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西》 001.死战 汗,洇透战甲…… 血水,缓缓凝固…… 一腔怒火,熊熊燃烧…… 明月悬空,孤烟垂地,大漠草原,西风猎猎,两人一骑,策马疾驰。 殷红由点成片,染红白马鞍座。后座年轻男子青铜面具遮脸,披头散发,护体铠甲被鲜血浸透,在月光下泛出一抹诡异的血色。后背的紫金弓已变成怵目惊心的血弩,箭囊空空如也,腰际的龙鳞短刀咔咔作响,右手紧握的梅花亮银枪不断往下滴血,人频频回望。 前座女子俨然血人一个,云鬓散乱,手中的双枪轻颤,血水沿枪尖点点滴滴飘坠而下。姣好的二八面容不显丝毫慌乱,大口喘气,“周……周将军,让我下马阻敌,金兵转眼会追上,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仙儿,速去莫回头——”掌击马背,年轻男子借势腾空飞跃。转体飘然落地,修长的梅花枪划破夜空,单臂持枪,冷眼前瞻,不时后顾。 白马负痛,驮上女子飞驰而去,声声呼唤断人肠,“将军……将军……” 蹄声北去人南望,马长嘶,尘飞扬,心似黄河水茫茫。 远处尘雾滚滚,呐喊震天,如云的铁骑漫卷狼烟,“不要放箭,活捉这对男女——”居中的大将高声警示,冲在最前面的两员骁勇小将同时收弓,拍马上前。 大队铁骑一分为二,小股人马绕过提枪男子,纵马狂追,余下的兵勇大刺刺冲上。趾高气扬的两名小将先声夺人,嚣张的口吻不可一世,弯刀直指横眉冷对的年轻男子,“我们主帅怜你勇猛,故留尔一条狗命,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将你碎尸万段!” “尔等若有种,尽可冲我一人,为难女子算甚么英雄?”滴血的梅花亮银枪微微颤动,猛运气,凛然赴死的男子主动出击。 蹬地揉身而上,矫若游龙的枪头左右拍击。“啪啪”两声脆响,势大力沉的梅花枪荡开劈下的双刀,就势回枪猛刺。 迅疾的动作如行云流水,金将避无可避,声未发,枪先至。一缕血光乍现,甲破,喉穿,马惊,人倒。 神速拔枪,“吖——”平地起惊雷,怒吼荡夜空。男子纵身而起,奋起千钧力,以枪作棒,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砸下。泼刺刺一声巨响,上举的弯刀连同头盔被生生压扁,天灵盖骤然开花,先锋官黯然栽下。 脚不停,人疾行。一杆梅花枪指南打北,前挑后刺,左挡右击,上攻下防,娴熟的杀招绵绵不绝。清冷的月光照亮战场,远远望去,一团光影如水银泻地,毫无丝毫破绽,以孤身步战对众多骑兵,居然不落一丝下风。 血花片片飞溅,人员纷纷坠马。青面獠牙铜面具本已骇人,临死一搏更锐不可当,金兵轰然炸窝,密不透风的阵脚被强行冲开一道缺口。中军帐抢出一员大将,面如噀血,碧眼突出,威风八面的怒斥震荡夜空,“呔,都闪开,让我来会会他——”提狼牙棒跃马直奔血战男子,“报上名来,我土拓儿不杀无名之将!” 时间定格在南宋嘉定十年秋(金兴定元年,公元1217年),西辽苟延残喘,大金疲于应对,西夏危如累卵,南宋偏安一隅,风头正劲的蒙古铁骑席卷长城内外。名将狄青早已作古,靖康难未了,此消彼长的抗金大军依然在中华大地风起云涌,绰号“白马涅面小将”的周文龙也属其中一员。 部队在襄阳前战中被打散,凭一己之勇,时任先锋的周文龙独自杀出重围。借京湖制置使赵方所率大军的强大攻势,收集游兵散勇并改穿金服,晓伏夜行一路往北。其间收留自称落难的大宋民女仙儿,只顾杀得兴起,竟然孤军深入直抵丰州外围。 被蒙古人击败的金兵正大溃退,惨烈的遭遇战在偏僻小路上打响,一番殊死搏杀,周文龙所辖部属皆战死沙场。外表柔弱的仙儿擅使双枪,两人交替掩护,强行突出围困。战马不堪重负倒毙,被迫共乘一骑逃亡。遭受重创的金兵也杀红眼,纷纷调头追击,誓要生擒男女。打一阵,逃一阵,再战一阵,渐渐进入大漠。 金兵潮水般退去,浴血奋战的男子趁机抢得一匹战马,飞速掉头。平握枪杆,直指叫嚣的番将,“我乃南宋统制周光麾下先锋官周文龙,尔等鼠辈,速速枪下受死——” 一名通事在耳旁嘀咕,仰天狂笑的番将一脸不屑,“周光早被我大金完颜赛不将军俘获,令他下马受降,免得成为我土拓儿棒下亡魂……” “周光早沦为我大金俘虏,我们将军说了,命你快快投降,否则……”通事的话音未落,一团光影已然迫临,见识过厉害,吓得往后速退。 “看枪——”偷袭非正人君子所为,高声示警,周文龙纵马杀出。一杆重三十六斤的梅花枪上下翻飞,血粼粼的枪尖在月光下透出一丝逼人寒气,惊天地,泣鬼神,势不可挡直扑番将。 沧啷啷一声,火花四溅,狼牙棒与梅花枪猛烈撞击,番将被震得双臂发麻,险些跌下马。寒意顿生,但众目睽睽,只能咬牙苦撑。男子神速变招,收枪如按虎,一杆势若游龙的梅花枪再次出击。力贯枪尖,变幻莫测的一团枪花直取敌将咽喉。 月光不甚明朗,番将被剧烈晃动的枪尖炫花眼,穷急之下,狼牙棒横砸,人同时后仰。借招变招,男子猛抖枪杆,就势崩开狼牙棒并狠狠拍下。“嘭”胸甲受重击,五脏六腑几乎移位,番将只觉得嗓子一甜,一大口鲜血漫天飞洒。嘡啷一声,脱手的狼牙棒砸中一名金兵本能护胸的弯刀,合力岂止百斤,倒霉蛋平平飞出。 一连撞翻两人,才止住颓势,三人齐齐落马,摔在地上失去知觉。隔山打牛的霸道气势彻底震慑围观的金兵,不约而同后退,以免殃及池鱼。眼见土拓儿生命垂危,没等主帅发话,人群中又抢出两员浑似孪生的小将,“鼠辈休得张狂,看戟——”异口同声怒叱,催动战马,一左一右扑向直奔中军帐的胆大男子。 任由马儿狂奔,受重创的番将勉强支撑,没跑上二十米,一口气没接上,颓然坠下。脚没脱离马镫,昏迷的大将被惊马急速拖行。尘烟阵阵,嘈杂的呐喊响成一片,“快截住战马……” 擒贼先擒王,锁定帅旗前的魁梧将官,腿夹马肚,掌击马臀,男子果断冲锋陷阵。再无任何顾忌,脱困只能寄希望于擒获金兵主帅,投降不可能,战死与逃生的两重截然不同命运全赖此惊天一搏。倏忽之间,两杆方天画戟堪堪迫临,气贯双臂,以硬对硬,梅花枪悍然迎击。左降龙,右伏虎,男子奋起神威大力横扫。 “铛”“铛”两声清脆的巨响,短兵相接的三件兵器同时脱离接触,依托雄浑的臂力,调转方向的梅花枪紧随左侧方天画戟长驱直入。“噗”犀利的枪头穿透战甲,将对手刺个透心凉。三匹战马眨眼交错而过,拔枪并换手,轻舒猿臂,一举虏获发懵的另一名小将。 “啊——”一声怒吼,顺势将人掷向围拢的金兵,马不停蹄,人不懈怠,借余威继续冲刺。普通小兵上前阻截,只见梅花枪上下翻腾,血花狂飙,人随之四散飞出。面具男子的攻击力太惊人,金兵一个个人仰马翻,眼看迫临帅旗,三员大将齐齐杀出。 情势危急,也顾不上主帅的警示,三人同时挽弓力射,三支呈品字形飞行的利箭扑向男子头脸双臂。战鼓阵阵,马蹄声声,三名大将跃马掩杀。兵众摇旗呐喊,战马嘶吼,尘烟冲天,狭长的战场喧闹非凡。 月光苦短,黑夜绵长,艺高人胆大的男子果断勒马。枪扎地,人疾仰,一招铁板桥贴上马背。利箭劈空飞临头顶,侧脸,抬手,间不容发的时机中,三支箭杆被嘴咬手抓准确缴获。惊险的一幕震撼所有金兵,一个个张大嘴,傻傻观望。 三员大将已然迫近,双箭归一,男子火速取弓,满弦如明月,回敬居中敌将的连珠箭闪电般飞出。箭离弦,势未止,最后一支也被飞速扣上弓弦,瞄准威胁最大的左翼金将。松手,还弓,拔枪,动作一气呵成。 催战马,猛冲锋,男子勇往直前。 “噗噗”两声轻响,冲在最前的居中大将猝不及防下被射中面门,一头栽下。距离太近,左翼金将闪躲稍迟,利箭破甲扎入肩窝。男子飞马赶到,得势不饶人,一枪径直穿透小腹。双臂猛然叫劲,将人生生挑离马背,枪人一体,就势砸向疾速冲上的敌将。 惶恐之下,压根无暇细辨,金将本能猛刺。一声闷响,破甲的刺耳声音伴随撕心裂肺的惨叫激荡夜空,连番遭受重创,人转瞬咽气。兵器被拖住,意识到危险的小将火速拔枪。男子岂会放弃绝杀的大好机会,没等对方将枪拔出,抡圆枪杆,一招“平湖秋月”横扫千军。 “噗”头颅齐根飞出,一腔热血洋洋洒洒直上半空,失去指挥的躯干随冤死的同伴轰然跌下。一路翻滚,死不瞑目的头颅沿坡地缓缓靠近帅旗,以无声的举动提醒主将,狼来也!一将功成万骨枯,刀光血影中杀出,主帅岂能退却,何况对手只一人而已? 看看乱成一团的兵将,大吼一声,“别自乱阵脚,保持阵型,看我如何生擒此人——”须发贲张,挥舞五十八斤重的铁蒺藜骨朵,骁勇主帅单骑杀出中军。 002.擒帅 月色时见黯淡,浓浓的血腥气味隐没在刀光剑影中,让人不寒而栗。夜光敛影,大漠无声,一干金兵金将更闭口不语。只有胆大的风儿惠临战场,或疾,或徐,卷起尘沙饶有兴致窥探扑朔迷离的战局。 即便见惯生死,但面具男的战斗力着实强悍,一个照面,已斩大将六员,重伤副帅土拓儿,生擒汉人千户长刘安,自已却毫发未损。缓缓兜圈,内心忐忑的主帅仔细观察对方破绽。 终于逼出主帅,男子按捺住狂喜,枪指绕圈的魁梧大将,“报上名号,我周文龙今晚让你死个明白,中原豪杰何止千万,似我等角色沧海一粟而已……”以不变应万变,枪尖微垂,摆出迎战姿势,“不愿说也行,咱枪下见真章――” 主帅亲自出马,远远围聚的金兵金将提心吊胆观战,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躁动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被救醒的副帅在两人扶持下苦苦强撑,得蒙铠甲庇护,内脏虽受损伤,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脸不服静静观望。死里逃生的千户长大无畏靠近,复杂的眼神中略带少许惊恐,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彻骨愤恨。 通事在远处大声翻译,“慢――”一声断喝,听得不耐烦的主帅不怒而威,“黄口小儿,坐稳些,以免听清后跌下。我乃镇守丰州的大金行枢密院事完颜衢,怜尔骁勇过人,不忍纵兵射杀,当我怕你不成,看招――” 通事的夸张鼓噪尚未说完,人已战成一团。轰隆隆一声,两件霸悍无比的重兵器以硬碰硬,火花四射,声响震天,两匹战马同时被迫后退。双臂发麻,虎口被生生震裂,摇摇欲坠的男子吃惊不小。虽然只用九成功力,但这名金将的蛮力似乎超越自己,看来不能硬拼。 努力稳住摇晃的上半身,强行咽下一口涌至喉管的热血,胸口发闷的主帅更吃惊。面具男子的力量果真惊人,适才为一举建功,使出十二分劲道,竟然也没能崩飞对方兵器,生擒此人怕要颇费周章? 大话出口无法更改,只能硬起头皮上。一柄铁蒺藜骨朵舞得风生水起,狠下心的主帅再次主动出战,“黄口小儿,看锤――” 遇弱则强,逢刚转柔,以巧劲跟对方游斗,徉败祭出绝招一举擒敌。拿定主意,全神戒备的男子奋力迎敌。施展出毕生功力,使一个黏字诀,一杆镔铁凝钢打造的丈二梅花枪矫若惊龙,围绕铁蒺藜上下左右翻飞。一尺八的枪头仿佛对方贴身护卫,紧紧罩住敌将胸腹头脸,西风撩拨枪缨,暗藏的五个倒钩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越打越心寒,主帅渐渐心浮气躁,挥舞的铁蒺藜骨朵慢慢减缓速度,但形势所迫,唯有寄望速战速决。来回穿梭的战马不堪负累,连连嘶吼,观战的人群不住呐喊助威,“黄口小儿快投降,不然让你一命亡……” 瞅准机会,一枪刺入气喘吁吁敌将露出的空当,眼见铁蒺藜骨朵砸上枪头,“啊――”一声惟妙惟肖的惊叫,男子闪电般收枪掉头,拍马奔逃。一路不曾回望,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埋头静听周遭声响。 眼瞅面具男抵挡不住而溃退,兵众士气大振。主帅更忘乎所以,纵马狂追,嘴里念念有词,“休走,且吃我一锤――” 另一处战场早如火如荼上演殊死搏杀,逃亡的娇柔女子被一百多名金兵团团围困,一个欲生擒,一个犹死战,局势数度逆转。以一对八,女子毫无惧色,双枪舞得泼水不进,血花纷飞,惨叫阵阵,金将不断坠马。 喷溅的血水漫天飞舞,被战马踏平的草地殷红一片。人多也帮不上忙,金兵金将轮番上阵,采用车轮战法消耗对手体力。只要有人坠下,空当转眼被补上,八人占据八个方位,猛烈的攻势不曾停歇半分。 接连冒出的敌将仿佛无穷无尽,左冲右突,前奔后逃,女子始终无法脱困。汗流浃背,娇喘连连,沾满鲜血的双枪渐渐失去力道。一名金将见机可趁,从左支右绌的对手背后发起偷袭,流星锤猝然脱手,力度霸气十足,飞向穷于应付前面的女子后背。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察觉到背后破空声,女子火速应对。右枪横扫,左枪奋力掷出,倾尽全力逼退前方敌兵。电石火花间,挟风裹雷的铁锤已然迫近。眼看人即将命丧当场,率队的主将气得两眼发绿,大声吼叫,“生擒此人……”出口已太迟,旋转的铁锤转瞬飞临。 四面八方突然冒出隆隆的马蹄声,大队蒙古骑兵从天而降。人喊马嘶,风吼草颤,腾腾的杀气撕裂月影,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气定神闲下令,“敢于反抗者一律射死,决不允许一人一马逃出,进攻――” 外围人群轰然炸窝,大呼小叫络绎不绝,“蒙古人,蒙古人来了……”能护卫主帅撤退,战斗力自然不弱。上报战情的同时,一员百户长率先杀出,余者井然有序撤离战场,直奔南方的主帅所在地。 双脚离镫,掌击马鞍,情急的女子一招“鹤冲天”,大劈叉逃离马背。铁锤擦腿掠过,飞入对面人群,一连串巨响纷至沓来,死的死,伤的伤,惨叫连天响。首当其冲的一名金将直接归西,余势未减的铁锤继续高歌猛进,金兵受惊,纷纷纵马躲避,阵势一阵大乱。 白马久经战阵,虽失去主人,但也只原地转圈。翩然坠下,女子稳稳站上马臀,趁混乱之际,挥枪左右猛击,居高临下逼退略显迟滞的攻击兵器。勾腰,蹬马,以枪撑地,连续弹跳,人飘飘而行。头顶朗朗明月,脚踏金兵头肩,向惊慌的主将发起绝命一击。 攻势疾如雷霆,等众将醒悟,一团血影已迫近主将七米范围。一声呐喊,数不清的兵器攻向身轻如燕的血人。大敌当前,主将强抖精神,挥舞狼牙棒封住女子进攻路线,“撤――” 狠蹬立足的肩膀,人影再次腾空。双臂握枪,一招鹞子翻身,漫天横扫的枪影瞬间将方圆三米笼罩。兵器撞击的脆响宛如宫廷编钟奏乐,叮叮当当,声音悦耳之至,可惜演奏的是安魂曲。闪躲快者面如白纸,运气略差一命呜呼,锋利的枪尖无坚不摧,片片血花飙飞,缕缕亡魂纷下。 兵器坠地,人员落马,现场惨叫连天。枪影余威不减,狠狠拍击傻立的垫脚金兵脖颈,人飞出,女子趁势骑上马背。头也不回,立马斜枪,摸向左右腰际。疾速后仰,双手连扬,一口气发出十二枚见血封喉飞镖。取枪,挽一个漂亮的枪花,杏眼怒睁,大口喘息以待迎击敌兵。 西风凛冽,月影摇曳,飞行的死神无声无息。等叮当的脆响迫临,主将才察觉大事不妙,狼牙棒舞得势若疯虎,人同时后仰。醒悟已太迟,三枚飞镖破空直入,准确扎中面门。惶恐中失去平衡,金将轰然坠马,脱手的狼牙棒横向飞出,几名金兵中标,惨叫淹没在躁动战马的嘶吼声中,转眼随风飘散。 率先杀出的百户长被箭雨射成一只刺猬,跟随的兵众没有一个人能逃离死神青睐,连人带马陆续倒地。蒙古人挥军掩杀,拼死突围的金兵金将越来越少,一百多号人到最后只剩二十余众,围聚在抽搐的主将周围,摆出铁桶阵,做徒劳的抵抗。 箭雨甫歇,静立的蒙古大军中杀出一名先锋官,通事紧随其后,声声怒吼断人魂,“放下兵器,下马投降,否则射杀勿论!” 主将奄奄一息,抵抗没有任何意义。三名小兵果断扔掉兵器,尚未下马,已被身后的金将挥刀砍成两段。惩罚性的利箭呼啸而至,肇事将官命丧当场,两侧的兵众被波及,纷纷倒毙马下。举刀挥舞的兵将一律被精准射杀,剩余的最后几个人无奈投降。 放下兵器不可能,但再不吭声,恐无活命机会,血人般的女子果断怒喝,“我乃大宋祈国公主,尔等不得妄为,速速通报你们的主帅,让他来见我!” 彪悍的金兵金将中居然冒出一名女子,还自称大宋公主,被震惊的先锋官自然火速回报。得闻奇事,率兵的主将不得不亲自出面,催马疾行,靠近凛然不可侵犯的女子,“我乃大蒙古国太师国王木华黎,请问公主如何能与金兵共处一营?” 通事在一旁翻译,柔弱女子也微微吃惊,但来不及解释,只顾大声恳求,“请国王火速派兵,赶往东南方向,那里有大队金兵,正围困大宋将军周文龙,迟疑不得,迟疑不得……” 军情如火,太师国王快速下令,“派五百精兵护送公主返回丰州,其余人马抛去辎重,轻装疾进,包围这股金兵,不可放过一人……”马鞭直指东南方,“请公主安心离去,我自会救出周文龙将军,前锋,先行出击――” 余音未了,如狼似虎的铁骑纷纷调转马头,风儿一般呼啸而过。大漠顿时沸腾,尘烟四起,蹄声远去,执行包抄任务的前锋部队眨眼消失在婆娑的月影下。催动中军,万户长木华黎亲率大部队随后杀出。 喘息渐近,面具男子猛回头,亢奋的主帅已进入三米范围。杀招猝然上演,卧马,回身,拧腰,平握的铁枪奋力后刺,寒光凛凛的滴血枪头直取敌将咽喉。 枪尖瞬间迫临,猝不及防的主帅大惊失色。垂下的铁蒺藜骨朵太沉重,压根来不及反应,但生死一线,人本能偏头,以躲开致命一击。观战的众人全部傻眼,连呼吸也暂时停顿,蹄声依旧,胜负已分。 存心生擒,男子自然留有余地,枪尖微颤,大力横击。“啪”一声脆响,头盔被势大力沉的枪头生生打掉,头晕目眩的主帅摔下马,躺在地上失去知觉。同时飞离马背,男子疾步靠近,单臂持枪,枪尖直抵败将咽喉。 003.面汗 月朦胧,影翩跹,风声萧萧,苍茫无际的草原严守中立。花正繁,夜正安,静默的金戈铁马仿佛凝固,喘气也变得奢侈,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迅速弥漫。 兔起鹘落间,主帅已成为他人掌上玩物,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全场。相距不远的几名金将甚至没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枪尖抵上咽喉,战场一片沉默。两匹失去主人的战马一路飞驰,很快消失在茫茫的草原深处,无人吭声,也无人阻止。 金兵转瞬醒悟,三员大将护主心切,同时跃马杀出。人群轰然炸窝,嘈杂的呐喊盖过马蹄声,“放箭,快放箭,射死他……” 任尔东南西北来,面具男巍然不动,一声怒吼惊退纷纷杀上前的金兵金将,“我看谁敢上——” 就算主帅没落入敌手,早被男子吓怕的人群也不敢靠太近,停在远处不住鼓噪,“杀死他,快杀死他……”声音虽大,但没人擅自做主射杀,高举的弓箭起起伏伏,挥舞的兵器扬扬落落,光打雷,不下雨。 受伤的副帅连急带气,一下子又晕过去。众人的目光失去方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没动弹。找到泄愤机会,逃生的千户长刘安极力煽风点火,“我们同时放箭,射死他……”万一主帅被男子先一步击毙,胁杀罪名当诛,弓弦虽拉得犹如满月,但也只能静等他人先出招。 “谁敢放箭……”一名颇有威望的万户长临时担当重任,“大家不要慌乱,谨防蒙古人偷袭,主帅还没死,不能擅动……”斧指千户长刘安,“你,带领五十人往北布置防线,发现异动以响箭告警,这里由我来处理,快去!” 级别低且军令如山,忿忿不平的刘安无奈放弃报仇的念想,怏然引兵北去。东西两个方向也派出前哨,内心稍定,翻身下马,彪悍金将缓缓走向一脸戒备的面具男子,用流利的汉语好言相劝,“你我都是军人,我保证你的绝对安全,放开主帅,你尽可安心离去,如何?” 安全离去不可能,连续杀死众多金兵金将,这帮人只怕恨不得对自己剥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心知肚明的男子纹丝不动,高亢的回答掷地有声,“所有人全部撤离,直到我看不见为止,留下一匹好马,我自会放开你们的主帅离去。” 情势非同一般,谁也不会相信谁,谈判自然毫无结果,一干兵将狂躁不安。连续杀人夺马,虏千户长并重创副帅,拿主帅性命胁迫,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大金国的颜面何在?吵吵嚷嚷中,鹰派渐占上风,领衔万户长也羞恼万分。 先被蒙古人狂扁,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而今还被一名统制麾下的小小南宋先锋官一再羞辱,一口憋屈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彪悍金将怒发冲冠。寒光四射的宣花斧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挑衅的眼神里隐藏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尓若有种,与我步战三百回合,赢了,任你发落,输了,由我做主,敢接受挑战吗?” 缓缓摇头,男子一眼洞察敌将的花花心思,“你不是我的对手,老老实实……”话音尚未落地,悠长的哨音刺破月空,北方连续升起三枚响箭。余音犹在耳畔回响,东西方向同时飘出尖利的哨音,兵将人人面露惧色,惊恐的喊叫接二连三,“快跑,是蒙古人……” 轻装疾行的两股精锐骑兵早堵死南逃去路,中路大军挟摧枯拉朽之势呼啸而至,三支前突的小分队均一触即溃,转眼被强悍的蒙古人消灭殆尽。 困兽犹斗,叫嚣的金将貌似镇定自若,顾不上男子和主帅,飞身上马,大胆抵临前沿查看。 飞马转回对峙地,沉思一会,宣花斧直指南方,“全体将士听令,集中所有弓弩,强行撕破蒙古人的南翼包围圈。莫翰离领兵一百护住东翼,赤盏合烈领兵一百罩住西翼,断后由千户长徒单克宁率三百死士拒守,其余人随我杀出……” 环视一圈虎视眈眈的众将官,叹口气,“徒单克宁,你死守此地,与主帅共存亡……”不再回望,催动战马,“杀——” 惨烈的战斗顷刻打响,相互攻击的利箭笼罩夜空,嘶喊惊天动地,马蹄声声急,血花滚滚下。没有短兵相接,也没有激烈的近身搏杀,以逸待劳的蒙古人将远射的优势保持到底,有条不紊缩小包围圈。 赶到的中路大军迅速加入战团,骁勇的蒙古骑兵以众凌寡,分片合围溃散的金兵。胜负毫无悬念,杀出去的金兵金将没有一人能逃出重围,全部战死或投降。死守的三百勇士也损失大半,围拢在主帅周围,一个个面如死灰。 既要提防冷箭,还得保护一睡不醒的主帅,男子手忙脚乱。箭矢如雨而下,闪转腾落的弹丸之地越来越小,一声呐喊,外围的士兵被迫下马乞降,暴躁的徒单克宁索性豁出性命,单枪匹马杀出。 箭雨骤歇,蒙古大军中闪出一员大将,拍马迎战。不到二十回合,胆战心惊的莽夫被生擒,观望的其余金兵彻底丧失反抗斗志,全体呼啦啦跪倒。躁动的战马中,矗立的面具男子显得甚为突兀。蒙古骑兵一拥而上,迎战大将高喝一声,“那位可是南宋将军周文龙?” 一旁通事的话语让男子一惊,仙儿得救?人迅速醒悟,“正是在下,请问仙儿何在?”枪尖脱离败将咽喉,“金兵主帅完颜衢被我生擒,请派人接收,敢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通事的话刚说完,“我乃大蒙古国太师国王木华黎部将石抹也先,你所说的仙儿公主已被安全送往丰州……”挥挥手,“清理战场,所有俘获的金兵金将全部押送丰州,周将军,你随我去见太师……” 耐心听完译语,公主?仙儿居然是公主?男子连连摇头,大步走出马群,随悍将直入中军。 简短询问,太师火速下令,“派五百精兵护送周将军入丰州城,另‘箭速传骑’大汗……”摆摆手,“具体事务由丰州方面全权负责,将军请安心前去。” 男子唯有拱手道谢,兵马分道扬镳,蒙古大军一路往南,连夜杀奔蠡州。五百铁骑尚未到达丰州,在半路上接到大汗谕令,兵马折向漠北,直奔克鲁伦河的大翰耳朵。护送仙儿公主的精兵也同时转向,两支人马殊途同归,在中秋月圆之夜抵达大汗所在的金怅。 圆月泻地,低低地悬在草原和夜空的苍茫之间,密密麻麻的彪悍士兵在金怅周围静静伫立。一杆长矛形的乌金棋顶苏鲁锭泛出红黄蓝白黑的绚烂光泽,四轮的巨型木车前方,二十七头温顺的牤牛纹丝不动。 重逢的男女被引入大帐,威严的大汗一言不发,解除所有兵器的两人忐忑不安。相互用眼神探询,一丝庆幸,一分默契,一缕羞涩尽在不言中。静静观察,大汗不置可否,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人融化。 “请问公主和将军如何能独自来到丰州附近?”座下一位儒者打破沉闷的气氛,“周文龙将军,请摘下面具,我们蒙古国崇尚勇士,军报说你单骑擒获大金行枢密院事完颜衢,大汗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手伸向面具,男子沉稳答话,“部队被打散,我孤身独进,在路上收留落难的仙儿……仙儿公主,沿小路奔往大金中都。一路杀得兴起,不料遭遇溃败的金兵,为求自保,故而擒获主帅完颜衢。” 一名通晓蒙汉语言的通事快速翻译,肃立的大将纷纷侧目,一个个满脸好奇,一员面形瘦削的大将主动上前,“周将军,我哲别喜欢和勇士打交道,如果大汗恩准,我想试试你的身手,看看是否名符其实?” 静听通事翻译的话语,摘下铜面具,一张俊雅的容貌暴露在烛光下,涅面男子拱拱手,“久闻将军大名,刀箭功夫了得,如能赐教,我周文龙三生有幸……”转向面沉似水的魁梧君王,“请大汗恩准!” 通事简短翻译,一阵爽朗的笑声化解了紧张气氛,胸怀如海洋一样宽广的大汗摆摆手,“直爽,中原人的勇气可嘉,哲别可是大蒙古国的‘四獒’之一,你赢不了他,只要输得不太难堪,你依然可以做他手下的百户长,统领被降服的这批金兵……” 一脸微笑,“朕正有意与南宋结盟,共同消灭金国,你能来到这里,也属长天天的指引。传令,所有怯薛军将士观战——” 诚惶诚恐听完通事的精彩大论,“大汗……”长揖于地,男子高声请求,“我不敢奢望能赢哲别将军,等比试完,我希望送公主返回中原,请大汗恩准!” “请大汗恩准!”同时跪下,女子面露惊色。 通事满头大汗,磕磕巴巴翻译。大汗一脸温怒,“朕怜你二人骁勇,且身份特殊,故谕令召来……”挥挥手,“不愿为大蒙古国效命者,一律处斩,拖出去——” 004.领命 大群护卫应声而入,肃立的大将们面色微变,儒者也猛吃一惊,听不懂蒙语,男女本能回望。如狼似虎的怯薛军一拥而上,将不知所措的男子高高架起,不由分说往外拖。 女子头如捣葱,地板咔咔作响,“请大汗开恩,周将军一片忠心,他并非故意违逆您的旨意……”泪如雨下,“望大汗收回成命,我会劝说他……” “尊敬的大汗,请听我最后一句,再杀不迟……”醒悟的男子拼命挣扎,“请允许我说明理由,如此不由分说就将来使处斩,传出去影响大蒙古国的威严,世人必会认为大汗没有海纳之心,岂会真心归附?” “大汗,周将军说得也有些道理……”着急的儒者干脆自己充当翻译,快速将男子的辩解之词一字不差复述,“且听听他的辩词,说得有理,再做论处,一派胡言斩也不迟?” “拖回来――”招招手,大汗面无表情,粗犷的嗓音震得金怅簌簌直响,“若敢胡言乱语,必将遭受长生天的生不如死惩罚!” 护卫去而复返,扔下男子,悄无声息退出帐外。众将面面相觑,目光齐齐投向一脸淡然的儒者,哲别更着急,冲儒者暗暗努嘴,以示询问。微微颔首,儒者暗自做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气定神闲静听男子的辩解。 掸去灰尘,跪下的男子不卑不亢开言,“久闻大汗胸襟辽阔,海纳百川之心世人皆知,请听我最后一言,之后任您处置……”偷窥凛然生威的大汗,心里直打鼓,“我本南宋军人,此次千里迢迢护送公主出使大蒙古国,本为友好往来,也曾献上一份大礼,将擒获的金国主帅拱手相让。即便两军交战,也不斩来使,何况大蒙古国与南宋并非敌对方?” 儒者做同声翻译,眼神渐渐变得明亮。大腿微微发颤,额头渗出汗珠,太过于紧张,人毫无所觉,“我不是大蒙古国的臣民,当晚协助贵军消灭金兵,并非贵国大军的战俘。中原人也有自己的信仰,一身不能侍二主,如果大汗执意要处死我,周文龙并无丝毫怨言,但死也不会信服大汗的圣裁。” 委婉翻译,儒者暗暗摆头,众将听得一头雾水,相互眨巴眼睛,哲别走出人群,“大汗,请给周将军一个机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孤身突破金兵重围,说明有谋略,在千军万马中仅凭一人之力生擒金国主帅,说明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此有勇有谋之人,杀掉似乎太可惜?” 哈哈大笑,大汗挥挥手,“朕赐你无罪,适才只是想看看胆量如何,有胆,有谋,有骁勇之气,也有一副好口才……”爽朗的笑声消融了杀气,众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马上又被悬起,“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愿不愿意归附大蒙古国?” 儒者快速翻译,冲男子暗暗点头。冷汗簌下,男子沉思片刻,做最后的辩解,“素闻大汗以德服人,并非仅凭武力,我可以暂时归附,但……”瞅瞅不住摇头的儒者,微微摆头以示答复,“有一个条件,请大汗恩准!” 听完儒者的翻译,大汗不怒反笑,“中原人果真忠心耿耿,难怪金国屡屡折兵损将,说!” “如果得闻南宋传召,望大汗能恩准我回国效命,另外我要亲自将公主送回中原……”一句话说完,男子已汗如雨下,暗暗擦汗,“我会信守承诺自行返回,心无旁骛追随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汗,我愿意留在大蒙古国,陪周将军冲锋陷阵,为大汗效命……”女子一脸焦急,大声解释,“如今兵荒马乱,如果劳烦贵军护送,我于心不忍,但让周将军独自相送,路上万一出现差错,我……”脸上闪现一丝羞涩,“我更于心不安,自古忠孝不两全,想必父王也会原谅。” 暗自着急,男子一时哑口无言。静静听完翻译,淡淡一笑,大汗扬扬手,“朕准许你们的请求,但也有一个条件,周将军至少要跟哲别千户长打个平手,否则只能无条件归顺。至于公主,你挑选在场的任意一名蒙古勇士比赛,赢则留下,输了回国。朕赐予你们一项特权,你们有权决定比赛的方式。” 微笑的儒者淡淡解惑,男女无奈同时站起,“谢大汗!”随众人走出帐外。 草原一片清凉,明亮的月光铺满大地,熊熊的篝火早已燃起。怯薛军将士井然有序围观,呐喊一阵高过一阵,“尊敬的大汗,您的威严遍及四海,所有敢于抵抗的异族都会臣服在您的脚下,青草覆盖的地方必将成为大汗您的牧马之地……” 霸王条款,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脸郁闷的男子只能默然接受。早有护卫递上紫金弓,心爱的白龙马也冲主人直打响鼻,拱拱手,“曾有幸听闻千户长的箭术出神入化,机会太难得,虽自不量力,我也要亲自领教一番,望手下留情!” 一脸不屑的通事快速翻译,哲别大将哈哈一笑,“周将军太自谦,我佩服你的坦诚,快人快语,我们三箭定输赢……”挥挥手,“帮周将军辔马,准备六只无箭镞的箭,快――” 一脸忐忑,公主随机指定一名蒙古勇士,“我们比试枪术,为避免误伤,我需要两支木枪,你可以任意选择兵器……” 站在怅外观战,魁梧的大汗仿佛一尊沉默的战神,惬意的目光扫过茫茫的草原,最后停留在遥远的西方。无人能猜到雄鹰的思想,儒者也不例外,慢慢靠近,小声禀告,“大汗,比赛可以开始吗?” 收回流连的目光,大汗点点头,“开始!” 朝夕不离的梅花枪不在身旁,男子一时很不习惯,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请先行!” “请!”没有客套,骁勇善战的哲别大将拍马先一步冲出,等到达围观人群的另一端,冲男子大喊一声,“我让你先射一箭!”声如洪钟,草原上空响起炫耀的呐喊,“蒙古四獒,天下无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通事的翻译激怒男子,嚣张,太嚣张,蒙古人真的一个个如此厉害?心里直犯嘀咕,不甘示弱的男子纵马奔出。哲别同时策马疾驰,相对而行的两人越来越近,眼看进入弓箭射程。 火速取弓,抽出一支秃箭,努力瞄准不断在马背上闪转腾挪的千户长。沉住气,任由白马狂奔,男子静等最佳机会。视线模糊,马背颠簸,锁定的目标飘忽不定,额头渐渐冒出汗珠。 无生命危险,千户长存心表演。一字马,镫里藏身,横钻马肚,下马飞奔再飞身上马,偶尔还使出绝招站上马背御风而行。皎洁的月光下,一团身影忽左忽右,仿佛一只飘忽不定的蝴蝶,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只管锁定马鞍,瞅准对手换位的绝佳机会,男子果断松弦。光杆司令猝然破空,带着一股霸悍无比的气势扑向纵情表演的大将胸甲。神速再次拔箭,两支箭一分为二,一只扣上弓弦,拉满骤然击发。衔于嘴中的另一支紧随射出,三只相距不远的箭披星赶月,直奔锁定的目标。 有恃无恐,哲别反应得当,平卧马背,猿臂微舒,徒手抓住射来的第一支箭。取弓,上弦,间不容发的时间中,大力射出。“啪”一声脆响,两支箭迎头相撞,箭杆居中折断,黯然坠下。喝彩声四起,疯狂的呐喊几乎将篝火掀翻。拔箭,继续力射,男子射出的最后一支箭也被准确击落。 距离越来越近,一无所获的周文龙不慌不忙,盯紧对手,暗自戒备。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也要回敬一番,不然太丢中原人的脸面。掠空的第二支箭呼啸而至,不闪不躲,男子微微侧身,电石火花闪现的一瞬间,擦肩而过的光杆司令被精准捕获。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反击手段,缴获的箭被男子急速发射。空气仿佛凝固,围观的怯薛军将士一时忘记喝彩,傻傻的目光聚焦在两支越来越近的光杆司令上。“啪”不负重望的脆响仿佛天籁之音,箭杆崩裂,激情相吻的双箭悄然坠地,打个滚,眨眼被战马踏入泥土深处。 “巴特尔……巴特尔……”声破月影,摇曳的篝火也兴奋起舞,跺脚,呐喊,寂静的草原被亢奋的蒙古人几乎震塌。口哨声刺破夜空,交换位置的两人还没下马,已被高高抬起,围绕篝火疯狂跑动,癫狂的人群很快同时跪下,冲金怅不住叩头。 “大汗,长生天又恩赐一员猛将……”儒者忧心忡忡,“绝对不能让此人返回南宋,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我大蒙古国的劲敌。” “无妨,命他随哲别西征,以后也不许参与南征的任何战事……”一脸满意,胸有成竹的大汗高声下旨,“任命周文龙为百户长,统领由他降服的金兵,观其战功再论功行赏。” 005.平众 诸军将勒辔索,松甲胄,或牵马,或扶车,饶有兴致继续观战。另一场较量也接近落下帷幕,手持木刀的蒙古勇士被神出鬼没的木枪逼得连连后退,气喘如牛,穷于应付无一丝还手之力。酣畅淋漓的攻势一波接一波,纤弱女子与先前判若两人,舞开的双枪宛如怒放的梨花。 华丽,俏媚,但夺人魂魄。进锐,退速,势险,节短,不动如山,动若雷霆。梨花枪,一舞动八方,人惊魂,鬼断肠。 越打越顺手,留有余地的女子飞跃而起,左枪虚晃,右枪穿过左支右绌的刀影,狠狠击中对手胸甲。一击得手,虚晃的左枪变实,大力横扫败将头盔。“嘭”“嘭”相继飘出两声闷响,木枪折断,被打蒙的蒙古勇士轰然堕马,躺在草地上直翻白眼。 胸口一阵剧痛,大脑发懵,晕晕乎乎几乎透不过气,胆寒的目光不敢对视,低头喃喃自语,“中原人惹不得,女人居然也这般勇猛,真得感谢长生天,没有让我巴雷尔生在那片蛮夷之地……” 优势太明显,一干蒙古勇士哑口无言,巴雷尔摇摇晃晃站起,“公主才是真正的勇士,我输得口服心服!” 飞步赶到,男子一脸关切,“公主,你受苦了……”昔日帝王金枝玉叶,而今沦落为与普通士兵为伍,心里极不是滋味,言辞哽咽,“只怪我没有能力保护公主……” “周将军,我还没有谢过你的救命之恩,请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已经非常尽力……”眼圈一红,女子暗自神伤,“我们能活着,已属幸运之至,以后请不要称呼我公主,直接叫我仙儿。”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男子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为好,千愁万绪一起涌上心头,两人默默对望。 “大汗口谕,请公主和周将军进怅听宣!”传令的兵士牵过战马,围观的军士欢声雷动,寂寞的草原飘荡着亢奋的欢呼。风儿也被感染,绕行在将士之间,把兴奋的感触一一传达。 哲别飞奔而至,“周将军,我陪你们一起去,我会恳求大汗下旨,准许你随我出征。” 三人快步而行,进入金怅,哲别先一步跪下,“大汗,周将军骁勇非凡,恳请大汗降旨,让他留在我的营中。我们会像兄弟一样并肩杀敌,为大汗开疆拓土,把大汗的威名传遍每一处角落。” “朕早有此意,命周文龙为百户长,统领降服的金兵。至于公主,暂不封名号,衣食寝居由孛儿帖皇后全权负责……”挥挥手,大汗微微一笑,“大蒙古国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哲别,带你的部下去接收兵将,给你十天时间,做好出征前的准备,去吧!” “谢大汗!”三人跪地谢恩,默默退出帐外。皇后派来的忽胜海妃子早等候良久,轻轻招手,“公主,请随我来!” 一步两顿,备极不舍,七断八续,全无颜色,随人缓步而行,女子频频回望。 “周将军,虽然大汗下旨让你做我手下的百户长,但我们私下还是以兄弟相称……”看一眼魂不守舍的男子,千户长哈哈一笑,“男人志在四方,不必为女人伤神。十天后我们就要出征,军情紧急,请周将军尽快适应,**好你的部下……” 大步流星奔向军营,“提醒一下,你的部属中将官颇多,要让他们信服,还需恩威并施,这也在考验你的统兵能力。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得具备铜额、凿嘴、铁心、锥舌,才能战无不胜。” 屁颠颠的通事在一旁翻译,男子马上恢复冷静,“谢谢千户长提醒,我会连夜召见所有部将,打消他们的顾虑,为大汗赴汤蹈火。” 挥挥手,哲别飞身上马,直奔指挥军帐。在通事的指引下,男子取过兵器和白龙马,一路直入大营。降服的金兵金将一个个窝在草地上静候发落,敌视的目光齐齐投向奔近的男子,周围站满全副武装的蒙古军士。领衔主战的万户长一脸不服,蹲在地下暗自发愣。 “大汗下旨,让周文龙百户长做你们的首领,从今以后,你们全是我大蒙古国的铁甲军士,要为大汗攻城略地,至死追随大汗……”开场白说完,通事指指远处的营帐,“这是你们的营地,兵器战马一会就有人送过来,大家也还没有进食,食物马上送到,百户长会安排一切。” 以前统兵不过百人,而今却要面对一百多号如狼似虎的金兵金将,男子多少有点忐忑不安,冲蒙古军士扬扬手,“各位,请问谁能跟我交代一下,这批人里面有多少将官?” 通事快速翻译,早有人通告,一员将领大步出列,“百户长,我已查清,你的部属共有147人,42名十户长以上将领,其中……”指指冷冷张望的彪悍将官,“他的官衔最大,是一名万户长……” 耐心听完通事的翻译,男子微微点头,“请所有将领站到这边……” 彪悍将官一脸无所谓,率先走向指出的地点,其余将领怏然而出。不知道男子究竟要干啥,剩余的兵士惶恐不安,相互挤成一团。 “我……”话刚出口,送食物和兵器的蒙古军士进入营地,男子马上改口,“大家先进食,等吃饱喝足我们再好好详谈。” 兵器倒充足,但送来的食物让众人大失所望。饥肠辘辘的一百多号人,仅仅分食两头烤熟的大肥羊,当然还有一只狍子。羊奶颇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碗筷无,桌椅无,男子和一干金兵金将同时哭笑不得。 亲自主刀,分割肥羊和狍子,男子尽量做到公平无私。先让将官们取食,再顾兵士,一帮人早饿得眼睛发绿,也顾不上身份,就着羊奶,大口狼吞虎咽。僧多粥少,内脏也没有浪费,被分而食之。食物转眼消失,只剩下三副骨架,躺在兽皮上露出狰狞的面容。 分完食物,一口未进的男子慢慢悠悠剔骨,大口喝羊奶,将零星的肉末胡乱咽下肚。慢慢吃喝,静静观望,所有的金兵金将满脸不解。 将三副骨架剔得溜光水滑,用杂草勉强擦干净油腻的双手,收刀入鞘,堪堪半饱的男子冲众人淡淡一笑,“各位,人多食少,骨架也得派上用场。这样,将官分食一副羊骨架,另外的两副由兵士们就地消灭,请各自取用,千万不要浪费。一会我还要分别召见诸位,请慢用,我先去营帐等候。” 拱拱手,男子快步离去。进入军帐,通事早捧出文书银符和战甲,“百户长,这是大汗授予您的信物,我叫亦不剌金,以后我会时刻跟随在您的身旁,做您的忠实战马,陪您冲锋陷阵。” 监官?男子不动声色,悄声提示,“食物太少,这样对士气可能会有影响?你能否去通融,以后适量增加食物?” “大蒙古国一向如此,食物对我们而言非常珍贵,我觉得这次已经不少了……”通事轻言慢语解释,“我们蒙古人只需要很少的食物就能吃饱,即便一两天不进食也若无其事,每天早晨喝一杯粥便可以度过一日。” 惨,以后恐怕还得饿着肚皮上阵冲杀?男子暗自苦笑,“或许你们食量偏小,但我们中原人的食量很大,还望你去通融?” 一脸犯难,通事咬咬牙,“也行,我会上报千户长,但不保证一定能争取到更多的食物。” “谢谢――”环顾四周,看看堆积的战甲,叹口气,“你去通知守护的军士,让他们撤。另外,把所有的将官带到营帐外,我要跟他们谈谈。” “谈谈?应该是命令,军士只有服从,否则斩首示众……”通事一脸诧异,“守护的军士不能撤,万一金兵哗变,您会非常危险?” “没事,你照我说的去做……”男子淡淡一笑,“我有绝对的把握降服这批金兵,他们也不傻,哗变意味着马上丢命,去吧!” 连连摆头,见百户长一脸坚决,通事无奈离去。 不一会,所有的将官来到营帐外,领头的万户长虽然还是一脸不服,但脸上露出的敌意减弱不少。男子早等在帐外,仔细一一查看,被生擒的汉人大将不敢对视,低下头静静看着草地。 “各位,我想大家一定明白自己的处境,眼下我们都已是大蒙古国的铁甲战士……”淡然的目光扫视全场,“或许你们不服,但成王败寇,自古亦然。我的身份比你们更特殊一些,既是大蒙古国的骑士,也是大宋的军士……” 吐出一口长气,“保家卫国的责任你们已经尽到,身为军人,战死沙场固然英雄,但……”犀利的目光紧盯静静聆听的彪悍大将,“换一种活法也不失为明智选择,如果相信我周文龙,我会带你们开创一片新天地。以后随大汗开疆拓土,或许有一天你们也会为自己的抉择而感到自豪。” 大将依然一脸不服,但不敢吭声,众将的目光也闪闪烁烁,在昔日的头领和眼下的首领间来回打转。男子看出端倪,挥挥手,“当然,各位如果不服我的统领,我愿意接受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挑战,枪术,箭术,骑术,也包括技击术……”看一眼斜睨自己的大将,“你叫什么?哪里人?你可能一百个不服,挑战方式任由你选择。” 通事担忧不已,大声阻止,“百户长,你不可以这样,军士必须无条件服从大汗钦定的首领,藐视你就是在藐视大汗,军令当斩。” 006.出征 “我叫耶律宏哥,契丹人……”彪悍大将昂首作答,“我不会违抗军令,请百户长别误解。”声音响亮,但俨然一副敷衍的语气。 “正常训练,别无他意,以后还会经常如此,以便尽快提高战斗力……”男子淡淡解惑,“亦不剌金,你去知会一下附近军士,让他们别误会,我们正在进行出征前的突击训练……”冲众将扬扬手,“大家不要喧哗,以免惊动他人。” 军士早接到千户长下达的命令,只许观望,不得干扰百户长。几名巡夜的军士三三两两经过,很快掉头而去。彪悍大将见通事离开,冲背后的一名小将招手,“耶律迪烈,你也懂蒙汉双语,过来充当翻译。既然百户长执意要训练,我陪他给大家做个示范……”暗自琢磨一会,“今晚演练技击术,大家观望即可,切不可惊扰他人。” 无奈上前,小将一脸纠结,将两人的话语一一翻译。男子点点头,率先走向空旷的草地,大将和众人紧随其后。等人群围拢,默契的两人摆开架势,男子招招手,“我们点到为止,不得以命相搏。” “好,百户长请!”彪悍大将一脸得意,见识过面具男子出神入化的枪术,估计没绝对把握赢,至于技击术,凭自己的能力应该有胜算。虽不能改变啥,但一旦力压百户长,日后的地位自会水涨船高,假以时日,取而代之也有非常大的可能。暗暗运气,做好一切准备。 不打得你服服帖帖,难以让余将信服,男子淡然微笑,“请!” 秋风阵起,月朗星稀,草原的夜色分外愁人,一干围观的部将面露戚色。抛下家人,别离儿女,没战死沙场,却在这异国他乡苟且偷生,团聚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掩面,低头,苦笑,庆幸,愁眉不展,各种各样的表情应有尽有。对战的两人心无旁骛,急于一举建功,彪悍大将径直奔出,直扑而上。 臂力天成,自幼随名师陈广嫡传弟子习练箭枪技,拳法更烂熟于心,有恃无恐的男子傲然迎战。起如风,击如电,前手领,后手追,两手互换一气摧。势势如虎扑,把把似鹰抓,太祖长拳气势如虹。存心给一干金将下马威,男子长打短靠,虚实并兼,步法灵活,刚柔相济,带表演性质的动作在月光下形似游龙。 抖身如虎,囚身似猫,男子所用招式攻防兼备,虚中寓实,实里含虚,一式多变,彪悍大将渐渐力不从心。审时度势,人趁虚而入,一招崩字诀,右拳疾如闪电直入中门。热汗淋漓,大将勉力起双拳拦截。男子疾速侧身,借力制力,上锁对手双臂,下踹失去平衡的膝部,手步相连,上下紧随,凌厉的攻击势如猛虎。 双臂被锁,膝弯受制,彪悍的大将被迫前倾。扫腿接踵而至,狠狠击中弯曲的后背,“嘭”一声皮革与脚背撞击的脆响,大将彻底败北,直直扑倒。13看网,男子火速出脚,抢在对手倒地前勾住脖颈,缓缓放下,“还要打吗?如果实战,三招之内你必定倒下。” 不服不行,打也打不赢,枪术更无法相提并论,阵斩孪生兄弟和生擒主帅足以说明一切,男子的枪术刚柔并济,并不仅靠蛮力。长叹一声,大将翻身站起,“百户长已经给大家演练一遍技击术,的确威风八面,至于枪术,诸位早已见识,以后百户长一定会将其精髓一一传授……”看看一脸淡定的男子,“请百户长为我们表演箭术!” 气喘吁吁的通事飞步赶到,上气不接下气插言,“百户长……百户长的箭术神乎其神,跟我们……我们的千户长不相上下,天色已晚,大家也急需休憩。依我看,先领兵器革甲,等明日我再详细讲解蒙古骑兵的作战方式,百户长,您觉得如何?” “行,一会劳烦你将所有人员登记照册,特别要标明以前的官衔,我需要重新编制兵将的配属……”男子冲充当翻译的小将招招手,“请带我去见军士!”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营帐外的诸将一个个沉默不语,相互木木对望。摇头,点头,低头,昂头,用眼神相互探询。看看进入营帐的通事,大将用契丹语小声警示,“此人骁勇无敌,大家别流露出敌意。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让我们既打不赢蒙古人,也打不过这个小小的南宋先锋官,暂且吞下这口憋屈气,日后再好好回报……”左右瞅瞅,压低嗓音,“替蒙古人卖命只是权宜之计,以后看我的眼色行事,我一定找机会带大家返回金国……” “按次序进来领兵器革甲还有衣物……”吆喝声震醒相顾无言的诸将,通事高声提示,“这里还有部分旧兵器,可能是你们以前用过的,请逐一过来辨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貌似臣服的一干将官鱼贯而入。登记,领取兵器革甲,蒙古军单兵独有的筛子、皮囊、组合式弓三样为标配,蒙古钝刀则任取所需。彪悍大将找出自己心爱的宣花斧,囚龙棍、虎天钩、万胜锤、狼牙棒也被其主人取走,聚集在营帐外,相互窃窃私语,“这筛子起何作用?弓和我们以前的好像不太一样,难道这就是蒙古人所向无敌的法宝?” 一员臂力过人的千户长轻松拉开组合式弓,连连点头,“我曾缴获过这种组合弓,拉力中等,且非常短小,但杀伤力惊人。攻击范围远达200步,配备锋利的箭头,洞开重装甲胄也不在话下。” “这就是差距,单兵的差距太明显……”大将一脸愤愤,“我们当然没问题,但普通军士……”话语哽咽,嗓音渐低,“朝廷只知道穷兵黩武,如今两面作战,恐独力难支,国破不久矣。” 越说越心凉,越想越沮丧,诸将一个个面露戚色。男子做完简短动员,带领军士飞奔而至,“诸位,而今征战在即,但兵少将多,我大胆做主,请耶律宏哥万户长做我的副手……”冲营帐大声呼喊,“亦不剌金,你带花名册出来,按官职由高到低一一核对!” 对照花名册,通事快速点卯,“耶律宏哥、赤盏合烈、徒单克宁、耶律迪烈、刘安、王鼎、猛安孛堇、谋克孛堇……”清点完毕,向一旁的百户长汇总,“将官一共42名,万户长1名,千户长5名,百户长15名,五十户长15名,十户长6名。” 麾下猛将如云,男子一脸苦笑,“诸位,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我保证,日后能让每一位做到比以前更高的职位,当然,前提是还活着……”扬扬手,“眼下军情紧急,编制只能从简,千户长各统领21名军士,其下3名百户长和五十户长,十户长1名,多出的那一名做我的裨将。人员自由编组,尽量遵循你们之前的隶属关系,确定后报上来,此事由耶律迪烈负责。今晚大家都累了,请编好组后马上休憩,不用上报。巡夜由我和耶律宏哥执行,其余将士安心休息,我值第一班,耶律宏哥随后,去吧。” 分组很快结束,乏累的将士进帐悄无声息进入梦乡。男子回帐戴好银符,叮嘱通事,“你也忙了一个晚上,先休憩,我去巡夜!”拎梅花枪,步出营帐。 夜风带着一股清冽的花香,在茫茫的草原上流窜。鼾声时隐时现,万籁俱寂的月夜漂浮着一股股思乡的哀愁。清风起,月儿落,飘零的人儿在异国。缓步而行,男子一面查看,一面回想。民女变公主,两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仙儿居然是公主,也曾软玉入怀,也曾并肩御敌。情窦初开的男子一会傻笑,一会皱眉,只觉得发生的一切宛如梦中。 本欲直抵大金中都,找机会一举干掉金国皇帝,以报靖康之耻。万一失手,以死殉国,也不枉身为大宋军人一场。没料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救出仙儿的惨烈战斗仿佛还在眼前,捂上脸,男子暗自感伤。追随的兵勇为掩护两人撤离,无不以一对百,全部力战而死,没有一个人屈膝投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血性男儿,命丧疆场,怎不让人垂泪? 虎口传来的灼痛刺醒周文龙,举目四望,圆月已然隐没,夜空寂寥无声,稀疏的星光洒遍苍茫的草原。仙儿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让人心驰神往。一介武夫,如何敢奢求公主的垂青?摇摇头,暗暗苦笑,沿营帐一路行来一路察看。将士早已睡去,彪悍的万户长也进入沉沉梦境,不忍惊扰,观望片刻,男子蹑手蹑脚走出。寻得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包,坐下静静小憩。 孤单的不止一人,蒙古包里,心事重重的女子辗转反侧。一路腥风血雨,一路浴血奋战,身边的将士相继死去,只有战神般的男子始终屹立不倒。枪术盖世,胆识过人,为助自己逃离,宁愿身陷绝境也义无反顾。一张俊俏的小脸蛋露出点点红云,咬紧指头,玲珑身段微微发颤。嗯,一直面具遮脸,不曾见识真面目,没料到长得那般俊秀,涅面也难掩其辉,相反增添一份英雄气概。 动了情,乱了心,一段相思无处安放,零零落落,飘飘荡荡。 一夜无话,天色已明,草原恢复喧闹。适应兵将,熟悉器械,演练攻防,男子将绝招回马枪传授给每一位部属,重拾信心的将官渐渐减退敌意。日复一日,短短的十天转眼过去,食物有所增加,一百四十八员将士也相处融洽。临行前的月夜,分外的清凉,男子正与万户长在营帐内交流统兵之道,传令兵闯入,“百户长,千户长令你随我去大营,通事也一同前往,快!” 007.逢敌 急冲冲赶赴大营,军帐内早站满将官,千户长连连招手,“周将军,你过来!” 众人纷纷侧目,男子大咧咧靠近。环视一圈,指挥官高声下令,“此次远征,任务颇重,侦查西辽的城防并刺探花剌子模的真实兵力。大汗谕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攻击花剌子模人。周将军,你担任前锋,执行诱敌任务,左右两翼各有四个百人队提供掩护,我指挥中军跟进。不要缠斗,如果逢敌,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狼一般的眼神扫过九个百户长,“出征!” 四面出击,八方开花,蒙古人的胃口果真不小。裹胁西夏,猛攻金国,还觊觎西辽和花剌子模?男子吃惊不小。西辽倒曾听说,花剌子模闻所未闻,在哪个方向都不清楚。“是!”飞步而出,两人直奔营帐。 军需官已等候一会,“百户长,请派人接收辎重和战马!”通事迎上前,两人火速办理交接事宜。训练的兵将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向营帐靠拢。看看刚送到的200多匹蒙古战马,万户长一脸诧异,高声吆喝,“所有人员归队!” “全体将士听令——”满意的眼神瞅瞅一百多号兵将,男子一声令下,“带上辎重,即刻拔营!” 简易帐篷弃之,少量干粮和羊奶被绑上备用马,每人携带弓、弩和两个装满箭支(60-80枝箭)的箭囊,配备二至三匹战马,高举蒙古钝刀,精神抖擞的兵将静等首领发话。通事亦不剌金列左,十户长仆散忠勇居右,背上紫金弓,手提梅花枪,男子翻身上马。 枪指西大营,“出发!” 人去影空的营帐外只残留大量碎骨,在月光下泛出瘆人的惨白,士气大振的兵将一路向西,直抵大营。每个百夫队均配一名向导,简短动员完毕,哲别千户长一声号令,五千铁骑浩浩荡荡离开驻地。行进速度不疾不徐,充当先锋的周文龙所属百夫队在前面一马当先,万户长耶律宏哥满脸郁闷。看方向,显然离金国越来越远,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 一旁的耶律迪烈千户长同样沮丧,逃离蒙古人魔掌的希望似乎越发渺茫,这次远征估计生还无望。蒙古人太狡猾,派降服的金兵金将打头阵,摆明让人充当头羊。暗暗靠近,低声呼唤,“万户长,看来前景不妙,从方向判断,此行目标不是西夏,当然也不是大金……”压低嗓音,“跟蒙古国西域接壤的是西辽,估计这次是去攻打西辽国。” “我也猜到了,狡猾的蒙古人,拿我们当挡箭牌……”愤愤不平,万户长一脸无奈,“蒙古人对我们的死活绝对毫不在乎,败军之将,只有做肉盾的命。” 摆摆头,“看装备,蒙古人还算义气,我领兵打仗五年多,从未见过出征带这么多的战马,一个人平均两匹半,难怪他们能所向披靡……”咂咂嘴,千户长连连慨叹,“金国若也能做到如此,蒙古人也不会这般嚣张!” “承裕老儿太昏聩,居然放弃桓、昌、抚三州,让蒙古人兵不血刃占据牧监地桓州……”气愤的万户长咬牙切齿,“几百万匹军马就这样拱手相让,我真恨不得亲手宰了承裕老儿,大金四十五万精锐在野狐岭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这个蠢才居功至伟……”吐出一口长气,“我常常怀疑,这老儿该不会是蒙古人的内应,大金就是被这种庸才毁掉的。” 两人越说越沮丧,到最后只能无语,胯下战马一声不吭,只管默默偷听。人马在传令兵的督促下加快速度,隆隆的马蹄声响彻恬静的草原。男子一脸淡然,看看冲在最前面的向导,小声询问通事,“我们这是要去哪?离边境还有多远?” 看一会星星,通事悄声回答,“应该去西辽,这里离西夏也不远,天亮前能赶到三国交界的边境线。” 为他人当先锋,不为国也不为民,纯粹替蒙古人卖命。牵挂公主,男子心里始终不痛快,但一时也无可奈何。听不清背后两人的私语,当然也听不懂契丹语,索性不去理会。催动白龙马,将一腔郁闷化作前进的动力,男子追上向导。人不歇气,马不停蹄,轮番换马,先锋部队一路疾进,披星戴月赶赴边境线。 夜幕下的草原,一大团移动的黑影如同旋风,很快将中军甩在身后。轻装疾行的一百多号铁骑在黎明时分抵达边境线,传令兵飞速赶到,“千户长有令,命你部越过边境线,大张旗鼓进入‘哈密力’。侦察敌情,伺机而动,争取将敌兵引出哈密力城,等大部队赶到,配合围而灭之。” 抵近侦察并充当诱饵?男子颇感兴奋,又要做老本行,但今时不比往昔,兵强马壮且有后援。冲还在窃窃私语的两人招招手,“嗨,你们过来!” 不管为谁卖命,军人毕竟好战,两人飞马奔近,亢奋的万户长小声询问,“百户长,此行的攻击目标确定了吗?西辽还是西夏?” “西辽,亦不剌金,请所有的将领过来,我要召开一个誓师会……”瞧瞧天色,瞅瞅夜幕下沉寂的边境线,男子压低嗓音,“快——” 人群一涌围上,男子一字一顿,“诸位,我们的任务是侦察并引诱敌兵出城,请每一位将领约束其麾下的军士,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惊扰平民,不得奸淫掳掠,违令者,斩!”瞅瞅不以为然的万户长,“蒙古铁骑之所以屡战屡胜,纪律严明也属其制胜法宝之一,既来之则安之,大家若想活命,请一定遵照我的指令行事!” 看一眼灰蒙蒙的天际,“出击!”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破夜空,一百五十名由多国军士组成的铁骑故意暴露行踪,一路大叫大喊,在向导的指引下,杀气腾腾直扑哈密力外围的伊州。天色渐亮,清晨的宁静被人嘶马喊打破,草原上的牧民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扔下帐篷,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或骑马,或坐车,或步行,慌慌张张逃向四方。草原开始沸腾,蹄声四起,尘烟直上天际。小孩哭,大人叫,牛羊哞哞朝天歌,混乱的场景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一路不曾停歇,翻越高山,铁骑直抵伊州外围。伊州守将早被惊动,派出不到两百人的小股骑兵,摆开阵势主动迎战。 十天的训练获益匪浅,在通事的循循诱导下,男子对蒙古人的战术有所领悟。先派出悍将徒单克宁,率领其麾下骑兵抵近诱敌,万户长负责瞭望,自己率其余兵将隐入挑选好的一处高地。多余的战马被稳妥安置在高地后的树林中,人集体下马,马同时卧倒,屏气静声等候出击讯号。 200对不到30,兵力悬殊太大,一直担任敢死队长的徒单克宁毫不畏惧。按照头领的指示,等敌兵进入200步范围,大喝一声,“射!”箭矢如雨飞出,没等对手反应过来,装出害怕的模样,掉头狂奔。 还没接战就一败涂地,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一群流窜的乱兵,杀!”指挥的西辽将领一声怒吼,200余骑争先恐后冲出。倚众凌寡,自然不用考虑队形,大队骑兵一窝蜂扑向溃败的对手。乱糟糟的吼叫此起彼伏,“快冲,不能让这股乱兵逃脱,将他们赶尽杀绝……” 同样乱哄哄,但20余骑并列成松散的一长排。放缓战马奔跑的速度,待主动送命的羔羊进入180步,逃跑照旧,千户长徒单克宁率先转身反击。麾下的兵士同时放箭,一边逃一边射,微凉的晨曦下,血花飞溅的战场一片混乱。追赶的骑兵在精准的打击下纷纷堕马,惨叫惊天动地。队形太混乱,毙命的毙命,幸存的也被飞奔的战马踏成肉酱。追赶的箭雨连对手的毛都没能碰上,就已纷纷坠地,少数飞临的箭支在灵活的闪躲下也无功而坠。 边逃边射,边射边逃,既不让对方近身,也不远离,20余骑仿佛玩着老鼠抓猫的游戏。单向的屠杀没持续多久,追赶的敌兵已支撑不住。200余骑在追追停停中损失大半,一路倒毙的军士和失去主人的战马默默守望,守望一个无言的惨烈结局。 怒发冲冠,主将单骑杀出,眨眼被集中的箭雨射死。余众一声呐喊,纷纷掉头,顾不上还击,只管沿尸路狂奔。溃不成军的骑兵乱轰轰挤成一团,队形比之前更为混乱,争先恐后,你追我赶,俨然一群散放的羔羊。 “杀!”机会终于来临,早等得不耐烦的千户长火速拨转马头,奋起直追。毫发无损的20余骑纷纷转马,阵势不变疯狂追杀。战马嘶吼,呐喊惊空,马蹄声声,血雨阵阵,失去指挥的残兵不断坠马。反击无,飞箭有,百余骑很快剩下一半,距离也已迫临20步。一阵猛烈的箭雨又消灭一大半,吓破胆的敌骑彻底崩溃,只恨身无凤翼,心有灵犀一路狂奔。人数终于占优,千户长果断收弓,催战马,挥舞虎天钩,旋风般追上魂飞魄散的对手。 钩起,头飞,血喷,人倒,血花寂寞飞舞,人头滚滚而下。亢奋的20余骑虎入羊群,一顿血腥砍杀,奔逃的残兵转眼被消灭殆尽。200余骑只剩下最先掉头的一名军士,见势不妥,催战马斜斜奔向远处的村落。 追赶不及的军士纷纷抄弓,一声断喝凭空炸响,“不许放箭,让他去报信!” 008.围歼 折罗漫山北麓东,嶙嶙傲立云霄中,飞鸟踪绝,人迹罕至。虚无缥缈的托木尔峰云雾缭绕,身在其中飘飘若仙。若非熟知路径,寻常人等,上得去也难以下来,折腾几番,做仙人的几率颇大。 巉岩凌空,平畴突起,万仞摩天,层峦叠嶂,巍峨屹立的木扎尔特山口无花,只有寒。天微亮,寒风凛冽,雪水叮咚,蹄声急,风声碎,吆喝声咽。夏特古道东口升起滚滚尘烟,如云的铁骑从天而降,呈一字长蛇阵鱼贯穿过古道。兵精神,将神威,得得得的马蹄声寂寞飘荡。军士缄默不语,盯视脚下,谨慎而行。 “千户长,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下令让那批金兵脱离大军?而且担任先锋?难道不怕他们逃跑吗?”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一脸不服,“蒙古勇士比比皆是,随便哪一个百户队都可以胜任,压根不需要把头功让给那群胆小的俘虏?” “借力打力,以他们的特殊身份迷惑西辽人,引辽军出城,在平原地带围而歼之,无需攻坚……”淡淡解惑,千户长淡淡一笑,“这批金兵中将官颇多,利用他们的战斗力拖住哈密力守军,如能重创对方最好不过,万一失手,辽兵也难以察觉我蒙古大军的企图……” 一脸淡然继续解惑,“能跑到哪里去?西辽和西夏人与这批金兵势同水火,逃只有一死,断无活命可能。除去力战,别无选择,我就是要他们撼动辽人城防,以便我大军突破哈密力。” 恍然大悟,百户长钦佩不已,“千户长,您深谋远虑,难怪所向披靡……” “传令兵——”主将高声下令,“命令周文龙百户长,天黑前必须攻下伊州,攻陷后不得停留,连夜赶往哈密力,抗令者,斩!” 一骑应声越众而出,沿夏特古道疾驰而去,转眼消失在莽莽密密的胡杨林中。 擦去钩上血迹,血人般的徒单克宁斜睨一眼奔跑的辽兵,“耶律牙百户长,你抵前侦察,察觉异动用响箭告警。全体将士人不下马,弓不离手,将刚才的战场梳理一遍。所有倒毙的敌兵一律用战马踩踏,不得放过一人。消除隐患后补充箭支,将所有无主战马集中,杀掉受伤的马匹,安心饱餐一顿。” 铁血行动被迅速执行,咽气的敌兵倒无所谓,苟延残喘的又遭受一番蹂躏,偶尔飘出的惨叫给微亮的天色平添一份恐怖。收集箭支,宰掉两匹断腿的军马,去附近的胡杨林找来干柴。篝火熊熊燃起,马肉吱吱作响,一干乏累的兵士小口喝血,大口啖肉,相互调笑,一个个快活似神仙。 “千户长,蒙古人的这种战术果真厉害,简直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狼吞虎咽,一名百户长大发感慨,“还没过足瘾,人都没了,杀得不痛快……”不住摆头,“这几天饿坏了,每餐只吃一小点,刚才差点没力气拼杀。” “嗳——”千户长长叹一声,吞下一大口香醇的马肉,“你当蒙古人的胜利都是靠侥幸,这就是绝招……”迷惘的目光转向冉冉升起的太阳,“这套战术确实有效,但对骑兵的要求也颇高,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返回金国?若能逃生,我一定组织起同样的铁骑,将蒙古人杀一个片甲不留!” “要不,我们溜?”百户长小声出主意,“马上回去干掉那个通事,胁迫南宋先锋官杀向西夏,借道回国,如何?” 沉思一会,摇摇头,“不妥,蒙古大军随后就到,西辽人不会善罢甘休,凭我们这一百多号人穿越西夏国土,即便先锋官默认,估计也九死一生……”看看天色,“大家加快速度,西辽人也应该很快出城,一会相互检查,不得留下任何隐患,我要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 话音未了,尖利的啸声飘过天际,三支响箭扶摇直上。千户长不慌不忙,“每人拿上一块,上马!” 踢翻篝火,驱赶马匹正对狼烟滚滚的伊州方向,勉强吃个半饱的20余骑继续进餐,耐心等候羔羊的到来。担任侦察的百户长飞马而至,早有兵士递上准备好的马血和烤肉。悍将徒单克宁挥挥手,“敌兵有多少?全部出城了吗?” “看不清,估计城里的兵马也不会太多,这批人不到一千,但并非全部是骑兵,步兵占大半,骑兵不会超过刚才的那群羊羔……”枪扎地,平缓呼吸,拧开皮囊,一口血,一口肉,慢慢悠悠细嚼慢咽,百户长努努嘴,“步兵会拖累全军,估计还得一会才能赶到,我先喘口气!” “你回去报信,通知百户长,计划有变,让他做好提前准备,迎战这股步骑兵!”惬意的目光扫过一脸兴奋的部将,“一会看我的虎天钩,往下,大家同时放开马匹并射击,向上,则集体后撤,听清楚了吗?” “清楚!”一个个满面红光,擦手的擦手,抹嘴的抹嘴,一会功夫不到,填饱肚皮的兵将进入临战状态。 晨风阵阵,山岗沐浴在一片朝阳的光晕中,气温有所回暖。久候无音,男子慢慢站起,眺目远望。天空呈现一丝嫩红,影影绰绰中,冲天的尘烟袅袅升起。晨雾中,一骑绝尘飞奔而来,担纲瞭望的万户长举高宣花斧,发出安全的信号。活动酸麻的四肢,抬抬手,男子向后做一个起立的手势,“起来活动一下,以免手脚冻僵。” 牵起卧倒的战马,兵将纷纷起立,哈气的哈气,搓手的搓手,让僵硬的身体尽快恢复正常。一夜不眠不歇,而且腹内空空,饥寒交迫的将士直哆嗦。心疼的目光扫视一圈,男子小声下令,“大家绕圈慢跑,快——” 耶律牙飞马赶到,“周……百户长,西辽人出动一千人左右的步骑兵,正杀气腾腾直扑过来,请早做应对!” “有重装骑兵吗?”登高眺望,男子隐隐不安。 “没有,只有两百人左右的轻骑兵,剩下的都是步兵……”百户长也开始担心,“往后退就是大片树林,万一被辽兵合围,后果堪忧?” 皱眉沉思一会,“全体将士听令,伏击计划不变,第一波箭雨发出后,我会单骑杀出。四名千户长各率领所属将士分列左右两翼,两名千户长作为第一组随我同时冲击敌阵,第二组紧跟而上。敌动,全军奋勇冲杀,敌若不动,则前队横过,后队冲阵,敌仍不动,绕回的前队继续冲锋,交替轮换冲击,直至杀入敌阵……” 舔舔干涸的嘴唇,冲树林大喊,“亦不剌金,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绑好180匹,还有不到40匹……”树林中飘出通事的声音,“辽兵是否全部出城?” 男子正欲开口,耶律牙抢先回话,“大部应该已出城,估计很快赶到。” “刘安,你带领将士赶快去帮忙……”男子火急火燎,“耽搁不得,快——” 汉人千户长扬扬手,20余众冲入树林,220余匹战马的尾巴上很快绑好树枝枯叶,将士火速退出。按照首领指示,每两匹马的缰绳相互草草系上,通事带着向导和两名军士将马匹赶到树林边。 “你俩出来……”指指探头探脑张望的两名军士,男子高声下令,“返回原位!”继续下令,“亦不剌金,一会等所有将士杀入敌阵,你和向导同时点燃火把,扔入马群,一定要保证向导的绝对安全。如果出事,定斩不饶!” “是,请百户长放心,我会和向导共存亡!”暗暗钦佩,通事抓紧时间绑扎火把。听不懂树林外的怒喝声,向导只管埋头工作。 “百户长,让我随你杀入敌阵……”十户长仆散忠勇主动请战,“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动辽军,让我来陪你冲锋陷阵!” 悍将,居然不畏生死?欣赏的目光看看其貌不扬的十户长,摸摸铜面具,男子摇摇头,“一个人更利索些,不用瞻前顾后,只管杀敌即可。你一会跟上万户长,他随后闯阵,你负责掩护他!” “我……”脱口的话语在头领严厉的眼神下被强行咽回肚,一张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十户长大口喘气。偷窥战神般的头领,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握紧蒙古钝刀,决然的目光直视坡下。 昂起头,所有兵将一个个豪气万丈。先锋官名不虚传,居然单骑闯阵,作为他的手下当然血战到底。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凑一双,即便战死异国,血洒他乡,也值得! 远方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尘烟冲天而起,呐喊隐约可闻。压压手掌,男子高声下令,“全体伏下,包括战马,快——”充当翻译的耶律迪烈声音更大,“大家快伏下,辽兵顷刻间就会赶到!” 倾巢而出的辽兵紧赶慢赶,在太阳越过树梢的时候终于抵临一地尸体的战场,趾高气扬的主将看看正前方横刀立马的一帮乌合之众,满脸不屑,挥舞狼牙棒,“消灭这股乱兵,不可放过一人,杀——” 009.闯阵 辽兵果真上当,一脸得意的徒单克宁扬扬虎天钩,骤然下落。齐声呐喊,转过早张弓以待的劲弩,兵将同时射击。一排箭平平飞出,迎击的利箭漫天飙飞,围成一大圈的战马均被缰绳团团连住,在穿梭的箭雨下躁动不安。 一名百户长按照头领指示,一箭射上最前居中的头马臀部。马儿负痛,一跃而出,余马被迫跟上,盲从的其他战马一窝蜂冲向辽兵。 近200匹战马同时狂奔,轰隆隆的巨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磅礴的气势让人叹为观止。地抖,马嘶,箭飞,辽兵连连后退。整齐的阵势被战马冲乱,大呼小叫带惨嚎,最前面的骑兵一片混乱。 堕马者不在少数,主将差点被气晕,20余众都敢主动挑衅大军,西辽的军威何在?“快,射死中间那匹马,冲——” 无暇顾及挑衅的乌合之众,如林的箭雨先照顾飞奔的惊马,牵一发而动全身,倒霉的马群做了替罪羊,不断跌翻。嘶吼震天,躲避不及的骑兵一个个人仰马翻,惨叫转眼被蹄声掩盖,人吼马惊,血飞尘起,乱糟糟的战场被尘烟彻底笼罩。 效果不错,得再添一把火,千户长再次落钩。又一排利箭飞入慌乱的人群,被激怒的主将舞动狼牙棒,“绕过马群,杀——”醒过神的骑兵快速变换队形,避开惊马,分左右两路一窝蜂杀出。 虎天钩疾速上扬,射出一排箭雨,20余骑掉头飞奔。断后的千户长不慌不忙,凭借精准的箭术,逐一射杀追上的辽兵。套路如出一辙,逃亡的众兵将继续转身发箭,尽量消耗敌兵的有生力量。阳光射上头顶,战场蹄声隆隆,来回穿梭的箭雨发出啾啾啾的恐怖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连人毛都没碰上,已损兵折将不少,主将几乎发狂,催马急追,“杀——” 同样发癫的辽兵辽将仿佛被胡蜂蛰过,一个个势若疯虎,喊杀声盖过马蹄声。落下的步兵只能豁出性命追赶主将,一个个跑得白沫直冒,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绝入耳。追赶的骑兵在反击下纷纷坠马,阵型由起先的双股并进变成散漫的一长排,倚仗人多势众,不顾伤亡,奋起狂追。 箭矢如雨而下,既要护马,也得罩住周身要害,左支右绌的千户长一不留神,被一支流矢射中大腿。渗出的鲜血染红整条左腿,不闻不问,犹自苦战不休。 头领反复叮嘱,一定要将戏演得入木三分,不能让辽兵产生丝毫怀疑。一面反击,一面奔逃,暗暗瞄准大呼小叫的辽军主将,徒单克宁气贯双臂,连珠箭同时击发,分上中下三路直奔骄狂的敌将。 闪躲稍迟,避开上中两路,但势大力猛的下路一箭准确射中战马。人无恙,马失蹄,主将猝然栽下。战马扬蹄,嘶吼阵阵,尾随的骑兵纷纷躲避,唯恐踩到。13看网,连续左右翻滚,勉强躲开铁蹄,主将惊出一身冷汗。 “都闪开——”一名亲兵纵身跃下,主动送上战马。 攻势如潮,但速度有所减弱,逃窜的20余骑趁机脱离接触。收弓箭,悍将拔出虎天钩,顺手折断箭杆,偷空回头窥探。追赶的大军在主将指挥下,恢复整齐的阵型,继续狂追猛射。既不让对方进入200步距离,也不离太远,一行人且战且退。 早先阻敌的战场一片凄凉,人马尸骸横七竖八,喷涌的血水将路面变成恐怖的地狱。风儿萧瑟,枯草含悲,纵有阳光融化冰意,也难掩弥漫的杀气。 追一阵,战一阵,跑一阵,兵马很快抵临不远处的山岗。担任瞭望任务的万户长早退入高岗下的洼地,人马伏下,男子小声下令,“万户长,我会率先杀出,你带两个小组随后突入敌阵,争取一击得手,彻底打垮这股骑兵!” “是!”小口喘息,万户长暗暗探头。 20余骑呼啸而过,右转窜入树林,看一眼狂追的辽兵,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山岗,彪悍的千户长最后一个退入树林。人禁语,马无声,呼啸的风儿掩盖了树林中飘出的响动。埋伏的兵将支起耳朵,静听迫临的马蹄声,男子悄悄探头,一时大失所望。 追赶的辽兵居然停下,一名大将越众而出,不停指手画脚,背后的骑兵摆开箭头形的三角阵势,一个个东张西望。 完了,难道被察觉?一口气没接上,男子差点急晕,一旁的万户长按捺不住,压低嗓音,“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继续观望!”男子朝后压压手掌,躁动的兵将被迫再次伏下。 “此地居高临下,地势凶险,谨防这股乱兵设下埋伏……”谨慎的主将喝止跃跃欲试的兵众,“等步兵赶到,再攻不迟!” 日上三竿,暖意融融,风儿也变得温柔,卷起大大小小的尘沙枯叶,将埋伏的兵马一点点遮掩。先锋官没发话,兵将自然不会妄为,可马儿熬不住,纷纷扭动,试图站起。摩挲马肚,换手抓挠,罩住马眼,各种手段并施,总算没闹出大动静。风刮向树林,大部分的响动被掩盖,树林中飘出的响动也被误解成逃窜的乱兵所为。 一个不追,一个不退,一明一暗的两支骑兵在阳光下比拼起耐心。 观望,等候,再观望,再等候,狐疑的主将始终没下达进攻命令。一个个跑得几乎断气,七八百名步兵终于在日头正烈时分赶到,迅速摆开阵势。大将勇气倍增,马鞭直指山岗和树林,“出动两支十人骑兵,抵近侦察!” 20余骑早一分为二,一路继续诱敌,一路绕过马群,迂回到树林另一侧。劲弩被拉开,瞄准蠢蠢欲动的辽兵,静下心等候。 辽兵太狡猾,男子也同步改变计划,派出十户长仆散忠勇,去树林通知留守的两人。借助洼地,十户长悄悄溜入树林,找到在趴树丫上的通事,出示银符,“百户长有令,一旦辽兵开始大规模冲锋,马上扔出火把,驱赶战马冲入敌阵!” 两队人马越众杀出,分头冲向山岗和树林,早严阵以待的两路军士等敌兵进入射程,几乎同时发射。基本以一对一,而且有恃无恐,单向的屠杀没有任何悬念。还没靠近山岗100步,十名骑兵被逐一点杀,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离。靠近树林的兵士也被猛烈的箭雨射死一半,剩下的五个人飞速掉头,逃回阵营。 百户长没下令出击,一干兵将自然一动不动,山岗上一片寂静,仿佛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早观察清楚反击的箭雨,依然是刚才那群20多人的乱兵,主将终于按捺不住,“全体听令,杀!”被阳光晒得头晕脑胀,一帮狂躁的步骑兵如开闸的洪水,以势不可挡的气魄杀出。呐喊一阵高过一阵,“快追,替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将他们赶尽杀绝……” 煎熬终有收获,男子大喜过望,手微微抬起,静等敌兵进入150步范围,以确保第一批箭雨的准确度。“啪啪啪……”点燃的火把被连续扔入马群,气候干燥,绑在马尾巴上的杂草枯叶树枝迅速燃烧。 “轰——”马惊,树倒,地塌,林动,两匹一组的战马冲出树林,尾巴上的火苗被风儿一吹,燃烧得更加更为剧烈。 炽烈的阳光下,风助火势,马尾巴被烧得劈啪作响,齐头并进的火马俨然一道壮观的风景线。排列的队形太密集,负痛的战马根本无法迅速转向,只能向前猛冲。箭雨临空,被射倒的火马引发更大的慌乱,受惊的军马呈排山倒海之势冲入敌阵。 马儿欢腾,火光肆舞,辽兵惨不堪言,严密的阵势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 越过惊慌的骑兵,火马长驱直入步兵阵营,火光飘飘,惨叫袅袅,辽兵陷入彻底混乱。瞄准慌乱的羊羔,山岗上飞出一阵急促的箭雨,阵型已乱,无需冲击,兴奋的男子提枪上马,“全体兵将听令,随我冲!”一跃而下,白龙马四蹄翻飞,如神助一般随火马撞入乱哄哄的敌营。 万户长几乎同时拍马跃出,将士火速上马,随先锋官杀向辽兵。诱敌的20余骑迅速融入追杀大军,悍将徒单克宁一马当先,浸泡在血水中的左腿把胯下座骑染成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血花飘飘,蹄声滚滚,破釜沉舟的一群疯子如天兵天将杀出。喊杀震天,穿梭的箭矢将天空霸占,战场陷入腥风血雨不能自拔。 千防万防,左观右望,一再谨慎,终不免被胡蜂蛰上。四面八方都响起喊杀声,大惊失色的主将怒吼,“不要慌,保持阵型迎敌,杀!”先被火马冲阵,还没醒神,一群凶神恶煞又突兀杀出,人数处于劣势,不清楚敌兵究竟有多少,吓破胆的西辽骑兵丧失抵抗意志,少部分死战,但大多数转头逃亡。 沸腾的战场上,到处是东奔西突的人马。乱糟糟的场面仿佛一锅煮沸的稀粥,区别只在于一个以清水勾兑,而另一个用血水铸就。 010.掩杀 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赤鸦焱炎,耀血映灰,旋风般的铁骑转瞬冲入乱成一团的敌营。 锁定主将,马背上的男子闪转腾挪,以避开射来的箭矢。革甲护体的白龙马御风而行,一团炫影倏忽而至。护主心切,三员裨将主动迎战,蜂拥而上,弯刀、铁锤、狼牙棒疯狂出击,誓要将男子一举干翻。 拍马杀入,一杆神鬼莫测的梅花枪悍然迎击,以霸道的气势直取左侧小将。 “嘭”兵器猛烈撞击,弯刀眨眼不知所踪,两手空空的小将火速闪躲。躲得快,但枪更快,颤动的枪尖借势横扫。一声惨叫,左臂飞出,小将跌落马下,被惊马踩得口吐鲜血,咽气显然大有希望。枪不停,马疾行,崩开右侧攻来的铁锤,男子直奔居中的辽将。 骄兵之计屡试不爽,右侧大将果然上当,拍马急追。转身拧腰,一招凌厉无比的回马枪将追赶的大将刺倒,男子快速转体,迎战迫临的辽将。对付狼牙棒颇有心得,先锋官使出巧劲,枪尖不离狼牙棒左右,但尽量不跟对方碰触。 游斗立见分晓,心浮气躁的辽将渐渐露出破绽。倚长打短,梅花枪肆无忌惮翻飞,瞅准机会,以蛮力压下狼牙棒,枪头闪电般突入中路、 “哧”血水狂飙,狼牙棒坠地,人黯然堕马,眼见得出气有,进气无,见阎王十拿九稳。扫清障碍,跃马杀出,先锋官怒吼一声,“鼠辈,纳命来!” 面具男子转眼枪挑三员猛将,未战士气已衰,但众目睽睽,表面工作还得做。主将纵马迎出,一杆浑铁枪舞得不见人影,泠泠的杀气将男子笼罩。唯快不破,但枪术万变不离其宗,取中路是根本。不理不顾,男子只管使出黏字诀,突入枪影的梅花枪缠住对方,比拼起力量和准确度。 丧失底气,即便占尽优势,也难保万一,何况还不是对手。一会的工夫,主将已破绽百出,舞动的枪影渐渐变得沉滞。越打越来劲,梅花枪左挡下击,上攻下刺,气势如虹的杀招层出不穷。 日正午,心如鼓。 拼尽全力挡下刺向头盔的梅花枪,胆寒的主将虚晃一招,转马便逃。一击无果,绝杀接踵而至,催动白龙马,奋起烂银枪,一招“追星赶月”,刺中对手胯下战马。马失后蹄,轰然倾倒,稳不住平衡,主将摔于马下,连续翻滚试图逃离绝境。枪头如影随形迫临,血光飞起,胸甲洞开,一声惨叫,战场平添一缕冤魂。 追上死去的部属,凄凄婉婉,怨怨艾艾,泪眼婆娑述说着一段不堪的往事。冤,太冤,上血当,兼带送命,怎让人心服口服?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血水无语,顾自奔流。 青面獠牙浑似鬼,煞气凛凛把命追,一人一枪一白马,霸气飞扬城欲摧,两员上前截击的番将寒意顿生。主将被诛杀,兵众大溃退,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妖人,受死吧!”纵马直扑装神弄鬼的面具男子,镔铁棍和独脚铜人一个扫上,一个攻下,寒风迫脸,合击的气势颇为吓人。 兵刃破空,镔铁棍当头砸下,霸悍的铜人袭向男子下腹。不避不让,一杆梅花枪左右出击,“铛――”镔铁棍被雄浑的蛮力崩开,先锋官火速变招。迎击的枪头绕过奔袭的铜人,改霸道为阴柔,游蛇般紧贴独脚铜人削下。攻势疾如迅雷,蛮将被迫撒手,失去力量支撑的铜人斜斜掠过白龙马。 气贯双臂,手腕上卷,寒光粼粼的枪尖直取蛮将咽喉。事态危急,人急速后仰,躲过致命一击。攻势不减,枪杆顺势拍下,胸甲一声闷响,口吐鲜血的蛮将栽落马下。耳畔飘来风声,迅猛无敌的镔铁棍径直横扫,迅疾收枪以硬碰硬。又是沧啷啷一声,火星四溅,两人双臂均被震得发麻。 手腕一酸,镔铁棍飞出老远,番将面无血色。梅花枪得势不饶人,横掌而出,准确洞穿敌将咽喉。横切肌肤,枪头脱离禁锢,同时下刺,借余威挑飞另一名吓傻的将官。白龙马精神十足,奋起四蹄,随主人默契飞奔。一路杀入,一杆梅花枪如入无人之境,枪至,人飞,马退,微带暖意的血花染红白马。 万户长紧随其后,一柄宣花斧上劈下砍,惊左退右,拦截的辽将纷纷堕马。十户长挟前面两人余勇,一柄青铜狼牙棒横行无忌,拦者无不披靡,人倒马惊,头盔破裂的脆响伴随飞溅的血水染红狭长小径。一帮如狼似虎的亲卫军在四位千户长的率领下疯狂砍杀,悍将徒单克宁飙风般杀入,锋利的虎天钩大力削劈,血箭飚射,人马纷坠,步骑兵毫无还手能力,战场呈一边倒的态势。 200余辽骑转眼消失无踪,无助的战马茫然不知所措,缓缓转圈。主将魂归地府,骑兵片甲不留,乱哄哄的步兵勉强组织防御,眨眼被冲破。挥舞烂银枪,先锋官继续狂追猛打,西斜的阳光下,血腥的战场一片凄凉。四面围击,中心开花,喊杀声震破苍穹。慌乱的步兵始终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在纵横驰骋的铁骑追杀下,兵败如山倒。 本已疲惫不堪,再遭反复蹂躏,可怜的步兵变成一大群任人屠宰的羔羊。血花飘,腥风舞,惶惶的兵士叹命苦。兵熊一个,将熊一窝,纵有报国豪情,终不免身首分离,无处寻觅投胎着落。冲出,杀入,几番驰骋,战场上只剩下滚落的人头和无助的战马,700余众大都沦为刀下之鬼。 哀嚎遍地,惨叫四起,投降的兵众被集中一处,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男子飞马赶到,“请万户长抵前侦查,所有人换上辽装,从降众中挑出一名熟悉城防的最高将官。告诉他们,我们是金国勇士,此行乃借道回国……”冲通事大喝,“亦不剌金,检查战损!” 悍将徒单克宁挥钩作势,“直接杀掉岂不省事?如果百户长不忍心,让我来――” 一帮投降的士卒肝胆俱裂,“别杀我们,别杀……呜呜呜……” “谁敢不听军令――”一声怒吼,男子须发贲张,“忘记了我临行时下的命令,不得滥杀无辜,违令者,斩!”冷冷的目光盯视一脸不服的千户长,“解开绳索,让他们自行离去!” 被不怒而威的眼神盯得直发毛,垂下头,千户长不再吭声。挑断捆绑的绳索,一帮死里逃生的兵士悄悄窥望面具男子,暗暗挪步。退到远处,发一声吼,纷纷四散逃去。 “百户长,我方一名十户长和四名军士战死,十六人受伤……”通事简短汇报,“请问需要掩埋吗?” 看一眼偏西的太阳,“快速掩埋战死的将士,滞后的亦不剌金和向导收集战马,伤者两人一组,扮作疑兵跟在我们后面……”等众兵将换好辽装,枪指远处的城堡,“上马,直入伊州!” 蹄声纷扬,尘烟四起,改头换面的一百余骑马不停蹄直扑伊州城。西风冷,斜阳垂,寒鸦数点,空马带得孤寂归。通事众人驱马追赶大部队,古道上,狼烟滚滚,草叶簌下,一行人纵马疾驰。身后,一个黑影躲躲闪闪,想靠近又怕,但军务在身,不得不暗自尾随不离。 出城打探军情的兵士被万户长一斧斩下马,众人不做停留,策马呼啸而过。冷风刺骨,天色渐凉,一夜一天不眠不休不进餐的兵将也有些支撑不住,咬牙跟在一马当先的百户长后面,一个个摇摇欲坠。 “诸位将士,我们得一鼓作气拿下伊州,看,辽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佳肴……”指指飘扬的炊烟,男子大声激励士气,“不能让佳肴变凉,快冲――” 望梅止渴,口齿生津,一干疲劳的将士如打过鸡血一样,催动战马,浩浩荡荡杀奔烟雾笼罩的伊州城。裹挟的步兵将领一脸死灰,牙关发颤,不住哀求,“各位勇士,进城后千万不要把我交给神职人员,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我……” “闭嘴!”万户长不屑一顾,“一会喊城,不得露出半点怯意,否则将你砍成两段!” “不敢,我一定尽力……”偷窥凶巴巴的大将,小声嗫嚅,“城里的兵将很少,不到三百人,守城的兵士也归我管辖,他们绝对会开城门……” 轻哼一声,万户长一脸鄙视,“但愿如此,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随我追上百……”马上改口,“白将军,我们三人一起入城,若敢耍花招,我耶律宏哥也不在乎多杀一个,嗯?” 恶狠狠的口吻让将官双股战栗,低下头,语不成句,“绝对……绝对不敢,绝对……不……敢……” 三人率先抵达城门外,不住哆嗦的步兵将官在万户长的胁持下高声怒吼,“打开城门,金国人已经迫近,快――” 看清狼狈的头领,守城的军士忙不迭放下索桥,几名士兵赶紧冲下城堡。沉闷的吱吱声音中,大门洞开,急不可耐的先锋官埋头跃过护城河,进入空荡的城洞。城堡上突然飘出一声惊叫,“他们不是辽人……”大意的万户长忘记换掉头盔,青面獠牙面具也引起值守军官警觉,“快,关城门,放箭――” 手起斧落,全神戒备的万户长砍翻茫然的将官,抢在箭雨迫临前冲出。一时间箭矢如雨,索桥疾速升上。“啪啪”两声,寒光四射的宣花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断粗索,人马跃入安全的城洞。 011.攻城 马,扬蹄,人,横闯,枪,左扫右劈带突刺,一个照面干翻六名军士。飞身下马,一声怒吼凭空响起,“死守城门,不得让辽人靠近一步,我去收拾城楼上的辽兵——” 提枪直奔右侧台阶,呐喊阵阵,一大群军士在值守军官的呵斥下一窝蜂往下冲。狭路相逢,勇者制敌,男子使出隔山打牛的霸道蛮力,一杆梅花枪当仁不让,径直捅进敌兵胸甲。拧腰催力,锋利的枪尖刺入叠压的人群。“吖”猛抖枪杆,影飘飘,血花片片飞坠,军士不断摔下。 挡者死,逆者亡,威不可挡的男子一路向上。冲锋的辽兵纷纷栽倒,城墙下到处滚动着人影,断肢残骸头盔兵器散落一地,惨叫哀嚎络绎不绝。短兵相接,交战地点太狭窄,弓箭压根无法施展,倚仗一杆无人匹敌的梅花枪,先锋官强行冲上城楼。人群一声呐喊,团团围上,数不清的兵器砸向骁勇面具男。 气壮,枪长,力猛,威风八面,无人能突入三米之内。斜阳脉脉,血影飘飞,苦战的男子巍然伫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枪刺出,必有血花飞溅人倒地。矫健的步伐在光晕里凝成一道绝美的风景,时而左退,时而右击,时而上刺,时而下攻,时而还使出跃身回马枪。 围攻的军士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一团移动的人墙,男子毫不畏惧,犹自死战不休。一杆浸泡在血水中的梅花枪舞得出神入化,以一对百,依然不落下风。 城外的战斗同样激烈,对攻的箭矢遮天蔽日,但飞下的箭支时见稀疏。悍将徒单克宁冒死杀出,一声嘶吼,飞奔的战马被流矢射中,后蹄腾空,人也被颠下。反应敏捷,就势翻滚,挥舞的两把虎天钩极力罩住要害,飞步冲向索桥。掩护的箭雨将城堡上的军士压得抬不起头,残阳如血,孤身突进的千户长又被射中,整个人变成血魔。 浑然不觉,悍将终于突入城洞,一把折断左臂上的箭杆,“万户长,我守住城门,你去支援周将军,快——”一脸淡定看着蜂拥而来的军士,倚靠半开的城门,取弓搭箭,稳稳瞄准最靠前的羊羔,冷静射击。人群纷纷倒地,还击的箭矢在空中寂寞飞舞,嗡嗡嗡的声响摄人魂魄。 万户长早沿左侧台阶杀上城楼,两面逢敌,围攻的军士被迫分流。压力骤减,先锋官奋起神威,一招“漫天飞花”将周围一圈军士撂翻。死伤无数,面具男子的毛都没掉一根,值守的将官渐渐心生怯意,“上,快上——”悄悄退出人群,暗暗溜下台阶,头也不回狂奔。 城内突兀响起纷乱的吼叫,“杀,杀光这群辽兵——”四面八方同时飘出隆隆的脚步,大道上人头攒动,数不清的人影高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器,奋不顾身冲向辽兵。进攻城门的军士一时大乱,掉头的掉头,反击的反击,鼠窜的鼠窜。抱头状,跪伏状,举手状,东张西望状,姿势应有尽有,喧嚣的场景让人目瞪口呆。 城里设下埋伏?千户长提高戒备,一顿连珠箭射死晕头晕脑冲过来的两名军士,冲城外大喊,“快,冲进来——”在精准的打击下,城墙上飞出的箭雨早已变得稀疏无比,十户长仆散忠勇率先闯阵,临时担当重任的千户长耶律迪烈一声令下,“杀——” 积蓄的怒气一下子获得发泄通道,疯人般的兵将不顾性命,一个个杀入城堡。马蹄声震落夕阳,寒风乍起,大队兵马已直入伊州城。 看住城门,兵分三路,两路兵将沿左右台阶杀上城楼,加入围剿战团。十户长仆散忠勇一马当先,杀奔围攻城门的辽兵,大队铁骑紧随其后。铁蹄隆隆,呐喊声声,“杀——”陷入重围的军士在疯狂的屠杀下纷纷倒地,鲜血染红路面。或抱头鼠窜,或举手投降,或困兽犹斗,相互挤成一团,做着徒劳的抵抗。 围攻民众像一群疯子,不分青红皂白连砍带劈,人不断死去。战也死,不战亦死,绝望的惨叫将夕阳抹上一缕血色。辽兵很快被杀得干干净净,追赶的铁骑也被弄糊涂,勒缰收马,张弓谨慎观望。狼牙棒直指躁动的暴民,十户长高声怒吼,“我们是借道回国的金国勇士,放下兵器,否则杀无赦——” 有人大声翻译,“全部跪下……”一名俨然头领模样的年长者扬扬手,“扔掉兵器,迎接金国勇士入城——” 呼啦啦跪倒一地,耙子、菜刀、铁棍、抢来的弯刀被一一扔下,人群山呼海啸,“欢迎金国勇士,帮我们赶跑辽兵,请接受我们的朝拜……” 悍然入侵居然变成解救苦难民众,警惕的兵将一个个莫名其妙,千户长耶律迪烈到底见过世面,“请你们的头领出来,懂契丹语的也站出来,快——” 两人应声而出,魁梧的头领主动跪下,“我是伊州的伊玛木穆罕默德·本·阿老丁,我要面见你们的统帅,请代为转告?各位勇士尽可安心,乃蛮士兵已被诛杀殆尽……”朝后挥挥手,“大家回去准备美酒佳肴,款待解救我们的金国勇士。” 翻译的话语惊得众兵将一愣一愣,相互对望,慢慢放下弓箭。看一眼血泊中的横七竖八尸骸,千户长努努嘴,“你,马上安排民众打扫街道,清理尸骸,准备150人的饮食和铺舍,哦,还有上好的马料,随我们去城楼见主帅——” 听完翻译,伊玛木转头高声吩咐,人群轰然散去。留下两名军士监督,火急火燎的千夫长带年长者扑向城门。蹄声远去,街道恢复往日的静谧,遍地的尸骸和一滩滩鲜血泛出一股股令人心悸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鸟雀入林,落日下山,冉冉的余晖下,一帮人马沿大街飞驰,眨眼抵达城门下,飞身下马,蜂拥冲上城楼。 左右两队虎贲军加入战团,围攻的军士渐渐抵挡不住,惨叫声四起。援兵赶到,男子如虎添翼,时见黯淡的光线下,一杆梅花烂银枪舞得愈发风生水起,凛凛的杀气席卷围攻军士。血雨喷射,兵器纷纷脱手,人不断倒地,“快逃——”人群中不知谁咋呼一声,应者颇众。被血雨腥风笼罩的城楼顿时变成喧哗的街市,追的追,逃的逃,装死的装死,乱哄哄的场面俨然上演的一出大戏。 等千户长冲上城楼,战事已进入尾声,顽抗者一律归西,地上被血水浸透,泛出瘆人的残红。投降的军士如一群温顺的羔羊,蹲在地上不住哀求,“千万别杀我们,求求各位勇士,看在都讲契丹语的份上,绕我们一条狗命……” 惬意的目光扫视一圈,继而转向远方巍巍的山峦,男子抖抖枪杆,“官衔级别最大者站起来——” 颤颤巍巍起立,副将压根不敢抬头,“我……诸位……我愿意归顺,随勇士们杀敌……” “城中还有辽兵吗?”男子目不斜视,“别怕,老老实实配合,你会非常安全。” 千户长在一旁翻译,“这是我们的主帅,他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敢妄言……”摇摇手中沾满鲜血的兵器,“你会死得非常痛苦,嗯?” “是,不敢,不敢,城中的辽兵除了在城楼上值守的军士,还有40多名驻守在城西军营,至于散居在民众家中的,就不太清楚……”低下头老老实实交代,副将面色惨白,偷窥千户长背后的伊玛木,不由自主连连后退。 “周将军,伊州城的伊玛木穆罕默德·本·阿老丁要见你,我把他带来了……”千户长快速翻译,“民众似乎对辽兵非常痛恨,一个活口没留,我已经交代下去,让他们准备饮食铺舍和马料……”指指血人般的面具男,“这就是我们的统帅,跪下!” 不用听翻译,身着契丹服的伊玛木早看出男子身份,绕过千户长,双膝弯曲,作势欲跪。“嘭”一声闷响,枪扎入城砖,男子抢上前,托住年长者手肘,“别跪,我们站着讲话,请问您想问什么?” “将军……”顺着众人的称谓,话出口泪长流,年长者老泪横溢,声音哽咽,“感谢将军帮我们杀尽乃蛮兵,伊州的穆斯林们都会对将军和您的部下感恩戴德……” 静听双重翻译,男子一脸疑惑,“此话怎讲?请明示!” “异教徒屈出律残暴冷血,逼我们改信佛教或者穿契丹服,二者必择其一,否则杀光穆斯林……”一把脱去外衣,年长者犹不解恨,跺上几脚,“我们只得被迫改变服饰而保留伊斯兰教信仰,他还纵容乃蛮兵淫我妻女,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越说越悲愤,老人泪如雨下,“请将军讨伐窃国恶贼,所有穆斯林都会支持你们的正义行动……” 入侵还获得支持,男子连连摇头苦笑,“行,我们会考虑您的请求,请先去准备粮草铺舍,我们急需进食和休憩。哦,劳烦您安排几名医术高明的人员,将士们受伤颇重,需要马上医治!” “好,请将军稍等,我立马去安排一切……”冲翻译点点头,“你呆在城楼上回答将军的问话,我去去就来……”擦去泪水,老者转身大步离去。 “打扫战场,释放所有降兵……”疲乏的先锋官摆摆手,“快——” 狼藉的城楼被很快清理干净,众兵将一个个也几乎累趴下,大口喘气,坐在血泊中小憩。“百户长……”人未到声先至,通事一路小跑爬上城楼,“传令兵……传令兵……”气喘吁吁,“在……在下面……” 旁若无人直上城楼,传令兵大喝一声,“周文龙百户长听令,哲别千户长传下命令,如果攻陷伊州,不得停留,连夜赶往哈密力侦察敌情,抗令者,斩无赦!” 还让不让人活?一干兵将面露愤色,万户长须发贲张,“我们一天一夜没休息更没进食,怎能连夜开拔?” “我蒙古人一向如此,在马背上吃,在马背上睡,也在马背上死……”传令兵一脸不屑,“请百户长布置伊州防务,安排人员迎接大军,尔后连夜出发!”看都不看众兵将,转身下楼。 男子沉默不语,看着华灯初上的街景静想心事。靠近千户长密语几句,万户长紧随传令兵奔下,等人出城,低头对悍将窃窃私语,用力做一个下劈的动作。翻身上马,徒单克宁纵马跃出,飞速追赶。 喘口气,冲一脸不解的兵将招招手,“都围过来……”等人群围拢,万户长压低嗓音,“蒙古人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我决定……”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012.兵变 夕阳残,人心散,兵将个个发冲冠。大道旁,树林中,两骑亲密碰头,悍将拔高声音,“百户长有重大军情回报,过来,别让人听见!” 传令兵依言靠近,一脸疑惑,“是辽兵吗?哈密力方向?” “嗯……”连连点头,冷不防拔出血迹斑斑的虎天钩,一招“双凤朝阳”疾如闪电,“去死吧!” 毫无防备,惨叫惊飞野鸟,传令兵被砍成血人,当即跌落马下。四肢抽搐,嘴角血沫直冒,眼见得活命无望。飞身而下,挥钩斩断死不瞑目的头颅,摘下虎符,搜遍全身,麻利脱去军服,悍将有条不紊行事。把**的无头尸体拖入树林深处,衣装丢入远处的河流,剥下的贴身内衣包好狰狞的头颅,骑一匹带一匹,旁若无事返回伊州城。 万户长早派人将通事哄下城楼,引入城洞,手起斧落,将人砍成两段。看护军马的向导也难逃一劫,转眼丧生在刀斧下,隐匿两人尸体,支走翻译,并派兵贴身护送。男子沉浸在惊心动魄的回忆中,对发生的变故毫无所觉。 等悍将进入城堡,接过被鲜血浸透的包裹,万户长带众兵将直上城楼,大步上前,“周将军,这是传令兵的头颅,请您过目!” 骤然一惊,男子反应敏捷,拔枪直指胆大妄为的万户长,“你敢杀掉传令兵,知道后果吗?” “当然知道……”抽出宣花斧,“我把通事和向导也一并干掉,这里再没有一个蒙古人……”扬扬滴血的宣花斧,“众兵将听令,围住先锋官,上——” “就凭你们……”男子处变不惊,一杆梅花枪缓缓摆动,“干掉我周文龙,估计你们得死一大半,搞不好全军覆没,不相信尽管上前一战……”门户大开,沾满血水的枪尖在夜光下熠熠生辉,“但我不想杀你们,别逼我动手——” 对先锋官可谓知根知底,凛然的气势惊退围上的众多兵将,一个个面如土色。战也不是,退也不是,目光齐齐转向领头反叛的万户长。所言虽夸大,但也并非恐吓,兵将均已疲惫不堪,而男子似乎精力无穷。众目睽睽,万户长无奈扔下宣花斧,扑通一声跪下,“周将军,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只能带我们反叛蒙古人……” 造反还巧齿威胁,男子不怒反笑,“我可以放过你们,大家以后不要在战场上碰面,否则照样杀光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滚!” 朝后压压手掌,“全部跪下——”纷纷丢下刀枪,众兵将同时跪倒,相互傻傻对望,静等万户长开言。 “周将军,按照蒙古律令,手下集体反叛,头领也难辞其咎,他们照样会将你斩首示众,以示军威……”横下一条心,万户长一脸无所谓,“即便你将我们全部杀光,你照样难逃一死,请将军三思?”头磕得蹦蹦作响,血水四溢,倔强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绝望,“事情已经做了,人也被我全部杀了,你看着办!” 兵谏?拖人下水?男子连连摆头,“你们太急躁,我何曾又想替蒙古人卖命?铁木真当时非逼我做他的百户长,否则当场格杀,我能不低头吗?公主还在他们手中,我只能虚与委蛇,暂时应付一阵再做长远打算……”叹口气,“都起来,容我好好斟酌一番,大家现在生死与共,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成功,万户长一脸得意,率先站起,“都起来吧,周将军已经同意带我们反叛蒙古人,但得谨慎从事,否则会被蒙古大军追杀,谁也逃不掉!” 脸愁得如苦瓜,无可奈何的男子挥挥手,“我们换个地方协商,留人驻守城楼,提防蒙古大军,一会换班进食,走!” 入住安排好的铺舍,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不住叹气,男子忧心忡忡。摇摇晃晃的众兵将狼吞虎咽,万户长也无心进食,一会看看愁眉苦脸的一帮千户长,一会瞅瞅大快朵颐的兵士,探询的目光紧盯脱去面具的先锋官。胡乱抓起肉干,男子大口吞咽,“大家抓紧时间进食,此地不宜久留,快——” 勉强吃饱,戴上面具,环视一圈巴巴窥望的兵将,大声下令,“所有受伤将士马上处理伤势,派人挑选出300匹战马,通知伊玛木,让他准备150人三天的干粮,我们要连夜拔营,伊州的城防由他负责!”冲万户长和五名千户长招招手,“我们七个人协商一下……”看看血人般的悍将,“你,赶紧去处理伤口,完事后督促伊玛木,万户长会告知你协商结果,不得贻误军情,快去——” 等人离去,男子和盘托出深思熟虑的应急招数,“诸位,公开反叛蒙古人无异于找死,眼下可以行便宜之策。对外依然打金国勇士的招牌,这也是哲别千户长下的命令,我们只是遵令行事。万一碰到蒙古大军,照样做先锋,至于传令兵,早已离去,死活与我们无关。通事和向导,很好解释,一句战死即可了结……” 挠挠头皮,“处死向导实属失策,他可对西辽非常熟悉,眼下也只能另找一名向导,让他带路,我们摸索前进,看能否进入西夏?”一脸苦笑,“你们可把我坑惨了,如果擅自脱离,公主绝对会遭遇不测。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边境,回头再想辙应付蒙古人,救不出公主,我绝不离开蒙古。” 先锋官的招数考虑周全,众将一脸服气,万户长翻身跪倒,“周将军,我耶律宏哥口服心服斧也服,你确实有勇有谋,自此之后,我绝对服从你的命令。这一百多号将士的性命就全部交给你,你说打哪,我们就打哪,跟着你心里踏实!” “还要回西夏吗?那也是死路一条……”男子压低声音,“不如搏一搏,然后静观其变,蒙古人此行只是侦察,并非大举进攻……”小声询问,“有谁听说过花剌子模帝国?” “我知道,就在西辽国的西面,听说非常强大,难道铁木真也想碰一碰?”千户长耶律迪烈一脸诧异,“胃口真不小,看来我们确实不能乱作主张。西夏早沦为蒙古人傀儡,取道返国风险太大,还不如扯蒙古人的虎皮先求生存,尔后等待脱身机会?” “此行的任务就是侦察西辽的城防并刺探花剌子模的兵力部署,据我估计,大举进攻迫在眉睫……”看看惊诧不已的众将,“我提议,眼下不可擅动,卖命照旧,但尽量避免跟辽兵血拼。不要缠斗,等引出哈密力守军,用骑兵的优势甩开敌人,一路直插花剌子模边境,以最微小的代价完成蒙古人交给我们的任务,各位觉得如何?” 分析一针见血,万户长自无二话,“一切听将军安排,谁还有异议?提出来?” 众将异口同声,“没有,请周将军和万户长下命令!” “记住,周将军才是我们的最高统帅,我只是副手……”淡淡警示,万户长拱拱手,“请将军下令!” 军心已定,男子恢复平静,“协商结果不得外泄,否则一百多号兵将会万劫不复。警告每一位将士,谁敢投靠蒙古人,大家共而诛之。找出通事和向导的尸体,让每人都刺上一刀,谁也脱不了干系,即便反水,蒙古人照样会将他斩首……”歇口气,继续下令,“劳烦万户长请伊玛木过来,耶律迪烈检查战马,赤盏合烈去城楼瞭望,刘安寻找尸体并负责带走,王鼎出城西侦察……”环视一眼恢复神采的五员大将,“执行命令!” 老者很快被请到,翻译和万户长也一并进入铺舍,男子作一个长揖,“请您谅解,我们要连夜出发,杀奔哈密力。伊州的城防交给您,如果发现我蒙古大军,立即开城迎接,不得有误,我需要一名向导,望伊玛木成全?” 听完翻译的话语,老者大惑不解,“你们不是金国勇士吗?怎么听从蒙古人调遣?” “我们本是蒙古大军的先锋,大汗得闻西辽民众生活在屈出律的残暴统治下,故而下旨,令我们解救所有苦难民众……”冠冕堂皇的说辞让男子脸皮微微发烧,“蒙古大军的军纪极严,您尽可安心迎接大军入城。我们提倡宗教信仰自由,追杀的只是屈出律一人,只要不抵抗,对百姓秋毫无犯!” “我相信你们,贵军军纪确实严明……”作势欲跪,被男子阻止,老者大声吩咐,“阿克约尔,你以后跟着周将军,替他们引路,我去布置城防。将军,请一路小心,我代全城百姓感谢你们。” “不必客气,请!”客客气气送走老者,男子扬扬手,“全体将士听令,马上拔营,出城西连夜杀奔哈密力!” 013.祭旗 蹄骙骙,马萧萧,兵将弓箭各在腰,路迢迢,风滔滔,尘埃不见伊州堡。夜幕下,长亭外,幽幽古道,一百四十四骑飙风般疾驰。风冷如刀,仿佛顷刻之间,风云突变,气温急剧下降,疲惫的铁骑被迫放缓突进速度。在向导的指引下,大队人马左转奔向远处的村落。 风儿渐渐停歇,温度却越来越低,一行人冻得直哆嗦。纷沓而至的马蹄声将依山傍水的村落惊醒,虽地处偏僻,但民风彪悍,惶惶的山民抄起刀具铁器一窝蜂涌出。看看逼近的大队铁骑,难免胆寒,夜冷,心更冷,一名领头的壮汉大胆上前,“站住,若敢进村,我跟你们拼了……”话虽霸气,但战栗的双股出卖了真实想法,民跟兵斗,下场只会惨不忍睹。 “向导,你去交涉,我们只想借地方休憩一夜,绝对不会扰民……”冲指挥官点点头,万户长大声提示,“好好说,别弄出误会!” “我是伊州伊玛木穆罕默德·本·阿老丁的贴身阿訇穆斯塔法·阿克约尔,尔等不得无礼,这群金国勇士是去征讨恶贼屈出律,天色太晚,只想借住一宿,别无他意……”唧唧呱呱一顿训斥和解释,向导扬扬手,“快去准备150人用的汤水,还有300匹战马的草料!” 反复察看众人,壮汉半信半疑,“你可有伊玛木的信物?拿出来看看?” “当然有,给!”递上泛黄的《古兰经》,向导默默祈祷,“安拉,请原谅你无知的臣民,他们太愚昧……”声音抑扬顿挫,唠唠叨叨个没完。 昏沉的天色寂静无声,沙沙,沙沙,沙沙沙,天空飘下纤薄的雪花,一片片飞坠而下。矗立的兵将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轻轻沾上脸面,一个个仿佛泥雕木塑。战马不懂主人心思,纷纷打起响鼻,喷出的气雾慢慢弥散,将兵将缓缓包裹。 “行,都随我进村……”壮汉终于打消顾虑,转头大喊,“大家回去准备150人用的汤水,多备草料,这群金国勇士暂时打住一晚,明天就会离开,他们去征讨异教徒屈出律,为我们报仇……”瞪一眼还在傻站的山民,“快去——” 轻舒一口气,男子催动战马,乏累至极的众兵将暗自高兴。悍将徒单克宁一脸不耐烦,小声嘟囔,“跟一群愚昧的山民啰嗦啥,按我以前的做法,一言不合,杀光这些暴民,省得睡不安稳……” 男子一句也没听懂,自顾自跟上向导,汉人千户长王鼎轻声提醒,“今时不比往日,我们得保存实力,不必跟这些愚昧的山民一般见识。” “我……”豹眼圆睁,悍将似乎要将一肚子无名火发泄,但找不到对手,只能悻悻作罢,“这帮鸟人,只会屈服于武力之下,活该让乃蛮兵蹂躏。” 圈好战马,派人喂食草料,简陋的草屋中,疲惫的男子叮嘱众将,“请约束你们的部属,别惹事,147名将士随我出征,眼下已失去五名兄弟,我不希望出现无谓的伤亡,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憩,我来巡夜!” 一脸惭愧,万户长摆摆手,“周将军,一直都是你帮我巡夜,今晚由我来,你去好好休憩!” “不!”男子摇摇头,“身为最高指挥官,将士的生命于我而言高过一切,我没事,快,抓紧时间休憩!” “将军……”向导飞步而入,“山民主动要求帮贵军放哨,他们已经派人在村头巡视,一旦发现乃蛮兵,会马上告警。” 万户长快速翻译,“可靠吗?”男子扬扬手,“我不会把将士的性命委托给一帮素不相识的山民!” “绝对可靠,这些穆斯林对乃蛮兵恨之入骨,即便贵军不住下,他们照样巡夜……”向导腼腆一笑,“安拉的臣民非常忠诚,请各位将军和兵士安心休憩,我去叮嘱他们,切不可大意……”推门而出,很快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我亲眼见过,他们确实对辽兵恨不得生啖其肉,连投降的军士也被斩杀殆尽……”千户长耶律迪烈小声解惑,“我曾仔细询问,辽兵烧杀掳掠不算,还在每一户家中安置一名军士,淫**女,此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人神共愤,我们大可放心。” “这样?”男子稍稍心安,“既然如此,大家快去休憩,明天一早启程。我估计逃脱的辽兵会赶往哈密力,他们必然将伊州的战事夸大,无需撩拨,守军自会出动。等确认兵马出城,我们就算完成诱敌任务,剩下的事交给哲别千户长……”打个哈欠,顺手脱下面具,揉揉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去睡吧!” 简单洗个热水澡,众兵将一头倒下,挤在草堆上转眼沉沉睡去。呼噜声四起,屋外的战马也进入小憩,大雪纷纷扬扬,沙沙沙的响声犹如母亲口中婉转的催眠曲,男子在思恋和担忧中终于睡去。雪花掩盖了所有的蹄印,淡淡的相思随洁白的大雪漫天泼洒,幽幽的愁绪飘飘忽忽离开灵魂,回到梦中的老家。已别家乡七八年,家乡的人们应该还好吧? 风无声,雪无泪,肆意飘飞。 一夜风平浪静,宁静的山村在飘下的雪花中变成一个白色的仙境,天将破晓,人突然惊醒。草屋外似乎飘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吆喝,“金国勇士们,快起来,正西方向出现一队人马,奔伊州而去!” 喊叫声打破宁静,枕戈待旦的兵将们翻身而起,抄兵器,直扑战马。和衣而睡的男子早冲出草屋,飞身跃上白龙马,提枪向村头疾奔。雪并不大,仅仅盖住脚面,在战马的踩踏下转眼化为一汪水冰花,点点滴滴融入绕村而过的小河。咋咋呼呼的山民见人飞马赶到,直指远处影影绰绰的人群,“那里,看,有很多人!” 寒气凌人,男子快速活动手脚,抬眼仔细分辨。距离太远,看不分明,但能勉强辨认出人群的坐骑。不止有马,还似乎有骆驼,人数并不多,不会超过一百人。放松紧张的心情,伸一个懒腰,梅花枪扎入泥泞的雪地,冲山民鞠一个躬,“谢谢各位,你们快回去,这应该不是乃蛮兵,倒像是一群马队。” 听不懂男子的话语,但松懈的动作提示众人,应该没有危险。寒暄几句,疲乏的山民掉头回村,众将士一窝蜂冲出,纷乱的马蹄声惹得鸡飞狗跳鸟入云。 “周将军,有敌兵?”万户长一脸淡定,“速度蛮快嘛,找死也不用这么急……”看清人影,咧嘴一笑,“太少了,难不曾也像我们一样……”人慢慢松懈,转头看看山景,大发感概,“这雪也下得太早,存心跟我们过不去吗?” “相互检查,别遗漏干粮和辎重,我们此行远征,一切的补给都得靠自己解决……”男子高声下令,“请每位千户长核查自己麾下的兵将,不得落下一人,尤其伤兵,有重伤人员吗?” “没有……”颇有威望的悍将徒单克宁扁扁嘴,活动包扎严实的手脚,“这点伤不值得一提,仅仅破皮而已……”皱皱眉头,“倒是这两具尸体得抛下,将军,还让所有兵将都戳上一刀吗?” 累得晕晕乎乎,差点忘记正事,男子歉意一笑。面具遮脸,众人当然看不见,“拿这两人祭旗!” 向导吓得脸色发白,躲到一旁不住哆嗦。兵将一拥而上,没有丝毫犹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被众人你一刀,我一刀,渐渐变成尸块,鲜血转瞬凝固,泥泞的雪地一片殷红。一枪戳起头颅,男子放声大笑,“诸位,自今天开始,我们这一百四十三号人就变成一团坚不可摧的铁流,它将横扫西域,踏平大漠!” 万户长默契挑起另一颗头颅,“将尸块分散抛出,让两人魂归天外,快!” 这帮如狼似虎的番兵应该在祭祀,可能也属于宗教信仰之类?吓白脸的向导差点尿湿裤裆,躲在欢呼的人群中头也不敢抬。冲向导招招手,男子大声宽慰,“你,过来,别怕,这两人是辽兵,我特意带上他们祭旗!” 听清翻译的话语,向导勉强缓过气,“该杀,这帮残暴的异教徒,早知道我也要戳上一刀……”催马靠近,“将军……” “给你个机会报仇……”打断话语,男子放下梅花枪,“你去戳一刀……”冲众人眨眨眼睛,示意别吭声。 难得有机会手刃仇人,向导乍起胆子,接过递上的弯刀,冲上前闭眼猛砍,“杀死你们这帮残暴的异教徒,害我们家破人亡,杀,杀……” 搞定,全部人都沾上蒙古人的鲜血,以后谁也推不脱干系。男子大笑,“上,包围那群马队,看能否问出哈密力守军的消息……”冷冷的目光扫视一圈,“不得掳掠,违令者,斩!” 014.风起 折罗漫山,牧苍茫,大漠深处,兵马忙,草肥水美,牛羊壮,孤雁一行,诉离殇。苏鲁锭,金怅旁,烛泪伴人幽幽淌。酸马奶,烤全羊,一夜不曾蒙君尝。和衣而卧,虎眉紧锁,一头雄狮器宇轩昂。风起,草飞,牦牛抬头窥望。 儒者匆匆忙忙,站立金怅外,轻声禀告,“大汗,大汗……” 侍立的怯薛军将领怒目而视,“大汗一夜未眠,破晓才刚刚入梦,再敢鼓噪,休怪我……” “不得无礼,让他进来……”翻身坐起,铁木真连连招手,“是否有好消息?说来听听?” “大汗……”察看脸色,儒者作势下跪,“大汗不可如此操劳,自今日起请移驾翰儿朵,由皇后来照顾您的起居。” 上前托住手肘,一阵爽朗的笑声震破金怅,“我们蒙古人向来以兄弟相称,不必拘泥于中原的君臣之礼……”牵儒者至卧榻,“西征的战事如何?” 挣扎不得,儒者一脸惶恐,“大汗,君有君威,臣有臣礼,不可逾越……”无奈一笑,“哲别千户长‘箭速传骑’回报,先锋官曷思麦里已兵不血刃占领伊州,派出的前锋周文龙百户长仅凭150骑攻下伊州后,与大军失去联系,估计正赶往哈密力执行诱敌任务……”歇口气,“您委派太师国王木华黎主攻金国,亲率主力返回大翰耳朵,却按兵不动,大汗是否在等候预期中的好消息?” “知朕者,楚材也……”放声大笑,雄狮般的铁木真亲手斟茶,“先润润嗓子,使臣与商队已经走了五天,你估计他们什么时间能到达讹答剌?” “最快十五天,最迟一个月,商队不比骑兵,速度快不起来。据哲别千户长回报,伊州正在飘雪……”暗自揣摩,儒者小心回话,“花剌子模兵盛国强,与我大蒙古国从无来往,这次勉强缔结通商贸易协定,商队所带财货颇巨,结果不容乐观。” “静观其变……”淡然一笑,扬扬手,“传朕口谕,命令哲别千户长以伊州为据点,消灭哈密力守军后派出一股骑兵穿越西辽,查探屈出律的准确下落,并侦探花剌子模的兵力部署……”缓缓坐下,“派往南宋的使者团有无消息回报?” 小口啜饮,儒者摆摆头,“暂时还没有,大汗,据我观察,周文龙百户长和祈国公主的身份都颇为可疑……” 微微颔首,示意继续往下说,如有所思的目光转向怅外,叱咤呼伦贝尔草原的雄鹰沉默不语。 “按南宋军制,擅离大军属重罪,涅面的周文龙小将不会不知道。孤身穿越金国,非常人所为,我怀疑他是一名逃兵或者金国奸细……”侃侃而谈,儒者一股脑托出压抑已久的疑惑,“那名自称仙儿的祈国公主疑点更多,帝王家的金枝玉叶,岂会双枪?而且还勇猛无敌?南宋虽偏安一隅,但也勉强支撑半壁江山,一名公主怎会流落金国?不可信。但这名女子气质高雅,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谈吐也颇具公主风范。” “英雄不问出路……”捋捋飘逸的虎须,大汗不以为然,“只要确认这两人非金国奸细,朕都会重用。不是将军,朕可以把他封为将军,不是公主,朕也可以让她做公主,为大蒙古国开疆拓土的功臣,朕一律重赏!” “大汗英明,使者团会很快将具体情况回报,到时自会一目了然……”儒者转移话题,“天气转凉,西征大军会遭遇更多风险,大汗确实体恤将士……”顺毛摸自然一切太平,“等开春进攻也不迟。” “下去吧,朕想小憩一会……”不置可否,揉揉通红的眼圈,草原雄狮也觉得疲惫不堪,“派人看住祈国公主!” “遵命,请大汗保重龙体,臣退下!”轻手轻脚退出,儒者小声吩咐侍立的怯薛军将领,“你带人去看住那名南宋公主,不允许她靠近皇后!” 清晨的草原,空气新鲜,翰儿朵内,暖意融融,早起的孛儿帖皇后正饮奶茶。内心惶惶的仙儿被召入帐内,一脸忐忑偷窥笑意盈盈的皇后。轻轻招手,“快过来,陪我喝茶……”蒙古人不喜繁文缛节,一个个率性而为,“你今年多大?” 懂汉语的侍女充当翻译,女子赶紧抬头,“回皇后,我今年十六岁,能陪皇后喝茶,是我仙儿的荣幸,我会为此骄傲终生……”言辞乖巧,碎步上前,“请皇后准许我帮您捶背?”缓缓跪下,一双看似纤柔的小手早一上一下,轻轻捶腿。 “嗯,比我的女儿还要乖……”几天的融洽相处,孛儿帖皇后非常满意,“中原女子果真孝顺,我的儿女们都已长大,他们要展翅翱翔,只留下我一个人独守。大汗军务繁忙,也无暇回翰儿朵……”叹口气,“我要有你这样一个乖顺的女儿也就心满意足!” 捶腿改为捶背,节奏张弛有度,乖巧的女子欲擒故纵,“只怪仙儿没有这个福分,若能天天日日伺候皇后,仙儿此生足矣……”继续下套,“可惜我生在南宋帝王家,迟早会返回,不能每天陪皇后饮茶,替皇后捶背……”突兀想起死去的母亲,眼圈一红,“不知道仙儿还有多少时间,我真希望能永远留在皇后身旁,为您分忧,为您牧马,为您冲奶茶?” 一脸慈祥,母仪天下的孛儿帖皇后悄然一笑,“仙儿,你真愿意留在蒙古?” “禀皇后,仙儿真的很想留下来……”捶背的上下动作更为细碎,女子隐隐落泪,“您很像仙儿的母后,看见您就如见到她,请让我留下来陪您?” “好,我会择日禀明大汗,求他下旨,封你做大蒙古国的公主,以后天天陪我……”即便贵为皇后,也会有常人的七情六欲,母性与生俱来,孛儿帖皇后微微一笑,“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亲自赶来的怯薛军将领先扑了个空,火急火燎赶到第一斡儿朵,不敢大声喧哗,小声询问毡帐外的侍女,“那名南宋公主现在何处?” 指指帐内,“公主正在陪皇后饮茶,没事不要打扰!” 欲言又止,但不便硬闯,将领只能在帐外探头探脑窥望。见两人轻言慢语交谈,勉强松口气,“皇后,我是怯烈哥,大汗……大汗……” “大汗有旨吗?进帐说……”孛儿帖皇后一脸笑意,“我正要见大汗,求他下旨,封仙儿为大蒙古国的公主!” 得,大汗和皇后意见相左,一个要看,一个欲留。失去主张的将领吭吭哧哧说不明白,人急出一身汗,灵机一动,“大汗下旨,派我时刻保护公主!” “仙儿在我这里,还需要保护吗?”轻轻一笑,“大汗知道我的心思,特意派公主过来伺候,我这就带仙儿去求见……”说走就走,“仙儿,别捶了,陪我去见大汗!” 惶恐跪下,将领不住摆头,“请皇后留步,大汗昨晚一夜未眠,刚刚才睡下,千万别惊扰。” 颓然坐下,皇后一脸失望,“大汗军务繁忙,他太累了……”摆摆手,“去保护大汗,仙儿以后会时刻陪我,不用其他人看护,去吧!” 地位尊贵,话语自然等同圣旨,将领唯有怏怏退出帐外。发一会愣,贴耳叮嘱随行的大将,“你带上十名勇士,在帐外巡视,如果皇后问起,就说是大汗的旨意。看住那名南宋公主,确保皇后的绝对安全,万一出现差错,斩无赦!” 杀气腾腾的铁骑疾速奔袭,雪地腾起一团团薄雾,转眼间,小山村已融入茫茫雪景。左右包抄,中路突进,随着一声令下,惊慌的马队很快被团团包围。看着一群游走的凶神恶煞,马队陷入混乱,拔刀的拔刀,哀求的哀求,机灵点的干脆主动掏出财物,乱糟糟的各种语言相互混杂,眨眼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不知所终。 一名身裹兽皮的老者迎向横马握枪的面具男子,“各位勇士,我们是做通商贸易的穆斯林,千万别杀人,如果需要,请随意取走货物……” “别怕,我们乃征讨逆贼屈出律的金国勇士,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有通关文牒吗?”抛出一连串疑问,男子大惑不解,“如今兵荒马乱,你们居然敢冒险做贸易,不怕遇到危险?” 汉语由万户长翻译成契丹语,契丹语再由向导翻译为伊斯兰语,老者勉强安心,“尊敬的将军,我是花剌子模国派往大蒙古国的使臣塔喀什,我们的苏丹王摩诃末按与大蒙古国缔结的通商贸易协定派出使臣和商队,我们有国王陛下的手札,还有西辽国颁发的通关文牒,请您过目!” 一一递上,男子摇头苦笑。外文一字不识,看也无用,原样奉还,大声询问,“请问贵商队经过哈密力时,守军有没有出城?” 看看一帮在寒风中哆嗦的将士,老者摆摆头,“没有,将军,如此天寒地冻,你们怎么没穿御冬的寒衣?” “谢谢使臣关心,出行时天气尚暖,故而没有配备寒衣。前面就是伊州城,估计由蒙古人把守,请使臣安心上路!”挥挥手,男子一声令下,“勇士们,我们走!” “将军……”老者心有不忍,“商队带有大量羊棉袄,送给您和您的部下御寒……”大致清点人数,朝后扬扬手,“拿出160条棉袄,交给金国勇士,快――“ 冻得不行,男子欣然接受,”尊贵的使臣,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以货换货……“冲万户长点点头,”腾出十匹马,送给使臣以充路上驾驭之用。“ ”万万不可,将军,这批棉袄是我馈赠各位勇士的,请收下!“使臣哪敢接受军马,忙不迭推辞。 ”别客套,这笔交易算是贵商队此行做的第一笔生意,至于蚀本与否,还请使臣大人海涵……“男子扬扬手,”耶律迪烈,你派五名军士分发棉袄,多余的退还!“ 几番推让,使臣最终被迫接受褪去革甲的军马,但只留下五匹。气氛融洽,叽里咕噜一通乱侃,相互挥手道别,商队和兵将分道扬镳。西去,奔东,南辕北辙的两大团雪雾漫天飞扬。 雪,翻飞,风,簌下,兵将,仗剑走天涯。 015.猝遇 风疾,雪无,气温低,天空一片惨淡。太阳也被冲天的杀气吓白脸,躲入云层后,吊儿郎当做起俯卧撑。一,二,不行,得看看这帮意图以卵击石的兵将,如何引出哈密力守军,而且还全身而退?撩开遮脸的云雾,偷偷窥探大地。 使臣送的棉袄不吝于及时雨,上裹胸背,下遮大腿,一阵阵暖意由膝盖直达头顶。围成一圈大口进食,凉意渐去,埋头苦干的一干兵将恢复生龙活虎般的朝气。 睡得香,吃得饱,喝得足,万户长咂咂嘴,舔去奶渍,“周将军,你简直不像一员武将,依我看,跟文弱书生没啥区别?对敌兵太宽容,这样并不好,军人只崇尚杀戮,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适合如今的战事,唯有铁血手腕才能让乃蛮人屈服。” 擦去奶汁,男子正色解惑,“放走乃蛮兵只是要他们去报信,并非仁慈,对民众宽仁,则是为我们以后孤军突袭留下的后路,你难道没发现,有民众支持,一切都会事半功倍?” 被堵得无话可说,万户长扁扁嘴,探头向西方张望。拍拍手,男子提枪上马,“诸位,请尽快吃饱喝足,就地解决三急!” 充当翻译的千户长一时没领悟过来,“三急,哪三急?” “屁急屎急尿急……”男子苦笑,“小心冻坏命根,速度!” 一阵哄笑,众兵将解决完大事,纷纷上马。环视精神抖擞的部下,男子豪气顿生,枪指雪雾中的哈密力城,“一旦逢敌,看我长枪,指前为攻,竖立据守,向后撤退,不得有误,杀――” 马蹄声如雷般滚过天际,风儿也被惊退,太阳公公大大方方闪亮登场,目不转睛观望。居前的一员大将策马飞奔,铜面具,白棉袄,箭囊金弓双腰绕。白龙马,龙鳞刀,烂银枪下雪飘飘。身后,一百四十三骑如狂风席卷大地,隆隆的蹄声打破清晨的宁静。雪花没隐,行人寂寥,泥泞的大道在铁蹄蹂躏下,发出不堪忍受的嘶叫。 偶有早行人,也转头逃之夭夭。空旷的古道,一行人渐行渐远,很快融入飞溅的雪雾中。灰蒙蒙的天,白惨惨的地,日光清冷,一条被铁蹄犁开的雪路怵目惊心。仿佛大地母亲身躯上一道久治不愈的伤痕,有寒,无血,但隐含煞气。 冒死逃脱的值守将官改变装束,悍然斩杀一小群反抗的民众,抢得一匹战马,趁乱溜出南门。一路风声鹤唳,连滚带爬逃回哈密力,将军情紧急上报。凭险据守,1500名乃蛮兵将竟然抵挡不住500名金国乱兵,还全军覆没,民众居然也敢反戈相向?镇守哈密力的西辽枢密副使萧查刺阿不大怒,直接处死临阵脱逃的倒霉将官,隐瞒兵败军情,悍然率领哈密力全部兵马杀向弹丸之地的伊州。 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抢掠杀戮无恶不作。大规模焚掠粮草牛羊,斩杀所遇到的每一名穆斯林男子,女子只挑选年轻貌美的充作军妓,年幼色衰者一律赶尽杀绝。一时间,血气冲天,焦尸盈野,百里无人烟。肆意纵兵烧杀,自然耽搁行程,加上陡降大雪,杀气腾腾的五千轻重甲混合骑兵被迫暂时停下脚步,聚集在折罗漫山脉山南下的一处小山村里尽情狂欢。 银峰怒拔,冰流塞谷,冰蚀湖随处可见。高山草甸上,万物萧败,平坦的河岸边,古冰碛垅隆起,冰天雪地里,一行铁骑沿山谷轻装疾行。一天的奔行让众兵将颇感乏累,山北下的小村庄极为稀少,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向导果断建议停止前进。对地形完全陌生,男子只能言听计从。 万户长和儒雅的千户长耶律迪烈随向导去唯一的小山村借宿,千户长赤盏合烈带所有兵将原地待命,男子、汉人千户长王鼎、悍将徒单克宁和裨将十户长仆散忠勇悄悄沿山谷摸索前进。夜风刺骨,四人穿过荒凉的山口,沿河谷一路疾行。 有恃无恐,辽兵仅仅派出一支五十人的骑兵执行巡逻任务,其余将领把酒言欢,左拥右抱,一个个赛似活神仙。小山村里的男人均被斩杀,蓬头垢面的一群女子被迫为辽军烧水、煮食、把酒,最后自然也免不了被反复蹂躏。面露不满者均被当场戳杀,余者咽泪装欢,可怜的山村在铁蹄下颤抖。 枢密副使踌躇满志,左搂一个,右抱一个,大口吃肉,小口饮酒,骄横的口吻几可吞天,“各位将领,待明日天晴,我们一路杀向伊州。区区五百人的轻装乱兵不足为虑,顷刻间即可将那群送上门的羔羊斩杀殆尽。等平定,我为诸将请功,喝――” “喝――”暴雷般的迎合声震破草屋,女子们面露戚色,一个个颤颤巍巍劝酒。 兵将狂笑,众女暗哭,昏黄的烛光也忍不住陪人流泪。夜风疾,冰流涌,泪水打湿衣襟,黑暗无边无际,将人间的悲苦统统笼罩。 喧嚣的小山村里,大群兵士酒足饭饱,对着点点烛火,一个个直发牢骚,“凭什么他们都有女人,咱却只能空熬?” 相顾无言,沉默半晌,一个幽幽的声音蓦然飘出,“省点精神,明日好好对付伊州的女人。记住,下手快点,别让那帮喂不饱的狼发现,完事后麻利干掉,让他们干瞪眼!” 一阵哄笑,暂时获得精神满足的军士相继入睡,烛火摇曳,默默垂泪。 喧哗的狂笑和点点的烛光指明方向,四名胆大无畏的将领趁夜色奔向山脚下的村落。一路静听,前抵打探,最终确定就是辽兵。越靠近,寒气越凛冽,冻得嘴唇发乌的男子轻声示警,“不能再往前,马蹄声会暴露行踪,这样,仆散忠勇,你留下看守战马,王鼎和徒单克宁随我抵近侦察,听得懂我的话吗?” 暗自点头,十户长一脸担心,“周将军,这样做风险太大,要不,我们回去召集兵马,折回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摆摆头,思忖一番,男子改变计划,“仆散忠勇,你快马返回,召集兵将穿过山口,但不要抵近小山村。待火光四起,只需大喊大叫,惊吓辽兵。记住,请向导提前找出一条下山捷径,快去!” 欲言又止,跺跺脚,十户长尊令返回山北。看看紧盯自己的两员大将,命令果断下达,“王鼎,你看守战马,等众兵将赶到,不必等我们。以火把为号,我们杀入敌阵,尔后夺马脱离,自会追上你们……”翻身而下,“徒单克宁,走――” “将军,还是让我一起去,帮手越多越有机会杀出重围……”汉人千户长也被男子的胆魄折服,轻声劝诫,“仅凭两个人可不行,你是主帅,不能冒险陷阵!” “错,人越少才越安全,黑咕隆咚下,辽兵不会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少人……”简短叮嘱,“先点火把,再大喊大叫,别弄乱次序,绝对不要丢下战马……”轻轻摩挲随自己征战沙场的白龙马,“乖,别叫,听话……” 摇晃尾巴,马儿不住点头。将三匹战马的缰绳牢牢绑扎,千户长忧心忡忡,“将军,我……” 做一个禁言的手势,男子低头检查随身兵器。紫金弓,龙鳞刀,左右满满当当的箭囊均在。悍将同样埋头察看,抽出虎天钩,“将军,等靠近辽兵,我们最好分开,从两路杀入,彻底搅乱战局,如何?” 金国将领都会说汉语?男子长舒一口气,提枪转身,“行,一定要看清火把,别迷路,上――” 脚底湿滑,两人一步三颠,矮身谨慎而行。寒风卷起千堆雪,打上人脸,隐隐作痛。夜幕深沉,巡逻的辽兵也耐不住寒夜,大声骂骂咧咧,慢慢缩回山村。雪夜,光明,人马非常打眼。依托点缀山谷的嶙峋岩石,两名勇士左右绕行,暗暗尾随骑兵。 夜色愈发苍茫,风儿呼啸,将脚步声完全遮掩。退倒快,但也不敢进村,磨磨蹭蹭的骑兵围聚在村头的松树下大发牢骚,“天寒地冻,哪里会有敌兵,即便有也会被吓跑。让我们巡夜,他们却一个个搂着女人睡觉,要不,咱也去找女人?” 一阵嘲笑,“找女人?你能找出一只雌性动物都算你厉害,等明天,等明天攻入伊州,大家再好好爽一爽……” 徒单克宁贴耳翻译,男子暗自高兴。一帮担任巡逻任务的骑兵,居然想着如何找女人?防备松懈,兵将离心,不战败才怪?一点点摸近,两人悄无声息分开,一个奔左,一个往右,径直扑向不住掉落雪花的大松树。蛰伏在雪地中,以白色的羊皮袄作掩护,不吭气,不做声,静静等待机会出现。 火速穿过山口,十户长赶到早先停留的山谷,千户长单人独马伫立在寒风下静静守候。人未到,声先达,“千户长,请马上召集所有兵将,我们在山南脚下的村落中发现大批辽兵……”喘口气,“周将军他们三人已经摸入敌营,命令我们呼应,快――” 军情十万火急,借宿小村的将士中止进食。飞身上马,在万户长的率领下出山村,直奔寒风凛冽的山口。 016.脱险 箭上弦,挽强弓,瞄准散漫骑兵中的将官,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发动攻击。“嗖嗖”掠空声乍起,毫无防备,中箭的两名将官一头栽下。收弓,蹬地,雪地中猝然冒出两团白影,一左一右闪电般扑上。巡逻兵士尚未醒悟,疾如迅雷的白影已杀入兵阵。 枪影起,血花落,惨叫纷纷,缕缕亡魂下阎罗。 清冷的雪光下,两支虎天钩上刺兵腰,下劈马腿,一个照面斩杀一名稀里糊涂的外围骑兵。势如猛虎的悍将转眼突入骑兵群,左挡右击,上劈下砍,凌厉的攻势锐不可当。身壮臂长,男子的进攻更为迅猛,拧腰抖腕,一杆梅花枪上下飘飞。突刺,翻杆,兵士飞出老远,将身后骑兵撞下马,噪杂羊群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枪扎地,腾空飞跃,男子转瞬上马。拔枪,顺势将挑出的血泥砸向冲上的人群。调转枪头,回身猛刺,一举放倒偷袭的军士。血泥漫天飞洒,众兵将本能躲避,滴血的长枪如影随形,倏忽而至。大力崩开反击的兵器,就势一个下刺,利利索索送人上路。 雪夜清寒,血光肆舞,默不作声的两名悍将指东打西,攻南击北,杀招纷出。一会工夫,大松树已变成红白相间的血树。飞溅的热血转瞬被速冻,挂在皱巴巴的树皮上,透出一股股瘆人的寒意。 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惊失去指挥的一干骑兵,一个个忘记呼喊,但很快醒悟。小股人马警戒,大批人员围攻,一名军士火速回村报信。 冷静应对,连续挑翻五名骑兵,男子大吼一声,“干掉他!” “是!”早上马的悍将猝然大爆发,狂舞的虎天钩愈发迅疾,杀气凛凛如旋风一般冲出围困。挡者死,碰者亡,所有试图截击的兵士均倒入马下,头颅无一例外被劈成两半。光线不明,泥泞的雪地被喷涌的热血染为一片红土地,在战马的踩踏下,渐渐变成打眼的赤红色。 千户长飞马追赶报信的军士,男子则边杀边行,单骑挡住试图拦截的骑兵,冲山腰方向大吼,“快,杀下来——”本就疑惑不已,听懂汉语的少数骑兵更为恐慌,“快跑,有大批敌军……” 仿佛心有灵犀,山腰冷不丁燃起大量火把,由星星点点转瞬变为蜿蜒的火龙,杀声四起,“冲,杀光辽兵……”光打雷,但不下雨。手举三个火把,万户长焦虑满脸,对十户长大发雷霆,“你不会劝阻周将军吗?单枪匹马闯入,万一出事,谁来指挥?” 不敢大声抗辩,仆散忠勇一脸委屈,“将军……将军他一意孤行,我一个小小的十户长,哪能……哪能劝得住?” “太幼稚,只知道逞匹夫之勇,身为主帅,怎能如此冲动?”恨铁不成钢,无奈的万户长自言自语,“主帅的首要职责是指挥兵将御敌,万不得已才上阵拼杀,到底年轻,看来我以后还得多加循导,嗐!” 下坡侦探道路的向导和千户长刘安飞速返回,“将军,我已找到一条通往高昌回鹘国的捷径,等进入畏兀儿地区,我们就彻底安全……”大口喘气,向导接着解释,“‘亦都护’巴尔术阿而忒的斤是贵国大汗的义子,诸位勇士可以畅通无阻直达与西辽接壤的边界……” “全体将士听令,高举火把沿河谷来回奔跑,声援周将军和千户长,快!”一声令下,一百多骑同时呐喊,“杀——”穿梭的火龙照亮夜空,马蹄声踏破静谧的冰河,人群井然有序策马飞奔。 果真有埋伏,声势还不小,巡逻的辽兵吓破胆。五十骑早已减员一半,剩下的军士无心进攻,发一声喊,四散而逃。火速追上报信的兵士,悍将掷出一把虎天钩,将人斩下马。飞身而下,拔出血泊中的兵器,回头冲主将大吼,“快,我们并肩杀入敌营,搅他个天翻地覆!” 换马疾驰,一团白影撞入迎出的辽兵中。人早已杀红眼,钩狂舞,血花寂寞飞天,纷乱的马蹄声将恐怖迅速扩散。 烛火倒,兵士跑,马儿也唱起高调,狼奔豕突的场面让人发笑。男子转眼杀入重围,使出浑身解数,一杆翻飞的梅花枪在夜光下孤独领舞。无人喝彩,见识者均一命归西,余众魂飞魄散。 刚从梦中醒来,暖烘烘的身体尚未适应室外低温,一热一冷,一个个如同梦游。无奈应对,还击的招数软绵无力,只能充当靶子,在疯狂的劈砍下变成一具具温热的尸体。 雪地溜滑,战场太狭窄,受惊的战马纷纷相互踩踏,一时间人仰马翻,乱糟糟的场面仿佛大难临头。倾翻的烛火引燃草堆,火光迅速变大,兵士们栖身的草屋被不断点燃。 风助火势,紧邻的一个个草屋相继飘出浓烟和大火,惶恐的辽兵呐喊声声,“敌兵,山腰上还有大批敌兵正冲下来,跑——” 三名如花似玉的女子侍寝,一夜耕耘不休,枢密副使几乎累趴下。女子被派去其他将领处发挥余热,头还没落床,人已进入梦乡。嘈杂的喊叫惊醒手脚发软的主将,穿衣,拎枪,出屋,上马,动作还算麻利,但也只是摆摆样子。 体力尚未恢复,被室外凛冽的寒风一吹,迷迷瞪瞪的主将一哆嗦,差点摔下马。睁开惺忪的睡眼,努力辨认一番,枪指火光摇曳的山腰,声嘶力竭下令,“稳住阵势,包围敌兵,其余人随我冲上山腰,杀——” 勇气不错,但身体被女人淘空,战马一个冲刺,人居然稳不住,径直栽下。一招狗啃泥,两颗大门牙被埋伏的石堆崩飞,唇皮破,血水直涌。晕晕乎乎爬起,主将气急败坏,奋起一枪,刺中狂躁的战马,“畜生,尔也敢戏弄本将,找死!” 临近村头的草屋转瞬化为灰烬,大火继续蔓延,小山村很快在冲天的火光中变成一堆堆废墟。将无能,兵无用,一个个如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光线不明,惊慌加恐惧,一小股驰援的番兵被当成敌骑,众兵将围上去13看网不分明,番兵被迫还击,乱哄哄的自相残杀如火如荼上演。 放倒两名靠近的将领,男子偷空张望。火光飞扬,厮杀震天,小山村被彻底搅乱。转马回头,一路将拦截的骑兵挑于马下,勇不可挡杀出村口。巡逻的骑兵早不见踪影,大松树周遭堆满尸体,无主的战马到处飞奔,战场一片混乱。再次转头,拔弓怒射,追赶的辽兵纷纷堕下。 连续作战,箭伤崩裂,血水浸透羊皮袄,孤军奋战的徒单克宁渐渐丧失气力。鼓起余勇,一连劈倒三名近身的兵将,野兽般怒吼,“杀,杀光你们这些禽兽——”怒吼刺破夜空,血水纷下,人如同一个疯子。 飞溅的血花洋洋洒洒,略显沉滞的虎天钩依然犀利,但情势越来越危急。蜂拥而上的辽兵将悍将团团包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血,飞舞,钩,狂劈,人马纷纷倒下。 数不清的兵器砍向战马和徒单克宁,一不留神,马腿被一柄飞出的狼牙棒扫中。一声悲鸣,战马前蹄扬空,将悍将颠于马下。 不好,徒单克宁还深陷敌营,万万不能丢下他。还击的箭雨堪堪迫临,挥掌猛击马臀,男子闪电般收弓于背,左手持枪,右手抓鞍,挣脱马镫,整个人藏入马腹下。负痛的战马拖人冲回敌阵,果断松手,脚不停,转瞬突入惊慌的骑兵阵营。 左扫右劈,转眼杀出一条通道,抢上战马,男子循声音一路横冲直撞。 到处响起喊杀声,辽兵也分不清敌骑究竟突入多少人,围攻的围攻,溃退的溃退,奔逃的奔逃。局势太混乱,没人听清命令,刚上马的主将被一群溃散的骑兵裹挟着退出山村。藏身草屋的众多女子很快被大火吞噬,偶有逃出的,也转瞬丧生在铁蹄下。踩踏,轧压,马蹄滚滚,惨叫连天,沸腾的山村在血雨腥风中哭泣。 倚仗天生神力,配以一杆出神入化的铁枪,骁勇无敌的周文龙强行撕开围战的人墙。青面獠牙铜面具太狰狞,一杆梅花枪也无人匹敌,凡上前阻截的一律被斩下马,众兵将渐渐露出惬意。呐喊依旧,但再也无人敢正面迎击,不住诈唬,“上,杀死他——” 嘴皮子倒过瘾,无人做出动作,一个个避之不及,纷纷逃离险境。昏暗的雪光下,面具男子旁若无人突入人墙,一招“倒转乾坤”将左侧的围攻人群杀翻,“快,上马——” 主帅去而复返,体力近乎耗尽的徒单克宁精神大振,飞身跃起,挥舞的双钩一举撂倒右侧的围攻辽兵。双钩合一,抓住男子伸出的右手,两人同时发力,“嗨——”一团血影飞上战马。调转马头,一人负责一个方位,火速杀向村口。 一个人都抵挡不住,何况还是两个人,围攻的辽兵接连不断飞出。一道被双刃铁流犁开的人浪潮水般退却,血人一样的两头猛虎以势不可挡的气魄一路疾奔。 旋风般杀入,疯虎样杀出,如入无人之境,纵有千军万马,怕也奈何不得?人群太密集,弓箭无用武之地,主将副将均失去踪影,一干吓破胆的兵将只能做壁上观。 山腰的火光和呐喊早吓跑值守的兵将,两人一马,堂而皇之杀出村口。背后居然没人追来,勒马停步,人喘个不停,“千……千户长,我们先……先歇口气……” 抬眼四望,蜿蜒的火龙渐渐奔下山腰,直插右侧山脚下的河谷。皱紧眉头,男子一脸失望,“这样不行,辽兵没有追击,咱还得努力一把,要不再杀回去?争取引出一批,尽量减轻蒙古大军的压力,如何?” 大口喘气,擦去眼睛上的血水,徒单克宁摆摆头,“不……不急,等他们反应过来,自会派兵追赶,我们只需等候即可!” 有道理,这批金将毕竟久经战阵,以后还得虚心求教。活动一番,小声询问,“伤重吗?能否继续撑下去?” 缓缓转动身体,悍将摇摇头,“好像没受新伤,只是旧伤崩裂,不碍事……”话虽淡定,不过龇牙咧嘴的动作揭示人已极度乏力。 小股拼死抵抗的番兵被很快杀光,溃散的三三两两骑兵在呵斥下稳住阵脚。无人追击,主将也缓过气,来不及清点人数,“敌兵逃离没有?” “全干掉了,一股趁机反叛的番兵也被我们统统杀光,敌人只有两骑脱逃……”值守村口的裨将大言不惭,“山腰处的敌兵在我们的追击下逃往山脚,是否继续追杀?” “敌兵有多少人?”嘴唇传来针扎般的灼痛,主将狂躁不已,“究竟有多少人?” “200……300……”压根没看清,裨将唯有瞎报。 “没退回山口,却奔下山脚……”喃喃自语,主将刹那间恍然大悟,“这群敌兵故意引诱我大军,想减轻伊州的压力……” 环视一圈村外树林中涌出的大批重装骑兵,心有余悸擦去冷汗。女人全部丧生,草屋毁于战火,无处宿营,枪指山口,“不必追赶,我们连夜拔营,杀奔伊州,出发!” 017.救美 一颗玲珑心分为三瓣,心头系住征西的周文龙,心尾连上慈爱的孛儿帖皇后,剩余的心尖尖晃晃悠悠飞离蒙古,漂浮在战火纷飞的家乡上空。飞升,坠下,无处安放。 翰儿朵内,思恋的人儿难以入梦。担忧男子,唯恐身份被识破,帐外时而晃动的魅影让女子惊恐不安。兵器早被收缴,叹口气,叫声苦,擦把泪,裹紧被褥,颤颤巍巍苦度华年。 夜,渐凉,风,乍起,愁思,绕帐三匝挥之不去。幽叹,颦眉,辗转,无奈的人儿慢慢睡去。 是年是月,让蒙古人打怕的西夏被迫派出大队骑兵,协助太师国王木华黎猛攻金国,汪古、弘吉剌、亦乞列思、兀鲁兀、忙兀等蒙古军及契丹、西夏、乣、汉诸军一路势如破竹。陷遂城,破蠡州,悍将石抹也先战死。取中山府,连拔威州、邢州、磁州、洺州,兵锋直抵太原城。 为转嫁兵祸,金国对南宋川陕、荆湖地区展开强攻。旧恨加新仇,南宋将士奋起反击,全线击败入侵的金兵。混乱的战火燃遍中原大地,多少热血男儿战死沙场,一名失踪的小小先锋官自然无人在意。 出使南宋的大蒙古国使团不得不耗费大量精力,四处收集有关周文龙的线索。至于祈国公主,则很快得到准确消息。祈国公主确有其人,但生六月而薨,自称公主的女子必然冒充无疑。 毫不知情的宋庭极力配合,周文龙的身份被确认。其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将军,只是一名统制麾下的普通先锋官,失踪时间倒吻合,做金国奸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联合灭金的谈判被南宋推诿,沮丧的使团怏怏返回蒙古。 一等不来,二等不至,男子一脸失望。悍将徒单克宁渐渐恢复气力,抬头凝望山村,“将军暂且歇息,我去查探一番,看看辽兵究竟在干啥?” “不,我去,你原地待命……”男子翻身下马,“注意观察山口方向,辽兵极有可能穿过山口,直扑伊州……”凝视片刻,“等确认,我们的诱敌任务就算完成!” “我去……”悍将小声提醒,“身为主帅,主要职责是统领兵将,指挥他们杀敌,至于冲锋陷阵,是部属应该做的事。” “我知道,但眼下我去的话把握更大……”男子提枪冲出,“提防辽兵突袭,去也!”惨淡的夜光下,一团血影飞一般奔向村口。为以防万一,取下紫金弓,弓腰疾行的血影很快抵达大松树下。堆积的众多尸体早被推入泥塘,雪地一片狼藉,草屋化为灰烬,残垣断壁分外凄凉。烧焦的皮肉怪味四处飘散,村后的树林深处偶尔飘出一两声犬吠,但转眼沉寂。 村尾人喊马嘶,蹄声渐渐远去,看方向似乎奔往山口。辽兵应该已经拔营,高度警惕的男子沿残垣断壁缓步而行,悄无声息赶往村尾。一路前行一路观望,心情越来越沉重。视线所及处,辽兵的尸体大都失去踪影,倒伏的除去几名番兵,绝大多数都是山民。男人一律被斩杀,好歹还有衣物遮体,女人更惨,赤身裸体者比比皆是,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不忍再看,男子暗暗加快脚步,蛰伏在村尾的一棵大树下,偷偷窥望。山口方向,蹄声隆隆,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正穿过山口,相继消失在夜幕中。搞定收工,吐出一口长气,活动酸麻的手脚,掉转头,大步飞奔。经过一片断壁,猝然飘出的断断续续呼叫惊出人一头冷汗,“救救我,救救我……” 枪指声音飘出的方位,男子大喝一声,“谁,出来受死!” 战战兢兢爬出土窖,西域少女一脸惨白,“请勇士救我一命,只要不杀我,此生愿意做婢为奴……”发乌的嘴唇不住颤抖,人摇摇欲坠,“求……”声音骤然中断,人软绵绵倒下。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女子,见死不救非男人所为。没有丝毫犹豫,枪扎地,麻利脱下羊皮袄,上前一把裹牢。轻松扛上肩,提枪继续搜索,“还有人活着吗?说话?” 无人吭声,只有悲戚的风儿高声呜咽。一声声呼唤,一遍遍哭喊,但再也唤不回一颗颗冤死的魂灵。 “嗐!”叹口气,男子飞步折回村口,认清方位,冲西南方向稳步快行。不时转头,回望地狱般的山村,眼角隐隐闪现泪光。夜光指路,循脚印小步慢跑。不一会,已看清全神戒备的千户长,“快,过来接人!” 把昏迷的少女托上马背,悍将一脸疑惑,“辽兵呢?这女子咋回事?” 喘口气,“全部穿过山口,估计连夜赶往伊州,诱敌任务成功完成……”指指马背上虾米一样的羔羊,“此人藏身土窖,侥幸活命,我们不能置之不理,山村已毁于一旦,丢下她怕只有死路一条!” 摇摇头,千户长欲言又止,叹口气,“这帮禽兽,将军,我们走!” 瞅瞅山脚下游离的火龙,男子摆摆手,“战马驮不起三个人,你快马追赶,我步行跟上……”扬扬手,“别担心,辽兵全部跑光,我不会有危险,派人接应我,快!” 山谷下飘出纷乱的马蹄声,三团黑影高速迫临。两人猛然一惊,摆开迎战阵势,男子飞步冲上,弯弓搭箭,一声断喝,“站住,再靠近我要放箭了!” “别放箭,我是仆散忠勇……”突前的十户长高声呼喊,“我们赶来接应,辽兵……辽兵在哪里?” “早穿过山口,奔伊州自投罗网,我们撤!”男子做一个胜利的手势,汇聚的五员猛将辨认一会方向,带昏迷的少女沿山谷抄近路飞奔。 辽兵无影无踪,五男一女很快和大部队会合。主帅安全归来,千户长似乎也安然无恙,迎上的万户长勉强安心,“周将军,我对你的做法非常不满,一名主将,岂能丢下他的部属,一个人独来独往?闯阵不属你的职责,这类事应该由我们去完成!” 憨憨一笑,男子轻声辩解,“万户长教训得对,但当时军情紧急,我只能以身犯险……”吐吐舌头,“即便你们赶到,我也绝不会让诸位冒这个险……”瞅瞅天色,“赶紧找地方休憩,千户长急需疗伤。” 盯视一会飘逸的长发,“这人……”万户长强忍怒火,“我们有重大任务,岂能带上她?”看出是一名女子,但又不便于发作,“将军,你太妇人之仁,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大家谁没有姐妹,岂能坐视不管?”男子拔高声音,“整个小山村只有她侥幸活下,所有草屋全部化为灰烬,丢下她意味着死亡!” 万户长寸步不让,“我们是铁骑,执行秘密军务,不负责收留乱民,扔下她!” “你也太草菅人命——”男子被激怒,“眼下暂时没有危险,等进入安全地带,把她交给当地村民,岂不救人一命?” “别争了,依我看,主帅和万户长都有道理……”眼见局势有些失控,耶律迪烈上前打圆场,“先找地休憩为大,带上她也不会影响行进速度,大家跟上向导,走吧!” 并无私人恩怨,纯粹见解不同,王鼎递上使臣强留下的羊棉袄,“将军,快穿上,小心着凉!”两人也不再顶牛,众兵将默默跟上在前面探路的向导,顶着凛冽的寒风沿山谷飞驰而去。 一路再无人烟,苍茫的夜色下,一干兵将索性连夜飞奔,天将破晓前进入吐鲁番盆地。在荒凉的废弃土堡中短暂停留,吃饱喝足后继续上路。醒来的少女一声不吭,仅仅咽下一点肉干,再也不肯进食。男子无暇过问,只管下令狂奔。一天的飙风般疾驰,天黑前,人马终于赶到高昌回鹘国的边境小城鄯善。 城外的幽静树林中,人困马乏的兵将一个个累得不行。悍将徒单克宁脸如白纸,被鲜血浸透的臂腿近乎失去知觉,依然咬牙强撑。前座少女惶恐不安,一会看看背后的血人,一会瞅瞅漠然的万户长,胆怯的目光最后投向一旁的面具男子。即便当时晕厥,也牢牢记住面容,虽然听不懂男子的话语,但能隐隐感觉到在维护自己。 不敢明目张胆对视,只能低头偷偷窥望。害怕,庆幸,担忧,悲痛欲绝各种表情交织,一张西域独有的嫩脸蛋不断变换神情。瞥瞥周围投来的狼一般眼神,少女紧张不已。这帮杀气腾腾的军士似乎非常听面具男子的话,连那个恶狠狠的将领也让他三分,眼下唯有倚靠这名怪怪的恩人活下去。 连续奔波,不曾好好休憩,可怜的少女昏昏欲睡。 “向导,我们现在何处?前面的城池还由辽兵把守吗?”靠近跟万户长交谈的向导,男子一脸紧张,“眼下人马疲惫不堪,最好绕行,以免跟乃蛮兵狭路相逢?” 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万户长放声大笑,“周将军尽可安心,我们已经抵达高昌国,报上名号即可入关,高昌兵自会把我们安全护送到与西辽接壤的边境……”高举宣花斧,“我们三人去喊城,走!” “大家再支撑一会……”冲摇摇晃晃的悍将大喊,余光与偷窥自己的朦胧泪眼对视片刻,男子拍马而出。万户长和向导越众跟上,一行三人沿入城大道奔向紧闭的城门。 天色迷蒙,笼罩在寒气中的城门骤然大开,一声呐喊,“冲……”冷冰冰的怒吼震耳欲聋。大批兵士纵马越过护城河,裹挟凛凛杀气一窝蜂冲出,突前的将领挥舞两柄大铁锤,“杀光这群乱兵,上——” 018.逼帅 暮霭茫茫,四下里一片荒凉,清寒的夜风将恐怖冰冻。余晖时见黯淡,高高的城墙上,全副武装的将士严阵以待。刀箭如林,檑木堆积如山,一抹血色随残阳隐没而悄悄弥散。 出城大道,狼烟滚滚,喊杀震天。依稀处,一马当先的主将野兽般嘶吼,“不得放过一名乱兵,用他们的鲜血告祭冤死的山民,杀——” 乃蛮兵?高昌兵?抑或不知名的番兵?吓人的阵势惊得向导差点坠马。万户长本能挂上宣花斧,飞速取弓,弯弓搭箭摆出一副迎战姿态。男子同样反应快捷,火速勒马,梅花枪直指狂奔的骑兵,霹雳般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我们是蒙古大军,尔等休得张狂!” 蒙古军?不是残暴的乃蛮兵?一脸惊讶的主将火急火燎勒住缰绳。战马一声嘶鸣,前蹄腾空,略带寒意的尘灰随劲风扑面而来。看清前方只有三名不伦不类的骑兵,铁锤掠空,指向怪异的面具男子,“我们乃驻守鄯善的高昌国将士,既是蒙古大军,你们可有大汗谕旨?” 汉语?普及得不错,盛唐果真名不虚传,威名遍及四海,所有番兵几乎都会一点。保持戒备,男子沉着应答,“我们是哲别千户长麾下的百人队,奉大汗谕旨作为前锋征讨逆贼屈出律……”沉思一会,“我有大汗恩赐的银符,可以作为凭证……”麻利摘下,顺手奉上,“派一个人过来取,见银符如见大汗,尔等还不下跪,更待何时!” 被面具男子的凛然气势镇住,主将被迫下马,单膝跪下,“尊贵的大汗,请接受鄯善守将户次哈尔的叩拜……”朝后挥挥手,“去,查看银符!”宁可信其有,大不了让这小子占点便宜,藐视大汗罪名当诛,自己可承担不起如此重罪。斜睨傲气凛然的年轻男子,“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周文龙,大汗钦点的百户长……”看看跪下的番将,男子心有不忍,收敛傲气,“将军请起,我们此行执行秘密军务,还望将军配合,大汗命令我们侦探逆贼屈出律的准确下落,而且……而且……”欲言又止,“另外一项军务更重大,恕我不能明言,请将军谅解!” 大汗出兵虚实并济,常人难得窥其万一,守将自然不敢追问。起身接过裨将递上的银符,反复查看,最终确认男子所言非虚。背后的兵将早已松懈,相互窃窃私语,“蒙古大军果然骁勇,看看,这名讲汉语的百户长怪模怪样,也不知道是何方勇士,胆量确实惊人,也不怕我们一拥而上将他斩杀……” 放下铁锤,大步上前,递过银符,守将毕恭毕敬,“请贵军入城,如有任何需要,我们自会满足……”转头扬扬手,“他们是蒙古勇士,大家尽可安心,诸兵将听令,后队改前队,护送蒙古大军入城!” 高举长枪,男子大喝一声,“所有兵将听令,入城!”瞭望的千户长耶律迪烈一声令下,“出发!”树林顿时沸腾,蛰伏的一百多号将士抖擞精神,大大咧咧冲出。近三百匹战马排成一列长队,井然有序跟上。 悍将徒单克宁粲然一笑,憋住的一口气终于松懈,头一歪,人径直摔下。 一路护送自己的这名男人正气凛然,从不曾占半点便宜,心生好感的少女一直暗暗关注。见人坠下,勒缰,转身,在间不容发中抱住滑下的血人般身躯。“嗵”两人同时堕马,摔在地上齐齐失去知觉, 训练有素的兵将赶紧勒马,纷纷跃下,扑向叠压的男女,“千户长,千户长,快醒醒,醒醒……” 男子一眼发觉慌乱的兵将,“谁坠马?”火速返回队尾,扔下梅花枪,“都让开,是徒单克宁吗?” 体形太魁梧,昏迷的悍将几乎将身下柔弱少女完全遮掩,等众人七手八脚抬起,才发现底下还有一个人。看看大步挤入的主帅,伸向少女的手纷纷停下,“将军,她刚才抱住千户长,被砸晕……” 摆摆手,“快,送千户长追上高昌守军,督促他们马上请人医治……”挠挠头皮,一把扛起纤柔少女,大步流星飞奔,“帮我拿枪,跟上!” 大队兵马簇拥主帅和晕迷的千户长进入城堡,守将有条不紊下命令,“腾出北营,让蒙古勇士歇息,他们的饮食由你负责,派军士照顾好战马……”指指随身裨将,转头冲一名将领大声吩咐,“你,马上去请赫乌拉高僧……”瞅瞅男子肩上少女,微露羡色,“百户长,这名女子是……” “她被砸晕,请同时派人医治……”答非所问,男子一脸焦虑,“这名千户长受伤颇重,耽搁不得!”冲四处张望的副将招招手,“万户长,你随高昌勇士们去安顿兵将食宿,我来照看千户长和这名少女!” “是!”催动战马,万户长转身离去。疲乏至极的一干兵将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在夜色下。 千户长?万户长?似乎还听令于这名年轻的面具男子?守将越来越惊讶,强忍好奇,继续下令,“你,飞马回报‘阿厮兰’国王,你,去报告‘伯克’大人,还有你,带两名军士去朝见‘达鲁花赤’大人,就说蒙古大军的先锋已经进入鄯善,他们要取道我国,深入西辽侦探逆贼屈出律的下落,请各地协助这群蒙古勇士顺利过境。” 逐一指派报信的将士,守将一脸好奇,“百户长,你的手下怎么会有千户长和万户长?这似乎不符蒙古军制?” “请将军别误解……”指指远去的副将,男子淡淡解惑,“他们原先是金国的千户长和万户长,臣服于大汗,我们之间叫习惯了,故而如此称呼……”把少女由肩扛转为横抱,“将军,您能否快点请人医治?我非常担心!” 咋咋舌,不由得多看年轻男子一眼,守将不再追问,高声吆喝,“快,把这名受伤勇士转入我的大帐,你,直接架上高僧,骑马以最快速度返回,不得有误,快,快——”指指铁塔壮汉,一连三个快字出喉,转过头,“百户长,请随我来!” 戒备森严的军营内,众人进入大帐,惶恐的年长僧侣也被架到。在不住声的催促下先用神奇的草药替千户长止血,清理创面,敷上特制的药膏,仔细包扎妥当。试探鼻息和脉搏,点点头,“这名勇士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只是流血过多而晕倒,多多静养即可痊愈……” 转身替少女诊治,惶恐的神情渐渐消褪,“这位少女更无大碍,不需要医治,喂以热汤水即会苏醒。慢慢进食,身体会很快恢复!” “谢谢大师,请受我一拜……”男子长揖于地,“多谢大师救我勇士,大恩大德周文龙没齿难忘!” “别,别……”托起男子手肘,年长僧侣淡然一笑,“我只是尽我所能,为诸位勇士效力不值得将……”不知道如何称呼,“将军如此客气,足见体恤将士,跟残暴的乃蛮兵简直大相径庭。” “这些是蒙古勇士,他们去征讨异教徒屈出律……”守将一脸笑意,“赏银五十两,护送大师回寺!” “佛会保佑你们,祝各位勇士一路安泰!”对纹银看也不看,年长僧侣转身飘然而去,留下的佛语铮然有声,“我足清净犹如莲花,口气净洁,如优钵罗香。一切众生谓我是人,我实非人。一切众生咸谓是人,然我实非……” 大师,真正的大师,虽然听不懂,但男子顿生敬意。守将摇摇头,“百户长,这名大师医术高明,但从不接受馈赠,我刚才的鲁莽之举亵渎大师,实属罪过!” 佛教?连眼前这名武夫似乎也颇懂佛道,男子啼笑皆非。托起西域少女头部,亲手喂以汤水,不多时间,千户长和少女同时醒转。费力转过头部,看清搂住自己的恩人,少女一脸羞涩,挣扎着坐起,目光转向魁梧的千户长。 摸摸包扎严实的手脚,悍将翻身起立,“将军,我没事,这点外伤微不足道……”一个趔趄,快速站稳,避开少女投来的火辣辣眼眸,一张紫棠脸涨得通红,“可能睡眠不足,故而如此!” “好,我们进食后去休憩……”猛拍后脑勺,男子懊悔不已,“糟糕,刚才应该委托大师带走她……”指指一脸迷糊的少女,“将军,拜托你一件事,请刚才的大师帮这名女子找处安身之地。她所在的山村已经化为废墟,亲人也均被屠杀殆尽,我们军务在身,无法带上她。” “行,这个忙我帮……”守将冲帐外大吼,“把大师再请回来,就说我还有事相求,快去!”扬扬手,“送酒菜,我陪两名勇士喝一杯!” 安全无虞,恭敬不如从命,饿坏的两人只管埋头吃菜,偶尔啜上一小口甘洌的葡萄酒。白衣素衫少女也早已饿绿眼,不顾斯文,大口大口进食。清澈的明眸在两人背影之间打转,惨白的脸色渐渐绽出一朵朵红晕。跳跃的烛火下,想看又怕,欲舍难止,略显稚嫩的西域面孔上露出羞羞答答的神情。 起初的羞涩被大胆的凝视取代,樱桃樊素口微噏,杨柳小蛮腰轻摆,道不完的娇柔,说不尽的妩媚。瞅瞅去而复返的年长僧侣,停止吞咽,一脸困惑呆呆发愣。 三人也吃饱喝足,男子起身跟大师简短交流,了解到详情,大师爽快应允。守将在一旁充当翻译,听明白的少女顿时大惊,一头跪倒,声泪俱下,“不,不,我要跟随将军,做他的奴婢……我绝不留下,这里太可怕,乃蛮兵随时会杀过来……呜呜……” 任凭大师反复劝解,少女依然哭闹不休,众人一时束手无策。执行秘密军务,随时有可能遭受危险,如何能安全保护女子?何况手下的一帮兵将也不是善茬?咬咬牙,男子狠下心肠,轻轻挥手,“大师,请带走她,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看懂手势,倔强的少女擦去泪水,瞅准兵器架上一把弯刀。猛然奔出,等众人醒悟,寒光四射的刀刃已然架上雪白脖颈,凄然泪下,“与其被乃蛮兵蹂躏,还不如自刎,以保我清白之躯……” 019.藏娇 刀刃,裂肌肤,血水,空自流,众人,齐齐傻眼。宁愿一死也不苟活,刚烈少女一个!男子惊出一身冷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救出的人死在面前?大喊一声,“慢……”看看停下动作的少女,无奈软下口气,“别这样,凡事好商量,待我再找个万全之策,如何?” 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移步,试图乘其不备夺下弯刀。 “不要过来!”少女已经豁出去,“如果将军不带我走,我……我……”锋利的刀刃继续切入,纷坠的血水将一袭白衣染成桃花瓣,“我也好安心去见我的亲人,爹,娘,姜儿来陪您二老了……” 稍迟片刻,怕要血溅五步?男子只能选择妥协,“我带你走,别,千万别自杀!” 听清翻译的话语,少女兀自追问,“将军可一言九鼎?以后请不要再谈把我托付他人的说法,答应,我就放下刀,不答应,我……我……”作势又要自刎,一张嫩脸蛋几乎完全变形,俨然一个凌然不可侵犯的魔女。 着急的大师快速翻译,冲男子不住点头,“请将军答应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苍生皆有轮回,但不能见死不救,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惨,还被讹上,不带都不行?但也不能跟一名娇弱的少女较劲,人命关天,先应允再说。压低粗犷的嗓音,男子一脸柔和,生怕少女会错意,“男人一言九鼎,我带你走,但先当着大师的面把话说清楚。等返回伊州,我把你交给当地的伊玛木穆罕默德……”挠挠头皮,“穆罕默德·本……本啥……”记不住长名字,歉然一笑,“我们此行生死未卜,随时有可能丢命,你还坚持跟上吗?” 默默倾听大师的译语,少女渐渐恢复平静,“我愿意,哪怕死我也要跟上将军……”扔弯刀,扑通跪下,“我在地窖中曾发过誓,只要有人救我,我会死心塌地做他的奴婢……”偷窥面具下的俊雅容貌,泪中含笑,“请将军现在就带我走!” 守将哈哈一笑,“诸位,我会安排军士置备汤水,梳洗后就在我的营帐中歇息。最好多打住几日,我还想聆听百户长的教诲……”冲侍立的卫兵扬扬手,“快去!” 快步上前,大师仔细检查伤口,总算还没深入肌肤,敷药包扎妥当。冲众人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飘然离去。卫兵早跑得无影无踪,守将指指营帐后的小房间,“一会让这名少女去里面休憩,你们两位委屈一下,睡这张大床,我去城楼值守……”拱拱手,“卫兵会安排一切,有任何事直接吩咐他。将军,千户长,你们也累了,早点歇息!”出营帐,上马飞奔而去。 “将军,将军……”喊也无用,守将早不见影踪,两男一女相互傻傻对视。“嗐!”叹口气,男子一脸郁闷。千户长恢复少许气力,悄然一笑,“周将军,看来你艳福非浅,以后怕甩都甩不掉?” “千户长,别开玩笑,依我看,这是你的艳福……”男子苦笑不已,“你晕倒坠马,她主动垫在身下,被你直接压晕,可见钟情至极……”皱皱眉头,“明日如何跟万户长交代?一帮大男人执行秘密军务,却带上一名娇滴滴的少女,成何体统?万户长怕绝对不会同意?” “啊……”嘴张得老大,面对千军万马也视若等闲的悍将变成一个害羞的少年,涨红的紫棠脸犹如熟透的南瓜,红中带粉,粉里含紫,不住摆头,“不会吧,我可没动她一根寒毛,大丈夫行走天下,岂能为女子折腰?”话虽大气,眼睛却盯向偷偷窥望的少女。 四目相对,少女羞红脸。低下头,悍将不敢再看,“将军,这可咋办?你刚才一口应允,如果不带上她,万一……万一她又要自杀,谁能时刻提防?” 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少女只管大胆盯视。一会看看变成怀春少年的悍将,一会瞅瞅愁眉苦脸的男子,芳心骤乱,低下头,轻轻拨弄青发,极力平缓乱糟糟的思绪。 头都变大,男子急中生智,“不如这样,明天让她换上男人服装,伪装成守将派出的向导,反正天气寒冷,多穿些衣物,万户长或许认不出?”喘口气,继续支招,“我会叮嘱她,不得吭声,以后跟上向导,你要保证两人的绝对安全,如何?” “没问题,眼下也只能这样,将军,你的招真多……”一脸钦佩,悍将恢复英雄本色,“我们并肩杀入敌阵,搅得辽兵阵营天翻地覆,最后居然全身而退,那帮蠢蛋还不得气晕?”哈哈大笑,“真过瘾,好久没有如此舒畅,能跟着将军杀敌,即便死去也痛快!” “以后别叫我将军,叫我先锋官最好……”男子一脸惭愧,“我以前带兵最多也就一百人左右,而且也太年轻,哪配统领你们这些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 “错……”千户长不住摇头,“统兵不分年龄大小,有才者居之,大汗能赏识你,自有道理……”微微点头,“肯同甘共苦,体恤将士,身先士卒,敢于承担重责,指挥兵马迎敌也颇有一套。帅才,真正的帅才,假以时日,你必会成为一名叱咤蒙古草原的铁血悍将!” 一大堆高帽差点压垮男子,忙不迭辩解,“千户长太高看我周文龙,能与真正的勇士并肩御敌,是我一辈子的荣幸。以后还需千户长多多鞭策,望不吝赐教!” 惺惺相惜,默契击掌,两人放声大笑。不明所以的少女目不转睛,偷偷窥望两名铁塔般的男人。军士入帐,简单梳洗,少女被带入单独的小房间,和衣而卧的两人抵足相谈。 夜,入眠,风儿,也被爽朗的笑声感染,情不自禁跳起欢快的高昌乐。答腊鼓、腰鼓、鸡娄鼓、羯鼓、箫、横笛、筚篥、琵琶、五弦琵琶、铜角、箜篌齐齐上阵,悠扬的乐声响彻空寂的夜空。 夜已深,默数伤痕,一盏青灯,垂泪天明。少女辗转反侧,一会傻笑,一会啜泣,一会叹息,一会暗暗静听。情愫初开,一颗芳心无可依,卧听冷夜入怀来。 金戈铁马入梦,两头疲惫的猛狮进入沉睡。均匀的呼吸声感染了少女,幽幽叹气,带着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情陷入恐怖的梦靥。惊叫乍起,起身的两人同时冲入房间,当然只是虚惊一场。 死死揪住男子,一脸惨白的少女再也不肯松手。无奈下,千户长搬来铺盖,反复做手势,少女才勉强放手。在房门两侧打好地铺,两人安静睡去。 夜风轻叹,月影婆娑,迷离了所有的梦靥。安全感十足,孤苦伶仃的人儿终于睡熟。 一干将士早甜甜入睡,昏黄的烛火下,汉人千户长刘安默默枯坐。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但眼下找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终有一天要你这个小小的先锋官血债血偿。摩挲手边的方天画戟,皱紧眉头,两撇短胡须微微颤动,扭曲的马脸渐渐舒展。 和衣卧下,一个人静静琢磨。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最理想的机会是在敌阵中趁机干掉,毫无破绽可言。才下眉头,愁绪又上心头,男子的一杆梅花枪无人能挡,一旦一击不中,剩下的可只有死路一条?不行,最好暗杀,趁其熟睡一举击毙。但仇人的徒手技击术也威不可挡,而且腰间始终带着一把从不离身的短刀,万一察觉,也恐大事不妙? 左思右想,长吁短叹,刘安始终拿不定主意。悲愤的神色和恐惧的表情交替转换,困意阵阵袭来,人渐渐睡去。烛火摇曳,鼾声微起,握紧方天画戟的手背上露出一根根凸出的青筋,分外瘆人。 一夜酣睡到天亮,两人被早起的少女推醒。将铺盖回位,洗把脸,叮嘱军士取来男人衣物。征得默许,割去长发,递过衣物将人推入房间。一会工夫,走出的少女已变成一个瘦弱的西域男人。 素面朝天,长身小袖袍,缦裆衫遮住小蛮腰,头戴苏幕遮,脚蹬尖头靴,染血的白衣和羊棉袄不见踪影。裤脚扎得严严实实,裹紧的微耸胸部看不出任何异常,粉嫩的脖颈也被黑织带遮掩,罩衣早换为军士找来的玄色长披风。 回鹘民族服饰太怪异,两人傻傻发愣。见惯不惊的军士在一旁反复叮嘱,连连点头,少女冲两名保护神嫣然一笑,轻轻跪下,“将军以后就是我麴翟姜的主人,我会尽全力服侍,请别丢下我……” 眼角渗出点点泪光,强忍快要掉下的泪水,但依然止不住,“所有的亲人全部被乃蛮人杀光,麴氏一族自我以后将永绝高昌……呜呜……” 麴氏一族?听明白军士的话语,两员悍将一头雾水。同样惊讶的军士一边和少女交流,一边小声解释,男子方恍然大悟。少女居然属于高昌国王麴智盛的直系后裔,祖上曾经显赫无比,皇族气质与生俱来,难怪颇具胆色?不由得多看两眼,辞别极力挽留的守将,由军士引路,三人骑马驰入北营。 众兵将早恢复彪悍本色,把乔装打扮的少女交给向导,男子跟万户长简短解惑。所有环节天衣无缝,副将自然毫无所觉,随着一声令下,引路的高昌国军士一马当先出城,秩序井然的铁骑紧跟其后。阴沉的天色中,滚滚铁骑出南门,右拐直奔跟西辽国接壤的边境重镇坤闾(今新疆库尔勒)。 020.迎敌 翻山越岭,过城涉河,一路行来一路慨叹。食宿无虞,安全无忧,一干兵将惬意非凡,放缓突进速度,尽情观赏沿途西域风景。天色转晴,碧空万里,明媚的蓝天让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秋风簌下,林花谢去春红,太匆匆。朝迎寒气晚迎风,点点胭脂泪,自无恨,辉映孔雀河,滚滚向东! 惨白的脸色露出少许红润,少女紧紧跟上络腮胡向导,偶尔东张西望,凄婉的眼神始终在男子和悍将之间流连。草药疗效良好,食宿也变得非常规律化,徒单克宁日渐恢复彪悍本色。贴身护卫少女和向导,忠实履行先锋官交予的护花职责。 远处的小镇被漫天烟尘笼罩,隐隐飘来喊杀声。万户长忧心忡忡,男子也颇感不安,两人小声交谈,“将军,看烟尘和喊杀声,估计情况不妙?该不会……”手搭凉棚反复观望,“可能辽兵发动突袭,双方正在交战?我们还进入坤闾吗?” 静静查看一番,男子没马上作答,冲背后的高昌兵士招招手,“来,你们三人都过来!”等人赶上,轻声询问,“攻击坤闾的敌兵一般属于哪个国家?除去西辽还会有谁?” “只会是东喀喇王国,他们的骑兵经常骚扰我高昌国边境,屡次充当西辽国的急先锋,这座小镇正处于风口浪尖……”负责一路护送的裨将咬牙切齿,但神情隐隐不安,“坤闾反复易手,眼下也不清楚谁在守谁在攻?我建议,派出前锋侦探,找出一条捷径,不必跟辽兵死磕?” 叹口气,“我高昌国以前的疆域最西直抵冰达坂,在东喀喇王国的蚕食下,连丢军事重镇浑八升、拜城、曲先,而今恐怕连坤闾也保不住?” 沉思一会,男子扬扬手,“仆散忠勇,王鼎,你俩随我去侦探敌情……”冲悍将徒单克宁大吼一声,“千户长,你保护好两名向导,如有差错,唯你是问……”转过头,“万户长,你派出一员大将就地寻找一处可以设伏的地点,指挥兵将埋伏,我们三人引出敌兵,打一个漂漂亮亮的伏击战,以酬谢高昌国的盛情款待。记住,一定要抓几名辽兵的高级将领,以便套出屈出律的准确下落。” 朝护送的裨将招招手,“你,也随我们去,以分清敌我……”犹不放心,“万户长,设好埋伏后,请派出高昌国勇士,带我们退入伏击圈……”环视一眼全神戒备的诸兵将,挥舞梅花枪,“各位勇士,此战是进入西辽的第二战,我们要以零伤亡的代价击败残暴的乃蛮兵,有没有信心?” “有!”众兵将齐声作答,炸雷般的怒吼滚过天际。少女和向导面无血色,躲在铁塔般的护花使者背后瑟瑟发抖。微微一笑,悍将扁扁嘴,“都别怕,只要我徒单克宁在,你们会非常安全!”目送四人离去,一脸淡定自言自语,“杀我徒单克宁的人还没有生出来,胆小的乃蛮兵只配做我钩下亡魂,哼!” 男子突前,裨将和十夫长居中,王鼎千户长断后,一行四人直奔远处山谷。机警且颇具谋略的千户长耶律迪烈带两名高昌国勇士越众奔出,转眼消失在茫茫的烟尘中。万户长有条不紊布置防线,备用军马被驱赶到正前方,汉人千户长刘安担任左翼防务,赤盏合烈千户长负责守住右翼,百户长猛安孛堇率十名死士断后。其余兵将围住两名向导和挂彩的千户长,摆开一副铁桶阵势,以防备辽兵偷袭。 蜿蜒的孔雀河径直东流,怪石峥嵘的库鲁克塔格山大峡谷中,大队增援的乃蛮兵正蜂拥穿过铁门关。林木葱郁,百花萧败,岸壁如刀劈斧凿,狭窄的山路上,大群兵士出峡谷,直扑战火纷飞的坤闾镇。毫不知情的四人纵马飞奔,渐渐靠近烟尘弥漫的东门。突然之间,城门大开,慌乱的兵众一窝蜂涌出。背后喊杀四起,大堆溃不成军的高昌步骑兵如散放的羊群,沿出城大道疯狂逃命。 裨将一脸紧张,暗暗倾听一会,冲前面的男子高喊,“百户长,战火已蔓延到东门,估计坤闾守军抵挡不住,正逃往我们所在的方向,不必靠近,静观反应即可。” “行……”看看远处滚滚尘烟,男子勒马止步,“一会我们拦住溃败的兵士,你负责找出对方主将,我来指挥这群乱兵。先阻击追赶的敌骑,尔后就地歼灭,等引出大股乃蛮兵后再把他们诱入伏击圈,一举全歼!” 有蒙古大军撑腰,尽管数量少点,但裨将曾耳闻过蒙古铁骑太多的以寡胜众战例,不由得胆气陡涨,“是,我随您主动迎上去,拦住溃兵!” 皱皱眉头,男子主意顿生,拍马冲出,“上――” 狼狈不堪的高昌骑兵一个个吓破胆,在主将的带领下,没命飞奔。背后的一股乃蛮兵借余勇猛追,矢如雨下,落在最后的步兵纷纷倒地,惨叫声惊破荒凉的平原。穿过狭长山谷,四人迎头而上,眼看距离越来越短。隆隆的蹄声中,一员将领模样的高大男人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不时扭头回望,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勒马停下,男子运足真气,大喝一声,“前面可是高昌国勇士?我们是蒙古大军,特来援助贵军以抵御乃蛮兵!”声如洪钟,飘出老远,直达惊魂未定的溃散人群中。 蒙古大军?救星终于赶到,几欲崩溃的主将高声作答,“我们是高昌坤闾守军,乃蛮兵来势汹汹,铁门关早已失守,他们的援兵越来越多,请蒙古大军迎敌!”拍马疾奔,转眼赶到四人前方,气喘如牛,“蒙古……蒙古大军呢?怎么只有你们四个人?” 亮出腰牌,裨将简短解惑,“我是鄯善守将户次哈尔手下的裨将努不察,蒙古大军已经在河谷中设下埋伏,约束你的兵士,让他们不要慌,迎击这股追兵!”语气强硬,“丢失坤闾,你以为你能活命吗?” 沉默一会,血人般的守将恢复少许信心,冲奔近的兵众大喝一声,“都别怕,蒙古大军已经赶到,我们要将这股冒进的乃蛮兵就地消灭,敢越过此线,杀无赦!”滴血的长枪在地上划出一道血印,目光转向怪模怪样的面具男,“这位将军可是蒙古大军的统帅?” 男子点点头,“命令你的军士就地设伏,我和千户长先引诱敌兵,慢慢后撤。一会听我指令,如果长枪高举,务必全军掩杀,不得有误!” 千户长?守将终于相信确有蒙古大军,胆气渐生,看看左右山岗,枪指惊魂未定的将士,“诸兵将听令,不得后退一步,裨将汪可宁带所属军士进入左面山岗,呼哈赤领两百兵士退入右侧山岗,其余人随我就地拒敌。一会看清这位蒙古将军的长枪,高举则全军出击,违令者,斩,退后者,斩,消极怠战者,斩!” 摆摆手,冲护送的裨将大喊,“你就地督战,我们去迎击送死的乃蛮兵,上!”男子率先奔出,十户长和千户长拍马跟上,三骑逆流而出,大义凛然扑向骄横的追兵。 天色已近晌午,蓝天白云依然明媚,微凉的山风吹散尘烟,一股马骚味扑面而入。慌乱的高昌兵士在呵斥下稳住阵脚,迅速按照指令分散,守将指挥剩下的一百余步兵摆成一长列。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飞奔的面具男子身上,一个个屏气噤声,静等好戏上场。 估摸距离,男子果断勒马,横过长枪,拔弓取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员将领,稳稳击发。箭矢离空,疾如闪电飞向敌将胸甲。尽管有所防备,但躲闪不及,领头的将领被势大力猛的利箭射下马。追赶的辽兵发一声吼,奋不顾身继续冲锋。身后的两人同时收步,拔弓怒射,呈箭头形状的三人倚仗强弓,用精准的箭术逐一消灭迫近的辽兵。 反击的箭雨纷下,可惜臂力有限,与三人尚差一段距离。150步变成一道死亡的地狱之路,凡越过者一律被射倒,追赶的人群被迫散开,从多个方向发起进攻。呼啸的箭雨霸占了天空,三骑如天神般巍然不动,任凭敌兵轮番冲击,还击的箭矢依然精准无比。 左中右三路迎敌,居中的男子反手探下箭囊,索性一把抽出五支箭。同时上弦,挽强弓,平平瞄准越来越迫临的乃蛮兵。松手,还弓,取枪,转马,动作浑然天成,“撤――”轻夹马肚,猛抖缰绳。胯下的白龙马心有灵犀,一声嘶鸣,静止的四蹄仿佛获得神助,转瞬间变成一团翻飞的白影。大地震动,尘灰飞扬,人马已脱离箭雨笼罩,沿大道飞驰而去。 两员猛将早转过马头,三人呈一条平行线,头也不回狂奔。敌兵终于抵挡不住,一声呐喊,大道上,坡坎下,草地中,精神大振的乃蛮兵蜂拥而出。地皮颤抖,沙末四溅,尘灰直上湛蓝的天空,喊杀声甚至惊退和风。虽看清三人后面的迎战阵势,但指挥掩杀的副将毫不在意,只管挥舞铁蒺藜,暴雷般的怒吼给西坠的残阳增添一抹血色,“冲,杀光这群高昌兵,一颗人头可得白银十两,杀啊――” 021.入彀 吊儿郎当的太阳翻翻白眼,旁若无人继续做俯卧撑,偶尔探头窥望一眼。打酱油的彩云仙子再也按捺不住,轻轻撩开面纱,大大方方观战。云子云孙在背后摇旗呐喊,至于在帮谁,天知地知云也知,交战的双方却不知。 背谷列阵的坤闾守军心如击鼓,巴巴的目光看看守将,瞅瞅飞骑驰还的面具男子,一个个绷紧神经。 血水浸透的盔甲分外沉重,急促的喘气声随三骑靠近战阵而越来越低,到最后乃至完全消失。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男子平握的枪杆上,颇有节奏感的马蹄声倏忽即至。滚滚尘雾中,只见男子猛勒马缰,胯下的白龙马默契收步,双蹄腾空,一声嘶鸣惊飞尘埃一地。 闪电般转体,人马合一面对狂追的敌兵。收枪,取弓,面具男一把抽出五支利箭,同时扣上弦。舒猿臂,挽强弓,稳稳锁定张狂的乃蛮兵副将。“嗖嗖嗖嗖嗖”破空声络绎不绝,纷飞的箭雨将敌将上中下三路牢牢封锁,凄惨的生命绝响瞬间飘出。 “啊——”尽管使出镫里藏身的绝招,副将依然被毫无破绽的箭雨射中脖颈。惨叫起,蹄声落,战马飞奔,马鞍余温尚在,却已空无一人。翻滚的铁蹄转眼将抽搐的副将踩成肉饼,几名池鱼也被殃及,纷纷堕马。两名猛将借势怒射,狂追的轻骑兵陆续不断摔下,怒吼声、惨嚎声、惊叫声不绝入耳,稳健的阵势被打乱。 主将先被射死,而今副将又被这名面具男子一举击毙,群兽无首的先头骑兵发一声喊,不约而同勒住战马。黑压压的后续骑兵继续猛冲,两相轧压,拥挤的人马更为混乱。领头的裨将看出异常,“呔,来将何人?敢单骑挡我大军?” “蒙古百户长周文龙……”早收弓拔枪的男子一声断喝,举高长枪,“鼠辈,受死……”轻磕马臀,狠夹马肚,摇动梅花枪,“杀——”白衣白马单骑杀出,威风凛凛直扑敌将。 惨淡的阳光下,一团白影御风而行,枪尖连续打落迫临的箭矢,骁勇男子孤骑闯阵。两员猛将自然紧紧跟上,闪转腾挪间,三人已然杀入慌乱的敌骑中。枪斧齐挥,人头滚滚,血花寂寞飘飞。虎入羊群,一顿疯狂砍杀,先头骑兵倒下一大片。乃蛮兵乱成一团,大呼小叫蜂拥围上,试图用铁桶阵击毙凛然赴死的三骑。 “杀!”一声令下,守将纵马跃出,身后追赶的一百余步兵几乎喊破嗓子,“冲啊,杀光这群禽兽,为死去的将士报仇……”大道眨眼间被腾起的尘灰遮蔽,漫天而起的烟尘将交战双方完全笼罩,腥风血雨即将迫临殊死搏击的战场。冷不丁,左右山岗同时沸腾,两支埋伏的骑兵仿佛被马蜂蜇过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一个个如疯子一样呼啸而出。 地在抖,水在流,人马在嘶吼。士气大振的高昌兵全军出击,狭长的战场彻底被煮沸。勇不可挡的三骑如沙丁鱼一样搅乱敌阵,左右两支高昌骑兵猛攻两翼,守将率领步兵大踏步掩杀。气势如虹的攻击分头展开,慌乱的敌骑被分片包围,逐一点杀。乃蛮兵渐渐招架不住,狂追立马变成大溃退,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呼啸而来,鼠窜而去,没斩获多少高昌兵,却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无主战马。倒霉的辽兵恨不得骑上天马,争先恐后逃回东门,反应稍迟的一律沦为刀下亡魂。憋屈的怒火让一帮坤闾步军丧失理智,顽抗,杀,投降,杀,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砍。时间不长,大道已被遍地的尸骸堵塞。山坡旁,草地中,坡坎下,除去悲鸣的战马,剩下的只有血水,站立的只有趾高气扬的高昌兵。 一直追到离城门300步左右,男子总算收缰,喘口气,“千……千户长,你以最快速度返回,寻找埋伏的大军。如果地点不合适,通知万户长,马上赶到山谷设伏,我估计……估计乃蛮兵很快会发动反攻,必须尽快布置好包围圈……”冲张望的十户长大喝一声,“你快去通知守将,让他命令步兵先退入山谷,继续设下埋伏,等我的指令!” 护送的裨将飞马赶到,上气不接下气,“百户长,而今如何应对?一鼓作气攻城吗?” “不,骑兵的优势在速度,攻城不属我们强项,不用急,他们自会出城……”喘息渐渐平缓,男子挥手掸去皮甲上的血珠,活动四肢,转头怒吼,“全体高昌勇士听令,后队改前队,以最快速度返回山谷,抗令者,斩——” 进攻未必会听,但撤退不用多费唇舌,何况这名蒙古统帅确实彪悍无敌。杀人如探囊取物,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也没见谁伤他一根寒毛?乖乖转头,一帮嗜血猛兽拍马飞奔,翻腾的尘烟渐渐远去,大道上转眼只剩下早先的四人。裨将开始胆寒,“百……百户长……将……军……”话不成句,“我们也得撤,万一辽兵……辽兵……” 话没说完,紧闭的城门轰然洞开,大堆人马越过护城河,一窝蜂冲向四人。喊杀声惊得裨将差点抽筋,“一个人也不要放过,瞄准那名面具男子,射死他,射……” 三人对望一眼,默契拔弓,同时施展连珠箭绝技,一顿精准的箭雨消灭领头将领。还击的利矢如雨而下,三人早收弓掉头狂奔。吓破胆的裨将溜得比兔子还要快,抢在三人前面纵马飞驰。尸体太密集,一不留神马失前蹄,人被狠狠摔下。头砸破,血横流,整个人晕晕乎乎。喊杀声犹在耳畔回荡,本能挣扎着爬起,试图追上战马。惶恐加焦急,脚底一滑,一头倒入尸体堆。 枪换手并抓紧马鞍,身体微微右倾,男子做好救人前的准备动作。马蹄滚滚中,三骑转瞬即至,疾勾腰,染血的右手准确抓住惶惶杵立的裨将。单臂叫劲,猛然发力将人拎上马背,人坐稳,马不停,四人三骑从尸堆中掠过,如狂风般冲向夕阳下的苍凉山谷。 “将……将军……谢……谢谢……”差点吓丢魂,嘴唇发紫,裨将努不察连话都说不完整,“乃蛮……乃蛮兵……追上……追上没有?” “抱住马颈,别吭声!”扭头观望,男子暗喜,“追来了,但距离颇远,不用怕!”唯恐敌兵放弃追赶,左右两侧的十户长和千户长不断用箭矢撩拨,当然不会无的放矢,只瞄准指挥的将领,冷静放箭。 倚仗援兵,倾巢出动的辽骑只管埋头猛追,一时又奈何不得机警的三骑,众兵将直气得哇哇大叫,“射死他,给我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指挥的先锋官一头栽下,面门被交叉的两支利箭穿透,转眼淹没在浩浩荡荡的铁流中,死活不知。 志在必得,岂会惧怕区区三人?吼叫声震破山林,“追上去射死这三人,冲——”充当替补的副将又被射下马,连对手的毛都没碰到一根,连续损兵折将,一帮蛮横的骑兵急红眼。豁出性命,策马狂追,愤怒的吼叫响彻大道,“杀,为两名先锋官报仇……” 恢复信心的守将单骑迎出,“快,将军,我们退入山谷,贵军的先锋骑兵已赶到,后续的大部正源源不断赶赴伏击地点,我们绝对会一举消灭这群送死的辽兵!” 先锋骑兵?还有大部?气喘吁吁的男子暗自苦笑,“不用怕,此战一定要全歼这群羔羊,趁势夺回坤闾……”看看追近的大队骑兵,“你如何布防?” “步兵埋伏在两岸山岭上,我已命令他们准备好大堆礌石。骑兵分为两路进入山谷前的密林,等辽兵入谷,到时一起掀下石头,先打乱他们的阵势,贵军也早已埋伏在山谷出口的树林中……”瞅瞅越来越近的乃蛮兵,守将本能转马,“以号角为令,全军出击,一举全歼这股贼兵。贵军大部也会马上赶到,到时万箭齐发,敌兵唯有送死的命!” 不错,到底久经沙场,男子瞥一眼狭长的山谷,“行,就这么办,我们快跑,直接穿出山谷!”一行人头也不回奔入仅容十余骑并行的隘道,猛催战马,很快消失在卷起的沙尘中。 地势险要,追赶的乃蛮兵纷纷止步,狐疑的目光反复查看。山道非常平直,一眼望到尽头。出口外腾起的大团尘烟特别显眼,虽看似吓人,实则属于万户长留下的疑兵。五名军士配合悍将徒单克宁还有两名向导将备用战马绕圈驱赶,故意引诱敌兵上当。 想溜?没门,指挥的副将把尘烟处的马队错当成溃败的高昌骑兵,高声下令,“他们早已逃出山谷,我们追——” 大群乃蛮兵被迫挤入山间小道,十骑一行快马追击,拥挤的战马形成一长溜,陆陆续续进入包围圈。看看两侧陡峭的山岭,多少有些顾虑,副将同时下令,“出动两支十夫队,爬上山岭,以防高昌兵设下埋伏,其余人随我冲!” 询问过逃回的兵士,对溃散的守军数目知根知底,全部人马不到五百,其中还有一百多步兵,而自己清一色的轻骑兵,数量达到对方五倍,即便中埋伏,也完全可以凭借铁骑的冲击力杀出,有恃无恐,副将拍马追赶先头骑兵,“快冲,别让高昌兵脱逃,务必将他们全部歼灭!” 022.疯狂大屠杀 鸟雀早被惊飞,残阳褪尽繁华,摇曳的树林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晕中,美得让人心颤。树林边缘,阵阵杀气不可抑止,一丝丝,一缕缕,顺风缓缓弥散。山谷出口的草坡上,一员手提宣花斧的大将定睛细看,朝后摆摆手,“是周将军,没听到号令,不得出击,擅动者,斩!” 瞄准面具男子的弓箭同时放下,只有千户长刘安还在愣愣犯傻,立马被一声霹雳般的怒吼吓得一哆嗦,身体一晃,差点摔下。 “放下!”横眉冷对,万户长怒气冲冲,“万一失手,你想让我们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吗?” 反应自然敏捷,火速垂下弓箭,刘安一脸平静,“我不会乱放箭,我是怕敌兵迫近,以便及时帮周将军解围!”解释滴水不漏,脸皮却不由自主微微抽搐。尽管恨不得将仇人立毙马下,心机颇深的千户长依然不露任何声色,“大家隐藏好,没有万户长的命令,不得放箭,违令者,斩!” 辽兵耽搁的工夫,四人早穿出山谷,男子一眼察觉山坡上的副将,“万户长,一会放出少量敌骑,我们将其截断,以便尽量将这股乃蛮兵一网打尽!” 抬高宣花斧,副将点点头,悄然隐入山林。喘气声被呼啸的夜风掩盖,分为两列的众兵将凝神静听,纷沓的马蹄声渐渐迫临,埋伏的一百多号勇士做好战斗准备。兵器挂上马鞍,强弓劲弩齐齐上手,静等万户长发出攻击指令。 “下去!”单手托住裨将腰背,男子猛然发力,将人安全送下白龙马。拉缰绳,闪入树林,守将和两名猛将紧随而入。相互对望,做一个胜利的手势,火速取下弓箭,瞄准出口。 头也没回,一溜烟窜入山林,惊魂未定的裨将蛰伏在一棵大树下,拔出腰刀,摆出一副迎战姿态。 “用弓箭……”旁边的百户长一脸鄙视,“我们不会短兵相接,直接射死这帮羔羊,明白吗?” 手忙脚乱换好兵器,瞅瞅左右埋伏的大队人马,裨将勉强心安。箭上弦,微挽强弓,全神戒备的兵将集体进入临战状态。 崖壁太陡峭,负责搜索任务的军士只能下马,纷纷往上攀援。一步三滑,速度慢如蜗牛,“啊——”一声惊叫,一名失足的领头军士翻滚而下,一连撞翻多名尾随部众,拥挤的人团齐齐滚下。进入山谷的大队骑兵看得清楚明白,纷纷哄笑,“真没用,连个山都爬不上去,一群废物……” 头破血流也得继续再爬,不然让人耻笑?擦去满头满脸的血水,一行蜗牛继续攀援而上。谨慎再谨慎,小心加小心,速度自然更慢。急于建功,两千多骑兵的大部都已进入山谷,并列而行的十骑变成拥挤不堪的十多骑。头尾相衔,密密麻麻一路延伸,乱哄哄的咒骂不绝入耳,“慢点,没长眼睛吗?抢女人也见你这么勇敢,急着送死?再敢挤,我……” 挥舞兵器,小头领威胁两旁兵众,不住骂骂咧咧,“妈的,连个女人也看不到,杀得真没劲……” 先锋轻骑兵已穿出山谷,在另一名先锋官的率领下扑向烟尘中的备用战马。喊杀声分外吓人,“不得放过一名高昌兵,全部诛杀,不要留下一个活口,上啊——” 谨记主帅命令,树木后的万户长默数冲出的人数,估摸已窜出一百骑左右,宣花斧狠狠劈下,“放箭——”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仿佛从地底下冒出,山谷出口和入口同时飘出惊天动地般的巨响。翻滚的礌石如雨而下,刚爬到山腰的侦察兵再也稳不住神,相继滚落,漫天的烟尘将入口和出口完全遮蔽。首当其冲的人马被一块块巨石砸成肉酱,时间不长,狭窄的出入口均被堆积如山的石头堵塞,想硬闯只有一条路——飞! 一百余名步兵分为四队,一队30人左右,牢牢扼守出入两地山岭。也不诈唬,只顾埋头猛掀礌石,眼看堆积的石头超过两匹战马高度,不约而同拔箭,密集的箭雨重点照顾入口和出口,凡试图突围的一律被射倒。入谷的兵马被成功堵死在狭长的山道中,本就拥挤,更遭受突然打击,压根不需劳烦他人动手,纷乱的敌兵自相踩踏,死伤者急剧增加。 大意,太大意,尽管谨慎,照样中埋伏,乃蛮兵主帅险些气晕。挥舞狼牙棒,气急败坏怒吼,“杀出去——”慌乱的兵众很快稳住阵势,前呼后拥冲向山谷入口。愿望不错,可惜无飞天本领,守株待兔的高昌兵无须费神追逐,居高临下逐一点杀迫临石堆的羊羔。 少数冲到石堆下的骑兵也无可奈何,战马根本跃不过去,在精准的箭雨下,连人带马纷纷倒地。地方太狭窄,眨眼的工夫,垫底的人马尸体渐渐接近石堆高度。谷底射上山岭的的箭雨超过高昌兵十倍以上,反击的场面壮观之至,但效果特差。距离远,而且落井下石的军士全隐身石头后,少数到达山岭的箭矢被迫充当点缀战场的花雨,飘飘然煞是好看。 人群太混乱,谁都希望率先逃离绝地,一个个奋不顾身猛冲。被直接踩死倒也洒脱,更有倒霉的军士在铁蹄反复蹂躏后才咽气,痛苦的惨叫惊飞晚归的雀鸟。不多一会,山谷小道被尸体铺平,狂躁的无主战马火上添油,任着性子横冲直撞,乱糟糟的人喊马嘶将山谷变成喧闹的街市,冲天的血气四处弥漫。 凭借累累尸体垫脚,魂飞魄散的四名乃蛮骑兵终于突过石堆,还没醒神,转眼死在左右飞出的密不透风箭雨下。死神继续往里延伸,尾随冲锋的兵将纷纷坠马,山岭飞下的箭雨更为密集,而且缓缓向内移动,入口彻底变成地狱,凡靠近者无一例外挂掉。入口被埋伏在山林中的两百余骑牢牢封锁,另外两百人马跟侥幸逃离的三百多名辽兵展开殊死对攻。 入口战场陷入白热化状态,一个誓要打开通道,一个宁死也不退缩,双方都豁出性命。惨烈的战斗由远距离对射渐渐变为短兵相接,白刃战激烈上演。凶悍的乃蛮兵凭借数量优势,一点点迫近山谷入口,封锁入口的骑兵分出一半人马加入战团。天上箭飞,地下人倒,无主战马四处暴走,喷溅的血水慢慢汇聚成河。 血腥无比的砍杀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谁攻谁守,交织的人群只管抡开兵器,杀一个算一个,直至自己被砍倒为止。三百余骑没多长时间减员超过三分之二,高昌骑兵更惨,参与阻截的三百余人马几乎拼光,最后五十余众被迫后退。一声呐喊,以逸待劳的一百余骑冲入战团,局势再次逆转,血腥的杀戮让人不忍目睹。 出口的战斗也如火如荼展开,一百余乃蛮骑兵刚刚冲出,顷刻间让树林中飞出的漫天箭雨射倒一半。余下人群变成被激怒的蛮牛,转头猛攻,试图抢占草坡,以掩护大军突围。无需追赶,敌兵自动上门送死,一帮金兵金将喜笑颜开,依托树林庇护,用精准的箭法稳稳射杀迫近的羔羊。 少量挂彩的蒙古勇士早悄悄爬上山岭,加入阻截人群,人多力量大,出口的石堆堵得更为严实,超过三匹马的高度。一半人继续掀礌石,另一半大放冷箭,突围的骑兵人仰马翻,一个个相继倒下。人再多也架不住箭多,冲向入口的乃蛮兵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十余骑。被迫放弃进攻,发一声喊,掉头狂奔。 “杀——”早等得不耐烦,男子率先跃下草坡,挥舞长枪猛追上去。身后铁蹄滚滚,千户长王鼎紧随其后,三十余骑拍马跟上。担任诱敌任务的备用马群中杀出挂彩悍将,用连珠箭开路,一个照面射翻三名辽兵,“呔,哪里走,纳命来!”厉吼摄人心魄,一名吓破胆的骑兵倒撞下马。余骑魂飞魄散,毫无还手之力,在交叉的死神笼罩下,纷纷倒毙。 一炷香不到,乃蛮兵全部被赶尽杀绝,一个活口也没留,失去主人的战马漫无目的溜达,战场一片凄凉。挥挥手,调转马头,男子头也没回高声警示,“千户长,履行你的职责,两人若出事,定斩不饶,回去——”抖缰绳,摇动一杆沾满血迹的烂银枪,狠夹马肚,“杀!” 出口早被尸体堵满,加入堵截的诸兵将浑似戏耍一般,举手投足间,强虏灰飞烟灭。准射,猛射,大力射,甚至寻找将领模样的靶子施以精准点杀,一个个眉飞色舞,快活似神仙。对手倚仗树林或巨石,还击的箭雨如挠痒痒一般,压根对敌兵构不成威胁,而自己所处光秃秃一片,躲无可躲的乃蛮兵发出绝望的惨嚎。 战马狂躁不已,狠命来回奔跑,惨叫如山呼海啸一般。溃不成军的一千八百余骑死的死,伤的伤,很快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藏在山道中一处巨石下作困兽之斗。轰隆隆一声,山岭上跟踪的军士脚踢手搬加合力推动大石,翻滚而下的石雨转瞬将人马淹没。血肉横飞,躁动的战马火上浇油,困兽般的辽兵陆续化为肉糜。 胆战心惊的残兵纷纷下马,扔掉兵器,哀嚎一声高过一声,“不要砸,千万别砸,我们投降,啊——” 023.夜袭坤闾堡 入口的惨烈战斗早分出胜负,在付出巨大伤亡后,背谷一战的高昌兵终于将敌骑全部消灭,脱逃的最后两名乃蛮兵也被射翻。血人一样的幸存军士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堆积的人马尸骸几乎堵死入口,血水汩汩流淌,滋润干涸的山沟。四处奔跑的无主战马漫山遍野,吃草的吃草,闲逛的闲逛,悲鸣的悲鸣,撒欢的撒欢,场面气势恢宏。 麻利下马,男子蹬地连续腾跃,借助长枪飞身跃上石堆,“停――” 箭雨应声而止,一块巨石却不听命令,犹自弹跳飞下,轰然砸入人群,激起惨叫一片。长枪横扫,男子怒目而视,“全体跪下,高举双手,否则格杀勿论!” 比幼儿乖巧得多,失魂落魄的残兵同时跪倒,一个个尽量抬高手臂,争先恐后乞命,“我们投降,别砸,求各位勇士饶我们一条狗命,呜呜……”早先的霸气化为汗水,融入脚下血粼粼的尸堆,头也不敢抬,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还有高堂老母,幼子糠妻,呜呜……千万别放箭……” 天色已晚,光线渐渐黯淡,影影绰绰中,隆隆的马蹄声滚过天际,方向似乎正冲众人而来。猛吃一惊,男子转头查看。远处尘烟翻腾,旌旗招展,气势汹汹的一千多名人马穿过山隘,正迫近山谷。面对草坡,男子不慌不忙下令,“千户长王鼎听令,随我迎击这股敌兵……”冲横斧跃马的副将大喊一声,“万户长,这里交给你,命令所有兵将换上乃蛮兵军服,简单打扫战场,找出残兵中最高将领,马上就地设伏,快――” “将军,据我猜测,这批赶来的骑兵极有可能是我高昌国援兵……”跃出人群,坤闾守将高声提醒,“待我会会他们,大家一起去!” “行!”内心稍安,擦一把冷汗,男子跃下石堆。上白龙马,离开山谷,三名将领大义凛然迎头而上。 捆绑百余名残兵,负伤的人马一律送上西天,搬开石堆,勉强清理出山谷出入口。将幸存战马驱赶到入口旁的树林中,一帮混编兵将无暇搭理山谷中淤积的大堆尸骸,火速返回原位。反复设伏,把握不大,敌兵一眼即能察觉,众兵将惴惴不安。箭上弓弦,暗自做好狭路相逢的血战准备。剩下的百余名高昌步兵更为恐慌,相互傻傻对视,整个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一眼认出熟悉的军服,几乎变成孤家寡人的大将一阵狂喜,“我是坤闾守将户奴赤木斤,前面可是我高昌国勇士?” “正是,坤闾丢失没有?乃蛮兵有多少人?”居中的大将连续发问,“铁门关天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我们杀回去!” “这位是蒙古军统帅周文龙,我们刚才联合设伏,一举全歼追击的乃蛮兵……”擦去满头满脸的血水,守将指指一脸戒备的男子,“这两位将军单骑阻挡辽兵,杀得他们丢盔弃甲,还成功引出镇内兵马,没有蒙古军相助,我们早已被乃蛮兵杀光。” 废话少叙,男子切入正题,“将军,我建议,趁进入坤闾的辽兵立足未稳,我们连夜来个突袭,夺回坤闾,如何?” “将军所言正合我意,但具体如何行动还望明言?”增援的大将毕恭毕敬,冲男子拱拱手,“素闻蒙古大军攻城拔寨易如反掌,请将军直接下命令!” 战机倏忽万变,男子当仁不让,“行,请恕我周文龙无理……”看看大队精神抖擞的骑兵,运足真气,“全体兵将听令,敢死战者请出列,提醒一下,箭术务必百步穿杨,一个人对付不了五个的不要出来送死,快――” 掂量一番,兵将非常自觉,五十余众越阵而出,但个个霸气横溢。目光齐齐瞅着冷峻的面具男子,相互交头接耳,“看,这位将军绝对勇猛无比,他一个人对付十个估计也不在话下,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口气……” 摇摇头,男子多少有些失望。偌大的骑兵阵营,居然只有五十来人敢于力战,难怪被乃蛮兵杀得大败。环视一圈,拔高声音,“诸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此行任务艰巨,每一个人都得发挥独挡一面的作用,要敢于以一敌百,有无必胜的信心?” “有!”强将底下无弱兵,五十余众齐声作答,雄浑的嗓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有绝对的把握攻下坤闾,请各位勇气听我命令,怯战者,斩,抗令者,斩,自作主张者,斩!”三个斩字掷地有声,瞅瞅杀气腾腾的面具男子,围观骑兵一个个面露惧色。 挥挥手,男子继续下令,“请马上派人疏理山谷,我即刻率领一百名勇士连夜赶赴坤闾,记住……”瞥一眼增援的大队骑兵,“所有人跟在后面,保持500步以上的距离,不得闹出半点响动。马蹄全部用布革裹住,所有兵将必须衔上一根枯木,敢出声者,一律就地斩首……”冷漠的眼神看得诸兵将直发毛,“约束各自战马,等我们占领城门,全军出击,一举杀入城内,听明白了吗?” 沉默一会,五十来名勇士挺挺胸,“明白!” 煽动性的言语感染了众骑兵,一个个热血沸腾,按捺不住的十个人跃众而出,“我们也要加入敢死队,请将军恩准!” 点点头,“入列!”满意的目光扫视一圈,大致清点数目,男子昂起头,“将军,请看清这六十多名兵将,以后他们就是这支骑兵中的核心力量,望多加提拔。跟着我周文龙杀敌,危险并不大,但需要足够的勇气,必须具备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量,这才是一名真正合格的勇士!” 铿锵的言语让其余兵将懊悔不已,又有五十余名军士站出,“我们也希望加入……” 打断嘈杂的呼喊,男子沉下脸,“退回去,你们不具备足够的勇气,只能进入第二批备选队伍……“换一副口吻,“放心,等进入坤闾,各位照样有机会立大功,我会挑出部分勇士连夜进攻铁门关,诸位一定会成为这支骑兵中的精锐,将军自会给你们升官……”淡淡一笑,“当然,还得安全活下来!” 人多力量大,山谷很快恢复原貌,但遍地的鲜血却无法消除,浓烈的血腥气味让人几欲作呕。随机抽出自己麾下30余名兵将,执行夜袭任务的一百名混编勇士麻利换好辽服,挑出温顺一点的20余名俘虏,男子摆摆手,“三至四人看住一名乃蛮兵,如果稍露不满,给我当场斩杀……”指指一脸淡定的辽兵主帅,“你,随我们去喊开城门!” 迟疑一会,主帅摇摇头,“我绝对不……”话未落音,身后的万户长抡开宣花斧,闪电般劈下。人眨眼间变成两半,头滚往西,抽搐的身躯静立片刻,才轰然扑倒。 “你,愿意去吗?”冷漠的目光转向另一名将领,万户长冷冷发问。 “我……我……”第三个我字没机会出口,人也被劈成两片。继续问,继续杀,直到一名吓瘫的低级将领应承,宣花斧才停止杀戮动作。 轻轻摇头,欲做声阻止的男子最终放弃,“万户长,问出逆贼屈出律的下落没有?” 抖抖宣花斧,甩去血水,“在喀什噶尔,这个逆贼没多少地方可去,树敌太多,民愤都可以把他淹没……”万户长一脸不屑,“干脆我们悄悄杀入,一举擒获屈出律,交给哲别,岂不省事?” 连连摇头,男子不禁苦笑,“你也太异想天开,凭我们这一百多号人,能生擒一名国王?你当他真是孤家寡人?能成王称霸者,必有其过人之处,打消这个念头,我们只需查出他的准确下落即可……”扭头瞅瞅整装待命的敢死队,顺手捡起一个盾牌,“出发!” 四双阴沉的目光紧盯着人群远去,千户长刘安自然属于其中一位,但另一名百户长似乎仇恨更大。低下头,攥紧兵器,以防被他人看出异常。遵照男子命令,所有兵将衔枚,全体战马裹足,多余的备用军马依然交给悍将徒单克宁。贴耳叮嘱远远跟上,增援骑兵的主将挥舞铁蒺藜,做一个出击的动作。大队人马悄无声息离开山谷,顺清理出的大道扑向夜幕笼罩下的坤闾镇。 早交代过说辞,惶恐的乃蛮小头领如温顺的绵羊默不作声,当然也无法出声。染血的枯木滋味不好受,但也不敢吐出,偷偷窥望一眼青面獠牙面具,打个尿噤,低下头犯傻。默默赶路,一行人在月亮爬上树梢时分赶到镇外的胡杨林。窥探一番,男子冲众人挥挥手,“去掉衔木和裹足的布片,听我命令,快马加鞭冲向城门,我们要大张旗鼓入……” 声音陡然中止,但立马重新响起,“千户长王鼎率十名高昌勇士出列,其余人马退入胡杨林,快――” 清淡的月光下,远处腾起阵阵尘烟,隐隐约约中,大约十余骑正沿大道飞奔而至。在刀斧的威胁下,手无寸铁的俘虏兵随诸兵将火速隐入树林。挥一挥兵刃,男子做一个下劈的动作,“弓箭准备,留下一名头领,余众全部射死,务必保证一击中地――” 024.孤身战群魔 影过,箭飞,人倒地。眨眼工夫,路过的十余骑全部栽下,除去一名堕马的将领还苟活,其余人一律被当场击毙。猛烈的致命打击来得快,去得更快,特意被放生的将领吓得半死,趴在地上半天没见动弹。 男子大步上前,“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半晌才醒过神,勉强爬起,双股不住战栗,倒霉的将领支支吾吾,“我们……我们……是马队,去高昌……去高昌国做贸易……” 汉语,不错,省得费神翻译,“马队?货物呢?这兵器盔甲如何解释?理由不充分,换个说法,提醒一下,最多三次机会,否则人头落地!” 隐瞒只会带来杀身之祸,将领无奈妥协,“将军,我们是去打探军情的哨兵,请饶我一命,我会尽全力配合……配合……”胆怯的目光偷窥面具男,“诸位想去哪里?我带你们去!” “算你识实务,我们乃蒙古大军,此行出动两万人马大举进攻西辽,你的主子屈出律活不了太长时间。如果明辨是非,我们欢迎反戈相向的义士……”吹牛反正也不花本钱,男子索性夸大事实,半真半假继续威胁,“出击的辽兵被一网打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片胡杨林中……” 看看月色,指指人影憧憧的树林,“瞧,你的残余同伙都在里面,两千多人只剩下二十余众。我周文龙从不强人所难,你暂且考虑一会,如果不愿配合,我送你安心上路。别怕,不会太痛苦,但……”扬扬梅花枪,“能否一枪扎中要害,恕无法保证!” “愿意,一万个愿意……”性命攥在他人手中,先保命为大,“诸位……诸位要去坤闾吧?”瞅一眼静默的金戈铁马,将领心知肚明,“我去喊开城门,迎大军入城,请将军不要杀我。我……我愿意加入义军,讨伐窃国恶贼屈出律,他是所有穆斯林的敌人,我早就想出这口恶气。” 唾沫星子横飞,一副苦大仇深的憋屈模样。喘口气,“城中兵马不到两千人,我振臂一呼,所有兵将都会投诚蒙古大军,我们趁势杀入喀什……” “停!”男子大笑不已,“给这位勇士一把刀,我倒要看看他振臂一呼,是否万众来附?” “将军,万万不可,此人油嘴滑舌,信不得……”千户长高声提醒,“这等孬种岂会真心归附?” “没事,给他!”男子笑意盈盈,“我倒想看看谁敢在我周文龙眼皮底下耍花招,除非急于求死……”沉下脸,“你们十人随我先行,其余人跟在后面,保持一百步距离,声势不得闹大。俘虏兵的衔枚先保留,等靠近城门命令他们齐声呼喊,敢出言报警者,斩!”催动战马,做一个邀请的手势,“这位义士,请吧!” 一行人很快抵达城门外,胆颤的将领大声喊话,“快,快开城门,我有紧急军情回报!” 月光朦胧,军服一模一样,而且认出去而复返的将领,索桥缓缓落下。盾牌遮住头脸,埋头的男子狠击马臀,白龙马猝然启动,眼看距离吊桥只有十步。 “他们是蒙古……”话音被截断,报警的低级将领被果断劈死,躁动的俘虏兵瞬间丧生于刀斧下。察觉异常的守兵火速收吊桥,猛烈的箭雨劈头盖脸飞下,“他们是敌兵,放,放箭!” 偷袭失败,只有强攻。月光惨淡,用盾牌挡住箭雨,男子催马一个高空腾跃,抢在吊桥升起前冲入城洞。信誓旦旦的辽将还没振臂,一呼被堵回肚皮,人变成一只翻滚的刺猬,壮志豪情只能留待来生一诺。半开的城门急剧合拢,人急眼,马奋蹄,一个冲刺,人马眨眼抵近仅剩下一条缝隙的城门。 扔掉枪盾,急绿眼的男子飞离马背。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双手插入门缝,“吖”一声怒吼,侧身并使出缩骨功,如灵猫一样钻入城内。拔短刀,顺势横切,反手斜刺,一个照面放倒两名辽兵。飞起一脚,一把朴刀被踢入缝隙,牢牢卡住几乎合拢的城门。合身扑上,滴血的龙鳞短刀扎入作势拔剑的小头目胸甲。耳畔风声乍起,抽刀飞跃,一记大力高劈肘狠狠砸下。 “啪”右侧一名猛扑而上的军士一声没吭,如稀泥一样瘫倒。锁骨碎裂,颈动脉遭受重击,人陷入深度昏迷。顺手抽出对手腰部弯刀,看也不看背后,蹬地飞起,脚踢左侧冲上的辽兵面门,刀劈背后偷袭的军士脖颈。兔起鹘落间,门旁敌兵被干翻六个,剩下的八人乱成一团。抢刀的抢刀,拔剑的拔剑,一拥围上,“大家并肩干掉此人,赏银百两……” 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带着乱蓬蓬的箭头轰然倒入护城河。千户长王鼎反应敏捷,盾牌牢牢罩住要害,飞跃纵下,狠命掷出长枪。“嘭”一声闷响,枪头扎穿上升的吊桥木面,猛蹬垫脚马背,人一飞冲天。单手准确抓住碗口粗的枪杆,借纷下的箭雨被桥面阻挡的良机,扔盾牌,拔短刀,顺势斩断左侧桥索。 提气一声暴喝,“啊――”抓牢枪杆的右手使出强大的爆发力,人移形换影。一把抠住桥沿宽木,再次发力,斩绳索,借势腾跃,动作一气呵成。一支利箭刚穿透左臂,疾如闪电的人影也窜入城洞。“轰”失去支撑的吊桥径直坠下,激起水花一片。桥外的高昌勇士两人一组,一人持盾牌挡住纷飞的箭雨,一人用准确的箭术还击,同时快速移向吊桥。 “冲――”主将一声令下,大队兵马紧跟在万户长后面,奋不顾身蜂拥而上。猛烈还击的箭雨一点也不逊于飞下的流矢,对攻激情上演,城墙上,不断有人倒下,进攻的人马中,同样人仰马翻。呼啸的破空声甚至盖过风声,惨烈的战斗犹如一架人肉绞磨机,呐喊和惨叫惊天动地,城上城下人员纷纷倒毙。 同时下马的金兵金将可谓久经沙场,早在千户长的命令下抱成团,相互重叠的盾牌将里面的人群罩得严严实实。月光下,一大团缓缓移动的盾牌稳稳抵近吊桥,瓢泼般的箭雨愈发猛烈,但依然无法突破盾牌团。现学现会,跃下的高昌兵如法炮制,一个又一个盾牌团稳步逼近城门。 檑木疯狂滚落,城楼正对城洞的位置很快被集中的掩护箭雨封锁,只要敢露头,当即倒下,绝无半点出手的机会。三人为一小组,交织的盾牌抵挡箭矢,勇士们以稳健的步伐穿过吊桥。突破封锁的人群越来越多,喊杀声渐渐逼近城洞,毫发无损,高昌兵士气大振。时间太紧迫,辽兵还没来得及将城西楼上的抛石机转到城东,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大量涌入城堡。 倚靠一把卷刃的朴刀,疯虎一样的周文龙死战不退,当然也无路可退。昏暗的夜色下,面对一百多名冲下的辽兵,简洁明了的杀人动作依然不显丝毫沉滞。一团水泼不进的刀影罩住要害,敢于近身者无一例外被刀锋扫倒。男子背抵门缝,城洞也太狭窄,围攻的辽兵无法一展所长。急于将突入的男子斩杀,车轮战被发挥到极致,双方都豁出性命。 倒下一个,空当立马有人补上,飞溅的血水将灰色城门变成朱红色。一点点堆积,一团团滴下,脚底越来越溜滑。一个趔趄,男子差点滑倒,众人终于等到机会,一大圈兵器蜂拥而上,喊杀四起,“快,大家并肩上,杀不死也要压死他!” 关键时刻,挂彩的千户长奋起千钧力,“嗨――”一声闷吼,居然仅凭一己之力将沉重的右大门推开一道大缝。城门平时可得需要五六个人才能推动,围攻的辽兵吃惊不小,还以为大队人马已经入城。久攻男子不下,早心生退意,随着一声怪叫,“敌兵杀来了,跑呀!”倒拖兵器,一个个四散而逃。 “杀呀……”拼命跺脚,男子使出全力诈唬。兵器不给力,无法顺畅杀敌,“快,帮我取梅花枪!” 一枪在手,百事无忧,“死守城门,我杀上城楼……”话未落地,城内大道上突然涌出大群兵马,疯狂的叫嚣惊天动地,“杀,将这股高昌兵一举消灭,上呀!” 亲卫军一拥而入,城门被彻底推开,后续步兵陆续进入城洞。翻上白龙马,男子跃马横枪,“听我命令,杀光这群羔羊,冲!”战马奋蹄,一团白影旋即离开城洞,尾随的兵将争先恐后跟上,“蒙古大军的勇士们,上呀!” 蒙古人?听懂契丹语的偏将吓得不轻,蒙古骑兵威名赫赫,如何不让人心寒?白影早已杀入敌阵,血战不可避免。乱战,战乱,到处响起喊杀声,担任掩护的骑兵也冲入城内,加入屠杀战团。 繁星点缀苍穹,闪烁着诸兵将一往无前的希望,裹挟隆隆的铁蹄声席卷城南城北,城西城东。 025.巧夺铁门关 夜光隐没,不忍目睹地狱般的战场。等羞答答的月牙儿升上天空,血与火的战事已经结束,结果悬念不大。辽兵惨败,一千五百余骑灰飞烟灭,投降的兵士仅不到百骑。高昌兵同样损失惨重,两千余骑只剩下不到四百人,还加上早先的步兵。 男子倒毫发未损,但所辖部属战死一名百户长,五名五十户长,两名十户长,普通军士二十一人,余众大部挂彩。 城西门楼,收拢麾下部将,逐一查看伤势,取下面罩的男子心情沉重。声音哽咽,“我……”擦去满脸血水,“大家随我出征,人数一共是147名,而今……”泪花隐隐闪现,“而今却只剩下113人,负伤者超过四十人以上,我愧对你们,也愧对那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已故兄弟……”抹一把泪水,“无辜战死他乡,却无法入土为安,我……我如何……” 话说不下去,任由泪水滑落,人泣不成声。 “将军……”强忍不逊之语,抖去宣花斧上的血珠,万户长一脸淡然,“身为军人,战死沙场理所应当,这才是一名勇士的真正归宿……”语气转为平和,试图缓解沉闷的气氛,“为大汗征战,他们死得其所,请将军以后别如此伤感。这是一种荣耀,马革裹尸也不枉走这世上一遭……” 环视一圈内心悱恻的兵将,声音明显低沉,“千户长耶律迪烈负责将战死勇士火化,不必分开骨灰,把它们混合后装入坛内,我要带我的部下继续征战。终有一天,我耶律宏哥会送他们回到故乡……” 一滴清泪渗出,轻轻挥去,“如果我死了,这副重任交给耶律迪烈,他若遭遇不测,由赤盏合烈接手,继而徒单克宁,如此往下推。我想,我们总有机会返回故乡,哪怕化为尘灰,也要融入那方热土……” 不能再婆婆妈妈,太影响士气,恢复冷静的男子接过话题,“诸位勇士,我希望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伤亡。身为主将,我有责任保证你们的安全,此次攻城是我一时冲动,我……”愧疚的眼神看一眼兵众,“我以后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扭过头,冲同样伤感的守将招招手,“将军,我需要了解铁门关地势和兵力配置的所有讯息,必须连夜夺回它。不打通此道,我们无法进入西辽,不过这次我要单独行动,给我配一名向导即可。” 吃惊的大将连连摇头,“将军万万不可,虽然铁门关守军不超过五十人,但那地方易守难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叹口气,“容我好好斟酌,想一个万全之策。” “周将军,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希望你永远牢记,你首先是一名统帅,大批部下还需要你来指挥,夺关的事由我去完成……”万户长大声阻止,“户奴赤木斤将军,请马上去找熟悉铁门关地势的兵众,我要发动突袭,兵不血刃占领它。” “我去,不能让正副主将冒险……”悍将徒单克宁大步出列,“我绝对能一举夺下铁门关,看……” 声音被一声怒喝打断,“徒单克宁,你难道忘记命令?”男子一脸温怒,“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好两名向导,好好养伤,退回去!”环视一眼跃跃欲试的兵将,“这样,我和万户长两人合力拿下铁门关,所有没负伤的将士埋伏在距离关口300步左右的隐秘处,记得带上劲弩。等我们发出信号,以关楼上的旗帜倒下为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只管用劲弩射杀冒头的敌兵……” 歇口气,“我和万户长会在脖颈处围上一圈醒目红带,千万不要认错目标,听明白了吗?” “明白!”人群有条不紊进入战前动员,负伤的将士去兵营疗伤,余众准备兵器和弓箭,现场一片静默。对铁门关周围地势了如指掌的老者很快被带到,由男子早先挑选出的三十五名高昌勇士也同时赶到。 了解情况,制定偷袭最佳方案,两名主副大将反复推演。老者提供一条狩猎人绝秘通道,最终决定采取翻越天堑险途的奇招。主意已定,吩咐军士去准备相应的工具。攀援绳索,当地狩猎人独有的铁钉鞋,七星铲,专用来射杀猛兽的五支特制通体纯铁箭,老者画出的详细线路图等等很快置备完毕。 考虑搏杀地点狭窄,两人弃用各自熟悉的兵刃,一人配上两把弯刀。放弃陪自己征战的军马,改乘普通战骑,无声无息出西门。一百余名混编勇士衔枚裹足,穿过大片胡杨林。过山坳,所乘战马交给尾随军士,伏地疾行,在皓月当空时分暗暗进入预定埋伏地点。 对照线路图,两人沿山间小路翻上山腰,一路闷不做声疾奔。穿密林,越山凹,相互协助攀上高高的山岭,连续击毙几只不知名的小野兽。弓箭开路,以万分的谨慎飞跃一线天,最后止步在一片陡崖下。 月光朦胧,远处的关楼静静矗立,除去几声偶尔飘出的凄厉嚎叫,四周一团静谧。 观望一会,两人各自分工,万户长拔刀警戒,周文龙查找攀上陡崖的路径。反复观察,左右探索,最终放弃寻找捷径的想法。老者说得非常明白,登上这片几乎垂直的崖壁,即可畅通无阻直抵关楼。但崖体太过于光滑,高度几达200步以上,人根本上不去,这也是关楼不设防的原因。 按照计划,男子有条不紊解下绳索、钉鞋、七星铲、五支铁箭。长绳一端绑上箭尾,深吸气,举弓搭箭,瞄准崖顶上看好的一棵大树。警惕四望,万户长做一个放箭的手势。稳稳张弓,男子冷静松手。 “嗖”铁箭带着绳索扶摇直上,“啪”树枝轻颤,扎入树干深处的铁箭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指指崖顶上相邻的另一棵大树,男子蹲下小憩。万户长表演两百步穿杨的绝技,如法炮制,第二支铁箭不负重望中地。两人交替轮换,五支肩负重任的铁箭相继飞上崖顶,交叉的绳索在月光下剧烈晃动。解下两把腰刀,男子带上铁质腰箍,认真检查一遍,编织好的五股细绳牢牢捆上裆部和腰腹。 穿好钉鞋,铲尾垂下的绳索照例绑上腰箍,拿起两把七星铲,冲一脸担忧的万户长做个放心的手势,男子决然攀上陡崖。脚踩崖缝,将七星铲尖狠狠扎入石缝。双手交替发力,人如壁虎一般缓缓上行,走一段就把预先结好的绳圈套入腰箍上的弯钩。随着高度增加,体力急剧下降,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 崖底的万户长也没闲着,割来大捆大捆杂草和足量的树枝枯叶,一层层均匀铺在主将脚下,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一刻也没停歇,男子努力往上,冷热汗水将内外衣物全部湿透,手上愈发溜滑。不敢倚重细绳,身体大部分重量几乎都靠单手支撑,人越来越吃力。 歇一阵,爬一阵,观望一阵,看似遥不可及的崖顶终于近在咫尺。体力也近乎耗尽,一张俊雅的涅面被汗水完全覆盖,低头喘个不停。无暇擦汗,拼命眨巴,尽量睁开眼睛。距离已不到五步,冒险行动眼看即将大功告成。眼发花,手直颤,一没留神,左铲还未出手,右铲却已滑脱,人一下子悬空。 “啊——”惊叫立马消失,巴巴张望的万户长奔近崖底,伸出双臂,做好紧急救人准备。 本能扔铲,猛蹬崖壁,双手一把挽住五根细绳,人猛然发力上窜。“啪啪啪……”一连串脆响,四支铁箭被同时拽出,一根细绳干脆罢工。陡峭的崖壁上,一团疾升的黑影分外打眼,借助五股细绳奉献的最后力量,豁出去的男子终于迫临崖顶。惨淡的夜光下,强有力的双手紧紧抠住崖壁石缝,一鼓作气翻越,趴在大树下气喘如牛。 树林内飘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几只小野兽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跑。翻身顺手扔出石头,擦去汗水,男子不敢懈怠半分。连续抛出石头雨,以确保吓走所有野兽。细绳另一端早坠下崖底,人快速绕大树转圈,不慌不忙割断腰际所有细绳。牢牢绑上大树,爬到崖边,冲崖底连连翻动手腕。 万户长吓出一身冷汗,看清约定的暗号,方才吐出一口长气。四把腰刀先拽上崖顶,再次垂下的细绳捆住腰腹和裆部。在男子的大力拉拽下,用同样装备攀爬的万户长轻松得多,短短时间内,人已翻入空地。小憩一会,丢下所有攀援工具,一把腰刀入鞘,手持另一把,两头猛狮蹑手蹑脚直扑静谧的关楼。 淡雅的月光把清辉肆意泼洒,建于两座峭壁之间的铁门关堪称鬼斧神工之作,关楼两头的山岭均由大片大片陡崖组成,一般生物根本无法接近,除了飞鸟和身手敏捷的小灵猴。两山夹一楼,万径人踪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非神话。 暗自惊叹一番,脖颈围上红带,翻过城垛,两人悄悄摸入楼内。 有恃无恐的两名执勤哨兵耐不住长夜寂寞,倚靠在城垛旁打盹,半睁半闭的眼睛貌似盯着楼下,实则已进入神游。一天一夜长途奔袭,眼皮几乎都撑不开,但职责所在,只能学马儿站着睡觉。呼噜声暴露了真实状况,主副大将配合默契,一左一右以猫步迫近。 捂嘴,顺势猛抬下巴,寒光四射的刀刃温柔滑过脖颈。血,暗涌,人,如濒死的羊羔不住抽搐。死不松手,直至猎物不再动弹,轻轻放下,扬扬沾血的拳头,以示祝贺。楼梯下骤然飘出脚步声,两人轻手轻脚贴上门楼,静等送死的猎物出现。 随着猥亵的笑声冒出,两名换岗的乃蛮军士大步出门楼,直奔城垛,“咦,咋在地上睡,兄弟们……” 为防备出状况,杀招几乎一模一样,双手握刀,同时狠狠劈下。头颅滚出老远,跟兄弟去唠嗑,彻底歇菜的身躯被刀背架住。轻轻放下,侧耳静听反应,除去呼啸的夜风,周遭再无任何响动飘出。贴耳叮嘱,万户长尽量压低嗓音,“周将军,你的体力消耗太大,我去收拾楼下的乃蛮兵,你取下旗帜,去也!” 一团狸猫般的黑影钻入门楼,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活动酸麻不堪的手脚,割断绳索,男子放倒战旗。碎步靠近城垛,冲楼下挥手示意。 一瞬间,人瞪大眼睛,变成一尊泥塑木雕。 026.魅影夜惊魂 一片岑寂中,冷风扑面,两支幽灵般的细长黑影已飞抵咽喉。 经历过太多危险,人反应神速,刀面护颈,同时后仰。一招铁板桥,“咔嚓”反向叠压的尾椎骨骼发出轻响,一时只觉得头重脚轻。“铮铮”两声脆响,弯刀和面罩同时遭受重击,“嘭”铁板桥变成平沙落雁,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弯刀脱手,大脑一时晕晕乎乎。 乃蛮兵设有暗哨?即刻醒悟的周文龙惊出一头大汗,翻身爬向门楼,顺手抽出另一把腰刀。万籁俱寂的夜晚,震动非常刺耳,楼顶飘出的响动惊醒楼下半梦半醒的守军。二楼、三楼、四楼同时响起吆喝声,“去顶楼看看,有人摔倒吗?怎么声音那么大?” 不敢冒险站立,男子矮身闪入门楼,沿楼梯飞一般奔下。睡得迷迷糊糊,也压根没料到敌人会从楼顶发动攻击,懒洋洋的一帮军士不住嚷嚷,“半夜三更,吵啥吵?还让不让人……” 借助摇曳的烛火,一眼看清楼内猎物所处位置,男子旋风般扑上。倒垂的腰刀斜斜划过一名军士的胸甲,势头不减,狠狠劈向紧邻的一位迷糊蛋。胸甲和衣物同时裂开,腹部赫然露出一道深深的刀痕,血,狂飙,人,一脸不相信。迷糊蛋更惨,头盔被劈成两半,死不瞑目的双眼被迫分居,人无声无息倒下。 轰然炸窝,乱套的军士到处寻找兵器,乱哄哄的嚎叫络绎不绝,“鬼……鬼杀人了……” 之所以带上青面獠牙面具,要的就是如此效果。男子抓紧绝佳机会,抡开腰刀,先近后远,以精准的绝杀稳步推进。本未恢复清醒,也不曾怀疑关楼上冒出敌人,狰狞面具更摄人心魄,乃蛮兵的抵挡基本无效。一会工夫,十名值宿的军士被全部斩杀。趁势砍翻躲在瞭望孔下的最后一名敌兵,浸泡在血水中的弯刀也变成卷刃菜刀。 楼梯传出一阵乱响,三楼的军士一窝蜂往上冲。换兵器,兔子般窜到楼梯旁,单手拎起一名还在抽搐的乃蛮兵,男子奋力掷出。轰隆隆一声,冲锋的人群相继被撞倒,骨碌碌滚下楼梯。索性放下重剑,把人当成兵器,男子连续抛出。烛火也早已熄灭,透过瞭望孔射入的夜光若有若无,血水漫天飞溅,尸体纷纷坠下,恐怖的场景吓傻冲锋的乃蛮将士。 “鬼,是鬼,大家快跑,冤魂野鬼索命来了……”随着一声怪叫,一名胆小的军士扔兵器,撒腿溜下楼梯,“再不跑来不及了,跑呀……” 怪叫蛊惑人心,本已惶惶不安的兵将一下子将楼梯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你争我抢,“让……让开……再拦着我要……”黑暗中看不分明,出拳的出拳,使脚的使脚,施展平生绝技,只求打出一条逃生通道。局势乱成一团,男子乘机追踪,“嗷————”一声凄厉的嗥叫,连砍带劈,瞬间放翻一排。 二楼早变成地狱,万户长的杀招更为凌厉。步伐轻盈,一步杀两人,等走到五步,楼板上已倒下一大片。被气势镇住,最后两名军士拔脚便溜,刚跑到楼梯旁,齐齐飞出的两把弯刀如影随形而至。“哧哧”两声轻响,愣愣的目光看着胸前冒出的滴血刀刃,失去平衡的两人同时滚下楼梯。 随手掏出护身短刀,万户长倚靠楼梯扶手飞跃而下。一楼灯火通明,被惨叫和响动彻底惊醒的兵士摆出迎击阵势,也不知谁嚷一嗓子,“上,大家一块上,敌兵只有一个人,不用怕……”齐齐围上,混战瞬间展开。能当上万户长,战斗力毋庸置疑,明亮的烛火默默充当监事,冷眼看着围攻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倒下。 烛无语,泪纷流。 预定埋伏地点,茂密的草丛中,千户长赤盏合烈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取下衔枚,低声怒喝,“谁,谁在放箭?刚才哪个混蛋在擅自放箭?难道没看见那是周将军吗?即便看不清红带,也能认出那副面具,到底是谁?” 无人吭声,草丛一片静寂,趴在地上的一帮兵将相互对望。半晌,刘安千户长幽幽应答,“是我,我看花了,还以为是敌兵!” 级别一样,解释也合情合理,赤盏合烈只能息事宁人,“下次看清点,万一周将军出事,如何完成任务?”悻悻回望一眼,压低嗓音,“我明明看见飞出两支,还有谁在放箭?” 黑暗中,空出的弓弦早被主人放入另一支箭,再也无人回答。沉默,再沉默,晃动的草丛也保持缄默,气氛无形变得紧张。 大敌当前,千户长强忍愤懑,“谁要再敢擅自放箭,休怪我赤盏合烈翻脸,军令如山,压根不需要解释……”半威胁半警告,“只要违令,立斩不赦,它可不分对象,兵将一视同仁!” 好险,差点暴露?暗暗警告自己,千户长刘安一脸惶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会找到机会手刃仇人,不用如此着急?模模糊糊中,男子似乎已经中箭,搞不好大仇已报?阴晴不定的马脸微微抽搐,极力平缓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另一处草丛中,有人同样暗自窃喜。 所有弓箭瞄准关楼,埋伏的兵将等待冒头的敌兵。惨叫和剧烈震动不断随风飘至,但主将早交代过,不得擅自靠近关楼。按捺住揪心的焦虑,赤盏合烈心急如焚。 月头渐渐落下,惨叫也慢慢降低,实在熬不下去,挥挥手,“给我瞄准所有瞭望孔和门楼,一旦出现敌兵,直接放箭……”压低声音,“高昌勇士们,随我出击,上——” 一个个黑影窜出草丛,转眼越过高低不平的洼地和土包,分两列紧贴山脚,悄悄抵近紧闭的城门。 尽管乏力,也头晕眼花,男子依然勇不可挡。一柄重剑舞得呼呼作响,凡被扫中者一律当场毙命,吓昏头的乃蛮兵还没彻底醒悟,十个人就已倒下八个。血水纷溅,惨叫时断时续,最后两名兵士总算回过神,同时扑上,“还我兄弟,纳命来——” 重剑脱手,直接洞穿前面兵士小腹,继续前行,一头扎入后面兵士的腰腹深处。两个男人,一串蚂蚱,不歪不斜,浑似静立的肉串。“嘡啷”兵器先后坠地,惹出一点火星,转眼被暗黑吞噬。 不敢擅动,男子暗暗蹲下,静听周围动静。一楼的殊死搏杀正激烈展开,被波及的烛火纷纷熄灭,东边倒人,西边翻影,现场乱糟糟一片。 突击人群一路疾进,很快到达楼下。纷乱的惨叫和兵器撞击的闷响不断飘出,试着推城门,效果可想而知。众兵将一个个恨不得跳脚,但一时也无可奈何,蹲在门下,暗自等候佳音。 不行,万户长正孤身奋战,得去帮他。胡乱摸得一把朴刀,男子毫不犹豫冲向楼梯。眼看靠近,地上一名装死的辽兵瞅准机会,挥刀猛砍,凌厉的刀锋直扑膝盖。听风辨影,男子蹬地腾跃,落地后一个前滚翻脱离险境。“咚”面具撞上墙板,眼前金星直冒,转身,冲认准的方位掷出朴刀。 “啊——”惨叫预示突击得手,拔短刀,人飞身扑下二楼。光线渐渐明亮,蹲在楼梯旁观望一会,果断下楼,“万户长,我来也!” 倾覆的烛火引燃兵士栖身的草席,火势渐大,视线非常清晰。越杀越勇的副将头也不回,“快,挡住他们,我打开城门!” 捡弯刀,一个冲步,男子加入战团。舞动的刀影逼退试图上前的乃蛮兵,万户长趁机卸下粗大的铁门闩,早等候已久的兵将一拥而入。见机不妥,剩下的十六名兵士乖乖投降,大局已定,尾随的高昌兵勇陆续涌入铁门关。 简短布置防务,主副二将带麾下勇士返回坤闾镇。一路上,兴奋的兵将欢声笑语不断,男子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 赤盏合烈飞马靠近,“周将军,此次突袭堪称经典之战,不过……不过……”想告知实情,又有所顾忌,“你没受伤吧?” 摇摇头,“乃蛮兵在楼下设有暗哨吗?”男子冷不丁发问,“找到人没有?箭法不赖,差点干掉我,我得会会他?” “没有,我正要汇报实情……”一脸忐忑,千户长小声解释,“刘安没看清将军,所以……所以……” “他能同时射出两支箭?而且那般精准?”男子微微有些吃惊,“不错,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他!” “还有一个人同时放箭,但我没查出是谁……”降低嗓音,以防被他人听见,千户长一脸担忧,“将军,我怀疑有人想刺杀你,请多多提防!” “嗯,这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权当没发生过……”淡淡一笑,男子抬起头,“想干掉我周文龙,没那么容易,有种明刀明枪挑战,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 尘灰飞扬,月影婆娑,模糊了所有的困惑。一行人马渐行渐远,不多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睡了。人,累了。刀光剑影,也退了。流星,闪过天际,拖拽长长的问号,悄然坠落! 027.乔装逢敌兵 人心冷似铁,天寒悲个秋,连番战乱,百姓颠沛流离。纵年关将近,方圆百里,人烟寂寥。枯骨新坟,哀声四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幕屡屡上演。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直扑伊州的乃蛮兵一头钻入蒙古大军设下的埋伏圈,重装骑兵碾压正面,轻骑兵猛攻右翼,兜底由百户长曷思麦里率500死士负责。围三留一,辽兵大溃败,没持续太长时间,4500余众土崩瓦解。枢密副使萧查刺阿不被生擒,余者不死即降。 哲别千户长连夜提审敌兵敌将,发生在山脚下的单骑闯阵露出端倪。当晚的突袭导致辽兵损失五百多人,仅仅一场内战就致死致伤近四百余众,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轻男子被败兵一致指认。先锋官曷思麦里占领空虚的哈密力城,探马直接赶往鄯善,反复甄别多路回报的消息,哲别最终确认麾下的强悍百人队早进入高昌国境内。 大汗的谕令同时到达,收拢兵将,派出小股骑兵侦探南北军情,立足伊州的哲别做好过冬准备。 草原上,寒流袭境,穷苦牧民苦度惨年。金怅内,热气弥漫,返回蒙古的使团大臣正汇报详情,“大汗,宋廷对我蒙古大军的灭金决心持怀疑态度,将联合灭金的和议搁置。归降的祈国公主确系假冒,真人早已作古。周文龙小将本南宋一名统制麾下的小小先锋官,根本不是所谓的将军。臣反复查对,此人做金国奸细的可能几乎没有,至于那位冒充公主的女子,大为可疑!” “退下!”不置可否,挥挥手,铁木真冲一旁的儒者点点头,“你的判断很准,但……”轻轻摇头,“孛儿帖皇后一再恳求,希望封仙儿为公主……”叹口气,“朕军务繁杂,四子也常年征战,阿儿答鲁黑远嫁,皇后她确实孤寂,嗐!” 纵贵为大汗,也顾念贫贱夫妻之情,儒者暗自揣摩,小声迎合,“大汗,请让臣去挑明此事,逼仙儿说出实情。如果确认她非金国奸细,再……” “不,别惊动皇后和这名假冒公主,牢牢监控她……”打断话语,铁木真转移话题,“出使花刺子模国的使团有无消息传回?” “没有,请大汗安心……”儒者一脸自信,“我大蒙古国有礼有节,按照贸易协定派出使团和商队,料想此行必定顺利。” “未必……”摇摇头,铁木真微微一笑,“世人皆贪钱财,此行凶险无比。朕近几日一直心神不宁,梦见他们一个个血流满面,求朕为他们报仇。” “大汗殚精竭虑,白日所思所想皆化为梦,故而如此……”儒者不住劝解,“天寒衣冷,请大汗移驾翰儿朵,让皇后来照顾寝居,有军情我会上奏!” “一天得不到使团的消息,朕一日不会去翰儿朵……”淡淡微笑,草原雄狮恢复平日的威严模样,“攻金战事如何?” “战事顺利……”声音渐低,君臣两人笑声不断。一团无形的杀气化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飘出金怅,飞过翰儿朵,飞入大漠深处。 安心休憩一夜,火化战死的兵将,仔细检查每一位将士的伤势,男子有条不紊准备征西事宜。零伤亡的大胜淡化了悲凉气氛,一干兵将恢复神采。整顿兵器战马,挑选出征将士,安顿留下养伤的43名部属,一切准备工作按部就班进行。忙完诸事,天色已晚,兵帐内,肉菜淡酒,炭火助暖,将领七人边吃边聊。 “周将军,此行你打算如何侦探敌情?”万户长隐隐担心,“兵将越来越少,我总觉得势单力薄,万一遇上大队辽兵,恐难以全身而退?” 大口吞咽,胸有成竹的男子含糊解惑,“我……我决定采取乔装深入敌境,一旦逢敌,伪装成被我们消灭的乃蛮兵骗过他们,我已安排下去,哦……”拍拍脑门,“万户长,你搜过那名敌帅的全身吗?有无符印?还有姓名官衔等等?” “南院枢密使耶律阿普萧察,兵符早被我缴获……”万户长大笑,“周将军,这种事情哪会忘记。我还有一个小建议,此行生死未卜,为以防万一,一旦遭遇危险,我们化整为零,会合地点定在巴尔楚克城外……”指指手绘地图上的小城,“将军觉得如何?” “我补充一下……”扔下骨头,男子凑近地图,“这里不太妥,我们此行还得去花刺子模国侦探,要不,这里!”戳一戳乌恰小城,“这儿离喀什噶尔不远,我们会合后沿花刺子模边境一路刺探军情,走阿合奇,顺路看看花剌子模国的东方重镇‘讹答剌’,掠曲先,过轮台,返回坤闾堡,岂不两得其便?” “行,将军的胆魄确实值得我等佩服,以你这般年纪却有如此造诣,日后必定成王!”万户长压低声音,“套用中原人的一个典故,我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等逃离蒙古人的魔爪,到那时弹冠相庆,纵酒高歌,岂不快哉!” 连连摆手,男子一脸惭愧,“别,万户长千万别这么说,眼下朝不保夕,谈何造诣,能活命已属万幸。蒙古人拿我们当肉盾,但一时也无法摆脱。我的使命就是带诸位勇士完成蒙古人交予的任务,而且还得避免伤亡,颇感力不从心,还望各位将军指点迷津。大家早生死与共,所有的胜利全拜诸兵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搏得,我绝不居功!” 看看满面红光的副将,男子忧心忡忡,“此次远征顺利与否,向导至关重要,但多一个人则多一份危险,我……我担心他们的安全?” “将军太自谦……”贴近耳门,万户长神秘一笑,“别哄我,我可不是瞎子,将军是否看中那名西域美女?” 啊,男子臊得满脸通红,“万……万户长,你……你啥时候看穿……看穿那名美女的真实身份……”立马改口,“女子的身份?” “将军年少气盛,怜香惜玉也很正常……”万户长卖起关子,“眼下大家风雨同舟,我不愿意让兵将离心,但……但确实危险太大?” “要不,留下她?”男子直冒冷汗,“可我……可我怕……”吭吭哧哧说不清楚,最后索性豁出去,“我怕她抹脖子,这点我对付不了,我真……真怕女人哭闹,一哭我……我……怕!” 众将哄堂大笑,徒单克宁小声调侃,“将军,我来帮你支招,如果她再敢拿抹脖子胁迫,你抢先下手,也抹脖子,看谁怕谁?” 万户长也忍俊不住,不停摇头,“上战场如同猛虎,却拿一名小小女子无招,真灭我等男子汉威风,如我……我可不怕女人……”叹口气,“不知道家人如今安在否?儿女夫人……”眼角隐隐渗出泪花,装出被风吹的模样,“沙子,有沙子吹入……” 烛燃尽,酒喝完,肉啖光,思乡的众大将纷纷离去。简单梳洗,躺下的男子愣愣犯傻。仙儿公主,高昌美女,两团倩影在眼前交织,最后融为一个模糊的影子,霸住心田,久久不去。 一夜辗转,憔悴的男子带乔装改扮的兵将赶到西门外。地上跪下一大片送行的民众,践行的两位守将早在寒风中等候,唏嘘良久,端起酒杯,“周将军,万户长,感谢诸位勇士助我夺回坤闾和铁门关,我高昌国全体军民期盼勇士们安全归来。此一战,全凭周将军万户长和麾下勇士力挽狂澜,我会将此事上报国王,等勇士们回转,国王必会重赏,请! “两位将军太客气,望照看好我的部下,周文龙感激不尽,请!”一仰脖子,喝干杯中美酒,忽而记起一事,“哦,我还有一事相求……”冲偷偷窥望的女子招招手,“你,留下!” 听清络腮胡向导的翻译,眼圈一红,女子下意识四处寻找兵器。一眼看清向导腰际的弯刀,上前作势欲拔。 “别,省点力气,怕了你,我们走!”抵挡不住则溜,吓白脸的男子掉头飞奔。六员大将齐声狂笑不止,转马跟上,众兵将纷纷跃出。 静听翻译,转眼醒悟,泪中含笑,倔强的女子默默追上向导。 哄笑声远去,两员守将犯会傻,冲头也不回的人马大喊,“哎……哎……将军,谁还要留下?人呢?人在哪?” 人去影空,风儿作答,不留,不留,去也,去也。 穿过铁门关,守军齐声呐喊,“祝蒙古勇士们马到功成,我们会日夜守候大军归来,大家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众兵将高声应和,山谷中,飘荡着男子慷慨激昂的和歌,“壮士一去兮,风云变色兮,荡平西域兮,力拔山河惊西兮!” 曲终人无,唯余山谷空响。 一天飞奔,傍晚时分人马赶到一片乱石岗。千户长王鼎抵前侦探,众兵将下马避风并小憩。小口喝奶,大口啖以肉食,一个个相互打趣,“你小子厉害,一人干翻五个,我可看得清楚明白……” “你也不赖,一把弯刀所向无敌,至少砍翻六个……”食物入肚,暖意渐生,众兵将恢复精神。 山岗上,万户长、男子和络腮胡向导眺望烟云中的城堡,“先生,前方可到轮台?” 点点头,向导正欲回答,却脸色大变。大道尘烟滚滚,王鼎飞马返回,“将军,大队骑兵正冲我们而来,估计是增援的乃蛮兵?” “大家不要慌,原地做好战斗准备,徒单克宁,你看好两名向导,走!”男子冲万户长招招手,“我们迎上去,你想办法骗过这群敌兵。真不行,一个突击,凭速度甩脱乃蛮兵,他们有任务,料想不会纠缠不休!” 028.漫天大过海 孤雁南飞,平添一份愁绪,举目西望,更增少许惆怅。翰儿朵内,陪皇后用膳的仙儿心不在焉,一块羊肉在嘴边晃来晃去,却总也进不去。 乖巧的仙儿伺候,揉腿捶背带讲一些中原人的趣事,孛儿帖皇后心情大好,“仙儿,吃完了陪我去散散步,天天日日呆在这翰儿朵里,闷得慌……”抿一口奶茶,“你有心事?想念亲人吗?” “没……没……”醒过神,冲皇后甜甜一笑,女子极力掩饰,“皇后就是仙儿最亲的人,能朝夕伺候皇后,仙儿别无他念……”脸色微微变红,“不知道西征的战事如何?” “嗯,像我的女儿,一点不逊于普通男子,时刻关心战事……”满意的目光在略显稚嫩的脸蛋上认真查看,皇后微微一笑,“仙儿,听说你擅使双枪,像极我蒙古女子,是不是有心上人?” 脸变得更红,宛如漫天彩霞还涂上一抹胭脂,少女一脸羞涩,“皇后,仙儿没有,只是……只是挂念征西的将士,为大汗开疆拓土,身为女子,也须尽一份责任。” “难得你还有如此见地,我没有看错……”盯视一会欲盖弥彰的红脸蛋,孛儿帖皇后会心微笑,“打仗虽是男人们的事情,但女人也须替他们分忧……”慈爱的眼神停留在粉嫩的脖颈上,伸手轻轻抚摸,“我知道,大汗钦点一名叫周文龙的百户长,年轻,英俊也骁勇,你们曾并肩杀敌……” 细心擦去少女嘴角奶渍,“同过患难,方显真情,如果爱他,则无怨无悔去追,我们蒙古人一向如此……”神情有些恍惚,皇后仿佛回到昔日的金戈铁马中,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大汗与我心心相印,他当初一无所有,我们相互也不离不弃……” 脸变成煮熟的螃蟹,擦干净双手和油腻的粉唇,兴趣盎然的仙儿轻轻捶腿,一脸期盼,“皇后,能说说您与大汗当初相识相知的故事吗?仙儿很想听?大汗想必对皇后也是一见钟情……”一句话彻底露陷,自己却浑然不觉。 “大汗英雄盖世,但也柔情万种……”陷入回忆的皇后不忘摩挲少女额头,脸上露出少许红晕,“蒙古人与中原人不同,没那么多的礼仪约束,喜欢一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去追,纵遇千难万阻,也要……”声音渐渐低下去,“仙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当初大汗与我相识时,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大汗为了我,曾……” 翰儿朵内,一老一少外加一名贴身侍女在窃窃私语,讲述着一段滚滚红尘中发生的缱绻情事,因为对象显赫而流芳千古。帐外晃动的魅影也有所收敛,一个个尽量远离,唯恐泄露行踪。监控举动万一引起皇后误解,能否保住项上人头谁也说不准?皇后一旦动怒,连大汗也让她三分,谁敢冒这个险? 领头的将领做一个摆手的姿势,“撤,别引起他人警觉,这位中原公主不会对皇后产生任何威胁……”看看一脸不解的部众,轻声解释,“谁会威胁自己的靠山?除非她是傻子?这位公主非常聪明,大家别自找不快……”瞅瞅女子居住的翰儿朵,“大伙发现异常没有?” 同时摇头,一干怯薛军士不知所措。左右窥探,将领轻声叮嘱,“保持距离,别做得太过火,明白吗?” 不住点头,人群悄然散去。翰儿朵恢复宁静,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化解了后宫的枯寂,给寂寞的夜增添小许亮色。 跃下山岗,两员主副大将旁若无人催马狂奔,一口气抵近大队疾行的骑兵。领头的先锋官一眼察觉,看看奔近的两人,仔细观察一会,大刺刺迎上,“前面两位可是我乃蛮骑兵?”人数少,而且军服一模一样,自然不多怀疑。 “各位是去增援我大军的吧?”一口正宗的契丹话拉近距离,万户长扬扬手中兵符,“我们奉大辽南院枢密使耶律阿普萧察王的命令,去喀什噶尔向国王报捷。坤闾早被我大军攻下,望者披靡,高昌兵纷纷投降。请各位勇士速速前去,大军已经开拔,迟了会错失享受高昌美女的大好时机……” 自然认识兵符,但狐疑的先锋官依然谨慎,“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俩?南院大王的兵符会轻易交给你吗?万一丢失,后果谁来负责?”目光死盯着面具男子,大声询问,“这面具如何解释?大王的部下中没有谁戴这种面具?”保持警惕,挥舞狼牙棒,“说!” 稍稍愣神,万户长反应敏捷,“你什么身份?敢来教训南院大王的贴身部将?我也没见过你,说,你们是不是冒称我乃蛮大军的高昌骑兵?”反客为主一通训斥,人怒气冲冲,“大王担心有奸细混入我大辽谎报军情,故令我等持兵符去面见国王,以确保军情安全上报……”冲男子摆摆手,“让他看看,该死的高昌兵把你的脸伤成哪种样子?” 怒火难熄,“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们一个个悠闲自在,相反还在一旁讥笑。容我回转,一定将此事上报大王,追究你的藐视之罪。你给我等着,把脖颈洗干净,到时候省得我费力,保证一刀下去,你毫无痛苦……”宣花斧直指变傻的先锋官,“一个小小的先锋官,居然敢质疑大王的决定,你死定了!” 缓缓摘下面罩,男子一言不发,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故意让脸庞显得更为狰狞。早有所防备,用马血淋上额头黵印,一张愤怒的血粼粼面孔在风中剧烈晃动。“啊——”话刚出口,人转眼醒悟,演戏也得有分寸,太过火搞不好会演砸? 连连后退,先锋官吓得不轻,“这……这……我……我并非怀疑两位,只是……只是……”舌头打结,一时说不明白,“我……我们还有重大军务,请让路,行吗?”语气变得谦卑,“我不是故意为难两位,我是怕……怕……”生怕再次惹火野蛮的大将,“请您在大王前多多美言,我……我……” “谁敢挡南院大王的路,见兵符如见大王……”得理不饶人,平日也威风惯了,演戏的万户长惟妙惟肖,言辞霸道之极,“都给我让开,谁敢吭一句,我当场斩杀他,你……”晃晃宣花斧,“滚一边去,再敢啰嗦一句,我宰了你!” 完全被眼前大将的嚣张气势镇住,可怜的先锋官忍气吞声让到一旁,众骑兵更不敢懈怠,一个个勒马让路。后面的骑兵也不知道发生何事,纷纷引颈张望,人群中不断飘出交头接耳的声音,“瞧,南院大王的部将竟然这般嚣张?我真恨不得……” “别,咱惹不起这帮混蛋,他们平日也是如此,杀人如喝水,别自找倒霉……”羡慕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威风凛凛的大将身上,“这人一看都不是善茬,别惹他!” 冲背后人群挥挥手,万户长怒喝一声,“全体将士听令,以最高速度赶赴喀什噶尔,贻误军情上报,一律处斩!” 男子早戴上面具,强忍肚皮内翻江倒海的大笑,率先奔出。全神戒备的众兵将井然有序跃出山岗,大咧咧紧贴敌骑反道而驰,目不斜视呼啸而过。 高举兵符,飞奔的万户长一路呼喊,“南院大王有令,命你等天黑前务必赶到铁门关,迟者立斩不赦……”雄浑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乃蛮骑兵队伍,“怠战者,斩,惧敌者,斩,退却者,斩!” 一直等人群消失在弯道中,被彻底震慑的先锋官才勉强回神,心有余悸窥探烟尘弥漫的弯道,小声咒骂,“一帮狐假虎威的东西,有本事去杀高昌兵,冲自己人发什么神经,呸……我呸呸呸……”勉强找回一点自尊,挥舞狼牙棒,“上,天黑前一定要赶到铁门关,南院大王说一不二,迟者自认倒霉,别怪我没提醒!” 一旁的副将小声提醒,“我总觉得不大对劲,这帮人……这帮人……”隐隐感觉不妥,但一时也说不出理由,“南院大王咋会让兵符离手?没道理呀?”灵光一闪,“那名面具男子不像我乃蛮骑兵,倒像……像中原人?” “中原人咋了?辽兵中有几个中原人很正常,你没见自己的部属中也大有人在……”先锋官扁扁嘴,“走吧,真贻误军情,你我都会倒血霉。” 摇摇头,催马跟上,一脸疑惑的副将喃喃自语,“没听说过南院大王手下有这么一名年轻小将?”一瞬间恍然大悟,“停,停下,刚才那帮人不是我乃蛮骑兵,追上去!” 先锋官一脸恼怒,“你也发神经吗?想干啥?不想活了?” 纵马狂追,副将大声解惑,“我看得清楚明白,那名年轻男子脸上的黵印是南宋军士独有的标志,此人绝对不会是我大辽将士,快追呀!” 快马加鞭,一行人再也忍不住,惬意的笑声震落夕阳。“万户长,你真牛,居然敢训斥那名糊涂的先锋官……”男子放声大笑,“这种胆量恐怕也只有……” 尾随的蹄声惊醒断后的仆散忠勇,“周将军,不好,敌兵追上来了!” 不慌不忙转马,男子笑意盈盈,但语气分外严厉,“人马分为六组,仆散忠勇、徒单克宁、两名向导和我一组,万户长统领徒单克宁麾下军士,另四名千户长带所辖部属分头行动,我们在轮台东城外会合,即刻散开,快!” 化整为零的六组骑兵队离开大道,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岗或树林深处,空寂的大道中只剩下一片凌乱的马蹄印。 夜幕徐徐升起,看热闹的风儿严辞训示追兵,“溜了,早溜了,失之交臂,悔已太迟,回去好好反省,一帮蠢货!” 029.独骑入龙潭 蹄印犹在,人迹全无。副将几乎气炸肺,如同一只被人戏耍的笼中野兽歇斯底里嗥叫,“追,给我杀光这群混蛋,居然敢戏弄本将?”鼻歪手抖,兵器颤个不停,抽搐的嘴往外直冒白沫,跟发羊癫疯并无二样,“上,信不信我宰了你们!” 一口憋屈气全部出到无辜的军士头上,人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暴徒,“杀,给我杀……” 杀谁?人溜得无影无踪,往哪追?一帮兵众愈发糊涂,相互对望,傻乎乎发愣。 先锋官更气,被一群敌兵肆意羞辱,自己还大气也不敢出。不住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你们……追……追击,将这群狂妄的乱兵赶尽杀绝,上!” 大眼瞪小眼,兵众更为惶恐。一名年长军士硬起头皮支招,“请两位正副司空千万别生气,他们早跑了。眼下军务紧急,依我看,派一队人马回城报信,这群人居心叵测,早加提防为妥?” 撒气也找不着对象,擦去白沫,先锋官恢复冷静,“你……”指指年长者,“带十夫队回城向耶律洪大王报信,请大王派人搜索一队七十人左右的伪装敌兵。他们持有南院大王兵符,可能对古儿汗图谋不轨,快!”调转马头,恨恨而去。尾随部众兵分两路,由年长者领头的十夫队折回轮台城,乱哄哄的其余军士跟上两名差点气疯的头领,一个个大气也敢出,唯恐惹火烧身。 前方树林边缘,把长枪交给千户长,男子扬扬手,“仆散忠勇,干掉这几个人,他们肯定去报信。用连珠箭,我们上――”冲跃跃欲试的悍将压压手掌,“你,保护好两名向导,原地待命!” 取下强弓,两人悄无声息出树林。回望一眼远去的大队乃蛮骑兵,上大道,发力追赶十夫队。疾奔的十夫队前方,路旁草坡中同样涌出两员大将,挥舞宣花斧,万户长做一个斩首动作。挂兵器,挽强弓,静等猎物冒头。压根没料到伪装的敌兵还敢截击,年长者只管纵马飞奔,余众骂骂咧咧,“妈的,这帮胆大妄为的狂徒,敢藐视我大军,等抓到一定将他们凌迟处斩,方解我心头之恨……” 冷不丁中,前方箭雨骤下,遭受猛烈打击的兵士纷纷堕马。还没醒悟,后面也飞出连珠箭,人仰马翻,十夫队转眼被消灭一大半。年长者见势不妙,单骑冲出包围圈,豁出性命狂奔。男子早绕道猛追,抽出三支箭,一举射翻逃窜的乃蛮兵。回头加入战团,一会时间,所有报信的兵士被一一斩杀。 局势已定,打扫战场,六组骑兵在哨声中转回大道,男子喘口气,“诸位,为避免发生误伤,以后以口令辨清敌我……”接过长枪,直指灯火通明的轮台城,“口令为――勇士何来,惊西而已,请每一名将士牢记,我们大张旗鼓入城,上――” “不可,周将军,大张旗鼓可以,但不必入城……”万户长老谋深算,皱皱眉头,“在野外一旦露陷,还可以逃脱,入城万一被人看出破绽,血战不可避免,我们这七十多人恐怕撼动不了辽兵?” “行,依万户长所言……”男子从谏如流,“两位向导,过来出出主意,我们能绕过轮台吗?” 一行人窃窃私语片刻,在络腮胡向导的指引下,离开大道,走偏僻山路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一夜疾驰,将轮台甩在身后,疲惫的人马在天亮前进入曲先地界。栖身荒凉古堡,进食轮班休憩,六员大将负责抵前侦察。整个白天安心休息,以夜行昼伏的诡秘状态越过曲先,一路有惊无险抵近喀什噶尔。 城外的山岗下,分散的骑兵四出侦探,七员大将聚集在一片乱石地里商量侦查方案。男子虎眉紧锁,“诸位,眼下我们已到达喀什噶尔,只需确认屈出律在城内,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但……”忧郁的目光扫视沐浴在阳光下的庞大城堡,语气甚为悲凉,“我们不能道听途说,得亲眼见到那名乃蛮王子,我的想法是……” 决然的眼神直视六员大将,“我孤身去见屈出律,如果有机会直接干掉他,三天后等不到我,你们直接折回坤闾,借道回国也行,效忠蒙古人亦可,一切由万户长定夺……”苍凉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坚毅,“我们中原,在秦朝时曾发生荆柯刺秦的悲壮故事,我周文龙虽比不上荆轲勇士,但也有玉石俱焚的胆量。纵然一死,我心愿已了,绝不会让诸位去冒这个险,我意已决,请勇士们别劝。” 沉默半晌,万户长幽幽开言,“周将军,这个典故我听过,但我也曾听说,荆轲刺秦时可不止一个人……”瞅瞅众将,“我耶律宏哥比之秦武阳,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人中取敌将头颅于我而言也非难事……”低头斟酌片刻,“这样,我陪周将军去见屈出律,指挥权交给耶律迪烈。万一我们不幸身故,你负责带兵将返回坤闾,以后全权做主,将士的去留由你决断。” “我不同意……”徒单克宁急得直跳脚,“身为主将,岂能丢下部属?我去,我一个人去,即便挂了,我也会先干掉屈出律。” 虽年轻但稳重,耶律迪烈摇摇头,“主副二将必须留下一个,而且,即便行刺失败,侦探行动也不可半途而废……”瞟一眼欲言又止的赤盏合烈,“我个人觉得,周将军万人难敌,他有机会逃出绝地,至于万户长……”看看众人,“我们需要他带领,去执行侦探任务。” “不行,凭什么?”徒单克宁突然发火,“要去一块去,要不去都不去,周将军他……他也有任务……” “这样好了,大家都别争,我陪周将军去……”王鼎插言,“一个人势单力孤,有我协助,逃生的机会大一些。” “都闭嘴,我去!”悍将徒单克宁一跃而起,“我和周将军曾并肩杀敌,早有默契,配合天衣无缝,纵行刺失败,也会先做掉屈出律。” “我去……”赤盏合烈霍然跃起,“周将军,我们走!” “停!”男子低吼一声,“我决定,仆散忠勇随我同行,侦探任务不变,我们会按时赶到乌恰……”舍我其谁的目光扫视众兵将,扁嘴一笑,“想要我的命,没那么简单……”一语双关警告潜伏的对手,“兵符,还有高昌国的城防图,都给我!” 曾领教过主帅的倔强,一旦决定,任何人也不会改变他,万户长喟然长叹,“将军,我相信你,所有兵将会等着你们安全归来!” 点点头,男子一脸笑意,“按照先前部署,部队化整为零,昼伏夜行进入乌恰。老规矩,派探马四处侦查,等我们胜利回转……”解去兵器,短刀卷入地图,和兵符藏入怀中,顺势脱下面罩,“徒单克宁,两名向导交给你,如果回头发现他们少了一根头发,你清楚后果。” “给!”少女挤入人群,“将军,这副头巾可以遮住额头伤疤,我……我……”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我等你回来!”扭过头,任泪水打湿革甲内的衣衫。 婆婆妈妈,除去抹脖子就会哭哭啼啼,拍拍肩膀,男子咧嘴大笑,“壮士一去兮,当然要回转,我还舍不得……舍不得……”咽下轻佻的话语,“舍不得丢下我的勇士们,还有我的……我的……”腼腆一笑,“我得亲自送你回伊州,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翻身上马,“仆散忠勇,我们出发!” 正午的阳光下,两人跃下山岗,直奔戒备森严的城门。一双朦胧泪眼如同向日葵,牢牢追随着太阳行进的方向,女子掩面悲泣。悍将在一旁手足无措,“这位姑娘,别哭,将军他不会出事……”越劝哭声越大,最后逼得千户长差点跪下,“姑奶奶,别哭了,你没听将军交代吗?你少了一根头发,我会倒大霉……”汗水浸湿头盔,万般无奈中,遥指城门,“瞧,将军……将军……危险……” 城门外,两人大刺刺飞马而至,十户长大声呵斥,“都让开,我们奉南院大王之命,回城报告军情……”一根马鞭左右飞舞,“谁敢挡道,我抽死你们这帮异教徒!” 一名守城军士迎上前,“慢,两位勇士请留步……”话音未落,一记马鞭狠狠抽上胸甲,“滚开,贻误军情,你担待得起吗?” 男子早捧出兵符,傲气十足斜睨几名奔近的兵士。看清兵符,倒霉的军士忍气吞声,没敢多问,“请两位随我去见北院枢密使萧斡剌大王……”冲一脸愤愤的兵士摆摆手,暗使眼色,示意别惹祸,“回到原位,军务紧急,耽搁不得。” 目不斜视入城,男子暗暗东张西望,将城防部署逐一牢记。阳光刺眼,街上行人稀少,小商小贩一个个避之不及,生恐吃饭的家伙被马蹄踢翻。卖力的吆喝声转眼消失,人群溜往小巷,大街上只剩下得得得的蹄声,横冲直撞的三人趾高气扬直入内城。 030.直捣黄龙府 转廊阁,越内庭,奔朝堂,两人在御前侍卫的引领下长驱直入。两名慊从迎出,“来者何人?敢擅闯北院?” “南院大王命我等持兵符回城报告紧急军情,请问枢密使在否?我们要朝觐古儿汗……”男子不卑不亢,晃动兵符,语气坚定,“请速速转告!” 看一眼兵符,两名慊从不敢怠慢,“请!” 大内帐殿之北,戒备森严,来往的侍卫穿梭如鲫。两人浑偌无人昂首挺胸进入殿内,富丽堂皇的大殿上,一名年长者正在埋头批阅案牍,中年慊从一声怒喝,“枢密使在上,尔等还不下跪?” 冲十户长使个眼色,男子单膝点地,“臣南大王院官署王珀焙司空贴身侍卫王晓艮,参见枢密使大王……”官衔太长,人噎得直翻白眼,缓口气,“南院耶律阿普萧察大王命我回报紧急军情,怕沿途军士阻挠,故令我持兵符,以确保军情能畅通无阻直达上廷。臣甲胄在身,恕不能叩拜!” 勾勾手,示意慊从接过兵符,一脸威严的北院枢密使清清嗓子,“咳……军报呈上来,你……是汉人?”目光死盯着额头,“受伤了?坤闾战事非常激烈吗?” “非常激烈,高昌骑兵精锐齐出,高昌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也亲临督战,我大军虽攻下铁门关和坤闾,但被重重围困,急需援兵……”按照先前拟定的说辞,男子侃侃而谈,“大王怕人篡改军报,故命我亲口汇报,另外……”从怀中掏出地图,故意炫耀,“这是高昌国城防图,大王令我亲手上呈古儿汗,除古儿汗之外,不得交给任何人。” “你……”一股无明火蹭地冒出,枢密使不怒而威,“所有军报都得转呈北枢密院,我自会上奏古儿汗!” “恕难从命,大王一再叮嘱,城防图必须由我亲手上呈古儿汗,否则……”抓紧地图,男子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我会撕毁地图,贻误军情之罪由大王独自承担!” 不怒反笑,枢密使强忍翻江倒海的妒火,“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敢不信任我北院,你们有种,我们走着瞧,南院会因此付出惨重代价……”阴险的眼神瞥一眼临危不惧的年轻男子,“你也逃不了,古儿汗会赏你一个全尸!”捋捋衣袖,皮笑肉不笑,“兵符还给他,我会择机上疏,告南院一个藐视之罪,到时看谁会笑到最后……” 怜悯的目光直视阴险的年长者,男子暗自发笑。恐怕也嚣张不了几日,让你得意,蒙古大军一到,尔等只有做鸟兽散的命。兵符和地图入怀,探询的口吻貌似非常无意,“大王,军情耽搁不得,请带我去朝觐古儿汗。” 恨恨站起,枢密使没露任何声色,“古儿汗不在宫中,你们随我来!” 两人默默跟上,十户长暗使眼色,嘴努努大殿,示意侦探目标。轻轻摆头,男子暗指带路党,快步跟随,保持一步距离,细细查看大殿。出殿堂,枢密使望望天色,飞步下殿。两名慊从和十几名御前侍卫将三人前后护卫,一行人出宫门,上马直奔南大门。 暗呼侥幸,男子紧张四望。日头偏西,大街上喧闹非凡,酒馆二楼的雅间中,半掩的窗棂飘出高谈阔论的声音,“我听说蒙古人已经占领哈密力,估计不日即会……” “喝酒,喝酒,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劝解的话语中夹杂婉转的歌声。大厅下,一名娇娆的胡姬轻歌曼舞,绛唇轻启,美袖飘飘,舞姿曼妙,柔媚的歌声让人陶醉。 皱皱眉头,枢密使摆摆手,“封锁这间酒馆,将所有人押入大牢,治他们一个蛊惑人心之罪!”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翻身下马,挥舞兵器,一拥而入。刹那间,热闹的酒馆鸡飞狗跳,坛破桌倒,饭菜撒得遍地都是。台阶下,一名乞丐瞅到绝佳机会,盯着侍卫冲上二楼,趁乱溜入大堂。掏出偌大的一个破碗,对准地上菜肴,一招兜天罩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装满破碗。看着满地的美酒佳肴,一脸不舍,嘴里啧啧有声。 一瞬间计上心头,脱下百衲衣,瘦骨嶙峋的黑黢黢上身沐浴在阳光中,分外的搞笑。灰屑簌下,涕涎齐飞,人只管扒拉干货,犹不忘埋头猛吸地上美酒,偶尔偷窥忙得不亦乐乎的侍卫。楼上飘出一阵惨叫,反抗的民众被当场戳杀,倒霉的胡姬瘫成一团,任人扛下楼。 见势不妙,年轻乞丐麻利收拾果腹干货,抢在侍卫出脚前窜出酒馆。一路狂奔,冒生命危险得来的干货也纷纷扬扬脱离百衲衣。一没留神,摔个狗吃屎,碗也破,衣也脱,涕泪横飞,磕破的膝盖涌出汩汩血水。“拿下他——”头领一声怒喝,“敢堂而皇之抢东西,杀!” 令下,箭飞,人倒,鲜血染红长街。默默回望惨景,男子强忍忿怒,一帮草菅人命的冷血动物,视民众如草芥,焉能不败?出南门,一行人快马加鞭,急匆匆赶赴古儿汗所在的万兽苑。 苑门外,侍卫照例搜身,男子捂紧胸甲,“这是南院大王兵符和高昌国城防图,任何人不得擅动……”早解除所有兵器,无所谓的目光透出少许紧张。 “拿出来……”狐假虎威的侍卫大声断喝,“所有东西都得我亲自查验!” 慢吞吞掏出,男子不甘示弱,“尔敢,南院大王亲**代,这副地图只有古儿汗才能看,其它任何人若敢觊觎,斩无赦!” “不得无礼……”枢密使慢悠悠开口,“城防图涉及军事秘密,连我都没看到,不必查验!” 举高双手,男子任由一帮侍卫遍查全身,暗自得意。龙鳞短刀藏入卷好的地图内,也纯属模仿荆轲勇士,谅这帮莽夫也不敢妄为。十夫长更坦然,所有兵器早留下,只剩一副马鞭。反复检查,侍卫挥挥手,“我去上奏古儿汗,你们等着!”瞟一眼男子额头,转身飞步离去。 收妥兵符和地图,男子左右窥望。低吼声不断传至,一时让人毛骨悚然。透过苑廊远望,和煦的阳光下,林木葱郁,百花斗艳,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点缀其中。隐隐飘来莺歌燕舞声,娇啼婉转,混杂的各种各样语言莫衷一是。汉语,契丹语,听不懂的伊斯兰语,好几种闻所未闻的少数民族语言也加入献媚大军。 奢侈,太奢侈,大军压境,居然还有心思享受?暗暗诅咒,男子慢慢活动手脚,引颈细细观望。一会见机行事,完成任务后,沿早已选定的退路杀出。十户长多少有些紧张,目光始终不离一脸淡定的主将。偷偷戳一戳西侧高墙,男子努努嘴,暗示从那个方向突围。 刚才一路查看,西侧院墙虽高,但其下遍布蜿蜒的山林,若能成功隐入,脱逃的机会大增。暗自观察两人,枢密使越来越不耐烦,恨不得将两人当即下令斩杀,但投鼠忌器,只能强自忍耐。一张久不见阳光的驴脸上不断变幻各种神情,趁两人不察,轻轻招手示意,做一个斩首动作,示意慊从一会动手。 “枢密使请……”去而复返的侍卫摆摆手,“古儿汗只允许你们两位入殿面圣,其余人在外面等候!” 早有思想准备,男子冲恢复冷静的十夫长眨巴眼睛,“你安心等候……”指指西面,一语双关,“如果无聊,自己随处看看。” “尔敢,这里是禁卫区域,任何无关人等都不得逗留……”野蛮的大块头侍卫撇撇嘴,“想找死请随便!” 松一口气,十夫长点点头,“我会一直等候……”眨巴眼睛,示意主将尽可安心离去。目送两人走远,大大方方套近乎,“各位将军,辛苦了,来时匆匆忙忙,没带上财物,无法孝敬将军们……”讨好的嘴巴如抹过蜜糖,淡淡查看一圈人的兵器,“等改日,等改日有机会一定带上大批缴获的财宝,逐一孝敬每一位将军。” 改日?今天都活不过去,改日坟头上怕早长出青草?两名慊从暗暗冷笑,看看天色,冲侍卫拱拱手,“枢密使有令,命我等带这位大人去……”随机指一指西方,“去那边商谈军务,讨论出兵的时机,一会枢密使会亲自定夺……” 军务?不听为妥,省得惹上祸端。侍卫挥挥手,“去吧,别走太远,小心被当成奸细诛杀!” 瞅瞅一脸奸笑的两人,看看天色,求之不得的十户长做一个请先行的手势,“两位将军请!” 一左一右围上,年长慊从淡淡轻笑,“大人请!” 大殿内,跪下的男子高声开腔,“臣王晓艮参见尊贵的古儿汗,南院大王命我亲口上奏军情……”慢吞吞掏出兵符和地图,“这是大王的兵符和高昌国的城防图,有了此图,踏平高昌指日可待!” 冷眼旁观,枢密使按捺住怒火,心不在焉暗自琢磨。敢羞辱我北院,今日就得现报,一会奏明古儿汗,定你们南院一个越级上报之罪。轻轻活动水桶腰,耐下心静静等候,一张驴脸中隐隐透出杀气。 “呈上来!”冷漠的声音从龙椅上飘下,长相骏雅的乃蛮王子摆摆手,“恕你无罪,抬头!” “谢古儿汗!”装出惊恐的模样,男子轻声辩解,“南院大王有令,命我亲手上呈地图,而且须为古儿汗一一标出高昌军防守薄弱的城池……” “哦……”寻欢作乐的兴趣被大好军情吸引,小人得志的屈出律得意洋洋,指指貌似惶恐的男子,“你,呈上来!” 目不斜视上殿,男子实则暗暗查看大殿布局。门口肃立的十几名御前侍卫所处位置早牢记于心,大殿内除去一脸古怪的枢密使,并无一名大臣。斜睨殿下伫立的两名带刀侍卫,昂首拾阶而上,心有所思,手中的地图渐渐倾斜。 眼看靠近龙案,“嘡啷”一声脆响,声音虽不大,但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该死的短刀居然滑出,跟坚硬的地砖激情相拥,溅出一点火星。两名带刀侍卫反应神速,飞身扑上,“有刺客!”两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眨眼抵上男子后背,门外被惊动的侍卫一窝蜂涌入。三人围住枢密使,其余人直奔台阶。 031.惶惶疾奔命 不慌不忙捡刀,将地图和宝刀举过头顶,单膝跪倒,一脸坦然的男子对抵腰长剑视若无物。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南院大王命臣将缴获的宝物上呈古儿汗,请我汗查验此宝刀是否名符其实……”危急中也不忘将祸水泼向吓尿裤裆的枢密使,“大王严令,此事不得让枢密使知晓,以防他私吞宝物。” 狐疑的目光死死盯着埋下头的年轻男子,屈出律半晌才醒过神,抓紧龙案,极力掩饰控制不住的战栗双股。一帮侍卫高声怒喝,“尔还敢狡辩,明明试图行刺,把他拖出去乱刀砍死……”刀剑如林,齐齐抵上颈背,只等君王一声令下。 祸水临头,枢密使还得维护男子。人由自己带入,一旦真为刺客,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君王万一动怒,自己的小命怕也难保?夹紧裤裆,尽量让尿骚味挥发得慢一点,一张驴脸微微抽搐,发黑的印堂透出一股惨白。刀刃架住脖颈,人不敢擅动,唯恐惹出祸端,“古儿汗,南院一直忠心耿耿,他们绝不会自毁长城……” 任由冷热汗水狂冒,被男子绑架的枢密使胆战心惊继续辩解,“北院和南院虽素有不和,但大敌当前,理应同仇敌忾。至于……至于私吞宝物,臣万万不敢,南院大王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借臣一个胆,臣也绝不会截留献给古儿汗的宝物……”舔去嘴边的咸湿汗水,“请古儿汗明鉴!” 汗水不住流下,倒霉的枢密使连擦汗都不敢,拼命眨巴眼睛,让自己保持冷静。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即会身首异处,万万疏忽不得?环视一圈寒光闪闪的利刃,“咳……各位将军,请拿好兵刃,别误伤,千万别发生误伤!” 有人帮腔,男子自然不会放过辩解的机会,“望古儿汗明察,臣绝无行刺之心,隐藏宝刀只因遵从南院大王之命,不得不为……”手不颤,头不抬,暗自运气,使出金钟罩的绝功。微曲双膝,脚掌抓地,做好临死一搏的准备。耳朵扑捉龙案后飘出的窸窸窣窣声响,摆出一副搏命架势。 虏人质轻车熟路,即便中刀,也会抢在侍卫重伤自己前擒住这名逆贼。以蝼蚁之躯换君王之命太值,说不准还会留鼎鼎大名于青史?一缕微笑在不动声色的俊雅脸庞上绽放,人气定神闲静观其变。 帝王风度不可丢,乃蛮王子勉强回过神。看情形,男子似乎并没有行刺动机,倚仗一身马背功夫和一颗沙钵大的胆,坐稳龙椅,扬扬手,“不得无礼,全部退出殿外,没有命令不得擅闯,违令者,斩!”指指台上台下两人,“恕你们无罪!” 君命不可违,悻悻退出大殿,一双双恼恨的目光齐齐锁定男子后背,如刀的眼睛让人胆寒。刀刃离颈,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枢密使勉强宽下心。擦一把汗水,扭动身体,极力抑制奔涌的尿意,“古儿汗英明,眼下战事紧急,我坤闾守军危在旦夕,需尽早出兵!” 危险解除,男子更为坦然,活动一番僵硬的脖颈,“谢古儿汗不杀之恩,臣会协助南院大王攻下高昌。凭借这幅城防图,我大军即可击破重围,一举擒获高昌亦都户。到那时整个高昌疆域任我大军蹂躏,所有的财宝和漂亮女人都将献给古儿汗……”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人说得口干舌燥,“如今只需出动一支五千人的重装骑兵,即可踏平高昌,请古儿汗早做决断!” 缓缓起身,将地图和宝刀轻轻搁上龙案,男子不声不响退下台阶。继续跪倒,扭头偷窥不敢靠近的枢密使,暗自偷乐。临死也有一名北院枢密使相陪,此生也值得,压低嗓音,“臣谢过大王的救命之恩!” 一张驴脸气成马面,扁平的胸膛急剧起伏,想发作,可惜没机会。猪肝色的脸庞如同演戏一般,短短的一会,由忿怒转为平静,枢密使淡淡轻笑,“南院大王没有选错人,你……你……”窥望把玩宝刀的入迷君王,“你有种,以后做我手下的司空,如何?” “谢枢密使大王,臣求之不得!”轻声敷衍,男子转头窥探,拔高嗓音,“臣会协助枢密使大王和南院大王攻下高昌,生擒那名蒙古立可敦公主,亲手献给古儿汗!” 公主?被酒色掏空的乃蛮王子放下把玩的宝刀,一张微微透出青色的儒雅脸庞明显变得兴奋,大量涌出的绯红霸住整个脸庞,“不错,好刀……”挪动屁股,让自己更舒服,“蒙古公主太丑,只能赏给你们,你,来标出高昌国防守薄弱的城池,枢密使早日定下出兵方案,一定要擒获那名蒙古公主……” 脸色转为狰狞,“铁木真老儿太嚣张,得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的女儿饱受所有将士的蹂躏,出本汗一口怨气!” “臣不敢妄为——”以退为进,男子轻言慢语辩解,“适才因臣不慎,导致侍卫误会,臣大胆请求,让枢密使大王标明城池……”貌似惶恐的俊雅脸庞一本正经,其实暗乐,“古儿汗英雄盖世,君威令臣手脚发颤,臣不敢上前,请恕臣违令之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君臣同为人,想必也一样。 沉浸在蹂躏蒙古公主的意淫中,心不在焉的乃蛮王子摆摆手,“恕你无罪,枢密使,你来执笔!” 君王下令,不得不从。夹紧裤裆,枢密使唯恐喜怒无常的古儿汗闻到气味,尽量减缓步伐。回头怒视貌似无辜的男子,靠近龙案,一脸紧张之色。殿下男子胡乱瞎报,殿上老者疾速挥笔,两人各怀鬼胎,默契上演一出周瑜打黄盖的经典大戏。一个为保命,一个欲逃离,一会工夫,城防图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空气流通不畅,仔细赏玩宝刀,继续意淫的乃蛮王子压根没留意龙案旁的枢密使有何异常。时间越久越会露出破绽,老者急出一身热汗,几次用眼色暗示,趁君王不注意,不住摆手,示意别说下去。 见好则收的男子早有去意,但怕引起怀疑,生恐惊动恍惚的乃蛮王子,降低嗓音,“臣已将所有防守薄弱的城池报完,望古儿汗和枢密使大王早日出兵,一举荡平高昌!” 从兴奋中醒来,满面桃红的末代君王挥挥手,“你退出殿外,去苑门候命,枢密使留下!” “臣叩谢古儿汗!”缓缓后退,男子极力控制颤抖的手脚。出大殿,望望天色,辨清方向掉头飞奔。两名侍卫紧紧跟上,“哎,大人,别走错方向,那里是兽苑,猛兽奇多!” 暂缓脚步,等两人一左一右围上,男子装出好奇的模样,“适才引发各位将军误会,我深为不安,等改日面圣,一定带上财宝,孝敬两位……”脚步不停,引颈张望,“猛兽好看吗?我还从未见过?”暗自观察两人携带的兵器,沉住气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 “大人是中原人?”看出男子身份,侍卫一脸鄙视,“大惊小怪,这万兽苑中各种奇珍异兽数不胜数,大人你恐怕难得再有机会面圣……”阴阳怪气一笑,“趁古儿汗没改变主意,大人尽早离开为妥,否则,哼哼?” “哦……”淡淡敷衍,男子暗暗查看地形,“也不一定,南院大王这次立下赫赫战功,我也会沾光,面圣的机会肯定有,到时……”一片亭廊出现,人加快脚步,“到时会带上……”一字一顿,“高昌国独有的国宝,叫……叫……” 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两名侍卫急不可耐,“叫啥?值钱吗?” 三人并排进入亭廊,周围人影全无,“价值连城,常人难得一见,叫……叫……”继续卖关子,男子瞅准绝佳机会,“叫去死!”微侧身,双手齐出,抱头托下巴,猛然旋转发力。“咔嚓”颈骨被生生拗断,左面侍卫一声不吭倒下,转身跃起,运气于右掌,狠狠下劈。“嘭”一声闷响,猝不及防的右侧侍卫被准确砍中颈动脉,如空面袋瘫倒。 拔刀,左右猛刺,男子不留任何隐患。取弓箭,提刀奔向西侧院墙,夕阳下,一团矫健的身影如豹子一般。穿过长廊,飞步窜入一群大型建筑物中。吼叫此起彼伏,各种圈养的西域怪兽见人靠近,引颈怒吼。自幼在中原长大,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怪物,心头一凛,“吧唧”一个仰八叉摔得大脑发晕。 “啊!有刺客!”巡逻的侍卫经过亭廊,一眼发觉躺在血泊中的同伴。纷纷拔剑,“快去报告古儿汗,有刺客闯入,上——”听清兽苑方向飘出的吼叫,十几名侍卫火速追赶。 晕晕乎乎爬起,男子吓出一身冷汗。长廊方向传来怒喝声,无暇回望,甩甩发晕的脑袋,辨清方位直奔围墙。吼叫愈发嘈杂,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惊慌加恐惧,没留神的男子又摔一跤。弯刀胡乱挥舞,不偏不倚劈上面前一栋高高建筑物的门禁。高大的屋门应声而开,一头看似温顺的巨型异兽缓缓探头,胆怯的目光偷窥躺下的男子。 人大骇,翻身而起,没命狂奔。入口方向乱成一团,嘈杂的呵斥淹没在野兽的怒吼声中,压根听不分明。难得有机会出去溜达,巨型异兽慢吞吞出门,追赶的脚步纷至沓来,被巨响吓着,异兽撒开脚掌,狠命追上男子。 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眨眼的工夫,拐弯疾奔的周文龙被巨型异兽赶上。同时并排狂奔,谁也顾不上谁。忙里偷闲,吓白脸的男子偷偷窥望。这头异兽似乎没有攻击性?瞅瞅前方,弯道直抵院墙,尽头一团团花花草草甚为醒目。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也急绿眼。 不如赌一把,骑上这头怪兽逃命?猛发力,蹬地而起,使出上马绝招,连续蹬墙,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骑上怪兽后背。 猛回头,一时大惊失色。 032.冒险走天涯 一支箭。不,十支箭。不,一百支箭。气势磅礴,声势惊人,距离虽远,破空声依然如铺天盖地的蝗虫团一般,嗡嗡嗡的声响令人头颈发凉。恍恍惚惚中,一堵势不可挡的箭墙扑面而来。 反击无效,周文龙本能做出生死抉择。扔弯刀,一把扯下少女赠予的头巾。瞅准异兽的长颈,在箭雨迫临前夕以狸猫般的敏锐速度闪入怪兽脖颈下方。双脚反向勾住奔跑中的异兽腿根,仅凭绕颈头巾支持,人苦苦煎熬。“嗷”一声悲鸣,差点变成刺猬的异兽猛然发狂,催发四蹄,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跃。 趁第一波箭雨暂停,闪电般抱住异兽头颈,人翻上后背。围墙已近在咫尺,第二拨箭雨也呼啸而至,危急中,急眼的周文龙看准方位,收脚,撑背,狠蹬立足点。如血的残阳下,一团黑影浑似飞仙一样越过围墙,眨眼消失无踪。墙高几达四步以上,一帮追赶的侍卫顿时傻眼,猝然停步。发狂的异兽无路可退,被迫转体,以大无畏的精神向人群发起自杀式冲击。 箭雨簌飞,刀剑纷下,惨叫骤起,围墙内乱为一团。飘飘而下,看清落点处松软的土堆,男子触地的瞬间一个前滚翻,卸去部分冲击力。头也没回,一溜烟窜入树林深处。光线渐渐黯淡,嚎叫时而响起,手握箭支,运气于掌,人全神戒备继续穿行。 西侧围墙外的战斗早已结束,彪悍的十户长抢在慊从出手前先发制人,抢兵刃,一举搠翻两人。地处偏僻,值守苑门的侍卫毫无所察。静听一会动静,取兵器,按照主将指示,十户长沿围墙一路往西。夕阳西下,鸟雀归林,漫天飞扬的炊烟中,喀什噶尔城卸去白天的负累,安静享受黑夜的慰藉。离开围墙,人一头钻入树林中,左刀右箭,以万分戒备摸索前行。 不知不觉中,黑暗淹没了所有的不安,把恐怖一分分扩散。影影绰绰,疾奔的男子听出前方飘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果断停步,闪入一棵大树后。疾速回身,前方男人挥舞刀箭,“谁?吭声?”一瞬间醒悟,“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男子大喜,“仆散忠勇,你……你没受伤吧?” “没,将军,你也没受伤?”听出声音正常,十户长一脸惊喜,“见到屈出律没有?” “很普通的一个人,反应也和常人一模一样,能做国王,全凭狗屎运……”扁扁嘴,男子一脸鄙视,“蒙古大军一到,这个逆贼立马会众叛亲离,做俘虏指日可待!” 回合的两人胆气更壮,提高速度,在月神升上半空时分穿出莽莽密林。面前沟壑重生,不知前路何方。试探性继续往西而行,男子恢复平日冷酷的表情。爬上山岗,十夫长断后,男子接刀探路,趁夜色摸入一片静谧的村庄。犬吠声打破沉睡中的小村,间有手持菜刀的蛮汉涌出小道,三三两两的民众一窝蜂围上。 十户长镇定开言,“各位大哥,我们是路过的军士,被逆贼屈出律派兵追杀,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没有恶意……”提高戒备,摆出一副迎敌姿态。 男子干脆闭嘴,冷眼查看人群,目光牢牢盯住领头壮汉,做好擒贼先擒王的准备。 人群中有人听懂契丹语,小声交头接耳,“这两人浑身鲜血,听他们说,被屈出律追杀,我们要不要帮?” “不要惹麻烦,万一被乃蛮兵察觉,整个小村会被血洗,催促他们离去为妥……”一名年长者语重心长训导众人,“送点食物,聊表心意足矣!” “你们从哪里来?”领头壮汉半信半疑,菜刀直指冷眼旁观的男子,“乃蛮兵会放过你们吗?追来没有?” 十户长主动回话,“我们行刺屈出律未遂,刚从万兽苑逃出,顺密林一路摸索……”歇口气,“追兵估计很快就到,请各位回村,装出若无其事,无论乃蛮兵问啥,你们一口咬定没见过……”大声叮嘱,“能否借一匹快马给我们,日后一定重重相酬!” 一阵恐慌迅速蔓延,年长者挥挥手,“快,大家快回村,乃蛮兵一会赶到,赶紧熄灯,熄灯——” 壮汉一脸敬佩,拱拱手,“两位勇士胆气可嘉,敢行刺屈出律,我衷心佩服……”冲背后人群扬扬手,“牵两匹马出来,我要亲自护送真正的勇士!” 感激无法言明,两人只能接受,十户长连声催促,“大家以最快速度回村,不得闹出任何声响,熄灯!” 三人悄无声息离开小村,沿幽径穿过一大片阡陌交错的田园,一头钻入密密莽莽的山林。回首窥望,小村方向燃起冲天大火,隐隐飘来惨叫和狂笑,马蹄声疾,大群兵众冲出火光四射的小村,方向正奔山林而来。擦去眼泪,壮汉挥挥手,“勇士们,你们打算去哪?我带你们去……”最后回望一眼火光中的小村,“我跟你们走,请勇士们收下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男子暗自懊悔。不该惊扰小村,无辜害人其罪当诛?悔也无济于事,只能逃命要紧,“这位壮士,如果不嫌弃,你跟上我们,我现场发誓,不为你们讨回公道,我周文龙誓不为人!” 十户长一面翻译,一面补充,“这位是蒙古周文龙将军,此行专为讨伐逆贼屈出律而来,我们的大队人马在乌恰……”瞅瞅逼近的兵勇,“大家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跑——” 壮汉土生土长,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带两人左弯右绕,很快将循迹追踪的乃蛮兵甩下。火光消失在视线中,马蹄声也渐渐隐没,三人快马加鞭奔赴约定会合地。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抵达乌恰城外的一大片山岗。两匹马也活活累死一匹,刺血烤肉充饥,交代约定暗号,男子往西侦探,十户长奔东,壮汉原地固守。 隐身在一条沟壑下,男子紧张四望。蜿蜒起伏的丘陵尽头,一个小城池在摇曳的烟火中若隐若现,左侧是一片空旷的光秃秃山头,右侧稀疏的矮林深处飘出及其轻微的响动。张弓搭箭瞄准,“男子大喝,“谁?再敢靠近,休怪我放箭?” “勇士何来?”熟悉的约定暗号如天籁之音飘出矮林,高度戒备的万户长不敢懈怠,“我们是辽兵,不得妄为!” “惊西而已!”一阵狂喜,男子吐出一口长气,“我是逆贼屈出律,见到本王,尔等乃蛮兵还不出林面圣?” 一阵哄堂大笑,众兵将涌出矮林,围住主将嘘长问短,“周将军,见到屈出律没有?如何成功脱逃?”瞅瞅满身鲜血,徒单克宁一脸担心,“受伤了吗?”少女勉强挤入人墙,“将军,将军,你没事吧?”泪水漫出,轻轻啜泣。 向导在一旁翻译,众将掩面偷笑,男子满脸通红,“暂时还能喘气,也没受伤,此行杀人不多,两名御前带刀侍卫被我击毙……”仰天大笑,“屈出律小儿孬种一个,只可惜我那把祖传的宝刀,无辜遭受他人蹂躏……”撇撇嘴,“君不君,臣不臣,所谓的北院枢密使酒囊饭袋一名,居然吓尿裤裆。西辽气数已尽,蒙古大军振臂一呼,无需动手,兵众自会反戈相助!” “周将军,此行太顺利,简直让人恍如梦中……”万户长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看来天助蒙古人,我们只能顺应大势,不可逆天而行!” “然也,但请每一名将士记住,我们骨子里永远不会屈服,耐心等待机会,终有出头的那一日……”男子高声宽慰,“你……”指指收泪的少女,“以后别动不动掉泪,我周文龙没那么容易挂掉,千军万马取我性命也恐难上加难。听话,以后别哭,万一我哪天也学你抹脖子,再哭不迟,嗯?” 听清翻译,莞尔一笑,擦泪水带桃花上脸,娇俏的人儿退出人群。 “大家饱餐一顿,短暂休憩,我们连夜出发,沿花刺子模边境侦探前行……”环视一圈神采奕奕的众兵将,男子豪气顿生,“以后不必跟任何人硬拼,采取三人一组的方式诱敌,一路抓俘虏,问清城防即可。记住,一定要灭口……”看看信心倍增的将士,“保留兵器和辎重,抛弃所有盔甲,全部人换为辽服!” 吃饱喝足带小憩,一行七十多人离开山岗,在壮汉的引领下,绕过乌恰城,直奔花刺子模边境。两天一夜急行军,疲惫的人马抵近笼罩在晨曦中的巴里黑城。 《预告————033勇救骆驼夫034去留起波澜035负气两扬镳036将士血战死037凄然面君王038公主心相依039又添烦恼苗040晴天大霹雳041凛然入囹圄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33.勇救骆驼夫 天色微凉,隐身于城堡外胡杨林中的兵将冻得直哆嗦,战马不住打起响鼻。派出担任侦探任务的千户长王鼎一去不回,正副主将焦虑不安,徒单克宁主动请缨,“两位将军,待我去查探一番,王鼎千户长可能遇到危险?” “不,记住你的任务……”男子递上梅花枪,“给,我去看看……”环视一圈,“按照原来的分组散开,徒单克宁麾下小组并入王鼎千户长所属的人马,此组由徒单克宁直接指挥。一旦逢敌,继续化整为零,以三人为一个战斗小组脱离接触,会合地点定在下一个城市布哈拉城东,口令不变!” “给我一把弯刀!”接过军士递上的兵器,男子摆摆手,“快散开,不得逗留!”催马奔出胡杨林,沿一条羊肠小道扑向悬浮在云雾中的巴里黑城。 寒风阵阵,疾驰的人马被迫挂上一层霜花,在微升的太阳下化身为一团飞行的梦幻般影子。蹄声入耳,震落少许霜花,远处的景物越来越清晰。右侧大道上,一团反向而驰的身影尤为打眼,背后追赶的大队兵马杀气腾腾。借助稀疏的灌木丛,男子小心翼翼靠近大道。 人影很快出现在视线中,朦朦胧胧的晨曦下,几乎冻成冰糖葫芦的王鼎不时后望。折转马头,男子高喝一声,“勇士何来?” 听出暗号,千户长扭转战马,一头跃下大道,直奔发出声音的灌木丛。疾速起步,男子不忘询问,“王鼎,咋回事?你准备把敌兵引往哪里?” 即刻醒悟,千户长惶恐不已,“幸亏周将军提醒,这股敌兵非常骄横,一直从城内追出城外,看情形,似乎要生擒我?” “来得好,咱打他一个伏击,争取俘虏一名高级将领……”边说边溜,男子不忘回头查看。飘渺的雾气中,一名方脸络腮胡的番将不住咆哮,“抓住他,此人是奸细,把他带回去献给国王,我们都会有重赏!”急于建功,也欺负对方只有一个人,丢下气喘吁吁的兵众,番将大踏步追赶落荒而逃的猎户。 “机会,那名番将孤身追上,我们打一个最简便的伏击,依据擒获他!”暗自高兴,男子继续叮嘱,“你一直往前跑,尽量让番将脱离大部队,我在一旁暗暗尾随,反击要迅速,不能让敌兵察觉!” 没空回答,王鼎只管点头,两人分道扬镳。男子钻入茂密的灌木丛,沿荒径小步慢跑,紧紧跟上追逐的两员大将。荒草没胫,野岭纵横交错,起伏的大大小小山包很快将三人淹没。尾随的兵将失去目标,被迫分散四处侦探主将的位置,一声声古怪的吆喝飘荡在雾气氤氲的丘陵上空,“将军,将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悄然溜出灌木丛,男子张弓搭箭瞄准马腿,一招流星追月射倒飞奔的战马。王鼎回身怒喝,“呔,举手投降,否则当场诛杀!”挽弓作势,微微晃动的箭镞随翻滚的大将而左右移动。 男子同时抬弓,牢牢锁定惊惧不已的番将,“乖乖举手投降,别自找没趣!” 听不懂汉语,但能看懂攻击动作,腹背受敌的主将长叹一声,扔下兵器,“你们是什么人?敢主动袭击我大军?你们以为能逃脱吗?” 扬扬手,男子做一个生擒举动,“王鼎,你去擒获他,小心他反抗,我担任警戒,上――” 一人下马,一人端弓威慑,冒进的大将虽试图放抗,但在王鼎的弯刀威胁下被迫屈服。架住脖颈,千户长依然紧张不安,“将军,如何套出情报?” “没用,咱听不懂这家伙叽里咕噜的话语,给他一个大爆栗,打晕他――”欺负大将听不懂汉语,男子暗暗做出劈颈动作。 绕到背后,一声闷响飘出,大将被打晕。两人配合,将人死死捆牢,扔上马背,男子一声唿哨,“撤!” 一路穿行,两人带俘虏在正午时分抵达早先停留的杨树林。林内人去影空,男子不敢懈怠,拖长声音,“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两个人应声而出,十户长一脸担忧,“将军,终于把你们盼来了……”看看马背上的大将,“周将军果真厉害,毫发无损又擒获一名……”努力辨认装扮,“似乎是一名高级军官?” 带路的壮汉冲出树林,“将军,将军,你没受伤吧?”叽里咕噜的语言跟大将一模一样,很快醒悟,变为契丹语,“您的部下都分散离开,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太好了,男子一阵大喜。王鼎前出侦探动静,三人围住晕迷的大将,展开就地审讯。敲醒装死的倒霉蛋,两名翻译配合,男子逐一追问城防。 问清大将所能知晓的全部军情,男子活动一番,背对俘虏冲十户长做一个灭口动作。刀,狠狠劈下,冤死的番将一声没吭栽倒。拖入胡杨林深处,用刀挖出一个浅坑,草草掩埋。不敢生火,四人快速进食,也没逗留,马不停蹄上路。一人一匹马,有说有笑悠然赶路。 壮汉渐渐融入,郁郁寡欢的脸庞上露出少许笑容,“将军,我也无家可归,请收下我……”扬扬粗壮的手臂,“虽然比不上各位,但我也能保护自己,望周将军开恩?” 听明白翻译,男子哈哈大笑,“你早就是我周文龙的部下,以后跟着我们杀敌。嗯,做我的一名侍卫亲兵,如何?”歪头低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完颜止!”壮汉高声回答,“我本女真人,自幼流落他乡,我们那个小村大部分人都是女真族,逃难隐居那里,唉――”叹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轰轰烈烈跟乃蛮兵干一场,死也死得痛快!” “哦,不错,又添一名虎将……”慢慢倾听,男子兴高采烈,“我蒙古大军不日即会踏平西辽,你有机会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谢谢周将军,我会忠心守护左右,如有人敢对你不利,我完颜止即便豁出性命也会掩护将军!”身无牵挂的壮汉一脸真诚,“我敬佩将军,也心甘情愿做将军的随身护卫,这是我完颜止的荣耀!” 一天的行程在说笑中悄然隐去,夜晚栖身荒岭,四人继续赶路,中午时分抵达布哈拉城。胜利会合,如法炮制擒获一名落单的小兵,问明城防的大致情形,斩杀后再次踏上北行之路。一路上吸取教训,避开有人烟的村落,紧赶慢赶下,有惊无险的侦察分队在月圆时分进入玉龙杰赤城外围。 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头下,派人沿四个方向侦探,男子就地召开将领级别的会议,“诸位将领,我们的任务已完成大半,一路顺风顺水,虽有短暂惊险,但也化险为夷。侦探此城后,我们挥军往东,返回高昌,哦……”拍拍脑门,戳戳地图,“还得去讹答剌,那是我们最后一站,望诸位提高警惕,不得放纵自己和麾下兵士!” “一切听将军所言!”巨大的胜利让一帮将领喜笑颜开,“原来西辽如此不堪,难怪蒙古人觊觎,此行简直如探囊取物,痛快,真痛快!” “不可松懈,我们孤军深入敌境,危险无处不在!”男子不忘上紧箍咒,“等侦探人马回转,我们照例分兵,如此众多的人马太醒目,容易招来敌兵!” 事情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抵近城门侦探的万户长带来一名逃兵,一切迎刃而解。问清城防布置,男子故意迷惑对方,“我们是辽兵,这次侦探花刺子模国边境纯属执行古儿汗的命令,也不为难你,自己继续逃亡吧!”挥挥手,“送这位勇士上路……”生恐兵将误解,“不得伤害他,给他一匹马,还有五天的口粮!” 千恩万谢而去,逃兵转眼消失在夜幕中。 侦探,休憩,一行人在第二天晚上踏上回程。越往东,人烟越密集,商队和耀武扬威的乃蛮兵时而出现,一帮兵将如履薄冰。又是一番风雨兼程,十天后的清晨,聚聚合合的侦察分队进入最后一站――讹答剌城外的一处小山头。所带食物寥寥无几,万户长带络腮胡向导去筹措口粮,侦探小队照例四出。男子放心不下,“此次我得亲自入城一趟,听向导说,这座城堡防守严密,守将乃当今国王的国舅,当属军事重镇。不深入虎穴,恐难以套出真实军情?” “我陪您去!”壮汉当仁不让,“这里的语言我熟悉,而且这座城堡我也进去过,里面的防守非常森严!” “我去……我去……”十户长和徒单克宁同时站出。 “不必,完颜止,你熟知地形,而且胆量也大,我们走!”翻身上马,用头巾围住整个额头,冲一脸担心的少女做个手势,“等我!” 清风迷人眼,花香醉四方,轻装上阵的两人溜出洼地,很快融入进城的人群。周围飘出各种各样的语言,一时让人仿佛置身于万国来贺的使臣队伍中,“听说最近抓到一批蒙古奸细,昨日已经全部处斩,头颅还悬挂在城楼上,我们去看看热闹……” “别惹祸,我倒是听说那批蒙古人是商队……”声音渐低,警惕的穆斯林商人一脸戒备,“小心眼线窃听,把你也当成奸细问斩,到时哭都哭不出?” “怕个鸟,我们半个月就会走一趟,这里的守军基本都认识……”不以为然的同伴小声反驳,“其实,也说不定,最近蒙古人派出大批奸细伪装成商人,四处侦探,这批人的胆也太大?” “瞎猜测,你何时听说过有450名奸细大张旗鼓入城侦探,不想活了吗?”声音越来越低,“莫谈,莫谈,搞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静静倾听,两人沉默不语,男子听不懂,完颜止也无法翻译。默默跟上,随蠕动的人流慢慢前行。晨雾越来越浓,远处的城门仿佛笼罩在一片云雾中,若隐若现。突然之间,前方人群一阵骚乱,“抓住他,给我抓住他,此人是奸细!”拥挤的人流一时大乱,大呼小叫紧跟着人仰马翻。骆驼,马匹,四处暴走,各种叫不上名称的货物被相继撞翻,地上变成一片花花世界。 “让开,让开――”怒吼声声,浓雾里窜出一名魁梧大汉。身手敏捷,闪转腾挪中已然接近闪到路肩下的两人身旁,“我只是一名骆驼夫,不是奸细!” 腔调非常熟悉,男子猛一愣神,立马醒悟。蒙古语,难怪听着很耳熟?闪电般伸手,准确抓住大汉拼命甩动的胳膊,“别怕,随我们来!”发力上提,将人掀上马背,“你是蒙古人吗?” 话音未落,追赶的大队人马被遍地的人群和货物阻隔,一时气急败坏。挥舞刀剑,一顿疯狂砍杀,和谐的气氛眨眼被冲天的血腥味破坏。惨叫连天,哀求遍地,慌乱的人群变成被野狼追逐的羊羔,一个个抱头鼠窜。性命要紧,谁也顾不上货物,整条大道化为一个露天大货摊,无人要价,自然也无人还价。 大汉早变成一滩稀泥,张大嘴拼命喘气。弓箭上手,男子果断射倒一名迫近的军士,转马狂奔。完颜止在身后边跑边稳稳挽弓,以精准的箭术将毫无所察的兵将逐一放翻。浓雾迷离了视线,等追赶的大队人马察觉异常,三人早溜出300步以外。 “给我放箭,射死这帮奸细!”城门守将气得疯疯癫癫,“放!” 漫天的箭雨霸占整个天空,洋洋洒洒飞行,破浓雾,挟风声,直扑逃命的三人。 《预告――――034去留起波澜035负气两扬镳036将士血战死037凄然面君王038公主心相依039又添烦恼苗040晴天大霹雳041凛然入囹圄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34.去留起波澜 背后飘出一阵惨叫,逃难的商人和民众躺下一大片,距离尚远,三人倒安然无恙。路上人流潮涌,如开锅的沸水一般,奔东,跑西,窜南,溜北,各个方向都出现惶惶奔命的人团。局势乱成一团糟,哭爹喊娘,呼朋唤友,大呼小叫,嘈杂的声音响彻入城大道。 一帮禽兽,无缘无故肆意杀戮无辜的商民,也不怕遭来天谴?男子一面诅咒,一面冲壮汉大吼,“快,我们换马,你带他逃亡,我引开敌兵!” 估计对方也听不懂,飞身而下,指指被浓雾笼罩的山头,不住挥手,“带他逃回去!” 看懂手势,完颜止火速换马,带大汉偏离大路,一头钻入迷雾中。抽箭,举弓,瞄准飘出声音的方位,五支箭同时平平飞出。收弓上马,男子沿大道头也不回狂奔。没料到雾中猝然飞出利箭,城门守将被射个正着,呼喊的话语生生咽下,滚入绫罗绸缎中做一个发财鬼。势大力猛的五支箭均有斩获,殉葬的兵士纷纷倒地,扭曲的嚎叫声如同从地狱中冒出,“上啊,消灭这股奸细,人人有赏!” 保持200步左右,男子偶尔还击,故意吸引敌兵的注意力,将大队骑兵引离山头方向。越跑人越少,除去遍地的货物和受伤呻吟的老弱病残人群,大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浓雾也渐渐散去,追赶的骑兵最终发觉逃跑的只有一个人,从背后看跟逃出的蒙古人体型相似,发一声喊,“站住,再跑我们要放箭了——” 射,别手下留情,但,具备那个臂力和准头吗?转头窥探,男子大喝,“蒙古大军听令,给我上!” 追赶的花刺子模骑兵一愣神,纷纷勒马窥望。果不其然,远处尘烟滚滚,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战旗飞扬,人喊马嘶,盔甲兵器锃亮锃亮,如云般蜂拥而上,“截住这股敌兵,冲呀!” 乌鸦嘴,原本只想吓唬一番,不料还真灵验?摇头苦笑,男子紧张观察处境。后方追赶的花刺子模士兵距离自己并不远,但忌惮杀出的骑兵,没有再追。前方涌出的估计是乃蛮兵,稍有差池,会被两股骑兵合围。沉思片刻,男子果断继续飞奔,冲向乃蛮兵,拔高嗓音,“我奉北院大王之命侦探边情,给我挡住这股敌兵,上呀——” 箭雨如飞蝗一般落下,“啊!”一声惊叫,回首窥望的男子装出中箭模样。飞离马背,连续翻滚,跃起后钻入茂密的灌木丛中。冲出的乃蛮先锋官听懂男子语言,无暇辨别真假,挥舞兵器,一声暴喝,“全军出击,不得让这股敌兵进入我西辽边境!” 一直貌合神离,两国骑兵均有怨气,不由分说便战成一团。呐喊,惊呼,惨叫,马嘶,各种声音混杂在漫天飞舞的流矢中,把天空渲染得污七八糟。众多无主马匹夹在混战的人群里发出声声悲鸣,战火逐步转移,谁也无暇顾及逃亡的男子。提防追兵,窥探周围动静,惶惶的周文龙谨慎奔向认准的山头。 转过树林,人大惊失色,正前方居然出现一小群乃蛮骑兵。看清男子辽服,被打散的兵士高声吆喝,“嗨,站住,你是猎户还是兵勇?” 猝然一惊,男子反应快捷,“我乃北院大王麾下王晓艮司空……”掏出兵符,大声呵斥,“我奉大王密令乔装入城侦探军情,尔还不下马叩拜!” 金光闪闪的兵符和威严的气势震慑住乃蛮兵,一个个乖乖下马,一名偏将偷偷查看兵符,“请大人上马,我帮你阻挡敌兵!” “快,回去加入战斗,北院大王正率领大队骑兵增援你们,争取一举拿下讹答剌……”极力煽风点火,男子不忘演戏,“你叫什么名字?我会替你们邀功,升你的官……”看出狐疑的目光,“给,拿过去仔细瞧瞧……”瞬间醒悟,“这是南院大王的兵符,但我已转投北院大王旗下,目前为北院效命。” 南院大王?北院大王?这男子怕来头不小?认真分辨兵符,偏将最终确认眼前年轻男子身份显赫,不敢追问,毕恭毕敬送还兵符,“我叫努尔不察斤,望大人多多美言……”冲兵士大喝,“我们杀回去,上!” “我去接应增援大军……”飞身上马,男子高举兵符,“杀光敌兵,为冤死的商人和民众报仇!” 背道而驰,男子眨眼消失在蜿蜒的山谷中。获得精神鼓励的乃蛮兵如打过鸡血一样,“报仇,报仇,冲呀!”疯狂杀回混乱的战团,喊杀声惊退浓雾,激烈的战斗给东升的太阳增添一抹血色。 返回会合地点,擦去冷汗,男子大声发笑,“乃蛮兵都是蠢货,见兵符如见君王,一个个怕得要死……”瞅瞅惊魂未定的大汉,“有人会蒙古语吗?” 好几名军士站出,“我会……我会……” “给我翻译,快,马上脱离此地,我们返回坤闾……”忧郁的目光盯视朦朦胧胧的讹答剌城,男子叹口气,“倒霉的永远是平民,嗐!” 悄悄拔营,一行人踏上归途。三路探马前出,王鼎开路,男子和万户长并肩断后,左右两翼由耶律迪烈和赤盏合烈领兵护卫,保持战斗队形的七十余人以万分谨慎回撤。完颜止紧跟不离,充当翻译的军士和死里逃生的骆驼夫小声交流,将了解的情况一一回报。 一行多达450人的蒙古使臣商队居然被当成奸细,全部处斩,骆驼夫在牢中凭蛮力拆下铁栅栏,冒死逃出,其余人无一生还。越听越惊讶,男子和万户长面面相觑,半晌才醒过神,万户长幽幽一笑,“将军,此行不虚,能救出这名骆驼夫已属大功一件,我估计这讹答剌城不日后即会被屠城,蒙古人的报复能力我太了解,大汗岂会容忍这种行为?” “屠城?”男子微微吃惊,“蒙古人经常如此吗?” “只要抵抗,一律屠城,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万户长一脸迷惘,“这是蒙古人的惯用绝招,用血腥的屠杀迫使守军丧失抵抗意志,这套战术屡试不爽,以后我们也会充当刽子手,唉!” 战争从来不相信眼泪,但殃及平民着实让人心里难过,男子沉默不语。一行人默默赶路,天黑时分进入一片山岭。 “将军……将军……有紧急情况……”千户长刘安气喘嘘嘘回报,“我在前面山岭下发现一队乃蛮骑兵,人数不多,不到50人,正在血洗村庄!” “能绕开此地吗?”实在不想再生风波,男子无奈叹气,“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乃蛮兵到处烧杀掳掠,百姓只有倒霉的命。” “恐怕不能……”看看天色,刘安紧张不安,“山岭下只有这一条通道,非得经过这个村庄,如果绕路,方向会偏离。” 也罢,既然避不开,只有认真面对。抖一抖梅花枪,男子高声下令,“敢死战者请出列,我们要将这股骑兵全歼,一个都不能放过,以防暴露我们的行踪!” 人群中一下子涌出五十多名兵将,剩下的兵士也跃跃欲试,满意的目光环视一圈,男子挥挥枪杆,“徒单克宁,留下的这批人由你保护,带他们隐入树林。没听到约定暗号,不得擅动,少一个人,我要你偿命!”摩挲怀中鼓鼓囊囊的兵符,一条妙计顷刻间出笼,“一会兵分两路,一路随我进攻,万户长率另一路堵住出口。等乃蛮兵被我慑服,同时动手干掉这帮畜生……”看看兴奋的部众,“一个活口都不要留,明白吗?” “明白!” 照例衔枚裹足,小队奇兵趁夜色摸入火光中的村庄。待众人隐入就近的树林和灌木丛,男子单枪匹马跃出,一路大喊大叫,“北院大王有令,所有骑兵退出村庄,马上赶往讹答剌城,不得贻误,违令者,斩——”一个斩字拖得老长老长,在腥风血雨中显得特别刺耳。 担任警戒的几名乃蛮骑兵纷纷跃近,看清男子高举的兵符,不约而同下马,跪在地上偷偷窥望。男子转眼抵临,气喘吁吁,“你……”指指抬头的将领,“过来,拿兵符去传我命令,快,愣什么神,贻误战机,你们会被全部斩首!” 惶惶接过烫手的大山芋,借火光仔细分辨,将领小声嗫嚅,“这是南院大王兵符,如何……如何……”想挑明疑惑,但又不敢,吞吞吐吐辩解,“我们不属南院管辖,这……这兵符对我们……对我们……” “尔敢!”面露凶光,男子闪电般出枪,抵上被吓傻的将领咽喉,“此次联合行动,由南院和北院共同指挥,如果北院不告诉所在,我能找到你们吗?”一声怒吼,吓得将领一哆嗦,“再敢违令,我将你当场斩杀,马上带全部人马到这里集合,去不去?” 诈唬的空当,万户长带人早偷偷绕过树林,急行军堵住村庄出口。货真价实的兵符和凶悍的气势彻底慑服将领,“我去,我去,大人别生气,别生气……”灰溜溜上马,直奔地狱般的村落。 计划成功,男子擦一把冷汗,手貌似无意升上头顶,轻轻转动。看清预备出击暗号,进入伏击地点的兵将微挽强弓,做好大屠杀准备。军令如山,正杀得痛快的乃蛮骑兵无奈退出村庄,带上虏获的二十余名貌美少女一窝蜂涌向集合地。 接过恭恭敬敬递上的兵符,扫视一圈,男子淡淡轻笑,“还有人吗?” 再次清查一遍,领头的将官大声回答,“报告大人,全部48名勇士都在,请大人下令!” 瞅瞅马背上扭动的一个个无辜少女,男子皱皱眉头,“全体听令,随我出山谷,连夜赶赴讹答剌城,哦……”拍拍脑门,“这支骑兵可不止48名,其他人呢?”骑兵出动,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人?男子本能诈唬,“遭遇袭击吗?” “他们在那个村庄……”指指山谷东面另一处火光,将领压低嗓音,“要不,我去召集其余人?” 磨蹭时间,以便让部众进入最佳伏击i地点,男子一脸不耐烦,“快去!”缓缓后退,慢慢脱离危险处境,有意无意举高长枪。随着攻击暗号发出,树林中,土坡上,灌木丛内飞出密密麻麻的死神。毫无戒备,一帮充当活靶子的静立乃蛮兵同时堕马。48人顷刻间倒下一大半,第二波死神继续席卷靶场,一会工夫,凡直立的人员一律倒下,除去男子和马匹。 少女大部分被吓晕,小部分胆大的也面无血色,随躁动战马在靶场上徘徊。 “弄醒这群女子,所有将领一人带上一个,马上撤离此地!”眺望山谷东面的冲天火光,男子高声下令,“仆散忠勇,带留守人员过来,快!” “将军不可如此……”万户长大声提醒,“这些女子会拖累我大军,一旦被追上,我们会陷入危险处境……”瞥瞥悄无声息的村庄,叹口气,“让她们自生自灭,弄醒后一人发一点食物,逃命去吧!” “不!”倔脾气又被惹发,男子摆摆手,“乃蛮骑兵会很快察觉,他们一定会报复,这些人必死无疑!” “不行!”万户长也较上劲,“将军,你带上一个女子我可以容忍,但眼下是一大群,这样下去迟早会……迟早会惹出大麻烦,弄不好……弄不好会搭上将士们的性命!” “绝对不行,这批人必须带上……”油然而生的英雄气慨和一股不服输的犟脾气同时作祟,男子无法后退,“我是主将,我说了算,传我命令,撤!” “我坚决不同意!”万户长被彻底激怒,“你在冒险,视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只管逞一时之快。我命令,丢下这批人,我们撤!” 035.火眼辨真凶 主将执意要带,副将坚决不允,看情形谁也不会让步,而且似乎毫无妥协余地?看看满脸通红的百户长,瞅瞅面色发青的万户长,一帮兵将全失去主张。傻傻对望,谁也不敢吭声。救醒的少女被血腥气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呆,胆小的幽幽啜泣,立马被劝止,所有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两名大将身上。 现场一片缄默,战马轻轻蹬踏被血水染透的红土地,火光辉映中,噼噼啪啪燃烧的炸裂声一阵高过一阵。赶来的徒单克宁也不清楚发生何事,见正副主将冷眉相对,讪讪搭话,“周将军,万户长,这……这到底……到底咋回事?” 依然沉默,两人谁也不开腔。男子只觉得一股怒火噌噌往上冒,“我……” “周将军,有……有敌情……”飞马赶回的王鼎上气不接下气,“一股乃蛮骑兵正奔我而来,人数大约六十左右,请火速迎敌!” 大敌当前,两人不再顶牛,男子挥舞梅花枪,“全体人员听令,徒单克宁带两名向导保护这群女子退入村庄,其余人随我迎敌……”看看出口处的宽敞峡谷,“所有人员下马,分两队埋伏在斜谷两侧,一举全歼这股敌兵……”欲言又止,但还是硬起头皮,“万户长,麻烦你守住村口,不得让任何一名乃蛮兵闯入。” 掏出兵符,拔高声音,“我主动迎出,引敌兵进入埋伏圈,记住,一支箭务必要消灭一名骑兵,不得虚发!”跃马冲出,人眨眼消失在峡谷中。 战马被牵入村内,惶恐的少女缓过神,纷纷协助安置马匹。埋伏大军飞速进入阵地,万户长横马提斧,一个人静静矗立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发愣。年轻,太年轻,太冲动,也太倔强,不住摇头,忧心忡忡的目光不时回望残破的村庄。叹一会气,怄一会火,一张脸在火光中不断变换神情。有焦虑,有担忧,有钦佩,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和恼火。 假中夹真,演技愈发精湛,如法炮制的招数又一次奏效。在男子报出前村候命骑兵的准确人数后,一帮兴致勃勃的乃蛮兵彻底信服。头领多少有些惧怕,“大人,这些女子还……还带上吗?”一脸不舍,色迷迷的眼神在少女**的后背上流连忘返。 不置可否,男子冷眼查看。不多,少女大致不到十人,摆摆手,“都带上,但眼下军务紧急,待路上休憩时我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闹出大的响动,明白吗?” “大人真英明……”挥挥手,头领大声下令,“把那名最漂亮的美人送给……” “先上路……”打断话语,男子微微一笑,“以后有的是机会享受,大家快走,赶紧会合,快――”连声催促,不忘叮嘱,“我们的友邻骑兵现在何方?” “他们已奔往阿合奇,需要我去追回吗?”头领非常殷勤,“大人,要不,你先享受,我去追?” “军令不可违,我们走――”冷冷回答,男子主动跃出,“快跟上,今晚务必出山谷,等赶到平原地带再休憩,大家可以随意享受,走吧!” 男子打头,尾随的骑兵兴高采烈。先过把瘾再说,早蠢蠢欲动的贼爪上下其手,对马背上的少女摸摸捏捏。哭泣混合口哨响遍峡谷,变现给埋伏大军指明攻击目标。 存心甩脱,男子策马狂奔,很快将骑兵甩后达100多步。左右查看,估计人员已进入伏击地点,长枪貌似无意抬高。血水共火光一色,惨叫随箭雨齐飞,尾随的乃蛮骑兵在猝不及防中纷纷倒地。人数占优,也以静制动,基本一击中地。时间不长,六十余骑被全部报销,最后一名狂奔的骑兵也倒在乱箭下。 少女一律被横放在马背上,没人受伤,但一名坠下的倒霉蛋丧生在马蹄下。收拢兵将,检查战损,男子仰天大笑,“我已查明,这山谷附近没有乃蛮兵,大家今晚也累了,不如就在这村中歇息,等天明后换上辽兵服装,大摇大摆返程……”斜睨还在发愣的万户长,“你觉得如何?” 战术无懈可击,点点头,万户长以默许应对。收集战马,受伤者一律充作军粮,掩埋剥去军服的敌兵,狭路相逢的战场被很快清理。一群蓬头垢面的少女在麴翟姜的带领下为兵将准备夜餐,打扫屋舍,整理被褥等等,一个个忙得团团转。忙完村外忙村内,将死去的村民集体埋葬,众兵将总算吃上一口热汤菜。 山谷两头分别派出两名暗哨和明哨,吃饱喝足的众人进入残破的屋舍中,简单洗漱,纷纷倒头睡去。自出征一直不曾吃过一口热菜,睡过一个囫囵觉,疲劳至极的兵将很快进入梦乡。安排好换班的值守哨兵,男子和万户长分头出峡谷,爬上高高的山岭眺望夜幕下的陌生地域。 夜已深,万籁俱寂,远处的点点灯火随寒气上升而渐渐熄灭。安全绝对无虞,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两人折回村庄。拱拱手,男子一脸歉意,“万户长,我对你一直非常敬重,并无任何成见。你难道没发现,有人照顾,我们舒坦得多?” 叹口气,万户长没有反驳,“周将军,你终有一天会理解我今晚的所作所为。身为一名将领,部下的生命高过一切,所有妨碍此事的一律要摒弃……”忧郁的目光看看傲气的年轻小将,“战争会改变人性,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你得学会冷酷无情,同情只会带来灾难,而且,有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行,我受教了,请万户长早点歇息,我们明日还得赶路……”鞠个躬,男子一脸真诚,“我会牢记万户长的教诲,去吧!” 不住摆头,万户长默然离去。 长枪入地,男子在大槐树下发愣。难道留下一群孤苦无依的少女会犯下大错吗?绝对不会,淡淡微笑,人昂起头仰望星空。浩瀚无际的苍穹上,闪烁的星星犹如妈妈凄婉的眼眸,默默看着儿女,但无法抚摸。一股淡淡的忧伤蓦然涌上心头,淡淡的相思淡淡的愁,淡淡的人儿是否还在银河的那一端默默守候,守候一个美丽的童话? 寒风入眼,吹飞几滴相思泪,寂静的夜,思念没有尽头。男子沉浸在金戈铁马和缠绵悱恻的回忆中,一时无法自拔。夜幕中,三个蒙面黑影溜出村头的兵士宿营地,趁夜色掩护窜向村尾。悄然摸入以五人一组休憩的少女暂居地,随机选定目标,扑向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羊羔。 惊叫在利刃的威胁下马上消失,吓丢魂的少女只能任由他人蹂躏。花碎,叶残,兴奋的呻吟淹没在呜咽的夜风中,无人关注。夜,掩盖了所有的罪恶,把哀叹洒遍残垣断壁和吓白脸的残破村落,秋风起,花蕊凋零,可怜的人儿无声啜泣。 拖着沉重的脚步,男子折回宿营地,一头倒下,眨眼进入思念的美梦中。天,越来越阴沉,风,越来越凛冽,夜,越来越迷惘。兽行毫无阻碍得以实施,心满意足的三人溜回营地,只留下一颗颗破碎的心。丧失亲人和惨遭蹂躏的双重打击,五名少女抱成一团,在呼啸的寒风中苦苦煎熬。尊严和苟活不可兼得,生与死的距离只在一念之间。 天色渐渐变亮,熟睡的男子被哭喊声惊醒,翻身而起,提枪直奔飘出哭声的村尾。万户长也被闹醒,紧随而出,等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少女宿营地,现场已是哭声一片。房梁上,赫然悬挂着两名少女,衣衫倒还齐整,但明显有撕裂的痕迹。脸色变得铁青铁青,男子大步上前,用手背触摸僵硬的裸露脚掌。 冰凉,看情形早已死去好几个时辰。转头冲地上还在哀哀哭泣的三名少女怒吼,“这怎么解释?”转瞬醒悟,压低声音,“谁能解释一下?” 西域女子挤入围观的人团,冲男子连连招手,“将军,将军,我已经调查过,我会解释此事!”向导和仆散忠勇闻声而至,被惊动的兵将纷纷围上,现场一片混乱。 万户长老江湖一个,一眼察觉问题所在,“周将军,我知道原因,走,我们去僻静处……”转头怒视众人,“全体人员到村口集合,谁敢不去,我当场格杀他……”指指耶律迪烈,“你,清查每一名将士,让他们相互对质,谁晚上溜出过?快――” “你们过来……”指指两名向导和十户长,男子火冒三丈,“马上给我彻查此事,不得出结果,我……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眼睛里也在往外喷火。 五人移步到僻静角落,万户长先开口,“周将军,我可以断定,昨晚肯定有人摸入少女的宿营地,污辱了这两名刚烈女子。” “还不止……”女子急不可耐插话,“我问过,这间小屋的五名少女均遭受过污辱,只是……只是另外三名少女没有勇气自尽。” 听清翻译,男子须发贲张,“这跟残暴的乃蛮兵有何区别?我的部下会做出这种事?” “只能是我们的部下,这里没有外人进入……”万户长强忍怒火,“我昨晚提醒过,留不得,将军……将军……”剩下的埋怨咽回肚,“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些害群之马,但……”欲言又止,想替将士辩解,忌惮被激怒的主将,只有不吭声。 “马上询问每一名少女,问清污辱她们禽兽的所有面貌特征,让她们别怕,我周文龙会替冤死和无端遭受横祸的每一名少女讨回公道!”话语斩钉截铁,男子拔脚冲向村口。万户长和十户长火急火燎跟上,悲切的翟姜女返回草屋,耐心解释和宽慰,一点点套问详情。 村口大槐树下,分四列集合的将士在寒风中静静等候。男子飞步赶到,阴沉的目光扫视每一名兵将,声音沉闷,但隐含杀气,“我周文龙手下没有孬种,谁做了谁自己站出来,我还敬佩他是半条好汉,可以赏他一个全尸……”拔高嗓音,“如果有胆做而没胆承认,一旦被我查出,我会在他身上戳出十八道大窟窿,让他好好过足瘾!” 继续警告,“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体貌特征我一会就能掌握。到那时自己认命,即便想自尽,我也绝不放过……”喷火的眼睛逐一查看众人,试图通过眼神辨出肇事者。 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帮兵将大气也不敢出,相互愣愣对视,用眼神交流。轻轻咳嗽,微微摇头,缓缓摆手,各种举动应有尽有。女子很快赶到村口集合地,“将军,我已经调查出一点线索……” 男子、十户长、向导和女子在村口的小屋中交流一会,男子很快奔出,来到大槐树下,枪直指众人,“我已查清目标,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预告――――036负气扬镳去037将士血战死038凄然面君王039公主心相依040又添烦恼苗041晴天大霹雳042凛然入囹圄043柳暗花明转044美景扮良辰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爆发随时有,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36.负气扬镳去 风,刺骨。血,冰冻。火山,即将爆发。无言的重压击溃领头作孽的百户长谋克孛堇,大咧咧走出人群,“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领头,将军想怎样?”翻翻白眼,“我自认无愧,与其被乃蛮兵蹂躏,还不如让我们尝尝鲜?能伺候我大军,是这些少女的福气,至少,我谋克孛堇不会伤她们性命!” 冷冷看一眼,男子增大嗓音,“还有谁?站出来!” 老大都大大方方承认,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十户长八德阔台跃出人群,“还有我……”看看主将血红的眼睛,不敢对视,低头为自己辩解,“我们背井离乡,为蒙古人卖命,说不定哪天就会战死沙场。在死前享受一下外国少女,也没什么不妥……”继续煽动众人的情绪,“我们或许永远回不了家乡,也看不到亲人,丢下家中的妻儿老小为他人征战,享受一下有何不对?” 偷窥一脸沉默的主将,“这可是在敌境中,大汗也曾下过谕令,允许甚至鼓励我们,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还有人站出来吗?”男子置若罔闻,“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怒火一时忍不住,“给我站出来!” 猝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用兵器指向狂躁的主将。 人群鸦雀无声,再也无人冒头。男子强忍怒火,“行,没种的东西,等我查出,誓必将尔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轻轻转动枪杆,“你俩的话很有道理,我非常钦佩两位的勇气,但……”指指胆寒的十户长,“你只说对了一半,这批少女包括她们的亲眷不是我们的敌人,明白吗?” 沉下脸,“请两位解释军令?我曾下过严令,奸淫掳掠者,斩。这压根不需要解释,只要违令,必死无疑,辩解无用!” “看枪!”再不抱任何活命幻想,豁出去的百户长主动发起进攻,闪电般迫临全神戒备的主将,“我一直不服你,纳命来——” 早蓄势待发,一腔怒火伴随挥舞的梅花枪瞬间淹没胆寒的百户长。崩,锁,刺,杀气直透枪杆。做贼心虚加胆怯,毫无章法的进攻眨眼被压制,“嘡啷”枪脱手,“哧”血花飞出,咽喉被枪头刺个对穿。怒睁的豹眼渐渐黯淡,依然死不瞑目,躯壳在刺颈长枪的协助下屹立不倒。喷涌的血水将霜花染色,透骨般的红。 缓缓摆动枪杆,让躯壳微微转动,男子面无表情,“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无论官衔高低,无论战功多寡,只要违令,一律斩无赦……”猛抖枪杆,失去生命的躯壳轰然倒地,滴血的枪头直指魂飞魄散的十户长,“你,上,我留你全尸!” 对百户长知根知底,也属勇将一名,一个照面即被斩杀,反抗只会更丢脸。扔铁锤,拔弯刀,顺势贴上自己咽喉,绝望的嚎叫无限凄凉,“周将军,我打不过你,也违抗军令,自知必死,但,我死也不服——”刀随身转,热血飞溅,人一头栽倒。 “住手——”万户长声音刚出口,一切已无法挽回。两具温热的尸体均怒目朝天,狰狞的面孔在寒风中微微抽搐。不忍再看,众兵将掩面扭头,人人面露兔死狐悲之戚色。 “我周文龙从不滥杀无辜,这两人也算半条好汉,只可惜以身抗令……”冷峻的目光环视戚戚的众人,“军令如山不是空话,我可以饶过他们,但军令不会放过他们,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长枪扎地,“仆散忠勇,你带所有少女过来辨认,看这两人是否元凶?” “周将军,我……”一脸愤懑,万户长强忍怒火,“我们身处敌境,临阵斩将属大忌,将士们如何能安心?” “我宁可战死,也不会跟这种禽兽为伍……”冷冷回答,男子提高戒备,“如果诸位认为我周文龙不配做你们的主将,我愿意让贤……”冷漠的眼神梭巡一圈,“我知道,还有人想谋害我,如果有种,一起上,我一个人对你们全部,生死各安天命,站出来——” 冲天霸气和凛然正气威慑全场,连万户长也哑口无言,众兵将在男子灼人的目光扫视中纷纷低下头。麴翟姜领头,一帮少女颤颤巍巍赶到村口,看看还没凉透的两具尸体,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过来辨认!”挥挥手,男子一脸淡定,“我周文龙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名坏人……”瞧瞧天色,“仆散忠勇和完颜止听令,出山谷两头,上山岭侦探敌情,发现异常用响箭告警,去——”扭过头,“王鼎听令,你和徒单克宁去搬乃蛮兵的衣装铠甲,我们马上换装……”继续下令,“耶律迪烈,你带你最信任的部属掩埋这两人,哦,先埋葬那两名少女!” 人群有条不紊执行命令,被迫近前辨认的少女胆怯不已,也不敢仔细查看,纷纷点头,“是,是……”底气不足,声音如猫叫一般。冲一脸镇定的翟姜女招招手,周文龙大声询问,“查出另一名禽兽的体貌特征没有?” 听清翻译,女子连连摆头,“事发仓促,加上惊恐和对方蒙面,少女们一时……一时没……没……” “给我听着,我终会查出此人,他的下场只会更惨。留全尸是勇士的荣耀,只可惜此人已永远失去这个机会……”警告一番,男子转过头,“给我翻译,不得译错语义……”指指惶恐的一帮少女,“我已经为你们讨回公道,为首者被我当场处斩……”一阵悲凉涌出,轻轻拭去泪花,“这些将士每一个都在血雨腥风中杀出,只因为……只因为你们而……而……”话语哽咽,摆摆手,“一人骑一匹马,带上足够的口粮,逃生去吧!” 听明白译语,相互对望一会,不约而同集体跪下,“请将军带我们走,我们愿意为婢为奴……”一名胆大的少女高声抗辩,“将军既然救下我们,怎可中途撒手?乃蛮兵绝对很快赶到,他们……他们会疯狂报复……”擦去泪水,“如果将军不带我们走,我们会集体自尽,以免遭受蹂躏最后依然难逃一死!” 得,救人救出大麻烦,还倒过来威胁?男子苦笑,“万户长,你认为如何?” 尖利的哨声打破沉闷气氛,山谷入口方向飞出报警响箭。提枪上马,男子恢复冷静,“全部人员以最快速度换装,万户长指挥众人撤离,我去查看!”跃马奔出山谷,很快消失。 重大敌情消弭了纷争,换装,分派任务,万户长镇定自若指挥,“王鼎听令,带五名勇士出山谷探路。耶律迪烈,赤盏合烈各自领兵五名分列左右两翼。刘安,你随我断后。徒单克宁,所有向导和少女由你负责,剩余兵士围住向导和少女,我们撤!” 井然有序撤离村庄,众兵将一个个如闷葫芦一样。人群中,侥幸逃生的军士暗自狂喜。百户长和十户长均被正法,幸亏自己没有充好汉,不然早一命归西?主将冷漠的眼神还在眼前晃荡,微微一颤,扭头紧张四望。沉浸在伤痛中,众兵将只顾埋头赶路,无人关心。寒风拂面,警告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军士下意识哆嗦。 十户长溜下山岭,上马直奔主将,“周将军,我们撤,敌骑兵正穿过大片丘陵,逼近山谷!” 抬眼眺望,尘烟已升上天空,遮住东升的太阳。“撤!”两人并排返回村庄,找出引火物,点燃换下的辽服,纵马追赶大军。 胆大少女主动引路,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主干道,翻越山口,穿过密林,沿一条只有当地人才能知晓的密径进入莽莽丛林中。山口留下的蹄印被断后的男子和十户长仔细清理,一直清到密林,等追赶的乃蛮兵呼啸而过,两人才安心随另一名少女迅速逃离。 会合的混编大军飙风般飞驰,很快绕过拜城,在天黑时分抵达曲先城外。天色暗下,荒郊野林中飘出一阵阵怪叫,一时让人毛骨悚然。探马四出,男子在胆大少女的引领下,找到一处被废弃的村落。收拢兵将,男子沉重的语气中略显轻快,“我们短暂进食,尔后启程,争取一夜穿越轮台,在天亮前进入孔雀河流域。仆散忠勇单骑赶回铁门关,请坤闾守军派兵接应我们!” 也不敢生火,一行人在马背上直接进食,借残壁遮挡刺骨的寒风。随着温度的下降,万户长越来越担心,“周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一下。据我估计,铁门关不会太平,这群少女拖累我大军的行进速度,我们也完成救人任务,让她们自行离开,各谋生路!” 听明白翻译,惶恐的少女们齐齐放下硬邦邦的肉食,哀声四起,“请带我们走,这里也是乃蛮兵的地盘,黑灯瞎火让我们去哪?呜呜……呜呜呜……”领头的胆大少女翻身下马,一头跪下,“如果赶我们走,将军还不如直接杀死我们,我宁愿死在勇士手下,也不愿被乃蛮兵蹂躏!” 万户长所言也有道理,但眼下这情势如何应对?男子彷徨无计。见两名主将不吭声,胆大少女心一横,抽出贴身短刀,“我先去了,诸位姐妹,愿你们早死早获得解脱……” “慢——”又一个拿抹脖子威胁的,男子头痛欲裂,“别,别,我带你们走!”除了投降别无他法,此招无坚不摧,基本所向披靡。只要有点人性,都会动容,如花的少女无辜死在自己眼前,让人如何忍心? “不行——”万户长硬起心肠,“我们已做到仁至义尽,再带你们走,势必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全军覆没也极有可能,到时候会连带害了大家!” “我带!”男子勇气猛涨,“我不怕,大不了一死,但……”横视万户长,“你若怕,尽可自行离去,我带这群少女返回铁门关。” “将军——”人又被激怒,“我会怕死吗?我只是担心将士的安危,你……你太意气用事,太妇人之仁,你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看看不知所措的兵将,“我们走!” 哈哈大笑,男子豪气满怀,“行,咱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挥舞梅花枪,“愿意随我周文龙杀敌的请站到右边,愿意跟随万户长的原地不动,等我返回蒙古,我会把你们报为战损,绝不泄露半点风声,快——” 被主将的举动气糊涂,万户长不住哆嗦。无招,只能当机立断,惟愿别站错队?人群一阵骚动,很快有人出列。仆散忠勇、徒单克宁和完颜止同时跃出,王鼎踌躇一会,也紧随而出。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又跃出二十余名兵将,剩余的人不再动弹,几名试图出列的兵士被耶律迪烈的严厉目光吓阻。 “我愿意跟着周将军……”赤盏合烈不顾警告的眼神,大刺刺跃出,“即便死,也死得痛快。”五名军士获得鼓舞,紧跟千户长奔出,融入队列。 夜风吹散迷雾,后方隐隐飘来急促的马蹄声,众兵将纷纷转头,眺望烟尘四起的方向。 037.将士血战死 “你……你们……”气得发昏,万户长变得磕磕巴巴,“你……你……你们在……在自毁长城……” 回望漫天烟尘,男子毫不慌乱,“仆散忠勇和王鼎听令,一明一暗搜索前进,完颜止负责保护向导和少女,其余军士团团围住。赤盏合烈和徒单克宁死守左右两翼,我来断后……”提枪跃马直奔后方,“让男向导去帮万户长带路,以最高速度疾奔,沿途不得停歇,快――” 胆大的少女爬上马,也不住哆嗦,胆小的只顾啜泣,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男子心急如焚,“每人带上一名少女,轮番换马赶路,不得磨蹭!” 乱哄哄的场面很快恢复宁静,所有少女均被托上战马,备用马匹也布置妥当,男子果断下令,“路上不得喧哗,否则扔下去,出发!”人群离开村落,直奔轮台方向。原地不动,男子仔细查看烟尘。 一直等人群远去,万户长才缓过神,直气得元神脱壳,几乎发疯,“周将军,你……你太儿戏……一旦逢敌,你的人会全军覆没……”多年的战斗经验迫使胀痛的大脑恢复正常,“全体兵将听令,人员分为三队。一队追上大部队,抵前担任侦查小队。一队随周将军迎敌,另一队跟上我主动诱敌,我们分两路引开敌兵……” 吸口气,“执行命令!” 人员火速分组,刘安千户长带人飞马追赶,忠心耿耿的耶律迪烈率领一部跟上万户长。带领十余人的百户长猛安孛堇一脸愧疚,小心靠近,压低声音,“周将军,我……我其实非常敬佩你,但……但……” “别,我理解,各为其主,但眼下同仇敌忾,疏忽不得……”男子淡然一笑,“人员不要分散,紧紧跟上,我们用老办法迎敌。牢牢记住,不得让敌兵进入200步以内,只要能保证这一点,我们绝对能安全逃离,上――” 夜幕沉沉,刀光剑影湮没在嘈杂的马蹄声中,凛然迎上的两支骑兵很快遭遇辽兵派出的侦查小队。人数相当,一番血战,辽兵的侦查小队死伤大半,余众狼狈逃回。迎战的周文龙所辖军士死一名,伤两名,万户长麾下兵将伤三人。 命令军士驮上死去的兄弟,周文龙心情沉痛无比。此战完全可以避免,只为了掩护少女们安全撤离而不得不战。后悔不迭,但情势已不容细想,只因大队敌兵已然冒出,“万户长,你往南,我奔北,分别引开这股骑兵,我们铁门关见。” 按照预定战略,一触即溃的两支小队南辕北辙而去。增援进攻铁门关的乃蛮骑兵被迫分兵,一路追赶万户长,一路紧撵周文龙。夜太黑,危机无处不在,居中的大军唯恐中埋伏,摆出铁桶阵原地固守。 保持若即若离的接触,断后的周文龙尽量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一支箭飞出,必有一人坠马。猛安孛堇在一旁协助,两人且战且退。月光渐渐隐没,光线越来越模糊,一行人踉踉跄跄摸黑逃命。 付出惨重代价,也奈何不得箭术奇准的两名伪装敌兵,追赶的乃蛮兵越来越心寒。夜已深,道路崎岖,继续追下去怕也无济于事?领头的将领果断止步,“这支骑兵不到二十人,明显充当诱饵,不能上当,撤――” 翻越一道山口,背后的蹄声渐渐消失,周文龙终于松懈。勒马停步,侧耳静听一会,“我们已经安全,相互检查,看有无人员失踪?” 结果不容乐观,随行的兵士十二人,死一,伤三,另有一人失踪。就地掩埋战死将士,派人折返查寻,男子差点悔青肠子。不幸中的万幸,一会时间,迷途的兵士在暗号的指引下返回,还带来一名自告奋勇引路的向导。 集体向坟茔鞠躬,十三人随向导折回山口,右拐奔向孔雀河。天蒙蒙亮,一行人抵达目标。短暂小憩,溯流而上,沿蜿蜒的河堤一路往南,直奔目的地铁门关。 万户长更轻松,早甩开敌兵,但对路径不熟,几番折腾,最终才认准方向。天微亮时分,毫发无损的小队旋风般疾驰,终于追上哭哭啼啼的大队兵马。一帮担任护花使者的军士哭笑不得,主将虽下过命令,真若扔下怀中梨花带雨的娇滴滴少女,谁也做不到。 轮台早被甩在身后,派出的三路探马也不曾发出警报,周围应该没有敌兵。离开主道,大队人马隐入荒凉的古堡群。收拢兵众,检查战损,跟向导小声攀谈,得知距离铁门关已不到半天的路程。万户长稍稍安心,叹口气,“敌骑没有追赶,可能担心中埋伏,我们不能走大道,以免遭遇乃蛮兵……”皱皱眉头,“不准哭,谁再哭我把她扔下喂狼!” 见识过眼前主将的铁腕,威胁立马生效,一帮少女齐齐止音,连抽泣也转眼消失。 扫视一圈,万户长无奈下令,“耶律迪烈,你带向导探路,刘安和王鼎守护两翼,徒单克宁和我断后,你……”指指壮汉,“你叫什么名字?给我守住这群女子和那名骆驼夫,不得丢失一人,否则军法从事!” “我叫完颜止,我会谨遵您的命令……”重责在手,自豪感油然而生,壮汉挺起胸膛,“即便我死去,也会保证每一个人安然无恙。” 等接应三路探马的兵士一同折回,趁朦胧的天色,众兵将离开古堡,在向导的带领下偏离大道,一头钻入荒山野岭中。晨露打湿盔甲,疲惫的将士马不停蹄,沿崎岖的山路绕道奔向铁门关。天色渐亮,晨雾愈浓,三步之外压根看不清人影。左右陡峭的山岭悬浮在浓雾中,湿滑的道路越来越狭窄,急眼的万户长被迫下令,“全体人员下马,两人一排牵马穿过此栈道……”依然揪心,“让马儿沿左右缓行,人员走在中间。后队抓住前队的马尾巴,一旦马儿失足,马上撒手,一定看清脚下!” 胆战心惊的众兵将使出浑身解数,等穿过最窄狭的栈道,马儿少去十匹,两名少女崴脚。抵前侦探的千户长紧张回报,在前方进入大峡谷的山口下发现大队乃蛮兵,估计是埋伏的兵马,意图偷袭铁门关。形势危急,一旦被察觉,后退只会导致惨重损失,万户长挥手示意停止前进。 命令部众隐入就近的山谷凹地,两人弃马再次抵前侦查。沿山岭悄然靠近,飘荡的浓雾中,山谷下方出现一大群在寒风里哆嗦的骑兵,抱怨声四起。雾太浓,一时也看不清敌兵的准确部署,皱眉沉思片刻,两人折回凹地。 召集将领,万户长压低声音,“我们无法后退,只能冒险沿山岭越过山口。等进入大峡谷,仆散忠勇去呼叫援兵,万一被敌兵察觉,所有兵将务必死战,挡住追赶的乃蛮兵,掩护向导、骆驼夫和这群女子进入铁门关……”轻轻挥手,“放弃战马,两名军士架住一名女子,攀上山岭。严令所有人不得发出任何响声,即便有人失足,也不能出声,把命令传下去,尤其要叮嘱那些女子……”犹不放心,“每个人都折下一段枯枝衔上,决不允许出现异常状况。” 命令很快传达到每一个人,将所有战马缰绳牢牢绑上石头,衔枚的人群相继攀上山岭。向导熟知路径,提前找出一条稍微平缓的山路,大群混编军民三人一组消失在浓雾中。石子在蹬踏中纷纷坠下,脸色惨白的女子们几乎瘫软。一步三滑,人群犹如风中摇摆的枯叶,距离山岭越来越近,喘气也愈发急促。 全体人员终于有惊无险攀上山岭,向导陪千户长去前方探路。看看软成一摊稀泥的众多女子,来回检查的万户长焦虑不安,“快,不得停留,两人一组架上一名女子撤!” 短短的距离总是显得那么漫长,等一行人赶到山口,浓雾也早已退去。听出后方战马的嘶鸣,乃蛮兵派人查看,仿佛顷刻之间,埋伏的骑兵轰然炸营,“有埋伏,我们中计了,快跑呀!” 诈唬半天,没见到任何人影和箭雨冒出。稳住阵势,指挥的将领缓过神,“这群人不是伏兵,给我追!”疯狂的骑兵分两路,一路尾随攀上山岭,一路纵马直扑山口。 遭遇战瞬间上演,骆驼夫和向导以及能跑的女子只管随十户长没命飞奔,派军士背上瘫软的大部分女子,剩下的兵将全部投入阻截战斗。硝烟未散的山口立马变成地狱,呼啸的箭雨甚至盖过寒风,箭支牢牢封锁狭窄的山口,抵前督战的万户长豁出性命。 惨烈的战斗如火如荼,兵将拼死奋战,伤亡急剧增加。峡谷另一端冒出一小队人影,火急火燎的周文龙高声警示,“快,前面绝对发生遭遇战!”一匹匹战马在风中飞翔,豁出去的将士终于及时赶到山口。 男子运足真气,大喝一声,“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周将军,快,挡住敌骑――”万户长已身中三箭,所有将士基本人人挂彩。旋风般加入战团,刚突入山口的骑兵又被一顿猛烈的箭雨赶下去。男子一面猛射,一面下命令,“负重伤的人员骑马返回铁门关,召集援兵杀出,快撤――” 浑身鲜血的重伤将士被人掀上马背,猛击马臀,战马带人奔向晨曦中的铁门关。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人数越来越少。男子被一支箭射中护心镜,虽没受伤,也惊出一头冷汗,看看快变成刺猬的万户长,“撤,耶律迪烈,你带万户长先撤,其余将士相互掩护撤离,我一个人挡住这股敌兵!” 依托一块巨石,男子只管瞄准看上去官衔最大的将领猛射。认准巨石,还击的箭雨铺天盖地,人被压制得根本不敢抬头。被迫伏下,从箭雨射不到的底缝瞄准战马,稳稳放箭,将进攻的阵型尽量搅乱。 “将军,你先顶住,我先送万户长回去,再赶来支援你!”架上负重伤的万户长,耶律迪烈头也不回狂奔。相互掩护,剩余的兵将逐步撤离山口。 追击的箭雨已封锁退路,陷身绝境的男子犹自苦战不休。山口被倒下的战马和兵士堵塞,疯狂进攻的乃蛮兵一时也无法跃过,纷飞的箭雨将巨石笼罩。还击的箭支越来越稀疏,信心大增,乃蛮兵一面猛放箭,一面派人清理淤积的尸骸。通道很快被清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激荡山口,“冲呀,活捉此人,杀光高昌兵――” 《预告――――038凄然面君王039公主心相依040又添烦恼苗041晴天大霹雳042凛然入囹圄043柳暗花明转044美景扮良辰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爆发随时有,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38.戚然面君王 左摸右探,箭囊空空如也,俊雅的脸庞上不显丝毫慌乱。弓上背,抓长枪,背石而立,暗自运气,摆出临死一搏的姿势。视死如归的目光看看周围倒下的将士,男子怒发冲冠。山口传来轰雷般呐喊,浓烈的血腥气味让人血脉贲张,死去将士的狰狞面孔强烈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 一腔怒火直冲头顶,一杆镔铁凝钢枪在微升的太阳下轻轻颤动,深吸气,尽量让膨胀的大脑保持冷静。死,不可怕,有众多的兄弟相陪,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活捉?求之不得,不让五倍以上的敌兵为兄弟们殉葬,我周文龙妄为男人?俊雅的面容渐渐扭曲,枪尖在阳光下泛出一抹寒光,无形的杀气沿巨石四处弥漫。 “上,兄弟们——”霹雳般的怒吼刺破寒风,铁门关方向狼烟滚滚,大队骑兵风驰电骋,挟凛凛煞气直扑山口。十户长仆散忠勇和徒单克宁一马当先,王鼎、完颜止、赤盏合烈、耶律迪烈、猛安孛堇、刘安一字排开,所有能上阵的兵将倾巢而出,身后最精锐的坤闾铁骑个个神勇,人人豁出性命,“周将军,我们来了,冲啊——” 漫天箭雨掠过巨石,将山口彻底笼罩,惨叫骤起,战马和人纷纷倒地,乃蛮兵被箭墙生生挡住。离巨石不到十步,但恐怕已变成不可逾越的天堑?纷飞的箭墙愈发密集,几乎达到看不清人影的状态,人仰马翻的乃蛮骑兵抵挡不住,丢下大群尸骸狼狈逃离山口。 箭墙继续延伸,直至完全封锁山口,兵将纷纷下马,借助石头投入战斗。挥舞梅花枪,男子大吼,“把所有阵亡将士带回铁门关,其余人随我杀!” “将军,冲动不得——”耶律迪烈高声警示,“山口下埋伏着大批敌兵,冲出去怕有去无回?” 充血的大脑被寒风一吹,男子恢复少许冷静,“继续封锁山口,带阵亡将士的人员先离开,交替掩护撤离,保持阵型,快!” “将军,你骑我的马,给……”递过满满当当的两副箭囊,完颜止扛起一名已经僵硬的军士,顺手接过烂银枪,“我先去了!”撒开铁脚板,如草上飞一般奔向大开的城门。 所有阵亡将士均被托上马背,悲怆的蹄声在吚吚呜呜的寒风伴舞下渐渐远去,纷坠的鲜血一路延伸,染红峡谷。死士入关,人犹在,魂已离。蹄声当哭,如泣,如诉,如叹息,如大志未酬身先死的悲鸣,袅袅不绝,直冲天庭。“射,给我射死这帮禽兽!”暴雷般怒吼,增援的坤闾首领热血沸腾,麾下铁骑一个个势如疯虎,“为蒙古勇士报仇,射呀!” 飞上马背,男子使出无人匹敌的臂力,用精准的远距离狙杀一一射翻指挥的大小头领。头也不回下令,“留下十个人随我拒敌,余众交替撤离,执行命令!” 成批次井然有序撤离战场,最后的十名勇士随主将且战且退。山口被乃蛮兵重新占领,大群人马跃过山口,扑向撤退中的十一名勇士。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敌骑兵也强行突破200步距离,纷飞的箭雨渐渐追上断后的男子。悲鸣声声,战马被射中,轰然倒地。鱼跃加前滚翻,紧跟一个大力冲刺,人逃离险境。 “轰——”一阵巨响,背后追赶的骑兵被飞下的石头砸成肉饼,人群一时大乱。巨响络绎不绝,从天而降的石头接踵而至,城楼上,四架抛石机高速运转,腾起的尘烟瞬间淹没敌骑。掩护主将撤离的箭雨如火镰一样席卷战场,侥幸逃脱死神的敌兵纷纷倒下。 机不可失,男子飞一般冲入城门。“轰——”城门被十名壮士合拢,一楼、二楼乃至五楼和两侧的山岭上,同时飞出死神之箭。战场变成绞肉机,人倒,马翻,飞溅的血水把本已红透的峡谷染得愈发五彩缤纷。红血,白骨,灰土,青烟,赤光,黄叶,顽强的绿草,点缀着死亡地狱。 “将军,快,万户长不行了……”耶律迪烈火急火燎冲下一楼,一把拽住男子,“他要见你!”鲜血淋漓的面容上掩饰不住彻骨的悲伤,“他……他在反复喊你的名字……” 飞上二楼,一步冲到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草席旁,“让开——”男子几乎变成一头野兽。人群默默让出一条路,连滚带爬靠近奄奄一息的副将,“万户长,我……我真该死……”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抓住颤颤巍巍伸出的手掌,周文龙泣不成声,“是我太意气用事,导致……导致……”话再也说不下去,“啊——” “周……周将军……咳咳……”血水随话语涌出,一脸苍白的万户长仿佛一夜间老去,明亮的眼神依然炯炯有神,但充满疲惫,“你……你年轻有为……咳咳……是我耶律宏哥此生见过的最优秀将才……”喘口气,“但……你太年轻……需要磨练……请……请牢记我的……我的忠告……” 话语越来越艰难,血水由点成片,乃至喷涌而出,“同情可以,但……但须分出轻重缓急,一旦对将士生命构成威胁,你……你必须变成一头冷血动物……”缓缓摩挲男子扭曲的脸庞,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我的儿子……跟你……一般大……可惜……咳咳……我再也看不到他……” “耶律迪烈,你……过来……”眼神渐渐黯淡,万户长索性闭上,“以后好好……好好辅佐周将军……咳咳咳……他的成就会高过我,记住,不得生二心,否则……否则我死也不会……不会瞑……”手蓦然垂下,身体骤然一颤,一缕幽魂获得解脱,徘徊在众人之间,久久不忍离去。 “万户长——”所有人同时跪下,眼泪如决堤的长河,“你不能死……呜呜……你还要带我们返回家乡……呜呜呜……” 把垂下的手掌轻轻放回小腹,擦泪水,男子一声怒喝,“我的枪呢?”不知道主将想干啥,众兵将齐齐回头张望。接过完颜止递上的长枪,男子旋风般下楼,“所有人不得擅动,请人医治万户长,他没死……”下楼直奔城门,“打开,我要单骑闯阵,杀光辽兵,听见没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怒视吓傻的守军,“我数三声,再敢不开,连你们一块杀,一……” “将军……”徒单克宁抢上前,用身体挡住城门,“你不能出去,那必死无疑——” “你让是不让?”枪尖直抵千户长胸甲,恍恍惚惚的男子咬牙切齿,“让开——” 闭上眼睛,悍将凛然赴死,“我死也不会让开,将军,你醒醒,醒醒呀……”声音异常坚决,“但愿我的死能让将军恢复正常,我们已失去一名优秀的副将,不能再失去你。来吧,尽管刺进去,我徒单克宁眨一下眼睛都不是男人!” “你——”枪尖一抖,血花微绽,“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让不让——” “将军——”腿被两人同时抱住,身后跪下一大片,所有部将一律跪倒,“将军,将军,你醒醒——” 枪被四名千户长和四名百户长合力夺下,腿也被牢牢控制,男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啊——”双臂抖开两名军士,正欲拔脚。众人一拥而上,将男子压倒,“快,周将军已经疯了,绑牢手脚,把他抬回去!” 四十多人合力将疯疯癫癫的主将捆得严严实实,完颜止和徒单克宁一把架起。十户长仆散忠勇提枪,抬上死去的万户长和阵亡将士,一行人在守军的护送下离开铁门关,迎着呜咽的寒风直奔坤闾堡。 风儿含悲,花草敛容,惨淡的阳光也默默垂下头。壮士唤不回,忠魂飘飞,一缕悲凉直上愁眉。两员大将昂昂出关,而今却双双被抬回,一死一疯,让人如何不垂泪?坤闾守将早出城迎接,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帮蓬头垢面的少女和一群乞丐抬着阵亡的将士,其中还有两员大将? “周将军……周将军他……万户长……万户长……”守将上前查看,一脸惊讶。两人均一动不动,周将军还被捆成粽子一样,“怎么回事?谁解释一下?” 无人回话,恍恍惚惚的众兵将仿佛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晃晃悠悠进入城堡。守将转眼醒悟,不用问,绝对发生血战,“快,带勇士们去兵营,派人医治受伤的将士!” 留守的兵将一拥而上,默默接过僵硬的尸体,一个个悲痛欲绝。 军营内,针灸配合药膏把疯疯癫癫的主将拉回人世,悠悠醒转,男子放声大哭,“万户长,是我害了你,我真该死……”不停抽自己,人痛不欲生,“我不该擅自做主,留下这批女子,害我大军伤亡惨重,我……我……”一腔懊恼无处可发,“咚咚咚……”拳头将身下被褥几乎砸烂,“我不配做主将,不配——” 所有兵将和两位守将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将军,这不是你的错,征战沙场难免死伤,谁也无法预料……” 乱摊子还得靠自己收拾,恢复清醒的男子翻下床,“火化阵亡将士,全部骨灰混合,由耶律迪烈负责保管,能走的兵将通通随我返回伊州。骆驼夫,那名骆驼夫呢?” “我已派重兵保护那群女子和那名骆驼夫……”守将冲围观的亲兵挥挥手,“派人协助蒙古勇士处理后事……”冲男子点点头,“我已将早先的战情上报国王,国王传下口谕,命户奴赤木斤将军亲自护送贵大军入高昌城,国王要重赏每一名蒙古勇士。” 人都死了,重赏有何意义?男子一脸悲戚,“军情紧急,我们要即刻上路,请将军协助!” “这个自然,不劳将军吩咐,我自会安排一切!”守将旋风般出门,去布置相关事宜。 所有兵将执意要跟上,如惊弓之鸟的少女更不用说,户奴赤木斤将军亲自护送,一行人离开坤闾。重伤的将士和女子一律躺上马车,轻伤的兵将在一旁默默守护,外围由彪悍的亲卫军担纲防卫。正午阳光下,浩浩荡荡的人群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两天一夜后的清晨,大队人马进入高昌城。受回鹘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指派的大断事官带众人直入皇城,将受伤将士和女子安顿妥当,大批御医受命赶到驿馆医治。 安置妥当,一脸钦佩的断事官拱拱手,“久闻周将军威名,助我大军夺回坤闾和铁门关,没料到竟然如此年轻。失敬,失敬,少年英勇,前途无量,国王早等候已久,请随我去拜见国王!” “大人太客气……”悲戚的周文龙恍如做梦,“耶律迪烈,你随我同行……”指指悍将,“徒单克宁,你负责看守骆驼夫,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他。完颜止和仆散忠勇守护那群女子,我和耶律千户长去拜见国王……”拱拱手,“大人,请!” 《预告————039公主心相依040又添烦恼苗041晴天大霹雳042凛然入囹圄043柳暗花明转044美景扮良辰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爆发随时有,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39.公主心相依 风和日暖,雀鸟欢歌,到处莺莺燕燕,四下花花柳柳,触目一片姹紫嫣红。异域呢哝软语,番邦喃喃嗲音,将偌大的皇宫装扮得令人神往不已。痛失严父般的大将,男子郁郁寡欢,默默跟上大断事官,左脸凸出的淡淡巴掌印分外显目。 穿过宫门,侍卫纷纷侧目。皇宫中,难得见到中原人,还如此年轻,而且由大断事官亲自引路?额头的黵印更为打眼,相互交头接耳,“这谁?由断事官亲自带路,怕来头不小?” “听说是蒙古勇士,仅凭一百余众助我大军夺回坤闾和铁门关。据闻,两名主副将领有万夫不当之勇,铁门关也由这两人夺回,真让人难以置信……”敬畏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去,“这么年轻?” “不大像,我倒听说那名主将直接指挥我两千多高昌铁骑,此两人太年轻,怕是……怕是……”不住摇头,侍卫一脸不相信。 “自古英雄出少年,蒙古勇士个个骁勇,人人彪悍,不然能所向披靡?”擦去涎水,“妈的,还长得这般俊雅,天下的好事都被这两人占尽了?” “嗐!”耸耸肩,“瞎嫉妒,人家凭的是真本领……” 大殿内一阵骚动,分立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瞩目。男子目不斜视,入殿堂,轻轻跪下,“臣蒙古百户长周文龙叩见国王陛下,愿高昌国永享太平!” 耶律千户长也同时跪倒,“臣耶律迪烈叩拜国王陛下!” 一名面部丰润、浓眉虬髯的君王正襟危坐,头戴金缕波斯式尖顶形高冠,红丝带束颌,身穿盘领、窄袖、红色团花锦袍,浓黑辫发垂背,腰束玉带。白圆宝石耳环轻轻摇摆,端真庄重典雅,“两位勇士请起!”亲自迎下台阶,亦都户哈哈大笑。 “两位并非我高昌国人,却为我高昌国立下不朽功勋。今日一见,确实少年英武,父汗麾下果真猛将如云,一名百户长都有如此神勇,还这般年轻,征服天下指日可待……”看看身后的千户长,“这位勇士可是万户长耶律宏哥?竟然都如此年轻?” 声音低沉,男子一脸悲伤,“万户长已不幸战死,这位是金国千户长耶律迪烈,我的副将。” “战死?”一脸惋惜,亦都户恢复威严的君王气度,“所有为我高昌国立下功勋的勇士,无论生死,一律都会得到重赏……”挥挥手,“所有蒙古勇士每人赏银一百两,战死者加倍,正副主将赏金一百两……” “国王陛下,臣有一事相求?”男子小声插话,“请陛下恩准?” “周文龙百户长,本王特派人去伊州打探过你的底细,单人擒获金国主帅完颜衢,箭术与哲别千户长不相上下,勇将,真乃勇将一名……”摆摆手,“但讲无妨!” “为大汗效力,我们不求封赏,国王是大汗义子,为国王效命也理所应当,望国王陛下收回成命?”男子淡然回话,“臣还有紧急军情需速报大汗,恕臣冒昧,臣需要马上返回蒙古。” “不急,本王会派专人送诸位勇士返回伊州……”挥挥手,“抬上来!” 一箱箱金子被抬入大殿,箱盖一律掀开,黄灿灿的光芒晃得众人头晕眼花。 “本王调查过,你们一共143人,战死29人,这里有黄金两百两,白银8500两。不得推辞,勇士理应获得重赏,我高昌国从不亏待浴血奋战的将士,尤其是仗义出手相助的蒙古义士,更不能让他们无辜为我高昌国流血却空手而去……”命令的口吻不容质疑,亦都户微微一笑,“本王还有一事委托百户长?” 惶恐叩首,男子不住摆头,“国王,容臣斗胆请求。高昌勇士也死伤不少,这批金银请国王陛下直接赏赐给坤闾守军,不知可否?委托不敢,请国王直接下命令,臣一定照办。” 惊愕,恼怒,最后变为欣赏,亦都户爽朗大笑,“果真有胆有识,也不爱身外之物,如此年轻却有这般胸襟,前途不可估量……”正色训诫,“守军早有封赏,不得再推辞……”冲大殿后挥挥手,“王后,请出来!” 宫女左右拱卫,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妇款款而出。体态丰腴圆润,淡淡粉妆,眉心点点花钿。乌发高髻挽左右,一袭茜色通裾大襦,头后披红色接绶绢带。轻启朱唇,粗粝的大嗓门吓男子一跳,“周文龙百户长,此件玉匣烦你带回蒙古,务必亲手交给大汗……”取短刀,割断一缕青丝,装入玉匣内,“离父汗母后已多年,千里云隔,无法尽孝,让这缕青丝伴随母后,以解儿臣相思之苦!” 宫女送下玉匣,男子诚惶诚恐接过,捧着烫手的山芋,一时不知道放哪里为妥。 “收好它!”看出男子的惶恐,立可敦公主轻笑,“听国王夸你神勇无敌,今日一见,果真器宇轩昂,父汗又添一员猛将……”扬扬手,“赐百户长!” 一把镶玉嵌金的短刀又被宫女送下,男子愈发惶恐,“王后,臣无功不受禄,带玉匣本属份内之事,不……” “收下!”打断话语,蒙古公主淡淡一笑,“宝刀赠勇士,你受之无愧,为我高昌国立下汗马功劳,区区一把宝刀不足挂齿,国王还会赏赐你!” 啊,男子吃紧不小。一次冲动居然带来如此多的实惠,实在让人惭愧,战死的将士也可瞑目。 侍卫应声而出,恭恭敬敬递奉上一枚灰不溜秋的月牙形令牌。不敢拒绝,玉匣入怀,双手捧住,男子愣愣犯傻。 “百户长,切莫小瞧此令牌,这是我高昌国独有的赤火乌金令……”亦都户大笑,“见令如见本王,它可以直接调动高昌国任何一个城池的守军。你曾指挥两千高昌铁骑夺回坤闾,完全有此资格。本王刚接到父汗谕令,高昌骑兵会配合蒙古大军进攻西辽,你尽可调动坤闾守军,本王自率铁骑呼应你,一定要助本王夺回丢失的轮台、拜城、浑八升!” 敢情不是白拿,还得出力,得,先收下。揣好令牌,男子正欲开口辞别,大殿后冒出一个人影,正目不转睛盯视自己。脸皮薄,可怜的主将被少女犀利的眼神盯得直发毛,头都不敢抬,辞别的话早抛到爪哇国。 “父王,儿臣不相信此人有那般神勇……”大咧咧的嗓音先冒出,一名淡妆少女款款走下台阶,“你,抬头!” 不敢不抬,脸变成熟虾的男子缓缓昂首,一时手足无措。面前少女端正鼻梁樱桃口,丰腴酥胸小蛮腰,折领窄袖红锦袍,柳叶红眉笑靥花。一双眼睛无处可去,唯有默默低看地砖。 “嗯,长得倒还俊秀,怎么像个女子,羞羞答答?”少女一脸鄙视,“父汗,此人必属冒充,看这般惶恐哪会是蒙古勇士?听说蒙古勇士大多彪悍,而且粗犷,不拘小节,此人连看儿臣都不敢,哼!” “不得无礼,退下!”话语虽重,但语气明显无力,溺爱的眼神直视少女,亦都户无奈一笑,“周文龙百户长是中原人,饱受中原礼教约束,故而谦谦有礼……”挥挥手,“他手下有万户长,千户长和百户长如云,没有真本领,大汗会授令于他吗?” 倚仗溺爱,少女扁扁嘴,“儿臣不相信,此人看上去像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像一名勇士?”娇斥一声,“你,抬头,让我好好看看!”霸道的语气几可吞天,“父王,儿臣要试试此人的身手,请父王恩准?” 虽然听闻男子霸悍无敌,但谁也没见过,亦都户对自己最为溺爱的女儿也知根知底,踌躇片刻,“周文龙百户长,本王一直耳闻你的传奇,但也没见过你的真实本领……”指指狂妄的少女,“依婷盖赤公主虽属金枝玉叶,但自幼随本王磨砺,刀马本领不逊于任何一名高昌男子……”考虑一番,“能获得哲别千户长的青睐,你的箭术自然不低,但,刀剑技击术如何,本王深表怀疑。” 得,居然被一名女子轻视,管你是公主还是平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被激发,男子微微一笑,“臣没带兵器,当然也不会用兵器陪公主格斗,如果公主没意见,臣愿意以徒手对兵器,公主可以任意选择。” 一时被气得柳眉倒竖,少女哇哇大叫,“父王,此人竟敢轻视儿臣,儿臣绝不饶他,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方解儿臣心头之恨!” 爽朗大笑,亦都户兴致盎然,“周文龙百户长怕伤你,当然,他或许有绝对的把握赢你,你不是谁都不服吗?使出本领制服他,父王会重赏你!” 玉匣宝刀交给千户长,男子拱拱手,“公主,请!” “哼!”看都不看一眼,骄傲的少女奔入大殿后,飞快换装,拎两把弯刀反身奔出。男子早步出殿外,站在宽敞的皇家庭院中暗自戒备。文武百官一涌而出看热闹,连侍卫也纷纷围拢,簇拥国王和王后静静观战。 输不起,一旦被击败,不光自己的脸面丢尽,还会连带损害蒙古勇士的威名?大话出口,无法回收,男子只能硬起头皮迎战。既不能伤害公主,也不能输,还得兼顾这名娇蛮少女的脸面,一个字——难。一张俊雅的脸庞变成苦瓜,长吁短叹的男子提起十二分精神。 短衫窄裤,辫发飘飘,判若两人的少女一声娇斥,“敢藐视本宫,看刀!”两把弯刀舞得风生水起,如水银泄地一般滚向男子。刀未至,寒风已扑面而来。暗自赞叹,男子火速闪身,避开凌厉无比的刀锋。双**错,迈开变幻莫测的九宫步,以十二万分的谨慎先游斗。消耗对方体力,顺带看出破绽。 两团身影宛如追逐的两只蝴蝶,看似很近,但始终保持一步距离。一会工夫,使出全力追逐的少女已香汗淋漓,直气得咬碎银牙,“别跑,有种不动!” 不动,让你直接砍死,咱又不是傻子?空手入白刃也须瞅准时机,贸贸然出手,只会自讨苦吃。堂堂的公主,手中的弯刀恐怕削铁如泥,一个不慎,岂不丢脸带残废,回去只有寻死?暗自偷乐,男子的脚步愈发轻快,手掌偶尔触碰变慢的刀锋。 追不上,砍不中,一腔怒火无处可发,少女渐渐心浮气躁。原本轻盈的刀影变得沉滞,追赶的脚步也慢慢减缓,“你站住,给本宫站住!” 行,站住就站住!疾速转身,看准劈下的左侧弯刀势头已颓,出招疾如闪电。右手反向往外猛拍刀背,往左疾闪步,避开劈头的右侧弯刀。左手更为迅猛,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一把抓住刀背,猛翻腕,劈手夺下右侧弯刀。势大力沉,左侧弯刀脱手飞出,“嘡啷”一声脆响,如金刚石一般的地面溅出一长溜火星。 拍击力量太猛,体力耗尽的少女被迫左倒,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扔刀,抓腕,猛拽,男子使出全力。用力太猛,脚底打滑,两人同时倒地。姿势尴尬之极,女上男下,身体从上到下一律亲密接触,更要命的是嘴唇也牢牢焊住,仿佛一对亲热中的情侣。 040.又添烦恼苗 事发仓促,少女气力耗尽,男子大脑发晕,两人长时间一动不动。紧贴的唇齿隐隐作痛,四目相对,相互犯傻。变故骤发,围观的侍卫也没反应过来,文武百官齐齐傻眼。亦都户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尴尬一幕,半晌缓过神,“咳咳……婷儿,婷儿……” 嫩俏小脸蛋绷不住,由白转紫,紫而变青,青又泛绿,最后一片赤红。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揪住男子肩膀的小手几乎掐破衣服,泪水止不住流淌,“啪啪”左右开弓,“尔敢轻薄本宫,哇……父王要替儿臣做主,此人太可恶,竟敢……竟敢……哇哇……” 轻薄?谁轻薄谁?大脑嗡嗡作响,男子不敢反抗,火辣辣的脸庞一阵阵发麻。被一个女子压着,人还大气也不能出,耳光打得砰砰响,口口声声喊轻薄,初吻也被强夺,冤呀!反抗虽弱,但也不能不施以颜色。横眉冷对,咬牙切齿,摇头晃脑,用无声的抗议扳回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所有人想笑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发青。千户长索性背过脸,一时忍不住,笑出声的一瞬间,拳头被主人强行塞入大嘴,方勉强堵住笑声,“嘿……嘿……呃……”姿势难受之极。 亦都户也绷不住,“哈哈哈……婷儿,分明你在……你在欺负百户长,还不快起来?” 怒视一圈,少女才恍然大悟,小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连粉嫩的脖颈也全部红透。飞速爬起,恨恨跺脚,“你,站起来,本宫还要跟你比试,今天不把你打服,本宫……本宫让你骑……”口不择言,也不看众人张大的嘴巴,拔脚直入大殿。少顷,手持两把利剑跃出,“有种别闪,本宫不会伤你,只要你跪下叩头,说一声——公主,我认输,本宫自会既往不咎!” 惨,还没完没了?斜睨明晃晃的宝剑,男子欲哭无泪。咋惹上这么一个刁蛮的公主,让步都不依不饶?探询的目光投向不住摇头的亦都户,拱拱手,“国王陛下,这……这……” “不要胡闹——”既气又笑,亦都户一时拿溺爱的女儿无招,虎脸呵斥,“周文龙百户长在让你,刚才为了保护你,才主动跌倒,你当他真怕你吗?” 膨胀的自信心促使少女目空一切,“父王,他……他刚才完全耍滑头,凭狡猾的游斗才……才……”跺跺脚,“儿臣不服嘛!” 看来不拿出真本领无法脱身,急眼的男子索性豁出去,“国王陛下,请恕臣唐突,臣想……臣想……” “本王恕你无罪,请明言!”亦都户也越来越好奇,看看年龄相仿的两人,捻捻虎须,“本王也想瞧瞧百户长的真本领,能否一展所长,让我高昌将士开开眼?”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只能上。轻轻跪下,“臣斗胆请国王恩准,派人去取臣的紫金弓和梅花枪,臣不会跟公主再比试,但臣有办法让公主服气,不知可否?” “准!”亦都户挥挥手,“去,飞马取回百户长的弓和枪!” 被男子的话语镇住,少女一脸不相信,“好,尔竟敢口出狂言,本宫等着。真若让本宫口服心服,本宫让你骑……”话刚出口,才意识到不妥,一张俏脸羞得如三月的桃花。浅浅的粉红迅速转为绯红,扩散至整个头颈,低下头,扭扭捏捏看脚。偶尔偷窥男子,对额头处的黵印好奇心大增。想问,怕羞,强忍,难耐,嫩脸蛋一会白,一会红,宛如戏台上的换脸,举动分外搞笑。 皇家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接过长枪,男子再次跪下,“请国王恕臣无礼,臣要破坏这地砖?” 所有好奇的目光齐齐瞩目,人群屏气噤声观望,少女大胆抬头,脸上红晕未褪,不服依旧,但多少有些吃惊。丈二梅花枪足有碗口粗细,重量不会轻,紫金弓看上去也非同小可,寻常将士怕难以掌控? “无妨!百户长,请!”口气渐渐变得更为尊重,亦都户暗暗观察男子。嗯,身高,相貌,胆色,为人,倘若能慑服刁蛮的婷儿,倒也帮自己解决一件最为头疼的事情。全神凝注,静静观看。 “公主,请看!”提枪,运气,单臂发力,“吖——”地砖一阵巨响,等尘灰散去,枪头已无影无踪,连枪缨和五个倒勾也一同消失。伫立的枪杆嗡嗡作响,男子一脸淡笑,“公主,臣还得去狩猎,为国王射下几支雀鸟,劳烦公主费神,帮臣拔出,多谢!” 头也不回离去,遥望天空,暗自取箭,挽强弓,三支箭瞄准头顶天空中一行迁徙的雁阵。