴,不疾不徐地道:“之前听三小姐说,宇宙帮在普宁州附近布置了两万多人,但因防线过长,所以在关岭的驻防军只有两千多。如果这时候他们还分出几百人冲着我们来,那他们在关岭的防军人数便不能和我们的义军比。所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把自己当一个诱饵一直钓着他们。我猜他们的目标必定是你和古大哥,那么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他们就一定舍不得放弃而会紧紧追赶,这样一来,我们在前线的战事就会容易很多了。”
夏晶对局势的判断和对手心理的分析,一直是诸人中最优秀的。古羽听她这一番冷静的分析,不自觉地便连连点头,称赞其睿智。
唯有林儿却有些不安:“计是妙计,可万一这诱饵引得不恰当,那我和哥哥就同时危险了?”林儿带兵打仗,一向以“稳”字为要,绝不愿让己方任何一个人陷入绝地,虽然实际情况中,她总是面临许多不得已的艰难困境。
夏晶道:“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可以让夫君和小美易容成你们的模样出现,这样就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你们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行动,出现意外立即行动施以援手?”
“嗯,其实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一会儿我们就在这县城中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你和古大哥把敌人引走,这个院子就会很安全了。我们再回到这里等候。”
林儿抿抿嘴道:“嗯,虽然看起来危险,但是用好了这计,就能一石二鸟,那就这样办吧。哥哥,就看我们的了哦?”
古羽微微一笑,“夏夫人这样的奇谋,我们若是失败,那就该打屁股了。林儿,我们演戏不妨再演得真一点,在这院中搬个桌子,咱们找张地图来比划一番。”
当下,诸人便纷纷行动。空荡荡的院子zhongyāng,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桌上一张地图,是当年林儿在邛崃领心蛊任务时,黄氏夫人送她的那张五毒教地图。这时候,红香、夏晶诸人都撤了出去,院中只有古羽和林儿,正趴在桌上仔细寻找着什么。在旁人看来,这是在研究作战方略,但实际上,他们在为自己战后的隐居寻找地点。
突然,从院外飞跃进来一个倩影,七妹如风般来到二人近前,急道:“先生、少夫人,你们怎么还在看地图没走啊?”她满以为院中已经没人了,谁知这两个重要人物却仍在这里,急得竟快要掉下泪来。
林儿忙去拉住她手,安慰道:“七妹莫急,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哈,一个也别想走!”林儿话音刚落,就从院外传来人声。两个江湖客打扮的人,飞身上了屋顶,正朝院中逼视。
林儿抬头一看,那两人竟是她非常熟悉的,宇宙帮的黄湘和狄行翼!
“黄湘?他不是死在洗罪城中了吗?”林儿心中一阵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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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黑暗
()古羽则小声问道:“老七何在?”七妹道:“他正领人在城门口与宇宙帮的手下对抗。宇宙帮的兵卒都是这里的奴隶出身,没什么武艺,所以我们虽然人少,但还算能够对抗。只是这两个人是会武的,所以先到了。”
古羽点点头,这才冷冷地看向那黄、狄二人,打话道:“两位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上一次见已是十几年前,没想到今天,咱们仍是以对手相见。”.doidu.
那黄湘手指着古羽,yin笑道:“扬州大乱时,你小鸡仔一样被小芸带到军营中,没想到一转眼,你倒成了天下的名士。早知如此,当年便应该宰了你,也不致留到今天后患无穷。”
古羽又是一声鄙夷的笑,旋又回头问林儿:“他们也是你的老朋友了,不打个招呼?”他和林儿要作诱饵,所以总需要和对方打个照面、说句话,这样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两个人不是他人易容的。
谁知林儿尚未开言,黄湘却抢道:“她一定是在想,此人不是被陷在洗罪城中没出来吗?难道这是诈尸?可是,江湖中却有一门绝技,叫龟息功……”说着,他和狄行翼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莫名的yin险笑意。
林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黄湘在坠入洗罪城的流沙后,便立即使用龟息功,进入无呼吸的状态,直到他重新从沙子里爬出来为止。而与他同时坠入沙中的韩剑,却是个文人,显然不会这样厉害的内功心法,所以只能窒息而死。
林儿想通这一节,便问七妹:“你们几个,会这龟息功吗?”七妹道:“这是专擅内功修炼者才有的能力。师叔和苏儿姐姐更擅剑术,所以并不十分擅长此技。”
黄湘一声jiān笑,道:“既然知道了我的功力,那就受死吧。”说罢,他便与狄行翼二人,飞身来到院中。
林儿却不慌不忙道:“我识乐斋高手如云,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苏儿何在,快快现身。”
随她话音落下,曾苏已飘然来到她身前。原来她在将红香等人安顿好后,便依安排,重新回到小院,随时准备迎战未知之敌。此时,曾苏一如既往的飒爽英姿,手持宝剑站定,一双厉目看向黄湘,喝道:“内功厉害有何用处。当年我被青龙城龙氏兄弟打到内功尽失,直到今天也未恢复。可是,没有内功却能更灵活地使用手中宝剑,因为剑便是我的生命。今天,就让你二人见识真正融会贯通的越女剑法。七妹,龙行屋就在外面,带他们先走!”
她未说完,手中剑已出鞘,直刺那黄湘中庭。那黄、狄二人见这一剑来得好快,不及细想,忙将真气结集,凝神迎接曾苏的挑战。
曾苏于剑道绝对是不世出的天才,而这越女剑法,又恰恰是失传千年的绝学,两相禆益,自是相得益彰。这越女剑本是越女阿青与白猿练武而逐渐领悟,曾苏则成天与猴子过招,要在猴子那鬼魅般的轻功身法下近得其身,曾苏的剑有多快便可想而知。所以黄、狄二人以二敌一,刚一上手,却立即落了下风。
那二人常年在南越这偏远地区行动,对世界的认识相当肤浅,刚出场时那般嚣张,也是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此时交上手,他们才发现真正的武道高手是何等修为。曾苏的剑术已站上了八袋的高度,世间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这黄、狄二人虽也是出自名门,可这些年未得任何进境,没几个回合便疲态尽显。
那狄行翼见另一边的羽、林二人已经坐上了马车,情急之下,只得仰天一声长啸。想来,这声啸是他宇宙帮的暗号,这是要调手下人马前去追击羽、林的马车。
夏晶这招“劫杀大龙”的妙计,果然得售。
七妹赶着龙行屋,带着羽、林二人向前飞驰,身后枪炮声不断响起,正是念七率人正以震天雷和宇宙帮的火铳对抗。不多时,就听到了马蹄声从后传来,原来宇宙帮果然分出了一队约百人的骑兵,正按狄行翼的指使,追击羽、林二人。
马车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车内没有灯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儿只能紧紧抱着古羽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静静感受他的心跳。古羽则习惯xing地梳理着林儿的秀发,一面梳一面问:“想啥呢?”
林儿淡淡地道:“我们又遇到麻烦了。”
古羽当然知道她的所想。死而复生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以林儿的敏感,立即就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那洗罪城中的流沙陷阱固然无法猜测,但其中的危险仍是可以料想的。黄湘一个人陪着韩剑进洗罪城,却并未用心保护,任由其陷在其中而身死。可想而知,这分明是有意安排,是利用了韩剑想独享洗罪城中至宝的贪念。若更加大胆地猜测,是黄、狄二人故意挑起韩剑的贪念的。
那分明就是谋杀!
林儿念及此处,又补充道:“我们之前在西辽的分析,全都是依据‘韩剑是宇宙帮的人’这一事实。可是,如果真是这宇宙帮的黄湘、狄行翼二人密谋杀害韩剑,而且是用这样一种故意误导我们的方式,这背后的yin谋就变得太复杂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真相是什么?”
她想到过自己面临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局,但她却从来没想到,这个局会复杂到这个程度。在西辽时,当她知道了张小侯和宇宙帮在西川的yin谋,她以为至少自己已经揭开了部分的真相。但直到此刻,这个真相却依旧扑朔迷离,仿佛之前自己查出的所有一切,都是那些人故意泄露给自己的。换句话说,故意泄露的东西,一定不是真相!不仅不是真相,还是故意掩盖真相的迷雾,是把自己引入歧途的一步棋。
林儿又向古羽的怀中挤了挤。她感到了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这时候,她需要古羽的保护,她太需要这保护了。
古羽对她的心事了然至极,只是伸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身,给她足够的温暖。然后缓缓地分析着:“如果黄湘和韩剑在洗罪城中的表现,是有人故意制造出的假象,那他们为什么制造出这样的假象?仅仅为了迷惑我们吗?我不这样认为。因为就算我们知道了真相,也未必会对这个人构成直接的威胁。这说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与之竞争,他要向其人伪装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一股势力是谁?”
“很明显,这个势力当时也一定在洗罪城中,否则这场戏演给谁看?”林儿经他提醒,似乎明白过来,“当时除了尚义、伊在他们,还有两拨人马。其一是青龙城的大少爷龙寿和西无法师,其二是白音、孔仪二人。西辽之战后,龙寿死了、西无失踪了,这二人会构成另一股势力吗?可能xing很小。所以,他们演戏的对象就是另外两个人,白音、或者孔仪!”
古羽续道:“白音所代表的利益阶层我们看得很清楚,就是北辽的后族。那些人的目的一向是侵略中原,当然是可能的另一股势力。而另一个人,孔仪,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对手。他们两个不管是哪一个,至少,我们的对手,都在明处。”
林儿听他分析完,心中的惶惑也略为放宽,她不自觉地轻轻点了下头。虽在黑暗中,古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他感受到了她自信心的升起。
这颗信心,在这漆黑的夜晚,向人间投下了一道光明。这道光明,将伴随着即将升起的旭ri,为普天下拨开黑暗和迷雾,指引出清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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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掉头
()七妹赶着马车在一路飞驰,时不时地,她会放慢速度,等等后面的追兵。林儿已经将夏晶的计策告诉了七妹,七妹当然明白,她要让马车一直保持和追兵的合理距离,让追兵们明白,羽、林二人就在前面,好引其人不离不弃。
不过,七妹的驾驭功力比之曾苏仍有相当差距,虽然马车早有准备,拉车的马多加了一匹,但七妹要想自如地驾驭,还是要费不少气力。.hahawx.
一时半会还好,等到天光大亮时,马车已经走出了几十里的山路,不仅马车上的羽、林二人被晃荡得胃里不断翻滚,七妹自己的真气也损耗严重,她渐渐感到了不支。
眼看着追兵似开始不断地逼近,她一面着急,一面向林儿道:“少夫人,七妹没本事,驾一会子车就有些体力不支,这可怎么办啊?”
林儿忙掀开车帘,安慰道:“七妹莫急,让我想想。”说罢,她便凝神思考起来。不多时,只听她又问:“七妹是轻功高手,应该对各路轻功都有所了解吧?”
七妹道:“我的轻功都是师叔教的,只对武当派的轻功了解一些,因为没有接触过其它门派,所以不是太了解。”
林儿沉吟片刻,又道:“我师父他们华山派有一门轻功叫‘神行百变’,我师弟学会之后就把它用来赶马车,似乎很有些效果。我虽然不会,但也略微知道一些口诀心法,不如我念给你听听,你看这临时抱佛脚的,是否能用得上。”
七妹喜道:“‘神行百变’这功夫,以前就听叶公子说起过,前几天在槐沙村闲居时,还问他学过一两招。少夫人仔细讲讲,我尽力用最快时间掌握。”
林儿点点头,便思索起她记忆中的“神行百变”口诀来,口中背诵道:“他那拳打脚踢忙,我东一溜、西一晃,叫他与我捉迷藏……”
这“神行百变”是当年木桑道人所创,颇有些玩闹的意思在其中,可却是流传数百年的轻身功法。其功后传至韦小宝身上,更是将这“逃命”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叶枫学会了此功,虽武功不济,却也能在紧要时逃脱。要说起来,这功法道理也很简单,便是利用主动的身形、方位改变,来摆脱敌人的纠缠、追击。
七妹是识乐斋中仅次于猴子的轻功高手,虽然此时紧急,但于这“神行百变”的口诀,她每听一句,便能领悟其中的至要秘诀。于是,她赶车的方位也不再一味向前,而是有意识地不断变换行迹。如此这般施为,她驾驭的难度减小了,真气能够有效地维系,身后的追兵也能被她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距离。
不过,敌人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开始锲而不舍地追击,就是料定这边长途奔袭,必有懈怠之时。可此刻见马车的方向左右不定,即知是改变了策略来应对追击。也不知是谁看透了这一变化,便也相应改变,分出了数队人马,分头分路向马车赶来。他们的想法很单纯,不管你如何变换道路,只要我将整个路线全部锁定,那么任何的招数,都失去了意义。
七妹见对方改变策略,忙又问道:“少夫人,这可怎么办?”
林儿向后面看了看,果见尘土飞扬,敌人正从不同角度赶来。她心中想着:“我们为什么要逃?”便对七妹道:“若此刻突然回身,你有信心冲破他们的火力网吗?”
七妹心中盘算了一番,道:“我听师叔说,宇宙帮的那个什么火铳虽然威力很大,但其实不如暴雨梨花钉灵活,因为上膛发shè、瞄准都需要一个不短的准备过程。如果以最快速度冲过,他们应该很难瞄准。少夫人,我有信心!”
林儿听她此说,当即下令:“那好,立即返身,我们回宜山!此刻,苏儿和老七,应该已将攻城的其他人解决掉了。”
七妹得了命令,便放缓了马车的脚步,等着后面追兵的赶到。她的心中,在飞速地计算着火铳的shè程范围。
空气中,一切似都静下来了。羽、林二人在马车上紧紧地互相抱在一起,静等着马车突然发力的那一刻。他们紧张,但不害怕。敌人虽然凶猛,但战争的本质,仍是智力和勇气的比拼。他们的识乐斋,无疑是兼具这两种气质的。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它在缓慢地掉转马头。突然,只一声清脆的鞭响,和着七妹秀雅的清啸,马车如上膛的子弹一般,激shè而出。古羽虽早有准备,却仍被拉着向后,重重地撞到了马车壁上,撞得他脊背生疼,连呼道:“下次记得放点棉花在后面!”
林儿躲在他的怀中,刚才那一撞,她当然没什么事。她一面替古羽按摩,一面笑道:“嘻嘻,那要怪你媳妇,连这都没想到,不尽责。”
车外,枪声响起。不过,那已经是几句话之后的事了。当追兵们正急速向前,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时,马车突然掉头,向着他们的方向冲来。一群人顿时傻了眼,想拨转马头,可马的冲速太快,根本来不及止住去势,等转过头时,马车已从他们分开的阵列之间冲了过去。他们匆忙拿出火铳,准备shè击,可马车速度太快,等他们准备好时,马车已经离开了shè程。
在林儿连续两个简单的变招下,那些追兵,如何能跟得上她的节奏,自然就被冲破了重围。
一旦逃离,两匹像脱了缰的马,飞速驰回宜山城。此时不再需要什么轻功身法了,只是以最快速度回去,就这样简单。
当七妹看到宜山城的城墙时已是ri头西沉,一个逃命的一天又要过了。
城头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自瞭望,那自然是七妹的爱人念七。昨夜和宇宙帮的人一番大战,他的手下损失了三四十人,震天雷用得七七八八。对手宇宙帮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来的本来只有几百人,除去分了一部分人马追击羽、林二人,留下来持续攻击的只两百多人,在震天雷的火力和念七的武力攻击下,死伤殆尽。与此同时,黄湘、狄行翼二人与曾苏对决,完全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反而被曾苏刺中数剑,只好仓皇逃窜。这与宇宙帮交手的第一战,自是以识乐斋的胜利告终。
这时,七妹驾的马车进了城,念七立即叫人关了城门,阻挡追兵进城。这宜山地处偏远,其县令的地位比当年大邑的陈配还要弱。自前几天江湖客占领这里,县城的防御就落在了江湖客的手中,所以念七倒是成了临时的城门官。
城门外,追兵们想是也听说了昨夜交战的情况,追到城下便停了脚步,没有试图攻城,而是站在原地待命。
城内,七妹将马车快速赶回到诸人住的小院。一夜车马劳顿的羽、林二人这才终于下了车,晃晃悠悠地瘫倒在地。昨夜战后已回到院中的红香、玉霜等,忙送来热水和食物,二人梳洗一番,又慢慢地吃了些东西,这才终于缓过神来。他这两个识乐斋的主人,终是所有人当中,最为艰辛的。
夏晶自己推着轮椅慢慢走出屋来,见二人一副狼狈的模样,口中连声道歉,称自己出了这个馊主意。
林儿则一面用暖手壶为自己暖胃,一面笑呵呵地道:“姐姐这计可大好哩,我们就这样累了一趟,却化解了这样一场大的危机。古人讲以一敌千,说的一定就是姐姐你了。”
夏晶听得连连自谦,其余诸人则无不附和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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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借二回 借雨
()正说话时,猴子突然回来了,报告说:“昨夜陶书生听说宇宙帮率军攻打宜山,就想出了‘围魏救赵’的计策,义军急行数十里,与关岭的宇宙帮驻防军发生了第一次对抗。宇宙帮有一千多人,装备jing良,义军虽然人数略多,但多是新手,且装备不足,所以第一次交锋,双方都损失了百十来人,没分出胜负。现下,宇宙帮紧守住了关岭上的几个山寨不肯出来,义军中也有了些畏难情绪,怕这一仗打不赢,双方就胶着上了。花伊在和陶书生正在想办法,特意先让我回来报告。”
林儿听完,道声“再探”,猴子也不多言,便又去了。.hahawx.
林儿又道:“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不能放走城外那票追兵。苏儿姐姐,你和老七二人各率二十人从两侧城门悄悄出去,趁着夜幕降临、他们吃饭的当口冲杀他们的阵列,务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能顺带缴获他们的火铳和马匹,那就更妙了。”曾苏闻令,也出了院去。
于是,她和念七二人,一左一右,小心奔进了骑兵队列。此时追击羽、林二人的骑兵刚好下了马来待命,被这两个绝顶高手一冲,立即慌了神sè,想要举枪还击,匆忙间却哪里来得及,两人两剑,就在人群中纵横往来,剑影所到处,中者立仆。哭爹喊娘声瞬间响起,让后面本来可以举枪还击的,被这阵势一吓,便丢了武器四散奔逃。
这一仗,正是打在他们没有准备好的空档,比起昨夜准备充分、杀气腾腾地来此,时势不同,应对结果也大相径庭。曾苏、念七二人,率领着四十个手下,没有一柱香工夫,便消灭了残余,带着缴获的战利品,胜利返回宜山城。
当夜无事,羽、林二人便早早睡下,将马车上颠掉的神魂,重新安顿回来。
次ri一早,猴子又回来了,这次带回的消息更加震撼:“花伊在仔细研究了宇宙帮的武器,发现了他们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他们在战地保存火铳和子弹,没办法考虑防水问题。若这时候能下一场雨,让火药受cháo,那他们的武器便要全部哑火,我们也能不战而胜。可此时不是台风时节,要祈求老天下一场及时雨,这也实在不太现实啊。若是苦等这场雨,怕就要贻误战机。陶书生想了半天,却说他学过太乙神数,可以像诸葛孔明借东风那样,向老天爷借一场雨。此刻,为他祭天的祭坛已在搭建,ri内即能完工,陶书生亦已沐浴更衣、吃斋打坐,他说最好再有一二个法力jing熟者,为他祭天助力,还请主母帮忙。”
羽、林二人听到这消息,俱是又奇又乐,他们当然不会相信祭天有什么用,可陶书生说得煞有介事,显然不是无的放矢,那这把戏又是怎么个意思呢?林儿笑了几声,便回道:“若论法力jing熟,莫过于小师太了。可她随尚义去了交趾妙宜公主那里,并不在此啊。要不这样,七妹你速骑快马去交趾,把小师太叫过来。有她诵经帮忙,也希望能助陶书生一臂之力。”七妹得令,立即前去。
林儿又道:“这‘祭天借雨’的好戏我们怎能错过,大家收拾东西,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顺便把昨天缴获的战利品送到前线。东西虽少,却也是积少成多,待打完这仗,宇宙帮的这些个火铳,便全是我囊中之物了。”
当下,识乐斋诸人便将东西盘物收拾妥当,分乘两辆行屋,由念七、曾苏二人护卫,向关岭进发。
关岭位于横断山脉东沿,是进入云贵高原的一个重要关口。若说关岭,可能许多人都没听说过,但若说黄果树大瀑布,那便是世人皆知的了。黄果树大瀑布,正在关岭往北不远处。这一举世闻名的奇观,在真实世界,每天不知有多少游客慕名前来。而此时,这里却是敌我双方紧张对峙的战场。
两辆马车走了两ri一夜,第三天才抵达关岭附近。花梦醒早得了猴子消息,便派了三小姐前来迎接。
林儿接住三小姐,略带神秘地问:“祭天的事是真的?”三小姐道:“陶先生神秘兮兮的,夫君问他什么意思,他怎么也不肯说,只让夫君给他修祭坛。”林儿笑道:“修就修吧,陶书生做事稳当,此举定有深意。不知他打算何时祭天?”三小姐道:“他拿着一个盘子在那关岭下面转了半天,说明夜便是祭天的吉时,让夫君准备祭天的一应礼器。”
旁边古羽解释道:“陶书生拿的盘子,应该就是太乙神数中用到的‘时盘’。这个我曾听他说过一次,主要作用是确定此时的yin阳遁局,进而确定九宫八门十六神,并以此来计算吉凶。”
林儿道:“这可越发有趣了,那我们就安安心心在这里等到明夜吧。”
第二天下午,七妹带着容若也到了。原来七妹还在路上时,就刚好碰到正回来报信的容若。容若刚一到,就急急地向林儿道:“少夫人,师兄让我给你带话,说妙宜师姐想趁我们三路大军进攻顺宁州的时机,发兵进攻宇宙帮老巢龙空山。可龙空山深处高原腹地,若从交趾过去,根本没有大路可循,一路上山高水深,若中埋伏,便要出大事。师兄怎么劝都没用,想请少夫人出面。”
林儿无奈道:“我前两天听宜山的老人说,入南越最方便的通路便是从顺宁州走,普通步卒二十天即到南越石城郡。若从交趾出发,怕是五十天也未必能走到,其间尽是高山深谷,根本没有大路。若公主强行进军,真的是凶多吉少啊。也罢,等此地战事结束,我们就去交趾走一趟吧。”
“不过,”林儿犹豫了一阵,又道:“交趾路远,小嫂子重伤初愈,勒勒有孕在身,都不适合多行山路。若此次陶书生的计策能行,关岭之战便可告捷。那样的话,此处的战事便不紧了。不如这样,小嫂子、勒勒和蛾儿几个丫头到时就留在这军中,请三小姐腾出手时亲自照应你们的安全。”
说完话,林儿便叫容若先行前往陶书生祭坛,自己则和其余诸人用了些晚饭,这才缓缓走过去。
此时,天sè已逐渐暗下来,一轮明月照映大地。今夜风清云淡,怎么看也不像是下雨的模样。诸人俱是担心不已,到底陶书生这祭天是否真的有用,若是失败,闹下的就不光是笑话了,还有这场战争的成败。
因为,祭天的事现下已是传得尽人皆知。不仅义军中早已沸沸扬扬,就连对面的宇宙帮也派了细作前来关注这祭天的动作。毕竟陶书生是玄兵老人的传人,天下皆知,他这一门深研的正是奇门之术。谁又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借下这场雨来?就连丐帮陈如风都派了使者来和花梦醒勾通,询问祭天的事是否可信。
可以说,花梦醒这是把这场战争最大的赌注全压在了陶书生身上,成败便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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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回祭天
()祭坛被设在一个半高的山峰上。祭坛共分三层,象征天地人三才。七个供桌,置于顶层,呈北斗七星形状,与天上的北斗七星相呼应。每个供桌上,方方正正摆放着九个祭盘,为九宫格局。太乙神数的特点,便是顺九宫流行,独不入中宫。供桌周围,分列八个香炉,其中早有三小姐特意为祭天焚的香。祭坛的外围,则有八个童子,分立于八门方位。八门者,开、休、生、伤、杜、景、死、惊也。每个童子手上持一个火把,将整个祭坛照亮。
此时,陶书生着一身玄sè道衣,正披头散发、手持一柄桃木宝剑,围着北斗七星形状的供桌转圈,口中则念念有词,想是什么特别的符咒。北斗七星者,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在斗身的顶端,便是北极星。小师太容若身着一身灰sè僧衣,正静静地坐在北极星的方位,一动不动,只是微闭双眼,口中默念着经文。.hahawx.
林儿等观礼诸人,则被安排在了离祭坛十几丈远的另一个山峰上。此峰略高于祭坛,便能借着火光,将那祭坛中的情况尽收眼底。除了识乐斋诸人,军中的一些不参与战事的闲散武师、本地的一些好事百姓,也听得这祭天的盛事,纷纷爬上山来观礼。
不过,武师和农民的表现却大不相同。武师们多是些江湖上的混混,不敬鬼神久矣,对这神叨叨的东西并无崇尚。他们一边看,一边就在小声嘀咕着这祭天到底是个什么把戏,出语多有不敬之处。与之相反,当地百姓就要朴素得多,许多人都是自带了蒲团、盂钵等物上得山来,既要秉承祭天的灵气,亦要在大雨真的下来时,取了盂钵接雨,带此等福雨回家,必可保一年的吉祥如意。
与此同时,花梦醒早已命前军统领孙彦格、左军统领李成、右军统领魏游,率领麾下人马,向关岭大寨中的宇宙帮发动攻击。双方前几天便交过一次手,义军人多,但宇宙帮有火铳的武器优势,双方实力平分伯仲,难分上下。现在,祭天借雨已经开始,只要能向老天爷借到大雨,火铳的优势便荡然无存,那样的话,花梦醒这三路义军齐发,必定就能冲破宇宙帮固守的关岭重地。
现在,整个战场的人,全都看向了正在祭坛上念咒祈祷的陶书生。
这时,陶书生手中已擎着一张符纸,在桃木剑的帮助下,符纸向天,他的口中也开始大声地念诵起符咒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正是《抱朴子》葛神仙的九字真言。伴随而起的,是八方八童子,同时举起五sè缯旗一副。陶书生剑指向天,大喝一声:“风起!”