微微调整,牢牢锁住飞在最前面的头雁。“伊啊,伊啊……”人字形队伍渐渐减速,变成一字长蛇形。松弦,举目静观效果。三支纤影飞出,眨眼间坠下三团黑影,落入前方的院内。 可怜的公主几乎使出吃奶的气力,长枪却纹丝不动,枪杆微微摇晃,仿佛在嘲笑狂妄的少女。反复努力,到最后索性蹲下,长枪依然不为所动。脸憋得发紫,刁蛮的少女一气之下,哇哇大哭,“哇……你欺负本宫……哇哇……本宫不会饶你……哇哇哇……父王要为儿臣做主……治他的罪……他藐视儿臣……哇哇……儿臣不嘛……” 飞步折回,窥探片刻,伸出紫金弓,“公主,请先起来,让臣帮公主拔出,如何?” 乖乖抓住,少女勉强起身,鼓起小嘴,“哼,恐怕你也拔不出?” 淡然轻笑,绕到一旁,伸脚猛踹枪杆,双手借势攥住,运气,“起!”一声闷响,枪头离开地面。轻轻抖去泥土和尘灰,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国王,恕臣无礼,臣还得赶回蒙古汇报军情,臣……”瞅瞅一脸娇羞的少女,“臣先辞别!” “不行,你不能走!”少女又开始发飙,“你……你欺负本宫……父王……要为儿臣做主呀……” “好!射得好!”人群再也忍不住,喝彩声震得殿堂簌簌有音。亦都户哈哈大笑,“婷儿,你别胡搅蛮缠,百户长还有重大军情……” 侍卫献上被利箭穿透的三只大雁,众人不住惊叹,“蒙古勇士果真名不虚传,箭无虚发,连一杆枪也霸悍无敌,普通人居然……居然……”不敢嘲笑公主,一个个暗暗偷乐。在皇宫中没少受野蛮公主的刁难,今日终于有人出手惩治,真大快人心。 “儿臣不嘛……哇哇……父王一定要治他的罪……哇哇……”嫩脸蛋羞得如怒放的桃花,埋头冲入大殿,少女犹自呢喃,“他欺负……欺负儿臣……” 看看天色,亦都户转回正题,“周文龙百户长,你还剩下多少部众?” 一句话提起伤心事,男子一脸悲色,“原本此行非常顺利,见屈出律也毫发未损,返回途中救下一群被屠村的无辜少女,不料入关时让乃蛮兵察觉,将士战死34人。万户长也……也以身殉国,余众人人挂彩,重伤人员不下40名,臣……臣愧对每一名将士,身为主将,却……却……” “你见过屈出律?”亦都户微微吃惊,“你的胆也太大?如何安全逃出?真让本王刮目相看……”摆摆手,“所有御林军听令,由周文龙百户长任选,被选中的以后随百户长杀敌,本王会将此事上报大汗,快——”转过头,“命令御膳堂准备,所有文武百官留下,今天实在太高兴,为大汗有此猛将而开怀畅饮!” “谢国王陛下!”君王之命不可违,男子也确实需要补充兵将,仔细查看,尽量挑选面容貌似中原人的侍卫。也不贪心,挑选出68名彪悍将士,男子搓搓手掌,“各位勇士,我周文龙虽不才,但也不畏任何风险。望勇士们奋勇杀敌,为大汗开疆拓土,大汗自会封赏,有没有信心?” “有!”炸雷般的怒吼震得偷窥的少女一惊,不服早已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感觉。偷偷溜到王后身旁,吭吭哧哧小声撒娇,“母后,儿臣……儿臣有一事相求?” 虽非亲生,但也颇为疼爱,蒙古公主轻笑,“婷儿,是不是看上这名勇猛无敌的百户长?” “母后——”心思被猜中,少女闹个大红脸,轻轻捶腿,“但凭母后做主,儿臣……儿臣……”窥探威风凛凛的男子,“他……他额头上的黵印好酷,儿臣……儿臣喜欢……喜欢……”声音几不可闻,嫩脸羞得如熟透的哈密瓜,黄中带紫,一缕绯红蔓延至粉嫩脖颈,让人既爱又怜。 宽敞的大殿内,宴席一字排开,觥筹交错声不绝入耳。酒酣耳热,亦都户高举夜光杯,“本王要宣布一件大事……”环视一圈,拔高声音,“依婷盖赤公主看中周文龙百户长,经皇后提议,本王也觉得两人乃天作之合。一个神勇,一个娇媚,一个彪悍无敌,一个柔情似水,此乃上天恩赐。本王宣布,招周文龙百户长为驸马,以后统领高昌国铁骑,踏平西辽,为我大汗开疆拓土!” 啊!不会吧?男子一哆嗦,差点碰翻酒杯。敢情君王嫁女也照样如同下命令,不问生辰八字,也不问年庚几何,更不问婚配与否,太,也太霸道?钦佩的目光变为羡慕,所有的目光齐齐聚焦在男子颤抖的酒杯上,“恭喜百户长,贺喜百户长,为我高昌国添此骁勇驸马干一杯!” “干!”喧闹声几乎震破大殿,人群中各种表情应有尽有。不服,羡慕,钦佩,幸灾乐祸,衷心祝福的神情莫衷一是。 无缘无故被驸马,惶恐的男子一头跪下,“国王陛下,臣……臣……”吭吭哧哧不敢开口,但最终咬咬牙,“臣有下情上奏!” “说!”放下酒杯,亦都户稍显不快。 “臣早看中一名中原女子,而且如今大战在即,所以……所以……”埋下头,不敢看威严的君王,小声嗫嚅,“臣怕辜负公主!” “尔敢拒婚?”亦都户勃然大怒,“一名小小的百户长,公主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挥挥手,“来人,把他拖下去——” 《预告————041晴天大霹雳042凛然入囹圄043柳暗花明转044美景扮良辰 呵呵,慢慢看,各位亲亲,咱追求耐力和文字的精准性。写篇精品不容易,得慢工出细活,一天一章百分百保证,爆发随时有,望各位继续支持。文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精彩的剧情会一直持续,留点悬念给我的亲亲们,k?》 041.晴天大霹雳 伴君如伴虎,果真不虚,翻脸比翻书还快?瞅瞅奔近的侍卫,男子一脸淡定,“国王请三思,容臣再禀,听完辩解也不迟?” 这名百户长非寻常人,且听他如何辩解。摆摆手,面色发青的亦都户大口喘气,恶狠狠的眼神怒视威武不屈的男子,心里暗自赞叹。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完全有资格做驸马,利用他夺回丢失的重镇大有希望。 侍卫悄然退出,一个个直咂舌。有机会做驸马,居然拒绝,脑子进水了?整个高昌国的男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谁能博得依婷盖赤公主多看一眼,“唉,这个兄弟是否……”指指脑门,手指快速绕圈,“这有问题?” “不像,人很清醒,中原人或许一根筋吧?”一脸惋惜,侍卫头领不住摇头,“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周百户长居然……居然不愿意,公主脾气虽大,但也颇为可爱,啧啧啧……” “说不准,反正今日不答应估计他也得挂在这……”副头领一脸诡笑,“搞不好我们还有机会?” 清理一番思路,男子不卑不亢陈述,“国王陛下,首先,臣不是高昌国人,也不受国王的节制,所以国王不能命令臣。其次,臣虽然喜欢依婷……盖赤公主,但臣受命于大汗,此事得获得大汗的恩准,臣才敢娶公主……”火烧眉毛,先拖一拖,一名小小百户长的婚娶怎会惊动大汗?惟愿亦都户会知难而退?“眼下,进攻西辽迫在眉睫,等扫平西辽后,蒙古大军会大举进攻花剌子模,臣恐怕没有时间陪公主?” 为求脱身,火急火燎的男子一股脑抛出托辞,话音出口才后悔不迭。尽管亦都户乃大汗义子,但也不能随意将军情告人?一旦泄露,小命怕难保?“国王,臣真心喜欢依婷公主,故而不惜透露绝密军情,请国王严令所有人保守此秘密……”亡羊补牢,且能拉近距离,一面擦冷汗,一面暗暗观察反应。 不光胆色惊人,口才也灿若莲花,越看越欢喜,亦都户微微点头,“这个自然,其实高昌国上下都知道蒙古大军即将出兵,压根不算秘密。看不出百户长居然口才也过人,婷儿的眼光果真不错。行,本王答应你,此事可以缓一缓。本王会择日亲自去一趟蒙古,求父汗赐婚。自今日起,你就是我高昌国的准驸马,回报军情后务必返回高昌。至于哲别千户长那里,本王会派人知会他,如何?” 还能如何?自个把自个抬上烤架,除了硬撑,别无他法,总比摔下火堆强。变故随时会发生,逃得一时是一时,诚惶诚恐的男子长揖于地,“臣谢过国王!” “嗯,还不改口?”一脸笑意,亦都户重新端起酒杯,“为我高昌国即将夺回丢失的重镇干一杯!” 酒杯倒端起,但谁也不吭声,只等着新驸马开腔。无招,周文龙唯有硬起头皮,“谢父王,干!” “干!!!”一场祸端消弭于无形,众人兴高采烈大快朵颐。一直暗暗倾听的公主喜不自禁,轻轻哼起高昌小调,蛮横的表情被娇羞的期待取缔。无心进食,人一会喜,一会羞,一会埋头暗乐,一会抬头窥探大殿下,殷殷的目光始终不离男子左右。 “婷儿,以后嫁到蒙古,别忘了高昌,记得要常回来看看,你父王和母后都会牵挂你的……”一脸惆怅,立可敦公主叹口气,“别见到夫婿就忘记你父王和母后?” “母后――”一张羞红的嫩脸蛋恨不得藏入怀中,怀春少女低下头犯痴。 曲终人散,亦都户拒不接受准驸马提出的将封赏转交守军的说辞,无奈的男子唯有叩谢。颤颤巍巍叩拜王后,辞别依依不舍的公主,前胸和后背都被冷汗浸透的可怜百户长在准御林军的护卫下逃离虎穴。空手而来,而今满载而归,还强行被驸马。一路上,男子失魂落魄。傻笑,偷乐,悲苦,欣慰各种表情和感受轮番上阵,一旁的千户长担心不已。 在坤闾为万户长战死而急疯,刚治好,如今又被封为高昌驸马。大起大落,悲喜两重天,年轻的主将能否挺住?摆弄长枪,装出一副随意的口吻,试探反应,“周将军,不,驸马爷,兄弟们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我们得早点返回驿馆,这赏赐如何分配?” 暖风阵阵,鸟语花香,迷迷瞪瞪的男子醒过神,“两百两黄金都给你,一半归于万户长名下,由你保管,日后倘若找到他的后人,全部转交,另一半归你所有。至于白银拿出四千两,每一名将士各得五十两,完颜止领我那一份。抽一千五百两出来,五百两分给68名御林军,虽不多聊表心意。一千两均分给那群女子,剩下的三千两也由你代为保管,以后转交给阵亡将士的后人。” 思路清晰,人绝对无恙,千户长吐出一口长气,“驸马爷,你的赏金我可不敢接受,那可是你用血汗拼来的。” “还是叫我先锋官妥帖,人死如灯灭,要钱财有何用?”男子催动战马,“以后还需千户长全力协助,这笔赏金是我周文龙的一片赤诚之心,请务必收下。” “也罢,将军以后也不会为钱财发愁……”哈哈大笑,千户长不忘挤兑,“如今将军贵为高昌驸马,所有兄弟的婚娶还得劳烦驸马爷?” 苦笑不已,男子连连摆头,“千户长莫开玩笑,世事变幻莫测,如今战事频频,如何完成任务且把战损降到最低,才是你我所要思考的问题,对不?驸马之事权当做个春梦,当不得真。” 返回驿馆,让御林军在外等候,千户长亲自分发赏银。白银虽不多,但也让将士们一片欢腾,一帮少女更是雀跃,千恩万谢的话语令男子脸皮发烧。翟姜女对赏银不屑一顾,欣喜中隐含忧虑,“将军,你一定要带上我,翟姜不求其它,只求能服侍将军别无他念。” “大家以后要改口,叫驸马爷,周将军已被高昌国王封为驸马,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兄弟们,跟着将军杀敌,死了也值……”千户长不忘提醒,“国王赏赐的财物,将军分文未取。跟着如此体恤兵士的主将,我想大家一定不会生二心。” 高兴、担忧、害怕各种心情五味杂陈,一帮兵将挣扎着跪拜。翟姜女貌似高兴,实则失望,但也不露声色,“恭喜将军,翟姜为您高兴,能服侍将军是翟姜的荣耀,我不要封赏,只求能跟着您?” “我会带你们去伊州,到时候当地的伊玛木会收留你们。用这点银子谋条生路,如果遇见合适的就嫁人,我们还要返回蒙古,以后四处征战。力尽如此,望各位别见怪……”挥挥手,男子大声下令,“出发!” 领头的少女早征询过众人意见,大声请求,“将……驸马爷,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男子颇为诧异,“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到伊州,那里没有乃蛮兵?” “将军别误会,我和姐妹们商量过,所有人都愿意嫁给一路为保护我们而流血的勇士,请驸马爷恩准?”领头女子目光不离俊逸的千户长耶律迪烈,“我愿意嫁给这位将军!” 风水轮流转,千户长尴尬不已,一张清秀的白脸涨得通红,“我……我……怕辜负……怕辜负……” 得意一笑,男子摆摆手,“请各位稍安勿躁,实话实说,我们眼下立足未稳。如果你们真有心,暂且留在伊州,等我们安定,我自会让将士娶各位。提醒一下,自己配对,我……我可不会乱点鸳鸯谱……”拍拍手,“好了,此事作为我们之间的秘密,望每一位牢记,我们上路!” 人群在御林军的护送下踏上归途,一路欢声笑语。有银子,有女人,一帮将士一扫往日颓废的精神。轻伤的嘘寒问暖,以搏女人青睐,重伤的也笑而不语,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直抵哈密力。 拿上银符,通报紧急军情,守将曷思麦里不敢懈怠,亲自护送大军到达伊州。入城,一帮难舍难分的少女跟上迎接的伊玛木,翟姜女眼泪婆娑,“将军……驸马爷,翟姜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九死一生的络腮胡向导在一旁翻译,男子凝神静听。 “我在路上查出那名禽兽的特征,不知道他是否在战死者之列?但必须告知驸马爷,此人不除,以后必会遗祸无穷……”期期艾艾低语,脸上腾出一朵红云,“此人蒙面的头巾曾被掀开一部分,那个东西被……被抓伤,我仔细查看过那两名将官,经核对,没有此人,请您多加提防,我……我等您……” 东西?男子恍然大悟,“一切的悲剧均由它造成,我会找出此人,剁掉他的元凶,以永绝后患。去吧,记得照顾好那帮少女,她们可是安抚我将士的灵丹妙药。” “将军,我有一个请求,望将军应允?”伊玛木也来插言,“请将军到我府上一叙,我有事相求?” 拱拱手,男子无可奈何,“伊玛木大人,我有紧急军务,需要马上赶回蒙古。容我折回,再去凝听教诲,如何?” 一脸失望,老者拱拱手,“不敢耽搁将军,但折回后请一定去一趟,我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您一定喜欢!” “哦,一定去,我先谢过伊玛木大人。这批少女请务必安顿好,她会帮助您……”指指一脸不舍的翟姜女,男子压低嗓音,“勿念,好好替我看管这批少女,谢谢!” 辞别众女、向导和伊玛木,周文龙带兵将直奔西城楼。一行人避入一条僻静的街道,由御林军把守两头,男子拉下面孔,“我已查出那名禽兽的特征,他裤裆里的东西被抓伤,即便愈合,也会留下伤疤。一会我们出城后全体检查,即便现在承认也为时过晚,我要亲手割下肇事元凶,至于人的死活全凭天意……”冷冷的目光扫视众人,“但愿此人已战死,好歹也算半个勇士,祈祷吧!” 街道两头均涌出嘈杂的马蹄声,“百户长,哲别千户长请你马上赶到军营,不得磨蹭!”提枪跃马的百户长曷思麦里仿佛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的语气不容分辨,“给我包围这群降兵,缴下他们的兵器,上――” 人群一阵骚乱,高昌御林军一个个愤愤不平,所有兵将摆开迎战架势。冷静的男子挥挥手,“大家问心无愧,别抵抗……”冲副将眨眨眼睛,一语双关,“我去去就来,你查出那名叛徒,记得替我好好伺候!”递上枪弓,贴耳密语,“稳定军心,统一口径,我自会应付蒙古人。提前找出那名害群之马,我担心他会把我们干掉通事、向导和传令兵的事情泄露,下手要快!” “将军尽管安心离去,我会找机会干掉此人……”千户长一脸紧张,“一旦他豁出去,咱全部得陪他殉葬!” 默契对望,男子摸摸怀中宝刀、令牌和玉匣,指指惊恐的骆驼夫,“你,随我去见大汗!”两人跃出人群,冲嚣张的百户长拱拱手,“此人关系重大,他是出使花剌子模商队中的骆驼夫,450人仅逃出他一人,我要带他去见大汗!” “百户长,请!”不敢贻误军情,回鹘番将曷思麦里翻翻白眼,“缴械,把全体人押往西大营,等候千户长命令!” 042.凛然入囹圄 西大营,戒备森严,兵将来回巡逻,气氛颇为紧张。营帐内,先行赶到的周文龙百户长一脸愤怒,“千户长意欲何为?我们已成功完成任务,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的兵将?” 一脸歉意,哲别挥手示意警惕的贴身护卫,“出去,我要和周将军单独谈谈。” “请坐……”亲手斟茶,千户长淡淡解释,“大汗谕令,要我派亲兵解送你去大翰耳朵,至于原因不得而知,请将军见谅……”递上茶杯,“先暖暖身子,我们坐下说……”瞅瞅帐外惶恐的大汉,“他是谁?” “出使花剌子模商队中侥幸存活的一名骆驼夫,其余449人全部被当成奸细处斩……”内心稍定,男子轻轻坐下,“我按照千户长命令攻下伊州,战死7人,成功引出哈密力守军。为打通道路,血战坤闾堡,将士阵亡29名。由十户长仆散忠勇陪同,独身见到屈出律,此人并不在喀什噶尔城内,他躲在城南的万兽苑。沿西辽边境一路侦探,巴里黑、布哈拉、玉龙杰赤城的兵力部署全被我掌握,在讹答剌城外救出这名骆驼夫……” 擦去泪水,“返回途中与乃蛮骑兵狭路相逢,阵亡将士34人。一百五十人出征,折损兵将近一半,万户长也壮烈殉国,四十多名兵将受重伤,其余人人挂彩,我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 压压手掌,哲别千户长压低嗓音,“周将军别激动,关于你麾下兵将的所有动向我了如指掌,高昌王已派人知会一切。我即刻派亲兵护送将军返回大翰耳朵,你的兵将我会派人悉心医治,别担心……”扬扬手,“来人,护送将军回蒙古,一路上要保证周将军和那名骆驼夫的绝对安全,出事则全体处斩!” “谢千户长,我会回来的,请善待我的兵将。那批68名高昌兵全是高昌国王的御前侍卫,望千户长妥善安顿!”男子昂昂然出营帐,拽过大汉,“别怕,你已经安全,我们走!” 惊诧的目光送走两人,哲别千户长沉思片刻,“来人……”三名贴身侍卫应声而入,“你们马上赶往高昌国,查询此事原委。” 由番将曷思麦里领队,最精锐的300名亲卫军带上两人出伊州,以旋风般的速度穿过木扎尔特山口。耳闻过男子的辉煌战绩,哲别千户长下过严令,番将一路上倒也客气。说说笑笑中,一行人进入蒙古草原。 外面重兵监护,押入西大营的兵将一个个惴惴不安,千户长耶律迪烈暗地里仔细排查。左右难逃一死,揭发惊天黑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肇事的兵士迫于无奈,偷偷靠近守兵,“我要揭发黑幕,请保护我!” 人群一拥而上,将反水者一顿暴揍。守军抢出鼻青脸肿的兵士,把人直接送往哲别所在的营帐。了解详情,千户长一时大惊。修书一封,另派100名亲兵护送兵士飞速追赶前面的骑兵。一路风驰电骋,两支骑兵几乎同一时间进入大翰耳朵,一前一后直奔金怅。 把两人交给怯薛军,番将曷思麦里自带军士折回伊州。照例搜身,男子冷静解释,“我身上只有三件东西,但你们都没有资格动……”一一掏出,“玉匣是高昌国立可敦王后的东西,托我亲手交给大汗,宝刀由王后赏赐于我,乌金令更尊贵,它是高昌国王赏赐给我的兵符。” 器物均由高昌公主和国王所赐,怯薛军头领虽不太相信,但对眼前的百户长颇为敬重,摆摆手,“请收好,随我来!” 骆驼夫惶惶跟上两人,通报完毕,头领在外侍立。叮嘱大汉在外等候,男子小步进入金怅,一头跪倒,“臣周文龙参见大汗,臣有紧急军情上报!” “为何隐瞒实情?”威严的草原雄狮正襟危坐,“朕已派人查清你的身份,一名统制麾下的小小先锋官,居然敢自称将军,你知罪吗?” 稍稍愣神,男子立马醒悟。难不成为此事而押解回蒙古?胆气渐壮,声音也拔高许多,“大汗,这件事臣一会再解释,眼下军情紧急,臣按照轻重缓急一一上报。” 军情大过天,铁木真也慢慢消气,“报!” “出使花剌子模的商队被当成奸细处斩,地点在讹答剌。臣救出一名侥幸逃生的骆驼夫,其余449人全部丧生,骆驼夫正在怅外候命……”调整呼吸,让紧张的心情得以舒缓,掏出三件宝物,“这副玉匣由立可敦公主委托臣交给大汗,公主非常想念大汗和皇后……” 恭恭敬敬奉上,儒者上前接过,看一眼宝刀,面露惊色,“你,你敢带刀入怅,来人……” “此宝刀是立可敦公主赏赐给臣的,不敢离身,请大汗恕罪……”头也不抬,男子淡淡辩解,“这枚乌金令是高昌国王赐给臣的兵符,也不敢离身,望大汗恕罪!” “退下!”呵斥涌入的大批怯薛军,铁木真眼皮都没眨一下,“你见过公主和国王?公主身体可好?” “回大汗,公主一切安好,就是日日夜夜思念大汗和皇后……”男子小声请示,“那名骆驼夫在怅外候命,大汗……” “宣他进怅!”多日来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铁木真怒火满腔,“敢处斩我大蒙古国使臣和商队,此仇不报,朕誓不为人!” 碎步入怅,头也不敢抬一步跪倒,惶恐的蒙古大汉眼泪滂沱,“大汗,449名使臣和商人死得太惨。讹答剌守将亦纳勒术贪图商队财货,诬陷我们是奸细,花剌子模国苏丹也偏听偏信,所有人被即日处斩。臣用蛮力撬开铁栅栏,才侥幸逃出城,幸蒙周将军出手相救,臣才能得见大汗……呜呜呜……” “来人,带这名勇士去领赏,好好安顿,朕一会派人询问详情……”神情已恢复平静,铁木真挥挥手,“周文龙百户长,朕给你机会辩解,朕倒要看看,凭你的口才……” “报大汗,伊州有紧急军情上报……”怯薛军头领高声上奏,“哲别千户长送来书信一封,另带来一名原金国降兵……”敬佩的眼神转为愤怒,直视一无所知的男子,“这名军士揭发,周文龙百户长授意部属杀害我大蒙古国的通事、向导和传令兵,意图谋反……”扬扬手,“绑住此人,上!” 一歪带三倒,还真祸不单行?藐视之罪没澄清,而今的谋反罪名更大,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也徒劳。耳听八方的男子虽一动不动,但飞速旋转的大脑早进入临战状态。先急后缓,寻常兵士不会冒此巨险,此人究竟是那名漏网的肇事者还是蓄意谋害自己的敌人?管他是谁,先一股脑抛出应对策略。 拿定主意,任由如狼似虎的怯薛军士捆绑,被拖行的男子高声请求,“大汗,臣是无辜的,容臣辩解,此事大有蹊跷。” “放下,让他说!”草原雄狮双眼通红,努力抑制即将喷发的怒火,“若敢妄言,你会被遭受长生天生不如死的严惩,说――” 活动被反绑的双臂,男子冷静开腔,“臣为大汗淤血奋战,自问无愧于大汗。此番侦察行动中,有三名兵将违抗军令,奸淫无辜的五名少女。两名刚烈少女事后悬梁自尽,肇事的百户长和十户长被我当场处斩。还有一名漏网,臣誓言要为冤死的少女讨回公道,故下严令清查。目前已查出此人的体貌特征,诬告臣的军士可能就是这名漏网者……” 舔舔嘴唇,“在奇袭铁门关一战中,有人试图暗杀臣。至于原因,据臣猜测,当初血战金兵,他们的亲人被臣诛杀,故而结仇。臣所说的事实全部有人证物证,被奸淫的少女尚留在伊州,她们能证明臣所言非虚。赤盏合烈也留在伊州,他可以替臣作证暗杀之事。臣绝没有滥杀任何兵士,诬告者必有其恶毒用心,臣要求跟此人当庭对质,只要他能拿出证据,臣认罪!” “带上来!”半信半疑,铁木真怒火难熄,“不管他身份多高,只要敢杀害我大蒙古国军民,朕会让他付出百倍代价。” 打个寒噤,男子努力挺直腰板,怒视低下头的军士,“当着大汗,不得妄言,说我授意部属杀害同事、向导和传令兵,你可有证据?” 左右都是死,豁出去的军士不敢跟主将对视,“此事由万户长耶律宏哥主谋,派徒单克宁追杀传令兵,在城楼下杀害通事和向导。两人的尸体被带到一个小山村,第二天早上主将命令我们每人砍一刀。” “继续编,很精彩,可你有证据吗?”男子淡然一笑,“我们仅凭150骑攻下伊州,通事和向导为照看军马而死在乱军中,尸体被臣下令火化。传令兵出城后杳无音讯,臣一无所知。此战我方将士共死七人,以后阵亡将士的尸体全部被活化,混合后装在一个大坛中,由耶律迪烈保管……” 暗暗拭泪,“万户长耶律宏哥在返回途中壮烈殉国,将士战死34人,加上进攻坤闾时而阵亡的29名勇士,臣麾下兵将一共战死70人,剩下的80人也全部挂彩,重伤者过半……”拔高声音,“臣以伤亡近半的代价完成侦察任务,逆贼屈出律的准确下落也被臣查出,臣见过他,幸亏反应得当才逃出。西辽的边境城防臣了如指掌,此人不知为何信口雌黄,污蔑我蒙古大军的一片赤诚之心,其心可诛,其人可斩……” 眼珠子一转,“尔可敢脱去长裤,你胯下那东西绝对有伤,我断定你就是那名漏网者。大汗明察秋毫,岂容尔等肆意诬蔑?”冒险赌一把,万一弄错,也不会引起怀疑。双膝跪倒,“大汗,请派人严查,如果任此人妄言,战死的大蒙古国勇士将死不瞑目?” 一句话点中要害,军士差点瘫倒,“尸体被分割成小块,抛入河流中,我……我……” “那就是没有任何证据,可我有证据,说,你是不是那名漏网者?奸淫少女时想过你还有姐妹吗?”得势不饶人,男子乒乒乓乓一顿呵斥,流出的冷汗湿透肩背。 任由两人辩驳,铁木真一言不发,只管冷眼旁观。儒者淡淡一笑,“大汗,这种事讲求证据,待臣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犹豫片刻,“查清商队遇害真相也迫在眉睫,臣马上去着手调查。” “来人,把周文龙百户长带下去好好款待……”瞅瞅地上的宝刀和乌金令,铁木真皱皱眉头,“这两件宝物且留下,等澄清一切,朕一并重赏。把他也带下去,耶律楚材,你连夜彻查,务必尽快查出真相。” 043.柳暗花明转 款待?好听点叫软禁,不好听为坐牢。一旦查实,砍头怕毫无悬念?淡然的眼神扫视帐外密密麻麻的怯薛军士,男子愁眉不展。真假参半,虚实并举,惟愿能度过此难关?窥探的目光无处不在,窃窃私语隐约可闻,“我听说,周文龙百户长仅凭150人攻下伊州,转战西域,人至今毫发未损,他没道理干掉通事和向导?” “谁知道,中原人或许念旧主,想逃回去也有可能?”副头领打一个夸张的哈欠,“他怎么会获得高昌王后和国王的赏赐?” “我听过,他帮高昌国攻下坤闾,所以国王和王后才会封赏……”看看天色,头领诡秘一笑,“我们去启奏大汗,看看……”声音越来越低,主副将领离开帐篷。 天色已晚,寒风阵阵,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更让人心烦意乱。坐卧不安,男子长吁短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但急也无用,只能苦捱。一会站站,一会坐坐,最后索性躺下。闭上眼睛,进入惊心动魄的回忆中。阵亡将士的脸庞一一浮现,耳畔似乎飘来万户长微弱的告诫,“周将军,看好剩下的兵将,以后带他们返回故乡……” 血粼粼的一个个熟悉面容始终萦绕在脑海中,男子恍恍惚惚。仙儿公主,翟姜女,依婷盖赤公主依次闪现,环肥燕瘦的身段和姣好的脸蛋挥之不去。驸马爷?恐怕也是水中花,镜中月?只留下一段依稀入梦的美好怀念,在踏上望乡台前掬一把相思泪,以祭奠自己流星般的生命之花? 胡思乱想被吆喝声打破,“百户长,我们喝一杯,大汗特赐御酒一壶,让百户长一个人品尝……”一脸怪笑,怯薛军头领故弄玄虚,“大汗谕令,命我亲眼看着百户长喝光,请!” 赐死?人惊出一身冷汗,一瞬间万念俱灰。一语成谶,驸马爷还真化为泡影?依婷盖赤公主的刁蛮娇嗔和仙儿公主的飒爽英姿怕马上烟消雨散?叹口气,男子接过酒壶,“谢大汗,臣正口渴难耐,只不知这里面是酒还是奶?”一面磨蹭时间,一面暗暗观察头领诡异的眼神,“要不?你也来一口?我会严守秘密?” 简直一个老狐狸?面色变幻莫测,想拖延时间吗?怪怪一笑,“我可不敢,百户长,请吧!” 摆好酒杯,缓缓斟酒,恢复平静的男子头也没抬,“烦请两位去回报大汗,高昌国驸马周文龙谢过大汗赏赐!”端酒杯,贴近嘴唇,偷偷察看。 “高昌国驸马?百户长是驸马?”淡淡的话语让正副头领大惊,“百户长,你……你没糊涂吧?” 不对呀!没查清来龙去脉,怎会随意赐死?男子瞬间醒悟。一饮而尽,眨巴嘴唇,“大汗赏赐的御酒味道真不错,如果两位看得起我周文龙,同饮一杯,如何?”斟满三个酒杯,一一递上,“别客气,如此良辰美景,一个人喝太闷,一起来,请!” 被男子的话语震惊,本能接过酒杯,正副将领愣愣发呆。轻轻碰杯,男子放声大笑,“干!”自顾自来一个鲸吸,连一滴都没糟蹋,“好酒!” 惶恐搁下酒杯,“百户长,你慢饮,我们去端菜。”相互使一个眼色,两人匆匆离去。 想试探反应?瞎了你们的狗眼,如果怕死还能站在这儿吗?怕早就被干掉了?细斟慢饮,沮丧的心情慢慢恢复平和,男子一脸得意。反水的军士十有**就是那名漏网者,暗杀者没必要同归于尽。一旦蒙中,其人所说的供词均会被怀疑,死无对证,自己逃出生天希望大增。 “百户长,大汗宣你进怅!”屁颠颠入帐,头领一脸媚笑,“周将军步步高升,三个月不到,已成为皇亲国戚,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请!” 得,看来驸马爷的名号起作用了,男子摇头苦笑,“两位将军请!” 重返金怅,人更不慌,双膝跪倒,“臣参见大汗,不知查清事实没有?臣为战死的将士们抱屈,他们为大汗奋战至死,却被一个小人诬陷,臣……臣对不起他们……”眼泪簌簌而下,一半出自真情,一半现场表演,“臣指挥无方,请大汗下令,革去臣的百户长之职,臣只求做一名普通军士,为大汗赴汤蹈火也无怨无悔。” “你是高昌国驸马?”一脸微笑,草原雄狮抬抬手,“百户长,此行收获不小,起来!” “谢大汗!”缓缓起身,诚惶诚恐的男子高声回禀,“依婷盖赤公主看中臣,立可敦王后和国王对文武百官宣布,命令臣做高昌国驸马。但臣不敢擅自应允,以臣之婚娶须由大汗定夺试图推脱,国王不允,非要臣当时答应,否则处斩。臣断然提出条件,婚娶必须获得大汗的恩准,臣……臣才同意……” 擦去冷热汗水,“国王当即承诺,会择日上奏大汗,求大汗赐婚,臣……臣只有……只有……” 哈哈大笑,草原雄狮挥挥手,“赐坐,耶律楚材已查清那名军士的裆部确实受伤,已派人赶往伊州,找出那三名少女与之对质,顺便调查战死将士的真相……”语气越来越平缓,“朕相信你不会滥杀兵将,此番远征,危机重重,能毫发无损返回已属幸运。西辽不足为虑,朕对花剌子模国兵将的战斗力很感兴趣,说说你的收获?” “比乃蛮兵也强不上太多,臣孤身跟他们发生过激烈血战,花剌子模国兵将的战斗能力虽比较强悍,但跟我蒙古大军依然无法相提并论……”掌握着第一线军情,男子侃侃而谈,“巴里黑、布哈拉、玉龙杰赤以及讹答剌城的兵力部署有很大漏洞,相互拥兵自重,不知协调,臣能安然无恙穿行且随意活捉其兵将就是一个明证。以臣愚见,完全可以逐个击破,一旦扫清边界,主力大军直取不花剌,切断撒马尔罕和玉龙杰赤的联系,让其首尾不能相顾,扫平花剌子模指日可待……” 说的口干舌燥,男子不住舔嘴唇,“西辽指日可下,兵怨民怒,无需我大军费神。只要高举信仰自由的大旗,兵众自会拥护,屈出律恶贼只有束手待缚的命……” “喝口茶!”静静倾听,铁木真兴致盎然,“屈出律小儿太无知,妄图东山再起,与我大蒙古国分庭抗礼,孰知天怒不可犯,继续说!” 啜饮一口,男子慢慢恢复正常,“谢大汗,臣冒充南院大王的密使见过屈出律,此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反应与常人无异。臣妄下断语,凭臣一人即可擒获,只是他非常机警,估计逃窜的本领大过领兵作战的能力。” 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金怅内不时飘出惬意的笑声。凛凛杀气早化为一缕青烟,飘散在草原上空,虎视眈眈窥望西方。一老一少的交谈一直持续到深夜,男子首先醒悟,“大汗,天色已晚,请早点歇息,臣告退!” 略显疲惫的眼神依然犀利,铁木真兴致勃勃,“周文龙百户长,朕倒想听听你对冒称将军的辩解。有理,朕封你为将军,没理,连百户长都做不成。即便贵为高昌国驸马,你照样只能做一名普通军士。” 愣愣神,男子轻笑,“大汗,此事无须辩解,只因臣从未自称将军。将军一词非臣自封,纯粹由他人乱加,臣非常冤枉。” “哦,这么简单?”草原雄狮一阵大笑,“谁先叫你将军?” “臣猜测,可能是仙儿公主当时救人心切,对太师国王谎报,以图引起重视?”一句话勾起心酸而又甜蜜的往事,男子小声探询,“不知仙儿公主如今可安好?臣……臣……”想说牵挂不敢,不说猫爪勾心,只能说半句留半句。 “她不是公主……”铁木真淡淡微笑,“人倒乖巧,朕已派人去宋庭查明此人身份,她的真名叫熊仙儿,对南宋皇廷非常熟悉,深谙宫中礼仪。如果非金国奸细,朕会应皇后请求封她为真正的公主。” 除了吃惊还是吃惊,男子愣愣犯傻。一会民女,一会公主,一会又变为民女,看情形还会变成公主,人都被绕晕。轻轻起身,一头跪下,“大汗日理万机,军务繁杂,不敢叨扰,臣告退!” “慢!”一声断喝惊得男子一愣,“拿去,高昌国王后和国王赏赐的宝物,朕可不便留下,来人,送百户长去沐浴更衣,好生伺候!” “谢大汗恩赐!”一惊一乍,男子浑身被冷汗湿透,接过儒者递来的宝刀和令牌,惶惶退出怅外。 “驸马爷,请!”语气大变,头领殷情备至,“您还没进餐,待小将吩咐下去,先吃饱喝足,再沐浴更衣,您看如何?” 小姜?怕是老姜都已经枯萎?看一眼毛乎乎的络腮胡,不住苦笑的男子拱拱手,“多谢将军相助,周文龙日后自会厚报!” 酒足饭没饱,只因无饭,只有手抓羊肉,但也吃得饱肠饱肚,满嘴油腻的男子四处寻找擦手物。头领13看网,“来,擦这!”拽出短衫,“驸马爷,尽管擦!” 随手在身上胡乱涂擦,男子腼腆一笑,“如何敢借将军的衣衫,我这身衣物足足近一个月都没洗,但愿别熏晕将军?” 幽默的话语拉近距离,豪爽的怯薛军头领一阵大笑,“驸马爷一点架子都没有,真难得,太难得……”闲谈片刻,侍卫端来浴盆和换洗衣物,人群退出帐外。 慢慢搓洗,男子陷入深思。危险尚未解除,自己仍需努力,惟愿能安全脱险?不知不觉,一缕思念涌上心头。仙儿,翟姜,依婷盖赤公主的俊俏模样轮番闪现,最后融合为一个模糊而又分外清晰的倩影,在眼前翩翩起舞。距离很近,却总也抓不住。 夜,太深,月色摇曳,清风喋喋不休。草原上,虫儿嘶鸣,飞鸟语噎,思念的人儿永远不止一个。翰儿朵内,无心休憩的仙儿辗转反侧,默默哼着那首凄婉的恋歌——谁家儿郎,叩我心扉。一别三年,犹自不回。盼郞一顾,望穿秋水。人见犹怜,泪漫春闺。 低低吟唱,周而复始,泪水打湿衣襟。人入梦,残泪点点,随思念飘飞。 044.美景掩杀气 晌午,天空湛蓝如故,只是蓝得让人忧郁。皇宫庭院内,衣暖人寒,奴婢一个个噤若寒蝉。呼左斥右,一把高昌小刀在喜怒无常的依婷盖赤公主手中翻来覆去,遭殃的花草纷纷凋零。 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的五名宫女在一旁小心伺候,唯恐一句话说错,遭致杀身之祸。贴身侍女努伊儿跟随公主多年,熟知秉性,大胆跪下,“公主,恕奴婢斗胆,伊儿愿去一趟伊州,看看驸马爷在不?”暗暗窥探反应,“奴婢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公主……” 心思被猜中,娇蛮少女一脸红晕。作势发作,转眼偃旗息鼓,忿忿扔下小刀,“说!” “公主可送一样小坠饰给驸马爷,坠饰类器物能体现公主的一片相思之情,奴婢会亲手交给驸马爷……”乍起胆,五彩玲珑心的努伊儿偷笑,“公主想必在为没送定情物给驸马爷而生闷气,伊儿愿为公主分忧。” “你……”粉颈羞成一片绯红,少女扬扬粉拳,“本宫……”拳头虚晃,扭头奔入闺房。 众侍女松一口气,感激的眼神齐齐投向胆大的努伊儿。摆摆手,指指紧闭的房门,努伊儿掩嘴一笑,“我去帮公主挑选坠饰,你们以后多提驸马爷的神勇,公主必会心花怒放,明白吗?” 恍然大悟,人人头点得如拨浪鼓。敢情无缘无故发飙,所为驸马爷?相互挤眉弄眼,不住咋舌。公主平日无忧无虑,即便烦恼也隔日阴转晴,从未超过一天以上。自驸马爷离去,天天日日颦眉瞪眼,动舆拔刀,所有人无不胆寒。 “去打听驸马爷的传奇,我们也得备好说辞,万一拍到马蹄……”抻抻舌头,年长宫女遥指宫门。 伊州大伊玛木府邸,众少女浆衣刺绣,低头各自忙碌。翟姜女心不在焉,针扎到手指也浑然不觉,渗出的血珠将手中的童子戏耍图染出一团红晕,恰似心底跃动的火苗。 抿指头,暗自入神。一路虽不曾言语,但年轻百户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喜一怒,一悲一叹,让人神往,为之沉醉。发自肺腑的感激早化为无法言明的爱慕和不死不休的追念,不奢望驸马爷垂爱,只要能一世永随,此生足矣。 痴痴笑,呆呆想,木木颦眉,红晕乍现,美人轻轻叹息。风儿带上永不磨灭的垂念直入府邸后的花园,一名二八西域女子正认真练舞,香汗湿透锦兜,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颇为滑稽,“阿爸,我非常累,能不玩吗?” “这不叫玩……”近段时间突击学习汉语,渐入门道的老者不住摇头,“累也得练,周将军不日即会返回伊州,一定要在他赶回前编好高昌乐……”疼爱的眼神中露出少许不满,“汉语也得抓紧,要日夜勤习,半生不熟怕导致周将军误解。闲暇多陪翟姜说说话,两人同时练好汉语。据阿爸猜测,她会先你获得周将军的垂青。” 腰轻摇,颈微摆,舞姿婀娜。娇啼婉转,凌波微步,御风而独舞,旋转的丽影如一只翻飞的花蝴蝶。倾人,倾城,倾国。舞蹁跹,惊鸿一瞥,令人头晕目眩,“阿爸,我……我真累了……” “歇会……”伊玛木正色告诫,“月儿,能被阿爸相中的男人,必属人上人。你若能得到周将军的垂爱,今生今世也不会后悔。” 抽香帕,擦去汗水,西域女子娇羞不已,“阿爸,你一天跟孩儿至少提周将军的名字超过五百次,月儿也很想……很想……”长睫毛忽闪忽闪,一张鹅蛋脸被红云笼罩。一半为累,一半因羞,“很想看看他,翟姜姐姐那么漂亮,将军也没多看她一眼,月儿……月儿担心……” “所以阿爸才逼你苦练,男人志在四方,他们的目光不会轻易停留,除非你特别出众……”老者微微一笑,“我的月儿最漂亮,也最温柔,不能跟依婷盖赤公主争宠,但也要盖过翟姜……”摆摆手,“好好练,阿爸看好你!” 金戈铁马一下子远去,血与火的战事化为袅袅烟尘,男子颇不适应。几日的融洽相处,怯薛军头领已完全被折服,两人无话不谈。酒斟满,羊肉入喉,高嗓门震得帐顶不断飘下灰尘,把酒问天,“干,周将军,不,驸马爷,我们蒙古人只喜欢跟豪爽的男人交朋友,驸马爷虽然是中原人,但脾气简直和蒙古人一模一样,干!” “干!”喝酒变成倒酒,一口一杯,微醺的男子暗自提醒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蒙古人天生酒量,别自个把自个放倒?摇晃脖颈,貌似非常无意,“将军,我听大汗说,那名仙儿居然冒充公主,如今怕……怕已被斩首?” “绝不会,我……我……”打个酒嗝,头领即刻醒悟,“我不能再喝,万一被大汗察觉,我……”晃晃发晕的脑袋,“驸马爷的酒量太惊人,跟我蒙古人完全不相上下……”捋捋舌头,“大汗其实也怕孛儿帖皇后,仙儿……仙儿一直在伺候皇后,大汗根本……根本不会动她……” “干!”继续碰杯,男子不动声色,“将军,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帮忙?” “驸马爷尽管吩咐,小将自当效劳。”酒气冲天,胸膛拍得震天响,头领忙不迭点头。 “我和仙儿是同乡,我俩当初并肩杀敌,一同出生入死,我周文龙深为钦佩……”斟酌最合适的词语,男子喟然长叹,“而今一如侯门深似海,不知音讯,故而请头领代我送一封书信,以示感激?” 眨巴血红的眼睛,头领不以为然,“承蒙驸马爷抬爱,小将自当尽力……”冲账外招招手,“帮驸马爷拿笔墨纸砚,快!” 慢慢磨墨,男子暗暗琢磨,少顷挥笔而就。等墨迹干透,递给略通文墨的头领,“将军,仅此一封,望务必交给仙儿,周文龙感激不尽!” “驸马爷客气……”瞅瞅龙飞凤舞的笔墨,头领摇头晃脑,“好字,驸马爷文武全才,难怪获得高昌公主的青睐……”睁眼细辩,不知不觉吟诵,“君裂胡狂,心定穹苍,尽入金戈,归也辉煌,卿姿英发,怀恩难忘,周文龙笔!” “好词,驸马爷真让人羡慕,急就章居然也如此豪气万丈……”拱拱手,头领大步离去。 “多谢将军!”把玩酒杯,男子陷入沉思。 一个驸马爷,一个准公主,均得罪不起。怯薛军头领也没看出词中奥妙,急急忙忙赶到第一翰儿朵。瞅机会递给一脸诧异的女子,“这是周文龙百户长托我递送的一封信,他如今被软禁,但没有危险。大汗非常器重他,等澄清真相,百户长自会获得自由。” “仙儿拜谢将军!”接过卷成筒的纸张,女子作势下跪。 “别,千万别……”亲耳听过大汗要封眼前女子为公主,头领如何敢接受跪拜,“小将先去,有事请直接吩咐军士……”左右窥探,拔脚溜之大吉。 耐心伺候皇后入寝,轻手轻脚退出,等离开,飞步奔回自己的翰儿朵。放下垂帘,在烛火下定睛细看,女子一脸疑惑。不由自主念叨,“难道我只是单相思?将军无意?还是不便明言?”目光扫过词头,下意识默念,“君―心―尽―归―卿―怀――周文龙笔……”瞬间泪如雨下,喃喃自语,“周郎,周郎,我仙儿非你不嫁,纵有千难万阻,也要和你共赴巫山……” 擦泪流泪,一会哭,一会笑,人疯疯癫癫。略显悲凉的嗓音在寂寞的夜里反复吟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夜凉如水,寒风呜咽,一对苦命人儿虽咫尺之遥,但远隔天涯。 金怅内,御前军事会议正紧锣密鼓召开,术赤、速不台、秘密召回的哲别全部在场。为如何进攻西辽和彻底剿灭篾儿乞残部,众将各抒己见,长皇子术赤先声夺人,“儿汗愿领兵一万出击西辽,将屈出律小儿生擒,献于父汗怅下!” 速不台随即站起,“臣愿领兵一万征讨蔑儿乞残部,战略战术臣早已拟好。鉴于蔑儿乞残部畏我蒙古大军如虎,此次远征,臣会选彪悍裨将出领百人先行,宿必载以婴儿具,去则遗之,装出举家而逃者。蔑儿乞人必不加防备,臣以中军疾行,切断其退路,割裂其与屈出律小儿的呼应,一举歼灭。” 哲别暗自沉思,仔细斟酌方略,良顷,霍然而起,“大汗,臣愿领兵荡平西辽,臣有周文龙百户长提供的详细情报,必能彻底摧毁屈出律的老巢喀什噶尔,无论他逃到哪儿,臣都会把他抓出来。” 摆摆手,运筹帷幄的铁木真冷静下令,“篾儿乞残部所在地域道路险峻,须发重兵围剿。术赤、速不台听令,各领兵一万合击篾儿乞残部,务必将他们堵在垂河地域,一举全歼。哲别领兵两万,征讨屈出律,派一股精兵直抵垂河,切断屈出律和篾儿乞残部的呼应通道。朕给你们一段时间备军,草原春风起的时候,同时出兵,荡平整个西辽全境!” “是!”三员猛将齐声作答,草原为之颤抖。 “大汗,不知周文龙百户长洗脱嫌疑没有?以臣之见,他不会滥杀兵将,臣仔细询问过他麾下的每一名将士,均对他口服心服,攻如脱兔,退若蛟龙,指挥颇有章法,敢孤身力战,也体恤将士,阵斩百户长和十户长理由充分,绝无滥杀之嫌。”哲别高声替自己麾下的猛将辩护,“他完全没有道理杀害通事和向导,那样只会带来噩梦,而且毫无益处?” “派去伊州的断事官传回消息,诬告周文龙百户长的军士被三名受辱少女一致指认,他的说辞没有任何物证人证,所有金兵一口否认,连随行向导也作证绝无此事,此人已被斩首示众……”铁木真淡笑,“朕会封他做将军,但依然只统领百户,因为他已成为高昌国驸马,能直接调动高昌骑兵。不过,他还有一项重大任务,等完成后会返回伊州,哲别千户长,你抓紧时间备战,都退下去吧!” “谢大汗!”两员猛将退出怅外。 术赤一脸好奇,“父汗,这名百户长儿臣怎么没听说过?还做了高昌国驸马?” “一员虎将,但须加以防范,我会派人节制他。此人勇悍非常,或许会产生野心……”父子两人也抛去君臣之礼,摇曳的烛火下,雄狮和小狮畅谈西征的谋略。些许狂笑飘出,虽转眼化为青烟,但注定会席卷草原,乃至影响整个亚欧大陆。 045.福倚祸伏兮 汗坠,留水。心动,风吹。入梦,人索命。惊醒的周文龙满头大汗,本能抬手,胳膊却动弹不得。瞥瞥被褥外的酸麻双臂,人恍如隔世。 梦,鬼影重重,醒,片片惘然,叹,今夕何世?仰视帐顶,扁扁嘴,低头痴痴傻笑。仙儿能否看懂藏头词的奥妙?该不会理解为共勉吧?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男子唉声叹气。即便理解又能如何?即将被大汗封为公主,想见面恐怕难上加难?而今自己名将有主,为活命,将被驸马一事公诸于众。高昌国王势必会上奏,看大汗的口气,已然默许。 娶两位公主,怕是做梦都不敢想?一个大汗的公主,一个大汗义子的公主,辈分也相差一代,怎敢奢望?心情大起大落,男子皱紧眉宇。如今能否活命也尚不可知,还敢做梦娶两位公主,翟姜,翟姜咋办?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垂头丧气的周文龙恢复冷静。 先保存性命,后图谋发展,如何带领一帮兵将在虎视眈眈的蒙古人掌中壮大自己的力量,才是当务之急。势力越小越会被人吞并,人心不能散,一定要带剩下的将士返回家乡。依婷盖赤公主和翟姜权当春梦一场,想招救出仙儿,至于能否获得垂青,全凭天意。理清思路,男子暗暗琢磨。 “恭喜驸马爷……”大嗓门震得地皮发颤,头领掀帘而入,“大汗口谕,命驸马爷入怅听封……”胡须也因为激动而变得不安分,不停剧烈颤抖,“小将也替驸马爷高兴,请!” 啊,噩梦终结?麻利穿衣,男子火急火燎起身。简单梳洗,“将军,你没听错吧?” “这种事怎会传错?”看出男子欣喜若狂,头领笑意盈盈,“自跟随大汗征战,我还没见到有驸马爷被处斩。退一万步,即便杀几个蒙古军士,也无伤大雅。几名万户长都有免死金牌,驸马爷日后也会获此殊荣……”一半阿谀奉承,一半发自肺腑,“不为其它,只为我跟驸马爷脾气相投,日后有用得着我王也速迭儿的地方,驸马爷尽管吩咐。” 这可是接近仙儿的一条最佳捷径,男子也被豪爽的头领折服,“将军,我们萍水相逢,虽从未谋面,但一见如故。即使抛去各自的身份,我们一样能成为一对好朋友。如果有机会杀敌,我想将军和我绝对配合默契,我可非常期待这一天。” “驸马爷真乃一名铁汉,句句话都说到我的心坎中……”神秘一笑,头领贴耳密语,“据我估计,大汗会御驾亲征花刺子模,到时候我和驸马爷一定会有机会共同杀敌。” 微微一惊,男子随即释然。即便使团和商队是诱饵,花刺子模已经入套,铁木真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师出有名,荡平西域毫无悬念,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检查怀中宝刀和令牌,收拾头脸,男子精神大振,“将军,请!” “臣叩见大汗!”入金怅,男子一步跪下。 “平身!”简单明快,铁木真高声下旨,“周文龙听封,朕封你为征西将军,统领百户,赐金符。另委派原金国万户长土拓儿做你副将,悟笃思不华担任通事和联络官!” 得,换汤不换药,名头响亮,空架子一个,还赏赐两个尾巴。男子翻身跪倒,“谢大汗!” “宣巴合剌!”怯薛军头领在铁木真的授意下大吼。 满脸络腮胡的伊斯兰教徒碎步入怅,虔诚的话语令人发笑,当然谁也不敢,“臣叩见伟大的蒙古统治者,穆罕默德和长生天会保佑您长生不老!” “朕命你带两名副使前往花剌子模索取肇事者海儿汗,有无胆量?”捋虎须,铁木真面色威严,“如果怕,朕另觅人选。” “臣愿意,敢问大汗,何时出发?”巴合剌毫无惧色,“伊斯兰教徒不会怕死,何况臣去的也是伊斯兰国家,我大蒙古国有礼有节,无端杀害我使臣商队人员,罪责全在那名该死的海儿汗。” “好,记下朕的原话,朕另修书一封……”声音高亢,铁木真变成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战神,“君前与我约,保不虐待此国任何商人。今悍然违约,枉为一国之主。若讹答剌虐杀商人之事,果非君命,则请以守将付我,任我严惩,否则即备战!”话音掷地有声,所有人悲愤满腔。 男子貌似一脸悲色,实则暗自偷笑。几日来与头领闲谈,偶然得知,当初出使花剌子模的使团人员鱼龙混杂。虽大部为伊斯兰教徒,但也夹杂小部分嗜酒如命的印度人。无赖汉惹出祸端也很正常,使团人员如此糟糕,是否故意为之恐怕只有眼前的雄狮最清楚?苦肉计,说不准?反正已经中圈套,花剌子模人只能伸长脖颈静等屠刀。 静静的目光环视一圈,铁木真继续发号施令,“周文龙将军听令,朕命你带特使团进入花剌子模,面见苏丹,将海儿汗带回蒙古!” 光杆司令?又要面见一国之君,还逼人交出守将?男子苦笑,“启奏大汗,臣一个人去吗?” “对,一个人!”铁木真淡淡补充,“入伊州前由怯薛军护送,穿越高昌国带上你麾下兵将,进入西辽由你做主。但,务必将特使团送入花剌子模境内,完不成任务,你知道后果!” 惨,又被抬上烤架,此行怕有去无回?愣会神,男子昂然领命,“臣义无反顾,一定将特使团安全送入花剌子模,而且,臣还要带他们安然无恙返回!” 欣赏的目光注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小将,铁木真微微颔首,“有胆量,难怪能成为高昌国驸马,等特使团凯旋,朕会厚赏!” “谢大汗!”尽管画一个大饼,但所有人还得装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至于有没有那个命吃上大饼,只有长生天知道。 主使去寻觅两名胆大的副使,男子和即将陪自己同行的头领闲聊,两人默契一笑,大力击掌。相互挤眉弄眼,头领竖起指头,“周将军,我们还真的一语中的,说合作居然立马实现,可惜杀不了敌。” “能与将军同行,我周文龙此生无憾,杀敌的机会一定会有……”男子赶紧套近乎,“将军,能否抽时间帮我知会一声,让仙儿……仙儿公主知道我的去向?” “简单,我派兵去通知一声……”两人俨然莫逆之交,当然也差不多。男子的花花心思多一点而已,但也绝对无故意利用之嫌疑,纯粹求人办事。 等特使团气喘吁吁赶到,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开大翰儿朵。精悍的怯薛军护送,一路上无惊无险,头领和男子越谈越投机,到最后干脆下马立誓,拜为异姓兄弟。头领年长,当仁不让为兄,男子年幼,自称为弟。翻身上马,惬意的笑声飘荡在折罗漫山南北,“大哥,咱日后必不负今日之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大笑,豪爽的蒙古大汉意气风发,“以大哥之愚见,蒙古骑兵会踏平西域,小弟也必会成为一代霸王,大哥的后裔还需要小弟你的照顾。” 差点坠马,紧张的男子回头瞧瞧淡定的手下败将和彪悍的联络官,贴耳私语,“大哥,这种话可不能提,为大汗征战,我们责无旁贷。但,一代霸王的说法会导致引起怀疑,他人指不定会认为我们有反叛之心,那样……那样会……” “小弟此言差矣,大汗的四位皇子叫一代霸王,谁敢不服?你的高昌国父王也有资格称为一代霸王……”扁扁嘴,头领拍拍男子肩膀,“大哥帮你把关,谁敢诬告,我第一个不答应!” “也对,所有进入金怅的人员都得过大哥这一关,咱问心无愧,怕他作甚……”疑虑顿去,男子挥挥手,“不要休憩,连夜赶路,我们一定要尽快进入伊州,一旦路上出事,谁也逃不脱干系……”瞅瞅尾随的金国番将,“万户长,当日多有冒犯,请别介意,我们当时各为其主,能安全活下来,而且共同杀敌,是一种缘分……”主动伸出手,“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为我当日的鲁莽向你道歉!” 一路静听,暗暗观察,番将早得出结论。此人已根基牢固,万万冒犯不得,自己戴罪之身,一旦惹毛他,怕死无葬身之地?阴晴不定的脸色转眼云开雾散,一口番语让男子如坠云雾,“将军神勇无敌,土拓儿口服心服,日后必尽展所长,为大汗效力!”口肯定服,但心绝对不服,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碧眼昭示一切。 倾听通事的翻译,男子不露声色,“我们为大汗效命,理所应当,望将军摒弃前嫌,奋勇杀敌!”口号震天响,但各自的心思只有自己才清楚。与虎谋皮,得更为小心,暗暗告诫自己,人打起精神。 四天后的上午时分,肩负重任的人群安然进入伊州。送别不舍的头领大哥,安顿特使团,男子直入西大营。留守的百户长曷思麦里热情迎上,“周百户长,你麾下的兵将我早派人医治,眼下伤势愈合良好……” 两人并无仇怨,纯属执行命令,男子淡然应声,“谢百户长,我代所有将士感谢你的悉心照料!” “叫将军,叫周将军!”通事高声提醒,“大汗已敕封主将为征西将军,银符也换为金符,不得无礼!” 送回去罪人一个,等折回却变成将军,还早当上高昌国驸马。一连串的头衔慑服番将,平静应对变为低声下气,“周将军,请你查看。我对每一名受伤的将士都一一检查,他们的伤势正处于好转中,精神状态也非常不错……”瞅瞅一脸沉默的男子,“部分受轻伤的将士还经常去大伊玛木府邸热心帮助,我也没有阻止。” 暗自偷乐,男子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跟民众搞好关系,对我们以后的征战至关重要。要鼓励他们,融入民众中,争取早日娶……”差点说漏,立马改口,“去博得民众拥护!” “周将军说得太好,我马上去安排!”说干就干,番将把鸡毛当令箭,转马欲行。 “也不急……”赶紧劝止,男子正色告诫,“训练兵将乃眼下大事,我明日即会启程,大汗谕令,要我抽调兵将护送特使团去花刺子模,伊州的城防就全凭……”猛然记起,“咦,哲别千户长呢?我还要……” 同时拍脑门,番将歉意一笑,“我也差点忘记,一名宫女由高昌骑兵护送来到伊州,指名道姓要见他们的驸马爷,早在驿馆等候将军折返……”搓搓手掌,“千户长奉命返回大翰耳朵,这里的城防暂时由我负责。” 万户长土拓儿一眼看清迎出的旧部,阴沉的脸色终于舒缓。冷冷的目光直视男子后背,手中的金顶狼牙棒微微颤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日会报此奇耻大辱。暗暗发誓,噀血的面容愈发狰狞,滴溜溜的碧眼不住转动,喷薄欲出的怒火几乎能融化前面的年轻小将。 046.丽人情蚀骨 夜,驿馆,烛火通明。 “驸马爷,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努伊儿,奉公主之命来伊州……”偷偷窥望男子脸上黵印,敬畏中夹杂少许爱慕,红云乍现俏媚脸蛋。不敢直视,跪下的玲珑侍女小心翼翼掏出一枚玉坠和一个香囊,“公主朝思暮想驸马爷,一颗心无依处,饭茶不思,日渐憔悴。含泪绣出一个香囊,和玉坠一并送给驸马爷,惟愿驸马爷能体会公主的一片相思之情。” 夸张,太夸张,感情也不至于一日千里,一下子发展到为伊消得人憔悴?轻轻摇头,男子诚惶诚恐接过玉坠和香囊。仔细收好,一股如兰芝般的幽香瞬间笼罩整个房间,耳目为之一清。高昌骑兵早退出门外,侍女胆子渐长,“驸马爷,奴婢斗胆请求,请驸马爷也回赠一样心爱之物给公主,不知……不知……” 有道理,可穷光蛋一个,赠啥?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总不能馈赠人吧?四处掏摸,男子一脸窘态。看出尴尬,侍女悄笑,“驸马爷,真没有也没关系,可对公主说一句知心话,奴婢一定把原话带回,公主一样高兴。” 入怀掏摸的手猝然停顿,男子恢复镇定,“有,当然有……”掏出宝刀,“你,起来说话,我不习惯跟跪着的人讲话,那样让我很不自在。给……”轻声解释,“宝刀虽属王后所赐,但眼下归我所有。公主钟爱舞刀弄枪,赠宝刀想必……想必公主会欣然收下……”玲珑八面的口齿变得磕磕巴巴,“我……我也非常喜欢……喜欢公主,但重任在肩,无法陪公主,请……请……” 尊卑有别,侍女恪守本分,扑哧一笑,“驸马爷真有趣……”马上意识到不妥,连连磕头,“奴婢说错话,请驸马爷恕罪……” 从没受过如此膜拜,男子手足无措,“别,别这样,快起来……”上前一把拽起女子手腕,至中途才醒悟,火急火燎松手。“嗵”离地的膝盖磕上木板,“嗳哟……”一声娇呼伴随栽倒同时发生。 13看网,男子疾伸手,准确托住前倾的侍女。变故猝发,两人均目瞪口呆,一双小手紧紧揪住男子大腿,两只大掌牢牢搂住少女脸蛋。事发突然,出力太猛,手掌居然紧贴嫩白脖颈深入里层。触手温软柔滑,大脑瞬间短路,人瞪大眼犯傻。 肌肤一阵阵抽搐,光滑而略带暖意的男人手掌在颈脖下方微颤,侍女被吓傻。一双丹凤眼直愣愣瞅着近在咫尺的驸马爷,眼珠子甚至都忘记转动。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动弹。 “驸马爷,伊州伊玛木求见!”门外飘出侍卫亲兵的通报声,手掌闪电般缩回,男子无地自容。居然轻薄一名侍女,让公主知晓,还不得打破醋罐子,后果真无法预料,“对不起,我……我并非故意……故意……” 粉嫩脸蛋变成一块红抹布,殷殷如血,连脖颈也红透。松手,跪下,惶恐的侍女不停叩头,“请驸马爷恕罪,伊儿……伊儿该死……真该死……” “别,受伤没有?请转告公主,此行生死未卜,我极有可能丧生异国他乡。万一身故,望公主勿念,我周文龙虽不能一亲芳泽,但也此生无憾……”不敢再鲁莽行事,满脸通红的男子轻声辩解,“刚才纯属无意,千万别告诉公主,给——”递上宝刀,大步后退。 玲珑心摔落一地,攥紧宝刀,娇羞的侍女头也不敢抬,“驸……驸马爷,奴婢绝不……在意……”伶牙巧齿也变成笨嘴拙舌,“绝不在意……”意识到说错话,赶忙纠正,“不敢在意……”继续说错,头几乎贴近地板,“奴婢不会……不会吭声……” “行,回去后转告公主,如果我周文龙能活着返回……”转眼醒悟,“此次送特使团去花刺子模,会途经高昌城,一定去拜见公主。” “奴婢谨记,驸马爷早些歇息,奴婢告退。”慢慢退出门,一溜小跑钻入所在的屋舍,一颗悸动的心儿险些跃出体外。脸红耳热,脖颈处一阵阵发烧,眼前的花花草草似乎都在冲自己微笑。 缓缓神,抑制激动的心情,侍女高声吩咐,“我们连夜赶回高昌城,驸马爷不日后即会拜见公主,耽搁不得!” “穆罕默德·本……本……本大人……”又忘记拗口的名字,男子歉意一笑,“伊玛木大人,我适才与公主派来的侍女交代事务,请见谅!” “周将军,不知今晚是否有空?能否……能否……”老者一脸期盼,“能否光临小民的寒舍?” 咦,几天不见,连语言都换成汉语?看看窗外天色,吃惊的男子点点头,“大人,我明日即要启程,送特使团去花刺子模。但肯定去看望大人,不过时间不能耽搁太久,请多多谅解!” 双眼发光,老者兴奋不已,“将军,小民已备好快马,如果将军肯赏脸,请现在就走?” 兵贵神速,男子大步出门。侍女和一帮御林军正匆匆而来,“驸马爷,奴婢先赶回高昌,公主一定心花怒放,奴婢先去了。” 摆摆手,男子哑然失笑。无缘无故揩油,还惹得他人失魂落魄,自己也浑身不自在,真自讨苦吃。瞅瞅面如桃花的侍女,下意识搓手掌,“去吧!” 上马直入府邸,老者一脸殷勤,“将军,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直奔后花园,男子一头雾水。假山旁,家丁早摆好桌椅,琳琅满目的蔬果铺满一桌。十几名乐师正在调试乐器,吚吚呜呜的乐声在月光下飘荡,清风弄影,各式各样的西域乐器令人眼花缭乱。羯鼓、腰鼓、答腊鼓、鸡娄鼓节奏分明,箫、横笛、筚篥、铜角、箜篌抑扬顿挫,让人仿佛置身于皇廷。 颇通音律,男子暗暗欣赏。老者微笑示意,“将军,请坐,小民一直仰慕将军,特准备一曲高昌乐,请慢慢品鉴!” 既来之则安之,老者也是一片好意,不能伤他的心。尽管多少有些不耐烦,男子依然沉住气,稳稳坐下,“谢谢伊玛木,我不通音律,音乐于我等同对牛弹琴,不过,还是非常感谢大人。” “将军太自谦!”拍拍手,老者气定神闲坐下。 悠扬的乐声响起,偌大的花园眨眼变成音乐的海洋,琵琶声幽幽奏响,各种乐声轮番登场。天外飞音宛如潺潺溪水,滋润着男子干涸的心田,摆正姿态,凝神倾听。蓦然中,一大群花儿一样的蒙面少女迈着轻盈的舞步进入花园,乐声愈发明快,独具风味的舞姿让人如醉如痴。 看得目瞪口呆,男子渐渐融入其中。万花丛中绽出一朵绚丽的花蕊,尽管寒气凌人,薄纱蒙脸的少女居然只穿短袖薄衫。编织的一头小辫子随轻快的舞步飞扬,朦胧的月光下,粉红色的绣花锦兜若隐若现,凸出的两团花蕾令人浮想翩迁。下意识捂住鼻孔,男子轻轻擦去鼻血。 不敢再看,盯着眼前的蔬果发会愣,抓起一大串葡萄,狼吞虎咽以掩饰窘态。一曲舞罢,乐师毫无倦怠,稍事休憩,音乐重新响起。陪衬的大群少女缓缓散去,场地中央只剩下抖抖瑟瑟的辫发少女。目光锁定埋头的男子,一首空灵的西域情歌响彻全场,“千里草原,大漠风沙,胡杨林外,我在寂寞徘徊。饮尽葡萄美酒,反弹一曲琵琶。一路丝语,翩翩的飞天隔着薄纱,也要亲吻你尘封的年华…” 不知不觉抬头,男子顿时吓傻。薄纱早无影无踪,一双妩媚的猫眼正频频冲自己放电,“郎啊,我踏破戈壁,也要为你舞尽繁华……” 猛一哆嗦,男子差点溜下靠椅,吓得面无血色。汉语,还非常露骨,这名少女摆明冲自己而来。扭头询问,“大人……这……这……” 火候已到,老者翻身跪倒,“不敢隐瞒将军,此名女子是小民的唯一宝贝女儿,年方十六。自幼习练舞蹈,对中原礼仪也略知一二,虽有些刁蛮,但也颇为贤淑……”偷偷窥望男子反应,“如今兵荒马乱,百姓颠沛流离,一名小小女子只能蒙尘。小民斗胆,请将军收下我的月儿,作婢为奴也心甘情愿。” 礼物?敢情这就是礼物?疼惜的目光瞅瞅在风中哆嗦的少女,男子赶紧劝解,“大人,你先让她穿好衣服,这样会生病的,快——” 开始心疼了,不错,老者摆摆手,“月儿,快来谢过将军!” 软软款款走近,一头跪下,“月儿谢过将军的怜爱,天寒,将军也要注意身体!”一双丹凤眼愈发凌厉,只将男子看得面红耳赤。锦兜微微颤抖,系带故意松开,一对饱满的花蕾跃跃欲出。 鼻血再次冒出,男子苦笑,“快,快去穿衣服……”冲老者连连招手,“大人,我来告诉你实情。” 厅堂内,听完男子的吭吭哧哧解释,伊玛木不断微笑,“小民会看相,将军一定能化险为夷。观将军,天庭饱满,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说话举止给人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这种气质以小民看来,必属王者之气,如果将军肯体恤民众,就将月儿和翟姜一并纳入您的帐下,请将军三思……”小声提示,“月儿和翟姜已经情同姐妹,她们绝对不会争宠,必会替您伺候公主。” 定定神,男子拱拱手,“我周文龙感谢大人的抬爱,但眼下立足未稳,而且四方征战,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保护翟姜纯粹出自本能,至于月儿,我有心无力……”看看失望的老者,轻声解释,“大人,您也别失望,如果我能安全返回,月儿和翟姜我都会全力保护。至于……至于其它,以后……以后再说,好吗?” 黯淡的眼神恢复明亮,老者作势跪下。慌忙托住老者胳膊,男子一脸不安,“大人,我周文龙说一不二,您的家以后就是我的家,如果……如果大人不嫌弃,我愿意认大人做父亲……”暗暗擦泪,“父母均已驾鹤仙去,家中已无任何亲人,我……我……” 被托住胳膊,老者一脸无奈,“将军,小民不敢擅为,如果将军看得起,这座府邸以后就是将军的家。我会帮将军看好月儿和翟姜,她们会一直等待将军的宠幸。” 得,又把自个绕进去。如何应对刁蛮的高昌公主已经让人头皮发麻,而今再添上两名国色天香的粉嫩少女,人变疯怕指日可待?暗自胆寒,男子唯有使出绝招,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大人,我还得安排兵将,请谅解……”拔脚出门,“替月儿添衣,多喝热茶,以免生病!” 看着慌慌张张的年轻小将,老者哈哈大笑,“将军,别担心,小民会帮您守护月儿和翟姜,安心去办您的大事!” 047.河东狮吼疾 西大营,众兵将围住万户长土拓儿,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支走通事,派人放哨,逐一查看伤势,耐心了解详情,稳扎稳打的万户长利用昔日威信拉拢部将,“我知道,蒙古人拿我们当肉盾,一百多号人只剩下八十多,但我们不能气馁……”打探四周,“以后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一旦松懈,我们势必会分崩离析,被蒙古人完全淹没。” “我们都听将军的安排,一切唯您马首是瞻……”正觉得势单力孤的千户长刘安振臂一呼,“谁敢擅自做主,我刘安不会饶他!” “请问谁才是我们的主将?”幽幽发问,悍将徒单克宁斜睨一眼刘安,“大家背井离乡为他人卖命,能否安全活下去,谁也无法保证,何必如此……如此拉帮结派?一旦让蒙古人察觉,势必召来灭顶之灾。” “当然,当然……”土拓儿极力掩饰膨胀的野心,“主将还是周将军,但我们跟周将军不一样,他现在已贵为高昌国驸马,而且颇受大汗赏识……”停顿一会,“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只会成为他的垫脚石……”煽动性的话语颇具杀伤力,“若想出人头地,必须凭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一大堆千户长、百户长、五十户长、十户长窝在一起,实在浪费资源……”看看不再吭气的徒单克宁,“你,难道心甘情愿听从一名统制麾下的先锋官吆来喝去?” “我徒单克宁对事不对人,我只服从有能力的人,至于他的身份无关紧要,哪怕一名小兵……”大胆的目光直视昔日副帅,“周将军指挥有方,体恤将士,敢于承担重责,身先士卒,我甘心情愿任他吆喝。” “你……”怒火上涌,万户长强行忍下,“我当然佩服,但周将军不是我金国人,他永远也不会……”剩下的挑拨言辞变为中庸之语,“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如果大家还认同我土拓儿,请以后听我指挥,我一定带大家闯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辉煌道路。” “一切听万户长安排!”刘安率先呼应,余众随口敷衍,“我们都听万户长的!” “周将军来了……”放哨的军士大声吆喝,“快,我们出去迎接……” 人群分为三股,一股涌出,一股犹豫不决,另一股跟上万户长。仆散忠勇和徒单克宁挤出人群,完颜止上前一把抓住主将,“周将军,我……我这几日睡不香,吃不宁,日夜担心将军安全……” “将军,看着你安然无恙回来,我们高兴死了……”两名铁杆部属围住主将,敬仰的目光中隐约闪现一滴泪花。 “王鼎、仆散忠勇、徒单克宁、完颜止你们四人明日随我启程,请万户长照顾余下的将士,通事留下来沟通。”命令简单明快,“那帮高昌将士呢?” “我带将军去……”千户长耶律迪烈大步靠近,偷窥一眼昔日副帅,低头出兵营。 六人有说有笑直奔高昌兵所在的营房,耶律迪烈回头窥探片刻,“将军,你以后小心,万户长似乎对你抱有成见?” “我知道,大家以后也注意,别跟他对着干……”男子淡淡应答,“耶律迪烈,我原本要带你出行,但考虑任务危险,很有可能遭遇不测,故让你留下。兵心不能散,以后严密监控万户长。一旦他有异常苗头,你要力挽狂澜,决不允许发生哗变之类的变故。兵将人数越来越少,再不能出现无谓的牺牲,明白吗?” “明白,我知道将军为我们好。万户长野心颇大,据我观察,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似乎想通过掌控这帮兵将来实现他的阴谋……”耶律迪烈忧心忡忡,“如此折腾,兵将怎会安心?” “没事,我自会节制他,你也小心从事,别露出破绽。私下里告诫兵士,不管为谁征战,总归要奋勇向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男子暗自拿定主意,“说句实话,这帮人中,除了你们五个人,其他人我一个都不相信。想干掉我的绝不止两个,以后我会逐步追查,看看到底有哪些人与我势不两立。当然,我不会为难他们……” 推心置腹攀谈,六人默契击掌,男子压低嗓音,“以后,我们六个人同甘共苦,如果各位相信我周文龙,我会带你们闯出一片天地。我的策略很明晰,先借助蒙古人,壮大我们的力量,高昌骑兵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如能瞅机会返回金国和南宋,最好不过。真若不行,在征战过程中寻找最佳时机,到时候揭竿而起,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一番事业……” 环视精神大振的部将,语气不无威胁,“即便谁想反水,也会无济于事。我已有意识结交蒙古黄金家族的重要人员,想扳倒我周文龙,无异于蚍蜉撼树,那名军士被斩首就是前车之鉴。” 高昌驸马,征西将军,名头越来越显赫,尽管野心勃勃,但也无可厚非。五人心悦诚服,同时伸出手掌,六只手掌在空中叠压,“今日所言,大家牢记,以后的行事方略均按此类推。有机会就发展自己的力量,但一定要军士做到百分百忠诚……”男子抬起头,脸上杀气毕现,“谁敢泄露半句,休怪我翻脸无情!” 吃下定心丸,六人直入高昌兵营房。查看装备,简单叮嘱,各自返回兵营。 一夜无话,天蒙蒙亮时分,辞别伊玛木和泪眼婆娑的一帮少女,护送特使团的高昌侍卫在男子的带领下离开伊州。百户长曷思麦里亲自领五百精兵一路送至鄯善,挥手各奔前程,早获得命令的鄯善守将迎出城外,“周将军,不,驸马爷,臣朝思暮想,终于等来驸马爷,请!” 一直敬仰男子,而今还做了高昌国人,守将变成一个唠唠叨叨的妇人,“驸马爷,臣听闻过您的辉煌战绩。率领溃兵一举斩杀冒进的乃蛮兵,指挥我高昌骑兵夺回坤闾,仅凭两人连夜奇袭铁门关,战斗力令人惊叹。上次匆匆而别,没来得及好好款待,这次一定要多留几日,让臣略尽绵薄之谊……” “谢谢将军,我们此行任务更艰巨,耽搁不得,望将军谅解……”淡淡解惑,看看昏暗的天色,男子挥挥手,“今晚就在鄯善宿营!” 鄯善城最繁华的酒楼中,人群熙熙攘攘,吆五喝六声飘出老远。招待驸马爷,宴席自然丰盛无比,一帮大将也不客气,放开肚皮胡吃海喝。守将连连举杯,“驸马爷,各位将军,请!” “将军请!”心不在焉的男子默默喝酒,暗自想心事。此行危机重重,如何突破封锁铁门关的乃蛮兵阵营,颇让人头疼。既要避免伤亡,又要安全通过,得花一番心思才行。 “将军,你有心事?”徒单克宁大步上前,“末将愿为将军分忧!” “没事,大家尽管吃饱喝足,保持充沛的体力。到时候突破乃蛮兵的封锁线,还得倚仗各位……”男子恢复淡定,“干!” “干!”喧哗的吆喝声掩盖了担忧,众将风卷残云。 次日清晨,辞别极力挽留的守将,男子带特使团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一路风沙一路流连,五天后,终于进入高昌城。出城迎接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翘首以盼的努伊儿飞奔而至,“驸马爷,奴婢这两天日日出城,唯恐错过,奴婢……”娇羞的眼眸中隐含一丝欢喜,“奴婢带您去皇宫,公主早等候已久……” 白龙马精神,俏男子威武,众兵将神采奕奕,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脱离漫天飞扬的沙尘,随引路的兵士直入皇城。来不及交代事项,男子被火急火燎催促的侍女和侍卫拥上马,“徒单克宁,你负责安顿特使团,王鼎,你安排兵将值守,不得有任何疏忽,出事会被一起处斩。” “将军尽可安心离去——”众将齐声作答,“祝将军马到功成,一举擒获败将,杀她个片甲不留!” “你们——”一帮捣蛋鬼,男子惶惶四望,冲众人直使眼色。暗语只有自己人才能听懂,高昌侍卫和侍女一头雾水,努伊儿轻声询问,“驸马爷,您还要去杀敌吗?皇宫中哪会有敌人?” 哈哈哈的笑声提醒了玲珑的侍女,头也不敢抬,粉颈变成一片殷红。偷偷窥望同样羞涩的驸马爷,暗自发痴。脖颈下仿佛还残留着掌心的温暖,芳心骤乱。一颗平静的心儿也推波助澜疯狂跃动,把一个好端端的少女愣生生整成一个傻妞。 入皇宫,在失魂落魄的努伊儿引领下,左弯又绕,惶惶的男子进入公主闺房。 “周文龙叩拜公主!”翻身跪倒,恪守本分的男子不忘请示,“请公主稍候,我还得去叩拜国王和王后!” 欢喜变为娇嗔,恨恨跺脚,娇蛮少女怒斥,“你还不改口?” 哦,不习惯,咱平头军士一个,哪有机会天天日日把父王和母后挂在嘴边?赶紧变口,“我先去给父王和母后请安,再来……再来陪公主,行吗?” “不行!”上前一把揪住胳膊,“给本宫站起来,父王和母后早已安寝,你留下来好好陪本宫说话,嗯!”扬扬粉拳,“上次的比试还没完,不把你整服,本宫让你骑!” 骑?没那胆量,男子只有投降,“公主,我打不赢你,投降还不行吗?” “不行,你在哄人,本宫知道你不服,来——”一把掏出宝刀,刁蛮少女杏眼圆睁,“你能空手抢下这把刀,本宫才服你,让你……让你骑……”一个骑字特意拖长,红晕瞬间布满粉嫩脸蛋。丰腴的上半身随小蛮腰左右扭摆,樱桃嘴微噏,吐出来的话语让人喷血,“如果抢不到,给本宫叩三个响头,以后只要无人,必须跪着回话。否则,哼哼……”扬扬拳头,“本宫会打得你口服心服!” 048.大爱更无疆 得罪不起,也不能硬碰,但必须彻底降伏。暗自琢磨,男子堆出一脸笑容,“公主,宝刀太危险,臣建议,换一种器物不知可否?”锁定随粉嫩脸蛋颤动的高山雪莲,眉头一皱,诡计出笼,“以这朵花为目标,不管用何种手段,只要我能把它安然无恙取下,送给公主,判我赢,否则,公主赢,如何?” 花儿,还能毫发无损取下,难度似乎更高?歪歪小脑袋,刁蛮少女点点头,“行,本宫同意!” “当真?不反悔?”男子继续下套,“公主,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否则自认小狗小猫,任人唾骂。” “不反悔!”不知道男子葫芦里买什么药,一头辫发的依婷盖赤公主满脸疑惑,“你是不是想耍阴谋诡计?” “不敢,绝对不敢,但考虑花儿太娇贵,我改变主意,不知公主同意否?”环中环计划严格被执行,“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一样可以分出输赢,而且更浪漫,我……我……”故意卖关子,男子吞吞吐吐,“不知……不知……” 被连环计绕晕,蛮横少女一步步入彀,“说!” “我觉得,取下花太粗暴,如果能让我亲手替公主戴上此花,岂不两得其便?”偷偷窥望迷迷瞪瞪的少女,男子一本正经,“戴不上去,我认输,甘愿接受公主的任何惩罚,天天跪下回话我也口服心服。” 建议真不错,还很浪漫,刁蛮少女连连点头,“行,本宫倒要看看你能使出什么手段?哼,想靠近本宫,你恐怕还没有那个本领……”随手取下雪莲,“拿去,有本领尽管施展,你若能贴近本宫,本宫……本宫让你骑……” 装出万分虔诚,男子跪行抵近,毕恭毕敬接过娇嫩的花儿,“谢公主成全!”退后站起,哈哈大笑,“公主,你已经输了,服不服?” 输了?咋会输?一头雾水,刁蛮的少女大声嚷嚷,“你都没替本宫戴上,哪里……哪里……”即刻醒悟,气得连连跺脚,“你……你太狡猾,故意使诈,诱本宫上当,这样不算数,不算……再来……再来比……” “公主,说好不反悔的,难道公主也愿意做……”趁少女被环环相套的计策弄晕,男子缓缓靠近,“小狗?还是小猫?我们中原可把小狗小猫养着,但……但……”故意吸引注意力,“但只能让主人任意……任意抚摸……”疾伸手,将花儿闪电般插入发髻,拍拍手,“公主第二局也输了,花儿已经戴上,不知公主服不服?” “你——”气得直哆嗦,少女开始撒娇,“你不凭真本领赢本宫,本宫一百个不服,就是不服……”媚眼如丝,斜睨洋洋得意的男子,“你尽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本宫……本宫不服嘛……”语气变软,“你要拿出真本领,本宫才……才心服口服让你骑……让你骑嘛……” 胡搅蛮缠,说话不算数,难怪孔老夫子也大发感慨?眼珠子不停转动,男子无奈装出妥协,“公主,战场上不只有血腥的对杀,阴谋诡计其实更重要,只要入彀,恐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成王败寇,不服也得服。要不,公主再提出比赛方式,如何?” “本宫……本宫……”被堵得无话可说,刁蛮少女暗暗折服,但口头依然倔强,“你有何真本领,尽管拿出来让本宫瞧瞧?” “公主,恕臣斗胆,我们比试臂力,如何?”一计不成,男子再生一计,“我用单手,公主用双手,只要能扳倒我,照样算公主赢?” “不,你们男人天生臂力大,本宫才不上当……”吃一堑长一智,少女低头琢磨,“本宫给你一个机会,瞧见没有?”从脖颈下取出一副金锁,“这是父王赏赐的尊贵宝物,你……你能夺走,本宫才……才让你骑……”最后一个骑字非常微弱,脸变得通红,扭扭捏捏,“不然,本宫……本宫不服你……” 躲在窗户下偷听的一帮侍女强忍翻涌的笑意,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努伊儿羞得连粉颈也红透,下意识摩挲脖颈,怔怔发痴。驸马爷真温柔,温文尔雅,毫不霸道,而且还怜香惜玉。努力抑制心底翻腾的爱慕,暗暗默想心思。嗯,瞅机会表明自己的仰慕之情,到时候肯定会随公主陪嫁到蒙古,如果能获得驸马爷的青睐,也不枉此生。神色不停转化,呼吸愈发急促,粉脸变得通红。 “行,但公主不得再反悔,可否?”瞅着明晃晃的金锁,男子暗自运气,“公主,我怕伤到你,要不,先挪开桌椅?”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一点点靠近,“小心摔倒,我可担心公主的安全?” “你——”上过当,少女全神戒备,收金锁,拳头直逼男子面门,“看招!” 得,偷袭不成,换为强攻,男子揉身而上。左手拍击粉拳,借势转体,右手疾如迅雷直取胸腹。攻势迅猛,攥住金锁的手掌势必要应付,只需抢到即可分出输赢。不避不让,任由拳头抵临胸部,刁蛮的公主得意洋洋,“本宫就是不撒手,看你敢如何?” 男子立马醒悟,怎敢触碰千金之躯?万一打伤公主,这条命怕也葬送此地?硬生生收住拳头,手指轻弹,淡淡扫过颤动的胸部。趁人心神激荡,转过身体,左手已紧紧攥住金锁,哈哈大笑,“公主,你可认输?” 拼命往后拽,娇蛮少女变成一头小雌狮,“本宫不给你,就是不给……不给嘛……啊……”一声惊叫,人仰面朝天倒下。反应神速,男子果断出手,身体前倾,揽小蛮腰,抱牢脸色惨白的公主。火速转体,让自己先一步倒下。运气于背,硬生生扛下强大的冲击力。勾起的头部与粉嫩脸蛋合为一体,嘴贴嘴,鼻碰鼻,连额头也紧紧相连。 “嘭”一声闷响,搂抱的两人躺在毛毯上一动不动。少女被变故震惊,愣愣犯傻,男子差点被震晕,张大的嘴巴几乎吞下眼前的酥嫩粉唇。同时大口喘气,相抵的眼珠子不停眨动,距离太近,谁也看不清谁。飘动的烛火剧烈摇晃,连象牙雕琢的玉床都在微微颤抖。 “公主——”一帮偷听的侍女一拥而入,等看清态势,一个个瞪大眼犯傻。公主又把驸马爷压在身下,两人还搂抱得严严实实,头脸紧密结合,身体也几乎合为一体。努伊儿反应最快,摆摆手,“快,都出去!” 轻手轻脚退出,一帮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偷乐。羞红脸的伊儿压低嗓音,“大家别偷听,我们走远点,让公主和驸马爷说说悄悄话,走!” 晕晕乎乎的两人谁也没注意门外的响动,用舌头抵出小嘴,男子憋得气喘吁吁,“公……公主,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你今年多大?”一动不动,刁蛮少女仿佛换了一个人,“本宫喜欢你,而且特别喜欢你脸上的这团黵印,很酷,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纹上去的?” 不敢动弹,男子本能搂紧小蛮腰,唯恐一松手,导致恍恍惚惚的公主受伤,“我是中原人,南宋军制要求所有入伍的军士黵面,这并非荣耀,而是一种耻辱……”淡淡解释,“我今年十八岁,敢问公主多大?” “本宫十六……”抽手轻轻触摸黵印,“你叫周文龙,本宫以后叫你周郎,好吗?”飞扬跋扈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本宫想你,也非常喜欢你。你与所有的高昌国男人都不一样,很彪悍,也很温柔,本宫……本宫……”贴上耳门,牙齿轻轻咬住耳垂,吐气如兰,“本宫让你骑,好不好嘛?” “我……我可不敢……还是让公主骑我好了……”后脑勺着地,男子放松僵硬的脖颈,“只要公主高兴,我……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仙儿的身影,“公主,时间不早了,我……我要回驿馆……” “不行,你今晚必须陪本宫……”霸道的口吻不容置疑,少女一脸蛮横,“让你骑,你敢不骑吗?不然,本宫马上去上奏父王,说你欺负本宫……” 一句话激起冲天霸气,男子翻身压上,“骑就骑,谁怕谁?” 你看我,我看你,一番脉脉心事尽入盈盈眼波。浓情蜜意化为轻轻的喘息,相互摩挲脸蛋,两人谁也不吭声。烛火也羞得无地自容,躲躲闪闪中把热情暗暗绽放。时间仿佛静止,默默对望的年轻男女本能搂紧,脸贴脸,心连心,喘息渐渐急促。 灵舌轻轻触碰,男子率先醒悟,“公主,我也不瞒你,此次送特使团去花刺子模,估计九死一生。如能生还,再来陪伴公主,好吗?” 将金锁套上情郎脖颈,温顺的少女娇羞不已,“周郎,本宫……我非你不嫁,你务必要安全返回,不然……不然……我会哭的……叫我婷儿……唔……”一口堵住大嘴巴,“不许……唔……说丧气话……唔……我爱你……唔……” 被吻得喘不过气,但男子始终牢记本分,“唔……公主……我一定安全返回……唔……” 再缠绵也不能一直躺在地毯上,抱起柔若无骨的公主,男子大步走向象牙床。轻轻放下,“公主……”看看羞恼的犀利眼神,“婷儿,我……我要回去查看安防,疏忽不得。大汗严令,一旦出事,全体处斩。” “在我高昌国,谁敢妄为?”少女不依不饶,“那帮侍卫自会看守特使团,我早安排重兵守住驿馆,连蚊子也不会飞进去……”勾住男子脖颈,娇喘连连,“我要你……”咬咬牙,“要你侍寝!” 侍寝?男子吓出一身冷汗。西域果真跟中原大相径庭,女子异常胆大,连堂堂的公主居然也这般放肆,真让人难以相信?缓缓抚摸嫩滑的小手,“婷儿,你还年幼,不懂男欢女爱,我……我也不知道能否生还,所以绝不会玷污公主的清白之身……”幽幽叹气,“征战之人,生死由不得自己,万一身故,让公主独守空闺,我……我周文龙百死也难辞其咎。” 静静倾听,少女隐隐不安,“周郎,我不许你说这种话。父王和母后已经定下这门亲事,迟早……迟早婷儿会成为周郎的女人,我……我要你今晚就侍寝……” “不!”断然拒绝,男子正色叮嘱,“婷儿,真若相爱,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果上天怜我,必会留我陪伴公主,以后的日子很长很长,希望公主能一直陪我走下去,好吗?” “不!”少女更倔强,“你敢不从,我……我要哭了……哇哇……父王……驸马欺负我……哇哇哇……” 049.巧降刁蛮女 爹,再这么喊,万一惊动国王,见到如此场景,拖出去斩首势必噩梦成真?万般无奈,男子唯有跪下,“公主,别哭,再哭你怕见不到驸马爷了?” 眼泪转瞬无影无踪,少女咯咯发笑,“你,还是怕?怕本宫吗?这么乖?本宫还没发话,你就跪下?” 不跪行吗?动逾撒泼,拿国王压人,谁敢不妥协?男子无奈哀求,“公主,婷儿,你若真想我安全归来,就得答应我,否则我……我去做花刺子模国驸马?” 信以为真,少女翻身而起,“你敢,看本宫不……不……”一时杏眼怒睁,柳眉倒竖,“本宫要上奏父王,先把你斩首,看你还能不能做花刺子模国驸马?” “婷儿,你真喜欢我吗?”穷极无计,男子故技重施,“不喜欢,请上奏父王,我……我引颈待戳?”闭上眼睛,装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可惜我周文龙无缘陪伴公主,如果有来生,一定化身王子,驾五彩祥云,迎娶我的婷儿公主。来吧,请公主直接刺一刀,以免劳烦父王?” 扑哧一笑,一把揪起情郎,粉嫩小嘴撅得老高,“你真会哄人,本宫……我喜欢死了,说,还敢不敢去做花刺子模国驸马?” “不敢了,再说,人家公主也未必能看上我婷儿的情郎,我……我彻底死了这个念头,好好陪伴我的婷儿……”连哄带骗,把胡搅蛮缠的公主扶上牙床,男子小心翼翼请示,“婷儿,我真的不放心,要不,我先去看看,回头……回头再来陪公主,好吗?” “不好,我要你现在就陪……”一张小嘴鼓得老高,刁蛮少女勾住脖颈,轻轻耳语,“帮我脱衣服……”看男子毫无反应,“我不漂亮吗?” 缓缓按倒尤物,男子斟酌词语,“我的婷儿最漂亮,即便花刺子模国所有的公主加起来也赶不上婷儿的一半,乖……”轻轻拉过锦被,“我会看着我的婷儿,帮她赶走一切敌人,让我的婷儿安心休憩,乖……” 将大手拽入锦被,拖上胸部,喘息愈发急促,“帮我脱,快!” 惨,今晚非出事不可?木木地任由小手拖拽,男子苦思良策。手法轻缓,细心帮少女脱去锦袍和缦裆衫,“婷儿,喜欢听故事吗?” 配合情郎的动作,卸去臃肿的衣衫,少女睁开一双迷离的媚眼,“喜欢,我特喜欢听中原的故事?” “好,要乖……”继续动作,但越来越慢,手掌停留在急剧起伏的小腹上方,男子尽量吸引少女的注意力,“从前,有一个公主,她很爱很爱一位大将军,但将军经常出征,无法天天陪公主。每次出征前,两人都要抱头哭一场。有一天,将军又要出征,公主却不哭了,只因为她有了一个小宝宝,那个小宝宝可以天天陪她……” 故事平淡,但也吸引少女。静静躺下,任由大手摩挲小腹,人一脸沉醉,“我喜欢这样,我好高兴……真高兴……” 一边想,一边讲述瞎编的故事,不时观察少女的反应。闹了一晚上,困意上涌,刁蛮的公主哈欠连天,“我……我好困,想……想……” 语气越发温柔,“乖,乖,慢慢听,大将军很高兴……”瞅瞅慢慢合拢的眼皮,男子按捺住狂喜,“小宝宝要休憩,公主也进入梦乡……她们都很乖……” 呼吸非常均匀,人进入梦乡,不敢抽手,男子安静等待。伸手在眼皮上方轻轻晃动,少女毫无反应,俨然进入深睡。一点一点抽出被压在小腹上的手掌,不敢做任何动作,唯恐惊醒小雌狮。观望一会,蹑手蹑脚退出门外。守候的努伊儿惶恐跪下,“驸马……”声音被男子果断阻止,一把捂住小嘴,连连摆头,贴耳叮嘱,“别惊动公主,她已经睡熟,嗯?” 不住点头,侍女满脸红晕。大眼睛偷窥近在咫尺的男子,一丝幸福瞬间占满心田。先是抚摸脖颈,现在又捂住嘴巴,亲密的接触让人无限向往。 松手,“好好伺候公主,军务紧急,我明天必须出发,没有时间辞别公主和国王以及王后,你代我转达歉意……”声音极其微弱,“谢谢你!” “驸马……驸马爷……”侍女一脸娇羞,“奴婢……奴婢有一样东西要交给驸马爷……”麻利摘下脖颈上的玉坠,“这是奴婢家传保平安之物,奴婢愿驸马爷平安归来,请……请收下!” 生恐惊动公主,男子只能接受,收妥平安符,“谢谢,你去伺候公主,衣衫……衣衫尚未脱完,小心着凉。等醒后,你伺候公主宽衣解带,我去了!” 小脸蛋红云飞扬,不敢抬头,玲珑侍女轻轻叩头,“奴婢谨遵驸马爷教诲,一定伺候好公主!” 头也不回,男子轻步缓行,等奔出庭院,方敢擦汗。一溜烟奔至宫门,值守的将官认出身份,“驸马爷,您……您这么晚……” “一直陪公主聊天,不知不觉耽搁,请见谅!”看看直视自己脖颈的羡慕眼神,男子忙不迭解释,“公主送给我的……” “驸马爷请!”客客气气弯腰,将官不忘吩咐手下,“去,帮驸马爷牵马,你俩护送驸马爷回驿馆,快――” 不便客套,男子任由侍卫所为,三人沿寂静的长街飞奔而去。 一夜辗转不提,大清早被吆喝声惊醒,“参见公主――”惨,难道找上门?神速穿衣,男子奔出门外。一双小手劈手抓牢胳膊,“随本宫进屋……”将人拖入房内,少女一脸羞恼,“你……你竟敢哄骗本宫……”跺脚撒娇,“我要上奏父王,治你的罪……我不嘛……你都不陪本宫……” “公主,请听我一言……”吓出一身冷汗,男子赶紧解释,“公主,昨晚……昨晚我看公主太过于疲累,不敢影响公主的休憩,所以……所以……” 转嗔为笑,“你还敢不敢哄骗本宫?” “真不敢,我何曾哄骗过我的……”瞅瞅门外众多的窥视目光,男子低语,“我的婷儿,对不对?我不心疼公主吗?” 一帮大将嗤嗤发笑,徒单克宁冲王鼎挤眉弄眼,“瞧瞧,这就是娶公主的下场,大气都不敢出,妄为一代霸王,见到公主就得求饶?” “有种你也去娶一位公主?看看你比周将军强上多少?”王鼎小声戏谑,“依我看,你比周将军更怕女人,说不定一声吆喝,你小子主动跪下?” “我……我哪里怕女人……我……我只不过怕……怕……”强自辩解,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张紫堂脸憋得通红,“我还怕女人吗?她们又不是老虎?即便是老虎,咱也不怕……” “错,女人比老虎更厉害,你小子等着受罪吧……”哈哈大笑,王鼎挥挥手,“全体人员上马,我们先走,让将军跟公主说说知心话,出发!” 屋内,男子还在苦苦哀求,“我回来一定先陪我的婷儿,饶过我吧?别……别揪耳朵……”一声惨叫格外夸张,“啊,再揪怕要断了?手下留情,要不然以后没得过瘾的机会?啊……” “暂且饶你一回,若敢再哄骗本宫,本宫……本宫要你人头落地!”松手,得意洋洋的少女一声娇喝,“跪下,跟本宫说,我再也不敢了!” 惶恐回望,兵将早失去踪影。咬咬牙,男子一头跪下,“本宫再也不……哦……我再也不敢了,求公主看在……看在出征的份上,让我走吧?”搓搓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不住嘟囔,“看把耳朵揪掉了,以后还怎么听话?想听也听不到咯?” 一把拽起,狠命亲一口,少女不住揉摸耳朵,“谁叫你哄骗本宫?我……我不会揪掉的,要不……要不你也揪我?” 吻一口,男子火急火燎,“他们已经走了,我得追上去。公主……不,婷儿,等我……等我回来,一定好好陪我的婷儿……” 大事为重,刁蛮公主擦去泪花,摆摆手,“去吧!” “谢婷儿,我去了!”摸摸嫩滑脸蛋,贴耳密语,“我会揪回来的,但不揪耳朵,揪你的小辫子,嘿嘿!”火速溜人,旋风般上马,“公主,小心着凉,快回宫……”声音还在半空回荡,人马已消失在尘灰中。 摩挲被亲吻的额头,少女痴痴发呆,小脸蛋上还挂着泪花,却露出满足的俏笑。轻轻跪下,努伊儿在门外小声提醒,“公主,公主,驸马爷已经走了,奴婢伺候公主回宫吧?” 浑身发软,少女只觉得一丝气力都没有,“进来扶本宫,本宫很累……”一脸得意,“驸马爷被本宫揪红耳朵,也不敢吭声,哈哈……” “公主当然最厉害,驸马爷只能做您的……”生怕说错话,侍女反应神速,“做公主的侍卫,您让他往东,驸马爷绝不敢奔西!” “哼,他敢……”甩开搀扶的侍女,大步奔出门外,瞧瞧空无一人的长街,少女一脸惆怅,“回宫!” 追上大部队,男子一声不吭。徒单克宁暗暗靠近,“将军,哟,耳朵咋红了?” “天气……天气太寒冷,冻的……冻的……”支支吾吾,男子直指前方,“不得停歇,我们一口气赶到坤闾,在那歇息,我会想出突破乃蛮兵封锁线的绝招,出发!” 050.计破封锁线 天空阴云密布,风沙夹杂冰雹劈头盖脸砸下,疾驰的人马被迫放缓奔行速度。心不在焉的男子任由风沙灌入衣领,抚摸脖颈处的金锁痴痴入神。原本只是应付,但一晚的相处,不由得激起万般爱怜。公主虽刁蛮,但也颇为可爱,而且把自己当成信赖的亲人,一点也不设防。 长枪挂上马背,胡乱掏摸的手突然触碰到一团温润的物体,拽出一看,人一时愁肠百结。又惹下一段相思债,玲珑侍女的眼神与大胆的月儿虽不同,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脉脉含情的眼神一目了然,惨,仙儿,翟姜,婷儿,月儿,如今还加一个努伊儿,一颗心分成五瓣,不变疯怕也吓傻? 笑一阵,愁一会,叹一声,摇摇头,男子皱眉沉思。五个如花的少女还在巴巴等待自己安全返回,先突破坤闾这一关为大,至于进入花刺子模后的结果,已无法预料,大不了再上演一把单骑擒主的惊天大戏。 乃蛮兵牢牢封锁山口,如何做到既不损兵折将又能安全通过?眼珠子不住眨动,一条万全之策瞬间出笼,紧皱的眉宇终于舒展,男子亲吻一口金锁和玉坠,“不得耽搁,马歇人不歇,快走――” 风雨兼程,一行人穿行在漫天的沙尘中,小憩,进食,继续顶风冒雨赶路。三天后的中午时分,人困马乏的特使团出现在坤闾东门外。侍卫头领萧不察斤直奔城门,冲楼上军士大喝一声,“高昌驸马周文龙将军带蒙古特使团已临城下,尔等还不出城迎接――” 一个名号已摄人心魄,何况还是三位一体?城门大开,守将一马当先奔出,余众毕恭毕敬分为两列,齐声呐喊,“恭迎驸马爷带特使团入城!” 翻身下马,守将一头跪下,“臣户奴赤木斤迎驾来迟,望驸马爷恕罪……”声如洪钟,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国王早下过谕令,驸马爷可以随时接管坤闾城防!” “将军,我们可是生死兄弟,别这般客气……”男子也飞身下马,搀起惶恐的守将,“想昔日并肩杀敌,何其痛快,至今思来,周文龙依然神往不已。走,我们入城话旧!” 守将也是个豪爽人,哈哈大笑,“驸马爷,臣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让臣替您牵马……” “别,千万别,那样显得生分……”男子扔下战马,拽守将大步入城,“帮将军牵马――” 两人并肩闲谈,眨眼进入城门。一帮兵将浩浩荡荡紧随而入,人喊马嘶不绝入耳,飞扬的沙尘被挡在身后。安顿特使团,布置重兵看守,男子顾不上进食,率麾下大将直奔铁门关。 五百高昌精兵贴身护卫,精干的小分队很快出现在铁门关下,守将亲自喊城,“嗨――”挥舞兵器,“开城门,迎接驸马爷!” 人群纷纷下马,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大踏步上城楼,瞪大眼观望,男子皱紧眉头。峡谷中一片寂静,但一股凛凛杀气充溢在空气中,甚至连鼻子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我们走后,乃蛮兵发动过进攻吗?” 负责值守的裨将谨慎回话,“回驸马爷,乃蛮兵一直进攻,但均被打退……”指指静静伫立的十架抛石机,“它们功不可没,乃蛮兵死伤无数,也没能进入城门三十步内。” “他们还在山口那蹲守吗?”查看左右山岭,男子自言自语,“不知道这山岭上有无捷径?” “绝对没有,臣早派兵仔细搜索过,左面山岭全部是陡峭的断壁,高度不可估量,右面山岭也类似,但高度稍低,不过臣已经派重兵防守,乃蛮兵无论如何也上不了山岭。”一脸自信,裨将扬扬兵器,“可惜不敢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这口憋屈气终有一天会出到这帮禽兽头上。” “行,带我去右面山岭上看看……”男子兴致大增,“此次特使团务必要尽快穿过铁门关,他们都不是军士,一定要保证这批人的绝对安全,走――” 顺城楼攀上高高的山岭,在裨将的带领下,一帮勇士借助稀疏的灌木,抵临陡崖。值守的兵士纷纷下跪,被男子喝止,“不必拘礼,此为前线阵地,疏忽不得,都起来!” 静静察看,人陷入深思。此地距离山口并不远,但没有树木遮蔽,白天很容易遭致攻击。尽管距离貌似安全,但也不敢拿特使团的性命冒险。反复查看,目光锁定陡崖下的山坳,“有人下去过吗?” “没有……”裨将直截了当回话,“山坳下无遮无挡,万一乃蛮兵发动突袭,怕抵挡不住?” 突破封锁线的计划更趋完善,男子有条不紊下令,“马上安排最精悍的勇士进攻山口,不得缠斗,一旦乃蛮兵冲出,令兵将后退,如果乃蛮兵胆敢尾随,等进入抛石机射程,砸死这帮禽兽。不追,继续引诱,直到他们习以为常。” 一头雾水,裨将小声相询,“驸马爷,这样没有效果,乃蛮兵早上过当,他们不会进入射程范围。” “照我的命令做,但提醒每一名勇士,备足箭支。以车轮战的方式昼夜不息惊扰辽兵,另安排一批兵勇去坤闾接收出行的战马,等进入深夜,派两名善于攀援的士兵下到山坳,查找最便捷的下山途径,不得惊动乃蛮兵。”严格按照设定的步骤逐一下令,男子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就是要麻痹乃蛮兵,以便所有人员安全通过,明白吗?” “战马怎么办?”王鼎迷惑不解,“人倒可以下去,但战马可不行?” “很简单,等所有人绕过山口,安全下到峡谷中,山岭上的值守军士派人报信。到时只需鞭打两匹一组的无主战马飞跃山口,我们截下来即可。如果乃蛮兵出山口,一定要严密封锁。但据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醒悟不了,等醒悟,我们早扬长而去……”哈哈一笑,男子拱拱手,“将军,这件事全权委托您,绝对不能让乃蛮兵察觉我们的企图?” “请驸马爷放心,臣马上去安排……”守将钦佩不已,“驸马爷神机妙算,谅这帮蠢货也看不出我们想干啥!” “记住,如果乃蛮兵进入峡谷,命令值守军士把他们赶回山口,决不允许一人一马滞留……”补充漏洞,男子打个哈欠,“走,我们回坤闾,进食后马上休憩,等到深夜悄悄进入铁门关!” 策略已定,放心的周文龙大步离开陡崖,余众井然有序撤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岭中。 攻击严格按照驸马爷的命令执行,出关的五十勇士很快被辽兵的暗哨察觉,貌似激烈的战斗顷刻间打响。一顿漫天飞扬的箭雨首先干掉哨兵,人群一声呐喊,“冲啊,杀光乃蛮兵――”诈唬吓人,乃蛮兵纷纷杀出山口。对攻瞬间上演,早有防备的高昌骑兵以三人为一组,两人执盾掩护长臂善射的勇士,胯下战马也武装到牙齿,有恃无恐撩拨。 一番激烈对射,乃蛮兵倒下不少,高昌骑兵只轻伤一人。主将一声唿哨,“撤!”人群眨眼溜之大吉,山岭上的军士浑似打猎,只管瞄准指挥的将官,居高临下猛射。来得快也去得快,五十名勇士溜入抛石机射程,“一帮没长卵子的东西,有种追呀!” 吃过大亏,尽管气得发晕,乃蛮兵依然止步在射程外。楚河分外打眼,穿梭的箭雨渐渐稀疏,挑衅的勇士一溜烟窜入城门。山岭太高,只能被动挨射,准头虽不行,但也架不住如此折腾,指挥的将领无奈撤兵。疲惫的乃蛮兵刚折回山口,城门内又杀出一群骑兵,方式一模一样,反复撩拨乃蛮兵。 追又不敢追,派出的哨兵简直变成活靶子,只要冒头,一律被精准射杀。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但又奈何不得,乃蛮骑兵哇哇大叫,“有种来个对决,不要跑――” 逃跑依旧,山岭上的箭雨一如往昔纷下,辽兵主将终于看出门道,“不要上当,这帮混蛋在故意引诱我们,给我守住山口,只要靠近,往死里放箭!” 轮番出击,高昌兵渐渐抵近山口,也不进入,一个个如同狩猎。防守的乃蛮兵更不上当,稀稀疏疏的箭雨来回穿梭,一直持续到半夜。被搅得心神不宁,又拿高昌骑兵无招,辽兵主将索性不予理会,叮嘱看死山口,自己溜回营地玩女人。 主将不闻不问,守兵更无精打采,你射过来,我射过去,默契的对射最后居然演化为对天放箭。陡崖下方早秘密垂下两名攀援高手,进入山坳的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查找一个方向。不几,山背后一条荆棘丛林被发觉,循迹爬上山岭,在每一处需要攀援的地方均留下备好的粗绳。下山的通道更顺利,放下绳索,一名勇士直下峡谷。 反复查看,确认一切正常,两人折回陡崖。精神饱满的人群和马匹分批到位,一帮大将先行,特使团随后,高昌侍卫断后。趁夜幕掩护赶到陡崖,简短询问,男子挥挥手,“下!” 兵器先行一步,大将随后,特使团成员被捆绑牢实逐一缒崖而下。人群有条不紊进入山坳,慢慢消失在荆棘丛中,一路均留下攀援绳索,人群毫不费神攀上山岭。在留守军士的指引下,所有人井然有序下到峡谷,隐蔽在荒草和乱石堆后,静等马儿。 一会时间,返回的两名军士亲自领队,带上大批战马赶赴前沿阵地。早习以为常,乃蛮兵不屑一顾,放箭的放箭,打瞌睡的打瞌睡,一个个活似梦游。系牢缰绳的两匹马先冲过山口,乃蛮兵也没在意,一晃而过似乎没人。间隔一段时间再故伎重演,如此三番五次,等乃蛮兵察觉异常,马匹也过去大半。 人群早截下战马,高昌侍卫担任前锋,特使团被严密保护,先行小分队很快离开峡谷。断后的男子和一帮大将继续耐心等待,最精悍的御前侍卫一律留下,以备不测。 箭雨时见稠密,早严阵以待的高昌勇士一鼓作气,将余下的战马一窝蜂赶出。密密匝匝的死神牢牢控制山口,乃蛮兵终于醒悟,发起大反攻。瞅着战马消失在夜幕中,亲自披挂上阵的守将大喝,“分批次撤离,给我死死封锁山口!” 也不清楚对方究竟玩什么花招,又担心中埋伏,辽兵也不追赶,只管猛放箭。火速上马,环视一圈,确认所有人均骑上战马,男子高声呼喊,“将军,我们去了――” 山谷激荡,声音随夜风飘出老远,守将终于安心,“埋伏的人员听令,全军出击,杀――”诈唬一番,掩护的人群逐次撤离山口,头也不回直奔城门。本已担心,诈唬声更添疑虑,胆寒的乃蛮兵被迫充当缩头乌龟,埋头放箭,一个人也不见杀出。 静听一会,男子放声大笑,“壮士一去兮,风云变色兮,荡平西域兮,力拔山河惊西兮!” 人群同时狂笑,催动战马,发力追赶小分队。声音被放大,一帮乃蛮兵大气也不敢出,相互庆幸,“瞧见没有,这帮人是设下的伏兵,故意引诱我们上当。哼,太小瞧我乃蛮骑兵,等天亮一定要这股人马一网打尽……” 051.萧萧易水寒 寒风凛冽,崖壁上不断掉下石块,听风辨音,居后的男子高声提示,“大家尽量走中间,人马排成一列长队快速通过狭窄地段……”连日阴雨绵绵,山体渐渐崩蚀。暗黑中突兀响起一声巨响,“轰——”左侧方向一大团黑影裹挟风声翻滚而下,警惕的王鼎一13看网闪开……” 一块飞下的大石直奔位于后方的男子,反应快捷,人火速出枪,王鼎大力协助。双枪合力挑飞大石,“轰……”后方碎石横飞,轰隆隆的声响络绎不绝,人群惊出一身冷汗。 “快,离开这片危险地域——”目光锁定黑黢黢的山体,两人全神戒备。人马加快速度,旋风般穿过最狭窄的地段,等脱离险境,方惊魂未定回望。巨响此起彼伏,黑暗中,飞溅的碎石甚至击中狂奔的战马。狭窄地段渐渐隆起,朦朦胧胧中,来路似乎被飞坠而下的石头堵塞。 “走,追上小分队——”不再回望,男子大声下令。还不知道能否生还,堵死就让它堵死吧,至少乃蛮兵也无法追赶。 天色放亮时分,铁骑终于追上停留在胡杨林中的小分队。集合人马,男子一一检查辎重和装备,一切均在预料中,所有人马安然无恙。主使上前表示感谢,“周将军,臣非常感激您和您的部下对我们一路上的悉心关照,安拉会保佑你们!” “安拉也会保佑所有使团成员……”怜悯的目光注视一脸无畏的魁梧主使,男子暗暗担心,“主使大人,您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为何还如此从容?” “安拉命令我们,要我们去感化一切异教徒,也要随时提醒教众,让他们遵守国家准则,不得肆意杀戮他人……”淡淡解释,主使昂起头,“即便此行丧生,我也要用我的鲜血感化那些野蛮的教众,让他们明白安拉无所不在。” 得,看情形,此人必死无疑。男子也不再啰嗦,“你,过来……”冲侍卫首领勾勾手指,“找出通晓地形的军士,至少要三名,分头侦探,我们先小憩,不得生火!” 王鼎悄悄靠近,“将军,依我看,这名主使咄咄逼人,去花刺子模只会送死?” 一脸苦笑,男子小声调侃,“这事咱管不了,或许大汗就是要这种人去送死,以便师出有名……”叹口气,“搞不好这一帮人都得陪他殉葬,我也只能尽我本能,努力一把,真被处斩,也会拉几个垫背的……”贴耳叮嘱,“等进入花刺子模边境,你负责指挥所有兵将潜伏,等候我们的消息。万一听闻噩耗,带所有人安全返回坤闾,不得丢下一个人。否则,我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不——”断然拒绝,千户长隐隐落泪,“将军,你不能束手待毙,要不,只把他们送入花刺子模,咱不进去?” “不可能,大汗严令,命我带海儿汗回蒙古复命,不去就是违抗军令……”淡然一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当逃兵我万万不会去做。而且……”瞅瞅在寒风中哆嗦的兵将,“到时候谁也逃不了,如果我去,大汗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将军……”王鼎还想劝说,被男子果断阻止,“你、徒单克宁和仆散忠勇分别带领一名熟悉道路的高昌兵侦探道路,记住我们早先约定的暗语,请每一名将士牢记,去吧!” 派出探马,布置警戒,在林外分别设置明暗哨,男子挥挥手,“大家先进食,天气寒冷,小心着凉。”小口啃食硬邦邦的熟羊肉,大口喝羊奶,一帮人默不作声进餐。 吃饱喝足,侦探道路的六人也陆续返回。王鼎神情紧张,“将军,我在胡杨林左侧不远的山谷中发现一队骑兵,似乎正冲我们而来!” “全体人员上马……”男子不慌不忙,“其它两路结果如何?” 十户长仆散忠勇小声报告,“将军,正对胡杨林方向没有发现乃蛮兵的踪迹……”徒单克宁也同时汇报,“右侧方向一切正常,但道路崎岖,遍地都是丘陵,我快马穿过,丘陵外荒无人烟,平坦的地形倒一望无垠。” “走右侧,让熟悉道路的高昌兵士带路,你们三人负责在前面分头开路,一旦遇敌,用响箭告警……”看看风中静立的兵将,男子挥动梅花枪,“出发!” 人群离开胡杨林,顶着刺骨的寒风进入荒凉的丘陵地带。等200余乃蛮骑兵赶到,人马已无影无踪。察看纷乱的蹄印,检查微凉的马粪,搜索小队头领一声令下,“给我追,他们跑不了!” 一行人惶惶奔行在荒草遍地的丘陵中,背后隐隐飘出呵斥声,断后的男子心头一凛。跃马攀上高岗,放眼回望。影影绰绰中,后方似乎有一队骑兵正尾随而来,沙尘若有若无,距离太远,看不分明。 飞马追上大部队,命令不慌不忙,“用带上的皮革裹住马蹄,马尾套上粪兜,人群散开,不要走在一处,但务必保证相互都能看见,不得漏下一人……”略一思索,“高昌兵听令,人马分为六组,每个组必须有一名熟悉道路的人。自己推举头领,每一组带上使臣一名,使臣若出事,该小组全体处斩。我们的会合地点定在那片最高的丘陵……”指指漂浮在迷雾中的标志地点,“快——” 包裹马蹄,人群迅速化整为零,六名使臣在六个小组的严密保护下飞驰而去。一名留下引路的侍卫一脸淡定,“驸马爷,照我看,这帮尾随的乃蛮兵也不会知道我们的目的,我有一个小小建议,不知驸马爷愿意采纳否?” “说!”男子点点头,久跟乃蛮兵打交道,或许这些高昌兵有绝招? 瞅瞅还没见到人影的后方,笃定的侍卫献上疑兵之策,“我们来回奔跑,尽量多留下马蹄印,最后一直奔向南方。臣以为,即便乃蛮兵能分辨,也会迷惑他们一段时间。臣对这片地域非常熟悉,绝不会迷路……”叹口气,“臣原本在这里土生土长,只可惜战火毁掉家乡……” 主意一般,但也应该有效。事不宜迟,两人来回奔跑,将一片荒凉的草地生生踩出明显的印迹。人影很快出现,掉转马头,两人向南方狂奔而去。 眼尖的军士大声告警,“看,那边有人……”追赶的辽兵被迫分流,一部分斜向猛追故意引诱的两人,余部继续循蹄印追踪。马粪越来越少,乃至彻底消失,隐隐约约的蹄印也完全分散。狐疑的头领下令停止追击,“小心中埋伏,三个方向分别派人侦探,上——”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轻装的两人两马麻利甩开追赶的敌兵,认准高地,纵马奔驰。一路的风雨也不能阻止大笑,回望如没头苍蝇一样的乃蛮骑兵,侍卫放声大笑,“驸马爷,看来计谋成功,至少会阻滞这帮禽兽的追击速度?” “不错,这招轻松,走——”两人狂笑而去。 天黑时分,通过暗语联络,分散的人群慢慢汇聚在目标下方的矮林中。一直等到所有人全部到位,男子细细清查一遍,方才吐出一口长气,“我们不能停留,必须连夜赶路,以防敌兵追踪而至。保持适当的速度,大家在马背上进食,出发!” 甩掉追兵,人群渐渐放松警惕,带路的高昌侍卫一马当先,一行人迎着刺骨的夜风疾行在陌生的地域。昼伏夜行,伪装成平民的特使团不走大道,只挑选偏僻小路,以狂风般的速度穿越西辽疆域。十五天后的夜晚,天降大雪,一行人成功抵达玉龙杰赤城外。 远离入城主道的一片树林深处,布置重重警戒,男子召集将领级别会议,“诸位,我们已成功完成一半任务,此行顺顺当当,剩下的任务更简单……”忧郁的目光环视众大将,“等我带特使团离去,人马照例分为六组,不得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中,隐藏下来。如果暴露,引来敌兵定斩不饶,必要时斩杀遇到的危险人物,但必须有绝对把握才能动手……” 歇口气,“我们估计会全部挂掉,噩耗应该很快传出,你们日夜不息派探马刺探消息。一旦确认无误,所有人折回坤闾,由王鼎千户长负责带你们安全回国,另派人回报大汗……”取下金锁,掏出怀中的两片玉坠还有香囊,“这是公主赠给我的礼物,请代为转交。我周文龙愧对公主,不能陪伴她,请多多谅解……” 鼻子一酸,眼泪滑坠而下,轻轻拭去泪水,摸出乌金令,“萧不察斤将军,这枚乌金令暂由你保管,如果我一去不回,请一并交给公主……” 简直在交代后事?王鼎忿忿不平,“明知道去送死,还得义无反顾,真……真他……”爆出的粗口被男子阻止,“王鼎,这杆梅花枪跟随我多年,你也使枪,想必也能让它继续发挥作用,给——”递过梅花枪,正色叮嘱,“伊州伊玛木府邸中的人员安全由你全权负责……”低下头,“让那些受重伤的将士承担此责,哦,还有一事,协商耶律迪烈千户长,将剩下的财物交给伊玛木大人保管。你们日后四处征战,必须有一个固定的会聚地点,大人非常坦诚,应该不会也不敢觊觎那点银子。” “将军——”翻身跪倒,王鼎一脸悲切,“我们已完成一半任务,您不必随特使团入城,在城外等候即可……”所有将士齐齐跪下,“驸马爷,您还要带我们返回高昌,不能就这样弃而不顾?” 左右摸索,确认再无一物,男子爽朗大笑,“瞧你们在干啥?我只是以备不测,又没有说一定会挂掉,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明白吗?都起来,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脱去辽服,麻利换上伊斯兰民族服饰。男子低头查看宽松的阿拉伯长袍,任由主使亲自帮自己缠头,暗暗自我欣赏,咧嘴一笑,“瞧瞧,我像不像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 含泪轻笑,一帮将士小声指点,“驸马爷,额头的黵印必须完全遮住,但有一点很遗憾,您的胡须太少,不像一名地地道道的伊斯兰教徒?” “马马虎虎就行……”哈哈一笑,男子翻身上马,“谢使臣大人,我们走!”冲兵将挥挥手,“速速散去!” 052.连番下马威 雪花越飘越大,树林很快被皑皑白雪覆盖,沙沙声伴随蹄声,节奏甚为悦耳。七人拐上入城大道,不疾不徐奔行,主使倒一脸无所谓,两名副使难免忐忑不安,相互窃窃私语,“听说花刺子模国苏丹刚愎自用,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统治者。此行索取海儿汗,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恐怕会被全体处斩?” “别想这些,使臣如果怕死,还不如回家种地……”高个副使指指四处张望的年轻男子,“瞧瞧这位将军,如此年少,还身为高昌国驸马,大汗照样命令他入城……”撇嘴一笑,“我们怕啥?要死一起死,大汗自会为我们报仇!” “将军……”主使低声呼喊,“臣必须提醒一下,您不是伊斯兰教徒,对礼仪也不熟悉,所以千万不要开口,只需按照我们的举止照做就行。” “行,我明白,做一个哑巴……”男子收回欣赏雪景的目光,瞅瞅雪花中的城门,“一会谁来交涉?” “当然是臣……”主使微笑作答,“臣多次到过花刺子模,对此国风俗颇为了解,只要您不吭声,会非常安全。” 安全?最不安全的因素恐怕就是你咄咄逼人的口气?两国素未交战,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一个西方霸主,一个东方霸王,谁会轻易服气?不较量一番,仅凭口舌不可能分出胜负。暗自考虑对策,男子点点头,“我知道,希望使臣大人能含蓄一点,委婉一点,以免激怒苏丹?” “使臣的表现关乎国家声誉,臣岂敢妥协?”倔得如一头驴,主使摆摆手,“将军,你们征战沙场之人讲究计谋,可我们只有一张嘴,只能豁出性命,绝不会丢掉我大蒙古国的尊严!” 含蓄和委婉难道就会丧失尊严?男子摇头苦笑,大汗真会挑人,摆明去叫板,跟找死并无两样。在人家的地盘,大刺刺要一国之君交出他的海儿汗,还咄咄逼人,能办到吗?除非用兵刃抵住咽喉。轻轻叹气,人一脸无奈。 大道上空无一人,特使团不慌不忙抵临城门,在主使的暗示下,六人翻身下马。值守军士一声怒斥,“何人敢夜闯城门?不知道这里宵禁吗?” 掏出通关文牒,主使高声作答,“我们是大蒙古国的使团,这里有大蒙古国铁木真大汗亲笔书信,我们要面见贵国苏丹,协商讹答剌蒙古使臣商队遇害之事!” 不敢懈怠,值守军官亲自将七人带入城内,暂时安顿在驿馆中。火速奔入皇城,将蒙古使团到达的消息上报秃儿堪可敦太后。虐杀蒙古商团之事早传遍花刺子模全境,太后自然也听闻。夜太深,也没做出太大反应,只下令保护蒙古使团的安全。 一夜平安度过,天亮后,七人使团被带入皇宫。充满浓郁伊斯兰风情的偌大宫殿内,温暖如春,密布大殿四周的炭炉飘出袅袅青烟,一股淡淡的花香四处弥漫。雕花桌后,一名老态龙钟的夫人神情懒散,斜倚在刺花锦缎包裹的环形木椅上,冷冷斜睨进入的人群。浓妆艳抹彻底遮掩住褪尽青春的脸蛋,但树皮一样的皱纹依然不屈不挠露出坑坑洼洼的轮廓。 轻咳一声,几许脂粉飘坠而下,“见到本后,尔等还不下跪?” 轻轻向后压手,主使暗自做一个跪下的手势,自己单膝点地,“大蒙古国使臣巴合剌拜见太后,愿真主保佑太后!” 严格遵照主使的姿势和动作,男子单膝跪下,低头闭嘴做一名哑巴。其余使者纷纷跪下,目光齐齐瞅向被胭脂粉包裹的老妇人。 没容主使开腔,盛装妇人噼里啪啦一顿训斥,“尔等蛮夷之族,竟敢派如此多的奸细刺探我花刺子模城防,究竟意欲何为?” “太后此言差矣,蒙古商团人员是否奸细,不由您一个人臆断?当然,如果您能拿出确凿证据,大蒙古国才会信服?”不卑不亢的主使毫不畏惧,“铁木真大汗派使臣来的目的也是为此,臣希望能马上见到苏丹,以便尽快协商解决此事?” 被哽得一愣,老妇人勃然大怒,“尔敢如此放肆,把这帮野蛮人全部拖出去斩首!” “慢――”主使凌然不惧,“太后,臣等可是铁木真大汗派往花刺子模国的特使,臣持有大汗亲自颁发的通关文牒,也有大汗亲笔书信,您不会断定臣等也是刺探军情的奸细吧?” 大群侍卫一拥而入,男子回首怒视,暗暗摆出临死一搏的姿态。还没见到苏丹,却被这个卖俏的老妇人一锅端掉,怕死也不会瞑目?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整个蛮不讲理,也不顾对方身份,一言不合,即下令拖出去斩首,简直混人一个! 到底经历过风雨,老妇人当即变脸,皮笑肉不笑,“退下――”目无表情漠视众人,“即便你们见到苏丹也一样,此事全由蒙古商队引起,与我花刺子模毫无关系。刺探军情,一律处斩!” 将一国通商团队几乎赶尽杀绝,还振振有辞,大言不惭嚷嚷于己无关?都是些什么货色,就这种德行,还配做一国之母?暗暗鄙视,男子斜睨退出的侍卫,慢慢放松戒备。 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老妇人挥挥手,“来人,送蒙古特使团去撒马尔干见苏丹,让他们明白我花刺子模是如何对待朋友和敌人!” “谢太后,臣等告退!”主使也不废话,转头昂然退出宫殿。 随众人出殿,男子不由得多看老妇人一眼。先让尔神气,等破城之日,一定活捉你这个老妖精,看到时还嚣张不?欠揍的货,可惜太老,不然还可以献给大汗,为蒙古发挥一点余热,兴许能延续花刺子模国的香火? 大群兵将严密护卫,如押解犯人一样将七人使团带离玉龙杰赤城,顶着漫天风雪,一行人直奔撒马尔干。 一路严词呵斥,狐假虎威的兵将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点可怜的食物仅供果腹,至于饮水压根没有。无奈的七人只能用雪水止渴,强忍怒意,男子被迫憋下一肚子火。居然如此对待一国使臣,这种野蛮国家迟早会被更强大的国家一口吞掉,且不剩一点残渣。 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倒霉的特使团总算捱到撒马尔干。等押入城,天色已晚,七人被扔入一处破旧的驿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勉强能吃上一口热食。 客客气气送走官员,众人相互傻望,一个个恍如做梦。沉默良久,男子忍不住开口,“各位使臣大人,请安心进食,我偷偷摸出去瞧瞧……” “不可,绝对不行――”主使慌忙劝止,“花刺子模国对奸细的盘查非常严,将军一口中原腔调,一旦被巡逻的兵士发现,势必徒增风波?” 叹一口气,男子默默坐下,也无心进食,埋下头暗想心事。 “将军,请好歹吃点东西,否则身体会垮掉的?”主使也一筹莫展,“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自知必死,也要将大汗的原话一字不差转述。到时希望将军带余下的使臣返国,转告大汗,臣巴合剌没能完成任务,但也没丢我大蒙古国的脸面。” 劝解无用,人简直倔得如同一头蛮牛。或许铁木真派此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激怒苏丹,以方便下手,太熟会不好意思?男子暗暗苦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使臣大人也被斩首,我们也难以存活。不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诸位……” 瞅瞅还冒出热气的食物,做一个请的姿势,“各位使臣大人多吃点,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不吃白不吃……”神情悲戚,“饱死总比饿死强,或许,这一顿也是我们最后的晚餐?来吧,一人吃一点……” 悲凉的气氛迅速蔓延,一股被死神笼罩的错觉一点点沁入心田,七个人谁也没胃口,低头长吁短叹。男子强打精神,逐一分摊任务。没心没肝大口咀嚼,但味同嚼蜡,只能勉强下咽。 长夜仿佛没有尽头,难耐的等待中,天色终于放亮。就着窗外的雪水,仔细擦脸,主使逐一查看,不住叮嘱,“我们现在不仅代表我们自己,还代表大蒙古国,即便被斩首,也要维护我们自己最起码的尊严……” 一声吆喝惊裂破旧驿舍屋檐下的冰凌,“我们苏丹请蒙古特使团速速入城,不得逗留!” 逗留?就这种破屋还值得逗留,跟马棚比也只好上一点点,谁稀罕?掸去长袍上的雪泥,男子昂然出门。主使暗自摆手,示意跟上,一帮凌然赴死的杂牌军随宣召官吏快步离去。 不知名官吏在前面引路,将七人带到约3英里长的通道,做一个邀请的手势,“请!” 抬头打量一番,男子微微冷笑。通道两侧清一色并肩站立的士兵,士兵们高举手中的利剑,剑尖对着剑尖,形成了一道隐含杀气的拱廊。拱廊尽头影影绰绰像是一长条华丽地毯,还泛出闪闪银光,似乎绣着银线,地毯一直铺到皇宫。下马威?能比真正的刀光剑影更吓人?撇撇嘴,男子暗暗挥手,示意众人上。 没见过如此骇人阵势,主使虽貌似镇定,但双股也不免战栗。两名副使和三名随从面如死灰,战战兢兢钻入剑阵,不时抬头,生恐利剑劈下。浑似闲庭阔步,男子轻轻松松走在最后,东张西望,整个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吖――”士兵冷不丁同时嚎叫,主使虽吓一跳,但马上恢复镇定。两名副使一哆嗦,差点瘫倒,三名随从脸色发白,几乎迈不动脚步。 轻轻捅一下前面的随从,男子努努嘴并连连摆头,暗示不必惊慌。勉强稳住神,七人穿过剑廊,踩过炫目的绣银地毯,进入皇宫。一个个身着华丽衣装的番人神情闲散,倚靠着富丽堂皇的家具怒目而视,每一件家具看上去都是皇家气派。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苏丹,主使只得逐一行鞠躬礼。 一声呵斥瞬间迸发,“抬起头来,我们只不过是苏丹的奴仆,继续往里走,没见过大场面的野蛮人!” 053.巧舌斗国王 一路被训斥,主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鞠躬的姿势也微微变形,从浅弯腰变成深点头。反正被哑巴,男子也落个清闲,跟在众人身后大大方方东张西望。宫殿确实大,看的让人发晕,训斥声渐渐减弱,一行人也进入内殿,有人大喝,“伟大的苏丹在上,所有人全部跪下!” 扑通之声络绎不绝,内殿和外殿飘出一阵阵叩拜声,山呼海啸般的恭维之词非常统一,“尊贵的苏丹,真主会保佑您和花刺子模国一生一世,所有的外族都会臣服在您的马蹄之下。他们的男人在您的手中颤抖,他们的女人在您的身下呻吟,西方和东方都会被伟大的苏丹统一,我们为您欢呼,为拥有您这样伟大的苏丹而自豪!” 声势浩大,可惜男子一句话都没听懂,随众人单膝点地,严格遵照指令,埋下头死盯绣着动物图案的地毯发呆。剩下的事交给主使和两名副使,自己和三名随从纯粹应景,只可惜搞不好脑袋会分家? 左右文臣武将分列两边,一个个龇牙咧嘴,活似要吃人一样。男子看都不看,自顾自欣赏地毯,努力分辨动物的类别。被金光闪闪的光芒炫花眼,轻轻揉眼睛,偷偷窥望左右。番人长得还人模狗样,但活脱脱欠揍的角色,嘴鼓得老高,仿佛早上求欢时被河东狮踢下床,憋住的一口怒气全发泄到蒙古特使团头上? “大蒙古国使臣巴合剌拜见尊贵的苏丹,真主会保佑一切遵守教规的伊斯兰信徒!”主使轻轻跪下,“愿苏丹获得真主的保佑!” 惨,虽听不明白,但大殿上的威严君王却勃然变色,估计主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开口已经埋下祸根。男子暗自叫苦不迭,一面偷窥苏丹反应,一面梭巡左右两侧人员的腰际。得瞅准兵器,万一谈崩,先下手为强,劫持一名人质也好讨价还价。真不行,多一个垫背的角色也死得其所。 慢慢查看,男子越来越心凉。清一色的通体长袍,连头到脚都被罩住,看不出哪里藏有兵刃。下意识摸摸缠头的布带,内心稍安,实在急眼,只能用布带做兵器,勒住一个再说,真要杀人,一双铁掌足矣。 连番下马威也没能震慑这帮蒙古人,居然还反唇相讥?花刺子模苏丹被激怒,“本王谨遵教规,真主岂会不保佑?倒是你们这些野蛮人,屡屡派人刺探我边境,伪装成商队使团大规模刺探我国城防,真主已命本王将所有奸细处斩。说,尔等究竟所为何来?若敢胡言乱语,真主必会给予严惩!” 猛抬头,主使一字一顿,“尊贵的苏丹,您可有证据?说我商队使团是奸细,请把确凿的证据亮出来,臣等也好回国复命?” 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们就是奸细,一个个鬼鬼祟祟,伊斯兰教徒绝对不会嗜酒如命,不是奸细难道是好人吗?” “臣对出使商队也略知一二,其中确有少许异教徒,但这并不是诛杀所有人的理由。他们只是为友好通商而来,都是些纯粹的商人,您不能凭空断定他们就是奸细……”主使努力抑制喷发的怒火,“大蒙古国铁木真大汗早先与您有约,不得杀戮双方的商人,您纵容部将妄杀我蒙古使臣商队,而今还振振有辞,这不是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能做出的事……” 双手捧出书信,“这是铁木真大汗的亲笔书信,请您过目!” 侍卫接过书信,转身呈上。看也不看,一把撕得粉碎,肥胖的君王高声咆哮,“他们就是奸细,海儿汗没有做错……”国舅身份,而且母后一直维护他,眼下只能将错就错,“你们大汗也太大胆,竟然派出如此庞大的奸细团,是不是准备大举进攻我花刺子模?” “请尊贵的苏丹息怒,臣转述铁木真大汗的原话……”主使已经豁出去,晃晃脖颈,吐字非常清晰,“君前与我约,保不虐待此国任何商人。今悍然违约,枉为一国之主。若讹答剌虐杀商人之事,果非君命,则请以守将付我,任我严惩,否则即备战!” 歇口气,主使俨然一副强项令的姿态,昂头直视变色的君王,“请尊贵的苏丹将海儿汗交给臣,由臣等带回蒙古,此事即可化干戈为玉帛……”沉吟一会,“商队所有财货也请一并清退,容臣回奏铁木真大汗,想必此事不会影响两国的继续交往!” “你――”脸色由青转白,继而变为紫色,最后一片赤红,肥胖君王气得两眼喷火,“来人,将这名狂妄之徒拖出去斩首示众――” 反正不抱存活的希望,主使继续辩驳,“身为一国之君,竟然随便处斩他国来使,传闻出去,势必影响你的威严……”索性连客套话也免除,“我大蒙古国不会害怕杀戮,蒙古骑兵日后必会替我巴合剌讨回公道――” 人已经气糊涂,死胖子连连挥手,“快,拖出去,斩,斩,斩――” 任由大群士兵横拖直拽,主使哈哈大笑,“我巴合剌只不过比你早死一步,我会在天堂看着你下地狱,还有你的所有臣民,哈哈哈……” 火上浇油?看模样还在刺激发狂的君王,男子只觉得头颈发凉,一颗心直往下沉。果真谈崩,主使也了却求死的夙愿,可谓心想事成,但剩下的人如何为好?穷极无奈,暗暗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得凭嘴皮子求生,还不能丢蒙古人的脸面,难! 大笑声渐渐远去,宫殿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气喘吁吁的胖子身上。该不会有病吧?这一气之下呜呼哀哉,咱可真失去活路?惊恐的两名副使不得不主动跪下,“尊贵的苏丹,请您熄熄冲天的怒火,主使大人言辞激烈,但并非故意挑衅您的尊严,他只是……只是遵照铁木真大汗的旨意而……而……” 一不做二不休,怒火难熄的胖子猛挥肥肉直颤的大手,“全部拖出去斩了――” 当哑巴已到尽头,再不开腔怕没有机会说话了?男子猛然站起,“慢!” 马群中突兀冒出一头汗血宝驹,而且腔调迥然不同,被男子的凛然正气震慑,一帮文臣武将色厉内荏训斥,“死到临头,还不跪下?” 跪天跪地跪祖宗,但不会向一名发羊癫疯的死胖子跪下。听懂有人在用汉语,男子稍稍心安,拱拱手,“威名遍及西域的尊敬苏丹,臣周文龙被您的伟大折服,请受臣一拜……”捋捋长袍,做一个深深的鞠躬礼,“自进入西辽国,臣几乎每日每夜都在听闻您的辉煌战绩。征服古尔人,击溃喀喇契丹人,处死乌斯曼,整个突厥斯坦也彻底臣服。所有西域的阿塔卑们也主动承认自己是花剌子模的纳贡臣,这一切都归咎于您的赫赫威名……” 说得口干舌燥,男子抬起头,一名文臣正高声翻译。涌入的兵士虽将六人团团围住,但也被男子的言辞感染,一个个张大耳朵倾听。 变幻莫测的婴儿肥脸庞微微抽搐,神色有所缓和,胖子也没催促,充满杀气的蓝眼珠直视年轻男子。在一旁侍立的扎兰丁王子俯下身,“父王,且听听此人的说辞,将他国的使臣全部斩首,也似乎不太……不太妥当?” 点点头,胖子慢慢恢复君王气度,“瞧瞧,此人很会说话,本王喜欢听,若再敢叫嚣,一定将这群野蛮人杀个鸡犬不留――” 马屁貌似发挥作用,轻轻擦汗,男子暗呼侥幸。一路上反复打听,得知眼前的死胖子特喜欢听好消息,对于报坏消息的信使一律喂虎,所以下足工夫。话锋一转,“我大蒙古国与花刺子模国均为一代强国,如果因为区区的误杀而发生战争,双方都会得不偿失。如果尊贵的苏丹肯听臣一言,臣建议,此事先缓一缓,各自严格追查,等查清事实后再来协商解决,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不知尊贵的苏丹认为这个建议如何?” 年轻男子说得有点道理,但一时骑虎难下,胖子的怒火也熄灭大半,“来人,将这三人剃去胡须,把这帮野蛮人押送出境!” 听明白翻译,男子一时莫名其妙。剃去胡须,这算哪门子惩罚?可惜胡须太短,不能让苏丹过足瘾,真遗憾。性命无虞,男子任由两名军士控制,应召的宫廷剃头匠手法麻利,一会时间,整个嘴唇和下巴恢复孩童时的尊容。两名副使自然不敢挣扎,脸上露出一种如丧考妣的神情,三名随从大气也不敢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牢牢控制三人,军士静等国王的命令。满意的目光瞅瞅三人光溜溜的嘴唇和下巴,出尽怒火的胖子挥挥手,“押出去,不得停留,连夜押送出境!” 死里逃生,男子不忘鞠躬,“谢苏丹,真主会保佑您……”剩下的话咽入肚皮,“保佑您早下地狱!” 两人拖一个,六名使臣被拉出宫殿,穿过地毯,剑阵犹在。男子被推在最前面,微笑始终保持,“各位好,谢谢关照!”惬意的神情俨然在视察自己的兵将。没人听懂汉语,但能看懂表情,装酷的众将士一个个面面相觑。在男子的鼓舞下,战栗的五人昂首进入剑阵。 出宫门,将六人推上马,领头的将官一声吆喝,“出发!” 返程的待遇更惨,果腹的食物仅供一人食用,雪水止渴,特使团在男子的精神鼓励下,咽泪装欢。沿原路返回,一路上苦不堪言。食无,水无,住宿无,兵将休憩,可怜的六人只能被团团捆住随便塞入小屋,用身体相互取暖,以眼神默默鼓劲。 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仅凭天明天暗,男子默数日期。十五天后,煎熬的日子终于过去,也没通报太后,一行六人被直接赶出玉龙杰赤城外。值守军士火速上报,装俏的老太后了解过详情,杀机顿生,“来人,派出一队精锐铁骑,伪装成乃蛮兵,将这些野蛮人杀光。把责任推到屈出律头上,让蒙古人跟乃蛮人相互残杀,我们趁机夺取城池!” 054.喋血东山岭 天黑黑,夜沉沉,心惶惶,侥幸脱生的五人围住年轻小将,“将军……” “快跑,以免花刺子模人反悔,随我来——”擦一把雨水,扬扬手,男子飞马奔出,沿出城大道飙风般疾驰。五名使臣死死跟上,六人转眼消失在夜幕中。 城门大开,一队最精锐的骑兵悄悄出城,飞速追赶远去的特使团,麻脸主将杀气腾腾,“不得放过一人,尤其是那名年轻男子,务必诛杀他,追——” 背后隐隐飘出纷沓的蹄声,男子微微一惊,回头窥望,一时紧张到极点,“快,拐下大道,进入灌木丛,一刻都不能停歇,这帮人肯定冲我们而来!” 提前下路,男子直指早先约定的树林方向,“其余人不要回头,一直进入那片树林,记住暗号——勇士何来,惊西而已,都快跑……”继续拐上大道,不忘高声呐喊,“壮士一去兮,风云变色兮,荡平西域兮,力拔山河惊西兮!”故意暴露位置,以掩护使团人员逃命。 去时大雪漫天,回来风雨纷淋,头顶寒风,马踏泥泞,男子不时回望。纷飞的细雨中,追赶的骑兵隐隐露出狰狞的面容,清一色乃蛮兵服饰,连胯下战马也似乎换上乃蛮人惯用的高头大马。人转眼醒悟,想嫁祸给乃蛮兵,此招着实歹毒,杀人不见血,乃高人所为。卖俏的妇人?嗯,不愧为死胖子的母后,一丘之貉,等他日生擒一定好好羞辱一番。 恨得牙根直痒痒,可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奔命为大。人都没食,马儿更惨,蒙古马原本体型小,来回近一个月的折磨,可怜的战马几乎瘦脱形。但耐力犹在,驮上主人飞奔。为确保引开敌兵,男子唯有硬起头皮一路狂奔。被男子的声音吸引,伪装骑兵纵马猛追。一个吃饱喝足,一个饥肠辘辘,一个膘肥体壮,一个羸弱不堪,距离在追赶中渐渐缩短。 手无寸铁,男子多少有点慌张。一旦等距离进入弓箭射程,自己势必变成靶子,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胯下马儿越来越吃力,嘴角喷出的白沫时渐增多,步伐急剧减缓。前方也出现一个弯道,机不可失,拍拍马儿,俯身低语,“快,逃命去吧!”黑咕隆咚也看不分明,但无暇选择。运气,纵身跃离马背,“嘭”一声闷响伴随泥浆横飞,男子在泥地上连续翻滚,以迅雷般的速度窜入看清的灌木丛中。 缓缓移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难耐的等待中,双手无意识四处抠摸,两团拳头大的石块被紧紧攥住。屏气噤声暗暗窥望大道。风雨声掩盖了一切嘈杂的响动,追赶的敌兵呼啸而过,转眼越过弯道。刚松口气,一声骂骂咧咧的诅咒让人心头一凛,“真倒霉,一个个去找死,跑那么快,唉哟……” 听声音似乎受伤?机会?还是灾难?拨开遮眼的枝叶,周文龙瞪大眼。夜光朦胧,转过弯道的骑兵明显放缓速度,一条胳膊垂下,哼哼唧唧的呻吟非常清晰。瞄准面门,右手猛挥,脱手的石头飞向毫无准备的兵士。也不管中的与否,另一团暗器也紧随而出,直奔缓行的战马头部。 双管齐下,也不清楚效果如何,但一声闷响提示暗袭成功。摔倒的马儿发出悲鸣,兵士也被袭击打蒙,惨叫如杀猪一般,“啊——”短兵相接最为可靠,一团黑影窜出灌木丛,眨眼抵临翻滚的兵士。猛起脚,狠狠踹向头盔,男子使出全力。场地泥泞,出脚太猛,人轰然滑倒。 瞬间醒悟,负伤的兵士虽遭受重击,但依然挣扎着爬起,挥舞弯刀,扑向同时起身的男子。糟糕,没有打晕对手,只能以徒手对利刃,拼死一搏。雨,不疾不徐,风,时停时起,夜色,越来越迷蒙。寒风扑面,男子本能闪躲,凭借娴熟的九宫步跟对手周旋,瞅机会施展致命一击。 右臂受伤,摔下马时左腿也挂彩,兵士也不追赶,用旋风般的刀影罩住全身,大声呼喊,“快,来人,这里有一名奸细——”声音凄厉,飘出老远。 惨,一旦骑兵返回,只有死路一条。急眼的男子四处摸索,藏在腰际皮囊内的兵符被一把拽出,暗呼侥幸。入城时曾查过,可能心情太差,也没注意。挥舞兵符,大喝一声,“着——” 被吓一跳,兵士将弯刀舞得更为迅疾。冷冷左右查看,暂时没听到蹄声,继续观望,等兵士减缓速度,男子再次怒喝,“再着——”速度被迫提高,两人仿佛在上演一出大戏,一个人舞,一个人看,时不时刺激一下。本已受伤,连番被惊吓,兵士舞刀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简直如同木偶,左右舞动,人气喘如牛。 可以出手,“看符——”声音出口,兵符出手,人也出招。脚背运足真气,瞅准对手腕部,一招“阳关三叠”华丽上演。腾身而起,左脚直取垂下的腕部,右脚狠踹面门。面门先被兵符击中,还没醒神,手腕遭受重踢,人将倒未倒。面门又受重踹,人一个趔趄,疾如闪电的最后一式紧随而至。 踢中手腕的左脚势头不减,继续往上,一记鞭腿狠狠抽中头盔。“啪啪啪啪”一连四声,每一招均结结实实击中目标。两人几乎同时轰然倒地,一个晕倒,一个清醒。一跃而起,扑向坠地的弯刀,疾步靠近,挥刀割断对手咽喉。取兵符和弓箭,飞一般窜入灌木丛,头也不回,斜向奔往认准的树林。 雨水渐渐由弱转无,风儿也怜悯苍生,不知不觉间偃旗息鼓。高一脚低一脚奔行在荒郊野林中,男子全神戒备,弯刀护住头颈和胸腹,箭囊在腰际剧烈晃荡,拎着弓箭,一路查看一路穿行。夜幕沉沉,四周一片寂静,人不由得心惊肉跳。既不敢快进,也不敢慢行,胆大无忌的周文龙一面侦探,一面修正方向。 丛生的灌木早隐没在夜幕中,背后隐隐飘出马蹄和怒斥声,“追,这些人肯定就躲在这片荒岭中,一个不剩给我找出来,就地斩首,也好回去复命……” 被察觉?暗暗加快脚步,男子心急如焚。双脚对马儿,相信要不了多久即会被追上,万一被合围,血战不可避免。腹内空空,头晕眼花,恐怕只有壮烈殉国的命?健步如飞,穿出野林,过狭窄小道,人闪入相邻的密林中。早查看过地形,只要飞跃密林后的大片山岗,等进入谷地,离目的地也不会太远。 怕鬼偏来鬼,正当男子疾速穿行,左前方和右后方却飘出窸窸窣窣的响动。野兽?埋伏的敌兵?颈背寒毛直竖,男人一时按捺不住,“谁,有种站出来——”弯刀缓缓前后移动,摆出格斗姿势,晕乎乎的大脑在滴落的雨水浸润下恢复少许冷静,“勇士何来?” 前后同时飘出约定的暗号,“惊西而已,将军,是我们——”飞步靠近,徒单克宁和仆散忠勇一脸惊喜,“将军,你没受伤吧?” “没,一切正常,但眼下饿得前胸贴后背,有吃的东西吗?”胜利会师,男子疲惫不堪,“快跑,后面有追兵……” “给,我早准备好……”递过熟食,徒单克宁撇嘴一笑,“让我去收拾这帮背信弃义的小人……” 收箭挂弓,男子大口啃食,“别……别……咳咳……”一阵剧烈咳嗽,刚入口的食物全部喷出,“你们……”连连捶胸,“你们走过来的?” “没,战马留在山岗后,由完颜止看守……”静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悍将徒单克宁挥挥手,“仆散忠勇,来,我们架上将军……” “不用……”艰难咽下一口冰冷的熟羊肉,男子伸长脖颈,“不……用……”勉强下喉,“我们撤,如果这群人敢继续追,咱召集人马打他一个突袭,彻底干掉追兵!” 退出树林,翻越山岗,人群很快会合。简短询问,得知五名使臣已安全脱险,男子倾听一会蹄声,暗暗查看地形。借助夜光,仔细辨别。两座蜿蜒而上的高岗中间,一条仅容三骑并行的泥泞小路在夜光下泛出一抹惨白,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太短,一旦堵不住,敌兵会直接杀入谷地,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混战。 蹄声似乎正沿密林边缘奔向人群所在方向,事不宜迟,男子火速下令,“完颜止听令,飞马召集所有兵将赶过来设伏。人马分为三股,两股占领左右山岗制高点,弃马步战,用弓箭死死守住隘路和山岗,另一股占据最佳伏击地点射杀进入谷地的敌兵……”喘口气,“多出的战马作为预备军,一旦被敌兵突破,驱赶马群冲击敌阵,趁机消灭敌人……”最后补充一句,“这股敌兵人数不会超过两百,我们要尽量给予对方重创,让他们不敢追击,快!” “徒单克宁守住左面山岗,仆散忠勇占据右侧山岗,我抵前侦探……”做好最坏打算的男子有条不紊下命令,“万一兵将无法及时赶到,我们三个人也要阻滞这股追兵,不能让他们进入谷地……”担心的眼神瞅瞅平坦的谷底,“一旦失守,追兵会长驱直入,我们处境堪忧,快上——” 出隘路,男子右拐,暗暗催动战马,缓缓前进。分兵三路,追赶的花刺子模将士逐片搜索,一支60多人的骑兵很快与男子狭路相逢。道路狭窄,早全神戒备的男子使出连珠箭绝技,上射领头的先锋官,下射战马,尽最大努力搅乱敌兵阵营。 也不看效果,掉头缓行,以精准的箭术稳稳射杀冒头的敌兵。翻滚的战马暂时挡住追赶的脚步,随着人马被连续放倒,狡猾的敌兵分头突进。一部分爬上山岗,一部分钻入密林,剩下的则拼死冲锋,另派人通知其余两支骑兵赶过来支援。 攀爬的敌兵被徒单克宁成功阻截,但钻入密林的人群则成功追上男子。无声无息中,一顿猛烈的箭雨突然冒出,齐齐射向撤退的诱饵。距离尚远,但箭支太多,虽有所防备,胯下战马依然被射中。飞身跳下马背,用战马做掩护,勉强挡住绝大多数箭雨。 一支后发的利箭掠过马鞍,扑向随负伤战马飞奔的男子面门,变故突如其来,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黑影倏忽而至,黑暗中,疾风扑面,人危在旦夕。 055.小试执牛刀 本能偏头,扑空的箭支穿透男子缠头的布巾,在额头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眨眼无影无踪。变故来得太突然,人惊出一脑门细密汗珠。趁第一波攻势暂缓,飞上马背,也无须催促,发狂的战马奋力飞奔。眼看抵达隘路入口,一声悲鸣,再也支撑不住的马儿一头栽倒。早已警惕,在马坠地的一瞬间,人神速脱离马背。头也不回窜入隘路。 脚步如飞,很快穿出泥泞小道,闪入早看好的一块大石后。弯弓搭箭,静等猎物冒头。背后马蹄滚滚,火速赶到的将士按照命令扑向伏击地点。空出的战马被五名使臣驱赶到出口旁的稀疏树林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瞅向隘路入口。 步兵自然追不上马儿,纷纷转回乱成一团的人群,山岗上还击的箭支虽精准,但显然只有一个人。指挥进攻的裨将稳住阵势,命人清出道路,也不等支援的友军,擅自发起进攻,“他们只有六个人,不用怕,上啊――” 兵分两路,一路进攻山岗,裨将自带大部骑兵扑向隘路入口。以石击卵,故而毫无顾忌,尽管看出隘路危险,骄狂的裨将依然大刺刺冲入,一杆铁枪舞得虎虎生威,“包围这群野蛮人,杀――”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整个面部变成刺猬。一头栽下,摔在泥地中被尾随的马蹄踩成扁扁的人肉干。 三个方向射出的箭雨牢牢封锁隘路,凡进入者一律倒下,当然重点照顾人。轮番冲入的四十多人被彻底干掉,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进攻山岗的军士也惨,对攻双方基本一对一,但高昌侍卫居高临下,凭借出神入化的箭术一一点杀。二十多人眨眼只余下督战的将领,还不能跳脚,否则当场射翻。 躲入密林,大气也不敢出,巴巴等待增援的骑兵。居中搜索的一支骑兵呼啸而至,对射瞬间上演。能当上侍卫,没点过人本领基本不可能,倚靠高度优势和娴熟箭术,增援的敌兵又倒下一大排,余众被迫下马,进入密林转为防守。 隘路已经被倒毙的人马尸骸死死堵塞,审时度势,男子果断将全部人马投入堵截战斗。另一支骑兵也随后赶到,一番激烈血拼,追兵损失大半,山岗上的高昌侍卫却安然无恙,仅仅轻伤若干。男子和两名贴身护卫牢牢守住隘路,十几名偷偷摸摸靠近的敌兵也没能逃脱死神的青睐,被逐一追杀,侥幸逃脱的窜回密林,再也没有冒出。 战事呈胶着状态,追兵全线防守,隐入密林放冷箭。山岗上,消灭掉视线内冒出的每一匹战马,斗志昂扬的高昌侍卫在男子的指挥下逐批撤离,五名使臣收集部分冲入谷地的无主战马,带上备用马匹,人群逐步撤离战场。 即便山岗上一片沉寂,被打怕的花刺子模兵将照样不敢冲出密林,龟缩在树木下,一个个埋头装死。直至蹄声完全消失,生怕对方故意引诱,继续耐心等待。最后在主将的怒斥下,颤颤巍巍的兵士绕过交战地点,迂回爬上山岗。人毛都没见到一个,连谷地里也静悄悄一团,仿佛刚才的激烈战斗完全是一场梦。 但遍地的尸骸提示,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惨烈遭遇战。别人设伏,自己赴死,主将气得呕出几斗红白相间的血水,当然水分含量颇重,白沫占一大半。挥舞兵器,野兽般嗥叫,“给我追――”白沫飞流而下,悄然融入脚下的血水。 等清出隘路,盘点战损和马匹,主将不由得悲从心来。200人出征,连蒙古人的毛都没沾到,自己却折损兵将达到近120人,战马损耗更大,只余下60多匹,如何追?从攻势判断,对方的人数估计超过60人,且战斗力特别强悍,应该是最精锐的骑兵。一口货真价实的鲜血喷出,急火攻心的番将一头栽下。 一番争论,所有人最终只能接受现实,抬上气晕的大将,灰溜溜返回玉龙杰赤城。 头次交手,被蒙古人打一个120比0,卖俏的老太后也绷不住,军情迅速上报胖儿摩诃末。也没真正领略蒙古骑兵的厉害,食言而肥的苏丹照样歌舞升平,搂着如花的众多西域美女继续做起统一东西方的春秋美梦。王子扎兰丁却深谋远虑,开始稳步加强城市防备,厉兵秣马准备迎接蒙古铁骑。 由熟悉路况的兵士带路,大胜的人群穿过谷地,左拐进入一条当地狩猎人通行的窄道。老套路一模一样,派出三路探马,人群缓缓奔行。一直没听见追赶的马蹄声,男子终于安心。一口气吃饱喝足,尽管被干硬的食物噎得直翻白眼,依然放声大笑,“诸位,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我周文龙虽属小人物一个,但恐怕只有我亲眼见过四位君王?”舔去嘴角奶渍,语气不无炫耀,“大汗、屈出律、高昌亦都户,再加上花刺子模的苏丹摩诃末,跟随我周文龙征战,你们有无自豪感?” “驸马爷神勇盖世,堪称天人,臣只能五体投地膜拜……”侍卫头领萧不察斤由衷钦佩,“臣更为佩服的是,驸马爷能屡屡化险为夷,这可不是仅凭兵器能解决的事情。驸马爷的口才臣更望尘莫及,难怪依婷盖赤公主会一见倾心,对驸马爷死心塌地。” 到底年轻,男子不免飘飘然,客气话和俏皮话同时迸出,“公主能看上咱这个穷小子,是我周文龙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能一口气娶下四位君王的公主,那还不得乐疯?”摸摸不太光滑的下巴,一脸遗憾,“只可惜当时太仓促,没能让摩诃末过足瘾,等见到公主,恐怕又得揪耳朵?” 一句话露陷,徒单克宁大笑,“将军,你可真会哄人,上次我说耳朵咋会那么红,敢情被公主揪的……” 王鼎忍俊不住,“将军,你可真逗,瞧瞧那两位……”指指垂头丧气的两名副使,“臣一直纳闷,不就剃个胡须吗?干嘛如丧考妣?” 萧不察斤插话,“将军们有所不知,对于一名虔诚的伊斯兰教徒,被敌人剃去胡须是一种仅次于斩首的严厉惩罚,这点完全不同于其他教派。” 哦,男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名死胖子大发慈悲,为我剃去胡须以便让公主挑选驸马……” 诙谐的语气感染了众大将,一个个兴高采烈,王鼎一脸神秘,“将军,臣有个建议,等以后擒获花刺子模公主,上奏大汗,让大汗赏赐一个,岂不了却一段夙愿?” “别开玩笑,这种事也敢上奏,找死差不多……”男子压低嗓音,“我好几次觐见大汗,据我观察,其人深不可测,而且……贴近耳畔,“而且杀气太重,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他要的只是忠实的走狗,一旦被他察觉怀有异心,此人必死无疑……”轻声警示,“我们当初的所作所为只能烂在自己心里,决不能泄露半句,否则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永远谨记这一点,直到把它带入坟墓。” 默默点头,王鼎暗暗心惊。嘻嘻哈哈中,人群越行越远,只留下一声声或低沉或高亢的大笑,飘散在清冷的夜风中,无处找寻。 按老套路折回,一路上有惊也有险,但众志成城的兵将一一克服所有艰难困阻。近二十天后,昼伏夜行的特使团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成功抵达孔雀河上游。鼓励疲惫的兵将,召开全体人员大会,反复斟酌,男子最后做出决定――继续走铁门关回国。翻越天堑风险太大,万一失足,岂不功亏一篑? 所有高昌侍卫带国宝一样的五名特使隐入河畔的胡杨林深处,由头领萧不察斤负责指挥。男子亲自领队,四员大将随行,将战马藏入峡谷入口的树林,留下明显标志,五人趁夜色徒步摸入大峡谷。黯淡了刀光剑影,峡谷显得分外静谧,头顶上偶尔响起的古怪鸟鸣都能吓人一哆嗦。 相互掩护,五人以蛙跳的方式接近早先被堵塞的地段。示意众将潜伏,男子一个人上前察看,随着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惊心,呼啸的夜风中似乎夹杂着颇具节奏感的呼噜声。有人?乃蛮兵?高昌兵?不敢靠近,伏下静静倾听。间有抱怨声飘出,但一时也分不清敌我,“天气如此寒冷,让我们值守,真……”粗口若有若无,“守了近这么长时间,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怕是白……” 乃蛮兵,应该没错,高昌兵没必要防守,而且也不敢出关,关外几乎都是乃蛮人的天下。唯一的通道被堵,男子焦躁不安。听声音,人数还不少,难得这帮人能一直坚守阵地。沉思一会,暗暗退回潜伏地。轻轻招手,待四名部将围拢,极低的命令简洁明了,“前方堵塞处有乃蛮兵值守,人数估计不会超过20名,我来分派一下任务,一个人至少要对付五个乃蛮兵,而且不得让对方发出声音或者警告,务必一刀毙命……” 皱紧眉头,“完颜止,你充当联络官,一旦我们占领堵塞处,以火光为号,你飞马赶回胡杨林,带所有人进入大峡谷……”思虑一会,“抛去战马辎重,徒步进入,一定保留所有兵器,你先退出峡谷。” 看着人慢慢离去,男子静静等待。估摸人已经退出峡谷,轻轻挥手,“两人一组,轮流上,不得发出任何声响――”到处漆黑一团,凭借勇气和谨慎,四人一步步逼近。踩住王鼎肩膀,男子头一个攀上被冻得硬邦邦的泥石流,看着不远处的帐篷,大气也不敢出。 相互协助,全体人员爬上坚硬的岩体,翻越坑坑洼洼的岩面,蹑手蹑脚溜下近两人高的障碍物。早分工明确,拔出腰刀的四人分头摸向两顶帐篷。 天气太冷,一帮值守的兵将睡得睡,聊天的聊天,放哨的两人更干脆,躲在两间帐篷的空隙处谈论玩过的女人。声音虽低,但分外清晰,“真可惜,那名丰乳肥臀的妇人一直反抗,等办完事都还在挣扎,我当时太激动,一刀给劈成两半,不然还可以让你小子也爽一爽?” 056.穿越烽火台 停了一整天电,刚来,真惨,马上补! 本能偏头,扑空的箭支穿透男子缠头的布巾,在额头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眨眼无影无踪。变故来得太突然,人惊出一脑门细密汗珠。趁第一波攻势暂缓,飞上马背,也无须催促,发狂的战马奋力飞奔。眼看抵达隘路入口,一声悲鸣,再也支撑不住的马儿一头栽倒。早已警惕,在马坠地的一瞬间,人神速脱离马背。头也不回窜入隘路。 脚步如飞,很快穿出泥泞小道,闪入早看好的一块大石后。弯弓搭箭,静等猎物冒头。背后马蹄滚滚,火速赶到的将士按照命令扑向伏击地点。空出的战马被五名使臣驱赶到出口旁的稀疏树林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瞅向隘路入口。 步兵自然追不上马儿,纷纷转回乱成一团的人群,山岗上还击的箭支虽精准,但显然只有一个人。指挥进攻的裨将稳住阵势,命人清出道路,也不等支援的友军,擅自发起进攻,“他们只有六个人,不用怕,上啊――” 057.月夜撩人眼 拼命狂奔,20人头也不回。等进入抛石机射程,冲在最前面的萧不察斤运足中气,“我们是高昌骑兵,护送蒙古特使团返回,快开城门……” 静谧的铁门关顿时沸腾,一至五楼均燃起火光,咋呼声不绝入耳,“有乃蛮兵,上城楼,反击,反击……” 探头观望,指挥首领静听片刻,高声怒吼,“不是乃蛮兵,是返回的蒙古特使团。开城门,预备骑兵队上马,随我杀出城……” 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名使臣几乎累脱力,被彪悍侍卫左右架起,一窝蜂涌向城门。侍卫头领大喝,“快,去支援驸马爷——” 预备骑兵冲出城门,萧不察斤翻身上马,心急如焚,“将士们的性命危在旦夕,上啊——”一百余骑如黑旋风一般奔向山口,杀声震天,“救出驸马爷,杀光乃蛮兵,勇士们,杀呀……” 值守城楼的副头领镇定自若,“全体人员各就各位,准备战斗,辨清敌我,没有命令,不得发射,违令者,斩!” 增援的高昌勇士倏忽即至,人未到,箭雨早已临空,山口瞬间被死神覆盖。冲锋的乃蛮骑兵无遮无挡,在迅猛的打击下,倒下一大片,军士惨叫和马儿嘶鸣将乱哄哄的山口变成死亡地狱。人马塞于道,遍地的箭支和兵器两相交织,现场一片混乱。 压力骤减,周文龙火速收弓,一把抓住地上的梅花枪,“背上所有伤亡将士,撤——”人群在高昌勇士的掩护下逐步撤离山口,等脱离箭支射程,一个个没命飞奔。肩扛手拖带相互搀扶,一帮侍卫群拼尽全力奔向城门,断后的男子一面观望,一面催促掩护的高昌兵,“十人一组,交替撤离,不得让乃蛮兵冲出山口……”左臂隐隐作痛,也来不及查看,咬咬牙,快步追上狼狈的部属。 “驸马爷,快,上马……”一名军士认出男子身份,主动下马,“上呀,驸马爷,啊,您受伤了?” “没事……”递过梅花枪,人飞上马背,“你,跑回去,小心被战马踩踏,快——”看着将士稳步撤离,活动一番左臂,还行,没大碍,可能擦伤。拔箭,耐心等人群逐步回撤,男子最后一个撤离。不顾伤口崩裂,用连珠箭一举射翻最近的敌兵,转头催马狂奔。 飞马进入抛石机射程,内心稍安,一鼓作气靠近城门,还未开口,后方早变成沸腾的地狱。抛石机高速运转,石头不停飞下。追赶的乃蛮兵被迫止步,看着进入城门的人群,一个个气得火冒三丈,但也只能干瞪眼,“撤——” 关闭城门,检查战损,男子暗暗落泪。68名高昌侍卫,轻伤12人,重伤6人,另有4人战死。个个一等一的高手,却还是折在山口下,人悲愤满腔。顺瞭望窗观察潮水般退去的敌兵,恨恨发誓,“尔等禽兽等着,我周文龙不亲手为所有战死的将士报仇,誓不为人——” “啪——”一把箭支被大力折断,低头沉思片刻,“就地包扎伤口,连夜赶回坤闾!” 草草休憩一夜,亲手掩盖战死兵将,把负重伤的侍卫托付给坤闾守军,周文龙率领其余兵将踏上归途。一路上气氛沉闷,原本可安然无恙返回,不料最后功亏一篑,所有将士都心情沉重。王鼎闷闷不乐,徒单克宁长吁短叹,同样负轻伤,仆散忠勇倒兴高采烈,“周将军,看眼下情势,大战已不可避免,我们马上就有立功的大好机会。” “机会?以后的机会多的是,先灭掉西辽,时间估计也不会太短,你们也见到过乃蛮兵的战斗力……”男子郁郁不安,“对比乃蛮兵,蒙古骑兵当然占优势,不过伤亡难免。我周文龙光棍一个,无所谓,早赚回棺材本,但不希望看到我麾下将士伤亡,让那些狗屁战功永远留在君王手中,最好生霉腐朽……” “将军,此话我不赞同……”王鼎插言,“身为男儿,身处乱世就得有所作为,不然只会成为他人刀下之鬼。” “我并非怕死,只是不愿看到杀戮,尤其对平民。两军交战,胜王败寇,即便杀光投降军士,也理所应当,可民众不应该陪葬,嗐——”叹口气,男子转移话题,“王鼎,这些日子过得混混沌沌,不知道春节过去没有?” “应该早就过去,臣也注意过,西域对中原的礼节非常淡漠。或许这里的中原人士形不成气候,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没机会看到,总之,春节至少过去好一段时间……”一脸郁闷,王鼎低下头,“不知道家人如何?会不会遭遇兵祸?” “别想这些,咱到达高昌城后,好好庆祝一番,为春节和我们安然返回喝一杯……”恢复本色,男子看看天气。越往东,气温明显上升,隐隐约约中,一股暖暖的春意将归人包裹,“大家一鼓作气,路上不得停歇,等赶到高昌城,可以好好休憩两日,上呀——” 春暖花开,大地回暖,四处洋溢着春天的讯息。枝头上,花蕾含苞。古道旁,和风拂柳。山岗下,野花怒放。阡陌隙处,田地里,天地间,一片春意盎然,嫣红姹紫。黄了雏儿,青了离雁,绿了柔水,蓝了天堑,橙了古都,融了冰雪,醉了天上人间! 春天是思恋的季节,每一个怀春的少男少女都会为之沉醉,消瘦的依婷盖赤公主也不例外。皇宫庭院内,少女一个人枯坐,恹恹不乐。恼恨雀儿惊扰春梦,弯弓搭箭将叽叽喳喳鸣叫的鸟雀射得魂飞魄散,扔下金弓,托腮冥思苦想。原本丰腴的圆脸蛋也瘦去一小圈,圆脸变成瓜子脸,显得更惹人爱怜。粉嫩小嘴撅得老高,紧盯着情郎送的宝刀,痴痴入神。 “公主,努伊儿回来了……”一帮侍女不敢靠近,小声提醒,生怕惹上无妄之灾。 “啊……”一下子醒神,奔出庭院,少女欣喜若狂,“有驸马爷的消息吗?” 一脸沮丧,贴身侍女老远跪下,“奴婢怕公主担忧,特回来报信,守候的军士依然没有获得任何驸马爷的音讯,奴婢……奴婢马上再回去打探……” 颓然止步,少女再也迈不动脚步,撑着院墙,一颗悸动的心又沉下老底。扭头遥望西方,喃喃自语,“周郎,你到底在哪里?难道你真的做了花刺子模驸马?本宫……本宫不会饶你……本宫要去奏请父王,出兵花刺子模,一定要找到你……” “公主,这种可能几乎……几乎没有……”同样失望的努伊儿低声安慰,“驸马爷奉大汗之命去讨要肇事元凶海儿汗,怎会做他国驸马?奴婢倒怕……怕……”吞吞吐吐不敢明言,“怕花刺子模苏丹一怒之下,将特使团……” 做驸马爷还有点希望,一旦被斩首,连希望都没有,少女跺跺脚,“再敢胡说,本宫先将你斩首。周郎绝不会身故,要么在回归的路上,要么做了花刺子模驸马……”定定神,“再去打探,接不到驸马爷不要回来,本宫……本宫也不想活了……”一日接一日的失望终于击溃脆弱的心灵,捂脸蹲下,人放声大哭,“呜呜……周郎他不要本宫……呜呜呜……” “报,驸马爷已经入城……”飞马报信的侍卫兴高采烈,“公主,驸马爷正赶往皇宫,臣回头去迎接……” 泪花还在飞坠,小脸蛋上已经露出笑容,胡乱抹去泪水,兴奋的少女口不择言,“快,带本宫去,本宫要把他的耳朵揪下来,敢耽搁这么长时间,本宫……本宫今晚上得一直骑他……” 不敢偷笑,努伊儿暗暗擦去眼泪,“公主,奴婢扶您去……” “不用……”甩开伸过来的胳膊,少女喜极而狂,拔脚飞奔,“周郎,我来了……啊——”脚步打滑,摔一个仰八叉。躺在地上哭闹,“本宫不起来……哇……你们把驸马爷揪过来,让他抱本宫回去……哇……” 一帮侍女和侍卫想笑不敢笑,一个个绷著脸,低声请示,“公主,让奴婢扶您起来,好吗?” “不,马上请驸马爷过来……”撒泼撒到底,少女把多日来的思恋和愤懑全部发泄到侍女头上,“愣着干嘛,再不去,本宫杀了你们,嗳哟……”后背让一块土粒硌着,借势侧卧,“本宫等着,还不去——” 如梦方醒,人群如燕子一般飞出庭院,生恐刁蛮公主发飙。 驿馆内,安顿使臣,叮嘱侍卫布防,查看兵将伤势,男子忙得团团转。一大群男男女女涌入,集体跪下,“驸马爷,公主受伤了,请驸马爷赶紧去……” “啊”大吃一惊,男子冲王鼎大喝,“一会请御医帮勇士们疗伤,我去拜见父王和母后……”挥挥手,“快,前面领路——” 轻车熟路入宫,在努伊儿的带领下,男子绕小路直奔公主所在的庭院。推门惶惶而入,焦心加担忧,踏门槛时没注意,人轰然栽倒。面前居然也有一个人躺下,变招神速,人在空中硬生生扭转方向,勉强紧贴地上的人儿仆倒。香风扑面,大脑一阵阵犯迷糊,可怜的周文龙居然晕过去。 突如其来的男人吓坏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少女,等看清模样,骄横和刁蛮全都抛诸脑外,一把搂住,“快,来人,驸马爷晕倒了——” 众侍卫一拥而上,抬好晕倒的驸马爷直奔闺房外。公主和努伊儿同时看清情郎额头和左臂上的包扎物,揪心的感觉迅速蔓延,紧紧跟在后面,少女连声催促,“快,去请御医——” 紧跟的紧跟,转头的转头,人群乱成一片。奔至闺房外,侍卫严格遵守皇家例规,缓缓放下驸马爷,翻脸皮,探鼻息,一个个紧张得汗流浃背。挥挥手,少女跺跺脚,“全都退下,努伊儿,你协助本宫把驸马爷抬进去!” 擦汗而去,一帮侍卫挤眉弄眼,等迈出庭院,方敢小声调笑,“瞧见没,驸马爷今晚恐怕得受罪了,公主还不得……”余下的话谁听谁明白。 “错,上次怕早就那个啥,今晚只不过再谱鸳鸯曲……”值守过宫门的侍卫一脸羡慕,“我那晚当值,亲眼见到驸马爷很晚才出宫门,神色慌张,公主肯定早变成驸马爷的女人,真让人眼馋……” “眼馋?你知道驸马爷都在执行啥任务?”一名熟悉军情的侍卫叹口气,“孤身冒充南院密使见屈出律,还成功逃生,单骑擒获金国元帅完颜衢,此次任务更危险,带蒙古特使团去找花刺子模苏丹索要海儿汗,如今显然脱身,你能做到吗?”幽幽一笑,“你小子若能做到,照样会获得公主的青睐!” 直咂舌头,几名侍卫不住摇头晃脑叹息,再无人吭声。 058.海誓对山盟 思恋如春天猛长的小草,将心田霸占,紧盯着牙床上一动不动的周郎,少女轻轻拭泪。努伊儿也大胆抬头,窥望剃得坑坑洼洼的下巴,既想笑,又欲哭,剧烈跳跃的小心肝随情郎的呼吸而不由自主悸动。谁也没注意谁,两名怀春少女巴巴注视着情郎,连呼吸都变得整齐合一。 缓缓摩挲包扎额头的布片,恍恍惚惚的公主低言软语,“周郎,你很累吗?让婷儿来帮你……”眼圈红肿,深情的眼眸中满含心疼和关爱,“你受伤了,疼不疼?婷儿帮你摸摸……”抚摸被风沙和血雨侵蚀的嘴脸,“还疼吗?婷儿今晚让你骑,好不好嘛?” 背负药箱的白须御医在两名侍女的不停催促下,几乎飞起来,“别……别慌……驸马爷不会有事……”火急火燎奔近公主闺房,老者一头跪下,“公主,驸马爷在哪?” 呼喊声惊醒发痴的两人,少女擦去泪水,“进来,驸马爷在我床上,快替他诊治,周郎一直……一直没苏醒……本宫……本宫急死了……” 放下药箱,望闻听诊一番,反复叩脉,胸有成竹的御医压压手,“公主,别担心,驸马爷并无大碍。他只是因为急火攻心和太过于疲累,再加上流血过多,故而晕倒,休憩一晚上即会苏醒。” “你肯定?”少女一脸不信,“诊断错,本宫会上奏父王,将你问斩!” 反复触摸额头,仔细检查脉搏,老御医惶恐跪下,“臣不敢隐瞒公主,驸马爷确实没大碍,而且,他的身体非常好,安心休憩一晚即会康复大半,臣以人头担保。” “行,本宫相信你……”摆摆手,少女高声吩咐,“努伊儿,赏张御医黄金五十两,另赐玉瓯一对!” “谢公主!”尽管累得半死,连药方也没开,却获得如此厚赏,白须老者大喜过望,“谢谢公主厚赏,驸马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而今一切安好,公主尽可放心。” 搂着玉瓯和黄金,喜滋滋出门,老者赶紧跪下,“臣叩见国王和王后!” “驸马爷身体如何?醒了没有?”亦都户连声发问,“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晕倒?” “驸马爷还没醒,但身体非常健康,劳累带流血再加急火攻心,所以晕倒……”老者一五一十汇报诊断的结果,“臣以为,不宜搬动驸马爷,让他好好休憩一夜,等明天一觉醒来,驸马爷一定会恢复生龙活虎般的朝气。” “哦……”摆摆手,亦都户大步入门,“婷儿,别担心,周将军不会出事……”靠近牙床,仔细查看面色,“御医说得对,周将军呼吸平缓有力,面色也红润,休憩一晚上即可。” “参见父王和母后,儿臣忐忑不安,周郎……将军是摔倒在地上才变成这样,儿臣担心……担心他……”少女一头跪下,眼泪漫出,“儿臣怕他醒不来,呜呜……” “拜见国王,拜见王后!”退到角落跪下,贴身侍女不停叩头。 “婷儿,别怕……”立可敦公主探头观察一会,搂住幽幽啜泣的少女,“能安全返回,说明周将军具有逢凶化吉的本领,一点小事,不会出现大碍……”皱皱眉头,“今晚由努伊儿带两名侍女伺候驸马爷,一旦苏醒,马上派人告知本后……”牵起还在哭泣的刁蛮少女,“别哭了,随本后去休憩。” “母后……”嚎啕大哭,少女变成一个泪人,“儿臣想守候周将军,望母后恩准!” “嗐,还没嫁出去,就忘记母后,你呀……”摸摸一头颤动的小辫子,立可敦公主摆摆手,“国王,走吧,让她们照顾周将军!” 跪在角落里,头也不敢抬,玲珑侍女声音发颤,“恭送国王,恭送王后回宫!” 等人群散去,少女收泪凝望,朦胧的泪眼在脖颈处反复梭巡。轻轻掀开沾血的衣领,一眼看见金锁和玉坠,又忍不住哀哀啜泣,“周郎,你醒醒?别吓婷儿,我怕……怕你醒不来……” “公主,奴婢去准备梳洗水,先替驸马爷换下这身衣物,让他好好休憩,行吗?”到底细心,努伊儿低声请奏。 “行,驸马爷绝对没事,本宫今晚要彻夜看着他……”挥挥手,少女暗自琢磨,一朵红云飞上消瘦的脸蛋。 吩咐外面伺候的侍女找来全套侍卫衣装,一切准备停妥,两人合力先脱下被鲜血浸透的羊袄。生恐碰到左臂处的伤口,从未伺候人的少女急出一头香汗。努伊儿倒轻车熟路,一点点剥下外衣,随着男子身体的裸露部位越来越多,一张脸蛋也越来越红。 沾水细细擦拭脸面,努伊儿按捺住心跳,暗暗近距离欣赏仰慕的情郎。少女更是一眨不眨,两人谁也不做声,一个看,一个忙。俊逸的脸庞恢复往日模样,壮硕的**胸肌在烛火下起伏不定,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少女当仁不让,趁侍女擦洗头部,偷偷摩挲情郎温暖的胸膛。 擦干净头部和上半身,努伊儿早羞红脸。从未如此近距离欣赏一个年轻男子,而且还裸露半身,一颗心早飞出体外,随情郎的呼吸而剧烈跳跃。早看清同时挂在脖颈上的平安符,心里暗自狂喜。指指垂在床外的小腿,“公主,这……这下面也要脱吗?” 没有任何经验,少女也一脸娇羞,咬咬牙,“脱,不脱怎么上床休憩?” 拉香气弥漫的锦被盖住上半身,两人笨手笨脚替男子脱下毡靴,屏气除去厚外裤。谁也不看裆部,但四只眼睛恨不得扑过去,解下开裆裤两侧系带。两人不敢再看,闭眼拉下,轻轻将下半身推入锦被。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煮熟的螃蟹对漫天的彩霞,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任由人折腾,一直未曾好好休憩的男子安静入眠,嘴角微微抽搐,梦里也在会心微笑。压低嗓音,刁蛮公主羞红脸,“伊儿,你帮将军擦擦身子,他身上的气味太浓,恐怕一个多月没洗?” 求之不得,但不能露出半点笑容,玲珑侍女扭扭捏捏,“公主,奴婢没帮男人擦过……下半身……”小脸蛋噌地变红,“将军他……他……”吭吭哧哧说不下去,埋下头等待主人下命令。 一下子急眼,少女低吼,“难道让本宫帮他擦洗吗?他帮本宫擦洗还差不多?”一句话出口,自己也羞得无地自容,扭过头,“快——” 终于能一亲郎泽,而且还是在公主眼皮底下,努伊儿几乎幸福得晕过去。由下至上慢慢擦洗,小脸蛋被红云全部笼罩,连粉颈也殷红欲滴,比公主更饱满的胸部急剧起伏,人羞得抬不起头。仔细擦洗,在幸福中默默享受,侍女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只觉得身体轻飘飘,似乎能飞起来。 勉强摆平,一盆水也变成黑色,玲珑侍女暗自偷笑,“公主,奴婢已擦完,让奴婢来伺候公主入寝……” “不用了,再去端一盆水来,本宫今晚自己伺候自己,去吧!”连语气也变得温柔,少女挥挥手,“不要偷听,否则本宫把你们的耳朵全部割下来给将军下酒——” “奴婢遵命!”已心满意足,侍女悄然退出。 胡乱擦洗,一个如泥鳅一样的美人鱼钻入锦被。想看,怕羞,想摸,怕影响情郎休憩,想说话,无人搭腔。最后只好紧紧贴住情郎受伤的左臂,在无限的向往中沉沉睡去。睡梦中,粉嫩小嘴依然在嗫嚅,“周郎,你终于做了本宫的男人,本宫不会让你去做花刺子模国驸马,哼,本宫比她们漂亮,温柔,多情,哈哈……”一个人自言自语,连夜风也羞得不敢靠近闺房,呼啸着逃往远方。 西线一夜无战事,疲劳至极的男子一觉睡到天亮,一个翻身,将枕旁人压醒。“啊”一声娇呼,两人同时苏醒,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臂的疼痛提醒男子,没做梦,咋,咋身边冒出一头雌虎,还袒身相对?“你……公主……我……我们……”乱糟糟理不清头绪,人晕晕乎乎,狠狠咬自己一口。 “啊”惨叫同时发生,少女也发出惊叫,“周郎,你……你没发病吧?” 发病?估计有可能,会不会是一种幻觉?缓缓伸手,触碰少女额头,“啊”又一声更为凄厉,男子掀开锦被,作势欲跃。门外飘出一大群少女发出的尖叫,“公主,驸马爷,你们没事吧?” 惨,不止一头,还一大群?看清自己模样,闪电般缩回香喷喷的锦被中,牙齿相互叩击,人面无血色,“公主,我……我咋这样……还在……在……在……” 野蛮劲一下子发作,翻身骑上情郎,少女咯咯直笑,“你好大胆,敢轻薄本宫……不……”瞅瞅光溜溜的两人,“欺辱本宫,你可知罪?” 完蛋了,场面简直让人喷血,不能活了,恐怕要被凌迟处死?面如死灰,可怜的周文龙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公主,你先下来,这……这……这样怕不好……” “哼,你昨晚已经把本宫那个了……看你咋办……”得意洋洋,少女翻身而下,“说,以后如何对本宫?” 还能如何?吓白的脸面变成苦瓜,“任由公主处置,我周文龙认栽!”迷迷瞪瞪侧过身体,“公主,我以后唯你马首是瞻,好不好?” “发誓!”一字一顿,少女仿佛一个女王,“跟着本宫说,我周文龙以后绝不做他国驸马,一心一意做高昌驸马,若生二心,让婷儿揪掉我的耳朵,也决无二言!” 乖乖复述,男子大气都不敢出,人哆嗦成一团。偷听的侍女几乎笑破肚皮,一个个挤眉弄眼,暗自偷乐。努伊儿一脸红晕,蹲在窗台下犯痴。 成功达到目的,刁蛮少女喜不自禁,“周郎,我漂亮吗?” 哪敢回头,男子磕磕巴巴,声音如同一名含羞的女子,“漂亮,太漂亮,我……我能下床吗?” “不行,转过来看着本宫……”强行将人扳过去,少女也羞红脸,“说,此生此世,永不变心!” 目光不敢往下看,男子喃喃复述,整个人浑似梦游,“我周文龙,此生此世,永不变心!” 059.难消美人恩 “记住你今日所言,本宫自会为你……为你……”狠狠戳一下情郎额头,贴耳呢喃,“为你生许许多多的儿女,男孩征战四方,女孩也找一个像你一样的霸王!” 还霸王?连霸虫怕也不配?逃生成功,男子火速穿衣,“哧”慌慌张张中戳烂衣袖,一时也顾不上,麻利穿好,“公主,我……我先去给父王和母后请安……” “慢――”得理不饶人,少女褪去青涩,仿佛一夜间真变成妇人,“伺候本宫穿衣……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做本宫的贴身丫鬟?” 惨,被一名女子欺负成这样,还不敢有半句怨言?把柄被人牢牢攥住,男子乖乖入彀。闭眼也不行,非得边流鼻血边一览春光,人变成一个直流哈喇子的色男。等穿好衣装,人也几乎虚脱,“公主,婷儿,以后别……别这样,好吗?”硬拼不行,只能举双手投降,“我……我快崩溃了……想出去先跑一圈……浑身热血沸腾……” “瞧你那德行……”大胜的少女哈哈一笑,“只要乖乖听话,本宫会让你……”贴近耳畔,“让你好好骑……美死你……” 天呀,地呀,真主呀,佛祖呀,你们都得睁睁眼,有这么一位西域霸狮,以后还让不让人活?默默呐喊,脸上还得堆出笑容,“婷儿,记住,我会……”轻咬耳垂,“一生一世对我的婷儿好!” “乖,真乖――”乐得疯疯癫癫,少女贴耳密语,“要不,现在就去骑?” 诱惑人的主意,可惜只能望梅止渴,男子苦笑,指指人影攒动的窗户,“你想让她们把我生吞活剥吗?走吧,一起去给父王和母后请安!” “谁敢――”粉脸变色,少女大大咧咧,“即便当着她们,谁也不敢取笑,否则本宫会割下她们的舌头!” 霸王,真正的霸王,男子暗自叫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上蛮不讲理的西域公主,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让一帮大将取笑,恐怕再也不敢辩解?灰溜溜出门,跟着趾高气扬的霸王龙直奔国王寝宫。 看看红晕未褪的脸蛋和粉颈,立可敦公主轻轻摇头,亦都户也不住摆头,两人默契对笑。 “儿臣给父王和母后请安!”男子头也不敢抬,并头跪下的刁蛮少女偷窥王后,小脸蛋羞得通红,趁两人不注意,偷偷狠掐情郎腰背。 看清小情侣的亲昵动作,亦都户撇嘴大笑,“起来吧,本王即日上奏大汗,为你们请婚。哦,周将军,此行收获如何?花刺子模有何反应?” 谈到军务,男子恢复往日本色,“回父王,战事已不可避免。花刺子模苏丹狂妄自大,悍然将主使巴合剌斩首,儿臣冒险强辩,才死里逃生,两名副使和儿臣被剃去胡须,强行押解出境。以儿臣揣测,大汗不可能忍下如此侮辱,势必血洗花刺子模,生灵涂炭只在须臾之间。但眼下还须荡平西辽,以便扫清障碍,估计等儿臣返回蒙古,大举进攻西辽也就指日可待。” “本王早料到有这一天,周将军,一旦蒙古铁骑决定进攻,你率领坤闾全部守军为本王攻下轮台、曲先、浑八升,此事要抢在蒙古骑兵出击前完成,凯旋消息报回的那一天,本王为全体将士庆功……”亦都户微微一笑,“给你一万兵马,有把握吗?本王自会亲率一万高昌精锐铁骑增援。”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心知肚明的周文龙暗暗苦笑,“谢父王信任,儿臣早有破敌良策,一万兵马足够击破围困铁门关的乃蛮兵。如果能重创此股敌兵,挟余勇高歌猛进,轮台、曲先、浑八升也指日可下。” “豪爽,真铁血悍将一名,本王没有看错你,婷儿也没有看错,哈哈哈……”亦都户踌躇满志,“婷儿,父王知道你早巴不得嫁给周将军,但眼下战事紧急,还需等上一段时日。父王会择日上奏大汗,等大汗赐婚,到时候为你们举行风风光光的大婚典礼。” “父王――”红云满脸的少女羞羞答答低下头,“儿臣任凭父王和母后做主!” “谢父王,谢母后,儿臣必率高昌铁骑夺回丢失的军事重镇,请父王先知会哲别千户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男子心思缜密,缓缓补充纰漏,“进攻西辽,我高昌国势必出兵协助,如此一举两得,哲别千户长应该也不会介意,但务必先说明。让蒙古大军随后,儿臣作为先锋,为大军扫平出关道路。等攻下丢失的重镇,直接派我高昌骑兵驻守,蒙古铁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周将军有勇有谋,婷儿,你终于等到你心目中的英雄,父王为你们高兴,也为我高昌国高兴……”夙愿即将成真,高昌王喜不自禁,“父王今天大摆筵席,为成功脱险的特使团压惊……”瞅瞅惶恐的男子,“本王知道你急于回报大汗,只耽搁一天,明天你自可带特使团返回蒙古,如何?” “谢父王!”瞥瞥偷乐的少女,男子暗自胆寒,“儿臣想今晚就启程,只因军务太紧急……”腰部传来一阵掐痛,张大嘴吸气,扭头低语,“啊,婷儿,别掐,我求饶还不行吗?” “去吧,别当着父王秀恩爱,让你母后笑话……”哈哈一乐,亦都户喜笑颜开,“收敛点,婷儿,周将军确实有紧急军务。以后的日子还长,早日为父王和你母后生一大堆皇孙,父王会在梦中笑醒。” “谢父王,谢母后,儿臣告退!”又得遭罪,男子一脸苦相。 被拽出寝宫,可怜的男人小声哀求,“别,别揪耳朵,婷儿,我好歹也是征西将军,让人看见太丢脸面,啊――” 揪耳朵改为掐胳膊,幸亏衣物厚,男子乖乖随少女返回闺房。一帮侍女忍住笑意,上前叩安,“奴婢给公主和驸马爷请安!” “都走开,本宫和驸马爷说说悄悄话,谁敢偷听,哼哼……”少女乐不可支,“努伊儿,你留下,在门外守候,不得让他人靠近!” “努……努伊儿,你就留在房中伺候公主,我……我回驿馆看看……”冲挡箭牌招手,男子作势欲溜。 “你敢!”耳朵又被揪住,少女粉面含霜,“努伊儿,你留下,看着驸马爷,本宫去驿馆看看特使团,省得驸马爷惦记……”旋风般出门,“不得让驸马爷离开,否则全体处斩!” 房内雌虎一个,房外侍女一群,男子被迫屈服,“努……努伊儿,我昨晚怎么会睡到公主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谁脱下我身上衣物?不会是公主吧?” “奴婢……奴婢和公主把昏倒的驸马爷抬上床……”没有主人,玲珑侍女变得胆大,指指窗口,压低声音,“是奴婢伺候驸马爷入寝,还……还帮您擦洗……擦洗全身……”小脸蛋红透一大半,“奴婢……奴婢爱慕驸马爷,不求贪爱,只希望驸马爷能看在努伊儿一片真心的份上,略施雨露,让奴婢为您怀上麟儿,此生再无遗憾!”机会太难得,索性一口气将心里话倒出,“自见到驸马爷的第一天,奴婢发下重誓,此生不再看其他男人,为驸马爷活,也为驸马爷死!” 惊得目瞪口呆,男子半响没吭声。一个比一个率性,一个比一个大胆,西域女子居然个个如此,真让人吃不消。得,真诚坦露心迹,钟情的少女伤不起,自己只能先做缩头乌龟,“努……努伊儿,我会考虑此事,但千万别让公主知晓,一旦被察觉,你会招来横祸,明白?” “奴婢明白……”人儿喜上眉梢,偷窥窗户,见侍女没观望,趁男子侧脸,悄悄靠近深吻一口,“奴婢心满意足,望驸马爷记住伊儿,伊儿随时恭候驸马爷的恩宠。” 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个个彪悍无敌。偷窥颤动的硕大胸器,男子欲哭无泪。仙儿犹在,如何能容下这么多的红颜?翟姜和月儿恐怕也不是善茬,等返回伊州,还不得把人生吞活剥?逃,唯有逃,才能多活几天,否则迟早会被这帮女人逼疯。瞅准机会,“伊儿,我去办点急事,男人的……” 眨巴眼睛,“别出声,嗯,以后做一名卧底,别让公主把我整得团团转?”偷偷一乐,“不然哪有机会亲近你,对不?” 玲珑心早已明白,羞涩的侍女款款起身,“让奴婢带驸马爷去,皇宫内禁忌颇多,不得擅闯,伊儿……伊儿去服侍驸马爷……” 得,处理个人大事都有娇滴滴的侍女跟着,看来真逃不掉?一屁股坐下,男子直喘粗气。大大方方观察侍女,人暗暗惊叹。身材太棒,比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秀气的圆脸蛋也别具一色,淡妆难掩娇媚。 被情郎看得抬不起头,努伊儿轻声娇嗔,“驸马爷,伊儿虽自惭形秽,但也有勇气面对,伊儿……伊儿还没让男人碰过……驸马爷是伊儿第一个接触的男人……伊儿太幸福……” “本宫回来了,驸马爷还在吗?”得意洋洋,少女推开房门,皱皱眉头,“伊儿,驸马爷是不是想溜?以后帮本宫看住他!” “哪会呢,谁会?你会吗?”冲侍女眨巴眼睛,“能让公主朝思暮想,谁会舍得离去?” “伊儿,你退下!”摆摆手,等人带上房门,少女一脸得意,“本宫已命令驿馆好好安顿特使团,今晚你可以为所欲为,本宫……本宫现在就让你骑……” 腿一软,人差点趴下,“婷儿,别开玩笑,万一……”贴近耳畔,“万一怀上小宝宝,而大汗不赐婚,岂不……岂不害了公主清誉?” 被情郎的善意提醒吓住,少女呐呐自语,“可昨晚……昨晚我们已经那样了……真要怀上……咋办?” 对男欢女爱均一知半解,男子愁眉苦脸,“真不行,我带你……带你私奔,总之我一定负责到底,行吗?” 吧唧亲一口,少女恢复天真的本性,“行,私奔就私奔……”笨手笨脚把男人往床上拖,“快――” 护住衣襟,男子不得不跪下,“公主,别这样,我不想毁掉公主名声,父王和母后也不会同意。” “本宫说了算!”少女一脸蛮横,劈手揪住耳朵,“你敢不听?让你骑都怕,那本宫骑你!”暗自较劲,纠缠的两人在床下打闹,相互偷乐。 “国王请驸马爷赴宴,公主也一并赴席――”门外终于飘出救命的声音。正骑得过瘾,无奈的少女恨恨翻下,戳戳情郎脑门,“今晚让本宫过足瘾,若敢装晕迷,本宫会揪下你的两只耳朵!” 吓得一哆嗦,男子差点控制不住奔涌的尿意,尿湿裤裆险些美梦成真。扣上被扯得乱糟糟的衣装,人如遇大赫,“公主,快走吧,父王和母后怕等急了?” “哼,你逃不脱本宫魔爪,今晚好好洗干净伺候本宫。昨晚太臭,不然……不然本宫早把你吞下肚,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红云乍现,少女懒洋洋起身,“若敢耍花招,小心你的耳朵?” 060.山雨满城楼 大殿内,酒酣耳热,觥筹交错之声盖过喧闹的街市,“为驸马爷和依婷盖赤公主干一杯!”王鼎千户长大刺刺举杯,“承蒙国王和王后赏赐,臣王鼎还没谢恩,今天借花献佛,代全体将士感谢国王,叩谢王后。臣带兵超过十年,从未见过像周将军一样的统兵天才,进退有据,赏罚分明,体恤兵将,敢单身拒敌,尤其口才让人叹服……” 不忘夸耀公主,“臣虽没见过公主,但一路上周将军反反复复念叨,说公主英姿飒爽,文武兼备,也柔婉娇美,连夜间也时常喊出名字。今日一见,果真如仙女下凡,一个阆苑奇葩,一个美玉无暇,此乃天作之合,让我们共同举杯祝贺,干!” “干!”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男子不由得暗暗惊叹。一番话兼顾了所有人,连撒谎也无懈可击,佩服,生姜果真还是老的辣。贴近大将耳畔,“王鼎,你也不赖,话说得滴水不漏,下次再有出使任务,由你去摆平……”瞅瞅大殿上乐不可支的小雌虎,降低嗓音,“今晚务必把我捞出去,理由随便,就说军务太紧急。再耽搁一夜,明天怕见不到我了?” “怎么回事,公主又在刁难?”王鼎兴趣大增,“不摆平了吗?还怕?”挤眉弄眼,语气不无戏谑,“将军,难道连个女人也搞不定?好好伺候公主,让她浑身舒坦,不就天下太平?” “回头……回头再请教……”看看射过来的寒霜,男子一哆嗦,“先救救我,呆在皇宫里只有被揪耳朵的命,也不清楚到底那个没有?反正公主不依不饶,我惨了……”声音微弱,“还不止一个,我真怕出事,万一惹出祸端……” “行,一会看我的,将军不必吭声……”大风大浪中走过,千户长轻笑,“臣回头替将军解惑,留在皇宫中确实不妥。没有任何根基,最好远离君王,伴君如伴虎绝对不假。君王的心思捉摸不定,翻脸只在眨眼之间,将军以后一定谨记!” “谢千户长!”有了主心骨,人底气渐涨,偶尔回应频频抛来的媚眼,埋头安静喝酒。五名使臣也巴不得早日返回,不断用眼神征询主将的意见。暗暗点头,努努嘴,胆寒的男子示意王鼎开腔。 “国王,王后,此行危机重重,全凭周将军带领特使团化险为夷。臣以为不能再耽搁,今晚务必连夜启程,大汗肯定等得不耐烦。军情十万火急,一旦贻误战机,怕谁也担待不起?”抬出终结者,千户长行个鞠躬礼,“请国王和王后恩准臣等辞行?” “千户长所言甚是,本王也早有此意……”撇撇一脸失望的爱女,轻轻摇头,亦都户举起金杯,“喝罢此杯,本王会下令御林军护送特使团上路,来,为所有勇士干杯!” 辞别盛情款待的亦都户和王后,冲隐隐含泪的公主眨巴眼睛,撅撅嘴,以示关爱。如释重负的男子随特使团返回驿馆,收拾兵器,查看伤势。一切无恙,人群浩浩荡荡奔出长街,难免惆怅,失魂落魄的周文龙频频回望。 “驸马爷,等等――”一声娇喝从尘灰中冒出,两名花骨朵一般的少女拼命追赶,“公主还有话要交代――” 众大将一阵哄笑,“将军,小心耳朵,臣等先行!”丢下犯傻的主将,扬长而去。 “婷儿,就不用送了……”飞马奔近,纵身跃下,殷勤的男子伸出手,“公主不必下马,天气寒冷,回去吧……”瞅瞅同样悲悲切切的侍女,一阵大笑,“我会马上赶回,请公主伺候好小辫子,否则,哼哼!” “辫子?你要它干啥?”情郎的话语太贴心,少女转忧为喜,“本宫会日夜守候,守候你这个冤家!” “我要亲手揪一揪小辫子,记住,这头小辫子归我周文龙所有,以后谁也不得擅自做主,我会日日夜夜揪它……”冲玲珑侍女挤挤眼,“你也给我小心一点,如果发现少去一根头发,我把你头上的小辫子也揪光……”暧昧的眼神斜睨吃吃发笑的人儿,“给我好好伺候公主!” “来!把耳朵伸过来……”醒悟的少女大笑,“本宫先揪你!” 飞上马背,男子转头狂奔,夸张的呼救响彻长街,“救命呀,有人要揪驸马爷的耳朵,谁来帮一帮?我出黄金万两,特别声明,公主会加倍赏赐……” 两名少女笑得几乎跌下马,看着远去的情郎背影,郁闷的心情早抛到九霄云外。折回皇宫,一路嘻嘻哈哈,信马由缰,公主痴痴入神,“伊儿,驸马爷是不是特讨人喜欢?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战场上的霸气?” “奴婢不敢妄言,但驸马爷确实顶天立地,也……也非常温柔,对公主一往情深……”谨慎回话,玲珑侍女默默回想。挤眼、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爱语加上暧昧的眼神,一切非常明了,自己在情郎的心中早拥有一席之地。纠结的小脸蛋瞬间阴转多云,娇艳欲滴的花骨朵迎着寒风绽放,香气四溢,静等情郎回首眷顾。 追上还在谈笑自己的一帮大将,周文龙心情大好,“诸位,此行也算不虚,花刺子模国兵将的战斗力也不过尔尔,较之乃蛮兵只在伯仲之间。一旦蒙古大军出击,那名胖苏丹恐怕只有逃亡的命……”恨得咬牙切齿,“居然虐待一国使臣,把我们当叫花子收拾。等踏平花刺子模,我一定要生擒那个死老太婆,狠狠羞辱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哟,将军,这次咋没揪耳朵?”悍将徒单克宁小声调侃,“昨晚想必非常舒坦,将军,你得好好请我们吃一顿?” “哼,你小子也别得意,等我抓到花刺子模公主,你给我乖乖娶过去,让你也尝尝西域女人的厉害……”放声大笑,男子环视众大将,“我们以后的据点就设在伊州大伊玛木府邸,如果在战斗过程中擒获敌方将领的妻女,妻子上交,女儿留下,给各位安个家,如何?” 窥视随行的御林军,放低声音,“据我估计,大汗不会让我们参加南线战事,大家要有心理准备,返回家乡怕难上加难……”语气悲怆,“以我对蒙古骑兵的了解,西辽会做第一个牺牲品,西夏也难逃覆灭命运,金国和我南宋或许撑的时间长一点,但最后或许也会被蒙古人吞灭。原因很简单,蒙古人的战斗力太强悍,而且铁木真的子孙也人才辈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看一眼不声不响的众人,“我正在想办法结交铁木真的四名皇子,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谋得生存空间,至于对象,我会静观其变。从铁木真封我做征西将军却不给兵权判断,他已经起疑心,我以后更需谨慎从事。你们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在战斗中寻找脱身的机会,没有绝对的把握,断不可擅动。一旦反叛,没有足够的实力,马上会被蒙古骑兵淹没,发展自己的力量最关键,明白吗?” 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折服两名千户长,拱拱手,“将军深谋远虑,我等自叹弗如,以后我们得更加小心。” “核心力量不求多,但务必精悍,一个至少顶普通军士二十个,这是我设定的入选标准。你们两个加上耶律迪烈,只要一人能带出一千名这样的勇士,我会率领三千铁骑闯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天地……”确定宏伟目标,男子非常兴奋,“在没达到此目标前,我们要韬光隐晦。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发展绝对忠诚的人选,尽量不用蒙古人,我不相信他们。” 大计已定,一行人恢复往日轻松模样,日夜兼程,三天后赶到伊州。短暂休憩一夜,抽空看望养伤的将士,去伊玛木府邸探视众少女,顺便将家当托付,奔忙的男子如陀螺一般。看过月儿和翟姜,一切的关爱只能埋在心底,也无暇打住,辞别极力挽留的伊玛木大人,在两名红颜的殷殷期盼中又踏上征途。 百户长曷思麦里照例亲率三百精锐骑兵护送,一路疾行,六人特使团五天后到达大翰耳朵。护送的骑兵先行返回,周文龙带五名使臣直奔金怅。怯薛军上上下下早知晓年轻男子的显赫身份以及和头领的亲密关系,搜身也省去,一个个客客气气,“周将军,请,大汗正在怅内等候――” 拔脚欲行,魁梧头领飞奔而至,一把抱起,拼命摇晃,“文龙弟,想死为兄了,这几日一直做噩梦,生怕再也见不到我的兄弟,能看到你安然无恙出现,为兄真……真……”堂堂的蒙古大汉也言辞哽咽,“真为我兄弟自豪……”看看强忍痛楚的小弟,赶紧松手,不好意思轻笑,“是不是受伤?为兄瞧瞧?” “此行虽凶险无比,但有兄长的牵挂,我周文龙不敢死,所以才爬回来拜见兄长……”作势跪下,男子被真切的关心感动,“请受小弟一拜!” “别,为兄承受不起,走――”拽上男子,头领大步奔向金怅。 男子先进入,顿时吓一大跳。怅内除去威严大汗、美髯儒者、神箭哲别,还有好几名不认识的将领。其中一名蓄山羊八字胡、浓眉大眼鹰鼻的中年大汉分外打眼,带翎扁头盔下,一双犀利的眼神盯得人直发毛。 一头跪下,高声上奏,“主使巴合刺身故,臣也没能带回海儿汗,请大汗降罪!” 不动声色,铁木真挥挥手,“赐坐,慢慢说!” 看看周围迫切的目光,屁股都不敢落下,男子大声作答,“花刺子模苏丹不看大汗的亲笔书信,一把扯碎,将主使巴合刺斩首,强行剃去臣和两名副使的胡须,把特使团押解出境。来回的路上当臣等是犯人,最后还派出伪装成乃蛮兵的精锐骑兵企图消灭特使团。臣忍无可忍,设下埋伏,一举歼灭花刺子模骑兵一百多人,我方有伤无亡。在穿越铁门关的遭遇战中,死4人,重伤6名高昌侍卫。” 金怅内一片沉默,急促的呼吸渐渐加重,火山即将爆发。所有的目光齐齐看向一脸悲伤的草原雄狮,现场静默一团。 “大汗,五名使臣还在怅外候命?”男子小心翼翼开口,生恐捅翻火炉。 抬抬手,铁木真示意宣人。“宣特使团入怅!”头领暴雷般宣旨,五名使臣惶惶进入,压根不敢抬头,跪下的两名主使不停叩头,“大汗,花刺子模苏丹太嚣张,主使死得真惨,臣等回天无力。若非周将军能言善辩,臣等早化为他乡冤鬼,没能带回海儿汗,请大汗降罪!” 愤怒终于被引爆,中年大汉霍然而起,“父汗,此事已别无它途,唯有血洗花刺子模,为我大蒙古国冤死的使臣和商队报血海深仇!” 极力压抑的悲伤变成咆哮的冲天一怒,脸色由青转红,最后被黑色笼罩,暴怒的铁木真果断下令,“哲别听令,朕命你带两万骑兵进攻喀什噶尔,务必将屈出律小儿斩首。速不台,术赤听令,各领一万骑兵消灭盘踞在垂河流域的蔑儿乞残部。不荡平西辽全境,不必报捷,全体将士连夜拔营,不得有误!” “尊令,臣告退!”哲别和速不台退出金怅。 铁木真挥挥手,示意充当祭品的使臣退下。叩拜请罪后五人离去,金怅内只剩下草原雄狮父子、儒者和紧张不安的周文龙。 061.大漠硝烟起 “大汗,臣还有一事相求,请大汗恩准?”男子打破沉默,中年大汉转头盯视,脸上阴晴不定。 “说!”铁木真眼皮都没眨一下,“周将军,你也马上折返伊州,回归哲别千户长帐下,着手征西事宜。” 踌躇一会,“臣返回经过高昌国,父王亦都户设宴压惊,席上提出让臣带一万兵马帮蒙古大军扫清入关道路……”男子斟酌一番,“父王也会率领一万骑兵协助我蒙古大军,借助我大军的西征机会,夺回丢失的轮台、曲先和浑八升。但父王正忙于调兵遣将,无暇上奏,故命臣奏请大汗,望大汗恩准?” 事关重大,铁木真迟早会知道,还不如先讨个人情,以免事后被动。男子小声补充,“扫清道路,不劳我蒙古大军一兵一卒,打通铁门关由高昌骑兵独立完成,臣只负责指挥。等击溃围困铁门关的乃蛮兵,我大军即可畅通无阻直入吐鲁番盆地,兵锋直抵喀什噶尔。” “准!”欣赏的目光直视年轻小将,铁木真哈哈大笑,“借朕征西将军帮高昌国夺回军事重镇,这笔买卖都不吃亏,等踏平西辽,朕会论功行赏,赐你虎头金牌一枚,以便宜行事,去吧!” “谢大汗,臣告退!”诚惶诚恐接过怯薛军头领送上的金牌,两边都不得罪的男子放宽心叩拜。 “周将军且慢——”中年大汉出言阻止,“父汗,儿臣请求把周将军调入儿臣麾下,以便一举消灭蔑儿乞残部!” “周将军眼下军务繁杂,无暇分身,此事日后再议……”皱皱眉头,铁木真摆摆手,“都退下,军务紧急,回营准备出征!” 叩拜退出,男子冲一脸忿忿的中年大汉行鞠躬礼,“臣拜见皇子殿下!” “周将军,此行也同路,本王想跟你好好谈谈?”大咧咧直视面前的小将,术赤转忿为笑,“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但末将还有一点小事跟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商谈,望殿下恕罪,请稍等……”男子不忘打听仙儿,冲大汉拱拱手,歉意一笑,“不敢耽搁殿下,末将会很快过来!” “去吧!”瞅着男子背影,术赤低头默想心事。 僻静处,两人默契一笑,“大哥——”瞅准左右无人,周文龙低声相求,“小弟非常挂念仙儿,不知道她近况如何?能否拜托大哥帮小弟打听一下,顺便将我安全返回的消息告知仙儿?” “给,这是公主送给将军的书信,刚才人多眼杂,为兄没拿出……”拍拍肩膀,“将军尽可安心离去,为兄自会转告。哦,大汗已封仙儿为公主,眼下专职伺候孛儿帖皇后。” “谢大哥,殿下还在等候,小弟先去,大哥保重——”收妥书信,男子千恩万谢而去。随长皇子术赤直入军帐,也没时间详谈,一声令下,一万骑兵拔营,融入浩浩荡荡的西征大军。 近四万兵马同时出征,宁静的草原瞬间被轰隆隆的人喊马嘶打破,飙风般飞驰,蒙古大军直奔折罗漫山北麓山口。长皇子术赤的中军帐内,两人正高声攀谈,“周将军,本王查过你的底细,你在蒙古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毫无背景,所以本王有意提携,不知将军是否愿意投靠本王?” 前后左右都是亲信,毫无顾忌的术赤**裸抛出橄榄枝,“本王知道你骁勇无敌,而且做了高昌国驸马,但高昌亦都户小角色一个,他保不了你。父汗也只是瞧在他忠诚的份上,才予以厚赏,但将军若能投靠本王帐下,他日一定飞黄腾达……”脸色突变,“如果不愿意,你会死得很惨!” 与怯薛军头领攀谈的过程中,周文龙早将四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摸清,长皇子因为出身不明而被孤立,是最有可能吸纳自己的靠山之一。微微一笑,男子装出喜不自禁的模样,“殿下,末将其实早有意投靠,但一直没机会,眼下终于能一尝所愿,哪有拒绝的道理……”瞅瞅左右,“殿下,此事最好别暴露,末将愿意做一名卧底,瞅机会笼络兵马,以后可以带人回归皇子帐下?” “这主意不错,本王同意……”放声大笑,术赤将一肚子的郁闷全部发泄,“周将军别担心,这支精锐骑兵上上下下都是本王心腹,谁也不会泄密……”掏出一枚金符,“这是父汗赏赐的宝物,本王交给你,如果有人敢质疑你的行为,尽可出示,告诉他们,你是本王的亲信!” 恭恭敬敬接过,男子暗暗苦笑。怀里都快变成杂货铺,高昌王赏赐的乌金令,大汗赏赐的金符和虎头金牌,眼下又得一枚金符,估计逃命时可以当做暗器,只可惜太昂贵,怕舍不得?左右窥望,人装出紧张的模样,“谢殿下赏识,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为殿下招揽兵马,但以后还须殿下多多美言,别引起大汗误会。” “周将军放心,本王自会择机上奏,把你名正言顺调回……”对男子知根知底,术赤一扫往日颓废,变得意气风发,“本王作为长皇子,最有机会做新汗王。若真有那一天,以周将军的能力,本王会封你做一名万户长,统领最精锐的怯薛军。” “谢过殿下——”眨巴眼睛,男子小声请示,“末将还得去哲别千户长帐下报到,请殿下恕罪……”吞吞吐吐提醒,“以末将的看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王清楚,但请将军谨记,我蒙古人不喜欢背主求荣的奴才,一经察觉,当即处斩……”低声警告,术赤龇牙一笑,“如果以后其他三位皇弟也拉拢将军,切不可变心,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末将明白,请殿下安心,我们中原人也跟蒙古人一样,一旦认定靠山,即会矢志不移——”当万户长不奢望,但有长皇子的庇护,以后发展自己的力量会更轻松一些,男子微微鞠躬,“末将一定牢记殿下教诲,为殿下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行,本王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中原人中奴才不少,但将军显然不同……”招揽到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猛将,术赤心情大好,“去吧,哲别千户长也算忠心耿耿,速不台也一样,可惜都不为本王效力,父汗也不知何时……”意识到不妥,悄然收声。 “殿下保重,末将先去!”纵马脱离,男子几次想掏出书信,但顾忌左右投来的羡慕眼神,没敢擅动。一路上兵马塞于道,触目处只有人影和马蹄声,人被迫不断问路,“请问哲别千户长所在何处?” 能在四万大军中自由驰骋,不是传令兵就是执行特殊军务,领头的先锋官客客气气,“我们隶属速不台千户长帐下,哲别千户长还在前面!” “谢谢!”拍马继续狂追,男子渐去渐远。一名临时抽调出的怯薛军将官认出男子,“刚才那位是大汗敕封的征西将军周文龙,也是高昌国驸马,跟我们的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结拜为异性兄弟。骁勇非凡,我曾有幸见过周将军,为人豪爽,也讲义气,虽不是蒙古人,但也值得崇敬。” 一连串的响亮名号惊得先锋官目瞪口呆,看着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神,“我蒙古大军啥时候添了如此悍将,有机会一定拜交。” “周将军手底下有万户长,千户长多名,百户长以下的将官多如牛毛……”一半吹嘘,一半实情,将官幽幽叹气,“年纪轻轻,就能统领如此多的战将,不得不让我等叹服!” “嗐,但愿此行能再见到周将军,若能跟随他共同杀敌,也不枉从军一场……”先锋官喃喃自语,目光始终追随男子远去的背影。 一路猛追,一路打听,男子终于赶上最先出发的主帅哲别。随大军匆匆而行,两人慢慢闲谈,“周将军,我可不敢随意使唤,眼下大汗非常重视,所有最艰险的任务均交给你,看来以后取代我只须时日……”年纪虽差一大把,但两人俨然忘年交,主帅开起玩笑,“刚才我瞧着长皇子一直在关注你,是不是想夺我所爱?” “哪会,主帅人中龙凤,末将只配当您麾下的一名马夫……”男子极力掩饰,“殿下因为好奇,留末将攀谈几句,别无它途,大家都效命于大汗,谈不上其它……”琢磨一会,“末将已上奏大汗,此行由我率领一万高昌骑兵为蒙古大军开路,先一步打通铁门关。等歼灭围困铁门关的乃蛮骑兵,主帅无需劳神费力,直接率领大军杀入吐鲁番盆地,直取喀什噶尔。末将势必生擒屈出律小儿,献于主帅帐下。” “行,那就劳烦周将军。我们尽快赶到伊州,先召开百户长以上将领会议,由周将军献策,制定出作战方案……”看着自己相中的将领越来越重要,哲别也分外高兴,“大汗下过谕令,不得跟花刺子模国发生摩擦,一旦遭遇,我们要主动撤退。在没有彻底控制西辽前,尽量麻痹花刺子模人,请周将军谨记!” “末将记下,此行据我估计,不会太费神,只是那屈出律小儿行踪诡秘,怕得多耗费一些时日?”男子一脸担忧,“不抓获此人,势必后患无穷,我们也无法复命?” “别担心,此行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要彻底摧毁屈出律的所有藏身地,让他无路可逃……”目光坚定,哲别仰天大笑,“一名失去民心的逆贼,能逃到哪里去?发动所有民众,也要找出他。大汗下过严令,一旦擒获,直接将此人斩首示众,让残余的蔑儿乞部失去精神领袖。” “末将遵令!”一切均在掌控中,男子慢慢安心。摸摸胸怀,按捺住掏出书信的冲动,跟上意气风发的主帅,渐渐消失在滚滚的烟尘下。 大漠风起,蹄声惊落残阳。夜幕下,四万大军马不停蹄,挟风雷之势浩浩荡荡向西,再向西。夜,无人入眠,无论出征的将士,还是刚得知情郎行踪的仙儿公主。 062.凛凛退番将 夜,独倚卧榻,如愿以偿的仙儿依然心事重重。 孛儿帖皇后早已安寝,一直监控自己的怯薛军士也失去踪影,但一股淡淡的忧伤总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身世被查个底朝天,幸亏出身世家,方化险为夷。父亲熊弼博一生堂堂正正,即便身为兵部侍郎也未曾谋过一分私利,至战死时也两袖清风。早早离世的母亲曾做过祈国公主的乳娘,熟谙宫中礼仪,自己才能得晓南宋皇宫事宜。 唯一的弟弟在战乱中失去音讯,不知道此生还能否见面?情郎如笼中猛虎,受制于大汗而疲于奔命,更难见踪影。蓬山虽远,尚且能盼,而今被封为公主,想见情郎,更隔蓬山一万重。珠泪纷下,一半因愁,一半为忧,洇湿青丝,飘飘坠坠入残梦。 一路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男子浑如梦游。混混沌沌跟上疾行的大军,在难耐的煎熬中苦苦思恋。五天的行程,仿佛过去五年,等赶到伊州,人消瘦不少。一张清秀的脸庞变得更为冷峻,炯炯有神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眉宇间充满忧伤。 大军浩浩荡荡入城,军帐内,主帅也发觉不对劲,“周将军,你生病了?要不,请高僧过来替你诊治?” “末将没事,只是一路上苦思良策,故而如此……”淡淡掩饰,男子岔开话题,“末将建议,现在就召开战前会议,制定出详尽策略,为我大军指明进攻方向?” “行,等会议结束,将军去好好休憩一夜,明早你先行,我率大军随后……”摆摆手,恢复悍将本色的主帅高声下令,“请所有百户长以上将领入帐!” 等人群到齐,轻咳一声,哲别压压手掌,“大家肃静,先听听周将军的侦查结果,然后各抒已见,制定出征讨策略!” 掌握第一手军情,男子当仁不让,“我曾深入西辽全境,发现屈出律犯下一个大错误,而且非常致命。他提倡佛教,压迫民众放弃伊斯兰教,此举可以为我利用。我们可以高举信仰自由大旗,让民众自由选择宗教信仰,势必获得他们的拥护。对于此次征讨,目标只锁定屈出律一人,只要有人将其人头献上,我们可以保证对兵民秋毫无犯……” 轻轻点头,主帅慢慢琢磨,众人低声议论,“此举貌似有用,可以瓦解乃蛮兵的斗志,如果辅以霹雳般的打击,攻下西辽势成定局……” 缓口气,男子继续,“在军事上,一定要给乃蛮兵沉重打击,头一战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其全歼。摧其心,夺其志,荡其魂,让他们领略我蒙古铁骑的摧毁性战斗力……”环视一圈,“头战由我率高昌骑兵完成,但依然打蒙古骑兵的名号,以震慑敌人。我估计,最激烈的战斗会在喀什噶尔附近展开,屈出律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会纠集所有乃蛮兵与我们决一死战。至于具体战术,由各位补充,最终主帅定夺,请――” 一屁股坐下,男子不再吭声。百户长曷思麦里大咧咧开腔,“末将愿意领五百精兵直捣喀什噶尔,以闪电般的速度生擒屈出律小儿!” “此举貌似不妥,喀什噶尔附近绝对重兵云集,五百骑兵出击无异于羊入狼群……”人群中站起一员大将,典型的蒙古人相貌,“以末将愚见,我大军只能稳步推进,一点点蚕食乃蛮兵。凡属急于求成,势必会造成严重后果……”见众将纷纷侧目,赶紧补充,“能打下如此大的疆域,即便属于篡权,但也不能指望在短短的时间内将其势力彻底摧毁。” “末将建议,以我蒙古大军的惯用战术,一点点摧毁乃蛮兵的斗志。用肉盾开道,凡敢发一矢抵抗者,均屠城……”人群中又冒出一个屠夫,“用投降的乃蛮兵充当急先锋,尽量减少我大军的伤亡。” 建议一个接一个,有主见的将领纷纷发言,附和者,反驳者,中立者,静观其变者莫衷一是,大帐变成菜市场。热烈的气氛中,男子被淹没,当然也在暗暗倾听。能参加这种高级军事会议,对自己以后的作战策略大有帮助,蒙古人的战术精髓必有其过人之处。斩首行动也好,肉盾出击也罢,即便屠城也是一种战略战术,如何保存自己并击败敌人是根本。 主帅也不参与争辩,只管静静倾听,以便综合将领们提出的建议,制定出最佳作战方案。等所有将领均发表意见,挥挥手,哲别示意暂停,“各位,我来做一个总结。周将军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我们此行其目的就是要摧毁屈出律的老巢,将其从肉体到精神均混灭殆尽,让乃蛮兵失去向心力。方案如下,以瓦解兵民的抵抗力为主,辅以迅雷般的军事打击,两条路同时进行,避免跟乃蛮兵血拼。不求一朝一夕击溃,以稳健步伐向喀什噶尔逼近,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 摄人心魄的眼神环视众大将,“曷思麦里听令,本帅命你带两千精兵作为先锋,辅助周将军打通入关道路,等攻下浑八升,分一千骑兵交给周将军,以左右两翼相互策应,做试探性进攻,不得冒进,违令者,斩!” 歇口气,“郭朵儿伯台听令,率领两千精锐跟在周将军和曷思麦里后面,作为援兵,一旦前军出现危险,随时驰援,抗令者,斩!伯颜帖木儿听令,率领五千铁骑随后,等前军稳住战事,你军出击,以最快速度进抵垂河,切断屈出律和蔑儿乞残部的联络通道。若遭遇抵抗,向速不台千户长所在方向靠拢。” 环视一圈,“所有将领记住,安排专人负责宣传我们的宗教政策,要让西辽所有兵民均知晓我大军提倡宗教信仰自由,我们此行也只为征讨屈出律一人。凡抵抗者,一律杀无赦,本帅带中军作为各位将领的强大后盾,我们的目标――喀什噶尔,锁定的人――屈出律,散会!明日一早大军逐步开拔!” 终于获得解放,男子告退后直奔军营。召集将领,众人纷纷围上,七嘴八舌询问,“将军,大军是否即日开拔?” “王鼎、徒单克宁和耶律迪烈明早随我出征,赶赴铁门关指挥作战。其余将士在万户长的带领下随先锋官曷思麦里跟上,等我们先歼灭围困铁门关的乃蛮兵,出关后入列,请万户长连夜准备出征事宜,不得有误!”简短下令,男子拱拱手,“我去伊玛木府邸看看,大家各自安排相关事项,不得疏漏,务必安顿好重伤将士。” “将军请!”大战在即,万户长土拓儿满脸堆笑,“末将会连夜安排!” 冲三位心腹眨巴眼睛,男子大步出门。提枪上白龙马,直奔府邸,掏出虎头金牌,一路上故意招摇,以警示满城蒙古军士,“任何人不得擅闯伊玛木府邸,请相互转告,否则本将定斩不饶――” 见御赐金牌如见大汗,巡逻的兵众纷纷跪下,低声相互打听,“这谁?这么嚣张?” “惹不起的角色,能持有虎头金牌,可以先斩后奏,别自讨苦吃……”没认出男子身份,但知道惹不得,将领们只能恭送男子扬长而去。 等进入府邸所在的长街,男子大吃一惊。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府门,正在高声叫嚣,“你们让不让?再敢不让我们要杀进去了?” “尔敢,这里是征西将军府邸,也是高昌国驸马的宅院,擅闯者一律斩无赦……”大声抗辩,负责守护的轻伤兵士惶惶不安,势单力孤,只能用诈唬吓退番兵。 “这里是伊州,征西将军不可能在这拥有宅院,高昌国驸马怎会看中这种地方?别听这群降兵胡说……”看清院落中大群如花少女,领头的裨将大声鼓噪,“他们想独吞,上啊……” 飞马赶到,男子霹雳般怒吼,“谁敢放肆,入府门一步者,力斩不饶――”跃下马,用长枪开路,“全部滚开,我是征西将军周文龙,这是大汗御赐的虎头金牌,跪下,否则当场诛杀!” 凛然气势镇住躁动的番兵,看清金牌,一个个相继跪倒。裨将仓惶转头,正欲诘问,被长枪狠狠拍上肩膀。扑通一声跪下,人疼得龇牙咧嘴。 “你属于哪位将领手下?让你的上司过来……”冷冷发问,男子冲麾下兵士挥挥手,“去,牵马……”将金牌凑近,“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点,我现在就可以将你直接斩杀,服不服?” 只看清上面的“便宜行事”四个汉字,裨将早已魂飞魄散,不顾肩胛骨剧痛,连连叩头,“末将有眼无珠,冲撞将军,请手下留情!” 漠视一圈头也不敢抬的番兵,男子高声警告,“今晚念在尔等不知情的份上,本将不予追究,否则我会上告到哲别千户长那,连你们的头领也难辞其咎。大战在即,居然还有心思闲逛,全部给我滚!” “将军教训得对,我们……我们也只是担心这座宅院里有奸细……所以……所以……”吭吭哧哧狡辩,裨将暗暗摆手,示意赶紧溜。 也懒得废话,男子挥舞长枪,“转告每一队巡逻的军士,以后不得进入这条长街,敢靠近者,一律就地正法,此事我会上报给哲别千户长,滚!” 门口的伊玛木大人早吓得脸色发青,躲在军士后瑟瑟发抖。看男子震慑全场,方才探头,“将军,将军――” “给,拿着,以后再有人擅闯,请大人直接出示此金牌,蒙古兵自会退去……”递过护身符,男子微微一笑,“大人,我明日要出征,有一批重伤将士会入住,一来可以安心静养,二来为大人守护府邸,不知您意下如何?” 颤颤巍巍接过金牌,伊玛木惊魂未定,“将军,今晚请别走,小民早替将军安排好房间。等明日将士们入住,府内所有人员才能安心?” 也罢,如今城内番兵颇众,万一再出现意外,可后悔莫及?男子略一思虑,点点头,“行,那就多劳烦大人……”长枪交给值守府门的军士,掏出金符,“今晚你们三人轮流值守,若遇盘查,出示兵符。等明日回去后叮嘱重伤将士,告诉所有兵众,这座府邸是征西将军和驸马爷的宅院,敢擅闯者,斩!” 063.陷身温柔乡 简短寒暄,疲惫的男子昏昏欲睡,伊玛木赶紧招呼家丁,“来,带将军回房,准备洗浴器具,快——” “谢大人,我这几日一直没有睡个好觉,急欲休憩,请大人见谅!”也不推辞,男子自随家丁离开大厅,直奔后花园。 “去,把夫人请出来!”早恢复镇定的伊玛木暗暗琢磨,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挥手令所有家丁退下,只留下最信任的管家,伊玛木静等夫人入厅。两厢坐定,夫妻俩小声攀谈,“我决定让月儿和翟姜今晚就去伺候将军,夫人觉得如何?”伊玛木悄然一笑,“机会太难得,周将军明早即会启程,错过了今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可周将军会同意吗?”老夫人隐隐担心,“周将军可是高昌国驸马,这样安排是否显得太唐突?” “同意?真若让周将军同意,天山雪莲都怕要枯萎,月儿的青春年华也会荒废?”不住摇头,老者目光坚定,“我早派人打听过,此次蒙古人是去征讨屈出律,时间怕得一年半载。等周将军返回,还不清楚要到何年何月,月儿才能获得将军宠幸?” “那?让月儿一个人去?”老夫人也觉得有道理,但多少有些担心,“万一周将军不同意,也不开门,岂不白费一番工夫?” “不,两人同时进去……”得意一笑,老者轻声解惑,“我已安排好一切,周将军所在的房间设有暗门,她们两人可以悄无声息直抵卧榻……”继续解释,“翟姜先一步跟上将军,早心有灵犀。我特意安排两人同时进去,也是为月儿着想,将军应该不会拒绝翟姜,这样月儿也会名正言顺获得宠幸。让她们两人共同伺候将军,若能同时受孕最好,万一不能,随便哪一个能为将军生下鳞子,我们也可安心。” 连连点头,老夫人依然担心,“但周将军能答应吗?而且,会不会累垮他?明早可要出征?” “你傻呀,让月儿和翟姜……”贴近耳畔,老者出起馊主意,“先脱去所有衣装,再悄悄钻入被褥,周将军不就无法拒绝吗?”悄笑一声,“你难道没看见周将军的体魄,宠幸月儿和翟姜肯定没问题,如此年轻,身体正处于巅峰状态,只怕还不够?” “你……”戳戳老者额头,老夫人也羞红脸,“尽出馊主意,万一月儿和翟姜不同意呢?” “不同意?我瞅着那眼神,两人早心有所属……”老者哈哈大笑,“月儿的秉性我能不知道吗?一颗心早飞到周将军身上,至于翟姜,会一万个愿意……”挤挤眼,“我早安排好另一出大戏,等周将军沐浴完,让月儿端上一杯葡萄酒,那里面加入我们西域独有的**,这样可确保万无一失。” “周将军怕要累惨?嗐……”老夫人幽幽长叹,“但为了月儿,也只能出此下策。” 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男子只觉得周身舒泰,伤口愈合良好,一切畅快之至。梳洗完毕,穿上内衣,在卧榻上四处翻寻。找出书信,舒舒服服躺下,凑近深吸一口气,让一股淡淡的清香游遍五脏六腑。轻轻展开,细细品读,“周将军,当日一别,至今无讯,回思昔日金戈铁马,甚为感慨,和诗一首略表敬意——我歌我徘徊,心欲撼东海,归来两相重,君恩绝塞外。愿擎梨花枪,共赴断头台,白裙笑苍生,头向临安埋,仙儿敬上。” 逐字逐句细细品鉴,男子眉开眼笑。藏头诗,语义非常明了——我心归君,愿共白头!看来不仅仅是凤求凰,而是一对苦命鸳鸯。反复咏读,心情由喜转忧。一个普通先锋官和一个大宋民女本鱼尾簁簁,无须费神求偶,但而今贵为将军和公主,自己还做了高昌国驸马,如何能再娶一位公主? 愁肠百结,人长吁短叹,战事频频,即便侥幸存活,又如何去一诉衷肠?相见难,难以上青天。唉声叹气,一遍遍默念和诗,男子只觉得一股郁闷慢慢蔓延全身,人如坠冰窟。天寒衣薄,下意识缩入被褥,就着烛火,将书信翻过来倒过去几乎背熟。 夜深人静,门外飘出一声嘤咛,“将军,妾身月儿,请开开门?” 静听一会,男子收妥书信,“请问何事?我明日还需出征,很想休憩!” “不敢叨扰将军,但父亲命我替将军送来一杯葡萄酒,说是怕明日太急,不能为将军践行。故让月儿先一步奉上,以免留下遗憾?”严格按照交代的说辞应对,激动的少女几乎颠翻盘中美酒。 “这怕不太妥当,我已经睡下。请转告大人,我周文龙已经心领,这杯酒等我凯旋之日再喝不迟!”夜太深,孤男寡女得避嫌,男子沉稳作答,“谢谢你,请回吧!” “不行,父亲亲**代,这杯酒将军务必喝下。因为此一去,怕得一年半载才能回转,能为将军践行,是月儿的荣耀,请千万不要拒绝……”早料到男子这招,少女微微一笑,“将军别担心,月儿不是孤身一人,旁边还有家丁。” 盛情难却,男子无奈起身,麻利穿好衣装,拉开房门,“请——” 一杯酒而已,用得着如此隆重吗?看着门外大群跪下的家丁,男子颇感不安,“别这样,都起来,我……我喝!” 暗自窃喜,少女不动声色,“将军明日即要出征,漫漫征途也不知何日能再见到将军,月儿……月儿……”一把扯下粉嫩脖颈上悬挂的玉佩,“此物出自中原,送给将军,它会保佑将军平安归来。” 惨,脖颈上得挂满零零碎碎的小物什,当暗器舍不得,一旦漏风,只会让一帮大将嘲笑?拒绝,怕更不敢?瞅瞅期盼的如水秋眸,男子只能咬牙接过,“月儿,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但我……我怕辜负……”低下头,不敢再看投过来的火辣辣眼神,呐呐辩解,“我……我只一个人,怕……怕……怕厚此薄彼,而且……而且……”也说不明白,索性装乌龟。 暗自偷乐,少女大大方方劝酒,“饮罢此杯,将军会无往而不胜。横扫西辽,为所有穆斯林出一口恶气,请——” 毒药也得喝,难得伊玛木一番真情,以后还得靠他照顾将士,男子端起酒杯。琥珀色泽的葡萄酒在烛火下微微晃动,泛出一股神秘的香味,毫不怀疑,人一饮而尽,“谢伊玛木,谢月儿,我会一展所长,扫平西辽,亲手擒获屈出律,为所有穆斯林报仇!” “月儿告退,将军安心休憩!”摆摆手,成功达到目的的少女轻轻退出,顺手带上房门。 入嘴的葡萄酒似乎带一点怪怪的香味,男子摇摇头。或许孤陋寡闻,对葡萄酒一知半解,可不能辜负伊玛木一番好意?舔去嘴角酒渍,人意犹未尽。葡萄酒确实好喝,但事后有点上头,不过对睡眠颇有帮助。关紧门闩,折回卧榻,麻利脱去衣装,一头钻入被窝。 自幼喜欢裸睡,但身处陌生环境,考虑片刻,还是留下内裤。抽出书信,静静闲看,大脑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间,疲劳之极的男子进入梦乡。枕旁,信笺悄悄滑下指间,陪伴思念在寂寞的夜里轻轻颤抖。逐香而至,头侧向信笺,睡梦中的男子不住咂巴嘴唇。葡萄酒的味道太棒,一小杯根本无济于事,但也只能在梦中过瘾。 紧邻后花园的香闺内,老夫人正在密授绝招,两名少女羞红脸,“将军应该已入梦,你们一会悄悄从暗门进入,别闹出任何声响。等靠近,千万不得惊醒将军,在床边褪去罗衫。别害羞,要想博得驸马爷的垂青,就得付出代价……”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要太主动,任由将军选择,两人不得争宠。如果将军熟睡,也不要惊醒他,万一惹恼,你们会前功尽弃。” “月儿,你出去看看天色!”支走娇娇宝贝,老夫人作势欲跪,“翟姜,你也看得出来……” “夫人千万别这样……”抢上一步托住胳膊,翟姜一脸惶恐,“奴婢幸蒙伊玛木和夫人收留,视翟姜为己出,如何能让夫人如此?”轻轻跪倒,“如果翟姜能获得周将军宠幸,一定不会忘记夫人和伊玛木的大恩大德。” “你先一步获得将军青睐,如果此夜能与月儿同时得到将军宠幸,请以后善待我的月儿。我与大人视你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和月儿也情同姐妹,请以后相互关照,共同伺候将军,不得争宠?”老夫人一口气讲完心里话,方勉强心安,“我说这话的用意是要让你们明白,依婷盖赤公主才是正室,你们只是妾,不可奢望,好好伺候将军……” 歇口气,“大人专程请多名相士偷偷看过将军,相士们众口一词,说将军有王者之气,他日会登大宝。所以你们要有耐心,谁能熬到最后,谁就可以当上正宫娘娘。不过请永远记住,无论能否当上,你和月儿都是亲生姐妹,不得相互压轧,更不能嫉妒……” 少女飞入房间,大声嚷嚷,“天色……” “别,小心惊醒将军……”老夫人一脸紧张,“一会记得脱干净,分左右进去,任由将军选择——” 喜上眉梢,但又娇羞难耐,两名少女扭扭捏捏辞别,“我们去了——” 摆摆手,老夫人一乐,“不管将军如何,不得吭声,也不得抗拒,去吧!” 相互扮个鬼脸,两人吃吃发笑,蹑手蹑脚进入男子所在房舍的隔间。无声无息拉开暗门,大气也不敢出,窥望一番,相互用手势壮胆,如狸猫一般靠近卧榻。烛泪陪人流淌相思,摇曳的烛火下,男子尚自沉睡,但粗重的喘息揭示药已经发挥作用。 眨巴眼睛,两人同时褪衣,轻解罗衫,任由冰清玉洁的肌肤暴露在烛火下。一左一右分次钻入被窝,头脸颈脖羞得如三月的桃花,一双手无处可去,只能垂下。也不敢太靠近,拼命嗅闻,两人如羔羊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未知的梦。或美满,或失望,或漫漫无期。 064.傻妞陪傻蛋 室外夜风呼啸,室内炭炉飘暖,被窝中,熟睡的男子被两个比炭火更温暖的尤物包围。呼吸也随着药物发挥作用而变得急促,即便睡梦中,一股喷薄欲出的暖意由丹田直达胸腔,最后涌上头顶。脸庞赤红如血,额头黵印在飘曳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清晰,仿佛猛虎额头的王印,让人望之生畏。 既恐慌,又害羞,更无限期待,手足无措的两名少女一动也不敢动。随着一声“嗳——”,男子微微转动身体,侧卧变为仰躺,双手依然搭上小腹,皱紧眉宇,却半晌无音。连续熬夜,人太疲惫,药物虽有效,但一时半刻也击不退浓浓的困意。难耐的沉默后,嘴唇嗫嚅,“仙儿,仙儿,婷儿,翟姜,月儿,伊儿,我……我该如何为好?”嘟囔一会,翻个身,手搭上嫩滑臀部,又沉沉睡去。 芳心骤乱,首先中招的月儿吓得一哆嗦,但马上醒悟。小手试探性触碰情郎胸膛,见无反应,轻轻摩挲,如猫咪一样缩入男子胸腹下,静静享受安全感十足的呵护。翟姜更不敢擅动,见情郎又睡去,方敢一点点贴近,把温暖肆意挥洒。虽谨记老夫人教诲,但多少有些把握不住尺寸,整个身体渐渐贴上情郎后背。 夜色阑珊,寒风带上思念,四处游荡。欲一窥究竟,但苦于门窗紧闭,只能在院落里大发牢骚,闹出一些不入流的吚吚呜呜声响。室内卧榻中,貌似即将爆发的场面却没发生多大变化,但情势略有改观。月儿完全拱入情郎怀中,在因疲惫而发出的微鼾声中不知不觉睡去。背后的翟姜贴紧情郎,两人俨然同向而卧的夫妻,左手非常自然搭上腰部,鼻尖紧贴金锁,在难耐的等待中也悠悠睡熟。 一股燥热渐渐弥漫全身,前后均有人,而且滚烫十足,男子被体内奔涌的躁动惊醒。迷迷瞪瞪中试图翻身,却压根不管用,前有狼后有虎,自己被牢牢卡在中间。睡得迷迷糊糊,也不清楚发生何事,本能上下摸索。咦,柔软嫩滑,还暖意融融,什么东东? 一瞬间醒神,人吓得面无血色。皇宫?难道又回到皇宫?婷儿?是婷儿?疑疑惑惑回想,也没敢动,生恐惊醒怀中的小猫咪。眨巴眼睛,让发木的大脑尽快恢复正常,继续胆战心惊探索。不对,昨晚明明暂住伊玛木府,婷儿怎会出现?一时大惊,“谁?”快速翻身试图脱离是非之地。 不动倒还天下太平,一动则惹出娇呼一片,“啊——”用力过猛,人一下子骑上背后的精赤美人鱼。“啊——”一声惨叫,男子反应神速,一把扯下被褥,“谁?敢暗算本将,找死——”扬起拳头,作势痛击。灯架上的烛火被劲风扑熄,室内彻底陷入黑暗。借助短暂光明,男子认出身下尤物,“你……你是翟姜?我……我……我咋……咋……” 骑在光溜溜的美人鱼身上,还气势汹汹,周文龙马上醒悟,“你……你怎么在这?” 被褥飞出老远,三人一下子冻得直哆嗦,黑暗中也分不清方向,男子被迫翻下,“别……别动,我去找被褥——”浑浑噩噩下床,凭借残存的记忆,光着脚丫在地上到处摸索。重新铺好被褥,战战兢兢绕过床头,稀里糊涂钻入被窝,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你……你们……我……”胡乱伸出的双手碰上两团火烫之物,“这……这是……”赶紧缩回,“翟姜,这到底咋……咋……” “月儿……月儿给将军请安……”身下飘出熟悉的嗓音,“将军,好……好沉,压得……压得月儿喘不过气……” 天呀,这到底咋一回事?卧榻中怎么到处出现尤物?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跑,冻死人,不跑,无处可去。急眼之下,按住身下滑溜溜的人鱼,如丧家之犬退往另一头,“别……别跟上来……我……我要……要……”能如何?两个人见人爱,鬼见鬼愁的精赤美人鱼跟自己同处一个被窝,张扬出去只怕会惹出滔天大祸? 惶惶掉头,可怜的男子揪紧被褥,“别过来,别过来,我……我在做梦吗?” 不提醒倒好,一提醒,两人竟然穷追不舍。纷纷掉头,从两翼包抄而上,距离太短,没容男子想出应对之策,眨眼间已波临城下。左右贴身护卫,黑暗中笑靥如花,“将军,让我们来伺候您……”月儿胆大无比,索性揪住情郎胳膊,“月儿先来,翟姜姐姐,你稍安勿躁,一会轮到你……” 再不吭声,怕要出大事?男子迅速摁住左右肩膀,“停,都别动,先说说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这……这门闩不关着吗?你们……你们打哪冒出来的?哦,还有,这是谁的主意?” 力量奇大无比,两名挣扎的美人鱼乖乖就范,躁动的被窝内也渐渐恢复热气。一左一右侧卧的美人鱼一脸幸福,同时出手,摩挲情郎壮硕胸肌,嘴里轻声呢喃,“我们从暗门进入,大人和老夫人共同商量,让我们今夜好好伺候将军。此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将军身影,请让我们……让我们……”羞得无地自容,姐妹花在暗黑中吃吃傻笑,“将军,我们都只爱您一个,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看其他男人,请……请将军随意挑选,好吗?” 惨,比皇宫中还要惨。跟婷儿好歹还有婚约,这两人可是无名无份,还一同上?鼻腔内隐隐冒出不明液体,男子口干舌燥,体内的燥热越来越厉害,人也轻轻发颤。闭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月儿,翟姜,请听我一言,你们真的喜欢我吗?” 异口同声,回答干干脆脆,“喜欢,自见面的第一天就认定非将军不嫁。” “好,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我周文龙一定会娶你们,而且同时娶,好吗?”逐字逐句斟酌词语,男子生怕天下大乱,“都不要乱动,我们好好说话……”话虽冠冕堂皇,但某些小部件不听主人使唤,暗暗昂首窥探左右。尽全力压制喷涌而出的燥热,人憋得脸红脖子粗,喘息时见粗重,“既然喜欢我,以后当然包括现在就得听我的,同意吗?” “一切但凭将军……”黑暗中谁也看清谁,但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心灵的悸动。月儿倚仗在自己家中,当仁不让,“请让月儿先伺候将军,翟姜姐姐不会嫉妒,对吧?” “不会,我们情同姐妹,怎会嫉妒?”做情郎爱妾势成定局,翟姜喜不自禁,“将军是翟姜的恩人,只要能伺候将军,翟姜别无他念。” “行,按我们中原礼制,得明媒正娶,不能如此苟且……”男子拼力压抑欲望,“等我凯旋,先迎娶公主,随后会娶你们……”急赤白脸发誓,“如果公主不同意,我也会坚持到底,总之我一定负责。但现在得听我的,马上穿衣离去,否则我会翻脸,以后再也不回伊州!” 被情郎斩钉截铁的话语吓住,两人不再动弹,“可……可月儿想伺候将军,月儿……月儿想为将军留下血脉,让他陪伴月儿?” “我们不已经在一起吗?”未经人事的男子以为生米早煮成熟饭,“我明日还要出征,必须保存体力,既然喜欢我,得学会心疼……”松开肩膀,缓缓摩挲两人脸蛋,“你们早做了我周文龙的夫人,请节制,好吗?” 老夫人也没明言如何才算伺候,懵懵懂懂的月儿和翟姜连连点头,“好,那让我们多伺候将军一会?” 要求不过分,男子也没坚持,“行,但不要乱动,我……我很疲惫,想睡一会,你们也快睡。” 一触即燃的战火终于平息,默念和诗和摩挲金锁玉坠,男子勉强压下喷涌的欲望,在无奈中昏昏睡去。两个美人鱼心满意足,搂紧情郎,一同进入梦乡。被窝中春光满席,可怜的男子却不知道如何享受,翻倒的烛泪也在幽幽叹息,冰冷的寒气包裹住卧榻,一缕亮光从暗门处飘出。 举着烛火,老夫人独自偷听。暗门设计得严丝合缝,呢喃之语也没听明白,但一直没见姐妹俩出门,计划显然成功。暗暗偷笑,老夫人颤颤巍巍转回卧室。伊玛木急不可耐,“怎么样?有没有……”看出眉梢间露出的微笑,不由得击掌喝彩,“周将军真厉害,以一对二也绰绰有余,不愧为登上大宝之王者……” “小点声,别惊动小夫妻……”老夫人一脸不满,“激动啥?将军既然能慑服依婷盖赤公主,还对付不了月儿和翟姜吗?去——”打掉伸过来的手掌,脸一红,“老不正经……” 夜风席卷伊州大地,凛冽的春意在蒙古大军的践踏下,变得支离破碎。天刚蒙蒙亮,准备出征的将士早早起床,检查辎重和装备,一个个忙忙碌碌。 “乖乖,笑一个……”先帮两条美人鱼穿内衣,男子不顾鼻血直冒,低声逗弄,“安心等我凯旋,以后好好伺候老夫人和伊玛木大人,这座府邸就是我们的安乐窝,等生下小宝宝,记得派人报信,嗯?” 一夜的袒身相拥,姐妹花早把情郎当成生命中最为信赖的人,粉脸通红,“将军,请记住我们,若能帮将军生下麟儿,一定派人告知将军。” 耐心整理美人鱼衣装,下床麻利替自己穿好,顺手藏好书信和玉佩。逐一搂抱姐妹花,在额头印上深深一吻,男子贴耳私语,“这次军务紧急,没能尽兴,等我回转,再……嗯……”话语谁听谁脸红,月儿大胆回吻,“唔……将军,勿忘月儿的一片真情……” “翟姜叩谢将军厚爱……”眼圈一红,娇滴滴的人儿轻轻跪下,“将军之恩情,翟姜没齿难忘,以后请让翟姜好好伺候……” 一个大胆,一个含蓄,一个热烈,一个深沉,男子百感交集,一把搂起,顺势抱住另一个,“都是我周文龙的乖乖,以后要相互关爱,唔……唔……”分别深吻,“别担心,你们的男人是最棒的那一个!” 依依不舍凝视一会,男子毅然放下,“昨晚你们也没好好休憩,请安后赶紧再去睡,我先去——” 出门直奔大厅,一口喝干早准备好的践行酒,“谢伊玛木大人,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周文龙的家,告辞!”潇洒出门,提枪跃马,大喝一声,“出征——” 卧榻旁,坐下的姐妹花痴痴回想,老夫人火急火燎进门,把两人拽入内间,“将军昨晚如何对你们?有没有……”贴近姐妹花耳畔,低声询问细节。等姐妹吭吭哧哧说明白,老人气得差点晕倒,“将军根本没有宠幸你们,那样怎么会怀孕?怪我,怪我没有说明白……” 跌跌撞撞赶到前厅,将不幸的消息告知,一脸得意的伊玛木大吃一惊,“啊,这对傻姐妹呀,怎如此糊涂?你……你难道没有告诉月儿,如何才能怀孕吗?” “怎么告诉?”老夫人也气得眼泪汪汪,“难道要亲口说出具体细节吗?将军不主动,难不成让月儿和翟姜霸王硬上弓?” 相互指责,夫妻俩急得团团转,吵闹声惊动姐妹花。月儿将哭泣的母亲拽往后院僻静处,“母亲,您也别急,据月儿观察,周将军似乎也不懂。他……他已经发下誓,一定同时娶我和翟姜姐姐,在被窝中称呼我们为……乖乖……”红晕满脸,扭扭捏捏低语,“将军也……也摸遍……月儿的上上下下……” 恍然大悟,老夫人破涕为笑,“这样还差不多,嗐,周将军居然不知道如何享乐,你们可真幸运,遇到一个极品男人。哈哈,月儿,下次一定要主动,别只打雷不下雨?” “月儿……月儿知道如何去做……”瞅瞅同样傻笑的翟姜,少女扑哧一笑,姐妹花同时奔回房。关上房门,相互挠痒痒,“羞—羞—羞,昨晚谁在流口水?” “是月儿妹妹……是翟姜姐姐……”嬉闹的姐妹花滚上床,拼命嗅闻情郎留下的淡淡气味,“周郎太可爱,下次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他,让他乐而忘返……” 声音飘出窗棂,被风儿带往远方。夜,隐去,光明,闪亮登场,大军,井然有序逐批离开伊州。自此,西辽将陷入腥风血雨中,无人知道结果,唯有胜者为王。 065.再入虎狼穴 城西大道,烟尘滚滚,蹄声雷动,率先出城的四人扬鞭纵马,向西一路狂奔而去。男子一马当先,特意让冷风吹凉发烧的脸庞。体内的燥热无处发泄,最后一股脑涌上头顶,没戴头盔,几乎燃烧的发梢冒出腾腾热气。面具遮脸,将不断变化的古怪表情掩盖。 “将军,昨晚末将一直纳闷,您怎么会睡在伊玛木府?”王鼎一脸疑惑,“耶律迪烈有重大情报相告,后来找到伊玛木府,大人说将军早已睡下,我们才折回军营。” “哦,耶律迪烈,说?”放慢速度,男子勉强压制住体内躁动,“昨晚有番兵冲击伊玛木府邸,我不放心,所以才留下。” “对,那里是我们以后的家,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随声附和,耶律迪烈腼腆一笑,“将军,我通过明察暗访,已经获得土拓儿密谋反叛的消息。” 早有思想准备,男子悄然一笑,“意料中的事,他打算如何反叛?” “具体计划不清楚,但应该很周详,刘安充当急先锋,赤盏合烈也被他蛊惑……”千户长一脸忧虑,“末将只是担心将士们的安危,不管如何反叛,卷入的将士都将遭受灭顶之灾,耶律宏哥万户长会死不瞑目。” “以我之见,土拓儿绝不会擅动,他肯定也会学我们暗暗积蓄力量,等待最佳时机……”男子一脸担忧,“越这样才会越可怕,他与我不同,毫无根基,如果动作过大,会引起哲别千户长警觉。一旦被查实,搞不好连我们也会受到波及?当然,参与的将士更会无辜送命。” 叹口气,“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我怀有彻骨仇恨,应该无法调和。或者因为丢面子,或者因为权力关系,总之我和他不共戴天。怕倒不怕,只是担心殃及池鱼,将士们越来越少,蒙古人对待降兵的态度你们也知道,根本不当一回事。一旦查出怀有异心,势必斩草除根,对我们也会彻查,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严重态势让三位千户长也忧心忡忡,耶律迪烈老成稳重,试探性开口,“将军,你有何对策?也不能任由土拓儿为所欲为,万一闹出动静,让蒙古人察觉,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别担心,我自有良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男子压低嗓音,“此次面圣,获得一个绝佳机会,长皇子术赤强逼我投向他,特赐一枚金符,万一泄露,我们也有挡箭牌。即便哲别千户长也不敢如何,我们现在可是术赤的人,所作之事均师出有名,让土拓儿去折腾。” “将军深谋远虑,末将佩服,不如想办法除掉土拓儿,在战场上找机会干掉他,不能让他祸害将士?”徒单克宁杀机顿起,“此事交给我,论单挑我也不怕,大不了同归于尽,也不能让将士们无辜送命?” “不,绝对不行,即便干掉他,大汗还会派人节制我,那样恐怕更糟糕……”男子挥挥手,“让他张狂,反正我们只挑选合乎标准的军士,切不可操之过急。哦,你们之中谁指挥过重装骑兵?”哈哈一笑,“此次我之所以敢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也是倚仗三位千户长。指挥一万兵马非同小可,我们还需细细斟酌,只许胜不言败,我可在哲别千户长那夸下海口,一定要将乃蛮兵全歼。” “我,我指挥过重装骑兵……”王鼎精神大振,“将军,你可真厉害,指挥的兵马越来越多。其实据末将观察,蒙古人除去大汗,一般将领也就指挥一两万兵马,短短的几个月,周将军就已经达到巅峰,不得不让末将敬仰!” “别扣高帽子?这是在推人上烤架,不答应都不行。高昌王纯粹把我当枪使,一旦不能帮他夺回城池,这驸马爷怕也只是黄粱一梦?”咧嘴苦笑,男子冲王鼎招招手,“千户长,我们跑快点,想私下底问你一件事?” “上——”两人催动战马,甩开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军务不听为好,两名千户长放缓奔行速度,低声交流统兵之道。 “千户长,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男子期期艾艾开口,“是不是和女人裸身相对,就会让女人怀小宝宝?”脸色一片绯红,当然被面具遮掩,“我……我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哦,将军何出此言?”一脸诧异,千户长立马醒悟,“是否跟公主已经如此?”随即大笑,“当然,此乃人之本性,除非身体有问题。” “可我……我……”放缓马匹,贴近王鼎耳畔密语,男子一脸羞涩,“事情就是这样,我总觉得人非常难受,体内似乎要爆炸一样,但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将军,你呀……”千户长忍俊不止,“来,让末将告诉良策,保准你以后周身通泰,还会乐此不疲……”贴耳指点迷津,“如此一番,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一定流连忘返。” “啊,这样……”男子恍然大悟,羞得耳根通红,“谢……谢谢千户长,我自幼入师门习练文武韬略,师傅从未教过这类事情。后父母双亡,在师傅的引荐下进入军营,更不可能接触,故而……故而一窍不通……” “嗐……”叹口气,千户长茫然若失,“人生之乐事并不在此,生逢乱世,当力挽狂澜成就一方霸业。霸业成,何愁没有女人?我观将军天资聪慧,而且能左右逢源,无论单兵作战还是指挥迎敌均有王者风度。请将军千万不要沉溺于儿女私情中,凡成大事者,均能举重若轻,所有的目的皆为登上大宝而铺路,女人只是一枚棋子,不可沉迷……” 循循诱导,并辅以男子信心,“末将不才,愿辅佐将军,万一提前身故,也无怨无悔。只求将军能看在王鼎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派人找到末将的唯一儿子,他叫王翦,也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能继续为将军效力,末将死而无憾。” “行,等攻下西辽,我派专人去寻找,此事可以公开进行,压根不需要遮遮掩掩……”男子低声解惑,“为铁木真寻觅勇将,料想他不会阻止……”豪情迸发,挥舞长枪,“男儿一场,当鱼跃龙门,即便失败也要努力一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上,打乃蛮兵一个满地找牙,先稳住根基,后慢慢等待最佳时机,值此乱世,风云际会,必有我们一席之地。耶律迪烈,徒单克宁,我们以最快速度赶赴坤闾,为战死的所有将士报仇——” 一路狂风般疾行,甚至进入高昌城也没有去拜会国王和王后,自然更不会见公主。等知晓消息,情郎早杳如黄鹤,不见踪影。闺房内,憔悴的依婷盖赤公主气得哇哇大哭,在玲珑侍女的劝解下才止住哭声,咬碎银牙,“伊儿,马上准备两匹快马,带上兵器,我们追!” “使不得,公主,国王也即将出征,公主得陪伴王后……”连连叩头,侍女苦苦相劝,“而今战乱频起,到处危机四伏,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冒险出皇城?一旦……一旦……出现差错,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 “本宫怕谁?在我高昌国境内,谁人敢对本宫不敬?”霸道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少女说走就走,“去,准备马匹,否则本宫对你不客气!” 熟知秉性,侍女谨慎回话,“公主,其实奴婢还有一个好办法,既可以免去公主的舟车劳顿之苦,也照样可以见到驸马爷……” 气呼呼坐下,少女直喘粗气,“说!” “这种事完全可以让奴婢去完成,如果公主有何心里话或者信物,奴婢一定转交,岂不等同于见到驸马爷?”既完成公主心愿,也能遂自己的一番苦心,着急的努伊儿继续游说,“驸马爷能过家门而不入,肯定有重大军务,公主即便去,怕也难得见到?但奴婢不一样,身份低微,可以冒充高昌骑兵混入军营,等见到驸马爷自会一一转告?公主觉得如何?” 对努伊儿的身手知根知底,打倒普通兵士绝对绰绰有余,冥思苦想,少女点点头,“行,等等……”去梳妆台找出胭脂彩粉,将嘴唇涂得如魔鬼一般。取出随身洁白手帕,狠狠印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唇印,“送给驸马爷,另外转告,不许死,本宫自会帮他照看13看网本宫非常想他。只要能活着回来,本宫一定不耍小性子,让他开开心心骑……”眼圈一红,“本宫也不会再揪耳朵,一定做他的乖女人……” “奴婢记下,先告退!”游说成功,侍女压抑住狂喜,叩头飞步离去。 时值晌午,一行四人在守将的引领下,进入熙熙攘攘的坤闾城。到处都是军士,喧闹的场景跟伊州一模一样,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弥漫全城。直入军营,男子当仁不让坐上居中的座椅,轻咳一声,“将军,请你简单扼要将兵将的配置和特点说明,以便我调兵遣将有的放矢?哦,我介绍一下,这三位是原金国千户长王鼎,耶律迪烈,徒单克宁,均身经百战,此次会战,他们三人会担任主要角色,请——” 早接到亦都户谕令,兵权等驸马爷赶到立即转交,恭恭敬敬的守将送上虎头兵符,“驸马爷,这是兵符,请收下……” “不必,请将军自己收好,我有乌金令,无需兵符也能直接指挥一城兵马……”男子淡淡一笑,“只是要委屈将军一阵,等攻下浑八升,指挥权依然转归将军,请!” 恢复本色,守将也不客气,“谢驸马爷信任,末将会详细说明……”默想一会,“城内有五千轻装骑兵,还有另外五千兵马驻扎在城外。其中有两千重装骑兵,但这是我高昌国的宝贝疙瘩,剩下的三千人马均携带攻城器械并装备特种工具,属于半军士半工匠的混编部队,配备的战马连五成都不到……” 苦笑一会,“也不瞒驸马爷,这一万兵马基本上都是从驻防骑兵中抽出的精锐,所有的家当也就这一万人。国王带领的另一万人只能去驻守攻下的城池,至于作战怕难当大任?” 既感动又担心,肩负起千钧重任,男子紧张不已。国王虽有利用之嫌,但也算相信自己,可万万不能演砸,当不当驸马爷倒是小事,一旦失策,一万人的性命可就毁在自己手中?皱紧眉宇,暗自琢磨,良久抬头,“这样,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和王鼎亲自去侦探一番,摸清乃蛮兵的兵力部署,找出漏洞,争取将其一举歼灭。将军,不日后会有大批蒙古骑兵陆陆续续赶到,请派专人接待。传我的命令,让他们一律在城外驻扎,不得扰民。” 沉思片刻,“我的意见是将一万人马分为四支,王鼎统领两千重装骑兵,原来的将领为副手,如有争论,听王鼎千户长指挥。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各领两千五百轻装骑兵,原将领一样为副手,请将军率领余下的三千人马,以作后援和准备攻坚。不过,我不打算直接攻城,会想尽一切办法引出城内的乃蛮兵,在平原地带将其全歼,彻底收复轮台、曲先和浑八升……” 一口气说完,男子拱拱手,“请将军带这两位千户长去熟悉麾下兵马,我和王鼎千户长去侦探军情,给我们配一名勇敢的向导即可,一定不能成为拖累?” 军务紧急,守将也没犹豫,“行,兵贵神速,末将马上去准备。来人,上酒菜,等吃完送驸马爷和王鼎千户长入铁门关!” 066.刀尖跳炫舞 吃饱没喝足,四人擦去嘴角油渍,对望一番,同时哈哈大笑。徒单克宁拱拱手,“将军,末将不放心,愿一同出击?” “别,我们两人足矣,万一逢敌,也能随时摆脱敌兵。去,查看高昌兵的装备和单兵素质,有必要予以提高,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男子挥挥手,“王鼎,出发!” 彪悍向导引路,两人紧随其后出城,三人迎着西坠的太阳直奔铁门关。大战迫临,所有民众也销声匿迹,大道上杳无人烟。清风迷人眼,蹄声断鸟魂,纷纷扑棱翅膀飞上高空。一路狂飙,过胡杨林,穿山坳,三人右拐直扑峡谷。 上城楼,眺望远处的山口,男子耐心询问守关将领,“请问,乃蛮兵近期有何变化?” “没多大变化,但据扼守东岭的军士报告,乃蛮兵这几日也在调动兵马,似乎有撤退的迹象?”守将谨慎回答,“不知驸马爷有何打算?据末将猜测,乃蛮兵一直被阻在这铁门关下,给养可能跟不上。要么强攻,要么撤退,还有一种可能,故意示弱,引诱我出关追击,以便突破天堑?” “哦,有见地!据我观察,乃蛮兵兴师动众而来,不会轻易撤退,最大的可能是引诱我出击,他们绝对会设下伏兵……”男子兴趣盎然,“咱也投其所好,可以出击,先控制山口,但不得追赶……”扭头吩咐向导,“你马上去西侧山岭,找出一条秘境,安排专人值守,准备三条足够长的绳索,我们到时候从那里返回。” “将军,你打算如何出关?”王鼎一乐,“末将估计,您不会提前暴露返回路径,按老路出击吗?” “英雄所见略同,走老路出关,但不用战马,只需带上兵器和三天的干粮……”男子有条不紊下令,“走,我们去东岭瞧瞧,看乃蛮兵在耍啥花招?” 向导去布置,守将亲自带路,两人攀山越岭,很快直抵前沿阵地。安全无虞,男子大咧咧观望山口,笑声不断,“瞧,乃蛮兵还真准备撤退,看阵势也确实熬不住了……” 夕阳下,山口方位尘烟弥漫,列阵的大群乃蛮骑兵正乱哄哄撤离,大呼小叫隐隐飘至,“快,快跑,给养不够了,小心高昌兵追击……” “诱惑,绝对故意示弱,真若想撤退,不会在白天……”男子微微一笑,“演技太拙劣,估计把高昌人当成傻子,他们绝对趁夜折回……”扭头吩咐守将,“等到天黑,派人占领山口,不得出击,还省得我们爬山。” 看过向导精心选出的秘径,计划随之改变。长枪一律交给守将保管,所有碍手碍脚之物均留下,包括面具、信笺和脖颈上的金锁玉佩护身符等等。身上只保留缴获的南院大王兵符,踌躇片刻,还是留下努伊儿送的玉坠,相互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摸摸弓箭、短刀、腰刀和干粮,男子豪情万丈,“等天黑我们随大军出击,走原路出峡谷,迂回侦探,一路上尽量别闹出动静,抓几个舌头一问便知……” 看看恢复辽人猎户装扮的大将,男子语气轻松,“王鼎,如果有机会,我们合力干掉对方主将,彻底打乱乃蛮兵的部署,让他们自乱阵脚?” “万万不可,我们此行只是侦察,一切以不惊动乃蛮兵为最高准则。即便干掉对方主将,也撼动不了乃蛮兵……”千户长一脸无奈,“将军太好胜,但逞强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真若被合围,乃蛮兵会毫不犹豫干掉我们……”小声提醒,“将军有所不知,辽兵的军制颇为特殊,将领均为临时指派,与麾下军士毫无瓜葛,辽廷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防备将领犯上作乱,所以万万不能冒险?” “千户长提醒的对……”周文龙不由得暗自叹服,“你怎么会对辽兵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末将早在西辽境内曾下过一番工夫,将辽兵的布防特点逐一摸清,所以……”憨憨一笑,王鼎摆摆手,“雕虫小技,让将军见笑了!” “谢谢,有千户长这等良师益友兼大将,是我周文龙的福分……”衷心敬佩,男子意气风发,“我们先睡一觉,等天黑出关!” 入宝山而空归,真让人笑掉大牙?得到指点的男子如猫爪抓心,摩挲玉坠,头枕思念入梦。仙儿只能望梅止渴,但婷儿、月儿和翟姜却活生生躺在自己身下,一番真情,被自己生生糟蹋,让人情何以堪?睡梦中也在痛骂自己,“周文龙,你可真是个傻瓜,居然不知道如何取悦女人,简直傻蛋一个……” 夜幕在悔恨中徐徐降临,熟睡的两人被向导叫醒,“驸马爷,千户长,乃蛮兵已完全撤离山口,我们可以出击!” 一跃而起,两人冲下一楼,随出击的骑兵涌出关口。静悄悄的峡谷被马蹄声打破,守将先一步进抵山口,反复查看,高声呐喊,“真没人,大家快冲啊――” 山口下的密林内鸦雀无声,但隐隐飘出马儿打出的响鼻声,提示里面有人。一名爬上树梢的哨兵正暗暗窥望,用手语通知守在树下的同伙,示意高昌兵已经上当。早撤离的大军在半路上绕道折回,悄无声息逐批进入预定伏击地点,静静等待冒头的高昌骑兵。 各自分兵,守将严格按照指令,命出击的一百余军士转入防御,成批次占领山口两侧要地,牢牢扼守山口。双方的距离不到300步,但谁也没擅动,在寒夜中相互煎熬。 拱拱手,男子轻笑,“请务必守住山口,特别要派重兵看守这条峡谷,设明暗哨以防乃蛮兵偷袭。飞马通知守将,出大军增援,我们去也――”挥挥手,人一头消失在夜幕中。三人谨慎潜行,很快到达被废弃的帐篷处,借助朦胧的夜光,相互协助翻越泥石流墙。趁夜疾行,三条人影转瞬没入峡谷尽头。 由向导指明方位,拔出弓箭的两员大将突前,一左一右保护向导,三人左拐沿山岭下的小路摸索前进。一路上不再出声,仅凭简单的手势交流,保持距离,暗暗扑向山口。遍地荆棘丛生,被人为踩出的小路前方飘出马蹄声,“快,趁夜色进入峡谷,而后弃马越过那片障碍,包围冒进的高昌兵……” 火速隐入就近的灌木丛中,三人屏气噤声偷窥。夜幕中出现一长溜骑兵,正沿小道飞奔而至,领头的将领大大咧咧,“妈的,这次一定要高昌人领略我乃蛮铁骑的厉害。一帮废物,就会当缩头乌龟,躲在关内连个屁也不敢放,幸亏主将神机妙算,设下伏兵,哼,这一壶够高昌兵喝的?” 三骑一排呼啸而过,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认真默数人数,男子暗暗吃惊,人群大约有五百多,看来乃蛮人也豁出去,打算一举建功?耐心等候,直至大队人马远去,三人转出隐藏地,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乃蛮兵果真设下埋伏,不过我早料到此招,这帮人只会去送死……” 话音未了,前方居然又冒出蹄声,王鼎果断建议,“将军,看清人数,如果少,打一个伏击,争取抓几个俘虏?” 爬上大石眺目远望,男子狂喜,“人数不多,拉出绊马索――”事不宜迟,三人合力布置好陷阱。主将先退入藏身地,两人也随即隐没。早严阵以待的弓箭瞄准又冒出的骑兵,距离越来越近,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居前的男子进入临战状态,四支箭同时扣上弦,稳稳锁定前面的猎物。 一直等人靠近绊马索,周文龙率先放箭,直接射中前面两人。王鼎和向导同时出手,一举射倒居中的两名敌兵,猛冲的战马被绊马索成功拦截,一时间人仰马翻,小道顿时沸腾。最后面的骑兵见势不妙,火速掉头,三支利箭也呼啸而至。人翻,马倒,惨叫连连,被射中双臂的军士拼命翻滚,试图逃离险境。 出隐身地,男子低声下令,“王鼎检查战果,不得让敌兵逃脱,你,去收集战马……”兔子般窜出,扑向滚下山沟的猎物。一支箭飞过猎物头顶,“不要动,再动你会没命――”冷冰冰警告,收弓并拔出腰刀,人猛扑而上。 将满身鲜血的俘虏押上小道,三人会合,迅速展开审讯。了解到五名骑兵因为拉稀,故而耽搁,男子轻笑,“说,你们的人数一共有多少?今晚口令?设伏的地点?还有配置等等?如果配合,或许有一线生机,否则当场……”刀背轻轻划过俘虏脖颈,“一旦谎报,刀背就会变成刀刃,嗯……” 恶狠狠的眼神怒视乃蛮兵,“我会单独审讯每一个人,一旦察觉口径不一,你们会死得很惨,听说过五马分尸吗?不相信可以让你们马上品尝?” 逐次提审,将获得的情报仔细甄别,男子暗下灭口手势。五具尸体被拖入灌木丛深处,用完好的战马将跌断腿的两匹马儿拉进隐秘处,直接放血。折断树枝,打扫战场,尽量消去痕迹。换上剥下的乃蛮兵服,大笑的三人翻身上马,男子轻抖马鞭,“如今不必遮遮掩掩,让向导带路,我们冒充乃蛮兵逐步查清敌军的部署地点!” “走外围,绕大圈……”王鼎补充一句,“一旦遇敌,迅速脱离接触,不得缠斗,上――”三人对视一笑,催马沿冤死鬼的来路飞奔而去。 067.百里走单骑 暗夜中,三骑大刺刺飞奔,男子低声提示,“万一被冲散,各自为阵撤回西岭,照样以‘勇士何来——惊西而已’为联络暗语,先到者不得出声或点燃约定三角形火堆,隐藏在附近守候……”瞅瞅弯弯曲曲的小径,“我先去山口侦探,你们拐入灌木丛,瞧,看见没?跃上那片丘陵等我?”马鞭直指右前方远处的蜿蜒山岗,“上最高的那个山丘,观察地势,根据情报逐一甄别敌兵的埋伏地点。” “将军,请千万小心,末将去也——”王鼎率先离开小径,一头钻入茂密的灌木丛,向导紧随而入,两人很快隐入夜幕中。 紧紧衣领,男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放缓速度,狐疑的目光左右梭巡,以防备突然冒出的暗哨。一路谨慎而行,距离山口越来越近。远处的莽莽密密树林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枝叶摇曳,仿佛群魔乱舞,狰狞的面孔让人心惊肉跳。 默念向导教会的乃蛮暗语,男子提高戒备,手不离腰刀,耳朵和眼睛四处查探,倾听和观察飘出的任何异常。果不其然,刚靠近一片低矮树林,突兀冒出一声,“天寒——”乃蛮语,也听不懂,人本能绷紧神经,默念的暗语脱口而出,“衣暖——”差点拔出腰刀,下意识做一个躲闪动作。 叽里呱啦的乃蛮语浑似天书,一名军士飞步靠近。早获得情报,出击的伏兵中也有中原人,男子沉稳作答,“我是中原人,耶律翰戈命我回报,在峡谷中发现大队高昌兵,急需增援。” “哦,行,你随我去见大王……”声音变为汉语,军士冲树梢挥挥手,“自己人,继续警戒——” 军士在前面带路,高度戒备的男子默默跟上,皱眉暗思良策。大咧咧扫视左右树林,静听飘出的响鼻声,看看紧邻的陡峭山岭,暗自琢磨。要想给这股伏兵以毁灭性打击,只能从山岭上想办法,嗯,居高临下一顿石头伺候,势必不费吹灰之力。领路的军士右拐,穿过树林,进入一片较为空旷的沙地。影影绰绰中,左侧远处的山口方向隐隐飘出呵斥声,“不要慌,等大队人马赶到,我们全军出击,一举收复失地……” 扼守山口的军士在宽乃蛮兵的心,微微一笑,男子加快速度,迅速赶上猎物,压低嗓音,“嗨,听说高昌兵要大举进攻,不知道所有将士到位没有?” 两骑并行,军士毫不怀疑,“应该已经到位,整个口袋阵只留下一条通道,也就是南侧的那条古栈道,一旦高昌兵退往那个方向,只有死路一条……”轻笑一声,“栈道狭窄,只容三骑并行,我们早设下伏兵。即便不攻击,高昌兵也会自相践踏,呵呵,全军覆没势成定局!” 歹毒,太歹毒,围三留一,而且是死路,摆明想一口吞掉高昌兵。左右窥望,黑暗中也看不清,男子只能按捺焦虑。悄悄拔出短刀,尽量靠近,“大王的计策太妙,如果高昌兵一旦出击,一定……一定会……”顺势扼住猎物脖颈,挥刀猛刺,“小心,风大别摔下——” 脖颈被制,利刃直入腰腹,并狠狠搅动,军士本能挣扎,“呃……有……有……” 铁钳般的左臂狠命收拢,迫使军士无法出声,拔刀并狠捅,配以翻搅,男子力求尽快解决猎物。朦胧的夜光下,亲昵的两人活似在商谈大事,两匹马也配合默契,缓缓前行,一切貌似非常和谐。命大也架不住利刃反复捅进拔出,一会工夫,军士不再动弹,任由男子捂住口鼻也毫无反应。 勒马停步,前后左右窥探,男子悄然下马,将猎物拖入一片凹地。也无暇顾及满身鲜血,骑一匹带一匹,认准约定的方向,右拐悄悄奔山岗而去。也不敢靠近树林,只走空旷地带,一路上谨慎打探,以敏锐的听觉查探四周动静。夜风吹动左前方树林,发出哔哔哔的怪响,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飘出。 “天寒——”突然冒出的暗语惊出男子一身冷汗,下意识拔刀,立马醒悟,“衣暖——”大咧咧奔向树林,“快,我军在峡谷中已跟高昌兵发生血战,我是回来搬救兵的……”浑身鲜血得找个适当的理由,“我方已被高昌兵合围,请速速出兵……” 一员大将冲出树林,“高昌兵有多少人?我们可不能擅动,必须请示大王,出动预备队?” “我知道,刚路过山口,友军也不肯增援,我得去请示大王?”信口胡编,男子装出气喘吁吁的模样,“军情紧急,耽搁不得,快——” “你,带他去见大王——”随机制定冒出的亲兵,大将皱皱眉头,“妈的,高昌兵也狡猾,不冒头却试图出峡谷,快去,一定要堵住这股羔羊,不得让他们窜出峡谷……” 惨,非得乖乖跟上,男子紧张不安。到处是埋伏的乃蛮兵,如此瞎冲误撞,怕迟早会陷身重围?灰溜溜跟上,紧贴树林折回,眺望远处的大道,皱眉冥思苦想。等离开树林,回头默望一会,计上心头,“哎哟,肚子疼,哎哟,不行,不行,得去蹲一会……”捂住肚皮,冲回头张望的亲兵挥挥手,“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妈的,事真多……”天寒衣冷,拉肚子的也不在少数,亲兵见惯不惊,“别进树林,小心被战马踩扁,去,那边……”指指树林前方的灌木丛,“快点——” 火急火燎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人一头窜入灌木丛,“很快,很快就好——”左右查探,聆听响动,装出寻找最佳地点,暗暗移动。灌木丛紧挨一片更大的树林,但也没办法,只能冒险赌一把,惟愿敌兵都聚集在靠近大道的一方?认清方向,朝两侧树林的中间地带悄步飞奔,不时回望。 杵在寒风中,亲兵越来越不耐烦,不停骂骂咧咧,“个胆小鬼,拉肚子居然拉这么久,怕是被高昌人吓破胆?该不会溜了?”冲摇曳的灌木丛低吼,“妈的,还不出来?拉瘫了吗?” 无人回答,亲兵一时按捺不住,捏住鼻孔,一步步摸入灌木丛,生恐踩中秽物,“人呢?是不是站不起来?要不要老子给你一刀?” 保持最高戒备,男子飞步穿越灌木丛,将两侧树林甩在身后,观察眼前空旷的田野和远处的蜿蜒丘陵,伏地静听。左右似乎没有任何声响飘出,但飞跃空地难免被人察觉,一旦有人追赶,岂不暴露行踪?身后隐隐传来嘈杂的响动,“快,找出那名逃兵,妈的,居然敢临阵脱逃,等找到直接将他处斩,以示军威……” 不能等待,乃蛮兵显然已经发觉。看看昏暗的夜色,男子闪电般窜出丛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黑暗掩盖了行踪,等追赶的乃蛮兵众搜索完灌木丛,男子早隐入丘陵。军务为大,一帮亲兵也没怀疑,低声咒骂而去,“蠢货,眼看要攻入高昌,却被吓破胆,活该享受不了高昌美女……” “别理这种人,上战场也是一个逃兵,呸——”相继摸回树林,向大将汇报特殊军情。早先的亲兵被迫一个人去大道以南找大王报信,其余人隐入树林,耐心等待一个永远也出现不了的梦。 一路狂奔,以暗语联络上充当暗哨的向导,会合的三人系好战马,一鼓作气攀上最高的山岗。认真查看地势,男子逐一指点,“瞧,以大道为中心,所有乃蛮兵均埋伏在树林或山岗下……”指指大道以南的黑乎乎山岗,“那儿绝对有重兵埋伏,所谓的大王估计也蛰伏在那……”瞅瞅天色,“我们得尽快绕到大道南面,一路打探,在天亮前返回西岭。” 事不宜迟,三人小心翼翼折回山下。男子和向导共乘一匹,王鼎在前探路,兜大圈绕过大道,趁夜色没入山岗后方。一路谨慎打探,在一片乱石丛中弃去战马,徒步攀山越岭,在天亮时分进入栈道前方的山谷。蹲在一处大石后,三人低声交流,“王鼎,我查知在栈道附近设有伏兵,不如利用兵符将这批人调出,以免留下后患?” 沉思一会,王鼎一脸担忧,“将军,此举倒也应该,以防我大军出击时乃蛮兵会通过此道逃窜,但风险太大,一旦被看出破绽,后果?” “没事,出其不意方能一举歼敌,不能留下任何漏洞……”看看左右山岭,人突发奇想,“不如调乃蛮兵进入两侧山岭,而后派一股奇兵堵住栈道,彻底消除隐患?” 也没太长时间考虑,男子果断脱衣,“快,换下衣物,王鼎上对面山岭断后,向导去点燃约定火堆,等我们赶到,大家一起返回!” “行,将军保重!”也不婆婆妈妈,王鼎快速脱衣,两人很快换装。男子先行,大刺刺直奔栈道,两人交替警戒,以低姿匍匐通过山谷,进入对面的灌丛,悄然消失在丛林中。 吊儿郎当阔步而行,索性空手男子紧张窥望四周。暗哨一般隐藏颇深,但估计也不会乱放箭,越大胆才会越安全。眼看靠近栈道入口,一声低沉的怒吼突然冒出,“天寒——”紧挨岭下的大树上,齐人高的巨石后,甚至山谷稀疏的灌木丛中,好几支箭头瞄准男子。 “衣暖——”加快脚步,人奔向大树,“大王有令,命你们马上改变伏击地点,我方在峡谷中与高昌兵已狭路相逢,估计高昌骑兵很快会全军出击。此地不宜设伏,大王令你们直接上左右山岭,用弓箭封锁山谷,给高昌兵以毁灭性打击。” 一名哨兵窜出,飞步奔近,“大王……大王怎会随意改变命令?” 掏出兵符,男子一把揪住哨兵,恶狠狠的口气不可一世,“你敢质疑大王的命令?信不信我当场干掉你?”一掌将对方推出老远,故意上下晃荡兵符,顺势拔出腰刀,“谁敢不听命令,我当场诛杀他——” 目光随上下晃动的兵符不断移动,看清确是传令兵符,稀里糊涂的哨兵被气势镇住,“别,别发火,我……我去通知……” “快去,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让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攀上左右山岭……”瞅着哨兵奔向栈道,男子悄然一乐,“我先上山岭监督……”拔脚欲溜,树上的哨兵飞身跃下,一把拽住男子,“且慢,等等,我跟你一起上山岭……” 狐疑的目光在男子脸上梭巡,“你是大王的亲兵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妈的,我也没见过你,你算什么东西?能见到大王手下的亲兵吗?”一把揪住魁梧军士的衣领,把人直接拖入灌木丛,“你不想活了?万一惊动高昌人派出的暗哨,大家全得玩完。说,你是不是高昌人的内线?”刀刃架上脖颈,满脸杀气,“若敢哄骗,老子要你人头落地——” 虽然都是小兵,但彼此身份不同,魁梧军士自认倒霉,“别,别这样,我……我也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上去——”男子得理不饶人,将人推上山岭,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大半夜东奔西走,谁愿意干这种苦差,快走——” “别……刀别这样,小心失手?”不敢挣扎,任由男子推搡,魁梧壮汉忍气吞声,“大家还不都一样,谁也不愿意,对不?兄弟,哦,不,将军,请把刀挪开,小心……千万要小心……” 道路崎岖,男子谨慎回望山谷,大队人马正奔出栈道,分左右冲向山岭。不敢懈怠,刀刃不离对手脖颈,拍拍壮汉肩膀,“兄弟,别介意,大家都为一个目的,打败高昌兵,抢回高昌美女……” “对,对——”扭头看清额头黵印,壮汉暗自拔刀,“大王萧烟塔不近期听说不慎跌伤,不知好转没有?” 068.调兵兼遣将 天色不甚明朗,既要看清脚下,又得警惕查看四周,紧张的男子含含糊糊应答,“嗯……好……差不多……” “来人——”一语洞察破绽,壮汉高声呼喊,同时拔刀反刺。高度戒备,男子反应灵敏,闪身并猛挥腰刀,狠狠劈下。温热的鲜血在空中寂寞飘飞,头颅几乎被砍断,人黯然栽倒。接过话语,男子大声吆喝,“来人,这位兄弟摔断胳膊,急需医治……” 脚下猛发力,将一块松动的石头狠狠踹下。“啊——”惊叫惟妙惟肖,收刀入鞘,一把搂起死去的壮汉,奋力往上攀爬。一路瞅空蹬踢石块,不断发出微弱的呻吟,“唉哟……咝……唉哟……”看准脚下和前方,人努力攀登。晨风灌入脖颈,刺骨般的凉,尸体也渐渐冷却,越来越僵硬。 不敢懈怠,男子不停踹下石头,以阻遏追上的乃蛮兵。呻吟若有若无,“兄弟,疼不?”捏住嗓子自问自答,“没……唉哟……没大碍……估计腿也摔断……唉哟……” 石块滚滚而下,攀爬的军士不得不闪转腾挪,速度始终快不起来。领头的将领一脸恼怒,“妈的,这么大声,想召来高昌兵吗?摔断胳膊活该,一点也不小心……”压低嗓音,“一会东,一会西,存心折腾我们。连命令也朝令夕改,当我们闲得卵子疼吗?这个蠢——”余下的话咽回肚,“快上,那位兄弟估计伤得不轻,得马上派人送去医治!” 勉强爬上山岭,男子几乎累瘫。早等在一旁的王鼎出手协助,一下子扛起僵硬的尸体,大踏步奔向山岭另一侧。缓缓神,瞅瞅山腰处蠕动的兵众,男子指指远处,“我从那儿下山,你装出失足,先滚石头,后抛尸体,人随之爬下去,我们在下面会合,记得找出尸体,别让石头卡住——” 靠近山体边缘,王鼎放下尸体,瞅准一块石头,奋起千钧力,强行扳倒大石。一骨碌滚下,“啊——”扔尸体,人也随之溜下去。 飞步奔近远处的下山地点,探头查看一番,男子发出一声惨叫,“不,兄弟——”揪住杂树,如猿猴般火速爬下山,“我来救你,别慌!”配合天衣无缝,暗自偷乐。 等火急火燎的乃蛮兵爬上山岭,两人早下到两条山脉间的谷底。趁亮找到血淋淋的尸体,看看晃动的头颅,索性直接砍断,将头颅扔入就近的一处山洞中。共同架起无头尸体,飞一般窜入齐人高的杂草丛,头也不回,向燃起火光的西岭狂奔。谷底凹凸不平,也不断被杂草绊脚,两人一尸跌跌撞撞疾行。 天色渐渐变亮,风声鹤唳,人和尸体不时跌倒。陡峭的山岭越来越近,两人也几乎累趴下,咬牙继续奔命,眼看抵临燃起火光的崖底。突兀冒出一声猫叫般的呵斥,“勇士何来?” 扔尸体,同时拔刀,两人吓出一身冷汗。转瞬醒悟,男子转身担任警戒,“快,将这具尸体扔远点,尽量别靠近上山地点。” 鼎力合作,把无头尸体扔入一条大石缝中,两人飞速转回早垂下绳索的崖底。缓缓后退,男子头也不回下令,“向导先上,王鼎随后,记得绑好,别出现纰漏,快——” 远处的山岭影影绰绰,勉强能看清人影,似乎陆陆续续有人爬下山。回望一眼,收刀入鞘,男子拔出弓箭,“快上——” 一边观望,一边收弓,快速绑好腰部和裆部。猛抖绳索,深吸气,全凭臂力攀爬而上。 担纲瞭望的高昌兵做出收绳索的手势,“快,人都已经绑好,用力拉呀!”十几名等候已久的大力士同时发力,将三股绳索快速往上拽。很短的工夫,三人已离开崖底,只管紧紧搅牢手臂上的粗绳,用脚步配合,人疾速上升。大致估摸距离,男子默默计数,“100步……150步……200步……300步……安全——” 脱离弓箭范围,人吐出一口长气,瞅瞅崖底聚集的人影,哈哈大笑,“兄弟们,别送了,回头见——”高兴之余不免沮丧,“唉,王鼎,调虎离山又白费一番气力,早知如此,还不如多杀几个乃蛮兵!” “将军,别丧气,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说不准这样一折腾,乃蛮兵会疑疑惑惑,等他们醒悟,我们的计划也早已部署完毕……”千户长一乐,“让一具无头尸体陪我们半天,这才真令人恶心。” 返回关楼,徒单克宁早等候多时,“将军,窜入峡谷的乃蛮兵被我打退,狼狈逃回,我已派人守住谷口并设下明暗哨。” “行,哎,你赶紧派人打通障碍,不得迟疑!”吩咐值守关楼的副将领,男子轻笑,“动静小点!” 休憩一会,三人马不停蹄奔回坤闾。直入守将的中军帐,男子挥挥手,“将军,快去召集将领,我要马上发布命令!” 等正副将领到齐,男子放声大笑,“诸位,此番侦探,颇有收获。趁乃蛮兵没醒悟,今夜全军出击,将这股敌兵一网打尽……”按照在路上与王鼎磋商的结果,逐一下令,“耶律迪烈听令,领全部兵马出峡谷,人衔枚马裹足。带足火把,从后面包围埋伏在大道以南的乃蛮兵,绕圈穿过大道,进抵山岗后方,想办法将他们赶出藏身地。” 歇口气,“徒单克宁,你的任务更繁重,由副将带领最精锐的五百军士,从西岭下到崖底。注意选择合适的地点,小心被乃蛮兵察觉,一旦遭遇,务必将其全歼。徒步穿过谷地,抢占栈道前的两侧山岭,堆好大石,一定要堵住山谷。此项任务只许提前,不得落后,否则全体处斩。 余下人马紧跟在耶律迪烈千户长后,记得让每一名军士带上十个火把,敌兵均躲在树林或者灌木丛中,所有人均以东岭燃起的熊熊火光为号,给我放火烧林。在大道两侧设下重重防线,一定要精选擅射将士,此处由你亲自把守……” 微微一笑,“我估计乃蛮人会集中重兵冲击这道缺口,耶律迪烈千户长也需分兵支援,务必堵住。等敌兵损伤殆尽,放过一小股敌兵,徒单克宁你亲自率兵追上去,记得提前换好辽兵军服。人数不要多,一两百人足矣,趁乱混入轮台城内。城内敌兵不会太多,迅速抢占东门城门和城楼,我自会率大军跟进,我们一举拿下轮台!” “山口方向由我率中军掩杀,请将军挑出混编部队中的善战勇士,五百名足矣,余下部众由将军指挥。哦,我在路上琢磨出一条计策,请马上操练……”瞅瞅凝神静听的众大将,“考虑到高昌兵或许没受过严格训练,我用三才阵弥补这个缺憾。以三人为一组,一人精于弓箭,一人臂力过众,另一人灵活善变。 臂力大者用大盾牌掩护后面两人,善射者努力杀伤敌兵,灵活者两者兼顾,既瞅空放箭,也要掩护善射者,三人相互配合,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说得口干舌燥,男子直翻白眼,“马上按此法操练,王鼎千户长率重装骑兵跟在最后,等敌兵涌上大道,用重装骑兵碾压。请所有将领记住,不得近敌,只管给我猛射,尽可能杀伤乃蛮兵……”打个哈欠,“我得睡一会,派人通知铁门关守将,不停闹出大动静,刺激乃蛮兵,一定要造大声势。” 众大将领命离去,守将吩咐送上美酒和佳肴,自己也出城安排。疲惫的两人相视大笑,“将军,你的命令中有两点颇具变数……”王鼎耐心提示,“出峡谷是否会惊动乃蛮兵,此为其一。按我预计,乃蛮人也会派人盯住谷口,此处一定要派精锐勇士出击,将附近敌兵一网打尽。另外值守栈道的伏兵是否返回也是个未知数,他们或许坚守山岭也不可知?” “千户长所言有道理,等到晚上叮嘱耶律迪烈,让他派人先肃清附近敌兵,但尽量不要惊动埋伏的乃蛮兵。山岭相隔,估计乃蛮人也不会马上察觉,等大军合围成功,他们知道也无所谓……”咧嘴一笑,男子点点头,“我估计,那支伏兵还会折回原来的地点,他们不可能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最多派人守住山岭,人数也不会太多。让副将领去威风一把,战场上不可能完全避免伤亡,只要按时堵住缺口就行。” “将军所言也有道理,末将只是担心,不过即便血拼,高昌兵依然能压制那群敌兵。末将曾仔细查看,那股伏兵不到一百,显然对封锁栈道颇有信心……”疑虑尽去,王鼎摆摆手,“喝,将军,我的任务最轻,最快也要等到明日天亮后,今晚我尽可好好睡一觉!” 狼吞虎咽,两人风卷残云干掉美食,进入军帐后方的卧室,倒头睡去。累得不轻,男子也无暇思念一帮红颜,一觉直睡到天黑,被精力十足的向导叫醒。擦脸随口询问,“大军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驸马爷下令!”领略过男子威风,彪悍向导一脸敬佩,“驸马爷,末将想追随您,不知可否?” “行!”满口答应,男子暗自高兴。此人完全符合入选标准,胆大且勇力过人,“我会上报父王,调你做我随身护卫,如何?” 一头跪下,向导高声答谢,“谢驸马爷看得起末将,以后末将一定赴汤蹈火,誓死追随驸马爷!” “你叫啥?”男子不好意思挠挠头皮,“跟我们转战一晚上,都忘记问你的名字,瞧我这记性,嗐!” “于圣军,末将也是中原人……”向导悄声相告,“自幼随亲友流落西域,如今孑然一人,也无牵无挂。能跟上驸马爷,是末将的福分。” “好,勇将一名……”人愈发高兴,“你得马上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带耶律迪烈千户长进入我们看好的伏击地点,顺便将所查明的大道以北伏兵所在处告知徒单克宁千户长,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彪悍向导领命奔出,王鼎赶回城外的重装骑兵宿营地。男子胡乱抓起准备好的干粮,飞步出军营,上马直奔西门。站上城楼,扫视楼下精神抖擞的如云大军,挥挥手,“全军出击——” 069.士兵大突击 北风潜入夜,万物润无声,峡谷中的大军按出击先后次序列阵。男子穿过留出的空当,所有将士一律行注目礼,敬仰的目光恭送年轻主帅入关。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主帅,但曾耳闻显赫名头——高昌驸马爷和蒙古征西将军,手下猛将如云,执行的均为九死一生任务,至今却安然无恙。 不敢也不能出声,只能用膜拜的眼神窥视夺人魂魄的青面獠牙面具,一个个胆气倍生。狼领导羊跟羊领导狼结局迥然大异,士气高涨的将士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静等出击命令。 “耶律迪烈,你随我来!”男子轻轻招手,两人进入关楼。守关副将早恭候多时,“驸马爷,末将已打通障碍,乃蛮兵一整天也没见动静。” “不错,这支敌兵也算得上纪律严明,是我们的强劲对手……”暗暗赞叹,简洁的命令即刻下达,“耶律迪烈,派勇士肃清谷口附近的所有乃蛮兵,不得惊动敌人,天亮时分务必进入伏击地,出击!” 随着命令,列阵以待的大军逐次穿过铁门关,出峡谷。先头部队迅速迂回包抄,将监控谷口的乃蛮哨兵予以全歼,留下明暗哨监视小道,副将转回谷口。挥挥手,大军逐批离开峡谷,在向导的引领下兜大圈直奔目标。 白日早选出下崖地点,由副将亲自带领的五百精兵分批而下,如天兵天将进入谷底。干掉早盯准的唯一一名乃蛮哨兵,人群迅速隐入杂草丛,三人一组趁夜色摸向山岭。为防误伤,额头均系上红带,以示区别。兵分三路,左右两路从两翼迂回爬上山岭,以大无畏的白刃战逐步肃清值守山岭的乃蛮兵。 战斗如火如荼,一切按照周文龙所料,伏兵退回原来的伏击地,只留下少量哨兵值守。虎入羊群,可怜的乃蛮兵很快被淹没。狂啸的山风遮掩了所有动静,短兵相接,连响箭也来不及发射,惨叫和呼救声眨眼飘散,山岭恢复往日静谧。另一支奇兵偷偷翻越山岭,提前抢占制高点,截断山谷中的留守乃蛮兵退路,用精准的箭术稳稳狙杀报信的羔羊。 由熟悉路径的高昌兵引领,徒单克宁挥军徐进。借夜幕掩护进入丘陵地带,很快形成合围圈,将大道以北的伏兵均收入囊中。山岭下,另一支肩负重任的骑兵沿小道缓缓抵临山口下的树林,派出的前军徒步以万分谨慎进抵向导提醒的地域,静静蛰伏待命。 肃清残敌,栈道前的山谷中,略有伤亡的高昌兵一分为二。一半进入对面山岭,按选好的狭窄地段,逐层布防,趁夜色抓紧时间准备石头。夜幕笼罩大地,山风凛冽,所有的动作和响声均被遮掩。石头、弓箭、火把等等一律就位,担纲瞭望的哨兵目不转睛盯准东岭,只等火光闪现。 兜大圈,任务最繁重的耶律迪烈千户长指挥两千五百铁骑穿越丘陵,沿一条秘径越过大道,飞速进抵预定的伏击地点。五百军士徒步翻过山岗,逐批占领险要隘路的制高点,彻底截断乃蛮兵的所有退路。大道以西一处最狭窄的地段两侧,徒单克宁亲自上阵,因地制宜构建工事,将人员由高到低逐次布防。 大段大段枯树被搬上大道,石头等障碍物也一并垒好,彻底堵死退路。按照主将私下里交代的秘诀,铺天盖地的铁蒺藜密密麻麻撒满大道,甚至连下方的草地也设下重重陷阱,一直延伸到断沟。忙忙碌碌中,天色渐渐明亮,合围圈也进入收尾阶段。 关楼中,男子优哉游哉四处溜达。值守副将跟在后面,聆听命令。仔细查看抛石机,男子突发异想,“这抛石机能否移到峡谷中?” “可以,但占地很大,不过也勉强能通行!”副将毕恭毕敬回答,“驸马爷有何妙计?” “马上组织人拆卸两架抛石机,在山口两侧斜向安放,对付两侧树林中的伏兵。后面火攻,前方巨石,这帮人只有等死的命……”男子兴高采烈,“快——” 抛石机迅速到位,值守山口的军士轮班呐喊,将动静遮掩。危险地段的军士一律撤离,工匠反复调整方位,在天亮时分终于完成任务。下楼看过五百精兵,整装待命的男子挥挥手,“点火!” 一会时间,东岭上火光熊熊,驻守的军士喜笑颜开。正冻得不行,烤烤火也不错,笑看乃蛮兵入彀,坐观羔羊群飞灰湮灭,也不枉连日连夜来的提心吊胆守候,“瞧,大军即将出击,我们坐山观虎斗,爽呀!”边烤火边大声议论,一帮军士唏嘘不已,“可惜没机会手刃乃蛮兵,真乃憾事一件,若能跟驸马爷上阵杀敌,此生也值得。被乃蛮兵欺压到现在,一口怨气还以为没机会发泄,如今驸马爷终于帮我们出头,真令人解气!” “别沮丧,等攻下轮台,所有人会杀出铁门关,跟随驸马爷杀敌的机会多得是……”值守小头领意气风发,“我去请战,要求跟上驸马爷,等人换防,我们集体出战,如何?” “好!”暴雷般的应和盖过头顶风声,随纷溅的火星飘下崖壁,如燎原的点点星火,势必席卷整个西辽。 方圆百里内,大地顿时沸腾,数不清的火把和火箭飞向树林灌丛。火借风势,微亮的天空被冲天的火光照得亮堂堂一片,几乎所有草木均被引燃。大火迅速蔓延,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扑大道。栈道前方的山谷仿佛一瞬间坍塌,撬杠加合力,大大小小的石头雨倾泻而下,山谷上空腾起漫天烟尘。 轰隆隆的巨响无止无歇,空山不见人,只闻雷声响,狭窄地段渐渐被石头堵塞。巨响仍在继续,直至谷地被彻底堵死,犬牙交错的石头垒砌得足有两人高。驻守人员快速进入战斗状态,派出少量人防守栈道方位,大部分人弯弓搭箭瞄准山谷,静等冒头的羔羊出现。 大道以南也同时沸腾,火箭开路,山岗下方燃起熊熊大火。风向虽偏南,但足够把埋伏的乃蛮兵吓出树林,乱哄哄冲上大道,却连一个高昌兵也没发现。逃出藏身地,大道以北的军士一窝蜂涌向大道,大火穷追不舍,落在后面的人马首先中招。鬼哭狼嚎,惨叫阵阵,形势一片混乱。 山口下方的左右树林一阵骚动,大火席卷而至,人喊马嘶,惶惶的乃蛮兵被迫涌出树林。抛石机高速运转,飞石配合箭雨将冲出的人马砸得血肉横飞。后方大火狂追,前面石箭伺候,连还手的机会也找不到,乃蛮兵纷纷倒地。混乱的场面不忍目睹,短短的时间,山口下方已血流成河。 尸骸在反复践踏中化为肉糜,惨叫虽惊人,但也比不上飞石坠地飘出的巨响。一团飞石砸出,必会倒下一排人马,连带效应迅速波及慌乱的人群。如暴雷,如霹雳,如秋风扫落叶,很短的工夫,山口下已被层层叠叠的尸骸阻塞。火星四处飞溅,很快点燃大道以南的树林。不能束手待毙,所有人唯有逃离山口。 乱为一团的乃蛮兵四处流窜,一部窜入山谷,试图沿栈道脱险。迎击的只有冰冷的箭雨,当然还有堆积的礌石和纷坠的石头。栈道处的伏兵拼死想打通逃生通道,血战即刻上演,双方均豁出性命。高昌兵牢牢占据制高点,两支乃蛮骑兵始终无法会合,被压制在山谷中,静等屠刀下落。 凡试图向大道以外方向突围的骑兵下场均一模一样,无数的箭支早严阵以待,除去送死,别无选择。汹涌的骑兵几乎堵死道路,在大王的严令下,沿大道向轮台方向拼死杀出。合围圈慢慢收拢,浑似打猎的高昌兵兴高采烈,一个个拼命呐喊,“快投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杀呀!”喊归喊,但阵势不变,凡靠近者,一律用死神伺候。 扩大山口阵地,控制烧得光秃秃的左右树林,分解的重装骑兵涌出山口。就地火速组装,在王鼎千户长的命令下,逐批投入战斗。沿大道一路碾压,将乱哄哄的乃蛮兵赶得鸡飞狗跳墙,在铁桶般的箭阵中不断倒地。男子早率领五百精兵杀奔山谷,屠猪宰羊般将流窜的羔羊射杀,一千乃蛮兵很快损失大半,余部被迫投降。 解除兵器,两人一组捆牢,命令山岭上的军士追击被截断的伏兵,男子引兵退回山口。后方有重装骑兵碾压,左右的铁桶阵越来越靠近大道,慌神的乃蛮兵奋不顾身冲击阻截阵地。铁蒺藜顿时奏效,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左右和后方飘出的箭雨也愈发密集。 死伤无数,淤积的尸骸和血水将大道生生变成地狱,投降者越来越多。阵势稳步收缩,降兵眨眼被淹没,重装骑兵不慌不忙前行,如驱赶牛羊上屠场一样。倚靠无数将士垫底,急红眼的乃蛮兵终于突破铁蒺藜阵,不料箭雨临头,对攻精彩上演。一个有备而来,一个猝然上阵,双方均有死伤,但乃蛮骑兵付出惨重代价,倒下的人数超过高昌兵三十倍以上。 单向屠杀酣畅淋漓,太阳在疯狂的对战中升上头顶,后缓缓西坠。血雨腥风笼罩大地,站在高处眺望的男子心情沉重。一将功成万骨枯实属真理,一声令下,会导致多少生命凋零?叹口气,飞身纵下,横枪跃马,“勇士们,乃蛮兵已灰飞烟灭,我们一鼓作气杀奔轮台,请相互转告,让大军陆续跟上,出发——” 猛烈的箭雨齐齐照顾重兵拱卫的大王,时间不长,人被射成刺猬,一头栽倒,被蜂拥的战马踩成肉饼。一股最精锐的乃蛮骑兵冒死杀出重围,几乎人人挂彩,沿大道向轮台方向狂奔。耶律迪烈分兵收拢伏击圈,肩负重任的徒单克宁快速换装,率领一百名精锐勇士火速追赶。也不放箭,只管闷声不响埋头疾行。 后来者居上,飙风般疾驰,一举甩开吓破胆的乃蛮兵,高昌勇士以大无畏的气魄先一步抵达轮台城,“快,开城门,有敌兵追赶……”纷纷亮出缴获的器物,以示正宗身份。 后方蹄声隆隆,守军也无暇细问,把人放入城内。按预定方案混入值守城门和城楼的兵众中,徒单克宁还不忘给尾随的乃蛮兵以摧毁性打击,“快射呀,那帮人是冒充我乃蛮大军的高昌骑兵,不得让他们靠近,放箭——” 070.趁势入轮台 声嘶力竭的呼救却召来猛烈的箭雨,一帮死里逃生的乃蛮兵几乎气炸肺,“我们是乃蛮人,别射——”回答的只有愈发急促的死神,没倒在高昌兵箭下,却栽在自己人爪中,纷纷毙命的将士死不瞑目。被迫逃离东城门,幸存的裨将带余众绕道直奔西门。 穷追不舍的周文龙率大军呼啸而至,耶律迪烈领兵狂追而去,在迫临西门的城郊堵住敌兵。战斗毫无悬念,如大人打小孩一般,须臾之间,所有顽抗的敌兵均被射杀,降者不到五个人。 东门外,男子挥舞长枪,“我们是蒙古大军,此次为征讨屈出律逆贼而来,速速献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 “兄弟们,别听他胡说,他们是高昌骑兵,放——”吆喝的守将轰然倒地,只因脖颈不听使唤,被生生劈去半边。 “上——”舞动滴血的腰刀,悍将徒单克宁恢复战神风采,泼风般的刀法势不可挡。一路杀入冲出,如入无人之境。手腕均系上红带,一帮高昌勇士毫无顾忌挥刀猛劈,城楼上陷入混战。城门下,战斗一样火爆,混入人群的高昌兵抡开腰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干掉守城军士。一半人阻敌,一半人开城门。 大盾牌罩住要害,男子率先下马,“三人一组,跟上我,冲呀——”等靠近护城河,吊桥也同时放下,飞速跃过,顶着稀疏的箭雨杀入城内。加入战团,一杆梅花枪指东打西,沾者死,碰者亡,很快将城门牢牢控制。主帅身先士卒,部众自然气势如虹,炸雷般的呐喊惊天地泣鬼神,生生将垂死挣扎的残阳惊下地平线,“跟上驸马爷,杀光乃蛮兵,还我旧河山,一雪前日耻,杀啊——” 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被大胜刺激的高昌兵如一群疯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以三人为一组,相互掩护,前赴后继杀入。混战激情上演,乃蛮守军本不多,在倚众凌寡的屠杀下兵败如山倒。城内民众也加入堵截战团,到天黑时分,西门也被突破。两军合一,迅速肃清城内敌兵,顽抗者一律就地正法,隐藏的乃蛮兵也在民众的大力围剿下,被纷纷揪出。 遭受蹂躏的民众如火山大爆发,所有逃窜的乃蛮兵压根无需高昌人动手,均被直接砍头,下场与伊州同伙的命运一模一样。惨叫渐渐平息,偌大的轮台城被腥风血雨笼罩。张贴安民告示,派人清理尸骸,年轻主帅忙得焦头烂额。 等一切平定,在一帮亲兵的护卫下,周文龙直入轮台城的府衙。大刺刺坐下,对着似曾熟悉的衙门犯傻,半晌才醒悟,“有请轮台城的伊玛木,人还活着吗?”自娱自乐,细细观赏桌台上的器具,对签筒发生兴趣。等人的空当,低头反复鉴赏。 “小民见过驸马爷!”一声低沉的嗓音飘出,男子手忙脚乱放下精致的签筒。用力不当,“啪——”小物件滚落一地,签筒也径直飞向高鼻宽额浓眉的西域老者。 想笑不敢笑,一帮亲兵绷著脸,暗自偷乐。年轻主帅显然好奇,看模样与战场上大不相同,亲和力十足。不敢动弹,老者吓得直哆嗦。刚照面,就摔下签筒,十颗脑袋怕也不够砍?语气虽惶恐,但也透出一股不怕死的味道,“驸马爷,小民甘愿领死,只希望贵军不要杀戮民众,轮台城原本属于高昌国,如今回归,请别高举屠刀?” 倾听翻译,男子被领死的话语闹糊涂,呆坐一会,“伊玛木大人,城内还需劳烦您去安抚,请安排民众准备宿营地,至于饮食我们会自己解决!” 将士早带好三日口粮,男子知根知底,“明日我们就拔营,请所有民众别惊慌,高昌亦都户会亲自带人接管轮台城……”缓缓神,“我已派人张贴安民告示,凡奸淫掳掠、擅入民宅、勒索财物、肆意扰民者一律斩首示众!” 听明白年轻主帅的话语,老者感激涕零,“谢驸马爷,高昌国幸矣,高昌民众也幸矣。驸马爷能约束将士,体恤边民,实乃高昌人之大幸。小民谢过不杀之恩,马上去安排。”诚惶诚恐退出,不时回头偷窥,吓白的脸庞依然不由自主抽搐。 “伊玛木到底在说啥?他怕什么?”男子一头雾水,捏捏下巴,“这模样很吓人?也不像,除去面具,最多额头这团黵印有点突兀,我……我可一直很注意,特意用长发遮掩,难道你们没发现?我周文龙其实非常帅吗?” 幽默的语气惹出笑声一片,向导上前捡起签筒,将四处滚落的火签一并复位,“驸马爷,其实伊玛木以为您在发火,掷出签筒要将他斩首,故而害怕!” “哦!”人恍然大悟,拘谨的人群一阵大笑,男子也乐得肚子疼,“原来如此,这签筒的作用还不小,只可惜不如战场上痛快。一言不合,挥枪便刺,利利索索送人上路,岂不省事得多?” 一个个笑得弯下腰,一帮亲兵相互暗乐。驸马爷毫无架子,说话也幽默,难怪将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徒单克宁大步闯入,作势跪倒,被男子一声断喝止住,“别费那神,直接说!” 也不客气,千户长一脸焦虑,“报告将军,末将通过审讯降兵,获得机密军情……”瞅瞅一帮亲兵,欲言又止。 看出异常,男子大大咧咧摆手,“没事,这帮人都是亲信,不必忌讳,说——” 既然驸马爷放心,千户长也安心禀告,“据一名熟知曲先镇的将领交代,镇内设有重兵。人数足有五千,其中还包括一千名重装骑兵,全部是番人番将,战斗力特别强悍,连辽廷也颇为看重……”喘口气,语气愈发急促,“末将已统计过麾下战损,死134人,重伤431人,轻伤颇众。如此状态迎战番兵,末将实在寝食难安。” 严重态势让男子也陷入深思,皱紧眉头,半晌才开口,“你的任务最艰巨,伤亡在所难免,我想其他部队应该损失很小……” 王鼎和耶律迪烈应声而入,四人围聚在一处大声交流。王鼎一脸惬意,“将军,末将麾下的战损应该最小,军士们只战死36人……” “末将也差不多,将士战死59人,重伤者不到一百……”耶律迪烈高声报捷,“如此大规模的围歼战,能取得这般辉煌战果,全得力于将军的指挥和精准的情报,高昌人也算真正领略到驸马爷的威风!” 勉强心安,男子苦笑,“一旦失策,我们一死殉国倒也罢了,可苦了高昌人,这可是他们的全部家当……”瞅瞅门外踌躇不前的守将,连连招手,“请进,我正好要找你。来,我们总结一下战果,为下一步攻陷曲先讨论一番。有良策尽管献上,我自会酌情考虑。” 军事会议在烛火中召开,一帮饥肠辘辘的大将连夜协商作战策略,最终由主帅拍板。利用高昌兵的身份,由徒单克宁领五百人叫战,引出城内骄狂的番兵,且战且退,将敌兵诱入伏击圈,出动重装骑兵围猎。如果追出的人数少,则争取俘虏番兵,看能否故技重施杀入?人数多则全军出击,将其一举歼灭。 战果迅速汇总,一万高昌兵对八千乃蛮兵,战损比令人欣慰。高昌兵死257人,而乃蛮兵战死者高达5000余众,失踪人员无法统计,降兵仅仅1500余人。头次指挥大部队作战,却获得如此辉煌战绩,男子不免沾沾自喜,大口吃菜,“各位,此次会战,终于一举打掉乃蛮兵的嚣张气焰。全赖将士齐心,可喜可贺!” 制敌策略都是纸上谈兵,王鼎沉默不语,低头暗暗琢磨。老成的耶律迪烈小声提示,“将军,此番能一举攻下轮台,全凭将军的妙计。但……但末将总有些不安,这些将士均为高昌国的精英,他们打不起消耗战。攻取曲先务必要谨慎,一定确保万无一失。” 徒单克宁一脸不屑,“作战哪会不死人?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可是对文明人。而今面对一帮蛮夷之众,唯有铁血手腕才能让其屈服……”满脸杀气,“蒙古骑兵的战术想必大家都清楚,一旦遭遇抵抗,屠城无商量,只有这样方能慑服敌人。哦,差点忘记那批降兵,下次攻城,让他们充当急先锋,为我大军趟路!” 战争容不得仁慈,万户长的临终教诲始终在耳畔萦绕,男子很快收敛笑容,“徒单克宁说得有道理,我得好好利用这批降兵。各位有何妙计?如何安全利用而不发生哗变?” 老谋深算,王鼎微微一笑,“很简单,让他们率先冲锋,但不给兵器,我们的人紧跟其后,绝对无忧。” “不妥,这样也太让降兵寒心,一旦传出,以后怕宁愿战死也不会归降?”男子直接否决,“让一帮手无寸铁的俘虏冲锋,太不人道!” “将军,您不能仁慈……”语重心长劝诫,王鼎循循诱导,“胜者为王,不管采取何种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都是必须的,难道您忍心让高昌兵去送死吗?” 被哽得哑口无言,男子不再吭声,琢磨一会,“但可以变通一下,让他们去做番兵的思想工作,宣扬我们的宗教政策,争取获得更多人的拥护,或许会有奇效?” “短期内不会出现效果,番兵应该不吃这一套,他们只相信实力……”耶律迪烈插言,“宗教政策只有配合摧毁性的打击才会奏效,即便民众相信,也奈何不了这些番人。此仗不可避免,而且,要再一次彻底全歼敌兵,或许此役之后,乃蛮人才会信服?” “行,都有道理,我会连夜想出良策……”拍拍手,男子高声提醒,“诸位连番征战,今晚先好好睡个安稳觉,等恢复精神,与番兵大战一场,让他们也领教一下我高昌骑兵的厉害。” 各回宿营地,松懈的男子困得不行,“我到哪里睡?”低声询问向导,“人太累,得马上躺下。” 悄然一乐,忠诚的侍卫拱拱手,“请驸马爷移驾,去府衙后的宅院安心休憩,末将会彻夜值守……”口气俨然指挥官,“驸马爷尽可安心,末将会安排最精锐的勇士值守宅院,以防隐藏的乃蛮兵偷袭……”挤眉弄眼,“驸马爷,请——” 也没多注意,男子小声吩咐,“别这样,我不怕,让所有人好好休憩,你也不用费神值守……”打个哈欠,瞅瞅低眉顺眼恭候的婢女,“带路——” 将侍女通通赶出房间,胡乱搓洗一番,脱去血迹斑斑的铠甲和所有衣装。将短刀搁于枕旁,摩挲金锁玉坠,慢慢摸上床。有所思,人自然心不在焉,撩开锦被,一头钻入温暖的被窝。左手按上一团颤动的物体,一声低低的娇呼飘出,“啊,奴婢叩见驸马爷……” 硕大胸器被压扁,少女强忍痛楚,“燕云会精心伺候驸马爷,请……请轻点……”娇羞难耐,“燕儿从没碰过男人,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望驸马爷……”轻咬嘴唇,“望驸马爷轻些,燕儿一定……一定……” 071.舍身报父仇 夜里殚精竭虑,白日浴血奋战,身心皆疲的男子被变故雷倒。半个身体压上裸羊,人如木雕泥塑一般,张大嘴巴犯傻,“你……你谁?谁让你……”惊吓带反应不及,连按压胸器的大手也忘记收回,不由自主发力,“谁……我……你……我们……” 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翕动的锦被随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两人傻傻对望。压痛愈发剧烈,少女龇牙咧嘴,“驸……驸马爷……您的力气好大……奴婢……奴婢的宝贝怕要被驸马爷碾碎?” “哦!”转瞬醒悟,火急火燎撒手,男子疾速翻身。“嗵——”床下传出一声闷响,裹在锦被中的人下意识扑腾,一把掀开。霍然站起,一时大囧,双手本能罩住裆部。 飘曳的烛火中,一只纯天然的羊羔在床铺上瑟瑟发抖,“驸……驸马爷……燕儿冷……冷……”看着男子摆出的夸张姿势,想笑不敢笑,自己也做出相同动作。可惜顾下却顾不了上,小脸蛋羞得通红,“疼吗?让燕儿……” “驸马爷,怎么了?要末将帮忙吗?”门外响起焦急的粗重嗓音,向导急出一头大汗,“驸马爷,驸马爷——”不敢硬闯,尝试推房门,“末将……末将要踹门了……” “别,我没事,没事——”让人看见可如何收场?男子一边回答,一边冲向床铺。用锦被罩住作势下床的羔羊,“去休憩,我……我……”口不择言,“我在演练技击术,别担心,别担心……” 演练技击术?半夜三更不享受温柔乡,却下床演练?向导一时觉得莫名其妙。想戳破窗纸偷窥,但又不敢,在门外左右徘徊,“请驸马爷早些安歇,末将会彻夜守护,来——”冲奔近的军士挥挥手,“看住这座宅院,所有人不得懈怠,如果驸马爷出现任何问题,当值的人员一律处斩!” “遵令!”应答响成一片,一帮亲兵火速布防,将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窗外不时响起脚步声,男子一口吹熄烛火,“我……我去休憩,大家……大家别紧张……没人……也没事……”到处一片漆黑,也分不清方向,晕头转向的倒霉蛋四处摸索,试图找出衣物。不敢出声,只管东摸摸,西探探,人冻得不行。暗自叫苦不迭,惨,偌大的西域,却连个安心休憩的地方也,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 印象中,衣物都压在床尾,但反复探摸却无影无踪。低声喃喃自语,“咦,衣物呢?难道……哦……”眨眼醒悟,人悔青肠子。肯定随锦被飞出,黑咕隆咚去哪找?寒气袭人,浑身冒出鸡皮疙瘩,男子冷不丁打起寒颤。 冰凉的手腕被牢牢抓住,发力往被窝中拽,少女羞涩低语,“驸马爷,天气寒冷,您……您这样让奴婢如何心安?一旦冻病,奴婢……奴婢……”眼泪漫出,人泣不成声,“奴婢会被斩首,燕儿不想死,不想死——” 嗐,不为自己也得为他人着想,佛祖有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晕晕乎乎的男子乖乖钻入被窝,上下探摸,划出界限,“别,别靠近,我……我……”穷极无计,突发奇想,“我有一种怪病,不能激动,否则会……会头吐白沫发狂,你离我远一点,远一点……”声音有气无力,“我……我怕女人,千万别靠近,好吗?” 碰又不敢碰,退也不能退,叶公好龙的年轻主帅直哆嗦,勉强缓过神,“你……你叫什么名字?谁让……逼你这样做?”人怒气上涌,“说,是不是外面的那个男人逼你,我……我得好好教训他……” “别……别生气,驸马爷,没人逼奴婢,是燕儿自愿伺候驸马爷……”幽幽叹气,少女谨慎回话,“奴婢叫耶律燕云,今年二十岁,一直未曾许过人家,父亲耶律翰是轮台城的守将,已……已不幸身故……”暗暗擦去眼泪,神色间透出一丝绝望,“母亲早撒手人寰,只留下燕儿一人,得闻驸马爷驾临,故以身荐席。只求驸马爷能略施雨露,泽润燕儿,今生今世燕儿都会感恩戴德……” “哦,这样……”一时无话可说,沉默半晌,男子小心翼翼询问,“你父亲何时身故?难道没有其它亲人吗?我等征战之人居无定所,即便有心护你,怕也无力眷顾?” “就在……就在今日……”娇羞的鹅蛋脸上闪现一缕愤怒之火,但转眼消逝,少女极尽温柔,“请让奴婢伺候驸马爷……”不安分的小手伸向男子胸膛,喘息愈发粗重,“燕儿……燕儿绝对白玉无瑕,请驸马爷明鉴。一试便知,若有半句假话,燕儿甘愿接受驸马爷的任何惩罚。” 火速抓住小手,男子不得不板起面孔,“燕儿,我怜你父母双亡,而且能如此待我,否则……否则……”否则又能如何?难道心狠手辣干掉眼前的娇滴滴羔羊吗?磕磕巴巴继续警告,“马上穿好衣物,自行离去,否则……我……我走——”话语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摸也摸了,几乎将人胸器碾碎,却还呵斥让人离去,也太伤少女的心? 果不其然,倔强的少女半晌没吭声,叹口气,话语极尽凄凉,“奴婢知道,驸马爷看不起燕儿,燕儿也不敢奢望能获得宠幸,但将死之人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真若不行,死也无憾……”翻身下床,也不穿衣,轻轻跪下,“打扰驸马爷,请别介意,燕儿赤条条来,也要赤条条去……” 暗暗摸过早搁在床沿的匕首,语气分外悲苦,“红尘笑我,世人唾我,一介女流,如之奈何。身如白玉,心似枯井,若有来生,势必冲天,燕儿去也——” 听风辨位,人神速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抓牢挥动的手腕。猛发力,迫使少女松手,“啪”匕首坠地,颤抖的羔羊也被拖入被窝。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着急的周文龙四处探摸,从额头到下巴,反复检查圆润脖颈,直至整个胸部,“受伤……受伤没有?怎能如此妄为?你当我是……是木头吗?” 否极泰来,静静享受,娇羞的少女一动不动,任由大手摸遍上身。一丝狡黠和得意在潮红的脸蛋中浮现,可惜谁也看不见。 愈发焦虑,人不得不继续,一寸寸检查,不住摆头,“咦,没见伤口,怎……怎晕过去?难道自己把自己吓晕?” 索性装昏迷,少女干脆闭上眼,呼吸因为抚摸而变得轻重不一。万般无奈,男子唯有起床,点燃烛火,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眼前一目了然,绝对没受伤,但人却始终不醒。按人中,掐虎口,招数使尽也无济于事,男子被迫放弃。试探鼻息,勉强安心,本能用锦被裹紧晕迷的少女。 踌躇片刻,左右查探,取过另一床锦被。紧挨着躺下,裹牢自己,脸侧向相反方位,暗暗叫苦。无缘无故又惹出相思债,如何收场?走,那还是男人吗?留,即便超越柳老,但天亮后咋办?左思右想,人几乎愁白头。时而转头窥探,但做贼心虚,只能在一旁唉声叹气。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胜券在握的少女按捺住冲动,暗自琢磨。驸马爷非一般男人,不能用恬不知耻的招数对付,得让他心生愧疚。即便暂时无法得手,也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获得宠幸终有一天会成功实现。报父仇非一日之功,须学会隐忍。等站稳脚跟,借助此人之手,一举干掉杀害父亲的仇人。 暗暗劝诫自己,少女化悲痛为力量,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各有所思,同床异梦的男女谁也不吭声,在烛火下默默煎熬。胡思乱想的周文龙最终将喷涌的燥热成功压制,此女来历不明,而且貌似颇有心计,能当着自己的面自杀,摆明有所图。但也摸遍她的上半身,如何交差?拍屁股走人,非男人所为,笑纳,身板受得住吗? 婷儿铁定入围,月儿和翟姜更不用说,努伊儿怕也甩不脱,还得考虑仙儿,而今再加一个燕云,身板再棒也怕经受不起如此多的美人折腾?苦思冥想,左右无招,人不住叹气。窗外飘出的脚步声惊醒迷迷瞪瞪的周文龙,战事迫在眉睫,如何能分心? 转移注意力,暗自琢磨良策,困意不断上涌,男子在思恋和愧疚中沉沉睡去。少女早定下计划,更不会擅动,枕着耳畔微鼾声也进入梦乡。场景不可思议,但确实出现,一个孤男,一个寡女,还**同床,却恪守准则,不能不让人惊叹。烛火无语,默默飘飞,一半为少女的计谋垂泪,一半为男子的大气伤感。这般良辰美景,却因各自的顾虑而被生生糟蹋,焚琴煮鹤想必也不过如此? 一夜平安度过,醒来的男女俨然一对夫妻,相互偷笑。背身穿衣,男子简短交代,“燕儿,我今日即要率军拔营,但……但绝不会丢下你,我会派人守护,请安心暂居此地。如果能活着返回,我带你去伊州,好吗?” 心花怒放,城府极深的少女却暗暗垂泪,“奴婢已经是驸马爷的女人,虽没有那样,但也……但也……”眼圈微红,“只怪燕儿福浅命薄,昨晚没能好好伺候,眼下战事紧急,不敢耽搁驸马爷的行程。惟愿驸马爷能记住燕儿,此生无憾。” “行,也别伤感,我们必有琴瑟和鸣的那一天……”麻利穿好衣装铠甲,亲吻红扑扑的鹅蛋脸,贴耳私语,“好好活下去,别瞎想,我会负责的,嗯?” “谢驸马爷垂爱,奴婢……奴婢终生铭记……”人作势起身,“请受燕儿一拜!” 一把摁住,“别,赶紧穿衣,让将士们看见不好……”将找来的衣物堆上床头,扭过头,男子一脸羞涩,“昨晚太鲁莽,别介意,快,我得马上返回军营。” 牵少女走出房间,主帅低声叮嘱向导,“安排军士看守府衙,对燕云要重点照顾,如果有人质疑,就说是我的命令。保护民众和守将遗孤,我们义不容辞……”口号震天响,挥挥手,“我先去,放宽心,嗯?”眨巴眼睛,用暧昧的眼神撩拨,“去了?” 对向导也无须遮掩,少女嫣然一笑,跪下亲吻手背,“驸马爷,奴婢等您胜利凯旋,请勿忘昨夜之诺!” 一时解释不清,多情的年轻主帅托起娇柔少女,“我走了,勿念!”转身大步飞奔,“余圣军,安排好后即刻归营,不得有误!” 072.逢敌老鸦岭 晨曦微凉,直达西城门的主大街人迹稀少,两侧的商铺酒馆门窗紧闭,一阵清风吹散淡淡的血腥味。巡逻的军士三三两两经过,见年轻主帅横枪跃马飞奔,一个个相继跪下。领头的将领高声问候,“末将见过驸马爷,夜间可曾安寝?昨晚一直不曾太平,伪装成平民的乃蛮兵半夜造反,被我大军一举全歼。” 勒马停步,男子微微吃惊,“有这种事?将士们伤亡大吗?” “没大碍,请驸马爷安心离去,末将会派人严密盘查……”将领一脸骄傲,“螳臂当车,自取灭亡,驸马爷亲自坐镇,乃蛮兵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行,尽量不要扰民,发动民众清查,乃蛮兵自无处遁形……”催马奔出,男子不忘叮嘱,“等接管城池的后续大军赶到,迅速交接,我先去——” “恭送驸马爷回营——”齐声呐喊,巡逻军士精神大振,“驸马爷战无不胜,高昌骑兵攻无不克,曲先和浑八升指日可下!” 直入西大营,一帮将领早恭候多时,纷纷涌上前。徒单克宁接过长枪,“将军,昨夜可曾遭遇危险?乃蛮兵死灰复燃,末将率兵镇压,余孽已全部被肃清。” 大步入帐,男子苦笑,“危险倒没有,但有惊险,不过我已轻松摆平……”猛然记起一事,“轮台守将叫啥?是否被就地正法?” 把枪转交给一旁的侍卫,千户长扁扁嘴,“让末将一刀砍断脖颈,叫耶律翰,名不经传不值得一提。” “哦!”点点头,男子转头低语,“以后尽量以诱降为主,别动辄使用武力,对当地的宗教领袖和重要将领一律笼络,这样会事半功倍。” “末将谨记!”摸摸后脑勺,悍将轻笑,“也不知咋回事,一上战场,末将就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对方不主动投降,就忍不住大开杀戒。” 摆摆头,男子无奈闭嘴。天生的铁血悍将,提醒也未必奏效,只能尽量规劝。入大帐,环视精神抖擞的将领,“徒单克宁,你带五百骑兵随我先行,耶律迪烈领兵随后,王鼎压阵……”冲守将拱拱手,“此次进攻曲先,我们照样不会采取强攻,望将军妥善安置受伤将士,维护轮台城的秩序,安顿后续到达的蒙古骑兵。等亦都户领兵入城,火速交接,率兵回归阵列。” “末将遵令!”不能亲自上阵杀敌,虽有遗憾,但也只能服从命令,守将闷闷不乐退出。 “统计过能上阵的将士数目吗?”男子一脸担忧,“一旦番兵全军出击,结果堪忧?” “将军别担心,末将已下令让所有能上阵的轻伤将士一律归营,人数依然占优势……”耶律迪烈大声汇报,“但只能用计谋克敌,不能跟番兵打消耗战,高昌兵与蒙古骑兵相差太远,战术也得改变。” “我明白,昨夜仔细斟酌,思来想去,只有祭出诱敌入伏的绝招……”男子抛出制敌良策,“以五百骑兵诱敌,引出镇内番兵,同时派人看住那批重装骑兵,一旦其出城,沿途骚扰,阻滞其行进速度。我们要有打遭遇战的心理准备,先锋必须找出最适宜的伏击地点,后续大军以最快速度赶赴预定地,一切均在运动中进行,不能让番兵嗅到丝毫气味。” 挥挥手,“请马上审讯那批降兵,找出最合适的伏击地,多留几个选项以备不测。具体战术我会在路上指明,王鼎,此次作战,重装骑兵要占主角。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三面合围,学蒙古骑兵围三留一,将番兵逼入绝地……”语气恢复往日霸气,“请各位将领快去准备——” 人群散去,男子一个人默想心事。燕儿也算温柔,脾气虽刚烈,但也惹人爱怜。恍恍惚惚中,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硕大胸器的余温,痴痴笑,呆呆想,获得指点的主帅只觉得热气上涌,一股燥热席卷全身。昨夜的全面接触史无前例,几乎将女人上半身看遍、摸遍也好好享受一遍,只可惜有心无胆,徒增惆怅。 婷儿,下次见到你,恐怕我周文龙不会再客气,说不准要按照王鼎所授秘诀尝试一番?坏坏的笑容蓦然闪现,心底的花儿噗嗤一声绽放,将花香铺满悸动的心扉,男子一时坐卧不安。连番被刺激,实在有些心猿意马,胡乱掏摸的手碰到信笺,人一下如凉水浇头。 仙儿,仙儿还在苦苦等待,怎等如此薄情寡义?入万花丛而目不斜视,方能有资格获得仙儿的青睐。暗暗警醒自己,勉强压下丹田奔涌的无名之火,调整呼吸,快速恢复平静。低头暗思妙计,男子渐渐忘记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裸羊,但鼻血却不听命令,不疾不徐,一点一滴飘飞。 “将军,您……您火气过大,需要消消火……”入帐的耶律迪烈大吃一惊,“让高僧帮您诊治,来人——” “别,我没事——”擦去鼻血,年轻主帅浑若无事,“可能近日天天吃羊肉,加上焦虑,故而如此,但绝对无恙……”轻轻招手,“过来,告诉你真相……”贴近耳畔,“被一帮女人逼的,只能看,不敢动真刀真枪,淌点鼻血很正常,别笑话——” “啊!”年轻的千户长吃吃发笑,马上醒悟,闭嘴强忍,不住摆头,“将军,这是何苦来哉,让女人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很正常,将军何必为难自己?”猛然记起大事,“哦,末将已获得重要情报,经过仔细甄别,有两处地点可供选择。曲先镇西南方向有一处叫做老鸦岭的险要山谷,此地外围开阔,适宜大军设伏。山谷曲曲折折,打伏击最合适,但番兵想必也知根知底,诱敌怕不容易?” “镇南偏北也有一处叫断魂谷的隘地,只是离镇太远,需耗费大半天,估计不容乐观?”一口气说完,老成的千户长不敢打断主帅的思路,轻声建议,“末将以为,务必去现场查看,以亲眼所见为准?” “行——”也不费神,男子飞步出帐,“镇南不用考虑,大军若经过,势必惊动番兵。他们不上当,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入彀,出发!” 兵贵神速,大军即刻拔营,浩浩荡荡出东门。五百敢死队在前方开路,四员大将率领中军跟上,皮发未损的重装骑兵殿后,六千五百名高昌骑兵默默赶路。东升的太阳照上士气大振的将士,急速上升的暖暖春意消融了所有人心底的寒冰,漫天的烟尘渐渐飘散,人群慢慢隐没。 两骑出城门,扬鞭催马,火速追赶大军。冲在最前面的小将盔甲齐整,挥舞的短枪虽纤巧,但也足够取人性命。声音飘出,却令人忍俊不止,“追,快追上大军,奴婢……啊呸……本将得去保护驸马爷……” 保护驸马爷?谁保护谁?不敢笑,护送的侍卫一脸恭顺,“是,末将只怕这匹马受不住,连续赶路,得让它休憩一会?” “不行——”蛮横的口气跟依婷盖赤公主一模一样,俊俏小将连连挥动短枪,“累死也得追,公主有令,一路上不得耽搁,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驸马爷!” “遵令!”强打精神,疲惫的魁梧侍卫不得不奋力催马。 两人很快消失在滚滚的烟尘中,胯下战马不住悲鸣,颈背毛发让汗水湿透,在猎猎的北风吹拂下不断变换形状。小将身形娇弱,马儿勉强能支撑,但魁梧侍卫胯下的战马却再也挺不住,口吐白沫,在奔跑中突然栽倒。早有准备,侍卫抢在马儿倒地前飞离,站在路旁惊出一身冷汗。 被迫止步,小将气得咬碎银牙,“不争气的畜生,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装死,给我拽起来!” 拼命挣扎却有心无力,奄奄一息的马儿再也无法站起,眼角隐隐冒出浑浊的泪花。侍卫绕圈察看一番,摇摇头,“不行了,它已经累瘫,请问……”不知道如何称呼为妥,索性含糊其辞,“要不,末将去附近找找?看能否找出一匹马?” 看看杳无人影的前方,小将急得团团转,“这样,借你腰牌一用,我先行,你随后追赶!” 呐呐警示,侍卫一脸无奈,“末将如何能放心?万一出事,这颗脑袋也保不住,请稍安勿躁……”四处查看,指指远处的村庄,“末将先去那边瞧瞧……” “给我!”语气蛮横,小将挥挥手,“怕啥?真若出事,我也活不了。大军刚刚过去,谁敢滋扰,难道不怕后面还有人吗?” 也对,即便有敌兵,也绝不敢冒头。侍卫乖乖奉上腰牌,“请别着急,小心这匹马也累瘫,要不?你先缓行,一旦我找到马匹,自会追上,如何?” “行……”也只能如此,万一真被侍卫所言中,可就望天长叹?小将强忍焦虑,“我先行,你赶紧追上!” 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奔西,一个折北,各自离去。躺在路旁的马儿慢慢闭上眼睛,在疾升的太阳下苦苦煎熬,风吹过,几滴泪飘坠,花草无言,默默相陪。 一路详谈,四人形成一致意见。沿途派出十人一组的小股骑兵,侦察番兵动静,随时回报。由徒单克宁率五百精兵陪主帅先去老鸦岭侦探,后军缓行。一旦确认,所有参战部队以最快速度赶赴老鸦岭。大计已定,先锋部队簇拥主帅先一步出击,烟尘滚滚,五百勇士带上备用马匹,沿大道狂奔而去。 一天一夜飙风般疾驰,先锋军在天色微亮时分顺利抵达地势险要的目的地,四个方向均派出警戒哨兵,男子在千户长的陪同下仔细查看。下马攀上山岭,站在最高处耐心察看地势,两人喜笑颜开,“将军,此地确实不错,最适合打伏击,瞧……”指指狭长的谷底,徒单克宁小声提示,“如果在两侧半山腰设下伏兵,派重兵封锁出口,以礌石火树伺候入谷的番兵,结果不用质疑,敌兵势必全军覆没。” “嗯,地势非常理想,但须颇费一番心血,番兵岂会心甘情愿入彀?”一面放眼四望,一面反复观察谷地入口,男子暗暗琢磨。入口的地势非常开阔,适宜重装骑兵展开,人马隐入两侧的蜿蜒丘陵下,排成一字长蛇阵,到时以势不可挡的气魄冲下,番兵只能退入山谷。 “徒单克宁,这次你的任务非常危险,要装出与番兵决一死战的姿态。如果对阵少量出战的番兵,务必将其全歼,以引出镇内全部兵马。在城门附近我会埋伏两支奇兵,一支对付重装骑兵,一支静静守候,等残兵退回,趁机混入城内。攻要攻得猛,退则退得快,一路丢弃战马和盔甲辎重,叮嘱所有军士,退却中要舍得,把财物先让给敌兵,咱要他们百倍奉还……” “有人——”一声惊叫,徒单克宁直指出口方向,“一队骑兵正奔向山谷,人数……人数……”狼烟弥漫,也看不清具体数目,“将军,打还是放?” “打!”男子激动不已,“到嘴的肥肉,岂能放过?你去召集将士,在入口设伏,先吃掉这群羔羊——” 073.勇者大无畏 太阳爬上地平线,一跃冲天,把温暖肆意挥洒。山谷出口,抵前担任警戒的哨兵快速退入就近的树林深处,拴马徒步折回树林边缘,瞪大眼静静观望。出口外,两百勇士火速布防,大咧咧分列两翼。山脚下无遮无挡,一帮人在入口两侧150步外严阵以待,箭上弦,弓微张,只等羔羊冒头。 余下的三百人弃马攀上山谷两侧的半山腰,藏入石头或者灌木丛后,同样张弓搭箭,暗暗等候。 反复查看一番,确认山谷内所有将士均不见踪影,男子放心出谷,纵马横枪大刺刺位列入口正前方,沉住气耐心等待。徒单克宁拎上虎天钩,飞步穿过山谷,一头钻入树林。 哨兵低声回报,“敌兵大约有一百骑,从装束看,应该是乃蛮兵。” “估计也属于侦查兵,可能回镇报信……”以众敌寡,还占据地形优势,徒单克宁咧嘴轻笑,“正好吃掉这群送上门的羔羊,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五百勇士各就各位,在呼啸的山风中默默守候。出口外,呈一字长蛇阵徐行的乃蛮骑兵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声炫耀,“这趟不虚此行,既查出高昌骑兵的真实战力,也饱掠而归,痛快,真他妈痛快……” 领头的番将趾高气扬,挥舞马鞭,“即便高昌兵实力大增,咱也不怵,手下败将,不足为虑。只可惜那帮少女,不能带入镇内,守将也太谨慎,不然还可以夜夜萧歌?” “就是!”副将赶紧帮腔,“不过也过足瘾,一帮女人只剩下惨叫的份,最漂亮的那名少女已奄奄一息,迟早断气……”摩挲怀中抢来的手镯和金银首饰,不住叹气,“那小手真他妈白,愣是取不下,我一气中将其砍断,凄婉的惨叫可真动听,简直跟……”贴近主将耳畔,窃窃私语。 两人同时放声狂笑,淫邪的笑声在小路上空回荡,嚣张的口吻不可一世,“终有一天,所有高昌美女均会躺在我们身下呻吟,高昌男人还得一脸媚笑,在旁边喝彩加油。乖乖奉上财宝,否则一律杀光,哈哈哈——” 其余军士相互打听,“喂,你抢到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别藏着掖着?” “嗐,收获不多,碰到一群穷光蛋,瞧,就这点……”掏出血迹斑斑的战利品,对着阳光仔细查看,兵士一脸晦气,“这点破玩意,还他妈舍不得撒手,我一刀一个,才顺利抢下,到处是血,真他娘不吉利——” 喧闹的炫耀声一直持续,一帮骑兵渐渐进入山谷,领头的将领高声警示,“加快速度,不得停留!”上下左右查探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耀武扬威飞奔而去。收妥沾满血迹的财宝,一群乃蛮兵纷纷追赶主将,五骑并行,高速穿过山谷。 山路曲折,雾气在东升的太阳光芒照射下,缓缓遁形。半山腰毫无动静,一切仿佛非常正常,呼吸声被席卷山谷的风儿掩盖。奔出入口,番将猛然勒马,“有埋伏,快撤——”人连连后退,紧随出谷的副将一时勒不住疾奔的战马,被迫冲上前。 “放箭——”连珠箭出手,命令也同步出口,男子运足中气,“全军出击!” 山谷顿时沸腾,数不清的箭雨从四面八方飞出,将进退维谷的乃蛮骑兵笼罩。副将首先栽倒,人变成箭猪,闪躲及时的主将也只将生命归零的时间稍稍拖延一会,很快倒在集中照顾的箭镞下,人面目全非。出谷的军士十有**毙命,余者拼死窜回山谷。 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两侧半山腰中飞出的死神密如蝗虫,几乎达到人均摊派五支以上,还不算飞入的箭支。缓缓压上,两百高昌勇士保持稳健的阵型,三人一组的队形始终不变。居前的大力士用盾牌挡住还击的箭雨,随后的两人猛放箭,毫无顾忌收缩包围圈。 “投降,否则杀无赦!”男子高声吆喝,只可惜白费工夫,番兵中懂汉语的并不多,穷于应付四面八方飞出的死神,谁也顾不上倾听。人人卯足劲,一帮高昌勇士也不废话,一直压抑的怒火大爆发,“杀,投降也杀——”嘈杂的喊叫乱成一片,谁也顾不上谁,一部分幸存的乃蛮兵拼死冲向出口。 石头提前飞出,特意安排的十名大力士将早安排好的礌石发力往下掀,轰隆隆的巨响伴随冲天的烟尘弥漫山谷。出口被堵,小分队迅速转入战斗,配合千户长稳稳狙杀进入射程的羊群。第一波箭雨飞出,冲锋的乃蛮兵倒下一半,第二波接踵而至,幸存的骑兵不到15人。没等第三波射出,骚动的兵众集体下马,扔兵器,机灵的赶紧掏出财宝,“我们投降,别放箭——” 迅猛的打击来得快,也去得快,太阳还没升上头顶,山谷中的战斗已进入收尾阶段。一百名乃蛮兵只剩下20余人,余者一律被死神召去,战马也所剩无几,均被集中的箭雨射伤,自相践踏下纷纷毙命。降兵非常温顺,不约而同掏出全部财宝,不住哀求,“勇士们,请笑纳,别杀我们,别……啊……” 冲下的高昌兵按捺不住怒火,一窝蜂围上,乱刀如雨而下,20余众眨眼只留下瘫软的五人。飞步赶到,男子高声断喝,“住手——” 提审乃蛮兵,了解镇内布防和真实兵力,令人将俘虏蒙上眼睛耳朵并带出一里开外,主帅不慌不忙下令,“打扫战场,将所有尸骸扔入隐秘地,屠宰受伤战马,先饱餐一顿。报信的军士先行,务必在太阳西坠前将大军引入埋伏阵地,不得有误,延误战机,力斩不赦!” 所有缴获的财物均堆在入口外的空地中,花花绿绿让人垂涎欲滴,黄的是金,白的是银,耳环手镯玉坠玉佩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沉默一会,男子挥挥手,“一人抓一大把,撤退时不断抛出,别心疼,咱还会抢回来……”嗅嗅飘出的肉香,“甭客气,放开肚皮吃,只要别吃坏肚子,进餐——” 吃饱喝足,解决人生三急,命军士仔细清扫,将所有痕迹一律抹去。男子和千户长来回梭巡,以确保毫无破绽,派出警戒哨兵,疲惫的将士围聚在一起静静小憩。男子自然不会休憩,数不清的事情需要一个个解决,伏击战能否成功,全得力于周密的部署。两人骑马查看丘陵,反复协商,确定最合适的伏击地。 一再梭巡山谷,认真观察地势,两员大将最终确认两侧山腰的最佳埋伏地点。出口处的堵截地也精心选择,最后一道拐弯的狭窄地段被两人一致看中,关键的地点一律亲自上去检查,力求万无一失。忙忙碌碌中,太阳也渐渐偏西,恢复宁静的山谷在斜阳的笼罩下,泛出摄人心魄的斑斓色彩,分外凄美。 蹄声由弱变强,影影绰绰中,浩浩荡荡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中。男子果断下令,“徒单克宁,你领兵先行,一路上千万小心,别提前暴露。派人看好俘虏,让他们引路,两支奇兵会飞速赶上,等他们进入埋伏地点,你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进攻,越嚣张越好,带上砍下的首级,刺激乃蛮兵……” 指指堆积的头颅,“一切按照指令行事,叮嘱军士,万一掉队,自行躲藏,尔后随大军反攻……”贴耳密语,“一旦交战,将俘虏砍伤后放掉,让他们去混淆视听,给……”取下面具,“戴上,装出我的模样,别给我丢了,出发——” 心领神会的千户长微微一笑,“明白,末将去也!” 高昌勇士们枪挑剑刺带上首级,井然有序撤离山谷,喧哗的笑声渐渐远去。空荡荡的入口外,男子提前跃马直奔丘陵中的蜿蜒大道,先锋小分队很快看清主动迎上的主帅,“驸马爷,是驸马爷,快——” 大军陆陆续续进入空旷的入口荒地,所有正副将领一窝蜂围上,男子有条不紊下达命令,“王鼎听令,带人隐入入口两翼的丘陵中,我在最佳伏击地点均留下三角形的明显标志,一看便知。阵势排成一字型,靠近入口的骑兵要后出击,外侧的骑兵配合堵截部队收拢包围圈……” 喘口气,“耶律迪烈,你亲自领94名最彪悍的勇士穿上乃蛮兵军服,埋伏在城门附近。等溃兵回城,趁机混入,抢占城门和城楼,以待大军入城。你……”指指一名聆听的将领,“带上一百名马背功夫最好的勇士,守在城门附近,若乃蛮重装骑兵出击,沿途骚扰,尽全力阻滞其行军速度。你们两人带兵赶上徒单克宁千户长,快去——” 快速换装,两支奇兵先行离去。男子继续下令,“三百人出山谷,堵住出口,不得放走一人,如果出现纰漏,全体处斩。700人上山谷半山腰,另抽调大力士100名扼守出口,一旦发起攻击,务必堵死出口。地点我早选好,一会随我去布置工事。其余人退入入口两侧的丘陵中,等乃蛮兵全部入围,听我号令,全军出击,将羊群逼入山谷。时间紧迫,望诸位将士加紧布防,敌兵随时会出现,执行命令——” 军情十万火急,所有将士迅速按照指令进入伏击地点,人马很快消失,山谷中只留下年轻主帅。一遍遍巡查,对露出的破绽逐一纠正,直至靠肉眼再也察觉不出任何异常。一切安置妥当,疲惫的男子冲出山谷,直奔负责收拢口袋的前军所在地。 后来居上的两支奇兵分左右进入城外的荒郊野林中,以大无畏的气魄尽量靠近城门。担任主演的徒单克宁环视一圈,确认奇兵已到位,大刺刺纵马直扑城门,等进入三百步左右,狂笑裂帛,“尔等鼠辈,速速献城投降,看见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哈哈哈哈——” 两支虎天钩上戳着的狰狞头颅还在滴血,轻轻挥动,头也不回大喝,“将俘虏带上来——” 早认出高昌骑兵,值守城楼的将领迅速进入临战状态,所有将士严阵以待。等看清人数和抖抖瑟瑟的俘虏,观望的副将领怒发冲冠,“是我们的人,这帮混蛋带的首级都是出去侦探的乃蛮铁骑,放箭——”箭如瓢泼桶倒飞下,可惜隔靴搔痒。 止步在射程外,一帮高昌勇士得意洋洋,“妈的,有种出城一战,爷们势必将尔赶尽杀绝。如果识趣,快快献上妻女,至于财宝可以保留少部分。事先声明,我们只要少女,老女人玩完后会送还……” 嬉笑怒骂齐齐上场,各种污言秽语一股脑飞出。更有甚者,索性下马,将头颅一点点剁碎,还不忘刺激一番,“不过瘾,妈的,一个个胆小如鼠,爷们会彻夜在这等候。真若长有卵子,就出城一战,我们五百对你们五千,照样杀尔片甲不留——” 守城的番兵番将几乎气疯,一个个七窍生烟。纵横西域,还没被如此羞辱过,区区五百人,居然这般狂妄?即便消灭一百名侦察兵,最多也是靠偷袭。暴怒的守将终于按捺不住,“传我命令,二千人先出击,另两千人待命。通知重装骑兵做好准备,一定要将这支高昌骑兵统统消灭,不得放走一人,违令者,斩!” 二千乃蛮骑兵蜂拥出城,直扑早有准备的高昌勇士,呐喊惊天动地,“杀,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冲啊——” 乱刀中,五名俘虏率先倒下,后队改前队,五百勇士火速撤离。断后的千户长催发神力,一顿连珠箭飞出,高声吆喝,“一帮蠢货,这点人马还不够我高昌勇士分食,有种全军出击跟我来个对决。我们一人对你十个,一样毫发无损,上呀——” 转马狂奔,不忘扔出头颅,“给,好好看一看,爷们在前面等候——” 074.围猎乃蛮兵 东城外的空地,一部分番兵狂追而去,余众尽管气得发晕,依然等待谨慎的守将下令。躺在血泊中的五个倒霉蛋哼哼唧唧呻吟,胳膊大腿均被斩断,即便侥幸存活也会变成废人一个。沾满污血的盔甲犹在,但被高昌兵故意切去一部分,模样滑稽,浑似戏台上丢盔弃甲的小生。 脸色铁青,守将冷眼看一会呻吟的倒霉蛋,挥挥手,“抬上来!” 仔细询问,得知高昌兵确实只有五百,再无顾虑,命令即刻下达,“所有人追上去,通知待命的轻装骑兵,抄近路堵截。务必将这群乱兵赶尽杀绝,不得留下一个活口……”沉思一会,“出动重装骑兵,以防高昌人偷袭,出击——” 所有轻装骑兵一窝蜂出城,分三路狂追而去。主将亲自带领一千精兵,穿过树林间的小道,走一条荒凉秘径,直插山谷前方,试图截断高昌兵的退路。得令的重装骑兵蜂拥而出,沿东南方向的主道不疾不徐奔行,以便随时策应前面的骑兵。 负责骚扰的一百名高昌勇士在副将的率领下,暗暗跟上,等离开曲先一段距离后,悍然发动偷袭。如饿狼对猛虎一样,以十人为一小组,瞅机会就干一把,而后凭借速度脱离接触。虽不会伤筋动骨,但确实恼人,被激怒的重装骑兵摆开饿虎扑食阵,迎战蚍蜉撼树的高昌兵。 游走,偷袭,呐喊,各种手段轮番上场,但绝对保持距离,一帮勇士采用车轮战,轮流上场挑衅。一个轻便,一个臃肿,如不同级别的选手对垒,但不限制场地,一时半刻谁也无法奈何对方。打一打,停一停,走一走,两支骑兵仿佛在玩过家家。箭支飞来飞去,咒骂你来我往,交替充当追逃的角色,场景甚是热闹,但双方均无多大损伤。 派出的报信军士很快让人追上并干掉,乃蛮重装骑兵被迫放缓推进速度,耐下心对付难缠的高昌军士。两支肩负重任的骑兵展开一场恶狼与饿虎的缠斗,高昌勇士严格执行拖延政策,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只在射程外惊扰敌兵。敌退我进,敌进我逃,敌逃我追,殊死的搏击一直持续到天色暗下。 被缠得火冒三丈,但一时也无法彻底解决对手,主将被迫使出撒手锏。腾出部分重装骑兵,换上轻装,对付死缠烂打的敌骑,自己率主力扑向山谷。一场血与火的战斗激情上演,豁出去的高昌勇士个个以一当十,倾尽全力与番兵死磕。箭雨簌簌而下,人马纷纷栽倒,惨叫和巨响激荡夜空,飞溅的鲜血染红大道。 率兵迅速退到主道上一处拐弯的隘口,千户长徒单克宁单人独马伫立路中央,静候敌兵。余众迅速退往隘口两侧,摆出半月形迎战阵势。时间不长,追赶的小股番兵呼啸而至,双方也不废话,刀箭下见真章。激烈的远射先一步上演,随着距离拉近,杀红眼的双方一声呐喊,殊死的白刃战如火如荼展开。 精挑细选出的高昌勇士自然非同一般,战斗力比番兵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番混战,隘口很快被尸骸填满。双方均有伤亡,但乃蛮兵显然付出更大的代价,战损比几乎达到五比一。不知不觉中,昏天黑地的血战进入尾声,豁出性命的高昌勇士在敢死队长的率领下,几乎全歼追赶的五百番兵。 将士只剩下不到四百人,收拢兵将,面具遮脸的千户长冷眼静看逃窜的番兵,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所谓的番兵都是神人,敢情也不过如此。战斗力太逊,连金兵都不如,一帮蠢货,蠢货——” 一千五百名主力迅速赶到,初步完成任务的高昌兵且战且退,一路抛弃辎重和财宝,乱哄哄逃向山谷。胜利的曙光已经降临,被强烈刺激的番兵番将气势如虹,一路抢夺财物,一路猛追。负责包抄的两路番兵更为迅猛,沿左右小路狂追而至,纷沓的马蹄声越来越多,最后完全混为一体,雷霆般的巨响时见迫近山谷。 奔逃的高昌勇士刚穿过三岔口,三路番兵几乎同时冒出,合成一股滚滚的铁流。一个个穷追不舍,呐喊惊天动地,“追呀,将高昌兵斩尽杀绝,为我将士讨还血债,杀——” 夜色将至,寂静的山谷被马蹄声震醒,回光返照的亮色也无奈隐没,寒气四处弥漫。一股脑抛出全部财宝,损失一半的诱饵火速窜入山谷,断后的千户长不忘下套,“快跑,出山谷后散开,别让敌兵追上……”最后一个奔入,狂笑激荡空灵的山腰,“爷在出口外等你们,有种追——” 夜幕缓缓降临,山谷入口一片沉寂,空荡荡的地,阴惨惨的风,惶惶然的先头部队止步在入口处。夜光虽朦胧,也勉强能看清周围景物,领头的先锋官一脸狐疑,“停,此处太危险,回去通知大军,迅速后撤——” 一个个等得火气大涨,负责扎口袋的两支骑兵隐隐骚动,战火一触即发。大部分番兵已然入套,只剩下约一百人还在包围圈外,观望的年轻主帅第一个跃出隐身地,声嘶力竭的呐喊如炸雷一般,“全军出击——” 蹄声雷动,丘陵顿时沸腾,数不清的人马同时杀出,一路猛冲,直逼敌阵。紧邻轻骑兵的重装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齐头并进,武装到牙齿的人马杀气腾腾,隆隆的蹄声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王鼎不慌不忙跟上部队,冷眼仔细观察破绽,命令简洁有力,“看清敌我,配合轻骑兵截断敌阵,保持攻击阵型,速度要快,放箭——” 一马当先的主帅以大无畏的姿态直插敌阵,士气大振的高昌骑兵紧跟而上。凭借力大弓强,男子率先发起进攻,连珠箭飞向慌乱的敌兵。另一侧的攻击也同步展开,副将同样身先士卒,用精准的箭术一举射倒断后的乃蛮副将。瓢泼般的箭雨令人叹为观止,昏暗的天空完全被来回穿梭的箭支霸占,密集到几无空隙的地步。 指挥的副将失去踪影,两面受敌的阵尾番兵本能拼死抵抗,对攻激烈上演。进攻的箭雨越来越猛烈,被挤压的番兵纷纷倒地,夜光不甚明亮,自相踩踏,伤亡急剧增加。发一声喊,抵挡不住的羊群各自逃命,窜回的窜回,奔逃的奔逃,现场乱成一锅稀粥。 合击的两支轻骑兵胜利会师,敌阵被转眼截断,男子冲上大道,冲奔过来的副将大吼,“你,马上换装,带一百精兵追上去。一直赶回曲先镇,有机会则混入城。路上万一遭遇增援的敌兵,请绕道或隐蔽,出发——”调转马头,沿大道猛追,“冲啊,敌兵已经入彀,给我射!” 反攻的反攻,逃窜的逃窜,乱哄哄的番兵如没头苍蝇一样,四面出击。缺口在轻骑兵和重骑兵的配合下牢牢扎好,一切尽在掌控中,周文龙不慌不忙下令,“所有人不得冒进,排成一长列,只要敌兵窜入射程,只管猛射,请相互转告!” 四处碰壁,慌乱的敌兵渐渐缩成一个大团,聚集在山谷入口的空地中做垂死挣扎。主将几乎急晕,千防万防,但没料到高昌人居然出动重装骑兵。跟其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合围已经形成,想突围唯有入谷,埋伏不用怀疑,但也只能拼死一搏。命令掷地有声,“五百人抢占入口两侧的山岭,其余人逐步退入山谷,断后的将士务必死守,出击——” 弃马蜂拥而上,两路乃蛮兵同时攀上山岭,血战在夜幕中拉开。入口两侧的山岭早设下重兵,所有险要地点均有人值守,居高临下自然轻松。等猎物爬上第一道坡,石雨骤然飞下,将奋力攀爬的人群淹没。血水随惨叫横飞,断肢伴石雨纷坠,稳不住脚的乃蛮兵纷纷寻找藏身地。 口袋阵稳步推进,后行出击的重装骑兵沿山岭杀出,密集的箭镞将敌兵笼罩。还击毫无作用,除非能准确射中并行战马的眼睛,黑暗中连人都看不分明,谈何准确度?外围的敌兵一批批栽倒,很快消失在马蹄下,死倒痛快些,没死的还得遭受一番蹂躏,在密密麻麻的战马踩踏中变为肉糜。 存活基本不可能,逼近的重装骑兵如同死神,将战场毫无遗漏梳理。箭雨眼看迫临入口,进攻山岭的乃蛮兵依然毫无建树,被压在半山腰中无法动弹。再不撤退可只有全军覆没?急糊涂的守将临死一蹬腿,“杀出山谷,冲啊——”拼命呐喊,指挥将士用盾牌护住两翼,三骑并行高速冲锋。 天崩地裂的巨响从出口方向飘出,一百名大力士合力推下巨石,短短的时间,拐弯处的隘口已被石堆彻底堵死。石头继续飞下,谷底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巨石铺满一地,将去路完完全全遮挡。千户长早率兵折回,指挥兵众占领出口要地,静静等待冒头的羔羊。 叫一声苦,乃蛮兵个个万念俱灰,死在蒙古人马蹄下倒也值,如今居然被一群手下败将全歼,如何能瞑目?入谷死,不入也得死,重装骑兵已经迫临。狠下心,面如死灰的番将高声吆喝,“跟他们拼了,随我冲呀——”挥舞兵器,主动窜入山谷。余部只恨没有翅膀,一个个如丧家之犬紧紧跟上精神领袖。 天,猛然坍塌,火光,照亮夜空,数不清的石头同时飞出,燃烧的杂草枯叶一窝蜂翻滚而下。狭长的山谷亮如白昼,人仰马翻,惨叫连天响,地狱般的场景活生生出现。肃清抵抗的残兵,合进的大军牢牢封锁入口,即便连蚊子也飞不出。单向屠杀在冲天的火光中上演,掀下所有礌石,引火物也消耗殆尽,一帮将士开始狩猎。 借助火光,男子找到王鼎,“你继续围猎,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带领所有将士沿来路迅速撤离。我担心乃蛮人的重装骑兵出现,一旦遭遇,势必造成巨大伤亡。咱没必要跟这批人血拼,先端掉他们的老巢,尔后慢慢折磨,争取降服之。我先带轻骑兵连夜杀奔曲先,你派人查探道路,向曲先靠拢,天亮后我会安排人联络,去也——” 所有幸存的轻骑兵跟上主帅,由熟悉道路的军士指引,火速赶到三岔口。高举火把查看三路蹄印,确认均有大队骑兵经过,男子果断下令,“走左岔道,应该能避开敌兵,一路上熄灭火把,趁夜色疾奔。不要怕惊动乃蛮兵,黑暗中,他们不会胡乱攻击。我率十人抵前侦探……”指指兴奋的副将,“派出两队小股骑兵查探两翼,注意观察周围环境,别一头扎入乃蛮人的伏击圈!” “遵令!”回答干脆利索,副将挥挥手,“十人一组沿两翼侦探前进,发现异常用响箭告警,出发——” 三个小分队同时出击,所有人马随后跟上,时间不长,三岔口已空无一人。隆隆的蹄声渐渐远去,但主道上却飘出马蹄声,火急火燎的乃蛮重装骑兵终于赶到三岔口。早听见交错而过的蹄声,但一时分不清敌友,派哨兵去火光四射的山谷查看,谨慎的主将命令部属摆出桶形阵势,以防敌人偷袭。 075.激战东城门 火光渐渐黯淡,山谷重现黑暗,此起彼伏的呻吟越来越弱,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整个山谷。谷地被狼藉的尸骸和石头彻底堵塞,返回的徒单克宁命令部属弃马,带兵攀上山岭,高声下令,“所有高昌勇士听令,不许下谷底,对蠕动的敌兵赶尽杀绝,按次序逐批撤向入口!” 所有站立的乃蛮兵早被射倒,受惊的战马也在混乱中纷纷倒毙,同时听清命令,幸存的敌兵不约而同装死。一时间,谷底仿佛静止,蠕动的敌兵变为一尊尊泥雕木塑。受伤的战马听不懂话语,依然顽强挣扎,倒霉的乃蛮兵被迫发出呻吟。集中的箭雨蜂拥而至,一缕缕冤魂被迫撤离支离破碎的肉体,加入拥挤的死亡大军。 “瞄准敌兵,给我猛放箭……”皱皱眉头,千户长加快步伐,“撤——” 最后一波死神降临,只有藏在尸堆下的幸运者侥幸存活,上面的一律毙命。极少数还能蹦跶的战马漫无目的游荡,几许惨叫飘出,山谷中又平添些许冤魂。存活下来的乃蛮兵越来越少,火光也完全熄灭,所有幸存勇士早井然有序撤离,纷纷融入撤退的人群中。 入口处,进攻山岭的乃蛮兵还有少数存活,但也只能扮乌龟,躲入石缝或者干脆装死。徒单克宁老于此道,铁血命令即刻下传,“扎好火把,对遇到的所有人一律刀剑架颈,仔细辨认,自己人带走,敌兵补上一刀,加快速度——” 龟缩在山腰处的幸存乃蛮兵又被消灭大部分,撤离的高昌勇士带上所碰到的受伤同伴,快速下到入口处的空地。收集战马,安排受伤将士先上马,徒单克宁冲奔近的王鼎连连挥手,“大道上出现火光和马蹄声,可能是增援的敌兵。你带受伤人员先撤,我率兵迎战,记得一路上设置暗哨,口令照旧——勇士何来,惊西而已……” 扫视幸存兵将,敢死队长一声断喝,“敢死战者请出列,人数一百足矣,快——” 铁血悍将的号召力非同凡响,列队的人群一阵骚动,大批勇士纷纷出列。相互检查兵器和箭囊,撤退的人员献上箭支和兵器,两支兵马迅速分道扬镳。王鼎自率伤兵和部属奔向丘陵,徒单克宁做一个出击的手势,“熄灭火把,所有勇士保持箭头形阵势,随我杀出,记住口令,回答错误或者迟疑者一律干掉,上——” 侦探山谷的乃蛮哨兵首当其冲,回答的口令自然驴唇不对马嘴,被当场射杀。一百勇士在黑暗中悄悄摸向三岔口,很快接近防守严密的乃蛮重骑兵。徒单克宁亲自上前侦查,远距离查看铁桶阵,确实无懈可击。斟酌一番,犹豫少许,最终放弃截杀。人数少,也难以突破重装骑兵的阵势,只能恫吓,迫使其不敢追击。 返回树林,小声叮嘱部属,“一会我们先进后退,齐声呐喊——蒙古大军,全线出击!后队改前队,追上友军,让这股敌兵呆在这喝西北风。” 命令很快传达到每一个人,心领神会的高昌勇士喜不自禁,吓人还不小菜一碟。千户长率先冲出埋伏地,余众大刺刺奔出,马蹄声迅速响成一片,呐喊震耳欲聋,“蒙古大军,全线出击!” “有敌兵——”哨兵高声示警,一帮重装骑兵如临大敌,同时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主将不慌不忙,“不得自乱阵脚,等敌兵进入射程,自管放箭!” 呼啸而出,但转眼狂奔而去,喜笑颜开的将士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呐喊愈发齐整,声音明显越来越远。 不敢追击,也不敢懈怠,提心吊胆的乃蛮骑兵在夜风中苦苦煎熬。谁也不清楚敌兵到底有多少人,但出击的轻骑兵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恐怕凶多吉少?主将严词呵斥蠢蠢欲动的部属,“不得擅动,固守待援,等天亮后再派人查探。” 所有乃蛮兵将按捺住冲动,相互提醒,“嗨,注意观察那个方向,树林中好像有人……”风声鹤唳下,任何一点响动都会引出一波箭雨,虽一无所获,但也能勉强安慰一下受惊的心灵。 等浩浩荡荡的重装骑兵过去,奉命追赶的一百名伪装勇士涌上大道,策马狂追。逃窜的三四百乃蛮骑兵吓破胆,一个个争先恐后飞奔。重装骑兵来得太迟,等其赶到,也怕无济于事?领头的裨将暗自琢磨,必须抢在高昌人前面先一步入城,凭借坚固的城池或许还可以搏一搏? 一前一后的两股骑兵跑得风生水起,暗夜中,队尾的乃蛮兵对迫近的马蹄声也不闻不问,只顾埋头疾奔。默契的敌我双方谁也不管谁,双方均豁出性命,直奔城门。掉队的兵士扯开嗓子呼救,但无人答话,伪装骑兵闷声不响呼啸而过,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个个倒霉蛋在风中哆嗦。 城门越来越近,埋伏的奇兵听出飘出蹄声的方位,暗暗向大道移动。埋伏在路旁两侧,静等敌兵出现,指挥的主将一脸平静,朝后做一个压手姿势,示意众兵将稍安勿躁。时间不长,领头的裨将率先冲线,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外的平坦空地。跑得筋疲力竭的部众乱哄哄涌向城门,一个个几乎累瘫,谁也顾不上查看,一窝蜂奔向吊桥,“快,开城门,大军遭遇埋伏,敌兵随时会出现……” 隐藏的奇兵没敢擅动,语言不通,且面孔差别太大,尤其是衣装铠甲简直天壤之别。一个污血满面,一个干净如玉,如何能安全混入?按捺住冲动,主将继续等待良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乃蛮兵一堆堆冒出,连咒骂声也有气无力,“妈……妈的……累……累惨了……后面还有……还有兄弟吗?” “有……肯定有……瞧……那帮……那帮兄弟也逃出来了……”借助朦胧的夜光,恍恍惚惚的兵士把尾随的一百名高昌勇士当成自己人,“看……他们也……也伤得不轻……不轻……” 血污满脸,夜光下压根看不分明,不合身的盔甲恰好掩饰,一帮高昌勇士越过人群,直扑大开的城门。等进入乱糟糟的空地,所有将士严格遵照命令,装成哑巴混入慌乱的队伍中。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人人急于入城,谁也无暇过问,何况也累得没空问话。 翻翻白眼,几乎累倒的乃蛮兵众气喘吁吁跟上,拉成一长溜埋头冲向城门。最后的一小股人马被涌出的高昌奇兵淹没,七八个对付一人,顷刻之间,十二名敌兵被无声无息干掉。快速换装,主将压低嗓音,“我带十一名勇士入城,其余人慢慢溜达,等我们混入,大家拼命呐喊配合,以便让乃蛮人没时间盘查!” 又一股刻意用尘土和血水涂抹脸面的勇士混入,呐喊声随之响起,“快追,敌兵就在前面,冲啊——” 空地瞬间炸窝,没入城的兵将一个个拼命冲上吊桥,不断有人坠入护城河。大呼小叫络绎不绝,“快,所有人抓紧时间入城,救出落水的将士……”猛冲的猛冲,下马的下马,捞人的捞人,城门附近乱成一团。人群还没全部过吊桥,奔上城楼的裨将一声令下,“收吊桥,小心敌兵趁机混入城!” 没过桥的乃蛮兵顿时大乱,咒骂声不绝入耳,“妈的,敌兵还没到就卸磨杀驴,你尚恐秃是人吗?”机灵点的索性下马飞奔,一个冲刺,飞跃护城河,抓住上升的桥索。示范作用下,离吊桥最近的军士纷纷跃出,一时间,上升的吊桥挂满晃荡的求生者。反应略迟的只能扑入河中,呼救声响成一片。臂力发挥关键作用,凡能坚持的一律留下,耗尽气力的通通入水。 护城河变成喧闹的游泳池,如下饺子一般,急眼的将士纷纷扎入水中,拼命游向对岸。捞人的军士也几乎累瘫,城洞内热闹非凡,落汤鸡一般的人群骂骂咧咧奔入,一名胆大的小头领怒不可遏,“走,上去干掉尚恐秃,他妈的,简直把我们不当人,上——”应者颇众,拔出腰刀,随小头领杀奔城楼。 内讧激情上演,怒发冲冠的一帮落汤鸡冲上城楼,直扑指挥的裨将,“上呀——”目标明确,所有人一拥而上,激烈的对攻异常火爆。裨将手下的亲兵自然挥刀上阵,迎战人数不多的落汤鸡。其余人一时傻眼,唯有呆在一旁观战。 机会难得,鱼目混珠的高昌勇士不声不响加入战团。火光照亮城楼,被迫卷入的兵士越来越多,楼上楼下到处响起惨叫。乃蛮人一个个稀里糊涂,相互打听,等闹明白也失去主张。自己人打自己人,到底帮谁?清醒的赶紧溜,糊涂的只能变为刀下之鬼。 剩下的奇兵蜂拥而上,年轻主帅也随后赶到,看清城楼上的变故,挥舞长枪,“按老套路对付箭支,掩护我——”取过特制大盾牌,护住周身,换马直奔吊桥。主帅身先士卒,大胜的高昌兵士气大振,掩护的掩护,冲锋的冲锋,城外空地到处响起喊杀声,“随驸马爷冲啊——” 干掉守护吊桥的军士,十余名高昌勇士挥刀砍断吊索,大喊,“小心箭支!”战火将城楼变成沸腾的地狱,混战的人群纷纷倒下,扑向城垛的乃蛮兵大多被拦截,射下的箭镞很快被飞上的箭雨淹没。惨呼,闷响,血水,残肢,折断的兵器配合倾翻的火把,点燃激情四射的岁月。 迎着稀疏的箭雨,周文龙稳步上吊桥,盾牌眨眼变成刺猬,冲击力越来越猛烈。矮身加快脚步,人一鼓作气冲入城洞,仿佛心有灵犀,城门同时洞开。扔盾牌,抖动枪杆,一声断喝如霹雷临空,“所有人让开,挡我者,死——” 杀出城,披头散发的年轻主帅跃上城楼,旋风般加入混战。左支右绌的高昌兵一个个如获神助,“驸马爷来了,大家杀呀——” 一杆三十六斤的梅花枪如蛟龙出水,所有敢于迎战的敌兵陆续飞出,身上均多出一个窟窿,血水汩汩奔流。阴暗的角落下,一名装死的乃蛮兵听懂话语,暗暗张弓搭箭,瞄准分外打眼的男子后背,稳稳放箭。 距离短,力道猛,人也毫无所觉。顷刻之间,寒光闪闪的箭镞已然迫临,生死只在须臾之间。 076.计定重骑兵 娇呼骤然飘出,“小心――”刚奔上城楼的一个娇小身影猛扑而上,倾尽全力撞向男子。“嘭”一声闷响,全神迎敌的主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耳畔响起一声惨呼,“啊!”腾出的左手本能搂住跌倒的娇小身影,右臂持枪挽一个枪花,逼退两名敌兵。抽空回望,人惊出一头冷汗,一支利箭正破风而至,直奔面门。 搂紧怀中小将,人闪电般侧倒,同时气贯右臂,狠狠掷出梅花枪。“嘭”人倒,血飞,男子带人奋力翻滚,眨眼逃离险境。奋战的勇士们齐声呐喊,“保护驸马爷――”附近的所有高昌兵迅速靠拢,截住逼近的乃蛮兵,一场迫在眉睫的危险被成功化解。 掷出的力度太惊人,枪头生生扎穿偷袭者胸腔,将人牢牢钉上城墙。弓箭飞出,鲜血狂喷,乃蛮兵终于一尝所愿奔赴黄泉路。杀上城楼的高昌兵越来越多,被动的局势迅速扭转,乃蛮兵将纷纷倒毙。楼上楼下的喊杀声渐渐变弱,追击的大军争前恐后杀入,战火疾速蔓延全城。 翻身站起,一把拽过面色惨白的小将,醒悟的男子大声询问,“受伤没有?”拔花枪罩住四周,一面观察战局,一面偷空查看伤势。摇摇头,眼泪纷坠的小将尽管疼得直哆嗦,但默不作声。一眼发现穿透胳膊的断裂箭杆,人咧嘴苦笑,“应该没丢命,至少还在喘气,给……”递过花枪,矮身捡起一把弯刀,“保护好自己,我去也――” 冲入围猎战团,年轻主帅暴雷般怒吼,“不投降,给我杀!” 咬牙跟上,玲珑小将始终不离主帅左右,如保护神一般紧跟不舍。鲜血染红铠甲,一张俊俏脸蛋微微变形,但依然透出一股期待已久的兴奋和高兴。沾满血灰的嫩白脸蛋也失去往日从容,几许惊恐,一丝惧怕隐隐闪现。看着霸气十足的战神,胆气渐涨,单臂挥舞花枪,罩住后方。 高昌兵蜂拥而上,喊杀声几乎淹没人数寥寥的敌兵。大势已去,抵抗只会带来杀身之祸,浴血奋战的裨将被迫扔掉兵器,“我们投降!” 押战俘下城楼,分辨伤亡将士,派人寻找医术高明者,男子忙得晕头转向。不言不语,受伤的小将在一旁默默守护,目光不离主帅左右,对所有靠近的人一律横眉冷对。轻轻抖动花枪,戒备的动作让人胆寒。看模样,绝对是主帅身边的亲兵,但明显挂彩,一名副将好心提示,“驸马爷,这名小将已经负伤,让末将带他去诊治?” “哦!”男子恍然大悟,感激的目光瞅瞅身后小将,挥挥手,“谢谢你舍身相救,回头我会致谢,先去疗伤……”高声提醒副将,“马上派人找出伊玛木,带他来见我,约束兵将,不得滥杀无辜!” 依然不吭声,小将连连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冲殷勤的副将不住摆手,指指疲惫的主帅,示意自己要照看。 皱皱眉头,忙完的男子一脸感激,“你叫什么名字?快去疗伤,不得耽搁,我不会有事的……”接过兵士送上的长枪,微微一笑,“瞧,死在这杆枪下的人怕不会少于五百,别担心!” 瞅瞅忙碌的兵将,娇小战将神秘一笑,主动上前贴耳私语,“驸马爷,我是侍女努伊儿,奉公主之命而来!” “啊!”年轻主帅吓一大跳,冲诧异的兵将摆摆手,“快,接好吊索,以防敌兵入城……”极力掩饰惊喜的心情,轻轻牵过受伤胳膊,靠近城垛上燃烧的火把,仔细查看伤势。贯通伤,似乎比较严重,不清楚伤到筋骨没有?心情大起大落,人一时焦虑不安,“来人,马上请医士替这位小将疗伤,快,快,快――” 带努伊儿直入富丽堂皇的守将府,男子不住声催促,“人到了没有?给我架过来!” “驸马爷,奴婢……奴婢的伤口不能让其他男人看见……”期期艾艾的娇小侍女一脸惨白,但语气异常坚决,“清白之躯,无论如何……也……也不得暴露……” “那咋办?必须马上处理伤势,否则……否则会……会……”年轻主帅一脸犯难,“我……我可不会疗伤?” 两名兵士将人架入,老者惶恐不安,“小民叩见驸马爷,请问谁受伤?” “这位小将胳膊被箭支穿透,但……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为好,犯难的男子斟酌词语,“您认为如何处理为妥?” “拔出箭杆,清洗创面,用药膏敷上,按时换药……”老者抛出一连串的处理方案,“但得看伤到何处和有无毒性,如果无毒,只是皮肉,问题不大,万一伤及筋骨,怕得破费周折?” “奴婢宁愿死,也不让此人碰触……”玲珑侍女的语气不容置疑,“驸马爷,除非您亲自帮奴婢疗伤,否则伊儿宁可死去,也决不让其他男人碰!” 两人窃窃私语,被弄糊涂的老者不时偷窥,看清小将的如花容貌,人若有所悟,“驸马爷,伤势耽搁不得,越早诊治疗效越好。要不,小民告诉您方法,由您亲自替这位小将疗伤,不知驸马爷意下如何?” “行!”心急如焚的男子爽快应承,“你先等着,我去后院查看伤势,请准备好必要的物品,可能马上需要!”牵侍女入内宅,令亲兵严密防守,关门赶紧检查伤势。反复查看折断的箭杆,如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伊儿,你得忍住疼,我要拔出箭杆,才能脱下铠甲?” “嗯!”惨白的如花脸蛋绽放一丝笑容,玲珑侍女一脸娇羞,“驸马爷,奴婢不怕――” “以后不要一口奴婢奴婢的,就叫伊儿……”递过卷好的布片,火急火燎的主帅轻声叮嘱,“咬住它,别出声,我去取东西……”浑身颤抖,坐在太师椅上的可怜人儿咬紧布片,闭眼静等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返回前厅求得真经,取回药膏等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公主好不?你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难道没有人护送吗?”连续抛出疑问分散注意力,男子仔细观察箭杆,趁人不备,猛然拽出。“唔――”一声闷哼,鲜血飞溅,侍女险些栽倒。单手揪住情郎,姣好的脸蛋几乎变形,人花容失色。 “忍一会,快脱铠甲!”鲜血奔涌,手足失措的男子一时间慌神,笨手笨脚脱下沉重的盔甲,埋头悉心查看伤势。似乎没伤到骨头,自言自语宽慰,“别怕,一点小伤……”厚衣物裹住胳膊,也看不出具体伤情,“要不,你躺床上去,脱光衣物,我帮你疗伤?” “嗯!”惨白的脸蛋浮现红云,强忍剧痛的侍女一脸娇羞,“奴……伊儿任凭驸马爷做主!” 迟疑不得,必须马上止血。男子顾不上其他,扶人靠近床铺,快速脱去衣物,目光始终不离伤口,对炫目的春光熟视无睹。把受伤的羊羔抱上床,露出的嫩白胳膊血流不止,但分明看出箭支仅穿过外层肌肤。轻舒一口气,按老者吩咐,清理伤口,止血并敷药膏,迅速包扎妥当。动作虽不娴熟,但也勉强凑合。 把嫩藕般的胳膊塞入被褥,静静凝望一会,年轻主帅一脸歉意,“伊儿,害你受伤,我……我无以为报,只能……只能……”伶牙俐齿也变得结结巴巴,“我会照顾你的,安心睡一会,我先出去处理一下军务,乖,听话!” 心愿已了,玲珑侍女喜不自禁,“驸马爷,别挂记奴……”瞅瞅连连摇头的情郎,吐吐舌头,“伊儿没事,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以后私下叫我周郎,在外人面前才称呼驸马爷,嗯?”刮一下高挺的鼻梁,摸摸额头,男子一脸担心,“我去去就来,别怕!” 出内院,直奔前厅,堂下早聚集一大群人,一帮将领耐心等候主帅。直入人群,大声询问,“情况如何?肃清乃蛮兵没有?负伤的将士是否安置妥当?要连夜搜查全城,以防有人兴风作浪?” “驸马爷放心,末将已吩咐下去,正派出全部兵将彻查全城,受伤将士均已安顿妥当,今夜不会再出现轮台城的暴乱……”副将一脸平静,指指在一旁恭候的清秀老者,“这位是曲先镇的伊玛木大人,末将已叮嘱过,所有民众不得擅动,呆在家中配合大军盘查。” “哦,行……”内心稍定,男子皱紧眉头,“大人,麻烦您安排人手去安抚民众,等高昌亦都户一到,我们即刻拔营,绝不滋扰百姓,请所有人尽管安心!” 等忐忑的老者离去,忧心忡忡的主帅继续,“眼下还有一件大事悬而未决,如何对付乃蛮人的重装骑兵,颇令我头疼。既不付出伤亡,又要安全收服,不太容易。我一路上琢磨,想出一个办法,请诸位挑挑刺,看是否可行?哦,审讯过降兵吗?乃蛮人带了几日的给养?” “没带,所有人临时接到命令,根本来不及准备干粮……”耶律迪烈微微一笑,“将军,你的招数是否针对食物?这招应该最有效,一千余重装骑兵失去给养,一旦缺粮,会直接导致士气崩溃。” “嗯,英雄所见略同,我这招就是针对给养。坚壁清野,彻底切断乃蛮兵的一切补给,另出动轻骑兵跟上他们,两支五百人的骑兵轮流跟踪,彻夜骚扰,让这帮倒霉蛋不得安宁,估计时间不长这帮人就会崩溃……”点点头,欣赏的目光看看睿智的千户长,男子一脸赞许,“耶律迪烈,你小子不得了,沉稳作风跟你年纪极不匹配,以后可不能藏着掖着?好计策一定要提前抛出,省得我劳心费力?” “将军,末将实在惭愧,您在路上就已经悟出,而我才刚刚想到。仅凭这一点,末将只能甘拜下风……”钦佩的眼神直视比自己年轻的谦虚主帅,千户长主动请缨,“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末将,无需将军亲自上阵,末将自会将乃蛮重骑兵一个不漏带回曲先镇!” “行!”年轻主帅高声补充细节,“等肃清残敌,大家好好睡一觉,带上三日的给养,找到那群羔羊。沿途收集溃散的兵士,另外也要招降乃蛮兵众,派军士提前去所经过的村庄,征粮并坚壁清野。饿晕乃蛮重骑兵,逼他们自动投降。哦,记得带上降兵,有人现身说法,效果会更好。约束将士,不得奸淫掳掠,一旦查出,斩无赦!” 活动僵硬的脖颈,“连夜派人去轮台报捷,请高昌亦都户带兵入城,我们也好倾尽全力对付浑八升的守军……”叹口气,男子皱皱眉头,“记得请亦都户带上所有降兵,战损颇大,我得整编一下部队。补充兵员,以最佳状态迎战敌兵。另向浑八升方向派出侦查骑兵,随时掌控对手的准确消息,路上可以轮流休憩,也不用太着急。眼下战线拉得过长,得稳住战果,确保将城池安全转交。” 一口气交代完所有事项,一脸疲惫的年轻主帅拍拍脑袋,“哦,还有一件事,天亮后派人寻找王鼎,估计附近也没有能奈何重骑兵的势力,咱今晚可以安心休憩。请各位将领执行命令,叮嘱伊玛木,让他发动民众,将隐藏的乃蛮兵一个不剩揪出,去吧!” 077.云中坠锦帕 千里之外,翰儿朵内,对影成双的仙儿公主恹恹寡欢。枯夜绵长,烛火陪人垂泪,一张俊俏脸蛋略显瘦削,人长吁短叹。一声低低的吟唱飘出锦被,透出无限惆怅,“大漠落日,风吹草扬,菩提树下,苦苦相望。轻裘暖,铁甲寒,夜孤漏声长。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才能见到我的周郎?遥忆霍嫖姚,怎比征西将?攻城拔镇吞万丈,血染黄沙,威震西疆。郎啊郎,你人在何处?心系何方?可知仙儿,思郎断肠?” 相思化为泪,洇透枕被,留下一个大大的圆点,随眷念扩散。 返回蒙古的二皇子察合台汇报完军务,退出金怅,早等在一旁的怯薛军副将躬身行礼,“叩见皇子殿下,末将有要事禀报!” “走!”飞扬跋扈的皇子挥挥手,“去大帐!”一行人飞身上马,直奔皇子所在的军帐。 营帐内,摒去左右,察合台皱皱眉头,“说,是不是蔑儿乞惕野种有异动?他想对本王不利吗?” 贴近耳畔,副将压低声音,“最近出现一名叫周文龙的中原年轻男子,效力于哲别千户长麾下,屡立战功,还当上高昌国驸马。大汗敕封他为征西将军,这在蒙古史无前例,其人虽无兵权,但炙手可热,眼下征战西辽。长皇子正极力拉拢,据末将派出的卧底回报,此人已臣服于术赤殿下,末将担心对您不利,故而禀报。” “哦!”微微吃惊,察合台摆摆手,“去,继续监控,别让人看出异常,本王自会斟酌。对接近父汗的人员一律监控,别暴露身份!” 沉思一会,执掌司法的察合台暗暗琢磨。父汗虽至今没有指定继承人选,但蔑儿乞惕野种作为长皇子显然机会最大,自幼就势同水火,一旦让其坐大,自己势必没有好果子吃。得剪其翼,削其势,即便自己坐不上汗位,也绝不能让一个野种登位。冲侍立的亲兵招招手,“传本王命令,召也速古千户长入帐!” 一员魁梧的蒙古大将很快赶到,入帐叩见,语气诚惶诚恐,“不知殿下回蒙古,末将来迟,请恕罪!” “连夜带人赶往西辽,想办法单独见到这个周文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命他放弃效力术赤的想法,本王绝不会亏待他……”也不废话,察合台快言快语,“给,这是本王密印,交给周将军,以后他就是本王亲信,荣华富贵任由他选。如果其断然回绝,直接干掉他!” 递过印符,棱角分明的脸庞密布杀气,“此事秘密进行,不得惊动哲别千户长。万一被察觉,就说奉大汗密令,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完不成任务,永远不要回蒙古,快去——” “末将遵令!”魁梧大将领命出帐,夜幕中,三人连夜出营地,直奔西方而去。 曲先镇守将府衙,烛火通明,男子正与医者仔细辨认拔出的箭杆。反复查看血迹,老者的语气非常肯定,“驸马爷,据小民多年的经验,杆上附着的鲜血并未发黑,虽有些变色,但应该不会带毒!” “确认吗?”不敢懈怠,年轻主帅连声发问,“请您给个确切的回答?” 在烛火下一再辨别,老者摇摇头,“不带,绝对不带……”话语虽肯定,但照样不放心,取出药箱内的银针,轻轻碰触鲜血继续甄别,静静观察颜色,“这样,如果驸马爷依然不放心,小民彻夜守候,以防出现误判?” “也行,那就劳烦您委屈一夜,我会派人安排住宿,请——”客客气气送老者入后院,忐忑不安的周文龙心如击鼓,“来人,送老先生去客房,严密看守后院,不得松懈!” 折回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柔声呼唤,“伊儿,伊儿,疼吗?”悄悄靠近床铺,瞪大眼张望。一直未曾安心休憩,疲惫的侍女在等待中不知不觉睡去,俊俏的脸蛋上浮现一缕粉红,嘴角微微搐动,似乎在抵抗疼痛的侵蚀。额头冒出滚滚汗珠,刚精心描过的柳叶眉浸泡在汗水中,配合翕动的长睫毛,透出一股无法言明的妩媚。 枕旁,一方素白锦帕飘出淡淡幽香,居中一个大大的胭脂印。仿佛诱人入温柔乡的少女粉唇,让人既向往,又觉得心酸。轻轻取过,努力嗅闻,男子恍然大悟。是婷儿身上的那股处子幽香,飘逸,悠长,如天籁迷香,似灌顶醍醐,所有的杂念随之烟消云散。 生恐惊醒睡熟的可人儿,周文龙折返靠椅,悄然坐下。掏出和诗,静静默读,嗅一嗅香帕,想一想往事,念一念诗句,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在空中左右徘徊,不知该飞向何方?婷儿一见钟情,遥寄锦帕。仙儿同生共死,喻诗明志。如何取舍,同娶两位公主?癞蛤蟆能吃两块天鹅肉?吞得下吗?摇摇头,暗自苦笑。 “周——郎——”呓语惊醒恍恍惚惚的犯傻主帅,少女显然在做噩梦,“不……不……别伤害伊儿的情郎?我跟你们拼了……”声音渐低,嘟囔中人又昏昏睡去。 得,不光两位公主,眼前的恩人看来中情毒颇深。轮台,还有轮台城翘首以盼的燕儿,伊州,伊州的月儿和翟姜也得铁板钉钉娶入门,小身板怕迟早会被一帮女人瓜分殆尽?叹口气,周文龙喜忧参半。上前查探一番,活动酸麻的四肢,索性倚床坐下,在地上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朦朦胧胧中,金戈铁马渐渐远去,疲惫的男子进入熟睡。左手和诗,右手锦帕,同时握紧靠近胸膛,拽出的玉坠陪思恋微微晃动。眷念入梦,一如往昔刻骨铭心,无止无休,无穷无尽,伴随雄心壮志驰骋西域。烛火不解风情,默默流泪天明,一缕清风吹散满城的血腥气味,把恐怖无声无息播撒。 天色渐明,城内平民如坐针毡,一个个彻夜未眠,无可奈何等待不可预知的结局。城西偏僻街巷,一帮高昌兵借搜查机会,闯入民宅。见院内富丽堂皇,暗起杀机,领头裨将默许,兵众一拥而上。随着几许惨叫和惊呼飘出,所有男丁被斩尽杀绝,可怜的女主人和三名未成年的女儿以及一群婢女均被反复糟蹋,最后全被灭口。 找出财宝,一帮禽兽心满意足,点火焚烧偌大的宅院,一个个满载而出。犬吠声声,僻巷竹林中,蛰伏的一名壮年乞丐吓得几乎瘫倒。强撑着看清裨将面容,趴在林内装死,等如狼似虎的兵将呼啸而过,才摸出竹林。机会难得,且去看看有无收获?乍起胆,摸入平日难得一窥的空无一人宅院。 大火迅速蔓延,胆大的乞丐火中取栗,捡拾遗漏的财货,寻找食物,顺带污辱女尸,尽兴而出。溜回蛰伏地的途中,碰到几位惶惶不可终日的难兄难弟,不免炫耀一番。如猫见鱼腥,饥寒交迫的丐帮趁夜色又折回惨绝人寰的宅院,一番洗劫,场面更为凄惨。裸露的女尸被大火和丐帮破坏得不成人形,残垣断壁处,到处倒伏着残缺不全的尸体,地上一片狼藉,场景让人泪下。 几名胆大的街坊冒险扑火,但早已无济于事,受惊的丐帮一哄而散,两名反应稍迟的乞丐被拿住。派人报告伊玛木大人,值守化为灰烬的宅院,领头的老者义愤填膺,“前门去狼,后门来虎,都是一丘之貉,遭殃的永远是我们平头百姓。可怜这一大家子,顷刻之间遭遇灭门,惨,太惨!” 灭门惨案惊动伊玛木,清秀老者亲临现场,督促人清理尸骸。简短审讯两名乞丐,也问不出具体内情,横下一条心,命人值守废墟,自己一个人直奔守将府衙。也不顾亲兵拦阻,鸣鼓喊冤,人声泪俱下,“驸马爷曾下过严令,凡奸淫掳掠者,一律处斩。小人冒死也要见到驸马爷,无论是乃蛮兵还是高昌兵所为,请驸马爷为民做主。一家三十多口,一夜间被灭门,情形惨不忍睹。不查出真相,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 后院房间内,熟睡的男子被痒痒的感觉惊醒,猛扭头,一时大囧。如云的青丝罩住头脸,缝隙处,晃荡的春光让人头晕目眩。身上多出一床锦被,俯身的努伊儿正仔细替自己整理,“咳……伊儿,小心生病?快,快躺下,阿嚏——”一个喷嚏吹飞晃眼的青丝,少女吓得一惊,虚弱的身体一下子撑不住,人一头栽下。 神速伸手,抱住半裸羔羊,一张俊雅的脸庞涨得通红。赶紧蹲起,把人送回床铺,整理锦被,掖紧被角,玲珑少女被裹得如同一具木乃伊。探探额头,男子稍微松口气,“嗯,没发烫,估计伤口没沾毒,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康复……” 静静凝视红白相间的俊俏脸蛋,声音极尽温柔,“乖,以后要听话,战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女孩子应该……应该在家相夫教子……”立马醒悟,男子火速改口,“伺候公主,伺候公主,你会找到钟情的男人,到时候我会让公主送一大笔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眼泪溢出,少女幽幽啜泣,“驸马爷,您可答应过奴婢,要照顾伊儿的。伊儿会一生一世跟随公主,绝不……绝不找其他男人……”咬咬牙,索性直言,“奴婢愿意终生伺候驸马爷,若能为驸马爷生下一男半女,此生足矣,请不要拒绝伊儿的一片真情?” “这……这个……那……那个……”顾左右而言他,被逼无奈的主帅差点跪下,“伊儿,我不是不愿意娶你,而是怕你受委屈,明白吗?”轻轻拨弄一头青丝,顺手擦去泪水,“公主的脾气你也知道,蛮横,霸道,你如何容身?我绝不会让我的女人受委屈,唉!” 连声叹气,男子愁眉苦脸,“伊儿,忘记我吧?好吗?” 亲吻手背,少女不住摆头,“伊儿不怕,纵有千难万阻,也只认驸马……”看情郎摇头,乖巧改口,“只认周郎一个……”一脸娇羞,“伊儿想……想现在就伺候?行吗?” “你呀,得陇望蜀,伤都没好,就瞎想……”年轻主帅闹个大红脸,“乖乖养伤,别胡思乱想,嗯?记住,从今日起,你努伊儿就是我周文龙的女人,我会想出万全之策,明白吗?这种事不能急,我得为你负责!” “嗯,伊儿很乖的,周郎,能亲一下伊儿吗?”耳濡目染,对男女之事略通一二,玲珑少女大胆请求,“伊儿别无他念,只想留下定情印记,好不好嘛?” 撒娇的口吻让人无法拒绝,再配以闭眼和撅起粉唇,简直令人热血沸腾。男子不由自主俯下身,“乖,乖……”贴近蠕动的惑唇,也不管以后会遭遇多少风雨,一口吻下去。世界就此消失,人短暂失聪,如饥似渴享受粉嫩的香唇,对门外的禀告充耳不闻。 “驸马爷,驸马爷,伊玛木鸣鼓喊冤,说镇西僻巷发生灭门惨案,请您主持公道?驸马爷……”疑惑的亲兵拔高嗓音,“外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驸马爷……” 推推恍恍惚惚的主帅,兴奋的努伊儿不敢挣扎,“唔……有人……唔……”被情郎吻得桃花满脸,但依然牢记身份,“唔……唔……” 脱离温柔乡,醒神的周文龙下意识擦嘴,贴耳叮嘱,“好好休养,我去处理公务,乖,唔——”最后狠亲一口,检查被褥,大步拉开房门,“一大清早,谁在嚷嚷?” 连耳根都羞红,得偿所愿的侍女一头缩入被窝,咂巴香唇,在黑暗中静静回味有生以来未曾品尝的绝妙滋味。太美,令人回味无穷,默默呐喊,“周郎,我努伊儿即便没有任何名分,也一定要帮你生下儿女,今生今世只侍奉你和公主,嘿嘿……” 得意的笑容在被窝中绽放,脸红心儿跳,飘飘似神仙,人幸福得几乎晕过去。伤口的牵痛也变得无关紧要,傻傻的笑,痴痴的笑,兴奋的笑,悸动的笑,无言的笑声飘出窗棂,飞向四面八方。颤抖的人儿不停咬自己的手背,唯恐在做梦,拼命嗅闻头脸上留下的情郎气味,让幸福一点一点渗透情窦大开的心扉。 078.剥茧抽丝疾 进攻蔑儿乞残部的另两路万人队进展迅猛,速不台按先前部署,派裨将带一百名侦察骑兵昼伏夜行。故意遗下婴儿具,以麻痹敌兵,迅速穿插,绕开重兵防守的区域,一路侦探进入纵深地带。后续大军沿探出的安全通道日夜兼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垂河。长皇子术赤率麾下一万骑兵围猎慌乱的羊群,战火逐步蔓延。 退路被阻,大惊失色的蔑儿乞人拼死反击,激烈的战斗如火如荼进行。临时军帐内,静听军情汇报的术赤惬意非凡。终于能一举消灭令人寝食难安的蔑儿乞残部,等平定西辽,出兵花刺子模指日可待,或许到那个时候会有人提出继承人选的问题?一缕舍我其谁的微笑浮出,人神采飞扬。 “皇子殿下,蒙古来人说有机密军务汇报……”侍卫亲兵高声报告,“人已等在帐外!” “宣!”口吻俨然君王风度,踌躇满志的术赤声如洪钟。四十岁正当壮年,即将看见的曙光时渐迫临,人不由得精神抖擞。 “叩见皇子殿下,末将有重大军情禀告……”瞅瞅左右亲兵,刻意蒙面的百户长停下话语。 “退下!”看出端倪,术赤摆摆手,“去帐外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见左右无人,神神秘秘的孛罗百户长才低声开腔,“末将探得二皇子派出也速古千户长去西辽,欲笼络周文龙将军。到时会恩威并施,如果周将军不答应,二皇子密令将其直接干掉。” “好毒辣的招数,想剪去本王羽翼,休想!”一时按捺不住怒火,术赤暴跳如雷,“你赶紧返回蒙古,继续做卧底,别露出任何风声。” 等人远去,帐内飘出一声怒喝,“传失不花千户长!” 一番窃窃私语,领命的大将带上三名最彪悍的勇士即刻出营,冒险穿越崇山峻岭,沿折罗漫山山脉疾驰而去。 轮台城外,先一步赶到的蒙古先锋临时驻扎营地,围聚在万户长土拓儿周围,两名原金国千户长刘安和赤盏合烈争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建议破壁而出,一个力荐隐忍蛰伏,谁也说不过谁,一时唾沫横飞。帐外,一帮亲兵严密守护,暗暗监控巡逻的蒙古兵。 “末将觉得,不能让周文龙坐大,要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他会逐一干掉我们……”刘安急不可耐,“征兆非常明显,他此次出征,只带上另三位千户长,连通事也被特意留下,摆明对我们已经生疑?” “万万不可……”赤盏合烈据理力争,“末将以为,即便周将军开始防备我们,但也绝不会暗下杀手。据末将观察,周将军光明磊落,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他也不敢冒大不讳干掉我们,那样会给他带来大麻烦……”翻翻白眼,“从封其将军而不给兵权判断,铁木真也不相信他,这名通事绝对属于奉命节制,我们不可擅动!”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冷静的土拓儿不言不语,静看两名部属各抒已见。等两人都无话可说,才慢悠悠开腔,“我的意见,反叛不可取,而今蒙古人势如中天,跟其叫板,无疑自取死路。我们也得学这名小小的南宋先锋官,寻找保护伞。哲别走狗一名,他只效忠铁木真,不用考虑此人,保护伞得从四位皇子中选择……” 倚靠到处打探的消息,土拓儿微微一笑,“长皇子出身不明,迟早会被孤立。二皇子飞扬跋扈,毫无心机,也不是继承人的最佳人选。至于四皇子拖雷,虽掌握蒙古大部兵马,但太年幼,汗位应该也轮不到他……”瞧瞧被精辟分析惊呆的两人,慢慢悠悠抛出苦思冥想的计策,“我们得联络上三皇子窝阔台,此人坐上汗位的可能性最大,若能投靠其麾下,以后必有出头的那一日。” 话题一转,杀气毕露,“找机会干掉黄口小儿,一天不除掉他,我如鲠在喉!” 看看面色微变的赤盏合烈,刘安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我们誓死跟随万户长,若谁敢泄露机密,所有人共诛之……”言语摆明在警告,“大家谁也逃不脱干系,惹急我刘安,豁出性命,也会将斩杀蒙古人的秘密公诸于众,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行,以后别提这事,我们三人心知肚明即可……”看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狡猾的土拓儿支走赤盏合烈,“你,赶紧出去,要时刻提防蒙古人,不得松懈一点,否则会遭遇灭顶之灾!” 军帐中只剩下一对臭味相投的大将,相互用耳语交流,帐内隐隐飘出得意的笑声,声音特别刺耳,难听之至。 曲先镇守将府衙,听明白的年轻主帅冲出后院,直奔衙门外。胆大的人群同时跪下,高声请命,“请驸马爷为民做主,替惨死的三十多口人找出元凶,以告祭死去的冤魂……” “伊玛木大人,请说详细,别着急。我一定秉公办案,绝不偏袒任何人……”一面安慰,男子一面静静倾听。 语无伦次说完灭门惨案的大致经过,清秀老者扑通一声跪下,“驸马爷,您是高昌国的救星,如今战事虽混乱,但乃蛮兵应该早被肃清,作恶的只有……只有……”吞吞吐吐,不敢直接断定就是高昌兵所为,但语气分明指向高昌兵将,“驸马爷,您曾下过严令,奸淫掳掠者……” “停――”止住老者的话语,男子大喝一声,“带路,我去现场看看,请伊玛木大人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交代,走!”突然记起重大军务,冲忠心耿耿的余圣军大吼,“传我命令,让耶律迪烈千户长出城,你带上两名亲兵贴身护卫,寻找我们的重骑兵。同时传令,所有将士不得出城,等查清事实,再行定夺!” 无作案嫌疑的只有身旁的十几名亲兵,男子被迫暂缓迫降计划,火急火燎随伊玛木直奔城西僻巷。一帮百姓紧紧跟上,瞅瞅尾随的亲兵,不敢出声,相互用眼神询问。无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互相努努嘴,暗示跑步追上。直达城西的主大街,马蹄声和脚步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巡逻的兵将纷纷下跪,“恭迎驸马爷!” 也不理睬,男子只管加快速度。值此关键时刻,不能拖延,一旦处理不当,势必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以后的宣传只能是一句空话,进攻唯有靠铁腕手段,重大伤亡不可避免。一路狂奔,一行人抵达惨案发生地。维持秩序的街坊不约而同跪倒,“请驸马爷做主,做主……” 围观的人群很少,一群巡逻的兵将早将废墟围得密不透风。两名倒霉的乞丐面如死灰,其中一人居然吓尿裤裆,残破的衣物遮不住熏人的尿骚味,看守的军士连踢带踹,“妈的,就这胆量,还敢趁火打劫,踹死你个畜生……” “啊――”惨叫让荒凉的场景显得更为可怕,抬出宅院的一长溜尸体来不及盖上白布,残缺不全的尸骸看上去怵目惊心。男女混杂,但很容易识别,女人一律**全身,即便烧焦也能分出大概性别。一股怪怪的气味弥漫整座宅院,皮肉焦糊味分外刺鼻,布匹绸缎洒满一地。坛坛罐罐的碎片混杂在狼藉的焦土和断垣残壁中,桌椅残片冒出袅袅青烟,仿佛在为被灭门的一家人鸣不平。 “住手!”厉喝一声,飞身下马的主帅奔向宅院大门,“把这两人带过来,以后不得虐待,查明案情还得靠他们……”挥挥手,冲亲兵大吼,“你们五个人接管这座宅院,巡逻的将士继续去巡逻,如果再发生此类惨案,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两名虎背熊腰的亲兵接管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乞丐,另三人看住尸骸和大门,巡逻的兵将叩拜后自行离去。 “带人入宅院,我马上审讯……”看着冒烟的尸骸,尤其是一群**的女尸,主帅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冒出头顶,咬牙切齿,“不管谁干的,他们都将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勾勾手指,“你们俩也别怕,如果无辜,不会有任何危险,相反会获得奖励……” 按捺住冲天怒火,男子大步走入废墟,四处观望一番,没看出有歹徒留下的明显痕迹。返回院墙,耐心蹲下,像拉家常一样,“能听懂我的话吗?别怕,再不会有人打你们……”扭头大喊,“伊玛木大人,请医者过来一趟,帮这两人包扎!” “能……能……”年长的乞丐轻声嗫嚅,“驸……驸马爷……”听懂旁人对眼前男子的称呼,“小民纯粹看热闹,刚进宅院,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就被……就被……”孩童模样的小乞丐不停哆嗦,拼命往年长者身上靠,头都不敢抬。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惨白惨白,露至膝盖的破烂长裤遮不住瘦骨嶙峋的小小身躯,浑身剧烈颤抖,人处于极度惊恐状态。 “看热闹?看杀人的热闹吗?”冷冷发问,男子渐渐控制不住,但很快恢复理智,“如果撒谎,你会死得非常非常惨,说实话,嗯?”继续诱导,“进宅院时,发现有其他人在场吗?” “小民绝不敢撒谎,当时听人说这座宅院无人看管,只想弄一点吃食,别无他念……”确实没干过任何事,当然也许没机会,年长乞丐小声辩解,“花儿已经饿了三天,小民背上他才……才……” “回答我的问话――”男子轻轻扇动鼻翼,以免自己呕吐。尿骚味,焦臭味,各种各样说不清的怪味混杂在一起,简直让人作呕。 “是,是……”低下头,年长乞丐谨慎回话,“我也是在路上听说此事,等我进入宅院,里面早有一大群乞丐在……在……”咬咬牙,“在做禽兽之事,他们污辱那些女尸,还……还四处翻寻财货……” “乞丐?你能肯定?”连连摆手,男子自言自语,“不可能,一帮乞丐不会有如此大的胆,难道那些家丁只是摆设吗?记住,我只警告一次,一旦查知真相,后果你清楚,嗯!”恶狠狠的目光中透出腾腾杀气,“仔细回想,别弄错?” 缓过神,语气坚定,“禀告驸马爷,小民看得清清楚楚,只因逃出宅院的时候曾看清大部分人,奔出的全都是乞丐。小民腿部有残疾,且顾念花儿,才……才最后出逃,结果被……被……” “行,我会查实一切……”站起身,年轻主帅出大门,“传我命令,全城搜捕所有乞丐,每一处角落都不得放过。通知所有住民,统一呆在家中,请伊玛木大人派人逐户查看,有无隐藏的乃蛮兵和乞丐……”飞身上马,“就地包扎,带上这两人回府衙,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他俩。抓获的敌兵和乞丐集中到空地,另外去关押降兵的营地,看昨夜是否有乃蛮兵脱逃?” 079.挥刀斩乱麻 天刚破晓,曲先镇被恐怖笼罩,几千名高昌兵集体出动,展开最严密的大搜捕。偌大的曲先顿时鸡犬不宁,惶惶的百姓一律呆在家中,静等尘埃落定。大街小巷甚至偏僻的角落,到处是奔走的将士身影,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民被押往镇中心。极少数逃脱的乃蛮兵也被搜出,乖乖缴械投降,被如狼似虎的兵将拖入空地。 伊玛木派出大量亲信,配合高昌兵逐门逐户清查,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太阳升上头顶。出镇的耶律迪烈千户长在余圣军指引下,抄小路直奔山谷方向,途中碰上一支侦察兵。报上暗语,会合的人群直奔镇南山坳。围成桶形阵势的重装骑兵一个个全神戒备,身处敌境,不明敌情,自然不敢懈怠。 一夜不眠不休的王鼎千户长虽疲劳至极,但依然强打精神,不停督促将士,“大家别打瞌睡,驸马爷肯定会派人寻找我们,时刻提防山谷方向,不得让乃蛮人突破防线……” 耶律迪烈大喊一声,“王鼎千户长,我来也,昨夜可曾遇到危险?” 长舒一口气,活动冻僵的四肢,王鼎哈哈大笑,“谁敢主动袭击重骑兵?除非不想活,周将军现在何处?拿下曲先镇没有?那批乃蛮重骑兵好像一夜没动,估计也跟我们一样,怕被偷袭吧?哈哈……” “很顺利,我们已拿下曲先,镇内番兵很少,不到五百人,早乖乖投降……”登高眺望山谷方向,耶律迪烈挥舞兵器,“即刻拔营,要抢在乃蛮人前面入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放声狂笑,“周将军早定下妙计,收拾重骑兵易如反掌,只需截断他们的给养,这群羔羊迟早主动投降。” 大喜过望,王鼎挥舞长枪,“全军听令,出发——”余圣军带路,疲惫的高昌重骑兵默默跟上。左右两翼由负轻伤的轻骑兵担纲防卫,重伤将士位于大军中央,伤亡不大的骑兵群迅速离开山坳,奔向雾气袅绕的曲先镇。 带两名乞丐入府衙,吩咐留守的亲兵严密看守,年轻主帅贴耳叮嘱,“替这两人换上干净衣物,保护守将家眷,不允许任何人骚扰!” “遵令!”彪悍亲兵带乞丐离去,府衙内只剩下焦头烂额的周文龙。左思右想,一时理不出头绪,索性慢慢悠悠折回后院。房门外,两名婢女一头跪下,“奴婢叩见驸马爷!” “哦,谁让你们过来?”微微吃惊,主帅呆立半晌才醒过神,“里面的……小将如何?人清醒吗?” “回驸马爷,军爷命奴婢伺候受伤的小……小将,人非常清醒,但把奴婢们赶出房间……”小心翼翼回话,年长的婢女诚惶诚恐,“据诊治的老医者提醒,现在该换药了?” “行,你们先回去伺候夫人,我会亲自照料……”打发两人离去,男子大步入房,“伊儿,伊儿,觉得怎么样?人舒服吗?要不要喝水或者其它?” “奴婢叩见驸马爷……”勉强翻身,娇小侍女试图叩拜,“驸马爷军务繁杂,不用挂念伊儿,伤势很轻微,很轻微……” “你——”抢上前将少女恢复原位,主帅一脸疼惜,轻轻刮一下挺拔的鼻梁,“又忘记了约定?喊我什么?嗯?” “周……周郎……”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温馨的感觉,玲珑侍女心花怒放。鼻梁传来的冰凉触觉令人如醉如痴,放缓呼吸,生恐美妙的感觉消失,喃喃自语,“周郎,你累吗?要不,伊儿起床伺候?” “伺候?现在轮到我伺候你,听话……”牵出受伤的胳膊,男子如同捧着一尊瓷器,“我帮你换药,别动,伤口还疼吗?” “伊儿不敢,不敢让驸马……”被男子装出的恶狠狠眼神吓住,乖巧改口,“让周郎亲自敷药,伊儿……伊儿受宠若惊,这辈子怕也不会忘记?”任由人摆布,俊俏脸蛋上腾出一团团红云,仿佛漫天彩霞中绽出的一抹嫣红,透出粉嫩的色彩。让人瞪一眼发痴,看一眼犯傻,瞅一眼浑身酸软,最后无法自拔。 笨手笨脚换好药,男子如释重负,贴耳轻语,“肚子饿吗?我去帮你弄点吃的,喜欢吃什么?” 确实有点饿,但内急更迫切,少女羞红脸,“伊儿想下床,去……去……” “明白!”男子轻笑,“大事为重,我可不敢帮你解决这种事。这样,你稍忍耐一会,我去叫婢女,顺便帮你整点吃食……”哈哈大笑,轻弹额头,“你呀,简直一个天生的尤物,特意诱惑吗?我可没那么容易缴械投降!” “周郎——”发嗲的语气简直令人吐血,娇羞的侍女撅起嘴,“别取笑伊儿,伊儿怕羞!” 冷不防亲一口,男子大笑离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难怪听闻女人都是老虎,敢情是温柔的老虎,不投降不行,否则会口吐鲜血而亡……” 羞得缩入被窝,被幸福笼罩的努伊儿拼命咬住被角。一颗被俘虏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跃出胸膛,硕大的胸器急剧起伏,波涛汹涌中,人努力压抑奔涌的尿意和脱口而出的呢喃。 让婢女去伺候,男子闯入后院膳房,到处寻找,端出一碗莲子羹汤,慢腾腾折回房间。在婢女的帮助下解决内急,重新躺下的努伊儿一脸兴奋,摆摆手,“你们出去,也别在这伺候,我会照顾自己,去吧!” 端碗靠近床铺,轻轻打掉伸出的小手,“乖,我来喂你,一定要全部喝光,否则我会生气。很严重的喔,我会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嗯?” 被逗得咯咯直笑,惶恐的努伊儿唯有乖乖听话。大口喝下甘甜的羹汤,玲珑心窍也同时被甜蜜糊住,只剩下一双傻傻的眼眸深情凝视殷勤的情郎,随喂食动作而同步转动,最后锁定额头黵印,静静发痴。 一口气喂完羹汤,男子满意一笑,“真乖,不愧为我的伊儿……”细心擦去嘴角汤汁,“乖,继续休憩,我得去处理棘手的军务。曲先镇昨晚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民愤极大,得马上处理,以便派人去迫降乃蛮重骑兵……”唯恐擦不干净,索性用嘴帮忙,一点点舔去汤汁,不忘调戏,“感觉如何?保证我的伊儿如猫咪一样干净,要不要我帮你舔遍整个脸蛋?” 幸福和兴奋的双重感觉彻底击溃少女,本能用灵巧的惑舌回应,晕晕乎乎的人儿如乖巧的猫儿一般,“唔……周郎……你太……太……太风趣,伊儿要晕过去了,唔——” “不会便宜你的……”挣脱温柔乡,男子貌似一脸正经训话,“给我好好休息,尽快恢复,早早回去伺候公主!” 从幸福的巅峰跌下,努伊儿微颦眉头,一脸不愿意,“周……周郎,伊儿想伺候您,伺候……” “这里是战场,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我很快会离开曲先,率兵攻打浑八升,压根没时间照看你……”轻抚如云的秀发,叹口气,年轻主帅一脸惆怅,“以后也难得有空去看望公主,请带我转达问候,我……我很想她。当然,也会更想你,乖……”亲吻额头,“安心养伤,估计亦都户不日即会赶到,我安排专人送你回高昌,别挂念?”刮刮精巧的小鼻梁,“我会想你们的,但愿能早日见到你和公主,还有……还有……” 暗暗琢磨,玲珑侍女定下决心。一定要跟随驸马爷征战,为他抵挡暗箭,也能朝夕伺候,日久生情或许会播下爱的种子也不可知?猛然记起一件大事,摸索着掏出一把短刀,“驸马……周郎,这是公主赠给驸马爷的宝刀,奴婢……”吐吐舌头,“伊儿昏昏沉沉,差点忘记,请驸马……啊……”鼻孔被夹住,人娇羞满脸,“周郎……您就会欺负伊儿,碰到公主,正好……正好相反……” “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接宝刀,顺势捏一把能掐出水的粉嫩脸蛋,多情的主帅大笑而出,“世人笑我轻狂,岂知我非孟浪,揽众美,驰骋西疆,纵横天下,终不枉英雄一场,哈哈哈——” 折回衙门坐定,静静回想,人一时情不自禁。摇头晃脑,一缕得意和亢奋浮出脸庞,暗暗吟诗,主帅自得其乐。 亲兵高声禀告,“报驸马爷,全城已搜捕完毕,所有抓获的乃蛮兵和乞丐均集中在镇中心的空地中,请驸马爷移驾!” “带上那对父子,我们走!”出门取枪飞上马背,年少得志的周文龙面如寒霜,“请伊玛木大人也去围观,我会秉公办理此案。” 吃饱喝足带换装,邋遢的父子焕然一新,包扎的臃肿头部却大煞风景,让人心酸之余不免窃笑。惶恐不安被架上战马,浑身抖个不停,年幼的花儿闭上眼,咂巴嘴唇,慢慢回味有生以来未曾品尝的美食。年长乞丐不时偷窥威风凛凛的男子,既怕又惊,但也只能硬起头皮,人如筛糠一般颤抖。 太阳跃上半空,气温明显回暖,冰冷的街道恢复一点生气,但马上被隆隆的蹄声吓掉魂魄,露出死鱼般的青石板肚皮。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赴镇中心的空地,伊玛木也随后赶到,在一旁跪下,静静观望。 “来,别怕,给我指认出所有为非作歹的暴徒,一个都不要漏下……”指指分开看守的人群,主帅努努嘴,“那边是乞丐,这边是乃蛮兵,看清楚,别弄错?这可人命关天,嗯?” “小民不敢,不敢……”哆哆嗦嗦靠近丐帮,仔细辨认,年长者紧张万分。额头冒出滚滚汗珠,很快打湿刚换上的衣装。有人暗使眼色,被一声怒喝吓得差点瘫倒,“谁敢睁眼,给我拖出重杖,打死为止!”冷眼旁观的男子果断下令,“所有乞丐一律闭眼,抬高头!” 一遍遍辨认,反复甄别,年长者一一指出肇事者,“他,还有他,他也在现场……”虽乞讨为生,但也明白利害关系,不认出暴徒,自己也会没命,只能凭良心指认。一会工夫,十几名瘫软的丐帮被拖出人群,余者全部吓瘫。 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渐渐弥漫,看守的兵士一个个怒发冲冠,领头的裨将主动请命,“驸马爷,这种人毫无用处,还不如……”挥手做一个劈砍动作,“与其让他们祸害百姓,干脆集体处死,以免糟蹋粮食?” “不,蝼蚁尚有生存的权利,等审清案情,我自会安排他们……”摆摆头,主帅皱紧眉宇,“每次提审一个人,我要分开审讯,以便查出真相!” 逐一审查每一名疑似暴徒,男子渐渐得出结论。早先的判断没错,丐帮只是落井下石之辈,真正的元凶并非这些人。继续盘查,最终发现所有的线索指向一名叫瘌痢头的壮年乞丐,此人第一个进入宅院,或许会见到肇事元凶?命人看守其余暴徒,直接提审胆大包天的瘌痢头。 “老实交代,在你入宅院前,是否发现一些特殊情况?譬如有乃蛮兵出入?”循循诱导,耐心的主帅强忍怒火,“如果配合,我会考虑考虑……”说半句留半句,以便让自己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没有乃蛮兵,只有……只有……”吞吞吐吐,壮年乞丐面如死灰,“只有一群兵将,但绝不会是乃蛮兵!” “说说理由?”微微吃惊,人转瞬恢复冷静,“如果敢谎报,你会被凌迟处死,三天三夜的剧痛一定让你品尝到生不如死的美妙滋味?” “很简单!”自知必死,胆大的乞丐索性昂起头,“乃蛮兵的盔甲虽和高昌兵类似,但面孔却完全不同,小民……小民曾看清领头的军爷模样……”止住话语,胆怯的目光偷窥一眼面沉如水的年轻主帅,马上低下头。 “说,继续说!”心情变得沉重,焦躁的主帅暗暗摇头。还真是高昌兵所为,看来得杀鸡骇猴,慑服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兵将。 “您……您要保证不杀小民,小民才会指认……”抱住唯一的希望,狂妄乞丐小声讨价还价,“否则小民只求速死,反正也享受过,蝼蚁命一条,无所谓!” “哼,凭你也敢跟我叫板——”飞起一脚,狠狠踹翻丑陋的壮汉,不怒反笑的主帅挥挥手,“拖下去,给我好好伺候,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传令——”暴雷般的怒吼吓得人群一哆嗦,“所有将领不分职务高低,马上来这里集合,东西城楼由我的亲兵值守。守楼军士原地不动,其它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不来者,斩,拖延者,斩!” 080.铁腕慑群枭 太阳照上头顶,空地中赶来的人群越来越多,一帮早到的将领低声窃语,“驸马爷咋了?面色不对呀?” “听说昨晚发生一起灭门惨案,肇事者可能是我们的人,看这模样,估计有人会倒霉……”一名高级将领轻声回答,“即便抢点东西,也不至于动如此大的干戈,驸马爷也太……太那个……” 咽下不满的话语,左右梭巡,试图找出肇事者,自言自语,“私下底解决不好吗?众目睽睽之下,让我们的脸往哪搁?” “驸马爷恩怨分明,我曾听闻他亲手处斩麾下的百户长,只因那人触犯军令……”咋咋舌,裨将打个寒颤,“他执行的均为九死一生任务,军纪极严,从来铁面无私,这次……嗐!” “还有人吗?”年轻主帅漠然扫视骚动的人群,轻轻摆动长枪,“大家都是高昌国的精锐,对于军令应该心知肚明。违令者,看情节严重,处罚或者斩首,任何人自无怨言!” 副将出列,反复察看,一个个分辨并询问,退回主帅身旁,“禀驸马爷,所有幸存的将领均已到场,请驸马爷发号施令!” 掏出乌金令,步入一排排整齐的人群,逐一审视,男子拔高嗓音,“看清楚,这是高昌亦都户赏赐的金符,凭它我可以不用任何理由随意处斩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服不服?”猛然增大声音,“有谁不服,尽管站出来?二十回合内没有躺下,我周文龙让出主帅位置,如何?” 霸道的口吻震慑全场,所有人自觉低下头,空地中鸦雀无声,连咳嗽声也没有,静得让人心跳加速。暖洋洋的阳光巡弋曲先镇,一点点消融被冰冻的寒意。沉默继续,无人应战,即便有胆也被眼前主帅的辉煌战绩吓住。一个人独擒金国主帅,还全身而退,率溃兵连夺坤闾堡和铁门关,冒充南院大王的亲兵见屈出律,照样寒毛都没掉一根。带六名使臣去花刺子模索要海儿汗,主使被斩,一样逃出绝境,勇冠全军的本领不容质疑,单挑怕无人能敌? 警告一番,男子转回人群前,收妥乌金令,“昨晚半夜至破晓这段时间,巡逻惨案发生地的将领请出列!” 肇事裨将面色微变,看其余将领纷纷出列,只能咬牙硬撑,最后一个站出。人数一共有六个,男子皱皱眉头,“怎么有这么多人?交叉巡逻吗?” “禀驸马爷,末将曾下令,对同一区域要交叉巡逻,以防出现疏漏……”副将高声解释,“还有人吗?只要经过惨案发生地,一律出列!” 人群中又有六人站出,一个个理直气壮,昂首挺胸直视年轻主帅。暗自窃喜的肇事裨将本能按住腰刀,脸皮微微抽搐。冷冷观察,目光锁定三名明显紧张的将领,男子淡淡一笑,“请所有人脱去盔甲,解除兵器……”长枪微微晃动,“别试图反抗,即便你们十二个一起上,我也很快摆平,信不信?死在这杆枪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信请上前一战?” 警告也好,威慑也罢,问心无愧的八名将领麻利脱下盔甲,随手扔下兵器。另外四名磨磨蹭蹭,有的不服,有的纯粹倔强,肇事者更犹豫,动作慢如蜗牛。也不催,男子只管提高戒备,静静等待。慢吞吞脱下盔甲,恨恨扔下兵器,其中一名彪悍将领憋不住,“不知驸马爷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等?军人的盔甲岂能随意脱下,尤其是兵器?” “我并非为难各位……”淡淡解释,男子提高警惕,“一个败类正藏在你们之中,我会马上找出他,委屈各位将领,请别介意……”指指一脸不满的副将,“请搜出所有人身上的财物,我会请人辨认,执行命令——” 不情不愿逐一往外掏,副将小声嘟囔,“抢点财宝,再正常不过,何必羞辱我的将领?” 每人面前均留下一堆财物,副将虽不满,但也不便发作,违抗驸马爷的命令无异于找死?悻悻退回,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声怒吼吓得十二个彪悍将领一惊,纷纷作出本能反应,弯身抢刀,但马上醒悟,相继退后。“有请伊玛木大人!”冷冷看着众将领,年轻主帅也微微吃惊。早听闻王鼎讲述西辽的带兵原则,兵不认将,将不认兵。敢情高昌兵也一个模样,万一惹出众怒,哗变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你们认为我周文龙不配做主帅,请及早挑明……”淡淡一笑,男子做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枪扎地,一屁股坐下,“我会等父王赶到,辞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也省得惹火各位。我想,你们也会按照我的策略收服外面的乃蛮重骑兵,至于攻打浑八升,想必诸位也能轻松摆平!” 简直小孩一个,说不干就不干,失去主张的副将扑通一声跪下,“驸马爷,千万不能如此。围猎乃蛮兵,连夺轮台和曲先,全赖您的高明指挥。如果就此罢手,势必功亏一篑,一旦乃蛮兵大举反攻,怕……怕抵挡不住?”早先的不满烟消云散,语气哽咽,“万一让亦都户知晓,我们……我们全都会受到处罚,求求您,别这样?好吗?”朝后连连摆手,示意所有人跪下。 将领同时跪倒,齐声呐喊,“驸马爷,我们需要您,需要您指挥!” “真的吗?”耍赖般的要挟成功降服一帮桀骜不驯的高昌将领,淘气的年轻主帅依然坐地要价,“那我处斩违抗军令的将领,你们同意不?如果袒护,我会转告父王,由父王亲自处理?如何?” 拿狡黠的主帅无招,副将咬咬牙,一口应承,“但凭驸马爷做主,只要证据确凿,末将亲自处斩此人,以振我军威。军令不可违,否则会一盘散沙!” 慢吞吞站起,暗自偷乐,男子冲吓得直哆嗦的清秀老者招招手,“请过来辨认,您有把握吗?” “小民……小民没见过这类小饰物……”被琳琅满目的财宝炫花眼,老者低头默想一会,“但小民知道有人能认出,宅院主人有一位几十年的好友,住在镇东,他绝对熟悉主人家的财宝!” “行,来人——”不由得精神大振,“带伊玛木去请人,各位将领,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想,绝不会所有的将领都会起这种不入流的恶念……”歇口气,年轻主帅继续劝解,“在战场上,所有虏获的财宝受之无愧,大家今夕不知明日,为家人挣一点养命钱理所应当,但……”扫视一圈,“除非获得命令,让你们为所欲为,无论谁来指挥,一样如我翻脸无情。军令不是用来儿戏的,得不折不扣执行,否则要主帅干啥?” 恩威并施,男子拔高嗓音,“我蒙古大军已兵临城下,纪律严苛得让你们无法想象,只要违令,当场斩首。让你们去为所欲为,这样的机会随时有,但我们立足未稳,还得笼络百姓,而且……”瞅瞅聚精会神倾听的一帮将领,“此番进攻浑八升,我已想到一条妙计,不损一兵一将,乃蛮兵会乖乖献城投降,你们信不信?有谁敢跟我打个赌?” “末将不信!”有人应声,依然是早先发问的彪悍将领,“末将不相信驸马爷能做到,愿以项上人头打赌!” “好!”男子大笑,“也不用赌人头,我赢了,你乖乖做我手下的一名亲兵。你赢了,我将此枚乌金令转送给你,另外上奏父王,提升你为曲先守将!” 饶有兴致静听,一帮大小将领忘记刚才的不快,相互窃窃私语,“驸马爷可真厉害,居然想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浑八升。要知道,那可是军事重镇,乃蛮兵绝不会少,谁会乖乖投降?依我看,驸马爷准输!” “未必——”旁边的将领一脸钦佩,“你瞧瞧,瞧瞧,驸马爷像说大话的人吗?他敢公然让乃蛮兵投降,想必早有妙计……”叹口气,“没办法,如此年轻,竟然将战术运用得出神入化。你想想,进攻每一个城池,他的指挥都不一样,完全针对敌兵的死穴,不佩服不行。” “嗐!”一声长叹,“中原果真出人物,我高昌国以后只能仰人鼻息,真他妈窝囊!” “还能如何?没让人灭国就已经不错,幸亏亦都户见多识广。否则,咱早沦为亡国奴,你认为乃蛮人又能撑到何时?要学会知足!”人群中飘出自嘲,一帮将领低下头,早前的彪悍化为汗水,纷坠而下,融入故乡的土地。 带人返回,伊玛木依然紧张不安,一会瞅瞅低眉顺眼的将领,一会偷窥恢复彪悍本色的年轻主帅,暗暗担忧。万一众将哗变,遭殃的首先是百姓,镇内势必又陷入腥风血雨。 命令十二名将领转身,男子才让另一名老者入场,“别怕,我们不袒护自己人,请仔细辨认,一定要有绝对把握!” “小民明白!”对严重后果一目了然,老者沉住气,反复辨认。 太阳在难耐的等待中越过头顶,一名亲兵飞奔而至,“禀驸马爷,我们的重装骑兵正在入城,所有人均安然无恙……”兴奋的神色让众将领一片欢腾,“太好了,不用怕乃蛮人的重骑兵,大不了跟它死磕!” 不受任何影响,老者一再甄别,最终认出一件金锁,“驸马爷,别的小民不敢打包票,但这件金锁绝对属于小民好友之物。这是他送给**的生日礼物,由我亲手戴上,所以不会认错!” “行,请退下!”派亲兵护送老者返家,年轻主帅沉下脸,“其余人穿好盔甲,带兵器返回人群。你,转过身,让我好好看看!” 敢作敢当,裨将一脸无所谓,“驸马爷,末将自认为没做错,兵士们享受一下女人,抢掠财物也很正常。” “停,不用辩解,违抗军令的后果你应该清楚……”冷冷打断话语,男子挥挥手,“将其麾下的兵士带来!” 副将亲自执行命令,二十几人被迅速捆绑,拖入空地。所有抢掠的财物均被搜出,堆满一地,一个个直哆嗦,目光齐齐窥视暴怒的主帅。 “请所有人监督,我周文龙是否断案公正?”看一眼骚动的人群,男子高声下令,“这些财物由伊玛木大人带回,请登记造册,以后交给这家人的嫡系后裔,多出的部分算赔偿。那座残破宅院暂由那对父子看护,另外,从那些乞丐中挑出年轻力壮的充入军营,老幼者一律暂栖宅院。请伊玛木大人适量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给他们一口饭吃!” 话锋一转,杀气毕露,“指认出的乞丐一律斩首,将砍下的头颅挂上东西城门,警告所有敢于作奸犯科之辈……”目光转向作恶的兵将,“军士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你功不可没,所以,你得负主责……”指指一脸不服的裨将,“若能果断制止,这起惨案不会发生!” 所有人的目光随年轻主帅的动作而移动,话说得无懈可击,尽管惋惜,但谁也没露出不满之色。慢慢悠悠瞅一眼吓丢魂的军士,男子果断挥手,“所有军士一律重杖一百,待罪继续征战,如果再敢妄为,定斩不饶。你,必须为那些冤死的亡魂负责,服是不服?” 早有思想准备,裨将粲然一笑,“谢驸马爷法外开恩,末将甘愿领死,只要军士不被集体斩首,末将无怨无悔……”低头回想一会,脸上露出惨笑,喃喃自语,“无端杀戮一家人,确实不应该,只怪我一时心慈手软,没有制止。不怨谁,只怨我自己,来吧!” “行,也算半个勇士,这样,赏你一个全尸……”扭头叮嘱一脸不忍的副将,男子高声下令,“请将此人列入战死名单,为其家人挣得荣誉,给……”递上裨将自己的腰刀,“像个真正的勇士,请!” “叩谢驸马爷,末将去也!”叩头起身,刀刃架颈,裨将身随刀转,一缕血光乍现,人轰然倒地。 作恶军士被摁住就地杖击,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目睹全过程,清秀老者自无话可说。虽没能将全部作恶者斩首,但年轻主帅能做到处斩裨将,还让其心服口服,也勉强能告慰无辜冤死的一家人。脱衣包裹财物,一头跪下,“驸马爷,您断案公正,曲先百姓自会感恩戴德!” “报,乃蛮人的重装骑兵杀气腾腾直扑东城门,请驸马爷火速迎敌——”突如其来的警报惊醒所有兵将,目光齐齐转向一脸沉稳的主帅。 “不必慌乱,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无法入城……”大声宽慰慌神的将领,男子挥舞长枪,“所有兵将听令,迅速返回原位,你,随我上东城楼——”指指副将,飞步上马,“散去!” 081.釜底抽薪火 曲先镇东城门,重伤将士位前,轻伤者居后,所有挂彩的高昌重骑兵井然有序入城。断后的王鼎千户长镇定自若,挥舞镔铁长枪,“大家不要慌,按伤势严重程度,重者先入,轻骑兵迎敌!” 徒单克宁和耶律迪烈千户长主动出击,率领一百名勇士奔向乃蛮兵,喊杀声震耳欲聋,“曲先镇早已拿下,只需干掉这群主动送死的羔羊,咱即可高枕无忧,杀呀――”呐喊归呐喊,却停留在弓弩射程外,只摆出大举进攻姿态。吓唬敌兵,以掩护大军。 看出入城的队伍也属重骑兵,且人数几乎达到己方的两倍,狐疑的主将喝令止步,“停,曲先已失陷,大家摆出防御阵型!”一字长蛇阵转换为金字塔阵型,所有兵将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一个个如丧考妣。栖身地被人所夺,腹内空空,一夜担惊受怕,恍惚的目光斜睨防线外的轻骑兵,兵众士气低落。 相互对峙,谁也不主动撤退,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僵持中,太阳渐渐坠下地平线,士气大振的重骑兵不停呐喊,“高昌勇士,所向无敌,乃蛮小儿,不堪一击!” 男子提枪跃马冲出城门,直奔对峙的轻骑兵,“徒单克宁,耶律迪烈,你们带所有兵众入城,我来断后。谅这帮人也不敢追击,否则自寻死路――”冲远处一脸戒备的主将大喝,“嗨,我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铁木真大汗已下令蒙古大军全线出击。我们此行的目标只有屈出律一人,别做螳臂当车之举,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给你七天时间考虑,如果归降,你照样统领这些重装骑兵,我可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编制不变,并入高昌重骑兵麾下。” 喘口气,“我蒙古大军正日夜兼程赶过来,这些高昌兵为先锋,如果不信,尔尽可观望。一旦等我大军合围,你就失去讨价还价的机会,请考虑清楚,我等你的答复。记住,我叫周文龙,另一个身份为高昌国驸马,也是铁木真大汗敕封的蒙古征西将军――” 瞅瞅一脸狐疑的主将,男子哈哈大笑,“你尽可犹豫,但留给你们的机会不多,七天内务必给我一个圆满的答复,否则,所有兵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慢慢后退,不忘继续警告,“实话告诉你,我蒙古大军正陆陆续续抵达轮台城,不日内即会赶赴曲先镇,你马上能亲眼见到蒙古铁骑的威风。凡顽抗者,一律斩尽杀绝,哈哈哈――” 追上撤退的轻骑兵,男子不时回望。暮霭中,一帮乃蛮兵如同被施过定身法,傻傻杵立。退不甘心,进没把握,只能静等命令。听明白翻译,主将一时也失去主张。年轻男子的话语虽嚣张,但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万一蒙古大军真发动全面进攻,区区一千重骑兵,如何抵挡? “我们且观望一段时间,看看刚才那名男子是否恫吓?”主将轻轻叹气,“抽出一百人,去侦探和筹粮,万一遇到敌兵,随时折回。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等,看看是否出现蒙古骑兵?”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越远离曲先镇,越有可能遭遇埋伏,轻骑兵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断后的三人飞速入城,年轻主帅果断下令,“耶律迪烈,你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五百名轻骑兵,按早先策略对付乃蛮人。一定要确保切断他们的补给,明天我会派人换防,快去――” 临时抽调出主动请缨的五百高昌勇士,精神焕发的耶律迪烈千户长杀出城门,直奔龟缩的乃蛮重骑兵。分出两百人追赶筹粮的乃蛮骑兵,余下的三百人绕圈游走,不时吆喝,以便让乃蛮人打起精神。打又不打,退也不退,仿佛黏人的苍蝇,主将被游斗的高昌轻骑兵惹得火气高涨,“防御转为进攻,放箭!” 你来我往,彼此用箭雨回敬,双方均保持距离,自然谁也占不到便宜。场景煞是热闹,但毫无伤亡,只累垮倒霉的马儿,东奔西跑,南驰北窜,漫无目的折腾。吃饱喝足且睡眠良好的轻骑兵一律轻装上阵,追得猛,逃得也快,充当主动角色。饥肠辘辘且疲惫不堪的乃蛮重骑兵连惊带吓,被迫随主将的命令一会东,一会西,一个个累得口吐白沫,几乎趴下。 东门外的大片空地中,两支任务悬殊的骑兵反复游斗,等阳光完全隐没,才暂时停战。出去一百人,返回只剩下五十人不到,人人挂彩,还一无所获。看着丢盔弃甲的兵将,乃蛮主将几乎气炸肺,“跟他们拼了――” 拼?找谁拼?外面的轻骑兵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更惹不起镇内的高昌兵,仅凭重骑兵的数量也能压倒己方,何况还找不到人?理智的副将小声劝解,“您也别急,天色已晚,高昌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他们在故意激怒我们,以腾出时间设伏,引我上当……” 擦去白沫,主将面色铁青,“走不敢走,追不能追,如之奈何?”瞅瞅在夜风中哆嗦的饥寒交迫将士,恨得咬牙切齿,“这帮高昌兵太可恶,有种面对面干一场,输也输得服气。这般死缠烂打,存心迫我投降,咱偏不让他得逞……”卯上劲,吹胡子瞪眼,“就这么耗着,看谁能笑到最后?” “唉!”叹一口长气,副将忧心忡忡,“他们的目的无非想切断我们的补给,估计会采取车轮战,彻夜骚扰我军。莫说七天,恐怕三天不到我大军就会崩溃,人能勉强支撑,马儿可撑不住……”琢磨一会,“要不,我们绕过曲先,奔浑八升?” 沉思一番,主将摇摇头,“不妥,路途遥远,这帮轻骑兵不会放过我们,而且……”一筹莫展的眼神扫视沮丧的兵将,“他们的重骑兵也不会闲着,万一出西门设伏,岂不自投罗网?”左也不行,右更不妥,似乎除去等死别无他法,“干脆这样,一半人换装,抢夺粮草。另一半人固守原地,咱来个虎口夺食!” 堂堂的重装骑兵被迫改成轻骑兵,迅速换装,饿得头晕眼花的兵将一个个两眼发光。饥饿能让人丧失理智,先填饱肚皮为大,忙忙碌碌中,夜幕也缓缓降临。 曲先镇内,同样忙碌的主帅在王鼎的提醒下迅速改变作战策略,命令带上干粮的一千人火速出城,以防乃蛮兵狗急跳墙。一帮兵将大摇大摆加入游斗战团,按主帅制定的策略轮流进食,故意咂巴得山响,还不忘吆喝,“真他妈香,太好吃,给,你也来一口,喝――喝――”大口吃肉,小口喝奶,一个个快活似神仙。 得空的四百多兵将偷偷溜出战团,派出多支十人骑兵奔向四周的村落。严格遵循主帅指令,不征军粮只反复叮嘱要坚壁清野,顺便宣扬宗教信仰自由,当然名头打的是蒙古兵旗号。一路吆喝,一路沿镇东大道收集溃散的兵众,人马直奔尸横遍野的山谷。 早先的横征暴敛激起民愤,乃蛮兵如过街老鼠,只要人不多,野蛮的边民一律群起而攻之。被直接干掉的不少,残余的兵将只能忍饥挨饿四处躲藏。少部分军士为求活命,被迫乞降。人群逐渐壮大,等靠近山谷,四百余人的队伍如滚雪球一般变成近千人的大军。 扎火把,派出多支警戒骑兵,大部分人清理战场。掩埋己方战死将士,统一清缴财物,所有敌兵尸骸均被移入出口外的树林中深埋。兴奋的兵将忙得热火朝天,山谷内外一片欢声笑语。入口外,篝火也很快冒出,死去的战马充当军粮,一帮将士轮流进食和忙碌,场景热闹非凡。 月儿弯弯照西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被迫放弃筹粮任务,乃蛮重骑兵转入防御。肚皮咕咕作响,耳畔飘出咀嚼声,诱人的肉香引出馋虫若干,涎水不知掉落几许。恍恍惚惚的乃蛮兵众一个个气得连声咒骂,“妈的,炫耀啥,咱吃的比你屙的都多,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乡兵,呸……”骂归骂,受刺激的肚皮却不争气,反应更为明显,肠鸣声此起彼伏。 得维护士气,见势不妙的主将一声令下,“别上当,我们沿大道退往山谷,那个方向或许有口粮,出发――”望梅止渴的乃蛮兵后队改前队,浩浩荡荡杀奔山谷。一路骚扰,紧跟不舍的高昌骑兵吼声震天,“冲呀,敌兵马上要投降了――”喊归喊,攻击动作却迟缓无比,故意通知早赶到的轻骑兵。 吃饱烤肉,踹翻篝火,连骨架也被带走,按照命令坚壁清野的轻骑兵退入山谷入口的两侧丘陵。等跌跌撞撞的乃蛮兵赶到,现场只剩下一地的皮毛和被啃得溜光水滑的碎骨。不敢入谷,也不敢随意退却,更不敢去丘陵查看,倒霉透顶的乃蛮重骑兵按原样摆出桶形阵势,继续苦苦煎熬。 曲先镇内人满为患,安顿受伤将士,布置东西城楼的防守,年轻主帅逐一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所有重骑兵一律暂歇大街上摆出的帐篷,吩咐徒单克宁选出明日换班的勇士并抓紧时间进餐和休憩,反复提醒高级将领,不得重蹈覆辙,疲惫的主帅返回府衙。 一切尽在掌控中,安心的周文龙直入后院。两名婢女语气谦卑,“叩见驸马爷,请驸马爷去沐浴更衣!” “哦!”忙得昏头昏脑,男子咧嘴苦笑,“里面的小将如何?病情有反复吗?” “回驸马爷,那名小……小将不让奴婢们进房……”始终觉得拗口,但也只能顺着驸马爷的口吻称呼里面的少女,年长婢女惶恐不安,“奴婢……奴婢不清楚伤势……” “行,在隔壁房间备好洗浴必要的用具,你们伺候那名小将沐浴更衣。尔后再准备洗浴用品,我一会自己洗,你们忙完后去休憩……”吩咐婢女,男子哈欠连天,“我很疲倦,速度快点,另外请在隔壁房间清理出床铺和被褥,去吧!” “是!”叩头离去,两人暗自偷笑。驸马爷摆明在偷香窃玉,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有趣。年长婢女一脸羡慕,贴耳密语,“唉,瞧瞧那名女子,听口气明显也是侍女,却能获得驸马爷的呵护和宠幸,真有福气。可怜我们只能一辈子伺候人,眼红呀――” 捅捅胳肢窝,年少婢女努努嘴,“红姐,要不,你去试试,或许会被驸马爷看中?” “你呀,难道没注意?那名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她那副盔甲和兵器怕要把你我压死,要不然驸马爷能看上?”幽幽叹气,“想获得驸马爷宠幸,红姐这辈子是无望咯!” 082.运筹帷幄中 房间中,照例嘘寒问暖,检查伤势。瞅瞅故意露出的硕大胸器,多情的主帅幽默调侃,“为何还不藏妥凶器,难道想行刺本帅吗?要不要本帅治你一个挑衅之罪?”努努嘴,轻声提醒,“别让婢女看见,行刺也得瞅准时机,体负重伤,如何一举成功?” “周郎——”欲迎还羞,轻轻扭动身体,狡黠的努伊儿刻意让波浪来得更猛烈一些,“您就会取笑伊儿,伊儿不嘛……”口吻俨然已获得宠幸的幸福女人,“伊儿……伊儿就想现在伺候……”轻咬嘴唇,目光迷离,喘气变得急促,“伤势并无大碍,不会妨碍……妨碍伺候……” 低下头,粉颈殷红一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伊儿朝思暮想,只求周郎一顾……” 刮刮挺拔的鼻梁,男子轻笑,“别瞎想,我和公主至今都清清白白,怎会害你?嗯,去沐浴更衣,等平定西辽后我自会考虑。” “啊!”一脸惊讶,张大嘴的努伊儿满脸困惑,“那晚……那晚难道没把公主……把公主……”吭吭哧哧询问,人羞红脸。 贴耳私语,男子咧嘴苦笑,“我是一个傻蛋,不知道如何对付女人,明白吗?但已经有人告诉我方法,哼,给本帅好好等着,到时候一定将你们治得服服帖帖。尤其公主,她会见识到本帅的真正本领。” 惊讶变为偷乐,玲珑侍女媚眼如丝,“周郎——” “听话!”摩挲小脸蛋,男子叹口气,“西域未平,根基不稳,何以家为?蒙古虽好,终非久居之地,值此乱世,当力挽狂澜,成就一方霸业。只要真心待我,你日后必会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静静倾听,一脸的娇羞变为崇拜和死心塌地的爱慕,努伊儿喃喃自语,“伊儿没有看错人,周郎胸怀大志,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霸主……”按捺住迫切的心情,“伊儿一无所长,不奢望获得宠幸,只求做一名贴身婢女,为周郎遮风挡雨,此生无憾!” “你呀……唔……”狠亲一口,男子大笑,“就会耍小聪明,在我心底,你早就是我周文龙的女人……”瞅瞅颤动的酥胸,擦去鼻血,“乖,以后别故意诱惑,进攻浑八升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明白不?” “伊儿明白!”温柔回吻,玲珑侍女裹紧被褥坐起,贴耳密语,“伊儿随时恭候,只要周郎不弃,伊儿会一直等待,直到……直到周郎把伊儿变成真正的女人……” 轻轻抚摸光洁如玉的粉颈,男子悄笑,“去吧!” 关系一点即破,落落大方穿好内衣,披上锦袍,男女默契对笑,手牵手出房间。各自沐浴完毕,吻别后安心休憩。思念如疯长的小草,占据心田,努伊儿倒也简单,只需挂念一个,很快入眠。只苦了男子,一颗心撕为六瓣,分落曲先、轮台、高昌、伊州和蒙古,一夜间踏遍万水千山,把眷念分撒六地。 辗转反侧一宿,起床简单洗把脸,问候伊儿后直奔主大街,男子火急火燎找到王鼎。临时军帐内,两人相谈甚欢,“我的想法不知道是否成熟?请把把关?”和盘托出智取浑八升的策略,看着如严父一般的千户长,人感慨万分。天赐良将,真得感谢上苍,自己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如今已不是统领一百人的先锋官,一旦决策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的计谋神鬼莫测,末将自愧不如……”王鼎由衷钦佩,反复盯视虽年轻却睿智的主帅,沉思一会,小声补充,“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此次进攻,首先要从精神上击垮敌兵,辅以大军压境,守军势必崩溃。这条计策估计有效,虚虚实实,神鬼莫辨,不妨一试!” “行!”吃下定心丸,年轻主帅豪气万丈,“走,我们去瞅瞅那帮羔羊,一天没降服,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计策环环相扣,少哪一环都会功亏一篑!” 带上换防的一千轻骑兵,年轻主帅一马当先直扑镇南大道。气势更盛,一帮兵将喜笑颜开,响亮的口号一直持续到碰上回镇报信的骑兵。火速赶到山谷,耶律迪烈早率兵换下奔忙一夜的轻骑兵,顺带送上准备好的口粮。一帮疲倦的将士边吃,还不忘刺激绝望的乃蛮兵,“哟,看见没,有人在流口水?要不,咱分一点残羹给那帮可怜的羔羊?” 自问自答,“不行,他们还没投降,只好撑爆自己的肚皮咯……” 连续日夜煎熬,倒霉的乃蛮重骑兵一个个浑似梦游,拼命嗅闻飘来的香味,直咽口水。主将被迫下令追击,以分散注意力,一番追赶和骚扰,除去累趴下若干战马,一无所获。游斗变得更为壮观,不到一千的重骑兵如同一头饥饿的蛮牛,发狂般追逐灵活的三千轻骑兵,尘烟滚滚中,又一个凄惨的夜降临。 带回换防的将士和所有降兵,胜券在握的年轻主帅意气风发,一路谈笑风生,“不出三日,这帮重骑兵必会投降。明日出动大军征集粮草,不得擅动镇内粮库。马上会有大批兵马赶到,我得留一手,智取浑八升全靠它发挥作用。” 命令被不折不扣执行,出西门的征粮大军按照主帅指令,尽量减轻百姓的负担。没日没夜收集粮草,整顿大军,找出所有乃蛮兵将的家眷,主帅忙得晕头转向。三天后的晚上,换防的轻骑兵带回预料中的好消息,耶律迪烈一脸兴奋,“将军,乃蛮重骑兵的主将要求跟您直接对话,估计熬不住了。现在连战马也跑不动,一群兵将有气无力,任我们挑衅也不再追击……” 哈哈大笑,男子挥挥手,“带上他们的家眷和粮草,出发!” 山谷入口的空地,乃蛮兵一个个双目失神,对呼啸而至的轻骑兵毫无反应。歪歪倒倒的主将带通事走出人群,拱拱手,“将军,我投降,只求将军能信守诺言,让我们保全编制,至于我任凭将军处置……” 携儿带女的家眷在远处哭喊,诱人的粮草散发出清香,一帮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将士不约而同放下兵器,目光齐齐瞅向威严的年轻男子。射程外,严阵以待的轻骑兵默不作声静等主帅下令。听清翻译,男子微微一笑,“你现在已失去机会,只要我挥一挥手,你的人马会灰飞烟灭,而且还不需要出动重装骑兵,信不信?” “信,末将信……”回头扫视放弃抵抗的将士,倔强的主将咬咬牙,“末将愿意领死,只求将军放过这些兵将,若能留下,对贵军也会有莫大的帮助!” “当然,否则我早下令围猎你们……”放声大笑,男子摆摆手,“我们蒙古大军欢迎投诚的义士,此行只针对屈出律一人,至于兵将和百姓,我们秋毫无犯。你以后尽可观望,看看我是否夸大其词,如果不对,你再率兵反叛,如何?” “不敢,末将不敢,我们只佩服真正的勇士……”主将一头跪下,“请将军接受末将和所有将士的叩拜!”朝后挥挥手,“全体跪下,将军已答应放过我们,以后好好为蒙古大军效力……” “行,大家也不用叩拜,你们的家眷我早下令保护,解除兵器,随我们回镇……”梭巡一遍,男子高声下令,“耶律迪烈率五百骑兵带投诚的勇士先行,其余人喂饱战马,全体返回!” 一边猛啃干粮,一边呼唤家人,摇摇晃晃的乃蛮兵将随押送的轻骑兵返程。喂食饥饿的马儿,徒单克宁低声相询,“将军,听说您夸下海口,要不费一兵一将拿下浑八升,这样是否太夸张?” “当然,我们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用实力征服镇守浑八升的守军……”神秘一笑,男子支支吾吾,“你很快能见到效果,这批重骑兵就属明证,我早料到他们会屈服,浑八升的守军照样如此……”贴耳密语,“这次进攻我们光明正大,借用赶到的蒙古骑兵强行迫降守军,这叫决胜千里之外,战争中计谋才能发挥决定性作用。” “明……明白……”其实如坠云雾,人打肿脸充胖子,“如何迫降守军?” “照样切断一切外援,摆出大举进攻的姿态,煽动百姓……”耐心解惑,说一半留一半的主帅轻笑,“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守军坚持不了几天的。” “哦!”若有所悟,千户长一脸钦佩,“这叫仗势欺人,用实力说话,乃蛮兵信这个。他们应该听闻过蒙古骑兵的辉煌战绩,想必会主动投降!” “一定,这招对付花刺子模人估计不灵,但用在乃蛮兵身上应该有效,谁也不是傻子,不会用鸡蛋去碰石头……”瞅瞅夜幕下的山谷,喟然长叹,“拿下西辽估计不用花费太长时间,但花刺子模不一样,生灵涂炭在所难免,百姓又得颠沛流离。按铁木真的行事风格,恐怕会血流成河?” “嗐,一切都是野心作祟,铁木真太可怕,我们以后离他越远越好……”不住摆头,徒单克宁轻轻叹气,“将军,我们走吧?” “走!”翻身上马,主帅挥动长枪,“出发!” 等连夜返回曲先镇,镇外的空地中早已挤满兵马,高昌亦都户亲自率领携带攻城器械的大军赶到。二千人的蒙古先锋骑兵也在百户长曷思麦里的带领下同时到达,68名高昌侍卫簇拥十户长仆散忠勇和完颜止奔向久别的年轻主帅,一个个如见亲人,集体跪下,“驸马爷,我们来了,您没受伤吧?” “起来,起来——”长枪扎地,男子拽起两名心腹,冲一帮侍卫努努嘴,“我得去参拜父王,你们直入守将府衙等我!” 对讪讪靠近的土拓儿和两名千户长摆摆手,“万户长,请去知会曷思麦里百户长,大军就在镇外扎营。粮草自会有人送上,等忙完一切我去拜见他!” 飞步奔向威武的高昌国王,男子扑通一声跪下,“儿臣参见父王,迎驾来迟,请父王降罪!” “哈哈哈——”狂笑先声夺人,一身铠甲的亦都户梭巡入镇的重骑兵,高声发问,“这批人马咋回事?发生过激烈战斗吗?二千人还剩多少?” “禀父王,这批人是儿臣刚降服的乃蛮重骑兵,人数不到一千,但装备一样没丢……”歇口气,男子拔高嗓音,“我们的重骑兵只损失不到三百人,等儿臣混编后,会变成二千五百人左右。” “好!”宝贝疙瘩不少反多,高昌王兴奋无比,“婷儿果真没看错人,平身,轻骑兵的战损如何?” “谢父王,战损也不太大,儿臣会在近日整编。精心挑出的降兵按比例编入,轻骑兵的人数只多不少,战斗力会更彪悍……”上前牵马,殷勤的年轻主帅大声请示,“父王,镇内人满为患,大军就在镇外择地扎营。儿臣早准备好粮草,请父王去府衙歇息!” 满意的目光直视女婿,高昌王一脸惬意,“好,婷儿没看错,本王更没看错。你确实有能力,统领兵马指挥有度,迎战敌兵策略得当,不枉本王将身家性命相托,哈哈哈——”舞动兵器,“所有兵将听令,就地扎营!” “报!”飞步出城门的亲兵老远呐喊,“驸马爷,镇西方向出现一支敌骑兵,人数不明,正杀奔而至!” 083.暗夜出鬼影 早有思想准备,年轻主帅挥挥手,“通知徒单克宁千户长,领五千轻骑兵出西门迎敌。如果敌兵不退,包围并予以全歼,退却则不必追击,警告即可,我随后赶到!” “遵令!”军情十万火急,报信亲兵索性遥叩,“叩见国王陛下,请恕末将怠慢之罪!” “快去!”亦都户毫不见怪,军情大过天,战场上没必要拘礼,扭过头,“文龙,你麾下勇将可不少,随便一个都能指挥千军万马,真不错!” “谢父王夸奖,这一切全拜大汗所赐,儿臣也想不通大汗为何如此安排?”牵马入城,主帅一脸灿烂,“王后和公主一定非常挂念父王,等拿下浑八升,父王抽空回去一趟,儿臣会安排一切。” “哈哈,一旦上战场,万事由不得自己,堂堂男儿岂能沉溺儿女私情?”左右观望,亦都户啧啧有声,“不错,不错,军纪严明,士气高涨,有一套,一点不亚于本王。以后尽可以将兵马交给你,为我高昌国抵御强敌。” “父王,等拿下西辽,高昌国周边都应该已经臣服,何来强敌?”低声询问,男子淡淡一笑,“不知公主如何?儿臣甚为挂念?” “颇为憔悴,天天缠着本王要出征,一个女儿家,如何征战沙场?”惬意大笑,亦都户俯身低语,“等拿下西辽,本王亲自去一趟蒙古,请父汗赐婚,为你和婷儿举办盛大婚礼……”皱皱眉头,“进攻浑八升可有良策?它可是高昌国的边境重镇,既要降服乃蛮兵,又要保全镇内百姓,恐怕比较难办?” “儿臣明白,所有的进攻只针对乃蛮兵将,对百姓秋毫无犯……”边走边沉思,男子悄声询问,“父王,蒙古后续援兵不知道抵达何处?儿臣有一个大胆的计划,想利用蒙古骑兵来一个瞒天过海,不损一兵一将拿下浑八升。” “哦!”惊讶满脸,高昌亦都户兴致勃勃,“第二支援兵已到达坤闾,恐怕早抵达轮台,还有一支蒙古骑兵正随后赶到。说来听听,计划确实大胆,胜算如何?” “只有八成把握,有些变数无法掌控,只能临机应变……”实话实说,男子淡笑,“计划庞大,恐一时难以说清,待儿臣先击退敌兵,回头再向父王汇报,不知可否?” “忙你的,也不必汇报,本王相信你……”极度信任的目光盯视年轻女婿,高昌亦都户微微一笑,“军务紧急,快去!” 一帮高昌侍卫迎出府衙,齐齐跪下,“末将们迎驾来迟,请国王陛下恕罪!” “免礼平身!”摆摆手,亦都户放声大笑,“哈哈哈,果然朝中有人,心里不慌,本王终于能高枕无忧,哈哈哈……” 递上马缰,贴耳密语,“将那名侍女转入僻静房间,有利于她安心养伤,不必让国王知晓。这是公主的小秘密,请转告所有将领,切切!”接长枪,飞上马背,年轻主帅扭头拱手,“请恕儿臣不孝,不能侍奉父王!” “快走,别婆婆妈妈!”欣赏的目光送女婿离去,高昌王喃喃自语,“中原人谦谦有礼,只可惜太迂腐,还不如我高昌国男儿豁达……”话虽如此,但内心受用,“带路!” 问明方向,出西门,男子沿镇西主道单人独马狂奔。两名亲兵随后猛追,“驸马爷,驸马爷,小心……” 没跑上一会,大队骑兵兴高采烈折回,一个个神采飞扬,“妈的,一群废物,就知道溜,有种干一场,乃蛮兵不个个以一当十吗?怎么见到我们如见到鬼一样?” “不跑行吗?五百人不到,跑慢点怕只剩下骨头渣子……”裨将高声狂笑,“仗势欺人的感觉真爽,现在谁也不怕,单挑群殴咱都奉陪到底……” “驸马爷追来了……”眼尖的将领看清主帅,“唉,驸马爷每战均亲临前线,让我等惭愧呀!” “勇将一名,单挑天下无敌,智慧谋略神鬼莫测,我高昌国能拥有他,真值得庆幸……”副将主动迎上,“敌兵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徒单克宁千户长执意追击,在末将的极力劝谏下,才悻悻返回!” “有的是机会,急啥……”大笑一阵,主帅高声详询,“是乃蛮兵吗?人数多少?有无收获?” 摇摇头,副将一脸郁闷,“没等我军靠近,敌兵早跑得无影无踪,看人数不会超过五百,估计是浑八升守军派出的侦探骑兵。可惜,一名俘虏也没抓获,送上门的羔羊却让它溜了,真让人沮丧。” “无碍,这次进攻咱光明正大,让蒙古骑兵打头阵。你们随后,重装骑兵再其次,最后是携带攻城器械的大军,让乃蛮人好好瞧一瞧咱的威风……”仰天大笑,志在必得的主帅掉过马头,“回镇,今晚好好休憩,明日整编大军。等第二支蒙古骑兵赶到,咱大举进攻,哈哈哈――”狂笑声飘入空寂的荒野,震落夜光一地。 飞马追上主帅,徒单克宁一脸愤愤,“太可惜,让一群羔羊逃脱,末将罪不可恕!” “吓唬一下就行了……”大声宽慰,男子压低嗓音,“你一会随我去蒙古骑兵营地,记得带上粮草,我总觉得土拓儿不怀好意,是否我多疑?” “他对您恨之入骨,只是有所顾忌,才不得不忍下……”若有所思,千户长悄声建议,“不如找个机会,治他一个死罪,万一不行,末将在战场上寻机干掉他。此人不除,必将祸害我金国勇士……”叹叹气,“人数越来越少,等攻下西辽,怕所剩无几?如果再任他折腾,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耶律宏哥万户长?” “不行,咱光明磊落,不做小人之事……”摇摇头,男子否决所有建议,“让他张狂,也不要小觑此人,能当上万户长,必有其过人之处。他应该不会提前反叛,或许跟我们一样,也在等待时机……”轻笑一阵,“最多派人干掉我,他自己绝不会亲自动手,咱不怕这种卑劣招数……” 沉吟一会,“刘安与我不共戴天,估计他会先冒头,但我并不怕他。兵将中还有人对我不利,这种隐藏极深的小人才真正让我担心……”扭头眺望夜色,轻轻舞动梅花枪,口气轻松,“但愿他能活到有机会报仇的那一天,咱随时奉陪,明刀暗枪任选。死在这杆烂银枪下的人数不胜数,要都找我报仇,怕得排个先后名次?当然,最好一起上,以免太麻烦,咱来个一锅烩,也能睡个安稳觉。” “将军以后千万小心,末将自会明察暗访,揪出这些害群之马……”拍拍护心镜,千户长信誓旦旦,“如果不服,末将手刃这些混蛋!” “以后不要擅自做主,真若抓获,由我亲自处理……”低声提醒,主帅大喝,“大家今晚安心休憩,派人严密看守降兵,抽出一部分人巡逻。如有人胆敢犯上作乱,一律严惩!” 返回府衙,问候过父王,男子随暗示的侍卫头领溜入后院僻静处。贴耳汇报,头领神秘一笑,“驸马爷,努伊儿的伤势并不重,不如让她回高昌,万一让国王察觉,恐怕不太好?” 脸色微红,男子东张西望,小声叮嘱,“今晚就算了,明天你带她返程,一路上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不必辞行,记得带上药膏,让她自己敷药。” “遵令!”微微一笑,头领低声提醒,“今晚驸马爷暂歇努伊儿那,末将会亲自值守……”指指偏僻处的独院,“一切早已安置妥当,国王所在地也由末将派出的侍卫严密看守,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嘿嘿!”苦笑的男子摆摆手,“我与努伊儿清清白白,别瞎猜。今晚出镇去拜见百户长曷思麦里,求他办事,这儿的安全交给你,不用我提醒吧?” “驸马爷尽可安心处理军务,末将自会确保府衙的绝对安全!”一脸不好意思,头领轻笑,“其实,努伊儿迟早陪嫁蒙古,驸马爷不如……” “我去了!”答非所问的男子转头离去,直入国王安寝廊院。请示一番,轻轻退出,出门奔向镇东的临时粮草库。徒单克宁早恭候多时,满满当当的大车排成一长列,押运兵士正静静等候。 “出发!”长枪指向东城门,年轻主帅率先奔出,“去蒙古军营!” 镇东南的主道树林中,巡逻的蒙古骑兵穿梭如鲫,见男子飞马赶到,同时躬身,“拜见将军,百户长正在军帐中恭候!” “通知粮草官,让他派人接收……”指指背后的大车,男子提示,“这是三日的给养,请带我去见百户长!” 欢呼雀跃的一帮兵将各自奔忙,一名十户长亲自带路,将两人领入中军帐。两厢坐定,寒暄一番,男子直言不讳提出要求,“百户长,请恕我冒昧,进攻浑八升还需你鼎力相助,希望能全力配合,我们也好一举拿下浑八升?” “周将军太客气……”高鼻碧眼的番将哈哈大笑,“这其中一千人还得交给将军,末将只是代为看管,到时悉听尊便,来……”端起酒杯,“末将陪将军喝一杯,一路上浑似游山逛水,全赖将军在前开路,这第一杯先干为敬!”一仰脖子,喝干美味的葡萄酒,吐吐舌头,“味道甘醇,越喝越爱喝,所以特意带上。末将早替将军备好一瓮,明日派人送上!” 放声大笑,男子连连点头,“我深有同感,感谢百户长,喝!” 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已变得头重脚轻,醉意朦胧的男子打着酒嗝,“百……百户长,我……我得先告辞,粮草……粮草已送上,请……请查收……” “来……来人……”同样喝得晕晕乎乎,番将挥挥手,“带……带周将军……去……去休憩……也……不用回……回镇……”酒气熏天,“巡……巡逻……保护……保护周将……”话没说完,一头躺下,咂巴嘴唇,“好……好喝……明天……明天再……再陪将军……”呼噜声冒出,人已进入梦乡。 “将军,你喝多了……”徒单克宁勉强保持清醒,低声嘟囔,“怕……怕回不去了……” “请随末将来……”两名五十户长一左一右架住歪歪倒倒的两人,冲兵士努努嘴,“快去,清出两间帐篷!” 晕乎乎被人架入帐篷,年轻主帅还不忘感谢,“谢……谢谢,我……我在哪里?曲先镇吗?” “请将军安歇,末将去巡逻!”悄笑的将领轻手轻脚退出,挥挥手,“严密看守,不得让人靠近!” 也不脱铠甲,迷迷糊糊的男子顺手拽过羊毛毯,胡乱裹上。下意识四处乱摸,嘴里喃喃自语,“伊儿?伊儿?你在哪?让本帅亲亲?”一无所获,放弃徒劳无功的动作,本能掏出公主赠送的宝刀,把玩一会,歪头陷入昏睡中。 不远处的军帐内飘出窃窃私语声,“天赐良机,末将一会出击,南宋小儿,你彻底完蛋了……” “行,注意隐蔽,别让巡逻的骑兵察觉。万一狭路相逢,提前解下面巾,咱照样不怕……”兴奋的土拓儿暗暗击掌,“真不知死活,居然还喝醉酒,今晚一定要干掉他!” 夜色越来越朦胧,忽大忽小的风儿席卷大地,蒙古军营内一片寂静。一个蒙面黑影摸出军帐,躲过巡逻的骑兵,趁夜幕掩护,悄无声息接近男子所在的帐篷。伏地静静倾听,暗暗掏出锋利的短刀,皱眉瞅瞅四处,慢慢绕到两间帐篷的空地中左右窥探。见巡逻的兵将离去,咬咬牙,蹑手蹑脚靠近垂下的卷帘。轻轻掀开一角,偷偷窥望。 侧卧的男子尚自沉睡,羊毛毯被压在身下,手中依然握紧寒光闪闪的宝刀。背对男子,黑影自然看不出任何异常,闪身而入,踮脚一点点靠近。随着距离慢慢缩短,黑影手中反握的短刀也在微微颤抖,压抑的喘气声一阵紧过一阵。进入三步范围,短刀迅速抬高,只等看清脖颈,即可祭出致命一击。 084.大军压敌境 军帐内,思念绵绵无期,奈何内急迫人,被憋醒的周文龙只觉得口干舌燥。葡萄酒虽好,但也不能贪杯,量多照样醉人。晃晃发晕的脑袋,斜睨下方一柱擎天的小帐篷,下意识翻身,迷迷糊糊转动宝刀,“好酒……喝……” 大惊的黑影迅速后退,“嘭”撞上篷布,差点摔倒。内急被生生憋回体内,人一跃而起,“谁……”刀罩头颈,努力辨认。头巾遮脸,看不出面目,但身材魁梧,还一袭铠甲。缓步逼近,“你谁?敢擅自入帐,站住——” 头也不回奔出,勾腰疾行,蒙面黑影转瞬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残酒被彻底吓醒,男子紧张四望,唯恐出帐中伏,大喝,“来人!” 巡逻的骑兵飞速赶到,裨将掀帘而入,“将军,有何吩咐?” 摆摆手,“刚才有没有发现一个……”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语,男子犯会愣,“天快亮了吗?” “禀将军,还早……”谨慎回答,裨将小声询问,“是否发现异常状况?,外面只有巡逻的军士……” “没事,可能我看花眼,请提高警惕……”皱眉默想一会,“军务急需处理,我得马上回镇,你替我问候百户长,顺便请他帮一个忙。如果后续援兵赶到,望代为协商,我需要所有援兵的配合方能智取浑八升……”沉思片刻,“所有兵马的粮草均已备妥,到时一一送上。” “请顺便叫醒那名同来的千户长……”贴耳叮嘱,主帅不动声色,“身处敌境,务必全神戒备!” “末将明白!”鞠躬弯腰出帐,若有所悟的裨将挥舞长枪,“谨防奸细混入,你……”指指一名军士,“去叫醒千户长,其余人继续巡逻。” 辞别巡逻的兵将,两人趁夜色直奔城门,一路上徒单克宁大惑不解,“将军,为何非得急着回城?等天亮不一样吗?” 左右瞅瞅,男子压低嗓音,“刚才有人试图偷袭我,你那边如何?” “啊!”惊讶万分,千户长转瞬醒悟,“妈的,他们还真敢动手?居然在蒙古军营中行刺,这胆也太大?” “虽没看清面目,但身材非常熟悉,那小子还一身铠甲,摆明就是自己人……”淡然一笑,年轻主帅舔舔嘴唇,“可惜有胆无量,距离成功只差一步,被我吓跑……”暗暗庆幸,幸亏喝酒过多,否则一旦睡死,身首异处极有可能?贴耳叮嘱,“你以后千万小心,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机会行刺。到时我排第一,你排第二,可别去阴曹地府做兄弟?” “这帮混蛋,纯粹出私人怨气,也不想想大战在即,干掉主帅对所有人会有多么大的影响?”脱口咒骂,千户长恨得牙根直痒痒,“终有一天我会找这帮人算总账,尤其是刘安,我早看他不顺眼。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阴狠毒辣,不像个男人。” “我会单独召见刘安……”回想一会,男子语气肯定,“看身影跟他非常相似,我到时来个敲山震虎,警告一番,或许他们会收敛一些?” “以末将之见,对付这种人只能采取铁血手段,坚决消灭他们,否则只会养虎为患……”酒意也清醒大半,千户长恢复恭谨,“如果将军不方便出手,由末将来处理。对赤盏合烈网开一面,但让刘安和土拓儿无声无息消失,到时报为战损即可。” “不妥,值此乱世,我们必须笼络一切力量。你想想,在蒙古人中发展属于我们自己的骑兵,风险有多大?”叹口气,“我不相信蒙古人,所有精心挑出的将士一定要绝对可靠,只能从降兵中想办法……”皱皱眉头,“你以后也注意此事,瞅机会发展力量。以后我们的联络暗语一律为‘勇士何来——惊西而去’,跟之前略有差异,以示区别。这套暗语只允许我们自己人知晓,决不能让外人得知。” 暗暗琢磨,男人抬头张望,“我会找机会做出三千枚金符,至于图案暂时还没有想到。材料在进攻的过程中寻觅,你也随时配合,除去我们四人,不得泄露给任何人……”伸出手掌,“击掌为誓,组织结构为单向制,每名将士均单线联络。各人负责属于自己的兵将,名额为一千。等时机成熟,我们振臂一呼,随时能击败任何对手,包括蒙古骑兵。” “啪!”出掌相击,千户长精神百倍,“活到如今,方明白。生为男儿,不轰轰烈烈活一场,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也愧对列祖列宗……”仰天长啸,“即便大事不成,也——” 声音被打断,男子高声呵斥,“只要按我的计划,绝对成功,以后请千万不要冲动。记得随时提醒自己,大事未成,一切还须隐忍。能伸能屈,方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哈哈哈——” 狂笑声中,虫儿隐隐伴鸣,似乎也在为详尽的策略喝彩。两人直奔黑暗中的城门,勒马舞枪,“开门!” 早认出主帅,守城裨将忙不迭下令,“放吊桥,是驸马爷和千户长!” 直入城门,男子索性跟上千户长,“算了,也睡不着,干脆我们去找王鼎。协商一下智取浑八升的计策,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顺大街前行,巡逻的兵将齐齐跪下,一个个毕恭毕敬,“拜见驸马爷!” “都起来,王鼎千户长的军帐在哪?”摆摆手,人活动一下脖颈,“夜间有无异常状况发生?” “禀驸马爷,一切太平……”领头的裨将不敢正视,低头恭敬回话。处斩肇事将领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何况国王也入驻曲先,谁敢造次?“末将带驸马爷和千户长去军帐!” “不必,你指明方位即可,安全为重!”扬扬手,男子打个哈欠,“没拿下浑八升,也睡不安稳,嗐!” 指一下不远处的大帐,裨将语气谦卑,“就在那,请驸马爷慢行,末将去巡逻?” “行,去吧!”催马离去,两人有说有笑。一头闯入军帐,徒单克宁大声嚷嚷,“有敌兵——” 和衣而卧的王鼎反应神速,翻身跃起,“这帮——”睁开睡眼分辨,马上醒悟,“徒单克宁,你小子敢戏弄我?”垂下紧握的弯刀,人放松戒备,“将军,这么早,出啥事?难道真有敌兵袭扰?找死吗?” “没有,吓唬你的,我们睡不着,所以找你聊天……”哈哈大笑,男子扎长枪,盘腿坐下,“我们仨合计合计,制定出具体战略战术,务求一击必中,让浑八升守军心服口服投降。” “正合我意,昨夜末将反复斟酌,已拿出详尽方案……”扔下弯刀,走近两人,王鼎拱拱手,“请周将军不必见怪,末将粗人一个,不懂礼仪,万请勿怪?” 一手拽住一个,男子轻笑,“有幸陪两位大将并肩御敌,是我周文龙的荣幸,都不要客气,你俩可是我的左臂右膀,万万不可弃我而去?” 同时微笑,三人围聚在一块,低声详谈。大到围城的兵力部署,小到出动的先后次序和数量,以及侦探骑兵的选择和临时应变策略,反复论证,相互纠错,力求做到无任何遗漏。天色在争论中慢慢发白,又一个充满朝气的晴天闪亮登场,帐篷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早起的兵将挤满大街。 一个个吵吵嚷嚷,为即将面临的战事议论纷纷,“听说驸马爷夸下海口,要不损一兵一将拿下浑八升,这任务不可能完成。乃蛮兵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我们可……可压根打不赢这帮野蛮人?” “怎么不可能?”有人高声反驳,“主帅的素质才能决定一切,看看现在,我们不照样把乃蛮兵打得满地找牙?兵还是那些兵,将也还是那些将,结果却完全不一样,诸位想想原因?驸马爷英雄盖世,他能带我们击败乃蛮兵,对不对?” 纷纷附和,一帮兵将连连点头,“感觉确实不同,只要驸马爷能一直带我们,横扫西辽也不在话下,区区一个浑八升咱还没放在眼里!” 军帐内,男子耐心讲解,“我建议,把乃蛮重骑兵按比例编入高昌兵编制内,确保他们无法反叛。照样让那名主将统领一支混编的重骑兵,即便他想哗变,也不可能。至于轻骑兵更简单,带来的全部降兵先由我们筛选一遍,挑出一百名符合标准的勇士,分别授以密令。名头利用长皇子的头衔,让他们服服帖帖归顺蒙古大军,列为备选对象,以后慢慢**。其余人全部编入轻骑兵,即便知晓,高昌国王也不会生疑。” “行,将军的妙计甚妥,以后一律按此挑选。以那帮高昌侍卫为核心力量,力求让每一名将士唯周将军马首是瞻……”补充遗漏,王鼎笑声不断,“近几日整编大军,演练攻防,顺便出西门捞点粮草,侦探动静。等第二批蒙古骑兵到达,咱挥师西进,兵临浑八升一举压垮守军。” 告辞离去,男子返回府衙。直入后院,先拜见高昌王,求得支持,尔后溜入偏僻宅院。轮班巡逻的侍卫副将迎上前,“驸马爷,努伊儿很早已被带走,萧不察斤头领亲自护送,末将一直将他们送上大道才返回。” “哦!”极力掩饰惆怅的表情,男子打一个夸张的哈欠,“昨晚没睡好,如果有蒙古援兵的消息,请随时报告,我先去眯一会。” 身处高昌侍卫的严密保护中,枕着眷念躺下,放心的年轻主帅进入深思。一个个鲜活的倩影在脑海中交替闪现,尤其努伊儿,牢牢霸住心田。一颦一笑,波峰汹涌的喷血场景尤历历在目,远观而不近亵,足以对得起仙儿和婷儿,柳老想必也只能叹为观止?一缕微笑浮现,心儿已跨越五州,直扑遥远的蒙古。 一觉直睡到晚上,侍卫副将叫醒主帅。翻身而起,男子带上粮草直奔镇外,随先锋骑兵找到第二批援兵的主将,直言不讳提出请求。等朵儿伯台百户长应承,让两千蒙古骑兵暂时歇息,男子奔入百户长曷思麦里军帐内,“援兵已到,我们连夜出发,这支骑兵为先锋,高昌骑兵随后,请百户长即刻拔营!” “行!”君子一诺,百户长扭头下令,“传令,所有将士检查装备,带上辎重和给养,连夜出发……”低声询问,“听说将军昨夜遭遇偷袭,查出头绪没有?” “没有,只是虚惊一场!”摇头否认,男子拱拱手,“请安排一名联络兵,随时传送命令,我还得去交代军务。在西门外等你,如何?” “没问题!”回答铿锵有声,百户长招招手,“你,跟上周将军!” 带传令兵直入万户长军帐,男子也不废话,“请即刻拔营,随我走!” 通事火速传令,一帮心情复杂的将士尾随主将,在夜幕中疾行而去。入镇传令,让重装骑兵先出西门,派人找到三位心腹和高昌骑兵的主将,叮嘱一番。安排兵将换防府衙,男子辞别高昌王,在一百多号兵将的簇拥下奔出西门。传令兵早按命令折回,短短的时间,近二千名蒙古骑兵涌出西城门。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骑兵在夜色中踏上征程。二千蒙古骑兵居先,二千五百名重装骑兵随后,近八千名高昌轻骑兵紧随而行。早征得国王应允,其带出的近八千名勇士也被抽调六千人,融入携带攻城器械的杂牌骑兵中,最后压阵的是另一支两千人的蒙古骑兵。 两万多名骑兵同时出动,声势实在惊人,夜幕被吓得花容失色,在滚滚的蹄声中悄然隐退。两夜一天飙风般疾进,二千蒙古骑兵先一步抵达浑八升东门下。尾随的八千轻骑兵迅速绕道,在天色微亮时分一举包围另外三个城门。早得闻具体战情,大呼不妙的守军主将派出求援骑兵,下令全线退缩,凭险固守待援。 东门城楼下,射程范围外,戴上面具的年轻主帅握弓驻马,暴雷般怒吼,“里面的守军听着,我们是蒙古骑兵的先锋部队,让你们的主将出来对话!” 085.智取浑八升 薄雾漂浮不定,晨曦中的浑八升(今新疆阿克苏)一片寂静,偶有鸡鸣犬吠飘出,但很快消失。城楼上,严阵以待的乃蛮兵将一个个噤若寒蝉,目光齐齐盯住叫嚣的面具男子,张弓待发。副将紧张不安,低声吩咐亲兵,“快,请主将上城楼!” 扯开嗓子,“我西辽与蒙古并无仇怨,为何侵犯?” “你们主将呢?”懒得啰嗦,男子抽出捆绑檄书的箭支,“我们只为屈出律逆贼而来,对兵将和百姓秋毫无犯……”手握弓箭,静静等待。 现场死寂般的沉默,楼上楼下一片急促喘气的声音,蒙古兵将摆开架势,做出一副随时进攻的姿态。看清楼下人马全部属于轻骑兵,没发现攻城器械,值守城楼的乃蛮兵内心稍安。主将火急火燎上楼,眺目远望,低声询问,“是蒙古骑兵吗?人好像不多?” “绝对是,人数二千左右,估计属于先锋……”同样低声回答,副将多少有些胆寒,“怎么办?他们不像要进攻?还击吗?” “不可擅动,蒙古人非常残暴,先观望为妥……”老成的主将靠近城垛,“嗨,我是浑八升守将……”扭头冲通事吆喝,“翻译务必准确,以免误判!” 听清翻译,男子怒喝,“给我听清楚,敢发一矢,我蒙古大军势必屠城……”挽强弓,瞄准城楼旗杆上飘动的旗帜,稳稳放箭。垂下弓箭,哈哈大笑,“我乃铁木真大汗敕封的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也是高昌国驸马,尔等想明白后再做论处。若敢擅放一箭,踏平浑八升之日,也是血流成河之时……” 运足中气,声如霹雳,“我蒙古骑兵从来说一不二,只要敢抵抗,攻下城池,一律鸡犬不留,所有人焚尸扬灰。好好看一看檄文,我们并不为难除屈出律之外的任何人。” “都给我看好了——”高声警示,年轻主帅稳稳举弓,双箭合一,锁定城楼拱檐下悬挂的风铃,“我要射下两只风铃,让你们明白,所有暴露的人根本没有存活机会!” “嗖嗖!”两声轻响,同时离弦的两支羽箭渐渐分开,直扑摇晃的目标。脆响几乎同一时间飘出,铜铃坠地,摔在地上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音。被精准的箭法和无与伦比的臂力震惊,一帮守城将士目瞪口呆,机灵的赶紧伏下,唯恐受波及。恐怖迅速扩散,所有乃蛮兵将纷纷闪躲,城楼上一片慌乱。 两名亲兵飞步而上,用盾牌罩住主将,高声提醒,“请小心,此人箭法太厉害!” 微微吃惊,镇定的主将摆摆手,“让开,这只是示威,并非进攻……”匆匆读完,额头冒出滚滚汗珠。本能擦汗,冲不耐烦的年轻男子大喝,“就凭你们能奈我何?城内粮草足够我大军一年之需,你们的战术无非威慑加阴谋诡计?想诱我投降,不——” 随着男子挥手,列成长排的蒙古骑兵同声怒吼,“看箭——”第一波箭雨飞出,但射向天空,每一枝箭杆上均捆绑一模一样的檄文。第二波紧随而出,后面两排军士上前,前面退后。又是一番猛烈的箭雨,光秃秃的箭支带着檄文和恐怖铺天盖地飞入城内。 静静欣赏自己的杰作,男子气沉丹田,“给你们七天时间考虑,七天后的凌晨是我们发起总攻的时刻,如拒不投降,入城之日也是浑八升毁灭之时……”歇口气,“所有顽抗的兵将早化为飞灰,轮台和曲先已落我手,但百姓均平安无事……”低头考虑一会,“重骑兵会在今晚或明日登场,攻城大军也随后赶到,所有城门均被封锁。我蒙古骑兵正源源不断赶来。另有一支六千人的骑兵去迎战你们的援兵,别做春秋大梦!” 反应过来的乃蛮兵将一个个咬牙切齿,纷纷请战,“蒙古人太嚣张,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没有命令,不得放箭——”高声喝止,主将弯腰捡起不带利镞的箭杆,低声警告,“蒙古人说一不二,对抵抗者一律血腥镇压,先看看援兵能否按时抵达?另外……”皱紧眉头,“听这男子的口气,把握十足,让他先嚣张,我们只管观望。谁也不许擅自做主,若蒙古骑兵不发动攻击,任何人不得放箭,违令者,斩!” 威慑貌似有效?瞅瞅平静的城楼,年轻主帅擦一把汗,“退后五百步,就地扎营,我们慢慢进食并等候。” 城下的大片空地顿时沸腾,按命令后撤的二千骑兵大刺刺扎营。竖帐篷,生篝火,烤羊肉,最前方的骑兵一律全神戒备,以防乃蛮兵突袭。简短交代,男子返回军营,直入大帐,“请百户长慢用,我去去就回,瞧瞧重骑兵抵达没有?” “行,将军请!”慢悠悠喝酒,番将翻翻碧眼,“一个小小的浑八升,不用如此费劲,想办法诱出守军,一夜间弛还,岂不省事?” “嘿嘿!”拱拱手,男子微笑解释,“能不起战事最好,我们也可以保存实力。喀什噶尔附近估计大军云集,到时自有一场血战,兵力得悠着点用,对吗?”掀帘而出,“请准备好美酒,等我回来陪百户长痛饮!” “好!”若有所悟,番将大笑,“请快些,否则末将一口喝光!” 只带上赤盏合烈,两人匆匆而去,顺主道往西一路缓行。等进入无人地带,男子扭头微微一笑,“千户长,别来无恙?听说土拓儿对我恨之入骨,甚至想派人行刺,是否有此事?” 微微一惊,但转眼恢复平静,老实的赤盏合烈低头谨慎开腔,“回将军,并无此事,万户长待罪之身,如何敢妄为?” “哦,难道你也信不过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男子左右窥望,压低嗓音,“我已遭遇偷袭,而且就在蒙古军营内。虽没看清面孔,但我知道是谁……” 一时大惊,千户长本能发怒,“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马上醒悟,讪讪轻笑,“末将早先提醒过,有人对将军怀恨在心,铁门关的冷箭就属明证。末将也曾暗地调查,只可惜没找出隐藏的败类。” “多谢,我们同为生死患难的弟兄,有些话无需藏着掖着。即便你不说,我也心知肚明……”淡淡一笑,男子小声劝解,“实话实说,千户长,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周文龙明人不做暗事,若想除掉万户长和刘安,根本无需我亲自动手。主将一声令下,部属岂敢不从,即便明知道送死,也得执行命令,对吧?” 话说得非常露骨,千户长叹口气,“将军,一路走来,末将甚为佩服您。这种小人作为,您也绝不会做出,至于……至于万户长如何,实在无法阻止……”环视周围一圈,“也不瞒将军,其实末将人在曹营心在汉,如果将军不弃,末将愿意做一名卧底,随时为将军传递消息……”微微摇头,“他们好像也在提防,但凡机密,一律躲着末将。” 瞅瞅前方弯道冒出的大队身影,男子伸出掌,“君子一言,千金一诺,我可一直没有放弃你,只因为我们曾共过生死。我对万户长和刘安并无成见,也不会置他们于死地,而今战事频频,能否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何必内讧?来,击掌为誓,自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对于其他兵将我一视同仁,只要投靠,统统欢迎……”贴耳叮嘱,“我现在是长皇子殿下的亲信,为他招揽兵马,以后尽可万事无忧!” 掏出印符,“看看,这是殿下赏赐的信物,凭它我可以做任何事而不必知会哲别千户长!” 出掌猛击,赤盏合烈一脸钦佩,“将军,末将早看出您非同一般人物,大汗赏识,高昌王更不用说,如今还受到长皇子的青睐,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瞅瞅奔近的将士,主帅大笑,“若能全力辅佐我,你日后一定能坐到更高的位置,当国王也不在话下。” 再无疑虑,千户长终于下定决心,“一切看行动,末将不会说那些阿谀之词,只知道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自此之后,我赤盏合烈跟定将军,为将军奋勇杀敌,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好,一句话,咱生生死死都为兄弟。不离不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发自肺腑的话语出喉,主帅低声吩咐,“一切还如往常一样,我自会驯服刘安和土拓儿,请反复叮嘱所有兵将,大家要对得起死去的万户长,千万不可内讧!” “明白!”放下压在心间沉甸甸的石头,千户长愁眉顿展,“将军,如何出击为妥?” “按命令行事!”挥舞烂银枪,男子飞马迎上,“所有兵将听令,马上赶往东城下的空地,摆出迎战架势。让乃蛮人好好看一看我蒙古重骑兵的威风!”眨巴眼睛,以示提醒。 心领神会,王鼎一声暴喝,“全军疾进!” 二千五百名重装骑兵威风凛凛进入空地,按照主将指令,摆出方形进攻阵势。乃蛮主将被特意置于最前方,混杂的高昌兵和乃蛮兵一个个精神抖擞,战甲铮亮,连成一排的高头大马昂首怒嘶。军容严整,士气高昂,整齐的队形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精神。 城楼上的乃蛮兵将开始吃惊,小声窃窃私语,“瞧,果然出动重装骑兵,人数还不少,怕超过三千?” “唉,这回惨了,蒙古人的战斗力非同小可。一旦完成合围,他们势必大举攻城……”面色灰败,一名裨将喃喃自语,“屠城绝非传说,我听闻蒙古人特别残忍,凡敢抵抗,一律斩尽杀绝,连牲口也不放过……” 心情越来越沉重,观望的主将沉住气,“别慌,他们暂时还不会发起进攻。攻城大军估计明日赶到,看来那名男子所言非虚……”低下头,“时间还早,不用怕,我乃蛮兵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血战到底,我们来一个玉石俱焚!”话语虽霸气,但毕竟底气不足,脸皮不由自主抽搐,喘气一阵高过一阵。 生火烤肉,悠闲的兵将大快朵颐,轮番上场炫耀武力,一下午在吆喝声中度过。放心的男子溜入百户长军帐,两人喝起小酒,你来我往中,夜幕也缓缓降临。出帐布置警戒和侦探,吸取教训的年轻主帅带着微微醉意依次巡视其余城门,简短交代,下令空出南城门。 夜间留宿耶律迪烈的军帐,两人抵足长谈,倾心的交谈和相互请教一直持续到月儿升上天空。安心睡去,男子把思恋留存心底,任凭一股淡淡的惆怅弥漫心田。一夜无话,天亮时分,携带攻城器械的大军先一步赶到,压阵的蒙古骑兵紧随而至,同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担任穿插任务的五千蒙古铁骑已抵达曲先,短暂休憩后会马上赶来。 所有骑兵继续逐次亮相,总指挥周文龙得意洋洋,大戏由自己亲自设计,至于效果可不得而知?绕城缓行,特意让蒙古骑兵耀武扬威,顺便观察地势,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城池所处地势确实险要,西麓的折罗漫山高耸入云,北靠汗腾格里峰,东望蜿蜒曲折的塔里木河,往南看去,塔里木盆地尽收眼底。 在东西北城的所有制高地均设下伏兵,但特意留出南面通道,附近埋伏重兵。反复叮嘱,没接到命令,不许擅自放箭。检查布防,年轻主帅强忍焦虑。一夜又平安过去,白天在紧张的炫耀中落下帷幕,天黑时分,五千蒙古骑兵顺利抵达。 会晤过伯颜帖木儿主将,周文龙抛出利用的想法。吃人嘴软,获得大批粮草的主将爽快应承。五千骑兵再一次登场,男子照例第一个出列,冲紧张窥望的乃蛮兵将大喝,“看清没有?这是第三批援兵,人数六千,三日内,哲别千户长会率领二万骑兵杀奔而至,留给你们的机会已经不多。后天凌晨时分发起总攻,请在明天天黑前务必给我一个圆满答复,否则……哼哼……生灵涂炭只在一念之间!” 缓口气,“这批人专门截杀你们的援兵,给我看清楚,他们会绕城一圈,杀奔西北方向。东南方我早设下重兵,布置口袋阵等鱼儿入网……”挥挥手,口吻俨然真正的主帅,“全体兵将不得歇息,连夜绕城而过,截击增援的乃蛮兵,出发——” 086.悲喜两交并 近三万如狼似虎的骑兵团团围困,剧增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城内,大难临头的百姓纷纷收拾细软,私下打听,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城楼上,濒临崩溃的主将面如死灰。连续熬夜,绷紧的神经渐渐有些撑不住,默默盯视远去的大批蒙古骑兵,幽幽叹气。 连番不眠不休,副将也精神涣散,看看重骑兵,瞅瞅安置到位的攻城器械,低下头嘟囔,“即便有援兵,也会羊入虎口,蒙古人有备而来,如何应对?” 无人吭声,躲躲藏藏的兵将看着高高竖立的巨大抛石机,一个个惊恐不安。无处能保证绝对安全,除了投降和逃跑,一旦开战,首当其冲的城楼恐怕会变成血海?夜色迷离,强大的攻势吓跑少量胆寒的兵将,恢复神智的主将祭出铁腕手段,对临阵脱逃的人员一律当场斩首,尽管如此,依然有人冒死逃离险境。 有幸见过檄文的百姓弹冠相庆,终于能恢复宗教信仰,由谁统治一个样。大好消息如雪崩般迅速弥散,脱逃的兵将自然添油加醋,三万人被生生变成五万,恐怖快速传播。到夜半时分,街上到处冒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伊玛木也按捺不住,亲自登城,劝说主将投降。 所有回报的消息均一样,蒙古骑兵已完成铁壁合围,只留出南门,主攻方向直指东城门。一等不来,二等不至,期盼中的援兵无影无踪,主将心烦意乱。遥望夜空,对苦劝不理不顾,暗自叹气。熬到天亮,连巡逻的兵将也被家人同化,对涌出的人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扔下兵器的将士急剧增加,纷纷混入躁动的民众。 执行穿插任务的五千蒙古骑兵如滚滚洪流,声势浩大,一路宣传宗教信仰政策,一路吸纳主动投诚的小股敌兵,人数慢慢增加。西北方出动的援兵被吓回,等集合重兵,蒙古人早越境而去。东南方向出现一支二千人左右的敌兵,暗地里抽出的三千蒙古骑兵主动迎上,配合少量的高昌兵,生生吓跑敌骑。 局势完全按预料发展,胜券在握的年轻主帅貌似平静,四处巡逻,随时补充遗漏,静等天黑。将压力一点一点增加,也是参考王鼎的建议,内心忐忑,人不露声色。两军对垒,拼的是耐力和意志,谁能撑到最后,谁就可能成为胜方。暗暗琢磨,患得患失的心情忽上忽下,煎熬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守将的压力更大,兵力不到五千,还得防守四个方向。如今军心涣散,民众中也似乎冒出一股股暗流,如何抉择方为上策?坐在地上,人长吁短叹。下令斩杀百姓,恐引发骚乱?一旦蒙古人提前发动攻击,以目前状态迎战,势必兵败如山。强忍耳畔飘来的絮絮叨叨,扭头挥手,“伊玛木大人,请去好好劝说百姓,别让他们添乱,我自会考虑!” 打发走伊玛木,守将勉强起身,看一会抛石机,冲副将招招手,“来,我们协商一下……” 窃窃私语一番,主将继续坚守城楼,副将去楼下查探最新情况。看看紧张不安的兵将,瞅瞅楼下军容严整的大军,吐出一口长气,“随时报告最新进展,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放弃……”挥挥手,“去,查看南城的状况。提醒所有兵将,蒙古人最擅长围点打援和封三留一,他们在必经之道肯定设下伏兵,只等我们上当!” 投降,不甘心。突围,没把握。坚守,绝对玉石俱焚。血流成河的场景在脑海中反复浮现,主将微微摇头,看看昏暗的天际,默默嗟叹。一帮兵将躲在城垛下,静静发呆。万事由不得自己,主动权在蒙古骑兵手中,何时进攻完全由他人决定,除去祈祷,别无它途。神神叨叨合掌默念,一个个仿佛入定的高僧,此起彼伏的经文四处飘荡。 “停!”火冒三丈的主将高声呵斥,“打起精神,蒙古人还没发动进攻,慌啥?早先的霸气到哪里去了?祈祷若有用,还要我们干什么?”气不打一处,人不停哆嗦,犹如犯起羊癫疯,“蒙古骑兵也不是天兵天将,想攻陷浑八升,没那么容易!” 人群中有人嘟囔,“没有援兵,也被重重封锁,蒙古人的攻城器械太可怕,如何抵挡?” “你,站出来!”直指发牢骚的裨将,主将一脸怒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临阵迎敌,若胆怯还不如回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畏惧于敌兵的强大攻势?” 索性豁出去,大胆的裨将跺跺脚,“屈出律窃取王位,横征暴敛,强迫他人改变宗教信仰,惹得天怒人怨,我不必忠于这个四处流窜的卑鄙小儿……”咬咬牙,摆出迎战姿态,“如今蒙古骑兵大举征讨屈出律,我等自当揭竿而起,请您顺应天意,迎接大军入城……”挥舞狼牙棒,“如果不答应,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扭头努嘴,示意一起上。 “谁敢上——”勃然大怒,主将恢复彪悍本色,铁锤直指躁动的兵将,“本将自会斟酌,尔等休得逼我,自乱阵脚,徒让蒙古人笑话……”斜睨跃跃欲试的部属,“屈出律的确不得人心,等确认所有消息,本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除去投降,我们还有一个选择——杀出南门。” 忌惮昔日虎威,裨将没敢造次,大咧咧请示,“末将去查看一番,如果有机会出城,请您早做决断,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 挥挥手,主将懒得理睬,冲亲兵使一个眼色,暗示跟踪。裨将飞步下楼,迅速融入躁动的兵将中。亲兵紧随而下,但转眼失去目标,四处转悠,各种不利消息充斥耳畔。蒙古人的援兵还在陆续赶来,尤其东方,滚滚尘烟遮天蔽日,甚至能听到影影绰绰的呐喊声。 犹豫中,天色临近傍晚,四处一片惨淡昏黄。隐隐有雷声滚过天际,黑压压的乌云时聚时散,仿佛也在给人心浮动的乃蛮兵施加压力。 西北东三个方向,均腾起冲天烟尘,东城主道远方,一群军士忙得不亦乐乎。马尾拖拽大团树枝,来回驰骋,拼命吼叫,“冲呀,血洗浑八升,杀光乃蛮人——”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前移,一个个神采飞扬,相互挤眉弄眼,“驸马爷这招叫啥?打草惊蛇?敲山震虎?瞒天过海还是坐山观虎斗?”略通韬略的一名裨将低声戏谑,“重压之下,城内绝对会发生哗变,驸马爷的计策马上就见成效……” “咱驸马爷的确厉害,居然能调动如此之多的兵马,还派我等继续施压,内讧估计很快出现……”小声附和,副将眉飞色舞,“有人要输咯,只能乖乖当驸马爷手下的一名亲兵,这脸往哪搁?” “错,即便当亲兵,也胜过做一员大将……”轻声纠错,裨将一脸羡慕,“照样能杀敌,而且出尽风头,还随时有机会指挥兵马,咱想当一名亲兵恐怕也没那个资格?” “嗐!”幸灾乐祸变成嫉妒,副将唉声叹气,“能陪驸马爷上阵杀敌,此生也足矣。加油,兄弟们,不能让灰尘变小,成败可在此一举!”即便累惨也在所不惜,五百名高昌兵个个奋勇,人人争先。铺天盖地的灰尘愈发壮观,几乎将所有人淹没。 “报!”亲兵窜上城楼,来不及擦汗,“不少兵将造反,百姓也参与其中。巡逻将士上前制止,双方发生激烈火并,奔向城门的人群越来越多,恐怕抵挡不住?” 处变不惊,主将旋即下楼,低声吩咐,“去召集愿意突围的将士,我们杀出南门,快——” 不敢走大街,倔强的守将飞身上马,沿城墙一路潜行,直奔远处的南城门。不愿投降的兵将早聚集在城楼下,一个个议论纷纷,“宁死不当俘虏,若主将不同意,我带众人杀出……”副将俨然主帅,挥动兵器,“打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慢!”飞马赶到,主将高声劝止,“不必慌张,蒙古人入城还需一段时间,我们静静蛰伏,等天色完全黑透,趁乱杀出……”指指副将,“你负责看守左翼,你……”冲一名魁梧将领大喝,“给我守住右翼,我们走小路连夜奔向喀什噶尔。” 天色渐晚,夜幕姗姗来迟,城内城外喧闹非凡。久无应答,焦虑不安的年轻主帅渐渐按捺不住,奔近城楼,暴雷般怒斥,“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惹毛我周文龙,今夜——” 城门在夜幕中徐徐洞开,一名领头的裨将大呼,“别放箭,我们愿意归降,旁边这位是伊玛木大人,他代表城内所有百姓欢迎蒙古大军入城……” 所有的不安转眼烟消云散,恢复镇定的主帅拔高声音,“所有兵将听令,按先后次序入城。凡顽抗者,斩,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淫掳掠,违令者,力斩不赦!” 早安排好入城次序,先轻骑兵,后重骑兵,再后为攻城杂牌军,刻意将蒙古骑兵留在最后,瞅着毫发无损入城的兵将,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男子放声大笑,“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周文龙做到了,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紧急军情——”一名骑兵飞马回报,“驸马爷,一支六百人左右的乃蛮兵杀出南门,正抱头鼠窜奔向西南,是否下令围猎?” 男子正准备回答,风尘仆仆的萧不察斤循音而至,下马翻身跪倒,语气惶恐,“末将没能完成任务,半途中丢失……”吞吞吐吐,脸憋得通红,咬咬牙,“丢失努伊儿……”头如捣舂,额头皮开肉绽,鲜血四处飞溅,“末将失职,甘愿接受驸马爷的任何惩处!” 087.突如降密使 一阵眩晕涌上头顶,年轻主帅微微一晃,差点坠马。长枪点地,稳住身形,声音低沉,“再说一遍——” “努伊儿不见了……”头也不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头领声音哽咽,“末将一时疏忽,请驸马爷降罪,努伊儿入树林换药,旋即不见影踪……” 偷窥面色铁青的主帅,报信骑兵不敢催促,在一旁傻傻等候。寒风夹带雨点簌簌而下,恍恍惚惚的主帅勉强回神,“让他们走,派小股骑兵暗暗跟上。不得惊动敌兵,一路上留下明显路标,一旦逢敌,随时回撤。” 飞跃而下,一把拽起叩头不止的侍卫头领,看看鲜血淋漓的额头,“去敷伤,顺便通知王鼎,由他暂代主帅之职。安抚城内百姓和降兵,尔后出动六支五百轻骑兵,沿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东北六个方向侦探前进,尤其西北方位,人数至少一千,打探乃蛮兵的动向。重骑兵驻扎西门外,阻截敌兵,通知两支蒙古骑兵,作为机动力量随时策应。” 揉揉太阳穴,“带上所有侍卫还有完颜止和余圣军,我们回曲先汇报军情……”瞥一眼警惕张望的仆散忠勇,“你在此地静候,我去南门瞧瞧,马上回来!” “走!”催动战马,人直奔南城门。报信骑兵很快反应过来,紧紧跟上,两人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十户长仆散忠勇凝望一会南门方向,下马搀起还没醒神的头领,问清情况,贴耳安慰,“别担心,周将军大人有大量,他不会随意发火。一个小小婢女,何必大惊小怪?” “嗐,你不知道,努伊儿是依婷盖赤公主的贴身侍女,而且……而且……”吞吞吐吐,头领惊恐不安,“驸马爷颇为看重她,否则不会让我亲自护送?” “别多想,赶快去召集兵将,我们连夜折回曲先,路上或许能碰到……”若有所悟,十户长低声相询,“人在哪里丢的?” “过曲先不远的树林中……”匆匆回话,缓过神的头领脸色惨白,“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纵身上马,直扑城门。夜幕中,人影很快融入进城大军,一路打探,很快找到正到处查询主帅下落的大群侍卫。 高举火把的众人一时大惊,“遭遇敌兵吗?快,替头领敷药,伤势看来不轻?” “一点小伤,别咋咋呼呼……”摆摆手,头领四处查看,“完颜止和余圣军呢?所有侍卫都在吗?” “在……都在……”两人挤入人群,众侍卫七嘴八舌询问,“驸马爷现在何处?我们得去保护……” 任由部属敷伤,头领一脸不耐烦,“大家快去城外东南角的大道,仆散忠勇在那等你们,驸马爷要连夜回曲先汇报军情,我去通知王鼎千户长……”接过布条,胡乱缠上,“快走,我一会追上你们!” 奔近南门,焦虑的高昌主将飞马迎上,“驸马爷,敌兵没走大道,他们窜入一条小径,直奔西南方位而去,是否追击?” “你带一千名骑兵追上去,派小分队抵前侦探。一旦逢敌,随时回撤,记得留下路标,快走!”瞅瞅黑沉沉的夜空,男子高声提醒,“谨慎再谨慎,小心中埋伏,此行只为查探捷径,不得恋战。敌兵肯定奔喀什噶尔而去,明白吗?” “明白!”话音尚未落地,火急火燎的主将点清将士,“一千名勇士随我出发!” 看着大队骑兵远去,年轻主帅才放心折回。大批侍卫齐声呐喊,“驸马爷,您以后别一个人独来独往,这样非常危险?” “人都到齐了吗?”瞅瞅紧张不安的将士,男子咧嘴一笑,“论单挑咱谁也不怵,来一个杀一个,遇两人斩一双……”舞动镔铁梅花枪,脸色突变,“给我记住,路上不停呐喊——高昌驸马返程,闲杂人等回避!” 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一帮兵将不敢追问,心知肚明的头领挥挥手,“全部到齐,出发!” 也不用侍卫贴身看护,着急的年轻主帅一马当先,霹雳般呐喊,“高昌驸马返程,闲杂人等回避——” 断后的完颜止和余圣军小声嘀咕,“周将军咋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万一遇到溃散的敌兵,岂不自找麻烦?” 十户长幽幽答话,“这是在召唤努伊儿,她是依婷盖赤公主的贴身侍女,驸马爷着急回城恐怕也是为她?” “哦!”恍然大悟,两人暗暗偷笑,岔开嗓子加入呼唤大军。 一夜疾行,被淋成落汤鸡的兵将也不休憩,只管跟上精力无穷的主帅,马不停蹄直奔曲先。嗓子渐渐变哑,着急上火的周文龙不理不顾,犹自呼唤不休。大白天看得清大道两旁的景物,众人加快速度,声音越来越嘶哑,但谁也没有降低嗓音。也不进食和休憩,一帮侍卫继续赶路,天黑透后抵近一处隘路。 “停!”累得眼冒金星的男子喝令止步,“大家暂且歇息一会……”瞅瞅昏暗的天色,擦去满头满脸的雨水,“仆散忠勇,带十个人去附近弄点食物,余圣军,你带五个人去前面打探,此地颇为险要,提防伏兵!” 反复观望,谨慎的主帅指指左右密林,“用箭雨侦探,大声诈唬,看看是否有埋伏?”话音刚落,隘路出口方向飘出嘈杂的呐喊,“活捉他,上呀,别怕,他只有一个人——” 同时一惊,众侍卫迅速反应,摆出迎战架势,“驸马爷,前面发生战斗,是否参战?” 仆散忠勇带人火速折回,焦虑的男子低声下令,“仆散忠勇和余圣军随我抵前侦探,其余人盯住左右密林,等我们进入隘路,齐声大喊口号……” 快马奔出,男子挽弓力射左侧密林,两员大将同时对右侧树林放箭。收弓据盾,一左一右护住主帅,三人直入隘路。紧张的侍卫也摆出防守阵形,一个个忘记疲惫和饥饿,任由小雨临头,沉住气瞄准左右密林。三人刚进入隘路,怒吼声同时响起,“高昌驸马返程,闲杂人等回避——” 出口方向一阵大乱,呐喊转瞬消失,杂乱的蹄声渐渐远去,一小队骑兵奔向右侧荒岭。大道中,一个孤零零的黑影静静矗立,似乎被吓傻。出隘路,看看一动不动的黑影,年轻主帅大喝,“谁?见到本帅,还不下马投降!” “上!”头领一声令下,箭雨飞出,大队侍卫杀向隘路。整齐的嘶哑声音回荡在大道上空,“高昌驸马返程,闲杂人等回避!”密林上方腾起一大团乌云,受惊的鸟儿纷纷升空,直上云霄。人随声转,本能反应的侍卫纷纷举弓怒射,纷飞的小雨中,不断坠下带箭的鸟儿。 “轰——”又一阵声响飘出,左右密林窜出一群小野兽。黑咕隆咚下,看不清是何方神圣,众将士也不管对手是谁,一个个猛放箭。激烈的场景仿佛遭遇大敌,乒乓之声不绝入耳,晕头转向的小野兽四处乱窜。一部分漏网之鱼居然冲入骑兵阵营,下场自然凄惨,被密集的马蹄踩成肉饼,血水融入汇聚成河的雨水中。 “驸马爷,我是伊儿——”半晌回过神,黑影发出一声娇啼,下马奔向戒备的男子。 挂弓,收箭,扎枪,跃下马的男子一把搂住踉踉跄跄的黑影。也顾不上责备,上下摸索,惊喜加担心,声音发颤,“受伤没有?受伤没有?说话呀?” 如八爪鱼一样揪住情郎,浑身颤抖的玲珑侍女泣不成声,“伊儿没受伤,但非常害怕,害怕……呜呜……” 抱住娇小侍女,年轻主帅沉声下令,“仆散忠勇,去后面看看,此地不宜久留!” 贴耳密语,“别怕,现在已经安全,听话,骑我的马,上——”奋力将人托上马背,取弓牵马,顺手拔枪,“我们先走!”奔向静立的战马,一跃而上。紧张的余圣军左右窥望,“驸马爷,敌兵全被吓跑,需要追击吗?” “不用,你盯住左面,我看住右侧,小心还有埋伏的敌人……”简短下令,全神戒备的主帅看看惨白的小脸蛋,低声轻笑,“就这胆量,还敢擅自逃跑,你要干啥?嗯?” 看看情郎,瞅瞅荒岭,渐渐恢复胆气的努伊儿顾左右而言他,“驸马爷,为何还有敌兵出现?难道他们不怕吗?” “肯定怕,但不会怕你——”斜睨一眼,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回高昌,一个人夜行,你当你是谁?太不听话,我……我……”想发火又不忍呵斥梨花带雨的人儿,压低嗓音,“回头再好好收拾你,给我等着!” 众将士纷纷上前,“驸马爷,运气太好,一群小野兽被我们击毙,看……”举起大大小小的动物,一个个神采飞扬,“一帮胆小如鼠的溃兵,自不量力……哼哼……” “快走!”也不废话,男子高声下令,“大家一鼓作气,争取在天亮前赶到曲先,入城后我宴请各位兄弟,如何?” “遵令!”如释重负的侍卫头领抖擞精神,“摆出箭头形阵势,严密守护驸马爷和……”瞅瞅还在发颤的侍女,吐出一口长气,“出发!” 一夜狂奔,疲惫的兵将在天亮时分进入曲先镇,守城将士纷纷出迎,接兵器,牵战马,一个个不停追问,“驸马爷,浑八升守军投降没有?” 微微一笑,年轻主帅指指头领,“去问他,看见没,战斗非常激烈……” 换马直奔府衙,路上贴耳叮嘱小鸟依人的玲珑侍女,“别吭声,装出亲兵模样,没人会注意你的,嗯?” “嗯!”吐吐舌头,忐忑不安的努伊儿瞅准左右无人,狠亲一口,“伊儿一定要跟上驸马爷!” “你……”扬起的大手最后轻轻揪一下小脸蛋,无可奈何的主帅皱皱眉头,“真怕了你,回头再商量,好吗?” “没得商量……”得寸进尺的侍女祭出撒手锏,扭动身体,“不嘛,伊儿要跟着驸马爷,好不好嘛?” 无招,女人发嗲,神仙也得投降。苦笑的男子摆摆手,“回头再说,别出声!” 入府叩拜高昌王,禀明最新军情,男子极力撺掇,“父王,请即日移驾浑八升,城内百姓正翘首以盼,所有高昌兵也在期盼您……”偷窥一眼,“儿臣鞍马劳顿,暂且歇息一两日,等得知蒙古大军的讯息,自会折回!” “好!”亲自上前搀起年轻女婿,喜上眉梢的亦都户哈哈大笑,“真乃本王爱婿,毫不费力连夺三城,好,好,好!”大声吩咐,“来人,为驸马爷接风洗尘!” 取兵器,大步奔出,“本王得去浑八升瞧瞧,一年多了,不知道那些百姓还记不记得本王,哈哈哈——” 国王出,侍卫入,努伊儿也悄悄混入人群,府衙后院的空地变成喧闹的市场。推杯换盏中,门外值守的亲兵大声报告,“禀驸马爷,外面有三人求见,自称大汗密使!” “哦,赶快请!”微微一惊,男子很快恢复平静,“带他们到我原先居住的房间,我很快就去!” 大汗密使?难道东窗事发?不会呀?真若出事,铁木真岂会如此安排?胡思乱想一会,年轻主帅压压手掌,“大家请慢用,我去去就来!”摇头示意努伊儿别跟上,飞步奔向房间。 088.置身大火并 飘曳的烛火下,一脸倦色的三名蒙古大将默默对视,相互眨眼探询。摇摇头,也速古千户长匆匆扫一眼,暗暗出房。绕到宅院后方,反复查看方位和地形。入房冲两人招招手,贴耳叮嘱,“万一谈崩,由我动手,你俩死守房门,不得让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入。等解决此人,从后窗逃逸,走东南方翻越围墙,会合后抢马奔东门,用金符强令开城逃离。” 方案无懈可击,但忽略关键一点,即便一拥而上,能否干掉征西将军,恐怕还是个未知数?左侧副使提出疑问,“听闻周将军万人莫敌,我们可没有必胜的把握?” 拍拍刀鞘,千户长一脸自信,“死在这把刀下的人不会少于一百,一个小小的南宋先锋官,能有多大能耐?十招内,此人必定倒下,估计他不会防备,大家见机行事。万一不行,我们并肩上,一定要干掉敢于忤逆二皇子的任何人。” 右侧副使幽幽开言,“这只是最坏结局,以我之见,周将军不会傻到如此地步?我们只需陈述厉害关系,周将军聪明绝顶,料想他不会断然拒绝,压根无需大动干戈。” “但愿!”叹口气,千户长皱紧眉宇,“如果没有长皇子参与,一切自然不用如此费劲。但来迟一步,此事肯定有些棘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听出靠近的脚步声,紧贴窗棂倾听的副使做一个禁言手势,“嘘――”提示房外有人。相互眨眼,三人迅速返回原位,目光齐齐瞅准虚掩的房门。 轻轻敲门,男子浑然忘记宾主之分,“各位大人,适才有些杂务缠身,稍稍来迟,万请勿怪?” 主动上前拉门,千户长堆出一脸笑容,“周将军,我们是客,你才是主人,何必如此客气,请!” “请!”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满脸堆笑的主帅做一个邀请的手势,“曲先地薄人稀,何况我也不是主人,只能以陋室寒壁薄酒相待,请三位大人见谅!”淡淡寒暄,暗自观察,若无其事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戒备,但转眼消散。不清楚这帮人的来意,但估计不会有好事,警惕为上。 拍拍手,“上酒!” 早等在门外的两名婢女端上瓜果和美酒,偷窥横眉冷对的三名煞星,低头静候命令。一脸不耐烦,千户长挥挥手,“退下!”扭头冲男子眨眼暗示,压低声音,“事关机密,请周将军摒去左右,并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偷听?” “没人,我早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房间……”淡淡回应,年轻主帅拱拱手,“请慢用,我们慢慢聊!” 犹不放心,警惕的千户长出房四处查看,见确实无人才放心折回。努嘴暗示两名副使值守房门和后窗,轻轻掏出印符,“恭喜周将军,实不相瞒,我们乃二皇子察合台殿下的亲信。此番千里迢迢而来,只因殿下看中将军,特命我等持印符相送,以彰显皇恩浩荡。” 瞅瞅惊讶的男子,千户长低喝,“见印符如见殿下,请将军叩拜后收妥,我等也好回蒙古复命。自今日始,周将军就是二皇子亲信,若有人质疑,只需出示印符,即可挡住一切,即便哲别千户长也不会多问……” 不得不跪下,一时失去主张的年轻主帅怔怔发呆,半晌都没回过神。所谓大汗密使,敢情为笼络自己的二皇子假传旨意,好事一件,可惜长皇子先入为主,如何能一身侍二主?看着递到眼前的印符,迟迟疑疑伸出手,也不接,低声辩解,“得蒙二皇子殿下赏识,末将喜不自禁,为大汗及诸位皇子征战,理所应当,压根……压根不须如此?” 强忍怒意,千户长索性也蹲下,悄声警告,“明人不说暗话,二皇子早得知周将军被长皇子笼络,但长皇子出身不明,早被孤立,如效力其麾下,难以出头。大汗绝不会让一个野种登上汗位,如将军改投明主,二皇子既往不咎,还会予以重用,请将军三思?” 微微一惊,男子转瞬恢复镇定,装出极度诚恳的模样,“也罢,既然二皇子清楚一切,末将也无须隐瞒。实话实说,长皇子的确招揽,但……但末将相信,不仅宋人和金人,甚至蒙古人,都不会喜欢一个背主求荣的奴才。大汗对此深恶痛绝,一经发现,当场斩首。如果我周文龙也是这种人,一旦传出,岂不毁掉二皇子名声?” 抛出顾虑,漫不经心观望,男子暗自提高戒备,装出无意悄悄掏出宝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明知道长皇子已经下手,依然前来笼络,一旦谈崩,恐怕要图穷匕见?继续稳住对方,“此事还需斟酌,不知大人是否有二皇子的亲笔书信?仅凭一枚印符,末将无法相信?” 有备而来,千户长轻笑,“将军有顾虑也很正常,毕竟长皇子在先。如果背主,的确为人不齿,书信当然有……”在怀中左掏右摸,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糟糕,怎会不在?我一直好好保存……”拍拍脑门,“哦,记起来了,我们在路上遭遇一股溃兵,发生激烈血战,或许当时弄丢?” 表演无懈可击,千户长一脸愧疚,“这样,如果信不过我等,请只管收下印符。将军眼下只须做一名卧底,一旦二皇子传召,应召便能确认真实情况,看看末将是否假传命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老奸巨猾的家伙,即兴表演也中规中矩,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容我想想!”祭出拖延之策,不停眨巴眼睛,着急的男子暗暗琢磨。接,意味着背主,不接,必定翻脸。惹火二皇子,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大汗年事已高,谁知道哪位皇子能登上汗位?万一压错宝,赔上身家性命怕极有可能? 无缘无故卷入皇子之间的争斗,还无法抽身,长皇子笼络,二皇子也来凑热闹,万一以后三皇子和四皇子照样如此,人还不得变疯?彷徨无计,紧张的年轻主帅一筹莫展,沉默半晌,“大人,我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妥当?我总觉得,背主极为不妥……”瞅瞅变色的千户长,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二皇子确实看中末将,请拿出诚意。殿下的亲笔书信必不可少,只有如此,我才能真正放心。” 继续补充,“如千户长不介意,可以跟上我,请这两位大人折返蒙古――” 话音被禀告声打断,“驸马爷,府外有四人求见,来人特别交代,事关机密,非得马上见到您!” 歉意一笑,终于有机会脱身的男子暗喜,“来人,送三位大人去偏房歇息,记得备好酒菜……”边吩咐,边谨慎移向房门,生怕面前的大将强行要自己收下印符,低声交代,“大人,这种大事也不能一蹴而就,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指指房门,“一旦泄露,对二皇子的声誉恐有影响,如今都为大汗效命,对不对?” 无奈收妥印符,千户长忍下怒火,换一副嘴脸,“当然,周将军玲珑八面,为人也非常机警,想必能分清利害关系……”圆滑的话语中隐含威胁,“如今二皇子早和三、四皇子统一战线,与长皇子势同水火,如果站错队,其严重后果将军一定非常清楚?” “我明白,大人尽管放心……”心情变得沉重无比,男子拉开房门,“请――” 看着三人离去,擦一把冒出的冷热汗水,年轻主帅心有余悸。倒不怕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干掉易如反掌,但涉及二皇子,如何应对为妥?拒绝,势必翻脸,接受,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同样为皇子效力,何必弃先投后?传闻出去如果号令兵将? 左右无计,人愁眉不展。眼下只能拖,先拖一段时间,征询王鼎和耶律迪烈,综合意见后再做定夺。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倒霉的年轻主帅站在门旁犯傻。不能拒绝,不便应承,即便拖,恐怕也拖不了太长时间,迟早要给二皇子一个答复,如何为好?眉间皱得能拧出水,摇头头,叹叹气,整个人魂不守舍。 “周将军,别来无恙――”一声亲切的呼唤惊醒发呆的主帅,伸出大手,失不花千户长憨憨轻笑,“还认识末将吗?那日将军去长皇子殿下军帐,末将可一直在外面警戒……” “哦!”人转眼清醒,“请,来人,端上酒菜!” 二皇子的人刚到,长皇子的大将接踵而至,还真默契?苦笑的主帅推开房门,“我刚折返曲先,没料到贵客临门,长皇子一切顺利吧?蔑儿乞残部的抵抗力度大不大?”顺口询问,极力压抑又惊又怕的心情。听言语,二皇子和长皇子势不两立,其亲信想必也一个样。幸好错开时间,如同时入府,还不斗个你死我活? 寒暄一会,千户长好意提醒,“周将军,长皇子得知二皇子欲对你不利,故派我等赶来报信,请千万提防,必要时可以……”做一个斩首动作,贴耳支招,“如今兵荒马乱,死几个人非常正常,将军一口否认即可推卸一切责任。” “谢谢提醒,来,吃点蔬果,解解渴……”咧嘴苦笑,话语支支吾吾,“诸位一路上肯定非常辛苦,先去休憩,如何?”被接二连三的麻烦弄得心浮气躁,晕晕乎乎的男子只觉得疲惫达到顶点,“抱歉,我连续好几天没有歇息,人很累,不如都好好休憩一夜,明日我再登门细谈?” “行!”确实累惨,千户长也不客气,“明日谈,将军军务繁杂,我等不该叨扰,请!” 连续支走两拨惹不起的瘟神,疲倦的男子打一个夸张的哈欠,“请准备洗澡水,我得马上躺下!” 努伊儿不请自入,笑靥如花,“驸马爷,让伊儿来伺候您……”上前不由分说脱下铠甲,贴耳呢喃,“周郎,今晚伊儿会好好伺候,一定让您乐不思蜀。” 一脸苦相,男子被迫求饶,“伊儿,别闹,我还想多活几天。万一爽死,你会变成寡妇,乖,听话,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明日再说……”将依依不舍的俊俏人儿推出房间,小声吓唬,“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又不听话,信不信我连夜派人把你押回高昌?” “周郎,伊儿其实很乖,别吓唬伊儿……”泪花闪烁,吓白脸的玲珑侍女差点跪下,“别赶伊儿,好不好嘛?” “得,我怕你,快去!”擦去泪花,亲一口小脸蛋,既爱又怜的多情主帅贴耳叮嘱,“以后不得擅自做主,好吗?” 泪中含笑,深深回吻,一脸眷念的努伊儿悄步离去。 宅院一片寂静,但偏房内隐隐飘出极低极低的交谈声,“看清没有?真是长皇子的人?” “绝不会看错,末将认识他,此人叫失不花,是长皇子最信赖的得力干将……”副使惶恐不安,“怎么办?” 脸色变得狰狞,也速古千户长咬咬牙,“先下手为强,今晚夜半时分动手,不得放过一人。若能一举斩杀,也可以逼周将军投向二皇子。你,出去查看,千万谨慎……”指指魁梧副使,努努嘴,“查清房间,我亲自动手,你们守住前门和后窗,决不许出现疏漏。即便周将军发现,也不会阻止,料想他也不敢得罪二皇子!” 089.辣手送枭雄 夜冷,人暖,心寒,一觉醒来的周文龙再也睡不着。冥思苦想一会,也想不出较为妥当的应对之策,只能暗暗叹气。一个长皇子,一个二皇子,谁也得罪不起。虽暂时应诺,也只为扯虎皮拉大旗,借长皇子的名头暗地发展自己的力量。如今却惊动二皇子,无论答应与否,都会惹出轩然大波。一旦应对不当,恐怕会引出灭顶之灾? 烛火不解主人心思,顾自幽幽淌泪,飘忽不定的火光下,裹紧被褥的年轻主帅愁上眉梢。左右翻滚,一声声嗟叹飘荡在空寂的房间中,穷极无计,索性拥被坐起。掏出宝刀,静静赏玩,看看枕旁的书信和锦帕,翻身呆呆凝视。红颜托爱,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自己身上,容不得任何闪失。 目光虽看着书信和锦帕,一颗心思早飞跃重重关山,一路留恋一路向东而去。伊儿对自己恩重如山,一番痴情天地可鉴,如何能狠下心送走?轮台的燕云裸身相对,始乱终弃做不出,婷儿更不用明言,早把自己当成最亲的人,月儿和翟姜均已托付身心,蒙古的仙儿芳心暗许,生死与共又夫复何求?自己一死了之倒也轻松,让一帮红颜如何面对? 咬紧牙关,男子摇摇头。身为男儿,得逢山过山,遇水搭桥,不管使用何种手段,也要化解任何风险。拿定主意,收回杂念,干脆穿衣起床。窗外有人影闪过,一声低低的禀告沿门缝飘入,“周将军,有情况!” 听出声音,上前拉开房门,左右窥望,一把将十户长拽入房间,“说——” “末将刚才巡查,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第二批客人房间的后窗下窥探,看模样,像是第一批客人中的副使……”多少有些紧张,仆散忠勇舔舔嘴唇,“末将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将军!” “哦,坐下——”指指座椅,镇定的男子微微一笑,“求之不得,咱静观其变,来……”递上一杯葡萄酒,“慢慢喝,别牛饮,美酒需要细细品味,方能品出其中滋味。”另取一杯,轻轻摇晃,让酒香味一点点弥漫。抿一小口,一副陶醉的模样,“嗯,淡雅天成,入喉微甜,唇齿留香,真乃人间极品。” 被迫坐下,被主帅闲逸的举动弄糊涂,十户长发会呆,低声相询,“将军,您不管吗?咱……咱就这样等着,万一……万一他们干起来,我们帮谁?” “喝!”轻笑的男子摇头晃脑,闭眼反复嗅闻淡淡的香味,语气坚决,“咱谁也不帮,让他们斗,同归于尽最好……”贴耳私语,“二皇子的人和长皇子的人即便拼一个两败俱伤,我们也只能观望,谁也得罪不起……”悄声详询,“估计他们啥时候开战,哦……”拍拍脑门,“通知所有人,不得靠近两拨客人的房间,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许干涉和观望,违令者,斩!” 一口喝干,若有所悟的十户长拱拱手,“末将遵命!” 摆摆手,主帅继续品尝,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对长皇子也无任何好感,更不想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内讧若能做到同归于尽最好,如果不能,亲自出手帮一把。先解决眼前麻烦,至于以后,见机行事。心情变好,人不慌不忙,闲看书信,嗅闻香帕,赏玩宝刀,回想努伊儿的妩媚,静静等候即将发生的变故。 所有巡逻的兵将按照命令撤离偏院,夜空中,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分外瘆人。黑暗笼罩府衙,空气渐渐变得凝重,夜幕下,三个黑影趁绝佳机会直扑目标房间。相距并不远,只前后院之隔,很短的时间,人影各就各位。严格遵照主将指令,两名副使拔刀封锁前门和后窗,轻车熟路的千户长用锋利的刀刃拨开门闩,蹑手蹑脚扑向锁定的失不花。 半夜小解后临时换床歇息,失不花有幸逃过一劫,倒霉的副将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刀刃裂喉,鲜血狂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有刺……咝……”血水飞溅,垂死挣扎的脚掌将床尾蹬得一阵乱响。机警的失不花拽被褥,扔向声音飘出的方位,快速翻滚而下。一声闷响,人撞上遮挡的屏风,“轰——”力量奇大无比,屏风飞出,房内瞬间变成血腥的战场。 另两名将领一跃而起,取床头弯刀,加入战斗。甩开被褥,豁出去的也速古千户长猛扑而上,一把弯刀舞得呼呼作响,金属碰击的脆响分外悦耳。得以喘息,失不花找到兵器,迅速加入战团。一个有备而来,一个上阵仓促,没几个回合,左侧将领轰然倒下,半边脸失去踪影,变成一个血人。 处变不惊,老谋深算的失不花挥刀劈断烛台,一脚踏熄烛火。黑暗中,施展出的三十六路泼风刀法势如疯虎,激烈的对拼铿锵有声。乒乒乓乓一阵闷响,挡路的桌椅板凳被利刃劈为碎片,刀锋所到处无坚不摧。见势不妙,门外值守的副使踹门而入,借助微弱的亮光与旗鼓相当的将领展开殊死搏杀。 “嗵——”后窗被撞破,另一名副使也冲入战团,以二对一,力争尽快解决对手。激烈的混战如火如荼,惨叫伴随噼噼啪啪的声响沿大开的后窗飘出,可惜无人观望也没人过问。实力加运气,一名副使被成功干掉,裨将也身负重伤。局势变成捉对厮杀,四人苦战不休。 “报——”声音微弱,完颜止在门外低声禀告,“周将军,那边正发生血战,似乎非常激烈,继续观望吗?” “通知仆散忠勇,派侍卫看住宅院,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无关人等一律呆在房内。命人看守所有围墙,不管是谁,敢擅闯者一律射死。你去衙门外值守,如有人闻讯赶到,让其滚蛋……”慢悠悠下命令,按捺住狂喜的年轻主帅沉思一会,“严密封锁一切消息,不得让他人知晓,如果泄露,所有兵将难逃斩首命运……”人恢复战场上的霸气,“记住,我只说一遍!” “遵令!”一头雾水飞奔,完颜止大气都不敢出。周将军说一不二,处斩违令将士眼睛都不眨一下,想起来都害怕。腿发颤,心直抖,一口气奔出衙门,方喘口粗气。暗暗擦汗,持蒙古弯刀左右巡视,忠实履行职责。 夜半时分,街上压根无人,即便有人听到飘出的声响,也没胆过问。途经府衙的巡逻兵将被高声呵斥,一个个乖乖离去,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驸马爷半夜不休息,在干嘛?打人吗?惨叫太凄厉,估计有人不听号令,嗐,真倒霉!” “少操闲心,不干我们的事,驸马爷铁面无私,或许在拷问哪个倒霉蛋?”领头的将领做个禁言手势,“别自找没趣,快走——” 房间内,暗暗倾听惨叫的强弱,赏玩宝刀的年轻主帅自得其乐。吟诗,嗅帕,摩挲金锁和玉坠,沉住气继续等待。四处封锁严密,即便有侥幸存活的密使,若敢擅闯围墙,照样会被干掉。活动手腕,冷面含霜的脸庞上露出酷酷的微笑。即便泄露消息,也不怕,两帮势不两立的亲信火并,均已血战致死。抽出腰刀,看一会,默默放下。 静静的等候中,惨叫越来越小,到最后化为若有若无的哼哼唧唧,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大步出门,男子直奔偏院。侍卫头领悄然冒出,“驸马爷,一个人倒在后窗外,还在呻吟,房内似乎没任何声音?需要去救助吗?” “不!”回答干脆利落,年轻主帅贴耳叮嘱,“继续看守,即便听到呼喊,所有兵将也不得靠近战场,敢偷窥者一律斩无赦……”暗暗拧腕,活动一番,“这些人咱惹不得,万一被指认,后果谁也担不起,明白吗?” “明白!”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头领歉意轻笑,“驸马爷考虑周全,末将佩服!” “去通知所有人!”摆摆手,男子孤身摸向发生战斗的房间,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耐心等候。估摸命令已经传达,才靠近洞开的房门,装出大吃一惊的模样,“啊,怎么回事?有刺客吗?来人呀——” 吆喝归吆喝,众兵将充耳不闻,相互用眼色探询,一个个扭头面向围墙。驸马爷下过严令,连偷窥也要被处斩,谁敢以身试法?默默守护,众人头也不回。家眷房间内,吓得面无血色的婢女陪夫人和一对儿女裹紧被褥,颤颤巍巍苦度难熬的一夜。偏西的家丁宅院里,连咳嗽声也没有,一帮奴才用被褥遮头,在床上发抖。 定睛反复查看,确认没有威胁,男子掏出火镰,点燃早准备好的烛火。微弱的光亮下,现场一片狼藉,几乎所有家具全变为碎片,地面被血水染红,人群东倒西歪。静静观察,举烛火上前一一细查,门旁倒下的将领显然早已咽气。半边脸被劈去,剩下的残缺头颅让人不忍目睹。 一个,默默计数,男子往左移。一人脸朝下扑倒,伸手试探鼻息,摇头用单手强行翻转。前胸赫然出现一个血洞,鲜血还在奔流。二个,继续往前,又一个侧卧的身影出现。仅着白内衣,但被鲜血浸透,伤口不下十处,最致命的部位在咽喉。虽被血水遮蔽,但伤口看上去非常整齐,显然这一刀要了此人之命。 床铺中的人影一动不动,男子上前仔细检查。喉管几乎被切断,仅靠一点皮肉勉强支撑,轻轻一摇,头颅居然脱落,摔在地上吓人一跳。得,这位兄弟走得无牵无挂,一刀直接要命,也不会经历太多痛苦。四个,暗暗摇头,举烛火四下里观望。 堆积的碎片中,又发现一个人,上前蹲下,年轻主帅耐心掀开杂乱无章的大量木片。嗯,小腹被开膛,零零碎碎的内脏露出体外,想活也活不成咯。五个,还有两个人,琢磨一会,找出劈断的烛台。勉强将就,在房内反复巡视,四分五裂的屏风背后,一个蠕动的身影发出低低的呻吟,“周……周将军……救……救救……我……” 血水随艰难的话语不停涌出,身受重创的也速古千户长向救星抬起胳膊,“请救救……我……”力量转瞬消失,胳膊坠地,溅出血珠一片。 赶紧上前,仔细翻查全身,找出被鲜血浸透的印符,压低嗓音,“我改变主意,准备投靠二皇子……”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准确捏住喉骨,“伤势严重吗?要不要紧?” “救……我……”喉管被制,微弱的喘气愈发艰难,千户长目光涣散,“请……请——” 090.神鬼也不知 “安心上路!”低语,催力,一声轻脆的声响分外刺耳,当然只有亲密交谈的两人能听到。“咔——”喉骨被生生捏碎,低头静静看着渐渐黯淡的吃惊眼神,年轻主帅贴耳送别,“请一路走好,送你一程,省得活受罪。” 合眼皮,试探鼻息,确认已经毙命,回视一圈惨烈的战场,一脚踹飞破乱不堪的屏风,人走向被撞烂的窗口。朦胧的夜光下,离后窗不到六步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影。仅着内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呻吟微弱,“有……有人吗?救救……请救救我……” 一个鱼跃,男子飞出窗外,前滚翻站起,悄步靠近,语气关切之至,“大人,这怎么了?伤势严重吗?来人——”蹲下仔细查看伤情,一脸痛惜,“惨,太惨,这可咋办?长皇子要得知此事,恐怕会怪罪于我?”掀开破烂内衣,低头认真检查。 腹部洞开,内脏溢出,胳膊也只剩下一只。大腿被利刃削去一部分皮肉,头脸被血水糊满,看不出伤在何处。确认回天无力,放心的主帅摇摇头,“千户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伤势非常严重,估计救不了?” 嘴唇嗫嚅,拼命蠕动身体,绝望的千户长犹不死心,“周……周将军……请……请救救……救救末将……若有来生……一定做牛做马……回报……”鲜血随噏动的嘴唇喷涌而出,声音几不可闻,“长皇子……殿下其实非常器重……将军……当然……” 声音太小,男子被迫侧耳贴近倾听,语气迫切,“要不?我去找人?好歹也要试一试?” 勉强一笑,聪明的千户长看出男子在故意拖延,“将军,末将……看得出……您非常机警……而且……而且冷血无情……”拼力加重语气,“很……很好……他日……他日您一定……一定成王封侯……请……请不要……忘记失不花……末将……死而无憾——” 最后一点气力终于耗光,呼吸越来越微弱,嘴里涌出的血水时渐增多。闭一会眼,勉强睁开,黯淡的眼神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主帅,负重伤的千户长停止交流。 静静对视,男子微微一笑,“千户长,别见怪,你知道得太多。如果长皇子获知我见过二皇子派出的亲信,势必生疑,对我日后极为不利。而且,我既不便拒绝二皇子,也不敢接受,只能采取暧昧政策,拖一时是一时,明白吗?” 淡然的目光紧紧盯视深不可测的男子,千户长微微摇头,半晌才闭眼。无人能得知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想法,年轻主帅也不例外,继续吐出心里话,“对长皇子而言,我周文龙只是他麾下的一个马前卒,利用而已。请记住,我是我,绝不会被任何人利用。恰恰相反,我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以达到我的终极目标——恢复宋室天下,但绝不会姓赵,而姓周!” 什么人最可靠?死人,他能把所有的秘密带入坟墓,而不泄露半分。肆无忌惮的男子和盘托出隐藏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请千户长放心,我周文龙目前只认长皇子一个,等招揽到三千名五十户长以上的将领,自会跟蒙古人决裂。与铁木真分庭抗礼,既没把握也无机会,之所以认定长皇子,只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一个疑似野种,其下场只能孤单老去,或许会郁郁而终。封地一定远离蒙古,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力量。” 眼神越来越古怪,说不出话的千户长猛然一颤,伸出手掌欲抓住面前男子。不避不让,任由血糊糊的大手揪住胳膊,年轻主帅极力安慰,“别激动,这不关你的事,你也只是一名走狗,为主子拼光最后一滴血,死而无憾!” 拼尽全力,嗓子里吼出回光返照的清晰话语,千户长怒睁豹眼,“你……你……狼子野心,其人可斩,其心可诛,亏得长皇子器重——”涌出的大量血水堵住喉咙,声音猝然中断,揪紧胳膊的手掌颓然坠下。出气有,进气无,人终于嗝屁。圆睁的眼睛虽失去光彩,但依然充溢着一股怒火。 “器重?只有你这种奴才才会相信,一个无任何背景的中原人,想进入黄金家族,那只是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梦想……”幽幽陪死人说话,年轻主帅不住摇头,“难怪铁木真能横扫天下,只因狗奴才太多,而且还死心塌地……”轻轻挥手,替死不瞑目的千户长合上眼皮,贴耳辞别,“别怨天尤人,你的死与我周文龙毫无关系。即便救你,一样无济于事,只会惊动更多人。如此甚好,私下底帮我解决一个最棘手的难题,多谢兄弟们仗义相助,谢谢!” 犹不放心,照例捏碎喉骨,搜遍全身,一无所获的男子返回血腥战场。反复搜索每一名密使的周身上下,取下腰牌等等一切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再次认真检查一遍,人走出房间。 月半弯,心温暖,浑身舒畅的年轻主帅看一会明月,拔高嗓音,“偏院出现两伙窃贼,相互火并,现已同归于尽,来人,清理房间!” 吆喝半天,只有十户长讪讪近前,“将军,众侍卫不敢靠近房间,怕触犯军令?” “血战早已结束,人全部死光,也不干我们的事,派人收拾房间……”淡淡吩咐,男子贴耳详询,“密使入府衙时,有其他人出现吗?” “末将早已经问清楚,这两帮客人神神秘秘,均选择无人时机才入府求见……”十户长悄声回答,“只有值守衙门的侍卫见过,外人无从知晓。” “行,马上清理尸骸,用马车拉出城外,我会亲自监督……”瞅瞅胆怯靠近的努伊儿,男子和声下令,“伊儿,十户长陪你共同看守府衙,你看住宅院,他值守衙门,我去城外办点事,马上折回,怕不怕?” “不……不怕……”看着情郎信任的目光,玲珑侍女恢复勇气,挺挺高耸的胸脯,“驸马爷尽可安心出城,伊……奴婢一定完成任务。”吐吐舌头,顽皮媚笑,信赖的眼神在情郎和房间中游离不定。 人多将广,效率自然明快,短短的时间,七具尸骸被拖出房外,并排置于院落的空地中。清理狼藉的房间,兵器和便服一并堆于一处,铲去血迹,打烂的家具也被仔细清出。重新布置家具,忙完的侍卫轻轻喘气,目光齐齐投向主帅。侍卫头领小步上前,“禀驸马爷,一切办妥,请下命令!” “努伊儿,你点燃这堆柴火,暖暖身体,我们去去便回……”轻挥手,男子简短下令,“找一架大车,将尸骸用草席裹牢,其随身物品一并带上,我们连夜出城,记得多带火把……”瞅瞅夜色,皱紧眉头,“柴火阴湿不干,火化怕不方便,多带挖土工具,快——” 置备妥当,所有68名侍卫和完颜止随主帅出府衙,直奔城门。驸马爷出城办军务,守城将领自无二话,亲自推开城门,语气谦卑,“夜寒天冷,请驸马爷注意身体,要不要末将引路?” “不用,乱坟岗在哪?我们刚干掉几名窃贼……”意识到不必解释,男子淡然微笑,“指明方向即可!” “那!”指指城东远处的山岗,守将低声嘟囔,“居然敢擅闯府衙,找死也不看看地方,一帮蠢蛋……” 按指明方位,一行人直奔乱坟岗,拖出尸骸直上鬼火乱冒的坟茔堆。按照主帅命令,剥光尸骸衣物,削去其面部,挖深坑一具具分散掩埋。已过夜半,觅食的野狗被众人吓跑,稀疏的灌木丛随风起舞,摇曳的树枝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树梢顶端飘出若有若无的鸣叫,远处响起一声声低沉的哀嚎,一时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对每一个坟地均认真察看,男子继续下令,“另选偏僻地点挖出深坑,掩埋所有衣物,尽量分散,多出的泥土扔下山岗!”等众人忙完,冲一脸不解的头领招招手,“来,我解释一下为何如此谨慎,请所有人听清。我只说一遍,如果以后出事,自认倒霉!” 众将紧紧围上,一个个非常好奇,静听主帅解释。一旁的头领欲言又止,搓搓手,回头警惕观望。 “实话告诉大家,这两帮人分别是蒙古长皇子术赤和二皇子察合台的亲信,彼此不共戴天……”环视一圈紧张不安的部下,年轻主帅的脸色变得分外凝重,“如果传出,后果非常严重,只因死无对证。万一皇子们误解,我们的下场想必会非常凄惨……”瞟一眼吓白脸的众侍卫,“咱问心无愧,人又不是我们干掉的,守口如瓶即可。若想保住项上人头,请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扫视一圈,语气变得轻松,“回城,咱安心休憩,以后不得提起,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出发!” 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众将领匆匆撤离山岗,男子最后一个下山。冲鬼火摇曳的山岗鞠个躬,低声喃喃自语,“叩谢诸位,感谢你们的鼎力支持,若有辉煌的那一天,我周文龙会遥祭你们。请下地府继续火并,那样不会引发任何麻烦,一定记住,要公平决斗!” 返回府衙,脸色缓和的众人闷声不响,各自入房休憩。头领不敢懈怠,安排巡逻将士,亲自检查恢复正常摆设的房间,最后才安心回房。 哼着小曲,惬意满脸的男子在院落中欣赏月光,模仿古人大发感慨,“天也助我,却之不恭,如若不成,江河倒流。宋室不举,文龙破壁,披肝沥胆,只为扬威。西域无主,唯我独尊,假以来日,笑傲西土!” 一个娇小身影在远处痴痴凝视,许久也不离去,微颦眉,撅小嘴,半晌才低头。咬咬牙,下定决心,趁情郎如醉如痴的绝佳机会,偷偷摸入房内。 091.陪丽人共舞 云淡,风冷,雾清,心怡,对影吟诗的年轻主帅兴致勃勃。院落西南角,伞盖状古树在风儿的抚慰下发出哔哔哔的轻响。如招手,似挽留,舞翩翩,影婆娑,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微风的吹送下缓缓弥散。燃烧的火堆渐渐暗淡,忽闪忽闪的火苗四处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惜去路被截,只有伏下,作苟延残喘状。 一阵阴风吹过,男子不由得打个寒噤,斜睨貌似恢复正常的房间,淡然一笑。区区七个人,即便死状凄惨,但跟战场上相比,也不值一提。微微拱手聊表歉意,回望一眼平静的宅院,缓步走回房间。怀中的一堆杂物相互摩擦,发出金玉之声,随手掏出,人暗自苦笑。全是腰牌,质地坚硬,像金银之类。 一枚枚仔细辨别,最终放弃,铭刻的文字一个不识,估计属于官衔和名字之类。混杂其中的一片玉坠引起男子注意,细细鉴赏,暗暗赞叹。镂花图案如麒麟送子,周边的祥云装饰花纹惟妙惟肖,雕工非常精细,一看就让人爱不释手。七枚腰牌入怀,只留下玉坠把玩。 一路走,一路啧啧有声,“漂亮,真漂亮,回头送给伊儿——”只顾欣赏,一不留神踢上门槛,正入房的主帅差点摔倒。顺势揪住门闩,勉强稳住失去平衡的身体,咧嘴轻笑,“兄弟们,别这样?若敢近身骚扰,我会将你们斩为八段,挫骨扬灰,让你们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关门,左右扫视一圈,暗暗擦去冷汗。虽问心无愧,但疑神生暗鬼,一切谨慎为上。脱铠甲,卸衣装,麻利钻入被窝。刹那间,人大惊失色,火烧火燎蹦下床,语气惶恐,“谁?出来——”没有武器,玉坠临时充当重任,轻轻晃动,低声威胁,“再不吭声,我发暗器了?瞧见没,见血封喉的毒镖,别乱动!” “周郎——”被窝内冒出一个娇羞人儿,眨巴眼睛,伸出莲藕般的手臂,轻轻招手,“夜寒,被冷,伊儿先暖暖被子。来,快来嘛,小心生病?” 嗐,前门去狼,后门来虎,还得硬起头皮打交道,简直不让人省心?差点跪下,胆寒的主帅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语气诚惶诚恐,“多谢,你可以下床回房,以后……以后别这样?我……我怕你还不行吗?” “嗯,再等等,被窝还不够暖和……”痴痴欣赏,呆呆凝望,大胆的玲珑侍女吃吃发笑,“伊儿又不是老虎,为何周郎如此害怕?在战场上气吞六合,横扫西域的征西将军,竟然这般胆怯?实在让伊儿……”努努嘴,抛出一个挑逗的飞吻,口气令人热血澎湃,“上,周郎,拿出昔日霸气!” 微微一晃,男子只觉得鼻孔中滴下少许不明物,人晕晕乎乎。犯会傻,瞪大眼珠,“伊儿,你又擅作主张,当我治不住你吗?”一阵阵凉意席卷全身,一时轻轻发颤,瞅瞅故意撩开的被褥,咽下口水,“不穿衣服,嗯,得让你连夜回高昌,干脆我亲自护送?”吓唬归吓唬,目光却不离美人左右。 被恐吓吓住,努伊儿惊惶不安,掀被而起,直接在床上叩头,“驸马爷,别,别送伊儿回去?伊儿听话还不行吗?” “穿衣服!”简短下令,男子尽管冻得直哆嗦,依然咬牙坚持,“快,我……我非常冷,病了由你负责!” 无奈穿衣,心疼的口吻不容质疑,“请驸马爷上床,万一冻病,伊儿担待不起……” 瞅着内衣裹体,男子快速钻入被窝,声音发颤,“伊儿,别逼我行不行?处罚,舍不得,送走,又担心,留下,你太不听话,总……总让我分心……”摩挲后背,皱皱眉头,一把将梨花带雨的人儿搂入怀中,“万一出事,如何向公主交代?你想过这些吗?” 浑身颤抖,又哭又笑的努伊儿在怀中撒娇,“周郎,伊儿不怕,真若如此……”咬住嘴唇,贴耳呢喃,“伊儿会悄然离开公主,返回家乡,好不好嘛?” “不好!”隔着内衣,男子依然能感觉到阵阵温暖透过胸腔,直抵最柔软的心房,叹口气,“你不怕但我怕,身为我周文龙的女人,怎会脱离我的庇护范围?乖,等跟公主成婚后,我会找机会禀明一切,求公主恩准,给你一个正式身份,如何?” 心花怒放的侍女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周郎对伊儿太好太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做到守身如玉,伊儿……伊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周郎不是人,而是神,上天赐给伊儿的神……” 扑哧一笑,男子羞红头颈,本能搂紧,语气变得伤感,“身无立锥之地,囊内一无所有,如何养活我的伊儿?即便公主不在意,但我会在意,乖,听话……”轻咬耳朵,“别急,我们迟早会在一起,但目前不行,明白吗?” “明……明白……”知心的话儿化为喜极而泣的泪水,玲珑人儿抽抽噎噎,“伊儿早已心满意足,只是……只是想让周郎放松心情,故而……故而如此……”感受到情郎身上传出的阵阵暖意,一阵眩晕涌上头顶,“嗯,真幸福,伊儿仿佛置身云端,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令人回味无穷!” “去吧!”恋恋不舍松开,男子低声叮嘱,“明日我送你回高昌,再这样,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乖!”亲一口泪花,语气恢复平静,“我不是神,别以为我能一直挺下去?” “不!”回答干脆利落,倔强的侍女一口回绝,“伊儿不回去,死也不回!”、 “你——”翻身压上,男子贴耳威胁,“你敢不听命令,我……我……”吭吭哧哧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不得已换一副嘴脸,“我求你还不行吗?” “不行!”恃宠而骄,少女伸手搂紧情郎,讨价还价的话语让人发笑,“要么让伊儿伺候,要么一直跟着,两者选其一,或……”贴耳发嗲,“合二为一最好,行不行嘛?”扭身动作配合花痴表情,一时令人喷血。 惨,比密使更让人头疼,惹不起,甩不掉,送不走,如何为好?人一时头痛欲裂,相互傻傻对视,醒神极快,翻身以背相对,“伊儿,你可以一直跟着,但……但以后不许再这样,我怕……怕坚持不住?万一咱那样,既对不起公主,也对不起……” 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年轻主帅极力压抑由小腹窜出的燥热,“快回房,好吗?” “要不?让伊儿就这样伺候,我们……我们说说话就睡?好不好嘛?”摇晃情郎肩膀,不依不饶的侍女贴紧后背,话语极尽温柔,“伊儿保证非常乖,绝不……”娇羞低语,“绝不撩拨……” 防线有崩溃的迹象,男子咬牙强撑,“不行,一定要乖,回房安心休憩!” 心有不舍,但也只能起身,穿衣下床,玲珑侍女幽幽叩拜,“周郎,伊儿去了,请安心歇息!” 强忍挽留的冲动,男子几乎咬破嘴唇,不敢出声,不停朝后挥手。门闩发出一声轻响,方猛然记起,“哎,伊儿,过来——” 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的玲珑侍女飞速折返,“伊儿马上脱衣伺候,请稍等!” “别,我只是要送你一样信物……”刮一下精致的鼻梁,男子轻笑,“瞧你,我像那种禁不起诱惑的男人吗?来——”勾腰替少女戴好玉坠,瞅瞅殷红的系绳,皱皱眉头,“刚才不小心沾上血迹,回去洗一洗,别怕,嗯?” “谢周郎!”失望的表情下隐含极度的兴奋,努伊儿轻轻叩头,“此恩此爱,伊儿没齿难忘,若有来生,还会伺候我的周郎,唔——”送上一个深深的舌吻,床上床下一片静默。 灵舌入嘴,唇齿留香,喘息时见急促,年轻主帅差点把持不住。果断脱离接触,不住喘气,“伊儿,你前生肯定是我的仇人,所以这辈子来折磨我,真恨不得把你一口一口吃下去……”咽口水,不敢盯视桃花般的绯红脸蛋,索性闭13看网走!” 一直等到房门处飘出声响,恍恍惚惚的主帅方下床,关门折回。在幽香扑鼻的被窝内拼命嗅闻,不住叹气。美人入怀,却不敢笑纳,真枉为男人?发一会愣,本能摩挲金锁和香帕,默念和诗,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回味一颦一笑,暗暗憧憬,一声又一声的嗟叹飘出,人慢慢睡去。 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晚上,被喧闹声惊醒的主帅快速起床,直奔前厅衙门。环视一圈精神抖擞的侍卫,大声询问,“吵啥?”一眼发现门外侍立的万户长和两名千户长,猛吃一惊,“你们……你们咋会出现?”马上醒悟,“难道浑八升发生异常状况?” “禀告将军,西北方向出现一支敌骑兵,人数足有二万,编制齐全,正气势汹汹杀奔而来……”万户长大口喘气,显然疲惫之极,“派出的侦探骑兵飞马回报,王鼎千户长已出动重骑兵和轻骑兵迎战,特命末将回报,请将军即刻赶回,指挥兵马迎敌……”缓口气,摇晃脖颈,“一路上累死六匹战马,末将……末将也差点丧生马蹄下。” “哦,高昌亦都户已赶往浑八升,我正好脱身……”暗自庆幸,男子挥挥手,“来人,大摆酒宴,为三位将军接风洗尘。暂且打住一晚,我们明日启程!” 确实累得不行,晃晃悠悠的万户长也不客套,拱拱手,“末将代两位部将谢过将军!” 美酒穿肠过,众将乐呵呵,酒宴上一片融洽的气氛。心有所思的年轻主帅一面冲刘安暗暗点头,一面劝酒,话语中隐含深意,“刘安,一会沐浴更衣后,我俩单独聚一聚,请!” 做贼心虚,躲躲闪闪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恐惧,刘安极力掩饰慌乱的心情,“末将谨听将军教诲,能随将军杀敌,是刘安的福分,请!” 曲终人散,众将领返回后院,各自按照命令巡逻的巡逻,休憩的休憩。觉得不对劲的侍卫头领低声吩咐十户长和完颜止,“你俩守在驸马爷房外,一定隐藏好,别让他人察觉,我盯住另外两人,驸马爷对这帮人似乎……似乎……”说不出所以然,但总感觉不正常,“快去!” 092.敲山震虎豹 房间内,气氛颇为尴尬,洗去风尘的刘安局促不安。站,不自然,坐,也不敢,跪下,太突兀。搓手憨笑,斜眼偷窥上座的年轻主帅,拼命压抑急促的呼吸,“将军,末将时常夜不成寐,为我们的命运忧思难忘。蒙古人信不得,他们只要奴才和肉盾,唉――”叹口气,担忧的话语显得特别认真,“人员越来越少,等攻下西辽,恐怕所有兄弟会损失殆尽?” “哦,不错,还能看清形势……”指指座椅,男子做一个请的手势,“坐下聊,别生分,我们可是生死兄弟。枪林箭雨中闯出,能活到现在已属万幸……”同样叹口气,但平淡无比,“踏平西辽后,还有一场更大的战事等着我们,花刺子模国听说没有?大汗不会任由使臣商队无辜枉死,势必血洗花刺子模。一个东方霸王,一个西域强龙,结局会非常非常惨烈。” 半边屁股落座,刘安装出认真倾听的模样,不住点头摇头,随声应和,“唉,不知道我们能否撑到战事结束?估计最后也会为蒙古人殉葬,返回故土怕难以实现?将军,你想念故乡吗?” “不想!”淡然浅笑,男子目不转睛盯视不远处的千户长,“我跟你们不一样,故乡已没有亲人,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乡……”话锋一转,杀气毕露,“刘安,是否觉得特别遗憾?离手刃仇人只差一步之遥,一定很懊恼吧?” 吓得一哆嗦,差点滑下座椅,刘安反应快捷,就势跪下,不住叩头,“末将从无此念,何况,也没有任何仇人,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刘全死在我的枪下,你们为孪生兄弟,我不就是你刘安的仇人吗?”斜睨头也不敢抬的部将,一脸戒备的男子哈哈大笑,“身为堂堂男儿,须快意恩仇,忍辱负重又何必?十步取仇人首级,让其血溅当场,何等豪迈!” 吓得面无血色,刘安几乎将头叩破,语气谦卑无比,“将军英雄盖世,刘全自不量力,死在将军枪下也算不白活一场。刘安对此心服口服,从无报仇念想,请将军别误会?” “误会?那晚在蒙古军营中,只因你把握不住机会,若能大胆上前,或许我早已变成一堆枯骨?”脸色微变,年轻主帅加重语气,“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手报仇雪恨,如何?”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人转眼恢复冷静,“死在我枪下的冤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他们的亲人都来找我周文龙报仇,恐怕你刘安还排不到名次?” 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警惕的男子降低声音,“但你不一样,直接对我产生威胁,所以先成全你,抬头――”猛然低喝,“看着我,用刀还是徒手?兵器任由你选择,我奉陪到底……”警告的话语令刘安头皮发麻,“我们一战泯恩仇,以后不得如鲠在喉,嗯?如果再敢偷偷摸摸,我会让你无声无息消失,还有土拓儿和赤盏合烈,下场也一样。” 恩威并施,男子瞪圆眼睛,一股怒火喷薄欲出,“光明正大找我挑战,我随时欢迎,但若敢用阴招,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须知,我为主将,让你们死,只需一句话即可,想知道具体如何操作吗?” “将军,末将确实有些不满,但绝没做过行刺勾当……”咬牙强辩,面如死灰的刘安抬起头,一闪而逝的怒火被恐惧取代,语气毕恭毕敬,“兵将中,确实有人试图行刺将军,刘安一定想办法找出这些害群之马,为将军消灭隐患……”用信誓旦旦的话语掩饰内心的极度不安,目光不敢与主将对视,左右移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末将已查出端倪,正采取引蛇出洞的计策,到时自会一网打尽。” “铁门关下射出的冷箭你也占一份,误伤不成立,只因我戴着面具……”冷冷诘问,男子手按腰刀全神戒备,“行刺蒙古军营,你的嫌疑最大,也不用狡辩,你知我知天地知,何必如此?当然,人不只你一个,但我会一一查出。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按兵不动,知晓原因吗?” 惊得面无血色,胆寒的千户长不停哆嗦,人变成一个结巴,“末……末将真……真没有……没有做过这般卑劣勾当……” 淡淡暗笑,年轻主帅扁嘴以示不屑,“否认真没必要,朝夕面对仇人,内心一定扭曲,这样并不好。万一上战场时分心,岂不抱憾九泉?以后我们能否活着谁也说不准,机会太难得,上吧!” 话说到如此份上,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赌一把,即便被斩,也能告慰死去的兄弟。狠下心的刘安霍然站起,眼神变得狰狞,抽出弯刀,不忘行一个鞠躬礼,“周将军,看得出来,你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玩阴谋诡计,而且为人大度,恩怨分明。但,兄弟之仇不能不报,恕末将无礼,请!” 窗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暗暗窥探动静的十户长和完颜止同时奔出隐藏地,双双扑向房门,齐声呐喊,“蟊贼不得放肆,看刀――”眨眼靠近虚掩的房门,不敢擅闯,高声禀告,“将军,刘安小儿简直不知死活,居然无礼至此,请让末将将其斩首,以振军威?” 被惊动的巡逻将领一窝蜂冲向房间,呐喊惊天动地,“有刺客,保护驸马爷!”一喊不打紧,整座府衙顿时沸腾。睡下的一帮侍卫有的连鞋子都没穿,抽刀仅着内衣冲出,纷纷加入围堵战团。转眼之间,偏东的宅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如临大敌的将领一个个紧张不已,相互眨眼询问。 惊醒的努伊儿一跃而起,刚近房门,猛然意识到自己仅穿内衣。脸一红,折回床铺,手忙脚乱套上衣装盔甲,顺手提起花枪,杀出门外。挤入围堵人群,直奔情郎房间,分开还傻愣愣半跪半蹲的两人,急赤白脸询问,“周郎……驸马爷如何?受伤了吗?”同样不敢擅闯,在门外急得直跺脚,“驸马爷,你没事吧?伊儿要冲进去了?” 作势出脚,准备踹开房门。一旁的十户长低声提醒,“将军勇猛盖世,区区一名蟊贼,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刀坠地,刘安扑通一声跪倒,人声泪俱下,“将军如此设计,刘安死也不服,来,往这戳……”拍拍胸口,“刘安要眨一下眉头,不是爹娘养的……”闭眼引颈待戳,硬充好汉的话语无限悲凉,“刘全兄长,小弟来陪你,不能为你报仇,刘安死不瞑目!” “外面的所有人听着,若敢不禀告而擅入,我周文龙会将其当场斩首――”警告斩钉截铁,面沉似水的年轻主帅摆摆手,“刘安,取刀,我们一决胜负。但无论谁胜谁败,仇怨一笔勾销,以后不得提起和心怀怨念。同意请拔刀,不同意也行,以后随时找我决斗,但不许使用卑劣招数……”低声警示,“玩阴谋诡计,你刘安更不是对手,我随时能让你消失,而且不露丝毫痕迹,信不信?” “末将信!”骑虎难下,刘安咬牙站起,取过弯刀,语气悲怆,“虽技不如人,但也要拼死一搏,将军大人大量,刘安永生不忘,即便下地府也会记挂将军……”瞅瞅拔刀戒备的主将,猛扑而上,大吼一声,“纳命来――”刀如其人,端真阴险无比,声未发,刀先至。 烛火悄然一荡,一道寒光直扑男子头顶,力劈华山的霸道气势几可吞天。不闪不避,以硬对硬,一招霸王举鼎同时祭出,人犹面带微笑。“仓啷啷”一声脆响,十字相交的刀刃绽放出绚丽的火星,养精蓄锐的主帅一步未退。尚未完全恢复精力的刘安倒退三四步,一个趔趄,弯刀脱手,人黯然栽倒。 “啊!”一声惊叫,努伊儿再也忍不住,不顾警告,一脚踹开房门,“驸马爷,你――”声音中断,人瞪圆杏眼。情郎巍然屹立,嘴角还挂着微笑,房间左下角落躺着一个萎靡不振的人影,看发颤的模样似乎已经挂彩。舞花枪直逼刘安,一声娇斥凭空响起,“驸马爷神力天成,刀术出神入化,尔等自不量力之徒,只配做他的刀下之鬼!” 强大的隔山打牛之力无以伦比,胳膊完全失去感觉,眼前发花,连呵斥的人影都看不分明,心寒的刘安顿时万念俱灰。仅仅一招,自己却挡不住,如何能为兄长报仇?明,打不赢,暗,只会输得不明不白。胸口发闷,郁结心底的愤懑化为一大口鲜血涌出,人闭眼叹气,“将军,我刘安心服口服,明斗打不过你,暗战也不是你的对手……” 轻轻咳嗽,擦去鲜血,一脸惨笑,“刘安愿意领死,只希望能给个痛快,刘全还在地府下等我,求将军成全!” 放声大笑,年轻主帅还刀入鞘,上前一把拽起,“刘安,我只想让你明白,报仇可以,但须分出缓急轻重。如今大战在即,所有将士的性命岌岌可危,即便干掉我,但你想过没有……”贴近耳朵,“蒙古人还会如此待你们吗?据我估计,你们必充当头羊,一个个沦为异域冤鬼,至死也回不了家乡!” 响鼓无须重锤,聪明的刘安冷汗直冒。自投降到如今,所执行的任务均惊险无比,若非主将力挽狂澜,一帮人怕早全军覆没?蒙古人摆明把降兵当肉盾,真如干掉周将军,自己连同一群金国兵将怕也活不了多久?愤懑随鲜血吐出,一时觉得畅快许多,一脸恭顺,“将军,刘安已经明白,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行,明白就好,报仇的机会永远都有,但得活着才行。征战不会停歇,想办法保住性命,留存我们最后的力量,方为当务之急。凝聚兵心,我们或许还有机会返回家乡?”贴耳叮嘱,男子一脸真诚,“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只因今晚不公平,所以这次决斗不算数……”微微一笑,“有一名强劲的对手存在,我周文龙会日夜告诫自己,身处虎狼之营,一切谨慎为上,哈哈哈――” 既惊又怕,更多的是佩服,当然,报仇之念绝不会因为几句恐吓而断然放弃,狡猾的刘安见风使舵,翻身跪下,“末将以后誓死追随将军,矢志不移!” “回去好好休憩……”看看嘴角血迹,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受伤了吗?”扭头冲门外围聚的侍卫高声下令,“带千户长去疗伤,其余人散去,明早出发!” 侍卫们一个个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发问,默然带人离去。在外围观望的万户长早悄然隐去,紧张的赤盏合烈吐出一口长气,默默返回房间。门外人去影空,只余月光摇曳,努伊儿出门窥探一番,入房一头扎入情郎怀抱,声音哽咽,“伊儿刚才担心死了,生怕……生怕……” “生怕你的情郎消失,对不对?其实,我只怕你……”贴耳调戏,“怕你又钻入被窝,还不敢反抗,你才最厉害,天下无敌……”透过微敞的衣装,俯视挤扁的大杀器,挤眉弄眼偷笑,“瞧,这对兵器无人能挡,遇者酥麻,碰者晕倒,横扫西域,无往不胜!” “周郎――”拖长娇滴滴的颤音,羞红脸的努伊儿又开始发嗲,“就会取笑伊儿,伊儿不干嘛……”扭动高耸的胸脯,目光迷离,“伊儿想……想……”轻咬嘴唇,“想今晚伺候?”闭眼,撅嘴,昂头,静等倾情一顾。 093.扫云见月明 蒙古大翰耳朵,矗立的金怅内,气氛紧张。正襟危坐的铁木真静听禀告,脸上阴晴不定,斜睨报信将领,人不动声色。一旁的耶律楚材捋长须,一脸平静琢磨。怅外,巡逻的怯薛军将士川流不息,伫立的头领偶尔侧耳聆听,但很快充耳不闻。军报与周将军无关,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不听为好。 鹰眼一样的目光四处梭巡,最后停留在远处的大片翰儿朵上,人幽幽叹气。周将军与仙儿公主相互倾心,虽看不懂传递的诗句,但能感觉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如何做才能帮帮小弟?低头暗暗着急,孔武有力的头领一时彷徨无计,搓手,跺脚,急得团团转。两人也不挑明关系,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真不知该咋样做才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缕微笑浮现,人暗自得意。 “大汗,金国的抵抗非常激烈,太师国王正调集全部兵马杀向河东重镇太原。但西夏派出的五千骑兵阴奉阳违,故意拖延行军速度,还消极怠战。国王为此非常气愤,欲斩其主将,但不敢擅自做主,特命末将亲回蒙古禀告大汗,此举是否可行?”一口气说完,几乎累脱力的百户长直翻白眼,低头喘个不停。 “朕既然已全权委托,一切由木华黎做主……”原以为爱将遇到大麻烦,没曾想小事一桩,释然的铁木真哈哈大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木华黎出征,朕一百个放心。传朕口谕,军中所有事务,一律由木华黎独断专行,朕只等灭亡金国的消息回报,其他不必回禀,退下!” “遵命!”叩拜退出,百户长上马沿来路飞奔而去。 “楚材,你觉得金国难啃吗?”扭头微微一笑,铁木真轻轻摇头,“朕只担心西域战事,至于西夏,等踏平花刺子模,回头收拾也不迟。” “回大汗,金国不足为虑,金宣宗迁都南京,实属小儿之举……”考虑一会,儒者淡然轻笑,“金中都、东京和北京均已纳入我大蒙古国的版图,金朝实力进一步削弱,迟早会灭亡。西夏举棋不定,怕我大军灭金后回师攻他,其反应也属正常,他们当然懂唇亡齿寒的道理,但也只能被迫接受事实……” 分析一针见血,铁木真不住颔首,“不错,接着说!” 歇口气,耶律楚材继续分析,“踏平西辽之战应该最轻松,据臣推断,最快明年春草蔓延之际,最迟也不会撑到秋风起,西辽必会臣服。理由很简单,常胜千户长哲别亲自出征,其麾下的征西将军周文龙也确实具备大将风度。据最新战报称,其人率领一万高昌兵马已拿下轮台和曲先,兵锋直抵浑八升,距离喀什噶尔已经不远。如能一举擒获不得人心的逆贼屈出律,所有城池均会望风归降。” 瞅瞅安静倾听的草原雄狮,儒者加重语气,“臣为征服花刺子模而担忧不已,只因这个西域国家从未跟我蒙古骑兵打过交道,所有的威慑和恐吓都会无效。血战不可避免,大汗当倾尽全力,为使臣和商队报血海深仇!” “嗯!”连连点头,铁木真一脸赞许,“你的分析非常到位,朕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血洗花刺子模!” 轻轻摇头,但也不便劝谏,儒者沉默不语。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唯有靠自己的绵薄之力,尽量劝阻少杀百姓,游牧民族的劣根性怕永远不会改变?只求掠夺财富和奴隶,采取的均为焦土政策,丝毫不考虑驻兵让百姓休养生息,这种铁血政策如何能取信于天下? 儒者叩拜退出,金怅恢复往日宁静。铁木真也卸去心底重负,安心躺下,很快进入金戈铁马的梦乡。 静听鼾声,头领悄悄离开,对副将贴耳叮嘱,“你先值守,我去翰儿朵一趟!”上马直奔夜幕中的帐篷群,一路碰上巡逻的兵将,也不多言,只管埋头缓行。找到仙儿公主居住的帐篷,左右观望一番,低声询问在附近值守的将领,“孛儿帖皇后安寝没有?仙儿公主回帐篷了吗?” “回千户长,皇后早已安寝,公主也已经安歇!”毕恭毕敬回话,张张嘴,小头领欲言又止。不该问的别问,千户长肯定奉大汗谕令,不必多此一举。 瞅瞅朦胧的夜色,头领皱紧眉头。白天压根不敢离金怅一步,只有趁晚上溜出,可万一引起误会,自己怕也承担不起严重后果?咬咬牙,低声下令,“你带上所有兵将去巡逻,这里由我暂时负责,巡视一圈后马上折回,我去禀告大汗。” 机灵的小头领冲四周的军士不停挥手,示意赶紧滚蛋,一帮人悄无声息远离帐篷。一直等到人影消失,左右窥望一会,头领小步靠近公主居住的翰儿朵,轻声呼唤,“公主?公主?末将乃怯薛军头领多勒忽翰格列,有事求见!” 和衣躺下的仙儿正长吁短叹,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痕,眉宇紧锁,一副郁郁寡欢的病西施模样。听出帐外的似曾熟悉嗓音,擦泪,翻身而起,人不怒而威,“夜已深,不知千户长为何事而来?如果不急,请留待明日!” “公主,您只需靠近帐篷,我们隔帐交谈即可……”粗中有细的头领咧嘴一笑,“末将有征西将军的最新消息,白天抽不出时间,唯有晚上相告,请公主见谅!” 身体一颤,大喜过望的仙儿心花怒放,三步并作两步,奔近垂帘,急不可耐询问,“将军现在何处?有无受伤?是否送回信物?”一连串的问话彰显内心的急迫,病怏怏的模样也变得神采飞扬,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侧耳聆听,拼力忍住着急的诘问,话刚说出半句立即打住,“不知战事……” 恭恭敬敬回答,头领暗暗偷笑,“回公主,将军平安无恙,现已率一万高昌骑兵攻下轮台和曲先,目前进抵浑八升。末将也只是探听到军报才知晓这一切,所以并无信物传回。” 欣喜中隐含失望,愁眉顿展的仙儿依然高兴不已,“为将军喝彩,短短的时间,已统领一万骑兵,还所向披靡,真令人神往。将军不愧为我南宋悍将,英雄无敌,纵横西域,简直太让人兴奋……”滔滔不绝的话语接二连三,丝毫不顾还跪在帐外的头领,一个人变成自说神,“周将军有勇有谋,为人坦诚,一身盖世神功和气吞山河的胸襟完全能折服所有人,我早一见倾……” 意识到说漏嘴,连忙止住话语,倾听一会,“千户长,你还在吗?” “末将在!”掩嘴窃笑,头领回头窥探,压低声音,“公主,请恕末将无礼,周将军与我早结拜为异性兄弟,末将虽愚钝,但也能看出……看出周将军对公主的一番真情真意……”冒着猜错的巨大风险,继续明言,“如果公主有意,末将愿穿针引线,在大汗面前进言撮合,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心思被猜穿,羞红脸的仙儿被头领的真诚打动,默想一会,咬咬牙,“千户长,既然你已经跟周将军结拜,也是仙儿的亲人,我也不必遮掩。实话实说,我跟将军郎情妾意,早暗定终身,但眼下顾忌身份,所以……所以一直拖着……”红晕密布俊俏脸蛋,吐字也变得结结巴巴,“其实……其实皇后也……暗中支持……支持……” “行,公主不用再说,末将明白如何去办。请公主努力,争取说服皇后,让皇后亲自禀明大汗。末将身为周将军的长兄,为之承办婚事也顺理成章……”兴奋不已的头领轻轻叩头,“请公主安歇,末将明日即会在大汗面前禀明一切,为周将军提亲,这样安排不知是否妥当?” 美梦即将成真,激动的人儿不知所云,“但凭千户长做主,仙儿永生不忘大恩大德,请受仙儿一拜!”提长裙,弯柳腰,膝点地,一头跪下,“千户长以后就是我仙儿的大恩人,此生一定全力回报!” “万万不可!”被话语和声响惊得目瞪口呆,诚惶诚恐的头领低声劝止,“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这般作为,这会折煞末将,请起,请起!”帐内帐外同时叩头,搞笑的场景一直持续到远处传来蹄声,警觉的千户长被迫先起身,悄声提醒,“公主,有人出现,末将先告辞,请安心休憩!” 静听脚步声远去,亢奋的仙儿折回床铺,轻轻拿起情郎赠送的书信,在心底默默吟诵,“君裂胡狂,心定穹苍,尽入金戈,归也辉煌,卿姿英发,怀恩难忘,周文龙笔。周郎,你可知仙儿为你而不思茶水?想你为之断肠?衣带渐宽,为君憔悴,终不悔,只为守得云开见月明?” 欣喜和埋怨并存,最终化为一滴滴相思泪,打湿手中的纸张。一团团小水迹迅速蔓延,宛如瞪大的一双明眸,在思恋的夜里独守春闺。烛火摇曳,人慢慢睡去,纸张轻轻滑下小手,躺在枕旁默默陪主人守候,守候一个漫长的梦想。 曲先府衙后院,年轻主帅差点把持不住,怀里的美人如醉如痴,如何能忍心拒之于千里之外?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耳畔似乎飘出和诗,“我歌我徘徊,心欲撼东海,归来两相重,君恩绝塞外。愿擎梨花枪,共赴望乡台,白裙笑苍生,头向临安埋,仙儿敬上――” 转眼醒神,咬牙推开还在傻傻等待的努伊儿,低声提醒,“伊儿,我们有约在先,难道你又忘记了?”瞅瞅跌下云端的落寞人儿,贴耳安慰,“不用着急,你努伊儿迟早会被我变成女人,到时候可……可别怕?嗯?”轻揪挺拔鼻梁,语气暧昧,“以后不许诱惑,否则……否则我会一口一口吃掉你,听话――”蜻蜓点水吻一口,“好好熬到那一天,我自会彻底降服你!” “伊儿永远等候将军的宠幸,此生绝不会看其他男人,唔――”冷不防亲一口,没等情郎反应过来,人跃出房外,银铃般的娇笑飘出老远,“咯咯咯……伊儿不怕……不怕……” 安心休憩一夜,一大清早,所有兵将早准备妥当,万户长三人也恢复精神,在衙门外等候主将。提枪上马,斜视英姿飒爽的努伊儿,眨眨左眼,长枪直指西门,“一路不得停歇,连番换马,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浑八升,出发!” 094.临危授君命 城西古道两旁,恢复勃勃生机的灌木丛疯长,树叶顶端,晶莹剔透的露珠被疾风扫下,跌落尘埃,化为生命之水,滋润世间万物。大队骑兵呼啸而过,翻飞的马蹄带出大量泥土,溅入灌木丛,打得枝叶簌簌作响。滚滚烟尘一路延伸,渐行渐远,随同众多人影消失在大道尽头。 鸟雀出林,四处莺歌燕舞,太阳东升,照亮男儿胸膛。紧跟不舍的努伊儿化身保护神,偶尔查探四周,目光盯紧情郎。身心均已托付,此生此世,非周郎不嫁。默默回想让人耳热心跳的呢哝爱语,一张俏脸蛋羞得通红,凝视挺拔背影,暗暗催马跟上。 每人均带上两匹备用马,一路不曾停歇,连番换马,一直往西。饮食也在马背上解决,囫囵吞枣咽下烤肉干,随口喝一点羊奶,年轻主帅回头瞅瞅紧跟不离的俊俏侍女,一脸心疼,“累吗?要不歇歇?” “不……不累……”尽管喘个不停,腰臀也酸麻不堪,被幸福包裹的努伊儿依然摇头,“没问题,奴……末将撑得住……”吐吐舌头,冲情郎眨巴眼睛,以示歉意。一帮侍卫虽对自己知根知底,但军中自有军规,称呼符合惯例为妥,“驸马爷,你累吗?”撅嘴暗笑,啧啧有声的飞吻频频飞出,一时让人目不暇接。 看看时见昏暗的天色,男子放缓速度,等少女追上,瞪眼警示,“以后不得如此,这样会导致严重后果,一旦猝然逢敌,分心之下,可能遭遇致命打击,嗯?”轻轻摇头,一脸无奈,“真怕你,注意言行,特别在战场上,如果因为不慎而丢命,还能笑得出吗?” “伊……末将明白……”总改不了口,娇羞侍女唯唯诺诺回话,“以后一定牢记,请驸马爷放心!” “把你含在嘴里才最放心……”不忍继续呵斥,男子轻笑,“但怕化,捧在手心怕摔,只有一口一口吃下去,入肚为安!”扫视前方黑黢黢的树林,人恢复主帅风度,“完颜止和耶律迪烈分列左右两翼,用箭雨开路,请万户长带两名千户长断后,侍卫摆出箭头形的攻击阵势,出发――” 夜间赶路,不得不提高戒备,乃蛮溃兵阴魂不散,一切小心为上。谨慎的主帅瞥瞥紧张的玲珑侍女,皱起眉头,“保护她,大家快速通过这片树林,哦,喊口号,吓走潜在的敌兵!” 紧紧拱卫主帅和少女,一帮侍卫如临大敌,加快速度,齐声呐喊,“高昌驸马返城,闲杂人等回避,否则格杀勿论――”箭随声发,同时飞向两侧树林。 一声惊叫飘出,但转眼消失,树林深处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低沉的呵斥,“别吭声,小心被合围,快撤!” 惊叫指明方向,大部分箭雨转向目标树林,所有高昌侍卫不约而同勒马止步。呐喊越发雄壮,“兄弟们,绕过树林,包围这群羔羊,一个也不能放过,冲呀!”声音虽大,但无人追击,目光紧紧盯着主帅的长枪,静等命令。 摆摆手,紧张观望的男子暗示别追,长枪指向另一侧树林,“这群羔羊更傻,还在等候咱上当,放箭――”先吓唬一番,以免中计。暗暗倾听动静,人放下心。箭矢如雨而下,也没出现任何声响,估计林内无人埋伏。一直等到两侧树林彻底安静,才挥舞梅花枪,“继续放箭,不得停留,上!” 一口气越过鬼影森森的树林带,进入一大片荒无人烟的平原,一行人才放缓速度。清点人数,一个不少,男子大笑,“乃蛮兵还真骁勇,居然贼心不死,其实只需出动一支十人左右的诱饵骑兵,后面埋伏五百兵马,即可一举荡平这帮贼寇……”看看夜光下一览无遗的荒野,大吼一声,“阵势不变,如发现可疑物和地点,一律攻击前进,出发!” 日夜兼程,风雨无阻,轻装上阵的一行人终于在次日夜半时分赶到浑八升东门。疲惫的男子亲自喊门,“我乃征西将军……”话音未落,守城裨将早冲下城楼,“快,是驸马爷,开门!” 累得花容失色的努伊儿咬牙坚持,微微发颤的娇小身影显得楚楚可怜,一杆花枪也变得分外沉重。紧跟情郎,戒备的目光梭巡迎出的兵将,红扑扑的嫩脸蛋宛如抹上一层胭脂,在月光下泛出一抹亮色。众侍卫终于松懈,相互调侃以放松极度的疲乏和绷紧的神经,“驸马爷简直如战神下凡,精力无穷无尽,不知道那位……”冲少女努努嘴,心照不宣暗笑,“那位撑不撑得住?” 头领绷脸喝斥,“住口,以后谁敢提起此事,休怪我翻脸无情?亦都户早已入城,万一听闻,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意识到严重程度,一帮侍卫赶紧闭嘴,副头领轻声解释,“我们绝不会跟其他人提及,请别怪罪兄弟们?” “以后谨记,身为驸马爷的亲兵,所有的秘密只能带入坟墓。一损俱损,一荣皆荣,大家应该明白……”简短叮嘱,头领大声吆喝,“入城!” 裨将亲自带路,将一行人直接引入原守将府邸,拱手告辞而去。门口值守的众多侍卫如见亲人,纷纷跪下,“恭迎驸马爷回城,阿厮兰国王正在大厅中接见众将领,请驸马爷入府!” “请起!”淡然的男子递过长枪,高声吩咐,“战马不曾喂食,请派人好生照料!”回头冲努伊儿使个眼色,轻轻摆手,暗示其赶紧混入人群。眼观六路的头领飞下马背,努努嘴,一帮心领神会的侍卫一拥而上,围住少女,随主帅直奔大厅。 “驸马爷回城了!”报信的侍卫大声嚷嚷,一头跪在厅外,高兴的模样让人忍俊不止。 正低声禀告的众多将领纷纷回头,大喜过望的亦都户离座直奔门外,一把牵过男子,“来,军务紧急,中原人的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父王,礼仪不可少……”被迫跟上,一脸惶恐的男子轻声嗫嚅,“父王,父王?” “坐,大家都坐下!”返回大厅中央的虎皮座椅,高昌王挥挥手,“无关人等全部退下,本王要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环视一圈惴惴不安的众将领,脸色变得凝重,“如今乃蛮兵来势汹汹,据最新情报,大批援兵正源源不断赶来,估计合击浑八升的敌兵要达到五万人左右……” 脸皮微微抽搐,亦都户极力掩饰紧张的心情,期盼的目光投向一脸平静的女婿,“周将军,你觉得如何迎敌为妥?分兵拒敌?中心突破?还是放弃浑八升撤离?” 对麾下骑兵的战斗力了如指掌,恐怕无法对付汹涌而至的乃蛮骑兵?高昌王不得不倚重崭露头角的年轻女婿,语气甚为惶恐,“不知哲别千户长何时到达?若有蒙古骑兵领头,击败乃蛮兵应该不在话下!” 周身酸麻,不住扭腰的男子皱紧眉头。乃蛮兵大举出动也在意料之中,但多方逼近的架势确实惊人,对具体战况也不了解,必须先探查敌情后才能心中有数。抬起头,高声回话,“父王,儿臣早料到乃蛮兵一定出击,至于是否选择分兵拒敌和中心突破,还需了解乃蛮兵的具体位置和兵力部署。放弃浑八升没有必要,那样只会助长乃蛮人的气势……” 摇摇头,低声询问,“请报告西北方位的战情!” “禀将军,西北方位出现一支二万至三万人左右的敌骑兵,装备齐全,重骑兵约占五千……”舔舔干涸的嘴唇,耶律迪烈颇感紧张,“敌兵止步在托木尔峰东麓山口下,正派出一支精锐骑兵侦探我重骑兵动向。” “请其余将领依次汇报各个方向的敌情,不必紧张……”活动僵硬的脖颈,处变不惊的年轻主帅笑言解释,“乃蛮兵不会擅自发起攻击,只因忌惮蒙古骑兵的名号,知道我们善于诱敌入伏。他们必定步步为营,以待所有援兵到达,等形成合围,才敢大举进攻……”冷静分析,继续解惑,“这段空当才是我们分而灭之的最佳时机,一旦能重创其核心力量,其余援兵只有回头逃窜的份!” 分析与实际战情严密吻合,众将领暗自钦佩,高昌主将站起,“禀将军,我们一路尾随南逃的浑八升守军,穿过塔里木河,在沙漠中遭遇乃蛮骑兵。按照命令,末将即刻率兵回撤,逃脱的守军随乃蛮骑兵退入沙漠深处。” “正西方向也出现一支人数约为一万的骑兵,止步在原始胡杨林外……”徒单克宁一脸淡定,“末将留下一百名勇士,陪他们周旋,想办法阻滞其行军速度。” “正北方位的神秘大峡谷冒出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敌骑兵,被末将在谷口布设的迷阵吓回……”高昌副将随即起立,大声禀报,“此支乃蛮骑兵肯定会卷土重来,估计人数只多不少。” “还有吗?”敌情比想象严重许多,难怪高昌王也有些惊慌失措,年轻主帅隐隐感到不安。除去东方,其他方向均冒出敌兵,形成钳击势态,如果任由其合围,狼狈撤离浑八升恐怕势在必行?离喀什噶尔只会越来越远,如何擒获屈出律?目光转向皱眉沉思的君王,“父王,目前势态非常严重,请父王指挥大军迎敌?儿臣愿领兵出征,主攻西北方最强大的那支乃蛮骑兵!” 有心推脱,但放不下脸面,左右为难的亦都户面红耳赤,“这……这……”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着殷殷期盼的众多目光,期期艾艾推诿,“估计……估计哲别千户长会在近日赶到,大家……大家不必慌张……” “报!”一名军士直接闯入府邸,一路大声禀告,“有重大敌情,西南方向的沙漠中出现一支万人左右的乃蛮骑兵,正日夜兼程杀奔而来……” 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垮本已胆寒的高昌王,看看众将,瞅瞅微微摇头的女婿,口吻变成协商,“周将军,本王……本王命你继续担任主帅,指挥兵马迎战乃蛮兵,你愿意吗?”女婿归女婿,但压根不受自己节制,协商也正常。人暗暗得意,抛出棘手难题,斜睨人群,语气恢复淡定,“本王坐镇浑八升,周将军统帅全军,争取一举击败乃蛮兵!” 095.谈笑御强敌 夜,迷离,风,蹁跹,人群,焦虑不安。 大厅内,所有目光齐齐锁定年轻主帅,徒单克宁轻声提醒,“将军,王鼎千户长正率领重骑兵御敌,乃蛮人有出击迹象,形势危在旦夕,请速做决断?” 又让高昌王强行抬上烤架,连喘息的机会都被剥夺,咧嘴苦笑的周文龙微微摇头,但话语掷地有声,“儿臣遵命,父王尽可安心……”炯炯目光环扫一圈,连续下达的命令让众人心头一凛,“耶律迪烈听令,率一千轻骑兵越过塔里木河,进抵沙漠边缘地带。布设疑阵,不惜一切代价阻滞敌兵,若有一兵一卒过河,提头来见!” “你……”指指高昌副将,年轻主帅歉然一笑,“抱歉,我记不住名字,请即刻带领一千轻骑兵封锁神秘峡谷出口,不得让乃蛮兵一骑突出,如有疏漏,斩!” 看看屏声静气的众将领,男子继续下令,“萧不察斤听令,带上一千轻骑兵,彻夜惊扰正西方向的敌骑。一定要切断其与西北方敌兵的一切联络,不得让这两支骑兵会合,完不成任务,斩首示众!” 命令均为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冒险招数,领命而出的众将一个个面如土色。军令如山,一旦下达,唯有拼力一搏,左右是个死,不如赌一把?出大厅的耶律迪烈恢复镇定,冲随后而出的侍卫头领眨眨眼睛,“这叫破釜沉舟,周将军也没办法,不堵住其他方向的敌兵,他无法顺利围歼西北方的头羊。如果我们能挺住,等头羊入彀,其余的羊群自会乖乖逃窜。蒙古骑兵的名号一定要叫响,越这样,敌兵越疑惑,容其反应过来,目的也已达到。” 紧随其后的副将主动凑近,一字不漏听清,高声赞许,“千户长,此招高明,末将刚才暗自琢磨,觉得这个任务非常棘手,听君一言,方茅塞顿开。我们压根不需要跟乃蛮兵血拼,只需摆出虚虚实实的阵势,吓阻他们即可,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只要能达到目的,所有卑劣手段均可以施展。” “将军所言甚是,战场上原本无所不用其极,完成任务为大,疑兵之计多多益善……”耶律迪烈哈哈大笑,恢复神采的三名大将相互拱手告辞,“愿闻捷报,待周将军擒获敌酋,庆功时不醉不归,请――” 大厅内,一直没听到主帅点名,按捺不住的徒单克宁主动请缨,“将军,末将愿率领五百勇士直捣敌军中营,擒获敌帅,完不成任务,誓不生还!” “留着你当然有大用,此战为整个征西战事的分水岭,所有将士务必拿出舍我其谁的大无畏气概。赢,乃蛮兵会节节败退,输,我蒙古骑兵士气大挫,战局一定变得扑朔迷离。搞不好我们会被赶回铁门关,再想突围恐怕难上加难?”淡定的目光锁定一身是胆的悍将,年轻主帅沉思片刻,“徒单克宁听令,从剩余的将士中挑出五百名敢死队员,由你带队潜伏在敌营附近,见机行事,等敌兵入围,直接发起攻击。记住,要有打遭遇战的心理准备,进攻时必须不顾一切插入敌兵中军阵营,彻底搅乱其指挥中枢,让其命令无法顺畅传达。” 冲高昌主将一笑,男子点点头,“抱歉,今晚原本想交出指挥权,我也落一个轻松。没料到战情变化多端,还望将军见谅?” 尴尬轻笑,高昌主将不住摆头,“驸马爷指挥若定,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末将自叹弗如……”拱拱手,“请将军下令,末将洗耳恭听!” 一个个命令井然有序,女婿的口吻俨然大将风度,不住点头的高昌王暗暗赞叹。能招揽到如此猛将,高昌国幸矣,婷儿果真厉害,长久的等待没有白费。不便打扰女婿的御敌思路,瞅瞅一直不吭声的两名蒙古将领,捋虎须,沉住气耐心观望。 通事在耳畔低声翻译,听明白的两名百户长一脸惊讶。原本同为百户长,不曾想短短的时间,小小的南宋先锋官居然做到征西将军,而且当上高昌驸马,如今还统帅大军迎敌,下达的命令虽无懈可击,但总让人有些酸溜溜的感觉。曷思麦里强忍醋意,冷冷观望。朵儿伯台倒豁达,笑意盈盈,“哲别千户长让末将协助周将军,请尽管吩咐,末将自当倾尽全力!” 通事高声翻译,男子毕恭毕敬鞠躬,“谢谢两位鼎力支持,百户长,我还记挂着你答应送给我的葡萄酒,等击破敌军,我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与蒙古将领搞好关系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瞧瞧冷眼旁观的曷思麦里,人大笑,“据我估计,屈出律必会被我们其中一人擒获,先说好,无论谁占头功,大家均有份,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火烧眉毛,还能笑谈自如,被男子的乐观感染,曷思麦里霍然站起,“周将军,君子一诺千金,无论谁先擒获屈出律,功劳均分,请将军下令,末将一定全力协助!” “好!”隐患解除,男子恢复主帅本色,“两位百户长听令,分左右两翼做试探性进攻,轮番冲击,务必打乱敌军阵势,引诱乃蛮兵出击。等其追赶,采取惯用的不接敌招数,尽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我会率领全部兵马布下天罗地网阵,只要乃蛮人入彀,势必将其全歼。你们率兵迅速包抄其后路,不得让其退回山口,违令者,交由哲别千户长处置。” 静静听完翻译,两人高声应诺,“末将遵命!”转身随通事出大厅,低声嘀嘀咕咕,“此番进攻喀什噶尔,我和周将军会齐头并进,你在后面掩护,屈出律小儿插翅难逃……”傲气的曷思麦里大笑,对即将遭遇的乃蛮大军压根没放在眼底,谈笑风生,“四千蒙古骑兵足够击败乃蛮人,周将军太谨慎,如果按照我的想法,先设伏干掉西南方向冒出的敌骑兵,直接杀向喀什噶尔,一举擒获屈出律,所有城池必会望风而降。” “不妥,喀什噶尔附近绝对重兵云集,冒进只会带来灭顶之灾……”朵儿伯台轻声反驳,“先打击乃蛮人的嚣张气焰,摧垮其斗志,利用浑八升作为前沿阵地,尔后一步步推进,方为正途。周将军的决策非常正确,也是遵照哲别千户长的命令行事,只要全歼这支骑兵,其余援兵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将军,请……”一屁股坐下,男子只觉得眼冒金星,一阵阵困意不断上涌,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请连夜整编携带攻城器械的兵将,让他们变为一支轻装上阵的骑兵。另外,将投降的守军一并编入这支大军,由你指挥堵住口袋阵的底部。我率领剩下的轻骑兵扼守两翼,蒙古骑兵会扎紧袋口,利用我们的重装骑兵冲击敌阵,一旦其出现溃败的迹象,全军掩杀,一举全歼这群送上门的羔羊。” 围猎计划貌似周详,但最为关键的一点尚未落实,地点?围猎的地点在哪?看看一脸疑惑的主将,男子淡然微笑,“别担心,我连夜出城,先找到王鼎,顺便观察一下敌兵动向。寻找设伏地点的事宜我会尽快办理,一旦选定,请将军率兵赶往伏击地……”摇摇发晕的脑袋,轻轻挥手,“去吧,速度越快越好!” 所有将领均离去,大厅内只剩下翁婿两人,年轻主帅一头跪下,“儿臣参见父王,适才军务紧急,没能叩拜,望父王恕罪!” 再无顾忌,亦都户一把搀起惶恐的女婿,放声大笑,“真乃虎将一名,须臾之间,即御敌于千里之外。难怪婷儿朝思暮想,既有大将风度,也重礼仪,更会哄女孩子的欢心……”贴耳轻笑,“本王知道你和婷儿早已琴瑟合鸣,等战事稳定,会亲自去一趟蒙古,求父汗赐婚。只等平定西辽,为你们举办盛大婚礼,哈哈哈――” “父……父王……儿臣……儿臣……”结结巴巴的男子吓得不轻,“儿臣……不……婷儿……我们没……没有那个……”吭吭哧哧辩解,人急出一头冷汗,“那晚……那晚真没有……” “别怕!”神秘一笑,亦都户喜上眉梢,“西域没有中原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要真心相爱即可,以后好好呵护婷儿。她的脾气非常乖戾,你得学会忍让,就如本王……”皱皱眉头,扁嘴苦笑,“王后的脾气跟婷儿一模一样,如今还不照样被本王治得服服帖帖……”打肿脸充胖子,悄声传授秘诀,“要学会哄女人,白天由男人做主,晚上听女人吆喝,保证天下太平!” 身为一国之君,如此倾囊相授,受宠若惊的男子应答不迭,“谨遵父王教诲,儿臣一定精心呵护婷儿,永生不忘父王和王后的大恩大德!” “行,以后别生分,本王不喜欢唯唯诺诺的男人。刚才的霸气确实摄人心魄,你日后的成就绝对会超过本王……”推心置腹交谈,亦都户忧虑不已,“四名皇子骁勇非凡,高昌国迟早会沦为他们的附庸。据本王观察,三皇子窝阔台坐上汗位的可能最大,你找机会结交,想办法庇护高昌国……”叹口气,“王子年幼无知,请以后多多提携,若将军有一飞冲天的那一日,本王即便身故,也会含笑九泉!” “父……父王……”不知道如何提醒为好,吓得面无血色的年轻主帅扑通一声跪下,“儿臣绝无此念,请父王千万……千万……” “放心,本王有自知之明,这种事你知我知即可,不会传入任何人的耳朵……”瞅瞅吓傻的女婿,亦都户淡然一笑,“翁婿如父子,私下底不必拘谨,去吧!” “谢父王!”眉头一皱,男子低声禀告,“儿臣留下十名侍卫,保护府邸,请父王安心就寝!”也不等回答,先斩后奏的命令已经下达,“卢羽华听令,带十人守护府邸,其余人随我出城!” 欲出言阻止,但亦都户转念放弃。女婿一番好心,笑纳为妥,挥挥手,“大家一路小心,保护驸马爷!” “遵命!”等在厅外的侍卫齐齐跪下,玲珑的努伊儿马上猜到情郎用意,感激中隐含不满,但也只能接受。 出大厅,步入人群,男子找到副将领,贴耳叮嘱,“保护好她,不得让国王察觉,以免引起误会?” “末将明白,请驸马爷安心离去!”点齐十人,副将躬身作揖,“不能陪驸马爷上阵杀敌,末将甚感遗憾,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 “机会多的是,万一战情需要,我会派传令兵调你出城参战,请提前安排好……”挤挤眼,男子接过长枪,“找到王鼎后,大家轮换休憩,现在给我打起精神,出发!” 096.扑朔加迷离 一行人直出西门,所有侍卫快马追上主帅,三名金国大将有意无意落在后面。甩开貌合神离的赤盏合烈,万户长低声询问刘安,“那晚你跟南宋小儿在干啥?明刀明枪挑衅,想找死吗?” “周将军深藏不露,他知晓我们的计谋,也猜到行刺蒙古军营的人是我……”叹口气,刘安一脸郁闷,“如此一来,再想行刺,恐怕难上加难?眼下唯有妥协,想办法联络三皇子的人,等找好靠山,瞅机会发难,一举消灭此人。” 碧眼骨碌碌乱转,番将倒吸一口冷气,沉默半晌,“让他先猖狂,咱隐忍不发,装出被彻底震慑的模样,麻痹得意忘形的南宋小儿。一旦找到靠山,想方设法套取其反叛铁证,让其永世不得翻身……”贴耳窃窃私语,得意的笑声飘出老远。 “末将明白!”恢复信心的刘安指指暗暗跟近的赤盏合烈,语气凝重,“末将总感觉到一股危险在迫近,但一时找不出原因,直到近日才明了,我们的人可能出现叛贼。此人嫌疑最大,不然周将军不会对我们如此了解?” “不必声张,提防即可……”淡淡一笑,心机颇深的万户长轻轻摇头,“也别胡乱猜疑,必要时放出假消息,一试便知谁为卧底。来而不往非礼也,咱如法炮制,看看谁才是真英雄?南宋小儿,我土拓儿迟早扳倒……”话题一转,“大家以后要全力协助周将军,保护剩下的兵将,以慰耶律宏哥万户长的在天之灵!” 斜睨靠近的赤盏合烈,刘安打个哈哈,“末将谨遵命令,千户长,以后还须通力合作,刘安不知深浅,望千户长海涵一二?” “别客气,大家生死与共,完成耶律宏哥万户长的遗愿还须共同努力……”同样不痛不痒回话,谨慎的赤盏合烈努努嘴,“周将军舍身忘死迎敌,大家也责无旁贷,先保住性命,至于其它,暂且放下。如今沦为蒙古人的肉盾,处境一样,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当然,当然……”随口应和,刘安皮笑肉不笑,“但我们与周将军不一样,而今他为皇亲国储,我们却一介降将,如何相提并论?” 叹口气,赤盏合烈不再争辩,忧郁的目光直视前方,暗暗催马,“快跟上!” 西门外的主道,夜光黯淡,鸟雀无声,远处树林在疾风的洗礼下,发出哔哔哔的怪响。一帮金国降兵呼啦一声围上,弯腰鞠躬,齐声呐喊,“参见周将军――” 勒马止步,年轻主帅的话语间透出几分威慑的味道,“各位,我周文龙从来光明磊落,若有人试图暗地使绊子,休怪我翻脸无情?希望大家能明白自己的处境,暗斗只会带来灭顶之灾……”环视一圈,加重语气,“若想活着返回家乡,请务必听从命令,分裂的后果非常严重,稍有闪失,所有兵将永无亲吻故土的机会……” 看看神情各异的部属,男子舞动长枪,“铁木真之所以倚重我们,主要原因是看中我们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无论为谁而战,首先得击败任何敌人。越胆寒越会先挂掉,请拿出昔日勇气,干掉所遇到的每一个乃蛮兵,有没有信心?” “有!”一直养精蓄锐,士气高昂的众兵将同时吼叫,“挡我者死!” “听不清,大点声?”故意激励士气,年轻主帅扁扁嘴,“本帅麾下没有弱兵,如果怕,请留守浑八升,我会安排一切!” “有!”暴雷般怒吼,热血沸腾的将士纷纷请战,“周将军,请下达攻击指令,我们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好!”满意的目光瞅一眼跃跃欲试的部属,主帅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去送死,记住,照样采取蒙古人的惯用招数……”眨巴眼睛,“明白吗?不用血拼,多杀伤敌兵即可?” “明白!”相视对笑,一帮兵将放松紧张的心情,目光锁定微微晃荡的烂银枪,静等命令。 “此行两个任务,侦探乃蛮兵动向,找出伏击地点,过程中必须确保万无一失……”长枪指向黑幕下的西方,年轻主帅猛夹马肚,“出征!”战马奋蹄,尘土飞扬,人已冲出老远。 所有侍卫紧跟而上,兴奋的金国将士井然有序列队,纷纷融入长长的骑兵行列。万户长照例断后,刘安鬼鬼祟祟贴耳低语一番,催马追赶主将。赤盏合烈犹豫片刻,正欲追出,被土拓儿喝止,“你随我断后,看来刘安也信不得,以后只能靠你。咱也学学周将军,用赫赫战功吸引皇子们的注意力。” 亲密的口吻俨然知己一般,“等踏平西辽,返回蒙古后找机会结识皇子,也不用整天听人吆来喝去……”挑拨的话语无懈可击,土拓儿不露声色,“其实,我在蒙古早结识一位千户长,他会帮我们……”神秘轻笑,“给我盯住那群侍卫,想法设法套取机密,周将军不会久居人下,咱也得向他学习。” “末将遵命!”暗暗心惊,赤盏合烈不住点头,“万户长老谋深算,假以时日,必会位居权臣,到时候别忘了我们这一帮兄弟?” “哪里,肯定不会……”相互兜圈,两人凑在一处低声嘀嘀咕咕。 夜色合围,将人群淹没,马蹄卷起的尘烟渐渐消散。一行兵将隐入浓浓夜幕,只闻蹄声,不见人影。大地一片静默,战马打出的响鼻飘向四面八方,刘安很快追上,低声提醒,“周将军,末将询问过今晚口令,为安全起见,请允许末将在前面带路,以免发生误会?” “请――”也不客气,疲劳至极的年轻主帅放缓步伐,“我们的重骑兵在哪?怎么离浑八升这么远?万一遭遇埋伏,如何得了?” “王鼎千户长执意追赶,不过请放心,他派出四支侦探骑兵,应该不会中伏?”瞅瞅前方黑咕隆咚的大片平原,高举火把的刘安也颇感不安,“末将带十人抵前侦察,如遇危险,同时丢下火把告警……”扭扭头,“出列!” “摆出桶形防御阵势,以防敌人偷袭!”果断下令,男子提高戒备,“不得让任何可疑人物靠近,行动!”一百多名兵将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环绕主帅,弓箭一律对外,如刺猬一般。离开浑八升好像很久,但没有月亮,无从判断路程?按理,王鼎不会偏离大道太远?静静琢磨,人沉住气。 不长时间,刘安带一名哨兵去而复返,神情非常紧张,“禀将军,王鼎千户长率兵驻扎在前方不远处,但一支敌骑兵也在附近虎视眈眈!” “我们的轻骑兵呢?”火气渐长,年轻主帅强忍怒意,“如此多的敌兵,居然还让其逗留?两支蒙古骑兵到哪里去了?徒单克宁的人在哪?” “敌兵人数众多,估计有四五千人,或许我们的轻骑兵正在合围敌兵?”也不清楚具体战情,刘安摇摇头,“请将军速入大营,王鼎千户长正翘首以盼!” 纸上谈兵要不得,一旦判断失误,会前功尽弃。被严重敌情震惊的主帅高声下令,“传令万户长,让他率领所有兵将执行侦探任务,一路设下暗哨。我先去大营了解详情,如果逢敌,不得恋战,我很快追上你们……”扭头瞅瞅左右护卫,“完颜止和仆散忠勇留下,其它人跟上万户长,口令照旧――勇士何来,惊西而已,快走!” 哨兵引路,三人奔向驻扎在大道偏西的重骑兵军营。一路地势平坦,视野开阔,男子稍稍安心,瞧瞧奔西北方位而去的兵将,一颗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四五千乃蛮兵搅局,一切均不便施展,今晚务必将其赶回山口。一路悄悄尾随,顺带完成侦探和寻找设伏地点的任务。 奔入大营,闻讯的王鼎飞步迎出,话语哽咽,“将军,你来得太及时,末将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乃蛮兵采取和我们一样的战术,彻夜惊扰,末将又担心正西方向,所以派出所有轻骑兵,将两支乃蛮骑兵截断。眼下捉襟见肘,无兵可用,该死的乃蛮人愈发嚣张。太好了,将军一到,末将终于能松口气……” 入军帐,男子也不废话,“除去这支四五千人的乃蛮骑兵,还发现其它敌兵吗?” “暂时没发现,侦探山口动静的一百骑兵传回消息,乃蛮人正调兵遣将,似乎想一口吃掉我?”焦虑不安,王鼎皱紧眉头,“正西方向的敌兵也蠢蠢欲动,高昌骑兵已经与其派出的侦探小分队遭遇,一番激战,敌兵主动回撤。但估计撑不了太长时间,一旦其察觉我们的人不多,很有可能全军出击?” “我们离正西方向的敌兵有多远?”眉头紧锁,年轻主帅微微摇头,“万万不能让这支敌兵突入,否则后果堪忧?我早派出萧不察斤带一千轻骑兵迎敌,不知遭遇敌军没有?” “不算太远,我们的人卡入两支乃蛮兵的中间地带,幸好这支四五千人的敌兵没有察觉,始终在西北方位徘徊……”歇口气,王鼎恢复镇定,“请将军下令,末将先迎战哪支敌兵?” “连夜拔营,配合轻骑兵追击正西方向的敌兵,将他们赶回胡杨林。摆出进攻阵势,白天坚守,明晚悄悄撤回。提醒所有兵将,采用疑兵之计,使出各种手段,一定要吓住这支乃蛮兵……”微微喘气,年轻主帅轻言安慰,“蒙古骑兵应该正在围猎那支四五千人的敌兵,徒单克宁肯定也参与其中,我会暗暗尾随,追至山口,顺带找出最适宜的埋伏地点。你明晚折回,我们趁热打铁,争取全歼山口方位的敌兵!” “他们会上当吗?”抛出疑虑,王鼎轻轻摇头,“万一坚守山口,怎么办?” “会的!”自信满满的主帅轻笑,“侦探敌骑兵自会帮我们,其主帅知道我们的人不多,数量占据优势,何况他们也不为游玩而来,必定全军出击。你亲率一千五百人作为诱饵引出敌兵,且战且退,一直退入埋伏阵地。记住,出击的重骑兵一律解散连接战马的器具,一路抛下兵器盔甲辎重,只保留弓箭。” “乃蛮人可有近五千人的重骑兵?到时候如何迎战?”疑问一个接一个,王鼎忧心忡忡,“高昌人的心肝宝贝,末将可不敢随意损毁?” “放心,嗯,重装骑兵?我有办法对付……”沉思一会,男子猛抬头,“这支乃蛮重骑兵的命运已经决定,他们会化为飞灰,出发!” 不清楚主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王鼎也无暇追问,高声吆喝,“来人,传令大军,即刻拔营,杀奔正西方向!” 097.进退疾如风 长风簌下,林花灿烂绽放,暗香扑鼻而入,扑朔迷离的平原静卧在沉沉夜幕中,一言不发。极目远望,虚无缥缈的远山被神秘的天穹笼罩,黑压压如锅盖一般,将人和恐惧一起包裹。寂冷的夜,凛然无畏的男子纵马飞驰,两名部将被甩在后面,急得直叫唤,“将军,小心遭遇敌兵,等等我们……” 漠然的脸庞被青面獠牙面具遮住,看不出任何反应,左手据弓,右手持枪,焦虑的年轻主帅放缓步伐。待两人追上,低声宽慰,“别担心,黑暗中谁也不会胡乱攻击,越大胆越会取信敌兵,何况,我们只有区区三人?” “不知道乃蛮人的口令,一旦逢敌,我们势必被包围……”十户长轻声警示,“末将在前面探路,完颜止……”勾勾手指,“你守护将军,察觉不对随时后撤!” 清风迷人眼,蹄声破暗夜,三人风驰电骋飞奔。平原很快消失,一大片蜿蜒曲折的丘陵出现在视野中。一直奔向朦朦胧胧的远山,男子自信没有迷失方位,瞅瞅黑黢黢的大大小小丘陵,勒马止步,喃喃自语,“咦,难道一路上没有留下暗哨吗?” 话音未落,一声怒斥飘出,“谁?再靠近我们要放箭了!”语言为契丹语,窸窸窣窣的声响显得非常突兀,弓箭随人移动,藏身杂木丛的黑影全神戒备。 突前的十户长沉稳作答,“我乃浑八升守军,不得放肆!”同样的契丹语,同样严厉的口气,“其他人呢?” 话语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为高昌兵,也能扮溃兵迷惑乃蛮人。暗暗张弓搭箭,瞄准声音飘出的方位,胆大的十户长严阵以待,“勇士何来?” 回答快速,“惊西而已!”人随声出,兴奋的腔调如同见到亲人,“是驸马爷吗?徒单克宁千户长交代过口令,特命末将留守此地,他率领全体勇士追赶溃退的乃蛮骑兵。” 危险解除,男子放松紧张的心情,催马奔入丘陵,“发现蒙古骑兵没有?” “禀驸马爷,刚才发生一场混战。蒙古骑兵左右围上,五百勇士刚发起进攻,乃蛮骑兵主动撤退,逃向西北方……”在前引路,留守的裨将大笑,“乃蛮人不擅夜战,生恐被包围,四五千骑兵居然连个屁也没放,就灰溜溜逃窜。以前太高看这帮人,原来只会对付百姓,一旦遇上真正的勇士,只会没命奔逃。哼,没种的禽兽!” “乃蛮人的战斗力绝不会逊于高昌兵,当然,实话实说,跟蒙古骑兵无法相提并论……”发自肺腑褒扬,男子眺望远山,“这离山口有多远?”幽默的口气浑似打猎,“有人主动带路,咱不会走弯道,得谢谢这帮乃蛮骑兵,它会带我们找到乃蛮人的大本营。省心省力带省事,到时候给他们选一个最好的葬身地,以示衷心感激!” “天亮前能抵达山口……”裨将谨慎回复,“末将曾驻守浑八升,去过折罗漫山托木尔峰山脚。那里地势险峻,东麓山口云障雾绕,往西为连绵山谷,不适宜大军驻扎。山谷外为大片低洼盆地,估计乃蛮人的大本营应该设在那一带。” “哦!”瞌睡遇到枕头,大喜过望的年轻主帅连声发问,“你对附近地势熟悉吗?盆地往西有无相交的山岭?而且开阔,入口最好为倒葫芦形?” “容末将想想?”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裨将灵光一闪,“有,但入口地势平坦,而且非常开阔。灌木丛倒茂密,没有成片的树林,植被稀疏……” “行,以最快速度追上我们的骑兵,快!”命令果断下达,火急火燎的男子连声催促,“越快越好,乃蛮兵会通过此地吗?” “会,葫芦谷为进入浑八升地界的必经之道,出口开阔,大约有……”大致估算,裨将言之凿凿,“100步左右,设伏恐怕不行?”猜到驸马爷用意,继续补充,“山谷一样平坦,前后一目了然,两侧山岭全为悬崖峭壁,人无法隐藏。” “追!”也不废话,男子率先冲出,哈哈大笑,“因地制宜,咱可以改变环境为我所用,对我们不利,乃蛮兵照样如此,只看谁先占尽先机!” 闷声不响狂追,任风声掠过耳畔,三人在熟知路径的裨将带领下一路往西。抄荒凉近路,穿出丘陵,越胡杨林,一行人进入坑坑洼洼的山地。隆隆的蹄声越来越近,斜前方冒出大片黑影,同样默不作声奔西。指指黑影,男子高声提醒裨将,“你先追上去,让所有人止步,等我的命令!” 头发闷,眼发花,人摇摇欲坠。连续两天三夜没有合眼,还一直疾行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大口喘气,扭头瞅瞅同样疲惫的部属,“歇会,歇会,别没追上乃蛮人,自己先倒下!”胯下战马也累得不行,放缓速度,响鼻一个接一个。 夜色朦胧,四处风声鹤唳,全神戒备的主帅等恢复少许气力,再次加快步伐。气喘吁吁跟上,摇摇晃晃的两人相互打气,“上,周将军一样疲惫,不也没事?” 万户长如幽灵冒出,刘安紧随其后,一帮金国兵将欢呼雀跃,“周将军赶到,乃蛮骑兵吓得屁滚尿流逃窜,这叫望风披靡……”阿谀奉承的嗓音乱糟糟一片,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仇视的目光,众目睽睽,只能咬牙隐忍。 “传令,所有兵将搜集干柴,一人最少一捆……”喘口气,年轻主帅继续下令,“命令蒙古骑兵火速回撤,不得恋战和追击,一路捡拾干枯的柴火!” 随着命令下传,所有将士化身为生活奔波的百姓,纷纷下马,胡乱扒拉,一个个怨气冲天,“驸马爷要干啥?居然让我们做这种无聊的事,不许追赶敌兵,却让人半夜三更捡柴,理由何在?” “别埋怨,服从命令……”徒单克宁低声呵斥附近的兵将,“远筹帷幄,决胜千里,周将军必有其过人之处,或许……”稍稍愣神,很快醒悟,“或许想用火攻对付乃蛮人?” 退入葫芦谷,乃蛮主将放声狂笑,“蒙古骑兵也不过如此,看本将如何对付他们?”命令激荡山谷,“熄灭大部分火把,后队改前队诱敌,两千人退出山谷,埋伏在出口两侧。担任诱敌的一千骑兵等蒙古人追近,直入山谷,另两千人埋伏在入口两翼,将蒙古人放入,而后堵死入口,一举全歼这支蒙古骑兵!” 仰望灰蒙蒙的夜色,咧嘴一笑,“蒙古人最多四千,传令,派人返回大本营调集援兵,五千轻骑兵绰绰有余!” 紧张的布防井然有序,众乃蛮兵将一个个兴奋不已,相互窃窃私语,“素闻蒙古人战术多变,但基本招数一样,无非诱敌深入、血腥屠城、分兵击破等等,不足为虑。咱这次以其道还施其身,想必一定印象深刻,也让这帮狂徒知晓咱乃蛮骑兵的厉害……” “未必……”将领中有人幽幽反驳,“别小瞧敌人,葫芦谷地势虽险要,但不适宜设伏,前后一目了然,若在白天,根本无法埋伏?” “夜晚看不分明,蒙古骑兵上当也不可知……”争论不断,一帮兵将众说纷纭,话语莫衷一是。争论归争论,布置伏击圈的工作一刻也没耽误。时间不长,山谷出入两地恢复宁静,入口两侧的灌木丛中,集体伏下的人马静静等候入彀的羔羊。 一等不来,二等不至,按捺不住的众人低声咒骂,“妈的,蒙古骑兵太狡猾,难不成知道我们设下埋伏?怎么可能?追得那么凶,咋一下子无影无踪?” 入口外,报信的军士一脸沮丧,找到气得两眼发绿的主将,嗫嗫私语,“蒙古骑兵不知为何回撤,也不为挑衅所动,只派出一部分人迎战,并不追赶!” “这帮畜生,白费我一番心血,有这时间,还不如返回大本营休憩?”高声咀咒,主将索性上马,“我去瞧瞧,看这帮人在干啥?难道他们能先知先觉?” 揪住缰绳,副将低声劝止,“别去为好,蒙古人诡计多端,或许也设下埋伏,等我们上当?” “妈的,大家半斤八两,谁怕谁?”遥望东方,吹胡子瞪眼,主将悻悻下令,“继续埋伏,天亮后回撤,让诱兵全体撤回。蒙古蛮子,给我等着,乃蛮大军必会将你们一举全歼……”冲夜空叫嚣以发泄怨气,瞅瞅还在一旁傻愣的军士,一腔怒火奔涌而出。马鞭起,响声清脆,怒斥同时飘出,“被蒙古人吓傻了吗?妈的,乃蛮人的脸都被你们这些废物丢尽,滚!” 捂住出血脸颊,倒霉的军士飞马奔出,蹄声转眼消失。 远离葫芦谷的山地一片忙碌,按命令布置防御阵地,继续捡拾干柴,所有兵将一个个疑惑不已。两名蒙古百户长找到静静休憩的主帅,大声质问,“将军,为何让我们停止追击?” “地形复杂,又没有星光,火把只会暴露目标,乃蛮人难道不会设伏吗?”朦胧的睡眼半睁半闭,男子轻声解释,“让众将士就地歇息,轮番值守阵地,没有命令,不得出击,静等天亮!”闭上眼,再也不理任何人。 蒙古人的军规极严,两名百户长被迫返回外圈阵地。生一会闷气,随着困意上涌,相继进入梦乡。挑衅的乃蛮骑兵一去不回,环形防御阵地内,鼾声四起。战马一律朝外,最外沿由五百名高昌勇士防守,枯草杂叶铺满一地,四千名蒙古骑兵席地而卧,眨眼入眠。 中心地带,一帮侍卫将沉睡的主帅团团围住,背抵背,倚靠一捆捆柴火,慢慢入睡。地做床,天当被,餐风露宿的兵将鼾声如雷。金国将士紧挨侍卫,也进入香甜的美梦,贼心不死的刘安左右观望,见众人相继睡去,暗暗起身,立马被呵斥吓回柴火堆,“还不休憩?” 巡逻的裨将低声警告,“驸马爷下过严令,谁敢擅离原地,当场击杀!” “小解,小解……”轻声解释,刘安一脸媚笑,“憋不住,人太多,不方便……不太方便……” “就地解决!”丢下命令,裨将扭头离去,威慑的警示兀自飘出,“明暗哨均有,我可只提醒一次,别自找没趣!” 巡逻的兵将偶尔冒出,周围似乎还设下暗哨,被彻底吓住的刘安被迫躺下。此起彼伏的鼾声犹如催眠曲,困意一阵阵上涌,不知不觉间,人沉沉睡熟。弯刀滑下手掌,眼角隐隐闪现泪花,眨眼被风干。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泪痕,在漫漫长夜中寂寞守望,守望一个或许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 人群中,还有人在观望。瞅瞅主帅四周防守严密的阵势,斜睨其躺下的方位,暗暗琢磨。侧身而卧,手中的弓箭起起落落,始终不敢冒险。无十足把握,倘若失手,一番苦心只能付诸东流,恐怕还得搭上性命?斟酌一二,犹豫再三,四处窥探,五番六次欲动手,忐忑的心情始终七上八下。 久久等候,最终选择放弃,翻身顺势扔下弓箭,魁梧黑影幽幽长叹。仇人并不远,却无法手刃,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亲人?转念阴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不暴露,迟早有一天会亲手干掉南宋小儿。仇恨随眷念入梦,睡去的黑影发出梦呓,“小儿先别猖狂,看谁笑到最后……” 098.改天换大地 烟云弥漫,缥缈虚无,一个蒙面倩影笑嫣然,舞翩跹,娇娆的姿态令人如醉如痴。静静欣赏,年轻主帅摇头晃脑,轻叩手指,伴随幽怨的琴声念念有词,“嗨,是月儿吗?撩开面纱让本帅看看?好像瘦了?” 怀抱琵琶半遮面,一半相思一半嗔,频抛媚眼,轻扭蜂腰,倩影莞尔一笑,“将军,别来无恙呀,奴家想得好苦……”柳眉倒竖,怒斥随暗器飞出,“着!” 声音雄浑,不是女人,醒悟的主帅惊出一头大汗。火速闪躲,本能拔刀,一下,两下,腰刀却如落地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倏忽即至的细长黑影已飞临面门,慌乱下无暇顾及左右,使出一招“翻云十八跌”,以躲避迫临眉睫的致命暗器。 “嘭嘭嘭……”一连串的声响飘出,柴火被撞飞,迷迷糊糊的侍卫同时大惊,“有刺客,保护驸马爷——”拔刀的拔刀,举弓的举弓,众人一拥而上,将还在翻滚的主帅团团围住。举目四望,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影冒出,一个个疑惑不已,“没人呀,驸马爷怎么做出闪躲动作?” 睁眼环视一圈,彻底醒神的周文龙瞅瞅头顶微亮的天空,晃晃发晕的脑袋,喃喃自语,“难道在做梦?”揉一揉惺忪睡眼,摆手苦笑,“别紧张,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有人男扮女装试图偷袭我……”伸一个懒腰,“天亮了吗?”周围密密匝匝,看不清天色,“让开!” 薄雾四处游荡,临时驻扎的营地被笼罩,天空已经发白,周围景物露出少许尊容。栖身的山地被远处的丘陵带包围,零星的稀疏树林沐浴在雾气中,显得分外静谧。风儿几乎停止,触手可及的雾仿佛一个个顽皮的小儿,左盘右绕,上钻下窜,时而亲吻脸颊,时而触碰泥石。 绕出手心,钻入裤裆,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天色越来越亮,薄雾渐渐变大,将营地彻底覆盖。贪婪呼吸,一帮将士忘乎所以,纷纷指手画脚,“瞧,这么大的雾,真让人神往,仿佛置身仙境……” 出阵地,年轻主帅上马亲自侦探,最终悻悻返回。三步之外,根本看不清,无奈下令,“所有人不得擅动,原地固守,直至浓雾散去!” 葫芦谷东口,两侧灌木丛内,熟睡的兵将被呵斥惊醒,“全体将士即刻起身,返回大本营……”声音既羞又恼,“妈的,白等一夜,害得本将也没能睡个安稳觉,一帮胆小的野蛮小儿,呸——”随着浓痰飞出,魁梧主将纵马进入山谷,余音袅袅,“东口两侧分别留下一支百人骑兵,侦探蒙古人的动静,如果其悍然进攻,迅速后撤,想方设法诱其入谷。本将亲自请命,出动大军,在前面洼地摆出迎战阵势,先一举击溃这支冒进的轻骑兵。而后出谷包围并全歼其重骑兵,浑八升指日可下,哈哈哈——” 人群远去,大雾迅速弥漫。山谷摇身一变,由泼辣少妇变为青涩少女,纱巾遮脸,只露出一双频频放电的秋眸,静等远方来的情郎。难言的等待,寂寞的守望,随着太阳东升而变得清晰。时见变淡的雾气中,冒出隆隆蹄声,隐隐还飘出叮嘱,“小心入口两侧,一旦进入弓弩射程,只管猛放箭……” 也不用提醒,留守的两支乃蛮骑兵一声唿哨,井然有序退入山谷,吆喝此起彼伏,“蒙古人,是蒙古人,撤,快撤……”蹄声打破宁静,惊慌的嗓音激荡山谷,“别逗留,万一被蒙古人追上,大家全得玩完……”严格遵照主将指令,吸引敌兵入谷,指挥的裨将亲自断后,“别慌,他们未必敢追击,一帮胆小如鼠的野蛮小儿,哼……” “扫清入口两侧的灌木丛,上!”年轻主帅一马当先,“别入谷,放箭!” 疾风卷劲草,箭矢如雨下,灌木丛被瓢泼般的箭雨笼罩。蒙古先锋骑兵迅速占领入口两侧,五百高昌勇士呼啦啦围上,纷纷请战,“请下达攻击命令,我们要将这支乃蛮兵全歼……”瞅着敌兵并不多,占据绝对优势的高昌勇士按捺不住,“驸马爷,战机稍纵即逝,迟疑不得?” “不许擅自行动,徒单克宁,你率领一百勇士入谷侦探,发现敌情用响箭告警……”不为所动,年轻主帅仔细查看山谷,扁扁嘴,“嗯,的确不便设伏,前后一清二楚,压根无法隐藏……”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传令,请善于徒手攀援的勇士出列,人数至少一百,本帅要亲自带他们摸清葫芦谷的地形地势!” 一百多人应声而出,在一名裨将的带领下奔向主帅,列为一个方队,裨将上前禀告,“驸马爷,人已到齐,请下令!” “嗯,先等等,别急……”回头瞅瞅爬升的太阳,男子大声询问,“都带有干粮和饮水吗?”环视光秃秃的地面,皱皱眉头,“马儿也饿了,让它们吃草,咱也得进食?” “有!”有备而出,所有兵将齐声呐喊,“兵精粮足,无往不胜,纵横西域,惟我独尊!” “传令,集体进餐!”命令飘出,年轻主帅咂巴嘴唇,“可惜无酒,去,请曷思麦里百户长过来,看他有没有带上葡萄酒?太阳升得太慢,喝酒御御寒!” 咀嚼声四起,入口外的所有兵将缓慢进食,目光一直盯准山谷。久候无音,心渐渐悬起,谈笑风生的两人对望一会,男子努努嘴,“不对劲,咋一去不回?也无任何反应,难道被伏兵无声无息干掉?我先去瞧瞧……” “乃蛮人不见踪影,整个山谷包括出入两端均无人踪,也没有埋伏……”兴奋的嗓音飘出山谷,狂奔的敢死队长气喘吁吁靠近,“将……将军……没……没发现……发现乃蛮人踪影……” “来,喝一口暖暖身子……”递上美味的葡萄酒,男子微微一笑,“山谷前后一目了然,不会有伏兵!” 你一口,我一口,葡萄酒眨眼被消灭,三人相视一笑,齐声喝彩,“好酒!”同时出掌相击,默契微笑,“山谷虽不适宜设伏,但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男子一脸坚定,“越不可能我越要试一试,这样,出动一支千人骑兵出山谷侦探乃蛮人动静,其余人原地候命,待查清地形地势,如有把握,我们就地设伏!” 冲集结待命的一百名勇士挥挥手,年轻主帅身随枪动,“入谷!”来回细查,反复观察陡直的悬崖峭壁,人不由得皱紧眉头。高声询问,“谁能攀上崖壁?请出列!” 高度估计400到500步左右,但崖壁确实太陡,不便施展手脚。一帮勇士也直撮牙花子,纷纷摇头,“恐怕没有把握,也无攀援装备,难……难……” 六名猎户出身的勇士站出,“即便身故,我们也要试一试,请驸马爷静候佳音!” “注意安全,看清退路,万一无法攀上山岭,请顺原路返回。口衔短刀,一旦遇险,主动抛出,以免误伤自己。上山岭割出藤条,编制牢固后垂下……”大声叮嘱,男子同时下令,“两侧各上三人,其余勇士在下面守候,一旦有人失足,务必接住。哦,把所有柴火堆在下面,即便不慎坠崖,也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快!” 遵循硬下软上的原则,堆积如山的柴火密布攀援地点下方,六名仅着内衣的勇士缓缓攀上,越升越高。有恃无恐,男子静静观望,人若有所思。所有的计划全赖此惊天一举,如果不行,得另觅他途,随口询问身旁的将士,“携带有挖土工具吗?” “恐怕……恐怕没有……”惶恐回话,裨将转念献策,“但不要紧,末将知道附近有不少村落,随时能找到工具和百姓。” “带五百高昌骑兵去搜集尽可能多的挖土器具,顺便让百姓相助,告诉他们,我们此行只为屈出律而来,而且提倡宗教信仰自由……”挥挥手,男子高声下令,“速去速回,不得惊扰百姓,另外找几名懂医术的人,记得让其带上药膏!”曾仔细查看过出入两地,地表松散,虽有裸露的小块岩石,挖出陷马坑应该并无大碍。 “啊——”同时惊叫,围观的人群发出呐喊,“有人摔下,看——”一个人影赫然掉下悬崖,在空中努力调整平衡,尽量收缩身体,保持蜷曲姿态,直到坠入厚厚的杂草枯叶中。“轰——”巨响激荡山谷,草叶四处飞溅,人群一哄而上,共同抬出脸色煞白的勇士。 众人一个个急赤白脸,“说话呀?嗨,受伤没有?”懂点医术的一名年长者挤入人群,“让我瞧瞧——”搭脉诊断,翻看眼皮,检查周身筋骨,勉强松口气,“万幸,筋骨无恙,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傻愣愣的目光直视密密匝匝的人群,缓过气的勇士微微活动身体,轻轻咳嗽,“咳……咳咳……我……我睁不开眼,胸口堵得透不过气……咳咳咳……” 能说话至少表明没受到致命伤害,挤入的年轻主帅勉强安心,“快,将这名勇士抬出山谷,让他呼吸新鲜空气……”指指老者,“请看着他,我已派人去请医者,估计一会就到!” 不受任何影响,另外五名勇士顺利攀上山岭,取短刀钻入密林。太阳爬上头顶之际,五条坚硬的藤索终于慢慢垂下,一路延伸,直抵谷底。人群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勇士们,你们是最棒的,不愧为我高昌国的精锐……” “传令,所有善于攀援的勇士一律上山岭,从入口到出口分段驻守——”命令淡定,男子扬扬手,“保留干粮和饮水,还有弓箭,盔甲兵器直接扔入山谷,越凌乱越好。上去后将所有柴火拽上崖顶,顺便准备礌石和枯树,多多益善!” 山谷顿时沸腾,自告奋勇的人群依次而上,一个个神采飞扬,相互挤眉弄眼,低声逗乐,“崖顶最安全,乃蛮人只有挨揍的份,真解气……” 命人值守上崖地点并清点具体人数,安排将士牧马,忙碌的主帅如陀螺一般。东口外传出嘈杂的声响,五百骑兵带着上千名百姓返回,喧闹的场景令人眼前一亮。命医者诊治失足的勇士,沿出口左侧往右,用枪尖划出一长道深深的弧形印痕,命令简洁有力,“挖出陷马坑,深度最少三人高,宽度为十步以上,其下密布削尖的木棒。在入口左侧留出仅供一骑出入的便道,做出明显标识,我们的重骑兵还得通过。” 继续下令,“仆散忠勇,你带上一百骑兵传令王鼎和原高昌主将,命王鼎率重骑兵天黑前务必赶到葫芦谷,主将率领的轻骑兵夜半时分到达葫芦谷东口布防,贻误者严惩不贷!” 上千名百姓一拥而上,声势浩大的施工场面将山谷东口煮沸,人多力量大,没等太阳西坠,陷马坑顺利完工。在男子的监督下,挖出的泥土沙石抛往远处,坑上搁置纵横交错的细长树干,断枝枯叶密密麻麻遮掩,最上层铺满泥土和零零碎碎的小块石头。反复巡察,确认与平日无异,退入山谷的男子哈哈一笑,“不错,即便白天,也看不出任何异常,本帅偏不相信,伏击难道非得选择夜晚吗?” 出山谷西口,按预先选定的地点划出印痕,头也不回下令,“挖陷马坑,中间也留出100步宽度的便道,紧邻陷马坑以西同时挖出供一千五百人马隐藏的土坑,所有能上阵的兵将一律投入挖土大军,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 来回巡视,犹不放心的男子索性攀上左右山岭,检查布防,堵塞漏洞,传授攻击指令,“预先做好充足的火箭,只等乃蛮重骑兵入彀,以东口外的火光为号,同时扔下柴火,放箭点燃树枝枯叶,继而抛下礌石檑木!” “遵命!”一个个喜笑颜开,众将士相互挤兑,“瞧,任务太简单,是否觉得非常遗憾?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乃蛮人惨咯……” 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滚雷般的蹄声也随之飘出,天黑之际,两千五百重骑兵气喘吁吁赶到。王鼎率先奔向陷马坑,被值守的裨将拦住,“千户长,不得靠近,这里有陷阱。末将会带路,驸马爷在西口外等候,小心,请下令让所有将士单人独马通过,千万注意,掉下可只有死路一条?” 早解除连接战马的器具,王鼎大笑,“周将军的计谋真多,而且还不重复,厉害,真厉害……”高声下令,“所有人听令,排成一长列,跟上前面的兄弟,辎重粮草和器具留待最后入谷,行动!” 便道两侧及前后均有人值守,而且插上树枝,战战兢兢的重骑兵鱼贯穿过,纷纷侧目,“咦,咋看不出明显痕迹?”光线确实有些黯淡,当然准备动作做得也非常棒,亲自领路的裨将会心一笑,“驸马爷神机妙算,看出葫芦谷不宜设伏,乃蛮人当然也不会怀疑。但如果改变环境,照样是一个最好的围猎战场,地势开阔,前后一目了然,火烧重骑兵的场面一定壮观无比!” 出山谷,王鼎大呼小叫,“周将军,你可真大胆,居然选择这种地方设伏……”瞅瞅热火朝天的工地,不住摇头,“太让人意想不到,乃蛮人这次怕得全军覆没?” “报!”侦探敌情的骑兵呼啸而至,“禀驸马爷,乃蛮人出动近一万轻骑兵,正气势汹汹杀奔而来!” 099.叱咤五百里 习习凉风,吹面拂甲,茫茫暮霭,遮峰蔽陵。山谷,如熟睡的婴儿一般,偶尔被蹄声惊醒,扯起嗓子干嚎几声,继而翻身睡去。挖出的泥石堆积如山,渐渐淹没夕阳,光线越来越黯淡。闷声不响的施工大军埋头苦干,连绵的陷马坑颇具雏形,四周不断飘出急促的喘气和挖运土石的声响。 所有侍卫大惊失色,目光齐齐转向烟尘弥漫的西方,沉默一会,本能靠近一脸淡定的主帅。 看看貌似静谧的山口方向,转头瞥瞥忙碌的大军,周文龙沉思片刻,下达的命令掷地有声,“传令,所有轻骑兵一律上马迎战,出动一千重骑兵,另一千五百人协助百姓布置陷阱。火速挖出掩体,即刻隐藏,多余的泥土运出东口,另外……” 加重语气,“派稳重的军士值守西口和东口通道,十人即可。尤其西口通道两侧以西,布设纵横交错的大小石块,务求与环境浑然一体,不得让人看出破绽。完工后让百姓撤离,记得登记姓名地址,如果大胜,人人均有奖赏……”缓口气,“等援兵赶到,让他们在东口陷阱外就地设伏,战斗会在明早展开,请所有留守将士抓紧时间进食和休憩!” 随着命令下传,化身为民的兵将纷纷上马,两名百户长同时奔向主帅,一左一右围上,齐声询问,“周将军,敌骑出动多少?有重骑兵吗?是围歼还是诱敌?” “人数约一万,一色轻骑兵,估计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战斗力……”扁嘴一笑,年轻主帅舞动长枪,“阵势照旧,两支蒙古骑兵左右包抄,重骑兵压迫乃蛮人防线,五百勇士瞅机会插入敌营,搅他一个天翻地覆。记住,突击的所有勇士一律用白布遮脸,以示区别,出击!” 天色在忙碌中完全暗下,五百勇士索性撕裂内衣,做出蒙面白布。奉命出击的一千重骑兵迅速恢复十骑一列的阵型,按指令放松固定连环马的锁具,列阵以待。三千蒙古骑兵早进入亢奋状态,分列大军两翼,一个个士气昂然,呐喊一阵紧过一阵,“乃蛮小儿,主动送死,大军所至,只余飞灰,杀……” 两名百户长率先冲出,身后蹄声雷动,三千兵将同时奔出,大地顿时颤抖。回头看一眼王鼎和徒单克宁,男子努努嘴,“上――”猛夹马肚,一团飘忽的身影飞出,得以喘息的胯下战马昂首怒嘶。翻飞的马蹄震动地面,一团团尘烟盘旋上升,迅速将山谷遮掩。 完颜止、仆散忠勇和余圣军左右拱卫主将,一帮高昌侍卫紧紧跟上,万户长发会愣,扬扬手,“保护周将军,追!”一百四十多人紧跟在男子身后,所有的爱恨情仇均被抛诸脑后,人人埋头猛冲。五百勇士在徒单克宁的带领下,绕过主帅所在的阵营,一头扎入黑幕。 干活的百姓一个个面如土色,胆小的干脆坐在坑底发颤,胆大的探头窥望,低声窃窃私语,“瞧,那名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轻男子就是高昌驸马爷,听说由成吉思汗敕封为征西将军。人不可貌相呀,如此年轻,居然……啧啧啧……不得了……乃蛮人这次可要倒血霉咯……” “蒙古人待我们也不错,秋毫无犯且提倡信仰自由,比起残暴的乃蛮兵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灰头土脸的一名壮汉咂咂嘴,“我一会不回去了,求驸马爷收留,做一名蒙古骑兵,为惨死的亲人报仇……” “我……还有我……我也要留下……”纷纷出声,一帮身强力壮的大汉争相应和,“完工后,我们去找值守山谷的将爷,请求加入大军,如何?” “好,大家加把力,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务……”首先发言的胆大壮汉一声吆喝,“别吭声,埋头干活,快――”运出的泥石越来越多,陷马坑很快完工,一千五百个掩体也初具雏形。留守的军士举火把一一查看,安排布设陷马坑上的遮蔽物,一千五百名重骑兵吃喝拉撒完毕,在一旁指指点点。最后索性亲自加工,既要能随时冲出,又得将人马遮掩严实,掩体的形状和深度在反复修改中最终成型。 马站人蹲,阶梯式的斜坡能确保人马同时杀出,掩体上方被树枝和枯叶杂草彻底遮蔽,其上照例铺满泥土,前方留出一个小小的通气孔。细心的百姓运来附近的干燥浮土,在入口地带均匀撒上一层,尽量做到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不近前,的确难以察觉异常,值守的裨将摇头浅笑,“嗯,真不错,乃蛮人绝对想不到这西口外延居然能埋伏一支重骑兵,驸马爷的计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想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征西将军,厉害呀,我等唯有膜拜……” 主动撤退的一千蒙古骑兵迎头而来,在两名百户长的呵斥下迅速转身,后队改前队,兵分两路,夹击汹涌而至的乃蛮骑兵。保持严密的攻击阵型,掠敌阵侧翼而过,压根不接触,只管猛放箭。兵将的基本素质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毕露无疑,蒙古人弓弩占据优势,军纪严明,将领身先士卒,自然立分高下。 一波攻击下来,彪悍的蒙古骑兵损失甚微,但倒下的乃蛮人不少。被激怒的乃蛮主将下令分兵追击,一无所获不说,倒损兵折将不少,被迫收缩防线,派兵求援。兜一个大圈,去而复返的蒙古人不容敌兵喘息,迅疾发起第二波攻势,方法不变,照例采取不触敌的攻击方式。 追也追不上,退又不甘心,乃蛮主将险些气炸肺。蒙古骑兵的确难缠,追得猛,退得快,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尤其箭术令人头皮发麻。即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基本能做到百发百中,护体铠甲根本抵挡不住射来的箭矢,其力量大得惊人,居然穿透盾牌,稍有不慎即会射穿铠甲,造成致命伤害。左右观望,命令有条不紊,“稳住阵势,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如果蒙古人靠近,给我猛射!” 斜右方发出大声惊叫,“敌兵……有敌兵突入,堵住缺口,围猎这支送上门的羔羊……”乃蛮阵营一阵骚乱,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快,是蒙古人的敢死队,射,射呀……” 借助蒙古骑兵强大的冲击力,三人一组的高昌勇士冒死楔入空当,顶着如林的箭雨强行突破乃蛮兵防御外圈,远距离对射眨眼变为短兵相接的殊死搏杀。飙飞的血水模糊了本已黯淡的视野,惨叫络绎不绝,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入耳。战马失蹄,残肢横飞,清脆的金属碰击声伴随兵器刺入人体的闷响飘荡在战场上空。 虎天钩左右劈砍,血人般的徒单克宁浑似一名从地狱中杀出的魔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空中,血花飞舞,地上,人影滚翻,受惊的战马横冲直撞,将恐怖一分分扩散。本属精英中的精英,人人还抱着杀一个平本干一双赚翻的想法,霸气冲天的信心变为所向披靡的强悍战斗力,五百高昌勇士如虎入狼群,激烈的战斗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阵型被迫收缩,即便人多也派不上用场,惊恐的乃蛮兵各自为战,与突入的高昌勇士展开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殊死搏击。如窜入鱼群的沙丁鱼,五百勇士在敢死队长的带领下,彻底搅乱敌军阵势。一个个豁出性命,突破一层又一层的防线,渐渐迫临阵势中心。 胯下马儿被砍伤,轰然倾翻,杀得兴起的徒单克宁顺势飞出。左钩疾挥,截住奔袭面门的众多兵器,右钩随窜出的人影直取瞠目结舌的敌将脖颈。 血飞,人倒,双方移形换位。千户长上马,敌裨将下地,在躁动的马蹄下呻吟,转眼变为肉饼。马不停蹄继续冲刺,疯狂的砍杀无休无止,即便孤军深入,但久经战阵,敢死队长自然胜人一筹。疾舞的双钩化为一团白影,遇者倒,中者亡,轻则挂彩,重则当场毙命。抵抗不住疯虎般的悍将,乃蛮兵纷纷让路,阵势越来越混乱。 一千高昌重骑兵及时杀入,凭借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将动摇的敌阵生生撕开一个大裂口。武装到牙齿,反击的箭矢基本无效,高歌猛进,众将士疯狂猎杀敌兵。阵线外,游走的蒙古骑兵果断加入围猎战团,白热化的搏杀如火如荼。分割,包围,成片剿灭被合围的小股敌骑兵,战场彻底陷入腥风血雨。 严密的阵势一下子崩溃,乃蛮骑兵渐渐抵挡不住,裹挟主将掉头狂奔。沉沉夜幕掩盖了血腥的屠杀,将恐怖四处播撒,溃散的乃蛮骑兵争相突围,在围追堵截下,最终丧失希望。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极少部分骑兵趁乱溜出,窜入荒野,眨眼消失无踪。 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逃窜的乃蛮兵被醒神主将喝止,“停……他妈的都快停下……”一枪刺出,将一名掠过身畔的裨将直接捅翻,一腔憋屈气无处可发,双眼赤红,“不用怕,蒙古人没有追上来,妈的,居然出动重骑兵偷袭,一帮阴险狡诈的野蛮小儿……”扭头询问一旁的亲兵,“看清没有,他们有多少人?” “夜……夜太黑,看得……不甚分明,但……但……但蒙古骑兵……不会……不会超过五千……”吓白脸的军士结结巴巴回话,人惊魂未定,“重骑兵二千左右,还是昨晚那批人,估计……估计也只有这么多骑兵……” “清点人数!”气得发昏,怒发冲冠的主将自顾自发狠,“该死的蒙古骑兵,等我大军出击,你们只有被屠宰的命,一帮奸诈小人,野蛮小人――” “五千不到……”不敢高声语,恐惊迷糊将,亲兵自觉压低嗓音,“或许……或许其他将士天亮后会返回大本营……” 一个大耳光打得亲兵差点坠马,怒斥劈头盖脸,“或许……我……你们……”急得语无伦次,暴怒主将高声下令,“趁蒙古人松懈,我们杀回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话音还在半空中飘荡,后方响起惊叫,“快跑呀,蒙古人追来了……”被吓破胆,惊惶的乃蛮兵如散放的羊群,不顾警告,绕过脸色发青的主将,一窝蜂逃向大本营,边跑还边吆喝,“不用怕,主帅早率领大军严阵以待,只等蒙古人,跑呀,那最安全……” 呵斥无用,除去一帮亲兵,所有兵将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喊得声嘶力竭,主将暴跳如雷,“妈的,居然不听命令,我……我要将你们集体处斩,以振军――”机灵的亲兵一拥而上,围住直吐白沫的主将,“再不跑怕来不及了?”努努嘴,头领暗示霸王硬上弓。默契点头,牵马的牵马,架人的架人,亲兵们簇拥气晕的主将,加入逃窜大军。 “追!”年轻主帅一脸无畏,“重骑兵原地固守,轻骑兵全线追击,一旦发现乃蛮大军,所有将士不得恋战,且战且退,将他们诱入葫芦谷,出击――” 100.羊群大入彀 霹雳般的呐喊主唱,滚雷似的蹄声伴鸣,黑夜严守中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疯狂的践踏无休无止,花草灌木东倒西歪,泥沙碎石四处飞溅,坑坑洼洼的山地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人影,乃蛮兵将,魂飞魄散,蒙古骑兵,士气高昂。一个溜得比兔子还要快,一个追得比猎鹰更迅猛,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近。 前方,阵势混乱,后方,队形严整,追逃双方均使出全力。原本只想试探一下蒙古骑兵的真实战斗力,没料遭到迎头一棒,恢复神智的乃蛮主将不时回头窥探。敌骑居然穷追不舍,正合主帅之愿,在对攻中摆出迷魂阵,只要其一头扎入,势必被合围,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还挂着白沫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高声怒斥惊恐的亲兵,“一群废物,怕啥?我们此行原本为诱敌而来,即便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也值得。援兵估计就在前方,回头摆出迎战姿态,挑衅骄狂的蒙古人,让他们死心塌地入彀。传令,所有将士转守为攻,抗令者,斩!” 一万乃蛮援兵及时赶到,大溃退的羊群终于止步,迅速转入防守。一万五对阵不到五千,恢复信心的主将沉稳下令,“让出通道,援兵左右设伏,我亲率五千勇士迂回包抄。如果蒙古人继续追赶,一定要将其全歼,布阵!” 伏击阵地到处冒出快速移动的黑影,趁夜幕掩护,一万援兵悄然进入指定位置。纷纷隐入通道两侧的山丘和土坡下,茂密的灌木丛也挤满人群,一个个亢奋不已。对阵蒙古人头一次,虽听闻其彪悍无敌,但战场不相信神话,唯有血粼粼的事实才能证明一切。胜者为王,败者当寇,自古亦然。 若有若无的私语隐隐飘出,“主帅也太谨慎,反复派出侦探骑兵又何必?蒙古人不是天兵天将,即便连夺三城,也说明不了什么。据最新侦探的消息,其人数并不多,在前面开路的都是高昌骑兵。一群手下败将,何足惧哉?” “此次大举进攻我西辽,蒙古人志在必得,其主帅哲别神龙见首不见尾……”亲率援兵的高级将领叹口气,“我曾派出伪装成百姓的军士,四处收集情报,连夺三城的主将为铁木真敕封的征西将军,名叫周文龙。其人骁勇非凡,计谋胆略胜人一筹,尤其每战均亲自上阵,听说他还戴着一副青面獠牙面具,装神弄鬼以吓唬对手。” “不用怕,蒙古人虽彪悍,但我乃蛮大军也毫不逊色,面对入侵,只能奋起还击……”激励士气的话语铿锵有声,“如能一举全歼这支轻重骑兵,蒙古人自会放缓步伐,等各路援兵抵达,夺回浑八升指日可待。” “唉,难……”幽幽叹气,发话的高级将领抬头窥望,“蒙古人非常狡猾,一举全歼不太容易,主帅的此番举动摆明没有把握?” “三万对一万多,况且蒙古人四面临敌,全歼的把握极大。据我估计,援兵理应已经陆陆续续抵达,这支骑兵也不过困兽犹斗而已……”撇撇嘴,裨将一脸不屑,“哼,只要其钻入伏击圈,即便由哲别指挥,下场也一样……” “但愿吧……”忧郁的目光看看夜幕,高级将领忧心忡忡,“主帅率大军出发已多时,咋还不见踪影?” “停!”长枪划破夜幕,年轻主帅喝令大军止步,“不大对劲,逃窜的乃蛮兵人数众多,不会只剩下这么一点?”谨慎的命令即刻下传,“兵分两路,进入路肩下的荒野,攻击前进。一旦遭遇大批敌军,火速后撤……”挥挥手,示意背后的火把离远些,“夜太黑,火光醒目,小心被当成靶子,提醒所有兵将,熄灭大部分火把!” 蒙古骑兵一分为二,奔下宽敞的主道,箭雨开路,诈唬此起彼伏,“别藏了,我们已经看清,出来,有种面对面干一场!一帮胆怯的乃蛮小儿,难道也跟屈出律一样吗?只会使阴谋诡计,我呸……”诈唬归诈唬,强弓劲弩一刻都没有停歇,三百步以内的所有疑似目标均被死神覆盖。 距离越来越近,再不动弹,怕得变成死人?埋伏的乃蛮兵将躁动不安,审时度势,高级将领一声令下,“全军出击,杀呀,全歼蒙古骑兵,还我锦绣河山……”冲出前沿阵地,张弓怒射,“包围他们,上!” 果真设下伏兵,逃窜的乃蛮人肯定迂回包抄,一旦后路被截,后果堪忧?观望一会战场态势,胸有成竹的男子咧嘴一笑,“诱我入伏,别做美梦,今晚看看到底谁才是猎手和猎物?提防侧翼,乃蛮人或许正在迂回,撤!” 进攻眨眼变成撤退,早有心理准备的蒙古骑兵祭出制胜法宝,边逃边利用劲弩的优势,杀伤进入射程范围的敌兵。阵型保持松散的半圆形,第一波反击出手,射手们迅速追上大军。人员轮番上阵,悠闲的猎杀伴随疾风般的后撤同时登场。 敌骑后撤快,反击猛,不敢迫近的乃蛮兵不住呐喊,“快,绕道包抄,一定要截住这群羔羊,不得让其溜走……”正西方位传出滚雷般的蹄声,全军出击的乃蛮轻重骑兵在主帅的带领下赶赴围猎战场,大呼小叫激荡夜空,“冲呀,敌兵没多少,杀光蒙古人,为我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提前出击的乃蛮重骑兵蜂拥而上,将宽敞的主道挤得严严实实,所到之处,齑粉飞扬。夜幕在炸雷般的蹄声下战栗,刺激的场景令人永生难忘,三万多骑兵你追我逃,嘈杂的声响震耳欲聋。耳畔只闻巨响,压根分不清任何声音,耳朵渐渐变得麻木,如几万只苍蝇同时扇动翅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和骚臭的混合气味。 亲自断后,年轻主帅频频回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壮观场面,乃蛮人应该全军出击,这帮人也够谨慎的。三番五次派出侦探骑兵,摸清状况后才发力,其主帅的确指挥有方。真若冒险疾进,战局怕得逆转?哈哈大笑,人意气风发,“千防万防,到头来照样变为羔羊,还不如当初血与火搏杀一场,也不枉走这世上一趟?哈哈哈——” 得意的笑声化解了紧张气氛,扭头窥探,头领依然忐忑不安,“驸马爷——”岔开嗓子呼喊,声音显得异常惶恐,“他们……他们有好多重骑兵……” “我要干掉的就是这批重骑兵,至于其轻骑兵,不足为虑,迟早会沦为冤魂和俘虏……”高声安抚众将士,年轻主帅微微叹气,“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嗐——” 一路狂退,终于赶在两支乃蛮兵合围前逃出险地,瞅瞅身后穷追不舍的敌兵,男子放声大笑,“任务超额完成,仆散忠勇,你快马加鞭去通知王鼎。乃蛮兵已全体出动,让所有将士解去锁具,只许败不许胜,一触即溃后亡命奔逃,我们在侧翼掩护!” 重骑兵被丢下,狂追的轻骑兵稍稍放缓速度,乃蛮主帅一脸狐疑,“咦,蒙古人的重骑兵呢?难道在前面设下埋伏?停——” 察觉追兵止步,年轻主帅同样停下,保持500步以上的距离,静静对峙。兵将们一个个累得不行,趁机喘息并查看对手。逶迤的火龙暴露双方实力,乃蛮人显然占据绝对优势,相互观望,谁也不先发起攻击。夜幕在等待中暗暗发白,随着隆隆的蹄声,气喘吁吁的乃蛮重骑兵终于赶到。战斗再次打响,又一番激烈对拼,双方互有伤亡,当然乃蛮兵的损失更大。 狂追,猛退,场景一模一样。估计前面设下埋伏,但对敌兵知根知底的乃蛮主帅不以为然,大不了等天亮,地势平坦,一切一目了然。挥舞兵器,“如果发现蒙古重骑兵,一定要将其围住,不得放过一人,杀——” 大军会合,严阵以待的一千重骑兵齐声呐喊,“杀——杀——杀——”集体掉头,所有轻骑兵退入路肩下的山地,摆出御敌阵势。男子站上路中央,威风八面怒斥,“一群鼠辈,倚众凌寡,若长卵子,来一个单挑,何人与我一战——”单臂持枪,斜斜向后,目光盯紧躁动的敌营。 “驸马爷神武,乃蛮人猥琐,有种单挑,看看谁才是当世英雄?”助威声如暴雷一般,众将士煽风点火,“没胆就投降,咱自会饶你们一条小命,尤其乃蛮主帅,我们优先照顾,只要他跪下喊一声爷爷,即可既往不咎,最多剃光其胡须,哈哈哈哈……” 看出列阵的重骑兵,乃蛮先锋官强忍怒火,将军情回报。一会工夫,高大的乃蛮主帅跃出人群,“呔,给我听清楚,如能下马投降,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话音刚落,高昌侍卫头领举起劲弩,箭随声发,“去死吧!”距离太远,但也吓乃蛮兵一惊。纷纷上前护住主帅,一个个怒发冲冠,“小人,居然偷袭,放箭!” 挑衅不了了之,猛烈的对射将战场笼罩,五千乃蛮重骑兵杀出阵营,呐喊惊天动地,“包围蒙古人,冲啊——” 不等敌兵靠近,男子退入松散的重骑兵阵营,一路高声下令,“敌军众多,全体撤退!”对射一直持续,乃蛮兵进,高昌兵退,轻骑兵也牢牢咬死,激烈的全攻全守令人目不暇接。倚仗人多势众,也对周围地势了如指掌,有恃无恐的乃蛮主帅下达命令,“全军出击!” 轻骑兵顶住如雨而下的箭矢,掩护重骑兵撤退,一路追追杀杀,战斗异常火爆。凭借轻装上阵,高昌重骑兵终于退回葫芦谷西口。会合轻骑兵背谷列阵,略有伤亡的全体将士重振旗鼓迎敌。年轻主帅照例站在宽敞通道的中央,也不废话,静等敌兵入彀。 逼近山谷,谨慎的乃蛮主帅一声令下,“停,天黑且蒙古人诡计多端,所有兵将不得追击……” 照样的对峙,照样的辱骂,照样的挑衅,但不一样的是乃蛮主帅。压根不为所动,派出两支骑兵查探左右动静,下令让大军在夜风中等候天明。早料到此招,男子微微摆手,心有灵犀的侍卫头领主动靠近,手势非常清晰,但只有头领能明白。左右一戳,随后直指山谷,驸马爷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去查看布置的陷阱。指指自己,再用大拇指戳一戳山谷两侧,中指指向东口,以示确认。 不住点头,男子竖起大拇指。山谷西口一下子陷入平静,对峙的兵将也不做声,一个个相互怒视。风儿窜入人群,搅起沙尘无数,响鼻声偶尔飘出,伫立的将士们如木雕泥塑一般,任由沙土打脸,警惕的眼神牢牢锁定对手。观望,徘徊,占据主动权的乃蛮兵渐渐变得焦虑,纷纷请战,“大王,蒙古人只不过想凭借葫芦谷阻截我大军,附近地势一目了然,压根无法埋伏,不如趁夜突击,将其重骑兵包围并全歼?” “报!”两千侦探骑兵兴奋而归,主将亲自汇报,“附近并无敌兵踪迹,也没发现任何人影!” “大王,出击吧?”殷切的目光齐齐锁定主帅,一帮高级将领跃跃欲试,“山谷东口外为大片丘陵,重骑兵根本无法展开,将其合围毫无悬念。他们必定死守,与我决一死战,请大王下达攻击命令!” 摇摇头,乃蛮主帅继续保持沉默。难言的煎熬中,天色渐渐明晰,周围的景物也露出尊容,与之前毫无两样。悬崖峭壁,平坦谷地,西口列阵的蒙古骑兵完全能数清人数,最多五千上下。三万对五千,即便东口外有敌兵,凭借数量优势,也能拿下蒙古人。万一不行,逃回山口据守,进退无虞,命令果断下达,“重骑兵轮番冲击敌阵,一定要撕开蒙古人的防线,一路碾压,将其赶出葫芦谷,所有轻骑兵在两翼策应……” 看看山谷入口两侧的石阵,微微一笑,“蒙古人太幼稚,居然想用石头阻挡我大军,岂不知阵地越狭窄,重骑兵的冲击力会更犀利,一群无知小儿,徒劳螳臂当车,杀——” 101.火烧羊羔群 发白的天空透出少许嫩红,山风席卷大地,漫天飞舞的沙尘打得人睁不开眼。一刻也不敢懈怠,转头看看山谷,年轻主帅撇嘴一笑,“估计乃蛮人忍不住了,大家全神戒备,最后拒敌的将士务必死战,一定要将全部乃蛮重骑兵诱入埋伏圈。” 冷静观望一会,舔舔被风干的嘴唇,“开战初,所有重骑兵不得后退一步,掩护轻骑兵撤退。尔后一点点回撤,绝不能让敌兵突进速度太快,否则他们会生疑。” 王鼎咧嘴苦笑,“将军,看来高昌重骑兵在此战中得付出极大代价,高昌王一定心疼……”眯眼查看敌阵态势,脸色变得凝重,“所有将士准备,乃蛮人即将发动攻击,我们要死战不退,直至轻骑兵安全撤离,有没有信心?” “有——”呐喊激荡山谷西口,一帮混编兵将神色各异,高昌人兴高采烈,乃蛮兵眉头紧皱。敌方本属同根,如何忍心下手?但若不反抗,只有被立毙当场,瞧瞧前后左右,无奈提高警惕。四周均为高昌兵将,哗变照样送死,唯有奋力一搏。一帮乃蛮降兵彻底断绝杂念,空洞的目光看看年轻主帅,很快转向对面的兄弟。 时间暗暗流淌,天色越来越亮,知趣的风儿也偃旗息鼓,山谷西口恢复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征兆,攻击突然上演,如被胡蜂蛰过一般,两万多乃蛮骑兵同时出动,铺天盖地的箭雨临空,呐喊震飞朝阳,“杀,全歼蒙古人,夺回浑八升,尽雪昨夜耻,看我乃蛮兵,冲呀——” 呼啸的箭雨霸占天空,仿佛几万只蝗虫同时飞临,即便不构成致命伤害,所有高昌重骑兵依然做出闪躲动作。回敬的死神几乎同一时间发出,密密麻麻的利箭来回穿梭,清冷的空气刹那间炙手可热。激烈的对攻伴随声嘶力竭的怒吼,把山谷西口生生煮沸,“冲,蒙古人顶不住了,大家一鼓作气,屠宰重骑兵,杀奔浑八升——” 两支蒙古轻骑兵护住侧翼,突前的高昌重骑兵埋头猛射,摆出三角形防御阵势的兵将豁出性命。同样出动重骑兵主攻,倾巢而出的乃蛮轻骑兵不顾生死,一个个如中邪一般,在盾牌的掩护下,强行逼近山谷入口。进攻和反击一样犀利,随着距离迫近,对攻的阵营中不断有人倒下。 闪躲基本无效,谁也无法预测流矢会从哪个方向飞出,手持的盾牌顷刻间变成刺猬。“嘭嘭嘭……”闷响充斥山谷上空,霹雳般的怒吼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惨叫中,显得底气不足,“不得后退,违令者,斩——”居前的王鼎倚靠左右亲兵高举的特制大盾牌,稳稳放箭。 每前进一步,均会倒下一批人,短短的距离变为不可逾越的生死线。乃蛮主帅亲自上阵,与俨然中流砥柱的王鼎展开一场巅峰对决,同样的大盾牌,同样的精准箭术,只看谁先疏忽。穿梭的连珠箭如雨而发,“嗖嗖嗖……”破空的尖利声响不绝入耳。 乃蛮重骑兵全军压上,渐渐扭转战局,完成任务的蒙古骑兵按先后顺序依次撤回山谷。入口通道两侧均被密密匝匝的石头遮挡,也不用提醒,尽量走中间,人群呼啸而入。生死之战没分出胜负,射空左箭囊的王鼎抽空左右窥望,轻骑兵已安全撤离,努嘴提示,“第一排撤!” 盾牌挡住劈头盖脸的箭雨,位于风口浪尖的勇士转入阵列,第二排自然凸出,继续阻敌。严格按照命令逐次撤退,幸存的高昌重骑兵面露笑容,抵抗越激烈,乃蛮人越不会生疑。强悍的阻击一直持续到太阳跃出地平线,一千重骑兵连番折损,几乎只剩下一半。乃蛮兵损失更大,明刀明枪加明箭,毫无投机取巧可言,兵将的战术素养决定一切。 风莅临西口,吹散少许浓烈的血腥气味,暖洋洋的阳光极力抚慰幸存的将士。兵器铠甲洒遍四处,狼藉的地面血水横流,倒下的人马密密麻麻,在马蹄下呻吟、辗转、最后化为一缕缕冤魂,随风而去。横枪驻马,站在入口最高处观望,年轻主帅微微摇头。不知为何而战,却身不由己卷入,如何能心安? 看着不断倒地的双方兵将,眼角隐隐闪现泪花,人不忍目睹。即将上演的场景只会更惨烈,不知道无辜冤死的乃蛮人会不会在梦中找自己报仇?也罢,各为其主,不得不发,你死我活,谁也怨不得。生于此乱世,今夕不知明日生死,只能干掉每一个还站着的敌人,其余留待日后回思。 擦去泪水,举高长枪,暴雷般的狂吼显得异常突兀,“撤——” 越往后退,场地越狭窄,飞临的死神也渐渐向通道集中。顾上顾不了下,护左难以护右,左支右绌的王鼎渐渐支持不住。胯下战马发出悲鸣,裸露的下肢被射中,轰然侧倒。被迫跃下,一支流矢不偏不倚射中左肩,鲜血溢出,人微微一晃。补缺的两名军士飞速出盾,一左一右挡住猛烈的箭雨,“千户长,驸马爷下令撤!” “撤!”咬咬牙,王鼎和两名军士退入陷阱后方的空地。环视一圈,陷阱外已无站立的己方将士,回头怒吼,“继续布阵,守住通道,一定让乃蛮人付出高昂代价!” 兀立的石阵挡住去路,大举进攻的乃蛮轻骑兵被迫收缩,跟在重骑兵后,呐喊助威,“兄弟们,蒙古人撑不了多久,他们即将崩溃,杀呀,为所有战死的兵将报仇——” 西口外的土坑内,一千五百名高昌重骑兵屏声静气,侧耳静听声响。外延由石阵严严实实遮挡,土坑前后左右也被大小石块围住,无须担心乃蛮人擅入。正前方的缺口均由叠压的扁平条石铺就,到时候只需发力推开即可,安全无虞,只担心战马暴露行踪。马眼马耳均被蒙住和堵死,安静休憩的马儿也乐得清闲,偶尔打打响鼻,眨眼被滚滚的蹄声淹没,压根无人关注。 且战且退,一帮重骑兵终于退回葫芦口的狭窄处,约百步左右的距离,众兵将一字排开。凶猛的反击照旧,狠狠阻击敌兵,一个个装腔作势呐喊,“不要退,乃蛮兵最怕死,杀光这群羔羊,上——”声势惊人,但没人前进,只管一步步后撤。安全距离外,年轻主帅冷冷观望,最后索性站上马背。 场面太壮观,从山谷入口直到交战的地点,摩肩接踵的人影黑压压一片,有恃无恐的乃蛮兵几乎涌入大半。视线被挡,看不清西口的具体情况,但估计乃蛮重骑兵已全部进入,命令即刻下达,“所有兵将听令,撤出山谷!” 一发而动全身,主动撤退的高昌勇士凭借轻装,迅速甩开臃肿的敌兵,头也不回窜出东口。值守通道的军士分列两侧,众兵将鱼贯而过,迅速折回陷阱外侧的中央空地,保持合适的距离,安静等待上当的羊群。 一脸焦虑的高昌主将快马奔出,融入人群,“驸马爷呢?何时放火?兵将们早等得不耐烦,乃蛮兵可真谨慎,如此短的距离,居然磨蹭到现在?”瞅瞅东升的太阳,眯起眼,冲几名尾随的医士连连招手,“快,替千户长止血包扎!” “不用!”淡定回话,任由鲜血缓缓涌出,王鼎轻声解释,“战斗马上打响,援兵呢?”四处观望,“藏在哪?” 得意一笑,高昌主将指指远处的灌木丛,“那,瞧见没有?我们还带来拆解的抛石机,只等驸马爷一声令下,会很快组装到位,乃蛮重骑兵只能止步在陷阱内。” “不错,有先见之明,我正担心乃蛮人狗急跳墙,用尸骸填平陷马坑,轻骑兵可挡不住重骑兵……”放声大笑,王鼎竖起大拇指,“不愧为高昌主将,末将甘拜下风,他日一定登门拜访,望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千户长赤胆雄风,率领重骑兵横扫千军,我请教还差不多……”抚须长笑,主将一脸钦佩,“驸马爷才厉害,居然能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破敌良策,简直让人惊叹!” 随最后拒敌的骑兵退出东口,年轻主帅转头叫嚣,“一帮蠢货,死到临头,我大军全体掩杀,尔等只有死路一条!” 重骑兵基本无敌,除非对手也一样,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追赶的乃蛮兵将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唯恐失去截杀对手主帅的机会,“上,前面这个戴面具的男子就是蒙古征西将军,谁能擒获此人,官升三级,赏金千两——”乃蛮主将拼命呐喊,久经风霜的脸庞变成猪肝色,看上去还非常新鲜,红中透紫,分外醒目。 绕过通道,折回路中央,男子大笑,“计划圆满完成,现在只需狩猎,都给我精神点!”退到后方空地,询问高昌主将,“人来了多少?其他方向有变化吗?” “勉强拼凑出六千人,出动四千,城内只剩两千人马,国王已派出四路侦探骑兵,分别打听各个方向的战情……”苦笑一会,主将努努嘴,“为以防不测,末将命人带上两具抛石机,熟练工匠也随行。” “好!”扭头瞅瞅奔出山谷的羊群,男子拔高嗓音,“放火——”不远处的柴火堆如小山一般矗立,主动加入大军的百姓喜笑颜开,领头壮汉率先点火,火把被同时点燃,齐齐扔入柴堆。浓烟飘出,火势迅速蔓延,噼噼啪啪的声响眨眼被蹄声湮没。埋伏的四千骑兵争先恐后跃出,纷纷赶赴陷阱外侧的空地。 拆解的抛石机按部就班进入组装,短短的时间内,已颇具雏形。乃蛮兵被吓住,止步在陷阱边缘,疑惑的眼神四处窥探,主将骂骂咧咧,“蠢货,居然还想用抛石机对付我们,这帮人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一个冲击即可兵临城下,蒙古人难道也被吓傻?” 谨慎上前,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轰——”马失前蹄,人一头栽下,惨叫飘出,分外凄凉。后方将士不明所以,争相往前挤,“咋了?怎么不动?有埋伏吗?” “轰——”山谷顿时沸腾,数不清的断枝枯叶杂草飞下悬崖,一千高昌勇士闷不做声猛抛。直到所有柴火均被抛下,才点燃火箭,相互挤眉弄眼,“瞧,火烧羊群,一会饱餐一顿,简直太省事,驸马爷考虑得真周到,放——” 宛如雪花一般,纷坠而下的柴火把乃蛮兵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反应及时,“不好,他们想放火烧谷,撤退……不行出击……” 火箭飞下,迅速点燃柴火,乃蛮兵顿时炸营,撤退的撤退,出击的出击,场面乱成一团糟。东口外,被挤下陷阱的倒霉蛋越来越多,惨叫连成一片。浑似打猎,卸去乏累的兵将只管瞄准敌兵的最薄弱部位,埋头猛放箭。抛石机在对攻中安置到位,迅速加入战团。时间不长,东口外只剩下一地的石头和尸骸。 火势凶猛,紧随而下的礌石更要命,一帮狼奔豕突的乃蛮兵纷纷倒下。无处安全,即便投降也不行,被堵的重骑兵相继化为肉泥和焦尸。西口陷阱外,平地而起的一千五百重骑兵呼啸而出,占领阵地,一部分人对阵还没有进入伏击圈的少量乃蛮轻骑兵,大部分兵力死守通道。 山谷的中心地带稍微偏低,大小圆石横冲直撞,乃蛮人彻底陷入绝望。火烧,石砸,箭射,何处才能安身?最宽敞的地方也就五百步左右,均被死神覆盖,惨嚎,哀求,怒吼,悲鸣,各种声音应有尽有。防箭防不了石头,防石头也防不了滚翻的火球,惨厉的嚎叫如濒死的野兽一般,“蒙古人,你们太卑鄙,啊——” 东口基本扫平,一帮无事可干的兵将纷纷说笑,“瞧,这样对付乃蛮人,是否太残忍?” “残忍?难道你愿意让乃蛮兵干掉,战场上没有同情之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淡然一笑,年轻主帅扭头观望,“咦,有人出现,上——”跃马奔出,将士纷纷掉头,紧紧跟上。 人不多,三个而已,看清人影,男子猛然止步,“我们的人,去迎接!” 人未到,声先达,“驸……驸马爷……神秘峡谷被突破,乃蛮人直扑浑八升。正西方向的敌兵也全军出击,我方将士抵挡不住,正节节败退。西南方位的战事更为紧急,耶律迪烈千户长派兵求援,国王已率领城内全部兵马驰援,请驸马爷速做决断!” 102.挥师掉头东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温暖洒遍大地,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惊讶少许,随之释然,回头看一会喧嚣的战场,征西将军周文龙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扭头下令,“请所有蒙古骑兵即刻赶赴浑八升,中途派出熟悉道路的向导,一旦获知正西方向敌兵的准确行踪,抄近路截住它。重骑兵会随后驰援,萧不察斤,带十名勇士跟上两位百户长……” 查看一会山谷,高声补充,“请熟悉道路的勇士出列,十人足矣!” 尾随的兵将中站出六人,余者尴尬不已,纷纷低头。侍卫头领飞身折回阵营,片刻后带上四人返回,“驸马爷,人数够吗?” “绰绰有余,此战关乎我们能否站稳脚跟,请多多包涵……”冲一脸倦色的两名百户长拱拱手,男子微露歉意,尽管自己也累得摇摇晃晃,“击退这股敌兵,我为所有勇士接风洗尘,征战之人,也不用客套,请――” “将军,保重――”鞠躬行礼,抖擞精神,两人同时下令,“方向,东南方,目标,乃蛮兵,出发!”满面烟灰和血水,一帮还未洗去征尘的蒙古骑兵又踏上漫漫长路。 侍卫头领亲自带路,十名高昌勇士低声交流,“浑八升正西有一座山峰,其谷口险峻,道路崎岖不平,我们可直接赶往那,如果乃蛮兵突进速度不快,或许能截住他们?” “我知道,断魂谷距离浑八升半日路程。我们抄近路赶过去,无论乃蛮兵进入与否,只要占领,前可拒敌,后能堵截,走――”年长军士纵马跃出,其余向导纷纷回头招手,“快,我们知道一处险隘山谷,估计天黑前即能抵达,到时只需扼守此地,乃蛮兵自会望天长叹!” “跟上――”两名百户长高声呵斥,“战情紧急,贻误不得,给我打起精神!” “是!”齐声应答,血染征袍的蒙古骑兵催动战马,一个个如发癫的杀人魔王,怒吼声渐渐远去,“凡敢抵抗,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虏敌妻女,夺其财货,摧其军心,无往不胜!” 长风呜咽,飞叶低舞,为所有战死的兵将鸣不平。你征我伐,血染西土,一切均为膨胀的野心作祟,只苦了无辜冤死的将士,横尸异域,血洒他乡,即便在地府也怕难以瞑目?疾风卷起灰烬,将天空染成灰蒙蒙一片,沙尘飞扬,狼藉的战场如同地狱一般。焦尸遍地,一股股难闻的臭味充斥整个山谷,苦苦挣扎的羊群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惨烈的场景令所有兵将侧目。 大火早已熄灭,山脚全被熏黑,层层叠叠的尸骸看上去非常默契。集中叠压于谷地中央,面向西方,烧焦的面孔虽分不出模样,依然做出虔诚的姿势。手朝上,空洞的眼眶怒视苍天,大张的牙齿仿佛在呐喊,“天呀,借我五百年,看看到那时蒙古人还能如此嚣张吗?” 左右绕行,年轻主帅捂住鼻孔和嘴唇,强忍翻江倒海的恶心,快速越过狭窄通道。一路上,越看越心惊,越想越悲凉。人之生死,宛如夏梦一场,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躺下,该不会被一帮冤魂厉鬼包围吧?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不,战神永远不会害怕,自当遇佛杀佛,逢鬼屠鬼。即便身入地府,也照样干掉阎王,取而代之,执掌天下苍生之生死薄!” 底气渐涨,恐惧隐退,但肠胃却撑不住,一阵阵痉挛伴随干呕,终于大爆发。剧烈呕吐,连胆汁也几乎溢出,瞅准一处无人的空地,年轻主帅一口气吐出隔夜的存食。也不看左右,极力压抑翻涌的恶心,调整心情,抬头活动僵直的脖颈。随后跟上的侍卫队同样连连呕吐,一个个低声咒骂,“一帮蠢货,技不如人,活该倒霉,看你们还嚣张不?” 很快恢复平静,擦去嘴角脏物,男子淡然一笑,“都给我记住,实力才能决定一切,想不被他人所灭,势力越大越好。也不妨告诉大家,我乃长皇子殿下的亲信,为之招揽兵将,以后霸气点,即便蒙古骑兵,咱照样不怵,走――” 西口跃出三骑,直奔男子所在方位,领头的副将大老远禀告,“驸马爷,埋伏圈内的乃蛮兵已全部投降,少数逃脱的敌兵窜回山口,请问追击吗?” “不理它,这帮人怕再也不会踏入葫芦谷……”一阵爽朗大笑飘出,年轻主帅挥挥手,“传令下去,就地进食,我们要马上赶赴浑八升城外拒敌。让那些百姓清理战场,缴获的财物由他们暂时保管,均分给昨晚所有出力的百姓。如果愿意加入大军,我周文龙欢迎所有勇士。” 收拢兵将,清点人数,带伤的王鼎不住咂舌,“周将军,瞧,人数只剩下不到二千,高昌王一定发火?” “无碍,战场上身不由己,没拼光已属万幸……”环视远处蹲下的降兵,男子努努嘴,“难道近五千乃蛮重骑兵全军覆没?不会呀,一定有人逃脱。你上去劝说,估计兵器和战马都能找出,只要真心归顺,咱一视同仁!” 一番恐吓加利诱,降兵群中走出两百多人,一个个不情不愿。王鼎亲自出马劝降,“诸位勇士,早先各为其主,无论采取何种手段,歼灭敌人非常正当。屈出律不得人心,蒙古大军势必横扫西辽,如能真心归顺,我既往不咎,照样论功行赏。当然,如不愿意,你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死,二,变成废人,请早做决断!” “重骑兵与轻骑兵完全不同,培养出来不容易,要么毁掉,要么收为己用,两者必居其一……“贴耳解释,王鼎淡然轻笑,“难道将军没发现?每一名重骑兵均为大力士,只因战甲太重。尤其战马,千中选一,均属良驹中的良驹?” “哦!”恍然大悟,年轻主帅吐吐舌头,“难怪偌大的高昌国,居然只有二千重骑兵,还视为珍宝?敢情要求太高?” 不归顺意味着死,被逼无奈的降兵相互点头,齐齐跪倒,“我们愿意投诚,一万个愿意!” “去,找兵器战甲,还有配套的马匹,顺便填饱肚皮。以后不得心生怨念,为一名不得人心的小儿卖命不值得!”扬扬手,年轻主帅哈哈大笑,“此战过后,西北方向一定安静,我们尽可直扑喀什噶尔,只要一举擒获乃蛮小儿,整个西辽兵将均会望风而降,哈哈哈――” 不敢抬头窥望如战神般的年轻主帅,所有降兵低声下气请求,“我们也希望能加入蒙古大军,一举生擒逆贼屈出律,请将军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行!只要浪子回头,我们一律欢迎!”回头看看快跃上头顶的太阳,心急如焚的男子强忍焦虑,面色和缓,“你们的粮草在哪?” 眨巴眼睛,相互瞅瞅,领头的一名裨将大声应答,“全埋在洼地的一个隐秘处,末将知道准确地址,愿将功赎罪,取来粮草!” “完颜止,你带一百人随这位勇士去取粮草,让百姓送入浑八升。回头自行返回,带足饮食,提防溃兵作乱,去吧!”瞧瞧周围狼吞虎咽的兵将,男子陷入沉思。浑八升危在旦夕,其它的倒无所谓,关键伊儿在那,一旦出现闪失,将后悔终生。瞥瞥王鼎送上的烤肉,人无心进食,摆摆手,“伤势如何?严重吗?” “多少吃一点……”强行递上,王鼎咧嘴一笑,“将军在担心浑八升?其实无所谓,蒙古人很少占领城池,大都将其直接摧毁,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干掉所有敢于抵抗的敌兵,必要时,杀光男人,抢掠其财宝和女人。” 接过香气扑鼻的烤马肉,没心没肺艰难下咽,但味如嚼蜡,男子皱紧眉头,“我知道,但……但……”话语随烤肉吞下,心不在焉答话,整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吞下最后一口,环视还在进食的兵将,年轻主帅掉转马头,“所有兵将听令,带上没吃完的烤肉,军情危机,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浑八升北面,截住乃蛮兵,出发!” “将军,这批降兵如何处理?”看看将近五千乃蛮兵,王鼎隐隐不安,“万一哗变,后果会非常严重?” “战马足够吗?不用怕,挑出一千名乃蛮勇士加入轻骑兵,你率重骑兵殿后,让降兵居中,其兵器暂时由你保管。我带轻骑兵先行,你们随后赶到……”简短叮嘱,年轻主帅跃马奔出,“记住,遭遇敌兵后才发放兵器,我会堵住其退路,逼他们逃往西方,到时候争取全歼这支送上门的羊群……” 声音眨眼被风吹散,人冲向东口,紧随不离的侍卫纷纷跃出,快马加鞭追上。出东口,下令检查随身装备,就地补充箭支,主帅叮嘱主将后纵马奔出,“我在前方等候,降兵一会抵达,请妥善编入大军!”气味太难闻,一刻也不能停留,以免糟蹋刚入肚的美食。 奔上地势较高的土丘,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男子暗暗观望天色。已近晌午,气温适宜,感觉非常惬意。打一个哈欠,揉揉太阳穴,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极目远眺。悠闲的目光四处查看,人喃喃自语,“风景不错,青草碧翠,杨柳轻摇,大漠一片葱绿,跟想象中的苍凉大不一样……” 一帮侍卫也在一旁摇头晃脑,随主帅的目光移动,纷纷迎合,“漂亮,真漂亮……” 知道军情紧急,高昌主将快速收拢兵将,将降兵按比例编入大军,站在最前方,高声吆喝,“兄弟们,驸马爷略施小计,三万敌兵灰飞烟灭,这说明什么?能力决定一切,连夺三城,全歼敌兵,跟着这样的主帅杀敌,大家愿意吗?” “愿意――愿意――――”呐喊一阵高过一阵,疲惫的兵将恢复神采,纷纷点头,“驸马爷神勇无敌,我等死心塌地追随!”身不由己的降兵被迫加入,声势越发浩大。 “出发!”掉马跃出,主将奔向太阳升起的方位,身后,五千多兵将井然有序跟上,轰隆隆的蹄声滚过大地,东口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灰溜溜的乃蛮兵在一百名重骑兵的带领下,冲出山谷,王鼎在前,随后的大批重骑兵列阵而出。陷阱早被填实,人群呼啸而过,只留下遍地的人马尸骸和一帮抖抖瑟瑟的百姓。 焦心加担忧,年轻主帅埋头猛冲,一名熟悉道路的侍卫在一旁指点,“驸马爷,前面的岔道往左直通神秘大峡谷,往右奔浑八升,走哪条?” “右!”不再吭声,男子使出全力,众兵将咬牙追上,一个个不停咂舌。不敢吭气,相互努嘴,紧紧尾随。身后的大军被迫加快速度,蹄声隆隆,沙尘飘飘,一行人踏上归途。 抄近路,走小道,越荒野,过沙丘,一路马不停蹄,人马终于在天黑前抵达浑八升北面的主干道。一个个几乎累得虚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甚至盖过主帅下达的命令,“快,沿主道设伏,只留出西面!” 不见人影,只闻蹄声,大道北方响起急促的呐喊,“追呀,他们不是蒙古人,一帮手下败将,务必将其一举全歼……” 速度奇快,仿佛顷刻间,大道尽头冒出数不清的人影。一会时间,人群已抵达岔道,溃败的高昌骑兵所剩无几,一千人只剩下不到三百,浑身鲜血的副将面如死灰。回去也是死,但确实挡不住敌兵,咬咬牙,怒斥如丧家之犬的兵将,“停,沿岔道摆出迎敌阵势,援兵很快到达,瞧,那就是援兵……”胡乱指一指远处摇曳的树林,“别怕,列阵!” 103.狭路逢敌骑 天色渐暗,黑暗笼罩大地,如雷的蹄声越来越近,长龙般的火把照亮夜空。火光眨眼迫临,追赶的乃蛮骑兵呐喊声声,一个个活似凶神恶煞。万人对三百,当然有恃无恐,争先恐后奋勇向前。领头的先锋官俨然魔鬼,浑身被鲜血染透,马背也变成红色。 狰狞的面孔几乎扭曲,泛青的胡须也变为一片殷红,挥舞兵器,龇牙咧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别跑,快快下马投降,否则将尔等砍为肉泥,剁碎后喂狗!” 散入周围树林的大批高昌骑兵提高戒备,好几十只劲弩重点照顾胆大妄为的乃蛮先锋官和其身后兵将,冲在最前面的近千名羊群均被锁定,所有埋伏的将士只等主帅发出的攻击信号。处于岔道右侧,男子偷偷探头张望,不时回视一眼列阵的三百勇士,暗暗钦佩。 高昌兵照样有骨气,明知必死无疑,也毫不畏惧迎战。尤其副将,完全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假以时日,必成长为一名铁血悍将。稀疏的阵营后方,隐约传出一阵阵蹄声,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能判断出人数并不多,大致一百来骑。大老远飘出急促的呼喊,“嗨,我们是蒙古骑兵,乃蛮人追来没有?” 幼稚,太幼稚,首先不应该呼喊,其次人数也太少,还不如就地设伏,偷袭乃蛮兵,说不定有所斩获?轻轻摇头,男子暗自苦笑。估计城内已无兵可出,万一自己没能及时赶到,浑八升失陷势成定局,伊儿的遭遇不堪设想?庆幸加心惊,即便凉风拂面,额头依然冒出滚滚汗珠。 战线延伸到一千步以外,锁紧袋口的任务由徒单克宁亲自负责,理应无虞。放下包袱,凝神观察,年轻主帅不慌不忙。距离太近,即便高昌骑兵箭法不咋地,第一波死神至少能干掉一千敌兵。第二波打折也会干翻五百,围三留一将其赶往西方理应没多大问题? 一百五十多名留守城池的骑兵加入阻击战团,看着越来越近的蜿蜒火龙,一个个面露惧色。害怕难免,但也只能咬牙面对,兵马尽出,城内只剩下百姓。一名容貌清秀的小将忐忑不安,靠近魁梧的副将,窃窃私语一番,做出撤退的手势。 摇摇头,副将一言不发,淡定的目光瞅瞅迫临的敌兵,大吼一声,“所有兵将不得后退一步,男儿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方为一名勇士的最后归宿,驸马爷自会为我们报仇,瞄准点,先干掉那名嚣张的先锋官――” 火光将四周照得一片通亮,回头的年轻主帅暗自赞叹。有种,以后一定将这名副将收于麾下,其勇气胆色可圈可点,跟徒单克宁有得一拼。目光停留在清秀小将的眉宇间,转眼醒悟,一时大惊失色。伊儿,几名留守府衙的侍卫,居然没跟上高昌王? 乃蛮人的前锋骑兵已迫临岔道300步之内,稍有闪失,伊儿小命休矣。早严阵以待的连珠箭飞出,怒吼如炸雷一般,“攻击!” 上中下三路均被严密封锁,大惊的先锋官手忙脚乱闪躲,照样坠马,惨叫眨眼被蹄声淹没,人也消失在滚滚的马蹄下。如捅了马蜂窝一样,死神猝然飞出,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目标太明显,几乎等同于移动的活靶,虽比不上蒙古人,但也有九成把握,一帮高昌勇士暗暗偷乐。 乃蛮人的先头部队顷刻间遭遇致命打击,一千人只剩下不到一百,惊惶的吼叫此起彼伏,“快退,有埋伏!” “驸马爷,是驸马爷,大家冲呀……”很快醒神,激动的副将拍马跃出,直奔站上岔道的主帅,“驸马爷,末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树林中居然能埋伏这么多的骑兵,如果换为乃蛮人,我们可……可早就被一口吞掉?” 咧嘴一笑,男子目不转睛看着溃退的敌兵,“对付你们还用得着埋伏吗?乃蛮兵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你们淹死。别追,我在后方设下大量伏兵,乃蛮人唯有乖乖逃向西方。” “为何不一举全歼?”疑疑惑惑低声询问,副将躬身施礼,“末将非常惭愧,没能完成驸马爷交代的任务,请让末将戴罪立功,我愿意带剩余的兵将追击敌兵,擒获其主帅,献给驸马爷!” “不,不必追击,杀鸡须用牛刀才痛快……”卖个关子,年轻主帅大笑,“困兽犹斗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没有充裕的兵力,合围敌人风险极大。哦,你已经立功,带乃蛮人一头钻入伏击圈,功过相抵,既无罪也无功……”放松心情,指一指远处大道左侧树林间的大片空白地带,“瞧,那就是特意留出的通道,两旁埋伏重兵,乃蛮人恐怕得付出大代价才能闯出生天?” “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一脸不甘心,副将咬牙切齿,“七百多勇士葬身大峡谷,末将要为他们报仇!” “我们在后面赶羊,他们会一头扎入我重骑兵的包围圈,到那时,哼哼,只有投降和战死两种选择……”轻声解惑,年轻主帅斜睨靠近的玲珑侍女和几名侍卫,面色微变,“为什么不保护亦都户?却擅自送死?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指指副头领,语气变得严厉,“如果无法自圆其说,我当场处斩你!” 同时下马,十人一头跪下,副头领诚惶诚恐,连连磕头,“驸马爷,请息怒,容末将禀明原委。国王率兵驰援耶律迪烈千户长,临行前交待,一定要守住浑八升。但……但北方战事危急,城内已无兵将可出,无奈下只有……只有……”吭吭哧哧辩解,人汗如雨下,“末将并非临阵脱逃,望驸马爷明鉴……明鉴……” “都起来!”爽朗大笑,男子飞身下马,亲手搀起惶恐的副头领,顺便牵起努伊儿,暗暗发力狠捏冰凉的小手,一语双关贴耳提醒,“大家均为我周文龙的至亲至爱之人,容不得任何闪失,以后别做这种飞蛾扑火的蠢事,即便埋伏也比这样强,至少还能趁夜色逃亡,嗯?” 剧烈颤抖,强装镇定的努伊儿语不成句,“奴……末将谨遵教诲,驸马爷……驸马爷……末将真的害怕……”火光渐渐黯淡,一张弹吹可破的嫩脸蛋微微抽搐,眼泪一下子漫出,“怕……” “不用怕,来,上马,跟上我……”扭头冲副将大喝,“集合兵将,只等敌兵溃败,我们趁夜疾追,一口气将其赶入埋伏圈,到时候只需狩猎即可……”也不避嫌,亲手将努伊儿送上马背,大声叮嘱众侍卫,“给我看住她,严密保护,一刻都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若有差迟,定斩不饶!” 拼命眨眼,瞅瞅威严的主帅,众侍卫暗暗咂舌。驸马爷从不打诳语,努伊儿一旦受伤,大家可吃不了兜着走?公主的贴身侍女,驸马爷予以厚爱也很正常。趁主帅观察战事的机会,副头领冲众人招手,压低嗓音交代,“务必看好她,别自找倒霉……”朝发愣的侍女努努嘴,“一会用盾牌严严实实罩住,不要露出任何空当,上――” 三人一组围上,八个方位均有人值守,一帮侍卫勉强安心。副头领暗自苦笑,以前只需保护一人,现在变为两个,任务增加一倍,幸好公主没出现,要不然怕得活活累死?看看黑沉沉的夜空,目光转向激烈的战场。死里逃生的副将早恢复信心,在一旁观战,小声提醒,“驸马爷,乃蛮兵还在抵抗,要不,我们加入战团?” 退路被生生截断,四处飞出的箭雨密密麻麻,狼奔豕突的敌兵吓破胆。突围,被阻,再突击,除丢下一地的尸体,愣闯不出生路,一个个魂飞魄散。不清楚伏兵究竟有多少,更不知道其援兵的数目,胆寒的乃蛮主将环顾一番前后左右,兵器直指树林间的大片空当,“不要慌乱,侦探那个方位,其余人布置盾牌阵,挡住敌兵!” 夜色迷离,惨叫凄厉,声嘶力竭的呐喊将混乱的战场变成一锅沸水。趁热打铁的周文龙果断下令,运足中气,扯开嗓子,“所有伏兵和援兵听令,全线出击,一定要将羊群全歼!” 岔道一瞬间沸腾,前方阻敌的兵将跃出树林,纷纷汇入追击大军,怒吼响成一片,“全歼敌兵,擒其主将,谁为王者,唯我蒙古骑兵,杀――” 助威的呐喊随后加入,埋伏的骑兵虚张声势,只管喊,但并不出击。将军早交代过,只需将乃蛮人逼入空当,尽量杀伤其有生力量即可。树林护体,非常安全,黑暗中看不清敌我,出击势必造成误伤。埋头猛放箭,人人眉开眼笑。大道中央,伫立的敢死队长徒单克宁一脸鄙视,“一群废物,若换我指挥,即便折损大半兵马,也要撕破敌兵的包围圈,退回大峡谷,那样才最安全。” 被迅猛的攻击吓糊涂,乃蛮主将也顾不上等侦探骑兵回报,率先冲向空当,“杀,那个方向没有敌兵!”一窝蜂跟上,惶恐的兵将拼死反击,左右树林几乎变成箭林,偶尔飘出闷响,但眨眼消散。一万人变成七千,强行通过时又折损一千多,黄瓜打锣只剩一半的乃蛮人终于杀出重围,直奔西方而去。 站上空地的最高处,年轻主帅仔细倾听和观望,片刻后抬起头,正欲下令追击。岔道正南方向响起清晰的蹄声,而且越来越多,最后混为一片。大地颤抖,兴奋的兵将为之一惊,人群躁动不安,徒单克宁迅速反应,“将军,大批敌兵迫临,待末将亲自抵前查看,请做好迎敌准备!”不等主帅发话,人已融入夜幕。 所有的注意力均被吸引,高昌人一个个惊恐不安。连番征战,人已处于极度疲乏,如何迎敌?现场鸦雀无声,众多期盼的目光齐齐转向年轻主帅。一言不发,皱紧眉头的男子暗自沉思。斜刺里杀出程咬金,正西方向的乃蛮兵竟然如此快速?浑八升形同虚设,杀奔而至也大有可能。 抬头一笑,命令有条不紊,“请高昌主将带五百勇士追击逃窜的乃蛮兵,保持合适的速度,一路上大声喧哗,尽最大可能吸引这批冒出的疑似敌兵。如果被夹击,迅速分散,天亮后自行寻找大军。其余人返回原阵地,不得闹出丝毫声响……”环视一圈,语气变得平缓,“乃蛮人不会知晓伏兵的数目,他们必定认为我们已经离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发动攻击,违令者,斩!真若避无可避,拿出舍我其谁的霸气,拼死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布阵! 104.误入埋伏圈 夜黑黑,心惶惶,一帮兵将各西东。大道上,尸骸层叠,血水横淌。隐入林莽,埋伏的高昌骑兵屏住呼吸,借助微弱的夜光,探头探脑窥望。夜幕中,一小队骑兵顺大道往北而行,完全保持静默,蹄声颇有节奏感,冷风呼啸,惨烈的战场被恐怖冰冻。 如雷的声响一下子消失,朦胧的夜光下,如云的大队骑兵悄然散开,沿主道左右井然有序布防。影影绰绰中,几名将领模样的人对着岔道方向指手画脚,低声协商。散入灌木丛和树林的骑兵闷声不响,主道上列阵的兵将全神戒备,只等侦探骑兵的消息。 一会工夫,又有两支骑兵出阵营,一个奔西,一个往北,队列更为严明。人数虽不多,但严格保持箭头形的攻击阵势,领头的将领弯弓搭箭,做出随时出击的姿态。奔西的蹄声渐渐远去,往北的骑兵止步在空当处,暗暗观望远方,一个个默不作声,只用手势交流。 距离太远,加上烈烈的风声,压根听不分明。埋伏在岔道东侧树林中,窥探动静的周文龙越来越惊讶,越来越心凉。惨,这支敌兵显然训练有素,先派小队骑兵查探,还兵分三路以便彻底摸清敌情,估计很快就会用箭雨侦察。目光锁定空当左侧的敌骑兵,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两人突兀下马,先站后蹲,埋头查验尸骸。至始至终,没人说过一句话,交流全用手势。一路往北的敌兵快速折回,两队合二为一,也看不清谁下的命令,箭雨冷不防飞向左右树林。势大力猛,深入树干的箭杆嗡嗡作响,严阵以待的敌兵偷偷观察反应。 早按命令隐藏妥当,虽不会造成致命伤害,但一帮高昌兵将依然紧张不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越来越浓,少数按捺不住的兵将微微挽弓,瞄准东张西望的疑似敌兵,做出攻击姿态。看上去形势不妙,一口气将四枝箭扣上弦,男子暗暗拉弓,只等大队敌兵冒出。 飞速返回岔道,站在路中央四处查探,领头的将领沉思一会,指指三个方向的树林,做一个抵近侦察的手势。狐疑的目光左右梭巡,最后停留在男子所在的方位,仔细观察,最后索性亲自出马。这片凸出的树林地势最高,而且茂密,若埋伏敌人,将会给己方造成大量伤亡。 谨慎靠近,挽弓的双臂轻轻摇摆,箭头随目光不断移动。距离越来越近,面孔也变得清晰,看上去似曾熟悉。战马低矮瘦削,人却高大魁梧,模样非常滑稽。铠甲窸窣作响,络腮胡在夜光下随风飘动,双眼圆睁,显得分外狰狞。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头盔上的翎毛被风吹动,哔哔做声。 沉思一会,男子即刻醒悟。柳叶甲,组合式弓,大而宽的重箭,护喉皮革和古怪的护鼻器,只有蒙古骑兵才会同时具备这些鲜明特征。隐入交叉的三棵大树后,拔高嗓音,“我是征西将军周文龙,请问哲别千户长在哪?”出声的同时,人火速下蹲,以防被误伤。 “嗖嗖嗖……”本能发动攻击,所有侦探骑兵奔向凸出的高地,箭雨如瓢泼桶倒一般,齐齐飞向飘出声音的方位。人群迅速转入防御状态,随行的通事听懂汉语,高声呼喊,“别放箭,是周文龙将军……”轮流用蒙语和汉语提醒,冲树林大喊,“将军,就你一个人吗?哲别千户长在岔道以南的空地中指挥……” “三万乃蛮人穷追猛打,也没能干掉我周文龙,仅凭你们几个,想都甭想。真若达到目的,你们会为此丧命……”放声大笑,翻身上马的年轻主帅奔出树林,冲一脸戒备的将领点点头,“你的运气不太好,适才如能一举中的,必定名扬天下!” 贴耳翻译,毕恭毕敬的通事努努嘴,“快,向将军赔不是,悍然攻击征西将军,罪名当诛……”挥挥手,“全体下马求将军饶恕!” 如梦方醒,一百余名蒙古骑兵同时跃下,一头跪倒,声音整齐,“不知将军身处林中,一时也没听懂,请将军饶我们一命……”一个个惊惶不安,拼命叩头。军中纪律严整,奖罚分明,攻击主将的罪名谁也承受不起,集体处斩也并非不可能? 领头的五十户长连连叩头,“末将有眼无珠,望将军大人大量,饶恕我们?身处敌境,难免过于紧张,但不知者不为罪。将军万人莫敌,寻常攻击只会徒增笑谈,请……请将军……” 翻译的话语还没落地,男子飞身跃下,亲手拽起惶恐的将领,掸去其额头尘灰,微微一笑,“别怕,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我早有防备,哈哈哈——”冲众人抬抬手,“都起来,正北方向冒出的乃蛮骑兵刚被我大军赶往西方,你……”指指通事,“赶紧带我去找哲别千户长!” 纷纷上马,一帮蒙古兵将稍稍心安,相互窃窃私语,“周将军一点也不生气,肚量真大……” “当然,别看将军年轻,他可统领着全部高昌兵马……”紧跟其后,五十户长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为我大蒙古国的征西将军,短短时间连夺三城,此行简直如同游山逛水,将军真厉害!” 簇拥年轻主帅,一帮蒙古骑兵奔回阵列,大声嚷嚷,“没事,我们的征西将军埋伏在岔道附近,他刚率兵跟乃蛮人血战,将其赶往西方……” 直奔笑意盈盈的年长主将,男子不忘鞠躬行礼,“参见千户长,战事紧急,请恕末将怠慢之罪……”飞跃而下,牵过马缰,“大军来得真及时,乃蛮人的援兵从四个方向同时冒出,所有兵将疲于应对,几乎累垮。请千户长火速下令,迎战敌兵!” 静静看着爱将,目光变得柔和,哲别不住点头,“果真没看错你,能支撑到现在,确实不容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搜集情报,特别是喀什噶尔附近的布防。乃蛮人妄想凭借沙漠,阻截我大军,此次合围浑八升为其大举反攻的序幕之战……”轻声解释,目光转向夜幕下的西方,“这支敌兵有多少人?” “五千以上,但不会超过七千,全部是轻骑兵……”男子火急火燎,“这股敌兵并不可怕,他们已变为惊弓之鸟,迟早会被我重骑兵消灭。正西方向的乃蛮援兵人数众多,末将下令让蒙古骑兵出击,不知战况如何?西南方位更让人担忧,冒出沙漠的援兵由耶律迪烈领一千骑兵负责堵截,高昌亦都户亲率二千勇士驰援,城内已无一兵一将。” 琢磨一会,哲别果断下令,“全体兵将听令,伯颜察儿率三千人进抵沙漠,协助高昌亦都户击退敌兵。也先不花领三千人跟上周将军,由将军指挥,追击逃窜的乃蛮兵。本将率领其余兵力杀奔正西,出发!” “等会,末将先找出熟悉道路的向导,以免耽误行程……”高声提醒,男子跃上马背,拱拱手,“请稍等!”纵马奔出,刚过岔道,暴雷般的吆喝响彻战场上空,“所有勇士出林,我们的援兵到了,请熟悉道路的兵将速速赶到岔口!” 岔口以南,涌出的大队蒙古骑兵快速组合,各自跟上指定的将领。岔口以北,松口气的高昌骑兵涌向年轻主帅,被一声暴喝止住,“原地不动,我们马上要追赶敌骑,熟悉道路的勇士自去岔口……”早先与年轻主帅打赌的将领怒气冲冲,“别让蒙古人看不起,瞧瞧他们的阵势,一个个真不争气!” 一百多高昌勇士很快集合,男子逐个询问,最终挑出二十人,交给等在一旁的通事。冲奔近的蒙古将领挥挥手,“请跟在我们后面,等追上敌兵,沿两翼驱逐,务必将他们逼上主道。我们的重骑兵应该已经设伏,争取一举全歼这股冒进的羔羊!” 听明白翻译,点点头,蒙古将领朝后摆手,“传令,所有兵将跟上高昌骑兵,一旦逢敌,迅速分开,配合高昌勇士将敌兵逼上主道!” “是!”同声应和,蒙古骑兵一脸惬意,相互挤眉弄眼。一路行来,均无战事,手中的兵器都快发霉。孤独求败的感觉太难受,终于能好好大战一场,真让人兴奋。目光集中在年轻男子的身上,低声耳语,“瞧见没?此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征西将军,这一路上平安无事全拜他所赐,今夜可得使出全力,也让将军看一看我们的真实战力!” “太年轻,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嘴努一努狰狞的面具,一名百户长幽幽低叹,“嗐,仅凭这副面具,都足够吸引他人的目光,想不出名都难?” “你当这很过瘾吗?”旁边的另一名百户长摇摇头,“越醒目越容易招来致命打击,没有强大的实力,只会自寻死路……”羡慕的眼神在男子周身打转,“听说周将军跟哲别千户长也不分高下,是否确有其事?” “我亲眼见过,周将军的箭术确实高明。据传闻,他曾单人匹马擒获金国主帅,胆色,勇气,万军中取敌将头颅的英雄气概均值得我等钦佩。其前途不可估量,有机会一定投于其麾下,说不定我也能当一名千户长?” “未必——”轻轻摇头,抬杠的百户长斜睨远去的男子背影,“大汗绝不会相信一个南宋人,依我看,此人日后必会沦为皇子们争斗的牺牲品。政治斗争不比在战场上拼杀,即便英雄盖世又如何?” “能被皇子们利用,至少说明他具备足够的能力,大汗年事已高,不知哪位皇子会登上汗位?”叹口气,百户长扭头张望西方,“哲别千户长也不年轻,说不准哪天就会被长生天召去,我们得提前找好靠山?” “唉,走一步看一步,我等蝼蚁之命,先活下来为大……”催动战马,转头下令,“跟上!” 夜,总是那么黑,黑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夜空中,一只翱翔的雄鹰失去方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穿行。夜幕下,先行的高昌勇士恢复信心,倦色一扫而空,随后的蒙古骑兵不声不响,浑似一帮幽灵。偶尔转头看看,年轻主帅同样默不作声,冲落后的努伊儿轻轻招手,示意靠近。 快速追上情郎,慌乱的心情得以平息,玲珑侍女如乖顺的小羊一样。并行的两人默契对笑,疾奔的战马也没能阻挡双手轻触。心如鹿撞,胆大的努伊儿趁夜幕掩护,撅嘴做出亲吻的姿态。眨巴左眼,年轻主帅指指黑沉沉的西方,同时撅嘴回应。明传爱谱,暗送秋波,两人浑然忘记身处险境。 远处的丘陵隐约可见,逃窜的敌兵失去踪影,甚至连追击的高昌骑兵也无影无踪,一切很不正常。沉浸在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中,男子对迫临的危险毫无所觉。随着距离缩短,树林内,灌丛下,甚至稀疏杂木后,暗暗伸出密密麻麻的箭头。瞄准大咧咧奔近的兵将,埋伏的乃蛮人暗自高兴,只等目标进入射程,即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105.浑水大摸鱼 冷风萧瑟,长夜寂寥,眉目传情的两人你来我往,一帮侍卫暗自着急。冷眼回望,焦虑的副头领再也按捺不住,放缓速度,等前呼后拥的人群奔近,伸出狼牙棒阻住去路。人马被迫止步,本能勒马,不明所以的男子把脸一沉,正待呵斥。直入人群,也不言语,副头领用狼牙棒指向鬼影重重的蜿蜒丘陵。 羊群恰好停留在弓箭射程末端,埋伏的乃蛮兵一个个气急败坏,巴巴的目光投向地势最高的土坡。主将同样着急,沉住气暗暗窥探,一言不发。主将不动,所有伏兵自然不敢擅自发起攻击,呼吸越来越粗重,拉满的弓弦也渐渐绷不住,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看夜幕,瞅瞅风声鹤唳的丘陵,回过神的周文龙惊出一头冷汗。所处地势,极为不利,连绵的丘陵带将人群包围。万一其中埋伏敌兵,后果不难预料,必造成重大损失。处变不惊,窥探一番,冲副头领招招手。贴耳交代,声音非常微弱,即便在一旁也难以听清,“别乱动,布置严密的盾牌铁桶阵,将所有人牢牢罩住。看我长枪,高举为进攻,拖拽为撤退,指前为分散侦探。” 摆摆手,努嘴示意努伊儿退后,年轻主帅不慌不忙。命令迅速下传,一声声闷响飘出,先行出击的一百多人眨眼消失。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的盾牌阵瞬间冒出,交叉布防,所有死角均被封死。露出的一个个孔隙内,负责射击的大力士严阵以待,微挽强弓,用于远射的驼骨箭头凸出阵外,随目光上下左右移动。 拽拽身上的丝质长袍,男子扭头叮嘱,“我出去瞧瞧,一旦逢敌,大家迅速后撤。传令蒙古骑兵和高昌勇士,沿两翼包抄,蒙古人负责北线,务必截断敌兵的退路……”看着传令兵冲出阵营,吐出一口长气,“别怕,我们这点人还吸引不了乃蛮兵,即便有埋伏,他们也不会悍然发动攻击,这样只会打草惊蛇。记住,一会无论我说什么,你们只看长枪行事。上,为进攻,前,为分散,后,为撤退!” 冲惶恐的玲珑侍女眨眨眼睛,不住摆手,暗示往后退。挤出人群,悄声断喝,“让开!”左手举特制大盾牌,右手持长枪并挽牢缰绳,年轻主帅待盾牌挪开,跃出阵营。悄然合拢,铁桶阵又恢复原貌,急促的喘气声让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副头领挤到阵列前方,透过孔隙往外张望,心情随缓缓离去的主帅变得分外紧张。 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还摆出铁桶阵,这帮敌兵真胆大。人数不会超过两百,显然是一支侦探骑兵,其后续部队估计很快赶到。鄙视的眼神锁定谨慎移动的人影,看清只有一人,乃蛮主将撇撇嘴,扭头做一个待命的手势。命令被快速传递,所有乃蛮兵不得不松开弓箭,静静观望。 仔细观察地形地势,心中有数的男子有意无意靠近地势最高的土坡,估摸距离,在一百步开外停下。反复查看,虽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一股危险迫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按捺住上前察看的冲动,长枪扎地,在怀中左摸右掏,最终找出缴获的南院大王兵符。暗自欣赏一会,借助长袍反复擦拭,让其光亮无比。 不管有无伏兵,诈唬一下为好,举高兵符,高亢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给我看清楚,本将奉北院大王之命,持兵符进攻浑八升,如今已拿下城池。刚才击退蒙古骑兵,请所有兵将配合我追击逃窜的敌兵,快――” 加重语气,“战机稍纵即逝,迟疑不得?蒙古人并不多,不到五千,如果能大力配合,一举全歼大有希望……”警觉的目光左右梭巡,暗暗观察反应,继续刺激,“别怕,本将麾下的一万乃蛮勇士毫发无损,再不出来,一举建功的机会可就白白丢失?嗯?” 所有的目光均被高举的兵符吸引,疑惑的兵众瞪大眼睛,有人一时忍不住,探头探脑努力辨认。光线不明,何况距离也远,当然看不清。无人吭声,但动静明显增大,悉悉索索的声响淹没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显得若有若无。主将也被弄糊涂,虽不动弹,但也伸长脖颈。 距离近加居高临下,光线也有所增强,勉强能看出兵符的大致模样。的确像大王兵符,至于南北倒分不清,越看越熟悉,越瞅越亲切,乃蛮主将强忍冲动,反复辨认。一旁的亲兵打出请命手势,被狠狠的眼神吓住,重新趴下,大气也不敢出。 风,掠过耳畔,汗珠,不知不觉冒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察觉异常的年轻主帅暗暗心惊。附近绝对有人,而且人数不少,为高昌骑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招牌式的青面獠牙面具无人不知,一直不动,可能被兵符迷惑,但绝不会是友军。不见回音,人就坡下驴,收兵符,拔长枪,掉马头,动作一气呵成。 飞马奔出,拖拽的长枪划过石面,叮当作响。使出最高速度,全神戒备的男子左右窥探,话语极富煽动性,“如此绝佳机会,居然没人相助,真令人扼腕叹息。老天也不帮我乃蛮大军,眼睁睁看着蒙古人逃离,却冷眼旁观,天要灭我呀――” “去!”终于心动的乃蛮主将贴耳下令,“看看是否真为我乃蛮援兵?如今的形势扑朔迷离,我们的援兵理应到位。敌兵疲于应对四面出击的友军,浑八升形同空城,被拿下也极具可能。” 看清拖拽的长枪,副头领低声下令,“撤!”盾牌阵瞬间向后移动,阵型不变,但速度越来越快。短短的时间,已逃离弓箭射程,狂奔的男子被身后飘出的吆喝吓一大跳,本能回头,不由得喜上眉梢。果真有人,判断无误,但得确认一下究竟是溃散的敌兵还是埋伏的大军? 装出没听见,只管飞奔,一路估摸距离,直至离开最近的土坡约三百五十步以上,才勒住马缰。气喘吁吁掉转马头,冷眼查看追赶的人影,怒斥如雷贯耳,“什么人?敢追击本将?活得不耐烦了吗?”看出对方并没有摆出攻击架势,提高戒备,枪盾合一,一把抽出斜挂在肩背上的紫金弓,警告的话语劈头盖脸砸向黑影,“不得再靠近,否则本将干掉你……” 虚张声势,摆出一副放箭的姿态,年轻主帅暗暗偷乐。乃蛮人太老实,随便诈唬一下,就忍不住冒出,如何能与蒙古骑兵匹敌?回头瞧瞧止步的盾牌阵,大声吆喝,“别担心,是我们的友军,我乃蛮骑兵无敌天下,蒙古人自当望风而逃……”吹嘘中夹杂警告,“小心被偷袭,给我打起精神!” 被警告吓住,止步在一百步以外,奉令联络的亲兵遥遥拱手,“别误会,我们是北方出击的乃蛮大军,适才被一股敌兵偷袭,兵将折损不少,所以……所以特别谨慎……” “谨慎?去你妈的谨慎……”大爆粗口,男子破口大骂,“一帮蠢货,战机会随时流逝,等你们反复确认,蒙古人早溜得无影无踪。我会上报北院大王,治你们一个贻误战机之罪……”怒目而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把那肮脏的脖颈洗干净。到时省得刽子手费神,一刀下去,干脆利落,也好快点去投胎。” 骂声飘入埋伏的阵地,一帮乃蛮兵咬牙切齿,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主将气得哇哇大叫,纵马跃下土坡,暴雷般的回骂震破夜空,“妈的,仗着有北院大王庇护,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底。你才是个蠢货,傻啦吧唧,一个人轻易闯入阵地,刚才如果我忍不住,你他妈早变成冤魂,还能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埋伏的兵将齐齐涌出,跟在主将身后,冷冷观望。有人小声咀咒,“北院大王有啥了不起?妈的,就知道仗势欺人,把我们简直不当人看。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如狗一样使唤。老子早不想干了,如此待遇,还不如回家种地?有气冲蒙古人撒,使唤我们算什么本领?” “就是,妈妈的,一名小小的将领也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依老子以前的作风,管他是谁,先干掉再说……”应和声渐渐增大,领头的副将努努嘴,“此人再敢出言不逊,大伙一起上,全歼这股敌兵。反正风高夜黑,权当他们是冒称我乃蛮兵的蒙古人。” 令人暴跳如雷的声音接踵而至,远处飘出高亢的命令,“乃蛮兵听令,上主道,追击刚被本将击退的另一支蒙古骑兵。他们奔西而去,如果任其逃脱,所有人全体处斩。尤其主将,抽筋剥皮带五马分尸,咽气后挫骨扬灰!” 追上侍卫群,男子几乎笑破肚皮,“乃蛮人真有趣,一点即爆,如炮仗一般,也不想想这正常不正常?哈哈哈……”副头领也忍俊不止,大笑几声,听出变得急促的蹄声,下意识回头窥探,面色突变,“不好,乃蛮人被激怒,正大举进攻――” “哼,来得好,我们浑水摸鱼,装出被迫迎战,将他们引上大道……”微微轻笑,男子一脸淡定,“传令下去,阵势不变,一定要堵住东南北三面通道。如果乃蛮人真若上当追赶我们,则跟在后面,等其入彀,全军出击,坚决消灭这股敌兵!” 副头领领命而出,眨眼融入夜幕,一百多号兵将围住主帅,静等命令。万户长土拓儿挤入人群,“将军,如何迎敌?” “嘿嘿,不用迎战,只管兜大圈吸引敌兵……”命令即刻下达,“土拓儿、徒单克宁和刘安听令,各自带十名勇士离开阵营,分别留守三个方位,观察敌兵动态,随时回报。联络暗号为――乃蛮勇士,废物一群!” 蹄声震耳欲聋,呐喊惊天动地,一帮亲兵照样放声大笑。各自跟上所属将领,催动战马,眨眼消失在夜色中。先逃向正东,而后右转,凭借先发速度,男子带剩下的兵将埋头猛冲。努伊儿早吓白脸,紧紧跟在情郎身后,唯恐被甩下。一帮侍卫的目光不离两人左右,不时回头,悄声提醒,“驸马爷,乃蛮人真的追来了,好像全体出动?” 一个个使出全力,逃命的人群如疾风扫过大地,卷起的尘灰转眼被如云的烟尘取代。夜太黑,也看不清脚下,追上情郎的努伊儿一没留神,被失蹄的战马生生甩出。“啊――”惊叫飘出,人也同时堕马。身后的人群压根没提防,翻飞的马蹄毫不留情,直奔还在空中挣扎的人儿而去。 106.挟勇追穷寇 夜朦胧,鸟朦胧,四处的景物也朦胧。蹄声断人魂,淹没惊叫,惶惶奔命的众兵将不时回望,根本无人注意。栽倒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回过神的贴身侍卫猝然一惊,看清飞出的娇小身影,厉声告警,“有人坠马,快救人――” 为减少伤亡,队形按命令严格保持外紧内松的状态,敌兵追击的速度太快,下马救人风险极大。但即便丧命,也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咬咬牙,尾随人群同时转向,不约而同冲向出事地点。套马索,长兵器纷纷出手,做出救人准备。甚至有人使出令人叫绝的马上飞绝技,速度不减,双脚换镫,倾斜的身体尽量贴地,试图成功救人而不影响逃奔速度。 夜色昏暗,人也疲惫不堪,但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强打精神的年轻主帅不时回头。惊叫还在半空中回荡,应急救人动作同步上演。勒马左转,减缓速度,掉转手中的镔铁烂银枪,攥紧枪头,枪柄准确伸向倾翻的努伊儿。火候拿捏得当,枪柄不偏不倚挡住其倾倒的身体,怒吼随之而发,“抓住!” 如溺水的人一样,任何靠近的东西都会被死死抓牢,玲珑侍女也不例外。本能出手,牢牢揪住救命稻草,头盔也在剧烈的颠簸中飞出。一头青丝获得解放,影飘逸,迎风飞舞。人面无血色,落地后双腿发软,依然随移动的枪柄迈出机械的步伐。 “不要放手!”警告飘出,男子松开缰绳,双手同时发力,收枪将人一点点拽回。胯下战马非常默契,极力配合主人,缓缓止步。侍卫群呼啸而至,有人大呼,“快,送上备用战马,别停留……”携带备用马的完颜止火速上前,焦虑的呼喊给紧张的气氛添加一缕恐怖,“乃蛮人追近,请大家提防,小心被射中!” 拽人,揽腰,催力,将努伊儿提上马背,动作有条不紊。转枪,牵绳,夹镫,年轻主帅不曾慌乱。左手抱紧晕晕乎乎的人儿,提枪的右手猛然发力,用枪柄击打马臀,“驾!”马儿心有灵犀,飞速启动,两人一马逃离原地,一头窜入沉沉夜幕。 贴耳宽慰,“别怕,我在呢,放松心情……”顺势轻咬耳垂,飞舞的青丝钻入鼻孔,一个大喷嚏吓得努伊儿微微一晃。身体被情郎牢牢控制,吓白的小脸蛋勉强恢复少许血色,剧烈颤抖,人泣不成声,“我……我还……还活着吗?” “傻瓜――”左手微移,轻压凸出物,男子轻笑,“感觉到没有?有人在轻薄我的伊儿,这地方可是禁区,除去征西将军,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否则力斩无赦……”左右张望,高声吆喝,“给我一匹备用马,快!”身处险境,凭借速度才能甩脱敌兵,必须快速换马确保安全。 被迫继续按压,以便让怀中女人尽快恢复清醒,焦虑的周文龙频频回头。敌骑越来越近,飞出的箭雨如蝗虫一般,断后的仆散忠勇紧张不安。迫临的死神仿佛苍蝇,紧紧跟在身后,稍有差池,性命休矣。报警声眨眼被风吹散,显得模糊不清,“敌兵迫临,请所有人加快速度,我要追上去了……” 尤物隐隐胀痛,耳畔飘出熟悉的嗓音,听上去有如天籁之音,努伊儿慢慢缓过神。腰腹被有力的臂膀勒住,胸部被大手笼罩,安全的感觉如沐春风。揪紧臂弯,回头窥望,一时间又被吓傻。数不胜数的黑影在后面穷追不舍,迫近的蹄声越来越大,几乎淹没所有声音。 嘴唇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敌兵……我们……驸马爷……伊儿……伊儿怕……怕……” 无暇倾听,火急火燎的主帅狠压女人胸部,在耳旁暴雷般呵斥,“我要换马,稳住身体,给――”强行塞过缰绳,犹不放心,贴耳宽慰,“敌兵追不上我们,别怕,乖……”等备用马并行,再次大喝,“听清没有?能独自骑马吗?” 压痛席卷全身,努伊儿彻底醒神,左手揪马鞍,右手握缰绳。颤音飘出,“末……末将能……能……” 话语虽惶恐,但至少恢复清醒,放心的周文龙在疾奔中果断换马。长枪转手,移形换位,一团黑影飞离倩影所在的马背,准确跨上备用战马。卸去重负,侍女胯下的战马顿时来劲,催发四蹄,眨眼追上。两骑并头而驱,速度明显加快,命令同步下传,“给我高声呐喊――辽兵残暴冷血,祸害自家兄弟,北院大王若知,必将全体处斩!” 杂乱的声音渐渐变得整齐,狂追不舍的乃蛮兵气得七窍生烟,亲自担任先锋官的乃蛮副将充耳不闻,只顾急赤白脸怒斥,“别听这个混蛋的话,他在胡说,他们分明是蒙古骑兵,冒称北院大王的名号,妄想混淆视听。给我追,一定要全歼这群人,追呀!”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距离渐渐拉开,平复心境的年轻主帅火速下令,“我们右拐绕上主道,完颜止去通知大军,只要乃蛮人继续追赶,不得擅动,跟在后面即可,别让这群羔羊察觉!” 孤独身影往左,小队骑兵奔右,疾驰的蹄声刺破夜空,狼烟四起,夜幕被搅得稀巴烂。荒地高低不平,偶有惊叫飘出,男子被迫回头。坠马的侍卫显然本领高强,徒步靠近备用战马,顷刻间飞上马背,丝毫没有影响速度。目光只盯住身旁的小女人,高声提醒,“看清奔行的备马,如不慎坠地,随时上马,明白吗?” “末将明白!”完全恢复信心,努伊儿灿然一笑,“敌兵蠢不可言,也不想想,一名主将,怎会远离部属而独自侦探?” 既听不清,也没空回话,男子埋头辨认地形。也不回头,认真倾听身后的蹄声,偶尔转脸微笑。一名熟悉道路的侍卫奋力追上,气喘吁吁提醒,“驸……驸马爷……奔行的方向偏离主道……应该……应该继续往右……” “前面带路!”也不废话,偷空回头瞧瞧,咧嘴一笑,“这群羊真乖,看来确实被激怒,下场只有挨宰的份。以后给我记住,无论敌人如何挑衅,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能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驸马爷英明!”靠拢的侍卫群齐声暴喝,外围的金国兵将纷纷询问,“咋了?又有人出事了吗?” “快跑!”断后的仆散忠勇出声警告,“敌兵又在放箭,小心!” 始终追不上面具男,暴怒的乃蛮副将气急败坏,连连呵斥力不从心的兵将,“给我追,妈的,一个个没精打采,想干什么?此人绝不是我乃蛮主将,瞧瞧他们的怂样,只怕早吓得屁滚尿流……”左右窥探一番,“瞧见没有?堂堂的主将,居然连部属在哪都分不清?一会东,一会西,显然吓破胆,若能生擒此人,本将重重有赏!” 越追越疑惑,乃蛮主将喝令大军止步,“全部停下,这支骑兵很像诱饵,说不定他们在前面早设下埋伏?派出五百精锐勇士继续执行追赶任务,出动三支百人队侦探三个方向的动静,其余人原地固守,给我摆出防御阵势!” 蹄声一下子变小,警觉的周文龙同时下令,“停!”疾奔的人群陡然停步,纷纷转头窥望。冷冷观望一会,仆散忠勇冲入人群,靠近正仔细观察的主帅,“将军,乃蛮兵没有全部追上来,但其先锋依然狂追,如何应对?” “摆阵,设伏,就地围歼这支送上门的羊群……”观察地势,甚至入林检查,男子沉稳下令,“所有高昌侍卫散入左侧树林,原金国勇士占领那片高地,我一个人迎敌,将他们诱入埋伏圈……”指指右侧影影绰绰的高土坡,拔高嗓音,“给我瞄准点,别输给蒙古人,他们基本上人人都是神箭手,但我们也毫不逊色,上!” “伊儿,你跟上侍卫群,无论发生何种情况,都不要出林……”反复叮嘱,男子一脸担忧,“听到我的声音后才能出现,否则绝不现身,嗯?别怕?”抚摸惊恐的小脸蛋,极力安慰,“我们会很快结束战斗,别担心……”皱眉看看飘飞的乱发,冲贴身侍卫招招手,递过长枪,“给我严密守护,不许出林参战,若有差池,斩无赦!” 看着窈窕背影隐入树林,左右环顾,确认所有兵将均已各就各位,抽出紫金弓,顺势拔出三支驼骨箭,进入备战状态的男子才跃马迎出。霹雳般的怒斥激荡夜空,“呔,所有乃蛮兵将听着,本将乃货真价实的北院大王亲信,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休怪我翻脸无情!” 毫不理会,如疯子一样的乃蛮副将眨眼进入两百步以内,在奔行中稳稳放箭。多少有些忌惮,随行的兵将冷眼旁观,不动手只助威,“生擒此人,重重有赏,大家冲呀――” 早严阵以待,男子果断出手,三枝箭飞出的同时,祭出铁板桥绝招,顺势猛拽缰绳。战马被迫转向,瞬间掉头,蓄势以待下一步指令。轻叩马镫,手中的紫金弓反向击打马臀,人面带微笑。攻击、闪躲带逃离,连环动作严丝合缝,谅这群蠢货也来不及反应?等其醒悟,人早溜之大吉。 猝然奔出,马儿发出长嘶,翻飞的四蹄带起一团团尘烟,人马眨眼离开原地。树林内,土坡下,一支支闪烁寒光的箭头锁定目标,只等其进入最佳距离。贴身侍卫带人穿过树林,藏身在一处高大的土坡下,暗暗倾听。手中的花枪也不知去向,可怜的努伊儿眼泪汪汪,既担心又害怕,在马背上不住颤抖。 箭至,人倒,马翻,继续猛冲的兵将一时大惊失色。迅疾反应,还击的箭雨追着逃逸的黑影而去,当然毫无建树。不听命令的先锋骑兵不到五十人,随着死神降临,转眼被全歼。紧随而至的五百敌兵迅速投入战斗,激烈的对射分外精彩,当然既看不清,也无人关注。 安全无虞,且以静制动,准头也超过对手一大截,埋伏的兵将很快击退乃蛮兵。审时度势,年轻主帅断然下令,“追!”挟余勇,侍卫群奔出树林,金国兵将也冲下土坡,纷纷融入追击行列。 放心不下女人,男子大声呼喊,“努伊儿,快出来!” 听出情郎的声音,忐忑不安的小女人抹去泪水,一头钻入树林。贴身侍卫忙不迭跟上,不住提醒,“小心,别伤着!”抢上前主动带路,腰刀左右挥舞,挡路的树枝纷纷坠地。两人很快迎出,警觉的侍卫四处查看,低声嘟囔,“这帮废――”声音突然中断,圆睁的双目瞪得如同牛眼,“有……有人偷袭……” 树林外,惨叫刺耳,战场一片狼藉。血泊中,一名受伤但还保持清醒的敌将使出最后一点力量,挽强弓,勉强瞄准毫无戒备的面具男。松弦,撒手,人陷入昏迷。 107.以命搏敌命 利箭催心,警语断魂,短短的距离,挟风破雾的死神转瞬即至。准头虽略有偏差,但也大致瞄准最薄弱的后脑,一旦命中,生命就此终结毫无悬念。侍卫早已惊呆,如泥塑木雕一般伫立当场,出林的努伊儿尚差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细长黑影飞临情郎的后脑勺。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吞下一枚龙卵,人也变成哑巴,只知道不住用手指戳后面。 一直关注女人,但也不曾忘记自己身处险境,警告飘出的同时,戒备的男子火速做出应对动作。偷袭来自背后,只能前倾闪躲。猛弯腰,疾松弦,狠甩镫,顺势抱住马颈,整个人滑下马背。间不容发的时间中,死神擦头皮而过,“啪——”清脆的响声飘出树林,入木三分的箭杆剧烈抖动,嗡嗡嗡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弯弓搭箭,果断反击,窄细的驼骨箭飞出,准确命中对手头部。即便处于昏迷中,重重一击带来的剧痛依然让敌将做出垂死挣扎的模样。四肢抽搐,身体由侧卧转为虾公形,没等侍卫靠近,人已彻底咽气。一脚踹上污血满面的头颅,咬牙切齿诅咒,“妈的,死得倒快,不然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美妙滋味,看你还敢不敢做这等丧心病狂之举?” 另一名偷偷瞄准的乃蛮兵打个寒噤,放弃偷袭的想法,扔弓弃箭,继续装死。以一对三,即便能成功干掉一个,自己绝对会被另两人虐杀,没必要跟这帮魔神死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极力平缓急促的呼吸,最后索性拱入尸堆,做一名虔诚的信徒。在心底默默念叨,祈求神灵保佑,自然也不会漏下列祖列宗。 “快走!”摆出随时出击的姿态,年轻主帅前后左右查看,只要发现颤抖的身影,一律用精准无比的死神伺候。一番血腥屠杀,现场再无任何动静。一人拾起一副盾牌,将吓傻的努伊儿牢牢罩住,三人谨慎挪步。严厉的警告飘荡在战场上空,令人不寒而栗,“敢反抗者,一律就地正法,如果知趣,给我好好装死,或许还可以捡一条命?” 紧贴树林边缘而行,一路奔北的三人频频回望,紧张的心情随距离拉开而舒缓许多。夜幕淹没尸骸遍地的战场,一路观望一路行,触目所及处只有荒径野岭。蹄声仿佛一下子消散,四周非常寂静,停驻的男子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迷路了?不可能,方向没错,难道追逃双方已离开原地? 侍卫又变得紧张,征询的话语结结巴巴,“驸……驸马爷……我们的人呢?乃蛮兵……乃蛮兵咋也不见踪影?” “静听!”指指三个方向,年轻主帅轻声提醒,“我们一人负责一个方位,如此众多的人马不可能这么快消失?或许正在对峙也不可知?” 缓缓退回丘陵的乃蛮大军保持静默,断后的五百骑兵与追近的侍卫群暗暗对峙,一个退,一个进,场景显得非常默契。悄然接敌,骁勇的蒙古骑兵发起攻击,攻势如潮,箭如雨下,呐喊震天,“嗬哟——嗬哟——”单调的嗓音特别整齐,犹如从一个人的口中发出,只不过嗓门太大,谁也做不到,除非神仙。 “那!”指指飘出声响的西北方位,男子微微一笑,“方向没错,但人早已离去。乃蛮主将的指挥不错,退守原地,可惜照样死路一条。”辨清地势,纵马跃上土丘,观望一番,冲紧张的两人招招手,“我们抄近路追上去,努伊儿居中,我断后,你在前面开路,随时报警,必要时直接报我的名号!” 奔下土丘,仨人保持五步距离,越过乱坟岗,避开鸡鸣犬吠的村落,在蒙蒙的夜光下疾行。走荒野,过山地,在天亮时分抵达被血腥气味笼罩的丘陵带。负责堵截的高昌勇士正严阵以待,断后的将领认出极为打眼的青面獠牙面具,“是驸马爷,我迎上去,通报大军,驸马爷返回阵营,让所有兵将待命。” 彪悍的攻击周而复始,乃蛮兵被迫继续西撤,突围的梦想被血淋淋的迅猛反击打破,乃蛮主将变得焦虑不安。昨夜骚扰自己的骑兵果真为蒙古人,幸好反应得当,损失不大。晨曦洒遍脚下热土,视线内的身影均为蒙古骑兵,人数看上去绝对超过己方,硬拼只怕损失更大?固守,并无援兵,突围,既担心中伏,也无十足把握。蒙古人的弓弩太厉害,而且速度奇快,无论追击或撤退均如旋风一般。兵力悬殊,如何应对? 冥思苦想一番,万般无奈的主将唯有下令,“防御阵型不变,在撤退中寻找有利地形,随时阻击敌兵。一路上尽量挑选最难走的道路,让蒙古人无法顺畅展开!” 西行路,同样胆战心惊。且战且退的乃蛮兵变成一群羊,不时被凶猛的狼群叼去一部分,围追堵截,各种手段轮番上场,牢牢控制战场形势的追兵将乃蛮人一点点逼上主道。年轻主帅一脸灿烂,“先摧垮敌兵斗志,尽量减少己方伤亡,绝不能让乃蛮人返回大峡谷。务必堵住其退路,只要羊群入彀,剩下的事由重骑兵完成,我们即刻赶往正西战场!” 兵士疲劳不堪,主将黔驴技穷,奔上主道的羊群一窝蜂逃向西方。严谨的队形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兵不认将,将不令兵,一个个比赛谁跑得更快。身后的死神始终不离左右,途中不断有人倒下,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惨叫、呻吟、哀求、怒吼、咬牙切齿的咒骂和痛哭流涕的忏悔此起彼伏,各种杂乱声响充斥移动的战场。 凭空一声惊雷,地皮为之颤抖,前方荒堡群冒出密密麻麻的身影。同时出击,呐喊让人双腿发软,“全体投降,否则当场射杀,冲呀——”兵将周身披挂重甲,十骑一列的连环马宛如铜墙铁壁,马身、马腿甚至马脸,均被战甲覆盖。居高临下杀出,隆隆的蹄声席卷战场,呈环形包抄,逃窜的乃蛮兵很快被合围。 反击的箭雨无功坠地,飞临的死神却奇准无比,将所遇到的目标一一撩翻。单向的屠杀没持续多久,吓破胆的敌兵纷纷放下兵器,主动加入投降大军。断后的乃蛮主将毕竟狡猾,趁合围圈尚未收拢,亲率最精锐的三百骑兵杀出重围。一头窜下崎岖的山路,短暂奔跑一会,果断弃马,带十余名亲兵翻过山岭,消失在茫茫迷迷的树林中。 余部散入山谷,被穷追的蒙古骑兵一网打尽,一个活口没留,均被当场斩杀。等年轻主帅赶到,现场只剩下一地的鲜血和狰狞的头颅,所有乃蛮兵一分为二,割下的头颅堆积一处,码成金字塔形。领头的五十户长连声咒骂,“妈的,这就是抵抗的下场,凡与我蒙古骑兵作对者,一律斩首,绝不漏过一人!” 微微摇头,男子张张嘴,最终扭头而去。已经投降,何必赶尽杀绝?蒙古人确实野蛮,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太残忍也太冷血。铁木真的赫赫威名难道靠这种铁腕手段而博得?暴君一个,即便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必留下一世骂名。叹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己也属其中一员,心顿时凉透。 如果蒙古人下令让自己屠杀降兵和百姓,如何应对?抗令,下场估计和降兵一样,遵命,怎下得了手?一路长吁短叹,人折回待命的阵列,回望一眼山谷,接过贴身侍卫送上的长枪,“请熟悉道路的勇士出列,在前面带路,分兵侦探,主力直指断魂谷!”早问清一切,内心郁闷的年轻主帅摆摆头,“出发!” 对重骑兵的战果也毫无兴趣,不声不响赶路,男子如闷葫芦一般。恢复镇定的努伊儿忽左忽右,宛如翻飞的蝴蝶,叽叽喳喳的笑语化解了笼罩心头的阴霾,“驸马爷,伊儿一直耳闻您的辉煌战绩,而今亲眼所见,果真并无虚言,好像任何人也奈何不了周——”最后的一个“郎”字只有主帅能听清,“难道驸马爷真有神灵护体?伊儿非常好奇,想听听解释?可以吗?” “既没神灵护体,也没长生天保佑,只因我并不是蒙古人……”扭脸轻笑,男子扮个鬼脸,“你就是我的保护神,只要你在,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死,死了伊儿怎么办?难道让他人捡便宜吗?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驸马爷,你又在取笑伊儿……”瞅瞅奔行的侍卫群,趁人不注意,玲珑侍女抛出一个滚烫的飞吻,“唔……给我的周郎……” 嗐,差点为此丧命,如何还敢分心?微微摆手暗示,指指前方,男子拔高嗓音,“全军加快速度,天黑前务必赶到断魂谷,否则军法伺候!” 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一阵阵困意涌出,疾奔中的兵将摇摇晃晃,被一声怒斥吓醒,“呔,如想活命,给我瞪大眼睛,敌兵随时会出现。真若因为疲惫而无辜丧命,一世英名会就此断送,高昌勇士岂非浪得虚名?” 一路上不断呵斥兵将,同样乏累之极的主帅不忘警醒歪歪倒倒的努伊儿,“瞧,敌兵!”逗弄一番,嬉笑少许,以化解浓浓的困意。紧赶慢赶,一行人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抵达断魂谷东口外的山岭。山脚下,命大军摆出防御阵势,安排最得力的十名侍卫看守努伊儿,男子亲自带兵执行侦探任务。 距离谷口尚远,等穿过直通主道的一条狭长小径,天色也完全暗下。小心翼翼踏上主道,前后左右窥探,居然没发现一个人影。咋回事?难道战斗已经结束?蒙古骑兵呢?哲别千户长到哪里去了?疑团满腹,男子谨慎窥探动静。到处黑黢黢一团,压根看不清,四处摸探,一行人停留在悬崖下的一个大山洞外。命十余名兵将悄然下马,隐身马后,低声询问,“谁熟悉地形?” 抬头窥望一会,一帮兵将还没张嘴,啾啾啾的破空声打破宁静,密集的箭雨将人群彻底笼罩。 108.哭笑两不得 夜,笼罩大地,风,席卷山谷,石洞外,大惊失色的兵将一个个瞠目结舌。攻击太突然,事先毫无征兆,既无预警,也没对口令,劈头盖脸祭出绝杀,分明想一举全歼?外围的战马首当其冲,瞬间变成刺猬,悲怆的嘶鸣惊破夜空,飘荡在山谷上空。 尖利的破空声太熟悉,戒备的年轻主帅借马儿护体的绝佳机会,快速翻滚,直扑洞口。急促的命令彰显底气不足,“快,高举盾牌,退入洞内,我们凭险固守,以待援兵……” 受重伤的战马纷纷倒地,飞临的死神愈发密集,几乎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左中右方位均有箭雨飞出,完全一副置人于死地的态势,盾牌砰砰作响,人群惊叫声声。久经战阵,即刻醒悟的侍卫群凭借严密的盾牌阵抵挡,井然有序往后退。 洞口虽大,也容不下十几人同时进入,着急的男子不停警示,“别慌,中间的先退,两侧逐步收缩,直至所有人退回山洞。敌兵需要时间确认,等其靠近,也让他们见识我高昌勇士的威风!” “啊――”有人发出惨叫,严密的盾牌阵出现漏洞,男子翻滚而入,补上空缺。合力将受伤的侍卫往洞内拖,镇定的命令相继发出,“居中先退,合拢缺口,逐次撤退,千万别乱!” 防御阵势由大变小,最后全部退回石洞,用盾牌挡住两人多宽的入口,内心稍安的主帅接连下令,“完颜止检查洞内,提防野兽。留守洞口的勇士二人一组,一个据盾牌,一人挽强弓,严密看守。若有不明人员靠近,不出声者一律给我送上西天。提醒一下,节约用箭,力求一击必杀,或许我们还得熬上一段时间?” 搂住鲜血淋漓的侍卫,声音急迫,“哪里受伤?说话?”双眼一抹黑,只能靠双手检查,等摸清楚状况,年轻主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暴露在盾牌外的四肢全部挂彩,箭头穿过铠甲,深入皮层。头部和躯干倒没受伤,但必须马上止血,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解开铠甲,摸出宝刀,割裂内衣,做出若干条绷带。摸索着折断箭杆,火速包裹,贴耳不停鼓励,“无大碍,也就一点小伤,等大军赶到,马上能得到救治。先忍着,别出声,嗯?” 剧痛钻心,龇牙咧嘴的侍卫惨笑,“末将挺得住,有幸陪驸马爷并肩御敌,即便战死沙场,末将也含笑九泉……咳咳……”任凭鲜血渗出,微微颤抖的头脸依然面向洞口,“请……请让末将观察敌情,手脚虽没用,但眼睛还能派上用场,咳咳咳……” 双眼渐渐适应幽暗的环境,仔细观察一会,男子将重伤的侍卫抱上一处高地。左右查看,确保其位于射击死角,低声叮嘱,“坚持,我们很快会脱困,即便没有其他人相助,停留在山脚下的高昌勇士和蒙古骑兵也会出击!” “末将……末将明……明白……”剧烈的疼痛令侍卫口齿不清,话语依然坚定,“请……请驸马爷……去……去迎敌……嗷――”一股撕裂痛感让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但立马醒悟,紧紧咬住嘴唇,即便唇皮破裂也再不吭声。 “洞内似乎没有野兽……”侦探洞深处的完颜止悄声禀告,“但只搜索过一部分,还要继续吗?” “不必,给我牢牢盯死背后,眼睛都不要眨一下,以防万一,我去洞口瞧瞧……”吩咐一番,男子折回阵列,轻声询问,“发现人影没有?乃蛮人还是高昌兵?蒙古人也大有可能?” “无人出击……”一脸疑惑,一名侍卫轻轻摇头,“攻击迅猛,隐蔽也同样快速,末将只看清对面山腰的凹地内飞出箭支,压根没发现任何人影……” “嗯,可能想一举消灭我们,以免暴露其行踪,这帮敌兵显然另有所图……”谨慎探头,年轻主帅瞅瞅昏暗的天色,“就这么耗着,咱出不去,他们也不会主动围剿,等天亮后再――”还未落音,两支交叉飞来的细长黑影直奔男子头颅。闪躲得当,人眨眼隐入盾牌下,幽幽的声音冒出,“准头不错,回头一定活捉这两人,收于麾下!” 安全无虞,一帮恢复镇定的侍卫静静等待,男子透过盾牌间隙暗暗观察地形地貌,低头琢磨良策。煎熬的人不止一个,宁静的山谷只闻风声,不见人影。洞外,所有战马全部被射杀,横七竖八躺在风干的血泊中,现场一地箭支。难耐的守候一直持续,天色渐渐发白,直通主道的小径方向飘出马蹄声。 金国兵将首先冒出,万户长既惊又喜。南宋小儿一去不回,很有可能丧命‘’,但自己能否活下去也是个未知数?叹口气,严谨的命令即刻下传,“别擅自上主道,此地绝对有埋伏,你……”指指一名五十户长,“带十人翻越山岭,绕道进入山谷西口,侦探敌情。通报大军,所有人原地待命!” 光线越来越明晰,四周的地貌也一览无遗,皱眉观察,年轻主帅颇感紧张。所处石洞位于山谷中间,地势偏高,乱石布满整条谷底。对面的峭壁足有三百步以上高度,其中遍布大大小小的石隙,埋伏的敌兵正藏身其间。套路如出一辙,但难度降低,完全不必攀援而上,从另一侧爬上山顶,沿绳索即可抵达隐身处。 虽看不清自己所处的崖壁面貌,但估计一个样,真不知昨晚如何能成功逃生?咧嘴苦笑,男子自我宽慰,“敌兵也许想确认一下,才没有痛下杀手,回头好好感谢这帮人,赏他们一个全尸,嘿嘿!” 翻山越岭,一路谨慎有加,担任侦探任务的金国兵将终于赶到西口。一头钻入右侧树林中,悄无声息靠近,前方飘来此起彼伏的响鼻声,听上去还不少。五十户长索性爬上一棵最粗的大树,直上顶端,暗暗窥望。另一侧的树林虽不见任何人影,但躁动战马闹出的声响显示其中必有人,或许照看马匹,或许埋伏其中,一切皆有可能。 下树打出手势,让所有人原地不动,五十户长只身执行任务。越靠近树林边缘,声响越大,隐隐飘出的密语听上去似曾熟悉,“怎么乃蛮人还不出现?我们可等得心焦,两名百户长均已率兵离去,万一遭遇大批敌军,如何应对?” “西方再不会冒出大批乃蛮人,你当西辽的兵马无穷无尽吗?即便有,也在途中,绝不会如此凑巧,他们难道不怕我蒙古骑兵将其一举全歼?”留守的两名军士相互宽慰,不停跺脚,“妈的,这鬼天气,中午热死人,早上和傍晚却冻得人直哆嗦,简直折腾我们……” 听不懂交流的语言,但知道绝不是乃蛮兵,腔调倒很像蒙古人。蛰伏在十步以外,稳重的五十户长反复倾听,以辨别其究竟有多少人。翻来覆去的唠叨,两人以此解除困意,哈欠一个接一个,“唉,太困了,真想好好睡一觉?这帮该死的乃蛮人,让我们寝食难安,不铲除屈出律小儿,大汗怕不会罢休?” “当然,乃蛮余孽一日不除,大汗一日不会罢兵。只有将其赶尽杀绝,方解心头之恨……”你问我答,两人没完没了。时间在无聊的对话中悄悄溜走,五十户长早退回待命地,轻声下令,“对方只有两人,但估计不像乃蛮兵,蒙古骑兵的可能性很大。为以防万一,我们抓活口,不得伤害其人,上――” 暗暗靠近,五人一组接敌,五十户长亲自上前。战斗毫无悬念,注意力集中在山谷外的主道上,两名蒙古骑兵转眼被生擒活捉。牢牢摁在地上,审讯即刻展开,“你们什么人?老实交代,否则当场击毙!”契丹语和半生不熟的汉语交替使出,恶狠狠的眼神四处梭巡,抄起地上的组合弓和单刃短刀,“你们的同伙有多少?这兵器是缴获的吗?” 特意留下的通事转惊为喜,“别误会,我们是蒙古骑兵,诸位是高昌勇士吗?”流利的汉语脱口而出,不住挣扎,“松开,乃蛮兵应该也快退回山谷,你们的人在哪里?” 果真为蒙古人,从装扮到携带的兵器,甚至盔甲和腔调一模一样,应该无法冒充。亲手扶起狼狈的通事,五十户长连声道歉,“适才太鲁莽,请大人别见怪,如今战情复杂,乃蛮人、贵骑兵和高昌勇士混杂其间,我们不得不慎重行事……”掸去其满头满脸的尘土,一脸歉意,“我听不懂你们的话语,如果用汉语,就不会产生误会……” “也罢,大家都属同一个阵营,没干掉我们已经万幸……”本想发作,但估计不是对手,通事被迫咽下憋屈气,“我们的人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峭壁中,提醒所有参战兵将,不得擅入,以免惊动敌兵!” “行,我回去通知蒙古大军,在一旁候命……”也不言明身份,五十户长暗暗摆手,示意所有人赶紧溜,“告辞!” “哎,你们到底是谁?妈的……”看着消失的背影,通事气得咬碎钢牙,“一帮不分青红皂白的混蛋,下次若见到,一定要出这口怨气,混蛋――” 山谷东口外,飘出隆隆的蹄声,清晨的宁静瞬间被打破。撤退的乃蛮兵一个个狼狈不堪,惊恐的表情中露出少许庆幸,指挥的主将被一大群亲兵簇拥,停步在东口外,狐疑的目光投向山谷,命令简洁有力,“出动一百骑兵,沿山谷侦探,另派出两支小分队,侦探山谷左右的道路,传令大军,原地固守!” 直入山谷,一百乃蛮兵谨慎前进,很快发现倒毙的战马群,惊叫飘出,“看,有敌兵,咦,咋只有十几匹战马的尸骸?”一拥而上,转眼察觉石洞和洞口排列的盾牌,呵斥如雷贯耳,“呔,里面的人听着,是否为我乃蛮勇士?” 有恃无恐,年轻主帅高声应和,“我们是被打散的兵将,误入山谷,别误会……”暗暗瞄准领头的裨将面门,怒斥随连珠箭飞出,“来而不往非礼也,着――” 峭壁石缝中,埋伏的人群静静观战,一个个面露惊色。昨晚曾好好伺候这帮擅入山谷的羊群,如今咋又跟乃蛮兵干上?自己人吗?按捺住冲动,相互眨巴眼睛,以示提醒。 人,坠马,箭,密密麻麻飞临,攻势比昨晚更猛烈。光线明亮,目标当然显眼,刺猬般的盾牌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相继被洞穿。换盾,继续反击,扼守要地的侍卫团不时苦笑。至今不清楚伏击自己的敌人属于哪一个阵营,稀里糊涂误入石洞,只能被迫迎战。 一部分兵将围攻,少数人返回东口,“我们在山谷中发现一支埋伏的敌兵,但人数不多,他们藏身在一个石洞内,妄想凭险阻滞我大军!” “就这?还发现其他敌兵吗?”摇摇头,主将一脸不相信,“不可能,真若埋伏,岂会只有这么一点人?待本将去瞧瞧――”不等回话,一帮人前呼后拥直奔激战的山洞。在远处观望一番,哈哈大笑,“螳臂当车,小儿之举,紧贴崖壁靠近,搬石头,给我砸死这群羔羊。传令大军,退入山谷!” 兵将呼啸而入,密集的箭雨彻底覆盖洞口,两侧的脚步声渐渐迫临。倚仗洞口被成功封锁,石雨顿时纷下,盾牌在重击中不断破裂。几声惨叫撕心裂肺,洞内再无任何声响飘出。 109.险象频频生 清风迷人眼,晨曦漫山谷,大呼小叫伴随纷乱的蹄声四处飘荡。洞外,耀武扬威的乃蛮兵一个个哈哈大笑,蜂拥窜入山地。洞内,退守出口两侧高地的兵将瞪大眼珠,连大气也不敢出。年轻主帅冲紧张的人群眨巴眼睛,以示鼓舞,看着不断滚入的大小石头,暗自窃笑。惨叫惟妙惟肖,撤退无声无息,行动简直如神来之举。窥察支离破碎的盾牌,聆听纷至沓来的蹄声,皱眉琢磨良策。 乃蛮人正穿过山谷,声势不小,如何成功阻截?埋伏的疑似敌兵至今毫无反应,难道一丘之貉?石头还在不断滚入,渐渐封死洞口,光线有所减弱,凝重的气氛也慢慢缓解。敌兵似乎无暇顾及,只想堵住洞口,以便让大军顺利通过?借微弱的光线,男子冲众人招手。 瞅着堆积的石头彻底封锁洞口,一帮侍卫也渐渐松口气,悄然围上,侧耳静听命令。摆摆手,男子蹑手蹑脚靠近洞口,透过孔隙仔细观察。大队骑兵正飞速越过,队列混乱,周身遍布血污,惨兮兮的狼狈模样令人侧目。估计跟蒙古骑兵发生过血战,后方一定有追兵,必须打乱其撤退步伐,以待友军追上。 退回人群,年轻主帅索性撤去伪装,低声询问,“谁有长兵器?” “我……我……”四人纷纷作答,晃动兵器,其余侍卫一脸疑惑,看看洞口,瞥瞥主帅,睁大眼耐心等待下一步指令。 “找出完整的盾牌,长兵器推出石头,两人一组,用准确的箭雨惊扰撤退的敌兵,阻滞其行军——”声音还未落地,惨叫和呐喊同时淹没蹄声,洞外一下子变成人声鼎沸的战场。两侧山腰飞出的死神铺天盖地,将敌兵完全覆盖,将领模样的人首当其冲,在密集的打击下纷纷坠马。 “伏兵不是乃蛮人,极有可能是友军……”惊喜的年轻主帅扬扬手,“我们同时发动攻击,拦腰截断敌阵,上!” 信心倍增,一帮侍卫进入前沿阵地,用长兵器推开石头,盾牌护体,呼啸的死神不断飞出。男子亲临前线,力挽强弓,瞄准闪躲的敌方将领,果断放箭。值守洞外的敌兵均被肃清,居高临下的侍卫团愈发卖力,用精准的打击将敌阵生生截断,吆喝如接力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投降,否则杀无赦——” 头顶,箭雨如林,右侧上方,飞出的死神不曾虚发。发一声吼,胆寒的乃蛮兵溃不成军,奔西的奔西,逃东的逃东,一个个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围攻乃蛮主将的战斗尤其激烈,拱卫的亲兵在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下纷纷毙命,残余的兵将摆出盾牌阵,拼死掩护主将突围。任凭箭雨淋头,只管奋不顾身冲向西口。 早有准备,留守出口的蒙古人同时动手,接连掀下礌石。轰隆隆的巨响伴随冲天的烟尘激荡山谷,没等突围的亲兵团抵近,出口已被堵死。居中倒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但显然有陷阱,不远处的连环绊马索也触目惊心,摆明决不让一兵一卒通行。 人群相继倒地,最后两名亲兵也惨死在汹涌而至的箭雨下,变身为柴火,跟箭猪有得一拼。左遮右挡,上撩下击,没几个回合,狂奔的乃蛮主将发出一声惨叫。黯然扑倒,死在距离陷阱仅一步之遥的窄道上。箭雨继续纷下,以防敌将装死,时间不长,人变成一只地地道道的刺猬,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披挂重甲。 死神纷飞,进退维谷的残存乃蛮兵将到处寻找避难所,目光齐齐聚焦地势略高的石洞。一名裨将厉声怒吼,“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占那个石洞,以待援兵,进攻!” 不顾飞下的瓢泼箭雨,狗急跳墙的敌兵发疯般蜂拥而上,倚仗盾牌护体,冒着石林箭雨,向洞口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殊死攻击。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飞临,石堆在迅猛的打击下不断战栗,盾牌相继被洞穿。闷响飘出,两名侍卫颓然垂下胳膊,咬牙强撑,“驸马爷,请退回洞内,让末将来抵……挡……” “挂彩者回撤,余下将士借石阵继续阻敌,决不能让敌兵突入洞口……”男子临危不惧,继续稳稳放箭,不住声提醒,“严密防守两翼,友军一定会支援我们……”一时无法突破盾牌阵,灵机一动,应对策略瞬间形成,“瞄准敌兵移动的双脚,将其牢牢钉死,提防冷箭!” 山腰的进攻也随之转向,所有兵将的注意力均被激烈的对攻吸引,临场指挥的五十户长发布命令,“封锁石洞两翼,不得让一人突入,里面是友军,给我射!” 虽同处一侧,但洞口上方的崖壁凸出,山腰上的蒙古人一时无从下手。一名机灵的军士弃弓搬石,狠狠砸下,“用石头,快用石头——” 石雨伴箭雨一色,烟尘随惨叫齐飞,石洞周围变成地狱般的战场。耳畔只闻巨响,头顶唯临冷风,一帮豁出去的侍卫个个杀红眼,人人似魔王,呐喊激荡山谷,“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乱石临空,双脚被重点照顾,手忙脚乱的乃蛮兵发一声喊,“快,贴紧崖壁,用盾牌组成防御阵势,继续冲啊!”若能成功抢占石洞,既能护体,也会生擒敌兵,至少有一点讨价还价的本钱。逼上梁山的乃蛮人奔向凸出的崖壁,盾牌阵很快组成,人数虽不多,但均为最彪悍的勇士。 冒着密密麻麻的箭雨继续逼近石洞,领头的裨将得意洋洋,“蒙古人虽厉害,但也百密一疏,这片崖壁就是他们的射击死角。只要攻占石洞,人质在手,谅这帮混蛋也不敢妄为,上!” 强行突破封锁线,人群逐步抵临洞口,嚣张的嚎叫一声紧过一声,“里面的人快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否则杀无赦,上呀……”阵势由单人突破变为三人一组,两人举盾牌挡住飞临的死神,另一名大力士突入。凌乱的石堆被兵器强行撬开,洞口渐渐露出一个大空当,大力士不顾性命狠撞。本不严实,不堪重负的石堆轰然坍塌,空当迅速变大。 早有准备,退入洞内的年轻主帅瞄准敌兵面门,狠狠放箭,同时严令部属,“所有将士迎敌,狭路相逢勇者胜,拿出舍我其谁的霸气,干掉每一个突入洞内的对手,上!” 乃蛮人相继突入,迎战的侍卫同时跃出,混战在洞口激烈上演。均为勇士,两强相遇,殊死的搏击自然精彩纷呈。刀光剑影,血水横飞,短兵相接的敌我双方奋勇对博,不断有人倒地。年轻主帅以一对二,依然占据上风,单刃蒙古钝刀舞得水泼不进,力量霸道,将进攻的兵器生生磕飞。左劈右砍,一举干掉两名对手,迅速上前,三下五除二撩翻围攻受伤侍卫的三名敌兵。 一步步肃清突入洞内的乃蛮人,侍卫团斗志昂扬,一口气将所有敌兵赶出洞外。呵斥飘出,“不得追击,继续防守,相互检查伤势,重伤者退后!”外面的箭雨太密集,若贸然出击,必造成误伤。隐身大石后,男子继续下令,“弓箭准备,对冒头的敌兵一律痛击,我们的援兵估计很快赶到,坚持住!” 小径猛然沸腾,率先杀出的万户长化身魔王,噀血般的面孔令人望而生畏,突出的碧眼往外喷火,“全军出击,围歼这支乃蛮骑兵——”斜刺里杀出,一下子将敌阵截断,小部分人围攻西口方向的敌骑,大部分兵将杀奔东口,呐喊震耳欲聋,“杀光乃蛮兵,生擒敌主帅,冲呀!” 四面楚歌,八方来人,顽抗的敌兵迅速灰飞烟灭,少数漏网之鱼被迫下马投降。狼藉的尸骸遍布谷底,血水将地面染红,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参战的兵将靠近石洞,“里面的人听着,马上乖乖投降,否则我们会放火烧洞,将尔等变为烤全羊……” “呔,外面的人给我听清楚,我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有种进洞一战……”听不出是敌是友,男子索性报出名号,“我蒙古骑兵会即刻赶到,给我乖乖投降,以免化为冤魂野鬼!” “快,是驸马爷,是驸马爷……”呼喊此起彼伏,“他还活着,不愧为战神,迎接主帅……”副头领高声禀告,“驸马爷,你们已经安全,山谷内的敌兵均被肃清,请移驾!” 探头窥望,男子哈哈大笑,冲众侍卫挥挥手,“援兵赶到,全部人员出洞,受伤将士先出,让医士赶紧医治!” 大步奔出,深吸一口山风,惬意的怒吼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杀奔东口,配合蒙古骑兵一举全歼敌兵!”翻身上马,扭头瞅瞅变成泪人的侍女,咧嘴一笑,“哭啥,我不还没死吗?” 被侍卫群团团围住,努伊儿破涕为笑,“驸马爷,我……末将还以为……以为……” “跟在身后,不得脱离我的视线,全体上马,轻伤者一律加入战斗行列……”率先奔出,年轻主帅一声怒吼,“负隅顽抗者,力斩无赦,杀——” 风卷残云,气吞万里,挟风雷之势的骑兵营高歌猛进。迅速融入东口外的友军,分割包围慌乱的乃蛮骑兵,逐一围猎,分批解决对手。大部分被当场消灭,投降者寥寥无几,小部分敌兵窜入谷口两侧的小道,追兵紧跟而入。 太阳也在喊杀声中冉冉升起,阳光照亮山谷,把温暖倾情挥洒。尸骸堆积如山,血水四处奔流,战死的兵将却再也无缘亲吻故土和阳光。奔上出口外的高坡,举目四望,年轻主帅惘然若失。为铁木真征战西域,惨死的将士却一无所获,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哪一出?蝼蚁尚能苟活,为何要血腥屠杀他人?所做所为如何安心? 轻轻摇头,极目远眺遥远的故乡,在心底默默呼喊,“宋廷,你们可要挺住。蒙古人狼子野心,战火终有一日会迫临,请早做准备!” 110.惊心动魂魄 春风送暖,林花沁透柳红,催绿克鲁伦河两岸。草原到处密布毡帐,逐草而居,放牧牛羊,兵民一体的牧民暗暗探听西线战事,随时将最新战报回禀矗立在大翰耳朵以西的军帐。金怅内,静听禀告,铁木真虎眉紧锁。箭速传递军情,带回浑八升最新战况的军士偷窥一眼威严的君王,舔舔嘴唇,继续禀报,“哲别千户长担心战线拉得太长,怕中乃蛮人的圈套,特传回情报,请大汗定夺!” “朕从来用人不疑,前线战事一律由当值主帅自行定夺,任何人不得干涉……”环视一圈,铁木真加重语气,“传朕口谕,朕只想听到屈出律小儿的死亡消息,至于采取何种手段,花多少代价,一切不必回禀!” “遵命!”叩拜退出,军士上马飞奔而去。 金怅又恢复宁静,一旁的儒者讪讪开腔,“大汗,据臣推断,征西辽之举,实为我蒙古骑兵惬意之作。如今春风荡漾,兵锋已直抵浑八升,距离喀什噶尔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一旦能顺利擒获乃蛮小儿,其它城池必会望风而降。” “难就难在这三四天的路程,越迫临喀什噶尔,抵抗越会急剧增加……”皱紧眉宇,铁木真微微摆头,“乃蛮小儿岂会束手待毙?他必定布下重兵,以待我蒙古大军。速战速决的想法要不得,先稳住战线,摸清敌兵的具体部署,分化瓦解其斗志。而后趁虚而入,方能一举擒获乃蛮小儿。” “那……那大汗为何不直接传令?”小声嗫嚅,儒者一脸迷惑,“哲别千户长以勇猛著称,其追歼能力在所有大将中首屈一指,若孤军冒进,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之说,朕对哲别了如指掌,其人虽勇悍,但也心思缜密。没有足够的把握,他绝不会擅自出击……”捋虎须,淡然轻笑,铁木真摆摆手,“传多勒忽翰格列入怅!” 早在怅外候命,怯薛军头领躬身而入,“参见大汗,末将谨听谕令!” “朕昨晚征询皇后,皇后满口同意这门亲事,你身为周将军的结拜长兄,此事由你一手操办……”哈哈大笑,铁木真点点头,“一个将才,一个虎女,且同为中原人,珠联璧合的一对,朕岂会亏待为我大蒙古国浴血奋战的勇士?” “末将代周将军叩谢大汗恩典……”喜不自禁,头领翻身跪下,连连叩头。 “派得力军士赶赴浑八升,将此大好消息告知周文龙将军,大肆宣扬,让所有奋战的兵将知晓皇恩浩荡……”儒者主动接过话语,轻抚长须,“大汗绝不会忘记任何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士,奖罚分明,有功者一律重赏!” “末将遵令!”匍匐退出,头领喜上眉梢。出金怅,低声叮嘱值守裨将,“严密看守,我去办点要事!” “请!”不敢追问,拱拱手,裨将目送头领离去。 金怅内,儒者谨慎探询,“大汗,恕臣愚昧,周将军早成为高昌国驸马,如今又娶仙儿公主,这似乎于理不合?”窥探面色,见并无异常,继续抛出疑惑,“高昌公主与仙儿公主辈分相差一代,如何能同时嫁给周将军?” 微微一笑,铁木真端起酒杯,小口啜饮,淡淡解惑,“我蒙古人的习俗与中原大相径庭,叔娶嫂,媳嫁伯,乃至嫡儿纳庶母皆属正常。高昌亦都户乃朕义子,并无血脉关系,至于仙儿公主更非嫡系,如何不能同嫁?若此人死心塌地为我大蒙古国效命,朕甚至会下令将一名真公主下嫁于他,这又有何不妥?” 惊得目瞪口呆,儒者半晌没吭声。虽对蒙古人略知一二,但也没料到竟然如此开放?嫡儿纳庶母,简直匪夷所思,此类事在宫廷出现尚且能理解,难不成已经被民众效仿?呐呐无语,杵在一旁发愣。野蛮,太野蛮,游牧民族的确与众不同。遇客婚倒也正常,摒弃辈分也能接受,但儿纳母确实太那个,传扬出去怕有损君威?张张嘴,最终忍下。习俗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只能以后慢慢劝谏,彻底革除这种野蛮习俗。 草原上旌旗招展,远离金怅的三皇子窝阔台军帐内,怯薛军头领诚惶诚恐跪下,“禀殿下,末将结拜一名真正的勇将,此人名叫周文龙,原为南宋先锋官,如今征战西辽。其人勇冠三军,率高昌精锐之师横扫西域,在短短的时间内连夺三城,执行的任务均九死一生,却至今毫发无损,既为福将,也属悍将。末将已成功说服大汗,将仙儿公主下嫁于他,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 耐心听完,沉稳的窝阔台哈哈一笑,“本王早有耳闻,此人确实醒目,不过眼下颇为棘手。你可知道,长皇兄和二皇兄为此几乎翻脸?四皇弟拖雷也被惊动,何必为一个外人而伤了兄弟和气?必要时,本王宁愿让此人消失,也不愿看到兄弟之间发生争斗!” “啊!”犹如一盆冷水淋头,兴奋的头领吓得不轻,“殿下请勿动怒,容末将回禀,我曾与周将军相处过一段时间,此人豁达开朗,颇有我蒙古勇士的豪迈气慨。视声名如粪土,对钱财也毫不动心,领兵能力非同一般。若能成功招揽,让此人协助我蒙古大军征战西域,实属良策!” “错,越这样,本王越不相信……”淡淡一笑,窝阔台压低嗓音,“你也不想想,他图什么?真若贪图钱财,本王才会彻底放心。当然,眼下还没到取其性命的那一步,几位皇兄野心不小,日后必会成为我心腹大患。如果其人真心投靠,用他来牵制几位皇兄,倒也不失为一条妙策。” 擦去冷汗,头领叩头不止,“末将代周将军谢殿下不杀之恩,容末将回禀大汗,亲自去一趟浑八升,以劝说义弟。陈述利害关系,想必其人会领悟殿下的一番真情!” “行,速去速回,带上本王亲笔书信和信物。以你和他的特殊关系,必能说服此人,要特别强调,本王才最有实力坐上汗位……”一边交代,一边扬扬洒洒挥笔疾书,窝阔台信心十足,“如果他看不懂,将此物亲手奉上,他会明白,给――” 上前接过摘下的金符,头领躬身作揖,“请殿下静候佳音,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去,切勿泄露身份,父汗也知晓皇子们之间的暗斗,只不过隐忍不发,一切谨慎为上……”摆摆手,窝阔台轻声叮嘱,“别让其它皇子察觉,此事为最高机密,明白?” “末将明白,请殿下尽可安心!”叩头,罩上面纱,头领悄然退出大帐。 翰儿朵内,伺候皇后的仙儿一脸喜色,轻轻捶腿,娇滴滴的嗓音让人掉下一地的鸡皮疙瘩,“儿臣谢过皇额娘,能天天日日伺候,看美丽的风景,观遍地的牛羊,是儿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唉!”叹口气,静静享受温馨一刻的孛儿帖皇后伸出双手,“来,让额娘好好瞧瞧,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又得嫁出去,额娘真舍不得。所有的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但也不可能一直留下来……”摩挲粉嫩脖颈,被岁月无情浸蚀的皱褶脸蛋笑开花,“记住,以后要常来看额娘,别忘了,嗯?额娘会想念你的!” 虽非亲生骨肉,但视若己出,皇后暗暗神伤,“几位皇儿一直征战,无暇来看望,公主们花落他乡,不见音讯,只有你仙儿陪伴左右,而今……而今也要离去,额娘既为你高兴,也……也……” 轻轻擦去皇后眼角浑浊的泪花,仙儿强颜欢笑,“儿臣愿意永远伺候额娘,直到垂垂老去……”人也动了情,声音哽咽,“儿臣不愿离去,请额娘允许仙儿继续伺候?” “傻孩子,你终有一日要离开父母的怀抱,额娘岂会阻挠如此美事?据闻周将军为人大度,且颇有谋略,郎才女貌,珠联璧合,额娘祝你们幸福到老……”搂紧扑入怀中的梨花带雨俏人儿,孛儿帖皇后缓缓梳理其秀发,贴耳密语,“以后生下麟儿,一定抱来让额娘瞧瞧,切记!” “额娘――”悲喜交加,仙儿隐隐含泪,“儿臣……儿臣舍不得……舍不得……” “乖,听话……”擦泪水,皇后轻笑,“这不还早吗?到嫁的时候再哭?你呀,真是额娘的小棉袄,贴心贴肝。难怪周将军朝思暮想,额娘也恨不得将你一口吞下?” 一老一少的嬉笑和呢喃飘出翰儿朵,感染了草原上怒放的春花,一个个挺直腰肢,迎风飞舞。夜幕降临之际,几个黑影离开金怅,一路往西而去。其后方,三骑悄悄尾随,慢慢融入黑幕。 断魂谷的战斗早已结束,参拜过哲别千户长,闷闷不乐的年轻主帅随大军返回浑八升。一路的欢笑在耳畔回响,皱紧眉宇,时不时看看一旁的玲珑侍女,“伊儿,这样不行,你必须返回高昌,万一有个不测,我如何向公主交代?” 瞅着左右无人,努伊儿婷婷一笑,妩媚的神情让人不忍呵斥,“如果周郎不放心,请让伊儿精心伺候,还要等确认怀上麟儿,伊儿自会乖乖离去!” “你……你……”扬扬手,颓然垂下,男子愁眉苦脸,“惨,你这不在逼我吗?乃蛮人都要比你客气,他们只要我做俘虏。你比他们更难缠,天天日日如唐僧,我又不是他徒弟?” “驸马爷,没人逼你,伊儿只不过想要一个……一个……”左右偷窥,见无人关注,撅嘴娇嗔,“一个麟儿而已,很简单的嘛?周郎难道还怕这个吗?” 微微一晃,年轻主帅差点坠马,看看撅得老高的粉嫩小嘴,吓得落荒而逃。得,惹不起咱躲得起,怕了你还不行吗?蒙古人杀降兵,难不成你高昌人也一样?侍卫群闻风而动,裹挟洋洋得意的努伊儿快速追赶,“驸马爷,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大军入城,城内人声鼎沸,男子照例进入守将府衙。还没等喘口气,传令兵飞步而入,“周将军,哲别千户长传令,命你带上所有高昌勇士即刻赶赴紧邻沙漠边缘的塔里木河北岸!” 简直要人命,一直未曾休憩,所有兵将如纸人一般,如何迎敌?看着奔出的身影,年轻主帅叫一声苦,被迫下令,“命令所有高昌勇士在南门外集结,我一会赶到,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天色完全黑下,府衙内一片繁忙,婢女和家丁穿梭如鲫,一个个脚不沾地。叮嘱十名侍卫严密看守努伊儿,男子头也不回奔出,“给我看好她,如果出现在战场上,全体斩首!” 出门冲惶惶不安的金国兵将扬扬手,“目标,沙漠边缘的塔里木河北岸,估计乃蛮人已经逼近,全体上马,出发!” 出城的蹄声将恐怖的气氛迅速扩散,城内百姓均掩门闭户,连烛火也被齐齐吹熄。死气沉沉的浑八升如同奄奄一息的未亡人,静等那不知从何方捅出的一刀,以便一了百了。黑暗淹没了一切,随行的兵将一脸愤愤,有人暗自冷笑,但被蹄声遮掩,谁也没有察觉。 队形在飞奔中渐渐变得混乱,无声无息中,两支利箭飞出人群,直扑一马当先的年轻主帅后脑。极度疲乏加担心战情,也压根不曾提防,毫无所察的男子自顾自狂奔。距离太短,眨眼之间,奇准无比的死神已然迫临。居前的兵将虽看清变故,但一时也来不及提醒,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圆的眼珠几乎掉出眼眶。 111.冷夜有谁知 暗箭惊魂,冷夜催心,眼看主帅即将丧命。尾随的赤盏合烈机警异常,忽闻身后的嘈杂声响变为整齐的蹄声,察觉不对劲,扭头窥望,转眼醒悟。一声不吭,扔兵器,猛然发力,合身扑上。用魁梧身体撞击一无所觉的主帅,既顺势挡箭,也迫使主帅偏离死神笼罩的范围。 “嘭——”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坠马,惊呼声响彻南大街,“全体上前,保护驸马爷!”侍卫群同时勒马,护住倒地的主帅,所有兵器指向被变故惊呆的金国兵将,怒斥一阵高过一阵,“谁?有种站出来——” 背后冷风迫临,男子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做出应对之策,甩马镫,借撞击的力量飞离马背。整个人向右前方扑出,手臂护头,落地后连续翻滚,以卸去势不可挡的冲击力。赤盏合烈被迫同时翻滚,护脑的头盔遭受重击,人变得晕晕乎乎。手臂均被青石板磨破,膝盖也磕伤,往外不断渗出鲜血。 翻身而起,就势拔出腰刀,男子须发贲张,喷火的目光怒视众人。瞥一眼晕乎乎的千户长,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这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摆摆发晕的脑袋,摇摇晃晃站起,也顾不上检查伤势,龇牙咧嘴的赤盏合烈指指惶恐的金国兵将,“暗箭……”舔去嘴角鲜血,“有人放暗箭,末将没看出是谁,太卑鄙了,如此紧要关头,居然还……还……”气得结结巴巴,“还敢……还敢暗箭伤人?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将军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如果……如果没有他……你们……你们早被……” 摸摸后脑勺,让发懵的大脑尽快复原,彻底醒神的年轻主帅咧嘴苦笑。环视夜幕下的众兵将,语气悲怆,“我曾说过,如果要报仇,请光明正大挑战。一个人也行,一群人也罢,我均会接受,何必如此苦苦相逼?难道非得看着我死在你们面前,才能化解仇怨吗?” 斜睨众生,微微摇头,“来,所有金国勇士出列,你们一拥而上。即便干掉我,你们也不会活太长时间,你我只不过一百步笑五十步而已……”幽幽叹气,人面容憔悴,“蒙古人会将你们推上前线,充作肉盾,我先行为妙,在黄泉路上等诸位,想必不会寂寞,请——” 侍卫头领舞动兵器,直指沉默不语的兵将,嘴唇剧烈颤抖,“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驸马爷一再忍让,只因不想违逆耶律宏哥万户长的临终嘱托。他亲口答应万户长,一定要将你们带回故乡,你们……你们……还是人吗?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人人要报仇,乃蛮人才最迫切,他们战死多少兵将,嗯?驸马爷真若死去,对你们有何好处?” 默默低头,一帮兵将不敢直视喷火的眼睛,扭头低声询问,“谁,谁他妈干的?站出来,简直辱没我金国勇士的名声,不敢明刀明枪挑战,尽做这种不入流的下三滥之事,有种站出来——” 见所有目光投向自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刘安急赤白脸辩解,“不是我,我曾与将军有约在先,到时真刀真枪比试一场,一战泯恩仇。我刘安也是中原热血男儿,岂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相互质询,一阵怒斥后动手动脚,一帮兵将吵得不可开交。现场乱成一团,万户长土拓儿也气得哇哇大叫,“谁干的好事?他妈的,都火烧眉毛,还念念不忘报仇?有种给我站出来,想干掉周将军,先踩着我土拓儿的尸体再去挑战,真他妈混蛋,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难道让乃蛮人一举全歼,你们一个个才开心吗?蠢货,一帮蠢货!” 手舞足蹈,口吐白沫,看模样不像在表演。静静观望,年轻主帅摆摆手,“都停下,先迎敌,回头再来找我报仇。我会随时恭迎各位勇士,如果有种,先给我干掉乃蛮人,不然没那个机会,上马!” 仔细观察爱将伤势,皱皱眉头,“你自己返回府衙疗伤,此事绝不能让蒙古人知晓。一旦泄露,哲别必定怀疑我们的忠心,勇士们?以后请千万别做这种蠢事?万一被他人察觉,所有兵将的性命岌岌可危?” “听清没有?我们是一个整体,别因为一颗老鼠屎而连带搭上所有人的性命?”听明白利害关系,土拓儿不得不严令呵斥,“以后谁再敢做这种蠢不可及的下三滥之事,所有兵将均脱不了干系,给我相互盯防,一经查出,当场斩首!” “出发!”心有余悸,年轻主帅冲头领招手,贴耳叮嘱,“以后不得让任何一名金国兵将靠近,这帮人贼心不死,尤其重点防范刘安和土拓儿,这两人成天嘀嘀咕咕,恐没安好心。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只有我周文龙屹立不倒,他们才有存活希望,一帮蠢货,脑子真进了水!” “所有侍卫听令,从今以后不得让陌生人靠近驸马爷,尤其这帮人,敢擅入十步以内者,格杀勿论……”兵器直指惶恐不安的金国兵将,侍卫头领咬牙切齿怒斥,“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若没有驸马爷,你们早化成飞灰,沦为他乡冤魂,焉能在这喘气?