随他音落,剑尖符纸被骤起的大风吹走,五sè缯旗亦被吹起,顺着大风舒展开来。
大风,真的起来了!
观礼的众百姓们,无不高声呼喝:“神风来了,神风来了!”就连刚才还将信将疑的江湖散客们,也感受到了阵阵吹来的凉风。风起过后,自然就是雨下,难道说,这雨真的能借得到吗?闲散客们已经有人下了山去传播刚才看到的一幕。
唯有林儿小声对古羽道:“这大半夜的,又在这山顶上,没风倒是怪事了。也不用祭天,风自然就会起来的呀?”古羽则捏捏她的手,笑而不语。
祭坛上,陶书生却不停手,又祭起了一张符纸,继续着他祭天的动作。口中则又是一声大喝:“转!”
此咒一出,他脚下的祭坛竟真的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伴随着的,祭坛上的供桌也开始了转动。供桌本是摆成北斗七星样子,此刻就如同七星的四季旋转一般,真的对应着四季变化。
百姓们见此神奇一幕,如同平ri里见惯的天上繁星,此刻竟全落在了对面的祭坛上。这不是陶书生把天上的七曜星官请到凡间,为他祭雨助力吗?百姓们交头接耳,都在猜想,这旋转的祭坛,最后将指向何样的命运。
随着祭坛旋转的陶书生,仍在仗剑施法,同时咒语发出:“雨霁从天降,云露自地生。有露便无雨,万物皆有成。露散!”
“散”字一出,童子们手上的火把竟同时熄灭,炸开一圈白雾,像是露水真的散尽了一般。
就有闲散武师真个去找了树叶、草丛观看,果见物候干燥,不见平ri里“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当即大呼:“真是神了!”百姓们纷纷围观,立即对陶书生掌天控地、五鬼莫测的神通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有人趴在地上,不住磕头,拜服这神明之机。
当然,林儿还是在小声唱着反调:“大冬天的,物候干燥,有露水才叫怪事呢……”
百姓们可管不了这么多。那义军中的兵卒本也多是当地百姓,听到了这样神奇的事情,他们攻打宇宙帮的士气便加倍的旺盛,喊杀声也更加猛烈。而那宇宙帮中,亦多是南越的奴隶,这时便纷纷担忧起来,等一下,会不会大雨真的被借了下来。如此士气的消涨,让双方攻守的平衡也被打破,大将军率领的前锋部队,眼看便有攻破山寨的架势。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陶书生正加倍运转着法力,祭坛的旋转也越来越快。忽然,只见陶书生脸sè肃然,双目圆睁,剑指向前,一声高呼:“大雨何在!”
旋转的祭坛被这一声吼叫,竟立刻便停了下来。停下的同时,供桌摆成的七星形状,其斗柄正指向了正南方向。
陶书生见此情状,皱眉掐指算了起来,口中则念道:“求战用‘伤门’,伤门在南。九天玄女有言,背孤击虚,一女可敌十夫。妙哉妙哉!”念罢,当即吩咐手下童子道:“快去回禀大帅,大军向南后撤十五里,再重新发起进攻,则大雨必至!”童子听闻确切,当即前往。
战场上,花梦醒得了这指示,犹豫难决,道:“大将军的前锋部队眼看就要拿下,此时后退,岂非坐失良机?”三小姐则在旁劝道:“陶书生此言必有妙用。夫君还是遵其意思是为上策。否则虽然拿下了此战,若让义军损失过重,ri后要前赴普宁州作战,也是相当艰难的。”花梦醒想想也是,便吩咐手下,按陶书生指令,放弃进攻,向后撤退。
正在浴血作战的大将军得了这指令,大惑不解,亲自跑到花梦醒的中军大帐质疑。花梦醒却毫不妥协,只是喝道:“违我帅令者,军法从事!”大将军无奈,只得鸣金收兵,向后撤退。同时,家尔迪指挥的一干斥候则迅速行动,开始侦察对方的应对。
那边厢,宇宙帮众眼看就要被攻破阵地,眼前的大军却突然撤走,一时有些茫然。再加上细作传来的陶书生神奇的表现,那描述绘声绘sè,让其统帅不得不相信,若眼前的大军真个退后十五里,再重新组织进攻,则大雨必定到来。到那时候,真个是要溃不成军了!念及此处,其人也不及细想,便趁着对方撤退的当口,组织人马,迅速向普宁州方向回撤,希望在后方重新建立防线,守住新一轮的攻击。
而花梦醒的人马则在退后十五里后,迅速回身,如离弦之箭一般,重新冲上了关岭阵地。大将军挥舞手中长枪,冲在了最前面,他们摧毁宇宙帮已然离去的大寨,收拾了其中因其仓皇出逃而无法带走的物什,便继续向北冲锋。
又冲过了几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四野竟真的飘下了毛毛的细雨!祭天借雨,真的借下来了!
众兵卒见到此一景象,如同见了天神下凡一般,狂野的欢呼,伴随着的,是他们向前疯狂地冲击。他们要秉承上天的意旨,拿下眼前那些残暴的宇宙帮敌人!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其实那根本不是雨,而是黄果树大瀑布溅起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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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回空寨
()这正是陶书生真正的目的。
当他得知,只要让宇宙帮的火铳受cháo,其人便能不战而败。他立刻就想到了黄果树大瀑布,这个世界级景观之所以闻名于世,正因为它的“大”。几十米的瀑布,溅起的水汽几里外就能感受到。可是,宇宙帮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紧守住关岭的大寨子,又岂会轻易让出阵线。于是,陶书生就想到了利用“祭天借雨”的把戏,让宇宙帮自己主动撤出关岭,进入瀑布的范围。
不管是义军新招的乡兵,还是来自中原的下层闲散武师,其实都不是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即使他们就生活在附近,亦多是世代守着一个孤村,极少出门,所以即使离得近,他们也未必真到过大瀑布。有这样的基础,再加一些神叨叨的东西,以及韩平、杜刚他们竭力一宣传,哪还会哄不住他们,自是一百个心服口服。.zhuixiaoshuo.
有了这样的助力,大将军率领手下一路追击,便将早已一溃千里的宇宙帮后撤之兵打得七零八落,没有被砍杀的,则全都缴械投降。还有不少人自愿加入有神灵保佑的地球帮,从此弃暗投明,对抗曾压迫他们这么多年的宇宙帮元老院。
这一战下来,义军不但损失不大,还扩充了自己的实力,人数由原来的两千多,竟扩到了近四千人。缴获的火铳、马匹和其他军需物资更是不在少数。花梦醒一面命易明诚带人仔细清点战利品,合理分配到三军,一面将战果立即向少林、丐帮通报。同时,三军迅速完成整编,准备北上,攻占普宁州。
祭坛附近观礼的人早已撤走了。林儿却领着识乐斋诸人跑到了祭坛上,她很好奇那祭坛是怎么转起来的。
此时,陶书生已经脱下了道衣,回复到儒士打扮,手中的桃木剑,也换成了他习惯的那柄折扇。见到林儿来问,陶书生这才笑呵呵地道:“我也是得了上次齐州那阵法的灵感,让十几个壮汉在下面托着一块大石盘。我让他们转,他们自然就转,我让他们停,他们自然就停。”
识乐斋诸人终于了然,所谓的祭天,都是陶书生事先的安排。此时见识真相,原来一切都是伪装出来,诸人这才相视一笑,心中感叹其妙计无双。
小美却跑到容若身后,一把将她抱住,笑道:“其实也不全是假的啊,至少小尼姑姐姐念的经肯定是真的。”林儿则道:“还真是。难怪陶书生非要千里迢迢把小师太叫过来护法,若不是小师太念经那虔诚的模样,这祭天的把戏,怕是说不准就要被人看穿了。看来小师太才是最要紧的人哩。”容若被小美抱着,又得林儿这番赞美,连忙低下头,小心地念起“阿弥陀佛”来。
此战过后,林儿叫玉霜、勒勒留在义军中暂候,叶枫经夏晶劝,也留下来照顾勒勒。其余诸人,则继续上路,他们要远赴交趾,去劝说妙宜公主改变策略。
花梦醒得知了林儿等人的行动,便派了大将军率领他手下的一千义军前来保护。花梦醒说,据普宁州传来的消息,进攻宇宙帮的少林和丐帮分别被阻在了天龙和宁谷两个关口,进退维谷,毕竟那里是宇宙帮派重兵把守的,要想轻易攻下,并不容易。现在义军虽扩充到了四千人,但其中人马鱼龙混杂,一时难以形成战力。眼下要紧的事,就是训练这些人马,让他们尽快适应严格的军规军纪,这样才能去和更加强大的普宁州的敌人作战。训兵的事,自可交给韩平、杜刚他们负责,不劳大将军cāo太多心。而在这之前,大将军正好率军去交趾开一趟小差。
林儿当然明白,这也是花梦醒在为大将军创造条件。妙宜公主常年征战,最重视的便是英雄般的人物,让大将军在她面前展示英雄的风采,这样才有可能俘获佳人的芳心。
不过,自从扬州出发,一路真的是舟车劳顿,诸人都没怎么停下来。加之南方地区瘴蛊横行,如今再度出发,大家都感到了身体的不适应。就连一向身体最好的红香,也悄悄和林儿说,她这个月的月信也推迟了。林儿知道,再这样折腾下去,诸人非一个个病倒不可。所以到了羁縻州附近,她便让念七去找个寨子,让大家暂时安歇几ri,调整好身体状况,再继续上路。
北盘江与南盘江在这羁縻州汇合成红水河。所谓红水河,则因地质为红sè砂贝岩之故,使河水呈血红sè,让人睹之,如一河的血水在山谷间穿流,真有不寒而栗之感。
世居于此的土著百姓称为“仲家蛮”,亦即后世的“布依族”。其人的村寨多依山而建,古树翠竹环绕其间,风景十分美丽。念七找了个名叫“岑家寨”的寨子,诸人便缓缓上了山,来到这岑家寨中。
这寨子并不小,其中足可容纳几十户人。可是诸人到时,却并未见到有人在其间走动。
小美跑到寨子zhongyāng,用她清脆的嗓音喊道:“请问,有人吗?”连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小美奇道:“难道是一个空寨?”又跑到一户人家的小院前,见院门并未合上,便径直走了进去,这才见到散落一地的苏木、紫叶等物。
“难道这家人出了什么状况?”小美有些不明就里,回头去问随后走进来的古羽等人。
古羽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片紫叶来看了看,道:“像是突然离开的。你们看看?”说着,又将紫叶递给身后诸人。
到夏晶手上时,夏晶很快就明白过来,说道:“我记得这仲家蛮有一个最著名的小吃,叫五sè糯米饭,是他们每年三月三节时必须要吃的传统食物,我以前在成都时也曾吃到过。他们用五种颜sè的染料将糯米染sè,就形成了这种颜sè非常鲜艳的食物。这里的苏木、紫叶,正是用来染sè的原料,想是这里的主人正是在制作五sè糯米时,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而离开的。”
古羽听完她说,皱着眉,想了半天,方道:“正在制作过节用的传统食物,却突然离开,显然不是主动的,而是受了什么胁持。老七,你们几个快在这寨中仔细搜索,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丝线索。”
念七、七妹、曾苏、容若等当即前去,将整个寨子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就是连一条狗,也没能找到。整个寨子,竟像被屠戮了一般死寂。
“可若是遭了土匪,那也应该有搏斗的痕迹才对啊?这里没有一丝打斗过的样子,更没有血迹,什么样的土匪,能这样不留痕迹地把整个村寨全部劫掠?”古羽这“断案第一”,此时也对这离奇的场面无法解释了。
林儿也是皱眉道:“哥,你怎么到哪里都会发生案子啊?以后你还是待在家中,哪也别去最好了。”
古羽愕然道:“林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这些案子都是我做的一样。”
林儿摇摇头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还说来此借住几天,没想到又遇上这没来由的麻烦。老七,你们再去别的村寨看看,是否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念七几个便又四散着去到附近几个山头的寨子,其结果竟和岑家寨一个样,俱是在村民毫无还击的情况下,统统消失。林儿又让念七去到羁縻州的州衙打听消息,谁知州衙对此事竟一无所知,也没个人去报案什么的。望着这一个个空荡荡的村寨,古羽也只能喟然兴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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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煽五回 煽情
()林儿诸人只能到州城去住了几天以缓解疲劳。由于村寨位于偏远,州衙对于其民失踪之事也是爱莫能助。林儿也能理解,这偏远地区的官吏完全不同于中原,许多村寨基本都是duli的王国,朝廷的官员也只是名义上的属官,并不真的有管辖职权。所以,诸人只得将这件事情记下,若ri后有机会,再详加稽查。
待一行人休整稳当,身体也逐渐恢复如常,这才继续上路,向交趾方向去。.zhuixiaoshuo.