战场上从来只有胜者为王,败军之将有何资格谈报仇?驸马爷若想干掉你们,一句话即可让尔等横尸异国他乡,一个个不知感恩,还念念不忘报私仇,我呸!” 不敢还嘴,一帮金国兵将硬着头皮挨训,万户长恼羞成怒,正待发作。刘安赶紧上前,眨眼努嘴,暗示息怒,讪讪搭腔,“周将军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只怪末将办事不力,没能查出肇事者,以后……以后一定……” 斜睨一眼,年轻主帅连连冷笑,“你我心知肚明,也别惺惺作态,最后一次警告,如果再犯,我会让你们全部无声无息消失……”冷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神色各异的脸庞,声音低沉,透出凛凛杀气,“人不会没有底线,别惹恼我周文龙,我有一千种办法对付你们。即便所有人将秘密告知天下,尔等照样会被集体斩首,信不信?如果不信,大可一试!” 偷窥主帅冒火的眼珠,一帮兵将纷纷低下头,相互眨眼,轻轻叹气。万户长也被**裸的警告吓住,愣在一旁犯傻,刘安惊出一头冷汗,冲人群高声怒斥,“听清没有?周将军宽宏大量,不追究肇事者。但别以为能一直隐藏,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到那时自己引颈就戳,别让其他人背黑锅!” “全体集合,出发!”再也不曾回望,年轻主帅纵马直奔南门。侍卫群紧紧尾随,头领亲自断后,刀一样的目光斜睨讪讪跟上的刘安,不住冷笑。身后,追上的金国兵将垂头丧气,低声的埋怨隐约可闻,“妈的,究竟是谁?三番五次暗算周将军,害得所有兄弟抬不起头。等查出此人,一定将其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难道你没发现?暗箭有两支,害群之马当然不止一个。周将军一再忍让,这些混蛋却越来越嚣张,简直不知死活?咱以后联手,想法设法查出这几个败类,亲手将其处斩……”愤愤答话,一名身材魁梧的百户长斜视人群,恨得牙根直痒痒,“无论是谁,只要证据确凿,一律严惩不贷……”即便面对万户长的阴冷眼神,也毫不畏惧,恨恨发誓,“周将军为人光明磊落,不像某些小人,只知道在背后暗算。哼,老子偏不信邪,豁出性命也要将其诛杀,哼哼……” 处于风口浪尖,土拓儿不得不忍住无名之火,挥舞兵器,“上,谁敢再提起此事,休怪我土拓儿翻脸无情!” 一行人奔出南门,夜幕下,摇摇晃晃的高昌勇士正簇拥主帅杀奔西南方向。烟尘漫卷破烂的旌旗,隆隆的蹄声渐渐远去。大军的最前方,一名矫健的身影不显丝毫疲惫,弯腰策马,怒吼隐隐飘出,“全体勇士务必打起精神,若贻误战机,严惩不贷,杀呀……” 摇摇头,万户长目光呆滞,在刘安的提醒下才回过神,纵马追出,命令如暴雷般炸响,“谁敢消极怠战,一律当场处斩,冲啊——” 夜风席卷大地,人马呼啸而过,蹄声雷动,烟尘冲天而起。火急火燎的年轻主帅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塔里木河北岸,连连催动同样疲乏的马儿,不时回望身后。金国兵将的身影全然无踪,但一而再,再而三,不可能总如此幸运?一旦被成功暗算,死得冤且不说,一帮红颜怎么办?如何对得起誓死追随的勇士们? 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看看尾随的侍卫团,暗暗提醒自己。扭头瞅瞅黑压压的夜空,想想一脸不舍的努伊儿,丧失的信心又去而复返。嗯,等击退敌兵,返回浑八升后,一定分化金国兵将,孤立土拓儿和刘安,让这帮人相互监视和提防,令隐藏的仇家无处出手。以后再找出这些人,至于如何处理,山人自有妙计。 一丝微笑浮现脸庞,额头黵印也在面具下微微搐动,人重又化身为地狱魔王,呐喊分外刺耳,“高昌勇士,所向无敌,纵横西域,无往不胜!”应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最后变为一声声怒吼,将无穷无尽的黑暗生生驱离。 春天即将过去,依然眷念人间,挥舞芊芊巧手,将西域装扮得五彩缤纷。红花绿叶,青草碧树,粉嘟嘟的花骨朵在大道两旁的枝桠上悄然绽放。影,婆娑,风,清扬,吹散腾起的烟尘。拼命追赶大军,一帮金国兵将在声声怒斥中敢怒不敢言。土拓儿极为不安,扭头怒视追近的刘安,偷窥左右,低声呵斥,“刚才有你的份吗?有没有看清另外的人?妈的,到底是谁在擅自做主,难道想一举毁掉我精心谋划的计策?” “真没有!”吭吭哧哧辩解,刘安赌咒发誓,“我早已暴露,如何敢擅自出手?如果有我刘安,请万户长将我五马分尸,即便挫骨扬灰,也毫无怨言……” “得,你小子深藏不露,以后倒向南宋小儿,务必先一步告知,让我也死个明白……”半威胁半警告,话语中隐含杀气,“即便死去,我也一定要拉几个人垫背,你刘安必定陪我,哼哼……” “万户长也太小瞧我刘安,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其如何威逼利诱,哼哼,白费!”唾沫星子横飞,见风使舵的千户长捶胸顿首,一副被冤枉的苦主模样,“终有一日,我会手刃仇人,将其首级遥祭兄长……” 若有若无的私语被纷乱的蹄声掩盖,狂奔的兵将基本无人关注,暗暗靠近,身材魁梧的百户长不时侧耳聆听。见人群追上,两人闭嘴不语,用彼此心领神会的手势和眼色交流。黑暗如浓墨,将恐怖严严实实包裹,马蹄声慢慢变轻,变弱,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蹄印,在夜色下寂寞守望,守望一个不可预知的结局。 112.孤身破敌营 沙尘飞扬,杀声震耳,曲曲折折的塔里木河不闻不问,如见惯生死的耄耋老者,低头静静流淌。北岸平原,先一步赶到的蒙古骑兵早摆出迎敌阵势,哲别立身地势最高的土坡,皱眉眺望。南岸的蜿蜒丘陵,人吼马嘶,轰隆隆的蹄声越来越近。 被人群簇拥的高昌亦都户狼狈不堪,头盔歪斜,铠甲变成红色,两手空空,兵器也失去踪影。周围的兵将一脸惊惶之色,纷纷扭头窥探,一个个连声催促,“快跑,敌兵追上来了……” 激战的最后方,断后的耶律迪烈千户长化身血人,用精准的箭术将追兵一一射下马。一字排开的死士不顾性命,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殊死冲击,轮番放箭,尽全力阻遏乃蛮骑兵的追击速度。不断有人倒下,惨叫不绝入耳,猖狂的乃蛮人凶性大发,倚仗兵强马壮,且后顾无忧,从四面八方涌出,试图截断对手阵营。 策马跃上土坡,参见焦虑观望的哲别千户长,年轻小将周文龙主动请缨,“末将愿带人过河,营救高昌王和所有勇士,请千户长下令!” “行,不得恋战……”简短下令,哲别点点头,“务必救出高昌王!” 返回阵营,男子怒喝,“敢死战者请出列,我们极有可能一去不回,但即便全军覆没,也要救出所有兄弟……”用悲怆的言辞刺激兵将,语气变得凝重,“当然,想要我周文龙的性命,敌兵非得付出百倍以上的代价,还未必能成功干掉我……”先抑后扬,激励士气,人微微一笑,“国王危在旦夕,请速做决断!” 领略过驸马爷的威风,信心倍增的高昌兵将大吼,“我们愿全体出击,高昌勇士,无往不胜!” “渡河!”长枪指向南岸,年轻主帅率先跃下,水花四溅,入水的双脚一下子被冰凉包裹。滑下马背,在马儿奋力冲刺的带动下快速游向对岸。身后,河水一瞬间沸腾,先后跃下的兵将你追我赶,但均保持缄默状态。塔里木河变为游泳池,到处涌现黑乎乎的身影,一个个奋勇向前。 河水湍急,奔涌而下的激流将人群冲散,黑暗中也辨不清方向,入水的兵将只能追赶前面的人影。选择的渡河地点比较狭窄,短短的时间,男子已爬上南岸,翻身上马,举枪怒吼,“我在这里,请所有勇士认准方位,上岸后迅速集结在我周围,快!” 一个接一个冒出水面,哆哆嗦嗦的兵将听清主帅的声音,纷纷奔向站上马背的巍巍身影。人群迅速集结,沿河岸摆出箭头形的迎敌阵势,高昌主将上前请示,“驸马爷,请下令!” “人到齐没有?”借着朦胧的夜光四处查看,年轻主帅皱皱眉头,“人数好像不对?还有人呢?” “可能被冲往下游,他们自会返回北岸,请驸马爷不必为此担忧……”高声解释,主将焦虑满脸,“敌兵追势凶猛,一旦友军被截断,后果……” “一会看我长枪行事,高举为进攻,拖后为撤退,前指为阻击……”歇口气,男子拔高嗓音,“所有兵将三人一组,自行组合,在撤退中狠狠打击敌兵,这才是蒙古骑兵无往不胜的精髓之处,明白吗?” “明白!”一帮勇士齐声呼喊,但被主帅的手势止住。环视一圈,举高长枪,滑下马背的年轻主帅第一个冲出,声音轰然炸响,“全军出击!” 疾奔的人群很快与撤退的亲兵团迎头碰上,男子厉声呼喊,“父王,我来了,请安心渡河,哲别千户长在北岸布下重兵,乃蛮人绝不敢追击!” 大批人影突然杀出,高昌王面无血色,还以为被敌兵合围。等听明白话语,才吐出一口长气,“周将军,乃蛮人杀气腾腾,他们的人数足有两万以上,我高昌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擦去满头满脸的血水和汗珠,看一眼奔近的女婿,百感交集,“蒙古骑兵太谨慎,也只有你……你……”嘴唇哆嗦,“嗐……” “恕儿臣唐突,来人,护送国王渡河,若有疏忽,全体处斩!”扬扬手,男子冲侍卫群怒喝,“所有侍卫掩护国王撤退,快!” “千户长……千户长还在后面,请一定救出……救出他……”声音还未落地,一拥而上的众侍卫顾不上礼仪,飞速换马,将筋疲力竭的国王架上马背,策马向河岸狂奔而去。 “请所有参战的勇士即刻撤回北岸,我会率兵掩护你们……”瞅瞅丢盔弃甲的亲兵团,男子扭头指指北岸,“过了河就会彻底安全,快撤!” 感激的目光投向盯视前方的驸马爷,亲兵团发一声喊,“驸马爷威武,我们先去了,请一路小心……”扭头飞奔,一个个小声嘀咕,“瞧,蒙古人在观望,只有驸马爷才敢渡河救我们,唉,自己人到底不一样……” 继续疾行,一路不断遭遇被打散的兵将,男子越来越焦虑。此行必须救出耶律迪烈,即便拼上性命,也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拦住一小队溃散的人群,耐心询问,“你们有谁知道耶律迪烈千户长在哪里?另外,还有我方兵将陷身敌阵吗?” 领头的裨将认出男子身份,躬身施礼,“驸马爷,落在后方的骑兵被乃蛮人合围,我们拼死才杀出重围,剩余的兵将估计还有三百多人,但……但……”不住摇头,话语哽咽,“但难以突破……只怕……” “谢谢,你们已经安全,请速速渡河……”舞动长枪,男子果断下令,“一旦逢敌,迅速摆出横向阵势,占领所有要道,不得让敌兵有机可趁。三人一组轮番阻击,用箭雨撕开敌阵右翼,掩护我突入,不要管我,尔后逐步撤回北岸。无论敌兵的攻击如何猛烈,都要顶住,最后一批阻敌的将士不得渡河,一路奔向上游。敌兵可能会穷追不舍,但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一定要活着返回浑八升!” “驸马爷,这样不行,身为主帅,岂能如此儿戏?”被命令惊得目瞪口呆,醒神的高昌主将连声劝止,“万一驸马爷遭遇不测,末将如何向国王交代?不行,绝对不行……” “别担心,黑暗中分不清敌我,人越多越不好施展,我自会带所有勇士返回……”取下面具,男子轻笑,“请帮我妥善保管,给……”强行递上,扭过头,高举长枪,“全军听令,出击!” 蹄声淹没主将的呼喊,男子早纵马杀出,风干的长发在疾风的吹拂下,猎猎起舞。众兵将蜂拥而上,一个个埋头狂追。收妥面具,咬咬牙,高昌主将紧紧追赶大军。夜色吞没了所有的身影,左右丘陵宛如静卧的美人,曲线玲珑,但无人欣赏,也无人关注。 追击的乃蛮先锋骑兵看清迫临的人影,大喊大叫,“谁?口令?”怕误伤友军,忙不迭报出约定的暗号。回答的只有呼啸而至的死神,迅猛的打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转眼之间,一百多人的先锋骑兵团被迅速追上的高昌勇士合围,大部分人战死,只有不到十人漏网。转头飞奔,惶惶奔命的敌兵火速报警,“快,敌兵迫临,请派人迎战……” 乃蛮大军转瞬追至,不由分说,激烈的对射倾情上演。主将发出的命令混杂在惨叫和蹄声中,显得朦朦胧胧,“全歼这支送上门的羊群,冲啊——” 按照驸马爷的命令,所有高昌勇士将第一波箭雨全部倾泻到敌阵的右翼,一下子将对方阵营打乱。早钻入右侧丘陵带的灌木丛深处,男子悄悄探头观望,暗自高兴。敌阵右翼露出空当,等其追过去,正好趁机混入。一路打听,只需找到还在激战的人团,即可发动攻势,强行突入,而后率兵且战且退,奔上游而去。 一步步回撤,高昌骑兵在主将的指挥下拼死反击,人群中不时飘出惨叫。乃蛮大军气势如虹,穷凶极恶的呐喊将丘陵下的大片荒地变为一锅滚粥,密集的箭雨穿梭如鲫,双方阵营均不断倒下人马。轮番上阵,高昌勇士稳步撤离,主将忧心忡忡,偶尔瞅一眼被黑暗吞没的灌木丛,不住摇头。 瞅着数不胜数的敌兵冒出,男子暗暗上马,冲撤退的高昌骑兵放箭,当然只使出一成功力,高声怒斥,“给我追,他们不是蒙古人,一定要将其全歼,杀呀——”纵马奔出,但转眼滚下马背,“啊——”惨叫特别刺耳,“我受伤了,谁来救救我?” 神情举止仿佛一名将领,呼啸而过的乃蛮兵谁也没怀疑,有人大呼,“快,有将领坠马,赶紧抬回后方医治……”几名军士奔出散乱的人群,一窝蜂围上,七嘴八舌询问,“伤势严重吗?能不能上马……”话语中夹杂着听不懂的语言,也有人使用汉语,“可能是南院派出的将领,大家让一让……”一名年长军士挤入人群,轻轻扶起龇牙咧嘴的男子,一脸关切,“疼吗?请随我返回后方……” 哼哼唧唧,男子在众人帮助下勉强翻上马背,“哎哟,腿,腿可能断了,枪,枪给我,还有弓。妈的,平白无故摔下,真他妈倒霉,眼看战功即将到手,嗐!” 三十多斤重的梅花枪和奇大的紫金弓令众军士肃然起敬,也不敢追问身份,围在一旁大眼瞪小眼。摆摆手,男子一脸不耐烦,“快去追击敌兵,别因为我而耽搁,战功就在眼前,所有兵将自当奋勇冲锋,上!” 看男子的神情和模样似乎并无大碍,几名军士也不客套,拱拱手,“请自行返回,别误闯,后方还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去,别磨磨唧唧!”打发走黏人的苍蝇,男子转马折回后方。“哎哟……哎哟……”一路呻吟,一路暗暗观察。紫金弓早斜挂背后,握紧长枪,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追击的人群不时侧目,但没谁过多关注,战场上受伤在所难免,急于求医也很正常。一个个扭头而去,不时有人询问,“哎,前方战事如何?非常激烈吗?” 听不懂话语,男子干脆加重呻吟声,“啊……哎哟……啊……”一声比一声高,只管装聋作哑埋头疾奔。一个人而已,呼啸而过的乃蛮兵哈哈大笑,“瞧,一个胆小鬼,居然返回后方,也不怕大王严惩……” “瞧见没有?此人受伤颇重,看,连腰都直不起来……”有人替男子辩护,“大家都有可能受伤,别这样讥笑他人?” 声音渐渐远去,伏在马鞍上呻吟的周文龙提高戒备,只因为听到呐喊,“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别做这种无谓之举,乖乖投降吧!” 三百多人只剩下五十人不到,聚拢在耶律迪烈千户长周围,血人般的断后死士们闷不做声,咬牙拼死反击。围攻的乃蛮兵一个个神采飞扬,极力用言辞刺激,以尽快瓦解敌兵斗志,“瞧,人越来越少,大家同为勇士,何必斗个死去活来?对不对?投降后我们照样敬重,要美女有美女,要赏银有赏银,啧啧……” 挤入人团,拧枪翻腕,男子猛然痛下杀手,霹雳般的怒吼惊得一名敌兵坠马,“我来了,高昌勇士们!”枪扫一条线,左右横击,瞬间将密集的人团撕裂。长枪所到处,血肉横飞,敌影纷坠。飘忽的身影如惊龙,似奔马,一路勇不可挡直抵阵营中心。勉强看清浴血奋战的千户长,挑飞一名杀上前的敌将,默契的暗语飘出,“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本能回答,耶律迪烈转瞬醒悟,一阵狂喜,“将军,是周将军,杀呀,我们的援兵到了……”纷纷应和,一帮本已绝望的兵将勇气陡增,战斗力被发挥到极致,用迅猛的反击配合外围奋战的主帅,“大家冲啊,援兵就在外面……” 113.杀出血雨路 翻腾的枪影势不可挡,惨叫接连不断,人影纷纷飞出。一个人上,倒下,三个人拦截,照样堕马,即便一群人蜂拥而上,下场毫无差别。只要碰上滴血长枪,一律当场毙命,围攻的人团顿时大乱。灵巧与刚猛共存,蛮力和巧劲并发,一杆镔铁梅花枪在年轻主帅的倾情发挥下,变身为夺命魔杖,将所遇到的每一名敌兵均斩落马下。 猝逢变故,在外围指挥的乃蛮裨将火速下令,“一部分人阻截敌方援兵,其余人保持合围的阵势,不得慌乱!” 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援兵,惊吓过度的乃蛮人把尾随男子的一支骑兵当成敌人,一窝蜂围上,疯狂砍杀。人心惶惶,蹄声震耳,惨嚎和辩解也毫无作用,赶来支援的乃蛮骑兵被迫迎战,热闹的内讧场面激情上演。血雨簌下,人影齐飞,各种各样的怒斥和吆喝充斥耳畔,谁也顾不上谁,只管抡开兵器先干掉自己的对手。 混战的人团如滚雪球一般,逐步扩张,怒吼此起彼伏,“截住蒙古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外围的战斗惨烈无比,内讧的人群纷纷倒下,恐怖急剧扩散。激烈的战情非常明了,蒙古援兵的人数不少,指挥的裨将果断呼叫支援,“派人求援,蒙古骑兵伪装成我乃蛮勇士,正杀入我方阵营,形势危急,快!” 连续放倒上前阻截的敌兵,血人一样的周文龙终于杀入人团核心地带,怒吼声让惊恐的乃蛮兵更加确信,“所有援兵听令,大举反攻,围歼乃蛮人!”煽风点火,极力搅乱本已变成一锅粥的战场。嘴不停,长枪更不曾懈怠,以舍我其谁的霸道气势一举突破封锁线。 敌将的战斗力无与伦比,围攻的乃蛮兵渐渐面露怯色,呐喊依旧,但本能避开上下翻飞的长枪。里应外合,众兵将一鼓作气,将严严实实的包围圈强行撕开一个大空当。融入浴血奋战的勇士群,男子高声下令,“所有勇士跟上我,耶律迪烈断后,我们的援兵正陆陆续续赶到,杀――” 认准东北方向,掉转马头,年轻主帅催马跃出,暴雷般的嗓音令敌兵一哆嗦,不约而同退步,“挡我者,死,拦我者,亡,冲呀!”长枪左挑右劈,上刺下击,瞬间撕裂密不透风的围攻阵营。三步之内,无人能突入,当然除去尸体。狼奔豕突的乃蛮兵吓得魂飞魄散,迅速躲开锐不可当的镔铁长枪,临阵指挥的将领在远处许诺,“干掉此人,官升三级,重重有赏,上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名敌将火速拦截,其余人在一旁助威。喊叫声嘶力竭,到最后分不清在说些什么,但结果令乃蛮人失望。三个回合不到,左侧将领的兵器飞出,咽喉被洞开,黯然栽下。右侧敌将拼死反击,也只撑过两招,被灵蛇般的枪头瞬间突入,胸腹处绽放血花,兵器脱手,人变成一个纸糊的灯笼。 继续催力,长枪刺透胸腹,猛然抬手,男子大吼一声,“起!”应声而起,奄奄一息的敌将被甩出,带着浑身鲜血飞向呆立当场的人群。力度雄浑,三名首当其冲的兵士当场被撞下马,夺人魂魄的怒吼随之而发,“挡道者,斩!” 厚赏的确诱人,但恐怕无命去花?围攻的乃蛮兵将非常自觉,火速退后,默契的场面俨然事先约定过。男子昂首奔出,挥舞的长枪不断飘血,警觉的眼神左右窥探,警告和威慑令众人心头一凛,“别逼我,大家各为其主,留条性命为妥。死在我枪下的亡魂不下一千,别做螳臂当车之举,让路!” 被凛凛霸气彻底惊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傻乎乎的目光恭送男子离去。紧紧跟上,三十多名高昌勇士井然有序列阵而出。断后的耶律迪烈如同一个从地狱中杀出的魔王,浑身上下均被血水覆盖,头盔也不知去向,一头长发被鲜血浸透,湿漉漉搭在头皮上,让人望而生畏。 快速追赶,左右窥视,千户长咧嘴一笑,脸庞被血污糊满,一双眨巴的眼珠和露出的白牙仿佛野兽一般。战斗力太强悍,胆寒的乃蛮兵不住诈唬,“追,追呀,敌兵没有多少人……”跟在身后,一个个张弓搭箭,但投鼠忌器,怕误伤友军,只能拼命鼓噪,“快,都让开,用弓箭射死这群敌兵……” 指挥基本瘫痪,到处乱为一团,命令也无人执行。外围的战斗依然如火如荼,被吸引的乃蛮兵纷纷加入,战事愈发混乱。宛如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刀,弓腰疾行的年轻主帅一路过关斩将,手中的梅花枪无人能挡,层层叠叠的围攻阵营愣被生生撕裂。重伤者居中,轻伤勇士守护两翼,断后的千户长将迫近的敌兵相继放倒,一行人在男子的带领下一路猛冲。阵势全然崩溃,东奔西窜的身影比比皆是,惨叫和呐喊被蹄声淹没,乱糟糟的场面如大敌迫临。 率先杀出重围,年轻主帅扭头观望,黑暗中也看不分明,被迫怒吼,“勇士何来?” 辨清主帅所在的方位,一帮高昌勇士迅速靠拢,耶律迪烈高声应答,“惊西而已,快,跟上将军!”人群快速集结在男子周围,取弓拔箭,摆出御敌阵型。所处地势偏高,俯瞰战场,年轻主帅微微一笑,“瞧,这帮人自己干起来了,效果真不错。瞄准迫近的人影,不要放箭,给我齐声呐喊――敌兵奔东而去,快追呀!” 丘陵下方的荒地中,到处出现奔跑的人影,呵斥和惨叫络绎不绝。呐喊声声,追赶的乃蛮兵也无暇分辨真假,纷纷掉头,直扑正东方向。少数人影奔向人群所在高地,吆喝瞬间被飞临的箭雨截断,大部基本阵亡,几名漏网之鱼吓得掉头狂奔,“快,东北方向也冒出敌兵……” “撤,进入丘陵,阵势变为三人一组的纵队,轮番阻击。重伤者居前,轻伤者随后,给我一口气跑到塔里木河南岸!”果断下令,年轻主帅毫不慌乱,“谁帮我提枪?哦,也帮千户长拿兵器?” “我……我……”几名轻伤勇士主动接过浸泡在鲜血中的镔铁长枪,千户长的兵器也被取走,人群迅速按命令变阵,重伤将士在轻伤人员的协助下,飞马奔出。余下的十几名高昌勇士相互惨笑,目光投向主帅,有人发问,“驸马爷,我们的援兵呢?” 抽弓拔箭,将四支利箭同时扣上弓弦,做好迎敌准备的男子淡笑,“所有激战的人团均为我们的援兵,撤!”靠近耶律迪烈,两人默契对笑,点点头,同时放箭。连珠箭飞出,进入射程的乃蛮骑兵纷纷坠马,反击的箭雨瞬间飞临。转马,狂奔,扭头,弯弓,两人在奔逃中稳稳反击。精准的箭术加上霸道无比的力度,追兵不断栽倒。 若有所悟,十几名勇士轻笑,纵马跃上丘陵,一个个挤眉弄眼,“驸马爷真厉害,一个人将敌兵玩得团团转,等天亮后,乃蛮人还不得气疯?” “唉,驸马爷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其指挥不走常路,专挑敌兵软肋。能跟着他杀敌,即便战死也无怨无悔……”景仰加崇拜,官衔最高的裨将暗下决心,“若能活着返回,我一定做驸马爷手下的一名亲兵,以后誓死不离!” 黑暗之中,四处冒出鬼鬼祟祟的人影,草木皆兵的乃蛮人生恐中埋伏。集中兵力,严密看守两翼,鼓起勇气继续追赶。耽搁的工夫,并肩作战的千户长和年轻主帅早跃上低矮的丘陵,瞅瞅奔东的将士,回头看一眼迫临的大批人影,男子放声大笑,“所有伏兵听令,全体出击!” 跃下丘陵,使出全力追赶远去的人群,耶律迪烈不离左右,大口喘气,“将……将军……末将无能……没有……没有完成任务……请将军严惩……即便死去……末将……也瞑目……”看看逃出的勇士,欣慰一笑,“这些兵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请将军好好培养……假以时日……他们必将成为中流砥柱……” 不时回头,男子大笑,“你已超额完成任务,何罪之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正西、西北和正北方向的敌兵均被消灭,这支乃蛮骑兵留给蒙古人去料理,咱坐山观虎斗!” “太好了,将军,说句实话,末将一直对您不服,但事实上错了……”舔舔干涸的嘴唇,顺势擦去眼角血水,耶律迪烈微微摆头,“无论单兵作战能力,还是临场指挥,将军均能做到有的放矢。尤其指挥大军迎敌,气魄、胆量以及对战场的敏锐洞察能力,让末将叹为观止。周旋在众多的乃蛮骑兵当中,游刃有余,逐个击破,末将望尘莫及!” “你小子也不赖,仅仅凭借一千骑兵跟乃蛮大军周旋,还支撑到现在,堪称勇将一名……”惺惺相惜,男子回望一眼,伸出血手,“此生此世,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辉煌的那一日,你我纵酒当歌,阔谈天下,如何?” 默契击掌,耶律迪烈哈哈大笑,“将军,据末将推测,你日后必将成为一名超越国王的……”斟酌词语,淡淡浅笑,“铁木真迟早死去,而将军必取而代之!” “此言差矣……”瞅瞅谨慎追击的人影,男子正色提醒,“铁木真之所以雄霸天下,除去他本人无与伦比的能力,最关键是他培养出众多的悍将,尤其他的四个儿子……”加快速度,“我们若想创立自己的天下,必须远离其势力范围,永远记住这一点,不然会功亏一篑!” 逃得快,追得慢,幸存的勇士群一口气抵达塔里木河南岸。靠近一大片芦苇丛,驻马喘气,等待主帅赶到。飞马奔至,男子仔细观望,瞥瞥穷追不舍的敌兵,火速下令,“枪给我,所有勇士听令,如果兵器和战马并不重要,请果断抛弃,将马群赶往上游。哦,割断芦苇,做出至少三只芦管,用它维持呼吸!” 估算距离,翻身下马的男子猛然发力,将长枪掷向对岸。效仿的兵将如法炮制,兵器纷纷飞向北岸树林,拔腰刀,割芦苇,人群紧张忙碌。看看陪自己征战的白龙马,咬咬牙,将其赶往下游,指指对岸,贴耳叮嘱,“游过去!” 听不懂话语,但心有灵犀的白龙马看懂主人的动作,飞速入水,奋力游向北岸。蹄声越来越近,呐喊声由模糊变得分外清晰。火速返回阵营,焦急的周文龙检查周身物件,顺手接过一支芦管,扬扬手,“驱赶战马,用腰刀捅入马背!” 尽管舍不得,但形势太危急,众兵将刀砍剑击,当然用的是刀背和剑柄。受惊的马群一哄而散,沿河畔小道向上游方向飞驰,眨眼消失在夜幕中。挥挥手,年轻主帅简短下令,“全体勇士入水,不要直接游向对岸,顺水飘往下游,也不得冒出水面,下水动作要轻,快!” 看着所有兵将没入水下,冲冒头窥望的千户长做一个下去的手势,男子扭头张望。大批骑兵转瞬即至,河岸瞬间沸腾,纵身一跃,一个身影融入奔涌的激流。尽量往下潜,很快失去方向,在水流的裹挟下,身不由己的周文龙被冲往下游。 “放箭,给我射死这帮虚张声势的混蛋!”赶到的裨将火冒三丈,咬牙切齿下令,“继续追击,从这下水的人并不多,他们逃往上游!” 水面上白茫茫一片,也没发现浮出水面的黑点,下游方向的白龙马也被翻涌的水花遮掩,一切浑然天成。恼羞成怒,白沫直冒的乃蛮人将一口憋屈气四处泼洒,胡乱放箭,当然重点照顾对岸。 铺天盖地的箭雨同时飞出,将河面彻底覆盖。强行憋气,屈膝,抱住毫无遮挡的头部,男子尽量用后背的重甲抵挡流矢。一支重箭入水,狠狠击中背部重甲,人不由得心神一荡,憋住的气一下子全部跑光。被迫急速上升,没等冒出水面,又一支利箭呼啸而至,钻入水下,准确吻上脖颈。 114.倩影断人魂 塔里木河下游的渡河地点,一批又一批高昌勇士冒出水面,马儿随之出水,纷纷涌向河畔。上游方向,掩护大军撤退的最后一批敢死队也成功抵达北岸,火速集结,在主将的率领下赶赴蒙古骑兵阵营。下游方向,少数迷失方位的渡河勇士快速折返北岸,向己方阵营靠拢。 看看对岸涌出的众多人影,跃下土坡,哲别果断下令,“全体蒙古勇士听令,用箭雨封锁南岸,决不能让乃蛮人的一兵一卒过河!” 严密的阵势井然有序,众骑一字排开,从河岸一路延伸到远处的树林。河面宽度最多不会超过二百步,完全处于强弓劲弩的射程范围,追赶的乃蛮先锋骑兵刚抵临河岸,还没站稳脚跟,数不胜数的死神同时降临。怒吼声声,一万多支利箭瞬间飞跃河面,将对岸荒地彻彻底底笼罩。 无处藏身,盾牌顷刻间被洞穿,五百多乃蛮骑兵化身刺猬,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第二波死神闪电般飞至,五百余名敌兵连带战马被全部消灭,微弱的惨叫很快随风而散,最后无声无息。战场一片狼藉,倒伏的众多尸骸触目惊心,大呼小叫的乃蛮大军随后赶到。止住步伐,摆出迎战姿态,以攻对攻。河面上空,来回穿梭的密密麻麻箭雨将空气灼热,激烈的对攻酣畅淋漓上演。 上游的水底,潜游的高昌勇士一个个咬牙强撑,会游泳的自然拼尽全力,不会游泳的凭借长芦管在水下扑腾。猛烈的箭雨纷纷扎下,无处安全,人人被迫使出绝招。蜷缩身体,极力护住薄弱的致命部位,用盔甲抵挡防不胜防的死神。耶律迪烈熟稔水性,一口气潜到水底,抱住一块石头,苦苦煎熬。 箭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静观其变的乃蛮兵大失所望。河面上毫无动静,连一个黑点也没发现,估计入水的敌兵被激流冲走。悻悻挥手,指挥的乃蛮裨将纵马跃出,“追,这帮混蛋肯定逃往上游!”呼啸而来,狂奔而去,摇曳的芦苇丛恢复静谧。河面上隐隐约约冒出众多黑点,在浪花的遮掩下,随波逐流。 脖颈猛然一颤,男子大惊失色。惨,难道被击中?拼力冒出水面,努力分辨方向,本能伸手检查伤势。触手坚硬,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很快醒悟。金锁,婷儿赠送的金锁救了自己,真命不该绝。触目所及皆黑乎乎一团,深吸气,辨清北岸莽莽密密的树林,芦管入嘴,迅速没入水下。 浸水的铠甲沉重无比,一帮高昌勇士各显神通,水性不好的直接脱下,水性好的索性一直潜游,向北岸奋力冲刺。水面很快恢复平静,少数不会水的兵将使出笨招,深吸一口气,沉下水底,抱住石头,一步步走向对岸。河面并不宽,人群纷纷出水,隐入河岸下的水草丛,悄悄观望。 无声无息出水,年轻主帅辨认一番,轻舒一口气。北岸近在咫尺,下游方向飘出的呐喊也清晰可闻,估计蒙古骑兵已经跟乃蛮人干上。皱眉沉思间,膝盖被猛烈撞击,看身形,水底似乎有人。吐芦管,一个猛子扎下,双手四处乱摸,将两个人影拽出水面。 搂住两人,头没入水下,男子奋力潜游,拼尽全力向河岸冲刺。短短的距离,却显得如此漫长,连续换气,奋勇向前,终于成功抵达北岸,人也精疲力竭。大口喘气,将两人推上岸,左右窥探一番,歇口气,快速爬上草地。转头瞅瞅死鱼般的人影,俯身试探鼻息,连连摇头。 咬咬牙,将左侧人影拖出水面,弯腰扛起,发力颠动,同时高声怒吼,“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在此,所有高昌勇士听令,迅速出水集结!” 河畔的水草丛顿时沸腾,不断涌出的人影纷纷赶赴飘出声音的方位,应和声此起彼伏,“是驸马爷,快,向那靠拢……”耶律迪烈第一个赶到,看看折腾的两人,低声相询,“将军,还有人溺水吗?” “那,把他也倒腾一番,死活全凭天命……”指指河畔露出半截身体的人影,男子苦笑,“真倒霉,没死在乃蛮人手下,却被塔里木河干掉,太冤了!” “咳……咳咳……”背上的人影终于吭声,吐出杂草和一肚子的河水,迷迷糊糊呢喃,“我……我还活着吗?咳咳咳……” 成功效应感染了周围的兵将,众人一拥而上,抬起倒伏的人影。耶律迪烈亲自拦腰扛上,绕圈慢跑,不停剧烈颠簸。时间不长,负重伤的勇士被剧痛疼醒,连连呕吐,“咳咳……哎哟……咳咳咳……”呻吟若有若无,但至少在喘气。 把两人交给一旁待命的兵将,男子环视一圈,“清点人员数目,派人沿河畔搜索,北岸是我们的天下,直接报我的名号!”食指和拇指同时伸入嘴内,运足真气,一声尖厉的啸声飘出。袅袅不绝,刺破浓浓黑幕,直入夜空。 不明所以,一帮高昌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耶律迪烈逐一辨认,心情沉重,“将军,末将在南岸的芦苇丛曾仔细清点,逃出的勇士一共有三十七人。如今却只剩下二十六人,还有十一人失去踪影,这些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嗐!” 下游方向飘出蹄声,一团白影飞速奔至,昂首怒嘶。抖动鬃毛,甩去水珠,在人墙外摇头摆尾,想靠近又怕,不停打响鼻。“白龙,来!”分开人群,男子飞身上马,抽出不曾离身的紫金弓,“耶律迪烈,你返回阵营,向哲别千户长汇报具体战情。其余兵将沿河畔往下游搜索,一路报出我的名号,我去找枪!” 直奔上游,男子拔出四枝箭,搭上弓弦,左右梭巡,暗自提高戒备。黑暗中,危险无处不在,警惕的眼神扫视右侧树林,箭头随之转向。正前方传出隆隆的蹄声,听响动人数不少,敌兵?不大可能,友军?似乎也没这个可能,浑八升城内的兵将倾巢而出,何来友军?挽强弓,瞄准前方冒出的魁梧身影,霹雳般怒吼,“呔,来者何人?我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擅闯我大军阵营,尔等不想活了吗?” 同时勒马,疾奔的大批骑兵凝神静听,魁梧大将一阵狂喜,跃马奔出阵营,“将军,我是王鼎,我正率全部重骑兵赶来增援!” 王鼎,原来是麾下重骑兵,箭支入囊,收弓于背,年轻主帅放声大笑,“吓我一跳,以后得瞪大眼睛,否则你王鼎会变为我箭下亡魂,哈哈哈……” “将军箭术高明,末将甘拜下风……”策马奔近,王鼎高声询问,“战事如何?耶律迪烈还在否?听闻乃蛮人大举进攻,不知他能否生还?” “我会丢下兄弟们吗?”淡然轻笑,男子指指下游方向,“哲别千户长率大军迎敌,他自会摆平乃蛮人,我刚救出耶律迪烈和幸存的高昌勇士,但……”声音明显低沉,“大部分勇士阵亡,逃出的人不会超过一千,唉……”幽幽叹气,话语悲切,“近三千多兵将,却只生还几百人,只怪我指挥不当……”连连摇头,低声自责,“一切都怪我,没料到沙漠中居然冒出如此多的敌兵?嗐!” “不怪将军,能在云集的敌兵阵营中找出空当,逐一击破,已属不易……”轻声安慰,王鼎扭头眺望隐隐飘出喊杀声的下游,“待末将去增援蒙古大军,一定要将此股乃蛮兵全歼,方解我心头之恨!” “行,你先去,我还得找出梅花枪……”低头四处查看,男子努努嘴,“一路喊亮口号,报我的名头,以免发生误会!” “将军小心,末将去也!”跃马奔出,命令刺破夜空,“全体将士听令,即刻赶赴激战地点,一路上不停呐喊——蒙古征西将军率兵增援,阻挡者,一律格杀勿论!” 转马退回路肩,男子冲疾奔的兵将微笑,“勇士们,乃蛮人大势已去,等干掉这帮混蛋,我为你们设宴庆功!” 人群呼啸而过,纷纷行注目礼,敬畏的目光齐齐投向湿漉漉的年轻男子,低语不断飘出,“瞧,这就是我们的主帅,名头显赫,高昌驸马爷,蒙古征西将军,所有高昌骑兵均由他指挥……”羡慕的眼神盯视主帅背后的奇大紫金弓,不住咂舌,“仅凭这副弓,足以傲视群雄,没有三百石以上的力量,只怕难以拉开此弓?” “当然……”撇撇嘴,一名裨将搭话,“驸马爷何等人物,你们恐怕还不知道,他只身一人冒充南院大王的亲信见过屈出律,最后成功逃生……”周围飘出啧啧的赞叹声,扭头看看巍巍如山的壮实身影,舔舔嘴唇,继续补充,“这不算啥,他还带六名蒙古使臣去见花刺子模国王,索要杀害商团人员的海儿汗。结果主使被斩,他照样带人脱险,将追击的敌兵打得满地找牙,厉害不?” “驸马爷真乃我高昌国救星,没有他,拿下轮台、曲先和浑八升,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蹄声渐渐远去,尘烟随风飘散,疾奔的身影被夜幕吞没,但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依然嘹亮,“蒙古征西将军率兵增援,阻挡者,一律格杀勿论!” 仅凭记忆,一路前行,眺望对岸的芦苇丛,男子前后左右探察。路上和树林中均无长枪踪影,最后被迫下水,在水底终于找出刺入淤泥的心爱之物。提枪上马,火速折回激战的阵营,找到退入树林的耶律迪烈,贴耳窃窃私语,“找出十一名勇士没有?” 叹口气,千户长一脸惆怅,“还有六人失去踪影,估计……嗐……” 对攻一直持续到太阳跃出地平线,沿河对峙的大军相互查看,乃蛮主将心生怯意。蒙古骑兵队列严整,而且人数绝不会低于己方,停留在上游方位的重骑兵虎视眈眈,若强行渡河,只怕讨不到好果子吃?回头瞅一眼,无奈下令,“撤回沙漠边缘,检查战损和辎重粮草,派一支五百人的骑兵留守此地,监控蒙古人的动向。一旦其渡河追击,全军回撤,沿原路返回喀什噶尔!” 逐步撤离河岸,乃蛮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昨晚一番混战,等天亮后才发现根本没有突入的蒙古骑兵,纯粹自相残杀。看着遍地的尸骸兵器箭支,咬牙切齿怒骂,“妈的,一帮小人,居然……居然使诈……” 打碎牙往肚里吞,指挥的裨将气得面色泛青,恨恨发誓,“那名使梅花枪的年轻男子绝对是一名高级将领,可惜让他溜掉,下次若见到,一定将其生擒,好好羞辱一番!” 蒙古骑兵不为所动,照样严密防守,哲别派人找到在树林中哆嗦的男子,轻声下令,“周将军,你几天几夜不曾休憩,我率兵继续监控敌兵动向,你带上所有高昌勇士返回城内,好好休憩一夜,明早过来换防……”眺望沙漠方向,微微一笑,“乃蛮人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三天,他们必定退入沙漠,否则只会自断生路。” 引颈遥望,男子点点头,“穿越沙漠,没有充足的粮草水源,不用我们追击,这帮人自会被风沙吞没……”拱拱手,摇摇发晕的脑袋,歉意一笑,“末将实在困得不行,请千户长谅解……”扭头冲纸人一般的兵将大喝,“全体高昌勇士随我返回,重骑兵暂且留守此地,天黑前我会派兵换防,出发!” 晃晃荡荡的人群一路飞奔,由南门进入浑八升城内。叮嘱在城外恭迎大军的伊玛木,安排兵将的医疗、饮食以及休憩地点,疲劳至极的男子随侍卫团返回府衙。恢复神采的亦都户亲自迎出门外,没等人下马,一个翩翩身影跃出府门,直扑正欲低头跪拜的男子,惊喜的嗓音伴随倩影入怀,将年轻主帅吓得不轻。 双眼充血,视线模糊,也辨不清埋头抽泣的人影,可怜的主帅手足无措。努伊儿,你太大胆,居然当着国王的面投怀送抱,如何得了?如何得了呀?高昌王一旦动怒,所有侍卫怕全得跟着遭殃?战战兢兢推开花儿一样的倩影,急赤白脸辩解,“我……你……别……我们……其实……也……”自己也不知道在说啥,结结巴巴的话语让人如坠云雾。 115.卿恩深似海 死死搂住不放,眼泪婆娑的少女一脸委屈,怨艾的目光直视情郎,“你怎么了?”仰头娇嗔,“短短的时间,难道已经忘掉婷儿?”不顾众侍卫投来的诧异眼神,闪电般伸嘴,如鸡啄米一般,吧唧一声,年轻主帅的左脸多出一个唇印。人傻立当场,半晌没醒过神,傻乎乎瞪着怀里的尤物,眼珠子几乎掉出。 不是努伊儿,是婷儿,咋无声无息冒出?大脑变成一团浆糊,混混沌沌的男子任由少女妄为,只管瞪大眼睛犯傻。见情郎毫无反应,着急的公主连掐带揪,拼命折腾,最后嚎啕大哭,“呜……周郎变傻了……他不认人……呜呜……父王……儿臣不干嘛……呜呜呜……” “不用急,周将军怕是被你吓傻?”大步靠近纠缠的女儿和女婿,亦都户也有些担心,伸手不停摇晃,“周将军?周将军?说说话呀?” 瞅瞅像八爪鱼揪住自己的公主,彻底醒神的年轻主帅微微一晃,本能抱住香气扑鼻的尤物,咧嘴苦笑,“公主,请先让我参拜父王?哦,你怎么会出现?路上安全吗?”意识到纯属废话,腾出左手,轻轻拭去泪花,贴耳密语,“瞧,大家可都看着呢?撒手,别让人笑话?” “谁敢!”破涕为笑,刁蛮的公主一头扎入情郎怀抱,喃喃自语,“让他们笑,嘿嘿……” “婷儿,下来!”虎起脸,亦都户低声呵斥,“周将军筋疲力竭,快扶他入府!” “不嘛!”蛮劲发作,倚宠而娇的公主头也不回,撅起小嘴,“儿臣要他抱进去,谁让他过高昌却不去看父王母后,还有……还有婷儿……” 想笑不敢笑,一帮侍卫绷住脸,滑稽的模样令高昌王皱眉。一时拿宝贝女儿无招,冲女婿点点头,努嘴做一个快进去的动作,叹口气,自己先一步走入府衙。 众目睽睽,男子脸如火烧,咬咬牙,搂紧一脸幸福的俏人儿,大步奔入府门。一口气将人抱到迎客大厅,贴耳求饶,“父王要发火了,乖,快下来?” 洋洋得意抬头环视,看看不住摇头的父王,扮一个鬼脸,吐吐舌头,过足瘾的依婷盖赤公主如鱼儿一样,吱溜一声滑下。男子忙不迭跪倒,“儿臣参见父王,不知父王有无受伤?甚为惶恐,故火速赶回,请父王恕罪!” 亲手搀起惶恐的女婿,仔细查看周身,见无任何伤痕,亦都户才长叹一声,“真乃本王爱婿,婷儿,你可知道?周将军昨晚救本王一命,没有他挺身而出渡河救人,父王和一帮高昌勇士怕得被乃蛮兵诛杀?” “啊!”大吃一惊,惊讶的公主连连摇头,“父王,怎会出现如此局面?其余的兵将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怒斥,“待儿臣将指挥的主将抓来,好好审问,看看这帮人究竟在干啥?” 微微摆头,两人同时苦笑,亦都户挥挥手,“你一个女儿家,不会懂,回内宅帮将军准备沐浴器具和饮食,他恐怕好几天都没有洗澡、休憩和安心进餐?退下!” 一脸不服,野蛮公主扭头询问情郎,“父王怎会陷入如此险境?” “乃蛮人四面出击,从西南、正西、西北和正北同时展开进攻,父王率二千高昌勇士阻截沙漠中冒出的敌兵,结果陷入重围,所以才……才……”轻声解释,男子一脸愧疚,“只怪我没能及时赶到,请父王降罪!” “何罪之有?短短的几天,一举干掉三个方向的敌兵,也只有你才能做到。乃蛮人志在必得,出动大批兵马,任何一支骑兵都超过一万。尤其西北方位,人数足有两万以上,你照样将其全歼,堪称经典之战……”早通过侍卫之口获知详情,欣赏的目光直视埋头自责的女婿,亦都户抚须轻笑,“婷儿,父王为你挑选的夫婿如何?万人莫敌,满意吗?” 静静聆听,频频冲扭头的情郎放电,刁蛮少女上前挽起男子手臂,暗暗使劲,“谢父王,儿臣告退!”两人同时跪下,默契的动作让亦都户眉开眼笑。晕晕乎乎,年轻主帅如泥偶一般,被少女横拖硬拉带往后院。强行拽入房间,将情郎摁坐在靠椅中,面色大变的公主翻身骑上,双手揪住衣领,“说?有没有睡过努伊儿?若敢哄本宫,今日定让你人头落地!”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一脸温柔,转眼化身雌虎,怎一个苦字得了?大腿被压,脖颈被扼,脸红脖子粗的周文龙不停咳嗽,“咳……轻点……咳咳……让我喘口气行不……乃蛮人想干掉我没能如愿……咳咳咳……难道你也想干掉你的情郎吗?” 眼泪一下子飘飞,松开衣领,连捶带打,少女变成泼妇,“呜呜……本宫不会饶你……呜呜呜……连本宫都还没有体会销魂滋味……呜呜……却让努伊儿抢先一步……呜呜呜呜……本宫马上去处死这个贼婢……呜呜呜呜呜……” 扭身翻下,被男子一把揪住,搂入怀抱,贴耳调戏,“谁告诉你努伊儿被我睡过?我可守身如玉,只等我的婷儿,不信你摸摸,这……”将挥舞的小手强行塞入脖颈处,“瞧瞧,你送的金锁一直随身不离,昨晚它还救过我一命,我周文龙岂会做出那般龌龊勾当?” 暗自庆幸,问心无愧的主帅狠亲一口,“别折腾了,我已三天三夜没休憩,困得要命。乖,不要胡乱猜疑,不信,你去检查努伊儿,看看她是否破身?嗯?” “好!”挣开情郎的搂抱,少女撅起小嘴,“本宫不知道如何检查?你想哄骗本宫吗?” 皱皱眉头,男子努努嘴,“府衙中必有奴婢,她们应该知道检查方法,但最好不必这样,你可以和努伊儿共浴,查看周身……”冥思苦想,信口胡诌,“听说被男人宠幸的女子,其……其胸部会发生变化,到时一望便知!” 半信半疑,跺跺脚,少女悻悻出房,声音飘出,令人发笑,“本宫会询问方法,若查实,你……你……等着……” 虽不曾做过千户长所交代的具体事宜,但男子照样不安,确实摸遍努伊儿全身,会不会造成严重后果?长吁短叹,人愁眉苦脸。一个都招架不住,如今还双剑合璧,真不知会遭遇何种下场?暗自胆寒,困意一阵阵上涌,也不管其它,除去铠甲,一股脑脱下所有湿漉漉的衣物。将零零碎碎的珍宝收于枕下,人一头钻入被窝。 管它天崩地裂,先睡一觉再说,哈欠连天,鼾声紧随而出,一会工夫,人已进入香甜的梦乡。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耳畔吹气,“醒醒,快下来洗澡……”一把掀开被褥,红晕满脸的刁蛮少女娇斥,“起来,太臭了,让本宫如何睡?” “别闹……我很困……”嘟囔几句,翻个身,男子又迷迷瞪瞪睡去。没几,耳朵传来剧痛,龇牙咧嘴,人被迫起身,“干啥?啊,想干啥?我要睡觉,要睡觉……” 咯咯轻笑,揪住耳朵的野蛮少女呵斥,“洗了再睡,本宫亲自伺候,你还不满足吗?”冲背后绷住脸的努伊儿摆摆手,“退下,在门外等候!” 被人拖下床,晕晕乎乎的男子变身小绵羊,眼睛也不睁开,不住嘟囔,“睡……我要睡……求求各位大侠仙女……饶过我吧……非常困……我要睡呀……” 看清情郎周身,少女娇羞不已,扫视一眼,将人拽入大澡盆,从上到下仔细搓洗。困意如灵蛇附体,随着周身污垢被洗去,飘飘欲仙的主帅又陷入深睡。反复搓洗,俏人儿累得气喘吁吁,恨恨娇嗔,“本宫从未伺候人,帮你洗澡,却听不到一句好话,哼,一会再收拾你!” 鼾声回答,男子频发梦呓,“婷……婷儿……别……别为难伊儿……我和她真没有……真没有那个……真没有……”侧耳静听,少女眉开眼笑,戳戳情郎胸腹,“哼,谅你也不敢,不然本宫会辣手摧花……”小手入水,“本宫都还没有得到,谁敢抢先?” 呼噜声越来越大,困到极点的男子对呵斥和遭遇毫无反应,哈喇子流出,人变成一个犯花痴的流浪汉。 欣赏完壮硕的身体,面如桃花的公主低声提醒,“周郎,快起来!”人一动不动,连揪耳朵也失去作用,娇羞的人儿无可奈何,一个人无法将情郎送上床,左思右想,最终咬咬牙,“伊儿,帮本宫抬周将军上床,他睡得像……”词语变换神速,“死猪”改为“婴儿”。 两人合力,将情郎抬离澡盆,大口喘气,努伊儿羞得小脸通红。想看不敢看,不看又心痒痒,一路偷窥,人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抬上床,公主喘个不停,“你……你帮驸马爷擦干净身体,本宫……本宫喘口气……好沉……到时候还不得压死本宫……” 掩嘴偷乐,求之不得的努伊儿以退为进,“公主,奴婢不敢,驸马爷……驸马爷这样……只怕……只怕不大方便……”仰面朝天,情郎的一切秘密看得清楚明白,小脸蛋红云密布,头一动不动。 “本宫让你伺候,怕啥?以后……以后说不定你也会被驸马爷宠幸……”白一眼惶恐的侍女,刁蛮少女扁扁嘴,“你日后必定陪嫁,伺候驸马爷也在情理之中,但……”冰冷的口气令人直发毛,“必须先经过本宫,若敢擅自勾引,哼哼!” “奴婢不敢!”暗自惊心,诚惶诚恐的玲珑侍女认真履行职责,将情郎周身擦得干干净净,尤其重点部位。 缓过气,亲手盖上被褥,努努嘴,少女贴耳叮嘱,“退出门外,给本宫盯着周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即便父王也不行。驸马爷非常困,不希望人打扰。” “奴婢遵命!”心知肚明,努伊儿退出房间,站在门外暗暗叹气。求之而不得,情郎也太谨慎,不过倒也替自己免去无妄之灾。适才的盘问和**裸的检查让人无地自容,幸好没做出傻事,才能从容面对。神色不停变化,最终喜上眉梢,驸马爷若能破戒,自己也大有希望。轻哼小曲,警觉的目光扫视周围,人化身护花使者。 轻解罗衫,一尾美人鱼滑入被窝,紧紧抱住朝思暮想的情郎,喃喃自语,“周郎,你可知道,本宫想你想得好苦?饭不思,茶不沾,为你憔悴为你泪流?” 美人在侧,但鼾声依旧,哈喇子不断滴下,睡梦中的年轻主帅连连求饶,“别……别揪耳朵……婷儿……我怕你还不行吗?” 116.卷 土又重来 室外,东风送暖,艳阳高照。室内,香气扑鼻,春光迤逦。赤身相拥,良辰美景,奈何鼾声如雷,困意噬体的年轻主帅沉沉入梦。掐、揪、咬、挠、亲等各种办法使尽,也没能弄醒情郎,一脸失望,刁蛮公主爱极生恨。正待发力抓挠,一瞬间止住辣手摧花的动作。 迷迷糊糊翻身,半个身体压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主帅用猪嘴乱拱,涎水打湿娇嫩脸蛋。低低的、柔柔的、喃喃的呓语一下子将俊俏人儿彻底征服,“最……最喜欢我的婷儿……以后……别……别揪耳朵……疼……” 压痛袭人,周身火烧火燎,一阵阵酸痛伴随极度愉悦的幸福感涌上头顶。不动声色,任由情郎妄为,痛并快乐的公主闭上眼睛。一直憧憬,却不曾享受,难道竟是这般复杂滋味?耳畔飘出均匀的鼾声,大嘴紧贴额头,稀疏的胡须刺激嫩脸,**的感觉直入心房。咯咯轻笑,贴耳呢喃,“周郎,你要压死本宫吗?” 即便处于睡梦中,也觉得不太舒服,调整姿势,稍稍挪开身体,贴身的滚烫感觉令年轻主帅微微皱眉。本能抓挠,嘟囔几句,又舒舒服服睡去。 “啊!”一阵揪疼令娇蛮少女花容失色,痛感却瞬间消失,温暖的触觉若即若离。麻、酥、痒加上被压的刺痛,拼命吸气,极力控制即将脱口的娇嗔。浑身无力,香汗淋漓,咬紧牙关的人儿勉力强撑。难不成这就是期待中的销魂感觉?的确大不相同,痛和快乐并存,人飘飘若仙。 久候无音,却再无任何动作,酥麻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疲乏。风雨兼程,一路也不曾好好休憩,瞌睡虫漫天飞舞,拱入情郎宽阔的胸膛,同样乏累的公主在难耐的盼望中渐渐入眠。模样亲昵,令人吐血,但双方均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微鼾声起,呼噜声落,疲累至极的男女轻轻搂抱,均匀的呼吸非常默契。双腿纠缠,头颈交错,亲密的姿势羡煞神仙。 聆听房内动静,玲珑侍女抿嘴一乐,桃花满面,脸如火烧。轻舟直入万仞岭,巫山云雨罩潼关,公主早变为女人,下次该轮到自己,想必周郎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心痒痒,气喘喘,人颤颤,举目四望。前不见来者,后不见仆人,悸动的心脱离身体,飞入房内。 太阳渐坠,断送春梦几许,暮霭徐升,湮灭美景若干。大漠风起,吹散多少相思,小燕群飞,叼走些许尘华。茂密树林,虫儿呢哝私语,荒凉古堡,花儿绚烂绽放,西域大地,一派繁花似锦。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门关沐浴在余晖下,美轮美奂,孔雀河一路欢歌笑语,将春意送入遥远的罗布泊。夕阳西下,驼铃声声,蜿蜒的商队顶风冒险带来和平的希望。 浑八升守将府衙,严密布防的侍卫团来回巡查,正房内,高昌亦都户既喜又忧,皱紧浓眉,低头长吁短叹。宝贝女儿一向独断专行,即便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其生母早亡,自幼随自己征战沙场,导致其性格多变,脾气乖戾,想一出做一出,只怕爱婿招架不住?半天没见人影,跑哪去了?去休憩?陪情郎?苦笑一会,人踱步出房。 美梦苦短,眷念绵长,心挂将士,魂牵一帮红颜,勉强睡个囫囵觉,年轻主帅悠悠醒来。下意识四处探查,人一时莫名其妙。怀里的羔羊睡得香甜无比,不住咂巴小嘴,像小猪一样四处乱拱。西域幽香,处子体味,初生婴儿与生俱来的奶香一股脑扑鼻而入。 伊儿?月儿?翟姜?燕云?难道会是仙儿?不可能呀?晃晃发晕的脑袋,深嗅一口秀发飘出的清香,手猛然收回,一时面无血色。婷儿,只有婷儿不怕国王,这下如何得了?战战兢兢,一点一点撤离火山口,人如履薄冰。 重压突然消失,获得解放的大腿一下子空空荡荡,骤然惊醒,娇蛮少女伸一个懒腰。被窝内,大眼瞪小眼,粉唇贴嘴巴,男女呆立当场。半晌才回过神,年轻主帅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为好,“婷……婷儿……这……我们……我们咋会这样?” 咯咯一笑,恢复刁蛮本性的公主翻身压上,“被你一直压到现在,本宫也要压压你,说,是不是非常过瘾?”得意洋洋晃荡,口吻几可吞天,“本宫以后要一直压着你,不然告诉父王,治你一个藐视之罪,虐待公主,看你有几颗脑袋?” 恫吓惊人,谁还敢乱动?被成功镇住,年轻主帅一动不动,但总有些不舒服,轻轻调整姿势,瞪大眼睛苦笑。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同时发笑。刁蛮少女一脸好奇,“咦,什么东东?暗器?” 还暗器?脸拉得如弯弓,苦笑的主帅大口喘气,“别动,再动要出事了?” “尔敢暗器伤人?”杏眼怒睁,少女化身雌虎,“当本宫怕吗?有种尽管亮出来?”牢牢摁住情郎,“不许动,老老实实投降,给本宫求饶!” 人胆战心惊,连连求饶,“我投降,千万别动?再动真得出大事?” 看着紧张的眼神,不依不饶的公主越来越觉得有趣,“嗯,好玩,这游戏叫什么?捉放曹吗?” 还知道三国典故?人险些吐血,谨慎挪动,唯恐惹出大祸。觉得非常好玩,娇蛮少女嘻嘻哈哈,顽皮的笑容中露出极端的得意。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飘出的怒斥一下子将两人冰冻,“公主到底在不在?”大气也不敢出,纠缠的男女一下子惊呆,紧紧搂抱,眨巴眼睛静等不可预知的结局。 “奴婢……奴婢……”结结巴巴回禀,昔日的伶牙俐齿也被威严的目光吓得抛到爪哇国,跪下的努伊儿连连叩头,“公主在……不在……” “让开!”看出端倪,亦都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大步闯入房内。看清颤动的高高被褥,一时气血攻心,一屁股坐上靠椅,大口大口喘气,“你……你们……居然……” 惨,被捉贼成双,这下连解释也不用,直接咔嚓毫无疑问。身体剧烈颤抖,人猛然意识到一番苦心已付诸东流,极度紧张探出头,年轻主帅一脸惨白,吭吭哧哧禀告,“儿臣……儿臣……参拜……参拜父王……”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哪有在床上参拜的道理?赤身露体成何体统?何况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羔羊?“儿臣……儿臣……也不知道……不知道……公主……公主……” 不敢动弹,不敢吭声,可怜的公主一时气急败坏,扭头,狠狠咬上胳膊。 “啊!”剧痛令男子张大嘴,立马醒悟,闭嘴不语,但扭曲的脸庞昭示一切。无奈的目光投向沉默的亦都户,心一点点往下沉,无论主动被动,公主已变成自己的女人,只能硬起头皮接受即将爆发的疾风骤雨。 瞅瞅苦主一样的女婿,瞥瞥抖动的被褥,心知肚明的亦都户叹口气,“唉,女大不中留,也罢,一会来见本王!”拂袖而去,一路不停嗟叹。宝贝女儿心高气傲,骁勇女婿万夫莫敌,两情相悦也无可厚非。偷乐少许,暗自沉思。两人已琴瑟和鸣,只能尽快成婚,以免闹出笑话。 观神色,不像要干掉自己?看着国王离去,松口气的周文龙低声求饶,“别……别咬……哎哟……” 恨恨松口,刁蛮公主大哭,“哇……你欺负本宫……哇哇……”得理不饶人,伏在胸膛上眼泪流成河,“哇……暗器伤人……本宫不干嘛……哇哇哇……” 得,出人命怕大有可能?脱身闪躲,贴耳警告,“我刚才不提醒过吗?你却……却……” 既委屈,又不甘心,抽咽的公主慢慢收泪,“父王走了吗?要不?” 吓得脸色发白,年轻主帅连声警告,“父王大发雷霆,你难道没听见?乖,穿衣起床,我们一起过去求父王宽恕!” 同样懵懵懂懂,傻笑的男女起床相互穿衣,呢呢喃喃的爱语让门外的努伊儿脸红耳热,“别逃……让本宫亲一口嘛……” 整理衣衫,恢复镇定的年轻主帅冲努伊儿眨眨眼睛,做一个撅嘴动作。羞红粉颈,伏在地上不住颤抖,玲珑侍女头也不敢抬。携手而出,两人直奔父王所在的房间,请示叩拜,双手依然交织。看看红晕未褪的粉嫩脸蛋,亦都户大笑,“真有乃父之风范,敢作敢为,西风压倒东风。行,父王择日去一趟蒙古,为你们请婚!” “谢父王!”异口同声,默契的男女扭头对笑,紧扣的双手微微摇晃,相互挤眉弄眼偷乐。疾风骤雨没至,却迎来期盼中的大好消息,幸福的男子再次叩头,“父王宽宏大量,儿臣感激涕零!” “记住,永远对婷儿好,父王只要求你这一点……”满意的眼神盯视陶醉在浓情蜜意中的小两口,亦都户虎起脸,“以后不得如此放肆,尤其婷儿,都要注意身份。一个公主,一个将军,怎能这般妄为?” “报――”门外的声音打破和谐的气氛,一名亲兵闯入府衙,“乃蛮人的援兵从正南方向冒出,退入沙漠的敌兵趁势反击,搭建浮桥,试图合击我方……”喘口气,“哲别千户长命驸马爷马上带兵出击,赶赴敌方渡河地点,将其一举全歼。同时叮嘱,不必请示,直接迎敌!” 117.妙计齐出笼 侍卫纷纷涌出后院,众多陌生面孔探头探脑偷窥,低声相询,“听闻驸马爷勇冠三军,不知是否名符其实?” “当然……”嘴努努扭头张望的年轻主帅,一名高级侍卫直咂舌,“驸马爷昨晚率全体高昌勇士渡河营救国王,自己单枪匹马杀入乃蛮大军阵营,成功救出耶律迪烈千户长。带几十名幸存的勇士撤回北岸,还导致乃蛮人自相残杀,此等胆量和气魄让我等汗颜!” 一阵惊呼飘出,护送公主的侍卫团肃然起敬,崇拜的目光投向凛然生威的年轻男子,一个个惭愧不已。嘈杂的响动飘入后宅,赤盏合烈大步奔出,低声询问跪下的亲兵,皱皱眉头,在门外静候命令。府衙外的长街,徒单克宁策马狂奔,身后一大群百姓相随,领头的壮汉不住扭头催促,“快,全体人跟上!” 骑马的骑马,奔跑的奔跑,众多矫健身影眨眼抵临府衙。做一个止步的手势,翻身下马的徒单克宁甩开缰绳,冲值守侍卫拱拱手。“千户长请!”毕恭毕敬的目光送敢死队长入府,两名侍卫引颈窥探府内,暗自偷笑,“公主驾到,驸马爷可惨了……” 房内,看看一言不发的亦都户,年轻主帅低头叮嘱可人儿,“公主,请回房休憩,我要陪父王共谋御敌大计,乖,听话……” “不!”揪住情郎,任性的刁蛮少女俏笑,“本宫也曾纵横沙场,岂会惧怕乃蛮小儿?”摇晃紧扣的手指,压低嗓音,“我陪你出征,让你好好瞧瞧本宫的厉害……”一阵灼痛令柳眉微皱,人不由自主一晃,脸色瞬间变红,贴耳娇嗔,“你弄伤本宫,回头……回头本宫不会饶你……” 哦,被暗器所伤,醒悟的男子埋头苦笑。回想怪异感觉,心神为之一荡,但马上恢复平静。大敌当前,先得放下儿女私情,反正被欺负至今,大不了赔罪。看看卿卿我我的小两口,亦都户轻笑,“婷儿,听话,回房休憩。乃蛮人彪悍异常,其战斗力非同一般,父王的能力你也知根知底,昨晚若非周将军相救,只怕……”叹口气,冲门外侍立的婢女招招手,“扶公主回房!” “让奴婢扶公主……”低头靠近拉拉扯扯的两人,努伊儿轻声提示,“公主太疲累,必须休憩,驸马爷神勇非凡,想必……想必……” 挂彩处酥麻痛痒,虽无大碍,但确实不太舒服。瞅瞅一脸关切的情郎,瞪一眼,娇蛮公主撅嘴发嗲,“哼,暂且先饶过你,等平定敌兵,乖乖向本宫赔罪,不然……不然……”贴耳密语,“不然割掉暗器,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伤人?” 吓得面色发青,胆寒的周文龙连声发誓,“真……真不敢了,等……等击退敌兵,我一定……一定赔罪……赔罪……” 揪住耳朵,用蚊子般的声音宽慰情郎,“本宫当然不会真那样做,只因……只因舍不得……”频频抛出飞吻,主仆退出大厅。等走出一段距离,甩开侍女,飞奔的公主哈哈大笑,“一点小伤,本宫岂会在意,唉哟……”伤口被牵动,人龇牙咧嘴,蹲在地上眼泪汪汪。 重新扶起,努伊儿轻声提醒,“公主,请让奴婢背您回房?” 疼痛又变为**,勉力站起,咬咬牙,刁蛮少女摆摆手,“搀着本宫,这感觉咋怪怪的?” 掩嘴偷笑,一口气将公主扶入房内,伺候着坐下,努伊儿低头整理床铺。“伊儿,本宫咋觉得……”被怪异的感觉整得娇喘连连,勉强走近床铺,娇蛮少女一下子目瞪口呆。掀开的被褥下方,花儿一样的殷红点点滴滴,洒遍四处。片刻醒悟,气得咬碎银牙,丰满的胸脯急剧起伏,“哼,居然暗器伤人,害本宫挂彩,看本宫如何惩治?” 想笑不敢笑,低眉顺眼的努伊儿吭吭哧哧替情郎辩解,“公主,据奴婢所知,女人都有这一天,其实……其实……”自己也羞得粉颈红透,“听说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而且……而且还……还……”贴近耳畔,窃窃私语,主仆两人同时轻笑。 “原来如此,难怪这感觉非常古怪……”若有所悟,娇蛮少女害羞不已,“本宫累了,退下!” 跟来的两名侍女屏气噤声,在门外暗暗窥探。顺手带上房门,冲两人眨巴眼睛,努伊儿低声叮嘱,“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公主太累,急需休憩。”拔剑出鞘,三名娇柔侍女化身保护神,警惕的目光环视前后左右。侍立门外,默想情郎,玲珑侍女暗暗憧憬。公主如愿以偿,自己也得努力,争取早日获得驸马爷的宠幸,才不枉多年的期盼和等待? 褪去罗衫,钻入被窝,尽情嗅闻,羞红脸的丰腴美人鱼神色迷离。敢情期待中的销魂滋味已经品尝,也没传说中的那么美呀?伊儿怕也一知半解,只能待以后细细品味。默默回想,静静回味,痴笑一会,幽叹一声,娇喘一番,在无穷无尽的幻想和眷恋中慢慢睡去。梦里花开,芬香满怀,咯咯咯的笑声飘出房外。 大厅内,恢复战神本色的男子沉思片刻,冲门外的众多将领招招手,“大家都进来,我们召开一个战前会议,一切由父王定夺!” 众将一拥而入,参拜过沉默的国王,退往两侧,静等主帅发言。看看紧张的高昌王,徒单克宁欲言又止,沉住气静立一旁。耶律迪烈随后赶到,人一脸焦虑,瞅瞅埋头斟酌的主帅,也没敢吭声,肃立门侧,充当门神。府衙外,领头壮汉冲躁动不安的百姓压压手掌,暗自别鼓噪。 土拓儿飞马奔至,身后紧随的金国兵将同时到达,高昌主将也同一时间抵府,赶来的兵将越来越多。完颜止和余圣军奔出府门,协助两名侍卫值守,府内府外一片沉寂,紧张的气氛迅速弥漫。 “周将军,本王相信你,一切由你定夺……”亦都户微微一笑,“既然哲别千户长指定你率兵拒敌,如有需要,本王会领兵策应……”惆怅的语气中隐含欣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此爱婿,梦中也会笑醒!” “谢父王信任!”军情瞬息万变,当仁不让的周文龙拔高嗓音,“所有高昌侍卫听令,严密保护国王和公主,抽出部分人协助伊玛木大人维持城内秩序。若有疏忽,全体处斩!”行鞠躬礼,“恕儿臣冒昧,父王连番征战必定辛苦,此等小事由儿臣去摆平,无须劳烦父王大驾,请静候佳音!” 言辞颇为得体,既维护自己的尊严,也给众将领足够的信心。欣赏的目光直视爱婿,一脸密布的阴云也随之而散,亦都户哈哈大笑,“真有三国周郎之雄风,谈笑间敌兵灰飞烟灭,虎将一名,虎将一名呀!” “谢父王!”扭过头,男子继续下令,“土拓儿听令,带全体金国兵将即刻赶赴战场,侦探敌兵具体动向。不得恋战,只需查清其准确的渡河地点,马上回报!” “将军,末将愿随万户长出战……”生恐漏下自己,赤盏合烈主动请战,“伤势并无大碍,望将军同意?”一把扯下包扎伤口的布条,活动手指,以示无恙,“瞧,只是擦伤,不影响其它!” 也罢,兵马得倾巢而出,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点点头,年轻主帅高声叮嘱,“你执行报信任务,据我猜测,乃蛮人绝不会只选一处渡河地点,他们必定虚实并济,以迷惑对手。但万变不离其宗,其选择的河段一定水流平缓,而且不太宽,或许还会搭建暗桥,请务必提防!” 皱眉考虑一会,侧脸询问,“将士中有多少人会乃蛮语?还有,城外有无渔民和船只?降兵有多少?所有兵将的具体人数?请逐一回报!” 众将跃跃欲试,高昌主将环视一圈,抢先一步开腔,“驸马爷,末将刚清点过人数,我高昌轻骑兵还有一万二千人,剔去没有战斗力的老弱病残伤和工匠,实际七千不到。降兵一共五千,但不可靠,至于有多少人会乃蛮语和有无渔民和船只,待末将去调查。” 这点兵马迎战近两万多敌兵,把握真不大。忧心忡忡的众将沉默不语,徒单克宁大笑,“其实我们还有人,将军,昨日和今天一共有两千五百多名百姓入城,请求加入我大军。而且,他们大多有马匹,均为年轻壮汉。末将仔细调查,大部分人猎户出身,其箭术和马术均属上乘,即便近身搏杀,也不惧乃蛮兵……”指指府外,“其中有一名领头的壮汉,他应该知晓附近有无渔民和船只?哦,百姓中或许有人会乃蛮语?” “让他进来!”点点头,年轻主帅淡然轻笑,“一切均由天定,冥冥之中,总会有人帮助我们,西辽的气数确实已尽!” 徒单克宁去而复返,紧随而入的魁梧壮汉翻身跪倒,“小民拜见国王驸马爷以及诸位将军,请允许小民率众百姓加入讨伐大军?” “起来说话……”不置可否,亦都户淡笑,“驸马爷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擅自抢话,以免影响他的判断!” “小民谢过国王!”壮汉连连叩头,“请让小民跪地聆听,一定知无不言!” 举止模样俨然颇有家教,而且见过大场面,暗暗点头,年轻主帅一一询问,壮汉逐一作答。百姓中果真有不少人会乃蛮语,渔民和船只也有,离城西并不远。斟酌片刻,命令果断下达,“徒单克宁,让此人在百姓中挑出一百名通晓乃蛮语的勇士,由你指挥,马匹换为缴获的乃蛮战马。兵器盔甲甚至衣装同时更换,扮作乃蛮骑兵,强渡塔里木河,趁夜直抵敌兵粮草水源所在地。以北岸燃起的熊熊火光为号,混入敌阵,焚烧粮草,破坏水源,想法设法搅乱敌阵。联络暗语——所带何物,暗器而已,去府外等候此人!” “末将遵命!”鞠躬退出,敢死队长一路大笑而去。 “请起!”冲壮汉扬扬手,男子一脸严肃,“你的任务非常艰巨,请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舔舔嘴唇,“在百姓中挑出熟悉水性的三十名勇士,由你带头,找出至少六艘小船,其上堆积满满当当的引火物。一路顺流而下,记得靠近北岸行驶,将所遇到的敌方浮桥一律烧断。如遇阻击,马上下水,引导点燃的船只继续往下漂流,有信心完成任务吗?” 挺挺胸膛,一声霹雳般的吼叫炸响,“有!” “高昌主将听令,将多余的百姓编入大军,备足弓箭和盾牌。降兵一分为三,一部先徒步赶赴敌兵渡河地点,不配备任何兵器且相互捆绑,由一百名高昌勇士监控,如作乱,给我当场击毙。一部按比例编入大军,严密看守,另一部协助工匠为我们搭建浮桥……”皱皱眉头,“越快越好,浮桥地点选择在渔船所在的渡口,让所有兵将在那集结待命,我赶到后全军出击。哦,派熟悉道路的向导先行,一路留下暗哨。所有人记住我刚才所说的联络暗语,不得惊动乃蛮人,另外派兵接应我,我还得去一趟敌兵的渡河地点瞧瞧!” “遵命!”鞠躬施礼,领命的主将飞速退出,壮汉紧随身后,两人直扑府门。 “你,起来!”朝还跪在地上的亲兵抬抬手,年轻主帅微笑,“蒙古骑兵现处何地?我们的重骑兵呢?” “禀驸马爷……”起身行礼,亲兵毕恭毕敬,“哲别千户长率全体蒙古骑兵主动迎敌,并带走两千重骑兵,只留下五百人监控沙漠方向的敌兵!” 不错,还留下一点,也足够让乃蛮人受的。冲不住点头的亦都户鞠躬,男子一脸恭顺,“父王,儿臣去后宅看看公主,她受伤了,儿臣不太放心?” “啊!”醒悟极快,摇摇头,高昌王轻笑,“别过火,以后有的是时间,父王还等着抱孙子呢,哈哈哈……” “谨遵父王教诲,儿臣一定牢记。耶律迪烈听令,带全体亲兵在府门外候命,我去去就来!”冲千户长挥挥手,男子火急火燎奔向后院。一口气跑到门外,急赤白脸询问发呆的情人,“公主如何?还疼吗?” “周——郎——”一声瘆人的颤音飘出门缝,如歌如泣,如怨如笑,令人颈背寒毛直往上竖。不像公主的腔调呀?太温柔,太软绵,太让人想入非非。杵在门外,被吓住的周文龙直犯嘀咕,咋了?受伤也不至于导致性情大变?野蛮少女变身娇柔淑娘,可能吗? “还不进来?”娇滴滴的颤音隐含怨艾,“没心肝的,把本宫伤成这样,疼啊,呜呜……” 118.麦芒对针尖 头皮发麻,罪魁祸首一阵阵抽搐,年轻主帅一脸惨白。一个人的秉性不会轻易改变,野蛮公主指不定会用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花招伺候自己?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然伤人在先,任打任骂,即便揪下耳朵和咬断胳膊也认了,只要不为难暗器,一切悉听尊便。 叹口气,冲同样紧张的努伊儿惨笑,“好好伺候公主……”瞥瞥跪下叩头的另两名侍女,眨巴左眼,推门而入。 “关门!”似笑非笑瞅一眼磨磨蹭蹭的情郎,花儿一样的娇柔少女缩入被窝,“哎哟……还不快过来替本宫疗伤?” 带上门,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床铺,男子急得直冒汗。单膝点地,轻轻掀开被褥,“伤势如何?我看看?” 猛然伸手,一把搂住情郎脖颈,刁蛮少女咯咯发笑,“骗你的,快,上床……”柔情万种的秋眸频频放电,伸小嘴,吧唧亲一口,颤音极尽温柔,动作无限缠绵,“本宫想你,其实,伤口早不疼了……”力量奇大,将情郎的头部摁入被窝,“伺候本宫!” 整张脸淹没在波涛中,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奢侈的享受,年轻主帅差点吓晕。拼力扭头,让自己先喘口气,“别……别这样……外面……外面……唔……”口鼻被堵,人直翻白眼,“咳咳……你要憋死我吗?咳咳咳……” 娇柔人儿笑得花枝乱颤,头发晕,眼发花,可怜的主帅连连求饶,“婷儿……别闹……唔……”温柔乡和美人怀双重包裹,脸火烧火燎,嗓子直冒烟。被逼无奈,勉力挣脱堵死人不偿命的凶器,“乃蛮……乃蛮人杀来了……” 终于吓退胆大妄为的敌兵,人勉强松口气,看看发呆的俏人儿,轻轻摩挲粉嫩脸蛋,话语分外柔和,“乖,一定要听话,我替婷儿去击退乃蛮兵,别怕,别怕……”人变为花痴,傻乎乎的目光四处流转,不住咽唾沫,“怎么……怎么不说话呀……” “哇……你吓唬本宫……”花拳频出,等落上脸庞,变为轻抚,梨花带雨的俏人儿大声哭闹,“不干嘛……本宫……本宫怕……怕你一去不回……哇哇……” “别闹……再闹乃蛮人真杀来了……”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被迫亲一口小脸蛋,可怜的主帅贴耳宽慰,“我死不了的,一路征战,倒在我枪下的亡魂怕超过一千。瞧瞧,人不还在吗?”豪气迸发,纵声大笑,“美人在此,我周文龙岂敢弃之于不顾?待我取来敌将头颅,我们再……再……”瞅瞅灿烂春光,擦去嘴角哈喇子,“别晃,再晃我怕爬不出去了?” 也曾征战沙场,明白利害关系,一脸不舍的公主破涕为笑,“那……那去吧……本宫……本宫还是担心……” “别本宫本宫的……”揪住挺拔的鼻梁,轻轻刮一下,男子偷笑,“在外人前才如此称呼,在本帅面前叫婷儿,不然,我去做乃蛮人的驸马爷?嗯?” “你敢!”凶悍本色微露,但马上变为温顺的羔羊,俏人儿眼泪汪汪,“本……婷儿听话,你一定要回来……回来陪婷儿……好吗?” “当然……”深吻一口,将嫩藕般的手臂塞入被褥,顺势捏一把粉嘟嘟的小嘴,眨巴眼睛,年轻主帅轻笑,“还要辣手摧花吗?真舍得?” 不停摆头,贴耳娇嗔,“当然舍不得,但本宫……再也不会怕……”吐吐舌头,“快去快回,看看到时候谁厉害?” 大笑而起,摇头晃脑的周文龙诗兴大发,一路奔出,一路吟诗,“卿本仙班,幽居广寒,思羿被贬,蒙珠俗凡。为器所伤,化身娇娘,文龙偶得,视若珍玩。奉命迎敌,横扫群顽,大胜而归,指点江山。你侬我侬,情深意重,炼钢化柔,大变活人,哈哈哈……” “驸马爷怎么……怎么出口成章?”听得目瞪口呆,回过神的年长侍女直咂舌,“既勇冠三军,又温文尔雅,若能获得驸马爷宠幸,也不枉此生一场……” 看着远去的巍巍背影,努伊儿暗自窃喜,幸亏先下手为强,周郎迟早会将自己变为女人。心底的花儿瞬间怒放,挺挺饱满的胸脯,“驸马爷何等人物,岂会眷顾普通奴婢?去看看公主,里面好像半天没出声?” “公主,公主――”不敢擅自入房,三人在门外低声呼喊,“驸马爷已经离去,需要奴婢们进去伺候吗?” 沉浸在情郎随口胡诌的诗句中,心不在焉的少女喃喃自语,“大变活人?怎么变?周郎还会变戏法?”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嗯,回头好好问清楚,看他怎么变出活人?哼,若哄本宫,哼哼……”浑身燥热,面若桃花,撅嘴喘个不停,“不给本宫变出一个活人,看本宫如何惩治?” 头缩入被窝,闭眼琢磨。周郎肯定在哄人,到时候揪耳朵?太老套,咬胳膊?也心疼。嗯,只能拿暗器撒气,但更舍不得,真若弄坏,如何得了?一时脸如火烧,俏人儿吃吃发笑。 辞别国王,男子直奔府门,接长枪,上白马。策马奔出,厉声下令,“全体人跟上,我们趁夜赶赴敌兵渡河地点。耶律迪烈,你率兵堆出柴火垛,彻夜严密守候,等看清南岸最高处的丘陵冒出火光,即刻点燃柴火。而后指挥重骑兵吓阻渡河的乃蛮人,看住降兵,等战斗开始,令所有人呐喊,吸引敌兵的注意力!” “末将遵命!”紧紧跟上,千户长不离左右,一帮亲兵争先恐后,寂寞的长街响彻滚雷般的蹄声。 夜幕徐升,浑八升城内一团沉寂,鸡鸣犬吠偶尔飘出,转眼被蹄声淹没。所有兵将倾巢而出,大街上,伊玛木带着一群年轻壮汉巡逻,老远认出驸马爷,纷纷跪下,“小民恭送驸马爷出城,等击退敌兵,凯旋之日,定设宴犒赏大军!” “大人辛苦,本帅去也!”声飘出,人不停,年轻主帅直奔南门,尾随的亲兵呼啸而过。 蹄声震耳,尘灰扑面,看看众多矫健背影,伊玛木傻愣一会,“驸马爷天神下凡,乃蛮人的嚣张日子不会太长,屈出律逆贼迟早会为他的残暴行径付出血的代价……”起身凝望南城门,拍拍灰尘,“给我瞪大眼睛,敢作奸犯科者,一律拿下,交由国王处置,走!” 一路狂奔,迎面碰上报信的千户长,在其指引下,一行人抵达离早先战场不远的下游河段。远离河岸的树林边,看着赶到的年轻男子,一千多名降兵面露惧色,外围巡视的一百高昌骑兵颇为紧张。人人严密戒备,弓不离手,利箭上弦,瞄准羊群。领头的裨将飞马迎出,躬身行礼,“驸马爷,降兵躁动不安,末将担心……” 瞅瞅黑沉沉的夜幕,看看对岸,男子低声询问,“敌兵有动静吗?” 万户长冲夜幕中冒出,主动回答,“禀将军,乃蛮兵在这片河段一连搭出五座浮桥,但均为虎头蛇尾之作。他们用箭雨封锁对岸,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舔舔嘴唇,声音嘶哑,“末将被迫分兵,监控对岸,五百重骑兵盯住河段最平缓的区域。天完全黑透后,乃蛮人仿佛放弃搭桥,不知道他们在玩啥阴谋诡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淡淡一笑,男子直入降兵阵营,静静观望一会,压低声音,“官衔最高的将领请出声!” “我!”人群中飘出低沉的应答,一名魁梧壮男一脸愤愤,“末将真心归顺,却换来如此结果,真让人心寒……” “解开他!”挥舞长枪,年轻主帅果断下令,“同时解开所有人,我们相信自己,也相信投诚的勇士!” 赌一把,没有兵器,这帮人也无法翻天。“请过来!”冲魁梧壮男招招手,等人奔近,大声提示,“西辽大势已去,屈出律小儿倒行逆施,导致天怒人怨。如顺天而行,所有勇士依然叱咤西域……”歇口气,“我当然不会让你们手足相残,在一旁观望即可。实话告诉你们,这支乃蛮骑兵早被我大军包围,到时一声令下,所有人会灰飞烟灭,只因我三万蒙古援兵已经赶到!” 见识过面前男子无与伦比的战斗力,魁梧壮男被恐吓镇住,看看手无寸铁的麾下兵将,轻轻摆头,“请将军下令!” “先观望,派人侦探,若敌兵渡河,在附近齐声呐喊。千万注意,别冒头,不然会被当成靶子……”皱皱眉头,人沉思一会,“耶律迪烈,你带上所有亲兵,来回梭巡河岸,乃蛮人必定在某处河段秘密搭建浮桥……”朝领头的高昌裨将招手,“你率全体兵将策应千户长,让这帮勇士自由活动!” 黑暗笼罩大地,流淌的塔里木河发出欢快的笑声,一帮获得自由的降兵在魁梧壮汉的带领下离开树林。谨慎靠近河岸,探头探脑窥望,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怎么办?万一战斗打响,我们岂不束手待毙?” “唉,即便泅渡过去,下场也不容乐观……”一名高级将领唉声叹气,轻声解惑,“黑咕隆咚,照样会被对岸的兄弟们当成敌兵,恐怕没抵达南岸,人全部变为浮尸?” 恐慌的气氛快速蔓延,惴惴不安的降兵将目光投向魁梧壮男,一个个屏气噤声。叹口气,壮男压压手掌,低声叮嘱围上的众多将领,“大家不要慌,一会随机应变,所有人不得擅自做主,不然下场凄惨。手无寸铁,徒步跑不过骑兵,躲藏也不会有好结果。我的应对策略很简单,谁占上风我们帮谁,明白吗?将命令传达下去!” 心领神会,众将领分头行事,惶惶的兵将勉强安心。周围并无一兵一卒监视,一千多人如散放的羊群,远离河岸,在荒野中游荡。 紧贴树林,一路打探,男子找到指挥重骑兵的高昌裨将。两人奔上一处最高的土坡,引颈观望,对岸的喧哗声隐约可闻,搭建浮桥的黑影众多,但进展非常缓慢。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年轻主帅轻笑,“瞧,这帮人压根在迷惑我们,你带十人监控,其余勇士随我离开。兵衔枚,马裹足,不得闹出声响!” 四百九十名重骑兵无声无息消失,随主帅奔向上游,一路疾行,碰上一股侦探河岸的降兵。报出事先约定的暗语,丢下一句话,“别擅动!”男子率兵离去。 看着重骑兵的背影,魁梧壮男暗自心惊。轻骑兵都对付不了这帮人,一群羔羊般的人想都甭想,皱紧眉头,努努嘴,“跟上,别暴露,看看他们去哪里?” 疾奔中,一团黑影迎面而来,暗语飘出,是耶律迪烈的声音,“所带何物?” “暗器而已!”飞速靠近,男子低声询问,“发现乃蛮人的准确渡河地点没有?” “末将在上游一处平缓的窄河段发现敌兵踪迹……”大口喘气,千户长灿然一笑,“将军料事如神,敌兵果真在搭建暗桥。桥面与水面平齐,其进展神速,桥面已过河心。” “继续梭巡,敌兵很有可能齐头并进,不会只用一座浮桥……”轻笑一会,男子扭头下令,“所有重骑兵听命于耶律迪烈千户长,对河段上每一座过半的浮桥均派重骑兵监控,五十人足矣……”瞅瞅夜色,“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往渡口,吩咐降兵,让他们堆出柴火垛。南岸丘陵冒出火光,同时点火……”犹不放心,“无论敌兵搭建多少浮桥,给我死守阵地。等战斗打响,他们不会渡河,只因怕后路被截断!” “遵命!”心领神会,瞅瞅降兵所在的方向,耶律迪烈颇感担忧,“将军,你不怕那帮人作乱吗?” 飞马奔出,男子放声大笑,“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这帮人也不是傻子,最多见机行事。南岸的战斗一旦打响,他们必会帮我们,这叫墙倒众人推,哈哈哈哈……” 119.勇者大无畏 夜幕绵长,温顺的塔里木河显得分外恬静,宛如一个蒙上盖头的羞答答新娘,窥探左右,一言不发。波澜不惊的河面上,众多的杂草枯叶断枝时隐时现,在暗流的裹挟下一路奔东。南北两岸,到处出现奔跑的黑影,紧锣密鼓布防的双方比拼起速度。 眺望无声无息的北岸,乃蛮主将隐隐不安,大张旗鼓架设浮桥,敌兵不可能没有防备?“通知架桥大军,在暗桥上游同时架设七座浮桥,速度保持同步。先暂停暗桥,以免打草惊蛇……”严令飘出,皱紧眉头,人暗自嘀咕,“蒙古人想干啥?空城计?诱我上当?在附近设下伏兵,只等我渡河立足未稳之际,全军杀出?” 一旁的副将扁扁嘴,一脸不屑,“蒙古人早被我援兵牵制,末将曾仔细查看,他们的重骑兵也一并出击,北岸根本没有太多敌兵。” “蒙古骑兵的速度疾如闪电,杀回马枪并非不可能,尤其哲别,此人善于长途奔袭,不得不防……”听闻过对手的诸多辉煌战绩,谨慎的主将摇摇头,“派出一百名勇士,直奔下游,一路监控出击的蒙古骑兵……”脸皮微微抽搐,“重骑兵声势浩大,一旦其回击,绝对能提前察觉。本将让兵马同时渡河,而且集中在一小片区域,即便有伏兵,我勇士照样能突破!” 北岸,一团身影如飙风一般,黑人白马,挟风裹雷,一路向上游飞奔而去。弯腰疾行,年轻主帅瞪大眼睛,微微喘气,警惕的目光窥探四周。白龙马精神,悍勇将神威,一杆镔铁梅花枪刺破夜空。枪缨迎风,猎猎作响,肃杀之气悄然弥散。远处飘出阵阵蹄声,两团黑影瞬间迫临,喊出暗语,人全神戒备。 “暗器而已,是驸马爷吗?”主动执行任务的大将一脸惊喜,“驸马爷还记得否?末将曾与您打赌,只是战情危急,才没能去府衙报到!” “哦!”恍然大悟,奔近的男子轻笑,“请不必在意,本帅只不过开个玩笑,人马到位没有?” “军中无戏言,末将也输得心服口服,等击退这支敌兵,一定誓死追随驸马爷……”灿然一笑,大将飞速转马,“全军早已各就各位,浮桥也架设完毕,只等驸马爷下令!” “前面带路,走!”男子飞马跃出,随行的军士早掉头飞奔。两人紧随其后,一路低声交谈,“你叫什么名字?先行的骑兵进展如何?” “禀驸马爷,末将其实并非西域人,祖上乃戍守高昌的大唐将士,姓李名勇……”舔舔嘴唇,彪悍大将一脸兴奋,“有缘效命故乡来的驸马爷,末将深感荣幸。探马回报,我侦探骑兵已抵近乃蛮人阵营!” “李勇,嗯,本帅又添一员虎将……”暗自高兴,年轻主帅低声叮嘱,“敌兵进展迅猛,我们必须提前发动攻击,打乱其部署。穿插包围,将其一口气赶回沙漠……”瞅瞅昏暗的夜色,加重语气,“全速前进!” 距离虽远,但风驰电骋的三骑照样很快赶到渡口,高昌主将迎出,“驸马爷,敌兵有何动静?” “虚实并济,明暗同举,妄想齐头合进,一举突破北岸……”大口喘气,男子挥舞长枪,“全军听令,过河!” 井然有序列队,所有参战的骑兵依次越过浮桥,男子最后一个踏上桥面。转头看看肃立的工匠和污泥满身的降兵,冲一旁看守的年长将领鞠躬,“请即刻带上这些工匠和所有奋战的勇士赶赴敌兵渡河地点,注意隐蔽,不得进入弓箭射程范围,协助重骑兵吓阻乃蛮人!” 跃上南岸,扫视一眼列阵以待的兵将,年轻主帅第一个奔出,“上!” 蹄声雷动,南岸一下子沸腾,跟上的众多将士人人争先恐后,个个奋勇向前。高昌主将紧随其后,充当亲兵的李勇率先追上,“驸马爷,末将唯恐惊动敌兵,故下令让所有人带上皮革和衔枚。只等进入前沿阵地,所有勇士衔枚裹足,以微不足道的声响杀入敌阵,到时乃蛮人一定大吃一惊!” “不错……”欣赏的目光斜睨一眼,男子淡然轻笑,“我布置一下进攻序列,李勇,等迫临敌营,你负责去附近最高的山头放火。你……”指指一旁的高昌主将,“带一半勇士穿过敌阵空当,而后直抵南岸,配合我合击敌兵……”喘口气,“让会乃蛮语的勇士先行,如遇盘问,只管装聋作哑,以最快速度穿越!” “遵命!”两人同时出声,李勇扭头一笑,“驸马爷,末将常常在想,您如何能处处料敌在先?兵书中难道告知一切?” “错,兵法是死的,一切均倚靠准确情报,在进攻中随时灵活转变。乃蛮人被打怕,他们非常谨慎,而这恰恰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长叹一声,年轻主帅低声告诫,“你们发现没有,蒙古人根本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他们只追求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看看其对浑八升的态度就会明了?” “驸马爷高明,难道这套战术叫围点打援?”摇摇头,高昌主将自嘲,“也不对,浑八升早已拿下,也谈不上围点……” “没有具体战术,一切随机应变……”正色解惑,男子苦笑,“乃蛮人大举反攻,其目的非常明确,试图趁我立足未稳,将我们赶回铁门关……”瞅瞅黑沉沉的夜幕,轻轻摇头,“仅凭两万骑兵,彻底颠覆一个国家,大汗的确雄才大略。当然,蒙古人一向如此,其凶悍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其实……”张张嘴,主将咽下脱口而出的埋怨。驸马爷本为蒙古征西将军,当着其面抱怨,难免影响士气。但蒙古人确实狡猾,让他人冲锋陷阵,却保存自己的实力,未免让人心寒?两万高昌勇士出征,到如今加上降兵也只剩下一半,哲别照样不理不顾。丢下一句拒敌的话,还带走大部分重骑兵,却让驸马爷独自收拾残局,即便浑八升失陷,想必也不会在乎? 暗自皱眉,心情大起大落,主将脸上阴晴不定。看出疑惑,男子淡笑,“大家也别介怀,就这么一点兵力,却要迎战众多敌兵,哲别千户长也没办法。万事须靠自己,威风和名声不会从天而降,全凭我们努力。若能成功击垮这支乃蛮骑兵,我高昌勇士的赫赫威名必定传遍西辽!” “驸马爷此言有理,咱不求蒙古骑兵,照样大胜……”随声附和,李勇转脸一笑,“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广,在勇。驸马爷一人即可抵过万马千军,有其指挥,我高昌勇士无往不胜!” 留下的暗哨相继融入大军,众兵将加快速度,黑夜中,疾进的兵马如滚滚洪流。夜半时分,大队人马抵临前哨所在的树林,一名裨将迎出,低声汇报,“驸马爷,南岸方向响起呐喊,敌兵似乎已强行渡河!” “李勇,去点火……”冲高昌主将拱拱手,年轻主帅果断下令,“趁敌营混乱,请即刻执行穿插命令,快!” 点齐兵将,高昌主将率先跃出,裹足衔枚的勇士群紧随跃出树林,纷纷消失在夜幕下。众将领围住主帅,一个个屏气静声,沉默的勇士团按照命令散开,以微不足道的速度进抵前沿阵地。黑暗中,蜿蜒的丘陵四处涌出人影,纷纷靠近南岸。 一路留下少量人充当疑兵,一路前行,男子从容不迫,“所有兵将记住暗号,一会我们大举杀入敌阵,请拿出舍我其谁的冲天霸气,敢于近战,敢于穿插,敢于消灭任何敌人……”龇牙一乐,一口整齐的牙齿泛出森森白光,“乃蛮人即便能渡河,人数也不会太多,一旦察觉其后路被截,他们必定回撤。到时给我狠狠追击,一鼓作气将其赶回沙漠!” 皱皱眉头,“怎么船还没飘下?难道害怕?” 河面上,一长溜的渔船顺水而下,最前面的船只中,壮汉藏身柴火垛,瞪大眼睛窥探河流前方和两岸动静。河段九曲十八弯,水流时急时缓,渔夫凭借记忆,在险滩和激流中左右绕行。悄无声息漂流,转过一道大弯,前方火光冲天,呐喊惊人。高举火把的渡河敌兵纷纷踏上浮桥,用盾牌开路,顶着飞临的箭雨咬牙冲锋。 敌兵同时从八座浮桥涌出,值守北岸的重骑兵左支右绌。人数偏少,虽不惧利矢,但也阻止不了强行突进的敌兵,在远处观战的耶律迪烈心急如焚。一帮降兵紧张不安,一个个藏入树林内和石头后,边观望边吆喝,声音软弱无力。赶到的工匠和一千余名降兵迅速散开,拼命呐喊。到处冒出人影,遍地响起诈唬,南北两岸乱成一锅稀粥。 南岸最高丘陵处,火光迅速冒出,很快变为熊熊燃烧的火团,在风儿的鼓舞下急剧扩散。“点火!”扭头下令,耶律迪烈亲自将火把扔入高高的柴火垛。地势最高,火光瞬间照亮四周,哆哆嗦嗦的好几十名降兵添柴的添柴,烤火的烤火,一个个面露惊色。 沙漠边缘,一百名勇士在敢死队长的带领下混入留守的敌兵阵营,用乃蛮语大声呼喊,“瞧,有敌兵,快,全体兵将迎战!”贼喊捉贼,认准方向,直扑堆积粮草和水源的所在地。砍翻守兵,点火焚烧,戳穿水囊,动作有条不紊。污泥糊脸的徒单克宁只管抡开虎天钩,将所遇到的敌兵一律斩下马。 到处乱为一团,留守的乃蛮骑兵一窝蜂涌出帐篷,看着狼奔豕突的人影,傻乎乎发愣。身影甚至腔调一模一样,一时也分不清,大呼小叫,不断呵斥,“用暗号,用暗号,敌兵可能冒充我方将士……” 第一艘小船眨眼抵临浮桥,随着一声令下,箭雨铺天盖地向船只倾泻。点火,下水,抓住垂下河底的绳索,一群水鬼利用船只抵挡箭雨。短短的时间,七艘剧烈燃烧的小船先后撞上浮桥,人喊马嘶,冲锋的乃蛮骑兵一阵大乱。火势太猛烈,压根招架不住,前冲的前冲,后撤的后撤,落水的落水,桥面顿时沸腾。 拼死冲上北岸,却迎头遭遇重骑兵,一小队乃蛮骑兵纷纷掉头。力量悬殊,抵挡不住瓢泼般飞临的流矢,退回浮桥附近的河岸,拼死反击,以待援兵。桥基均为木材,第一座浮桥在炙烤下迅速燃烧,缺口很快扩大。火龙般的船只越过豁口,继续往下漂流。河面变成露天游泳池,落水的敌兵苦苦挣扎,嘈杂的呐喊和惨叫充斥夜空。 一手握绳,一手执剑,将所碰上的每一个身影毫不留情砍翻,熟稔水性的浪里白条们提高戒备。绳索中编入铁条,根本不惧大火,高温也传不到水下,一帮百姓时浮时沉,如鬼魅一般。渔夫早提前逃离,顺船而下的只有彪悍的勇士,肆意戳杀失去兵器的敌兵,人群眉开眼笑。 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连续突破,部分火船抵临暗桥。熟悉水性的部分乃蛮兵终于醒悟,纷纷跃下,激战瞬间上演。水面不断涌出血水,惨叫和闷哼络绎不绝。一个有备而来,身轻如燕,周身溜滑无比。一个仓促上阵,大部分敌兵甚至连盔甲都没脱下,悬殊的战斗在水下打响。 虽然浸入水下,但也架不住大火的反复炙烤,暗桥在激战中慢慢解体。各自为战,奋战的人群任由燃烧的火船继续漂流。船体完全被掏空,一时半刻也不会倾覆,漏网的火龙一路往下。严格执行驸马爷命令,独自引导硕果仅存的火船,壮汉咬牙支撑。“轰――”一声巨响,最后一座浮桥也燃起大火,惊慌的乃蛮兵纷纷后撤。 快速穿插到位,高昌主将率先发动进攻,“全军出击!”蹄声撕裂夜幕,杀入敌阵的勇士团怒吼,“蒙古骑兵,纵横天下,高昌勇士,所向无敌,冲啊――” “所有兵将听令,进攻――”声音还在半空中飘荡,一团白影跃出前沿阵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慌乱的敌营。身后,大军雷动,数不清的人影同时冲出,“北岸的兄弟们,蒙古援兵已经赶到,杀呀――” 120.痛击落水狗 战乱,乱战,被强行煮沸的战场一时昏天黑地。对射没持续多久,敌我双方转眼变为近身搏杀,刀剑落,惨叫起,缕缕亡魂赴阎罗。黑暗之中,惊慌加恐惧,拼死反击的乃蛮兵将乱成一团。被猛烈的攻势惊住,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乃蛮主将半晌才回过神。周围的亲兵摆出迎敌阵势,对所有逼近的黑影厉声怒斥,“出击,别靠近,否则当场处斩!” 跃上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看着外围杀入的敌兵身影,乃蛮主将迅速下令,“传我命令,将大部分兵力投向西方,一定确保回撤的道路畅通,守住阵势,不得让蒙古人突入!” 追逐的黑影遍地开花,四处飘出喊杀声,乱糟糟的人群狼奔豕突。呐喊震天,杀声四起,无处安全。掩护主将,亲兵团稳步撤离南岸,任凭敌兵轮番冲击,一点点撤向沙漠边缘的留守阵营。 战神临敌阵,如蛟龙入海,骁勇主帅一往无前。倚靠无坚不摧的梅花枪,一路遇神杀神,逢鬼屠鬼。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的呻吟,尾随的兵将精神大振,沿杀出的通道一路猛冲。阵势顿时大乱,混战的人群沐浴在腥风血雨中,无法自拔。 高昌主将同样身先士卒,抡开手中的铜人,左右横扫,以霸道力度强行撕破严密的敌阵。勇士团一拥而上,鲜血漫天飞舞,人马纷纷倒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生恐被围歼,胆寒的乃蛮兵渐渐露出怯意。丢下一部分人,纷纷追赶撤离的主将,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向沙漠边缘。敌阵被拦腰截断,南岸的荒地中,两千多乃蛮兵被迅速合围,一顿血腥砍杀,人影随失蹄的战马不断坠下。投降也无用,黑暗中,化身魔王的高昌勇士频出暗语,对保持沉默或者应对错误的身影一律痛下杀手。 反抗,杀,投降,杀,逃窜,下场毫无差别。羔羊般的敌兵魂飞魄散,簇拥指挥的裨将,拼死向西突围。人群在追杀中时渐稀少,血人一样的裨将面如死灰,尾随的兵将一脸惨白。追赶的勇士团呼啸而至,又一番激烈搏杀,付出极少代价,敌兵灰飞烟灭。 北岸下游,蹄声越来越清晰,五百蒙古骑兵在先锋官曷思麦里的率领下,如神兵天降。迅速加入堵截战团,配合收拢的重骑兵,迎战强渡塔里木河的一千多乃蛮骑兵。金国兵将出击,亲兵团同时跃出,一百名高昌勇士蜂拥而上。墙倒当然离不开众人推,见蒙古人占优,全体降兵拼命诈唬。 到处飘出呐喊,声响着实惊人,也弄不清周围究竟有多少敌兵,胆怯的乃蛮人迅速收缩战线。龟缩在河岸边,拼力抵抗迫临的混编骑兵。重骑兵先出击,轻骑兵在后面同时放箭,惨叫伴随落水声响彻夜空。反击无效,重骑兵越来越近,惊惶的乃蛮骑兵被迫跳河。 随着最后一个身影消失,有恃无恐的降兵纷纷涌出藏身地,在魁梧壮男的带领下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石头如雨一样飞下,箭支密密麻麻迫临,河面瞬间沸腾。沉沉浮浮的众多黑影转眼变为尸体,沉下水底,被暗流带往阴曹地府。勉强爬上南岸,迎头又被痛击,留守河岸的高昌骑兵大呼小叫,“投降,否则死!” 一千多人过河,返回只有不到三百,如何迎敌?环视四周,指挥的裨将无奈下令,“所有人听令,我们投降,投降——” 挟余勇,追穷寇,一马当先的年轻主帅怒吼,“埋伏的蒙古骑兵听令,全体出击——”留下的少量大嗓门军士见追兵迫临,纷纷扯开嗓子,呐喊越来越整齐,但并无人影奔出。心领神会的兵将一面狂追,一面拼命诈唬,“勇士们,追呀,堵住敌兵退路……” 撤退变为狂奔,受不住惊吓的亲兵团簇拥主将,冲向沙漠边缘的阵营。身后蹄声雷动,周围飘出各种古怪的声响,谁也不清楚敌兵的具体人数,逃跑的乃蛮人只恨爹娘少生一双翅膀。原本松散的阵势一下子分崩离析,兵不认将,将不顾兵,一个个只管埋头飞奔。少数跌下马的敌兵转瞬被刀枪和马蹄淹没,一阵惨叫,几许呻吟,人变为肉饼,将一腔热血洒遍大地。 留守阵营,同样乱成一团糟,操一口正宗乃蛮语的勇士团将恐怖扩散。腔调一模一样,却如死神降临,只要听闻暗号不对,回敬的均为各式各样的怪异兵器。敢死队长闭口不言,挥舞浸泡在血水中的虎天钩,横冲直撞。身形如霹雳,似闪电,无人能走过十招,一律被斩倒,最多拼死撑得一时半刻,转眼沦为亡魂。 亲兵团很快迫临,一时也被激烈的战斗惊呆,等缓过神,鱼儿一样的猎户团早趁夜色溜之大吉。事先约定过,只要大群人影迫近,所有人一律撤离。散入就近的灌木丛和稀疏树林,人群继续逃离险境。不约而同弃马,头也不回狂奔,凭借矫健的身手和铁脚板窜入夜幕。敢死队长杀得兴起,抡开虎天钩,一路杀出重围。追赶的兵将也不敢靠太近,不住诈唬,“追,干掉此人,追呀——” 生恐前方有埋伏,无人追赶,箭雨不断飞出。天色太暗,逃窜的人影如泥鳅一般,奔东溜西,钻南窜北,眨眼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深处。 “不得追击,全军摆出迎战阵势,逐步撤入沙漠……”谨慎的主将大声呵斥,“带上辎重粮草和水源,撤!” 担任阻敌任务的三千乃蛮骑兵转眼被追上,一场血淋淋的激斗顷刻上演,穿梭的箭支裹挟恐惧,飞入两方阵营。人马纷纷倒地,惨呼伴随怒斥将战场彻底笼罩,一个猛追,一个狠阻,酣畅淋漓的战斗如火如荼。跃上附近一片地势最高的丘陵,年轻主帅暗暗观战,不由得心生佩服。撤退的乃蛮兵虽然狼狈,但战斗力跟高昌勇士相比,并不逊色。 扭头冲一名尾随的军士下令,“传令大军,不得擅进,只需将敌兵赶入沙漠,我们即完成任务!” 没有夜幕掩护,恐难以击退这支敌骑?兵力悬殊不说,乃蛮人的战斗力太强悍,等熬到天亮,一切大白于天下,地势也不适合埋伏,只怕自己会主动撤退?保存实力为大,让沙漠去收拾这群人。一缕微笑浮现脸庞,男子仰天长笑,“天灭西辽,非我周文龙嗜杀成性,但经此磨砺,日后定会纵横西域,哈哈哈——” 粮草和水源被破坏大半,带上剩余的辎重,且战且退的乃蛮人惶惶撤入沙漠。停步在沙漠边缘的胡杨林旁,看着飞舞的风沙和远去的仓皇背影,高昌主将放声大笑,“一群饭桶,兵力几乎达到我们的三倍,却照样被打得满地找牙,哼,乃蛮人也不过如此,哈哈……” 跃下丘陵,年轻主帅飞马赶到,眺望一会消失在风沙和夜幕中的背影,高声下令,“检查战损,将降兵带上来!” 逃奔的猎户折返战场,谨慎靠近,报上暗号,迅速融入阵营。徒单克宁大笑而入,一路飞奔一路直扁嘴,“不过瘾,真不过瘾,杀得一点也不痛快。下次一定要跟着周将军,那样才惬意,只要敌人没有倒下,不管有多少,猛砍便是……” 挤入人团,大大咧咧开腔,“将军,末将愿率兵追击,所需人数不多,五百即可?” “千户长,别太过分,乃蛮人差点吓丢魂,难道让他人喘气的机会也不给?”微微一笑,男子正色提醒,“风沙中极易迷失方向,而且夜太黑,其实不必冒险追击,沙漠会帮我们的……”瞅瞅胆战心惊的一群降兵,策马靠近,“别怕,我们欢迎投诚的勇士,都起来!”低声询问徒单克宁,千户长将具体战果一一相告,两人暗自偷乐。 “禀驸马爷,我方折损近三千兵将……”高昌主将转喜为忧,话语中透出极度惋惜,“真遗憾,没能一举全歼敌兵,让他们逃回。若蒙古骑兵赶到,定能将这帮羊群围而歼之,嗐!” “不必遗憾,我敢断定,这帮敌兵只要不重新冒头,能安全返回的人不会超过五千……”心中有数,男子大笑,“我曾反复提示,一定要将水源彻底破坏,如今实现大部分目标。据推测,其携带的水囊只供不到两千人之用,即便一路上斩杀战马,他们也将元气大伤。搞不好还会为争夺水源内讧,等其出沙漠,恐怕只剩下一群行尸走肉,哈哈……” “撤兵吗?将军?”被鼓舞的高昌主将低声请示,“兵将疲惫不堪,而且,乃蛮人或许会去而复返?” “不,坚守此地,天亮后派得力向导引一千名勇士追入沙漠,将敌兵彻底赶跑……”舔舔干涸的嘴唇,年轻主帅轻笑,“杀倒伏的马匹,大伙就地野餐,咱边吃边喝静等天明!” 篝火燃起,马肉的醇香飘向四方,能歌善舞的高昌兵将围绕主帅,跳起欢快的高昌乐。没有任何乐器,盾牌和兵器齐齐上场,粗犷的歌声伴随雄壮有力的舞步,将战场变为欢乐的海洋。大口吃肉,小口喝血,所有勇士击盾喝彩,嘈杂的声响被风儿带入沙漠。 派出暗哨,男子冲远处凝神欣赏的千户长连连招手,“嗨,请过来,我有一事相求,望指点迷津!” 受宠若惊,敢死队长吞下一大块烤肉,飞步靠近,紧挨着坐下,“将军,莫开玩笑,末将岂有资格指点?” “非你莫属!”一脸惭愧,年轻主帅窥探左右,见无人关注,期期艾艾开腔,“千户长过来之人,想必洞察一切。一件事始终困扰着我,望不吝赐教……”贴近耳畔,声音非常微弱,“王鼎千户长告诉……但……我也……不过……怕伤害……” 若有若无的话语被一阵大笑取代,忍俊不住的徒单克宁笑得弯下腰,“将军,请原谅末将……哎唷……肚子疼……”一大口肉糜喷出,擦去嘴角污渍,贴耳倾心相授,“无妨,只需挟余勇……”如此那番一通男人之间的粗话,不住轻笑,“别怕,绝不会伤害公主,等完成剩余任务,公主自会俯首称臣。以后,所有红颜均会任由将军驰骋……” “哦!”终于求得真经,醒神的主帅大囧,不停摇头,“嗐,让千户长见笑,我……我从小入师门,师规非常严苛,根本无从了解这类……这类……”吭吭哧哧,人羞红脸。瞥瞥载歌载舞的兵将,摆头苦笑,“身入宝山,却不知如何取宝,最后空手而归,让一帮红颜痴痴等候,这征西将军也怕只徒有虚名……” “将军如同一枚毫无瑕疵的玉璞,这样才最珍贵,公主能嫁给周将军,实在太幸运……”看看长吁短叹的主帅,徒单克宁淡笑,“一个美玉无暇,一个阆苑仙葩,何等般配,末将为将军高兴,为将军喝彩!” 谈笑间,天色发白,吃饱喝足的众将士在急促的命令声中纷纷上马,摇身一变为凶悍战将。“徒单克宁,你带一千名勇士追击敌兵,无需迫近,一路上闹出最大声响,将乃蛮人吓回即可……”翻身跃上白龙,年轻主帅反复叮嘱,“一定要确保不迷路,向导务必保证方向,我在胡杨林外等你们胜利折返,别追太远,明白吗?” “遵命!”千户长冲主动带路的十余名百姓挥挥手,“请!” 天破晓,影遁去,飞舞的风沙将追击的人群淹没。站上马背,引颈张望,既担心又无奈,人摇头叹气。高昌主将同样担忧,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吃饱的降兵遵照指令打扫战场,宰割死去的战马,将所有能带走的物品一律背上。下令让高昌主将带负伤的勇士以及战死将士的遗体和降兵先行折返,男子率余下的四多千骑兵摆出阵势,苦苦等待追击的人群返回。 风,掠过耳畔,吹飞一地凄凉。雾,席卷战场,吞没四处血腥。人,心忧兵将,更牵挂公主,初尝云雨滋味,难免心猿意马。痴痴盼,呆呆望,默默凝视沙漠方向,傻傻的男子想断肠。 121.疾风扫落叶 宿雾依风而散,干枯的胡杨林猎猎作响,大风裹挟漫天的风沙席卷大地。一口气奔出两百多里,仓惶的乃蛮兵勉强缓过神,回望身后,并无一兵一卒,断后的副将厉声呵斥,“全军止步,待我去请示主帅,蒙古人或许虚张声势,我们杀一个回马枪,将其赶回浑八升!” 受惊过度的亲兵依然簇拥主将飞奔,被副将策马追上,一顿怒斥加告知并无追兵,亲兵团终于停步。分开人群,恼羞成怒的主将须发贲张,“蒙古人太狠毒,断我水源,水囊还有多少?”断粮草还能用战马补充,在沙漠中一旦缺水,后果不言而喻,“清点兵将,将战损报上来!” 一番奔走查询,副将愁眉苦脸上前禀告,“水囊仅供三千人之用,即便斩杀战马,最多也只供六千人所需,但我们的兵马足有一万五千左右。” 三万人出征,仅仅抵临塔里木河,没过北岸,已折损一半,回去如何交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的主将强忍羞恼,低头斟酌一会,“蒙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其目的很明确,把我们逼回沙漠,无非让我等自乱阵脚,倒毙在返回的途中,但……”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万全之策,“这样,你率三千骑兵返回沙漠边缘,窥探蒙古人动静。所有兵将带上尽可能多的空水囊,想法设法弄到水源,如遇阻击,迅速回撤!” 也只能如此,但蒙古人绝对严阵以待,苦笑的副将拱拱手,“末将遵命!” 黄沙扑面,灰头土脸的三千乃蛮骑兵在副将的带领下,担负艰巨的抢水任务,踏上忐忑之途。蹄印早被掩盖,既要躲避沙尘暴,又得辨清方位,人群苦不堪言。一路蹒跚而行,个个怨气冲天。三千乃蛮兵对几万蒙古人,无异于羊入狼群,有心变道,但更怕迷失方向,一帮胆战心惊的兵将只能硬起头皮,奔赴沙漠边缘最明显的标志物――大片胡杨林。 沿隐隐约约的蹄印一路追踪,徒单克宁越来越心惊,回望主帅所在的方向,视线内只剩下飞舞的风沙。沙丘不断移动,周围的景物一模一样,压根辨不清方位。随着太阳跃上半空,十余名向导纷纷欢呼,“千户长,蹄印虽然完全消失,但追击的方向不会错……” 天色突然变暗,远处天空变成灰蒙蒙一片,震耳欲聋的爆响快速迫近。向导们同时呐喊,“全体人下马,人在内,马在外,围成一大圈。越密集越安全,一定要看好水囊并卧倒,沙尘暴来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一帮勇士变为骆驼群,按向导提示,迅速摆出桶形阵势。外围卧倒的战马抵挡沙暴,人群相互抓紧,在呼啸而至的漫天沙尘中煎熬。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空转眼变亮,被尘沙淹没的人群吓得不轻。徒单克宁吐出满口的沙子,心有余悸张望,半晌才回过神,“撤!别没追上敌兵,自己倒被沙漠干掉,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呸呸……” 谨慎折返,亲自断后的千户长频频回望,时间不长,视线内冒出大片黑影。三千乃蛮骑兵同样狼狈,副将不住呵斥,人马高一脚低一脚奔行在起伏不平的沙丘中。撤退迅速转为进攻,当然速度并不快,盾牌兵器齐上场,吆喝呐喊同时飞。充当疑兵的六百高昌勇士来回奔跑,马尾后拖拽的树枝卷起冲天沙尘,将人群彻底淹没。 呐喊惊人,声势浩大,追赶的兵马看上去不会低于五千,搞不好超过一万?越看越心凉,越想越害怕,部分胆怯的军士不顾呵斥扭头飞奔,“蒙古人,蒙古人追来了,大家快逃呀……” 响鼓无需重捶,逃回的人影越来越多,最后汇成一股洪流。眼看身旁的兵将时渐减少,而沙尘却逐步逼近,孤掌难鸣的副将无可奈何,被迫率兵撤退。见敌兵主动退却,追赶的高昌兵将愈发嚣张,速度本能加快。没等接敌,乃蛮骑兵已变成惊弓之鸟,一个个埋头狂奔。大漠沸腾,蹄声滚过天际,沙尘漫天飞扬,追赶的声势被风沙无形放大。 一口气将敌兵赶入沙漠深处,众兵将才沿着蹄印返回,向导指路,人人喜笑颜开。太阳已过半空,空气变得炽热,口干舌燥,徒单克宁扯开大嗓门,“水,给我水――” 有备无患,饮过甘洌的河水,一行人迎着风沙返回胡杨林。看清天际冒出的大群身影,着急的主帅策马跃出,身后,大批勇士紧紧跟上。几名向导老远认出人,纷纷呼喊,“瞧,驸马爷,是驸马爷来接应我们了……” “遭遇乃蛮人没有?有无损失?勇士们都在吗?”劈头盖脸一番,男子冲入人群,“千户长呢?人在哪?” “将军,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末将口服心服……”后方再无任何人影,断后的徒单克宁飞马迎向主帅,一脸兴奋,“约三千多乃蛮兵出击,被我一路狂追,退入沙漠深处,估计这帮人再也不会冒险折返?” “哼,即便折返,也元气大伤,真正的蒙古骑兵会迎接他们,走……”转马,男子放声大笑,“沙漠一定会帮我们,借刀杀人其实更痛快,哈哈……” 返回胡杨林,男子有条不紊下令,“一百名勇士值守此地,留下五百匹缴获的战马,备足相应的饮食。轮流巡查,只要发现沙漠中冒出人影,五百匹马充当疑兵,立刻派人回城报信……”看看西斜的太阳,“走,我们去南岸瞧瞧,不知兵将战损如何?” 大呼小叫,一帮彻底放下心的高昌勇士簇拥年轻主帅奔向塔里木河,男子照例一马当先,飞速赶到狼藉的河岸,冲对面吆喝,“万户长在不在?” “末将和所有将士一切无恙,请将军放心!”土拓儿隔河鞠躬,留守北岸的金国兵将同时下马,弯腰施礼。亲兵团齐声呐喊,“驸马爷,耶律迪烈千户长率高昌勇士将所有降兵押回,回防的蒙古骑兵已经折返战场。走时留下话,哲别千户长让驸马爷整顿大军,各个方向均派出侦探骑兵,不必协助,他自会率兵凯旋!” “难道不需要给养?”摇摇头,年轻主帅瞥瞥凌乱的河面,高声下令,“所有兵将听令,我们胜利返城,耶――” “耶――”纷纷掉头,兴高采烈的将士们沿南北两岸飞奔,比赛谁跑得最快。调侃声此起彼伏,“嗨,对岸的兄弟们,看我们跟乃蛮兵相比如何?是他们溜得快,还是我们追得凶?” “当然兄弟们厉害,哈哈……” 紧随其后,徒单克宁轻声解惑,“将军,其实蒙古骑兵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压根不需要给养……”淡淡一笑,“将军可能没注意,蒙古战马绝大多数为母马,喝马奶,一路上什么都可以充饥。紧急情况下给充血的马蹄放血,啜饮后继续战斗,如此轮番,能维持十天左右的持续战斗力。另外将军也见识过,他们的食量极少,我们吃一顿足够他们一群人吃,这也是蒙古骑兵纵横天下的一部分原因。” “原来如此!”轻轻摆头,男子好奇心大涨,“你怎么和王鼎一样,对蒙古骑兵非常了解?” “屡战屡败,末将不得不研究,但结果让人失望……”叹口气,徒单克宁同样摇头,“所有的蒙古骑兵都是疯子,他们没有灵魂,只知道执行命令,自幼就被训练成一个天生的战士,压根无法效仿。” “哼,未必,等完成计划,我的一千骑兵要抵得上蒙古人一万……”一声轻笑,男子看看左右,“近段时间我也在研究蒙古骑兵,发现他们的特殊之处有三点。一,兵器占优,二,个人素质超过任何对手一大截,三,这点最关键,其将领的指挥能力远远超越对手,但……”瞅瞅坠下的斜阳,“我们身处其中,吸收其精髓,去其糟粕,超越蒙古骑兵指日可待。” “有道理,将军的指挥能力即便与哲别相比,也毫不逊色。但你比他年轻,这就是一个最大的优势……”兴奋的千户长连连点头,“末将一定能看到那一天,不知将军会封我一个什么官?” “兵马大元帅,如何?执掌全国兵将,为我们的国家开疆拓土……”一脸信任,年轻主帅伸出手掌,“击掌为盟,但事先说明,女人不能与你分享。至于权力,任由你挑选,只要不打我的主意,悉听尊便!”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飘出,两人大力击掌,千户长放声大笑,“但凡称王称霸者,尤其草莽中杀出,其能力不容置疑,俗人岂能望其颈背?末将虽鲁莽,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给我一个国家,我也没办法治理,哈哈哈……” “也不尽然,如今自身难保,当然齐心协力。一旦大权在握,野心自会膨胀,何况,有时会身不由己……”熟读过太多国家的兴衰历史,男子微笑,“希望记住今日之约!” “一定!”扭头看看追近的兵将,千户长默契一笑,“末将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里,帮助将军完成夙愿,当然,如有可能,娶一个贤淑的妻子,仅此而已。” “我会留意的,这样,等攻陷西辽,在权臣的家眷中挑出一名大家闺秀。如果北院大王有女儿,你娶过来,如何?”半调侃半认真,男子跃马奔出,“到时候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 “先感谢将军,末将可记住了,别忘记咯……”同样开玩笑,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嬉笑声渐行渐远,最后飘散在升起的暮霭中。一帮兵将你追我赶,欢腾的场面将大胜后的喜悦洒遍四面八方。连续翻越丘陵,将土坡甩在身后,穿过一大片灌木丛,在荒野中一路飞奔,一行人抵临渡口。 行注目礼,男子第一个飞过,大队勇士按次序上桥。余晖下,笼罩在五颜六色的光晕中,胜利返城的大军进入西门。派出多支侦探骑兵,安排巡城兵士,与等候的伊玛木大人协商犒赏事宜,男子忙得团团转。在一旁静静等候,看着情郎的高大背影,努伊儿抿嘴偷笑。 等忙完一切,玲珑侍女一头跪下,“驸马爷,公主请您入府,特命奴婢前来迎接。” 一把拽起,将女人抱上马背,也不看纷纷侧目的兵将和百姓,男子一声吆喝,“白龙,走!”自己跟在马后飞奔,一路上的人群不断跪下,呐喊如山呼海啸一般。惶恐的努伊儿脸色煞白,不住扭头,“驸马爷,奴婢岂敢……岂敢自己骑马,却让驸马爷徒步,请让奴婢下马……” 默契的白龙马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跟上的男子轻笑,“怕啥,我就是要让你体会一下做我女人的感觉,白龙,加快速度……”横过枪杆,轻触马臀,一团身影飞出。使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肩挎紫金弓,手提梅花枪,微微喘气的年轻主帅越过战马,冲跪下叩拜的人群不停点头,“诸位请起,我去也!” 闭上眼睛,让风儿和幸福充满鼻腔,陶醉在眩晕感觉中,努伊儿飘飘欲仙。两人一马很快奔抵府衙外,乖巧的侍女主动跃下,站在一旁颤抖。一半因为幸福,一半却为惊恐,若传至公主耳畔,下场只怕不妙?一名侍卫上前牵马,另一名叩拜后飞奔而入,“驸马爷回来了,驸马爷回来了……” 亲兵团一拥而上,七嘴八舌询问,男子淡笑,“一切尽在掌控中,大家吃饱喝足,好好休憩,至少,今晚不会出击……”入大厅,叩拜国王,简短汇报战情。请示后直奔公主所在的房间,尾随的努伊儿红晕满脸,凝视背影,不时犯傻。情郎敢作敢为,以后的日子一定甜蜜,暗自憧憬,本能加快脚步。 两名侍立的婢女忙不迭跪下,“奴婢拜见驸马爷,公主在里面等候已久,请……” “都起来!”也不看两人,男子一头奔入,靠近床铺,一脸关切,“公主,病了?怎么还不起床?伤口很疼吗?” 绷住脸,装病的娇蛮少女哼哼唧唧,“哎哟,疼,本宫真病了……哎哟……”从指缝中偷窥情郎反应,一朵朵红云将俊俏脸蛋笼罩。 “啊,我看看,我看看……”轻触额头,急赤白脸的年轻主帅轻轻掀开被褥,“伤口在哪……”刚意识到不妥,头却被大力摁下,人一时憋红脸。 “哈哈,骗你的……”笑得花枝乱颤,少女一脸得意,“不错,不错,非常关心本宫……”压低声音,“本宫想死你了……” 122.老鹰抓小鸡 笑声入耳,暖意扑面,拼力扭头,大口吸气,年轻主帅暗自胆寒。无法还手,无法抵挡,没让乃蛮人干掉,却被憋死,太冤了,只怕死不瞑目?偷空喘口气,不得不求饶,“婷儿,别用这招行不行?我投降,要不揪耳朵?我……我抵挡不住……” “美死你,哼,乖乖听话……”吐气如兰,动情的娇蛮少女急不可耐,“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真经提示,此事极有可能大变活人,公主金枝玉叶,成婚日期一时无法确定,万一出丑,其名声势必受损。一脸苦相,男子吭吭哧哧解释,“公主,请听我一言,其实……其实我也非常……非常……”逃离险地,咽下一大口唾沫,“我……我曾请教过……如果……如果……”贴近耳朵,“继续……虽不会……但……” 摩挲小辫子,默默凝视花朵般的嫩红脸蛋,和言细语告知严重后果。吐出长气,一脸不舍的年轻主帅不停叹气,“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了吗?非我不敢,但身为我周文龙的女人,我一定要呵护,不能让你受到丁点委屈……” 被后果吓住,羞红脸的公主半信半疑,暗自琢磨。原来如此,前思后想一番,终于大彻大悟。有趣,真有趣,也让人无限遐想,但后果太严重,只怕承担不起?父王虽纵容自己,真闹出羞死人的糗事,怕也得气坏?轻轻叹气,流转的目光盯紧情郎,“周郎,你跟伊儿?” 不提不打紧,一提倒一发不可收拾,“哦,本宫记起来了,你早前完全骗人,说做过这种事后如何如何。哼,根本没有这回事,肯定在掩盖你们之间的私情?” 惨,又开始胡搅蛮缠,头嗡嗡作响,男子赌咒发誓,“绝对没有,真没有,我和伊儿一向保持距离。如果做过,让我憋死好了……”不由自主偷窥,人直咽口水,“即便憋死,也毫无怨言……” “哼,你当本宫是傻子吗?”面色突变,恢复刁蛮本性的少女咬牙切齿,“本宫曾仔细调查,你和伊儿举止亲昵,还时常当着众人示爱,说不定早已……”一席话引发伤心事,“哇……本宫都还没有……却让伊儿抢先……哇……本宫不干……哇哇……” 头都变大,焦急的男子连声劝解,“我不让你检查过吗?难道没有结果?” “哼……”眨眼收泪,咬紧银牙,被想象中的场景强烈刺激,化身雌虎的少女一把掀开被褥。看都不看一旁的情郎,飞速穿衣,“什么检查,你压根在骗本宫,纯属一派胡言……”一面呵斥,一面到处寻找,“咦,宝剑呢?待本宫将这个贼婢先处斩,回头再找你算账,哼,给本宫等着,这事没完……” 完蛋了,事情越闹越大,也无法说清楚,如何应对?吓白脸的周文龙穷极无计,本能抱住怒发冲冠的娇娘,“别……千万别……听我解释……解释……” “好啊,你们果真做过,居然如此心疼……”手臂被制,人也被紧紧搂住,拼命挣扎,大哭大闹的公主泪飞倾盆,“哇……父王……驸马爷欺负婷儿……他……他背着婷儿宠幸贼婢……婷儿还没有……哇哇哇……呃——”双眼猝然翻白,人气晕过去。 彻底完蛋,可怜的主帅手足无措,将晕厥的公主抱上床,拼命抖动,“公主……公主……别吓我……”连吻带亲,最后使出绝招,狠狠掐住人中,“快,伊儿,你们全部进来,公主晕过去了……” 瘆人的声音将提心吊胆窥视的三名侍女吓得花容失色,不约而同冲入房内,围着公主转圈,一个个急得直掉泪。一直暗暗偷听,努伊儿面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完整,“公主……驸马爷……奴婢……确实……没……” 一番折腾,人儿悠悠醒转,看着四个人影,傻傻发愣。片刻后回过神,一把甩开情郎摸探额头的手掌,翻身而起,“好呀,真不错,卿卿我我,当本宫不存在吗?” “婷儿……婷儿……别……别气坏身体……我……我解释……”结结巴巴劝慰,倒霉的主帅不时偷看跪下的玲珑侍女,“我真没跟她做过……真没有……婷儿……你要相信……相信我……不然……不然我还会……”咬咬牙,“还会那样吗?对不对?对不对嘛?” 连私密话也被逼出,人不住摇头,“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哪个男人会像我这样?” 三名跪下的侍女恨不得堵住耳朵,公主和驸马爷之间的私密事不听为好,但没办法,只能硬起头皮聆听。年长侍女听出端倪,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年幼侍女一脸懵懵懂懂,扭头偷窥被卷入漩涡的努伊儿,暗暗担心。捂住小脸蛋,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所措的玲珑侍女木木发呆。 “哼,谁知道你想干啥?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就会哄本宫……”脸色变得和缓,但依然狰狞,刁蛮少女也不看齐齐跪下的众人,在床铺旁抽出宝剑,架上努伊儿脖颈,“如果看着本宫将这名贼婢处斩,本宫才会相信你们确实没有做过,不然,哼,一定告知父王……” 一不留神,老母鸡已变鸭,举止真不可理喻,难道打翻醋坛子的女人都这般可怕?醒神的男子不敢擅动,唯恐刺激刁蛮少女,一旦应对失当,岂不妄送一条性命?何况还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婷儿,别冲动,万事好商量……好商量……”一面缓解紧张的气氛,一面冥思苦想对策,“难道……难道只有处斩她才能证明我们之间的清白与否吗?” “当然!”洋洋得意,将宝剑缓缓移动,靠近粉嫩肌肤,刁蛮少女瞪圆杏眼,“没办法检查,本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敢抢在本宫前面,哼哼,无论是谁,一律杀无赦!” 脑海中灵光一闪,男子低声嗫嚅,“其实……其实不必这样,只要伊儿完璧,请熟悉此事的老妇人仔细检查即能辨明真伪,另外……另外还有一个办法……但……但……” “宫中倒有,但这种地方绝不会有这种人,你想拖延吗?”不住冷笑,刁蛮少女好奇心大涨,“说,还有啥办法?” “伊儿,你……你确实没有那个吗?”无奈开腔,被逼的周文龙不敢冒险,先获得准确情报才能抛出对策。 宝剑架颈,丝丝寒气渗入,可怜的侍女一动也不敢动,颤颤巍巍回话,“公……公主,奴婢……奴婢自幼服侍您,从没……接触外界男子,根本……根本不可能那样……那样……” “本宫当然知道,但……”挪动宝剑,稍稍偏离粉颈,少女绷住脸,“自打离开高昌,本宫就不得而知,你勾引驸马爷也大有可能?” “好,既然如此,我倒有另一个办法……”曾反复征询过千户长,胸有成竹的年轻主帅缓缓开言,“只要落红,即会证明一切,压根无需解释。” “落红?怎么落红?”一瞬间醒悟,羞红脖颈的公主频频点头,“嗯,这办法不错,本宫也……”止住话语,默想一会,“但派谁好呢?总不能……”目光盯住情郎,抛出宝剑,手舞足蹈,“本宫最聪明了,伊儿,若想证明你跟驸马爷之间的清白,一会好好伺候。反正你一定陪嫁,驸马爷迟早会宠幸你,若落红,本宫自然相信!” “啊!”惊得下颌几乎合不拢,被震惊的主帅变成一尊木雕,瞪圆的眼珠骨碌碌转动,傻傻盯视兴高采烈的刁蛮公主,半晌都没回过神。惹火烧身,如何得了?婷儿想一出做一出,根本不考虑他人感受,以后真惨了,指不定会被整得死去活来?凉意迅速蔓延全身,人如坠冰窟。 “奴婢……奴婢遵命!”呐呐回禀,玲珑侍女既想哭更要笑。美梦成真,却要当着公主的面,也太难为情,但没办法,这可是证明清白的唯一方法。总不能去大街上随便找一个,真若那样,还不如让公主处斩? “好,伺候驸马爷,本宫倒想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扭身坐下,斜睨惶恐的婢女,刁蛮公主睁大杏眼。对情郎的警告原本半信半疑,眼下正好有一个试验品,反正自己也曾经历,不怕有人抢先。若不落红,情郎也无话可说,将此贼婢处斩,也泄去心头之恨。 被迫当着众人脱衣,扭扭捏捏的努伊儿娇羞不已,两名侍女跟男子一样,傻跪在地上发愣。偷窥射过来的刀一样目光,可怜的俏人儿本能加快速度,没等男子醒悟,一条美人鱼已展现在众人面前。曲线曼妙,身材玲珑,瞪直眼的公主也直咂舌,“伊儿,看不出呀,你跟本宫几乎一样。嗯,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去伺候,本宫在一旁观战。哼,看你挂彩不?本宫受伤,所有人都得陪着本宫……”见情郎毫无反应,一把揪住耳朵,“都上来伺候驸马爷宽衣,反正日后你们都会见识驸马爷的厉害,快!” “哎哟!”终于醒神,大囧的主帅低声求饶,“别……别这样……我……我怕你们还不行吗?”一个都对付不了,如今还一拥而上,人怕得彻底歇菜? “不许动,都加快速度,驸马爷一会还要陪父王用膳!”大声呵斥,眉开眼笑的刁蛮少女不停骚扰情郎,“好玩,真好玩,这游戏叫……老鹰抓小鸡!” 一帮少女齐声轻笑,由公主控制双耳,年长侍女抓住挣扎的胳膊,另两人快速剥去大众情郎的衣装。顾上顾不了下,护右护不了左,不敢反抗,不敢发火,不敢生气。哆哆嗦嗦的年轻主帅很快被脱去全部衣装,晕晕乎乎杵在地上发愣。 “来,将驸马爷抬上床!”一声吆喝,四人同时发力,倒霉的男子被强行塞入被褥。双耳生疼,一时也被变故震惊,仰面朝天充当傻汉。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让一帮女人轻薄,一个个还毫不留情,到底谁才是主帅?跟乃蛮人殊死搏杀也没如此狼狈过?大脑涨得发疼,傻乎乎环视众人,“你们……你们也太……太大胆……” 不用提醒,努伊儿滑入被窝,羞羞答答,“驸马爷,请让奴婢伺候……” 火烫袭身,一股无法言明的淡淡香味将人一下子笼罩,火烧火燎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吓醒的年轻主帅张大嘴巴。众目睽睽之下,谁会相信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尴尬场面?“伊儿,下去,我……我……我哪能如此……” 123.一举带两得 室外,夜幕笼罩宅院,室内,春光一片迤逦,浓情蜜意夹杂在刀光剑影中,让人喘不过气。刁蛮少女找回宝剑,紧贴床铺,虎视眈眈监督情郎,两名侍女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窥望。尊严不能丢,拿定主意的年轻主帅勉强支撑,拒不让人近身。公主威逼,周郎拒绝,夹在中间的努伊儿不知所措。 僵持在沉默中持续,气氛越来越紧张,恐怖随着宝剑迫临瞬间扩散。见情郎拒不就范,不耐烦的公主粉面含霜,不住冷笑,“果真让本宫猜中,怕露馅,早有私情当然不会落红……” 眼看宝剑逼近情人粉颈,恼羞成怒的男子厉吼,“尔敢,别欺人太甚,如此窝囊的驸马爷,不当也罢……”面目变得狰狞,昔日战场上的霸气一下子被激发,“面对千军万马,本帅也不曾怕过,岂会惧你一个小小的高昌公主?在兵将云集的阵营中取敌帅首级,照样手到擒来,放下剑——” 声音如霹雳一般,狰狞的面目活似魔王重生,耳门嗡嗡作响,被镇住的刁蛮少女愣愣犯傻。看着要吃人的情郎,本能撤回宝剑,也忘记撒手,杵在床铺旁发呆。两名跪着的侍女几乎吓晕,驸马爷不怒则已,一怒惊天,模样也太吓人。匍匐于地,头也不敢抬,只管叩头不休。 耳畔飘出的嗓音完全变形,根本不像往日的温柔腔调,惶恐的努伊儿一动也不敢动。侧身以对,人剧烈颤抖,傻傻盯视猛虎一样的情郎,眼珠停止转动,连呼吸都瞬间暂停。你看我,我看她,她看你,目光相互流转,仿佛击鼓传花一般。 烛火飘曳,春光诱人,咽下一大口唾沫,瞅瞅吓傻的一帮女人,男子心有不忍。要发火,也不能当着心爱女人之面,有气找敌兵去发,女人是用来疼爱的。怒火转瞬平息,脸色转为和缓,声音也温柔许多,“婷儿,我也有尊严,你得考虑一下他人感受。如此**裸逼宫,以我的个性,岂会答应?自打离开南宋,我就没抱存活希望,杀一个平本,干掉一双赚了。如今,倒在我枪下的亡魂至少超过一千,即使现在死去,也值得!” 骨碌碌的蓝眼珠盯紧情郎噏动的嘴唇,勉强回神的刁蛮少女恢复本性,不敢拿情郎如何,但知道其死穴在哪。鼻孔喷出一股冷气,话语中透出逼人的杀机,“哼,本宫当然不会为难你,但你保护不了你的情人。一名奴婢而已,本宫有权决定她的生死,来人——” “慢!”被迫服软,年轻主帅眨巴一会眼睛,口吻变得更柔和,“婷儿,你确实想获知真相吗?不后悔?” “当然,绝不后悔,也无须后悔……”见话语转缓,得寸进尺的刁蛮少女轻笑,“周郎,你又想哄本宫?这套招数没用,今晚不查出结果,本宫誓不罢休!”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请以后别为难伊儿……”冲缩成一团的惊恐人儿暗暗眨眼,年轻主帅一字一顿,“即便铁木真在此,照样无法命令我做这种荒唐之事,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哉?但,伊儿曾救我一命,我也对她颇有好感,今晚所为,并非受谁逼迫,证明其清白且两情相悦,此乃一举两得……” 似笑非笑斜睨瞪圆杏眼的雌虎,继续下套,“你真不后悔?我可要将伊儿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或许,还会变出一个小人儿?” 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骑虎难下的公主咬咬牙,跺跺脚,“还想吓本宫?伊儿,本宫待你不薄,如不落红,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以后别在我面前本宫本宫的,惹恼我周文龙,我……我去做花刺子模国驸马,嗯?”吓唬刁蛮公主,绷起脸,男子努努嘴,“退下,本帅自会证明一切,到时看你如何收场!” 门外,被声响惊动的侍卫纷纷赶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围住房间,用眼神探询。无人知道详情,但飘出的声音分明为公主和驸马爷,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拔出的众多刀剑将紧张气氛飞速扩散。高昌亦都户也被惊动,甩开紧随的侍卫,大步奔向房间,一路呵斥,“谁在喧哗?公主呢?驸马爷连番征战,让他好好休憩,全体人散开——” 听出父王声音,也被情郎的恫吓镇住,娇艳欲滴的俊俏脸蛋微微抽搐,噙住泪花,刁蛮少女拿两名侍女撒气,“没听到驸马爷的命令吗?他非常累,还不退下?” 跟在悻悻退出的公主身后,随手带上房门,直吐舌头,两名侍女大气也不敢出。偷窥房内,年幼侍女频使眼色,一脸关切。公主已经受气,拿驸马爷无招,稍有不慎,被当场处斩并非不可能。轻轻摇头,眨巴媚眼,年长侍女示意别吭气。众侍卫不约而同撤离,一个个健步如飞,生恐惹出无妄之灾。 “周将军呢?累了吗?让他好好睡一觉,以后学会心疼自己的男人……”看看噙泪的娇嫩脸蛋,高昌王直摆头,“小两口恩恩爱爱当然好,但也不必朝夕不离,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他们其实更累……”感同身受,话语间显然偏向女婿,“你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等做了母亲,一定能体会其中奥妙……” “哇……父王……周郎威胁儿臣……他说……他说要去做花刺子模国驸马……”憋屈一下子获得发泄通道,揪住一脸疼爱的父亲,昔日的刁蛮化为点点滴滴飞坠的泪水,公主嚎啕大哭,“哇……婷儿怕……怕周郎真去……哇哇……” 嗐,看情形小两口发生一点摩擦,一句玩笑话而已,婷儿居然也当真?不住轻笑,高昌王贴耳安慰,“这种话你也相信?周将军岂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难道看不出来吗?何况,驸马也并非想做就做,纯粹吓唬你的嘛!” 哽咽摇头,抽抽嗒嗒的娇蛮少女暗暗擦泪,“儿臣……儿臣太……太爱周郎……怕……怕失去他……呜呜……” “真是一个傻女孩,周将军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随时随地把你揣在怀里。父王过来之人,绝不会看错……”轻拍宝贝女儿后背,“别瞎担心,父王保证,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周将军会牵着你拜见父王,信不信?” “真的……真的吗?”眼泪眨眼无影无踪,破涕为笑的少女恢复天真本性,“父王真厉害,能看穿人的内心,婷儿……婷儿太……太崇拜父王……” “崇拜?去崇拜你的情郎,父王可比不上他……”逗弄娇娇宝贝,高昌亦都户哈哈一笑,“乖,随父王去用膳?” “婷儿……婷儿想……想跟周郎说一句话……等……等会……”吭吭哧哧行缓兵之计,狡黠的依婷盖赤公主低眉顺眼,“请……请父王先行……儿臣一会就到……” 轻轻摇头,高昌王哑然失笑,“一刻都舍不得分离,嗐,有了情郎就忘掉其它,以后怕难得来看父王一眼?”扭头而去,一路大笑,“做马当羊,只为博得稚女一乐,等长大后,有郎忘记娘,至于父王,早抛到脑后,哈哈哈……” 两名侍女充当门神,但极不安分。去而折返,贴紧窗户暗暗偷听,羞涩的公主做一个噤言手势。默想回想,脸色刷的变红,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微微颤抖,轻轻喘气,人张大耳朵。 等门外的嘈杂声响完全消失,男子吐出一口长气,话语极尽温柔,“别怕,公主不会为难你,我让她无话可说,乖……乖……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室外确实无人,美梦成真的玲珑人儿剧烈颤抖,看着频频眨眼的情郎,羞涩低头,“伊儿……伊儿难道在做梦?”狠咬手指,柳眉微皱,“哎哟……” “真傻……”轻轻拽过露出牙痕的小手,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话语飘出,“有没有做梦,一会就知道……”搂过还在颤抖的羔羊,贴耳叮嘱,“别吭声,外面肯定有人偷听,嗯?” “伊儿明白!”颤颤巍巍伸手,抚摸宽阔胸膛,幸福的人儿嗤嗤发笑,“虽朝思暮想这一天,但居然由公主指定,周郎真的喜欢伊儿吗?不会后悔吧?” “后悔?我做事从不后悔……”一把搂紧,男子轻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努伊儿早变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此生此世,绝不分离——” 两颗心并作一处,一对人合为一体,幸福的笑声飘出被窝。你侬我侬的情话说不完,卿卿我我的缠绵无止境,年轻主帅意气风发。破潼关,入长安,攻城掠地,傲视天下。由青涩儿郎摇身一变为成熟男人,纵横西域的铮铮男儿神采飞扬。 微皱眉宇,沉浸在复杂感觉中,幸福的努伊儿一脸红晕。浸泡在汗水中的小脸蛋不时抽搐,人几乎晕厥。 奋战终有时,缠绵无绝期,汗流浃背的年轻主帅暗自胆寒。累,太累,比上阵搏杀更累人,难怪千户长害怕女人?擦去汗水,贴耳呢喃,“伊儿,感觉如何?幸福吗?” 吐出一口憋住的长气,变身温柔女人的可人儿闭上眼睛,“幸福,太幸福,但伊儿不会伺候,只因……只因没有经验……请周郎原谅……以后……以后一定……”**的感觉令声音发颤,“一定好好……好好伺候……” “累吗?来……”托住女人头部,用自己的手臂充当枕头,男子一脸温柔,“乖,小憩一会,让她们在外面干瞪眼,证明清白也需要时间嘛……”亲一口湿漉漉的脸蛋,“相信吗?其实我也不懂,嘿嘿……” 被越来越强烈的幸福感笼罩,哧哧偷笑的努伊儿回吻一口,“伊儿从不曾奢望真有这么一天,只要能跟自己心爱的情郎在一起,哪怕一时片刻,也心满意足……” 房内,知心的话儿说不完,房外,偷听的公主气绿眼,朝面色绯红的侍女努努嘴,示意去喊门。年长侍女心领神会,轻轻跪下,“驸马爷,请恕奴婢打扰,不知……不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请示,人变得结结巴巴,“公主……公主不……不高兴了……” “伊儿,快穿衣,小心着凉,让他人看见不好……”轻抚小脸,年轻主帅低声叮嘱,“记住,我周文龙的女人,谁也没资格偷窥,除非他不想活!” “嗯!”掀被褥,人鱼滑出,反手帮情郎盖好。抖抖索索穿衣,频频回头,一脸不舍。 等人恢复端庄模样,男子眨动左眼,“别怕,公主不会为难你的,她虽然刁蛮,但并无害人之心,只是一时气糊涂……”乏累的感觉充斥全身,眼皮直往下垂,哈欠连天,“我非常累,想休憩一会,你先伺候公主入寝,而后赶紧歇息……”撅嘴发出“喯”的一声脆响,拔高嗓音,“请公主入房检查,我要睡了!” 脚步声快速迫临,翻动被褥,低言细询,响动一阵高过一阵。闭上眼,任由小手推搡抓挠,装睡的年轻主帅刻意发出鼾声。困意一阵阵上涌,疲劳最终战胜饥饿,将人彻底击溃。头枕娇嗔,脚踩惶语,傻乐一会,沉浸在美妙的滋味中,人慢慢入眠。夜色迷离,香气混合汗味溢出被窝,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味弥漫床铺四周。 殷红触目惊心,结果毋庸置疑,悻悻退出,气坏的公主横挑鼻子竖挑眼,“伊儿,本宫一会仔细检查,看看是否……”一时气急败坏,指指红晕满脸的另两名侍女,“准备膳食和沐浴器具,等驸马爷醒后,伺候他进膳和沐浴……”盯视一会绯红脸蛋,突发奇想,“嗯,本宫挂彩,你们也得同时受伤,今晚好好伺候驸马爷……”面色一变,话语间杀气腾腾,“明早如果没发现落红,一律处斩!” 124.连番遭逼宫 烛光摇曳,春色虽随丽人飘逝,但挥之不去的淡淡女儿香始终萦绕左右。手轻轻抽搐,心满意足的年轻主帅发出梦呓,“伊儿……别……别怕……乖……婷儿……别难为她……我……我也……嘿嘿嘿……”哈喇子沿嘴角滑下,洇湿一枕的思念。被活色活香的场景刺激,金锁和玉坠也暗生情愫,挨挨擦擦,试图擦出爱的火花。 神色狰狞,口吻冷漠,煞气笼罩窗台。“奴婢……奴婢遵命!”吓得一哆嗦,两名侍女不停叩头,奔涌的潮红瞬间蔓延。看看蹒跚离去的努伊儿,偷窥不住呵斥的公主,一直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胆寒的年幼侍女低声询问,“娜姐,我害怕,驸马爷……驸马爷会不会吃人……” 吐出长气,挺直腰肢,年长侍女大喜过望,“你真傻,能获得驸马爷宠幸,你我这辈子都会知足……”撇撇嘴,脸上飞出一朵又一朵红云,贴耳宽慰,“啥吃人?你没看见公主好好的吗?听说……听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我……我还是怕……”鼻翼翕动,嘴唇嗫嚅,年幼侍女惶恐不安。见公主再没有出现,一颗怦怦直跳的心才稍稍平缓,扁嘴欲哭,又生恐吵醒驸马爷,眼角隐隐渗出泪花,“娜姐,我怕?公主……公主当时也……” “怕啥?女人都有这一天,驸马爷神勇非凡,寻常女人他哪会看上。要不是公主,我们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亲近驸马爷?”回味心怡感觉,兰花指不由自主抖动,年长侍女扭头窥探门缝,“不用怕,没看见公主照样花枝招展吗?而且还变得娇艳欲滴,应该归结于驸马爷……”一脸憧憬,喃喃自语,“听说,变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后,皮肤会更水嫩,身体也会变化,更具娇柔之美……” 出于信任,半信半疑的年幼侍女不再害怕,恐惧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害羞。能伺候驸马爷,当然求之不得,何况,不然连性命都保不住。拽住发痴的娜姐,吭吭哧哧协商,“姐,一会你……你先……我……我后……后……” “傻丫头,从今以后,我们就会变成真正的姐妹,共同伺候驸马爷……”怜爱的目光透过娇嫩脖颈,年长侍女暗暗探察,咂咂嘴,“莲儿,驸马爷以后说不定更宠爱你,得宠后别忘了娜姐,多吹吹枕旁风,别让娜姐独守空房?” “姐——”羞得抬不起头,懵懵懂懂的年幼侍女呐呐发誓,“如能获得驸马爷宠爱,莲儿永远不会忘记娜娜姐姐,有违此誓,让莲儿天打雷劈,以后不得——” 小嘴被捂住,年长侍女连连摇头,“莲儿,别瞎发誓,姐姐只不过开个玩笑。乖,我们赶紧去膳房催促,并准备沐浴器具……”偷窥门缝,不住抚胸,“还好,还好,驸马爷没醒,走吧……” 搂住乖巧的莲儿,年长侍女啧啧有声,“年纪不大,却懂得人情世故,娜姐为你高兴,以后必定会获得驸马爷恩宠,娜姐再也不会怕咯……” 两人相携而行,隐隐约约的窃语中夹杂着咯咯咯的笑声,让人心旷神怡。转廊阁,低绮户,夜光把相思洒遍府衙的角角落落。娜肥莲瘦的两个背影越行越远,带着一股淡淡的磬香消失在夜幕中,月色若隐若现,透出无限惆怅。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声声低叹从一间烛火飘摇的房间中传出,让人倍感揪心。 闹够了的公主终于睡去,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微笑,圆润温滑的酥手伸出锦被,轻轻搐动,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空气从指间滑过,钻入被窝,拼命嗅闻浓郁的幽香。散落在香枕上的一头小辫子随扭动的主人轻轻摇晃,呓语飘出,小嘴不停吧嗒,“周郎……别生气……婷儿……婷儿只是太爱你……” 如受惊的小鹿,跪在地上的努伊儿不停颤抖,人衣衫不整。熟知公主秉性,完全一副小孩子脾气,行为举止从不考虑他人感受。虽并无坏心,但适才的检查实在太羞人,身为奴婢,也只能任由主子妄为。窥望睡熟的公主,咬咬牙,扶住身旁靠椅,颤颤巍巍勉强站起。 踮脚观察一会,深吸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活动酸麻的脚掌,尝试移步,人大喜过望。灼痛早无影无踪,胸部却有些胀疼的感觉,但基本无恙。默默回味,俊俏小脸蛋浮现一缕幸福的笑意,蹑手蹑脚退出,顺手带上房门。 宅院内外,巡逻的侍卫和亲兵穿梭如鲫,月儿轻笑,树影随笑声跳起欢快的舞蹈。充斥男人气息的房内,轻手轻脚忙碌的两名侍女不时窥探床铺,托盘中,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冒出腾腾热气,年幼侍女垂涎欲滴。大澡盆上方腾起雾气,一面加水,一面测试水温,年长侍女努努嘴,“莲儿,去叫醒驸马爷,热菜热水最好……”瞅瞅胆怯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别怕,其实驸马爷非常温柔,他一般不发火的,公主……公主太……太……所以才……” 耳畔飘出柔柔的低语,“驸马爷,驸马爷,醒醒,醒醒……”皱皱眉头,迷迷糊糊的年轻主帅打个哈欠,翻身以避开恼人的鼓噪。铜铃般的嗓音重又响起,而且渐渐增大,“菜冷了不好吃,驸马爷,先醒醒。一面沐浴一面进膳,再好好休憩……” 声音翻来覆去,无论逃到哪边都一样,睡意朦胧的男子终于被吵醒。睁开惺忪睡眼,努力辨认面前的人影,“伊儿,是你吗?怎么还不去歇息?哦,婷儿呀,你也得——”话语中断,勉强认出花骨朵一般的年幼侍女,淡淡微笑,“是公主要你来伺候的吗?你多大?” “禀驸马爷,公主命奴婢伺候,莲儿今年十四岁……”怯生生的稚嫩嗓音飘出,看着微笑的梦中情郎,年幼侍女一脸害羞,“请……请让奴婢伺候驸马爷用膳和沐浴?” “哦!”一阵阵醇香不断飘至,肚里的馋虫蜂拥而出,饥肠辘辘的男子大笑,“好,本帅也确实饿了……”一把掀开被褥,转眼醒神,人一时大囧。身无一物,如何见人?即便穿衣,男女还授受不亲,如今却裸身以对,实在太失礼。缩回被窝,歉然一笑,“我忘记了,你先退出,等我穿好衣物后再进来,好吗?” “奴婢拜见驸马爷……”澡盆旁的年长侍女用眼色制止惶恐后退的莲儿,“公主交代,让奴婢们伺候驸马爷用膳和沐浴,而且警告,如果驸马爷不满意,要……要当场处斩……” 嗐,婷儿也太用心,何必留下两个侍女,不就用餐和洗澡吗?咱难道不会?苦笑一会,男子轻声安慰,“都别怕,公主在吓唬你们……”皱皱眉头,“这样,你俩先出去,我自己用餐和洗澡,但统一口径,就说驸马爷非常满意!” “不可以的,请让奴婢们伺候……”一脸害怕,年长侍女结结巴巴解释,“公主从来说一不二,一旦察觉奴婢偷懒,从不轻饶,说处斩一定处斩……” 这么严重?为一点点小事也会将人处斩?沉思片刻,回想婷儿的荒唐行径,不再怀疑的周文龙点点头,“这样,你出房站岗,我自己来,让她在一旁服侍……”年幼者无所谓,一个小孩嘛,也不会懂啥,支走年长侍女,加快手脚想必不会尴尬。挥挥手,“别担心,我速战速决!” “真不可以!”不敢冒险,何况也想一亲郎泽,拿定主意的年长侍女一头跪下,“驸马爷,水要凉了,菜也快冷了,耽搁不得。” 无招,看两人的惊恐模样应该都被喜怒无常的婷儿吓坏,也罢,加快速度就行。溜出被窝,飞步靠近澡盆,人悄然滑入。挡住小手,一面搓洗,一面抽空大快朵颐,快活的年轻主帅险些乐晕。敢情有人伺候,感觉竟是这般惬意,难怪所有男人都会哭着喊着要当驸马爷? 瞅瞅眼馋的小丫头,男子大笑,“莲儿,你也吃,哦,还有你,大家一起吃,你们肯定也饿了!” 直咽口水,年幼侍女摇摇头,“奴婢不饿……”嘴里说不饿,但转动的眼珠却只瞅着香喷喷的美食。年长侍女头也不抬,仔细清洗长发,“驸马爷,奴婢们没资格,请您安心进膳!” 奴婢难道连一起用膳的资格都没有?苦笑的男子低声下令,“我们一块吃,这是命令!” 谁敢违抗命令,年幼侍女喜笑颜开,一面端茶送菜,一面偷空进食。仔细洗干净头发,年长侍女一脸娇羞,“驸马爷,奴婢不会伺候,请……请……” “你伺候得很好,本帅非常满意……”甩去满头水珠,男子轻笑,压低嗓音,“从今以后,你们也算是本帅的女人,不必拘谨,吃吧!” 置身澡盆,左右侍立丽女,人极不自在。美食偏多,男子狼吞虎咽,打个饱嗝,“多谢你俩的精心伺候,我先去睡,收拾后快回去歇息……”舒逸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当然也心无邪念。一个婷儿,一个伊儿,都怕左支右绌,哪还敢再引火烧身?教训够深刻的。 出澡盆,抢在两人出手前胡乱擦干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被窝,头也不回,声音发颤,“记得……记得带上门……我……我困了……” 一半乏累,一半害怕,胆战心惊的主帅直哆嗦。年长侍女火辣辣的眼眸太吓人,打翻的醋坛子怕不会罢休,或许在试探自己也不可知?愣愣回想,傻傻痴笑。吃饱喝足带来的浓浓困意一阵阵上涌,身体也尚未完全恢复,发自丹田的困乏紧随而至,迷迷瞪瞪中,人沉沉睡去。 收拾沐浴器具和膳食,轻手轻脚忙碌的两人不时挤眉弄眼,害怕早抛到九霄云外,年幼侍女不时傻笑。合力搬运器具,清理杯盘,麻利的年长侍女努努嘴,贴耳密语,“莲儿,去瞧瞧驸马爷,看睡熟没有?” 碎步靠近,探头探脑查看情郎,小丫头不停眨眼,暗暗点头。折返身旁,撅起小嘴,“娜姐,驸马爷都睡了,如何伺候?”人变得惊恐不安,“万一……驸马爷不醒,到天亮后我们……我们……呜——” 一把捂住,年长侍女连连摇头,“别哭,你可真傻,睡着了不会弄醒吗?先收拾完,我们尽快沐浴更衣,别忘记熏香?一会听姐姐的安排……”轻轻一笑,“你难道没看见?姐姐帮驸马爷洗头发,也没见他不高兴?” 破涕为笑,点点头,乖巧的莲儿一脸崇拜,“娜姐最厉害了,驸马爷以后必定宠爱……” “快!”也不废话,清理碎物,整理桌椅,神秘兮兮贴耳交代,“一定要带上一方大锦帕,姐姐会告诉你到时咋用。” “嗯!”转忧为喜,小丫头卖力干活。运出垃圾杂物,环视一圈房间,年长侍女努努嘴,“快走!” 时间不长,去而复返的两人变得花枝招展,一个模仿公主的俏丽装扮,一个按照吩咐保持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模样,身上一律香气浓郁。轻轻关门,一路走向床铺,年长侍女一路低声传授秘诀,“莲儿,一会无论驸马爷做啥,你都要极力奉迎。不得皱眉,不得哭泣,要一直微笑。上床后,把锦帕先铺在自己身下,准确位置姐姐洗澡时已经告诉你,千万别偏离。它会变成我们的保命符。乖,别怕,也不用怕!” 一左一右钻入被窝,摸索着铺好锦帕,调整位置,喘息一阵紧过一阵。害怕、期待、惊恐一起涌上心头,稚嫩身体剧烈颤动,莲儿惶惶不安。有恃无恐,年长侍女努力保持呼吸平缓,声音依然发颤,“莲儿,准备……好了吗?” “好……好了!”想触摸,又不敢,一股男人特有的气味充斥鼻腔,羊羔般的莲儿不停颤抖。 “慢慢抚摸,别急,驸马爷会醒的。也不用怕,姐姐自会解释……”一路奔袭,年长侍女暗暗偷乐。战战兢兢伸手,轻轻摩挲温暖的胸膛,小丫头不再害怕,“姐,驸马爷睡得真香,像……像温顺的小羊……” “当然……”悄然一乐,侧身贴紧,年长侍女偷笑,“驸马爷刚刚出过大力,肯定累嘛!” 上下其手,你来我往,不得安宁的主帅被闹醒,香味扑鼻,一时大惊失色。怎么又陷身重围?难道回到伊州?月儿和翟姜?瞬间醒神,大喝一声,“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125.情义两相难 怒吼刺耳,面目狰狞,原本胆怯的莲儿一时惊慌失措。娜姐早叮嘱过,不敢动弹,不敢出声,也不敢哭泣。扭曲的稚嫩脸蛋上依然堆出笑容,咬紧牙关,拼力强撑。同样吓得不轻,但年长侍女不屈不挠,不离身,也不惧怕,“驸马爷,奴婢们奉公主之命伺候您……伺候您……” 声音似曾熟悉,一瞬间醒悟,人不怒反笑,“又是公主?到底有完没完?”耳旁飘出咝咝声,听上去在强忍疼痛,本能回神,松手歉然一笑,“你……你是莲儿吧?”左右闪躲,但实在避无可避,“下去……都下去……别……别这样……” “驸马爷,请救救奴婢们……”越来越害怕,年长侍女嘤嘤哭泣,“公主让奴婢们今晚好好伺候驸马爷,如果明早没发现落红,定斩不饶,奴婢……奴婢怕……” 严格遵照叮嘱,默不作声的小羔羊一动不动,痛感已然消失,但极不舒服。轻轻扭动身体,又怕偏离锦帕,想靠近男人,当然不敢。侧头窥探,一张小脸蛋涌出少许红晕。 这个婷儿,实在太不像话,三番五次逼宫,让人头都变大。左右瞥瞥,苦笑的年轻主帅微微摆头,“你俩先下去,我一定帮你们想办法。其实也不用怕,公主最多吓唬你们,她不会真那样做的。” 不离不弃,豁出去的年长侍女眼泪婆娑,“驸马爷……您……您是不知道……公主……公主向来说一不二……”回想严重后果,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公主处斩奴婢也不是第一回……现在……现在只有驸马爷能救奴婢们……请开开恩……奴婢一定……一定做羊当马回报……” 惨,又得救人,人数还变为两个?侍女不知道有多少,长此以往,人将不人。眉头紧皱,无奈的男子暗自琢磨。仙儿还在苦苦等待自己,一切情非得已,对这两名婢女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强忍焦虑,声音温柔,“都别怕,哦,你叫什么名字?”缓兵之计先行,话语轻柔,“我知道,她叫莲儿,你呢?” “回驸马爷,奴婢叫古丽尕娜,今年二十岁……”嗓音清丽,年长侍女抢先回答,“她叫帕提蔓莲,今年十四岁,虽然小,但知道如何伺候。” “哦,娜儿,莲儿,名字真好听……”极力缓解双姝的恐慌情绪,年轻主帅暗暗苦思良策,“做了我周文龙的女人,没人再敢欺负你们,我会降服公主,不用怕,都不用怕!” 见情郎妥协,年长侍女得寸进尺,“驸马爷,请让奴婢先伺候,莲儿小,不懂如何奉迎,奴婢教教她。” “娜儿,我们还得适应一段时间,就这样,恐怕不太妥当?”叹口气,摩挲滚烫的圆润脸蛋,男子冥思苦想一会,“我会帮你们渡过难关,但不必如此……”感觉到小家伙剧烈颤抖,扭过头,“莲儿,别怕,我周文龙说到做到。如果明早公主为难你们,大不了以后跟着我……”豪气一下子迸发,“我一个堂堂的蒙古征西将军,索要两个侍女,料想国王也不会拒绝。” 一脸失望,年长侍女不依不饶,“奴婢当然相信驸马爷的能力,也非常仰慕您……”喘息时见急促,主动贴近,“奴婢明白……明白如何伺候,请救救奴婢……” 无法脱身,急赤白脸的男子不便发作,只能低声劝解,“娜儿,不要这样,我不想当着自己的女人发火。也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我会的……”不得不有所表示,亲一口滚烫粉唇,“今晚实在太累,连番征战,耗费我太多体力。万一乃蛮人卷土重来,如何率兵迎敌?蒙古骑兵短时间内不会折返,高昌勇士也疲惫不堪,难道你们愿意做寡妇吗?” 被恫吓吓住,侧卧的古丽尕娜不敢再逼宫,但也没放弃。早一天获得宠幸早安心,哪怕只有一夜,也可确保乌鸦变凤凰。没资格跟公主争,也不跟伊儿抢,做一个老三也不错。莲儿年少无知,不足为虑,凭自己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再加善解人意和温柔可人的性格,一定能获得驸马爷的恩宠。若能一举成功,势必奠定日后不可动摇的地位。 调整呼吸,声音极其温柔,“驸马爷,您的苦衷奴婢也明白,但男儿征战沙场,也少不了女人。驸马爷天神下凡,乃蛮人畏您如虎,即便连番奋战,您照样横扫千军。饮马塔里木河,兵指喀什噶尔,弹指间,乃蛮大军灰飞烟灭,屈出律小儿只有束手待毙的命!” 慷慨激昂的话语惊得男子一愣一愣,半晌才回过神,“娜儿,你可真会说话,跟本帅相比也不落下风,以后做我军师得了……”人心神一荡,苦笑片刻,“如果真如此,会害了你们的,公主不会放过你们……”摩挲如云长发,“她只不过气糊涂,醒悟后必定后悔,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拨弄发梢,幽幽叹气,“无论哪个女人,都希望独占自己的男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俩毫无根基,我眼下也无法提供保护,一旦如此,只会害了你和莲儿……”怜爱顿生,腾出一只手,缓缓抚摸侧耳聆听的小羔羊,“哦,你们咋会中原语,还非常熟练?” 玲珑心一点即透,古丽尕娜暗暗心惊。驸马爷不仅神武过人,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对人情世故的通晓力也非同一般,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若能做其女人,也不枉此生,即便今晚平安无事,也得将关系巩固下来。保持压迫姿态,嫣然一笑,“回驸马爷,自您走后,公主精心挑选出会中原语的八名侍女,奴婢们有幸入选——” 捂住小嘴,男子轻声提示,“以后只要我们单独相处,一律用娜儿和莲儿的称呼,叫我周郎即可,嗯?” “驸……周郎,娜儿遵命!”暗自窃喜,古丽尕娜低声提醒,“莲儿,听清没有?别怕,我们的周郎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男人,当然也是最凶悍的战将,以后娜姐和你好好伺候。不管谁先,我俩都不得争风吃醋,周郎……周郎……”被幸福的感觉淹没,人浑身发颤,“娜儿不会在做梦吧?” “周郎,莲儿非常乖的……”胆气渐长,伸手抚摸胸膛,小丫头咯咯发笑,“溜滑,坚硬,好强壮呀……” “当然,我们的周郎何等人物,能勇冠三军,其身体肯定超越常人……”嗅闻发梢飘出的清香,年长侍女飘飘欲仙,“我要晕过去了,莲儿,掐掐娜姐……” 嗐,又引火烧身,不住咳嗽,男子愁眉苦脸,“别闹,这样,你俩马上起床穿衣,回去歇息。明早我自会解决此事,尽管放心,我周文龙绝不会让我的女人受到任何伤害。娜儿,好吗?”暗自佩服自己,即便柳下惠老先生在世,恐怕也做不到如此?穿衣坐怀不乱,不穿衣呢?还被逼宫?偷偷傻乐,默念和诗,咬牙坚持。 “周郎,奴……娜儿还是害怕……”乖乖起身,丰腴人儿依然惊惶不安,“公主下过严令,让娜儿和莲儿今晚好好伺候周郎,一旦发现我们偷懒,或许会当堂处斩?” “也有这个可能,这样,你和莲儿睡一个被窝,我睡另一个被窝,天亮后我们同时起床……”感觉到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脱困的年轻主帅火急火燎逃亡,亲一口,顺势翻身,两人移形换位。出被窝,去床尾找出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都别跟过来,我困了……” 打一个夸张的哈欠,“我先睡,你们安心歇息……”微鼾渐起,人装聋卖傻。防线迫临崩溃,实在坚持不了,再卧谈下去,指不定做出糊涂事。一个比一个丰腴,一个比一个火辣,一个比一个痴情,好虽好,但一时无法消化。闷乐一会,皱眉少许,埋头默想心事。 “莲儿,姐姐去看看,你安心睡!”到底年长,胆大的古丽尕娜掉头爬向床尾。拽拽被褥,见情郎没留任何机会,脸蛋摩挲长发,“周郎,睡了吗?娜儿想说说话?” 说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均匀的鼾声变得忽高忽低,吓破胆的大众情郎咬牙硬撑。耳畔飘出一声幽叹,“唉,周郎太辛苦,睡得好快,真让人心疼死了……”轻吻长发,紧挨着睡下,喃喃自语,“周郎真奇怪,面对美色,却无动于衷,难道我古丽尕娜不诱人吗?还是伺候不当?嗯,明儿问问伊儿,姐妹一场,想必她会传授真经……” 一个装睡,一个自省,一个憧憬,宽敞的床铺中,三人各自为阵。懵懂无知,犯会傻,痴想一番,回味美妙感觉,古丽尕娜不时偷笑。脸红耳热,小丫头暗暗傻乐,驸马爷的力气真大,一定喜欢自己。 娜肥莲瘦,韵味各有千秋,加上婷儿伊儿,还有仙儿燕儿月儿翟姜,再壮实的身板也怕禁不住?得意的笑容中隐藏恐惧,胆寒的年轻主帅暗自皱眉。默默回想,人一时又心旷神怡。被公主欺压至今,如今总算找回战场上的感觉。燥热应念而生,多方打压,勉强控制住掀被的冲动。 既然爱,则深爱,绝不能贪图一时享乐。琢磨对付刁蛮公主的计策,人慢慢入眠。失望中隐含欣慰,贴紧情郎,古丽尕娜在无限眷恋中沉沉入梦。小丫头心无旁骛,傻乐一会后早已睡熟,小嘴噏动,呓语含糊不清,“娜……娜姐……驸马爷真有趣……嘻嘻……” 一夜平安,被耳畔飘出的悉悉索索声响惊醒,年轻主帅不停摇头。严严实实的被褥又被掀开,左右合围,挤得人喘不过气。闪电般出手,牢牢摁住肩膀,低声警告,“又忘记了我的叮嘱?”手感溜滑,脸色微变,“想活命,听我的,公主来后,都不要出声,嗯?” 拼命点头,强忍**,两名侍女喜不自禁。驸马爷铮铮男儿,必定一诺千金,做他的女人势成定局。小丫头咯咯轻笑,“驸马爷,莲儿怕痒,怕痒……” 松手,火速逃离被窝,找来衣物,默不作声穿衣,年轻主帅头也不敢回,“娜儿莲儿,快起床,别让公主看见这一幕,小心被当场处斩?” 哆哆嗦嗦起床,两人面色惨白,先帮莲儿穿好,古丽尕娜咬咬牙,“驸马爷,请看看娜儿的穿戴是否得体?” 回头,人瞪圆双眼,场景太火爆,鼻腔内隐隐冒出不明液体,片刻醒悟,连连跺脚,“娜儿,你……你不想活命了吗?”强行转移目光,看清皱皱巴巴的两方锦帕,“谁丢下的?给我!” 性命当然最重要,手忙脚乱穿衣,古丽尕娜不时冲情郎抛媚眼。刚理顺衣装,门外的脚步同时迫临,飘出的声音透出一股寒意,“驸马爷起床没有?昨晚气糊涂,竟然让你们两个贼婢白白分享本宫的男人,哼……” 126.谈吐弭醋意 冷哼声裹挟寒气透缝而入,将跳跃的烛火冰冻,两名侍女大惊失色。对公主的口吻和秉性了如指掌,心知不妙的古丽尕娜面色变得惨白,巴巴的目光投向情郎,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下,“驸马爷,请救救奴婢们?” 递上锦帕,颤颤巍巍的莲儿眼泪汪汪,一头跪倒,抱住男人小腿,“驸马爷,莲儿怕……怕……”想哭不敢哭,噙满泪花的小脸蛋微微扭曲,“请救救娜姐和莲儿……” 瞅瞅锦帕,人若有所悟,抱起小丫头,贴耳宽慰,“别怕,看我眼色行事,不要哭……”吻去泪花,冲丰腴美人努努嘴,“都不用紧张,我来对付公主,她一定口服心服,以后不会为难你们的……”摸摸小脸蛋,“莲儿,去开门!” 情郎洞察一切,说过的话肯定奏效。恐惧渐去,擦干净泪水,整理衣装,小丫头腼腆一笑,“驸马爷真好,莲儿永生铭记……”踮脚吧唧亲一口,低眉顺眼一路缓行,一路频频回望。 轻轻抬手,暗示别怕,胸有成竹的年轻主帅指指房门,压低嗓音,“娜儿,朝那个方向叩拜,不得出声!” 抽门闩,房门洞开的一瞬间,一团倩影旋风般冲入。也不看跪下的小丫头,气急败坏的刁蛮少女直奔床铺,瞥瞥凌乱不堪的两团被褥,拔宝剑,飞步扑向古丽尕娜,“贼婢,看剑——” 一团矫健身影斜刺里杀出,准确挡住去路,语气暧昧,“婷儿,想情郎了吗?来,往这戳,本帅绝不皱眉……”挺直胸膛,伸出双臂,人似笑非笑,“看也不看,咋不由分说处斩奴婢?她们可是按照你的吩咐来伺候本帅的……”瞅瞅溢出泪光的娇嫩脸蛋,撅嘴示爱,“唔,让本帅亲亲……” 火速撤剑,生恐伤到情郎,被迫止步的刁蛮少女大力跺脚,“让开,本宫……本宫处斩奴婢,你无权干涉……” “瞧见没有?这?”摇晃锦帕,男子哈哈大笑,“有趣,堂堂的高昌公主,也会出尔反尔,传闻出去只怕贻笑众生?哈哈哈……”嘴撅得老高,“先让我亲一口,一夜辗转反侧,只因思念我的婷儿,唔……” 又羞又恼,也拿情郎无辄,刁蛮公主气得嚎啕大哭,“哇……驸马爷欺负本宫……父王——” “谁欺负谁?婷儿,做人总得讲点道理……”搂住梨花带雨的俏人儿,一脸坏笑的年轻主帅贴耳调戏,“不想知道结果吗?嗯,感觉真不错,啧啧……” “哇……”哭得花枝乱颤,宝剑飞出老远,拼命挣扎的刁蛮少女连踢带打,“本宫不干……哇……一定要处斩这两名贼婢,哇——” “你俩退下,本帅自有主张,公主温柔贤淑,当然明白事理,不会难为你们的……”冲紧张窥望的大小美人眨眼,男子大笑,“瞧瞧多愁善感的俏丽公主,多会撒娇,以后都学着点,哈哈哈……” 强行扭头,抽抽噎噎的俏人儿低吼,“不许走,本宫……本宫……哇……” “也行,当面对质自会大白天下……”放下大哭大闹的刁蛮公主,擦去其满脸泪花,男子轻笑,“哟,锦帕咋一尘不染,难道?” 目光被晃动的素白锦帕吸引,收泪的依婷盖赤公主仔细辨认,面色变得狰狞,“好呀,这两个贼婢真大胆,竟然背着本宫偷人,这下还有何话说?”心中五味杂陈,冲情郎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哼,昨晚白白便宜你,一会看你还得意不?” 抢先一步拾起宝剑,细细赏玩,男子答非所问,“锋利,真锋利,不知是否能吹毛断发?”随手拔一撮垂下的长发,“待本帅试上一试,噗……”撅嘴鼓腮,长发应声而断,不住咂舌,“厉害,高昌宝剑果真名不虚传……”侧脸眨眼,神情暧昧,“婷儿,不检查一下被褥吗?或许那里面?” 飞步冲上,反复翻查,两团被褥差点被撕裂。不停冷笑,瞪圆杏眼,刁蛮少女得意洋洋,“还想哄本宫吗?到处没见一丝血迹,这两个贼婢肯定早已被其它男人夺去贞操,所以才不见落红……”伸出手,“宝剑,给本宫,这种不知廉耻的贼婢,留在世上只会祸害他人,将其处斩,也——” 打断话语,年轻主帅连连摇头,“婷儿,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宠幸她们,落红自然无从谈起。当然,如果执意要获知结果,我可以当着众人之面证明。但先得声明,只要变为我周文龙的女人,任何人不得为难她们,否则我会翻脸……”瞥一眼目瞪口呆的公主,斜睨大小美人,“你俩过来,脱衣,本帅当堂验明真相,也让公主开开眼……” 抖抖瑟瑟靠近,古丽尕娜紧张不已,想脱衣不敢,不脱又怕,颤抖的小手上上下下,一时觉得透不过气。小丫头惶惶不安,看看坏笑的男人,偷窥没醒过神的公主,咬咬牙,快速解开外衣。目光一掠而过,年轻主帅哈哈大笑,“继续脱,让公主仔细检查,看看你们是否白玉无瑕?” “慢!”彻底醒悟,粉颈红透,不住跺脚的俏人儿连声呵斥,“不许脱,不许脱——” “好,老老实实禀明,昨晚本帅到底做过啥?”摩挲涨红的小脸蛋,男子大笑,“哟,公主也会害羞,不都是女人吗?或许……”贴耳密语,“或许别具风味也不可知?环肥燕瘦,落雁沉鱼,各有各的风韵……” 捂住脸,娇羞的刁蛮公主拼命摇头,“本宫不听,你太坏了,故意……”粉拳纷下,一阵擂鼓般的声响飘出,貌似痛苦的男子不停咳嗽,“咳咳……内伤……被打成内伤了……咳咳咳……吐血……要吐血咯……咳咳……” 猛然抬头,看清一脸坏坏的笑容,钻入宽厚的胸怀,撒娇的公主又哭又笑,“本宫不干嘛……你就会欺负本宫……呜呜……” “好了,别闹,我就知道你会后悔,所以才没做出糊涂事……”亲吻耳垂,和言细语解释,男子眉开眼笑,“你可把我害苦了,连番送上美人,害得本帅鼻血都不知道流出多少。这两名侍女绝对完璧,不要胡乱猜疑,清白对一个女人而言,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相信自己的同时也要相信奴婢,这叫以心换心,关键时刻,她们自会拼死保护你,嗯?”舌头一路向下,吻遍娇嫩脸蛋,“如果还不相信,回高昌一查便知,当然,本帅也愿勉为其难,唔……” 痒痒的感觉令心花怒放的俏人儿咯咯直笑,“投降……本宫投降……痒……痒啊……咯咯咯……” “还不退下……”眨眼带撅嘴,男子冲侧脸窥探的两人挤眉弄眼,“公主已经相信你们,本帅当然更相信,以后好好伺候公主,不得心生怨念。公主小孩子脾气,她不会刁难你们的。” “谢驸马爷,谢公主的宽宏大量,奴婢们告退!”捅捅傻傻发痴的小丫头,古丽尕娜努努嘴。 “奴婢感恩涕零,叩谢驸马爷和公主!”恭恭敬敬叩拜,小莲儿一脸崇拜。低头退出,顺手带上门,两人一左一右侍立门侧。瞅瞅还跪着的努伊儿,古丽尕娜轻声提醒,“伊儿,别跪了,公主被驸马爷哄得神魂颠倒,一会出房势必云散雾收……”眨巴大眼睛,“驸马爷太厉害,谈吐间消弭轩然大波,令我等五体投拜……” 在莲儿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活动酸麻的膝盖,努伊儿一脸好奇,“娜姐……”小脸蛋涌出一大片红云,“莲儿,你告诉伊姐……” 红晕飞出,小丫头吭吭哧哧贴耳相告,“娜姐……当时……莲儿差点吓晕……” “仅仅如此?”一脸不相信,努伊儿轻笑,“好了,我们仨人以后就是真正的姐妹,共同服侍驸马爷。” 幽幽叹气,偷窥门缝,古丽尕娜主动插言,“驸马爷简直不像凡人,我怀疑……”神秘兮兮的口吻令人发笑,“周郎肯定天神转世,不然哪会对美女也无动于衷……”自我标榜,人得意洋洋,“恐怕只有娜姐才不怕驸马爷……”贴紧努伊儿耳畔,窃窃私语,嘻嘻哈哈的笑声飘出老远。 房间内,年轻主帅三管齐下,手挠嘴亲加吹气,“婷儿,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难道你希望其它女人分享你的男人吗?伊儿救我一命,如果没有她挺身相救,我也见不到我的婷儿,一亲芳泽怕只能在黄泉地府下?阴阳两隔,即便想断肠也无用?” “痒……本宫怕痒……咯咯咯……”拼命闪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刁蛮公主化身温柔女人,“投降……我投降……周郎……婷儿爱死你了……唔……” 一把抱起,意气风发的主帅大步走向房门,斜睨羞红脸的一帮女人,不停眨巴左眼。同时跪倒,三名侍女头也不敢抬,一直等脚步声远去,才探头窥望。古丽尕娜羡慕不已,咂巴小嘴,念念有词,“公主真幸福,奴婢为她高兴,驸马爷宠爱,国王呵护,也不枉此生。” “难道我们不一样吗?”抿嘴偷笑,努伊儿一乐,“我们仨都是驸马爷的女人,以后也不必争宠,依我看,只要先伺候好公主,驸马爷不会发火。” “当然,伺候公主乃奴婢之本分,何况,公主也只是心血来潮,并非故意为难……”小手伸向腋下,轻轻抓挠,俨然老大的古丽尕娜逼供,“快告诉娜姐,你的引诱招数?娜姐求你了……” 原本情同姐妹,童心未泯的小丫头加入骚扰行列,三人在门外闹成一团。树影也被咯咯咯的笑声吵醒,应声起舞,婆娑的舞姿令人如醉如痴。风儿呐喊,朝阳助威,将温馨铺满宅院内外。 “到了,婷儿,还不下来?”瞅瞅众多绷住脸的侍卫和亲兵,腼腆的年轻主帅苦笑,“想惹父王生气吗?” 脚不沾地,如八爪鱼一样抱住情郎,闭眼享受的俏人儿扁扁嘴,“不……不嘛……谁让你只会欺负本宫……” 侧脸打眼色,一帮侍卫亲兵暗暗偷笑,崇拜的目光恭送两人进入大厅,一个个乐得肚子疼。公主整个一副小孩子脾气,驸马爷以后怕有得受的?一半羡慕,一半心惊,摇头晃脑的众人直咂舌。有人幽幽开腔,声音非常微弱,“真不知道驸马爷如何摆平公主的?昨晚我在房外巡逻,里面分明有女人的嗓音,好像还不止一个?但肯定不是公主,嗐,驸马爷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你当然不会知道……”环视一圈凝神倾听的众人,侍卫副头领压压手掌,“都不得瞎传,我在膳房碰到古丽尕娜和帕提蔓莲,公主让她俩伺候驸马爷沐浴和用膳。” 欲言又止,开腔的侍卫暗自纳闷。昨晚可一直在院落中巡逻,也没见两名侍女出房,难道公主如此大方?派两人彻夜伺候?再大方也不至于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越想越糊涂,索性不去想,低头傻笑。反正驸马爷能摆平一切,乃蛮兵和所有女人在他的面前都得服服帖帖,即便公主也一样。 “婷儿,父王……父王……”大厅内,看着捻须微笑的亦都户,窘迫的主帅手足无措,“父王发火了……” 哧溜一声滑下,娇羞的少女一头跪倒,顺势拽下情郎,两人异口同声,“儿臣拜见父王,父王昨晚睡得香吗?” 频频点头摇头,亦都户乐不可支,“瞧瞧,瞧瞧,昨天还哭哭啼啼,今天却这般默契。婷儿,周将军是否如父王所言?哦,没带,只是抱,父王猜错了,该罚,哈哈哈……” “父王——”娇滴滴的嗓音令人头皮直发麻,刁蛮公主羞得抬不起头,“周郎欺负儿臣,父王也取笑儿臣,婷儿不干嘛,你们合起来对付婷儿,婷儿哪里抵挡得住?周郎一个人都……都那么厉害,再加上父王,婷儿……婷儿只有投降的命嘛……” “哈哈,以后别当着父王的面秀恩爱,看着你们卿卿我我,你母亲也会含笑九泉……”一句话引发伤心往事,亦都户暗自神伤,皱紧的眉宇间透出无限惆怅,幽幽长叹,“若父王能早一日登上王位,蔓儿也不会……嗐……” “母后虽然不在,也一定为您和婷儿高兴,父王雄才大略,高昌国日后必更加辉煌……”出言宽慰,男子陪父女追思先人,“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周将军,你怎么出口成章?”一脸惊讶,亦都户微微摇头,“勇猛盖世,文采斐然,时人怕无出其右?” “适才所用为我北宋名士苏轼之‘水调歌头’,其人仙逝已过百年,世人传颂至今。文龙不才,信口胡诌,唯让人贻笑大方。”一脸惭愧,男子不住摇头。 “婷儿听过周郎所作,随口而出,让婷儿如醉如痴……”凭借记忆,娇蛮公主轻声吟诵,“卿本仙班,幽居广寒,思羿被贬,蒙珠俗凡。为器所伤,化身娇娘,文龙偶得,视若珍玩。奉命迎敌,横扫群顽,大胜而归,指点江山。你侬我侬,情深意重,炼钢化柔,大变活——” 声音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报信军士飞步而入,“禀国王,退入沙漠的乃蛮人卷土重来,返回的蒙古先锋骑兵正与敌方隔河对峙,请驸马爷率兵迎敌!” 127.偏向虎山行 大厅内,温馨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高昌王面色突变。敌我兵力虽彼消我长,但依然悬殊,沙漠外的丘陵地带不宜埋伏,也丢失先机,眼下唯有硬碰硬。领教过乃蛮骑兵的凶悍战斗力,眉宇渐渐皱紧,期待的目光转向彪悍女婿。年少不知愁滋味,柔情似水的公主揪紧情郎,一双顾盼生波的明眸上下流转。嗅闻飘出的淡淡香味,暗暗颦眉,小手如鱼儿一样,伸入没扣紧的铠甲缝隙,狠掐一把。 “唉哟,婷儿,别闹……”龇牙咧嘴,苦笑的周文龙果断下令,“传令徒单克宁,命他率一千高昌勇士先行出击,配合蒙古先锋骑兵阻遏乃蛮人。工匠携带架桥器械和五百重骑兵随后出城,快马加鞭赶赴战场,通知万户长土拓儿和高昌主将,召集所有能上阵的将士,在南门外候命。一半降兵协助工匠架桥,另一半配备兵器和战马,由万户长指挥。告诉他们,我蒙古骑兵主力正火速回防,若敢妄动,全体处斩!” “遵命!”掉头奔出,报信军士直扑府门。 “全体高昌侍卫听令,严密保护国王和公主,撤出东门外。派人随时侦探最新战情,一旦乃蛮人迫临浑八升,掩护国王和公主撤离!”摸摸颤动的小辫子,年轻主帅微微一笑,“别怕,即便硬拼,我也不惧乃蛮人。他们的人数最多一万五左右,一色的轻骑兵,我方将士不会低于一万,我有足够的把握将其全歼。” “遵令!”领命的侍卫团各司其责,分头行事,府衙内一片忙碌。简单收拾细软,簇拥国王和公主奔向府门,三名随行的侍女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目光不离情郎左右。努伊儿眼泪婆娑,想亲近不敢,跟在公主身后不停擦泪。小莲儿俨然受惊小鹿的模样,涨红的脸蛋上隐隐闪现泪光,瞅瞅扭头奔出的公主,暗暗抹泪。 一头扑入怀抱,娇蛮少女无语哽咽,抽动的香肩剧烈颤抖,朦胧的泪眼凝视情郎,拼命摇头。停步回望,哭丧脸的古丽尕娜强装镇定,但急剧起伏的饱满胸脯暴露了主人紧张的心情。颤音飘出,令人豪气陡涨,“都……都别担心……驸马爷天神转世,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乃蛮人强弩之末,驸马爷一定能平安凯旋……” “瞧这模样,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哈哈哈……”抚摩小脸蛋,男子放声大笑,“区区一万五千敌兵,何足惧哉,无论远射近战,我周文龙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让你们撤并非惧怕乃蛮人,只因,所有提前撤离的人都是我周文龙的至亲至爱之人,我不会让他们冒任何风险……”亲一口眨动的眼睫毛,“所有亲兵听令,出发!” 府门外,放下哭成泪人的公主,提枪背弓,摆正面具,男子飞身上马。冲高昌王深鞠躬,“父王,请在东门外等候捷报,儿臣去去就回……”撅嘴示爱,“公主,别担心,本帅去也!” 纵马跃出,扭头眨巴左眼,冲眼泪汪汪的三名侍女不住摆头,“好好保护公主,本帅自会接你们返回府衙……”不再回望,龙吟虎啸般的笑声激荡长街上空,“壮士一去兮,风云变色兮,驰骋西域兮,敌骑丧胆兮,哈哈哈……” 一团白影飞出,身后,亲兵团分两列紧紧追随。蹄声雷动,土灰飞扬,冉冉升起的朝阳露出笑脸,光辉笼罩远去的将士。尘嚣甚上,啸声不绝,眨眼间,众多人影被尘灰遮掩,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速度不减,径直左拐,一行人直扑南门。 暗自庆幸,年轻主帅抿嘴偷乐,昨晚虽留下遗憾,但也给了自己动力。尝试舞动长枪,感觉与往常并无两样,体内的燥热化为充沛的力量,人大笑,“乃蛮兵还真打不怕,非得全军覆没才罢休,本帅一定满足他们的心愿!” 回头瞥一眼,猛催白龙马,人奔向南门。一帮亲兵你追我赶,眨眼将长街甩在身后,烟尘处,只留下一地的灰土和笑声,漂浮在晨曦中,渐渐随风而逝。主帅不惧,亲兵自然也胆气大涨,完颜止和仆散忠勇同时轻笑。紧随其后的余圣军用眼神探询,两人不约而同指指前方,“乃蛮人撑不了太长时间,只要蒙古骑兵及时赶到,将其全歼,毫无悬念……” 出南门,大批高昌勇士列阵以待,一个个精神焕发。吃饱喝足带睡好,倦色虽未完全消退,但总体不错。环顾一圈,看看被夹在中间的降兵团,男子微微一笑,“诸位,我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一身不侍二主,反复无常的小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好下场。屈出律小儿不得人心,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其主力也基本被我歼灭,拿下喀什噶尔指日可待。所有投诚的勇士以后照样纵横西域,这支敌兵不过垂死挣扎,我蒙古骑兵正火速赶赴战场,将其一举全歼不是幻想……” 逐一察看,不住点头,“嗯,面貌焕然一新,请所有勇士明白一点,我们是蒙古骑兵,横扫天下绝非神话,有没有信心?” 煽动性的话语让一帮降兵热血澎湃,高昌兵将齐声怒吼,“有——有——有——”一声比一声热烈,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雄壮。 “好,本帅亲率五百勇士过渡口浮桥,按原路杀入敌营。其余勇士由高昌主将指挥,给我用强弓劲弩牢牢封锁南岸。耶律迪烈督战架桥事宜,敌营一旦混乱,借用原先断裂的桥面迅速架设,以勇不可挡的气魄杀过塔里木河,配合我围歼敌兵!”一口气交代完,男子大口喘息,挥舞梅花枪,“所有金国兵将出列,另外,敢死战者请上前一大步,本帅与你们同生共死!” 短暂的沉寂没持续一会,近六百勇士策马出列,齐齐退回主帅身后。看一眼围住自己的亲兵团,年轻主帅狂笑,“全军出击!” 男子率兵奔西,高昌主将领兵扑南,两支骑兵分道扬镳。南门外转眼人去楼空,隆隆的蹄声渐渐飘散,值守城楼的壮汉不住摇头,“瞧,驸马爷真胆大,仅率领不到七百人,却冲击乃蛮大军阵营,能生还吗?” “你难道没听过传闻?驸马爷仅凭单人独骑曾擒获金国主帅,其所向披靡的气魄和凶悍的战斗力非我等所能想象。勇冠三军,你当只是一个传说吗?”一旁的大汉凝神观望,不停咂舌,“无论单兵作战或指挥大军,驸马爷均手到擒来,想必这次也一样?” “真让人神往,若能随驸马爷上阵杀敌,即便死去也值得……”直撮牙花子,壮汉举目眺望,“嗐——” 过渡口左拐,一马当先的男子回头查看,刘安和赤盏合烈正紧紧追赶。冲两人不停招手,等其追上,高声交代,“刘安,你率金国勇士护住左翼,赤盏合烈带亲兵团保护右翼,我带领其余勇士率先闯阵。无论敌兵如何反击,保持阵型不变,近身搏杀,优势在我们这一方……”看看尾随的勇士团,咧嘴一笑,“集中箭雨撕开敌阵,我第一个冲出,其余人随我杀入。” 继续叮嘱,“乃蛮人既然已占领南岸,他们一定会派出侦探骑兵,一旦狭路相逢,全体勇士出击,不得放走一兵一卒,依次传令下去!” 过荒草地,疾行的人群飞跃大片灌木丛,很快进抵丘陵带。五列并行,保持距离和速度,人马很快消失在蜿蜒的丘陵中。紧贴沙漠边缘,七百勇士快马加鞭直扑胡杨林,借漫天风沙遮掩,在太阳当空时分终于抵达胡杨林东侧。停马驻步,派出由刘安领衔的十名金国兵将抵前侦探,男子和众将士先歇口气。 饮水进餐,缓过神的勇士团恢复生龙活虎的朝气,靠近主帅,默默抬头窥探远方。风沙飞扬,视线内只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根本看不远。咽下最后一块肉干,男子低声下令,“检查兵器!” 刘安率先冒出胡杨林,十名将士随后,气喘吁吁奔近,千户长一脸喜色,“将军,机会不错,乃蛮人在胡杨林西侧设下大本营,末将弃马徒步侦探,其人数估计一千以上,但不会超过两千。辎重粮草和水囊堆积如山,若能成功破坏,这帮人自会不战而溃。” “这么大意?吃过亏还敢如此?”暗自沉思一会,年轻主帅皱紧眉头,“或许设下埋伏也不可知?” “胡杨林外一目了然,即便有,也只会埋伏在西侧丘陵中……”豪气迸发,刘安轻笑,“凭我们的战斗力,干掉三千人小菜一碟,每一名勇士也才平摊五个左右……”目光转向凝神倾听的人群,“兄弟们,你们一个对付五人,有把握吗?” 见识过乃蛮兵的战斗力,但对自己的能力也知根知底,打赌将领微微一笑,“驸马爷一个人即可干掉一百名敌兵,我比不上,只能马马虎虎干翻五十个。至于我的部下,不敢吹,一人对阵十个应该没多大问题。” 所选兵将均百里挑一,男子淡淡一笑,“也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凭我们无与伦比的战斗力,即便有伏兵,咱也不怕。杀入敌阵后,目标只锁定水囊,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一律戳穿,出击!” 兵器挂上马鞍,抽弓拔箭,七百勇士列队进入胡杨林。男子和刘安打头,金国兵居左,亲兵团位右,大批高昌勇士在打赌将领的率领下紧紧跟上主帅。缓行慢进,并驾齐驱的人群一点点逼临胡杨林边缘。 努努嘴,刘安示意尾随的金国兵将,先干掉在林外巡逻的十几名哨兵。早探知其巡逻路线,一帮彪悍将士暗暗进入前沿阵地,赤盏合烈绕到另一侧,向后压一压手掌,暗示众亲兵停下。一路打手势交流,胸有成竹的男子停步在边缘不远处,干枯的胡杨林密密麻麻,将尾随的高昌骑兵完全遮蔽。 风儿席卷飞沙掩盖了蹄声,约一百步以外的敌营一片静寂,影影绰绰飘出惬意的笑声,转眼被风吹散。水囊早已灌满,有恃无恐的留守将领在营帐内大放厥词,“一群手下败将,也敢来送死吗?前晚太大意,让他们偷袭成功,这次可不会了……”指指西侧丘陵方向,“瞧见没有,那里还埋伏着二千人,高昌兵若敢冒头,定让其有来无回。伏兵一个冲刺即可抵达大营,他们的主力全被我大军吸引,谅这帮人也不会——” 顷刻之间,近二十名哨兵同时倒下,飞出的箭雨异常精准,没人能逃出生天。看清同时栽倒的敌兵,男子举盾跃出,宁静瞬间被蹄声打破。集中的箭雨统一飞向主帅正前方的营地,涌出的敌兵纷纷倒下,大呼小叫络绎不绝,“快,上马迎战,通知伏兵,高昌人送死来了……” 一百步而已,奋不顾身的年轻主帅一蹴而就,盾牌狠狠斜劈。一名还在拔箭的军士直接飞出,胳膊不知去向,人也倒入马蹄下。掷出盾牌,抡开长枪,左挑右刺带重拍,迎战的三名敌兵转眼咽气。人倒,魂飞,一缕亡魂不知所踪。马不停,人疾行,大刺刺杀入敌营。 一路枪影飘飞,血雨横下,倒撞下马的敌兵敌将惨叫声声,“截住这名面具男子,他是高级——”话音还在半空中回荡,人已化为枪下之鬼。如铁流,似洪水,拦截的乃蛮骑兵相继飞出。面具浸泡在飞溅的血水中,白马也染成红马,周身上下没一处不沾血迹,魔王一样的年轻主帅默不作声,只管埋头冲锋。 三路杀入的勇士团迅速合为一体,沿强行突破的通道一路砍杀,怒吼混杂在惨呼中,显得不甚分明,“跟上将军——”虽然小心眼,但也明白只能拼死一搏,从左翼杀入的刘安舞开兵器,一路追赶主帅。勾、刺、劈、挂、拍各种手**流上场,一杆方天画戟舞得呼呼作响,将所遇到的敌兵一律斩落马下。右翼突入的赤盏合烈势如疯虎,完全看不清其手中飘忽不定的兵器,只见敌阵轰然大乱,“上——啊——” 一帮高昌勇士如虎入狼群,身先士卒的打赌将领紧随男子身后,长枪基本一样,但足有六十斤,只要被扫中,对手的兵器无一例外飞出。将悍兵勇,攻势如潮,被撕裂的敌阵缺口迅速扩大,一行人直扑乃蛮中军阵营。 西侧丘陵飘出蹄声,埋伏的敌兵蜂拥而下,呐喊盖过风声,“不得放走一兵一将,一定要将这群主动赴死的羔羊赶尽杀绝,冲啊——” 128.神兵从天降 风沙迷人眼,惨叫惊魂魄,勇不可挡的高昌骑兵团在主帅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如风卷残云一般,身后只留下一地的斑斑血迹,当然还有众多倒地的人群和惊恐奔走的马儿。断肢碎骨遍地可见,兵器盔甲触目可及,呻吟和哀嚎此起彼伏,惨烈的场景让人仿佛置身地狱。 连续越过众多军帐,化身战神的年轻主帅径直左拐,直扑重兵防守的一片营地。粮草重地,守卫森严,值守的乃蛮兵将蜂拥而出。指挥的将领一马当先,身后的两名裨将威风凛凛,训练有素的众军士摆出层层叠叠的严密阵势,试图用空间换取时间,以待援兵赶到。 三名乃蛮大将同时跃出,扑向装神弄鬼的面具男子,领头的主将哈哈大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且吃我一棒——”一杆镔铁长棍带着风声直取对手头部,两名裨将心有灵犀,沿左右两侧不约而同扑向面具男,嚎叫如鬼魈一般,“去死吧——” 梅花枪恰似灵巧的花蛇,盘旋而上,紧紧缠住长棍。凭借灵活多变的手法,枪尖直奔紧握棍柄的大手,间不容发之际,敌将被迫撒手。奔胸腹,透甲而入,大力抖动枪杆,男子一声厉吼,“起!”马惊,人倒,影飞,斜刺里撞向左侧敌将。拔枪顺势拦截,以霸道的力度压下右侧近身兵器,就势横击。闷响飘出,一团身影转马飞奔,伏鞍大口呕血,喷出的血水染红铠甲,人也摇摇欲坠。 仅仅一个照面,主将和偏将均已战败,迎战的裨将吓得面无血色。神速闪开,咬咬牙,重又扑上,但信心颇受打击。奔袭的兵器也失去往日霸气,如没精打采的醉汉一样,软绵绵出击。以硬碰硬,梅花枪不避不让,一阵金鼓相交般的脆响飘出,长枪犹在,裨将已两手空空。紧随而上的一名敌兵发出惨叫,被脱手飞出的锋利兵刃扫中,一头摔落马下。 人愣神,枪却没停,胸口绽放一朵血花,裨将发出一声闷哼。抬高双手,本能揪紧枪杆,口鼻冒出血水,眼神时渐黯淡。拔枪并左扫,一举荡开围攻的兵器,顺势右击,将突入三步范围的两名敌兵斩落马下,年轻主帅怒吼,“何人与我一战?”夹马肚,转动长枪,“冲呀——” 白龙马,蹄向西,带着主人直扑森严敌阵。左右横扫,上下突刺,一杆滴着血水的镔铁梅花枪无人能挡,男子一头闯入军事重地。勇士团士气大振,人人豁出性命,个个奋勇向前,攻击如涨潮的海水一般,席卷所遇到的一切。即便付出十人的代价,也未必能干掉一个高昌兵,看着一大群杀入的疯虎,乃蛮兵渐生怯意。 所有敢于近身搏杀的兄弟一律倒下,基本无人生还,就算有,也只剩下半口气。主将也被面具男干掉,失去指挥的乃蛮人如没头苍蝇,随突入的勇士团四处奔走,乱糟糟的呼喊夹杂在呼啸的风沙中,压根无人关注。留守的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不到一半,越杀越胆寒,越追越心惊,乱哄哄的乃蛮人跟在对手后面,拼命壮胆,“援兵来了,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兄弟们,别慌,包围他们——” 肃清水囊旁的敌兵,枪刺马踩,男子连声下令,“统统给我戳穿,不得留下一个!” 勇士团一拥而上,抡开兵器,各显神通。一番疯狂的戳击,囤积粮草辎重的营地顿时一片**,干涸的荒地化为沼泽。飞舞的风沙和火辣的阳关齐齐上场,沼泽地很快恢复往日模样,但遍地的水囊和淤积的泥土提示,这里曾蒙甘露眷顾。 一口气将水囊破坏殆尽,外围飘来的隆隆蹄声已迫临眼前,不慌不忙,年轻主帅掉过马头,看一眼蜂拥而至的敌骑,淡淡一笑,“勇士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狭路相逢唯有勇者制敌,今天本帅放手一搏,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西域雄狮?摆开阵势,迎敌!” 飞马奔出,一团红影裹风挟云,直取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将领,炸雷般怒吼,“留下名号,本将军不斩无名之将——” “萧烟闼不来也,看招——”不由分说,两人已战为一团,枪影起,汗水落,声声嗥叫破大漠。一个刚柔并济,一个灵巧凶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全攻全守的搏杀精彩纷呈,但无人过问,只因所有兵将均已展开激烈对攻。三五人围住一名高昌兵,倚众凌寡,一个个眉开眼笑。但笑容没持续多久,三五人眨眼变少,凶悍无比的勇士团爆发出一声声怒吼,“杀光西辽兵,洗我昨日耻,兵取喀什城,生擒乃蛮儿,杀呀——” 血雨簌下,残肢横飞,混战的人影纷纷堕马。自荐所出,战斗力自然不凡,一个对付五个也不落下风,局势几度逆转,激烈的殊死搏杀一直持续,勇士团渐渐占据上风。付出近两百人的代价,但几乎干掉乃蛮人两千多,战损比一对十。凶性大发的年轻主帅一举干掉叫嚣的敌将,尔后挟勇冲杀,一个人放倒一百多敌兵。死在打赌将领重枪下的亡魂超过四十,刘安和赤盏合烈的战绩也毫不逊色,一人大致斩杀敌兵五十多。 越杀越痛快,越追越过瘾,齐头并进的四员悍将如狂风掠地,一路追杀,男子放声大笑,“一帮鼠辈,居然也敢卷土重来?本帅帮你们完成夙愿,哈哈哈——” 西域民风原本彪悍,毛遂自荐的将士自然为精锐中的精锐,跟在四人身后,疯狂劈砍。高昌刀剑闻名遐迩,其锋利程度超越蒙古单刃钝刀,配以霸道的力度,在近战中几乎不可抵挡。碰者倒,遇者亡,轻则兵器折断,重则人马倾翻,所到之处,一片凄惨景象。遍地血泊,蠕动的乃蛮人发出微弱的呻吟,但转眼被风声淹没。 荒地一时吸收不了越来越多的血水,渐渐汇流成河,马蹄翻飞,呐喊震耳,兵器齐舞,血花绚烂绽放。太阳渐渐西斜,伏兵时趋变少,想脱身但一时无法如愿。追赶的高昌兵如黏人的苍蝇,无孔不入,狼奔豕突的人团呈一窝一窝,近至沙漠,远到丘陵,整个战场到处响起喊杀声。一部分高昌勇士杀红眼,也不管对手退向南岸,只顾拼死追击。 回防的大批乃蛮骑兵迅速加入战团,局势被再度逆转,转攻为守,血人般的男子大吼,“全体勇士撤回胡杨——”话音未落,赶来增援的敌骑后方,响起一阵阵整齐的呐喊,“哟呵——哟呵——”声音似曾熟悉,很像蒙古骑兵冲锋前的口哨。瞅瞅大乱的敌营,豪情一下子被激发,“勇士们,我们的援兵到了,一鼓作气全歼敌兵,杀——” 飞沙走石,血肉纷下,战场昏天惨地,混战的人团捉对厮杀,场面壮观无比。丘陵下的大片荒地到处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马,嘈杂的声响混杂在呼啸的风声中,让人听不分明。耳门嗡嗡作响,年轻主帅也不看对手是谁,只要敢拦路,一律干翻无商量。滴着血水的梅花枪舞得不见人影,所有敢于迎战的敌人下场均一样,不死即伤,完全丧失抵抗力。 连续杀过五个堵截的战团,周围的人影不敢迫近,在不远处诈唬,“上,干掉此人,重重有赏——” 前后左右均无人,偷空擦去糊住眼睛的血水,男子瞪眼四望。背上的组合弓,抡开的单刃钝刀,还有零零碎碎的绊马索和非常醒目的丝衣外罩,很像蒙古骑兵。不敢懈怠,活动脖颈,催马跃出,“呔,我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何人敢挡去路?还不下马受死?” 一名通事在三名将领的保护下主动迎上,“周将军,是你吗?哲别千户长派出多支骑兵团寻找你,他急得要命……” 周围的敌兵迅速遁去,环视一圈,大笑的主帅点点头,“瞧瞧这面具,谁敢冒充,千户长在哪?” “正率兵围猎乃蛮大军,浮桥也全部架好,高昌骑兵源源不断渡河,只要堵住退路,敌骑无处可逃……”鞠躬施礼,通事低声提示,“千户长对将军的指挥不大满意,只因我骑兵一般不跟对手近身搏杀,真若到这一刻,敌兵通常只剩下投降的份……”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时不待我,兵力悬殊且不说,高昌骑兵的素质也无法跟我蒙古骑兵相提并论……”奔向围猎战团,男子咧嘴一笑,“水无定势,风无常向,一切唯有随机应变。发挥自己的长处,凭借一往无前的气魄干掉对手,只要战胜敌人,所有的指挥方法都是对的。” 微微摇头,通事不住苦笑,三名听不懂中原语的将领低声询问,“周将军说啥?” “嗐,杀羊的手法太多,周将军挑选了一种最简单的办法,一刀切断羊尾,把羊头留给我们……”眺望沙漠方向,看清混战的人团,通事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解战法,摇头轻笑,“办法倒不错,但风险极大,一旦羊头反击,只怕周将军难以生还?”扁扁嘴,“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千户长真有先见之明,这难道叫默契?” “不叫默契,西辽确实气数已尽……”大笑补充,领头的百户长撇撇嘴,“周将军是我见过的最骁勇将领之一,其勇力胆魄跟千户长相比也相差无几,前途一片光明,大汗一定会重用他……” 右拐奔向一片土坡,认出督战主将的男子一路大呼,“千户长,末将来也!”一口气跃上土坡,人气喘如牛,“我……我真……真不敢相信……蒙古骑兵仿佛天兵天将,在最需要的时刻及时出现,千户长……我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责怪的目光很快被欣赏取代,指指战团,神箭哲别皱皱眉头,“你快马返回,一路收集兵将,彻底破坏其水源。一会我让出通道,让他们逃入沙漠,沙漠自会收拾这帮人!” 129.一语定生死 惨烈的战斗激情上演,占据附近的制高点,蒙古骑兵利用精准的箭术封锁敌兵的全部退路。四面八方均出现人影,陷入绝地的乃蛮人拼力反击,集中大部力量,向沙漠方向突围。看看殊死搏击的战场,男子会心一笑。手法不一,但目的一样,跃马跃下土坡,“请千户长放心,水源早被我破坏殆尽,这帮敌兵自会渴死在沙漠中,末将去也!” 一路收拢兵将,一路席卷荒漠,会合的高昌骑兵越来越多。面具男去而复返,残存的乃蛮兵纷纷躲避,东奔西窜,南逃北往,如树倒猢狲散一样,战场中只剩下一群魔鬼般的勇士团。负轻伤的将士逐步向人团靠拢,部分重伤人员不住呼喊,“驸马爷,别丢下我们——” “快,敌兵转瞬即至,救出所有伤员,带他们退入胡杨林,我来阻敌!”果断下令,男子不慌不忙跃马横枪,威风凛凛站上尸骸满地的一处高土坎,面朝北,长枪刺破血雨腥风,冷冷观望。 只要还能出声,一律被成功救走,勇士团稳步撤离。刘安和赤盏合烈亲自断后,同时呐喊,“将军,快撤!” 瞟一眼豁然洞开的阵营,男子冷笑一声,转马狂追。瓢泼般的箭雨在身后穷追不舍,但总差那么一点点,右拐钻入胡杨林,倾尽全力吼叫,“所有伏兵听令,瞄准敌兵,看清才放箭——”左弯右绕,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敢靠近胡杨林,左拐的逃兵纷纷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同时向树林倾泻,“里面有伏兵,大家小心,封锁树林,不得让其冒头……” 带上粮草,捡起部分残破水囊,狼狈的乃蛮兵退入沙漠。少量亲兵簇拥盔甲歪斜的主将,一路狂奔而去,尾随的众多逃兵发一声吼,奋力猛追,一个个赛过飞毛腿。人群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漫天的沙尘中,风儿在后面装腔作势,拼命鼓噪。火辣辣的阳光也来摇旗呐喊,将大漠烤得吱吱作响,水迹化为一缕缕青烟,被风沙卷上天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依风四散。 止步在沙漠外延,一帮兵将放声大笑,“蠢货,看你们还能逃多远?不饿死也得渴死,不渴死也要内讧而亡,蒙古骑兵岂会轻易放过敌人?哈哈哈……” 不曾远离,四员大将紧张窥探林外动静,努努嘴,男子做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出林打探。连连摇头,打赌将领下马奔出,须臾折返,“敌兵已全部逃离,外面都是蒙古骑兵和我高昌勇士……” 胜利会师,一番探询,双方皆大欢喜。清点战损,命人打扫战场,转运粮草辎重,安排在北岸候命的医士就地医治,男子忙得晕头转向。留下部分粮草饮食和一千名高昌勇士值守,大部分参战骑兵沿浮桥胜利凯旋。连番作战,哲别一脸倦色,看看疾奔的男子,缓步慢行,等人追上,“周将军,此战险到极点,万一我没赶到,你打算如何应对?” “回千户长,末将的想法很简单,以硬碰硬,以眼还眼,以牙对牙,在这场血与火的搏杀中凭借胆气分出高低……”一脸惭愧,男子低头轻笑,“但我知道,千户长绝不会忘记我们,一定能及时赶到,嘿嘿……” “你呀,真有我昔日风范,不惧任何敌人……”摇头带点头,哲别大笑,“也罢,只要能胜利,所有的策略都是正确的,回头跟你好好讲解一下我这次围歼敌兵的战法……”存心栽培,欣赏的目光看着爱将,“我曾仔细研究过你的战法,发现其中一个鲜明的特点。通常以你为核心,强行撕破敌阵,尔后率军掩杀,凭大无畏的气魄击败对手……”轻轻摆头,“这样并不好,身为一名主帅,一定要掌控全局,乱军之中谁也不敢保证命令能顺利传递?” “千户长久经战阵,末将难望万一,以后一定谨记教诲……”所言颇有道理,被折服的男子频频点头。 “乃蛮兵主力大部被我消灭,剩下的估计会云集在喀什噶尔周围,做困兽之斗……”加快速度,揉揉通红的眼珠,哲别扭动腰杆,“一生征战沙场,周身伤痕累累,连番追歼,导致旧伤复发。我们先稳住战阵,以浑八升为基地,逐步蚕食西辽土地。以战养战,派出三路百人骑兵分别探出正南、沙漠、正西方向的具体敌情,尔后伺机而动,一举拿下喀什噶尔,屈出律小儿只有逃命的份,但……” 瞅瞅西坠的夕阳,蜡黄的面色露出少许笑意,“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沙漠方向,路途遥远,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你和曷思麦里各率一千人作为奇兵,沿此通道直取万兽苑,无论屈出律逃往何方,务必将其擒获。只要人头在手,不愁西辽不臣服,我自会率大军策应……” 说得口干舌燥,舔舔枯裂的嘴唇,继续布置防务,“派出多路骑兵宣扬我们的宗教政策,顺便征集粮草,在此招兵买马,放牧牛羊,等待夏天过去。秋肥马壮,一举杀出,待春风再起,西辽全境已纳入我大蒙古国版图。提醒一下,到时不得惊动花刺子模人,大汗下过严令,不许主动挑衅。” “末将遵命!”心悦诚服,男子暗自钦佩。一番话已定下西辽生死,难怪铁木真如此器重,连长皇子也没资格领兵征辽?神箭哲别果真名不虚传,既骁勇,也谨慎,进退自如,攻守若定,来去如风。麾下的一员大将尚且如此,铁木真的确深不可测,只可惜廉颇老矣,不知尚能饭否?嘴角绽放一缕诡秘的笑意,眨眼随风而去。 一路倾心交谈,俨然忘年交的两人模样亲密,周围的蒙古将领纷纷侧目。千户长看上去非常欣赏周将军,而今也年事已高,迟早会被长生天召去,指挥权易手只怕大有可能?大汗估计会越来越倚重此人,不如提前下手,以免日后被动?冷漠的脸庞上露出笑容,众将纷纷冲男子点头,以示亲热。 回报微笑,男子不住点头。搞好关系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万户长居心叵测,实在不行,将金国兵将拆分,让蒙古人监控这帮混蛋,看以后还敢不敢偷袭?不知不觉间,南城门已近在咫尺,吐出一口长气,“千户长,末将先去迎接父王和公主,尔后入帐汇报军情,不知可否?” “公主也来了吗?”微微吃惊,哲别转脸轻笑,连连挥手,“周将军,你眼下炙手可热,连我也不敢得罪……” “千户长如同我的父亲,何谈得罪之说,请切莫取笑末将……”瞅瞅笑脸和手势,心领神会的周文龙飞马奔出。亲兵团同时脱离阵营,快马追上,一行人沿城外幽径直奔东门以南的主道。 “千户长,末将总觉得周将军居心不良,虽然看上去没任何异常,但……”疑惑的眼神恭送男子离去,一名百户长呐呐低语,“但……”吭吭哧哧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大汗自有定夺,尔等不得胡乱猜疑,高昌王乃大汗义子,地位不容小觑,虽只是一个虚名,但也不可轻视。周将军为其乘龙快婿,以后不得在他面前妄语,否则只会自取其辱……”低声警告,摇摇头,哲别一脸痛楚,“扶我入城,腰伤复发,得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古道空寂,只有人影偶闪,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树林内,簇拥国王和公主,一帮如狼似虎的侍卫严阵以待。大道上,驻马而立,亲自担纲瞭望的头领努力分辨远方冒出的人群,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高举的劲弩霍然垂下,惊喜的声音激荡大道上空,“驸马爷,是驸马爷,全体人放下弓箭——” 呼啸而至,年轻主帅急赤白脸询问,“公主和父王呢?遭遇敌兵没有?侍女们都安全吗?” “禀驸马爷,一切安然无恙,所有人都在树林中……”瞅瞅焦虑的主帅,头领暗笑,转头招手,“都出来,驸马爷可急坏了,还以为我们遇上危险。” 人群涌上大道,眺望南门方向,低声询问亲兵团,“嗨,兄弟们,乃蛮人呢?浑八升丢失没有?” “一切尽在驸马爷的掌控中,敌兵被打得魂飞魄散,一半被围歼,部分人逃回沙漠。但水囊均被我破坏,估计也会死在途中……”完颜止喜上眉梢,擦去满头满脸的鲜血,“蒙古骑兵及时赶到,乃蛮大军灰飞烟灭,以后可以消停一段时间咯——” 奔出人群,吓白脸的公主一时没认出情郎。面前的战神实在太骇人,长枪被干涸的血迹糊住,面具一片鲜红,一双血红的眼珠令人不敢对视。身上铠甲同样变成红色,胯下战马从头至尾清一色殷红,摇头摆尾以示亲近。滴下的血水由点变团,地面一片猩红。瞪眼反复辨认,依然没把握,“周……周郎,是你吗?” 三名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在公主身后直打摆子,小丫头索性埋下头,一张小脸蛋全无血色。努伊儿勉强缓过神,傻傻的秋眸盯紧面具,大气不出仔细分辨。古丽尕娜最大胆,也同样被血人般的身影吓住,吭吭哧哧,连话都说不完整,“驸……驸马爷……是……不是……奴婢……认……不出……” 长枪扎地,飞身下马,一把摘下面具,瞅瞅吓傻的一帮女人,得意的周文龙扮一个鬼脸,“再瞧瞧,好好瞧瞧,站在你们面前的到底是不是征西将军?模样会变,但声音恐怕难以改变?”冲公主撅嘴,朝侍女团眨巴左眼,口吻暧昧,“听说周将军喜欢撅嘴眨眼,我也来学一学,可千万别认错?” 一旁观望的亦都户大笑,“婷儿,连你的情郎也认不出吗?父王教你一个绝招,无论周将军如何变,只需认准额头黵印,如假包换,哈哈……” 飞身扑上,羞恼交加的娇蛮少女用粉拳先行,击鼓般捶打血迹斑斑的胸膛,神情似笑非笑,如哭不哭,“好呀,你敢吓唬本宫,涂抹一身血水就想镇住本宫吗?哼,想都甭想!” 任由粉拳纷下,男子咧嘴皱眉,呻吟响亮,“唉哟,儿臣参见父王,公主骁勇无敌,儿臣甘拜下风,求父王出手解救……” 130.东门现血人 风含情,水含笑,萋萋芳草乐陶陶,树林舞,枝叶摇,人群个个笑弯腰。俏皮话惹出一阵轻笑,绷住脸的侍卫团实在忍不住,亲兵团也暗暗偷乐,一个个挤眉弄眼。高昌王也被笑声感染,挥挥手,“摆驾回城,父王可救不了你,当然也没这个本领。堂堂的征西将军,被一个女人打得主动求饶,婷儿才叫天下第一。父王同样抵挡不住,先行为妥,婷儿,千万别把你的情郎打成内伤,到时又得哭哭啼啼,父王一样害怕呀,哈哈哈……” 侍卫簇拥国王离去,一帮亲兵围住嬉闹的主帅和公主,三名侍女埋头暗乐,紧张的情绪在笑声中随风飘散。连连退让,男子大声提醒,“别靠近,我身上太脏,一旦沾上血腥味,洗都洗不掉……”吓唬近身的公主和努伊儿,频频眨眼示意,大小双娇自然不敢上前,在一旁吃吃发笑。 “保护公主,我们回城!”努努嘴,男子拔枪上马,“今日一战,死在本帅枪下的亡魂又增加一百多,报仇的队伍日趋壮大,本帅自当随时恭候。一起上最好不过,我让他们再好好体验一下由生到死的美妙感受,一定非常销魂——” 紧贴情郎缓行,娇蛮少女一脸好奇,“周郎,有人找你报仇吗?本宫第一个不答应……”杏眼怒睁,柳眉倒竖,柔情似水的娇娇女眨眼变身夺人魂魄的母夜叉,“哼,让他们来找本宫,我倒要看看此人有多大本领?只怕不到十个回合,就丧生本宫剑下?” “不止一个,是一群……”卖一个关子,止住话语的周文龙微皱眉头,斜睨紧张不安的人群,“最让人恼火的是,这帮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随时有可能发动致命一击,让人防不胜防,但……”语气变得轻松,“我自有办法对付,分化瓦解逐个击破。但愿这帮人还活着,让我有足够的动力陪他们周旋到底……” 一点即破,聪明的公主恍然大悟,“哦,报仇的人是你麾下将士,本宫会请奏父王,彻查所有侍卫和全体高昌骑兵。务必早日查出这帮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当然不会是侍卫和勇士们,这帮人藏在金国兵将中,但我曾答应过战死的万户长,一定要保护他们,所以才颇感棘手……”擦一把血汗,男子淡笑,“我已想出办法,让蒙古骑兵帮我对付这帮混蛋,好了,不说此事,大胜而归应该开开心心。哲别千户长旧伤复发,估计会在浑八升逗留一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公主游山玩水……” 粘糊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人摇头苦笑,“加快速度,本帅浑身不舒服,急需沐浴……”默想一会,“哦,我还得去一趟军营,探望千户长,他的伤势颇重。完颜止,你带人找出附近最有名的医士,记住,用请而非下命令,明白?” “末将明白!”越来越获得器重,完颜止一脸喜色,活动脖颈和腰部,“唉,乃蛮人的战斗力也不赖,只可惜遇到更厉害的对手,唯有沦为亡魂,这恐怕也叫一物降一物?” 仆散忠勇快马追上,低声相询,“将军特意命金国兵将出战,是否在考验其中的害群之马?” “你小子真聪明,本帅一样出战,任何人也不敢妄加猜测。战死,只怪他们本领不够强,活下来的才会是最彪悍的勇士,如此优胜劣汰,剩下的只有悍将……”轻声解释,男子点点头,“只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脱颖而出,才有资格陪我征战沙场,以后面对的敌人一定越来越强,想活下去,只有比他们更强大、更彪悍、更狡猾、更懂得如何取舍。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屹立不倒,日后势必叱咤西域。” 默默回味,十户长暗暗点头。将军此言虽偏激,但也无可挑剔,战场上胜者为王,无论先前的名声有多大,一律刀箭下见真章。蒙古骑兵横扫天下,想一举超越,只能比他们更强悍。冲完颜止挤挤眼,压低嗓音,“亲兵团的战损如何?” “还行,一共三十四人,刚才我仔细清点,还剩下二十六个,只战死八人。或许还有人负伤,到时一查便知……”钦佩的目光盯视主帅后脑,完颜止一脸崇拜,“瞧瞧驸马爷,一个人几乎干掉两个百夫队,真让人叹为观止……啧啧啧……” “这才叫悍将,咱能陪将军征战,当然也属战将一个……”挤眼轻笑,十户长扭扭脖子,“杀得真痛快,过瘾,太过瘾。今晚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人都几乎累垮……” 窃窃私语,两人快马跟上,余圣军加入胡侃战团,三人不时大笑。树林早失去踪影,一帮人右转奔向东城门,值守的百姓同时呐喊,“驸马爷回城,全体人下城迎驾——” 一路穿过跪拜的人群,入府衙,安顿国王公主,叮嘱三名美人好好伺候,男子出门直奔城西军营。一路打探,一路飞奔,在巡逻骑兵的带领下进入军帐。观察一会面色,一头跪下,声音发颤,“千户长,伤势很重吗?”伸手探摸额头,“这样不行,来人,护送千户长入府衙,奴婢们自会好好伺候。另外,我已派出最得力的亲兵,寻找附近高明医士,一旦返回,令其直接带人回府衙,快!” “周将军,别这般紧张……”躺下的哲别淡然一笑,蜡黄的脸庞上浮现一丝红色,“此次作战根本没受伤,只是引发旧伤,休息一晚应该无恙……” “这里条件简陋,府衙内奴婢众多,即便休养也好,有人服侍绝对会很快痊愈……”不由分说,男子转身蹲下,顺势抓紧软绵绵的手臂,“来人,扶千户长上背,我背他回府!” “真不必如此,周将军,你也是皇亲国戚……”不肯下床,被感动的哲别暗暗摇头,“有这份心,我也心满意足……”到底年轻,力量奇大,被攥住的手腕根本甩不脱,“周将军初生牛犊,我哲别自愧不如……” “还等什么……”一动不动,男子大声呵斥,“磨磨唧唧干啥?” 主将的确旧伤复发,两名百户长不再犹豫,七手八脚架起不住摇头苦笑的神箭哲别。由两人托住胳膊,男子奋力站起,“走,让人带上白龙马!” 四人奔出军帐,周围营帐内的蒙古军士纷纷迎出,“伤势如何?啊,如此严重?” 左侧百户长高声下令,“一百名骑兵在前面开路,火速肃清街道,派兵护送千户长,快!” 大步而出,男子直奔东西方向的主街,两名百户长一左一右相随。挣扎也无济于事,哲别干脆不再动弹,眼角泛出泪花。装作被风沙迷眼,闭眼无言。即便自己的儿子,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微睁鹰眼,看着晃动的后脑勺,轻声提醒,“周将军,我真没事,慢点,你也刚从战场上下来,一定疲惫,扶我走回府衙也一样?” “千户长,伤势耽搁不得。府衙内有一名御医,我会请示父王,命他精心调治……”闷声回话,男子只管健步如飞,“区区一场小战,我还没过足瘾,乃蛮兵也太不堪一击,嘿嘿……” 前呼后拥,一帮蒙古骑兵如临大敌,街道上瞬间空无一人,只有得得得的蹄声回荡在人群上空。退入偏僻小巷,探头探脑窥望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瞧,是驸马爷,身上背着……背着……”多数人不认识哲别,但知道其身份不俗,能让驸马爷背,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一直跟随伊玛木办事的老者努力辨认,终于认出人影,“驸马爷后背上的将领是赫赫有名的神箭哲别千户长,乃蒙古四獒之一,大汗麾下最骁勇的悍将。箭法如神,从不虚发,一生征战,也未逢敌手……” “啊——”看着紧张离去的蒙古骑兵,一帮百姓远远跟上,交头接耳攀谈,“千户长受伤了吗?没有他,我们恐怕已重新落入乃蛮人的魔掌,得去看望一番,聊表心意……” “浑八升可是驸马爷一个人打下来的,不费吹灰之力,乃蛮人即仓皇逃离……”心驰神往,一名大汉连连摆头,“蒙古骑兵只不过协助而已,没有他们,驸马爷照样摆平所有敌兵……” “嗐,你难道忘了驸马爷的身份,他可是蒙古征西将军,高昌勇士才是协助……”咂巴嘴唇,老者气喘吁吁追上,“总不能两手空空去探望吧?你快去通知伊玛木大人,我跟在后面,估计……估计……”瞅瞅直奔东城门的骑兵团,“应该去守将府衙,快去呀——” 一口气将人背到府衙外,几乎累垮的周文龙低头直喘粗气,微微蹲身,让两人扶千户长下地。活动酸麻的手臂,调整呼吸,“去禀告父王,哲别千户长受伤,派人清出最好的上房,请御医即刻诊治。另外……另外吩咐下去……让奴婢小心伺候,去吧!” 府门外值守的侍卫群迅速被蒙古兵团取代,一帮侍卫也乐得清闲,扶上晃晃荡荡的主帅,跟在两名百户长身后,奔入后院。府衙内外一片喧哗之声,亦都户大步而出,看清一脸蜡黄的哲别,连声催促,“快,扶千户长去后院,命御医马上诊治。房间就选西宅院,那里安静,适合休养……”看清身后累得打晃的女婿,神情更显焦虑,“怎么回事?也受伤了吗?” “哲别拜见国王……”勉强鞠躬,熟谙礼仪的千户长正欲跪下参拜。两名百户长早同时跪倒,连连叩头,“末将叩拜国王陛下,刚从战场上返回,还没来得及入府叩安,请国王恕罪——” 赶紧出手,一把托住胳膊,亦都户轻声宽慰,“千户长带伤在身,不必如此拘礼,你们也起来,扶千户长入房,本王一会去探望。” 灿然一笑,男子低声禀告,“请父王尽管放心,儿臣只不过背千户长过府,很快会缓过气。” “哦!”一脸惊讶,继而点头赞许,亦都户不住颔首,“不错,真不错,还有这份孝心。能背哲别千户长,肯定也会背本王,有此孝婿,此生无憾,哈哈……” “父王身体硬朗,儿臣压根不担心,当然,只要一声令下,儿臣会背着父王去看风景……”终于缓过劲,一张嘴巴如抹过蜜糖一般,男子不时窥望后院。 “你呀,真会说话,难怪婷儿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放声大笑,亦都户指指后宅,“去背你的娇娇公主,父王暂时还不需要,以后说不定有这一天,你当然也会做到,本王绝对相信——” “谢父王!”甩开搀扶,男子飞步奔向后院,径直返回房间,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暗自嘀咕,推开虚掩的房门,四个花朵一般的少女同时转脸微笑。室内雾气弥漫,一大桌美味佳肴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一时让人食指大动。床铺左下侧,大澡盆上空腾起一阵阵水雾,搅动热水的公主扭头媚笑,“周郎,饿吗?要不先用膳?” 咽口水,男子麻利卸去铠甲,“先洗,脏兮兮的也吃不下去……”斜睨三名侍女,神色暧昧,“一起伺候本帅沐浴吗?恐怕我会凶性大发,将你们一个个吞下?” “哼,想得倒美,本宫亲自伺候,瞧你那花痴样?”狠掐一把,娇蛮少女涨红脸,“全体退下,去门外等候!” 任由小手妄为,飞速脱去沾满血污的衣物,美美亲上一大口,人神情夸张,“唔……真赛似活神仙……劳烦公主伺候,周文龙实在过意不去,奉上一个吻,以表谢意……唔……” 俊俏小脸蛋上腾起一大团红云,娇羞满面的公主连捶带打,“轻薄公主,该当何罪?本宫罚你面壁三日,而且不许穿衣……” 擒住粉拳,悄然下水,让温暖滑过酸麻的肌肤,男子一脸坏笑,“裸身面壁,万一被仙女看中,将本帅带往瑶池洞府,那该如何为好?从还是不从呢?从吧,对不起我那痴情的婷儿,不从吧,唉哟——”胸膛传来一阵揪痛,人龇牙咧嘴,“来人……某某某谋害驸马爷……唉哟……我投降……啊……” 嬉笑打闹,水花四溅,亲昵的小两口乐成一团。凝神偷听,努伊儿羞红粉颈,小丫头吭吭哧哧傻笑,古丽尕娜暗暗皱眉。离成功咫尺之遥,可惜功败垂成,叹口气,嘴角露出一缕羞涩的笑意。审问过伊儿,只有自己最大胆,驸马爷想必印象深刻,宠幸或许指日可待? 一名侍卫飞奔而至,跪在门外,人甚为惶恐,“驸马爷,东门出现紧急状况,一名鲜血淋漓的壮年男子倒在护城河旁,嘴里含糊不清,直呼驸马爷的名讳。值守城楼的百姓不敢做主,飞马回报,请驸马爷火速赶往东城门。那人健壮魁梧,披坚执锐,面目可怖,人似乎晕厥过去……” 131.怒发冲冠起 暗战一直持续,瞅空狠亲,咧嘴享受的主帅也没忘乎所以,听清飘入的颤音,一时大惊。刚从东门返回,怎么会出现血影?还知道自己的名讳?捧住粉红脸蛋,贴耳叮嘱,“别担心,我去瞧瞧!”蛟龙出水,带飞惊惶一地,神速穿衣,披上铠甲,人恢复战神模样。 亲一口娇羞人儿,旋风般出门,“你们先伺候公主用膳,我很快返回……”头也不回飞奔,高声催促报信侍卫,“快走!” 出府接枪飞身上马,语气分外严厉,“派人通知徒单克宁,让他带五百勇士赶赴东门……”扭头冲紧张不安的众人一笑,“严密守护府衙,外围由蒙古骑兵担任防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得有丝毫懈怠。高昌侍卫值守内宅,在制高地和隐秘处设下暗哨,若敢擅闯,给我当场击毙。亲兵团,随本帅出发!” 刚想近前禀告,被腾腾的杀气吓回,老者半天没吭气。身后的百姓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驸马爷戎装未改,面色焦虑,估计又遇上大麻烦?看着扑向东门的兵将,一帮百姓暗暗揪心,交头接耳私语,“难道东门外也出现敌影?不大可能呀,敌兵声东击西吗?” “不像,如果真有大事发生,驸马爷不会只带上这么一点兵马?”一名颇懂军务的年长者微微摇头,“区区小事,驸马爷须臾间即可摆平,大家先别自作主张,等伊玛木大人赶到再说。” 心急如焚,疾奔的男子不住催促,“快跟上,城外可能有敌兵,即便人数不多,也不能任其嚣张,今晚一定要将这帮人一网打尽。趁我们忙于迎战,在后方骚扰,尤其可恨,一个活口都不要留,给我斩尽杀绝!” “遵令!”见识过大场面,一帮宵小之徒何足为虑,还不手到擒来?拍马追上,仆散忠勇闷声请战,“将军,请让末将带诸位兄弟擒获这群混蛋,好好折磨一番,让他们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看情形再做定论,敢主动靠近并袭击,这帮人胆量不小,不得大意……”高声叮嘱,男子快马加鞭,率先冲向城门。 “驸马爷驾到,大家快叩拜――”翘首以盼的壮汉一头跪倒,“小民恭迎驸马爷,我已派人看住那名壮男,城楼上也有人负责监控大道方向。” “都起来,前面带路!”白龙马不曾停留,驮着主人直入城洞,亲兵团紧随而入。来不及拍打尘灰,壮男飞步越过人群,一行人过吊桥,右拐直扑窃窃私语的人团。没等靠近,男子早提前跃下,甩开缰绳,健步如飞冲入人团,“让开!” 围成一圈的百姓不约而同跪下,一个个惊惶不安,瞥瞥搐动的血影,瞅瞅粉面含霜的驸马爷,大气也不敢出。宽额卷须,嘴角还有一颗胎记,模样似曾熟悉。虽血水满面,但轮廓不会变,一步蹲下,拨正脸庞,男子大吃一惊。结拜长兄,怯薛军首领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怎会一个人倒在护城河旁?无暇细想,奋力搂起,“亲兵团听令,沿大道向东西方向搜索,敌兵不会跑远,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掉一人,全体处斩――” 狰狞的神色活似要吃人一般,连十户长也被吓住,转眼醒悟,“兄弟们,随我来,全神戒备,不得放走一名敌兵――” 耳畔响起炸雷般的嘶吼,如野兽出击前的怒号,晕过去的千户长被生生震醒。睁开被血水遮蔽的眼睛,勉强辨清人影,缓缓闭上。强忍剧痛,大口喘息,“将军切勿……切勿焦躁……听我先说完……再做定夺……定夺……” “等等!”喝止奔出的骑兵团,男子侧耳聆听,眼泪一下止不住,“兄长,你怎么变成这样?呜呜……”瞬间回神,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擒获罪魁祸首为大。耳朵贴近胡子拉碴的嘴唇,侧脸频频眨眼,示意别喧哗。 兄长?周将军还有一名兄长?众亲兵一时大惊,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如泥雕木塑一般静立当场。屏住呼吸,傻傻盯视,现场一片静默。 “为兄没受……咳咳……致命伤害,别担心……”看着朦胧泪眼,千户长咧嘴一笑,不料牵动伤口,人疼得直哆嗦,拼力吸气,咬紧牙关,不让呻吟发出,“敌兵……敌兵只有三人……被……被我干掉两个,最后的一人也受了伤,他应该不会跑太远……”用颤抖的左手缓缓擦去泪花,“义弟铮铮男儿一个,有泪也不会轻弹,却为牵挂兄长而泣不成声?我可真幸运,咳咳……” 嘴唇抽搐,“一路追杀至此,敌人胆大包天,请所有将士小心为上……”指指大道,“他……他沿主道逃往东方,如果追赶,势必窜下大道,遁入密林草丛。一旦惊动,恐难以找寻……咳咳……” 亲自率兵追赶,担忧兄长伤势,让兵将出击,又不放心,两难的周文龙皱紧眉宇。看看天色,心如火烧,余晖渐渐隐退,夜幕缓缓降临,夜色茫茫,如何能生擒此人?一帮亲兵陷入沉默,任务实在太棘手,谁也没把握能一举成功。十户长暗自琢磨,一时也愁眉不展,敌兵发现追赶的大军,一定会就地隐藏,黑咕隆咚下,到哪去找? 洞开的城门涌出大批骑兵,敢死队长第一个越过吊桥,风驰电骋般扑向人团。五百高昌勇士弓箭在手,一个个全神戒备,“敌兵呢?在哪?妈的,看到我们吓丢魂了吗?溜得无影无踪?” 瞟一眼奔近的勇士团,男子计上心头,“徒单克宁,你指挥全体勇士,务必将一名挂彩的敌兵擒获,不得伤其分毫。此次作战不比往日,不靠勇气取胜,全凭智谋。听清楚,我只说一遍,不生擒此人,你们不必返城,一直到擒获为止……” 看看面色煞白的千户长,人怒发冲冠,“敢伤我兄长,哼,看我如何折磨你这个混蛋?”稳住心神,一字一顿,“沿大道往东一路追击,使出全力呐喊,每隔一段距离留下一名勇士。力求做到无声无息,马儿跟上大军,人隐入夜幕,严密监控大道。此人急于逃命,不会走荒郊野岭,等追赶的大军远去,他依然会沿大道连夜奔逃。黑暗中,辨认办法很简单,只要敢单人独马飞奔,将其战马当场击毙,活捉此人,不得有误!” “遵命!”收拢虎天钩,徒单克宁淡然一笑,“我还以为大军迫临,没曾想区区一名伤兵……” “你知道我兄长是谁?”看出不屑的表情,男子低声怒吼,“他就是怯薛军首领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贴身保护大汗,所有怯薛军将士由他一人指挥,从不离大汗左右,明白性质的严重性吗?” “啊!”所有兵将呆立当场,徒单克宁也惊出一身冷汗。铁木真的御前侍卫首领肯定执行重大军务,竟然在浑八升地界遭遇袭击,消息一旦传回蒙古,大汗势必震怒,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汗水簌下,人很快醒神,拔出虎天钩,面色一片潮红,“出击,一定要擒获此人,不然,谁也回不了浑八升,上――” 马蹄腾空,魔神出世,一团飙风般的身影飞出。闻声而动,五百高昌勇士加上亲兵团,火速追赶敢死队长。大道一瞬间沸腾,剑拔弩张的人群分为两列,使出最高速度,渐渐消失在昏黄的夜色下。严格按照密令,每隔一段距离,一团黑影飞离马背,落地后连续翻滚,眨眼融入茫茫夜幕。 扭头看一眼空寂的大道,火急火燎的周文龙迈开大步,飞速冲向吊桥,“带所有兵器跟上,都闪开,让出通道,违令者,斩――”一路飞奔,一路安慰怀里的兄长,“甭担心,府衙内有御医,你不会……不会……”拖长的哭腔让龇牙咧嘴的千户长发笑,笑声太微弱,谁也听不清。 过吊桥,沿长街直奔府衙,男子汗如雨下。虽不清楚具体伤势,但不会轻,浑身的鲜血证明兄长跟敌兵发生过激烈战斗,不时查看肩窝处露出的箭杆,人咬牙切齿。妈的,居然敢主动袭击怯薛军首领,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连番奔忙,身体渐渐支持不住。脚步开始发飘,眼前金星直冒,减缓步伐,努力保持平衡,一步步走向远处的府衙。 梅花枪颇重,扛上肩追赶的壮汉暗暗惊叹。仅凭一杆长枪,普通百姓拿上怕多跑几步都困难,何况还得跟敌兵做殊死搏击?驸马爷抱人都比自己扛枪跑得快,不得不让人口服心服。另一名大汉倒轻松,拎着弓箭和佩刀,很快追上扛枪的壮汉,“兄弟,很重吗?要不,我俩换换?” “小菜一碟,没见驸马爷抱人都跑得那么快?”有机会亲近驸马爷,壮汉乐不可支,撇撇嘴,“快追,驸马爷也怕……也怕支持不住?” 脚步轻盈,大汉转眼追上,“驸马爷,请让小民抱,您先歇歇?” “不用,你快去禀告国王,就说怯薛军首领负伤。我一会带人去我房间,请御医提前做好救人准备……”咬咬牙,将怀里一动不动的亲人往上托托,言辞哽咽,“兄长,兄长,你醒醒,别吓小弟……” 晕一会,醒一下,喘一阵,千户长惨笑,“为兄没事……咳咳……死不了的……只因……咳咳……我还要亲眼看我的义弟迎娶仙儿公主……咳咳咳……” 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男子压根没听清,只管努力迈步。随着府衙越来越近,脚步也变得分外沉滞,战场上激烈搏杀,一口气背哲别千户长到府衙,而今又抱着魁梧兄长狂奔,身体实在撑不住。眼前冒出一团团金星,一时只觉得头重脚轻,看着奔近的众多人影,停步呆呆张望。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一直捱到重负尽去,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人骤然瘫倒。残存的记忆里,众多小手伸向自己,惊恐的颤音忽高忽低,听上去分外悦耳,“周郎……你别……别吓本宫……周郎……哇……” 132.杀鸡祭牛刀 先背着哲别入府,后抱着血人般的壮男而来,奔出府门的高昌王惊得一惊一乍。瞥一眼错身而过的人群,一时目瞪口呆。当然认识怯薛军首领,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浑八升?此人可从不离父汗左右,奉旨巡察?正愣神,女婿居然也倒下,人急得热汗直冒,大步上前,分开哭喊的人团,探察鼻息,大力挥手,“来人,背驸马爷入府医治——” “我来背——”豪气顿涨,巾帼不让须眉的娇蛮少女主动请缨,“父王,让儿臣背周郎回去……”扭过头,一脸凶相,“你们三人协助本宫,不得假手他人,周郎是本宫的男人,当然由本宫背他。” 七手八脚将情郎抬上公主后背,努伊儿抱住左大腿,古丽尕娜抱好右大腿,焦心不已的小丫头托住臀部,跟在三人后面暗暗落泪。生恐被国王看见,埋下小脑袋,肩部剧烈抽动。情窦初开,被情郎搅乱的心扉随着忽轻忽重的呼吸在空中颠簸不定,久久无法平息。 看着簇拥女婿的少女群,高昌王不住苦笑。气息正常,估计只是累晕,连番背人抱人,而且刚大战一场,焦虑加乏力,晕倒并不奇怪。据亲兵所述,骁勇女婿一个人几乎干掉近二百名敌兵,即便垂手任人劈砍,砍翻一两百人也怕要耗费不少气力,何况还得浴血搏击?心疼的目光瞅瞅左右摇晃的后脑勺,快步追上。 府衙内乱成一团,亲自值守府门的蒙古百户长认出污血满面的壮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把千户长合力抬入后宅,不得颠簸半分,否则处斩!” 众军士一拥而上,以万分的谨慎抬好昏迷的怯薛军首领,直奔宅院。没等消停,哭哭啼啼的少女团又背着驸马爷入府,一帮侍卫急得团团转。呼喊无回音,主帅毫无反应,垂下的胳膊随移动的步伐轻轻晃荡。脑袋偏向左侧,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在风儿的轻拂下,微微摆动。 急赤白脸的副头领伸出手臂,“公主,请让末将来背,我一个人就行……” “让开——”眼泪纷下,抽抽噎噎的少女虎起脸,“再敢啰嗦,本宫……啊……周郎……你别吓婷儿……”脚步蹒跚,人跌跌撞撞。情郎实在太重,尽管侍女在一旁协助,依然力不从心。香汗横流,花瓣一样的小辫子也被汗水浸透,搭在头皮上随风颤动。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努力稳住身形,大口大口喘气。 看着脚步发飘的少女群,又不敢上前,副头领只能暗自着急。紧紧尾随的侍卫团发出一阵惊呼,“小心,千万小心,稳住呀——” 连连摇头,高昌王挤入人群,“婷儿,你也累了,让他们接手。先歇会,父王给你一颗定心丸,周将军绝对无恙,他只是累晕,很快会苏醒。” “不,婷儿……婷儿还有力气……”扭头微笑,娇蛮少女瞪大眼睛,“真的吗?父王没骗婷儿?” “快,背上周将军……”亲自出手,高昌王搂住女婿腰部,高声催促,“换人——” 众侍卫同时靠近,将主帅架上副头领后背,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托臀部的托臀部,飞步送入后院。喘个不停,累得不轻的公主瞪着远去的人群发愣,半晌才回过神,“父王,怎么周郎这么重?我们四个人都背不远?” “你呀,也不想想,周将军能干掉一百多个彪悍的乃蛮兵,如果身轻如燕,可能吗?”一面解惑,高昌王一面宽慰,“这可不比小打小闹,战场上,无法投机取巧,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力能举鼎的霸气和健壮如牛的体魄,怕早已沦为他人刀下亡魂?别担心,你的周郎硬朗着呢,父王担保,明早他必定生龙活虎,一口吞下你也没问题。” 半信半疑,心系情郎的娇蛮少女撅起嘴,“父王,婷儿还是害怕,周郎不会……不会……”珠泪由点变线,摔在地上变成八瓣,每一瓣都涂满相思,“呜呜……婷儿怕……父王……” “嗐,就知道牵挂你的情郎,把父王丢到一旁……”既心疼又好笑,一把牵起泪人般的宝贝女儿,亦都户缓步而行,“也罢,父王带你见识一下,周将军会马上苏醒,省得你哭闹不休。” 房内一片肃静,看着床铺中一左一右平躺的两人,老御医一时手忙脚乱。先替驸马爷搭脉,勉强安心。转头检查壮男肩窝处的伤口,翻眼皮反复查看,聆听呼吸频率,闭眼扣脉,暗暗点头。开药箱,铺开一大排银针,挑出一根准确扎入驸马爷人中穴。攥紧针柄,轻轻捻动,不曾离手,静观反应。 原本无恙,只是累晕,男子被刺痛惊醒。睁眼四望,眼前一片朦胧,呐呐自语,“兄长?我的兄长呢?婷儿,婷儿,伊儿……你们在哪里?” 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将房门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屏气噤声。听清主帅发出的喃语,一阵欢呼飘出,“没事,驸马爷真没事,他醒过来了……” 抽泣的公主捧住胳膊,埋头幽幽啜泣,耳畔飘来欢呼声,瞪眼正欲发怒。情郎微微扭动,声音温柔之至,“婷儿,我的婷儿呢?” 抬头,少女一时大喜过望,破涕为笑,拼力推搡情郎,“又吓唬本宫,看本宫不掐死你……”连抓带揪,最后干脆用上小嘴,当然只是轻咬手腕,含糊不清的话语让一旁观望的高昌王直摆头,“哼……本……宫让你……一辈子牢记……看你还敢……不敢吓唬……” 胳膊惨遭毒手,龇牙咧嘴的男子扭头辨认,一瞬间恢复清醒,翻身抱住还在哼哼唧唧的少女,一口亲下去,本能抬头,人顿时气馁。一张威严的面孔虎视眈眈盯视自己,神情似笑非笑。松口,下床,跪倒,动作一气呵成,举止毫无破绽,“儿臣参拜父王——” 动作实在太快,伸手拦阻的亦都户得意一笑,“婷儿,父王有没有骗你?周将军即便累晕,也比父王快上一筹,瞧瞧?好好瞧瞧,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受伤还能如此身手敏捷?” 床铺宽大,凝神观察露出的箭杆,老御医对喧哗不理不睬,只顾埋头检查。伤口中的丝衣深深陷入,摸上去非常柔软,但韧性十足,应该专为防箭之用。无需对伤口大动干戈,丝衣包住箭头,一点点拔出即可。拿定主意,冲门外的侍卫连连招手,“过来两名勇士,帮我摁牢他!” 副头领和另一名侍卫应声而入,合力按住不停抽搐的千户长,同时点头。老御医不慌不忙,铠甲早已脱下,用锋利的小刀谨慎挑断伤口外围丝衣。用剥离的丝衣裹紧箭杆,轻轻发力,尝试往外拽。一下,两下,三下,随着力度逐步增强,箭镞终于崭露尊容。猛发力,血水喷溅,箭头也随着丝衣脱离伤口。 一声闷哼,被活活疼醒的千户长拼命挣扎,野兽般的嗥叫充斥众人耳膜,“啊……我跟你们拼了……”手脚被制,唯有破口大骂,“有种面对面挑战,妈的,只会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啊……” “婷儿,此处太血腥,带侍女回房,一会派婢女清理污物……”贴耳叮嘱,男子爬向床铺另一侧,“兄长,是我,别怕……”握紧抽搐的手臂,不停安慰,“你已经安全,御医正在为你疗伤,忍住疼,很快就好……”声音雄浑,不像奄奄一息的模样,轻轻挥手,“你俩退下,我来照看……” 两名侍卫非常默契,同时松手,飞步退出房间。围观的侍卫交头接耳,“这位就是驸马爷的兄长?怎么不大像中原人?看相貌身材倒跟蒙古人一模一样?” “嗐,原本就是蒙古人,这位千户长官衔不高,但身份会吓你们一跳……”亲自带报信大汉入府禀告的侍卫神秘一笑,“他是铁木真大汗的御前侍卫,蒙古怯薛军首领,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大汗……”身份一样,一半判断一半猜测,“只有博得大汗的极度信任,才会获此殊荣……”脸色一变,“糟糕,惨了——” 看不清房内动静,围上的人群连声发问,“怎么惨了?说呀?”有人迅速醒悟,“当然惨了,大汗的御前侍卫在浑八升遭遇袭击,严重后果可想而知……” 众侍卫同时醒神,一个个面无血色。怯薛军首领能离开大汗,必定执行重大军务,如今却被敌兵偷袭,消息一旦传回蒙古,大汗龙颜大怒之下,后果怕不可预料?人人噤若寒蝉,提心吊胆窥探房内动静,暗暗祈祷。千万不能死,万一身故,恐怕所有兵将都脱不了干系? 呵斥人群让路,放心的公主扬长而去,三名侍女频频回望,但面露喜色。谁也无心关注,长吁短叹的侍卫群探头探脑窥望,“驸马爷真厉害,居然有这般显赫身份的兄长,看亲密模样,哲别千户长也非常器重他,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 “当然,咱驸马爷何等人物……”骄傲的口吻瞬时缓解紧张的气氛,副头领粲然一笑,“凭这种关系,只要千户长能活下来,此事一定平息,消息绝不会上报,对不对?” “有道理……”静听响动,一名侍卫暗压手掌,“别吵,听听,千户长的声音非常响亮,不像生命垂危的样子?” 四处检查,甚至连关键部位也没放过,但除去肩窝处的伤口,并无其它伤势。放缓动作,人一时觉得莫名其妙。一处伤口而已,也非致命要害,怎么头脸四肢到处都是血水?近战?为何在昏迷前也保持挽弓的姿势?马儿也不见踪影,一切谜团只能留待以后去破解。看清御医脸上的笑容,忐忑不安的心情方稍稍安定。 一路换马,不曾好好歇息,又逢追杀,心神皆疲的千户长咧嘴惨笑,“义弟,甭担忧,为兄只不过流血过多,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清理创面引发剧痛,浓眉攒成一团,咬牙控制脱口而出的呻吟,“咝……帮为兄取出圣旨……别……别让它沾上血污……咝……” 御医进入忘我境地,一个人埋头忙碌,清创面,挑开伤口附近衣物,敷药膏,包扎牢实,忙得满头大汗。高昌王闻言一惊,果真奉旨而来,随从呢?全部被干掉?一时气怒交加,扭头出房,高声下令,“传本王谕令,派出全体高昌骑兵,搜寻敌兵踪影,不生擒这帮胆大妄为的混蛋不得返回!” 顾不上掏出圣旨,着急的男子高声禀告,“父王,儿臣知晓敌兵踪迹,已派出五百勇士和众亲兵沿大道一路往东追击。但夜色迷离,恐其逃脱,故设下天罗地网,只要敌兵冒头,定将其生擒活捉。敌兵只有一人而已,一旦惊动,他会趁夜逃匿,只怕功亏一篑?” “也不妥,所有将士带足火把,放火烧林,他又能逃到何方?”凶悍的蛮劲被激发,亦都户不住冷笑,“本王让他无路可逃,哼,敢袭击怯薛军首领,生擒后开膛破肚,看是否真吃过熊心豹子胆?” 133.不以物悲喜 出动近万名勇士,只为搜寻一个敌兵,杀鸡祭出牛刀?火速下地,万般无奈的周文龙抢出房间,“父王,且听儿臣一言,再做定夺也不迟。敌兵眼下惶惶不安,大道两侧丛林莽莽,大军一旦出击,势必惊动此人。若其弃马遁林,即便火烧,一时也无法确定其准确位置。儿臣倒有一计,与事先安排的策略相辅相成,可以将此人逼出藏身地。无论其逃往何方,只要冒头,生擒之绝无悬念。” “且慢!”喝止奔出的侍卫团,高昌王轻轻点头,“周将军不单骁勇,也精通谋略,说来听听?” 活动四肢,让力量一点点充斥身体,恢复神采的周文龙灿然一笑,“抛砖引玉,请父王斟酌一二……”舔舔嘴唇,声音平缓,“所有兵将远离大道,也无须放火烧林,进入大道左右两侧丛林深处,由西往东搜索,执火把呐喊。与大道至少保持五百步以上距离,让敌兵产生一种错觉,惊惶下必定窜上较为安全的大道。至于奔东或者窜西下场都一样,只因我早在大道两侧一路设下伏兵,一举擒获大有可能。” “不错,此计甚妙,敲山震虎,真不错……”琢磨一会,亦都户不住轻笑,“周将军,你越来越让本王吃惊,凡事料敌在先,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轻轻摇头,“做本王爱婿只怕要委屈你?” “父王言重,能娶上婷儿,是儿臣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一脸惶恐,人吭吭哧哧,“请父王……以后……以后别这般称呼,儿臣诚惶诚恐,叫儿臣文龙……即可……” 知书达理,勇谋兼备,如此乘龙快婿,夫复何求?放声大笑,高昌王喜不自禁,“婷儿有此情郎,一生无憾,你原本为蒙古征西将军,这般称呼并无不妥。也罢,确实显得生疏,文龙,好好照看你的兄长。父王亲自指挥,天亮前一定擒获此人。” “父王……”欲言又止,男子悄步贴近,不得不出声提醒,“此人敢一路追杀御前侍卫,其身份恐怕……恐怕令人生疑,请父王约束将士,不要伤害此人,儿臣自会查出真相。” “有道理……”一席话惊醒梦中人,频频点头,高昌王微微颔首,“你不提醒,父王还真没想这么深,此事的确大有蹊跷。先擒获此人,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探出其中端倪?” “这点父王尽可放心,儿臣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即便石头,照样让其开腔……”脸色平缓,男子轻声劝慰,“父王不必为此操心,无论结果如何,肯定跟高昌国无关,或许……或许冲着儿臣而来也不可知?” “哦!”皱眉沉思一会,亦都户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千户长奉旨而来,想必跟你有莫大的关系……”叹口气,“以后你还须谨言慎行,一切以大汗马首是瞻,即便……即便胸怀大志,也得学会隐忍。但凡举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忌小怨,以人为本,不忧外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一旦时机成熟,振臂一呼,武力和智谋并行,韬略与心机齐发,在群雄环伺的乱世中凭借勇力创出属于自己的锦绣江山……” 斜睨远处待命的侍卫团,机警的高昌王暗指房间,声音几不可闻,“对任何人都不可交心,尤其蒙古人……” “儿臣终生铭记父王教诲……”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发自肺腑的诤言,被看穿心思的主帅翻身跪倒,连连磕头。 “唉,去照顾你的兄长,父王去也!”壮志未酬的嗟叹飘出,魁梧身影拔脚而去,只留下一地的月影,在枝叶的伴舞下,化作一片片凌乱的心思。撩拨胸怀,让人一时无法平息。 恭送父王离去,悄步回房,低头查看伤势,沉住气的周文龙暗暗吃惊。高昌王看上去也胸怀大志,可惜生不逢时,周瑜恰逢诸葛亮,只能生活在铁木真的阴影下,郁郁一生。敷体的清凉化为一阵阵暖意,透骨而入,千户长咧嘴轻哼。相视一笑,兄弟俩紧握双手,用眼神交流。 雅房,点点烛火,丝丝呻吟,凄凄惨惨戚戚。长廊,痴痴呢喃,翩翩倩影,聘聘婷婷姗姗。摇头发痴,娇蛮少女款款而行,不时自言自语,“咦,没见周郎很重呀?那晚压着本宫,好像也……也……”嗤嗤发笑,人一脸娇羞,“真要全身压上,只怕……只怕人被压扁?嗯,以后还是本宫压周郎为妥……” 亦步亦趋的努伊儿想笑不敢笑,一张粉嫩脸蛋憋得通红。一把捂住小嘴,唯恐笑出声,人吭吭哧哧偷乐。听出身后的古怪响动,娇蛮少女从耳热眼跳的回忆中回神,扭头瞪眼,低声呵斥,“笑什么?本宫的话很好笑吗?哦,你那晚肯定被一直压着,说,到底……到底有何感觉?” “禀公主,伊儿当晚太紧张,只觉得胸部胀痛……”胆怯回话,贴身侍女不敢再笑,“其实……其实驸马爷非常温柔……”红云飞出,低头掩饰,“过后一切正常,并无任何不适。” “嗯,如此才对,本宫压根不用怕……”嘴角浮现一缕笑意,少女兴高采烈,“贵为周郎的兄长,本宫理应探视,一会你精心服侍。听说兄长身份显赫,为怯薛军首领,贴身保护大汗。嫁入蒙古后,我们少不得要倚重他,机灵点?” “奴婢遵命!”喜上眉梢,玲珑侍女一脸幸福。自幼服侍公主,原本情同姐妹,等懂事后才明白身份悬殊,但感情不曾因为地位不同而动摇。如今共同伺候驸马爷,听口吻也已经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姐妹,只要恪守本分,以公主的小孩子脾气,绝不会心生龌龊。整理衣装,低眉顺眼跟上。 房间内,御医擦去汗水,开出药方,埋头收拾药箱。男子焦虑满脸,仔细查看包扎的部位,“我兄长的伤势如何?会不会还有不曾发现的小伤口?请大人再检查一遍?” “驸马爷,微臣反复检查,伤口只有这一处。贵兄长不会有大碍,按时服药,很快会痊愈……”说归说,人却不敢懈怠,再次翻查全身,瞪大眼珠,唯恐漏过蛛丝马迹。 “义弟,大人已尽力而为,为兄确实只中一箭……”强忍钻心剧痛,恢复清醒的千户长神色凄然,“为掩护我撤离,两名亲兵用身体挡箭,不幸惨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名敌兵箭法一流,模样和身手均像极我蒙古勇士,不知其背后的主子是谁?” 思路渐渐清晰,男子的语气非常肯定,“如果我没猜错,这批人极有可能从蒙古一路追踪而至,至于为何选择在此地发动攻击,我一时还没想明白……” 琢磨半晌,千户长恍然大悟,“明白了,早在伊州地界,一名亲兵曾提醒,有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长叹一声,“唉,当时也曾反复查看,但没发觉任何异常。尔后一路谨慎疾奔,过曲先,得知义弟人在浑八升,为兄一时忘乎所以,才……才……” “兄长奉旨而来,为何只带两名亲兵?”半责怪半庆幸,男子不停摇头,“幸好赶到东城门,万一在半路上……”不敢设想严重后果,闭紧双眼,身体发颤,“真若出啥事,让小弟如何苟活?我们可对天发过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唉,义弟教训得对,为兄惭愧呀,身为怯薛军首领,居然被区区三名敌兵差点干掉,传扬出去难免让人耻笑……”不住摇头,注意力被吸引的千户长忘记疼痛,咧嘴苦笑,“为兄急于报喜讯,沿途均为我方地界,根本不曾提防,故而如此……” “微臣告退,明早微臣亲自抓药,请驸马爷和千户长慢慢聊!”事关机密,谨慎的御医拱手施礼,人一脸惶恐。 “哦,谢谢大人,我一定重赏,但……但眼下一无所有,只能……暂且记下!”羞愧的男子无地自容,下意识四处乱摸,试图找出一两样值钱的财货。 “本宫代驸马爷赏赐,伊儿,你带大人去房间领赏……”应声而入,笑意盈盈的公主眉飞色舞,“临行匆匆,也没带太多财物,把那对金钗赏给大人!” “救死扶伤乃微臣份内之职,何况驸马爷和千户长天神转世,区区小伤,不值一谈。惊扰公主,微臣请求告退!”老御医越来越惶恐,头也不敢抬。 “施妙手让两兄弟同时转危为安,本宫一定要重赏……”摆摆手,少女大笑,“伊儿,带大人去领赏!” 一头跪下,无可奈何的老御医只能叩拜谢恩,“微臣谢过公主,谢过驸马爷,谢过千户长!”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乖巧的娇蛮少女轻摆柳腰,道一个万福,“婷儿见过兄长,不知兄长伤势如何?” 拼命转动身体,惶恐的千户长忙不迭还礼,“公主千金之躯,真真折煞末将,唉哟……”伤口被牵动,额头汗珠滚滚,“请公主回房歇息,末将有周将军相陪,一定很快痊愈。” 腥味扑鼻,皱皱眉头,少女很快喜笑颜开,“兄弟在一起,本宫自然放心,省得周郎又胡思乱想,但……但他还没沐浴和用膳?要不,让奴婢们进房伺候?” 一头雾水,龇牙咧嘴的千户长用眼色探询。摆头苦笑,男子暗指少女,“谢公主美意,这样,让人将洗澡水和膳食端入,另外……”瞅瞅沾满血污的床铺被褥,“顺便换掉这些污物,我自己洗澡和照顾兄长,哦,记得带上两套衣装!” 环视一圈,彻底安心的公主莞尔一笑,“本宫先去,一会自有奴婢将所需之物送上!” “公主请!”两人同时出声,挤眼撅嘴带啧啧有声,男子扭头轻笑,“兄长,觉得这个弟媳如何?还算温柔娴淑吗?” 没等千户长搭话,娇羞的少女早飞出房间,一路疯疯癫癫瞎跑。沿途的花草惨遭毒手,连庭院中含苞欲放的沙枣花也一并被摘下,俏人儿心花怒放。也不怕扎手,一连摘下一大把花儿,深深嗅闻,神情陶醉。浓浓的花香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如同情郎的浓情蜜意,几乎把人熏倒。 送走三名殷勤的美人,男子以最快速度洗完澡,换水并帮兄长擦洗全身,连头发也没有放过。先后换上干净的内衣,移人入被,端来美味佳肴。你一口我一口大快朵颐,两兄弟的笑声几乎震破房间,“哎,刚才公主说你胡思乱想,是不是那几位?”大口吞咽,千户长神秘一笑,“敢情西域美人都一个样,丰腴、娇柔、俊俏、身材窈窕,嗐,为兄真替你担心哟?” “要不要小弟帮你找几个?兄长一定乐不思蜀……”挤眉弄眼,男子大笑,“堂堂的怯薛军首领,纳几名妾谁敢吭声,嗯?” “饶了为兄吧?”头摇得如拨浪鼓,千户长心有余悸,“你还没见过你大嫂,那位眼里可容不下任何沙子,一个人都让为兄疲于应对,纳妾?搞不好连你都会被赶出帐篷?” “啊,不会吧?兄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惧怕女人?”人笑得发跌,一口汤菜喷出,幸亏反应得当,才没闹出笑话。 “没办法,你大嫂神通广大,为兄惹不起,以后再好好聊……”吃饱喝足,千户长困意顿生,“哦,圣旨?还有三皇子殿下的亲笔书信和信物,可不能丢失?” “兄长尽可放心,普通人进不了房间,明天再说……”用夸张的哈欠掩饰内心的紧张,男子收妥物什,一头钻入另一个被窝,“兄长也累了,好好歇息,有任何事也不必急着一晚,睡吧!” 确实疲劳,当然也放心,敷上的药膏疗效非凡,疼痛感一点点减轻,困到极点的千户长含含糊糊搭话,“义弟,大汗已经……恩准……将仙儿公主……下嫁……为兄会帮你……操办一切……” 鼾声如雷,装睡的男子暗暗偷听。仙儿下嫁?嫁给谁?听得稀里糊涂,也无心去问,心思完全被书信和信物搅乱。一动不动皱眉琢磨,人冷汗直冒。惨,三位皇子先后逼宫,稍有不慎,即会被迫卷入皇子们争斗的漩涡,一旦出现闪失,恐怕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无论选择谁,都会得罪其余皇子。尤其长皇子,几乎跟其它三位势同水火,毫无回旋余地。 汗水浸透锦被,人几无所觉,偷听耳畔飘出的鼾声,一时心痒难耐,闭眼暗自揣摩。不如瞧瞧圣旨,看看兄长到底带来啥好消息?升官?重赏?瞧兄长一脸喜色,应该是天大的好事,不然他哪会亲自千里迢迢报信,还差点为此丧命?父王的警语蓦然飘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瞬间恢复平静。 该来者来,该去者去,明早即会见分晓,何必急于一时?困意上涌,翻个身,探摸千户长鼻息,呼吸非常均匀。借助烛火探视,面色也变得红润许多,勉强安心,人倒头睡去。两人均累到极点,默契的鼾声如一大一小的两条卧龙在相互呼应,你起我落,抑扬顿挫,充满阳刚之气。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飘出的嘈杂声响惊醒迷迷瞪瞪的主帅,“驸马爷,驸马爷,我们发现敌兵踪影,但此人宁可自刎也拒不投降……” 134.妙手偶天成 自刎?人瞬间清醒,翻身下床,差点卷飞被褥。熟睡的千户长嘟囔几句,翻身侧脸相向,眉宇间露出痛楚的神色。轻触额头,看一会脸色,周文龙火速穿衣。轻手轻脚出房,顺手带上门,一把揪起跪下的侍卫,贴耳低语,“去远处说话,别惊扰我兄长!” 一路飞奔,两人来到沙枣树下,侍卫低声禀告,“驸马爷,受伤的敌兵宁可自刎也――” “死了没有?”打断话语,急眼的男子正欲发火,转眼平息火气,“那么多兵将,即便想自刎,难道不会控制他吗?” “没,还没有……”吭吭哧哧禀告,大口喘气的侍卫汗如雨下,“此人非常机警,看出我们想生擒他,战马倒下的一瞬间,一路狂奔趁夜钻入就近的石洞。当时就拔刀架上自己脖颈,不许任何人靠近,否则自刎,什么话也没多说,只要求见您。” “走!”左拐直奔府门,男子连声询问,“战马和兵器在哪?” “回驸马爷,一切准备妥当,增援的蒙古骑兵早在门外候命……”箭步跟上,报信侍卫气喘吁吁,“我大军早已将山洞合围,连蚊子都不会飞出。” 出门,接枪,上马,瞥瞥微亮的天色,男子皱皱眉头,“你一个人带我去,其余兵将守护府衙,给我打起精神,若有疏漏,后果应该不用本帅提醒?” 一旁的通事连连点头,“末将明白……”挥挥手,“严密看护府衙,所有将士全神戒备,即便飞鸟擅入,照样当场射杀!” 哲别千户长,怯薛军首领,高昌亦都户,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重要人物,再加上高昌公主和征西将军,谁敢懈怠?增援的蒙古骑兵齐声低吼,“遵命!”人马迅速加入值守兵团,将士穿梭如流,偌大的一座宅院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死角均有专人看守,巡逻的人群一个个瞪大眼睛,唯恐出现纰漏。 出东门,上大道,两人并头狂奔。天色在急促的马蹄声中慢慢变亮,拐过一个大弯道,前方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外围看守的将领主动迎上,“驸马爷,敌兵还在顽抗,国王亲自上阵游说,但没有效果。这个混蛋只翻来覆去说同一句话――除去征西将军,任何人都不见,否则自刎!” “带路!”奔入闪开的通道,男子狐疑满脸。难道还真被猜中,此人确实为自己而来?一口气冲至洞外的空地,看看剑拔弩张的勇士团,人大笑,“都放下刀箭,一个人而已,不用紧张……”冲焦虑的高昌王拱拱手,“父王,您劳累一夜,请赶紧回城歇息。这里交给儿臣,儿臣一定让他口服心服投降……”朝侍卫团瞪眼呵斥,“还不送国王返城?” 如梦初醒,侍卫头领挥挥手,“保护国王,我们走!”女婿出马,自当放心,亦都户也不废话,转马直奔大道。侍卫团纷纷冲出大军阵营,簇拥国王一路奔西而去。隆隆的蹄声震落树叶上晶莹剔透的朝露,晨辉笼罩伫立的大军,一股肃杀之气席卷山洞内外。 一脸羞恼,徒单克宁大步靠近,做一个诛杀的手势,“将军,此人太可恶,不如直接干掉他?哼,要不是国王劝阻,我早……” “稍安勿躁,此人身份来历必有蹊跷,敢一路追杀怯薛军首领,绝非普通人所为……”轻声劝解,男子淡笑,“我来会会,看他究竟想干啥?”扭过头,“所有勇士听令,撤离此地,亲兵留下!” 蹄声雷动,古道人声鼎沸,忙碌一夜的兵将逐步撤出合围地。空地很快人去影空,留守的亲兵团默不作声,所有目光在主帅和山洞之间来回打转。强忍冲天怒火,血红的眼珠瞪着山洞内的人影,敢死队长咬牙切齿发横,“哼,给老子等着,一会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颗脑袋?” “这位兄弟,外面的大军已经离去,说说你的要求?本帅有求必应……”冷冷的眼神打量浑身鲜血淋漓的壮汉,男子暗暗钦佩。有种,面对大军照样不惧,脸上丝毫不显惊恐之色,倒浮现出一丝傲气。架住脖颈的钝刀纹丝不动,看模样似乎比自己还镇定?蒙古人,绝对是,魁梧身材,宽额卷须,虽着粗布素衣,但一股英武之气呼之欲出,加重语气,“说!” “请问哪位是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对吆喝置若罔闻,壮汉反问,“我只见他一人,而且,其余人必须回避!” “哈哈,谁敢冒充?下令让大军撤离,而且一口地道的中原腔调,除去本帅还会有谁?”不怒反笑,男子飞身下马,长枪扎地,“有任何话回城再说,本帅知道你身份不俗,出来!” “不,请将军入洞,我……我有重大机密相告……”毫不畏惧,壮汉不再怀疑。面前的年轻男子跟传闻中的一模一样,虽没见过,但喝令大军的气魄和对高昌王的恭谨,理应不会冒充,抛出钝刀,“末将见过周将军!”翻身跪下,语气不卑不亢,“请入洞详谈!” 动作和口吻惊得徒单克宁一愣,亲兵团同时傻眼,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张大嘴巴。敌兵果真大有来历,搞不好身负绝密使命?完颜止冲十户长不停眨巴眼睛,努嘴示意先退,余圣军更机警,暗暗挥手,低声下令,“全体退后!”同时醒神,一帮亲兵撤出空地,一直退上大道,有人到底不放心,“不可如此,万一此人使诈,试图劫持将军呢?” “劫持?谁会劫持一头猛虎?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般田地?”十户长信心满满,“将军一人对付二百个敌兵都不在话下,除非此人存心求死?真若这样,不早已自刎?” 纷纷点头,众亲兵不再鼓噪,暗暗抽出弓箭,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早反复查看,山洞并无其他通道,想成功逃离只有飞天遁地。何况主帅和千户长也在,此人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逃生。瞄准空地,所有人屏气噤声等待。 发白的天色越来越亮,叽叽喳喳的鸟鸣慢慢稀释紧张的气息,漫山遍野怒放的野花把西域大地妆扮得五彩缤纷。浓郁的花香在微风的吹拂下,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将空地彻彻底底笼罩。 扭头使个眼色,示意在外等候,男子大步进入山洞。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入,不由得微微皱眉,“说,你到底什么身份?为何追杀怯薛军首领?明白你的行为会带来何种后果吗?” 随之转向,跪拜的壮汉终于开始紧张,轻轻抽搐的脸庞浮现一缕惧色,唯恐外面的凶神听见,刻意压低嗓音,“将军,末将奉四皇子托雷殿下之命,日夜兼程赶赴浑八升,这是末将的腰牌和皇子殿下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掏出一件又一件信物,连连叩头,“末将一时糊涂,请将军看在四皇子的份上,饶末将一命,日后一定肝脑涂地回报!” “按你的说法,追杀令并非四皇子所下?”仔细分辨腰牌和书信,年轻主帅嗤之以鼻,“就凭这,能证明什么?信件可以伪造,况且,即便为真,靠抢夺而得也大有可能。你的胆还真不小,四皇子绝不会下令截杀大汗的御前侍卫,说说理由?” 双股战栗,壮汉惊恐万分,声音发颤,只顾叩头不休,“末将与千户长有世仇,见其只带两名亲兵,故……故……”胳膊处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人浑然不觉,“末将前来浑八升,只为将军一人,四皇子殿下手握全国兵权,看中将军骁勇无敌,故而招揽之……”话中隐含深意,颤颤巍巍又掏出一样物件,“这是殿下的随身之物,见此金符如见殿下本人,请将军收下……” 咬咬牙,神色恢复镇定,“无论将军如何处置,末将毫无怨言,此机密非同小可,请务必严守。殿下曾亲口警示,如果将军不肯投其麾下,一定斩草除根。末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人做事一人当,后果由我独立承担,与殿下无半点干系!” 怕鬼偏来鬼,噩梦般的逼宫果真出现,兄长毫无疑问为三皇子的人,此人也十有**所言非虚,不然绝不敢做出这般胆大行径?头嗡嗡作响,周文龙半天没吭声,斜睨颤抖的壮汉,愣愣犯傻。一个不敢抬头,一个默想心事,时间仿佛也停止流动。清冷的晨风呼啸而入,哆嗦的壮汉不由自主打个寒颤,胆怯抬头,见年轻男子一动不动,暗自庆幸。殿下手握全国兵将的生杀大权,想必周将军也在掂量后果? 久候无音,焦躁的敢死队长悄悄靠近洞口,探头张望。一跪一站,两人如泥塑木雕一般,难道壮汉也奉令而来?压低声音,“将军,将军……” 即刻回神,男子叹口气,“起来,先收妥物件,一切回浑八升再说,伤势要紧不?先治好伤,哦,这一路上对谁泄露过机密没有?” “谢将军!”惶惶而起,壮汉不停摇头,“绝对没有,末将以性命担保,面对高昌国王的威逼,也未曾相告。” “行,走吧,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惊动大汗,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长,即便四皇子殿下也怕难逃干系?”大步奔出,低声警告,“从此刻起,给我保持缄默,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明白吗?” “末将明白!”挺挺胸膛,壮汉恢复少许信心,乖乖跟上,面色忽青忽白,强忍剧痛不再出声。 “脱衣做出面罩,严严实实罩住他,不许任何人接近!”提枪上马转回大道,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男子低声下令,“贴身保护此人,出事全体处斩!” 完颜止闻声而动,麻利脱衣做好面罩,贴耳道歉,“兄弟,别见怪,驸马爷如此做也是为了保障你的绝对安全,得罪了!”罩头,拉人上马,用眼色探询主帅,到底去哪里。 琢磨一会,指指左侧远处的山岗,男子一声不响奔出。徒单克宁一脸糊涂,忍住脱口而出的询问,快马追赶。亲兵团反应迅速,围住沉默的壮汉,飞马跟上。一路谁也没敢吭声,只管埋头狂奔,下大道,越荒野,一行人在太阳爬出地平线时分到达山岗下。 飞身下马,男子递过长枪和缰绳,“放他下来,所有人就地布置警戒防线,不许任何人闯入。徒单克宁,你返回大道,严密监控。无论任何人,敢擅闯者,一律杀无赦!” 放下壮汉,人群沿山岗四周迅速分开,张弓搭箭,摆出迎战姿态。看看冷峻的主将,敢死队长也没敢追问,悻悻奔回大道,驻马拔出虎天钩,警惕的目光巡视周边,人一头雾水。将军想干啥?不就地斩杀,也不带人回城,却去一个孤零零的山岗,所作所为让人莫名其妙。摇摇头,有意无意窥视山岗方向,暗暗揣摩。 牵人直上岗顶,男子闷不做声,过杂草丛,停步在一棵小树旁。壮汉同样不出声,紧随停下,心里忐忑不安。头部被牢牢罩住,也不清楚所在何地,但习习的凉风滑过汗津津的手心,肯定没回浑八升,周将军葫芦里买的啥药?不在洞内下手,也不急着救治,更不回军营,意欲何为?想破脑袋也没闹明白,人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但也只能咬牙强撑。 观察地势,男子暗暗点头。风水不错,遍地花团锦簇,触目姹紫嫣红,四处花花绿绿,周边莺莺舞舞。馥郁芳香,扑鼻而入,居高眺望,远处的塔里木河如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路奔东。手入怀,仔细探摸,声音平缓,“千户长,山洞内外环境不好,此处比之强上百倍,请脱下面罩,好好欣赏一番!” 135.冰火两重天 也不抱存活希望,一把扯下面罩,豁出去的壮男放眼四望。凉风扑面,花香入鼻,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极目远眺,视线所到之处,一派繁花似锦,怒放的野花漫山遍野,一股甜丝丝的气味随风飘至。隐隐作痛的伤口也暂时失去知觉,大口大口呼吸,嘴角浮现一缕苦涩的笑意,“将军,感谢你,此恩此情无以回报,能让末将在死前好好欣赏一番西域美景,倒也死得其所!” “哈哈,不愧是四皇子殿下的人,反应敏捷……”跟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简单,男子放声大笑,“勇士离世,自然需要尊严,我周文龙绝不会怠慢。男儿快意恩仇,千里追杀仇敌,理所应当……”脸色一沉,“做任何事都要承担后果,无论君王布衣,长生天于众生一视同仁。本帅对你和千户长之间的仇怨毫无兴趣,也不想过问,但必须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默默观赏旖旎风景,灰败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壮男幽幽叹气,“只可惜未能手刃仇人,男儿死则死矣,无须眷念红尘……”眼角闪现泪光,轻轻拭去,话语间透出无限惆怅,“看得出来,将军也是慷慨男儿一个,末将别无所求,只希望将军能把这枚印符送到一名叫努颜赤花的男人手中?此人是末将唯一的叔叔,望将军成全?” 拽下脖颈上的平安符,恭恭敬敬递上,语气凄凉,“生不能报父母养育之恩,死前也无法干掉仇敌,我达颜察愧对部族和无辜枉死的亲人……”眷念的目光扫视壮美胜景,“将军,请!” “如果你死,至少能保证你家人和部族的安全,千户长顾忌声名,绝不会追查,对四皇子殿下也有所交代,一切的谜团会随之烟消云散……”轻声解释,男子微微摇头,“兄弟,做事不可急于求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有一击必杀的绝对把握,断不可妄动。能达到如今的地位,来之不易,却因一时冲动而自毁长城,我真替你惋惜。”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拼力捶打胸口,任由鲜血纷坠,壮男几乎悔青肠子,“若能早一日遇见将军,末将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一时的冲动将之前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我愧对四皇子殿下的悉心栽培,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点点头,男子指指东方,“我知道,你们游牧民族没有故乡的概念,但那里毕竟是你出生的地方,叩拜吧!” 面对太阳升起的方向,毕恭毕敬跪倒,壮男低头祷告,言词晦涩,闻所未闻。虔诚的目光盯视一会蓬勃而出的朝阳,默默闭眼,缓缓叩头。一下,两下,三下,凝视一番,起立转身,语气平缓,“请将军收下四皇子殿下的信物,这是末将死前的唯一心愿,想必将军不会拒绝?” 接过信件和两枚印符,仔细收妥,顺手掏出宝刀,男子摇摇头,“需要我帮助吗?” “谢谢将军,末将既然敢千里追杀御前侍卫,自杀的勇气还是有的……”躬身施礼,壮男伸出双掌,“如果不为完成四皇子殿下所交代的任务,末将早杀身成仁。如今心愿已了,能在这般美景中死去,倒也快活!” 刀滑下,收手掌,壮男再次跪下叩头,“叩谢将军赐予我尊严,男儿自当战死沙场,实在不应该执着于仇怨,就算想报,也要等到手握生杀大权……”泪水滑落,人瞪大牛眼,“我去也——”刀刃入胸,血花飙飞,人跪立不倒。 死不瞑目的怒眼直视东方,一缕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幽魂脱离肉体,摇摇晃晃直上云端。一路欣赏烂漫景色,一路奔东而去,血水洋洋洒洒,留下一地的斑斑点点眷念。 怜悯的眼神变为肃然起敬,抽宝刀,仔细擦干血迹,男子轻轻叹气。缓缓放倒壮男,抹平怒睁的牛眼,闭眼让自己恢复镇定。拔腰刀,运足真气,平平拍下。“嘭——”一声闷响,狰狞的脸庞已面目全非,飞出的血水将本已干透的铠甲又涂上一抹血色。 扔腰刀,紧挨着坐下,低声自语,“兄弟,非我不救,你只能死。追杀我长兄,也替四皇子卖力,随便哪一条理由都足够让你毙命。你若身故,至少能帮本帅拖延时间,等我想出万全之策,一定抽空来看你!” 活动手脚,检查壮男全身,但一无所获。拾腰刀起身四处闲逛,目光锁定一处低洼的空地,近前反复观察,男子暗暗点头。不能让勇士抛尸荒野,掩埋并留出记号,以便日后看望。站上最高处,一声霹雳般的怒吼激荡山岗,“贼兵,尔敢顽抗到底,去死吧!” 所有的注意力被吸引,亲兵团蜂拥而上,一个个惊恐万分,“快,驸马爷遭遇危险,上呀——”完颜止和余圣军几乎同时赶到,紧随其后的仆散忠勇一脸惊色,“将军——”声音停顿,人也放松戒备。平躺的壮男一动不动,脸上血肉模糊,显然早已咽气。纷纷围上,七嘴八舌询问,“驸马爷,查出此人的来历没有?” “一个乃蛮溃兵而已……”淡然轻笑,男子挥挥手,“用刀枪挖坑,掩埋此人。如此绮丽美景,本帅不做焚琴煮鹤之举,别让血腥气玷污了西域风光?” 溃兵?不大可能,如果真是,将军怕早就当场处斩?心存疑虑,但众人不敢追问,按指定的位置,埋头干活。相互眨眼,谁也不出声,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完成任务。夯土,踩得结结实实,男子亲自搬来三块大石头,在坑旁堆出一个三角形标识。拍拍手,环视一圈,“我知道你们疑惑不已,但此人确实为溃兵,顽抗中被本帅当场击毙。以后无论谁追问,都是这个答案,明白我的意思吗?” 仆散忠勇心领神会,高声应和,“溃兵实在可恨,将军本欲突审,没料此人冥顽不化,妄想夺刀反扑,将军才一举斩杀。唯恐其脏污大道,才移至山岗,本着尊重死者,将其掩埋,还有谁不明白?”冲两人直眨眼,暗暗点头。 恍然大悟,完颜止轻笑,“该死的贼兵,死有余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部分亲兵转眼醒悟,剩余的也渐渐领悟其中奥妙,异口同声,“将军神武,果断诛杀贼兵,为千户长报仇雪恨,真大快人心!” “走!”腰刀入鞘,男子飞步奔下山岗。亲兵团呼啸而下,同时上马,回望一眼,策马奔向大道。 “人呢?”转马迎上,徒单克宁连声发问,“跑了吗?到底跑哪去了?为何不追?” “妄图反抗,被我击毙,一名溃兵而已,不值一提……”看看已快爬上头顶的太阳,男子狂笑,“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完颜止,你带十人沿大道搜寻四具尸骸,将其合葬。记得留下明显的标志物,哦,用钝器砸碎面部,旁人认不出为止,其余人随我回城!” 浑八升周边的敌兵均被消灭或击溃,安心的完颜止挥挥手,率兵掉头离去。踏上归途,一帮亲兵笑逐颜开,一路嘻嘻哈哈。无论溃兵或者其它,与自己毫无干系,罪魁祸首已被驸马爷阵斩,回营睡大觉即可。 很想交流一番,看着主帅阴沉的面色,徒单克宁没敢吭声。此人来历不明,但显然非寻常角色,搞不好肩负重大使命?将军的所作所为耐人寻思,很有可能在掩盖什么?但应该会告之真相,不必急于一时。 脸上重现笑容,郁闷的心情很快豁然开朗,收拢虎天钩,揉揉发红的眼睛,哈欠连天,“好困呀,跟这个混蛋周旋一整夜,真他妈累人。应该当场干掉,省得将军费神……”眼皮直往下耷拉,人疲惫不堪,“兄弟们,快点入城,还可以赶上饱餐一顿!” 返程,入府,自然少不了轮番的追问。男子烦不胜烦,指指十户长,“你,跟他们好好解释,如果不相信,带人上山岗,刨出来仔细瞧瞧……”伸一个懒腰,“父王歇息没有?” “早已入寝,周郎,那名敌兵呢?”合身扑上,娇蛮少女一脸担忧,“本宫一直在府门外等候,刚入府探望兄长,你却……” 火速闪开,男子苦笑,“别,身上太脏,瞧,一身的血水,又得去洗,这个混蛋,真该死!” 手牵手,两人直入后院,入房看望正翘首以盼的千户长。人未近身,御前侍卫微微一笑,“听说擒获敌兵,不知被押在何地?为兄得亲自审讯,看看其后台到底是谁?敢追杀本将,此人胆量不小,我倒非常敬佩。” “伤势如何?感觉好些没有?”答非所问,男子大步上前,“婷儿,去通知侍女,帮我弄点洗澡水,哦,兄长吃过没有?” “都没有,一直在等你,菜都凉了……”一脸欢喜,低眉顺眼的公主唯唯诺诺,“本宫这就去,你陪兄长聊聊。”转身出门,如花蝴蝶一般消失在窗外,房间内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和一股幽幽的清香。 出门观望一会,男子去而复返,“兄长,你在蒙古有仇家吗?”忧郁的目光盯视皱眉琢磨的结拜义兄,连连叹气,“兄长以后得千万小心,我已查明,此人从蒙古一路追踪,目的只为报世仇,哦,他叫……”默想一会,“叫达颜察——”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侧卧的千户长恨恨拍击床铺,“就是此人,早先部落之间发生争战,我率兵将其一家老小诛杀。他的一个叔叔将其救走,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但名字我牢牢记下。” “我已处死此人,为兄长斩草除根……”真假参半,男子自信滴水不漏,一脸坦诚,“此事到此为止,也不必惊动其他人。我带他上山岗,支走全部亲兵,盘问并杀之。你知我知而已,对外的消息为溃兵作乱,望兄长谨记?传扬出去,对人对己都没有任何好处……”皱皱眉头,“我已派人寻找兄长的两名亲兵,将尸骸好好安葬,至于如何回禀大汗,想必兄长比我更清楚?” “这个当然,以为兄的身份,即便找不出此人,也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吞……”摇头苦笑,千户长不住叹气,“嗐,堂堂的怯薛军首领,被区区三人追杀,还差点被成功干掉……”一脸惭愧,呐呐自语,“大汗若知晓,肯定对我的实力和威望产生怀疑,如实回禀不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行,请兄长从今以后忘掉这些梦魇,此人以后再也不会寻仇。来,让小弟仔细瞧瞧,不知气色好些没有?”爽朗的笑声化解沉闷的气氛,反复查看伤势,男子喜上眉梢,“御医果真不同常人,处理伤口十分得当,厉害,真厉害!” 转忧为喜,千户长咧嘴大笑,“此为我蒙古骑兵的独门秘笈,丝衣由大汗钦定,专门对付箭头,御医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看来这次咱兄弟俩要多聚一聚,或许这也是长生天的旨意?哦,听公主说,乃蛮人大举反攻,但均被义弟率兵消灭,如今浑八升周边已无敌兵踪影,不知哲别千户长下一步如何打算?” “哲别千户长旧伤复发,目前也不宜冒进,我们要在浑八升逗留一段时间……”脱下铠甲,心有所思的男子随口答话,“不知兄长所为何来?大汗下旨进攻吗?” 指指堆积的物件,御前侍卫轻笑,“那种小事,岂会请出为兄?顶风冒险而来,当然只为报喜讯。恭喜义弟,贺喜义弟,不知义弟打算如何回报我这个大媒人?” 媒人?怯薛军首领也会做媒?脑筋一时没转过弯,稀里糊涂的周文龙一脸惊诧,“兄长为谁做媒?贺喜我?何喜可贺?哦,父王托你求大汗赐婚?大汗已经恩准我和婷儿的婚事?对,对,值得贺喜……”四处察看,“咦,酒呢?”瞬间醒悟,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兄长哪能喝酒?等好些再说,好些再说。” 亲手端着一大盘热菜,喜不自禁的娇蛮少女轻手轻脚靠近房门,听出飘出的欢声笑语,下意识止步,一时羞得小脸通红。兄弟俩正在谈论期盼中的婚事,得偷听一番。冲后面跟上的三名侍女连使眼色,暗示停下。不明所以,三人先后停步,同时用眼色探询。冲房内努努嘴,娇羞的公主频频眨眼,大气也不敢出。 “义弟呀,就记得你的婷儿,难道忘记了苦苦等待你的仙儿公主?”摇头叹气,责备的眼神瞪一眼苦笑的小弟,千户长一乐,“但为兄可没有忘记,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经过为兄极力游说,大汗已下旨,将仙儿公主下嫁于你。此番来浑八升,我要当着所有兵将的面,宣读圣旨,以示皇恩浩荡!” “啪——”一声脆响从门缝飘入,“哇——”哭声接踵而至,“嘭——”房门被大力撞开,一个不知所措的倩影掩面痛哭。消息太让人意想不到,晕晕乎乎的周文龙左看看,右瞧瞧,大脑变成一团浆糊。傻傻的眼神在兄长和公主之间打转,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期盼中的美梦转瞬变成现实,同娶两位公主,辈分还相差一代?真滴假滴?狠咬手指,痛得一哆嗦,“啊——” 136.浓情化醋意 被惨叫吓得止住哭泣,透过指缝窥探,眼泪婆娑的娇蛮少女马上醒悟,“哇——”哭声更凄厉,更悲切,当然更吓人。千户长过来中人,转眼明白,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连连咳嗽,“咳……公主,别这样,谁也不敢忤逆大汗旨意。这个……那个……兄长一定会……咳咳……”吭吭哧哧说不明白,自己倒憋出一身热汗,“义弟,你先劝劝公主,劝劝……” 傻瞪着哭成泪人的娇柔公主,周文龙勉强醒悟,大步靠近,“婷儿,先别哭,且听我解释?小心哭坏身子……我……我心疼……” “哇——”泪飞顿作倾盆雨,含冤带屈洒人间,嚎啕大哭的公主对情郎不理不睬,只管扯开嗓子,“哇……本宫去找父王……你……你竟敢背着本宫做他国驸马……哇……父王……”跺脚转身,飞步出门,边哭边喊,“父王,周郎是一个负心汉,他……他早做了蒙古驸马……却……却哄骗婷儿……哇————” 三名侍女惊得一愣一愣,刚才还好好的,咋一转眼的工夫,公主哭成这样?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以前可从没有到过这种地步?挪不动脚,稳不住神,合不拢嘴,站不稳脚跟,三人先后蹲下。距离尚远,也没听明白话语,谁也不清楚房内发生何事,大眼瞪小眼,蹲在地上发傻。 头嗡的一声,一万只苍蝇同时飞入大脑,可怜的主帅瞬间崩溃。勉强扶住房门,瞪着同样吃惊的兄长傻笑。脚发软,眼发花,脑发懵,拼命吸气,眨巴眼睛,让自己尽快恢复镇定。 看着惨兮兮的义弟,回过神的千户长大笑,“兄弟,没想到你也一样,怕女人怕得要死,敢情只会取笑为兄?昨晚那般的慷慨激昂,原来只是吓唬人的大话,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哈哈哈……” 汗,刷的下来,胆,噌的飞出,脸,嚓的变白,勉强缓过气,颤颤巍巍出房窥探,男子一屁股坐下。捧住发晕的脑袋,埋头冥思苦想。惨了,这下跳入黄河也洗不清裤裆里的泥巴,圣旨已下,无论怎样解释,婷儿怕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原本只是一种奢望,从未期盼过有朝一日变真,却不料命运弄人,惹出众多情债,如何得了?头发麻,眼前金星飞舞,下意识再次狠咬手指,以确认自己没做梦。 “唉哟——”剧痛刺心,人猛然跳起。“咚”头撞上门框,额头凸出一个大包,与黵印相映成趣。在远处傻傻窥望,看着神经兮兮的情郎,三名侍女惊得目瞪口呆。努伊儿首先醒悟,放下热水盆,“娜姐,莲儿,你俩快跟上公主,我去伺候驸马爷,他……他好像受伤了?” 如梦方醒,两人放下手中的杯盘,直奔国王所在的厅堂。努伊儿悄步靠近,紧张的眼神盯视捧住脑门的情郎,悬于半空的心怦怦直跳,轻轻跪下,“驸马爷,请让奴婢查看伤势,疼吗?”瘪嘴欲哭,又不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公主……公主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也不知道如何劝解,跪在地上干着急。 “没事……没事……咝……”疼得龇牙咧嘴,倒霉的主帅连连摆手,“起来,去看看公主,刚不小心撞上门框,不用担心,快去!” 侍卫头领飞奔而至,疑惑的目光盯视主帅额头,半晌才出声,“驸马爷,哲别千户长传令,让您马上赶到他所在的房间,听说要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今后的进攻策略。” 越怕事越来事,早不开晚不开,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开会,不存心为难人吗?皱眉考虑一会,无可奈何的男子低声询问,“其他将领都来了吗?千户长的伤势如何?” “禀驸马爷,只有曷思麦里百户长赶到,其他人暂时还没到……”偷窥主帅额头凸出的大包,侍卫长想笑不敢笑,不笑又憋得慌,拼力忍住,装出咳嗽,“咳……伤势……伤势已经好转……咳咳……千户长能够起床……咳咳咳……” “别笑了,我都倒霉成这样,你还要落井下石吗?”绷住脸,男子自己倒先笑出声,“嘿嘿嘿……战场上都没受过伤,倒被门框成功偷袭?哦,也不算,是我主动找它的麻烦,想看看到底谁厉害?结果一目了然,它一无所损,我大包凸出,嘿嘿嘿……” 笑声从房内房外飘出,侍卫长乐得弯下腰,“唉哟,驸马爷,我也中招了,肚子疼,疼……”床上的千户长只差打滚,碍于伤情,不停拍打床沿,“义……义弟……你……你可真幽默……哈哈哈……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声……为兄……唉哟……为兄的肚子也开始疼……唉哟……” 摸摸大包,男子止住笑声,脸色变得忧郁。沉默半晌,幽幽开腔,“你先回禀千户长,我一会就到,父王找我有急事,我得去瞧瞧……”不住摸额头,“兄长,这下我可惨了,公主指不定会祭出何种杀招,小弟怕捱不过今晚?明早……明早只怕……只怕兄长见不到小弟了?” “不会吧,这么严重?你大嫂那么厉害,也还没到如此地步?”被恐吓吓住,千户长苦思良策,“这样,你也别怕,为兄奉旨而来,即便高昌国王也不会咋样。大汗下旨嫁公主,谁敢说一个不字?” 一时解释不清,着急的主帅拱拱手,“兄长,一会父王诘问,请施以援手,务必搭救小弟,文龙感激不敬……”面色发白,嘴唇不由自主抽搐,“兄长还不……不知道……公主的脾气,动则拔剑,听说还斩杀过奴婢,小弟这回可真……真要倒大霉了,说不准这耳朵就弃我而去?” 丢下大笑的两人,脚步如飞,人一头奔入大厅。跪在门外的三名美人匍匐于地,只管叩头不休,厅内哭声震耳,眼泪滂沱的公主正不依不饶,“父王,请一定为儿臣做主?呜呜……周郎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背着婷儿去做蒙古驸马,还哄骗孩儿,说……说他最喜欢婷儿……呜呜呜……都是骗人的……” 名称虽没改,但言辞激烈,只差用人面兽心来形容。惶恐跪下,男子急赤白脸辩解,“父王,请听儿臣一言,自打进攻西辽,儿臣从未返回蒙古,也不曾派人回去,高昌侍卫们都可以替儿臣作证。千户长突降浑八升,儿臣压根不知情,至于圣旨,更是闻所未闻。儿臣确实……确实也不知道咋回事?” 一脸沉稳,亦都户拍拍怀里的泪人,“婷儿,别哭,文龙可能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劝慰娇娇宝贝,脸色变得难看,“仙儿公主?本王怎么没听说过?父汗有一名叫仙儿的女儿吗?”疑惑满脸,不住摇头,“不可能,本王对父汗的家庭成员非常清楚,里面根本没有叫仙儿的公主……”百思不得其解,起身离座,“婷儿,先别哭,待本王去找千户长,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这名仙儿公主打哪冒出来的?” 抽抽噎噎收声,不停擦泪,斜睨诚惶诚恐的情郎,跟上的刁蛮少女一眼看清凸包,破涕为笑,“父王,周郎……周郎……咯咯咯……有趣……好像长出羊角……” 大步走出,扭头回望,脸色转为和缓,忍俊不住的亦都户轻笑,“文龙,这……这被谁打的?” “谁敢打周郎?除非儿臣……”得意的公主吃吃发笑,“肯定被儿臣吓晕,自己撞出的包,对不对?” “公主……公主猜对了,儿臣刚才吓得晕头转向,一头撞上门框,才……才……”吭吭哧哧憋出几句话,可怜的主帅乖乖随出门的国王转向,也不敢起身,巴巴的目光投向笑中含泪的俏人儿,“父王,需要儿臣一同前往吗?” “哦,起来,随本王去你房间!”脚不停,亦都户暗自琢磨。无论仙儿公主是真是假,圣旨无法改变,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赴蒙古,求父汗赐婚,让婷儿彻底安心。至于所谓的仙儿公主,极有可能为父汗收下的义女,婷儿早已跟周将军琴瑟和鸣,一切不足为虑。 出门加快脚步,阴晴不定的脸色瞬间云开雾散,“文龙,要不要父王指派御医,替你诊治?” 暗暗冲窥望自己的美人团抬抬手,男子悄步快行,“谢父王,儿臣已经没事,无须劳烦御医大人……”轻触凸包,探摸黵印,吃吃傻笑,“如今倒好,一左一右,以后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儿臣?太醒目,太打眼,把乃蛮人吓得魂飞魄散才好?” 扑哧一笑,故意缓行的少女神速伸手,狠掐一把耳朵,“哼,本宫不会饶你,给本宫好好等着!” 忍住揪痛,任由公主撒气,倒霉的主帅如一头温顺的绵羊。贴身缓行,龇牙咧嘴协商,“婷儿,不说好过吗?咱不揪耳朵,要不,换个地方?” 看着恢复亲昵模样的小两口,高昌王大笑,“婷儿,别胡闹,文龙好歹也是征西将军,动不动揪耳朵,你让他颜面何存?兵将看见不笑话吗?”不停摇头,人喜笑颜开,“一个人迎战众多敌兵,也浑然不惧,岂会怕你婷儿?那是在让着你,宠着你,疼着你,明白吗?还不松手?” “不,儿臣偏不!”气鼓鼓的刁蛮少女撅起嘴,“谁让他背着婷儿去做蒙古驸马?要揪,不揪他还会去做花刺子模驸马?”话语虽狠,下手却变轻,由揪转掐,最后换为揉摸,“周郎,疼吗?” 拿宝贝女儿无招,亦都户冲女婿使个眼色,自己先一步闪人。 “不疼,一点也不疼,只要我的婷儿开心,请随便揪……”凸包火辣辣的疼,耳朵焦麻麻的痛,胆战心惊的周文龙强颜欢笑,“要不,我背你?” 走廊后方响起一阵阵脚步声,不断有蒙古将领飞步赶上,纷纷点头微笑,“将军,末将们先去,啊——”发青的凸包,泛红的耳朵,周将军咋了?听闻过擒获敌兵的事,一个个停步仔细观察,“伤势严重吗?要不去请医士?”会中原语的将领不多,随行的通事火速翻译,看清还停留在耳朵旁的小手,暗自闷笑。 “不……不碍事……你们先去,我一会就到……”冲一脸关切的众将领苦笑,男子拱拱手,“请!” “罚你背本宫!”看着人群离去,刁蛮少女一跃而上,抱住情郎脖颈,“哼,这次不会轻饶,非得把你整得服服帖帖,让你知道本宫的厉害!” “背,我背……”搂住大腿,拔脚奔出,男子不时回望,生恐后面再冒出蒙古将领。右拐,沿长廊一路奔跑,故意跌跌撞撞,“唉哟,婷儿,跑不动了,我得喘口气?” “不行,驾……”双手执耳,掌控方向,娇蛮人儿大声吆喝,“不许停,谁让你欺负本宫,驾——” 跟在身后,努伊儿和古丽尕娜同时捂嘴偷乐,羡慕的眼神看着情郎背上的公主,小声嘀咕,“莲儿,看见没?驸马爷温柔吗?” “温柔,真温柔……”咂巴小嘴,小丫头手舞足蹈,“公主骑马,奴婢在后,你追我赶,累垮驸马,咯咯咯……” 房间内,边看圣旨,亦都户边跟千户长交谈,焦虑的神色随交流的深入而变得和缓,“千户长,按你的说法,此事由你一手操办?周将军压根不知情?” “回国王陛下,周将军的确一无所知,但末将身为他的结拜兄长,理应为之操心。其实,也不瞒国王……”一脸恭谨,侧身而卧的御前侍卫谨慎回话,“周将军如果能娶仙儿公主,对您和依婷盖赤公主也有好处。义弟眼下根基不牢,您远居大漠难免鞭长莫及,他若能一举跻身黄金家族,以后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依婷公主的地位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毕竟这门亲事早就说定。何况,仙儿公主在蒙古没有任何亲人,虽然孛儿帖皇后非常疼爱,但国王想必也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当不得真。” 句句话击中心坎,连连点头的亦都户轻笑,“千户长果真睿智,能将问题分析得如此透彻,本王代周将军感谢你。也罢,明早本王就起程,赶赴蒙古,求父汗赐婚。希望千户长以后好好照看周将军和依婷公主,本王感激不尽!” “国王这话折煞末将,周将军照看末将还差不多?同娶两位公主,这在蒙古史无前例,自此之后,义弟的地位将牢不可破,其成就不可估量……”一脸惶恐,千户长勉强翻身,头叩得砰砰作响,“末将叩拜国王陛下,以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末将自当倾尽全力。” “好,好,好……”放下圣旨,高昌王大笑,“周将军有你相助,本王可高枕无忧,哈哈哈……”沉思一会,“哦,纳牙阿万户长现在何处?” “回国王,万户长身染重病一年多,目前由末将暂代其职……”侧身忍住伤痛,千户长会心一笑,“请国王尽可安心,末将对大汗忠心耿耿,这怯薛军首领的地位稳如泰山。” “放心,当然放心,周将军年少气盛,往后还须千户长多多鞭策,请好好养伤!”点头起身,亦都户频频摆手,示意不用叩别。 137.难舍亦难分 和风慵懒,骄阳袭人,沙枣花开,芬芳满怀。枝繁叶茂的枣树下,拼力颠动手舞足蹈的公主,绕树游走的周文龙汗流浃背。清怡的幽香,飞舞的花瓣,火辣的阳光,卖力奔跑的温柔情郎,欢呼雀跃的可爱公主,温馨的场景让一旁观望的侍女团眼馋耳热。看着沉浸在郎情妾意中的主帅和公主,赶来催促的侍卫长也没吭气,站在不远处静静欣赏。 驸马爷其实跟公主一个样,童心未泯,但只要一上战场,则变为铁血战神。对敌人毫不手软,于女人百般宠爱,如此彪悍男儿,又这般铁骨柔情,难怪能把依婷公主哄得神魂颠倒?注视绕圈疾奔的主帅,几欲开口,但最终放弃。驸马爷也没办法,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女人都摆不平,谈何横扫乃蛮兵?咯咯咯的笑声充斥耳畔,花儿一样飘飞的身影让侍卫长眼花缭乱,目光跟着主帅走,时间不长已头晕目眩,人暗自苦笑。 哄女人比上阵搏杀更难,既需要智慧,也离不开蛮力,体力和脑力并用,做男人可真不容易?回头瞅瞅,侍卫长无奈开腔,“驸马爷,驸马爷,哲别千户长催您过去,所有将领均已赶到,只差您一个……” 澄清谜团,亦都户一扫郁闷心情,沿长廊踱步缓行。被笑声和嬉闹的身影吸引,下台阶,笑意盈盈呵斥,“婷儿,还不下来?看把周将军累的?也不会心疼自己的情郎?都要马上嫁出去的人,哪能如此?” 确实累得够呛,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周文龙连话也说不完整,“父王……儿……儿臣……没……没事……只要公主……高兴……儿臣不怕……累……”头晕眼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伺候的古丽尕娜及时出手,准确抓住情郎胳膊,顺势揩油,轻捏一把腰部。稳住脚,赶紧放下背后的娇娘,“婷……婷儿……我还有重大军务,耽搁不得?” “文龙,你先去,父王帮你摆平……”哈哈一乐,高昌王挤挤眼,“婷儿,刚才还哭得差点淹没厅堂,怎么转眼笑得纷坠枣花?一哭一笑,整座府衙都快被你震塌,赶父王走吗?” “父王――”娇蛮少女同样热汗水流,红扑扑的小脸蛋绽放出诱人的粉嫩色,几乎掐得出水。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衫,撅嘴扭扭捏捏,“谁让周郎就会哄儿臣?背地里做蒙古驸马,儿臣不干嘛……”跺脚扭腰,蛮劲又被激发,看着吓变脸的情郎,“别走,本宫跟你没完……” 暗暗摆手,示意赶紧溜,亦都户伸出双手,拦住拔脚欲追的娇娇女,“婷儿,周将军要去参加重大军事会议,别再胡闹。父王已了解过详情,乖,随父王回厅堂,你马上会知道前因后果。” “哼,暂且先饶过你,一会乖乖来见本宫……”不敢违逆旨意,跺脚发横的公主直哼哼,“就会哄人,口是心非的骗子,看本宫回头如何收拾?哼!” 父王仗义出手,胆寒的年轻主帅溜得比兔子还要快,眨眼已消失在长廊中。火速追赶,侍卫长扯起嗓子吆喝,“驸……驸马爷……等等……末将……” 一口气冲入房间,男子勉强缓过气,看着齐齐投过来的惊诧目光,腼腆一笑,“我跟侍卫长比试脚力,看谁先到,输者不准进晚餐……嘿嘿……”信口胡诌,极力掩饰窘态,冲连连摇头的主将拱拱手,“请千户长下令,末将洗耳恭听!” “坐!”指指左侧下方刻意留出的座椅,哲别微微吃惊,“怎么受伤了?敌兵异常凶悍吗?”早获知详细军情,一脸紧张,“贵兄长伤势如何?听说敌兵已被当场处斩?这帮溃兵也真嚣张,屡次骚扰我后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开完会后,出动大军将其一网打尽,以永绝后患。” “回千户长,一切并无大碍,请尽可安心!”恭敬回话,男子避实就虚,暗暗擦汗。 “都坐下!”清清嗓子,哲别环视一圈,蜡黄的脸色变得红润少许,“咳咳……在座的勇士均为我大蒙古国的悍将,此次召集各位前来,共商征西事宜……”一涉及具体战况,深陷的眼睛顿时发光,“本将身体不适,目前也急需稳定拉长的战线,肃清后方残兵,侦探前方敌情。在浑八升度过炎热的天气,待秋风乍起,一举踏平喀什噶尔,请诸位将领各抒己见!” “末将先来!”霍然而起,曷思麦里声如洪钟,“以末将拙见,目前不应逗留,挟勇疾进方为上策。乃蛮人主力非死即溃,一路进抵喀什噶尔不会遇到强烈抵抗,只要能顺利擒获屈出律小儿,一切不足为虑。” “不妥!”一名膀大腰圆的魁梧大将旋即起身,连连摇头,“此举无异于儿戏,进攻喀什噶尔只有三条路,一,西进,据末将估计,乃蛮人一定会在这个方向集中重兵,与我决一死战。二,走沙漠,此路更为凶险,没有充足的给养和提前探明道路,不等敌兵出击,我们会被沙漠直接干掉。三,奔南,这条路倒轻松一些,紧贴沙漠边缘迂回奔袭,但同样有不可预料的因素存在……” 环视一圈被精辟分析吸引的众多目光,大将得意一笑,“吐蕃人不会轻易让出通道,一旦翻脸,势必惊动驻守喀什噶尔的大军。如此一来,突袭行动只能改为强攻,两面受敌,后果不言而喻……”舔舔嘴唇,“何况,主将也行动不便,各自为战之下,就我们这点兵力?”摇摇头,“末将建议,一切遵照千户长所言,分兵三路侦探。人数求精不求多,一两百人足矣,伪装成难民或商队,摸清具体敌情。尤其吐蕃人那边,争取获得他们的支持,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听完通事的翻译,男子昂然站起,“我来补充几点……”冲魁梧将领微微鞠躬,语气恭敬,“百户长一语中的,文龙钦佩不已,一点拙见,信口胡言,各位别见笑……”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一圈,“西方由末将负责侦探,只因这个方向极有可能刀兵相见,我手下有一帮骁勇善战的敢死队,即便暴露身份,也可全身而退。正南,需指派能言善道的谋士,游说吐蕃人,劝说他们让出通道,当然许以小恩小惠。至于沙漠,一定要派出熟悉此地的百姓,如果靠我们,只怕有去无回?” 一个提出战略方针,一个指明战术策略,两下珠联璧合,纷纷点头,一帮将领七嘴八舌应和,“将军和百户长堪称绝配,如此一来,西辽指日可下……” 相视一乐,两人挤挤眼,同时竖起大拇指。早打过交道,英雄惜英雄,不约而同轻笑。众人商谈起肃清后方残敌的事,哲别也不吭声,看着用眼神交流的两员爱将,脸上泛光,人笑容满面。男子悄然坐下,低头琢磨火烧眉毛的后院之事。意见被全盘否决,曷思麦里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屁股坐下直喘粗气。 嘈杂的讨论声最后被一声呵斥淹没,哲别摆摆手,“都停下!高昌主将,你负责探出沙漠方向的通道,周将军执掌西方的侦探事宜,曷思麦里率兵肃清后方残敌。朵儿伯台带上全部谋士面见吐蕃国王,告诉他,如果肯让出通道,我大蒙古国赐予他一项特权。以后的西方贸易大门向吐蕃国全部敞开,至于关税按我们制定的最低标准收取……”微微一笑,“全军休整二十天,尔后分兵出击,其余兵将奔赴各地,宣扬我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欢迎各路勇士投军,我们一视同仁!” “遵命!”众将领同时起立,一个个喜上眉梢。终于能喘息一段时间,写写家书,放松紧绷的神经,好好欣赏一下西域风景。逐次退出大房间,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气鼓鼓的曷思麦里找到男子和朵儿伯台,“周将军,我们一边说话!”通事在一旁低声翻译,四人悄步奔向庭院旁的空地。 一脸微笑,火急火燎的男子按捺住焦虑,“百户长,是不是酒瘾发作?想拉我去喝酒?” 朵儿伯台百户长大笑,“急啥?看这模样,整个夏天都会在浑八升度过,有的是机会。” 伸出手掌,曷思麦里轻声提醒,“我们曾约定,无论谁抓住屈出律,功劳三分,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年轻主帅神速出掌,“驷马难追――”朵儿伯台同时出手,三掌撞击,声响震耳,一旁的通事低头暗笑。三人边走边聊,通事作同声翻译,爽朗的笑声撩动沙枣花儿。一片一片又一片,六片七片**片,闪转腾挪舞婆娑,飘落尘埃皆不现,为何?被起起落落的靴子带走。长廊无语,枣树轻叹,一阵阵沁人肺腑的芳香飘向四面八方。 转廊阁,过庭院,男子飞步奔向大厅。是祸躲不过,福来不嫌多,大不了揪耳,反正早已习惯,说不定久经考验的耳朵还能立下汗马功劳,拉得如同马耳,远距离偷听或许也不错?咧嘴自娱自乐,“话说一将军,原本一大耳,碰上一公主,来回一拉扯,哟,浑然一顺风?提枪一甩耳,敌兵一胆寒,难免一嘀咕,军机一暴露,惨,这不一人情?” “哎哟――”身后蹲下一人,浑身颤抖,小辫子随风飞舞。男子本能回头,不由一乐,“鬼鬼祟祟跟在本帅后面,想偷袭吗?还不起来回话?” “驸……驸马爷……奴婢笑……笑喷了……”捂住小腹,努伊儿花容失色,“肚子疼……奴婢的肚子好疼……” 窥探前后左右,放心的男子果断出手,一把搂起,狠亲一口,“唔……看把你乐的?” “小心让公主看见?”吓得不轻,玲珑侍女浑身无力,喘个不停,“奴……奴婢奉命去……去膳房查看……恰巧碰上……碰上……” 不敢造次,放下女人,年轻主帅摆摆头,“有这么好笑吗?想听以后天天说给你听,让你乐得打滚,嘿嘿――” 吐吐舌头,捂嘴闷乐,娇羞的努伊儿一脸期待,冲大厅努努嘴,暗示赶紧走。一前一后,两人直奔飘出哭笑声的厅堂,大步而入,男子不改本色,也不看又哭又笑的公主,一头跪下,“儿臣参拜父王!” “文龙,起来,这里也不是高昌皇廷,没那么多礼数……”止住劝慰娇娇女的话语,亦都户离座拉起惶恐的女婿,“本王帮你洗清嫌疑,婷儿也已想通,明早本王就起程直赴蒙古,求见父汗,为你们请婚……”轻轻招手,“过来,婷儿,给周将军道歉。以后别胡闹,凡事需先弄清楚真相,父汗的旨意岂可违抗?嫁入蒙古后,不得如此,否则父王……父王不会帮你说话,嗯?” 泪中含笑,刁蛮少女软软款款走近,正欲弯腰。惶恐的周文龙火速伸手,牵过小手,“婷儿,不必这样,如果还不解气,来,当着父王的面狠狠揪……”引导小手贴上耳门,话语斩钉截铁,“文龙要是眨一下眼,皱一下眉,耸一下鼻,颤一下手,抖一下脚,就不是男人!” 合身扑上,喜极而泣的公主无语凝咽,一双汪汪泪眼里透出万缕娇羞,肩膀抽动,也不知在痛哭还是在大笑?耳畔飘出压抑的吭吭哧哧声,软玉入怀,受宠若惊的周文龙手足无措,“父王……这……这……儿臣……” “带婷儿回闺房,多陪她一会,明早本王返回高昌,婷儿也随行……”苦笑一会,亦都户眨眨眼,“这般如胶似漆,迟早惹祸,即便成婚,也得等到西辽臣服。本王早询问过努伊儿,你们呀,一对糊涂蛋……”又好气又好笑,不住摆头,“幸好及时赶到,万一惹出大祸,如何得了?也怪父王,回高昌后一定严加**。文龙,你身为将军,理应明白轻重,千万别做傻事?那样会害了你和婷儿?” “谨遵父王谕令,儿臣明白!”轻拍幽幽啜泣的人儿,年轻主帅倍感惆怅。 “去吧……”摆摆手,怜爱的目光在小两口之间打转,亦都户叹口气,“如此年少,卿卿我我的机会长着呢,何必感伤?退下!” 138.惘然若失魂 闺房中,朦胧泪眼相望,人无语,泪四行。窗外飘来伊伊呜呜的风声,啾啾唧唧的鸟鸣萦绕耳畔,紧紧搂抱,两人耳鬓厮磨,谁也不说话,相互默默擦泪。千言万语化做一滴滴纷坠的相思泪,擦之不尽,拭而复来。凝望多时,额头紧抵,男子率先开言,“婷儿,后悔认识我吗?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我周文龙却无以回报,而今还……还……” 捂嘴摇头,娇蛮少女连哭带笑,“呜……本宫……咯咯……本宫一点也不后悔,能认识周郎,此生无憾。无论以后你娶多少公主,但婷儿是周郎的第一个女人,对吗?会不会永远铭记?” 想辩解,却无法出声,无奈摇头,人转瞬醒悟。连连摆手,点头不迭。 “哼,努伊儿早如实相告……”瞪圆杏眼,呲牙怒斥,“摇头又点头,还想哄骗本宫?” 指指小手,男子苦笑,等禁锢解除,“婷儿,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能悬崖勒马?不懂才会害怕,是不是?” “当然明白,咯咯咯——”揪住双耳,娇蛮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本宫最厉害了,看谁敢揪征西将军的耳朵,只有本宫才有这个胆量和资格……” “唉哟,我也得报复一下,不然失去机会咯……”轻拽小辫子,年轻主帅唏嘘不已,“婷儿,我……我舍不得……” 情话说不完,嬉笑无绝期,闺房内的打闹声不断,夜幕也徐徐落下。吻别美人,转回房间,吃罢晚膳,人郁郁寡欢。千户长赶紧出言宽慰,被迫放下儿女情长,靠近兄长,两人促膝长谈。一夜在辗转反侧的叹息中度过,天蒙蒙亮,麻利收拾嘴脸,赶到闺房已人去影空,男子掉头直奔大厅。 大军列阵,一路送行,众将士慨叹不已。古道上,长亭旁,依依惜别,泪水不知洒落几许,难舍难分的小两口抱头啜泣。感同身受,一旁的努伊儿暗自神伤,扁嘴欲哭,又担心他人察觉,唯有咽泪装欢,“公主,驸马爷,千里送君,终有一别,请不必伤感……”话语铿锵,但眼眶边打转的泪花出卖了主人,双肩抽动,颤音如泣,“请驸马爷奋勇杀敌,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公主——” 古丽尕娜哭丧着脸,不理暗拽自己的小丫头,目光盯紧情郎。巴巴的眼神追随着心目中的战神,暗暗叹气。早料到小两口难分难舍,站在远处的亦都户耐心等候,既欣慰又多少有些焦虑。凭空杀出一个仙儿公主,来历是否如千户长所言,其人究竟如何,会不会跟婷儿争宠,一切都只能抵达蒙古后才能一一了解。按捺住不快,默默欣赏起壮美景色。 身后飘出一阵阵哄笑,男子率先醒悟,一时面红耳赤。叱咤西域的悍将,岂能沉溺于儿女情长?暂时分开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擦把脸,拍拍梨花带雨的俏人儿,“婷儿,别哭,让将士们笑话……”冲侍卫团招招手,“严密保护国王和公主,路上不许出现任何纰漏,安全送抵高昌后原班人马即刻折返,不得有误!” 全体侍卫集体下马,同时跪下,齐声回禀,“请驸马爷安心,我们一定做到!” 犹不放心,男子挥挥手,“亲兵团听令,随行保护国王和公主,进抵高昌后随侍卫团返回……”沉思片刻,转头看看列阵的大军,高声下令,“李勇,率一千高昌勇士护送,一路不得扰民……”再次扭过头,“仆散忠勇,带亲兵团先返城,督促伊玛木大人筹措一千两百人的往返给养,火速送达此地!” 举目四望,嗅闻花香,聆听鸟语,年轻主帅奔至皱眉摇头的亦都户身旁,一头跪倒,“禀告父王,此行贼兵颇众,不得不防。请父王歇息一会,儿臣已派人回城准备护送大军的给养,一会就到!” “文龙,你也太谨慎,侍卫团和亲兵团对付一群溃兵绰绰有余,何必出动大军护送……”放声大笑,亦都户不停摇头,“难道本王只是一个傀儡,任由溃兵妄为吗?” 连连叩头,男子惶恐不安,“父王神勇无敌,但……但儿臣总担心……担心出现意外……” “怕是担心你的婷儿吧?哈哈,也罢,溃兵确实恼人,顺道收拾他们一下也行……”摆摆手,高昌王咧嘴一乐,“瞧你那紧张样,一点花花心思能瞒过父王吗?不就想多陪陪婷儿,去吧!” “谢父王!”一溜烟折回,男子冲少女团眨眨眼,“都等着,本帅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许睁眼,否则重罚!” 摸不清情郎意欲何为,三名少女齐齐闭眼,刁蛮公主一脸好奇,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不许挪动,不许偷看!”低声呵斥,男子扬扬手,“小心本帅揪辫子!”张牙舞爪,摆出一副吓人的姿态。看着俏人儿乖乖闭眼,才轻手轻脚下路肩,一路飞奔,直扑远处花红柳绿的茵茵草坡。 半晌无音,公主首先睁眼,“咦,人呢?又在骗本宫?”一脸凶相,诘问肃立的众将领,“驸马爷到哪去了?跑了吗?” 不约而同摇头,众人齐指绿草坡,一个个哭笑不得。谁也不知道主帅意图,所有兵将的目光齐齐投向远去的背影,李勇暗自琢磨。嗯,驸马爷童心未泯,或许去找一两样信物哄哄公主?石头?花草?都有可能。转马下令,“传令下去,由前至后,一千勇士出列!” 草坡下,采摘颜色各异的野花,折断纤细的柳枝。蹲下仔细编织,掏宝刀一再修整,男子忙得不亦乐乎。精心做出四个花冠,一大三小,当然相差无几。反复审视,剔出残花,拾遗补缺,力求美轮美奂。放下做好的花冠,四处寻找合乎标准的石头,四块月牙形的卵石先后现身。细心擦去污泥,一一雕出唇形图案,反面刻上自己的鼎鼎大名。 收妥宝刀,四顶花冠依次穿入左右手臂,卵石入怀,背手缓行,男子不慌不忙。花冠为大,一路欣赏,一路惊叹。西域风景美不胜收,其兵民的为人性格与中原迥然不同,一个大气火辣,一个含蓄谦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确没错。男子粗犷,女人奔放,敢爱敢恨,令人过目难忘。遥思穷奢极欲的宋廷,低头暗暗叹息。 丢失尚武之气,文人执掌朝政,即便有部分热血将领,也改变不了命运。一个民族无论贫富,想存世,尚武精神不能丢,否则迟早沦为亡国奴。蒙古人凭什么纵横天下?军民一体,尚武齐心,一帮未开化的野蛮人,照样将所有对手打得服服帖帖。放缓脚步,人摇头苦笑。 北宋的灭亡归结于内忧外患,而且地形适合骑兵展开,南宋所在的复杂地域倒可以替宋廷挣得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若不奋发图强,下场一样,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忧国忧民,长吁短叹,喜悦的心情也渐渐变得郁闷无比。 慢步缓行,唯恐花冠散落,人谨慎走向大道。斜睨窥探自己的大队人马,瞅瞅翘首以盼的少女团,偷偷闷乐。一个沦落他乡的小小先锋官,哪管得了宋廷的事,何况铁木真也绝不会放人,只能隔岸观火,徒叹奈何。故意拖延速度,静等粮草出城,摇头晃脑暗自得意。 鲜花送美人,卵石赠众姝,一帮小丫头必定开开心心离去。一丝惆怅,满腔思念,随跃升的太阳不断高涨。城门大开,众多百姓推车而出,满满当当的粮草沐浴在朝阳下,溅落的露珠泛出一抹亮色。伊玛木亲自押送,尾随的亲兵团不住吆喝,“兄弟们,加把力,驸马爷还等着我们呢……” 上路肩,越过人丛,男子一脸坏笑,“嗯,真不听话,罚你们互揪小辫子。不然,本帅可不变戏法?” 花草摇曳,但无法看清全貌,三名侍女心如猫抓。当然不敢揪公主,相互拽住小辫子,敷衍一番,期盼的目光投向大众情郎。闪电般窜出,依宠而娇的公主对警告毫不理睬,绕到身后,惊喜的声音飘出,人喜不自禁,“哇,花冠,真漂亮,好香呀……” “来,一人一顶,最大的归公主……”缓缓转过身体,男子高声吆喝,“婷儿,接稳花冠,别摔下,都过来帮忙!”侍女群一拥而上,也没在意大小,欣赏到手的花冠,一个个瞪大眼珠。捧着最大的花冠,娇蛮公主喜极而泣,“周郎,你……你真浪漫……居然还想到送……送……” “不许自己做主,本帅亲自帮你们戴……”靠近哭笑不止的娇蛮人儿,仔细戴好,摸出一枚卵石,塞入小手,男子微微一笑,“乖,回去别胡闹,没事多想想本帅!”亲额头,摸小脸,走向努伊儿。动作一模一样,但添加捏手和暧昧的撅嘴眨眼,“安心伺候公主,嗯?” 拼命点头,两少女心花怒放,嗅闻花香,差点乐晕过去。对大小美人不敢造次,男子只能用眼神交流,戴花冠,递卵石,语气平淡,“别记恨公主,本帅的承诺永远不变……”使眼色同时轻笑,“不明白的地方问努伊儿,她一定帮你们解惑,扶公主上马!” 默契一笑,古丽尕娜捅捅飘飘然的小丫头,屈膝跪下,“奴婢叩谢驸马爷,花冠非常漂亮,奴婢会一直戴着它回到高昌……” 醒悟极快,年幼的帕提蔓莲紧随跪倒,话语令人发笑,“奴婢……奴婢能捧着它睡觉吗?” “快起来,当然可以,好好保护公主,上马!”抬抬手,男子大笑而吟,“念去去,万里春波,煦日暖暖大漠阔。多情自古伤离别,凭君笑,清辉孤影孑。今宵梦醒何处?长亭旁,晓风花靥。哈哈哈——” 文武全才,风流倜傥,浪漫多情,铮铮男儿一个,喝彩声爆响,列阵的大军齐声呐喊,“好,好,好————”绝大多数人听不懂语意,但并不妨碍鼓掌,手拍得发麻也在所不惜。羡慕、钦佩、崇拜、嫉妒各种眼神应有尽有,嘀咕声淹没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中,显得若有若无,“驸马爷念的啥?咋听不懂?” “嘿嘿,我也一知半解,但明白一点,这种阳春白雪的文字游戏,咱穷其一生,也学不会……” 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惊醒欣赏风景的高昌王,惊愕的目光盯视花冠,半晌没合拢嘴。充当护花使者的男子亲自牵马,带四人穿过挺胸肃立的亲兵团,直奔侍卫阵营。靠近一脸惊讶的亦都户,回头张望一番,见一千勇士均已各就各位,转头灿然一笑,“父王,儿臣心愿已了,请一路小心!” 扭头递上缰绳,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公主,安心等候我擒获屈出律小儿的消息,万请勿念,西辽无人能击败我周文龙,喯——”抿嘴发出一声脆响,不停挥手,冲三名侍女眨眼,男子退下路肩,“护送大军听令,出发!” “周郎——”作势跃下的公主被贴身保护的努伊儿拦住,低声劝止,两人同时抹泪。大小美人眼泪婆娑,拼命挥手,在侍卫群的簇拥下缓缓离开长亭。斜睨一帮泪人,高昌王哈哈大笑,“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伤感?永不见面才会痛彻心扉,周将军神勇无敌,征战至今毫发无损,红耳凸包全拜你婷儿所赐,还哭?应该得意的笑嘛?打得周将军向本王求援,乃蛮人见到你也得甘拜下风,哈哈哈……” 同时被逗乐,花枝乱颤的少女团不约而同扶住花冠,生恐跌落。红云飞出,掩嘴窃笑,频频回望,一个个失魂落魄。谁也没顾上谁,大小美人偷窥卵石,乐得一塌糊涂。努伊儿低头仔细分辨图案和字迹,等看清,一下子被幸福淹没,人活似腾云驾雾。同时埋首,娇蛮公主倒大大方方,看着唇形图案和龙飞凤舞的字迹,一会哭,一会笑,如中邪一般,“周郎,婷儿爱死你了,头晕,头好晕呀……” 一直等人影消失,茫然若失的年轻主帅才折回大军阵营,提枪上马,“返城!” 耶律迪烈快马奔至,冲主帅使一个眼色,默立身后。暗暗点头,男子摆摆手,“快走,所有人不得逗留!”看着远去的大军,低声询问,“何事?我兄长伤势恶化?” “千户长一切正常,将军还记得那名率领众多百姓投军的壮汉吗?曾奉命驾船烧桥?”环视前后左右,耶律迪烈喜忧参半,“末将在下游河岸救出此人,他昨晚才苏醒,提供一条重要情报。哦,不知将军发现没有,此人颇为奇特,平头百姓一个,年少骁勇,谈吐不俗,举止得体,还熟谙礼仪?” 139.率直传皇命 花香浓郁,太阳高升,炽烈热气席卷大道,悠悠的清风带来丝丝凉意,依然挡不住袭人的热浪。皱皱眉头,擦一把汗,男子扁扁嘴,“当然,我早留意此人,伤势严重吗?” “还行,一点小伤,不日即会痊愈……”盯视奔向城门的众多背影,沉稳的耶律迪烈谨慎开腔,“那名溃兵应该不简单,王鼎千户长托末将相询,将军是否遇上大麻烦?” “嗯,什么事也瞒不过王鼎的法眼,他啥时候返城的?”心思转回迫在眉睫的烦心事,年轻主帅忧心忡忡,“实不相瞒,所谓的溃兵乃四皇子托雷殿下的亲信,我已迫其自杀。一来替兄长报仇,二来延缓殿下逼宫的速度,唉,也没办法……”叹一口长气,眉宇紧锁,“还有更惊人的消息,我兄长实为三皇子殿下的宠信,两人此番前来的目的都一样,逼我就范。” 受宠若惊,本能挺胸,耶律迪烈一时也愁眉不展。将军如此信任自己,却无法献上良策,如何为好?沉思一会,“这样,末将建议,将军连夜召开会议,人数限定末将、王鼎和徒单克宁。至于赤盏合烈,其人虽忠心,但心机不深。他一人对付不了刘安和土拓儿,暂时不宜告知实情。” “府衙内不安全,到处是蒙古骑兵,侍卫团和亲兵营也随父王离去,一切谨慎为上……”点点头,琢磨一番,男子扬扬手,“今晚暂且歇息,明早借巡视兵将的机会去王鼎所在的军帐,我们好好协商一下对策。重骑兵里没有蒙古人,想必王鼎千户长也培养出一批亲兵?” “不妥,必须找一处开阔的空地,视线内看不清任何人影才安全。这等重大机密,一旦泄露,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轻轻摇头,稳重的耶律迪烈千户长皱眉沉思,少顷转忧为喜,“那名壮汉提供一个情报,或许可以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见主帅微微吃惊,低声相告,“此人奉师命下山,实为探察我军纪,而今见浑八升秩序井然,兵民一心,方如实相告。其师父被乃蛮人软禁在山上,威逼利诱,迫他效命辽廷。一方名士,当然不愿辅佐残暴的乃蛮小儿,至于其生死,不得而知。” “软禁?乃蛮人还讲道理?”微微一乐,男子活动手臂,“走,我们一路详谈,其师父很有名吗?” 并头缓行,千户长轻笑,“小有名气而已,真若名震天下,怕早就被乃蛮人劝降或者干掉?经末将反复盘问,壮汉才吐露实情。其师颇懂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而且通晓多种语言,蒙汉契丹乃蛮高昌甚至花刺子模语均能说读和书写,是否名符其实尚待详查。” “军师?谋士?哪国人?也太凑巧了吧?”摇头大笑,男子一脸不相信,“真若如此,乃蛮人会放过他吗?” “‘密儿纪’人,四海为家,近几年才定居此地。壮汉也曾解释,其师为人谨慎,平日不显山不露水,韬光隐晦,只有几名弟子才知晓一切……”咂咂嘴,千户长同样疑惑,“其师料定自己迟早遭遇不测,提前留下一个锦囊,上书――若蒙古人来,尔率众投之。观其主帅风度,若有王者之气,死心塌地追随。否则弃之,不必挂念为师!”摆摆头,哑然失笑,“此举颇有诸葛亮之遗风,末将还真不敢相信,看完锦囊才敢禀告。” “哦,倒有些意思,本帅明日会会他……”哈哈一笑,男子催动白龙马,“走,回去好好吃一顿,睡一个舒心觉,连日来被公主整得晕头转向,暂时可以消停一段时间咯……”话虽潇洒,但语气中透出少许惆怅,“唉,缠着烦心,走了却念,这人都是咋了?” “将军,此乃人之常情,众多佳人在侧,难免磕磕绊绊。但,男欢女爱为人之根本,孔子有云――食色,性也。繁衍后代,舒缓男人紧张的情绪,这点只有女人才能做到……”点头轻笑,耶律迪烈恢复往日乐观,“所谓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得,别酸掉本帅大牙……”出声阻止,男子一扫沮丧情绪,“看来你也饱读诗书,哪天有空,咱做一番附庸风雅之事?” “别,千万别,末将甘拜下风……”嘻嘻哈哈调侃,千户长偷乐,“幸好没找女人,看着将军被公主整得团团转,末将胆战心惊。西域女子,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泼辣,末将至今心有余悸。” “哼,你小子也逃不了多久,伊州伊玛木府的那名胆大少女指名道姓以身相托,你以为能逃脱折磨吗?看本帅到时候如何怂恿?不把你整得鼻青脸肿才怪?”挤眉弄眼,男子放声大笑,“任英雄盖世,也为情所困。迪烈千户长,征西大将军,五步笑十步,大家一个样。揪耳带发嗲,撒娇并哭闹,凭你服不服,唯有举手降,哈哈……” 涨红脸,被击中软肋的千户长吭吭哧哧辩解,“末将不……不怕,大不了一死,投降?不……不大可能……” 嗤之以鼻,年轻主帅贴耳吓唬,“死?想得美,醉死还是美死,憋死或者喜死?个中滋味你会一一品尝。但女人能让你死吗?不把你彻底征服,她们不会罢休,各种手段轮番上场,无人能扛过这一系列的致命打击,除了投降,别无他法。” “不……不会吧?”被恫吓成功吓住,年轻的千户长呐呐犯傻,“难道将军已经投降?如此悍勇无敌,也会败在女人手下?” “瞧瞧,好好瞧瞧,顺风耳,大凸包,再不投降,指不定还会使出啥招数?”指指头脸,男子自嘲,“这还是能看见的,不能见人的更多,厉害不?不敢反抗,无法抵挡,西域女人就是这么嚣张,嘿嘿……” 面色发青,千户长不停摇头,“末将……末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人倒脸红脖子粗。 “逗你的,心疼自己的女人,宠着她们也是一种快乐,日后你自会明白其中乐趣……”撇嘴一乐,男子摇头晃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寝食难安,得之于侧,焦头烂额,哈哈哈……” 一路嬉笑,一路密谈,两人跃过吊桥,一溜烟奔入城洞。返回府衙,默契点头,耶律迪烈直奔驻扎在城西郊外的重骑兵军营。男子入房,兄弟俩心有灵犀一乐,千户长连连摇头,“惨,看来为兄把依婷公主得罪了,临行也没探视,国王恐怕更生气?” “瞧兄长说的?公主小孩子脾气,当时生气,过后就忘。父王可能急于赶赴蒙古,所以也没顾上……”淡然解释,男子轻笑,“父王公主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不辞而别也情有可原,千万别见怪,小弟伺候兄长岂不更妥当?” “哈哈哈,义弟呀,你可真会说话。为兄开个玩笑而已,一名小小的怯薛军首领,哪敢劳烦国王和公主大驾?昨晚能探视,还不是冲着我义弟的面子?”眉开眼笑,千户长拍拍床铺,“来,咱兄弟好好叙一叙,他日一别,怀念至今。短短的时间,没曾想义弟已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悍将,统帅大军,叱咤西辽。为兄……为兄倍感骄傲,有此义弟,一生何求?” 眼角闪现泪光,人唏嘘不已,“能惊动三皇子殿下,说明义弟具备足够的实力,登堂入室,执掌蒙古大军兵权,指日可待。” 张张嘴,正欲告知实情,男子最终忍下。父王的警语犹在耳畔回响,“对任何人都不可交心,尤其蒙古人……”暗暗观察反应,神情坦然,“承蒙殿下错爱,小弟感激涕零,但实话告诉兄长,我已投靠长皇子殿下,一身不能侍二主。大汗尤其痛恨背主的奴才,但凡遇上,一律当场处斩,从不姑息。” “义弟,你能如此坦诚,为兄真高兴,这般推心置腹,说明你把为兄确实当成亲人……”轻轻摇晃紧握的双手,千户长几乎被感动,“殿下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不清楚,也不会让为兄出马。所有皇子中,只有三皇子殿下最睿智,也最宽容。长皇子疑似野种,二皇子鲁莽匹夫,四皇子虽执掌兵权,但毕竟年幼,无法担当大任。所以,三皇子才最有资格坐上汗位,义弟若弃暗投明,他日的飞黄腾达毋庸置疑。” “可……可眼下长皇子在先,小弟如何取舍?万一传扬出去,下场只怕不妙?充作马前卒,等天下大定,必卸磨杀驴,到头来空喜欢一场,只落下一个背主的骂名……”存心试探,男子虚虚实实,“兄长想必能体会其中苦衷,非我不愿,只因恨不相逢未嫁时。小弟对三皇子殿下仰慕已久,父王曾反复提醒,说法与兄长一模一样,只可惜……可惜错身而过,徒增伤悲。” 游说的话语配合定心丸齐出,千户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义弟不必为此担心,殿下早料到此顾虑,这封亲笔书信就属明证。其上说得清楚明白,只要义弟真心投靠,一切既往不咎。而且,义弟享有三次免死权,只要殿下登基,凭此书信兑换免死金牌,一代汗王,岂会言而无信?” “要不……这样,兄长暂时不会离去,容小弟考虑些许时日。实不相瞒,奉长皇子之命,小弟暗地里招揽兵将。当然没挖哲别千户长的墙角,所选勇士均为高昌兵、乃蛮降兵以及普通百姓……”舔舔口干舌燥的唇皮,男子一脸真诚,“我先跟几位将领协商一番,共同拿出决策,请兄长放心,无论如何选择,我们都是兄弟。各为其主也好,共辅殿下也罢,一定不负昔日所立之誓。” 话说到这份上,千户长也不便强劝,低头苦思良策。双料驸马,征西将军,且实力满满,无论哪位皇子都会心动。长皇子虽占尽先机,但后发制人更厉害,凭两人的特殊关系,加上三皇子的明显优势,摆平义弟十拿九稳。义弟聪慧机敏,自会掂量出轻重,不投明主,却跟着被孤立的疑似野种一条路走到黑,可能吗?大不了陪到底,软硬兼施,力争尽快完成使命,否则无法回去交差。 瞅瞅愁眉苦脸的小弟,微微一笑,“也罢,咱不说这个,来日方长――” 声音被禀告声打断,“打扰驸马爷和千户长,奴婢送上酒菜,不知……” “进来,门没关!”看着摆在床边的一大桌美酒佳肴,千户长食指大动,急不可耐抄起酒壶,“义弟,为兄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喝酒。一路上几乎馋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葡萄酒而已,想必不会影响伤口的愈合?劝不住嗜酒如命的兄长,男子唯有相陪。婢女斟酒,兄弟俩推杯换盅,大快朵颐。喝得兴起,千户长干脆甩开酒盅,直接用壶。一个牛饮,一个细啜,同时大笑,男子不住摇头,“兄长,这葡萄酒不比蒙古奶酒,需要细啜慢饮,方能品尝出其中的醇香和复杂的滋味。有如人生,跌宕起伏,不可尽言……” 闭眼嗅闻,轻轻晃动酒杯,人一脸陶醉,“香,真香,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义弟呀,按你这喝法,为兄早死过去几回……”咕咚咕咚喝干,重重放下酒壶,一声厉喝吓得伺候的两名婢女一哆嗦,千户长翻翻红眼,“一壶能够吗?止渴都嫌少,去,再拿五壶来。不,十壶,我们得喝个痛快!” “别去!”出声喝止惶惶退下的婢女,男子轻笑,“兄长,一壶足以应付馋虫。御医反复提醒,伤口还未愈合,不能喝酒,如今已破戒,可千万不能再喝。且听小弟的,等伤势好转,再陪兄长痛饮,我们不醉不休,如何?” 义弟一番好意,想发火也只能忍下,低头的千户长不住咂巴嘴唇。借身体遮掩,“哧溜――”桌沿滴落的酒水被一口吸尽,细细品味,连连点头,“嗯,确实香,只害苦了为兄肚里的馋虫,没能过足瘾,只怕今晚不会善罢甘休?啧啧啧……”斜睨如花似玉的两名少女,直勾勾的目光锁定颤动的胸衣,口水与酒水同时滴落,一双瞪圆的虎眼几乎跌出眼眶。 140.密谋现魅影 夜幕降临,烛火燃起,美人侍侧,两兄弟一面胡侃,一面用膳。酒没足,菜已饱,吩咐撤下酒宴,瞟一眼收拾杯盘桌椅的窈窕身影,周文龙暗自窃笑,“近几日穷于应付公主,也没顾得上照看,一会让婢女伺候兄长沐浴。降兵颇众,急需安抚,小弟先去巡视兵营。” “别,千万别,万一让你大嫂知晓……”心知肚明,苦笑的千户长连连作揖,“义弟,你的一番好意为兄已心领,以后切勿如此,切勿如此……”话语虽斩钉截铁,但目光却不受控制,追随芊芊背影,人神情发痴。 “一会好好伺候,我兄长贴身保护大汗,统领全蒙古最精锐的怯薛军。跟着他,这辈子锦衣玉食,一生无虞……”早看出端倪,淡笑的男子挥挥手,“退下,去准备沐浴器具,记得先洗浴更衣并熏香。” “谢驸马爷,奴婢谨遵谕令!”突如其来的幸福险些击晕两少女,惶恐叩拜,一前一后退出房间。 “义弟,义弟……”满头大汗,千户长被先斩后奏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不停摇头摆手,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兄长千里迢迢而来,顶风冒险为小弟奔波,文龙岂能不投桃报李?”压压手,胸有成竹的男子缓缓开腔,“这两名婢女由公主亲自挑选,无论身材相貌年龄谈吐均属上乘,兄长不用担心,小弟自有应对大嫂之策……”微微一笑,“不瞒兄长,我在伊州伊玛木府邸也……也金屋藏娇,到时我会安排专人护送两位嫂嫂去那,以后兄长可以随时看望。伊州离蒙古不到五天路程,快马加鞭只需一两天,兄长啥时候来都行。” 咽下一大口唾沫,千户长半晌才缓过神,“义弟,没想到你……你竟然如此多情,为兄口服心服。两位公主,三名侍女,如今还冒出……”连连咂舌,竖起大拇指,“好,男儿一场,自当揽众美,平西域,纵横大漠,叱咤天下!” “小弟只担心一点……”贴耳低询,年轻主帅挤眉弄眼,“会不会影响伤势?万一导致恶化,那可得不偿失?” 面红耳赤,堂堂的怯薛军首领变为青涩少年,“这个……为兄……那个……”不住摆手,嗓音也变得轻柔许多,“如此太唐突,别……别这样,为兄……为兄只怕……只怕……” “不用担心,这里由我说了算……”大笑出门,男子呵斥门外的值守军士,“千户长一会处理重大军务,你们先撤离。通知所有巡逻的兵将,不得进入院落,违令者,斩!” 两名军士唯唯诺诺而去,一路吆喝,视线内转眼人影全无。巡查一圈,男子折回房间,抿嘴一乐,“周围已无一兵一卒,小弟会亲自放哨。请兄长大展虎威,一举降服西域辣女,为我大蒙古国增儿添丁。” 眨眨眼,不等苦笑的千户长开口,人旋风般出门。再次绕院一圈,确认一切无虞,漫无目的一路溜达,最后停留在长廊的拐弯处,静等婢女出现。一来借花献佛,二来为伊州府邸寻找一个得力靠山,如果兄长的女人也能长居府邸,相信蒙古人更不敢造次。斜睨远处穿梭的兵将,年轻主帅暗自得意。 心思飞离府衙,牵挂起返程的一帮红颜,回想昔日的甜蜜,一时眉开眼笑。笑容没持续多久,很快被愁眉取代,低头长吁短叹。四位皇子同时下手,手段几乎一模一样,敢情一奶同胞,心有灵犀不曾?脸上阴晴不定,心情大起大落,人皱紧眉宇。 一名巡逻的百户长屁颠颠靠近,一脸恭谨,“将军,适才听军士汇报,贵兄长急需处理军务,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你也会中原语?”转脸一笑,点点头,男子遥指烛火闪烁的房间,“一会由你亲自值守,不许任何兵将靠近,奴仆也不行……”挑挑眉毛,“不得惊扰千户长,如果出事,提头来见——”犹不放心,做一个请的手势,“坐下聊,两名婢女入房后,你负责盯紧院落,一直等我回府为止。” 若有所悟,百户长轻笑,“末将明白,将军尽可放心,除去婢女,院落中连飞鸟也不会出现。” “大汗曾鼓励我们,夺敌妻女,虏其财货……”淡淡一笑,男子低声警告,“此事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晓,休怪我翻脸无情?”似笑非笑瞟一眼,“也不妨告诉你,千户长奉旨传诏,大汗已恩准将仙儿公主下嫁本帅,任何敢于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再安排一个眼线,确保万无一失,男子低声安抚被惊呆的蒙古将领,“千户长纳两名小妾,不足为奇,你我心知肚明即可。记住,对任何人都要守口如瓶。实话实说,我兄长惧内,此事万一传回蒙古,让大嫂知晓,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明白吗?” 恍然大悟,频频点头,窃笑的百户长挺挺胸膛,“末将明白,谢谢将……驸马爷信任,这点小事末将一定办到。”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油然而生,捂嘴暗自闷乐。兄弟俩身份显赫,谁敢得罪?不就纳妾,有必要如此紧张吗?即便大张旗鼓也无所谓。惧内?难怪,默默回想,一缕笑意浮现嘴角,人喜不自禁。 “驸马爷,军爷,奴婢们已准备妥当……”抬着器具,亭亭玉立的两名婢女一脸羞涩,“谢谢驸马爷,奴婢一定全力回报。” “去吧,好好伺候,千户长伤势颇重,别让他太累……”挥挥手,男子淡笑,“小心伤口,别沾上水?” “奴婢谨记!”屈身道上万福,两人款款而去,一股西域独有的幽香充斥长廊,一时让人想入非非。 “我还得去一趟军营,检查战损,布置今后防务。你牢牢守住院落,如有疏忽,唯你是问!”丢下警告,男子扬长而去。 穿长廊,过大厅,出府门,飞身上马,“看好府衙,两名千户长若出任何事,全体兵将处斩!” “遵命!”齐声怒吼,值守府门的蒙古军士一个个打起精神,看着夜幕中的背影,小声嘀咕,“哎,听说格列千户长此番奉旨前来,只为周将军一人?” “当然,前晚我曾有幸值守周将军和千户长所在的房间后窗,你们谁能猜到圣旨的具体内容?”得意一笑,率兵值守府门的五十户长卖个关子,见众人连连摇头,轻咳一声,“我可听得清楚明白,大汗恩准将仙儿公主下嫁周将军,到时千户长会当着所有兵将的面宣读圣旨,吃惊不?” “啊!”一帮兵将瞪大眼珠,惊诧不已,羡慕的目光恭送魁梧背影离去,半晌无人吭声。高昌驸马,征西将军,而今又当上蒙古驸马,一连串显赫身份震慑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沉默良久,有人幽幽开腔,“短短的时间,周将军仅凭一己之力,从一名小小的南宋先锋官连升三级,其胆量气魄为人均值得我等景仰。大汗慧眼识珠,努力吧,兄弟们,只要有能力,一定脱颖而出,或许下一个驸马就会在你我之间产生!” “说得好,皇恩浩荡,大汗不会忘记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扫视一圈,五十户长高声呵斥,“全体人散开,都给我瞪大眼睛,驸马爷不在,两名千户长均有伤在身,疏忽不得……”名称也提前改换,语气毕恭毕敬,“一会驸马爷回府,抽出五人贴身保护,拿出我蒙古勇士的威风和忠诚,务必保证驸马爷的绝对安全。” “遵令!”人群轰然散去,嘀嘀咕咕的私语飘荡在府衙上空,夜风吹过,声音随风而逝。门前的老树见惯荣辱,抖抖略现佝偻的身姿,仰望深沉的夜空,沉默不语。枝叶被风儿撩拨,发出哔哔哔的笑声,树影起舞,一缕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纵马飞奔,男子暗暗偷乐。兄长虽惧内,但毕竟热血男儿一个,今晚倒要看看其能否抵挡诱惑?既为兄弟,当然也得感同身受,自己的鼻血不知滴下多少,兄长会如何反应?也流鼻血吗?还是大大方方笑纳?一切只待回府即可见分晓。得意的笑,释怀的乐,揪心的愁,一起浮现纠结的脸庞,人默然疾行。 出西门,闯入重骑兵营地,男子一路询问,在巡逻裨将的带领下直奔目标军帐。不待亲兵通报,人大笑而入,帐内烛火通明,三员大将微微吃惊。王鼎率先站起,“将军,迪烈千户长刚告知,您今晚不会过来,咋?” “坐,兄长军务繁忙,嫌我碍手碍脚,一气之下把我赶出府衙。无处安家,所以来贵宝地暂且打住一夜……”大声调侃,扮个鬼脸,年轻主帅窃笑,“舍不得美人,但兄弟更重要……”扭头瞥瞥帐外巡逻的兵将,努努嘴,“信得过吗?” “不好说,一直征战,末将压根来不及笼络。这些人均为精挑细选而出,至于其忠心尚待考证……”淡然一笑,王鼎拱拱手,“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末将奉命率重骑兵断后,所以——” “明白!”压压手掌,暗示都坐下,男子闪电般出帐,冲一帮亲兵低吼,“都打起精神,本帅和千户长要商谈日后进攻西辽的策略,任何人不得靠近军帐,更不许偷听。一经发现,当场处斩,听清没有?” “遵命!”吓得一哆嗦,领头的裨将扬扬兵器,“全体兵将远离军帐,严密守护,若有人擅闯,一律当场击毙!” 看着人群离开,男子折回,冲三人轻笑,“我们尽量小声,必要时用纸笔交流,事后记得烧掉……”扭头张望一会,“白天你所说的那名壮汉在哪?要不,把他弄过来?我现在对任何地方都不放心,总觉得有股芒刺在背的感觉,人心惊肉跳。” “将军殚精竭虑,所受的压力太大,故而如此,末将去带人!”拱拱手,耶律迪烈掉头出帐,眨眼消失在夜幕中。 递上纸笔,王鼎一脸焦虑,“将军,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仅靠诛杀无异饮鸩止渴。几位殿下不会罢休,搞不好会再次派人?到时候咋办?况且,贵兄长身份显赫,也……也……” “嗐,真让人头疼,实话告诉你们,四位皇子派出的亲信,除去兄长,其他三人均被我……”尽量压低嗓音,右掌狠狠劈下,男子愁眉苦脸,“但眼下实在下不了手,兄长一片好心,我……”手掌上下晃动,三双瞪大的眼珠随之起伏,连呼吸都暂时停滞。 “动不得,千万动不得,将军一定要保持冷静……”急得差点跳起,王鼎吓得面无血色,“斩杀御前侍卫长,一经查出,任将军有再大的功劳,一样会被处死……”原地转圈,语无伦次,“如何为好?杀不得,该怎么办?阻不了……” “依末将之见,不如……”贴近主将耳畔,敢死队长的眉宇间杀气毕露,“集合全体高昌勇士和重骑兵,趁蒙古人松懈,将其一举围歼。尔后杀奔喀什噶尔,生擒乃蛮小儿,我们取而代之,如何?” “不行!”缓缓摇头,男子嗤之以鼻,“孤注一掷,你有多大把握?恐怕连一成都没有?姑且不论这些兵将会不会听命,就算听令,仅凭一帮乌合之众对付久经沙场的蒙古骑兵,结果可想而知,以后别提这种小……”忍下藐视之语,人语重心长,“你难道忘记了被我带上山岗的壮男?他跟你的想法一样,但下场凄惨。仇没报,人先死,这叫典型的赌徒心理。出手前信心满满,出手后搭上卿卿性命,值得吗?这辈子也永远失去机会。” 掀开帐帘,左右窥探,王鼎轻声警示,“帐后似乎有响动,别出声,我去看看!” 同时闭嘴,两人沉默不语,男子皱眉沉思,若有所悟的徒单克宁不住点头。自己的确太鲁莽,暂时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哪能如此冲动?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急不得。擦把脸,很快恢复冷静,暗暗提醒自己。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周将军能和盘托出机密,说明已将身家性命相付,以后再不能胡言乱语。一旦将军受误导而失策,所有金国兵将都会遭遇同一个下场——被蒙古人集体斩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耶律宏哥万户长? 黑暗中,一个矫健身影从军帐背后的低洼处猛然窜出,速度疾如闪电。倏忽间,已逃离军帐十步开外,面色惊惶,显然听出一点门道。 闻声辨位,反应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掏宝刀,直接划破帐布,周文龙就势跃出。落地后翻滚起身,气不喘,脚不停,大步流星追赶,厉声吼叫,“截住奸细,干掉他!” 141.乱中辨敌枭 夜黑黑,人惶惶,被响动惊醒的兵将争相奔出营帐。夜幕下的重骑兵军营火光四起,瞬间照亮夜空,涌出的人群越来越多,吆喝和怒斥混成一片,“各自返回营帐,不得擅自离开……”军帐前,王鼎一跃站上马背,挥舞长枪,厉声下令,“除去巡逻的人员,其余兵将不许妄动,抗令不遵者,斩!” 军帐后毗邻一大片低洼空地,远处的营帐星星点点,错落有致点缀着偌大的军营。逃窜的魁梧黑影显然对路线非常熟悉,看准空当,抢在人马合围前卖命狂奔。弓腰疾行,也不看背后追赶的男子,只管低头猛冲。夜光朦朦胧胧,脚下伏伏起起,一不留神,人轰然仆倒。 一声哎哟飘出,光线不甚明亮,但依然能看出龇牙咧嘴的丑陋嘴脸。翻身而起,拔脚继续逃命,动作敏捷,俨然没受大影响。巡逻的兵将被响动惊醒,纷纷赶赴洼地,领头的裨将吃惊不小。军机重地,奸细居然在眼皮底下潜伏,一旦让其脱逃,自己守护不力,其罪当斩。 滚滚而下的汗水瞬间打湿衣襟,人紧张万分,一面狂追,一面怒吼,“全体巡逻兵将听令,堵住所有通道,一定要截住此人!” 附近并无敌兵,巡逻的骑兵人数偏少,黑暗中判断不出奸细的逃窜路线。虽卖力奔跑,也大声鼓噪,但一时也无法堵严空当。到处是人影,遍地响喊声,东奔西窜的身影将营地弄成一团糟。 盯紧目标,周文龙处变不惊,目光始终不离魁梧背影左右。看准其逃奔方向往南,提气,脚步如飞,人直扑东南方位。随着距离渐渐缩短,挥舞的宝刀也做好出击前的准备,估摸一番,瞄准飘忽的大腿,奋力掷出。 用力过猛,也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人斜斜摔倒。“嘭——嘭——”接连飘出两声闷响,追逃双方同时倒地。声响指明方位,巡逻骑兵迅速赶赴目的地,附近的军营顿时沸腾,人影纷纷涌出,一名将领高声吼叫,“都别出营,退回去!” 距离营帐已不远,挂彩的黑影咬咬牙,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连绵的军帐中。一跤摔得不轻,晕晕乎乎的周文龙勉强起身,也顾不上检查伤势,迈开大步,直奔黑影倒下的洼地。高举火把,兵将几乎同时赶到,一个个急赤白脸询问,“驸马爷,抓获奸细没有?人呢?在哪?跑了吗?” 徒单克宁随后到达,王鼎也紧随而至,两人面无血色。一旦泄露机密,后果不堪设想,嘴唇哆嗦,不受控制的手脚抖个不停,看着蹲下的主帅背影,半晌都没回过神。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防备,也不知道蛰伏的黑影意欲何为,但肯定没安好心,蒙古人?可能性不大,高昌兵,也似乎不大可能,乃蛮降兵?两员大将同时出声,“将军,此名奸细十有**为降兵?” 也不理会鼓噪,皱紧眉头的男子低声吩咐,“通知外围的兵将,将营地团团包围,不许任何人出入,你……”指指吓白脸的裨将,“传令下去,除去巡逻和最外围的堵截兵将,所有人返回各自所属的军帐,违令者,斩!” 借着火光,男子低头四处查看,泛光的宝刀很快出现。不声不响拾起,反复翻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正反面的刀刃均布满血迹,或许擦过对手腿部,并没正中目标,不过已绰绰有余。只要此人没成功逃出营地,迟早被查出,命令再次下达,“逐一清点每个营帐内的具体人数,先查这个方向……” 指指黑影遁入的方位,男子加重语气,“重点检查腿部伤势,一经发现,将其直接带入中军帐前方空地。如果不配合或者反抗,就地处斩!” “遵命!”勉强回过神,裨将本能挺胸,声音高亢,“末将值守不力,请驸马爷降罪!” “不怪你,奸细狡猾多端,记住,你亲自检查,不得出现任何疏漏,快去!”安抚惊恐的将领,男子摆摆手,“先营帐,后堵截兵将,最后是巡逻的骑兵,每一个人都要查到!” “末将遵令!”惊惶的心情稍显安定,裨将扬扬兵器,“全体巡逻兵将随我来!”众骑兵一拥而上,尾随头领直扑就近的营地。 头一阵阵发晕,年轻主帅微微一晃。王鼎和徒单克宁同时出手,抓住左右胳膊,声音惶恐,“将军,你受伤了?” 活动周身,感觉并无大碍,男子苦笑,“没事,或许头部撞上地面,身体……哎哟……”被抓紧的胳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脸微微抽搐,“我们先回军帐,静等此人露面,胳膊好像……好像擦伤……” 军帐内,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都没吭声。幽幽叹气,王鼎不住摇头,“唉,将军,还真被你说中,军营内无处安全,末将现在也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如果不找出此人,恐怕……” 急得青筋凸出,徒单克宁恨恨跺脚,“这个混蛋,居然敢蛰伏在军帐后偷听,我一定要生啖其肉,剥皮抽筋,开膛破肚,看看他是否真吃过豹子胆?” 卷起衣袖,对着灯光查看伤势,男子咧嘴一笑,“各为其主,何必苛求?一刀干掉即可,不必为难他。敢抵近蛰伏,必有过人胆量,能誓死效忠主子,这才是真正的忠心……”手肘一片淤青,不断渗出丝丝血珠,下意识摸摸额头,一股无名火噌噌往外冒,“凸包拜依婷公主所赐,没料到这个混蛋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弄得越来越大,让本帅如何见人?”怒气上涌,人须发贲张,“哼,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一会得好好伺候,你俩别插手!” 摸摸愈发坚挺的淤包,人哭笑不得,低头察看宝刀,暗暗点头,“嗯,此人应该挂彩,也好辨别。只要是新伤口,一查便知!” 反复检查,除去擦伤和变大的凸包,周身再无伤痕,男子勉强安心。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息,等焦虑的心情平复,叹口长气,“嗐,迪烈千户长曾反复提醒,不能在营帐内商谈机密,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也不怪将军,我们都有责任,早准备好纸笔,却没有用上。只怪末将一时大意,没有提醒……”连连自责,王鼎痛心疾首,“以后一定得谨言慎行,在没培养出信任的亲兵前万万不可大意,唉,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越想越担心,越猜越后怕,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神色焦躁,徒单克宁欲言又止,坐立不安,不时出军帐探看。折回后围绕两人转圈,如一头困兽不住咆哮,“妈的,给我等着,这个混蛋——” “别转,转得我头晕,先歇会。不用担心,只要外围堵截的兵将及时到位,此人逃不掉……”安抚两人,男子暗自琢磨。仅凭伤势恐怕无法找出罪魁祸首,还得配合一系列的行动,方能判断无误。刚发生过大战,腿部挂彩的兵将肯定不少,皱紧眉宇,人陷入深思。 漫长的等待遥遥无期,仿佛过去一个世纪,帐外终于飘出脚步声,被押入的兵将陆续出现。一个个面露惧色,奸细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咬紧牙关,在火光下默默伫立。一名军士入帐禀告,“驸马爷,第一批腿部受伤的人员已经带到,这批疑似奸细均从您指定方位的营帐中找出,请驸马爷移驾。” “有人反抗吗?”拔脚冲出军帐,男子直扑人群。 紧随奔出,军士毕恭毕敬回话,“回驸马爷,无人反抗。” “其实也没必要反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帅马上能辨出此人……”站在人群前方,男子拔高嗓音,“兄弟们,奸细仅仅一人,很快会水落石出,请不必惊慌……”环视一圈,“全体挂彩勇士听令,脱下长裤,露出腿部所有伤口。若有隐瞒,一旦查出,当场处斩!” 依言而行,抖抖瑟瑟的伤兵很快脱下长裤,解开包扎的布条,将伤口暴露在火光下。两名押送军士主动递上火把,“驸马爷,用火把,这样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转头一笑,随手接过,男子蹲身逐一核查。先剔出箭伤和枪伤,对剩下的疑似刀伤再次辨认,又剔出十几名伤口溃脓的人员,看一眼剩下的八名伤兵,淡然一笑,“都不用怕,先告诉我,伤口啥时候包扎?提醒一下,我会对质医士,别谎报,一个个来!” 逐一询问,蹲下细查,又有六人退后。反复查看最后两人的伤势,起身的男子挥挥手,“你们都是清白的,伤口红肿且敷药,并非新伤,显然早已——”声音未落,第二批人被押入空地,一个个惶恐不安,“驸马爷,我们冤枉呀……” “洗脱嫌疑的勇士听令,守住四周,若有人吭声,当场拿下!”脸一沉,男子挥挥手,“押送的军士先行返回,哦,军帐后方的营地都查过了吗?” “禀驸马爷,已查一半!”恭敬回话,领头的军士低声请示,“人手不够,驸马爷能否再派些人?” “行,稍等片刻!”按照刚才的方法,再次一一核查,动作越来越熟练。时间不长,第二批兵将也全体通过,活动一番四肢,男子挥挥手,“全体兵将跟上这位勇士,配合查找,速度要快,以免影响大家的休憩。” 一左一右,两员千户长虎视眈眈,一个提枪,一个举钩,目光随着人群的离去而变得黯淡。连声叹气,徒单克宁不停摇头,“将军,按这种查法,天亮前恐怕也难以找出此人?不如将这些伤兵通通……”看看一脸温怒的主帅,止住脱口而出的话语。 到底沉稳些,焦虑的王鼎强忍怒火,暗暗跺脚,“别慌,这个混蛋跑不掉的……”安慰自己,也劝解暴躁的敢死队长,“相信一定能找出此人,沉住气!” 空地中,第三批嫌疑兵将也被男子放走,两名千户长急得直跳脚,你瞪我,我瞪你,半晌都没吭声。第四批人随后而入,问清已将军帐后的营地全部查遍,男子凝神静气查找。经过反复辨别,最后锁定三人,绷紧的脸色转为轻松,拔刀出鞘,淡定一笑,“说,何时受伤?哦,徒单克宁,你从左至右,将长裤逐一带入军帐。只留下一盏烛火,与划出的刀痕仔细比对,如果一模一样,哼哼……” “末将明白!”飞步靠近,敢死队长面露喜色。一帮获得自由身的兵将引颈张望,不敢出声,用眼色相互探询。无人知道主帅的手段和意图,摇头努嘴,一名偏将示意静观好戏。 在破洞下方划出两道裂口,第一条长裤被带入军帐。蹲下的男子也没闲着,从各个角度一再检查三人的伤口。随着长裤先后出帐,居中的军士按令退后,低沉的命令让众人心头一凛,“派人去请这两名勇士所在营帐的兵将,还有医士,我们当场对质!” 伤口和长裤上的裂痕与宝刀所留下的印痕一模一样,但肯定只有一名奸细,只需查清人当时在不在,真相自会大白。微微一笑,摇头点头,年轻主帅竖起大拇指,“有种,敢蛰伏在军帐附近,也不怕暴露,胆量值得本帅钦佩。” 仔细观察两人的头脸和神色,等看清耳门下方的擦伤,瞬间锁定略显慌乱的左侧壮汉,人放声大笑,“你是投诚的乃蛮勇士吧?官衔应该不低,说说,所为何来?” 眼皮不由自主抽搐,魁梧壮汉极力掩饰慌乱的心情,“末将为原乃蛮重骑兵副将……”话音发颤,目光不敢与面前的男子对视,“只因担心驸马爷的安全,故而自告奋勇赶往军帐,以防溃兵作乱……” “好,理由冠冕堂皇,不错,真不错……”脸色一沉,男子不住冷笑,“既为勇士,也别遮遮掩掩,这样,给你一个机会,本帅以短对长会会你……”高声提示,“给他一把刀!” 所有兵将顿时醒悟,有刀的拔刀,没刀的呐喊助威,“上呀,干掉这个混蛋——” 反抗意味着死,壮汉咬牙强辩,“末将绝没做过,肯定另有其人,望驸马爷明察!” “行,本帅让你死得口服心服,都穿上长裤!”扭头瞧瞧,男子一脸鄙视,“看来高看你了,也就一胆小如鼠的废物,跟你的主子乃蛮小儿一样,只会对付百姓,哼……” 一言不发,壮汉面色铁青,也不看众人,低下头愣愣犯傻。人群飞奔而至,一番对质,辩无可辩的副将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滂沱,“末将一时糊涂,请驸马——”声音陡然中断,头颅飞出老远。飙出的血箭直上夜空,躯干轰然仆倒。 142.斩草除根瘤 火光随血光共飞,惊叫同惊惧齐出,军帐前,一帮兵将吓得合不拢嘴。动作疾如闪电,大部分人都没看出到底发生何事,瞪大牛眼,屏气噤声,目光齐齐投向滴血的虎天钩。与副将共处一营的十几名军士受惊过度,不约而同跪倒,头磕得山响,涕泪血横流,“驸马爷,我等一无所知,请饶命呀——” 暴戾的目光斜睨跪下的人群,就着无头尸骸,仔细擦去兵器上的血水,徒单克宁不住冷笑,“一无所知?哼……” 主犯虽伏法,但仍需详查,机密泄露与否可关乎所有人的性命?擦把冷汗,男子高声下令,“把乃蛮副将所在营帐的人员一律捆绑,若无辜,自会无事……”皱皱眉头,“堵严嘴巴!” 手无寸铁,当然也不敢反抗,十多名军士任由众人捆绑堵口,一个个惊恐万分。亲自上阵,将功折罪的裨将逐一检查,喝令人群跪下,冲眉头紧皱的主帅拱拱手,“驸马爷,请下令!” “一人看住一个,其余兵将继续巡逻,传令大军,奸细已被诛杀,大家尽可安歇……”挥挥手,男子转身入帐,“一次只带一人进来!” 松口气,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王鼎紧随而入。徒单克宁缓步靠近跪下的人群,轻轻挥动虎天钩,鹰隼一样的目光在惊恐的面容上一一梭巡,语气透出凛凛杀机,“那个混蛋跟你们说过啥?还对外人透露过吗?” 同时摇头,面无血色的倒霉军士不停挣扎,示意嘴被堵住,无法回答。裨将揪出一人,扭头提醒,“千户长,驸马爷下令堵口,您最好……” 悻悻缩手,敢死队长咬牙切齿,“妈的,自己一死了之,害这么多兄弟跟着陪葬。这个该死的混蛋,太便宜他了,真应该剥皮抽筋,砍为一段段,尔后挫骨扬灰,让其永世不得超生——” 凶神恶煞说到做到,绝非恫吓,看着贴近脖颈的虎天钩,离魔神最近的军士吓得直哆嗦。其余人抖成一团,一脸绝望,一名骁勇的亲兵暗暗挣扎。看守的兵士一脚狠狠踹翻,“再敢擅动,老子……”刀架上贴地的脖颈,一脸凶相,“当场砍死你!” 威慑立即见效,一帮倒霉蛋噤若寒蝉,恐惧的目光偷窥魔神般的悍将,默默低下头。叹气的叹气,诅咒的诅咒,害怕的害怕,当然只能放在心底,再也没谁挣扎。眼神里透出杀气,徒单克宁暗自揣摩主帅的意图。肯定在询问消息是否泄漏,至于这帮羊群,无论清白与否,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如果周将军不忍下手,自己来充当这个恶人。 拿定主意,嘴角露出一缕古怪的微笑,如嗜血猛兽出击前的怪异举动,麻痹猎物,以待一击得手。一帮束手待毙的羔羊,也并非敌人,但实在没办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桀然大笑,声音刺耳,“别怕,周将军自会分出尔等的清白,很快就放你们回营!” 军士逐次被带入,仔细盘问,喝令巡逻兵将退出,看看皱眉沉思的王鼎,人怅然叹气。乃蛮副将逃回途中是否接触过他人不得而知,回营后曾找最得力的亲兵密谈,但十二名兵勇均矢口否认听闻机密,如何收拾残局?全体诛杀并警告其他兵将?主谋伏法,即便有人听过,应该也不敢胡言乱语,只因死无对证。 大步出帐,男子高声下令,“本帅已查明,你们都是清白的,但基于安全角度考虑,必须先关押一段时间。待核实后,一定重获自由,来人……”指指西方树林,“在树林边单独设一个营帐,派人严密看守这批勇士,不得有误!” “遵命!”巡逻裨将挥挥手,“带走!” 看着人群西去,靠近主帅,徒单克宁默契一笑。双钩合一,空出的手掌猛然下劈,用眼神探询。点点头,男子贴耳低语,“你亲自监斩,割下十二颗头颅,集体掩埋。不得亵渎尸骸,请尊重离世的勇士。性命攸关,情非得已,不得不痛下杀手……”眼角一片潮湿,声音哽咽,“乃蛮兄弟们,如果想报仇,请找本帅,我随时恭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将军不必伤感,要怪只怪那个混蛋,末将去也!”拱拱手,徒单克宁转身奔出,身影很快融入茫茫夜幕。 军帐前一片沉寂,扫视一番,冲四处查看的王鼎招招手,男子苦笑,“千户长,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凡协商大计,一定要确保绝对安全……”叹口气,“夜已深,不必惊动兵将,明早你代本帅警告所有人,无论听到啥,一律保持沉默。因为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只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一旦查出谁敢传播谣言,力斩无赦!” “末将遵令!”愁眉舒展,王鼎喟然长叹,“乃蛮副将死不足惜,只可怜了这些殉葬的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嗐——” “将军,将军——”飞奔而至,耶律迪烈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何事?为何禁止出入?”尾随的壮汉惶恐不安,目光左右扫视,“小民叩见驸马爷和两位千户长,不知……不知……” 男子皱皱眉头,王鼎主动回答,“一名奸细蛰伏在军帐后偷听,被将军查获,已当场处斩。” “啊!”一脸惊讶,耶律迪烈吓出一头冷汗,“只有一名?确定?” “所有嫌疑对象均由徒单克宁处理……”看看夜色,男子摆摆手,“我得返回府衙守护兄长,这样,你俩明天按照哲别千户长的命令,挑选出一两百名最彪悍的勇士。提前备足所需给养和兵器,记得换上百姓服装,战马同时换为普通马匹,备用马至少准备三百匹。次日早上由本帅亲自领队,奔赴西方,侦探乃蛮人布防……”斜睨诚惶诚恐的壮汉,抬抬手,“请起,你也随行,我们路上再说,这里不安全,明白吗?” “小民明白!”玲珑心一点即透,壮汉连连点头。 “按我们早先预定的策略,精心挑选兵将……”频频眨眼,男子轻笑,“务必绝对忠诚,个个以一当百……”再次眨眼,翻身上马,“宁缺毋滥,顺便告知徒单克宁,懂本帅的意思吗?” “遵命!”瞬间醒悟,两名千户长异口同声,“末将谨记!” 耶律迪烈沉思一会,“兀曷赤,你护送周将军回府,尔后自行返回营地。我还得陪王鼎千户长处理善后事宜,不必等我!” 大笑而去,人恢复乐观本色,一路吹口哨,一路欣赏夜景。紧紧跟随,壮汉欲言又止,想搭话,又不敢,在一旁暗自着急。看出壮汉的窘迫,周文龙放缓速度,“你叫兀曷赤?伤势如何?本帅太过于忙碌,没能抽空探视,别介意?哦,那批与你同行的勇士生还多少?” “回驸马爷,小民并无大碍,随小民同行的勇士一共十五人,生还八人,其余人失踪……”语气虽平淡,但依然透出一丝惋惜,“这批人由小民一手训练,个个均能以一当十,嗐——” “也不必伤感,大浪淘沙,优胜劣汰,自古亦然……”低声宽慰,男子淡笑,“百舸争流,但只有其中一个独占鳌头,想出人头地,唯有比对手更强。勇于接受挑战,击败任何敢于挡路的敌人,永远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谨遵驸马爷教诲,小民曾听闻您并非蒙古人?不知……”讪讪答话,壮汉一脸好奇。 “哪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一直屹立不倒,驸马爷?嘿嘿,虚名而已……”直入西门,男子摆摆手,“不必护送,回去好好养伤……”眨眨眼,“本帅急于出击,只为查出你师父的下落,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明白了吗?” “谢谢驸马爷,小民永生铭记您的恩情……”一跃下马,翻身便跪,壮汉感激涕零,“只要驸马爷不嫌小民鲁莽,兀曷赤此生愿誓死追随!” “别跪,你早已入选,或许,你有足够的实力做一名国王……”放声大笑,男子纵马奔出,“记住,本帅不打诳语,哈哈——” 返回府衙,值守的蒙古兵将团团围上,一个个急得跳脚,“驸马爷,您……您怎么这么晚才回府?末将们正准备四出寻找,察颜花百户长已率兵赶赴城内军营……” “我去城西郊外的重骑兵营地,刚处理完军务,驻地……”话到嘴边强行打住,男子拱拱手,“感谢诸位勇士,请通知百户长,本帅已安全返回……”看看一动不动的人群,微微一笑,“去吧,府衙内绝对安全,不必担心!” 目送报信军士离去,男子下马入府,绕过厅堂,直扑后院长廊。看清还守在岔口处的将领,方吐出一口长气,“那……咋样?人出房没有?” “禀驸马爷……”尽量压低嗓音,蒙古将领窃笑,“末将不曾懈怠一刻,一直没见人出入。” “好,你先去休憩,记住保守秘密……”努努嘴,男子轻笑,“兄长估计累惨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天亮前你再来换岗……”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本帅也体会一下站岗的滋味,嗯,替兄长把关,感觉不错……”斜睨吃惊的将领,“良辰美景,打扰不得,你也守了大半夜,赶紧走!” “这……驸马爷怎能……”吭吭哧哧劝说,将领不肯离去。 “难道还要本帅下命令吗?走!”摆摆手,人一脸不耐烦。 瞅瞅远去的背影,轻手轻脚绕院一圈,男子返回岔口。斜倚廊柱,不由得思念起诸多红颜。婷儿,伊儿,名分已定。娜儿,莲儿,不能辜负。仙儿更需呵护,烟云,月儿,翟姜,也得践诺。痴痴想,幽幽叹,傻傻笑,交织的倩影在眼前混为一团,人暗自摇头。 夜色,淹没了思念,人影,沿廊柱一点一点滑下,靠上柱子,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斩杀敌兵,拥吻美人,处死奸细,逼近的魅影轮番闪现,人猛然跳起。“哎哟——”一头撞上匆匆而来的将领,惊叫齐出。本能相互揪紧,同时低头分辨,最后暗暗偷笑,默契的动作俨然神交已久。 看看微亮的天色,指指院落,男子悄步奔向房间。侧立门外,聆听一会,轻轻敲门,“兄长,兄长,天快要亮了……” 悉悉索索的响动伴随笑语飘出房外,不几,羞红脸的两名婢女拉开房门,一头跪下,“驸马爷,奴婢给您请安……” “快走,如有人问起,找个理由搪塞。实在不行,算在本帅头上……”挥挥手,周文龙淡然一笑,“看来以后得叫嫂嫂了?嗯?” 羞得桃花满面,两人连连叩头,年长婢女捅捅同伴,鼓起勇气,“花儿一定倾力报答驸马爷的大恩大德,请恕草儿无礼,奴婢们先告退!” “两位嫂嫂,请吧!”送走娇羞的婢女,关房门,男子大笑而入,“兄长,伤势如何?累坏了吧?小弟实在不忍打扰,但天色已亮,唯恐被他人察觉,所以才……” “义弟呀……”不住招手,愁眉苦脸的千户长唉声叹气,“嗐,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大嫂为人精明,迟早会发现,为兄……为兄惨咯……” 脱铠甲,解去衣装,男子钻入香气扑鼻的被窝,“兄长,甭怕,万一事发,到时一概推到小弟身上……”哈欠四起,人睡意朦胧,“谅大嫂也不会为难堂堂的蒙古驸马,大不了让她痛骂一场,实在不行,打一顿亦可,小弟还扛得住……”言词变得含含糊糊,“守了……一夜……实在……小弟……先……先……”呼噜四起,再无话音飘出。 感激,感动,感慨,各种感受一起涌上心头,同样乏累的千户长无语凝噎。周将军敢作敢当,一番美意也已笑纳,以后只能全力回报。默想左拥右抱的销魂滋味,人傻傻痴笑,西域女子果真火辣,与家中的母老虎大相径庭,感觉非同一般。贴近义弟,鼾声渐起,人奔赴从未到过的西域仙境。 一大一小,一起一伏,一高一低,鼾声与呼噜声抑扬顿挫,两兄弟模样亲密,只可惜搂错对象。 风,乍起,吹落一地的苍凉。夜,隐去,带走人间的悲欢。人,入梦,忘记清醒时的喜怒哀乐。庭院中,沙枣树迎风怒放,花儿香,树影舞,虫儿呢哝,又一个充满生命气息的白天姗姗来临。巡逻的兵将依然不敢靠近院落,在远处窥探,相互低语,“哎,驸马爷回来没有?我们得去值守,总不能一直如此吧?” “驸马爷下半夜已回府,我去瞧瞧……”打出止步的手势,主动迎上的百户长折回长廊,蹑手蹑脚奔向房间,暗自窃笑,少顷连连招手。一帮兵将纷纷奔赴各自岗位,门外两侧,后窗庭院,廊院制高点很快出现伫立的众多身影。 鼾声依旧,入梦的金戈铁马和刻骨柔情化为纷坠的涎水,打湿两兄弟嘴边的香枕。搂抱依然,呢喃的梦话让驻守的兵将掩嘴偷笑,“婷儿,伊儿,别走,留下来陪我嘛……花儿,草儿,让我再好好看看,别,别躲,哈哈哈……” 143.奉命选兵将 太阳不知不觉跃上半空,折腾半夜的重骑兵营地一片鼾声,阳光火辣,气浪袭人。被热醒的王鼎翻身起床,揉揉惺忪睡眼,沉声下令,“传本将命令,全体将士到空地集合!” 乃蛮主将第一个赶到,脸色阴晴不定,看看倒伏的尸骸,暗暗心惊。众兵将纷纷涌入开阔的空地,一个个面露惧色,两名看守尸骸的军士一脸倦容,不停低声诅咒,“妈的,陪一具尸体过夜,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个混蛋,害那么多兄弟忙活大半夜,真应该补上一刀,出出这口怨气,呸——”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冷冷的目光扫视一圈,王鼎沉下脸色,“清点人数,包括巡逻的兵将在内,一律到场。” 列阵的大军一阵骚动,出列的将领仔细清点,很快报上准确人数。除去横尸当场的乃蛮副将和十二名亲兵,一个没少,脸色变得和缓一些,但依然严肃,王鼎拔高嗓音,“各位勇士,驻地昨晚发生一件大事,此人居然充当屈出律小儿的卧底……”指指尸骸,神色转为凝重,“蛰伏在军帐后偷听,妄想窥探军情,被周将军出手击伤。带伤逃回营帐,经过一番查找,最终认罪伏法。” 看看窃窃私语的兵将,千户长语气轻松,“人证物证俱在,所有腿部负伤的勇士和医士昨晚也在场,诸位如果不相信,返营后可以详询。此人腿部被周将军掷出的宝刀割伤,耳门下有新鲜的伤痕,实乃摔倒所致。与其同营的亲兵证明,他当时不在营帐,当然,其也俯首认罪,所有挂彩勇士见证过那一刻。” “敢问千户长,那些亲兵现在何处?他死有余辜,但亲兵不应受到株连?”乃蛮主将大步上前,面色铁青,“属下作乱,末将当负主责,请千户长降罪!” “经过周将军仔细核查,此人回营后故意泄露军情,所有亲兵均知晓重大机密……”不露声色,王鼎加重语气,“军法无情,本将已下令将十二名亲兵处斩,另外,此人在窜逃途中或许还跟他人交谈过。在这里我只提醒一遍,无论听到啥,权当耳旁风,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若散播军机,一经查出,当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冷冷的目光斜睨一会乃蛮主将,王鼎不置可否,“不知者不为罪,但绝不许冒出下一个奸细,否则,你难逃重责……”话有所指,但并不明言,“周将军以人为本,不愿扩大事态,故而如此。但,如果换为其他将领,全体乃蛮勇士都会受到牵连,集体处斩并非恫吓……” 恩威并施,王鼎换上一副笑脸,“希望各位永远记住,充当奸细者,下场只会跟此人一样。身首异处,暴尸荒野,还被所有人唾骂,值得吗?反复小人,无论在哪里都会被抛弃,请诸位好好思量一番……”嗅闻飘来的食物醇香,放声大笑,“本将相信你们的忠诚,先进餐——” 一脸不甘心,但也明白于事无补,乃蛮主将悻悻退后。看看逐次撤离空地的大军,趁声响嘈杂,贴耳叮嘱亲兵,“你一会详询腿部挂彩的我方兄弟,问清来龙去脉,尔后向我单独汇报……”叹口气,目光惆怅,“真傻,真傻呀,不经深思熟虑,擅自做主,焉能不横尸荒野?嗐——” 简陋餐桌上食物丰富,香气扑鼻,王鼎却无心进食。心不在焉咀嚼,人若有所思。四位皇子先后出手,如何应对为妥?稍有不慎,一切的努力会毁于一旦。蒙古人冷血嗜杀,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屠城之举累见不鲜。万一事发,自己一死倒也罢了,但周将军的一番雄心壮志也会随之湮灭。不行,一定要找出便宜之策,帮助周将军度过难关。 拿定主意,风卷残云大口吞咽,吃饱喝足,心事重重交代完军务,王鼎旋即离营。路上碰见赶来催促的徒单克宁,两人共同折回城内。直入城北的投军百姓营地,耶律迪烈早等候多时,三人私语一番。一起站上营地中央的空地,命令由耶律迪烈下达,“传令下去,全体人集合!” 闻令而动,猎户团迅速列阵,队形虽凌乱,但高昂的士气一点也不逊于正规兵团。