马车又走了五六ri,这才到了红河边。据容若说,妙宜公主的驻军,便在这红河北岸的峰州。
林儿先派了容若去找方任侠,没半个时辰,容若急急地跑了回来,禀道:“田施主正和一个南越人在辩论,师兄让少夫人赶紧过去。”诸人也不耽搁,便随了容若前往。
果然,在红河岸边,田师弟正和另一个人在争吵着什么,方任侠和几个不认识的人正在一旁围观,红河的河风吹在那些人身上,衣襟随风飘荡,竟有几分巍然而立之感。不过,诸人找了一圈,倒是没见着妙宜的身影。
林儿还不及细听其人辩论的内容,便去抓着方任侠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任侠一回头,见诸人到了,表情立即从严肃变作轻松,向诸人一礼,方道:“师父、师姑、师娘,你们可算到了。这几个人是南越秀山王高墨书和他的幕僚,因为出征龙空山的事和我们发生了分歧,所以才在这里辩论。”
“哦?”林儿还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公主的人马一共分为三部分,一部是她自己的亲军,约两万人,一部是永兴王高定禅的人马,约五万人,一部就是这个秀山王的人马,约三万人。虽然总共有十万人,但其实能征战者,不过十之一二,其余大部都是老弱残兵,抑或这两个王爷的旧人。现下,永兴王主张观望,秀山王主张激进,公主则偏向于秀山王的意见。然而,一二万的可用之兵,恐怕还没去到龙空山,便被消灭殆尽了。我是苦劝无用,只好让田师弟出马。这不,他正和秀山王的谋臣冉应强舌战着呢。这个冉应强,号称自己是南越隐儒的寄名弟子,实力相当了得呢。”
隐儒郁南越,羽、林二人当然知道,那也是位列十大宗师的人物,与田师弟的父亲、古羽的老师狂儒田秀才并称“二儒”。这冉应强对田师弟,正巧便是“二儒”后人之争,这可也算有趣之事了。诸人听完这番介绍,便兴致冲冲地过去,仔细听那二人的辩论。
这时候,辩论已进入相持阶段,双方互不相让,一时陷入了僵局。
只见那冉应强正脸红脖子粗地指着田师弟吼道:“俗语讲: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这些宁国人,如何能体会我们南越人痛失家国的悲苦?你可知,我们有多少兄弟姐妹正在遭受宇宙帮的奴役和践踏,这大好的土地,只能让一群禽兽霸占。而在这个时候,你却叫我们稍安勿躁,你这宁国人身上的血xing都哪去了?一个个孬种,你们被北辽人欺负,自己不知道反抗,就劝别人也学你们。难道说,如果我睡了你的女人,你也这样说吗?若是,那我只能骂一句:你个怂男!”
“嘻!嘻嘻!”田师弟看着冉应强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竟不生气,反而像个小女人一样,掩嘴笑了起来。
冉应强满以为他如此相骂,那是把一个男人的尊严都骂没了。任何一个男人,最无法容忍的怕就是戴绿帽了吧,对方就算是天王老子,这时候也应该怒起反击,谁知田师弟居然学起女人的模样。冉应强又气又急,便续骂道:“这厮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跟你说话,真是无端污了我的嘴。”
他想来是已经骂了半天,却都找不出更多的骂词,一张脸急得通红,却又拿田师弟一点办法都没有。田师弟只是半带嘲讽、半带戏谑地耷拉着脑袋看着他,就是不发一语,似打定了主意不回他的嘴。
这时,小美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拉住田师弟的手,问道:“宁哥哥,你怎么光顾着笑,不说话呢?”田师弟见是她来,这才像是来了jing神一般,身子立时直了起来,回道:“这不正等着你来帮忙嘛,嘿嘿。”
冉应强见田师弟突然转变笑容,又见他二人手拉手,便猜到两人多数是情侣,当即像找到攻击点了似的,叽道:“嘿,这倒好,自己的女人就在左近,听到别人污辱自己的女人,居然还无动于衷,你这厮恁地没血xing。小姑娘,劝你早些离开了他,否则以后可要后悔莫及。”
他见田师弟不为所动,就以为小美比较好欺负,所以先打小美的主意。可此时的小美,辩论功力陡进,又岂是轻易会被战败的。听到冉应强的话,小美先是学田师弟掩嘴笑了几声,这才回应道:“宁哥哥还没结婚呢,哪来的他的女人呀?你是说我吗,可我还小,只能叫姑娘,不能叫女人哦。”
小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甜美干净,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让久经战阵的冉应强暗暗心惊。小美却不管那许多,只是续道:“还有哦,你刚才那话也不对。你说我们宁国人不了解南越人家国被侵的悲苦,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上万的宁国人来帮南越人复国,又算什么呢?我们的义军前几天刚占领了关岭,接下来,就要直取普宁州。这样的胜利,可是将士们拿命拼出来的,他们可不会煽情,战场上也容不得煽情,一煽情命就没了。听说你们也要趁我们宁国人吸引宇宙帮主力的同时进攻龙空山,试问,若没有宁国人,你们这趁虚而入的计策又将如何实施呢?”
那冉应强哪想到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竟这般头头是道,他一时还没有适应,所以小美说完话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田师弟适时地接过了话头,开始他的反击:“小美女这个词用得真好哩,‘煽情’。什么是煽情呢?就是平ri里说得天花乱坠,真打起仗来时躲最后面的那种。记得在西辽打仗时,方大哥曾和我说,打仗就是死人。管它什么正义不正义,反正我只知道,打仗就要死人。说那么多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如果最后南越复国了,老百姓却死光了,那复了国又有何用?当然,贵族们才不会管这个,他们只要自己大片的土地和庄园,才不管下面人的死活。可是在我看来,真正的为将之道,就是三个字,少死人。只有用最优秀的策略、最jing密的布置、最集中的jing神、最高昂的士气去战斗,才能少死人。煽情只会增加死亡人数,没事,最好别煽情。”
他刚说完,小美就拍手道:“宁哥哥说得真好!难怪刚才你不搭理他的话呢。”
田师弟终于脸露一丝不屑,道:“在西辽打仗时,比这难听十倍的话我都听到过,如果骂几句就有用,那也未免太幼稚了。”直到这时候,他身上的男人血xing才彻底显露出来!
他二人这样一问一答,似乎并没有指摘谁,可那冉应强听在耳中,当真是比最恶毒的骂人话还要中伤更狠。他二人的意思很简单,你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你就是书生误国、百无一用的。冉应强想还口,可任何的用语,除了更加自取其辱,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谁叫南越的军队在宇宙帮面前总是节节败退呢。技不如人,便只能投子认负。冉应强无奈地摇摇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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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烧六回 烧山
()一场辩论结束,方任侠这才将羽、林二人和那边的几个人一一介绍。原来其人中为首、一副jing悍模样的,正是秀山王高墨书。在他手下,除了冉应强,还有一干谋臣武将,倒也算得是人才济济。
方任侠又向秀山王介绍道:“和田师弟站一起的,是我的师妹小美,她可是宁国朝中大员朱允大人的掌上明珠,也是舌战一道的高手呢。”.ttzw.
秀山王听完介绍,这才抚胸向众人一礼,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刚才听她们二人的口才,俱是掷地有声,有年头没听到这样jing彩的辩论了。据说你们识乐斋最厉害的高手是红玉先生和火娘子,这徒弟都这样厉害了,师父的实力更是可想而知。应强,今天你也只能甘拜下风了。”主子都发了话,那冉应强也只好忍气吞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秀山王又道:“刚才二位说得没错,如果贸然进军,的确只会损失惨重,难有什么建树。大军出征,一定要妥善地布置才是。不知道诸位对于此次作战,都有何高见呢?”
方任侠回道:“按我师姑的意思,进攻龙空山最近的道路就是从普宁州出发,所以攻下普宁州是当务之急。目下,宁国的三路大军已经对普宁州形成围攻之势,如若南越的军队也肯前赴帮忙,则大事可成。”
秀山王沉吟片刻,道:“其实对本王来说,跟着公主,还是跟着诸位,都是一样的。能够让本王的部下少一些损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可现在本王既是受公主节制,那还是要以公主的意志为准。而我又听说公主和兰心仙子闹得有些不愉快,不愿去参加宁国义军,这却如何是好?”
方任侠道:“王爷放心,我师父他们既然来了交趾,就一定能让公主回心转意……”
“师兄,大事不好了!”方任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远处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去看,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五官端庄、举止合仪,她蹙眉时更有我见犹怜之感。诸人中倒有不少人认得她,正是当初在峨眉山因与万空偷情,险些被执行火刑的小尼姑容悦。这时候的容悦早已还俗,穿上南越女子惯常穿着的紧身上衣,更显出她细致的身段,那当真是美极了。
方任侠和容若自然是早见过她了,方任侠见她急着跑来,心知必有大事,便问:“怎么了?”容悦还未站定,气喘吁吁地回道:“师姐她带人去前方侦察,结果在寨湖附近遇到宇宙帮的人,被困在了那里。”
方任侠忙回头去看林儿:“师姑,怎么办?”林儿也不细想,便问容悦:“你知道他们被困的具体位置吗?”容悦点点头,道声“知道”。
林儿立即安排道:“哥,你和嫂子、尚义、小美、田师弟、老七、七妹留下来再详细了解一下峰州各方的情况吧,其余诸人随我去救公主。”
当下,就由古羽和林儿各领人马,分乘龙凤行屋行动。
先说林儿这边。大将军率领着他的麾下五百人,迅速向寨湖方向去。猴子已被派出去侦察情况。曾苏则驾着凤行屋,马车内坐的是林儿、夏晶、容若和容悦四女。座中四女全都经历了当年峨眉山的旧事,算是故人了。这时候,容悦正在说着她近些年的经历。
当年在峨眉时,容若和容悦就一直关系很好,两人都是孤儿,单纯而无邪。只不过容悦姿容美丽,所以遭到了无良僧人的侵犯。跟着妙宜离开峨眉后,容悦就一直在妙宜身边过戎马生涯。妙宜对她很好,一直称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南越人都管她叫“悦公主”。南越人说,宜公主和悦公主就像以前的翠羽黄衫和香香公主一样守护着大家,给大家带来幸福和快乐。
一路走,容悦也将寨湖附近的情况和林儿说了:早些时候,师姐接到消息,说宇宙帮的重要元老木雁正在寨湖附近活动。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个木雁就是发明芥子气的人,是屠杀南越人的罪魁祸首。师姐对其恨之入骨,听到消息后立即就率人去了寨湖。可是,不知那木雁是不是故意引师姐过去的,师姐他们刚到寨湖,就遭遇了伏击。师姐无奈,只能派了一小队人马突围出来报信,她自己则率人上了附近的黄连山,居高临下地防御。
刚说完,就见前方一骑飞至。猴子在马上高呼:“不好了,宇宙帮正在放火烧山,公主的人马被困在黄连山中下不来了。”
马车上的容若、容悦二女听到这消息,急得花容失sè,连声呼唤:“师姐!”
林儿忙劝道:“你们别着急,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南方之地cháo湿,听容悦说,那黄连山就在寨湖边上,必是大量水汽蒸腾,那么山上的树木也会因cháo湿而不易燃烧。既是这样,要放火烧山也不容易。猴子哥,他们是如何放的火?”
猴子刚刚见黄连山有火焰燃起,急切间只顾着赶紧回来报信,哪想到要去看点火的方式。听得林儿问,他只能茫然地摇头,引得曾苏又是一阵骂。
林儿沉吟片刻,方道:“如何点燃树木,我觉得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猴子哥再去侦察,务要将对方的所有布置细节全部看清。”猴子“哦”了一声,再次飞骑离去。
林儿又问夏晶:“姐姐,快想想办法,不管火怎么被引燃的,我们总得想办法上山救人啊?”夏晶皱眉道:“我只知道,要想防止被火烧,只有用麻布负于背上,扑满石灰、石膏等物,再浇满水方可。只是,那也必须要有勇士敢于冒死冲上山去,林儿觉得,那些我们临时征召的乡兵,有这样的胆量吗?”
林儿听她此言,抿着嘴不置可否。旁边的容若和容悦已经迫不及待地表示:“我们愿上山去救师姐!”
正在此时,凤行屋却突然停了下来。林儿忙掀开车帘,却见大将军带领着几十个义军拦在了前面。林儿忙问:“怎么了?”