缓缓扫视,年少稳重的迪烈千户长笑意盈盈,“本将奉哲别千户长命令挑选勇士,要求如下——绝对忠诚,悍勇无敌,以一对百也把握十足。遵守军纪,誓死效忠,徒手执刃均应付自如,一人迎战百名左右敌兵照样如入无人之境。可以自荐,本将会一试其身手……” 转脸一笑,“兀曷赤,你对这些人知根知底,先替本将遴选出合格的兵勇。哦,那晚随周将军出击的勇士请出列,你们已通过考核,直接入选……”看看一脸迷惑的人群,高声补充,“七百勇士团孤军出击,一举干掉看守粮草水源的三千乃蛮骑兵?” 恍然大悟,人群七嘴八舌询问,十五名趾高气扬的猎户昂然出列。神色坦然,看看投向自己的羡慕眼神,一个个春风得意。腥风血雨中杀出,没真本领早化为冤魂野鬼,人均面对四五十名敌兵,照样将其一一砍翻,能不免试入选吗?相互眨眼,咧嘴暗笑。 兀曷赤奔入阵营,精心选拔,所有人的目光随之移动。不时瞟一眼兴奋的兵将,三名千户长低声交谈,一番磋商,王鼎返回城西郊外选将,徒单克宁直奔驻扎城南的金国将士军营。 直入城南营地,冲斜眼冷对的土拓儿拱拱手,徒单克宁不卑不亢,“末将见过万户长,我奉哲别千户长命令挑选勇士,请配合!” 翻翻碧眼,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土拓儿悻悻挥手,“请吧!” 也不理阴阳怪气的土拓儿和刘安,冲赤盏合烈暗暗眨眼,徒单克宁逐个盘问并甄别,以免误判。昔日的三十多名忠义勇士只剩下一半,通过反复查询,十七人被一一挑出。斜睨冷笑的两人,敢死队长沉下脸,“军令如山,懈怠不得,请入选的勇士随我即刻赶赴城北军营。周将军明日会率兵出击,此行任务艰巨,望各位拿出昔日霸气,出发!” 回以冷笑,悍将一脸倨傲,“我们后会有期,末将去也!”翻身上马,昂然离营,一路狂笑。 带上兵器,十七名勇士默默尾随,相互打眼色询问。回望一圈,醒悟的猛安孛堇百户长低声解惑,“不知兄弟们猜到没有?我们当初曾共同誓死追随周将军,而今特意选出,想必定会委以重任……”淡然一笑,“老子早看不惯土拓儿和刘安,行为举止鬼鬼祟祟,令人恶心。周将军光明磊落,为人大度,跟着他即便战死也比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军营中痛快。” 恍然大悟,众人同时轻笑,回头瞅瞅气绿眼的万户长,一名五十户长撇撇嘴,“哼,我也受不了这鸟人的窝囊气,昔日一百多号兵将,到如今只剩下六十人左右,还在拉帮结派闹内讧。再斗下去,让他一个人去唱独角戏,哦,刘安会陪他,两人正好演一出双虫盼月,顾影暗怜,倒也自娱其乐。” 哄笑声声,一帮勇士高谈阔论,跟着众人嬉笑,一双狡诈的眼睛左右窥望,暗自窃喜。当初果断投奔意气用事的南宋小儿,只为博取信任,而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人踌躇满志。报仇的机会降临,可万万不能再莽撞,无论采用何种手段,只要致仇人于死地即可。 带人奔入城北军营,转交给耶律迪烈,徒单克宁马不停蹄赶赴城东郊外的高昌骑兵营地。拜将,单刀直入禀明来意,早有准备的高昌主将一声令下,“传令大军,集合!” 烈日炎炎,空地中,列阵的大军巍然不动,一个个迷惑不已。站上一处高地,主将声如洪钟,“各位兄弟,千户长奉命挑选勇士,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能跟着驸马爷杀敌,并非人人都有资格,有幸入选者,必属勇士中的勇士,悍将中的悍将,精锐中的精锐,日后前途无量呀,本将提前给诸位道上一句恭喜!” 目光锁定笑容满面的敢死队长,一万多兵将屏气噤言,现场鸦雀无声。喝令五十八名敢死队员先出列,徒单克宁不慌不忙继续挑选。反复询问,耐心盘查,十六名乃蛮将领和十二名高昌兵勇随后脱颖而出。命八十六名勇士回营收拾兵器,奔上高地,两员大将喜笑颜开。畅谈西辽日后的局面,阔论花刺子模的最终下场,欢声笑语洒遍空地的每一处角落。 大笑而入,年轻主帅策马跃上高地,“谈啥呢?这么高兴?捡到财宝吗?见者有份哟?” “末将见过驸马爷,不知……”主将一脸恭谨,“驸马爷能驾临这臭烘烘的军营,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 “嘿嘿,你猜对了,本帅……哦……本将特意赶来移交兵权……”微微一笑,男子运足中气,冲肃立的大军吼一嗓子,“兄弟们,本将曾答应过你们的主帅,一旦战事平息,兵权即刻移交。而今浑八升周边再无乃蛮人踪影,本将信守诺言,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主帅,听清没有?” “驸马爷,这……这万万使不得……国王早下过谕令,让驸马爷全权指挥高昌骑兵,末将……末将……”高昌主将连连摆手,不住摇头,“末将可不敢抗令,何况驸马爷的指挥让我等口服心服……” “君子一诺千金,不必推让……”放声大笑,男子挥挥手,“无官一身轻,去也!”丢下惶恐的高昌主将,一溜烟消失在远处的城洞中。 安心休憩一夜,一大清早辞别兄长,周文龙直奔西院。拜见哲别千户长,禀明半真半假的原委,婉谢派出亲兵的好意,人提枪直奔府门。上白龙马,喝止随行的五名蒙古勇士,语气淡定,“此行颇费时日,请好好保护两位千户长,不得松懈。一定要加强防范,绝不许出现任何纰漏,若有疏忽,后果自负!” 无奈止步,领头的十户长一头跪下,“驸马爷,请一路小心,末将等您凯旋返城!” “去吧!”不再回望,男子扬枪策马,沿东西长街奔向城北的猎户营地。 精心挑选出的一百四十八名勇士和三位千户长早恭候已久,一色百姓服饰,辎重粮草绑上备用马匹,人群士气高昂。环视一圈,男子大笑,“王鼎千户长,你不必随行,回你的重骑兵军营……”眨巴眼睛,灿然一笑,“不必担心,此行必有收获……”递上面具和长枪,贴耳低语,“冥冥中或许会出现一位贵人,替我们指明方向,这叫天必佑我,哈哈!” 换装并令人精心照看白龙马,化身猎户的男子一声令下,“所有长兵器一律留下,请派专人保管,出发!” 出西门,一行人沿大道狂奔而去,回望城门和精神奕奕的兵将,男子会心一笑。筹划的惊天计谋正按部就班展开,假以时日,凭借无与伦比的三千勇士必定成就一番大业。蒙古骑兵虽骁勇无敌,照样将其打得满地找牙,兵器一样,战术和指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计划全部完成,即便面对铁木真所率大军,鹿死谁手自见分晓。暗暗偷笑,人意气风发。 一路疾行,一帮精兵悍将在半夜时分抵临折罗漫山山口,派出由耶律迪烈领队的十名侦探骑兵,男子下令退入山口东侧下的一处低洼处扎营。山谷空响,冷风凛冽,寒意袭人,被悬殊的昼夜温差折磨,一帮勇士冻得直哆嗦。抱团取暖,却无半句怨言。 大口啃肉干,徒单克宁一脸不以为然,“兄弟们,我们这身板对付一下寒冷的天气,会出现不适吗?小菜一碟,瞧我,卖力进食,身体自会回暖。再不行,出去跑一圈,实在不妥,告诉你们一个绝招……”卖个关子,神秘一笑,“选处空地,大家徒手比试一番,保证浑身热气腾腾。” 一阵哄笑飘出,勇士团纷纷拿起熟肉干,比赛起谁的肚量更大。笑声化解了寒意,恢复神采的兵将相互调笑,“喂,兄弟,你亲手杀过多少敌兵?” “曾徒手击毙过惊马,至于野兽,啥野骆驼、野马、雪豹等等,也一概倒在咱的箭下。敌兵嘛,不多,五十人左右,马马虎虎吧……”一半实情一半吹嘘,一名黝黑猎户幽幽答话,“只因杀敌的机会太少,所以战绩并不辉煌。实话实说,当初乃蛮人大举进攻于阗,咱潜伏城内,一举砍翻十多名敌兵。没日没夜东逃,最后隐入浑八升附近村落,靠打猎维持生计,嘿嘿……” “兄弟可真厉害,敢独自作战,还成功脱身,佩服,佩服……”惺惺相惜,交谈的两人互报姓名,躲到一边去交流经验,轻言悄笑飘出老远。 营地内外,不断响起窃窃私语,拜把子的、倾心密谈的、独享心思的、倒头大睡的人群各行其是。不远处的山口静静矗立,任由风儿掠过饱经风霜的胸膛,如悲天悯人的智者一言不发。站上山口,男子引颈张望,暗自嘀咕。山口以西从没去过,不知附近可有敌兵?等待中,天色渐白,耶律迪烈带人安全折返。 攀谈一番,斟酌少许,男子下令继续睡觉。安心休憩一天,夜黑时分勇士团悄然拔营。周边并无敌兵踪迹,在兀曷赤的带领下,避开主道,一行人沿东西走向的山岭下方荒径,直扑其师父所在的山峰。昼伏夜行,过荒地,越幽泉,一路迂回奔进,人马在第三日天亮时分成功抵临目标以东的树林。 眺望远处的山峰,暗暗估算距离,周文龙坦然自若。派出三组十人兵团,侦探三个方向的敌情,约定暗号,命令其余人马妥善隐藏,带上兀曷赤和徒单克宁徒步奔赴目标山峰。爬上一棵最高的大树,耶律迪烈担纲瞭望,树林四周均布下暗哨,以备不测。人群默默潜伏,受惊吓的雀鸟早扑棱翅膀飞入云端,除去偶尔飘出的响鼻声,林内再无任何动静。 144.再入虎狼巢 折罗漫山山脉一路延伸,蜿蜒的山脊巍峨雄伟,东看成岭西变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拔地而起,雄踞大漠,主脉所在的山口往东,海拔高度急剧降低,荒漠,洼地,杂乱的纵横山岭点缀着西域大地。山口以西,支脉呈放射性分散,一条东西走向的主山岭由高到低逶迤往西,直至突然消失。 犹如被盘古挥大斧生生砍断一般,断岭以西为方圆一百里的坑坑洼洼荒漠,杳无人烟。杂草灌木荒凉,野花胡杨稀疏,一派萧瑟的景象。遗弃的古堡和村落星星点点,偌大的荒地一片死寂,让人陡升一丝惆怅。西方烟云笼罩处,一座山峰蓦然冒出,如待嫁的高大新娘,羞羞答答,怀抱琵琶半遮面,欲迎还止掩尊容。 一峰三色,山体直起直落,裸露的悬崖峭壁斑驳陆离,灰青哑黑一片。山腰处,翠绿的花草树木迎风飘摇,朦朦胧胧中压根看不分明山势走向。山顶被氤氲浓雾遮蔽,白茫茫的直入云霄,叽叽喳喳的鸟鸣和一阵阵花香四处荡漾。正对东方的半山腰处,一间搭建的玲珑楼阁若隐若现,格局模仿寺庙,与普通民居迥然不同。依山而建,严丝合缝镶嵌在一处凹入的石壁中,宛如飞来之物。 山脚四周,星罗棋布的众多军帐大煞风景,一阵阵喧哗随风飘散,“这个老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当我们拿他没办法吗?老子至今还没想明白,峭壁上如何搭建楼阁?放箭,射死他……” “急啥?已经断粮两个多月,他撑不了太长时间。何况,箭也射不到楼阁,慢慢熬,看谁能笑到最后?哼!” “找过上山路径吗?我就不相信了,既然能搭建楼阁,怎会没有路?” “反复查过,清一色峭壁,无法攀援。这个疯子,肯定早有准备,山上应该有野果,短时间恐怕困不死他?” “不行,再这样熬下去,我会疯掉的。天天日日听这个老混蛋读什么狗屁文章,居然还劝我们投向蒙古人,脑子坏了吗?”一名将领破口大骂,“老家伙,今天再不下山,让你尝一尝烟熏火燎的滋味,妈的,混蛋……” 悠扬的琴声飘出楼阁,间杂一两声劝诫,语言为正宗的乃蛮语。声音清雅,楼上淡定自若的腔调与山下气急败坏的语气相映成趣。只闻琴声,不见人影,警语和花香游荡在悠悠晃晃的薄雾中,一阵阵,一声声,一丝丝,一缕缕飘向四面八方。 蛰伏在距离正东山脚约一千步的高坡下,男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一愣,瞪着空中楼阁,半晌没回过神。飞来寺?仙人?如何将建筑材料运上去?又如何生存?辟谷?还真有这种人?看着瞪圆双眼的驸马爷,一旁的兀曷赤淡然一笑,压低嗓音,“驸马爷,看来小民的师父没事,军帐至今未撤,说明乃蛮兵并未得逞。” 咽下一大口唾沫,周文龙勉强醒悟,瞅瞅抵前侦探的徒单克宁,贴耳详询,“这空中楼阁如何搭建?又怎样解决饮食?贵师简直无所不能,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一言难尽,待小民日后慢慢解释……”舔舔嘴巴,壮汉喜上眉梢,“希望驸马爷能尽快施以援手,只怕乃蛮兵气急败坏之下使出毒计?围困至今已过去近三个月,储存的干粮应该早已耗光……”巴巴的目光盯视薄雾中的楼阁,神色焦虑之极,“师父曾交代过,如果有人营救,只需困住敌兵,他自会飞下。” “飞?怎么飞?难道你师父长有翅膀?”所见所闻越来越匪夷所思,男子连连摇头,“据我猜测,楼阁里绝对有坚固的长绳,一物多用,运送饮食和供人上下山。到时干掉这些敌兵,让贵师垂绳而下,不就得了。哦,别小民小民的,自称末将即可,你已经不是平民。” “小……末将遵令,但师父亲口叮嘱,他一定飞下山。而且还交给末将三样器物,只要按方法摆放并依次点燃,他直接飞过来……”环眼四望,壮汉认真分辨地形地貌,指指左前方的一处洼地,“瞧,那里,三件器物就埋在那。末将掩埋时曾留下明显的记号,器物装在一个瓮内,瓮口封得严严实实。” “哦,还真有其事……”好奇心大涨,男子一脸不相信,“贵师父不会是神仙吧?咋凡事料敌在先?跟本将倒有得一拼。嗯,不错,这趟没白来,能结交这般人物,即便付出代价也值得……”琢磨一会,“你确认贵师能飞?这可性命攸关?” “师父从不打诳语,虽然末将也不明白,但可以确定这一点……”同样疑惑,壮汉点点头,“驸马爷――” “嘘――”指指远处巡逻的敌兵,缩回坡下的男子做一个禁言手势,侧耳聆听一会,摆摆手,示意随时撤离。借助一路的灌木和草木,徒单克宁匍匐爬回高坡,神色显然更吃惊。暗暗探头,观察漫无目的晃悠的两名敌兵,三人同时拔刀,摆出迎战姿态。 转悠到距离高坡十步左右,两名乃蛮兵止步不前,蹲在地上发起牢骚,“哎,兄弟,任务倒也轻松,不过总觉得非常郁闷。看得见,摸不着,射不到,这个老家伙真顽固……” “管他呢,跟咱有屁的关系,反正我们也捞不到任何好处。还不如去西边的村庄找找乐子,顺便抢点财物,咋样?”撇撇嘴,年长的敌兵贴耳叮嘱,“这附近根本无人,值守不如同游玩吗?要不,玩完女人后再折回来,如何?” “行,日日夜夜看着这山峰,眼珠子都变绿,走,马匹在那!”一拍即合,两人一跃而起,转身奔西而去。 看着人影远离,全神戒备的三人松一口气,壮汉一脸不屑,“哼,一帮禽兽,就知道奸淫掳掠,只会鱼肉百姓,焉能不失去民心?人心离析,兵将散漫,屈出律逆贼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撤!”摆摆手,男子简短下令,轻手轻脚滑下高坡。三人弓腰疾行,很快退回树林,找到耶律迪烈,三员大将在树下召开战前会议。一番讨论,补遗充漏,进攻计划很快制定。 诱敌任务照样由徒单克宁带三十名勇士完成,周文龙带兀曷赤负责接应飞人,耶律迪烈率兵在后方随时策应。一支三十人的小分队一路奔西南方向,骚扰敌兵,吸引乃蛮人的注意力,掩护主力撤离。会合地点选定山峰以西五十里的荒堡群,先到者先布防,阻遏追击的敌兵。一旦会师,迅速甩脱追兵,遁入荒郊野岭,必要时进入村落,由通晓当地风俗和语言的兀曷赤安抚民众。 大计已定,分派马匹,检查兵器,勇士团有条不紊进入战斗状态。诱敌的骑兵团先出击,迂回绕过一大片荒地,紧贴稀疏的灌木丛一路摸索前进。第二批骑兵随后出林,一路奔西南而去。下令让主力沿树林西侧边缘摆出一长排的攻击阵势,男子和兀曷赤直扑高坡。一名高昌勇士牵上四匹马,远远跟在身后,借助凹凸不平的地形,尽可能抵近高坡。 匍匐爬入洼地,男子放哨,壮汉刨坑,两人配合默契。不知不觉间,天色早已放亮,朦胧的山峰也崭露尊荣。山脚乱石兀立,山腰树木莽莽,山顶光秃秃一片,间杂些许绿草红花,宛如瘌痢头上的几丝短毛,让人啼笑皆非。空灵的鸟鸣络绎不绝,山风时急时缓,仿佛一名调皮的顽童,时不时撩拨一番,转眼溜走。一股浓郁的花香夹杂在呛鼻的土腥味中,显得泾渭分明。 警觉的目光左右梭巡,爬上洼地斜前方的土坎,男子全神戒备。出鞘的腰刀带着丝丝寒意,惊退迎面而来的风儿,浓烈的土腥味从后方不断飘至,人不时回望。扒出瓮,灰头土脸的兀曷赤轻轻咳嗽,神情亢奋。飞速割裂封口的一层又一层羊皮,一把掏出三只细长的古怪物体。色泽暗灰,绝非金银类,上下一般粗细,如同箭杆一般。 目光停留在筒顶,男子暗暗琢磨。铁筒?什么东东?垂下的火绒状细绳很像引火物,焰火?嗯,大有可能。效果比起响箭应该更好,既发出声音,在黑暗中也能辨清所在的方位。这个仙人般的师父不简单,早想到脱身之计,提前布置好一切。敌兵上不去,自己却能飞下来,连阁楼的方位也配合着地形地貌。仔细观察,不住摇头点头。山峰以南为参差不齐的山地,以北的地势险峻,只有东方的地貌平缓些,稀疏的灌木丛能掩护人安全逃离。佩服、惊叹、景仰各种感受齐齐涌上心头,人兴奋不已。 三只铁筒交差插入精心挑选出的空地,兀曷赤不慌不忙掏出火镰,冲张望的主将打出一个搞定的手势,静下心等待。两支诱敌骑兵一旦展开进攻,敌兵的注意力肯定会被吸引,点燃铁筒即可。嘴角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暗暗崇拜起阁楼中的恩师。飞下山简直闻所未闻,直接跳下不可能,或许会借助某种发明逃离险境? 两人同时入神,一个叹服,一个质疑,一个顶礼膜拜,一个冥思苦想,洼地中一片静默。尾随的军士让四匹马同时卧倒,半蹲半站立于前方,目光在半山腰和洼地之间打转。这样也能救人?离山脚至少有一千步以上的距离,等赶到,只怕下山的人早被剁为肉酱?一脸迷惑,盯着阁楼目不转睛。 太阳稳步爬升,气温迅速增高,炽热的地面如同火炉,男子口干舌燥。看着峭壁中的阁楼,人几乎想破脑壳,飞?总得借助啥大的器物?不然还不得摔死?孤零零的小阁楼内藏得下?越想越疑惑,越瞧越好奇。忍住干渴,目光锁定人影攒动的诸多军帐。骑兵还没到位?都出去老半天了,咋毫无动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父王的警语在关键时刻又派上用场,舒缓焦虑的心情,沉下气静静观望。 日正午,心如鼓。 阁楼内,清秀儒者闭目沉思。古色古香的焦尾琴伴随一大卷书籍默默伫立身侧,阁楼内除去面前的简陋书桌,只剩下一根长绳,一头连接五枚长铁钉深深钉入石缝,另一头盘绕有序置于脚下。四周角落空无一物,堆积的干粮早失去踪迹,化为果腹的食物,支撑着面容冷峻的儒者。阁楼右侧的崖壁上,密布错落有致的铁钉,牢牢嵌入石壁。阶梯状的铁钉一路延展,直抵不远处凸出的崖体,后方,树林婆娑作响。 附近的野果均被采摘殆尽,乃蛮人却不离不弃,锲而不舍的精神倒也值得效仿。烟熏火燎?做梦,火势再大,也抵达不了阁楼,烟雾自会被山风吹散。微微一笑,略显消瘦的脸庞上露出得意之色。昔日搭建阁楼早预料到一切隐患,选择的地点既开阔,也远离弓箭射程。火攻,说笑罢了,要不是忌惮日夜巡逻的乃蛮兵,早趁夜飞离阁楼,寻找关门弟子兀曷赤。 天下如此之大,何处不能为家?明君,你又在哪里?眼角变得潮湿,儒者叹口气,坚毅的目光扫视东方。定睛细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影影绰绰中,高坡四周似乎有人影,看模样,绝不会是乃蛮兵。探头探脑,还一直窥望阁楼,猎户?居高临下俯瞰,自然一目了然,百姓服饰,不会认错。兴奋的目光又变得黯淡,低头考虑起果腹大事。 由北方进攻的骑兵仿佛平地冒出,徒步抵临前沿阵地,徒单克宁率先放箭。一字排开的三十名勇士同时出手,精准的箭雨飞向正北山脚下的军帐,眨眼的工夫,帐外的敌兵不约而同栽倒,身上均多出一支颤动的箭杆。惨叫、呐喊、呵斥夹带血花顿时煮沸山脚,猝逢打击的兵士一窝蜂涌出军帐,下场无一例外,化身冤魂直上云霄。 附近军帐内的将领迅速反应,组织盾牌阵出击,命令即刻下达,“呼叫增援,敌兵来势凶猛,肯定想救出那个老家伙,消灭他们――” 南方的战斗同时打响,进攻方式一模一样,但并不下马。三十名勇士在猛安孛堇的指挥下,闪电般奔袭,大张旗鼓抵近山脚,利用远射优势狠狠杀敌。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自然非同一般,人人箭无虚发,个个闲庭阔步。值守东山脚的乃蛮将领被迫分兵支援,留下的十多名军士吓得不轻,龟缩在峭壁下,胆战心惊窥探四周。 “一帮猎户而已,杀呀――”北面出击的乃蛮将领一眼认出,撤离前沿阵地的人群清一色猎户服饰,胆气大增,趾高气扬跃马杀出盾牌阵。 勇士团逐批撤出,亲自断后的敢死队长不慌不忙,连珠箭上弦,果断击发。三枝箭同时飞出,牢牢封锁敌将的上中下三路。顷刻间,人倒,马惊,惨叫凄厉,一缕亡魂追随提前奔赴地府的兄弟而去。 山脚下乱为一团,半山腰的阁楼里,大喜的儒者动作神速。割裂长绳,扔下以诱惑敌兵,古琴入琴囊,甩上后背,牢牢扎于前胸。书卷入怀,人如猿猴一般闪出。踏脚下铁钉凌空而行,飘逸的身影浑似飞仙,转眼之间,人已攀上凸崖。奔入树林,轻车熟路找到收集露水的大片树叶群,捧起树叶下方的钵盂,一口喝干。钵盂照样塞入怀中,掉头直扑乱石遍地的左侧悬崖。 145.声东实击西 悬崖旁,儒者火速掀开树枝,一架用多重羊皮和轻巧竹竿组成的不伦不类滑翔物露出尊容。欣赏一会精心打造的救命物,蹲下再次检查牢固度,人惬意轻笑。所有连接的部位均已加强,而且也在高高的陡坡上做过尝试,滑下山峰虽有变数,但不会偏离目的地太远。多次拆解组合,早把握十足,滑翔物前尖后平,完全模仿飞翔的鸟儿。实际效果也不错,只要风儿不捣乱,抵达焰火所在的方位绝对一次成功。 钻入救命物下,抓牢撑杆,匍匐的儒者瞪大眼睛,锁定高坡附近的草丛。人影不曾移动,焰火理应也在那个方位,轻轻挪动巨鸟,缓缓调整方向,对准高坡,沉住气等待焰火燃起。 阁楼下方的山脚,大喜过望的乃蛮兵你争我抢,最终由一名彪悍的军士拔得头筹。得意洋洋抓紧长绳,口吻不可一世,“都等着,看老子如何生擒那个混蛋……”顺绳攀援而上,灵活的动作浑似一只大猩猩。离山脚,一路脚蹬手挽,奋勇登峰。眼看爬上一半,紧贴崖壁的割裂部不堪重负,恨恨撂下挑子,猝然崩断。“啊——”凄厉的惨叫伴随人影垂直落地,“嘭——”一声巨响,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变为肉饼。七窍出血,抽搐一会,蹬腿直赴西方极乐世界。 一名巴巴守望的铁杆兄弟一时吓傻,虽被人拽一下,依然被坠下的老大砸成重伤。出气有,进气也有,但极不协调,时高时低的呻吟犹如野兽濒死前的嗥叫,让人毛骨悚然,“啊……喔……嗷……”音调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吓得直哆嗦,一帮乃蛮兵谁也没敢近前,恐惧的目光仰视峭壁,唯恐上方再坠下重物。 “嘭——”高坡左侧的空地处,第一支焰火筒骤然喷发,巨响吓人。声光乍现,兀曷赤本能一惊,转眼恢复镇定。由左至右,依次点火,两声爆响相继飘出,空地顿时被硝烟笼罩。还刀入鞘,抽弓搭箭,男子做好出击准备。飞人即便成功降落,恐怕也难以准确抵达空地?救人如救火,得未雨绸缪,到时只需跟着飞人跑即可。 淡定一笑,儒者奋力抬起救命物,再次调整方向,深吸气,一跃而下。峭壁下方,悄然溜出一只奇大的怪物,似鸟非鸟,如鸿鹄一路翩翩滑下。山峰以东,所有人不分敌我,均被眼前的怪异景象惊呆。张大嘴但说不出,瞪大眼却看不明,惊恐的目光盯着巨鸟,一个个目瞪口呆。御风而行,飘飘若仙,滑翔物快速下降。 周文龙率先醒悟,一跃而起,炸雷般怒吼,“全军出击!”务必阻遏追兵,确保万无一失,四枝箭同时扣上弦,以备不测。迎着滑向高坡的巨鸟,脚步如飞,人全神戒备。反应同样迅猛,兀曷赤如离弦之箭窜出空地,紧紧跟上。树林瞬间沸腾,耶律迪烈纵马杀出,声似霹雳,“兄弟们,保护周将军,冲啊——” 蹄声雷动,身后的勇士团同时跃出,怒吼震天,“杀——杀——杀——” 并头疾驰,一字排开的悍勇兵将争先恐后杀奔高坡,灌木丛被踩得一塌糊涂,卷起的尘灰扶摇直上。倏忽间,人马已迫临高坡下方的洼地,耶律迪烈首先跃上坡顶,观望一会,哈哈大笑,“十几只羔羊,本将一个人就能摆平,杀——”下高坡,一团飘忽的身影飞速追赶主帅。勇士团一拥而上,性急的兵将干脆绕行,如旋风般直扑山脚。 风向变化多端,导致方向偏离,努力控制不听使唤的救命物,儒者手忙脚乱。一面调整,一面偷空观察脚下奔跑的人群,不由得微微吃惊。人不多,一色百姓服饰,但出击的阵势异常严整。即便冲锋中,人与人之间也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神色淡定,仿佛狩猎一般。手挽的强弓不同于乃蛮人的兵器,很像闻名遐迩的组合式弓,蒙古骑兵?认真分辨徒步狂奔的两人,一缕微笑浮现瘦脸。 爱徒兀曷赤,果真是他。一阵大风乍起,将人鸟吹向西方,不再观望,儒者尽全力操控救命物。汗水簌下,手臂也变得酸麻,咬紧牙关,拼力支撑。摇摇晃晃,忽高忽低,时左时右,巨鸟如醉汉一样横冲直撞。变幻莫测的风儿存心刁难,上下颠簸的救命物仿佛随时会散架,吱吱吱的声响混杂在吼叫和风声中,压根听不清。 “射下这个怪物——”瞅着杀奔而至的人马,颇有自知之明的乃蛮裨将终于醒神,“快,放箭后赶紧逃命……”十来人抵挡不住一百多猎户,保命为大,至于老家伙,暂时顾不上了,等纠集大军后再来算总账。率先怒射,也不管中与不中,转马溜之乎也。杂乱的箭雨飞出,胆寒的敌兵争相奔命,一名虔诚的军士跪下叩头,被旁人一把拽起,“再不跑来不及了……” 鬼使神差,一枝流矢不偏不倚击中翅膀,虽属强弩之末,但照样穿透羊皮。裂口在劲风的摧残下,渐渐扩大,一发而动全身,巨鸟如同掉毛的凤凰,露出纵横交错的竹竿。滑翔很快变为斜斜坠落,观望的人群惊叫声声,“啊,小心,快跳——”来不及回望,儒者看准下方一片松软的沙地,果断放手。 “轰——”“嘭——”一前一后,鸟和人几乎同时坠地。相距仅仅不到五步,激起的沙尘漫天飞扬,翻滚的儒者稳住身形,拔刀出鞘,但令人大跌眼睛。一把小到不能再小的刀具,似乎仅用来切割食物,能否自卫,天知地知儒者知,旁人一无所知。周文龙第一个赶到,高声下令,“兀曷赤,背你师父退回高坡,我来阻敌!” 人群呼啸而至,迅速围住人鸟,耶律迪烈越过人墙,“全体勇士准备迎战——” “为师无恙,不用背……”不理爱徒的询问,儒者火急火燎解开绳结,“快,看看焦尾琴摔坏没有?”钵盂静静躺在远处的土堆下,只盼主人一顾,躁动的马儿却毫无慈悲之心,一脚狠狠踩下,可怜的钵盂化身卧底深陷土层。小心翼翼接过琴囊,抽出古色古香的雅琴,壮汉反复细查,连连点头,“师父,琴没受任何损……”话音未落,“铮——铮——”两声脆响,一对琴弦应声而断,仿佛故意捣蛋一样。 心疼的目光投向爱琴,儒者连连摇头,“可惜,真可惜……”转瞬大喜,“古琴自鸣,附近必有高人,还不带为师引荐一下?” “师父,那位是高昌驸马周文龙将军,您所说的高人只能是他……”熟知师父怪异的秉性,指指引颈观望山脚的男子,无可奈何的壮汉惶惶跪下,“眼下情势危急,请您赶快上马,徒儿稍后禀明一切。” “慌什么,凭你们的身手,对付五千名乃蛮兵也不在话下……”环视气定神闲的勇士团,儒者淡然一笑,“你当为师老糊涂了吗?看不出这些勇士的来历?训练有素,个个骁勇,人人霸气,显然精挑细选而出。猎户?嘿嘿,迷惑乃蛮人而已……”目光锁定魁梧背影,麻利收琴入囊,细心绑好,哈哈大笑,“敌兵不足为虑,为师先拜见高人。” 闻声回头,四目相对,一老一少同时轻笑。一站一蹲,尊卑立分,鞠躬深弯腰,年轻主将一脸恭敬,“文龙见过仙师,不知师父受伤没有?”扭头大喝,“牵马过来!” “脱脱罕见过驸马爷……”单膝点地,儒者不卑不亢,“据小民所知,蒙古将领中会中原语的人并不多,十不足一,不知驸马爷怎会讲一口纯正的中原语?” “仙师请起……”大步上前,一把搀起,轻轻拍打尘灰,周文龙放声大笑,“身为南宋人,本将不敢忘宗呀,哈哈……” “宋人?”也不谦让,任由殷勤备至的年轻小将拍灰,儒者扭头回望,瞅瞅杀奔而来的乃蛮兵,神色淡定,“驸马爷想必率兵执行侦探任务,以小民之见,不宜提前暴露身份,暂避锋芒为妥……”沉思一会,“贵军理应奔西,我们来一个金蝉脱壳,驸马爷觉得如何?” “不愧为仙师,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毕恭毕敬,男子鞠躬施礼,“请明言!” “大部阻敌,三人设伏,逐次撤退,堂皇溜之!”如吟诗一般,儒者贴耳请示,“还须牺牲二匹马,由小民亲自布置,保证乃蛮人徘徊不前……”早看清林内攒动的马群,胸有成竹继续献上秘诀,“林北有条密径,人马可沿此道绕过这座山,一路迂回疾进,直抵废弃的古堡群。” 敌影越来越近,两人却没完没了,耶律迪烈强忍焦虑,低声布置迎战策略,“第一排三人,第二排六人,第三排十二人,以此类推,兵力逐步加强。敌兵进入射程后,第一波箭雨飞出,直接撤回后方,如此轮番阻敌,明白吗?” “明白!”命令被迅速执行,金字塔般的防御阵势瞬间到位,勇士团气定神闲。久经沙场,区区几百名敌兵自然还没放在眼里,一个个挤眉弄眼,表情轻松,人进入准战斗状态。 “行,依仙师所言……”男子从谏如流,挥挥手,“兀曷赤,还有你……”指指牵马的军士,“你俩协助,扶仙师上马,快!” 军情紧急,儒者也没客套,飞身上马,冲爱徒摆摆手,“我们走!”三人冲上高坡,眨眼融入茂密的灌木丛。 恭送飞人离去,男子跃上马背,看一眼掉毛的凤凰,大笑奔出阵营。打头的耶律迪烈和左右将领小声交谈,一口标准的契丹语,见主将赶到,同时止声。四人并排而立,斜睨奔涌而至的敌兵,相互点头,同时挽弓怒射。冲在最前面的乃蛮先锋官应声而倒,眉心长出一枝箭杆,并行的兵将陆续堕马。十二枝箭飞出,十二人倒下,配合非常默契。 转马穿过空当,直奔后方,四员大将不约而同狂笑。人均射出三枝连珠箭,实力貌似相当,实则不然。暗暗摇头,耶律迪烈一脸崇拜,“周将军,末将真心钦佩您的箭术,我们虽射中,但不能确保一击毙敌。而将军射出的每枝箭均正中敌兵眉心,如此远的距离,连珠箭还能做到这般精准,末将叹为观止。” “你们也不错,嗯,都会连珠箭,而且准确度非常高……”连连摆手,男子轻笑,“这副紫金弓乃恩师心爱之物,比之蒙古组合式弓,其精度高得多。只可惜制作太费时,对于材料也要求严苛,即便娴熟的工匠,做出一副合格的弓也得耗费一个多月,稍有不慎,前功尽弃……”摇摇头,“此弓太硬,即便臂力无穷,能拉满者也怕寥寥无几……”随手递上,“要不试试看?” 交换弓箭,耶律迪烈一面疾奔,一面使出全力拉弓。脸憋得通红,紫金弓张开大半,人却再也无能为力。青筋凸出,热汗横流,尽最后一把力,无奈放弃,“末……末将确实……确实拉不满……” 另两名金国将领有心一试,但不便开口,瞅瞅脸红脖子粗的千户长,微微摇头。之前打过交道,早自叹弗如,看来周将军的确天赋异禀,仅凭这副紫金弓都足以傲视群雄。淡然一笑,男子接过心爱之物,“等甩脱追兵,让每名勇士都来试试,权当考核。其实迪烈千户长的臂力已相当惊人,南宋军营中,应该无人与之匹敌。岳鹏举当然不在话下,只可惜天妒英才,嗐……” 人马潮水般掠过,男子调转马头,三名将领随之转向。再次放箭,但战果不容乐观,只因追兵变得异常谨慎。呐喊归呐喊,人却止步在射程外,只有两枝箭击中目标,驸马爷和千户长不曾虚发,两名将领一无所获。一股躁动顿时化为汗水,高下已分,不服不行。四人快速后撤,阻敌阵势如退潮的海水,勇士团稳步撤离。 抵挡不住精准无比的箭雨,残余追兵被迫散开,诈唬加胡乱放箭,以待援军赶到。狐疑的目光盯视井然有序撤退的猎户群,认真倾听林内飘出的嘈杂声响,临时担当重任的乃蛮裨将惊怒交加,扭头叮嘱亲兵,“这帮混蛋太厉害,树内绝对设下伏兵,你先返回山脚,看增援的骑兵到达没有?妈的——” 人马逐次撤入树林,留守的兀曷赤穿过人群,找到男子,“驸马爷,一切准备就绪,请安心撤离!” “迪烈,你带人跟上,我负责断后!”摆摆手,示意赶紧溜,人不住轻笑,“贵师到底使出啥妙计?疑兵?仅靠两匹马?哦,出林后记得清点人数,我们……”默算一会,“加上贵师,一共九十一人。” “末将谨记,驸马爷一会就知道效果,请千万小心,速度要快,乃蛮援兵离这并不远……”神秘一笑,兀曷赤率先奔出,左弯右绕,如一尾鱼儿转眼消失。 人群尾随而去,倾听一会,胆大心细的周文龙抿嘴一乐。左侧不远处响起马儿的嘶鸣,方位靠近树林东南端,嘶吼的力度似乎渐渐变强,隐隐还冒出火光。暗暗揣摩,转马火速追赶勇士团,人百思不得其解。让马儿嘶吼很简单,割伤即可,但如何能保证声响逐步增大?除去树,林内可没有任何能利用的器物?摇摇头,带上疑团直奔林北。 一千多名援兵迅速抵达,团团围住树林东西南段,侦探一番,犹豫再三,依然拿不定主意。闹腾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大,飘上天空的烟雾也愈发浓密,徘徊在射程外,你看我,我看他,无人敢靠近。援军主将一时怒发冲冠,破口大骂,“一群废物,百十来名猎户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再拖延,只怕老家伙早溜得无影无踪?上呀,再不上老子要发飙了,蠢货……”唾沫飞溅,人气得直哆嗦,“你……”弯刀直指先锋官,“上!” 146.夜惊荒堡群 “不妥……”心急如焚的裨将出声阻止,“一路追击,敌方毫发未损,我方三百多兵将只剩五十人不到。这帮混蛋个个都是神箭手,林内肯定还藏有帮凶,疏忽不得,若擅自出击恐损失惨重?”咬咬牙,“末将建议,派一百名勇士组成密不透风的盾牌阵,徒步推进……”指指东侧树林,“末将观察过,这批猎户从林东冒出,不如先截断其退路再一举围歼?” 路上早通过亲兵之口获知战果,一路倒下的尸骸均为己方将士,连一具猎户尸体都未曾发现。心知肚明的将领点点头,“行,依你之策,列阵!”斜睨战战兢兢的兵将,暗自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没了解实情,不早已杀出,还会把功劳拱手相让? 盾牌阵在不住声的呵斥下缓缓成形,一百名敢死队员面露戚色,一脸悲壮,如同一群被强行推入屠宰场的公羊。颤颤巍巍,抖抖瑟瑟,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推进。随着距离渐渐缩短,奔涌的汗水也湿透衣衫,一半归功骄阳,一半源自恐惧。“轰——”“轰——”东南两方先后飘出巨响,谨慎迫临的公羊团哄然炸窝,“小心,敌人发动进攻了——” 少数胆怯的军士火速后撤,严密的盾牌阵瞬间分崩离析,部分勇士虽不畏生死,但也无法力挽狂澜,被迫加入撤离兵团。撤退很快变成溃逃,公羊团使出飞毛腿的绝顶技能,争先恐后逃回阵营。策应大军同样吓得不轻,慌乱一阵后,盾牌林立,弓箭怒张,吼叫此起彼伏,“布阵,快布阵,敌人……敌人……” 无敌,无箭,无踪影,只有凄厉的嘶吼和滚滚的浓烟,持续不断飘出树林。动静吓人,林内蹄声阵阵,方向忽东忽西,时南时北,毫无章法。如欢马奔腾,似惊骆狂舞,乒乒乓乓的声响唬得乃蛮兵一惊一乍。“轰——”树林南侧的浓雾豁然洞开,一大团火影冲出树林,如踩着风火轮一样,冲向连连后退的援兵将领。配合默契,东面也窜出一团火影,速度更快,来势更凶猛,裹风挟火,闪电般直扑人群。 最后一个出北林,瞅瞅呈一字长蛇阵的勇士团背影,周文龙低声询问,“人数对吗?附近有无敌兵?” “回驸马爷,加上您一个不少,敌兵……”轻笑一会,兀曷赤春风满面,“估计那帮蠢货还在东南端徘徊,一时半刻赶不到林北,一千多兵力想包围这片树林,不可能。何况,两匹火马够他们喝一壶的,说不准现在已被吓得尿湿裤裆?” 回望一眼树林上空的浓烟,摇摇头,男子暗笑,“火马?走,我们一路详谈……”催马追赶,两人有说有笑。沿秘径一路往北,继而左拐奔西,越临近荒野,温度越高。行进速度被迫变缓,毒辣的阳光嗮得人头晕脑胀,默然赶路的勇士团挥汗如雨。抱怨声,无,窃笑声,有,初次组团出击,战果值得骄傲。不损一兵一将,甚至无一人挂彩,乃蛮兵却死伤惨重。据目测,至少倒下二百以上,另两支骑兵理应也差不到哪里去。 擦汗,偷笑,一帮兵将频频回望。紧跟在领头的儒者身后,早先夸口的黝黑猎户撇撇嘴,“哼,一群只会鱼肉百姓的蠢货,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差。兵不像兵,将不成将,真想不出于阗怎么会被这种人攻陷?” “嗐,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身份?”一名同时入选的猎户窃笑,“这批勇士中,人人以一敌百,个个骁勇善战,普通乃蛮兵哪会是对手?驸马爷一个人对付两百名敌兵都绰绰有余,再加上各位兄弟,如果人数相当,只怕整个西辽也找不出可匹敌的骑兵团?” “嘘,两位兄弟,最好别吭声……”虽听着受用,一旁的乃蛮将领毕竟接受过严格训练,小声警示,“身处敌境,一切谨慎为上,我们的任务是侦探,并非杀敌,迫不得已才如此。一旦惊动敌方,势必给以后的行动带来大麻烦……”口吻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份子,“也不知驻守此地的敌兵究竟有多少?尽量小心为好?” “哦,明白!”道理一点即通,同时点头,两名猎户缄默不语。 一声轻笑飘出,一直聆听的儒者出声宽慰,“诸位勇士别担心,乃蛮人驻守此地,一则为小民,二来监控山口以东动向,其兵力不足三千。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出林北,只留下两匹火马阻敌?” “老神仙,您怎么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身处半山腰,如何洞察敌情?”语气恭敬,黝黑猎户舔舔干涸的嘴唇,“我想破脑壳也没明白那阁楼怎样搭建,对,还有那只巨鸟,您真的是神仙吗?” 语言一模一样,儒者淡淡一笑,“这世上哪有神仙,些许雕虫小技不值一谈,唬唬普通百姓,用以保命而已。” “雕虫小技?这还叫雕虫小技?简直闻所未闻,巨鸟坠地时吓得我差点摔下……”自嘲的话语飘出,黝黑猎户吃吃发笑,“幸好早先在山上见过许多怪物,当时才稳住身形,老神仙,以后能否教教我?” “不用学这些,真若有心,去学学驸马爷的指挥,那才有用……”回望后方,儒者连连点头,“匹夫之勇虽能保命,但只限于单兵作战,一个人再悍勇,也挡不住大军……”微微一笑,“你听过项羽这个名字吗?” “没,小民从未听闻,难道此人勇猛无敌?”默默摇头,黝黑猎户一脸好奇,“此人是我西辽已故的勇将?” “中原人,楚汉争霸时的配角,此人力能举鼎,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刚愎自用,垓下一战全军覆没……”意识到对牛弹琴,儒者苦笑,“跟你说你也不懂,只有胸怀天下者,方能笑傲天下,嗐——” 队尾,男子不时回望,交谈的话语时断时续,“林内如何设机关?那里面可啥都没有?” “师父早料到这一天,提前布下机关,所以才能如此从容……”舒心一笑,兀曷赤轻言解惑,“此地气候干燥,灌木丛提供充足火源,提前收集石头。垒出长条形的牢笼,困住马儿,草草固定四蹄。笼底的大树钉一块钉板,直抵马臀,困三缺一,刻意留出的窄狭通道对准林外,堆积的一长溜柴火置于前方。马儿怕火,由前至后燃烧的柴堆必然迫其惊叫并后退……” “明白了……”男子恍然大悟,暗暗佩服,“不错,如此一来,声响会逐次变大。随着钉板刺入马臀,嘶吼愈发凄厉,挣扎一番,最终破笼而出。剧痛使然,势必胡乱奔跑,在火光的逼迫下最终冲出树林。嗯,只升烟不冒火更简单,挖出防火沟,不让火势蔓延,马体周身裹满引火物,以吓唬乃蛮人?” “驸马爷聪慧机敏,末将心悦诚服……”讪然一笑,兀曷赤压低嗓音,“师父料敌于先,在古堡中也设下机关,半年前派大师兄潜入阿合奇,乌什由二师兄负责。两人一个算卦,一个卖艺,暗地里侦探乃蛮人的兵力调动。” “啊,贵师竟然如此厉害,半年前已布局?料定我们会沿西方侦探?”吃惊不小,冷热汗水同时奔流,周文龙倒吸一口冷气。此人若被乃蛮人成功劝降,用来对付己方,只怕大事不妙?半人半仙,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迎敌策略占尽先机,如果不效力于自己,只能秘密处斩,以绝后患。 不住擦汗,窥视天色,东张西望以掩饰紧张的心情,嘻嘻哈哈一阵,断后的两人加快速度。太阳西坠,余晖脉脉,远远望去,疾行的人影被一团五彩缤纷的光晕笼罩,显得神秘无比。四周一团静寂,荒凉的沙地毫无生机,如久经风霜的老人,默默看着人群,一言不发。沙尘弥漫,风儿摇旗呐喊,骆驼刺和稀疏灌木偶尔闪现。 闷声不响一路狂奔,太阳也渐渐隐入地平线,远方出现一抹绿色,精神大振的勇士团定睛观望,一个个眉开眼笑,“瞧,终于又见到绿色,可真不容易,不知古堡在哪?兄弟们脱险没有?哎,真令人揪心……” 掠过人群,男子赶到前方,拱手作揖,“仙师,您能确认古堡的方位吗?” 一再观察地形地貌,儒者点点头,“回驸马爷,古堡在那……”直指左侧远方影影绰绰的绿影,口气肯定,“这附近只有古堡群最显眼,而且所处地势最高,不会认错。” “行,请仙师带路,我们得尽快赶到古堡。连夜布置防线,接应兄弟们,还得选定撤离路线,一定要甩脱追兵……”命令中夹杂恳求,男子毕恭毕敬,“之前从未来过此地,对其风土人情和地形路线一无所知,一切全拜托仙师,文龙先行谢过!” “驸马爷太客气,小民只不过做点举手之劳的事,既帮帮自己,也为贵军指条明路……”看着一脸坦诚的年轻小将,儒者暗暗点头,飞身下马,一头跪倒,“早先形势危急,来不及谢恩,小民在这里补上……” 几乎同时下马,强行托起儒者胳膊,惶恐的周文龙也一步跪下,“仙师,这万万使不得,我都还没有叩谢,如何能让您抢先?不费吹灰之力,带勇士团甩脱敌兵,仅凭这一点,文龙也该真心拜谢。” “好,好,好,驸马爷,小民……小民……”暗暗观察神色,儒者轻笑,“小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驸马爷,毫不顾忌身份地位,对一名普通百姓也……也……” “仙师,实话告诉您,周将军不止高昌驸马一个身份,他另一个身份为蒙古驸马,当然也是铁木真大汗敕封的唯一一名征西将军,整个大蒙古国仅此一人……”见两人相互客套,耶律迪烈一步跃下,哈哈一笑,“仙师也不必惊讶,周将军素来如此,礼贤下士,行为举止全凭良心。至于身份,对他而言,似乎毫不在乎。” “哦……”不由得多看一眼,儒者频频点头,“一名双料驸马兼将军能做到这样,确实让小民钦佩,假以时日……”瞅瞅围上的兵将,止住话语,“被乃蛮人围困至今,小民对古堡眼下的情形也一无所知,望各位勇士提高警惕,应付随时出现的突发状况。” 三人飞速上马,戒备的勇士团呼啸而出,在暮色合围之际抵临荒凉的古堡。令众将士严密保护儒者,由耶律迪烈率众摆出迎战阵势,男子和兀曷赤分左右两路奔向古堡。进至最前方的一个荒堡约三百步,按预先约定,两人同时下马。拴住马儿,摸摸马嘴,抽弓搭箭,全神戒备的一兵一将潜入夜幕。时而跃进,时而匍匐,借夜色和灌木掩护,很快抵达目标下方的草坡。 光线不明,只能侧耳倾听,男子努力分辨荒堡内飘出的断断续续声响。不像风声和虫鸣,也不像说话声,反复听辨,最终恍然大悟。呼噜声,绝对没错,里面有人或野兽。弓还背,箭入囊,悄无声息拔出弯刀。缓缓起身,一点一点靠近长满杂草和藤蔓的圆弧形拱门。 呼噜声越来越清晰,准确方位距离门右侧约五十步左右,伸出半个脑袋,人仔细观察。不经意间,呼噜声陡然消失,迷离的夜色下,侧卧的黑影一跃而起,直奔拱门而来。朦朦胧胧中,猛冲过来的黑影身形似乎特别大,眼花所致?暗黑作祟?压根来不及细想,顷刻之间,黑影已然迫临,奔跑的隆隆声响令人心惊肉跳。 退步,举刀,隐身门侧。运足平生功力,看准冒出的丑陋头颅,弯刀狠狠劈下。 147.布阵迎追兵 击毙火马,观望一番,重新组织进攻,惊恐的乃蛮兵拼命诈唬。箭雨先行,几退几进,终于有惊无险冲入浓烟弥漫的树林。呛人的烟雾遮林蔽日,惊慌之中,围猎的诸兵团差点发生误伤。 谨慎搜寻,反复查找,一帮黑人气得七窍生烟。除去两堆凌乱的石头和遍地的灰烬,马毛倒有几撮,人影却没见到一个。怒号声声,黑羊团杀奔林北,瘆人的嚎叫激荡树林上空,“追,一定要全歼这群混蛋,连那个老家伙也一并干掉——” 沿秘径一路狂追,被彻底激怒的将士一个个口吐白沫,活似发癫的公羊。模样倒吓人,但只能唬唬老百姓,真遇上强劲的对手,化身羊群毫无悬念。山路崎岖,阳光火爆,等追至荒野,夜幕也缓缓降临。点起火把,努力分辨蹄印,热汗水流的将领一脸狐疑,“不对,蹄印一直向西,这帮猎户难道主动赴死?哼,疑兵之计,诱我上当,当老子是小儿吗?” 斟酌少许,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分兵。八百人往西,剩余的八百多将士浩浩荡荡赶赴东山口,随着一声令下,两支人马分道扬镳。荒野无声,大地失语,翻飞的马蹄卷起暗黑,向东西方同时扩散。西行的乃蛮兵由谨慎的裨将率领,一路追赶一路查探,最终止步于一大片灌木丛。夜太黑,人心惶,领教过厉害,难免胆寒。 派出五路侦探骑兵,分赴各个方向,无奈的裨将下令就地扎营。给养落在山脚营地,一帮将士饥渴难耐,喧闹一直持续到侦察兵返回。五路出击,只回四路,奔往西南方的骑兵一去不回。架不住头领的呵斥和威胁,乃蛮壮士迅速拔营,由一名熟悉道路的军士带头,趁夜色直扑古堡群所在的方向。 且战且退,北路的徒单克宁甩开追兵,按主将指示,先奔北,后掉头折向西方。领头的两名猎户对地形了如指掌,不停不歇,带骑兵团奔向古堡。南路的猛安孛堇一直向南,见始终甩不脱敌兵,才一头转向西北。两支骑兵均一无所损,但不敢懈怠,轮番换马,渐渐抵临集合地。 夜幕笼罩下的古堡显得特别吓人,黑乎乎的天,阴森森的地,触目之处,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隆隆声响乍起,一时让人寒毛倒竖,头颅出,弯刀下。“轰——”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半土半石的圆拱门轰然坍塌。石舞土扬,草叶随着断裂的藤蔓飞向四面八方,地皮随之颤动,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趁庞然大物被拱门所阻,弃弯刀,抽金弓,人就势鱼跃,动作一气呵成。连续横向翻滚,一口气滚回坡下,身体连续遭受飞物袭击,紧张的周文龙无暇回顾。所处地势极为不利,必须尽快转移,黑暗中也分不清方向,起身后只管狂奔。 乒乒乓乓的声响一路尾随,背后传来一阵阵触痛,奔跑中,男子拔出四枝箭,同时扣上弓弦。感觉到已逃离险境,闪电般转身,挽弓怒射。无人影,无惨叫,也无任何动静,噼里啪啦的响动仿佛同时消失。隐隐约约中,偶尔出现啪啪啪的声音,但非常细微,压根不像脚步声,倒与小石子滚落的声响很类似。 再次拔箭,侧耳倾听,半蹲半站的男子举目四望。夜色迷蒙,腾起的灰尘渐渐散去,远处的古堡重又露出狰狞的面容。观望一阵,聆听少许,鼓起勇气以万分的谨慎折回草坡,左瞅瞅,右瞄瞄,始终没敢越雷池一步。适才的殊死劈杀中,看得明明白白,冲向自己的黑影绝非人,而是一头庞然大物,惶恐之下也没能认出到底是什么东东。不像马,也排除野牛,跟骆驼倒非常类似。暗暗琢磨,人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一头还是一群,谨慎为好。 一动不动静静观望,手心发凉,一阵阴风吹过,人本能回望。远处冒出一团魅影,正缓缓靠近,闪转腾挪间,很快迫临一百步以内。口令飘出,箭头随晃动的人影不断移动,“勇士何来?”出声的同一时间,人火速闪离原位,以备不测。 “惊西而已,别放箭,驸马爷,末将是兀曷赤……”高声回话,时起时伏的人影很快抵达草坡,话语惊惶,“怎么……怎么了?古堡里有敌兵吗?末将……末将阻敌,您先撤……” “不用撤,好像是野兽,体型庞大,我没能认出……”贴耳宽慰,男子沉思一会,“这样,我们并头出击,保持间距,你盯住左翼,我看守右翼……”轻轻一笑,“估计那头野兽已被我斩杀,如果里面还有的话,肯定早——” “轰——”一大团细小黑影窜出,没等人看清,一溜烟消失在荒丛深处。一惊一乍,男子差点放箭,兀曷赤也吓得不轻,但很快反应过来,“驸马爷,不是人,一群小动物。” “上!”摆摆头,男子悄然离开坡地,一路谨慎奔向拱门。飞步追上,兀曷赤慢慢恢复镇定,怒张的弓箭对准左侧方向,紧跟不离。两人同时抵达坍塌的门洞,“嗖嗖嗖……”箭雨飞向伏下的黑影,不约而同火速闪躲。半晌无音,黑影一动不动,咬咬牙,男子暗地里四处寻找。取弯刀,收弓回箭,从右侧一步步靠近目标。 动作一模一样,斜握弯刀的兀曷赤由左侧迫近,人汗如雨下。拱门旁,笑声飘出,“虚惊一场,自己吓自己,好像是一头骆驼,早已毙命……” 一人看守猎物,一人进入古堡,巡查一圈,终于放下心。确实没敌兵,触目处只有荒草和蔓藤,一股野兽独有的臊味四处游荡,令人作呕。借朦胧的夜光努力分辨,兀曷赤一乐,“驸马爷,您的力气好大,这头野骆驼被当场砍下头颅,正好充当军粮。” “一头真正的畜生,吓我一跳……”环视一圈,努努嘴,男子低声下令,“既然骆驼能栖身古堡,附近应该不会有人,你赶紧返回报信,我们得马上布防,快——” 反复的侦探中,勇士团呼啸而至,荒凉的古堡一时人喊马嘶。依据地势,在西面的制高点均设下明暗双哨,东西北三方也留下哨兵,派人切割野骆驼,严令不许生火,男子有条不紊下令。 紧随身后,儒者暗暗观望,不住点头,“驸马爷,请派两名勇士随小民去附近的树林取一样宝物,用它来对付追兵必有奇效……”皱皱眉头,“不过得千万小心,事先一定做好防护措施。” “你们两个跟上,一切听仙师的吩咐……”随机指定两人,男子轻笑,“仙师,您又祭出啥奇招,这次还用火吗?” “一切瞒不过驸马爷的眼睛……”卖个关子,儒者淡然一笑,“请敬候佳音,另外提醒诸位勇士,中间的那个古堡请勿擅入,里面设有机关……”拱拱手,“让兀曷赤带十名勇士将所有马匹赶往那片树林……”指指西北方影影绰绰的树林,低语解惑,“居中的古堡下方有一条地道,直通树林,到时勇士们可直接撤离。等乃蛮兵杀入,迎接他们的是小民的第二把火。” 吩咐两人用脱下的内衣包裹裸露的各个部位,直至变成一个粽子,儒者自己也做好防范工作。一人拎着一片剥出的骆驼皮,冲目瞪口呆的人群轻笑,“都别担心,宝物非常乖巧,它们只会对付追兵,绝不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笑声远去,三人直奔古堡以南的荒地。 冥思苦想一会,男子若有所悟,命令火速下达,“出动三支十人骑兵,分别沿东北、正东和东南抵前侦探,耶律迪烈率兵居中,另两支骑兵由原金国将领指挥。一旦逢敌,先喊口令,迅速后撤,在路上分清敌友。作为堡主,我们欢迎每一位造访的客人。” 三支骑兵领命而去,派人值守设有机关的古堡,男子火急火燎设置防线。收集干枯杂草,均匀撒于古堡以东约三百步外,一横一竖,竖草堆一路延伸到坡下的洼地。 紧张忙碌中,儒者兴高采烈带人返回,让两人守护六个大布包,贴耳请示,“驸马爷,宝物已带到,小民去检查机关。两位勇士会守住入口,撤退的兵将按标示的路线进入地道,请千万小心,里面陷阱重重,疏忽不得。” “我已派人看守,仙师尽管布置……”来不及细想,男子招招手,“你,回古堡取来火把,其余人返回岗位,不得擅自放箭,给我相互监督,违令者,斩!” “遵命!”迅速各就各位,勇士团进入战斗状态,弓箭上手,一个个全神戒备。黑暗中,一支箭暗暗瞄向男子所处方位,几起几落,最终转向。夜黑,风高,准头并没有十足把握。万一失手,惊动仇人,得之不易的机会只怕永不再来?值守左侧高地的魁梧身影暗暗摇头。 风吹过,惊落几许惶恐,叶轻摇,卷走一丝轻叹,无言的等待中,东方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口令飘出,耶律迪烈率先冲线,九名勇士身后,疾奔的徒单克宁一脸兴奋。频频回望,话语轻松,“真过瘾,我方一无所损,敌兵损失惨重,那帮蠢货还不得气得元神出窍,暴跳如雷?” “追兵跟来了吗?”淡然大笑,男子引颈观望。 “追,一直在追,只可惜追不上。一人配备三匹马,乃蛮人哪会有这种待遇?”眉开眼笑,悍将老远飞下马,“我们连挂彩的人都没有,三十名勇士一个不少。” “非常不错,不知猛安孛堇如何?”先喜后忧,男子变得焦虑不安,“咦,其它两路的侦探骑兵咋还没返回?该不会……” “将军不用为此担心,这批将士的战斗力非同一般,即便十人也不容小觑,瞧……”指指东南方向,出言宽慰的耶律迪烈大喜,“蹄声,听听,越来越大,肯定是猛安孛堇……” 看着兵将逐次退入古堡,男子果断下令,“点火,给兄弟们指明方向——“ 早挖出隔离带,有恃无恐的猎户悄然点火,大火按预先设定的图案熊熊燃起。一横一竖,如t字形,方向直指古堡。火光中,一身猎户装扮的三十勇士团气喘吁吁赶到,断后的猛安孛堇上气不接下气,“将……将军……追兵一直跟在身后,末将实在……实在甩不脱这帮猎犬……” “绕过火堆,退入古堡,全体兵将听令,准备迎敌!”命令下达,忧心忡忡的周文龙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回来?难道——”身后飘出惊喜的声音,“瞧,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十人在前,几百人居后,距离看上去不到一千步,追赶的箭雨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坠下荒野,沦为日后的引火物。报上口令,来不及绕道,十人奋不顾身跃过火堆,如闪电般窜入古堡。 询问战损,落下心的男子火速下令,“以火堆为界,只要敌兵进入,给我猛放箭——” 兀曷赤悄无声息返回前沿阵地,火急火燎屈膝禀告,“驸马爷,敌兵转瞬即至,所有马匹得尽快带离古堡……” “行,贵师神机妙算,且听他的安排……”扭头下令,男子多少有些不安,“耶律迪烈你率兵死守此地,猛安孛堇带十名勇士牵所有马匹随兀曷赤去树林,就地设置防线,速度要快,别让乃蛮人察觉。”飞身上马,直奔堡西方向。人马穿过千疮百孔的长廊,紧紧跟上主将。 看着大批马儿跃下草坡,左右窥探一番,男子直奔居中的古堡。值守的两名勇士赶紧跪下,不住声提醒,“驸马爷,仙人正在里面布置,请千万小心!” “仙师,仙师——”借着火把的光亮,男子探头观望,“我能进去吗?” 忙得热汗横流,忘我的儒者回头瞅瞅,灰头土脸,完全失去早先的儒雅模样,“恕小民无礼,驸马爷请沿那两排枯枝中间的小径过来,地道的入口在小民脚下……” 一路谨慎前行,男子左瞅瞅,右瞧瞧,一脸好奇,“仙师,这些陷阱何时设置,看上去非一日之功?” 儒者大笑而起,擦汗水,缓缓解惑,“陷阱由小民安排壮士挖出,当时只为保守地道秘密,理由为猎捕野兽。至于地道,非小民之功。此处古堡当初为军事要塞,设置地道的目的,据小民推测,一来屯兵,二来方便逃离。” “明白……”靠近古堡中央的地道入口,男子举火把反复观望,“不知洞内坍塌没有?这可性命攸关?” 首当其冲的东古堡下,会合的乃蛮追兵徘徊不前,止步在离火堆约五十步以外,指点一番,迅速分兵包围古堡群。夜色下,蹄声滚滚,人影攒动,合围圈逐步成形。考虑兵力偏少,乃蛮主将下令不得擅动,出兵扼守四个方向的要地,火速派人回城报信。 148.金蝉大脱壳 古堡外一片肃杀之气,古堡内融融暖意一团,对峙的将士谁也不率先发起攻击,严格遵守双方主将下达的命令,在弓箭射程外相互监控。敌不动,我不动,隐身坍塌的拱门左侧,耶律迪烈淡定自若,冲身旁的猎户低声下令,“传令下去,只要乃蛮兵不越过火线,任何人不许放箭。瞪大眼睛,谨防敌人偷袭,传达命令后找周将军禀告军情,请他尽快定夺。此地不宜久留,尽早撤离为妥!” 密布机关的荒堡内,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以前绝对通畅,但近段时间……”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儒者皱皱眉头,“务必马上派人入洞,一路查勘,以备不测。地道虽坚固,但也耐不住岁月侵蚀……” “你俩过来,下地道,一路直抵……”歉意一笑,男子摸摸凸包,“出口在哪?” “树林中央的空地,两人合力推开盖板即可。夜深人静,林内不会有人,即便有,应该也被先期抵达的勇士们吓跑……”焦急的儒者连连招手,“快,两位勇士,不管通畅与否,请速去速回!” 看着两人消失在地底下,一老一少相视无言,男子打破沉默,“仙师,您也别担心,追兵一时半刻无法完成合围。万一地道坍塌,我们也有把握趁夜逃离。” “驸马爷临危不乱,小民衷心钦佩……”脸色变得和缓,儒者淡笑,“蒙古将领中人才济济,但驸马爷独树一帜。身份如此显赫,却毫不骄狂,而且身先士卒,亲自领兵侦探,这点尤其难得。” “仙师,实话实说……”目光始终盯着拱门,男子尽量压低嗓音,“一切的身份都只是蒙古人笼络的手段,身为一名将军,手下的兵将却只有一百多号。其中还有不少欲致我于死地而后快的人,文龙为此惶惶终日,寝不安宁,食不甘味,连睡觉宝刀也从不离身。” “此话当真?”大吃一惊,儒者转眼醒悟,“看得出来,驸马爷一定视小民为知己,方一吐难言之隐,不知小民能为您做点什么?“ “全力辅佐我,成就一方霸业,以后再详谈……”听出迫近的脚步声,男子打住话语,“仙师,这机关简直太妙,乃蛮人一定会印象深刻,哈哈……“ “当然,驸马爷神勇无敌,到哪都会有天神庇佑……”反应神速,儒者配合得当,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均融入默契的眼神中,随夜色飘逝。 “禀驸马爷,多路追兵已将古堡群合围,估计兵力不够,正在观望中!”不敢擅入,黝黑猎户暗暗偷窥地面,一脸不相信。啥机关,到处是杂草败叶,整个一荒地。 看出不屑,儒者微微一笑,“此地机关重重,请务必按安全通道出入。稍有不慎,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这些陷阱可专用于对付野兽,只要入彀,断无生还机会。” “你值守此地,传我命令,不许任何人擅闯……”交代任务,男子沿标示的路线走出古堡,冲一脸担心的儒者微鞠躬,“仙师,请安心等候,我去探察敌兵动向。为以防万一,我先找出合围圈的薄弱地点,一旦有消息请速速回报。” 夜已过半,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昔日荒无人烟的古堡变为喧闹的城市。唯恐猎户团趁夜突围,在射程外游走的乃蛮兵用诈唬壮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给荒凉的军事要塞增添一抹惊色,“快投降,你们跑不掉了,我大军已经将古堡群围得水泄不通,别妄想再次逃脱。扔下兵器,乖乖走出来,只要交出那个老家伙,我们保证尔等的安全……” 地道入口旁,镇定的儒者旁若无人布置机关,六个飘出嗡嗡声响的兽皮笼围绕地道入口,按八卦方位均匀放置。乾震巽坎离兑六处各留其一,坤艮空出,虚席以待胆寒的客人。对陷阱了如指掌,儒者步伐灵活,似蜻蜓点水,如蝴蝶翻飞,敏捷的动作惊得观望的猎户一愣一愣。 看清瘦面容,不像身怀绝技,观身手,却一点也不逊于自己。暗自纳闷,琢磨一会,猎户恍然大悟。仙人,只有仙人才能如此,否则难以解释身处空中楼阁,飞跃悬崖峭壁而毫发无损。敬畏的目光随飘忽动作而不断转移,一直等儒者返回地道入口,才讪讪答话,“仙……仙师……您……您今年多大?” “你猜呢?”整理草堆,将石块一一压上,儒者侧脸微笑,“身无他物,居无定所之人,年纪不值得一提。” “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想上前,但不敢,猎户憨憨一笑,“有幸伺候仙人,是我马素仆的福分,请仙师一定给个机会?” “牢牢看住拱门,绝不能让任何人擅闯,尤其这六只兽皮笼,万万不能碰翻……”紧张忙碌,儒者低声警告,“一旦宝物飞出,所有勇士难逃一死。” “啊,这么严重?”脸色惶恐,猎户喃喃自语,“什么宝物能致人于死地?我怎么猜不到?” “五彩‘火蜂’听说过吗?其威名妇孺皆知,蜇人即死,从无例外……”一脸凝重,儒者微微摇头,“即便熟谙驯蜂之术,被蜇死的能者依然数不甚数,这也是五彩‘火蜂’威名远扬的主要原因。” 吓得缩回头,恐惧的猎户本能退后,脸色煞白一片。曾听闻,但从未亲眼见识,看凝重表情,绝非虚言恫吓。半晌才回过神,声音发颤,“听……听闻五彩……‘火蜂’栖身……栖身深山老林,这荒凉之地,怎……怎……” “可能被人带出,而后蜇人脱逃,聚集此地,渐渐形成蜂群。我也是闲逛中才偶尔发现,驯服蜂王,将其收归己用……”心有余悸,儒者轻轻摆头,“幸好早调制出对付火蜂群的蜜王浆,不然早化为一堆枯骨……” 谈话时缓时急,一声声惊叹伴随时轻时重的喘息不断飘出,面无血色的猎户一言不发。素闻‘火蜂’性烈如火,毒性猛烈,一旦沾上即毙命无疑,仙风道骨般的儒者却丝毫不惧,不能不让人敬若天神。恐惧的目光不离兽皮笼左右,脸色一片铁青,迟疑片刻,最终忍不住轻声询问,“仙师,我还有一事不明,您能――” 两名灰头土脸的军士钻出地道,欣喜若狂,“仙师,地道通畅,一路毫无阻滞。我们推开盖板,与兄弟们取得联系,他们已守住出口,只待大军撤离。” “马上去禀告驸马爷,通知各位勇士逐批撤防,把古堡让给乃蛮兵,地道入口由小民值守即可……”淡然一笑,胜券在握的儒者挥挥手,“请严格遵照标示路线出入,任何人不得疏忽,否则会导致功亏一篑?” “仙师尽可放心,我等这就去寻找驸马爷!”如履薄冰出拱门,两名勇士方吐出一口大气,相视一笑,拔脚奔向堡东。 坍塌的拱门旁,仔细观望动向,男子暗自琢磨。观松散的阵势,乃蛮人的兵力严重匮乏,突围并非难事。万一地道坍塌,集中全部兵力,撕开合围圈轻轻松松。可万一甩不脱追兵,下步行动无法开展,侦探意图一旦被乃蛮人察觉,只怕?眉宇皱紧,人忧心忡忡。 “将军,不如这样,末将率五十骑兵突围,吸引敌兵的注意力。将军带上其余勇士,按预先制定的路线直插阿合奇,等甩脱追兵,末将自会追上?”出言宽慰,耶律迪烈一脸不屑,“就凭这一千左右的敌兵,想阻我前进步伐,无异于螳臂当车,惹急我,索性将其全歼――” “禀驸马爷,一切无恙,仙师请驸马爷下令大军撤离,分批分次进入地道,把古堡群让给乃蛮人……”气喘吁吁赶到,两人一步跪下,“末将们已与树林外的兄弟取得联系,请驸马爷速做决断!” “好,一切遵照仙师指令……”担忧化为乌有,恢复乐观本色的周文龙低声下令,“你俩速速返回,严密看守拱门,我还得布下疑兵之阵,退下!” 冲耶律迪烈默契一笑,声音平缓,“请会乃蛮语的勇士出列,其余兵将跟上千户长,另外通知其它方向的兄弟们,按北南西逐次撤离。记住,一定要留下一名会乃蛮语的勇士,高声呐喊――兄弟们,我们先撤,放敌兵进入古堡,以便一举歼灭。” 心领神会,人群井然有序撤出,留守的六人围上主将,静候吩咐。轻轻招手,待人群围拢,男子诡秘一笑,故意拔高声音,“兄弟们,我们撤,谅这帮胆怯小儿也不敢上前,咱一路高谈阔论,好好瞧一瞧谁更害怕?哈哈……”话语轻松,“用乃蛮语翻译,声音越大越好!” 夜色下,一行七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簇拥主将,六人嘻嘻哈哈,将命令添油加醋,夸张无比,“听说乃蛮人全是疯子,一个个残暴冷血,只知道效忠乃蛮小儿,如行尸走肉一般。只可惜更没长卵子,连踏入射程也不敢,即便等到天亮,下场也一个样,咱照样将其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声音渐渐远去,人影隐没,坍塌的拱门陷入一片沉寂。所有制高点人去营空,杂草蔓藤随风飘摇,抛弃的野兽内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被风儿送入紧张窥探的敌兵阵营。越大声鼓噪越说明不对劲,或许在引诱,也许在示弱,附近肯定设下伏兵,只等人靠近,一举猎杀,指挥的乃蛮裨将高声喝止躁动的将士,“任何人不得擅动,这帮混蛋故弄玄虚,试图引我上当。我们只需静候天明,等援兵赶到,一举杀入――” “这帮混蛋分明胆怯,或许趁夜寻找机会突围?”一名同等级别的将领翻翻白眼,“如果你怕,请让开,老子不信这个邪。不就一百多猎户,何足惧哉?” “这样,你率主力绕到堡群西面,先派兵徒步侦探,以免上当。如果敌人确实撤离,我们同时出击,无论其逃往何方,在我大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只有束手待毙的命……”被迫妥协,裨将低声下令,“不怕死的勇士请出列,徒步爬上古堡,其余将士抵前掩护!” 无人应声,众兵将畏缩不前,翻白眼的将领蔑视一圈,“瞧瞧,这就是昔日威风八面的乃蛮大军,偌大的阵营却没有一名不怕死的勇士,难怪让一帮猎户看扁?哼……” “你,随我爬上去――”脸红一阵白一阵,裨将咬咬牙,随机指定一人,“怕啥,要死老子陪你死,不然当场诛杀!” 左右是个死,赌一把或许还有活命机会,万般无奈的军士心不甘情不愿下马,抖抖瑟瑟跟在将领身后,一步三退,人战战兢兢。同样害怕,但顾及面子,胆寒的裨将不露声色。运用灵活的步伐匍匐前进,目光始终锁定树叶摇曳的高地。既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太远,狡猾的军士保持合适的距离,紧紧跟上。 随着拱门出现,血腥味愈发浓烈,张弓待放的裨将全神戒备。朝后暗暗挥手,示意留守的兵将压上。风儿轻轻掠过荒野,拂去簌下的汗珠,朦胧的夜光下,一张马脸几乎变形,五官挪位,与地府中冒出的魔鬼极为神似。身后的军士更离谱,嗅出血腥味,再也不肯移步。躲在半坡中一处土坎下,头埋入草堆,屁股却撅得老高,浑似一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 带六名勇士逐一巡察,男子率兵撤回中央古堡,值守的三名勇士望眼欲穿,“驸马爷,快,兄弟们都已全部撤离,仙师还在入口处检查机关!” “撤!”扭头回望,轻松一乐,大喝一声,“全体伏兵听令,出击!” 无人出击,只有荒草摇曳,飘出的高亢嗓音吓追兵一大跳。纷纷躲藏,诈唬此起彼伏,“小心,防备……防备暗箭伤……伤……” 最后一个退入古堡,顺手拔出指路的枯枝,男子笑意盈盈进入地道。儒者早等候已久,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火光照亮兴奋的瘦脸,“驸马爷,敌兵追来了吗?” “应该追上,但估计不敢发起进攻,仙师如何安排?”毕恭毕敬,周文龙低声相询,“点燃草堆吗?” “不用,只要敌兵进入,无论采取何种手段,都会触发机关……”惬意一笑,儒者瞥瞥立于尖石顶部且被草丛簇拥的兽皮笼,“动草或放箭则会碰翻此笼,不动草难逃机关,乃蛮人必选其一。请驸马爷退回那道关卡,小民先点燃洞内杂草,利用浓烟阻止蜂群误入……”看看担心的眼神,轻笑一声,“瞧,小民有防身宝物……”晃晃手中的小瓷瓶,“这专用来对付蜂群,紧急时开盖抛出即可。” 赶到的追兵迅速将古堡合围,侦探四周,见并无其他出口,惊魂稍定的裨将挥手下令,“放箭!” 149.弩张对剑拔 夜色如墨,风儿似刀,轻抚人脸,一丝恐惧随着嗡嗡嗡的声响向古堡群四处扩散。浓烟渐渐弥漫整座古堡,草丛布满密密麻麻的箭支,刺猬般的六个兽皮笼东倒西歪,裂缝处,一只只小精灵相继爬出。 唯恐被当成靶子,喝令熄灭火把,狡诈的裨将倾听一会,咧嘴大笑,“别怕,这帮混蛋或许故意弄出怪异声响,吓阻我大军杀入。咦,不对呀,咋没飘出惨叫?难道他们已逃离此地?” “哼,不可能,所有制高点均设下明暗双哨,这群混蛋绝不会顺利逃离。让开,胆小鬼,本将不怕,点火把,用盾牌护体……”骄狂将领怒斥裨将,“你能肯定他们有一百多人?说不定早在我大军截击之下损失惨重,最多五六十人而已?古堡内绝对有掩体,哦,火攻,对,用火攻逼他们出来――” 重新点燃的火把连续飞入,大厅中烟雾腾腾,遍地的石头阻遏住火势蔓延。倾翻的兽皮笼大开,数不胜数的西域小精灵逃离牢笼。四处腾火,八方冒烟,密密匝匝的蜂群盘旋一圈后,先后飞出拱门。 “啊……啊……啊――”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凄厉,众兵将还没看清到底遭受何种袭击,已纷纷倒下。人仰马翻,乱箭如雨,堡前空地变成狼奔豕突的战场。 刀剑齐出,群魔乱舞,疯狂砍劈,试图击毙对手。首当其冲的将领眨眼不知所踪,退往一旁的裨将见机不对,转马溜之大吉。混战一场,追兵倒伏一地,被激怒的蜂群四面出击,将一帮将士赶得鸡飞狗跳墙。 坠马的坠马,滚坡的滚坡,当鸵鸟的当鸵鸟,荒凉的古堡群热闹非凡。遍地狼烟,惨叫刺耳,单向屠杀的战事如火如荼上演。抽搐,惨嚎,入体的蜂毒随剧烈挣扎迅速弥散。头脸变形,喉管充血,呻吟渐弱,最后无声无息死去。 大胜的火蜂团呼啸而去,幸免于难的乃蛮将士架不住一声高过一声的呵斥,胆战心惊逼近古堡。熄灭火把,摆出盾牌阵,最终乍起胆子摸入。“轰――”率先冲入的三名军士眨眼消失无踪,飞扬的灰烬将古堡再次笼罩,地底飘出惨叫,片刻变得无声无息。 连续的伏击吓住幸存兵将,潮水般后退,摆出防御阵型,以待援兵。裨将尽管气得发晕,但再也不敢下令攻击,远离拱门,清点人数,一时悲从心来。 一千多将士,连对手都没看清,又折损三百多,野兽般的嚎叫激荡古堡上空,“用箭雨封锁出口,不得让一人冲出,否则全体处斩。这帮混蛋,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啊――” 两人携手出树林中央的空地,相视一笑,男子深鞠躬,“仙师,您的第一招‘火马疑兵’布局严谨,这第二招‘火蜂阻敌’更具胆略,不知第三招是否又会祭出火字招牌?”一面询问,一面大步流星出林,“新官上任三把火,您可出手不凡呀?” “让驸马爷见笑,小伎俩仅仅保命,谈不上胆略……”跟在身后钻出树林,儒者看看天色,“小民早安排好退路,我们先奔西北方位,进入一个叫萨哈尔的村落暂作停顿。请提醒各位勇士,那里民风彪悍,而且习俗奇特,希望入乡随俗,即便不习惯,也须忍耐一二。” “传令,清点人数,一切听仙师的安排。此行任务艰巨,我们要一路抵达喀什噶尔,摸清沿途的兵力部署。尔后不损一兵一卒安全撤回,万万不可提前惊动乃蛮人……”下达命令,仰望灰蒙蒙的天际,男子再次鞠躬,“仙师,请出招!” 也不谦让,儒者抿嘴长啸。声音越拔越高,犹如一只金雕腾云驾雾,直冲九霄。远处,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鸣,片刻后飞临树林上空,盘旋,徘徊,观望。 蓦然间,一只小鸟急冲而下,准确站上儒者肩膀。挨挨擦擦,举止亲昵,仿佛久未谋面的亲人一般。 见怪不怪,周文龙微微一笑,“仙师,您还会训鸟之术?此鸟有名字吗?不知给我们带来何种好消息?” 嘴里发出啾啾啾的应和声,儒者无暇他顾,拔去瓶塞,倒出幽香扑鼻的蜜汁,伸出手掌。小鸟扑棱翅膀,歇于大拇指上,偷窥众人,慢慢悠悠啄食。鸣叫悦耳之至,浓香四处弥漫,众将士目瞪口呆,拼命咽唾沫,一个个屏气噤声,唯恐惊飞小精灵。 待蜜汁被啄食干净,儒者轻抚扇动的翅膀,顺手抓住小家伙。解开其腿部密函,缓缓抬手,“火儿,去吧!” 盘旋三匝,小精灵一飞冲天,眨眼失去踪影。仿佛心有灵犀,伴奏般的形形**鸟鸣紧随而去,树林外瞬间恢复宁静。冲一旁的猎户点点头,“有火绒吗?请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匆匆浏览一遍,儒者恭敬递上,“驸马爷,一切均在掌握中,村落附近并无乃蛮人踪影,我们尽可快马加鞭入村……”扭过头,“兀曷赤,你在前面带路,为师替驸马爷解惑。快走,不得逗留,乃蛮援兵一会即可抵达古堡。” 一字不漏看完密函,男子半天没吭声,内容倒简略,但隐含的机密颇多――庄内无敌踪,村西五十里有暗探,乌什城内驻扎五千人,其出西要道设有伏兵,切切。看一眼忽闪忽闪的火光,引火烧函,人喟然长叹,“仙师,您越来越神秘,文龙五体投地。” “弟子早传回信函,‘火儿’滞留树林已久……”淡然一笑,儒者挥挥手,“请驸马爷下令,大军即刻拔营,耽搁不得!” “勇士团听令,呈一字长蛇阵跟上兀曷赤,不许发出大的声响,出发!”命令下传,男子照例折回队尾,儒者紧紧跟上,黝黑猎户本能尾随,崇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一脸得意之色。 夜幕下,侦探骑兵井然有序撤离,长蛇阵渐渐远去。保持缄默状态,人群狂风般疾进,一马当先的兀曷赤兴高采烈,瞥瞥一旁的耶律迪烈千户长,张张嘴,最终忍下。队尾的三人同样默不作声,男子偶尔回望越来越朦胧的古堡群,心情大起大落。 儒者神机妙算,其智谋胆略均可圈可点,心思缜密,此行不用再担忧。如此清高之人,能否收归己用,尚未可知?斜睨其背部晃动的古琴,心思随之起伏不定。以人为本决不能空谈,机会来临,一定要倾尽全力,想法设法将此人纳入帐下,日后的辉煌必依赖于他。 同时窥探男子,儒者不露声色。先不必急于一时,入驻村庄后,找兀曷赤好好了解一番,再做定论。看眼下情形,年轻小将已被折服,是否值得去辅佐,尚待斟酌。迎着清凉的夜风,深吸一口,吐出憋住的浊气,人一时觉得神清气爽。 一路疾行,天色在飞奔中变亮,穿荒漠,过乱石岗,一行人在太阳跃上头顶之际成功抵达村东空地。示意止步,兀曷赤下马奔向值守村口的人群,一阵唧唧咕咕交流,回头指指淡定的恩师。狐疑的目光逐一扫过人团,一名壮汉飞步靠近儒者,一头跪下,话语出口,模样恭敬。 轻轻抬手,儒者翻身下马,还未醒悟,守村的人群一拥而上,将不住挣扎的仙人抬上村口高坡,殷勤架入兽皮椅,呵斥惊人,“全体百姓叩拜仙人,敢不敬者,当场诛杀!” 一旁的猎户小声翻译,忿忿不平,“驸马爷,您乃皇亲国戚之身,怎可跪拜一名普通百姓?待我去通报――” “别,千万别,仙师带我们安全撤离险境,值得一拜。传令,所有勇士下马叩拜,不得露出不敬之色,否则严惩不贷――”率先跪下,男子挥挥手,“做人得感恩图报,仙师洞察天机,与仙人并无两样,跪!” 不情不愿跪倒一地,众将士神色各异,有的心悦诚服,有的忌惮命令不得不装出笑脸,几名金国将士一脸愤色,暗暗低头唯恐让人察觉。叩头不敢起身,目光齐齐转向主将,堆出的笑容慢慢凝固,喘气声也变得粗重。回望吆五喝六的壮汉,手握腰刀,以备不测。 挥舞利器,野蛮壮汉巡察人群,见男子抬头扫视,怒斥飘出,动作疾如闪电。利器架颈,口吻几可吞天,“仙人没出声,尔敢擅自窥望,老子砍死你――” 犹如捅了马蜂窝一样,一百多号兵将同时跃起,拔刀直扑壮汉,各种语言混成一团,让人如坠云雾。二十多把弯刀抵临壮汉后背,低沉的喝令让人毛骨悚然,“放下刀,否则将尔砍成肉酱――”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守村百姓大呼小叫,空地瞬间沸腾,村内到处涌出人影,手执弓箭和奇形怪状的刀具,纷纷扑向村东空地。呐喊声声,张弓搭箭,瞄准躁动的兵将,“再敢妄动,将尔全部射死,惊扰仙人,其罪当诛!” 勇士团反应迅猛,以眼对眼,以牙还牙。小部围住不甘示弱的壮汉,大部迅速分散,连珠箭火速上弦,摆出迎战姿态。耶律迪烈临危不惧,用身体挡在男子前方,手中的弓箭左右移动,神色变得冷峻。 狂躁的徒单克宁跃出人群,怒吼惊天,“谁敢动周将军一根头发,血洗此村,无论老幼妇孺,一律鸡犬不留!” 形势混乱不堪,被胁迫的周文龙没做出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声音平缓,“所有勇士听令,扔下所有兵器,跪地叩拜!” 见势不对,儒者站上兽皮椅,高声喝止,“不得妄动,全体百姓跪下,向驸马爷叩头谢罪……”指指茫然不知所措的壮汉,“你,跪求驸马爷宽恕,没有获得赦免,跪到死为止,还不放下兵器!” 一脸忿色,但军令如山,勇士团同时弃兵器,咬咬牙,纷纷跪下。徒单克宁单膝点地,抗辩的话语中透出一丝杀机,“周将军,恕末将直言,您如此纵容他人,威信何在?”斜睨惶恐的儒者,目光如炬,“哼,平生杀人无数,根本不信什么神仙,惹毛我徒单克宁,管你飞人魔仙,一律砍为肉酱――” “不许妄言,服从命令!”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视手足无措的壮汉,男子努努嘴,“嗨,你连仙人的话都不听吗?难道不怕飞仙震怒,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啪――”利器扎入地面,壮汉诚惶诚恐跪倒,“你……你是驸马爷?我……我不相信……你……你为什么也要跪?” 谁也听不懂对方的话,对头相跪,两人面面相觑。一旁的猎户轻声翻译,当然添加恫吓,“别你我你我的,这位是高昌和蒙古驸马兼征西将军,统帅大军,正来解救尔等。一个小小的村夫,竟敢提刀胁迫,你长有几颗脑袋?即便十颗也不够砍,老老实实跪求,否则只有死,而且非常惨,惨不忍睹!” 如梦方醒,壮汉惶惶叩头,叽里呱啦的话语令人发笑,“我……你……不对……驸马爷……我秃忽察有眼无珠……冒犯虎威,请驸马爷饶恕?如给我再生的机会,一定……一定鞍前马后,誓死效忠,此生绝无二心。” 呼啦啦跪倒一地,头叩得山响,一帮百姓惊惶不安。倒不畏惧勇士团,偷窥面色发青的仙人,一个个面无血色。上仙发怒,非同小可,整个村落只怕从此不得安宁? 窥探猎户团动静,人群中飘出一声呐喊,“这帮猎户身份不明,举止粗鲁,惊扰上仙,不得让其逃离,捆绑后严加盘问……” “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狠下杀手……”使眼色探询,敢死队长愤愤不平,“真窝囊,老子――” 一把扶起壮汉,暗暗摆头的男子率先出人团,直奔高台,鞠躬施礼,“仙师,兄弟们不懂礼数,万请勿怪,我周文龙代全体将士向您赔罪!”单膝点地,一脸惭愧,“只怪我教导无方……” “驸马爷,该惭愧的是小民……”一头跪倒,儒者不住摇头,“一帮未教化的蛮民,他们只相信上仙,小民不得不――” “仙师请起,不知者不为罪,您也不必自责……”殷勤备至,男子搀起儒者,悉心拍去灰尘,“能获得如此爱戴,证明仙师颇得人心――” “周将军,村西方向腾起烟尘,疑似……疑似大队骑兵……”早爬上树梢,耶律迪烈高声报警,“全体勇士听令,准备迎击追兵!” 150.火羽建奇功 追兵?怎么可能?密函提示附近并无乃蛮兵踪影,这支骑兵又从何而来?情报失误?若有所悟,男子处变不惊,沉声下令,“耶律迪烈带五名勇士出村西侦探,其余兵将退下空地,藏入附近树林。百姓分为三路,防守东南北三方。观其兵力多寡,五百人以下予以全歼,超过五百,我们提前撤离。” “遵令!”训练有素,不慌不忙的将士纷纷奔赴随机选定的地点,挽强弓,箭上弦,一个个绷紧神经。空地中眨眼只剩下几名百姓和儒者,当然还有直挺挺跪下的壮汉和一脸淡定的周文龙。 被猎户团的迅猛举动惊呆,在远处跪倒的一百多平民大眼瞪小眼,机灵的暗暗垂下弓箭,更多的人呆立当场。人群中冒出一声轻叹,“嗐,大家别傻跪了,这帮人是来帮我们的,赶紧去布防!” “都不要慌乱,按我平时教你们的做,男人收妥刀具利箭,分别值守村庄四周,妇孺老幼呆在家中……”眺望尘烟腾起的方向,儒者指指抬头窥望的中年男人,“你留在村口应付乃蛮人,想方设法阻止其入村,哦,多准备一些兽皮和羊群。” 跳下座椅,微微鞠躬,儒者低声请示,“驸马爷,估计情报有误,或许跟敌兵的频繁调动有关?以小民之见,不管这支骑兵所为何来,不宜惊动。先让百姓应付一阵,大部勇士退入民居后的树林,只留下少数面孔类似的兵将。混入人群,以备不测,不知驸马爷觉得如何?” 沉思一会,男子点点头,“且依仙师之策,但将士不宜全部退守,不如让他们隐入村口附近的密林,一旦被察觉,装哑巴由此人随口解释?” “也罢,乃蛮兵残暴凶狠,抢掠倒不怕,只怕其滥杀无辜……”默默环视破败的村庄,儒者悲愤不已,“偌大的村落,只因靠近乌什城,一再被烧杀掳掠,这帮畜生,畜生——” 天空上又飘出熟悉的天籁之音,一只红喙白羽绿腿的小鸟徘徊不前,围绕古树缓缓盘旋。窥探剑拔弩张的人群,犹犹豫豫上下滑翔,想飞近主人,又忌惮兵器,急促悦耳的鸣叫仿佛一声声探询,让人倍感揪心。 “红儿,别怕,下来!”抿嘴发出类似的鸣叫,儒者伸出手掌。 应声飞下,停歇于大拇指上,鸟儿胆怯不安。东张张西望望,神情举止犹如一个闯入禁地的顽童,既好奇又恐惧。鸟眼看人,锁定右侧俊雅男子,目不转睛窥望。 伸手靠近扇动的翅膀,周文龙动作缓慢,唯恐惊飞颇通灵性的小精灵。模仿儒者抚摸,还没近前,掌心遭受闪电般袭击。狠啄一口,飞离拇指,急转弯站上主人左肩,模样却惹人发笑。小小身躯左右晃动,如荡秋千一般,悠然自得做起躲猫猫的游戏。 反手抓住小家伙,儒者飞速取下捆绑于腿部的密函,亲吻一口,“火儿,速去!” 没得到奖赏,小家伙绕着两人头顶反复盘旋,啾啾啾的鸣叫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急促。隐含不满,期待的目光不离主人左右,浑似一名撒娇的小儿。 “仙师,火儿要吃蜜汁,不如让我来……”看出端倪,男子微微一乐,“为我们来回奔波,不能让火儿空腹而返?” “哦!”掏出瓷瓶,儒者无暇回顾,轻轻摊开密函,瞪大眼睛细读。 得意一笑,倒汁于掌,男子同样发出鸟鸣。不伦不类的音调惹出一阵阵笑声,跪下的壮汉绷著脸,想笑不敢笑,神情滑稽。 迟疑片刻,最终被香气成功诱惑,机警的火儿飞上主人右肩。窥望一脸温和的男子,等手掌靠近,啄一口看一眼。前后左右跳跃,不时发出惬意的鸣声,音调婉转,举止顽皮,活似一撒娇得逞的小顽童。 叽叽喳喳的叫声缓解了空地中的紧张情绪,众兵将先后闪入附近的密林和灌木丛,全体猎户涌入撤离空地的人群,保留弯刀,将弓箭塞入就近的树洞或者民居前的草堆。 啄食干净蜜汁,歪着脑袋盯视一眼殷勤的男子,火儿展翅跃升。鸟鸣渐行渐远,连续爬升,很快融入蓝天白云。 “驸马爷,早先的情报发生变故,这支骑兵的任务为侦探乌什城外动静。以防蒙古人混入,顺便警告附近村庄的百姓,不许收留任何不明身份的人员,否则屠村……”递密函,儒者忧心忡忡,“可怜的百姓又得遭殃,乃蛮兵蛮横无理,黑白还不由他们定夺?” “人数多吗?”匆匆扫一眼,男子微微吃惊,“一千五百人同时出动,这动静未免大了点?难道已察觉我们潜入?” “应该不会,即便成功劫走小民,但众兵将未曾暴露身份,况且人数也不多。据小民猜测,这群骑兵肯定为清剿小民余党而来,他们一定认为肇事者为猎户,忌惮勇士们的身手,故而派出大军……”一口气分析完,儒者低头深思。 少顷抬头,语气坚定,“为以防万一,由少数身强力壮的百姓分东南北三路出村,大声呐喊,语焉不详。想法设法吸引敌骑注意力,迫其分兵。待乃蛮人追上,只需一口咬定正在追赶一群猎户,其人数不多,三四十人左右…… 愁眉不展,叹口气,“此事由小民去布置,你,快起来,赶紧带十人出村东。一路大叫大嚷,一旦乃蛮兵被成功吸引,使出全力疾驰,将这帮畜生拖得越远越好。” 大梦初醒的壮汉偷窥一眼连连点头的男子,如获大赦,起身,鞠躬,拔脚,动作矫健。烟尘出,人影飘,眨眼窜入村庄。少顷领十名壮汉和马匹去而复返,跪地叩头,上马沿兵团来路狂奔而去。 “行,请仙师切勿露面,村东空地由我率兵防守。万一事态危急,索性将敌兵一举射杀,以绝后患……”躬身施礼,周文龙淡定自若,“如果不怕暴露,区区一千五百名敌兵,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出此下策,请驸马爷三思而定,小民先去安排……”躬身点头,愁云笼罩下的清秀儒者轻声提醒,“杀敌固然痛快,但对我们以后的行动极为不利。而且,无辜百姓会为此颠沛流离,以人为本方为正途,望驸马爷谨记。” “文龙明白,仙师且去!”挥挥手,男子四处寻找藏身地,左右梭巡,最后锁定高坡。伞盖状的大树遮挡住火辣的阳光,郁郁葱葱的枝叶密密匝匝,藏人绝对没问题。 看出年轻小将的意图,恭顺的中年男人抬抬手,“驸马爷,请上树,小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送走瘟神……”抬头扫视,继续宽慰,“此树为先人所栽,距今已一百多年,树冠奇大,藏十个人都——” 听不懂话语,但明白手势,压压手,止住滔滔不绝的说辞。年轻小将捋衣袖,收弓箭,飞步跃上高地,手抓脚蹬,人转眼爬入树冠。视线被严严密密的枝叶遮挡,左侧出现一个晃动的人影,低声怒斥,“谁?敢擅自上树?” “驸马爷,末将是兀曷赤……”惶恐出声,同样年轻的兀曷赤尴尬不已,“不知道驸马爷也爬上大树,末将先下去,再找隐藏地点……” “别,别下,你小子够快的,我咋没发现?神出鬼没,吓我一跳……”轻笑飘出,周文龙一面倾听响动,一面小声调侃,“当着本将的面都敢玩障眼术,难道你已尽得贵师真传?” 七窍玲珑之心,自然听出玩笑话,兀曷赤毕恭毕敬回话,“驸马爷也太高看末将,此树奇大,从背后攀爬,前方压根看不清。师父知识渊博,若能学得其中一二,已可笑傲西域,嘿嘿……” 半吹捧,半实情,“大师兄主攻奇门八卦,二师兄痴迷武学硬功。末将惭愧,虽为关门弟子,但对文韬武略均一知半解,样样入门,却一无所长。” “谦虚,太谦虚,你的胆识谋略不会逊于……”仔细听辨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响,男子悄然报警,“嘘,敌兵迫临,之所以尚未崭露头角,盖因贵师压制。若给你机会,一定大放光彩,一会看我动作行事!” 左右挪步,男子找到一处小空当,站稳脚跟,取弓搭箭,摆出攻击姿态。依葫芦画瓢,兀曷赤飞速寻出空隙,张弓以待。两双眼睛一眨不眨,齐齐投向高坡下的空地。 耶律迪烈狂奔而至,十名勇士随之涌入,环视一圈,拱拱手,悄声询问中年男人,“周将军呢?哦,驸马爷在哪?” 没等尴尬的中年男出声,周文龙低喝一声,“迪烈,敌骑兵是否为一千五百名左右?带勇士们藏入附近树林,不得擅自做主,以树顶射出的箭支为号,狠狠歼灭羊群!” 摆摆手,示意赶紧撤,飞步退出空地,火急火燎的儒将吃惊不小,“将军……将军怎会知晓敌兵人数?仙师……仙师能未卜先知?” “火鸟报信——”简短解惑,男子扭头叮嘱,“别发出声响,小心被乃蛮人察觉?” 大力点头,兀曷赤谨慎挪动,双**叉踩住枝桠,身体倚靠树干,眨眼示意已稳如泰山。 隆隆的蹄声打破宁静,村庄西口人吼马嘶,一名乃蛮将领趾高气扬冲出,挥舞兵器,“呔,给老子听清楚,你们可曾收留一群猎户?人数大约一百,从西方而来,其中还有一位瘦高瘦高的老家伙。其画像在此,好好辨认,一经查出隐匿此人,血洗全村!” 恭候已久,一名胆大的老人颤颤巍巍迎上,口吻谦卑,“容……容小民先辨认,好像……好像……”恍然大悟,指指村南和村北,“刚才有……有一群猎户模样的人绕过本村,分三路逃离,哦……”抖动的手指指向村东,“那个……那个方向的人最多,足有……三五十人……” “兵分四路,一路留下监控此村,以防敌人折返。另三路穷追不舍,一定要全歼这帮混蛋……”也顾不上画像,乃蛮将领纵马跃出,“滚开,老叫花子——” 背后一名青年反应神速,一把将老人拽离原地,方避免惨剧的发生。既不敢怒更不敢言,暗暗咒骂,搀好吓白脸的长辈,低头恭送瘟神离去。 近四百名骑兵行动迅猛,分兵占领村庄四个出口,其余人涌入村居。一阵鸡飞狗跳,女人哭,小孩叫,羔羊咩咩朝天歌,所有女人不分老幼均被赶入空地,一个个惊恐不安。 看着拱手送上的战利品,张狂的乃蛮裨将不可一世,“发现不明猎户,居然隐瞒不报,其罪当诛。看尔等乖顺,老子放你们一马,死罪虽逃,活罪难免。派人烤羊,好好伺候大军,自行挑选出十名少女,入城充当将领们的侍妾……” 中年男人叫苦不迭,上前跪下,“请军爷谅解,村内并无少女,只因早让贵军……”咬咬牙,“让贵军抢光,只剩下一群……啊——”面门被狠狠踹中,人连续翻滚,惨叫伴血水纷飞。不顾口鼻淌血,勉强站起,喝令一旁的男人群,“快,去宰羊生火,犒劳大军!” 毫不理睬,不甘心的裨将斜睨胆战心惊的女人团,“都给老子摘下纱巾,抬起头,不准左右晃动。妈的,被迫吃剩馕,真……真……”一眼发现躲躲闪闪的高鼻碧眼女人,勾勾手指,“你,别躲了,出来让老子好好瞧瞧。还没变成肥婆,嗯,身段不错,眉眼也看得过去……” 一名狐假虎威的军士挥舞弯刀,“出来,要我亲自动手吗?还有你,也出来……”直指哭泣的小丫头,转头请示,“这丫头虽小,但模样俊俏,身材也凹凸有致,值得伺候您,何况还无人抢先?” 不置可否,阴冷的目光继续梭巡,骄狂裨将连续点人,“你,出来,对,穿花衣的,还有你旁边的那个小丫头,都站出来……” 弯刀开路,存心献媚的军士将点出的女人小孩拖出人群,喝令站好,屁颠屁颠奔近,“您看如何?需要一一查验吗?” “查,问问她生过小孩没有?实在不行,剥衣当场验证……”回望躁动的男人帮,骄横裨将沉声下令,“谁敢妄动,全体射杀,一**口都不要留,只要是男人,一律干掉!” 刀背贴上女人颤抖的腹部,锋利的刀刃瞬间割裂衣衫,围观的兽群哈哈大笑,“快,由下至上一刀割开,磨磨唧唧干啥,存心吗?妈的……” 151.恶由胆边起 骄阳当空,树荫丛丛,风儿掩面退隐,伞状大古树保持缄默。朗朗乾坤,妖孽横行,惊慌失措的女人团左冲右突,试图逃离险境。拔刀围上,将羊群逼回空地,一帮禽兽不如的兵将放声大笑,“哈哈哈,割,继续割,大家好好欣赏一番……” 大脑一片空白,人再也按捺不住,面赤如血的周文龙扭头,指指骄狂的将领。神速拉弓,锁定无所忌惮的肆虐军士,果断松手,怒吼随之而发,“攻击——” 居高临下,势大力沉的箭支准确击中敌兵脖颈,其势不衰,透骨而入。过喉管,直抵碧眼女人裸露的胸部,血,一点一滴顺割裂的衣衫溅落,沁入干燥的空地。 弯刀坠地,不偏不倚砍中军士左脚,人毫无所觉。傻傻瞪视凭空冒出的血箭,肇事者颓然倒下。一声惊叫飘出,眼前一黑,吓晕的女人仰面朝天摔倒。事发突然,尖叫声不断,女人小孩奔跑一阵,纷纷蹲下。 几乎同时发动攻击,耀武扬威的将领一头栽下,后背铠甲长出一枝箭杆,护心镜凸起,鲜血染红大地。勇士团早严阵以待,树林内,草堆中,灌丛里,飞出密密麻麻的的死神。仿佛顷刻间,近百名敌兵先后坠马,惨嚎此起彼伏,空地变成猎杀战场。 第二波死神接踵而至,攻势更为迅猛,精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目标太明显,压根无须担心误伤百姓,箭雨如狂扫妖魔的火镰,值守高坡和女人群的敌兵首先被肃清。攻击目标转向路口,默不作声的兵将狠狠放箭。 发一声吼,跪下的男人帮飞身折回村落,取弓搭箭,加入围猎战团。担纲主攻的十几名猎户步履轻快,将试图回村报信的敌兵一一射杀,抢上战马,迅速转入追击大军。 估摸距离,男子一跃而下,兀曷赤紧随落地。紧急布阵,人不慌不忙,“兀曷赤,你带猎户团和百姓追杀其余村口的值守敌兵,不许放跑一人,否则提头来见……”飞身上马,直奔村东大道,“全体勇士上马,追击敌兵,务必赶尽杀绝,冲啊——” 勇士团呼啸而出,沿大道穷追不舍,耶律迪烈一马当先,徒单克宁紧随其后,两人轮番表演两百步穿杨的绝技。一枝箭飞出,前方逃窜的羊群中必有一人堕马,其余勇士也不甘示弱,纷纷放箭,一个个眉飞色舞。 还击的箭雨倒也颇多,但力度不够,加上胆怯,浑似戏耍一般。八十多敌兵很快只剩下十余人,惊慌失措下,也顾不上还击,窜入大路下的荒野,分头奔命。 同时分兵,勇士团奋勇追击,锁定飞奔的三名敌兵,三员大将沿主道狂追不舍。待羊群进入射程,同时出击,松弦,箭飞,人倒,笑声不断,“瞧,大家原本伯仲之间,彼此彼此,哈哈——” “将军,如何处置这帮禽兽?”勒马止步,耶律迪烈转喜为忧,“其帮凶估计一会折返,若察觉,我们的身份恐怕会暴露?而且,此村绝对被付之一炬,所有百姓难逃毒手?” “传令,将所有尸骸带回村庄,通知仙师,派人沿途铲去血迹,一定要消除全部痕迹……”皱皱眉头,男子冥思苦想,少顷昂头一笑,“做也做了,大不了继续迎敌,一千五百人左右,只要错开返回时间,我有把握将其全歼,快!” 尸体随勇士团折回村庄,大惊的儒者快步迎上,“驸马爷,您……您太……太冲动,如此一来,百姓只有……只有……”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敌兵残害百姓,尤其女人,怕它作甚?大不了血战一场,实在不行,带上百姓撤离……”挠挠头皮,男子歉然一笑,“仙师,您不无所不知吗?这退兵之计还得由您筹谋,文龙先行谢过。” “嗐,驸马爷心系百姓,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血性男儿自当如此……”沉思一会,儒者冲中年男人招招手,“你,赶紧带人清除所有痕迹,妇孺老幼一律上阵,反复检查,不得遗漏……” 拱拱手,“驸马爷,还得劳烦您麾下勇士,带上敌兵尸骸和战马,出村东一路狂奔。痕迹会被即刻清除,待远离村庄后,下主道,沿途抛下尸体,砍伤所有战马,任其逃窜。兀曷赤熟悉附近地形,由他带勇士们绕道折返,不知可否?” “仙师此计颇妙,文龙也刚刚想出,嘿嘿……”腼腆一乐,男子吐吐舌头,“此乃声东击西,但乃蛮人不会罢休,这群百姓性命堪忧,估计还得带上……”救少女团而损兵折将的阴影一下子浮现,笑容匿迹,人忧心忡忡,叹口气,“迪烈,按仙师的策略运走尸骸,速度越快越好,以防余兵去而复返。” “遵令!”扬扬手,千户长带十人奔入村落。剩下的勇士在徒单克宁的带领下迅速行动,驱赶备用马匹,将尸骸一一拖上马背,伫立村口静候。 很快带众多尸骸返回,耶律迪烈一声令下,“出发!”人群涌出大道,大帮百姓带着铲土工具一路尾随,手不停,土横飞,痕迹眨眼去无踪。 碧眼女人换上衣装,带着一大群小孩铲去空地上的浮土,不时偷窥愁眉不展的俊雅男子。想当面表达感谢,又不敢搭腔,心不在焉干活,暗暗打量。驸马爷,难怪这么漂亮?额头黵印和凸包分外醒目,让人望之生畏。 骄阳袭人,挥汗如雨,单薄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湿透。边擦汗,边窥望,饱满的胸脯急剧起伏。轮廓诱人,眉眼间透出不可抑止的盈盈笑意。扭头低头,媚笑苦笑,百般滋味在心头萦绕。 “哎,你受伤没有?”话语出口,焕然大悟的周文龙连连摆头,“也听不懂,仙师,劳烦您去问问?刚才那一箭用力过猛,好像……好像误伤……误伤她……” 一番询问,儒者带人折返,“没事,虽然摔倒,但其身后有人……”侧脸催促,“快,叩谢驸马爷的救命之恩,没有驸马爷果断出手,你早沦为刀下亡魂!” 一头跪下,碧眼女人感激涕零,“古伊娜谢过驸马爷,此生无以为报,愿为婢为奴!” 湿透的衣衫半敞,一缕春光乍泄,头嗡嗡作响,年轻小将哭笑不得,“起来,快起来,赶紧去干活。” “奴婢这就去!”先斩后奏,碧眼女人叩头离去,还不忘眨眨媚眼。 暗暗轻笑,儒者一语双关,“驸马爷,只怕惹出大麻烦?” “麻烦天天有,本将照样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也逃不掉,这不才找仙人帮助吗?”抛出挡箭牌,男子不由自主一乐,“仙师,我有一句话如鲠在喉,不知该问与否?” “驸马爷但讲无妨,请!”不明所以,儒者一脸恭敬。 “请问师娘在哪?”以弟子的身份发问,周文龙一脸真诚,“此行也得带上她老人家,哦,您的儿女现处何地?一并带上为妥?” “不提也罢,但驸马爷一片好心,小民禀上实情……”面露戚色,儒者语气悲怆,“一生颠沛流离,妻儿均病死途中,至今思来,小民愧对……愧对她们娘俩……若有来生,一定做牛做马回报。” 一语惹出伤心事,大囧的男子赶紧宽慰,“仙师不必悲伤,身处如此乱世,一切由不得自己。待我站稳脚跟,再为仙师找一位善解人意的师娘……” “想昔日伉俪情深,小女绕膝,其乐融融。饮茶吟诗,琴瑟和鸣,何其乐哉。到如今,只留下小民一人苦度余生,若不能扬眉吐气,如何对得起……对得起……”言辞哽咽,老泪纵横,儒者泣不成声,“奔波大半生,至今一事无成,空有报国大志,却……却……” “仙师……”环视四周,除去一帮女人和小孩,并无男人踪影,男子单膝跪下,“文龙不才,但立志匡扶汉室,南宋危如累卵,迟早被蒙古人征服。我欲另寻他处,凭借智谋胆略创立属于我们的江山,望仙师全力辅佐!” 惶恐跪下,儒者手足无措,“驸马爷,小民担待不起您这一拜,米粒之珠,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 “实不相瞒,我如今被四位皇子逼迫,身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即身首异处。还望仙师指点迷津,带文龙和诸兵将找到一条光明大道,创立我们自己的基业?如果仙师不答应,文龙会一直跪到您应允为止!”话语坚定,言辞恳切,男子暗暗窥探四周。 看着一老一少跪谈,碧眼女人一脸好奇,一旁的小孩纷纷询问,“他们怎么了?为何要这样说话?不嫌累吗?” “干活,小心乃蛮人杀回来……”吓唬小屁孩,女人暗自聆听,很快放弃。既听不懂,也不敢听,驸马爷和仙人交谈,肯定商量机密大事。冲张望的男子嫣然一笑,打一个手势,示意注意四周。 点点头,周文龙回报微笑,指指胸口,暗示保住春光。转脸低头,“仙师,这批兵将为计划的一部分,若成功完成,横扫西域不在话下。铁木真雄才大略,麾下人才济济,暂避其锋芒为妥。我们隐忍不发,待时机成熟,一举发力,创立属于我们的锦绣江山。” “好,驸马爷敢将如此机密和盘托出,脱脱罕自当竭尽全力辅佐。此生跟定您一人,无论以后面对多少腥风血雨,誓死追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愁眉一扫而空,儒者悄笑。 锁定黵印,人目不转睛,“伯乐常有,汗血宝马却少见,但您就是一匹世所罕见的千里驹,假以时日,必将横扫西域。小民生平清高自傲,空怀大志,却一直找不到明主。如今终于一偿所愿,所有的憋屈愤懑从此抛诸脑后,不看着驸马爷登基,脱脱罕不会闭眼!” 一番倾情交心,两人大笑而起,相互拍打灰尘。对视,点头,眨眼,用默契的眼神继续交流。蹄声由远至近,执行诱敌任务的壮汉带十人折返村口,老远禀告,“驸马爷,乃蛮兵被成功忽悠,一路奔东而去。” “分三路出西南北三方侦探敌兵动向,一旦查出其踪影,飞马回报!”命令出口,醒悟的周文龙微微一笑,“别介意,本将把你们当成麾下勇士,不过,我们现在已生死与共,去吧!” 鞠躬奔出,人群马不停蹄赶赴三个方向,儒者低头思谋,男子闭目养神。铲土的女人和小孩也感觉到紧张的气氛,纷纷加快速度,碧眼女频频回望,一丝红晕浮现脸蛋,人娇羞不已。 忙碌中,勇士团折返,清扫路面的百姓也先后回村。上马全部巡查一遍,放心的周文龙转回村口。天色暗下,篝火早已燃起,肉香扑鼻,笑声此起彼伏。空地中,忙碌的碧眼女人端上一大盘羊肉,“驸马爷,请慢用!” “谢谢,还真饿绿13看网点吃,一会抓紧时间歇息,敌兵随时会出现……”飞身下马,甩开缰绳,大大咧咧的男子接过美食。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冲女人微笑,“你也吃,别拘谨!” 吃饱喝足,由村中壮男放哨,疲惫不堪的勇士团就地宿营。同样累得睁不开眼,大打哈欠的男子巡视一圈,随儒者进入村落。碧眼女人紧跟不离,见两人四处转悠,鼓起勇气上前,“仙人,驸马爷,我家中比较干净……”眼圈一红,“刚成婚不到一个月,丈夫一家均被乃蛮兵杀死,只存活奴婢一人……” “你怎么睡?”困得不行,但教训深刻,听明白翻译的男子不得不防,“去好好休憩,我们保护你,别怕!” 惶恐跪下,女人眼泪婆娑,“奴婢不敢独住,早栖身隔壁家中,跟两个小孩共居,望驸马爷给古伊娜一个报答的机会?” “也罢,念你一片真诚,我……我也非常累……”摆摆手,男子冲儒者点点头,“劳烦仙师一同暂居,如何?” “驸马爷一路鞍马劳顿,连番征战,小民自当侍立左右……”鞠躬施礼,儒者挥挥手,“先去制备铺盖,你也赶紧休憩。” “谢驸马爷,谢仙人!”一路小跑,碧眼女人奔入简陋的民居。 四周空无一物,散发清香的床铺上,闲聊几句的老少沉沉睡去。伏在窗外偷听一会,女人安心离去。返回隔壁,径直上床,搂紧白日受惊过度的小丫头,闭眼默想心思。 夜幕深沉,村内村外鼾声四起,值守各个村口的壮士提高警惕。夜半时分,村南方向飘出马蹄声,侦探敌兵动向的秃忽察气喘吁吁,“快……快去禀告驸马爷……出村南的乃蛮兵去而复返……” 村东空地,一个黑影暗暗出营帐,蹑手蹑脚靠近树林边的马群。牵马出村,对值守壮汉摆摆手,“本将奉令执行秘密任务,不得惊动任何人!” 缓缓而行,等离开一段距离,黑影策马狂奔。下主道,径直奔入荒野,直扑西南而去。 152.大祸始萧墙 房间内,老少和衣而卧,微鼾若有若无。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向正对两人所处民居,转眼间,已抵临窗下。警觉的周文龙翻身而起,拔刀闪身门侧,“谁?谁在外面喧哗?哦,是否发现敌兵踪迹?” 儒者同时起身,将话语一字不漏翻译,“敌兵有多少?距离村庄多远?” “禀驸马爷,乃蛮兵大约五百左右,目前尚远,但明显奔本村而来……”缓过气的秃忽察神情惊惶,“他们迟早会发现……发现……” “别慌,通知驻守村东路口的勇士团,全体人上马等我!”出房间,睡意尽去的男子一边擦脸,一边辨认方向。 “请驸马爷随我来!”看出窘相,壮汉转头飞奔。 搀住儒者,周文龙本能加快脚步,一路张望,一路交谈,“仙师,您打算如何应对?设伏迎战或当即撤离?” “不急,先问清楚具体状况再做定论……”勉强跟上,儒者自嘲,“老了,真老了,连脚步也变得迟滞,小民这把老骨头怕要好好锻炼一番,方能追随驸马爷?” “仙师也别谦虚,这般年纪还能健步如飞,显然经常习练,不然哪会安全逃离险境?”小声调侃,心急如焚的男子干脆托住胳膊,”快走,仙师,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奔入空地,众兵将早等候已久,一个个焦虑不安。耶律迪烈面沉似水,上前贴耳禀告,”周将军,大事不好,末将适才清点人数,发现一名乃蛮将领失去踪影。查询值守村口的百姓,他们说此人奉令执行秘密军务,您下过命令吗?“ ”啊,有这种事?“大吃一惊,男子低声询问,”这批人中一共有多少乃蛮降兵?马上解除其兵器,就地审讯,看是否还有其余党?“ ”一共十六人,末将早下令监控剩下的将领……“担心终于变成事实,耶律迪烈小声献策,”此人必定去报信,村庄已极不安全,我们的行军路线也得改变,最好马上撤离此地。“ 静静倾听,儒者也为冒出的紧急状况皱紧眉宇,沉思一会,缓缓插言,”驸马爷,我们倒可一走了之,路线让敌兵猜不到。但这帮百姓怎么办?秘密已经暴露,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请仙师指点!“存心考验,男子恢复镇定,”我去会会这帮乃蛮将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随他们的便。我不会为难勇士,放他们走即可,即便只剩下我们五人,西行之路一如既往。“ ”也罢,警告一番,让他们自行选择,小民这就去安排百姓撤离……“眨眨眼,儒者淡淡解惑,”让百姓先撤,我们打一个伏击,而后追上。这批百姓正好为我们提供掩护,逃难人群比比皆是,乃蛮人难以分辨真假。至于路线我会精心挑选,请驸马爷尽可安心。“ ”仙师,请!“策略不谋而合,男子淡笑,”英雄所见略同,仙师难道知晓文龙的心思?“ ”以人为本,体恤百姓疾苦,小民没看错驸马爷,请!“默契一笑,儒者转头飞奔。 站上高地,慢慢悠悠环视神色各异的兵将,男子拔高嗓音,”兄弟们,捆绑成不了大事,我周文龙只需要忠心耿耿的勇士。如果各位觉得不满或者另有图谋,请便,我绝不为难。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带上兵器战马和口粮,去投奔你们的主子。不过得提醒一遍,以后不要在战场上相遇,否则本将毫不留情……“ 冲围住乃蛮将领的人群摆摆手,”放他们走,我蒙古大军不日即会踏平喀什噶尔,到时候说不准会再次见面。但……“冷冷的目光逐一扫过众将,”尔等为阶下囚,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请考虑清楚。我不喜欢反复小人,大汗尤其痛恨,一经察觉,当场处斩,从无例外,想必哲别千户长也一样。“ 弃兵器,跃下马,十五名将领集体跪倒,一名俨然头领的大将昂首作答,”我等从无二心,反复无常的小人在哪里都只有做丧家犬的命。此人为北院大王的亲信,他并不代表末将们,刚才我曾反复询问,所有将领异口同声,誓死效忠驸马爷一人。“ ”你们难道不相信我周文龙的为人?谁敢不听命令,让路,送这帮勇士离去。大丈夫一言九鼎,焉能出尔反尔?高昌和蒙古双料驸马,堂堂的征西将军绝不会言而无信,都起来,我护送你们……“淡然一笑,男子沉声下令,”全体勇士奔赴村南,听仙师安排,出发!“ 对主将信心满满,耶律迪烈率先跃出,敢死队长随后跟上,勇士团飞速撤离村口。 空地中,只剩下一帮乃蛮将领和淡定的年轻小将,抬抬手,人话语平缓,”诸位勇士请起,如果仍不放心,瞧……“取下两副箭囊,拱手递上,”没有箭支,自然无法放箭,尔等尽可安心离去。如果还有良心,给我一点喘息时间,如何?百姓太无辜,大家都有父母姐妹,万一哪天你们的亲人也陷入如此境地,想必一定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请,不送!“ 相互打眼色,目光齐齐锁定坦诚相对的主将,人群异口同声,”驸马爷,我等誓死效忠,请收下我们!“ ”我可给了你们机会,嗯,别后悔……“哈哈一笑,男子愁眉顿展,”真不后悔?机会难得,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末将永不后悔,驸马爷以诚待人,体恤将士和百姓。每战均亲自领兵上阵,这点无人能及。身份如此显赫,却毫不顾及,末将口服心服……“扭过头,大将高声询问,”追随落魄王子,或效忠驸马爷,请速做决断!” “不用考虑,我等誓死追随,驸马爷他日一定叱咤西域,成就一代霸王。放弃这等绝佳机会,除非他是白痴,这个混蛋,如果碰上,我势必砍下其头颅,亲手献给驸马爷……”一名副将代表众人宣誓,“山可移,湖可干,此志不渝,若违心,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上马,准备迎敌!”解除隐患,男子跃上马背,“此人未必能及时报信,等其率兵赶到,我们早无影无踪,走――” 村北路口,烟尘漫天,扶老携幼的百姓泪水涟涟。家园虽破,但世代久居,而今却要弃之而去,怎不让人伤心泪流?为之肝肠寸断?不敢放声痛哭,女人只有咽泪宽慰拒不离去的辈分最长老者,“您想开些,躲开乃蛮兵,跟着驸马爷,以后一定过上好日子,走吧……” “你们快走,我一个人看守村庄,即便死,也要留下来陪伴先人……”摇摇头,须发皆白的老者语气坚定,“活到这把年纪,也死不足惜,生前见不到乃蛮小儿遭受报应,死后也要看到这一天……” 飞马赶到,看看哭成泪人的碧眼女人,焦躁的男子平息怒火,“大家无须留恋,等平定西辽,再来重建美好家园,不必过于悲伤。最迟明年春风起,屈出律小儿必会成为阶下囚……”冲老者两旁的壮汉眨眨眼,做一个霸王硬上弓的抬手动作,语气变得凝重,“乃蛮兵随时赶到,只要留下,必死无疑,快走!” 看懂手势,两人同时出手,将毫无防备的老人抬上马背。鞠躬示意,言辞悲切,“谢驸马爷,小民先……先去,请千万小心!” “对妇孺老幼一律派人监护,速度不必过快,我会率兵追上你们……”扭过头,男子拱拱手,“仙师,不知路线如何安排?西行之途必定危机重重,请明示?” 弯腰施礼,儒者毕恭毕敬回禀,“想必驸马爷也早已猜到,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奔西,一路往东,直抵地道出口所在的树林。而后穿过古堡,径直向南,最后折向西方,来一个大迂回。即便乃蛮兵知晓一切,他们也猜不到准确路线,此村付之一炬后,再无痕迹可循。” “其实我的计划更大胆,直接奔南,然后转西,绕过乌什城,寻处可靠地点安顿百姓。兀曷赤陪我入城侦探敌兵准确兵力,顺便查清乃蛮人的设伏地……”扁扁嘴,男子自嘲,“但仙师的安排更出人意料,也更安全,乃蛮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不进反退?文龙甘拜下风。” “驸马爷此话让小民汗颜,计谋原本跟性格有莫大的关系,初生牛犊不怕虎,驸马爷铁血悍将一名,风格当然更犀利。真要以硬碰硬,即便驻守乌什的乃蛮人倾巢出动,也讨不到任何便宜……”谈笑间,儒者连连挥手,“大家快走,别在意这些坛坛罐罐,不打破旧世界,如何迎接新生活?金凤磐涅,浴火重生,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别哭,大笑上路!” 一步三回头,三步一弯腰,被人扶上马背的碧眼女人频频回眸。泪中含笑,凝望夜幕中的村落,凄婉的眼神里露出无限眷念。挣扎一番,老者也不再折腾,自言自语嘟囔,“想死也不行,真让人伤心,难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到乃蛮小儿被推翻的那一天?” 背后的壮男幽幽搭腔,“怎么不可能?驸马爷可说了,最迟明年春风起,逆贼屈出律必定成为阶下囚。您老的身体这么硬朗,再活个三五十年或许还能看到村庄里出现像驸马爷一样的人物?” 被逗笑,老者语重心长,“只要能亲眼目睹乃蛮小儿受到惩罚,我已心满意足,再活下去怕得成为老妖怪?走吧,别给驸马爷添乱,天神会保佑他和那些勇士!” 看一会,哭一声,笑一阵,神情发痴的碧眼女人最后望一眼伫立村口的英俊男子,低头默默离去。手持弓箭的壮汉防守外围,内圈的妇孺老幼一脸悲色,三百多备用马匹派上大用场,一部分驮上口粮和随机抢出的铺盖炊具,其余充当坐骑。 四百余百姓浩浩荡荡一路奔北,等再也看不到村落,领头的秃忽察率先下主道,进入右侧灌丛。人群随之转向,陆陆续续进入杂草丛,隐隐飘出小孩哭声,转眼被怒斥吓没。前方树林腾起一阵黑云,栖身树冠的雀鸟争相飞离,惊起尘烟一片。 目送百姓远离险境,落下心的一老一少沉默一会,同时转马,直扑村南方向。马蹄声声,夜幕无语,人去屋空的房舍里,传出一两声犬吠,眨眼被风声吞没。一口气赶到村口,男子微微吃惊,“仙师,人呢?都已进入伏击圈?” “距离村口约一千步左右有一处隘口,小民已让勇士团赶赴此地……”儒者低声解惑,“驸马爷,您不必亲自督战,对付四百名敌兵,耶律迪烈千户长绰绰有余。” 153.暗黑迷人眼 夜风呜咽,暗黑迫人,远处的丛林簌簌作响。村南小道,四下里黑乎乎一团,三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静静伫立。前方隘口无声无息,兵将无影踪。后方村落死气沉沉,错落有致的民居内,门窗半敞,桌椅东倒西歪,一派凄凉景象。 游荡的小动物四处寻找果腹之物,一两声凄厉的犬吠,三四点未吹熄的烛火,五六处耗子咬噬木板的吱吱音,令人七上八下。蓦然间,九只小猫冲出民宅,相互追咬,发春的叫声刺破夜空。随风飘出十里,百转千回,融入升起的雾霾,给人万分感慨。 回扫一眼荒凉的村庄,男子轻轻摆头,“引火物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儒者点点头,“驸马爷,小民早已算好,夜半时分会刮起东南风,而且越来越猛。随着风势加大,堆积的杂草枯叶相继引燃,入村的敌兵会陷身火海……”举手测试风向,继续宽慰,“此村看似平常,但结构布局颇有蹊跷,所有拐弯之处皆由民居遮挡,望上去活似一个死胡同。有人带路自然无事,若无人带且不熟悉,嘿嘿,只怕一时半刻找不到出村路口?” “早先的乃蛮兵怎么会熟悉此地?哦……”拍拍脑门,男子低声下令,“传我命令,勇士团悄悄撤离隘口,返回村庄。通知徒单克宁和兀曷赤,让他们随我奔向村东,走捷径赶赴隐藏地道出口的树林。其余兵将由耶律迪烈千户长指挥,跟上仙师出村北追赶百姓……”拱拱手,“仙师,我们不见不散,这第三把火想必蓄谋已久?” “驸马爷,您可真聪明,不能不让小民钦佩……”默契一笑,儒者挥挥手,“快走,还愣着干什么?机密少听为好,不然性命堪忧……”看着惶恐的猎户离去,方加大声音,“先人将村庄建造成这种八卦格局,只为抵御敌人侵扰。小民最初也纳闷,既然防患敌人,为何又选择离乌什这么近?后来才弄清楚,乌什城原本很远,几经战火后才迁移至此。那帮畜生来来回回无数趟,当然熟悉,有人带路且身处白天,勉强摸得清。但今晚截然不同,无星无月无人领,有火有烟有惨嚎,想必感受大不一样?” “仙师早料到这一天,未雨绸缪,文龙感激不尽……”深鞠躬,恍然大悟的男子一语道破天机,“您如此巧妙安排,无非将人心归于文龙一人,百姓会感激涕零,自此誓死追随。但此举颇具风险,万一所遇上的人不愿体恤百姓,您怎么办?继续留守此村,直到心仪的人选出现?” “当然,要不小民哪会带勇士们入村?即便入村,一旦察觉不对劲,也会逼其撤离。突发险情就是最佳考验机会……”轻抚长须,儒者缓缓点头,“此招虚虚实实,只有悲天悯人者,才能通过血与火的考验。驸马爷出生草根,自然体恤民间疾苦,值得小民全力辅助……”遥望隘口,语气轻松,“请一路小心,追兵不会多,但须提防折返的乃蛮骑兵!” “区区追兵,何足挂齿,请仙师把握时机,等三成敌兵入村,即可动手……”微微一笑,男子摇头晃脑,“古有周公瑾火烧赤壁,今有周文龙纵火空村,彼黄盖,我仙师,水陆两不同,效果一个样。他羽扇纶巾,咱紫金宝刀,谈笑间,强虏同样灰飞烟灭,哈哈——” 微微吃惊,随后释然,儒者欢欣鼓舞。年轻驸马爷既为儒将,也堪称悍勇元帅,凡事无须点破,即可触类旁通。目不转睛盯视旁若无人的男子,欣慰的笑声飘出,人喜不自禁。 勇士团井然有序进入村口,徒单克宁率先奔出人群,“周将军,末将颇感担忧,从敌兵的数量判断,那个混蛋肯定已出卖我们,不知能否成功甩脱这帮苍蝇?” “仙师早定下妙计,快走……”冲兀曷赤招招手,男子转过马头,“耶律迪烈,你全权指挥所有兵将,严密保护仙师,一切听其安排,我们在地道出口外的树林会合!” “遵命!”回望隘口冒出的众多鬼影,千户长大笑,“周将军,我们后会有期,全体勇士听令,出发!” 穿过七弯八绕的土路,人马在村庄中央的祠堂外分道扬镳,三人往东,勇士团奔北,人影很快隐没于浓浓的夜色。风儿拂动长发,蹄声直击耳膜,在路中间打闹的猫儿避之不及,喵喵几声后,消失无影踪。 兀曷赤在前领路,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民居,两员大将暗暗发笑。仙师没说错,黑暗中确实分不清道路,每次认为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有一种心慌慌的感觉。一面回望,一面闲聊,男子怡然自得,“这趟出行如何?是否觉得很刺激?” “将军,说实话,末将感到不痛快。的确刺激,但不能尽兴,一天到晚惶惶奔命,被一群小儿追得到处跑……”辨清方向,徒单克宁一脸郁闷,“勉强睡个囫囵觉,又得被迫逃回树林,那个老……仙人安排的是哪一出?”斜睨前方的兀曷赤,强忍不逊之语,“这下倒好,还拖儿带女,怎么侦探?难道就这样返回?仅凭一只鸟,能行吗?” 扭头张望,男子高声吆喝,“兄弟们,快跑呀,敌兵追上来了——”声音变低,“要不,你独自留下来阻击,那样一定过瘾。不过,我得提醒一下,这里很快会变成火海,滋味应该不错,有兴趣吗?” “将军,您也知道,末将生来直脾气,只求杀一个痛快,玩计谋我可不属那块料……”憨憨一乐,敢死队长扭过头,咂咂嘴,“妈的,小瞧我们吗?追兵居然只有百十来号?这点人由我包干。” 挽强弓,果断放箭,咧嘴轻笑,“瞧,倒下两个……” “快溜——”猛然提速,男子拔高嗓音,“我们回浑八升,尔等有种追,看谁更厉害,一帮蠢货!” “这几个混蛋存心挑逗,肯定在掩护其他人,不要放走一个,务必生擒活捉……”绕过倒地的人马,看清额头黵印,乃蛮先锋官大吼,“擒获蒙古驸马,人人有赏,追呀!” 前面三人逃,后方众兵追,没几,追逃双方进入村东空地。一声霹雳般的怒吼飘出,惊得追兵一愣,“伏兵出击!”奔上主道,男子放声大笑,“兄弟们,杀——”催马跃出,一头窜入夜幕。 兀曷赤领头,男子居中,徒单克宁断后,三人马不停蹄狂奔。夜色笼罩下的村庄渐渐冒出烟火,风助火势,越烧越猛烈。忙里偷闲回眸,男子不住摇头。追赶的兵将居然只有几十人,诱兵之计没成功,但愿众勇士能甩脱敌兵,安然无恙追上百姓? “将军,继续逃还是迎敌?”心痒难耐,徒单克宁主动请命,“不如让末将会会这帮蠢货?让他们领略一下我金国勇士的厉害?” “行,我们干一把,但速度不能减,看这群公羊能否追上?”同样手痒,男子低声下令,“兀曷赤,你务必保证方向,同时注意倾听前方声响,小心误入敌兵的伏击圈。必要时,我们下主道,让这帮蠢才追,看他们能追多久?” 一人打头,两骑并行,等追兵进入射程,两员悍将同时怒射。鼓噪的乃蛮先锋官一头摔下,还击的箭雨洋洋洒洒,但隔靴挠痒,形不成任何威胁。且战且逃,凭借无与伦比的远射优势,三人将蒙古骑兵独有的“曼古歹”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越追越胆寒,越赶越心慌,箭支射不到敌方,其反击却精准无比,己方只有唾手任其猎杀。狂躁的公羊团里飘出抗议声,“别追了,这几个混蛋摆明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再追下去,只怕全军覆没?” “不行,给我追!”怒斥声声,前赴后继担任指挥的将领不依不饶,“兄弟们,别窝在一起,散开追,包围他们!” 乃蛮将领只管下令,自己却躲在最后面,军士自然不会卖力,诈唬依旧,但纯属敷衍。随着追兵时渐变少,双方的距离也越拉越大,到最后几乎看不到人,相互用蹄声来判断方位。 村北小道,充当纵火犯的全体勇士飞马疾驰,很快将熊熊燃烧的村庄甩在身后。遥望烟火处,不出所料,压根没见到人影冲出。断后的十五名乃蛮降将暗暗心惊,一人幽幽开腔,“大伙瞧见没有,这把火不知会烧死多少追兵?驸马爷何等人物,再加上半人半仙的老者,谁能抵挡?那个混蛋估计惨了,搞不好葬身火海,真想不通他为何叛变?脑子坏了吗?北院大王蠢材一个,屈出律小儿比之也强不到哪里去,为这种人卖命简直有辱勇士身份?” “狗屁的勇士,一个反复小人而已,死在大火中算他走运。若让老子碰上,先好好羞辱一番,再一刀砍下其头颅,让他真正体会到买主求荣的可悲下场……”领头的将领撇撇嘴,“祝他好运,兄弟们,快跟上!” 八卦布局的萨哈尔村,狼奔豕突的人影比比皆是,火光虽明亮,但惊惶之下也分不清出口在哪。一会奔东,一会窜南,一会退西,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火舌席卷浓烟,将人群团团包裹,你争我抢,穷于奔命,近两千乃蛮骑兵如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涌动的人马恰似潮起潮落,人人无主见,个个带惊恐。惨叫响彻火海,呻吟变成绝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焦头烂额的主将发出绝望的嚎叫,“那个混蛋在哪?把他揪出来,我们中了蒙古人的苦肉计,啊——” 揪,上哪揪?逃命为大,无人应声,羊群只管埋头暴走。瞎冲误撞中,一百多乃蛮兵将侥幸逃回村西入口,眉毛尽去的裨将火速下令,“守住村口,我去寻找主将,所有人使出最大力气,拼命呼喊,给兄弟们指明方向。” 呐喊一阵高过一阵,大火中陆陆续续冲出丢盔弃甲的众多黑羊,一个个面容漆黑一片,眉毛胡须甚至头发所剩无几。共同点非常一致,一口白牙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烁出耀眼光芒,黑白分明,令人侧目。 一个高大身影冲出,语不成句,“主……主将……离……这不远,救……救人……” “就是这个混蛋害我们,干掉他……”有人认出叛徒,咬牙切齿怒斥,“吃里扒外的小人,看刀——” 找到出气口的黑羊团一拥而上,也不听辨解,乱刀横下,惨叫飘出,人化身肉酱。血肉随火光共舞,忠魂陪冤魂齐飞,怪叫刺耳,如厉鬼索命,“我们已干掉叛徒,以后只要碰上这类人,一律当场击毙!” 村东主道,回望身后,奔行的三人啼笑皆非。追来追去,追得人影全无,听越来越弱的蹄声,乃蛮骑兵似乎已放弃追赶。男子一本正经调侃,“瞧见没,敌兵也开始学仙师,玩神秘莫测的把戏,或许在天空上飞着追?” “驸马爷,您可真幽默,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连连摇头,兀曷赤也忍俊不止,“靠近吧,怕中箭,离远些,也不甘,黑暗中,追丢目标很正常……”聆听片刻,神情变得紧张,“驸马爷,前面不大对劲,有响动!” 三人同时止步,静静倾听一会,不约而同出声,“骑兵!”听辨间,鬼鬼祟祟的追兵又从后方涌出,前方的蹄声转瞬变大,呵斥声隐约可闻,“加快……速度……不得放走……一人……” 后有追兵,前出鬼影,被夹在中间的仨人紧急磋商对策。一番讨论,男子简短下令,“我断后,兀曷赤防守左翼并领路,徒单克宁死守右翼。我们先下主道,等跑远些后弃马,射伤马儿,以分散敌兵,而后趁乱抢马逃离!” 154.趁乱奔前程 夜已深,荒野空冷,风吹草动无人语,一片岑寂幽幽来。东行古道,马嘶蹄动,众多乃蛮骑兵默不作声疾奔。折返村庄的四百多兵将由东向西呈一字长蛇阵埋头赶路,从西奔东的三十多名追兵保持合适的距离,紧紧咬住猎物不放,不知不觉中,钳击阵势悄悄形成。 蹄声盖过风声,随着魅影迫临,三支大小不一的骑兵团先后做出应急反应。摸不清对手身份,小股追兵自然胆怯,随着一声唿哨,纷纷掉头准备逃离。人数最多,胆气当然最大,去而复返的乃蛮先锋骑兵一面火速报警,一面摆出防御阵势。 凭借敏锐的听觉和危机感,最早察觉敌情的三人一头蹿下大道北侧荒地,黑暗中也看不清所处地势,只管伏鞍缓行。齐人高的茅草不时扫过马镫,地面坑坑洼洼,颠得人晕头转向。踉踉跄跄奔行,马儿实在耐不住脚下数不胜数的洼地,嘶鸣飘出,一个趔趄,男子被甩下马背。 早有防备,倾翻的瞬间,人提前甩开马镫,借力发力,一个鱼跃滚入荒草丛。紧握的弓箭差点脱手飞出,迅速站稳脚跟,分辨方向并努力寻找两人,声音虽弱,但分外清晰,“徒单克宁,兀曷赤,你们在哪?” 两人同时勒马,飞身而下,一左一右奔入草丛,“将军,您没事吧?”徒单克宁担心不已,“这什么鬼地方?地面咋……” “驸马爷,驸马爷,您……您……”夜光朦胧,兀曷赤努力辨认主将脸上笑容,砰砰乱跳的心稍稍安定,“刚才可吓坏末将,还以为……以为您中箭了……” “黑暗中谁也不会胡乱放箭,你会乃蛮语,一会仔细聆听他们的口令,我们来一个浑水摸鱼……”低声宽慰两人,看看不远处摇头摆尾的马儿,眉头一皱,男子计上心来,“徒单克宁,你去转过马头,对准正北方向。” 等马儿转向,人左右梭巡,试图找出抵挡箭雨的庇护所。看清举动,兀曷赤心领神会,匆匆扫视一遍,直指东北方影影绰绰的突兀黑影,“瞧,驸马爷,那里有一处高地,我们先去那躲避一阵。” 不敢再上马,借助马体遮护,弯下腰的三人蹑手蹑脚带马儿奔向黑影所在地。人隐入高坡下,驱赶马儿掉头,男子吐出一口长气,幽幽发问,话语幽默,“咦,这帮兄弟在干啥?既不诘问,也不追赶,真够义气。咱一会客气点,别伤人性命,投桃报李嘛,对不?” “应该在观察动静,黑暗之下谁都害怕,或许忌惮我们的威名?驸马爷,您可声名远扬,那帮追兵之所以穷追不舍,估计看清您额头黵印,不就想活捉您吗?”小声应和,兀曷赤吃吃发笑,“但末将绝不答应,活捉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紧张观察,纳闷的徒单克宁自言自语,“那帮追兵呢?跑了?就这点胆量?还口口声声要生擒我们?一帮胆小如鼠的废物……” 冷不防中,主道上飘出一声怒喝,嗓音高亢,“呔,都给我张大耳朵听清楚,若回答错误,休怪本将手下无情,出城何为——” 摆出逃窜姿态的追兵团一时大喜,为首的裨将高声作答,“扫敌余孽,我是奉令追赶蒙古人的萧炎,那帮混蛋不到五个,其中一人额头有黵印,乃蒙古驸马,只要生擒此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他们蹿下北侧荒地,好像……好像逃往那个方向……”直指高坡,语气笃定,“不闻蹄声,人肯定没跑远,我们分兵合围,一定手到擒来。” “想得美,哼,驸马爷,您果真暴露,乃蛮人认出黵印,肯定是那个叛徒泄密……”愤色满脸,兀曷赤隐隐感到不安,“如何应对?他们很快会包围此地,请驸马爷速作决断!” 估摸距离,男子淡然一笑,“别怕,都会镫下藏身吗?” “会……会……”同时应答,两员大将扭头窥望,“不好,敌兵已展开行动……” 东侧的乃蛮兵将大面积散开,纷纷跃下主道,倚仗人数优势,纵马奔向高坡。西头的追兵胆气大增,相继蹿入荒地,诈唬带示警,以防友军误伤,“兄弟们,千万小心,这几个混蛋箭法一流,务必用盾牌护体……” “徒单克宁解开缰绳,我们用连珠箭射毙追兵战马,而后镫下藏身飞奔。在途中看好隐藏地点,听我的口令逃离马腹,射马臀,迫其狂奔。而后趁乱抢马,由兀曷赤吆喝口令,混入追兵团,找机会闪人……”一口气说完,男子不忘拨弄头发,遮住黵印,顺手抓一大把土拍上额头,“糟糕,衣装不同,很容易被认出,先不管这些,走!” 解缰绳,从容不迫的三人暗暗举弓,连珠箭飞出。隐身马腹,周文龙第一个上阵,由徒单克宁狠击马臀,负痛的马儿狂奔而出。如法炮制,驮负敢死队长的马匹紧随跃出。最后一个撤离高坡,兀曷赤不慌不忙,铁掌重击马臀,人闪电般抓住缰绳和马镫,抢在马奔出前完成藏身动作。 三匹马,三个人,三道一模一样的风景在荒地中亮丽登场。马背无人,贴紧马腹的人影在夜色下微微晃动,一路奔北,蹄声节奏分明。“得得……得得……得得……”间距保持在五步左右,一头扎入草丛,人马迅速融入夜幕。 最前方的先锋骑兵不约而同摔下,东侧合围阵势一阵大乱,摔倒的人马挡住追兵团去路。被迫绕行,惊喜的嚎叫接连不断,“快,那帮人就藏在高坡下,瞧,他们……”隐隐约约看清狂奔的马儿,但没发现人影,“继续包围高坡,他们在故弄玄虚,放箭!” “别放箭,务必生擒这帮人,若擒获蒙古驸马,重赏必不可少……”老远听出嚎叫,火急火燎的乃蛮裨将大声阻止,“包围他们,其人数不到五个,跑不了,抓活的——” 眼前忽高忽低,身体上下颠簸,晕头涨脑的周文龙无暇回顾。使出全力,咬牙坚持,扭头观察沿途地形。起起伏伏的杂草灌木干扰了视线,被迫抬高头部,努力辨认。速度奇快加光线不明,一时看不清地貌,急得热汗直流。 随着颠簸越来越剧烈,险情不断,自顾不暇的徒单克宁惊出一身冷汗。尽管左支右绌,仍然不忘盯紧前方的主将,疏忽不得,万一没听清命令,后果不堪设想。同时握弦和马镫,右手渐渐乏力,努力支撑,人瞪大眼睛。 同样不敢懈怠,糟糕透顶的兀曷赤拼力抬头,透过晃动的马腿盯死前面。灰尘夹带杂草枯叶扑面而来,呛鼻的沙土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头脸在持续的打击下变得麻木,喘息越来越粗重。力量随着颠簸慢慢流逝,几番做出上马动作,最终放弃。 驸马爷在煎熬,千户长也一样,自己也得如此。一旦暴露,导致的严重后果只怕承担不起?拼力收拢手臂,尽量让摇摇欲坠的身体贴上马腹,兀曷赤气喘如牛。 一面观察地形,一面窥望身后,听出隆隆的蹄声迫近,男子果断弃马。“闪——”命令出口,手推脚蹬,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人逃离马腹。触地的一瞬间,举弓翻滚,卸去势不可挡的冲击力。身体被连续撞击,头脸生疼,还没醒悟,“嘭——”一头栽下,人滚入杂草遍地的凹坑。 脸发麻,头发晕,脚在外,头朝下,倒霉的周文龙成功完成藏身任务。挣扎着爬起,吐出满口沙泥,索性蹲下。举目四望,话音发颤,“勇士何来——”适当增大声音,再次重复一遍,“向我靠拢!” 抽箭瞄准奔跑的马儿,一箭穿尘破灰,准确击中马臀。一声凄厉的嘶鸣飘出,负伤的马儿奋发四蹄,窜入浓浓黑幕。仿佛心有灵犀,接连两声嘶鸣响起,不远处冒出两个黑影,奔向男子,异口同声,“惊西而已,您受伤没有?” 三人重又聚首,来不及检查伤势,三副弓箭对准后方,以万分谨慎撤离凹坑。追逃双方相距两百步以上,等大呼小叫的乃蛮骑兵赶到,三人已隐入远处土坎下。瞄准最近的人影,屏气噤声,以待机会降临。 一个高大身影止步在土坎前方,嗓音活似公羊嚎叫,“他们跑不掉,放箭射马。这帮混蛋,居然使障眼法,当老子不会吗?”显然看出门道,语气不屑一顾,“哼,小伎俩而已,纯属小儿之举。等生擒之,一定让其现场表演,让他们过足瘾,追呀!” 高大身影奔出,众多身影呼啸而过,后方的追兵急于建功,纷纷绕道,直冲土坎而来。呐喊一阵高过一阵,“擒获蒙古驸马,人人均有重赏,兄弟们,冲啊——” 被迫再次转移阵地,三人稳步撤离,指指落在最后面的四头公羊,男子做一个出击手势。连珠箭上弦,两员大将暗暗点头,一个没入草丛,一个遁入凹坑,缓缓拉弓,做好猎杀准备。轻轻挪步,年轻主将退入一株高大的灌丛后,箭头瞄准最后方的敌兵,沉住气等待出手机会。 仨人呈鼎立姿态,突前的徒单克宁锁定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左侧的兀曷赤瞄准紧跟其后的敌骑,位居右侧的周文龙更淡定。两枝重箭随晃动的咽喉上下左右移动,手心捏出汗。务必一击毙命,决不能让对方出声,否则会惊动其他人,导致功亏一篑。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弓渐渐拉满,蓄势待发的箭头不停调整方向,人暗自默算距离。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箭离弦,人躬身窜起,脚步如飞,直扑继续飞奔的战马。奔跑中迅速拔箭,再次出手,将漏网之鱼力毙马下。前方两名敌兵先后堕马,几声闷哼眨眼被风儿卷走,除去蹄声,再无其他响动飘出。 第一个截住战马,奔跑的徒单克宁飞身跃上,勒马停步,紧张四望。兀曷赤也成功抢上马背,焦急的目光随疾奔的主将不断移动,想出声提醒又顾忌追兵,只能强行忍下。马影一晃而过,男子迅速转向,直奔左拐的最后一匹马。 豁出全力,略显沉滞的脚步立刻变得如风火轮一般,噌噌噌的狂奔下,斜刺里杀出的周文龙很快追上。看准惊马正准备掉头,猛蹬地,平地飞出,人眨眼跃上马背。勒缰转向,狠击一掌,直奔焦虑不安的兀曷赤。 短短的时间总显得漫长,等两人会合,前方人群响起嗤笑,“嗨,兄弟们,咋集体摔下?昨晚操劳过度吧?地面的确不平,但也不至于如此没用……” “跟上,速度放缓!”压低嗓音,男子努努嘴,“提高戒备,一旦逢敌,装出受伤,看我眼色行事!” 心领神会,哼哼唧唧的呻吟越来越大,兀曷赤骂骂咧咧,“哎唷……妈的……平白无故摔下……哎唷……真他妈倒霉……哎唷——” “哎唷……哎唷……”大声呻吟,男子扭头窥望,看看大道上杵立的众多人影,皱眉琢磨。继续走荒野?折回主道杀人夺路而逃?两种选择均有风险,前者怕伏兵,后者无把握一举全歼。而且衣装太明显,只要靠近,势必暴露身份。 等两人追上,不住呻吟的徒单克宁抽空询问,“哎唷……怎么安全撤离……哎唷……”破锣般的嗓音一高一低,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呵……哎唷……” “哎唷……兀曷赤……哎唷……你回答追兵……哎唷……就说我们受伤必须返回……哎唷……”一边提醒,男子一边回望身后,“赶紧换装,走荒野绕上主道,你在前面应付,记住口令了吗?哎唷——” “哎唷,兄弟们,功劳让给你们了,几位兄弟受伤颇重,得折返……”高声喊话,兀曷赤低声回答,“早已牢记,我们转马,不管他们!” 返回伏击地,三人火速下马,兀曷赤监控四周,两人快速换装。也不管合身与否,胡乱套上盔甲,男子飞身上马。拼命拉扯,徒单克宁急得满头大汗,铠甲太小,死活套不进去。头盔更搞笑,卡在脑门上活似耍猴一般。 既好气又好笑,男子轻声提示,“拔刀割开,实在不行,绑在身上,不用头盔,你断后即可。兀曷赤,快,快——” 折腾中,两个人影同时奔近,呵斥飘出,让人心头一凛,“干什么?瞧你们那怂样,不追赶敌人,老子让你们躲……”箭头瞄准昂然伫立的男子,“滚,再消极怠战老——” 一箭封喉,呵斥瞬间无声,人摔下,抽搐一阵后再也无声无息。同时出手,仅套入一只袖子的兀曷赤射倒还没反应过来的兵士,窥探一番,埋头换装。两人几乎同时摆平麻烦,一跃而上,奋力追赶奔出的主将。 夜色迷离,对方向也丧失准确判断,奔跑一会,男子被迫让位。当仁不让充当领头军,兀曷赤仔细倾听,扭头一乐,“其实末将也分不清方位,但明白一点,远离声响大的地方,一定安全!” 默不作声疾行,三人离开荒野,一路窥探,一路摸寻。几番调整,多次辨认,最终站上大道。回头聆听身后隐隐飘来的呐喊,男子语气轻松,“看这帮蠢材到哪里找人?” 话音未落,蹄声蓦然响起,仿佛平地冒出。速度奇快,而且呈三面合围,南北荒野,大道以东均飘出声响,呵斥声不绝入耳,“快,别磨磨蹭蹭,拉肚子也得挺住,小心挨鞭子,搞不好会掉脑袋的……” 155.闯关斩敌将 鬼影重重,三人皆惊,古道一如既往严守中立。时急时缓的风儿存心戏耍敢死队长,撩拨额头长发,故意遮住瞪圆的牛眼。战马也来添乱,争先恐后打起响鼻,将准确方位公诸于众。路下的小草哔哔做响,小土块在马蹄的踩踏下纷纷滚落,噼噼啪啪的响动让人心惊肉跳。 下马逃避无异于主动暴露,闪入南北荒野只怕与敌兵狭路相逢,奔东不行,退西更不可能,鼎沸人声似乎也渐渐转向所处方位。陷身重围,进退失据,皱紧眉宇的男子紧急思考对策。 两员大将也为突然冒出的险情紧张不安,一个摆出迎战姿态,当然是徒单克宁。同为儒将,兀曷赤片刻恢复冷静,分辨蹄声多寡,一面高声答话,一面低语相询,“出城何为?是几位落下的兄弟吗?快,小心挨鞭子……人数貌似不多,好像不超过十个……” “转马原地不动,收妥弓箭,用腰刀解决对手,一人对付三个不会有多大问题……”拿定主意,男子收弓于背,顺手插箭入囊,“务求一刀毙命,一个都不能放过,我对付正东,徒单克宁御南,兀曷赤斩北,速度要快,沉住气!” 调转马头,收妥弓箭,三人按住腰际刀柄。兀曷赤头也不回,不住声怒斥,“瞧你们那怂样,一害怕就拉肚子,哼,有人即将倒大霉,最好先洗干净脖颈,省得到时太痛苦,哼哼……” “扫敌余孽!”呵斥军士的乃蛮裨将先一步赶到,不敢反驳,讪讪搭腔,“兄弟们也并非刻意为之,确实闹肚子,我亲自查看过,的确……的确……” 另外四人几乎同时跃上主道,靠近人团,急赤白脸辩解,“我们哪会害怕,但肚子太不争气,路上还勉强能支撑,刚才实在撑不住,再不解决,拉一裤裆更让兄弟们笑话……” “哦,还有人吗?”斜睨五名敌兵,谨慎的兀曷赤诈唬对手,“不对,一共有七人落下,那两人呢?“看出裨将狐疑的眼神,拔刀出鞘,”妈的,居然当逃兵——“一刀劈下,辩解的壮汉应声落马。顺势跃起,狠蹬马背,如旋风一般直扑瞠目结舌的尾随兵士。 眼瞪得溜圆,裨将被眼前一幕惊呆,手忙脚乱拔刀,还不忘辩解,“如此草菅人命,也太——”声音就此中断,飙血的咽喉被弯刀洞开,惊讶的眼神直愣愣瞪着冷不防动手的男子,人摔下,就此撒手人寰。 早靠近选定的目标,徒单克宁毫不手软,弯刀出鞘,就势将对手砍成血人。瞬间解决四名敌兵,三刀合璧,直扑吓白脸的最后一名军士。一个战神都无法抵挡,何况同上,攻势如秋风扫落叶,似铁蹄卷大地,上中下三路齐出,力求一击毙敌。 毫无还手之力的敌兵瞬间堕马,死不瞑目怒视苍天,四肢抽搐,至死都没明白为何遭血手。拉个肚子而已,也罪不至死,一缕冤魂吵吵嚷嚷直赴阎王殿,欲辨一个是非曲直。轻抚尸骸,风儿呜咽,“无处讲理,阎王也怕这帮魔神,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来,谁让你们自寻死路!” “两匹赶往西南,两匹逐向西北,带上一匹备用……”拴紧两匹马的缰绳,刀背击臀,将其赶下北侧荒野,年轻小将周文龙不慌不忙,“兀曷赤照例居前,谨防敌兵,徒单克宁御左,本将护右,速度先慢后快,走!” 赶马下野,三人缓缓离开屠宰地,对视并点头,男子和敢死队长同时举弓。箭飞,马嘶,荒野震动,负痛的战马拖拽同伴狂奔。等脱离险境,三人纵马飞奔,一路烟雾一路尘,一阵笑语一阵痛。低声相询,龇牙咧嘴的徒单克宁一把扯飞铠甲,“将军,你伤到哪没有?末将腰部隐隐作痛,好像扭伤……” 不提倒好,一提男子也觉得额头火辣辣一片,触碰凸包,人不由得一哆嗦,“咝……好像也中招了,真倒霉,此处反复负伤,搞不好以后会留下疤痕?” “兀曷赤,你不会也伤了吧?”听出嘶嘶声,周文龙大笑,“集体挂彩,大家感同身受,谁也不用笑话谁。敢情这镫下藏身风险太大,以后慎用为妥,别没让敌兵干掉,倒被畜生踩扁,那可死得不明不白。” “挫伤手腕,一点小伤而已,驸马爷,您如何?额头又被磕中?”回头看看揉摸凸包的主将,兀曷赤一乐,“咋每次受伤的都是它?以后不用细细辨认,仅凭左黵印、右凸包,整个西辽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驸马爷。” “让你小子乐,嘿嘿……”自己也觉得好笑,回头张望,男子堪堪安心,“乃蛮兵被我们成功忽悠,这下总算安全了。” “谨慎为上,说不准又冒出几个拉肚子的敌兵?”警惕的目光盯紧前方大道,兀曷赤刨根问底,“驸马爷,末将一直纳闷,您为何不褪去黵印?这……这似乎并不……” “的确不光彩,但既没时间也无机会,嗐——”叹口气,男子一脸郁闷,“宋廷防兵甚于防火,即便将所有军士烙上黵印也改变不了亡国命运,一帮文人,如何能抵挡蒙古铁骑?哦,金国也不容乐观,木华黎勇谋兼备,大汗能放手让其统兵,足见其胆略超人。按我的估计,金国的灭亡之日不会太远,短则十五年,长也撑不到三十年。南宋会撑得久一些,其所处地形不利于蒙古骑兵快速展开,但结果也一个样,迟早被灭。” “嗐——”叹一口长气,徒单克宁显得更为郁闷,“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自己却无能为力,末将为此忧思难忘。蒙古骑兵的确太厉害,仅凭区区一万多将士,却轻轻松松灭亡一个国家,这等胆魄不能不让人叹服!” “当然,你也看到了,其战术无非有五,一,利用地形迷惑对手。二,诱敌深入或围点打援逼对手先出招。三,引敌主力入空旷地带便于围歼。四,突袭包抄侧翼并切断后路。五,一击即脱拖垮对手。战略更高明,不放过对手的任何劣势,运动战使对手无法脱身,心理战迫使对手瓦解。快速机动抢占战略要地,将敌军分割后逐个击破,最大限度利用降兵降将,让鹬蚌相争,自己充当渔翁……”一口气说完,男子直翻白眼,“若与其对垒,你有几分胜算?” 脸红脖子粗,敢死队长吭吭哧哧半天,只憋出一句话,“一分胜算也没有,仅仅一个‘曼古歹’战术,普通兵将都应对不了。” “其战术战略对于高明将领一点即通,唯独这个‘曼古歹’战术不好学,对将士的要求太高,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到……”看一眼天色,男子打住话语,“不提也罢,我们加快速度,争取在天亮前赶到会合地。” 默默倾听,保持警惕的兀曷赤暗暗揣摩主将心思。三人再也不吭声,只管发力狂奔,寂寞的蹄声响彻古道,给阴冷的夜幕增添一份惊色。一路行来一路窥探,昏暗的天色渐渐发白,朦胧的景物也变得清晰。微风拂面,花香扑鼻,姹紫嫣红的景色令人眼前一亮。 辨清方向,兀曷赤指指右侧小径,“驸马爷,此地离树林已经不远,要不先歇会?一夜不眠不休,您一定乏累?” “不必,大家都一样,勇士团和百姓比乏累更重要……”欣赏一会烂漫风景,深吸一口清凉的香风,男子抖擞精神,高声提醒,“脱下这身狗皮,以免惊吓百姓!” 麻利脱下盔甲,扔入小径对面草丛,三人大笑。望来路,斜睨烟尘,聆听蹄声,三人飞跃而下。过灌丛,越大片草地,一头钻入莽莽密密的树林。人影去无踪,尘灰渐散尽,小径恢复往日小家闺秀模样。任由上下翻飞的蝴蝶撩拨,恪守本分,做一个含羞不语的守望者。 出丘陵,纵马跃入草灰飞扬的荒漠,三人暗暗比试起马术。并头齐驱,同时站上马背,御风而行,相互打趣,“咋不使出’镫下藏身‘的绝招?现在可无追兵,也看得清周遭,不用担心出意外……” “瞧你那得瑟模样,昨晚咋吓得脸色发青?”信口取笑,活动腰杆,徒单克宁意气风发,“腰也不疼了,敢情久坐的缘故,看来以后还得多下马锻炼……”冲大笑的男子努努嘴,“瞧瞧将军,哟,凸包发亮,想必伤得不轻?再这样下去,恐怕比黵印更打眼,乃蛮兵一眼望去,如见天神,还不得丢盔弃甲主动投降?” “你小子也不会得意太久,等攻下西辽,北院大王的女儿指不定整得你跪地求饶?”还以颜色,男子下意识触碰凸包,咧嘴苦笑,“被公主首开先河,接连被痛殴,这凸包只怕越来越大?” “驸马爷,您怎么知道北院大王有女儿?”惊讶不已,兀曷赤咂咂嘴,“不知千户长会娶哪一个?两姐妹可都貌美如花,而且端庄贤淑,末将至今没想通,凭北院小儿那种蠢材,怎会生出绝美双姝?” “啊,北院大王真有女儿?还两个?”同时发问,两人连连摇头,吃惊的男子连声盘问,“难道你亲眼见过?漂亮吗?年纪几何?许配过人家没有?” “末将曾只身入城,有幸见过这对姐妹花,自惭形秽。至于其它,则一无所知……”羞愧一笑,兀曷赤心驰神往,“望之美人兮,有若天仙兮,粉黛娥眉兮,柳腰玉盘兮,回眸一笑兮,三月如坠云雾兮……” “哈哈,不就两西域美女吗?有何难哉?别兮来兮去了,本将做主,这对姐妹将花落勇士团。老大发配给徒单克宁,老二让你小子天天如坠云雾去……”半认真半逗乐,男子一本正经,“记住,到时候先下手为强,别让蒙古人抢先。” “君子……驸马一言——”喜不自禁,兀曷赤赶紧封口,谨防主将变卦。 “驷马难追,即便赛若天仙,本将也有心无力。两位公主加上三名侍女,还有轮台的燕云以及伊州的双娇,只怕会被生吞活剥?”也不避讳,心有余悸的男子不由得一哆嗦,稳住身形,人苦笑不已,“我非情圣,奈何人迫,身无立锥之地,囊内空空如也,如何养活这一大家子?” 同时献计,两人眉开眼笑,“解决此事很简单,生擒乃蛮小儿,逼其供出藏宝地点。严密封锁消息,留一半交一半,大汗也鼓励将士抢掠财货,想必不会深究?” “不谈这个,心如明镜台,何苦惹尘埃。钱财乃身外之物,无须强求……”分辨奔过来的众多人影,男子火速下令,“迎战!” 下马背,抽箭支,挽强弓,三人进入战斗状态。速度不减,继续狂奔,怒斥飘出,令人胆寒,“何人敢挡去路?速速投降免死……”看出人数不多,男子继续警告,“擅入两百步以内,格杀勿论!” 金弓扬,马蹄飞,一缕杀机透脊背。掠荒野,过草丛,凛然散入冷尘灰。晃晃悠悠,飘飘荡荡,随风直扑敌兵阵营。摆出攻击姿态,两员大将恢复战神模样,迎着风,顶着时聚时散的晨曦,威风凛凛杀向不避不让的对手,声如霹雳,“挡我者,死——” 156.跗骨之龌蛆 晨曦浮动,烟尘飞扬,变身战场的荒野黯然无声。努力分辨身影和怒斥,十余名骑兵迅速闪向两翼,勒马停步,居中的一员大将高声作答,“周将军,我耶律迪烈,大家都没事吧?一直不见将军折返,末将放心不下,特来接应。” 解除战斗状态,放松戒备的三人径直奔向骑兵团,打头的男子绷著脸,“有事,我们集体挂彩,瞧瞧,凸包变大没有?发亮还是泛青?”指指闷乐的敢死队长,“他扭伤腰,兀曷赤挫伤手腕,伤情严重哟——” 哄然大笑,十几名猎户挤眉弄眼,一个个乐不可支。黝黑猎户鞠躬施礼,“驸马爷,想必昨晚战斗激烈,不知乃蛮兵死伤多少?能让您挂彩,敌兵必定付出百倍代价。” “让人追得差点去上吊,死伤……死伤不清楚,反正我们没大碍。至于敌兵,估计被我们直接干掉几十个,葬身火海的公羊应该不会少……”微微一乐,男子自我宽慰,“说不准那名叛兵也被大火烧死,人在做,天在看,自会有人替天行道。” “以末将猜测,此人即便逃离火海,也会被愤怒的乃蛮人斩杀。道理很简单,他们一定认为中了苦肉计,辩解也无用,到时候一查便知。如果真有其事,看再有谁敢叛变?无需我们动手,乃蛮人自会主动帮忙……”冷静分析,耶律迪烈转马奔出,“百姓和勇士们正翘首以盼,仙师心急如焚,都为将军捏一把汗。” “走,尽快离开此地,我们拐下主道时,后方飘出尘烟,极有可能为追兵。连对手的人影没见到,却损兵折将,他们不会罢休……”瞟一眼静静伫立的丘陵,周文龙催马追赶兵团,话语诙谐,“惨,这可比西域少女更泼辣,赖上我们,要死要活,非得跟定一见倾心的情郎。提醒一下,别惹女人,尤其此地女子。一旦撩发其春情,你们可惨了,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围追堵截,投降与否自己决定,恕本将不奉陪。” 笑得肚子痛,一帮勇士前俯后仰,黝黑猎户差点摔下,连连求饶,“驸马爷,别,千万别逗弄,我甘拜下风,您……您歇会……让我先缓口气……哎唷……肚子疼……” 一路嘻嘻哈哈,春风满面的人马抵达树林,儒者带众多百姓迎上,人跪倒一地,“驸马爷,您可回来了,我们担心得要命,生恐您出事……” 目不转睛盯视发亮的凸包,碧眼女人吃吃发笑,被一声呵斥吓得止声,“笑什么?驸马爷……驸马爷……嘿嘿……”自己也忍俊不止,中年男人扭头叮嘱,“还不快去扶驸马爷下马?为掩护我们撤离,驸马爷不惜以身犯险……” 话没说完,女人早奔出人群,心疼的目光直视凸包,扁嘴欲哭,“驸马爷,奴婢……奴婢……” “别哭,这不好好的吗?不用担心,乃蛮兵奈何不了我……”看出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男子尴尬一笑,“去搀扶仙师,我自己能行,哦……”扭头发问,“清点过人数没有?勇士团和百姓都得彻查,不能丢下一个?” “禀驸马爷,小民早已查过,一个不少,人都在……”弯腰回话,儒者隐隐不安,“此地不安全,地形一目了然,一旦追兵出现,势必暴露行踪。” “报,西北方向飘出烟尘,疑似敌兵——”担纲警戒的勇士火速报警,一溜烟滑下树干,抢上马,直奔人群,“快走!” 腿发软,脚发颤,不住哆嗦的碧眼女人一下子瘫倒。一夜的颠簸奔行耗光气力,眼泪汪汪,语不成句,“我不……不骑马……怕摔下……呜呜……” 没时间解释,何况也听不懂,男子飞身而下,“勇士团听令,一人带上一名妇孺老幼,迅速撤离。方向古堡,速度最高,出发!”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弯腰搂起软成一滩稀泥的女人,一把甩上马背,“抓紧马鞍,千万别撒手——”一跃而上,左手揽人,右手抓缰,脚叩马腹,“驾!” 胸部被勒得生疼,恍恍惚惚的碧眼女人恢复少许清醒,傻傻瞪视前方,随着马儿开始奔跑,人如腾云驾雾一般。不敢喊痛,不敢动弹,不敢回头,任由手臂压胸,嘴里发出轻微呻吟,粉脸羞红,既惊又怕且畏惧,手足无措咬牙强撑。 颠簸中,铁箍般的手臂自然下移,搂紧小腹,毫无所觉的男子频频回头。勇士团带人纷纷赶上,众多壮汉也呼啸而过,儒者在爱徒的保护下迅速追上大军,树林旁人去影空,唯余尘灰一地。 驮负粮食炊具帐篷的马群奔向古堡,混编兵团纷纷抢占高地。人马相继涌入,火速寻找藏身地,摇身一变的勇士群进入迎战状态。最后一个奔入,男子飞身下马,伸出双手,一脸殷勤,“来,别怕,快下!” 目不斜视的众将暗自偷笑,红晕满脸,碧眼女人晕晕乎乎,一头栽入怀抱,呢喃飘出,令人倍感心酸,“我……我死了没有?天堂,这是天堂吗?”闭眼搂紧后脑勺,犹自发问,“驸马爷呢?奴婢还得……还得扶……扶……” 面不改色心不跳,头埋入凶器堆的男子憋住气,将人抱入大厅,贴墙放下。深呼吸,让自己恢复镇定,“不要动,好好休憩,等敌兵撤离,我们埋锅造饭!”习惯性吻一口秀发,摆手离去。 发一会痴,犯一阵傻,碧眼女人捂住发烧的脸蛋。双肩剧烈颤抖,也不知在痛哭还是窃笑,转脸松手,贴上墙壁,压抑的腔调令人发笑,“我……我没做梦吧?人呢?人在哪?驸马爷,您……您的力气好大好大……奴婢痛死了……” 站上高地,眺望树林方向,看清影影绰绰的众多人影,脸色变得忧郁,男子果断下令,“徒单克宁,兀曷赤,我们继续充当诱饵,引开这支敌兵,快!” “不妥,这次由末将出击,照样三人诱敌。你,还有你,赶紧上马,出堡南,继而转东,另带上六匹备用马!”指定两名猎户,先斩后奏的耶律迪烈扭头奔入古堡。 “哎,哎,嗐——”阻止不及,男子直跳脚,“小心迷失方向,天黑前务必返回,熟悉道路吗?” “驸马爷尽可安心,末将对此地了如指掌。压根不需要等到晚上,中午即可折返,我们还得好好休憩,以便夜间赶路……”鞠躬施礼,猜出主将意图的黝黑猎户飞步窜入古堡,“论逃跑,恐怕无人能追得上我马素仆,嘿嘿——”声音眨眼飘散,人东拐西绕,很快失去踪影。 退隐古堡,观望烟尘,忧心忡忡的男子沉声下令,“通知所有勇士,去古堡以北布防,壮汉们值守其他方向,所有人务必藏好,不得喧哗,以免惊动敌兵!” 树林北端,相继冒出众多人影,眺望堡群方向,交头接耳攀谈,“咦,人呢?难道藏入古堡?还不赶紧包围?这帮混蛋下手狠辣,等生擒之,一定割下其耳朵,为无辜冤死的兄弟们报仇……” “废话,谁会自断生路?只怕早跑得不见人影?别吵……”呵斥军士,乃蛮将领跃上高岗,举目眺望,自言自语,“他奶奶的,在老子眼皮底下连续杀人夺马,如入无人之境,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可能呀,堂堂的蒙古驸马怎会以身犯险?还兼高昌驸马和征西将军,到底孰真孰假?妈的,忽悠我们吗?” 目光移向古堡以东的荒野,看清飞奔的人影,一时大喜,“在那,绕过树林,截住这几个混蛋……”纵马跃下高岗,径直奔东,“他们肯定试图逃回山口,擒获黵印男子,人人均有重赏,快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乏累的骑兵团士气大涨,眼前仿佛出现金光灿灿的财宝,一个个争先恐后,蹄声阵阵,呐喊如雷,“兄弟们,他们跑不掉了,升官发财唾手可得,别浪费如此大好机会,追呀……” 烟尘惊空,卷起千堆灰,发癫的兵将挟勇狂追。绕树林,入荒野,直扑人影而去。使出全力,充当诱饵的三名勇士飙风般疾驰,连番换马,头也不回。距离原本颇大,加上不对称的速度,追兵很快被甩下。疾奔中,荒野隐去,三人一头窜入坑坑洼洼的灌木丛。连续绕过起伏不平的土坡,人马消失在茂密的丛林深处,蹄声渐行渐远,尘埃落定,再也找寻不到丝毫影踪。 古堡内,盯着大群人影绕林远去,捏一把汗的儒者低声请示,“驸马爷,眼下人困马乏,小民建议轮番牧马休憩。等三人返回,天黑后我们上路,下一个地点小民早已确定——距乌什东南五十里的乌特尔牧场,让众百姓逐草而居,靠打猎和牧马维持生计。等勇士团胜利折返,再带人撤离,不知驸马爷觉得如何?” “一切但听仙师安排,文龙也觉得如此甚好,带一群百姓侦探敌情,的确束手束脚……”愁眉顿去,男子喜笑颜开,“埋锅造饭,将我们携带的干粮一并送上,先好好吃一顿。哦,乌什附近有无屯马所?咱干他一把,留下我们的马匹,骑抢来的战马出行,不知仙师赞同否?” “有,但防守严密,恐怕会惊动乃蛮兵?地点距乌什城东南方约一里……”几日的相处,儒者对男子的脾气多少了解,一旦动念,势必一追到底,“干一把也可,我们径直奔西,转移敌兵的注意力,百姓也能暂时得以休养生息。” 斟酌一番,献上计策,“趁夜靠近,所骑马匹让秃忽察率众壮汉带上,提前返回牧场。派人装出误闯,集中全部兵力撕开缺口,纵火并抢马,而后奔西,直抵伏击地,再行侦探。” “行,依仙师之策……”疑虑尽去,乏累袭人,男子哈欠连天。辘辘饥肠阵阵作响,斜睨拱门外生火宰羊的人群,暗自沉思。 值守古堡四周的勇士团不曾懈怠,引颈张望太阳升起的方向,默默祈祷。中央空地,妇孺老幼一起上阵,烹羊煮牛勉为乐,一个个愁眉不展。临行匆匆,所携口粮并不多,满打满算,仅供四百多人十日之需。前途未叵,不知日后如何生存?巴巴的目光投向大步出门的仙人和驸马爷,族长长揖于地,“仙师,驸马爷,小民斗胆相询,请问日后如何解决口粮?天气日趋炎热,身无衫、居无屋尚可忍耐,唯果腹为当前大计,不知如何安排?” “老人家请起……”倾听翻译,男子赶紧搀起老者,“仙师早定下策略,不必担忧,尽管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今晚拔营,直抵乌特尔牧场,大家在那里休养生息。放牧马群,四处打猎,暂且维持生计。我们会留下马儿和帐篷,干粮也一并奉送,等完成任务回师,所有人返回浑八升,在那里打住一阵。秋风起时,我大军会挥师西进,尔等随后返村,重建家园。” 儒者高声翻译,空地中一片静默,慷慨激昂的话语融化了寒意,众百姓欢欣鼓舞,话音尚未落地,笑声不断飘出。烹饪美食的任务已完成大半,抽出空的碧眼女人款款上场,纱巾蒙面,舞姿婀娜,跳起欢快的胡姬曼舞。老者击鼓,众人和歌,脖轻摇,腰柳摆,踮脚转身,曼妙的舞步让人心旷神怡。 “仙师,这西域人的确乐观,即便面对艰难境地,依然欢歌笑语,逃亡也不忘带上扁鼓,本将不得不折服……”静静欣赏,男子笑意盈盈,“人本应如此,乐观处事,坦诚待人,何必纠结于名利?我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身处漩涡无法自拔,何况肩负的责任太大,脱不出身……”自圆其说,不敢与投来的火辣辣媚眼对视,低头装傻。 连续旋转,碧眼女人眨眼靠近胆寒的男子,摘面纱,弯腰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允许奴婢冒昧,驸马爷出来与民同乐,行吗?” 众目睽睽,男子脸如火烧,身不由己站起。还未醒神,人已被拖入载歌载舞的欢乐海洋,被迫晃颈扭腰,随众人起舞。鼓声愈发铿锵,碧眼女人领头,一帮小丫头围上仰慕已久的年轻驸马爷,银铃般的笑声响彻空地。 乏累随风而去,渐渐合上节拍,全力模仿贴身伴舞的女人动作,周文龙尽情活动酸麻的四肢。碧眼频频放电,可惜不敢接招,一时又逃不脱围堵,人左闪右躲。加入的百姓越来越多,瞅准机会,大汗淋漓逃离是非之地。一屁股坐上草坡,擦汗回思,尴尬的男子不住苦笑。 吃饱喝足,人群井然有序换班牧马和休憩,三员大将也随后回转。少量勇士守护,大部兵将抓紧时间小憩,荒芜的古堡一片鼾声,安排好换防次序,放心的男子就地躺下,转眼进入香甜的梦乡。 夜幕在梦呓中降临,被惊醒的周文龙本能扭头,看清紧挨自己歇息的碧眼女人,不敢做出大动作,一点一点将被压住的衣角拽出。凑近观察一会,起身蹑手蹑脚走向拱门。警觉的儒者早虚席以待,看看昏暗的天色,两人小声协商。 “报,正西方向腾起烟尘,疑似大队骑兵……”一头闯入,兀曷赤咧嘴一笑,“驸马爷,恩师,这追兵真及时,看我们即将离去,特赶来送行。一番美意,不知是否笑纳?” “传令,即刻拔营,这等美意却之不恭,你作为代表留下来与追兵话别……”相互开玩笑,男子正色叮嘱,“留十名猎户随本将断后,耶律迪烈率兵在前探路,你和徒单克宁领兵分守两翼,壮士团围住妇孺老幼,人盯人,兵看兵,不得丢下一人,撤!” 157.一去杳无影 朦胧的光线下,颜色各异的林花将荒凉古堡点缀得五彩缤纷,花香阵阵,鸟语嘤嘤,触目嫣红姹紫。粉蕊绿叶,紫藤青烟,灰土褐石,昏鸦栖身堡顶,几声鼓噪随隐去的残阳飘飞。驻马环视一圈,挥挥手,男子跃下草坡。 十名猎户紧紧跟上,一行人纵马奔南,全力追赶离去的人群。夜幕在疾奔中缓缓笼罩大地,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迷离。归巢的倦鸟被蹄声惊飞,展翅升空,俯瞰地面上默不作声赶路的大群人马,盘旋不定。 过荒野,奔入一大片灌木丛,跃上高坡,男子停马观望。猎户团迅速散开,转马围成环形防御阵势,紧握的弓箭瞄向西方,黝黑猎户轻声请示,“驸马爷,需要末将抵前侦探吗?” “不必……”侧耳静听,男子摆摆手,示意别插话。纷乱的蹄声并未奔南,似乎扑向古堡以北,或许绕道执行秘密军务。继续听辨一会,神色变得凝重,压低嗓音,“部分骑兵冲我们而来,人数不多,也许执行随机侦探任务。我们放缓速度离开此地,别惊动对方。你,是否熟悉道路?哦,眼下不能追赶大军,以防不明骑兵尾随追击……”指指黝黑猎户,“我们绕道直奔牧场,有把握吗?” 挺挺胸膛,倍感自豪的黝黑猎户笑答,“驸马爷尽可放心,末将对此地烂熟于心,当然知道牧场所在!” “走!”跃下高坡,男子挥手示意带路。昂首转马,黝黑猎户率先窜入夜幕,人马纷纷跟上,保持戒备姿态缓缓撤离。最后一个奔出,男子不时回头,曲径通幽处,隐隐传出此起彼伏的诈唬声,“出来,你们已经被发现,再不出来老子们要放箭了……” 不敢加快速度,唯恐惊动嗅觉灵敏的猎犬,回首窥探的众兵将同时举弓,摆出以防万一的攻击姿态。直入全神戒备的兵团,男子做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冲紧张的黝黑猎户招招手,示意其靠近,贴耳传授秘诀,“我们先撤入那片树林……”指指不远处阴森森的幽林,“你独自断后,一旦敌兵追近,不待其进入射程,转马直奔正西方向。一路猛跑一路用乃蛮语大喊——各位军爷,我是迷途的猎户,千万别放箭!或许敌兵会放过你,他们军务繁忙,一定放宽心返回,明白?” 心领神会一笑,黝黑猎户扬扬弓箭,“驸马爷且去,末将知道如何应对,请稍等片刻,待末将耍耍这帮蠢货后一会折返!” 拱手点头,男子悄然离开灌木丛,众猎户无声无息尾随而行。借沙沙的风声掩护,悄步缓行,保持缄默状态的一行人进入树林。目送主将和兄弟们安全撤离,原地不动的黝黑猎户放心大胆转过马,正对西方,侧耳扭头认真听辨。 斜右方草丛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淡雅的夜光下,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徒步逼近,窃窃私语随风飘至,“没错,就是这个方向,我明明听见有马蹄声,咋一下子没了……” “你没做梦吧,兄弟,昨晚是否太劳累?疑神疑鬼,哪来的人影?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没……没错呀……”对自己的听觉也产生怀疑,瘦弱黑影嘟囔,“明明……瞧……在那……” 猛然启动,单人独马如飞箭一般蹿出,速度快如闪电。催马狂奔,黝黑猎户不忘大喊大叫,“各位军爷,我是迷途的猎户,别放箭,我就住在……”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村庄,干脆装聋作哑。 “快,上马追!”猎犬轰然炸窝,纷纷掉头,直扑后方战马所在地。 领头的先锋官大喝,“慌什么?一帮蠢货,难道没听出只有一个人?”飞步冲上高地,瞪视疾驰奔西的黑影,聆听节奏分明的蹄声,高举的弓箭缓缓放下,“妈的,虚惊一场,一个会乃蛮语的莽汉而已……” 继续观察一会,悻悻挥手,“撤,附近并无蒙古人踪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哈欠连天,“真他妈倒霉,夜里也得出来侦探,哪来的蒙古人,即便有也早已溜回山口,纯属折腾人。走吧,走吧,别自个吓自个,留点精神对付女人,也不知这逍遥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乐呵一天是一天……” 嬉笑伴蹄声渐渐远去,灌木丛恢复往日宁静,风儿抚慰吓破胆的草丛,抖去尘灰,小草笑靥如花。花开,无声,归鸟,无语,夜光把惨淡洒遍荒野。人去影空的高坡上,一只胆怯的爬虫钻出地面,舒展憋屈已久的身躯,谨慎窥探一番,没察觉到任何危险,引颈长鸣以示扬眉吐气,“吱吱吱……咯咯咯……” 树林内,爬上树梢的男子一直等黑影完全消失,再也听不到一丝蹄声,才缓缓滑下。众兵将一拥而上,神情焦虑,想询问又不敢,暗自着急。环视一圈,周文龙大笑,“搞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活跃一下气氛。还真被我猜中,那帮蠢货压根没追,我原本以为他们至少会做做样子,没曾想……嗐……如此兵将,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驸马爷,其实乃蛮骑兵的战斗力很强,但纪律败坏,将领只顾虏女纳财,军士们自然也一样效仿,所以才导致如此局面……”兴高采烈接过话题,一名膀大腰圆的猎户毛遂自荐,“能有幸陪驸马爷杀敌,末将倍感荣耀。我曾认真学习过孙子兵法,自认当一名百户长绰绰有余,望驸马爷以后多多重用,余晋将感激不尽!” “余晋?你是中原人?”喜不自禁,男子连连点头,“不错,虎将一名,至于是否名副其实,留待日后考证……”环视一圈,“诸位都由百中选一而出,战斗力毋庸置疑,但作战并不仅靠单枪匹马,智谋所起的作用更大。记住,你们每一个人日后都会成长为真正的悍将,一定要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对麾下兵士不得怠慢。我会让你们领兵,逐步锤炼尔等,请珍惜每一次机会!” 众猎户惊喜不已,相互挤眉弄眼,以示同贺。插不上话,余晋洗耳恭听,等主将喘口气,鞠躬施礼,“末将祖祖辈辈均为中原人,后辗转西域,以手艺维持生计。到末将这一代,当猎户纯属迫不得已,毕生夙愿只为有朝一日返回中土,当然,一定要衣锦还乡!” “其实也不必非得返回中土……”悄然一乐,男子眨眨眼,“锦衣夜行如何?在异国他乡呼风唤雨不也一样?中土,只怕你我都难以重返,实不相瞒,大汗绝不会放我走。即便南宋纳入大蒙古国版图,我们照样回不去,原因很简单,征战西域不会停止,打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或许一辈子?” 沉思一会,众猎户异口同声,“无论驸马爷去哪,我们都誓死不离,此生此世,只认定驸马爷一人!” “好,男儿志在四方,家乡权当一种念想。我不会让你们冒险,都给我好好活,建功立业只在今朝,无论面对多少艰难困苦,我一定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若上苍给我周文龙一次机会,嘿嘿,尔等成王封侯也不在话下……”对猎户团百分百放心,男子展眉轻笑,“我欲上天擒帝,下海抓龙,你们有无胆量和信心相随?” 转眼醒悟,余晋率先立誓,“驸马爷,末将不会花言巧语取宠,但知道一身不侍二主……”拔刀狠狠劈下,树枝应声而断,“若不能誓死追随,愿同此树!” 纷纷拔刀,面前的树枝惨遭毒手,一帮猎户七嘴八舌宣誓,“我们也一样,此生跟定驸马爷,您指哪,我们打哪……” “停——”听出迫临的蹄声,男子做一个禁语手势,悄步出林,暗暗蹲下,张弓搭箭瞄准飞奔而至的黑影。还刀入鞘,猎户团迅速转入迎战状态,各自寻找庇护地点,怒张的利箭一律对外。林外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呼啸的风儿也非常识趣,打个卷逃离是非之地。 “勇士何来?”止步在射程外,一口正宗的中原语飘出,黑影摆出战斗姿态。 “惊西而已——”飞步迎出,男子放声大笑,“没带来尾巴吧?附近有无敌兵踪影?” “禀驸马爷,附近并无敌踪,只累出末将一身汗……”倏忽即至,黝黑猎户龇出一口白牙,“一切安全,我们可安心上路!” “出发!”险情解除,男子飞上马背,“你在前面辨认方向,我们连夜赶路,哦,估计什么时候能抵达牧场?仙师交代过会合地点吗?” “请随末将来……”卖个关子,黝黑猎户傻乐,“驸马爷对此地完全不熟,即便告诉地点,您也不会知道。” “提醒一下,别把我们给卖了,就算卖,价钱也不能低,务必先知会一声……”信口开河,心情大好的男子努努嘴,“兄弟们,可得跟紧他,大家一起帮他数银子。当然大头归他,小头咱自己留下,攒个私房钱。万一被女人揍得鼻青脸肿时,拱手送上,再加痛哭流涕求饶,或许能救救急,走——” 哄然大笑,人马退出树林,黝黑猎户悄然奔出,众人井然有序跟上。一路再无说笑声,马蹄翻飞,人影疾行,树林很快被甩在身后。虽无敌情,男子依然让众将摆出箭头形阵势,以备不测。 默不作声赶路,天色也渐渐变亮,晶莹剔透的露珠迎风招展,一觉醒来的西域大地露出灿烂笑容。遍地花草,阵阵幽香扑鼻,沁人肺腑。晨雾中,三三两两的小动物避之不及,纷纷东奔西逃。 男子第一个放箭,一对亲昵中的野兔应声翻滚,众将同时怒射,精准的箭雨向四处扩散。草坡上,丛野中,土坎下,荒林旁,中箭的小动物比比皆是,余众四散奔逃。视野开阔,再无疑虑的猎户团大展谋生技能,纵马追赶逃窜的猎物。箭,纷下,美食,一个接一个栽倒,平原变成猎杀战场。 “停,都回来,够了……”下马捡起还在抽搐的野兔,男子高声吆喝,“别追远,咱先打个牙祭,吃饱后再上路!” 找处避风地,收集干枯的树枝杂草,点燃篝火,剥皮开膛去内脏,猎户团分头忙碌。时间不长,浓郁的醇香弥漫洼地,人群进入集体大会餐。一夜奔忙,人人胃口大开,也不管滋味如何,一个个吃得热汗横流。 打个饱嗝,男子轻声询问,“此处离会合地点还有多远?”瞅瞅没吃完的美味,回头看看堆积的猎物,“都带上,我们走!” “半天路程,如果一路平安无事,中午时分即可抵达……”看一眼油腻满嘴的众人,黝黑猎户随手擦去嘴角油渍,“兄弟们,收拾战利品,咱继续赶路!” 找来干枯藤蔓,穿好猎物,甩上马背,没吃完的野味也一并绑好,心满意足的众将不约而同上马。一脚踢翻篝火,余晋大笑跃上马背,“原来解决口粮如此简单,真想不通那帮百姓为何苦苦流连?都像游牧民族多好,逐草而居,纵马天涯,何其快哉!” “故土难离,这也是人独有的思乡情结作怪,真若想开,其实也一样……”策马飞驰,男子自言自语,“何处为家?有爱的地方皆为家,何处有爱?心儿不忍离去的地方全是爱,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何必执著于故土?心在,梦在,爱在,家就在!” 听得稀里糊涂,众将暗暗咂舌,余晋若有所思,催马追上,“驸马爷,您的话似乎暗藏玄机?是否在提示我们,天涯何处不为家?” 指指胸口,男子大笑,“所谓的家其实在这里,心连家,家牵心,两者密不可分。人到哪里,家就到哪里,学会感恩,你梦中的家会永藏心间……” 禅理?皱眉沉思,恍然大悟的余晋连连点头,“末将明白了,真正的家原来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与爱同行,即便浪迹天涯,只要怀爱,到处都是家。” “你小子的领悟力不错,看来以后只须稍加点拨,即能成长为一名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不由得刮目相看,男子不住点头,“好,我记住你了,其实,领兵之道也一样,如果兵将能把军营当成家,何愁敌兵不破?配以超常的智谋和万夫莫敌的战斗力,横扫天下还不易如反掌?” “末将谨记教诲,听爷一席话,胜读十年13看网……”惬意的笑声随风飘荡,人奋力追赶黝黑猎户,“哎,你可别真的把兄弟们卖了?跑那么快,赶着去数银子吗?” 嘻嘻哈哈打闹,一行人浑似游山玩水,相互调侃中,终于在太阳升上头顶之际赶到牧场东北方的山头下。 四处寻找,没见一个人影,男子首先醒悟,“哦,或许我们先到,余晋,你带两人沿正东方向接人,你……”指指黝黑猎户,挠挠头皮,“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你带两人奔东南迎接大军,余下四人分两路往西南西北抵前侦探,发现异常用——” 话语被惊喜的叫声打断,“驸马爷,看,大批人马出现,肯定是我方兄弟,待末将去迎接他们……”黝黑猎户也不点兵,飞一般冲出,不忘回话,“末将叫马素仆,马儿的马!” 不甘示弱,余晋飞马追赶,高声吆喝,“你小子急啥?又没有银子数,等等我……” 山头下方的大片平地瞬间被涌入的人马占满,相互报平安,争相炫耀一路上的战利品,老少齐笑,兵将同喜,其乐融融的场面充满温馨。搭帐篷,架篝火,烧烤野味,一帮女人忙得不亦乐乎。派出四支十人骑兵入牧场侦查,男子索性躺下,一个人暗暗琢磨。 儒者缓步近前,鞠躬作揖,“驸马爷,请问勇士团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但首先得帮百姓站稳地盘,咱先礼后兵,争取兵不血刃折服对手……”翻身而起,男子皱皱眉头,“仙师,您对这里的部落了解多少?” “呵呵,驸马爷不必多虑,这种小事由小民一个人摆平……”毕恭毕敬回话,儒者谨记尊卑之别,“这片牧场由五个部落瓜分,小民与所有首领均有来往,等吃过午餐,带上十匹马,一个部落送两匹,一切万事大吉。” “这么简单?仙师,您可真会算计,两匹马就能解决?”半开玩笑半认真,人愁眉顿展,“需要我随行吗?” “驸马爷鞍马劳顿,暂且安心休憩,要不让兀曷赤带上族长,以示我方诚意,也利于日后识别?”拱拱手,儒者语气淡定,“天黑前我们一定返回,驸马爷勿念!” 点点头,殷勤的男子搀扶不住摇头的儒者走向聚餐地点,“仙师,吃饱喝足再走不迟,一夜疾行,请保重身体,要不明日再去?” 接过碧眼女人端上的烤肉,儒者摆摆头,“谢驸马爷关心,军务为重,越早离开敌境越安全!” 草草吃完,目送三人离去,众百姓和勇士团默默无语,平地中一片静谧。半晌无音,男子打破沉默,“都不用担心,仙师神机妙算,早有对策。让马儿就地吃草,勇士团按十人一组轮换值守营地,其余人抓紧时间歇息!” 营帐内,躺入散发出幽香的简陋床铺,困乏的主将哈欠连天,冲垂手而立的碧眼女人点点头,“你也受了不少苦,赶紧去休憩,哦,谢谢,我困了,去吧!” 临时营地内,鼾声此起彼伏,乏累至极的军民纷纷进入梦乡,值守外围的兵将瞪大眼睛,夜幕无声无息降临。幽幽的哭泣吵醒酣睡的周文龙,一跃而起,直奔帐外。焦急加惶恐,差点撞翻蹲下的碧眼女人,一把扶稳,“别哭,说,为何哭泣?” 看看已经黑透的夜空,转眼醒悟,“仙师还没回来?” “回驸马爷,一等不来,二等不至,一直不见仙人返回。小民心急如焚,所以让古伊娜入帐禀告,可她……她怕……”一旁的老者神情惊惶,“别哭,驸马爷自会去救人,别哭了……” 158.奔袭屯马营 山脚营地中,相继惊醒的军民争相奔出,勇士团反应迅猛,取弓搭箭,上马静候命令。众多壮汉一拥而上,围住神色各异的三人,七嘴八舌询问,“驸马爷,怎么了?发现敌情吗?哦,仙人咋还没返回?” “全体壮士分守营地四方高坡,提高戒备,以防敌人偷袭……”沉声下令,男子扭头奔出,“本将率兵寻找仙师,请务必保护好妇孺老幼。哦,徒单克宁,你留下,独自率部拒敌,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有把握吗?” “驸马爷尽管安心离去,末将在此,所有宵小之徒势必逃之夭夭……”鞠躬示意,敢死队长粲然一笑,“乃蛮兵都没放在眼里,何况一帮土鳖?” “别轻敌,你率领的并非军士,千万不要让敌人钻空子,少一人,唯你是问!”千叮万嘱,男子纵马跃出,“马素仆在前领路,我们分为五个纵队,乃蛮勇士为一队,由官衔最高的将领指挥。猎户团归余晋率领,耶律迪烈带金国勇士分列一队,剩下的原平民勇士跟上本将,高昌勇士另列一队,由你指挥……”指定一名高昌裨将,“你叫什么?” “回驸马爷,末将叫尒花刺不斤……”本能挺胸,高昌裨将声如洪钟,“所有高昌勇士出列!” 看看六十多名悍将,男子摇摇头,“三十人留下,其余勇士随我出击……”环视一圈精神抖擞的五个兵团,“兄弟们,本将之所以如此安排,原因很简单,充分发挥每一个骑兵团的战斗力。无论人数多寡,你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付一群百姓,应该有绝对把握。提醒一下,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痛下杀手。我们不为杀戮而来,侦探敌兵部署为首要任务,降服对方即可!” “末将明白!”齐声呐喊,五个兵团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指挥的将领围住马素仆,低声询问目标所在地。 逐一指明方位,并告知具体人数,茫然若失的黝黑猎户不时窥望余晋。看看主将,暗暗低头,领兵的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不甘心。 “别沮丧,这些勇士由你指挥,配合余晋分两路进击……”看住端倪,男子不由得一乐,指指平民团,扭头下令,“高昌勇士听令,随本将出击!” 五支兵团如五把出鞘的利刃,并头狂奔,直入牧场。奔行至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领头的马素仆高声提醒,“驸马爷,此处为五个部落的日常汇聚地,我们可在此分兵——”微微一愣,压压大手,“听,蹄声,五个方向均飘出声响……” 同时一惊,四支兵团不待主将下令,从容不迫进入各自的伏击地。一帮高昌勇士齐声请命,“驸马爷,居中的人影最多,您最好撤离此地,让末将们迎击!” “退后埋伏,本将一个人会会这群百姓,我倒要看看其欲何为?”拔高嗓音,“全体勇士相互监督,不得擅自放箭,一切以本将的出击为号,违令者,斩!” 纵马跃上高坡,居高临下的周文龙不惊不怒,冷眼斜睨涌出的大批人马,不动声色观望。借夜幕掩护,五支兵团进入准战斗状态,弓箭瞄向各自负责的方向,屏气噤声等待。 奔行的居中人团,隐隐飘出解释,“别怕,附近并无乃蛮兵踪迹,极有可能是我方兄弟……” 同时止步在距离高坡约三百步,一个黑影策马跃出人群,直奔冷冷观察的男子,“是驸马爷吗?我是兀曷赤,部落首领殷勤款待,故而姗姗来迟,请恕罪!” 哈哈大笑,垂下弓箭,男子高声调侃,“你小子倒优哉游哉,害兄弟们担惊受怕,这不,集体赶到,倘若迟些,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儒者飞马赶到,滚下马,诚惶诚恐跪倒,“小民不该耽搁,请驸马爷降罪!” 飞离马背,奔下高坡,搀起儒者,男子低笑,“仙师,想必首领们太好客,您身不由己,别客气!” 静立的人群中,五名彪悍男人同时下马,奔向谈笑风生的老少,一头跪下,异口同声,“小民迎驾来迟,望驸马爷恕罪!” “都起来——”逐一扶起惶恐的五名壮男,男子意气风发,“全体勇士听令,护送百姓返营,我们今晚开怀畅饮,哦,有酒吗?” 暗暗摇头,儒者轻笑翻译,一名卷发首领忙不迭挥手,“送上来,快,先让驸马爷好好品尝一下我们自酿的花酒!” “别,一会大家共同举杯痛饮,那样才有滋味……”摆手阻止,男子奔上高坡,“一人喝,众人看,恰似万箭穿心肝,本将岂会做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勾当,哈哈……” 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携带帐篷美食马匹还有猎具的百姓团乐不可支,纷纷交头接耳,“驸马爷可真风趣,等残暴的屈出律逆贼倒台,以后的好日子只怕享之不尽……” 兵将在外围护卫,兴奋的人群簇拥高声攀谈的驸马爷和仙人以及首领,快马奔向山脚下的营地。一路你追我赶,沿途笑语放歌,乌特尔牧场化身欢乐海洋。担忧百姓安全,男子加快奔行速度,心有灵犀的儒者紧跟不舍,五名首领使出全力追赶。纷沓的蹄声激荡大地,将温馨洒遍牧场每一处角落。 听出迫临的隆隆蹄声,值守东南方位的壮士火速报警,大惊的徒单克宁迅速集合全部壮汉,占领东南方的制高点,摆出誓死一搏的阵势。暗语飘出,疾奔的男子放声大笑,“勇士何来?兄弟们,我们回来了,设酒摆宴,大家今晚不醉不休!” 呈环形的营帐中央空地,篝火重新燃起,宰杀野味和部落带来的羔羊,女人们和一帮小丫头忙个不停。围绕熊熊燃烧的火堆,就着没吃完的烤肉,五名首领依次敬酒,“驸马爷,听仙人一言,方知您的鼎鼎大名,请以后多多关照!” “诸位,等平定西辽,你们照样牧马乌特尔。本将会另外派人送上猎具帐篷以及大批马群,今后为我大军放牧,赏赐只多不少。这也算一种特权,任何兵将绝不会擅闯牧场,到时候我会给每一位首领颁发一枚金符,见符如见本将……”举起酒杯,男子豪情万丈,“喝罢此杯,我们就是兄弟,干——” “谢驸马爷厚爱,干!”一口喝光,卷发首领咂咂嘴,“看得出来,驸马爷喝得不过瘾,来人,换大杯……”令人献上早有准备的硕大酒盏,逐一倒满,环视一圈载歌载舞的女人小孩,人单膝点地,“驸马爷,您皇亲国戚之身,却认我等卑微小民为兄弟,而且还赐予特权,这等恩情,无以回报。以后如果用得上我买买提·热亚,只需派人知会一声,小民一定倾囊而出,即便付出性命,也无怨无悔!” 听完翻译,男子暗暗点头,抬手示意,“请起,既为兄弟,不必拘礼。实不相瞒,本将此行只为侦探敌兵部署,我蒙古大军随即会发起闪电般进攻,踏平喀什噶尔只在须臾之间。最迟明年春风起,你们一定能见到屈出律小儿的狗头,干!” “干!”同时仰脖,美酒穿肠而过,五名首领喜不自禁,“谢驸马爷替天行道,为我等擒杀残暴的异教徒,等勇士团安全折返,再陪您痛饮一番!” “一言为定!”目光炯炯,微含醉意的周文龙摇头晃脑,“良辰美景,酒不醉人自醉,盖因心有所伤。少年郎,当挽强弓,射苍狼,封禅狼居,笑傲西疆。漠北风霜,铁骑三千吞万丈,且看我,扬鞭跃马,铸就一世辉煌!” 一面翻译,一面琢磨,滴酒不沾的儒者暗自钦佩。驸马爷胸怀壮志,且性格豪爽,结交各路首领易如反掌,对日后大有裨益。不过得时常警醒,万万不可酗酒,心随口出,话语委婉,“驸马爷,您明日率兵出击,尽量少喝为妥,以免耽误行程?等完成任务,自可痛饮……” “也罢,酒乃穿肠之物,喝好不喝醉……”猛然醒悟,男子冲儒者歉意一笑,“几位兄弟也别走,今晚暂歇此地,明日我送每位兄弟各五十匹好马,以表谢意!” “万万不可,驸马爷,你的一番心意我们领,但马匹不必相送……”同时跪下,惶恐的五名首领不住摇头,“您还得一路侦探,需要马匹,岂可……” “没事,仙师定下妙计,乃蛮人早替我们备下战马……”来自不往非礼,男子扶起众首领,“文龙有一件事相求,望兄弟们好好照看这群百姓,等率兵折返,我再带他们返回浑八升……”语气中透出恳求,“万一乃蛮兵杀入牧场,请周全一二,不知可否?” “嗐,驸马爷,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悄然一乐,卷发首领抛出应对之策,“直接带他们进入牧场最南端,置于小民的庇护下,一旦乃蛮兵抵临,这几位兄弟自会派人通知。在偌大的牧场中找人,只怕跑断腿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行,就这么说定,一个部落送上五十匹马,拜托了!”鞠躬施礼,男子顺手端起酒盏,“干!” 无可奈何站起,五名首领弯腰示谢,“谢驸马爷赏赐,干!” 曲终人散,狂欢的人群欢天喜地入帐,随首领同行的百姓将带来的物品交给族长,大部离去,小部陪首领歇息。时间不长,营地飘出鼾声,彻底放心的周文龙倒头进入梦乡。伺候的碧眼女人寸步不离,也不避讳,在一旁铺上草席,安静躺下。痴笑一会,歪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男子,心无杂念睡去。 一觉醒来已大天四亮,女人早收拾草席去置备烤肉,揉揉惺忪睡眼,起身的男子伸一个夸张的懒腰,“人呢?都起来!” 众将纷纷涌出营帐,围上大步而出的主将,耶律迪烈躬身相询,“将军,今天出发吗?末将去准备必要的粮草和辎重。哦,几位首领已经离去,他们拒不接受马匹,还托末将带话,请将军一切谨慎为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让壮士将马匹送入各个部落……”观望蓝天白云,心情大好的男子挥挥手,“去请族长,检查兵器辎重,我们稍后出发!” 等颤颤巍巍的老者赶到,依次交代注意事项,男子反复叮嘱,“等壮士们携马返回,您带人进入牧场,一路奔南,几位首领自会悉心关照。马匹务必送达每个部落,安心牧马狩猎,安心等我们折返。” “驸马爷,小民代全体百姓叩谢您的大恩大德,也一并感谢仙师!”屈膝叩拜,族长老泪纵横,一边擦泪,一边暗自担心。 赶紧扶起,男子反复宽慰,不时祭出幽默的话语,直至老者破涕为笑。简短进餐,收拾妥当,勇士团集体上马。挥手示意眼泪婆娑的女人回去,男子大笑跃上马背,“又惹麻烦,唯有闪人,勇士们,出发!” 随行的十名壮士跟上领头的秃忽察,在前方侦探道路,呈一字长蛇阵的勇士团快马奔行。一路攀谈,四员大将笑声不断,被乐观情绪感染的儒者也露出笑容,职责所在,不得不充当恶人,“驸马爷,请恕小民无礼,千万不能喧哗。越靠近乌什,越不安全,敌兵不会善罢甘休,一切谨慎为上……” 同时收声,男子冲三人挤挤眼,声音极其微弱,“听仙师的没错,大意不得,纵火空村,损失惨重的乃蛮兵怕得变成一群疯子……” 队列中再无任何声音飘出,一路谨慎绕行,天黑之际,人马止步于屯马所以南的大片树林外。勇士们集体下马,齐心协力将携带的辎重转入林内,秃忽察亲自看守。十名壮汉驱马进入林南的洼地,十匹一组相连,人马静静伫立。 “火光燃起,你带人马即刻返回牧场,以后全权负责百姓的安全,若有一人出事,尔小命难保!”贴耳警告一番,不等壮汉回话,男子奔出树林,窥探四周,暗暗挥手。悄然而出,大面积散开的众多黑影徒步而行,按事先交代的任务,保持警惕,逐一探查。 159.趁火忙打劫 夜深无影,冷风带寞,马营四周万籁俱寂。防守松懈的南大门飘出几许嘟囔,“哎,兄弟,精神点,听闻蒙古骑兵已经混入,其人数虽不多,但战斗力匪夷所思……”扫视一圈,肥硕军士紧紧衣领,“没抓获对方一人,但兄弟们死伤惨重……” “谎报军情而已……”肿眼泡一脸不以为然,“别听他们胡说,我就不相信交战至今连一个人都没击毙?” “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放下兵器,肥硕军士伸个懒腰,“你顶一会,我去弄点吃的,黑虎也饿了……”下岗楼,一头奔入夜幕。 夜色惨淡,风儿若有若无,条石垒就的围墙泛出一抹亮色,眨眼隐没。13看网,男子一把摁住左侧勇士拔至中途的腰刀,轻轻回鞘。指指朦胧的夜光,再指指反光的青石,做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继续窥探,直至肥硕军士去而复返,再次确认无误,男子挥手示意撤离。侦探大军陆陆续续返回树林,围拢主将,逐一汇报。耶律迪烈当仁不让,“将军,末将已查清马营北门的敌兵布防,其人数只有三个,其防守似乎并没有仙师所说的那般严密。” “西门的敌兵差不多,四个人……”神情显得更轻松,徒单克宁撇撇嘴,“这点人还不够我一顿砍杀,不如干脆硬闯,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 挤入人团,乃蛮将领随声附和,“末将一万个赞同,适才侦探东门,听得清楚明白。这里的军士大部被调走,执行搜索任务,留守的军士不超过两百,即便硬闯,我们也丝毫不惧。” “哦,确定吗?”疑虑遁去,男子喜不自禁,“瞧瞧,乃蛮兵顾此失彼,或许没想到我们会迂回,杀一个回马枪?” “不可!”聆听的儒者果断出声,“即便敌兵不多,我们也不能硬来,那样只会给自己增添麻烦。抢马本为掩护百姓,没必要主动暴露身份,疑兵方为正途……”简短思考一会,献上计策,“驸马爷,小民认为,只须派十人出击,五人放火,五人割断马缰,驱赶马匹出营。入营的勇士一律黑纱蒙面,且会乃蛮语,进出路线为敌兵防守最薄弱的西南拐角……” 看看昏暗的天色,儒者继续献计,“勇士团一分为四,封锁马营四个出口,大火燃起,只射人不射马。而后抢上战马,按东北南西逐次撤离,同时用乃蛮语吆喝――快,兄弟们,我们趁乱逃回浑八升,投奔蒙古人!” “仙师此计最为稳妥……”止住众将领争辩的话语,男子一语定音,“会乃蛮语的勇士出列,耶律迪烈独自侦探西南拐角,最好抛物试探一番,以防暗哨。注意保护自己,别惊动敌兵!” 点头示意,千户长悄然出林,弯腰穿过灌丛洼地,抵临空荡荡的土路。伏下静听,除去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四周再无动静。随手捡起土块,闪电般跃过土路,靠近围墙西南拐角。孤单的影子被夜光拉得很长,左右侦探一番,果断出手。土块飞出,“啪”墙内飘出一声轻响,人蜷缩成团,暗暗聆听。 “汪汪汪――”犬吠一阵高过一阵,纷沓的脚步紧随响起,五六只猎犬蜂拥而至。咆哮、奔跑、作势跃上高墙,吆喝声传出,“去看看,西南拐角似乎有动静?夜夜如此,真他妈折腾人,睡个省心觉都不行……” 火速撤离原地,耶律迪烈飞一般返回树林,“将军,墙内果真设下暗哨,不过是一群畜生。到时一箭封喉即可,但速度务必加快,敌兵肯定很快察觉异常。” 早选好五名乃蛮将领和五名猎户,胸有成竹的周文龙最后叮嘱一遍,“检查弓箭腰刀和火镰火绒,入墙后速度越快越好,将领放火,猎户砍断缰绳。如遇敌兵,不用客气,一刀毙命。兵分四路,封锁出口,所有会乃蛮语的勇士请记住撤离的先后次序和仙师之言……”抬头望望天色,“行动!” 十人先行,无声无息隐入夜幕,四支兵团按远近逐次出击。耶律迪烈率金国勇士率先奔北,徒单克宁领百姓勇士随后向南,余下的猎户团由余晋和马素仆共同指挥,兀曷赤协助,直扑正东营门,男子亲率全体高昌勇士赶赴西门。西营门最重要,绝不能让一兵一卒冲出,当然得布下重兵,尾随主将的儒者隐隐不安,几次想开口,但最终放弃。 对马营并不熟悉,完全靠十人自行摸索,行动实在有些冒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环视一圈凛然无畏的高昌勇士,不安渐渐消退,默不作声随大军疾奔,儒者摇头苦笑。驸马爷雷厉风行,豪爽倒豪爽,但不大考虑后果,只图逞一时之快,只怕日后的处境更艰难?眉宇锁紧,人苦思良策。 四支奇兵先后抵临马营四门,迅速散开,隐入附近草丛洼地,箭头瞄准紧闭的营门。西门外,藏身土坡下的男子面沉如水,一旁的儒者显得更淡定,摆弄手中的小刀,贴耳相询,“驸马爷,我们的下一个地点选定乌什城以西的奥特贝希村,等安全撤离,小民会详细解释原因。” “不用解释,您的所作所为一定有其道理,文龙言听计从!”点头示谢,男子做一个禁言手势,指指营门,不再吭声。 160.虚张两对峙 火场以南的高坡下,瞪着瘫软的老者,焦头烂额的乃蛮裨将气得七窍生烟。飞奔而至,一名哨兵高声禀告,“报,西南拐角处发现不明人影,请问是否追击?” “追击?等翻过围墙,只怕这帮混蛋早跑得无影无踪?”嗤之以鼻,老谋深算的裨将挥挥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附近肯定设有埋伏,先派人出西门侦探,小心中伏!” 围墙下,高大威猛的藏獒转瞬即至,来不及逃生的仨猎户火速取弓拔箭,大致瞄准,不约而同松弦。三枝箭劈空飞出,呈品字状扑向肆无忌惮的畜生,空弓掷出墙外。退后,蹬地,奋力冲刺,退无可退的三人踩石缝高高跃起。趴在围墙上的同伴13看网抓住手臂,双方同时发力,三人及时攀上石墙。 墙外的荒草丛,落地的四人早摆出迎战姿态,领头的将领认出飞出的弓弩,努努嘴,“快,替兄弟们捡起来!” 六人一跃而下,带箭狂奔的畜生一声咆哮,居然紧随人影飞出围墙。来不及捡弓,四人同时怒射,“嗖嗖嗖……”箭无虚发,透骨而入。轰然摔下的藏獒发出一声惨嚎,双眼被射瞎,痛得连连打滚。拔刀出鞘,六人分头合击,四刀斩断四肢,两刀砍下头颅。瞬间解决穷追不舍的畜生,捡弓拔箭,胜利完成任务的勇士群稳步撤离西南拐角。 南门兵营外的阅马场,气歪鼻子的裨将呵斥肥硕军士,“废物,这么晚才来报信,早干什么去了?老子毙了你……” 吓得连连退步,胆怯的军士小声辩解,“黑虎……黑虎饿了……我……我正在喂食……所以……才没去巡查……” “滚,快去通知各个兵营,同时出击,务必将这群胆大妄为的混蛋一网打尽——”纵马跃向北营,狡猾的乃蛮裨将继续下令,“全体上马,杀出四门,本将为你们回城请功。你,暂代我指挥大军!”指定副将为替死鬼,头也不回窜入夜幕。 “妈的,拿老子当猴耍吗?你他妈溜之大吉,让老子顶黑锅……”小声咒骂,不敢直接抗令,同样狡诈的副将挥挥手,“出击,谁敢抗命,斩无赦!”自己一动不动,冷眼旁观。 四处兵营一片慌乱,一个比一个贼精,一个比一个狡黠,将喝小头目,小头目令兵,谁也不肯先冒头。相互推诿中,倒霉的大头兵硬起头皮上马,相互默看一眼,慢吞吞奔向营门。众将领一窝蜂跟在身后,助威和诈唬一声比一声高,“杀出去,兄弟们,只要抓获一人,重重有赏——” 赏?即便有,也少,更怕无命去花?至于有没有天知地知将领知,获赏的人却不知。随着营门迫近,出击的速度愈发缓慢,怒斥紧随飘出,弓箭纷纷瞄准一脸悲壮的先行者,“快,冲出去,不然顷刻没命,给老子上——” 西门外,一半勇士拦截奔出的马匹,另一半原地不动。静静观望人声鼎沸的营地,男子向后暗暗压手,示意稍安勿躁。诈唬半天,却连一个人影都没冒出,一帮孬种。怕死怕到这种程度,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简直糟蹋乃蛮勇士的威名?实在忍不住,徒单克宁幽幽开言,“瞧瞧,这就是所谓的乃蛮骑兵,马营都快烧塌,却至今不见一人杀出。嗐,难怪大汗只派一万多人出击,依我看,五千蒙古骑兵绰绰有余……” “个个都像你小子,不用五千人,一千骑兵足矣……”越来越放松,男子慢慢悠悠活动酸麻的四肢,斜睨营门内磨磨蹭蹭的人马,好奇心大涨,“徒单克宁,看到岗楼上那两盏灯笼没有,我左你右,谁先射落谁先赢,输者三天内不许吭声,如何?” 估摸距离,大致在两百步左右,虽无必胜把握,但不甘示弱的千户长依然同意,“行,将军,我们同时举弓,三箭定输赢!” “射个灯笼而已,一箭定胜负,虽不敢与唐朝大将薛仁贵比肩,但应该也不会相差太远……”气定神闲举弓,看准出营的人影,大喜的周文龙转换射击目标,“本将和徒单克宁射头盔,其余人射马腿,吓吓这帮胆怯小儿!” 箭飞,两副头盔不见踪影,战马纷纷摔倒,营门变成狼奔豕突的比赛场。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贼,仿佛眨眼间,人影匿迹,挣扎的马儿发出声声哀鸣,飘出的诈唬越来越高,“上呀,一帮胆小鬼,再他妈不上老子干掉你们……” 谁也不肯充当领头羊,众乃蛮兵以无声对抗命令,气氛时渐紧张,一名机灵兵士放箭应景,“射,兄弟们快射……”如梦初醒,密密麻麻的箭雨飞出,至于方向全无准头。一来不见人影,二则投桃报李,披头散发的军士小声叮嘱一旁的兄弟,“外面的人并无恶意,他们似乎不愿发难,或许只为抢马?让他们抢,关咱鸟事。” 其余几个营门的场景也差不多,对攻的阵势非常壮观,但双方均无损伤。你来我往,诈唬对呐喊,一切全凭嘴皮子,热闹的场景活似泼妇骂街,骂完全部街坊,还能赶回家吃早饭。唾沫星子随箭雨纷飞,里面的兵不出,外面的人不入,默契的场面让人捧腹。 无人关心火势,僵持中,火光渐渐熄灭,马棚变为一堆废墟。大量马匹不知所踪,慌乱的兵将多数退居兵营,小部分继续谩骂拒敌。紧贴北门的军营内,渐渐恢复胆气的乃蛮裨将气急败坏,不住咆哮,“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兵将却被生生堵在营地中,不敢冲出,如此怕死当兵作甚?” 不回口,不答话,不动弹,保持三不政策的将士沉默以对。看看暴跳如雷的裨将,无可奈何的先锋官被迫应声,“请先息怒,容末将回禀,围困马营的不明人员只抢马,并不伤人,其目的非常明显。从头盔坠地和马匹摔倒可以看出,他们的箭术一点也不逊于我们,我明敌暗,如果贸然出击,只会增加伤亡。不如这样,把烧毁马营的责任推到蒙古骑兵头上,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等折返已经如此。零伤亡非常正常,只需统一口径即可,不知您觉得如何?” 黢黑脸庞阴晴不定,奸诈的裨将半晌没吭声,斜睨交头接耳的兵将,故意装出怒不可遏的模样,“尔……尔竟敢哄骗上司,如被查出,本将岂不跟你们一起背黑锅?” 趁热打铁,心知肚明的先锋官继续游说,“即便追出,黑暗中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搞不好损兵折将还一无所获?那帮杀奔萨哈尔村的骑兵不也人影都没看到一个,自己却损失惨重,区区几匹战马,回头再去抢来充数不就结了?实在不行,随便杀几个百姓滥竽充数,别逼自己的兄弟去送死,众怒难犯呀——” “也罢,本将并不想为难各位兄弟,既然如此,派人去警告看管马群的百姓,让他们保持沉默……”瞥瞥群情激昂的兵勇,就驴下坡,裨将勉强堆出一脸笑容,“另外派出得力干将,尾随这帮混蛋,看看他们去哪!” “遵令!”计谋被采纳,窃喜的先锋官分开人群,“别窝在这里,去检查马厩,明日一大早寻找壮汉,拆家掀房,尽快搭建马棚,一并抢马,多多益善。十名不怕死的勇士出列,咱跟踪追击……”眨眼暗示,努努嘴,“还不明白吗?快!” 心领神会,十名亲信大咧咧步出阵列,纷纷上马跟上直奔营门的先锋官。等离开军营,精明的小头目微微一乐,“随便诈唬一番,到处转悠,找女人,抢财货,回营复命万事大吉,这叫奉令玩女人!” “老大高明,几句话即将胆怯小儿哄得团团转,日后的成就不可估量呀……”马屁拍得山响,乱哄哄的人群一路闲聊一路交流心得,“哎,听说奥特贝希村的女人非常漂亮,要不我们奔那……” “千万别去,那里的男人非常彪悍,即便能抢到,也得付出相当代价,还不如去……”猥亵的动作配合不堪入目的表情,人群中不时飘出哄笑。 严格按照次序撤离,东南两路勇士平安无事抵达西门外的草坡,由北门撤回的耶律迪烈亲自断后,看清尾随的魅影,干脆用正宗的契丹话警告,“别跟来,否则没好果子吃,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从喀什噶尔一路昼伏夜行,只为投奔蒙古大军。屈出律小儿无情无义,咱不屑效命于这种篡国逆贼,大家原为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滚!” 非常配合,骑兵团径直掉头奔北,若有所悟的先锋官轻笑,“嗐,难怪只抢马不射人,敢情是一群反水的兄弟。赶紧让路,咱找地先去乐呵一阵,越远越好,祝兄弟们好运……” 纷纷上马,猎户团带备用马匹返回树林,随着岗楼上的灯笼被射下,鼓噪的乃蛮兵闭嘴不语。耶律迪烈飞步赶到,将应急策略一一禀明,男子悄声吩咐下去,乃蛮语和契丹语同时飘出,“兄弟们,谢谢你们的马,咱后会有期。以后在战场上相遇,一定手下留情,以报增马大恩。我们要连夜赶赴山口,千万别追,去了!” 安然折返树林,再也忍不住的徒单克宁笑得直不起腰,耶律迪烈也眉开眼笑,愁眉顿去的儒者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帮人怎么如此好哄?真令人不可思议,小民实在想不通……” “不愿冒险,损失自会转嫁到百姓头上,将所听到的据实上报,何乐而不为呢?”淡淡解释,男子转过马头,“仙师,这下您应该彻底安心,我们去奥……”一时记不住拗口的地名和人名,歉然一笑,“奥……奥特贝……贝啥村……” “奥特贝希村,驸马爷,您也不需要记住,一切交给小民……”忍俊不止的儒者强忍笑意,低声禀告,“据小民猜测,城西伏兵的埋伏地点应该在都鲁乌呼尔山附近,此山位于乌什城西南方。山上有土墩一座,形如八卦,故称八卦墩,相传为汉代班超监造。山下沟壑纵横,适合藏匿大军,东西走向的主道穿过陡峭的山谷,一路直抵阿合奇!” “事不宜迟,我们连夜赶路,先到贝希村。暂且停留几日,兀曷赤陪本将入城侦探敌兵虚实……”挥挥手,男子率先出林,辨认方位,一头窜入浓浓夜幕。 一个接一个相继涌出,众勇士悄悄跟上,驮负辎重水粮的马匹居中,外围由早先指定的将领率兵看护,浑似马帮的一行人快速离开树林。断后的徒单克宁率十名高昌勇士不动声色静静蛰伏,以防追兵尾随,弓箭瞄向西南营门,人人瞪大眼睛。 一直不见动静,仍觉得不放心,千户长干脆跃下,侧耳贴上草皮,反复聆听。良久后,确认没有追兵,飞身上马,挥舞强弓,”我们走,太高看这帮胆小鬼,还真听话,连做做样子都没,嗐,都什么素质……“ 兀曷赤带十名猎户在前方探路,儒者陪男子小声攀谈,余众默不作声疾奔。过密林,越荒野,人马进入一条羊肠小道。天色在奔行中渐渐泛白,四周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遍地的野花张牙舞爪,把温馨和不安一并释放。人团被迫拉成一字长蛇阵,领头的兀曷赤 161.绝技慑群蛮 安静小憩的将士火速上马,有条不紊摆出箭头形的攻击姿态,徒单克宁顾不上回话,飞马跃出前沿阵地。耶律迪烈早横马以待,两人嘀咕一番,分头行事。带上十名猎户,敢死队长跃下田野,直奔观望的人马。耶律迪烈沉稳下令,“全体将士听令,高昌兵将严密保护周将军,兵分四路,两路绕道包抄疑似敌兵,金国勇士随本将迂回,堵住敌骑后撤道路!” “不用慌,先问明情况再作论处……”奔出保护圈,男子搭眼眺望小道左侧的田野,待看清杂乱的装扮,哈哈大笑,“一群百姓而已,或许属于奥特贝希村的村民,嗯,不大像前来迎接,难道师徒没碰上这帮人?” “或许伪装侦探也不可知,将军,您不必冒险,让徒单克宁去交涉……”婉言劝阻欲奔出的主将,深谋远虑的耶律迪烈镇定自如,“无论其属于何方阵营,咱一样不惧,请将军敬候佳音!” 存心考验敢死队长的交流能力,不再坚持的男子退入勇士团,看看一脸紧张的高昌将领,轻言慢语询问,“你们当初进入过乌什城吗?父王来过此地没有?” 收回目光,将领恭敬回话,“回驸马爷,我高昌骑兵从未越过山口,至于国王是否来过,末将似乎并未听闻……”扭一扭酸麻的脖颈,“听说驻守乌什的骑兵中有一支秘不示人的兵团,其装备精良,兵强马壮,一向执行秘密军务。善于伪装,战斗力与我们有得一拼,叫……叫……”努力回想,“叫’风雷营‘……” “哦,嗯,终于找到一支像模像样的乃蛮骑兵,只可惜不能现场比试一番……”摇摇头,兴致大增的男子一脸惋惜,“知道其人数有多少吗?返回时若有时间一定去会会……” “无须费神,他们自会来寻找我们,连番损兵折将,乃蛮人一定气急败坏,派出这支精锐大有可能……”心有余悸,高昌大将轻声警示,“其人数不到二百,但作战能力超过一支千人轻骑兵,末将驻守浑八升时,曾有幸见过这支骑兵团。初次交手,我方损失惨重,直接导致兵败如山倒,一路狼狈退回铁门关,凭借天险才勉强阻遏住狂进的乃蛮骑兵。” “哦,失守原来由此而来,不错,我越来越有兴趣……”瞌睡虫飞得无影无踪,兴奋的周文龙极目远眺,“或许这些人马就是大名鼎鼎的’风雷营‘?不行,我得去会上一会,看看他们的战法与我有何区别?”不顾苦苦规劝,策马跃下田野,直奔还在对峙的阵营。 一大片刚耕耘过的田间,火冒三丈的徒单克宁厉声警告,“我已经说过三遍以上,我们不是乃蛮兵,会契丹语很正常,难道只有辽将才会吗?实话告诉尔等,本将乃金国千户长,奉铁木真大汗的命令进攻西辽。识相的话赶紧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装扮各异的人群中,一名中年大汉小声翻译,不时添油加醋,当然不会有好话。领头的高个越听越不耐烦,翻翻白眼,“吓唬谁呢?当老子没见过骑兵吗?不就杀人放火,四处奸淫掳掠?哼,别地老子管不着,但奥特贝希村决不允许一兵一卒进入……”弯弓搭箭,瞄准同样保持戒备的彪形大汉,“滚,别自找没趣!” 一言不合,双方进入战斗状态,危急的形势一触即发。男子飞马奔至,低声询问一番,喝令勇士团主动退后。等脱离接触,方高声呐喊,“这位兄弟,我们绝不做烧杀抢掠之事,只想暂时歇歇气,不知你们见到过一名仙风道骨的儒者没有?他叫脱脱罕……” 不提名字倒还好,一提却惹出大麻烦,被激怒的高个愤然举弓,嘴里骂骂咧咧,“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居然直呼仙人的名讳,真活腻歪了,干掉他——” 双方的距离在两百步开外,有恃无恐的男子存心警告,取弓搭箭,瞄准叫嚣的高个头顶。高昌勇士一拥而上,举盾护住主将要害,将领连声提醒,“驸马爷,您皇亲国戚之身,决不能冒任何风险,否则全体勇士难辞其咎?您不必跟这帮蛮汉计较,让末将来会会他们?” “让开!”冷眼下令,人不以为然,“甭担心,距离超过两百步,西辽应该无人能射中我周文龙!” 不敢抗令,被迫退下的将领暗自做好应急准备,冲两旁举盾的勇士频使眼色,示意随时出击。以不变应万变,斜睨暴怒的高个,男子稳稳举弓,锁定其头顶束发,冷冷观望。气得脸红脖子粗,抓狂的徒单克宁悄声请示,“将军,不如让末将来会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一群百姓而已,口气居然大过乃蛮兵,不教训一下这帮人只怕不会服气?” “你小子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会取人性命……”对千户长的秉性了如指掌,周文龙摇摇头,“我来警告他,也让这群百姓见识一下蒙古骑兵的威风!” 讪讪退下,徒单克宁撇撇嘴,“将军亲自出马,末将自然放心,但……但……” 扭头正欲宽慰,嚣张的高个冷不防举弓怒射,双方阵营均响起惊呼,百姓营自然担心惹出无妄之灾,勇士团则担忧主将的安全。众百姓呼啦散开,中年壮汉暗自布阵,自恃人数相当,将人马分为三路,两路迎击左右包抄的不明猎户,居中一路火速后撤,试图吸引敌人出击,再杀一个回马枪一举围歼对手。 盾牌阵飞速上前,高昌将领厉声下令,“保护驸马爷,中军出击!” “不许擅动——”还击的利箭飞出,目不斜视的男子高声喝止躁动的兵将,看着飞临眼前的箭支,微微吃惊。无暇他顾,倚仗无与伦比的闪躲功夫,侧身,出手,在间不容发中准确抓住强弩之末。对峙双方陷入短暂沉寂,心有余悸的高昌勇士暴喝,“好,好,好身手——” 利箭穿过束发,飞入纷纷闪避的人群,惊呼声不断。太过于紧张,浑然不觉的高个犹自叫嚣不休,“小儿,有种不避不让,闪闪躲躲算什么真本领?” “头发,你的头发……”被精准的箭术吓得面无血色,右侧的中年大汉低声警醒高个,“赶紧撤,这帮人比乃蛮兵厉害,绝非普通猎户,看其排兵布阵俨然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我们惹不起!” 本能摸摸头顶,醒悟的高个瞠目结舌,半晌没吭气。直愣愣的目光紧盯气定神闲的年轻男子,高举的弯弓不知不觉垂下,人变身一尊泥塑。鼓噪声蓦然消失,众百姓呆立当场,看着在远处游走的各路猎户团,一个个犹豫不定。中年壮汉再次提醒,“这帮猎户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在警告我们,别犹豫了……” 村西方向腾起滚滚烟尘,一马当先的兀曷赤火急火燎,发力狂奔,不忘叮嘱随行的老者,“驸马爷爱民如子,绝不会胡乱下令攻击,您一会好好道歉,求驸马爷宽恕!” “明白,小民明白……”眨眼被甩在后面,惶恐不安的老者豁出老命,不顾颠簸,奋力追赶,“惟愿我们能及时赶上,否则驸马爷一怒之下,全村老小恐大祸临头?” “您大可安心,驸马爷大人大量,即便遭遇攻击,他也不会迁怒于百姓!”高声安慰,兀曷赤连连催动抢来的战马,一团飙风般的身影拐下主道,闪电般扑向田野间对峙的人群。 紧跟其后,老者卖力狂奔,待看清彷徨不定的众壮士,扯开嗓子呐喊,“放下弓箭,全体人下马叩拜高昌和蒙古驸马爷,求驸马爷饶恕,不获赦免不得起身——” 扭头听辨熟悉的嗓音,疑疑惑惑的中年壮汉微微一惊,咬咬牙,高声呵斥犯傻的众人,“扔下弓箭,下马叩拜驸马爷,没听清村长的话吗?” 如梦初醒,一帮壮士纷纷弃弓,下马跪倒一地。中年壮汉也随后跃下,上前拽拽还傻愣愣盯视年轻男子的高个,“别看了,快下马跪求,没取你性命足见驸马爷宅心仁厚,快!” 有如做梦一般,恍恍惚惚的高个翻身而下,随中年壮汉并头跪倒在人群最前方,一面叩头,一面暗自窥望。头叩得山响,俨然军师的中年汉子头也不敢抬,“驸马爷,小民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您的赫赫身份,还暗自颠倒黑白,实在罪无可恕。请您看在我们只为保护村庄的一片赤子之心上,饶恕愚昧的村民,至于小民,由您处置,即便当场斩杀,也无怨无悔。” 没等听完兀曷赤气喘吁吁的翻译,年轻小将大笑飞离马背,健步而行,同时搀起惊惶不安的壮汉和高个,“不知者不为罪,尔等不畏强势,誓死护村,何罪之有,都起来……”环视一圈战战兢兢的百姓,拔高嗓音,“难道还要本将下命令?你们可不是我周文龙麾下的兵将?起来,上马返村!” 纷纷抬头窥视一脸笑意的年轻小将,胆寒的众壮士叩头不止,“谢驸马爷不杀之恩,小民感激不尽……” 飞马赶到,老者下马跪行,颤音夹杂喘息,“驸……驸马爷,请恕……恕小民迎驾……来迟……壮士们冲撞各位勇士,实在不该,小民代他们赔罪……” “请起,千万别这样,您这般年纪,嗐……”脚步如飞,男子一把扶起诚惶诚恐的老村长,拍打膝盖尘灰,“一切都是误会,误会而已,何况也没造成严重后果,您也不必如此……”将老人送上马背,狠击一掌马臀,“全体人上马,咱回村!” 浩浩荡荡上主道,司空见惯的勇士团依然保持沉默,在前领路的百姓中飘出窃窃私语声,“村规不能破坏,我们不能让蒙古骑兵入村,即便友好也不行……” “一切听村长吩咐,别吭声……”中年壮汉听出不满的话语,悄声警告,“你们只怕还不知道蒙古人的作风?他们军规严苛,只要遭遇抵抗,一律屠城,一个小小的村庄,鸡犬不留毫无悬念!” 被壮汉的警告吓住,奔行的人群再无抱怨,紧跟身侧,几番开口禀告,老村长欲言又止。看出端倪,男子暗自一乐,“兀曷赤,老人家有何为难之处?说来听听?” 也不避讳,兀曷赤期期艾艾开腔,“此村有一条村规,不许兵将宿营村内,恩师正在交涉,不知能否破例?” “不必为我们破例,让勇士团暂歇村外,等侦探清楚城内布防和伏兵的准确人数和设伏地点,我们即可离去……”不以为然的男子淡然一笑,“入乡随俗,尊重当地百姓的信仰和风俗,哲别千户长也曾反复叮嘱,这并非难事。” “驸马爷可真豁达,心胸开阔,能海纳百川,末将心悦诚服……”拱手弯腰,兀曷赤低声请示,“那末将先一步回村,预先选定宿营地?” “行!”挥手示意,男子转头欣赏起田园风光。触目处沟壑纵横,浓郁的花香混杂瓜果的独特清香一股脑扑鼻而入,疲乏的精神不由得一振。越靠近村庄,大道两侧的空旷小屋越多,附近的果架爬满藤藤叶叶,好奇心陡涨,悄声询问一旁的黝黑猎户,“这小屋做什么用?看似不像用来住人?怎么这么多?” “回驸马爷,小房子用来晾干葡萄,这个季节暂时排不上用场……”高声回话,黝黑猎户继续解释,“此地气候干燥,雨水稀少,压根无须百姓们劳神费力,就地采摘就地晾干,到时收获即可。” “哦,原来如此!”焕然大悟,男子不再询问。 一路奔行一路流连,勇士团很快赶到西村口,按照兀曷赤的指示退往村外高地。安顿马儿,设置帐篷,人人微露怨色。看看同样在忙碌的主将,徒单克宁火气迸发,“将军,您也太迁就这群百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管它什么村规不村规。让我们在村外宿营,那老……仙师岂不毫无作用?留他作甚?” “不要抱怨,赶紧布置好防务,大意不得……”一屁股坐下,小憩的男子贴耳密语,“驻守乌什城的乃蛮骑兵中有一支精锐,善于追踪,且战斗力强悍,不能不防!” 摆摆手,敢死队长毫不在意,“将军,您也太看得起这些乃蛮兵,一群废物而已,抢马的过程您亲眼目睹,那也配叫做勇士?连刚才的百姓都不如……” “按我的吩咐布防,在远离营地的四个方向设下明暗双哨,遇险以响箭报警!”也不争辩,颇感乏累的男子闭上眼睛。 吃完百姓送来的美食,再次询问布防和巡逻的情况,昏昏欲睡的周文龙一头倒下。呼噜声随即响起,人眨眼进入甜美的梦乡。各个帐篷先后响起鼾声,除去巡逻的将士,营地内再无其它声响飘出。高坡四处的草丛和灌木丛一片静寂,明暗双哨瞪大眼睛窥探周围动静,虽疲惫不堪,但谁都不敢大意。 夜半,风起,连绵的瓜果架随风婆娑起舞。影影绰绰中,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转腾挪,借助暗黑和一路的小房舍,缓缓摸向西村口。 162.百口也莫辩 月亮悄悄爬上来,清冷的月光照亮村西路口,两声犬吠,几许私语,给恬静的夜增添一抹惊色。值守路口的壮汉一脸疲惫,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揉揉熬得通红的眼眶,敬佩的目光投向右侧高地。驸马爷果真言而有信,自己不入村,所有兵将也就地宿营,蒙古骑兵的确军纪严明。一只黄狗嗖地蹿出,直扑左前方的杂草地,没等靠近,一声惨叫飘出,再也无声无息。 “快,回村通报,杂草地出现异常……”敬佩迅速转为鄙视,壮汉低声叮嘱同伴,“或许为蒙古人派出的哨兵,先别吱声,快去快回!”出声的同时人闪入矗立村口的大树后,厉声呵斥,“谁?有种出来,射杀一头畜生算什么本领?” 无人回音,摇曳的荒草顾自飞舞,一半为惊惧,一半因风儿的推波助澜。几声悉悉索索的声响渐渐远去,很快淹没在寂寞炫舞的风沙中,再无任何响动飘出。被利箭洞穿咽喉的黄狗轻轻抽搐,沾上血迹的黄毛任由风儿肆意掀起压下,汩汩流淌的鲜血湿透身下沙土。 反复窥望,壮汉没敢擅动,沉住气静等援众赶到。执行侦探正东方向的暗哨虽察觉异常,但同样也没妄动,怒张的弓弦瞄向晃动的杂草丛,努力分辨。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眨眼无踪,恢复宁静的草丛婀娜起舞,沙飞,土扬,血水渗入沙地。一动不动,失去生命迹象的黄狗侧卧于地,一缕忠魂久久不愿离去,徘徊在村西上空,做一个忠实的守护神。 高个和中年人飞步赶至,简短询问一番,三人先后离开大树。壮汉蛰伏在土坎下负责警戒,高个和中年人同时放箭,见毫无动静,一人半蹲,一个弯腰奔向草丛。仔细搜寻,并未发现任何人影,但倒毙的黄狗彰显一切。折断穿过咽喉的箭杆,在月光下细细辨认,两人窃窃私语,“不大像乃蛮骑兵所用,难道是蒙古人?他们想干什么?究竟意欲何为?” 谈论来,讨论去,谁也拿不定主意,中年人干脆扛起死去的黄狗,瞥瞥静悄悄的高地,大步奔向村口,“走,我们回去汇报此事,蒙古人居心叵测,不能不防,建议村长赶紧送走这帮兵将,以免引来灾祸。” “没道理呀,蒙古人完全可以强行入驻本村,没必要多此一举……”一脸迷惑,不时回望的高个自言自语,“此处并无乃蛮驻兵,村内除去百姓,再无他人,难道有人意图谋害仙人?蒙古人作风硬朗,不会偷偷摸摸如此,乃蛮人?嗯,大有可能,几次三番被击退,说不准派人侦探,以便大举围攻……” “也甭猜,此事怕大有隐情,即便仙人也逃不脱干系……”谨慎的中年人轻声叮嘱,“一会叫醒村长,让他老人家定夺,村庄一旦被觊觎,势必遭遇血腥屠杀,民终究斗不过兵,一切谨慎为上,千万别瞎嚷嚷,嗯?” “明白……”醒过神,高个强忍争辩的话语,偶尔扭头窥望西南方向的高地,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腔,“可我总觉得跟蒙古人不相干,他们如果真提出入驻本村的要求,村长想必也会破例。毕竟,这帮骑兵不是我们的敌人,可……可……这箭杆摆明不是乃蛮兵所用之物,难道还有第三者?” “让你别猜,你偏要猜,甄别方法很简单,将这支箭跟以前乃蛮人所留下的比对,然后再找蒙古人……哦……”拍拍脑门,中年人猛然记起,“驸马爷曾射出一支箭,你赶紧返回原地寻找,还记得大致位置吗?到时真伪立显,如果都不一样,必定出现第三者,恐怕会更糟糕?” “记得,那我去找寻,顺路察看一下!”性急如火的高个掉头出村,直奔对峙的田间地头。 嘈杂的喧闹声惊醒酣睡的年轻小将,一骨碌翻身而起,胡乱穿衣。没等收拾妥当,徒单克宁在帐外低声禀告,“将军,老村长带一帮壮汉求见,仙……仙师也同行,正与村长商谈。末将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气氛明显不对劲,要不您去看看?” “走!”空手而出,着急的周文龙挥挥手,“别惊动勇士们,你去叫上耶律迪烈,这帮百姓半夜而来只怕没好事?” “末将也这么觉得,该不会……”左思右想,不得其法的千户长纳闷不已,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宿营村外,难道不行?未必还想连夜赶我们走?妈的……”爆粗口,抽搐的脸皮透出腾腾杀气,“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惹毛老子,一把火烧光这个不知所谓的鸟村……” 等耶律迪烈赶到,男子悄念紧箍咒,“徒单克宁,你只管听,不许插言,不许发火,能做到吗?耶律迪烈,你稳重老成,帮我把把关,也不知这帮百姓想干啥?” “将军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转眼醒悟,耶律迪烈皱紧眉头,“半夜而来,肯定不会报喜,难道有兵将擅自入村?” “不可能!”一口否定,徒单克宁一脸愤色,“这帮人也太不知死活,将军如此忍让,居然还步步紧逼,难不曾还敢连夜逐我们离村?” “记住,不管百姓如何,都不许发火!”挥挥手,男子飞步下高地。相互默望一会,两员大将紧随而下,三人飞速奔向吵吵嚷嚷的人团。 163.遇险西城门 村东路口,人喊马嘶,连夜上路的勇士团愤愤不平。空空荡荡的高地上,耶律迪烈一脸忧郁,徒单克宁不时斜睨空地中嘀嘀咕咕的儒者和老村长,暗暗冷笑。独自眺望四方,周文龙隐隐不安,虽暂时察觉不到任何危险,但战场上磨砺出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冲两人招手,“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被盯上了,对手似乎就在附近,而且……”迟疑一会,“而且非常强大,其行动缜密,估计战斗力也不会弱。请提醒所有勇士,在睡觉中也给我张大耳朵,此行不允许出现任何伤亡!” “将军,您太紧张,其实不必涨他人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不以为然,徒单克宁撇撇嘴,“无论是谁,末将都有绝对的把握应付,真若乃蛮兵所为,倒求之不得。围追堵截,精锐齐出,无所不用其极,哼,我们至今毫发无损,他们却一再损兵折将,差距非常明显嘛……” “大意不得,乃蛮兵并非徒有虚名,一支名为‘风雷营’的乃蛮骑兵或许已经出动,其战斗力异常强悍,而且善于伪装,以后遇见百姓,一定得慎重靠近,以免中伏!”苦口婆心规劝,男子再次遥望。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朦胧的村舍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黑白分明。犬吠夹杂几声梦呓飘出,“小心……乃蛮兵……” 授以密计,儒者忧心忡忡,“村长,这帮不明人员若查出我们曾栖身过,势必为难尔等,很有可能血洗村庄。你马上召集壮士,在原地宿营,按照我们之前的布防设下明暗双哨。若有人打探动静,不予理睬,千万别伤人,等天亮后再作论处。至于宿营村外的理由我已经替您想出,一来防范乃蛮兵,二则躲避瘟疫,同时让全村老少带上干粮,暂时撤离村庄。确认不明人员离去后,才能返回,切记!” “谨记仙人教诲,老朽这就去安排,不知您什么时候返回?到时多盘桓几日,让老朽也能沾沾仙气……”毕恭毕敬回话,老村长扭头吩咐高个,“听清没有?赶紧疏散村民,安排壮士们搭建营帐,在村落明显的拐角处摆上腐烂的家禽尸骸,以防乃蛮兵强行入村。” “返回时或许绕道,但总会有机会聚首,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得马上离去,越快村庄会越安全……”拱手,跃上马背,儒者冲迎头而来的男子弯腰施礼,“驸马爷,请下令!” “出发,绕过此村,进入村落以西的荒野,尔后听仙师的命令。奔行中,阵势依旧,对于不回答而闪躲者,警告三遍,如果仍无回应,现场击毙……”率先催马跃出,男子大笑,“尔等永远记住,我周文龙不杀平民,如果遭遇无辜祸端,与我勇士团并无半点干系,走了――” 164.如影暗随形 奥特贝希村东路口,躁动的不明骑兵被瘟疫成功吓住,高大猎户亲自上高地察看。反复检查,最终确认并无蒙古人踪影,强忍不快,跃马返回空地。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仨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争辩,不敢反驳,硬着头皮挨训。等噼噼啪啪的咒骂暂停,小头目方低声插言,“末将不相信没有外人,夜里侦探时,村内明明还燃着烛火,而且,在那棵大树下设有暗哨,不可能一夜间发生瘟疫……” “你去看看……”皮笑肉不笑,高大猎户冲远处的老者不住招手,等人奔至,“村长,,你真能确认?别怕,我们是蒙古骑兵,特来侦探乃蛮人的布防,也不妨告诉你,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也是高昌和蒙古驸马,爱民如子,绝不为难百姓……”暗使眼色,“这位千户长想亲自入村查看,你带他进去,或许我们能找到化解瘟疫的办法?” “小民叩拜驸马……爷……”眨眼醒神,跪下的老村长窥望一会,话语间露出极度的胆怯,“此瘟疫非常奇特,感染三日后才发病,一旦病发,速度奇快。事先毫无所觉,等察觉已茶水不进,也无药可治,惨嚎一夜后命归黄泉。所有百姓连夜撤出,投奔各自的亲戚,小民正准备入城禀告官老爷,您来了实在太好,请带我们逃离此地,村民们将永生感恩戴德,恕小民实在不敢返村!” 进退两难,小头目偷窥脸色犯青的主将,咬咬牙,“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为解救百姓而来,自当冒险查探,你们都等着,本将去去便回!” 冷眼旁观,膝盖跪得酸麻,老村长强自忍耐。仙人果真洞察天机,这帮混蛋摆明冒充,还装得像模像样,击毙黄狗肯定是其所为,“驸马爷,为了您的安全,小民建议,您赶紧带这些勇士撤离村口,如果方便,请带上我们,不知是否太唐突?” “这个……这个……”尴尬不已,高大猎户打起哈哈,“本将军务繁重,恐怕无法带你们上路,这里有一些干粮,让乡亲们过来取食……”挥挥手,“你俩去附近巡逻,查看是否有乃蛮人踪迹,一经发现,马上回报,本将一定为民做主,斩杀这些……这些人……”骂自己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暗暗冲两军士眨眼,“百姓中或许也有乃蛮人的眼线,为以防万一,本将要一一盘查,如果查出,休怪本将翻脸无情……” 165.明探乌呼尔 轻轻敲门,听出极不耐烦的呵斥,周文龙一把推开房门。反脚踢出,吱呀一声,门悄然合拢。拔刀,起步,动作一气呵成。一路长驱直入,眨眼间,已抵临酒桌。一刀拍上砸向自己的酒杯,顺势直取猎物咽喉,“啪”碎片横飞,余音袅袅。反应快捷,微带醉意的敌将奋力抵挡,刀刃相击,火星炫舞,雅间顿时被杀气覆盖。 一个有备而来,一个措手不及,一个清醒无比,一个晕晕乎乎,没等惊叫飘出,锋利的刀刃已贴上咽喉。也不出声,男子暗暗催力,让刀刃划破皮肤。血珠渗出,脸上的潮红瞬间惊退,变得惨白一团,敌将一动也不敢动。傻愣愣的目光直视晃动的黑纱,嘴唇翕动,但说不出话。 听出房内再无响动,兀曷赤闪身而入,顺手拉过两把椅子,抵住房门。趁喧哗四起,小声请示,“身处敌境,务必速战速决,估计酒保很快进房,您不懂乃蛮语,不如让我来?” “行,我去门后警戒,你快速审讯……”等刀刃贴胸,男子奔出,兀曷赤迅速换位。 首先警告,简明扼要询问,兀曷赤不慌不忙。性命握在他人手中,倒霉蛋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将所知道的军情和盘托出。一面回答询问,一面偷窥两人,敌将暗自纳闷。两个猎户而已,何以如此大胆,居然劫持自己,还询问布防和具体兵将人数?难道吃了雄心豹子胆? 没等想明白,一道风声从耳畔掠过,耳背遭遇重重一击,人彻底放松。捡拾酒杯碎片,置于角落,搜出碎银,摆正桌椅,心细如发的兀曷赤将猎物的弯刀插入刀鞘。收回兵器,提起酒壶,浇了猎物一头一脸。悄步靠近,“驸马爷,情报已全部得手,我们走!” 环视一圈,腰刀回鞘,男子不住点头,“你小子是否经常干这事?举止有条不紊,一点也不慌乱?” “驸马爷,您也太看得起末将……”止住话语,强忍笑意的兀曷赤听出迫近的脚步声,“外面有人,末将自会应付!” 开门迎出,将酒保一直拉到楼梯旁,塞上一点碎银,兀曷赤一本正经,“小哥,千万别惊动这位军爷,他已喝醉。我好说歹说才拿到银子,万一醒后反悔,我们兄弟岂不白忙活?这样,等我们离去,你再叫醒他。若问起我俩,你就推说没注意,人也确实太多,记不住很正常。” 得人手软,眉开眼笑的年轻酒保点头不迭,“行,军爷每次来都会喝得烂醉如泥,你们能要到,已属万幸。欠我们的至今没还清,也不知啥时候能要到,不如学学你,趁他喝得迷迷糊糊时讨要,或许能行?” “当然,肯定行……”信口敷衍,心不在焉的兀曷赤发力招手,“兄弟,快出来,不用担心军爷,让他睡一阵马上会醒酒!” 听不懂话语,但能看懂动作,狸猫般溜出,男子奔向楼梯。辞别小酒保,两人出酒馆,脚步如飞直扑西城门,一路走一路窥探。火辣的阳光将人群赶往阴凉处,值守城门的军士也耐不住滚滚热浪,纷纷逃离岗位。新入伍的兵士被迫坚守,一个个没精打采,草草检查一番,挥手示意滚蛋,连话都懒得出口。 随稀稀拉拉的百姓涌出城门,两人透出一口长气,对望一眼,摇头闷乐。脚步不停,拐上小道,兀曷赤不忘继续留下联络暗号。遥望城门,瞅一眼奔出的大批兵将,周文龙镇定自若,“瞧,送行的兄弟们已经出城,你想会会他们吗?” “驸马爷,末将即便有胆,也没能力应对……”在树干上麻利刻好鸟头,转身窥望一会,兀曷赤扑哧一乐,“一人对几百敌兵,还能一举斩杀近两百兵将,也只有您才能做到,末将望尘莫及!” “昔日岳鹏举麾下有一名叫杨再兴的悍将,你可曾听闻?小商河一战,此人一举斩杀近三百兵将,死在他枪下的亡魂既有千户长,也有万户长,百户长以下累见不鲜。仅凭三百多将士,干掉金兵近三千人,只可惜误陷河泥,被乱箭射成柴火……”隐入树林,男子微微摇头,“天妒英才,苍天无眼,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末将有幸听恩师说过,此人勇冠三军,万夫莫敌,但死状太过于惨烈……”倾听越来越近的吼叫,兀曷赤压低嗓音,“乃蛮人倒也反应敏捷,酒保该不会受到连累吧?”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惟愿这位兄弟吉人天相,估计你师兄啥时候赶到?我们在哪里会合?”对林外的喧哗毫不理会,男子皱皱眉头,“伏兵究竟有多少?具体的位置在哪?他们难道一直等下去?吃喝拉撒如何解决?” “师兄理应早已摸清状况,等其赶到,一切自会水落石出……”舔舔干裂的嘴唇,兀曷赤只觉得嗓子在冒烟,艰难咽下一大口唾沫,“等追兵远离,我们进入荒郊野岭,找处人家,暂时歇歇气。边吃边等,您认为如何?”对主将的秉性已渐渐了解,悄声相询,“到时侦探都鲁乌呼尔山,不如让师兄一并加入,我们三人出击,行吗?” “当然可以――”话音暂停,指指人喊马嘶的林外,男子做一个禁言手势。 林外主道,几百名乃蛮兵争先恐后狂奔,众百姓避之不及,纷纷逃离大道,以免殃及池鱼。脸色发青,倒霉将领气得直哆嗦,“追,这两个混蛋,居然持刀胁迫本将,到底意欲何为?”策马飞驰,咬牙切齿赌咒发誓,“若让老子逮到,一定剥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人马呼啸而过,蹄声渐行渐远,最终踪影全无。出树林,站上主道,年轻小将放声大笑,“漫无目的瞎追,一帮毫无头脑的蠢才,快出来透透气,咱大模大样返程。” 应声而出,兀曷赤眉开眼笑,斜睨城门方向,“驸马爷,我们走吧,师兄每天都会检查街道,一定能及时发现暗号,天黑前我们必定会合。” “走!”钻入树林,男子眨眼消失。窥望一番,兀曷赤紧紧跟上,穿出树林,脚步如飞窜入荒野,有说有笑的两人直奔马儿所在的丛林。一路无惊无险,按照早先留下的记号,找出战马和弓箭,在明显的拐弯处连续刻下鸟头。渐渐远离出城主道,回望飘渺的城门,兴致盎然的周文龙一路欣赏湖光山色,一路详询,“贵师兄年纪几何?有无婚娶?是否愿意效命于本将?为何将联络暗号定为鸟头?仙师因为何故而未雨绸缪?难不曾早有反叛之心?” “回驸马爷,师兄虽五大三粗,但眼界极高,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能为驸马爷效力,那是他的荣幸。至于鸟头,乃恩师亲手描绘而出,藉此时常警醒我们――宁为鸡口,毋为牛后。恩师一直以西域诸葛亮自诩,苦于无主可辅,但从不曾放弃理想,听闻蒙古骑兵即将进攻西辽,故而预先布下棋子,反叛……反叛谈不上……”腼腆一笑,兀曷赤也不避讳,实话实说,“我们师徒四人从来没有屈服于乃蛮小儿的淫威之下,任其威逼利诱,拒不出山辅佐,所以并无反叛之说。” “倒是本将失言了……”哈哈一笑,男子兴高采烈,“虎将越来越多,真令人心驰神往,你也清楚,我周文龙不喜阿谀奉承,能否实言相告,你对蒙古骑兵的真实看法?” “作战勇猛,组织严明,战法多变,兵将合心,注重分化瓦解对手,战术战略随机应变……”一口气说完优点,看看鼓励的目光,兀曷赤细数缺点,“残忍嗜血,虐杀平民,动辄屠城,杀鸡取卵,视他人性命如草芥,不闻不顾民众的休养生息,典型的游牧民族,其劣根性恐不易改变?” “说得好,其实我也并没有完全了解蒙古骑兵。大凡攻城略地,死伤难免,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的兵将无论死多少,都很正常。曾听闻蒙古人大肆屠杀降众,对于这点我至今没想明白,仅靠血腥屠杀能服众?”摇摇头,男子放缓速度,“即便暂时屈服,星星之火必将燎原,蒙古人也难以笑到最后,他们势必改变,我们且拭目以待!” 一路攀谈,一路笑语,两人沿荒凉山路进入幽静山坳。微风化解了燥热,星星点点的野花渐渐成团,远处响起几声犬吠,一个高大身影闪转腾挪,呵斥飘出,让人心头一凛,“什么人?再敢靠近,尔等顷刻间会变身冤魂……”一枝警告性的利箭飞过头顶,准确扎入两人背后的树干,嗡嗡有声,“乃蛮兵一律滚回去,这里不欢迎尔等――” “这位兄弟,我等并非兵将,信马由缰游猎而至,赤日炎炎,饥渴难耐,只想讨口水喝,若能借贵地歇息一夜,自当感激不尽……”抛出理由,犀利的眼神瞄向躲躲闪闪的身影,兀曷赤一眼察觉右侧远处草丛异常,拔箭怒射,“别误会,我们也是猎户……”宽慰的言辞还未落音,两只疾奔中的野兔翻滚倒地。 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小动物四散奔逃,山坳内到处涌动狼奔豕突的黑影。也不用提醒,三人鼎力合作,将视线内的猎物一一射翻。捡拾野味,疑虑尽去的高大汉子热情似火,“两位兄弟,去我那歇歇脚,今晚不用走,山路崎岖,以免马儿失蹄。” “多谢,恭敬不如从命,请!”将猎物甩上马背,兀曷赤冲主将眨眨眼,径直跟上。 牵马穿过七弯八绕的高坡,阵阵花香迎面而来,一座用粗树干搭就的大房子让人眼前一亮。周围花团锦簇,茅草铺顶,门前的空地晾晒着众多剥去毛皮的野味,堆在屋檐下的柴火垛齐齐整整,一直延伸到房子的另一侧。三三两两的枯树干被砍成一截截,凌乱铺满空地左侧,一把斧子在赤炎的映射下熠熠发光。 跃过主人,通体漆黑的猎犬撒着欢奔向半开的大门,“汪汪汪……”摇头摆尾卖力表演,以示来了客人。 “娘,这两位兄弟饥渴不已,您赶紧去生火做饭……“看着惊诧的老母亲,高大汉子憨憨一笑,”他俩的箭法不得了,孩儿一会好好请教。“ 冲微笑的老妇人点点头,男子鞠躬施礼,“文龙见过老人家!”捅捅兀曷赤,“我们兄弟俩冒冒失失闯入,请勿见怪!” 如听天书,老妇人点头回礼,悄然折回房内。同样听不懂,高大汉子腼腆一笑,“我不明白这位兄弟所说的话,你们不是本地人?” “哦,所在村庄被乃蛮兵一把火烧光,一路颠沛流离,靠打猎维持生计……”转弯极快,兀曷赤麻利将猎物开膛破肚,“等会还有一个兄弟赶到,我们或许今晚就会离开,家人还在苦苦等候。” “能理解,唉,大家都一样,我和老母也因为躲避兵祸而迁居至此……”快速将猎物剥皮,清除内脏,高大汉子长吁短叹,“这该死的乃蛮兵,四处祸害百姓,迟早遭天谴!” 默不作声,三人各自忙碌,男子劈柴,高大汉子打山泉水,兀曷赤清洗美味。忙忙碌碌中,诱人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老妇人出门吆喝,“饭菜已准备妥当,小兄弟怕也饿坏了,赶紧吃吧……” 丢下手中的活计,三人一同进屋,客套一番,安心进食。吃饱喝足,男子打柴,两人出门狩猎。老妇人斜倚木门,想答话苦于交流不畅,只能眯眼晒起太阳。随着劈出的干柴堆积如山,挥汗如雨的年轻小将不时张望山坳入口方向。太阳在忙碌中缓缓落下,幽静的山坳恢复世外桃源的模样,习习凉风吹散了热意,远处飘来犬吠。 大黑狗蓦然蹿出,围着搬运柴火的男子跑前跑后,想亲近又怕,最终随老主人钻入屋内。满载而归的两人大笑而至,兀曷赤抢上前接过柴火,“您先歇会,这等粗活让我来……”听出悠扬的山歌,猛然扭头,人顿时大喜过望,“瞧,师兄,肯定是师兄!” 一个黑点由小变大,悦耳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奔行速度随即放缓,暗语飘出,令人捧腹,“前面的兄弟们,可否分一瓢羹?鸟头先留下,以待展翅腾飞。” 听得莫名其妙,警惕的高大汉子摆出攻击姿态,兀曷赤赶紧解释,“别担心,这就是我所提到的兄弟,他在开玩笑呢!” 师兄师弟久别重逢,自然唏嘘不已,将五大三粗的黑脸壮汉引荐给主将,兀曷赤努嘴示意撤离。暗自点头,男子冲一旁的老妇人弯腰施礼,“家人还在苦盼,我们得连夜离去,多有叨扰,他日一并感谢!” 辞别苦苦挽留的汉子和老人家,默默记下山坳所在地,周文龙飞身上马,师兄师弟同骑一匹马,三人很快融入茫茫夜幕。一路疾行,一路交谈,基本摸清状况的男子随即改变主意,指指西南方向,“我们连夜赶往都鲁乌呼尔山,明早大大咧咧侦探!” 166.围追并堵截 夜幕下,乌什城正南方向,飘来滚雷般的蹄声。风声萧萧,路上人迹寥寥,两百多伪装的乃蛮骑兵快马加鞭返程。居前的高大猎户一脸杀气,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冷漠的目光中露出野兽出击前的狰狞模样、斜睨西南方向,暗自沉思。蒙古人原本为侦探而来,理应不会漏过伏兵所在地,说不准正赶往那里?抖抖枪杆,摆正悬挂其上的头颅,高声喝止,“停!” 众骑火速止步,纷纷围上,七嘴八舌探询,“不知防御使大人又出何妙计?这帮蒙古人实在狡猾,居然买通百姓,骗我们远离,实在可恨。幸亏大人发现及时,果断斩杀那个老家伙,否则只会越追越远……” 晃动死不瞑目的头颅,高大猎户闷声警告,“这就是通敌的下场,此人死有余辜,害我等白白奔忙一天,这笔账等擒获贼兵后一并清算。生擒那名涅面男子后,将全村老少统统斩杀,而后付之一炬……”野狼一般的眼神逐一扫过胆寒的众兵将,“蒙古人必定赶往都鲁乌呼尔山,我们连夜追击,务必将这帮混蛋成功堵截。有大军配合,全歼之毫无悬念,记住,只留下涅面男子一人,其余猎户一律斩尽杀绝,跑一个,哼哼……” 挥师掉头,倾巢而出的“风雷营”全体将士不顾疲惫,在防御使的率领下,杀奔西南方向。蹄声远去,四处空寂无音,值守南城门的众军士相互对望一会,谁也没吭声。探头张望,一直等人影完全消失,小头目方幽幽开言,“瞧见没有?这就是倚宠而骄的‘风雷营’,临近城门也不打个招呼,大模大样扬长而去。妈的,下次老子一定警告,白天尚可辨认,若在夜晚,如此狂妄,必须好好伺候一番。不见识厉害,他们不会明白现官不如现管……” “最好别惹这帮瘟神,他们并非善茬,一旦闹到节度使那,咱吃不了兜着走……”年长军士到底明白事理,小声劝解,“让他们张狂,蒙古人自会狠狠教训,同为精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遥望沉沉夜幕中的朦胧山岭,叹口气,“唉,即便设下伏兵,只怕也难以抵挡蒙古人的前进步伐?浑八升一战,先后派出的援兵均被歼灭,我方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无力反击,眼下也只能坐以待毙。” “待毙?你傻呀,难道不会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真若挡不住,大不了归顺……”也不避讳,大大咧咧的小头目神秘一笑,“几万人马都没能奈何蒙古骑兵,凭我们几千号人能行吗?据闻蒙古将领中有一个每战均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轻小将,勇悍无敌,浑八升就是在他的恫吓下被主动放弃……”左右窥探,以防有人偷听,“先说好,大家兄弟一场,千万别落井下石?我的想法很简单,一旦战火燃起,我们找机会投奔蒙古人,如何?” “听说蒙古人对待降兵如同牛马,任意鞭挞驱逐且充当肉盾,万一传闻属实,岂不刚离狼窝又入虎口?”摇摇头,年长军士忧心忡忡,“抵抗,破城之日必死无疑,投降,日后下场不容乐观,该何去何从?” “凡事别想太坏,即便蒙古人对降兵不咋地,但其人数太少,一定需要奴仆替他们看守打下的疆域。我们若抢先投奔,势必有机会重掌生杀大权,这叫料敌于先,你不洞察人情世故吗?连这点道理也没想明白?”得意一笑,小头目恩威并施,“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谁敢泄露大计,老子将其砍为八段,直接率部赶赴浑八升投奔蒙古人,听清楚没有?” “干,为什么不干?国之将倾,我等小兵哪能力挽狂澜,大伙谁敢不赞同您的妙计……”马屁拍得山响,狐假虎威的年长军士沉下脸,“至今晚起,大家相互监督,等蒙古人杀奔而至,我们高举义旗归顺。或许,这乌什城以后照样由我等统治,官职只升不降?” “老大所言实乃真知灼见,我等热烈支持——”不敢大声,一帮跟屁虫纷纷拍胸发誓,沉寂的城楼响彻阿谀奉承和嬉笑赌咒声。 夜,无声,风,无语,花,无香无味无颜色,只因被马屁熏的几欲晕厥。雀鸟高升,云朵疾闪,城脚下的小草也低下头。倔强的爬山虎不理会城楼上的喧嚣,舒展晒得焉塔塔的腰肢,紧贴城墙,努力攀爬而上。凉风消弭了白日的燥热,乌什城进入恬静的梦乡,打烊的商铺相继关门闭户。大街上,搜捕猎户余党的众多骑兵如没头苍蝇四处乱窜,出事酒馆人影攒动。一顿狂殴下,可怜的小酒保遍体鳞伤,最后还被带入军营,接受进一步审讯。 城西古道,两骑并头疾行,翻飞的马蹄激起沙尘少许,蹄声一轻一重,显得极不协调。奔行一阵,男子被迫放缓速度,等两人赶上,暗暗摇头,“这样可不行,走走停停,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驸马爷尽可放心,天亮前一定能到达山谷,不如这样,小民干脆步行,抄近路奔赴伏兵所在地?”看出不满,五大三粗的壮男飞身下马,“师弟,你陪驸马爷先抵临山谷,别擅闯,等我赶到后再商议出最妥帖的侦探策略。” “你能行?”颇感担心,男子摆摆头,“这样,我们也不必急于求成,边走边歇,尽量保存体力。以我的估计,即便伏兵发现我们,也不会大举进攻……”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色,“你清楚主峰的布防吗?具体人数有多少?” “回禀驸马爷,乃蛮人在主峰只留下一百余兵将,一来担纲瞭望,二则作为指挥中枢引导伏兵出击……”活动手脚,壮男轻笑,“小民外号’千里赤兔‘,若单比山路,这副铁脚板并不比马儿慢上太多。加上抄近路,或许提前抵达也未可知?不知驸马爷有何打算?端掉其指挥中枢,恐怕会打草惊蛇?” “三人而已,即便被惊动,他们也决不会全军出击,否则岂不主动暴露?”暗自拿定主意,眺望西南方向,年轻小将微微一笑,“一人对五十,你们俩有无必胜把握?” “有!”异口同声,两人咧嘴一乐,壮男鞠躬施礼,“驸马爷,小民请求做您麾下的一名普通军士,即便以一对百,也照样不落下风!” “哈哈,等你这句话久矣,哦,叫什么名字?以后得改口了,自称末将即可……”喜笑颜开,男子愁眉顿展,“本将不收普通军士,入幕之宾只有将领,仙师之爱徒自然免试入选。” “小民……末将叫阿古不花刺……”一时改不了口,歉然一笑,壮男思索一番,献上计策,“乃蛮人的主力集中在山谷两侧,与驻守主峰的兵将呈遥相呼应之势,他们之间的联络主要靠灯笼,我们不妨兵行险招?”瞅瞅凝神静听的驸马爷,继续往下说,“主峰西北山势险峻,寻常人等根本无法爬上去,但我们不一样……”得意的神色间露出少许欣慰,“末将早通过绝径攀上山顶,不然哪会对其人数了如指掌?” “行,事不宜迟,我们迂回奔向主峰西北,乃蛮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东方,对其他方向一定掉以轻心。若能一举端掉其指挥中枢,势必给其莫大的震撼,撤出伏击地也大有可能?”年少不知愁滋味,喜不自禁的周文龙沉声下令,“先到者先侦探并预备攀援上山的必要工具,会合后一并出击,让乃蛮人好好体会一下全军覆没的美妙滋味!” “末将早在山脚下埋设五套攀援工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宽慰归宽慰,暗笑的壮男拱拱手,“一路上也有躲避兵祸的猎户,弄几套工具并非难事,驸马爷,恕末将无礼,我先行一步!” 挥挥手,一直等奔跑如飞的黑影融入夜幕,周文龙才跃马奔出,“兀曷赤,我们迂回奔向西北,千万别迷路!” “不会,即便蒙着眼睛,末将也能抵达目标……”半调侃半认真,策马追赶的大将高声解释,“西南方向一律山路,崎岖不平,而西北则一马平川,只要认准方向,信马由缰照样能抵临主峰西北山脚。” 不再吭声,催动马儿,两人没命狂奔。浩瀚的夜空星光闪烁,如同妈妈的眼睛一样,几许清风,一缕凉意,眨眼被激起的沙尘淹没。沿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奔向西北,路肩两旁的花花花草草随疾风起劲舞,随翻飞的马蹄飘飘扬扬,尘烟散尽,一地的荒寂。 选择的道路一律避开村落,夜色在奔行中慢慢放亮,东方露出鱼肚白。影影绰绰中,一座高大的山岭在远处展露峥嵘,雾笼云罩,透出一分朦胧的美。山岭西侧的山脚陡峭无比,半山腰处郁郁葱葱,姿态万千的各类树木将山体遮掩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严守妇道的丽人静静伫立。不言不语,不喜不悲,不嗲不矫,笑看风云变幻,任由后人评说。 谨慎靠近,取弓拔箭,全神戒备的男子暗暗侦探四处动静。飞身下马,保持最高戒备,兀曷赤弯下腰,以蛙跳的步伐奔向山脚左侧灌木丛。借助一路的洼地和高坡,时隐时现的人影渐渐抵临光秃秃的山脚,一连串鸟鸣飘出,腔调惟妙惟肖,“唧唧咕咕……”宛如求偶的百灵鸟。 灌木丛深处几乎同时响起相对应的鸟叫,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黑影冒出,“鸟头留下,以待展翅腾飞!” “孔雀西顾,只为另谋他途……”暗语响起,惊喜的话音中夹杂几声咳嗽,“师兄,咳咳……这灌丛内哪来如此多的土,好呛人……咳咳咳……” “刚挖出攀援工具,还没来得及回填,你小子就已赶到,吓我一大跳……”钻出灌丛,大大咧咧环视一圈,阿古不花刺连连招手,“快过来,驸马爷在哪?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你和驸马爷……”微微一乐,话音中隐含得意,“佩服师兄不?徒步也比你跑得快,在路上还顺便饱餐一顿,嘿嘿……”憨憨的笑容里露出极度的疲惫,“累归累,但师兄不能让人看扁,你小子先入为主,能单独陪驸马爷出击,说明已被当成心腹。以后在驸马爷面前可得替为兄多多美言,少不了你的好处,嗯?” “师兄的本领别人不知道,我可知根知底……”东张西望,兀曷赤悄声询问,“难道这主峰西侧一个人也没有?乃蛮兵也太大意,这种布防如何能抵挡对手?迂回绕道,即可避开埋伏,所谓的伏兵岂不形同虚设?” “嘿嘿……”擦去汗水,粗蛮壮男抿嘴一乐,“当然不会,值守山脚的兵将均躲入营帐,两名哨兵被我引往他处……”指指灌丛以西,“瞧见没有?那片营帐,这回正鼾声如雷,留给我们的时间很短,你赶快返回,我们得抢在敌兵出营前攀上半山腰。至于马儿,尽量远离,实在不行,干脆放弃,到时候抢马逃离!” “行,你先警戒,我去去就回,准备好必要的工具!”掉头飞奔,一团闪电般的身影卷起一阵旋风,眨眼消失在远处的高坡下。 紧赶慢赶,一阵高过一阵的呵斥如同唐僧念经,精疲力竭的“风雷营”将士终于抵达山谷外的树林。大部小憩,高大猎户带三名前锋奔入山谷。唯恐被当成敌人,一路奔行一路频发暗语,“兄弟们,天雷当空,妖孽无踪,附近有无猎户模样的一百多人马出现?” 半山腰飘出回音,“地火明夷,凤凰垂翼,防御使大人,哪阵风把您吹到这荒凉之地,是否想体会一番风餐露宿的绝妙滋味?”沉寂片刻,“昨晚倒有几个逃难的百姓路过,被我们当场射杀,并没有发现任何猎户,至于一百多人,更不曾见过!” “辛苦了,请继续保持警惕……”调转马头,高大猎户折回树林,看看正交头接耳的兵将,沉下脸,“本将知道你们非常疲累,但军机稍纵即逝,不得不彻夜追击。这样,大部人马就地歇息,出动四支十人骑兵,奔向山岭四个方向,搜索敌骑。本将确信,这帮混蛋迟早出现,他们一定会侦探此地。进攻喀什噶尔,此为必经之道,散开,就地隐藏!” 167.三骑对三百 阴沉沉的天,昏惨惨的地,大地和天空失去距离。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路旁,一棵逢春老树舒展干枯的枝丫,尽量伸出,偷偷触摸虚无缥缈的大千世界。云层,静静飘浮,不悲不喜,不惊不怒,冷眼俯瞰西域大地,做一个忠诚的旁观者。 山脊后,一只翱翔的小鹰失去方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穿行。夜,太黑,黑得一眼望不到尽头。都鲁乌呼尔山主峰,东升的太阳引发阵阵躁动,半山腰飞出的众多雀鸟直上云端。风吹草动,浓郁的花香飞跃而下,把芬芳洒遍山脚下的每一处角落。 偏西的军帐内,鼾声四起,几十名乃蛮兵将睡得像一头头死猪。白日不敢懈怠半分,夜里轮番巡视,近两个月下来,几乎累脱一层皮。紧绷的神经随着日日夜夜的自己吓自己而变得松懈,至今不见蒙古骑兵,节度使大人也不再催促,众将士也得以暂时解脱。 裨将所在的营帐飘出呓语,吓人一跳,“妈的……哪来的蒙古骑兵……这不纯粹折腾人……天天日日狼来了狼来了……却连个鬼影子也未见到……老子――”梦呓随翻身而陡然中断,取而代之是抑扬顿挫的呼噜声,节奏感分明,给人无限遐想。 将两匹马赶入坡下,寻处杂木拴紧缰绳,周文龙不慌不忙。一旁的兀曷赤急得不得了,但不敢催促,不时回头,暗暗叹气。瞟一眼焦虑的大将,人微微一笑,“不用急,敌兵一时半会醒不了,连番折腾,却连个人毛都没见到,他们必定松懈。” “驸马爷,一切谨慎为好,万一巡逻的兵将发现马儿,他们势必生疑,不如干脆将其放生……”贴耳请示,兀曷赤急不可耐,“师兄反复提醒,被引往他处的哨兵不会耽搁太久,上山密径无法遮掩,天色完全放亮后很容易暴露,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不用放生,即便敌兵察觉,他们最多诈唬一阵,万万想不到有人会冒险攀援……”望望天色,坚持已见的年轻小将率先奔向灌丛,“我们上!” 会合的三人简短商议一番,很快决定攀爬的先后次序,阿古不花刺有经验,自然当仁不让。男子等长绳垂下后次之,兀曷赤监控山脚敌情,最后一个上。应急策略也提前制定,万一被察觉,行动不变,居高临下交替掩护,趁敌兵还没获得消息前,一举杀上峰顶。 坚固的长绳绑牢于腰际,拿上七星铲,穿好铁钉鞋,胜券在握的壮男瞅瞅浓雾弥漫的山腰,扭头宽慰忧心忡忡的主将,“驸马爷,不必担心,末将早在下山时一路砍出落脚点,您瞧见石缝没有?末将最先就是通过它攀上山腰,千万记住,一定要将绳索牢牢系紧腰际和裆部,我到时直接拉您上去!” “安全第一,上!”仰望林木苍郁的山腰,估算一番距离,周文龙挥手示意行动。 手脚并用,壮男如灵活的猿猴一般,沿细细的裂缝攀援而上。艺高人胆大,速度随变亮的天色渐渐加快,系于腰际的长绳逐步往上延伸,闪转腾挪的人影越升越高,最后消失于郁郁苍苍的半山腰。目不转睛看着人影翻过一道峭壁,隐入石林,回望一眼静悄悄的营帐,男子提前做好攀援准备。 将垂下的长绳留出余地,仔细绑牢于腰际和裆部,再次检查一遍,确认无任何隐患。装备好攀援工具,轻舒一口气,正对山腰做出双臂伸展的动作。长绳另一端早牢牢固定于悬崖旁的一棵大树,犹不放心,将绳头绑上相邻的另一棵大树,做好双保险。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探头看清预定的暗号,阿古不花刺发力拉绳。 铲抓鞋蹬,借助雄浑的提升力量,男子凌空而上。晨曦照上头顶,腾腾雾气一路延展,狸猫般的身影紧贴石缝疾速上升。风声簌簌,汗水滴落,阵阵迷雾中,时隐时现的人影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逐步抵临半山腰。越靠近峭壁,空气越显得清新,悦耳的鸟鸣仿佛近在咫尺。 漂浮不定的薄雾始终萦绕左右,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的错觉,花香扑鼻,鸟鸣洗耳,一切如梦如幻。深吸气,看准上方凸出的峭壁,男子果断出手,七星铲准确卡入石缝。发力蹬脚,人借势跃上,弃铲,抓住伸出的手掌,以万分谨慎翻越凸壁。蹲在树下,人大口大口喘气,等缓过神,解绳索,脱下铁钉鞋,活动酸麻不堪的手脚,顺手检查携带的兵器。 抛下绳索,阿古不花刺扭头一笑,“驸马爷,您可真胆大,身为皇亲国戚,却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末将实在为您捏一把汗。毕竟,您并非曾出生入死的猎户……” “一来同生共死,二则必须摸清敌兵的真实布防,顺便让自己时刻绷紧神经,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嘿嘿……”抓紧长绳,任由热汗横流,汗津津的男子轻笑,“本将也得体会一下做仙人的感觉,嗯,过程虽略带惊险,但抵达高峰后的确惬意非凡,踏风而行,穿云破雾,人飘飘若仙。” 山脚下,奔向灌丛的两名骑兵怨气冲天,一路骂骂咧咧,“妈的,明明发现人影,却死活找不到,追来追去连个人毛都不曾见到,难道我眼睛花了?” “我也好像……好像看清……但……但不敢确定……”随口应和,瘦弱的军士低声咀咒,“他们一个个睡大觉,却让我俩值凌晨这班岗,真他妈倒霉,怎么蒙古人不来呢?一举干掉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至少我们还能提前逃离。” 两人共同发力,持续上升的兀曷赤速度更快,微升的朝阳照亮山脚,人去影空的石缝下方,只留下一地的石屑和腾腾而上的烟尘。等疑疑惑惑的两名骑兵赶到,笼罩在浓雾里的身影已堪堪抵临峭壁,手脚不停,俯瞰脚下,人借力发力,一鼓作气翻过崖壁,闪入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 “瞧,上面好像有人……啊……”被坠下的小石子击中面门,倒霉的瘦弱军士火速闪离危险地带,一边跑一边叫唤,“半山腰出现不明人影,快来人呀――” 炸窝的营帐乱成一团,找刀的,拔剑的,哎哟声接连不断,“你他妈没长眼,滚开,哎唷……” 集合全体人马赶到,领头的裨将怒气冲冲,“人呢?人在哪?你他妈哪只眼睛看清有人?悬崖峭壁上怎么可能出现人迹?又是猿猴之类的畜生吧?一惊一乍,存心折腾老子们,妈的……” 不敢靠近,生怕又被坠物砸中,倒霉蛋强自辩解,“我真……真看见有……有快速上升的影子……”语气变得极不确定,揉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呐呐自语,“明明看见影子,咋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小子做梦娶媳妇吧?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纷纷取笑,哈欠连天的众兵将大声吆喝,“别自个吓自个,回营继续补觉,让这小子继续做梦……” 山腰树林,胜利会师的三人低头检查兵器,男子小声叮嘱,“行动开始后,我们不再出声,交流均用手势表达,看不明白,多做几遍,以免惊动敌兵。哦,主峰布防如何?你画出准确路径,我们从三个方向同时出击,只留下悬崖峭壁。敌兵想跳的话也不用阻拦,让他们学学贵师,做一个空中飞人。” 找处平坦石面,以一枚石子代替敌兵十人,阿古不花刺迅速摆出地形及布防图,一一详细说明,“这是主峰上的烽燧,共有八个,为八卦形,敌兵主将宿营中央。八个方向布防不一,主要兵力一律驻守东侧,大灯笼设在这……”指指地势最高的正东烽燧,“末将通过反复观察并偷听,发现他们的联络方式如下,红白黄三种颜色代表东南北方向冒出敌踪,若随着三顶绿色灯笼相应升起,预示全军出击。” “这么自信,难道西方就不会冒出对手?”哑然失笑,男子摇摇头,“御敌千里,却百密一疏,焉能不败?” “驸马爷,乃蛮兵如此安排,当然有其理由……”挑眉一笑,阿古不花刺和言解释,“西方当然会出现对手,但人数不会太多,进攻喀什噶尔此为必经之道。若绕道而行,不利大批骑兵机动,您在途中想必也见识过山路和荒野的崎岖与颠簸,大军压根无法顺利推进,若遇埋伏,只能沦为靶子。” “嘿嘿……乃蛮人也不傻,只不过穷途末路,任其如何布防,终不免春梦一场……”反复研究石子摆出的布防图,男子低声下令,“本将从西方直捣中军阵营,不花刺由南出击,兀曷赤自北杀出,我们以快刀斩乱麻的大无畏气魄干掉这支兵团,人均五十不到,有信心吗?” “小意思,但先得斩杀哨兵,而后突入营帐,一通乱砍,盲拳打死老师傅嘛……”信心百倍,两员大将同时鞠躬,“驸马爷,一旦开战,末将可能顾不上您,请千万保护自己!” “呵呵,若梅花枪在手,莫说五十人,即便一百,本将也把握十足……”暗自琢磨一会,周文龙挥手下令,“近刀远箭,不得放走一名敌兵,当然,跳崖悉听尊便,行动――” 藏好长绳及工具,周文龙率先掉头,直扑峰顶。保持缄默状态,三人以最高速度翻山越岭,一路直抵目的地。风声萧瑟,鸟语惊心,密密莽莽的林木和参差不齐的石林相继被甩在身后。头顶朝露,脚踩乱石,胆大无忌的三名大将抢在太阳跃过山脊前成功抵临西侧烽燧。 隐身突兀的磐石后,观察一番,按照事先预定的进攻路线,三人迅速分散。男子一动不动,阿古不花刺奔北,兀曷赤袭右。估摸着两人已进入伏击地,探出头,人定睛细查。峰顶地势开阔,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静静伫立着八个烽燧,居中的空地被一顶军帐霸占,随风飘来一阵阵呼噜声。正对东方的烽燧下,两个影影绰绰的哨兵不停晃动,抱怨声若有若无,“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不见一人出帐,敢情让我俩一直喝西北风呢?” “错,喝东南风才对……”自娱自乐,一旁的军士烦躁不安,“妈的,给养今天也该到了,却连个――”声音陡然中断,喉部被蓦然飞临的利箭射个对穿,人颓然倒下。另一名哨兵当然也无法幸免,同样被一箭封喉,相约做一对死不瞑目的冤魂野鬼。 烽燧旁,伫立的旗杆巍然不动,风儿夹带花香将暖意铺满山顶空地。两名躺在血泊中的哨兵却再也无缘目睹冉冉上升的太阳,喷涌的大量鲜血染红旗杆底座,人无声,任由花香荡漾,抽搐的四肢随着太阳的跃升渐渐静止。三个魁梧身影不约而同闪出藏身地,拔刀直奔被阳光笼罩的营帐,“啊……”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轰然炸窝的军帐瞬间变为殊死搏击的战场。 出刀凌厉无比,下手不留余地,化身魔神的周文龙闷声不响杀敌。倾尽全力干掉稀里糊涂的对方主将,使出获得真传的“泼风”刀法,将十几名闻声赶到的亲兵一律砍翻在地。死者咽喉无一例外被洞开,或半颗头颅犹在,或尸首分离,或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尸骸倒伏一地,令人触目惊心。 一路奔行,一路砍杀,一路飘出大呼小叫和此起彼伏的惨嚎。血路随脚步延伸,惊悸伴杀戮飞扬,一路遇神屠神,见佛斩佛,如入无人之境,越杀越勇的周文龙也变为真正的血神。头脸密布飞溅的血水,粗布蓝衣也被鲜血完全浸透,几乎卷刃的钝刀清一色赤红,血珠随舞动飘飞。 师兄师弟两人也毫不逊色,一人几乎干掉四十多名敌兵,连番换刀,来回斩兵屠将,无论投降还是顽抗,下场毫无区别。一百三十多乃蛮兵将,没等太阳跃上头顶,已所剩无几。逃,退路被截,上,没有把握,看着逼近的仨血神,硕果仅存的六名敌兵慢慢后退。脚,抵临悬崖,人,胆战心惊,喘气,越来越急促。相互对望一眼,异口同声怒吼,“跟他们拼了,上――” 饿虎对群狼,魔神战公羊,随着居中的主将奔出,散开的两员大将蹂身而上。一通殊死对杀,仨人屹立不倒,五名敌兵变身幽魂,吓破胆的孤身兵士发出绝望的嗥叫,“别过来,啊――”被生生逼上绝路,脚下一滑,人摔下,从此抛弃红尘,做一个无牵无挂的洒脱者。 检查战果,将所有灯笼一并升起,看看恶作剧,擦去血水,俯瞰一会沸腾的山谷,年轻小将扑哧一笑,“让这帮混蛋忙乎,咱溜之乎也,走!” 按原路返回,兴高采烈的仨人相互挤眉弄眼,阿古不花刺由衷佩服,“驸马爷,末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这路刀法师从何处?端真变化无穷,招招取敌咽喉,势势奔其要害,绵绵不绝,着实惊人……” “‘泼风’刀法源自中原,共分六十四路,每一路招式不一,但均霸道无比。倚靠雄浑的力量一气呵成,头尾衔接,普通兵将压根无法抵挡……”得意一笑,男子兴致盎然,“你的刀法也不错,有机会咱交流一番,别藏着掖着,啥绝招可不能保留……” “哪会呢,驸马爷何等人物,末将当然倾囊而出。您也不能吝啬,这路‘泼风’刀法与末将的‘天穹’刀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到时候一定好好请教……”比兀曷赤更圆滑,壮男边飞奔边询问,“驸马爷,您好像不是真正的蒙古人,倒像中原人?” “原本就是……”微微一乐,男子加快速度,“以后再好好聊,赶紧下山,先找到勇士团。耽搁这么久,贵师肯定担忧不已,会合后我们直奔阿合奇!” 山谷入口的树林内,酣睡的兵将被厉声呵斥惊醒,“快,快上马,目标已经出现,他们奔向主峰西北,派人引导伏兵出击,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看着杀出山谷的大批骑兵,高大猎户跃马奔出,横马挡住去路,“谁让你们擅自出击?蒙古人并不多,有必要全军出动吗?” 指指主峰,领头的先锋官一脸不耐烦,“没看见灯笼?三个方向均冒出敌人,蒙古骑兵肯定已大举进攻……” 被迫让开,高大猎户皱紧眉头,瞅瞅山顶,一脸迷惑。涌出的众兵将七嘴八舌相询,“防御使大人,您难道没发现蒙古人踪影?他们的兵力有多少?一万还是二万?” 不置可否,默默跟上众人,退往树林左侧,高大猎户低声询问垂头丧气的小头目,“除去猎户,还察觉蒙古大军的踪迹没有?” “不可能,附近并无蒙古人……”话语不容置疑,小头目懊恼不已,“这帮混蛋的确不简单,与我人数相当,但箭术一点也不逊于我方,兄弟们太大意……” “不管这帮蠢材,我们直奔主峰西北山脚,以逸待劳……”瞟一眼争相杀出的骑兵团,高大猎户嗤之以鼻,“瞎人摸象,连目标都没有分清楚,纯粹白费气力,我们走!” 168.虎贲战风雷 荒岭山地,久候主将无果,耶律迪烈渐渐感觉不妙。原地转圈的徒单克宁同样不安,焦虑的目光投向暗暗皱眉的儒者,实在忍不住,“仙师,周将军一去不回,该不会遭遇……遭遇大批敌兵?即便勇冠三军,神勇无敌,两头雄狮恐怕也难以对付蜂拥而至的饿狼群?” 摇摇头,儒者鞠躬示谢,“千户长,小民代徒弟感谢您的抬举,但请不必担忧……”遥望烟云飘渺的西南方向,镇定解劝,“兀曷赤对乌什城了如指掌,他不会犯下低级错误,如果判断没错,小民的二徒弟已经与驸马爷会合……” 沉思一会,语气变得急促,“以小民对驸马爷的了解,他必定改弦易张,带两人亲自侦探山谷。理由有三,一,驸马爷年少得志,逞强乃其一贯作风,二,目标越小,越不会引发敌兵的大举进攻,三,小民的二徒弟急于建功,肯定极力游说,或许他们已抵临都鲁乌呼尔山?至于如何侦探,只能由驸马爷做主,但对阵两百以下的普通敌兵,他们三人并无危险。小民的两个徒弟均能以一当百,驸马爷更不在话下,陷身重围的可能也有,但并不大。” 派出的侦察兵陆陆续续返回,结果不容乐观,乌什城西南方冒出一支千人骑兵,正奔荒岭而来。侦探山谷方向的余晋一脸疲惫,大口喘气,“我在赶往山谷的半途中遭遇一支十人骑兵,对方同样为猎户装扮,一顿呵斥后抢先下手。幸亏我反应得当,指挥勇士将其射杀过半,我方一无所伤,那帮猎户折回山谷。我怀疑,这批人似乎故意伪装成我们的模样,其目的非常明确,与我决一死战……” 淡淡的话语将激烈搏杀遮掩,晃动头颈,高声提醒,“其箭术异常高明,压根不像普通猎户,倒非常类似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我方所携带的备用战马均被其射杀,凭借远射优势和更为精准的箭术才成功压制这帮混蛋!” “马上撤离此地,不管其身份如何,我们都得赶往都鲁乌呼尔山……”沉声下令,耶律迪烈小声请示,“仙师,请说说您的判断?以末将之见,这批人肯定为前锋,意图探出我勇士团的行踪。我们不妨来一个迂回,反其道而行之,绕路进入山谷以西侦探伏兵动静?” “老村长曾反复提醒,以小民的估计,这支尾随敌兵十有**为秘不示人的‘风雷营’……”环视一眼躁动的兵将,儒者微微鞠躬,“千户长,眼下迟疑不得,无论驸马爷身在何处,我们也不能逗留此地。奔山峰,迂回绕道,由西面侦探,那样更稳妥一些……”望望天色,“驸马爷不会走太远,他绝对在都鲁乌呼尔山附近!” “徒单克宁听令,率十名熟悉道路的勇士居前探路,猎户团御左,高昌勇士防右,乃蛮将领断后,本将带中军居中……”策马跃出,耶律迪烈扭头回望,“十人贴身保护仙师,全军迂回绕道,以最高速度赶赴主峰西北,出发!” 夜黑黑,人心如焚,奔行的勇士团默不作声。紧随副将身后,众将士使出全力,赶路的金国兵将中,一张暗自窃喜的黑面孔无人关注,当然也看不分明。飞马跟上,不知姓名的百户长暗自沉思,瞪得溜圆的双眼不停眨巴,偶尔窥探左右,以防他人察觉异常。仇人一去不回,搞不好已蹬腿归西,若真如此,倒也了却毕生夙愿。一丝惆怅,几许叹息,随腾起的沙尘纷飞。 随着天色大亮,太阳升上头顶,两支人数相差一倍的骑兵同向而行,一个绕道,一个直插,期间相安无事。所选道路虽不同,但殊途同归,急行军的大批人马不约而同奔向主峰西北。出击的乃蛮大军奔忙一阵后,发现并无蒙古人,一个个怨气冲天。 相继返回山谷,警觉的先锋官径直扑向入口右侧的树林,下马查看蹄印,辨认还温热的马粪,皱眉思索。防御使大人不会无的放矢,附近肯定出现敌兵,估计人数不多,功劳可不能让“风雷营”独享?既然已杀出,总得有所收获。招招手,示意亲兵过来,“你,赶紧去通知主帅,’风雷营‘赶往主峰以西,他们的嗅觉非常灵敏,那个方向绝对出现敌踪。我们不能白跑一趟,派人去山顶查看,问清究竟咋回事。另留下一部分人马,以防蒙古人真的杀奔而至……” 眯眼看看太阳,狡黠的先锋官挥手下令,“五百人随本将奔西,不用出动侦探骑兵,只需跟上’风雷营‘,吃不到骨头,喝点残羹也不错,你……”指指另一名亲兵,“随时将最新战报回传,恐怕需要出动大军围剿敌兵,出发!” 相继奔向主峰西北山脚,三支骑兵均使出最高速度,占据先发优势,且超近路,“风雷营”第一个赶到。远处飘出厮杀声,驻守山脚的营帐周围喧闹无比,高矮胖瘦的不同身影狼奔豕突,涌出的乃蛮兵将团团围上,试图生擒狭路相逢的仨人。刀,左砍右劈,血,上飙下滴,抡开钝刀,杀得兴起的周文龙抽空回望身后。一个照面干掉两名对手,方高声报警,“追兵迫临,快,抢战马,迅速撤离!” 十几人而已,眨眼被斩杀大半,剩下的兵士避之不及,一个个头也不回窜入荒野。收钝刀,换弓箭,三人同时怒射。抢战马,搭凉棚,眯眼观察的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猎户足有两百多,且阵势严整,在疾奔中也不曾分散,俨然训练有素。两员大将同样开始紧张,兀曷赤定睛细看一会,“驸马爷,来者不善,走为上策!” 阿古不花刺倒胆大心细,反复辨认,口吻间透出一丝不安,“末将认识这帮人……”指指快进入射程的高大猎户,“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防御使秃忽罕离,兼‘风雷营’主将,我们赶紧闪!” “干掉他!”瞄准放缓速度的高大猎户,周文龙沉住气,“擒贼先擒王,我射人,你俩射马,阻滞其攻势,也给这帮人一个警告!” 止步在两百步以外,狡猾的防御使暗自挥手,“兵分三路,包围这三人,上!” 三支呈品字形的利箭飞出,直奔锁定的同一目标,上射人,左右射马,分工异常明确。太阳西斜,灿烂的阳光炫花对手双眼,等察觉危险迫临,留下的闪躲时间已不多。间不容发中,高大猎户迅速左移,尽量避开直扑面门的箭头,同时逃离马背。惊叫声声,缕缕血花绽放,扬蹄的胯下战马发出悲鸣。左眼凭空多出一支箭杆,下腹被势大力沉的箭头洞穿,箭杆深深没入体内。胡乱奔跑一阵,最终轰然倒下,后方兵将纷纷闪躲。 “大人,您……您受伤了……”惊得面无血色,小头领扬扬手,“还击,这帮混蛋,居然射伤大人,不得放走一个,杀!” 狼狈站起,耳畔传来阵阵剧痛,高大猎户不理不顾,飞身跃上备用战马,咬牙切齿下令,“追击,务必将这三人生擒活捉!”等缓过神,下意识摸摸右耳,“啊……”痛得一哆嗦,人怒气冲天,“妈的,我的耳朵,啊……”顺风耳只剩下小半,其余的被利箭射飞,不知所踪。直指断后的年轻男子,声嘶力竭的嗥叫飘出,令人心头一紧,“生擒最后面的那个混蛋,老子要割掉他的双耳,斩断四肢,让其百倍偿还——” 保持最高速度奔向西北,镇定的周文龙将进入射程的敌兵一一射翻,两员大将当仁不让,奔逃中使出两百步穿杨的绝技,一枝箭飞出,必有人马倒下。被激怒的“风雷营”将士火速追赶,一个个浑似发癫的恶狼,居前的小头目异常谨慎,“别靠太近,这仨人箭术奇准无比,而且力度惊人,先迂回堵截,再用乱箭将其战马击毙,活捉他们!” 抄近路狂追,疲惫的勇士团前锋将战情迅速回报,耶律迪烈果断下令,“我们不奔山脚,直接包抄这支不明猎户,换马追!” “估计是驸马爷和小民的两个徒弟,快去营救……”儒者隐隐不安,“听蹄声,埋伏的乃蛮兵似乎全军出动,切勿被其包围!” “顾不了那么多,救人为大,这帮猎户极有可能为您所说的’风雷营‘将士,大家做好血战准备……”在奔行中快速换骑,揪心的耶律迪烈奋力催马,“勇士们,真正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请拿出舍我其谁的冲天霸气,无论敌兵有多少,我们照样将其歼灭,杀呀!” 个个争先,人人奋进,斜刺里杀出的勇士团将伪装的猎户群拦腰截断。徒单克宁带二十人扑向前方追兵,耶律迪烈领兵与被截下的猎户展开血与火的搏杀,荒野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和血腥味,沙尘平地而起,来回追逐的人马将战场搅成一团乱麻。 一个虎贲,一个风雷,实力悬殊并不大,但倚仗兵器优势和指挥若定,勇士团渐渐占据上风。被剧痛强烈刺激,暴怒的防御使失去理智,命令一个接一个,“呼叫援兵,包围这支冒出的敌骑,一定要生擒那名年轻男子。迂回包抄,不,继续追击,也不行,先击溃这支劲敌……” 来回奔跑,无所适从的“风雷营”将士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小头目暗自抱怨,“防御使大人怎么了?一会让我们追击,一会又要我们包抄后方敌兵,简直大乱方寸嘛……” “估计耳朵受伤,气糊涂了……”一旁的军士撇撇嘴,“得,终于碰上劲敌,看样子还得呼叫援兵,您可真有远见。我们不如率兵奔北,先截住其退路,大军自会围追堵截,您先追击,我回头将军情禀明,这帮敌兵跑不了!” “赶紧报信,让大军分兵出击,一路杀出山谷出口,再分两队,一队奔西迂回堵截,一队出北横向截击。另一路配合我们包抄敌兵后路,这帮混蛋插翅难飞……”回望一眼,小头目率先奔向西北,“全体兵将出击,务必堵住其北窜退路,只等大军完成合围,所有蒙古人只能乖乖束手待毙!” 鏖战一场,勇士团虽一无所伤,但备用战马几乎损失殆尽。人数相当的“风雷营”略有伤亡,在恢复理智的防御使指挥下,脱离接触,绕到后方,穷追不舍。设于主峰以南山岭上的瞭望哨察觉西北方向异常,火速报警。山谷入口待命的乃蛮兵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一分为二,一部绕过树林,飞速扑向厮杀的战场。另一部径直穿过山谷,直扑西方主道,辨认一番,再次分兵。奔西堵截,扑北截击,众乃蛮兵将火急火燎扑向预定目的地。 看着追兵奔往北侧,男子本能停步,两人同时勒马,“驸马爷,这帮猎户难道想将我们合围?” “想法不错,但终究水花镜月一场……”瞪眼细看,男子喜笑颜开,“瞧,徒单克宁,我们的人马赶到咯!” 大军很快在飞奔中会合,却来不及寒暄,身后的追兵似乎越来越多。摆出迎敌阵势,断后的耶律迪烈处变不惊,男子逆流而行,正副将领转眼同向狂奔,一路高声交流,“将军,我们的处境不容乐观,敌兵已倾巢出动,似乎要将勇士团围而歼之……”神色变得忧郁,千户长加快奔行速度,“13看網想出应对策略,否则大事不妙!” 抄底的追兵迅速会师,一个个精神大振,叫嚣四起,“兄弟们,蒙古人跑不掉了,他们已被我大军合围,这次绝不能让其脱逃,追呀!” 169.鸦兵撒星云 主峰以西的荒野被蹄声打破静寂,烟尘漫天,遍地响起喊杀声。断后的男子毫不慌乱,听辨一番,低声叮嘱耶律迪烈,“你继续监控后方追兵,保持合适的速度,不得丢下一人,我去找仙师共谋脱困大计……”左右窥探,神情变得凝重,“眼下还不清楚前方有无敌兵,但我们似乎已被合围,你坚持一会,作战策略很快下传,请耐心等候,我去也!” “将军,我们不妨学学蒙古人,摆出‘鸦兵撒星’阵,让追兵无所适从……”看出情势万分危急,千户长献上计策,“蒙古骑兵凡遇敌阵,则三三五五,断不簇聚为敌所包。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雷逝,谓之鸦兵撒星阵。小股部队作战,此法颇令敌兵棘手,败则四散迸,追之不及。胜则尾敌袭杀,不容逋逸,不知将军觉得可行否?” “此举可行,但须定下会合地,三人一组各自为战,且战且退奔向预定地点……”愁眉顿展,男子催马跃前,“分散对我们有利,即便三人,也能对阵追兵两百,等会合后说不定还能打一个伏击,乃蛮人可有得受的!” 疾驰的勇士团裹挟滚滚沙尘一路奔西,偏僻的荒径响起滚雷般的蹄声,惨遭蹂躏的花花草草东倒西歪,偶有小动物出洞觅食,顿时被吓得夹紧尾巴溜回洞底。荒野孤零无人烟,林木寂冷有幽香,奔行的人马随下传的命令迅速散开,如一颗颗流星融入浩瀚天际。严格按照命令,以三人为一个作战单位,奔向合围圈的薄弱处。 从四个方向逼临,胜券在握的追兵被迫随之分散,各自追击认准的对手,喊杀声将荒野变成喧嚣无比的闹市,“追呀,他们逃不掉了,生擒涅面男子,所有将士均有重赏,直接擒获者,官升三级……”诱人的封赏强烈刺激发癫的众骑兵,一个个奋勇冲锋,如刚出牢笼的斗牛。瞪着血红的牛眼,拼力追赶三人一组的勇士团,嚎叫此起彼伏,“杀,这帮混蛋妄想分头突围,不要放过一个,务必斩尽杀绝,为屈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美梦没能持续多久,纷纷堕马的追兵越来越多,即便人数超过对方五倍以上,依然不敢靠太近。只要进入射程,下场无一例外——人仰马翻,至于死活只能听天由命。狗咬刺猬的乃蛮兵气得几乎发疯,逃窜的猎户实在太棘手,自己射不中,而还击的箭雨却异常精准,人数再多,也禁受不起这种单向屠杀。一名先锋官看出端倪,咬牙切齿怒吼,“集中箭雨,先射毙其马匹,大家轮番上阵,消耗其箭支,用盾牌保护自己!” 阳光毒辣,战场火爆,杀声四起,追逃的众多身影将荒野变为嘈杂的街市。一个豁出性命狂追,一个使出全力奔命,尚未完成的合围圈在翻飞的马蹄下变得支离破碎。逃窜猎户的装扮与伪装的“风雷营”将士几乎一模一样,唯恐伤及己方,乃蛮兵被迫先询问后进攻。战机瞬息万变,等回过神,敌人已逃离,自己却付出血的代价。 滑稽场景一再上演,人人暴跳如雷,个个须发贲张,奉命堵截的乃蛮人索性不再询问,一经察觉,立马出击。尾随追赶,避开射来的箭雨,挂彩的防御使怒火万丈,“他妈的,难道不认识本将?”矮身躲过一支直扑面门的夺命利箭,人气糊涂,“这帮蠢货,居然对自己人下手,全军听令,还击!” 随着命令下传,混战如火如荼,两帮猎户一面穷于应付乃蛮追兵,一面相互对射。以分对分,还得辨清敌我,各自为战的“风雷营”将士被迫放缓追击速度。翻腾的尘烟渐渐遮天蔽日,战场陷入昏天黑地,你打我,我射他,他抽冷子偷袭你,三支骑兵打得不可开交。腥风血雨中杀出,应付如此场面自然绰绰有余,三人一组的勇士团心无旁骛,只管向所有进攻自己的骑兵倾泻死神,相互掩护,交替断后,奋不顾身杀出重围。 携带的备用战马逐渐减少,到最后所剩无几,更有甚者,三人共乘两骑。奋起还击,凭借无与伦比的“曼古歹”战术和舍我其谁的霸气,化整为零的勇士团相继钻出包围圈。仙师早指定会合地点,一路侦探,一路疾奔,逃离生天的鸦兵纵马追赶斜阳。无夸父逐日之志,有屠龙斩魔之心,烟尘远去,唯留一地呻吟。 区区三名猎户,却能抵挡近两百兵将,看着遍地翻滚的己方人马,再次被大军堵截的防御使捶胸顿足,“废物,一群敌我不分的废物,啊——”胯下战马被成功射翻,人飞跃逃离险境,弯弓瞄准迫临的兵将,“你他妈长眼睛没有?不认识老子吗?信不信老子一箭射死你!” 所遭遇的抵抗闻所未闻,惊吓过度的先锋官犹自抽风不止,努力辨别,勉强认出豁耳猎户,“都……都停下……是防……防御使大人……”垂下战抖的弓箭,飞离马背,奔上前搀起直哆嗦的将领,殷勤拍打,“您……您受伤了?快来人,帮大人疗伤……” “啪——”一声脆响惊呆纷纷涌上的军士,徘徊不前,唯恐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余怒未息,豁耳大人连连跺脚,“蠢材,全是蠢材,敌我都不分,谈何围歼?滚!” 耳门嗡嗡作响,火辣辣的脸颊生疼生疼,倒霉蛋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杵在一旁犯傻。热脸贴上冷屁股,还被当众羞辱,谁让自己干掉防御使大人的坐骑?嘴角出血,一颗松动的牙齿渐渐脱离牙床,做一个冷眼旁观的逃兵。和着血水慢慢回味,醒过神的先锋官怒发冲冠,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授,何况一个小小的防御使? 暗暗观察四周,估摸一番,冲同样愤怒的亲兵团眨眼示意,缓缓退回。上马,厉声下令,“你们留下保护大人,其余兵士火速追敌,不得消极怠战,违令者,斩!”看着人马远离,方拱手请示,“大人,您伤势不轻,不如让末将保护您返回山谷营地……”斜睨一眼神情轻松的两名卫兵,再次环视一圈,确认视线内并无其它人影,脸色微变,“不对,防御使大人何等人物,怎会失去耳朵?此人必定冒充,上!” 心领神会,十几名亲兵一拥而上,刀剑齐出,誓死拱卫的两名卫兵眨眼死在乱刀之下。毫无防备,被迫应战的豁耳猎户骂声不绝,“一帮狗奴才,居然犯上作乱,看老子将你们这群混蛋斩尽杀绝……”耳畔剧痛和头脸麻痹影响了发挥,一连砍翻逼近的四五名对手,快速后撤中,脚下一滑,人险些栽倒。 “啊——”眼见对方握刀的右臂凭空飞出,暗自偷袭的先锋官一不做二不休,人随心动,一团笼罩在余晖光晕中的刀影直取昔日上司咽喉。血,飞溅,人,颓然倒下,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狼藉的地面。狰狞的面容可怕之极,只可惜再也无法呵斥和命令,怒睁的牛眼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水变得时渐黯淡,三肢抽搐,眼闭,魂飞,一缕冤魂奔赴西天极乐世界。 犹不解恨,上前狠狠一脚,将扭曲的脸庞几乎踩扁,心细如发的先锋官一面退后,一面吆喝众亲兵,“大家也看到了,此人根本不是防御使,来,一人砍一刀……” 蜂拥而上,乱刀横下,血肉模糊的头脸变为一堆肉酱,三具尸骸再也无人能认出。大口喘气,吐出血牙,得意洋洋的先锋官翻身上马,“即便误杀,你们也逃不脱干系,最好忘掉这一幕……”斜视一圈,催马奔出,话语间露出腾腾杀气,“谁敢泄露半句,不用我动手,节度使大人自会干掉告密者,明白不?” 众亲兵飞马跟上,齐声作答,“明白!” 野花无语,风儿抱屈,倒伏的众多尸骸横七竖八,偶尔飘出的呻吟随卷起的沙尘飞散,一地的凄凉。触目所及,猎户装扮的尸骸寥寥无几,死状各异的兵将清一色属于伏击大军。越看越心凉,越追越心慌,双眼发花的先锋官喝令止步,“停,别追了,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这支猎户团必为正规骑兵,精锐中的精锐,甭自取其辱,捡条命已属万幸,返回山谷疗伤!” 没被蒙古人干掉多少,却让堵截大军射翻好几十人,追赶的“风雷营”将士怒火上涌,一个个破口大骂,“妈的,自己人杀自己人,这也归于战果?堂堂的风雷营勇士,居然丧生在一帮蠢货的箭下,等见到阎王爷,也怨气冲天呀……” 离主道不远的树林旁,被三百多追兵合围的徒单克宁进退无据,急得直冒冷汗。两名猎户倒镇定自若,连续射倒奔近的敌兵,一人抽空安慰,“千户长,别担心,末将刚才发现右侧树丛飘出惨叫,估计我方兄弟也被合围。我们不如以退为进,先会合,再共同杀出重围!” “退!”发冷箭射倒吆三喝四的乃蛮将领,掉头奔北的徒单克宁接连祭出连珠箭,一举荡清正面战场上的敌兵,催战马,弓箭指向人影憧憧的树丛,“挡我者,死!” 两名猎户紧随转马,效仿千户长施展连珠箭绝技,三人三马势不可挡,人仰马翻的追兵被迫让路。杀奔树丛,又一番激烈对射,严密的合围圈很快被撕破。率先杀出,领头的年轻小将大喜,“别上主道,我们穿过树林奔西,我守住左翼,徒单克宁,你看死右翼,不得让一兵一卒突入射程范围之内!” 忌惮于对手的精准箭术,拼命诈唬的追兵老远放箭,权当过把杀敌的瘾,至于中与不中,全凭天意。没有力量支撑,飞出的箭支不断坠地,连人毛都没碰到一个。冷眼旁观,老天爷暗自苦笑,即便靠天意,总得靠近这群魔神吧?距离差上一大截,如何帮?难不曾帮你们吹过去? 眼睁睁看着六个人影钻入树林,胆寒的追兵一个个噤若寒蝉,止步林外,低声协商,“天色已晚,穷寇勿追,以免搭上卿卿性命。这帮混蛋不好惹,我们不如敷衍一番,反正损失不大?” “嗐,好不容易追上,却无从下手……”眯眼看看时见昏暗的天色,领头的裨将无奈下令,“返程,一路搜索伤兵,掩埋战死的将士,唉——” 追赶的风雷营兵将渐渐合拢一处,相互打探一番,指挥的副将气得吹胡子瞪眼。所有人均一无所获,还失去防御使大人的踪影,追问无果,登高眺望西方腾起的尘烟,命令火速下达,“不许停歇,我们继续追,敌人同样疲累,他们必定趁夜会合。如冒险连夜出击,势必收到奇效,这帮混蛋肯定就地宿营,将其围而歼之大有希望。你……”指定一名魁梧卫兵,“回去通知大军,让他们派出两千援兵,跟在风雷营后面,等我们完成合围,同时出击,一举歼灭这支胆大妄为的骑兵!” 辨清方向,相互检查给养和兵器,疲惫的将士随骄狂的副将奔出。上主道,以缄默状态追赶遮住夕阳的烟尘,马蹄,起起落落,沙尘,洋洋洒洒,人心,惶惶不定。落在最后面,两名肩部挂彩的军士有意无意放缓速度,窃窃私语,“不能再追了,你发现没有,这群混蛋身份神秘,无论个人箭术或集体作战,均远胜我方?” “还用你说,我早已察觉,嗐……”幽幽叹气,无奈的口吻中透出一丝惊惧,“连射三箭,对手回敬三箭,双方的战马同时被击毙,貌似旗鼓相当,实则不然。一个追,一个逃,那个混蛋还能击中我的肩窝,他却毫发无伤,这等骑术和箭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兄弟更惨……”昔日的勇气化为纷坠的汗水,随惊悸飘飞,“我当时穷追一名血人般的年轻男子,只发出一箭,也没见那人如何,战马顷刻间被击毙,人也受伤倒地。幸亏反应得当,躲过奔马,否则早变成亡魂……”牙关打颤,人摇摇欲坠,“不如这样,我们装出迷路,去附近村落抢点财宝,顺便砍下几颗头颅,天亮后返城交差?” “早说嘛,走!”一拍即合,两个血迹斑斑的人影跃下主道,一头窜入荒野。 170.一举奠胜局 坑坑洼洼的山路仿佛无穷无尽,周文龙列左,儒者居中,黝黑猎户位右,三人卖命狂奔。身后的喊杀声随着夜幕降临而渐渐变小,蹄声也随之远去,频频回眸的儒者透出一口长气,“驸马爷,追兵好像丢失目标,我们应该已逃出包围圈。” “只要您在,乃蛮兵只能做无头苍蝇,虽一直撵人,但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扭头张望,年轻小将轻笑,“仙人嘛,自有神灵护体,本将也沾沾光,嗨,你受伤没?”冲黝黑猎户招招手,“如何?感觉刺激吧?仙师果真出手不凡,让人眼热心跳,这等机会只怕以后经常碰到?” 听出不满,惶恐的儒者深鞠躬,“驸马爷,勇士团遭遇这般困境,小民难辞其咎……”嘴唇嗫嚅,想辩解一番,最终放弃。驸马爷肆意妄为,却要自己收拾乱摊子,但身为军师,只能被迫领命献策,不然要自己作甚?皱眉考虑一会,“小民估计,除去‘风雷营’,普通敌兵不会对勇士团造成太大威胁,我们先趁夜赶赴会合地,收拢兵将。如果敌兵穷追不舍,打一个伏击,且战且退将其引入平原地带,一举全歼之!” 悄然靠拢,徒单克宁气喘如牛,扭头窥望一会,吐吐舌头,“将军,追兵无影无踪,我们应该已安全逃离……”瞥一眼奋力追赶的两名断后猎户,不住摇头,“此行太憋屈,一路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简直如同丧家之……鹰……”生生将“犬”改为“鹰”,连连苦笑,“这下可好,偷偷摸摸侦探变成明目张胆进攻,以后只怕围追堵截的乃蛮兵越来越多?” “真金不怕火炼,锤炼兵将,检验战略战术,让勇士们接受血与火的洗礼,不合格者自然淘汰,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乐观的天性被激发,年轻小将放声大笑,“仙师也卷入其中,应变能力如何一目了然,若能带我们安然无恙返回浑八升,证明有足够的资格担任军师之职,否则只能继续做一名清高的隐者。” 摇头不止,苦笑的儒者指指东南方,“驸马爷,我们一路直奔乱坟岗,那里绝无乃蛮驻兵。如果所料没错,全体勇士都会突出包围圈,至于风雷营,他们必定穷追不舍。小民早定下计策,只要敢尾随而来,一定将这帮嗜血畜生予以全歼,以免其祸害百姓!” “仙师妙计安天下,乃蛮小儿化飞烟……”收弓于背,竖起大拇指,周文龙暗暗闷乐,“当时心痒难耐,故而升上全部灯笼,没料到捅了马蜂窝,嘿嘿……” “若换做末将,一样如此……”冲主将挤眉弄眼,缓过气的敢死队长偷笑,“仅凭百人对阵一万大军,还能安全撤离,想必乃蛮人一定影响深刻。若去而复返,说不定会把您敬若神灵,一个个顶礼膜拜!” “重返此地只怕在梦中,哲别千户长早命我由沙漠出击,以一招‘黑虎掏心’直取喀什噶尔……”仰望灰蒙蒙的天际,男子轻轻叹气,“身处兵荒马乱之世,百姓唯有颠沛流离,生死由不得自己,真可怜,也不知老村长安然逃离没有?” “以风雷营的作风,估计村民难以全身而退……”同样心情沉重,儒者低声催促,“驸马爷不用伤感,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值此乱世,谁也无法把持时局,只有激流勇进,方能扼住命运的咽喉。追兵倏忽即至,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乱坟岗,收拢兵将,抢在敌方援兵到达前干掉胆大无忌的追兵。” “加快速度,阵势不变,谨防中伏,散开!”简短下令,男子扭头叮嘱两名勇士,“仙师若出事,你俩知道后果,给我瞪大眼睛!” “末将遵令!”一左一右护住飞奔的儒者,微张的弓箭随目光同步移动,两人绷紧神经。 黑沉沉的夜幕在奔行中裂开一道小缝,天色尚未放亮,朦朦胧胧的景物一闪而过。保持高度警惕,六人直奔会合地,腾起的烟尘和急促的蹄声打破乱坟岗的沉寂,先期抵达的十几名勇士早严密设防,值守岗顶的哨兵察觉异常,用响箭报警。抵前的明哨先以破空利箭警告,继而祭出暗语,“勇士何来?” 埋伏的暗哨早已锁定疾驰的突前黑影,只等出击命令,晃动的箭头不离猎物咽喉左右。左侧的猎户认出主将,霍然跃出藏身地,“千万别放箭,驸马爷,是驸马爷赶到了……” “惊西而已!”不曾停步,周文龙直奔山脚,气喘吁吁询问,“勇士团……是否全体……全体抵达?” 迎上前,一名高昌裨将沉声作答,“回驸马爷,目前只有不到二十人赶赴乱坟岗,末将已派出四名勇士接应其余兄弟!” “我去查看附近地势,等勇士团会合,让他们原地待命。若有追兵,先凭险拒敌,而后且战且退将追兵引入平原地带……”叮嘱一番,周文龙揉揉发花的双眼,“仙师,请带路,我们先去查探。哦,留下地名,以免南辕北辙?” “驸马爷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只要进入平原地带,均适合围猎……”指指西南方向,儒者淡淡一笑,“沿此路到木孜力克沟,其间有一大片平原,压根无须侦探。凭我们的速度,阿合奇驻兵不可能获知消息……”仔细观望一会,倾听隐隐约约的纷乱蹄声,神色变得凝重,“眼下疏忽不得,收拢兵将为大,追兵很有可能紧随而至,您现场指挥迎敌,必定胜券在握。” “也罢,赌一把,人生就是一场生死博弈,谁把握住先机,谁就能笑傲江湖!”从谏如流,年轻小将不再坚持,拱拱手,跃马赶往前沿阵地。 陆陆续续飘出的呵斥惊醒沉睡的乱坟岗,明暗双哨不停报出暗语,相继抵达的勇士群兴高采烈,不顾疲累,在主将的指挥下依据地形摆出迎敌阵势。随着人马越来越多,鬼火飘逸的山岗变为喧闹的街市,相互询问伤情,成功逃离生天的勇士们争相炫耀战果,当然压低声音,“嗨,兄弟,战绩如何?此战我只干掉十多名追兵,虽毫发无损,但颇感遗憾……” “兄弟惭愧,当时无暇细数,估计倒在我箭下的不会低于三十人,但两匹备用战马均被击毙……”一脸懊恼,龇牙咧嘴的乃蛮将领小声提醒,”一没留神,肩部被射中,那帮猎户模样的敌兵实力不俗,下次若见到,请千万提防!“ 听出附近再无明显蹄声,惊喜交加的周文龙奔向倦色满脸的副将,”耶律迪烈,你挂彩没有?赶紧清点人数,那帮伪装猎户不会善罢甘休,尽快撤离为妥!“ ”将军如何?末将一无所伤,仙师应该无恙吧?“看看神采奕奕的主将,千户长会心一笑,”区区几千追兵,能奈我何……“活动四肢,沉声下令,”全体将士集合,按早先的分组各自清查人数,不得漏下一人,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名勇士!“ 微凉的晨风吹散岗顶鬼火,四周的景物也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变得清晰无比,山脚空地,疲惫的勇士团任由冷风拂面,神色各异的目光齐齐投向前方的正副将领,一个个交头接耳,”哎,听说十多名兄弟尚未赶到,怎么办?继续等候还是速速撤离?那帮如影随形的伪装猎户应该很快追上,一旦被其察觉,难免再次发生血战。怕倒不怕,只担心惊动阿合奇驻兵……“ ”仙师自有妙计,说不准驸马爷一怒之下,将这堆跗骨之蛆一举歼灭,省得我们没日没夜疲于奔命……“憨憨一笑,黝黑猎户随手擦去血水,”不让其见识一下我勇士团的厉害,乃蛮人不会明白天外有天!“ 皱眉静听禀告,沉默的男子不置可否,转头张望远处的荒野,半晌才开腔,”我们不能丢下兄弟,即便冒巨大风险,也要等全体勇士会合……“炯炯目光环视众将领,加重语气,”我坚信,兄弟们都还活着,他们一定能甩开追兵,布阵!“ 焦虑的人群按命令各自散开,隐入山脚附近的荒林和树丛,喧闹的乱坟岗重返静谧。晃晃荡荡的鬼火随泛白的天色渐渐消失,叽叽喳喳的鸟鸣将勃勃生机铺满山岗,被露水压弯腰,绵绵密密的花花草草努力挺直腰杆,嘱托风儿把芬香传遍苏醒的大地。呢哝的虫儿也偃旗息鼓,一溜烟钻入地底,独享单身汉的幸福时光。一对翻飞的蝴蝶目无一切,大大咧咧飞临怒放的花蕊,惬意吸食花蜜,卿卿我我的模样羡煞饥渴难耐的兵将。 按捺住焦急,引颈观望的年轻小将暗自宽慰自己,”不用担心,强将手下无弱兵,何况是一群虎狼将领,一帮胆怯小儿而已,绝不会对我们造成实质性威胁。“ 翘首以盼中,三骑飞奔而至,没等诘问的暗语飘出,倒先呐喊,”勇士何来?兄弟们,赶快去营救负伤的高昌勇士,否则来不及了――“ 第一个跃出荒林,周文龙高声下令,”全军出击,务必救出所有兄弟,等脱离接触,使出全速奔向东南,将这帮追兵引入平原地带,围而歼之!“ 纷纷冲出藏身地,全体勇士紧紧跟上主将,默不作声折返战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后赶到的风雷营兵将嗥叫声声,”杀,不得放走一个!“声势虽惊人,但双方兵力此消彼长,抵挡不住精准的远射,狂躁的围攻人群被迫让路。 凭借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去而复返的勇士团强行撕破尚未合拢的包围圈,救出十几名血迹斑斑的高昌将士。又一阵殊死搏杀,勇士团主动后撤,风雷营奋勇狂追,身后的乃蛮援兵拼命鼓噪,”追呀,杀光蒙古人,尽雪昨夜耻……“距离尚远,既惧也怕,只能摇旗呐喊。 追的追,逃的逃,路旁小草笑弯腰。既不敢迫近,又何必穷追不舍,难不曾等对手累死,以便不费吹灰之力胜之?穿过乱坟岗,胜利会师的全体勇士大面积散开,相互保持合适的距离,一头窜入坑坑洼洼的山地。道路崎岖不平,战马失蹄偶有发生,奔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老天爷一视同仁,拼力追赶的风雷营同样被迫放缓速度,咒骂此起彼伏,“妈的,蒙古人真狡猾,故意走这种破路害老子们,等援军赶到,看其还嚣张不……” “别抱怨,难道你没发现……”嘴努努身后,一名将领恨恨发誓,“明显故意拖延,让我们独自作战,等返回乌什,一定奏请节度使大人,治这帮蠢材一个消极怠战之罪!” 一路奔行,一路还击,勇士团迅速越过山地,穿越蜿蜒的丘陵,安然无恙进入空旷平原。如猎犬紧紧尾随,焦躁的乃蛮副将果断下令,“先不管援军,趁地势平坦,我们大举进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这帮混蛋好好领教我风雷营的威风,出击――” 一个急于报仇雪恨,一个故意示弱引诱,一个以朱雀阵迅猛推进,一个凭虎狼阵分兵拒敌,两支同为猎户装束的骑兵战成一团。朱雀阵虽迅猛,但不耐久攻,虎狼阵变化多端,先闪开中营,放追兵入彀,而后且战且退,利用凌厉无比的远射消耗对手的有生力量。待其阵势被打乱,随着男子率先掉头,左右两侧的勇士群同时转马,由撤退转为进攻。 纷飞的箭雨几乎密不可分,随着距离迫近,杀红眼的勇士团冲入敌方阵营。也不费神对骂,只管拔刀相向,以二对一,蒙古单刃钝刀在近战中占据绝对优势。乱战,战乱,一番激烈搏杀,几十名幸存的风雷营将士被相继砍翻。狡猾的副将提前逃离,单人独马转头狂奔,求援的嚎叫浑似野兽濒死前的悲鸣,“快,快挡住敌兵,将其――” 箭雨飞临,人仰马翻,化身箭猪的大将连续翻滚,挣扎少许,再也一动不动。 弓还背,刀入鞘,擦血水,看一眼磨磨蹭蹭的大群追兵,周文龙挥手下令,“堵截携带辎重干粮的马匹,别追太远,换马撤离。即便让这帮乃蛮小儿追上,他们也不敢迫近,只能目送我们上路!” “停,再追下去也讨不到好果子吃……”看清倒伏一地的尸骸,赶来增援的将领倒吸一口冷气,“风雷营已全军覆没,战斗力超我十倍尚且如此下场,追上又能如何……”叹口气,“派人绕道赶往阿合奇,通知驻兵,让他们去迎战,我们撤!” 171.鸟入青云霄 山脚,无风无雨无叫嚣,兵将,有汗有血有斗志,蜿蜒起伏的荒岭下,疲惫的勇士团闷不作声检查战损。血人一样的周文龙紧皱眉宇,与同样不安的儒者低声交流,“仙师,风雷营果真骁勇,此战虽将其全歼,但势必惊动乃蛮人,以后只怕举步维艰?也不知阿合奇城的布防如何?倘若再冒出一支这样的骑兵,我们只怕难以完成任务?不探明喀什噶尔附近的敌情,如何向哲别千户长复命?” 看看血汗横流的小将,儒者摇摇头,“驸马爷,小民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地步,但也不用过于紧张,阿合奇的具体敌情压根无须侦探,小民的大徒弟早将其摸得一清二楚……”出言宽慰,举目四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趁夜赶往阿合奇东南的木孜力克沟,小憩并进食,以待火鸟传信。” “将军,末将愧对您的信任……”话语间透出自责,心情沉重的副将一一禀明战损,“勇士团共有三十八人负伤,失踪一名猎户和两名高昌勇士,备用战马几乎损失殆尽,目前仅剩三十匹备马,粮草辎重仅供五日所需……”摇摇头,目光转向烟云缭绕的东方,“不幸中的万幸,挂彩将士均为轻伤!” “赶紧敷药并包扎,分发干粮和羊奶,我们边进食边撤离……”愣立半晌,痛心疾首的周文龙自我检讨,“出现伤亡,我难辞其咎,只顾一时痛快,连累将士们陷身重围,我……我……”环视血汗横流的众兵将,猝然拔出腰刀,“迪烈千户长,按辽军军规,主将犯错该当何罪?” “将军,这……这……”张口结舌,耶律迪烈谨慎靠近,“将军所为并无不妥,一来查探伏兵的具体人数,二则搅乱敌兵布防,三……三只为摧垮乃蛮人斗志……”绞尽脑汁为主将辩解,说辞变得流利,“铁木真大汗曾下过谕令,对敌人一律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将军不正按令而行……”扭头张望,“仙师,您熟谙各国军制,以您看来,将军可曾犯错?” 捋长须,瞟一眼屏气噤声的勇士团,儒者慢慢悠悠开腔,“蒙古军制,军所至,但有发一矢相格者,必尽屠之。驸马爷身为皇亲国戚,亲自冒险攀援绝峰,诛杀敢于顽抗的乃蛮人,升灯笼引出伏兵,实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歇口气,继续辩护,“两军交战,伤亡难免,以区区一百余对阵近万,仅付出失踪三人的微小代价,率勇士团全身而退,此战堪称传奇。试问,除去驸马爷,还有谁能做到?即便哲别千户长亲临指挥,稍有差池,只怕损失更大?” 空地中鸦雀无声,凝神静听的敢死队长频频点头,精彩的说辞折服全体兵将,沉默半晌,一声暴雷般的呐喊打破沉寂,“无论驸马爷如何指挥,战损大小先不论,每战均与将士们共生共死,这等豪迈胸襟和无畏勇气永远值得我们敬仰,我兀曷赤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齐声呐喊,精神抖擞的众勇士一扫萎靡状态,大口咀嚼,小口啜饮,按命令逐批逐次撤离荒岭。 看看还在发愣的主将,耶律迪烈暗笑,“将军,勇士团已赶赴木孜力克沟,我们走吧?” “哦……”如梦方醒,周文龙催马赶上儒者,“仙师,您的一番说辞烁古震今,我平生以文武艺和三寸不乱之舌自傲,但自此之后只能收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实乃真知灼言。” “驸马爷千万别如此恭维,在小民听来,这比责备更让人惶恐……”讪然一笑,儒者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激励士气,原本无所不用其极,何况您并无过错。年少英雄,视敌阵如无物,纵横驰骋于敌营,小民的两个徒弟一定获益匪浅。” “仙师,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运筹帷幄,谈笑间化解危机,两名弟子也骁勇无敌。尤其阿古不花刺,其秉性与我颇为相似,真不知您的大弟子何等风采?此行虽惊险,但收获巨大,由您辅佐以及三位弟子协助,称霸西域指日可待……”肺腑之言透出无限憧憬,重拾信心的周文龙纵马追赶勇士团,“耶律迪烈,你赶紧赶往队伍前列指挥,越往西必定越困难重重,阿合奇驻兵迟早获知消息,疏忽不得!” “遵令——”闪电般跃过主将和军师,千户长纵声大笑,“西域荒漠寂冷,遥传杀气飞扬,何人横刀立马,唯我周大将军!” 日上三竿,时臻燥热,袭人的热浪将奔行的人群团团包裹。 汗水擦之不净,尘烟翻涌不绝,疾奔的人马汗如雨下。没日没夜征战,昼夜不息转移,一个个如同梦游。大白天,视线内并无人影,一路的荆棘林冒出腾腾热气,将湿透的衣衫再次蒸干。干了湿,湿了干,兵将不曾发出任何怨言。来了去,去了来,风儿有如躲猫猫一般。紧赶慢赶中,一大片巍峨山岭出现,远远望去,白色石英石的平整岩面上赫然刻着一幅岩画。 惊叹阵阵,纷纷勒马的将士瞩目山腰,部分虔诚的猎户下马叩拜。全体兵将目不转睛,居前的耶律迪烈匆匆扫视一眼,回马禀告,“将军,我们在山腰发现一处岩画,画中有毡房和畜群,也有成人、小孩,男女不一,大约15人左右。” “古迹吧?应该不会是乃蛮人所为,劳神费力的活他们不会干,烧杀抢掠何等痛快……”仰望如同人脸的岩画,男子晒然一笑,“进入山沟,派出多路骑兵,务必确保绝对安全。这幅画看上去非常古怪,或许为天神所赐,它一定庇佑我们。寻处高地宿营,出入口均设下明暗双哨,轮番休憩,等候火鸟出现。” 如鸟入青云,众将士飞马奔入,徒步攀上岩壁下方的高地。扎营帐,设置警戒哨,人群有条不紊各自忙碌。男子所在的军帐朝向东南,儒者紧邻其右,周围的大大小小营帐宛如密布苍穹的繁星,点缀着荒凉的山沟。将所有战马赶入山沟深处的稀疏草地,任由其啃食青草,派两人留守,余者返回营帐。 询问过布防和换岗次序,累得不行的年轻小将一头倒下,没几,呼噜变为抑扬顿挫的鼾声,随阵阵清风跃下荒凉的沟底。夕阳落寞,鸟鸣惊心,枯树昏鸦,野藤荒芜,一派春已尽,夜犹长,瑟瑟萧杀更凄凉的景象。伫立帐外,夜不成寐的儒者不时仰望昏暗的天际,一丝嗟叹,几许担心随惟妙惟肖的鸣叫飘上山顶。将士的安危,弟子的生死,艰巨的侦探任务压得喘不过气,人愁眉不展。 无言的等待中,一个小黑点穿破夜幕,以高速俯冲的姿态直扑儒者所在的高坡。“啾啾……啾啾……”热烈的鸟鸣一声高过一声,影飘逸,声悦耳。倏忽间,肩负重任的火儿飞临高坡,不住左右盘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看准伸出的手掌,跃身而下,蹦蹦跳跳于掌间,鸟喙不时摩擦大拇指,以示久别重逢之欢欣。 解下密函,儒者欣喜若狂,“火儿,不枉我辛苦教你一场,能辗转于预定的会合地,真乃神鸟一只……”轻抚色彩艳丽的羽毛,暗暗发力,示意上肩部。掏火镰,点燃火绒,借助摇曳的火光仔细查看密函。神色不停变化,一会欣喜,一会担忧,一会幽幽叹气。 飞上左肩,颇通灵性的火儿探头探脑窥望军帐,叽叽喳喳的鸣叫仿佛在询问,“主人,那名年轻男子到哪去了?您殚精竭虑,时常忘记喂食,他可不一样……” 轻手轻脚折回,在军帐外踌躇少许,最终叫醒睡意朦胧的主将,“驸马爷,驸马爷,火儿带来密函,您醒醒……” 翻身而起,奔出帐外,稀里糊涂的男子正欲下令迎战。等看清目不转睛盯视自己的小鸟,喜不自禁伸出手掌,“火儿,来,我俩亲热亲热,来嘛……”很快醒悟,“仙师,给我瓷瓶,先喂食火儿,以示奖励!” 倒蜜汁,任由火儿啄食,掌心传来的痒痒感觉令男子发笑,“小心,别呛着,没人跟你抢……”偷空询问,“仙师,密函上如何说?” 左右窥探一番,谨慎的儒者努努嘴,奔入军帐。紧随其后,男子不忘安抚受惊的小鸟,“火儿,别怕,一路辛劳,你也进帐歇一歇。乖,只要我在,无人能伤害你分毫。” 看一眼主人,胆怯不安的小鸟停止进食,飞上儒者左肩,再次跟男子躲起猫猫。忽上忽下,时左时右,荡秋千一般的动作夹带不疾不徐的鸣叫让两人愁眉顿展。拍拍调皮的小家伙,儒者催促,“火儿,别耽搁驸马爷,快啄食干净,将回函送入城内。” “驸马爷,请您过目……”递上密函,心事重重的儒者压低嗓音,“阿合奇驻兵不足为虑,但我们已经暴露,若继续奔西,恐遭遇重兵堵截?而今之计,只有避开主道,走荒郊野岭,如何解决给养颇为棘手。过阿合奇,路上人烟稀少,如果不提前准备,只怕大有麻烦?” 低头斟酌一番,献上计策,“这样,小民回函弟子,让其赶来会合。由他带路,最好能找出一支小股敌兵,我们以战养战,抢其战马,夺其粮草辎重,再一路扑向喀什噶尔。完成任务后折向东南,走麦盖提沿沙漠边缘返回浑八升。乃蛮人已被惊动,若按原路折返,风险太大,您觉得如何?” “一切但听仙师吩咐,我不问过程,只要能确保勇士团再无伤亡发生,您的话等同铁木真大汗的谕旨……”看完密函,一身轻松的男子开起玩笑,“迟迟不去,火儿是否也想拜官封侯?本将封你一个御前探马的官职,三品如何?不满意?那就二品……” “驸马爷,请谨言慎行,勇士团中必有心怀不轨者,千万别授人以柄,以免日后被动……”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密函背后疾书,儒者不忘提醒,“火儿会模仿人语,疏忽不得!” 绑好密函,捧出帐外,儒者奋力抛出,“速去,不得迟疑!” 盘旋一圈,小家伙跃上灰蒙蒙的天际,一声浑似人语的鸣叫飘出,惊得男子一愣,“拜官封侯,御前探马,三品二品……” 吐吐舌头,人一脸不相信,盯着小黑点完全融入夜幕,自我解嘲,“仙师,您的手下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惊人,文龙甘拜下风!” “嗐,以后可麻烦了……”哭笑不得,儒者暗自斟酌,“要不,您日后再教它几句恭维的话,譬如大汗英明之类,以防出现意外?小民将暗语告知弟子,以免发生误会,当然,在出口处值守的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自会轮番换岗,无需多虑。” “火儿跟我有缘,它自会帮我,仙师无须担忧。我到时教它‘勇士何来,惊西而已’这两句,再加上‘大汗英明’,一切自可迎刃而解……”恢复镇定,男子深深鞠躬,“您一路劳累,请尽快休憩,下半夜由我值守!”不由分说将儒者扶入营帐,轻轻退出,站在帐外深吸一口清冽的山风,让清凉的感觉充斥体内。揉眼睛,挺胸膛,炯炯目光俯瞰山沟入口,人瞪大眼睛。 天色在无言的守候中渐渐泛白,空灵的鸟鸣伴随阵阵花香扑上高坡,影影绰绰中,一团疾奔的黑影带着烟尘靠近。对上暗语,阿古不花刺带瘦削的大师兄奔上高坡,“快,拜见驸马爷,恩师呢?哦,别惊扰他老人家……” 山沟入口方向,一支五百人左右的神秘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奔行的队列中隐隐飘出询问,“你确定他们就是蒙古人?这附近并无骑兵踪影,山沟中恐怕也……”低头辨认纷乱的蹄印,命令随即下传,“提高戒备,准备迎敌!” 响箭扶摇直上,早看出异常的男子飞步跃下高坡,“兀曷赤,快通知全体勇士,牵回马匹,迎战这支追兵,我先去……”叮嘱瘦削汉子的话音还在空中飘荡,人已抵临入口处的大片乱石地,“保护贵师,退往出口!” 抽弓拔箭,站上大石,人不怒而威,“何方妖孽主动赴死,若敢擅自入沟,休怪我箭下无情……”四支利箭瞄向奔近的人群,冷漠的目光中透出凛凛杀气,“报上姓名,以免阎王爷费神,直接将尔等投入十八层地狱,遍尝生死轮回之酷刑!” 172.大破黑木岭 风沙迷人眼,蹄声断敌魂,摆出进攻姿态的乃蛮兵将苦苦等待出击命令。虽不曾打交道,但报信军士早将交战结果一一禀明,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上万人围追堵截,风雷营助阵,也没能挡住面前的猎户团,一路奔西,也不知其欲何为?狡猾的乃蛮主将没下令攻击,狐疑的眼神投向挡路年轻男子手中的紫金弓,努嘴示意亲兵靠近,“赶紧派人侦探敌兵具体人数,同时出动三支百人骑兵,监控木孜力克沟三个方向,以最快速度回城呼叫援兵。我们先暂时拖住这帮混蛋,等大军赶到,一举全歼之!” 男子巍然不动,乃蛮兵主动后撤,等远离射程,任由风沙扑面,对峙双方暗暗比起定力。冷眼查看对手,人一脸不屑,冲焦躁的徒单克宁招招手,低声叮嘱,“询问仙师,山沟内有无秘径,我们必须尽快撤离。这支敌骑之所以不攻击,或许忌惮于我勇士团的威名,意图等援兵赶到,迟疑不得,快去!” 躁动的乃蛮兵阵营飘出诘问,“你亲眼见过这些猎户?能肯定他们为蒙古骑兵?”斜睨血红的衣衫,乃蛮主将暗自心惊,“难道如此凑巧?只为报信而来,你怎么会发现他们的藏身地?” “末将奉令日夜兼程赶赴阿合奇,途中发现纷乱蹄印,趁夜一路查探方获知这帮混蛋的窝点……”心有余悸偷窥魔神般的涅面男子,报信裨将不由自主打个寒噤,“徒步靠近山沟,一声暗语飘出,箭支紧随而至。我差点被射中,情急生智下模仿羚羊的叫声,连滚带爬逃回沟外的山林。再也不敢停留,绕道奔向阿合奇,途中正巧碰见兄弟们,所以才……才……” “如此说来,你也是猜测而已,不过本将确信,这批人绝非猎户……”反复观察巍然屹立的血神般男子,乃蛮主将压压手掌,“都别小看此人,面对我大军压境,却毫不慌乱,显然身经百战……”窥望沟内影影绰绰的人马,冷冷一笑,“即便蒙古骑兵,本将一样有把握将其全歼……”大话壮胆,挥手下令,“一百兵将出列,做试探性进攻,余部死守入口,援兵自会从出口展开攻击,前后围攻,敌兵只有做瓮中之鳖的份!” “别,千万别……”高声阻止,报信裨将火急火燎解释,“‘风雷营’也败在这帮人箭下,无一兵一卒生还,这名涅面男子我见过,其箭术神乎其神,那副金弓一望便知绝非俗物。若擅自进攻,必自取其辱,万一蒙古人趁势冲出山沟,岂不白费心血?” 被警告吓住,忐忑不安的乃蛮主将不再坚持,喝令将士,“封锁山沟入口,不得让一人突出,布下天罗地网阵。敌不动我不动,援军赶到后,蒙古人自会乖乖投降。” 默不作声的对峙中,太阳跃出地平线,时远时近的鸟语伴随花香四处飘荡。旭日暖暖,山沟静谧,沐浴在阳光下的小草含羞不语。翻腾的薄雾渐渐消散,山沟内马蹄声声,紧急布防的勇士团一分为二,出入两处各留一半人马,以防万一。三名弟子随儒者仔细勘察整条山沟,一路搜寻,心情大起大落。 沟底遍布乱石,刀砍斧劈一般的崖壁并无裂缝或者通道,一路走,儒者一路叹气。瘦削汉子紧跟其后,眉宇间露出一丝焦虑,“恩师,有处洞口在沟底以北,洞内宽敞,但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 “怎么不早说?带路!”责备的目光横一眼大徒弟,儒者暗暗摇头,“迂,太迂,卜卦算命者,当通晓天机,虽属雕虫小技,关键时刻照样能立下大功,鸡鸣狗盗不也青史留名?” 面红耳赤,汉子不敢辩驳,低下头做一个乖顺的徒弟。一旁的关门弟子为大师兄鸣不平,“恩师,师兄适才早提醒过,但我们考虑战马无法通行,故而放弃。” “哦,原来如此,你也一样迂。人命关天,战马与之相比不值一提……”止步洞口,儒者缓缓挥动手掌,“附近可有干枯的引火物?”在怀中掏出一个精巧镂花铜镜,对着阳光细细查看,自语自语,“亡妻遗物,非我不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一百多人……” 大眼瞪小眼,三人互使眼色,同时摇头。按捺不住,阿古不花刺低声询问,“恩师,您意欲何为?一面铜镜如何能救人?” 不置可否,儒者沉声吩咐,“兀曷赤收集柴火,多多益善。不花刺返回山沟入口,将发现密径的消息禀明驸马爷,并带他折返此地。古鲁安,你速速进洞探明出口,如果为师判断没错,此处洞口应贯通沟底,直达山沟北端……”神秘一笑,“你们到时自会明白,厚积而薄发,别学得一点皮毛就沾沾自喜,快分头行事!” 看着三名爱徒远去,儒者不慌不忙拔出小刀,将铜镜置于洞口左侧的平坦石面之上,仔细加工边缘,尽量让镜面凹下。边研磨,边对着阳光检查聚光效果,调整火绒与镜面之间的距离,直至大功告成。擦去汗水,看着变形的铜镜,面露戚色,“月娘,一别十年,你和宁儿可安否?毁你爱物,等帮驸马爷完成夙愿,我自会去地府赔罪。十年中,此镜我从不曾离身,一路颠沛流离,尝尽人间悲苦,看遍世态炎凉,古琴和铜镜还有对你们娘俩的思恋伴我走天涯……” 如歌如泣的吟诵飘出,倍感凄凉,“十年生死如梦,孤坟独倚荒邑。相逢日,宁儿问我何来迟,肠断,泪飞,顾左言他年别离之七夕……” 去而复返,阿古不花刺没敢惊动失魂落魄的恩师,冲疑惑的男子歉意一笑,摸摸胸口,贴耳解释,“睹物思人,想念师娘和乖巧的宁儿,您别见怪!” 点点头,男子细细观察洞口,边看边摇头,“人或许可行,但马儿估计过不了,也不知这洞通往何处?乃蛮人难道不知道?” “即便知道,但也不会入洞探查,他们忙着烧杀抢掠,淫**女,哪有这个闲心逸致……”敬仰的目光不离恩师左右,壮汉单膝跪下,“驸马爷,末将求您一件事,此行能否带上师娘和宁儿的骨骸?恩师不让我们动,或许觉得身无立锥之地,或许不忍惊扰师娘。但我清楚,他老人家始终魂牵梦绕着那处孤坟,在这一带足足盘桓十年,足见不舍离去……” “行,先不告知贵师,到时以我的名义取出骨骸,由你贴身保管,返回浑八升后秘密安葬……”若有所悟,男子鞠躬施礼,“仙师,您太累,多歇息一会,让乃蛮人好好体会一下烤人肉的滋味。” 从回忆中醒过神,儒者歉然屈膝,“驸马爷,请恕小民怠慢之罪,大弟子已入洞打探。依据洞口飘出的强劲香风,小民判断,此洞必定直通山沟北侧,而且位置紧邻香樟林。出林则为绵绵不绝的茅草丛,以徒步安全撤离并无任何风险……”指指铜镜,“此物会暂时阻遏敌兵,等其追出,我们已逃离险境。至于日后的给养和坐骑,乃蛮人一定早为我勇士团安排妥当,有古鲁安在,一切无须担忧。” “火攻?仙师,您有把握?”转念放弃质询,男子拱拱手,“请吩咐,文龙言听计从!” 抬眼看看天色,儒者指指毒辣的太阳,“我们逐次撤离,圈住马儿,集体围住洞口。太阳正当空,时间不长,铜镜聚集的热量点燃火绒,继而引燃马群脚下枯草。惊马奔出,阻滞追兵一段时间没问题……” 瘦削汉子钻出洞口,一脸欣喜,“恩师……驸马爷,小民一路顺洞勘察,正如恩师所言,此洞出口直抵山沟北侧。” “你们先布置,我去安排撤离次序,所有人带上必备的兵器干粮水囊,余物一律放弃,轻装徒步出洞……”掉头快行,周文龙不忘叮嘱,“兀曷赤,你协助贵师尽早确定补充给养的地点,不宜太远。雄鹰失去翅膀,一只乌鸦也能将其扑倒……” “驸马爷,眼下有一处绝佳地点,适宜补充给养……”舔舔嘴唇,瘦削汉子高声呼喊,“黑木岭离此地不远,即便徒步,半日内也能抵达。地处偏僻,周围无人烟,驻兵一百多人。原本荒芜,近段时间才建起,可能为监控逐往北方的葛逻禄人,防其乘机作乱。” “事不宜迟,你出洞居前领路,带徒单克宁千户长先行,我们随后追赶!”奔向入口,男子大刺刺吆喝,“勇士们,撤,谅这帮胆小鬼也不敢擅闯,如果觉得比风雷营更厉害,不妨一试!” 交替掩护,人群撤回洞口,纷纷下马,交头接耳探询,“何必钻狗洞,几百人马而已,还没入我勇士团的法眼?” “你没发现,敌兵已改变策略,不与我们硬拼,只封锁入口,逼我们自乱阵脚……”回望出口方向,乃蛮将领摇摇头,“其援军必定早已赶来,若硬闯,势必付出惨重代价。” 飞马赶到,耶律迪烈一脸紧张,“将军,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敌骑正奔往山沟出口,不如硬闯入口,那里的敌兵少一些?” “我们撤,让乃蛮人再尝一尝光天化日下的无名火……”奔出洞口,男子站上高地,前后观望一番,“仙师,您布置好没有?” “好……好了……”反复调整铜镜和火绒间的距离,再次检查一遍簇拥火绒的杂草枯叶,热汗横流的儒者低声叮嘱黝黑猎户,“你亲自值守此地,别让马群靠近铜镜,最好用石头充当隔离带。其余勇士按先后次序入洞,出山沟后不得停留,跟上兀曷赤以最高速度飞奔。徒单克宁千户长已提前赶赴黑木岭,我们一鼓作气占领并摧毁关隘,夺其所有给养辎重马匹还有军装,而后伪装成乃蛮骑兵扑向喀什噶尔。” 人群井然有序入洞,断后的正副将领相视一乐,击掌转身,分开躁动的马群,随黝黑猎户健步如飞离去。出口外,阵阵香风化解了少许燥热,轻装上阵的精锐兵将悄然钻入齐人高的草丛。悉悉索索的声响渐渐远去,摇摆不定的茅草恢复平静,迷人的幽香随微风荡漾,沙尘散去,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无尘无烟无蹄声,有汗有风有骄阳,疾行的勇士团迈开大步,直扑热浪滚滚的黑木岭。兀曷赤领路,一百余兵将没费太长时间,成功抵达山岭外的树林。用暗语接上头,就地小憩,等待侦探消息。瘦削汉子很快返回,一眼发现引颈张望的主将,气喘吁吁禀告,“驸马爷,一切均在预料中,天气太热,所有敌兵均躲入岗楼下的帐篷。两名哨兵已被千户长干掉,由乔装的乃蛮将领暂代其职,我们必须马上展开进攻,以防追兵尾随而至。” “进攻!”擦去汗水,拔刀出鞘,周文龙第一个奔出。闪转腾挪间,在距离岗楼约五百步停下,隐身大石后,探头察看十来顶军帐,暗暗挥手。借助一路的乱石,勇士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临军帐外的洼地,两名乔装改扮的将领指指岗楼,小声提醒,“千户长已独自出击,请速速配合!” 随着血花飘飞,军帐和岗楼同时陷入腥风血雨,不曾提防,午休的乃蛮兵将被刀林笼罩。惨叫一阵高过一阵,军帐内外到处出现追逃的人群,一个志在必得,一个疲于应对,战场态势立见高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百余敌兵被斩杀大半,余者投降的投降,逃窜的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 接收全部战马,搜出所有自重粮草,将木石结构的岗楼付之一炬,剥去俘虏和尸骸身上的衣装,快速换装,人群眉开眼笑。站上高地,眺望鬼头鬼脑窥探岗楼的逃兵,年轻小将挥手辞别,“我们走,让这帮溃兵收拾残局,别为难他们!” 翻身上马,跃出山谷,一阵阵大笑飘出,人意气风发,“我歌我笑我逍遥,过关斩将血飘飘,纵使劲敌围追堵,一样魂飞心发毛――” 确认莫名杀出的人群远去,悄悄摸回营地,环视一圈衣不遮体的兵将,乃蛮裨将气不打一处出。无处发火,无处泄愤,唯有瞪着血红的眼珠犯傻。谁也不敢吭气,生恐引火烧身,默默捡拾猎户服装,众人分头奔忙。清点战损,安慰负伤的兄弟,瞪着一地的尸骸,你看我,我看你,摇头叹气。 173.潜龙矫云间 东风唱晚,野景苍凉,黑木岭被愁云惨雾笼罩。胆寒的目光追随悍然杀出山谷的猎户团,一败涂地的俘虏半晌也没回过神。关卡几乎被彻底摧毁,冒着火星的岗楼完全坍塌,废墟中,若有若无的呻吟仿佛从地底下冒出,令人不由得直起鸡皮疙瘩。 百密一疏,早先曾有人提醒,别用树木垒就。但时间仓促,只能以木石构建岗楼,一直平安无事,且地处偏僻,压根没料到会遭遇悍勇敌兵,才酿成今日恶果。悔青肠子的乃蛮裨将一口憋屈气无处可发,狠狠一脚,踢飞青烟直冒的残树干,“妈的,这帮混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难道是蒙古人?乌什和阿合奇驻兵都同时瞎了眼,任由其大大咧咧穿城过野?” “报,阿合奇守军派来传令兵,让我们加强防备,谨防一支伪装的猎户团狗急跳墙越过黑木岭……”光着膀子,仅着短裤的兵士不住哆嗦。 “早他妈干什么去了?”无法言述的憋屈获得释放通道,乃蛮裨将破口大骂,“一帮蠢货,就会马后炮,西辽迟早葬送在这群庸才身上。一百余人而已,如何能先后突破布防严密的乌什和阿合奇?若换做蒙古骑兵大举进攻,只怕我们早沦为亡国奴……” 岩画下方的沟底,呼啦啦围上的众乃蛮兵将如履薄冰,相互交头接耳。同样被古怪阵势弄糊涂,援军主将一脸狐疑,“咦,人呢?掩耳盗铃?躲在马群下等我们靠近,再一举冲出?妈的,简直一群小儿嘛,放箭!” 一缕火花悄然绽放,被阳光烤燃的火绒迅速引发小火,噼噼啪啪的杂草枯叶一路延伸。阳光炽烈无比,小火以雪崩般的速度快速变大,密布石洞入口空地的大量引火物开始熊熊燃烧,香风推波助澜,蹿起的大火瞬间将空地变为火海。纷纷中箭,彻骨剧痛加大火炙烤,受惊的战马奋力挣脱草草连接的缰绳,轰然冲向人群。 虽有所防备,但也没料到事态完全失去控制,瞠目结舌间,惊马已奔临乱为一团的追兵。闪躲的闪躲,怒射的怒射,惨叫的惨叫,拥挤的骑兵阵营变为一锅沸腾的稀粥。后方的兵将不明所以,拼力往里挤,内侧的人马胆战心惊,发力往后退。进的进不去,出的出不来,发狂的惊马横冲直撞,远射被迫改为近战。刀林剑雨霍霍而出,人马自相踩踏,血水飙飞,洞口空地变为人与马儿的博弈地点。 刀砍剑刺加斧劈,勉强将全部惊马击毙,奋战的追兵也倒伏一地。流淌的血水令人触目惊心,援军将领气得发晕,敌兵的人毛都没见到一个,己方却付出惨重代价,看着抽搐的伤兵和一动不动的尸体,野兽般怒吼,“杀光这群狡诈的混蛋,不得放走一个!” 洞口堆积的灰烬依然炽热,袭人的热浪令追兵无从下脚,搬石头铺地,以蛙跳的方式进入石洞。谨慎搜寻一番,几名胆大的军士回报主将,“洞内无人,我们已派人深入查探,敌兵有可能设伏,请您斟酌!” “留下一百人监控洞口,一半人马出东口,另一半奔西口,两队人马赶往山沟北侧,合围这支奸诈敌兵。失去坐骑,他们跑不远……”谨慎有余的乃蛮将领火速下令,“没死的都给我起来,配合兄弟们封锁石洞出口,这帮混蛋或许会杀出!” 折腾一番,时间也随之悄悄溜走,等追兵将出口外的香樟林围得水泄不通,太阳也缓缓落下。反复查询,得知敌兵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主将暴跳如雷,“他们肯定沿茅草丛逃窜,给我追,一路不得停歇,违令者,斩!” 循迹赶到黑木岭,天色也完全黑下,狼藉的山谷里,化身猎户的幸存兵将围聚一处,一个个唉声叹气。徒步返回,逃不脱惩罚,追赶敌兵,没有可能性,留守山岭,给养如何解决?抖抖瑟瑟,战战兢兢,长吁短叹的人群愁眉不展。 气糊涂加太急躁,猎户装束的小群倒霉蛋被当成假想敌,随着主将的手掌压下,数不胜数的箭雨飞向幸存人群。连番遭遇莫名突袭,惊魂未定的守军一面奋力抵抗,一面分头突围。黑暗中也无暇辨认,一番激烈的自相残杀,螳臂当车的伪装猎户团很快被斩杀殆尽。 生擒负重伤的裨将,审讯的结果令主将几乎吐血,哇哇大叫,“追上去,无论他们逃往何处,一定要赶尽杀绝!” 趁夜急进,保持缄默状态的勇士团不走主道,在瘦削汉子的带领下专挑偏僻小径直扑喀什噶尔。左拐,再左拐,恢复神采的人马暗暗窃笑。没有给养,乃蛮人安置妥当,没有马匹,黑木岭守军拱手送上,没有依依惜别,身后的欢送队伍俨然情真意切。听出追赶的蹄声越来越远,耶律迪烈嗤之以鼻,“将军,乃蛮人真有趣,既怕我们,也舍不得我们,追来追去一场空,又何必……” “这叫敷衍,不追不行,否则如何回城交差?”辨认方向,擦把汗,年轻主将扑哧一笑,“你发现没有,乃蛮人倒挺有耐心,整个一出怨艾女追负心郎嘛!” 断后的金国兵将不敢笑出声,一个个眉飞色舞,借助夜幕遮掩,一名百户长有意无意抛下粮草。每隔一长段距离,总会洒落少许,一路延伸的粮草化身指路标,将勇士团的奔行路线大白于天下。谁也没有察觉,狂奔的将士很快融入荒野,蹄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尘烟散尽,荒凉的大漠重返静谧,东倒西歪的杂草强忍不安,挺起不屈不挠的腰肢,迎风摇曳。 一夜不停不歇,天亮时分,勇士团进入一个被废弃的村落。亲自侦探一番,男子下令就地扎营,啃食干粮,喝饱羊奶,疲惫至极的众悍将快速进入梦乡。四路三人骑兵担纲四个方向的防务,实在熬不住的主将一头倒下,眨眼呼噜飘出,人沉沉睡去。 南北走向的村庄死气沉沉,偶尔飘出一两声凄厉的鸣叫,间杂一阵风吹草动和悉悉索索的声响,让人恍若闯入鬼地。村南外,忠于职守的明哨立于土丘旁,眨动直往下耷拉的眼皮,四处张望。充当暗哨的金国百户长隐入左侧草丛,强忍疲惫,用回忆化解困意。不能明目张胆寻仇,唯有假乃蛮人之手干掉仇敌,即便玉石俱焚也值。被仇恨灼红的眼珠射出凛凛寒光,回望村落,叹气转头,既期盼又担心的复杂感觉充斥胸腔,紧张的目光梭巡来时方向,屏气噤声以待追兵。 太阳升上头顶,气温急剧增加,草丛如同蒸笼一般。汗如雨下,任由袭人的热浪萦绕全身,百户长咬牙做一个忍者。换防的兄弟如期而至,“赶紧回村歇息,发现追兵没有?” 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勉强堆出笑容,一动不动的百户长头也不回,“没,你先回去,暗哨之职由我全天包干。也别高兴,明日由你值守,我们互不相欠……”扭头看看不知所措的猎户,悄声提醒,“小心暴露暗哨位置,快走,安心休憩!” 感激不已,悄步离开草丛,猎户频频回头。草丛中,隐没的百户长暗笑,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主动相助,必有它途。哨位隐秘,万一追兵迫临,逃生大有希望。一丝嘲笑,几许期盼,会合担心和恐惧一起涌上心头,被汗水浸透的铠甲似乎变得特别沉重,喘息随着太阳的西斜越发急促。 既盼又怕的等待中,来时方位终于腾起滚滚尘烟,蹄声雷动,呐喊隐约可闻,“快,蒙古人迟早熬不住,我们大张旗鼓追击,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宁,疲于奔命下势必崩溃。看,又是粮草,包围那个村落……” 残阳如血,蹄声惊魂,疯狂的追兵大呼小叫奔向沉寂的村庄。早获知军情,勇士团在主将的指挥下逐批撤离,瘦削汉子照例引路,负伤将士紧随其后,大批勇士簇拥儒者奔出。三大将领联袂断后,男子居中,两位千户长侍立左右,站上村南外的高坡,冷眼斜睨喧闹的荒野,周文龙疑惑不解,“荒野之中,敌兵如何判明方位?被我们甩得无影无踪,怎么可能莫名出现?” “末将也觉得奇怪,即便乃蛮人嗅觉灵敏,也难以做到如此精准……”不住摇头,徒单克宁皱紧眉宇,“不派侦探骑兵,大军径直追击,若没有获得准确消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若有所悟,悄声提醒,“将军,此事大有蹊跷,只怕有人故意泄露行踪?” “可能性也有,但不大……”揉揉没睡醒的朦胧双眼,耶律迪烈谨慎插言,“也不能排除粮草在颠簸中掉落,此事暂不追究,我和徒单克宁暗地排查。当今之计,提醒将士,混淆追兵视听为妥……”看看昏黄的天际,“派出一路骑兵,沿途抛下粮草,将追兵引往南方,由兀曷赤带十人完成此任务,提前约定会合地。徒单克宁,你亲自断后,一路检查有无粮草之类路标,我去警醒将士!” “别轻易怀疑勇士们的忠诚,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叮嘱兵将,各人负责自己保管的粮草辎重,若发现明显短缺,监控此人……”拍马跃下,发力追赶离去的勇士团,男子不忘提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追兵能时刻提醒我们――身处敌境,稍有疏忽即坠下万丈地狱!” 呼啸而去,三名大将同时大笑,瞟一眼转马追击的大批骑兵,小声调侃,“瞧,这帮兄弟其实比我们更累,若歇息,担心人踪全无,只有日夜搜寻。一两天还行,十天半月迟早崩溃,寻常人咱倒不惧,若换为一群疯子,只怕你小子同样惊恐……” “大不了我们也变为疯子,以疯对疯,看看谁更疯狂……”估摸一番,男子放下心,“追兵尚远,若能一直保持距离,天黑透后,他们势必失去目标,被引入歧途毫无悬念……”伸手测试风力,默默祈祷,“风神呀,请来得更猛烈一些,我们不怕!” 仿佛心有灵犀,一股平地卷起的西南风越刮越猛,太阳早溜之大吉,远去的蹄声随着夜幕降临而变得若有若无,顶风疾行的勇士团渐渐消失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按照命令,充当诱饵的小队骑兵转向正南方位,沿途抛下的粮草被大风吹得七零八落,指路标变得不甚明朗。 同样抬不起头,尾随的乃蛮骑兵苦不堪言,抱怨四起,“妈的,没日没夜追击,谁受得了?不吃不喝,马儿连番奔跑,只怕随时当场毙命?若被畜生踩死,死不瞑目呀……” “即便追上又如何?”黑暗中有人搭话,言辞间透出少许惧怕,“风雷营何等威风,照样被蒙古人不费吹灰之力全歼,我等寻常骑兵,无异于主动赴死……” “放缓速度,让那帮蠢货去追,风太大,非故意为之……”抛出应对之策,一名裨将哈欠连天,“不行了,我得睡一会,否则迟早摔下!” 连番呵斥,无奈从者寥寥,疲惫不堪的主将气得吹胡子瞪眼,“敌兵就在前面,只要我们一鼓作气,将其包围,全歼大有可能,你们……你们……” “风雷营都完败在这帮混蛋的手下,以目前状态对阵蒙古骑兵,我们并无胜算……”一旁的副将几乎睁不开眼,侧脸大口喘气,“其行踪飘忽不定,这一路上平原居多,即使追上,也无法确保全歼,不如让拱卫皇城的大军去收拾?兄弟们累得不行,再追下去只恐……”观望拖拖拉拉的兵将,“您瞧瞧,凭这种速度,只有越追越远,还不如找处洼地宿营?蒙古人也一样需要休憩,他们逃不了!” “也罢……”摇摇欲坠,眼冒金星的主将勒马停步,“传令,大军就地扎下营帐,进食并休憩,等天亮后再追击!” 甩脱追兵,一夜一天不停不歇,天黑时分勇士团终于赶到约定会合地点。就地扎营,照例派出四路侦探哨兵,检查辎重粮草,安排换岗次序,人群耐心等候。天色大亮之际,倦色满脸的诱兵安全抵达,兀曷赤虽气如牛喘,人依然精神十足,“千户长,我们一路狂奔,也没发现追兵,这帮猎犬跑哪里去了?” “估计放弃追赶,他们一样受不了……”疲惫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得意,活动酸麻的四肢,徒单克宁眺目远望,“也不清楚还须多少时日赶到喀什噶尔?你先瞧瞧附近地势……” 反复辨认,兀曷赤透出一口长气,“到了,此处离喀什噶尔已不远,一夜即可抵临。只不过附近绝对设下重兵,不可懈怠……”猛然醒悟,咧嘴轻笑,“若按驸马爷的一贯作风,索性大大咧咧穿营过帐,让这帮蠢材干瞪眼!” 174.游刃有余隙 喀什噶尔东郊,兵营林立,巡逻的将士一个个牢骚满腹。奉令拱卫京师,却不让入城,还得自己解决给养,一天两天尚可,一月两月可撑不住。附近的村落早被抢掠一空,甚至更远的村庄也人去屋空,至今不闻蒙古人出击的消息,前往浑八升侦探的骑兵也一去不回,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严密的戒备早在无所事事中变得松懈,懒散的兵将围聚在帐外三三两两交谈,星罗棋布的帐篷妆点着荒寂的田野。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大大咧咧的高谈阔论,唉声叹气的埋怨愤懑,充斥偌大的军营。位于营地中央的主将军帐,防守同样稀松,帐外站岗的四名亲兵见主将睡去,索性蹲在地上瞎侃。 一名年长军士微微摇头,神色间露出一丝担忧,“蒙古骑兵攻势猛烈,几日之内连夺我三座军事重镇,原本以为他们会挟勇大举进攻,没料至今却按兵不动。圣上将全部精锐力量调回喀什噶尔,意图与其决一死战,但目前看来,实属重大失误。你们想想,蒙古人若一直观望,等我气势衰竭,粮草无济,然后一举突破乌什和阿合奇防线,悍然杀奔而至,如何抵挡?不战而降或拼死反抗,你们选哪种?” “不用费神考虑,直接投降……”年轻兵士压低嗓音,“吃不饱喝不足,战马也饿得打晃,让我等怎样迎敌?蒙古人的战术神乎其神,即便以最佳状态,也无法抗衡,何况这般凄凉景象?”扁扁嘴,嫉妒的目光投向南郊,“妈的,‘凤军详稳司’也就三千人不到,其待遇与我们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什么有什么,他们不要的也轮不到我等,实在欺人太甚……” “你小子饿糊涂了?‘凤军司’一向如此,嫉妒啥?有本事混进去,让兄弟们也流流口水……”嗤之以鼻,一旁的瘦高军士小声警醒同伙,“大家兄弟一场,你的话我们全当耳旁风,若被他人听见,脑袋搬家毫无疑问不说,兄弟们还得陪你殉葬,以后谨慎一些!”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打不赢难道非得送死才行?”一脸倔强,年轻兵士煽风点火,“当今圣上昏聩残暴,横征暴敛导致天怒人怨,即便蒙古骑兵不来,花刺子模人也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与其迟早落入他人之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依我看,蒙古人志在必得,我们干脆投降得了,既捡条命也能东山再起……”环视一圈瞪大眼睛的同伙,“偌大的疆域,蒙古人如何管得过来?先入为主,当然机会多多。” 被肆无忌惮的话语惊得合不拢嘴,瘦高军士半晌才回过神,“你不要命了,若被节度使大人知晓,我们全得玩完……” 一直充当听众的魁梧兵士一跃而起,劈手揪住大放厥词的同伙,“妈的,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走,先禀明大人,将你开刀问斩,以免殃及无辜……” 毫不示弱,年轻兵士以硬对硬,推推搡搡眨眼变为挥拳相向。一顿激烈交锋,鼻青脸肿的两人被强行拉开,年长军士吓得面无血色,“别吵了,若惊醒大人,谁也担待不起。你们难道没看出,大人近几日情绪低落,脾气非常暴躁,找抽不是?” 横眉冷对,两名兵士不再吭声,退回原位,扬拳头示威。在心底相互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当然倾向于女性,至于男性,报以刁钻尖刻的问候语。祖宗牌位在一遍又一遍的热烈问候中翻倒多次,直至怒斥飘出才作罢,“吵什么吵?老子昨晚一夜没合眼,存心添堵吗?妈的,有这份精神,赶紧去找粮草。十天后断炊,等饿得前胸贴后背,看你们还有气力在这儿吵来吵去?一帮混蛋,比蒙古人更让老子操心,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则跑,跑不了投降,根本无须费神……” 无名火越烧越猛烈,破口大骂的主将不敢明言,唯有指桑骂槐,“堂堂精锐之师,却断粮缺草,老子一个节度使,天天日日为狗屁的给养愁白头,如何有精力迎敌?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动辄泼妇骂街,时而挥以老拳,这般作为,迟早沦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狗血淋头的四名亲兵大气也不敢出,垂手静立帐外,任由主将发完无名之火,聆听紧随飘出的鼾声,方擦汗透气。借一个胆也不敢再惊醒狂躁的大人,相对而立的两个始作俑者用眼神交流,问候对方的祖宗与否,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其余三人全不知。千里之外,宗祠内的牌位被迫逃离原位,以避免牌裂名倒的可悲下场。 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置身乃蛮人眼皮底下,安安心心休憩一夜,栖身荒凉寺庙的勇士团恢复大部分精力。一直不见监控敌兵动向的徒单克宁回报,忐忑不安的周文龙亲自抵临前沿阵地,看看沐浴在晨曦下的大片营帐,聆听响动,勉强放下心。 土丘下,打盹的徒单克宁哈欠连天,“将……将军……这群敌兵简直不设防……”揉揉惺忪睡眼,“整整一夜,也没见到任何巡逻兵将靠近寺庙,如夜游神晃荡一阵后即骂街抱怨。早知这般作为,还不如只留一人监控,大家也睡个省心觉?” “不得懈怠,我来换防,你赶紧回寺庙。天黑时分,我们大摇大摆入营,以一招瞒天过海穿越城郊,大刺刺进入喀什噶尔……”心疼的目光投向熬得双眼通红的爱将,年轻驸马爷摆摆手,“顺道告知师徒四人和耶律迪烈,让他们赶过来。我们即刻召开军事会议,制定出万无一失的策略,到时自会通报于你,撤!” 点点头,通宵站岗的敢死队长悄然离去,清风拂面,远处的灌丛婆娑起舞。天际由黄转白,一阵阵有如天籁之音的鸟鸣从头顶掠过,不明物悄然坠下,准确击中仰头张望的男子额头。下意识擦拭,一股臭味扑鼻而入,抬手定睛细看,不由得连连干呕。 准,太准,非常非常准,斜斜飘下的一大坨鸟屎居然正中凸包,其难度堪比千步穿杨。崇拜的目光恭送鸟群直入青云,苦笑的周文龙自我解嘲,“瞧见没,比我们更厉害,幸好没招惹这群扁毛畜生,若惹急它们,一阵暗器飞下,我等唯有被动挨揍的份……” 极力压抑的哄笑飘出,几名高昌勇士咬牙硬撑,一脸严肃的主将继续调侃,“逃不掉,闪不开,躲不了,头脸均被屎堆淹没,看你们如何笑出声?等援兵赶到,劈头盖脸一顿鸟屎雨,不砸死也得憋死,不憋死也得臭死,不臭死也得愁死,总之只有死路一条。” 再也忍不住,一帮兵将不敢笑出声,唯有翻来滚去。土丘下,烟尘扶摇直上,飞步赶到的儒者连连摇头,“驸马爷,这成何体统?前沿阵地居然变成笑场,若被敌兵察觉,如何得了?”探头观望,稍稍心安,“咦,乃蛮人怎么不派人巡逻?大清早或者夜幕降临前最适合发起攻击,如此兵营禁地,简直形同虚设……” “仙师别见怪,勇士们太紧张,我特意缓解一下气氛……”低声解释,年轻小将窃笑,“您精通奇门八卦,不如先替我卜一卦,适才一坨鸟屎正中额头凸包,不知是福是祸?” “哦,居然发生这种巧事……”缩回土丘下,一本正经的儒者念念有词,“额头,人之灵气所在,一生的命运吉凶皆纠结于此。阳气霸业所居之地,三阳交汇所聚之所,官运福禄,祖宗阴德,智慧婚姻均由其掌控。看驸马爷额高面宽,必属大富大贵之人,如今还有天降神物点化,而且正中凸包,说明必有神灵庇佑。鸟者,天之骄子,搏击长空,汲取天地之气,其排泄物同样带有灵气,能不偏不倚选中驸马爷,实乃大吉之兆……” 闭眼捏指,和尚念经一般的晦涩话语飘出,盘地而坐的儒者进入忘我境界,虔诚的模样有如一位得道高僧,“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阴阳之道,循环复矣。天地轮回,否极泰来。上穷碧落,下极黄泉。困龙得水,喜上眉梢。谋望如意,时运渐高。六十四卦之乾卦,乃上上卦,大吉也……” 一头雾水,如听天书的众兵将大气也不敢出,屏气噤声以待仙风道骨般的儒者继续念经。听懂最后一句,不以为然的周文龙偷窥远处的兵营,低声提醒,“仙师,您的话高深莫测,一时半刻谁也领会不了。我只关心如何顺利闯关,您能否详细布局,斟酌出应变之策?” 睁开星目,儒者环视一圈,“驸马爷,我们手中虽无报信的金字牌,但所有敌兵的腰牌均在。辅以血袍和全套军服战马,到时只需报上番号和蒙古骑兵大举进攻的消息,恐慌之下,乃蛮人难以分辨真假。时间选定在今晚天色将暗未暗之际,那时人的警觉性最低,全程由古鲁安独自应对。其余勇士一律伴哑巴,装出失魂丧胆的模样,若被盘问,会契丹语的将领负责答话,被问及的人员哼哼唧唧即可。” “仙师,您早定下计策,难怪在黑木岭反复盘问俘虏,问清所有细节……”恍然大悟,男子拱手并鞠躬,“过关斩将,您不及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及您,愚钝之处,还请多多指点!” “驸马爷太谦虚,雕虫小技只能糊弄小儿,若指挥迎敌,非您莫属,小民五体投地……”单膝跪下,儒者悄声提醒,“既然敌兵不设防,不如干脆只留两人监控,余众继续休憩?提前叫醒全体勇士,暮色合围之际,我们大大咧咧冲入敌阵。越大胆越急迫为最好,敌兵必定当我们从前线返回,敷衍一番,即可穿营而过,直入喀什噶尔。” “依仙师之言,你俩留下……”指指两名高昌勇士,男子不忘许诺,“等父王折返浑八升,我替你们请功,千万别疏忽,拿出十二分精神,能做到吗?” “遵令,驸马爷,您的话等同圣旨。能为兄弟们尽力,而且由您钦点,末将倍感荣幸……”挺挺胸膛,高昌将领目光如炬,“请,我俩一定盯死乃蛮人,尽管安心睡大觉!” 燥热的白天在鼾声中悄然退隐,暗下的天际露出一丝昏黄,荒寂的寺庙伫立风口浪尖,任由一丝丝凉风吹去满面尘灰,一言不发。出破败山门,仔细检查整装待命的勇士团,男子低声下令,“先悄然奔东,每名勇士均用灰尘扑面,而后大张旗鼓折向东郊兵营。古鲁安,牢记贵师的叮嘱,率众过关有几分把握?” “回驸马爷,十分……不……十二分,小民靠的就是这张嘴皮子……”一脸沉稳,瘦削汉子深鞠躬,“请驸马爷收下小民,古鲁安虽无临阵斩将的胆气,但颠倒黑白倒也神鬼莫辨。” “以后自称末将,我们撤!”看一眼早换好的弓箭,男子本能摸一把背上的紫金弓。所有暴露位置均用藤条缠绕,配以血水泡出的斑斓颜色,理应无恙。 悄无声息走,浩浩荡荡来,居前的古鲁安扯开嗓子,“前方的兄弟们,蒙古人已突破阿合奇防线,正大举杀奔而来,请提早应对,哎哟……”几可乱真的呻吟,风尘仆仆的倦容,血迹斑斑的盔甲,胆战心惊的模样,一切让人无法辨明真伪。 炸窝的营地飘出大呼小叫,蹄声如滚雷闪过天际,被沙尘笼罩的军帐相继翻倒,涌出的乃蛮骑兵在呵斥下勉强稳住阵型。刀入鞘,箭回囊,虚张声势,集体回望身后的勇士团完全不设防。古鲁安继续安慰惊恐的乃蛮人,“我们已三天三夜没有休憩,兄弟们,请仗义出手,日后一定重谢,后面好像有追兵……” 看清狼狈的骑兵团,认出熟悉装束,乃蛮主将无暇细查,挥手下令,“让路,派人带这帮兄弟去后方军营,火速呼叫援兵。我们兵分三路迎战,蒙古人奸诈异常,黑暗中必定使出阴谋诡计,一切谨慎为上!” 顺利过境,勇士团优哉游哉进入空荡荡的军营,领路的亲兵一脸殷勤,“兄弟,看来战况激烈,啧啧,这么多人负伤……” “可不是,上万兵马,只剩我们一百多人逃回。蒙古骑兵简直如同一群疯子,只要发一矢抵抗,屠城无商量……”随口敷衍,瘦削汉子暗暗观望四周,看着报信兵远去,低声下气协商,“这位兄弟,我们急需进食,能否行个方便?” “这个……这个……”一脸为难,亲兵无奈摊开手掌,“实不相瞒,我们的粮草也接近告罄,节度使大人严令,至今日起,给养实行配给制。我……我实在不敢做主,要不,先坐下聊,等大人回返后再行协商……” “能带我们入城吗?一路征战,众兄弟濒临崩溃,不如入城报信并弄点粮草……”一脸菜色的耶律迪烈主动插话,“大人一时半刻无法脱身,我们可等不了,再不进食休憩,只怕当场倒毙?兄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嗐,实在无能为力,圣上不让我们入城……”看看东倒西歪的人群,年长亲兵狐疑满脸,“你们属于哪支骑兵?主将是谁?驻守何地?可有报信的金字牌?” “我们驻守黑木岭,原本防范葛逻禄人,因地处偏僻,所以侥幸逃生……”舔舔干裂的嘴唇,耶律迪烈亮出腰牌,“我乃副将萧炎,主将鲁塔耳战死,原本持有金字牌,战事太过于激烈,不知何时丢失了……” “那恐怕进不了城,唉,真可怜……”疑虑渐去,年长军士出主意,“这样,我送你们到东门,交涉归交涉,但不确保一定入城。至于给养休憩,自己想办法,我们其实也一样,像个无人养无人疼的野孩子……”摇头叹气,暗自窥望人群。一眼发现奇大的紫金弓,兴致大增,“哎,兄弟,你的弓好吓人,能否让我开开眼?” “见谅,我们实在熬不住,等恢复体力,一定重谢……”搪塞几句,摇摇欲坠的古鲁安皱眉呻吟,“哎哟,伤口又被崩裂,不行,快倒下了……” 唯恐人马倒毙眼前,年长军士无奈奔出,扭头叮嘱,“你们好生看守,我去趟东门,机灵点……”眨巴眼睛,以示提醒。 东门不让进,强拉年长军士奔南门,古鲁安一路探询,大致摸清当前形势。南院大王装病不出,北院大王置之不理,缺粮少草,云集喀什噶尔城郊的兵将怨声载道。探明兵力,斜睨紧闭的南城门,耶律迪烈拱手送别苦笑的军士。简短协商一番,趁绝佳机会直扑夜幕下的万兽苑。 蒙古骑兵迫临的消息显然发挥巨大作用,郊外到处涌现奔东的人影,压根无人关注朝相反方向急进的勇士团。没等靠近最北端的苑墙,巡逻的侍卫团斜刺里杀出,拉开迎战阵势,举弓怒斥。以硬对硬,毫不示弱的伪装骑兵摆出反包围阵势,一番盘问,气氛随男子的回话变得分外紧张,“我们从阿合奇逃回,本欲入城汇报军情,奈何城门不开。穷急之下,只有来万兽苑求见圣上——” 175.以进实为退 熟悉而又陌生的万兽苑外,飘出的阵阵嘶吼令全体勇士猝然一惊,稍稍退后,目光转向前方主将。早习以为常,斜睨不动声色的年轻男子,侍卫头领摆摆手,“即便军情紧急,你也没资格入苑,越级上报,该当何罪?”狐疑的目光紧盯额头,看清凸包和黵印,握紧的腰刀微微上扬,“南院大王现在何处,让他自己来面圣,你是宋朝军士?我怎么没听说大王手下有投诚的宋兵?” “蒙古骑兵一路势如破竹,我奉令率兵没日没夜赶到喀什噶尔报信,找不到大王,故而如此……”避实就虚,周文龙不慌不忙,微弯腰,手按住腰刀,“请大人通融一二,若耽误军情,你我都吃罪不起……”暗暗查看对手人数,观察苑门南方大片兵营,话语间透出极度的焦虑,“嗐,蒙古人转眼杀奔而至,吾皇却被假消息蒙蔽,我等小兵只能徒叹奈何。如此祸国殃民,刻意毁我泱泱大朝于一旦,其心当诛,其人当斩,灭其九族,鞭尸摧骨扬灰也不为过。” “大胆——”刀锋直逼男子面门,勃然大怒的头领高声呵斥,“不得胡言乱语,这种挑拨离间的话若传入万兽苑,皇上势必龙颜大怒,到时候谁也逃不脱干系。你死不足惜,多少文臣武将会陪你殉葬……”见男子毫不退缩,看看不约而同拔刀的勇士群,掂量一番,语气变软,“念尔等忠心耿耿,切勿逗留,速速离去。南院大王近几日一直没上朝,听说在告病休养,你明日入府禀明军情。万一被拒,再上南大王院找知事大人,别自寻死路!” “皇上近日龙体安康否?前线将士听闻喀什噶尔即将被放弃,愤愤不平,纷纷投敌。长此以往,不用蒙古骑兵出击,我大辽危矣……”巧言探询,默记人数,心中有底的周文龙仰天长叹,“唉,兵灾人祸,天不佑我——” “妖言惑众,你什么身份,还蹬鼻子上脸?一个无名小卒,操的哪门子闲心……”火气迸发,侍卫头领扬手下令,“包围这帮胆大妄为的逃兵,请‘凤军政令’出兵增援,反抗者,一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冒死千里报信,大人却如此草菅人命,即便被集体斩杀,我们也死不瞑目……”向后不停摆手,暗示别擅动,年轻主将鞠躬施礼,“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论如何惩罚,我绝不反抗。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这群出生入死的勇士,血雨腥风中杀出,却倒在自己人刀下。亲痛仇快,何其悲哉,只怕蒙古人欢欣鼓舞?” 见男子妥协,侍卫头领摆手示意暂缓行动,“敌军压境,乱战之中,军情的确不便顺畅传达,我能理解兄弟们的迫切心情,……”斟酌少许,“也罢,我连夜禀明圣上,你等敬候佳音,大家本属同根,不必苦苦相煎!” “我代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感谢大人,军情十万火急,耽搁不得……”深鞠躬,强忍笑意的男子调转马头,“兄弟们,请牢记此大恩大德,我们走!” “感谢大人!”契丹语和中原语交相混杂,乃蛮语极少,滥竽充数者不在少数,众勇士绷著脸快马追赶奔出的主将,一个个捂住肚皮窃笑。暗黑笼罩下的郊外军营,喧闹的场景堪比过节,近三个月的煎熬终于获得解脱,杀出的兵将自然一脸释然,留守的兵士也兴高采烈。高谈阔论,肆无忌惮的言辞令人捧腹,“妈的,好歹杀来了,即便战死也认。成王败寇,死也死个轰轰烈烈,总比饿死强得多……” “战死?你傻呀,难道不会投降?蒙古人彪悍非凡,一路攻城拔镇,我等如何抵挡?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一个不顾将士生死的小儿卖命实在不值……”愤懑之语盖过风声,“敌兵大举进犯,不思如何退敌,却照样日夜歌舞升平。丢勤王兵将,搂如花美人,赏胡姬丽影,觥筹交错中不知今昔何年,这般昏聩君王,不如弃之……” “不可,凡事不能只看一面,昔日圣上也曾让我们尝尽人间美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背主投敌,蒙古人一样深恶痛绝……”略显苍凉的话音飘出,一名留守的将领唏嘘不已,“铁木真太贪心,所谓‘追歼乃蛮余孽’之理由实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悍然出兵,其蛇心吞象之举绝非仅仅止步于此。攻下我大都,平定全境,蒙古骑兵势必对花刺子模国开战。战端一开,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陷身血雨腥风。自此之后,屠城必定累见不鲜,西域惨矣,百姓悲矣,唉——” “圣上不思进取,我等如之奈何,蒙古骑兵勇不可挡,大势已去,不如顺应天意,高举义旗投奔蒙古人?”嘈杂的嗓音充斥军营内外,降战两派争得不可开交,巡逻的军士也加入群情激昂的辩驳团。守卫严密的大营人迹寥寥,烛火通明,脸红脖子粗的辩论人群很快拳**加,热闹的情景让人仿佛置身战场。 聆听惨叫,摇头疾奔,穿营过帐的勇士团哭笑不得。内讧至此,不用大军出击,乃蛮小儿迟早倒台。擦去冷汗,年轻小将窥望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军帐,暗暗惊心。敌兵人数超乎想象,即便垂手挨宰,也怕崩缺刀刃?假消息撑不了太久,醒神的乃蛮人岂会善罢甘休?真若被合围,下场不容乐观,战死大有可能。 同样心惊,儒者迅速追上主将,贴耳建议,“驸马爷,由军营返程,风险太大。小民判断,敌兵很快会醒悟,大举追杀我勇士团势在必行。当今之计,以退为进,我们来一个大迂回。一路奔西,继而转南,在奔行中随时调整方向,按原计划返回浑八升。” “传令,后队改前队,我们撤——”察觉潜在的巨大危险,周文龙火速下令,“让耶律迪烈千户长向我靠拢,快!” 随着命令下传,转马的勇士团掉头飞奔,连续越过疾行的人群,副将急赤白脸相询,“将军,敌兵是否察觉?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自当全力以赴杀出敌营。” “暂时还没有,但形势危急,你听听……”指指万马奔腾的东郊,周文龙脸色微变,“蹄声由小变大,显然察觉消息为假,万一乃蛮兵阻止,你来应付……”皱眉默想,“刚才那名侍卫提到啥凤军,不如干脆冒充,智闯敌营,而后一路奔西,进入山岭,再绕道折回。” “‘凤军政令’,北面军中设置的一个官署之首领,职掌辽国一支特殊骑兵。全称‘凤军详稳司’,专职实施突击、突袭、以及定点快速打击等一系列军事任务,精锐之师,其待遇远高于其他兵团……”一旁的古鲁安主动插话,“末将也曾耳闻,但从未亲眼见过,其驻地必定靠近乃蛮小儿所在的万兽苑,避开为妥!” 话音尚未落地,喧闹的军帐莫名变得沉寂,奔出的留守军士停止厮打,观望井然有序奔西的骑兵团,一个个毕恭毕敬行注目礼。乃蛮将领鼓起勇气,上前拦下目不斜视的四人,“各位兄弟,怎么去而复返?蒙古骑兵不大举进攻吗?难道已将其击退?” 一脸不耐烦,耶律迪烈厉声呵斥,“让开,‘凤军司’执行秘密任务,你等有何资格询问?”斜睨讪讪退后的将领,“压根没有蒙古人,也不知谁在谎报军情,天亮后自会彻查,草木皆兵,一群饭桶!” 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退回人群的将领小声咒骂,“好心当做鱼肝肺,妈的,看你们嚣张到何日?蒙古骑兵迟早迫临,到那时大家一个样,下场恐怕还不如我等,呸……”浓痰飞出,惊落羞愤几许。老大自取其辱,十几名兵士更不敢开腔,杵在军帐旁暗自犯傻。 大大咧咧奔出营地,回望烛火飘摇的军帐,男子摇头大笑,“被一句‘凤军司’吓得屁滚尿流,辽国军制也太等级森严,岂不让人钻空子?以后干脆一路冒充,本将屈尊当’凤军政‘啥,哦,’凤军政令‘……” “驸马爷,只怕您屈尊也不行,北面军中根本没有汉人,只要您一开口……”悄然插话,古鲁安轻笑,“勇士团必定暴露,这‘凤军政令’只能假手他人,千户长倒有这个资格,您任命即可。” “也罢,耶律迪烈听令,本将任命你为‘凤军政令’,统领勇士团杀回浑八升……”大开玩笑,男子得意满脸,“万兽苑北墙紧邻大片树林,我们暂时委屈一下,栖身其中。别闹出声响,‘凤军司’也许会出动,看情形,似乎比风雷营更厉害?” “半斤八两,也强不到哪里去,只配做我勇士团的跟屁虫……”灿然一笑,古鲁安龇出满口白牙,“其悍勇与我类似,但永远也做不到以一当百,不好……”指指蹄声雷动的南方,脸色大变,“敌兵向我奔来,赶紧穿过树林,直奔山岭,遁入夜幕。” “本将断后,耶律迪烈率十人抵前探路,古鲁安在旁协助。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保护贵师,徒单克宁负责带勇士团撤退,相互警醒,不得失散一人……”连续点将,男子低声补充,“若猝然接敌,按早先分出的五组骑兵团迎战,指定的将领一律听从徒单克宁千户长指挥,撤!” 疾奔中,取弓拔箭,做好最坏打算的勇士团进入临战状态。亲自断后,周文龙稳稳举弓,四支闪烁寒光的利箭瞄向苑墙东侧空地,桀骜不驯的眼神中隐含不安。按令而行,众兵将有条不紊狂奔,蹄声远去,随烟尘散入荒寂的密林。 听出蹄声,突兀冒出的三百名彪悍骑兵随之转向,带路的侍卫头领忿忿不已,“妈的,这帮溃兵实在嚣张,居然冒天下之大不讳,试图硬闯万兽苑。也怪骠骑营将士,无缘无故闹啥内讧,圣上一怒之下,将其调离,所以才露出大空当。不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只怕早化为亡魂……” “你们的人也不少,一帮溃兵而已,将其合围有何难哉?”不敢得罪眼前头领,亲自出征的凤军政令哑然失笑,“杀鸡焉用牛刀,动用凤军司追一百余溃兵,圣上也太小题大做……” “你不知道,那帮人一个个如同魔神,能在血雨腥风中杀出,其战斗力非同小可……”讪讪解释,侍卫头领暗自胆寒,“我对溃兵心思了如指掌,人人不要命,一旦作困兽斗,侍卫团出现伤亡在所难免。但凤军司大不一样,只需将其合围,报上鼎鼎大名,无须大动干戈,这支溃兵自当束手就擒。” 巧妙的恭维令满脸横肉的凤军政令极为受用,观察奔向树林的人马,挥手下令,“兵分三路,一路绕过树林堵住其北逃路线,另一路尾随追赶。本将带五十人走捷径直插山岭后方,兜底完成合围,牢记暗语,千万别误伤兄弟……”拱拱手,“劳烦大人回一趟军营,请留守的副政令出兵增援,率五百人包围苑墙北侧山林!” 密林外,独自横马举弓的年轻小将沉住气,冷眼斜睨悍然杀出东侧苑墙的三路骑兵,估摸距离,迅速改变主意。冲探头窥望的黝黑猎户招招手,“传我命令,原计划改变,你以最快速度追上勇士团,让徒单克宁派熟悉道路的将领通知耶律迪烈即刻率兵折返。一旦遭遇追兵,再次掉头狂奔,在途中随机寻找隐身地,等追兵错身而过,火速返回密林。所有兵将就地潜伏,不得露出半点风声,将马匹集中牵往远处。提醒全体勇士,除去你之外,所有追兵均为敌人。等蹄声完全消失,再折回密林,到时自有兄弟接应,记住暗语,快!” 看一眼疾奔而来的骑兵团,人飞速钻入树林。西侧洼地下,十名敢死队员严阵以待,悄然奔出,压压手掌,年轻小将不慌不忙下令,“你,还有你……”指指两名乃蛮将领,“带所有战马隐入密林深处,速度要快,其余勇士一律攀上树冠,上!” 兵贵神速,赶马的赶马,上树的上树,洼地转眼人去影空。黑压压的乌云霸占住整个天空,稀疏的星光渐渐黯淡,暗黑无边无际。清冷的夜风吚吚呜呜掠过苑墙,凛凛杀气随纷沓而至的蹄声迅速弥散,北侧山地,千姿百态的兀立乱石张牙舞爪,到处阴森一片。密林外,一地的杂草枯叶蠢蠢欲动,随着风儿变大,纷纷飞离地面,头也不回奔向远方。 完全保持缄默状态,三支精锐兵团分头扑向三个方位,负责追赶的一百骑兵窜入密林,凤军政令带五十人右拐,直奔密林下的崎岖山路,担纲堵截的一百五十名彪悍追兵紧紧跟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附近高岗,沿途派出警戒哨,以防溃兵钻出包围圈。 栖身树冠,聆听远处传来的响动,男子暗暗吃惊。凤军司果真纪律严密,只闻蹄声,不见人语,以后必成为自己的劲敌。屏气噤声,默等蹄声远去,方吐出一口长气。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但追兵不会罢休,若出动大批援兵,将密林团团包围,后果不堪设想。忐忑的心情几起几落,一丝后悔,几许不安,随飞扬的枯叶上下漂浮不定。 难耐的等候中,天空变得愈发昏黑,隐隐飘出的蹄声惊醒反省的周文龙。悄然滑下,摸出密林,伏地探头探脑窥望。不敢发暗语,情急生智下,模仿火儿的悦耳鸣叫相继飘出,不伦不类的鸟鸣随风散入群魔乱舞的山地。纷纷下树的敢死队员听出怪异声响,不约而同靠近,微弱的暗语此起彼伏,“勇士何来,惊西而已……” 突兀的乱石堆下,潜伏的勇士团不敢擅动,抵前侦探的兀曷赤反应神速,应和的鸟鸣紧随暗语飞出,“啾啾……啾啾……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快,快入林!”放心起身,男子发力招手。 众勇士很快会合,儒者挤入人团,找到心急如焚的主将,“驸马爷,在合围圈尚未完成前安全撤离,变数颇大,您……您也太大胆……”不便指责,晓之以理,“即便安然撤离树林,附近全是敌兵,我勇士团如何脱身?” 后悔也无用,男子咬咬牙,“我曾仔细观察,追兵纪律严明,极有可能为凤军司,其装扮与我并无差别。兵不厌诈,敌兵万万想不到我们会再次去而复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闯阵。至于为何身上有血迹和穿帐而过,理由很简单,刚大战一场,我们奉命堵截蒙古人退路,仙师觉得如何?” 无可奈何,儒者唯有想辙,“这样,先派兵出林侦探,尤其苑墙西北拐角。入营后,由古鲁安和耶律迪烈千户长负责回话,其余人只管埋头狂奔。神情举止越霸道越好,兵行险招,但愿天神庇佑我等。嗐,千户长怎么还没赶到?” 176.凤军折翼羽 天色暗黑一团,摇曳的树林哔哔作响,朦胧的景物在奔行中变得愈发模糊。苑墙北侧树林外,飞马而至的耶律迪烈同样不安,“将军,追兵很快会察觉,若折返,我们如何应对?援兵出击毫无疑问,万一被合围,勇士团危在旦夕……” “事不宜迟,我俩先出林侦探,全体勇士抵临树林东侧,做好突围准备……”转马入林,心情沉重的男子喃喃自语,“徒单克宁怎么还没传回消息?难道遭遇敌兵……” 刚抵近树林边缘,返回的乃蛮将领愁眉不展,“驸马爷,院墙以南并无敌兵踪迹,但树林以北的高岗上出现鬼魅身影,疑似追兵!” “令千户长率兵返回……”朝身后的副将努努嘴,男子惨笑,“迪烈,我们出林清点兵将,抢在敌方援兵尚未出现前硬闯军营!” “遵令!”悄然折返,忧心忡忡的将领默然离去。 紧挨苑墙北侧的林外空地,列阵的勇士团默默清查人数,等核对完毕,十名侦探骑兵在敢死队长的率领下也安然折返。队列最前方,环视紧张不安的众将士,男子直指南方连绵军营,“即便龙潭虎穴,我们也要硬闯,上!”掉头飞奔,再也不曾回望。 古鲁安和耶律迪烈同时抢出阵营,飞马追赶主将,人群井然有序跟上。徒单克宁照例断后,瞟一眼风声鹤唳的高高苑墙,自言自语,“何必连夜撤离,依老子的脾气,不如翻墙杀入万兽苑,生擒乃蛮小儿……” 报信的乃蛮将领幽幽接话,“千户长,您的计划非常大胆,但胜算渺茫。您不妨听听,苑墙下方紧邻猛兽房,值守的侍卫团绝非善茬,若硬闯,结局不可预料。只怕没穿过迷宫般的建筑群,我勇士团已折损过半?宫殿的守卫更森严,听说驸马爷曾只身闯入,想必也没进入大殿……” “生擒一名君王,谈何容易,本将开开玩笑而已……”飘出苑墙的凄厉吼叫被风声无形放大,微微变色,徒单克宁催马奔出,“以后自有机会,撤!” 大刺刺冲入人影攒动的军帐,居前的古鲁安声如霹雳,“凤军司奉令执行秘密军务,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挡道者,斩……”马鞭抽向闪躲不及的巡逻军士,“妈的,好狗不挡道,找死!” 腰刀脱手,捂住皮开肉绽的右手,魁梧军士怒气上涌。身旁的兵士一把拽住同伴胳膊,飞速后退,“别……别动怒,咱惹不起这帮瘟神……” 马鞭左右挥舞,趾高气扬的古鲁安对诘问毫不理会,只管大声呵斥,“凤军司出行,尔等速速让道,再敢啰嗦,奏明圣上,治你等一个贻误军机之罪,滚——” 耶律迪烈同样嚣张,出鞘的腰刀裹挟凛凛杀气指向队列两旁的兵将,怒斥惊人,“老子们刚刚血战一场,奉令抄近道堵截一支奔向南方的不明身份骑兵,识相的,躲远点,否则将尔等集体斩杀!” 男子和儒者被紧紧围在队列中央,外围的负伤勇士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刀阵林立,瞪圆的血红牛眼中透出逼人寒光,速度不减,昂首飞奔。紧跟疾奔的兵团,高度戒备的徒单克宁左右窥探,暗暗绷紧神经。奔涌的冷热汗水浸透内衣,却浑然不觉。 腾起的沙尘将沿途经过的营帐淹没,涌出的乃蛮兵将越来越多,纷纷打探,“妈的,什么人如此嚣张?哪里不好走,非得穿越军营?” “嘘,别大声,难道还没看出……”冲离去的骑兵团指指点点,人群躁动不已,“除去凤军司,还有谁敢这样?这帮混蛋,仗着战功卓绝,为所欲为,简直没把我等放在眼底……” “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厉害,北面军中的精锐,待遇自然不同,唉……”嗟叹一阵高过一阵,神色各异的将士纷纷返回营帐,“睡觉,让这帮混蛋嚣张,自会有人收拾他们,碰上蒙古骑兵才好呢……” 毫无阻滞,以身犯险的勇士团安然抵达喀什噶尔东郊的荒野,没敢逗留,古鲁安带路,喜形于色的人马扑向沙漠。一路奔向东南,坑坑洼洼的大道上,闷声赶路的人群提高戒备。男子一言不发,但嘴角露出的笑意彰显一切,抖擞精神,频频回望被夜幕笼罩的繁华都城。 此行惊险无比,但非常值得。获军师及其弟子,锤炼精心挑出的虎贲营,检验战略战术,以小博大以及在重兵合围下安然逃生,一切均可圈可点。最大的收获为“鸦兵撒星”阵,此阵的确奥妙无穷,以前所学均为正规作战方略,排兵布阵均以兵书为准,如今思来,唯让人贻笑大方。轻轻摇头,人暗自惊心。 蒙古骑兵所向披靡,自然大有原因,能屡战屡胜,说明其方略远胜对手。一支骑兵若能做到来如天坠,去如雷逝,任何敌方也只能甘拜下风。长刀所向,敌兵丧胆,昔日骠骑将军霍去病一生未尝败绩,两者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作战策略不拘一格,均针对敌方死穴,兵将素质超群,情报准确,笑傲天下再正常不过。看着疾奔的将士,喜忧参半的周文龙收回杂念。 夜幕沉沉,蹄声滚滚,来时方向烟尘冲天。五百铁骑埋头狂追,气急败坏的凤军政令一马当先,脸皮微微抽搐,头盔顶端的翎毛随风飞舞,一身横肉剧烈抖动,不时回头,“快,别让这帮溃兵脱逃,居然敢冒充我凤军司,追上后不留活口,一律赶尽杀绝!” 奋力追上主将,随行的裨将悄声提醒,“大人,末将隐隐觉得,这群溃兵不简单。