大将军向林儿一抱拳,用他洪亮的声音回道:“听说妙宜公主被困山上,我等特来领命,愿冲上山去救出公主,请主母应允!”
林儿看了看那些乡兵,问道:“烧山之时,浓烟密布,上去了可能就下不来。你们不怕死么?”义军们齐声答道:“不怕!愿为公主卖命!”
林儿这才明白,这些人虽不是南越人,却也常年经受宇宙帮之苦,对于妙宜公主坚持率众抗敌的事一向感佩在心,此时听说公主有难,自然便要请缨赴死。
林儿当即朗声赞道:“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勇士,我谢谢你们,公主也谢谢你们,大将军也谢谢你们。如果未来大将军能娶公主为妻,请你们每人都喝一大碗喜酒!”
义军们听她此言,登时一阵欢呼,个个都显出慷慨赴死的决心。大将军当即领着他们去收集石灰、水桶等物,准备一到那黄连山,便上山救人。
不多时,猴子又回来了,这次带回了确切的消息:“那宇宙帮在黄连山下聚集了千余人,一直在向山上扔一种罐子,罐子会突然炸开,然后周围丈余的树木都会被引燃。我拣了一片被烧焦的树皮,主母看看?”说着,便将一块烧黑的树皮交到林儿手上。
林儿接过来看了看,又仔细一闻,当即惊呼:“凝固汽油弹!好狠毒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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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七回 强攻
()汽油、煤油中加入一些脂肪酸和铝盐等,制作成固态的烷烃类燃烧剂,再将其用炸弹包裹,用于战场中,这就是凝固汽油弹。这种武器的威力在于,一旦炸开后,会有大量的燃烧碎片四下飞溅,这些碎片都具有极高温度和粘着xing,能够粘在动植物体表持续燃烧很长时间。如果人和动物在燃烧过程中挣扎,则会让火焰越烧越旺,最后痛苦地死去。这种武器由于其惨无人道的杀伤力,被国际法禁止使用。但事实却是,由于其杀伤力大、成本低,所以很多战争中都有使用的记录。
林儿虽然对战争武器不甚了解,但基本的化学常识她还是知道一些。她其实早就该想到,既然宇宙帮能使用芥子气这种化学武器,那么汽油弹也自然在他们的武器库中。林儿不禁惊叹,宇宙帮的科技实力,果然已经远超这个时代了。.hahawx.
此时,她又回头向诸女简单解释了这凝固汽油弹的原理,然后道:“这武器威力太大,如果强行对抗,我们必定损失惨重,一定要想办法智取。”
林儿说话时,眼神就一直看在夏晶身上。这一路走来,夏晶一直是其贴身谋士,所以林儿也总是习惯地拉着夏晶一起行动。每每遇到困难时,林儿就会坐到夏晶身边,等待她的睿智来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这一次,夏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是说道:“除了强攻,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智取的办法,似乎很难。”
“强攻?我们虽然有震天雷和从宇宙帮那缴获的火铳,可装备这些武器的,一百人都不到。大多数人手上都是自制的弓箭,shè个兔子什么的还行,要去和对面全副武装了汽油弹和火铳的宇宙帮对抗,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兵家之道,不在武力高低。历史上那么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原因其实都很简单,有备胜无备。只要我们能妥善地准备,敌人武力再强,也不会是坚不可摧。”
“这个道理我也懂。可那宇宙帮肯定都不是傻子,他们设计将公主诓到那黄连山上,他们也知道有人突围出来求援了,那他们会没有准备吗?我不相信。”
“这正是我说要强攻的原因。他们一定预计到了会有人来救援公主,他们也一定已经准备好了围点打援的策略,并为此准备了最强的火力。可是林儿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制作汽油弹的材料应该不太容易找到,所以价格不便宜。这样一来,我们如果能有效地消耗掉他们的弹药数量,不就能减弱他们烧山的威力,从而变相地保护公主吗?”
林儿听完夏晶的分析,这才恍然大悟,高兴地连连拍手道:“对呀,这叫李代桃僵。一旦我们强攻,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是要以最快速度去营救公主,于是他们也会用最强的火力来阻挡我们的进攻。而他们却哪里知道,我们只是要消耗他们的战斗力,打一场持久战。”
“大哥,”林儿忙向马车外大声吩咐,“组织你的手下,将准备好的石灰等物、再配上一些硬木,制成简易盾牌,来抵挡火铳和汽油弹攻击。把你的人全部分散开来,两人一组,一人拿盾牌、一人shè箭。有震天雷的,第一时间全扔出去,不要吝惜手上的武器。总之,要给对手造成我们大兵压境的感觉,让他们以最强火力还击。只要能坚持到他们的火力变弱时,我们就算胜了。你明白吗?”
大将军略想了想,便一抱拳,朗声道:“主母放心,此战用我,必胜而还!”
说罢,他便领着手下一千义军,飞速向前,直奔战场而去。
那寨湖和黄连山离红河北岸有几十里,大军走了一二个时辰,便进入寨湖的范围。此地处于丘陵地区,丛林密布,一向是瘴蛊横行之所。而此时,数以千计的宇宙帮众正将一座并不算高的山峰团团围住,有人在向山上投掷汽油弹,有人则手持火铳,全神贯注地在旁jing戒。
这时,大将军的人马已经整装完毕,每两人一组,全都披上了厚厚的自制防弹衣,提着水桶,里面装满的水,可以随时扑灭身周的火焰。按林儿的吩咐,他们已经四下散开,潜藏在了周围的密林中。在这热带丛林里,抬首不见天ri。若非主动示出形迹,否则极难被发现。而义军的兵力主要来源正是当地农民,平ri里惯常在密林中穿行,十分熟悉周遭环境。所以一千人就这样缓缓地向宇宙帮人马靠近,却并未被发现。
大将军在西北战场也算是沙场老将,上次带兵征西辽,已积攒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再加进入识乐斋这些时ri,他时常向花梦醒、夏晶、红香、陶书生等讨教作战策略,此时的他,已从一个单纯的悍将,转变为了胆大心细的真正勇将。
这时候,义军缓缓向前,他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动静。密林中视线阻挡,看不清敌军的踪迹。但好在有猴子不断地来回侦察,让他能准确知道敌军的具体方位。除了眼观六路,为将者还需耳听八方,因为许多埋伏都是看不见的,但却能用耳朵发现他们。一路行进,他也在计算火铳和弓箭shè程。对于火铳,花梦醒和陶书生早就研究仔细了,对于其shè程、上弹时间、穿透力等,都有准确的数据记录,也知道多厚的硬木板,就能阻挡其子弹透过。
义军兵士们躲在自制盾牌后,小心前进。大将军交待过,连呼吸都要三口并作两口出,绝不能喘大气。所有人俱是神情惶惶,无人敢大意。三百步、一百步、五十……
“张弓搭箭,shè!”突闻大将军那高亢浑厚的声音发出,话音一落,数百支箭齐齐shè出,箭端直指几十步外的宇宙帮众!与之伴随的,还有几十声剧烈的爆炸声响,那是震天雷的轰鸣。
同时,对面呼嚎之声也跟着响起,夹杂着的,是指挥部下还击的命令。几百发子弹、和着凝固汽油弹爆炸所发出的脆响,便向义军呼啸而来。
那汽油弹威力绝非等闲,其爆炸后散开的点点火星,一沾到周围树杆上,立即发出“哧哧”的燃烧声来。若那东西沾到肉上,真是难以想像会是何等惨状。
不过,有备胜无备,义军早已准备好用来阻燃的石灰、石膏等发挥了绝对作用,再加其上沾满的水,由一个人始终举着,让齐shè一轮的弓箭手们躲在其后,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受到汽油弹伤害。
大将军见对方一轮攻击结束,心中默念着对方火铳装弹的时间,待到快要完成时,他又是一声断喝:“弓箭手,再shè!”
弓箭上弦可是瞬间完成的事,当下躲在盾牌后的弓箭手们再次起身,又是一轮齐shè向宇宙帮shè去,就有不少装弹未完成的被弓箭shè中,一人一枪倒在地上。
如此反复施为,双方连续七八个回合。宇宙帮见义军这厢火力极猛,想来是要以最快速度战斗、救出公主,他们又见弓箭是从一个巨大的扇形飞来,想是来的营救人马数倍于己,所以也无保留,将己方的火力全开,誓要阻止对手的进攻。
而这,便正中夏晶妙计!
凝固汽油弹毕竟有限,火铳的威力在这丛林中也难以完全发挥,虽然双方人数相当,但宇宙竟是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就这样又坚持几个回合,他们的火力便开始减弱,想来,弹药将要不足了。
大将军正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当下一声长啸,高呼道:“众军随我向前,救出公主,我请你们喝酒!”说罢,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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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八回 造谣
()一向骁勇的大将军,挥舞着弯刀冲在了最前。这时候,正是火铳换弹的空档,宇宙帮根本来不及反应,几十步的距离,大将军的人马眨眼间便冲到眼前。一场浴血厮杀,瞬间展开。
义军众有大将军身先士卒,个个如狼似虎,在这样生死肉搏的时候,一切战法战术,都不再有用,一切武艺绝学,都比不上不要命的。义军们丢弃弓箭,拿起弯刀,面对只有火铳在手的宇宙帮众,这便是群狼戏独狮,前者完胜。.zhuixiaoshuo.
当勇气被激发,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每个人,都会奋勇争先。
这场绞肉似的大战,持续时间并不长,宇宙帮见对方凶猛异常,与平时见的南越军队并不一致,只能放弃阵地,收拾残兵,向后退却。
大将军见宇宙帮战死者十之七八,只余二三百人撤走,当下也不追赶,便唤手下:“愿与我上山救公主的,随我冲!”
说罢,又是他第一个,举起自制的盾牌,挡住山前的火势,毫无畏惧便冲进了火海。其身后,几百个义军兵士竟没人异议,全都跟着就冲了进去。
远处,正在寨湖边一座山峰上坐观此战的林儿只能感叹道:“得此等勇将,何愁天下难平?”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就见大将军抱着一个少女冲下山来。他的盾牌早不知去向,身上衣衫也尽数除去,露出沾满血污的钢筋铁骨,那上面,还有几处正被灼烧。但他似全然不知疼痛,只是抱着少女拼了命地往下冲。那少女身上衣衫亦被烧得完全破损,露出熏得发黑的皮肤,里面正向外淌血水。若不是大将军努力用身体替她遮挡火焰,她的身上,还会比现在更糟。
林儿见状,大声喊道:“苏儿快拿上药和干净衣服,带我过去!”曾苏立即依言将她带到了阵前。
这时候,手下人早用备着的水将大将军周身火焰浇灭。林儿忙唤:“那汽油弹是有毒的,苏儿快替他割去烧伤的皮肤,再把药敷上。”
曾苏当即拿剑过去,道声:“忍着点!”大将军爽朗一笑,“苏儿姐姐不必担心,来吧。”曾苏横下心来,一剑便剜去了大将军受伤的皮肉……
与此同时,林儿已经将一粒早已备上的“安宫牛黄丸”塞进了妙宜嘴里,同时为她做人工呼吸。她在山顶,因吸入了太多烟尘而昏死过去,已近窒息之险。大将军也是看到了这点,才不顾危险,强行将她抱下山来。
随后而至的容若、容悦二女,见妙宜受伤之重,全都哭倒在地。谁知林儿却在换气的当口,一声大喝:“哭什么!容悦快去寨湖取干净水来,替公主清洗伤口。容若过来,和苏儿一样,割掉公主受伤的皮肤。”
“可是……”容若哪有曾苏那样的胆子,见到这血肉模糊的场景,早吓傻了。
林儿仍是喝道:“不割掉她就活不了,你想要她死吗?”她一面说话,一面替妙宜按压心藏,让她快要停止的心跳能尽可能恢复过来。
容若听林儿如此呼喝,还是前所未有的,这才明白事情紧要,只好放下畏惧之心,真个拿刀替妙宜小心割掉了中毒的皮肤。
林儿使尽全力为妙宜续命,直弄得jing疲力竭,这才见她终于有了起死回生迹象。林儿这才放心,叹一声:“还好刚到南越时便有准备,制成了许多安宫牛黄丸。若非此等神药,公主的命怕是真的难保了。”然后又将其身上伤口洗尽,把早已备好的烧伤药替她敷上,又用棉布包扎妥当,为她换上了干净衣服,方歇下一口气来。
那边大将军身上的伤口业已处置完了,他又去清点自己的手下,经这一战,损失近半,但好在救出了妙宜的人马两三百人。众军经此大战,大都脱了力,躺在树下草丛间茫然地喘气。曾苏、容若、容悦则分别为受伤的兵士治伤。
待一切收拾停当,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夏晶方小声对林儿道:“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万一宇宙帮杀个回马枪,那我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林儿点点头:“我明白,大将军赶紧整顿人马,我们要马上回峰州,这样才能保证安全。把公主放到行屋上吧,让她跟我们走。”
众人也不耽搁,各自行动。不多时,凤行屋便重新上马,飞驰回峰州去了。
再说另一头,林儿带着军士们离开后,古羽则与方任侠、红香、小美、田师弟、念七、七妹等六人进了峰州城。他们这一路的任务,是调查清楚城内各方势力的具体情况。
可是刚一进城,诸人就感到了不对劲,城中的气氛很紧张,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担忧。方任侠忙去逮住一个路人询问究竟,那人却道:“公主被困了,我们要完了。”
方任侠忙向古羽言道:“这峰州城中近段时间总有各种谣言纷传,一会是说公主被宁国人抛弃了,一会是说宁国在普宁州打败仗了,诸如此类。公主屡次派人寻觅放谣的人,可这城里三方势力纠结,极难查出真相来。师父你这‘断案第一’来了,应该会有办法吧?”