您想想,没有金字牌,即便军情紧急,也不应擅闯万兽苑。身份卑微,却口口声声求见圣上,其举止实在反常……” “我也觉得奇怪,他们完全可以等天亮后入城,压根不必冒险闯苑……”看看前方,倾听一会,凤军政令沉下脸,“这帮混蛋如此作为,要么主动投敌,要么实属伪装,绝不能让其逃离。看方向,似乎奔向沙漠,你带一百兵将下主道,抄近路堵截,增援骑兵稍后赶到,一旦完成合围,敌兵插翅难飞!” 绝尘而去,逃离生天的勇士团喜笑颜开,十名熟悉道路的勇士居前探路,耶律迪烈不时提醒,“千万别认错方向,身处敌境,当百倍小心。敌兵不会善罢甘休,尤其凤军司,尾随追赶大有可能。” “不会,千户长尽可放心,即便闭着眼睛,末将也能准确无误抵达麦盖提……”瞪大眼睛辨认,一名乃蛮将领低声解惑,“末将曾率兵驻守阿其克村,时常往返,对道路了如指掌。” “此道是否直达麦盖提?有无捷径?”看着前方的曲折土路,心细如发的副将不停追问,“阿其克驻兵多少?途中有无关卡?凤军司的驻地在哪?” “千户长有所不知,过阿其克村,还得穿越一片沙漠才能到达麦盖提庄,继续奔南方进入大漠。捷径倒有,但风险极大,黑暗中极易弄错方位。阿其克驻兵一百,从喀什噶尔到麦盖提,沿途共有五道关卡,凤军司的驻地在虎思斡耳朵……”逐一回答,乃蛮将领咧嘴一笑,“关卡虽多,但基本形同虚设,所有精锐均被调离,留守兵将以老弱病残为主,战斗力不值一提。” “全速疾进,若遭遇敌兵,照样冒充凤军司,消灭一切敢于反抗的对手……”回望身后,耶律迪烈只觉得心口直跳,“不好,后方似乎有追兵,你们索性一路大嚷大叫,我去提醒将军!” 整齐的口号仿佛出自一人之口,全神戒备的十人摆出应战架势,“凤军司出行,闲杂人等回避,挡道者,斩!” 放缓速度,等人群赶到,耶律迪烈跟上狂奔的主将和儒者,“将军,仙师,前方关卡重重,后方……后方似乎……出现追兵,速度好快……” “凤军司,绝对是他们,不错,不错……”点头摇头,周文龙扭头张望,“一支劲敌,如能一举歼灭,势必给屈出律小儿沉重打击,以后的进攻事半功倍,喀什噶尔被主动放弃也大有可能。” “地点选在哪?捷径与主道的交汇处或许临近关卡,不如先取而代之,然后凭险干掉追兵?”看看一脸淡定的主将,睿智副将献出计谋,“驻守关卡的兵将不堪一击,此举风险不大。” 瘦削汉子主动插话,“‘也克先巴关’为出喀什噶尔城南的第一道关卡,凭险扼守两条主道和一条秘径……”看看天色,“如果速度不减,天亮前即可抵达!” 儒者摇摇头,“不妥,凤军司对关卡了如指掌,其警惕性随着连续过关会慢慢降低,小民建议,伏击地选在第三道关卡,即阿其克。即便其援军赶到,我们也能且战且退撤入沙漠。” “仙师所言甚是,我们先得确保不被敌兵追上。传令,抛去全部辎重粮草,只保留兵器水囊,勇士团以最高速度疾行……”环视众将,男子苦笑,“先保命要紧,阿其克驻兵早准备好一切,一番美意,笑纳即可!” 扔下所有身外之物,轻装上阵的众将士大笑,“驸马爷英明!” 速度越来越快,全速狂奔的勇士团眨眼失去踪影,追逃双方的距离随之增大,等气喘吁吁的四百追兵和负责堵截的一百兵将会合,也克先巴关早狼藉一片。呻吟四起,关卡内外到处出现倒伏一地的尸骸和伤兵,少数提前逃离的幸存将士吓破胆,头也不回窜入荒野。 “这帮混蛋果真准备投敌,斩杀守关兄弟,妄图行刺圣上……”追击顺理成章,得意洋洋的凤军政令高声下令,“留下兵器水囊,余者一律抛弃,给我追——” 天色亮了变暗,沙尘去了又来,豁出去的两支骑兵暗暗比拼起毅力和耐性。一夜一天谁也不曾休憩半分,渴了喝奶,饿了硬撑,憋住内急,咬牙追逃。烟尘飞扬,行人避之不及,纷纷逃离险境。占领第二道关卡,勇士团小憩片刻,进食并解决三急,马不停蹄上路。 不眠不休,五百追兵如疯子一样穷追不舍,双方的战马渐渐支撑不住,距离在追逃中越变越近。夜半时分,歼灭一触即溃的守关敌兵,先一步抢占阿其克关的勇士团转逃为攻。派人约束战马,将少部分尸骸移至关卡前方的主道,分兵占领附近的高地,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迎接追兵。 卡外岔口出现短暂的宁静,未几,大批骑兵呼啸而至。唯恐溃兵逃脱,暴躁的凤军政令根本不曾细察,率先闯入伏击圈。马不停步,人不下鞍,弓不离手,身后的彪悍兵将浩浩荡荡冲向关卡。四支连珠箭同时飞出,猝不及防的政令使翻落马下,虽避开扑向面门的致命死神,但胯下战马和腰部左腿均被射中。生死关头,人连续翻滚,抢在马蹄落下前逃离险境。 以逸待劳,早进入战斗状态的勇士团随之爆发,铺天盖地的箭雨飞向骄狂的追兵。人仰马翻,隆隆巨响刺破夜幕,小小的阿其克村瞬间炸窝。大人喊,小孩叫,牛羊哞哞唱离歌,静谧的村庄乱成一团。首当其冲的一百多凤军司将士化身冤魂,紧随第二波死神降临,尾随的余众纷纷坠下,惊马暴走,绝望的吼叫响彻关卡上空。 一个照面,堂堂的精锐之师折兵损将三百余,急于脱困,余下的追兵纷纷跃下主道。下马随机寻找藏身地,拼死反击。追击变为防守,顶不住飞临的精准箭雨,缩头乌龟不约而同后撤。呻吟四起,惨叫响彻八方,中箭的伤兵眼睁睁看着同伴撤离,却无能为力。机灵的勉强翻下路肩,无法动弹的唯有认命,血水伴随精准的点杀逐渐扩散,关卡变为不可逾越的死亡地狱。 趁箭雨转向后方,负重伤的凤军政令咬牙遁入路肩下的凹地,目不转睛观察战场态势。血水染透战袍,头盔也不知去向,遍体沙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野兽。不敢呼救,不敢动弹,不敢还击,以标准的鸵鸟姿态瑟瑟发抖。以攻对攻,霸占天空的箭雨飞来飞去,将关卡和主道以西二百步彻底覆盖。 隐身土堆后,探头观察敌兵动向,周文龙慢慢悠悠下令,“十人一组逐批撤出战场,带走全部辎重粮草水囊,保留五十匹备用,将多出的战马赶往两侧丘陵。坚壁清野,让这帮不知死活的追兵喝西北风!” 脱离射程,收拢兵将,断后的乃蛮裨将挥舞弓箭,“十人坚守原地诱敌,其余将士一分为二,沿左右两翼包抄,绕过关卡,截断其后路,出击——” 177.如入无人境 阿其克村陷入愁云惨雾,百姓早全部逃离,空无一人的村庄一片死寂。偶尔飘出一两声犬吠,眨眼被蹄声惊飞,响动太过于频繁,空旷的村内连小动物也不见一只。不约而同布阵,关卡内外一片忙碌,将囤积的粮草搬上马背,多余的抛往四处,清点战损,耶律迪烈折回土堆,“将军,我方五名勇士受轻伤,您先带兵撤离,我来断后!” “传令徒单克宁,让他率敢死队向我靠拢,你马上派人收集引火物,堆积于关卡之内……”头也不回,观察敌兵动向的周文龙悄笑,“不错,果真骁勇,居然还妄想包围我勇士团。快去布置,完成任务后率兵撤入沙漠,摆出三才阵吓唬敌兵,谅这帮小儿也不敢追击。” “将军千万小心,末将去也!”看一眼窜入荒野的影影绰绰人马,耶律迪烈摇头离去。 翻身躺下,张大双耳聆听,疲劳至极的年轻小将默想对策。短时间无法全歼残存敌兵,其援军应该很快赶到,吃过大亏,料想以后过关卡一定非常小心,等距离拉大,再寻找合适的伏击地。获得大批生力战马,仅凭速度也能逃出生天,但不给追兵一个深刻教训,他们不会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一缕微笑浮现浸泡在汗水中的脸庞,人渐渐恢复少许体力。 借夜幕掩护,徒单克宁率领十名勇士撤下高地,按指明方位直奔关卡下的土堆,“将军,敌兵正迂回包抄,试图截我退路,如何应对?” “撤,放火毁掉关卡,看看这帮小儿的出击阵势,我们也借鉴一下……”挥手示意撤离,男子先一步退入关卡内,指指堆积的引火物,“点火!” 风儿助威,小火迅速变为大火,关卡熊熊燃烧。火光照亮夜空,奔行的敌兵争相吆喝,“快,快追,这帮混蛋要逃,一定堵住其退路……” 转马离去,众敢死队员哈哈大笑,斜睨试图截击的追兵,徒单克宁撇撇嘴,“痴心妄想,一群幼稚小儿,即便成功包抄,就凭这点人又能奈我何!” 飞马直入摆出三才阵的勇士团阵营,周文龙调转马头,左右张望,暗自冷笑。追兵的确胆大,虽不清楚其人数,但迫临的气势颇为惊人。左侧人马看似混乱,其实布阵严谨,稀疏的队形呈一轮弯月,奔向沙漠的月牙上端速度奇快,与内敛的月牙下端两相配合,浑似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右侧骑兵阵势雷同,但奔行队列中出现三个急速变换的波浪形突刺,俨然三颗颤动的獠牙。 “变阵,三才阵改为虎狼阵,以其之道还施其身……”高声下令,年轻小将嗤之以鼻,“两翼突出,中军内敛,同样如此,看看谁更厉害!” 背对漫天沙尘,摆出变形虎狼阵的勇士团默不作声,弓弦微张,以待追兵进入射程。两支追兵在沙漠边缘的胡杨林胜利会师,看看严阵以待的不明骑兵,狡猾的乃蛮裨将意识到行踪被察觉,喝令止步,“停下,别冒进……”越迫近沙漠,风沙越大,沙土肆意飞扬,眼睛几乎睁不开,“派人回关卡找出粮草水囊,如果没有,进村搜寻,我们的援兵应该到了,紧紧咬住这群溃兵,他们逃不掉!” 伫立沙漠,不受风沙影响的众勇士齐齐瞩目人影攒动的胡杨林,沉住气默等命令。耐心观察,鄙视转为惺惺相惜,男子扭头相询,“的确狡猾,绝非普通骑兵,谁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沉思一会,“去请仙师还有全体乃蛮将领,这支追兵不简单,即便死伤惨重,阵势却毫不慌乱,显然久经战事。” 无言的对峙没持续太久,黝黑猎户带人折返,众将辨认一番,纷纷摇头,“驸马爷,夜太黑压根看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凤军司携带的兵器非常精良,无论兵将,一律配备鱼鳞甲。所有战马以皮革护头,皮围护体,天亮后很容易分辨。” “脱下铠甲,趁夜穿越沙漠……”再次下达减负命令,周文龙转马奔向金蛇狂舞的沙漠,“追兵……呸……追兵粮草损耗颇大,一时半刻不会追赶,我们在麦盖提等他们。” 任由沙尘劈头盖脸打下,顶风而行的勇士团悄然遁入大漠,按照乃蛮将领的提醒,全体兵将呈桶形奔进,相互之间的距离仅仅五步左右,以防迷途。预备的长绳也派上用场,由外围人群逐次互握,牢牢围住内圈的人团。尽管如此,犹不放心的年轻主将高声提示,“一路上随时呼喊前方的兄弟,以防出现意外,保持速度!” 观望一番,断后的十名敢死队员退入沙漠,同样按照命令摆出桶形阵势。徒单克宁摇摇头,一脸晦气,“快追,别迷失方向!” 距离并不远,两支骑兵很快融为一体,一夜不疾不徐的奔行,日上三竿时分,勇士团成功抵临沙漠边缘地带。耶律迪烈率十人抵前侦探,众勇士簇拥主将仙师低声交谈,“不知追兵何时赶到,那帮兄弟可真虔诚,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何必如此殷切?难不曾希望我们留下,真若如愿,他们的地位也不保呀……” “凤军司不可一世,被我勇士团成功伏击,岂会善罢甘休?”勉强一笑,眺望沙尘弥漫的大漠,乃蛮主将心情沉重,“这支骑兵团相当于屈出律逆贼的亲兵,吃此大亏,一定穷追不舍,其战斗力不弱,我们能否逃脱尚未可知?” “不用担心,即便关卡无法利用,我们也不怕……”综合分析获得的大量情报,男子抛出应对之策,“麦盖提乃巴楚州八大庄之一,驻兵不会少。我们先一步抢占军营,囤积大量的引火物,围三留一。没日没夜追击,追兵必定乏累,等其赶到,派人引其入彀。敷衍一番,天黑后动手,这支精锐势必灰飞烟灭。” “不知驸马爷打算如何夺取军营,智取,强攻?如果继续冒充,追兵入营后肯定惊觉,若强攻,俘虏会听话吗?”心细如发,儒者不住摇头,“其援兵不会少,万一暴露,我们可在玩火?”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同样感觉不妥的男子低头斟酌,一旁的古鲁安揉揉通红的眼睛,谨慎插言,“驸马爷,末将以为,当今之计以智取为上,但须改变身份。合理利用凤军司目空一切的特点,说服驻兵为我所用,一帮老弱病残而已,随便找个理由都能吓死他们,兵不血刃占领军营毋庸置疑。至于如何说服,让末将好好想想,许一个空头承诺,嗯,战功,若辅以小恩小惠最好不过,但身无一物,到哪去弄财货……” 如自说神一般,喃喃自语的瘦削汉子视诧异目光于无物,不时摇头点头,神色变幻无常,一会喜上眉梢,一会蹙眉不展。看看入神的大弟子,儒者没吭声。也罢,迄今为止,古鲁安尚未立下功劳,此番让其露露脸,以免被众勇士看扁。杀敌并非只有面对面的搏击,凭计谋一样能做到,而且把握更大。 琢磨少许,一脸笑意的古鲁安靠近主将,贴耳献计,“驸马爷,勇士团中或许有人心怀不轨,末将只禀告您一人,以防军机泄露……如此……那般……” 嘀嘀咕咕的话语夹杂朗朗笑声不断飘出,两人拾遗补缺,力图做到万无一失。身处沙漠,热浪袭人,挥汗如雨的勇士团静静伫立。奔涌的汗水与炽烈的阳光暗暗博弈,阵阵青烟腾腾而起,煎熬的众将口干舌燥。去而复返,耶律迪烈不住擦汗,“将军,附近并没无敌兵踪迹,据百姓相告,第四道关卡离此不到半天路程,天黑前完全能抵达。” “不得懈怠半分,你继续率兵探路……”环视疲惫不堪的人群,男子拔高嗓音,“前有关卡,后来追兵,万万疏忽不得。我们累,敌兵同样累,唯有一举干掉这帮猎犬,才能获得喘息机会。权当为大军提前扫清障碍,若全歼这支悍勇骑兵,势必震撼屈出律小儿,他日杀入喀什噶尔,或许事半功倍,乃蛮人望风而降也未可知,撤!” 井然有序撤离沙漠,勇士团摆出箭头形阵势,催战马,一头钻入茫茫的胡杨林。一路疾行,一路打探,近乎精疲力竭的人马沿主道狂奔。赤日炎炎,烟云渺渺,荒野空寂一片。与主道相邻的河床早已干涸,裸露的河泥泛出惨惨白光,炽热无比的热浪令人喘不过气。天高云淡,烟尘滚滚,蹄声隆隆,人迹寥寥,偶有出行的百姓避之不及,纷纷遁入主道两侧的树林。 高速奔行,全神戒备的勇士团不时回头窥望,曲曲折折的道路尽头,隐隐传来急促的蹄声。奔出沙漠,一千增援骑兵累得几乎虚脱,残存兵将更如同梦游。队列前方,亲自领兵的副将脸色阴沉,瞪圆的牛眼往外喷火,查探前方蹄印,不时扭头呵斥,“不许停,累死也要追上这帮混蛋,伏击我堂堂的凤军司,不赶尽杀绝,让我等颜面何存?追——” 摇摇晃晃奔行,牢骚满腹的将士不敢当面顶撞,借蹄声遮掩,私下交流心得,“嗐,一夜一天不曾合眼,连放个屁都没时间,真他妈倒霉。政令使大人只剩下半条命,也不知这帮溃兵来自何方,竟然如此悍勇?据闻,阿其克关卡连一具溃兵尸骸也没发现,全部带上?或许,无人战死?” “不可能,凭兄弟们出神入化的箭法,即便盲射,也会干掉一部分溃兵……”一口否定,摇头不止的裨将怒气上涌,“妈的,敢主动袭击我凤军司,无异于找死,大人也太……太那个……”不便明言指责,“也太不小心,不派侦探骑兵,中伏再正常不过。副使大人可谨慎得多,只要我们牢牢咬住不放,溃兵迟早无路可逃。” “可兄弟们撑得住吗?没日没夜,谁受得了?”晃晃晕晕乎乎的脑壳,同为裨将的壮汉咬紧牙关,“也罢,名誉比生命更重要,凤军司的赫赫威名不能毁在我们手上,不管溃兵何方神圣,也得诛杀殆尽,否则无法回城交差……”用野兽般的嗥叫激励士气,“兄弟们,溃兵一样乏累,他们迟早泄气,只要将其合围,全歼之毫无悬念,上,为名誉而战!” 转过一道大弯,前方的诱人场景令勇士团眼前一亮,炊烟袅袅,凉风习习,蜿蜒的丘陵拱卫着星星点点的村落。绿油油的阡陌间,不知名的农作物散发出一股股清香,让人垂涎欲滴。望梅止渴,口舌生津的男子低语相询,“仙师,您来过此地吗?虽然炎热,但颇有沙漠绿洲之风范,水草丛生,绿树成荫,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回驸马爷,小民未曾来过,但亡妻安息之地离这不远。若能甩脱追兵,我想去祭奠一番……”默默凝视远方,心有所思的儒者幽幽叹气,“娘俩孤苦伶仃,我却混混沌沌消磨时日,近两年也不曾探望,实属薄情寡义。他日地府相逢,如何面对?只等完成毕生夙愿,我随时下黄泉相陪,纵受千般折磨,再不会抛下我的苦命妻女。” “仙师不必过于感伤,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生生死死,天地轮回,世事无常。师娘在天之灵,一定庇佑我勇士团,您的所作所为天地可鉴,料定宁儿必会原谅……”劝慰一番,周文龙悄声提醒,“追兵犹在,迟疑不得,取关卡,掳财货,为下一步火烧凤军司抢占先机。” “让驸马爷见笑了……”擦去泪花,装出被风沙迷眼,恢复神智的儒者自嘲,“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纠结于儿女私情,脱脱罕不才,但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娘俩想必也会含笑九泉……”扭头询问一旁的大弟子,“古鲁安,你来过此地,第四道关卡还有多远?” “过村落,翻越丘陵,即可抵达央塔克协海尔关卡。南北朝时期的古龟兹中心,以沙雅小刀闻名于世,驸马爷,您不妨带上几把……”游离的目光注视东北方向,瘦削汉子低声嗫嚅,“恩师,我……我去祭奠师娘和宁儿,您不必亲自探视,到时……到时……”欲言又止,冲年轻驸马爷眨眼以示探询。 点点头,心领神会的周文龙随声附和,“我也去祭奠师娘,看看乖巧的宁儿,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一并同行……”口吻俨然弟子,但语气霸道,“目前不宜惊动敌兵,到时您留下协助迪烈千户长,哦,先拿下央塔克邪……邪啥……”记不住拗口的地名,索性胡编,“邪哈儿关卡,古鲁安,你负责挑选宝刀,本将以后赠给父王和两位公主。” “遵命!”喜上眉梢,瘦削汉子得意一笑,“驻兵手中必有宝刀,还不手到擒来?驸马爷,恩师,我们快走!” 不等儒者辩解,男子摆手飞奔,“就这么说定了,不得更改,古鲁安,记得提前置备长布囊,带新鲜果蔬给宁儿解馋。”频频眨动左眼,予以暗示。 早从师弟之口获知详情,瘦削汉子连连点头,“末将一定照办,宁儿最爱吃沙枣,到时多带点,让她吃个够。” 无奈摇头,儒者哭笑不得,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知意欲何为。叹口气,催动战马,奋力追赶远去的主将。勇士团随之加快速度,扑面而来的凉风化解了少许燥热,不声不响疾奔,村落和丘陵已被甩在身后。大刺刺迫临关卡,耀武扬威的众将领双管齐下。一面摆出进攻姿态,一面报出响亮名号化解敌意,“凤军司奉令出关侦探,尔等还不箪食壶浆恭迎,稍有怠慢,休怪老子们翻脸——” 178.火烧 夕阳西下,雀鸟归林,麦盖提庄被一片金黄色的光晕笼罩。炫丽的景色美轮美奂,庄外空地,对峙的两支骑兵团一时忘记身处何方,纷纷转头,痴痴观望。不知不觉中,西南上空翻腾的云雾莫名变淡,变轻,变得朦朦胧胧。大漠深处,一道孤烟扶摇直上,上连天,下接地,席卷漫天沙尘,向北门疾速挺进。 视眼前的老弱兵将于无物,任由巧舌如簧的古鲁安软硬兼施,年轻驸马爷默默回想。一路过关斩将,但只有在央塔克协海尔关卡最令人惬意。不伤对手一人,己方也不损一兵一卒,勒索财货,获取宝刀,抢粮草,换战马,一切不费吹灰之力。看一眼对面噤若寒蝉的骑兵团,索性闭眼。昨晚发生的场景如远处的孤烟急速旋转,一阵阵,一幕幕,一重重逐一闪现,人陷入回忆。 松柏苍苍,绵绵亘亘,绿水碧碧,泛泛莹莹。风吹草低,牛羊成群,繁花簇锦,美不胜收。密密匝匝的胡杨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设于丘陵断口处的协海尔关卡依地势而建,盘踞进入古城的必经之道,一座高高在上的岗楼监控方圆动静。弓箭随不明骑兵的迫临而微微发颤,值守兵将紧张万分。 有模有样拔刀上前,以身犯险的古鲁安翻翻白眼,话语间露出不可一世的霸道气势,“呔,给老子瞪圆眼睛看明白,张大耳朵听清楚,凤军司先锋骑兵奉皇命追击溃兵,大军随后赶到,若贻误军机,全体处斩!” “你们……你们可有虎符或者金牌?”颤颤巍巍出关卡,须发皆白的苍苍老将拱手施礼,“末将见过大人,少年英武,彪悍勇猛,凤军司果真人才济济。” “妈的,也克先巴和阿其克关都没放半个屁,一个小小的协海尔居然煞有其事查验虎符……”猝逢变故,毫不慌乱的古鲁安厉声呵斥,“藐视我凤军司,你有几颗脑袋?回头奏明圣上,将尔等集体处斩,省得吃饱了无事干,一群酒囊饭袋,没看见我们血染战袍吗?说,昨夜是否有一支不明骑兵过关?若敢谎报,哼哼……” 毫不畏惧,谨慎的苍苍老将低头默想,摇摇头,“末将未曾见过,绝对没有,请……请出示虎符……” “你……你太不知好歹……给老子等着……”诈唬一番,无可奈何的古鲁安退回阵营,一路高声吆喝,“虎符,快,拿出虎符,别他妈丢了,你,过来……”冲微笑的主将发力招手,“让你好好保管,可曾丢失?”预先留下退路,等融入人群,换为中原语,“驸马爷,真糟糕,那个老家伙索要虎符,如何应对?” “虎符?一路闯关咋无人提及?”皱皱眉头,年轻小将本能掏摸,转眼喜上眉梢,“南院大王的符印可行?幸好留下,不然又得强攻……”心疼的目光环视一圈打晃的勇士团,“仅此一枚,不知能否糊弄过关?”掏出沾满汗水的兵符,小声询问,“南院大王早被我干掉,会不会露陷?” “死马权当活马医,有总比没有强……”接兵符,转马折回,暗自思量的古鲁安毫不慌乱,指指全神戒备的耶律迪烈,“大王既然让你带路,且随本将去解释一下……”靠近一脸迷惑的千户长,低声传授秘诀,“千户长,我们再演一出双簧,你现在的身份为南院司徒,奉令带路,同为北面军,料想敌兵难以察觉,一会请见机行事。” “明白,信口雌黄的本领虽不及你,但哄哄人绰绰有余,走!“默契一笑,摇身一变的副将故意拔高嗓音,”哪个混蛋要查验虎符?凤军司出击,何曾出示过符印?妈的,找死也不看看对手……“一路骂骂咧咧直抵关卡,”你他妈老糊涂了?怀疑我堂堂的凤军司,老子今天让你死个明白……“闪电般拔刀,没等老将反应过来,密布血渍的刀刃已架上脖颈,”说,想怎么个死法?凌迟处斩或者一刀两断?痛快点,别他妈磨磨唧唧——“ 一阵阵惊呼飘出,岗楼顿时乱成一团,一帮老弱病残拼命诈唬,”快去救人,瞄准……瞄准那名白面小将,若敢动手,我们集体将其射杀。到时大家相互佐证,非我等主动挑衅,凤军司太不讲道理……“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皮笑肉不笑,古鲁安唱起红脸,”不知者不为罪,大人先消消气,消消气。这位也并非故意为难,尽管须发皆白,依然尽守关之职责,可敬,实在可敬……“一把拉住胳膊,让刀刃离开吓白脸的老将脖颈,递上虎符,”给,好好查验,北院大王病危,故而奏请圣上让南院大王派司徒大人亲自带路,看清楚……“ 擦去冷汗,苍苍老将认真查验,胜券在握的两人谈笑风生,一场莫名风波瞬间化于无形。剑拔弩张的勇士团依然怒气冲冲,徒单克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还不开关,更待何时?一路风餐露宿,几天几夜都没合眼,让老子们久候,尔等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破关卡,惹毛老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省得贻误军机……“ 对着阳光,老将瞪大眼珠,努力辨认猛虎疾奔状的兵符背面嵌金铭文,低声默念,”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事,虽毋会符,行。“再翻过正面,认清”右才皇帝,左才南院“八个大字,毕恭毕敬送还,”末将适才鲁莽,望两位大人切勿见怪,久闻凤军司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威猛,末将一会好好赔罪。兵营虽破,但也颇有财货,宝刀多多,请诸位大人笑纳。“ ”您老当益壮,这把年纪,却坚守岗位,实在值得我等敬佩,请!“相视一笑,俨然主将的古鲁安朝勇士团发力挥手,”误会,一场误会,入关——“ 早传下命令,不再吭气的男子随众将士飞马奔入,伫立兵营中央的空地,冷眼旁看。行动迅猛,勇士团有条不紊占领关卡各处要地,岗楼也一并接管,将一帮老弱病残逼回营地,派人看守,耶律迪烈快马回报,”将军,关卡已落入我手,请下达下一步指令!“ ”勒索财货和宝刀,多多益善,速度要快,追兵随时迫临,不得逗留!“简短下令,兴高采烈的周文龙背手四处巡查,不时遥望关卡之外的西方。 暮霭沉沉,凉风阵阵,远处的丘陵寂静无声。破败的协海尔关卡和虬枝挺干的老树掩映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无法自拔,兵营内,惴惴不安的敌兵围住苍苍老将,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完了,得罪凤军司,只怕挨不过今晚?看其杀气腾腾的模样,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您实在不该查验虎符,一百余人的骑兵团能飞扬跋扈,只有凤军司才敢如此。其实压根无须费神,放他们过关岂不万事大吉,何必惹这帮瘟神?“ ”我问心无愧,身为守关裨将,查验虎符乃份内之责……“叹口气,苍苍老将一脸愧疚,”兄弟们,也别怨天尤人,凤军司太嚣张,倚仗圣上恩宠,为所欲为。即便身故,也死不瞑目,拖累大伙,我……我……“ ”别担心,只需献出财货宝物,你们会非常安全……“大步入营,古鲁安粲然一笑,”我凤军司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所过之处,必有收获,否则只有大开杀戒。“ ”有,有,兄弟们,快献上财宝,大人不会打诳语……“生机出现,惶恐的老将抢先一步送上精致的小刀,”此刀虽小,但也能吹毛断发,刀柄镶嵌的红绿宝石相映成趣,料想您一定喜欢。“ 如梦初醒,咬牙的众兵将纷纷舍财保命,献出不曾离身的各式各样财货,乱糟糟的兵营充斥着惊叹声,”哟,这串金锁不错,嗯,耳环也非常漂亮,在哪里抢的?老子也去找找,咦,还有’苍龙教子‘的玉带,上古之物嘛……“ 将所有财宝逐一扫入按令找出的长布囊,古鲁安换上笑脸,”兄弟们,别见怪,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发财,我们难得出来一趟,不得已出此下策,得罪了……“冲营门外看守的彪悍勇士眨眨眼,”留下部分粮草,一物换一物,撤!“ 全体勇士早上马奔出关卡,男子频频回望,大笑声声,蹄声渐渐远去。兵营外,负责看守的敢死队长厉声警告,”念尔等乖巧,暂且绕尔一命,有时间多抢点财货,等我凤军司胜利凯旋,乖乖奉上,否则照样全体处斩,我们走!“ 敢怒不敢言,一群老弱病残听出营外再无动静,由胆大的老将领头,人群蹑手蹑脚摸出。站上关卡东侧的高地,眺望烟尘滚滚的南方,一名伤兵捶胸顿足,”这帮衣冠禽兽,老子辛辛苦苦四处抢掠,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嘴角直冒白沫,仰面朝天摔倒,人被活活气晕。 ”破财免灾,大伙想开点,把他抬进去,守财奴一个,身外之物而已,至于吗?哼……“喝令众人,苍苍老将忧心忡忡,”没想到堂堂的凤军司也跟我们一样,嗐,连北面军也如此妄为,大辽危矣,危矣呀……“ ”将军……将军……“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惊醒深陷回忆的周文龙,摆摆头,让自己恢复清醒。绷紧的脸庞掩饰不住盈盈笑意,古鲁安鞠躬施礼,”将军,沙尘暴倏忽即至,末将已说服敌兵,先入庄为上……“回头窥探一番,压低嗓音,”这帮蠢货已初步相信我们的身份,给,您的虎符。到时先收买那名黄脸病将,所有将领人人有份,控制权拱手相让大有可能,请!“ 回视一眼裹挟风雷之声的翻腾烟柱,彻底醒神的年轻小将挥动腰刀,”全体勇士听令,入庄——“ 夜幕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缓缓降临,八卦布局的兵营内外一片欢声笑语,乃蛮主将所在的房间中飘出一阵阵客套的笑声,“这怎么好意思?北面军权高位重,两位大人却如此谦虚,实在难得,受之不恭,受之不恭呀……” 宾主分两厢坐定,相谈甚欢的三人同时举杯,黄脸病将一脸感激,“承蒙看得起,至今以后,这麦盖提庄就是两位大人的营地,所有兵将均由大人指挥。无功不受禄,来来来,先干了这一杯……一口喝干,擦去嘴角水渍,“我知道,南北两院也相互压轧,两位大人不妨明言,希望我做点什么?” “也罢,看得出来,您也是一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两人对望一眼,古鲁安一面缓缓斟酒,一面求助,语气急迫,“想必您也清楚,凤军司不把他人放在眼底,连南院大王也被这帮混蛋气病……”斟酌一番,“实不相瞒,此番出兵,南北两院已铆上劲。我们临行前,抱病送行的大王反复叮嘱,一定要抢在凤军司前面摸清蒙古人的布防,只要提前折返,我们南院以后也抬得起头。至于您能做啥,其实也很简单,想方设法帮我们拖住这帮混蛋。请速速准备一千二百人的伙食,另外让我们扮作军士,监控骄狂的凤军司,夜半时分,我们会悄然拔营。” “这个……恐怕……”紧盯着瘦削汉子手中上下晃荡的宝石玉坠,眼珠子瞪得溜圆,病将咽下一大口唾沫,“我一个人也不便作主,要不,召集部将商谈……商谈……” “大王此番下了血本,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实际上在追赶一支不明骑兵。北院也嗅到蛛丝马迹,大王故而下达严令,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让北院抢先得手。估计凤军司很快抵达此地,一切拜托了……”将财宝强行塞入病将手中,古鲁安微微一笑,“无论其问什么,您只管摇头,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清点长布囊中的财货,只留下三把宝刀和苍龙教子的玉带,余者一股脑推给瞠目结舌的病将,“赶紧去安排,请速速换装,迟疑不得!” 财货诱人,名头响亮,也对凤军司深恶痛绝,拿定主意的病将冲帐外吆喝,“来人,传令全体将领入营候命,所有兵士去督促百姓准备出一千两百人的伙食。忙完后一律回家,没家的爱去哪去哪,天亮前归营。今晚我们好好休憩,腾出营地迎接大军……”等众将奔入,当着两人的面分发财货,“大人有事相求,我等自当倾尽全力,你们出营迎接凤军司。记住,无论其问啥,一概回答不知道。另外,留下一百二十人的军服腰牌,忙停妥后,各自回家,军营由两位大人派兵接管,快!” 牵马入厩,火速换装,勇士团很快焕然一新。大大方方接管偌大的兵营,一个个掩嘴闷乐,伫立北门外,大惑不解的徒单克宁悄声询问,“将军,您使出啥妙计,兵不血刃占领军营,实在让人想不通,乃蛮兵怎么可能如此听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乎,让这帮老弱病残离营,权当做善事,我们的目标只锁定凤军司……”看清前方冒出的大批人马,周文龙打住话语,“别出声,自会有人应付……”低下头,以防被人看出破绽。 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一千多追兵争相奔入空荡荡的军营,抱怨的抱怨,狂喜的狂喜,下马的下马,找营地的找营地,兵营内外人喊马嘶。安顿战马,端上酒菜,得人手软的众敌将忙得不亦乐乎。喜笑颜开的病将亲自招待政令副使大人,只管殷勤劝酒,对于询问则一推三六五。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哈欠连天的副使大人草草吃个半饱,“我们已经两天多没合眼,将士们明日还要追击,今晚就不派哨兵,你稍后出兵驻守!” 看着扬长而去的人影,侧立门外的病将轻哼一声,“哼,果真骄狂,妈的,吃饱喝足拍屁股走人,连句客套话都不说,当老子们是奴仆吗?”大步奔出东门,冲值守的耶律迪烈施礼,“大人,这里交给您了,我先回家一趟,夜半时分再回来接管。” “去吧,今晚不用返营,让这帮混蛋睡懒觉,等日上三竿他们自会苏醒,您好好去享受天伦之乐……”摆摆手,悄笑的千户长拱手还礼。 乐不可支,兴奋的病将飞步追上众将领,一行人悄然融入夜幕。 少量人监控各个兵营,严严实实堵死西南北营门,收集引火物,牢牢封住三门并铺满营内空地,疲惫的勇士团忙个不停。太过于乏累,一千多凤军司兵将睡得如同死猪,鼾声、呓语、涎水和发花痴的嘟囔争相飘飞营房。检查有无遗漏,年轻小将四处巡视,儒者紧跟其后,两人不时小声交谈。 汗流浃背,众勇士按令逐批逐次撤离火场,经过精心挑选,两百匹战马被悄悄牵出东门。纷纷上马,人群静候命令,兵营内,照例断后的十名敢死队员高举火把,围聚在千户长身旁,作翘首以盼状。 夜半,星空变得黯淡,大风按仙师的预测如约而至。东门外,随着周文龙射出第一支火箭,众人分头行动,将火把扔入三处堵死的出口地,掉头奔出。点齐兵将,紧随主将的第二支火箭飞出,勇士团同时怒射。紧邻沙漠,一年四季很少下雨,干枯的兵营顿时火光冲天。风助火势,猛烈燃烧的火团由点成片,最后浑然一体。 大火熊熊,酣睡的羊群被浓烟相继熏醒,嚎叫、惨呼、怒斥、呐喊充斥整个军营。四面火光,遍地火龙,无处藏身的羔羊团怒吼,“快,找出口,这帮丧心病狂的贼兵,居然窝里反,冲——” 179.所向皆披靡 沙尘摇旗呐喊,风儿擂鼓助威,凄厉的惨叫随火势蔓延逐步席卷驻守麦盖提的兵营内外。叶尔羌河无语,提孜那甫河失声,东北方向,遮挡沙漠的大片原始胡杨林随风摇曳。被大火惊醒,能歌善舞的刀朗人拖儿带女逃离庄园。东方,狂暴的沙漠暗暗酝酿情绪,只等鱼儿上钩。 噼噼啪啪燃烧的东门出现垮塌迹象,门外的勇士团严阵以待,箭头齐齐指向火海。一人奔出,倒下,十人也随即仆倒,只要冒头,下场毫无差别。死神铸就的箭网巍然不动,着火的伤兵拼命翻滚,呼救在折腾中渐渐淡去。随着奔出的人影越来越少,大火也转向两河下游的平原地带。 谁也不敢救火,纷纷逃离险地,刀朗百姓惶惶奔命。夜色被火光照亮,心有不忍的周文龙不住摇头。原本只为干掉凤军司,没曾想牵连无辜,但愿百姓不会出现伤亡,否则情何以堪?愉悦的心情随扩大的火势变得分外沉重,斜睨遍地的焦尸,话语显得凄怆,“各为其主,万请勿怪,他日寻仇,找我一人即可。尔等欺人太甚,从喀什噶尔一路狂追至此,不狠狠教训一番,我勇士团岂不白来一趟?” 拔宝刀,跃下马背,刀尖为笔,在兵营前的大树树干上疾书两行字。默默欣赏一番,转身上马,“出发,先找处隐秘地休憩,成功干掉凤军司,我勇士团的威名必将传遍西域。兄弟们,此战之后,我们的名号会变成金字招牌,谁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让他好好看一看凤军司的可悲下场,一定幡然醒悟。无论古今,实力决定一切,井底之蛙注定只有做他人盘中餐的命。” 好奇上前,凝神察看的古鲁安一字一顿默念,“蒙古征西大将军周文龙率虎贲团全歼凤军司于此,大军不日即至,敢发一矢抵抗者,下场有过之而无不及。立字为鉴,警醒屈出律小儿,别做螳臂当车之举。” 认清方向,兴高采烈的人马稳步撤离,沿空旷的庄园主干道奔向沙漠,热汗横流的周文龙频频回头。惨,太惨,连对手是谁都没弄清楚,一千多兵将被活活烧成焦炭,凤军司也实在徒有虚名。连环计一环紧扣一环,瞒天过海、以逸待劳、偷梁换柱、关门捉贼,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将全歼骁勇追兵,不能不让人引以为豪。 默默跟上,魂不守舍的儒者长吁短叹。难得途经坟地,不去祭奠一番,如何心安?冲得意洋洋的大弟子轻轻招手,“古鲁安,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招?不许妄言,为何阻止为师?此去浑八升,只怕短时间内难以折返,你师娘和宁儿岂不更孤单?抛下形单影只的娘俩,你存心让为师背负一世骂名吗?” “恩师,弟子不敢隐瞒,其实驸马爷他……他担心您触景生情,影响对战情的判断……”不敢抬头,惴惴不安的古鲁安加重语气,“此一去,并非坦途,乃蛮人一定还会围追堵截。驸马爷从没来过此地,对环境和状况一无所知,一切还需您筹谋,所以……所以……” “抬头,你那一点花花心思,还想瞒过为师?”心知肚明,儒者苦笑,“驸马爷究竟想干啥?说——” “弟子确实不清楚,但驸马爷一片好心,亲自去祭奠师娘,请恩师不必多虑……”抬起头,躲躲闪闪的目光不敢与犀利的眼神对视,瘦削汉子咬牙硬撑,“高岗临近玉尔其兵营,勇士团不宜全体出动,您留下来协助千户长大有裨益。” “哼,和驸马爷串通一气,枉费为师苦心栽培……”半怒半笑,无奈的儒者摇摇头,“也罢,师娘待你们如同己出,记得代为师道歉,告诉师娘,等我们站稳脚跟,一定来接她和宁儿。” “谨遵师命!”偷偷擦去冷汗,古鲁安猛然发现左前方巷道冒出大堆鬼鬼祟祟的人影,高声示警,“前面有人,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弓箭齐齐瞄向巷道,怒斥一声高过一声,“何方妖孽,有种出来,咱面对面干一场。凤军司早已灰飞烟灭,若认为比之更强,不妨报上名号,也让我勇士团好好领略一番!” 集体退缩,众乃蛮将领不敢应战,簇拥病将退入巷道深处。嘀嘀咕咕的话语飘出,令人忍俊不止,“我看得清楚明白,就是那个瘦削汉子,我们被骗了,兵营被烧,凤军司只怕全军覆没?” “别怕,这帮人显然身份不明,乔装而来只针对凤军司……”若有所悟,黄脸病将气得直哆嗦,“这帮混蛋,居然哄骗我们,杀出去——” “别,千万别,大人,您难道没发现,这帮人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一名小头目出言阻止,“敢主动挑战赫赫有名的凤军司,其实力一定不俗,凭我们这点人迎战,还失去战马,岂不鸡蛋碰石头?” “怎么办,难不曾眼睁睁看着这帮狡诈小儿扬长而去?”一名老者猛然醒悟,“糟糕,我们惨了,为虎作伥,圣上若察觉,你我脱不了干系,株连九族也……也大有可能……”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手足无措的众将领一时呆立当场,冷汗滚滚下,心思乱如麻,相互傻傻对望,谁也不再吭气。黄脸病将也失去主张,一会偷窥巷口动静,一会皱眉愣愣发呆,整个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倚仗对地形的熟悉,值守巷道多处出口的兵士毫不慌乱,相互打探,“嗨,兄弟,到底咋回事?不说好明早返营吗?怎么大半夜也不让人消停?” “以后可以一直消停了……”抄小道返回的病恹恹军士闪入巷口,语气绝望,“兵营化为一片废墟,累累焦尸盈野,我们去哪栖身?” “肯定内讧,南北两院素有芥蒂,此番为争抢战功大打出手,以双方的狠劲,放火烧营再正常不过……”一名头脑灵光的兵士抛出结论,自以为是的见解博得众人连声附和,“对,绝对是这样,他妈的,哪里不能做战场,偏偏选择我麦盖提兵营,让我等沦为无家可归之人,实在可恨……” 众将士火速后退,亲自抵前侦探的年轻主将贴耳叮嘱古鲁安,“喊话,这帮不明人群或许为驻兵,你想办法瓦解其斗志……”四处观察,“实在不行,派人强攻,封锁巷口,余众绕道撤离庄园。” “绕道撤离恐不大妥当,庄园太大,我们不熟悉路径,夜黑风高沙尘漫天,中伏极有可能……”沉思一会,古鲁安压压手掌,“驸马爷,您先退回阵营,以防万一,末将这就去鼓噪一番。晓以利害,驻兵想必会让开道路。”看着主将安然撤回,清清嗓子,“前面的兄弟们,凤军司灰飞烟灭,你们功不可没。我们现在已变为拴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一损俱损,一荣皆荣。若被他人察觉,作为帮凶,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凝神倾听熟悉的嗓音,巷道寂静一团,黄脸病将满脸绝望。瘦削汉子所言非虚,不管其身份真假,凤军司确已不复存在,无论任何理由,均犯下滔天大罪。凤军司全军覆没,驻守兵将却毫发无伤,还获得甚多财货,再多的辩解也失去作用。莫名其妙变为帮凶,诛杀对象声名显赫,如何隐瞒?众乃蛮将领一言不发,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如同木雕泥塑。 无奈开腔,病将高声诘问,“大人,末将实在不明白,同为北面军,为何手足相残?害我们牵连其中,到底是何居心?悍然诛杀凤军司,即便南院大王也无法自圆其说,圣上势必彻查,你们一样会被集体问斩。我等蝼蚁之命,死不足惜,大王权高位重,何必做这种玉石俱焚之举?” “实话告诉尔等,我们为蒙古大军的先锋侦探骑兵,由折罗漫山山口进入西辽,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灭风雷营,战乌呼尔,将一万多伏兵杀得丢盔弃甲。过乌什,越阿合奇,大破黑木岭,不损一兵一将直抵喀什噶尔,试图生擒屈出律逆贼时失手,被凤军司追杀,故而瞒天过海设下埋伏,在尔等的全力协助下将其一举全歼……”索性直言,古鲁安暴喝,“蒙古驸马周文龙周将军体恤军民,念尔等老弱病残,不忍下令诛杀。若敢顽抗,力斩无赦,还不跪下请降——” 被意想不到的消息惊呆,病将半晌都没回过神,一旁的诸多将领更是惊得瞠目结舌。眼发花,头发麻,原本不甚硬朗的身体渐渐撑不住,相继放下弓箭,一个个唉声叹气,“完了,这下死定了,投降也好,反抗也罢,总之无法善终。逃得过蒙古人的追杀,也逃不过北大王院的问责,圣上龙颜大怒之下,诛九族只怕铁板钉钉?怎么办?战还是降?” 恍恍惚惚聆听争吵,缓过气的病将轻轻摇头,“如何应战?就凭你我?这帮人能一路畅通无阻,还惊动凤军司,其实力不用怀疑。仅凭我们这点人,恐怕还不够塞蒙古人的牙缝?即便成功阻滞,也无事于补,凤军司照样活不过来。血战到底,拼光本钱,也难消北院的冲天怒气。” “大人,请下令,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认了……”纷纷围上,众将领摆出荆轲刺秦的架势,话语悲悲切切,“可怜一家老小也得陪我们殉葬,撇下孤儿寡母,嗐——” “如今之计,唯有主动示弱,先暂时投降,保全性命为大。蒙古人不可能带上我们,等其离去,再谋脱身良策……”到底年长,一名老将幽幽献计,“大人,此事一时半刻不会传回喀什噶尔,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共商大计。封锁庄园,清理尸骸,重建兵营,又会有谁知道凤军司死在麦盖提?被蒙古人斩杀于他处,稀松平常,再说大火也好解释,天灾嘛,对不对?” “不行也得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摊上这种倒霉事,谁都一样如此……”拿定主意,谨慎的病将悄声下令,“你们原地不动,我先出巷瞧瞧,如果被射杀,大伙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我陪您去,蒙古人真想诛杀我等,不早已下手,何必等到现在……”看看一脸菜色的诸将领,老将叹口气,“病的病,老的老,残的残,只怕想跑也跑不了。蒙古骑兵快如闪电,只要反抗,必死无疑。大伙先退出巷口,以备不测,听我的暗号。‘风和’为安全,兄弟们尽可出巷。听到‘沙暴’,则散入附近巷道,逃得一个是一个。” 巷道外,等得焦躁的古鲁安火气迸发,“战又不战,降也不降,退更不退,到底意欲何为?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声,再不出巷,休怪刀箭无眼,一……” “别,我们投降……投降……”跌跌撞撞奔出,两人同时跪下,叩头不止,“不知大人真实身份,还请恕罪,我代表麦盖提全体驻军向大人赔罪,我等真心归顺,请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人请起,驸马爷爱兵如子,对于高举义旗归顺的兵将一律既往不咎,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驾……”一左一右搀起两人,暗自得意的古鲁安扭头禀报,“驸马爷,末将不辱使命,已劝降驻兵,请您查收……”拽着病将直奔阵营,一路大笑,“兄弟们,先歇会,战斗警报解除。” 翻身下马,吐出一口长气,看着惶恐叩拜的病将,周文龙轻轻抬手,“大人不必如此拘谨,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起来吧。情非得已,请勿见怪,马上召集兵将,我来告诉你们如何应对。别担心,这点人马,我勇士团还没放在眼底……”看出端倪,人微微一笑,“我们此行只侦探兵力部署,并非为杀戮而来,凤军司太嚣张,从喀什噶尔一路不眠不休狂追,故而设伏将其全歼。一切与尔等无关,我大军不日即至,你们可为内应,到时报上我的名号即可确保无虞。哦,你叫什么?日后本将委派你驻守喀什噶尔,有无信心?尽快养好病即可赴任。” 偷窥威严的涅面小将,黄脸病将一脸迷惑。满口的中原语,不像蒙古人,难道还在冒充?不敢对视,一时忘记回答,只管低头暗自斟酌。一旁跪下的老将悄悄抬头,低声嗫嚅,“驸……驸马爷……您……您不会……不会言而无信吧?” “大胆,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周文龙周将军集蒙古驸马、高昌驸马、铁木真大汗钦命的征西将军于一身,他的话等同圣旨,岂会言而无信……”厉声呵斥,耶律迪烈鞠躬施礼,“将军,此人口出狂言,是否严惩,请指示!” “不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对我们心存疑虑也很正常。这样,也不必召集兵将,你二人马上率兵折返军营,连夜清理,派兵控制庄园。削去东门树干上的字迹,严密封锁消息,只待我大军杀奔而至,尔等即脱离苦海……”摆摆手,年轻小将淡然一笑,“记住,我叫周文龙,到时千万别报错。我会奏请哲别千户长,为全体驻兵请功,赏赐不会少,集体升官,去吧!” “末将谢过驸马爷……”捅捅还在犯傻的主将,老者轻声提醒,“大人,赶紧谢恩,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粘木合叩谢驸马爷不杀之恩,他日一定肝脑涂地回报!”再次叩头,醒悟的病将暗暗咂舌。身份如此显赫,却亲自领兵侦探,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先脱身要紧,管他许诺不许诺,到时自见分晓。一步三回头,两人奔入巷道,嘈杂的声响渐渐远去,四周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和掩饰不住的窃笑。 “撤!”挥手下令,男子率先跃出。身后蹄声雷动,保持迎战状态的勇士团以最高速度撤离危机四伏的庄园,拐上出庄大道,头也不回狂奔而去。紧赶慢赶中,天亮前抵达一处丘陵,就地宿营,轮番换班值守的兵团终于睡上一个省心觉。昼伏夜行,以虎符开道,沿途的关卡一律畅通无阻。一路再无战事,十天后,人马安全抵达坟茔所在的柯坪府。 按预先定下的方案,勇士团退入柯坪西南方向的荒漠,耶律迪烈带五名乃蛮将领入城侦探。儒者坐镇指挥,徒单克宁亲率十名敢死队员抵前侦探,以随时策应。交代完相关事项,男子自带三名弟子趁夜直扑玉尔其村,避开主道,悄然疾行。白日轮换休憩,天黑之后赶路,夜半时分,四人安然进抵高岗南侧的荒野。 180.冒险取骨骸 远山,云蒸雾绕。高岗,扑朔迷离。星空,神秘浩瀚。遥望满天星辰,垂下弓箭的周文龙一时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目光转向夜光笼罩的山岗。所处地势虽高,依然无法一窥全貌,借助星光勉强能依稀看清大致格局。极目远眺,山岗下出现大片大片的荒野,如群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孤零零的高岗。 朦朦胧胧中,一条小溪绕岗而过,隐隐约约能听见流动的潺潺水声。看不清溪流两岸的风光,但一股股浓郁的花香随风飘至,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目光上移,一棵大树矗立岗顶,四周竟然无陪衬树林,仿佛凭空飞来一般。静静看,默默想,人呆呆入神。 虽不懂风水,但也能看出儒者的苦心布局,触目所及,山岗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着苍茫大地。绕岗的溪水还不止一条,曲曲折折不知奔向何方。猎猎作响的大树俨然守护神,日复一日陪伴着紧紧偎依的大小孤坟,坟茔正处倒扣形岗顶的中央,周围似乎并无杂草。影影绰绰中,枝叶摇曳的树干挂满舞动的不明物体,远远看去,甚为吓人。 反复观望,确认绝对安全,周文龙扭头详询,“离此最近的军营驻兵多少?玉尔其村在哪个方向?民众是否倒向乃蛮人?知晓高岗乃师娘墓地所在的人有多少?是否被乃蛮兵查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抵前查探的古鲁安快马返回,“驸马爷,据末将所知,附近并无驻兵,玉尔其村在那个方向……”指指东南方,“村庄离此大约小半天路程,民心思变,对乃蛮兵恨之入骨。知晓高岗真实情况的人并不多,但玉尔其村村民全部知道,至于乃蛮人是否察觉,恕末将不敢妄语。” “这样,你留下监控方圆地带,发现异常用响箭告警……”冲谨慎观察的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招招手,男子压低声音,“我们三人上高岗,带齐工具!” “驸马爷,末将咋觉得眼皮直跳,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微微摇头,兀曷赤引颈张望,“坟茔……坟茔……”距离颇远,看不出具体状况,“坟茔好像变低,末将临行前曾叮嘱村民,每年清明代我们祭奠培土,理应变高才对。” “一望便知,提高戒备,走!”催马奔出,男子不敢懈怠,弯弓搭箭,微张的箭头随目光不断转向。 紧随跃出,两员悍将低声交流,“师兄,你察觉异常没有?我……我……”说不出所以然,但明显感觉不大正常,“师娘生前悬壶济世,广施仁德,周围百姓早对她老人家敬若神灵,应该不会……不会……” “真的变低,难道……”随着距离拉近,坟茔越来越清晰,阿古不花刺紧张不安,“有人对师娘不敬?也不大可能呀,高岗早在五年前已变成周围百姓祈拜之所,师娘在他们的心目中与神仙无异,谁敢大不敬?” “说不准,乃蛮人若查知真实状况,一定大做文章,快,师兄……”连连催动战马,火急火燎的兀曷赤闪电般追上主将,“驸马爷,末将先上去查看,您千万小心!” “附近地势开阔,不用警戒,一起上……”跃过潺潺溪水,男子率先抵临高岗下方的草地,飞身而下,“带上全部工具,别忘记火把,快,速战速决,想必师娘会原谅我们。” 周文龙居中,携带必要掘土工具和祭奠物品的两员大将一左一右,三人同时攀上高岗。居高临下窥探一番,随着主将断然挥手,肩负重任的师兄师弟直扑坟茔。一面观察地势,一面梭巡敌情,放下心的年轻驸马爷加快脚步,“先别动手,我得好好祭拜师娘……”东张西望,大口呼吸凉风和花香,人一时忘乎所以。 “驸马爷,大事不好,啊,畜生……畜生……这帮畜生……”惊叫变为怒吼,坟茔处飘出野兽般的嗥叫,“老子不会放过你们,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一定将尔等斩尽杀绝,啊——” “怎么回事?”过青青草地,飞跃低矮灌丛,被变故震惊的周文龙三步并作两步直扑坟茔,“是否发现敌情?准备迎战……”箭头左右移动,见并无异常,方瞪大眼睛辨认坟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掘坟?谁敢抢先一步下手?”等看清眼前一幕,连连摇头。坟茔半边已被挖空,狼藉一片的棺木残片混杂在泥沙土石中,洒遍四处,墓碑也被推倒,显得分外凄凉。 火气随目光左移而蹭蹭上冒,触目所及处,紧邻的小坟被铲平。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坑赫然出现,前方的墓碑只剩下基座,零零散散的碑石碎片铺满一地。一具小棺材横亘于凹坑上方,只剩一半的棺盖一头插入黄土,另一头斜倚棺木。坟茔后方,挂满不明物的大树发出吚吚呜呜的悲鸣,一阵阴风掠过,人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生平杀人无数,本不惧鬼神,但眼前的场景实在太恐怖,颈背寒毛竖起,快速下蹲并深呼吸,“搜索四周,小心变成靶子!” 须发贲张的两人扔下工具,分头扑向坟地附近的草丛,仔细搜寻一番,“驸马爷,没发现人踪,掘坟的畜生早已离去……”飞步折返,怒张的弓箭缓缓下垂,泪水止不住飘飞,“师娘,宁儿,我们来迟一步,我……我……”一头跪下,悲悲切切的兀曷赤眼泪滂沱,“我们害了您,早知如此,应该带上你们,无论走到哪,谁也不会伤害您和宁儿半分……”十指插入蓬松的沙土深处,拼命抓挠,“师娘……师娘……我们有罪……我们该死……宁儿……师兄对不起你……呜呜呜……” 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阿古不花刺怒斥,“哭什么哭?站起来,像个男子汉。冤有头债有主,师娘在天之灵还看着我们,无论谁干的,无论其势力多大,无论其兵力多寡,我们都得抢回师娘和宁儿……” “说得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便伤心,也得装出若无其事。仇要报,骨骸也要夺回,凭我们三人,砍翻四百敌兵小菜一碟……”悄然站起,举目四望,周文龙果断下令,“点火,寻找遗落的骨骸碎片,仔细搜查坟茔周边,或许能找到线索?哦,树上挂着啥?”越看越迷惑,“不像树叶,也不像枝条……”悉悉索索的声响忽高忽低,肆意飞舞的大大小小黑影浑似群魔乱舞,“招魂幡?更不像呀?纸钱?”不住摇头,“黄表?到底是什么?” 擦去泪水,飞快点燃火把,兀曷赤抵前查看,“驸马爷,是些布片,附近的百姓把师娘当成神仙,时常进香许愿,祈求她老人家保佑。” “哦,先下坑底,赶紧找骨骸,不得漏下一片。不花刺,你负责警戒……”抢过火把,男子跳下凹坑,“宁儿,别怕,我们保护你……”由左角开始分片扒拉,瞪大眼睛,唯恐遗漏半片。位置实在太狭窄,由蹲转跪,最后索性趴下。反复搜寻,找出疑似人骨残片少许,小心送出。再次梳理一遍,确认无遗漏,在不花刺的协助下爬出凹坑,“我来警戒,你搜索四周,看看是否还有残片?哦,顺便找出另一半棺盖,应该离坟地不远。” 紧张搜寻,含悲忍怒的两人沉默不语,阴沉的脸色变幻不定。将所有疑似人骨一律装入布囊,沿碑座搜索的兀曷赤发出一声惊叫,“驸马爷,快来看,树干上有字……” 同时奔出,男子和不花刺先后抵临树底,两具火把将树干照得一片亮堂。看不懂蝌蚪般的文字,年轻主将急得直跺脚,“快翻译,绝对为掘墓人所留,快——” “脱脱罕,你的妻女骨骸由我们暂为代管,归顺之日,一定完璧归赵。如若继续妄为,后果自负,柯坪守军在玉尔其村等你,我们不见不散……”逐字翻译,血脉贲张的兀曷赤一跃而起,“师兄,走,我俩联手干掉敌兵,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师娘和宁儿……” “慢——”高声喝止,周文龙伸手拦下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两员大将,“先复原墓地,师娘不会走远,她老人家还等我们祭拜。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身处何地,师娘和宁儿始终会保佑我勇士团。” 火把插入坟地两侧,三人同时动手,齐心协力抬棺下坑。铲土如飞,填平两处凹坑,多出的沙石泥土堆积于上,坟冢在紧张的忙碌中渐渐复原。培土,加固,挑高,加坟帽,扔下工具,转圈查看一遍,年轻主将点点头,“摆上沙枣,让宁儿解解馋!” 灰头土脸的兀曷赤取回祭奠物品,不花刺倒出精心挑选的沙枣,一一摆上碑座前方的空地。男子突前,两员大将居后,仨人呈品字状直挺挺跪下。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动作一丝不苟,悲怆的话语中露出腾腾杀气,“师娘,宁儿,我们来看你们了。虽来迟一步,但请师娘放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也会将您老人家和宁儿毫发无损带回浑八升。您的安息之地早已选好,以后绝不会有人干扰……” 狠狠折断箭杆,插上空地,“敢破坏墓园安宁,不管是谁,我们也要让其付出血的代价……”无香纸,无蜡烛,无菜肴,也无其它果品,惭愧的目光投向空坟,男子再次叩头,“师娘,临行匆匆,也没带上祭品,等您入土为安后,弟子再好好祭奠。” 悄然跃起,直奔大树,拔腰刀削平字迹。掏出玲珑宝刀,一边念一边刻,“蒙古征西大将军周文龙立字为誓,谁再敢干扰我师娘的安宁,无论君王布衣,无论将相王侯,其下场只有一个——死!”看看昏黑天色,“谁熟悉路径?带路,我们先会合,趁夜赶赴玉尔其村。” “末将代恩师谢过驸马爷……”毕恭毕敬冲主将叩头,熟谙礼仪的兀曷赤拽拽二师兄,“驸马爷亲自祭拜师娘,此恩此德,末将永生铭记。” 一把拉住正欲叩头的不花刺,男子轻轻摇头,“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尽快找骨骸。我刚检查过泥土,非常新鲜,掘墓的时间大致五天左右,事不宜迟,走——” 下高岗,跃小溪,同时转马的三人集体鞠躬,年轻小将恨得牙关直痒痒,“罪魁祸首不日之内即会上坟头赔罪,如若文龙妄言,任由师娘发落!” 去而复返,会合的四人简短交流,被坏消息震惊,古鲁安嚎啕大哭,“师娘……宁儿……大师兄对不起你们——”嘴被捂住,人瞬间醒悟,不再出声,一腔悲愤化为冲天怒火,“唔……啊……” “古鲁安,你继续留守,监控敌兵。记住暗号,务必藏好,我们去去便回……”叹口气,松手的周文龙催马奔出,“文弱书生一个,嗐——” 也不争辩,恍恍惚惚的瘦削汉子低声呢喃,“师娘,古鲁安愧对您,也愧对宁儿。子欲养而亲不待,至今一无所成,还连累您和宁儿,我……我……不配做您的徒儿……”絮絮叨叨,时断时续,一声声嗟叹,一行行清泪,随风潜入夜,惊飞沙鸥一片。 兀曷赤领路,天色微亮时分,三人抵达静谧一团的玉尔其村。将战马牵入村西外的树林深处,分头徒步搜索,很快锁定村南空地的大片营帐。以蛙跳的方式从三个方向抵近侦探,三员大将成功回合于营帐以东的灌丛深处,用手势交流一番,再次奔出隐身地。无哨兵,无呓语,无兵将,但突前的一个营帐内分明飘出醉醺醺的酒话,“你小子醉了……呃……老家伙……老家伙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喝……谁知道他究竟……究竟会不会来……呃——” “你才醉了……我没……没醉……我们还得去……去巡逻……” “人毛……人毛都没看到一个……呃……百姓也全被吓跑……巡个屁的逻……饮罢此杯……我俩也做……做仙人去也……” 181.大闹柯坪府 天色微亮,一团团薄雾裹挟丝丝凉意四处流窜,阵阵酒气夹杂泥土芬香一点点弥散。花无语,草无声,氤氲雾气游游荡荡,营帐内,雷鸣般的鼾声混杂几声嘟囔钻入耳朵,同时止步,三员大将半蹲半跪聆听动静。半晌无音,随着主将刀锋所指,两人分头扑向左右营帐。 平地蹿出,周文龙三步并作两步,刀挑帐帘,人悄无声息闪入帐内。借助微弱亮色,迅速做出判断,闪烁寒光的钝刀直抵地上蠕动的敌兵脖颈。菜肴洒满一地,浓郁的酒气熏得人喘不过气,散发恶臭的呕吐物东一滩,西一堆,简直让人无法下脚。营帐东角,一个死猪般的人影一动不动,半边脸被下酒菜淹没。 孤零零的头盔躺在桌底下无人过问,摇曳的烛火陪人垂泪到天明,斜挂桌沿的长条烛泪轻轻晃动。清风不请自入,黯淡的烛火架不住殷勤问候,随着烛花崩裂,一阵青烟腾起,帐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刀刃由下至上,滑过胡须拉茬的下巴,缓缓贴上沾满呕吐物的黝黑脸庞。侧耳倾听帐外动静,不急不躁的年轻小将耐心等待两员大将的消息,急躁不得,先摸清敌营兵力部署,而后有的放矢。 “别……别闹……痒……痒死了……嘻嘻嘻……”无意识滑动的刀刃浑似刮脸,酒气熏天的敌兵不住嘟囔,“酒……给我酒……嘻嘻……真……真舒服……再来一杯……” 斜睨东角敌兵,醒过神的周文龙微抖手腕,“啪啪……”刀面连续拍击脸庞,见人毫无反应,逐步增加力度,“醒醒,兄弟,蒙古人杀来了——” “谁……谁他妈嚷嚷……”翻身坐起,睡意朦胧的敌兵不曾眨眼,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别闹了,兄弟,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咦……什么东东……”手掌缓缓滑过刀背,酒意瞬间被惊飞,瞪大血红眼珠,一时吓得不敢动弹,“你……你谁……来——”下巴随着刀锋上翻而被迫抬高,告警声戛然而止,“别……别……我……我……” 不时观察东角敌兵反应,年轻小将面带寒霜,“听得懂我的话吗?我问你答,别擅自插言,嗯?” 刀锋下滑,阵阵寒意透骨而入,吓白脸的敌兵点头不迭。不敢与喷火的眼眸对视,微微低头,用余光偷窥冷面含霜的年轻男子。凸包黵印,俊雅貌美,但分明不像西域人。脏兮兮的军服上血迹斑斑,贴颈刀具式样奇特,单刃不说,还上厚下薄。不敢闭眼,也不敢动弹半分,更不敢喘气过大,生恐惹火面前的凶神恶煞,“兄弟……不……大爷……您……您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掘墓谁干的?谁领头?谁具体实施?骨骸在哪?别怕,本将下手极狠,保证一刀毙命……”面无表情,男子加重语气,“我会查证,若敢妄言,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微微发力,推动刀刃,一丝血珠渗出肌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血气、酒气、臭气交相呼应,恐惧、恐慌、恐怖充斥营帐。 “不是我……不是……是他们干的……他们……我冤枉……冤枉呀……”终于明白所为何来,魁梧敌兵下意识后仰,试图逃离紧逼的刀锋。 如影随形,如灵蛇附体,不离不弃的单刃钝刀迫使敌兵躺下,“再敢故意报警,本将让你身首异处,实话告诉你,军营已被我大军合围,只要本将一声令下,这里会变成地狱……”出声恫吓,男子粲然一笑,“好好配合,如果确实无辜,本将自会饶尔一命。别试图反抗,死在这把刀下的亡魂不会低于五百,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两团疾如闪电的黑影由外至内依次探察,闪转腾挪间,已迫临军营中央的大帐。师弟在帐外警戒,师兄一头扎入中军帐,一声惊呼飘出,继而陡然中断,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审讯话音,“说,谁下令掘墓?骨骸在哪?别妄想脱逃,兵营已被我蒙古大军团团包围,连蚊子也难以飞出一只……” “别……千万别……我……我……”朦胧睡意一去无影踪,无可奈何的乃蛮裨将期期艾艾开腔,“我奉令率兵掘……掘墓……实在不该……但……但确实身不由己……” “骨骸何在——”血红的眼珠凸出喷火的眼眶,面赤如血的悍将一字一顿,“何人领头掘墓?快说!” “骨骸……骨骸昨日已被带走,听说……听说要送入喀什噶尔……”不敢睁眼,敌将不住哆嗦,“我……我并非故意为之……亵渎神仙娘娘会遭天谴……但……但身为军人……只能……只能服从军令……领头……领头的将领就在左侧营帐……” “战马在哪?”刀锋微摆,粗中有细的不花刺低声警告,“本将不会枉杀无辜,我们只找罪魁祸首,用他的血祭奠师娘,以慰老人家在天之灵。” “在……在村南空地东侧……你……你是脱脱罕的——”声音猝然中断,被刀面大力横拍的耳门血肉模糊,人晕倒,彻底昏死过去。 突前的营帐内,惩治手法类似,但力度拿捏得当。耳门只微微渗血,酒气熏天的敌兵再也不动弹,头脸深陷呕吐物和酒菜之中,至于是否窒息而死,一切全凭天意。浓浓困意和酒劲上头,东角依然鼾声如雷,侧卧的军士不曾苏醒。沿嘴角滑落的哈喇子一点一滴渗入下酒菜,人不动,梦呓出,“干……干杯……这点……这点酒量……也……也敢自称酒——” 一刀拍下,酒菜伴涎水横飞,人抽搐片刻,再也一动不动。转身,飞步出帐,男子观望一会,穿越密密麻麻的军帐,直扑军营中央。天色在折腾中变亮,伫立帐外,高度警惕的兀曷赤一眼发现探头探脑窥望的主将。轻轻招手,指指左侧军帐,再指指西方,等人靠近,贴耳禀告,“驸马爷,领头掘墓的畜生已被打晕,委屈您一下,协助师兄将其背出兵营,末将去驱赶马匹,让敌兵无法追赶。骨骸……骨骸在昨日被人带往柯坪,可能会送入喀什噶尔。” “无论在哪,我们也要追回,以乃蛮骑兵的速度,不会走太远……”观望一番,见军营依然寂静,周文龙奔向目标营帐,“加快速度,割断缰绳后,每匹马都捅上一刀,完成任务后直接赶赴树林会合。” 兀曷赤径直奔西,罪魁祸首所在的营帐内,年轻主将配合,将死猪般的壮汉牢牢绑上不花刺后背。一前一后悄步闪出,两人蹑手蹑脚缓步撤离,一路鼾声相伴,一路风声鹤唳,一路有惊无险。眼看离村南入口的空地不到十步,莫名中,大地震动,惊马悲鸣,空寂的村庄蹄声如雷。吃痛不住的马群接连不断涌出屯马地,奋发四蹄,横冲直撞冲向连绵军帐和全神戒备的两大悍将。 猛发力,将背负俘虏的不花刺推向入口,处变不惊的男子摆出迎战姿态。运气于臂,钝刀指向狂奔而至的惊马,疾闪身,绕到右侧,狠戳一刀。还没来及喘气,又一匹惊马倏忽而至,眼看闪躲无望,蹬地,横刀,人平地跃起。双手协同,以刀面压颈,借力发力,在间不容发中跃上马背。不曾迟疑半分,一招铁板桥,腾出的左手准确揪住马嚼。 “吖——”一声暴喝,奋力挣扎的惊马扛不住雄浑无比的力量,被迫转向村南入口。耳畔风声飘飘,倒卧马背的周文龙左右窥探,听出前方奔跑的脚步声,“是不花刺吗?我们合力勒住惊马,看准时机!” 止步转身回望,瞅准惊马靠近,气喘如牛的悍将果断出手。同时狠拽马嚼,狂暴的马儿耐不住合力,被迫停步。翻身跳下,钝刀出手,扎入沙土深处,男子绕过马头,“上!”托举臀部,协调发力,背负死猪的不花刺成功骑上马背,猛击一掌马臀,“快走!” 抽刀潇洒回鞘,取弓拔箭,瞄向乱成一团的军营,周文龙疾步后撤。一团身影跃出屯马地,看清怒张的紫金弓,“驸马爷,是我……”喊话间,一匹惊马斜刺里撞出,还刀入鞘,兀曷赤不避不让。迎头而上,疾闪身,揪马嚼,踩镫跃上马鞍。强行迫使惊马转向,“驸马爷,快上马——” 弓箭归位,人发足奔跑,待马儿追上,一把抓住伸出的大手,年轻主将蹬地腾跃。抓牢马鞍,回望身后攒动的人影,哈哈大笑,“兄弟们,别追了,小心累坏身子骨,那可得不偿失,本将在柯坪等你们!” 先后抵达树林,成功会合的三人换马直奔高岗,身后的少量追兵渐渐被落下。一路飙风般疾行,太阳升上头顶之际,荒凉的高岗也映入眼帘。回望一会玉尔其村方向,周文龙催马越过小溪,“快,抢在敌兵抵临前祭奠师娘,兀曷赤,你换下不花刺,让他先喘口气。不如这样,我俩抬俘虏上去,不花刺就地警戒。” 将瘫软的敌将架上高岗,拖死狗一样拽到坟茔前,年轻小将弯腰施礼,“师娘,罪魁祸首已带到,若平地起风,此人将血溅五步……”扭头怒斥,“还不叩头谢罪,祈求她老人家原谅?” 也顾不上避开碑石残片,头如捣蒜,吓破胆的敌将眼泪流成河,“神仙娘娘,您普度众生,一定宽宏大量。掘墓之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看在我多次祭拜您的份上,饶小人一命……”额头被扎破,血水肆意奔涌,“娘娘,娘娘,饶命呀……” 手狠狠劈下,退后的男子示意动手。高岗之上,不可能无风,杀人理由自然成立,“师娘,文龙谨遵您的法旨,杀一儆百,看何人再敢扰您清静?” 血,飙飞,头,翻滚,失去支撑的躯干黯然仆倒。犹不解恨,兀曷赤一脚踩上血水喷溅的脖颈,“若非时间仓促,老子一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呸,狗奴才——” “尸体扔下高岗,别吓着宁儿……”将头颅摆上坟茔前方的残破碑座,频频回望的周文龙连声催促,“快,追兵已迫临,速速撤离为妥,赶紧去找骨骸!” 夜正孤,柯坪府。 风高,月淡,星光铺满大地。紧闭的南城门鸦雀无声,城楼上,没精打采的兵将大打瞌睡。三五声呼噜,一两句呓语,咯吱咯吱的磨牙交替奏响,三三两两围聚的人群躺的躺,坐的坐,侧卧的侧卧,一个个快活似神仙。月光如梦如幻,高悬的旗帜猎猎作响,城垛下,值守的军士睡意正浓。和衣而卧,紧握的兵器东倒西歪,大堆檑木默默相陪。西南拐角,飘出抑扬顿挫的鼾声,一名将领模样的壮汉斜躺在城垛下,嘴角滑下的哈喇子打湿楼面,一阵阵腥味随风飘荡。 没有护城河,徒步行进的四人轻而易举抵临东南城脚下的大片空地,伏下窥探一番,周文龙直指上方城垛。古鲁安照例警戒,两大悍将匍匐前进,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安然抵达城脚。看清打出的约定暗号,人深吸一口气,将捆绑七星钩的重箭稳稳扣上弓弦。估摸距离,微张弓,瞄准两员悍将头顶上方的城垛,果断松弦。 重箭扶摇直上,拖拽长绳直扑目标,力度得当,奇准无比的箭头斜斜飞入城垛。去势已衰,颓然坠下,“咔嚓——”一声轻响,绑于箭杆底部的七星钩牢牢卡上城垛。紧张窥望一会,见毫无动静,年轻小将狠狠甩出长绳。抓住荡过来的长绳,不花刺狠拽一把,冲伏下的主将竖起大拇指。 先入师门,当仁不让的不花刺抓紧长绳,蹬地跃起,踩墙缝,如一只灵巧的猿猴腾挪而上。目送师兄上升,兀曷赤弯弓搭箭,怒张的箭头瞄准师兄左侧城垛,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精心筹谋,四人一律背披红布,以识别敌我。退回空地边缘的稀疏草丛,半蹲半跪的周文龙同样摆出防范姿态,拉满弦,瞄向长绳所在的右侧城垛。 倚仗天生蛮力,不花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攀至城垛下方,稳住晃荡的身体,喘口气,侧耳聆听城垛内的动静。 深陷墙缝的七星钩吱吱作响,崩裂的城砖碎片纷纷坠下,侧卧城垛下的军士被闹醒。伸个懒腰,微微睁眼,嘴里骂骂咧咧,“哪个混蛋砸我?妈的,闲得卵子疼,呸呸……” 182.擒贼先擒王 风儿存心捣蛋,鼓起腮帮子,拼命吹动摇晃不定的悬挂人影。努力稳住平衡,深吸气,豁出去的不花刺猛发力。一团黑影猝然上蹿,跃过城垛,闪电般踏上城楼。拔刀出鞘,借势斜斜下劈,锋利的刀刃瞬间割裂毫无防护的脖子。还未完全离地,失去支撑的身体颓然躺下,倒霉蛋终于一劳永逸解决睡眠问题。喷溅的血水将七星钩染成一片殷红,抽搐片刻,人再也一动不动。 收妥弓箭,兀曷赤蹬地而起,手抓长绳,脚踏墙缝,人疾速上升。空地边缘的草丛,一个人影猛然奔出,百步赶蝉的本领被发挥到极致,“噌噌噌……”腾起的灰尘被甩在脚下。眨眼间,人已奔入城洞,拔出钝刀,贴紧城门暗暗倾听。远离空地的树林寂静一团,树冠微微分开,一双警惕的眼睛紧紧追随上升的黑影。 城楼上,相继惊醒的敌兵拼命诈唬,抄刀的抄刀,拔剑的拔剑,纷纷围上脚步轻盈的不明身影。睡得迷迷糊糊,步伐僵硬,刀法拙劣,没等闹明白究竟咋回事,咽喉已被寒光四射的刀刃洞开。如虎入羊群,抡开腰刀,不花刺越杀越猛。指东打西,奔南窜北,吸引敌兵远离城垛。刀法霸道,所及之处,血花片片飘飞,宛如飘零的枫叶。兵刃相交的脆响不绝入耳,惨叫和闷哼一声高过一声,城楼变为以命相搏的战场。 血染的垛口又冒出一个凶神恶煞,默不作声加入战团,凌厉的攻势无人可挡。一路疯狂砍杀,血路渐渐延伸,侧身避开刺向自己的一排长枪,疾速转体,紧贴枪头不退反进。左手将众多枪杆揽于腰际,右手挥刀环劈。被迫撒手,众兵将发一声喊,纷纷逃离险境。一名敌兵被挤得站不稳脚,仰面朝天倒下,运气太差,一骨碌沿登城阶梯翻下城楼。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人眨眼失去踪迹,城墙下飘出一声闷哼。一个头破血流的黑影倒伏在草丛中,侧脸作闭目冥思状,身体微微抽搐,活似发羊癫疯一般。值守城门的兵勇极不耐烦,勉强睁开惺忪睡眼,“妈的,半夜三更折腾啥?穷极无聊也不用跑上跑下,吃饱了撑的?”探头看看一动不动的黑影,“兄弟,干嘛呢?找金子?那地方可是兄弟们撒尿的场所……” 城楼上惨嚎惊人,噼噼啪啪的响动和奔跑的脚步声络绎不绝,困意被吓飞,兵勇高声报警,“敌人入侵,兄弟们,抄家伙――”面门掠过一道寒光,直逼咽喉。本能后仰,堪堪避开致命一击,绵绵不绝的攻势紧随而至。心发虚,脚打滑,一个趔趄,人骤然摔倒。余光中,一团血影旋风般闪过,相继跃起的人群顿时大乱。 一顿勇不可挡的劈砍,值守城门的众兵勇纷纷倒下,凶性大发的兀曷赤咬牙怒吼,“挡我者,死――”死者安然奔赴黄泉,伤者强忍剧痛,尽量蜷缩身体,闭眼装死。城门下,纵横驰骋的悍将如入无人之境,敌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个个避之不及。三两下肃清残敌,背对厚重城门,悍将高声相询,“驸马爷,您在外面吗?” “快,我们合力,打开城门……”放下钝刀,深呼吸,年轻小将缓缓运气,“我推你拉,一、二、三,吖――”一声暴喝,使出千钧神力,俊雅脸庞几乎憋成猪肝色。紧闭的城门吱吱呀呀一阵闷响,小缝渐渐变大,一个推,一个拉,左侧城门终于洞开。拾钝刀,大口喘气的周文龙飞步闪入,“抓俘虏,就地审讯,查清守将府衙所在地。哦,顺便问问骨骸,不知出城没有?” 一名奔下城楼的敌兵被堵个正着,以一对二,犹自苦战不休。存心生擒,一人引诱,一人绕到背后。腹背受敌,苦苦支撑的倒霉蛋没走出三个回合,兵器飞出,脖颈凭空多出两副刀刃。哆嗦不止,人差点尿湿裤裆,“兄……兄弟们……大爷……别……别杀我……” “骨骸何在?”恭送提刀奔向阶梯的主将,头也不回的悍将低声怒斥,“快说,骨骸出城没有?是否还在守将府衙?” “大……大……大爷……骨……骨……骨骸在……在……在……”舌头打结,变身结巴的敌兵魂飞天外,“不在……在府衙……” “存心找死吗?学结巴哄本将?到底在不在?我问你答,用摇头点头回话,听明白没有?” 很想捋顺舌头,奈何小家伙不听使唤,胆战心惊的敌兵点头不止,“明……明……明白……” “骨骸是否出城?”余光监控敌兵反应,大部分注意力转向展开激战的阶梯,狂暴悍将咬牙切齿,“说――” 点点头,又摇摇头,高个敌兵生恐惹恼眼前血神,也顾不上结巴,“出……出城了……但……但又返回……也……也不知道……原……原因……” “护送骨骸的人有多少?他们会去守将府衙吗?如果不去,栖身何处?”脑门渗出大量汗珠,心急如焚的兀曷赤催动刀刃,“若敢妄言一句,本将让你死无全尸――” “不……不敢……”贴颈刀刃带着杀气透骨而入,裤裆处水漫金山,吓破胆的敌兵扑通一声跪下,“大……大爷……我……我一定……一定如实交代……”生死一线,勉强捋顺舌头,言辞一下子变得流利,“一百骑兵负责将骨骸送入喀什噶尔,他们或许去府衙,也或许回驻地,但骨骸会交给守将大人。” “驸马爷,我们不宜恋战,速去守将府衙……”掏出绳索,悄然扔下,兀曷赤暴喝,“躺下――”牢牢捆好乖顺的敌兵,贴耳警告,“别擅自吭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带我们去府衙,只要配合,本将自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体如筛糠,面无血色的敌兵一动也不敢动,“军爷,千万别杀我……”扭头偷窥心不在焉的魔神,杀猪般报警,“骑兵……护送骨骸的骑兵……奔……奔城门而来……” “驸马爷,截住这队骑兵,他们手中可能有骨骸――”一眼看清拐上出城主道的众多人马,急赤白脸的悍将拔高嗓音,“师兄,快下城,我们关门打狗!” 一刀砍翻拼死反抗的最后一名敌兵,不花刺飞步蹿下台阶,滴血的腰刀充当开路先锋,一路横扫。拥挤的逃窜敌兵纷纷摔下,滚的滚,飞的飞,城墙下闷响不断。联手干掉勇猛敌将,成功会合的两人掉头扑向城门,三人同时运气,拼尽全力推上城门。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骄狂敌骑已大刺刺进入弓箭射程,“什么情况?哪来的敌兵?人呢?怎么只剩下你们三个?妈的,都在装死吧?一群饭桶,平日诈诈唬唬,真遇上对手,一个个逃得无影无踪,废物――” “随机应变,放他们过来,我们以白刃迎战。我和不花刺充当诱饵吸引敌兵注意力,兀曷赤冒充敌将查找骨骸下落……”低声叮嘱,活动手脚,年轻小将淡然轻笑,“今晚注定热闹,无论如何,一定抢回骨骸,完成任务后,各自奔赴会合地。” 城门外的空地树林深处隐隐飘出窃窃私语,“我们已绕城一圈,也没发现驸马爷踪影,人到底去哪了?真令人担心……” “不用担心,周将军加仙师的三位爱徒,何人能挡?就凭这小小的柯坪府?”侧耳静听,淡定的耶律迪烈低声警告,“别出声,小心暗哨!” 听清远处飘来的悉悉索索声响,胆大的古鲁安悄悄滑下树冠,左右绕行,无声无息抵近。伏地聆听,四周虽无大的响动,但极力压抑的喘气声隐约可闻,左前方绝对有人。树林稀疏,听觉敏锐的乃蛮将领悄声报警,“千户长,我们左前方似乎有响动,听,喘气的声音――” “你们绕道,分头包抄,先暗语,后恫吓,实在摆不平,贴身近战干掉对手!”挥刀直指前方树林,耶律迪烈率先起身,“我堵截,你们兜底,速度要快,上――” 一番诘问,对上暗号的人群迅速会合,古鲁安领路,猎户团紧跟副将奔出树林。蛰伏在空地边缘的草丛中,谨慎观望一会,千户长断然挥刀,“我们入城,两人守住城门,其余人跟上本将,保护将军撤离――”七人相继跃出草丛,断后的文弱书生摇身一变为铁血悍将,脚步如飞追赶众勇士。 奔入城洞,暗语先出,稳重的副将侧身贴上光滑的城墙,以备不测。如壁虎一般,如法炮制的六名勇士不约而同贴紧墙体,怒张的重箭一律指向只露出一条细缝的城门。 “惊西而已,迪烈,快,敌骑马上迫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回骨骸……”听出熟悉的嗓音,大喜过望的周文龙扭头下令,“推开城门,热烈欢迎守军出城,但愿这帮兄弟别坠马,万一不小心摔死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先锋骑兵虽然谨慎,也没料到老母鸡已变鸭,等看清城洞入口两侧的不明人群,已来不及后退。泼刺刺一声巨响,双眼被射中的战马轰然仆倒,先锋官被甩出老远,一头撞上坚硬的城墙。力量太大,头盔四分五裂,一声不响撒手人寰。后续人马不明所以,纷纷催马怒斥,“又怎么了?凭空堕马,还他妈有脸号称骑兵……” 随着先锋骑兵相继摔倒,城门出口被拼死扑腾的人马堵得水泄不通,第二波箭雨呼啸而出,只射人不射马。清凉的月光笼罩战场,箭雨所到处,马背一律无人。摔下的兵将连滚带爬,禁不住马蹄蹂躏和箭伤彻骨双重蹂躏,此起彼伏的惨叫渐渐汇成一股野兽濒死前发出的绝望哀嚎。 最后一波箭雨飞出,收弓拔刀,勇士团杀入乱成一团的敌兵阵营。刀砍剑劈,抢马掉头,换上强弓劲弩,沿出城主道一路追杀撤退的骑兵团。随着距离迫近,惊恐的敌骑兵被迫迎战,一场血与火的殊死搏杀如火如荼上演。夜色冷寂,闷哼和惨叫充斥街道上空,坠马的敌兵越来越多。八个人,八把刀,八道所向披靡的光影,一顿削瓜切梨的杀戮,一百敌骑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裹挟主将,惊慌失措的乃蛮兵退入一条偏僻小巷,位置窄狭,拥挤的人马将巷道挤得水泄不通。面色发青,醒神的主将气得哇哇大叫,“一帮蠢材,这么多兵将,却奈何不了八个人,要你们有何用处?看本将如何生擒敌人,让开――” 勉强让出通道,张狂敌将徒步冲出巷道,一团黑影迎头而上。狭路相逢勇者胜,以身犯险的周文龙高声怒吼,“骨骸何在?速速交出――”狂舞的刀影水泼不进,尘土飞扬,人合身扑向对手。一个以命相搏,一个疲于应对,阵阵刀刃撞击的脆响充斥巷道上空。 两员大将在巷道口殊死搏杀,攻防转换极为频繁,旋转的光影一时令人眼花缭乱,投鼠忌器的勇士团和敌骑兵急得满头大汗。不敢放箭,也不便拔刀相助,只能拼力呐喊,“将军……大人……干掉他……” 凌厉的攻势绵绵无期,六十四路泼风刀法将近使到一半,年轻小将颇为吃惊。一个小小的柯坪,居然冒出骁勇悍将,西辽还真藏龙卧虎。催动钝刀,斜劈面门,等敌将后仰,挽刀花,反向直刺胸腹。被迫侧身闪躲,左支右绌的乃蛮主将渐渐招架不住。力度霸道不说,还手法灵巧,舞开的刀影招招奔命门,势势取死穴。稳健的步伐被殊死一搏打乱,哐当一声,腰刀脱手,咽喉凭空多出一把颤动的钝刀。 “跪下,交出骨骸――“热汗横流,气喘吁吁的周文龙一面呵斥,一面抬手擦汗。 巷道一片寂静,莫名中,一道细长黑影闪电般飞出。裹风,挟雷,破空倏忽而至。连番转战,人疲惫不堪,等察觉,已来不及闪躲。眼看利箭迫临主将耳门,惊呼阵阵,列阵巷口的勇士团吓得面无血色,一脸惨白的耶律迪烈声嘶力竭呐喊,”保护将军――“ 183.义折骁勇将 夜,无泪,风,无声,漫天飞舞的沙尘将巷道口搅成一团糟。飞沙扑面,眼前一片模糊,伫立风口,年轻小将本能下蹲。仿佛心有灵犀,一支利箭飞出勇士团阵营,穿透迷尘,直扑小将后脑。夜色迷离,一声清脆的响声淹没在来去如风的沙尘中,显得不甚分明。等莫名其妙出现的沙尘远去,巷道地面上多出两支箭。一支身首分离,齐根断裂的箭簇飞出老远,箭杆紧邻蹲下的敌将,微微颤动。另一支静静横卧巷道口中央,箭羽被风儿轻轻拂动,以待主人一顾。 早逃离险地,立于巷口左侧,既惊又后怕的周文龙气得咬碎银牙,“哪个混蛋敢偷袭本将?封锁巷口,别动,否则射死你……”警告后撤的敌将,喝令勇士团,“分头包抄,堵住这支骑兵,负隅顽抗者,一律当场射杀——” 蹄声急促,七人兵分三路,古鲁安带两名猎户掉头,奔入左侧相邻巷道。两名乃蛮将领催马跃过巷口,绕道直扑远处的另一条巷弄。跃马靠近主将,耶律迪烈一脸迷惑,“将军,末将明明看清箭头已抵临,为何……为何您毫发无伤?” “谁干的?箭法不错嘛,我勇士团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斜睨颤动的箭羽,醒神的年轻主将指指与自己大胆对视的敌将,“不想死的话,赶紧过来,脚步再快也快不过利箭,别装聋卖傻——” 腰刀远离,身畔只有一支光秃秃的箭杆,万般无奈的敌将唯有听命。一步三晃,以蜗牛般的速度离开巷口,缓缓挪向不住冷笑的涅面男子,“士可杀不可辱,技不如人,生死悉听尊便,请给个痛快!” 闪电般围上,但无人应答,饶有兴致的黝黑猎户低声询问,“将军,看模样,此人身上并无骨骸,怎么办?” “骨骸由副将保管,我愿意配合诸位追回……”听明白眼前的人群所为何来,叹口气,恢复镇定的乃蛮主将低声搭话,“你们是脱脱罕的手下吧?其实我也非常敬重仙师,傍晚出城,途中不慎遗失一袋骨骸,反复搜寻也没找到,无奈返城禀告。大人震怒,严令彻夜搜索,我……我才……” “这位兄弟,看你身手不错,本将顿生爱才之心,不知是否愿意归顺?”轻轻摇头,年轻小将出言宽慰,“不愿意也行,只要追回全部骨骸,等我蒙古大军平定西辽,到时只需找本将报上你的名号,一样封官领赏。” “站在你面前的是蒙古征西将军和高昌蒙古双料驸马,周将军一言九鼎,绝不会哄骗于你……”高声提示,耶律迪烈不时扭头窥探,“真若敬重仙师,让你的人马放下兵器投降,我们只为骨骸而来,没必要兵刃相见。” 半信半疑,低头琢磨一会,乃蛮主将转头暴喝,“雅鲁,带骨骸出巷!” 巷道内,惶惶的兵将又挤成一团,人人急于逃离险境,谁也不肯让路。呵斥、怒吼、呐喊不绝入耳,口舌之争眨眼转为挥刀相向,用刀背相互击打,现场一片混乱。心系主将安危,断后的副将一面言辞训斥,一面聆听巷口动静。听清喝令,硬起头皮相询,“大人为何如此?被胁迫吗?这帮骑兵身份不明,切勿上当呀——” “让你出来就出来,啰嗦作甚?男儿顶天立地,若怕死,你只管抛出骨骸,领兵自去……”一脸羞恼,乃蛮主将冲微笑的男子深鞠躬,“周将军,恕末将妄为,我能去巷口接应骨骸吗?” “请——”暗压手掌,示意不得妄动,男子点头应允,“我们只要骨骸,不会为难诸位兄弟。” 奋力将布袋抛向巷口,副将扭头呵斥,“慌什么慌,外面的人如果想诛杀我们,不早已下手,还用等到现在?瞧瞧你们的狼狈模样,枉费大人一番苦心……” 捡布袋,恢复镇定的主将吼一嗓子,“去报告守将大人,我斡列阿已将骨骸转交给仙师派来的周将军,还得带将军寻找遗失的另一袋骨骸。完成任务后,自会返回府衙领罪,要杀要剐随大人的便。” “你,去通知勇士们撤离……”指指黝黑猎户,男子咧嘴一笑,“放他们走,若敢追击,休怪本将不客气……”拱拱手,“大人,请!” “将军,请收好……”毕恭毕敬递上布袋,横下一条心的乃蛮主将飞步离开巷口,“请随我来!”撒开脚板,一路狂奔。斜睨人影攒动的街道,边跑边吆喝,“我是斡列阿,千万别放箭,敌兵已逃往北门,大人正亲自率兵追击,本将奉令出西门堵截,让开——” 巷道出口,部分乃蛮骑兵正与赶到的六名勇士对峙,一个不敢冒头,唯恐被狙杀。一个隐身出口对面小巷,不住声警告,“交出骨骸,否则格杀勿论……” 黝黑猎户悄然靠近,先暗语接头,后低声传令。提醒对面兄弟,恫吓敌兵,三名猎户同时怒射。随着右侧小巷也飞出箭雨,巷口被成功封锁,焦急的等待中,绕道会合的六人转马冲出小巷。辨清方向,纵马直奔西城门,一路贼喊捉贼,“兄弟们,敌兵的人并不多,生擒这帮胆大妄为的混蛋,冲呀……” 师兄居左,师弟位右,两员悍将如门神一般伫立城门出口。脚踩血泊,头顶月光,同时弯弓怒射。黑夜苦短,风声正萧,以尸堆作掩护,用精准的死神逐一点杀迫近的鬼影,两人奋力杀敌。四周冒出的鬼魅身影越来越多,头顶不时掠过破空声,一面闪转腾挪,一面拼死反击,两大门神如中流砥柱死战不退。 “让开,本将来会会这帮狂妄之徒……”厉声呵斥围攻的兵将,狂奔的乃蛮主将悄然止步,回望身后人潮涌动的长街,冲尾随的两人下令,一语双关,“掩护本将,突破封锁,我们杀出城门!” “遵命!”默契配合,耶律迪烈大吼一声,“勇士何来……” 暗暗观察战场态势,年轻小将侧脸低询,“不知兄弟们跟上没有?” “看,跟来了,糟糕,敌兵太多……”扭头回视,紧张不安的千户长高声呵斥,“我们奉令绕道堵截,没接到命令的一律奔向北门,追击不明骑兵,争取在城外将其合围!” 喧闹的街道顿时陷入沉默,对战双方不约而同罢手,城门尸堆下飘出嘀嘀咕咕的私语,“听,好像是迪烈千户长的声音?咦,为何停战?” 沿长街纵马飞奔,六名勇士大喜过望,频频回头,偷乐的古鲁安连声催促,“兄弟们,敌兵实在狡猾,故意声东击西,快执行命令!” 气喘吁吁追上驻马等候的三人,古鲁安深鞠躬,“大人,我等奉命支援……”冲一旁的军士大喝,“还不让出战马,傻愣着干嘛?赶紧杀向北门,若贻误战机,你我谁也吃罪不起。” 看着唯唯诺诺的众骑兵离去,耶律迪烈再次怒吼,“勇士何来?斡列阿大人在此督战,我们一会杀出西门,余众速速撤离,不得怠慢!” 不敢抗令,默然撤退,众骑大呼侥幸,“这两个混蛋真他妈棘手,也罢,大人自会摆平。他奶奶滴,这帮人打哪冒出?附近也没听说有这么一支彪悍骑兵?” 冲翻身上马的乃蛮主将拱拱手,古鲁安龇牙一乐,“大人,请在后面督战,我等先冲锋陷阵,为您杀出一条血路……”努努嘴,“兄弟们,上——”催马奔出,高声传讯,“前面的兄弟们,可否分一瓢羹?鸟头先留下,以待展翅腾飞!” 城门一片静寂,乏累至极的师兄弟垂下弓箭,一屁股坐上血水四溢的尸骸,兀曷赤苦笑,“还是大师兄厉害,凭借一张如簧巧舌随意颠倒黑白,可真能忽悠……” “大师兄的本领你我心知肚明,虽瘦弱,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一旦逢敌,其箭术只怕不逊于勇士团中任何一人,当然,驸马爷除外……”窥探四周,头也不回的不花刺终于松懈,“兄弟们终于杀出来了,敌兵可真听话,让撤离也毫不含糊,不知大师兄如何忽悠这帮蠢货?一会得好好请教。” 集体搬开尸骸,清出通道,由乃蛮主将领路,会合的勇士团趁夜直扑出城主道。等离开城门,点燃火把,一路瞪大眼睛。天色在焦虑的奔行下缓缓发白,朦胧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默不作声的人马分列大道两侧,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仔细搜寻。 不知不觉中,背后传出滚雷般的蹄声,呐喊由远至近,“快追,胆敢投敌,他不再是你们的头领,一经发现,给我当场击毙……” “迪烈,你率五人迎战,想法设法拖住追兵。其余勇士加快速度搜索,尤其注意路肩下的草丛或者灌木……”沉声下令,一脸歉意的年轻小将冲高壮敌将弯腰施礼,“大人,你已尽力,文龙感激不尽,请速速离去!” “瞧……”低声惊叫,眼尖的古鲁安不待主将下令,飞身跃下,一头窜下大道。须臾拎一个布袋折回,“驸马爷,找到了,找到了——” “给,一并收妥,我们硬闯敌阵……”递过布袋,一身舒泰的周文龙再次催促敌将,“大人,快走,一旦被追上,你可百口莫辨。此恩此情,容文龙日后回报,走——” "将军,我……我……"徘徊不前,去留两难的敌将咬咬牙,“我不能走,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将骨骸拱手相让,我斡列阿不会眼睁睁看着骨骸再次易手。神仙娘娘妙手回春,一手救活已被庸医治死的老母,我得知恩图报。罪不及亡者,何况娘娘曾普度众生,救活多少贫苦百姓,却不收一文诊治费……” 越说越激动,冲微微吃惊的小将深弯腰,“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找大人说明白。若非大人下令掘墓,也不会惹出如此轩然大波?即便被射死,我也认了,能为神仙娘娘尽最后一份力,斡列阿虽死无憾……”跃马奔出,倾尽全力呼喊,“兄弟们,你们也曾受过神仙娘娘恩惠,可不能忘恩负义?将骨骸交给仙师派来的人,我们问心无愧。大人,我甘愿赴死,只求别牵连诸位兄弟,他们完全不知情!” “射死这个叛国逆贼,等胜利返城,再将其手下集体处斩,以振军威……”咬牙切齿,腆着大肚子的柯坪守将断然挥刀,“不得放走一个,务必全歼这支骑兵,出击——” 184.平地起风波 古道空闻嚣语,荒漠唯余嗟叹,疾风猎猎,裹挟沙尘劈头盖脸扑向对峙的人马。发白的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一片,狂舞的沙尘暴遮天蔽日,与黎明前的黑暗勾搭成奸,将两支力量悬殊的骑兵笼罩。位于千户长前方,凛然赴死的乃蛮主将以袖掩面遮挡沙尘,“大人,千万不可一错再错,掘墓实属不该,即便邀功也不能采取这种极端方式。冒犯神仙娘娘,会遭天谴,如若迷途知返――” “射……射死这个叛国贼……”气得七窍生烟,大腹便便的守将一面侧脸躲避沙土,一面喝令众兵将,“兵分三路,一路居中阻敌,另两路迂回包抄,抢在沙尘暴消失前合围这支狂妄骑兵。哼,区区十人,何足惧哉?凭我倾巢而出的八百铁骑,一举全歼十拿九稳,上――” 风沙迷眼,暗黑袭人,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垂头闭眼的高壮主将默然等死。悄然下主道,两路乃蛮骑兵各怀心思疾奔,纷沓的蹄声被轰隆隆的巨响掩盖,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几支利箭无声无息飞出。队列中隐隐飘出呵斥,“不许放箭,大人待我们不薄,如今也身不由己,不得落井下石……” 185.又现鬼魅影 矮林空寂,沙尘遮天,躁动的骑兵团迅速分为两派。誓死保护守将的乃蛮兵齐齐涌上,挡住奔上前的人群,谁也不让步,呵斥和警告混成一团,“谁敢对大人不利?妈的……让开,悍然下令射杀斡列阿大人,克扣军饷,掘娘娘墓,做尽断子绝孙之事。此类猪狗不如的畜生,早死柯坪会早一日安宁……” 倚仗人数优势,近两百名乃蛮骑兵反应迅猛,出动五十人包围被劫持的守将和不明男子,余众堵截百余名当地兵将。距离太近,推搡很快变为拳脚相向,没几,兵刃相交的脆响接踵而起,一场混战激情展开。视野不明,沙尘充当帮凶,捉对厮杀的人团大呼小叫。 发力抬刀,处变不惊的周文龙大喝,“想让你们的大人活下去,都给我滚远点――” 脖颈渗出血珠,被迫抬头,跪下的矮胖守将连声呵斥,“听这位兄弟的,赶紧滚远点,兄……兄弟……小心……小心刀……刀……” 半蹲半跪,前后左右梭巡,见敌兵缓缓退隐树林,年轻小将哈哈大笑,“这样才行嘛,我可不想误伤大人,但心情紧张,难免下手无轻重……”刀刃缓缓下翻,“大人,您哪里人?要不我送您返回故乡?” “只要你放过我,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女人财宝应有尽有……”答非所问,吓尿裤裆的守将几乎哭出声,“我……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斡列阿所带来的兵将中似乎……似乎……” “一个无名小卒,大人哪会留意……”索性冒充到底,周文龙沉声吆喝,“斡列阿大人,还不出来收拾残局?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太不够意思吧?” “众兵将听令,不得自相残杀……”霹雳般的怒吼盖过时渐减弱的风声,一个高壮身影直扑混战的人群,“我们并非要为难守将大人,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不住手――” 呼啸的沙尘暴突然转向,掉头奔西而去,洋洋洒洒的沙尘在静静的对峙中缓缓飘落。朦胧的天色一下子豁然开朗,晨曦铺满战场,紧邻灰蒙蒙的树林西侧边缘,埋伏的勇士团淹没在隆起的沙尘中,做一队守望者。后背以及腿部一律被沙土覆盖,头脸浅埋尘沙,以手遮鼻维持呼吸,紧握的腰刀无影无踪,只有颤动的沙痕彰显兵器的存在。 “让开,诸位放心,我与守将大人无冤无仇,也不属柯坪守军之列,此行只为骨骸而来……”拍拍一身尿骚味的矮胖将领,男子皱皱眉头,“起来吧,别让你的手下看扁,骨骸我们已拿到,稍后一定离去。委屈一下,等脱离接触,自会放你返城……”咧嘴一笑,“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请和平解决,实在不行,来一场公平决斗,如何?” “好,好,我们就要公平决斗……”簇拥主将的兵团纷纷应和,“谁不敢应战谁他妈就是孬种,欺上瞒下,克扣军饷,老子们早就不服……” “兄……兄弟……别听他们的……身为堂堂守将,岂能跟一个土鳖决斗?”双股战栗,强充硬汉的矮胖将领被迫移步,“刀……小心刀……” 看清左右树林冒出的怒张箭头,男子沉下脸,“箭快还是刀快?沙雅宝刀的威名还需要本将强调吗?”微微翻刃,“大人,吭个气,配合一下嘛。” “还不放下弓箭……”颤颤巍巍挪动沉滞的脚步,魂飞魄散的守将破口大骂,“老子若死,你们一个也逃不脱惩罚,滚――” 安然撤离险境,回归己方阵营的周文龙放声大笑,“实话告诉尔等,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兼高昌蒙古驸马,如此立功的大好机会,却被放弃,实在可惜呀――” 树林内一片寂静,惊呆的对峙兵团大气也不敢出,滴溜溜的目光锁定一脸淡定的年轻男子,半晌才有人幽幽开腔,“吹,尽管吹,何曾听闻过蒙古有征西将军之说?还高昌蒙古驸马,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真若出现,只怕我西辽早已变成蒙古人的牧马地?” 听不懂番语,男子低声喝令,“大人,请下令让你的兵将留守树林,不得冲出一骑,否则后果自负。” “全军留守树林,本将去去便回,不得擅自做主。记住,你们一家老少的生死取决于是否配合这位……这位将军……”不住哆嗦,无可奈何的守将连声警告,扭过头,堆出哭丧笑脸,“斡列阿大人,我俩虽有芥蒂,但也不至于水火不相容,请帮忙劝劝将军,我一定牢记此恩此德。” “大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排除异己,克扣军饷,纵容兵将虐杀百姓,这等丧天害理行为让我等如何原谅?苦苦相劝,却被当成心腹大患,三番五次派人暗杀,若非我机警过人,只怕早已变为刀下之鬼?”恨恨的目光直视躲躲闪闪的守将,斡列阿叹口气,“人在做天在看,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走吧,大人?挟私报复绝非男儿所为,我不会让你的血玷污战刀。” 紧紧簇拥两人,一百余骑兵缓缓退出树林,亲自殿后的主将一面后撤,一面警告,“别以为你们的人数偏多,只需本将一声号令,八百铁骑中绝对有一半以上的人马倒戈相向,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给我乖乖留守此地,别妄动,守将大人的性命可攥在你们手中?” 人马前呼后拥冲出,不远处埋伏的勇士团早听得清楚明白,抖去沙尘,一跃而起。耶律迪烈飞步奔出,“将军,您受伤没有?凸包……凸包咋又变大了?” “是我们的兄弟,都放下弓箭……”呵斥随行兵将,苦笑的男子连连摇头,“没办法,连老天爷也盯上它……”拍拍守将肩膀,“大人,别怕,我们不会为难你。稍后喊城机灵点,别妄想脱逃,这帮兄弟箭法如神,若射你的左眼,绝不会误伤到右眼,如不信,尽可一试?” “信,我一万个相信……”偷窥血迹斑斑的魔神团,胆战心惊的守将不住哀求,“将军大人,你们已经安全,请手下留情,放我走吧?” “喊开城门后自会放你,哦,粮库是否殷实?别告诉我已经虚空……”辨认方向,周文龙冲奔出树林的主将不住招手,“大人,守城的军士可靠否?我们杀回去。” “兵将倾巢而出,城内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若敢顽抗,只有死路一条……”站上大道,高壮将领眯眼观察一会,“将军,我去收服那帮骑兵,您先率兵返城……”扭头下令,“所有将士听命,我们大举杀回柯坪府,周将军会指挥你们,出发――” 一百余骑兵掉头奔东,人影攒动的树林被眨眼甩在身后,一帮勇士围住主将,纷纷打探生擒敌首的秘诀,“将军,黑暗之中如何能安然突破防御圈,也没见沾上新鲜血迹呀?” “能智取则智取,不能才挟勇突击,浑水摸鱼不也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方法都行……”抿嘴一乐,男子语重心长提醒众勇士,“杀敌并非只有面对面的生死搏击,逞匹夫之勇绝非大将所为。诸位以后都会统帅大军,请牢牢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滥杀。人人均由天地孕育,即便妄为,我们也不能肆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尤其老百姓。” “将军生性仁慈,却……却被迫卷入战火……”微微摇头,千户长悄声提醒,“蒙古骑兵向来对抵抗者赶尽杀绝,且不论军民,到时我们怎么办?” “阴奉阳违,尽量远离铁木真,以我们的战斗力,一般会执行追歼任务,屠城之举应该与我等无缘……”吐出一口长气,男子直指远处薄雾缭绕的西门,“全体勇士听令,骗开城门后,不得烧杀抢掠。一经查出,当场斩首示众……”猛然记起,回头下令,“迪烈,派人监控乃蛮骑兵,观察其动向,随时回报。” 指指身旁的两员乃蛮将领,千户长摆摆手,“你俩分头监控东南方向,小心被合围,不得恋战。” 分头行事,裹挟矮胖守将的大队骑兵在年轻小将的指挥下直扑西门,一路狂奔,人马赶在太阳跃出地平线时分抵临紧闭的城门。翻身下马,大大咧咧奔出队列,宝刀抵住怕死鬼后背,周文龙悄声下令,“大人,请吧!” “快……快开城门……”不敢示警,乖顺的守将高声呵斥,“再他妈磨磨蹭蹭,老子砍死你们这群废物……” 紧闭的城门吱呀一声,脸红脖子粗的十几名老弱兵士使出吃奶的劲,合力打开沉重的木门。耶律迪烈率先跃出,勇士团闻风而动,一百余名尾随兵将绕过攀谈的两人,浩浩荡荡奔入城洞。 “将军,城门已开,请大人兑现诺言……”擦去冷汗,不住哆嗦的守将低声哀求,“我万万不能入城,兵将和百姓不会饶过我……”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请大人看在我极力配合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呜呜……” “不要奔西,以后收敛点,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条后路……”收回宝刀,男子高声警告,“我蒙古大军不日即会踏平西辽全境,到时若发现柯坪府军民遭受报复,无论逃到哪,本将也会千里辑凶,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敢……绝对不敢……”不由自主打个尿噤,一脸媚笑的守将边退边鞠躬,“谢谢将军,谢谢,还望大人多多庇护我的家人,到时一并回报……回报……”翻身上马,媚笑变为彻骨愤恨,头也不回奔向西北荒野,咬牙切齿发誓,“不报此仇,老子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树林南侧,斜睨争相涌出的大批乃蛮骑兵,魁梧乃蛮降将不避不让,冲貌似先锋官的将领招招手,“兄弟,别放箭,我乃潜伏的卧底。那名劫持守将大人的年轻男子所言非虚,请速速召集大批援兵,兵力至少一万。这支蒙古骑兵执行侦探任务,人数一百多,但均由精挑细选而出,战斗力超乎想象。若能一举生擒蒙古征西将军,封官厚赏指日可待,不得迟疑,我先去也。” 186.铁壁大合围 瞪着魁梧将领离去,出林的兵团掉头扑向西北,加速飞奔,疑疑惑惑的先锋官低声询问一旁的亲兵,“哎,你说说,刚才那人是否在故弄玄虚?我咋听着像哄人一样?区区百人骑兵,需要出动一万援军,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出去谁会信?” “看模样不大像哄人,何必多此一举呢?”摇摇头,年长兵士暗暗揣摩,“此人也太大胆,竟然不怕我们将其合围,特意报讯,想必确有其事。您刚才也听到了那名男子的狂妄之语,自称蒙古征西将军,还高昌蒙古驸马,故意泄露军机,引火烧身至于吗?难不曾蒙古骑兵都如此嚣张?” “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胆敢劫持守将大人,藐视我等,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琢磨一会,先锋官大笑,“报一千不就行了,不,两千,抢回大人,斩杀叛兵,血洗其余党,看这帮混蛋以后还敢不敢藐视我乃蛮骑兵?妈的,到时一定生擒斡列阿,好好羞辱一番,再凌迟处死,将其头颅悬上城楼,以儆效尤!” 柯坪府,日当午。 派兵替换守军,安抚百姓,巡察全城,男子和主将马不停蹄。一路走来一路闲谈,紧随其后的耶律迪烈悄声提醒,“将军,大人,末将以为,此地不宜久留。至于原因,我总觉得乃蛮骑兵不会善罢甘休,尤其那个死胖子,看着胆小如鼠,但心机颇深,不像个善茬。” “千户长提醒得对,此人装猫扮虎,肯定会召集援军大举反扑……”点点头,高壮主将出言宽慰,“但我们不用怕,柯坪附近并无乃蛮兵,离此最近的敌骑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才能赶到,这段时间我们尽可安排退路……”皱皱眉头,幽幽叹气,“想必百姓不愿意撤离,兵将家人颇众,也不知撤往何处为妥?粮草、辎重、铺盖行李,还有以后的生存大计,真让人头疼……” “大人,不如这样,先开仓放粮,让百姓自由选择撤留?但贵方将士及其家人只能撤出,一旦被敌兵合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盯视脸色变幻不定的将领,周文龙淡然一笑,“大人,你如何选择?” 一脸为难,微微摇头的主将谨慎回话,“将军,请恕末将无礼,我不……不能跟上贵军……”期期艾艾辩解,“故土难离,既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死于斯,我得与全体军民共存亡。” “报,驸马爷,我们的兄弟……正由南门入城,恩师命我……禀告……他在城门下等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古鲁安飞步靠近,一头跪下,“勇士团疲惫不堪,急需休憩,另外粮草箭支也已告罄,请您速速定夺。” “大人,你去放粮周济百姓,为以防万一,派人召集兵将家人,另外派兵严密监控守将家眷,我去去便回,咱一会守将府衙见……”拱拱手,男子箭步奔出,“古鲁安,我们走,你有没有将骨骸之事禀明贵师?” “暂时还没,末将怕恩师伤心……”一跃而起,悄步跟上,古鲁安低声请示,“驸马爷,这事由您告知为好,我还得感谢斡列阿大人,若没有他暗中相助,只怕师娘和宁儿早被送往喀什噶尔?” “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刚直不阿且对师娘感恩戴德,想必故意抛下骨骸,以拖延时间……”一边闲谈,年轻小将大步如飞,“兄弟们也确实辛苦,我们暂且在柯坪打住一晚,明早启程。至于其他人,悉听尊便,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带上百姓也无法安全撤离。当然,如果愿意跟上,本将也不会拒绝,收拢民心,乃我勇士团之职责所在。” 宽敞的街道被涌出的众多百姓挤得满满当当,提百纳袋、携破烂包、更有甚者背上大锅,兴高采烈的人群纷纷涌向粮库方向。眉飞色舞者有之,感激涕零者也有之,喃喃自语者更有之,“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们有救咯……” “不要挤,各位乡亲父老,斡列阿大人亲自主持放粮,人人均有份……”不停敲击大锣,一名县丞模样的老者高声吆喝,“乃蛮兵早已全部逃离,诸位尽可放心领粮,今晚饱餐一顿……别……别挤……哎哟……锣……小心锣……” 穿过拥挤的人群,加速飞奔的两人不约而同摇头。触目所及,人人衣衫褴褛,个个面黄肌瘦,想来一定缺粮少衣。死胖子简直尸位素餐,只顾自己享乐,毫不在意百姓疾苦。频频回望,年轻小将皱紧眉头,“古鲁安,刚才实在不该放掉那个废物,看看这些百姓,想想一身肥膘的蠢货,我……我真后悔……” “驸马爷,您一诺千金,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历朝历代向来如此……”紧随身后,古鲁安叹口气,“改朝换代从来都会殃及百姓,何况,即便我们不来,百姓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屈出律逆贼一日不死,西辽永无安宁之日,蒙古人入主后,得以暂时太平大有希望。” “或许一个样,当然会收敛一些,至少能尊重信仰……”轻轻摇头,一脸忧虑的周文龙加快脚步,“蒙古人的残忍并不逊于乃蛮兵,不过据我观察,哲别千户长统军有方,西辽得其庇佑,短时间内难以发生大的变故。” 伫立南门下,殷殷期盼的儒者飞步迎上,“驸马爷,您……您可让小民担心死了,一去杳无音讯,小民……小民几日几夜未眠,勇士们也日夜搜寻,您……您可安好?” “好,好得很,只是凸包越变越大……”摩挲额头,暗自苦笑,周文龙一把扶稳摇摇晃晃的儒者,“承蒙三位爱徒相助,虽有惊,但无险。古鲁安灿若莲花,不花刺彪悍无敌,兀曷赤勇谋兼备,三剑合璧,加上本将,何人能挡?” 仔细观察发亮的凸包,哭笑不得的儒者长揖于地,“驸马爷,您太客气,也高看了小民的三位弟子。他们尚未经历磨练,以后还需您常鞭策,多提携……” “报,城北方向出现不明骑兵,人数大约一百五十左右,正杀气腾腾直扑城门……”飞马赶到,一跃下马的兀曷赤单膝跪下,“驸马爷,末将愿率兵迎战!” “北方?一百五十人?乃蛮援兵不会如此快捷……”自言自语,猛拍脑门,年轻小将龇牙咧嘴下令,“啊……肯定是玉尔其村驻兵,你顺道通知斡列阿大人,让他出兵将其迫降。你在一旁协助即可,勇士团太疲惫,让兄弟们喘口气。” 搀住一脸苍白的儒者,男子冲黝黑猎户眨眨眼,“你负责看守南门,稍后有人换防,拿出我勇士团的威风,嗯?”掉头缓缓而行,斟酌词语,刻意压低声音,“仙师,实不相瞒,师娘和宁儿的安身之所被破坏,我们日夜转战,幸得柯坪府主将斡列阿大人相助,今早才成功抢回骨骸。” “啊——”大吃一惊,剧烈颤抖的儒者面白如纸,大口喘息,“谁……谁干的?” “还能有谁?我已复原坟地,将罪魁祸首处死,以慰师娘在天之灵……”活动酸麻不堪的手脚,同样疲乏的周文龙揉揉太阳穴,“仙师也不必悲伤,我会将师娘和宁儿落葬于伊州,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扰她老人家和宁儿的清静。伊州伊玛木大人身为本将的岳父,一定会殷勤照料,您大可安心。” 暗暗垂泪,身心皆疲的儒者恍恍惚惚,任由人搀扶而行,略带哭腔的嗓音中透出极度懊悔,“月娘,宁儿,我对不起你们娘俩。生前未能尽为人夫为人父之责,死后也无法保护你们,连妻女都不能庇佑,我脱脱罕枉为男人,枉为男人呀……” 搀紧跌跌撞撞的儒者,内心恻恻的男子不再吭声。伤痛彻骨,但他人只有感同身受,方能体会到那种无法言述的伤悲。任何语言在痛彻心扉的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不如不说,默默相陪足以。同情的目光扫过挂满泪痕的清秀脸庞,低头琢磨起心事。 失踪的三名勇士或许还活着,到时绕道阿合奇查探一番,方式与取骨骸一样,最多五人,轮番锻炼兵将的突防能力。拿定主意,扭头宽慰恢复神智的儒者,“仙师不必自责,师娘和宁儿以后有我们保护,任何人都不会伤其分毫。” 挣脱搀扶,儒者作势跪下,“驸马爷,若非您亲自去祭拜,只怕娘俩难以入土为安?大恩不言谢,脱脱罕自此之后跟定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强行搀起,连连摇头的年轻小将微微一笑,“您堪比诸葛亮,但我不想做刘备,三分天下而已,我的雄心可不止如此?东方让给铁木真和他的儿子,至于西方,马蹄所到之处由我周文龙一人掌控,大家平分天下,您有这个把握吗?” 本能挺胸,儒者信心百倍,“驸马爷有这份雄心壮志,我脱脱罕也有誓死送您登上大宝的把握,以我对西域各国的了解,横扫之并无任何悬念。三千铁骑凑齐之日,也是我们扬眉吐气之时,以一当百,还不所向无敌?” “得等到铁木真死,其子孙发生内讧,无暇顾及西方,我们才有机会……”悄声补充,抬眼瞅瞅天色,男子加快速度,“仙师,我们得赶紧换班休憩,今晚夜半时分撤离柯坪府……”打一个夸张的哈欠,“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明天不会太平……”默默回想,一下子找到原因,“您发现没有?此地虽小,但所处地势颇为险要,左右均为荒漠,坦途唯此一条。如果由沙漠边缘进攻喀什噶尔,柯坪为必经之道,附近的驻兵不会少。” “小民明白,当初挑选墓地,也是看中此处为沙漠绿洲……”点点头,儒者抖擞精神,“我们快走,抓紧时间进食休憩并补充给养,把柯坪留给乃蛮人。嗐,百姓又得遭殃了……” 守将府邸,两人边进食边交谈,时间不长,风尘仆仆的高壮将领大步而入。人未到,声先至,“驸马爷,一百余乃蛮兵被我劝降,您觉得如何对待他们为妥?”一眼看见仙风道骨般的儒者,微微吃惊,“这位……好像很熟悉……” “神仙娘娘的丈夫,我们尊为仙师……”连连招手,起身的男子大笑,“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柯坪主将斡列阿大人。没有他暗中帮助,师娘和宁儿恐怕早被送往喀什噶尔?” 手忙脚乱离席,儒者翻身便跪,肃然起敬的主将抢先一步跪下,两人差点撞上。相视而笑,一个执意谢恩,一个决然跪谢,客套的场面暖意融融。一番寒暄,两人离地入席,三方坐定,大口吃菜,小口抿酒,爽朗的笑声飘出府外。安排繁杂琐事,交流退敌策略,详询粮草战备,叮嘱布防事宜,三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窃窃私语。 天色渐晚,炊烟四起,柯坪府一派祥和气象。欢天喜地的百姓不顾烟熏火燎,尽情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一家老小围聚在一起,大口进食并畅谈今后的美好生活。城东的兵营驻地,吃饱喝足的将士早进入甜美梦乡。一路征战,压根不曾好好休憩过一夜,终于能放下心睡觉。任由滑下的口水打湿衣襟,嘴唇不住咂巴,在梦里回味香气缭绕的美餐。 守将府衙,西厅客房内,和衣而卧的男子和儒者发出轻微的鼾声。门外巡逻的不花刺虽疲色满脸,但精神气十足,警惕的目光前后左右梭巡,看清奔来的魁梧身影,“嘘,脚步轻点,恩师和驸马爷太疲惫,小心惊醒他们……” “师兄,你去睡一会,我来换岗……”揉揉惺忪睡眼,兀曷赤悄笑,“总算睡上一个好觉,哦,你先去各城门巡察一遍,叮嘱勇士们,不得懈怠。” “师兄哪会忘记呢,给我瞪大眼睛,去了!”挥挥手,不花刺悄步奔出府门,深吸一口清凉的夜风,掉头直扑西门。 城西主道尽头,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批人马使出全力狂奔,激起的尘烟被浓浓夜幕淹没。领头的人群中飘出一声断喝,“停,都停下,传令,兵分四路,分头包围四处城门。走荒漠,不得闹出大的声响,也不许出声,顺序为先东后南再北,西方最后出击,我们争取同时抵临,违令者,斩——” 187.巧布空城计 夜半,月残,星光黯淡。清风冷寂,孑影孤单,东门城垛下,一丛小草随风起舞。影婆娑,舞姿飘逸,城楼上,时缓时急的脚步给静谧的夜平添几许不安。来回走动,揉揉眼睛,一脸倦色的徒单克宁眺望远方。目光掠过城前空地,投向紧邻的密林,疑惑的自言自语中透出几分紧张,“咦,风并不大呀,怎么树枝摇晃得这么厉害?” 继续观望一会,终于看清扶摇而起的烟尘,人猛然警醒,“都过来,敌兵,可能有敌兵――” 打盹的军士纷纷跃起,奔近城垛,瞪大眼辨认。漫天的烟尘中,呈一字排开的不明骑兵同时冲出,黑压压的人马保持缄默状态,两翼突出,中军缓缓前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城门。嘈杂的蹄声中夹杂低低的呵斥,“不得出声,以最快速度包围城门,派兵占领附近的制高点,快,快……” 几乎同一时间,情景如出一辙,南门、北门乃至西门,争相冒出密密麻麻的不明骑兵。人数大致相当,均在两千五百左右,一律剑拔弩张,吆喝声被隆隆的蹄声淹没,显得不甚分明,“去禀告节度使大人,我们已按时封锁城门,制高点也被我大军占领,敌兵插翅难飞……” 东城楼,默数人数,冷汗直冒的徒单克宁扭头连声下令,“你,回府找驸马爷禀告军情,东门外出现一支两千人以上骑兵。你,飞马奔往南北和西城门,查看城外是否也同样出现不明骑兵……”逐一指指紧张不安的三名军士,“你,通知斡列阿大人,请他来东门一趟……”环视一圈,“兄弟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各就各位,迎战――” 城内通往守将府衙的四条道路上,同时出现纵马狂奔的报信兵士,烟尘起处,沙砾飞扬。得得得的蹄声打破沉寂,巡逻的兵将纷纷驻马相询,“哎,兄弟,咋了?何事如此急迫?” “不明骑兵迫临,其人数超过两千……”马不停步,人不弯腰,报信军士呼啸而过,“快去城楼,迎战敌兵――” 守将府门外,先后下马的众多军士来不及通报,一面高声告警,一面直入府衙,“大批不明骑兵封锁城门,啊,你们那边也出现……糟了……我们已被合围……” 客房内,纷沓而至的脚步和鼓噪惊醒和衣而卧的周文龙,一跃而起,“仙师,有响动,您醒醒……” 年纪虽大,但耳聪目明,同时跃起,儒者侧耳听辨,“驸马爷,脚步奔此而来,难道出现敌兵?”猛拍脑袋,“糟糕,原本半夜撤离,居然一觉睡过头……我……我太大意……” “您太过于疲累,我也一样,不必自责,既来之则安之……”聆听一会,年轻小将高声呵斥,“谁在外面喧哗?” “驸马爷,四座城门外均冒出人数相当的不明敌兵,总兵力大约一万,我们被合围了……”轻叩房门,兀曷赤火急火燎报讯,“只怪末将疏忽,没派出侦探骑兵,请驸马爷降罪!” “让报信军士进房,你去知会斡列阿大人,请大人过来,我们磋商一番,共谋退敌大计……”眼皮抽搐,极力压抑紧张心情的周文龙沉声下令,扭头询问,“仙师,乃蛮骑兵又来考验我勇士团的战斗能力,您觉得胜算几何?” 摇摇头,一脸忧郁的儒者缓缓开腔,“不好说,城门被围,若强行突破,伤亡难免……”看看先后入房的众多军士,“别慌,一个一个汇报,哦,敌兵携带了攻城器械吗?” “没……好像没有……”同时摇头,众军士相继跪下,“驸马爷,城门已被严密封锁,请您速速定夺……” 一一仔细询问,挥手让众人退下,皱紧眉宇的男子轻轻摆头,“仙师,看来情况不妙,斡列阿大人也太轻敌。我们现在麻烦了,占领一个小小的柯坪府,没料到居然引来一万余敌兵……”暗暗苦笑,“西辽的兵力还真不少,速度也与我不相上下,难怪大汗如此重视,不让长皇子领衔主攻,却派出骁勇无敌的哲别千户长……” “其实西辽的兵力也捉襟见肘,但帮凶不少,据小民所知,葛逻禄残部、康里、样磨、塔吉克、栗特、吐蕃、波斯、阿拉伯、叙利亚、犹太等小部均被其裹挟……”看一眼床铺旁的琴囊,恢复淡定的儒者撇撇嘴,“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其战斗力势必大打折扣。若指挥得当,杀出重围问题不大,对此小民并不担心。不过您想想,以乃蛮人的残忍,城破之日,只怕柯坪府会血流成河?我们如何忍心独自离去?” “以仙师之见……”止住话语,男子一把拉起正欲叩拜的主将,“大人,你来得正好,敌兵的出击速度超过我们的判断,我们三人赶紧召开军事会议……”指指座椅,“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紧张……”以爽朗的笑声掩盖不安,“敌兵不曾携带攻城器械,我们有时间应对,但天亮前务必定下决策。” “这不大对劲,以末将对附近驻兵的了解,他们不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出动的兵力太夸张……”半边屁股落座,焦虑不安的高壮将领一面摇头,一面琢磨,“不对,出动一万骑兵合围小小的柯坪府,绝非只为报复而来,其目标肯定锁定贵军。也不对呀,他们怎么可能知晓勇士团的存在?即便被困树林的乃蛮兵报讯,最多会判定驸马爷一人而已,何况并不能完全确认,难道……有人暗传消息……”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的儒者拍案而起,“不错,大人的分析丝丝入扣,绝对有人泄露军机,否则不会冒出这么多兵马?”昔日被围木孜力克沟的场景一下子涌出脑海,“我勇士团绝对有内奸,可能还不止一个,这帮狼心狗肺的叛贼,驸马爷如此倾心相待,却依然吃里扒外,真……真……”饱读诗书,不便当众爆粗口,狠狠跺脚,“真无理之至,小人,不知廉耻……” 不怒反笑,一脸淡然的年轻小将做一个请坐的手势,“仙师,不必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坐,千万别气坏身子……”炯炯目光逐一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男儿当世,只为解决麻烦而来,若天下太平,让女人们掌权不就得了?且不管内奸多少,当务之急先研究如何突围,尤其百姓,拖儿携女,甩脱追兵之计还得劳烦各位多多斟酌。” 景仰的眼神里不由得平添一分敬畏,高壮将领悄然离座,拱手施礼,“驸马爷,末将惭愧,一来轻敌,二则拖累贵军,而今还给您增添大麻烦……”歪头琢磨一会,“末将献上一条计策,但不知效果如何,请驸马爷和仙师斟酌?” 188.孤馆遇神狂 东门,影落寞,人噤语,肃立的兵将沿城垛一字排开。强弓起,劲弩张,凛凛杀气随晃动的箭头悄然弥散。城楼正中央靠近箭楼的方位,凸包黵印在通亮的火光下显得额外分明,单手执枪,凛然生威的年轻小将巍然不动。正前方,左关门弟子,右高壮主将,素衣飘须的儒者席地而坐。 一把古色古香的雅琴置于低矮木几之上,左下侧,盛满清水的钵盂微微荡漾,木几后,一股西域独有的幽香无声无息扩散。轻捻香火,闭眼祷告,神态虔诚的儒者进入忘我状态。半晌,微微睁眼,看清跃出云层的皎月,朝弟子轻轻挥手。弯腰送上火把,兀曷赤大气也不敢出,生恐惊扰恩师。盥手,焚香,吐出一口长气,儒者转脸用眼色探询。 按照预定套路,暗暗点头,运足中气的周文龙猛然出声,“呔,楼下的敌兵听着,脱脱罕仙师忽来雅兴,借此风清月朗之时,即兴弹奏一曲,谁敢妄言……”冲城垛旁严阵以待的徒单克宁猛压手掌,“当此下场——” 挤眼一笑,劲弩怒张,瞬间锁定楼下跃跃欲试的先锋官。敢死队长果断松弦,一支带着风声的利箭飞离城垛,劈风,破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猎物咽喉。距离不长不短,堪堪二百步,等不以为然的先锋官察觉危险,死神已然迫临。闷响起,人影翻,轰然倒下的敌将摔一个狗吃屎。 一声唿哨,惊惶的敌兵舞动盾牌,一面弯腰拖拽将领,一面转马逃回阵营。下马围上,拼命折腾,倒霉的先锋官毫无反应。带血的箭头生生穿透脖颈,流淌的鲜血将铠甲染成一片猩红,人无语,魂魄飘飞。一个个既惊又怕,上跳下蹿,左奔右走,恫吓一番,被迫侧耳聆听。 等楼上楼下恢复安静,儒者方轻抚琴面,竹节一般的手指同时发力,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听辨音调,稍稍调整置于木几右侧外方的琴轸,古朴的蛇腹断纹在火光中微微颤动。手指舞动的速度逐步加快,仲尼式焦尾琴发出的散音泛音按音也交叠频繁,三音交错,变幻无方,一波又一波阴柔虚渺的旋律向四周飘散。 屏气噤声,被震慑的双方将士一律保持侧耳、挺胸、瞪眼的古怪姿势,除去时有时无的风声,楼上楼下一片静默。莫名中,初听甚觉素雅清淡的曲调突然一变,一种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的孤独透过绵绵不绝的琴声钻入心扉。神出鬼没之声中隐含杀伐之气,而且越来越紧迫,越来越急促,被无形揪住的心随之起起伏伏。 紧随儒者左手按弦,右手轻拉琴弦,“啪”一声脆响,弹回的弦叩击琴面,瞬时如拉弓放箭一般,刺耳的声音怪异绝伦。古怪指法连续撩拨,挥动的手影渐渐融入跳跃的火光,阴森、暴怒、荒诞、凶残、幽怨、诡秘的颤音霎时笼罩对峙的战场。如暴怒,似尖叫,又好像皮鞭抽打肉体,如入八寒地狱,四方鬼影摇曳,一时让人毛骨悚然。 冷汗,飘坠而下,呼吸时渐加速,无言的煎熬中,不明骑兵团发出一声惊叫,“啊……厉鬼索命来了……大家快逃呀……” “轰……”人马一下子炸营,转马狂奔的兵将谁也顾不上谁,争先恐后逃离空地。挥舞长枪,俨然主将模样的高大将领拼命呵斥,“不许撤,哪来的鬼?分明是老儿故弄玄虚,吓唬我们,回来,都给我回来——” 一个个魂飞魄散,只顾奔命的将士对命令置若罔闻,不敢返回树林,一口气奔出五里开外,方擦汗相询,“鬼……索命鬼跟来了吗?妈的,半夜三更,真吓死人……” 惊魂稍定,一名将领扭头窥望,“鬼倒没出现,但节度使大人一气之下,搞不好将尔等变为鬼?一帮胆小如鼠的废物,还不赶紧杀回去……” 城楼失语,清风无音,神乎其神的琴技震惊众兵将,胆寒者、惊惧者、畏缩者、肃穆者、凝神回味者兼而有之,各种表情莫衷一是。一口气完成无题、端坐、鬼见、怪风、雷电、喝鬼、鬼诉、鬼出、呼天、曙景、鸡唱和击鼓十二段,淡定的儒者闭目陷入沉思。门神般屹立的兀曷赤显然早有准备,屈膝跪下,“恩师,您一定非常累,让弟子来伺候您……” “扶为师起来……”微微睁眼,儒者悄声询问,“敌兵退却没有?”扭头一笑,“驸马爷,小民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沉浸在虚无意境中,恍恍惚惚的年轻小将下意识回话,“仙师,您用何种指法营造出如此恐怖氛围?此曲‘孤馆遇神’的确被您演绎得酣畅淋漓,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文龙甘拜下风……”摇摇头,喃喃自语,“若没有二十年以上的浸淫,断不能达到这般境界……” “惭愧,惭愧呀……”任由弟子搀扶,一面拍打酸麻的双腿,儒者一面自嘲,“不瞒驸马爷,焦尾琴乃亡妻之爱物,小民师从于她,但未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月娘的琴技堪称一绝,特殊指法也由她亲授,至今思来,恍如昨日……”叹口气,“此指法名叫‘捻起’,驸马爷若有兴趣,小民自当倾情相授。” “师娘真乃神人,医术盖世,琴技绝伦,我等凡夫俗子唯有仰望……”暗暗咂舌,男子苦笑,“即便文龙有心求教,乃蛮人也不会答应……”环视一圈,“传令,每座城楼挑选出十名神箭手,五人一组,轮班值守,决不允许敌兵滞留在两百步以内。射人不射马,射将不射兵,务求一击毙命。徒单克宁,今晚由你指挥迎敌,据本将推测,东门乃重点封锁区域,找机会认出敌兵主帅,六人齐射,一举灭之!” “末将遵令!”斜睨徘徊不前的少量敌骑,徒单克宁挥手下令,“全体兵将退后,能做到两百步穿杨的勇士请出列,入选者一律换上劲弩。” 背上琴囊,儒者紧随年轻小将大笑而去,两人同时奔出,高壮将领吐吐舌头,“贵师可真厉害,仅凭一把古琴退敌,这等气概世所罕见,末将闻所未闻。” “大人,琴技再好,也得靠您提供的情报逃出生天……”出言恭维,兀曷赤晒然一笑,“不知大人以后如何打算?跟随驸马爷杀敌?另起炉灶啸聚山林?”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顺天意,求大成,末将愿誓死追随……”拿定主意,斡列阿憨憨一乐,“贵师也效命于驸马爷,我一个小小的降将哪敢托大?以后还须大人多多指点,不当之处,请勿见怪……” “大人不必自谦,我会永远记住此恩此德,若有机会,一定回报……”脚步如飞,奔下城楼,兀曷赤一语双关,“驸马爷志向远大,如忠心不二,以后的前途大有可为。” 城墙下,虎视眈眈的众亲兵披坚执锐,齐齐围住一处极不打眼的藏兵洞。几十名灰头土脸的壮年百姓正忙得不亦乐乎,运出的泥沙越堆越高,穿梭的架子车源源不断送来大量的木材。以当地兵将为核心监守力量,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探视一番,四人就地简短商谈,在儒者的极力劝谏下,周文龙最终决定解除乃蛮降兵兵器。不充作肉盾,直接派往掘洞现场,参与挖掘。让伊玛木大人连夜安顿众人食宿,确认换防次序,叮嘱安防事宜,彻底放心的儒者随年轻驸马爷返回府衙。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不待通报的耶律迪烈径直奔入客房,也不客套,弯腰施礼并禀告,“将军,掘洞遇上阻碍,越深入大漠,流沙越无孔不入,工匠们疲于应对,导致速度减缓……” 189.一曲断魂魄 艳阳高照,大地下火,藏兵洞外,众兵将挥汗如雨。湿透的铠甲变得分外沉重,但没有一个人抱怨,焦虑的目光齐齐投向与主将低声交流的瘦削老者。第一个赶到,男子飞身下马,甩开缰绳,“大人,揭榜者何在?下洞查看没有?有把握吗?” “小民拜见驸马爷……”转身跪下,老者谨慎回话,“此洞深入地下足有二十步以上,流沙不算太多,比之流沙墓,小巫见大巫而已。没有如水流动的炒沙,也没有间杂其中的夺命乱石,小民有十成把握在三日内掘通密道,但需要大量人员配合。我已草绘出木板支架的详细结构图,请驸马爷尽早下令制备……” 双手过顶,递上图纸,老者低声嗫嚅,“小民不求封赏,只希望大人能饶过小民和四位弟子……” “饶过?尔等何罪之有?”听得莫名其妙,周文龙转眼醒悟,“哦,你们是否参与挖掘神仙娘娘之墓?一介布衣墓地,值得大动干戈吗?” “小民实属身不由己,守将大人非要我亲临指导……”冷汗直冒,紧张的老者慌忙辩解,“小民当时拒不开口,奈何利刃逼喉,才被迫指明挖掘方位。仙师设下疑冢,其实神仙娘娘的骨骸并未挖出,以小民估测,真正的棺椁还在土层深处,其具体位置……”左右窥探,打住话语,“望驸马爷明鉴!” “恕尔等无罪,起来回话……”大吃一惊,不露声色的年轻小将接过图纸,“抓紧时间疏通密道,人力物力由大人负责筹措……”扭脸一笑,“拜托了,大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乃蛮援兵随时出现,您得日夜监督。” “驸马爷千万别客气,末将承受不起……”惶恐跪下,高壮将领连连叩头,“如驸马爷不弃,我斡列阿愿誓死追随……”向后挥挥手,“全体兵将跪下,求驸马爷收留我们,不然,跪到死为止!” 同时下马,众将士翻身跪倒,整齐的话语如出一人之口,“我等誓死效忠驸马爷,如有二心,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都起来,本将求之不得……”抢上前搀起老者和主将,眉开眼笑的年轻小将喜不自禁,“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勇士团又添生力军,区区一万敌骑,即便硬拼,咱也丝毫不惧……”环视众人,“实不相瞒,这批勇士乃精挑细选而出,个个以一当百,若非顾虑柯坪府军民安危,本将早率兵杀出。” 听闻过十人团的辉煌战绩,面面相觑的众兵将暗自苦笑,魁梧的副将挤出人团,弯腰施礼,“驸马爷,末将对此毫不怀疑,单人生擒矮胖鬼,足以说明一切……”转过头,“兄弟们,驸马爷不曾对我们痛下杀手,希望大家以后摒弃前嫌,不得记恨,嗯?” “我等绝不记恨,所谓大浪淘沙,剩下来的都是金子……”一名裨将昂首出列,“谁敢对驸马爷不敬,本将第一个不答应,战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不得心生怨念。” “好了,兄弟们,我周文龙从不勉强他人,等逃离柯坪,大家再做抉择……”摆摆手,男子转换话题,“请大人按图纸速速制备木架,开工――” 再次叩拜,老者一溜烟钻入藏兵洞,众将士转回原地,热火朝天的忙碌场景如火如荼展开。陪仙师入洞探察,好奇的男子不住惊叹,一直等到大批木架送临,两人才悄然离去。折返府衙,胃口大开,吃饱喝足,周文龙一个人溜出。丝丝凉风拂面,脉脉斜阳映脸,漫步空寂长街,人不由得思念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众姝。 一去几经月,恍如昨惜别,举目四望,唯有离雁一行,人陡生孤零之感。一路行来一路神伤,千愁万绪涌上心头,停步回眸,喃喃自语,“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方能完成毕生夙愿?婷儿,仙儿,你们能理解其中之奥妙吗?苍天若怜,必将洞开,成就我文龙一世辉煌……” 暮色合围长街,凄冷的寒风扑面而来,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男子下意识裹紧单薄衣衫。早晚冷风瑟瑟,正午热浪袭人,飞沙无孔不入,夜晚蚊虫如麻,摇头苦笑,人信步折回府衙。一夜不得安宁,敌兵异动和突发状况层出不穷,至天亮时分,方得以暂时喘息。也不知睡了多久,门外重现喧闹,一骨碌爬起,正待询问。 耶律迪烈一头闯入,密布血丝的双眼赤红如火,“将军,乃蛮骑兵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抵临城洞后抛下大量干柴,末将推测,这帮混蛋肯定想火烧城门……” “不必惊慌,破这等小儿之举易于反掌……”一旁的儒者主动献计,“以水对火,楼上楼下双管齐下即可,况且城门固若金汤,不泼油只用干柴,简直痴心妄想。乃蛮人真疯了,等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烧塌城门,我们也早已撤离。” 虚惊一场,男子再无睡意,吃罢中餐,带儒者直奔藏兵洞。下地道,直抵掘洞前沿,询问一番,得知进展顺利。坍塌部位只集中在入口二里左右,中间部分只需清理加固。大致估算,应已穿过密林,胸有成竹的儒者提醒瘦削老者,“据大人所言,此密道足有二十里,但乃蛮人不会留给我们太多时间。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明晚结束整个工程,挖通多少算多少。倾斜向上的出口部位务必反复加固,哦,洞内通风状况如何?” 大口呼吸,感觉并无不适,点点头,儒者再次警醒,“事关全城军民生死,您得确保万无一失?” 得意一笑,信心满满的老者微鞠躬,“请仙师放心,小民曾多次出入流沙墓,至今毫发无损。而今人力物力充沛,而且难度小得多,掘通密道不在话下……”熬得通红的眼珠中透出极度自信,“地层深处原属良田,越往里,冒顶处越少。此地早前绝非沙漠,真得感谢先祖们……” “嗯,有道理,您休息一会,让弟子们去忙乎……”弯腰还礼,儒者悄声相询,“您对古墓了如指掌,是否知道喀什噶尔附近的著名墓葬?屈出律小儿生性狡诈,他绝不会将财宝随身携带,据我猜测,其所处‘万兽苑’必有原因,或许周边的古墓利于藏匿财宝也未可知?” 尴尬一笑,疲惫的老者趋步靠近,贴耳密语,“据传闻,‘万兽苑’其下有一处大将军墓,但没谁知道准确地点,如今更不可能得知。” 190.大战七郎滩 萧杀之气随手指挥舞速度的加快而悄然弥漫,城楼上,天人合一的儒者目不斜视,全身心投入到演绎慷慨激昂的广陵散之中。气势宏伟的琴曲化作片片裂帛之声,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人。娴熟的指法,淡定的风度,视眼前如云大军如无物的凛然气概彻底震慑群羊无首的乃蛮骑兵。 拖拽已陷入昏迷的节度使,抛下不住抽搐的三个倒霉蛋,大惊失色的敌兵蜂拥逃离险境。连两百步都不能确保安全,一直退到五百步开外,方惊惶回望。城楼火光冲天,风沙也没能阻遏住越烧越旺的大火,城垛旁,一名手执金弓的年轻小将巍然屹立,额头尤为怪异,凸包黵印分列左右,令人望而生畏。 铮铮琴声裹挟凛凛杀机迅速弥散,摆出随时撤退的模样,惊恐的敌兵静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主帅生死不明,攻击隔靴搔痒,杀近,不敢,撤退,不甘,瞠目结舌的人马进退两难。机灵点的干脆堵住耳朵,以免被激昂的琴声扰乱心神,中蛊的兵众如痴如醉,伴随时急时缓的琴曲左冲右突。 一名裨将看出端倪,暴喝一声,“不得擅动,此乃蛊惑人心之法,别上当,给我射——” 风沙莫名停止,平地冒出的薄雾越来越浓,一丝丝、一缕缕、一片片将躁动的兵团包裹。吱呀一声,响动虽轻,但依然显得分外突兀。徐徐洞开的城门露出神秘面孔,十名披坚执锐的壮男同时放下兵器,抄起早准备好的笤帚,斯条慢理埋头清扫。一不张望,二不做声,只管闷头干活。 最后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吓破胆的敌兵争先逃离,本已混乱不堪,更兼嗥叫刺耳,“快逃呀,蒙古人杀出来了……” 严谨的攻击阵势瞬间被狼奔豕突的身影冲得支离破碎,奔南,窜北,心急者干脆用战刀开路。惨叫伴飘雾齐飞,刀剑陪琴声共舞,人人急于奔命,个个争着逃生,空地眨眼变成一片狼藉。倒撞下马者比比皆是,或头破血流,或四肢不全,或昏迷不醒,或拼死挣扎,现场乱成一锅滚粥。 胆量再大也禁受不住如此考验,部分坚守的悍勇兵将被迫加入奔逃大潮。威风凛凛而来,仅仅摸了一把城门,却丢盔弃甲而去,如何让人甘心?四处哀鸿遍野,触目血水奔流,蠕动的身影给时渐发白的天空抹上一缕惊色。闻讯增援的少量敌骑同样被震惊,懵懵懂懂掉头,“蒙古人究竟有多少?不只有两千人吗?何至于吓到如此地步?” “谁……谁他妈知道……知道具体有……有多少人杀出东门?”上气不接下气搭腔,一身是血的壮汉头也不回狂奔,“到处冒出鬼影,四方响起杀声,真……真吓死人……” 城楼一片寂静,男子率先鼓掌,“大家呱唧呱唧呀,一曲广陵散,吓飞敌兵魂,谁有这个能耐?” 掌声响起,忍俊不住的众将放声大笑,儒者不由一乐,按摩酸麻的大腿,“没有驸马爷神武盖世,区区一曲,如何能建此奇功?”发力站起,默默收好爱琴,“我们撤,敌兵迟早醒悟,大意不得。” “走,那帮兄弟会帮我们最后一把……”扶住活动手指的儒者,年轻小将冲众将挤眉弄眼,“谁敢不怕伏兵,骑兵可不擅长于巷战?据本将推测,入城还须等到天色大亮,哈哈哈——” 下楼转身,众将领簇拥男子奔向藏兵洞,留守的军士早将战马牵入洞底,嘻嘻哈哈的笑声震落少许尘埃。独自坚守入口的瘦削老者一头跪下,“驸马爷,请恕小民擅作主张之罪,为以防万一,小民恢复入口处的机关,只待所有人撤离即启动。倾泻而下的大量沙土会堵死入口,等追兵挖通,我们早已走远。” “胆大心细,考虑周详,不愧为高人,这总管之职非您莫属……”搀起老者,男子悉心拍打灰尘,“机关可靠不?不会误伤己方吧?” 听闻警语,众人飞步越过貌似平常的木架,站在不远处静等好戏上场。信心十足,老者微微一笑,“绝对不会,驸马爷,您站远些,别让沙尘脏污了衣衫?” “脏污?就如今这模样,不被人认作叫花子已属万幸……”晃动散发出怪味的衣襟,男子大笑,“自出兵就没洗过澡,若让依婷公主撞见,只怕压根认不出来?” “不会,仅凭凸包,不谈黵印,公主一眼即能辨出您,但……”卖个关子,一脸严肃的耶律迪烈绷住笑意,“或许会把您扔下河,先泡个三天三夜,不然无法除去这身能恶心死人的酸臭味?” 笑声震耳,狂笑的众将一个个前仰后合,徒单克宁再添一把火,“依婷公主已被降服,倒也不惧,但仙儿公主武功高强,搞不好把将军踢入奶池,泡到全身发白才捞起来,末将实在担心呀……” 同时笑喷,人群大呼小叫,“哎哟,疼得不行,看来我们还得寸步不离保护驸马爷……” 退至安全距离以外,偷笑的老者猛然发力,连接粗绳末端的木柱被生生拽倒。机关设计精巧,一环紧扣一环,卡在木柱另一头的圆木左端一下子失去支撑,在重压下脱离卡榫部位。一阵吱吱嘎嘎的闷响,圆木左端滑出三角木板支架衍梁,整体轰然坠下。“啪”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骤然裂开,紧邻主梁左侧凭空冒出两扇木门,大量沙土随晃荡的木板倾泻而下。 轰隆隆的巨响伴随灰尘瞬间淹没三角巷道,身手灵活的老者转头疾奔,“驸马爷快闪——” 飞步狂奔,人群迅速将穷追不舍的尘灰甩在身后,悬挂于主梁下方的火把相继熄灭,呛人的土腥味充斥密道。脚步不停,众将一口气奔出倾斜向上的出口,回望灯火摇曳的巷道,一个个狂笑不已。看看昏暗的天色,耶律迪烈扭头询问黝黑猎户,“全体勇士都在吗?百姓们离去多久?斡列阿大人是否按令撤往七郎滩?” “回千户长,勇士团一个不少,百姓已离去近三个时辰。大人临行前反复叮嘱,让我们抄近路赶赴七郎滩……”挺挺胸膛,黝黑猎户下意识紧紧衣襟,“这鬼天气,简直冻死人,风沙也大,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全体勇士听令,严密保护仙师,耶律迪烈在前开路,徒单克宁负责断后……”沉声下令,男子指指老者和师兄弟三人,“你们四人随本将执行秘密军务,下一步会合地点——七郎滩东南方向的红柳林……”冲吃惊的儒者拱拱手,“仙师,您和两位千户长务必确保全体军民的安全,一切拜托了!” 不待众人出声,男子挥挥手,“撤——”转马跃出,一头扑入夜幕。三大悍将联手把惴惴不安的老者扶上战马,古鲁安冲一脸迷惑的恩师眨眨眼,“弟子们去了!”也不清楚主将意欲何为,但方向分明直指玉尔其村,催马追赶,扭头询问老者,“您是否知道此行为何?” “不瞒诸位大人,驸马爷或许冲神仙娘娘的骨骸而去……”一脸惭愧,诚惶诚恐的老者连声道歉,“贵师娘的灵柩尚在高岗,并未被乃蛮人挖出,但终究冒犯娘娘,虽迫不得已,也一样罪孽深重,还请三位大人恕罪?” “啊——”三人反应不一,古鲁安恍然大悟,“哦,明白了,灵柩由我亲手秘密下葬,并非位于墓碑正后方,而在更深处的右侧。宁儿也一样,嗐,千辛万苦抢来一堆牛骨,也怪我,没问清楚。师娘和宁儿同时染病,咽气时你俩不在,当时天气炎热,耽搁不得,何况你们也太小,只能匆匆落葬。” “如此也好,至少让乃蛮人白忙活一场……”紧盯前方,不花刺连连摇头,“日夜转战,只为一堆牛骨,真不知该痛哭还是大笑?” 191.称霸噶尔河 天将破晓,微凉的朔风时渐变大,宽敞主道杀声震天。如被犁开的贫瘠土地,三大悍将所到之处,惊惶的人群被迫退下路肩。但凡敢于挺身拦截,下场均一模一样,不死即重伤。飞沙、热血、惨嚎、怒吼充斥战场,矛刺枪挑加斧劈,越杀越勇的三人团一路畅通无阻。 追归追,但不敢靠近,在远处诈唬的敌兵扯开破锣嗓子,“包围这帮混蛋,放箭,射,快射呀……” 后方自然明白,但人马混杂,前方的敌骑还未反应过来,三人已冲入混乱的阵营。挤成一团,谁也顾不上谁,拼死抵抗的骑兵偷空大骂,“谁敢放箭,他妈的,没看见敌我已搅成一团……” 闪动的身影一时让人眼花缭乱,前方鏖战正酣,后方无事可干,尾随的裨将唯有干嚎助威,“截住,一定要截住这几个混蛋,上呀,都他妈快上……”战战兢兢的兵士无奈奔上,眨眼做鸟兽散,只因谁也不敢挑战挥舞长枪的凸包男子。 奔行的速度突然放缓,左支右绌的不花刺紧急求援,“快上来帮帮我,敌将扎手,快……”以一对三,渐渐力不从心,沾满鲜血的长矛变得沉滞。拼力格开离自己最近的狼牙棒,一左一右的两道枪影乘虚而入,分两路直奔咽喉和腹部。转矛拧腕,成功挑开左侧枪头,但右方枪尖已堪堪抵临肋部。 早察觉异常,断后的周文龙祭出一招漫天花雨,滴血枪头划出一道弧形寒光,一举逼退尾随敌兵。狠催马,急提醒,“你来断后,我去帮忙……”身随影动,甩开马镫,人飞离马背。借冲击力扑向偷袭敌将,在半空中尽量伸展长枪,枪尖直取猎物咽喉。挡枪已来不及,只能围魏救赵,迫其还手,只要还想活命,收枪为不二选择。 人影瞬间飞临,裹挟寒气的枪头已穿过空当,眼看即将命丧当场,敌将被迫撤枪迎战。一个居高临下,一个仓惶应战,两条镔铁枪猛烈撞击。一声闷响,虎口被崩裂的敌将差点坠马,眼前一黑,咬牙转马逃离。没逃出十步,一大口鲜血喷出,人黯然倒下。 灵活的长枪绕过狠狠砸向自己的狼牙棒,借力打力,使一个拖字诀,斜向猛拍。力度太大,魁梧兵士被迫撒手,紧随其后的绝杀凌厉上演。左挡右击荡开围攻的诸多兵刃,扫马腿,势若蛟龙的枪头准确刺入倾翻敌兵的胸腹。猛抖枪杆,鲜血狂飙,风筝一般的血影被甩向围攻人团。 狠蹬脚下土堆,枪头扎入血地,人跃上半空。转体、拔枪、后仰、落鞍动作一气呵成。挑飞的沙土击中冲上的军士面门,倒仰马背的周文龙抡圆枪杆,双手交叉发力,以一招横扫千军荡清身后威胁。力量太大,脱手的兵器不断飞出,惨叫不绝入耳,三步之内变成死亡地狱。 得以喘息,缓过气的不花刺成功放翻正面敌将,趁敌兵退却,瞅空回望。眼前出现的精彩绝妙杀招、矫若游龙身影、所向无敌霸气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高声喝彩,“漂亮,真不愧为我勇士团楷模……” 催马越过,气定神闲的年轻小将低声叮嘱,“我来开路,你歇息一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斜睨从左侧杀出的黝黑番将,不避不让,挺枪怒刺,“有种休走,看枪——” 声如霹雳,杀气逼人,攻势迅猛,胆寒的番将不敢掠其锋,掉马逃离。身后的兵士做了替死鬼,被扎成一个血人,摔落马下化为一缕冤魂。凸包男子太扎手,迎战的乃蛮骑兵纷纷逃离大道,腿快者捡条命,稍慢者立马变为亡魂。保持贴身战术,疾奔的领头小将不时回望,“快跟上,别恋战,小心敌兵放箭……” 不提醒倒也罢了,不敢近战的乃蛮兵发一声吼,“射,瞄准点,别误伤到兄弟们,干掉那名领头男子……” 天色慢慢放亮,主道人喊马嘶,混乱的战团被惊恐和惨嚎淹没。飞马追上,回首窥探的两员悍将同时出声提醒,“有人放箭,闪——” 不用提示,默契的三人不约而同使出磴里藏身绝招,飞临的稀疏箭雨扑了个空,径直扎入前方人群。怒斥、惨叫、破口大骂交相混杂,乱哄哄的场面令人仿佛置身闹市街头,“谁他妈下令放箭,当老子们是死物吗?再敢如此,啊——”眼睁睁看着长枪扎入胸腹,人失语,血水狂飞。 一路冲杀,狂奔的年轻小将渐渐变为血人,整个头脸均被喷溅的血水覆盖,除去一双眨动的眼珠,连黵印也被掩盖。人还是鬼?看着逼近的血魔,吓破胆的堵截兵将只恨没长翅膀,一个个逃之夭夭。三人三骑,三道挥舞的寒光,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一鼓作气冲出敌阵,身后的飞矢也如雨而下。 极度恐慌加飞沙影响,失去准头的箭支纷纷坠地,照样祭出藏身绝招的三员悍将一面加速撤离,一面偷空窥望身后。一声惊叫,断后的兀曷赤反应及时,抢在战马倒地前飞离马背。弃枪,翻滚下路,蹲起并取弓拔箭。连珠箭飞出,闪转腾挪以躲避流矢,人应接不暇。 狠拽马缰,周文龙先一步折回,不花刺随后赶到。下马半蹲半跪,依托路肩下的土坎,三人举弓怒射。手法雷同,准头略有差异,但远胜鼓噪的追兵。一波箭雨飞出,迫近的人马足有十人倒下,还击的乱箭随着越来越多人员坠马而渐渐远离。 两百步变成不可逾越的生死线,近战挡不住,远射更不中,激怒交加的乃蛮骑兵相继跃下路肩,试图分头包抄。大道两头几乎同时冒出滚滚尘烟,由东头杀出的人群速度高上一筹,飞快抵临,认出苦战的三人团,敢死队长厉声下令,“兵分三路拒敌,决不允许追兵越过这道坡……”指指路肩下的沙坡,连珠箭离手,一头冲向浴血奋战的男子,“将军,快上马,我来断后!” 看着兀曷赤跨上备用战马,放心的周文龙才跃上马背,眺望西方冒出的黑压压骑兵,忍不住大笑,“速度慢如蜗牛,怎么追?等赶到,只能闻一闻咱身上的臭味——” 止步在沙坡以西,残余敌兵眼睁睁看着狂笑的人群离去,一个个气得口吐白沫,“妈的,眼看生擒凸包男子有望,偏偏莫名其妙冒出其帮凶。他奶奶滴,真气死人,啊……” 回望后方,一名兵士高声报喜,“我方援兵来了,兄弟们,继续追呀,生擒凸包小儿,一洗奇耻大辱——” 一千余铁骑,却奈何不了区区三人,当然丢脸,气喘吁吁的裨将悄声提醒,“一会若有人问起,别说只有三人,敌兵足有三十,不,三百,也不对,一千。妈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凭借先行优势,纵马狂奔的人群沿主道直扑七郎滩,提前下路,绕过前方城堡,在正午时分抵临约定的红柳林。望穿秋水的斡列阿飞马迎上,话语间透出极度的焦虑,“驸马爷,情况有变,监控七郎滩驻兵的副将刚刚回报,敌兵有出动的迹象。我们不能再走主道,必须北行,越过噶尔河,利用天险阻遏追兵。” “此招可行,咦,人呢?”目光转向正北,看清大漠中的密密麻麻人影,年轻小将点点头,“嗯,不错,能随机应变,有大将风度。都记住,战机瞬息万变,不必拘泥于古法和依赖上司指挥。每一名勇士团成员,无论其职位高低,本将均要求其能独当一面。统帅万人也好,孤身作战也罢,结果都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追兵,追兵出现——”高声报警,徒单克宁连声催促,“将军,您带仙师先撤!” “众将听令,斡列阿率麾下兵将保护仙师并追上百姓,渡过河就地设防。总管大人,您先过来……”冲紧张的瘦削老者招招手,镇定的年轻小将高声提示,“过河后,您找出部分工匠,带齐工具守在桥旁候命。等我们跃过桥面,以最快速度锯断桥体大半。迪烈,你防守左翼,徒单克宁看住右翼,本将居中迎敌。全体勇士一字排开,用‘曼古歹’战术狠狠阻敌,掩护百姓撤离。” 仔细查看连绵的密密匝匝柳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见没有?红柳林也怜悯众生,故意留出这个空当,一会死守此地,至少拖延到太阳西坠。哼,想绕道追击,只怕等到天黑也未必能如愿?” 192.孤身救三勇 凉风透骨,凛凛杀气席卷桥南桥北,鼓噪的追兵尽皆股栗。风沙笼罩南岸桥头,烟尘处,只闻怒吼,不见人影,“周文龙在此,谁敢决一死战——” 北岸空地,突前残军一阵大乱,后军阵脚移动,亲自抵前窥探的刺史本能转马,挥鞭逃离前沿阵地。一声暴喝接踵而至,“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莫名中,“轰”一声巨响,桥应声而断,烟尘冲天而起。“啊——”惨叫刺耳,谎报军情的乃蛮裨将吓得肝胆碎裂,一头倒撞下马,含恨而亡。 桥断,灰起,人亡,夜黑,心惶,追兵一个个惊得面无血色。声未已,乱军中又响起一声嚎叫,“快逃呀,敌兵杀过来了……”一时蹄声雷动,闻风丧胆的敌兵敌将集体掉马,争相奔北。人如潮涌,马似山崩,丢盔弃甲者不计其数。自相践踏,挥刀抢路,场面乱如麻。 骤马挥鞭,兵器无踪,披头散发的刺史仓皇失措。一口气逃出五里之遥,方惊惶回望,桥头早被夜幕吞没,吓破胆的兵将呼啸而过,谁也没顾上看一眼白沫直冒的主将。扯开公鸭嗓子,刺史拼命呵斥,“停下,都给我停下,妈的,跑得比老子还要快,急着去见阎王吗?” “蒙古人……蒙古人诡计多端……肯定设下伏兵……大人快逃……”急赤白脸辩解,驻兵主将一闪而过,“听听,蹄声密集,其兵力绝对超过一万,再不逃只怕来不及了……” 同样把风声当成蹄声,失魂落魄的刺史无奈加入奔逃大军,一路风声鹤唳,两手空空的残兵败将一头窜入七郎滩兵营。五千余骑兵出击,逃回城堡者不足八成,看着惨不忍睹的败军,缓过气的刺史仰天长叹,“连蒙古骑兵的影子都没见到,却变成这般惨样,西辽危矣,天不佑我呀——” 烟尘很快被卷土重来的朔风吹散,驻马桥南的周文龙瞪圆虎眼,反复察看北岸空地。等看清遍地翻滚的人马,不由得啼笑皆非,断桥单挑的效果太出乎意料,当然也归功于暗黑和疑兵相助。一个人影飞马奔至,极目远眺,“将军,您这一声虎豹之吼堪比燕人张翼德,比之仙师略高一筹,恐怕追兵一时半刻难以回转?即便回转,也只能望河兴叹,等其绕道追赶,我已走远也,哈哈……” “嗐,适才越俎代庖,应该让你小子发挥一下,说不准效果会更好?”轻拍脑门,疼得一哆嗦,年轻小将龇牙咧嘴苦笑,“撤——” 两人并头冲入奔忙不休的骑兵阵营,兴高采烈的敢死队长大声嚷嚷,“你们先猜猜,追兵会如何应对将军一人?” “隔河叫嚣?沿岸追击?”七嘴八舌瞎蒙,众将领喜形于色,“不管如何,追兵一时半刻过不了河,我们至少能获得一夜的喘息时间……” “哈哈,谁也猜不到吧?乃蛮兵死伤无数,北岸狼藉一片,遍地只闻呻吟……”竖起大拇指,心锐诚服的徒单克宁不住摇头,“真不可思议,将军如此雄风,何愁大事不成……” 193.誓不抛兄弟 时值晌午,人迹寥寥,东西走向的长街显得空空落落。信步而行,时而皱眉,时而暗喜,年轻驸马爷既悲愤又欣慰。勇士们好歹活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左右张望,下意识摸摸胸膛。宝刀,嗯,只需探出关押地点,即便一个人也硬闯龙潭虎穴。 阳光毒辣,大地下火,沿街商铺半开半掩以遮挡热浪,有气无力的吆喝显得若有若无。阴暗的小巷中涌出三三两两的百姓,街心方向飘出喧哗,“瞧,又出来游街了,嗐,真可怜。上次好像还有少许精神气,这次怎么一言不发,像斗败的公鸡?” “换做你,只怕早咬舌自尽?不让站,不让坐,不让喝水,不许进食,也不让歇息,阳光如此火辣,谁受得了?返回兵营也不让人歇气,听说还动用大刑,也亏得这帮兄弟身体棒,否则早化为孤魂野鬼……” 跟上看热闹的人群,健步而行的男子定睛望去,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晕倒。缓缓而行的矮狭牢笼中,三个似曾熟悉的蜷曲血人一律闭紧双眼,手腕被固定在沉重枷锁之上,既不能站又无法蹲,只能以一种极端憋屈的姿势硬撑。裸露的上身已分不出到底有多少血印,皮开肉绽,大大小小的血痂密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身下的粗布长裤也变成布条,纵横交错的血痕令人不忍目睹。 懒洋洋的兵众信马而行,不时恶狠狠警告,“看见没有?这就是入侵者的下场,妈的,身板还真硬朗,一直撑到现在,老子就不相信世上还有铁人,打,给我使劲打——” “入侵?谁才是入侵者?淫我妻女,抢我财货,占我家园,还当众羞辱折磨他人,也不怕遭天谴?”不敢高语,一名老者愤愤咀咒,“没本领跟蒙古骑兵斗,随便抓几个百姓顶缸,这些壮士分明不像蒙古人,这般妄为,真该天打雷劈……” 等囚笼擦身而过,同样没敢高声,但吐字清晰。手按胸脯,做好最坏打算的周文龙低声重复,“勇士何来,兄弟,勇士何来……” 微微睁眼,居中的高昌将领扭头循音辨认,涣散的眼神一下子恢复光彩。强忍剧痛,也不管嘴角血水直冒,左右晃动身体,“醒醒,快醒醒,别让这群小儿看扁,啊……”皮鞭狠狠扫过,血花飙飞,犹自破口大骂,“有种给老子们一个痛快,一帮只会鱼肉百姓的废物,老子此番前来,只为惊西而已。风雷营又如何?照样被打得丢盔弃甲,一万余人也奈何不得我勇士团,瞧瞧你们那熊样,蠢材一群而已,驸马爷很快会救出我们,啊——” 暗暗赞叹,年轻小将主动挤上前,冲瞪大眼睛的三人连连摆头,示意别激怒敌兵。前方衣衫褴褛的少男形同叫花子一般,耀武扬威的兵众不屑一顾,一名将领模样的大汉挥舞长鞭,“滚,连叫花子也来瞧热闹,看来效果不错,你他妈滚不滚?老子抽死你这个小叫花子……” 本能提高戒备,看清涌向自己的一干兵将,底气十足的周文龙悍然发起攻击。微侧身,左手闪电般抓住挥向自己的鞭梢,双手同时发力,将猝不及防的敌将生生拽下马。抢刀,顺手斜劈,也不看身后,一把普通腰刀舞得风生水起,直扑囚车后方。刀光闪过之处,拦截的敌兵敌将一律逃之不及,或当场丧生,或失去兵刃,或四肢不全躺在地上呻吟。 不用下令,九名勇士集体加入战团,长街瞬间变为血腥战场。抢得一杆长枪,耶律迪烈飞步追上主将,“将军,给,快换枪——” 奋力掷出,一举射倒试图偷袭的番兵,夺弯刀,奔向囚笼,千户长高声下令,“马素仆,你快带三名勇士占领东城门,余晋,你率其余勇士背上三名兄弟,撤向东门。将军,别追远了——” 砍断枷锁,劈破囚笼,一人背,一人在旁看护,勇士团急匆匆撤离战场。离城门并不远,扔枪换弓,稳稳放箭,亲自断后的周文龙且战且退。精准的箭雨彻底封锁长街,人仰马翻的追兵被迫绕道,围观的百姓早作鸟兽散,大街小巷陷入一片混乱,“快跑呀,蒙古人真的杀来了……” 四人合力砍翻守城兵士,派两人看守城门,马素仆带壮实猎户杀上城楼。血花飘飘,惨叫阵阵,蹄声隆隆,从各个巷口争相冒出的追兵拼命嚎叫,“截住这帮送上门的羔羊,上……” 终于有参与都鲁乌呼尔山作战的换防将士认出凸包男子,一时吓得不轻,“大家千万小心,那名凸包小儿箭术如神,能在两百步以外一击毙命,啊——” 背人的三名猎户藏身城洞,会合一处的勇士群在主将的掩护下杀上城楼,一举荡清守城敌兵。拾盾牌,余晋和两名猎户护送六人出城,死守城门,六人力战不退。连珠箭,追风箭,霹雳箭交替登场。连环射,雷霆射,极远射争相使出。两百步至三百步之间的地带变成死亡地狱,只要敢踏入一步,无一例外倒下。 让人牵马出林,与壮实猎户合力抱出全部兵器,余晋低声下令,“全体勇士保护三名兄弟一路奔南,另外带上三匹备马,沿河谷直插乌什方向,右拐进入紧邻沙棘林的大峡谷。入口处留下一名兄弟警戒,其余人不得停歇,日夜兼程穿越喀拉铁克山。人马藏入出口外的怪柳林,等我们赶到,会用暗语呼叫。一路千万留意坠石凹坑,实在坚持不住,选处安全地带宿营。记住,向入口方向派出暗哨,走!” 回望城门方位,看看脚下大堆兵器,心急如焚的余晋迅速背好紫金弓。长绳穿过所有箭囊,顺势系上腰际,一把抄起七张弓挂上左肩。系牢八匹马的缰绳,飞身上马,狠击马臀,驱赶马群直扑杀声震天的东门。城墙南北拐角几乎同时冒出大量骑兵,吼叫如雷贯耳,“不要走了蒙古人,将这帮小儿一锅烩,杀……” 烟尘平地而起,杀气扑面而来,一面拔箭抽弓,一面厉声告警,余晋在骑行中迅速转入迎战状态,“兄弟们,大量敌兵试图包抄我们,快撤——” 利用精准有力的远射交叉封锁街道,六大悍将稳步撤离城门,耶律迪烈主动请命,“将军,您先撤,我来断后!” “不,赶紧派人回林取兵器和带战马接应……”汗如泉涌,湿漉漉的年轻小将冷静放箭,一举射倒蹿上街头的胆大敌兵,听清告警和隆隆蹄声,头也不回下令,“全体勇士稳步撤离,不得慌乱,迪烈,我俩交替掩护撤出战斗。出城后,你拒南,本将御北,东门交给几位兄弟,瞄准敌将给我狠狠射——” 火急火燎奔至城门外空地,狠抽群马,多余弓箭抛向撤出的人群,一身轻松的余晋转马应战。捡拾弓箭,勇士群抢上战马,分三路拒敌。交替后撤,正副大将稳稳退向空地,各取所需,人翻身上马。带上三匹备马,祭出无与伦比的死亡之箭,勇士团抢在敌兵合围前夕逃离险地。 一番血战,追逃双方进抵藏身树林外的主道,进出唯此一条路,散开的敌兵被迫聚拢,争先恐后追出。领头的勇士下马捡拾兵刃,将兵器转交全体人员,飞身上马投入战斗。死神疾如飙至,骑射劲比山压,左旋右折浑如飞翼,上旋下击恰似纸人,使出全部本领,周文龙奋勇杀敌。 手中的紫金弓变为夺人魂魄的大杀器,将身后的敌骑一一狙杀,但凡进入三百步以内,非死即伤。锋利的箭头不离猎物头部左右,运气好面颊挂彩,倒霉者则咽喉洞穿,无一例外。 前方并无追兵,突前的耶律迪烈索性将指挥权交给马素仆,自己折回队尾参战。压力骤减,得空的年轻小将偷笑,“这支追兵战斗力不弱,居然不怕死,咱也不能太客气。瞄准那名玄衣白袍的将领,我俩联手干掉他,一,二,三,放——” 距离断后的凸包男子远达三百三十步,不以为意的乃蛮主将只顾怒斥,“怕什么,上,十个人都不到,我们一人吐口唾沫都要淹死这帮小儿……” 一枝箭去势已衰,刚过三百步就一头扎下,人马密集,自有倒霉蛋博中头彩。来回穿梭的箭雨遮掩了另一支秘密突入的驼骨箭,等瞪大眼的敌将察觉,已无逃生机会。掠过前方亲兵头顶,余势未减的死亡之吻狠狠命中猎物喉部,一箭封喉,只言未发的将领轰然坠马。 追兵阵营一阵大乱,救人的救人,闪躲的闪躲,停马的停马,下路的下路,再也无人敢不顾性命狂追。交替掩护,两大悍将迅速追赶前军,惬意的笑声中透出几分悲怆,“谅这群小儿也不敢迫近,让他们一路护送,也不知勇士们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频频回望,大口喘气的余晋不断摇头,“仅凭目测,伤势非常严重,外伤几乎达到体无完肤的地步。至于是否有内伤,尚待诊断,那名高昌将领的左腿已骨折,另两名兄弟完全无法站立,伤情不容乐观。” “手段太卑劣,存心让人生不如死,这帮畜生……”咬牙切齿咒骂,年轻小将暗暗抹泪,“谁也无法永远确保立于不败之地,此番折兵损将,我难辞其咎。一来轻敌,二则逞强,害苦兄弟们……” “将军,您不必自责,以一百余人对阵一万多敌军,还全身而退,已属奇迹……”悄声插话,耶律迪烈连声劝解,“两军交战,难免出现伤亡,能活到现在,全赖长生天的庇佑。无论如何,我勇士团也创造了一个传奇,千里奔袭,连番对阵强敌,最后还不少一兵一卒安然折返……” 斜睨身后高声鼓噪但不敢迫近的追兵,轻蔑一笑,“等进入大峡谷,我得让这帮混蛋好好体会一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美妙滋味,哼……” “在狭窄地段设下埋伏,用飞石款待这帮殷殷送行的畜生?”默契点头,恢复平静的周文龙回头怒吼,“尔等小儿听着,有种继续追,我勇士团奉陪到底——” 一路奔东,追逃双方渐渐抵临大峡谷,夜幕也随之降临。井然有序撤入谷口,会合留守的勇士,人群在男子的指挥下迅速望南而去。直入最为窄狭的隘口,勇士群开始紧急布防,余晋带马群奔入隘口以南的大片开阔地,善于攀援的全体猎户一律爬上山腰。 退离隘口以南两百五十步开外,转马垂弓,正副将领沉住气等待追兵。一个气定神闲,一个若有所思,对视一眼,目光同时投向漆黑一团的半山腰。早约定出击暗号,也不用担心误伤己方,但男子依然忧心忡忡。山体陡峭,勇士们虽身手敏捷,但是否突发异常状况只有天知地知。抿紧嘴,静听缓缓逼近的蹄声,两大悍将暗暗提高戒备。 194.神鬼也莫测 夜已深,山风呜咽,峡谷空鸣,被暗黑笼罩的隘口死一般沉寂。一两声响鼻,三四句呵斥,五六处坠石摔落尘埃,七**团飞烟腾地而起,给死气沉沉的夜平添少许惊色。蹄声慢如蜗牛,十名胆战心惊的先锋骑兵缓缓抵临,百般推诿,使出千万分谨慎,探头探脑窥望正前方跃马挽弓的两团人影。 夜色迷离,难耐的煎熬中,一声怒斥穿烟破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这般胆量还敢穷追不舍?再近点,省得本将费神瞄准,保证让尔等毫无痛苦,直抵西方极乐世界――” 惊惶转马,摆出随时撤退的姿态,色厉内茬的先锋官予以回敬,“妈的,有种出隘口决一死战,凭险据守算什么本――”话音未落,无声无息中,一道疾如迅雷的细长黑影呼啸而至,深深扎入脖颈。人一头栽倒,脱手的弓箭飞出老远,一声不吭踏上漫漫修仙之途。 轰然炸营,九名乃蛮骑兵比赛起谁逃得更快,一个比一个敏捷,一个比一个凶悍。道路崎岖,场地窄狭,你争我夺,激烈的争执差点引发血案。争相逃回观望的阵营,相互指责,吵为一团,“你他妈挤什么挤?一个新兵蛋子敢跟老子抢道,活腻歪了?” “吵个屁,一群废物,蒙古人到底有多少?他奶奶滴,只会内讧,一旦碰上厉害对手,只有做缩头乌龟的份……”破口大骂,同样害怕的副将极力稳定情绪,“怕什么怕?大不了撤回阿合奇,让伏兵来收拾这群小儿。妈的,装神弄鬼想吓唬谁呢?” “夜太黑,也看不清楚,好像……好像有二十来人……”夸大实情,年长军士主动献计,“大人,前方隘口只容十余骑并行,我们不妨摆出盾牌阵,一举突破天堑?凭我四千余兵力,全歼蒙古人有十成把握。” “附近可有伏兵?”眺望黑黢黢一团的陡峭山腰,副将自我宽慰,“山势如此险峻,蒙古人绝无可能攀上山岭,只要突破隘口,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 “应该……应该没有……”摇摇头,胆大心细的老兵告知探查结果,“隘口以南为一大片宽敞平地,我曾反复窥探,并没发现有大军埋伏。” “能确认?”不敢完全相信,副将鼓起勇气,“来人,用盾牌掩护本将抵前侦探!” 众将士一拥而上,密不透风的盾牌阵迅速围住魁梧将领,人群一步步抵临隘口。“嘭嘭――”连续两声闷响,位于正前方的裨将差点坠马,手中的盾牌被生生洞穿,一枝利箭将盾牌手掌连为一体。空当被及时补上,十指连心,撤回后方的裨将冷汗直冒,“啊,这帮狂妄小儿,老子不会放过尔等,啊――” 透过盾牌阵缝隙反复窥探前方空地,确认并无伏兵,彻底安心的副将扭头嗥叫,“全体将士听令,十人一列,前后保持五十步距离,出击――” 195.连环计中计 风沙唱晚,响穷大漠之南,马蹄惊寒,声断高丘之北。止步沙坡下,疲乏已达极点的骑兵团谨慎前望,触目光秃秃一片,蜿蜒的沙丘后方隐隐约约闪现人影。按照命令,耶律迪烈装出极度悲伤的样子,晃晃悠悠爬上丘顶。辨认一会方向,高声呵斥,“呔,前方何人?鬼鬼祟祟想干啥?”猛拍额头,一声怒吼惊天地,“勇士何来――” “惊西而已――”一团黑影飞马奔出藏身地,身后蹄声雷动,时间不长,十余名将士抵临沙坡。透过朦胧的夜光,喜不自禁的不花刺连声发问,“可有兄弟们的消息?驸马爷呢?恩师始终放心不下,命我率兵留守此地,以便接应各位……” 一脸悲痛,耶律迪烈语气哽咽,一下子吓坏不花刺,“三名兄弟已被成功救回,但……但将军他……他身负重伤……只怕……只怕撑不到明日……呜呜……” “啊,怎么会这样?怪我,都怪我,我应该抗令,坚持跟上驸马爷……呜呜……”嚎啕大哭,生性耿直的不花刺信以为真,甩开缰绳,飞身下马,直扑哭声阵阵的人群。一把分开悲泣的众将,没等看清,一头跪下,“驸马爷,您别吓我,呜呜……您可是一员福将……绝不会……呜呜……绝不会……” 任由担架颠簸,小憩的年轻主将被哭声吵醒,微微睁眼,爆料的话语刚到嘴边又咽下。忠心,的确忠心,但也只能瞒下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无意中泄露机密。嘴唇翕动,装出一副想说话但无法开腔的苦主样,哼哼唧唧半晌,才憋出半句话,“嗯,别……啊……” 头蓦然歪向左侧,咬紧牙关,人再也一动不动。哭声四起,众将谁也不敢违令,争相倾情表演,用哗哗的眼泪清洗血污,“哇……将军……驸马爷……您醒醒……快醒醒呀……千万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您还得带我们返回浑八升……呜呜呜……” 头脸密布血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沾血,腋窝下方还赫然露出箭杆。越看越揪心,越看越害怕,眼泪滂沱的不花刺痛哭不止,“呜呜呜……驸马爷……您说说话……说说话呀……”手伸向箭杆,试图拔出,神情变得狰狞,“是阿合奇驻兵干的吧?” “别乱动――”及时出手,余晋贴耳提醒,“你难道想让驸马爷当场丧命?一旦拔出,势必引发血崩,你率兵先行一步,赶紧召集医术高明的人员待命。哦,那三位兄弟也晕过去了,快,快去,我们会很快赶到,请做好救人准备。” 连番颠簸,加上日晒夜露,躺在一旁担架上的三人的确晕厥过去。血水浸透军服,密密麻麻的伤口看上去更恐怖,匆匆扫视一眼,吃惊不已的不花刺擦去眼泪,叩一个响头,“驸马爷,您先坚持住,恩师会亲自诊治,无论伤情如何,他老人家都会把您拉出鬼门关……”掉头上马,厉声怒吼,“快走――” 196.亡命断魂谷 透过朦胧泪眼,徒单克宁暗暗观察两名乃蛮降将的应激反应,一个悲切痛哭,一个偶尔抽几声,同为哭泣,但明显迥然不同。暗暗梭巡埋头哭泣的人群,又有三人被相继锁定,原因无外乎神色不自然,动作太怪异。身处如此境地,其中一人居然偷空挖鼻孔,另两人小声交谈,显然并不关心主将的生死。 两大悍将默契对视一眼,戛然收声的徒单克宁缓缓站起,忧郁的目光扫视一圈,口吻沉重无比,“各位勇士,别跪了,将军临终遗言,让全体将士护送三名负伤的勇士和他的骨灰返回浑八升。至于乃蛮勇士,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但不得泄露军机。若有良心,帮我们哄骗追兵,带其远离军民,他在阴曹地府将感激不尽……” 叹口气,话语极尽诱惑之能事,“对于金国兵将,如果想脱离大军,现在也是一个绝佳机会,到时可报为战损。将军临终时叮嘱我,人各有志,不必强留。若返回浑八升,再无机会,我当然不会为难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们……”微微摇头,闭目拭泪,“天气炎热,我们也要赶路,今晚就火化将军遗体。追兵不会罢休,请各自尊重,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以决定去留。” 枯坐一会,儒者小声提醒,“驸马爷,驸马爷,醒醒,您得尽快出帐,我去吩咐看守勇士……” 伸一个懒腰,男子挤眼一乐,悄然溜下担架。匍匐贴近营帐后方,掏宝刀,划破毡帐,探头左右查看。早等候多时,黝黑猎户龇牙一乐,悄然递上准备好的人形草把和全套军服以及找来的薄被。返帐低头忙碌,男子自得其乐,脱去丐服,换上旧衣。替草人穿好衣物,保持平躺,薄被遮体,反复端详,暗自得意。 197.泰来由否极 惨淡夜光掩映山谷,四周一片静默,仰望光秃秃的山脊,心惊肉跳的周文龙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越安静才越不正常,追兵再慢也差不多要赶到了,可派往左右山岭的哨兵至今不传回消息,难道遭遇不测?胡思乱想,人紧皱眉宇。 距离山口也才不到一百里,一天的时间足够跑上好几个来回,怎么援兵还没到?越想越觉得不妥,男子干脆攀上山岭,找到协防的古鲁安,“发现追兵的踪迹没有?以我的判断,这群猎犬应该早已赶到,为何毫无动静?” “禀驸马爷,末将适才发现几名猎户装扮的人影一晃而过,但转眼消失……”直指远方茅草丛,同样觉得疑惑的古鲁安自我安慰,“即便为伪装敌兵,也不用怕,咱大不了应战。” 默默俯瞰山下,反复观察齐人高的茅草丛,男子忧心忡忡,“大意不得,若非百姓实在走不动路,我绝不会让他们滞留谷底。从地势看,此处虽高,但四面密布茅草,便于敌兵秘密接近。一旦被其合围,我方唯有做瓮中之鳖的份,嗐——” 保持绝密状态,分头行事的追兵匍匐进入前沿阵地,弯弓搭箭,静等攻击命令。人困马乏,散居谷底各处的百姓浑然不觉危险迫近,鼾声四起,一个个魂游太虚。虽咬牙坚持,但抵挡不住浓浓的困意,驻守东口的乃蛮降兵不知不觉打起瞌睡。伫立西口高坡,敢死队长累得直打晃,眼皮不时下垂,人没精打采。 头晕眼花,周文龙也没察觉抵临的鬼祟人影,下山岭,奔向高地。莫名中,一声怪异的号角自前方茅草中飘出,仿佛心有灵犀,东口方向也传出同样的号角声。一时呐喊震天,同时出击的乃蛮兵争相跃出藏身地,一个个奋不顾身杀奔东西谷口,“冲啊,活捉凸包小儿,全歼蒙古骑兵……“ 困意去无踪,仓皇应战,一时抵挡不住纷下的箭雨,众将士被迫撤入山谷。倚仗有利地形,借助设置于出入口两侧的绊马索,狠狠狙击突入的敌兵。哭爹喊娘,大呼小叫,惊醒的众百姓乱成一团。德高望重的柯坪府伊玛木亲自出面安抚,惊魂稍定的人群方勉强稳住神,抱紧小儿,纷纷寻找藏身地。谷底狼藉一片,扔下的包裹行李铺盖毡帐几乎堵死道路,闭眼祷告,众人魂飞天外。 牢牢扼守西口,恢复悍将本色的勇士团默不作声狠狠放箭,盾牌被洞穿,逼近的追兵相继倒下。随着距离拉近,战况愈发激烈,被迫撤入瓮形谷底,藏身山壁的众将士用箭雨死死封锁谷口。不能再退了,即便当场战死,也死得其所,回望身后惊惶的百姓,年轻小将怒吼,”不许后撤一步,若想活命,唯有死战不退——“ 箭雨密如飞蝗,鏖战中,中箭的将士渐渐增多。黑暗绵长,杀声四起,豁出去的周文龙一面奋起还击,一面宽慰众将,”别慌,只要彻底封锁谷口,敌兵再多,也只能望谷兴叹。我们的援兵一会就到,注意隐蔽,还击——“ 东口方向,埋头突进的追兵轰然炸窝,身后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大队骑兵,呈环形围上。领头的高昌侍卫首领高声诘问,”勇士何来——“ ”甭跟这帮小儿废话,围猎山谷当属敌兵无疑,请大人直接下令出击……“紧随身侧,火急火燎的余晋奔出大营,一路呼喊,”驸马爷,我们来了,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迂回杀向山谷西口,沿左右两路包抄的四千蒙古骑兵争先恐后,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恨不得插上翅膀,尽管速度已达到极限,仍然觉得慢,”快,再快点,周将军若有任何闪失,老子将你们集体处斩——“ 没等数不胜数的骑兵完成合围,扔下惨叫的伤兵,吓破胆的敌骑争相逃离山谷。螳螂捕蝉,孰料黄雀在后,合围却被反包围,一帮将领相互指责,”凸包小儿敢宿营谷底,必有绝对把握,让你们先别出击,等天亮后再说,非要杀出。这下可好,捅了马蜂窝,蒙古人绝不会放过我们。妈的,离山口如此之近,岂不存心找死……“ 半跪半蹲于山壁下,看着潮水般退却的敌兵,年轻小将侧耳听辨一会,顿时大喜,”兄弟们,我们的援兵到了,杀出去——“ 奔上高坡,眺望烟尘滚滚的西北方向,周文龙哈哈大笑,”废物一群,连交手都不敢,不打个招呼就溜之乎也,真没风度,至少也要象征性抵抗一下嘛……“ 辨认一番,一名通事奔向高坡,没等靠近,人跃下马背,一头跪下,”我等来迟一步,望驸马爷恕罪,曷思麦里和朵儿伯台两位百户长已率兵赶到,哲别千户长临行前交代,由您全权指挥所有兵将……“ 两名魁梧将领奔出人群,身不离鞍,鞠躬施礼,语气恭顺,”驸马爷,追还是撤?请您下令!“ 率五千余高昌勇士赶赴西口,侍卫头领飞马而至,看清熟悉身影,老远跃下马背,”驸马爷,您没受伤吧?末将……末将担心死了……“ ”一千高昌骑兵留守山谷,咱不能便宜这帮小儿,得把他们吓尿裤裆……“恢复神采,周文龙断然下令,”给我追,不管战绩如何,天亮前停止追击,警告一番后主动回撤,不得违令!“ 伫立谷口,遥望如山背影,连连抚胸的碧眼女人喜不自禁。仔细观察神色,一旁的老村长悄声叮嘱,“古伊娜,驸马爷显然对你青睐有加,你孑然一人了无牵挂,以后好好服侍驸马爷。若获宠爱,别忘了萨哈尔村民?” “村长……”扭扭捏捏,碧眼女人羞红脸,低头直视脚下,喃喃自语,“语言不通,驸马爷哪会看上残枝败柳?”眼圈一红,泪花溢出眼眶,“只要驸马爷不讨厌古伊娜,做婢为奴也心甘情愿……” “你可真傻,语言不通不会学吗?成熟女人自有成熟女人的风韵……”捻须微笑,老村长极力怂恿,“会合之时,驸马爷可只召见你一人,显然把你放在心上。连我也是沾你的光,不然哪有资格说话?身为高昌和蒙古双料驸马,不会看上普通女子,以后机灵点,别急于求成,嗯?” “古伊娜记住了,我不会忘记村民的,乌鸦变凤凰之日,一定全力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款款施礼,碧眼女人娇羞不已,凝望远去的背影,“这么多兵将,均俯首帖耳,驸马爷可真威风。” “嘿嘿,赶紧学会中原语,驸马爷会更喜欢……”掩嘴窃笑,老村长语重心长叮嘱,“驸马爷铁血悍将一名,不会钟情彪悍女子,若能做到乖巧温顺贤淑,熟谙礼仪,你还需要勤加学习。老仙人熟知一切,日后须多多请教。” 乖乖跟上老村长,频频回头,古伊娜一脸憧憬。返回谷底,斜倚简陋的行李背囊,埋下头默想心思。一旁的邻家小女吐吐舌头,轻轻推搡,“姐,驸马爷呢?” “率兵追赶乃蛮人去了,别推姐姐,头晕呢……”也不抬头,古伊娜傻傻发笑,“嗯,威风,真正的男人……” “姐,别不理我嘛……”拱入怀抱,小女孩开始撒娇,“姐姐抱我,就算姐姐以后嫁人,我也要姐姐一直抱……” “抱,姐姐抱,你个小丫头,就会黏人。等你嫁人了,还要姐姐抱吗?”一把搂紧,轻轻摇晃,摩挲嫩滑脸蛋,若有所思的古伊娜幽幽叹气,“阿依莎,姐姐漂亮不?” “漂亮,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比阿依莎还要美……”不安分的小手四处抓挠,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嘻嘻发笑,“姐姐这么漂亮,驸马爷肯定喜欢死了,阿依莎以后要住皇宫咯……” “让你瞎嚷嚷,个小丫头片子……”装腔作势狠拧掐得出水的小脸蛋,当然舍不得用力,碧眼女人心花怒放,“以后不许瞎说,尤其当着他人,这可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羡慕的目光齐齐投向嬉闹的姐妹俩,村民们喜笑颜开,嘴里啧啧有声,“瞧见没有?古伊娜终于脱离苦海,我们也安心了。攀上驸马爷,这辈子都不用劳心费力,大家以后少不得会求助于她,太好了……” 天亮时分,魂飞魄散的敌兵迫于无奈,分头逃窜而去。恫吓一番,押解俘虏,军容严整的大批骑兵踏上归途。凉风拂面,一路嘻嘻哈哈,兴高采烈的众将簇拥主将奔向山谷。侍卫头领飞马追上,“驸马爷,您太累了,得歇一歇?凸包……凸包咋不见消退?” “没办法,谁都找它的麻烦,以后怕得成为一个鲜明标志?”咧嘴苦笑,年轻小将低声询问,“一路是否平安?父王回浑八升没有?公主还好吧?” “谁敢主动找死?除非不想活,一路上连溃兵的影子都没见到。国王已赶赴蒙古,公主一切安好……”一一回答,侍卫头领高声禀告,“孛儿帖皇后由托雷殿下亲自率兵护送,五日前驾临浑八升,也立可敦王后也随行,等您等得心焦。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急于返回蒙古复命,但苦于您不在无法宣旨,哲别千户长特命我等日夜守候在山口附近,以便接应您。” “既然驻守山口,何以晚上才抵临?”恍恍惚惚,周文龙心有余悸,“若迟上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请驸马爷恕罪,余晋在报信途中遭遇敌兵,左冲右突才杀出重围,等其赶到山口,天色已黑下……”惶惶不安,头领同样心惊,“幸好余晋熟悉此地,带我们抄近路及时赶到,否则……”不停擦冷汗,“您可真是一名福将,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总会化险为夷。” “原来如此,我错怪兄弟们了……”吐出一口浊气,年轻小将摇摇头,“皇后和王后同时驾临,均为丈母娘,到时该如何应对?你给出出主意?哦,托雷殿下,只怕来者不善?” 掩嘴偷乐,侍卫头领舔舔嘴唇,“驸马爷不用紧张,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托雷殿下更不可能为难。您天生一副俊雅容貌,谈吐温文尔雅,勇猛盖世,皇后和王后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嗐,我说的是该如何称呼?你想想,皇后和王后为母女,可眼下同为我的丈母娘,到时一样称呼,岂不尴尬?”心有所思,周文龙不住摇头,“惨了,惨咯……” “这个……”挠挠头皮,彪悍将领冥思苦想一会,“末将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还得由您自己去摆平。” 198.宁死不坠志 叹口长气,年轻小将抿紧嘴唇,暗暗抓耳挠腮。一路狂奔,浩浩荡荡的人马返回山谷,众百姓早恭候多时。由大军护送,扶老携幼的人群安安心心踏上归途,速度不疾不徐,翻越山口,一直奔东。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两天后的下午时分,大队人马抵临浑八升西门。 近五千百姓先行入城,上万名骑兵跟在主将身后奔向城门,喧闹的场景令人眼花缭乱。先锋骑兵早回报大好消息,亲自迎出城门,神采奕奕的哲别大步走向叫花子一般的凸包悍将,“周将军,你的风头可盖过本帅,精神还不错嘛,兵将还剩多少?” 飞离马背,一步跪倒,男子不忘尊卑之别,“末将参见千户长大人,此行顺利完成任务,一百五十名勇士一个不少,请您检阅……”朝后挥挥手,“出列!” 抬上众多伤兵,昂首出阵,丐帮一样的勇士团在耶律迪烈的指挥下齐声呼喊,“勇士团全体成员参见千户长大人,我们不辱使命,没有丢下一个兄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进退如风,敌兵丧胆——” “好,好,好……”扫视血迹斑斑的人马,哲别大笑,“不愧为我蒙古骑兵的精锐,周将军,你可指挥有方……”亲自搀起,“本帅为全体勇士接风洗尘,入城——” “义弟,为兄可担心死了,嗯,一样不少……”飞步挤入人团,憨笑的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仔细检查周身,最后来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没受伤吧?凸包……凸包……” “让……让兄长担忧……小弟……小弟实在不该……咳咳……滞留至今……恐怕大汗也要生气了?”被搂得喘不过气,周文龙一本正经私语,“看来兄长已完全康复,不知两位嫂嫂感觉如何?” “嘿嘿,为兄明日当众宣读圣旨,连夜返回蒙古。诸事还得劳烦义弟,可不能见死不救?”一把拽上,千户长大步流星奔入城门,“回蒙古后我会妥善安排,一切拜托了……” 想靠近,又不敢,冲主将连抛眼色,紧随其后的王鼎暗自着急。点头以示明白,冲身侧努努嘴,心事重重的周文龙放缓奔行速度。眼看着毫无察觉的结拜兄长奔远,暗暗朝后招手,两骑并头齐驱,窃窃私语,“是否担心托雷殿下发难?皇后在此,谅其不敢妄为……” “眼下或许不会,但殿下手握兵权,若冒犯,只怕今后难以相处?”忧心忡忡,年长的王鼎左右窥探,压低嗓音,“大汗年事已高,迟早成仙而去,殿下的地位更牢不可破,以末将之见,万万惹不得……” “早身处漩涡,难以全身而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依蒙古人的祖制,大汗一定会分封诸皇子,各个汗国之间自成一体,并无太大瓜葛……”冷静分析,年轻小将恢复镇定,“若殿下万一发难,长皇子和三皇子绝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本将也不惧他。目前只效命于大汗,所率兵将没有一个蒙古人,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嗐,将军年少英勇,但还须多学进退之术……”无奈摇头,王鼎委婉劝谏,“虚与委蛇即可,压根不必以硬碰硬,您的地位尚未稳固,跟皇子们翻脸有百弊而无一利。” 眨动血红的双眼,年轻小将大笑,“翻脸又如何?敢在浑八升撒野,不管是谁,本将照样让他有来无回。我勇士团绝非浪得虚名,给养全凭自己筹措,兵饷至今无影,谁若指手画脚,哼哼,本将不会轻饶……” 得,愣头青一个,翅膀刚变硬,已忘乎所以。窥望青筋直暴的主将,王鼎没敢再劝,冲身后的耶律迪烈连连招手。嘀嘀咕咕一番,不得不求助暗暗聆听的儒者,“仙师,将军年少气盛,您还得多多规劝。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生变,我等恐遭遇灭顶之灾,将军的雄心壮志也只怕化为乌有?” “驸马爷的反应也属人之常情,短短的时间已身居高位,难免得意忘形……”简短剖析,大智若愚的儒者斟酌一会,“路途中,小民与两位千户长已定下大计……”斜睨左右护卫大军,冲三名弟子眨眨眼以示加强戒备,“先图生存,后待发展,忍辱负重,厚积薄发。明投长皇子,暗侍三皇子,但最终效命于长皇子。以小民的判断,其封地必定远离蒙古,利于我们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 “仙师一语中的,真乃高人,将军此行收获颇丰,得您一人,远胜千军万马……”由衷概叹,王鼎点头不迭,“良将易得,一师难求,勇士团幸矣,将军幸矣。” “千户长也太谦虚,脱脱罕何德何能,敢与诸位比肩?”客套一番,儒者缓缓抛出对策,“无论驸马爷如何应对皇子殿下,我们都不必参与,凭驸马爷无与伦比的口才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不会惹出大祸。托雷殿下虽手握兵权,但也有自知之明,既然继承汗位的可能性不大,他照样会拥立把握性最大的三皇子。皇子们之间肯定相互监控,早已通晓一切,料想殿下不会为难驸马爷。” 半信半疑,三大悍将默默对视一眼,同时叹气。眼前的儒者半人半仙,熟谙人情世故,能猜透他人心思,分析虽丝丝入扣,但事实是否如其所言,唯有引颈观望。虽勉强心安,但徒单克宁依然不放心,“仙师,为以防万一,末将得率兵守候在府衙附近,万一发生变故,也好救出将军……” “千户长万万不可如此,你想想,殿下能护送皇后前来,其兵力不会少,即便硬拼,我们也占不到上风。异动若被察觉,上报大汗,拥兵自重的罪名谁能承受?岂不毁了驸马爷一生?”惊出一身冷汗,儒者委婉提醒,“这般举动任何时候都不可上演,除非我们的翅膀已变硬,有足够的资本跟蒙古人大战一场,而且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胜之,否则只能委曲求全。” “明白了……”同样心惊,敢死队长自嘲,“您高瞻远瞩,我鼠目寸光,难怪您能运筹帷幄,而我只能做一名匹夫……” “千户长此言差矣,每个人均有其独到之处,譬如临阵对敌,小民自保尚未可知,即便决胜千里又如何?照样身首异处……”咧嘴一乐,儒者凝视前方背影,“驸马爷非常人,不可以常人之心揣摩之,凡事暗示即可,根本无须点破。他若决定做任何事,谁也拦不住,或许传闻中的王者之气原本如此?” 大大咧咧奔向府衙,年轻小将飞马追赶,“兄长,兄长,等等我,别见色忘义嘛?” 声音虽轻,但也吓出千户长一头大汗,勒马转身,连连作揖,“义弟,万万声张不得,皇后在此,若听出端倪,让为兄如何应对?你嫂子可是皇后的侄女,求你了……” “大丈夫敢作敢当,惧内非男儿本色……”冠冕堂皇的话语中夹杂自嘲,周文龙大开玩笑,“兄长切勿担心,咱两兄弟一损俱损一荣皆荣,大不了小弟陪你挨鞭子。当然,兄长也得被揪耳朵,陪小弟跪床板,咱两不相欠。” “义弟呀,你可真幽默……”咧嘴苦笑,千户长悄声提醒,“马上换身衣服,血迹斑斑还臭气熏天,别吓着皇后?” “不用,如此甚好,也让皇后和王后看一看小弟的真面目。征战之人,没有形象可言,只要能击败任何对手,方显英雄本色……”抵临戒备森严的府衙,斜睨值守府门的陌生兵将,年轻小将飞身而下,取紫金弓,解开腰刀箭囊,“何人帮本将看管兵器和战马?” “傻愣着干啥?这位就是周文龙将军,你们翘首以盼的驸马爷……”用蒙古语呵斥,同时下马的千户长甩开缰绳,“快去禀告殿下,周将军已顺利完成侦探任务,不损一兵一将安然返回。” 听不懂中原语,发愣的蒙古百户长如梦方醒,抢上前接过全部兵器,扭头训斥,“全体跪下,拜见驸马爷……”冲右侧的十户长努努嘴,“你,快去——” 抬抬手,猜出意图的男子大笑,“不必,本将亲自禀告殿下……”大步入府,“兄长,小弟可从未见过殿下,别闹出大笑话?” “哪会呢,义弟何等人物,即便素未谋面,也照样一眼认出……”飞步跟上,千户长抿嘴一乐,“义弟,且看你如何应对?同为母后,却属母女,该如何称呼哟?” “嘿嘿,小弟差点为此愁白头,兄长也不帮帮忙,太不够意思了……”直奔中庭,周文龙大笑,“难不曾让小弟称呼母后和母母后,也不像话呀?殿下的称谓更令人头疼,惨咯……” 值守厅外,两名亲兵高声呵斥,“来者何人?不经禀告擅闯,该当何罪?” “这位是周文龙将军,也是你们的驸马爷,不得无礼……”声色俱厉,千户长止步于台阶,“快去禀告殿下!” 一名英武逼人的年轻男子走出大厅,年约二十四五岁,圆润脸,一字眉,“婆焦”头,身材硕伟。帛带束腰,一袭长袍右衽而方领,与平民并无两样。直视阶下衣衫褴褛的小将,微微一笑,“周将军,久闻你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嗯,有大将风度,父汗没看错人……” 静听兄长翻译,周文龙翻身跪倒,“末将拜见殿下,一路血战,衣不遮体,不当之处,望殿下海涵一二!” “别这般生分,我们已变成一家人,走——”托起手臂,托雷哈哈大笑,“原来中原人如此会说话,本汗还想不出你和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如何能结拜?一个谦谦有礼,一个满口粗话,怎能凑到一块?” 全蒙古的绝大多数兵力均由年幼殿下执掌,谁敢不巴结?讪然跟上,千户长一声不吭。分宾主三方坐定,两人高声攀谈,一人作同声翻译,没几,貌似亲热的气氛急转直下。怒视一头跪下的男子,托雷大喝,“让你效命本汗,是看得起你,尔竟敢抗令,来人,推出问斩——” 两名亲兵箭步奔入,一把摁牢毫不挣扎的男子,不由分说往外推。一旁的千户长吓白脸,扑通一声跪下,“殿下,万万斩不得,斩不得呀?末将明日要当众宣读圣旨,若周将军被斩,如何向大汗复命?” “拖回来!”神色不变,托雷拔高嗓音,“千户长,你好好劝说,若周将军执意抗令,别怪本汗翻脸无情——” 默默倾听,年轻小将眼皮都没眨一下,“兄长,我意已决,请勿复言。既决定效命于三皇子,一身不侍二主,恕文龙难以从命。请转告仙儿公主,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也要共白头。死在殿下手中,文龙倍感荣耀,劳烦兄长代义弟禀告大汗,文龙此生再无效力机会,此恩此情,留待下辈子回报……” 看一眼怒气冲冲的四皇子,周文龙挺直胸膛,出口的抗辩话语虽轻缓,但分量十足,“文龙虽死无憾,不过殿下无权处置我,斩我之日,也是大汗问罪之时。临阵斩将,并无充足理由,殿下如此英明,但这番作为何以服天下?” 199.考验万万重 天色已晚,穿堂过户的寒风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偌大的中厅一片沉寂。被惊呆的千户长忘记翻译,直愣愣的目光看着一脸无畏的义弟,半晌都没合拢嘴。同样听得稀里糊涂,两名彪悍亲兵手足无措,求助的眼神投向脸色阴晴不定的主子,大气都不敢出。紧盯泛青凸包,托雷粲然一笑,“千户长,周将军在说啥?跟本汗较劲吗?是否认为本汗不敢斩他?翻译――” 醒过神,暗暗擦汗,一面思索一面斟酌词语,吓坏的千户长磕磕巴巴翻译,“周将军……让……让末将转告仙儿公主,他……他愧对公主错爱……”言辞变得流利,当然挑轻去重,“他还说愧对大汗悉心栽培,若有来生,一定继续效命。” “就这?不对,看模样,周将军显然不愿效命本汗……”神色变得和缓,托雷挥手示意两名亲兵,“退下!” 被迫开腔,可怜的千户长期期艾艾,“周将军说……说大汗不喜欢背主求荣的小人,他……他既然……既然选择效力三皇子……只能忍痛……忍痛……”如牙痛一般,一点一点往外挤出冥思苦想出的词汇,“忍痛拒绝殿下,但……但也……也死而无憾……今生不能效命于殿下,下辈子再回报殿下的一番厚爱……” “哈哈哈……”大笑离座,托雷托起直视自己的小将,“周将军,本汗该叫你一声妹夫吧?有胆量,居然不畏生死,难怪父汗一直对你青睐有加……”审视一会,皱皱眉头,“来人,带将军去更衣,快去禀告皇后,周将军一会就去参拜。” 一场轩然大波瞬间化为无形,木木傻立,被震惊的千户长狠咬一口手指,“啊……”流畅翻译,不时夹杂一两声劝解,“义弟,别这般强硬,即便眼下不发难,但难保日后殿下不会为难于你?不为自己,也得多想想仙儿公主,你若撒手,让公主一个人如何面对?孤苦伶仃苦度余生,你忍心吗?昔日的雄心壮志岂不付诸东流?” 200.巧言探仇敌 “眼下还难以看出谁胜谁败,以我的推断,托雷殿下以后必将成为三皇子继承大统的劲敌,毕竟依蒙古人的祖制,幼子自当守产。眼下也是如此,殿下的实力远胜三皇子,若其觊觎汗位,谁能阻止?兵权在手,自当号令天下,手握重兵,难免心猿意马,若换做兄长你,会心甘情愿将唾手可得的汗位拱手相让吗?”一口气说完,人直翻白眼,喘口气,指指房门,“嘘,有人来了――” “晚上再详谈,听安答一席话,远胜读十年书……”大步出门,如释重负的千户长高声提示,“为兄在门外恭候义弟,皇后此行只为女儿和新女婿而来,这般年纪,强忍一路舟车劳顿,驾临浑八升,显然对义弟青眼有加。” “或许仙儿公主把我夸得天花乱坠,皇后也思念远嫁高昌国的公主,殿下更意有所图,当然大汗也对兄长迟迟不归颇不放心,如此这般,才促成此行……”猜出各人所图,周文龙大笑,“小弟可不是吓大的,想取我性命没那么容易,找我报仇的人可不止一个二个,至少眼下还没谁成功达到目的。” 201.虚与对委蛇 一字不漏聆听翻译,貌似平静的周文龙不忘冲媚笑的年长侍女眨眨眼,以示感激。内心五味杂陈,神色坦然不变,暗暗琢磨,等王后喘气的空当,不紧不慢插言,“其实母后有所不知,自大汗命儿臣统兵始,暗杀、明挑、为敌兵通风报信者不在少数。金国降兵降将中,与儿臣不共戴天者颇多,究其原因也无它,报仇而已。当初生擒金国主帅时,儿臣杀敌太多,或许沾亲带故,或许手足情深,不杀儿臣,他们不会罢休。” “啊,有这种事?”被翻译的话语彻底震惊,蒙古公主瞪圆眼睛,与生俱来的血性一下子被激发,人怒发冲冠,“本后即刻派人赶赴蒙古,将此事禀告父汗,请旨将金国降兵集体斩首示众。那个土拓儿凌迟处死,对于为其通报者,也要严惩……”尖利的嗓音吓众侍女一跳,“来人,连夜备马赶赴蒙古……” “母后不必动怒,容儿臣回禀详情……”翻身跪倒,年轻小将连磕三个响头,“这批金国将士中也有赤胆忠心者,万万不可株连无辜,害群之马终属少数。儿臣还得感谢他们,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无敌全拜将士们所赐。如今能脱颖而出,也归结于这帮勇士的非凡战斗力……” 眼圈一红,“儿臣年少无知,只顾逞强,也不听耶律宏哥万户长苦劝,执意带上百姓,最终酿成恶果。铁门关一战,为掩护儿臣和众少女突围,万户长力战至死。临终留下遗言,要儿臣善待全体金国将士,救命之恩永世难忘,儿臣不会违逆恩人遗嘱。终儿臣一生,也绝不斩杀一名金国兵将,无论如何待我,儿臣坦然对之。”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以大度化解仇怨,方彰显清浊之别……”擅自更改王后的慨叹,年长侍女存心卖弄学问,“海纳百川,以德报怨,谨记滴水之恩,甘冒生命危险,也绝不辜负他人嘱托,大丈夫也……”不时窥探梦中情郎的反应,“尾生不负约,抱柱溺水亡,伯夷拒白食,饿死首阳山,曾参不哄儿,忍痛宰肥猪,但这一切都不能与驸马爷相提并论……” 惊叹于年长侍女的滥用典故,年轻小将一时啼笑皆非,“请母后不必担忧,儿臣自有良策,直接杀之儿臣手到擒来,不过征服之更具挑战。身处虎狼环伺之地而游刃有余,方显英雄本色,驾驭兵将,化敌为友,儿臣有这个把握。万一失败,也至少明白自己的缺陷所在,人无完人,但儿臣力求做到尽量完美……” 冲年长侍女眨眼示意,“千万别翻译错,请母后不必将此事禀告大汗,儿臣自有定夺,以德服人而非暴力压迫,兵将自然同心。高昌勇士们贴身护卫,任何人也难以成功突破,母后切勿担心。天色已晚,母后也须早早休憩,请多多保重身体,容儿臣先行告退。” 摆摆手,目送惶恐的爱婿退出门外,高昌王后啧啧有声,“婷儿可真有福,本后都有些眼红,摊上如此夫婿,也不枉此生……”斜睨痴痴呆望的侍女们,厉声呵斥,“伺候本后安寝,驸马爷岂会看中尔等――” 辞别殷殷送行的高昌侍卫,男子悄步回房,一路走一路苦笑。 202.心机深似海 吃罢晚膳,拾缀一番,两兄弟默契上床。均心有所思,两人有一搭无一搭闲侃,“义弟,恕为兄直言,你的行为的确有些鲁莽,不假思索直接拒绝托雷殿下,想过后果吗?也不瞒你,大汗对你一直不放心,为兄此番奉诏宣旨,一来奉令监控你的动向,二则暗查通事官失踪之事。你走之后,金国降兵中部分将领对你颇有微词,有人告发你私自拉拢兵将,排除异己,擅自诛杀乃蛮重骑兵副将,或许在掩盖不可告人的秘密?” 处变不惊,男子沉声辩驳,“何来不可告人之说?小弟自认坦坦荡荡,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于奸细,诛杀并不为过。群狼虎视眈眈,随时会出现不测,排除异己再正常不过。兄长有所不知,金国降兵中对小弟恨之入骨者不在少数,此前多次遭遇暗杀。” 203.烟锁大漠南 静听掷地有声的辩驳,心疼的目光直视鲜血直流的额头,孛儿帖皇后缓缓起身。抬抬手,“平身,爱之深才恨之切,你汗兄并非在故意为难。母后也知道你太过于辛劳,才没叫醒,嗯,战绩辉煌,口才也远胜母后,上前听封!” “谢母后!谢殿下!谢王后!”口不择言,擦汗起身,年轻小将诚惶诚恐碎步近前,“儿臣无脸获得封赏,让母后饱受烈阳炙烤,实属大不孝……” “大汗起兵以来,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南连蛮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佐,盖因麾下铁骑所向披靡。周文龙将军勇谋兼备,所率勇士团彪悍无敌,仅凭一百五十人,如入无人之境,此长生天庇佑我大蒙古国也。临行匆匆,也没带上贵重物品,这对鸳鸯玉锁乃本后心爱之物,现赐于你。迎娶之日,亲手替两位公主戴上……”歇口气,孛儿帖皇后微微一笑,“赐予勇士团正式身份还须你父汗下旨,你安答早等得不耐烦,跪下接旨吧!” 204.穿越死亡岭 瞅着母后被大军阵营里飘出的喧哗吸引,托雷一字一顿发誓,“此生此世,我托雷绝不染指高昌,也一定告诫我的子孙后代,永远庇护高昌及王姐的后人。有违此誓,让我不得好死!” “姐信你,别发毒咒,长汗兄郁郁而不得志,也别为难于他。三汗兄和你最具帝王气象,但不管谁登上汗位,也别手足相残。打下如此锦绣江山来自不易,要牢牢守住,姐永远看好你……”说完心里话,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下肚,也立可敦王后转向还跪在地上的新女婿。 沉默一会,幽幽开腔,“文龙赤胆忠勇,虽生性倔强,但也并无谋逆之心。以后多拉拢,别心急,一个人若能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而不屈,必会誓死效忠他所选中的主子。长汗兄留不住他,你的机会多多,切勿强行逼迫,否则只会逼其投向其他汗兄。” “明白,一路上好好照顾母后,我们即刻折返高昌……”目光掠过侍女群,冲充耳不闻的怯薛军将士摆摆手,托雷运足中气,“全军听令,等圣旨宣读完毕,即可拔营,保护皇后和王后离开浑八升,不得有误!” “遵令!”五百名全蒙古最精锐的悍勇骑兵火速行动,先锋队转马奔出,余众收拾粮草,检查车驾和兵器,人群有条不紊。 默默聆听,在挤眉弄眼的兄长明示下,年轻小将接过圣旨。叩头谢恩,忽闻身后蹄声雷动,赶紧起身,一边奔向锦绣罗伞,一边道歉,“兄长请勿见怪,我去去就来,两位母后和殿下似乎要离开,待小弟叩拜送行后再来详述……” “哪会呢,为兄干脆也一并随行,以免皇后和殿下误解……”飞身上马,身份尊贵的千户长火速追赶,“义弟,等等我……” 叩拜彰显情真,泪花闪烁意切,跪于前呼后拥的车驾下,动了真情的周文龙眼泪滂沱,“母后不远千里而来,儿臣却没能好好侍奉一天……呜呜……让儿臣如何” 205.杀气笼喀什 不疾不徐跟上马车,眺望朦胧远山,男子摇头苦笑。计划没有变化快,护送将士在高昌兵勇中仓促选出,主将也改为仆散忠勇,虽也放心,但总觉得不够隆重。叹口气,低声叮嘱紧随身后的高昌将领,“离开轮台后放缓速度,一定要确保绝对安全,一路严守机密,务必提醒全体将士,不得泄露半句口风,否则本将定斩不饶。此行绝对服从仆散忠勇的指挥,他手上有哲别千户长亲自颁发的文牒,也没人敢主动质询。进抵高昌保持低调,不得惊动依婷公主和王后!” “末将遵令……”虽好奇,但也没敢出声相询,壮实将领唯唯诺诺,“可万一被公主察觉,怎么办?” “不告诉你了吗?不得惊动,真若不行,由仆散忠勇告知实情即可。提醒公主,万万不可将此事禀告王后,兄长惧内,一旦事发,谁也担待不起……”目光投向烟笼雾罩的巍峨山岭,年轻小将扬鞭催马,“时日无多,本将还得折返浑八升,请兄弟们担待些!” 206.穷追一千里 斜睨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黄沙,年轻小将哑然失笑,“这哪分得清方向?到处都一样嘛,靠太阳指路?准确吗?哦,前方很像一道山岭,你去问问驼夫,此地叫啥?” 很快去而复返,侍卫长惶惶不安,“禀驸马爷,前方名叫死亡岭,名称来源于岭下的累累白骨。据驼夫相告,只要抵达沙岭,天色立即转变,沙尘暴从不曾爽约。” “还有这种事?快走,本将倒要看看这天色如何变化?”好奇心大涨,年轻驸马爷连连催马,“吓唬人吧?可能吗?明明艳阳高照嘛……” 没等抵临沙岭,仿佛顷刻之间,凭空冒出的风沙一下子将大队人马笼罩。朗朗晴空去无踪,昏天黑地来无影,十步以外,一片模糊。前方飘出声嘶力竭的警告,但转眼被巨响淹没,“原地不动,下马围成一团,快……” 207.狭路两相逢 返回火光通明的大军阵营,分散的两支先锋骑兵早合并一处,损失不算大,仅仅付出失踪三十七名蒙古骑兵的代价。驼队几乎毫无所损,除丢失部分粮草,携带的水囊一个不少,人员也全然无恙。与百户长曷思麦里简短商谈一番,年轻小将被迫下令撤离死亡岭,但不曾远离,以便天亮后再搜寻。 马踏累累白骨,头顶黢黑夜空,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仙,狼狈的大队人马连夜翻越沙岭。在高壮驼夫的指导下,骑兵团宿营相邻不远的平坦沙地,进食休憩,男子不忘叮嘱,“不得让火把熄灭,给落难的兄弟们指明方向,但愿他们能看到并自行返营,唉……” 一夜辗转反侧,天色微亮时分,营帐外响起惊呼,“快看呀,有人……有人向营地奔来,是我们的兄弟,快去救人……” 《写了半天,手一哆嗦,把复制误按为粘贴,结果全毁了,真郁闷,又得从头开始,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两次,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208.刨地几三尺 “唉,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再仁慈,在这种血淋淋的搏杀中也会丧失本性……”叹口气,儒者忧心忡忡,“小民并非为这些伏兵的命运叹息,只是担心……”回望惨叫四起的高坡,暗暗摇头,“担心驸马爷的秉性大改,权力越大,所造成的后果越严重。以蒙古人的作风,以后的屠城之举不会少,若驸马爷也参与其中,我们该如何面对?敢于顽抗的敌兵的确该死,但百姓是无辜的,还有降兵,如果肆意诛杀,小民……小民将不忍目睹……” 默默回想,耶律迪烈连连摇头,话语非常肯定,“不会,绝对不会,将军草根出身,知晓民间疾苦,何况胸怀大志,岂会滥杀无辜?” “驸马爷对大人非常信任,望大人日后能多多规劝,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对蒙古人虚与委蛇即可,万万不能被其同化……”遥望山岭,儒者若有所思,“征途漫漫,何日能破囊而出,谁也说不准。或许十年八载,或许三五十年,小民也不知道能否熬到扬眉吐气的那一刻?蒙古人如日中天,掠其锋芒者必败无疑,铁木真死去后,四位皇子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即便内讧,没有十成把握,我们也决不可轻举妄动。机会只有一次,仅仅一次呀……” 209.三箭定蛮夷 东门下,对话双方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倚仗城池坚固,狂妄的蒙古百户长喝令放箭。没有攻城器械,气得吐血的色勒库尔城守将被迫率兵后撤,眼巴巴看着指手画脚的蒙古人狂笑,却一筹莫展。傀儡般的守将大人被屈杀,一怒之下,干掉散入百姓家的全体辽军,人马临时拼凑而出,如何迎战赫赫有名的蒙古骑兵?投降,貌似白干了,对阵,无一丝取胜把握,如何是好? 进退失据,左右为难,众将士抱怨声声,“妈的,白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如今倒好,城池落入蒙古人之手,我们怎么办?在城下喝西北风?” “不得胡言乱语,先观望一番再说……”到底明智些,被推选出的本土守将喝止鼓噪的众人,“既然打不过,别自寻死路,待援军赶到后再做定论……”暗自得意,高声宽慰一帮乌合之众,“约定同时举事,‘阿克托八栅’的兄弟们肯定早察觉异动,说不准正在赶来的途中。都不用慌,也不用怕,蒙古人虽彪悍,但也无法适应这种高山气候,他们迟早撤离。” 儒者亲自带队,逐家逐户搜查,城内一片忙乱。塔吉克族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突然被不明骑兵占领家园,自然有所惊慌。一面下令掘地三尺搜查,一面安抚惶惶百姓,折回守将府衙,精通多国文字的儒者抽空写出安民告示。宣布宗教信仰自由,驻兵不日后即会撤离,全城只留下一名监督官。 210.树倒猢狲散 三千骑兵主动出击,混战一场只剩下两千人不到,如今又折损五百多,如何有脸见城中父老?再拼下去,全军覆没极有可能,失去本钱,又凭什么跟蒙古人谈条件?语气悲凉,人掩面叹气,“嗐,不如投降吧?这支蒙古骑兵不会单独出击,附近必有其援军,万一被言中,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抛妻弃子倒也罢了,丢下百姓,如何忍心?” 环视惊惶不安的人马,早先的勇气化为汗水涌出,缓过气的紫衣主将幽幽长叹,“唉,不投降又能如何?既攻不进去,也抵挡不了,给养只够三日之需,到时无须蒙古人杀出,只怕将士们会主动投降,还不如跟他们谈谈条件,或许能保住一丝尊严?” “也罢,那名白衣小将若想取你我性命,何须多此一举?走,投降归投降,即便你我惨遭不测,也要替将士们挣得喘息的时间,蒙古人不会久留此地,先问清其目的再说,哦……”灵光一闪,红衣主将咧嘴大笑,“蒙古人肯定为掌控丝路贸易权而来,让给他们也无妨嘛,多多少少会留下一部分,也足够百姓们生活了……” 211.稳坐钓鱼台 绝谷峭壁林立,山脚下密布大大小小的岩缝,猛然望去,黑咕隆咚的岩洞仿佛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让人顿生寒意。参差不平的谷底蜿蜒绵长,锋利的乱石密密麻麻,东一片,西一堆,简直无法下脚。缓缓泛白的天际,一群飞鸟闪电般掠过,扑棱翅膀尽快逃离是非之地。 仰望嫩红天空,莫名之中,几许黑点正对头顶砸下,醒悟的年轻小将火速闪躲。前车之鉴不可忘,惹不起咱躲得起,如果被鸟屎再一次击中,又得劳烦仙师费一番唇舌。馅饼掉下,总会有人中标,身后的副将博中头彩,猛一愣,眯眼目送鸟群离去,咧嘴苦笑,“将军,您怎么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让出?末将可受宠若惊,要不,也让仙师来卜一卦?看看吉凶如何?” 暗自偷乐,谨慎下脚靠近,年轻小将贴耳密语,“事在人为,只要小儿在,一定能将其揪出。天来之物何须计较,卜卦只为求一个心安,至于成功与否,还得靠我们努力……”观望烟云笼罩的西方,叹口气,“我只担心惊动花刺子模人,万一发生火并,如何向哲别千户长交差?” “将军无须担心,反正迟早会有一战,不如先看看花刺子模骑兵的战斗力?也……啊……”脚步一滑,耶律迪烈差点摔倒,在及时出手的主将协助下,勉强站稳脚跟,“也能知己知彼,乃蛮兵太不堪一击,让人提不起精神。据传闻,花刺子模骑兵同样骁勇,能在短短的时间横扫西域,应该与我有得一拼。” “眼下正独孤求败,也检验一下我勇士团的真实战斗力,没有对手的高手太寂寞,顺便试探一下蒙古骑兵……”斜睨急于建功而争相奔出的蒙古兵将,年轻驸马爷不住冷笑,“听闻蒙古人忠诚无比,也上下一心,但如果面临巨大诱惑,最终如何恐怕不好说?只要想想,若擒获堂堂的一代君王,封官重赏必不可少,名利双收,谁还能保持平常心?只怕闹出内讧也未可知?” 皱眉沉思一会,低声下令,“迪烈,你亲自传达本将命令,全体将士一律散开,各自负责一片区域。让蒙古人先行,勇士团随后仔细梳理,确保无任何遗漏……”冲一脸迷惑的副将眨眨眼,“还不明白?让他们鹬蚌相争,咱坐收渔翁之利,若名正言顺斩杀贪婪的蒙古兵,也能一举竖威,擒获小儿的功劳谁也夺不走,嗯?” 212.坐山观虎斗 一个大嘴巴抽上,身材最为魁梧的军士破口大骂,“再讲突厥语,老子把你一刀劈成两半……”一口气将人拖到洞口附近,借光亮仔细辨认,一脸狐疑,“来,你俩也瞧瞧,是屈出律吗?我咋觉得不像,太瘦了,简直如同一只鸡嘛?啧啧……落毛的凤凰难道会变成这样?宝物呢?藏哪了?说――” 暗暗点头,默契的两名兵士大步奔向洞口,一左一右悄然逼上。悄悄放下宝剑,探头辨认清楚,趁同伴背身相对的绝佳机会,平握钝刀,同时发难。锋利的刀刃直接洞穿背部,魁梧军士黯然松开紧紧揪住疑似君王的双手,一声不吭栽倒。鲜血狂喷,目瞪口呆的落魄王子也被变故吓傻,头脸一片血红,眨动的眼珠子不断往下滴血,张大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213.一石击三鸟 早听闻过面前战神的辉煌战绩,一个人,一杆枪,单挑近二百敌兵也不落下风。一番激战,最终斩杀一百多人且全身而退,不伤一分一毫。凝神听完翻译,暗自胆寒,不敢应战的番将被迫服软。扔腰刀,扑通一声跪下,“末将一时冲动,冒犯驸马爷虎威,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驸马爷看在当初相交一场的份上,把末将捆绑后交由千户长处置,到时无论千户长怎样处罚,末将一样对您感激不尽……” 杀一个束手待毙的人,如何下得了手?何况对方的身份不俗,根本不受自己节制。垂下刀尖,年轻小将恨恨跺脚,“我们当初可说好,功劳三分,何必急于一时?本将坦坦荡荡,岂会独吞战功?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让人失望,我们之间的交往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身后人潮涌动,对峙的五百余蒙古将士和勇士团怒目相视,推推搡搡很快演化为拔刀相向,大战一触即发。隶属年轻小将麾下的蒙古兵将作壁上观,谁也不帮,在一旁饶有兴致观望。听出越来越火爆的怒斥,心急火燎的儒者奔出石洞,“驸马爷,军心乱不得,千万别自相残杀。万一花刺子模骑兵杀出,我们岂不一败涂地?” 猛然醒悟,以大局为重的周文龙快步冲向对峙人群,一边跑,一边怒吼,“敌兵还没出现,尔等却自乱阵脚,都不想活了吗?勇士团听令,全体退出山谷,让蒙古勇士们抬小儿尸骸出去。都记牢了,擒杀屈出律逆贼的功劳属于在场的每一名勇士,快,小心被敌兵偷袭!” 214.天火对地雷 丝路两侧山岭,寂静一团,屏气噤声的诸兵将张弓搭箭,齐齐瞩目岔道南岭方向。眼巴巴看着飙风般狂追的敌兵一闪而过,却一直不见南岭上空有何动静,焦虑、担忧、怀疑、忐忑不安等等心情不一而足,众将士大气也不敢出。瞪得溜圆的眼珠一眨不眨,唯恐没看清主将发出的命令,而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一等不来,二等不至,岔道以南却飘出噪杂的响动。一百花刺子模骑兵尽管谨慎又谨慎,依然遭遇致命打击,居高临下飞出的箭雨虽稀疏,但精准无比。攻击无声无息,没等居前探路的五名军士和先锋官做出任何反应,随着箭雨呼啸,众人同时栽下。 最为脆弱的咽喉部位一律多出一支颤动的箭杆,洞穿脖颈,鲜血染红谷地。发一声吼,紧随其后的敌骑纷纷举盾,却照样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死神。选择的攻击方位颇为巧妙,年轻小将居中且突前,两大悍将一左一右但远离,交叉的箭雨既准也猛,让人防不胜防。 顾左顾不了右,防上防不了下,稍有疏漏,即人仰马翻。随着拼死冲出的小股骑兵被相继狙杀,余下的骑兵团被迫止步,手忙脚乱组织起严丝合缝的盾牌阵。声嘶力竭的呵斥一声高过一声,蛮牛般的花刺子模骑兵奋不顾身冲向岭南,山地太过于崎岖,慢似蜗牛的兵团不顾性命,拼力抵近年轻小将所在的山脚。 “轰――”一声巨响,一团飞石在主仆两人的合力下一路弹跳而下,裹挟沿途松散石块,轰然坠下谷底。虽闪躲及时,但严密的阵势顷刻间分崩离析,势如追风的连珠箭从左右山腰连续不停飞出,人马纷纷倒下,再也无人靠近山脚。 距离虽远,但风助虎威,两大悍将浑似打猎一般,将露出空当的猎物一一射下马。到底强悍,花刺子模人再次组织起盾牌阵,冒着巨大风险,拼死杀向岭南方向。等穿过封锁线,一百人马也只剩下不到五十,喘息未定,前方弯道渐渐响起隆隆的蹄声。 齐头并进的上千匹战马将山谷挤得满满当当,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拐出弯道,昂首怒视,浩浩荡荡冲向齐齐傻眼的敌兵,头顶箭雨簌下,前方战马如云,再不逃离只有死路一条。吓坏的残兵非常自觉,不约而同转马,不顾性命折回死神飞舞的封锁线。 丢盔弃甲的兵将免不了又被蹂躏一番,没等逃回岔道,闻风而动的花刺子模副将也率兵赶到。观望席卷山谷的滚滚铁蹄,人同样被吓傻,火速下令回撤。南岭上空,四支响箭扶摇直上,尖利的哨声分外刺耳。天空湛蓝一片,长长的响箭在斜阳映衬下,显得特别醒目。南岭山腰凹地,翻身躺下的年轻驸马爷大口喘气,默默欣赏自己的杰作。 拍打手中石粉,左右观望,儒者紧张不安。两名爱徒正沿着裂缝爬向凹地,如同高空跳舞,一路粉尘四扬,心也随之起起落落。去时倒隐秘快捷,返回却危机四伏,全拜心情所致。连连压手,示意注意安全,高声提醒,“不用着急,我们坐山观虎斗,好好瞧一瞧谁更厉害!” 岔道蹄声雷动,绕道出击的三百蒙古骑兵沿原路主动回撤,趾高气扬的三千花刺子模人穷追不舍。北岭山谷轰然杀出一队骑兵,两名金国千户长一马当先,身后的勇士团士气如虹,一个个大吼大叫,“不得放走一兵一卒,全歼敌骑,扬我蒙古大军声威,杀呀……” 南来如云马群,北涌彪悍伏兵,西方杀出对方援军,东道杀声阵阵,会合一处的四百余花刺子模将士一时大惊。分兵迎击不可能,唯有挑软柿子捏,且战且退的花刺子模副将紧张观望一番,最终认定北岭杀出的伏兵人数最少,一声嗥叫伴随麾下兵将杀奔北谷,但注定挑错了对象。 先远射,后近战,四百对二百,以寡敌众的勇士团在两员猛将的以身作则下,奋勇杀入敌阵。各自选定对手,抡开锋利的兵刃,如削瓜砍菜一般,将敌兵一一劈倒。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战斗力自然非同凡响,一个几乎抵得上对方四十人以上。一番激战,在后续援军的帮助下,勇士团全歼留守岔道的花刺子模兵团。 拦截马群,彻底堵死丝路出口,退入岔道中央山谷,众蒙古将士迅速做好战斗准备。来不及喘口气,按照主将命令,徒单克宁率五十名敢死队员穿过人群,先行截击追兵。余下的勇士群就地补充箭支兵器和换马,简短查核战损,派人看护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十几名重伤勇士,耶律迪烈带血人般的众将领火速奔出岔道,以旋风般鄙四起的左侧山谷。 215.胜勇追穷寇 岔道以东的丝路血流成河,奉命堵截的蒙古骑兵死战不退,在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的指挥下,用密如蝗虫的箭雨彻底封锁隘口。出口同样血腥无比,倒下的战马数不胜数,密密麻麻的人马尸骸将宽敞的山地堵得严严实实。躁动的外围马群慑服于围成一圈的火把、马鞭以及熟悉的吆喝声,被迫围绕山口挤成一团,触目所及,到处乱糟糟一片,只见马不见地。 居高临下的诸兵将兴高采烈,无性命之忧,自当做一些落井下石之举。弓弦轻响,死神瓢泼桶倒一般扑向狼奔豕突的敌兵,一个个神采飞扬。射来射去,嫌杀得不过瘾,部分将士干脆弃弓换石。大呼小叫,手扳脚蹬,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坠下,腾起的烟尘直入云霄。 左冲右突,前攻后击,但收效甚微,花刺子模主将渐渐陷入绝望。前有堵截兵将,后来如云惊马,山岭陡峭,根本无法攀援,只能被动挨打。惶惶然聚集于丝路中央,队列两翼用盾牌严密守护,集中最后的兵力,敌将孤注一掷,“再不突围,我们只有全军覆没,众将士听令,集中所有强弓劲弩,不顾一切也要抢占隘口,出击――” 天色在惨烈的鏖战中渐渐变黑,蜂拥杀出的花刺子模人势如疯虎,视左右山岭射下的箭雨于无物,豁出性命拼死冲锋。倒下的尸骸严重影响了突围速度,严阵以待的蒙古人同样摆出盾牌阵迎敌,众将士沿隘口一字排开,前排蹲下,后排站立,最后面的骑兵呈纵队排列,交相错开,一律盾牌遮脸。三百名担任主攻的神箭手见缝插针散布于各个缝隙处,箭头伸出盾牌阵,瞄准勇往直前的敌兵。 “攻击!”随着碧眼主将一声令下,缝隙处顿时沸腾,第一波死神飞出阵营,直扑迫临三百步距离的敌方人马。两人为一组,一个射马,一个射人,将士们配合默契。一百名花刺子模敢死队员顷刻间遭遇疯狂阻击,在精准的打击下纷纷堕马,反击的箭雨同样凌厉,但毫无建树。变成刺猬的盾牌阵不受大的影响,候补的生力军闪电般取代倒下的将士,空当转眼被封严。 216.惊天*** 小径无人语,山谷荡蹄声,紧邻‘撒里黑昆’绝谷南端的山道两头,迎头狂奔的两支骑兵团使出全力。{}一个急于增援,一个存心封堵,相互毫不知情,但殊途同归。天色在奔行中渐渐泛白,两侧的山岭被平地而起的雾瘴笼罩,显得特别神秘。崖缝处,一丛含苞待放的野花不为所动,轻轻抖去昨夜的疲惫,迎着凛冽的山风,肆意绽放。 催促声声,呵斥阵阵,生生打破黎明前的宁静。空寂的山谷上空激荡着蹄声和怒斥,整整一夜,人不下鞍,马不进食,更不曾休憩半分,疲乏至极的五百石头城驻兵怨气冲天。双眼通红的红衣将领依然不下令歇息,时而冲前,时而退后,不停怒吼,“谁他妈不累?你们当老子只为蒙古人吗?他们的死活与我等又有何关系?但,山口一旦失守,谁又能幸免?花刺子模人对‘色勒库勒’觊觎已久,如今找到由头,不撞南墙绝不会罢休……” 疲惫也得上,害怕更无用,五百本土精锐骑兵不再抱怨。长蛇阵一路延伸,以飙风般的速度直扑目标山谷,人群中飘出一声慨叹,“嗐,又得为他人做嫁衣,偏偏驻守这高原险地,咱们的命可真苦。前门去狼,后门来虎,尾随的狗熊还虎视眈眈,谁他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只苦了可怜的百姓……” “还能如何?身处乱世,谁又能置身事外?辽人跑了,蒙古人来了,花刺子模人蠢蠢欲动,也不知鹿死谁手?以目前状况来看,估计花刺子模骑兵要倒血霉,根本不是蒙古人的对手嘛……”一名裨将接过话头,“能派出驸马爷亲自督战,显然志在千里,花刺子模人惨了……” “不许妄自猜测……”低声呵斥,纵马赶上的红衣主将一脸紧张,“难道你们没听闻过蒙古人的残忍?血腥屠城绝非恫吓,惹恼驸马爷,你我都得倒大霉,这帮魔王可不是吃素张大的?能执行追歼乃蛮逆贼的重任,其战斗力非同小可,我们不也见识过吗?若谈战斗力,我等与花刺子模人也算勉强有得一拼,可……” 暗自胆寒,不再提及兵败之事,以免影响将士们的心情,眺望影影绰绰的绝谷山岭,红衣主将一声断喝,“太阳升起前,必须赶到目的地,否则后果难料,全军加快速度!” 由西往东的近两千花刺子模骑兵如旋风席卷大地,卷须将领依然嫌慢,不住催促,“天色已亮,我们的行踪极有可能被察觉,快,快……” 悄然疾行中,五百本土驻兵先一步抵达绝谷南端的山口,侦探小分队一眼发现西岭方向扬起的滚滚烟尘,火速报警,“前方出现不明骑兵,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紧张的布防刚刚完成,一百名花刺子模先锋骑兵已然迫临。天色大亮,一眼即能辨别身份,二话不说,两支骑兵展开一场血与火的对决。凭借先发优势,红衣主将率全体将士牢牢扼守东岭山口,战斗场景如出一辙。盾牌阵突进,箭雨林封锁,区别只在于精准程度。 用密不透风的箭支弥补缺陷,投入全部兵力的五百本土驻军咬牙支撑,红衣主将亲自披挂上阵,倚靠强弩一举干掉对手的先锋官,拔箭并怒吼,“快,派人寻找驸马爷,请求支援!” 高岭上,负责监控敌情的哨兵用响箭告警,正率兵撤离山谷的年轻小将被迫分兵。疲惫不堪的一百名勇士在徒单克宁的带领下,掉头杀奔绝谷南端山口。一帮悍勇兵将迅速投入战斗,岌岌可危的战局被很快扭转,一千余花刺子模骑兵被成功压制。龟缩在距离山口约三百步的洼地中,一个个气得哇哇大叫,“妈的,紧赶慢赶,还是被人抢先一步,他们不是蒙古人,冲呀……” 率兵后撤至距离岔道约百步左右,曷思麦里沉声下令,“布阵拒敌,不得后退半步,否则必将导致整个战局崩溃。我们艰难,敌兵一样难受,胜负只在一念之间,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掌控未来,放箭——” 由退转攻,重整旗鼓的诸兵将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迅猛的箭雨再次阻遏住敌兵攻势。腿部中箭,喷涌的血水染红征袍,蒙古副将犹自精神抖擞。狠狠放箭,连续射翻冒死突进的五名敌兵,趁花刺子模人退却,偷空叮嘱将士,“不要慌,远射对我们而言有极大的优势,敌兵破不了阵,检查战损和箭支,给我狠狠狙杀敌人!” 岔口以西的山谷中,战斗一样激烈,退至中途,被激怒的众勇士不再退步。浴血奋战的周文龙化身魔王,一面稳稳放箭,一面声嘶力竭怒吼,“我勇士团以往撤退,只为长驱直入,而今退无可退,索性跟他们拼了,也让花刺子模人好好领略一下我勇士团的威风,冲啊!” 转守为攻,高举盾牌的将士逐步蚕食失地,反击的箭雨同样猛烈,但花刺子模骑兵的精准度越来越离谱。射出的箭支全无准头,拿逼近的对手毫无办法,被迫后撤,早先的勇气化为血水,一个个胆战心惊。精挑细选而出,箭术自然不曾变形,众将士发一声吼,稳步推进变为奋勇追敌。 抵抗不住对手的强大攻势,原本散乱的阵势猝然崩溃,残余的花刺子模骑兵纷纷掉头,谁也顾不上谁,只管拍马狂奔。场地虽宽敞,但人人急于逃命,拥挤不堪的人马刚逃至隘口,一下子被堵住。徒步追赶的勇士团倏忽即至,轻轻松松猎杀目标,一个个眉飞色舞。 太阳升上地平线,岔口以东的丝路山谷中,一骑绝尘的马素仆纵马飞奔。身后蹄声阵阵,五百本土驻军不敢懈怠半分,领头的大将紧紧追赶前方悍将,不忘激励人困马乏的诸兵将,“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兵力再少,也能震慑敌人,杀呀……” 跃过狼藉一片的谷道,马素仆率先冲出山口,“驸马爷,我来了,援兵也来了……” 留守的伤兵指明最为危急的绝谷南端方向,五百生力军纵马转向,直扑激战正酣的南端山口。再也抵挡不住奋勇杀入的对手,只剩不到一千人的花刺子模骑兵被迫扔下鬼哭狼嚎般的伤兵,纷纷掉头逃窜。进攻变为大溃退,狂奔而来,呼啸而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骸任由风沙遮脸。 抢上一匹战马,年轻小将提枪眺望西岭方向,仔细查看溃退的敌兵,皱眉静静琢磨。看其混乱不堪的阵势,显然并非有次序的撤退,枪指西方,火速下令,“传本将命令,全体将士转守为攻,誓要将这支花刺子模骑兵一网打尽,攻击——” 随着对手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全线崩溃的花刺子模人没命逃出山谷,组织防线继续拒敌。千疮百孔的防御阵势被迅速突破,魂飞魄散的众兵将一退再退,依然阻挡不了势如猛虎的对手。一声呐喊,人马如散放的羊群一般,沿纵横交错的山路各自逃命。 等二千余本土驻军赶到岔口,太阳也升上头顶,纵横交错的山谷中,一地的人马尸骸触目惊心。留守的众伤兵颤颤巍巍起身,指明年轻驸马爷的追敌方向,部分轻伤员自告奋勇充当向导。兵分三路,众将士分头追赶,一头钻入血水横流的居中山谷,紫衣将领亲率八百壮士狂追而去。 三支兵团相继浩浩荡荡杀出山岭,一马当先的年轻小将勒马止步,眺望山地中狼奔豕突的惶惶身影,哈哈大笑,“勇士们,请好好瞧一瞧,这就是传闻中骁勇非凡的花刺子模骑兵,也不过如此嘛。哈哈……你们说说,追还是不追?要不干脆直捣黄龙府,杀这帮小儿一个片甲不留?” 飞马赶到,气喘吁吁的儒者忙不迭阻止,“万万使不得,驸马爷,穷寇勿追,穷寇勿追呀……”指指西南方影影绰绰的城堡,话语中隐含担忧,“我们的给养和备马损失殆尽,急需补充,花刺子模人有备而来,即便将其击溃,凭这点兵力也不足以展开全线进攻,何况大汗并不允许我们主动攻击花刺子模人?” “哼哼,且依仙师之言,让这帮小儿先喘息一阵,不过,谅其也不敢再大举进攻……”搭凉棚环视一圈,年轻小将高声询问,“此地叫什么?本将得立碑纪念一下我们的辉煌战功,仙师,您负责起草,迪烈,你来撰写!” “禀驸马爷,此地名叫‘努沙克’……”奔出大口大口喘气的人群,诚惶诚恐的黢黑猎户低声提示,“驸马爷,此地不宜久留,若非长居高岭的山民,一般人难以适应这种高原环境,稍有不慎,即会无声无息死去……” 大脑一阵阵眩晕,张大嘴拼命吸气,周文龙依然感觉到疲惫感席卷全身。吐出沉滞于胸的一大口浊气,人隐隐不安,“也罢,我们撤,速度不要过快,本将也觉得极不舒服,好像浑身没劲一样!” “高原与平地差异颇大,不适应也属正常……”儒者同样感觉不适,喘口气,“勇士团断后,伤兵先行,蒙古将士随后,撤——” 沿丝路撤回岔道,天色也近擦黑,点燃火把,核查战损,年轻小将皱紧眉头。两百余勇士团成员,轻伤者几乎达到一半,重伤将领超过三十人,战死的勇士足有十八名,实在让人痛惜。清点人数,曷思麦里不由得怒发冲冠,一千将士出征,一路上威风八面,却在这绝谷中折损近三百人。不敢质疑驸马爷的指挥,一口憋屈气全发到留下的唯一一名活口头上,“把那个混蛋带上来,老子要一刀一刀将其凌迟处死,妈的……” 五花大绑的花刺子模主将被拖死狗一般带到两员悍将面前,挣扎着勉强站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与我大军为敌,知道后果吗?” 听明白儒者的翻译,冷眼旁观的徒单克宁一时按捺不住怒火,冲上前狠狠一脚,“后果?去你妈的后果……” 拔弯刀,曷思麦里阴森森一笑,“让本将来告诉你后果,凡与我蒙古大军为敌,除去不发一矢而投降者,余众的下场都一模一样……”刀刃贴上微微抽搐的俘虏脸庞,轻轻上下左右滑动,“一律处死,你也不例外,说吧,想怎么死?先剁手还是先跺脚,不过,会死得很慢很慢,开膛时应该还清醒,想必感觉不错……” “停手,放开此人……”出声阻止,年轻小将大步上前,口吻霸道,“解开绳索,让他滚回去,转告死胖子苏丹王,我蒙古大军不日后即会造访,记得洗干净脖颈,以免死的时候太痛苦。尤其那个自立为王的死老太婆,本将一定将其生擒,脱光其上衣游街,也让她好好体会一下被羞辱的美妙感受!” “不……”听清翻译,早有怨气的碧眼番将一口回绝,斜睨逼近的小将,不住冷笑,“驸马爷,末将的俘虏可由不得他人做主,我们同为先锋官,分享战功可以,但处置各自的俘虏,如此越俎代庖不好吧?” “尔敢,本将直接听命于长皇子殿下,即便哲别千户长,也不敢过多干涉。你一个小小的百户长,有何资格跟本将叫板……”没等听完翻译,积蓄已久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周文龙一把拔出腰刀,“来,我们单挑,谁胜谁再来决定此人的生死!” 217.凯旋石头城 充溢血腥气味的山谷完全被暗黑吞噬,放松的战马纷纷打起响鼻,燃烧的松枝噼噼啪啪作响,污血满面的众将士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惹来杀身之祸,岔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个初出茅庐,一个久经沙场。一个堂堂的征西将军兼双料驸马,一个久负盛名的回鹘急先锋。明为争夺指挥权,实则互不服气,不现场较量一番,谁又会口服心服? 众多人马自觉分为两派,默默走向各自的主将身后,勇士团自然更为忠心,蜂拥围上年轻小将,暗压血迹斑斑的弯刀,摆出戒备姿态。斟酌一番,红衣主将冲紫衣将领暗使眼色,朝镇定自若的男子努努嘴,轻轻挥手,示意诸兵将投向征服己方的年轻小将。 看清发出的手势,紧张不安的众本土驻军一窝蜂奔向小将身后,暗暗喘气,静观事态发展。隶属男子麾下的八百余蒙古将士同样为难,举棋不定的蒙古百户长琢磨一会,与身旁的副将用默契的眼神交流一番,最终暗下决心。以目前的趋势,年轻主将日后或许会取代哲别千户长,宁可得罪回鹘百户长,也决不能怠慢势如中天的驸马爷。 暗暗摆手,冲怒目以对的碧眼将领歉意一笑,蒙古将领先一步奔向气定神闲的年轻小将。诸兵将紧跟身后,齐齐涌向人多势众的大队兵团。人马挤满南岭山口,一个个既兴奋又担心,能一窥威名远扬的驸马爷身手,自然兴奋不已,但其对手也非无名之辈,万一失手,如何收场? 暗自沉思,蒙古主将越来越觉得不安。自哲别千户长领军始,曷思麦里就担任先锋,屡次执行最为艰巨的追歼任务,出生入死多少回,也不曾失手。驸马爷威名赫赫,但是否名符其实尚待现场对决,胜,日后扬眉吐气,败,名誉扫地,连同诸兵将的脸面也一起丢尽。 不可能做背主之事,但实在为之揪心,东张西望,一眼发现前方淡然观战的儒雅副将,暗捅通事,示意跟上,蒙古主将悄步靠近,压低嗓音,“千户长,千户长大人,末将想跟您谈谈?” 听清翻译,转脸一笑,毕恭毕敬的耶律迪烈拱手施礼,“不知大人有何指教,末将洗耳恭听……” “大人太客气,指教可不敢,末将只想问问……”左右窥望一会,蒙古将领压低嗓音,“不知驸马爷是否真的万人莫敌?末将可为此七上八下,万一驸马爷失手,我们……我们日后如何抬得起头?” “仅为此事?嘿嘿,大人尽可安心观战,周将军看似年少,实则心机颇深。此举貌似鲁莽,缘由只为打压此人威风,让其以后服服帖帖……”大致猜测出主将意图,耶律迪烈轻笑,“若论单挑,恐怕全蒙古也找不出一个能与将军匹敌的对手……”意识到不妥,赶紧补充,“无论拳脚、兵刃、箭术,将军均驾轻就熟,不谈指挥,只论单兵作战能力,周将军的战斗力确实世所罕见。末将不敢妄言,但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战胜他。” “嗯,末将总算放心了……”擦去冷汗,蒙古主将撇撇嘴,“回鹘小儿倚仗战功卓绝和千户长的宠幸,时常仗势欺人。诸兵将中早有人不服,但实在打不过他,只有强自忍耐。如今甚好,有驸马爷出面为我等撑腰,也让此人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哼……” 回望一眼身后忠心不二的近七百将士,桀骜不驯的回鹘番将底气倍增,斜睨一脸蔑视的年轻小将,火气再也按捺不住,话语虽恭敬,但隐含嚣张,“恕末将无礼了,一会若误伤驸马爷,千万担待则个,毕竟刀枪无眼,谁也无法保证……” “就凭你,能伤得了本将?”昂首大笑,周文龙伸出中指,狠击刀体,“拳脚、兵刃和箭术任你挑选,本将奉陪到底,当然,一样样来也行,本将让你口服心服……” 218.秘密掘宝藏 彩云之南,高丘之上,烈阳炙烤的边陲重镇‘色勒库勒’变成欢乐的海洋。{}恭迎大军入城,载歌载舞的高原山民喜不自禁,一个个卖力表演。男子粗犷豪放,女人柔婉娇媚,雄健有力的‘鹰舞’极具异域风情,策马缓行的诸兵将一下子被吸引,纷纷目不转睛欣赏。 城外,一层又一层的城垣日晒夜露,龟裂的缝隙到处可见。隔墙之间,石丘重叠,略显窄狭的主道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腾起一阵阵青烟。城下,一大片草原向东一路延伸,毗邻的连绵草原宛如绿毯一般,一直铺上石头城。四通八达的山路汇集于此,沿丝路直入雄伟的帕米尔高原。 站上高堡,年轻小将极目远眺四方,心旷神怡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积雪重重的山峰,静静流淌的冰河,三五成群的牛羊,恰似点缀苍穹的繁星。绵亘不绝的草滩,雾气氤氲的河流,乱石成堆的山谷,一切仿佛如梦如幻。红其拉甫达扳、明铁盖达坂、瓦赫基里达板交相辉映,蜿蜒的谷道如天外来客一般,直抵石头城外。 大口吸气,默默欣赏,周文龙一时诗兴大发。冥思苦想半天,也没凑出一句,人悻悻苦笑,“敢情这高原不欢迎外来者,如此之清高,让本将情何以堪?” “报,驸马爷,曷思麦里百户长有急事求见……”飞奔而至,余晋跃下马背,小步奔上高堡,“末将总觉得此人看似憨直,实则……实则……”吞吞吐吐抛出见解,“实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狼狈败阵,其必定恼羞成怒,请驸马爷多多提防?” “哼,手下败将而已,又敢如何?大不了出诡计,暗算本将……”撇撇嘴,不以为然的年轻小将摆摆手,“明争不行,再施暗斗,本将陪他玩到底,宣他上来!” 诚惶诚恐随亲兵上高堡,翻身跪下的碧眼番将一脸真诚,“禀告驸马爷,末将有一事相求,请驸马爷应允?” “说说看,本将一向菩萨心肠,也不知大人为的是哪一出?”大开玩笑,深藏不露的周文龙一脸灿烂,“看中哪名女子?本将为你做主……” 被逗笑的不花刺露出一口白牙,冲侍立主将左侧的师弟挤眉弄眼,悄声询问,“哎,你小子看上哪位富家千金?说出来,让师哥也乐呵乐呵?” 腼腆一笑,兀曷赤暗指装猫吃虎的主将,轻轻摇头。左看看,右瞧瞧,儒者暗暗摆手,“嘘,别说话,且看看此人所为何来?估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219.一波又三折 举目四望,四下里一派萧败之象,追忆往昔,不由得顿生惆怅之感,环视废墟,默想心事,年轻小将一言不发。(。纯文字)半响无音,不敢起身,偷偷左右窥探,忐忑不安的李勇冲儒者眨眨眼,以示求援。回以眨眼,暗示别动,儒者悄步上前,“驸马爷……驸马爷……您……您又在大发感概了吧?” “唉,民脂民膏所建,一夜间灰飞烟灭……”叹口气,一脸痛惜的周文龙猛然醒悟,“哦,传总管大人过来,咦,蒙古人呢?怎么连哨兵也没派出?也太大意了吧?” “回驸马爷,哲别千户长留下一千兵将镇守喀什噶尔,自己率大军杀奔‘虎思斡耳朵’。临行前让末将传话,请驸马爷安排归附诸城的监督官,而后尽快与之会合。若擒杀屈出律逆贼,让曷思麦里百户长持其头颅传示各地,招降辽兵,随后也赶赴‘虎思斡耳朵’……”吐出一口长气,李勇擦把汗,“城内的蒙古人忙着四处搜捕乃蛮小儿余孽,城防暂时交给降兵,末将出城前交代过,城南安防由我勇士团负责,十几名兄弟正漫山遍野挖宝呢……” “胡闹,纯属胡闹嘛,还漫山遍野挖宝……”哭笑不得,年轻小将飞身下马,甩开白龙马缰绳,递过长枪,大步奔向断壁,“按你们这样的挖法,只怕一辈子也得呆在这废墟中?总管……总管大人,有无线索?” 灰头土脸的年长总管充耳不闻墙外事,一心只探宝藏窝,半跪半蹲,瞪得溜圆的眼睛四处梭巡。一把怪模怪样的铁铲左探探,右扎扎,遍地的瓦砾被相继铲开。伏地嗅闻土腥味,撅起屁股探察地形,额头冒出滚滚汗水,滴入脚下焦土,人浑然不觉。 看一眼聚精会神的老者,周文龙不再出声干扰,冲身后的儒者轻轻压手,示意别惊动忘我的摸金校尉。凭借记忆,悄步走向高高的宫殿台基,反复辨认残缺不全的廊柱,右拐默数,“一,二,三,四,五……就是这里了……” “来人,沿此柱往下挖,看看有无入口,实在不行,以此为中心扩大搜寻范围……”死马权当活马医,对挖宝略知一二的儒者冲众将连连招手,“请两位千户长大人各率十名勇士布防,李勇,你去收集掘土工具,余下的勇士都过来,我们一起上!” 220.苦尽终甘来 月光迤逦,风沙渐起,吹落一世繁华。《纯》残垣清冷,断壁生烟,腾起万千迷离。化为废墟的万兽苑宛如一名看淡人生的迟暮老者,冷眼斜睨众人,闭嘴一言不发。争相追逐的风儿不予理会,悄然撩起老者单薄的衣衫,瘦骨嶙峋的身躯一下子暴露在惨白月光下,显得分外凄凉。成败得失,功过荣辱,是非曲直,均抛诸脑后,一切任由后人评说。 暗暗聆听,众将绷紧神经,一个个既喜又忧。以驸马爷的豪爽作风,真若挖出宝藏,他绝不会独吞。至于赏赐多寡,想必不会少,但,谁又敢保证一定能挖出?何况,蒙古人也不是傻子,肯定有所觉察,说不准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不过,凭驸马爷的地位,即便哲别千户长也不敢小觑,或许能平安过关也未可知? 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众将一会看看儒者,一会瞧瞧主将,一会瞅瞅总管,一会又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同样睿智的金国千户长。缓步而行,四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嘀嘀咕咕。不敢跟上,众勇士谁也不吭声,现场气氛越来越沉闷。偶然回头,看出端倪的年轻小将放声大笑,“都在紧张什么?人要乐观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纵有万贯家财谁又能在蹬腿时带走分毫?得失全凭天意,有,最好不过,没有,也无所谓嘛。大不了……” 卖一个关子,刻意勾起众将的好奇心,环视一圈,周文龙加重语气,“大不了接着掘花刺子模皇陵,本将还偏偏不信这个邪,再怎么着,也不会又碰上一个宁可舍命也不舍财的吝啬鬼吧?胖苏丹肯定怕死,到时候好好看看本将如何治他,我们一定大获而归。” 想笑不敢笑,众勇士暗暗偷乐,沉闷的气氛随之弥散。月影随人,林舞清风,边走边谈的四人沿苑墙一路往西。勘察豢养野兽处的地形地貌,审视瓦砾丛中的残留建筑,耶律迪烈悄声抛出见解,“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以末将之见,乃蛮小儿尽管奸诈,但毕竟登上皇位的时间太短,他根本来不及对藏宝地精雕细琢。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如果我们的猜想没错,他必定会利用古墓。这样也算一举两得,既节省时间,也利于隐匿宝藏。” 221.谁为真黄雀 月亮,缓缓溜下山岭。夜风,依依逗留废墟。人群,殷殷苦盼佳音。不为所动,独自率兵负责警戒任务的敢死队长和众将士齐齐竖起耳朵,聆听周围发出的任何响动,一个个绷紧神经。警戒区域太大,根本无法兼顾,只能尽量保证主将所在的兽房绝对安全。偶尔回头盯视一眼,倾听或高或低的喧哗,众将一时心痒难耐。 沉沉夜幕笼罩着万籁俱寂的皇城,无声无息中,喀什噶尔城南门悄然洞开。两骑先后出城,沿宽敞主道默然疾奔,方向直指万兽苑废墟所在。时间不长,又一骑蓦然奔出,与前两骑保持合适的距离,不紧不慢暗暗尾随。 眼看废墟越来越近,领头的魁梧黑影狠狠勒马,止步在离岔道口约五百步左右。眺望月光下的废墟,反复辨认影影绰绰的众多人马,左右窥探一番,极力压低嗓音,“以本将对南宋小儿的了解,其滞留兽苑废墟,必有所图谋。至于到底要干什么,一时还看不出端倪,但,不会是小事。哆嗦啥,坐稳了,怕个鸟,他还能吃了我们?” “大……大人……我们不如……回去吧?若被小儿察觉,他会……会……会当场处斩我们的……”脸色发白,胆怯的黑影不住哆嗦,唇齿打架,人惶惶不安。勉强稳住晃荡的身体,一边窥望,一边提醒,“大汗欣赏,皇后宠爱,几位皇子殿下也拿他毫无办法。眼下势单力孤,仅凭你我,如何与之抗衡?密告也石沉大海,听说还要一查到底,只怕……只怕大事不妙?” “哼,本将早已通过关系投奔三皇子殿下,南宋小儿又能奈我何?驸马不也跟我们一样,同样在浴血奋战?不归队吗?没有其它理由,谅他也不敢随意处斩本将……”自我壮胆,金国万户长极力怂恿,“你,下去,先近前瞧瞧。如果被发现,只管大声嚷嚷,不用怕。你我原本隶属南宋小儿麾下,连夜前来,只为担心兄弟们的安全。一片好心嘛,难道还会被当成鱼肝肺?” 颤颤巍巍下马,没等迈出脚,“末…末将…实在不……实在不敢……”磕磕巴巴的话语彰显内心紧张,刘安一连退后好几步,“南宋小儿与我不共戴天,只怕没等靠近,一箭直接射死我。凭其如神箭法,绝对一箭封喉,申冤也没地呀?” “妈的,孬种一个,不会离他远点吗?随随便便射杀你我,箭术再好,谅南宋小儿也没那个胆量……”大话出口,徘徊不前的番将其实一样害怕,“要不,干脆老远呼喊,看看小儿到底在干嘛?” “大……大人……我们最好别招惹他……”偷偷转过马头,心有余悸的刘安先一步奔出,“末将先去,如果大人不怕,您自个小心……” “回来……回来呀……胆小鬼一个……妈的……”唯恐暴露,不敢大声呵斥,看着人影消失在夜幕下,有恃无恐的土拓儿暗自壮胆,“嗯,不用怕……怕他作甚?随意射杀堂堂的万户长,哼,谁他妈敢?” 222.故布迷魂阵 拖拽长绳,大球一路翻滚而下,乒乒乓乓的声响络绎不绝。洞底隐隐飘出嗖嗖嗖的闷响,静听反应,两人吃惊不小。呆立一会,敢死队长暗暗擦汗,“瞧,还真设有陷阱,分明在放箭嘛。玄,可真玄乎,差点为小儿殉葬……” “呵呵,总管大人在此,岂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无辜丧命?对呀……”摸摸额头,耶律迪烈恍然大悟,“机关被触发,洞底肯定藏有宝贝,我们可算找到了……” “大人,剩下的交给您了,陷阱再多,凭您的身手也一定轻松摆平……”冲喜形于色的老者压压手,年轻小将小声叮嘱,“破解所有机关后,您下洞瞧瞧,不管有无宝藏,别咋咋呼呼,以免惊动他人。记得盖上青石板,好生掩埋,等本将返回后再作图谋。” 悄无声息完成合围,众勇士出手果断,偷窥的万户长和两名蒙古将领相继被生擒活捉。也不理会辩解,一律五花大绑,三人被拖死狗一般拽至废墟东侧残墙外。斜睨暴跳如雷的蒙古百户长,马素仆冷冷一笑,“这位大人,末将听不懂您的话,驸马爷一会就到,有任何话先忍一忍。鬼鬼祟祟跟踪我们,也不知究竟想干什么?求点残羹剩肴吗?直接说呀,何必如此呢?” 唾沫星子横飞,但相互听不懂,金国万户长和蒙古百户长一脸沮丧。对视一眼,压根不认识,谁也没理会谁。多少有点紧张,喉咙再次发痒,十户长索性大大方方咳嗽。 222.忍再无可忍 带上两人四处转悠,当然避开遍布军帐的虎豹房周边地域,不花刺负责翻译,马素仆一一指点,“这里没有……那也没有……那里更白费工夫……其实,驸马爷只想让兄弟们高兴高兴,也没指望挖出啥宝贝。可万万没想到,连根毛都没发现,您也应该听说过驸马爷的犟脾气,一怒之下,所以下令让兄弟们到处挖。听说……听说明天还要征集大量民夫,把万兽苑挖一个底朝天,不挖出金元宝誓不收兵……” “哦,原来如此……”暗自偷笑,蒙古百户长随声附和,“驸马爷毕竟年轻,脸皮也薄,丢不起这个人。挖……挖吧……真挖出元宝,本将也为兄弟们高兴。大汗早下过命令,鼓励我们虏敌财货,此举并无不妥……” 四处黑灯瞎火,遍地狼藉一片,看不出任何异常,被成功忽悠的两蒙古大将放心离去。殷勤送人上主道,马素仆飞步折返,谨慎观望一番,低声下令,“苑墙正东、东北、正北三个方向一律设下明暗双哨,若有擅闯者,先警告,避而不答且逃跑者就地击毙,快――” 军帐内,趴下的一老一少低声攀谈,儒者忧心忡忡,“驸马爷,估计宝藏不会少,但如何带回伊州,还要不引起蒙古人的注意,只怕难上加难?” “嗯,本将一直在考虑此事,财宝颇巨,势必招摇,想避人耳目,的确不容易……”眼睛虽盯着洞底,心思却飞跃万水千山,直抵高昌、伊州和蒙古草原,人不由得皱紧眉宇,“时不待我,必须尽快想出万无一失的计策,天亮后,本将不得不离开,不然会引起蒙古人的怀疑。即便拖延,时间也不能太长,五天后,勇士团只能被迫拔营,按令赶赴‘虎思斡耳朵’。您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听听?” 223.一战天下知 手随心动,一把摔倒憋成猪肝脸的将领,顺势补上一脚,“滚,别再让本将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来吧……”冲徘徊不前的诸兵将勾勾手,“最好一起上,省得本将费神……”听出身后奔近的脚步和呐喊,年轻小将头也不回呵斥,“都不许帮忙,本将今日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目无尊长的蛮夷之众!” 224.谁执蛮牛耳 蜂拥奔出府门,看清鲜血淋漓的战场,面目全非的众侍卫呆立当场。变故来得太突然,一不留神,教训变成血腥拼杀。看看空手奔至的高昌将领,周文龙转眼醒悟,“嗐,你怎么……怎么……嗐……” “末将担心……担心……”翻身跪下,彪悍将领连连磕头,“担心您受到伤害,故而……故而出手相救,大错已铸成,末将甘受一切惩罚。罪无可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请驸马爷下令吧……” 主将无端被杀,副将显然昏迷,七八十名蒙古将士群情激昂,“妈的,也太欺负人,驸马爷又怎么了,我们可直接受命于大汗,兄弟们,不如跟他们拼了……” 刀剑无眼,后悔无用,叹口气,周文龙索性将霸道进行到底。刀指骚动的刺猬阵,口气令人不寒而栗,“还不放下兵器?妄动者,斩,顽抗者,斩——”指指虾米般的血人,“快请医士,快!” 225.一怒剑出鞘 自觉让出一条窄狭通道,众勇士默不作声,等魁梧将领一头奔入,空当转眼合拢。跟在后面的副将被拦下,领头的高昌将领不卑不亢提示,“大人且留步,伯台大人一人即可,您先歇会。我们并非故意如此,那帮兄弟实在太嚣张,既不听命令,还大言不惭奉谕令搜罗美女,悍然拘禁我高昌侍卫团,打伤全体侍卫。一怒之下,驸马爷才下令将其缴械,这帮兄弟居然还敢顽抗,领头的五十户长咎由自取,被打成重伤,驸马爷正在审讯,一切迷局有待破解。” “啊,这么严重……”被迫停步,蒙古副将吃惊不小,“这下可糟糕了,大人,您先转告驸马爷,这批将士实属轮换下来的怯薛军,奉大汗谕令督战。他们的确持有特权,连哲别千户长也有所顾忌,这下麻烦了,还请驸马爷多多斟酌,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嗐……” 226.不达不罢休 夜色渐浓,晚风轻舞,北院大王府邸一片沉寂。秋风飒爽,吹散少许血腥,迷雾阑珊,湮灭一地彷徨。府门外,一脸晦气的肇事高昌将领隐隐不安,窥望一会大厅方向,低头喃喃自语,“这下可完了,蒙古人不会放过我,给驸马爷增添这么大的麻烦,还不如……不如一死以平息纷争……” “错,大错特错……”一旁的侍卫副头领接过话,“只怕一死也难以脱身,蒙古人表面被折服,其实恨得牙关直痒痒,奈何不得驸马爷,必定找机会发难于你我。一死了之倒洒脱,但你想过兄弟们没有?我们可不是一盘散沙,若人人如你所想,让驸马爷一个人如何走下去?誓死追随可不是一句空话,战场上都没有怕过,何必在意阴险小人的打击报复?明的咱毫不畏惧,暗的更不用害怕,大不了血战到底。凭我三百勇士,何人能挡?” 依然沉浸在极度的懊悔中,失魂落魄的高昌将领恍恍惚惚答话,“唉,一失足成千古恨,驸马爷虽不曾怪罪,但我无法原谅自己……” “别后悔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杀个把人又如何,权当在战场上杀敌。这帮狗奴才也确实可恨,杀之尚不能解恨。奶奶滴,同为侍卫,只不过侍奉的主子不同,不打压其嚣张气焰,他们不会明白什么叫实力?”激励士气,副头领暗暗撇嘴,“怯薛军也不过如此,以二对一,驸马爷照样轻松胜之,若在战场上,这帮人早化为驸马爷的枪下亡魂,哼……” “嗐,驸马爷宅心仁厚,如果全力以赴,不用长枪也能一举击败蒙古人,那路刀法叫啥?末将得好好借鉴一番……”被言辞打动,高昌将领恢复冷静,“嗯,的确不能死,死了岂不让蒙古人高兴?只要驸马爷不下令,任何人也不能决定本将生死……” “这么想不就对了,男儿在世,哪能不碰上麻烦?寻死觅活可都是女人们干的事,以后别提这种话,若被他人听见,还不得笑死?”用嘴努努大厅方向,副头领悄声询问,“驸马爷为何如此?难道不惜得罪蒙古人,仅为一对女子?至于吗?” “大人有所不知,驸马爷下令封锁北院大王府邸,原本只为这对姐妹花武夫当国。只因曾答应过徒单克宁千户长和仙师的关门弟子兀曷赤,将这对姐妹许配他二人,男儿一诺千金,何况顶天立地的驸马爷,焉能失信?”低声解惑,高昌将领一脸憧憬,“跟着驸马爷,都会圆成家梦想,嗯,一会得好好……好好瞧瞧,自己的女人长得太差也对不起各位兄弟呀……” “嗐,刚才还在嚷嚷一死咋地咋地,怎么一下子又想起女人?兄弟呀,我可真佩服你……”半开玩笑,副头领暗暗摇头,“只怕找出这对姐妹花不容易,老小儿死不改口,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女人太漂亮的确麻烦,祸水哟……” 大厅内,气氛随刀刃的滑动变得越来越紧张,尽管害怕,但护女心切,面无血色的北院大王语不成句,犹自死撑到底,“驸……驸马爷……罪……罪臣……不敢……绝不敢妄言……杀……杀了罪臣……也是这句话……不……不信的话……您尽可……派……派人去后花园……查勘……” “好,有种,本将倒看走眼,骨肉连心的确没说错……”收回刀刃,年轻小将放声狂笑,“来人,本将要一探真假,捞,把尸骸捞上来,让大王无话可说!” 拖拽走不动路的老小儿赶赴后花园,十几名侍卫不由分说,找绳的找绳,下井的下井。时间不长,两具湿漉漉的少女尸骸被拽上井沿,时值秋末,井水冰凉,姣好的面容尚未变形。皱眉查看一袭盛装,年轻小将暗自嘀咕,“也不对呀,既然处于战乱,何须着盛装?掩耳盗铃?哎,有谁认识这对姐妹?” 纷纷上前辨认,不约而同摇头,众侍卫暗暗咂舌。暴敛天物呀,如此俏丽之美少女,却无端毙命深井,老天爷太不公平,一名侍卫小声嘟囔,“也太狠心了,花样年华却无辜送命,谁干的好事?把她揪出来?妈的,看着也让人为之心酸……” “你,快马赶回万兽苑废墟,让徒单克宁千户长和兀曷赤即刻到府,兀曷赤认识这对姐妹,当然,也让大人好好见识他的两位乘龙快婿……”指指副头领,年轻小将大笑,“李代桃僵,跟本将耍心眼,嗯,咱奉陪到底。来人,有请老夫人,让她来祭奠一番……” 斜睨在一旁哭天抢地干嚎的北院大王,连声警告,“不许干嚎,哭也得哭出个样子,眼泪都没有,哭啥,当本将没见过死人吗?记住,像我这个样子哭……”咧嘴嚎啕大哭,“啊……两位小姐姐呀……你们死得冤呀……大王太狠心呀……本将也心疼呀……” 眼泪飘飞,惹出一阵阵笑声,众侍卫被主将滑稽的表情和动作惹笑,一个个乐不可支。极力控制发笑,北院大王绷著脸,声情并茂即兴发挥,“儿呀……为父对不起你们……呜呜呜……身为北院大王……却无法保护你俩……为父……为父愧为人父……” 悄然收泪,冷眼旁观,年轻小将努力寻找破绽。举止倒也得体,哭声略显情真,一时半刻还真的难以辨清真假,“大王,别哭了,若非本将提醒,你也不会哭得如此伤心,先歇口气……”冲悄笑的众人挤挤眼,“来人,扶大王去内厅歇息!” 一拥而上,架不住挣扎的老小儿直奔后院房间,一帮侍卫半真半假警告,“省省吧,大王,驸马爷早看出破绽,只不过隐忍不发罢了。待老夫人出来,一望便知,到那时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一路抽抽噎噎,风韵犹存的一名半老徐娘哭喊而至,“儿呀……儿呀……母亲害了你们……呜呜……” “别哭了,先见过驸马爷,一片好心却被当成鱼肝肺,哼……”伸手阻拦,一名侍卫不住冷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姐妹花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想隐瞒,除非真死,我倒要看看谁能忍心下手?” “妾身……拜见驸马爷……”道一个万福,转眼收泪的老夫人偷偷窥望,暗暗惊叹重生嫡女小妻最新章节。眼前的小将英姿勃发,尤其额头,颇有大富大贵之相,偷窥改成毫无顾忌的注视,乃至最后啧啧有声,“驸马爷,您可真……真……” “大胆,还不跪下……”严词呵斥,众侍卫急不可耐,“快交出姐妹花……” “别……”出手阻止,年轻小将一脸尴尬,“夫人不必拘谨,您为主,我们为客……”冲人群摆摆手,“都退下,容本将陪老夫人好好聊聊,哦,找两副棺木来,让两位无辜少女暴尸深井,本将罪不可恕……”拱拱手,“请!” 在凉亭下坐定,周文龙也不废话,冲局促不安的半老徐娘抱拳施礼,“夫人,本将并非为抢人而来,不惜诛杀怯薛军头领,只为救出您的两位女儿。若落入蒙古人之手,只怕后果难料?充其量做个小妾,弄不好结局更惨。本将乃大汗敕封的堂堂征西将军,还一人身兼高昌和蒙古驸马,麾下猛将如云,您不妨斟酌一下?观两位少女容貌,并无大家闺秀之气度,分明代主而死,您也别继续哄骗,这没用的。” 一时会错意,老夫人还以为自己的一对宝贝被眼前的俊雅小将相中,吭吭哧哧抛出疑惑,“驸马爷既然已……已做了高昌和蒙古驸马……她们姐妹俩若嫁过去……也……也只是做妾……这……这恐怕……不……不大……”转眼醒悟,火急火燎改口,“只可惜龙儿和宝儿没有这个福分,无缘伺候驸马爷,妾身……妾身也觉得遗憾呀……” “老夫人,您终于说出实话……”得意一笑,周文龙一跃而起,“请大王入亭,我们得好好叙叙旧,等徒单克宁和兀曷赤赶到,直接让他俩过来拜见岳父岳母。也让老夫人看一看她的两位乘龙快婿,不满意,直接换人,哈哈……” 辩解无用,气急败坏的老夫人一下子瘫倒,一旁的侍女赶紧扶稳。拍打后背,连连抚胸,折腾一番,半老徐娘方悠悠醒转,“我的儿呀……你们的命可真苦……” 被带入凉亭,惶惶不安的北院大王用眼神探询,老夫人不理不顾,只管嚎啕大哭,儿呀肉呀念叨个没完没了。也不插话,年轻小将悄然退出,暗暗挥手,“传令下去,搜遍府邸上上下下,尤其注意有无夹壁和密道。将奴婢分别拘押,一一审讯,这对姐妹花绝对藏在府内,哪怕有人指明最后的消失地也行,给我搜——” 问明缘由,北院大王一口气没顺上,人直翻白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文龙飞步奔至身后,掌击后背。吐出一大口浓痰,可怜的大王欲哭无泪,“驸马爷,罪臣……罪臣并非……并非……” “大人先歇息一会,且听本将说来……”扶老者坐下,年轻小将微微一乐,“本将当一回媒人,为我麾下的金国千户长和前途不可估量的儒雅大将做媒,迎娶您的一对宝贝女儿。此事还不能惊动蒙古人,原因很简单,若被他人知晓,您的这对宝贝女儿很有可能被送入蒙古,沦为他人的玩物,想得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相互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老两口凝神倾听。已泄漏口风,眼前的俊雅小将绝不会善罢甘休,听听也无妨。责怪的眼神瞪视一会半老徐娘,老者将注意力全部转向年轻驸马爷,暗暗琢磨。人彬彬有礼,也彪悍无比,听早先的喊杀声,大有可能击败骄横的蒙古人,一对宝贝如能同嫁此人,也不枉自己精心抚育一场。可听其意思,只为麾下将领做媒,不过强娶罢了,说得好听。 目不转睛观察小将神态,老夫人越看越欢喜,暗捏一把,贴耳嘀咕,“大人,如果此人要娶龙儿和宝儿,你会答应吗?” “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偷窥滔滔不绝游说的年轻小将,老者一脸郁闷,“都是你多嘴,只需再忍耐几天,姐妹俩岂不安全了?” “安全?哪里安全?你老糊涂了,到处是蒙古人,她俩又能逃到哪里去?” 228.计诓姐妹花 城南万兽苑废墟,清凉的月光铺满更显狼藉的断垣残壁,三三两两的将领巡逻的巡逻,警戒的警戒,现场气氛依然紧张无比。触目所及,被一再洗劫的偌大皇家别院遍布密密麻麻的土洞,一眼看去,犹如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饕餮之兽,让人不寒而栗。 城南主道,尘土飞扬,策马狂奔的三骑如离弦利箭直扑皇城南门。后方尘烟滚滚,彪悍二将并头齐驱,一脸喜色的敢死队长不停催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北院大王府邸。同样欣喜若狂,但兀曷赤不露声色,喜形中隐含忧色,眺望前方影影绰绰的皇城,高声相询,“千户长大人,驸马爷此番为我们而得罪蒙古人,也不知吉凶如何?” “哈哈,周将军大权在握,谁敢挡道,唯有自取灭亡……”放声狂笑,意气风发的徒单克宁直指皇城南门,“堂堂的末代君王照样被我勇士团擒杀,一个五十户长,算个鸟,追!” 环视一圈废墟,默默凝视一会目标洞口方向,千叮万嘱,儒者翻身上马,“不花刺,我们走,一定要追上众位兄弟……”催马奔出,“千户长大人,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陌生人靠近废墟,敢不听警告者,一律射杀勿论!” “仙师一路小心,末将等您……”冲众勇士摆摆手,儒雅副将沉声下令,“散开,四面八方均设下明暗双哨,马素仆和余晋各率十名勇士沿废墟外围背向巡逻。发现擅闯者,先警告,后出击,执行命令!” 火速拐上主道,带上备马的师徒二人奋力追赶,蹄声远去,岔口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飙风般狂进,火急火燎的儒者依然嫌慢,“不花刺,你先行一步,等追上众人,让他们在南门下等等为师……” “恩师,徒儿放心不下您,没事的……”极力宽慰,不以为然的阿古不花刺咧嘴大笑,“不就斩杀一名五十户长,以驸马爷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存心,照样会化险为夷。” “你呀,年少不知愁滋味,若换做普通蒙古将领,为师当然不会紧张,但眼下大不一样……”忧心忡忡,儒者扬鞭策马,“驾,对方身份特殊,万万疏忽不得。驸马爷胆识超常,但跟你一样,喜欢逞强。年轻虽好,到底经验不足,宝藏之事还需遮掩,万一蒙古人气急败坏之下,派人一路跟踪,岂不惹来无妄之灾?” “恩师,您果真见多识广,弟子唯有膜拜……”擦去冷汗,神色变得忧郁,不花刺暗暗催马,“依您之见,应该如何对付蒙古人?” “分化瓦解,辅以金银珠宝和空头许诺,先摆平所有将领,至于普通军士理应不敢擅自做主……”传授心得,儒者苦笑,“年少得志就是如此嚣张,若没有为师在一旁辅佐,还不知道驸马爷会闹出何种轩然大波?当然,也不能完全怪驸马爷,他也是为尔等着想。男儿一诺千金,以后多向驸马爷学习,仅仅为一对姐妹花,而不惜斩杀堂堂的怯薛军将领,驸马爷此举的确用心良苦。” “徒儿明白了……”恍然大悟,不花刺悄笑,“体恤兵将,收拢人心,难道帝王大多如此?也不一定呀?” “草根出身自然有所不同,从一无所有到雄霸一方,其间的艰辛不可想象。身处夹缝,先得图生存而后才谋发展,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眺望南门方向,儒者若有所思,“但凡称王称帝者,其人必有与众不同之处,即便落魄,也处处显露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这种魅力未必与生俱来,但一定能让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顿生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哪怕为之赴汤蹈火,哪怕为之战死沙场,也心甘情愿……” 暗自琢磨,不花刺半晌没吭声星元界。恩师的话言简意赅,但一时半刻也难以完全领悟,魅力?驸马爷的确拥有一种魔力,并非出自战场上的霸气,而属于一种只能意会却无法言明的人格魅力。言必行,行必果,意志坚定,不屈不挠,敢于承担责任,为麾下将士而不怕得罪任何人,谁又能不感激涕零?为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傻笑一会,幽幽叹气,“恩师,您洞察天机,为何却甘为人下?” “榆木脑袋一个,跟为师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想明白?”连连摇头,儒者一语点破天机,“时运造英雄,乱世出霸主,每个人都有其优点,但也看机遇和能力,当然少不得父母所赐。单论相貌,驸马爷已占尽先机,能获得两位公主的青睐,你当只是幸运?无论枪术、箭术、马术、拳术,放眼天下,有几人能与驸马爷比肩?生性豁达,为人豪爽,机警和狡诈并举,睿智伴聪颖齐出,这等天赋,任谁也学不来的……” “唉,徒儿明白了,有的人生来只为迎接天降大任,譬如驸马爷。似徒儿只能做一名誓死追随的大将,至于恩师您,即便通晓古今,学穷韬略,也只能做一名军师……”兴奋的神色变得沮丧,不花刺暗自嘟囔,“徒儿为您鸣不平,上天也太不公平了……” “知足吧,这也算上天的安排,为师所学原本只为辅佐明主,真若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师娘和宁儿也会含笑九泉……”静听越来越近的蹄声,儒者悄声提醒,“驸马爷机警非常,以后绝不许再提这种大逆不道的谬论,死心塌地辅佐他。假以时日,你们师兄弟三人必定会坐上国王之位,即使为师仙去,也为你们骄傲。若有这一天,记得告知为师还有你师娘和宁儿,我们在九泉之下必会弹琴鼓瑟以助兴,为你们一醉方休,如果有酒的话,嘿嘿……” 压压手,示意别出声,师徒二人换马继续追赶。一路不再言语,四蹄翻飞,人马如风驰电逝一般。等追上前方黑影,儒者大吼一声,“兀曷赤,是你吗?千户长何在?” 听清身后飘来的熟悉嗓音,埋头狂奔的二将本能勒马,兀曷赤转马奔出,“恩师,您……您为何……” “追,快追,别停留……”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儒者纵马掠过,“为师放心不下,快跟上!” 前后出发的三路人马几乎同时抵达南城门下,大大咧咧报上名号,屁颠颠的本土守军慌忙打开城门。也不废话,喝令守将带路,一行七人分道扬镳。兴奋的二将直奔北院大王府邸,余众在守将的指引下,奔向伫立在城东繁华长街上的南院大王府邸。 府邸后花园,无可奈何看着默不作声的夫妇,众勇士越来越焦虑不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规劝,年轻小将几乎说破嘴皮。早先的恫吓根本无效,豁出去的夫妇同仇敌忾,对警告和游说置若罔闻,咬紧嘴唇,只管一言不发,用沉默誓死保护宝贝女儿。 蒙古人早彻查过一遍,众勇士再次翻箱倒柜,寻遍各处角落,将不大的府邸抄一个底朝天,依然不见姐妹花踪迹。各路消息络绎不绝传回,得知搜寻无果,周文龙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不惧恫吓,不听游说,老两口心如磐石。粗暴对待两个老人,何况还一心护女,如何下得了手?但时不待我,不一举找出姐妹花,千金一诺岂不化为笑谈? 斜睨不住哆嗦的两名婢女,瞪视一眼紧紧搂抱的瘦夫胖妻,皱紧眉头,人半晌没吭气。难道判断失误?姐妹花真不在府中?冲一脸羞恼的侍卫长招招手,年轻小将极力舒缓上涌的无名之火,“你能确认府内并无人员逃逸?姐妹俩会不会乔装打扮偷偷离府?” 思索一会,缓缓摇头,语气肯定,侍卫长火气上涌,“绝对没有,本土驻军不战而降,对民众并无太大影响。当时全城戒严,根本不许普通民众进出,末将奉令秘密监控四座城门,并不曾发现逃出普通百姓。我大军一到,驻军即开城投降,城门被接管,而后也不许民众出入。这对姐妹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必在府中。不如让末将来审讯,一定替您撬开这对活宝的嘴巴?” “驸马爷,我们来了……”脚步不停,两大悍将旋风般直入后花园,同时跪下,“末将参见驸马爷,不知……不知……” “错了,你们应该先叩拜岳父岳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至于本将,还排不上名次……”按捺不快,年轻小将苦中作乐,冲暗暗偷窥的老两口努努嘴,“这边,别拜错方向,虔诚点,嗯?” 调转方向,二将毕恭毕敬,“末将拜见岳父岳母……”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动作中规中矩,话语谦逊有加,“不知岳父岳母遭此劫难,来迟一步,末将罪不可恕……” “又错了,叫啥末将,应该叫……叫……”拍拍脑门,年轻小将大笑,“叫儿臣也不妥当,你们说说,该叫啥?” 众侍卫纷纷起哄,“叫姓名即可,堂堂的北院大王,未必肯纳两位大人为其乘龙快婿,语气要更为恭顺,态度得更加谦卑,不然可难说咯……” 偷偷睁开眼睛,老夫人暗自打量诚惶诚恐叩拜的两人偷心攻略全文阅读。一个须髯大汉,一个白面书生,模样迥然不同,但均带有一股慑人魂魄的霸气。左右偷窥,目光游离在两人之间,想询问马上被一旁的严厉眼神阻止。一脸不服,但也不再坚持,喘口气,瞄一眼年轻小将,在心底暗暗比较。 驸马爷威风八面,麾下的将领也个个不凡。虎背熊腰,霸气侧漏,即便白面书生,也长得一副魁梧身板。眼神炯炯有力,一看便知久经沙场,不敢奢求一对宝贝女儿被驸马爷看中,老夫人退而求其次,盯紧二将,目不转睛观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愁眉苦脸渐渐变为眉开眼笑,不住暗捅大胆造反的糟老头子,眨眼努嘴,暗示先看看再说。 既不睁眼,也不动弹,更不吭声,北院大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斗士模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强娶与豪夺并无两样,任尔威逼利诱,大不了一死,也不会让一对娇娇宝贝落入蒙古人之手。咬紧牙关,准备承受可能遭遇的任何打击,人面如死灰。 “咳咳,本将自我介绍一下,姓周名文龙,一名极其普通的南宋先锋官。幸蒙大汗慧眼识珠,封为征西将军,还将仙儿公主下嫁于本将,更得高昌依婷盖赤公主青睐,招为驸马。所辖勇士团中并无蒙古人踪影,这位悍将叫徒单克宁,金国千户长。这名小将乃鼎鼎有名的脱脱罕仙师之关门弟子,叫兀曷赤……”逐一指点,被逼无奈的周文龙恨恨出声,“我们之中没有一个蒙古人,也不知大人在担心啥?” 如入定高僧,干瘦的北院大王一动不动,任由半老徐娘推搡,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虽然碌碌无为,但在一对宝贝的身上倾注了自己毕生心血,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拱手送出。缓缓开腔,话语悲怆,“驸马爷,罪臣也明白您一片苦心,但龙儿和宝儿的确早已离府,您再问下去,也是这句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姐妹俩能否活命,全看天意吧……” “你……你……”气急发笑,不服输的本性一下子被激发,年轻小将不住冷笑,“哼,你当本将拿你无招了吧?兀曷赤,赶紧去辨认,如果判断没错,本将自有办法找出这对姐妹。大人,老夫人,我们可先说好,如果成功找出姐妹俩,你们得乖乖认下女婿。当然,本将也会帮大人一把,至于如何帮,一会自见分晓。” 去而复返,兀曷赤摇头不止,“驸马爷,此二人绝非小姐,末将虽不曾近身,但也看出两位小姐之中有一人嘴角长有一颗美人痣。适才末将反复辨认,两名少女脸上并无此美人痣,分明假冒……” “果真判断无误,也罢,不让尔等好好见识一下本将的睿智,你们不会口服心服。记住了,不吭声就算默许,等找出姐妹花,谁敢再装聋作哑,休怪本将发火……”冷冷一笑,皱眉考虑一会,周文龙一字一顿,“本将麾下清一色猛将,无论谁都有资格娶你这对宝贝女儿,至于这两人,做你的女婿当然更有资本,只因日后必将成王成侯。如果不信,本将以项上人头为之担保……” 沉默半晌,轻轻挥手,“来人,将府内所有人员一律带出府外,好生看管,谁敢吭声,当场斩杀。全体勇士不得逗留,除去徒单克宁和兀曷赤,余众速速撤离府邸……”斜睨瑟瑟发抖的两名婢女,“你俩也留下,别怕,本将不会为难尔等!” 229.高举色相牌 秋风渐凉,林花谢去春红,太匆匆。朝迎寒气晚迎风,点点胭脂泪,辉映噶尔河,滚滚向东。顺流而下,玉匣所到之处,饱受蹂躏的边民无不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开城纳降。皇城以南的广大地域,均被兵不血刃的蒙古骑兵收归囊中,无战事,无纷争,一切水到渠成。按照预定策略,面对询问,以不变应万变的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欣然笑纳擒杀末代君王的战功。 蒙古人诛杀残暴异教徒屈出律的大好消息如雪崩一般,迅速传遍西辽大地,没等蒙古骑兵抵达,急不可耐的各地本土领袖纷纷派代表赶赴喀什噶尔,请求归顺。一时间,入住百姓家的乃蛮人销声匿迹,或被群起而攻之的彪悍民众直接虐杀,或被当地兵众擒杀,或嗅出风声提前充当丧家之犬。 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乃蛮王子用血腥手腕打下的偌大疆域,短短的时间内,为蒙古人做了嫁衣。北线战事同样顺利,骁勇善战的速不台千户长率领一万彪悍骑兵翻山越岭,遇河架桥,直插畏兀儿以西的广袤地域。先行裨将阿里出带婴儿具行进,夜宿后留下婴儿具,装出携家而逃的百姓。 被成功麻痹的蔑儿乞先锋骑兵见后信以为真,不加防备,术赤殿下率部迅速从左翼包抄。一经交战,如惊弓之鸟的蔑儿乞残部大败而逃。速不台率兵穷追不舍,两支万人队分头并进,最终将敌兵合围在垂河流域。奉令穿插到位的伯颜帖木儿率五千精兵加入围猎战团,经过一番血战,盘踞畏兀儿地域的蔑儿乞残部灰飞烟灭,北线至此平矣。 皇城一如往昔,雕栏玉砌犹在,只是朱颜改。北院大王府到处人影攒动,府门外的长街人满为患,相继撤出的勇士团不敢懈怠半分,照例在长街两头设下重兵以备不测。奴仆家丁婢女被一一押出,喝令蹲下,担任看守任务的侍卫团紧锣密鼓布防遵命女王。 哭丧脸的瘦夫胖妻最后出府,也不用他人吩咐,乖乖蹲在门外的大树下发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幽幽叹气。偷窥凶神恶煞般的众将领,趁人不注意,威风扫地的北院大王悄声请示,“夫人,万一龙儿和宝儿被搜出,你如何打算?” “还能怎样?认命……”扁嘴欲哭,又担心被人羞辱,半老徐娘狠挖一眼一筹莫展的丈夫,“若龙儿和宝儿坐上正室,也算我们对得起她俩,那两人看上去倒也不错,只是……只是那名须髯将领年纪大点,真委屈龙儿了。哦,驸马爷不是说要帮你一把吗?可别浪费机会?” 暗暗摇头,干瘦大王一脸不相信,“我说的只是万一,驸马爷未必能搜出姐妹俩。密室只有你我才知道,饮食足够三个月所需,我也曾反复叮嘱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出密室。难道,驸马爷能未卜先知?知晓密室所在?婢女照样不清楚姐妹俩藏在哪,他如何搜?” 同样迷惑不解,半老徐娘胡乱猜测,“让婢女模仿我们的声音呼喊?或者,驸马爷亲自出马,利用其显赫身份诱惑龙儿和宝儿?他的威名姐妹俩早听说过,万一被其诱出……”胖脸绽放一丝窃笑,“真若如此,以驸马爷的身份,断不会食言,他必须迎娶我们的宝贝女儿,嘿嘿……” “妇人之见,做什么春秋大梦?”到底理智些,干瘦老者嗤之以鼻,“头发长见识短,尽会瞎猜,看你那花痴样,恨不得自己嫁过去吧?模仿我们的声音?亏你想得出,还诱惑?恐怕只能诱惑你?” 陶醉在想象的场景中,扭捏作态的半老徐娘对讥讽置若罔闻,“唉,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青春若再来,又该有多好?想当年花容月貌,标致美人一个,堪比中土杨贵妃。误信媒妁之言,才嫁给你这个绣花枕头,郁郁终生呀……” 险些连昨晚的茶水都一并呕出,伏地的老者大吐特吐,“呃……别……呃……别说了……呃……再……再说下去……呃……本王……呃……宁愿一死了之……” 猛然醒悟,也不顾投来的众多诧异目光,恼羞成怒的徐娘劈手一掌,“你敢嘲笑老娘?皮又开始痒痒了不是?” “别闹……”厉声喝止,暗自摇头的侍卫长摆摆手,“分开这对活宝,什么大王,比奴仆都不如。怕老婆怕到这个份上,也算旷古烁今,真让人大开眼界。堂堂的西辽北院大王,竟然逆来顺受,说出去谁信?” 夜已深,后花园万籁俱寂,狼藉的凉亭内,跪下的两名婢女大气也不敢出。不敢询问,不敢抬头,更不知俊雅小将意欲何为。双股战栗,面无血色,人惶惶不安。两大悍将同样一头雾水,时而看看皱紧眉头的主将,时而瞅瞅不住哆嗦的婢女,偶尔瞟一眼井沿旁的漆黑棺木,强忍好奇,静待好戏上场。 “嘿嘿……”干笑几声,年轻小将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冲两名婢女一头跪下,颤音飘出,惊飞一地的鸡皮疙瘩,“小——姐——姐,文龙有一事相求,如果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到你们心软答应为止……” 眼珠子差点掉下,张大的嘴巴几可吞下拳头,敢死队长变成一尊泥雕木塑。变故猝发,一旁的兀曷赤瞪圆虎眼,半晌也没醒过神。威风八面的驸马爷,居然跪求婢女,连腔调也完全改变,该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听出异动,年长婢女暗暗抬头,一眼看清冲自己跪下的俊雅小将,险些吓晕。下意识捅捅筛糠般的姐妹,语无伦次提醒,“快看……抬头……驸马爷……驸马爷跪下……了……” 缓缓抬头,年幼婢女大吃一惊,一双清澈无瑕的明眸顿时变直。傻乎乎瞪着嬉皮笑脸的驸马爷,半天也没缓过神,“姐……姐……你掐掐我……狠狠掐……我在做梦吧?” “没做梦,两位小姐姐,文龙这厢有礼了,求你们帮一个大忙,行吗?”堂堂的悍将变成一个怀春少年,冲傻傻瞪视自己的二姝频频放电,不惜牺牲色相的周文龙尽量放缓语速,“如果你们真关心小姐以后的归属,请千万别拒绝……”朝呆立一旁的二将努努嘴,“瞧见没有?多么潇洒的夫婿,我勇士团第一猛将和半人半仙的脱脱罕仙师之关门弟子,一旦错过,今生追悔莫及雪洗天下。当然,只要两位小姐姐愿意,文龙照样可以帮你们挑选心仪的夫婿,如何?先不用回答,好好考虑一下,嗯?” 眼发直,头发花,两名婢女老半天才回过神。敢情驸马爷在求自己,瞧那频送秋波的星眸,还有那传情的眉毛和示爱的大嘴。咕咚一声,年幼婢女实在抵挡不住大众情郎的多重攻势,幸福得当场晕倒。手足无措的年长婢女叩头不迭,“驸马爷,您折煞奴婢们了,雪儿……她……她吓晕过去……” 兔子般窜起,奔入两人空当,一步蹲下。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单手搂起年幼美女,焦急的年轻小将果断出手,掌击后背,“别担心,别担心……”认准人中穴,猛发力掐下,“小姐姐,快醒醒……醒醒……” 一连串的怪异举动彻底吓坏二将,蹑手蹑脚靠近,徒单克宁压低声音,“将军……将军……您……您没事吧?别……可别吓末将……” 同样睿智,彻底醒神的兀曷赤轻拽千户长胳膊,“别……别干扰驸马爷……他……他不会有事的……”即刻醒悟,徒单克宁悄步后退,出得亭外,两大悍将相视苦笑。驸马爷可真像一个顽童,为达到目的不惜任何代价,不能不让人感激涕零。 悠悠醒转,等看清近在咫尺的凸包黵印,年幼婢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闭眼睁眼再闭眼,狠咬嘴唇,以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啊——”一声惊呼,人再次转回恍恍惚惚的梦境,一个俊雅男人正搂紧自己,还试图按压自己的胸部,“姐……姐……你在哪……雪儿又在做梦了……” 收回魔爪,舒缓紧张的心情,年轻小将一本正经,“你叫雪儿?真好听,别怕,别怕,愿意帮忙吗?嗯?”有意无意拨弄长发,“咦,不都喜欢结小辫子吗?好漂亮哟……” 下意识点头,晕晕乎乎的年幼婢女磕磕巴巴相询,“驸……驸马爷……您要奴婢帮什么忙?奴婢……奴婢都被……被您抱过了……以后……以后如何……如何见人……” “不许无礼……”低声呵斥,低眉顺眼的年长婢女莞尔一笑,“雪儿年幼无知,还请驸马爷海涵一二,帮忙谈不上,只要您开口,我们哪敢不答应呢?” 索性将色相牺牲到底,贴紧年长婢女耳门,神神秘秘的年轻小将故意吹气,“嘘,别让人听见,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悄悄话,一会……这般……只要……”嘀嘀咕咕一番,顺势亲一口耳垂,眼神暧昧,“明白吗?我这也是为小姐好,你们也看见了,蒙古人绝不会放过两位小姐。能嫁如此彪悍无敌的夫婿,且当正室,今生也不会后悔……” 酸麻的感觉由耳垂渐渐向全身弥漫,飘飘然的年长婢女只觉得身轻如燕,仿佛要飞天而去。点头不迭,梦呓般的话语飘出,人本能倒向梦中情郎的怀抱,“奴婢……奴婢要死了……要死了……雪儿……雪儿……丽姐肯定在做梦……你掐一掐姐姐……” 一手搂住一个,周文龙冲窃笑的二将挤眉弄眼,以示摆平。左亲一口,右吻一口,悄声宽慰,“都没做梦,一会按令行事,也别怕,他们会悄悄跟在你俩身后。更不用担心大王和夫人降罪,你们会随两位小姐去伊州大伊玛木府,先好好服侍,等本将回去后再……” 说半句留半句,给人无限遐想,也给自己留下回旋余地。缓缓松手,“务必装出非常焦急的模样,话语间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只要良心没被狗叼走,两位小姐一定主动现身。乖,我先去外面静候佳音,别辜负我的一番期望,唔……”抛出飞吻,不忘捏一把小蛮腰,撅嘴挤眼,语气极尽温柔,“我等你们,喯——” 摸摸涨红的小脸蛋,悄然起身,年轻小将奔出凉亭。冲忍俊不止的二将默契一笑,暗暗努嘴,“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到时一人给我带出一个,别弄错长幼,不然大王和夫人会不高兴的,嗯?” “遵命——”心如猫爪,二将同时奔向凉亭,“谢驸马爷恩典……”模仿主将口吻,“小姐姐,我们先去哪?” 230.相思债未了 长街寂冷,行人匿迹,一队姗姗来迟的骑兵在街南口被拦截。横枪跃马,余圣军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不听驸马爷命令,擅闯封锁线,不要命了吗?” 喝令将士退后,碧眼大将颤颤巍巍迎出,语气恭顺,“别误会,大人别误会……”眯眼辨认一番,哈哈大笑,“兄弟们听闻驸马爷遭遇乱兵合围,特赶来相助,大人,难道您不认识本将?” 通事官悟笃思不华昂首出列,字正腔圆逐一翻译,最后不忘解释,“臣等来迟一步,还请大人在驸马爷面前美言一二。驻地太远,兄弟们的确毫不知情,请驸马爷千万别见怪……” “哼……”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余圣军沉声作答,“多谢两位大人,抗令的蒙古五十户长已被驸马爷阵斩,余众被拘押。伯台大人为之说清,碍于面子,驸马爷才下令释放。此事已平息,驸马爷为搜捕逆贼余孽正彻夜奔忙,兄弟们请回吧……” “那怎么行,没能为驸马爷冲锋陷阵,末将至今无法原谅自己。听闻一切,兄弟们群情激昂,纷纷请战,劳烦大人通禀一声,让兄弟们也尽一把力……”狡诈一笑,土拓儿拱手施礼,“早该回归驸马爷麾下,请大人……” 一眼认出碧眼大将,毫不客气打断话语,余圣军冷冷警告,话语间不无调侃,“万户长大人,您可恢复得真快,难道已忘记了屁股开花的滋味?驸马爷下过严令,任何人等都不得擅闯封锁线。如果您置若罔闻,大可一试,但这次估计不会打屁股,弄不好会被阵斩?” “你——”耳畔飘出阵阵笑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忍剧痛的土拓儿不甘示弱,“兄弟们一片好心,尔竟敢……竟敢狐假虎威,篡改命令。须知,我们才是大汗赏赐给驸马爷的嫡系部属,尔等只不过越俎代庖,有何资格在这张牙舞爪?” “人贵有自知之明,末将奉劝您一句,少在驸马爷面前玩心眼……”摆弄长枪,余圣军一脸不屑,“大人贵为副将,完全有理由回归,但目前情况特殊,恕末将无礼了。如果您要硬闯也行,先过末将这一关再说……” “甭跟这种人废话,兄弟们,准备迎战……”身后的完颜止早听得不耐烦,挽强弓,瞄准抖抖瑟瑟的番将,“谁敢再近前一步,老子一箭射死他!” 被迫退回阵列,脸如白纸的土拓儿唯有咽下一口憋屈气。屁股疼得厉害,当然也不敢真的硬闯,南宋小儿说一不二,实在惹不起至尊龙图腾。在旁人的扶持下趴上马背,摆摆手,“我们走,妈的,好心当成鱼肝肺,瞧瞧嚣张成啥样?连本将也不放在眼里,终有一日,老子要让这帮混蛋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后发制人?” 灰溜溜撤离长街,众金国兵将闷闷不乐,抱怨的目光齐齐投向伏鞍哼哼唧唧的番将,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想当初,也曾陪驸马爷出生入死,尽管身份卑微,但也兵将一心。到如今,却形同水火,驸马爷宁可带蒙古人浴血奋战,也想法设法远离众位兄弟,一切全拜居心叵测的万户长所赐。 左右查看,赤盏合烈暗自琢磨。驸马爷刻意如此,或许在考验众将士的忠诚?迫使阵营更快分化,以便查出隐藏极深的害群之马?瞅着通事官和万户长走远,故意叹口长气,“兄弟们,你们也看到了,驸马爷并不相信我等,其根源就在万户长身上。大家不妨想想,驸马爷到底在防范谁?鞭挞万户长和刘安,只是表面上的警告,其实我们之中……” 突发灵感,低声下令,“大家好好回忆一下,驸马爷当初生擒主帅时,到底阵斩过多少将领?回营后把名单报上来,跟之有关系者一律自行禀报,若敢隐瞒,一经查出,别怪本将翻脸?既为部属,自当誓死追随,驸马爷宽宏大量,绝不会为难报仇者,刘安就属明证。我不希望看到兵将离心,死去的耶律宏哥万户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擦去泪花,眺望黑黢黢的夜幕,千户长默默摇头,“再这么斗下去,我们这辈子也回不了故土。背井离乡,为蒙古人征战,谁也无法保证能活到哪一天。不倚仗驸马爷,大家迟早沦为孤魂野鬼,蒙古人的残忍和无情不用本将提醒。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他们连驸马爷也敢围攻,何谈你我?别听土拓儿和刘安怂恿,在蒙古人眼里,我们只是可供利用的肉盾而已,永远别指望其完全信任,明白吗?” “嗐,早该如此彻查,也怪末将大意……”猛拍额头,猛安孛堇百户长压低嗓音,“大家也别沮丧了,我敢断言,只要找出害群之马,驸马爷一定既往不咎……”斜睨前方嘀嘀咕咕的副将和通事官,暗自冷笑,“至于那两位还有刘安,让他们折腾,哼……” 大步出府,环视一圈,年轻小将冲迎上的侍卫长点点头,“一会自见分晓,哦,大王和老夫人呢?别为难夫妇俩,护儿心切也属人之常情。倒是我们太霸道,夺人所爱,但愿以后一切皆大欢喜,别惹出大麻烦才好?” “末将明白,夫妻俩简直一对生死冤家,这般情况下还打闹不休,末将无奈之下唯有派人分开这对活宝……”咧嘴轻笑,毕恭毕敬的侍卫长低声请示,“驸马爷,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把姐妹花送往哪?在蒙古人的眼皮底下行瞒天过海之计,还须多加小心?” “你马上带全体侍卫赶往皇宫,连夜准备后宫嫔妃们的一路给养。哦,派人知会帖木儿大人,请他移交抢掠的宝器财物,记得索要清单。明早启程,将人和宝物送入蒙古……”改变主意,年轻小将指指府门,“我会趁夜派人送两位小姐和两名婢女入宫,务必改换小姐的装束,扮作奴婢。若有人问起,只须回答奉令行事,途经伊州时,把四女交给伊玛木大人……” 拍拍脑门,人歉意一笑,“忘记告诉你,我们发了一笔横财,所有兄弟均有份。父王那一份请一并移交,此事绝密。另有财宝随行,也转交给伊玛木大人,绝对不能让蒙古人嗅出任何风声,有把握办到吗?” 信任的目光投向爱将,“财宝稍后送抵皇宫,趁蒙古人被震慑,赶紧走人。一路上注意有无尾巴,一经察觉,进入铁门关后,请户奴赤木斤大人派兵协助。在抵达伊州前务必甩开所有尾巴,此事要确保万无一失,有无信心?” 本能挺挺胸膛,侍卫长沉声作答,“末将遵命,请驸马爷大可放心,凭我侍卫团,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贴近主将,低声相询,“驸马爷,财宝从何而来?您……您不……不让兄弟们抢掠吗?” “嘿嘿,难道只有抢掠才行?山人自有妙计也,得来全不费工夫,乃蛮小儿早帮我们置备妥当,笑纳即可……”淡淡一笑,年轻小将微微摇头,“取之于民理应用之于民,但多少费了神,所以这笔财富暂时由我勇士团保管。兄弟们以后的一切额外开支全拜托于它,万万疏忽不得,成家立业,没有钱如何谈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仅凭两位公主,也撑不起偌大的家业……”挤挤眼,“注意保密斗战八荒!” 默契对视一眼,侍卫长苦笑,“末将明白,您的博大胸怀真了不得,末将可替您担心死了。一旦打翻醋坛子,以依婷公主的秉性,只怕您对付不了?何况还有一个仙儿公主……” “这不没办法吗?谁愿意做花心汉……”遥指府门,年轻小将同样苦笑,“为千金一诺,又惹出相思债,不如这样,你帮本将消灾解难,长得还不错,笑纳如何?” “别……别介……驸马爷,您的女人谁敢碰,还是您自个去摆平……”暗自胆寒,拱拱手,彪悍将领溜之大吉,“让兄弟们换防,全体侍卫听令,即刻赶赴皇宫!” “喂,喂,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大力跺脚,年轻小将冲奔近的完颜止连连招手,“你怎么未卜先知?来帮本将?嗯?” 听得一头雾水,飞身下马的完颜止弯腰施礼,“驸马爷,适才土拓儿率金国兵将死皮赖脸要参与搜捕,被我们驱离。哦,您……您在说啥?恕末将没听明白……” “没,没啥……”打个哈哈,听出远处的呼喊,摆摆手,人淡笑,“瞧,救星到也,一切麻烦平矣。你,准备一下,马上带五名最信得过的勇士随仙师折返废墟。将器物连夜送入皇宫,亲手交给侍卫长大人,不得有误,去吧!” 后花园一片清冷,战战兢兢的两名婢女不时窥望棺木,牙关打颤,人吓得不行。幸好驸马爷留下两大悍将,不然谁敢逗留?与伺候小姐的两名贴身丫鬟朝夕相处,原本情同姐妹。一朝生变,在大王的威逼下,两人穿上小姐的盛装,被迫投井而亡,实在太冤。 一怕大王再翻脸无情,二来也受情郎感化,三则心系小姐安危。嘀咕一番,两名婢女鼓起勇气,出凉亭,直奔假山方向而去。最后见到小姐是在假山旁的闺房,一夜过后,却再也无影无踪。早询问过当晚值夜的家丁,谁也没见过两位小姐出现,藏身地或许就在附近? 回望暗暗跟上的二将,底气渐长的年长婢女贴耳叮嘱,“雪儿,不用怕,驸马爷已经亲过我俩,绝不会放任不管,一定言而有信带我们出府。一会按商量的办法来,我喊你哭,演得越真实越好。语气要极度恐慌,哭声要悲悲切切,如丧考妣一样。即便小姐秋后算账,我俩也心甘情愿认罚……” 默默回味,脸上飞出一抹红晕,如醉如痴的年幼婢女傻笑,“丽姐,驸马爷会娶我们吗?也抱了,也亲了,也捏了,雪儿……雪儿再也不会看其它男人一眼……” “唉,难说,但至少会把我俩带离大王府。这地方太可怕,只要想起偷窥的凄惨一幕,丽姐至今做噩梦……”下意识摸摸耳垂,脸一红,年长婢女咬紧牙关,“如今箭在弦上,无论我俩如何,大王都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赌一把,万一成功,即可逃离此地。至于小姐,无须顾虑,一切由驸马爷说了算。哪怕只亲一口,我们也变为驸马爷的女人。” “姐,我听你的……”吃吃发笑,年幼婢女暗自憧憬,“听闻驸马爷彪悍无敌,可……可如今看来,分明一温柔情郎嘛?” “唉,驸马爷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自然豪气万丈。上阵杀敌自当所向披靡,下马回府理应温柔万千,这才是一个男儿的真正本色。气宇轩昂,胆识过人,霸气外溢,收放自如,嗯,真令人向往……”犯一会痴,年长婢女轻笑,“雪儿,你幸福吗?能被驸马爷一眼相中,连小姐也无缘得其一顾,你我可真幸运……” “幸福,幸福死了……”喃喃自语,年幼婢女扭扭捏捏,“驸马爷的力气好大哟,勒得雪儿喘不过气,小腹还在隐隐作痛……”摩挲长发,满脸红晕,“姐,你说说,雪儿该编小辫子吗?驸马爷到底喜欢辫发还是长发?” “别犯花痴了,诓不出小姐,你我可惨了。大王和夫人不会轻饶,驸马爷也未必会信守承诺……”叹口气,回望一眼身后,年长婢女定定神,“雪儿,我们开始,一,二,三……” 231.冲冠为一怒 夜色迷蒙,月影婆娑,北院大王府寒气逼人。秋风横扫长街,尘灰四处飞扬,噤若寒蝉的奴仆们一声也不敢吭。偷窥一眼府门前贴耳私语的驸马爷和风尘仆仆的儒者,蹲于巷道口的干瘦老者暗自琢磨。两名婢女绝对不敢抗命,兴许搪塞一番,敷衍了事?但万一驸马爷使出啥绝招,姐妹俩被诓出也未可知? 心情七上八下,稳定一下情绪,冲频频张望的夫人压压手,暗示稍安勿躁。紧紧衣领,低声恳求贴身看护的高昌将领,“大人,请转告驸马爷,罪臣想跟驸马爷好好谈谈姐妹俩的事,能否通融一下?” “大人稍等片刻,驸马爷正在和仙师商谈,哦,您怎么改变主意?”歉意一笑,客客气气的高昌将领索性蹲下,“其实您有所不知,驸马爷此番前来,只为千金一诺权少强爱,独占妻身全文阅读。目前为止,驸马爷乃皇城最高监督官,为麾下将士娶妻,并不需要非得光顾贵府。哪里没有美女?何必为您的一对宝贝女儿而得罪怯薛军?您也看到了,顶多耍耍嘴皮子,并没动真格。这叫尊重,当然,其实驸马爷特想帮您一把……” 好奇心大涨,缩缩脖颈,以抵御寒风,干瘦大王悄声详询,“如何帮?姐妹俩又怎样出嫁?贵方似乎跟蒙古人并不融洽,难道驸马爷地位不稳?” “您也甭瞎猜了,等姐妹出府,跟驸马爷认真谈谈,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哑然失笑,高昌将领冲府门方向努努嘴,“没有什么能难倒驸马爷,姐妹俩能嫁给徒单克宁千户长和仙师的爱徒兀曷赤,并没辱没您的门第。驸马爷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麾下将领当然也前途似锦,您自个好好斟酌一下吧?” 交代巨细,年轻小将拱拱手,“仙师,一切拜托了,请速去速回。没有您在,我总觉得不踏实,明早还得劳烦您亲自点验,辛苦了……” “驸马爷,您不也一样?为小民的徒儿操劳奔波,彻夜不眠,甚至不惜……”一脸感激,弯腰施礼,儒者低声叮嘱,“护送的侍卫团出城后,您利用职权约束所有金国兵将,至于那批怯薛军将士,派人值守东城门,暗暗盯梢即可。据小民判断,帖木儿大人绝不会咽下这个哑巴亏,势必派人跟踪。到时一对一盯防,但不可再发生冲突,掩埋宝藏后,小民会让迪烈千户长率兵回城声援。” “也行,但挖掘一事不能停,我们来一个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迷惑任何一个觊觎者……”挥挥手,一脸焦虑的年轻小将暗自嘀咕,“人怎么还不出府?难道美男计无效?哦,仙师,眼下我又惹出麻烦……”贴耳告之,“您给出个主意,本将该如何应对?” “嗐,您……您的尾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势必惹出轩然大波……”苦笑片刻,儒者无奈摇头,“无招,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哪怕奴婢,也有自尊心,真若认定非您不嫁,也只能勉为其难纳之,可真难为伊玛木大人了。” 假山旁,一人幽幽痛哭,一人拼力哭喊,配合默契的两婢女倾尽全力。声泪俱下,年长婢女暗暗窥望四周,侧耳聆听风吹草动,“小姐,小姐呀,你们快出来吧?大王和夫人被蒙古人打成重伤,所有奴仆全被斩杀,我和雪儿藏身深井才幸免于难。夫人奄奄一息,昏迷中也一直在念叨两位小姐的名字。大王至今不醒,估计拖不了多久,再不出来,只怕永远也见不到了……” 抬抬手,暗示一旁的雪儿增大哭声,年长婢女暗暗想辙。回想昔日姐妹情分,一时悲从心来,泪飞顿作倾盆雨,“呜呜呜……姐妹们呀……你们死得好惨……呜呜呜……丽姐也不愿苟活乱世……呜呜呜……等掩埋大王和夫人……呜呜……姐姐再来陪你们……呜呜呜……” 连连咂舌,年幼婢女一脸钦佩。大姐大到底不同,眼泪说来就来,自己干巴巴的哭声只能甘拜下风。拼命揉眼,挤出泪花,咧嘴痛哭失声,“小姐啊……呜呜呜……”哭声有,声情并茂的配音戛然而止,生怕笨嘴拙舌露出破绽,唯有用抑扬顿挫的哭音演绎一曲羊羔乞奶的绝唱。 偌大的府邸上空飘荡着时高时低的凄惨哭声,井沿旁的棺木在月光下泛出一抹惨淡的亮色,两个鬼魅般的身影蛰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浑似雕塑一般,一切让人毛骨悚然。假山东侧的精致藤架微微晃动,似乎受到震动,地底下隐隐传出脚步声。 锁定声响飘出的方位,徒单克宁一时按捺不住,正欲冲出。死死拉住连襟胳膊,用嘴努努渐入佳境的年长婢女,兀曷赤暗暗摇头。悻悻缩回草丛,心眼难耐的敢死队长继续作壁上观,目光不离藤架下方的石堆左右,沉住气静静等候,等候美人自行现身。 哭声越来越凄厉,两名婢女也愈发害怕,浪费若干眼泪和表情,似乎不见成效,难道判断错了?小姐另藏他处?尽最后一把力,年长婢女哭成一个泪人,“小姐……呜呜……奴婢们去了……呜呜呜……大人……大人已经……已经……哇……” 吱呀一声,严丝合缝的石堆凭空露出一个仅容人侧身进出的小洞,一团花影悄然闪出,云鬓散乱的如花面容泪迹斑斑,跌跌撞撞奔向嚎啕大哭的两人,一边跑一边哭询,“父王何在?吾母又在哪?快带我去……呜呜呜……” 鱼已出水,敢死队长反而不慌不忙,下意识捋捋衣角,捅捅瞪直眼睛的连襟,“别流口水了,一人一个少将要出嫁。学学驸马爷,别太粗鲁,尽量温柔,以免惊吓小姐。注意言行举止,哦,帮我看看……”旁若无人相互拍打灰尘,整理戎装,悄然站起,也不动弹,“别怕,小姐别怕,我们并非坏人……” 惊惶回头,梨花带雨的花影一溜烟折回小洞,在洞口被同时奔出的二将拦下。敢死队长先看住瘫倒的花影,不用提醒的兀曷赤闪入洞内,时间不长,抱出一个拼命挣扎的二八女子。解释无用,令婢女近前辨认,分出长幼,一人拽上一个,敢死队长大笑,“你俩出去禀告驸马爷,一切搞定!” 看清奔出府门的两个如花泪人,愁眉顿展的年轻小将轻轻招手,“雪儿、丽儿,过来,别怕,本将在此,任何人也不敢为难你们……”贴耳相询,“小姐出来没有?” 年长婢女拼命点头,“嗯,嗯,丽儿怕……呜呜……” 一头扑入怀中,年幼婢女抽抽噎噎,“雪儿也害怕……呜呜呜……” 大喜过望,年轻小将扭头下令,“带大王夫妇入府……”拍拍拱入怀抱低声啜泣的二姝,硬起头皮宽慰,“别哭,也别怕,大王和夫人以后会感谢你们的。乖,要乖,听话,跟上……” 乖乖躲入情郎身后,擦泪水,一个揪紧箭囊,一个抓住刀鞘,两人瑟瑟发抖。寒风阵阵,沉默惊人,但屹立的魁梧背影给足勇气和信心。小跑紧随不离,侧脸相向,二姝悄声嘀咕,“雪儿,别怕,驸马爷会带我们走的。男儿千金一诺,岂会食言?何况贵为驸马爷,别哭了……” 大厅内,冲如丧考妣的夫妇拱拱手,年轻小将一脸淡定,“大王,夫人,两位小姐和丽儿雪儿本将一并带走。此事决不能让蒙古人知晓,不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至于您,我会知会帖木儿大人,保荐您担任皇城最高断事官。您为官多年,应该对官场平衡之术烂熟于心,保住职位理应问题不大……” 摆摆手,“丽儿,去请两位小姐和将军,雪儿,准备茶水。喝罢此茶,我们以后就算是亲家,身为两位将军的上司,本将责无旁贷。但请大王和夫人安心,两位小姐会随后宫嫔妃们启程,安置地点暂时保密。等一切平息,我会派人告知,姐妹花的嫁妆由本将一手承办,如何?” 叹一口长气,夫妇俩默默对视一眼,干瘦大王作势跪倒。一把拦下,周文龙大笑,“既为亲家,何须客套,来,请坐。哦,趁本将尚未离开,您为两位丫鬟举行葬礼,记得先弄花脸蛋,以防蒙古人从中作梗。临行之前,两名亲兵会轮班值守府门。夫人,您也别伤心,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望姐妹俩。” 并肩而入,二将翻身便跪,扭脸提示,“还不跪下?”抽抽噎噎紧随跪倒,稀里糊涂的姐妹花不住用眼神向父母探询。 默默摇头,老夫人欲哭无泪。再闹下去只有自取其辱,驸马爷也算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言而无信,“龙儿,宝儿,驸马爷为你们做主,嫁给这二位将军,谢恩吧!” “唉,以后别挂念为父和你母亲,好好伺候你们的夫婿……”看一眼虔诚叩头的二将,北院大王抬抬手,“两位贤婿请起,以后请善待龙儿和宝儿,为……为父将感激不尽……” “雪儿,送茶水……”眨眨眼,年轻小将抿嘴一乐,“嗯,郎才女貌,本将也没乱点鸳鸯谱。克宁兀曷赤,你俩以茶代酒,敬岳父岳母一杯。替尔等养育十几年,的确舍不得,以后一定好好回报大王和夫人的恩情。不用敬本将,免了,等你们成婚时再敬。” 一个诚心诚意,一个无可奈何,敬茶完毕,寒暄一番,现场陷入尴尬。简短叮嘱,让二将带化妆好的四女走侧门,年轻小将拱手作别,“大王,夫人,文龙先行一步。五日后本将要率兵赶赴‘虎思翰耳朵’,临行前会安排好一切,请敬候佳音重生豪门御夫最新章节。送葬之事,望抓紧时间,拜托了!” “驸马爷,罪臣……罪臣会挂念您的好……”鞠躬拜别,干瘦大王一脸感激,“夫人,来,谢过驸马爷。龙儿和宝儿有此归属,也算幸运之至,乱世之中,人人身不由己,惟愿驸马爷吉人天相!” “别客气,夫人,文龙适才鲁莽,请勿见怪……”摆摆手,年轻小将大步奔出府门,“男儿一诺值千金,本将自会好好安顿两名婢女的归属,大王和夫人尽可安心,去也!” 出府门,留下二勇值守,冲紧张窥望的奴仆家丁和婢女抬抬手,周文龙大笑,“诸位请回,两位小姐的确不在府中,惊吓大家,文龙在这里陪个不是。众将听令,我们回皇宫,出发!” 折回皇宫,吩咐四女好生伺候众多嫔妃,年轻小将喝令众人提高戒备,亲率十骑赶赴南大王府。交涉一番,被迫屈服的帖木儿百户长不情不愿交出虏获的宝器财物。弹弹清单,人拱手施礼,“大人擒获逆贼余孽功不可没,此事无需多疑。文龙此番越俎代庖,实为结拜兄长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办点个人私事,鲁莽之处,还望海涵一二。具体缘由,不便明言,请谅解……”摆摆手,“我们走!” 笑脸送出府门,帖木儿飞步折返大厅,沉思一番,低声下令,“全体出动彻夜监控皇宫,南宋小儿必有阴谋,斩我大将,岂能善罢甘休?注意保护自己,别硬来,等找到证据,再来惩治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之众!” 移交宝器和清单,忙忙碌碌之际,儒者一个人空手赶到。贴耳告之实情,原来五名勇士已带挑出的宝藏赶赴东城外的荒郊,以防不测。接收粮草给养车架,天色也渐渐发白,随着年轻驸马爷一声令下,众将士先一步赶往四门执行封锁任务。 运送嫔妃宝器财物的大车小车逐次出宫门,沿东西走向的长街一路直奔东门而去。虽一脸倦色,但年轻小将依然精神十足,环视前后左右,人紧张不安。一切疏忽不得,务必堵住所有觊觎者,等侍卫团远离后才能彻底安心。众侍卫同样不敢懈怠半分,一个个剑拔弩张,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迎战的架势,恫吓心怀叵测者。 呵斥声声,蹄声阵阵,早起的行人纷纷避之不及。混迹于大街小巷,众怯薛军兵士紧跟不舍,一面派人报信,一面分头行事。大部跟上缓缓奔东的车马,余部扑向西南北城门,以浑水摸鱼之策继续执行监控命令。 天色渐亮,一行人也进抵东城门下,逐一查看车架,确认所有嫔妃均在,年轻小将挥挥手,“出发,一路小心提防,进入高昌境内后请求出兵护送,拜托了……”冲倦色满脸的侍卫长挤挤眼,一语双关,“路上还有兄弟们送一程,注意查收,沿途持本将符印督请当地的监督官协助过境,必要时请求派兵护送。” “慢,驸马爷……”飞马奔至,皮笑肉不笑的帖木儿喝令同步赶到的众蒙古兵将止步,单骑出列,也不客套,“恕末将鲁莽,身为督战官,末将必须再次查验一遍,以防出现纰漏。另外,侍卫团兵力不足,这两百蒙古勇士理应一并随行护送,请驸马爷恩准!” “你……你竟敢违抗本将命令,拥兵自重,一再挑衅……”怒火上涌,周文龙气急之下,一把掏出怀中金符,“尔睁眼好好瞧瞧,这是什么?”一眼发现弄错对象,赶紧换出另一枚符印,“见此金符如见大汗,还不跪下听令?” 被明晃晃的金符炫花眼睛,众蒙古将士纷纷下马,被迫跪于一地,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强充硬汉,豁出去的帖木儿跪行靠近,认真辨认一番,理直气壮抗辩,“此符乃长皇子殿下所持,它根本不能号令末将,我等只听从大汗谕令,请驸马爷给个说法。” “你当本将治不住尔等吗?难道蒙古征西将军纯属自封,大汗没赐本将虎符以便宜行事?”猛然记起虎符已交给伊玛木大人看家护院,周文龙索性一把掏出怀中全部符印,不住冷笑,“实话告诉尔等,这里有西辽南院大王兵符,长皇子殿下赏赐的金符,也有大汗赐予的虎符,当然还有……”刻意让众人去联想,“想一一辨认吗?以你一个小小的百户长还没那个资格,来人,捆上此狂妄之徒,送交哲别千户长处置,谁敢抗令,格杀勿论!” 232.紧锣对密鼓 千叮万嘱,再三提醒,一不留神,驸马爷又跟蒙古人干上了。折回对峙场地,极度不安的儒者试图灭火,“咳咳……各位……各位,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喝令拔刀围上的众勇士,“退后,全体退后……”翻身跪倒,“驸马爷,请听小民解释几句,不知可否?” “仙师,您也看到了,此人实在嚣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将权威……”环视纷纷起身拔刀的蒙古兵将,周文龙大喝一声,“让你们起来了吗?跪下!”不住冷笑,“难道怯薛军就能无法无天?抗令不遵,强抢民女,围攻主将,眼下居然连殿下也不放在眼里,哼哼,不严惩,何以服众?” 箭步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翻正欲起身的百户长,蹂身而上,一脚踩上胸部。拔腰刀,挽一个刀花,年轻小将放声狂笑,“谁敢抗令,休怪本将下手狠毒,如果不信,尽可一试……”钝刀直指踌躇不前的蒙古副将,“你,尽管上,本将单手对尔,照样杀之!” 斜睨脚下暗暗挣扎的百户长,垂下刀,用刀刃拍拍涨红的脸庞,“大人,最好别动。待本将收拾完你的部下,再来陪您……”脸色微变,退步,运气于脚,一脚踢中耳背,“躺下!” 大步奔出,“何人敢与本将一战,站出来!” 身份显赫,威名远扬,霸气冲天,现场鸦雀无声。无人上前,也无人应战,哐啷一声,弯刀脱手,蒙古副将惶惶跪下,“驸马爷,您千万别生气,帖木儿大人并非故意挑衅,只……只不过职责所在,迫不得已,请……请驸马爷恕罪……”头也不回下令,“都跪下,谁敢不听命令,人人得而诛之,此事会上报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都不得心生怨念。驸马爷对事不对人,身为皇城最高监督官,有权决定一切……” 身后蹄声雷动,倏忽间,龇牙咧嘴的土拓儿率全体金国兵将飞马而至。观望一番,也不知何去何从,滑下马背,硬起头皮上前请示,“驸马爷,末将听闻……听闻……故而率兵赶到,请下令!” 东门外,一百余彪悍骑兵眨眼抵临城门外的空地,领头的蒙古副将上气不接下气,“请……请禀告驸马爷,万万……万万冲突不得……伯台……伯台大人正率大军赶来,别……别让降兵们笑话,自相残杀,若被大汗知晓,谁也逃不脱惩罚……” 驻守城门的本土守军自然作壁上观,引颈相望,悄声打听,“哎,那位白衣小将就是鼎鼎有名的征西将军和蒙古兼高昌驸马?果真霸气十足,连帖木儿大人也被踩在脚下,厉害,丝毫不惧声名赫赫的怯薛军,令人神往呀……” “哼,驸马爷一向威风八面,怯薛军算什么。其首领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乃其结拜兄长,用脑子好好想想,驸马爷又怕谁?真若闹到大汗那,这帮倒霉蛋只能自取其辱,弄不好还会被严惩。至于驸马爷,顶多被训斥几句,孛儿帖皇后可疼爱着呢,听闻大汗颇为敬重结发妻子,估计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俨然主将的壮汉显然颇为了解蒙古人秘史,撇撇嘴,“铁血悍将,如日中天,谁敢掠其锋?” 冲万户长摇摇头,环视一圈,周文龙冷冷下令,“抗令不遵,其根源归结主将一人,与部属完全无关……”收刀入鞘,扬扬手,“绑上此人,随我们去见哲别千户长,如果本将做错,甘受一切惩罚。都散了,各回军营,好好反省!” 扬扬手,“护送大军,出发,谁敢再跟踪,给我当场斩首。事关逆贼余孽及宝器,觊觎者一律定为奸细,诛杀奸细,人人有责,快走!” 车架内飘出窃窃私语,“丽姐,驸马爷可真威风,对我们那般温柔,现在却势如猛虎,完全不顾及他人脸面。嗯,霸气、彪悍、男人味十足,雪儿……爱死了……” “这才叫真正的男人,我们可真幸运,但愿能早日获得驸马爷宠幸,我俩也可安心……”存心炫耀,也不避讳的年长婢女冲目瞪口呆的姐妹花弯腰施礼,“奴婢和雪儿已被驸马爷亲过,尤其雪儿,被搂得喘不过气,胸部也……也……所以请小姐原谅,我俩实在无法抗拒,只有……只有……” 叹口气,姐妹花苦笑认命,身份已颠倒,唯有默认现实。一人拉住一个,模样亲昵,“一门而出,同嫁他乡,理应相互扶助,以后我们以姐妹相称,来,来……” 一直等随行的儒者返回,用眼神探询,年轻小将焦虑不安。不惜得罪怯薛军,只为掩盖宝藏真相,一旦出现纰漏,岂不得不偿失?默想严重后果,人越来越后悔。完全可以将宝藏秘密运回伊州,根本无需大张旗鼓,与怯薛军彻底决裂,又何苦来哉? 点点头,以示无碍,儒者指指被捆成粽子的百户长,低声请求,“驸马爷,小民不自量力,为帖木儿大人求情,请驸马爷看在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的面子上,饶过大人。此事完全不必闹到主帅那,更不必惊动大汗,传扬出去,对您的威名颇有影响,对勇士们的士气也打击颇大……” “对,对,同为大汗效力,何必争斗不休?以后的战事数不胜数,立功的机会多如牛毛……”早等人开口求情,抹不下面子的朵儿伯台百户长赶紧出面调停,“帖木儿大人,先消消气,驸马爷并非针对您,如此三番五次挑衅,任谁也难以接受?对不?向驸马爷道个歉,末将敢担保,一切就此平息。至于五十户长,末将愿意拿出部分财物相助,上报为阵亡即可,让兄弟们即刻赶赴各地上任。哦,近日请求归顺的使者越来越多,末将有些招架不住,您也得替驸马爷分忧,挑出有能力的军士,派往各地担任监督官。” “也罢,本将也有责任,帖木儿大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点验嫔妃宝器以及出兵协助护送也属正当要求,来,本将先道歉……”单膝点地,年轻小将拱手施礼,“快解开,本将向大人先陪个不是,如果大人不依不饶,等平定西辽后,本将会将此事上奏父汗,请父汗定夺,一切责任由本将一人承担。” 众目睽睽,驸马爷肯向自己下跪道歉,何况众人说情,再明斗下去,只有继续受辱的份。甩开割断的绳索,晃晃发晕的脑袋,百户长强忍羞恼,“驸马爷宽宏大量,末将感激涕零,此事到此为止,望驸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谅解……”屈膝跪下,“末将胸无点墨,只知听命大汗,莽撞之处,还请驸马爷海涵!” “大人请起……”一把搀起,年轻小将一脸愧疚,“本将生就一副火爆脾气,吃软不吃硬,鲁莽之处,请大人原谅则个。在兄长那替大人及将士们请功,五十户长的妻小家人之生计一律由本将负责到底,您尽可放心。此事我会对兄长明言,封赏绝不会少,也算本将略敬绵薄之意。” “末将代诸位将士谢过驸马爷的恩典……”不露声色,忍羞含辱的百户长作势叩拜谢恩。 “别,免了,大人,回去好生调养,文龙晚上去探望……”自认做得滴水不漏,年轻小将飞身上马,“全体将士听令,五十人留下协助守军,分守四门,谨防奸细出入。其余勇士随本将赶赴伯台大人所在的兵营,我和大人好好叙叙旧,商谈一下破解花刺子模骑兵的战法。恶战在即,理应同仇敌忾,誓要为我无辜枉死的商团使臣报血海深仇。” 一个人摸回府邸,也不理七嘴八舌询问的众将士,帖木儿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疯狂踢打,以发泄怒火。自入选怯薛军,还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不一举扳倒狂妄的南宋小儿,自己的脸面和威严必将丧失殆尽。胡思乱想一会,低声喝令,“来人!” “你,至今日起,带两人日夜不离那名高昌将领,无论其去哪,找机会干掉他。冤有头债有主,不斩杀此人,五十户长死不瞑目。你,等南宋小儿领兵出城后,带十人快马加鞭追赶护送团,务必查出其不可告人的秘密……”逐一点兵,不停冷笑的百户长本能摸摸耳门,疼得一哆嗦,“啊……妈的……不报此仇,我帖木儿誓不为人。南宋小儿狡诈无比,此番反常作为,肯定在隐瞒某机密。哦,等小儿走后,彻查废墟,每一个洞口都要挖出,想瞒天过海哄骗本将,也太嫩了些。” 城东军营主帐内,交谈少许的年轻小将实在耐不住困乏,婉言辞别。折回皇城,众将无精打采,一个个浑似梦游。连日奔忙,压根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谁能坚持得住?四周一片开阔,张望一会,紧跟主将身后的儒者悄声禀告,“驸马爷,请恕小民擅作主张之罪,为以防万一,小民下令将全部宝藏挖出……” 紧张环视周边,“部分趁夜埋藏他处,余下的全部送交侍卫团带回伊州,至于洞口,已彻底破坏。用大量泥沙填埋坍塌处,其周边也挖出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土洞,一切面目全非。总管大人亲自指导破坏之举,即便此洞被发现,也无迹可循,谁也不敢断定一定是我们所为。” “仙师果真有先见之明,文龙也觉得此举势在必行,以蒙古人的骄狂本性,不会就此罢手……”点点头,眺望废墟方向,年轻小将隐隐不安,“眼下已彻底撕破脸,只怕帖木儿会下毒手?大家以后务必谨慎,别单人出行,谨防其报复。尤其那名高昌将领,派人严密保护,让他自己也千万小心。” “也别自己吓自己,即使蒙古人有心报复,也不会明着来。小民倒替侍卫团担心,这一路千里迢迢,行进速度迟缓,等我们离开皇城,或许蒙古人会暗暗跟踪?”同样愁眉不展,儒者连连叹气,“嗐,但愿小民判断失误,若被蒙古人查出惊天秘密……”缓缓摇头,“不行……不行……兵力太少,只怕途中生变?” “这样,驻守皇城的本土将领或许……”拍拍额头,周文龙猛然催马,“仙师,走,我们去东门瞧瞧。这批降兵中兴许有人认识那名黄脸病将?叫什么来着?哦,叫粘木合,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宁可相信降兵也不相信蒙古人,让驻军赶紧派出三百骑兵护送侍卫团一路直抵铁门关,您亲自率兵追赶,拜托了!” 233.惊魂谦谦州 东城门外,默默送走仙师,心不在焉的年轻小将随口敷衍喋喋不休的本土守将,“大人,最近有无听说花刺子模人的动向?哦,北线战事如何?” 存心巴结,两眼发光的将领连声回禀,“回驸马爷,末将听闻花刺子模骑兵大举越过边境线,侦探骚扰甚至偷袭我边城,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惜眼下群龙无首,兄弟们各自为战,战情不容乐观。前短时间,速不台大人派得力亲兵赶赴皇城,至于战事如何,恕末将不敢妄自猜测……” “哦,大人似乎对我蒙古非常了解……”收回杂念,好奇心大涨的周文龙摆摆手,“不如出城散散心,有无兴趣?” “求之不得,驸马爷,请!”屁颠颠上马,守城主将扭头喝令,“我陪驸马爷出城逛逛,都精神些,提防奸细出没。” 信马由缰,两人一路闲谈,一路欣赏城郊秋景。极目远眺,秋风吹散迷雾,触目一片金黄。升起的朝阳裹挟燥热直上云端,烟云笼罩处,一切如梦如幻。默望侍卫团离去的方向,遥想已故的父母,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叹口气,回望一眼皇城,情绪低落的年轻小将低声询问,“大人,你的家在哪?想亲人不?” “回驸马爷,末将的家在浑八升,不想亲人……”暗自揣摩,守将下意识叹口气,“嗐,驸马爷,您……您是……是中原人吧?蒙古勇士末将也见过不少,还没有一人的汉语说得如此流畅,您……想家了?” “嗯,不想亲人不可能,如今战事已平,百姓至少能免去兵祸,大人完全可以抽时间回家看看……”眺望废墟方向,年轻小将有意无意套话,“也不知大人是否听闻过万兽苑地下有宝藏?难道我蒙古大军对此毫无所知?” “听过,但历经改造,万兽苑面目全非,而且地域太广,根本无从找寻……”低声回话,守将谨慎相询,“驸马爷,您有无收获?贵军可早已梳理过一遍,毫无头绪,才无奈放弃重生天后巨星。” “嘿嘿,几乎挖了个底朝天,照样一无所获。哦,大人为何对我蒙古非常了解?难不曾秘密潜入打探过?”大开玩笑,一脸认真的周文龙索性刨根问底,“帖木儿大人为何如此嚣张?本将至今都没完全想明白,即便贵为怯薛军,也……也似乎说不过去……” 惭愧一笑,魁梧守将嗫嗫回禀,“让驸马爷见笑了,末将的身份颇为尴尬,兄长在贵军中任职,为大汗征战沙场,目前效力于长皇子殿下,也颇得殿下赏识。贵军进攻始,兄长托人秘密传信,让末将务必投诚,所以大军一到,末将直接开门投降……” 斟酌一番,谨慎的守将压低嗓音,“据兄长书信中所言,随哲别千户长征战的将士中有一支身份特殊的骑兵,其首领乃大汗亲弟之子,极有可能奉命接管皇城。兄长故而千叮万嘱,要末将多巴结,如今闹成这般局面,末将实在…实在为您担心……” “原来如此,为何伯台大人一直不曾提及?”恍然大悟,周文龙摇头苦笑,“早知帖木儿大人有此显赫背景,本将也不会去惹他……” “这个……这个……或许……伯台大人并不知道详情……”神秘一笑,守将左右窥视一番,“书信中也曾说明此事,帖木儿大人实乃大汗亲弟之私生子,普通将士压根不清楚其真实身份。兄长也是偶然听说而已,其实,长皇子殿下对……对……” 欲言又止,歉意一笑,守将弯腰施礼,“恕末将胡言乱语,兄长也只是道听途说,驸马爷权当末将在放屁……” “别怕,本将还得感谢大人,贵兄长显然身居高位,不然难以得知如此机密……”深深鞠躬,年轻小将一脸感激,“大人,请告知贵兄长的大名,文龙日后一定拜访……”贴耳告之实情,“也不瞒大人,本将也已暗投殿下,今后少不得跟贵兄长并肩奋战。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大人此举并无不妥。此事谈不上机密,我蒙古男儿生性豪爽,遇客婚风行草原,有几个私生子实乃小事一桩。” “哦,末将明白了……”疑虑去无踪,守将悄笑,“兄长叫耶律海牙,目前负责保护殿下,官衔不高,但有机会亲近殿下。驸马爷应该知道殿下的亲卫军中有不少外族将领吧?几位皇子殿下谁也不相信谁,相互安插眼线,一再清洗,兄长才有机会担当重任。” “嗯,行,回去吧……”调转马头,年轻小将大笑,“如果大人不嫌弃,文龙有心结拜,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啊……”呆立当场,魁梧守将半晌才醒过神,飞身下马,长揖于地,“驸马爷何等身份,末将岂敢……岂敢奢望……” “这么说,大人同意了?”一跃而下,搀起诚惶诚恐的守将,周文龙直指右侧土丘,“我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走!” 割指滴血于水囊,叩首,盟誓,举止一丝不苟。你一口,我一口,喝光血水,分出兄弟名分,两人大笑返城。上城楼一边谈笑,年轻小将按捺住焦虑,一直等仙师去而复返,才辞别苦苦挽留的结拜大哥,率兵沿长街直奔皇宫。 途中遇上回城的副将,也不言语,合兵一处,勇士团簇拥主将直入宫门。派兵看守,寻处偏僻院落,年轻小将和儒者及千户长简短交流一番。愁云顿时笼罩雅房,三人谁也不说话,皱眉低头琢磨。 叹口气,儒者先开腔,“驸马爷,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此事绝非几句道歉的话和财物所能摆平。帖木儿有如此背景,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今之计,先下手为强。派人去高昌请亦都护国王同赴蒙古,将此事先知会贵兄长,另请国王求见孛儿帖皇后,如实禀明原委,恳求皇后相助。您的所作所为虽有偏颇之处,但也并无大错,或许大汗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各打五十大板?擒杀乃蛮小儿大功一件,争取功过相抵,反正您也光杆司令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婚在即,料想大汗不会难为您……” 沉思一会,“您的心思小民也了解,利用耶律秃大人监控蒙古人动向,此举可行。不如这样,干脆来一个釜底抽薪,小民去督请帖木儿拟出派遣名单再活一世之悠闲的生活。由您下令,严令名单中的将领即刻赴任,对余下的怯薛军先安抚,在临行前强行带离皇城。理由为征战需要,想方设法架空帖木儿,孤家寡人一个,看他又能如何?” 微微一笑,儒者恢复少许信心,“至少目前为止,您为皇城最高指挥官,理应能调动将士。麾下的蒙古兵将也知道花刺子模人的野心,出兵理由天衣无缝,为稳妥起见,我们可以来一个突然行动。两日后,由您做东赔罪,让耶律秃大人和伯台大人相陪,想法设法灌醉他。尔后下令大军拔营,喝令怯薛军随行,您的威风早传遍皇城内外,也领教过您的霸气,料想这帮军士绝不敢抗令。” “仙师高见,只要秘密不泄露,帖木儿又能奈我何?”愁眉顿展,大笑离座的周文龙来一个深鞠躬,“本将一向自傲,自认为天下无敌,可如今照样一筹莫展。孰料一山更比一山高,遇上无所不能的仙师,唯有甘拜下风。” “驸马爷,您也别谦虚,利用结拜,笼络勇将且解决燃眉之急,实属聪颖之至……”拱手作别,儒者大步出房,“千户长大人,您再和驸马爷琢磨琢磨,争取让计划更趋完善,小民去了。” 随后的发展完全按计划进行,严令怯薛军将领赴任,大张旗鼓送两位丫鬟入土为安。利用职权让北院大王担任皇城最高断事官,灌醉帖木儿,喝令余下兵士随行,会合的大军连夜启程,一切顺风顺水。等倒霉蛋一觉醒转,才发现贴身将士踪影全无,无辜的桌椅替人受过。发一通脾气,不甘心的百户长下令让普通蒙古将领率兵追赶侍卫团。 谨遵驸马爷兼义弟嘱托,耶律秃命副将率一百亲兵暗自尾随,等追上侍卫团,两支骑兵自然都不敢近前。一路暗暗护送,进入高昌国境内后,侍卫长和报信的兀曷赤索性大摇大摆直奔高昌城。入皇宫,道明原委,亦都护果断施以援手。 亲自出面截下蒙古将士,好酒好肉款待,以拖延时日。在驿馆内将一整箱金银珠宝交给依婷公主,转告主将的辉煌战绩和满布甜言蜜语的信笺,侍卫长率部溜之大吉。轻装简行,一行人在严密护送下飞抵伊州,暂歇驿馆,让兀曷赤留守,侍卫长趁夜带四女和木箱赶赴伊玛木府。转交人和财物以及书信,一刻也不敢停留,十名侍卫即刻返回驿馆。 等蒙古兵尾随而至,一切已无迹可寻,一路奔东的侍卫团越过山口,直入蒙古大草原。 军情紧急,忐忑不安的年轻小将率兵日夜兼程,十日后抵达虎思翰耳朵。昔日皇城早被兵不血刃的蒙古骑兵占领,通报身份,直入皇宫面见哲别主帅,禀明擒杀逆贼和冲突始末以及花刺子模人的异常动向。 军情大过天,不动声色的哲别也不追问,果断下令让骁勇小将率勇士团挥师北进,将最新情报转告速不台千户长。 出皇城,旋即掉头,由指派的向导带路,周文龙率领金国兵将和勇士团赶赴陌生的畏兀儿地域。一路大张旗鼓宣扬宗教政策和擒杀逆贼的大好消息,所到之处,沿途城堡纷纷请降。刻意留下负伤的土拓儿刘安和部分金国将领担任监督官,年轻小将带余部飙风般狂进,一个月后,疲惫不堪的人马进抵谦谦州下游地界(今叶尼塞河上游,原苏联图瓦自治州所在地)。 派出持殿下金符的精干侦探兵溯河而下,消息很快传回,速不台千户长正率小股亲卫军作侦探之行,大部早已撤回谦谦州。大喜过望,周文龙随即拔营,两支精锐骑兵很快会合一处。交流一番,众将还来不及歇口气,前方哨兵传回不利消息,花刺子模人大举出击,打出的旗号居然为苏丹王摩诃末。 严格执行大汗谕令,速不台火速下令撤离,军令如山倒,众兵将掉头沿河流西岸的荒原奔回谦谦州。一路几无人烟,利于骑兵通行,骄狂的胖苏丹率军穷追不舍。一个逃,一个追,兵力悬殊,无可奈何的精锐兵团一口气退到距离州城不远的荒凉古堡才止住步伐。 登上古堡最高处,眼睁睁看着肆无忌惮的如云追兵越来越近,周文龙再也按捺不住,“千户长大人,末将愿领兵出战,您掠阵即可。花刺子模骑兵虽骁勇,但并非无懈可击,帕米尔高原一战,末将已摸清其战法,望大人成全!” 234.功亏于一篑 月儿悄悄爬上来,呢哝的秋虫非常知趣,纷纷住口不言。莫名中,疾风骤起,横扫静谧的荒凉古堡。紧张布防,众将士不时眺望烟尘四起的荒原,悄声嘀咕,“为何不敢迎战,我蒙古骑兵何曾怕过任何对手?奶奶滴,到底是谁,竟敢这般肆无忌惮,不想活了?” “没看清旗帜?是花刺子模人,似乎……似乎苏丹王御驾亲征……”口吻模棱两可,语气略显淡定,“大汗下过严令,不得挑衅,谁敢抗令?人数好像不少,居然一口气狂追到谦谦州,也太狂妄了吧?” “嗐,扫平西域无敌手,当然霸气冲天。悍然诛杀我商队,处斩我主使,没两把刷子怎行?只可惜没认清对手,主帅大人并非害怕,严格执行谕令而已,但驸马爷可说不准?没听那帮勇士们说吗?他们在帕米尔高原早狠狠教训过花刺子模人,此番被穷追,怎肯罢休?他妈的,也确实欺人太甚,明知我们为剿灭蔑儿乞残部而来,还敢如此,真他妈找死……” 静听翻译,默默眺望,缓缓摇头,速不台对请战不置可否,“周将军,本帅知道你不惧怕花刺子模人,其实,我也不怕。奈何大汗下过严令,不得主动挑衅……” 强忍不快,年轻小将苦笑,“主动挑衅?到底谁挑衅谁?都被人追到家门口了,还不敢应战,也……也太客气了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将军年少气盛,可以理解……”皱皱眉头,速不台沉声下令,“派人回城呼叫大军声援,本帅且去见见其主将,通融一番,或许能化解误会?” “末将愿随行……”拱手施礼,周文龙一脸恭敬,“大人重责在身,请允许末将贴身保护……”眺望黑压压的追兵,口吻轻松,“杀鸡祭出牛刀,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也不知花刺子模人为何如此妄为?” “看旗号,应该是食言而肥的花刺子模沙亲率大军追杀,不然不会如此嚣张……”眯眼辨认,速不台哑然失笑,“仗势欺人,刻意摆出这般举动,难道本帅对他构成威胁?嗯,一直耳闻西域雄狮威名,但未曾亲眼见识,本帅颇为好奇,驸马爷,请!” 带上三百余勇士,两人出古堡,迎头直奔颤栗的荒原。秋凉如水,大地生烟,触目无遮无挡,局面一目了然。呼啸而至的如云骑兵团一字排开,旌旗招展,尘烟直上云霄。斜睨严阵以待的勇士团,如凶神恶煞一般的番邦将士对着出列的三人指指点点,“瞧,怕了不是,游说来了,几百号人,还不够咱塞牙缝总裁的秘密最新章节。蒙古人也太他妈嚣张,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大打特打,国王此番御驾亲征,显然志在必得。奶奶滴,打狗也得看看主人,不狠狠教训一番,蒙古人不会知道我花刺子模骑兵的厉害……” 昂首进抵前沿,保持五百步左右距离,速不台悄然止步。对手的阵势的确吓人,紧跟小将身后,通事官颇显紧张,“驸马爷,据您推断,花刺子模人此举意欲何为?示威?抑或想消灭我们,来一个敲山震虎?” “两者兼而有之,如果我们继续撤,这帮无知小儿肯定认为我们怕他,绝对围而灭之。如此兴师动众,不会仅为示威……”咂咂嘴,气定神闲的周文龙淡笑,“打着旗号为蔑儿乞残部出气,其实志在觊觎我边城,胖儿对我蒙古骑兵一知半解,其真实用心只为查探我战斗力,以便决定日后的布防。今晚一战,无论兵力多寡,绝对能影响以后的攻防走向。” 面对如云大军,全无惧色的速不台一字一顿,“伟大的东方统治者铁木真大汗为征讨蔑儿乞残部,下令让本帅率兵进剿,冒犯之处,还请海涵。能否请贵军最高统帅出来对话,以免发生误会!” 通事官策马上前,逐字逐句翻译,虽有少许不安,但身后的州府给足勇气。言辞越来越慷概激昂,乃至最后,霸气油然而生。反正也听不懂,左侧的年轻小将只管暗自琢磨,看看身后三百铁骑,再瞅瞅一字排开的番邦轻骑兵,不住冷笑。以死胖子的无知,不会就此罢兵,万一谈崩,自己的老套路看来又有用武之地。 中军帐一阵骚动,阵势严整的番骑涌向两侧,一条宽敞通道豁然中开。一人在万众瞩目中跃马奔出,金装银甲,高高的拱形头盔在月光下泛出夺目色彩,显然贵重无比。手提的怪模怪样兵器也镶金错银,似乎只为炫耀,至于能否实战,只有天知地知。身后,一员年轻男子紧跟不舍,装束同样不俗,但兵器通体黝黑,说不出的怪异。 “呔,尔等无知的蛮夷之众,居然不经通报,擅自沿边境肆意追杀,到底居心何在?”挥舞金银器,趾高气扬的胖苏丹先声夺人,“还不放下兵器,本王可以饶尔等不死,若敢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末将速不台拜见苏丹陛下,我大蒙古国与花刺子模国早缔结友好条约,为何这般一再欺辱?末将并不曾越过边界,即便少许漏网之鱼逃入贵国境内,我蒙古大军也默认,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听完翻译,速不台不卑不亢诘问,“我们已一退再退,此乃谦谦州管辖之地,陛下率兵越境,还大言不惭,究竟有何道理?” 看清对方人数,翻翻白眼,胖苏丹也不废话,“尔等居心叵测,借围剿之举行侦探之策,视本王如无物,不教训一番,难消心头大恨……”退回大营,扯开公鸭嗓子怒吼,“全军出击,一个也不可放过!” 挂长枪,早有准备的年轻小将戴上面具,弯弓搭箭,“大人,您先撤,我来掩护……”拔高嗓音,“勇士团听令,迎战!” “将军,使不得,撤……”转马奔出,速不台大吼,“众将士听令,保护驸马爷速速撤离,快!” 紧随连珠箭飞向番营,三百混编勇士同时杀出,身后,见势不对的三百多亲卫军蜂拥而上,以便掩护主帅和驸马爷撤离。沉寂少许的荒原重又恢复喧闹,互不相让,两支兵力悬殊的骑兵团展开一场血与火的拼杀。亲卫军接回主帅,勇士团却逆流而上,激烈的对射没持续多久,黑压压的追兵已将杀出的人马淹没。 州府方向蹄声雷动,几乎倾巢而出的蒙古骑兵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主帅失手。同为悍将,盯视一会如火如荼的战场,速不台不再回撤。扬扬兵器,“杀,不救出驸马爷,任何人不得回营——” 对掏心战法烂熟于胸,众勇士紧跟主将,沿被主将强行突破的通道直取番营中军帐。兵锋所及,无坚不摧,人数再多也无济于事,严谨的阵势一下子被打乱,大呼小叫的番邦将士前堵后追,力图截住胆大异常的面具男。前军刚过,空当尚未合拢,速不台率亲卫军紧随杀入。 兵精将猛,战斗力远胜对手一筹,空当被再次撕裂。 235.平地起疑云 无法前行,前方人马簇拥,任由反复戳杀,始终层出不穷。不能后退,后面鬼影憧憧,即便付出惨重代价,依然死战不退。进退无据,迫于无奈,四百余蒙古兵将摆出刺猬阵,在骁勇主帅的指挥下,迎击花刺子模人一波又一波的疯狂进攻。 月光清冷,照亮混战人团,朔风苦寒,吹散浓烈血腥。激战的人马化身魔神,展开一场如火如荼的白刃战,比拼起谁更嗜血。一个西域霸主,一个东方威龙,看似旗鼓相当,实则高下已分。四千对六百,面对两支各自为战的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简直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车轮战、合击战、突破战、尾袭战、斩头战、截腰战轮番上场,任由花样使尽,依然无法撼动稳如磐石的两支蒙古骑兵,花刺子模人渐生怯意。拱卫御驾亲征,战斗力自然不凡,却奈何不得陷身重围的两队孤军。伤亡惨重的花刺子模骑兵被迫分兵,一部保护狼狈不堪的宗主火速撤离,另两部继续围攻,但攻势时渐衰弱。 白刃战毫无投机取巧可言,全凭兵将自身素质来一决高下,勇气少不得,胆识和战法会同指挥官的临场风范决定了胜负。眼睁睁看着胖儿逃离战场,须发贲张的年轻小将气得哇哇大叫,“勇士们,甩开敌兵,给我追——” 想甩一时也甩不开,浴血奋战的众将领压根无暇他顾,只管抡开鲜血淋漓的各式各样兵刃,将所遇到的对手一一斩落马下。如同一群黏人的苍蝇,倒下一个,空当转眼被弥补,围攻阵势虽乱,但花刺子模人也成功阻滞住勇士团的前进步伐。 如果从古堡最高处往下俯瞰,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三团人马泾渭分明,簇拥君王撤离的骑兵最快,围攻勇士团的阵列次之,合围亲卫军的人肉团更次之。一律向北移动,相互之间的距离随时间推移而渐渐拉大。风起,沙扬,月影去无踪,暗黑伴随声嘶力竭的喊杀笼罩血腥战场。 眼看着仇人从视野中消失,气急败坏的周文龙恨得牙关直痒痒。只需一招,即能生擒死胖子,却被横空杀出的黑影凭空拦截,导致功败垂成。一口憋屈气全发泄到杀之不尽的对手身上,抡开长枪,劈、刺、砸、锁、挂各种招数尽情上场,所过之处,残肢遍地,血水染红征途。 没干掉几名对手,自己却死伤无数,瞅着由王子亲自护卫的毡帐远离,指挥的花刺子模大将高声下令,“我们撤!” 早候命已久,失魂落魄的残余将士不约而同转马,纷纷加入撤离兵团。压力骤减,勇士团趁势追击,呐喊惊天动地,“杀呀,生擒苏丹王,全歼敌骑兵——” 撤离转瞬变为逃窜,吓破胆的花刺子模骑兵暗自比赛起谁跑得最快,一个个如受惊的兔子,相互冲撞,自相践踏,用战刀开路,拼死追赶前军。奉命监控州城动向的另一路花刺子模骑兵察觉逼近的如雷蹄声,回望后方的混乱战场,再也无心抵挡。随着一声唿哨,人马争先恐后逃离古堡群。 追的追,逃的逃,黑暗之中谁也无暇过问。并头齐驱,此起彼伏的吆喝显得分外搞笑,“勇士何来……宗主在哪……” 不同的语言一下子暴露身份差别,不用废话,免不了又是一番血战。截杀的截杀,逃窜的逃窜,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偌大的战场乱成一团糟。借助微弱光亮,速不台千户长率兵终于追上继续奔北的勇士团,“驸马爷,驸马爷,别追了,小心中伏……” 一个通事官不行,干脆三个,到最后,所有会中原语的蒙古将士均加入呐喊大军,“驸马爷,不要追了,快回来……” 听清身后飘出的警告,也确实累得不行,悻悻勒马,气喘吁吁的周文龙左右窥望一会,连声发问,“仙……仙师……迪烈……克宁……赤盏合烈……快……向我靠拢……” 纷纷追上主将,一拥围上,众勇士同样上气不接下气,敢死队长收拢双钩,“将……将军……您有无……有无受伤?” “你呢?”不敢懈怠半分,瞪圆眼睛,察看狼藉战场,年轻小将努努嘴,“别大意,小心敌兵装死偷袭,保护好仙师。” “驸马爷,小民没事,您如何?”迎向血人般的主将,儒者爽朗大笑,“小民实在幸运之至,居然有机会亲眼目睹我勇士团的冲天霸气,尤其您和您手中这杆镔铁长枪,无人能挡果真毫无虚言。嗐,只差一步,一步而已,生擒花刺子模沙的绝佳机会竟然……竟然……真可惜,若能擒杀,花刺子模人绝对信心全无,一举攻下大有可能。” “嗐,的确可惜……”擦一把脸上血汗,一脸惋惜的周文龙不住摇头,“鬼使神差,当时竟然没有直接杀之,下意识犹豫了一下,大好机会就这样被生生糟蹋……”肠子几乎悔青,跃下马背,眺望黑黢黢的北方,恨恨跺脚,“那名凭空杀出的大将实力不俗,与本将有的一拼,若非其拼死护卫,死胖子早被我生擒活捉……” “驸……驸马爷……你可……可算停下了……”飞马而至,苦笑的速不台千户长挤入人团,躬身作礼,“一直耳闻驸马爷威风八面,但未曾亲眼见识,今晚一战,不得不让人钦佩。不愧为我大蒙古国第一勇士,仅凭一己之身,击溃威震西域的花刺子模沙所率大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大人言重了,若没有您和诸兵将在后方浴血拼杀,末将也不会如此顺利突破敌阵,只可惜功亏一篑……”弯腰还礼,一脸不甘心的年轻小将咬碎银牙,“眼看生擒好大喜功的胖苏丹,却被凭空杀出的黑影搅黄,末将……末将实在……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本帅一定如实禀告大汗,为将军请功。虽没有生擒花刺子模沙,但此战也足以证明一点,花刺子模骑兵也不过尔尔。能随宗主出征,这支兵团应该为精锐之师,却被我六百余勇士打得落花流水,传闻真信不得,什么西域雄狮,简直废物一个嘛……”咧嘴大笑,欣赏的目光直视咬牙切齿的小将,速不台微微摇头,“此战纯属置于死地而后生,实在惊险之至,若无援兵,后果不堪设想……” 悄声插话,毕恭毕敬的儒者淡笑,“请恕小民多嘴,驸马爷一向如此,至于援兵倒很少出现,但至今毫无所伤。若非神灵庇佑,断不能做到如此,想必长生天肯定在暗中庇护我大蒙古国。” 斜睨一眼,速不台皱皱眉头,“这种战法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出,万不可习以为常,否则性命堪忧……”逐一扫视神采飞扬的众将领,“不错,真不错,精神饱满,杀气四溢,驸马爷统兵有方呀……” “报,长皇子殿下率大军抵达,请主帅和驸马爷赶紧返回……”传令兵飞身下马,老远跪下,“殿下反复叮嘱,教训即可,不得追击!” 236.缉凶五百里 朔风扫荡荒野,夜色时渐黯淡,黎明前的黑暗将希冀和绝望一并笼罩。影影绰绰中,一团黑影悄然溜出灌木丛,一面闪转腾挪靠近,一面神速取弓拔箭。即便快速移动,动作依然毫不变形,满弦如明月,瞄准前方白衣小将,做好应急准备。 风声掠耳,颈背发凉,年轻小将本能做出应对。伸手一把揪住马嚼子,猛然左倾,浑似堕马一般,顺势甩开右镫,人直直栽下。得空的右脚随即收入战马左腹下,仅凭左脚和左手支撑整个身体,“白龙,跑――” 寒光闪过,头皮一凉,几许毛发黯然飘下。斜斜劈下的钝刀走了个空,失去平衡的蒙古将领差点倾翻,倚仗出神入化的骑术,强行摆正身躯。兔起鹘落间,年轻小将早已逃离刀锋所及范围,正奋力奔逃。气急败坏,一不做二不休的将领催马死命追赶,高声提醒埋伏的同伙,“放箭,干掉此人,别让他跑了――” 凭借雄浑臂力,逃离险境的周文龙火速翻上马背,拔刀四顾,寒意顿生。右侧约一百余步赫然长满成片成片的低矮灌木,也不知风儿作祟还是伏兵使然,只见枝叶不停晃动。鸟语飘出的同时,依稀可辨的微弱亮光下,一团细长黑影飞出灌丛,精度奇准,一头扑向自己咽喉。 一招铁板桥,人仰面躺下,堪堪避开致命一击。待暗器飞越面门,疾速起身,狠命催马,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窜入灌丛。前后遇敌,无远战兵器,一旦试图逃离,即便人无恙,万一白龙被成功干掉,自己照样陷入束手待毙的绝境。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人夺弓,再予以还击,方能规避更大的风险。 努力稳住身体平衡,人瞪圆眼睛,以防对手再出毒招。果不其然,没等靠近灌丛五十步,前后同时响起劈空声,一个上射面门,一个下射腰背,配合非常默契。距离太近,也顾不上太多,豁出去的年轻小将借战马冲刺的速度,甩开马镫,腰刀过顶,在间不容发中窜下马背,“白龙,闪――” “轰……”沙尘横飞,一团人影平平倒地,连续发力翻滚,直到抵临灌丛。晕乎乎蹲起,也不管前方是否有人,抡开腰刀,一顿猛砍。吓唬对手,也让自己恢复清醒。枝叶四处飞溅,左侧方向飘出悉悉索索的响动,人随之转向。 久经沙场,暗叫不妙,前滚翻逃离险地,顺势鱼跃,年轻小将一头钻入枝繁叶茂的灌丛深处。小口喘气,侧身面对声响飘出的方向,无声无息起身蹲下。腰刀罩住面门,侧耳继续聆听。距离不算太远,很快分辨出略显沉重的喘息声,狡猾的对手大致位于左侧五步左右。 追赶的蹄声越来越近,不再犹豫,周文龙悍然发起主动进攻。猛然跃起,使出八步赶蝉的绝招,勾腰连续跳跃。待距离进入三步以内,蹬地,前倾的身体飞跃灌丛,如绷直的长枪,直取伏兵隐身地。双手执刀,绕圈剧烈挥舞,保护自身且攻击反抗的对手。 “砰……啊……嘭……”灌丛内飘出一连串的声响,负隅顽抗的鬼魅黑影抵挡不住合身扑上的小将,腰刀脱手飞出,头脸被锋利的刀刃波及,血肉四溅,发出哭狼嚎般的惨叫。 237.睚眦怨必报 荒原清冷,人迹了无,暮色合围疾行的人马。风沙狂舞,寒意弥漫,飞溅的沙尘吞噬来路。认准前方时隐时现的黑影,周文龙暗暗加快速度。身后,两名彪悍将领小口喘气,暗暗观察地形。左一望无垠的荒凉戈壁滩,右稀稀朗朗的低矮沙棘林,黑影若主动闪躲,则说明其心里有鬼,合力拦截,必一举擒之。相视会心一笑,同时催马急追。 星光在天上露出笑脸,月姑娘也羞羞答答掀起盖头,为众人指明追赶方向。距离在狂追中渐渐缩短,模模糊糊的黑影骤然一分为二,一个奔左,一个窜右,配合极为默契。沉寂的戈壁滩一下子被打破宁静,三名蒙古大将不用提醒,本能左拐跟上。备马充裕,先后换马,分左中右三路拼死追击。 提前右转,年轻小将纵马跃入稀疏树丛,借助朦胧夜光,连续穿越空当,从斜刺里截击嫌疑对象。在奔行中取弓拔箭,不忘警告,“停下,再敢逃跑,休怪本将下手无情……”身体前倾,努力稳住平衡,一举锁定黑影。踌躇片刻,剧烈晃动的箭头微微下移,攻击目标改为敌手坐骑。 同时弯弓搭箭,一左一右跟上的蒙古将领率先松弦,两团死神呼啸而出,一支穷追马臀,一支直扑后心。还击的利箭也同时出手,居然一分为三,分头攻击三名追兵。改弦易张,瞄准飞临的黑影,稳稳放箭,周文龙高声告警,“闪――” “轰……轰……”连续两声巨响,火速闪躲的两名将领连人带马摔入树丛,人倒一切平安,但胯下战马再也无法站起。狡猾的对手压根没攻击人,只锁定追兵坐骑,以便从容逃离。“啪――”一声脆响,迎头相撞的两支黑影跌下凡尘,眨眼被树丛吞没。 不约而同再次怒射,场景毫无差别,谁也没占到便宜。“轰――”又是一声巨响,慌张的黑影一头撞上林木,人翩然飞出,战马也倒入树丛。 238.舍命闯行宫 凄风苦夜寂蛙,孤坟白杨黄花,蹄寒烟冷独马。尘沙散尽,悲儿郎仗剑走天涯。头也不回狂奔,一口气抵临西城门以外的灌丛,勒马喘口气,斜睨一眼被沉沉夜幕笼罩的城楼,恍恍惚惚的年轻小将咬紧牙关。泪已风干,怒火正炽,按住腰刀,正欲催马奔出。 身后蹄声阵阵,满头大汗的师兄弟老远呐喊,“驸……驸马爷……等等……等等我们……”同时奔至,两人喘个不停,“驸……马爷……您先……先别进城……” “仙师让你们来的?何必多此一举?人越多越容易发生意外,难道贵师不相信本将?”遥望城门,苦笑的周文龙不住摇头,“怕本将遭遇不测?嘿嘿,战死的机会应该不大,都没把苏丹王放在眼底,何谈一个半死的所谓怯薛军?严密保护的可能微乎其微,何况,即便保护,本将一样取其头颅。” “驸马爷,请听末将一言,再行不迟……”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兀曷赤低声委婉劝谏,“不知驸马爷如何进入?大大咧咧进去,潇潇洒洒出来,还带上一名怯薛军将领的头颅?您把长皇子当成仁者?蒙古人的翻脸无情和嗜血残忍应该不用末将提醒,真若下定决心报仇,您得筹谋一番,做好最坏打算……” “男子汉大丈夫又何惧一死,但,您跟我们不一样……”舔舔干枯的嘴唇,同时跪下的不花刺绞尽脑汁想辙,“您还有牵挂未了,那么多的红颜正巴巴盼望,还有两位公主,谁能舍得?” “你呀,当本将去送死呢?也太小瞧了吧?冲动虽有,但更多凭智谋报仇……”啼笑皆非,一跃下马,搀起二将,周文龙大笑,“心情可以理解,别担心,本将自会见机行事。万一失败,一样可以全身而退,但一旦成功,即可告慰枉死的兄弟,也能给众勇士足够的信心。” “我们相信您,也相信您的能力。这样,眼下能为您做点啥?请下令……”同时弯腰施礼,两大悍将毕恭毕敬请示,“硬闯还是智取?必要工具早准备好,只需驸马爷一句话,小小的谦谦州任您驰骋。” “嗐,你俩呀,一会把我摔下地,一会又把我捧上天,存心折腾是不?”悄声开起玩笑,极力舒缓紧张的心情,年轻小将扭头张望,“先秘密进入,至于出城视情况而定,硬闯又如何?这帮人现在已完全知晓本将身份,谁也不会擅自拦截。记住,协助我入城后,你俩径直赶往东门,做好接应准备。即便有人追出,也不得伤人,否则会不可收拾,一切由本将来应对,明白?” “遵命!”对视一眼,愁眉苦脸的二将暗暗叹气。在皇子领地杀人逃逸,谈何容易?驸马爷虽颇具谋略,但完全避规风险也无可能,身处陌生地域,意外随时会发生,仅凭一人只怕难以全身而退?踌躇片刻,兀曷赤硬起头皮进言,“末将希望能随您入城,一可以放哨,二贴身掩护,等完成任务,末将按原路出城,请驸马爷恩准!” “也行……”低头沉思一会,周文龙摆摆手,“我们上马沿城池转悠,看看哪有漏洞,也了解一下长皇子的布防能力。哦,近来军情紧急,城外或许设下暗哨,都谨慎点,别去北门,那里应该为重点防守区域。” 239.怕死非英雄 西门外,朔风呼啸,恢复原貌的坟茔腾起阵阵飞烟。坟头上,孤零零的白杨随风晃荡,显得分外凄凉。城内,偌大的行宫一片沉寂,值守宫门的将士实在耐不住秋寒,暗暗不停搓手。秋之初,原本不甚寒冷,但紧邻的长河洪水暴涨,导致寒气无处不在。 沿长街飞马而至,蒙古主将一跃而下,“兄弟们,请马上禀告殿下,遵照殿下命令,驸马爷已诛杀……诛杀贼将,特来行宫复命。” 悄然下马,甩开缰绳,看一眼还在滴血的布囊,年轻小将大笑,“冤有头,债有主,诸位也不必惊讶。此事牵连颇广,任哪一个你们也惹不起,闭紧嘴巴,严守机密,否则大祸必将临头。秘密一旦泄露,株连者不会少,任谁也逃不脱干系。” 静立宫门外,贴身护送的众将大气也不敢出,目光游离在主将和驸马爷之间,战战兢兢等待即将发生的不可预知后果。驸马爷所言非虚,两名怯薛军将领一个被直接诛杀,另一个随之被追杀,肇事的蒙古百户长也被殿下处斩,凡涉及此事的将领均消失无踪,连看押地也没谁清楚,死活只有殿下知道。任由寒风扑面,一个个如泥雕木塑般默默煎熬。 240.尔虞对我诈 左右窥探一番,理顺思绪,精明的通事官小声回禀,“以末将之见,不管周将军怀何心思,他别无选择,只有在四位皇子殿下之间做出抉择。即便让他坐大,谅其也翻不出大风大浪。没有兵权,没有将士,没有任何根基,想在我蒙古成就一番事业,除了巴结献媚,别无他法。皇后宠爱只能保其不死,至于高昌王,最多在精神上支持。而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一旦察觉其心怀不轨,自当决裂之,殿下完全无需担忧。” 241.乐而不思蜀 轮训兵将,布阵于对峙的实际边境线,巡察相邻的归顺城池,人几乎忘记今夕何年。不知不觉中,年关悄然逼近,大好消息也传遍西辽全境。东濒高昌国,西至额尔齐斯河上游,北至谦谦州下游,南逾帕米尔高原,各地领主全部归附。 成吉思汗十三年,公元1218年冬初,西辽彻底灭亡,但大战的气氛却随时间推移而越来越浓烈。按哲别之命,派精心挑选的部分蒙古将领和当地宗教领袖一一替换各地的监督官,假公济私委任王鼎千户长执掌丝路贸易,年轻小将忙得晕头转向。 瞅着负伤将领渐渐恢复元气,趁大雪封天之机,周文龙直入皇廷西院。早有值守将士通禀,小酌淡酒的哲别迎出门外,“周将军,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抖去满身雪花,跺脚搓手,年轻小将悄声禀告,“如今战事已定,末将想……想回高昌看望父王和母后,不知可否?” “嘿嘿,想你的婷儿公主了吧?来,别急,本帅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没等听完翻译,哲别一把拉过亲手栽培出的悍将,“喝完酒再说,天气太冷,先暖暖身子。” 被迫入房,心不在焉喝酒,急不可耐的周文龙几次想发问,但还是被阻止。一口紧接一口,直至小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水,哲别才亮出圣旨,“本欲派人相请,你却不请自来,也罢,周文龙将军,跪下接旨——” 默默聆听抑扬顿挫的鸟语,跪下的年轻小将暗自苦笑,不用中原语宣旨,哪里会听得明白?幸好并非情侣,否则谈情说爱时,旁边还有一辫发飘飘的须眉大汉充当翻译,岂不大煞风景?呢喃情话从大汉口中说出,让人情何以堪?吃吃发笑,人马上醒悟,低下头,老老实实装听。 一口气读完圣旨,通事官抿嘴一笑,“驸马爷,大汗此举很明了,已经把您当成我蒙古人,这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勇士团的名号定为’探马先‘军,与我’探马赤‘大军相呼应,全蒙古只有一支,那就是您所率领的勇士团……”咂咂嘴,“封赏已到,请驸马爷派人接收,所有将士人人有份。战死者由其家眷领双份,并赐予’巴秃儿‘封号,其子孙可凭此一直享受抚恤。另外,大汗已钦定您的婚期,在同一天迎娶两位公主,请收下……” 毕恭毕敬递上,惟恐误解,通事官悄声提醒,“小臣奉令宣读,但圣旨实际上由畏兀儿语和中原语共同组成,您拿回去再仔细看吧。” “多谢大人!”毕恭毕敬接过圣旨,周文龙侧脸询问一脸笑意的哲别,“主帅,不知这抚恤从何时算起?帕米尔高原一战,我勇士团可折损猛将不少,另外,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主帅应允?” “起来说话,周将军,你眼下炙手可热,本帅对你都要礼让三分,何谈应允之说?”抬手示意,哲别抚须大笑,“凭你我的关系,只要并非故意问难,一切要求本帅全都答应!” “谢主帅,末将……末将想把个人封赏转交给战死兄弟们的家眷……”暗暗擦泪,年轻小将哽咽有声,“一路征战,一直无名无份,而今终于盼到彰显皇恩浩荡的这一天,可……可兄弟们……却……却已魂归异国他乡,末将……末将实在……实在对不起他们……” “将军切莫悲伤,一日身为勇士,一日就得做好战死准备。能熬到扬眉吐气的这一天,将军居功至伟,至于赏赐,原本归将军一人所有,当然有资格任意支配……”叹口气,哲别微微点头,“不居功自傲,体恤将士疾苦,视钱财如粪土,大将风范呀。这样,按抚恤标准,所有战死的勇士一视同仁,不足部分,由本帅补齐……” 目光转向雪花飘飘的门外,哲别陷入深思,沉默半晌,“这几日你也配合一下本帅,整肃降兵,尽快提升其战斗力。将受伤勇士全部集中,督请医术最好的医士全力诊治。派人巡查所有城池,抽调其精锐兵力,沿边境线严密布防。本帅预计,大举进攻花刺子模不会拖太久,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出击准备。” 捋须淡笑,“忙完一切,将军尽可想去哪就去哪,无论你身处何地,本帅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最新战情传达……”歉意一笑,哲别悄声解释,“双料驸马爷的名头太响亮,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即便想躲也躲不了。但请将军记住,别忘记大婚日期,当然,自会有人替本帅监督。能如此逍遥几日,也算你我忘年交一场,本帅给你的特权。” “谢主帅恩赏,文龙铭记在心……”一脸感激,年轻小将翻身便拜,“文龙……其实还有一个请求,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一脸诧异,哲别轻笑,“将军莫非还有心事未了?为帖木儿百户长之事?本帅对此也略知一二。此人的确太嚣张,倚仗其父而为所欲为,是该惩治一下。但……将军下手实在太重……解决此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其实也不难。年轻人无非为个面子,将军不妨退让一下,择日在大汗面前向其父陪个不是。皇后、长皇子殿下和贵结拜兄长一定全力斡旋,本帅述职之日,也会就此禀明大汗,为将军洗脱滥杀嫌疑。” “嘿嘿,文龙的确为解决此事而绞尽脑汁,但,请求并非为此……”买一个关子,年轻小将再次恭恭敬敬叩头,话语间透出极度的诚恳,“文龙自见到您,就把您当成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以严父之风范督促,用长兄之慈情呵护,此恩此情无以为报。恕文龙大胆请求,如果您认可,文龙想喊您一声‘父亲’大人,行吗?” 静听翻译,惊愕、释然、欣慰和疼爱各种表情交织,哲别半晌没吭声。慈爱的目光直视头也不抬连连叩首的小将,暗自不停点头。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旁的通事官主动插话,“驸马爷,您也别叩了,千户长大人哪会不答应,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天大好事。同为虎将,为大汗征战西域,配合可谓珠联璧合。原本情同父子,如今只不过捅破这层纸,嗯,小臣自不量力,为此做一个见证人。” “父亲——”声出,泪流,跪行靠近,一把抱住正欲弯腰的哲别,年轻小将喜极而泣,“文龙……文龙早……早想喊您,可……可身份卑微……只能……只能把这句话藏入心底……如今终于一偿所愿……呜呜……太……太让人高兴了……” 眼眶潮湿,鼻翼微翕,被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和眼泪感动,哲别默默拭泪,“将军……不……文龙……我哲别何德何能……敢做当今驸马爷的父亲……快起来……起来……” 一人连叩首,一个频翻译,一人忙婉辞,温馨的场景俨然一出默契的认亲戏。推辞再三,见爱将执意如此,哲别也就半推半就接受。再次虔诚三叩首,一句发自肺腑的‘父亲’出喉,一老一少同时大笑。亲手替义子戴上本家族独有的骨佩,哲别贴耳叮嘱,“文龙,义父也没什么相送,这枚骨佩一直陪我征战沙场,得蒙祖先和长生天庇佑,一直平安无事。如今送给你,也算义父的一番心意。记住,以后无论在哪,此佩会永远保佑你。” “谢父亲大人,请千万保重身体,文龙先告退……”悄然退出,年轻小将冲值守军士大喝,“务必保护好主帅大人,本将去也!” “恭送驸马爷!”齐声送别,众将士相互挤眉弄眼,人群中飘出一声慨叹,“嗐,不得了,驸马爷真不得了。如这般走下去,前程不可估量呀。大汗赏识,皇后宠爱,连娶两位公主,结拜兄长和义父声名显赫,弄不好还会娶一位真正的蒙古公主,地位将牢不可破……” “哼,虚名而已,没见四殿下严词呵斥?何曾把驸马爷放在眼底……”声音变得几不可闻,“利用罢了,能否活到享受荣华富贵的那一天,谁又说得清……” 分发赏赐,对所有战死将领登记造册,委派儒者保管财物。依令训练降兵,安排医士精心诊治全体伤病员,派出多路骑兵分赴各地。亲自带相继赶到的本土精锐之师换下全体蒙古铁骑,检查布防,拾遗补漏,年轻小将忙得几乎忘记时间概念。 忙忙碌碌中,冬已过,明媚的春天姗姗来迟。冰雪融化,大地回暖,到处嫣红姹紫。趁一个晴朗的大好日子,带上敢死队长和十名高昌勇士,当然还有在城外蛰伏待命的肇事将领,归心似箭的周文龙婉谢义父出兵护送的好意,率众将踏上漫漫归途。 一路无心欣赏壮丽的湖光山色,风雨兼程,一行人飙风般奔东而去。途中巧遇安然折返的侍卫团,索性会合一处,浩浩荡荡直扑朝思暮想的高昌城。闷闷不乐变为欣喜若狂,兀曷赤一扫颓废神情,跟在主将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驸马爷,此行途经伊州吧?伊玛木大人如今已升官,伊州城由大人一手掌控,几位……几位小姐也托末将相告,她们都非常想念,希望能早一天见到您……” “你呀,当本将猜不出你的花花心思……”催马飞奔,年轻小将坏坏一笑,“想美人了吧?得,本将且当一回好人,为你和徒单克宁秘密举办婚礼。记住,你俩可欠本将一个大人情,好好对待那对姐妹,不然,休怪本将发火。” “谢驸马爷恩典,末将记下了,可……可您……怎么办?”挤眼一乐,兀曷赤转而调侃主将,“末将实在为您担心,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一颗心怕得撕成八瓣?” “哈哈,居然有心思调笑本将,也罢,到时赏几个给你,也让你小子好好体会一下打翻醋坛子的美妙滋味……”扬眉大笑,周文龙扬鞭催马,“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个小女子而已,怕她作甚,一个个摆平不就得了。快走——” “谁敢碰驸马爷的女人,除非存心找死,请饶过末将吧,求您了……”嘻嘻哈哈应答,兀曷赤喜上眉梢,“千户长……千户长大人……过来……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路狂奔,半个多月后,众人进抵皇城西郊。望穿秋水的依婷公主早派出多路哨兵,上前禀告一番,众侍卫带风尘仆仆的驸马爷直入皇宫。众将非常自觉,默不作声赶赴驿馆,一个个为主将担心着急。干柴遇上烈火,还不得烧它一个轰轰烈烈,可最大的问题是干柴只有一个,而烈火一大堆,受不受得了尚待观望。 听闻情郎突然出现,鞋子差点穿反,也顾不上梳理散乱的小辫子,狂喜的娇蛮公主一溜烟冲出闺房。迎头几乎撞上,一对欢喜冤家抱头哭笑不休,又蹦又跳,你揪揪我,我拧拧你,整个一出相思情未了的温馨场景。 “婷儿,我先去拜见父王母后,再来陪你……”偷偷查看完全陌生的侍女群,也不敢发问,年轻小将顾左而言他,“累吧?想我不?” “想……想死了……本宫……婷儿可想死周郎了……”羞羞答答,一改昔日蛮横本性,俏人儿眼泪婆娑,“呜呜……一去也不……也不送封书信回来……呜呜呜……又担心……也害怕……更……更怕你再娶花刺子模公主……婷儿……哇……不嘛……” 粉拳横飞,击落眷念一地。泪水奔涌,洗去担忧大半。小辫子迎风飞舞,咬牙切齿的美人儿连揪带掐,“呜呜……本宫不会饶你……呜呜呜……” 242.被逼上梁山 迤逦的春光照亮皇家庭院,惶恐跪下,偷偷窥望梨花带雨的公主和左支右绌的驸马爷,一帮侍女想笑不敢笑,一个个憋得难受之至。