古羽沉吟道:“两方开战,放谣言迷惑人心是常见策略。这谣言的源头,可想而知必是宇宙帮的人。然而,这城中既然都是公主的南越族人,相信俱都是知根知底,如果只是简单的传谣,一个问一个,很容易便能问出那谣言的源头。可你却说,公主查了很多次都没查出来,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个一个问过来之后,却发现这些人最后连成了一个圈,所以就无法确知谁是第一个了,是这样吧?”
“师父果然神人也,事情的确是这样。”方任侠忍不住赞叹道。
古羽微作一笑,又道:“一般来说,谣言的散播都要先有一个在小范围内扩散的过程,之后才是像刚才这位路人那样到处与人分说。我们假定,谣言只有一个起点,也就是那个散播谣言的人。他要做的,就是在他认识的人之间充满神秘地小心传播,然后谣言就会不停地传,传到后来,一定会有人再把这谣言传回到起点那里,最终形成一个圈,这个圈就是一个小范围的社交圈。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再把谣言回传到造谣那人那里呢?因为这个造谣的人是圈子里大家都十分熟悉的人。”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左右四顾,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出那个散播谣言的人。然后,他就看到了跃跃yu试的小美,眼睛一亮,便笑道:“又到你表演的时候了哦。”说罢就在小美耳边小声指点了几句。
小美一听,喜笑颜开道:“嘻嘻,师父放心,徒儿保管做好。”又去拉了田师弟,道声“宁哥哥快跟我来,师兄也来喔”,两人便跑开了。方任侠回头看看古羽,见古羽笑着点头,便也无奈地一笑,跟着小美走了。
红香则依偎在古羽身边,见那三人离开,这才说道:“我发现,小美之于羽弟,就像夏夫人之于林儿,配合得总是这样默契。”古羽一手抱着她,这才不无感慨地道:“当初小美刚到北辽时,还只有孩子气,现在就已经能独当一面。如若再过些时ri,她就真的可以出师了。香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知道,你是把自己的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这才让她有这样快的进步。小美如果以后能有大成,第一个便要感谢你呢。”
红香微笑道:“羽弟和我还说这话。她是你的弟子,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去教她。刚才你都叫她做什么了啊,快和我说说嘛?”古羽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看戏。这回书,叫做‘小美女智解连环套’,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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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九回 圈
()峰州城里最大的一个茶楼,三层高。最顶层的一个雅间,羽、香和念七、七妹正坐在其中。古羽正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红香的手。这些时ri来,红香向玉霜学了不少化妆的技巧,一双手也比从前jing细了许多。古羽一面看,一面感叹道:“突然发现,香姐真是越来越美了呢。”
念七则在一旁奚落他道:“也就北极星你这厮敢这样说。若是换了我这样说丫头,她肯定就不理我了。”他也正搂着七妹向楼下张望。自离了扬州后,他们还难得这样温存。.hahawx.
七妹却嘻嘻笑道:“那不一样,古大哥的口才好,连宋姐姐也辩不过他,所以只好听他的。师叔是厚道人,断然不会对丫头这样的。”
红香却嘟着嘴道:“七妹赞扬老七,却把羽弟折损了一番,真是的。”七妹见她有些生气似的,连声道:“宋姐姐别生气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旁边古羽则和念七互相对望着窃喜地笑,人生能得一个女子为自己辩护,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此时,楼下的小美正和田师弟将一群人聚到他们身边。按古羽的吩咐,方任侠去取了当时妙宜调查散播谣言的记录,又请了秀山王派兵到现场维持秩序。此时,小美正站在一个临时搭的台子上,周围一圈空地,聚集着近千人,都是当初妙宜调查时记录下来的传播过谣言的人。
小美的声音仍旧轻脆明晰,她一面让田师弟拿着一个小册子准备记录,一面向人群高声说道:“近段时间,城中一直流传着诸多的谣言,这对于军心和士气是极大的伤害,所以公主让我来调查,到底是谁将那些个不实的谣言传播出去的。下面,我会让人给你们每个人送上纸笔,你们要按我说的,在纸上写下你们自己的答案,然后交给我手下的人。你们听懂了吗?”
周围的人群俱是已经接受过妙宜质询的。方任侠带着秀山王的人马去将他们一个个找来,让他们本就已经感到了惶惑。此时听到小美的话,他们更是不知所谓,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小美却不理会他们疑惑的眼神,自顾着朗声问道:“如果我现在也告诉你们一条谣言,你们会把它秘密地告诉哪个人呢?把这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吧,不会写字的,找书记官代笔。记得一个人只能写一个哦,而且必须是今天在现场的人。如果你们不老老实实地写,那就对不起了,只能以散播谣言的罪名关起来。”
这些人群多是南越的百姓,因为老家被宇宙帮占据,所以跟着妙宜来到这峰州暂居。当他们听到这是公主的主意,写得不对就要关起来,谁还敢大意,俱都老老实实地该写写,该报告报告,没人提异议。
待纸条收集起来,便全交在田师弟那里。田师弟在那台子上铺了一张大纸,然后一个一个把记录的人名写在纸上,连成一条条的线。
他一边写,小美便在一旁观察,不时地叫:“某某人,你可以走了。”
茶楼上,红香不解地问古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古羽微作一笑,这才缓缓解释道:“小美用的这个,叫圈图法,是西方一个很聪明的人发明的,他叫狄拉克。香姐你想,那个造谣的人,大概会有哪些特点呢?”
红香茫然地摇摇头。
“其实很简单。比如,他一定不会把谣言传递给和他非常亲密的人,否则一旦出事,那他的同伙就全暴露了。还有,他一定不会把谣言和太多人去说,否则一旦被查起来,他的疑点就很大,很容易露马脚。所以我就让小美问了刚才那个问题,如果在回答的答案中,有某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和别人都无关联的圈,这就说明他们中不可能有造谣者,因为这个圈里的人,一定都是互相特别熟悉的,比如夫妻、兄弟、街坊等等。所以,这样的人就可以让他们离开了。另一方面,如果有很多人都写的是同一个名字,这个人也不可能是造谣的。因为太外向的人,都只适合做传播谣言的人,而不是制造谣言的人。所以,这样的人也可以离开。”
他正解释着,楼下田师弟已经把所有人的回答都统计完了。而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少了近三分之二。
小美看了看场中,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道:“好了,第一轮问完,下面是第二轮。同样的问题,不过这次,你们只能回答仍然留在场中的人。已经离开的不能再回答了。”
于是,第二轮的回答又展开了。田师弟继续统计,小美继续让符合条件的人离开。如此这般连续进行了三轮,场中便只剩下十余人。
小美拿着最后的名单,高兴地道:“好啦,今天的调查结束,你们回去吧。不准擅自离开峰州城喔。”说罢,便去拉了田师弟,跑上了古羽四人所在的茶楼。
小美兴奋地将名单交到古羽手上,道:“师父怎么奖励我?”
随后上楼的方任侠笑道:“只见过师妹向师兄讨赏的,还没见直接向师父讨赏的。咱们这一门,也算开今古之奇观了。”众人闻言,俱是大笑。
笑毕,古羽方将名单交给他,问道:“认得吗?”
方任侠拿过来一看,脸sè瞬间变了,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十几个人,全是永兴王高定禅的幕僚。这厮果然有问题。”
诸人闻言,俱是讶然。
方任侠续道:“前两天公主的人抓到了一个宇宙帮的jiān细,是从永兴王府中出来的。公主带人去质询,永兴王却不肯承认。现在看来,他果然有鬼!”
古羽一听,这才明白。看来,那宇宙帮对公主的人马,一定是采用了离间的策略。永兴王手下的人占了公主所有人马的半数,如能用一些非常手段将其收买,自然就能不战而胜。而公主若直接与之翻脸,则必定发生内讧。这一招的确歹毒,看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于是他又问道:“那永兴王有什么特点,能不能想办法在不动声sè的情况下,将他的人马尽归公主麾下,而让其人消失。”
方任侠想了想,道:“说起来,那永兴王和秀山王倒是不同。其人已近七旬,从来都是养尊处优、软弱无能。当初他来投靠公主,也是因为害怕公主派人去讨伐他。这样的人,若能以威势相逼,必使他臣服。”
古羽点头道:“那就好办了。要说威势,咱们可有香姐坐镇呢。尚义,去下帖子,请永兴王明天到公主的军中会面。”方任侠微作一笑,道声:“这就是公主为什么一直盼着师父你们来的原因呢。”便自去了。
红香则在古羽身后使劲一敲,哂道:“羽弟真是的,自己的事情,拉上我这妇人做什么。”古羽则搂住她,笑道:“本来这事确是该我去做,只是我的名声在外,若去和他周旋,让外人知道了,反倒说我怎么这般看得起他。要论气势,识乐斋哪有人能比得过火娘子,此战香姐就代我出马吧?”红香叹一声气,只得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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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夺十回 夺帅
()妙宜的寝帐内,识乐斋的女孩都挤在里面。容若和容悦一左一右,小心地坐在床沿。帐外,一群男人们正在焦急地等候,大将军更是反复地踱着步。自从林儿答应为他做媒,他心中就已经将妙宜当成了自己的爱人。此一番遇险,着实让他担上了十二万分的心。
唯有田师弟半倚在帐边冷嘲热讽:“大将军是不是老爷们儿?这大点事,急成这样。”猴子则在一旁替大将军说话:“师弟别这样说,大将军好不容易找着个媳妇,可不该着急嘛。”.zhuixiaoshuo.
原来,妙宜虽经林儿治疗,确已脱离生命危险,可回来后却一直没有醒,这才急坏了这南越军中上下几万人。
半夜时分,秀山王也专门跑来探望,得知妙宜一直不醒,亦急得直跺脚。据他说,永兴王那边知道了今天白天古羽查造谣之人的事,担心自己的秘密败露,正在谋划率军出走。这时候,公主若不起来主持大局,可就要出大事了。
林儿闻听到这番话,便去拉着容悦走出帐来,对秀山王道:“公主一时半会儿恐还难以醒转,我们不能干等她,需要提前布置。王爷若信得过我,请率你的麾下人马到红河以南驻守,切记要封住南去的道路。我这边也会请悦公主领兵,在北岸把守,不让其人北逃。”
秀山王当即允诺道:“放心吧,我自会守住自己的阵地。我们南越人本来就已经被宇宙帮挤到了这里,若再分裂,就真的只有覆灭而已。希望这位夫人也能信守承诺,守住自己的阵地。”说罢便率众离开。
这边容悦却有些忧心地道:“虽然军中的人都认得我,可我也没有把握他们会听我的呀。”
林儿却眼神坚毅地道:“听不听你的不重要,因为,我要接管这支军队了。尚义,去通知所有的副将、偏将、牙将,统统叫到大帐议事。哥、大将军、苏儿、老七,随我前去。”
不多时,妙宜手下的一干将领都被集中到了大帐中。众将早知妙宜被火烧伤,还未醒转,全都在营内着急。他们这些年随妙宜苦战宇宙帮,早已是忠诚不二。刚刚方任侠传的是悦公主的命令,他们自然是当妙宜之命听之,故而全都火速赶来。
可当他们看到立于大帐之上的不是妙宜,也不是悦公主,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全都傻了眼。也有认得林儿的,小声在互相嘀咕:“她就是把公主从黄连山上救下来的。她手下的人,连燃烧弹都不怕,好像很厉害。”
林儿清咳一声,镇住了众将的声音,然后道:“你们都是公主的亲信,我召你们来,是听说永兴王正蠢蠢yu动,想要和大军分裂,所以我要你们迅速到红河北岸布下阵势,防止永兴王北逃。”
就有直率的将领问道:“你是谁啊,凭什么指挥我们?除了公主的命令,我们不会听任何人指挥。”
林儿则冷然道:“公主目前昏迷未醒,事情紧急,若等到她醒时再作决定,一切都晚了。公主不在,悦公主便可代她行事。现在悦公主授权与我,让我来指挥你们,谁敢违令!”