公主刁蛮成性,对侍女轻则打骂,重则刀剑威胁,甚至辣手严惩。可一见刚猛无敌的驸马爷,却变为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撒娇带哭闹,揪打兼掐肉,完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咳……别打了……哎哟……揪不得……”抵挡不住如潮攻势,年轻小将被迫祭出屡试不爽的绝招,一把搂起,把人生生托离地面,狠亲一大口,“唔……我投降还不行吗?别……啊……内伤……不……外伤了……疼呀……唔……” 被堵得喘不过气,勉强挣脱诱惑死人的大嘴,悻悻松手,化身温柔小娇娘的俏人儿媚眼如丝,“唔……疼不疼?婷儿吹一吹……”鼓起腮帮子,大口大口吹气,人又急出一脸泪花,“呜呜……揪疼了吧……都怪婷儿不好……呜呜……” “逗你的,乖,别闹了。瞧瞧,都在笑呢……”努努嘴,顺势狠亲一口,周文龙轻笑,“我们先回房,咦,好像轻了许多?哟,咋人比黄花瘦?” 也不下地,更不挣扎,任由情郎搂紧,闭眼发嗲,俏人儿撅起小嘴,“哼,都是你这个冤家害的,茶不思,饭不想,睡不安宁,食不知味,寝不入梦,能不变瘦吗?”狠戳额头,“看你怎么赔?赔不赔?不赔,本宫……呜呜呜……” “赔,肯定赔,怎会不赔呢,可到底赔多少?请公主开个价……”小声调侃,亲吻耳垂,年轻小将大步走向闺房,“赔人也行,但我怕父王降罪,一旦棒打鸳鸯,那我的婷儿可惨了,只怕会瘦得不成人形?” 红晕上脸,偷空狠狠怒视忍俊不止的众侍女,娇羞难耐的刁蛮公主贴耳密语,“本宫再也不怕了,婚期已定,父王……也不会再说什么……现在哪里也不许去……好好陪本宫……” “末将遵命,但……”贴耳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年轻小将暗暗发笑,“真不怕……那天可……可哭成一个泪人……” “哼,你就会吓唬本宫,伊儿早……”转念住口,娇蛮公主高声呵斥,“都不许靠近,替本宫好好站岗,若有人擅入,哼哼……” 入房自觉下地,关房门,一推三六五,一腔思念化为急不可耐的蛮横举动,俏人儿霸气冲天,“脱……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 “啊……轻点……哎哟……痒死了……我投降……别……唔……”一阵阵嬉闹和呢呢喃喃的情话接连不断飘出门缝,一对小鸳鸯顿时打成一片,将闺房生生变为战场。衣物撒于一地,牙床倒了血霉,吱吱作响,用无言的举动抗议所遭受的虐待。 无人同情,只有抑扬顿挫的呻吟依旧。 不敢远离,更不敢靠太近,聚集于庭院东侧的廊柱旁,一帮侍女你争我抢,想法设法尽量凑近窗台,支棱耳朵聆听。越听越脸红,越想越害羞,堵耳后退,一名懵懵懂懂的年幼侍女羞得抬不起头。不退反进,如饥似渴的年长侍女们则挤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为之翻脸。 奋斗终有时,呢哝无绝期,云收雾散,仔细梳理汗津津的小辫子,年轻小将唏嘘不已,“瞧,乱成这样,实在让人心疼,这帮侍女也……也太……” 目光迷离,默默凝视大汗淋漓的情郎兼战神,化身小女人的刁蛮公主一脸娇羞,“本……婷儿不许侍女触碰辫发,它可是我俩爱情的见证……”闭紧杏眼,撅起粉唇,“谁也夺不走我的周郎,蒙古公主也不行,哼……” 殷勤擦拭小情人满头满脸的汗水,周文龙挤眉弄眼调笑,“这下满意了吧?蒙古公主可啥也没见到……”贴耳私语,话语极尽缠绵,“赶紧生一个……不然……以后可……” “哼,想得美,那得看本宫高兴不高兴……”语气依然霸道,但动作温柔无比,摩挲变小的凸包和黵印,娇蛮公主喃喃自语,“还大胖小子,你当想生就生?本宫还小,再变出一个小人儿,到时两个一块哭,嘿嘿,那可太热闹了……” “哭?难道不会笑?肯定一块冲我笑,嗯,先笑一个让我瞧瞧……”揪耳刮鼻带挠痒痒,年轻小将俨然一副顽童模样,“答应不答应?不然一直挠下去……” “投降……本宫投降……啊……痒死了……救命呀……驸马爷虐待本宫……”拼命躲闪,奈何身体被制,俏人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笑……笑给你这个死冤家看……” 尽管害羞,但身体却不受控制,躲在窗台下偷听,众侍女大气也不敢出。你看看我,我瞪瞪你,任由粉颈红透,支起的一双双耳朵恨不得伸入窗内,以便听清影影绰绰的呢喃情话。 年岁最长的矮胖侍女引颈窥探一番,悄悄缩回窗台下,尽量压低嗓音,“如今终于明白公主的用意,敢情挑选我们这些貌不出众的婢女,只为不让驸马爷心生歪念。我可听说原来的侍女一个个美貌如花,也不知道命运如何?该不会被……” 挥手做一个斩首动作,不住摇头,“都看见了吧?长得太漂亮并不好,像我们这样也不错呀,没人嫉妒,放在哪都省心……” “不会……不会的……努伊儿虽被迫喝下堕胎汤,但并未身故,至于到底去哪了,我也不太清楚……”一名通晓内情的侍女幽幽出声,满脸同情,“但我知道,古丽尕娜和小莲儿被送往柳婆城,听说……公主软硬兼施,要她们尽快嫁人,唉,女人的命可真苦……” “嗐,只怪驸马爷人见人爱,英武逼人,谁又能不动心?若换做我,只要驸马爷给一个暗示,我……我随时宽衣解带伺候,管他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丑人多作怪,一名上下一般粗的肥硕侍女咂咂嘴,下意识托一托砸死人不偿命的硕大香瓜,一脸憧憬,“两情若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能获驸马爷宠幸一夜,此生心愿已了,嘿嘿……” “姐,别犯花痴,若被公主听见,你可惨了……”白一眼扭捏作态的肥姐,矮胖侍女暗暗压手,“嘘,听……又……真让人向往……” 倾尽全力摆平小情人,殷勤打扫狼藉的战场,故意磨磨蹭蹭,花样百出哄睡累坏的刁蛮公主,年轻小将不敢懈怠半分。反复观望,确认已睡熟,才强忍疲惫出房。 燕子般逃离窗台,众侍女吓得不轻,见只有驸马爷一人,才远远跪下,“奴婢拜见——” “别说话,小心惊醒公主,她太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提醒带抬手,年轻小将按捺住极度焦虑,悄步奔入胭脂堆,“都别怕,起来回话,本将问你们几件事,不许隐瞒,否则……嗯?” 惶惶而起,众侍女既期待又担心,围住驸马爷作众星拱月状。肥硕侍女最为大胆,趁人不注意,悄然解开厚厚的胸衣,凭借蛮力挤开众人,“驸马爷,奴婢……啊……”一个趔趄,连胸带人扑入战神怀抱,哼哼唧唧,“哎哟……脚……脚崴了……可疼死奴婢了……”言语配合动作,显然精心策划过,拼命扭动一对硕大香瓜,“请……请驸马爷饶过奴婢冲撞之罪……” 原本累得不轻,又突遭肥硕凶器袭击,可怜的年轻小将差点摔倒。本能抱住肥硕侍女,祭出一招千斤坠,勉强稳住身形。下意识低头,眼珠子几乎掉出眼眶,如果当前场景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非‘大’字莫属,两个字只能用“壮观”,三个字以上当属‘叹为观止’。除去白晃晃一大片,眼睛里别无他物。 惊叹、胆寒加热气袭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醒悟极快,没等众女反应过来,贴耳叮嘱,“快穿好衣服,小心被他人发现……”轻轻推开肥女,尴尬不已的小将用咳嗽掩饰窘态,“咳……咳咳……下次小心……”回头窥探一会,见房内毫无动静,擦一把冷热汗水,“这样,一个个来,也不用担心公主发飙,法不责众嘛。本将说一不二,如果谁敢泄露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后果自负。” 先派肥女监控闺房,迫于无奈的周文龙照例祭出美男计,对每一个侍女均挤眉弄眼带撅嘴,一面百般诱惑,一面贴耳详询。喜悦的心情随获知的结果变得越来越糟糕,人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反复确认,默默摇头,烦乱的思绪飞离皇宫,一路飘飘荡荡,再也落不下地。 柳婆城?侍卫亲自押送?强逼二姝嫁人?努伊儿还不知所踪?心思乱如麻,小将皱紧眉宇。小小年纪,心肠实在狠毒,明知努伊儿已被宠幸,居然敢强行逼其堕胎且秘密安置他处,也太藐视堂堂的蒙古征西将军。可举止虽霸道,但也情有可原,哪个女人又能容忍他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这可不分公主和平民?心情忽上忽下,人愁眉苦脸。 环视一圈胆怯不安的众侍女,周文龙勉强堆出一脸笑容,“都不用怕,你不说她不说我也不说,公主自然被蒙在鼓里。等其知晓,人早已嫁入蒙古,到那时,一切由本将做主。嗯,好好努力,争取陪嫁到蒙古,本将一定……” 挤眼暗示,任由众女揣摩,年轻驸马爷再次回望闺房,复杂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眷念,“千万别喧哗,让公主安心歇息。本将先去拜见父王和母后,军务紧急,晚上还须连夜赶赴蒙古。请代为转告,文龙还会来陪公主!” 跺跺脚,冲频频回望的肥女连连眨眼,挑眉一笑,“去了,精神点,要乖……” 脸红耳热心儿跳,骚眉弄姿魂儿飘,肥硕侍女险些当场晕倒。狠咬嘴唇,以确认没做梦,驸马爷的确冲自己在笑,而且眨眼暗示,似乎还叮嘱自己要学乖。轻飘飘的感觉充斥发涨的硕大香瓜,傻傻发笑,转眼变成木人一个。 叩拜父王和母后,禀明军情,也不便询问财宝之事,婉辞暂歇皇宫的好意,出宫门,急不可耐的周文龙飞马折返驿馆。男儿一诺千金,连自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谈何平定天下?大步冲入馆舍,火速叫来侍卫长,也不废话,直接下令,“你,率全体侍卫执行一个秘密军务,如果父王问起,回答奉本将密令搜捕一名……一名乃蛮将领,此人为我勇士团不共戴天之仇敌……” 拍拍脑门,“哦,那个该死的阿合奇守将绝对不能放过,但先找到努伊儿、古丽尕娜和帕提蔓莲,派得力人手秘密送入伊州。找不出这四人,也不用回来了,愿意去哪都行,权当我们从来没有相识过……”抬抬眼皮,“提示一下,通过侍卫查找线索,利用你们早先的关系应该问题不大。无论花费多少都行,先垫上,人到之日本将双倍奉还。” 243.春宵叹苦短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万一找不到人,自己连带全体侍卫都得主动消失。定定神,侍卫长咬牙承诺,“但请驸马爷放心,末将无论如何也会找出这四人,不然提头来见您。” “我不要头,只要这四人,尤其努伊儿,若……若其遭遇不测……”再也说不下去,一脸痛楚的周文龙连连摆手,“快,连夜行动,哪怕踏遍高昌全境,也要尽快找出三女……”穷急之下,一把掏出圣旨,“拿上,谁敢追查我‘探马先’军之动向,一律视为奸细,可以先斩后奏。” 惶惶接过,小心揣入怀中,侍卫长透出一口长气,“末将遵命,请驸马爷敬候佳音!” “走,快走,一刻都不要耽搁。哪怕多一夜,三人也会多一分危险……”恨不得亲自出马,但顾忌到名头响亮,搞不好弄巧成拙,年轻小将大口喘气,“找到人后,记得蒙面入室抢人,别让他人发现,迫不得已时先打晕所遇到的任何对手。事先准备好衣物,乔装改扮三女,尔后兵分两路,一路率众奔西,一路带人往东。找出一个送一个,明白?” “末将遵命!”兔子般窜起,侍卫长奔出大房,一头冲入正高谈阔论的侍卫群所在客房,挥挥手,“全体人员听令,我们要连夜执行一项绝密军务,带上所有财宝,先赶赴皇宫。快,快,快——” 出驿馆大门,目送侍卫团旋风般离去,怅然若失的年轻小将折回房间。沉思一会,高声下令,“来人,传令所有将领,趁夜赶赴蒙古!” 出皇城东门,默默回望一眼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楼,鞠一把相思泪,周文龙狠狠催马,“我们走,远离城堡后,找处高地宿营,不许惊动附近驻兵。” 一个个如坠云雾,偷窥一脸铁青的主将,谁也不敢询问,更不敢吭气。飞马跟上,众将领战战兢兢。跟依婷公主又闹翻了?难得相聚,咋像一对生死冤家?相互用眼神探询,可惜谁也猜不出具体缘由,众人唯有苦笑。 紧跟不离,倚仗关系非同一般,徒单克宁低声劝解,“将军,千万别生气,公主小孩子一个,闹一闹也极为正常。久不见面,难免心生怨念,哄哄,多哄哄嘛……” 既不回答,也不理睬,只管埋头狂奔,年轻小将如同一个闷葫芦。默不作声追赶,众将领暗暗咋舌。去时兴高采烈,恨不得插上双翅,回则垂头丧气,整一副斗败的公鸡,来回也就三个时辰左右,到底发生何种变故?跟公主怄气?侍卫团也不知所终,难道执行某秘密军务?天下大定,何来突发军情? 等主将稍稍放缓速度,硬起头皮,飞马追上的徒单克宁低声请示,“将军,我们已远离高昌城,请问是否就地宿营?”暗暗观察,“您的脸色不大好,先歇息一会吧?” 拐下主道,催马奔上一片高岗,四处观望,心神皆疲的年轻小将点点头,“嗯,宿营,今晚暂歇此岗……”揉揉眼角,打一个夸张的哈欠,“本将可累惨了,唉,女人是老虎呀,简直比任何敌人都厉害——” 暗暗窃笑,众将相互挤眉弄眼,一路的沉闷气氛终于得以缓解。圈好战马,搭建大帐篷,照例设下暗哨,一帮将领不由分说挤入帐内,“将军,让我们来陪您,女人嘛,多哄哄自然一切太平,别生气了!” 一腔郁闷随笑脸悄然飘散,默默凝望陪自己同生共死的诸多勇士,周文龙渐渐忘记不快,“唉,还是兄弟好,女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咱惹不起躲得起……” “驸马爷,您是否遇上大麻烦?为努伊儿吧?公主把她怎么了?”到底敏感些,兀曷赤一眼察觉症结所在,“无敌兵,无战事,公主也被降服。生这么大的气,还派出侍卫团,必定涉及那三名侍女……”皱皱眉头,“以末将推断,此事未必公主所为,他人主谋也未可知?您想想,以公主的年纪阅历以及其大大咧咧的作风,岂会做出这种事情?自幼服侍,原本情同姐妹,感情超越常人,公主断不会这般作为……” “嗯,有道理,险些错怪婷儿了……”越想越后悔,年轻小将垂首顿足,“狠心抛下公主一人,任由其独守枯夜,本将……也太无情……” “嘿嘿,想必将军非常劳累吧?日后卿卿我我的机会多得是,何必在意这一时……”一脸坏笑,敢死队长悄声插话,“军务为大,公主会体谅的。何况,即便您呆在皇宫,也须顾忌影响,哪能日夜操劳呢?身体也受不了呀?” “你……你敢调笑本将?”龇牙咧嘴,年轻小将装出极度生气的模样,“好,等尔洞房花烛夜,本将在一旁观望并指导,看看你到底如何……”扑哧一笑,“恐怕比我更怕女人?要不,赌一把?” “末将认输,您的霸气无人能及,谁又敢在您的面前大言不惭……”拱手求饶,徒单克宁冲窃笑的众人挤挤眼,“仅凭一人,对付众多西域雌狮,你,肯定不行,我,当然也不行,谁能胜任如此重责?” “驸马爷——”齐声呐喊,众人乐不可支,“一枪在手,万女颤栗,纵横西域,且看将军如何奋勇擒敌!” “哈哈,你们这帮小子,居然如此戏弄本将……”闪电般出手,一把摁住转身欲逃的兀曷赤,周文龙放声大笑,“我们来一个群英会,看看谁的身手更厉害一些!” 四散奔逃,嘻嘻哈哈的人群把偌大军帐变为喧闹的街市,嬉闹一番,各自睡去。一夜辗转反侧,天色微亮时分,夜不成寐的年轻小将一一叫醒酣睡的众将,“快,都起来,我们上路赶赴伊州。” 日行夜宿,连番换马,一路指点笑谈,一路交流心得,倦色满脸的众将喜不自禁。眼看离伊州越来越近,年轻小将也愈发思乡心切,频频眺望,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别经年,也不知众红颜身体安康否?皱一会眉,叹一口气,想一会飘飞的小辫子,人痴痴犯傻。 婷儿已琴瑟和鸣,仙儿正翘首以盼,可又该如何安抚苦苦期盼自己的女人帮?照单全收,对得起两位公主吗?一直拖延也不是个事,无论遣散送人还是另觅佳婿,只怕都不妥?活生生的一群尤物,而且大都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如何狠得下心?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默默摇头点头,暗暗苦笑轻笑,人生生憋出一身大汗。 一行人马默然抵临伊州城,值守西门的本土驻兵认出一马当先的年轻小将,“快,快开城门,迎接驸马爷入城。赶紧去请伊玛木大人,快呀——” 人未到,府邸已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扔下手中的活计,全体奴仆婢女和女人团一涌而出,沿门前长街跪成整整齐齐的两排。消息如雪崩一般,看热闹的民众从各个方向赶往城北,南北走向的长街一时为之堵塞。 没等靠近,飞身下马,甩开马缰,大步冲入人群。一一查看,年轻小将唏嘘不已,“两位嫂嫂,都起来,快起来。瞧瞧,瘦成啥样?难道大人虐待不成?” “谢驸马爷——”身份最特殊,最前面的花儿和草儿齐声回答,“大人对我们很好,请驸马爷别误解!” 跪于姐妹身后,翟姜和月儿相视一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得郎归。当着众人八面,当然不敢做出格举动,但如花笑靥暴露了一切。兴奋的人群中,古伊娜低声训斥极不安分的小丫头,“别动,让你别动,驸马爷会过来的,到时候自会好好看清楚。” “我不嘛,姐,求你帮帮忙,阿依莎想……想让驸马爷抱一会……”揪住胳膊,引颈痴痴张望,小丫头傻傻发笑,“好威风,好霸气哟,若能抱阿依莎入府门,以后做梦都会笑开花的……” “你呀,个小脑袋里净在想些什么?”目光不离战神左右,恍恍惚惚的碧眼女人随口敷衍,“有机会的,等驸马爷哪天心情好,姐姐要他抱你,最好连姐姐也一起抱,让姐姐也体会一下在梦中笑醒的滋味。” 目光在年轻小将和指定的夫婿之间打转,姐妹花相互握紧小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夫婿倒也威武,但驸马爷更显卓尔不群,举手投足间均流露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气魄。同时叹口气,偷窥对面趾高气扬的婢女,暗暗摇头,两姐妹一脸不服气。 随着梦中情郎越来越近,挺起的胸脯愈发突前,年长侍女拼命吸气,以维持鹤立鸡群的诱人姿态。轻拽衣角,一旁的年幼侍女悄声提醒,“姐,别挺这么高,挡住夫人了……” 一把扶起老夫人,周文龙诚惶诚恐,“文龙何德何能,怎敢堂而皇之接受您的跪拜……”理衣襟,甩白袍,毕恭毕敬跪下,“文龙拜见义母,一路征战,无暇侍奉左右,请您老人家体谅一二!”毫不含糊叩头,一点没打折扣,嘣嘣嘣三声,凸包似乎又有变大的趋向。 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道缝,着急的老妇人生生憋出一句夹生中原话,“妾身哪有资格接受驸马爷的朝拜,快爬起来……” “什么朝拜?什么爬起来?嗐,不会别瞎说……”操一口正宗中原话,紧跟小将身后的伊玛木大人连连摆手,“一边去,简直让人笑话,若引发误会,那还得了?” “不会,不会的,来,我搀您回府……”悄然起身,稳稳扶好一脸歉意的老夫人,年轻小将大笑,“都起来吧,本将的脸皮可薄着呢,受不住你们这般叩拜呀……” 入客厅三厢坐定,神神秘秘的老夫人又做出吓人举动,一头跪下,不停叩头,“驸马爷,您如果不答应,妾身就这么一直跪下去……” “答应,绝对答应……”无奈跪下,年轻小将一口承诺,“您先起来,无论任何要求,文龙都听您的。” “此话当真?对呀,驸马爷一言九鼎,自然不会翻悔……”惶惶起身,老夫人冲暗暗观望的老伴眨眨眼,暗示赶紧趁热打铁。 “咳咳……驸马爷,是这样的,您难得有时间回伊州。等返回蒙古,也须迎娶两位公主,大汗想必也不会放您走。据传闻,大举进攻花刺子模势在必行,一旦成真,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您恐怕回不了家……”鼓起勇气,老者翻身跪倒,“月儿也不小了,还有翟姜……以及先后送到的众多女子……都需要您施以恩泽,不然……不然……” “这个……那个……您先起来,好好说,一会好好说……”头都变大,失去方寸的年轻小将唯有再次跪下,用干笑掩饰窘态,“嘿嘿,我们再商量,再商量嘛……” “驸马爷其实不用顾虑太多,这里原本就是您的家,不如让小民来大胆做主。不必大张旗鼓,借两位大人成婚的机会,按先后次序,您一一宠幸所选中的女子……”一口气抛出对策,老者连连叩头,“驸马爷,机会难得,一旦失去,短时间不会再来,请三思呀!” 嗐,终于体会到万般无奈的感觉,无法拒绝,无法抽身,更无法逃避,除去接受,似乎别无他法?以沉默应对,年轻小将傻傻发笑。左拥右抱原本只是一种幻想,可一朝成实,还真的难以相信。抬高手臂,狠狠咬下,唯恐出现幻觉。 暗暗努嘴,示意赶紧去布置,老者喜不自禁,“驸马爷,所有花费由小民一力承担,压根无需动用那批……那批军饷。以后的开销一样如此,府邸这么大,再多的人也容得下,您完全不用担心……” 恍恍惚惚,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管犯迷糊,年轻小将变为一个不停傻笑的痴汉。 夜幕低垂,火光摇曳,伊玛木府邸一片欢腾。吹吹打打送姐妹花入洞房,西院笑声震天,看热闹的人群将院内院外挤得水泄不通。东院倒静默非常,同一间雅房,同一对美人,同样的迤逦场景,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两人竟然开始客套,“翟姜姐姐,还是你来伺候,月儿笨手笨脚,只怕周郎不满意,嘻嘻,当然也不着急……” “月儿妹妹,姐姐哪能如此,你最乖巧,周郎绝对先选你……” 244.力争诛酋功 身为主角,居然被迫充当看客,可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一时让人措手不及。傻傻左张右望,哈喇子不停滴下,迷迷糊糊的年轻小将一声不吭。瞪大眼睛,默默盯视相互谦让的大小美人,在心底暗暗赞叹。果真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韵,西域美人的确名不虚传。身材火爆异常,眉眼风情万种,一旦深陷温柔乡,只怕骨头渣子都会变软? 协商一番,讨论再三,二姝最终达成共识。一切由情郎自行选择,反正迟早一样会变为真正的女人,袒身相对,也无须害羞。同时出手,一把按倒瞪直眼珠子的年轻小将,颤音飘出,令人鼻血狂喷,“周郎——” 香风伴烛火起舞,呢喃陪誓盟齐飞,一出甜蜜场景在雅房内活色活香上演。有条件自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忙得一塌糊涂,好几次差点摔下去,赛似活神仙的年轻小将只恨床太小。忙完左邻忙右舍,人累得像条狗,早先的自责也随着体力耗尽而慢慢减淡。 殷勤擦拭热汗水流的情郎,二姝一脸幸福,同时出手,搂紧精疲力竭的小将,“周郎,你可累坏了,好好歇息吧……” “嗯,的确累得不行,你们也安心睡……”左摸右探,擦去汗水,周文龙嘟囔几句,转眼沉沉睡去。 风儿席卷灯火通明的偌大宅院,精心摆设的两处洞房里也飘出海誓山盟,“夫人,我徒单克宁此生绝不娶第二个女人,甚至不会再看一眼其它女子。如果不信,我愿接受老天爷的任何惩罚,哪怕天打雷劈,哪怕五雷轰顶——” “别……别发这种毒咒,龙儿能嫁给大人,实属三生有幸。惟愿大人能常回家看看,此生此世,龙儿矢志不渝……”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身不由己的事,苦人儿只能咽泪装欢,“完璧之身已托付大人,希望大人能珍惜,龙儿一定格守妇道,为大人生儿育女,全心全意为这个家操劳……” “以后别一口一个大人大人的,既为夫妻,不必拘谨。我也知道你不情不愿,其实我从……从不曾奢望能获得垂青……”心疼的目光中透出少许无奈,敢死队长幽幽叹气,“之所以救你们出来,一为扶持岳父,二则不忍目睹你俩落入蒙古人的魔掌,周将军此举,其实颇具风险。为此不惜斩杀蒙古怯薛军,栽下的祸根还不知道会何时爆发?” 一口吻去渗出的泪花,”夫人,我有自知之明,虽明知配不上你,但我会用千般怜爱、万般疼惜来弥补,请夫人拭目以待。不管我徒单克宁日后身居何位,龙儿,你的话等同圣旨,指东我绝不敢往西……” 相邻不远的房间内,隐隐飘出抽泣和求饶声,“宝儿……宝儿……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求求你……别让人听见……我该死……实在不该如此粗鲁……饶过我吧……以后……以后我绝对非常小心……不会再……” 正房大厅,索然对坐的老夫妻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强忍焦虑,默默煎熬。前番精心炮制的逼宫因为姐妹俩的无知而功亏一篑,这次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一一指明具体行为,可千万不能再失败?有心一探究竟,但老夫人最终按捺住偷听的冲动,叹口气,“去睡吧,若再失手,这对姐妹白活了,我们可生不出这种蠢货,连勾引男人都不会,还能叫女人?” “嗯,应该没问题,从驸马爷的眼中,我能看出此事必成……”起身跺脚搓手并哈气,老者极力宽慰,“上次都已经那样了,这次顺水推舟嘛,此一去,也不知驸马爷何时折返,若月儿一举怀上麟儿,也算大功告成。嗯,你这几日多留意,看驸马爷还会宠幸谁?到时候见缝插针安排月儿侍寝,力争怀上……” “哼,你当驸马爷是头种马,随意到处播种?宠幸月儿和翟姜情非得已,至于其它女子,可难说了……”狠狠挖一眼猴急的老者,涨红脸的老夫人暗暗偷笑,“凭我们月儿的火爆身材和自幼习舞的柔软性,绝对力压翟姜。安心去睡,明早我亲自检查,以免又闹出笑话。这对傻姐妹呀,可真是傻到极点,居然……居然……嗐……” 枯夜寒烛,一个俏丽孑影独拥锦被,熏炉虽暖,但阵阵寒意却无处不在。一分分,一丝丝,一缕缕,从裸露的嫩滑肌肤缓缓沁入急剧起伏的胸脯深处。心,一点点往下滑。人,如坠冰窟。周郎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入门前甚至没多看一眼,关系只差最后一步,为何如此对待?长得不漂亮?还是人不温柔?或者,察觉自己的企图? 默默摇头,任由泪水滑落,孤苦伶仃的耶律燕云捂脸暗暗啜泣。烛火不理不睬,顾自摇曳不定,双肩抽动,珠泪纷坠,一颗潮湿的心悄然出门,在呼啸的寒风中飘飘荡荡一路奔西,游荡在轮台城上空,久久不忍离去。泪,洇湿粉颈。情,一无所依。恨,永不言弃。人,头枕哀怨,在时高时低的朔风陪伴下,慢慢入梦。 同居一屋,各怀心思的四名女子装睡的装睡,沉思的沉思,打呼噜的打呼噜,一个个裹紧被褥,在烛火下暗想心事。心无杂念,小丫头鼾声四起,梦呓飘出,给人万分垂念,“驸马爷,您一定要抱一抱阿依莎,再笑一笑,若能亲一亲,咯咯咯……” 谁也不吭声,三女暗暗叹气,烛泪簌下,留下点点滴滴的思念。 连番操劳,累惨的周文龙一夜酣睡,天色大亮时分,才悠悠醒转。左右摸探,香气犹在,但丽人无踪。狠咬大拇指,人生生疼醒,一骨碌爬起,看看一丝不挂的身体,回想昨夜销魂感觉,傻傻发笑。 正房内,关紧房门,老夫人也不废话,细细盘问并亲自动手。反复确认,喜上眉梢,“月儿,翟姜,恭喜你们了,这次总算成功。嗯,穿好衣服,替驸马爷准备滋补汤,趁热赶紧端过去,以后学会心疼自己的男人。” “母亲——”羞得无地自容,脸红耳热的如花姐妹火急火燎穿衣,相互检查遗漏之处,开门燕子般飞出。身形虽略有迟滞,但也并无太大影响,一路嘻嘻哈哈,一路打打闹闹,全然失去淑女形象。 享受完难得的服侍,正襟危坐的年轻小将悄声叮嘱,“翟姜,劳烦你跑一趟,让丽儿和雪儿还有古伊娜以及耶律燕云过来,我有话对她们说……”眨眨眼,暗暗撅嘴,“去吧!” “奴婢遵命!”心花怒放,翟姜女一溜烟奔出,少顷带回神色各异的五名女子,期期艾艾请示,“阿依莎……她……她哭着喊着非要跟过来……奴婢……” “没事,都别跪,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冲目不转睛的小丫头片子挤眼一乐,周文龙轻轻摆手,“月儿,翟姜,你俩先回房好好歇息,粗鲁之处,还请谅解……”眨眼暗笑,“我不用服侍,快去,哦,请带上房门,天气太冷了,小心着凉!” 待两人轻手轻脚离去,环视一圈,年轻小将轻咳,“咳咳……把你们丢在这陌生的城堡,文龙实在过意不去,燕云,你过来坐……”指指一旁的座椅,“想必大家也知道,我马上要奉旨成婚,而且大战在即,恐怕……恐怕三五年内也无法折返伊州。如果为此耽搁你们,文龙将无法原谅自己,是去是留,抑或在我勇士团中挑选佳婿,请自行决断。” 年岁最长,惶恐的古伊娜一头跪倒,眼泪流成河,“呜呜……驸马爷……奴婢不求……不求什么……只希望……呜呜呜……希望能留在伊玛木府……哪怕做一个……呜呜……做一个婢女也行……不要……不要……呜呜呜……” 紧跟着跪下,小丫头嚎啕大哭,“哇……阿依莎哪里也不去……哇哇……只想服侍驸马爷一个人……哇哇哇……” 房间内响起一阵阵抑扬顿挫的哭声,相继跪倒,五个女人哭成一团。头都变大,胆战心惊的小将赶紧投降,“别哭……当我没说……没说好了……都起来,这样,只要不怪我耽搁了你们的青春,愿意呆多久都行。找到佳婿后,我会送你们一大笔足够下辈子所需的嫁妆,如何?还不行?到底要怎样才不哭嘛?别哭了,姑奶奶?难道要我下跪相求吗?” 颇具巾帼气概,耶律燕云代表众女大胆请求,“奴婢们只想永远服侍驸马爷,不要任何名分,只求……只求宠幸一夜也行!” “这……这个……嗐,别逼我嘛?算我求求你们了……”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暗自胆寒的小将不住摇头,“阿依莎,你又在瞎掺合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啥服侍不服侍?好好去念书,以后别起哄,嗯?” “奴婢虽小,但也知道如何服侍……”年少不知愁滋味,擦去泪花,伶牙俐齿的阿依莎撅起小嘴,“奴婢只想现在就让驸马爷抱一抱,而且……要冲我笑一笑,还……还亲一亲,不然……奴婢不去读书……” “得,这个心愿可以满足,来……”摆平一个是一个,伸出双手,年轻小将龇牙一笑,“喜不喜欢这种笑法?要不,换一个……”扮个鬼脸并苦笑,“这样如何?”一把抱起破涕为笑的小丫头,“你多大了?可真古灵精怪……”左亲一口,右亲一口,最后撩开小辫子,在额头印下一个大大的唇形,“满意了吧?咦,中原话咋说得如此流利?” 吧唧亲上一大口,涎水加泪花顿时涂满小将眼睛,小精灵乐不可支,“姐……姐……驸马爷亲阿依莎咯……嘻嘻嘻……姐姐今晚不用帮我洗脸……阿依莎要带着它睡觉咯……”手舞足蹈,狠亲猛亲加大力亲,毫不吝啬口水,“驸马爷,阿依莎喜欢你!” 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惹祸上身的周文龙不得已侧过头,“嗐,别亲,阿依莎……我怕你了……真是个小孩子……” 趁人不注意,把早准备好的小纸条神速塞入手心,眼泪婆娑的耶律燕云先行告辞,“奴婢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憩一会,望驸马爷恩准!” “受凉了?”很自然抽手摸摸额头,年轻小将一脸关切,“回去好好想一想,也别急于下决定……”皱皱眉头,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即便我周文龙有心垂爱,但两位公主一旦知晓,绝不会轻饶,我可不能害你们,明白?”叹口气,“已经有人为此遭遇不测,我常年征战在外,又如何保护尔等,还不明白?” 轻轻放下淘气鬼,复杂的眼神里透出万般爱怜,年轻小将不住摆手,“都下去吧,燕云小姐,你留下……”冲门外大吼,“来人,快请医者入府!” 房间内,两人默默无语,一个啜泣,一个唏嘘,场面令人心酸。看一会纸条,摇一会头,万般无奈的周文龙只差跪下求饶,“别这样行不?什么名分也没有,又何苦如此?” 一脸决然,柔弱少女悄然收泪,话语中透出一丝绝望,“今晚……燕云会彻夜等候驸马爷,如果等不到人,明早,您将见到一具冰凉尸体。除去您,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眷念,如若您也毫不在乎,燕云又何必留恋这冷冰冰的尘世?” 叩头而起,朦胧泪眼凝望片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守将遗孤低下头,“燕云去了,请驸马爷三思,即便无缘获得宠幸,燕云也死而无憾。只因曾伺候过一夜,心愿已了,望驸马爷不必挂念。纵下地狱,燕云也将为此感激涕零……” 眼睁睁看着人离去,年轻小将半晌都没醒过神。够狠,够厉害,这招温水煮青蛙比**裸的抹脖子更让人难以对付。妥协?小身板受不受得了先不论,后果可无法预测。拒绝?以其刚烈个性,自杀大有可能。想破脑壳,也难以取舍,彷徨无计的多情郎一屁股坐下,傻不愣登愁白头。 “报,驸马爷,您的结拜兄长求见……”值守府门的勇士在门外高声禀报,“人已入府,请问是否……” “哈哈哈,本将亲自迎接!”愁眉顿展,人飞奔出门。在庭院中来一个深情的熊抱,捶打一番,兄弟俩携手入房。 寒暄少许,千户长单刀直入,“义弟,为兄先问你一件事,诛杀屈出律到底何人所为?你还是曷思麦里?将士们传言此逆贼被曷思麦里力斩,可为兄接到的军报却明明白白写着共同所为,究竟怎么一回事?” “啊,还有这种人?骗走头颅,原来想独吞战功……”拍案而起,须发贲张的周文龙大骂,“奶奶滴,嫌没被打够,脸皮比城墙还要厚。自相残杀且不说,居然还恬不知耻冒领战功,也太卑鄙了……” 245.伴君如伴虎 夜风唱晚,疯长的春草肆无忌惮,捎带牵牵绊绊的思念向四面八方延伸。素雅的房间内,一个翩翩倩影正对镜梳妆,泪痕密布的鹅蛋脸上露出少许哀愁,寒意一闪而过,转眼被微笑取而代之。既然月儿和翟姜能获得宠幸,凭当初裸身相对,自己也应获此殊荣。涂胭擦粉,仔细检查装扮,唯恐出现任何纰漏。 默默忙碌中,夜幕笼罩宅院,一切也准备就绪。对镜端详俏丽容貌,甚至脱衣一一查看周身肌肤,确认毫无瑕疵。穿衣坐下,秀眉紧锁,人再次陷入深思。与其漫无目的等下去,还不如赌一把?赢,则初步完成计划,输,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双亲。生为女儿身,只能借人上位,何况,仇人身份不俗,凭武力取其性命断无可能。 风,吹熄恨意,星光,照亮充溢欢声笑语的雅房,照例酒肉穿肠过,两兄弟边吃喝边闲谈。心有所思,趁人不注意,年轻小将倒掉杯中美酒,“来,兄长,我们干……”虚晃一招,“如此说来,一切只是传言,曷思麦里并未亲口承认?也不曾独贪战功?” “当然,为兄此番前来,也是为调查此事。大致猜到义弟所踪,特意入府一探,果真一举中的。曷思麦里正奉诏率兵赶赴蒙古,必然途经此地,到时只须对质一番,一切自会真相大白……”大口大口倒酒,怯薛军头领不忘提醒,“义弟,你惹下大麻烦了,帖木儿百户长告你滥杀我怯薛军将领,大汗为此震怒。为兄当然不相信,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怎么去惹他?难道对其父身份毫不知情?” 偷偷倒空酒杯,一脸无奈的小将暗自苦笑,“小弟的确太鲁莽,为一个小小的北院大王,而贸然得罪帖木儿百户长。如今想来,实在……实在愧对父汗和母后的栽培,当然,也辜负了兄长的嘱托,还劳烦父王不远千里奔波,文龙……嗐……” 摇晃酒杯,小将满脸愧意,“其实也没什么,只因帖木儿麾下大将擅自拘押我侍卫团,打伤多半人不说,还恶语相向。小弟一怒之下才出手教训,一位兄弟见情势危急掷刀相救,最终变成帮倒忙,所以……”轻轻摇头,“这名兄弟已被百户长派人追杀致死,小弟……小弟……唉,具体缘由一言难尽,长皇子殿下知晓一切,若谈责任,大家各负一半。” “原来如此……”一口喝干,咂咂嘴,静静思索一会,千户长转忧为喜,“临行前,皇后曾反复叮嘱,要求查清来龙去脉。这样,为兄明日返程,将此前因后果禀明大汗。亦都护近日也会赶赴蒙古,听闻长皇子殿下也奉旨返回草原,齐心协力之下,大汗或许会网开一面?” “唉,也不瞒兄长,小弟……小弟……”悄然靠近,贴耳吐出实情,年轻小将惶惶不安,“小弟已将帖木儿派往谦谦州的两名密使先后斩杀,此事……此事发生在长皇子殿下的眼皮下,殿下已严密封锁消息,还望兄长严守此机密,帮文龙一把!” “啊,义弟,你……你也……也太大胆了些……”吃惊不小,紧张的千户长差点打翻酒杯,“嗐,这可如何是好?接连斩杀怯薛军将士,大汗岂会轻饶?你呀,怎能如此冲动?也不想想后果,让为兄咋帮你?”责备归责备,但也无可奈何,“事情已发生,眼下只能考虑如何善后……” 眉头皱得能拧出水,冥思苦想一番,暗暗叹气,“也罢,谁让我们做了安答,为兄若不帮你,岂不枉为男人?”贴耳嘀咕,“殿下既然肯相助,一切好办得多,此事犹如没发生过一样,为兄只管装聋作哑。谦谦州毗邻边境,失踪一两个人也极为正常,你知我知殿下知,瞒过大汗即可。请叮嘱麾下将士,保守机密,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即便有人揭发,凭为兄和殿下联手,想必并无大碍。” “谢兄长,干——”喝下一大口货真价实的葡萄酒,年轻小将展眉一笑,“时间无多,兄长赶紧去探望两位嫂嫂。等曷思麦里抵达,小弟再随其一同赶赴蒙古。哦,此事不必告知三殿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控制。” “好,就这么定了,义弟,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如果大汗怪罪下来,还须咬牙承受。为兄敢担保,最多施以皮肉惩罚,大汗绝对手下留情。毕竟,大婚在即嘛,总不会闹出一个笑话吧?”放下酒杯,拱拱手,猴急的千户长飞奔而出,眨眼消失在夜幕中。 定定神,回想一会,愁肠百结的小将不停兜圈。去?还是不去?万一?打个寒噤,紧紧衣领,大步出房。巡逻的家丁和痊愈的兵将也不敢询问,纷纷弯腰施礼,“驸马爷,天气寒冷,小心着凉……” “多谢,你们也小心些,不用管我,好好帮千户长放哨。哦,被我们救出的那群少女住在哪?本将得看望一番……”兜个大圈,苦笑的周文龙抬眼望天,装出欣赏夜景,“嗯,不错,良辰美景,春夜溢香,的确怡人之至。对呀,还有那几名婢女和轮台城的守将遗孤,都住在哪里?难得回来一趟,也该探望一番……”欲盖弥彰掩饰真正目的,“白日忙于公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嗐,真没办法……” “末将带您去!”自告奋勇带路,一名金国十户长满脸殷勤,“驸马爷,请!”一路前行,逐一指出众女居住地,不忘恳求,“末将的伤势早已痊愈,很想归队,请驸马爷恩准!” “可以,我们不久后即会披挂出征,好好站好最后一班岗。嗯,等替换的兄弟赶到,你率部赶赴虎思翰耳朵!”支走还在套近乎的将领,辨认一番,舒缓一下不安的心情,周文龙悄步走向认准的偏僻宅院。 犹豫再三,徘徊不定,放不下心的多情郎最终还是轻叩窗棂,“燕云,睡了吗?” 门,悄然洞开,一脸泪痕的苦人儿喜极而泣,“奴——”嘴被捂住,人也被半搂半抱拖入房间。眨眨眼,做贼心虚的小将去而复返,探头张望一会,关紧门闩。床铺旁,泪眼相望,两人谁也不说话,千言万语化作相互整理头发的动作。 早作好一切准备,麻利帮情郎脱衣,自己也随之寸缕全无,颇具心机的耶律燕云一头拱入怀抱。“周郎,请让奴婢——”出声不得,只因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人也软绵绵倒下。相拥入锦被,用默契眼神和越来越熟练的动作交流,两人在烛火下上演一出周瑜打黄盖的默契大戏。 院落外,亲自秘密跟踪的伊玛木暗暗叹气。驸马爷果真多情,月儿想要出头,只怕困难不小?皱紧眉宇,低头苦想对策。没办法,只能利用地利条件,想方设法多安排月儿侍寝。初尝禁果,自然食髓知味,驸马爷必定乐此不疲。只要月儿能先一步怀上麟儿,不敢跟两位公主争宠,但打败这群女子理应问题不大。毕竟,驸马爷已把此府当成家。 寒风掠过田野,掠过伊州城,掠过静谧的宅院,把相思和寒意一并扩散。烛火摇曳处,呢哝私语越来越轻,越来越小,乃至音息全无。默默盯视良久,叹口气,老者转身离去。能获得众多美人青睐,证明驸马爷颇具女人缘,配以无敌魄力和非凡智谋,必能成就一番大业。月儿的竞争对手虽多,但除去两位公主,凭借天时地利人和,余者不足为虑。 郁闷的心情渐渐缓解,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捷,绕开巡逻人员,谨慎的伊玛木大人悄然摸回正房。嘀咕一番,夫妻俩协商好下一步计划,让月儿朝夕不离驸马爷左右,无论如何也要怀上麟儿,以确保日后不可动摇的地位。 一夜缠绵,天色微亮时分,酣睡的年轻小将被痒痒的感觉弄醒。娇羞满脸,丰满美人一面上下骚扰,一面贴耳提醒,“周郎,不早了,请回房吧?奴婢身份卑微,还须顾及各位姐妹的感受……” 揉揉睡眼,亲上一大口,睡意朦胧的多情郎小声嘟囔,“让我再睡会,好不好嘛?” “恐怕不妥,奴婢可不敢独霸驸马爷,天亮后若被他人发觉,会影响您的声誉……”回以深吻,一脸不舍,丰腴美人轻轻推搡,“起来,别睡了,周郎——” “唉,你呀,尽瞎担心……”说归说,打个哈欠,上上下下反复摸探好几遍,无奈的小将翻身下床。胡乱穿好衣物,俯身来一个亲吻,“唔……燕儿,你再睡会……”掖紧被角,眨巴眼睛,“这下放心了吧?可不能再做傻事,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别胡思乱想,嗯?” “奴婢……奴婢再也不会了……周郎,如果不这样逼迫,你会……会这样……做吗?”面似桃花,美人儿一脸期待,“能否告知实话?” “以后单独相处不许再自称奴婢奴婢的,就叫燕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年轻小将轻笑,“还真难说,但并非为其它,只因担心你的安全。孤苦伶仃一人,若失去保护,如何让人放得下心?记住,我会将此事告知伊玛木大人,但其余人不会知晓,以免给你带来伤害……”亲吻额头,“乖,赶紧睡!” “燕儿遵命,周郎,快回去吧!”闭紧媚眼,撅起小嘴,美人儿来一个深深吻别,“请周郎以后别挂念燕儿!” 依依不舍出院落,看一眼天色,一路东躲西藏,多情郎悄悄折回雅房。犯一会痴,愣一会神,叹一会气,人慢慢脱衣躺下。宠幸燕儿,一半为怜悯,一半为无奈,至于喜欢与否,恐怕连自己也弄不明白。连续奋战,困意上涌,人悄然入梦。 送走结拜兄长,此后近五天,一律由月儿担纲贴身护卫,走到哪跟到哪,年轻小将再也没有机会偷腥。乐不思蜀中,派出的前哨很快带回努伊儿,并告知另两人也已经找到,正在返回途中。极力安抚,询问细节,派人精心照料,多情郎感概万分。果真猜错,一切均为王后所为,婷儿毫不知情。 两名侍女随后抵达,照例安抚,先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许以下次回家即宠幸的承诺,周文龙被迫变成一个花心大萝卜。十五天后,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率部赶到,大萝卜自然免不了尽一番地主之谊。对独贪战功之事只口不提,派马素仆先期赶赴蒙古报信,想方设法暂时拖延几日。实在耐不住催促,临行之夜,支走月儿,年轻驸马爷单独召见救命恩人。 抱头痛哭一场,诉说离别后的点点滴滴,卿卿我我的两人再续前缘。倚仗年轻,一夜奔忙,不曾合眼的周文龙累得几乎瘫倒。休憩少许,天色大亮时分,交代完巨细,辞别哭成一团的女人帮和岳父岳母,大萝卜率同样不舍的二将和部分勇士出东门。两军会合一处,过树林,穿山岗,一头钻入群山耸峙的山谷间。 紧赶慢赶,五日后,一行人顺利抵达矗立于克鲁伦河河畔的大翰耳朵。余部留下,两位先锋官并头直奔金怅。早等候已久,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冲曷思麦里摆摆手,“你,在怅外候命……”挤眼一乐,“驸马爷,请,皇后稍后便到!” 惶惶入怅,匆匆扫视一眼,周文龙大吃一惊。大汗自不必说,四位皇子分列左右,速不台千户长居然也在。另有一名留‘婆焦头’的魁梧老者正虎视眈眈死视着自己,熟悉的儒雅军师一脸担忧,暗暗摇头,也不知在提示什么。低下头,轻轻跪下,话语略显惊惶,“儿臣周文龙拜见……父汗……愿父汗洪福齐天,永享天年——” “来人,把周将军拖出去先鞭打二十……”一脸寒霜,正襟危坐的草原雄狮断然挥手,“谁也不许出声!” 246.迎娶双娇娘 金怅内,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谁也不敢抗旨,神色各异的众人暗自观望事态发展。任由如狼似虎的怯薛军兵士为所欲为,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年轻小将闭口不语。左右梭巡,一一查看脸色,试图找出到底有多少人帮自己。 一脸平静,侍立一旁的结拜兄长不住眨眼,缓缓摇头,暗示不得抗令。满脸同情,速不台千户长张张嘴,但最终忍下。看焦虑眼色,长皇子明显倾向自己,但同样不敢劝谏。二皇子一脸的幸灾乐祸,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分明对自己怀恨在心。三皇子却淡定自若,似乎在静观其变。 四皇子最为潇洒,白眼朝天,显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至于魁梧老者,则摆出一副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暴怒模样,咬牙切齿,须发贲张,显然跟自己势不两立。压根来不及回味,人已被拖出怅外,一口气带到离金怅不远的临时行刑地点,彪悍的将领压压手,“都歇会,你,过来翻译……” 前后左右窥探一番,最后盯视一眼金怅,执刑大将连忙换上另一副嘴脸,“驸马爷,请恕末将无礼之罪,圣旨已下,不得不为……”连声催促,“快翻译,千万别译错了,千户长大人可反复交代过,不许伤害驸马爷!” 早候命已久,通事官一字一句翻译,不忘画蛇添足,“驸马爷,我们其实也替您抱屈,但……但谁也不敢抗旨……还请多多体谅……” “多谢诸位大人相助,文龙记下了,日后一定厚报……”内心稍安,年轻小将暗暗运气,做好迎接疾风骤雨的准备。 “别这样,驸马爷,我们绝对不会伤害您。越运气越容易造成皮开肉绽,一会开始行刑后,您只须配合即可。抽一下您就大吼一声,皮鞭抽打的力度看似雄浑,实则形同挠痒痒。当然,不挂点彩也无法交差,但请驸马爷放心,末将自有绝对把握……”一一解释,大将摆摆手,“来人,伺候驸马爷卸去铠甲丝衣,都盯着点,不许任何人靠近。” 默默配合,斜睨一脸歉意的两名军士,如同绵羊一般的周文龙低声开起玩笑,“嗨,两位兄弟,一会闪远点,万一本将耐不住疼痛,撞伤你俩,那可大事不妙哟?” 不约而同暗笑,众将士嘀嘀咕咕,“瞧,驸马爷如此通情达理,哪会擅自处斩我怯薛军大将,怕是传闻吧?当不得真的……” “别瞎猜,那名兄弟被他人误杀,跟驸马爷并无太大干系,这叫什么?”捋一捋衣袖,抽一个响亮的鞭花,行刑将领翻翻白眼,“告诉你们,以后可要记住了,这叫负有领导责任,真他妈冤……”冲小将歉然一笑,“恕末将无理了!” “大人,也别做得太明显,不然会牵累诸位兄弟,文龙挺得住……”咧嘴暗笑,放松紧绷的身体,年轻小将默默点头,“开始吧!” “啪啪啪……”“啊啊啊……”一连串清脆无比的响声伴随凄厉的吼叫响彻临刑场地,不经意间,二十皮鞭已然抽下。前胸后背,乃至胳膊,鞭锋所到之处,一律露出血痕和褴褛的白衣,肌肤火辣辣一片,一脸淡定的周文龙暗自佩服。出手看似吓人,实则游刃有余,每一鞭均抽烂衣服,但也仅止于肌肤表层,这等炉火纯青的手法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点点头,轻挥手,蒙古大将突然停止动作。紧盯小将颈部晃荡的骨佩,努力辨认,微微吃惊,“驸马爷,这……这枚骨佩可出自哲别千户长大人之手?您……您现在跟大人有何关系?” 倾听翻译,一面整理破烂的衣衫,一面随口回话,小将抿嘴一笑,“大人如今与我父子相称,您大可猜猜我们的关系……” “嗐,蒙格秃-撒兀儿拜见驸马爷……”轻轻跪下,蒙古将领悄声解释,“末将乃大人之弟,适才下手过重,还请驸马爷担待一二。” “哦,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呀……”翻身跪倒,年轻小将毕恭毕敬,“文龙拜见叔父大人,不知者不为罪,请叔父多多谅解。” 相拥而起,一老一少眨眨眼,一脸默契。摩挲骨佩,周文龙感概万分。义父可真用心良苦,一不提醒,二不派人通报,却依然暗中相助。这等恩情,实在感人之至。冲手忙脚乱帮自己穿衣的军士摆摆手,龇牙咧嘴苦笑,“别……别穿了……就这样挺好……走吧……父汗还等着呢……” 脚步蹒跚步入金怅,也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伤痕累累的周文龙跪下谢恩,“儿臣叩谢父汗恩典,但……但……” 一脸心疼,冲爱婿暗暗压手,孛儿帖皇后悄然起身,“大汗,不知周将军为何受此惩罚?力斩乃蛮小儿,威震帕米尔高原。转战谦谦州,仅凭不到三百勇士力敌大举进犯的花刺子模骑兵,还差点生擒苏丹王,为我大蒙古国立下汗马功劳。不赏反罚,如何让众将士心服口服?” “皇后,朕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赏罚分明。临行前朕下过严令,不得跟花刺子模人发生摩擦,可周将军置若罔闻,即便大胜也属抗旨……”面对义正词严的结发妻子,堂堂的草原雄狮也不得不低声解释,“赏归赏,罚归罚,混淆不得。哲别委任周将军为喀什噶尔最高长官,原本出于信任,他却不知轻重,为争抢接管权,悍然诛杀我怯薛军将领。此乃罪无可恕,不看在屡立战功的份上,朕早已下旨将其斩首。” “父汗,母后,此事文龙虽有责任,但也绝非刻意为之。当时只为教训一下,没曾想……”一字不漏听完翻译,呐呐辩解,求助的目光投向神色不一的众人,一脸痛楚的年轻小将咬紧牙关,“四位殿下,两位千户长,还有这位尊敬的大人,请为文龙说一句公道话。擅自拘禁高昌国王的侍卫团,还打伤大半人,公然藐视主将权威,究竟有无道理?” “父汗,儿臣对此事略知一二,文龙也详细解释过。若单论责任,帖木儿百户长同样难辞其咎,其麾下将领倚仗身份特殊,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也属违抗军令……”率先站出,术赤鞠躬施礼,“母后所言全属实情,儿臣可以作证,文龙当时并非故意抗令。花刺子模骑兵来势汹汹,沿边境线一路追至谦谦州地界,实在太过于嚣张。不狠狠教训一下,我蒙古铁骑颜面何存?再说也避无可避,不反抗唯有引颈就戳……” 扭过头,“速不台大人,请实话实说,当时的场景究竟如何?” 上前单膝跪下,彪悍将领一五一十禀明详情,“末将谨遵大汗谕令,对花刺子模人一再忍让,可苏丹王以为我们好欺负……如此……这般……忍无可忍之下,周将军才率部奋起反击……” 第三个站出,存心跟老大唱对台戏的二皇子杀气毕露,“父汗,即便如此,但军令违抗不得。无论任何理由,只要抗旨,也须严惩不贷,否则何以号令天下?斩杀我怯薛军将领,不杀之只怕难以服众?” “汗兄此言也怕不妥?”紧随而出,窝阔台弯腰施礼,“儿臣窃闻,将在外君命也有所不受,临场指挥在于随机应变,只要大胜,一切都可以原谅。警告一下花刺子模人并无不妥,此一战,尽扬我蒙古铁骑雄风。胆寒之余,该死的苏丹王绝对会改变兵力部署,对我日后的出击有百利而无一害……” 盯视血迹斑斑的妹夫,叹口气,“惩罚应该,但也需要奖励,父汗英明神武,想必早洞察一切,恕儿臣多言了!” 既不参与论战,也不关心妹夫命运,优哉游哉的托雷静静欣赏激烈大戏。踌躇一会,暗自盘算一番,魁梧老者最终按捺住冲动。四位皇子的态度一目了然,长皇子力挺,二皇子落井下石,三皇子不偏不倚,四皇子作壁上观。两位千户长绝不会帮自己说话,皇后的态度更明了,若贸贸然行事,得罪南蛮小儿倒无所谓,可得罪不起两位极有可能坐上汗位的皇子。 强忍怒气,识大体的老者祭出砸死人不偿命的阴损招数,“请大汗息怒,一切实属误会。周将军年少气盛,加之升迁太快,难免得意忘形。做出一些……一些鲁莽之事也情有可原……略施小惩即可……”瞪一眼扭头张望的小将,皮笑肉不笑,“年轻到底无惧呀,连大汗也不得不……嘿嘿,恭喜将军了……” 也听不明白是是而非的众多话语,干急眼的年轻小将一脸恭顺,“文龙见过大人,得罪之处,请大人海涵一二……”大致猜出身份,“同为大汗效力,还请大人摒弃前嫌,迎接即将到来的复仇大战!” 压压手,草原雄狮淡然一笑,“文龙,你一向口才出众,朕再给你一个机会辩解,为何在军报上冒领战功?擒杀乃蛮小儿到底何人所为?” “此事无需儿臣辩解,等曷思麦里大人入怅一问便知,胆再大,谅其也不敢当着父汗信口开河……”毕恭毕敬叩头,年轻小将淡然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文龙问心无愧!” 眨眼鼓励,怯薛军首领窃喜不已,屏气静声继续观望。 环视一圈立场鲜明的众人,扬扬手,铁木真淡笑,“宣曷思麦里入怅!” 长胡子耶律楚材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应声而入的回鹘百户长吃惊不小,跪下暗自琢磨。眼前阵容太过于强大,全蒙古最具实力的硬汉几乎全部到场,若继续狡辩,一旦事发,下场将惨不可言,“末……末将拜见大汗和皇后,拜见各位殿下,拜见三位大人……” “说,到底何人擒杀乃蛮小儿?”话音平缓,不怒而威的草原雄狮桀然一笑,“若敢谎报,朕决不轻饶!” 暗呼侥幸,百户长禀明实情,“屈出律逆贼由驸马爷亲手俘获,末将……当时担心其再施诡计,故而越俎代庖杀之。帕米尔高原一战,驸马爷心力交瘁,我将士也折损不少。末将才持逆贼头颅昭示各地,为驸马爷分忧……” 一场轩然大波转眼化为无形,忿忿的老者不再发难,四位殿下免不了祝贺敷衍一番,喜笑颜开的孛儿帖皇后叮嘱爱婿几句,悄然离去。功过相抵,且挨了一顿鞭子,年轻小将平安渡过难关。 怒气渐消,深不可测的铁木真展眉淡笑,“周将军,你来谈谈对花刺子模骑兵的看法,其战斗力到底如何?传回的各路消息莫衷一是,朕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聆听翻译,一身轻松的小将侃侃而谈,“儿臣所率兵力虽偏少,但经过帕米尔高原一战,也对花刺子模骑兵有所了解。再加上谦谦州血战一场,其战斗力完全可以盖棺定论……”舔舔干涸的嘴唇,“比辽兵略高一筹,山地作战中算得上比较强悍,至于平原,跟我蒙古大军不可同日而语,一举灭之毫无悬念……” 逐一分析出击阵势的漏洞,还有遭遇强手的可笑应变能力,最后不忘提醒,“父汗,苏丹王其实不足为虑,此人外强中干,不值一提。但,其下有一个……”默想一会,恍然大悟,“对,王子,以后恐怕会给我们造成大麻烦,请父汗多多提防。” 频频点头,草原雄狮放声大笑,“好,如此一来,朕也彻底放心了。也不妨告诉你们,遭遇我铁骑迎头痛击后,愚蠢的苏丹王全线收缩兵力。以城堡为据点逐次展开,其布防愈发千疮百孔,想各自为战阻我大军步伐,哈哈哈,只有自取灭亡……” 霍然站起,铁血战神高声下令,“周文龙听令,朕命你按期迎娶两位公主,夏风起时,随朕挥师西进。勇士团和铁骑暂不调回,就地补充兵源,沿边境线布防,随时听候调遣。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托雷抓紧时间训练兵将,到时一同出击。速不台、多勒忽翰格列两位千户长,也一并做好大战准备……” 歇口气,“斡赤斤,你尽快派人赶赴各地,督促畏吾儿、阿力麻里、合剌鲁以及高昌西夏等国准备出兵。失吉忽图忽,进来吧……” “遵命!”声音爆棚,众魔神齐声怒吼,腾腾杀气呼之欲出。一名须髯高个悄然入怅,弯腰谢恩,回头紧盯住小将一眨不眨。能侍立左右,显赫身份毋庸置疑。默默一笑,退回结拜兄长身旁,周文龙暗暗挤眼,“那位是?” “大断事官,对我们的一切赏罚均由大人先提出意见,大汗再做最后决断……”贴耳提醒,千户长暗暗擦汗,“你的婚事也由大人一手料理,眼下什么也不用操心,有机会多去看望皇后。” “文龙,此番功过相抵,朕也不再追究。失吉忽图忽大人会帮你安排一切,赐给你的领地紧邻克鲁伦河东岸,有时间去看看……”挥挥手,草原雄狮拔高嗓音,“厉马秣兵,随时听候出击命令!” 等高昌亦都护赶到,女婿早无所事事,日复一日的结交和探望中,婚期终于姗姗来临。一日同娶两位公主,全蒙古史无前例,草原为之沸腾。克鲁伦河东岸牧场,提前赶来祝贺的各路人马几乎将作为新房的偌大毡房掀上天空,载歌载舞的人群通宵达旦狂欢,巴掌大的牧场变为不夜城。 有人欢喜有人愁,极不甘心的斡赤斤倚仗身份特殊,暗地里彻查两名怯薛军将领在谦谦州莫名失踪一事。安插的卧底再无消息传回,沉不住气的察合台也展开一系列行动,明察暗访下,术赤和南蛮小儿的嫌疑直线上升。 247.战火一触发 依婷公主先一天被送入孛儿帖皇后所在的翰儿朵,与仙儿公主所处毡房仅仅相隔不到五十步距离。一个倚仗身份正宗,一个凭借皇后宠爱,貌合神离的两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煎熬一夜,至中午时分,越来越响亮的喧哗声昭示着两人的少女时代即将终结。当然,其中一个早变为女人,说不准已珠胎暗结。 披红挂彩的白龙马精神,沐猴而冠的驸马爷威风,一路歌舞相随,一路笑语欢声。原本应该晚上出发,可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突发奇想,以义弟不是蒙古人为由,得按中原习俗娶亲。大断事官失吉忽图忽虽极力反对,但也架不住众人游说,最终决定以半蒙古半中原的方式为驸马爷娶亲。 稀里糊涂一脸,任由兴高采烈的结拜兄长和新交叔父配合大断事官处置一切,傻不拉几的年轻小将变成一个真正的傀儡。迎娶的队伍不多,但也声势惊人,在铁木真的默许下,五名怯薛军将士摇身一变为家人。 由两大悍将领头,随行的十名勇士当仁不让充当主力军,速不台千户长也派出五名亲卫军。术赤更不避嫌,抽调五名贴身护卫加入迎亲队伍,十名‘别速惕’部最彪悍的勇士俨然年轻小将真正的家人。赏赐的百余牧民也倾巢而出,紧紧跟上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 一路闹腾,一路接受祝贺,天黑时分,迎亲人马进抵大翰耳朵外围牧场。怯薛军、勇士团、护卫军、亲卫军和十名彪悍勇士按先后次序列阵,数不胜数的牧民和看热闹的各国使节使臣几乎挤满一望无垠的草原,喧哗声甚至盖过声势力竭的呵斥,“瞧,那位白衣小将就是驸马爷,的确俊秀,听说万夫莫敌,真让人羡慕。曾亲手擒杀屈出律,大战花刺子模苏丹王,还差点将其生擒,仅凭三百勇士击溃一万余敌骑,啧啧,简直太威风了……” “唉,蒙古人的确厉害,兵精将广,猛将如云。嗐,我们以后只能仰人鼻息,若胆敢反抗,唯有自取灭亡……” 代表两位公主的家人,长皇子术赤和蒙古都督兼‘折冲’将军仳俚伽普华率先迎出。寒暄一番,喝令百姓使节以及所有除怯薛军之外的人马留在外围牧场继续狂欢,术赤灿然一笑,“周将军,本汗做得怎样?你又打算如何回报?” “文龙感谢殿下出手相助,到如今,谁都知道文龙已投靠殿下,日后自当效犬马之劳……”认真聆听兄长翻译,发自肺腑感激,一脸糊涂的年轻小将低声询问,“文龙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指点,这娶亲到底咋样个娶法?夜晚还能娶回去?也太晚了吧?” “禀告驸马爷,我蒙古族有‘从妻居’的习俗。既婚后,婿在妇家,必产育男女才随男方归家……”主动插话,谦逊的大断事官失吉忽图忽捻须一笑,“小臣想给驸马爷一个惊喜,故而刻意隐瞒。大汗吩咐小臣为两位公主在紧邻第一翰儿朵东南置备毡帐,一应铺盖寝具等等早已备妥。请驸马爷移驾,大汗和众皇后还等着您去敬奶酒呢……” “殿下,请——”拱拱手,催动白马,周文龙扭头一笑,“这位大人如何称呼?以前好像从未见过?” “禀驸马爷,末将曾跟随亦都护浴血疆场,陪亦都护入蒙古述职中获大汗封赏,故而留下指挥所有降附的伊斯兰裔人马……”客客气气回话,相貌不凡的须髯将领毕恭毕敬,“末将土生土长于高昌,看着依婷公主长大,故而代表公主家人迎接驸马爷。亦都护和王后在毡帐中等候已久,驸马爷,请——” “请!”不由得多看一眼,催马前行,年轻小将暗暗琢磨。听此人口气,颇得铁木真赏识,跟父王的关系不简单,日后还得多多结交。一路闲谈,年龄悬殊的两人颇为投机,一旁的术赤也不插话,只管默想心事。 一行人趁夜色缓缓进抵烛火通明的翰儿朵,外围的巡逻将士主动上前提醒,众将士原地下马担任警戒任务。须髯将领也紧随下马,陪千户长一边闲聊,一边耐心等待。跟上轻车熟路的长皇子,年轻小将如同一个误闯禁地的无知雏儿,装出一脸好奇,不停发问,“殿下,这片翰儿朵可真大,文龙应该逐一拜访吧?” “所有皇后均在第一翰儿朵等着你叩拜敬酒,真若一一拜访,只怕今晚再加明天也走不完……”淡然一笑,术赤摆摆头,“去吧,本汗就不陪你了!” 两名侍女主动迎出,“驸马爷,请!” 点点头,惶惶而入,没等看清威严的草原雄狮,赶紧低头跪下,周文龙叩头不迭,“儿臣拜见父汗,拜见各位母后……” 有人偷笑,有人咂嘴,也有人窃窃私语,当然声音若有若无。抬抬手,铁血战神大笑,“平身,起来回话,这般胆怯模样何谈霸气,完全一青涩少年嘛。中原人的确谦谦有礼,朕实在想不通你和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如何能结为安达?” “谢父汗恩典……”倾听翻译,缓缓抬头,一眼看清并排而坐的慈爱皇后,年轻小将再次叩头,“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平安吉祥……” “起来吧,我蒙古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向大汗敬酒……”俏脸如花,直视爱婿,孛儿帖皇后莞尔一笑,“这么个磨蹭法,只怕要拖到天亮?” 按照指点,一一叩拜敬酒,晕头转向的周文龙暗自胆寒。不谈侍妾,仅凭众多皇后,铁木真也足以创造一个历史。年龄不一,胖瘦悬殊,能照单全收,胃口可真不小。叩到头发麻,敬到手酸软,等搞定收工,人也累得不行。 拜别君王和众皇后,勉强翻上马背,恍恍惚惚的小将暗暗擦汗。看铁木真游刃有余的模样,身体到底能撑多久还真不好说?五年?十年?唉,自己何时才能熬出头?回望一眼夜幕下的翰儿朵,年轻小将率先奔出,三人带五名怯薛军兵士悄然跟上。 带驸马爷直抵毡帐,失吉忽图忽弯腰辞别,“驸马爷,亦都护和王后还在等您,小臣先告辞……”瞥一眼叹气的小将,悄声解释,“驸马爷不必太失望,翰儿朵乃禁地,容不得任何人喧哗。能这样对您,已属恩宠有加,毕竟……” “文龙明白了,谢谢大人悉心安排……”深鞠躬,年轻小将一脸恭敬,“请——” 送走兄长和须髯将领,指派众兵士驻守四方,入毡帐,免不了又一番叩拜敬酒。曾浴血奋战,也心意相通,感觉自然大不一样。夜已过半,笑声依然,体恤爱婿的亦都护叮嘱再三,“文龙,仙儿公主辈分到底高些,至于婷儿,她会体谅你的……”暗暗擦泪,“安心去吧,本王知晓一切。记住了,自今晚始,本王就把婷儿交给你,要好好待她。” “文龙明白,但请父王母后放心,无论日后如何变幻,我会永远呵护婷儿,把她当成我的宝!”再次叩拜,默默起身,忐忑不安的年轻小将悄然出帐。 大口呼吸草原新鲜的夜风,凝视相隔不远的两座大毡帐,人暗自发愁。无论谁先谁后,总会得罪另一个,可真让人犯难。左拥右抱两位公主,岂不天下太平?禀告声打断胡思乱想,飞奔而至的肥硕侍女一头跪下,“驸马爷,依婷公主猜到您一定犯怵,特命奴婢前来引路……”生恐看不清楚,装出太热的模样,神速解开胸衣,故意晃荡一对肥硕瓜果,“驸马爷,请——” 白惨惨的天空,暗黑黑的草地,白花花的瓜果,一切显得非常协调。斜睨一眼,年轻小将不住苦笑,“起来带路吧,别晃了,小心着凉。嗐,你可真大胆,也不怕被公主察觉,努伊儿的下场你难道不知道?” “奴婢不怕,只要驸马爷敢做,奴婢愿承担一切后果……”翻身而起,胆大异常的肥硕侍女继续诱惑,“哪怕只有一夜,奴婢也心满意足,这边……仙儿公主在这座毡帐中。” “别瞎想,你不怕,我还怕呢。已经害了三个,可不能再害人……”摇摇头,年轻小将看一眼不远处的藏娇处,“好好伺候公主,有机会,我会帮你找一个好夫婿,以后别胡思乱想。” 看着梦中情郎钻入毡帐,茫然若失的肥硕侍女暗自嘀咕,“嗯,不该在大婚之夜诱惑,得趁驸马爷审美疲劳后,再施以绝招,必能获得宠幸……” 风含情,水含笑,害羞的可人儿轻轻跪倒,“仙儿见过周郎,不,夫君……”微颦柳眉,话有所指,“陪依婷公主太久,夫君也累了吧?来,让仙儿帮您脱衣……” 隐隐不快,但也没多在意,周文龙拿出早准备好的玉锁,“别误会,我刚辞别父汗和母后,压根没去婷儿那……”一面解释,一面戴好玉锁,默默欣赏,吃吃发笑,“仙儿,你今天真漂亮,一别经日,出落得愈发秀媚,我周文龙可真幸运呀……” “仙儿并不介意先后次序,毕竟依婷公主先入为主,可夫君能保证到现在没碰过她吗?”话不多,但犀利非常,倔强的仙儿暗暗落泪,“原本郎有情,妾有意,可如果无法确保彼此的忠诚,仙儿宁可……宁可……削发为尼……” 话语虽轻,但有如一盆兜头淋下的冰水,期盼、憧憬和疼惜被生生击碎,发自丹田的燥热一下子消失无踪。呆立当场,昔日的伶牙俐齿变得磕磕巴巴,年轻小将吭吭哧哧辩解,当然底气全无,“这个……到底碰没碰过……凭我说……无论真假……你也难以相信……但……但我的确没去依婷公主那……” 擦去泪水,缓缓帮情郎解衣,一脸哀怨的泪美人微微摇头,“周郎,你也别哄仙儿,虽然不能确定,但仙儿大致猜得出……”静静褪去罗衫,露出冰清玉洁的肌肤,“皇命难违,仙儿认了,只求周郎能记住昔日誓言,在有生之年带仙儿返回家乡。” 内心有愧,也不敢再狡辩,两人各自履行为人夫为**的义务。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变为一场沉闷无比的身体交融,烛花不解风情,蓦然炸开,为清冷的夜增添一份不安。一口气忙完,翻身而下的年轻小将讪讪搭话,试图找回昔日的甜蜜感觉,“仙儿,这一年多来想过我吗?哦,梨花枪在哪?要不,我们明日比试一场,以此来决定日后谁做主?” 248.分拜诸汗王 晨风吹散迷雾,朦胧的景物变得渐渐明晰,风儿掠过战云密布的克鲁伦河。早起的牧民赶出牛羊,骑上骏马,迎着淡去的春风,在草原上纵情驰骋。毡房内,既不回话,也不动弹,任由泪水打湿香腮,苦闷的公主用哀婉情歌宣泄一年多来所遭受的委屈,“谁家儿郎,扣我心扉?一别三年,径自不回。望穿秋水,盼得郎归。依稀昨夜,恍若心碎。春梦已逝,誓言化灰,郎情妾意难再追。料得年年肠断处,临安府,魂幡飘飞……” “仙儿,我错了,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充斥着尔虞我诈的血腥草原……”不忍再听,轻轻擦泪,动了情的周文龙哽咽有声,“这些日子来一直委曲求全,也太难为你,我能体会到你的无助……“摩挲粉颈,“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带你离开此地。男儿志在四方,一个小小的驸马爷岂能困住我周文龙?” 不便再往下说,用熟悉无比的动作挑逗,亲吻带挠痒痒,周文龙力求尽快安抚不停抽泣的妻子,“仙儿,不要哭了,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喜之一。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笑,笑一个嘛……” 勉强收泪,可眉头依然紧皱,苦人儿轻推情郎,“夫君也别记挂仙儿,其实皇后对我非常好,真若离开,仙儿也舍不得。去吧,陪你的婷儿去,我没事……”复杂的神色间露出少许疲惫,“周郎,你也累了吧?多注意身体,别日夜奔忙。” 男子汉敢作敢当,激动的年轻小将一时忘乎所以,一面上下摸探,一面爽快承认,“你没猜错,我与婷儿早……早已琴瑟和鸣,来……我们再……” 到底行武出身,气急败坏的彪悍公主一把推开肆无忌惮的魔爪,猛然发力,“拿开,以后别碰我……” 压根不曾提防,**小将被硬生生掀下床,额头撞上摆放瓜果的小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可怜的凸包重新恢复挺拔模样,躺在地毯上,眼前金星乱冒,人半晌没回过神。刚才还卿卿我我,转眼却变成一头暴怒的雌狮,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水,不可能,只怕比铁还硬?不念夫妻一场,也要顾及两人身份,洞房之夜被踢下床,让人颜面何存? 意识到出手过重,也不顾赤身裸体,一把掀开锦被,彪悍公主翻身下床。惶惶蹲下,“周郎,摔疼了吧?”摩挲发亮的凸包,话语略带哭腔,“仙儿……仙儿一时……一时……” “请好好记住,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什么将军,这一切只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强忍怒气,年轻小将一字一顿,“虽杀人无数,但我周文龙绝不会对女人下手,哼……”推开眼泪婆娑的妻子,起身飞速穿衣,“天色大亮后,我们去叩拜大汗和皇后,请配合一下……” 看看无语泪流的苦人儿,小将心有不忍,轻轻搂起,抱上床,“唉,别着凉了,也不能怪你。我有错在先,如果不肯原谅,我们……我们只好……”闭眼摇头,“只好就这样了……” 扭过头,以背相对,不停抽泣,苦人儿既不答话,也不回头。一年多来的憋屈化为止不住的泪水,洇湿枕被,在身下留下一个大大的水团。一点点,一分分,一寸寸,裹挟寒意向四方扩散。曲意逢迎,谨言慎行,拼命巴结皇后,只为守候唯一的慰藉。守身如玉,当然希望情郎也一样如此,可如今证明完全一厢情愿,让人情何以堪? 一时悲从心来,小声抽咽变为嚎啕大哭,伤心不已的苦人儿越哭越厉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抚摸肩背,满腔的怒火在哭声中渐渐化为乌有,一脸歉意,周文龙低声求饶,“仙儿,别哭,让他人听见如何得了?别哭了,算我求求你……” 依然一动不动,委屈万分的倔强公主一声不吭,任由夫婿一再恳求,只管咬紧牙关默默流泪。同样憋屈,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火气渐长的小将丢下一句话,大步出帐,“谁没有委屈,你不怕他人笑话,我周文龙照样不怕,哼……” 远离毡帐,脸色发白的两名婢女颤颤巍巍迎出,“奴婢见过驸马爷,请问您……您……仙儿公主为何……” “思乡情切,一时情难自已,故而哭泣……”随口敷衍,指指毡帐,小将微微摇头,“别惊扰公主,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等哭够了,你们再伺候公主宽衣……”看看依然昏黑的天空,飞步奔向另一座毡帐,“记得提醒公主,小心着凉——” 也不理殷勤备至的肥硕侍女,大刺刺入帐,一脸铁青的周文龙悄声警告,“别偷听,否则休怪本将发火,离毡帐远点。” 谨遵父王教诲,依婷公主强忍怨艾,使出百般手段安慰憋屈的郎君。贴心的暖意化解了无名之火,轻车熟路长驱直入,年轻小将终于找回昔日温馨感觉。驰骋纵横,满腹的牢骚化为滚滚汗水,打湿充斥着甜情蜜意的锦被。云收雾散,搂紧可人儿,暗自入神。 简短眯一会,天亮后带上两位公主,一一叩拜父王和父汗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母后,周文龙忠实履行为人子为人夫的职责。新婚燕尔,虽跟仙儿不再同床,但也不曾完全不理。陶醉在日复一日的心旷神怡感觉中,人渐渐忘乎所以,竟不知今昔何年。 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消停几日,络绎不绝上门的人马彻底打乱平静的生活。刚送走兄长,夫妻俩正嬉笑打闹,蒙格秃-撒兀儿百户长只身登门,“驸马爷,末将……末将……” 虽听不明白,但能看出端倪,周文龙冲焦虑的叔父使一个眼色,暗示稍等。侧过脸,话语极尽温柔,“婷儿,这几日你也累了,先去父王那歇会,公事急需处理,好不好嘛?” “婷儿拜见叔父……”谨遵礼仪,俏人儿道一个万福,撅嘴发嗲,“什么事如此紧要?还非得让人回避,哼,分明把我当外人,不干嘛……” 惶恐回礼,百户长深弯腰,“叨扰公主清静,末将实在不该,但……但军务紧急,事关……事关众将士的安危,所以……所以才……” “婷儿,听话,军务涉及机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乖……”也不避嫌,深吻一口,嬉皮笑脸的周文龙强行抱人出帐,“来人,公主思念父王,赶紧送走,我一会去接。” 亲自布置布防,命徒单克宁带人巡逻,让兀曷赤担任翻译,年轻小将急赤白脸询问,“叔父,究竟发生何事?” “禀驸马爷,哲别千户长派人飞马回报末将,前段时间虎思翰耳朵先后出现多名密使,明言检查兵力部署,但暗地里彻查两名怯薛军将领失踪一事。千户长极不放心,让末将来提醒一下,不知驸马爷是否涉及此事?”一脸担心,百户长悄步靠近,“据查证,密使由斡赤斤千户长和二殿下分别派出,还请早作准备,以防万一。” “谢谢叔父提醒,文龙会注意的……”沉思一会,看看坦然相对的眼神,年轻小将索性告知实情,“唉,也不瞒叔父,文龙已闯下大祸,此二人均被我诛杀,只为枉死的兄弟报仇雪恨……”瞟一眼变色的叔父,“叔父也别担心,长皇子殿下对此一清二楚,事发地就在谦谦州……” 一五一十告知详情,末了轻哼一声,“怯薛军又如何?哼,只要敢肆意妄为,文龙照杀不误。帖木儿有错在先,居然还不依不饶,当我怕他不曾?为泄私愤,千里追杀我‘探马先’军将领,其罪同样不轻。” 被消息彻底震惊,百户长半天没出声,眉头越皱越紧,连连叹气。琢磨多时,瞅瞅一脸无畏的小将,小声献计,“驸马爷,以末将之见,千万别跟斡赤斤千户长死磕,那样对您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这样,您抽出时间先逐一拜访几位殿下,争取获得信任。再备上厚礼造访斡赤斤千户长,力争化干戈为玉帛。即便殿下力挺,但……但殿下也孤掌难鸣,只怕……嗐,末将先去了,请驸马爷千万小心。” “文龙明白,多谢叔父……”深深弯腰,感激涕零的小将亲自送人出帐,“来人,送百户长——” 皱紧眉头,垂头丧气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停唉声叹气。事态越来越严重,万一被他人掌握证据,仅仅一顿鞭子绝对平息不了此弥天大祸。冥思苦想一会,年轻小将咬咬牙,“也罢,既然已经这样,眼下只能由我亲自出马,求助于三殿下,希望殿下能施以援手。兀曷赤,你觉得此招如何?” “唉,病急乱投医,也只能如此,恩师在就好了……”愁眉苦脸,焦虑的兀曷赤暗暗叹气,“但务必先知会长皇子殿下,不然会引发怀疑,您看这样行不行?按长幼次序,一一拜访,如此一来,谁也不会妄自猜测。新婚后拜见汗兄,也名正言顺。” “行,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先拜访长皇子殿下……”说干便干,整理衣冠,周文龙低声叮嘱,“你带人清点大汗赏赐的财物,别动两位公主的陪嫁物品,赏赐物一样也不用留下,均分为五份,置备妥当后等我归来……”眨眨眼,“我先去请示父王,还要说服仙儿公主一同前往,唉,真闹心。好端端的,非要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女人实在难以对付。还不如上阵杀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等痛快!”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仙儿公主勉强同意。带上两位公主和众多财物,在结拜兄长的指引下,周文龙率部直奔长皇子所在的临时行宫。客套一番,术赤也不再推辞,称呼依然不变,“周将军,大战在即,希望你能配合本汗。如果不出所料,本汗的任务为主攻讹答剌城,其最新的兵力部署究竟如何,还须你亲自率兵侦探。” “文龙一定效劳,但此事还得听从父汗的安排。不过,一旦大军出击,我们的进攻策略无非斩头截尾切断中腹之招,攻下讹答剌城为重中之重。割裂新旧皇城的联系也刻不容缓,父汗雄才伟略,想必早有对策……”顾左而言他,心事重重的小将主动辞行,“请殿下原谅,文龙还得一一拜访三位殿下,二皇子殿下……对文龙成见颇深,唉……” “去吧,对本汗都不客气,何况对你……”淡然一笑,术赤摆摆手,“你会非常吃惊的,千万别发生冲突,否则本汗也帮不了你。” 紧邻克鲁伦河东岸的临时毡帐内,看也不看呈上的礼品清单,察合台对毕恭毕敬叩拜的夫妻仨人嗤之以鼻,白眼朝天,“周将军,本汗可得罪不起你,父汗恩宠,母后庇护,几位千户长也恭维有加,不得了呀,说不准本汗日后还得求助于你……” 鼻孔喷出一股冷气,微微抽搐的胖脸露出几许杀机,“来人,送客,若接受蔑儿乞野种之走狗送上的财货,本汗岂不自降身份,把礼物全部扔出去——” 249.荣辱唯自知 被迫出帐,眼睁睁看着狐假虎威的兵士一股脑抛出财物,大吃一惊的仙儿公主悄步靠近冷眼旁观的夫君。等尘埃落定,轻拽衣袖,“周郎,二殿下怎么……怎么这样对待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居然……居然骂人走狗,也太……太过分了吧?哦,蔑儿乞野种又在骂谁?” 心疼的目光盯紧狼藉的财物,“这……这还要带回去吧?唉,都给打烂了,真可惜……” 同样吓得不轻,躲入夫婿身后,捂住眼睛偷窥,依婷公主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众兵士围上,本能站出,试图用身份震住太过于张狂的将士,“尔等想干什么?见到本宫,还不下跪,难道想自讨苦吃吗?” 主子狂妄,奴才自然也差不了多少。按住腰刀,领头的蒙古将领一不下马,二不施礼,话语极不客气,“驸马爷,殿下传下命令,请你速速离去,以后也别出现……”斜睨一地狼藉的财物,冷冷一笑,“请驸马爷带走全部礼品,只要留下一样,休怪末将——” 没等听完翻译,伸出双臂,挡住两位妻子和一脸忿忿的兀曷赤,年轻小将大步上前,“你,有种再说一遍,本将倒非常想看看如果留下,你又如何反应?”直指趾高气扬的将领,大喝一声,“下来,敢藐视堂堂的征西将军,你有几颗脑袋?信不信本将当场处死你……” 静听通事官翻译,领头的大将斟酌一会,被迫下马施礼。殿下可以为所欲为,但自己还得顾忌一二。眼前的悍将非同一般,连怯薛军将官也敢诛杀,只不过挨顿鞭子了事。犯不着较劲,万一惹出祸端,充当替罪羊毫无悬念。堆出一脸媚笑,“驸马爷千万别误会,末将奉令行事,适才举止鲁莽,还请驸马爷多多担待。” “早用这样语气多好,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转身奔出,被激怒的周文龙咬牙切齿,“请转告殿下,文龙真心实意拜访,可殿下却无端迁怒于文龙,实在冤枉。等殿下息怒后,文龙再来谢罪……”看一眼遍地的礼品,头也不回警告,“这批财物乃大汗赏赐,尔等却无理对之,哼,本将马上禀明一切,愿长生天保佑尔等平安无事。” 一面翻译,机灵的通事官一面手忙脚乱收拾财物,悄声提醒众兵将,“快,赶紧整理好,别无端惹祸,这可是大汗赏赐给驸马爷的财物,还不明白?” 等随行的五名勇士收回礼品,斜睨前倨后恭的将领,周文龙桀然一笑,“劳烦各位兄弟,文龙今生铭记,本欲馈赠一二,又恐殿下怪罪尔等。这样,日后一定回报,我们走……”分别托举两位公主骑上马匹,紧随一跃而上,“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我们总会有再次相逢的那一天。大人,以后对本将客气些,别自取其辱,哼——” 天色在默默的奔行中渐渐变黑,闷声不响赶路,众人一脸晦气。左右看看,摇摇头,年轻小将哑然失笑,“怎么?都被吓住了?还公主呢……”叹口气,“如今应该看清楚了吧?不管我们如何努力,想融入这个大家族,不可能。笼络利用而已,以后请永远牢记自己的真正身份,别忘记了。稍有不慎,一切的荣华富贵会眨眼消失。” “不一定,母后可对仙儿非常好……”低声辩解,仙儿公主一脸惊愕,“二殿下或许对我们有成见吧?” “我当然相信,但,母后能保你一生?实话告诉你们,四位皇子殿下中,只有长皇子殿下因为被孤立,所以才屈尊拉拢。二皇子欲置我于死地,四皇子也虎视眈眈,至于三皇子,眼下还不好说……”吸取教训严守机密,周文龙淡然一笑,“千万别高估自己,否则会摔得很惨很惨,你俩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我在战场上的表现。什么时候利用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就会被打回原形。婷儿还好点,尤其仙儿,毫无根基,一旦有人发难,好好想一想后果,你我又有几分胜算?” 皱紧柳眉,一脸迷惑的仙儿公主低声嘟囔,“也未必吧?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堂堂的大汗和皇后岂会出尔反尔?几位殿下或许怀有成见,但一定顾及情面,绝不会……” “嗐,你也太天真了,皇廷之中,尔虞我诈甚至手足相残实乃司空见惯,亲兄弟又如何?必要时,照样刀刃相见,何谈我们一群外人?”叹口气,眺望迷蒙的草原,周文龙暗暗催马,“仙儿,你可千万别被表面现象蒙蔽,对玄武门之变应该略知一二吧?一旦涉及江山,手足之情只能作为笑谈,你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再争辩,但也一脸不服,仙儿公主暗自默想心事。父母已故,家乡只剩下唯一的弟弟,虽不知生死,但如果能找到并带回蒙古,姐弟俩团聚,也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看一眼熟悉而又陌生的夫君,悄声恳求,“周郎,你能否请求父汗下旨,派人去中原寻找我唯一的弟弟?如找到,请带他回蒙古?” “这个当然,等拜访完,我会禀明父汗……”一口应承,周文龙大笑,“可惜不能亲自前往中原,遗憾呀……” “周郎,按你的说法,四位殿下在明争暗斗?”默默聆听,依婷公主大惑不解,“父汗在,谁又敢擅自出头?难道不怕遭受严惩?” “明争无,暗斗有,而且非常激烈。但,与我中原的皇位之争大不相同,父汗对此熟知于心,至于偏颇与否谁也不敢妄自猜测。不过二皇子殿下有勇无谋,且鲁莽、好斗、残忍无情,绝非汗位继承人的人选。至于长皇子殿下只怕也空欢喜一场,他若能坐上汗位,必将导致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四皇子殿下虽手握兵权,却资历尚浅,难堪大任,一切尚待迷雾散去……”逐一分析,话锋一转,年轻小将幽幽叹气,“身处漩涡,谁又能独善其身?尤其我们,一旦站错队,下场可想而知。” “那,周郎为何独选长皇子殿下?明知殿下被孤立,还……”越听越担心,依婷公主呐呐发问,“万一赌错,那可糟了,怎么办?” “哈哈,长皇子殿下第一个出手,我只能接受,士为知己者死嘛……”一半实话,一半大话,年轻小将窃笑,“即便赌错,以未雨绸缪的提前布局,性命自当无虞。殿下再不济,显赫身份在那,谁又敢发难?都放心,明日我们就去拜会三殿下。” 一夜无话,天色微亮时分,夫妇仨带着礼物飞马赶赴三皇子所在的临时军帐。由叔父亲自引路,众人一路行来一路欣赏,年轻小将一时忘却迫在眉睫的巨大压力。天空碧蓝,大地翠绿,鸟语花香,飘荡的缕缕炊烟令人仿佛置身梦境。极目远眺,辽阔的大草原充溢千般云水,万般柔情。 数不胜数的大大小小河流宛如一条条玉带,在蓝天白云下编织出一幅幅绝美的画卷。莺飞草长,春光迤逦,如茵牧草一路延伸到天的尽头。流淌的河水,散落的牛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一切看上去美轮美奂,让人不忍触摸,生恐惊扰了草原的恢弘和恬静。 两位公主也叹服于眼前壮丽的景观,瞪大眼睛,嘴里啧啧有声,“简直太美了,人间天堂呀,原来我们居然生活在如此仙境中,真美得让人为之心颤……” 一路流连忘返,一路笑谈风声,夫妇仨惊叹连连。入军帐,三人并头弯腰施礼,周文龙诚惶诚恐,“文龙携仙儿婷儿拜见皇子殿下……”止住话语,不断努嘴,暗示先屏退左右侍立的将士,“两位夫人,请出帐游玩一会,我要陪殿下商谈日后的作战事宜。” 心领神会,窝阔台摆摆手,“都下去吧,本汗和驸马爷有要事相商。护送两位公主去附近散散心,别走远了,另准备出一桌丰盛宴席,为驸马爷和公主接风洗尘……”指指一旁的心腹,“你,留下充当翻译,其余人一律远离军帐。” 目送二姝不情不愿离去,周文龙翻身跪倒,“末将拜见殿下,一直想来,但顾忌耳目众多,唯恐给殿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才拖延至今,望殿下恕罪!” “起来吧,周将军,你的一番苦心本汗能理解。事实上,对于争夺汗位,本汗压根不甚热心。但,一旦旁落野种之手,势必引发血雨腥风,本汗不得不勉为其难……”淡然一笑,为人随和的窝阔台抬抬手,“赐座……”看一眼小将脸上毕露的焦虑,“说吧,是否遇上大麻烦?二汗兄又在为难?或者,叔父发难?你究竟还做过什么?导致出现如此被动局面?” 不曾挪动半分,小将毕恭毕敬,“一言难尽,容文龙禀明原委,请殿下务必出手相救……”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禀明,人再次叩头,“诛杀怯薛军将领实属不该,但文龙不为自己,实为殿下着想。勇士团核心将领均已知道此机密,如果笼络不住人心,既无法完成殿下的嘱托,也愧对殿下的栽培,人心一旦散尽,光杆将军一个,又如何为殿下效力?” 皱皱眉头,斜睨一脸惶恐的小将,窝阔台半晌没出声。虽对事情的原委知晓一二,但没料到如此严重,帖木儿不像话,眼前的南蛮小儿同样如此,到底年轻,只求当时痛快,根本不曾考虑后果。怎么办?敷衍一番也不妥当,可明目张胆相助,势必引起父汗和众人怀疑。大战在即,说不准有人会提出继承人选之事,可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静静斟酌一会,亲自离座扶起一脸煞白的小将,窝阔台摇头苦笑,“你呀,太年轻了,被诛杀的这两人虽已离职,其身份依然高过普通将领。无缘无故失踪,父汗是否彻查可说不准……” 敲打一番,语气变得缓和,“也罢,既然看重你,本汗当然不会坐视不理。长汗兄既已卷入此事,证据应该早被销毁,只要保持缄默,本汗自会帮你拖延。叔父那还须你自己去摆平,短时间内,他不会也不敢发难于你。大战一旦发动,父汗怎会记挂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等平定花刺子模,沧海早变桑田。追歼苏丹王的艰巨任务肯定由哲别和速不台两位千户长去完成,若能一举立下辉煌战功,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谢殿下仗义出手相救,文龙必不负昔日所约……”偷窥老成稳重的殿下,暗自心惊的周文龙鼓起勇气,“恕文龙大胆,其实殿下压根不用提防长皇子殿下。据文龙观察,长皇子殿下日夜焦虑不安,身体看似强壮,但……但长此以往,只怕……只怕迟早一病不起……”言辞委婉,话语轻松,“您倒是须提防四皇子殿下,毕竟,兵权才最重要。文龙斗胆请求,如果勇士团日后扩编而引发猜忌,还需您弹压一二,以免导致他人误会。” 乘热打铁继续为自己和勇士团争取活动的空间,一脸坦诚的小将娓娓道来,“只须殿下一声号令,文龙和麾下的勇士团随时听候调遣。当然,拥兵自重谈不上,与我蒙古大军相比,小小的勇士团犹如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望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于四皇子殿下,退一万步讲,即便皇子殿下没有野心,但谁也无法担保其身边的人持有何种想法?万一有人蛊惑,会对您形成最大的威胁,请殿下三思。” 话语间全为他人着想,实则替自己博取更大的空间,当然,四处下注,只为留足回旋余地。暗自得意,脸上却不露任何做作痕迹,一头跪下,年轻小将连连叩头,“殿下宅心仁厚,顾念兄弟亲情,可一旦涉及汗位,只怕他人难以同样如此?为争夺皇位,我中原历史上屡屡发生骨肉相残的惨烈屠杀,甚至为之弑父也在所不惜,不可不防……”窥探变化莫测的脸色,赶紧老老实实低下头,“末将胡言乱语,还请殿下海涵!” 250.韬光隐晦忙 徽风习习,牧草摇曳,如云骏马纵横驰骋,漫山遍野的牛羊充斥于广袤的天地间。一道道草坡下,呐喊声声,杀声阵阵,数不胜数的操练人马如狂风扫过大地。淡去的春意被生生吞没,一股股杀气扑面而来。 一切看似突兀,实则非常正常。下马为民,上马变兵,军民一体,俨然天生战士的蒙古骑兵仿佛不知道疲倦。排演阵势,锤炼攻防作战能力,检验刚出炉的兵器,一个个来回捉对厮杀。兵刃撞击声一阵高过一阵,呵斥不断,腾起的尘烟在火爆的阳光下依风四散。 驻马草坡,放眼四望,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大口呼吸,马鞭直指远处泛出金光的湖水,情不自禁的依婷公主手舞足蹈,“姐……姐姐,快看,那里更美,我们去瞧瞧?” “婷儿妹妹,你难道没发现,湖边有人在做大煞风景之举?”一眼看清沿湖边一字排开的影影绰绰人马,仙儿公主撇撇嘴,“风景如画之地,却焚琴煮鹤,心情再好也怕难以维持?回去吧,周郎还在等我们呢?” 撅嘴鼓腮,悻悻的依婷公主一脸失望,“好端端的,为何征战不休?融洽相处不好吗?何必兵戎相见?我可听说了,花刺子模人如日中天,一旦开战,又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男人的野心如同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唉,谁又能猜出他们的心思?”话有所指,忧郁的神色间露出少许哀怨,仙儿公主暗自叹气,“女人对他们而言,只是暂时抚慰其受伤心灵的港湾,一旦伤口愈合,照样挥鞭策马出击。心有多远,步伐就会走多远,栓得住人,也栓不住他们的心。” “姐姐,你的话太深奥,婷儿听不懂。哦,我们的周郎也一样如此吧?花花心思太多,本宫也拿他无可奈何。姐,要不我们联手,彻底拴住他?”一脸灿烂,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依婷公主悄然转马,“婷儿总觉得,周郎有很多事瞒着我们。譬如,拜见三殿下,为何避开我们姐妹?难道还怕我俩泄露机密?” “妹妹呀,你涉世不深,根本不知道人世险恶……”调转马头,默默跟上,仙儿公主悄声提醒,“皇子殿下们为争夺汗位的继承权而暗斗不休,周郎也被卷入,不得不谨言慎行。听兄长透露口风,他惹下一个大麻烦,眼下正焦头烂额呢,唉,也怪我不好,还跟他怄气……” “哦,原来如此……”恍然大悟,但小嘴撅得更高,俏人儿一脸不满,“即为夫妻,理应荣辱与共,周郎大可告诉本宫嘛?或许父王能帮上忙?” “只怕帮不了,这个麻烦远超你我想象,妹妹,你难道没发现?周郎的身上遍布鞭痕……”斜睨尾随不离的众多军士,苦人儿压低嗓音,“弄不好会丢命,千万别瞎掺合,周郎自己一定能摆平,我们要相信他,也相信他的能力。” 临时军帐内,交谈的话语变得颇为微妙,一个存心警告,一个拼力否认,看似滑稽,实则步步惊心。目不转睛盯视一脸淡定的小将,似笑非笑的窝阔台抬抬手,“周将军,起来回话,当着本汗也不用如此卖力表演吧?说,勇士团究竟能帮你达到某种目的?啸聚山林自立为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蒙古铁骑所到之处,任何敢于反抗的部族只有同一个下场——死。本汗不得不再三提醒,凡与我蒙古大军做对者,下场会非常非常惨……” “殿下错怪文龙了……”打一个寒噤,矢口否认的小将头也不抬,“螳臂当车之举,只有愚蠢的苏丹王才会做出,他必将为此付出不可承受的惨痛代价。勇士团再骁勇,但毕竟沧海一粟,谁又会尝试蚍蜉撼树?除非傻子一个……”随机应变,抛出无可辩驳的见解,“凭个人能力,文龙或许能指挥一个‘图曼’作战,但,这也仅仅只是我蒙古大军中一支很普通的骑兵团。何况,勇士团再扩编,也难以达到一万,难道做一个山大王比做驸马爷更让文龙心动?西征一旦展开,我大军的进攻步伐不会停止,文龙可对山大王毫无兴趣。” “明白就好,本汗看你太过于聪明,不得不警醒一下。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旦判断失误,遭受灭顶之灾的可不止你一个……”索性明言,窝阔台一语双关,“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天资聪颖者比比皆是,但并非人人都能善终。识大体,知天命,恪守臣子之本分,非分之想千万要不得。以你的能力,在我蒙古必有大成,尽职尽责辅佐本汗,本汗自会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文龙谨遵教诲!”暗暗擦汗,年轻小将惶惶叩拜,“敢问殿下,文龙何时才能名正言顺效力?” “只要母后在,你和你麾下的勇士团一直充当卧底……”轻轻摇头,窝阔台叹口气,“继续监控吧,本汗绝不会让母后看到我们兄弟之间发生争斗。长汗兄也苦,无缘无故背负一世骂名,唉,夺兄所爱,本汗是否做得过分了些?” “文龙窃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大可不必介怀。何况,文龙也有自己的看法,择明主似乎并无不妥……”如释重负,年轻小将悄然起身,“叨扰殿下多时,也该告退了,两位公主只怕早已等急?而且滞留太久……或许会影响殿下的清誉?” “哈哈,妹夫携妹妹前来探望汗兄,即便逗留,谁会瞎猜,谁又敢搬弄是非?”爽朗一笑,窝阔台大喝,“来人,摆酒设宴,请驸马爷和两位公主入席,本汗今日一醉方休!” 忙完东头忙西头,酒足人饱,辞别三殿下,年轻小将携二美带上双倍厚礼赶赴最后的目的地。叔父照例带路,一边奔行,一边随口询问,“驸马爷,不知贵义父近来身体如何?年事已高,加之连番征战,哲别兄的新伤旧伤不会少,末将……末将甚为担心……” “唉,在浑八升,义父因旧伤复发,曾修养好长一段时间。进攻喀什噶尔还算顺利,基本无战事,但……”叹口气,眉头越皱越紧,年轻驸马爷一脸担忧,“一旦大举进攻花刺子模,义父又得披挂上阵。追歼任务非义父莫属,即便速不台千户长相助,也怕……嗐,年纪不饶人,文龙也只能尽量替义父分忧,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执行追歼任务,一个小小的水土不服都有可能对人造成巨大影响……” “军务在身,也无法侍奉兄长左右,还得劳烦驸马爷多加照看……”倾听随行的勇士低声翻译,百户长弯腰施礼,“此恩此情,留待末将日后回报,一切拜托驸马爷了!” “叔父,什么叫家人?按文龙理解,所谓家人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躬身还礼,连连催马,小将淡笑,“但请叔父放心,文龙自当照看好义父,快走,下午还得拜访王爷,惟愿顺利过关!” “难说,但不会当场给驸马爷难堪,毕竟,您的身份摆在那,不过要想彻底消融芥蒂,只怕……”缓缓摇头,百户长长叹一声,“嗐,千户长位高权重,岂会轻易妥协,太难了……” “叔父,文龙负荆请罪如何?”突发奇想,年轻小将愁眉顿展,“双份厚礼,态度谦卑,更兼诚心诚意道歉,难道王爷不为所动?真若穷究下去,谁也无法全身而退,帖木儿有错在先,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恕末将无礼了,其实再怎么说,您也不能跟他们父子相比……”唯恐小将误会,百户长悄声解释,“您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即便大汗青睐有加,也……也做不到一视同仁。那顿鞭子就属明证,帖木儿百户长可啥事没有。眼下也别无他法,请驸马爷尽量学会韬光隐晦,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的隐忍只为日后的辉煌,终有一天,您会扬眉吐气,末将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谢叔父指点迷津,文龙永远记住您的话……”一脸感激,小将毕恭毕敬鞠躬,“有机会结识义父和叔父,实乃三生有幸,不就负荆请罪,小菜一碟嘛……”四处梭巡,“咦,草原上咋没有荆棘丛?” “嗐,驸马爷,所谓的负荆请罪并非一定要背上荆棘才行……”一时啼笑皆非,百户长低声提醒,“态度诚恳,举止恭顺,语气谦卑,神色惶恐,如此即可。即便千户长不肯原谅,暂时也会放您一马,等大战开始,一切自然慢慢平息。” “明白,叔父的意思是让文龙装孙子吧?太简单了……”喜笑颜开,小将扭头提示,“仙儿,婷儿,一会入帐后,你俩好好配合。我做替罪羊,叔父唱白脸,你们扮红脸,咱演绎一出周瑜打黄盖的大戏,让王爷好好欣赏一下我们精心献上的苦肉计。” 没等进入目标毡帐五十步范围,小将率先下马,一左一右的两位公主也翻下马背。夫妇仨配合异常默契,夫居前,二妇尾随其后,三人毕恭毕敬跪下。不用吩咐,随行的五名勇士自觉集体跪倒。一脸惶恐,百户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杵在一旁直犯愣。 “叔父,该您唱白脸了,劳烦您先去通禀王爷。一会甭对文龙客气,尽可用长辈的口气教训我等,也顺便让王爷知晓我们的关系……”灿然一乐,小将呲出一口白牙,“父辈训儿,无可厚非,文龙一定谨记教诲……”冲二美挤眉弄眼,“可别演砸了,一切听叔父的,不管如何训斥,都给我毕恭毕敬听着。不许皱眉,不许哭鼻子,也不许不高兴,一直笑,而且笑开花。” “周郎,本宫可……可……”撅嘴颦眉,左右挪动,依婷公主一脸不乐意,“可是高昌国堂堂的公主——” “婷儿,你难道忘记了父王的教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叔父训斥我们几句,又算得了什么……”打断话语,小将语重心长,“孝顺父母乃人之本分,叔父等同于我们的父母,你不会连叔父也敢顶撞吧?即便贵为大汗,想必也尊重其父辈,听话,别耍性子,嗯?” 撅嘴依旧,但也不再吭声,可人儿默想一会,老老实实跪下,不再动弹。苦人儿家教甚严,也不用提醒,摆出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极力配合表演。一将军,两公主,五勇士,八匹马,迎着落日长虹,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尊尊塑像。 251.番将再发难 趁着天色,牧区女人忙着收拾晾晒的奶制品,呼儿唤女,为一家人准备晚上的吃食。驱赶牛羊,蒙古汉子们也开始陆陆续续返回敖包,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克鲁伦河两岸上空。炊烟四起,情歌悠扬,逐草而居的牧民尽情享受着闲暇的一天。浓郁的奶香被风儿裹挟,随情郎私奔远方,马鞭声声,骏马驰骋,草原一片欢腾。 远处奔来一群少年郎,你追我赶,任意选定攻击目标。一边放箭,一边指指点点,“瞧,那群人怎么一直跪着?求王爷宽恕?快,我们先去戏耍一下。哈塔儿,去告诉你爷爷,有人进贡咯……” 除去风声,表演场地一片寂静,大口呼吸,年轻小将索性闭上眼睛,暗暗用耳朵感受草原的博大。依婷公主顽皮异常,东张西望,还不时吐吐舌头。仙儿公主恪守本分,盯着纹丝不动的夫君,皱眉默想心事。傻愣愣看着跪于一地的众人,百户长手足无措,“驸马爷,您借末将一个胆,末将也绝不敢训斥……”心疼的目光在两位公主之间打转,叹口气,“也罢,装也得装出一个样子,委屈驸马爷和公主了,末将这就去……” “嗖嗖嗖……”头顶猛然掠过一阵寒风,小将本能低头闪躲,尽管事发仓促,依然不忘伸手同时按下二姝头部,“闪——” 飞马杀回,百户长怒发冲冠,刀指乐不可支的众少年,一声怒吼如霹雳,“给我放下弓箭,你们是谁家的小孩,居然敢射杀驸马和公主,谁指使你们这么干?” 集体退后,但也不曾服软,少年团推出一名辫发儿郎,“哈塔儿,你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人,既然求你爷爷宽恕,还敢如此吆三喝四,简直太嚣张了嘛……” 应和声颇众,“对,好好教训他,我们也不过闹着玩玩。吼什么吼,一个大人欺负一帮小孩,很神气吗?还驸马公主,能跪在地上,又怎么可能……” 倚仗身份特殊,辫发儿郎大刺刺催马奔出,“你,好好道歉,不然我去告诉爷爷,治你一个藐视之罪……” “你爷爷又是谁?王爷?”气急发笑,百户长虎起脸,“瞎胡闹,万一伤人,谁来负这个责?” “我负责!”初生牛犊不怕虎,胸脯拍得震天响,辫发少年不可一世,“见到我哈塔儿,还不下马施礼,你……”冲暗暗摆头的百户长勾勾手指,“过来,看你胡子一大把,难道不懂尊卑?需要我提醒吗?” “叔父,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去吧,赶紧去禀报,这里没事的……”扭头一乐,小将扮个鬼脸,“箭法不错嘛,差点射中本将,嗯,日后必定成为神箭手……” “嗐,年少不知愁滋味,也太不知轻重。随随便便射人,万一失手可咋办?”看出面前少年身份不俗,苦笑的百户长拱手施礼,“快,带我去王爷所在的毡帐,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和两位公主前来拜访王爷,还不快走?” “征西将军?你……”不等听完翻译,辫发少年好奇心高涨,“你是蒙古征西将军?认识我爷爷?为啥跪下?犯错了?起来,起来嘛,不用怕,有我哈塔儿在,担保你没事。既为将军,箭法想必不错,有胆量比试一下吗?” “叔父快去,文龙来应付……”悄声催促,年轻小将干脆转身相对,当然,姿势不曾改变。存心逗弄,语气难免俏皮,“你应该听说过神箭哲别吧?我曾与大人比试,结果……”故意拖延,“结果嘛……” “结果到底如何?你这人怎么这样?还将军,吞吞吐吐,简直像个女人……”嫌翻译太慢,辫发少年急不可耐,“输就输了,爽快承认照样是条好汉,看你这惨兮兮的模样,哪赢得了。哼,神箭哲别可是我哈塔儿心目中的战神,输得很惨吧?” 忍俊不止,小将吃吃发笑,“当然输了,大人射我三箭,我也回敬三箭,大致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到上风,但速度慢了些。不过,听闻大人射击飞动中的碗能做到百发百中,对于这点,我尚无把握,故而甘拜下风。” “你……你肯定吹牛……”一脸不相信,辫发少年为心目中的战神抱不平,“平分秋色?你能做到?骗骗小孩子吧?神箭哲别何等人物,会跟你比试?怕就怕,却故弄玄乎,一个将军,也不嫌害臊……” “哈塔儿,不得无礼——”气喘吁吁奔至,看清依然跪下的驸马爷和两位公主,权倾朝野的斡赤斤大吃一惊,虎起脸,“快,向驸马爷和公主道歉,两位公主,驸马爷,都请起,本王岂敢接受你们的跪拜。哈塔儿,还愣着干甚,跪下!” 稀里糊涂跪倒,辫发少年小声嘟囔,“我又没做啥,戏耍而已。驸马爷和公主为何一直跪着?爷爷,哈塔儿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假思索,斡赤斤大喝一声,“还没做错,驸马爷和公主跪着,你敢站吗?”单膝点地,一把挽住小将胳膊,“驸马爷,您又何必如此?若传扬出去,旁人会如何想?” “王爷,文龙当初确实不知帖木儿大人真正身份,不慎发生冲突。这几日来,在长皇子殿下和叔父的循循教导下,文龙才明白犯下了大错。本欲负荆请罪,但苦于荆棘难觅,故而长跪不起,以求得王爷谅解……”老老实实回话,冲站立老者身后的百户长眨眨眼,年轻小将再次叩头,“仙儿,婷儿,你俩说说话呀,叔父,您也该出面了……” “别,千万别,驸马爷,两位公主,本王实在受不住你们夫妇一拜……”不得已弯腰,斡赤斤被迫放下身段,“你们要再不起来,本王也一齐跪下,哈塔儿,别动——” 看着眼前滑稽场景,呼啦啦围上的众将士集体傻眼,一个个目瞪口呆。驸马爷,跪着,两位公主,同样跪着,王爷也跪下,最为宠爱的孙子哈塔儿一样跪倒。场面像极比赛,但也没谁听说过还有比赛跪姿的呀?迫不得已出面解困,百户长以咳嗽掩饰窘态,“咳咳……文龙呀,你也太意气用事,叔父不得不说说你。帖木儿大人……大人原本奉令行事,可你却……却越权处置其麾下将领,人虽不是你亲手所杀,但……但……” 生生憋出一头热汗,斟酌合适词汇的百户长险些愁白头,“但毕竟负有责任,以后可千万注意了,不得如此,否则休怪……休怪叔父发脾气。王爷大人大量,想必早已原谅,还不谢恩?仙儿,婷儿,你俩以后也要随时警醒文龙,叔父……嗐……” “文龙谨遵叔父教诲,仙儿,婷儿,王爷已经原谅我们,还不赶紧拜谢?”暗自闷乐,年轻小将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金玉良言呀,以后多向叔父讨教……” “仙儿代夫君叩谢王爷大恩!”恭恭敬敬叩首,苦人儿一丝不苟。 毫不逊色,依婷公主毕恭毕敬叩头,“婷儿拜谢王爷恩典,周郎不知礼仪,婷儿代他向王爷赔罪了!” 配合天衣无缝,一出苦肉计被演绎得出神入化,四人虽神色各异,但心底同样笑开花。只苦了被蒙在鼓里的斡赤斤,接受谢罪,如何向幺儿交代?冷脸相向,也狠不下心。驸马爷和两位公主能屈尊叩拜谢罪,再死缠烂打下去,岂不让旁人笑话?脸上不露任何声色,老者暗自琢磨。 喊百户长为叔父,难道南蛮小儿认哲别为父?又平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若任由事态发展,只怕自己讨不到便宜?严格说来,帖木儿也有错,大汗虽不曾责罚,但也微露不满。力挺南蛮小儿的长皇子极有可能坐上汗位,实在得罪不起。万一闹翻,后果难料,此事只能暂且放下。 到底老谋深算,干笑几声,斡赤斤率先站起,“我们原本一家人,何谈谢罪不谢罪,都起来吧。能来探望,本王已倍感荣幸。走,我们开怀畅饮,些许芥蒂,一笑了之!” “谢王爷!”夫妇仨异口同声,搀扶花容失色的二美起身,周文龙一面殷勤拍打灰尘,一面高声提醒,“兄弟们,还不叩谢王爷大恩?” “免了,免了……”冲紧张窥望的众将士摆摆手,斡赤斤高声呵斥,“都傻愣着干啥?去,赶紧置备酒筵,本王要好好招待驸马爷和两位公主,快去——” “哈塔儿,你也起来,还想比试吗?要不,等吃罢酒宴,我陪你去练练……”单手抱起如坠云雾的辫发少年,年轻小将轻笑,“好家伙,蛮沉嘛,长大后一定不得了。要不,我给你预先留一个副头领的职位?当然,还得经过你爷爷的恩准才行……” 一边听翻译,一边拍手欢呼,辫发少年手舞足蹈,“好,太好了,真恨不得现在就长大。爷爷,爷爷,您现在就答应嘛?我喜欢上马杀敌,那样多威风……” “答应,爷爷当然答应,那,现在就谢谢驸马爷……”对孙子百依百顺,老者苦笑,“看你以后有没有这个本领,能入选驸马爷麾下的勇士团,可不是一般人都有这个资格!” “哈塔儿谢过驸马爷!”咧嘴大笑,龇出一口虎牙,欣喜若狂的辫发少年一溜烟奔出,“爷爷尽管放心,等长大后,哈塔儿绝对具备这个资格——” “回……回来……又去哪疯……”吆喝无用,老者气得不住跺脚,“简直太不像话,当着贵客,居然跑了,嗐……” 投之以桃,当然报之以李,两份厚礼换回一大堆财物,乘着月色,吃饱喝足的周文龙带众人踏上归途。一路欣赏草原夜景,父子悄声攀谈,“叔父,您也忙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歇息,等抽出空,文龙带仙儿和婷儿登门拜访……” “驸马爷新婚燕尔,末将哪敢劳烦您大驾,能提及,也足以证明看得起我蒙格秃-撒兀儿……”惶恐一脸,百户长连声道歉,“末将适才胡诌一通,实在不该,还请驸马爷恕罪!” “叔父说哪里的话,训示文龙再正常不过。不过说句实话,文龙确实太鲁莽,怯薛军中藏龙卧虎,实在得罪不起……”默默擦汗,心有余悸的小将不住摇头,“都是些皇亲贵族,背景雄厚,文龙一定谨记此深刻教训。” 危险暂时解除,夫妇仨优哉游哉好好享受快乐的日子,肥硕侍女诱惑依旧,但毫无作用。春意在嬉闹中悄然远离,天气日渐燥热,前线传回的战情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花刺子模人意识到大战已不可避免,沿边境开始周密布防,剑拔弩张的局面屡次上演,战事一触即发。 闲来无事,百无聊赖的年轻驸马爷用吟诗作对打发苦闷的时日。对游戏一无所知,气鼓鼓的依婷公主索性出帐游玩。虽时不时施以脸色,但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善,毡帐内,小将吟上句,仙儿对下句,夫妇玩得不亦乐乎,“仙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对上,赏你一样宝物。听好了……” 接下来的一长溜话惊呆苦人儿,“统帅万马千军,百战沙场,十步之内取上将之命。九阴真经护体,八面威风。七星阁斗破苍穹,六韬武略齐备,令那四海升平。真若如此,实乃文龙三生有幸,亦誓死不二矣。去病,去病,真不知,何时才能如汝一样?马踏大漠,祭天封侯,彪炳千秋!” “周将军,不好了,适才百户长派人报信。土拓儿擅自返回蒙古,一头钻入三殿下军帐,只怕大事不妙……”飞奔而至,站在帐外歇口气,敢死队长低声禀告,“殿下已派出亲卫军,正奔这而来,请将军早作准备。” 252.傲气冲穹苍 帐外一片燥热,帐内冰冷一团,被意外消息震惊的夫妇同时奔出。眺望三殿下所在军帐的方向,一眼发现正疾奔而来的小队人马,周文龙倒吸一口凉气。诗情逸致早被抛到爪哇国,极度不安的仙儿公主差点哭出声,“周郎,你不会又有把柄被人攥住了吧?怎么得罪这么多人?土拓儿,是那名金国万户长?他可是父汗指派给你的副将,难道跟你闹翻了?” “鼠辈安敢如此,未经传召,却擅自返回,谁给他的胆?三殿下到底什么意思?在本将身边还安插卧底……”微微吃惊,但转眼释然,年轻小将很快恢复镇定,“仙儿,回帐,甭担心。我先去会会殿下,婷儿若问起,就说我奉命出行,马上回返,别告诉她详情……” “克宁,备马,我们迎上去……”扭脸叮嘱,小将堆出一脸笑容,“没谁能奈何我周文龙,一个莽汉而已,大不了挟私报复,我有足够的把握摆平他。好好想出下句,一会如果对不出,小心头发遭殃,我会……会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尼姑,哈哈哈……” 同时一跃而上,两员悍将催马奔出,未几,迎头碰上五名亲卫军。清楚眼前小将与主子的特殊关系,领头的将领悄然勒马,话语非常客气,“驸马爷,末将奉殿下之命前来,请您入帐一叙。” “哦,请,本将正好有要事禀告殿下……”率先奔出,年轻小将放声大笑,“哈哈,这也算心有灵犀吧?殿下可真厉害,居然洞察我的心思……” 一路胡侃海侃,一路笑声不断,紧张的心情也在迤逦的春光中获得舒缓。等进抵军帐,周文龙已完全恢复镇定,翻身下马,“克宁,你陪几位大人好好聊聊,我去禀告殿下。” 帐内除去冷眼相向的三殿下和熟悉的通事官,并无他人,无亲兵,无侍卫,也无苍蝇般的土拓儿。轻轻跪下,小将面无改色心不跳,“末将奉命赶到,请殿下训示!” 既不吭声,也不离座,更不动弹,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窝阔台只管用犀利的眼神盯紧大胆抬头的小将。一个满脸无辜,一个存心考验,默默的对视一直持续。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声也变得分外清晰。到底年轻,经验不足,局促不安的周文龙被迫先开口,“不知殿下召文龙前来所为何事?” 沉默半晌,窝阔台幽幽出声,“周将军,你是否有事瞒着本汗?说吧……” “文龙正为此事而来,的确有事隐瞒殿下,请殿下责罚……”一脸无畏,小将长揖于地,“文龙不该擅自挖掘皇家别院,虽无大收获,但……但……” “这件事先放一边,说说伊州伊玛木府……”城府极深的窝阔台欲擒故纵,“是否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人或者物?本汗很想知道原因,为何一直不见提起,隐瞒至今,明白后果吗?” “这个……”冷汗狂冒,小将暗暗擦汗,“文龙确实在伊玛木府邸藏了些……藏了些人,但……但并非故意为之。此事涉及……涉及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文龙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故而沉默至今。” “说实话,别妄想偷梁换柱,只须本汗一句话,抄没伊玛木府只在须臾之间……”低声警告,窝阔台皱紧眉头,“有人告你公报私仇,还借护送宝器嫔妃之机,行不可告人之事。另外,本汗获得准确消息,在你挖掘的皇家别院内发现一座被彻底破坏的古墓,宝藏一无所踪,你敢说跟你毫无关系吗?” 侧耳倾听翻译,暗呼不妙的小将惶恐叩头,“请殿下恕文龙不敬之罪,护送宝器嫔妃的确有抢功之嫌,但也并无大错。至于公报私仇,愿闻其详,对于古墓,当初文龙也曾抱很大的幻想,但掘开后让人大失所望。里面除去几十具尸骸和散落一地的小件珠宝,别无他物。珠宝已赏给众勇士,人人有份,连土拓儿也分得一瓢羹。” “这么说,你是矢口否认了?哈哈,有种,对本汗也藏着掖着,怕本汗抢你不曾……”不怒反笑,窝阔台索性道破天机,“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有两个小妾暂居伊玛木府,应该由你一手安排。珠宝一事如你所言,但本汗敢断定,你肯定留有余地。至于财宝多寡,本汗不得而知,想必留下养活你的一大帮女人。有牵挂才会有顾忌,本汗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所谓的公报私仇,应该在杀鸡骇猴吧?本汗猜得对不对?” “这……”汗水滚滚而下,年轻小将一时说不出话,“殿下……殿下……” “别怕,能这样心平气和,说明本汗并不在意。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财物,本汗倒会怀疑你的真正目的,说吧,宝藏究竟有多少?”淡然一笑,窝阔台抬抬手,“起来回话,你的胆子的确不小……” 大口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斟酌一会,小将果断丢卒保车,“回殿下,文龙之所以隐瞒,的确有难言之隐。在文龙之前,有人洗劫过古墓,据推断,应该为熟悉藏宝之事的人所为。为以防万一,文龙命令将士们转移宝藏就地掩埋,至于到底有多少,其实连文龙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里面的金银全部被人取走,留下的都是些大件宝饰之类的器物……” 缓口气,继续真假参半敷衍,“文龙既然明言效力于长皇子殿下,不得不有所顾忌,若将宝藏之事公开,对殿下您不仅毫无帮助,而且会失去扩编勇士团的机会。文龙一无所有,而伊玛木府人员众多,也不可能动用两位公主的陪嫁财物,故而隐瞒。殿下洞察一切,文龙斗胆请求,请殿下派人取宝时留下少许,让……让文龙养活一家子。” “哈哈,有心计,抬起头来看着本汗……”狐疑的目光盯紧忐忑不安的小将,窝阔台冷笑,“你真的没有将宝藏运回伊州?是否觉得本汗无法查证?” “文龙敢对天发誓,如果有半点隐瞒,甘愿接受殿下的任何惩罚……”直视皮笑肉不笑的三皇子,小将一脸坦然,“以文龙推断,即便文龙大胆请求赏赐,殿下想必也会毫不犹豫答应。文龙不是一个反复小人,既然认定殿下,此生绝不更改。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文龙还没有拜访过四殿下,只因四殿下对您的威胁最大。即便四殿下手握我等的生杀大权,文龙也不曾害怕半分,有殿下暗中相助,文龙无所畏惧。” 再次保持沉默,斜睨义正言辞的小将,窝阔台微微皱眉。若继续深究下去,势必惊动他人,即便找出南蛮小儿有可能隐匿的财宝,自己也得不到分毫。不如保持缄默,耐心观察小儿的动向,一旦察觉不对劲,随时灭之。挤出欣慰的笑容,“行,本汗相信你,那批宝藏暂且不管,等平定花刺子模,再来安排……”语气突然一变,稍显缓和的气氛急转直下,“为何一连诛杀我两名怯薛军将领,如果说不出理由,本汗随时让你下地狱!” 汗,刷地下来。心,砰砰直跳。人,吃惊不小。三皇子看似随和,实则心机深似海,威吓警告并举,打压拉拢共行,想哄骗过关只怕自取其辱?沉吟一会,鞠躬施礼,“殿下,恕文龙大胆了,既为勇士团最高指挥官,文龙有责任保护属下。被人千里追杀,缘由只为泄私愤,无论其身份如何,文龙照样一举杀之。人,是我杀的,而且当着众将士之面,即使面对长皇子殿下,文龙也一无所惧。自打出征之日起,就没打算苟活,男儿一场,自当轰轰烈烈。死则死矣,请殿下给个痛快,文龙绝无怨言。一命抵一命,多出的那一条性命留待文龙下辈子偿还,求殿下不要为难勇士团,让他们继续为我大蒙古国开疆拓土。” “有种,文龙,你让本汗刮目相看……”连称谓也随语气改变,窝阔台大笑不止,“若论狂妄,你不是本汗见到的第一个,当然也决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你足够坦诚,心机虽有,但也无可厚非。桀骜不顺,敢作敢当,本汗没看错你。够狠辣,也够大胆,为属下报仇而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勇士团在你的掌控下,必将成长为一支所向无敌的生力军,那里没有帮派争斗,也没有背景之分,只有所向无敌的霸气。好,太好了――” 夸还是贬?赞誉有加抑或正话反说予以警告?越听越心惊,小将手足无措,“文龙……文龙没明白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明示!” “年轻无畏呀,回去吧,好好准备,大战在即,别分心……”摆摆手,窝阔台淡然轻笑,“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本汗只看其优点,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谢殿下不杀之恩,文龙感激不尽!”叩拜起身,心有余悸的年轻小将拖着沉滞的脚步退出帐外,冲一脸紧张的敢死队长挤挤眼,“走!” 策马狂奔,直至远离军帐,周文龙才吐出一口长气。很想发问,但熟知主将秉性,千户长默默跟上。擦把汗,定定神,让凉爽的晚风彻底吹去内心的惊惶,方幽幽开口,“你猜猜,三殿下对我说了些啥?” “警告?恫吓?或者鼓励?”胡乱瞎猜,敢死队长急不可耐,“至少人没事,说明殿下不曾怀疑。” “我把话搁到这,三殿下必将成为新一代大汗,此人太可怕了……”频频回望,小将苦笑,“我们的所作所为均被其察觉,或许为笼络,殿下并未当场发难。但,以后行事更须谨慎,我怀疑,除去土拓儿和刘安,勇士团内部还有人被其拉拢,在暗地里监控我们……” “妈的,这个混蛋到底是谁?如果找出,一定剖腹挖心……”破口大骂,千户长怒不可遏,“肯定又是土拓儿所为,派奸细打入我核心阵营,偷窥我最新动向,奶奶滴,哪天一定找机会干掉他,彻底消除隐患。” “恐怕没机会了,他已投入三皇子帐下,以后动不得,否则只能两败俱伤……”尽管恨得牙根直痒痒,但小将非常清醒,“想法设法孤立他,运用各种手段排查内奸,秘密除之。” 军帐内,气鼓鼓的土拓儿直挺挺跪下,“殿下,末将冒着巨大风险揭露南蛮小儿的诡秘行径,而今……而今却……” “叫周将军,或者驸马爷,南蛮小儿这种话最好别说,否则只有自取其辱……”高声纠正,窝阔台微微一笑,“你有什么具体证据,能证明周将军运回宝藏?悍然斩杀两名将领,连长汗兄也没吭声,本汗岂会充当出头鸟,何况,同样没有证据。说其蓄意谋反,你拿出铁证,哪怕一点点也行。但,你又拿得出来吗?一切都是捕风捉影,以后别瞎嚷嚷,等掌握足够的证据再来禀告……”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红耳赤的番将半晌没敢出声。有目击证人都不行,小儿狠辣异常,销毁一切证据,而自己已经暴露,如何能探听到最高机密?冥思苦想一会,磕磕巴巴再出新招,“末将……末将能证明周将军私蓄军师,此人……非同一般,听闻其名头响亮,连屈出律逆贼……也对其大感兴趣,曾派兵软硬兼施迫其就范。这……这应该也算周将军意图谋反的铁证……” 253.强渡锡尔河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翻译完毕,通事官撇撇嘴,一脸鄙视。不置可否,窝阔台似笑非笑,抬抬手,“还有吗?继续补充!” “末将……没了……”沮丧满脸,黔驴技穷的番将被迫忍下满腹牢骚。 “就这,还铁证,堂堂的‘探马先’军难道不需要一名军师?你在嫉妒吧?”边摇头,边苦笑,四皇子摆摆手,“退下,大战在即,好好去琢磨一下如何破敌,先活下来再说。谋反,谁敢?在我蒙古大军面前,所有潜在的对手都会战栗。因为他们明白,只要反抗,下场只有一个――死。周将军如果连这点也看不出来,能活到现在?下去吧――” 目送满脸不服的番将退出帐外,通事官小心翼翼开口,“殿下,难道就这样放过南蛮小儿,他的嫌疑可不小?虽无有力证据,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此人跟随小儿左右,肯定探出其些许端倪,您不可不防?” “你也记住,南蛮小儿这种话你同样没有资格提及,一旦被其觉察,你应该明白后果。周将军机警非常,万一惊动他,势必对本汗产生戒心。目前局势扑朔迷离,少生事端为好,长汗兄志在必得,四汗弟手握重兵,本汗唯一的依靠只有二汗兄和周将军……”忧郁的目光投向帐顶,窝阔台低下头,“也不知……” 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心腹,悄然打住话语,“去吧,派得力亲信打探几位母后的动向,尤其最为得宠的忽兰皇后,有消息随时回报。” 默默返回毡帐,心有余悸的年轻小将恍恍惚惚,也没理会着急发问的依婷公主,索然坐下,托腮低头暗想心事。三殿下之所以放自己一马,也应该跟长皇子一样,为争夺汗位无暇他顾,一旦其缓过气,或许新帐老账一块算?琢磨一会,仰脸微微一笑,“婷儿,别问了,不必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也不瞒你,我现在已完全卷入四位皇子间的争斗,一旦应对不当,所有的荣华富贵会烟消云散,甚至搭上小命。明白?” “本宫当然明白……”一头扑入夫君怀抱,气鼓鼓的可人儿低声发嗲,“可我们是夫妻,生死与共,告诉我,或许能帮到你……” “只怕帮不了,凭父王的实力,在蒙古还不足以呼风唤雨。你难道没发现,四位皇子对父王压根不屑一顾?”默默摇头,心事重重的小将轻轻摩挲小脸蛋,“乖,以后别问,有时间多学学仙儿。孛儿帖皇后生性仁慈,如能获得其青睐,你们至少暂保无虞。至于我,也别担心,虽为棋子一枚,但短时间内恐怕谁也不敢也不会对我发难……” 心不在焉整理散乱的小辫子,人勉强一笑,“汗位之争一时半刻难以平复,我的利用价值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重要。无论长皇子或者三皇子,也无法做到断然舍弃,那样只会把我推入竞争对手的怀抱。何况,四皇子也非善茬,掌控兵权蓄势而动,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本宫听不明白……”一脸困惑,依婷公主若有所思,“你的意思要我们寻找保护伞?” “对,此地不宜久留,只因杀气太重。等找到机会,我会带你们远走高飞……”摸摸嫩滑粉颈,小将叹口气,“先别告诉仙儿,她太过于相信自己,应该被眼前的假象蒙蔽。孛儿帖皇后虽好,但终有一日会离开我们,几位皇子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眨眨眼,悄声叮嘱,“请学会沉默,我去安排一下,进攻花刺子模只在旦夕之间,此一去,或许三五载,或许……”眷念满脸,神色间露出极度的担心,“注意保护自己,别独来独往。仙儿虽乖张,但并无害人之心,我走后,尽量与之融洽相处,毕竟,你们是姐妹。” “婷儿记下了,你……你不会一去不……”瘪嘴欲哭,可人儿眼泪婆娑,“婷儿怕……呜呜……” “哈哈,长生天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就此分离,有勇士团相助,有仙师辅佐,凭我的实力和运气,一切无须担忧……”豪气迸发,小将放声狂笑,“天生我才必有用,纵横西域何等闲,饮马异域数豪迈,唯我文龙独一人――” 令兀曷赤秘密折返伊州销毁一切藏宝证据,防范被人跟踪,吩咐徒单克宁即刻赶赴虎思翰耳朵知会仙师,只留下二名勇士,安置妥当,小将大刺刺闯入苦人儿所在的毡帐,“仙儿,对出来没有?小心头发哟……” “哼哼,听好了,一言两语数说,三秋美景,绝非四五句所能诉尽。六月花海烂漫,七彩缤纷。八色骏马如云卷,九里难以看清,须待晴朗时日。登高眺远,由得仙儿百般思量,终恍然大悟也。奈何,奈何,殊不知,千万生灵终遭涂炭。攻城掠寨,血流成河,罪恶滔天!“一口气说完,苦人儿微微喘气,“周郎,仙儿对得如何?” “很好,但,此话仅止于你我之间……”飞步窜出帐外,四处查探一番,惊惶的小将才悄悄折回。擦把冷汗,低声警告,“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若被居心叵测之人知晓,那还得了。以后别这样,嗯?” “谢夫君提醒,仙儿记下了……”吐吐舌头,苦人儿窃笑,“周郎,我们再来对,这次只限于风花雪月,可否?” “当然,来……”愁思远遁,兴致勃勃的小将慢慢悠悠吟出上句,“仙儿非仙,为何自封,殊不知儿仙结合,一旦生下仙儿,岂不天下大乱?” 冥思苦想,苦人儿始终对不出下句,无奈娇嗔,“不对了,不对了,夫君分明故意为难仙儿嘛……” 嬉笑不已,夫妻俩好一番打闹,春夜随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渐渐淡去,夏日姗姗来临。厉马秣兵,如云铁骑整装待发,草原为之战栗。克鲁伦河畔,金怅内,挤满身份显赫之人,激烈的汗位之争终于摆上台面。 妃子也遂大胆进言,“大汗您即将远征,可有生之物皆无常,一旦您柱石般的身体突然倾倒,谁来掌管您那织麻般团结起来的百姓?四位皇子同样杰出,但,汗位只有一个,您托付给谁?这事该让诸子、诸弟、众多下民、后妃们知道,也遂谨奏告所思及所言,请大汗降旨。” 沉思一会,铁木真点点头,“也遂虽是妃子,但她说的话很对。朕还没有遭遇到死亡,竟忘了老死这个事。术赤,你是长子,你怎么说?” 早忍耐已久,急赤白脸的察合台率先发难,“父汗让术赤说话,莫不是要传位给他?我们怎能让这蔑儿乞惕野种管治?” 受不了当众侮辱,暗斗一下子变为明争,暴怒的术赤大刺刺挑战,“我从来没有听到父汗说过对我另眼相看的话,你怎么能把我当成外人?你又有什么本领?只不过脾气暴躁而已。我同你比赛远射,如果我败,我就割断拇指扔掉。我与你比赛摔跤,如果败北,我就倒在地上永不起来!” 扭过头,气愤难平的长皇子高声请示,“儿臣愿听父汗圣裁!” 纷争一下子展开,各怀心思的众人接连发言。‘阔阔搠思’明贬实褒倾心辅佐的二皇子,‘斡赤斤’推举四皇子,帐内变得热闹非凡。鹬蚌相争,自然渔翁得利,为抵制野种登位,不惜一切代价的察合台推出三弟窝阔台。 激烈争论一番,以公正坚强、宽宏大量、敦厚谨慎、聪明能干而著称的窝阔台被确立为新汗王,神色各异的众人自然拥护大汗的旨意,少不得溜须拍马,人群一一散去。 1219年六月,蒙古大军从克鲁伦河畔出发,越阿尔泰山至也儿的石河(额尔齐斯河)畔度夏。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及大将速不台、奉诏率兵返回的哲别、大断事官失吉忽图忽随行,奉令折返的勇士团也在周文龙的指挥下随驾出征。 畏吾儿、阿力麻里、合剌鲁以及高昌皆出兵,惟西夏拒绝出兵。出征兵力总计十五万左右,对外号称六十万大军。1219年秋,大军经别失八里、不剌(今新疆博罗市),通过铁木儿忏察(亦称松关,今果子沟)至阿力麻里,西行渡伊犁河,经海押立向花剌子模边堡讹答剌城全速挺进。 兵贵神速,等大军进抵目标附近,迅速分兵四路。察合台、窝阔台率师围攻讹答剌,术赤率军征毡的、养吉干诸城,塔孩率五千骑兵征战忽毡(今纳巴德)等城。成吉思汗与托雷取中路,在两大悍将的策应下直取锡尔河。 速不台率五千铁骑迂回攻击前进,牵制附近敌军。担纲主攻任务的神箭哲别在奔行中下令,“传令周文龙将军和曷思麦里百户长,今晚务必抢占渡河桥头,天亮前完成任务,否则,严惩不贷!” 254.大战布哈拉 飙风般狂进,两支人马殊途同归,会合于渡河地以东约五里开外的山坡下。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就地歇息,众将士抓紧时间啃食干粮。 附近的敌军均被成功吸引,也不用担心受袭,派出得力人手侦探守桥兵力和布防,面和心不合的两员悍将低声交谈,“大人,你打算如何夺桥?偷袭?或者明攻?东岸倒不足为虑,但西岸恐怕比较难办?万一对岸冒出敌方援兵,那可大事不妙?” “周将军谦虚了,您麾下的勇士团战斗力非同小可,肃清西岸敌军的艰巨任务非您莫属……”一脸恭顺,百户长暗暗皱紧眉头,“这一路浩浩荡荡进军,花刺子模人岂会坐视不理?适才末将在路上抓获几名当地百姓,询问之下,获知方圆百里唯有此桥,附近的船只全部被烧毁。估计防守的兵力不会少,明攻只怕不大妥当?可如何偷袭呢?这批蒙古将士大多不会水,泅渡的话……” “哈哈,大人多虑了,我勇士团中熟悉水性的大有人在。不如这样,大人先派出小股骑兵佯攻东岸,余下的兵力蛰伏在桥头附近,尽量靠近桥头。掩护我敢死队渡过大河,等西岸开始骚乱,大人自率主力大举进攻,抢占此桥……”抛出深思熟虑的对策,年轻小将轻笑,“大人,有把握吗?” “一切听将军的,末将一定全力配合,等占据桥头两岸,迅速展开兵力,扼守附近要地,阻止任何敌兵靠近桥头堡……”低声补充,百户长勉强放松心情,“拜托将军了,孤军深入,还请千万小心!” “嘿嘿,东岸也疏忽不得,请派人严加看守,以防溃兵作乱……”拱拱手,小将主动辞别,“我去安排,一有消息请马上转告,我们也就一晚上的时间,天亮后攻不下此桥,你我可惨了……”冲担任翻译的儒者眨眨眼,“仙师,我们走,您看出动多少勇士才有把握?” “将军,请!”目送两人离去,曷思麦里叹口气,“唉,没办法,南蛮小儿麾下人才济济,本将不得不……” “大人,既然配合作战,无论谁先随后,只要拿下此桥,功劳自然对分。小儿爱逞能,只管让他去好了……”一旁的副将撇撇嘴,“哼,此后的战事只会越来越激烈,但愿小儿能活下来,否则大人会非常寂寞的。” “也对,高手在侧,我曷思麦里当然不会示弱,路遥知马力,我们走着瞧……”冲席地而坐的众将士招招手,回鹘急先锋逐一点将,“你,你,还有你带上一百兵将,准备出击!” 返回队列,小将咧嘴大笑,“仙师,您又在担心什么?怕他人故意发难吗?应该不会的,军令如山,一旦完不成任务,谁也逃不脱惩罚。仅凭那帮兄弟,哼,天亮前占领两岸要地只怕在做梦?” “小民始终放心不下,百户长之前的作为太过于卑鄙,不得不防……”摇头苦笑,儒者一脸忐忑,“要不这样,我们先去上游瞧瞧,找处窄狭河段。只要水流不急,无论会水与否,一律过河,确保我勇士团以整体作战。战马由小民率五人看管,等攻陷桥头,再……” “行,听仙师的,作为一个整体投入战斗,当然立竿见影……”大口呼吸清凉的夜风,小将多少有些担心,“可有人不会水,而且失去战马,徒步奔袭桥头,时间来得及吗?” “徒步能秘密接敌,至于……呵呵,小民这一路上可没少操心,距离桥头约一里处的上游河段有道大弯,水流和缓,地段也较为窄狭,应该可以顺利渡过……”展眉一笑,捻长须,胜券在握的儒者悄声提示,“先派熟谙水性的勇士渡河,用长绳连接两岸,余众顺绳而过,做足防护,理应安全。” “仙师呀,您可太厉害了,文龙唯有膜拜……”心情变得大好,喜形于色的小将挥挥手,“时间不等人,管他兵力多少,我们先渡河。到时一举杀入敌阵,猛砍即可,克宁,守桥任务交给你。无论东岸敌兵如何猛攻,给我死守桥头,但请所有兄弟记住,千万保护好自己,不许战死。谁敢抗令,我……我一定知会阎王爷,让其娶上一百个西域美人,把他活活累成一条狗,再世为人都没机会。” 窃笑不已,众勇士喜笑颜开,绷紧的神经变得松懈少许。风声鹤唳,担任外围警戒的七百余蒙古骑兵越来越紧张,任务艰巨,时间紧迫,主将却犹豫不决。万一贻误战机,追究下来,只怕谁也逃不脱干系?领头的蒙古将领被迫挤入人群,找到年轻主将,“驸马爷,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必须尽快……” “来得正好,大人,我已决定亲率‘探马先’军泅渡此河。等抵临西岸桥头,迅速发起进攻,你率领众将士配合百户长夺取东岸桥头……”一口气说完,小将摆摆手,“不管对岸兵力多寡,我们来一个乱中取胜,目标只锁定西桥头。为免发生误伤,所有参战勇士一律白布缠颈。占领两岸桥头后,不得犹豫半分,留下少量人驻守桥头,集中全部兵力肃清西岸残余敌兵……”挤眼一笑,“大人也别担心,我大军自会收拾东岸敌军,我们只须扼守桥头即可,去吧!” “驸马爷……这……这恐怕不妥吧?让您孤身犯险,末将……末将……不行,末将愿代替您泅渡,您留下指挥将士们……”着急满脸,魁梧将领一头跪下,“请驸马爷恩准!” “哈哈,谁去都危险,本将岂能假手他人?别争了,快去安排进攻方略,确保万无一失!”口吻不容置疑,小将低声下令,“绑上白布,我们出发!” 迎着微凉秋风,勇士团衔枚裹足悄然进发,趁着夜色,火速进抵弯道。集体下马,相互检查装备,屏气静声等待命令。秋季河水暴涨,连续丢下的草叶眨眼失去踪影,水流分外湍急。河岸旁,主仆两人焦急万分,时间无多,情报虽有误,但也只能冒险一试。 估摸距离,带上连接牢固的长绳,当仁不让的兀曷赤除去身上所有累赘,只带上一把短刀,环视一圈,点点头,“驸马爷,恩师,诸位兄弟,我去了!” 滑下河岸,年轻悍将悄然下水。待身体适应冰凉的河水,回头望一眼,一团黑影眨眼消失在奔流不息的湍急水流中。时潜时浮,努力避开上游飘下的杂物,使出百般本领,朝着认准的平坦河岸奋力冲锋。翻涌的河水咆哮而下,打着卷,唱着歌,横扫一切敢于阻挡自己的任何人或者物。 眼睁睁看着河水淹没时隐时现的大将,后悔莫及的周文龙差点哭出声,“兀曷赤,兀曷赤……你……可别吓我……” “驸马爷别担心,小民相信兀曷赤能完成这个任务……”低声宽慰,胸有成竹的儒者瞪眼眺望对岸,“自幼在河边长大,对水性熟悉无比,水流虽湍急,但也奈何不了他。” 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沉入水下的长绳竟然一点点升起,直至高出河面。大喜过望,小将火速下令,“上!”扭头叮嘱,“古鲁安,你带四名勇士贴身保护贵师,兄弟们,快!” 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泅渡一直持续,惊险万分的场景一再出现,但最终有惊无险。西岸高坡下,点名完毕,随着主将暗暗挥手,担任前锋的十人先行,浑身湿透的勇士团紧紧跟上。把暴涨的河水当成不可逾越的天堑,压根不曾提防的花刺子模守军集中全部兵力,死死守住桥头。 一路绕行,一路探听,一路抓落单的俘虏就地审讯,摸清敌方兵力部署和番号,周文龙率全体勇士穿过布防空当,夜半时分成功抵临距离桥头约一里地的树林外。三大悍将简短磋商一番,照例派出兀曷赤充当先锋,利用其娴熟的花刺子模语迷惑对手,余众伪装成敌方的增援兵力,一个个飞速跟上。 等进至桥头附近,一支巡逻的步兵终于查出异常,不由分说,勇士团挥刀疾进。保持箭头形战斗阵型,逢人便砍,向夜幕笼罩下的西岸桥头顽强推进。越往前,遭遇的抵抗越强烈,敌我双方杀成一团。徒单克宁居前,耶律迪烈断后,年轻小将则前后奔跑,随时消灭突入阵营的敌兵。 月光隐没,大地沸腾,平坦的桥头堡陷入腥风血雨中。久经磨练,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士团只管疯狂砍杀,将所有敢于挡路的任何对手一律砍翻在地。尽管看不清处境,但勇士团配合极为默契,移动的阵型仿佛铜墙铁壁一般,任由敌军反复冲击,步伐不减,向桥头稳步推进。 与之同时,东岸突然响起呐喊声,久经战阵的曷思麦里率全体将士发起进攻。箭雨数不胜数,向驻守桥头的敌军倾情泼洒,时间不长,猝不及防的外围敌兵被肃清。呈三路推进,诸将士摆出严谨的盾牌阵,很快将守桥敌兵一一射翻。 一路奋勇拼杀,凭借一往无前的霸气,勇士团成功夺取西岸桥头堡。派人四处放火迷惑敌兵,借助设置的掩体抵挡密密麻麻的箭雨,还得阻击试图过河的敌兵,年轻小将焦头乱额。前后乱箭纷下,众多黑影如一串串飘零的落叶,在夜光下挣扎、坠落、融入冰冷的河水。 桥面敌兵很快被消灭干净,高喊暗语,番将率部冲上桥头。随着生力军加入,左支右绌的勇士团迅速转守为攻,紧随战马络绎不绝送抵前沿阵地,步兵改骑兵,战局一下子明朗化。扩大战果,稳固防线,派兵抢占附近制高点,扼守进犯桥头的三路必经之道,配合默契的两大悍将忙得如同陀螺。 煎熬到天亮时分,神箭哲别率领三千余骑兵飞马赶到,桥头被牢牢控制。出动少量兵力追击逃窜的花刺子模人,大部兵力投入东西两岸的布防,迎着升起的朝阳,偷闲的两名主将各自检查战损。召集全体勇士一一点名,周文龙暗暗高兴,无一人战死,伤者也不多,仅仅不到三十人,看来以前的磨砺派上用场。 列队于西岸桥头两侧,血迹斑斑的众将士准备迎接大军过桥,人群中飘出几声嘟囔,“唉,让我们血战,他们却心安理得享受胜利果实,这也太不公平了……” “错,这叫各司其职,作为先锋,夺取桥头再正常不过。你难道没发现,蒙古大军出动的兵种颇为繁杂,显然为攻坚之用?渡过锡尔河,西南就是大片的沙漠,大汗究竟想攻击何方?”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强渡此河,飞越红沙漠,蒙古人分明奔布哈拉城而去……”幽幽搭话,儒者暗暗摇头,“一旦布哈拉城失陷,新旧皇城的联系被拦腰截断,花刺子模人的悲惨命运就此注定。惨呀,皇太后和苏丹王居然各自为阵布防,简直愚蠢至极,首尾不能兼顾,岂不任人宰割?铁木真不得了,不得了……” “仙师,文龙至今没明白,父汗为何对花刺子模人的布防了如指掌?行动果敢,有的放矢,显然早有应对之策……”一脸疑惑,环视一圈血迹斑斑的战场,小将叹口气,“这些准确情报又从何而来?” “驸马爷忘记了商队?小民敢断定,穿行于花刺子模国境的十支商队中至少有七支为蒙古人服务。其实,苏丹王没杀错人,只可惜被我勇士团吓破胆,才全线收缩兵力。驸马爷,您居功至伟呀……”忧郁的目光投向东岸地平线上涌出的众多人马,儒者皱紧眉头,“指挥得当,兵将悍勇,难怪蒙古人所向无敌。” “慢慢学,终有一日,徒弟会超过师父。仙师,您在担心……哦……怕我们打不赢这帮蛮夷之众?”挤眉弄眼扮一个鬼脸,小将笑开花,“我们有的是时间,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哈哈……” 至正午时分,东岸已聚集近四万兵马,沿河岸呈纵队排列,只等金怅出现。率部甩开尾随的敌兵,速不台千户长迅速赶赴渡河地点,浩浩荡荡过桥,免不了寒暄一番,“周将军,辛苦了,攻占此桥想必损失不少吧?” “谢大人关心,文龙及勇士团安然无恙,请问抓获的俘虏交给谁?”存心结交,小将毕恭毕敬,“牵制敌兵的任务更为艰巨,大人看上去游刃有余,文龙日后一定请教。” “嗐,有贵义父提携和指点,末将哪谈得上指教……”索性下马,速不台目不转睛盯着虚心求教的小将,“周将军,你也别谦虚,我们此行的任务不会仅止如此。追歼皇太后和苏丹王,非末将和贵义父莫属,你绝对随行,到时候我们再好好交流。” “谢大人赐教,请!”目送悍将远去,小将若有所思。铁木真战神一名,其麾下将领同样不凡,随便拉出一个,也堪称无敌天下。出头之日遥遥无期,等这些勇将死绝,自己也怕早已老去。兴奋的心情变得沮丧,眺望东岸移动的金怅,回眸风沙漫天的荒芜沙漠,人陷入深思。 255.突袭柏克黑 四万余大军渡过石桥,浩浩荡荡穿越红沙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奔布防严密的布哈拉城。一路攻城拔寨,一路摧枯拉朽,所经之地一律化为焦土。抵抗者,杀,投降者,照样杀,亢奋的蒙古骑兵如同一群疯子,将沿途城堡彻底捣毁。 灿烂的文明在野蛮的屠杀中化为飞灰,血在烧,铁蹄翻飞,人头滚滚,血雨腥风自此笼罩时运不济的花刺子模人。 253.会师撒马尔 回望一眼火光冲天的城堡,吓破胆的苏丹王连连催马,只恨胯下坐骑没长翅膀。随行的将士同样失魂落魄,布防如此严密,但该死的蒙古人居然在无声无息中绕至柏克黑后方,一举切断增援通道,也太匪夷所思。一路风声鹤唳,一路草木皆兵,等跑回撒马尔罕,人马也寥寥无几。 惊魂未定,返回皇宫的苏丹王一屁股坐下,半天也没回过神。一大帮女人蜂拥围上,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当然得不到任何答案。宫殿外,跪满一地的众大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既不敢高语,也不敢动弹,更不敢主动求见,一个个战战兢兢等待主子发话。春风明媚,气温适宜,但众人额头的汗珠却争相奔涌。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吭声。 一名武将实在耐不住,小声嘟囔,“都怎么了?一个个如丧考妣,怕什么,蒙古人也不是神,只要我们应对得当,照样能反败为胜。在撒马尔罕集中全部兵力,跟蒙古人来一个决战,我就不相信打不赢他们……” “大人,你难道不知道蒙古骑兵的速度和战斗力?我们沿色尔河部署的兵力也不少,可结局如何?沿途城池被相继摧毁,柏克黑一样沦陷。扎兰丁王子疲于应对,根本顾不上我们,凭眼下捉襟见肘的兵力跟蒙古人决一死战,只怕输得更惨?”一名老臣低声搭话,语气伤感无比,“唉,天不佑我呀,这么多人,却奈何不得那帮野蛮之众。任由其烧杀抢掠,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办法,我花刺子模骑兵的威风又到哪里去了?” “该死的海尔汗,真死有余辜,为那一点点财货,却害我花刺子模陷入腥风血海……”人群中飘出一声低吼,“该杀——” “错,大错特错,即便海尔汗不发难,蒙古人照样会找到理由对我开战,时间长短而已。听闻铁木真野心勃勃,迟早染指西域,攻陷西辽之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接近我边界。伺机窥探我布防,寻找漏洞,随时对我发动攻击……”默默摇头,老臣一语道破天机,“要怪只怪我们对蒙古人毫不了解,而蒙古人对我却了如指掌,所有的兵力部署均被其掌握。观其进攻策略,分明锁定我们的死穴,如何不败?” 皇殿内,众嫔妃哭的哭,喊的喊,更有甚者直接吓晕。周围的鼓噪声如同苍蝇一般,越听越心烦,哭丧脸的胖苏丹不由得勃然大怒,“滚,都滚下去,谁再敢啰嗦,直接斩首!” 257.奉命追穷寇 军令如山倒,疲惫不堪的勇士团奉令回归铁木真帐下,众将士再次踏上未知征途。一路风声萧瑟,一路秘密奔进,马不停蹄的大军如同旋风一般。派人找到年轻小将,存心栽培的速不台低声相询,“周将军,你先猜猜,我们此行攻击何方?” “文龙愿闻其详……”装聋卖傻,小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谦虚模样。 “摩柯末动员三十余万大军,沿色尔河布置防线,以决战防御为最终目的。其正面对着北方之连锁加固城堡,柏克黑及塔什干两大城市位于此防线之后,花刺子模人所配置之总预备队向该二城附近逐次集结,其余军队则使用于西北方面,守护中亚细亚山岳地带……”侃侃而谈,速不台逐一破解迷惑,“大汗的应对非常简明,正率领我们向此山岳地带潜行运动,迂回至色尔河防线左侧,以柏克黑为作战目标。另有三个图曼掩护此秘密行动,用大肆屠杀吸引敌方注意力,如果成功达到目的,敌方会全线崩溃。” 258.扬威里海滨 得知母后嫔妃被俘,幼子丧命,自己也患上肋膜炎,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摩诃末自知不久于世,在逃亡途中立王子札兰丁为嗣主。被如影随形的勇士团追得无路可逃,倒霉蛋仅带着十余名亲信辗转于里海之滨的阿疏儿-阿迭岛(今伊朗戈尔甘河口以西,其岛或已下沉)、阿必思浑岛(今已无可考)之间,最后无影无踪。 一代西域霸主就此黯然谢幕,死得不明不白,让人扼腕叹息。是年是月,安葬好故主,十余名亲信作鸟兽散。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冒险穿越万水千山,将噩耗带回哥疾宁,得闻详情,札兰丁怒发冲冠。 痛定思痛,广事号召,王子奋力救亡。被打散的诸多部下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马鲁都督汗灭里(也称额明木勒克)、赛甫哀丁-阿里拉黑各率领4万人马来到,札兰丁信心倍增,重整军备,准备展开反攻以收复失地。 拖雷奉命率军扫荡阿姆河以西呼罗珊地区(今土库曼南部、伊朗东北部和阿富汗西北部地区)。铁木真亲率主力攻占忒耳迷及渡口,进军忽儿忒地区(今阿富汗北部)和撒蛮(今阿富汗萨曼甘),进而大举进犯巴达哈伤(今阿富汗东北部兴都库什山以北,喷赤河以南地区)和巴里黑以及塔里寒。 1221年年初,蒙古大军进抵巴里黑城,早闻风丧胆的军民出城请降并宣誓效忠,但铁木真认为后方留下人口众多的城市于已不利,遂以调查人口为名将无辜军民斩尽杀绝,并把巴里黑城化为灰烬。塔里寒城军民的命运并无两样,七个月后城破,人民被尽数屠杀,城市毁于一旦。 范延城军民的遭遇更惨,由于察合台之子木阿秃干战死,宠爱孙子的铁木真盛怒之下,下令,“不赦一人,不取一物,概夷灭之”破城后,蒙古人没掠夺任何财物俘虏,杀光所有人畜,毁城为荒漠,“卵危八里”(意为歹城)的恶名至此传遍西域大地。 1221年4月,经过近七个月的围攻,窝阔台率领的另一路蒙古军终于攻克花刺子模国旧都玉龙杰赤(今土库曼斯坦希瓦附近的科尼亚)。入城后,尽屠除妇女儿童外的所有俘虏,决堤阿姆河淹没玉龙杰赤,一座繁华的都城从此消失无踪。 马鲁之战,花刺子模军民被杀几达七十余万。你沙不儿之战,脱忽察儿战殁于城下,拖雷为姐夫报仇尽屠百姓。为报丧夫之痛,蒙古公主亲率卫队入城,杀死目光所及内的全部活人。为防装死脱逃,所有尸体被斩首,首级按男、女和儿童垒成三座高塔,让人不寒而栗。 对残酷战事一无所知,更不清楚追击目标遁于何处,转战于里海之滨,身为先锋的年轻小将上天入地寻找死胖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以战养战的蒙古兵团活得非常滋润。没有给养,附近的西域守军自会提供,当然需要费神拔刀。毕竟,用马刀贴颈比苦苦求助更快捷一些,何况,谁也不是善茬。 一路苦寻,一路扫荡,两支万人队对沿途所有敢于抵抗的军队一律还以颜色。 259.转战高加索 夜风刮过山岭,喧闹的鹫巢变得安静许多,闻讯赶来护主的如云刺客纷纷止步宫门外。国王被擒,山下也突然杀出两路不明骑兵,人数不会少于两万。派出的探马传回消息,这两路不明人马十之**可能为残忍的蒙古骑兵,一路上对敢于抵抗的任何军队一律屠城,从无例外。 察看情势,判明对手身份,一名大传道师高声呵斥,“全部放下兵刃,谁敢不听谢赫命令,人人得而诛之!” 一脸愤愤,众刺客虽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敢抗令,集体扔下兵刃,杵在寒风中发呆。由暗杀起步,直到建立一个庞大的山区国家,没曾想,阴沟里翻了船,被区区五十余人突袭皇宫,国王还被生擒活捉,纵横西亚的杀手威名岂不毁于一旦? 所有的目光锁定血人般的面具男,众人在心底暗暗猜测,一名通晓波斯语和中原语的年长男子低声禀告,“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允许微臣充当翻译,这帮蛮夷只想讨回公道,他们就是传说中臭名昭彰的蒙古骑兵。陆续传回的屠城血案均由这帮人所为,他们说一不二,如果投降,不取一物,只要反抗,一律血洗……” 260.巧施离间计 大步入仙境,置身万花丛,小将一一浏览众美,脸色不变,但心底感慨万千。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西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只可惜多得让人胆寒。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姿态万千,呢哝软语绕耳,扑鼻幽香入怀,竟不知今昔何年。 斜睨试图投怀送抱的众美女,脸色由晴转阴,“别靠近,否则休怪本将辣手摧花――” 万一女人帮中杀出心怀叵测的女杀手,心荡神迷之下被人来一个反劫持,岂不功亏一篑?手按腰刀,全神戒备的小将摆出迎战姿态。见奸计被识破,中年男冲众女摆摆手,“都退下,别惹大人生气!” 信步游逛,一路行来一路惊叹,大开眼界的周文龙暗自咋舌。美人多,财宝多,人工布置的美景更多。若沉醉其中,只怕骨头渣子都会被融化?蓬莱仙境比之恐怕也好不上太多?难怪国王毫无还手之力,日夜征伐,岂能不手足酸软? 261.血洗阿兰族 “嗐,驸马爷,这跟小人不小人可毫无关系。用兵讲究计谋,何为计谋,说白了,拼心机而已。所谓兵者,诡道也,敌我交战,只要完胜之,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为过。战场容不得仁慈,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一旦战败,只能证明自己技不如人……”苦笑不已,儒者冲大弟子招招手,“古鲁安,你的口才也不错,跟着将军好好学如何糊弄敌人。孤身入敌境,尤其要做到临危不惧,这比口才更重要。” “弟子谨记恩师教诲!”深鞠躬,古鲁安悄声请示,“驸马爷,此行路途颇远,我们得带足给养才好?” “给养?我蒙古大军何曾带足过给养?敌人不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我们一到就拱手送上……”挤挤眼,周文龙大笑,“以战养战,方能百战不殆,一路远征,不靠敌人提供给养,只怕我们早饿死了?” 262.突袭钦察部 葱绿的小草被血水染红,钦察大草原沐浴在腥风血雨中无法自拔,有人悲,自会有人喜。派出少量前哨观战,随着战报逐步回传,钦察王喜不自禁。心头之大患终于消除,等蒙古人离去,辽阔的大牧场将由自己为所欲为。大摆酒宴,请部落各大长老赴会,赏胡姬舞,饮马奶酒,众人弹冠相庆。 春风吹绿高加索山脉,北麓下的草原大牧场惨烈一团,抵死反抗的阿兰人在蒙古人的屠刀下苦苦煎熬。狼奔豕突,东躲西藏,溃散的军民四处奔逃,寻找存活机会。即便对手丧失抵抗能力,存心示威的蒙古骑兵依然展开疯狂追杀,屠刀狂舞,血花飞溅,人头滚滚而下。 眺望草坡方向,小将连声发问,“伤势严重吗?阿兰人有多少?其中是否还藏有军士?惩罚罪魁祸首即可,何必殃及百姓?” “回驸马爷,见对方清一色百姓装束,我方勇士才不曾提防,故而……故而中招,不过伤势轻微。难民中只有女子和幼儿,大致一百人左右,我们已彻查过,所有男子被就地处斩……”一脸焦急,马素仆吭吭哧哧请求,“军士……的确该杀……但……女人们是无辜的,尤其那些幼儿……末将……末将实在不忍目睹……请驸马爷救救她们?救救她们吧?” “你……也受伤了?”紧盯渗出血迹的手腕,小将暗暗摇头,“能生擒一位国王,居然被阿兰人成功偷袭?咋这么不小心?走,我们抄近路拦截,千户长脾气火爆,想必余怒未消,也不能完全怪他。嗐,至少也得请示一下本将吧?气昏头了?这个愣头青哟,岂不知将这帮女子幼儿送交蒙古人,一样有去无回,还不如把她们杀了,以免其遭受**?” 脸色微变,堂堂的悍将居然羞红脸,磕磕巴巴禀报,一脸难为情,“末将……末将有一事相求,望驸马爷恩准?” 连续催马,扭头回望涨红脸的悍将,诧异的小将转瞬醒悟,“莫非……看上其中一名女子?这伤又从何而来?” “驸马爷猜得真准,末将……无意中撞上一名女子胸部,被其咬伤手腕,但……但末将喜欢……喜欢这种犟脾气的女子,望驸马爷成全……”叹口气,黝黑猎户紧追不舍,“也算帮她一把吧?若落入蒙古人之手,下场……嗐……” “郎虽有情,然妾是否有意?这样,你当着这名女子问清楚,若其心甘情愿,本将自然相助……”哑然失笑,小将扭脸相询,“仙师,如此唐突之举是否合适?万一被蒙古人知晓,会不会惹出祸端?当然,本将有这个资格做主,完全无须顾虑他人想法。” “此举略显偏颇,但也并无不妥……”紧随小将身后,儒者连连叹气,“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游牧民族虽全民皆兵,固然该杀,但屠杀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幼儿,也太……太冷血了些?说屈出律残暴嗜杀,依小民看,蒙古人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战争会扭曲人的本性,无所顾忌下,魔性被激发,人也就变成魔鬼……”一脸郁闷,小将喃喃自语,“助纣为虐,难道我做错了?是否应该揭竿而起?” “万万不可,驸马爷,您生性仁慈,但战场一切都由实力做主。蒙古人如今兵强马壮,战力超群,我们决不可一时冲动。一路走来,您应该也对自己和勇士团有所了解,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跟蒙古人斗,即便消灭其部分,也绝对应付不了大军围攻……”连声劝阻,急赤白脸的儒者继续分析,“何况,我们没有立足地,也没有兵力资源,仅凭区区几百人的轻骑兵,如何抗衡蒙古兵团?” “唉,发发牢骚而已,文龙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看清斜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团,小将悄然住口。奋力猛追,三人很快抵临哭哭啼啼的人群,马素仆拍马上前。 丢下筛糠般的羊群,飞马迎上,敢死队长大怒,“驸马爷,兄弟们呢?兵荒马乱,万一您遇上危险,谁来负这个责?迪烈,迪烈在哪?末将得与他理论一番……” 面露温色,小将斜睨一眼噤若寒蝉的女人帮,幽幽诘问,“你把本将又何曾放在眼底?我且问你,这批俘虏打算送往何处?知会过本将吗?嗯?” “这个……这个……”闹个大红脸,莽撞的千户长飞身而下,单膝跪倒请罪,“末将一时晕头,请驸马爷降罪,适才被气糊涂。原本想指明一下逃生路径,不料这帮人冷不防发起攻击,一片好心被当成鱼肝肺,末将才……才……” “你呀,别人不了解,本将还不了解你吗?”面色转晴,小将大笑,“开个玩笑,别当真,以后记住了,别为难女人,她们没做错什么。即便有错,也错在不该生为女人,在冷酷无情的战争中被迫沦为牺牲品……”冲四处张望的马素仆努努嘴,“快,别磨磨唧唧,万一被他人知晓,想救也救不了了?” 召回十名勇士,逐一查看伤势,放宽心的小将轻笑,“都别在意,权当被恶狗咬了一口,克宁,你的伤势如何?手腕该不会也被咬伤吧?” 听得稀里糊涂,悍将反复翻动手腕,“末将没……没受伤……手腕……手腕好好的呀……” “嗯,好就好,若惹出情债,到时候你的龙儿发怒,本将可袖手旁观……”指指挤入人群的马素仆,小将乐不可支,“仙师,该您出马了,再耽搁下去,这帮人只怕无法逃生?” 充当翻译,苦笑的儒者恪尽职守。快言快语指出逃生捷径,对众勇身份只字不提,一再盘问头也不敢抬的高个健壮少女,“这位大人看上你,想救你出苦海,快做决定,不然来不及了。我们不难为女人,顺着这条捷径,可达山脚。寻处山洞好好躲藏,在路上自行寻找食物,记住了,十天半月都不要出来,千万别被人察觉。” “我……我……愿意……”沉默半晌,吞吞吐吐的少女无奈应允,暗暗擦去泪花,“请大人允许我跟阿妈辞别,此一去,也不知……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到阿妈?” “唉,去吧……”摇摇头,儒者幽幽叹气,默默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和惶恐无助的人群,眉头皱得能拧出水。 脱下女儿装,换上马素仆早准备好的羊皮袄,高个少女翻上马背。目送一步三回头的人群离去,频频挥手,强忍夺眶欲出的泪花,高声呼喊,“阿妈,快走,快走呀,走——” 一直盯着人群消失,怅然若失的小将才转过马,低声交代,“仙师,劳烦您翻译一下,叮嘱这名女子,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决不许出声。马素仆,女人交给你了,无论以后的战事如何激烈,你必须确保其绝对安全。先问清楚,她会不会使用兵器?不会的话赶紧教,如今看来,这一路的战事只怕越来越激烈,先教她保命之招。” “末将明白……”喜不自禁,黝黑猎户冲局促不安的少女轻轻招手,“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告诉我,你会使用兵器吗?”相互听不懂,两人打起哑谜,用手势和动作交流,模样显得越来越亲密。 冲还在充当翻译的儒者挤挤眼,小将大笑,“仙师,不用劳烦您了,让他们培养感情。唯有生死与共,方能体会到人生的酸甜苦辣,嘿嘿,这做媒也太轻松了吧?不如这样,我替您也物色一位师娘,省得您一个人行单影寂?” 勉强一笑,儒者微微摇头,“谢谢驸马爷,但小民曾发过誓,此生绝不再娶,也不会多看任何女子一眼……”低下头,默默拭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小民心中,哪怕天仙也比不上……”言辞哽咽,神情悲苦,“也比不上我的月娘,谁也比不上……” 又惹出伤心往事,暗暗自责,小将赶忙转移话题,“仙师,依您看来,我蒙古大军会对钦察部痛下杀手吗?一脉同宗,且相隔如此遥远,又何必赶尽杀绝?” 263.小挫聂伯河 残冬远遁,春天在杀戮下也失去颜色,不知不觉,夏风姗姗来临。翻山越岭,紧追不放,潮湿的海风一路尾随迫不得已的勇士团。风儿虽大,但却吹不干一颗颗潮湿的心,远离主力,没精打采的小将死死盯着远方奔腾不息的河水,幽幽发问,“仙师,我们出来多久了?” 摸摸下巴,不禁苦笑,“瞧,都长出胡须,连番征战,连时间也记不清。唉,为他人做嫁衣,我方却收获寥寥,这买卖亏定了……”回首东顾,神情落寞,“也不知婷儿和仙儿如今咋样?哦,捞个美差,王鼎该不会忘记任务吧?” “不会,应该不会,执掌丝路贸易大权,油水不会少……”回望身后,警惕的儒者压低嗓音,“有钱才能办事,即使招揽兵将,也名正言顺。” 264.冒死赴狼穴 公元882年,诺夫哥罗德王公鲁克里一举征服基辅和第聂伯河西岸各公国,形成了以基辅为中心的大公国,统治者称为大公,国家称作罗斯。鲁克里将国土分为数国,分封诸子而治,以基辅为都城。 至12世纪,罗斯分裂为基辅、斯摩棱斯克、契尔尼果瓦、也烈赞、诺夫哥罗德、罗斯托夫-苏兹达尔等10多个小公国,以基辅大公为宗主,后纷纷独立。各公国时分时合,互相混战,东北部罗斯托夫-苏兹达尔改称为弗拉基米尔公国,西南罗斯建立了加里兹公国,合并了波多里亚、沃伦、基辅等公国的一部分,西北部波洛茨克并入立陶宛大公国。 接到岳父求援,加里兹王密赤思老大公联络南北罗斯诸王公,在基辅商议抵抗蒙古人的事宜。免不了一番慷慨激昂的争论,罗斯诸公最终同意联手拒敌。悍然干掉闻讯赶来游说的十名蒙古使者,密赤思老大公联合基辅和契尔尼果瓦公国,与弗拉基米尔、库尔斯克、斯摩棱斯克等公国及钦察部溃兵组成十万大军,集结于第聂伯河下游准备迎击来犯的蒙古人。 事先毫不知情,小将吃了个哑巴亏,一路狂退至渡口,摆出迎战状态以待追兵。清点战损,看着三具冰凉的遗体,不由得勃然大怒,“土拓儿,你可知罪?本将一再提醒,敌方已集结重兵,为何仍然中伏?” 环视一圈,没发现援兵主将,一口憋屈气再也忍不住,枪指惊魂未定的蒙古副将,“追兵倏忽即至,主将何在……”斜睨血人般的诸将士,大口呼吸,极力压抑冲天怒火,“派出前哨,侦探敌方具体兵力,哦,联络上大军没有?” 一脸羞愧,默默擦去满头满脸的血水,土拓儿吭吭哧哧辩解,“末将……末将的确有罪……但……但事出有因……敌军攻势凶猛……且有备而来……狭路相逢下……才……才……” “回驸马爷,主将大人拼死断后……如今不知所踪……极有可能被敌军俘获……”同样羞愧,蒙古副将头也不敢抬,“末将有罪,请驸马爷……责罚……” 眺望烟尘滚滚的山地方向,小将不敢懈怠,也无暇责备诸将,火速下令,“护送所有伤兵撤回东岸,三百人同时渡河,在东岸树林外来回奔跑,充当疑兵吓阻敌军,执行命令!” “报,哲别主帅传令,让您去游说敌军,想法设法拖延罗斯联军之进逼速度,以利我顺利设伏……”一路狂奔抢过渡口,奉命联络的古鲁安闯入迎战阵营,“驸马爷,末将愿陪您赴这生死会,要死也死在一起……” 众将吃惊不小,人人面露悲愤之色,大惊的儒者挤入人群,“驸马爷,此事尚待斟酌,如今箭在弦上,再去游说,只怕性命堪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义父下令,本将岂敢违抗?”摇头苦笑,周文龙摆出一脸苦相,但话语幽默,“什么叫真金不怕火炼?什么叫英雄本色?想必正处于这种环境下才应运而生,明知道去送死还得义无反顾,若能顺利逃生,本将一定请诸位兄弟好好吃一顿……” 默默环视一脸戚戚的诸勇士,皱皱眉头,“别这样,按理论推断才会丧生,但凡事皆有变数,或许本将福大命大,顺顺当当返回也未可知?此行低调行事,罗斯联军也并非铁板一块,我们有机会逃生……” 递上长枪和紫金弓,摩挲腰刀,小将一脸淡定,“诸将听令,在我没返回之前,不得主动出击,如逢敌兵,火速撤回东岸。若其渡河追击,大可且战且退,不许恋战。按本将推测,罗斯联军眼下同样忌惮我大军,即便追击,也只是少数人,我主力自会一举歼灭之……” 摆摆手,制止还欲劝解的儒者,小将大笑,“男儿一场,死则死矣,大不了马革裹尸。没有尸骸,做个衣冠冢也行,让两位公主哭成泪人好了……”止住俏皮话语,沉声下令,“火速联络主力,问清设伏地,把追兵引入埋伏圈……”昂起头,“古鲁安,换装换马,我们走——” 也不回望身后,两人发力狂奔,迎着漫天尘烟纵马疾驰。并头而行,小将低声叮嘱,“此行凶多吉少,少说话为妙,无论敌人如何,我们只管唯唯诺诺。态度谦卑,话语恭顺,摆出一副希望息事宁人的模样,麻痹敌军即可。” “驸马爷有所不知,主帅曾派出十名使者试图瓦解罗斯联军,结果被集体处死,我们此行只怕有去无回……”一脸无畏,古鲁安微微摇头,“怕死非英雄,末将倒无所谓,可您不一样,万一身故,让两位公主和诸多红颜又如何面对?” “凡事若瞻前顾后,又谈何英雄?”暗暗摇头,周文龙低笑,“所谓时势造英雄,依我看来,身处险境一样化险为夷,方显男儿本色。罗斯联军内部鱼龙混杂,如能旁敲侧击,安然折返大有希望……” 眺望烟尘四起的西方,小将狂笑,“古有荆轲刺秦,壮士一去终不返,可本将只不过行拖延之计,大不了忍辱负重,用这张三寸不烂之舌逃离险境,哈哈哈……” 迎头碰上狂追而来的罗斯先锋军,小将低声叮嘱,“一会甭废话,咱举手投降,无论其如何对待,只要不面临生命威胁,不许妄动……” 说话间,前方冲出一大队人马,看清勒马止步的两人,谨慎的番邦先锋官暗暗挥手,以示人马散开。齐头并进的阵势迅速转变为左右包抄,五百余罗斯先锋军大喊大叫,“前面的人听着,赶快投降,否则射杀勿论……” 高举双手,暗暗检查裹体阿拉伯长袍和头巾,小将压低嗓音,“千万别乱动,报上名号,尤其避开钦察人,否则我们死定了……” “这支骑兵中好像没有钦察人……”同样抬高双手,古鲁安一面悄声宽慰主将,一面扯开嗓子,“别放箭,我们是蒙古使臣,只为化解误会而来。请带我们去见贵军主帅,我们和贵部可是兄弟,别听信他人谗言而自相残杀,那样会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装出极端害怕的模样,抖抖瑟瑟的小将连头也不敢抬,“我们投降……投降……别杀我们……请……请带我们面见贵军主帅……否则只会导致双方惨重伤亡……” 仔细观察,确认两人并没有携带远距离攻击兵器,番将一声令下,“上,先搜身,这两个胆小鬼,看看都吓成啥样,只怕早尿湿裤裆,哈哈哈……” 一窝蜂冲上,抢去战马和腰刀,围着两人指指点点,有恃无恐的番兵番将冷嘲热讽,“他妈的,不听说非常嚣张吗?一路烧杀抢掠,一路血腥屠城,怎么一见到我联军,就乖乖投降?呸,一帮欺软怕硬的废物,只会欺负钦察人,孬种……” 任由风儿吹干满脸唾沫,一言不发的两人被迫伸出双手,相互看看,暗自苦笑。牢牢绑上手腕,彻底安心的番将飞步上前,左右开弓狠狠一顿耳刮子,“让你们再狂,他奶奶滴,先打掉尔等锐气。一见我联军气势,就会装孙子,早先的威风到哪去了?” 嘴角白沫直冒,唾沫星子喷了小将一脸,得意洋洋的先锋官挥挥手,“两个软蛋不足为虑,来人,拖着这两人去见主帅,速度要快,拖死最好不过!” 来不及揉摸发麻的脸庞,被迫使出飞毛腿功夫,踉踉跄跄的小将勉强跟上飞奔的战马。远远望去,两个堂堂的悍将变成束手待毙的无助羔羊,被长绳拖拽,如风筝一般在草原上飞翔。用眼神鼓励主将,不服输的古鲁安祭出平日练就的铁脚板,紧紧跟上发力狂奔的战马。 脚步随奔行速度的增加而变得凌乱,稍不留神,人瞬间被强大的拉力生生拽翻。连续打滚,长袍刹那间被撕裂,头巾也不知所踪。暗暗运气,看准时机,小将借力发力,终于站起。努力稳住身体平衡,使出全力跟上狂笑的番骑。 同样沮丧,但古鲁安应付自如,一面飞奔,一面高声提醒,“嗨,小心脚下,尽量保持步伐,千万别又被拽翻了……” 一口气将两人拖入后军阵营,斜睨血人般的年轻男子,交差了事的先锋骑兵放声狂笑,“废物一个,还当什么使者?没被活活拖死,算你小子走运,哼……” 被推入由大群亲兵拱卫的主帅前方草地,狐假虎威的众番兵七嘴八舌呵斥,“跪下,他妈的,不如一刀砍死,为无辜枉死的钦察兄弟报仇雪恨……” 摆摆手,不停冷笑的密赤思老大公翻翻白眼,“说,所为何来?居然一再派出使者,当我们杀不完吗?既已交战,为何又主动示弱?怕了吧?一群只会欺凌老实人的蛮夷,见我大军联手,故行缓兵之策,尔等也太小瞧我罗斯联军……” 毕恭毕敬跪下,强忍浑身剧痛,小将期期艾艾开口,“微臣参拜尊贵的王公陛下,我们曾对天发誓绝不侵犯贵方,贵方却听信钦察人谗言,杀害我使臣,集结军队向我不宣而战,此举貌似不妥。希望贵方能看在昔日井水不犯河水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当然,我蒙古骑士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贵方真若苦苦相逼,请正式下战书,我们真刀真枪干一场,即便被贵军全歼,也死得无怨无悔……” 一字不漏翻译,古鲁安连连挤眼,暗示别激怒对手。稍稍平缓纷乱的思绪,恢复镇定的小将恭恭敬敬叩头,“我们诚心诚意为化解误会而来,战端一开,只怕一时半刻谁也无法平息战火?不为百姓,也希望尊敬的陛下为您麾下勇士着想,即便我方再无能,想必也会造成贵军伤亡。既为联军,微臣希望陛下能带我们去逐一拜访诸位王公陛下,如果贵方执意为之,我们也无话可说。” “好,本王让尔等死个明白,居然一再派出使者求饶,传闻中的蒙古铁骑原来也不过如此……”大笑转身,志得意满的密赤思老大公扬鞭催马,“带上这两个不怕死的羔羊,出发——” 照例被拖拽而去,早有心理准备,小将一路上再也没闹出笑话。带人进入设在后方的联军指挥部,斜睨装出惶惶不安的小将,一脸鄙视的加里兹王冲诧异的诸王公摆摆手,“瞧瞧,蒙古人又派出使者,还要求我们下战书,这帮呆子,真杀不怕……” 一一参拜诸王,严守礼仪的小将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极力蛊惑,“尊贵的各位陛下,我们一再甘冒生命危险拜访贵军,只为消弭彼此之间的误会。此仗并非无法避免,只要陛下们能网开一面,放我逃离,我方愿献上沿途缴获的全部财物,并保证以后决不侵犯。当然,我蒙古骑士也不怕打仗,但务必把道理讲清楚,望各位陛下三思!” 没等听完翻译,一名年轻王公大笑离座,一把揪住小将衣领,“听这些胆小鬼啰嗦作甚?既已组成联军,我们必须严惩这群不知死活的蛮夷之众。来人,拖出去斩了,为我大军祭旗,也为死去的钦察人报仇……” 一名年长王公挥手劝阻,“且慢,杀几名使者显不出我大军威风,蒙古人既然如此胆怯,再杀之世人会认为我等度量狭隘。不就下战书,给他们,只要这帮废物不跑,我联军有绝对把握全歼之!” “有道理,放走这两人,也无损我大军威名,相反让世人觉得我罗斯联军有礼有节……”应和者颇众,诸王公七嘴八舌讨论,偌大的指挥部变成菜市场。 在年长王公的授意下,一旁的谋士写好战书,交给喜形于色的古鲁安,高声呵斥,“请回去转告贵方主帅,血债必须血偿,求饶当然可以,但务必拿出诚意。我大军不日即会抵临第聂伯河西岸,你方集体归降,方能化解仇怨!” 一一叩拜谢恩,一脸平静的小将冲古鲁安不停挤眼,暗示别高兴得太早。缓缓退出帐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人恍如隔世。在如狼似虎的番兵护送下,两人被再次拖回前方阵营,一路跌倒翻滚,堂堂的悍将几乎变成叫花子。 也不废话,径直伸出麻木的双手,斜睨愤愤不平的先锋官,小将一言不发。同样伸手,恢复镇定的古鲁安冲主将频频点头,以示钦佩。果真被驸马爷言中,好大喜功的罗斯诸王公大发善心,总算有惊无险完成拖延任务。活动酸麻的下肢,暗暗做好逃离准备。 当着护送亲卫军,自然不敢擅为,悻悻挑断捆绑绳索,羞恼不已的番将恨恨警告,“把刀还给这两个胆小鬼,奶奶滴,命可真大。依老子的一贯作风,即便不取性命,也要砍断手腕,滚——” 腰刀回鞘,也顾不上检查伤势,翻身上马,小将咧嘴一笑,“大人,我们后会有期了,他日若重逢,本将一定报此厚恩……”狠狠催马奔出,待逃离险境,方高声狂笑,“一帮蠢材,蠢材呀,居然放走堂堂的大蒙古国驸马兼征西将军,你们将为这个愚蠢举动付出惨重代价,哈哈哈——” 265.鏖战迦勒迦 罗斯联军指挥部大营一派喧闹景象,各抒已见的诸王公为何时出兵而争得脸红脖子粗。少壮派年少气盛,而且见识到对手使臣的怂样,自然极力坚持出兵。年长派以老成稳重的基辅王公为首,始终认为不宜马上出兵,最好先侦探出蒙古人主力何在,以便有的放矢。 血缘关系作祟,固执且自信心极度膨胀,也急于为岳父报仇,加里兹王密赤思老大公力主当即出兵,可应和者寥寥。少数顽固派在多方游说下偃旗息鼓,当然谁也不愿充当前锋,毕竟,保存实力为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见诸王公不为所动,一怒之下,焦躁的加里兹王气鼓鼓甩手出帐。 愤愤然返回前军阵营,奉命侦探的哨兵也纷纷折返,获知渡口处仅剩不到一千蒙古骑兵,而且滞留东岸的敌兵也不过千余人,至多两千上下。一阵大喜,挥舞象征权势和无上荣耀的金杖,加里兹王悍然下令,“全军出击,强渡第聂伯河,先一举歼灭蒙古人的先锋部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让联军见识一下我加里兹勇士的威风,冲——” 大军雷动,蹄声滚滚,争先恐后的一万余罗斯军把偌大的草原变为赛马场。平地而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唿哨声四起,沉寂的草原不得安宁,跃跃欲试的番兵番将暗暗比赛起速度。你追我赶,人人使出全力,严谨的阵势却始终不见散乱。 狂奔回渡口,掏出战书,一把扯碎,小将厉声下令,“全体将士听令,按次序渡河,把西岸留给罗斯羊。我们在东岸列阵,先打个阻击,快!” “报,我主力已退往迦勒迦河西岸,哲别主帅下令,让探马先军想法设法拖延罗斯联军之进击速度。特别叮嘱驸马爷,只要能吸引罗斯联军全军出击,即便付出少许代价也值……”一名传令兵飞马越过渡口,一头闯入井然有序撤离的勇士团阵营,“主帅已得知遭遇战之前因后果,并不曾责怪半分,另调派一千人马交由您指挥。” “诱敌深入,观罗斯联军之进击态势,有针对性的给予毁灭性打击……”恍然大悟,小将一扫愁眉,接过长枪和面具,默默看一眼冒出地平线的大批番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撤——” 狼烟遍地起,呐喊冲云霄,初战告捷,骄狂的加里兹骑兵倚仗精准情报,一口气冲至距渡口仅仅不到六百步的西岸草地。不由分说,两支力量悬殊的骑兵大打出手,激烈的对射让人叹为观止。抵前的小将俨然中流砥柱,用紫金弓牢牢封锁渡口西岸通道,纷纷响应,近六成勇士均祭出连珠箭,用精准的死神向对手倾泻。 赶到的一千生力军迅速加入战团,沿东岸一字排开,以强弓劲弩拼死阻击追兵。一时间,渡口两岸上空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彻底遮蔽,夕阳西下,殷红如血,战场惨叫连连。护体盾牌变成柴火堆,不断有人堕马,转眼被震耳欲聋的马蹄淹没。 战线稳步前移,亲临前线指挥的密赤思老大公得意洋洋,下令分兵奔往上下游渡口,以便包抄对岸的蒙古先锋军。随着渡口东岸的勇士团被迫撤离,众番兵番将纷纷抢过渡口,喧哗的场景令人侧目。喝令回营报捷,亲率六千余主力追击,罗斯大公喜形于色。 得闻捷报,诸王公不再怀疑,紧随联军主帅基辅王公下令,九万余罗斯联军浩浩荡荡拔营。一路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天黑时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联军进抵渡口。趁夜渡河,由留守的加里兹勇士带路,大队人马扑向夜幕笼罩下的钦察大草原。 一触即溃,但始终保持若即若离,诱敌深入的探马先军没命狂奔。年轻小将指挥若定,将所辖人马一分为三,勇士团负责主攻,两支援兵分列左右两翼打探敌情,以防被追兵包围。一路狂退,一路缠斗,敌我双方不曾停歇本分。 既为诱敌,当然不能逃得太远,新加入的一千生力军奉命充当诱饵,在穷追不舍的罗斯联军之迅猛打击下,损失惨重。主将被俘,交由钦察人斩之,副将差点也被生擒,一千人马折损过半。疲于应对如云追兵,小将也无暇顾及友军,只管牢牢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连续的胜利刺激了诸王公,纷纷率部纵马狂追,人人喜不自禁,早先的疑虑随着蒙古人一退再退化为乌有。六天六夜,奉命诱敌的探马先军和援兵无人合眼,渴了啜饮马血,饿了啃食干粮,乃至最后,不吃不喝直到退回严阵以待的主力阵营。 不到二万对近乎十万,虚晃一招,哲别和速不台迅速分兵,各自率部掉头狂奔而去。场景如出一辙,主力火速撤离,后军死缠滥打,被成功吸引的罗斯联军再无怀疑。揣上分发的干粮,尾随大军撤离,眼睛都几乎睁不开的小将苦中作乐,在奔行中居然学会伏鞍打盹。 好几次差点坠马,幸得贴身看护的完颜止和仆散忠勇眼疾手快相救,无奈的小将苦苦煎熬。一路打盹,一路狂奔,清新的草原气息终于扑面而来。屈指算来,又是六天六夜,一口气奔至咆哮不息的河畔,回望身后追兵,小将苦笑相询,“我们究竟跑到哪了?到现在,才明白我蒙古铁骑的厉害,居然能不眠不休连续作战十二个昼夜,不亲身经历,谁会相信?” 奔向严密防护的渡口,古鲁安很快去而复返,“回驸马爷,此河名为迦勒迦,对岸就是我们曾浴血征战的钦察大草原。我主力早已撤回东岸,哲别主帅派人提醒您,这里就是我大军选定的战场,若追兵进抵西河岸,严令探马先军不许恋战,火速回撤。” “恋战?就凭我们?”环视一圈,打一个夸张的哈欠,小将狠命搓脸,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指指东倒西歪的诸将,摇头惨笑,“何须战斗,一阵风就会吹倒这帮兄弟,嗨,快醒醒,千万别摔下马……” “嘿嘿,罗斯羊一样疲乏,不信请看……”遥指散乱的追兵阵势,古鲁安大喝,“兄弟们都精神点,我们累,敌兵其实更累。咱至少后顾无忧,而罗斯羊还得谨防中伏,如此狂追,理应早已支撑不住!” 盯视摇摇晃晃的少量追兵,勉强抬起长枪,活动僵硬的四肢,小将沉声下令,“检查兵刃,准备迎敌——” 面对逼近的近三千罗斯先锋羊,在主将的指挥下,勇士团不退反进。一一射翻进入射程的若干羊群,极力拖延时间,以掩护伤亡惨重的两支援兵撤回东岸。激战到正午时分,纷纷赶到的罗斯联军迅速集结,对渡口形成合围。 喝令众勇士逐次逐批撤离战场,亲自断后的小将和两位千户长以及土拓儿一字排开,四大悍将用奇准无比的远射继续吸引追兵。左右两翼和中路冒出的番兵番将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形成一道壮观的盾牌墙。一一撤离西岸,四人纵马过桥。 连续击溃蒙古前锋军,士气高涨的加里兹部不顾疲劳,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下,迅速集结,四处收集船只,准备一举强渡迦勒迦河。后续罗斯大军拍马赶到,对战双方开始派兵布阵,以便一战定输赢。隔河对峙,两军各自奔忙,大战的气息笼罩河流两岸。 联军主帅基辅王公亲自布阵,将罗斯联军分为南北两大阵营,南军以基辅军、契尔尼果瓦军主力组成,扎营于河西岸高地。北军由加里兹军、钦察军组成,屯兵于渡口周边的平原地带。两军驻地一高一低,相互呼应,做好出击准备。 远离河岸扎营,刻意留出宽阔战场,两支蒙古万人队一左一右驻兵高坡,暗暗等待羊群上钩。默默的对峙中,术赤派来的一万蒙古援军终于赶到,集体埋伏在两路大军中央的洼地处,以给予敢于冒进的对手致命一击。 有主力撑腰,集体睡个好觉,恢复神采的探马先军趁夜进抵大河东岸。秘密绕道上游,派出最精锐的勇士泅渡到对岸,侦探罗斯联军的兵力部署。白天睡觉,晚上出行,小将忙得一塌糊涂。 等摸清罗斯羊之兵力部署,大战也即将展开。照例充当领头羊,志气颇骄的密赤思老大公率北军大举渡河。河流西岸,数不胜数的船只齐头并进,驻兵对岸的蒙古人严守承诺,不曾派出一兵一卒阻击。整个渡河过程无惊无险,随着数不胜数的人马涌上东岸,狂喜的罗斯北军顺顺当当进抵战场。 蒙古联军大营内,两位主帅低声交谈一会,哲别拉过垂手侍立的小将,“文龙,给你一个机会,请好好把握……”欣赏的目光始终不离义子左右,沉声授以秘诀,“此番让你统领六千骑兵,为父和速不台大人各出一半,只许败不许胜。估计罗斯北军已大举渡河,乘其立足未稳,你率部佯攻之。进攻不胜再佯败而去,把敌军引入我伏击圈……” 话锋一转,杀气毕露,“按为父推断,加里兹军必充当前锋。大战开始后,你率部猛攻钦察军,务必切断敌军退路。如南军渡河,全力拒之,配合我大军全歼罗斯北军。” 听完翻译,小将苦笑不已,“义父,打胜仗不容易,可充当败军谁都会,这样也叫机会?” 倾听儒者翻译,摇摇头,哲别语重心长告诫,“文龙,你毕竟年轻,领军经验严重匮乏。指挥大军可不比指挥你那小小的勇士团,稍有疏忽,必将导致围猎功亏一篑。我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将罗斯北军吸引到东岸战场,机会可千载难逢……” 看看一脸不服的义子,神箭哲别大笑,“为父当然知道你指挥过几万人,但那些高昌兵能与我蒙古骑兵相提并论吗?仅凭这十二天且战且退,而不损兵卒,你还认为那统帅经历值得骄傲?嗐,为父曾连续撤退半个月,而后一天一夜驰还,攻城夺寨手到擒来,这类运动战经验数不胜数,足够你学的。” “孩儿明白了……”单膝跪下,心悦诚服的小将毕恭毕敬施礼,“在义父面前,文龙永远都是小孩子,只怕永远学不完这作战经验?”仰脸灿然一笑,“孩儿去也!” 奔出帐外,抽调的六千精锐骑兵早列阵以待,翻上马背,大力挥手,枪指东岸,意气风发的小将高声下令,“三千人马为一队,分列左右两翼,探马先军取中路,我们打罗斯北军一个措手不及。记住,许败不许胜,违令者斩,出击——” 266.大败罗斯军 夏日即将来临,举目望去,山青青,水蓝蓝,草碧碧,四处一片翠绿。蜿蜒的高加索山脉沐浴在如梦如幻的晨雾中,宛如一个胆怯不安的小姑娘,纱巾遮脸,惊恐的目光里透出万般无奈。美丽的钦察大草原在隆隆的蹄声下战栗,留守草原的钦察少女搂紧小儿,躲入毡帐,屏气噤声以待战事落幕。 奔腾的迦勒迦河一如既往,对即将发生的惨烈血战作壁上观,河水充当裁判,静静等待不可预知的战局。莫名中,高坡上杀出一员彪悍小将,獠牙面具遮脸,飘飘长发迎风飞舞,令人心神为之一荡。手中的一杆镔铁烂银枪刺破迷雾,枪缨倒卷,虎虎生威。 将精神,兵威武,白衣白袍白龙驹,银枪银甲银腰带。晨风吹过,斜挎肩头的紫金弓哔哔作响,一股杀气随呐喊悄然弥散,“杀――” 时值公元1223年5月31日,三支兵团,犹如三把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奔河东。一路大喊大叫,一路旋风般狂进,极力吸引渡河敌军的注意力。突击时间拿捏到位,等七千余人马奔至河岸,立足未稳的罗斯北军正忙于清点渡河兵力。 不由分说,强攻瞬间上演,箭雨临空,如蝗虫一般劈头盖脸飞向仓促应战的罗斯羊。强大的攻势有模有样,三支精悍兵团沿左中右三路包抄而上,呐喊声声,蹄声滚滚,密密麻麻的箭雨有如瓢泼桶倒向对手头顶倾泻。 被打个措手不及,收拢兵力拼死抵抗,勉强稳住阵脚,狂妄的密赤思老大公下令大举反击。以硬对硬,分兵出击,充当前锋的加里兹军疯狂反扑,两支兵团沿河岸展开一场血与火的对射。 眼看对手的反攻越来越强,紧随长枪高举和响箭相继飞上天空,猛攻的七千余蒙古兵团顿时作鸟兽散。争先恐后逃离战场,散乱的队形让罗斯北军无法怀疑自己的判断――敌军已被击溃,一举全歼大有希望。眺望狼奔豕突的蒙古先锋军,尝到甜头的密赤思老大公下令全军出击。 队形看似散乱,但速度不紧不慢,逃离的方向完全一致,七千余人马迎着喷薄而出的朝阳奔向两处高坡之间的宽敞通道。面对身后穷追不舍的罗斯羊,还击依旧凶悍,激烈的对射一直持续,直至毫无防备的罗斯北军进入伏击圈。 速度不减,小将率部穿过通道,径直右拐,不忘冲埋伏的大军行注目礼。兜个大圈,绕到追兵侧翼,对喘息未定的钦察军发起强攻。血战再次打响,面对手下败将,周文龙率先放箭,占据心理优势的勇士团奋勇杀敌。两支蒙古骑兵迅速展开包抄,用远射击溃敌军斗志,血腥的近战紧随上演。 三支如狼似虎的蒙古兵团大举杀出,左右两翼和中路均发起全线冲锋,分头攻击,将拼死抵抗的罗斯羊一一射翻。四面八方均响起熟悉的鸟语,精准的箭雨无止无休,被溃退的钦察军冲乱了战斗队形,惊恐的加里兹部顿时兵败如山倒。猛吃一惊,密赤思老大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收拢残余亲卫军,迅速后撤,拼死杀出险境。 一口气逃回河东岸,随行人马也只剩下不到百骑,魂被吓飞,早先的自信化为滚滚汗水滋润脚下的红土地。丢下苦苦煎熬的将士,吓破胆的密赤思老大公悍然下令,“将河东所有船只付之一炬,待本王渡河后烧毁渡桥,以防蒙古人追击,我们撤――” 先远射,后近战,运用娴熟的穿插包围战术,奉命断敌退路的小将率部大举杀入钦察军阵营。宰羊大戏激情上演,刀砍斧劈带长枪突刺,完全丧失斗志的钦察人在强大的攻势下纷纷坠马而亡。少数悍勇将士虽有幸逃回河东岸,可河畔燃起的冲天火柱毁灭了一切退路,眺望河西一动不动的南军,血人般的将士一个个欲哭无泪。 随着逃回的溃军越来越多,河滨变成混乱不堪的避难所,可退路全无,肝胆俱裂的罗斯北军之惨烈命运就此注定。一窝蜂围上,蒙古大军对罗斯溃兵展开一场轻轻松松的点杀,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水染红无辜的迦勒迦河。 顽抗,杀。投降,也杀。装死,同样逃不脱被斩首的下场。残酷的大屠杀一直持续到天黑时分,堂堂的七万余罗斯北军化为乌有,夜光笼罩一路的密密麻麻尸骸,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来回梳理战场,诛杀掉全体伤兵,蒙古人没留下丝毫隐患。 默默围观,小将暗暗摇头,看着欣然加入屠杀大军的土拓儿,想出言阻止但最终放弃。人心各异,强求不得,诛杀降兵或许有其道理。迷惘的目光投向西岸,人一脸不解,“仙师,我到现在也没想通罗斯南军为何按兵不动?既为联军,眼睁睁目北军覆灭而冷眼旁观,这罗斯人都怎么了?幸灾乐祸?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小民其实也没想明白,或许……”同样迷惑,儒者缓缓揉捻长须,半晌才出声,“或许顾忌于我大军的威名吧?才不敢渡河相助,这样也没道理呀?”自我否决,连连苦笑,“兴师动众征讨,还组成所谓的联军,却互不信任,焉能不败?” “或许还在争论是否渡河吧?”抛出见解,小将大笑,“兵贵神速,如这般拖拖拉拉,罗斯人绝对完了。您是不知道,诸罗斯王公老少兼有,少壮派自然锋芒毕露,只可惜拗不过年长者。再这么争下去,南军的悲惨命运也就此注定。” “报,哲别主帅传令,让驸马爷趁夜奔往上游,收集尽可能多的船只……”飞身下马,一脸恭敬的传令兵单膝跪下,“我军乘胜挥师渡河,罗斯南军败局已定,请马上执行命令,渡河地由驸马爷自行做主。” 率勇士团狂奔至上游,一路仔细侦探,一行人马全体出动四处收集船只。一百余艘渔船顺流而下,囤船于选定的渡河地,出动全部兵力看守渡桥,小将照例派马素仆回营复命。在西岸所有高地均设下明暗双哨,监控下游方向的罗斯南军,全体勇士安心进食。 至次日下午时分,近三万蒙古大军赶到渡河地,血染白袍的小将沿西岸草地来回奔跑,已尽引导之责。随着一批批人马站上西岸草地,众勇士也松口气,等全部兵马渡河完毕,收拢船只,喝令全体船夫上岸,心有不忍的小将悄声请示,“义父,这批百姓毕竟帮过我们,能否饶其不死,以便日后继续为我大军效力?” “文龙呀,你总是心慈手软,这样对你将来可不好……”看一眼不停哆嗦的众百姓,再瞅瞅一脸同情的义子,哲别淡然一笑,“也罢,驸马爷开口为之求情,为父当然言听计从。让这些人远离河岸,近期不得驾船,一经发现抗令者,集体处斩。” 快马奔出,神箭哲别率部杀奔下游,苍凉的声音回荡在草原上空,“对待敌人,唯有铁血手段。文龙,你赶紧带勇士团追击脱逃的北军统帅加里兹王,不擒获此人,不得返回――” 速不台所辖兵团闻风而动,紧随哲别部杀向下游,赶来支援的蒙军统帅特意经过小将身旁,辨认一番,哈哈大笑,“末将见过驸马爷,不知驸马爷还记得末将否?” 瞪大眼反复分辨,微微吃惊的小将猛拍脑袋,“文龙岂会忘记大人,适才忙于渡河琐事,没去拜见大人,请恕罪――” 拱拱手,歉然一笑,彪悍主帅悄声辞别,“驸马爷军务在身,末将也一样,等全歼罗斯联军,一定请驸马爷好好喝一顿,以表歉意!” “大人请――”目送援军浩浩荡荡离去,小将直咂嘴,“敢情拜交兄弟的确有好处,嘿嘿,哪里都能碰上熟人……”看看张嘴欲问的儒者,低声解惑,“这位援军主帅名叫耶律海牙,其弟耶律秃乃我义兄,结拜发生在喀什噶尔城外,您忘记了?” 267.入主公主府 晚风似刀,残阳如血,美轮美奂的光晕将两名殊死拼斗的蒙面悍将笼罩。一个獠牙面具遮俊脸,一个柔滑黑纱护俏容,镔铁长枪对弯刃双刀,对攻激情四射。不等众人看明白,泼刺刺两声,连续飘出的金玉之音响彻全场。 存心为之,小将使出霸悍不二的天生蛮力,矫若游龙的枪头左右横击,一举磕飞两把弯刀。滴血长枪趁虚而入,趁敌将被迫后仰,在倏忽之间完成压肩、断索、挑飞头盔。动作疾如迅雷,力度拿捏得当,等瞠目结舌的众将反应过来,一切已真相大白。 失去支撑,面纱飘飘而下,被汗浸透的如云青丝获得解放,在风儿的吹拂下瀑布般散开。高鼻碧眼被汗水彻底覆盖,惨白惨白的鹅蛋脸微微扭曲,一张粉嫩小嘴也失去颜色,在残阳下泛出一抹惊艳。看着收回长枪的面具小将,呆呆犯傻的敌将只管大口大口喘息,一动不动,仿佛被施过定身法一般。 “女人,不会吧……”大刺刺抵近战团,惊讶的徒单克宁扭头呵斥,“十几个对付一名女子,还得周将军亲自出马才摆平,往日的凶悍战斗力都到哪里去了?” “这名敌……女将的确棘手,简直如同疯子一般,兄弟们存心生擒,故而久攻不下……”讪讪解释,直挠头皮,完颜止摇头苦笑,“罗斯男人不堪一击,凭空冒出的女子倒骁勇非凡,若非周将军出马,恐怕还得颇费一番周折?嗐——” “将军,加里兹王已被我生擒活捉,请问是否杀之?”摆摆头,视咬牙切齿的番邦女将于无物,敢死队长勾勾手指,“带上来,不如当着此女子直接斩首,以儆效尤,也让罗斯人好好见识一下我探马先军的威风!” “不……不……不……”一声比一声凄厉,缓过神的女子发出野兽般嘶鸣,虽听不懂语言,但看着步履蹒跚的俘虏被拖入战场,一时情急,拔出贴身宝刀,纵马奔向欲哭无泪的父王。 舞动长枪,准确截住去路,枪头抵上神色疯癫的对手腕部,粉面含霜的小将怒斥,“放下兵刃——” 被迫止步,眼睁睁看着可怜的父王乖乖跪下,宝刀脱手,年轻罗斯女子大哭,“父王,儿臣来迟一步,没能救出您,呜呜……” 垂下长枪,周文龙冷冷呵斥,“还不下马乞降?仙师,快翻译,兴许本将一高兴,饶老小儿不死也未可知?” 边听翻译,披头散发的罗斯女乖乖下马,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眼泪流成河,“呜呜……请尊贵的将军大人饶我父王一命,卡娅-莎波瑦卡娃愿为婢为奴,任由将军驱使,绝无半分怨言……呜呜呜……” 斜睨头如捣舂的番邦泪美人,一腔杀气被由衷而发的怜悯取而代之,年轻小将叹口气,“也罢,念尔救父心切,本将也不忍目睹骨肉分离。暂且寄下你父王项上人头,如能顺利入主加里兹国,本将做主饶你们父女不死……” 抬抬手,冲泪眼婆娑的美少女龇牙一乐,“不错,居然还能跟我麾下勇士打个平手,这身本领也足够做一个国王,嗯,一名女国王,有趣,起来吧!” “谢大人不杀之恩,卡娅-莎波瑦卡娃必兑现承诺,安顿好父王后再……再来服侍将军大人……”抽抽噎噎回话,泪美人爬向头也不敢抬的父王。父女抱头痛哭,朦胧泪眼相望,一切的委屈无奈愤懑不服均化为泪水,打湿脚下战场,为即将沦陷的国土抹上一丝悲色。 268.欲擒故纵之 火烛热情四射,沉香袅袅生烟,一股淡淡的西域幽香缓缓升起。短短的时间内,令人心神激荡的香气弥漫整个布置清雅的公主闺房。拍拍手,擦去沾上的沉香末,妖媚的罗斯公主使出百般本领极力诱惑,“驸马爷,奴婢漂亮不?” 倚仗人高马大,一头扑向小将怀抱,“嗯,请驸马爷抱紧奴婢,夜里好冷……” 不避不让,表面轻松实则全神戒备的周文龙出手果断,一招擒龙手将罗斯女双臂牢牢捕获。正待发力,伶花惜玉之心顿起,暗暗松劲,生恐造成伤害。个头相仿,也不用费神低头,默默盯视近在咫尺的粉嫩脸蛋和大张的小嘴,“你多大了?叫什么来着,哦,卡娅……莎波……瑦卡娃,名字可真长……” 微微挣扎,意识到根本无法抵挡眼前小将的天生蛮力,罗斯女被迫屈服。转脸极快,一瞬间,泪花漫出眼眶,“呜呜……驸马爷弄疼奴婢了……力气好大……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咬咬牙,“您也累了,请让奴婢为您宽衣,我们先洗一个鸳鸯浴,行吗?好不好嘛?” 相互也听不懂,只能从眼神和动作中判断,轻轻推开梨花带雨的罗斯公主,小将自己倒闹个大花脸,连声道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用力太大,受伤没有?”看看被血水浸透的铠甲,英雄惜美之心高涨,伸手摆弄,试图查看伤势。 暗暗窃喜,止住哭声,任由笨手笨脚的小将折腾,罗斯女闭眼琢磨良策。仅凭蛮力,自己没有一丝把握生擒眼前的彪悍小将,垂下的左手随身体摇摆而缓缓后移。左右摸探,瞬间停留在腹部下,一再确认,嘴角绽放一缕久违的微笑。 自打随父王征战起,贴身下衣内始终藏有一把薄如蝉翼的精致小刀,男人一般粗心大意,也不会触碰这种敏感地带,躲过搜查毫无悬念。刀鞘与下衣紧密缝合,只需悄无声息解开搭扣,凭自己的无敌杀招和削铁如泥的宝刀自可摆平一切。自信的笑容浮现粉嫩鹅蛋脸,长长的眼睫毛不停眨动,频频冲小将放电,可惜对牛弹琴。 反复折腾终不得其法,无奈放弃,窘迫不已,小将期期艾艾相询,“这……这如何解开?你自己来吧,瞧,一个女儿家,穿如此重的铠甲上阵拼杀,罗斯国的男人都死绝了?” 看懂动作,咬咬牙,罗斯公主手脚麻利脱下沉重的铠甲。内外衣物寥寥无几,仅仅遮住关键部位,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暴露在跳跃的烛火下,让人不敢直视。匆匆扫一眼,见惯风月的小将还是羞红脸,侧身相对,低声提示,“去换衣,本将等你献上良策……” 斟酌一会,大胆的罗斯公主伸手相邀,“奴婢既已死心塌地归降,也心甘情愿服侍,请驸马爷随奴婢来……”粉面含羞,欲迎还拒,摆出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姿态。粉唇微撅,眼泪说来就来,委屈的眼神中透出万般悲苦,“亲人战死大半,奴婢别无所求,只为取悦驸马爷,为我父王和全体臣民乞命。请驸马爷看在卡娃的一片诚心上,今晚……今晚不走,让卡娃好好服侍,您一定体会到****的销魂滋味……” 犹如得了失心疯,任由罗斯公主拖拽而行,小将变成一个只会流哈喇子的痴汉。穿过侧门,沿宽敞走廊而行,两人闯入正对的大房。氤氲的雾气早弥漫整个房间,房内花香四溢,顺着汩汩的流水声望去,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圆孔。 一根粗大的圆管深入圆孔,另一端却流出热水,浓郁的花香随着欢快的水流跳跃而下,一头扎入置于圆管下方的大浴盆。不断涌入的水流反复冲击众多花瓣,沉下又升起,令人眼花缭乱。 惊叹于眼前奇异景象,小将瞪大眼睛。西域果真大不一样,连洗浴也完全不同,无侍女伺候,居然照样冒出热水。反复观望漂浮不定的花瓣,渐渐有所醒悟,墙壁外肯定有人将热水和花瓣灌入圆管,这样也避免见到赤身裸体的主子,主仆皆大欢喜。暗暗赞叹,盯着花瓣,人陷入沉思。 明知解释无用,急不可耐的罗斯公主趁小将入神的绝佳机会,利利索索脱下外衣。唯恐腹部下的秘密被察觉,扭过身,暗暗解开搭扣,正欲拔出宝刀,身后却飘来笑声,“呵呵,你先洗吧,本将出去暂避风头。这般坦诚相对,对于献策似乎毫无帮助,还会造成大麻烦……” 移步门侧,存心试探的周文龙一把拉开房门。“啪……”门猛然合拢,急眼的公主用左手捂住腹部下凸出的刀鞘,右手关门兼带搂紧小将,以防秘密暴露。媚眼如丝,小嘴撅得老高,“驸马爷,千万别走,请让奴婢服侍您宽衣吧……” 个头一般高,身体相互贴紧,小将垂下的右手恰好抵住试图拔刀的公主左手。惊出一声冷汗,罗斯公主再也不敢动弹,情急之下,一口吻上一脸坏笑的小将俊脸。也不挣扎,任由西域公主贴身护卫,周文龙静观其变。 269.财色将兼收 浴房内,热气腾腾,偌大的澡盆被氤氲的雾气笼罩,跃动的烛火令绮丽场景如梦如幻。水花和花瓣围住裸身男女,滑稽的场面令人捧腹。一个蒙古驸马,一个罗斯公主,原本势不两立,眼下却坦诚相对。一不为情,二不为爱,三也不为一世相守。公主要生擒驸马,驸马却要救活公主,只因担不起那龌龊名声。 死马权当活马医,视眼前的春光如无物,摇身一变为庸医,无可奈何的小将背对裸女腿部侧身蹲下。弯下腰,稳稳抓牢一对嫩滑的脚腕,发力抬起,人随之转向。将修长的美腿缓缓架上双肩,一点点使力上往拽,生恐扭伤背后的公主。 一直拽到拽不动为止,头颈也牢牢顶住裸女裆部,以防一会颠簸时可怜的公主不慎滑脱,万一造成出血,那可更说不清楚。感觉到两大坨凶器抵上自己的背部,小将才缓缓站起,调整一下背后裸女的倒骑姿势,深吸一口气,人悄然奔出。 紧紧盯住脚下,谨防滑倒,一面发力颠动,年轻小将一面绕圈慢跑。一脸苦主模样,小声念叨,隐含哭音,“公主,快醒来,千万可别吓我。真若这般死去,你可害惨了我周文龙,算我求求你了,醒来吧……” 也感觉不到背后有何动静,人越来越着急,雾气始终萦绕左右,朦胧的光亮下,同样可怜的驸马爷几乎哭出声,“死不得呀,我的糊涂公主,你若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谁来为加里兹王国复国?凭你那个窝囊父王,只怕连下下辈子也没机会,呜呜……” 热汗横流,人神神叨叨,浑似梦游一般,“你这一死,倒也洒脱,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无挂,也无人玷污你的清白。可我的清白全被你毁了,侮辱堂堂的公主,还狠心溺毙,这种人神共愤的龌龊罪名谁能承受?赶快醒来,只要不死,我……我做你的俘虏好了,付出如此代价,想必为确保你父王的绝对安全,勇士们自会放走你父王……” 无止无休的颠簸下,随着腹内积水不断涌出口鼻,生生闭气的罗斯公主终于苏醒。“咳……咳咳……咳咳咳……”有气无力咳嗽,连连呕吐,“呃……哇……”呕出一大口热水,人恢复少许清醒,“咳……咳咳……头……头晕……怎么天旋地转……我……我死了吧……咳咳……” 谢天谢地谢菩萨,龌龊罪名得以解脱,大喜过望,小将依然不敢做出大动作。继续缓行,也不管对方根本听不懂,一个人自顾自发誓,“公主,你也别怕,我周文龙向来不对女人发难。即便做出这般敌对举动,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救父心切,甚至为之不惜一切代价,此番举动足以感天动地。这样,等你恢复后,我放走你父王好了。只不过,以你父王的能力,即便逃往北罗斯,也照样被人瞧不起,想复国难上加难……” 颠簸过眼,喃语入耳,感觉到身体最为关键的部位均被霸占,渐渐清醒的卡娃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个野蛮的鞑靼人,居然……居然如此……呃……”一口气没顺上,人又生生气晕。 270.饱掠回师转 书房一片静寂,对答复不置可否,看看娇羞难耐的公主,再瞅瞅引颈期盼的王公,小将扭过头,“仙师,您分析一下,此举可行否?”把麻烦抛给无所不能的军师,冲大胆盯视自己的公主挤眉眨眼,至于具体含义任人揣摩。 该做了基本做了,只差最后一步,虽迫于无奈,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饥渴至今,也对悍勇的罗斯公主另眼相看,当然也隐含另一层深意。至今没有一处供自己和勇士团休养生息的领地,高昌虽好,但离蒙古太近,根本无法大展拳脚。而蒙古本上,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弄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冲羞红脸的公主撅嘴示爱,以表接受,小将眉开眼笑。罗斯王国远离蒙古,即便长皇子入主,凭两人早先的亲密关系,自然大有作为。斜睨一眼皱眉沉思的儒者,朝仆散忠勇轻轻挥手,“去门外警戒,配合完颜止严密守护御书房,不许任何人闯入!” 反复揣摩,一再斟酌,暗暗观察小将的神色和反应,大智若愚的儒者终于开腔,“以小民判断,此举完全可行,罗斯诸国远离蒙古,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最为安全的庇护所。即使长皇子接管此地,只需您开口,这加里兹公国的最高监督官断无旁落的可能。娶公主也算添一名虎将,至于财宝,暂时由贵岳父保管为妥……” 连称呼也提前改变,儒者耐心分析,“以小民推断,大汗绝不会让您返回中原,我们只怕要在这西域异国呆上一辈子。而且,征伐所得的西域领地大有可能赏赐给长皇子。无他,殿下的身份使然,不被信任,其封地只能远离蒙古。小民早先也说过,联姻同样是一种生存手段,凭翁婿关系,贵岳父坐上王位毫无悬念,只不过失去国王头衔而已。 看一眼默默聆听的父女,换一种口气和语言,儒者弯腰施礼,“陛下,公主,小民这厢有礼了。承蒙长生天庇佑,小民有幸辅佐周将军至今,熟知其秉性。将军为人豁达,也霸气侧漏,志向绝非仅止于一个小小的罗斯大公国。周将军与西征的各路大军将领均交情匪浅,哲别千户长为其义父,速不台大人对其也青睐有加。蒙古长皇子殿下早把周将军和其麾下勇士团当成自己的人马,至于关系不用小民费神解释……” “大人贵姓?也好让罪臣亲近一把……”听出口风,狂喜的密赤思老大公连声提醒宝贝女儿,“卡娃,卡娃,别走神了。快拜见这位大人,周将军显然视大人为国师,快呀,你日后的地位全得仰仗大人,还不叩头……” “别……公主千万别叩头,小民米粒之珠,岂敢接受公主的叩拜?”冲父女微笑,儒者娓娓道来,“小民脱脱罕,一介草民而已,不值得陛下和公主如此看重。其实也瞧得出来,将军喜欢公主,只不过将军绝非偷香窃玉之辈。即便身处高位,也绝不强人所难,想必公主昨晚也领略到将军的无敌霸气和慈悲胸怀吧?” 抬抬手,儒者代小将招呼,“陛下公主请起,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但有一点小民不得不再三提醒。以目前的形势看,还得委屈公主一下,只因如果娶一位西域公主,得由大汗下旨才行,否则后患无穷。当然,如果陛下实在不放心,公主也同意的话,小民可以安排秘密迎娶。不过这名分只怕短时间内无法给予,请陛下和公主三思。” “无妨,无妨,只要周将军同意收卡娃为侍妾,我们不要名分……”急于稳固岳父地位,忐忑不安的王公大咧咧做主,“事不宜迟,今晚就劳烦大人安排迎娶之事,卡娃,快谢谢大人!” 一半源自乐意,一半出于矜持,叹口气,神色落寞的罗斯公主恭恭敬敬叩头,“谢大人相助,卡娃一定全力回报,其实,昨晚已经……”羞红脸,人扭扭捏捏,“名分不要也罢,只要将军真心相待,并扶助我父王重返王位,卡娃以一生相报。” “嘿嘿,依小民看,公主有王者之气魄,日后必成长为一位威名远扬的女国王……”赞许的目光投向高大公主,儒者淡然一笑,“至于最终名分,一定会让公主大吃一惊,请耐心等待。” 虽听得如坠云雾,但能看明白动作和表情,抓狂的小将悄声插言,“仙师,您可别把我卖了,嘀咕啥呢?公主……公主到底如何想?只怕给不了名分?还得隐秘些,否则只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驸马爷尽可安心,一切由小民来安排,今晚就让驸马爷再做新郎官……”捻须一笑,儒者悄声提醒,“您恐怕得沐浴更衣,这身臭味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公主也会受不了的。” “一切听仙师安排,文龙先谢过了……”拱手施礼,小将吐吐舌头,“也不至于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吧?有这么臭?嗯,我先闻闻……”四处嗅探,装出呕吐的模样,冲瞪大眼睛的公主扮个鬼脸,“卡娃,你昨晚吐得哪个哟……” 留父女进食,小将出门检查布防,四处巡察,只盼日头早些落下。难耐的煎熬中,天色如愿黑下,快马扬鞭返回御书房,只见房内莲炬花烛齐放。布置虽简朴,但也像模像样,金银盘盛金银钱、彩钱、杂果,红绿同心结点缀帐幔四周。彩帛随处可见,红绿彩眩花人眼,各类皇家器具重新摆放,力求营造出中原皇廷之景象。 271.公主何其多 帐外,春色烂漫,绿毯般的大草原早被时间洗去血腥,在春光的辉映下恢复原样。帐内,一片静默,吃惊的眼神投向神色怪异的年轻驸马爷,一脸纳闷的耶律海牙没敢继续。有机会娶真正的蒙古公主,换做自己,只怕要乐疯。可眼前小将的表情分明不大高兴,相反非常厌恶。 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讪讪一笑,悍将悄声相询,“驸马爷,您不高兴?为什么?怕女人太多顾不过来,嗐,瞧这担心的,女人嘛,多多益善。哦,末将明白了,您是怕几位公主相互嫉妒,导致后院失火吧?” 自作聪明充当狗头军师,耶律海牙献上计策,“末将出个主意,您看行不?把三位公主分置于三处,您十日盘桓一处,如此一一宠幸。互相不见面,也打不起来,此计如何?” 咽下一大口唾沫,醒过神的周文龙连连苦笑,“大人,此计甚妙,可我还是怕……”撮撮牙花子,扮出一副真正的苦主模样,“怕身板受不住,上马杀敌,下马征战,如此为之,迟早完蛋。要不大人帮帮忙,替我迎娶这位蒙古公主,我赠送大人一千两纹银,不,一千两黄金……” 被一本正经的小将生生逗笑,耶律海牙一脸羡慕,“驸马爷说笑了,末将哪有这种机会,唉……” 也不清楚眼前悍将的心思,谨慎的小将低声套话,“大人估计这事成实的可能性有多大?殿下为何突发这种想法?耶律秃兄曾对我提过,大人颇得殿下信任,如今能统领大军,足以证明此点,能否透露一二?” “唉,一言难尽,来,我们坐下慢慢说……”指指座椅,耶律海牙奔出帐外,四处查探一番,高声叮嘱十余名亲兵,“本帅和驸马爷有机密要事相商,不许任何人靠近,记住,任何人——” 返回军帐,悄然坐下,本能放低声音,“驸马爷有所不知,西征途中,殿下与二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发生冲突,互争总兵权,致使重大伤亡。对封地远离蒙古忿忿不平,屡屡称疾拒不北征不里阿耳、钦察等部,大汗为此大发雷霆。此番出兵,也是在重大压力下才派末将敷衍……” 看一眼吃惊的小将,继续解释,“殿下自知不被信任,时常倍感孤单,以小女相嫁也正为此。如若成实,您和殿下之间将变成翁婿关系,探马先军当然也顺理成章成为殿下手中的精锐力量。而且,由于连受打击,殿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如此急迫。” “按大人的说法,我得铁定娶这位公主?什么时候?能否拖上一段时间,让我考虑一下?”连番发问,抓狂的小将几乎愁白头,“即便殿下,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听闻蒙古公主大多其丑无比,我……我怕洞房花烛夜完不成男人使命,真若如此,惹恼公主,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下去?” “嗐,我的驸马爷哟,女人再丑,吹熄烛火其实都一样……”被逗笑,悍将一一作答,“我们现在出发,殿下已派人催过末将好几次,当然早禀明贵义父。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考虑,但末将不得不提醒再三,殿下如今喜怒无常,您自个小心点。千万别惹殿下发火,否则后果严重!” 272.凛然赴洞房 草原风起,吹落斜阳,对峙现场,小将强颜欢笑。对方不撒手,虽听不懂语言,但观黑炭头少女的举止也能判断出其极不友善。任由马鞭抽上胸膛,人一动不动,“我认输,请王兄恕罪……” 鞭梢距离胸脯仅一步之遥,但转眼垂下,听清翻译,收放自如的黑少女吃惊不小,“王兄,谁是你王兄?我可没见过你……”察觉俊雅小将身份不凡,乖张的口吻有所淡化,“你是谁?叫什么?为何说这种鸟语?”扭过头,“父王,此人从何而来?怎如此嚣张,居然敢称王兄?” 存心考验,见次子已占上风,术赤大喝,“撒手,周将军那是在让你,一家人何必争出输赢……”冲黑女微微一笑,“这位就是父汗时常跟你提及的周将军,依婷公主和仙儿公主的夫婿,嗯,快放下马鞭……” 倚仗宠爱,黑炭头虽乖乖听命,但神色间依然露出不服,“父汗,此人极为平凡,也看不出霸气何在。还征西将军,以儿臣看,羊角将军还差不多……” “还不拜见你的夫婿……”指指神色不变的小将,术赤摆摆手,“父汗为你做主,把你嫁给周将军,你母后也已同意。我蒙古人没那么多的繁琐礼节,看喜欢不喜欢?”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黢黑黢黑的少女,小将依然自叹命苦。活动酸痛手掌,表情一日往常,但身体如坠冰窟,黑,太黑,简直浑似一头黑羊。难道王后也这么黑?不会吧,堂堂的长皇子,居然娶一个黑黢黢的女人,这口味也太另类了些? 既已做好上刀山的准备,沉住气的小将索性逐一审视少女全身,当然不忘鞠躬施礼,“末将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吃过没有?”纯属没话找话,目光由下至上,在平坦胸部停留一会,很快转向黢黑面容。万幸,还算端庄,既不少鼻子,也没少眼睛。 死死盯住小将,黑少女一点也不害羞,好奇的眼神只管上下扫视,连翻译都忘记听。垂下的马鞭渐渐放松,人连连跺脚,“父汗召儿臣前来原来为此,为何不……不直接告诉儿臣?此人……此人太书生气,儿臣担心名不副实……” “呵呵,这点父汗可以担保,周将军绝对名副其实……”挥挥手,术赤高声下令,“大摆筵席,为周将军接风洗尘,回帐――” 默默跟上众人,看看贴身而行的黑炭头,小将主动搭讪,“公主从哪里来?途中有无遇上敌兵?母后何在?公主能否带我去觐见?” 亦步亦趋跟上两人,耶律海牙充当翻译,不时观察身后主子的动静。一段时间不见,人更显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只怕命不久矣? “我从谦谦州来,一路非常安全,母后也在营中……”好感顿生,一一作答,少女乘人不备,狠掐一把毫无防备的小将,“你既然已娶了两位公主,为何还要答应父汗?难道让我跟她们共伺一夫?嗯,不干,绝对不干……”话虽斩钉截铁,但笑脸暴露了心迹,有意无意贴近,“除非只爱我一个人,否则……哼哼……” 疼得龇牙咧嘴,但不敢出声,小将连屁都没放一个。聆听翻译,连连作揖,“公主误会了,末将岂敢高攀,但苦于垂涎公主美色,为此食不甘寝不宁。日渐消瘦,故而斗胆托人求亲,才……才……”信口胡诌,只为博黑女一乐,人暗暗苦笑。 大方,也坦诚,虽黑,也没有女人自傲的凶器,但总算并没让自己呕吐。将就吧,没遇上一个极品已谢天谢地,趁天黑,小将主动出击。听完翻译,有意无意碰触黑女胸部,“只要公主答应,文龙一定做到只爱公主一个,行不行嘛?求求公主了……” 任由小将所为,黑炭头喜不自禁,“既然垂涎,为何不早派人相告?” 273.临终指迷津 夜幕低垂,风儿若有若无,肥沃的大草原沉浸在熟睡中,如同婴儿一般。红烛飘暖,烛火摇曳不定,氤氲的香气弥漫整个毡帐。一对新婚夫妇在洞房花烛夜中发生暗战,一个挂念父汗病情,无心应付。一个借酒装醉,以不变应万变。脚步也不稳,早盼着对方出手,半醉半醒的小将顺势倒向帐幔。 踉踉跄跄一头倒下,左右翻滚,鲜艳亮丽的新郎官服饰被压得皱皱巴巴,猪嘴四下里乱拱,小将不停咂巴,“嗯,好酒,喝,为父汗早日康复再干一杯……” 看着被弄得乱糟糟的床铺,气鼓鼓的黢黑公主无可奈何,缓步上前,暗暗查看。见小将不再吭声,强忍羞恼,褪下羊皮靴。把晃荡的双脚搬上婚床,恨恨发誓,“哼,居然要我秃颜阿不朵服侍,一会醒后看我如何惩治你这个……这个……” 无论眼前的酒鬼身份如何,终究已变成自己的丈夫,新婚之夜怎可咀咒?情急之下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最终狠狠跺脚,“哼,新婚夜居然酣睡,抛下堂堂的公主,你……你也太不识抬举……” 一动不动,任由公主折腾,闭紧眼睛的小将只管鼾声如雷。哈喇子滴湿床单,梦呓时轻时重,令人捧腹,“公……公主……没想到你这么黑……但……但今晚却如此光彩照人……本将还……还以为走错房……来……让本将亲一口……唔……” 俯身聆听半晌,也听不明白鸟语何为,无奈的公主恨恨坐下,狠掐一把新郎官大腿,“起来,还装醉,快服侍我入寝……” 身体毫无反应,但龇牙咧嘴的表情暴露了一切,只可惜黢黑公主无从得知。左右推搡,连掐带挠,见酒鬼依然如故,秃颜阿不朵几乎气哭,“死鬼,死酒鬼,只知道一个人酣睡,连公主也不管,呜呜……” 坐在床边左想右想,叹口气,黢黑公主无奈妥协。轻手轻脚脱去新郎官上下衣物,摆正身姿,大大方方欣赏壮硕的**夫婿,暗暗点头,“嗯,还真看不出来,外表像个书生,脱衣后却如此健壮,难怪父汗担保名符其实……” 好奇的目光上下审视,脸一红,“哼,就知道睡,都不知道……”想看怕羞,不看难舍,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一个人垂下头索然而坐,实在耐不住春夜寂寞,自行脱去上下衣物,只留下赖以遮羞的下衣。 再次欣赏一番,紧贴夫婿躺下,静静抚摩硕大的胸肌,黢黑公主喃喃自语,“唉,都说新婚夜令人向往,原来也不过如此,饱饱眼福而已……” 眯眼打呼噜,小将几乎真的睡过去,一直耐心等到羔羊上床,才悄然发起强大的攻势。翻身压上,双手左右出击,攻势疾如雷霆。抢占制高点,兵发铁门关,意气风发提示,“公主,文龙来也,唔……” 拼命挣扎,奈何要地均已沦陷,抵抗依旧,但力度时见减弱,黢黑公主用言语予以还击,“唔……我不……唔……我不嘛……唔……” 夜风隐退,月影匿迹,抑扬顿挫的咿咿喔喔之声周而复始,令人血脉贲张。 274.铁腕平叛乱 风儿呜咽,大地无语,军帐内鸦雀无声。牢牢记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生恐因为翻译而导致出现遗漏,也不顾额头冒出的汗水,儒者只管耳听眼瞄,以毕生最为严谨之态度躬身静候。话语虽轻,但如同醍醐灌顶,原来哲别对驸马爷一直苛刻,甚至近乎逼人上绝路只为淬炼。 钦佩变为担忧,不动声色的儒者暗自心惊。一员堪称睿智的虎将,一生都在南征北战中度过,其眼力、心机、对人的洞察力果真不凡。区区一人就如此厉害,铁木真帐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类人物,若无人指点悍然反叛,后果只有一个字――惨。 汗水湿透背脊,敬畏的目光盯紧闭上眼睛的病虎,微微侧耳,以防漏下哪怕一丁点话语。字字句句均一语中的,但观眼下情势,应该撑不了多久。能一口气说这么多,理应已耗尽全部精力,万一还有话要交代,只怕也只剩下半截?锁定嘴唇,无所不能的儒者做好应对不测的准备,试图解读唇语。 275.扶柩三千里 春风助长了冲天火势,连绵的毡帐被相继引燃,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男子一旦冲出,当即被射杀,余下的妇孺老幼惊慌失措,如没头苍蝇一般,四下里奔逃。火,无处不在,箭,密密麻麻,没有一处地方安全。 发胀的头脑在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吹拂下,渐渐变得清醒,呆呆看着远处冲出火海的女人和幼儿不断倒下,丧失理智的周文龙很快意识到不妥,“传本将军令,分清逃离人员,男子依然射杀,对其余人一律放生。违令者,斩――” 听清军令,黢黑公主勃然大怒,“不行,不许放过一个,胆敢叛乱,不加以严惩,怎显我大军威名……”见夫婿不为所动,众将也不予理会,一时气急败坏,一把掐住小将脖颈,“快下命令,否则我不客气了――” 众目睽睽,憋得脸红脖子粗,小将怒不可遏。闺房打闹也就罢了,居然当着众将士的面肆意发飙,不彻底慑服,以后如何得了?憋气生生扭转身体,双手插入黑妻分开的双臂之间,多少有所顾忌,缓缓发力,用无与伦比的神力迫使公主撒手。 抗不住如来神力,被迫撒手,急眼的秃颜阿不花大哭大闹,“呜呜……欺负一个女子……我不干……我要禀告父汗……说你当众羞辱我……呜呜……” 一面翻译,儒者一面提示怒发冲冠的小将,“驸马爷,您别生气,公主小孩子脾气,别计较。男儿顶天立地,不用在女人面前发飙,您也得顾及一下公主的身份和心情……” 看看愕然垂手的诸兵将,再瞅瞅哭闹不休的黑妻,无奈的小将被迫忍下无名火。抓住双臂的手顺势向下,一把抱起嚎啕大哭的黢黑公主,狠亲一口,含含糊糊逗弄,“唔……公主生的是哪门子气?我这不想抱你巡视战场吗?再这么掐下去,你会变成寡妇的,唔……乖……别闹了,将士们会笑话的……” 冲一脸惊诧的儒者眨巴眼睛,小将大步走出,“让开,都让开,公主要发号施令了。都堵严耳朵,别听错命令,否则别怪本将不帮忙――” 心领神会,儒者高声翻译,最后不忘狗尾续貂,“驸马爷可说了,谁敢听错公主下达的命令,他绝不帮忙!” 笑声一片,暗暗放下弓箭,诸兵将饶有兴趣观望。无暇他顾,在彪悍夫婿肩头拼命扑腾,羞恼交加的黢黑公主始终挣不脱禁锢,发力击打小将背部,有如擂鼓一般,“放我下来……究竟放不放……再不放我要咬了……” 276.祸无单日行 三千里路云和月,泪水伴懊悔一路而行,近三个半月后,小将终于率部抵达蒙古以西的大片山地。下令原地扎营,严密看守灵柩,派出古鲁安和别速部勇士报噩耗,乏累之极的夫妇下马小憩。勉强咽下几口干粮,人再也吃不下去,手抚灵柩,放声大哭,“呜呜……义父……文龙带花儿公主送您回来了……如有来生……文龙……文龙一定做您的亲儿,绝不离开半步……呜呜呜……” 277.寂寞沙洲冷 挽幛纸花在夜光下显得更为惨白,急于窥探的风儿未经通报,大刺刺钻入灵棚。蓦然之间,烛火全被吹熄,惨淡的月光透过缝隙,照上同样一脸煞白的古鲁安。挽幛猎猎作响,一股阴寒之气瞬间弥漫灵棚内外,令人心头一紧。呆立当场,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沉默的年轻驸马爷半天也没吭声。 “要不,我们连夜逃离……”窥视前后左右,极度紧张的悍将悄然拔刀,“末将适才查探过,门外只有不到十人,都在打瞌睡,除了他。凭我们的实力,杀出去绝无悬念……” “逃?又能逃往何方?”默默摇头,小将苦笑,“恐怕连克鲁伦河也看不到,我们就会被蒙古人淹没,他们的速度可一点也不逊于我勇士团……”无声无息按下拔出半截的腰刀,冲棚门方向努努嘴,贴耳下令,“赶紧走,别连累速不台大人。告知仙师,无论蒙古人如何对待,都不许反抗。我不会有事的,不用如此紧张,快走――” “驸马爷,驸马爷,您在哪里?”摸入灵棚,一一点燃烛火,蒙古悍将惶恐满脸,“末将实在该死,居然没注意起风,您……您没……” 悄步迎上,古鲁安冷静翻译,不忘拱手施礼,“大人,末将先去,请照顾好驸马爷!” “大人,请……”目送人奔出灵棚,别速部悍将低声劝谏,“不早了,请驸马爷回帐歇息,这里自有末将照看。” 一路请教过仙师,听出个大概,缓缓摆手,周文龙淡然一笑,“这几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今晚由我来陪义父最后一夜……”猛然记起麾下大将根本听不懂中原语,依照仙师所教的简单词汇,磕磕巴巴下令,“你去……睡……这里……由我照看!” 正待继续劝说,蹄声打破灵棚宁静,怯薛军副头领亲率五百兵将呼啸而至。守灵的别速部勇士们纷纷惊醒,看着气势汹汹的人群,一个个不知所措。大步迎出,蔑尔歹不敢造次,躬身行礼,“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驸马爷非常疲惫,不宜惊动为好……” “你,赶紧通报,请驸马爷出来接旨……”亮出圣旨,依宠而娇的副头领翻翻白眼,“都跪下,否则休怪本将翻脸无情!” 被迫集体跪倒,相互用眼神探询,众勇士暗自心惊。死者为大,守灵期间,再大的事也不应该惊动身为孝子的驸马爷,难道发生意外?也不废话,大步折回灵棚,蔑尔歹差点迎头撞上奔出的年轻驸马爷,“啊,驸马爷,您……您听得懂……” 一把抓住倒向灵柩的悍将,周文龙咧嘴苦笑,“当然,一半靠听,一半凭猜……”轻轻掏出战功薄,贴耳叮嘱,“务必把此物交到大汗手中,估计无法陪伴义父了,代我向义母道歉,拜托了!” 收书入怀,悍将一脸迷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大汗为何深夜降旨?莫非……有人搬弄是非……诬告您……” “有可能,不然不会如此急迫……”紧紧孝服,小将快步出灵棚,“但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回来的!” 棚外空地,四目相对,副头领桀然一笑,“末将见过驸马爷,请接旨!”督促一旁的通事官翻译,一口气宣读完,面露嘲讽之色,“驸马爷,您的事可真多,末将叹为观止,不知此番是否如往常一样?哈哈……” “大人,您觉得呢?文龙斗胆问一句,在我大蒙古国,是否出现过驸马爷被降旨斩首一事?而且,还集三位驸马于一身?”冷冷回答,小将拱手施礼,“大人能否允许我跟义母和两位公主辞别?哦,不知秃颜阿不花公主现在何处?请代为转告,就说本将非常挂念。另外,代文龙恳请大汗传御医替我爱妻诊治,公主近来时常干呕,可能在路上偶感风寒,疏忽不得。” 静听翻译,骄狂的神色渐渐变得恭顺,副头领尴尬一笑,“请驸马爷恕罪,末将确实不清楚公主已……“被迫低下头,“一定转告,末将等您辞别。” 早已惊醒,两位公主搀扶义母跌跌撞撞冲出毡帐,看着面带微笑迎上的小将,愕然止步。一头跪倒,小将灿然一笑,“孩儿奉旨处理一项重大军务,无法再陪义父和您,请原谅……”冲吃惊的双姝眨眨眼,“代我好好服侍义母,安心等我回来!” 再次恭恭敬敬叩头,小将起身离去,不再回望身后,大步返回灵棚外的空地。跃上早准备好的战马,冲赶来的两位公主挥挥手,“别担心,扶义母回帐,听话!” 簇拥年轻驸马爷离开灵棚,五百怯薛军将士一路奔西而去,别速部营地很快消失在夜幕下。一夜奔行,不知不觉间,潺潺的水流隐约入耳,蜿蜒的河流在微亮的天色下露出迷人俏容。鸟语花香入眼,晨雾微风萦绕左右,一行人仿佛进入仙境。 一路直抵河畔,看看对岸兀立的沙洲,擦把汗,副头领做一个邀请手势,“驸马爷,请下马渡河,大汗严令我等陪您入驻那片沙洲,等待……等待调查结果……” 被秘密软禁,这次显然来真格的,远离草原拘禁于沙洲,以防人通风报信。看看前倨后恭的副头领,默默眺望天际,周文龙暗自苦笑。翻身下马,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凝神欣赏眼前美景,整个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越看越佩服,越想越觉得应该给自己留足后路,幸灾乐祸变为一脸恭顺,怯薛军副头领 亲自带路,“驸马爷,急于赶路,也没带上好酒,实在遗憾。不如等抵达沙洲后,末将再派人去临近部落索取美酒,陪您一醉方休,不知可否?” “嘿嘿,谢谢大人,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但,目前不一样……”快步奔向渡口,周文龙爽朗大笑,“一路征战,人时刻时刻处于极度紧张状态,想必父汗出自疼爱,让文龙独居沙洲,以便缓解一直绷紧的神经。大人相陪,美酒作伴,不亦乐乎也,哈哈……” 进抵不知名沙洲,在最高处扎下营帐,忙忙碌碌中,天色也缓缓变黑。派兵驻守附近高地,找来美酒,两人边喝边聊。心有所思,酒被当成敌人,推杯换盏,一口接一口喝干。不知不觉,两人已醉眼朦胧,话语间也有些肆无忌惮,“大人,以您看来,谁在陷害本将?帖木儿大人?抑或其父?您觉得谁会赢?” “这个……这个……其实末将一直觉得……”舌头打结,手一滑,副头领差点溜下座椅,“您……您胜算最大……道理……道理很简单……无论哪位殿下坐上新汗位……对……对探马先军都会另眼相看……只……只因兵权分散……您和您麾下的将士虽属于大汗帐下……但……但大汗不会让您参与东征战事……而……而西征方向只有长皇子殿下……凭秃颜阿不花公主的关系……谁也不敢小觑……” 逻辑虽混乱,但酒醉心里明,勉强坐稳,醉醺醺的副头领举起酒盏,“来……末将再敬驸马爷……其实……其实末将也知道您和三殿下的特殊关系……喝……” “大人……莫非也投入三殿下帐下……”晃晃发晕的大脑,小将咧嘴大笑,“看来本将以后跟大人并肩作战的机会有得是……干――” “干……干……”含糊其辞,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副头领回以大笑,“喝罢此杯……末将还得去巡察布防……您……您先休息……” 一口喝干美酒,咂咂嘴,小将意犹未尽,“也罢……我……我们明日再……再喝……” 看着副头领摇摇晃晃出帐,装出醉酒,一头趴下,年轻驸马爷再也不曾动弹。完全放松身体,任由两名贴身护卫折腾,人鼾声如雷。一直等帐内再无任何动静,揉揉发闷的大脑,侧耳继续聆听。轻微的脚步声在帐外一直回响,穿梭巡逻的护卫团把军帐围得密不透风,名为保护,实则拘禁。 轻轻翻身,头部面对垂帘,小口呼吸,人陷入深思。诛杀怯薛军将领,伪造符印和公文,无论哪一条均会导致严重后果。倾听时急时缓的风声,冷静分析,小将默默摇头。义兄被撤职,义父撒手人寰,事发突然,亦都护父王也难以获知详情,能帮助自己的只有母后和三殿下。但擅自迎娶花儿公主,三殿下还会相信自己吗?至于母后年事已高,也不清楚身体状况如何,能否出面,大汗是否听从,一切都不容乐观。 愁眉不展,小将无心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人暗自叹气。一闭上眼,众多红颜一个接一个闪现,尤其刁横黑妻和彪悍的罗斯公主,始终萦绕脑海,挥之而不去。一死倒也洒脱,可诸多红颜和勇士团怎么办?还有未曾见面的汶麟儿?当初的雄心壮志一直不曾忘记,为蒙古人浴血奋战也正为此,不实现心中梦想,如何敢死? 愁肠百结,聆听风声,小将信口胡诌,以排遣内心苦寂,“别离故土,浴血西疆,云笼雾罩,难展愁眉。一去三四年,走遍万千水,何时才能扬眉吐气,何时才能破茧化蝶……” 夜,寂寞。沙洲,枯冷。儿郎,在无穷无尽的思念和憧憬中慢慢睡去。军帐四周,严密看守的怯薛军将士不曾懈怠半分,默默巡逻,一个个满脑子疑问。把驸马爷软禁此地,大汗究竟意欲何为?防范有人通风报信,待查出真相后直接秘密处斩?也不大可能呀,听千户长大人所言,连秃颜阿不花公主也做了周将军的娇妻,大汗会狠下心诛杀? 金怅内,气氛分外紧张,看着默不作声的爱将,铁木真怒气冲天,“速不台,难道你也同情南蛮小儿?诛杀我怯薛军将领,擅自伪造符印和公文,其罪当斩,其心当诛。若非看在护灵和花儿的份上,朕早已下令处斩……” “大汗息怒,请息怒……”被迫开口,速不台惶恐跪下,“此事还须等确切消息回报,末将相信周将军绝非故意为之,他没道理无缘无故诛杀我蒙古将领,除非疯了。既然殿下知情却隐瞒不报,必有蹊跷之处。而且伪造符印和公文只为便宜行事,以免贻误战机,真若意图谋反,何须如此画蛇添足?” “按你的说法,其中还有隐情?”到底久经沙场,怒火渐渐平息,返身坐下,老迈君王大口喘气,“一再抗令,当朕不敢动吗?花儿的话也不能全信,朕一定要亲眼见到他确实病重,才会相信。” 当然明白他是指谁,速不台再次叩头,“以末将推测,殿下也绝不会擅自抗令,或许……因为内心苦闷才导致……导致生病,此事无须出兵一查便知,请大汗斟酌……” “苦闷?难道比朕还苦闷?”一句话触发尘封已久的纠结心事,惨然一笑,铁木真闭上眼睛,沉默半晌,“传令二殿下和三殿下,暂缓出兵,派得力人手持圣旨赶赴长皇子所在驻地,一定要亲眼见到本人,抬也要把他抬回蒙古!” 第一翰儿朵内,烛火彻夜不息,祖孙俩并头卧谈,“花儿,你父汗身体可好?为何不与大军会师,难道不想看看皇奶奶?” “父汗因为没……没……”眼一红,黢黑公主幽幽啜泣,“没被指定为汗位继承人,且恼恨封地远离蒙古,一气之下才……才拒不回军……”面对亲奶奶也不避讳,继续哭诉,“气闷于胸,父汗近来时常咯血,花儿担心……担心死了……呜呜……” “唉,是奶奶害了你父汗,都怪奶奶……”痛心疾首,孛儿帖皇后暗自垂泪,“可奶奶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花儿呀,你得多劝劝你父汗,让他放下那些负累……” “花儿谨记皇……呃……”一阵猛烈的恶心蓦然上涌,大口大口呕吐,黢黑公主趴在床边吐一个翻江倒海,“皇奶奶……花儿好难受……呃……” 抚摸亲孙女后背,着急的皇后大喝,“来人,传御医,快――” 一口气吐空腹内存食,干呕一会,擦去嘴角污秽物,眼泪婆娑的黢黑公主不忘本分,“皇奶奶,花儿还是想去帮义父守灵,也想看看周郎,他累坏了……” “只怕不行,你皇爷爷为此大发雷霆,怪你父汗擅自做主……”一脸无奈,孛儿帖皇后悄声询问,“还难受不?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病了为何不请御医诊治?” “花儿……呃……没病……皇奶奶不用担心……”默默流泪,黑人儿泣不成声,“可花儿喜欢周郎……不愿和他分开……呜呜……请皇奶奶成全……” 278.后台大比拼 夜已过半,大草原一片沉寂,呼啸的风儿依然唱起那首亘古不变的悲歌,把思念和恐怖撒遍大地。第一翰儿朵,诸部落牧场,皇族敕封地,到处烛火通明,无人入眠,一切只源于蒙古征西将军莫名失踪。除去速不台千户长和当班的怯薛军,连几位皇子也不清楚拘禁地,更不谈普通将领。 别速部所在牧场,蔑尔歹连夜请来本族德高望重的长辈和全体赋闲将领,在灵棚外的空地召开一场营救大会。驸马爷既为主帅义子,也身份显赫,作为本部族精神领袖,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当然不敢违逆皇命,只能从侧面下手,看看皱紧眉头的诸将和不停摇头的长辈们,悍将来一个深鞠躬,“夜已深,实在不该惊扰各位,但眼下情势紧急,请原谅蔑尔歹的鲁莽……” “说吧,到底怎么了?驸马爷人在何地?”年长族长沉声发问,“守灵期间,大汗却下旨带人,此事非比寻常。驸马爷一直在西征,怎会惹出祸端?” “回族长,我也不太清楚具体事宜,但驸马爷临行前交给我一本……”掏出战功薄,蒙古悍将暗暗擦泪,“千户长临终前晚一再叮嘱,让我率别速部一百五十余名勇士全力辅佐驸马爷,可……可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慌,带走驸马爷的是谁?有多少人?去往何方?”接过战功薄,随意翻看几页,年长族长压压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以最快速度查出变故根由,我明天带此薄去觐见大汗,想法设法问清缘由……”闭眼沉思一会,“驸马爷身份显赫,短时间内不会遭遇意外,都别紧张。” “怯薛军副头领率五百将士带驸马爷一路奔西而去,我……我没敢跟踪……”环视一圈,蔑尔歹一脸沮丧,“我们是否应该跟留守草原的长殿下部族取得联系?此番送灵柩回蒙古,秃颜阿不花公主一路相随,观情形,驸马爷和公主伉俪情深……” “应该,仅凭我们势力单薄,在大汗面前也说不上话。如若殿下部族内有人出面,想必大不一样……”一名将领幽幽插话,“以我的推测,大汗在驸马爷守灵期间下旨带人,必然龙颜大怒,到底发生何事,一切尚待详查。” “不可……万万不可……”又一名老者发言,话语虽平淡,但语惊四座,“长皇子殿下此番率部征西,拒不与大军会师,还屡屡抗令,大汗早已震怒。如若我们擅自联络,一旦追究下来,势必连累我别速部。以我的看法,静观其变为上策,请在座所有将领暗地里四处打听,尽快查明缘由,再施营救之策。” 第一瀚儿朵内,人声喧哗,众皇后纷纷惊醒。起床穿衣,派侍女探询一番,先后奔向烛火通明的长皇后所在毡帐。年纪最大,当然地位也最为尊贵,万一生病,众姐妹理应去探望。一路上,相互打听,“妹妹,难道长皇后病了?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发病了?” “回姐姐,长皇后年过花甲,难免生病,大汗日理万机,我等姐妹自当照看……”弯腰还礼,忽胜海妃子一脸恭顺,“我们走吧,听听御医的说法,姐妹们也好有的放矢。” 长皇后所在毡帐内,俯身卧榻旁,查看公主脸色,认真搭脉,年长御医一脸忐忑。观脉象,公主身体硬朗,并无染病迹象。虽有几分把握,但不敢胡乱发言,只恐惹来杀身之祸。反复诊脉,直到有绝对把握,轻轻松手,暗暗擦汗,转身跪下,“微臣斗胆问一句,请皇后恕罪!” “别怕,有什么话尽管问,公主到底所患何疾?”一脸关切,静静看着不时干呕的孙女,孛儿贴皇后轻轻摆手,“说吧,别吞吞吐吐,病情严重吗?” “公主殿下只是……只是……”欲言又止,老御医察言观色,“敢问公主何时成婚的?这可与病情息息相关……” 恶心感觉一去无踪,恢复顽皮天性,黢黑公主咯咯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已成婚?居然未卜先知,御医果真厉害……” “花儿,对大人客气些……”提醒孙女注意分寸,孛儿贴皇后轻声解释,“公主确已成婚,由其父汗做主嫁给周文龙将军,至今已有四个多月,请大人赶紧开药方,以免贻误病情。” “恭喜皇后,贺喜皇后,微臣给皇后报喜了……”再无疑虑,老御医连连叩拜,“公主并未生病,只是有喜了,待微臣开单安胎药方,按时服药,安心休养即可。” “有喜?”恍然大悟,孛儿贴皇后一时啼笑皆非,“老了,老了真不中用,连自己孙女怀了曾孙也看不出……”轻轻招手,“花儿,快过来,让皇奶奶好好看看……” 终于听明白,扑入张开的怀抱,一脸娇羞,黢黑公主撅嘴撒娇,“皇奶奶,花儿……花儿怕……恶心实在太难受了……花儿不干……不干嘛……” 一把搂紧孙女,孛儿贴皇后笑开花,抚摸黝黑小脸蛋,“不用怕,乖孙女,女人都有这一天。这叫幸福,难受的幸福,乖,让皇奶奶摸摸,究竟是男是女……”贴耳调笑,“一定会生一个男孩,为我大蒙古国再添一员虎将,虎父无犬子嘛……”闭眼回思,神情凄然,“奶奶像你这般年纪,也正怀着你父汗,哪像你这样无忧无虑。每日颠沛流离,时时担惊受怕,唉,你可怜的父汗……” “皇奶奶别伤心……别伤心嘛……花儿以后每天陪着奶奶……”抱紧陷入回忆的皇奶奶,黢黑公主一脸同情,“奶奶受的苦太多太多,花儿为此非常难过,大蒙古国每个人都会铭记奶奶。眼下我孛儿只斤皇族威名远扬,东征西讨所向无敌,这一切都归功于奶奶。奶奶,笑一个……笑一个嘛……” “奶奶笑……当然要笑……”抚摸孙女腹部,孛儿贴皇后喜不自禁,“以后哪都别去,好好陪奶奶,哟,小宝贝不乐意了,他在踢奶奶呢……” “奶奶——”拱入怀抱,大大咧咧的黢黑公主羞得头也不敢抬,“花儿一定好好陪奶奶……” 不敢惊扰其乐融融的皇后和孙公主,老御医龙飞凤舞开出药方,瞅准机会,悄声禀告,“皇后,公主,微臣已开好药方,明日亲自抓药并煎好。时间不早了,请安心休憩,微臣告退!” “谢大人,来人,送大人回帐,明日一早本后派人取药并送上赏赐品,去吧!”摆摆手,疼爱的目光始终不离长孙女左右,孛儿贴皇后悄声打趣,“花儿,皇奶奶听闻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父汗都拿你没办法,这次为何如此听话?对周将军一见钟情?” 不提倒好,一提泪飞倾盆,嚎啕大哭,拼命撒娇的黢黑公主泣不成声,“呜呜……皇爷爷也太……也太霸道……非要花儿抛下周郎……花儿不干嘛……哇……” “别哭……别哭嘛……得……算皇奶奶怕你了……”拿撒娇哭闹的乖孙女无招,孛儿贴皇后无奈苦笑,冲帐外探头探脑窥望的人群招招手,“都进来吧,也别偷看了。花儿,来,拜见各位皇奶奶,让她们帮你。你皇爷爷一向倔强,但应该也架不住这些皇奶奶齐心协力游说……” 一一叩拜,黢黑公主眼泪婆娑,“花儿求各位皇奶奶了,我的周郎被皇爷爷秘密关押,现今不知所踪,人生死未卜。呜呜……请皇奶奶们求皇爷爷,放我的周郎出来,花儿此生铭记奶奶们的恩情……呜呜呜……” “恭喜长皇后和公主——”集体跪下,众皇后齐声恭贺,“我孛儿只斤皇族又添成员,可喜可贺……”人群中飘出一声询问,“敢问公主,你口中所说的周郎,是否为早先迎娶仙儿公主的征西将军周文龙?” “对,就是文龙,妹妹们应该还有印象吧?”代孙女回答,孛儿贴皇后默默摇头,“本后年老色衰,在大汗面前也说不上话,请各位妹妹施以援手。大家也听到了,花儿已身怀有孕,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本后的曾孙一生下来就失去父亲。” 一个个惶恐不已,众皇后连连叩头,“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大汗对姐姐一向敬重,只要姐姐开口,大汗无不应允……” “也罢,既然各位妹妹如此谦虚,本后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文龙,不管他犯下多大的罪行,花儿不能失去夫婿,也不会让仙儿失去丈夫……”抬抬手,孛儿贴皇后轻声叮嘱,“都起来吧,我们不如这样,大汗眼下为伐金和出兵西夏殚精竭虑,不宜马上劝谏……” 指指最年轻的嫔妃,“忽胜海妹妹,大汗最为宠爱你,劳烦你明日去一趟金怅,想法设法打探出文龙所犯罪行,以便有的放矢。等大汗平息怒火后,你们都随本后去觐见大汗,我们来一个集体哭求。花儿,别哭了,你的周郎一时半会不会出事的。到时候你也随行,让你皇爷爷好好看一眼他的曾孙,本后倒不相信了,你皇爷爷会如此狠心。” “谨遵懿旨,我等姐妹一定尽力,周将军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再次跪拜,起身询问一番,七嘴八舌出主意,众皇后一一辞别。 毡帐恢复平静,暗暗收泪,黢黑公主一脸好奇,“皇奶奶,花儿好羡慕哟,所有的奶奶都非常敬畏您……”撇撇嘴,“奶奶才是正室,这些妖……奶奶哪里能跟您比?听说皇爷爷很怕您,是真的吗?” “嗐,别听他人信口胡言……”脸一红,搂紧孙女,孛儿贴皇后慢慢陷入回忆,“你皇爷爷也不容易,当初一无所有,投靠这个,投靠那个,成天疲于奔命,皇奶奶可从来不离不弃。生你父汗时,正值回军途中,奶水也不足,把你父汗饿得……唉……那日子真苦……” 率大军折返克鲁伦河,两位皇子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相互打探对方的底细,“汗弟,父汗为何下令收兵?难道就这样放过蔑儿乞野种?也太便宜他了?” “嗐,汗兄也别一口一个野种,如此也太伤长汗兄的心……”眺望大草原,窝阔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以汗弟看来,长汗兄无论如何也不会反叛,之所以拒不会师,且屡屡抗令,一切源自于汗位旁落和父汗对其的封赏!” 扭过头,冲身后的亲卫军大喝,“都离远点,谁敢偷听,杀无赦!” 看着人群远离,察合台大笑,“汗弟也太谨慎了些,借他们一个胆子,谁又敢泄露半句?”催马靠近,低声相询,“适才亲信回报,南蛮小儿守灵期间被父汗下令秘密看押,汗弟怎么看?” “显然有人想要他的命,汗兄打算怎么办?静观其变?落井下石?仗义出手?”一脸平静,窝阔台不露声色,“一个小小的南蛮小儿,居然搅得我大蒙古国不得安宁,也太瞧得起他。” “嗐,也真是的……”偷窥汗弟反应,察合台继续试探,“如果汗兄要他的命,汗弟会出手阻止吗?” 也不回头,窝阔台淡然一笑,“汗兄说笑了,南蛮小儿也没得罪你,没道理置人于死地。何况,小儿集三……”打住话语,刻意岔开话题,“也不知长汗兄是否真的生病?据密探回禀,汗兄快活的很,纵酒行猎,在山林里一住十余日,不问政事……” 咂咂嘴,察合台一脸愤愤,当然做作成分居多,“汗弟,恕汗兄大胆进言,野种一日不死,一日都会对你继承汗位形成最大威胁。还有,四汗弟也不容小觑,父汗太偏心,指定你继承汗位,却把兵权交给四弟,一旦……” 面色微微抽搐,窝阔台依然保持淡定,以防汗兄看出端倪,“我们不可质疑父汗的旨意,如此安排,父汗自有他的考虑。把偏远的西域封给长汗兄,只为避免日后我们兄弟间发生纷争,至于四汗弟,幼子守产嘛,大部分家产交给四弟,也彰显公平。” “可……可……”咽下话语,察合台不再吭声,游离的目光扫视一眼若无其事的汗弟,侧脸暗自冷笑。冠冕堂皇,貌似正人君子一个,实则恨不得盼野种早死,至于如何对待四汗弟,谁又说得准?当他人不清楚南蛮小儿的真正身份,只不过利用小儿来牵制并监控野种,而今倒好,野种使出绝招,以公主相嫁,看尔还能沉住气? 279.势力角斗场 暗斗紧锣密鼓,当然相互知情,但谁也不说。九月的风姗姗来临,蒙古高原一如既往,用它宽阔且豁达的胸怀容纳一切纷争。封地已定,四位皇子喜忧参半。长皇子受封罗斯西伯利亚以西的所有广大疆域,尽管还没有完全打下来。二皇子封地最实惠,整个中亚的广阔平原一并收归囊中,除去窃喜,更多的是看热闹。 三皇子受封准噶尔和蒙古草原,并且约定待成吉思汗过世后将蒙古草原还给四皇子,除去郁闷还是郁闷。至于四皇子托雷,名声好听,实则有苦说不出。虽手握兵权,但终究受制于人,封地虽有,却由他人托管,还与不还,一切看人脸色。 草原的风,洋洋洒洒。草原的牧民,乐享其中。草原的诸多势力,为了捞取各自最大的利益,围绕南蛮小儿而展开一场暗斗。皇族敕封地,铁木真之弟斡赤斤忙得不亦乐乎,只为联络各方势力,尽最大可能一举扳倒深恶痛绝的小儿。继续收集铁证,派人找来勇于揭发小儿谋反的土拓儿和刘安,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 大帐内,摒去左右,只留下一名通事官,父子摆开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帖木儿率先发问,“嗯,小儿意图谋反早蓄谋已久,但隐藏极深。为了我孛儿只斤皇族,也为了我大蒙古国,必须铲除之。大人,你们持有的罪证从哪得来?该不会又是一场闹剧吧?” “回百户长大人,末将此番冒生命危险揭发南蛮小儿,当然有绝对把握……”一脸恭顺,碧眼番将不忘炫耀,“来,刘安,说说你当初如何获得小儿谋反铁证的?” 一头跪下,善于见风使舵的刘安一五一十禀告,一时间唾沫飞溅,“末将早已知道南蛮小儿心怀不轨,所以一直暗中监视。分化瓦解阿兰族和钦察部联盟时,小儿一时忘乎所以,下令让脱脱罕老儿掏出早准备好的符印,公文也全属伪造。尽管事后察觉不对,刻意销毁,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猜到,这两份罪证已落入末将之手……” “慢,这两份铁证难道只为分化瓦解联盟?不可,这样奈何不得小儿,必须更改证词……”打断滔滔不绝的话语,斡赤斤一脸不满,“这最多只能算是疏忽大意,小儿照样会咸鱼翻身,你们必须指证小儿暗通敌国,还有,这征西途中难道小儿毫无破绽?” “有,当然有……”一脸无奈,看看同样为难的土拓儿,刘安咽下一大口唾沫,“小儿在南罗斯私自纳妾,秘密迎娶加里兹王密赤思老大公之小女,这是否也算罪证?” 沉思一会,默默摇头,斡赤斤一脸失望,“你们可有铁证?即便有铁证,也说明不了什么,纳敌妻妾,大汗原本鼓励,这也证明不了小儿意图谋反……” “没……没证据……小儿行事谨慎,也没留下一兵一卒驻守……”磕磕巴巴回禀,刘安眼前一亮,“对,小儿在进军南罗斯途中,违抗军令,拒不参与合围罗斯联军……” “废话,而今哲别千户长已死,且为小儿义父,谁来证明?”不屑一顾,斡赤斤抬抬手,“起来吧,也别瞎说,好好想一想如何指证小儿暗通敌国?土拓儿大人,你一直追随小儿,难道没察觉出任何异动?” “这个……这个……”一脸为难,碧眼番将苦笑,“小儿防末将甚于防火,但凡涉及机密,一律支开我等,即便有异动,末将等也无从知晓……”猛拍脑门,一条毒计旋即出笼,“小儿手下的脱脱罕乃其心腹,一切事宜均委托于他,如能策反此人,当堂指证,小儿绝对无话可说。” “脱脱罕?什么来头?很有本事吗?小儿真的极其信任此人?”满脸不相信,帖木儿撇撇嘴,“几百人的乌合之众,又能闹出啥动静?依我看,只需死死咬住诛杀我怯薛军将领和伪造符印公文,小儿命不久矣,哼……” “嗯,此招釜底抽薪甚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我们若许以重赏和富贵,此人必定投向我方,让其出面指证小儿,事半功倍也……”生姜还是老的辣,连连点头,斡赤斤抚须狂笑,“这样,由你二人出面,请老儿赴会,本王相邀他不敢不从,哈哈哈……” 怯薛军驻地,尽管不清楚驸马爷所犯何罪,心急如焚的蒙格秃-撒兀儿依然开始秘密行动。找来最为信任的两名属下,贴耳叮嘱,“你俩趁换防时机,一人抽空赶往我别速部驻地,通报驸马爷被秘密关押一事。让他们稍安勿躁,等我查明真相再做图谋。另一人赶赴速不台大人家眷驻地,报上我的名号,请大人侄媳朵儿花相助。让其设法找到大人探明真相,记住了,别弄错……” 看看吃惊的两名部属,灿然一笑,“驸马爷现在是我别速部的精神领袖,我们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别速部以后的兴衰与驸马爷息息相关,只要驸马爷能屹立不倒,任何人也不敢小觑我别速部,明白?” “属下明白!”挺挺胸膛,两名别速部勇士低声相询,“大人,可我们还是担心,驸马爷此番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对手太多,除去几位皇子,帖木儿大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必置驸马爷于死地而后快……”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驸马爷绝无谋反之念,只因他暂时还不具备这个实力。你们想想,一支几百人的探马先军,又能成什么气候?谋反,除非疯了……”自己劝说自己,百户长无奈苦笑,“唉,驸马爷也太意气用事,给人留下诸多机会,以后还得多多提醒。莫看眼下风平浪静,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会一直持续下去,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身处漩涡,小将倒优哉游哉,每日饮酒作乐,与副头领高谈阔论,一个人活得非常滋润。虽恨不得飞出沙洲,但依然强颜欢笑,日夜苦中作乐,用饮酒吟诗消磨时日。牵挂伴随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乃至最后生生瘦下去一大圈。 闲来无事,存心锻炼刚学的语言能力,小将让贴身护卫找来同样无事可干的副头领。彼此心不在焉,一边喝酒,两人一边闲谈,“大人,我们呆在这沙洲中究竟多长时间了?这也太无聊了些?不如这样,出去打猎,如何?” “这……只怕不妥……”婉言拒绝,副头领神秘一笑,“但末将有一个办法让驸马爷高兴,愿意听否?” “说来听听……”百无聊奈,小将一口喝干美酒,擦去嘴角酒水,存心调侃,“大人不会是放我一个人去散散心吧?感谢了,来日一定厚报……” “嘿嘿……”皮笑肉不笑,对调侃置若罔闻,副头领压低嗓音,“如果驸马爷有兴趣,末将可以去附近部落找来几名如花少女,陪您度过这漫漫长夜。当然,此事绝对保密,除去几名贴身护卫您的亲兵,其他人不会知晓。” “哦,谢了,大人对文龙真好,这份厚礼容文龙改日回报……”随口敷衍,小将暗自沉思,少顷抬头,“一人足矣,请大人赶紧安排,文龙都等不及了……”装出一副猴急模样,连声催促,“一定要最漂亮的,而且请大人保密,可不能让几位公主知晓,否则我们都惨了。” “驸马爷尽管放心,末将去了——”喝干杯中美酒,躬身施礼,副头领旋风般出门。找来两名亲兵,贴耳叮嘱一番,三人上马直奔沙洲外的部落。一路飞奔,一路交谈,“大人,属下实在不明白为何如此,驸马爷分明被软禁,生死只在大汗的一念之间,我们又何必讨好?” “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本将伺候大汗多年,熟知大汗秉性,如果想干掉南蛮小儿,早已下令,绝不会拖延到现在……”咧嘴一笑,副头领暗暗催马,“仅凭秃颜阿不花公主,小儿死不了,至多施以小惩。长皇子殿下看重,三殿下早视其为对付长皇子的一枚重要棋子,谁也不会坐视不理。即便长皇子不知情,孛儿帖皇后也会施以援手,本将这招投石问路,只为日后留下铁证,万一小儿不听话,我们随时收拾他。” “大人高见,高见呀……”马屁拍得震天响,两名亲兵屁颠颠跟上。 夜,如期而至,所谓的美人也按时抵达,当然伪装成亲兵。送人入帐,喝令严密看守,副头领亲自监督,看小儿是否真的入彀。军帐内,也不废话,周文龙装出一副久旱逢甘霖的饥渴模样,眨眼剥光羔羊上下衣物,把不知所措的小美人塞入被褥。 转身出门,看看尴尬不已的副头领,来一个深鞠躬,“大人是否有兴趣同乐?要不我们……” “嘿嘿,驸马爷说笑了,末将这就去巡察……”被迫离开,冲值守帐外的四名亲兵眨眼一笑,副头领赶紧闪人。 返身入帐,小将三下五除二脱光衣物,只留下一块遮羞布,当然不忘吹熄烛火。钻入被褥,贴近抖抖瑟瑟躲入角落的小绵羊,尽量放低声音,现学现用学会的蒙古语,“嘘,别怕,我不会玷污你的。我们暂且扮演一对露水鸳鸯,但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否则你会被秘密灭口。” “大……大……大人……小……小……小女子……”磕磕巴巴回话,不停哆嗦的小美人吓得面无血色,“听……听……大人的……” “你叫什么?别怕嘛……”贴耳询问,双手老老实实垂下,小将一脸真诚,“我要你帮一个忙,愿意吗?” 早被警告过,被迫隐瞒真实身份,小绵羊期期艾艾回答,“小女子叫忽察南,当然……当然愿意……” “好,我知道你受过威吓,一会好好配合,我不会侵犯你的,放心……”狠命亲手,嘴里咂巴有声,“美人,我来了……唔……”一个人卖力表演,低声催促,“快配合,小声哭泣,闹出动静来……” 吚吚呜呜的响动没完没了,令人热血澎湃的呻吟隐隐飘出帐外,几名亲兵既羡慕,又得意,相互挤眉弄眼,暗示大功告成。帐内忙成一团,一对裸身男女滚来滚去,好几次差点假戏真做。一个害怕,一个谨慎,终究避免惹出无妄之灾。 累得热汗横流,叮嘱小美人自行穿衣,小将大口大口喘气,“嗯,果真完璧,太销魂了……”在演戏中早一一交代清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光身而起,点燃烛火,以便让人确信自己已乖乖入彀。 羞得头也不敢抬,穿衣的小美人抖个不停,一面偷窥,一面琢磨。到底该听谁的?外面的兵士如狼似虎,帐内的俊雅男子却柔情似水,说不侵犯确实做到了,尽管占尽便宜,但毕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来人,本将累了——”冲窥视自己的小美人眨眨眼,轻轻摆手示意赶紧逃离险境,小将一头倒下,“嗯,真舒服,这回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咯!” 照例蒙面,带上身着兵士服饰的少女,两名亲兵趁夜幕遮掩狂奔而去。待进抵部落必经之道,喝令换装,严词警告,“赶紧回家,不许告知任何人,宠幸你的是当今征西将军周文龙,你走大运了,等着享福吧。” 眼巴巴看着两人走远,咬咬牙,鼓足勇气的少女调转马头。辨清方向,狠狠扬鞭催马,直奔克鲁伦河东岸的别速部牧场。羞红的脸色被夜风一吹,显得更为迷人,一路飞奔,一路痴笑。征西将军为何被拘禁在沙洲中,还求自己去别速部报信?但不管如何,至少没夺去自己的贞操,仅凭这点也值得帮忙。 沙洲寂冷,静静躺下,默默擦汗,周文龙暗自偷乐。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面对裸身美人,强行按捺欲望,贴身肉搏也没越轨,小美人理应相助。嗅闻充斥被褥内外的女儿香,回思曼妙身段,一个人傻傻发笑。**?哼,羊入虎口而已,暗暗得意,头枕奶香,带着无穷无尽的思念,人慢慢睡去。 夜色迷离,沙洲笼罩在一大片升起的浓雾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分明。浑似草原上正在发生的暗斗一般,结局到底如何,谁也无法猜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愿意与否,年轻驸马爷已被置于漩涡之中,能否全身而退,唯有长生天知道。 280.唇枪对舌剑 扫平花刺子模,顺带消除西翼所有威胁,派术赤驻守碱海北,利用碱海、里海北方大草原,开辟新牧场,作为日后继续西进之跳板。西域暂定,是时候回过头来收拾不听话的西夏,当然还有不共戴天的金国。 西夏乾定二年(成吉思汗十九年)1224年五月,蒙古大军回师途中,闻西夏有异图,铁木真遂率兵由河外攻沙州(今甘肃敦煌)。月余不下,战损不小,遂遣总管华北诸州的国王孛鲁、黑马等分兵进攻银州(今陕西榆林南)。 西夏守将盐府塔海出战,兵败被俘,蒙古军趁势攻破银州。击杀夏兵数万,掳掠生口、牛羊数十万。八月,命孛鲁令都元帅扼守要地,铁木真引军返回克鲁伦河的大翰耳朵。十一月,夏献宗德旺闻银州失守,漠北诸部溃散,无奈遣使至蒙古军中请降,许以子为人质,蒙军引退,沙州暂保无虞。 接灵、退兵、拘押南蛮小儿,制定新的作战计划,耗费诸多时日。十月底,秋风飒爽,蒙古高原一片备战气氛。厉马秣兵,士气高昂的蒙古兵团养精畜锐,只等出征命令。 金怅内,放下作战图,苍老的草原雄狮默默坐下,抬眼看看速不台和幼子托雷,口气平缓,“听闻西夏与金国已结为盟军,以联合夹击我大军,速不台,你来说说,我方该如何应对?” 鞠躬施礼,蒙古悍将一一抛出见解,“所谓盟军,其实形同虚设。西夏当初之所以拒不出兵,无非担心我大军回师后,一举荡平之。而今被我大败,只能龟缩,断不敢悍然出击。而金国被我打怕,一路狼狈东逃,依托黄河天险,妄图苟延残喘。我方大可切断其联络通道,威慑西夏,集重兵大举进攻金国。” 窥探君王脸色,叹口气,“可惜太师国王木华黎不在了,不然根本无须大汗亲自领军……”踌躇一会,“不知大汗打算如何处理周将军,一直拘押下去,只怕也不大妥当?如能让周将军戴罪立功,率部随我大军出击,利用探马先军的非凡进攻力,一举撕破金军防线……” 压压手打断话语,铁木真淡然一笑,“朕正在考虑,托雷,你来建议一下,该如何处理周将军?” 沉思一会,托雷一一作答,“素闻周将军勇猛非凡,其麾下的探马先军兵力不多,但战斗力非同小可。作为一把尖刀使用,必能派上大用场,但此人桀骜不顺,此番拘押至今,打压其戾气大有必要……”看一眼严父神色,暗暗揣摩,“但凡用人,只取其优点,至于缺点,看严重程度而定。儿臣大胆推测,周将军断无谋反之念,长汗兄也一样,请父汗明察。” “也罢,朕可以放出周将军,但不会让他参与东征。如何惩罚,容朕好好斟酌……”抖抖作战图,铁木真沉下脸,“一个南蛮小儿,居然引发我蒙古各大势力竞相争夺,真让人大开眼界。你母后率第一瀚儿朵全体皇后嫔妃为小儿说情,别速部也由族长出面,但有人不依不饶,誓要取小儿性命。擅自下嫁花儿,如今已怀上小儿孽种,你长汗兄实在太放肆。” “父汗息怒,长汗兄此举……此举必有其道理,恕儿臣不便妄自推测……”小声劝谏,托雷暗暗叹气,“汗兄遭人猜忌,郁郁至今,称病不回,也情有可原,望父汗体谅一二。” 摇摇头,铁木真一脸郁闷,“朕被你们四兄弟之间的争斗闹得心神不宁,人人如你这般,朕也心安了。你长汗兄未必有病,即便有,也属心病。使臣已赶赴碱海北,待查探出你汗兄真实状况,一切再做打算。如此分封,原本只为消弭你们兄弟间的误会,如今看来,唉……” 摆摆手,草原雄狮沉声下令,“速不台,你率一百怯薛军带周文龙将军回来,朕倒要看看他对诛杀我怯薛军将领和伪造符印公文如何辩解,让土拓儿当堂对质!” “末将遵旨!”拱手施礼,蒙古悍将转身离去。点齐兵将,飞身上马,“我们走――”率部一路飞奔,越克鲁伦河,直扑沙洲。夜已黑,一行人马火速抵临沙洲外围的土丘,一名怯薛军百户长大刺刺上前,“大汗下旨,快带上周将军随我们返回大翰耳朵!” 副头领主动迎上,冲速不台弯腰行礼,“末将见过大人,周将军一切安好,敢问是否马上启程?” “对,马上启程……”皱皱眉头,蒙古悍将一脸关切,“拘押至今,周将军心情如何?快带他出来!” 随四名亲兵出帐,大步奔向土丘,消瘦的年轻小将喜出望外。进抵跟前,翻身跪倒,“末将周文龙拜见千户长大人,请问几位公主是否安好?” “将军请起,你在这里倒享尽清福,几位公主可哭惨了……”抬抬手,速不台大笑,“恭喜将军,花儿公主已怀孕在身,这喜酒不知何时能喝上?” “啊――”大吃一惊,小将飞速起身,“真的?”旋即醒悟,咧嘴大笑,“一定,一定请大人!” “来人,为将军备马,我们连夜赶赴大翰耳朵……”冲小将微微一笑,速不台调转马头,“拔营,连夜出发!” 鸟儿离囚笼,困龙出深渊,一路兴高采烈,小将暗自狂喜。冥冥之中,自有高人相助,但实在没料到此番脱困居然归功于黑妻。欣赏沿途风景,两大悍将低声闲谈,“周将军,遭此挫折,想必感触良深。为何连续诛杀我怯薛军将领,本帅愿闻其详?哦,还有伪造符印公文,怎么如此擅作主张?谁出的馊主意?那名老者?也太不谨慎了……” “唉,说来话长,当初入驻喀什噶尔,为争抢北大王府控制权,我麾下的勇士团与帖木儿大人手下将领发生摩擦……”暗暗擦汗,小将苦笑,“争斗中,那名怯薛军将领遭误杀,而后帖木儿大人不依不饶,派人千里追杀。眼睁睁看着部下惨死,末将一怒之下,才当着长皇子殿下……” 叹口气,人郁闷满脸,“伪造符印公文只为便宜行事,并非刻意为之,此事大人也应该知晓一二。当时情势危急,若来回折返,势必耽误时间。文龙一时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但一切只为尽早瓦解敌军,并无半分它图。” “唉,既然并非存心,符印公文又从何而来?那名老者也太鲁莽……”摇摇头,速不台好心提醒,“如今唯有丢卒保帅,把责任推给此人,大汗自会平息怒火。” “不,大汗若要治罪,由文龙一人承担,与他人毫无瓜葛……”昂起头,小将一脸无畏,大包大揽所有罪责,“身为探马先军主将,文龙不会推卸责任,何况伪造符印公文也出自末将授意,当然只为行事方便。大人也知道,沿途降军不计其数,颁发证明其归降公文也是为我大军着想。” “咦,将军不有大汗赐予的虎符吗?何必多此一举?”纳闷不已,速不台悄声询问,“至于公文也没必要,如此画蛇添足,只会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 “丢了,一路征战,何时丢的也毫不知情……”信口开河,小将挺挺胸膛,“能随大人征战,文龙倍感荣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归大人帐下,真让人向往!” “会的,等收拾完金国和西夏,我大军自会挥师西征……”恢复战神本色,速不台意气风发,“时间不会太久,本帅也期望着能与将军联手杀敌,只可惜……”兴奋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贵义父不幸身故,本帅为此难过至今。若千户长在,凭我俩联手,横扫西域只在须臾之间。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 眼圈一红,小将暗暗悲泣,“谢大人为文龙周旋,此恩此情永生铭记,义父的在天之灵也会铭记大人恩德。身为义子,却不能送义父下葬,文龙……文龙愧对义父……呜呜……” “贵义父已入土为安,望将军节哀顺变……”悄声劝慰,速不台扬鞭催马,“如何彻底平定西域,还需将军事先打探虚实,本帅等将军的好消息,哈哈……” 赶回大翰耳朵,安心休憩一夜,次日早晨,小将在副头领率部监护下奔向笼罩在晨雾中的金怅。通报完毕,随着一声传令,甩开苍蝇般的怯薛军,周文龙大步入怅。也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头跪倒,声泪俱下,“儿臣拜见大汗,没能亲眼看着义父下葬,文龙为此愧疚终身……呜呜……” “抬头,好好看着朕,知道为什么拘押你吗?”拍案而起,一脸威严的铁木真大喝,“为何隐瞒至今?你可知罪?一连诛杀我怯薛军三名将领,还伪造符印公文,到底意欲何为?即便迎娶花儿公主,朕照样能将你斩首示众,哼……” 一动不动,任由训斥,小将只管默不作声。等话语平息,方缓缓抬头,人一脸无辜,“儿臣知罪,请大汗责罚,但此事与三位公主毫不相干,尤其花儿公主,望大汗网开一面!” “知罪?什么罪?说来让朕听听……”恨恨坐下,一口喝干奶茶,铁木真余怒未消,“你不能言善辩吗?朕给你机会辩解,战功再大,也不能为所欲为,皇子又如何,朕一样铁面无私……” 舔舔嘴唇,斟酌一会,小将沉声回禀,“儿臣犯有失察之罪,当初若能平息与帖木儿大人之间的纷争,也不会闹出后面的惨剧。但身为主将,为无辜惨死的部下讨回公道,儿臣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至于伪造符印公文,也属情非得已,一路征伐,不慎丢失虎符。为尽快瓦解阿兰族和钦察部联盟,儿臣才不惜出此下策,请大汗降罪!” 不怒发笑,铁木真摇摇头,“口才不错,朕非常欣赏你的勇气。来人,带土拓儿和格列豁儿,让他们三人当堂对质!” “启禀大汗,微臣有下情上奏……”越众而出,急不可耐的斡赤斤抛出杀手锏,“还有一人愿意指证周将军意图谋反,请大汗恩准此人作证!” “准!”微微吃惊,铁木真大笑,“朕越来越好奇,看来这局面颇具变数……”沉下脸,“周将军,一会看你如何狡辩?只怕花儿公主也无法保你不死,哼……” 大吃一惊,小将迅速稳住身形,沉声回禀,“儿臣自认为无愧于大汗,也无愧于我大蒙古国。再多的人指证,儿臣也不怕,只要能拿出铁证,儿臣心甘情愿引颈就戳。”话虽豪迈,但终究心底打鼓,也不回头,用耳朵捕捉身后动静,沉住气等待好戏上场。 三人先后入怅,跪于小将身后,一一禀告,“末将……小民拜见大汗!” 斜睨不敢抬头的三人,铁木真粲然一笑,“好,一个个来,看看谁真谁假!” 窥探一圈,在主子的眼神鼓励下,格列豁儿率先发言,“末将亲眼见到周将军在大营中悍然斩杀我将领,至于另一名将领,听闻被活活虐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281.困龙跃深渊 风,乍起,一会时间迅速演变成大风。偌大的蒙古草原笼罩在漫天烟尘中,显得朦朦胧胧。到处一片紧张气氛,出征在即,可始终不见命令下达,众将纷纷按捺不住。两位皇子也倍感蹊跷,喝令大军暂歇营地,带上亲信,飞马赶回大翰耳朵。 金怅内,一场激烈的对质正如火如荼,所有目光投向头也不回的驸马爷,众人静待谜团揭晓。慢慢悠悠等待,让对方一口气说完,小将才不慌不忙开腔,“不错,文龙的确当着众人八面诛杀这名将领,但请问大人,我当时有没有逃跑?又奉谁的命令?” 暂停一会,一口气抛出反驳之词,“另外请大人作答,罕古瓦百户长何在?为何对我赶尽杀绝?没有相关人等配合,如何能完成诱骗、埋伏、接应等一系列行动?若非长生天庇佑,我岂不早被尔等袭杀,敢问是何居心?” 被问得哑口无言,吭吭哧哧半天,格列豁儿才憋出一句话,“将军……将军的确没有逃跑,说……说是奉殿下之命擒杀……至于罕古瓦百户长和所发生的伏击事件,恕末将毫不知情……” “有这等事?奉命擒杀?还被人伏击?”吃惊不小,铁木真大怒,“到底怎么一回事?斡赤斤,你不亲自去谦谦州详查过吗?为何不见回禀此内情?” 被迫跪下,堂堂的亲王低声禀告,“大汗息怒,微臣查访不周,对于此内情的确不清楚,请大汗降罪!” 摇摇头,看着跪下的亲弟弟,铁木真恨铁不成钢,“平身,让他们继续对质,好好听着,别被怒火蒙蔽了心智……”斜睨不敢对视的侄子,“帖木儿,这其中应该少不了你的功劳吧?传朕谕令,搜捕罕古瓦,谁敢隐瞒不报,定斩不饶!” “末将遵旨――”惶惶跪下,帖木儿叩头不止,“末将一定早日带回此人,请大汗恕罪!” “至于虐杀之事,也属子虚乌有。此二人鬼鬼祟祟,对我搜捕小分队悍然发动进攻,文龙迫于无奈才下令还击。刀剑无眼,致使一人重伤,带回途中缺医少药而不幸身故。此事非我一人所为,随行将士可以作证……”回头冲尴尬不已的亲王灿然一笑,小将一脸坦然,“想必大人早已查明一切,文龙先行谢过!” 尽管恨得牙关直痒痒,但也拿眼前的南蛮小儿暂时无招,回以皮笑肉不笑,无可奈何的斡赤斤讪然回话,“这个当然……当然……本王正在详查,一定秉公……秉公……”冲暗暗窥视的土拓儿眨眨眼,示意赶紧发招。 “末将可以证明,周将军有谋反之嫌,伪造符印公文蓄谋已久,绝非情急而为之……”义正词严指证,豁出去的碧眼番将死咬不放,“末将还要揭发一连串惊天大阴谋,周将军在进军南罗斯途中,擅自做主意图释放被我擒获的加里兹王公。虽未得逞,但依然贼心不死,私下里联络王公和罗斯公主,妄图以加里兹公国为基地,与我蒙古大军分庭抗礼。而且,未经禀报,秘密迎娶罗斯公主,此举与谋反无异,望大汗明察!” 早有思想准备,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不慌不忙的周文龙只管按照拟定的思路一一辩解,“至于那名五十户长,早有定论,此人虽非文龙所杀,但毕竟由我而起。不过肇事的将领也被千里追杀,一命抵一命,文龙自认无须继续追查……”侧脸直视低下头的副将,口气略显平淡,“土拓儿大人一直对文龙不满,也情有可原,文龙乃无名先锋官一个,而大人官居万户长,不服也正常……” 扫视一圈,拔高声音,“但无论官衔高低,在我蒙古只论战功,谁也不能倚老卖老。不错,文龙的确意图释放加里兹王公,理由其实很简单,在我中原,素有七擒七纵的佳话。堂堂的罗斯联军也被我大军全歼,即便放掉此人,文龙照样有绝对把握再次生擒之,以显我蒙古大军之无敌雄风……” 轻描淡写化解危机,偷窥一眼不露声色的老迈王汗,年轻小将毕恭毕敬磕头,“至于大人所说的分庭抗礼之事,全属臆测之语,敢问大人,有何证据?再何况,这片疆域属于父汗名下,花儿眼下身怀有孕,文龙也自然而然位列皇族成员之一,所谓的分庭抗礼岂不显得太可笑?北罗斯虎视眈眈,南罗斯也无一兵一卒驻守,分庭抗礼又从何说起?” 歇口气,坦然的目光投向盯紧自己的王汗,周文龙大胆承认,“大人没说错,那名罗斯公主的确被我征服,原因无他,此女太嚣张,屡屡试图行刺,儿臣不得不还以颜色。但迎娶也属胡乱猜测,只不过图一时欢愉而已,请大汗降罪!”无奈隐瞒,人暗暗愧疚。卡娃一片真情,只可惜眼下别无他法,等日后站稳脚跟,一定百般回报。 看着频频点头的汗王,斡赤斤险些气晕,通敌之罪既无证据,也无证人,被推翻再正常不过。冲东张西望的儒者挥挥手,口气彰显焦虑,“脱脱罕,你不自告奋勇要揭发周将军吗?还不赶紧出面指证?” 仙师指证自己?一直不曾回头,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反水,小将不由得大吃一惊。仙师真若被策反,自己和全体勇士只怕得遭遇灭顶之灾?情急之下,先下手为强,“所谓伪造符印和公文,虽由文龙授意,但脱脱罕大人也颇费一番心血。一路招降番部,少不得证明其归降的文书,以免给我大军带来麻烦……”话语模棱两可,寓意非常明了,秤不离砣,醋不离缸,要死大家一块死。 接下来的话语让所有人瞪大眼睛,只因谁也没料到,只见儒者恭恭敬敬叩头,话语虽轻,但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小民脱脱罕拜见尊贵的大汗,所谓周将军意欲谋反,其实……”打住话语,等吊足所有人胃口,才缓缓开腔,“其实全属臆测和捏造,大人许以高官厚禄诱惑小民,但小民不能睁着眼说瞎话。那样既对不起所有战死的将士,也对不起殿下和花儿公主,更对不起大汗。驸马爷一片忠心,为我大蒙古国浴血征战,甚至不惜甘冒生命危险求见罗斯联军主帅,一切只为我大军顺利歼敌,请大汗明察,小民虽死无憾!” “你……你……你……”头一晕,苍老亲王一时气急败坏,“来人,将此贼子拖出去乱刀砍死,他在胡说,本王绝没有……没有做出那些苟且之事……” “大汗,脱脱罕至今没有名分,却为我探马先军立下汗马功劳,请大汗赏赐……”高声求赏,小将满脸堆笑,“皇叔不用如此气愤,一切听大汗的旨意……为妥吧?” 五名怯薛军一拥而入,还没动手,被冷冷的眼光吓住,垂手侍立,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摆摆手,铁木真沉下脸,“退下,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 浑似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心有不甘的亲王虽然气愤,但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指证会又变成一场闹剧,还不知道如何收场为好?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腔无名火越升越高,只可惜无处发泄。羞恼的目光最终锁定小儿,“帖木儿,没听清谕旨吗?还不叩拜谢恩?” “大汗,此事……此事不宜继续追究下去……”侍立君王右侧,耶律楚材俯下身,尽量放低声音,“如若继续追究,微臣只怕牵扯的人会越来越多,弄不好几位皇子也难辞其咎……” 一面静听,一面沉思,铁木真皱紧眉宇。的确没错,诛杀怯薛军将领居然由术赤下令,胆敢在其防地悍然伏击征西将军,普通人做不出,除去几位皇子。暗斗毫无疑问,文龙只是被迫卷入,真追究下去,只怕无法收场?显然对汗位旁落及封地离蒙古太远心生怨念,术赤才公然称病抗令,再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环视一圈,不等众人开口,铁木真沉声下旨,“连夜追捕罪魁祸首罕古瓦,如其反抗,当场诛杀。伪造符印公文虽情有可原,但不得不施以惩戒,丢失虎符,罪加一等……”扬扬功劳薄,“拼死营救主帅,擒获该死的苏丹王之母后及嫔妃,截获宝藏,沿途配合大军诱敌,生擒木刺夷国王迫其献贡归降。冒死出使钦察部和罗斯联军大营,诱联军入伏,率军平定叛乱,战绩辉煌……” “来人,把周将军拉出去鞭打二十,行刑完带回听封……”如三月的天,脸色说变就变,铁木真冷冷下令,“还有这三人,一同陪罚!” 一通鞭打,小将倒一声没吭,儒者可惨了,只因下手有别。遍体鳞伤,单薄的衣物片片绽开,喷涌的鲜血把刚才还好生生的仙者变成一个血人。只优待驸马爷,执刑将士对另两人也没留情,皮开肉绽在所难免。喝令三人整理血迹斑斑的破布烂衫,扶起小将,百户长一脸愧疚,“请驸马爷原谅,末将实在帮不上忙……” “叔父别来无恙否?义父……义父……”抖去尘灰,一脸痛楚的小将泣不成声,“呜呜……文龙照顾不周……导致义父不幸病故……请……叔父责罚……” “驸马爷千万别自责,末将已了解详情,您已尽力……”默默相陪,百户长喟然长叹,“兄长没有福气呀,而今花儿公主身怀有孕,未曾见到皇孙,兄长却撒手人寰,唉……”暗暗抹泪,拱手行礼,“驸马爷觉得如何?要不末将扶您进去?” “没事,一点皮外伤,感谢叔父手下留情……”颤颤巍巍站起,冲儒者眨眼以示询问,小将一脸关切。 暗暗点头,以示无恙,儒者回以淡笑。挨一顿鞭子已属万幸,还不清楚被激怒的王爷如何对待自己,指指帐内,用眼神探询主将的应对招数。努努嘴,示意自己先进去,压手暗示静待佳音。你来我往一番,一旁的碧眼番将差点气歪鼻子,但苦于无招,只能拿脚下红草皮撒气。狠狠跺脚,被一声训斥吓得呆若木鸡,“老老实实呆着,再敢弄出动静,惊动大汗,尔小命休矣――” 被带回帐内,小将翻身跪下,眼泪一下子漫出,“儿臣叩谢大汗隆恩,没能送义父入土为安,儿臣……儿臣对不起……对不起义父……” “平身,上前听封!”不为所动,威严君王赏罚分明,“罪名不小,顾念战功卓绝,权且功过相抵。护灵有功,朕特赏你金银各五千两,绸缎五十匹。另赏赐生口五百,去探望你的母后和花儿吧!” “谢主隆恩,文龙感激涕零……”悄步上前,小将低声上奏,“义父身故,痛失主帅,我大军势单力孤,不宜继续留守钦察草原。以儿臣推断,不如下令让大军撤回碱海北,再做他图?” “准!”轻轻招手,铁木真大笑,“你父汗到底是否真的生病?拒不会师,也不返回蒙古草原,难道你父汗真的想老死在那蛮夷之地?” “回奏大汗,父汗的确病重,文龙亲眼所见,咯血不止,让人极为担心……”如实回禀,小将哽咽有声,“望大汗明察秋毫,文龙想尽快赶回父汗所在营地,以便安心伺候,请大汗恩准!” “唉,心病所致,即便有神医在侧,也只怕回天无力……”叹口气,一脸伤心的铁木真摆摆手,“去吧,好好去伺候你父汗,代朕转告,待你父汗身体恢复后,尽快回蒙古,就说他母后非常想念他。” “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听出帐外飘出喧哗声,微微一惊,小将期期艾艾上奏,“依婷公主思乡情切,儿臣想带她回一趟高昌,拜望父王和母后。另外也想一并带上仙儿公主,让她散散心,仙儿憔悴得太厉害,儿臣实在放心不下……” “嗯,人之常情,也罢,临行前去请禀你母后,看看是否给王后带上一些礼物……”摆摆手,疲惫的老迈君王闭眼小憩,“朕累了,都退下吧!” “不可――”未经通报,察合台一头闯入,“儿臣有下情上奏,周将军不能走!” 282.假道取宝藏 晨雾隐退,金怅笼罩在冉冉升起的阳光下,显得神秘无比。兀立的乌金棋顶苏鲁锭泛出金灿灿的炫目光彩,温顺的牤牛对喧哗不理不顾,埋下头默默啃食青草。远方,漫天遍野的牛羊宛如星辰一般,点缀着宁静的蒙古高原。一声声悠扬的情歌随风飘送,骑着骏马的牧羊人张开手臂,纵马飞驰。 草原的风,无休无止。草原的人民,纵情高歌。草原的勇士们,正列阵以待,把杀戮和恐怖带往马蹄所经之地。战术出神入化,兵器遥遥领先,将士骁勇善战,进攻势不可挡,草原旋风注定扬威亚欧大陆。 怅内鸦雀无声,看着大刺刺闯入的二皇子,小将被迫放弃再次上奏的打算。躬身行礼,人毕恭毕敬,“末将拜见皇子殿下——” 不理不睬,越过人群,察合台径直上前跪下,“儿臣拜见父汗,周将军暂时还不能走,儿臣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与蔑儿乞野种联手愚弄父汗……” 如同晴天大霹雳,小将半晌都没回过神,直愣愣的目光投向二皇子,人暗自回思。愚弄又从何谈起?一切如实回禀,并无半分添油加醋,二殿下为何穷追猛打?又掌握了新证据?策反某人诬告? 念头一个接一个,人紧急思考对策。不能坐以待毙,先发制人为上策,无奈跪倒,一脸委屈禀告,“儿臣怎敢愚弄大汗?请殿下拿出证据,仅凭猜测可……可冤枉文龙了……” “知道你能言善辩,当本汗制不住你?”回头冷笑,察合台冲侍立的怯薛军兵士扬扬手,“野种派来的使臣正在外面,带他进来对质……”转过头,“父汗一听便知,南蛮小……周将军刻意隐瞒……” “不许胡言,再敢口口声声野种,休怪朕发火……”打断话语,铁木真猛然站起,“兄弟间要相亲相爱,一口一个野种,存心气死你母后吗?” 被迫收敛,察合台依然不改初衷,“据使臣密告,长汗兄成天纵酒行乐,一去山林少则十日,多则一月,不问政事,优哉游哉,何来患病之说?”见兵士一动不动,正欲发火,在一旁亲王的眼神暗示下转瞬醒悟,“请父汗下旨宣此人进怅对质!” “宣——”半信半疑的目光盯紧南蛮小儿,脸色越来越难看,铁木真大口喘气,“谁敢胡言乱语,当堂斩首示众,哼……” 使臣?为何到现在才出现?平叛之前派出,至今已近半年,爬也爬到蒙古了。狐疑的目光锁定入帐老者,周文龙沉住气耐心等待,等待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很明显,使臣已被收买,诬告长皇子毫无悬念。看看横眉冷对的二殿下,默默思考对策,人处变不惊。怕也无用,该来的终归会来,好在有绝对把握,大可利用使臣的到达时间为自己和殿下辩护。 283.儿女一箩筐 夕阳唱晚,烟尘远去,大翰耳朵渐渐消失在漫天云彩中。队伍前方,叮嘱双姝几句,冲儒者和两大悍将眨眨眼,周文龙率先离开主道。心领神会,喝令继续前进,三人紧随奔出。上土坡,回头观望一会,小将咧嘴苦笑,“万幸,此番得蒙花儿怀孕,不然只怕小命休矣……” “将军,土拓儿又在捣什么鬼?他奶奶滴,屡次作乱,存心害我勇士团,不除之,日后必成心腹大患……”愤愤开腔,徒单克宁咬牙切齿,“将军也太仁慈,末将早说过,养虎为患要不得。早秘密干掉此人,岂不省事得多?” “错了,克宁,即便我们干掉土拓儿,你以为蒙古人会善罢甘休吗?”摇摇头,耶律迪烈一语点破天机,“铁木真照样会派人监控我勇士团,那样只会更糟糕,有土拓儿在,至少我们不用直接面对蒙古人的监管……”斜睨队伍中探头探脑的通事官,不住冷笑,“此人废物一个,我们随时可以灭之。” “大人所言极是,驸马爷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也正为此……”悄声插话,儒者一脸担忧,“土拓儿倒不足为虑,眼下有一事更为糟糕,在贴身护卫驸马爷的亲兵中,肯定有人反水,为土拓儿提供情报。幸好最高机密只限于我们五人之间,王鼎千户长绝不会泄密,所以才没落下把柄,即便怀疑,土拓儿也掌握不了任何证据。” “啊,原来如此,难怪土拓儿这般嚣张……”恍然大悟,徒单克宁气得大骂,“一帮没骨气的蠢货,居然相信他人的空头许诺,若让老子查出,一定生吞活剥,让他好好体会一把反水的凄惨下场。” “大家也别生气了,如此逼迫甚好,让我们更为谨慎……”摆摆手,一脸郁闷的小将悄声下令,“也不用追查,让此人暂时得意,我们用时间来击败所有对手。此番去高昌,先不回伊玛木府……”冲引颈窥望的蒙古将领努努嘴,“此人奉三殿下之命随行,把留在喀什噶尔的宝藏交给此人即可,记住了,全程保密。侍卫团负责押送宝藏入蒙古,完成任务后接花儿公主返回高昌,我们走虎思汗耳朵,借道花刺子模,返回碱海北。哦,传令兵早已出发,不用担心义父麾下的那支蒙古兵团……” 284.后院大失火 眼前只见雏儿稚女跌跌撞撞奔过来,耳畔但闻奶声奶气响成一片,头发晕,眼发花,手发麻,一口气没顺上,大惊失色的周文龙差点摔一个屁股蹲。没错,中原语,还非常正宗,尤其古伊娜,早先的拗口番语一去无踪,一口流利的中原语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勉强稳住身形,顺势蹲下,揉揉眼睛,小将依然不敢相信。应该没听错,难道这些活蹦乱跳的小天使都是自己的儿女?不会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对,后面还有两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片子。 一共六个,都是?怎么可能?傻乎乎看着一头冲向自己的壮小子,下意识狠狠咬住大拇指,“啊――”人疼得猛一哆嗦。脚底一滑,心虚加忐忑,堂堂的征西将军顿时人仰马翻,躺在地上半天都没起身。 285.焦头加烂额 闺房变成哭闹场,倚仗一对被宠爱的龙凤宝贝,丰腴美少妇嚎啕大哭。五年的思念加无数个日日夜夜苦盼的煎熬一下子激发,哭得差点闭气,“呜呜……月儿虽……虽没读过多少书……呜呜……也明白自己的男人不能被分享……呜呜呜……不与公主们争宠……呜呜……但……但也绝不会再让……呃……” 抢上前一把搂住直翻白眼的美妻,周文龙只觉得头痛欲裂,手忙脚乱救治,人心乱如麻,“月儿……月儿……你可别吓我……快醒醒……醒醒呀……”门外飘出哭声,本能抬头,一眼看清咧嘴大哭的宝贝丫头,“梦翎,快喊人,你母亲晕过去了,快呀――” 宅院外,脚步声响成一片,翟姜第一个冲入,人一脸泪水。协助救人,哀怨的眼神中露出千般无奈,“月儿妹妹,你又何必如此伤心?周郎……周郎不也没办法吗?呜呜呜……”自己也禁不住哭出声,“妹妹,你……你……呜呜呜……” 大人哭,小孩叫,闺房乱成一团。围住父母,两对龙凤宝贝哭成泪人,现场一片混乱。老夫人跌跌撞撞赶到,问明缘由,才放下心,“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梦霖,带弟妹们出去玩耍,你母亲跟你父亲闹着玩呢,一个个瞎起哄,散了,都散了……” 也不明白为何而哭,壮小子破涕为笑,冲奶奶扮个鬼脸,一把拽住还在抽泣的妹妹,“梦翎,别哭,哥哥带你去玩……”冲另一对不知所措的弟妹挤眉弄眼,“羞羞羞,男子汉不哭,只有女孩子才成天哭哭啼啼的……” 喂以茶水,小将一脸愧疚,“月儿,我……我刚才不没辙吗?别这样,事实上,我……又娶了一位花儿公主,是长皇子殿下的小女儿,没有她庇护,我早已丧命。别哭,有些……有些事并非……并非我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这不没办法吗?乖,喝水……” 微微吃惊,老夫人默默无语,等爱女缓过气,才低声训斥,“月儿,你已非常幸运,哪能如此苛求驸马爷,他可不只属于你一个人。男人要建功立业,非得笼络各方力量,这婚娶必不可少。我可反复提醒过,不要争宠,难道驸马爷对你不好?移情别恋了?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梦霖和梦翎相陪,驸马爷会忘记你吗?” 狠狠挖一眼暗暗垂泪的皇族后裔,“翟姜,你比月儿大,理应明白事理,如此起哄,让驸马爷情何以堪?难道非逼着驸马爷一去不回,你们就开心了?一个个如丧考妣,干什么?我不还没死吗?再敢如此,休怪老身――” “请母亲息怒,月儿和翟姜的心情我能理解,不怪她们,我有错,实在不该惹出众多情债……”连连自责,小将痛心疾首,“都怪我心慈手软,没有及时了断,才导致面临这般局面……” “驸马爷风流倜傥,极具女人缘,以弱冠之年连娶三位公主,老身的确没看错人……”暗暗点头,老夫人放缓语气,“月儿,翟姜,快向驸马爷道歉。这般哭闹,让他人如何看,你父亲还不得大发雷霆……” 一手搂住一个,小将惭愧不已,“不用,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只顾自己,却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我……我愧对你们……” 286.霸气慑群姝 客厅一下子陷入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随宝剑的缓缓转向而挪动,气氛变得紧张无比。众儿女也被彻底吓傻,紧紧搂住咬牙强撑的父亲,一个个浑似筛糠一般。小胳膊小腿抖个不停,眼泪簌下,谁也不敢哭出声。众女也没近距离目睹过公主,除去跪下发抖的努伊儿,当然还有直挺挺跪在外面的古丽尕娜和帕提蔓莲。 虽然只看清背影,但尖利的熟悉嗓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本能跪倒,想禀告,只可惜发不出任何声音,瞪直眼眸,双姝如同一对寒号鸟,在风中战栗。判明形势,丽儿轻拽一把,冲傻傻杵立的俩小妹眨眨眼,朝大厅方向努嘴暗示,缓缓跪下。 稀里糊涂紧贴跪倒,阿依莎本欲发问,看看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的丽姐,下意识闭上嘴。抬头窥探客厅动静,同样不敢发问,雪儿一脸困惑。客厅内怎如此安静?简直静得让人心惊肉跳,驸马爷呢?不在里面?低头默默回味当晚感受,嘴角泛出一抹甜蜜的微笑,红云上脸,人娇羞难耐。 “努……伊儿……你……你……你……”哐啷一声,宝剑脱手,依婷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被送往……送往柳婆城吗?怎么……怎么出现在伊州?还在这伊玛木府邸之中?嫁人了?嫁入此府?谁是你夫婿?” 到底年长,仙儿很快反应过来,“周郎,这些女人都是你的红颜吧?这帮小孩……”眼圈一红,大放悲声,“哇……我都还没一男半女,这群……这群小儿居然都这么大了……呜呜呜……” 仿佛受到感染,众儿女哭成一片,“呜呜……母亲……呜呜呜……我怕……呜呜呜呜……”拱入父亲怀抱,俩小丫头如同受惊的小鹿,唇齿打架,含糊不清哭诉,“父……父亲……翎儿怕……怕……” 恍然大悟,依婷公主咬碎银牙,俯身捡起宝剑,一把架上努伊儿脖颈,“说,谁是你的儿女,本宫要亲手剪除孽种,不说连你一块杀,说不说――” “婷儿,谁才是一家之主?你还是我?”拍拍众小子,周文龙龇牙一乐,“都回到自己母亲怀抱,别怕,父亲在呢……”搂紧姐妹花,悄然起身,大步迎向扭头怒视的河东狮,活动颈部,放声大笑,“来,婷儿,朝这砍,如果你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魄力,本将成全你。当然,绝不眨一下眼睛,否则没资格做你们的夫婿!” 剑尖转向丈夫,但转眼垂下,眼圈发红,一把抛出宝剑,依婷公主捂脸大哭,“哇……你欺负本宫……背着本宫娶这么多女人……还一脸凶巴巴……哇……父王……婷儿不想活了……麟儿呀……母亲再也活不下去……哇……” “凶巴巴?我凶巴巴吗?谁……谁看见了?”低头询问姐妹花,“翎儿,你看见为父凶巴巴了?蝶儿,你呢?” “父亲在笑嘛,哪里……凶巴巴了?”字正腔圆回话,分开手指,小丫头歪着脑袋偷窥痛哭的凶悍女人,一脸同情,“大娘好伤心,翎儿也想哭,呜呜……” “记住了,以后不兴叫大娘,叫……母亲大人……”循循诱导,小将冲众儿女灿然微笑,“还有那位,也叫母亲大人,都别忘记,不然为父可生气了,再不跟你们玩,嗯?” “为什么?为什么叫母亲大人?”看看放开手的凶悍女人,小丫头一下子吓哭,“呜呜……翎儿叫还不行吗?母亲……大人……翎儿给您请安了……呜呜……” 止住哭声,一眨不眨盯住乖巧的小天使,依婷公主暗暗发呆。麟儿哪有如此机灵,被吓哭却依然不忘礼仪,显然家教严谨。一时忘记了哭泣,张大嘴巴愣愣发痴,眼角慢慢绽放笑意。 同样被吸引,仙儿公主默默收泪,缓步上前,“周郎,她叫翎儿?羽翎的翎?让我抱抱……”与生俱来的母性被激发,伸出双手,“来,小乖乖,让我亲一亲,真可爱……唔……” 尽管吓得直哆嗦,闭上眼睛,小丫头却依旧拖着哭腔禀告,“翎……翎儿……给……母亲……大人请安……” 不甘示弱,一声稚嫩的天籁之音飘出,让众人心头一热,“蝶儿……也给……两位母亲……大人请安了……” 再也忍不住一亲芳泽的冲动,依婷公主堆出盈盈笑脸,“蝶儿,来,让我抱抱,乖宝宝,真让本宫喜欢死了。唉,本宫咋就生不出这贴心贴肝的小棉袄呢?”瞪一眼发呆的夫婿,“还不放手,难道怕本宫抢了不成?” 恍然大悟,小将一时啼笑皆非,一对小宝贝居然化解了一场轩然大波,实在让人意想不到。乖乖松手,冲众女挤挤眼,“还不替两位公主摆座,一个个愣着干什么?” 手忙脚乱搬来座椅,众女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大眼瞪小眼,搓手暗自发愁。老伊玛木审时度势,果断出面,一头跪下,“微臣参拜两位公主殿下,迎驾不周,望两位公主恕罪――” 冲众女暗暗压手,示意赶紧跪下,“众侍妾给公主殿下请安,驸马爷……驸马爷……”朝傻不愣登的女婿挤眉瞪眼,“您也坐下,快坐下呀……” 如梦方醒,一脸尴尬,小将被迫坐上居中靠椅。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搁,一会看看凝神逗弄蝶儿的河东狮,一会瞅瞅沉浸于喃喃私语的母女,撇撇下跪的老岳父,瞧瞧暗自偷窥自己的众美妾,眼皮抽搐,人无地自容。 见两位公主均无暇他顾,老伊玛木扭过头,冲厅外一字排开的四女暗暗招手,轻声提醒,“快,进来跪,快呀――” 随着丽儿率先款款而行,四女鱼贯而入,在最后一排依次跪下,提心吊胆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隐瞒公主五年多,也不清楚会遭受何种待遇,两名侍女忐忑不安。期盼的目光越过人丛,投向冲自己眨眼挤眉的情郎,才内心稍安。已被宠幸,理应不用担心,但手脚依然不听使唤,微微搐动,放缓呼吸,生恐被喜怒无常的主子盯上。 惶惶跪下,晕晕乎乎的古伊娜一脸迷惘。现场除去自己,所有的女人均被驸马爷宠幸,一时悲苦难耐,但不敢出声,埋下头在心底默默流泪。回思适才场景,又不由得心神一荡,好歹也投入过驸马爷的怀抱,还压那么长时间,苦盼一场也值得了。轻轻揉摸胀痛的尤物,人悲喜交加,想哭不敢,欲笑不能,咬牙暗自回味那掺杂着人生悲欢的复杂感受。 287.送佛送到西 大厅内一片寂静,目光转向厅外,周文龙皱皱眉头。客商?为何徘徊不前?奸细?由东至西均被平定,何来奸细?沉思一会,霍然起身,“岳父,您代我款待公主,我出城瞧瞧……”不待获得准许,飞步出厅,差点一头撞上急匆匆赶来的二将。 相互抓牢,三人哈哈大笑,“驸马爷,一得闻您后院失火,末将就赶过来了……” “也太快了些吧?等你们赶到,只怕本将早被大火烧死?”正话反说,小将龇牙一乐,“醉倒温柔乡,乐不思蜀,哪还顾得上本将?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如何?没被淹死算尔等命大,走,我们出城看看,外面到底来了何方神圣!” 腼腆一笑,敢死队长讪讪解释,“末将……末将睡过头了,龙儿也不提醒,跟我……跟我闹别扭呢,所以……所以才……才……” “你呢?该不会也累趴下了吧?什么身体?还悍将,连个女人也摆不平……”出言调侃,小将笑得直不起腰,“克宁可以原谅,你小子如此年轻,咋也银样镴枪头?这般不经打?” 到底脸皮薄,羞红脸的兀曷赤吭吭哧哧回禀,“末将……末将……嗐……宝儿不让末将休憩……这不才……”窥探连襟一眼,赶紧转移话题,“什么人如此可疑?既为客商,大可堂堂正正入城,又何必鬼鬼祟祟逗留?” “如果所料不错,大有**冲我们而来,至于其主子,无外乎二殿下和帖木儿……”冷静分析,小将大步奔出,“一切尚待求证,但这批人来得实在太巧了些,按时间推算,与护宝入蒙古恰好吻合,不能不让人生疑!” 喝令护府亲兵不得跟随,三人径直奔往东门,守将亲自迎下城楼,“驸马爷,两位大人,末将正准备赶赴府邸禀报,请——” “大人请——”也不废话,小将率先出城,众将士紧随其后奔出,一行人在守将的指引下直扑城郊南侧树林。巡城裨将快步迎上,深弯腰,“末将拜见驸马爷,人已被全部控制,均众口一词说他们为客商,由中原折返西域。末将遍查货物,并未发现不妥,货物虽少,但也无可厚非,通关文牒一应俱全。敢问驸马爷,是否放行这批人?” “不必如此匆忙,有客至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来自本将家乡……”摆摆手,小将奔向围聚的人群,“本将一向好客,岂会怠慢客人,先问问再带入城好生款待!” 让开通道,众军士打住话语,敬畏的目光随战神的脚步而移动,一个个毕恭毕敬。缓步靠近,冲领头模样的老者拱拱手,小将淡然轻笑,“您好,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请问贵部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地?为何徘徊不前?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机密?” “小民见过将军大人,我们来自遥远的西域,小民和这些属下都是突尼斯商人,不远万里而来中原……”半生半熟的中原话中夹杂着听不懂的番语,老者不卑不亢回禀,“商人只为逐利,谈不上什么机密,将军误会了。之所以逗留,其实在等几名同伴,他们前段时间染病,故而滞留西夏国。我们说好了在伊州城外会合,所以才歇脚耐心等候!” 说辞似乎无懈可击,审视一番,半信半疑的小将尴尬一笑,“天色已晚,滞留城外不大安全,不如随本将入城等候,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小民代属下感谢将军大人……”扭头冲如释重负的手下会心一笑,老者低声呵斥,“还不谢谢将军?送上礼物,快——” “不用了……”悄声插话,静听许久的兀曷赤擅自做主,语言改为同样夹生的番语,“路过也是客人,我们将军向来好客,请……”伸手相邀,转身大步跟上主将,改换话语,“驸马爷,恐怕我们草木皆兵了,这批人应该就是商人,并无他意。” “谢谢大人!”微微吃惊,老者暗暗低下头,唯恐他人看出破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然也不敢违抗密令。身不由己,如若不顺从,十几号人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好在一切顺风顺水,指定查访的人的确就在伊州,身材、名号乃至额头黵印均对得上。故意引出目标,自然对尾随的蒙古人有所交代。 冲居中的魁梧手下使个眼色,暗示可以丢下信物,老者放心奔出。 288.将计遂就计 雅房内,挪开熟睡的小女,夫妻俩紧紧相拥。不敢出声,不敢动作过大,相互热吻,用娴熟的手法解去各自的衣物。汗水簌下,咬紧牙关,一场暗战紧锣密鼓进行。生恐惊醒小宝贝,周文龙极尽温柔之能事,把愧疚和不舍融入默契的征战中,人不时回望。 南北朝向的长街中,五名黑影弯腰潜行,一路避开巡逻兵将和更夫,迂回绕道直奔早打探出的伊玛木府邸。犬吠声隐约可闻,但很快消失,只因均被直接灭口。出手果断,办事老道,把死狗一律拖入偏僻小巷的垃圾堆,领头的魁梧黑影气定神闲。 除去面貌有所差异,衣物早换为当地服饰,与夜色浑然一体的潜入者很快抵达府衙南侧的僻静巷弄。伏地静听一会,察觉出府内还有人在走动,随着领头者暗暗挥手,一行五人悄然散开。在府门外找出合适的隐藏地点,重点监控府门,由魁梧壮汉带两人亲自把守。余下两人一头窜入夜幕,东弯西拐,眨眼不知所踪。 爱抚完委屈的美妻,小将又累出一身大汗,当然不敢下床,唯恐弄醒酣睡的小宝宝。帮妻子擦去汗水,安顿一番,转头在烛光下默默欣赏小女睡相,人百感交集。五年一去不回,的确愧对儿女,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可军令如山,只能把思念藏在心底。看着微微翕动的粉嫩鼻翼,欲伸手触摸,可惜不敢,人幽幽叹气。 轻拽一把,娇蛮公主窃笑,“现在才舍不得了?瞧你那痴样,信不信等你下次回来,本宫照样给你变一个小棉袄出来?别叹气了,快睡吧……” “唉,为人之父,却无法尽一分责任,我……我太无能了……”乖乖躺下,小将惆怅不已,“连连征战,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回家,我真……真有些厌倦了这种日子……” “不可……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沉溺儿女情长?”拖夫君胳膊充当枕头,静静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依婷公主一脸憧憬,“等你安定,接我们过去不就行了,何必伤感?在蒙古的确浑身不自在,也没谁把本宫当回事,几位皇子殿下对父王毫不在乎,那煎熬的日子你无法想象。若非本宫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麟儿身上,真不知道能否熬下来……” 抚摸夫君胸膛,喃喃自语,“我有麟儿作伴倒也罢了,仙儿姐姐更难熬,这次一定让她怀上,否则姐姐会崩溃的。” “一切全凭天意,强求不得。你有没有觉得,仙儿跟蒙古人走得太近,会不会影响到她?”左顾右盼,奈何分身无术,小将暗自苦笑,“婷儿,别对伊儿太苛求,你应该也能看出,她其实非常尊重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吧?此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有她和蝶儿为你作伴,再难熬的日子想必也会快乐些?” “周郎,你说实话,在所有女人中,你最喜欢谁?”狠掐一把,娇蛮人儿沮丧不已,“想想我们当初的誓言,再看看你现在的表现,本宫……本宫真伤心……” “婷儿,你看着……”毫不在意,小将一脸真诚,“看着我的眼睛,眼睛会告诉你真相,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们相互欣赏,相互爱慕,这点谁也比不上……” “不看……不看……你们男人就会哄人……”闭上媚眼,牵大手摁住愈发丰满的尤物,娇蛮人儿低声撒娇,“本宫要你用行动证明,否则绝不相信……快嘛……别弄醒蝶儿……像刚才一样温柔……” 把美妻挪远一些,战斗再次打响,疲惫的小将被迫重返温柔乡。动作随小女的呓语时断时续,俩人暗自偷笑,堂堂正正的夫妻,居然如做贼一般。隔壁也飘出呓语,让人倍感心酸,“父亲……翎儿不让你走……不让……你都没好好陪翎儿……母亲这几日时常哭醒……也不想让你走……” 289.请君皆入彀 山风掠耳,鸟鸣声声,花香阵阵,远方的潺潺小溪如梦如幻。荒丛风吹草动,树林哔哔作响,一切再正常不过。悄然勒马,看看远处山岗,“将军发现了什么?”疑惑不已,敢死队长扭头盯视来路,“没人呀,怎么了?难道有人跟踪?” “说不准,末将建议,我们暂不上山岗,直接下山,继续奔北……”皱皱眉头,兀曷赤悄声献策,“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真若有人跟踪,势必会再次出现。没有最好,但愿是草木皆兵……”按住腰刀,低声询问,“将军,我们没带弓箭,万一真出现跟踪者,如何应对?生擒?或者直接干掉?” “当然生擒,难道堂堂的悍将只会杀人?”继续观望一会,小将翻身上马,“这样,按我估计,如果确有跟踪者,他们的目标会盯住我一个人……”不再回望,催马奔向下山岔道,“我大摇大摆奔北,你俩居前探路,跑远些后,驱赶马匹继续奔行,人就地潜伏。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一律生擒之,记住,一招制敌,但愿我们是虚惊一场。” “遵令!”心领神会,二将纵马追上,抢先奔下山坡,蹄声远去,很快消失在密密莽莽的山林中。 不疾不徐下山,小将暗暗放松紧绷的神经,偶尔回看一眼,默默欣赏沿途山色。树林时疏时密,杂草丛中野花星星点点,偶有小动物突然蹿出,吓得人冷汗直冒。凝神静听身后动静,人渐渐放心,似乎真的没人跟踪,难道神经过敏?估摸着已越过潜伏地,才放缓步伐,刻意高声呼喊,“哎,别跑那么快嘛,等等本将――” 信马由缰,绕过一道急弯,前方出现几名身着百姓服饰的山民,一律肩扛背驮。横马挡住去路,小将拱手施礼,“各位,可曾看见两匹马奔过去?” 仅凭威风凛凛的白龙马,也能看出眼前男子身份不俗,通晓中原语的领头老者低声回话,“小民们的确看见,但……但马背上――” “停……”打断话语,小将掏出一锭银子,压低声音,“这样,尔等谁会骑马?若骑上这匹马,成功追回那二匹,这锭银子全归他,我决不食言……”哭丧脸解释,“实在追不上,请勇士们施以援手,若成功追回,再加半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清翻译,放下货物,一名壮男主动请缨,“让我来,追马而已,这条山路蜿蜒曲折,马儿跑不快,若非刚才迟疑,我早已截住!” “好,给你――”递上银锭,小将缓缓下马,装出苦主模样,当然也确实腰腿发软,“这是预付,快,别让马儿跑了。这样,大家先歇会,若真的追回,人人有份。” 天大的好事居然出现,一帮山民喜不自禁,也累得不行,一个个就地坐下歇息,静等同伴返回。心不在焉随口攀谈,小将暗自好笑,莫名其妙跟一帮山民闲聊,实在让人啼笑皆非。静听来路动静,掏出银子,以吸引众人注意力,“来,碎银拿去平分,这半锭归那名勇士,一定要追回,否则我惨了……” 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领头老者连声客套,“您太客气了,我们又没出什么力,这……这多不好……”客套归客套,可不要白不要,大大方方接过银子,“尽管放心,这条山路我们太熟悉,马儿跑不了,您敬候佳音即可。” 290.斩草带除根 空山飘鸟语,凝香溢丛林,静谧无比的山间小径只闻风声,不见人影。蛰伏在稀疏树林的一处高地下,一动不动,敢死队长用耳朵和眼睛捕捉附近动静。树叶沙沙作响,纷纷飘坠而下,一片片流连于天地之间,辗转尘泥,最终充当护花使者。 远处响起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若有若无,时轻时重,听着很远,但又分外清晰。像风儿掠过树林上空,似树叶争相翻滚而来,影影绰绰中,被踩断的树枝发出抗议的噼噼啪啪声,显得诡异之极。 也不言语,直到对手窒息,手脚不再动弹,小将才松开铁钳般的手掌。试探鼻息,暗暗点头,“嗯,还得在咽喉处补上一刀,以免死而复生……”指指丢下的短刀,“带上,把此人拖入树林深处,割下头颅异地深埋,快,愣着干嘛,没见过本将杀人?” 捡短刀,扛起死猪般的壮汉,悍将一脸迷惑,“驸马爷,末将不明白为何如此?” “不用明白,照做即可……”拎长裤,先一步钻入树林,小将压低声音,“此人非死不可,不然伊玛木府不得安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即便二殿下再派人密查,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末将明白了……”快步跟上,若有所悟,悍将暗自担心,“这帮密探绝对不止此人所说的三个,万一……” “没有万一,本将岂会放任这帮混蛋为所欲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气腾腾而起,周文龙恨恨发话,“我们现在有花儿公主作后盾,无论谁,即便铁木真派出的密探,一样赶尽杀绝。没有证据,谁又能指证本将?察合台也好,帖木儿也罢,只能干瞪眼,谁让这帮小儿太无能?” “嗯,有道理,谁也没看见我们杀人,不出这口憋屈气,末将也寝食难安……”背人健步如飞,悍将低声献策,“估计附近还会有其同伙,我们不妨继续引诱,大摇大摆上山祭拜,在下山途中再次设伏,将这帮小儿一网打尽。” “听你的……”赞许的目光转向爱将,周文龙欣赏不已,“兀曷赤,你小子有勇有谋,文韬武略齐备,当一名国王简直委屈你了。” “驸马爷切勿如此夸奖,末将诚惶诚恐……”脚步不停,一脸坦诚的悍将低声提示,“眼下疏忽不得,须尽快埋葬此人,以免打草惊蛇!” “不用埋葬,剥光衣物并斩下头颅,让野物帮我们收拾……”加快脚步,小将努力辨认方向,“嗯,就这里了――” 选好低洼地,剥衣衫,厚厚泥土覆脸,以免污血飞溅,小心翼翼用锋利的短刀切下头颅,两人配合默契。上衣顺便充当布囊,小将带头颅直奔左侧幽静树林,悍将拎上剩余衣物扑向右侧山坡。刀挖深坑,好生掩埋,其上均匀铺满一层又一层腐败的树叶,直至与周遭地形大致相似,两人才折返原地。 审视一番,终于心不忍,合力用树叶埋好裸尸,小将拱手作别,“兄弟,别怪本将下手狠毒,只因尔等对我妻儿威胁甚大,不得不如此。如果要报仇,本将接受你的挑战,我们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尔下场一样。” 小径右侧的树林被毫无悬念的战斗笼罩,弃马循音而至,倒霉的蒙古大汉稀里糊涂进入埋伏地。猝逢强敌,压根来不及拔刀,脖颈已多出一柄弯刀。被迫跪下,吭吭哧哧求饶,“大人……大爷……切莫误会……小民并无恶意……” 既听不懂番语,徒单克宁也懒得理会,冲林外的小径方向努努嘴,暗暗催力。无奈起身,大汉胆战心惊,没等迈步,耳背遭受重击,人如空面袋一般软绵绵倒下。照例封口缚臂,蹲在一旁冷冷发笑,“一个个都是废物,也不看看在跟踪谁?” 歇息一会,把晕倒的俘虏拖入乱石间,胡乱用树叶遮掩。换个地方,敢死队长再次设伏,以待下一个对手出现。一等再等,始终无人出现,乱石间倒飘出翻滚声响。悄然折回,狠跺一脚,“别动,小子,再动你可没机会喘气了!” 291.威逼加利诱 止步岔道外,狐疑的目光游离在两侧丛林之间,小头目暗自斟酌。小儿的举止太反常,大张旗鼓出城不说,且磨磨蹭蹭,不得不防。冲身后的手下努努嘴,暗示别靠得太近,观望一会,也没察觉出任何异常。蹄声渐渐远去,小儿理应进入丛林深处,跟踪还是留守? 扭头扫视稀稀拉拉的人群,小头目进退两难。跟踪吧,唯恐中伏。留守,也查不出小儿机密,如何为好?踌躇间,一人一马越过人群,飞速进入上山岔道,转眼消失无踪。看着人影一闪而过,密探喜上眉梢,终于出现探路者,如有埋伏,此人必定第一个中招,自己有极大的回旋余地。 “你……”招手待人奔近,指指后方荒草丛,小头目贴耳下令,“下马蛰伏此地,没见到我返回,不许擅自返城……”观望天色,催马奔出,“天黑前如果还不见我,弃马潜入城内,找到副头目,传令让其即刻返回蒙古。告知二殿下,小儿行踪诡秘,必有重大阴谋,请换人查访,我们可能已暴露。” 蛰伏在拐弯左侧的乱石堆下,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敢死队长同样没敢轻举妄动。无法断定对方身份,只能耐心守候,周将军已经入林,兀曷赤理应完成祭拜,两人配合擒敌,想必问题不大。 天色渐渐暗下,光线越来越朦胧,山林恢复死一般的沉寂。树林上空偶然飘出凄厉的鸣叫,几许低沉的嘶吼响起,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死死盯住岔道不远处嘀嘀咕咕的两名百姓,强忍蚊虫叮咬,徒单克宁继续耐心等待。 看着两人分开,一个奔岔道而来,一个潜入荒草丛,敢死队长暗自狂喜。行踪可疑之至,摆明在跟踪,为蒙古密探的可能性大增。正欲起身截击,转眼打消念头,老老实实伏下身体,人冷静琢磨。将军一再提醒,一切疏忽不得,万一让留守的密探脱逃,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蹄声远去,敢死队长才悄然探头,暗暗观察。岔道外,人群几近寥无,路上再也不见骑马者,也无人拐入山路。并不曾看得太清楚,但知道大致方位,估摸距离,断然出林。倚仗风声遮掩,悍将一头钻入对面的荒草丛,小心翼翼靠近对手的潜伏地,拼力吸气,以防其察觉。 拐弯处,伏地聆听的兀曷赤悄声告警,“不对,后方又出现一人,怎么办?” “你对付第一个,我去收拾后面的那一个……”毫不迟疑,小将弯腰紧贴树林边缘疾行,人眨眼消失在暮色中。刚越过弯道,蹄声迫临,不予理会,停步待人马闪过,继续快步下山。约莫奔出一百步,前方小径影影绰绰出现一名身着百姓服饰的骑马者,速度奇快,愣神间,人马已迫临眼前。 捡上一块拳头大的顽石,微微瞄准马首,狠命掷出,人紧随跃出树林。嘶鸣声先后响起,弯道前后相继发出巨响,放缓速度的第一人遭遇突然袭击,马腿被断木扫中,人轰然仆倒,摔在地上呻吟不止,“啊……我的腿……腿断了……谁……啊……”利刃贴喉,再也不敢哼哼唧唧,“好……好汉……别……别杀我……钱财尽管拿去……咝……” 到底武将出身,小头目应变神速。马儿倒地的一瞬间,人借势飞跃,翻滚落地,抽空拔刀,迎击如影随形奔至的魁梧人影。 292.仗剑踏征途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如果不动手沾上血水,这帮凶神恶煞不会饶过自己。送银赠马并威逼杀人,一切只为拖人下水,以胁迫自己闭嘴。不管所杀何人,为求保命,只能砍人没商量,否则自己被砍。勉强听完翻译,咬咬牙,中年男子大致对准倒霉蛋腹部,闭眼砍下。 扑哧一声,鲜血飞溅,被特意倾斜放置的尸体悄然滑下马背,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扔下腰刀,捂住脸庞,不敢出声,不敢痛哭,不敢动弹,中年男子呆若木鸡。箭步上前,试探一会鼻息,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小将卖力表演,“完了,彻底完了,人……被砍死了,这可如何得了,如何得了呀……” 惊呆变成吓傻,捂脸颤抖,中年男子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杀人要偿命……我还有妻儿老母……谁……谁来照应她们……” “别怕,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也不说,谁会知道你杀人……”倾听翻译,及时插话,小将极力宽慰,“何况,我们也杀人了,瞧见没,那还躺着一个,估计马上咽气,要不去看看?” 连哄带吓,借着朦胧夜色,看清遍地血迹,小将皱皱眉头,“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河流?我们必须冲去血迹,以免泄露机密?” “有,有……”指指前方,不住哆嗦的中年汉闭上眼睛,“让小民带各位勇士前去,不知可否?” “行,兄弟,来,我们先铲去地上血迹,再骑马来回奔跑,理应看不出……”愁色稍减,周文龙说干就干,埋头干活,不忘警告,“此事到此为止,权当一切没看见,没听见,也没遇见。去河边洗干净血迹,索性把此人抛入河中,以免生事。” 来回奔跑,直至血迹彻底消失,看着血泊中的尸体,小将颇感犯难,“这一路过去,难免滴血,如何处理为妥?” “好办,先查看伤口大小,如小,捧泥沙止血,再抬上马仰躺,我抱住就行。若大,等血流完,如法炮制,您负责处理此处,我去河边洗马并抛尸……”一边献策,一边奔近,缓缓蹲下,兀曷赤仔细检查,少许哑然失笑,“嗐,仅仅划破衣衫和肚皮,止血太简单了!” 也听不明白蹩脚的番语,傻傻看着奔忙的陌生年轻人,中年汉子如筛糠一般。只要这帮凶神恶煞放过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进出伊州,实在太吓人了些。回想杀人经过,不由得打个寒噤,一没留神,没干透的裤裆又被尿水打湿,人欲哭无泪。 处理完毕,再次审视一番,在协助下抱尸上马,兀曷赤气定神闲,“我走了,剩下的事劳烦您……”冲暗自窃笑的主将眨眨眼,“放心,我会让此人面目全非,尽管放心。哦,那边恐怕不行了,问出多少算多少,兄长也太那个,嗯,用力过猛,悍将本色也,哈哈哈……” 目送两人离去,直至背影消失,小将才低头忙碌,不忘询问,“那名兄弟现在如何?还在喘气不?发现锦帕没?似乎人人都有此物,倒也为我们指明搜捕方向。一经搜出锦帕,必为密探无疑。” “差不多了,还在挣扎,生死一线。您打算如何对待,听之任之?或者送其一程?”高声回话,敢死队长大笑,“这招拉人下水亏您想得出,那位兄弟可真倒霉,只怕吓得屁滚尿流,真难为此人了……” “没办法,杀之下不了手,不杀的话会留下纰漏,唯有逼其充当帮手,省得后患无穷……”随口作答,小将忙个不停,“这样,我俩换手,我去审讯,你来销毁血迹。” 飞速换位,看着奄奄一息的大汉,小将默默摇头,“尔等也太不谨慎,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无辜送命,只为查访宝藏?三殿下早已派人取去,难道二殿下全然不知?”抄着一口蹩脚的蒙古语,人暗自好笑,“现在告诉本将实情还来得及,当然,你的同伙已全部交代,不说也行,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嗯?” 早听清对话,强忍撕心裂肺的剧痛,万念俱灰的大汉紧紧闭上眼睛,“驸……马爷……您……想知道……什么……”鲜血随话语奔涌,脑袋一点点垂下,“求……驸马爷……给……末将一个……一个痛快……” “如何辨出内应?伊州城内还有多少密探?”抛出最关心的问题,小将俯下身,“老老实实配合,本将自会帮你一把,否则让你活活疼死……” 喘口气,“内应……手中也……也有一方……一方锦帕……但花儿中央……为正三角形……手绘图案……”眼神渐渐黯淡,声音越来越弱,倒霉蛋苦苦支撑,“城……城内……只有一名……副头目……他……他身上也跟……跟我们一样……” “明白了,谢了——”再也不忍目睹扭曲脸庞,小将悄然出手,一把捏住咽喉,猛然发力,“去吧,兄弟,下辈子请学会如何跟踪,别这般鲁莽……” 原本只剩下半口气,随着喉骨被生生捏碎,痛苦万分的密探终于获得解脱。一缕冤魂悄然出窍,游荡在充斥血腥和恐惧的山林间,久久徘徊不去。死得实在太冤,南蛮小儿的确心怀异志,否则不会如此狠辣,连二殿下也不放在眼底,日后必有图谋。 夜风呜咽,山林静默,吚吚呜呜的风声和嘶鸣混杂一处,让人顿生惊恐之感。战场狼藉一片,血水染红倒伏的杂草,怒目向天,死不瞑目的大汉一动不动,看上去分外凄凉。默默合上眼皮,小将长叹一声,“嗐,兄弟,别怪我,尔等实在欺人太甚,大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如此步步紧逼?要怪只怪你的主子,不该派你来伊州无端送死,须知,本将也压根不在乎多杀几个蒙古人!” 293.又添虎贲军 晨风吹散了迷惘,远处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清晰,蹄声阵阵,一行人渐去渐远,缓缓消失在长路尽头。回头望去,魂牵梦绕的伊州城已缩成一个黑团,浑似冲自己撒娇的黢黑公主。莫名中,眼前蓦然出现众红颜的哭脸和小儿小女的如花笑靥,交替闪现,轮换往复,无止无休。 默默擦去悄然滑落的泪水,心神不宁的小将用闲聊打发寂寞征途,追上侍卫头领,喝开随众,“此行顺利否?哦,我结拜兄长现今如何?二殿下和三殿下有何反应?”猛拍脑袋,咧嘴自嘲,“瞧这记性,两位殿下早率军出征了,何来反应?孛儿帖皇后说过什么没有?” 掏出红绸包裹的精致玉匣,侍卫长一一回禀,“皇后口谕,此信物务必由您亲手转交长皇子殿下,请驸马爷收妥。贵兄长已洗脱嫌疑,官复原职,托末将带话,他不日会亲临伊州,并派得力亲信驻守伊玛木府,以防他人寻衅。宝藏顺利移交,三殿下留下一封书信,严令您按命行事。没见二殿下有何反应,至于帖木儿大人,返回途中一路派人盯梢。末将擅自做主,在夏特古道设下伏兵,吓退所有盯梢者。” “干得漂亮……”由衷赞叹,小将吐出一大口憋屈气,“早该教训这帮混蛋,按我的作风,索性直接斩杀,你小子也太谨慎,杀之白杀,何乐而不为。一直心怀不轨,妄图掌握铁证,一举将我打下地狱,这帮小儿也太天真,等其掌握证据,为时已晚也。” “嗐,末将哪敢跟驸马爷相提并论,您随随便便杀人,即便怯薛军将领,谁又奈何得了?”马屁拍得毫无痕迹,冲身后努努嘴,侍卫长低声询问,“为何带上一支商队?您……另有他用?” “嗯,有见地,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得意大笑,神神秘秘的小将挤挤眼,“你先猜猜,我为何如此?” “哦,末将明白了,把这帮人发展为密探,为我大军日后进攻西域提供情报……”反应极快,侍卫长回以挤眉弄眼,“这招顺手牵羊甚妙,末将建议,对沿途所遇上的商队一律如此,不管用何方法,一定要让商队为我所用。” “猜中一半,另外一半暂时保密,事关我探马先军生死存亡,别怪本将……”放缓速度,小将展眉一笑,“去告诉所有将士,等大军返回碱海,本将为所有勇士安家,决不食言,以免兄弟们思乡。” 驻马原地,等商队赶上,冲惶惶不安的领头老者招招手,周文龙灿然一笑,“您会中原语,也省去通事碍手碍脚,我们一边聊聊……”指指前方,“到前方去,快——” 严令众侍卫切勿跟随,迎着疾风纵马狂奔,直至将人群甩在身后,小将才悄然勒马,回头瞅瞅,“老人家身体倒也硬朗嘛,本将若活到您这把年纪,只怕要让人抬咯,哈哈哈……” “驸……驸马爷……说……说笑了……”上气不接下气,老者忐忑不安,也不清楚眼前小将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喘口气,“请驸马爷训示,小民洗耳恭听。” “继续走,莫停留,身后有鬼呢……”脸色微变,催马奔出,小将冷冷警告,“也甭跟本将兜圈,说说,谁在威胁尔等?知道其身份吗?” 快马跟上,胆怯的老者暗自叫苦,“请驸马爷明言,小民实在……实在听不明白……” “没有证据,本将岂会发难?”掏出锦帕,冲身后挥舞,周文龙大笑不止,“您该不会说从未见过此物吧?想清楚了再开口,别信口雌黄,那样后果非常严重,一旦严重,只怕本将控制不住……”扬扬镔铁长枪,“死在这枪下的冤魂不会低于一千,也不在于多上几个。” 惊得差点摔下,老者面无血色。完了,彻底完了,蒙古人派出的密探只怕已全军覆没。毕竟走南闯北,见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琢磨一会,才想明白为何能活到现在。眼前魔神必然另有它图,否则早杀光商队人员,堆出笑脸,磕磕巴巴探询,“既然……驸马爷对……对一切早……早了然于胸,小……小民洗耳……恭听驸马爷训示……” “聪明,难怪能做这刀口上添血的买卖……”缓缓松手,看着锦帕飘坠而下,小将暗自窃喜。原本只是猜疑,没曾想一击中的,商队果真被蒙古人胁迫,这下好办了,“很简单,自今日始,一路结交沿途商队,说服对方为我探马先军提供西方情报。当然,绝不会让你们白出力,等赶到碱海后,本将给你颁发通行全蒙古的通关文牒。另外,给你一项特权,由你全权代理西方各国与我大蒙古国的通商事宜,蒙古长皇子殿下会亲自召见,赏赐财物和授权文书,如何?记住了,到时间只管装哑巴,拼命点头,我自会安排妥当。” 一下子经历悲喜两重天,老者狠咬大拇指,已确认自己没做梦。“啊——”一声惨叫惊飞林中离鸟,直入云端,眨眼不知所踪。惊吓与惊喜并存,胆大和胆怯交织,眼巴巴看着一本正经的年轻小将,糊涂蛋再三询问,“驸……驸马爷……小民没听错吧……能……能否请驸马爷再说一遍……小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听错,发大财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看是否具备这个能力和胆量。当然,本将相信自己的眼睛,您理应具备这个实力。当着本将信口雌黄,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做全权代理委屈您老了……”戏谑带警告,小将摆摆手,“先琢磨琢磨如何收集情报,发财美梦绝对成真,不用咬手指,万一弄伤了疼在尔身,痛在我心,哈哈……” 294.强龙遇地蛇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千户长连连自责,“末将真该死,居然忘记了军规,身处权力争斗的漩涡,一个小不慎,都可能给将军带来杀身大祸。一切只怪末将远离战场,被这庸俗尘世弄昏头脑……” “嗐,千户长也别自责,我又没说不要,时机不对而已……”哭笑不得,一把挽起年长爱将,挤挤眼,周文龙小声调侃,“大人先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绝对让你大吃一惊,嗯?” “礼物?啥礼物?重骑兵?不会呀,末将适才仔细查看,没发现……”糊涂不已,千户长心痒难耐,“将军也别卖关子了,只要是您送上的礼物,不论大小轻重,末将自当视若珍宝……”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视若珍宝也算本将对得起……”挤眉弄眼带神秘一笑,小将低声下令,“来人,去驿馆有请古伊娜,别弄错了,问清楚再带人,哈哈哈……” “古……古伊娜?女人?将军演的是哪一出?”醒悟极快,千户长急赤白脸解释,“末将有翦儿足矣,无须女人陪伴。再说,这铁门关也非久居之地,等换班官员出现,末将自会追随将军……”缓缓摇头,“西域女子性情彪悍,末将怕……辜负人家,再说如若有此想法,不早……” “声明一下,本将没碰此女半分,我们之间绝对清白,不然也不会为之说媒……”极力游说,小将苦口婆心规劝,“至今没个女人伺候,让本将乍放得下心?你应该也发现了,将士们大多带有家眷。只因为,此去西域绝非一天二天,弄不好这辈子都留在那陌生国土,不安个家怎么得了?” 贴耳下令,“不许推辞,否则本将要生气了。此女命苦,嫁人即丧夫,让她好好享一下清福有何不可?甭担心,话早说明白,古伊娜也一口答应,你岂能置本将于不仁不义之地?于心何忍?嗯?” 万般无奈,千户长期期艾艾回禀,“话虽如此,可……可此女终究青睐您,您也……末将怎敢夺人所爱……嗐……” “怕本将反悔,你也太谨慎了吧?”扑哧一笑,周文龙忍俊不止,“光明正大迎娶过门,本将做你们的证婚人,也让所有将士知晓,省得日后传闲话,如何?别犹豫了,我真没对古伊娜做什么,若做了,岂会拱手相让?多一个少一个,对本将而言又有何区别?” 察言观色,暗自苦笑,王鼎咬咬牙,“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也罢,估计这辈子也回不了故土,娶个女人做伴,也让翦儿安心征战沙场。但……但末将……总担心……万一此女见到末将……不肯相嫁……又该如何为好?” “新郎官自有舍我其谁之气魄,摆出你昔日扬威战场的霸气和威风,当然少不了财富助阵。古伊娜又不是傻子,独享一个,能不动心吗?”咧嘴一笑,周文龙摆摆手,“赶紧去沐浴更衣,记得刮干净胡须,把你积攒的家底都亮出来。我就不信她真希望独守空闺,跟一大帮女人争宠,何苦来哉呢?” 拱手致谢,千户长依言而去,偌大的厅堂恢复静谧。百无聊奈,小将背起手,信步欣赏。一边品鉴悬挂的字画,一边暗自嘟囔,“古伊娜呀古伊娜,若看不上千户长,本将可惨了。不愿为妻却甘愿做妾,又为的是哪一出?真若如此,你可傻到家了……” “禀驸马爷,末将已把人带到……”门外飘出一声低低的禀告,“请驸马爷训示!” “让她自个进来,吩咐下去,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收回欣赏的目光,小将呆立片刻,冲探头探脑的亲兵挥挥手,“去请行军总管入府,就说本将有要事相商,谢了——” “遵令!”掉头飞奔而去,魁梧亲兵眨眼失去踪影。站在门外,表情复杂的古伊娜踌躇不前,内心翻江倒海,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为好。 “进来呀——”瞅着左右无人,小将龇牙一乐,“还不感谢本将这个大媒人,为你觅得佳婿,傻愣着干嘛?” 缓步入门,扑通一声跪下,碧眼女人大胆禀告,“奴婢……奴婢……不乐意……请驸马爷收回成命……” “别奴婢了,赶紧起来,你……你怎能出尔反尔?”不便上前,小将急出一头大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不可反悔,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 “可……可古伊娜并非君子,不过小女子一个,反悔也正常……”倚仗特殊关系,碧眼女人扁扁嘴,见四处无人,咧嘴啜泣,“奴婢不想嫁人,要嫁也只嫁——” “停,打住……”及时打断话语,小将差点吓趴下,“不带这样折腾人的,你……你存心为难本将,王鼎千户长已然答应,任由挑选,这般回复,让我日后如何见人?” “这个简单,奴婢只管摇头,谈不上为难谁……”眨眼收泪,碧眼女人抬头大胆凝视,“奴婢非您不嫁,否则也学阿依莎抹脖子,哼……” “你……你太大胆了,敢哄骗本将,还威胁……威胁……”实在绷不下脸,小将无奈改口,“别这样,古伊娜,我是为你好,为你好明白不?王鼎大人身居要职,家底丰实,且为人敦厚。若娶了你,我敢断言,你会掉入蜜罐子,享尽清福。一没人争宠,二朝夕相伴,跟着我,何日才能熬出头?一去三五载,平日连个影子也见不到,即便见到,也不能痛痛快快诉说衷肠,何必呢?好好想想,别急于下定论,行不行嘛?” 哀怨的目光盯得小将直发毛,古伊娜半晌没出声,看看抓耳挠腮的梦中情郎,思前想后,暗暗叹气。周郎没说错,即便宠幸自己,可名下女人实在太多,哪顾得上。一个人守活寡不说,万一如仙儿公主,下场如何得了?无儿无女的侍妾,凭什么跟人争宠? “如果奴婢坚持不嫁人,驸马爷打算怎么办?”幽幽开腔,存心试探的碧眼女人撅嘴颦眉,“还带奴婢远行不?” “只怕不行,若被父汗看出端倪,你性命堪忧……”不停搓手,小将一脸哭丧像,“别逼我,就算宠幸,你也只能暂时留在坤闾。等我回头接花儿时送你回伊州,还……还不能告知他人,否则后果难料。” “奴婢明白了,驸马爷心中还是有古伊娜一席之地……”碧眼女人破涕为笑,“驸马爷人中龙凤,奴婢岂敢高攀,只不过求一夜恩泽,以解仰慕之苦。如今看来,这也是一种奢求……”盈盈泪脸相望,“奴婢已决定嫁人,至于嫁给谁,一切由驸马爷做主,但……” “别’但‘了……”一喜带一惊,寒毛骤然一炸,小将险些瘫倒,“怕了你,行不?我举双手投降,外带跪下……”说跪便跪,人毫不含糊,只可惜腰板始终挺不直,全因失去底气,“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但‘字,千万别吓我……” 扑哧一乐,古伊娜笑中含泪,“驸马爷可真会哄人,难怪阿依莎为您神魂颠倒,只怪奴婢没福气,唉……”眼圈一红,泪水再次漫出眼眶,“奴婢已答应嫁人,难道驸马爷不该为奴婢做点什么吗?就一件事,您轻而易举即可完成,绝非刻意为难。” “一件?轻而易举?”咬咬牙,小将一口承诺,“行,我答应你,记住了,嫁给大人后,别……别……嗐……” “一旦嫁人,再也无缘侍奉驸马爷左右……”叹口气,碧眼女人大胆请求,“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奴婢还是驸马爷的人,只希望您能激情热吻,还不能蜻蜓点水,何时不亲须奴婢发话才行。” “这个……那个……”顾左右而言他,小将几乎愁白头,“此府乃大人所居,而且你也即将嫁之,我怎能……怎能这般妄为,若被他人发现,那还得了?” “若驸马爷不答应,奴婢绝不嫁人,谁敢相逼,唯有一死了之……”珠泪纷下,碧眼女人嚎啕大哭,“哇……奴婢不想活了……请驸马爷赐奴婢一死……以免受此折磨……哇……” “别哭,我答应还不行吗?别哭了……”头皮发麻,被逼到墙角的小将咬牙应承,“亲,我亲,但不能在府中。这样,我们出府找处僻静地,亲个够,真拿你没办法!” 喜上眉梢,但不露声色,碧眼女人用哭腔回禀,“任由……驸马爷做主……只要亲完……奴婢随时可以嫁……嫁人……” “擦干净泪水,别让他人看出破绽……”起身保持距离,头痛欲裂的小将抬抬手,“随我走,快!” 脱下白衣白袍,换装奔出府外,迎头碰上匆匆而至的儒者,敷衍几句,小将赶紧闪人。弃马如做贼一般,带古伊娜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四处溜达一番,寻处僻静巷弄,两人一头钻入幽深处。对视一会,拥美入怀,一口吻上,含糊其辞叮嘱,“唔……仅此……一次……唔……以后嫁做他人妇……唔……千万别胡来……唔……” 媚眼如丝,用热吻回应,碧眼女人幸福得浑身颤抖。终于一偿所愿,得不到人得倾心一吻也行,如八爪鱼一般抱紧情郎,人飘飘若仙。软玉绕怀,香气扑鼻,不敢动弹,不敢撤离,不敢不配合,用耳朵聆听四周响动,小将胆战心惊。 一招得手,古伊娜得寸进尺。抽空侧身,麻利解衣,牵手入怀,“唔……嫁人后奴婢再也没机会亲近……唔……” 偷偷摸摸,分神在所难免,等小将醒悟,手掌已严严实实罩住硕大尤物。掌心传来的热度令人不由得心神一荡,欲抽手,却被死死摁牢。耳畔飘出警告,分外吓人,“驸马爷若敢不从,奴婢会大喊大叫,猥亵一名即将嫁人的女子,您颜面何存?听话,让奴婢好好享受一下嫁人前最后的自由,唔……” 吓得不轻,小将乖乖从命,人欲哭无泪。堂堂悍将,居然被一名女子胁迫,还无法反抗,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咪,什么世道嘛。一一检查大小和柔软度,当然少不得暗自比较,惊叹多于害怕。紧张窥探四周,兢兢业业忙于工作,不敢懈怠半分,唯恐美人不满意而导致功亏一篑。 一个安静享受,一个上下奔忙,时间在啼笑皆非中悄然流逝。唇舌纠缠,手胸亲密无间,工作细致入微,享尽艳福的小将尴尬不已。眼眸迷离,默默凝视渐渐动情的驸马爷,古伊娜暗自得意。巷口飘出脚步声,有人抵前窥望,嬉笑声隐约可闻,“哟,一对小情人在秘密幽会,唉,真可怜,连个幽会地也没有。走了,走了,别惊扰其兴致……” “唔……有……有人……”勉强挣脱迷死人的惑舌,小将低声提醒,“别再亲了,嘴都亲麻了……”轻捏一把愈发变大的尤物,悄悄撤离温柔战场,“快穿好衣衫,这下满意了吧?也太不听话,都要嫁人还这样,本将如何对得起王鼎大人?” 踮脚狠命亲一口,低头穿衣,碧眼女人正色辩解,“驸马爷错了,在奴婢家乡,一天没出嫁,任何女子都有权利如此,谁也干涉不得。只要婚后相夫教子,不系念前情,这样的女人就是一个好女人。” “你对,我错了……”男不跟女斗,小将忙于擦拭唇印和口水,“至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到此为止,行不?” “奴婢拜见驸马爷,请驸马爷带奴婢回驿馆……”脸色如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古伊娜仿佛变成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女子,“奴婢感谢驸马爷的救命之恩,此恩此情唯有留待来生再报。瓜田李下,惹人生疑,以后恕奴婢不敢单独陪驸马爷,以免生出是非。” 惊愕半晌,小将咽下一大口唾沫,“行,好生伺候大人,绝对比跟着我强。走,看清脚下,小心崴脚……” 一前一后出巷口另一端,压低嗓音,小将悄声提醒,“哎,那平日疼不疼?我怎么发现里面有许多硬物,似乎不大正常?” “谢驸马爷关心,奴婢没事……”眼圈一红,古伊娜再次落泪,侧脸擦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听老夫人说,此乃心情郁结所致,只要保持心情开朗,硬团会慢慢消失……”冲紧张不安的小将勉强一笑,“奴婢心愿已了,以后会好好保重自己,请驸马爷勿念……”看看昏暗天空,“天色不早了,只怕将士们担心您的安全……” “走——”不再废话,小将冲远处窥探的人群大吼,“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去禀告王鼎大人,让他赶紧派人接应,我们迷路了!” 三日后,盛大婚宴按约举行,小将充当证婚人,儒者当仁不让为女方长辈兼司仪。热热闹闹的婚礼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深夜,诸将士一个个不醉不归,小将更为甚之,用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把自己灌成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 暂歇两日,大军悄然上路,老夫少妻一路送出铁门关外。驻马欣赏一会壮观山脉,压手示意留步,周文龙拱拱手,“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回去吧,好生呵护古伊娜。若生贵子,记得报讯,本将一定再来喝这杯喜酒……”扫一眼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碧眼女人,放声大笑,“心在哪,家就在哪,温柔乡虽美,但请大人切勿忘记约定,出发——” 连番赶路,途经喀什噶尔,与结拜兄长小聚一日,唏嘘一番,兄弟俩把酒言欢。次日一早辞别上路,一路疾行,人马飞跃荒漠和山峦,不日后进抵虎思瀚耳朵。当晚暂歇军营,补足给养,一行人再次踏上漫漫征途。 默默奔行,眷念的目光始终回望身后方向,小将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人马已深入原花刺子模国腹地,前方先锋分队派人回报,“驸马爷,我们已抵临阿姆河东岸,守桥将领要求出示证明文书,否则不让通行……” “奶奶滴,本将就是证明,要什么文书……”牵挂无奈隐遁,大怒的周文龙催马奔向桥头,“找死不成,一口憋屈气正无处可发,让本将来会会这帮鸟人——” 295.硬闯虎狼关 一口气赶到东岸桥头堡,审视对岸,小将恍然大悟。驻兵营地所在的西岸就是义父曾为之浴血征战的地方,血雨腥风虽远离,但冥冥中依然能感受到诸多亡魂在呐喊、挣扎、默默守望。一股无名火悄然上涌,也不理会对峙人群,高声下令,“谁敢阻我大军,格杀勿论,弓箭准备,我们杀过去!” “不……不可……驸马爷不可……”气喘吁吁赶到,儒者连声阻止,“驸马爷不可如此冲动,此处乃二殿下封地,想必那帮兄弟没见过您本人。出示虎符即可,没必要发生无谓的冲突。大家可都是兄弟,兄弟呀,怎能手足相残?” 冷冷看一眼远处趾高气扬的蒙古将领,拼力压抑上涌的无名火,周文龙强自忍耐,“也罢,听总管大人的,给……”掏出虎符,“让他看清楚,我探马先军奉大汗谕令赶赴碱海,快快让开去路。若耽误行程,本将要他们好看,哼……” 接过虎符,耶律迪烈和万户长土拓儿并头奔向对峙人群,“让开,都退后,全体退后,不听命令者,斩——” 反复翻看虎符,冲二将桀然一笑,负责守护东岸桥头的蒙古五十户长冲身后军士摆摆手,“去,有请主将大人,这帮兄弟自称探马先军,由征西将军率领,欲过关赶赴碱海……”眯眼观察队伍后方,倾听一会哭闹声,自言自语,“听闻探马先军骁勇非凡,怎会出现小儿哭喊,莫非冒充不成?虎符虽真,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一下子被激怒,儒雅悍将怒目相向,“尔敢质疑我大军真伪,到底是何居心?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在我大蒙古国境内,谁敢冒充威名远扬的探马先军?那些小儿女子乃诸将士家眷,何疑之有?” “大军?就凭你们?”嗤之以鼻,蒙古裨将针锋相对,“本将奉二殿下之命镇守此地,自当恪尽职守,有何不妥?尔等鬼鬼祟祟,本将当然要再三查验,以防奸细通关。” 没等听完儒者翻译,土拓儿也被激怒,翻翻碧眼,“谁鬼鬼祟祟?谁鬼鬼祟祟了?妈的,老子们光明正大从蒙古一路至此,沿途无不客客气气。唯独到这破桥,尔却口口声声再三查验,当沿途将士都是摆设不成?我探马先军此番护灵入蒙古,历尽千辛万苦,不奉上给养,却百般刁难,尔等到底意欲何为?” 谨慎翻译,省去跋扈之语,儒者担忧不已,“咳咳……小……小臣恳请大人通融通融,我们奉皇命回归,请大人给个方便。此行耽搁太久,只怕长皇子殿下发火,拜托大人了。” “这般说话还差不多,一个个吼什么吼,信不信本将……”悻悻打住话语,蒙古裨将冷冷一笑,“记住了,无论尔等以前如何风光,到了二殿下封地,都给我老老实实。若继续嚣张,本将绝不客气,等着——” 主子莽夫一个,奴仆更甚,一个个不可一世,浑然忘记了这片疆域靠谁打下来的。生生咽下一口憋屈气,耶律迪烈暗暗摇头,“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帮兄弟也着实嚣张,别告诉周将军,他正生闷气。若得知如此待遇,势必勃然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请两位大人先回中营,别生气,为这种人生气也不值得,让小臣来应付这帮难缠的角色……”暗暗摆手,换蒙古语回禀,儒者堆出一脸笑容,“敢问大人,二殿下想必清楚我探马先军会途经贵部防地,是否留下指令?”毕恭毕敬掏出银符,“小臣乃探马先军行军总管,请大人查验。” 随手辨认符印真伪,蒙古裨将一句话露出马脚,“当然,殿下早派人传令,不然本将岂会……”打住话语,换一副口吻,“总管大人稍安勿躁,主将一会就到,如何通关且听主将发话,末将谨遵命令。” 所有疑问一下子获得答案,微微摇头,儒者倒吸一口冷气。二殿下果真小人一个,在大翰耳朵发难未遂,明知大军会途经其封地,特意传令以公报私仇。若推搪下去,势必惊动郁郁寡欢的驸马爷,以其强悍作风,一怒之下做出何等举动谁又能猜得出? 沉思一会,左右摸探,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儒者低声下气恳求,“临行匆匆,也未带上贵重财货,一点敬意,望大人切莫见怪。探马先军出行已久,花儿公主怀孕在身,长皇子殿下一定思念。请大人通融一二,尽快让我军通关,小臣代驸马爷谢过大人,改日再重重酬谢!” 扔回银符,对双手奉上的玉佩不理不睬,蒙古裨将阴阳怪气讥讽,“末将岂敢接受如此重礼,若被殿下知晓,定末将一个勒索之罪,岂不惨了?大人自重,末将照章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体谅一二,哼……” 讪讪收回玉佩,脸色越来越难看,儒者也被气坏。对方软硬不吃,看来非得驸马爷出面才能解决问题,但以其变坏的脾气和郁闷心情,一会出现何种局面完全不可预料。深呼吸,极力舒缓烦躁的心情,眺望对岸,“主将大人为何还未出现?能否劳烦大人派人去催一催?驸马爷近日心情不好,如果言辞激烈,请大人多多担待?” “心情不好又如何?本将的心情也不好,找谁发泄?”不以为然,蒙古裨将翻翻白眼,“末将奉命盘查来往人员,无论谁,也不能倚仗身份特殊而获得特权,否则休怪本将不客气!” 再也谈不下去,气得脸色发青,儒者大口大口喘气,“尔等……尔等实在……实在狂妄,连堂堂的蒙古征西将军和花儿公主也不放在眼底,究竟意欲何为?若拒不放我军通关,贻误行程,大汗怪罪下来,所有责任由你方一力承担。” 暂时服软,五十户长依然毫不客气,“大人也莫用大汗的名义压人,我部奉命镇守,并非故意为难,只因重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通关肯定通关,至于如何通关还须主将大人发话,恕本将不敢擅自做主。” 一步三晃,三步一歇,间而东张西望,磨磨蹭蹭的蒙古主将终于姗姗来迟。冲儒者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得闻贵军奉令返回,能途经此地,本将深感荣幸。一路飞奔,却依然来迟,大人勿怪……”轻松的话语中透出发难的气味,“这样,我们也不为难贵军,尽可即刻通关。但,本将对驸马爷仰慕已久,能否请出驸马爷让我方将士们一睹尊容?” 微微诧异,琢磨话语,儒者暗皱眉头。前倨后恭,如此爽快放行似乎不大可能,莫非还留有什么后招?斜睨阴阳不定的嘴脸,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一路长途跋涉,驸马爷身体欠安,暂时不方便露面。小臣代驸马爷先道个歉,请大人切莫介意。等返回碱海驻地,驸马爷估计会很快折返蒙古,接花儿公主回家。途经贵地时再把酒言欢,以尽兄弟之谊。” “可本将介意,而且非常介意。驸马爷若拒不出面,只怕将士们群情激昂,到那时本将可无能为力……”沉声威胁,瘦高主将撇撇嘴,“即便贵为驸马爷,也应体恤将士们的仰慕之苦。平日难得一见,今儿有机会,驸马爷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让将士们情何以堪?” 沉默半晌,儒者无奈开腔,“按大人这说法,驸马爷若不出面,贵军是否打算拒不放行?请给个理由先,通关与驸马爷出不出面有何关联?换句话说,如若驸马爷不在军中,仅凭我等,大人难道拒不允许我探马先军通行,敢问一句,此地究竟还是不是我大蒙古国地界?大汗的谕令是否在这里失去效力?如果大人能给予明确答复,我军当即折返蒙古,另觅他途,以免大人为难。” “嘿嘿……咳咳……这天气可真干燥……”干笑几声,用咳嗽和顾左右而言他来掩饰窘态,蒙古百户长强词夺理,“大人此言谬矣,若驸马爷不在军中,我方一样放行,怎会为难兄弟们呢?但,驸马爷眼下的确在,而且精神不错,瞧,那位英武小将就是万人景仰的周文龙将军吧?一人身兼三位驸马,听闻还在罗斯国纳妾,娶的女人乃彪悍的罗斯公主,如此绝佳机会,我等岂可错过?若错过,只怕懊悔一生?” 被逼无奈,儒者硬生生咽下一大口闷气,讪然一笑,拱拱手,“驸马爷的确身体不适,但大人如此说话,小臣只能勉为其难。请稍候,容小臣先去禀报……” 斜睨远方嘀嘀咕咕的仙师和守将,周文龙再也按捺不住强忍的怒气,通行而已,见过虎符即可,却没完没了,究竟要干什么?拍马奔出,镔铁梅花枪刺破长空,人未至,声先达,“啰嗦作甚?到底放不放行?莫非惹本将发火才肯罢休吗?” 勒马止步,枪指微微变色的蒙古守将,年轻小将怒火冲天,“为何拒不放行?是否当本将好欺负?二殿下可以,你,没这个资格,让开——” 怒斥惊心,枪影迫人,听不懂中原话,但能从动作和神色看出白衣小将已然动怒,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蒙古守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不敢掠其锋,众军士随主将集体退后,一个个吃惊不小。南蛮小儿果真霸气冲天,倚仗娶得花儿公主,对二殿下也毫不示弱。 现场一片静默,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所有目光投向小将额头。屏气噤声辨认,许久,人群中才飘出窃窃私语,“没错,凸包黵印,征西将军的金字招牌。他奶奶滴,真嚣张呀……” “能不嚣张吗?集三位驸马于一身,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换做你只怕更飞扬跋扈?悍然斩杀我三名怯薛军将领,也没见其受到严厉惩罚,听说只挨上一顿不疼不痒的鞭子,如今连二殿下也拿小儿毫无办法,唉……” 勉强醒神,侧脸低声询问,蒙古守将暗暗擦汗,“看清没有?此人究竟是不是南蛮……周将军?妈的,真他娘霸气……” “应该是,否则不会如此嚣张……”同样擦汗,蒙古裨将小声协商,“不如算了,放这帮兄弟通关,以免生出祸端。二殿下也……也……我们又何必强出头,万一惹恼驸马爷,后果可不大妙?” “怕什么?我们奉命行事,又有何不妥?命令早下传到阿姆河每一个渡口,若不按令,一旦被人举报,你我可脱不了干系……”咬咬牙,蒙古百户长挤出一脸笑容,“敢问这位英武小将就是传闻中所向披靡的驸马爷周将军吧?末将迎驾来迟,请恕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怒气稍减,收回长枪,周文龙冷冷回答,“难道有人敢冒充不成?需不需要本将奉上父汗赏赐的金符让大人仔细查验?哦,还有孛儿帖皇后托本将带给父汗的信物?当然,如果大人的确感兴趣,怀中还有更多的符印……“ 作势掏摸,“说不准,你有机会见到出乎意料的东西?但本将不得不提醒一句,真若看见,恐怕尔小命难保!” 听完翻译,被迫屈服,守将用干笑掩饰难堪,“驸马爷说笑了,末将岂敢查验您,只不过好奇罢了,还望恕罪……”冲一旁紧张不安的裨将挤挤眼,转头弯腰施礼,“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不可逾越。既然驸马爷有机会大驾光临陋地,还请体谅一二。殿下曾下过严令,任何人等通过此桥,必须下马徒步过关,且交出所有兵器,不然……” “不然又如何?”耐心听完翻译,火气再次上涌,小将怒不可遏,“要本将交出兵器,尔等具备这个资格吗?除去觐见大汗母后和几位皇子殿下,还没人敢于提出这等无理要求,除非本将自愿,哼——” 眼看局面滑向失控方向,儒者无奈插话,“让一支军队交出兵器,的确太过分了些,虽为友军,但也不大好嘛?大人,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找出一个折中方案?小臣斗胆提议,驸马爷原本持有特权,其兵器不必交出。至于诸将士,远射兵器暂时由专人保管,等徒步过桥后,再一一发还,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对蒙古语虽不大熟悉,但也听出个大概,周文龙勃然大怒,“不行,我探马先军岂可放弃远射兵器,若有小人趁机发难,我军岂不束手待毙?军规,什么军规?哪条军规上明令禁止己方骑兵团放弃远射兵器?本将还从未听说’札撒‘上有这条军规,让其出示,难不成我大蒙古国并非一个整体?” 一一翻译,静观其变,儒者渐渐恢复冷静。驸马爷没说错,眼前这帮人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冲撤回阵营的二将连连挥手,以示做好应变准备,“驸马爷所言颇有道理,小臣孤陋寡闻,请大人出示军规,也让我等开一下眼界!” “军规就是军规,无须出示,如若驸马爷不信,末将也无可奈何……”强自诡辩,蒙古守将悍然下令,“弓箭手准备,无论谁,只要敢不听军令而擅自闯关,给我力毙马下!” 不再废话,早有防备的周文龙大吼,“变阵,后军保护妇幼,前军兵分三路,合围桥头堡。敢反抗者,一律杀无赦……”闪电般飞离马背,长枪席卷劲风,直取守将面门,“谁敢动一下试试——” 296.虚席待狂徒 长空无色,惊雷乍起,东岸桥头堡被乌云严严实实笼罩。变故骤发,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沿桥头两侧一字排开的蒙古守军明白只是虚张声势,自然反应稍迟。影影绰绰中,只见年轻驸马爷一闪而过,一声轻响飘出,让人心头一凛。等看清形势,众守军一下子呆立当场。 己方守将被寒光四射的枪尖抵临咽喉,人连连后退,枪却如影随形。枪花翻飞,如戏耍一般围绕面门快速晃动,令人目不暇接。待主将一屁股坐倒,枪头才狠狠压下,摁住右肩再不晃动。赫然看去,头盔上似乎少去一样重要饰物,对,花翎,盔顶花翎。 傻不愣登看看面无血色的主将,连退三步,五十户长同样吓傻。诈唬一下而已,谁又敢真对驸马爷如何?不谈击杀,即便不慎误伤,在场的所有将士只怕下场凄惨?南蛮小儿早已今非昔比,迎娶阿不花公主,成功入主黄金家族,冒灭族风险与之对抗,为的只是出一口气,除非疯了。 害怕归害怕,但形势迫人,何况军令如山?不得不有所动作,摆出有模有样的战斗姿态,诸将士暂时敷衍一下已沦为他人砧板之肉的主将,一个个战战兢兢。前方蹄声雷动,分兵三路,探马先军对命令不折不扣执行。被彻底激怒,万户长土拓儿率中路骑兵大刺刺扑向守军,人人须发贲张,个个咬牙切齿。 火速进抵前沿阵地,止步在四百步以外,人马迅速散开。两人一组配合默契,一人执盾掩护,一人弯弓搭箭瞄准随机选定的对手,静待攻击指令。知己知彼,当然不敢懈怠半分,同为神箭手,比拼的是气魄和阵法,自然少不得主将的临场指挥。 桥头堡两侧河岸同时冒出大批人马,大举进攻阵势呈扇形直插前方,一时间只闻蹄声,不闻人语。左路军由耶律迪烈率领,一行人纵马飞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围桥头堡,抢在守军尚未撤离前成功完成封锁其退路的任务。 右路军由敢死队长指挥,攻势更显凌厉,箭头形攻击阵势一直不曾变形。呈梯次展开的后续骑兵紧跟不离,等主将突至距离桥头堡约四百步左右,摇身一变为错开的人字形。照例两人一组,一方合围滞留东岸的守军,另一方严密封锁桥面,既断其后路,也阻遏援兵。 主将沦为俘虏,不到一百人的兵将被合围,桥面也被彻彻底底封锁,反抗只有死路一条。看看还在犯傻的主将,瞅瞅四面八方围上的彪悍对手,五十户长无奈下令,“都别动,听驸马爷的命令,误会,纯属误会。同为大汗效力,却兵刃相向,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西岸桥头守军早察觉不对劲,紧随一声呐喊,“探马先军仗势欺人,兄弟们,上马迎战――”剩下的两百余号人在一名五十户长的指挥下冲上桥面,但很快停下脚步。不停不行,满月般的强弓劲弩一律瞄准桥面,距离虽远,但也着实吓人。地方狭窄,避无可避,若硬冲上去只能沦为活靶子。 “驸……驸马爷……末将只不过开个玩笑……”缓缓举高双手,以示毫无敌意,万般无奈的百户长低声下气求饶,“别……千万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末将其实想试探一下探马先军的真实战斗力……”见小将脸色稍稍缓和,轻轻推开枪杆,话音发颤,“我蒙古勇士的刀枪和弓弩只会对付敌人,哪能这……这样……” 收回长枪,伸出右手,小将就坡下驴,“本将其实也跟大人一样,开个玩笑而已,哈哈……”一把拽起惊魂未定的守将,一一掸去尘土,扭头大喝,“误会,一场误会,一会过关,中军先行。待后军护送家眷过桥后,左军再进,右军最后通关……” 297.疾风知劲草 月影摇曳,梦幻般的月光铺满大地,让人倍感孤寂。[`小说`思念悄然爬上天穹,停留在美轮美奂的月牙儿后,偷窥被马蹄和人影搅乱的荒原。奋力追赶,埋头跟踪的先头骑兵尽管谨慎,但也没料到对手会设下埋伏。速度奇快,一不留神,五名守军大刺刺闯入伏击圈。 连珠箭,骤然离弦,从左右两侧交叉飞出。尽管月色朦胧,但准头不曾偏离本分,且力度奇大,径直洞穿受软甲保护的颈部。最前方的三名军士连报警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人已轰然坠马,躺在血泊中抽搐。变故骤发,落在后方的两名哨兵正欲还击,颈窝处同时多出一支箭。 人坠下,受惊战马狂奔而去,第二支箭呼啸而至,射透心窝。手法如出一辙,但小将更为精准,头一箭将脖颈射个对穿,一劳永逸消除对方报警的可能。看着倒地的人影不再挣扎,收弓于背,拔枪奔向倒霉蛋。配合默契,敢死队长在不远处担任警戒,满月般的强弓瞄向五名一动不动的人影,缓缓移动,以备不测。 夜冷。风高。月孤。人寂寥。谨慎靠近,小将用长枪一一试探,以防对方装死。狠戳头一个,死透了。第二个,也差不离,抽搐一下,再也不曾动弹。第三个也一样,第四个却出现异常,没等枪头靠近,拼尽全力掷出腰刀垂死一搏,尝试报警,只可惜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咝……啊……咝……” 喉管几乎被洞穿,血水随着喉结蠕动而争先恐后涌出,人眼见得只剩下半口气。闪开暗袭兵器,枪头左右翻飞,拍断对手双臂,小将暗自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对最后一人如法炮制,无功而返,看一眼毫无反抗能力的血人,蹲下低声警告,“想痛快死,老实配合,否则……”捏一把血肉模糊的胳膊,咧嘴粲然一笑,“疼不疼,兄弟?听着,我问你答,用闭眼眨眼回话。闭眼代表认可,眨眼以示不对,不然你会死得凄惨无比……” 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只求速死的倒霉蛋无奈配合。俯下身体,小将贴耳询问,“你们是桥头守军?”获得准确答复,再次问话,“出动多少人追击?一千?不对,哦,二千,还不对,三千,好,待本将送你好生上路!” 握牢头颅,双掌交错发力,小将目无表情。一声脆响,颈骨被雄浑的力量生生扭断,倒霉蛋终于获得解脱。合上狰狞双目,提枪上马,“克宁,我们快追,稍有差池,探马先军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循音辨位,仅靠影影绰绰的蹄声指路,二将连番换马,成功追上后军。暗号先行,小将急不可耐,“勇士何来?追上前军没有?换装勇士何在?迪烈、万户长还有仙师在哪?妇幼商队有无闪失?” “末将在,万户长大人在前方布置……”放缓奔行速度,偷窥主将面色,耶律迪烈开始紧张,“难道真有追兵?人数多少?二殿下可真狠毒,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讳偷袭我探马先军,也不怕大汗降罪,有这么大仇恨吗?” “早看我不顺眼,眼见探马先军日益坐大,且投向父汗和三殿下,自然灭之而后快……”擦把汗,小将万分焦虑,“追兵势众,人数三千余。我方又不能甩脱,若等其追上,后果严重。出动大军追击,说明二殿下存心置我探马先军于死地,这一战不可避免……” “也罢,权当练兵,能跟真正的蒙古骑兵过过招,爽啊……”战神出世,毫不在意的敢死队长撇撇嘴,“三千而已,末将还以为三万呢?怕它作甚,蒙古人擅长奇袭和伏击,学了这么久,也该拿这帮混蛋练练手了。” “若没有牵挂,本将也求之不得,可眼下不一样……”指指鬼影重重的西方,小将忧心不已,“谁敢担保前方有无伏兵?蒙古人心狠手辣,既然出兵追击,势必会通知西线守军阻截……”沉思片刻,“敢以三千人马大刺刺追击,这支骑兵的实力不会弱,很可能为留守中亚的亲卫军。既保密,也可靠,若成功干掉我探马先军,绝对不留一个活口。当然,本将除外,全拜身份特殊,若无缘无故枉死中亚,大汗必定严查。” 一路继续奔进,众大将一路磋商应对策略。设伏确定无疑,但更需隐蔽,毕竟对手也非同一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可周文龙连孩子也不愿意舍,却要套住豺狼。七嘴八舌中,迎战方案悄然出笼,设伏地随机挑选,一切只看对手如何反应。 