说话时,她转头看了看就站她旁边的容悦。容悦一向软弱怕事,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被万空胁迫了。所以她并没有指挥千军的气势,在这大帐中站着,也有些恍恍惚惚。
众将显然也知道容悦其人,大家虽然尊重她,却也未必真的听她号令。所以三军之帅,便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所以又有将领回道:“悦公主虽然也上过战场,但却从没发号施令过,她如何能做这几万人的主?”
谁知林儿当即一声断喝:“老七,缴他的械!”念七闻言,脚下轻功使动,便到了那将领身边,手只一动,就卸去了他身上的武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空了,顿时生出一阵惧意。
林儿又是喝道:“还有不服的,和他一样。”众将领见念七的手段,心中哪里肯服,可嘴上却也放小声了,不敢去拂逆她。
林儿见众将沉下声去,这才走到大将军身边,向众将道:“这是我大哥,妙宜公主未来的夫君,从现在起,他就是你们新的统帅。”
她这话一出,别说众将,就是大将军自己,也诧异地看向了林儿,那意思是,这玩笑开大了吧?妙宜公主还没有同意下嫁呢,怎么就谈起“夫君”二字了?
林儿自然明白众人疑惑,却并不发笑,只是沉声道:“随公主去黄连山的军士们都看到了,公主衣衫褴褛,被我大哥抱下山来。他两人这样肌肤相亲,若非早有婚约,岂不是污了公主名节?”
众将显然也听说了黄连山的事。事实上他们早知道,妙宜前些时ri一直盼着眼前这些人来南越,听说人来,还亲自乘船前往迎接。这时候再和林儿这番话互相印证,再加黄连山上大将军的奋不顾身,似乎这大将军真就是公主未来的夫婿。众将左右寻思,便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听林儿的命令。
正此时,传令兵忽然来报:“不好了,永兴王正带着人马准备向北行动。”
林儿闻报,当即下令道:“众将可看好了,若让永兴王带人离开,你们全都罪不可赦!”
众将于此种情状,又见眼前诸人不论武力身份,皆是超然存在,也就不及多想,便纷纷拜倒:“愿听号令。”
林儿一拍手,道:“很好!大哥,率领你的人马,迅速向北,阻击永兴王!”
大将军微一颔首,道声“得令!”便率众将出营,向北而去。
这时,林儿身旁的容悦连拍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以前老听说兰心仙子多么厉害,我总是不相信,这世上再厉害的女孩子,能比师姐更厉害吗?今天见了,才知世人说得不假,你比师姐还要更有气势。而且巨细靡遗、有勇有谋,难怪师姐她一直盼着你来南越。”
一直站在下首静静观察的古羽,却微笑道:“以后若有机会,你还会见识更多呢。林儿主母,我也来讨一个差事,请让我和香姐随军出行,必以这三寸不烂之舌,留下永兴王的五万人马到主母帐下听用。”
林儿白了古羽一眼,怔道:“我最不喜欢哥哥唤我主母了,把我叫那么老……不过,这五万人很重要,也只有辛苦哥哥、嫂子跑这一趟了。苏儿姐姐,随同前往吧。”
“放心,自当办妥。”说完,古羽也出了帐,叫上红香、和曾苏一道,随大将军率领的人马向北奔去。
那永兴王手下虽然人数最众,但多是年老体弱者,真正能战的,反不如妙宜的两万人。大将军一马当先,率着妙宜手下诸军,飞奔到了永兴王的车驾之前,然后一声大喝:“王爷这是要去哪?”
永兴王见服sè旗号,知是妙宜的人马,却又没见过眼前这将,其手下当即回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地球帮义军先锋,孙彦格。”
“地球帮是个什么东西。快让开道路,若是迟了,小心我手中刀剑无眼。”
“正要见识尔的刀有多快。”
大将军一声长啸,便催马向那人飞奔过去,手起刀落,便将之斩于马下,然后放声长笑道:“好个刀剑无眼,原来连刀都不会使。还有谁上前来送死?”
他的双目圆睁,眼光如箭般shè向永兴王的军中。那军中之人,何曾见过这样蛮横的打法,连名姓都未通报,便斩杀大将。众军俱是心下一寒,谁还敢说一句话。
而另一边,公主的手下众将却尽都欢呼雀跃。眼前这位,虽不知是否真的公主的夫婿,但至少其勇猛已足以领众军对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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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十一回 地狱
()被斩那人想是永兴王的亲信,永兴王见此情状,急得险些犯病,不住地咳了半天,这才指着大将军道:“你这凶恶之徒,公主派你来此,你却滥杀同袍,你这是坏我南越诸军的团结,我要去公主那里讲这道理。”
“哼哼,王爷这话,当真是荒唐之极!”从大将军身后走出一个妇人来,着的是汉人衣服,满眼的冷峻之sè。其人正是红香。.zhuixiaoshuo.
永兴王自然不认得她,只能问道:“你这妇人又是何人?”
红香脸上全无表情,淡淡地回道:“我的身份不少,北辽皇帝封的是柔然县主,宁国皇帝封的是平山县君,也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
那永兴王显然是平ri里只知玩乐,极少关心天下大事,对这什么县主、县君,竟是全然不知,仍是傻傻地道:“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不过,居然敢说本王荒唐,当真是愚妇不知祸从口出。”
红香忽然眼神一转,一双厉目直刺那永兴王,口中语气亦变得犀利起来,“今天白天,我们已经查出,前些ri子在这峰州散播谣言的,就是你永兴王的人。方先生去给你下帖子,请到公主帐下给个说法。你看见事情败露,便仓皇出逃,这更加暴露了你的丑事。你受宇宙帮挑唆,也不知得了他们多少好处,这才命人散播对公主不利的谣言。所以破坏南越大军团结的,正是你永兴王!试想,那宇宙帮区区几万人,南越军兵两倍于他,为何大战多年,却未得寸功?归根结底,正是你这吃里扒外的王爷,在替宇宙帮做事,这才让宇宙帮嚣张至斯。依我看,今天你若自裁以谢,这事就算完了,否则玉石俱焚,谁也休想得好!”
永兴王哪想到眼前的妇人口才会如此之好,气得直咬牙,恨恨地指着红香,却又说不出太多的话,只能一个劲地“好你个舌尖嘴利的多舌妇……”
红香一声冷哼,讥道:“哦,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一个身份,叫‘火娘子’。凡是惹我发火、出言相辩的,都没有好结果。下世投胎时,你一定要记得,千万别惹女人!”说罢,她便放声大笑起来。
永兴王一个七旬的老头,这大半夜的领兵出逃,何曾想过会碰到追兵,又何曾想过会碰到一个从未见的妇人出来这般奚落。这个妇人,一脸yin沉,仿佛真是索命的黑白无常,要来拿自己的xing命。刚才最后那声笑,就像地狱的召唤曲,要将他这平ri行过太多jiān佞之事的小人勾了魂去。他平ri与宇宙帮秘密勾结时,便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噩梦,今ri,难道就真的是要兑现了么?
永兴王念及此处,嘴巴突然一歪,便重重倒在车驾之上。虽没就死,却也必是瘫了。
其手下见此异状突发,全都惊惧得张大了嘴,却没人敢上前去扶自己的王爷。红香知道此战已成,便回头对大将军道:“上去收编吧。”
大将军得令,立即呼喝手下众将上前,将永兴王的人马团团围住,准备收编之事。
古羽则来到红香身后,抱住了她的腰。红香回头,将脸颊轻轻偎依在古羽颈窝,叹道:“奴家以后肯定要下地狱了,唉。”谁知古羽却笑道:“那我要恭喜香姐喽。”红香愕然地一笑,奇道:“羽弟这般恨我,看我下地狱还高兴?”
古羽解释道:“当初我骂死董全知、骂残梅仁化时,就想着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不怕下地狱,就怕去了地狱没人陪伴太过孤寂。现在可好了,有香姐陪我,到哪都陪着,要被惩罚也一起受罚,那就不凄苦了,这不是很好吗?”
红香听他原来竟是这意思,眼中的泪珠立时便流了下来,连连点头:“嗯,只要和羽弟在一起,让我去哪我都去。”
古羽闻言,就在她脸颊上一吻,不再多言。
那永兴王被红香骂得一病不起,这事情迅速传遍了整个南越军中。大将军带人将永兴王的部下诸军全都收入麾下。另一边,秀山王得到了这消息,也终于明白新来的这个兰心仙子绝不是凡人,比起妙宜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主动前来,将手下军队全交林儿指挥。林儿只来了峰州这一天的工夫,便完成了对整个南越军的控制,其手段之凌厉,其过程之坚决,让所有南越人都为之一震。此一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南越的每一个角落。
接下来的两天,林儿就让方任侠着手军队的整编事宜。全军虽号称十万人,但可战之力不过两万。方任侠当即决定,淘汰掉不堪久战的八万人,全部转而为民,去雷州等蛮荒之地开垦种田,一面安定地生活,一面为大军提供充足粮饷。
这一来,自有许多被淘汰者不服气。方任侠便叫小美、田师弟到军中游说,说大军即将开赴龙空山,若老弱者前往,多数是有去无回,不如留下来种地,尚可安度余生。再加上林儿治军,远比妙宜要严厉十倍,凡不从军法者,一律斩杀。大将军成立了一个数百人的军法执行队,见有带头闹事的便当场斩了。如此恩威并施,南越军的风气立时改变。原本军中尽是些部族亲军,平ri里懒散惯了的,现在换了主帅,就再没人敢寻衅生事,只按方任侠定下的练军ri程,每ri到校场训练。
第三天上,寝帐中的妙宜才幽幽醒转。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容悦,早得了林儿的吩咐,在她醒后就给她喂相应的药食。一面喂,容悦又将这几天军中发生的事详细和妙宜讲了一遍。
妙宜只是安静地听着,却并不作声。直到容悦讲完,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就想整肃军队,可碍于部族之分,一动手就会碰到诸多阻碍。她们能帮我完成这件事,真是要谢谢她们。不过,”她的语气很平和,却带着固有的执拗,“虽然他救了我的命,虽然和他有过肌肤相亲,但我情愿割掉和他接触过的皮肤,也不会嫁给那个孙彦格。”
容悦一向也知道自己的师姐是这样的脾气,可还是劝道:“那个孙将军真的是勇冠三军。少夫人整治军队那天,也是他带头冲进了永兴王的军中。现在所有人都称他为‘神将’,不敢逆他的虎须。少夫人那天说那个话,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若非那样说,也没人会听她的。她后来对我说,等师姐你醒了,一定要亲自来向你道歉。”
妙宜听得她劝,神情木然地不置可否。她心里其实倒不怎么厌恶大将军,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喜欢,毕竟这人的勇气正是她想要的。可林儿这样子一再逼她就范,以她向来高傲的xing格,如何能就这样任其摆布呢。
另一个帐中的林儿,也正面临这样的质疑。红香和夏晶都觉得林儿是cāo之过急了,应该让大将军和妙宜多接触一下,两边有了些基本的了解,再慢慢地撮合。像现在这样拉郎配,难免让妙宜产生逆反情绪。
唯林儿却有不同意见,她的想法是:大将军生xing木讷,要让他自己去向妙宜开口,那是压根不可能的。而妙宜既是执掌三军的公主,又有心理的洁癖,她更是不可能主动和大将军亲近。若非林儿这样强行把他二人拉到一起,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任何的交集。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妙宜嘴面上不肯服软,但她至少心中已经把大将军放在某个位置,会在未来的接触中不断去评估大将军的为人。这样一来,如果大将军的勇气真能打动她,那就有机会在某个时机一蹴而就,这也才是最能成功的可能。
林儿说完她的想法,又对香、晶二女道:“这事情,最后还得着落在两位姐姐身上。我的做法只是给他们牵上了线,最后能否走到一起,还要你们多去公主耳边吹吹风才是了。”
红香则过去拉着容若,笑道:“这回还得把小师太也算上,她的话一定能让公主信任的。”
容若闻听到这样的红尘大事交给自己,连忙合什,念诵“阿弥陀佛”。念了一阵,这才小声道:“菩萨宽恕弟子,这是为师姐和孙将军的终身幸福,弟子只好多说妄言了。”诸女见她这小心谨慎的模样,俱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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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十二回 屯堡
()又过了七八天,方任侠整军事宜基本完成,妙宜也逐渐恢复了行动力。林儿这才进帐来,准备将大军指挥权交还妙宜。
妙宜却辞道:“现下所有人都唯兰心仙子马首是瞻,妙宜亦当从善如流,听从你的安排。”.hahawx.
林儿抿抿嘴,想了半天方道:“既是如此,那就前去普宁州与花伊在他们会合吧。拿下普宁州后,再直取龙空山,方是正道。”
于是,林儿立即下令,让方任侠整顿军队,开赴普宁州前线。
这一番交趾之行,林儿不仅又多了两万的惯战之力,南越的后方保障也是尽为其用。方任侠便叫大将军仍作先锋,率前部先去和花梦醒的义军会师,妙宜则领着后部人马、及辎重粮草押后。如此一路往北,十余ri工夫,即到了普宁州外,义军的阵营前。
这时候,花梦醒的义军约五千人,已经训练了近一个月,中间和普宁州的守军小范围接战过一两次,但伤亡并不算大。一个月的训练,让原来的非正规乡军,终于有了正规军的样子。韩平、杜刚等原来的少林弟子,也在数次战斗中,成长为合格的将领。而火炎焱加紧制作的震天雷也逐渐装备到军,形成了不弱的战力。
妙宜的南越军到来,让花梦醒顿觉如虎添翼,兵员总数扩大了五倍,同时粮草也更加充足。花梦醒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ri能真的指挥这万人驰骋沙场,自是踌躇满志、喜不自胜。
三小姐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旁嘲笑他道:“孙将军以前还是三万人的指挥官呢,夫君的人还没他那时多,怎的开心成这样?”
花梦醒却傲然道:“那可全然不同。他那时虽然人多,兵却是宁国朝廷的,他只有指挥权而已,他想换一个副将,都要向上级请示。而我手上这支军队,却是全依我的命令,我要用谁撤谁,均是我说了算,我为他们的生死荣辱负全责。这样的荣光,也只有古代那些名将才能享有的。”
三小姐看着自己的夫君这般英雄模样,自也是替他高兴。诚然,当今治世,能手拥如此重兵纵横驰骋,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即使自己的父亲号称魔君,也没能掌控这样多的兵力。自己能嫁这样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林儿把大军交到了花梦醒手上,只说了句:“花伊在要兵,我把兵给你找来了,要粮,我把粮给你找来了。这仗你可不准打输了喔?”
花梦醒道:“主母放心,咱立过军令状,此战绝不会败。不过……”他一边说,一边坏笑起来。
林儿见他一笑,便知他又在使坏心眼,忙问:“说吧,又想从我身边要谁去?”
花梦醒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主母也。老实说,你身边的人我都想要,除了为仪,嘿嘿。要不,你把尚义、夏夫人、曾兄借我几天吧?”
林儿愕然道:“要管理后勤,你有姓易的,要出谋划策,你有陶书生,要侦察潜行,你有家先生。何故还要他们三个?”
花梦醒道:“易先生是上佳的账房先生,可现在粮草多了,需要专门的辎重部队,易先生不具备领军能力,得靠尚义亲自坐镇;陶兄行军布阵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才,可对对手的心理把控则非他的长项,有夏夫人在,我就放心多了;家先生是一等一的斥候,可他的机动能力不足,往来传递消息还是曾兄好使。我这要求,也是为打胜仗加个双保险,还望主母成全。”
林儿莞尔一笑,道:“好啦,你想要谁,自然都听你的。我和哥哥不受你待见,正好去照顾小嫂子和勒勒。这又过了一个月,勒勒的肚子都该显出来了吧。”
旁边古羽则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伊在自己打仗去,我正好回家抱老婆。”说得花梦醒连白了他几眼。
当下,羽、林二人自去帐内休息。花梦醒则将手下诸军重新分配。妙宜的原部人马约一万人,分成左右两军,大将军和妙宜分为左右先锋,领军进驻普宁州前的洞口山附近。义军原来的人马和原秀山王所部,约一万人,则为中军,仍由魏游、李成各领两路跟进。原永兴王所部五千人,则为后军,由方任侠指挥,负责粮草辎重与后勤保障。
中军帐中,花梦醒、三小姐、陶书生、夏晶四人正在合议攻城策略。
花梦醒道:“普宁州东南一侧是延绵的群山。之前,他们一直在这一带设防,丐帮和少林攻打的宁谷和天龙就在这群山中。但我们因为是走远路从关岭过来,绕开了群山,来到这普宁州的西南方向。这一带山不多,以平原为主,利于我大军展开,宇宙帮则无险可守。所以接下来,我们就是要打一场平原大会战了。”
“普宁州的布防情况如何?”陶书生问道。
花梦醒便将家尔迪和猴子传回的普宁州的确切消息传递:“普宁州北、东、南三面城墙皆面山,要攻打很难,只西城门外较平坦些。不过西城门外有一个娄家湖,湖不甚大,可湖边却有他们临时建起的数个屯堡,以拱卫城门。其中粮草丰盈,驻军过万。要想攻破西城门,就必须先攻占这些屯堡。不知各位有何计策?”
陶书生道:“宇宙帮的长处是有火铳做武器,擅长远战。若是近战肉搏,则我军优势更大。如今他们修这个屯堡,等于为他们构筑了一个堡垒,要想攻破,怕是不太容易啊。”
夏晶则问道:“屯堡是什么样的?能用震天雷去炸吗?”
花梦醒道:“屯堡就是一层一层的石头房子,石砖石瓦,震天雷炸到上面,起不了一点作用。他们的人却可躲在里面shè击,我们是炸也炸不到,shè也shè不了,白白被他们攻击。更麻烦的是,这屯堡里的房子修得曲曲折折,贸然进去,还容易中埋伏,真是麻烦得紧啊。”
“白天进去不行,那晚上呢?火铳的攻击,必须要有光线支持,若是找个没月亮的晚上,他们的火铳就发挥不了作用了。”夏晶继续出主意。
“晚上固然可避开火铳,但宇宙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到晚上就会在紧要处布置地雷。地雷和震天雷有点像,不过是用引线触发,只要人一碰到引线就会爆炸。我之前派去的斥候兵就踩过地雷,把一条腿都炸飞了。所以要在夜间袭击,就要想办法避开地雷才行。”
这一番介绍完,三人俱都陷入了沉默。白天黑夜都不行,这些屯堡,看起来倒是难以攻破了。也难怪,宇宙帮以此地为兵防重镇,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防守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小姐突然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倒是有个馊主意,不过登不上大雅之堂。”花梦醒一愣,忙道:“霞儿快说。”
三小姐道:“我们所在的这地方,老鼠特别多。周小娘子和我抱怨了好几次,说晚上听见老鼠啃床脚,啃得让人心烦。夫君刚才不是说宇宙帮的地雷是碰上就会触发吗?我看不如多捉些老鼠,到时候放进屯堡去,老鼠一多就容易碰到引线,自然就引爆了地雷。然后我们的人再冲进去,自然是万无一失。”
其余三人听完她的建议,面面相觑,呆了半天,这才齐呼一声:“此乃妙计也!”
花梦醒高兴过去捧起三小姐的脸狂亲了一阵,方才赞道:“计谋虽然简单,但相当实用啊。就听霞儿的,我这就去给夫人小姐们清理鼠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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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鼠十三回 鼠攻
()接下来的两三天,义军中展开了一场灭鼠行动。官方说法是,这是雪平亲自跑到大帐中向花梦醒建议的,大量的老鼠容易传播疾病。但将士们私底下都说,是因为识乐斋女人多,看见老鼠就怕,而统帅花公子又特别心疼女人,所以一定要把老鼠清理干净,博取女人们欢心。反正识乐斋是女人们的乐园,这个全天下人都知道,老鼠捉就捉吧,大家自然没有太多抱怨。
而事实上,这些都是托辞,为了防止宇宙帮细作打探到什么蛛丝马迹而故作此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捉了的老鼠都被圈在了一个秘密地方,就等着需要的时候让他们成为破敌的勇士。.hahawx.
某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大将军和妙宜的两路大军分成了若干小队,由韩平、杜刚等分别各领一个小队,等候在每个屯堡的不远处。大将军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专门负责放老鼠。一群人全都隐藏在了附近山坳间,等待着花梦醒下达最后作战命令。
按花梦醒安排,妙宜本应和大将军在同一位置指挥作战,可她见到大将军身后几十个人那手里的大麻袋,听到里面不断响起的“吱吱”声音,她全身的寒毛都倒立起来。她本就是尤其有洁癖的人,老鼠是她的大敌,此时见了这么多老鼠,虽然知道是战略需要,可她心中还是不住作呕,就想着离大将军远点。
大将军却没那么多心思,只是憨厚地笑着:“公主怕这小东西,我让他们拿远些,嘿嘿。说起来,拿老鼠当武器,还真是头一回听闻。咱家的谋士们,总能想出这些个奇怪的点子。嘿,你别说,每次这些点子都特别灵验,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对手。”
妙宜这还是第一次和大将军真正面对面,第一次听他这样随意地聊天。她心中既鄙夷又好奇。鄙夷的是,当时捉老鼠大将军最卖力,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老鼠毛,如若以后真嫁给他,让他那大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当真是不敢往下想……可好奇的是,这个人傻里傻气的,怎么看也不像勇冠三军的万人敌啊?难道这是他们编出来骗自己的瞎话?
然而,当作战命令下达的时候,妙宜才真正看到一个勇将是什么模样。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没见到过的。战斗爆发的那一刻,大将军立时化身为下山的猛虎,一双眼闪着jing光。他果然是为战争而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这时候妙宜不会再有嫌隙,她紧紧地跟在大将军身后。以前,与宇宙帮打仗时,都是她冲在第一个,可这时候,她愿意跟着大将军,她感到安全,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令她恶心无比的老鼠在同一时间被放了出去,并迅速奔向了每一个屯堡。与此同时,爆炸的剧烈声响几乎同时响起来,地雷被老鼠们引爆了。宇宙帮反应也极迅速,地雷刚被引爆不久,火铳的声音便随之响起。之后,才是大量的火把被点燃。原来他们是用先乱枪扫shè、再集中火力的策略。
可这一招,早被夏晶算到。大将军和妙宜已得了夏晶指点机宜,务必在第一轮火铳shè完后方才进到屯堡中。这时候,火铳响过,时机到来,大将军一声大喝:“进!”一群义军将士,如野马一般冲进了屯堡中。有震天雷在手的,所有震天雷立时向各石头房中扔进去,没有的,则手持弯刀,冲进去一阵砍杀。
大将军和妙宜并肩作战,连斩数十个人头。二人身上沾满了血污,可妙宜只有在作战时候,才会抛弃她的洁癖。长久以来,宇宙帮侵占她的家园、屠杀她的子民,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这一回,正是她报仇雪恨的机会,她岂能错过。
直到数个屯堡被她的手下完全占领,她才对天长啸,将长久淤积在胸的这口恶气,尽数吐了出来。之后,她看向了身旁的大将军,如她平时对着自己的战友一般,在大将军前胸重重一敲,道声:“兄弟,谢了!”
大将军爽朗一笑,道:“武艺不赖,下次继续合作。”
另一边,二当家魏游正率人攻打普宁州城。这城池位处山区中,只西门前较为平坦。宇宙帮设置屯堡,正是意在阻挡对手直接攻打西门。可屯堡被大将军和妙宜率军攻占,西门就彻底暴露在大军火力之下。
宇宙帮最强横的是全军配备火铳做武器,守城时居高临下,占了许多优势。可魏游打起仗来,同样是不要命的主,他可不讲什么战术打法,只是一根筋让兵士们向上冲。
花梦醒用他打这攻城战,要的就是他这打法。自古以来,攻城战都是十换一,没人能摆脱这样的战损比。唯一的战法,就是不要命地冲,冲得越快,越容易打乱对手的节奏。毕竟,火铳上弹需要时间,一轮齐shè后,便是大军冲城的机会。
当然,义军还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虽然普宁州守城也有两万多人,但一大部分分去了城东南应付丐帮和少林,另一部分,则在城外的屯堡中。城内真正的守城军,不过两三千人。魏游指挥着近万的兵力冲城,加上震天雷等强力火器的冲击,虽然损失了近五千人,但最终还是夺下了普宁州城。
二当家魏游,成了第一个攻克宇宙帮城池的人。林儿的义军,第一个站在了普宁州的城墙上。
花梦醒迅速带兵占领整个普宁州城,将其中屯积的粮草辎重尽皆收入囊中。战前林儿曾向众乡兵许愿,战斗若胜,便每人有两贯的奖励。这回攻占普宁州这座对宇宙帮来说最重要的城池,其从附近收刮来的财宝全都藏在了这城里,这时候,自是全数落到了花梦醒的腰包。
易明诚率人接管了从城中获取的战利品。按花梦醒的吩咐,分了一半交给妙宜公主的南越军,事实上,若没有宇宙帮,这些钱本就该是他们的。另一半,付了林儿战前许下的愿,仍剩余一大部分,除了分配给火炎焱继续制作武器,其余则留作粮草资费。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城中剩下的火铳和弹药,才着实让花梦醒发了一笔横财。这些武器,让他可以装备出一个完整建制的火枪营。未来要进攻龙空山,火力方面,他已经不吃亏了。当然,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训练这些农民使用这些高级武器。
经这一场大战,义军虽折损了七八千人,可收获却颇为丰厚。有了那些战利品,他们就可以就地征召更多的乡兵。如此以战养战,大事即可成也。
花梦醒站在普宁州城头,心中一面感谢宇宙帮刮取的民脂民膏,一面则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战斗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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