事先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充当诱饵的一百敢死队员人均配备三面盾牌,万一被追兵合围,全体下马,摆出马阵和盾牌阵死守阵地。外围疑兵由五十名勇士一力承当,马尾绑上骆驼刺,骆驼刺先不落地,待追兵靠近才放下,力求逼真,当然带足箭囊。追兵一旦中计,逃入盾牌阵,就地展开反击。 若成功吸引全体追兵,反包围圈由两位千户长和万户长以及乃蛮大将斡列阿率部完成,赤盏合烈负责率诱饵死守阵地,不惜战至一兵一卒,也要配合大军全歼敌兵。蔑尔歹带全体别速部勇士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参与封堵。至于年轻驸马爷,则充作最大的诱饵。指挥疑兵吸引敌方入彀,在盾牌阵中用显赫身份确保众将无虞,谓之不舍孩子也成功套狼。 看看不知所措的通事官,周文龙灿然一笑,“记住了,即便我们全体战死沙场,你也不能死。赶紧追赶前军,如遇伏击,想法设法逃离生天,向大汗禀明真实战情,为我探马先军讨回公道。” 等人逃离,敢死队长挤挤眼,“将军,何必吓唬此人?让他留在军中也不错嘛,至少挂个招牌……” “以备不测,即便击败追兵,此人也能为我们做一个证明……”愁色上脸,小将忧心忡忡,“疏忽不得,亲卫军的战斗力跟怯薛军大体类似,一个小不慎,我们可惨了。” “周将军,末将不得不佩服您,料敌于先,下手果断……”讪讪插话,土拓儿一脸悲哀,“实在没想到二殿下竟然如此……如此过河拆桥……再怎么说……末将也……” “嗐,大人呀,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一件事?对蒙古人而言,你我其实都一样,利用而已。价值有所不同,但本质毫无差别……”一脸真诚,小将咧嘴大笑,“其实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一点,不被他人卸磨杀驴。堂堂的征西将军,又统率了多少人马?立下战功无数,如今不照样被蒙古人追杀……” “也对,看来末将得长一双后眼睛,以免这辈子也回不了家乡……”叹口气,土拓儿郁闷不已,“伴君如伴虎果真没说错,若看不明白,只怕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唉……” “各自点齐兵将,我们放缓速度以待追兵,蒙古人擅长大踏步撤退设伏全歼对手,我探马先军岂会自甘示弱……”沉声下令,周文龙恢复战神本色,“各部按预定的作战部署行事,但提醒一点,攻防中随机应变,别让敌军看出破绽。” “遵命——”奔行中的人马悄然散开,跟上各自的主将,六路兵马一字排开,向西方缓缓奔去。居中队列一片喧哗,只为吸引追兵,“啊,太爽了,什么守军嘛,简直一帮废物,连个屁都没放就灰溜溜让行……” “当然了,驸马爷何等人物,举手投足间生擒对方守将,让人心驰神往……” 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百守军终于赶上不疾不徐奔行的探马先军。明知先锋队被干掉,但倚仗援兵,也为拖住对手,气绿眼的守将悍然发出进攻命令,“这帮混蛋嚣张之至,毫不把我守军放在眼底,不教训一番难消心头之恨。记住了,看清白衣白袍白龙马,除去此小儿,对其余人一网打尽,不用留活口,追上去射死这群降兵!” 早有防备,众将士迅速加快速度,始终与追兵保持安全距离。后方勇士一律盾牌护体,用嘴仗还击,一个个谈笑风生,“哎,兄弟们,别送了。追不上的,小心累坏身子骨,驸马爷可赔不起——” 气得哇哇大叫,两百守军果断换马,一鼓作气追上刻意延后的驸马爷。速度不减,回望身后,周文龙哈哈大笑,“大人,如此殷勤送行,本将甚感不安。谢了,都回去吧,抱孩子吃奶去……” 反正撕破脸,也不废话,蒙古守将隔空传音,“驸马爷,二殿下诚心相邀,一定要探马先军盘桓数日,已尽地主之谊……”扭过头,“传令下去,紧紧咬住对手,对驸马爷网开一面,其余人一律杀无赦。” “父汗病重,本将不得不日夜兼程,二殿下的深情厚意文龙心领了……”扫视身后一字排开的追兵,年轻小将冲紧张不安的千户长眨眨眼,“赤盏合烈,你率部加快速度,大队追兵应该离我们不远,如若轻易被合围,这帮蠢蛋会怀疑的。追上前军后,代本将传令,负责反包围的四支兵团向左右两翼派出侦察兵,一旦察觉追兵迫临,换马撤离战场,尽量离远些。待敌兵的注意力被我们吸引,以响箭为号,迅速完成合围。争取迫降对手,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主动攻击,看准天色才择机放下骆驼刺,别让人看出破绽。” “末将遵命!”暗暗催马,冲紧张窥望的众勇士挥挥手,赤盏合烈既惊又喜。喜的是终于名正言顺被委以重任,惊的是赴任之日即为生死决战,周将军如此信任自己,一旦输掉,失去的不仅仅是信任,还连带搭上所有兄弟的宝贵生命。 昂起头,迎着夜风,郁郁而不得志的千户长露出惨淡的笑容。士为知己者死,有驸马爷相陪,这辈子也值。观察左右两翼,沉声下令,“左右最外围的兄弟负责听辨蹄声和人影,待追上大军,看清本将手中的囚龙棍,竖立为动手放骆驼刺。记住了,没有命令,不得还击,好生保护自己和旁边的兄弟。” 尾随不离,守将心急如焚,“兄弟们怎么还没赶到,如这般追下去,天亮后如何完成合围?” 裨将在一旁幽幽插话,“大人别急,据末将判断,亲卫军理应赶上,兴许已经完成合围……”咂咂嘴,“何时发起攻击?末将都等不及了,这帮蠢货也真该死,嚣张不说,还百般羞辱我等,该杀——” “唉,二殿下把对蔑儿乞野种的气出到小儿头上,算他倒霉,谁让小儿投向野种……”郁闷满脸,百户长长叹一声,“探马先军血雨腥风中杀出,战斗力不会弱,这场生死之战只怕会两败俱伤,二殿下可真舍得下本钱。” “大人的意思……”歪头琢磨一会,五十户长若有所悟,“我们只摇旗呐喊,让亲卫军去血战,可殿下怪罪下来咋办?” “你傻呀,我们只负责跟踪并纠缠,瞅准空当放冷箭。亲卫军若占上风,我们落井下石,若探马先军占优……”凛冽的夜风吹散了浮躁和羞愤,拿定主意,百户长神秘一笑,“咱照样放箭,至于准头嘛,你懂的。任何时候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此事若传扬出去,势必引发轩然大波,替罪羊谁来做?” “哦,末将明白了……”恍然大悟,蒙古裨将佩服万分,“大人果真看得远,真若闹出大事,我们被当成替罪羊毫无疑问。” “明白就好,探马先军毕竟属于大汗帐下,如有把握全歼,我们才可大举进攻。若没有,静观其变,让亲卫军去做这个替罪羊……”一扫郁闷,守将低声传令,“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放箭,违令者,斩!” 298.冒死擒敌魁 白天不懂夜的黑,正如月牙儿也不明白两支若即若离的骑兵团到底意欲何为,一个埋头狂奔,一个舍命紧追,但双方看上去非常默契。(。纯文字)速度一模一样,距离牢牢保持在五百步左右,强弓劲弩看似吓人,却至始至终不曾出手。撩开面纱,好奇俯瞰沸腾的荒野,月姑娘既紧张又担心。 人世间最悲惨的莫过于手足相残,同样为蒙古铁骑,为何如此穷追不舍?追上后也不动手,究竟在等待什么?柳眉微颦,杏眼圆睁,捏住面纱的纤手轻轻抖动,月姑娘屏住呼吸,唯恐亲眼目睹人间惨剧。想抽身远离,却不忍放弃此等绝佳机会。欲大大方方观战,一颗慈悲心又吓得怦怦乱跳。素手忽上忽下,面纱也随之时张时合,月牙儿不知道如何为好。 天穹之上,繁星璀璨,面纱不停晃动,浩瀚无际的星云忽隐忽现,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月影飘忽不定,疾奔的人马被黑暗和朦胧笼罩,追逃双方均保持沉默,同时期盼亲卫军早些出现,以ng费各自的时间。 奔逃终有时,奋战无绝期,身处乱世,想活下去,唯有击败一切对手,无论愿意与否。不时回头,小将起初对守军的举动颇感诧异,但很快明白。这支小分队理应只负责骚扰和纠缠,顺带指明攻击目标,四面八方随时会冒出大批追兵。反包围能否成功,取决于担任主攻的追兵何时对诱饵完成大合围,其兵力还不能太多,否则会撑爆肚皮。 担忧紧紧萦绕脑海,一路狂奔,小将越来越后悔。准确判断敌情,才能因地制宜做出应对策略,仅仅听信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就大胆设伏。万一其胡说,从而导致大军也被合围,下场将不堪承受。扫视左右,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人默默摇头。 二殿下毕竟有所顾忌,绝不敢堂而皇之对自己下手,一旦真出现最危险的局面,唯有挺身而出,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生擒追兵主帅,演一出绝地求生的大戏。静观四周动静,大口呼吸清凉的夜风,人极力舒缓紧张的情绪。 莫名中,前方飘出报警声,“不好,左右两翼出现人影,追兵,是追兵,人数好多好多,兄弟们,准备迎战……” 心终于放下,神速换马,小将大吼,“别自乱阵脚,冲出去,保护自己,不许擅自还击――” 几乎同时换马,最外侧的四支兵团猛然发力,席卷滚滚烟尘奔向西方。被夹在中间,赤盏合烈缓缓举起囚龙棍,高声传令,“摆出盾牌阵,待前军远离,占据其位置!”应声而动,外围的五十名勇士心有灵犀放下骆驼刺,大军雷动,蹄声隆隆,腾起的灰尘一时遮天蔽月。 299.挟勇退敌军 清风弄人影,斜雨撩青丝,氤氲雨幕笼罩战场。旁若无人,连连催马,骁勇小将大刺刺闯出盾牌阵。飘逸长发被小雨淋湿,搭在头皮上东一堆,西一绺,看上去分外搞笑。手中的镔铁长枪被雨水洗去血腥,透出一股凉意,摄人心魄的凉意。对诸将反应不予理会,只管扑向对手:“不许擅动,违令者,斩——” 速度奇快,光线不明,迷蒙的小雨也模糊了视线。等察觉异常,细长死神已迫临面门十步,危急情势令双方参战将士均大吃一惊。一个个屏住呼吸,有人甚至闭上眼睛,在心底哀叹。完了,彻底完了,严令不得伤害小儿半分,可眼下只怕血溅当场,弄不好当即毙命。 所有人的目光一律投向似乎避无可避的小将,众将士忘记了身处何地,一个个呆若木鸡。驸马爷若被杀,于探马先军而言,高昂的士气绝对会跌下低谷,激愤之下,对亲卫军赶尽杀绝并非恫吓。对于亲卫军,南蛮小儿若无辜枉死中亚,既无法向二殿下交差,也猜得出严重后果。一不做二不休下,必定对探马先军除之而后快,反正也逃不脱干系,再无顾忌,不如杀一个痛快。 剑拔弩张的对峙双方一动不动,巴巴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绝望,对未来的绝望。驸马爷若死,所有的参战兵将都难以存活,不死在战场上也会被当做替罪羊处斩。提醒已来不及,只因主将早已一头闯入敌阵,利箭也飞临面门。咬紧牙关,赤盏合烈稳稳举弓,在间不容发间射出一箭,做亡羊补牢之举。 既畏惧小将威名,当然也不敢迎战,前方的亲卫军如潮水一般让开去路。久经沙场,自然处变不惊,虽避无可避,但周文龙依然凭借本能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闪躲动作。枪花眩人眼,尽力封住死神去路,人借势后仰,以防万一。果不其然,细长利箭穿破枪影,紧擦面具上端掠空而去。 一声细微的脆响几不可闻,面门如同遭受重重一击,不幸中的万幸,只擦破头皮,未曾伤及头骨。也顾不上检查伤势,晃晃发晕的头部,周文龙火速抬身,再次催马,一声大吼让所有人松下一口憋住的气:“本将来也,看枪——” 小雨越下越大,雾气越来越浓,风儿倒偃旗息鼓,在一旁轻轻松松做壁上观。被突发变故吓得不轻,亲卫军主帅还没醒神,雨雾中凭空冒出一杆急剧抖动的枪影,直扑自己胸腹。本能出手迎战,但气势已弱,当然也不敢真刀真枪对抗。 仓啷啷一声巨响,雨花飞向半空,等众人定睛看去,主帅大人已两手空空,胸腹部多出一团刻意炫耀的枪花。面如死灰,任由雨水肆虐,千户长长叹一声:“驸马爷,末将心甘情愿认输,生死悉听尊便,末将只求一个痛快,请——” 存心放弃抵抗,胜之也不武,收回长枪,小将桀然一笑:“大人为何束手待毙?莫非二殿下不许尔等伤害本将?这样,我们再来一场,纯粹切磋,如何?”谈笑风生,浑然没把虎视眈眈的众亲卫军放在眼底。 “嗐,久闻驸马爷凭借一杆镔铁乱银枪无敌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符其实,末将认栽了……”虽言不由衷,但也钦佩眼前小将的勇气:“想必哲别大人早倾囊相授,不然驸马爷难以躲过此箭,这招铁板桥绝非一日之功……”猛然记起,转头怒斥:“谁放的箭?站出来,悍然射杀驸马爷,想拖累所有人为尔殉葬吗?” 无人应答,但诸将士不约而同低下头,暗暗庆幸。射死南蛮小儿的后果谁也承受不起,长皇子若痛失女婿,会善罢甘休?真闹到大汗那里,二殿下也难辞其咎,所有人被当成替罪羊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局面到底如何发展,没有人猜得出,战还是不战? 眼下主帅似乎放弃抵抗,拿小儿毫无办法,且被合围。商队妇幼也不知去向,即便全歼探马先军,也难以确保机密不被泄露出去。一个个想破脑袋,也不得其法,众亲卫军在凄风冷雨下默默等候命令。 “大人,我们不如这样,握手言和?”察言观色,小将哈哈大笑:“天底下哪有兄弟打兄弟之说?大人为二殿下效力,探马先军虽隶属大汗帐下,但诸位也明白,我军迟早划归父汗麾下。虽各为其主,但却共同为大汗征战沙场。若发生激战,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话虽如此,但奉令而为,如之奈何?看着微微晃动的乱银枪,亲卫军主帅皱紧眉头,暗自琢磨对策。南蛮小儿显然已看出机密,料定二殿下不会伤其性命,若硬来,自己危在旦夕不说,也无法做到全歼探马先军。如今之策,唯有暂时妥协,静候援兵赶到。 先尽量拖延,等合围小儿所部,再派兵追赶漏网之鱼。拿定主意,被迫挤出笑脸:“驸马爷,一切都是误会,误会。这样,让兄弟们都收回兵器,别——”眼前骤然一花,沉重的枪头压上左肩,人不由自主微微一晃。 “快下令,让贵方所有兄弟抛下兵器,集体下马,否则休怪本将不客气……”得理不饶人,小将冷笑一声:“即便杀你,谁也奈何不得本将,我探马先军绝非浪得虚名,区区二三千人马,本将还没放在眼底……” 暗暗发力:“大人,别磨磨唧唧了,你的援兵一时半刻难以赶到,只因本将早有防备……”咧嘴一乐:“听说过义父麾下的别速部勇士吗?他们会把援兵引往其他方向,别痴心妄想了!” 300.命悬边境线 风雨兼程,年轻驸马爷率诸将纵马荒原,额头传来一阵阵灼痛,紧张加焦虑,人浑然不觉。速度,必须再加快速度,否则后果严重。在战场上已耽搁不少时间,一旦前方守军奉令出击,前有堵截,后来追兵,探马先军的下场可说不清。 雨水一时大一时小,风儿一阵高一阵低,奔行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一帮勇士惴惴不安。虽暂时吓退追兵,但能否顺畅通关,谁又敢断言?任由风雨扑面,众将一个个使出全力,马儿也感受到主人的紧张,争相奋蹄疾奔。 顺着蹄印,众人没命狂奔,不知不觉间,前方飘出一声警告:“勇士何来?再敢擅闯……是驸马爷,还有兄弟们,谢天谢地,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小将只管挥舞长枪,用眼神和动作示意赶紧跑。胜利会师的探马先军顾不上寒暄,簇拥年轻小将,纷纷换马,沿雨水冲刷的隐隐约约蹄印,一路奔西而去。速度被发挥到极致,马蹄声打破草原的宁静,飞溅的泥水形成一道道水幕,令人倍感心酸。 驰骋西域,横扫一切对手,何曾如此狼狈?一个个悲愤满脸,诸将士火冒三丈,飙风狂进的队伍中飘出一声怒吼:“他奶奶滴,也太仗势欺人,用大批驻兵对付我们,太不要脸了。有种一个个来,看谁怕谁?” “别抱怨了,兄弟,战场上谁跟你讲道理。无论兵力多寡,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唯有认栽……”一声劝诫熄灭众人怒火:“宝剑锋从磨砺出,不如此逼迫,我探马先军怎会无敌天下?在蒙古铁骑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若非驸马爷,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此话尚早,我们目前只遇上围追,还没碰到堵截。大家提高警惕,对方既然铁下心置我军于死地,接下来的大战不可避免……”速度不减,耶律迪烈高声警示众将:“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为驸马爷,为探马先军的荣誉,我们誓不言败!” “誓不言败!誓不言败!!誓不言败!!!”怒吼渐渐连成一片,众将士义愤填膺。无论是否心存芥蒂,无论是否视若仇人,同仇敌忾的悲壮气氛迫使全体勇士上下一心。形势所迫,当然保命为大,土拓儿也不得不暂时抛去其它想法,一门心思琢磨起通关策略。 窥探左右,瞥一眼紧跟不离的跟屁虫,压低声音:“刘安,这下可麻烦了,私自逃命还是跟这帮兄弟同生共死?你怎么想?” “逃不得,往哪逃?整个中亚皆为二殿下封地,即便屈膝乞降,二殿下也未必会放过我们……”一脸沮丧,惯于见风使舵的千户长也无可奈何:“跟着小儿赌一把或许还有机会逃离生天,若擅自离开大军,大人自个猜猜下场……” “妈的,早知如此,还不如投靠二殿下,也不会惹来如今的杀身之祸……”几乎悔青肠子,碧眼番将险些吐血:“跟着三殿下,没捞到半分好处,监控至今啥收获也没有,还被训得如同龟孙子,老子真他娘地不想干了。” “不干行吗?跟着谁都有风险,几位皇子眼下还有所顾忌,只拿不相干的人开刀。若等到大汗驾崩,只怕很快兵刃相向?”同样郁闷,但毕竟看清形势,刘安神秘一笑:“至少眼下小儿拿我们毫无办法,等进入碱海,我们大可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小子还有心思卖弄,跟本将说什么酸溜溜的屁话,顾眼下要紧,若被再次合围,你我这条性命算是彻底交代了……”转回正题,土拓儿一本正经下令:“本将派你执行一项秘密军务,等追上家眷和商队,我方必定暂时逗留。你率全体金国兵将打探前方守军防线,找出秘密通关途径,也让小儿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战斗力。” “末将遵令!”扭头看看后方,刘安低声提醒:“需要知会小儿不?眼下我们可生死与共,分心要不得。” “本将自会言明,记住了,对沿途所遇上的单骑一律格杀勿论,尤其伏击奔向关卡的不明骑兵。那帮混蛋既然下定决心,必定派出传令兵,杀之自然可以拖延一下……”授以秘籍,万户长得意不已:“小儿毕竟年轻,岂会知晓这等釜底抽薪之计?” “大人高见,末将谨记……”马屁一如既往,刘安拱手奔出:“金国勇士们,我们不能停留,必须尽快赶到离此最近的关卡设伏并侦探出便捷通道,否则下场凄惨。” 一路不停不歇,天黑时分,一行人马终于追上家眷和商队。短暂停留,按预先制定的对策,众将士各自奔忙。讨厌的雨水也在紧张的打探中一去不返,围上驸马爷,众位大将纷纷发言,众口一词不能冒险过前方关卡。 对建议不置可否,默默盯视夜幕笼罩下的陌生城堡,小将不发一言。擅自过关的确风险太大,可绕道势必耽搁时间,一旦被追上,想突围只恐难于上青天。眉头紧锁,苦苦等待消息,人越来越烦躁。对守军虚实毫不知情,也不清楚对方是否接到堵截命令,入关若被合围,回旋余地可彻底丧失。 兵行险招?谨慎绕道?两者皆有风险,如何为好?来回兜圈,人陷入深思。几声压抑的啼哭刺破夜幕,令人心头一紧,醒过神,年轻驸马爷几乎愁白头。即便绕道而行,也难免泄露行踪,不如赌一把?始终拿不定主意,几番欲出阵打探,皆被众大将劝止。 心急如焚的煎熬中,大好消息传回,众兵将为之一振。刘安带人在城外主道设伏,一举干掉传令兵,还带回严令守军堵截探马先军的命令。不由得刮目相看,抖抖文牍,年轻小将微微一笑:“刘安,不错,居然知晓釜底抽薪……” “谢将军夸奖,末将惭愧……”低下头,金国千户长讪讪回话:“一切全拜副将大人运筹帷幄,也不知此举有用否?” “嘿嘿!本将也派出小分队在城南城北设伏,以备不测,现在可以召回了……”愁色稍减,沉思一会,小将即刻点兵:“蔑尔歹,你带上全体别速部勇士随我去喊城,其余勇士尽量抵近东城门。提醒断后的千户长,一旦发现追兵踪影,不必报警,率兵赶紧回撤。城门一开,全军入城,不得逗留,直接出西门……” 冲郁闷的土拓儿招招手:“大人,待所有兄弟出城后,你负责率乃蛮勇士在西门外择地设伏。若发现追兵,狠狠干一票后赶紧溜,记得带足备马。向两翼派出勇士,截杀传令兵,随后追赶大军,我们会留下路标。” “末将遵令!”微微弯腰,倨傲的万户长勉强一笑:“将军深谋远虑,末将甘拜下风。” “大人自谦了……”不再废话,小将飞马奔出:“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城门打开,徒单克宁率猎户团负责掩护大军绕道,去也——” 大刺刺驻马城门下,装腔作势的蔑尔歹呐喊声声,语气霸道,令人侧目:“蒙古征西将军兼驸马爷周文龙奉皇命率探马先军返回碱海驻地,快快开城,否则休怪周将军发火!” 驸马爷威名远扬,众守军自然不敢懈怠本分,辨认一番,火速打开城门。也不理会争相献媚的将领,对挽留的客套话置若罔闻,年轻小将翻翻白眼:“父汗病重,我军须即刻过关,蔑尔歹,你留下配合兄弟们……”挤挤眼:“本将现在就赶往西门……”斜睨诚惶诚恐的守将:“请大人带路,若贻误行程,只怕父汗心焦。” “当然,请……”语气谦卑,冲众将士吼一嗓子,蒙古守将率先上路:“驸马爷不用着急,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托大人吉言,父汗必定渡过此难……”心不在焉敷衍几句,指指随行的勇士,小将催马跟上:“你,还有你俩,随本将去西门,快——” 闻讯赶至西门,守城主将殷勤备至:“得闻驸马爷途经本城,末将倍感荣幸,敢问驸马爷,是否需要给养?” “谢大人关照,我军滞留蒙古已久,父汗必定担心,故而停留不得。待去而复返之日,再与大人长谈……”无奈应酬,小将心神不宁:“本将对路径完全陌生,也不知此地离边境还有多远?能否请大人派出一名得力亲信,替我探马先军指路并交涉沿途守军,以免发生误会?耽搁至今,只怕钦察部余孽兴风作浪,罗斯北军也……嗐……” “没问题,末将求之不得……”冲身后的师爷模样老者招招手,蒙古守将一再叮嘱:“带上本将手令跟着驸马爷,向沿途守军陈述详情。抽空为探马先军补充给养,不得懈怠,送出边境后才能返回。” “微臣明白,驸马爷此行必定辛劳,来人,搬靠椅……”更显殷勤,老者连声下令:“多带奶茶,哦,准备足够的干粮,为兄弟们践行。” 也不客套,唯恐对方看出破绽,小将翻身下马:“劳烦两位大人了,本将的确累得不行,可没办法。唉!也不瞒诸位,花儿公主怀孕在身,无法随行。等安顿好勇士们,本将近日还须再回蒙古一趟,接公主回家。到时候若途经贵地,还望多多关照。” “驸马爷太客气了……”亲自搬来靠椅,蒙古守将用衣袖擦去灰尘,恭谦的神态和语气让人莞尔。场景和和气气,只可惜维持不了太长时间。闲谈间,大队人马呼啸而过,连招呼也没空打,扬长出西门。 目送将士远去,回望一眼风平浪静的东门方向,小将起身作别:“谢大人关照,文龙改日再登门致谢……”冲用眼神探询的徒单克宁回以挤眼,暗示大可接受馈赠。强忍不安,一直等大批干粮到位,一跃上马:“谢谢大人,文龙一定回报,兄弟们,出发!” 亲自送出城外,守将得意不已,兴高采烈入西门。愉悦的心情没持续太久,转眼让飞马赶到的亲兵搅成一团糟:“禀告大人,探马先军意欲谋反,须就地正法……”东门方向再次被人吼马嘶笼罩,报信的人马接踵而至:“截住南蛮小儿,别让他跑了——” 气得发昏,蒙古守将当即点兵,与呼啸而来的亲卫军及诸守军追出西门。没追多远,先头骑兵遭受迎头痛击,预先设伏的乃蛮部勇士在万户长的指挥下,将冲在前方的战马一一击毙。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刺破夜空,众追兵受惊不小。火速组织起进攻阵势,左右两路包抄,中路用盾牌开道,亲卫军主帅率兵强行杀过弯道。 冲上正对弯道的土坡,千户长点燃火把查看,一时气得哇哇大叫。人毛都没见到一根,现场只留下一地的脚印,当然还有零星箭支。无敌兵,无尸体,前方主道中央赫然出现一大堆马粪,似乎在刻意羞辱。 羞恼归羞恼,众将士不得不放缓追击速度,以防再次中伏。夜黑黑,风声萧瑟,到处鬼影重重。若燃火把,又恐被当成活靶子,摸黑谨慎追赶,诸兵将憋屈不已。退回阵列,小心翼翼追击,千户长恨得牙关直痒痒。南蛮小儿实在狡猾,一再设伏,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垂头丧气跟上大军,蒙古守将有苦说不出,唯恐他人笑话。陪笑脸,送干粮,还搭上断事官,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叹口气,扫视左右坡地,人暗暗绷紧神经:“众将士听令,牢牢盯死两翼坡地,用箭雨攻击前进!” 挟勇疾行,探马先军不曾停歇半分,也不理会哭喊,任由幼儿尿湿裤裆。在老者的帮助下,一夜间穿越下一座城池,在西门郊外的岔道处稍稍停歇。端屎把尿,扶吓瘫的女子下地缓跑,以缓解麻木的四肢。简短进食干粮,派人打猎,以备不时之需,年轻驸马爷忙得焦头乱额。 一路如法炮制,连续闯关并解决给养,把需求降低到最低程度。严令守军对付追兵,一再混淆视听,也不管效果如何,周文龙带兵将家眷和商队亡命中亚。不走主道,在老者的建议下穿行于便捷通道,沿途惊险不断,但最终平安通关。 半个月后,边境城堡阿斯塔纳终于出现在视野内,为谨慎起见,蔑尔歹和兀曷赤奉令绕道过关寻找援兵。眼看胜利在望,放缓步伐,瘦下一大圈的众将士晃晃悠悠进抵城东郊外,就地小憩并进食,一个个几乎累垮。 由老者陪同,歪歪倒倒的小将亲自抵临城门下。发红的眼珠斜睨城楼,人一言不发,只因实在撑不住了。同样累得不行,老者强颜欢笑:“驸马爷,微臣可真佩服贵军,速度疾如迅雷,简直可与狂风媲美……”喘口气,大大咧咧喊城:“快……快开城门……我们是探马先军,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驸马爷周将军……” 护灵之途早见过俊雅小将,东门守将亲自迎下城楼,还没等城门打开,外面却杀声阵阵。尾随而至,追兵团对断后卫队展开大合围,倚仗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不慌不忙排兵布阵,一口气将进退无据的探马先军逼到东城门外空地。 派人向城上射出主帅手令,喝令守军杀出城外以配合作战,俨然大军主帅的千户长勉强吐出一口憋屈气。虽惊动沿途守军,但终归将小儿成功堵住,一举全歼探马先军再无悬念。晃晃发晕的脑袋,沉声下令:“派人请出驸马爷,记住了,是请,哈哈……” 301.咸鱼大翻身 天色已晚,夕阳悄然坠下地平线,边境城堡笼罩在一大片愁云惨雾中,显得诡秘无比。光线在紧张万分的调兵遣将中渐渐黯淡,雀鸟远遁,花草匿影,城外空地被争相涌至的一拨又一拨兵将彻底煮沸。 相继赶到,一万余中亚守军快速收拢包围圈,以十倍于对手的绝对优势将探马先军围得水泄不通。十余个日日夜夜的煎熬,众勇士几乎崩溃,再也无力突围。土拓儿早丧失抵抗意志,带上刘安,混入拥挤的人群,悄然靠近外围,力求找机会溜之大吉。 主将还在前方,副将不见踪影,情势危在旦夕。力挽狂澜,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联手拒敌,儒雅千户长负责督促兵将摆出刺猬阵迎战。敢死队长带领五十名死士逆流而上,力图用无敌勇气和血肉之躯掩护主将突出重围。 两军互不吭气,行动紧锣密鼓,天色在紧张的奔忙中完全暗下。顾忌南蛮小儿生死,没敢下令进攻,奔上附近最高地,亲卫军主帅饶有兴致观战。排兵布阵,将所有漏洞一一补上,直到万无一失。 乏累到极点,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众勇士井然有序摆出反击阵列。抖擞精神,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吓哭的小儿家眷和鸵鸟般的商队,一致对外,在昏暗的夜光下等待战斗打响。 缓缓后撤,眼睁睁看着争先恐后杀出东门的如云人马,小将暗自摇头。白忙活了,一路担惊受怕,终不免沦为网中鱼、笼中鸟和砧上肉。斜睨惊惶不安的老者,叹口气,拱手致谢:“多谢大人相助,文龙感激涕零,请回——” 拿一名有恩于自己的文臣做人质,既于事无补,也违背了一贯的行为准则。冲抖个不停的老者深深鞠躬,语气诚恳:“大人只管放心返回贵军阵营,兄弟们绝不会发难,为难恩人,非文龙所能做出,请!” 双股战栗,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吓晕的老者傻立原地,半晌也没醒神。听清命令,几名勇士放弃挟持,对大呼小叫的联络官视若不见,保护面色灰败的主将撤回己方阵营。 沮丧去无踪,勇气来无影,挥舞长枪,困兽般的周文龙怒吼:“都给我记住了,我探马先军从过去到现在只会迫降敌人,将来也一样。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断无投降之说,布盾牌阵——” “怎么办?小儿对我方的诚意不理不睬,如何应对为妥?”奔上高坡,万户长低声下气协商:“夜色迷离,刀剑无眼,万一误伤驸马爷,那可大事不妙……” “让此地守军派人在外围堆积柴火,我们把黑夜化为白昼,由里至外,一一干掉对手……”成竹在胸,亲卫军主帅怡然自得,摆弄手中兵器:“传令下去,把小儿的鲜明特征告知每一名参战将士,要求生擒活捉此人,不许伤害其半分。肇事者,当场处斩!” 命令逐步下传,众兵将被迫收敛杀心,相互提醒,牢牢记住特征,以免引来杀身之祸。距离近者暗自辨认,远者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小声嘀咕:“兄弟,这回可看清了,白衣白袍白龙马,哦,听说还带着獠牙面具,也方便区分嘛……” “嗐,这可难说了,以我之见,对于白衣者,先不管他,留待最后再说……” 外圈防御由结好马缰的战马充当,勇士团拉出步战架势,前排持盾蹲下,后排站立据盾,以双层防护阵列牢牢保护内圈人员。交错布防,确保毫无漏洞,三百名毛遂自荐的敢死队员站于下蹲者身后,手中的强弓劲弩透过缝隙一律指向外围。 候补者清一色下蹲,用盾牌护住全身,准备随时接替倒下的兄弟。核心阵地,搂紧小儿小女,众女子一脸绝望。商队人员同样吓傻,不约而同抱头蹲下,一个个作鸵鸟状。密密麻麻的盾牌和圈好的战马保护家眷商队,负责拱卫核心阵地的侍卫团屏气噤声。 一一审视严密的盾牌大阵,小将暗暗点头。不错,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探马先军的防御能力,耶律迪烈的确指挥有方,对禀告淡然一笑:“不管他们,如逃出性命最好,我探马先军不需要懦弱之辈。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若成功逃出生天,看这两人有何脸面再面对我们。” “驸马爷,您到现在还认为我们能突出重围?”声音嘶哑,不花刺默默摇头:“不可能了,若非有所忌惮,这帮混蛋早已大举进攻。您发现没有,他们好像在堆积柴火?瞧瞧,应该很快点火,对我军发起全线攻击,嗐……” “怎么不可能?没到最后,谁也无法断定结局……”谈笑风生,高举长枪,年轻小将用淡定的语气和动作激励众将:“不用慌,只需熬到夜半时分,本将自有把握突围。” 脸皮微微抽搐,人暗自苦笑,明知回天无力,但永不言败。声势闹得越大越好,即便全军覆没,也要让对手付出惨重代价。唯有如此,方能惊动大汗,为探马先军讨回公道。 默然环视一圈,低声叮嘱:“估计火光燃起后敌方才会动手,你先去外围探查一番,看看哪个方位的兵力最弱。我们首选西北方,找机会集中全部兵力撕破合围圈,不然只有交代在这个鬼地方了。” “末将明白,您自个注意安全……”悄步出阵,不花刺如猿猴一般闪转腾挪,眨眼消失在人堆中。 冥思苦想脱困之策,对喧哗置若罔闻,小将陷入深思。儒者悄然靠近:“驸马爷,您打算如何突围?微臣琢磨到现在,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还能怎样,杀呗……”长枪直指西北方向,惨然一笑,周文龙一字一顿:“由此方突出去,兴许还有机会逃生。看见没,那里杂草丛生,沟壑纵横,利于小股人马隐藏。趁夜色逃出险境,一路奔西,说不准遇上我们的兄弟?” “不如这样,派出敢死队佯攻正南。集中所有备马,用马群充当先锋,一举杀入西北敌阵。用我们无与伦比的近战能力,撕开重围……”抛出最新对策,儒者也觉得没半分把握:“可问题是守军未必会被假象蒙蔽,其兵力太雄厚了,而且对方主帅也久经战阵,留给我们的逃生机会微乎其微。” “赌一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始终不相信勇士团会葬身于此……”自我鼓励,豪气倍增,年轻小将拔高嗓音:“所有人听着,我探马先军为大汗浴血征战至今,未尝败绩。若非带上家眷,无论任何人,无论多少追兵,谁也奈何不得。今日一战,势必传遍天下,我探马先军虽败犹荣——” 铿锵的话语在夜空中飘荡,闻者无不心惊,众勇士默默倾听,一个个昂起头。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束手待毙。人群中相继飘出应和,最后响成一片:“驸马爷威武,探马先军无敌,无敌,无敌——” 再次巡察一圈,确认毫无破绽,彻底安心的亲卫军主帅返回高地。看一眼沉沉夜幕,缓缓举起阚月刀,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心领神会,冲据守柴火堆的诸军士抬抬手,边城守将果断下令:“点火——” 应声燃起,冲天火光瞬间照亮高地,也照亮狰狞面容。火堆一个接一个被引燃,短短的时间内,战场里里外外亮如白昼。谈笑风生,欣赏的目光一一审视羊羔群,诸将士指指点点:“瞧,这帮叛逆的布阵也有模有样,勉强学得我蒙古铁骑的一半风格。这一战,估计不会轻松……” “嗯,大有可能,听闻探马先军所向披靡,虽仰仗我大军撑腰,但也绝非孬种……” “嗐,难就难在投鼠忌器,奈何不得南蛮小儿。否则凭我大军横扫西域的威风,灭一个小小的探马先军还不小菜一碟?” “别嘀咕了,南蛮小儿绝非任人宰割之辈,不然早已丧命,何至于威名远扬?探马先军由其一手带出,疏忽不得……” 志得意满,再次审视一遍战场,亲卫军主帅放声大笑:“哈哈,再狡猾的对手,在我蒙古大军面前照样难逃一死,全军听令——” 攻击命令被一声紧急禀告生生打断,狂奔而至,负责外围战场的桥头堡守将上气不接下气:“报……报大人……”艰难咽下一大口唾沫,人惊惶满脸:“末将在巡防途中遇上一支小分队,领头主将为贴身保护长皇子殿下的千户长耶律海牙……” 四处张望一番,千户长吃惊不小:“耶律海牙?打哪冒出来的?出动多少兵马?” “似乎凭空出现,人马不足五十,但千户长指名道姓要见您。且发下狠话,谁敢动探马先军一根寒毛,拔都王子势必率部血洗阿斯塔纳城……”紧张不安,守将暗自发愁:“这下可麻烦了,敢问大人,如何应对?” “有请大人,不行的话……”阚月刀狠狠下劈,杀气毕露,千户长脸色发青:“别妄动,奶奶滴,哪会如此凑巧?南蛮小儿可真命大……” 胸口发闷,嗓子发甜,拼力压抑,亲卫军主帅暗暗挥手,示意布阵。应声而动,众将士紧急布防,一个个如临大敌。火光依旧,但添柴动作变缓,众军士小声嘀咕:“咋了?怎么还不发动攻击?究竟在等什么?” “就是嘛,铁壁合围,探马先军插翅难飞,一举灭之铁板钉钉,也太谨慎了吧?” 一行人直入阵营,人未到,声先达。也不理会虎视眈眈的众兵将,耶律海牙既不下马,也不施礼,弯刀直指微微变色的同级别大将:“围攻驸马爷,尔等莫非意欲谋反不曾?明白你们在干什么吗?” 对眼前悍将的身份知根知底,不敢造次,勉强一笑,千户长打起哈哈:“大人说笑了,何来谋反,不知大人为何出现?误会,纯属误会……” “误会,误会到连本将也不放在眼底……”斜睨四周密密麻麻的将士,耶律海牙仰天狂笑:“如若有种,大人尽可对我卫队也一并干掉。但,本将不得不提醒一下,拔都王子不日会率大军踏平贵军防地。” “大人……嘿嘿……大人可真幽默……”用干笑掩饰紧张,亲卫军主帅被迫放低声音和姿态:“大人的确误会我军了,一路护送驸马爷,将士们正……正在演练……” “别废话了,这笔账留待日后清算,谅大人也不敢主动挑起战争,只因你还没具备那个资格……”语气傲慢,耶律海牙桀然一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谁敢仗势欺人,拔都王子不会善罢甘休,殿下同样不会。” 掂量一番,最终熄灭怒火,尴尬的千户长暗暗摆手:“传令下去,送驸马爷和探马先军通关……”脸皮抽搐,咬牙切齿,终究不敢擅自做主:“请大人体谅一二,本将……本将一样奉令而为……才……才……” “今儿把话放这,驸马爷日后还须经常往返贵防地,若遭遇不测,一切责任由大人一力承当……”得理不饶人,耶律海牙转马直扑盾牌阵:“让开,驸马爷,末将来也——” 眼睁睁看着小分队奔向瓮中之鳖阵营,尽管恨得牙关直痒痒,但千户长也只能偃旗息鼓。冒天下之大不讳发起全线攻击,即便全歼对手,可主动开战的罪名连二殿下也承受不起,何谈自己。郁闷带懊恼,气塞于胸,人面如金纸。 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千户长差点栽落马下。早看出不对劲,百户长及时出手,一把扶稳,低声劝慰:“大人别生气,小心气坏身子骨,到时据实回禀即可。这怪不得我们,小儿也……也太幸运……” 一旁的裨将悄声插话,更让众人添堵:“并非幸运,小分队中有南蛮小儿麾下将领,我们当初可打过照面,末将绝不会认错。运气归运气,但……唉……” 302.回首萧瑟处 夜风,不疾不徐,横扫对峙战场。火势,忽大忽小,辉映战神尊容。绷紧神经,弓弦越拉越满,外围全体勇士做好战斗准备。透过盾牌阵空隙,暗暗锁定远方将领模样的对手,徒单克宁毫无惧色。 身经百战,屡屡充当敢死队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回思娇妻幼子,心神为之一荡,发力摇头,人瞬间恢复斗志,千户长在心底默默祈祷。全神戒备,箭拔弩张,众敢死队员进入临战状态。 火光飘摇不定,讨厌的小雨不期而至,减小火势的同时,也淋湿了追兵的高昂斗志。久候无音,始终不见命令下传,窃窃私语如泛滥成灾的小草渐渐响成一片:“妈的,到底怎么了?万事俱备,为何还不发起攻击?若被叛军趁机突围,岂不白辛苦一场?” “别叛军叛军的,即便存心发动叛乱,探马先军也绝不会出现在我军防地。驸马爷何等人物,岂会做这种幼儿之举?” “奶奶滴,我想也是,堂堂征西将军,刚迎娶阿不花公主,护灵入蒙古居功不小,主动叛乱?除非疯了……” “唉!管不了那么多,听令便是……”哈欠一个接一个:“真他妈困死了,十几个日日夜夜也不曾睡个囫囵觉,至于吗?” 同样迷惑,死死盯住高坡方向,周文龙努力分辨。一旁的侍卫长最终沉不住气:“驸马爷,追兵似乎举棋不定,难道这帮混蛋还下不了决心?” 缓缓摇头,小将咧嘴一笑:“未必,或许我们的援兵及时出现,上苍悲天悯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探马先军被赶尽杀绝……” “援兵,哪里有什么援兵?”举目四望,侍卫长一脸糊涂:“也真奇怪……”飘下的小雨模糊了视线,顺势润润发干的嗓子:“似乎有人朝我军防线冲过来,咦,也没见兄弟反击呀……” 再无疑虑,小将翻身上马:“走,我们先去瞧瞧,好像……好像有人在喊……驸马爷……” “兄弟们,别放箭,我是耶律海牙,驸马爷何在?”冲出围攻阵营,千户长高声提示:“蔑尔歹,兀曷赤,你俩跑快些,小心兄弟们误会……” “千户长,我是蔑尔歹――”使出全力,几乎喊破嗓子,百户长连连晃动手中弯刀:“我们彻底安全了,耶律海牙大人奉殿下之命前来迎接驸马爷,千万别放箭……” 借助摇曳的火光,徒单克宁一眼认出冲向自己的大将,一时间喜上眉梢:“众将听令,放下弓箭!” 顾不上询问,亲自带一跃而下的千户长奔入阵营,敢死队长一路大喊大叫:“我们的援兵到了,到了,上马,快上马――” 迎头碰上,弯腰施礼,耶律海牙谨记尊卑之别:“末将见过驸马爷,来迟一步,望驸马爷恕罪。” “太好了,大人可如同神兵天降,救我探马先军于水火……”拱手还礼,小将吐出一口长气,环视一圈:“兄弟们,上马,我们连夜通关。” 命在须臾,却转眼逃离生天,悲喜交织,众将士再也按捺不住,怒吼声此起彼伏,最后变得整齐划一:“驸马爷神机妙算,探马先军所向无敌,无敌,无敌――” 不能不有所交代,催马挤入拱卫主将的侍卫团阵营,亲卫军主帅讪讪致歉:“末将实在鲁莽,居然……居然强行挽留贵军,实属大不敬。还请驸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末将这一回,日后一定感恩图报。” “大人言重了,奉命而为,怪不得谁……”心胸开阔,淡然一笑,小将推心置腹:“二殿下对我虽有成见,但我相信,我与殿下之间终究会消弭芥蒂。若自相残杀,徒增笑谈耳。文龙窃以为,凡事都需看远些,即便执行命令,也大可随机应变,何必拘泥于一时的纠结?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 “驸马爷教训的是,末将记下了……”汗水与雨水争相奔涌,也不敢擦拭,千户长唯唯诺诺:“如若驸马爷肯原谅末将,末将依然派秃儿八留守此城,等您折返。抽空到我亲卫军营地,容末将再好好赔罪,不知可否?” “大人,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了,多准备好酒好肉,本将一定造访……”拱手作别,小将一脸真诚:“贵军与我探马先军之间毫无恩怨,如此剑拔弩张,乃至于要决一死战,皆拜王命所赐。如今毫无伤亡,将士们皆大欢喜,大人不必耿耿于怀。或许本将很快折返蒙古,到时再与大人把酒言欢,如何?” 惊叹于小将的豁达,千户长默默擦汗:“难怪驸马爷能获得阿不花公主青睐,如此胸襟,大气如斯,末将实在汗颜。” “大人看来也读过书,如此甚好,本将又结交一位兄弟……”暗暗催马,年轻小将意气风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文龙得罪了――” 列队入城,侍卫长频频回望,不时嘟囔:“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客气的?若非我援军及时赶到,岂不……岂不糟了……” “并非客气,化干戈为玉帛,何乐而不为?得理不饶人毫无必要,千户长只为执行军令,非其刻意如此……”回望一眼如云追兵,周文龙默默摇头:“唉!我们确实败了,败得窝囊透顶,居然被合围,探马先军的威名就此扫地。” “末将并不这么认为,在蒙古大军的围追堵截下,一路杀到边境线,我军不曾丢脸……”低声抗辩,侍卫长忿忿不平:“以一支不到千人的骑兵团,对抗整个中亚驻兵,依然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只有驸马爷您一个人能做到。若非带上家眷商队,凭我们的战斗力,尽可施展出狼入虎群的蚕食招数。拖长战线,逐步消灭咬得最紧的追兵,即便不能获得全胜,杀出重围并非夸口。” “话虽如此,但,战场上只以胜败论英雄……”依然郁闷,瞟一眼不远处的救星,冲东张西望的儒者暗暗招手,周文龙压低嗓音:“眼下谁也不能相信,回去后好好总结,找出此番作战指挥上的不足之处。无论对手出动多少人,无论我方以多少兵力迎战,日后决不允许再出现如此局面……” 叹口气,回望夜幕笼罩的城堡,人默默擦汗:“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探马先军一旦失败,我们与蒙古人周旋的资本也就没了。本将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也对荣华富贵视若烟云,但,兄弟们的生命高于一切,身为主将,我必须确保勇士团绝对安全……” 悄然靠近,儒者暗暗苦笑:“驸马爷,微臣今日才彻底相信您是一员福将,无论所处何种险境,总能化险为夷。运气虽有,但……” “仙师,他人客套可以,您就不必如此吹捧了……”不改愁容,年轻小将幽幽叹气:“让探马先军陷入这般危险境地,身为主将,文龙难辞其咎。一路连续过关闯阵,兄弟们付出多少代价,而今却功亏一篑,只怪文龙在最后关头没能把持住,才造成……” “哎呀……”猛拍脑门,儒者紧张回望:“奉命诱敌的别速部勇士……糟糕……” “快,我们回去……”同样忘记,小将迅速转马:“克宁,克宁,带上一百兄弟随我返回,接应别速部勇士……” “驸马爷,驸马爷,拔都王子率部赶到了……”飞马奔至,报信的马素朴喜出望外:“兵力虽不多,但清一色精锐之师,王子殿下正快马赶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彪悍身影大刺刺闯入阵营:“花儿,花儿,你在哪?受伤没有?王兄救你来了,别怕――” 停下脚步,小将拱手施礼:“末将拜见王子,花儿公主不在军中,感谢王子殿下率部营救我探马先军,文龙有礼了。” “不在军中?为何?你把花儿藏哪了?”气势汹汹,拔都怒斥:“临行前父汗再三叮嘱,一定要带花儿安全返回,尔竟敢置若罔闻,信不信本王……” “殿下先别生气,容末将禀明缘由……”态度恭顺,小将低声回禀:“花儿公主身怀有孕,在伊州不慎惊动胎气,实在不宜随军。不得已下,末将擅自做主,把公主暂时安顿在伊州伊玛木府。等探马先军折返驻地,末将再去接公主。” “这样,也罢,幸好没随军,否则……”怒气稍减,一腔怒火找到发泄地,拔都高举弯刀:“周将军,你随本王折返阿斯塔纳城,本王要兴师问罪。无视皇命,围攻你部,实则在藐视父汗,藐视本王。全军听令,杀过去――” 地位不一样,果真毫无顾忌,凭区区不到一千人马杀上门,恐怕也只有王子们才敢如此。既然没出现伤亡,实在没必要越闹越大,看一眼急红眼的年轻王兄,周文龙小声劝谏:“不如算了,王兄,对方奉令而为,并非刻意为难我探马先军。此事不宜闹大,否则梁子越结越深,对我方并无好处。” “算了?若非父汗早有防备,让本王率卫队驻扎边境线接应,你现在还有机会说话?”一路早获知详情,一脸不满,拔都不再理睬:“众将听令,杀奔阿斯塔纳西城门,让对方守将出城赔罪,否则灭之……”冲亲兵摆摆手:“马不停蹄回驻地呼叫援兵,兵力至少一万五千,快走――” 不出声只怕会惹出更大祸端,硬起头皮,小将再次劝谏:“请殿下先听末将一言,再下令不迟!” “堂堂征西将军,怎么婆婆妈妈?”侧过脸,拔都不住冷笑:“你怕这帮混蛋也正常,但本王不怕,屡次当众羞辱父汗,本王早……哼哼……惩治一下其走狗,也顺带警告,这算最轻的了。” “父汗眼下背负反叛罪名,尚未洗清,我们如若就此与二殿下发生冲突,岂不授人以柄?围攻我探马先军,貌似在惩治末将,实则在警告父汗。但,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只因为,我们不具备与二殿下对抗的实力……”一一阐明利害关系,小将语重心长:“大汗如今完全被流言左右,根本不相信父汗患病,若非顾念亲情,早派两位殿下率大军围剿。可父汗一时半刻回不了蒙古,压根没有辩解的机会,若再生冲突,请王子想想后果。” 冷风吹熄满腔怒火,仔细琢磨一会,拔都怅然叹气:“若就这样算了,本王不甘心,不甘心――” “接花儿公主返回还须途径中亚,末将再三考虑,才无奈忍下……”推心置腹,小将仰天长叹:“实力不济,只能徒叹奈何,大汗在一天,我们都须忍耐。先洗脱反叛罪名,为我军挣得喘息空间,再大力发展自己的力量,为早日创建汗国打下坚实基础。” “也罢,听你的,便宜这帮走狗了……”分析合乎情理,不住点头,拔都厉声下令:“护送驸马爷返回驻地!” “末将还须折返一趟,部分负责诱敌的别速部勇士尚未赶到,文龙不能丢下他们……”转过马头,小将沉声叮嘱:“探马先军听令,保护王子殿下,大家先撤……”灿然一笑:“甭担心,借这帮混蛋一个胆子,他们也绝不敢再次发难。” “都别动,本王等你安全折返……”指指卫队长,拔都扬扬弯刀:“你,带上十名卫士保护驸马爷,快去快回,别生事端。” 任由众彪悍勇士前呼后拥,催马奔向来路,小将一言不发。盯紧前方,剑眉紧锁,人若有所思。身处虎狼环伺之地,一个小不慎,自己丧命事小,让誓死追随的勇士团何去何从?毕生夙愿只为有朝一日挣脱禁锢,做一个跳出红尘外的游神散仙,可现实行吗?身负太多牵挂和期待,无论愿意与否,只能一往无前,别无选择。 遥望东方,回眸西域,人无语,思绪飘飞。 303.无处不飞花 凄风离离,冷雨淅淅,飞花凋零,长夜,寂寞,孤单,冰冷一团。无声无息中,一片,一片,又一片,精灵一般的雨水化身凡物,飘飘坠下,给冷寂的夜晚平添一丝生机。由缓转急,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笼罩疾行的人马。 打个寒噤,本能蜷缩身体,仰望黑沉沉的天空,小将大惑不解:“仙师,怎会无缘无故下雪?现在什么季节?” “嗐,驸马爷殚精竭虑,恐怕忘记了……”抖去雪花,儒者悄声提醒:“年关早已过去,也该下雪了。这一路忙于奔命,西域人没有过新年的习俗,微臣实在顾不上提及,请驸马爷见谅。” “唉!又过了一年,本将又老了一岁……”叹口气,小将下意识紧紧衣领:“时至今日,一事无成,还连累……”撇撇四周埋头疾奔的卫队,压低嗓音:“距离目标似乎越来越远,难道本将做错了?羽翼未丰,已遭各方打压,甚至恨不得置我探马先军于死地。难不成本将锋芒毕露,引发他人猜忌?” “也不尽然,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驸马爷再韬光隐晦,只要探马先军存在一天,几位殿下乃至大汗都不会彻底放心……”生姜到底老的辣,一语道破天机,儒者冲身后暗暗招手:“不用担心那帮人,微臣估计他们听不懂中原语……”扭过头:“围上,快围上!” 等心腹将领护住周边,儒者才继续解惑:“大汗之所以引而不发,原因无他,先养肥我探马先军,百年之后把我们留给几位殿下处置。一千来号人马,还不足以撼动蒙古人,至于其心理承受上限,微臣估摸在五千人上下。下嫁阿不花公主,令我军留守碱海,一来可以帮助长皇子稳住脚跟,二则把我们置于孛儿只斤皇族的直接监管之下,也把您和我军彻彻底底变为走狗。” “明白了,铁木真的确深谋远虑,倒是本将沾沾自喜了,呵呵……”苦笑几声,小将自我解嘲:“把自个当成一根葱,还以为老子天下无敌,敢情一样沦为他人玩物……”索性放松心情,伸手搅动漫天飘扬的雪花:“真舍得下本钱,不惜搭上公主,也证明本将还值得看重嘛。” “这个自然,您的实力有目共睹,谁也不会轻言放弃。但大汗和长皇子的想法可不一样,一个等闲视之,一个存心为之……”喘口气,儒者默默摇头:“用亲情笼络,以武力压迫,长皇子可真用心良苦。” “本将自有决断,仙师尽管放心,您不提及过义父留下的遗嘱吗?眼下虽然无法跟蒙古人硬拼,但一样有机会逃离其魔掌,只要还想利用我们,机会总会有的,扩充实力乃当务之急……”大口呼吸,让清凉的气息洗去浮躁,小将大笑:“兵力不足,想在这危机四伏的西域站稳脚跟,殿下非得利用我军,走——” 去而复返,且有卫队保护,待遇自然天差地别。派亲兵陪儒者去东门外寻找滞留的别速部勇士,守城主将带众人入府。好酒好菜自不必说,炭火烤得浑身舒坦,亲自相陪:“来,末将敬驸马爷一杯,别着急,兄弟们自会平安无事返回,干——” 酒过三巡,心不在焉的小将正待客套,府门外飘出喧哗。得闻禀报,一口喝干美酒,大笑辞别:“谢大人厚情款待,父汗还等着本将,告辞了!” 再次送出城外,看着众将士消失在漫天雪海中,守将默默擦汗:“妈的,幸好化干戈为玉帛,若拔都王子在,绝不会善罢甘休,谁又惹得起皇族?” “大人所言甚是,几位殿下一旦打起来,倒霉的只会是我们……”随声附和,军师模样的老者频频点头:“对驸马爷客气些,毕竟,阿不花公主怀孕在身,其地位难以撼动,以后机灵点,别引火烧身。” 会合一处,不再停留,众将士顶着风雪踏上归途。一路寒风刺骨,一路默默无语,闷声不响的狂奔中,碱海驻地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快马加鞭奔向密密麻麻的军帐,迎接的人马一窝蜂涌出,亲昵模样令人心头一热。 简短叮嘱耶律迪烈几句,斜睨一言讪讪靠近的万户长,周文龙嗤之以鼻:“关键时刻,不知大人究竟去哪了?莫非急于充当敢死队员,为我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不等对方开口,冷冷一笑:“请大人自重,如此胆量,只怕没资格担任副将职位?求生可以,但永远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哼——” 催马奔向中军帐,小将不再回望,只留下干瞪眼的两人在雪地中发傻。暗自鄙视,但耶律迪烈依然客气:“大人,别郁闷了,周将军也是在为大人着想。处境一样,以后不用暗斗,回驻地吧。” 灰溜溜跟在队列后,垂头丧气随众人离去,碧眼番将气得发晕:“净他妈出馊主意,这下可好,一张老脸彻底丢尽了,让老子如何再指挥兵将?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为大人,末将也不会出此下下策,谁知道小儿洪福齐天,人算不如天算呀……” 入中军帐,小将也顾不上抖去雪花,翻身跪下:“儿臣拜见父汗,敢问父汗近日身体可好,是否完全康复?一路事务繁杂,耽搁行程,请父汗恕罪。” “花儿呢?让她入帐,本汗甚为思念……”一脸菜色,病虎摆摆手:“坐下回话,自家人不用拘礼,快说说,父汗打算如何对付本汗?有无发兵征讨迹象?” “公主身体欠安,儿臣斗胆做主,留公主就地休养……”看看脸色,小将大吃一惊:“父汗,您……您怎么如此憔悴?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点小病也看不好,待儿臣去问罪……” “他们已经尽力,父汗患的是心病,无药可救……”勉强一笑,病虎指指一旁座椅:“来,文龙,过来陪父汗好好聊聊。哦,花儿所患何病?严重吗?你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蒙古,那帮人不可信,对父汗都毫不客气,待花儿还能如何……” “儿臣拜见父汗……”一头闯入大帐,不顾眼神阻止,风风火火的拔都低声禀报:“父汗果真料敌于先,若非儿臣事先派出亲卫队抵近边境线侦探,只怕妹夫和探马先军已全军覆没……” “啊!鼠辈安敢如此?居然这般妄为……”吃惊不小,病虎挣扎着站起:“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视本汗于无物,太可恨了,可恨……”不顾病体,悍然下令:“即刻点兵,先拿下阿斯塔纳,而后大举进攻中亚。察合台小儿,本汗与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听出个大概,周文龙火速劝谏:“父汗万万不可冲动,眼下我军还不足以跟中亚驻兵抗衡,何况父汗还背负着反叛罪名。如此一来,岂不授人口实?大汗并不相信您患病之说,或许二殿下祭出此毒辣招数,其真正目的只为激怒您?” 扭脸用眼神暗示,小将急出一身汗:“殿下,赶紧劝劝父汗,一切从长计议,冲动不得呀……” 静听完整翻译,颓然坐下,病虎无奈摆手:“罢了,小儿一直视本汗为眼中钉、肉中刺,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忍,再忍,本汗一忍再忍到现在,也不知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观望一会渐渐缓和的面色,小将谨慎开腔:“禀告父汗,花儿公主并不曾患病,只不过……怀孕了。探马先军奉皇命急于赶路,为避免途中出现意外,儿臣才如此安排。” 大忧变大喜,一扫愁容,病虎喜笑颜开:“好,太好了,花儿怀孕,本汗也彻底安心了……”意识到失言,改换话题:“母后可曾挂念本汗?有无信物带回?” “有……”赶紧掏出精心保管的精致玉匣,小将惶恐不安:“儿臣早该拿出,居然忘记了,实在该死,请父汗降罪……”毕恭毕敬递上,随口敷衍:“皇后一见到花儿公主,喜得不得了,留花儿在翰儿朵中一住数十日。若非皇命难违,绝不会放花儿离去。” “当然了,母后最喜欢花儿……”接过玉匣,轻轻打开,等看清匣内之物,泪水再也止不住,堂堂皇子嚎啕大哭:“母后,儿臣对不起您老人家,不能侍奉左右,儿臣不孝,大不孝呀,呜呜呜……” 大悲大喜,虚弱的身体再也撑不住,白眼一翻,人就此晕厥过去。早察觉不对劲,小将闪电般出手,准确搂住滑下座椅的岳父,头也不回大喝:“来人,快来人,传御医,父汗晕过去了,快——” 几乎同时出手,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一把抱住耷拉的头部,拔都泣不成声:“父汗,父汗,您别吓儿臣,快醒醒呀……”怒目相向,咬牙切齿厉声呵斥:“每次都是你,尽带些吓人的信物,存心害父汗,本王绝不饶你!” “殿下误会末将了,皇后所赐之物,不可能害父汗……”悄声辩解,小将低头寻找摔裂的玉匣,一时吃惊不小。什么东东?一个陈旧不堪的拨浪鼓,裂开的匣子旁出现一方花肚兜。仔细辨认,暗自揣摩,人大惑不解。拨浪鼓花肚兜似乎小儿所用,皇后送这些有何用意? 老半天也没想明白,小将一脸无辜,不再辩解:“我们合力先把父汗抬上卧榻,别太用力,来……”发力托起软绵绵的丈人:“慢点,先让父汗躺下……” 心系父汗安危,也顾不上呵斥,配合小将抬人,拔都急出一头热汗。两人配合默契,把病虎抬入后帐卧榻,一个扶稳头部,一个认准人中,猛力掐下。飞奔而入,老御医差点摔倒:“殿下何在?别随意移动,扶殿下躺平……” 按照叮嘱,小将轻轻解开病虎胸衣,蹲在一旁傻傻观望。针灸配合娴熟的按摩手法,辅以药丸,详询病发实情,老者轻声安慰:“王子和驸马爷都别着急,殿下身体虚弱,受不得大喜大悲,故而晕厥。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一会苏醒后,让殿下一个人静静休养,切勿再刺激。” 悠悠醒转,勉强睁开失神的眼睛,艰难转动头部,病虎惨然一笑:“别……别担心……父……父汗不会就这么死去……”捏捏紧握自己的手掌:“文……文龙,你……你把拨浪鼓……和肚兜拿来,父……父汗要好好看一看……” 暗暗摆头,老御医示意不可,人急得不行。左右为难,小将无奈哄骗:“一时情急,文龙没留意,把……把拨浪鼓踩得稀巴烂……已……已经让人扔出去了……肚兜……肚兜也……也一样……” 虽然病得不轻,但毕竟还没糊涂。渐渐看出端倪,闭眼喘口气,气息微弱的术赤苦笑:“别骗……父汗了……拿过来吧……告诉……告诉你们……这些可都是父汗儿时所用之物……父汗……只想……亲手摸一摸……不会……不会出什么事……” 一下子恍然大悟,用眼神探询,获得王子点头许可,小将默然奔出后军帐。闻讯赶到,一脸委屈的黢黑王后哭成泪人:“呜呜……说什么军机重地……非要赶本后出帐……呜呜……病得如此严重……呜呜……” “儿臣拜见母后……”恰好找出拨浪鼓和花肚兜,顺势跪下,小将恭恭敬敬叩头请安:“禀告母后,花儿公主怀孕了,儿臣不放心,把公主暂时安顿在伊州伊玛木府。父汗刚醒转,并无大碍,请母后别着急。” 悲喜交集,黢黑王后止住哭声:“别跪了,快,带本后去看看你父汗。花儿怀孕,母后和你父汗一样高兴……” “母后请——”居前引路,小将带人直奔后帐,跪下送上信物,人惶惶不安:“儿臣不敢隐瞒父汗母后,此番入蒙古,没等守灵完毕即被拘押……”咬咬牙,索性一并直言:“父汗派出的使臣被二殿下收买,儿臣据理力争,才逃离生天。据儿臣猜测,大汗并未完全相信父汗患病,发兵征讨并非不可能,我们还须早早提防为上。” “咚咚咚……”“咚咚咚……”,颇具韵律的鼓声分外响亮。充耳不闻禀告,草原病虎兴致勃勃玩起拨浪鼓,歌声飘出,令人倍感凄凉:“小宝宝,乖宝宝,玩起鼓儿乐陶陶。乐陶陶,乐陶陶,娘亲陪你笑到老……” 伤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嘎然而止,紧随一大口鲜血喷出,众人顿时乱成一团。 304.甘赴鸿门宴 拨浪鼓悄然滑下,即便昏迷中,紧握的花肚兜也不曾松开半分。咬紧牙关,脸如白纸的病虎发出含含糊糊的呓语,让人不禁泪飞倾盆:“娘亲,我苦命的娘亲,孩儿不会丢下您一个人,不会……” “快,快救治父汗……”一脚踢飞罪魁祸首,几乎悔青肠子,周文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同时晕厥的母后,人痛不欲生:“都怪我,怪我……” “别嚎丧了,父汗若出事,本王不会饶你……”气急败坏,但更关心父汗安危,拔都扯开嗓子:“快穿全体御医入帐,救不活父汗,集体处斩——” 一而再,再而三屡次喷血,昔日强壮的身体早化为一堆行尸走肉。但强烈的求生欲望依然左右着不甘心就此别世的憋屈灵魂,游走在生与死之间,怒吼响起,令人神伤:“察合台小儿,本汗死后也不会饶你,绝不会——” 一拥而入,众御医手忙脚乱紧急诊治,一个个紧张万分。可能眷念凡尘,也可能放不下宏图大业,当然也系挂滞留蒙古的小女,再次醒转,草原病虎微微睁开眼睛。喘口气,艰难环视一圈,吐字居然分外清晰:“拔都……不许你为难文龙,他……他没做错什么……是父汗睹物思人……牵挂母后才如此……” 摸摸跪下痛哭的女婿:“文龙,父汗恐怕不行了,你……你现在就折返蒙古,把花儿安全带回来。另外……另外顺道去一趟谦谦州……”喘息半天,才低声叮嘱:“一路尽量别惊动他人,把几位幼皇子和王后全部送回驻地……” 不敢太靠近,通事官唯恐小将听不明白,一字不漏翻译,暗暗抹泪。反叛罪名尚未洗脱,擎天柱却轰然倒下,看情形,只怕撑不了太长时日?同时被救醒,完全失去主张,不知所措的黢黑王后不敢恸哭,跪在一旁泪眼相望。主心骨一旦离去,也不知道王子会如何对待自己和同父异母的花儿?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看看勉强支撑的夫君,再瞅瞅埋头聆听的女婿,黢黑王后一时悲从心来。欲大哭一场,但场合不容,只能咽泪装欢。泪水合着彷徨一并咽下,双肩剧烈抽动,期盼的目光投向女婿,人无语,眼泪再也止不住。 喘息片刻,病虎继续叮嘱:“西方敌情不容乐观,罗斯军蠢蠢欲动,钦察部余孽一旦查知我军虚实,会再次聚众作乱。还有不里阿耳部、康里部、撒克辛人,残余的罗斯南军也须多加提防……” 闭眼小歇一会,精神气有所恢复:“等文龙安全返回,指挥留守钦察草原的原哲别部主动出击,凭我蒙古铁骑无与伦比的分兵合击能力,吓阻所有试图侵扰我防地的敌军。时不待我,拔都负责尽快驯服降兵,另四出掠夺,多囤积财富。利用途经的商队招兵买马,刺探西域军情,为日后建立汗国打下坚实的基础。” 遗嘱?听得一愣一愣,小将没敢吭声。果真没猜错,自己和探马先军还大有利用价值,难怪老岳父如此上心。不惜搭上花儿,且恩威并施,一切只为笼络自己。也罢,大家各取所需,谈不上谁利用谁。紧邻二皇子封地,也的确不安全,必须尽快前移防区,在后方留下一个缓冲空间,以防再次发生冲突。 耐心等候,半天却不闻声响,悄然抬头,周文龙嗫嗫劝慰:“父汗不必担忧,您只不过思母情切,反应才如此强烈。其实,皇后之所以送父汗这些信物,只为唤起父汗的儿时记忆,希望您保重身体。” “父汗当然明白,都别哭了……”仿佛回光返照,病虎挣扎着坐起,惨白的脸色露出少许红润,声音也变得高亢许多:“拔都,代父汗传令下去,抽调五百亲卫军,由耶律海牙千户长率领,保护文龙折返蒙古,全程由文龙一力指挥……” 抽出卧榻下的信笺:“文龙,你带上这封书信面见大汗,禀明实情,还有这身染血征袍……”由众人协助,脱下血迹斑斑的军服:“本汗再也不会派出使臣,你去比谁都可靠……”一把拽下不曾离身的玉符:“此物由你亲手转交母后,告诉她老人家,本汗终有一日会侍奉母后膝下……” 大口喘气,缓缓躺下,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快走——” 一一收妥信物,三叩首,冲暗暗窥望自己的黢黑王后点点头,小将洒泪作别:“请父汗母后敬候佳音,文龙必不辱使命,带回花儿和诸位皇子母后,文龙先去了。” 大步出帐,深深呼吸一口掺杂着雪花的新鲜空气,人暗自神伤。率部赶到,千户长一脸恭敬:“驸马爷,我们上路吧!” “走,哦……”猛然记起,小将冲帐外的亲兵拱拱手:“劳烦小兄弟,抽空去一趟探马先军驻地,转告行军总管大人,让商队暂住些时日,等我返回再做论处……”冲表情复杂的王子深鞠躬,言辞恳切:“末将绝无害父汗之心,只因没有任何理由。如今处境不妙,留给我们喘息的时间并不多,请王兄摒弃成见。如蒙不弃,文龙定然全力辅佐王兄,为早日建立汗国效犬马之劳。” “也罢,相信你也不敢,快去快回,只怕父汗……嗐……”恨恨跺脚,拔都厉声发誓:“察合台小儿,屡次害我父汗,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 连喝口茶暖暖身体的时间都没有,披上御寒锦袍,擦一把汗水和雪水,小将接过长枪,一跃飞上白龙马:“出发——” 时间紧迫,也不容细想,冒着漫天风雪,一行人纵马奔向来路。去时更比回时紧张,簇拥晃晃悠悠的年轻小将,耶律海牙不住提醒:“驸马爷连番赶路,必然乏累之极,都给我看好了。别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唯有集体自刎谢罪!” 风雪匍歇,一行人进抵边境城堡,城楼瞭望哨紧急禀告不曾懈怠的守城主将。大吃一惊,也不清楚对方所为何来,忐忑不安的老者陪同守将亲自迎出西门外。寒暄一番,彻底安心,自然热情挽留。 天色已晚,人也累得不行,也不客套,小将随众人直入西门。打住一夜,带上推迟不掉的干粮和奶酒,簇拥驸马爷和自告奋勇带路的老者,众亲卫军踏上未知征途。一路风雨兼程,一路伤感作伴,人魂不守舍。 看模样,老岳父支撑不了太久,虽彼此利用,但毕竟为自己和探马先军撑起一片天空。王子的态度飘忽不定,也不清楚日后的处境到底如何,回思彷徨无助的母后,周文龙暗暗叹气。迎娶花儿纯属敷衍,可如今一举中的,母女俩以后的安全可无论如何推脱不得。 昼行夜宿,沿途融化的冰雪消融了紧张和不安,待遇天差地别,众人也渐渐放松警惕。喝令众将远离,貌似轻松的谈话在两人之间展开,实则相互打探虚实:“驸马爷,恕末将直言,殿下的病情日益严重,只怕……” “大人想说什么?”放缓速度,以静制动,年轻小将表情漠然:“你我心知肚明,殿下撑不了太长时间,拔都王子日后必定主持大局。如果本将没猜错,大人必有所图,说说你的打算,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把?” “驸马爷可真……可真直爽……”尴尬一笑,千户长耍起太极:“严格说起来,末将跟驸马爷之间也算沾亲带故,小弟耶律秃每次来信,都会提及驸马爷的豪爽和……和大气……” “不如让本将替大人说出想法……”索性直言,周文龙淡然一笑:“看得出来,大人志在千里,绝不会甘于久居人之下。父汗一旦身故,拔都王子将接管大权,而大人你似乎与本将的处境一样?王子对你我均有所防备,我们短期内可能不会有性命之虞,但,长此以往,你我的兵权可就难说了……” “难怪小弟对驸马爷心悦诚服,一眼看出末将心思,也只有驸马爷您一个……”忐忑不安,耶律海牙默默摇头:“末将虽蒙殿下厚爱,执掌亲卫军,但拔都王子对末将素有成见。一旦殿下撒手人寰,王子到底会如何,末将为此忧思难忘……” 郁闷的目光转向远山,千户长暗暗叹气:“不知驸马爷有何两全其美的想法,末将愿闻其详?” “这个简单,我们强强联手,共同确保兵权不被剥夺。但请大人谨记一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蒙古人发生正面冲突……”神秘一笑,周文龙伸一个大懒腰:“至于具体,如果大人愿意合作,我们再找机会详谈,如何?” “末将当然愿意,跟随殿下这么久,末将早得出结论,蒙古人只会利用我等,绝不会让我们坐大……”连连催马,愁眉稍减,耶律海牙暗暗苦笑:“但末将可不敢跟驸马爷相提并论,阿不花公主已经怀孕,您的地位将牢不可破。” “嗐,其实我们的艰难处境都一样,拔都王子虽年轻,但颇有主见……”压低声音,小将悄声警告:“请严守机密,即便遭人告发,本将一样会平安无事,而大人可说不准了。” “末将明白,明白……”连连擦汗,千户长左顾右盼,用干笑掩饰紧张:“嘿嘿!告发?除非傻子一个,谁会相信?眼下用人之际,驸马爷及麾下探马先军必然被派上大用场,末将自当全力协助。先站稳脚跟,再图谋发展,想在这危机四伏的西域活下去,末将还得仰仗驸马爷大力提携。” “大人尽管放心,如果野心不大,保住眼下地位理应有把握……”也不清楚对方虚实,小将打起哈哈:“我会在王兄面前保举大人,亲卫军若换帅,势必影响军心。我们的防区太靠近二殿下封地,必须尽快前移,所面对的敌人数不甚数,大清洗完全没有必要。” “到什么地方了?”打住话题,周文龙眯眼眺望:“我总觉得不安心,即便消息没扩散,也难保王子们不会发难。出动大军围追堵截,意欲一举全歼我探马先军,铩羽而归,岂会咽下这口憋屈气?” 越担心越来鬼,负责探路的先锋队传回最新消息,令众人心头一紧:“禀告驸马爷,前方出现一支巡逻骑兵团,人数不下一千。领头的将领态度傲慢,要求我军暂缓行军步伐,随他们去觐见留守驻地的王子殿下……” 人在屋檐下,小将被迫低头,掏出虎符,悄声叮嘱:“大人,请马上派出三路小分队,人数控制在五人以内,分头秘密通关,在铁门关等我们。一个月内若见不到本将,马上赶赴蒙古,持虎符求见大汗,禀明沿途遭遇,求大汗主持公道。” “末将遵命!”心领神会,耶律海牙冲贴身亲兵团招招手:“都过来,你,你,还有你……”一一吩咐,再三叮嘱保管好虎符,目送三支小分队远遁,才继续下令:“传令下去,挑出十名武艺高强的卫士,贴身保护驸马爷。无论谁,只要敢对驸马爷发难,豁出性命,也要确保驸马爷安全撤离。” “呵呵,这般安排只怕于事无补吧?”连连苦笑,小将索性放松紧绷的神经:“既来之则安之,如若对方存心发难,大家照样难逃一死。到时候千万别莽撞,且看本将如何用气势压倒对方,哈哈哈……” 围上驸马爷,十名膀大腰圆的彪悍卫士全神戒备,一个个分外紧张。看看严肃的众将士,周文龙哑然失笑:“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去送死?放松,都放松些,有本将在,担保诸位平安无事。” 追上前军,迎头碰上神态嚣张的蒙古裨将,枪尖所指,寒气乍现,周文龙大喝:“见到本将,还不下马叩拜?信不信本将当场处死你!” 名头响亮,诛杀怯薛军的恶名更为骇人,被迫服软,下马叩拜,蒙古裨将毕恭毕敬:“末将拜见驸马爷,王子殿下久仰驸马爷大名,急于一见,请驸马爷随末将移驾别宫。”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也不废话,小将客客气气拱手还礼:“请大人居前带路——” 一路东进,很快偏离主道,一行人在严密看守下被带入充溢异国情趣的城堡。反正也弄不清楚身处何地,默默欣赏无边风光,小将随口相询:“不知大人为何知晓本将行踪?莫非早获知详情?” “这个……这个恕末将不便明言……”尴尬一笑,蒙古裨将加快步伐:“王子殿下正翘首以盼,驸马爷到时一问便知。” 还没抵临皇宫,大队人马被蜂拥而至的众卫队拦截,争执下,差点大打出手。一个誓要贴身护卫,一个只准驸马爷一人入宫,且不许带上任何兵器,冲突眼看一触即发。不得不开腔,一声断喝熄灭冲突,周文龙大吼:“不要吵,这样好了,让耶律海牙大人随本将入宫觐见……” 抛出长短兵刃,冲紧张的诸将士灿然一笑:“同为兄弟,理应坦诚相对,大家先乐呵乐呵,别走远,安心等本将出宫!” “不行——”眼见合围圈完成,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而且援兵还在陆续赶到。胆气高涨,蛮横的裨将一口否决:“殿下只邀请驸马爷一人入宫,谁敢不听命令,休怪末将手下无情!” 305.痛失挡箭牌 天色尚早,凌冽的寒风四处招摇,暖暖的阳光消弭不了彻骨寒意。摆出战斗队形,不甘示弱的众亲卫军纷纷抽出兵刃,耶律海牙也被激怒:“尔等究竟想干什么?本将乃拱卫长皇子殿下之亲卫军首领,奉殿下之命率卫队护送驸马爷回蒙古。如此恶意相待,莫非尔等敢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悍然宣战不成?” 无人回答,但包围圈并不曾因为恫吓而松懈,相反越收越紧。相继赶到,众守军配合大批卫士迅速完成铁壁合围,同样剑拔弩张,同样全神戒备,气氛越来越紧张,一时令人喘不过气。 环视一圈,周文龙仰天大笑:“兄弟们,千万不要这样,我们可不是敌人,而是王子殿下盛情相邀的客人……”笑脸还没完全舒展,脸色一变,冰冷的语气赛过场外呼啸的寒风:“谁敢擅动,本将会奏请大汗,灭其九族。即便二殿下在,也会敬本将一分薄面,尔等什么身份,居然敢当着本将耀武扬威,嫌活得不耐烦了,你……” 指指不停冷笑的裨将,小将呲之以鼻:“让你的兄弟们放下兵刃,否则……”话音尚在半空飘荡,人已凌空飞离马背,一招八步赶蝉,抢在对手出刀前完成徒手擒敌。狠踹马腿、锁死倒下对手的左臂、转体扼喉,动作干净利索,速度疾如闪电。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现场一片静默,对峙的众兵将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张大嘴巴犯傻。 “让你的小兄弟们最好别乱动,否则尔等会死得很惨……”沉声警告,冷眼斜睨纷纷围上的敌兵,小将果断松手:“滚,就凭你,还没资格跟本将较劲……”旁若无人理顺弄得皱巴巴的锦袍,头也不回大喝:“看好白龙马,都别担心,原地等本将归来,来人,带路――” 被无敌霸气震慑,连连咳嗽,倒霉的蒙古裨将强忍羞辱,冲众将士暗暗摆手,示意别轻举妄动。灰溜溜带路,不时回头偷窥,羞愤的脸色中露出少许敬畏。实在惹不起眼前的南蛮小儿,大汗器重,长皇子视其为心腹,听闻花儿公主也怀孕,即便王子只怕也不敢妄为? 入皇宫,按指引大步而行,小将分外淡定。是祸躲不过,既然主子主动现身,见一面也好,以免日后没玩没了的发难。强忍焦虑,暗暗观察所处环境,人摇头苦笑。没用,单刀赴会,凭武力制服不了对手,只能见机行事,用气势压倒对方。 止步恢弘的宫殿外,蒙古裨将暗自阴笑:“驸马爷,请,王子殿下正虚席以待,祝您好运!” 整理衣装,顺带检查怀中全部器物,周文龙龇牙一乐:“大人也别幸灾乐祸,一会看本将如何安全出宫。记住了,凡事留三分,只因,你的主子也未必敢对本将如何?”穿过木偶般列队的卫队群,神色不变,不忘打趣:“兄弟们辛苦了,本将甚为感激,千万别冻着了,活动一下嘛……” 毫无反应,直愣愣的目光恭送小将离去,人群中飘出一声叹息:“唉!奶奶滴,小儿的胆量果真出奇,明知道去送死,居然还有心思逗乐?” “送死?我看未必,在皇宫中斩杀堂堂的驸马爷,谁会蠢到如此地步?除非小儿主动寻死……” 直入偏西大殿,看清高坐王位的年轻王子。虽然不认识,但小将自信没判断错。拱手施礼,语气不卑不亢:“末将参拜王子殿下,不知殿下为何执意相邀?父汗病重,文龙急于赶赴蒙古,请殿下尽早放行,文龙感激不尽。” “见到本王,居然不跪,你的胆果真不小……”存心羞辱,没等听完翻译,勃然大怒的年轻王子大吼:“来人,帮驸马爷学会礼仪,也让他明白一下尊卑之别!” “且慢,殿下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说起礼仪,文龙倒非常好奇……”扫视一圈纷纷围上的众侍卫,小将不紧不慢调侃:“天下谁不知本将身份?二皇子殿下与我也私下底兄弟相称,按礼仪,王子是否应该喊本将一声叔父?至于下跪嘛,免了,不知者不为罪,毕竟年轻……” 怒斥侍立左侧的老者,小将暗自发笑:“王子可以原谅,但你干什么吃的?连基本礼仪也不懂,若让大汗知晓,轻则重罚,重则砍掉尔脑袋。” 七窍生烟,也顾不上辩论,年轻王子哇哇大叫:“一个小小的南蛮先锋官,居然敢藐视本王,反了,反了,拿下此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都别动,容本将先说完……”霸气十足,小将一面掏摸,一面侃侃而谈:“料到会遭遇此劫,本将才提前布局,还没进入贵军防地,十支精锐小分队早持本将虎符分头秘密通关。估计……”咂咂嘴:“估计快穿越贵部防区,想必王子也清楚,这支亲卫军绝非普通将士可比。想全部拦截,没那个可能……” 一把掏出好几枚金符,一一亮相,连连冷笑:“其实本将还有一个秘密身份,既然王子苦苦相逼,也不妨明言……”瞥一眼瞪大眼睛怒视自己的年轻皇族成员,小将毫无惧色:“本将也为三皇子殿下效力,奉命监控任何敢于反叛大汗的人马,贵部也不例外……” 挑出金符,拱手奉上,人似笑非笑:“如若王子不信,且看看这枚金符,上面可刻有什么特殊文字?” 面面相觑,主仆相互用眼神探询,猛拍脑门,军师模样的儒者压低嗓音:“微臣差点忘记了,殿下曾提及此事,小儿没哄骗,他的确投入三皇子殿下麾下,只怪微臣……” “废物,废物一个……”拿奴仆出气,年轻王子暴跳如雷:“效命谁都没用,背主小人,人人得而诛之。在本王防区,一切由本王说了算,来人,拖……拖……拖……”处斩命令一再拖延,最终不了了之:“罢了,罢了,等父汗回军后再说……” 沉声警告:“别嚣张,小子,终有一日你会落入本王之手,到那时看你还敢不敢如此狂妄?今日本王心情不错,看在父汗的面子上饶尔不死,还不快滚?” “多谢王子,文龙先告辞……”不再废话,转头大步离去,小将摇头晃脑:“何为兄弟?同一血脉所出也。正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却为何争斗不休,甚至,视若仇人?” “小儿在嘀咕什么?”怒气难消,可一时也无可奈何,气急败坏的年轻王子如困兽一般咆哮:“本王忍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充血的眼睛露出凛凛杀气:“不如派大军在边境线上设伏,一举全歼小儿所率卫队?”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吓得不轻,老者惶恐跪下:“刚发生冲突,万一在我防区内出事,主动开战的罪名只怕殿下也承担不起,王子千万冲动不得……” “啊――”摔飞茶杯,一脚踹翻案几,年轻王子差点气疯。只可惜,倒霉的永远是奴仆和杯具器物,至于小将,早已奔出宫门,直扑对峙战场。 怒斥围攻人群,接长枪短刀,飞身上马,周文龙大笑:“劳烦兄弟们热情护送,本将去也――”旁若无人穿过纷纷让路的人马,头也不回扑向南城门。相继撤离,追上年轻驸马爷,众亲卫军不由得暗暗咂舌。同样惊讶,但没敢出言询问,自觉断后的耶律海牙默默跟上。 一声不吭,一行人一口气奔出一里开外,才悄悄回望城堡方向。擦把汗,周文龙眯眼观察一会:“请千户长大人来前方相商,另外,尽快查出有无密探跟踪。若有,别惊动对方,到边境线后设伏予以全歼,也出出这口鸟气。” 等人赶到,抛出深思熟虑的对策,年轻小将不慌不忙:“远离城堡一百里地后,瞅准机会兵分两路。大部人马继续走主道,由大人指挥,并换上本将全套装束,包括长枪白马铜面具。我带小分队走便捷小径,抄近路穿越边境线,会合地点依然定在铁门关……” 继续观望一会,悄声叮嘱:“请大人记住了,沿途放缓行军速度,如遇拦截敌军,不用还击,直接让对方看清你的本来面目。这帮混蛋只为我一人,不会为难大人和兄弟们。” “末将明白了,这招声东击西之计无懈可击……”心悦诚服,千户长翻身下马:“事不宜迟,请驸马爷赶紧换装。” 身材大致相仿,交换装束兵器战马,点齐五十名精锐卫士,摇身一变的周文龙充当开路先锋。紧紧跟在身后,大队人马火速扑向主道,蹄声远去,烟尘滚滚,人马转眼消失在融化的冰雪大地中。 一口气赶到岔道口,趁夜分兵,两支精锐兵团分道扬镳,在熟悉道路的军士指引下分头狂奔。一路昼伏夜行,一路小心谨慎,秘密奔行的小分队成功穿越边境线。不敢懈怠半分,更不敢惊动沿途守军,忍饥挨饿,一行人没命狂奔,直至抵临曾浴血奋战的铁门关。 安心小憩,顺便接收整装待命的勇士团,周文龙苦苦等候众军赶到。避开神情暧昧的古伊娜,日夜盯守关口,人心急如焚。短短的半个月一晃而过,耶律海牙率部提前抵达,少不了详询一番,两人乐不可支。果真没猜错,小王子的确派出乔装改扮的精锐卫队拦截,只可惜无功而返。 不敢面对哀怨的目光,辞别殷殷挽留的爱将,周文龙率精锐之师赶赴蒙古。一路疾行,途中暂歇伊州城,留下勇士团保护臃肿黑妻。别众姝,过山口,一行人直扑大翰耳朵。沿途探马早传回消息,官复原职的怯薛军头领亲自迎接。 兄弟见面,感慨万分,寒暄少许,让耶律海牙率部候命,两人直奔戒备森严的金怅。搜身自然免去,禀告完毕,侍立怅外,侍卫长冲虚掩的大怅努努嘴:“义弟,小心点,大汗近日心情不好。” 递上锦袍军服和长短兵刃,点头致谢,认真整理衣装,周文龙凛然入怅。不敢窥探威严君王,人翻身跪倒:“文龙拜见大汗,奉父汗密令,日夜兼程赶回……”托上书信:“父汗病危,命文龙带书信转交大汗,另带回父汗不曾离身的征袍……” 摆摆手,苍老的草原雄狮缓缓开腔:“呈上来,征袍何在?还有吗?” “有……”掏出精心保管的玉符,小将头也不敢抬:“征袍在千户长手中,这副玉符父汗再三交代,要求儿臣亲手转交皇后。” 一字不漏看完书信,眼角隐隐闪现泪花,苍老君王不动声色:“拿征袍来,你父汗真病危了?病情为何变得如此严重?” “千真万确,恕文龙大胆妄言,父汗只怕……只怕撑不过今年?”硬起头皮,小将哭出声:“呜呜……一见到皇后所赐信物,父汗……父汗当场吐血,文龙当即奉命折返,这一路……一路……” 应声而入,送上血迹斑斑的征袍,看一眼眼泪婆娑的义弟,千户长默然退出。反复翻看,长叹一声,苍老雄狮话中有话:“没人敢哄骗朕,敢于哄骗者均被处斩,无论身份高低,朕一视同仁……”斜睨不住叩头的小将,抬抬手:“平身,赐座,好好说,好好说!” 听出话外之音,铁木真脸色一沉:“一路怎么了?莫非有人为难于你?是二皇子吧?有无出现伤亡?” “没……没……”抹去眼泪,磕磕巴巴回禀,周文龙低声恳求:“花儿公主怀孕在身而滞留伊州,父汗……父汗或许……或许撑不了太久,文龙还须送公主尽快返回。但……但只怕这一路不太平,恳请大汗下一道圣旨,让沿途守军不得……不得为难。” “准……”冲侍立的重臣摆摆手,铁木真面无表情:“马上拟旨,并派人传诏沿途守军,为难者一律视同反叛……”神色捉摸不定,沉思一会:“传旨,抽调三百怯薛军,由兀列阿百户长率领,全程保护周将军返回碱海驻地。不必马上折返,等长皇子身体康复,带其回蒙古述职。” 老狐狸一个,到现在依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病危,真不知得闻噩耗后会有何反应。再次叩头,周文龙正欲谢恩,怅外飘出的一声禀报令众人如坠冰窟。苍老君王也不例外,差点摔下座椅:“启禀大汗,拔都王子派人千里传书,据来使所言,长皇子殿下昏迷三天三夜……一直不曾醒转……” 306.风雨飘摇路 春意席卷蒙古高原,暖洋洋的春风旁若无人四处溜达,一股乍暖还寒的冷风笼罩偌大的金怅。一动不动候命,侍立怅外的众怯薛军鸦雀无声,竖起耳朵聆听君命。生恐苍老君王失手摔下,周文龙平地窜出,一把扶住大口喘气的草原雄狮,单膝跪下,惶恐上奏:“请大汗保重龙体,儿臣这就折返!” 出手稍迟,同样老去的耶律楚材大喝:“来人,保护大汗――” “朕还没老到需要人扶持的地步……”拍拍紧托自己手肘的小将,铁木真勉强一笑:“宣来使,文龙,你连番赶路,先暂歇一夜,顺便转交玉符……”压低嗓音:“别在皇后面前提及你父汗病危一事,往好处说。传令兵会先一步诏示沿途守军,路上保护好花儿,若出现任何意外,休怪朕翻脸无情!” “遵旨!”缓缓松手,年轻小将惶惶叩头:“父汗洪福齐天,必会逃过此劫,请大汗安心。儿臣……儿臣还有下情禀告,为以防万一,欲抽调铁门关部分守军参与护送。人数不足五百,回驻地后直接编入探马先军,为父汗立足西域效犬马之劳。” “准!”依然面无表情,依然不露声色,但眼角一滴浑浊的老泪暴露了苍老雄狮的真实心境。抬抬手,看一眼不曾离手的染血征袍,铁木真暗暗擦泪:“路上不得耽搁,沿途守军会提前准备好给养。待你父汗身体好转,怯薛军会护送你父汗返回蒙古,你也一并随行。” “儿臣遵旨!”同时抹泪,小将毕恭毕敬三叩头:“请大汗静候佳音,父汗不会有事的。”缓缓退出,与惶惶而入的来使擦身而过,被一声禀告止住步伐:“驸马爷请留步,殿下传下口谕,让微臣转告……” 无奈再次跪下,周文龙一脸惶恐:“未经大汗下旨,大人岂可擅自……” “无妨,当着朕转告也好……”拾起散落的书信,铁木真转眼恢复君王风度:“殿下到底所患何疾?为何如此严重?” “谢大汗恩典……”并头跪下,来者不忘先后次序:“自打驸马爷离开,殿下的病情日益加重,一再吐血。经御医集体会诊,殿下患的是心病,乃心情长期郁结所致。尤其微臣上路前些时日,殿下……殿下吐血后一直昏迷不醒。万般无奈下,拔都王子才派微臣千里传书,一来禀告大汗,二则催促驸马爷……” 暗暗擦汗,来者再次叩头:“殿下在昏迷中也念叨着阿不花公主,拔都王子让微臣转告驸马爷,要求以最快的时间带公主返回驻地,以防……以防……” 沉默半晌,再三审视来者神色,铁木真叹口气:“朕……朕知道了,文龙,你不必辞行,圣旨由你结拜兄长转交,都退下!” “谢大汗!”同时叩头谢恩,同时退出金怅,小将和使者同样一脸悲色。简短询问,周文龙低声叮嘱义兄:“兄长,请马上点齐兵将,小弟要连夜折返。父汗危在旦夕,实在耽误不得。” “义弟放心,你赶紧去第一翰儿朵转交信物,为兄这就安排下去……”一脸担忧,千户长沉声下令:“派传令兵连夜带大汗谕令启程,诏示沿途守军,对驸马爷一行不许刁难,违令者,视为反叛。你,即刻知会兀列阿百户长,挑出三百精锐,在营门外候命,快――” 直入第一翰儿朵,转交玉符,对病情守口如瓶,周文龙难掩悲色:“儿臣要带花儿公主连夜折返,容父汗身体好转,儿臣会护送父汗回蒙古,再来侍奉母后膝下。” 老眼昏花,也没看出神色不对,摩挲玉符,苍老皇后叹口气:“你父汗命苦,不回蒙古也罢,这里除去本后,也没什么值得……”打住话语,低声提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去看看仙儿?” “时间仓促,儿臣恐怕没空去看望仙儿和婷儿……”拼力压抑发酸的鼻子,小将咬紧牙关:“有母后照顾,仙儿和婷儿同样幸福,待儿臣送父汗回来,再……再……”话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任由泪水滑落。装出异物迷眼,暗暗抹泪:“儿臣先去,请母后多多保重身体。”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父汗……”眼角渗出泪花,苍老皇后连连摆手:“去吧!难得你一片孝心,仙儿和婷儿本后自会帮你照看……”掐指一算,摇头不迭:“按时间推算,一个半月后花儿就会临盆,不妥,大为不妥。这样,你去一趟伊州,把花儿先接过来,由本后亲自照顾。” 被迫敷衍,小将一口应承:“谨遵母后懿旨,儿臣先告辞了!” “转告你父汗,本后一切安好,让你父汗勿念……”抬抬手,泪眼死死盯住玉符,老皇后神情恍惚:“唉!儿呀,母后对不住你,让你无缘无故背负一世骂名……”悲伤的声音中透出万般无奈,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儿呀,我苦命的儿,母后不该生下你,让你受这种无法言明的罪,呜呜呜……” 再也听不下去,擦干眼泪,小将退出帐外。认准方向,冲随行的裨将拱拱手:“劳烦大人赶紧带路,本将还须连夜启程。” “请随末将来……”弯腰还礼,蒙古裨将毕恭毕敬:“千户长大人还在营地中等候,随行将士理应早准备妥当,祝驸马爷一路平安!” 人似陀螺转,心如浮萍飘,辞别一脸不舍的结拜长兄,在三百怯薛军和众亲卫军的严密保护下,疲累的年轻驸马爷再次踏上忐忑之途。摸摸怀中圣旨,内心稍安,挥舞长枪:“我们日夜兼程,先赶到伊州,暂歇一夜后,带花儿公主上路。希望此行不会再有人阻挠,若延误时日,只怕花儿见不到父汗最后一面?” “谁敢如此,末将当场砍下其脑袋……”身份不一样,语气也大不同,拍拍腰刀和腰牌,不可一世的兀列阿百户长大大咧咧担保:“末将奉皇命护送驸马爷,凡阻挠者,一律视为反叛,末将可以先斩后奏,驸马爷尽可安心。” “但愿吧!大人还没领教过那帮兄弟的嚣张……”存心挑拨离间,周文龙装出极度担忧的模样:“本将再也不想见到那些丑陋嘴脸,日后凡交涉事宜,一切都拜托大人了。” “不劳驸马爷出面,末将自会摆平一切……”拍拍胸膛,百户长扭头下令:“保护驸马爷,出发――” 一路狂奔,三日后,疲惫的精锐兵团进抵伊州城东门。早获知谕令,日夜守候的老伊玛木迎出城外:“驸马爷,恕微臣迎驾来迟,花儿公主日夜盼望,非要亲自来接您,可……可实在不方便,微臣才……” “大人做得对,文龙先行谢过,请――”让大军随后入城,下马而行,翁婿小声攀谈:“岳父,不知月儿近来如何?花儿的心情咋样?如若随大军折返,会不会出现意外?” “回驸马爷,月儿和小家伙们天天念叨您,众侍妾也朝思暮想。花儿公主完全……完全小孩子一个,不懂如何照顾怀中胎儿,微臣……微臣日夜担心,生怕出现疏漏……”愁色满面,老伊玛木咂咂嘴:“不过幸好一切无恙,老臣早安排妥当,您看这样行不?让古丽尕娜和帕提蔓莲以及阿依莎和雪儿随行照顾公主,以免途中发生意外……” 左右窥视,压低嗓音:“这四人都无儿女牵挂,而且颇具经验,理应无忧。另外……”一脸为难:“燕云小姐哭着喊着要跟上您,可老臣怕……怕她惹出祸端,何况还须带上梦虎?” “嗯,一会由我去劝说,岳父尽管放心……”止住话语,周文龙迈开大步,头也不回下令:“今晚暂歇驿馆,明早启程,本将去伊玛木府安排相关事宜。” 冲迎出的众妻儿眨眨眼,小将一头钻入偏西庭院,大腹便便的黑妻正在哭闹:“周郎呢?个没良心的,丢下我自己去享受。我……啊……宝宝……别踢了……再踢我跟你拼命……啊……投降……我投降……呜呜……就会欺负……” “谁?谁敢欺负我宝贝?站出来!”冲侍立门外的奴婢摆摆手,无声无息入房,一把搂紧嚎啕大哭的黑妻,周文龙出言调侃:“哭什么嘛?谁又享受了?没见你的夫君累得像条狗?知道不,来回折腾到现在,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惨呀……” 摩挲肚皮:“别闹腾了,小子,当你不出来为父就拿你没办法?”狠亲一口:“可我会欺负你母亲哟,也让你小子领教一下本将厉害,嘿嘿……” “死样,都只欺负我一个……”狠拧一把撅得老高的大嘴,黢黑公主又哭又笑:“我不干,不干嘛。无缘无故变成一个大肥婆,赔,你赔嘛……”手如擂鼓,媚眼如丝:“周郎,我要你赔……” “赔,一定赔……”亲泪眼,透过敞开的领口偷窥发胀变大的黑面馒头,小将低声取笑:“瞧瞧,好好瞧瞧,这般神奇变化也得归功于本将。要不,功过相抵,公主也别追究了?” “坏死了,真坏死了……”倒入夫君怀抱,黢黑公主喃喃自语:“涨得好疼好疼,这回可让你害惨了,快,抱我上床,好累哟,今晚好好陪我……”贴耳嘀咕,黑人儿羞红脸:“我……我要……” “那可不行……”吓出一身冷汗,小将催发神力,一把抱起娇柔无力的黑妻,缓步走向大床:“听话,乖乖休憩,别胡思乱想。万一惹出祸端,大汗会吃了我,皇后也绝不会轻饶……”亲一口黑脸蛋:“父汗病危,我们必须明早启程,事务繁杂,我可能晚点才能回房……” 放下黑妻,脱下外衣,盖好被褥,蹲在床旁极力安抚:“别担心,父汗吉人天相……”心不在焉,迫于无奈检查完上下成果,轻捏一把变大的黑馒头,抽手擦去泪花,深吻一口:“乖,饮食一会自有人送上,不用下床。下午我还得奔忙,晚些再来陪你。” “好,我等你……”泪中含笑,黢黑公主回吻一口:“你也累了,早点回房歇息,父汗……也不知……”眼圈一红,人潸然泪下:“父汗的命可真苦……呜呜呜……” “别哭,要保持好心情,父汗还等着我们呢?唔――”吻去泪花,小将怅然出房,冲侍立的婢女努努嘴:“随时注意公主的反应,千万别疏忽,拜托了!” “奴婢遵命!”一脸仰慕,小丫头恭送战神离去,歪头嘀咕:“的确温柔,阿依莎没骗人,真羡慕死了。” 返回大厅,小将也顾不上歇口气,冲探头探脑的小家伙们招招手:“都进来,让为父好好抱一抱……”一一亲吻,人醉倒其中:“梦虎,你母亲呢?”抬眼看看天色:“也该进餐了吧?” “母亲大人在房内……哭……”不以为然,虎头虎脑的小子撇撇嘴:“哼,梦虎才不哭呢?女孩子才成天哭哭啼啼。” “驸马爷,要不,您去劝一劝……”带丫鬟入大厅,老夫人冲陆续端食携壶进门的奴仆挥挥手:“请大人赶紧过来,先陪驸马爷用完膳再去忙碌,把饭食送入各人房间。公主那,老身亲自去……” “我来……”起身接过杯盘,小将大步奔出:“梦霖,带弟弟妹妹们安心进食,为父去大娘房间。梦虎,吃完后自个玩,别吵你母亲,她今儿可不高兴了。” 闺房内,也不理会举止亲昵的夫婿,耶律燕云只管哭闹不休。任由好话说尽,始终要求随军,泪水肆意奔涌,人哭成泪人一个:“妾身……孤苦伶仃……也没人……唔……不嘛……唔……” 使出绝招,连亲带吻兼口对口喂食,周文龙祭出十八般武艺:“乖……唔……喝酒……唔……快吃嘛……” 乖乖进食,泪眼笑出花,主动接过杯筷。大口下咽,媚眼死死盯住柔情万种的夫君,苦人儿粉面含春:“就会哄人,怕你了,梦虎呢?你也快吃……” “不生气了?这才乖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贴耳嘀咕,小将神秘一笑:“一会关好房门,我叮嘱过梦虎,让他吃完后自个去玩耍。” “坏死了……”风卷残云消灭饭菜,麻利收拾杯盘,关紧房门,羞红脸的苦人儿担心不已:“姐妹们咋办?妾身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啊――” 尽管乏累,温存依旧,动作极尽缠绵,小将格外卖力。一去难得回转,让一帮红颜守活寡实在不妥,在一天就得尽一天做丈夫的责任。任务尚未完成,窗外飘出禀告:“驸马爷,老夫人有事相求,请……请……” 愧疚辞别,未曾料到接下来的场景一模一样,一一奔忙,人险些累瘫。等安抚完留守的众美妾,夜已过半。胡乱填饱肚皮,询问一番,安心的周文龙折回黑妻所在的房间。带着担心和思念,黢黑公主早已睡熟,眼角还挂着晶莹泪花。 轻手轻脚脱去衣衫,一头钻入香气扑鼻的被褥,搂紧黑人儿,疲乏至极的小将转眼进入梦乡。正房内飘出窃窃私语:“驸马爷可累惨了,你呀,就知道袒护这帮女人,没见驸马爷来回奔忙,人早已累得不行?” “唉!谁让驸马爷娶这么多女人?难得回来一趟,就勉为其难吧!药酒相助,也累不死人。睡,明早还得送行,哦,别让公主看出破绽,我明早会叮嘱所有女人,让她们看好小家伙们,都别出府……” 307.英雄枉断肠 夜色迷离,春风扫过伊州城,也扫过万籁俱寂的伊玛木府。闺房内,被噩梦吓醒,迷迷糊糊的黢黑公主发力推开按压胸部的大手:“谁呀?讨厌死了,还让不让人喘气?”探摸一番,人吓得一哆嗦:“来人,有——” “宝贝,是我呢?别怕……”一下子被惊醒,同样迷瞪的周文龙忙不迭解释:“花儿,感觉如何?我在你旁边呢?别怕,不用怕……” “吓死我了……”勉强翻身,一把捧住夫君睡脸,黢黑公主嚎啕大哭:“我梦见父汗……父汗……哇……父汗血流满面……当着我……咽气了……怕……哇……” “我在呢?什么也不用怕,乖,看着我,看着……”拼力安抚,小将充当起一名尽职尽责的保姆兼护花使者:“乖,别哭,千万别哭,小宝宝可不喜欢了。梦嘛,不当真的,乖,我哄你睡……” 深吻额头,默默帮受惊的黑妻擦汗,小将轻声哼起儿歌:“乖宝宝,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天未亮,狗汪汪,衔来骨头熬油汤。熬油汤,香又香,宝宝一觉睡天亮……” 虽听不懂中原语,但柔和的腔调极富韵律,抽泣几声,侧身搂紧夫婿,黑人儿朦胧睡去。不敢动弹半分,一直等枕边人的呼吸变得非常均匀,周文龙才微微调整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帮黑妻翻身平躺。 俯身检查一番,擦把汗,顺便擦去黢黑公主满头汗水,叹口气,小将才紧挨着躺下。轻轻摩挲圆滚滚的肚皮,人暗自发愁。看模样,长皇子难以撑到夏天,弄不好没等自己赶到就已断气?拔都王子难以捉摸,也不好结交,探马先军能否平安过关谁也说不清。 默默感受小家伙的顽皮,一丝愁绪涌上心头,周文龙不住叹气。同父异母,以王子的火爆脾气,万一小家伙出生之日即为父汗咽气之时,结果谁又敢断言?小家伙会不会被人当成扫把星?克死爷爷,花儿的地位还能保住吗?还有无助的黢黑母后,照看这对可怜母女和小家伙,只怕自己有心无力? 夜,悄然收起蒙面黑纱,春风潜入府邸,卷起一地迷惘。烦思愁绪挥之不去,鼾声飘出,夜无语,无奈洒满春闺。 一大早,用默契的眨眼撅嘴动作暗示众美妾,眷念的目光再次搜索一遍,也没见到小儿小女,带上大腹便便的黑妻和甘当婢女的四美,年轻小将拱手作别:“叨扰贵府这么长时间,文龙实在过意不去,此恩此情留待文龙来日再报,请老夫人留步……”用眼神致谢,人一语双关:“请照顾好嫂嫂们,还有众儿女等等,文龙感激不尽。” “驸马爷客气了,一路上务必照顾好公主……”冲暗自闷乐的四女摆摆手,老夫人加重语气:“沿途不许懈怠,公主金枝玉叶,疏忽不得……”挤挤眼:“到驻地后一切听从驸马爷安排,别给驸马爷添乱。” “奴婢明白!”喜不自禁,挥挥手,示意众女跪下谢恩,年纪最长的古丽尕娜代众人作答:“老夫人尽管放心,奴婢自幼照看依婷公主,经验颇多。感谢老夫人多年来的教导和关照,奴婢们去了,我们会想念您的。” 辞别亲自送出城外的岳丈,簇拥两架大马车,勇士团居前开路,亲卫军奉命断后,怯薛军贴身保护,一行人踏上漫漫归途。心有牵挂,始终不离马车左右,小将不时询问,恪守为人夫之本分:“花儿,不舒服说一声,千万别硬撑。奉旨回家,众兄弟护卫,这一路不会再出现意外,时间来得及。” 心系父汗,默默忍受腹中胎儿的闹腾,黢黑公主不忘安慰焦虑的夫婿:“别担心我,小家伙可欢呢?等生下来一定好好教训一番,也太顽皮了。嗯,肯定是个小子,不然哪会如此不安分?可把我折腾惨了……” “对,我先你后,让这小子也领教一下咱双剑合璧的厉害。嘿嘿!估计不用出手,这小子已经吓得哇哇大哭……”冲掀帘偷笑的帕提蔓莲吐吐舌头,周文龙挤眼暗乐,换为中原语:“都精神些,可千万别出岔子,你……”挤挤眼:“身体如何?有无不舒服?公主为大,别自个先趴下了?” “奴婢一切无恙……”回以吐舌撅嘴,放下窗帘,花影去无踪:“日夜操劳,只要驸马爷不趴下,我们就谢天谢地。” 嘿!个小丫头片子,倒会先取笑人。眺望无边春色,郁闷的心情渐渐变得开朗,小将大声吆喝:“一路劳烦各位兄弟,等赶到驻地后,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驸马爷客气了……”齐声作答,众将士喜笑颜开,紧跟马车,耶律海牙悄声警示:“不可懈怠,尤其进入二殿下封地后,都瞪大眼睛。那帮混蛋屡次受挫,绝不会轻易罢休,千万小心。” “千户长大人太多虑,谅那帮小儿也不敢违抗皇命,本将奉大汗密令,对沿途敢于阻挠者可以先斩后奏……”扬扬弯刀,百户长大笑:“即便二殿下在,也不会为难我们,反叛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唉!话虽如此,可谁又能担保绝对不出意外……”琢磨一会,耶律海牙抛出早考虑好的对策:“不如这样,我们走三殿下封地,过准噶尔盆地,直奔谦谦州……”歉意一笑,低声解释:“殿下传令,让我等带上诸位幼王子和王后赶赴驻地……”缓缓摇头,人隐隐不安:“看模样,只怕……只怕要交代后事,大人此行,嗐……” “唉!人生无常呀,殿下若先一步离去,让大汗如何面对?”叹口气,百户长同样不安:“但愿殿下逢凶化吉,也让兄弟们不虚此行,万一……万一……那可咋办?” 郁闷的心情左右了两大悍将,不再吭声,围住马车,一行人渐去渐远,慢慢消失在滚滚烟尘中。过哈密力,不日抵达高昌,抽空参拜父王母后,恳求把婷儿和仙儿留在高昌,小将未雨绸缪。 一口应承,亦都护亲自看望黢黑公主,并送上皇室所用御驾。事先特意改装,做到窄、高、稳和尽量舒适,单马驱车确保通行复杂地形。马架车夫和两名御医一并随行,外加充裕给养,考虑周全,连训练出的备马也拱手相送。 却之不恭,千恩万谢,暂歇一晚,精锐兵团保护驸马公主悄然上路。直抵坤闾堡,又被强留歇息一夜,惭愧的小将黯然作别神色各异的夫妇。出铁门关,一行人马不走来路,沿孔雀河一路奔向西北。 十日后,不停不歇的兵团进入准噶尔盆地,谕令早已传达,也知晓驸马爷的特殊身份,留守封地的小王子亲自率众迎接。热情的款待自不必说,除去奉上丰厚给养,小王子还下令让一千亲卫军随行保护。 护送人马越来越多,但行军速度不曾放缓,辞别一路送出五十里外的小王子,周文龙率大军直奔叶尼塞河河畔的谦谦州。途经大小昂喀喇河(现安加拉河)之间的全蒙古最大的兵器司,走马观花一番,众人不住赞叹。 敢情所向无敌,原来并不全拜兵精将广,源源不断出产的兵器也助蒙古大军一臂之力。兵器司所辖官员、工匠、兵丁和民夫十余万人,每月出火药数万斤,炮数十门,炮弹无算。暗自叹服,周文龙吃惊不小。昔日仅凭刀箭上阵的野蛮骑兵,经过战火一再洗礼,已脱胎换骨,变为一支诸兵种齐全的虎狼之师。 308.生不逢时日 不予理会,眯眼眺望左翼方向,看清杀出丘陵的大队人马,周文龙气急发笑:“奶奶滴,这帮叛匪的消息可真灵通,怎么如此清楚我们为护送兵马,而非路过的蒙古兵团?借这帮混蛋一百个胆,也绝不敢主动攻击我蒙古大军……” “驸马爷,你的任务是安全护送公主和诸位小主王后返回驻地,千万别忘了……”话语极不客气,急眼的百户长只身脱离护送人马,直奔折回的勇士团:“末将自会查出真相,快走,别婆婆妈妈――” “列阵,我们撤……”目送众勇士杀奔丘陵方向,小将高举长枪:“勇士们,请拿出你们所向无敌的霸气,全歼这支叛匪,一定要生擒其主将!” “驸马爷放心,快撤――”齐声怒吼,三支精锐兵团如同三支利箭,斜刺里截击扑向车架的一干叛众。两队亲卫军,一支未经磨砺的勇士团,分左中右三路迎头杀奔而去。蹄声滚滚,呐喊声声,紧张的气氛惊飞一地尘沙。 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离开原地,惊叫接连不断,胆大的掀帘窥探,胆小的躲入母亲怀抱啜泣,一帮女人小儿吓得不轻。万幸进入草原地带,虽有些许颠簸,但还不至于翻车。围着众多车架前后奔跑,小将不住提示:“都抓稳了,别被颠下车,阿不思,阿不思,抱牢你姐姐。不用怕,我们的援兵一会就到……” 人心急如焚:“众车夫听好了,谁若导致马车倾翻,当场处斩!” 速度虽有所加快,但始终比不上无所顾忌的骑兵,哭声不断,一帮怯薛军紧张万分。公然袭击王子公主和王后车乘,叛匪必然大有来头,援兵未到,谁也不敢懈怠半分。战斗力全蒙古第一,布阵自然也大不一样,一个方向虽仅仅一百人,但防护阵势严谨无比。 呈三列纵队齐头奔进,众骑兵相互交错,即便奔行中,队列也毫不变形。最前方的一队军士远离车架达一千余步,以防任何对手突入防御圈,对车架所乘人员形成致命伤害。一律劲弩,不见强弓,攻击范围覆盖周边四百步。神箭手中的神箭手,人人箭无虚发,用于远射的箭矢也与普通将士有所区别。 箭头更扁更细,箭杆略显轻巧,也较之寻常箭杆长上一大截。暗暗观察,年轻小将一言不发,不时看一眼黑妻所在的车架,人默默摇头。难怪怯薛军所向披靡,无论兵器、素质、迎敌方略均超越普通将士,压根不需要指挥,仅凭各自为战,对付寻常敌兵也绰绰有余。 天色在狂奔中渐渐变暗,非夜幕降临,全拜乌云压顶。后方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四周也不曾出现任何追兵踪迹,心系黑妻安危,小将下令放缓奔行速度。靠近车架,高声探询:“花儿,花儿,有没有不舒服?阿不思,阿不思,你姐姐有何反应?” “姐姐很痛苦,她肚子疼,怕姐夫担心,才咬紧牙关不吭声……”掀窗帘,小公主一脸惊惶:“能否停下?传御医检查一下?我怕……” “停!”果断下令,小将飞身下马:“我来看看,御医,快下车替公主诊治……”上车一把搂住痛苦万分的黑妻,人急得哭出声:“花儿,别吓我,说说话,千万别硬撑……” 连捶打夫婿的气力也没有,倒入怀抱,黢黑公主嚎啕大哭:“哇……都是你害的……刚才疼死我了……啊……又在踢……小宝贝……别踢了……哇……” “请驸马爷先回避一下,小公主也一并下车,让奴婢方便诊治……”一脸恭敬,年长女医者悄声下逐客令:“估计一路颠簸,惊动胎气,歇息一会或许有所缓解?” “请,多谢!”松开黑妻,心疼不已的周文龙无奈下车,不忘拽拽小公主:“我们先下去……” 顺势抓住姐夫左臂,不住抽泣的小公主不肯下车:“我要陪姐姐,姐姐太难受了……” 身处危险环境,时间也不等人,不容细想,周文龙索性把小公主抱下车。轻轻放下:“别任性,你姐姐不会有事,乖……”习惯使然,摸摸涨红的小脸蛋,人转眼醒悟。赶紧松手,用笑声掩饰尴尬:“嘿嘿!你姐姐何等荣耀,由怯薛军和两支亲卫军全程护送,哪位公主有幸获此殊荣?也只有你姐姐一个……” “姐姐不会出事的,姐姐还要生一个小宝宝,让我天天抱……”旁若无人喃喃自语,小公主自问自答:“难道每一个女人都要经历这种痛苦,也太吓人了吧?嗯,母后说得对,不经历这种炼狱般的痛苦,也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歪头盯视焦虑不安的年轻小将,小公主轻拽一把胳膊:“姐夫,你好担心姐姐,听说……听说你娶了三位公主,莫非每次都这样?” 心不在焉,周文龙随口敷衍:“嗯,不,没……花儿太凑巧,另外两位公主一个没生,一个生的时候我也不在身旁,想担心也没机会……” “哦……”泪眼死死盯住抖动的帐帘,小公主不再发问。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哭声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气,满头大汗的女医者悄然下车:“禀驸马爷,公主暂时无恙,但须尽快赶到驻地,只因……小主有可能随时降生。” “多谢!”躬身施礼,小将探头张望:“花儿,忍耐些,我们马上出发……” 声音软弱无力,黢黑公主泪眼婆娑:“刚才好疼好疼,现在好多了,小家伙安分许多……”狠挖一眼紧张不安的夫君:“哼,等赶到驻地,惩你跪下接我。” “趴在地上接也行,乖……”一口应承,小将放松心情:“全军听令,准备出发,啊――”手被掐得生疼,看看泪中含笑的小公主,人赶紧闭嘴:“送阿不思公主上车,快走!” 耽搁的工夫,负责开路的勇士团察觉前方和左翼狼烟滚滚,两队人马争相狂奔而来。发射响箭,报警声此起彼伏:“保护车乘,准备迎战――” 正前方,派出的小分队先一步赶到:“我们的援兵到了,到了……”五百先锋骑兵呼啸而至,团团围上车架,找到年轻驸马爷,领头的千户长急得不行:“请驸马爷以最快速度赶赴驻地大营,只怕殿下……撑不到公主赶到的那一刻了……呜呜呜……” “这两支兵团都是我们的人?”心细如发,小将指指左翼人马:“先派人查明一切,本将稍后出发……” “来不及了,驸马爷赶紧走,这里由末将来应付……”看看左翼,千户长即刻点兵:“出动十人小分队抵前查探,应该是我们的人,拔都王子在边境主道上派大军接应,没遇上才出动探马。” 眼看接应兵团相继抵达,人数足有五千以上,叮嘱姐妹俩,周文龙才安心上路。带上勇士团,一行人使出全力,天色黑透时分终于赶到大营。扔下兵器战马,随翘首以盼的儒者跌跌撞撞直奔中军帐,人神情恍惚。 309.死别且生离 仅仅一个乱字,不足以形容后帐的喧嚣场景,哭的哭,喊的喊,哆嗦的哆嗦,怒吼的怒吼,瞠目结舌的瞠目结舌,战战兢兢的战战兢兢,现场混乱不堪。听出不对劲,候命帐外的众御医也顾不上王子传令,不约而同冲入后军帐。 场景一目了然,毫不犹豫,众御医自觉分为两拨。一拨救治奄奄一息的殿下,另一拨围上血人般的阿不花公主,诊脉的诊脉,询问的询问,检查的检查,结论很快得出。判明形势,老御医急得冷汗直冒:“驸马爷,快,公主要生了。赶紧把公主抬往最近的营帐,微臣马上接生,小主……小主……” “阿不思,帮驸马爷把你姐姐抬入母后毡帐……”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形势都万分危急,黢黑王后痛哭失声:“呜呜……花儿……我的花儿……殿下……殿下……我的夫呀……呜呜呜……” “恐怕来不及了,命军士以最快时间清理出隔壁军帐,快――”反复诊脉,翻看眼皮,老御医稍稍安心:“公主一时急火攻心,外加受惊过度,才晕过去,待微臣先救醒公主。” 手足无措,周文龙本能搂紧垂下头的黑妻,微微后仰,让黑妻的大半个身子靠上自己,嘴唇哆嗦,语不成句:“救……花儿……父汗……母后……我该怎么办……呜呜……” 针灸刺激,黢黑公主悠悠醒转人世,茫然的目光呆呆看着围住卧榻忙碌的人群,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啊……啊……啊……” 被痛苦万分的呻吟惊醒,嘴唇贴近黑妻耳畔,周文龙语无伦次劝慰:“花儿……花儿……我不哭……你在我身旁……”恨不得帮妻子分担全部痛苦,只可惜帮不上任何忙,眼睁睁看着咬碎牙关的黑妻,人悔青肠子。 早知道后果如此严重,还不如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也不至于让无辜的公主独自承受这种折磨。任由指甲掐破肌肤,亲吻耳垂,用无声的行动帮可怜的妻子分担哪怕一点点痛苦,年轻小将痛不欲生。 目光在卧榻和黑妻之间打转,人一筹莫展。哭声惊叫声不断,跪下的众王后中有一人也晕厥过去,兼之小王子们哭成一团,王兄气急败坏的呵斥,奔前跑后的人群呐喊,紧急诊治的御医呼叫药物,后帐被喧哗生生淹没。 不敢挪步,不敢近前,不敢高声询问,侍立帐外的儒者急得不行。看严重态势,公主即将临盆,殿下也魂归西方极乐世界,小主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对蒙古人的习俗略知一二,一颗高悬的心始终无法落地,人愁眉不展。 一降生,就克死皇爷爷,还不清楚公主的情形究竟如何。即便御医在场,但毕竟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尤其初产妇。师从月娘,对医术也颇为精通,早看出形势不妙。万一发生难产,出现血崩,那可要出大事。 长吁短叹,皱紧眉头,暗暗等待消息,儒者愁肠百结。经多方打听,得知花儿公主在一干公主中属于最低层次,全拜其母后所赐。秃不烟王后出身低贱,纵然殿下恩宠有加,也始终改变不了被人鄙视的身份。 聆听帐内喧哗,琢磨对策,儒者做好最坏打算。万一出现最糟糕的结局,为驸马爷,为无辜的小主,也为探马先军,无论如何也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力挽狂澜。嗯,长生天,蒙古人信仰它,那就借长生天的名义试试。拿定主意,稍稍放宽心,默默低头祈祷。 在众人的协助下,把疼得死去活来的黑妻抬上担架,周文龙一边宽慰,一边不忘禀告:“王兄,花儿太痛苦,容文龙先送她回营帐,再来探望父汗,不知可否?” 同样恍恍惚惚,也不理会,拔都王子只管催促:“父汗到底如何?为何还不醒来?”试探鼻息,急得跳脚:“分明还有气息,一群废物,快救醒父汗,否则本王把你们一个个凌迟处死!” “走,别担心……”一脸同情,年纪最长的王子摆摆手:“别添乱了,父汗若醒来,本王会派人叫你,快走……”冲黢黑王后挥挥手:“一并去吧!去照顾花儿,别让王弟添堵。” “谢王兄!”点头致谢,小将急不可耐:“快送公主回帐,总管大人,总管大人,请赶紧找到随行的两名女医者,带她们过来帮公主接生――” “微臣遵命!”听清呐喊,儒者飞步离去。一路打探,一路寻找,很快在家眷毡帐内找出惴惴不安的女医者。快步折回,人心急如焚:“再快些,公主可千万不能出事,一切拜托你们了……” 抬哭天抢地的黑妻入帐,待抱下剧烈颤抖的苦人儿,周文龙才大吃一惊。妻子的下身已经被血水浸透,神智也似乎丧失,哭喊声时见变小,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一口气抱上卧榻,人哭出声:“花儿……呜呜……我的花儿……你可别吓我……叫我一声……呜呜呜……快叫我一声呀……” “文龙,你先让开,让母后来照顾花儿……”到底有经验,黢黑王后冲吓傻的小公主大吼:“阿不思,快通知下人去准备热水和被褥,你姐姐马上要生了,快呀,别傻站着……” 只留下年长御医和闻讯赶到的两名女医者以及帮忙的众婢女,劝出惊慌失措的女婿,黢黑王后一一吩咐:“先劳烦大人去帐外等候,让这两人先仔细检查,大人再依据结果告诉她们该怎么做。你,帮公主先脱下血衣。你,一会用热水擦干净血渍。你俩,扶住公主。你,还有你,以最快速度取回被褥和热水,快……” 除去煎熬,还是煎熬,目光不离后帐,急糊涂的周文龙来回转圈,拳头攥紧又放下,人变成一个长舌妇人:“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生小孩原来这么痛苦,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害人?还害了那么多人……” 透过帘隙,儒者悄声呼喊:“驸马爷,驸马爷,能否出帐,在这您也帮不上任何忙,微臣有要事禀告……” “驸马爷,帐外有人叫您……”低声提醒,老御医不住劝慰:“公主有王后照顾,理应无恙,您只管在外面静候佳音即可……”一脸为难:“这里需要安静,吵不得,微臣还得静下心帮公主诊断……” 一下子醒悟,深弯腰,小将毕恭毕敬:“文龙明白,一切劳烦大人了,多谢……”悄步出帐,看一眼紧张的儒者,低声发问:“何事如此急迫?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高于生小孩和父汗病危?” “驸马爷言重了……”听出话音,儒者惶恐不已:“眼下得分出轻重缓急,殿下的病情更危险,您得马上去探望……” “走……”跟上儒者,恍恍惚惚的周文龙不再言语。心底乱成一团,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觉得热血上涌,整个身体不听使唤,大脑昏昏沉沉,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拐个弯就到中军帐,停下脚步,儒者压低嗓音:“驸马爷,恕臣冒昧,万一殿下身故,而小主降生,您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 本能止步,斜睨一眼穿梭的亲卫军,小将惨然一笑:“变故已经发生,我们的处境更为艰难,王兄……”摇摇头:“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不忍明言,儒者咽下出口的话语:“先去看看,只怕殿下撑不了太长时间,若非身体强壮,早……唉……” 310.福祸唯天知 哭声凄厉,刀影迫人,疯虎般的周文龙本能止步。火光冲天,照亮年轻王子的狰狞面容,谁也不敢近前,追出的人群纷纷跪下,连身份卑微的王后也不例外。不幸言中,暗自叫苦,处变不惊的儒者放缓脚步,生恐刺激同样恍惚的王子。一点点靠近,做好以备不测的准备,人一脸悲色。 任由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小将浑然不觉。低下头,默默凝视扯开嗓门大哭的小儿,涣散的眼神渐渐柔和。冷风劈头盖脸横扫鸦雀无声的现场,打个寒噤,人终于醒神。看看贴颈弯刀,下意识搂紧襁褓,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龇牙一笑:“别哭,小子,你来得太不是时候……” 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文龙愿陪小儿赴死,求王兄成全……”回望身后,微微摇头:“母后,请恕文龙不孝,我把花儿托付给您了,别让她一个人躺在那冰冷冷的卧榻上。花儿素爱干净,请母后帮她擦洗全身,也让她安心上路。哦,还有那头辫发,一定要重新编织,都乱了,花儿会不高兴的。” 一口气交代完,也不顾颈部传来的剧痛,吸口气,深深亲一口嫩生生的小脸蛋:“小子,我们父子俩去陪你母亲,她一个人太孤单,会哭的……”昂首直视冷眼旁观的年轻王子,语气淡然:“王兄,文龙无法送父汗了,但请王兄记住,无论如何也要把父汗送回蒙古。而且,要想法设法保住父汗的真身,途中不能发生任何变化,以防小人作祟。大汗至今不相信父汗病危,几位皇子殿下也对父汗放心不下,若送父汗回家,一切的疑云自然而然消除,对王兄有百利而无一害……” 泪水再也止不住,抱紧小儿,悲伤的周文龙继续叮嘱:“既然王兄决定不回蒙古,以后可不能再四出抢掠,这片疆域就是王兄以后赖以休养生息的家。杀鸡取卵万万不可,拔毛取蛋并喂食才为上上之策,唯有如此,王兄才能真正做到立足此地,也不用再看他人脸色。” 歇口气,放松全身:“来吧!王兄,我们父子只求一个痛快,以免追不上花儿公主,请——” 一会蒙古语,一会中原话,听得一愣一愣,斜睨被血水浸透的衣领,拔都缓缓撤回刀具,但刀刃也不离小将头部左右。一直观望,儒者果断出声:“请王子殿下允许微臣替驸马爷翻译……”也不等获得许可,凭借惊人的记忆力,用蒙古语快速复述小将原话,几乎达到一字不漏的地步。 听完全部翻译,怒火熄灭大半,缓缓放下弯刀,但王者尊严和无处发泄的憋屈气依然左右着拔都王子,翻翻白眼:“也罢,本王也听得出来,此话发自肺腑……”沉思一会:“行,本王要当众处死此小儿,只因为,一个煞星万万留不得。先克死爷爷,再克死其母,接下来又会克死谁?”环视一圈,语气冷漠:“请母后勿怪拔都,不处死小儿,我们以后会不得安宁。” 一动不动,既不出声辩解,也不理会迫人弯刀,搂紧哭哑嗓子的小儿,周文龙用无声的举动维护尊严。花儿留下的唯一血脉,自己的亲生骨肉,降临人世尚不到一夜,处死?除非先杀了自己。淡然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遥远的东方,静静等待屠刀砍下。 “不可,万万不可……”连滚带爬靠近伫立寒风中的父子,黢黑王后泣不成声:“殿下病故,花儿难产,与无辜的小儿何干?为何要如此对待本后的小外孙?本后也不想活了,如果真忍心下手,让本后陪殿下去吧!” “你当你还能活下去?本王岂可让父汗一个人孤单寂寞,尔等自当陪伴父汗……”冷冷发笑,年轻王子抖抖弯刀:“看在花儿的面子上,本王让你多活些时日,等下葬公主后,找白绢自缢。” 换个姿势搂紧哭累的小儿,静静聆听的小将被迫插言:“恕文龙斗胆,不知王兄此举是否针对母后不去探望?其实母后心系父汗,几次三番要入帐,但花儿……”叹口气:“陪伴父汗理所当然,只不过,时机不对。父汗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一再见到生离死别,文龙窃以为,眼下的当务之急为如何保全父汗真身,商谈出一个万全之策,尽快送父汗回家。而且事不宜迟,以免怯薛军生疑。如果王兄没意见,最好让随行的百户长大人入帐,亲眼看一看父汗?” “此事稍后再议,放下孽种,本王饶你不死……”固执已见,火爆的年轻王子怒气上涌:“你放是不放?当本王不敢当众杀你吗?连察合台小儿都没放在眼底,何谈你一个小小的征西将军?”弯刀再次迫临,缓和的面容变得更为狰狞:“本王数三声,如果继续用沉默对抗,休怪本王连你父子一块杀,一,二……” 早想好对策,儒者火速出声:“殿下且慢,听微臣一言后再做决断也不迟……”环视一圈纷纷围上的众亲兵,豪迈的笑声中透出几许苍凉:“哈哈哈,如果殿下不怕长生天发怒,也不担心贵父汗转世受挫,尽可把微臣一并杀之……” 听得一清二楚,被警告吓住,本能停下数数,拔都王子厉声呵斥:“一派胡言,杀掉孽种,父汗求之不得,长生天岂会发怒?”冲拔刀围住儒者的众人摆摆手:“让他说,此人文弱书生一个,很会蛊惑人心,本王今日倒要领教一下。” 摆正身体,抖去尘灰,镇定的儒者缓缓开腔:“敢问殿下,贵父汗为何执意下嫁阿不花公主?如果只为杀掉小主,又何苦来哉?还搭上可怜的公主性命?” “这……这个……”被问得张口结舌,恼羞成怒,拔都王子高声呵斥:“你一个小小的行军总管,有何资格诘问本王?快说,转世受挫到底何意?跟孽种有何关系?长生天又为何会发怒?” “殿下,您可能连受打击,忘记了小主呱呱坠地的时辰?”对皇子的离世时间和小主的诞生时辰了如指掌,儒者拔高嗓音:“贵父汗刚离人世,小主即降临,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一路颠簸,为何小主偏偏选择如此时辰降生?除去长生天刻意安排,微臣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舔舔嘴唇,继续蛊惑:“微臣有幸游历昔日的西辽国,听闻当地有这么一个习俗,如果爷爷刚辞别人世,而孙子随后降生,即便其父亲也绝不敢懈怠本分。只因为,此人必为其爷爷转世。冒犯都不敢,何谈悍然处死?恕微臣斗胆妄言,真若处死,其家中的所有人都将遭受长生天的严厉惩罚。” 一半猜测,一半听闻,话语半真半假,语气时轻时重:“请殿下三思而后行,微臣蝼蚁小命一条,死不足惜。但看着殿下手刃转世的贵父汗,微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坦然面对。至于克死其母,据微臣推测,全拜王气太重。”低下头,不再言语,人忐忑不安。 帮腔声及时响起,而且语气肯定,不容置疑:“对,大人说的对,本后也记起来了……“黢黑王后眼泪汪汪!”小宝宝左屁股上有一块鹰形胎记,跟殿下一模一样,位置也丝毫不差。而且,而且皮肤跟花儿完全不同,与殿下相差无几,不是转世又是什么?” 半信半疑,放下弯刀,拔都王子一脸不相信:“不可能,父汗的确有此胎记,此孽……小宝宝也有?本王不信这个邪……”连称呼也悄然改变,抛刀,伸手:“让本王瞧瞧,的确蹊跷,也太巧合了。莫非……莫非父汗真的……” “万万不可当众窥探……”故弄玄虚,当然只为小主着想,儒者出声阻止:“殿下须回中军帐,净手焚香,当着贵父汗解开襁褓,唯有如此,转世才会圆满……”暗自擦汗,用默契眼神鼓励惶惶张望的小将:“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获此麟儿,须永生铭记阿不花公主,没有公主舍生取义,哪会迎来转世小主?快走——” 完全被震住,亲自带父子俩入后帐,赶出哭成一团的人群,依言净手焚香,拔都王子小心翼翼。解开襁褓,仔细检查,看清鹰形胎记,不由自主跪下:“父汗,儿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勉强吃个半饱,也哭累了,任由折腾,小家伙沉沉入睡。卧榻上,一老一幼生死相依,生与死的距离近在咫尺。同样酣睡,一个一睡不醒,一个很快醒来。一眨不眨盯住跪下的两人,咂巴小嘴,小家伙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古怪腔调。 如梦初醒,惶恐叩头,周文龙火急火燎提醒:“王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处理父汗和花儿的后事须即刻进行……”战战兢兢抱好小家伙:“还须尽快找来乳母……”默默凝望无辜小儿,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话语哽咽:“实在没有的话,用刚生下羊羔的母羊初乳喂食兴许也可以。” “行,我们分工,你去安顿花儿,本王来安排父汗的后事……”打个寒噤,年轻王子大喝:“都进来,继续哭送父汗!” 无语泪流,三叩首,抱哇哇大哭的小儿出后帐,周文龙神色呆滞。也不看任何人,默默折回黑妻所在的营帐,人失魂落魄。任由小公主接过襁褓,一言不发直奔后帐,用眼神逼众婢女退出,蹲下搂紧冰冷的妻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花儿,别怕,也不用怕,我来陪你,好好陪你……” 换下新被褥,一一脱下苦人儿身上血迹斑斑的衣物,打来热水仔细擦洗全身。一面忙碌,一面低语:“花儿,我们的宝宝可会哭了,那小子的确不老实,就会折腾人……”泪水一点一滴打湿衣襟,哭腔渐渐变为呜咽:“只怪我,都怪我,没能照顾好你,呜呜……若有来生……文龙照样娶你为妻……但……但绝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难……呜呜呜……” 解开纠缠的辫发,先用热水洗干净,后用手指梳理。动作虽生疏,但不曾马虎半分。泪眼凝视任由自己摆弄的黑妻,伤感的话语透出无限眷念:“乖,真乖,我的花儿最乖了,也最漂亮……” 身后飘出声响,本能扭头呵斥,语气中隐含杀机:“谁敢惊扰花儿,一律杀……”眼泪模糊了视线,胡乱擦拭,才勉强看清泪人般的母后:“启禀母后,请让奴婢们取来花儿最喜欢的盛装,儿臣要亲手帮花儿穿上。” 女儿扭曲的面容早变得安详许多,但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战战兢兢靠近,悲伤的黢黑王后低声询问:“你为什么不害怕?花儿已经……已经去了……” “瞧,花儿在冲我笑呢……”笨拙编织黑发,神色恍惚的小将不忘恳求:“儿臣不会,请母后教教儿臣?” 白发人送黑发人,苦命王后眼泪滂沱:“呜呜……花儿……呜呜……母后来帮你……帮你……呜呜……” 待盛装送到,小将亲手穿衣,不忘安慰战战兢兢的黢黑王后:“母后别怕,只要儿臣在一天,绝不会让您受到伤害……”压低嗓音:“文龙常年征战,也无暇顾及小儿,至今日起,劳烦母后代为照顾,料想王兄不会发难。阿不思公主不谙世事,还需您照看,请母后勿生他念。” “我们母女以及小宝宝的三条性命可都攥在王子手中……”一脸害怕,黢黑王后默默啜泣:“殿下也不在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拔都素来对我们母女看不顺眼,而今……而今……呜呜……” “母后尽可安心,小宝宝会保护您和阿不思公主……”审视静静沉睡的盛装黑妻,摸摸辫发,亲一口冰凉的额头,周文龙悄然起身:“不管王兄对转世之说信与不信,他别无选择。父汗撒手人寰,军心涣散,小宝宝大有利用价值……”奔出帐外:“儿臣去安排花儿的后事,请母后节哀顺变,代文龙照顾好小宝宝。” 候命已久,儒者默默迎上:“驸马爷,微臣已吩咐下去,让人尽快寻找乳母和大量冰块。也连夜派工匠总管大人去打造棺木,但时间仓促,对于木料无法苛求,请驸马爷恕罪……” 偷窥一眼:“蒙古贵族一向实行密葬,也不需要准备太多的殉葬品,但,花儿公主的下葬日期恐怕要先于殿下?关于此事,还须驸马爷向拔都王子解释清楚。无论如何,也要送皇子殿下返回蒙古,此举完全可以打消大汗和诸皇子的顾虑。另外,也能博取世人同情,对王子日后建立汗国大有裨益。” 伫立风中,主仆小声嘀咕,军帐内,吚吚呜呜的哭声分外凄凉。影影绰绰中,飞花飘零,绿叶无语泪奔。夜光清冷,叹息声声,无人入眠。 莫名中,中军帐飘出一声怒吼,令人头皮一炸:“不,本王绝不——” 311.亲恩永不忘 后帐,哭成一片的小王子和王后公主们吓得一哆嗦,不约而同止住哭声。殿下一个人躺在卧榻上,拔都王子不理不顾,动辄发怒,弯刀不曾离手,见谁都横眉冷对,谁又能不害怕?搂紧躲入怀抱的小王子,胆战心惊的众王后互使眼色,一个个如坠冰窟。 前帐鸦雀无声,一帮王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吭气。虽屈居老二,但拔都深获父汗宠爱,自幼就一举奠定接班人的地位。长大后,脾气愈发火爆,但凭借战功力压长王兄,无人敢于挑战。 军师模样的老者也吓得不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唯有傻站着发呆。好言相劝,但年轻主子根本听不进去,一口否决送殿下回蒙古的建议,还大发雷霆。沉默许久,瞅着脸色稍稍缓和,再次进言:“职责所在,微臣不得不提醒王子,我方眼下实在不宜单干。顶着叛军头衔,兵力薄弱,二殿下也虎视眈眈,让我们如何扎根这片危机四伏的陌生疆域?” 弯刀迫喉,气急败坏的年轻王子声嘶力竭警告:“尔敢再说一遍,父汗含恨而终,本王岂能示弱于那帮……那帮人面兽心的豺狼?不靠任何人,本王一样会执掌西域,你信不信?信不信?” “信,微臣当然相信,但眼下形势错综复杂,若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岂不更好?”不改初衷,老军师被迫换上含蓄腔调:“叛匪猖獗,而我方军心涣散,不知王子打算如何与驸马爷相处?合作还是继续打压?还有转世小主,让谁来照顾?若执意缢杀秃不烟王后,驸马爷岂会心甘情愿效力?微臣窃以为,探马先军和哲别大人原部隶属大汗帐下,根本不受我方节制。万一与驸马爷决裂,我们所面临的压力会更大。”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悻悻收回弯刀,沮丧的年轻王子垂下头不再发火:“什么转世?骗骗世人罢了,本王可不是小儿。一切都是巧合,巧合而已,但孽种颇有利用价值,本王才顺水推舟……”脸皮抽搐,话语变得不太肯定:“可巧合太多,此小儿也太奇怪,本王至今也没完全想明白。” “转世并非传言,不知王子殿下是否曾听说灵童转世?至于所发生的地点,微臣听闻在原吐蕃国一带,当然,其部迟早会纳入我大蒙古国疆域……”继续劝说,老军师苦口婆心:“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主能给我方带来希望。对外众口一词,大肆宣扬小主乃殿下转世,完全可以收拢涣散的军心并激励士气……” 窥探面色,老者大胆建议:“微臣以为,大可不必逼秃不烟王后自缢,责令其好生抚养小主,日后用小主牢牢牵制驸马爷。据微臣揣摩,殿下之所以下嫁阿不花公主,真正的目的也正为此。对于探马先军,也不必多虑,若驸马爷借机招揽兵将,我们只须控制其人数,决不允许超过三千,让驸马爷和探马先军永远沦为我们的附庸。” “军师所言甚是,请王弟斟酌……”出声附和,长王子斡儿答一脸不安:“天气日渐转暖,如何安顿父汗,还须王弟尽快决断。王兄以为,送父汗回蒙古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谁来送?你,还是我?一去至少三个月,眼下叛匪猖獗,溃兵蠢蠢欲动,本王如何放心?何况……”不再固执己见,年轻王子痛不欲生:“父仇不共戴天,拔都此生绝不会踏入蒙古半步,只因不想看到那些阴险小人的丑陋嘴脸。” “不如让驸马爷陪长王子送殿下入蒙古,但须尽快安葬阿不花公主,而且……”打住话语,斟酌一番,老者大胆进言:“等驸马爷回来后,命阿不思公主下嫁之,名义为冲喜。如此一来,小主有亲人照顾,驸马爷也会被再次牵制。付出两位公主的莫大代价,驸马爷焉能不感激涕零,全力相助王子再无任何悬念。” “嗯,有道理……”虽然倔强,但面临的艰难处境不容年轻王子多想,点点头:“此事先保密,等南蛮小儿返回驻地,一切看我方所获得的好处而定。锦上添花可以,如若再搭上一名公主,却一无所获,本王不会做这种蚀本买卖……” 冷冷的目光盯得老者心里直发毛,话语间更显杀气:“计谋由你所定,若局面毫无改观,哼哼,自缢的人会轮到你――” 寒风喋喋不休,无孔不入,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充斥全身,周文龙断然回绝:“不,绝不,我已害了花儿,绝不会再去害阿不思小公主。蒙古人虽有此奇特习俗,但与我何干?不谈王兄会不会如此,即便如您所言,文龙也决不答应。” “驸马爷,但凡利用均为互惠,如此一来,即保护了王后和小公主以及小主,您的地位也将牢不可破。以阿不思公主为后盾,借机扩充实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窥探铁青脸色,儒者幽幽叹气:“婚姻只是一种手段,只要利于我探马先军,您别无选择。当然了,这也只是微臣的推断,一切取决于局面是否获得大改观。” “花儿尸骨未寒,当着本将说这些,您没觉得太过分?退下――”怅然的目光转向发白的夜空,小将默默垂泪:“人生无常,人生无常呀,生死也就须臾之间,转瞬已阴阳两隔,怎不让人痛彻心扉?” “微臣有罪,请驸马爷责罚……”也意识到不妥,儒者惶惶跪下:“小主命苦,还须驸马爷抖擞精神,您可千万要挺住。” 暗暗聆听影影绰绰的哭声,伸手托起儒者,悲伤的小将不住擦泪:“您的所作所为均为文龙和探马先军着想,可文龙眼下心神不宁,口不择言,请仙师也体谅一二。” 黢黑王后所在的毡帐内,看着怀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宝宝,小公主急得嚎啕大哭:“宝宝,别哭了,再哭我也哭了。哇……呜呜……姐姐……母后……父汗……谁来帮帮阿不思……哇……” 谁也帮不上忙,众奴婢一筹莫展。马奶、拨浪鼓、红绿绸带不起任何作用,小主分明饿了,可奶水何来?声嘶力竭变为上气不接下气,憋得通红的粉嫩小脸渐渐发白,可怜的小宝宝不时中断呼吸,情形变得分外危险。 穷极无计,被吓坏的小公主怒斥:“乳母为何还没有出现?都出去找,找――”回思凄惨的吃奶场景,泪水止不住流淌:“姐姐……我的苦命姐姐……呜呜……小宝宝要吃奶……呜呜……可没有奶水……哇……” 胸部被连续触碰,小宝宝正埋头四处乱拱,哭声有所恢复。瞬间醒悟,咬咬牙,放下襁褓,阿不思以最快速度解开长袍。一手抱小不点靠近敞开的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挤压皮囊,一滴又一滴的新鲜马奶沿硕大胸部缓缓滑下,场面令人垂泪。 本能使然,叼住生命之源,大口大口吞咽,小家伙发出兴奋的呜咽。动作越来越娴熟,泪中含笑,凝视怀中不再哭泣的小不点,涨红黝黑脸蛋的阿不思公主发出微弱呻吟:“啊……小宝宝……别太用力……啊……” 312.泪飞倾盆雨 春末夏初,离愁疯长,偌大的驻地一派萧杀景象。天色虽大亮,但阴惨惨一片,浑似要下雨一样。草原含悲,大地落泪,后帐苦寂一团。相继赶到,近两千亲卫军迅速对三百余勇士完成合围,双方剑拔弩张,呵斥交相混杂,谁也听不分明。 不甘示弱,喝令众将摆出迎战阵势,俨然副将的马素朴扑向负隅顽抗的蒙古裨将。十个回合不到,高下立分,马素朴站,蒙古裨将坐,脖颈下方多出一柄弯刀,寒光四射,令人胆寒:“兄弟,你我各为其主,我们可只认驸马爷和大汗。谁敢为难驸马爷,老子第一个不答应,起来――” 不敢不从,两手空空的裨将乖乖起身,嘴里依然不服输:“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撒野吗?这里可是长皇子驻地,想活命的话,放下兵刃,或许王子殿下会饶你们不死……” “死?本将当然会死,但不会是现在……”索性放下弯刀,似笑非笑看一眼被俘虏的众亲兵,马素朴嗤之以鼻:“整个中亚驻兵也没能奈何我探马先军,就凭你们?实话告诉你,真打起来,驸马爷义父所部绝不会袖手旁观。出发前,我方已派人求援,小子,好好等着,一会瞪大眼看清楚。” 313.群策脱困计 哭,不仅仅为孤苦无依的黑妻,更为时乖命蹇的无辜小儿。一生下来即丧母,被人刀刃相加,虽时机巧合逃出生天,封为转世小主,万人景仰。可年轻王兄的真正心思一目了然,不过暂时利用小儿激励士气,一旦他日站稳脚跟,出于对自己的防范和厌恶,必然于小儿不利。 痛彻心扉,人几次三番差点坠马,幸得众将眼疾手快出手,周文龙才暂保无恙。一个个闷闷不乐,观望四周护送大军,耶律迪烈悄声劝慰:“将军也别太伤心,阿不花公主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毕竟留下小主。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拔都王子一时半刻不会发难,壮大探马先军的实力刻不容缓……” 陪人垂泪,俨然副将的千户长愁眉不展:“末将跟仙师曾反复推演过,观点大体一致,我们日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置身于蒙古大军的监管下,想借机招揽兵将并不容易,探马先军恐怕只能维持在三千左右,一旦超过五千,王子绝对会打压。您也见识到了怯薛军的厉害,一对一我军不落下风,但,我们可只有一千余人?”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自将军出兵始,打压何曾停下?”悄然插言,敢死队长愤愤不平:“为蒙古人卖命到现在,我军战死多少兄弟?他奶奶滴,屡次三番挑衅,一个个还恨不得置我们于死地。什么东西,什么亲情,什么狗屁战功,铁木真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屠夫。儿子活活气死,他倒好,照样东征西讨,照样娶妻纳妾,快活的很。” “别忿忿不平了,又有什么用?”受悲观情绪感染,话语也变得不大客气,儒者紧锁眉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协助拔都王子站稳脚跟,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的命运紧紧相依,一时半刻,谁也离不开谁。不拿下斡罗斯,我们永无出头之日。” “拿下?凭我们这点人马?钦察部、撒克辛人、康里叛众、不里阿耳部谁会心甘情愿臣服,南罗斯虽受重创,卷土重来未可知。北罗斯的实力谁也不清楚,但兵力绝不会低于十万以下,若倾巢出动,除非哲别大人和速不台千户长再次联手,而且长生天保佑,兴许能击败这帮人……”叹口气,敢死队长低声解释:“末将也并非怀疑将军的能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凭探马先军,击败不了如此众多的番兵。” “大人所言有理,蒙古人打死也不会把指挥权交给驸马爷,原本忌惮,打压都来不及,怎会拱手相让生杀大权?”随声附和,儒者郁闷不已:“想必诸位也看得出来,拔都王子野心不小,且颇有主见,其人难以结交。任何外人在他眼底都是奴仆,利用完说不准一脚踹开,赶尽杀绝也未可知?” “说完了?”擦去泪水,小将默默开腔:“说一千道一万,无论处境如何,求人不如求自己,求己不如求心。保持心态平和,冷眼笑看风云,我相信,长生天不会瞎眼。发展力量分明暗两条路进行,而且,提高标准,以一当百必不可少……” 默默回望,泪花闪现:“被淘汰的将士负责保护家眷,暗中招募斡罗斯勇士,确保绝对忠诚。为复国我相信这帮人绝不会泄露机密,至于集中地暂定加里兹王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把此地变为我们的大后方。时间或许很长很长,但我们别无他法,提醒一下,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驸马爷,您最让微臣佩服的就是这种气魄,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发自肺腑赞叹,儒者本能挺起胸膛:“风雨摧不垮我们的斗志,打压利诱威逼甚至荣华富贵也改变不了我们当初所共同立下的誓言。正如贵义父所留遗言,我们的唯一出路为出兵途中借机逃离,但也必须做到把握十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绝不与蒙古人正面为敌,万一兵败,也给自己留下退路。” “仙师所言甚是,末将补充一下,往往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把握,但你必须去做,只因机会稍纵即逝。至于退路,末将以为,不留为好,那样会给自己带来惰性……”见解与众不同,但也不无道理,耶律迪烈侃侃而谈:“古往今来,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战例数不甚数,以末将之见,人的求生能力才是最强的。面临一旦失败即万劫不复的境地,我相信,只要指挥得当,哪怕一千人,也会爆发出无穷的战斗力,击败三五万敌手并非妄言。” 314.泰山压头顶 春花淡去风月,夏虫催发别愁,西域人民喜忧参半。离驻地,不疾不徐奔行,悲伤满怀,情难自抑,年轻驸马爷失魂落魄。黑妻决然离去,挡箭牌也轰然倒下,王兄的态度一目了然。若非有所顾忌,绝对一举干掉自己,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思念不曾断,愁绪不曾散,追忆往昔,人无语,泪先流。虽与花儿公主并无深厚感情,纯属应景敷衍,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生下小儿付出性命,感恩也只能放在心底,人都不在了,如何去回报? 母后悲痛欲绝的眼神始终挥之不去,圣女一般的小公主和哇哇哭泣的小儿在眼前交替闪现,咬紧牙关,周文龙不断提醒自己。逝者已逝,生者还须继续活下去。虽然黑妻没机会说,但要自己好生照顾孤苦无依的母女和小儿也无需交代。整理被风吹歪的麻衣,转脸面向暗自神伤的王子:“此行路途遥远,如果王兄实在疲惫,文龙一个人就行,王兄去车上小憩一会……” 不理不睬,恍恍惚惚的王子一脸悲愤,眺望涌出边境城堡的大队兵马,嘴里骂骂咧咧:“害我父汗,此仇必报,此仇必报——” 前锋传回消息,奔出的人马奉命接灵,让主子和驸马爷别误会。默默看一眼悲愤的王兄,擦去汗水和泪花,小将再次提醒:“王兄,王兄,我们已抵临边境。我去前方交涉,看看冰囊准备好没有,先停下灵柩,以最快速度换好冰囊,以防出现意外。” “哦……”回过神,长王子摆摆手:“也罢,让大军暂歇,召集随行工匠,打开棺木换冰水……”冲拱卫左右的亲卫军正副将领高声下令:“歇灵——” 率携带冰囊的众亲兵先一步赶到,辨认老半天,守城主将终于认出瘦下去一大圈的驸马爷,同情满脸:“末将拜见驸马爷,没曾想殿下和公主竟然……竟然先后离去,令人震惊。末将昨晚彻夜未眠,为驸马爷难过,请节哀顺变……”冲身后挥挥手:“快,快——” “谢大人相助,途径贵方防地,还须劳烦大人,文龙……文龙过意不去……”丢下几句客套话,指挥兵将接过冰囊,小将拱手而去:“请大人体谅一二,我先去了。” “唉!生死全凭天意,没曾想公主却……却……嗐……”恭送年轻小将,守将唏嘘不已:“来人,传令下去,大军在前方开道,送长皇子殿下回家!” 开棺换冰囊,仔细检查一番,父汗遗容毫无变化,周文龙用眼神暗示可以合棺。 315.拒不从王命 夕阳西下终有回,黑妻一去永无期,也不看纷纷跪下为自己说情的众人,周文龙万念俱灰。浴血征战,多少兄弟为自己付出性命,生死线上徘徊,死人堆里打滚,照样落一个背主罪名,伴君如伴虎果非虚言。人累心也累,闭上眼,任由捆绑,默默回思凄苦母女和无辜小儿,小将不再辩解。 怯薛军阵营骚动不安,绝大多数军士倒冷眼旁观,少部分将领可一下子慌了手脚。何为背主?旧主未嗝屁就投新主是也,连驸马爷也被追究,接下来不言而喻。心里有鬼,自然发慌,相继跪下,一个个惊恐不安。 身为小将叔父,百户长自当冒死劝谏,当然也逃不脱背主嫌疑:“末将身为驸马爷长辈,也该同罚,请大汗恩准!” 暗示护送大军跪倒,缓缓跪下,年长皇子无可奈何。虽不太喜欢甚至厌恶南蛮小儿,但也明白利害关系,事关三皇子名誉,不得不帮腔:“孙儿斡儿答启奏大汗,父汗和阿不花公主被长生天召去,乃天力所为,谁也无能为力。周将军尽到了为人子为人夫之责任,求大汗看在转世小主的份上,饶过周将军。至于背主之说,纯属捕风捉影,请大汗明察。” 一旦查下去,又会带出一大帮人,甚至危及储君,导致局面更为复杂。同时跪下,重臣耶律楚材婉言劝谏:“大汗息怒,微臣也相信驸马爷不会背主,原因无他。既为背主,必有所图,可驸马爷又图什么?恕微臣妄言,长皇子殿下肯下嫁阿不花公主,必然认定驸马爷不会背主,我们是否应该相信长皇子?” “转世小主?”扫视一遍,一目了然的君王沉下脸:“说客还不少,都不怕死,尤其你……”指指长孙,上涌的怒火被灵柩一下子打熄,喘口气,闭眼摆手:“退下,先送长皇子回家,耶律楚材,你又在帮谁?” “回大汗,微臣在帮我大蒙古国,驸马爷来回奔波,一再遭受打击,实在可怜……”话语无懈可击,耶律楚材大胆进言:“储君新立,一旦发生纷争,对江山社稷极为不利,请大汗三思。” “禀大汗,转世小主乃阿不花公主所生,父汗刚离世,小主即降生,时辰非常吻合。且身上的肤色胎记与父汗一模一样,据军师推断,必为父汗转世无疑,求大汗赐名!”眼见帮腔者甚众,年长王子不再害怕:“西域需要保护神,长生天赐我小主,实乃天意,望大汗开恩。” “准,待朕回怅后起名……”不得不收回成命,瞪一眼并头跪下的兄弟俩,老君王抬抬手:“平身,念你连丧义父父汗和妻子,朕暂不追究!”闭上眼,泪花闪现,人不再吭声。 “谢主隆恩,送大汗回金怅――”擦一把冷汗,千户长轻拽恍恍惚惚的义弟:“快,叩头谢恩!” “谢大汗恩典!”本能叩头,周文龙悲愤万分。杀与不杀,放与不放,全凭屠夫一句话,人还得感激涕零。也不知什么时候轮到株连自己的九族,有种自个把自个干掉,那才叫大义灭亲,人世间会太平许多。 316.抛儿披战袍 “请王兄收回王命,花儿若泉下有知,也绝不会让文龙迎娶阿不思小公主!”一字不差复述,年轻小将面不改色心不跳:“文龙有自己的灵魂和自由,可不是傀儡,请王兄收回成命。” “灵魂?自由?”冷漠的目光中透出凛凛杀机,但转眼去无踪,拔都王子一把抽出腰刀:“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尔等的灵魂都交给了长生天,至于自由,死后自会获得解脱……”弯刀架上脖颈:“以前,本王的确不敢杀你,但现在不一样了……” 环视一圈,话语极尽狂妄:“你,探马先军,还有留守钦察草原的骑兵团,都由本王为所欲为。谁敢不听命令,本王完全有资格当场处死。” “只怕王兄还真没这个胆,如果这也算军令,那文龙不妨违抗一次。当然,一旦惹出何等后果,恕文龙无法亲眼目睹了……”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滴落,年轻小将一动不动等死:“花儿,我来了,别怕,千万别怕,我来陪你,乖……” “你――”气得七窍生烟,弯刀几起几落,可就是劈不下去,如困兽一般来回踱步,年轻王子咆哮不止:“反了,简直反了,连本王命令也敢不听,还出言讥讽。好,你给本王等着,等着……” 威胁归威胁,可一时半刻也拿不出具体行动,在一旁暴跳如雷。穷极生计,恶毒招数令人无法保持镇定:“传令下去,派大军即刻包围探马先军防地,一个人也不许放过,全部带来陪斩。本王问你一声,不答应就杀一个,直到杀光为止。” 不出声不行,小将被迫开腔:“王兄且慢,即便文龙有罪,也不干探马先军半分。如此株连无辜,王兄就不怕发生兵变?当然,探马先军并非对手,但困兽犹斗,岂会心甘情愿束手待毙?一旦动手,文龙敢断言,即便全歼探马先军,兄弟们的死伤也绝不会轻……” “哼,终于说出心里话,仅凭一支小小的探马先军,有何资格跟本王较劲?”撤回弯刀,年轻王子转为安抚:“本王也是为你好,别贸贸然拒绝,阿不思公主虽小,但也善解人意。花儿已入土为安,转世小主没有母亲怎么可以?眼下整个驻地死气沉沉,若大张旗鼓举办婚礼,局面必焕然一新。如此一举两得,你又为何拒绝?两位公主先后下嫁,这等浩荡皇恩何人享受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唱红脸,自然另一个唱白脸,老军师及时冒出,陪跪小将一旁:“请王子殿下息怒,驸马爷对阿不花公主情深意重,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正常。不如让驸马爷先回营,好好平静一下,至于小主,阿不思公主自会精心照料,由微臣先去给王后和公主报喜……” 主仆一唱一和,旁人莫敢置喙,也看不懂情势,众将士冷眼旁观,一个个嫉妒有加。奶奶滴,南蛮小儿一个人几乎占尽天下好事,还装腔作势拒绝,说不准故意推脱,以免落人话柄? 317.疾行破西风 秋风凉,草青黄,离鸟凄凄走四方。《纯》天苍苍,野茫茫,举目四望,无处话离殇。翻身上马,默默看一眼灰暗的天际,周文龙无语泪流。黑妻长眠地底,小儿悲苦无依,母女心惊胆战,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还须重披战袍为蒙古人继续卖命,如之奈何? 一口无处发泄的憋屈气化为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嗥叫,激荡紧张不安的营地,袅袅不绝,直刺低悬于人群头顶上空的云层深处。奉命看守的众将士不由得心头一凛,一个个暗自心惊。看得出来,驸马爷绝非唯唯诺诺之辈,甘冒生命危险屡次抗拒无理命令,彰显铁血男儿风范,的确值得敬佩。王子殿下虽极力打压,但也不得不倚重驸马爷和其麾下的探马先军,做人做到这份上,也不枉走这世上一遭。 恭送魁梧背影远离,沉默半晌,人群中飘出一声喟然长叹,“唉,一样父母所生,为何南蛮小儿如此牛气冲天?哭着喊着争相送上女人,甚至不惜兵刃相加,只为笼络小儿,长生天也太不公平?” “公平?有种你也率一千余人马独自出战,还须按军令完成退敌任务,且不许折损兵力,否则你小子惨了……”不住冷笑,亲卫军副头领兴致盎然,“抗命其实很简单,但,得看是否具备那个实力。得罪王子殿下,哼,自个去想想后果,只怕死了也无处诉苦?” 中军帐内,肃立的众将领一言不发,居中虎皮椅上,拔都王子正襟危坐。听闻禀报,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宣——” 不容小将出口,疾风骤雨般的命令相继传下,毫无回旋余地,“周将军听令,本王命你率探马先军击退这群叛匪,我大军自会策应作战。但,战损不许过百,否则直接换将。而且,本王会派监军随行,如若战败,你会被千夫所指,至于下场不用本王明言。” 报复,典型的报复,策应作战绝对指望不上。胆敢主动袭击驻地,叛军的兵力绝不会少,对敌情一无所知,仅凭探马先军一千来号人,击退叛军还得把战损降至最低,且派出监军,摆明打压,借机剥夺自己的指挥权。也不急着开口,沉思一会,年轻小将大刺刺提出要求,“启禀王兄,文龙奉命出战可以,但,求王兄答应一个条件。如若王兄觉得为难,那么现在直接换将,文龙毫无怨言。只不过,胜负到底如何,可就说不清了?” “说——”存心为难,胜券在握的年轻王子冷笑不止,“怕了?军令如山,何曾听闻过条件一说?若非看在父汗和花儿的情面上,本王现在就定你一个畏敌之罪……” “王兄别急于下结论,文龙之所以提条件,只针对监军……”不慌不忙,冲暗捏一把汗的众将领拱拱手,年轻小将一字一顿,“希望列位大人到时候装腔作势呐喊一下,如此足矣,文龙先行谢过……”转身面对失去理智的年轻王子,话语变得轻松,“临阵对敌,一切取决于主将的应变能力,监军大人最好别干涉。若王兄同意,文龙这就出战。” “行,本王答应你,但空口无凭,先立下军令状……”暗暗挥手,拔都王子一语双关,“在我大蒙古国,一切以战功为大,无论身份高低,败了照样严惩,绝不姑息!” 奶奶滴,一环紧扣一环,分明等着看自己笑话。对视一眼,小将默默摇头,话语彰显霸气,“万一,我探马先军战败,估计出动中亚守军的可能性非常大,不然王兄绝对会寝食难安……”冲捧出军令状的老者微微一笑,压低嗓音,“大人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以后别再出这种馊点子,听闻木刺夷国早已派出杀手团,自个千万小心,那帮杀手可喜欢阉割男人,尤其钟爱老不死的!” 信笔一挥而就,顺势猛抖笔杆,让发呆的老军师忙于擦拭满头满脸的墨水,笑声飘出,人飞步出帐,“请敬候佳音,文龙必不负王兄所望,退敌而已,小菜一碟,哈哈哈——” 牛,牛叉到无与伦比的地步,窥探手忙脚乱的黢黑判官,一帮将领想笑不敢笑,不笑又憋得慌,一个个拼命吸气,以免遭致打击报复。奴仆不敢笑,但主子可毫无顾忌,一大口刚入嘴的茶水如及时雨一般,喷向老者面门,拔都王子差点笑得跌下虎皮椅,“哈哈……别……别抹……哎哟……肚子疼……再……再抹下去要变成黑面无常了……” 黑面无常鬼当之无愧,身材高瘦,长发垂肩,一张瘦削老脸黑黢黢一团,一双眨动的小眼睛往外喷火,只可惜找不到发泄对象。笑声四起,黑面一下子憋得通红,一头跪下,委屈万分的老者埋头控诉,“请王子殿下为臣做主,驸马爷……驸马爷也太……也太……太不小心了……”不敢直言不讳指责,只能委婉诉说憋屈,“微臣好歹也是一名三品官员,驸马爷不能如此……如此对待……” “嗐——”意识到不妥,悄然止住笑声,年轻王子一脸爱莫能助,“周将军对本王都敢于当面顶撞,对你当然更不客气,甭生气了,以后小心一些,离他远点……”绷著脸,呵斥偷笑的众将,“不许笑,扶军师下去洗脸并换衣,点齐兵将,好好观摩探马先军如何对敌……”沉脸警告,“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兵,违令者,斩!” 带俨然王兄亲信的亲卫军将领飞马赶回防地,查看一番,周文龙冲带兵巡逻的仆散忠勇大吼,“传令下去,探马先军全体将士即刻集合,我们要马上出发迎战来袭叛军!” 早获知敌情,众兵将争相奔出营地,敢死队长照例一马当先,“将军,您可回来了,末将担心死了……” 不甘示弱,耶律迪烈快马追上,“别死了死了的,将军不好生生的嘛……”冲身后连连挥舞兵器,“快,快,列阵,叛军来势汹汹,其前锋已抵近我边哨营地。” 儒者在两名弟子的看护下旋即赶到,飞身下马,“微臣拜见驸马爷,不知此行有无收获?久无消息,兄弟们急得要命,可又怕引发误会,给驸马爷带来麻烦……” “别下马,不花刺,扶仙师上马……”无暇回话,按一路上琢磨出的对策,周文龙有条不紊发布命令,“万户长何在?上前听令……”看一眼奔出人群的忐忑番将,语气淡然,“你负责率一半兵力从左翼出击,斡列阿大人和李勇大人自会全力辅佐。记住了,一路故意留下蛛丝马迹,最好干掉沿途所遇上的小股叛匪,尽全力吸引敌兵注意力。不得缠斗,甩开追兵,率大军直插敌营后方……” 喘口气,斜睨一眼全神贯注聆听的监军,继续下令,“不许停留,在机动中寻找战机,彻底搅乱叛军后营。耶律迪烈率另一半兵马沿右翼出击,进攻方式一模一样,徒单克宁陪本将带五十名死士负责联络两支长途奔袭的兵团,至于会合地随机选定。” 瞅瞅张大嘴犯傻的亲卫军将领,年轻小将似笑非笑,“不知大人怕不怕?以五十余人深入敌境,弄不好会被一锅烩?” “驸马爷,您这计划也太大胆了……”倒吸一口冷气,醒悟的蒙古大将连声发问,“正面叛匪交给谁?以一千余兵力直插叛军后方,万一被合围,岂不全军覆没?” “哈哈,没有金刚钻,也不会揽此瓷器活……”骄傲的目光投向神色如常的众勇士,周文龙放声大笑,“全歼我探马先军,除非我方再带上家眷,不然永远没这个可能。请大人仔细看一看,好好瞧一瞧,兄弟们可曾害怕?” “害怕?末将自打投身军营,这两个字已被生生抹去。相信,在场的所有兄弟也一样,除了……”瞪一眼恢复少许自信心的土拓儿,忍下不逊之语,敢死队长桀然一笑,“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怕死非男儿——”齐声呐喊,惊飞风沙一地,众将士本能挺高胸膛,“驸马爷无敌,探马先军所向披靡!” “正面之敌自有王兄率大军对付,我探马先军的任务只为想法设法退敌,无论其出动多少兵力,终究被我大军打怕。没摸清具体情形,谅这帮小儿也没那个胆悍然进攻我驻地……”胸有成竹,一一解惑,小将不慌不忙,“叛匪无非听闻父汗病逝,以为有机可乘,一帮乌合之众,何足惧哉?” 冲正欲开口的古鲁安摆摆手,小将有条不紊安排善后事宜,“你,带两名兄弟去照顾家眷军匠和商队,哦,行军总管也一并留下。长途奔袭太辛苦,别让大人过于劳累,文龙可不敢提前支取大人的御敌锦囊妙计,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微微摇头,暗指彷徨无计的监军,小将冲迷惑不已的仙师挤眉弄眼,“安抚留守人员,还须总管大人费力,拜托了。” 随着一声出击命令传下,精悍兵团一分为三,两大副将各自点兵离去。围上心惊不已的监军和一脸无畏的主将,五十死士一言不发,目光齐齐投向敢死队长。轻轻挥手,徒单克宁飞马奔出,“兄弟们,一切听周将军指挥,好生保护大人,哈哈哈……” 闷声不响奔向探明敌情的西方边哨营地,左翼兵团中飘出一声低低的询问,话语充满困惑,“大人,小儿为何如此大胆?末将至今也没完全想明白,这不跟送死一样?连受打击,莫非小儿神智失常?” 窥探左右,碧眼番将悄声呵斥,“以后别小儿小儿的,甭自取其辱。送死?你当小儿真疯了?”只许州官放火,语气伤感,“这招可以称为打草惊蛇,避敌锐气,大张旗鼓奔袭叛军后方,只为造成一种假象,我大军正在迂回包抄。他奶奶滴,借助蒙古骑兵的赫赫威名,有恃无恐玩弄对手,简直老狐狸一个。” “唉,的确高招,一路征伐,南……周将军的指挥能力愈发炉火纯青,我们日后只能仰人鼻息……”叹息声声,一脸不甘心的刘安咬牙切齿,“大仇不报,妄为男儿,妄为……” “别提他妈的男儿,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幸好周将军网开一面……”毫不客气打断话语,信心高涨,土拓儿不断挥舞狼牙棒,“快,跟上,都跟上。刘安,本将命你率十名勇士先行出击,尽快打探出叛军虚实,分清其真正的进攻方向。若判错敌情,不用回来了!” 扶上若有所思的恩师,默默返回军营,古鲁安揪心不已,“驸马爷兵行险招,也不知胜算如何?徒儿始终放心不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师可以不用太费心了……”回望人群消失的西方,儒者淡笑,“拉虎皮扯大旗,妙招,妙招呀。完全无视叛军出动多少兵力,驸马爷的确成熟了,为师也彻底放心……”瞪一眼冥思苦想的大徒弟,“还没想明白?就凭你这般反应,也只配做一名跟班,枉费为师苦心教导。” “徒儿明白,明白了……”讪然浅笑,古鲁安吐吐舌头,“示强于敌,逼迫叛匪乖乖退军,这等魄力和胆气徒儿可学不来。” “指挥作战,完全取决于主将的风度和气魄,当然少不得对敌我实力的准确判断……”仰望昏暗天空,儒者喃喃自语,“面对连番打击,依然屹立如山,不得不让人高山仰止。成就一方霸业,只在长生天是否施以援手,时间,时间会给出答案。” 呼啸出驻地,一万余蒙古大军直扑西方,紧跟新主子左右,耶律海牙悄声探询,“敢问王子殿下,三千人留守驻地是否少了些?友军能否按时与我大军会合尚待观望,万一敌军分兵进犯,仅凭探马先军也太……” “本王自有决断……”回望身后蜿蜒的火龙阵,年轻王子意气风发,“一群手下败将,借小儿们一副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分兵合击。本王早派出多路先锋队,对敌情了如指掌,别友军友军的,现在都属于本王麾下。不按时会合,哼,找死……”眺望鬼影重重的西方,弯刀所指,口吻令人不寒而栗,“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预定会合地,否则全体问罪!” 大张旗鼓奔进,按约定时间,两支士气高涨的骑兵团同时抵达边哨营地。也不废话,布阵紧锣密鼓,兵分左右两翼,五列长长的横队严阵以待。高举的火把照亮夜空,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探马返回。 “报,叛匪主力正趁夜奔袭而来,出击的探马先军不知所踪,请王子殿下指挥迎敌——” 318.凄凉花烛夜 夜色,浓了。<最快更新请到>悲风,轻了。残月,淡了。秋末冬初,夜深人静,行者匿迹,寒霜铺地,触目瓦白瓦白一片。万籁俱寂中,一阵阵蹄声,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如滚雷,如霹雳,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派出三路十人先锋小分队居前侦探,沿左翼率部疾行,万户长土拓儿不住擦汗。也不知南蛮小儿到底是何居心,明知自己失去兵将拥护,却依然让自己统帅人马,用意何在? 一时也想不明白,摇摇发懵的脑袋,让扑面寒风尽情冷却发烧的脸面。刘安早传回消息,叛军果真没敢分兵,倾其主力杀奔而来,目标似乎非常明确,兵锋直指王子殿下驻地。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这群叛匪打算如何对付退居碱海草原的另一路蒙古兵团,按常理推断,理应分兵才对。 不燃火把,也不出声,传递命令只借助寒霜的反光,使用旗语指挥。与来袭敌军主力始终保持一里地左右的距离,左翼兵团在恢复信心的万户长指挥下一路西进。既要显得隐秘,又得按命令故意泄露行踪,两相权衡,土拓儿最终决定在奔行中全力寻找敌方的右翼先锋团。能干一票则干一票,不管对手死活,干完就溜。 天遂人愿,当然胆怯的叛军也一样不敢懈怠,在主力左右两翼均出动五百余人的先锋队,以防一头钻入该死的鞑靼人包围圈。前方先锋小分队刚发出响箭报警,同样闷声不响出击的两支先锋兵团随机展开一场激情对攻。均不敢举火把,夜幕迷离了视线,精准的远射能力决定了战局走向。 祭出老套路对敌,探马先军迅速撤往西南方向,在高速奔行中狠狠狙杀敢于追击的任何对手。久经战阵,众将士不慌不忙,只要对手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一律干翻无商量。血战呈现一边倒,狂追的叛军小分队纷纷坠马,惨叫和血水把枯寂的碱海大草原变成血腥战场。 追来追去,黄瓜打锣去掉一半的叛军先锋团气得哇哇大叫,再也不敢进入莫名对手的射程范围。似殷殷送别,如难分难舍,纠缠的两队骑兵团一前一后直奔西方。等脱离接触,土拓儿果断下令甩开追兵,换上备马,诸将士如旋风般直插敌军主力后方。 右翼兵团的套路大体一致,只不过所遭遇的对手更多,儒将风度使然,千户长耶律迪烈更显轻松。集中全部兵力,瞅准时机狠干一把,没容被打蒙的对手反应过来,彪悍兵团已消失在茫茫霜地中,只余霜华飞扬。 依靠前哨精准的情报,远离叛匪主力,周文龙率五十勇士绕道趁夜疾行。凭借对滚雷蹄声远近的判断来判明方向,一路上虽惊险万分,但却无所事事。兵力精悍,备马充裕,连番换马,沿右翼紧紧追赶远去的先锋兵团。 所料不差,畏惧于鞑靼骑兵团的威名,由阿兰族、阿里部以及钦察部残兵组成的三万余叛军谨慎万分。溃散后自行合兵的阿里部残军势力最大,当仁不让担任主力。左翼阿兰族,右翼钦察部,三支兵团相互之间的距离保持在视线范围内,确保万无一失。进攻队列在奔行中牢牢保持一字长蛇阵,前方出动三路探马,查探虚实,以防被对手一锅烩。 如意算盘打得非常不错,听闻哲别和蒙古皇子先后病死,估计对方疏于防范。采取声东击西的战略,先佯攻皇子驻地,等真正的仇敌哲别原部一头钻入包围圈,集中全部兵力吃掉仇敌。再转过头来对付年轻王子,打得赢则打,干不赢溜之大吉。 夜半时分刚过,第二场硬仗火爆上演,探马先军左翼骑兵团对阵阿兰族右翼侦察兵,右翼勇士团死磕钦察残军左翼先锋队。战斗场景如出一辙,一个追击,一个撤退,方向直指长蛇阵后方。 冷兵器时代,“曼古歹”战术的确无懈可击,此战术的精髓在于,一从远距离攻击敌人,二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三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人人皆为神箭手,个个同属虎贲军,探马先军不损一兵一将,却让对手付出惨痛代价。 叛军大部虽为轻骑兵,但备马不足,且箭术相差太远,除去挨揍,别无他法。当然,放弃追赶为唯一明智选择,只因眼前的对手根本不屑于缠斗,一经脱离接触,即飞马直扑后方。追又追不上,放弃也不甘心,尾随一阵,彻底醒悟的先锋裨将火速报警,“快,通知主帅大人,鞑靼先锋骑兵正全力扑向我军后方,这帮野蛮人正在试图合围我大军。” 列阵边哨外的宽阔平原地带,两支会合的蒙古兵团分别向左右两翼派出探马,侦探距离深达一百多里,以防对手出其不意分兵合击。仰望昏暗夜空,对敌情不置与否,拔都王子皱紧眉头。南蛮小儿和探马先军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溜,不可能,观其对花儿的不舍,断断不会丢下小主和秃不烟王后以及阿不思公主。退敌,人都不知去向,如何完成任务? 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收回杂乱心思,冲惶惶不安的哨兵摆摆手,“去,继续侦探叛军反应,尤其防范其分兵,迅速查清其兵力――” 319.梦醒泪满枕 红烛垂泪,檀木飘香,炭炉散发出一阵阵暖意。[`小说`烛火摇曳,飘忽不定,浑似周文龙纠结的心情。洞房内,新婚夫妇一坐一跪,一个无语凝咽,一个神情悱恻,迷离场景令人疑窦丛生。撩开垂下的红盖头,泪眼相望,阿不思小公主缓缓摇头点头,神色悲戚。 “禀告公主,文龙有一个冒昧请求,不知可否?”目光转向熟睡的小儿,年轻驸马爷默默擦泪,“小宝宝近来吵不吵夜?让公主日夜照看,实在太辛苦,不如,晚上暂时交给ru母代为照顾?” “别,既为夫妻,私下里应该叫昵称……”意识到不妥,胡乱擦去泪花,小公主泪中含笑,“春宵一夜值千金,实在不该哭,请驸马爷原谅……”转过头,轻掖被角,悲苦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小宝宝可乖了,阿不思舍不得,前段时间时常吵夜,现在好多了,不用劳烦ru母。” 伸手试图触摸粉嘟嘟的小嘴,转念收回,坐正身姿,小公主羞涩一笑,“先别管其它,母后反复叮嘱,一定要让驸马爷亲手取下红盖头。” “哦……”缓缓起身,如临深渊,周文龙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请公主以后别如此称呼,叫我……文龙……不,叫周郎好了……”轻轻撩开盖头,小声询问,“莫非蒙古族婚娶跟我中原一样,新娘子也用红盖头?” “不……”摇摇头,羞涩的小公主咬住嘴唇,“母后特意要求如此,让驸……周郎有一种回到中原的感觉……”瞪大水汪汪的一对黑瞳,眼里满含歉意,“阿不思没有姐姐漂亮,也没有姐姐温柔,请周……周郎别……别嫌弃……” 默默凝视发红的眼圈,年轻小将暗暗叹一口气,“千万别这样说,公主金枝玉叶,鲜花一朵,文龙也不知何时修来的福,竟然娶上公主……”眼圈一红,扭头拼力吸气,强行压下躁动的泪花,“谢谢母后,谢谢公主,谢谢王……兄……花儿若地下有知,会……” “叫我黑儿,母后最喜欢这样叫,小时候叫习惯了……”泪光闪现,小公主很想大哭一场,但强行忍住。叮嘱历历在耳,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许流泪。鼓起勇气,一把抓住静顿于半空中的大手,小声恳求,“母后说了,今晚我们谁也不许哭,要笑,要开心地笑。” 一动不动,周文龙局促不安,期期艾艾开口,神色犹豫不定,“公主……黑……黑儿,我希望今晚,我们不用……不用行夫妻之礼。而……而且,最好……别……”一时开不了口,生怕伤害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但勇气最终战胜愧疚,“别做夫妻之事,如果公主相信文龙,三年,只要三年后公主没变心,我再……把你变成真正的女人。” 生恐小公主误解,急赤白脸解释,“黑……黑儿,其实文龙之所以这样做,只为恪守我中原礼节。人子须为逝去的父母守孝三年,婚娶理应延后。” 黑瞳一眨不眨,紧紧盯住诚惶诚恐的夫君,待听明白,小公主如释重负,“其实,我也希望这样,花儿姐姐并未远离,还看着我们。阿不思也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和准备,嗯,三年,三年不长不短……” 帐外飘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有人发生争执,声音若有若无,“别……别急嘛……小两口……说……也正常……” 猛然醒悟,小将暗暗努嘴,“时间不早了,黑儿,我们歇息……”取下盖头,贴耳密语,“别出声,帐外绝对有人听床,或许是王兄派出的人,摆明冲我而来……”见小公主迷迷瞪瞪,轻言解释,“王兄怕我不理你,担心我们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特意派人盯梢。原因无他,王兄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我,逼我们成为夫妻,只为笼络并牢牢控制我和我手下的探马先军,明白不?” 连连点头,似懂非懂的小公主一脸不解,“可我们已经约定,暂时……暂时不做真正的夫妻,怎么办?” “装,装得越像越好,一会听我的,乖……”本能使然,亲一口额头,小将愧疚不已,“但以后辛苦你了,在旁人面前必须装出恩爱模样,包括母后。” “恩爱?如何恩爱?”一窍不通,小公主惊慌失措,“万一被人看穿,王兄会不会对你不利?我可不会装……怕……” “别怕,听我的,现在就脱衣,声响闹大些……”无可奈何,麻利脱下外衣,轻轻挪开襁褓,年轻小将转身相对,“快脱,别害羞,我们现在就是夫妻。” 不催倒好,一催之下,稀里糊涂的小公主三两下把自个变成赤裸羔羊,站在床边瑟瑟发抖,“周……周郎……你……你睡哪边?” 不经意回头,周文龙大吃一惊,“嗐,又没让你脱光,装一下嘛……”侧脸面对微微挣扎的小儿,以掩饰窘态,压低嗓音,“快……快穿上里衣,小心冻病了……” “哇——”嗓门奇大,被响动闹醒,小家伙扯开嗓子哇哇大哭。两人同时慌了手脚,不约而同俯身,异口同声,“小宝宝,乖,别哭……” 一发不可收拾,拼命挣扎,小家伙哭得愈发响亮。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小儿,周文龙低声叮嘱,“快上床躺下,盖好了,别让人看见……”缓步走向前帐,嘴里喃喃自语,“小宝宝,不要哭,为父抱你去吃奶,乖哟……” 如受惊小鹿,一头钻入锦被,抖抖瑟瑟的小公主低声劝阻,“周郎,千万别出新房,母后可说了,洞房夜不能随意出入。不然,夫妻日后会分离的,姐姐已……阿不思怕……” 硬生生收步,看着怀里大哭的小儿,年轻驸马爷几乎愁白头,“那可怎么办?小宝宝肯定要吃奶,今晚又不许出去,谁来喂?不如叫ru母进来,呸,乌鸦嘴……”啼哭声时渐增大,人一筹莫展,“要不这样,让ru母透过帐帘接过襁褓,吃完了再……” “也不行,母后说了,今晚不能让任何一名女子看见周郎,否则结局一样……”开口闭口不离母后,小公主含泪一笑,“别慌,阿不思早有准备,抱小宝宝过来。快呀,别发愣了。” “敢问驸马爷和公主,小主是否饿了?”前帐飘出一声低低的探询,“奴婢把挤出的奶水灌入皮囊,放在香枕下,现在估计变冷了。请公主用身体暖一暖,待口感适宜再喂食小主,奶囊共分六个,都放在床头,今晚上应该够小主吃的。” “明白了,你先睡……”哭笑不得,抱小儿折回床头,周文龙一脸惭愧,“还须劳烦公主……黑儿……”递上襁褓,勉强一笑,“需要帮忙不?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我可不会喂……喂奶……” “周郎当然不会,什么时候听说过男人也能喂奶?”微微抬高身体,接襁褓,小心翼翼解开金丝织就的香锦兜,用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肥硕生命源泉堵住四处乱拱的小嘴,小公主动作娴熟。轻轻躺下,侧脸面对瞠目结舌的新郎官,“快,找出奶囊,赶紧上床,小心冻坏身子骨。” 摸出奶囊,乖乖钻入被褥,轻轻撩开被褥,以免影响小儿吃奶,小将大气不敢出,“黑……黑儿,接下来咋办?” “用身体捂暖奶囊,先喝一小口,如果口感适宜,再把它放到小宝宝嘴边……”一一告知注意事项,小公主完全进入母亲角色。对毛手毛脚的夫婿极不放心,腾出右手,拖拽不知所措的手掌贴上硕大源泉,引导缓缓向下,“一会奶嘴放在这里,一点点挤压,不必太用力。盖上,快盖上被褥,小心冻着小……啊……小宝宝……别用那么大的劲……奶……奶水马上就来了……” 捂奶囊,乖乖从命的周文龙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大黑妻虽刁蛮,对自己可从无二心,小黑妻的所作所为更为甚之,不百般千般回报,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缓缓移下手掌,轻轻触碰不停蠕动的小嘴,以免弄错地方。 脉脉对望,眼角同时闪现泪光,默契闭嘴,一对新人儿在烛光下用心灵交流。左吸右吮,始终吃不到奶水,小家伙又开始哭闹。忙不迭掏出腋下奶囊,按指点,双手配合作战,误伤难免,一对硕大源泉惨遭荼毒。上下奔忙中,哭声终于停下,可怜的年轻驸马爷也累出一身大汗。 大口大口吞咽,得偿所愿的小家伙也不老实,舞动的小手拼命抓挠,似乎不愿与父亲共享奶水资源。抵挡不住,微微挪动手掌,也避免肥硕源泉有所不适,哭笑不得的周文龙不住摇头,“如此小,就这般霸道,长大后还得了?” 调整喂奶姿势,静静看着父子,复杂的心情无法言诉,娇羞的小公主低声呢喃,“姐……姐姐……阿不思愧对你了……其实……其实我也……也一样喜欢周郎……” 从迷迷瞪瞪中醒过来,无地自容的周文龙不敢动弹半分,尽量压低嗓音,“一会听我的,一声接一声大叫。哦,不对,只叫一声。也不对,应该时而高时而低的叫……”自己也被绕糊涂,“也罢,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一切随你了。” 一头雾水,小公主迷惑不已,“为何叫?又该如何叫?惨叫?哭叫?喊叫?也不对呀,新婚夜为何非得哭喊?母后也没说必须叫,到底为什么?” 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公主理解为何叫,还不能冒犯且谦谦有礼,仅凭口舌,估计解释一夜也难以说清。生生急出一脑门细密汗珠,年轻驸马爷变成一个笨口拙舌的结巴,“这个……那个……至于……为何……母后……我……嗐……” 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但必须叫,否则帐外的人不会罢休。暗暗聆听时断时续的悉悉索索声响,黔驴技穷的周文龙无奈下令,“黑儿,现在只管听我的,别问了。先叫一大声,对,惨叫,哦,就像刚才那样。继而哼哼唧唧叫,自然些,别让人听出明显在装。” “好……”一脸迷瞪,小公主默默回思。嗯,母后千叮万嘱,一切任由周郎为所欲为,自己全力配合即可,至于如何配合,全凭想象了。管不了那么多,叫就叫,只要小宝宝不哭就行。 “啊——”一声惨叫惊得父子同时一哆嗦,小公主自己也吓得不轻,吐吐舌头,继续倾尽全力演绎新婚夜应该发出的声响。先抑扬顿挫,再婉转娇啼,继而缱绻缠绵,情之所至,叫声最后化为一声声悲苦难耐的呜咽。 泪水不知不觉飘坠而下,渐渐洇透颈下香枕。一分分扩散,由点成团,把彻骨思念牢牢圈在浓得化不开的亲情里面。也不制止,任由泪花变为泪雨,年轻驸马爷咬紧牙关。愣一会神,有奶便是娘的小家伙不再理会,埋头苦干,嘴里啧啧有声。 吃饱喝足,小嘴不离奶源左右,小不点闭眼睡去,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夫妻相互擦泪。收拾狼藉战场,看看粉嘟嘟的小嘴,周文龙苦笑,“一晚上都这样,受得了吗?要不,先穿衣再……” “别,千万别动,小宝宝太容易惊醒……”从心底已完全接受父子,也不动弹,小公主颇感疲惫,“就这样睡吧,小宝宝一夜吃好几次奶,还须及时换尿片……”冲不住摇头的夫婿微微一笑,“我改变主意了,母后也说过,只要周郎……”咬咬嘴唇,“不嫌弃,阿不思会精心伺候。” “乖,睡,其实,我们现在就是一对真正的夫妻……”默默躺下,摸一摸奶源和小嘴,轻轻抽手,小将闭上眼,“等心情完全平静后,我会把你变为女人。黑儿,原谅我现在还不能拥你入怀,只要一闭上眼,总觉得花儿就在身边,从来不曾离去……” “嗯……”擦去夫婿眼角闪现的泪花,小公主也闭上眼睛,“姐姐,我会照顾好小宝宝的,请原谅周郎,他其实更爱……你……呜呜……” 惨淡月影游离窗外,吚吚呜呜的朔风带走了思念,新房内,心无杂念的一家三口沉沉睡去。浓浓夜色笼罩毡帐,也笼罩静谧的驻地,悄无声息中,二个黑影缓步离开新房后方的草地。巡逻的亲卫军不理不顾,看着两人一头奔向中军帐,低声嘟囔,“何必如此,防人甚于防火,真让兄弟们寒心……” 夜已深,西域大地一片静默,边境城堡阿斯塔纳却门户大开。精悍的骑兵小分队井然有序奔出西门,亲自领军的守城副将一马当先,神色冷峻,“此行任务艰巨,必须抢在这帮人尚未抵临友军驻地前,一举歼灭。否则,无法复命,出击——” 320.魂牵千山外 夜风,不疾不徐。{}烛火,忽高忽低。啼哭,时断时续。迷雾,层层叠叠,酣然入梦的碱海大草原被蹄声惊醒。料定对手必然赶赴探马先军防地,狡猾的边城副将祭出一招守株待兔,谨慎起见,在奔行中悄悄传令,“出动三路侦探小分队监控友军,尤其巡逻的兄弟们,与其保持五里左右距离,以防发生误会。” “大人何必如此谨慎?听闻小儿今晚洞房,绝对不会出现……”奉王命协助作战,亲卫军副统领暗自冷笑,“大张旗鼓又如何,谅探马先军也绝不敢冒主动开战的罪名围攻我方?” “大人有所不知,南蛮小儿嚣张无比,拔都王子同样忌惮……”语气恭顺,神色更显谦卑,“末将听闻,前段时日小儿立下军令状,仅率探马先军一举击退三万余叛军,友军上下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便洞房夜也不可靠,传闻小儿神出鬼没,不可不防。” “大人多虑了,这群人已被斩杀大半,即使逃出些许漏网之鱼,也无关紧要……”撇撇嘴,眺望发白的夜色,副统领自己宽慰自己,“只须干掉那名身手不错的年轻男子,老家伙自会束手待毙……”迷惑满脸,暗自嘟囔,“简直小题大做,仅凭一两句捕风捉影的传言,悍然追杀商队,主子也……也太那个了些。嗯,防患于未然也大有必要,那帮人来回奔忙似乎只为小儿一个,莫非……小儿通敌?” “对,大有可能,待擒获老家伙,一切谜团自会水落石出……”放缓速度,眯眼四处观望,边城副将不住点头。影影绰绰中,地平线上冒出连绵营帐,神经一下子绷紧,“停下,你,带五名兄弟去草坡下埋伏。你,带五人去那里,还有你,指挥剩下的兄弟沿两翼散开。两人一组,相互之间的距离以弓弩射程末端为准,注意隐蔽,别被人发现,尤其友军……” 一一点将,冲不以为然的副统帅拱拱手,边城副将低声提示,“大人,我们继续沿主道奔西,暂时应付一下巡逻的友军,也为勇士们生擒对手争取时间。” “走——”迎着清新的晨风,亲卫军副统帅挥舞马鞭,“小儿呀小儿,你的好运气也该到头了,不把你彻底打下地狱,无辜枉死的兄弟们在九泉下也不会瞑目!” 梦里惊醒五六回,捂奶囊喂奶水换尿片,新婚夫妇不得安宁。小宝宝胃口大得出奇,天色微亮时分,奶水告罄,两人也累得一塌糊涂。看着再次安然入梦的小儿,睡意上涌,哈欠连天,周文龙默默擦汗,“唉,如这般折腾,谁受得了?”心疼的目光转向同样乏累的小黑妻,“黑儿,听我的,晚上让……别……别……” 不敢挪开被强制拖上肥硕奶源的大手,生恐惊醒刚入睡的小儿,年轻驸马爷愁眉苦脸,“我们不说好了,暂时不……不要做……” “万一,王兄察觉端倪,雷霆大怒下,对你和母后发难,那可咋办?”心系夫婿和母后安危,小公主差点哭出声,“阿不思怕……要不……我们还是做真夫妻……” “乖,别怕……”无可奈何,小将不得不有所表示。上下按压一番,藉此敷衍眼泪汪汪的小公主,“好了,我们现在已做了真夫妻,以后不用怕……”亲一口泪眼,“别告诉母后,若母后问起,你含糊其辞。实在不行,就说……疼……” 回以深吻,懵懂小公主泪中含笑,“唔……周郎真好,真好……” “乖,快睡……”闭眼装睡,窥探反应,周文龙紧张不安。小公主太单纯,暂时唬弄一下可以,但长此以往,迟早露馅。默默守望中,鼾声如愿飘出,撤回发烫的手掌,人暗暗自责。大黑妻为生下小儿付出性命,半年时间不到即迎娶妻妹,虽非本意,但也不可如此薄情寡义。 探出头,上涌的燥热很快被清凉的空气冷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小将皱紧眉宇。冥思苦想一番,拿定主意,缩回头部,凝望一眼母子,默默闭上眼睛,让回忆包围自己。 迷迷糊糊中,帐外飘出训斥,“退下,驸马爷和公主为照看小主,一夜都没合眼,再大的事也暂时压下,本将稍后自会禀告……” “请大人原谅,微臣也是没办法,驸马爷新婚燕尔,本不该吵扰,但……”言辞谦卑,独自报信的古鲁安虽然急得不行,依然谨记恩师嘱托,“今早上,探马先军与中亚守军发生摩擦,让王子殿下出面也不妥当。我方两员副将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所以不得已才搅扰大人……” “难道副帅大人不在?请他去处理一下,这等小事何须劳烦驸马爷大驾……”微微吃惊,语气有所改变,亲自值守的亲卫军副头领压低嗓音,“摩擦地在哪?边境线,还是我方防区?” “深入我方防区近一百多里,离驻地不到二十里地,友军只出动百余人,但来势汹汹……”一一禀告,料定真相难以查清,话语真假参半,古鲁安加重语气,“错虽不在我方,如果大动干戈,只怕导致不良后果。副帅大人若出面,也太瞧得起那帮兄弟。身为探马先军主将,让驸马爷去处理,也名正言顺,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嗯,事关兄弟和睦,的确不宜大动干戈……”自言自语,副头领皱皱眉头,“这样,派人先禀明王子殿下,待查明一切,再做论处……” “恐怕来不及了,那帮兄弟嚣张无比,在我防区内肆意追杀商队行人。我方兄弟忍无可忍,探马先军倾巢出动,眼下已将友军合围。双方剑拔弩张,对峙一直持续,友军副将要求马上见到驸马爷,否则即开战……”刻意渲染紧张气氛,当然大体属实,默默擦汗,古鲁安焦虑不安,“一旦开战,罪名谁也承受不了,不如让驸马爷先去处理一下?相信用不了太久,很快会摆平纷争。” “也罢,本将一并随行,你,赶紧去禀告王子殿下……”指指贴身亲兵,副头领压压手,“等着,我去叫醒驸马爷,嗐,驸马爷忙累一夜,真对不住了。” 禀告一声接一声,晕晕入睡的周文龙猛然惊醒,聆听一会,悄然起身。生怕弄醒酣睡的母子,小心翼翼下床,麻利穿衣。掖被角,再次深情凝视一眼,悄步出帐。瞅瞅位于前帐左右角落的奴婢居所,冲掀帘张望的大将轻轻压手,“嘘,小点声,我们去帐外谈。” 步出帐外,揉一揉发红的眼眶,吐出一大口浊气,迎着微升的和煦阳光,小将眯眼窥望。耐心听完,暗暗挥手,“走,若公主醒来,让小兄弟们禀明缘由,我们去去便回。” 321.未雨也绸缪 朔风疾,秋阳炙,杀气笼罩对峙地。{}弓如林,弩纷起,现场人人心颤栗。连喘息也自觉压低到几不可闻的地步,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炸雷般的声音虽不疾不徐,但浑似催命阎罗。随着‘二’字出口,无形的强大压力犹如泰山压顶,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两支蒙古骑兵团。悄无声息中,强弓劲弩被拉至满月,至少二十支利箭不约而同锁定徘徊不定的两员蒙古大将。 核心阵营内,血人般的年轻男子半蹲半跪,搂紧气息奄奄的老者,神色悲戚。外围,十八名探马先军新丁一致对外,在不花刺的指挥下摆出刺猬阵。集体下蹲,盾牌罩住周身要害,沉住气等待战斗打响。人群以外约十步左右,首尾相连的四十余匹战马充当先锋,用血肉之躯抵挡对手的第一波攻势。 一百二十余名中亚守军同样摆出铁桶阵,一半人制内,一半人御外,一个个紧张万分。阳光并不火爆,但汗水却争相奔涌而出,可惜谁也没时间和机会擦汗,只因最外围的探马先军已完成攻击前的准备。 “且慢――”被南蛮小儿无与伦比的嚣张和霸气彻底击溃,不顾副头领连使眼色,边城副将被迫妥协,“请驸马爷千万别发火,我们……我们撤……”黯然放下弓箭,低声下令,“收兵――” 一对十,兵力太过于悬殊,也耳闻过探马先军强行闯关的战绩,即便一对一也毫无把握。纷纷收回兵器,众将士偃旗息鼓,有人当然不服,但独木难支,也被警告吓住,“别以为这帮混蛋真不敢动手,即便不在其防区内,以南蛮小儿的脾气,全歼我部绝非恫吓。上次闯关我方折损一百余兄弟,还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估计那个老家伙也活不过今晚,不如见好就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小儿到底嚣张到何时?” 灰溜溜撤出合围阵,亲卫军副头领一脸不服,瞪圆红眼,冲人群咆哮,“给老子好好等着,本将一定告你们一个破坏――”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一袭红衣的新郎官抢枪飞马而至,本能应战,奈何士气已衰,也压根不是对手。 五个回合不到,铁锤脱手,胸口多出一条上下翻飞的明晃晃枪头。面子问题作祟,也不抵抗,强自充硬汉,“倚众凌寡,末将死也不服,有种一对一单挑!” “单挑?就凭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枪压肩头,年轻驸马爷也被激怒,“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大刺刺闯入我防区杀人越货,还出言恐吓,下来――” 乖乖下马,语气有所收敛,副头领忍气吞声,“末将适才太鲁莽,请驸马爷原谅一二。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如有机会,请驸马爷移驾我驻地,末将再摆酒谢罪。” 撤回兵刃,环视一圈忿忿不平的友军,周文龙桀然一笑,“这还差不多,尊卑之别岂可逾越,即便小王子殿下驾临,也须向本将先道上祝贺,毕竟长辈为大嘛……”脸色微变,“赶紧走,拔都王兄可没本将好说话,必会拘押尔等,将此事上奏大汗。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顶罪,谁来当这个替罪羊?你,还是你?” “谢驸马爷宽宏大量,我们这就走……”拽拽面色发青的副头领,边城副将挤出笑容,“来人,帮大人捡回铁锤,撤――” 目送灰头土脸的友军离去,一阵阵哄笑刺破阳光明媚的草原上空,纷纷围上,众将领七嘴八舌,“驸马爷,您可真牛气,这帮龟孙也确实可恨,一再挑衅,不好好教训一下,我探马先军岂不颜面扫地?” “牛气,牛气是要付出代价的,得罪这帮人,日后必有祸患……”摆摆手,新郎官一面询问,一面奔向核心阵营,“为何其他兄弟还没出现?爬也该爬到了,探马四出,谨防对手反扑……” 322.不坠青云志 深秋的阳光显得分外慵懒,照上驻地,照上呀呀作声的小儿,也照上神色尴尬的新郎官。(。纯文字)不敢面对清澈无瑕的黑瞳,低头逗弄东张西望的小宝宝,周文龙藉此掩饰窘迫。冲中军帐方向努努嘴,顾左右而言他,“昨晚……昨晚发生一起商队在我防区遭遇友军袭杀事件,我……我先禀报王兄,再……再去拜见母后,公主……要不先回帐等一会?” 左右窥探,倚仗名分已定,小公主的泼辣劲一下子迸发。趁人不备,闪电般出手,狠掐一把夫婿腰腹,黑脸蛋上却露出羞涩的笑容,“驸马爷日夜操劳,实在难得――” “哎哟――”双手抱着小儿,当然也不敢闪躲,疼得龇牙咧嘴,可怜的周文龙还得强颜欢笑,“虫……虫子太厉害,须马上洗澡。来人,送公主和小主回帐并沐浴更衣,本将先去一趟中军帐。” 踮起脚尖,贴耳密语,小公主神情诡异,“哼,什么虫子,今晚倒要好好看看,虫子咬人会不会比这更疼?” “别,别这样,公……黑儿,我会好好向母后解释清楚……”递上襁褓,嬉皮笑脸的新郎官躬身求饶,“文龙错了,请公主原谅,以后切莫如此。不然,旁人会……会笑话我们。” “逗你的,快去快回……”心愿已了,抱上小宝宝转头离去,小公主不忘叮嘱,“记得回帐用膳,别喝酒。” “谢公主好意,文龙记下了……”擦一把冷汗,冲耐心等候的亲卫军头领拱拱手,小将苦笑,“小孩子一个,不,一对,双拳难敌四手,不投降不行,我们走――” 嫉妒归嫉妒,也只能干巴巴看着,耶律海牙不露声色,“驸马爷人见人爱,一举虏获小公主芳心手到擒来,末将恭喜了。王子殿下只怕等得心焦,请!” “请――”若有所思,也没多在意,年轻小将拔脚奔向中军帐,“不知大人近来是否收到贵弟书信,文龙甚为思念耶律秃兄长,喀什噶尔一别,已半年有余,兄长也该升官了吧?” “末将惭愧,远隔千里,鸿雁难以传书,对小弟的近况并不清楚……”语气亲近,健步跟上,亲卫军首领婉言表示感谢,“劳烦驸马爷从中斡旋,末将才暂保职位,有机会一定回报。” “其实,我跟大人一样朝不保夕,各自还须尽力而为……”一笑了之,年轻新郎官悄声叮嘱,“希望大人牢记当日所约,摒弃前嫌精诚合作,切莫背后使绊子,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会……绝对不会……”矢口否认,亲卫军首领装出一脸无辜,“抛去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末将对驸马爷高山仰止,可从未背后伤人。天地可鉴,长生天在上,如果末将……” “别……大人也别赌咒发誓,做没做至少三个人了如指掌,瞒不了的……”侧脸微微一笑,年轻小将放缓声音,“天知,地知,你知。我虽不知,但迟早也会知道,千万别忘记了。” “驸马爷真会说笑……”惊出一身冷汗,用遥指军帐来掩饰紧张,耶律海牙转身避开笑脸,呵斥身后不敢靠近的亲兵,“快去禀告王子殿下,驸马爷已安全回营……”继续逃避犀利的眼神,”奶奶滴,商队在我防区惨遭杀戮,此事非同小可,须尽快商议出对策,不然麻烦了!” 军帐内,喜气洋洋的气氛不受任何影响,盛宴一字排开,西征军重要将领集体到场,一个个喜笑颜开。对禀报不屑一顾,拔都王子端起酒杯,“周将军,敬茶就免了,今日本王为大,我们不醉不休。来,先干一杯――” 缓缓举起酒杯,小将一脸为难,“按道理,文龙应该陪王兄痛饮,可……可适才阿不思公主下过严令,不许文龙喝酒。否则……否则决不轻饶,王兄……能否体谅一二?” “哈哈哈,好,好,堂堂的征西将军居然也怕女人……”掌击酒桌,年轻王子喜不自禁,“本王不怪你,干了此杯,回去陪公主和小主!” “谢王兄!”一口喝干,咂巴嘴唇,冲窃笑的众大将拱拱手,年轻驸马爷主动辞别,“文龙还得去拜见母后,实在对不住各位大人,改日再好好赔罪……”看一眼窥探自己的老军师,侧身深鞠躬,“请大人原谅文龙的鲁莽,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去吧,中原人就是这般婆婆妈妈,男人嘛,谁没有脾气,率性而为,真男儿也,本王欣赏……”挥挥手,年轻王子放声狂笑,“战功第一,只要不凌驾于本王之上,一切皆可原谅。” 等小将走远,脸色一变,语气大不一样,“中原人不可相信,满嘴的仁义道德,实则都是些伪君子。花儿才去多久,只怕早被小儿忘得一干二净,哼,本王记下了……”放下酒杯,年轻王子沉声发问,“小儿绝不会仅为区区商队而大动干戈,此事必有蹊跷……” 转头警告脸色发白的亲卫军头领,“本王清楚你和小儿的关系,之所以没换下你,只为你的特殊身份。便于接近小儿,趁其不备,尽快摸清其真实目的。探马先军兵力虽不多,但皆为精挑细选所出,其战斗力绝不逊于我方任何一支骑兵团。” 闭眼沉思一会,“本王曾仔细观察过探马先军的进攻和防守阵形,与其相比,怯薛军也未必能占到上风。最关键一点,小儿在军中享有绝对权威,对此本王深恶痛绝……” 微微睁眼,恩威并施,画出一个大饼,诱人之至,“如果你能做到取而代之,且不降低探马先军的战斗力,本王照样让你当驸马。当然,此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本王给你时间。这样,派你去军中作一名副将,可有绝对把握?另外,带上一百人,名正言顺渗入其内部,分化瓦解小儿势力。至于亲卫军首领职位,暂由副头领代管,本王为你一直保留。挤垮小儿后,你可以随时回归,今日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本王授你一道密旨,证明此言非虚。” 惊得目瞪口呆,耶律海牙老半天也没醒过神,名义上没换下自己,实际一样。本能接过密旨,呆立半晌,吭吭哧哧发誓,“末将必不负王子殿下之命,为消除隐患效犬马之劳。” 看着人退出帐外,年轻王子暗自冷笑,听出脚步走远,才举起酒杯,“一路货色,本王岂会让尔等蛮夷小儿坐大,鹬蚌相争,唯有渔翁得利。来,为探马先军真正回归本王麾下干一杯!” “殿下英明――”同样被惊呆的众将终于醒悟,共同举起酒杯,马屁声几乎震翻偌大的中军帐。擦去嘴角酒水,老军师悄声提醒,“万一两人沟壑一气,联手蒙蔽殿下,不可不防。” “哼,带去的那一百人岂会坐视不理,本王早安排妥当,放心,继续喝――”大口喝酒,年轻王子不忘大快朵颐,“吃……吃菜……” 秃不烟王后所在的华丽毡帐内,让众婢退出,支开挨挨擦擦的小公主,周文龙一头跪下,“请母后原谅儿臣的不是,花儿为生下小主不幸惨死,儿臣实在难以接受。虽……虽奉命迎娶阿不思小公主,但……但做不到完全忘记花儿,所以……所以才出言哄骗。” 怒色稍减,黢黑王后惨然一笑,“那你打算如何对黑儿?一直这样哄下去?又把黑儿置于何地?” 也不避讳,急眼的年轻驸马爷一语惊人,“母后应该也清楚,儿臣与黑儿已肌肤相亲,做真夫妻只须时日而已。不管王兄如何为难,只要母后相信儿臣,我们一家四口绝不分离……”默默擦泪,话语变得低沉,“为求自保,文龙近来太招摇,估计王兄不会善罢甘休。虽然猜不出王兄所为,但可以确定,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母后相信你,黑儿毫无心机,有些话少说为妙。有什么困惑,说给母后听听,兴许母后还能帮你一把……”早把眼前的女婿视为真正靠山,黢黑王后缓缓拭泪,“拔都王子虽年轻,但其心机胆识魄力远远超越你父汗,跟这样的人相处,须谨言慎行,小心再小心。千万别露出任何破绽,一个小不慎,你会被打下地狱。” 亲手扶起诚惶诚恐的宝贝女婿,秃不烟王后千叮万嘱,“殿下和花儿狠心离我们而去,母后黑儿还有小主以后都靠着你。为我们,为你自己,也为你倾注全部心血一手打造的探马先军,无论如何也要挺住。母后看好你,假以时日,你的成就绝不会逊于你父汗。甚至,做一方霸主也太小觑你,与蒙古人分庭抗礼也不在话下。” 还能说什么,又能说什么,真正的心思居然被一名妇人一语道破,虽然此妇人身份不一般。再次跪下,年轻小将低声发誓,“长生天在上,文龙发下重誓,终我一生,绝不抛下母后和黑儿。无论日后风云如何变幻,黑儿都是我的正妻,如违此誓――” “别发誓……”伸手阻止,黢黑王后默默摇头,“人生有太多太多无奈,身不由己在所难免,只要你能善待黑儿,母后心愿已了。打你父汗离去,母后就不存活命念头,若非放不下小宝宝和黑儿,早随你父汗而去。” 好言相劝,周文龙使出百般本领,费尽唇舌,悲苦的黢黑王后才勉强恢复笑颜。带小儿和公主辞别,一一拜见众王后,天色也在奔忙中悄然落下帷幕。新房内,温存依旧,但小将始终不曾越雷池半步。公主太小,阴影也犹在,心系关乎自己日后命运的卡娃公主,人辗转一夜。 好好陪母子玩上一天,次日一大早带阿不瓦丁思老商人求见王兄,陈述利害关系,分析日后所面临的危险处境,周文龙竭尽所能。防范归防范,刺探西域各国情报也势在必行,一口应允,拔都王子亲自签署授权文书。厚赏和安抚必不可少,且特赐金牌一枚,便于商团日后在大蒙古国全境畅通无阻。 酒欢人散,送滞留已久的商队上路,拜托老者去拉瓦巴尔小村求见公主并亲口转告,千叮万嘱,周文龙怅然而回。安宁的日子仅仅维持不到一个月,打击如期而至,耶律海牙奉命担任探马先军副将,还带上一百名蒙古间谍。原本派系林立,随着众新丁陆续加入,形势更为复杂多变。 趁出兵侦探钦察人布防的机会,支走所有新丁,侍卫团奉令警戒,四大金刚齐聚山岗下。紧急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众口一词为局面危急,献上对策,仙师神色凝重,“小王子摆明想瓦解分化我探马先军,而且,对驸马爷独揽大局极不放心。如今之计,唯有阳奉阴违。无论如何做,只须让蒙古人明白一点,探马先军若失去驸马爷,犹如一个人失去灵魂,一盘散沙对谁也没好处。” “末将知道该咋办了,不就懒驴拉磨嘛,简单。打今日起,让兄弟们各自为战,越热闹越好……”心领神会,敢死队长大笑,“不敢违令,相互不服打群架总可以吧,嗯,从女人身上做文章。至于耶律海牙大人,让他去统领别速部和虎贲团好了,够他喝一壶的。蔑尔歹百户长对您的忠心自不必说,您可能还没多注意虎贲团头领婆尔巴兀,此人跟末将一样,火爆脾气,我们俩早私下里结拜为兄弟。王鼎大人教导有方,那帮兄弟可只认驸马爷一个,嘿嘿,到时候看看谁更厉害。” “不错,也学本将拜把子了,不如,我们四人也拜一拜……”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周文龙装出一本正经,拱手施礼,“仙师年岁最长,当仁不让为老大,至于我嘛,只能当小弟,三位大哥,请受文龙一拜……” “驸马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不住摇头,儒者也被逗笑,“微臣都这把年纪了,手无缚鸡之力,有何资格充老大,到地底下或许还有机会……”冲闷笑的二将压压手,“谈正事,千户长大人所言值得考虑,但千万提醒婆尔巴兀,约束众勇士,绝不许跟耶律海牙大人发生正面冲突。即便其派人渗入,我们也不怕。王鼎大人早按十人一组编排,各组互不影响,直接听命于婆尔巴兀,谅其难以突破。” “行,末将去鼓动金国将士投向蒙古人,逼土拓儿出手,让这两人互掐,我们坐山观虎斗……”早琢磨出对策,耶律迪烈乐不可支,“对乃蛮勇士们,蒙古人只会避而远之,除去周将军,谁也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哈哈哈……” 笑声化解了笼罩探马先军头顶的乌云,莫名中,闪电伴随一声炸雷刺破西域大地。狂风乍起,黑沉沉的夜空下,一只雄鹰展翅翱翔。逆流而上,越飞越高,在黑暗中默默辨别奋斗的方向。几许雨点降临,打湿羽翼,调整姿势,顽强的雄鹰继续盘旋上升。 夜,睡了。人,累了。坎坷人生路,无止无休,无穷无尽。 323.相思涂满墙 明争暗斗中,冬雪消融,碱海大草原被不期而至的春意笼罩。[`小说`万里之外,春风一样荡漾,危如累卵的金国人迎来了又一个难熬的年头。西北出蒙古猛虎,东南来南宋宿敌,双线作战,国力大损的金国疲于应对,压根无暇他顾。 公元一二二六年初春,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春意盎然的蒙古草原,克鲁伦河两岸蹄声隆隆,出征在即的大批蒙古骑兵做好备战准备。审时度势,抽调部分征金兵力,纠集被打服的众喽罗,亲率留守草原的怯薛军主力,英雄不老的铁木真不顾高龄,向不听话的猎犬西夏刺出致命一刀。 征伐理由无懈可击,西夏先拒绝出兵助战,后背信弃义不献质子,且纳大蒙古国仇人原乃蛮部赤腊喝翔昆。古往今来,公理从来都掌握在强者手中,区区一反水的小跟班,焉有资格置喙。除去挨揍,别无他法,只可惜最后一次出手的铁木真根本没打算教训。其真正目的要彻底灭掉国势已衰的西夏,为接班人解除西北方向威胁,也为灭金平南蛮奠定胜利基石。 养精蓄锐的死神兵团东西并进,东路军由成吉思汗亲自统领,自漠北南下,西路由大将阿答赤指挥,从西域(今新疆)假道畏兀儿(回鹘)东进。平兀剌孩城,占黑水,轻松攻下贺兰山。四月,铁木真屯兵浑垂山(今甘肃酒泉北),等待与西路军会师。 招降夏守将籍辣思义不利,会合的蒙古兵团回师攻城,月余城破,屠城一如既往。破肃州(今甘肃酒泉),取甘州,趁势一举拿下西凉府。七月,夏献宗德旺惊悸而死,其侄南平王李睍继位。应里、夏州须臾而下,双方在灵州展开一场生死对决。 亲率十万夏兵驰援的嵬名令公战败,亦集乃路全境军**动归降,西夏都城中兴府(今宁夏银川)自此不设防。翌年春,奉命扫荡外围的蒙古骑兵抡开屠刀,把附近城邑一一变为鬼城,甚至深入金国境内肆意杀戮。尸骸塞道,野狗横行,腥风血雨下,西夏国人十者难余其一。 一年多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也足够做很多事,譬如,思念。耐心等待小公主长大,周文龙牢记守孝三年不沾女人的诺言,耳鬓厮磨中也没忘记偷空安抚众美妾,当然不曾宠幸任何女子。一为众女安危着想,二则锻炼忍受能力,如苦行僧奔行于驻地、防区和西域各国边境,得空时,用思念麻痹躁动的心。 不知不觉中,酷暑悄然来临,四分五裂的局面笼罩探马先军。肩负特殊使命,耶律海牙千户长使出浑身本领,力图搅浑深不可测的潭水。奈何心有余,却力不足,火气冲天在所难免,当然不敢冲外人发火,只能在帐篷内暗生闷气。 金国兵将,高昌将士,蛮横猎户,乃蛮降部,别速勇士,御前侍卫团,虎贲新丁,小儿的贴身亲卫分队,众人尊称仙师和其三名桀骜不驯的弟子,派系林立,势力纠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相互谁也不服,但看得出来,只对南蛮小儿服服帖帖。 名义副将万户长土拓儿虽被大体架空,但也拥有自己的铁杆兄弟,潜在实力不容小觑。耶律迪烈、徒单克宁和赤盏合烈三人资历最老,搅屎棍刘安更不让人省心,各派系主将同样跋扈,尤其莽夫婆尔巴兀,简直令人头痛。虽无任何官职,但一呼百应,众新丁莫敢不从。 狗咬刺猬无从下手,长吁短叹,怄火的昔日亲卫军头领一脚踹翻公案。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杂七杂八的物什滚落一地,垂手肃立,众亲兵大气也不敢出。余怒未消,顺势跺上一脚,耶律海牙方恨恨发话,“去,请博尔巴大人过来,奶奶滴,这帮蛮夷摆明给老子下马威,到底要干什么?一旦歇下就斗狠滋事,出去侦探磨磨蹭蹭,回时一个比一个溜得快。什么狗屁的无敌战斗力,乌合之众都不配,实在可恶。” “大……大人,末将总觉得,这帮人似乎在故意向我们示威……”到底旁观者清,左侧亲兵低声劝解,“探马先军乃驸马爷一手打造,短时间内难以撼动其地位,急躁不得,大人还须从长计议。想兵不血刃夺取指挥权,依末将看来,先得争取行军总管的拥护……”暗暗摇头,“此人同样难以征服,不沾女人,不喜财宝,也对权势毫不热衷,有如铜豌豆一个。水泼不进,油浸不得,软硬不吃,脾气倔强,淡泊名利,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左也不对,右也不行,让本将如何复命?兴师动众,却白忙活一场,岂不徒增笑谈?”翻翻白眼,一脸不甘心的耶律海牙冷眼相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将多年来只教会你这些?若就此灰溜溜退出,我们彻底完了,再无翻身机会。” “其实,我们还有一条便宜之策,不知大人有无兴趣?”卖一个关子,俨然贴身智囊的亲兵默然止声,“今晚的月色真不错,天气闷热,不如移步帐外,把酒问天,畅谈人生几何?” 听清脚步,眨眼以示赞许,耶律海牙暗暗竖起大拇指。默契大笑,两人一唱一和,静候身份不俗的博尔巴百户长。讨论一番,也没形成共识,百户长要求加快夺权计划,千户长表示时机未到,争执几许,最终不欢而散。 摒去左右,派心腹看守,两人在帐内嘀咕半宿。至于具体详情,除去密谋的主仆,只有长生天知晓,当然也不排除心知肚明的草原大地。反正年轻驸马爷绝对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辗转反侧,一个人睁着眼睛睡到天亮。 “报,行军总管大人有事求见……”帐外飘出一声禀告,哈欠连天的完颜止低声提示,“驸马爷一夜未眠,大人不妨下午再来!” “不必,让仙师自行入帐,在前厅稍等一会,我马上起床……”揉睡眼,一骨碌起身,手忙脚乱穿衣,光脚奔出后帐,年轻驸马爷大笑,“雀鸟纷叫,必有贵人到,文龙一介凡夫,岂可拒仙师于千里之外,未免太失体统?” “驸马爷呀,您可真让人佩服……”大步迎上,儒者长揖于地,“何来贵人,微臣把这军帐当成了自个的家,天天日日霸占,只要驸马爷不怪罪,脱脱罕就已心满意足。” “呵呵,文龙巴不得如此,只可惜仙师非仙女,不然我们还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伸手托起老军师,年轻小将悄声开起玩笑,“老少配也不错,至少本将可以不用再当苦行僧……”意识到不妥,吐吐舌头,“仙师切莫见怪,文龙胡言乱语,千万别在意。” “嗐,驸马爷如此又何必?入宝山却空手而回,岂不惹人笑话?”有备而来,儒者不慌不忙,缓缓掏出一卷发黄的纸张,“不知驸马爷是否感兴趣……”悄步上前,贴耳密语,“此古卷乃微臣近来走访所得,按方抓药,如此这般,即可确保小公主和众侍妾平安无恙。” “不,男儿一诺千金,决不可自食其言……”一口回绝,年轻小将涨红脸,“谢仙师好意,文龙心领了,此方须妥善保管,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派上用场。” “也罢,驸马爷刻意磨砺自己,实在让人钦佩,倒是微臣鲁莽了……”熟知主将说一不二的秉性,也不苦劝,默然收妥纸卷,儒者改换话题,“耶律海牙大人任副将距今已年半有余,局面依然雾里看花,探马先军上上下下人心思变,这样下去极为不妙。军心不可散,依微臣看来,您需要跟耶律海牙大人推心置腹谈一谈,找出一个双赢方案,以免两败俱伤。” 踌躇一会,索性指出罪魁祸首,“微臣早已查明,博尔巴百户长乃拔都王子亲信,名为耶律海牙大人手下副将,实为派驻我探马先军的监督官。除掉此人或许可以缓解眼下危机,但势必引发连锁效应,拔都王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微臣为此彻夜难眠。” “我也看出来了,动此人绝非上上策,或许……”眨眨眼,小将苦笑,“迫其自行离去也不失为一条妙策,只不过,让其心甘情愿认栽,还须仙师祭出锦囊妙计。” 眉头紧锁,人收敛笑脸,“您至今不让我去见卡娃,理由虽充分,但终非长久之计。养精蓄锐这么长时间,也该让兄弟们出一口窝囊气,不然会闷坏众勇士的。” “见卡娃公主也须等您彻底解决眼下燃眉之急,以臣之见,先说服耶律海牙大人,与我们共进退。然后联手拒敌,使出妙策逼走博尔巴百户长……”大致想出对策,但谨慎的儒者并未当场奉上,“不如这样,您只管一心对付耶律海牙千户长,待微臣制定出周全方案,再一举逼退博尔巴。不过,时机稍纵即逝,或许行动前来不及告知您。” “行,我们各司其责……”睡意全无,小将兴奋不已,“还须劳烦仙师考虑我们深入南斡罗斯的进退之策,别被一群手下败将羞辱。” “当然,驸马爷尽可放心,微臣这就去琢磨妙计……”拱手作别,儒者悄笑,“不知见到卡娃公主后,驸马爷能否继续保持不败之身?即便您熬得住,公主会轻易放过您吗?”拍拍古卷,“还得带上此物,以备不时之需。” “别,这点定力都没有,本将岂不让兄弟们看扁了?”摆摆手,小将一扫愁眉,“不必带上,既然相爱,又岂在朝朝暮暮?” “相爱虽不在朝朝暮暮,但也离不开缠绵恩爱,时间长了,公主难免怀疑您的真情……”好心提醒,儒者语重心长,“驸马爷铁血男儿,当然说到做到,但,也须考虑一下公主的感受。分离这么久,好好安抚一番势在必行……”拔脚出帐,“微臣告退,您自个斟酌。” 梳洗完毕,静静坐下,烦思愁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周文龙心乱如麻。一年多来,安德烈杳无音讯,阿不瓦丁思也只带回卡娃的寥寥数语,随即报告不见公主踪影。耶律海牙居心叵测,甘愿充当蒙古人鹰犬,博尔巴倚仗特殊身份,气焰嚣张无比,不尽快摆平这两人,如何对得起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众兄弟? 收回杂乱心思,低下头,人陷入深思。不知不觉,夜色暗下,派完颜止请来不情不愿的耶律海牙千户长,指指摆好的酒菜,周文龙淡然一笑,“今晚我们不谈公事,只叙私情,请——” “也罢,既然驸马爷盛情相邀,末将恭敬不如从命……”心知肚明,耶律海牙也不客套,大大咧咧坐下,主动敬酒,“末将先敬驸马爷一杯……”斜睨左右,用眼神暗示。 “完颜止,仆散忠勇,你俩先退下。记住了,没有本将许可,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心领神会,周文龙默契一笑,“干——” 看着两人退出,静听一会,稍稍心安的耶律海牙深鞠躬,“驸马爷,您先说,末将洗耳恭听。” “好,爽快……”也不废话,周文龙一一分析,“想必大人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探马先军内部派系众多,绝非普通人所能驾驭。迄今为止,我与大人从未深谈,之所以隐忍不发,只为让大人好好体会一下其中甘苦。对王兄的一番苦心,我当然了如指掌,你知我知,彼此清楚就行。” 留给对手充裕的考虑时间,沉住气,慢慢悠悠喝酒吃菜,小将不再吭声。一口接一口干杯,心事重重的亲卫军首领偶尔搭讪,闷酒一直持续,直到夜色过半。酒量均不小,两人谁也没倒下,对视一眼,继续暗战。进退维谷,不得不暂时妥协,耶律海牙巧言打探底细,“既然驸马爷如此坦诚,末将焉能不感恩涕零,我们不如联手对付蒙古人,但不知驸马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凉拌,大人,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妥协。这样,当你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耐心十足,周文龙神秘一笑,“说不准今晚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大人切勿吃惊,摆平一二个麻烦人物,本将手到擒来……”语气中隐含威胁,“让潜在对手吃一个哑巴亏,且无处诉苦,到头来落一个里外不是人,大人觉得我周文龙有这个能力吗?” “这个……这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千户长唯有苦笑,“末将当然相信,驸马爷文武全才,惩治对手还不小菜一碟。” “明白就好,我只是看在耶律秃兄长的面上才没对大人如何,莫以为有王兄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脸色一变,小将直言不讳警告,“请大人以后收敛些,别太张扬,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好好考虑一下得失,别被空头许诺迷惑,蒙古人可从来只认实力。实力是什么,实力就是我想让谁今晚消失,此人绝不会捱到明天,还得背上洗刷不掉的骂名。” 夜色迷离,三名黑衣人悄然冒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避开一路上的巡逻兵将,迂回奔向蒙古副帅所在的中军帐。尽管戒备森严,但毕竟内鬼难防,闪转腾挪间,三人终于顺利抵近中军帐。对蒙古人的布防了如指掌,随着领头者暗暗挥手,各自分头行动。 一个直扑家眷营,一人原地蹲守,至于领头者,负责最危险的任务。突入防守严密的亲兵队,把一个大活人完整无缺弄出中军帐,还须安全返回。看似不可能,而且计划一旦失败,势必引发轩然大波。艺高人胆大,悄无声息离开,领头者转眼消失在沉沉夜幕下。 “谁?”一声呵斥平地响起,弓箭上手,四支利矢同时飞出,直取伏地疾奔的黑影。 324.羁旅多叵测 七月的夜晚,闷热无比,夜风带着潮湿的气息笼罩静谧军营。《纯》低低的呵斥和相继飘出的惨叫分外刺耳,附近夜不成寐的部分将士虽被惊醒,但无人敢于出声询问,更不谈出帐查探。蒙古军军制极严,没有获得命令,任何宿营兵将也不得主动现身,否则严惩不贷。 久经沙场,众亲兵自然箭无虚发,紧贴帐脚疾奔的黑影打个滚,毫无悬念倒下。惨叫声眨眼消失,抽搐一会,黑影不再动弹。取箭张弓,全神戒备,随着头领模样的裨将挥挥手,两名亲兵同时奔出。 一左一右迂回奔进,很快抵临黑影所在地,借助火把看清倒毙的对手,两人不禁哑然失笑,“妈的,吓老子们一大跳,原来畜生一个,莫非存心求死不曾?带回去,轮班后剥皮开膛烤熟后佐酒,倒也不错……” 被突发响动吸引,众亲兵纷纷引颈张望,一个个下意识举起弓箭。难得出现突发状况,分神在所难免,嘀嘀咕咕中,蛰伏已久的黑衣人看准绝佳时机,匍匐穿越防守空当,以狸猫般的敏捷速度抵达目标军帐下。 左右窥探,确认无人关注,取下嘴中叼牢的锋利宝刀,轻轻划破毡帐,黑衣人悄无声息一头钻入。触目所及,烛火摇曳,前室空无一人,后帐倒飘出一阵阵鼾声。蹲下静听一会,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瓷瓶,人不慌不忙。帐内安全无比,即便闹翻天,只要副帅不发话,任何将士也不敢擅闯。 收短刀,取出两方手帕,做好以备不测的准备。服特制解药,短吹管在手,缓步靠近后室帐帘。继续聆听,直至确信副帅夫妇深陷熟睡中。拔瓶塞,灌药末,管挑帐帘,缓缓吹出无坚不摧的迷幻药。 按仙师叮嘱,接连不断灌药并吹气,半瓶药很快被用去一大半,剩下的直接倒入两方手帕。口鼻早做好必要防护,弃吹管,攥紧手帕,静等好戏上演。帐外的喧哗渐渐淡去,回归原位,众亲兵继续充当木雕泥塑般的守护神。 半个时辰也显得分外漫长,谨遵仙师指令,黑衣人按规定时间大刺刺进入后帐。黯淡的烛火下,夫妇俩并头而卧,亲昵模样羡煞神仙,当然早被曼陀罗迷晕。浸药手帕一方对付一个,死死摁住夫妇口鼻不放,直至两人彻底丧失知觉。 窥探帐外动静,黑衣人有条不紊,拖出赤条条的美妇人,用就地取材的毡毯裹严,扎牢头尾。歇息少许,冲昏睡的副帅拱手致歉,美人上肩,按原路折回破损的前室帐角。放下一动不动的美人,伏地静听,耐心等待蹲守同伴再次出手。 天气太闷热,原地不动非常难受,活动手脚,擦汗水,众亲兵用手势互报平安。换防如期而至,迷迷糊糊上岗,警惕性自然有所松懈,轮班兵士挥别疲倦的众兄弟,一个个继续重温旧梦。 解除怀揣猎物的口脚束缚,连续放出最后两只小斑猫,蹲守黑影打起十二分精神,双手抓紧衣襟,摆出随时脱衣的模样,以防出现任何意外。刻意挑选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只为一举成功,目光炯炯有神,暗暗盯死游动的火把,侧卧于离中军帐最近的东侧营帐下,黑影微丝不动。人与暗黑浑然一体,不近前压根发现不了。 一个奔左,一个窜右,两团黑影有如闪电般划过大地。惊呼乍起,瞌睡虫一去无踪,纷纷放箭,一帮换防亲兵紧张不已。虚惊一场在所难免,等众军士回归原位,胆大的独行侠早带上美人儿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军帐深处。 家眷营的行动更为顺利,避开巡逻将士,黑衣人窜入人最少的毡帐。打晕迷迷瞪瞪的两名妇人,挑出最漂亮的一个,堵口绑牢手脚,扛上肩头,瞅准空当溜之大吉。看看游动的火把,默默辨清方向,迂回奔向预先约定的会合地点。 蹲守黑影最后一个离开,无人一身轻松,动作更显矫捷。左奔右饶,时间不长,先一步抵达探马先军阵营东侧与友军毗邻的空地。难耐的等待中,两人先后赶到,蹲下歇口气,相互挤眉弄眼暗乐,默契动作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 指指己方阵营,冲亲自值守边界的侍卫长发力挥手,以示行动成功。齐心协力把两名猎物安然无恙弄回阵营,仨兄弟终于笑出声,当然不敢放声大笑。试探猎物鼻息,侍卫长轻轻摆手,“别笑了,直入目标营帐,百户长已被我灌醉。值守的蒙古人也被请回各自营帐,动作要快,天快亮了。” 大大方方带人入帐,麻利剥光百户长上下衣衫,裸美妇入怀,另一名美人也被脱得一丝不挂,三人不住暗笑。摆好令人喷血的姿势,不花刺嫉妒不已,“奶奶滴,左拥右抱,你小子也算死而无憾。依老子的脾气,索性让你美梦成真,做个真真实实的春梦……” “别了,师兄,何必画蛇添足?”悄声阻止,兀曷赤龇牙一乐,“等百户长醒过来,说不准还以为这两人是亲兵们拱手送上的礼物,不好好享受一番才怪。” “对,不用我们费神,剩下的事交给友军兄弟……”收拾裹人毡毯,仔细摆好脱下的男女衣衫,让一切看上去非常自然,古鲁安果断挥手,“撤――” 天色微亮时分,一名亲兵终于发现被割破的帐角,大呼小叫顿时响彻营地。一再禀告,久候无音的裨将壮起胆闯入中军帐,没几,告警刺破夜空,“快来人,大人晕过去了,封锁驻地,不许任何人出入。夫人不见了,给我彻查全营,传昨晚率兵巡逻的主将过来……” 一阵鸡飞狗跳,偌大的驻地被紧急封锁,所有将士均被吵醒,一个个吃惊不小,“咋了?到底咋了?闹这么大动静,莫非叛匪来袭?他妈的,找死不成?” “除去驸马爷和巡逻将士,所有人不许离开营帐,一经发现违令者,立斩不赦――”飞骑而入,传令兵厉声呵斥,“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许打听,不许攀谈,不许出帐!” 被响动惊醒,迷迷瞪瞪侧耳聆听一会,估摸出大致情况,闭上眼,周文龙继续装睡。“驸马爷,驸马爷,快醒醒,快醒醒……”一声接一声禀告,看看身后的大批骑兵,完颜止悄声解释,“驸马爷和耶律海牙大人昨晚喝酒喝到天亮,刚刚才睡下,不知大人所为何来?为何如此急迫?” 强忍焦虑,蒙古裨将低声下气,“末将找驸马爷有急事,得罪了!” 起身穿衣,晃晃悠悠出帐,小将厉声呵斥,“一大早吵醒本将,你可知罪?除非叛匪来袭,不然天大的事也无需本将出手。快说,是否叛匪逼近我防地?来人,取本将长枪,全军出击――” “没……没出现叛匪……驸马爷千万别误会……”急得不行,蒙古裨将忍气吞声,“末将知罪,但……但眼下情势的确严重,副帅昨晚被人偷袭,万幸无恙,只是被迷晕。夫人却不知去向,还需劳烦驸马爷出手,彻查全营,以防宵小之徒作祟。” “不可能,大人应该先查其它军营,我探马先军内岂会出现这种小人……”一口否认,小将一本正经,“这样,为以防万一,完颜止,你陪大人去见耶律海牙副将,让他配合一下……”打个夸张的哈欠,“本将一夜未眠,困了,去吧!” 百户长所在军营内,场景令人眼红耳热。被燥热弄醒,触目黑黢黢一团,晕头晕脑的博尔巴还真以为天上掉下美人。一个被打昏,一个被迷晕,任由无知狂徒上下其手,两名美妇人一动不动。不再客气,博尔巴把期待已久的春梦变为现实,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出师未捷,帐外喧哗四起,奔跑的脚步转眼迫近,呵斥接连不断。愣会神,停下火爆动作,搂紧赤裸二美,百户长屏气噤声。悠悠醒转,看清身侧男人的yin邪嘴脸,被打晕的妇**吃一惊,尖叫刺破微亮的天空。 紧随醒来,傻傻看一眼身上的陌生男子,拼命挣扎,醒悟的美夫人嚎啕大哭。惊叫和哭声指明方位,毫不犹豫,众蒙古兵将不约而同直扑目标营帐。转眼完成铁壁合围,诸将士自觉让出通道,愤怒不已的蒙古裨将和若有所悟的耶律海牙千户长谦让一番,并头而入。 接下来的场景无须赘述,尽管觉得憋屈,尽管一脸无辜,尽管百般狡辩,但罪证确凿,无地自容的博尔巴胡乱穿上军服,被强行押出军帐。衣不遮体,美夫人哭天抢地,一心寻死。不敢面对丈夫的喷火眼睛,另一名妇人痛哭失声,口口声声求死,场面乱成一团糟。 禀报过貌似吃惊不小的驸马爷,带垂头丧气的百户长返回中军帐,蒙古裨将怒火满腔,“yin人妻子,尔可敢在王子殿下面前大胆承认,狗yin贼,竟敢欺我军中无人,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一路晨风相伴,彻底醒悟的博尔巴磕磕巴巴解释,“大人……大人切莫被假象蒙蔽,我……我也是受害者,如此恶意栽赃陷害,必有小人作祟,望大人明察。” “什么假象?什么受害者?都把人那样了,你……你给老子等着……”气得直哆嗦,把强自辩解的百户长推入中军帐,一头跪下,蒙古裨将低声禀告,“罪魁祸首已被带回,夫人已……已被其糟蹋,末将的妻子……也……也被……”扭头怒目相向,“身份特殊又如何?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默默观望,随行的耶律海牙暗自摇头,一丝寒气从脚底直上头顶,人沉默不语。南蛮小儿果真说到做到,黄泥巴掉入裤裆,百户长彻底完蛋了。解释有个屁用,生米都煮成熟饭,也没有任何证据,唯有认栽。 火冒三丈,醒来的副帅也不容倒霉蛋辩解,出手狠揍一顿,喝令众亲兵带上鼻青脸肿的百户长,怒气冲冲直奔小王子驻地。面色铁青的蒙古裨将亲自押送,当然不忘施以狠手,等众人赶到驻地,倒霉蛋已面目全非。鲜血直流,口鼻歪斜,头脸肿得老高老高,一时让人看不清面目。 军帐内,由儒者作陪,周文龙击掌大笑,“过瘾,真痛快,略施小惩,让这帮混蛋好好学一学如何尊重他人感受。仙师,这招敲山震虎太绝,但计划也太大胆了些,万一失败,您打算如何收场?” “微臣早想出应对之策,三名爱徒带上公文,一旦出现意外,脱下黑衣和抛去累赘,摇身一变为奉令执行绝密军务的兵士……”缓缓斟酒,儒者淡笑,“理由为秘密出兵钦察部,未行动前必须保证绝密,故而瞒过巡逻将士。至于副帅大人信与不信无所谓,哑巴吃黄连,拿我们毫无办法。” “唉,险中求胜,万幸没出现纰漏,今后可不能再这样冒险……”摇晃杯中美酒,年轻小将心有余悸,“没留下啥明显证据吧?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会不会被人察出端倪?那可麻烦了。” “可能性不大,微臣早问清,三人趁夜烧掉黑衣和一切证据。在中军帐特意留下一杆短吹管,其上还刻着百户长大人麾下一亲兵的大名,这帮人必会狗咬狗……”心情愉悦,儒者主动端起酒杯,“臣敬驸马爷一杯,除去此祸根,我探马先军至少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就算小王子再次派人,势必引发蒙古人猜忌,您只须挑拨一番,让他们去内讧,我们坐山观虎斗。” “报,拔都王子派出得力亲信,请驸马爷即刻赶赴驻地……”高声禀报,话语略显紧张,完颜止悄声提醒,“末将适才打探对方口风,并不为博尔巴百户长而来,似乎……蒙古方面来人,要求见您。而且,指明单独会见您,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325.惊天一霹雳 西夏宝义二年,成吉思汗二十二年,公元一二二七年,铁木真留兵围攻中兴府,自率大军南下。<最快更新请到>渡黄河,攻陷积石州(今青海循化撒拉族自治县),进入金境。相继破临洮府、洮(今甘肃临潭)、河、西宁等府州。五月,夏军与蒙古人战于台剌合察尔,惨败。 至六月,中兴府被围半年,粮尽援绝,军民病困,恰发地震,西夏末帝李睍被迫遣使乞降。蒙军入城,大肆杀掠。七月,蒙古军携李睍与其族人回师,进抵萨里川,铁木真病逝于清水行宫,诸将恐为变,杀李睍。至此,立国一百九十余年的西夏灭亡。 常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铁木真至死也没放下屠刀。临终留下遗言,其死后秘不发丧,尽屠西夏军民。于是乎,立国近两百载的西夏在短短的时间内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世。至于一代帝王死因,无外乎被西夏王妃咬断命根殒命、雷劈死、惊马踩死、箭伤致死、毒死等等不一,诸于此类,总之一死以谢天下。 中军帐内,没等听完悲痛欲绝的来使继续往下说,周文龙大叫一声,当场晕厥。惟妙惟肖的举止当然出自一半真情一半演戏,并不为帝王的死难过,伤心只为自己和探马先军还有几位公主的命运。表演终有时,征途无绝期,在王医的协助下,人很快恢复神智。 “王子殿下,末将想单独跟驸马爷谈谈?”擦干眼泪,来使大大方方提出要求,“久闻驸马爷骁勇无敌,闻名不如见面,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到驸马爷,末将很想跟驸马爷切磋一番领军策略,不知王子殿下恩准否?” 心知肚明,拔都王子也不揭穿来使真正的心思,眼泪秫下,模样可悲可惨,“父汗才走,大汗也弃我而去,失去擎天柱,本王忧心忡忡。一路劳顿,大人先下去歇息一会,本王与周将军好好商谈一下西征大计。来人,送大人回帐。” 摈退左右,只留下老军师,小王子一扫悲色,话语杀气腾腾,“周将军,别演戏,父汗走了,大汗也不在了,本王得好好考虑日后立国大计。来使的真正身份应该不用本王提醒,三皇子殿下必有所图谋,我们无须兜圈,说吧,你打算帮谁?” 奶奶滴,年纪虽小,简直如人精一般,居然看透自己心思。默默擦汗,小将沉思一会,谨慎回话,“既然王兄如此坦诚,文龙索性直言,请王兄别怪罪。大汗不幸驾崩,对王兄而言,压力或许会有,但更多的是机遇。帮忙谈不上,只要王兄看得起末将和探马先军,文龙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么说,你会拒绝来使的要求?”不给小将喘息的机会,小王子连续出招,“如若三殿下命你继续监控本王动向,甚至随时准备出兵平叛,你也一口回绝?” 被逼到墙角,年轻小将无可奈何,“文龙原本一无名小卒,压根不想,也不愿意掺合贵皇族之间的争斗。三殿下乃大蒙古国储君,一声令下,谁敢不从?王兄可以拒不从命,但文龙没这个勇气,也没这个资格。” “本王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和感受,但,你必须当面表明态度……”桀然一笑,小王子低声恫吓,“干掉来使对本王毫无影响,而你,必须为此承担后果。还有,博尔巴百户长的遭遇全拜你所赐吧?小儿行径,绝非君子所为,你难道不怕本王报复?” 326.去留两相难 夜总是迷迷蒙蒙,尤其夏末,闷热的空气一如讨厌的苍蝇,萦绕左右,挥之而不去。《纯》汗,奔涌不停。心,忐忑不定。人,对逼近的亲卫军不理不顾,只管低头沉思。中军帐内,小王子依旧张牙舞爪,老军师一脸的幸灾乐祸,奔入的众将士全神戒备,一个个如临大敌。 素闻驸马爷不仅骑术和射术独步天下,一手泼风刀法也盖世无双,传言归传言,但也绝非空穴来风。八个人,分四个方向,阵仗令人侧目。弯刀齐出,脚步沉滞,领头的蒙古裨将谨慎万分,“驸马爷,恕末将得罪了,兄弟们,并肩上――” “我说各位兄弟,有必要如此隆重吗?”也不看身后,周文龙大笑,“本将与王兄商谈机密大事,何须劳烦各位大驾光临?”脸色微变,语气轻松无比,“想一举拿下本将,八个人可不够,我算算,嗯,至少二十个,还须一等一的高手。” 拍拍空荡荡的腰部,冲冷眼旁观的小王子拱拱手,放缓声音,“能否借王兄的腰刀用一用?听闻手持御赐金牌就可以先斩后奏,敢问王兄,文龙是否有资格当场处斩任何敢于忤逆犯上的狂徒?” 不用提示,老军师字正腔圆翻译,求助目光投向吃惊不小的主子,小腿不住哆嗦。本能收步,领头的蒙古裨将暗暗压手,以示别妄动。看一眼似笑非笑的驸马爷,转头跪下,“请王子殿下定夺,是否继续拘捕?” “退下――”悻悻发话,小王子不动声色,“坐!” 也不客气,端起酒杯,自顾自斟酒,周文龙一个人表演,“王兄,我们干一杯!”一口喝干美酒,咂咂嘴,“今儿这酒咋如此香醇?我以前咋从未体会过?”一屁股坐下,缓缓掏出御赐金牌,“王兄,换做你,你敢公然拒绝吗?” 对闪闪发光的金牌不屑一顾,斟酒端杯,拔都王子一饮而尽,“不敢,也没必要拒绝,但,本王可以按自己的心愿行事……”斜睨年轻妹夫,挑衅的语气一如既往,“可你未必有此胆量,本王没说错吧?” “也不尽然,文龙一样可以……”继续斟酒,一并满上,年轻小将悄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所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王兄如此年轻,就霸气四溢,假以时日,执掌天下也手到擒来,除非……” 话语受用之至,怒火渐渐一去无踪,小王子哈哈大笑,“除非什么?本王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的脾气和秉性咋跟本王一模一样?众人皆醉我独醒,笑看风云待来日――” 奶奶滴,关公面前耍大刀,学文人卖弄学问,今儿可算找对主了。放下金牌,端酒起身,冲东方拜下,自我耍宝,小将表情虔诚,“除非王兄自个不愿意,只因不想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一个人独享西域何其悠哉。长生天在上,周文龙在下,今晚当着王兄的面,文龙立下誓言。无论东方如何壮哉,文龙也不会返回,全力辅佐王兄,在这西域落地生根。头可断,血可流,忠诚之心不可丢。有违此誓,愿心甘情愿接受长生天的一切残酷惩罚!” “哈哈,不用发誓,本王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什么轮回……”大笑而起,小王子意气风发,“本王与父汗可不一样,谁敢侮辱和欺骗本王,当即会得到现世报。男儿立世,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什么都是浮云,一朝兵权在手,何谈西域不平。蒙古,哼,本王还真没看出那里有什么好的。” 生来就衔着金钥匙,当然敢大言不惭,有种对换身份看看。表演完毕,转回酒席,小将言辞恳切,“文龙不便留下金牌,请王兄收好。万一文龙日后有为难之处,还望王兄配合一二,我们共同敷衍三殿下,不知可否?” “你的胆可不小,勇气可嘉,至于金牌嘛,先留着。日后用来对付察合台小儿,必会派上大用场……”摆摆手,小王子沉思少许,“也罢,以你的聪明才智,辅佐本王大有可为。好好干,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叹口气,语气变得沮丧,“如今虽兵强马壮,但想一口吞下整个西域,本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今之计,为巩固防线,四处收集西域各国情报,为大军日后西征打下胜利基石。” 拍拍妹夫肩膀,冲酒席努努嘴,“坐,我们边吃边谈!” “王兄请――”谨遵尊卑之别,周文龙以退为进,“不知王兄可有什么妙策?当前叛匪势众,不可不防。南罗斯虽心有余悸,但也报仇心切,时常派人侦探我方布防。北罗斯诸国也蠢蠢欲动,在边境线陈兵重重,大有一举踏平我防地之势。末将窃以为,御敌于千里之外,方为上上策,万万不可让对方再次组成联盟。” “有道理,继续说……”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小王子狼吞虎咽,“本王还真饿了,为你一个人劳心费力,你的确应该补偿本王。说吧,有何妙计?” “内聚实力,外出征伐,但兵力无须出动太多……”咽下一大块羊肉,擦擦嘴,小将不慌不忙,“王兄可派出一支一千余人的精锐骑兵,与我探马先军相互呼应,游走于西域各国间的荒芜地带。瞅准机会则狠干一把,迫使对手固守城池,让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迦勒迦一战我大军威震天下,借对方一副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再率大军追击。若小股骑兵追赶,王兄以为我们会输吗?” 327.一梦到天西 暗黑袭人,鬼影四出,闷热的气息被生生冰冻。(。纯文字)探马先军营地一团沉寂,若细听,隐约可闻磨牙和呓语。巡逻将士早被耶律海牙下令替换,一百余蒙古亲卫军借机摸出营帐,一个个谨慎万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各部头领所在军帐被秘密合围。 弓弩齐在手,利箭同上弦,小分队清一色攻防兼备。十人围住营帐,余者背向而立,弓箭一律对外,做好应变不测的准备。默默奔忙中,等紧锣密鼓的部署完成,天色也渐渐发白。 防地偏西营帐内,儒者被五花大绑扔在东侧角落下,偶尔睁眼窥探,暗暗挣扎,活动早已麻木的手腕,抿紧嘴唇聆听动静。左右各一,两名魁梧亲兵不时偷窥一眼闭目养神的头领,心情随天色放亮变得越来越紧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密令在手,谅蛮夷之众也不敢公然反叛。 自我安慰,但手脚却不听使唤,顾自抖个不停,两人暗自苦笑。一直耳闻探马先军将士个个以一当百,但谁也没亲身领教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总算有所了解。虽不清楚传言是否为真,但嚣张和霸道确凿无疑。由上至下,无论兵将,一个个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毫不在乎身为副将的堂堂亲卫军头领。 微微睁眼,斜睨不时哆嗦的两人,耶律海牙怒气上涌,“抖什么抖?我们奉王子殿下密令接管兵权,谁敢不服?”密令虽有,但绝非如眼下的霸王硬上弓,一年多来的憋屈和嫉妒冲昏了大脑,指指转头的儒者,语气轻松,“总管大人,你可别怪本将,敬酒不吃吃罚酒,何苦来哉?” 被困得结结实实,手脚近乎失去知觉,侧卧于地的儒者努力抬头,“大人,你这样做,可清楚所导致的后果?驸马爷虽生死未卜,但也未必如你所言,万一判断失误,大人的下场估计比那些个叛匪也好不到哪里去……” 艰难喘口气,继续半警告半劝解,“即便被你料中,勇士们也绝不会束手就擒,血流成河势必成真。没获得殿下命令,擅自接管兵权,换谁也会不服。和平解决有何不可,大人何必急于一时?手足相残,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亮出又一份密令,耶律海牙得意一笑,“总管大人,你又错了,自打亲卫军奉命进入探马先军那一刻起,王子殿下早做好两手准备。一,和平接管,二,武力接管,两者互不冲突。也不妨告诉你,本将奉的是和平接管命令,但,哈八儿大人可持有这份武力接管密令。” “唉……”叹口气,儒者闭上眼睛,喘息良久,才默默开腔,“微臣只能劝大人一句,千万善待我将士,别大开杀戒。” “看住他!”低声下令,胜券在握的耶律海牙大步出帐,瞪一眼奔向自己的黑影,本能取弓拔箭,瞄准弯腰疾奔的对手,“谁,再不吭声老子要动手了!” “大人,是我,哈八儿,别放箭……”脚步轻快,黑影须臾而至,“兄弟们已完成部署,没惊动任何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大人发令。派去求援的兄弟传回消息,副帅大人答应出兵协防,万一探马先军作乱,我大军必以雷霆之势镇压之。” 收回弓箭,拔刀出鞘,耶律海牙不忘贴耳叮嘱,“此番夺权,压根没经过王子殿下许可,密令只是让我们伺机而动,但眼下机会太难得,本将才如此作为……”巧言拉人垫背,极力掩饰野心,“若成功夺权,王子殿下必然默许,万一出现大伤亡,到时还须大人出面作证。此事乃你我共同筹谋,绝非一人所为……” 亮亮密令,话语隐含威胁,“若大人明哲保身,这份密令就是我们合作的证据,不知大人有无异议?” “末将早盼着这一天,伺机而动近两年,再等下去不仅大人受不了,末将也一样难以忍受……”信心百倍,蒙古百户长主动示弱,“若一举夺权,大人必定升官,也不会看上小小的探马先军主将职位。” “当然,君子一诺,绝不反悔,到时由大人执掌探马先军……”出言敷衍,耶律海牙暗笑,“本将自去传令,劳烦大人查看援军到否?不完成铁壁合围,始终让人放心不下。这帮蛮夷一个个嚣张无比,谁也没放到眼底,除去南蛮小儿。本将今日得好好整顿一下军纪,诛杀一两个狂妄之徒,让其明白谁才是主子!” 静谧的安乐窝外,巡逻军士哈欠连天,莫名中,一声大叫打破宁静。“啊――”声音凄厉,分明从后帐飘出,不敢擅闯,领头裨将飞步靠近帐帘,“驸马爷,驸马爷,公主,公主,发生什么事?请下令,兄弟们都在呢……” 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的周文龙本能翻身,一声闷响,人滚落床下。龇牙咧嘴爬起,看看吓哭的小儿和泪花四溢的小黑妻,苦笑解释,“没……别……别怕,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被一帮人合力追杀,一时躲闪不及,被刺中……” 瞅瞅坠下的泪珠,下意识收声,“不用怕,做梦而已,乖……”一一亲吻,冲帐外大吼一声,“没事,不小心跌下床,也没受伤,让兄弟们放心!” 揉摸变大的凸包,小公主心疼不已,哭腔依旧,“呜……疼不疼?乖,梦花,别怕……”一心二用,拽生命源头堵住扁嘴大哭的小家伙,泪中含笑,“小宝宝真乖,快睡……” 止住哭声,咂巴几口,半梦半醒的小家伙吃定一个,不忘霸住另一个。回头瞟一眼,也不理会笑脸相迎的父亲,埋下头甜甜睡去。晨曦笼罩卧榻,粉嘟嘟的小嘴虽暂时离开宠物,但一对胖乎乎的小手可没闲着。一手罩住一个,动作娴熟无比,显然,其父亲只能甘拜下风。 不住摇头,周文龙低声提醒,“梦花都快两岁了,别这样宠着他,会宠坏的。” “我喜欢,让他吃……”深情凝视粉扑扑的小脸蛋,小公主不以为然,“小孩子本就应该宠,不宠他宠谁去……”横一眼张口结舌的夫婿,羞涩一笑,“谁让你拱手相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 得,一对惹不起的角色,即便想下手也为时已晚。扫视一眼被霸占的肥硕源泉,小将只觉得头皮一炸,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然只怕控制不住,“黑儿,天色已亮,我得赶回防地,部署监控中亚和出兵西域方略。此一去,或许时间很长,梦花就交给你了……” 替黑妻默默擦泪,小将自己也泪花涌现,摸摸小脸蛋,深吻泪眼,“黑儿,别起床,继续陪小宝宝睡……”不得不有所表示,亲小手,顺带亲一遍肥硕源泉,恋恋不舍下床穿衣,“不用挂念,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让你走――”不敢惊动怀中小儿,小公主一把抓住甩到床边的衣衫,眼泪汪汪,“我舍不得你,我要你留下陪我们母子,呜呜……” “傻黑儿,军令岂可违,乖,听话……”停下穿衣动作,俯身凝望,小将感伤不已,“我也舍不得你们,但没办法,不如此,王兄必然生疑……”眷念满怀,抱黑妻,闭眼深吻下去。 “哇――”一下子失去宠物,四下摸探,再次揪住,惊醒的小家伙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不要……哇……”使出全力推人,“走开――” 被迫分开如饥似渴的双唇,夫妇尴尬对笑,乖乖躺下,小公主变身温柔ru娘,“别揪,都给你,霸道,连父亲的东西都要抢。” “我的,是我的……”瞪一眼苦笑的父亲,小家伙蛮横无理,“全部都是我的!” “好,是你的,都是你的,为父不抢,不抢……”主动投降,周文龙啼笑皆非,“梦花,我可走了,被你赶走咯。” 埋头苦干,过足嘴瘾,小家伙无暇他顾。冲夫婿摆摆手,小公主暗自垂泪,“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别丢下我们母子……呜呜……” “怎么会呢?我们还要……”摆出张牙舞爪的手势,周文龙大笑转身,“我一定会抢回来的,跟本将斗,这小子还嫩了点,哈哈……” 出安乐窝,叮嘱早起的众婢好生伺候,接长枪,上白马,小将旋风般出驻地。随后奔出,两名亲卫军兵士拼命催马,“驸马爷,请等等我们,等等――” 天色大亮,肃杀之气笼罩探马先军营地,纵马来回奔驰,耶律海牙高声传令,“本将奉王命接管指挥权,所有人乖乖配合,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帐内。周将军已被拘押,谁敢不听命令,当场射杀!” 营区外围空地,引颈观望,出兵敷衍的蒙古副帅皱紧眉头,“如今形势不明朗,命令不下,任何人不许擅动。驸马爷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不能偏听偏信。只要探马先军不主动攻击我方,让他们去内讧,我们坐山观虎斗。哦,接连派出三拨人,咋无消息传回,驸马爷究竟怎么了?” “没,还没回来……”一名亲兵小声回禀,“这下可闹大了,真打起来,死伤难免,耶律海牙大人可怎么收场……” 同时惊醒,众将士火速穿衣,观望少许,积蓄的怨气终于爆发。挺身而出,十户长仆散忠勇高声下令,“兄弟们,别听他人胡说,冲出去――” 营地顿时沸腾,群情激昂,奔出的众勇士奋不顾身,争相扑向各自对手。短短的时间内,一百余蒙古亲卫军被反包围,双方剑拔弩张,当然谁也不敢先放箭。营帐内,各部头领一个个如笼中困兽,尤其徒单克宁,气得暴跳如雷,“狗日的东西,居然下阴手,老子让你们得意……” 几番试图冲出,但顾忌于眼前的如林箭阵,不得不退回军帐。一口憋屈气无处可发,飞起一脚踹断东侧支柱,巨响刺耳,一下子找到破解围困的方法。刀脚齐发,支柱相继被断裂,轰隆隆一声,一个人影随划破的缺口飞出。 前滚翻带蛇形疾奔,箭雨簌下,只可惜徒劳无功。须臾间,人已突入围攻阵势,弯刀所向,无坚不摧,首当其冲的对手当场变成血人。各施其法,各部主将相继突围,箭阵转眼变为白刃战。 以一对一,仆散忠勇毫不畏惧,与耶律海牙战成一团。能坐上亲卫军头领职位,自然有两把刷子,激烈的拼斗中,千户长渐渐扭转下风。关键时刻,一声霹雳般的怒吼震慑全场,“都住手,谁敢不听命令,本将要他脑袋开花――” 甩下报信军士和两名亲兵,周文龙飞马闯入营地,也不看应声罢手的人群,舞长枪直奔得势不饶人的亲卫军头领。以硬对硬,崩开狠狠劈下的弯刀,怒斥摄人心魄,“耶律海牙,你要干什么?公然诛杀自己的兄弟,不想活了……” 飞离马背,单臂持枪,小将凌然生威,“谁主动挑衅?你,还是你?”怒目相向,“大人莫非趁我不在,用强夺我指挥权?说――” “末……末将奉……奉王子殿下密令……”不敢对视,垂下弯刀,耶律海牙磕磕巴巴解释,当然底气全无,“接……接……” “接管指挥权,对不?”掏出金牌,小将桀然一笑,“看看,好好看看,到底谁为大?”脸色大变,话语间露出凛凛杀气,“聚众作乱,按律当斩,本将现在要当众处斩你,服是不服?” “有种一对一单挑,老子早不服你……”摆出迎战姿态,背水一战的亲卫军头领狂笑,“无知小儿,看刀――”语气倒斩钉截铁,但脚步却不听使唤,方寸全无。五个回合,仅仅五个回合,弯刀脱手,闪烁寒光的枪头已迫临咽喉。 “别――”踉踉跄跄奔入观战阵营,儒者声嘶力竭,“别杀人,驸马爷,杀不得呀……” 328.戚戚复戚戚 晨风凉,草青黄,众人齐齐瞩目望。<最快更新请到>瞪圆双目,屏气噤声,但见镔铁长枪,犹自挥向前方。弯刀脱手,呆立当场,手脚僵滞,哈八儿百户长如同木雕一样。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勾勾的眼珠子死死盯住枪头,咽喉剧烈抽动,汗水奔涌而下。心系头领生死,一百余亲卫军同时跪下,“求驸马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呀——” 杀,不杀,到底杀不杀?杀人其实很简单,只须轻轻一挥,力度绝对拿捏得当,千户长毫无痛苦当场毙命。死在枪下的亡魂不下一千,早练得驾轻就熟,洞开喉甲毫无疑问,有如屠羊宰马。可以不考虑小王子的感受,但如何面对耶律秃兄长? 轻展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护喉皮甲,“哧——”一声裂帛般的脆响,皮甲应声而开。只觉得咽喉一凉,闭眼等死的耶律海牙万念俱灰,脸皮抽搐,双膝再也支撑不住僵硬的身体,人扑通一声倒下。 “不——”本能跪倒,儒者惊得面无血色,“驸马爷,您想过后果没有?即便持有御赐金牌,可王子殿下才是这里的主人,杀与不杀,一切自有小王子做主,您何必越俎代庖?完了,完了,生灵涂炭只在今日……” “倒地不起,莫非一夜劳顿,太困了?”长枪扎地,周文龙放声大笑,“生死自有公论,本将岂可妄夺堂堂的亲卫军头领性命,哈哈哈……”力度恰如其分,仅破喉甲而已,即便有所偏差,也绝不会割断喉咙。 笑声匍歇,脸色突变,“拿下此人,将幸存的参与者一律捆绑……”掏金牌,“仆散忠勇持金牌去见副帅大人,请大人做一个现场见证……”头也不回下令,“耶律迪烈和土拓儿听令,一人清点伤亡,另一人督促医士抓紧时间救治伤者……”抬眼看看两人周身血迹,“你俩没受伤吧?可别给我丢脸——” 如梦方醒,两员副将齐声回禀,“没,请驸马爷放心,末将这就去!” 挣扎着站起,本能摸摸咽喉,耶律海牙惨然一笑,“谢驸马爷不杀之恩,末将永生不忘……”冲奔近的完颜止和余圣军摆摆手,“不必劳烦两位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不必为难其他兄弟,末将自随驸马爷去驻地请罪。” 飞马赶到,装腔作势的副帅一跃而下,“嗐,居然……居然手足相残,只怪末将来迟一步,请驸马爷恕罪……”暗暗观察,眼前情形一目了然,亲卫军惨败,勇士团完胜,口气模棱两可,“究竟怎么了?既为兄弟,又为何兵刃相向?” “副帅大人,不管你事先知不知情,冷眼旁观,是否也太冷血了些?”接金牌,有意无意亮示全场,年轻小将面无表情,“消息一旦泄露,不知三殿下会如何反应?本将是否派人去一趟蒙古呢?” 腿根发软,无奈跪下,蒙古副帅极力撇清关系,“请驸马爷明察,末将的确……的确毫不知情,一得闻消息,末将当……当即发兵,以……以防……”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汗水打湿盔甲,“请驸马爷开恩,末将绝非故意拖延,一见到金牌,就……就……” 不紧不慢翻译,儒者抽空擦汗,一时哭笑不得。破甲却不伤人,普天下恐怕也只有驸马爷一人做得到,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杀与不杀可关乎探马先军命运,谁能不紧张?瞪一眼满脸崇拜的古鲁安,低声叮嘱,“快去禀报王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话语谨慎些,别提伤亡。” 纵马出驻地,拔都王子面色铁青,也不理会身后将士,催马直扑探马先军防区。紧紧跟上,一千余亲卫军兵刃齐出,一个个全神戒备。不仅不服耶律大人指挥,蛮夷之众还大举围攻一百余卫士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右瞅瞅,副头领低声提醒,“本将已查明,南蛮小儿持有御赐金牌,一会机灵点……”皱皱眉头,“王子殿下虽不会公然抗令,但真若下令围攻,我们也只好豁出性命了。” 营地安静非凡,默默奔忙,众将士暗自惊心。幸好驸马爷及时出现,伤亡不算大,除去一名蒙古军士因伤重不治死去,其余伤者并无性命之忧。重伤皆拜各部头领所赐,全体勇士一无所伤,暗暗庆幸,一个个窃窃私语,“妈的,这回丢人可丢大了,被硬生生堵在帐内,你小子既然早已察觉,为何不喊醒我?” “军纪难违,我……我也没料到这帮混蛋居然玩阴的,趁驸马爷不在,武力夺权……”懊悔不已,乃蛮兵士一脸沮丧,“为蒙古人卖命到现在,依然得不到信任,还不如去做一个平头百姓,也省得天天日日担惊受怕。” “别瞎想,做平头百姓只会更惨,管他呢,咱听驸马爷的。唉,他的压力更大,也不知还要熬多久,才能扬眉吐气?” “谁又说得准,蒙古人眼下风头正劲,横扫一切对手,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想见一面家人,只能在梦中,唉……” 快马加鞭出营地,迎头碰上杀气腾腾的亲卫队,古鲁安下马禀报。一切按恩师所言,对伤亡只字不提,口口声声喊冤。也没多问,小王子抬手示意带路,焦虑的神色有所缓解。缓缓催马跟上,火急火燎琢磨应变策略。 恩威并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摆平南蛮小儿,耶律海牙却沉不住气,擅自夺权,一会怎么处理为妥?让三人明暗并举架空小儿,临行前也再三叮嘱,绝不打无把握之仗。如今倒好,鸡飞蛋打,一群废物。 脸色阴晴不定,杀气若隐若现,小王子怒气上涌。不敷衍一下难息众愤,可拿谁开刀?哈八儿忠心耿耿,断不可动,略施小惩归营即可。耶律海牙虽忠诚,但权势颇大,借机打压倒也一举两得,只可惜便宜了南蛮小儿。拿定主意,回望身后,厉声呵斥,“收回兵刃,一个个紧张什么?都是自家兄弟,纵有不当之处,也须维护我蒙古铁骑名声!” 直入军营,一眼看清愤愤不平的年轻妹夫,拔都王子主动下马,“周将军,听闻兄弟们发生争执,本王放心不下,有没有出现伤亡?” “末将见过殿下……”拱手施礼,小将单膝跪倒,“绝非争执,而是密谋夺权,请王兄看看倒塌的帐篷,那些可都是各部首领所在军帐,分明蓄谋已久。文龙一心为我大蒙古国,兄弟们也从不曾懈怠,不知王兄此举何意?” 拱手托上搜出的两份密令,人悲愤不已,“文龙早说过,如果王兄不相信,只须放我带人回归三殿下帐下,又何必如此紧逼?探马先军乃大汗赐名,文龙也为堂堂的征西将军,为我大蒙古国浴血征战到现在,从无反叛之心。王兄为何不相信?一千余兵将而已,难道文龙没资格统率?或者压根不配?请王兄明示!” “密令?什么密令?本王何曾下过密令……”矢口否认,小王子装模作样随手翻翻,一时勃然大怒,“来人,将此二人押回驻地,好生审讯,务必查出幕后主使。敢诬陷本王,找死——” 哑巴吃黄连,有苦自个品,不敢不配合,耶律海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末将一时糊涂,嫉妒驸马爷才做出此等小儿之举,让兄弟们无辜受苦。一切责任都在末将,请殿下降罪!” “禀殿下,冲突中,一名军士不幸身故,挂彩者不少,但无性命之危……”也不指明倒霉蛋身份,周文龙沉声回禀,“出征在即,望殿下严惩肇事元凶,一并追究失察者责任,也让兄弟们安心出击。” “当然,本王绝不包庇。这样,你一会派人报上具体伤亡,本王自会酌情处理。另外,罪只在将,并不在兵,参与闹事的人员就不用追究了……”转头离去,小王子暂且放下派出副将的想法,“替本王好生安抚兄弟们,赏赐和给养稍后送达,别为此耿耿于怀。即便口齿,也难免相互误伤,兄弟再不和,也须一致对外!” 目送亲卫队簇拥小王子离去,擦一把汗,斜睨还在引颈观望的副帅,周文龙冷冷开腔,“如此作为,岂不让人寒心?若义父尚在,大人还会坐山观虎斗吗?” 自知理亏,蒙古副帅讪讪回话,“驸马爷误会了,末将实在……实在为难……”逼急眼,干脆实话实说,“想必驸马爷也心知肚明,末将得罪不起亲卫军,更不敢惹怒王子殿下。您大可有恃无恐,可末将实在没那个勇气和胆量,还望体谅一二。” “罢了,大人也无奈,没落井下石,文龙已感激不尽。请……”拱拱手,小将悄然转头,藉此掩饰潮湿的眼眶,“义父,文龙想您老人家了,不知您在天堂的日子是否安好?停下征战步伐,会不会觉得寂寞?” 声音若有若无,似呜咽,如泣语,荡人心魄。默默聆听,众将士相继低下头,一个个满脸戚色。千方百计打压,极力袒护亲信,把他人都当成傻子,小王子毫无顾忌,可除去逆来顺受,别无他法。 和风荡漾,阳光暖人,但始终捂不热凉透的心。叹口气,儒者低声请示,“驸马爷,副帅大人已经走了,微臣该如何处理那名倒霉蛋?伤重者又该怎样安排?此一去,您何时才能返回?” “只有出去,才能获得暂时安宁,您还得留下,众家眷需要您的照顾……”擦擦红眼,小将一一吩咐,“让蔑尔歹率别速部侦探中亚守军动向,人马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营中,另一半化整为零秘密出击,两部交替轮换。若身份暴露,大可出示腰牌,记得给所有兄弟发一纸奉密令出行的文书。异常消息直接送入三殿下封地,万一遭遇暗袭,退入封地,贵由小王子自会施以援手。” 摸摸胸怀,不住摇头,“虎符又丢了,这样,您直接找拔都王子,他会支持的。伤者全部留下,至于倒霉蛋,交给副帅大人,让他去擦屁股……”看看天色,“等给养送到,我们择日先一步出发,若另一拨兄弟赶到,告诉他们,本将在迦勒迦河东岸恭候。” 整肃军纪,改变夜间巡逻兵将的结构,各部均等派人,任何情况下也不许再出现一支独大的局面。安抚军心,自然少不得虚实并举,金牌在明,秘密达成的协议在暗,周文龙尽全力收拢涣散的人心。众望归一,躁动的情绪被迅速压制,探马先军阵营很快恢复以往的上下一心,除去一小撮投机分子。 地位一落千丈,土拓儿被迫选择暂时隐忍,让刘安一一知会铁杆兄弟。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屁话没少说,一帮臭味相投的异己静静蛰伏下来,当然不包括亲卫队中的潜伏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尽情打探南蛮小儿最新动向,秘密收集证据,只可惜毫无收获。 最高机密只有儒者、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知晓,连赤盏合烈和仨师兄弟都不清楚,普通将士更无从得知。即便亲卫队,一样被暗自监控,由仆散忠勇独立执行。雷厉风行,收效显著,得空的小将偷偷溜入家眷营。 安抚众美,亲归亲,也只能点到为止。瞅瞅一脸戚戚的古丽尕娜,周文龙歉意一笑,“都别生气,乖,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万一怀上儿女,势必被人察觉,小王子心狠手辣,必然除掉你们……”一一叮嘱,不忘许下承诺,“等此行返回,我会好好爱,只因……” 眨眨眼,压低声音,“我得到一秘方,不会让女人怀孕……”叹口气,小将摇头苦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一样在煎熬,至今也没宠幸任何一名女子,包括阿不思小公主……”挠挠头皮,“儿女都会有的,我向长生天保证,至多时间长短而已。为确保绝对安全,日后一旦怀上,我让商队送你们回伊州。” 别咽泪装欢的众美妾,魂不守舍的周文龙返回军帐,一夜也不曾合眼。给养到,兵马如约出发。越边境线,一路晓伏夜行,半个多月后,一行人马进抵迦勒迦河东岸。时值冬初,河水干枯,上游的狭窄河段甚至能涉水渡过。 探马四出,命精锐分队宿营紧邻东岸的一片凹地,小将亲率侍卫团渡河侦查敌情。一路刻意绕过钦察部,真实目的只为侦探南罗斯诸国,尤其卡娃的下落。照例夜行,照例躬身亲为,年轻驸马爷亲自出马。 越过西岸空地,过草原,一行人一头扎入蜿蜒曲折的丘陵。前锋很快传回消息,在一片茂密的树丛旁发现一群可疑民众,清一色百姓装束,但均为男子,且鬼鬼祟祟,不大像普通人。 抓几名百姓毫无风险,打探出多少算多少,闻言一喜,年轻小将旋即下令。增加兵力继续监控,瞅机会生擒落单者,尽量不惊动南罗斯人。下马徒步奔进,左弯右绕,分散的侍卫团秘密抵近树丛外围,做好捕俘准备。 天色在守望中越来越黑,悄无声息中,三名黑影骑马离开暂居地。举止的确反常,不走坦途,绕小路直奔河谷方向。眼看黑影距离设伏地越来越近,轻轻抽出短刀,周文龙暗暗压手。 箭雨精准无比,坐骑被当场击毙,身形敏捷,翻滚落地并闪入草丛,毫发无伤的三名对手同时拔刀。早看清对手并没携带弓箭,急于获得消息,年轻驸马爷率先跃出潜伏地,“不许伤人,抓活口——”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居中高个黑影不知何时摸出一副袖珍弓箭,瞄准扑向草丛的小将。待对手进入五十步射程,稳稳放箭,嘴角居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如流星,似闪电,等众人察觉异常,为时已晚。 破风,裂暗,细长死神直奔周文龙面门。夜色朦胧,影影绰绰中,锋利箭镞闪烁出一丝诡异的磷光,似乎涂过毒,摆明一击必杀。 329.木兰当众舞 月色淡,朔风缓,夺命死神来势汹汹。[`小说`距离太短,一眨眼间,细长黑影已迫临眼前。如鬼火,似奔雷,来势迅猛无比。夜色惨淡,等察觉怪异磷光乍现,大意失荆州的周文龙已来不及闪躲。毕竟久经沙场,危急关头也无暇细想,拼死冒险一搏。 看准灵蛇般飞抵面门的光芒,收刀翻腕,斜向罩住半张脸。前冲势头不减,屈膝后倒,尽全力把危险降至最低。“铮――”一声脆响伴随火光一闪,“哧……嘭……”连续两声,膝盖上翘,掠过草皮,身体向前滑出一段距离。脊背先着地,短刀脱手,径直向后飞出,人轰然倒下。 攻防快如闪电,兔起鹘落间,毒箭和短刀激情碰撞,结果一目了然。箭断刀飞,人理应无恙,一阵惊呼刚刚飘出,转眼被一声低斥淹没,“不许叫――” 大脑虽暂时发懵,但也清楚面临险境,连续翻滚,小将不忘险中求胜。一骨碌滚入凹地下,悄然翻身,摆正身姿,探头张望一会,转头冲暗暗跟进的完颜止挥手,“快,拿长枪来,若对手敢于移动或继续反抗,让兄弟们射其手脚……” 静听对手反应,再次窥探,用蒙古语警告,“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落入包围圈,最好别动。再敢动弹一下,尔等会变成刺猬,老老实实放下弓箭,高举双手站出来,我们不为难百姓――” 聆听一阵,见对手既无反应,也拒不投降,继续低声下令,“用箭雨告诉他们,其准确位置我方了如指掌,三声后还不投降,当场击毙。一,二……”应声而动,前后高坡上同时飞出箭雨,紧贴三人的头顶和身侧扎入草地,破空啾啾有声,一时令人头皮发麻。 再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济于事,平白落入一帮莫名冒出的蛮夷包围圈,除去投降,别无他法。嘀咕一会,居中高个冲前方打个默契手势,示意祭出瞒天过海的方略,骗过对手后再偷空溜之大吉。 先举空弓,后弃利箭,缓缓站起,抛下弓箭,晃动空空如也的双手,居前黑影操一口蹩脚无比的蒙古语,“别误会,兄弟们,我们奉大蒙古国驸马爷的密令,潜入敌境执行绝密侦探任务。瞧,大人持有驸马爷随身虎符,都看清楚了……” “什么虎符?还驸马爷,胡说八道,大家先别放箭……”勉强听出个大概,古鲁安先汉语后蒙语,当然与对手天差地别,“别妄想脱逃,哪位大人持有驸马爷虎符,亮示一下。若敢哄骗,尔等会死得非常惨!” 左手执袖珍弓箭,右手高举虎符,居中高个黑影不紧不慢冒出,“既为友军,见到驸马爷虎符,尔等还不下跪,更待何时?不信的话,派一名兄弟过来看看,本将绝无虚言!” 听得一愣一愣,周文龙只觉得鸡皮疙瘩往下掉。蹩脚,简直太蹩脚,尤其居中高个,声音听上去不男不女,一口似是而非的蒙语简直让人抓狂。随手接过递上的长枪,有恃无恐起身,“驸马爷?哪位驸马爷?蒙古驸马爷多得是,报上大名……”枪指居中高个,“拜托,不会说别说,装哑巴也行,把虎符扔过来――” “大蒙古国征西将军,堂堂的驸马爷周文龙,鼎鼎大名刻于虎符之上,还能有假?”毫不示弱,高个拔高嗓音,气焰嚣张无比,“全体跪下,谁敢不跪,本将返营后告知驸马爷,到时候让你们一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暗自分辨似曾熟悉的嗓音,一瞬间明白过来,周文龙奔出凹地,一路大笑,“卡娃,是你吧?亲手谋害丈夫,莫非又有了心上人?哈哈……”一口蹩脚的罗斯语激荡全场,语气更为霸道,“见到本将,还不下跪?小心我一口吃了你,一会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 330.为梦无所惧 清辉淡去,月影隐没,遥望东方灰白天际,一抹嫩红点缀其中。[`小说`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随时间推移,嫩红变为橘红,继而红透半边天,光晕灼眼,令人不敢目睹。起个大早,却赶个晚集,围着莫名冒出的爱巢叽叽喳喳,一大群鸟儿飞上飞下,大大咧咧充当第三者。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三年,不,四年多日日夜夜苦熬,导致战斗异常激烈。衣飞草倒爱巢晃,汗滴泪坠夫妇忙,不知不觉中,小将后背挂彩,被无坚不摧的丰腴酥爪生生挠出十道血印。对手彪悍,无暇分神,年轻驸马爷鏖战不休。 “啪――”一声脆响,低矮床铺不堪重负,以无言举动抗议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四角去其一,余者也摇摇欲坠,发出一些吱吱嘎嘎的不入流噪音。怪响刺耳,巢动惊心,看热闹的鸟儿哄然散去。小草笑弯腰,花儿羞红脸,清风不请自来,饶有兴致观战。 女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分出胜负实在对不住观众,再怂也不能让昔日的手下败将看扁。果断转移战场,移铺盖,天作被,地当床,擒溃兵,骑白马,意气风发的年轻驸马爷驰骋疆场。收放自如,欲擒故纵,天地人尽收眼眸,生生累出一身臭汗。 抵挡不住强大攻势,败将俯首称臣,呢哝私语飘出,让人忍俊不止,“周……周郎……唔……你依然勇猛无敌……但……唔……我……我可不怕……” 太阳高升,云收雾散,下马息战,人气喘如牛。仰望湛蓝天穹,周文龙忙里偷闲欣赏,不忘帮美妻擦汗,“卡……卡娃……累不?来,躺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拽过皱巴巴的厚毛毯,仔细盖好,理顺汗津津的秀发,“乖,保护神在,没人能伤害我的宝贝。” 乖乖拱入怀抱,面如桃花的罗斯公主娇嗔,“真正的宝贝还无名无姓呢?一个美丽的小公主,我们的爱情结晶,等着你取名,咦,你咋会罗斯语?可惜只能听懂一小半,剩下的需要猜。” “小公主?生而不养,枉为人父,你取名就行,我也不懂贵国风俗……”揪鼻子,逗弄怀里的美人儿,小将惭愧不已,“小宝宝快三岁了吧?让你一个人承受苦痛煎熬,我……我不配做丈夫……” “嘻嘻嘻……唔……”烈焰红唇堵嘴,可人儿用无声行动表明今生不悔,温存依旧,少许感伤和懊悔依风四散,人无语,水无声,思念化不开。 331.身似浮萍转 锦袍虽暖,但寒气逼人,卡娃不由得打个寒噤。<最快更新请到>对父王太熟悉,但凡咬牙切齿下令,表明杀心顿起。紧挨夫婿惶惶跪倒,美人鱼声泪俱下,“父王切莫生气,容卡娃禀明缘由,周……周郎只身见驾,并无恶意。近四年来往奔波,周郎实在抽不出身,此……此行抛下兵将前来,只为拜见父王母后,并……并告知机密军情,也……也顺道看望小公主……” 十指依然紧扣,泪花闪现,罗斯公主昂起头,“若父王不相信,卡娃唯有一死,与周郎做一对生死不离的苦命夫妻,请父王三思……”任由镇定自若的夫君擦去泪水,继续表明决心,“卡娃对周郎此生不渝,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拔刀围上,一时狗咬刺猬无从下手,罗斯卫队长冲众人暗暗摆手,示意暂缓抓捕行动。敢主动上门,必有恃无恐,虽只身一人,但声名赫赫,堂堂的蒙古征西将军绝不会如此鲁莽。盯视靠近的人群,默默分辨面孔,卫队长勉强放下心。 不多,陌生人也就四五十来号,但混杂于保护公主的卫队中,显然有备而来。斜睨翻身下马的人群,低声下令,“包围这群蛮夷,别误伤我方勇士,敢于顽抗者一律就地斩杀……”刀指笑脸相迎的古鲁安,“你,还有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将手下无情。” “大人误会了,末将两手空空,只为友谊而来。若驸马爷一声令下,我等绝不反抗……”耸耸双肩,转头压手,冲全体侍卫使一个默契眼色,暗示拜见昔日的手下败将。也不理会诈唬的众卫士,老远跪下,古鲁安高声禀报,“末将率高昌侍卫团参拜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我加里兹王国永享太平!” 一口流畅的罗斯语惊呆卫队长,溜,太溜了,不细听,确实分不出任何差异。人人赤手空拳,个个坦然自若,俨然一群罗斯勇士在拜见王公陛下。迷惑目光投向亲密无间的夫妇,挥挥手,示意众卫士别放松警惕。 看看紧扣手指,目光掠过幽幽啜泣的无助女儿,盯住帮女儿擦泪抚发的久别女婿,也不理会毕恭毕敬的高昌侍卫团和卫队,无名之火熄灭少许,密赤思老大公暗自叹气。小天使才三岁,若断然杀其父亲,于心不忍。一直逼宝贝女改嫁,可徒劳无功,卡娃甚至不惜与自己断绝关系也拒不从命。 当众秀恩爱,仅率四五十人入境,蒙古小儿或许真为禀报机密军情而来。己方兵力部署压根无须刺探,忘乎所以的卡娃说不准早告知一切,怎么办?几年来相安无事,莫非蒙古人贼心不死,准备再次西征?担忧取代无名火,但骑虎难下,眼皮抽搐,加里兹王公皮笑肉不笑恫吓,“周将军,你的胆量确实不小,但,这里可没人为你撑腰。说吧,想怎么死,本王成全你!” “启禀父王,文龙别无他意,蒙古大军……”打住话语,侧身亲一口泪眼,年轻小将淡然一笑,“一路劳顿,卡娃累坏了,急需休憩,请父王恩准。” “哇——”一声脆生生的啼哭飘出城门,抱着吓哭的小宝贝,年长王后厉声诘问守将,“公主何在?陛下龙体欠安,也不知道分忧,要你们有何用?” “禀王后,公主就……就在那跪着,听闻鞑靼……驸马爷送公主回城……”暗自擦汗,东门守将大气不敢出,“陛下……陛下龙颜大怒……正……正下令……” 闻言一喜,不再理会吓出一身汗的守将,抱紧小乖乖,年长王后快步出城。加快脚步,逗弄嘤嘤啜泣的瓷娃娃,“宝贝别哭,想不想见你父亲?唔……乖……父母都在,真让人高兴坏了……” 啜泣一去无踪,瞪圆蓝眼珠,小公主东张西望,小嘴鼓得老高老高,“父亲……父亲在哪?在哪呢?皇奶奶就会骗人,以后不理皇奶奶了,哼……” 同时弯腰鞠躬,自觉让出通道,众卫士齐声吆喝,“王后驾到,小公主驾到——” “瞧,看见你母亲没?一旁的人就是你父亲……”火光照亮全场,看清额头黵印,一眼认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婿,鼻子一酸,放下小宝贝,年长王后喜出望外,“乖,快去见你父母……”看着欢呼雀跃的小天使,默默擦泪,“好,真好,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脚刚落地,飞奔而出,小公主一头扑向共同伸手的父母。天黑心急,脚下一滑,人直直栽倒,“啊……皇奶奶……” 压根来不及起身,挣脱紧扣手指,抬膝躬身蹬地,急眼的周文龙平地斜斜窜出。“嘭——”人扑地,土满脸,万幸出手及时,才避免面目全非。后背垫底,小天使平安无恙,眼泪汪汪看着吓傻的母亲,“哇……亲妈妈……抱……” 即刻醒悟,飞步上前,抱心肝宝贝,拽灰头土脸的丈夫,罗斯公主生生急出泪花,“宝宝别怕,受伤没?周郎,你没事吧,呜呜……” 拍打灰尘,周文龙轻松大笑,“没事,宝宝,来,让我抱抱……” 转头盯视,害羞的小公主扭扭捏捏,“不……不嘛……我要亲妈妈抱,你……你就是我的亲……亲爸爸?” “当然,来——”缓缓伸手,年轻驸马爷一脸疼爱,“长得真漂亮,乖……”接过既期盼又害怕的瓷娃娃,反复端详,“伤到没?以后可要小心了,瞧把你母亲急成啥样?”亲一口蓝汪汪的眼睛,人陶醉其中,“卡娃,你太厉害,我们的小宝宝真乖,可爱极了。” “快求父王宽恕,一别三四年,父王母后还以为你……”亲父女,罗斯公主低声提醒,“宝宝也去求皇爷爷,让皇爷爷赐名。” 抱小宝,牵软手,周文龙点头施礼,“文龙罪不可恕,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一去不回,让卡娃和小宝宝独自煎熬,请父王母后降罪!” “宝宝求皇爷爷赐名……”嫩声嫩气开腔,模仿父母口气,小天使分外乖巧,“亲爸爸对宝宝可好了,皇爷爷不要再生气,要不,今晚宝宝帮皇爷爷捶背?皇—爷爷——” 还能如何,一家子和王后联手对付自己,即便发难也狠不下心,何况后果难料。被哄得心花怒放,密赤思老大公不假思索,“也罢,的确该取名了……”沉思一会,“就叫狄安娜,狄安娜;文……”横一眼稀里糊涂的女婿,“小宝宝全名为狄安娜;文龙;周,今晚大摆筵席,为……为小宝宝得名庆贺!” “宝宝,快谢恩……”亲一口粉嘟嘟的嫩脸,暗捏一把抚胸微笑的美妻,周文龙挤眉弄眼,“还不叩谢皇恩?”抱小女跪下,“文龙代卡娃公主和狄安娜小公主谢父王母后恩典,冬夜冷寒,请父王母后多多保重。” 危险解除,结局皆大欢喜,卫队长擦把汗,高声吆喝,“恭送陛下王后公主驸马爷和小公主回宫——” 狄安娜,好听,老岳父倒也上心,暂时憋屈一下也认了。心悦诚服的目光投向五大三粗的高壮头领,抱紧好奇不已的小乖乖,年轻小将暗自神往。罗斯语如同绕口令,一口气说完众多称谓,也不怕舌头打结,不佩服不行。口才原本不错,若练熟结巴语,锦上添花毫无疑问。 “狄安娜,你父亲威风八面,当年……”冲眨眼暗示的夫君吐吐舌头,高挑美人鱼逗弄好奇盯视黵印的小女,“摸摸,别怕,你亲爸爸可喜欢你。随便摸,揪他的胡子,拔一根以示惩戒,谁让他一去不回?” 想摸不敢,试探一会,最终鼓起勇气,抚摸额头,小天使露出灿烂笑容,“真好玩,可宝宝不敢揪,怕亲爸爸生气……”年纪虽小,主意可不少,“要不,亲妈妈揪,送给宝宝玩?” “好——”小乖乖的话等同圣旨,亲自动手,美人鱼还不忘怂恿,“快,我们一起揪,敢不求饶,今儿索性拔光,省得晚上扎人。” “啊——”夸张的惨叫分外吓人,抵挡不住如潮攻势,周文龙主动投降,“别……别揪……要不我们晚上召开一个会议?”故弄玄虚吸引母女注意力,“商讨一下由谁来负责铲除……”抱小女惶惶开溜,“铲除胡须,舍我其谁,哈哈——” 纷纷跟上,全体侍卫提高戒备,观手下败将的言行举止,虽表面和解,但不可不防。趁声音嘈杂,古鲁安和侍卫长嘀嘀咕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可懈怠。一脚踏入温柔乡,只怕驸马爷乐不思蜀,放松戒备在所难免。安德烈大人对公主忠心耿耿,大可求助一下。当然,恩师早留下三个锦囊,叮嘱入皇城后打开第一个,一会我与大人……” 盛大酒宴一字排开,对觥筹交错视若不见,喂食小宝宝,也不忘大宝宝,周文龙一心一意弥补过错。等大小宝贝吃饱喝足,自己才开始风卷残云,酒欢人散,拜别父王母后,辞别众将,对一脸担心的二将眨眨眼,“甭担心,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自个小心,别又被打个措手不及,不然丢脸丢到姥姥家。” 抱女携妻,由安德烈带路,一家三口返回公主府。也不便插手,任由美妻和众婢帮小宝宝洗浴,一个人坐下,托腮梳理思路,周文龙努力恢复清醒。手下败将绝不会善罢甘休,未必会痛下杀手,但发难毫无疑问。软禁自己,当做与蒙古人谈判的筹码,可能性颇大,但毫无作用。蒙古人可不吃这一套,连亲生骨肉都可以献出,何谈一个小小的南宋先锋官? 默默沉思间,花骨朵一头扑入怀抱,“抱……我要亲爸爸抱……唔……”到底血脉相连,短短的时间,小天使已接纳陌生父亲,连亲带吻,“我们今晚不分开,好不好?” “不分开,永远也不分开……”亲个没完,兴奋的年轻驸马爷抱小女起舞,“狄安娜,我们三人中谁最漂亮?亲妈妈,亲爸爸,还是小宝宝?唔——” “小宝宝最漂亮……”母女同心,骄傲的口气让人忍俊不止,小宝宝不忘安抚,“亲爸爸第二漂亮,亲妈妈也是第二。” “小宝宝当然第一漂亮……”加入舞蹈团,美人鱼一脸幸福,“我们只能屈居第二,对,并列,并列第二。” 唱歌跳舞折腾半宿,把小精灵交给奴婢照看,夫妇携手入浴室。嬉笑打闹,鸳鸯浴没完没了,直到被一声禀报惊醒,“禀公主和驸马爷,小公主拒不安寝,吵闹不休……” 扶起娇弱无力的美妻,擦干水迹,借穿衣机会,意犹未尽的小将上下其手,“我可舍不得大小美人儿,以后不回去了,天天陪着你们娘俩。” “男儿志在四方,岂可沉溺女色?唔……”亲一口花痴状的夫君,罗斯公主莞尔一笑,“快穿衣,小宝宝一个人会哭的……”面若桃花,绯红一片,“朝夕相伴,夜夜新郎,也不嫌累,真怕了你。” 御书房内,窃窃私语几不可闻,“先别……让狂妄小儿……找机会……不许当着狄安娜……也瞒着……” 332.明修破栈道 夜深人静影空寂,风轻云淡月朦胧,冷辉丝丝缕缕,缠绕万籁俱寂的皇宫。(。纯文字)御林军营地,奉王命接待,罗斯主将亲自做东,盛情款待贲然造访的高昌侍卫团。酒宴丰盛无比,你来我往,宾主一团和气。推脱不得,众侍卫敞开肚皮,大口喝酒,小口吃菜,来者不拒,一个个喜出望外。 也不出言阻止,更不使眼色暗示,侍卫长萧不察斤默然不语。眼前的罗斯主将显然天生好酒量,可别把自个先放倒了,冲陪酒兼翻译的古鲁安眨眨眼,装出不胜酒力,“大……大人……好……好酒量……末……末将甘拜……甘拜下风……可一时头痛欲裂……唯有得罪……得罪大人了……” 喝得兴起,也不理会帮腔的古鲁安,继续斟酒,罗斯主将不依不饶,“大人说笑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怕是心有所思吧?无妨,陛下早传下谕令,让贵方全体兄弟暂歇我部军营,以免遭人闲话,也确保兄弟们绝对安全……”递上酒杯,“来,今晚不醉不休——” 盛情难却,敷衍一番,装醉的侍卫长被同样醉醺醺的古鲁安扶回军营。理由无懈可击,同宿只为方便与罗斯勇士们交流,也不洗浴,两人倒在床上呼呼睡去。夜深沉,月无影,鼾声此起彼伏,显得分外默契。一个装睡,一个佯醉,两人心照不宣。 聆听四周动静,抬身吹熄烛火,古鲁安故意翻身,刻意闹出声响。半晌却无人过问,也不见脚步声靠近,悄然欠身低语,“嗨,大人,别装了……“轻轻掏出锦囊,“劳烦大人出去瞧瞧,我们应该已被软禁,哪有外来兵将夜宿御林军营地的道理?” 无声无息起床,狸猫般摸出营房,侍卫长须臾折返,“看守都撤了,估计外紧内松,以此麻痹我们……”扫一眼锦囊,沮丧面色为之一变,“仙师果真神机妙算,知道我们会遭遇此劫,快打开看看。” 共同握好锦囊,仔细辨认,四只眼睛一眨不眨,二将喜上眉梢。默记心间,相互一笑,郁闷心情得以缓解。计策周详,有如身临其境一般,不能不让人叹为观止。明修栈道,不就让兄弟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总之全力配合心怀叵测的罗斯人。明日入宫求见驸马爷,秘密告知妙计,时间理应绰绰有余。 担忧一扫而空,彻底安心,两人倒头睡去,时间不长,鼾声大作。不知不觉,夜色渐渐发白,虽然疲累,值守军营外围的罗斯勇士们可不敢懈怠半分,一个个瞪大蓝眼珠。名为盛情款待,实则秘密软禁,至于高昌侍卫团的命运最终如何,还须等待旨意。天寒夜冷,哈手跺脚,人群中飘出一声嘟囔,“何必费神,不如一刀一个,也省下酒菜,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嗐,真若如此倒也简单……”默默摇头,一名将领模样的罗斯勇士低声插话,“素闻蒙古探马先军所向披靡,人人以一当百,个个威风八面,怕倒不怕……”咂咂嘴,语气变得谨慎,“即便驸马爷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照样可以一举拿下,但后果谁也无法预料。敢率仅仅三四十人前来见驾,必有恃无恐,或许鞑靼人即将发动大举进攻也未可知?” “大人所言甚是,悍然干掉其征西将军,以鞑靼人的一贯作风,破城之日,必高举屠刀,杀一个鸡犬不留……”帮腔者甚众,众将士七嘴八舌,“陛下深谋远虑,软禁为最佳选择,让这帮人暂时逍遥……” “为何如此害怕鞑靼人?莫非兄弟们都是摆设?”一名罗斯将领愤然驳斥,“别提破城这句话,老子不爱听,鞑靼人又不是天兵天将,有什么好怕的?” “以区区两万之众,大败我十万余联军,七十余位罗斯贵族被阵斩,大人以为这仅仅只是传言?哲别虽死,速不台可活着,我敢断言,如果鞑靼人再次挥师西征,此人必为主帅……”声音虽小,但足以让所有人闭嘴,“探马先军隶属驸马爷麾下,一向充当鞑靼大军的先锋,悍然杀之必引火烧身。既然杀不得,软禁为无奈选择,只怕陛下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对策。唉,攻也攻不下,守也守不住,如之奈何?” 公主府沉寂一团,一家三口酣然入梦,一律平躺,男左女中小宝居右。侧脸相对,夫妇俩亲密无间,姿态令人眼馋。半梦半醒,迷迷瞪瞪的小天使本能探摸,强行转过后脑勺,小脸紧贴大脸,才甜甜睡去。 滑稽场景一再重演,直至天色大亮,一觉醒来,周文龙同样迷迷糊糊。摸摸美妻的后脑勺,小心翼翼转过来,含糊嘟囔,“别……别这样……唔……亲个嘴都找不着……地……” 享受没几,头又被扭转,力度颇大,梦呓令人发笑,“我……我要亲妈妈……不……不要……” 头部被转来转去,美人鱼一下子惊醒,迷瞪一会,左右瞧瞧,一时心花怒放。左大嘴,右粉唇,似乎在暗自比拼谁更迷人。左亲加右吻,上摸兼下探,难免顾此失彼。舍不得夫婿,也放不下小宝,被逼无奈,索性让小宝宝充当第三者。 同时惊醒,看看侧身相对的母女,周文龙挤眉弄眼,“醒了没?”获得安全讯号,探头越界,强行索吻,“唔……累不累?要不……” 冲微微扭动的小宝宝努努嘴,美人鱼娇嗔,“老老实实睡,晚上……唔……再……” 你来我往,终于惊醒第三者,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巴,小天使睡意朦胧,“我……我爱亲妈妈……唔……”转过头,“亲爸爸,小宝也爱你……唔……” 温馨充斥公主府,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互逗弄,笑声逼退凛凛寒意。嘻嘻哈哈中,天色也完全放亮,值守府外,一帮罗斯勇士哈欠连天。名为保护,实则监控,只要驸马爷不出城,一切悉听尊便。差事看似惬意,其实并不轻松,堂堂的鞑靼征西将军,绝非善于之辈,岂会俯首帖耳? 太阳照上皇宫大院,一家人也梳洗完毕,争相喂食小宝宝,夫妇喜不自禁。得闻禀告,放下银餐具,周文龙歉意一笑,“卡娃,我去会见下属,喂食完小宝宝,记得请人教她,别忘了……”摸摸粉嫩小脸蛋,“狄安娜,我一会教你说中原话,好不好?” “好!”乖乖吞咽,小天使手舞足蹈,“亲爸爸快回来哟,小宝可乖了,唔……”飞吻迷倒一大片人,众婢女羡慕不已,一个个暗自憧憬。 会客厅内,看看拘谨的古鲁安,瞟一眼侍立门外的卫士,年轻驸马爷皱皱眉头,“劳烦两位大人先退下,去府外值守,以后没有本将命令,不得擅自入府……”指指探头探脑的婢女,“都去服侍小公主,快去——” 听着脚步远离,冲门外努努嘴,小将耐心等候。去而折返,点点头,古鲁安压低嗓音,“禀驸马爷,我们被软禁了,恩师料敌于先,留下对策……”贴耳嘀咕,“如此……这般……一个月后的晚上……侍卫长亲自……还须……您千万小心……末将自会安排一切……” 脚步纷沓而至,银铃般的笑声扑面而来,“我要亲爸爸抱……抱小宝……别拦我……” “末将告退……”拱手施礼,古鲁安灿然一笑,“小公主真漂亮!”冲微笑的主子暗暗竖起大拇指,快步退出门外。 333.扬眉剑出鞘 夜半,风冷,人影憧憧。《纯》早打探出负责保管驸马爷兵器所在地,蹑手蹑脚靠近内卫值守的兵器库,萧不察斤悄然冒出。出示腰牌,没等对手完全看清楚,转眼收回。冲值守卫士打个莫名手势,面沉似水,按古鲁安所教言语,依葫芦画瓢,“奉陛下口谕,取出驸马爷兵器,快――” 见两人疑疑惑惑,加重语气,“今晚把驸马爷送出皇宫另行软禁,还不明白?” 夜太黑,火光不甚明亮,也没敢多问,一人乖乖去取兵器,另一人套起近乎。哼哼唧唧磨牙,侍卫长侧身相对,窥探四周,做好出手准备。须臾而出,递上长枪短刀紫金弓和两幅箭囊,谨慎的卫士不忘探询,“不知大人何时供职内卫府?末将怎么……怎么从没见过大人?” 接过兵刃,扬长而去,侍卫长不住冷笑,“去问陛下!”转过墙角,加快步伐,眨眼消失在夜幕中。收妥其余兵器,按图索骥,提长枪悄步直奔公主府。夜色迷离,左弯右绕,一口气赶到府门,亮烂银枪并招手,吸引四名罗斯勇士上前。突然发难,以长打短,一杆长枪舞得虎虎有声。 一直相安无事,压根不曾提防,三人转眼被打晕。拼死反抗,俨然头领的卫士高声报警,“来人,啊――”腰刀脱手,头盔遭受重重一击,人轰然倒下。径直入府,也不避讳,萧不察斤压低嗓音,“驸马爷,驸马爷,快,快走――” 攥紧爱妻硬塞过来的金牌,一一深吻,听出熟悉声音,周文龙无奈松口,“卡娃,帮我带好小宝宝,此恩此情来日再报,去了……”深情回望一眼,转身出卧房,“我爱你们――” “周郎,我会带狄安娜去看你的,一路小心,我也爱你,小宝宝更爱你……”不敢高语,暗自抹泪,美人鱼眼泪婆娑,“别忘记我们母女,呜……”悄然收声,轻轻抚摸扭动的小宝,人无语泪流。 接长枪,出府门,两人暗自窥望。大队人影正分两路直扑公主府,显然已被惊动,停留不得。借陪爱女闲逛的机会,早摸清路径,最后回眸一圈,拔脚奔出,悄声提醒,“跟在我身后,别跟丢了,我们去西院,那里的防守比较薄弱。” 安德烈早告知明暗哨所在,绕道一路疾行,两人顺顺当当抵临皇宫西院。奔向预先选定的翻越地点,一人警戒,一人上高墙,行动有条不紊。相互协助,轻轻松松飞跃牢笼,不再回望,一头钻入弯弯曲曲的巷弄。 脚步和呐喊声响成一片,火光照亮皇宫内外,赶来增援的御林军将士很快包围整座皇宫,只可惜行动稍迟,再无任何机会。如鸟入青云,按爱妻画出的地形图,一路避开围堵对手,二将很快把皇宫甩在身后。马不停蹄赶到紧闭的西城门,也不理会乱成一团的守城兵将,在黑暗中再次换装。 摇身一变为守城将领,趁场面混乱,瞅机会混入奔忙的人群中。大大方方上城楼,不忘诈唬,消息当然为罗斯人最担心的蒙古大军已发动全面进攻,至于效果无所谓,暂时搅乱军心即可。 在爱妻的帮助下,罗斯语突飞猛进,奔向人数较少的城垛,一路危言耸听,两人顺利进至西北城墙交界处。寒暄加套话,暗出黑手,一眨眼放倒四名值守军士,“啊,快来人呀,鞑靼暗探混入城内,打伤我众多兄弟……” 来也快,去也快,瞅准机会就下黑手,倾尽全力搅浑本就浑浊的池水。趁乱溜下城楼,再次遁入夜幕,蹲在巷弄中商谈一会,换上内卫装的两人起身直奔城门。面对围上的众罗斯军士,出示金牌,周文龙声色俱厉,“公主密令,马上出城大举搜捕,赶紧让‘叶夫根尼’大人出兵支援,快打开城门――” 火光照亮四周,金牌确凿无疑,面孔虽陌生,但对主将名讳知根知底,且身着内卫衣装,显然奉令而为。少许疑惑随夜风飘飞,乖乖开城,众军士主动献上战马,“请两位大人稍候,兄弟们一会就到!” “来不及了,鞑靼暗探并不多,务必生擒之……”一跃上马,挥舞长枪,率先冲出的周文龙大吼,“上――” 紧随其后跃出,萧不察斤不敢多言,生恐出现纰漏。计谋再周全,也比不上现场变化快,被迫冒险,说不准会给公主带来麻烦,惟愿上苍保佑这一家子,也保佑探马先军。紧盯前方主将,随意瞟一眼预定会合方向,也不回头,用耳朵捕捉后方响动。 一窝蜂涌出,紧张的众守城军士相互提醒,“嗨,跟紧两位大人,小心被鞑靼暗探偷袭……” 不停催马,背对会合地而驰,豁出去的年轻驸马爷厉声下令,“熄灭火把,小心被当成靶子,暗探就在前方,跟上――”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利用暗黑甩掉跟屁虫,回望争相奔出城门的大队骑兵,放缓声音并改为中原语,“盯着身后,随时准备弃马!” 看准前方大片草丛,刀砍马背,人眨眼失去踪影。目光不离魁梧身影左右,几乎同时跃下,高昌侍卫长瞬间遁入夜幕。马儿负痛,继续狂奔,紧紧追赶,众多人马呼啸而过。到底见多识广,问明缘由,驻马城门外,守城主将挥手示意,“别擅自出击,小心中伏……” 暗自纳闷不已,反复盘问当值军士,“金牌是真的吗?你确认那两人为内卫?面孔果真陌生?”不住摇头,一脸不相信,“不大可能,内卫怎会奉公主密令?”一时也弄不明白,谨慎使然,沉声下令,“让所有兄弟撤回城内,真有鞑靼暗探也不怕,大军不至,些许小角色又能奈我何?” 看着出城人马后撤,悄然离开原地,两人默默奔向会合地。一路风声鹤唳,一路草木皆兵,紧张的周文龙几次差点放箭。同样紧张,断后的萧不察斤不时回望,“驸马爷,追兵回撤,不对,他们好像要再次出城……” 停步回身,估摸距离,稳稳举弓,周文龙转眼恢复镇定,“射掉城楼居中火把,我先来,万一失手,你继续!”距离虽远,但射击稳定目标,把握十拿九稳。 弦松箭飞,斜斜扑向城楼,火把应声而灭,惊叫四起,“城下有人放箭,快趴下――”话音未落,众多黑影扶摇直上,嗖嗖嗖声络绎不绝,火把相继熄灭。呐喊很快响成一片,清一色的蒙语,当然不乏滥竽充数者,“兄弟们,今晚务必拿下西门,我援军会很快赶到,上呀……” 奔向率先发起攻击的方位,举弓搭箭,古鲁安东张西望,“勇士何来?”祭出一口地道无比的罗斯语,当然只有驸马爷一人能听明白,以防不测。 右前方莫名飘出罗斯语,本就紧张的侍卫长迅速反应,暗自瞄准,正准备发起攻击,被一声窃笑打消念头,“嘿嘿,别放箭,是古鲁安……”转眼换为罗斯语,“惊西而已,兄弟们都在吧?安德烈大人何在?让他以最快速度返城,快――” “回驸马爷,末将这就走……”三步并作两步奔至,罗斯悍将单膝跪下,“请驸马爷一路小心,最好沿也的里河北岸行军,这是地形图……”拱手送上,言辞恳切,“末将别无所求,只求驸马爷兑现承诺,保护公主和小主,带我罗斯勇士复国!” “男儿一言九鼎,岂会言而无信?”默默接过,小将暗自擦泪,“帮你们就是在帮我自己,也是在帮我探马先军,回去告诉公主,记得守口如瓶,给……”递上金牌,“蒙古大军短时间内不会西征,你日后的任务为收拢军心,尽快招揽两千勇士。切记别集中,军饷我会择日送上。有机会劝谏父王,别为难公主和狄安娜,我周文龙必全力回报,去吧――” “末将遵命!”收妥金牌,拱手施礼,罗斯悍将一把接过侍卫长递上的攀援工具,“谢兄长……”朝两名亲信招招手,“我们尽快赶往北门,那里有内应照看……”环视一圈,再次鞠躬,“安德烈拜别各位兄弟,去也――” 看着背影消失,怅然一笑,周文龙四处张望,“马群呢?小心友军追出,都盯着点!” “十户长大人带兄弟们早去树林多时,也该回来了?”目光盯住影影绰绰的树林方向,古鲁安若有所思,“让我们大张旗鼓,该不会引发?”暗暗摇头,“也不会呀,恩师一向料敌如神,莫非?” “都别动……”出声喝止正欲撤离的众侍卫,周文龙沉下脸,“换什么?那帮兄弟一样害怕,仙师之所以让我们大张旗鼓,就料定罗斯人会追赶,但也不会追太久……”眺望黑咕隆咚的城楼,淡然一笑,“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知道我方擅长于撤退设伏,谁敢穷追不舍?十万联军灰飞烟灭,何谈一小小的加里兹王国?倾巢出动追击,只怕父王没那个胆,除非……” “除非什么?”看着城门再次洞开,侍卫长顿感压力剧增,“马群怎么还不来?弄不好又被……” “除非还想尝尝做俘虏的滋味……”缓缓举弓,小将不慌不忙,“散开,注意找隐蔽物保护自己,射马不射人,把追兵堵在城内……”弦随心松,四支驼骨箭蓦然离手,“放!” 身后蹄声隆隆,呐喊漫卷尘烟,“兄弟们,我们来了……”按照叮嘱,带拖拽树枝的马群大张旗鼓奔向西门,仆散忠勇大喊大叫,只可惜谁也听不明白似是而非的蒙语,“进攻,全面进攻――” 纷纷祭出连珠箭,少许不会的侍卫只管加快速度,只为倾力配合。尘烟扶摇而上,呐喊声声,马蹄阵阵,箭雨虽不多,但异常精准。战马纷纷倒下,刚冲出的罗斯先锋兵团一面胡乱还击,一面转攻为守,“快,快去禀告,鞑靼……驸马爷在城外设下埋伏,要……要大举进攻我西门!” 也弄不清外面形势,率全体御林军赶到,罗斯主将异常谨慎,“守住西门,先别主动攻击……”丢下众人,飞步上城楼,躲在城垛下方窥望下方,不住冷笑,“唬人而已,也太小看本将,飞出的箭雨只集中在一个区域,马群也不多,绝对不超过五百匹……”一下子夸大十倍,一脸不屑,扭头冲身后蹲下候命的亲兵下令,“传令下去,射马不射人,务必生擒驸马爷!” 精准把握射击距离,确保对手的反击徒劳无功,背上紫金弓,暗暗朝后挥手,周文龙低声提醒,“继续封锁城门,十人一组上马,依次撤离!” 提长枪,飞上昂首怒嘶的白龙马,拔高嗓音,冲城门方向猛吼一嗓子,“听好了,看在殷勤款待和卡娃公主的份上,本将今晚不发难。但请记住,日后但凡抵抗者,我蒙古大军势必屠城……”挽一个枪花,刻意炫耀,“如果不相信,尽可追,到时候可别怪本将不客气!” 众侍卫井然有序撤离战场,古鲁安借夜色快速展开最后一个锦囊,等看清熟悉字迹,**失所望。仅仅三个字,简简单单,没有早先锦囊上的详尽说明。再次辨认,暗自嘀咕,“先明修栈道,继而大张旗鼓,最后却……却让我们拍屁股溜之大吉,溜得了吗?罗斯兄弟们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扫视一眼争先奔出的大批骑兵,接锦囊,匆匆看一眼,一把撕碎,周文龙大笑,“走为上,果真妙计,不走更待何时?”递枪并取弓搭箭,锁定冲在最前方的人影,箭头瞬间下移,“撤!” 箭离手,回弓于背,接长枪,转马头,动作一气呵成。大笑飘出,依风四散,“素闻宫内绝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久居男人,代本将感谢父王的特殊照顾,哈哈哈――” 334.光阴一弹指 皇宫内外人声鼎沸,众内卫纷纷涌入宫内,公主府被严密看守,大为光火的密赤思老大公径直闯入卧房。{}也不理会哇哇大哭的宝贝孙女,面色难看之至,“卡娃,父王待你不薄,你不仅不感恩图报,如今还胳膊肘往外拐,当真以为父王拿你没办法?来人——” 脸色不变,极力安抚怀里吓哭的小宝宝,跪下的美人鱼不卑不亢,“父王且息怒,恕卡娃听不明白,请父王明言!” “你……你纵虎归山,任由鞑靼……南蛮小儿离去,且授之金牌,让其骗开西门,该当何罪?”越说越愤怒,涨红脸的加里兹王公痛心疾首,“为何如此对待父王?良心都到哪去了?把小儿软禁于宫内,难道你就不明白父王的良苦用心?” “禀父王,儿臣对此毫不知情,周郎要走,谁又留得了?”搂紧哇哇大哭的小宝贝,美人鱼咬紧牙关,“当初命儿臣下嫁,父王不曾有过半句怨言,现在却一口一个鞑靼南蛮小儿,儿臣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你……你……”气得说不出话,老王公直哆嗦,“反了,反了,居然敢公然忤逆,押——” “启奏陛下,安德烈大人手持金牌在宫门外求见,说奉公主密令返回复命……”门外飘出惶恐禀告,“另有守城军士来报,驸……驸马爷正……正率军围攻西门……” “怕……小宝怕,皇爷爷抱……”乖巧聪明,看出气氛不对,收泪的小天使挥舞小手,挣脱母亲怀抱,“皇爷爷别生气,小宝帮您捶腿……” 一腔怒火被接二连三的惊人消息和如花笑靥生生打熄,冲畏手畏脚的众内卫挥挥手,弯腰搂住一头扑入怀中的伶俐小宝贝,密赤思老大公悄声逗弄,“皇爷爷逗你玩呢,别怕,乖,唔……”亲去泪花,头也不回下令,“带安德烈去御书房,本王不相信周将军会恩将仇报,把最新统计的伤亡名单报上来。” 瞪一眼默默无语的娇娇女,堂堂王公一脸无可奈何,“父王所做一切都只为你和狄安娜着想,让周将军留下陪你们有何不可?任性,倔强,为所欲为,一点也不体谅父王。说,让安德烈持金牌去干啥?莫非想劝回周将军?” 毫无头绪,以不变应万变,美人鱼语焉不详,“安德烈会禀明一切,无须儿臣多言,擅作主张,也只为父王母后和我加里兹王国,请父王恕罪……”伸出双手,“小宝,快下来,皇爷爷还要处理军机大事,乖,我们去睡。” 乖乖下地,拱入温暖怀抱,泪花涌出,小天使不敢哭泣,“亲爸爸去哪了?小宝要亲爸爸抱……抱……呜……” “嗐——”看一眼相拥垂泪的母女,老王公拂袖而去,“好生照看,别让小宝受到惊吓,冤家,真是冤家……” “你刚才没听见,亲爸爸去打坏人了,他可想你,乖,我们的小宝最乖了……”不住擦泪,自己却忍不住,手脚几乎瘫软,美人鱼拼力压抑眼角转动的泪花,“快去睡,说不准一醒来,亲爸爸就会出现,冲我们美美地亲上一大口……”朝跪下发抖的众婢女缓缓招手,“扶我起来,驸马爷终有一日会名正言顺,都不用怕。” 御书房内,虽然不相信卫队长所言,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密赤思老大公话有所指,“保护好公主,少去边境线,一有鞑靼大军出动的消息,直接上奏,不……不必……唉……” “末将遵旨!”偷窥主子神色,罗斯悍将大胆进言,“启奏陛下,据末将观察,驸马爷并非死心塌地为鞑靼人卖命,身不由己罢了。前段时日,曾一再提醒末将,一旦拿下金国,鞑靼大军绝对会再次挥师西征,请陛下早作准备。” “如何准备?多囤积财宝,到时和女人一并拱手奉上?”默默摇头,老王公心灰意冷,“十万罗斯联军也奈何不得区区两万鞑靼骑兵,本王又能如何?眼下诸公国忙于争抢地盘,再次联手拒敌只能是梦想,何况现在也没谁相信本王,唉……” “陛下也别……别灰心……”斟酌词语,安德烈低声劝谏,“天命虽不可违,但我们可以秘密招揽一批勇士,为我加里兹王国留下一份最珍贵的财富。万一鞑靼大军真的挥师西征,到时驸马爷自然会传递消息,让勇士们蛰伏下来,看看驸马爷有无办法为我们复国?” “复国?鞑靼人一旦占领我罗斯全境,复国绝无可能……”长吁短叹,失魂落魄的老王公不住摆手,“即便周将军如你所言,一样有心无力,不过,保留一支精锐兵团的确很有必要……”沉思一会,缓缓开腔,“本王知道你奉公主密令在秘密招揽兵将,眼下一千人左右吧?太少了,至少三千,而且,选拔标准不能低。” 大吃一惊,惶惶磕头,也不敢隐瞒半分,安德烈吓出一身汗,“陛下英明,末将的确……” “别说了,继续秘密挑选,人数嘛……”皱眉斟酌一会,还没彻底老糊涂的加里兹王公低声下旨,“暂定两千,由公主代为掌控,但本王随时会收回指挥权。你,直接听命于本王,相信公主不会……”打住话语,“抽空好好研究鞑靼人的战术,看能否找出其漏洞……” 叹口气,也不避讳,“本王至今也没想出破解之策,进如疾雷,退若旋风,尤其擅长在大范围机动中设伏,简直无懈可击。这帮蛮夷分明是从地狱中杀出的魔鬼,只热衷于烧杀抢掠,至于周将军,好歹有些人性,对公主和小宝还不错,本王才没痛下杀手。” “陛下英明,依末将看来,驸马爷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对公主呵护有加,把小主看成心肝宝贝,此番不辞而别,也……也属无奈为之……”窥探主子时渐缓和的神色,罗斯悍将低声上奏,“启禀陛下,末将曾一路查访,我方并无大伤亡。勇士们均被打晕,少许人虽负轻伤,但基本都是些皮外伤之类。显然驸马爷不愿伤及无辜,对出城将士也……” 一下子惊醒,“陛下,兄弟们该不会追出去了吧?可千万别发生……” “你,马上出城……”指指金牌,老王公也开始紧张,“持金牌,传本王口谕,不许追击,谁敢抗令……”取下腰际宝剑,“可以先斩后奏,带上两名内卫,快走——” 毕恭毕敬收好金牌和尚方宝剑,拜别主子,安德烈飞步出宫。快马早已备妥,三人同时一跃而上,头也不回直扑西门。被哄了一次,吸取教训的留守裨将一一查验,结果自然倒霉透顶。不仅平白无故挨上一顿马鞭,性急的内卫索性拔刀相向,“再敢啰嗦半句,老子当场砍死你,没见过陛下随身不离的宝剑?奉陛下口谕,大人要马上出城追回出击人马,违令者,当场处斩,开城门——” 一个比一个嚣张,一个比一个蛮横,一个比一个牛气冲天,可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吞,还须赔上笑脸,不然下场会更糟糕。喝令打开城门,委屈的罗斯裨将连半个屁都没敢放,看着三人右拐消失,才发出一声惨叫,“啊……别碰,今晚可真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欲爆粗口,可惜有心无胆,“疼死了……快去找医士……” 一路奔北,众侍卫不时回望身后,一个个颇为紧张。五十来号人马,无援军相助,也没有备马,一旦被罗斯大军追上,即便拼死反击,沦为俘虏也大有可能。一马当先,纵情飞驰广袤平原,一身舒泰的周文龙大笑不止,“别看了,让他们追,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迟早会撤兵。” 紧跟不舍,古鲁安渐渐想明白,“末将愚钝,居然到现在才领会其中奥妙,莫非驸马爷早就?” “即便抛去身份,本将与贵师一样为莫逆之交,知道为什么吗?”自问自答,年轻驸马爷惬意满脸,“一切皆归结于心意相通,区别只在于我有时候喜欢意气用事,而贵师永远保持冷静。所以,我们才彼此信任,所以,我们才不离不弃。贵师的睿智,配合本将胆识,必无惧于天下。” 眼瞅着追兵越来越近,火烧眉毛,驸马爷依然不当回事。追随已久,对主将秉性大体知晓,即便面临生死抉择,也一向从容。紧张归紧张,但也稍稍放宽心,亲自断后的侍卫长悄声提醒众将,“别自个吓自个,驸马爷自有锦囊妙计,或许我方兄弟就……就在前方接应?” 语气并不肯定,回头窥探一眼,神色微变,“不好,快去禀告驸马爷,追兵一分为三,正试图包抄我们。他们……他们带有备马,这下可……” 循蹄声猛追,连番换马,安德烈终于追上奉命断后的守城主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谁让你们擅自出击?驸马爷可是陛下的座上宾,公主之夫婿,能留宿皇宫,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吗?”亮出尚方宝剑,“本将奉陛下口谕,让兄弟们马上撤回,违令者当场斩首,快,快,快——” 惊出一头冷汗,也没敢多问,亲自出马,西门守将只带上两名亲兵,“末将这……这就去传令,请大人稍候佳音。” “一起走!”问明方向,急赤白脸的安德烈狠狠催马,“万一误伤驸马爷,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快追!” 人倒精神,可坐骑却不争气,奔行速度渐渐放缓,眼睁睁看着后方冒出追兵身影,侍卫长一时大惊。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如同做梦一般,身后飘出的客套话令众侍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请转告驸马爷,前方道路艰险,千万小心。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弟们就不送了,待来日再把酒言欢,共问人生几何,哈哈!” 敢情在一路欢送,早知如此,不如喝几杯。一个个啼笑皆非,众将齐声呐喊,“谢谢兄弟们盛情款待,日后可别这般殷切送别,我们受宠若惊。” 蹄声行远,月影渐淡,一行人信马由缰。闲谈少许,按地形图左拐,直奔也的里河北岸。昼伏夜行,慢慢悠悠赶到预定会合地,耶律迪烈早等得焦心。就地交流一番,对敌情也掌握个八九不离十,不理内讧的罗斯诸国,侦探目标锁定日渐壮大的钦察部。 寒来暑往,几度春秋,出奇兵威慑各部,收集西域各国情报,苦练内功,周文龙日臻成熟。一年会见一次母女,组建的罗斯勇士团也逐步成形,偶尔亲手训导一番,授以安德烈统兵心得,人苦苦煎熬。眼见年华飞逝,实现夙愿只待西征,一帮将士同样苦熬。 赚得盘满钵满,阿不瓦丁思自然感恩图报,怀孕的美妾被一一送回伊州。不忍矢志不移的小黑妻独守空闺,无奈的周文龙索性一并宠幸,也不在乎多一分牵挂。岁月流转,光阴似箭,不负众望的三殿下终于登上汗位。 挥师灭金国,忠心耿耿的四皇子托雷却莫名挂掉,一切正应了老话——为维护皇权,亲情不过云烟一场,血浓于水只能劝世人,对皇族成员无效。剪除异己,消除后方威胁,任由偏安一隅的南宋继续歌舞升平,踌躇满志的窝阔台大汗征调十余万兵力西征。 拔都王子当仁不让为主帅,但明眼人一望便知,名为副帅的速不台才是真正的主帅。命五万先锋兵团先一步赶赴碱海驻地,带上另外五万人上路,速不台不慌不忙。途经贵由王子封地,宣读圣旨,让王子尽快抽调出三万兵马,充作后备军,随时增援遇阻的西征兵团。 驻地喧闹无比,也不知今夕何年,压根不理会相继赶到的诸王子,百无聊赖的周文龙只管陪小黑妻和一对儿女玩耍。年纪不小却依然不失童真,不再年轻的驸马爷陪妻儿玩起躲猫猫,东躲西藏,弄得脏兮兮也乐此不疲。 “禀驸马爷,速不台大人来访……”不敢惊扰兴高采烈的一家子,止步帐外,值守亲卫军士悄声禀报,“大人刚到,目前只拜见过王子殿下,问明驸马爷所在,即飞马赶来。” “副帅大人,本王可等你久矣,为何厚此薄彼?”斜刺里冒出,似笑非笑的海都小王子冲毡帐努努嘴,“素闻周将军威名远扬,本王特意恳求大汗,调周将军以及麾下探马先军为我前锋,不知大人有无异议?” 335.长刀所向西 天色尚早,毡帐被欢笑声淹没,抓住强忍笑意的黑妻胳膊,用毛毯遮掩,不时探头探脑,周文龙不断使眼色暗示。{}不提醒倒也罢了,一提醒笑声反倒飘出,“嘻嘻……别挠我嘛……”冲灰头土脸的夫婿挤眉弄眼,年华正少的黢黑公主索性倒入怀抱,“快来呀,这里有人,唔――” 瞅准机会则狠亲一口,不忘主动暴露目标,便于儿女不费气力。“嘭”毛毯飞,夫妇倒,一对小宝飞步赶到,“抓到了,我们抓到咯……”亲的亲,抱的抱,一家四口在地上挤成一团。也不起身,一把揽过黑妻和儿女,周文龙亲个不停,“唔……唔唔……都是我的乖乖,再来,我们再来,这次我可不与叛徒为伍。” 嘴不饶人,眉眼却笑开花,“什么嘛,哪有主动暴露的道理?唔……罚你躺在这观战,看看谁先找到本……唔……啊……我投……投降……不要……哈哈哈……”抵抗不住六只伸入衣内抓挠的大小魔爪,拼命躲闪,躺在地上耍起赖皮,“不干嘛,三个对付一个,分明在欺负……啊……救……命呀……我们可不兴虐待俘虏……啊……” 侧耳聆听帐内响动,值守军士一时哭笑不得,回头瞅瞅,本能跪下。也不多看一眼,傲气的小王子不住冷笑,“大人如此匆匆,莫非有何机密要与周将军商谈?如不介意,请允许本王旁听,如何?” 习惯了小王子们的飞扬跋扈,同样为驸马爷的速不台不卑不亢,“末将见过王子殿下,奉皇命率部出征,当然须一一拜访各部首领。周将军久居碱海草原,想必对西域军情了如指掌,了解一下很有必要。对王子殿下而言,也谈不上什么机密不机密,请――” 冲跪下的军士摆摆手,“不必禀告了,还不叩谢王子殿下?” 也不赘言,大步入帐,洪钟般的嗓音彰显亲热,“周将军,周将军,王子殿下来看你了,还不出来迎接?” 听清声音,一把抓住还在闹腾的妻儿,周文龙正色提示,“别闹,有人造访,都快起来。黑儿,帮这对小捣蛋鬼换衣,赶紧滴。” 起身整理衣装,却忘记了头脸,奔出后帐,人喜不自禁,“末将见过大人……”躬身施礼,看看面色微变的年轻男子,“恕文龙眼拙,不知这位大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汗最宠爱的长孙小王子海都殿下……”连使眼色,速不台替爱将暗捏一把汗,“周将军难道没……”看清灰不溜秋的嘴脸,扑哧一笑,“嘿嘿,将军也太那个了些,陪公主在玩什么?怎么闹成这般模样?” 也被小丑般的嘴脸逗笑,面色转缓,小王子大刺刺坐下,“西征在即,周将军却忙于家事,是否也太儿戏了?本王很想听听理由?” 意识到失态,歉然一笑,周文龙拱手施礼,“请殿下和大人稍候,末将这就去换衣……”抹一把头脸,“不知殿下和副帅大人同时贲临寒舍,末将甚感惶恐,得罪了。”转身入后帐,人暗自苦笑。观言行举止,眼前小王子俨然高高在上,弄不好又是一个昔日小王兄的翻版。 洗脸换衣,叮嘱黑妻一同出帐,带上儿女,周文龙大步而出。一一拜见,待黑妻斟茶完毕,使个眼色,“我与殿下和副帅大人有机密商谈,劳烦公主带小儿小女出去玩耍,天黑前回来,别让他们到处跑。” 目送母子离去,喝茶寒暄,三人相谈甚欢。本无芥蒂,只不过心情不爽,当然也明白两位驸马爷的重要性,小王子不再咄咄逼人,“原来周将军和副帅大人早有默契,情报在手,何愁西域不平?哈哈……”放下奶茶,主动辞别,“本王还须去一趟中军帐,你们聊,告辞!” 送走惹不起的角色,两人折回毡帐,相视一笑,默契击掌。分宾主坐下,细斟慢饮,回忆往事,谈西征大计,也谈更遥远的西域各国,但不再提及小王子,“周将军,几年不见,你可变得沉稳许多。此番西征,任务艰巨,还须你我精诚合作。我在路上听闻一消息,不知真假,特为此而来……” 小啜一口,面色淡定,蒙古悍将放缓声音,“钦察部是否死灰复燃,实力且愈发壮大?你有何对策?” “属实,末将建议,不必纠缠,暂且放下这块难啃的骨头,我大军直接进抵迦勒迦河……”抛出深思熟虑的对策,小将一一分析,“先灭盘踞于也的里河中游的不里阿耳国,暂不渡河,驻兵休养生息。派出小股骑兵,威慑斡罗斯诸国,彻底孤立钦察部。其部熟知我作战方略,见大军压境,定然避免与我决战。欲速则不达,我们只能一口一口蚕食,彻底解决后方威胁。” 336.饮马太和岭 元太宗七年,公元1235年,挟灭金剩勇,踌躇满志的窝阔台召集忽里勒台,决定征讨钦察、斡罗斯等未服诸国。<最快更新请到>听闻蒙古大军将至,居住在也的里河和乌拉尔河之间的钦察部分支肝胆俱裂,首领忽鲁速蛮遣使纳款,做好投降准备。惟盘踞于也的里河下游的钦察部主力坚决抗战,在头领八赤蛮的指挥下厉马秣兵,硬起头皮迎接即将杀奔而来的东方祸水。 时值乱世之秋,斡罗斯、波兰、匈牙利四分五裂,诸公国各自为政,压根不听大公号令。德、意、奥诸国卷入十字军东征,形势一片大好,西征恰逢其时。军令如山倒,术赤长子拔都、察合台长子拜答儿、窝阔台长子贵由、拖雷长子蒙哥各统王室军,万户以下各级那颜亦分遣长子从征,以拔都为统帅,速不台副之。十五万大军先后出发,沿途叛众望风披靡,于次年夏末秋初顺利进抵也的里河东岸。 临行前叮嘱再三,托留守兵将转告阿不瓦丁思,命其以蚂蚁搬家的方式把众红颜一一带回驻地。至于两位公主,则单独留下一封书信,由全权代表亲手转交妻弟。随大军启程,一行人马兴高采烈,有的只为解闷,有的则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有的更为甚之。譬如土拓儿和刘安,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谈啥,总之没有好事。 大营连绵不绝,中军帐内,列席的诸王子王孙一个个眉飞色舞。破格列席最高军事会议,冷眼旁观,周文龙一言不发。非不想,只因没资格,连速不台大人也难得有机会出口,何谈自己一小小的征西将军。高谈阔论,你来我往,堂堂的军事会议变成私人会晤,滑稽场面让人啼笑皆非。 寒暄已毕,看看强忍不快的副帅,瞅瞅心不在焉的妹夫,拔都王子终于醒悟。压压手,拔高嗓音,“停,都别说了,我们且听听两位驸马爷的见解。想必诸位还不清楚周将军,今儿本帅隆重介绍一下……”存心提拔,以壮己方声威,“探马赤军不用赘言,而威名远扬的探马先军之主将就是本帅妹夫周文龙将军,至于副帅大人,嘿嘿,连本帅也不得不佩服。” 众目睽睽,无奈起身,小将一一拱手施礼,言辞得体,“末将拜见诸位殿下,蒙大汗和王兄赏识,文龙甚感惶恐……”话锋一转,“恕末将得罪了,副帅大人对征西大计早成竹于胸,我们不妨洗耳恭听。大人,请——” 一口流利的蒙语激荡中军帐,众王子王孙微微吃惊,一个个暗自点头。嘀咕虽有,但仅限于耳语,私人会晤转眼变成严肃的最高军事会议。感激的目光在爱将头顶逗留少许,速不台沉声开腔,“我大蒙古国素以纪律严明著称,在座的诸位都是皇族成员,理应对此烂熟于心,不用末将赘述。征战非儿戏,我们的对手数不胜数,万万不可轻视……” 先声夺人,咄咄眼神逐一扫过全场,直至鸦雀无声。看一眼脸皮微微抽搐的主帅,歉意一笑,速不台不再客套,“军情不容乐观,八赤蛮率钦察部主力公然抗拒,不里阿耳部蠢蠢欲动,斡罗斯诸公国也不再内讧,准备联手对付我西征大军。诸位殿下都统兵已久,无须末将唠叨,开山之战一定要旗开得胜,方能一举震慑群顽。” 停顿片刻,谨慎交代出兵方略,“末将建议,先一举拿下不里阿耳,首战由末将和周将军联手。诸王各率本部兵马前进,蒙哥殿下负责监控拒不投降的八赤蛮部,拜答儿殿下和贵由殿下率部相互配合,陈重兵于紧邻斡罗斯诸公国的也的里河东岸威慑之,不允许其干扰我大军作战。另派小队奇兵渡河日夜骚扰,侦探其最新动向,不可懈怠。至于主帅,则掌控全局,率本部兵马担任机动兵力,对付有可能发兵也的里河西岸的罗斯联军。” 歇口气,一语点明核心战略,“当前重中之重为尽快打通太和岭南北交通线,荡平也的里河东岸所有公然和潜在的对手,为我西征扫除后方威胁。天寒地冻之时,蒙哥殿下率部按时出击,无论八赤蛮部如何顽抗,誓言灭之。末将和周将军到时移师南下增援,上天入地,也要将冥顽不灵的八赤蛮处死,以壮我大军声威。” 冲眉宇紧皱的拔都王子拱拱手,深谙进退之道的蒙古悍将谦逊有加,“末将信口胡言,一切还须主帅大人定夺,也希望诸位殿下畅所欲言,拾遗补缺,为我西征破敌献上良策,请——”朝小将眨眨眼,悄然坐下,啜饮茶水,暗暗等待后起之秀发言。 现场没有一个人吭气,皆因被周详计谋震慑,拔都王子和小将同样不例外。战神到底不一样,一语既出,基本定下倒霉蛋们的生死。默默回味,周文龙暗自叹服,局限于视野,自己只猜出战略的一部分,而眼前的战神却对全局了如指掌,厉害,果真为铁木真的衣钵传人。 表面虽有所不服,但也提不出更好的方案,拔都王子无奈默许。环视一圈,幽幽发话,“适才副帅大人所言基本涵盖征战巨细,不知诸位王弟觉得如何?如有建议,请不必惜言如金,大可献上,群策群力,力争尽快荡平西域。” 沉默,唯有沉默,无声一直持续。末了,周文龙无奈起身,打破尴尬气氛,“末将来说几句,以抛砖引玉,让诸位殿下见笑了。副帅大人所提建议的确周详,但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纰漏,当然,根本不影响大局……” 一一扫视惊讶的诸王,淡然一笑,“让主帅率部充当机动兵力,此举貌似不妥,以我对罗斯诸国的了解,他们根本不会团结一致,再次组成联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对这点,我有九成以上把握,六万大军陈兵东岸,足以引发大骚乱,趁机争权夺利并抢掠地盘实乃王公们的最爱。” 冲微微吃惊的战神挤眼一笑,索性抛出匆匆拟就的急就章,“末将以为,王兄所部迂回包抄,配合蒙哥殿下围歼八赤蛮部。我们到时来一个三方合围,逼其弃众经太和岭遁入宽田吉思海群岛,我方跟踪追击,一并慑服宽田吉海及外太和岭以北诸部。如此一来,打通太和岭南北交通线毫无悬念……” 喘口气,喝下一大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献策,“即便罗斯人上下一心,面对我诸兵种齐全的六万大军和近十万作战兵团,也难免胆寒。王兄尽可率亲卫军留守东岸执掌全局,以确保万无一失,不知各位殿下和副帅大人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只有一个好字,兼顾全局,且指明作战重点,后方威胁尽可去矣。默默点头,拔都暗自苦笑,两个老狐狸,一唱一和,把在场的所有皇族成员视若无物。求助的目光投向沉默的诸王子王孙,在心底暗暗祈祷,期盼有人出面挣回少许尊严。 没有,一个也没有,对敌情一无所知,即便胸怀天下,也只能徒叹奈何。失望无尽头,会议有终时,打肿脸充胖子,拔都王子桀然一笑,“好,好计谋,本帅今日总算领教了两位驸马爷的厉害。师出一门,联手御敌,西域可平也,哈哈哈——” 郁闷归郁闷,钦佩归钦佩,皇族风度使然,一帮王子王孙大笑不止。尴尬气氛一去无踪,现场恢复一团和气,策略已定,寒暄继续。清楚小将的卧底身份,贵由小王子主动亲近,以茶代酒,“周将军,来,我们喝一杯!” “谢殿下,干了此杯,饮马太和岭,兵指斡罗斯只在今朝——”也不客套,碰杯一口喝干余茶,心愿已了的周文龙冲亲热攀谈的三位王子努努嘴,下意识压低嗓音,“大汗可有最新谕旨?末将总觉得,几位殿下似乎……”言辞含糊,极尽搅浑深不可测的一潭死水,“尤其拜答儿殿下,似乎……似乎对末将颇有成见,而且,也……也太……” “散会后,劳烦将军去一趟本王中军帐……”谨慎使然,贵由王子打起马虎眼,“喝,喝茶,一会陪本王喝真酒。将军请慢饮,本王陪几位王弟去聊聊。” 貌合神离,交谈没几,貌似和谐的阵营迅速分化为三大帮派。察合台系独来独往,窝阔台系惟我独尊,贵由、阔端和合丹三兄弟自成一统,除去四处周旋的海都小王子。术赤系和托雷系倒相谈甚欢,时而大笑,时而窃语,模样分外亲热。 被晾在一旁,堂堂的西征军副帅自斟自饮,脸色写满落寞。移步落座,小将举杯相邀,“大人,我们干一杯!” 又一个帮派瞬间形成,当然成不了气候,命运由不得自己,唯有移情杯内之物,借茶同销万古愁。夜色渐浓,叽叽呱呱的秋虫大发感慨,可惜无人理会。月影曌空,愁思远遁,凛凛杀气席卷河东河西,岭南岭北。 夜无眠,翻来覆去琢磨贵由王子的晦涩话语,还有冷眼相看自己的拜答儿殿下,周文龙辗转反侧。其实无须挑拨,诸王子一样会相互防备,政令虽统一,但兵出多门,防范在所难免。至于王兄和蒙哥殿下能走到一块,无非同病相怜,也不足为奇。按常理推断,即便自己率探马先军成功逃离,众多妻小一时也难以脱身,尤其小黑妻及一对儿女。 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穿衣出帐,任流淌的月光荡涤烦思愁绪,闭上眼,周文龙大口大口呼吸夜风,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连绵大营被鼾声笼罩,巡逻兵将密如鲫,一个个瞪大眼睛。悄步靠近,不花刺微微鞠躬,“驸马爷,驸马爷,夜已深,请回帐安寝。” “嘿嘿,心情澎湃无法入眠……”睁眼打个哈欠,小将指指不远处的军帐,“睡了没?年岁大了,身边也无人照顾,你们三兄弟可要多操心。” “谢驸马爷提醒,恩师跟您一样,到现在也没睡下……”环视一圈,羡慕的目光越过大营,投向被沉沉夜幕笼罩的西域,不花刺咂咂嘴,“什么时候我们也这样威风一把?奶奶滴,精锐齐出,着实让人眼馋。” “等你的长子也能统兵,看看到时候谁会羡慕我们?”笑声难掩惆怅,周文龙摆摆手,“去忙你的,顺便提醒贵师,别想太多。人算不如天算,岂不闻上天不负苦心人,三千越甲可吞吴?” 盘桓几日,点齐兵将,速不台率三万大军离开驻扎地。照例充当先锋,照例先行一步,周文龙带上精神抖擞的探马先军,沿也的里河东岸秘密急行军。早派人知会钦察分支降部,命其出兵协同作战且派出向导,如敢违令,当即灭之。对密令言听计从,乖乖从命的忽鲁速蛮亲自守候,望穿秋水之际,终于盼来一袭白衣白袍的涅面大将。 殷勤招待,奉上给养和向导,并信誓旦旦出兵。警告一番,告知大军将至,让跟屁虫赶紧征调兵马。吃饱喝足,一行人马连夜上路,在向导的指引下,一路疾进。沿途道路崎岖,河谷纵横,山林密密莽莽,整个一个蛮夷之地。 排除万难,周文龙带着探马先军昼伏夜行,按规定时间及时赶到也的里河中游地段。徒单克宁照例率敢死队抵前侦探,探马四出,抓捕舌头,尽快摸清敌情。下令宿营,当晚暂歇距离不里阿耳部最远边哨仅五里左右的河谷,人困马乏的精锐之师勉强睡个囫囵觉。 对配合作战驾轻就熟,战法无外乎两条,一,诱敌主力出击,合大军而歼之。二,敌方不中计,则明目张胆摧营拔寨,逼迫对手固守城池,接下来祭出强大的攻城器械,一一剿灭负隅顽抗的敌众。接下来的战事犹如以往灭敌的翻版,虽有少许意外,但无碍大局。 刻意暴露行踪,连续摧毁敌方边营,一路过关斩将,一路摧枯拉朽,探马先军挟勇直扑敌主力盘踞的都城。弃众多溃众于不顾,孤军奋进,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战火已燃遍不里阿耳国全境。一支五千余人的番兵团奉命迎战来袭的鞑靼先锋兵团,冒进中中伏,主将被阵斩,副将不知所踪,投降者甚众,基本全军覆没。 侦探变成拉锯战,不里阿耳人连续增兵,但始终找不到鞑靼人主力。等发现随后赶到的真正主力兵团,为时已晚,出击的兵马在三万蒙古大军的强大打击下灰飞烟灭。退守拒敌成定局,却依然挽救不了兵败城破的命运,先扫荡外围,继而切断敌退路,最后才大举攻城,速不台游刃有余。 戏耍溃军,经略外围,探马先军完成初步作战任务。审时度势,秘密派出一支由兀曷赤担纲领衔的五十人精悍分队直扑太和岭,周文龙预先留下伏笔。营帐内,面对询问,笑而不答,只管冲捻须淡笑的儒者努嘴,“去问总管大人,嘿嘿……” 伪装成当地百姓,由向导指引,走山地小径,越纵横支流,担负绝密使命的小分队消失在茫茫天地间。迂回绕道,避开拒不投降的钦察人主力,一头扑向也的里河下游的太和岭。时间并无特殊要求,只须赶在羊群作鸟兽散之前抵达山口,但山口不止一个,所以主将严令不许出击,静静蛰伏即可。 寒冬如期而至,很快大雪封山,带足沿途收刮的给养,近两个月后,小分队终于饮马太和岭。分兵监控各处山口,换班值守,耐心守候冒头的敌酋。干粮充饥,雪水解渴,一帮猎户见太平无事,纷纷施展从军前的职业,捕捉野物,苦熬年华。 冬去春来,大地转暖,太和岭沐浴在一片祥和的春意中作壁上观。百姓服饰渐渐破烂,放养的战马也失去昔日风采,拉碴胡须掩盖真容,小分队终于脱胎换骨,摇身一变为真正的逃难民众。 春无意,柳无言,花草不语,一江春水,顾自东流。 337.兵发一线天 冬寒苦冷,举目萧萧,西域大地被杀气笼罩。{}无论古今,冰雪一年一季,从不曾爽约。朔风席卷也的里河两岸,气温日渐降低,奔腾不息的大河被迫埋下骄傲的头颅,放缓步伐,慢慢悠悠奔向胸怀博大的母亲河――宽田吉思海。 就地组装的抛石机昼夜不息抛出石弹丸,装满石油精的火瓶如雨点一般飞向城楼,喊杀声震耳欲聋,一切仿佛世界未日来临。围城大军一分为二,督战队自然由蒙古兵团担任,就地取材的诸番邦军匠在指导下紧张忙碌,打造各类器械,为破城尽一份力。 不敢不从,只因不从者皆被当场斩首,钦察降部以及归降的不里阿耳人忙得脚不沾地。一波又一波的强攻无止无休,尸骸堆积如山,本为同根生的攻防人群打得火热,头破骨折也在所不惜,直至彻底挂掉。久闻屠夫凶名,也当场见识,但凡抵抗,一律屠城无商量,谁敢不听命。 攻势凶猛,弹丸惊心,坚固的城堡在打击下渐渐支撑不住,城破只在时间长短而已。或投降,或兵败,一个个堡垒相继覆灭,自相残杀的不里阿耳人鏖战不休,血雨腥风席卷大江南北。跟在头破血流的敢死队后面入城,蒙古人所做的工作异常轻松,尽量举高磨得铮亮铮亮的战刀,目的只为省点气力,只因砍人太多也费劲。 天寒地冻之际,蒙哥如期发兵,沿已被扫荡一空的也的里河直扑下游方向。奉命迂回包抄,术赤系兵马先一步出发,走平原,在官复原职的耶律海牙统领下一路狂奔而去。两路养精蓄锐的骑兵团殊途同归,一前一后浩浩荡荡杀奔下游,目标直指拒不投降的钦察部主力。 鞑靼人出兵围剿的消息如雪崩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斡勒不儿里克部,虽早有思想准备,但大乱不可避免。领教过厉害,老奸巨猾的八赤蛮决定弃城,先坚壁清野,后分兵三路,有条不紊应战。命大部遁入深山老林,瞅准机会则偷袭。两小股兵马佯装成主力军,负责牵制进犯的两路敌军。倚仗对地形的熟悉,施展牵牛鼻子**,在奔逃中寻找有利战机,干一把是一把。 奸计果真奏效,如拳头打棉花,有劲也使不上,近五万余蒙古大军始终找不到对手主力,一个个气得哇哇大叫。到底久经沙场,蒙哥以变应变,派出两支五千人的精锐兵团昼夜不息追击诱饵。暗暗集中兵力,以雷霆之势荡平外围,最后迫使敌主力龟缩于山岭一带,不敢再轻举妄动。 带上所有能带上的战利品,带不走的则一把火付之一炬,不让敌军获得任何补充。占据有利地形,放牧北山,蒙哥用最简单的办法逼对手现身。游击战起初倒有效,但屯大军于山林,也属失策。雨水肆虐,冬夜难熬,东躲西藏的八赤蛮部苦不堪言。 屋漏偏来雨,破船又逢风,潜伏的暗探带来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一下子打蒙本已绝望的八赤蛮。春暖花开,顺利剿灭不里阿耳部的战神速不台移师南下,其先锋兵团威名远扬,赫然为纵横太和岭南北的探马先军。先锋官装扮怪异,无头盔,肩负紫金弓,獠牙面具遮脸,白袍白枪白龙马,令人望而生畏。 暗叫一声苦,眼前金星一阵乱冒,野人般的钦察部头领险些吓晕。不怕蒙哥,也不怕拔都,更不怕如云大军,最怕鞑靼军中两个魔神。一个以两万之众破十万罗斯联军的速不台,另一个就是骁勇无敌的鞑靼征西将军周文龙,传闻其勇谋兼备,口才了得。 昔日老大被其成功忽悠,才遭致惨败,更让人害怕的是其人万夫莫敌。一杆梅花枪不知阵斩多少有名有姓的大将,无名之辈数不胜数,凭自己这瘦削身板,只怕不到三招即被当场干掉。硬拼不行,但投降也无用,鞑靼人绝不会放过自己,一口气处死投降的七十余罗斯贵族就是前车之鉴。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硬撑下去,等两个魔神赶到,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收回涣散心神,看看吓尿的众将领,面色微变,八赤蛮佯装大怒,“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速不台怎么了,征西将军又咋了,本王毫不畏惧。眼下虽敌众我寡,但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熬下去,这群魔鬼迟早撤兵。只要敢来,瞅准机会,本王亲手生擒这对屠夫,开膛挖心给你们下酒……” 不提酒倒也罢了,一提勾起一肚子的馋虫,直咽唾沫,众将领欲哭无泪。给养虽有,但一直消极避战也非长久之计。继续熬下去,军心势必浮动,压根无须鞑靼人动手,迟早发生叛乱。劝谏不敢,逃离不能,唯有强颜欢笑听评书。 支走众将,连夜收拾细软,带上最信任的十余名亲兵,大言不惭的八赤蛮来一个脚底抹油,溜之乎也。换装必须的,带财宝也必须的,携干粮当然更必须的。弃马徒步出后林,一头钻入山岭,十余名亡命徒很快消失在春风荡漾的山地间。 无人阵亡,也无人重伤,带上寥寥无几的轻伤员,一路大张旗鼓进军,一路收集最新情报,存心的周文龙故意泄露名讳和番号。一旦成功吓跑敌酋,敌方群龙无首,自然军心大乱。只要敢出战,凭蒙哥殿下的能力,一举灭之毫无悬念。 近十年休养生息,也没能磨灭勇士们的斗志,面对强大敌众照样轻松破之,伤亡也微乎其微,实在值得自豪。沿河岸长途奔袭,放眼望去,扶老携幼的逃难人群如潮水奔来涌去,凄凉场景令人痛心。愉悦淡去,忧国也忧民,小将暗自叹气。 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古往今来,但凡乱世,倒霉的总是老百姓,从无例外。 338.威震峻岭北 流年不利,公元1237年的春末格外多情,也不知老天爷为何如此多愁善感,临近夏初,依然泪雨滂沱。(。纯文字)淅淅沥沥的小雨始终没有停过,索性下大也好,追逃双方可以暂时休憩一下。可老天爷偏不,或许因为眷念苍生,存心为难疯狂杀戮的蒙古大军。当然,也可能不忍目睹血腥杀戮,用掩耳盗铃的举措来遮掩人间惨剧。 没时间躲雨,也没时间喘息,紧跟先锋队,雨人般的周文龙不曾停歇。一口气率军赶到鲤鱼背一般的陌生山梁处,看看前方窄狭入口外围成一团取暖的马群,抖一抖枪杆,冲转圈的马群努努嘴,“完颜止,你去看看,是否为我方战马?” 山路崎岖,连续近半个月急行军,不堪重负的马匹纷纷罢工,备马几乎全部用上,浑身湿透的老军师心急如焚,“驸马爷,万一溃兵逃离一线天,再追下去,我们已无马可用。一路上马群损失太多,前方更危险,是否等天亮后上路追击?” 默默摇头,小将指指空荡荡的山岭,“您瞧,没有任何战斗痕迹,我先锋队一直没遭遇敌手。前方就是一线天,如果所料不错,兄弟们兴许弃马追赶。不管溃兵是否停留,我方不可泄气,时间对谁都宝贵,我们难,溃兵也一样。” 飞步而回,完颜止低声禀报,“是我方战马,末将已确认,但前方道路异常险峻,且只容一骑而行。稍有疏忽,即会坠下山岭,我们是否……是否……” “总管大人留下,骑我的白龙马,不花刺和古鲁安率十名卫士贴身保护,天亮后追上大军。带上马群,我们继续追!”小心下马,辨认一会,拽马缰,以身作则的周文龙迈出坚定步伐,“地形越险峻,溃兵会越安心。过一线天就是一望无际的丘陵,但他们撑不住,大有可能凭借天险作短暂停留。暗黑属于我们,只须攻下一线天,溃兵无路可逃。” 如蚂蚱一般,头尾相连的落汤鸡群如履薄冰,抓前马尾牵后马缰,一个个瞪圆眼睛。再乏累不堪,再饥寒交迫,也不敢拿生命冒险。稍有闪失,变身孤魂野鬼只在今夜,何况驸马爷也一样。年近古稀,一路的颠簸、淋雨、三餐不保和日夜不息并没有击败誓死追随的脱脱罕,看一眼就地搭建简易庇护所的两名爱徒,目光转向鱼贯而行的兵团。 叹口气,抹一把雨水,任由火急火燎的师兄弟苦劝,老军师拒不进入遮雨所。一直看着所有人马顺利通过鲤鱼背,才默默转身,“看见没?这才叫同甘共苦,与将士生死与共,知道驸马爷此举为什么吗?一切都是做给蒙古人看的,让这帮人消除戒心,当然,也为树立探马先军威名。” 看看抱团取暖的众勇士,解下琴囊,缓缓抚摸,儒者若有所思,“一听闻速不台大人率军增援,敌酋八赤蛮不战而逃,所为何?肝胆俱裂而已,这就是威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日后我们一样如此,打出我探马先军的赫赫威名,敌众必望风披靡。” 飞跃鲤鱼背,下到山坳,清点人马,周文龙皱紧眉头。人倒不少一个,但备马几乎损失殆尽,万一真如仙师所言,溃兵早逃离一线天,那可亏大了。询问随行几乎吓瘫的向导,凝神窥望一会远方黑黢黢的山岭,擦去雨水,沉声下令,“一半人徒步赶赴一线天,另一半人骑马跟上,双方保持四百步距离。彼此呼应,随时准备战斗,出发——” 乱石岗陷入沸腾,战斗如火如荼,激烈对攻的箭雨分外吓人。只可惜绝大部分无功坠下,只有极少数才能一举中的,譬如,徒单克宁射出的连珠箭。一发三箭,二箭所到处必飘出一声惨叫,成功率过大半。近十五天不眠不休,换作常人早已趴下,对战双方均为死士,才能至今屹立不倒。 倒虽不倒,但往日如神箭术可大失准头,基本毫无建树。一个凭借乱石躲避并偷空还击,一个倚仗峭壁庇体且心惊胆战,射箭归射箭,对战人群浑似梦游。你来我往中,追兵一无所伤,溃兵却被一一射倒。徒单克宁居首功,奉王命协同作战的亲卫军副头领也分得一瓢羹,余下部分归功于乱箭。瞎猫碰上死耗子,想射不中都难。 窄狭通道仅容一人一马出入,上下如刀砍斧劈一般,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但凡敢于冒头还击,盾牌一律变成刺猬,被乱箭干掉的几率远远大于被雷电劈中。说曹操曹操到,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一线天,惊雷尚未发飙,十余名拼死反抗的溃兵被精准锁定的箭雨射个正着。 “轰——”一声巨响,躲在树下避雨休憩的溃众又倒下一大堆,真不知老天爷到底在帮谁?不雪中送炭,也不至于落石下井,惨兮兮的可怜蛋都那样了,还苦苦相逼,是人吗?当然不是人,也不是人干的事,只因干不了。 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惊带吓,独撑局面的黢黑王后一脸绝望。怒视夜空,愤愤咀咒,“该死的老天,连你也不帮我们,枉本后年复一年祭祀……”手执双剑,翻身上马,“遭天杀的鞑靼人已经追上来了,传令断后勇士,死战不退,掩护王子撤离。王肯定经太和岭逃往海岛避难,我们追——” 一里地一蹴而就,集体赶到的步骑兵迅速投入战斗,配合先锋队彻底封锁一线天出口。转攻为守,退入崖壁后方的隐秘处,一百余奉命断后的溃兵蛰伏下来,静静等待冒头的对手。只见箭飞出,不见箭飞来,飞马赶到,周文龙压手示意暂缓攻击。 喧闹远遁,惨叫时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战场一片沉寂,除去呼哧呼哧的喘气和依然嘀嘀咕咕的春雨,下马秘密抵近前沿阵地,心照不宣一笑,小将冲紧张窥望的爱将挥挥手。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奔向关卡入口,亲卫军副头领自然不甘示弱,朝身后猛挥手,紧随跟上。 趴在石堆下窥探一会,一瞬间计上心头,淡笑的周文龙压低嗓音,“用战马充当开路先锋,头十匹不带人,尔后每间隔三到四匹上一名勇士,必须会镫里藏身和紧贴马腹奔行。本将第一个上,徒单克宁次之,这位大人再次之。以此类推,一直到所有马群冲出关口,余下的勇士跟上马群。出关后以三人为一小组协同作战,分头对付埋伏两侧山地的溃兵。” 喘口气,一再叮嘱,“两人举弓还击,千万别误伤兄弟,另一人持刀防备。抵近后以白刃战消灭断后溃兵,肃清残敌后,负伤勇士留守关口,接应总管大人。对付一帮胆战心惊的留守溃兵,四百人足矣,由里必合大人全权指挥。亲卫军和其余勇士脱离战场,随本将和两位大人先一步追击逃窜叛众。” 默默回思,指指马背上收集的白布,“传令下去,以白布绕颈,区分敌我。记得带上本将长枪……”侧身翻滚离开险地,声音虽轻,但杀气逼人,“准备攻击——” 战场再次恢复沉寂,但时间不长,隆隆蹄声打破短暂宁静,派出一列长长的纵队,被驱赶的战马一匹紧挨一匹奔入一线天。紧贴马鞍伏下,周文龙以身示范如何破解对手诡计,目光盯紧发白的出口方向,人抿紧嘴。 一路并无暗箭飞出,直至进抵出口,一个闪身,小将瞬间完成马腹藏人的绝招。冲出的十匹马一下子被射成刺猬,昂首怒嘶,分头奔向两侧山地。早有准备,用编结加粗加固的长绳牢牢系住马缰,负痛也得听从指挥。肉盾充当防线,出关口,借助亮光看准空当,有惊无险的周文龙猛翻身,一跃而下。 群马蜂拥而出,众勇士也一个接一个出关,迅速投入战斗。受加固长绳驱使,拖拽被击毙的同伴,蚂蚱一般的马群自然而然奔向两侧,誓死担任永不言败的敢死队。视线被阻,只管猛放箭,蛰伏的溃兵做困兽之斗。跟在马群身后,众将士迅速兵分两路,各自寻找对手。 不用主将发令,存心立功的里必合带四百人围歼断后羊群,以近战一一歼灭负隅顽抗的对手。砍断长绳,翻身上马,借助朦胧天色,周文龙带余下勇士循迹追踪而去。道路泥泞,惊慌失措加精疲力竭,也没逃出太远,亡命天涯的一帮溃众在凄风冷雨中被成功追上。 反抗当然有,但下场无一例外,一律被定点清除。眼看身后护卫被一一射倒,万念俱灰的黢黑王后决定放手一搏,杀一个平本,杀两个赚了,决不让入侵者看扁。王虽不在,但自己也一样代表至尊无上的王权,冲小王子招招手,贴耳叮嘱,“别声张,一会母后主动投降,瞅准机会斩杀对方将领,你先一步只身逃离。记住,等找到大王后,为母后报仇。” 瞟一眼耸动肩头,黢黑王后目无表情,“别哭,男儿流血不流泪,莫学你父王当缩头乌龟,即便战死沙场,你也是我奇卜察克部当之无愧的大王。还愣着干什么,快弃马遁入荒野,再不走咱母子都得死在鞑靼人手中!” “不,儿臣绝不会丢下母后一个人,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受悲壮气氛感染,小王子挺起胸膛,“男儿一场,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庇护父母,留下来又有何用?” “快走!”冲两名亲兵暗暗挥手,黢黑王后示意用强,人泪流满面,“王匿迹,你若不在,母后也不用苟活。不要管我,带王子有多远走多远,走——” 母子啰嗦间,率军赶到,一箭射倒正欲反击的溃兵大将,周文龙厉声呵斥,“放下兵器,全体下马,本将可以饶你们不死。再敢发一箭,尔等会被如羊羔一样屠杀,不信的话尽可一试!” “我们投降,投降……”生恐对手听不懂话语,黢黑王后做出表率,抛双剑,抬高黑手,“所有人听令,放下兵器……”心不在焉敷衍,目光始终不离王儿离去的方向,“如此穷追,不知大人所为何?王早已远遁,为难一妇孺,大人不觉得羞愧吗?” “向导何在,让他快翻译,看此女模样倒理直气壮……”侧过脸,周文龙低声询问,“左右两路搜索小分队出发多久了?这帮人倒也齐心,似乎在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到底在掩饰什么?” 胆吓破,但只要不死还须出面,磕磕巴巴翻译,年长向导不住哆嗦,“禀……禀驸马……驸马爷,此妇人为奇卜察克部王后,名字叫……叫……” “别结巴,算了,管她叫什么。你,过来……”看出对手确实准备投降,翻身下马,疲惫的周文龙吐出一大口长气,“你们的王呢?逃哪去了?传闻其勇悍无敌,如今咋做缩头乌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冲左右压压手,习惯使然,手按腰刀,冷眼斜睨故意卖俏的少妇,周文龙淡笑,“不知王后是否知晓一个惊天消息?如果所料不错,你的王说不准已被生擒。当然,也有可能逃出太和岭,但本将可以告知你结果,八赤蛮终究难逃一死,时间不会过夏。” 装出听不懂结结巴巴的翻译,缓步靠近面具小将,脚下一滑,低眉顺眼的美少妇借势蹬地飞出。距离并不太远,一个突刺足以解决眼前对手,俏脸扭曲,人化身地狱娇娃,“纳命来——” 早有防范,闪身避开雷霆一击,任由美妇人一头扑入泥地,小将冷冷开腔,“堂堂王后,也学荆轲,再说本将也不是秦王,何必如此拼命?所谓愿赌服输,还不乖乖投降——” 抛下短刀,倒在泥地里一动不动,黢黑王后嚎啕大哭。羞辱不算什么,伤心只为昔日的王变成虫,心目中的保护神轰然坍塌,活下去还有何意义?心一横,正准备咬舌自尽,后脑勺遭遇重重一击,就此暂别人世纷扰。 也不怜香惜玉,将美少妇困成一个粽子,马缰绕嘴,以防其自尽。拍拍手,见主将直皱眉头,徒单克宁躬身施礼,“将军心慈手软,末将可不会,到时只须交给速不台大人,以后的死活可跟我们无关。” “你呀,一个小女子又能把本将如何?”不住摇头,周文龙压手制止大屠杀,“不许放箭,一切情有可原,都仔细绑起来,别让其脱逃。我们找地方歇息一下,再不好好睡一觉,本将……”打一个哈欠,“只怕也要倒下了!” “报,我们在前方树林内发现三名疑似溃兵,当场击毙一个,我方兄弟受轻伤……”飞马报信,余圣军高声禀告,“其中一人拒不开口,另一人试图偷袭,末将无奈杀之,并带回不开口的俘虏,请驸马爷定夺。” “让向导去辨认,估计身份不会低,或许跟此妇人有关系?”大致猜出端倪,哈欠连天的小将懒得动脚,“绑结实些,最好打晕,让我们也睡个安稳觉……”眯眼四望,自言自语,“一千来号人,什么都丢了,怎么睡?派人四处搜索,看看附近有无人家,无论如何先烤干衣服,不然都会生病的。” 虽然清楚身体特征,但千防万防,负责监控的猎户团依然没防住乔装改扮的敌酋。逃难人群比比皆是,甄别一个故意隐瞒身份的目标无异***捞针,带向导来回奔波于各处山口,兀曷赤累得不轻。等查明难民泄露出的大好消息,已错失最佳堵截机会,经多方确认,判明敌酋的逃窜路径,一帮叫花子奋起直追。 一路收集情报,一路穷追不舍,终于在敌酋登船逃离前追上。大打出手,对战双方均使出全力,只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趁局势混乱,狡猾无比的八赤蛮抢上小船,在箭雨的护送下飘飘悠悠奔向海岛。 找到村落,休憩一晚,周文龙带先锋兵团马不停蹄赶赴太和岭。兄弟相见,留守的马素仆如见到亲人,差点哭出声。询问一番,安慰少许,派人回报,一行兵马就地宿营。时日不长,蒙哥率大军赶到,速不台也率军呼啸而至。耶律海牙早奉命率部返回,两人得以避开尴尬场 面,寒暄没几,也不停留,会合的大兵团穿越山口,左转直扑浩瀚无边的宽田吉海。 一路刻意炫耀战功,蒙古骑兵团耀武扬威,奉皇命擒杀八赤蛮的消息迅速传遍太和岭以北诸部。征集船只,在先遣小分队的指引下发兵海岛,蒙古人如梳子一样彻查每个岛屿。时间不到一个半月,避无可避的八赤蛮被找出,命运早已注定,只能为蒙古大军祭旗做出最后的默默奉献。 奉令持敌酋人头一一巡视岭南岭北,周文龙始终不快乐,一帮勇士也索然无味。近六万大军抓捕区区一人,有何值得炫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威慑所有潜在的对手,招数虽高明,但实在让人难以信服。靠屠杀立世,注定昙花一现,转眼被历史的车轮淹没。 纷纷献上降表,视冷面大将和其麾下的探马先军为神灵,诸部顶礼膜拜。一时间,宽田吉海周边和岭北诸部噤若寒蝉,誓死抵抗的勇气变为汗水,滋润被夏风吹干的血地。 339.置身漩涡中 拒绝众将跟随,午登山岭,放眼眺望,人默默欣赏。[`小说`御风而行,海鸟逍遥自在,但永远飞不出离愁。漫步云端,海风干燥凉爽,却始终吹不干潮湿的心。一个人,一杆枪,一颗孤独的心,周文龙独享其中甘苦滋味。 杀伐至今,三十有七,何时才能一偿所愿,何时知晓人生归属?问大海,大海无语,唯有涛声依旧。问飞鸟,飞鸟入云,只留下苍凉一片。问海风,海风支支吾吾,唧唧啾啾语焉不详。抬头苦笑,低头叹息,不知不觉,泪满衣襟。 一声禀报打断思绪,看看无语泪流的主将,仆散忠勇放缓声音,“禀将军,副帅大人派亲兵传令,请将军率部回师,返回钦察草原度夏。休养生息,待秋肥马壮,寒流冻住也的里河,我五路大军挥师攻入斡罗斯……” 想禀报机密,但又担心影响本已心烦的主将,站在石头旁左右为难,“末将刚听闻……听闻一……一……” 昂起头,让海风吹干泪花,人恢复平静。提长枪,信步而下,东张西望,周文龙和颜悦色,“想告诉我什么?只管大胆说,别担心。只要想一想我们当初所面临的艰难局面,再想想现在,也就不用纠结了……” 心情转好,索性袒露心迹,“说句实话,除去仙师和四位千户长,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即便侍卫长也比不上,原因很简单,随我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从不曾心生他念。不离不弃,不背不图,这等亲密感情早已超越任何人。说吧,是否有卡娃公主的消息?别跪,兄弟不用如此!” “以将军的能力,当一名国王也属屈尊,如有兵马,在任何一个地方均可以成就一方霸业。末将无德无能,但有一颗誓死追随将军的心,只要一声令下,末将无所不从,即便要末将项上人头,也绝不犹豫……”受发自肺腑的话语感染,十户长铿锵有声,“末将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永远跟随将军左右,做您的忠实仆从,为您牵马执鞭,为您赴汤蹈火,为您……” “别介,打住……”压压手,小将装出凝神回思的模样,“咋听着很耳熟,对了,这话我可对很多人说过……”拳击爱将胸脯,放声大笑,“我只要你不离不弃,仅此而已,回报是给你一座城池,到时候别给我弄丢了就行,哈哈哈……” “据传言,公主……公主被……被软禁,贵父王一并被拘押……”咽下唾沫,十户长暗自担心,“加里兹王国已被丹尼勒大公控制,罗斯勇士团不知去向……”看看微微颤抖的长枪,赶紧宽慰,“但……但据传闻,公主和小主暂时安全,至于……至于贵父王……自软禁后再也无人见过,只怕……” 胸口发闷,大脑发懵,耳鸣眼花,如被重重击打,小将差点战不稳脚。长枪戳地,勉强稳住平衡,一时只觉得内火奔涌。本能擦擦嘴鼻,看看淡淡的血迹,哑然失笑,“敢情本将也学父汗,就差没直接喷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继续说,没事的,这几日心情郁闷,吃的烤肉也太多,或许上火了。” 摸摸嘴角,反复擦拭鼻孔,才稍稍放心,“瞧,鼻血,可没吐血。有无安德烈的消息?” “没,没有,要不这样,等返回钦察草原,末将只身去一趟会合地,看看有无异常?”勉强安心,仆散忠勇主动请缨,“只要安德烈大人能逃离,他一定会主动联系,末将适才听仙师所言,也觉得把握十足……”贴耳嘀咕一番,末了不忘宽慰愁苦的主将,“将军只管放心,只要安德烈大人现身,末将一定带他回来。” “行,我会先禀明,求得王兄支持,这个艰巨任务就交给你……”摆摆手,周文龙强颜欢笑,“攻城可不是我们的强项,执行侦探任务才是我探马先军的光荣使命。等打开局面,我会上奏长太子,带一支敢死队秘密赶赴‘弗拉基米尔’,借侦探名义,救出公主和小女。” 340.甘冒大不讳 秋风渐凉,凉彻心扉,奔腾的大河一如既往保持沉默。<最快更新请到>兵发也的里河,在负责警戒的友军指引下,找到上游窄狭河段一处木桥。谨慎侦探一番,确认绝对安全,周文龙断然挥手。 徒单克宁当仁不让为先锋队长,率五十勇士渡桥,奔上对岸迅速展开兵力。看清约定旗语,人马井然有序依次通过,绝大部分人压根不清楚侦探目标,一个个相互使眼色,当然毫无收获。 清点人马,辞别友军,也不废话,周文龙纵马疾奔。一口气穿越草原,突然勒马止步,回望一圈,“里必合大人何在?” 惶惶赶到,极力回避犀利眼神,乞颜部副将一声不吭。估计南蛮儿要秋后算账,当马夫太丢人,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中了激将计?偷窥主将神色,暗自叫苦不迭。 “大人,你有两个选择,一,随军做一个月的马夫。二,带上全体蒙古勇士,在这一带徘徊,随时接应我们……”似笑非笑,周文龙压低嗓音,“此行凶险无比,让蒙古勇士无端冒险恐怕……”微微一笑,继续撺掇,“本将不妨实言相告,此番冒险出击,实为奉长太子密令,主帅其实……其实……” 故意吞吞吐吐,“主帅其实根本不同意出兵,但大人也清楚,王兄与长太子相互不服气。万一途中出现意外,导致蒙古勇士伤亡,本将可有嘴也说不清。唉,夹在中间,只怕谁也无法体会其中感受?” 看看狐疑脸色,淡然微笑,小将索性下马,“我也不逼大人,但必须先声明一点,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希望大人如实禀报,如果还活着的话。我周文龙绝不狭私报复,生死各安天命,谁也怪不得。” 话语暧昧,越想越心里打鼓,乞颜部副将陷入沉思。做马夫实在丢不起脸,但放任南蛮儿离去,万一主子日后问起,又该如何回禀?信口胡言,不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怎可因为害怕而敷衍?但孤军深入敌境,先不谈风险,一旦南蛮儿存心发难,更无法向主子交代。 看看不停变化的神色,周文龙沉下脸,“大人莫以为本将会借机清除异己,大敌当前,谁会自毁长城?即便……”止住话语,任由对手瞎琢磨,加重语气,“为将之人,最忌当断不断,奉命接应也属作战,何必如此纠结?难道我探马先军一去无踪,换做大人,你会这样做吗?斡罗斯唾手可得,本将还指望王兄信守承诺,过一把当国王的瘾。” “那……末将愿率兵接应,但赌约是否就此终结?”看一眼严厉面色,里必合低下头,“请驸马爷明言,此行估计需要多长时间,也便于末将……做好准备。” “当然,至于何时返程,越快越好,大人以为我们去游玩?只须查清罗斯诸国真实军情,探马先军即刻折返……”瞪一眼无可奈何的副将,周文龙佯装大怒,“这样好了,本将带蒙古勇士接应,指挥权交给大人,请——” “别……驸马爷别生气,末将没……没那个意思……”不敢再啰嗦,回头扫视一圈,里必合有气无力,“驸马爷有令,所有蒙古勇士出列,随本将留守此地,接应我出征分队。” 翻身上马,高举长枪,小将头也不回警告,“谁敢擅离职守,军法无情,到时候休怪本将翻脸不认人。”纵马奔出,身后蹄声雷动,秘密出击的侦探分队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路狂奔,众兵将不曾懈怠,一口气赶到昔日幽会地,小将才下令就地歇息。面对最信任副将的探询目光,微微一笑,“别担心,我早知会蔑尔歹……”遥指土拓儿,挤挤眼,“随时有机会支开,何况此行公私并举,让人知晓也无所谓。” “仙师为此急得不行,开罪主帅,此举是否也太……太……”不便明言指责,千户长暗自摇头,“一旦闹翻,打压愈发严重,我们日后会遭遇更大困境。冒天下之大不讳,只为……嗐……” “妻女身处险境,罗斯勇士团不知所踪,一番心血即将付诸东流。眼睁睁看着希望流逝,我……做不到这般从容……”目无表情,周文龙一字一顿,“得罪王兄可不止一次,怕也无用,即便到时被迫穿小鞋,我也认了。随大军作战,没什么可怕,打得赢最好不过,打不赢则跑,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 “禀将军,仆散忠勇如约归队,还带回安德烈大人……”挤入人群,徒单克宁喜上眉梢,“总算盼来大人,也不知究竟发生何变故?” “此行须深入斡罗斯腹地,一切可不比昔日……”高声提醒,周文龙狠狠催马,“让安德烈先带路,明早宿营后再详谈。”虽火急火燎,但也清楚周围投来的复杂目光,找当事人问明原委即可,不用急于一时。派出的侦探小分队也没发出警告,估计罗斯人完全不设防。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回头扫一眼跟上的众亲兵,暗暗挥枪,示意加快速度。 为先一步出发的敢死队指明侦探方向,闷声不响的罗斯悍将照样走老路,但放缓步伐。每走一段,都压手暗示停步,下马伏地聆听,觉得安全后才示意跟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速度慢如蜗牛,诸将士一个个暗自好笑。 不知不觉,天色发白,环视一圈,看看前方荒漠,安德烈吐出一口长气,“此地三不管,可以宿营,前面就是‘也烈赞’城,‘科罗木纳’城在其右方。蒙古大军若挥师西渡,此两城首当其冲,攻取只在须臾之间……” 微微摇头,暗自叹息,“唉,对手云集,王公们却至今组织不起有效防范,不被灭国才怪。争吵不休,相互推诿,谁也不愿直面蒙古大军。不团结,焉能不败?” 心如火烧,周文龙下令日夜兼程,走秘密山路一口气飞跃也烈赞和科罗木纳城堡。连续三昼夜不眠不休赶路,人困马乏,侦探分队未暮而歇。夜号定为万户长之名,哨兵秣马营里,防范甚为严密。 至夜间,留一百敢死队于初营之所,率军进抵无人高阜,只防夜劫。驻帐东南,逻骑四出,马不解鞍,以备不测。尽得蒙古骑兵精髓,周文龙有条不紊。身处敌境,且大战一触即发,万万疏忽不得。 妻女生死未卜,赖以翻身的罗斯勇士团不知所踪,怎不让人愁肠百结?暂歇陋帐,看看一脸惭愧的大将,默默摇头,“长话短说,为何吃败仗?还丢下主子?” 不敢抬头,无颜面对的罗斯悍将低声回禀,“末将有罪,请驸马爷责罚。听闻蒙古大军至,陛下为保存实力,遣勇士团出城躲避。紧张备战之际,疏于防范内鬼,被窃国恶贼丹尼勒率部偷袭。攻下王宫,拿陛下公主和小主的性命相胁迫,逼退围攻城门的勇士团。末将万般无奈,留五百人秘密监控,命各部疏散,只身……只身……” “原来如此,也不怪兄弟们。唉,父王老矣,屡出昏招……”暗自苦笑,周文龙放缓声音,“公主和小主现今如何?有无准确消息?可有父王音讯?哦,母后安在?” 抹泪水,回望一眼,安德烈低声回话,“恶贼知道我勇士团不会善罢甘休,至今软禁公主和小主,前段时日公主曾在西城楼现身。容颜虽憔悴不堪,但勇气犹在,破口大骂窃国贼,拒不屈膝投降。至于陛下,末将再也没见过,传闻王后……不幸身故,请驸马爷节哀。” 轻轻摆手,示意退下,堂堂征西将军哽咽有声,“你也乏累,赶紧歇息,明早继续赶路……”背身擦拭潮湿眼眶,语气悲切,“愿母后的在天之灵保佑我探马先军顺利救人,形势复杂,恶贼未必敢处决父王。” 心系娇妻小宝,头枕思念,疲惫的周文龙勉强睡去。噩梦连连,一夜不得安生,破晓时分,一声大叫惊醒众将,“啊——不要———”生生吓醒,冲奔入帐内的两大副将摆摆手,周文龙暗暗擦汗,“别……别紧张,我做了个恶梦,梦见……” 打住话语,晃晃发晕的脑袋,“收拾收拾,清除所有痕迹,出发——” 不敢冒进,按熟知路径的悍将指引,一行人昼伏夜行急行军。各自为政,诸公国紧张备战,却注定被集中兵力的蒙古人一口一个吞灭。走防守空当,一千余人马乔装疾行,直奔加里兹公国都城弗拉基米尔沃伦。 处于大后方,派人四出打探最新军情,火烧眉毛的窃国贼丹尼勒设计围歼留守西城外的五百勇士。一番血战,寡不敌众的骑兵团遭受重创,损失一大半人马。拼死逃离,余者遁入荒野,寻找奉命分散的兄弟。 一路干掉少许哨兵,飞跃关山,近二十天后,一行人终于进抵目标以西的荒芜山岗。让安德烈带十名死士召集旧部,枕戈待旦,周文龙夜不成眠。 341.英雄也枉然 雨,一直下。《纯》风,不停刮。暗黑袭人,呐喊惊心,攻势虽猛烈,但始终毫无变化。猛烈的箭雨,向城楼疯狂倾泻,准头非同一般。但凡敢于冒头,下场毫无两样,一律被洞穿头颅。力度异常凶狠,即便在黑暗之中,依然箭无虚发。 还击同样凶猛,但毫无建树,只因对手狡猾无比。止步弓弩的射程末端,利用强大臂力保持单向屠杀优势,更为奇怪的是装束。清一色身着本国卫队服饰,操一口娴熟的鞑靼语,胯下战马低矮,与本国的高头大马迥然两样。 人人箭术如神,个个奋不顾身,虽看不清面孔,但可以确认绝非罗斯勇士。冒险抵近城垛,倚仗众亲兵誓死拱卫,窃国贼谨慎观望。刚探头,还没看个所以然,三支连续发出的重箭破空而至。闷响飘出,盾牌变成箭靶,持盾亲兵避无可避,被穿透盾牌的利箭当场击中胸甲。 蜂拥而上,摆出盾牌阵的人群保护篡位王公撤离城垛,一个个紧张万分。退至安全地带,惊魂未定的窃国贼半饷才回过神,甩开众亲兵,“慌什么?没见敌军只会放箭,他们有何攻城器械?这帮混蛋绝不是我卫队勇士,看模样的确很像该死的鞑靼人,难道鞑靼大军已攻下大半个斡罗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回陛下,末将至今没发现敌军有大举攻城的迹象。人数并不多,一千来号人马,而且,十有八九为鞑靼先锋兵团……”谨慎回禀,东城守将大胆推测,“据末将判断,叛逃卫队肯定早已投敌,此番佯攻或许……或许只为吸引我出城?以便大举围歼,说不准附近早……早设下伏兵?” “大有可能,但至今不见鞑靼大军出击的消息,这支鞑靼先锋兵团究竟从何而来?”暗自纳闷,窃国贼不住摇头,“远道而来,佯攻四门,必有所图。哦,赶紧派人查探四门守备,敌军有无突破?” 猛然记起,神色变得分外紧张,“听闻鞑靼探马先军主将为卡娃贱婢之奸夫,该不会……”一下子醒悟,“快,命御林军回防王宫,彻查城内,围堵该死的鞑靼人。” “报,北门被攻破,守城将士集体殉国。兄弟们正试图夺回北门,但敌军顽抗到底,至今也无进展。双方正处于拉锯战,请陛下……”奔上城楼,血人般的军士一口气禀告完,扑通一声倒下,当场晕死过去。 “继续探查,看看其余城门如何?”气急败坏,窃国贼口不择言,“废物,一群废物,连城门也守不住,要你们有何用?无论如何夺回北门,不然全体处斩,回王宫――” 342.人心冷似铁 由东门折回西王宫,再由西王宫追往南大营,从南大营扑向北门,一帮护卫新君的御林军如走马观花一般。<最快更新请到>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近两个时辰几乎游遍大半个皇城,一个个累得可不轻。 白日倒也罢了,夜黑雨飞且秋凉彻骨,更兼形势迫人。北门破,鞑靼人围攻东南城门,一群叛兵还落井下石。不仅大刺刺进攻西门,还为鞑靼人充当内应,搅得整个皇城不得安宁。一路贼喊捉贼,旁若无人入宫抢人质。诱使大军出击,借机铲平军营,救走遭罢黜的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气得发昏,但谨慎的窃国贼依然没忘记下令全城搜捕,以防奸细潜伏作祟。率御林军一路追赶,破口大骂,“留守的都是废物,任由鞑靼人为所欲为,即便有内应,也不该毫无抵抗能力,莫非在敷衍本王?” “回陛下,兄弟们如此不作为,也情由可原。末将一路调查,此番攻城乃臭名昭著的鞑靼征西将军一手布置,且身先士卒……”委婉劝谏,当然也一并推卸责任,御林军主将悄声献策,“素闻鞑靼儿喜欢单枪匹马逞强,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不如由末将来一招潜伏制敌。陛下主战,末将配合,只等鞑靼儿现身,抽冷子一箭射死他。” “当然要射死此人,但也不可放过老贼,瞅机会干掉老儿……”虽有所惊恐,但也问过魂飞天外的众内卫,得知鞑靼人并没大举入城,其目的只为救出爷孙三人。一路胆气渐长,存心立威的新君果断下旨,“一切依你所言,射杀鞑靼儿后,大军趁势掩杀,夺回北门并杀出城外,全歼这支先锋兵团!” “陛下万万不可,昔日我十万联军就是被鞑靼两万人如此引诱,最后不幸中伏才导致全军覆没。即便成功射杀鞑靼儿,只须一鼓作气夺回北门,固守待援即可。贸然出击,且月黑风高雨大,一旦中伏,皇城会转瞬易手……”心有余悸,罗斯主将也不避讳,大胆进谏,“一旦追上,末将找机会蛰伏,只等鞑靼儿主动现身。看准机会一箭制敌,若凑巧,连带收拾老贼,尔后借势夺回北门。” “依大人所言,鞑靼人的确非常狡猾……”耻辱刻骨铭心,窃国贼岂会忘记,只不过借机发泄一下而已,“鞑靼人真若准备攻城,绝对会先解决掉后方威胁,断然不会如此冒险。小儿这般明显举动,分明只想救人,本王今日心情好,让这帮屠夫带几具尸体回去交差。 一口气追至北门长街,主仆各司其责,一个负责引诱对手,一个力争潜伏绝杀。配合默契,两活宝对视一笑,“陛下大可呵斥,转移叛军视线,以利于末将一击必杀!” 遁入离战场最近的巷弄,抽出三支重箭,有意巴结新主的御林军主将做到偷袭准备。步兵宜密,骑兵宜散,刻意留出一个便于偷袭的空当,气喘吁吁的追兵色厉内荏呐喊,“前面的兄弟听好了,快投降,不然陛下要大开杀戒了……” 悄步出巷,跟随追兵前移,有恃无恐的罗斯主将瞅准时机,果断施以绝杀。眼瞅着一击中的,不料攻击受阻,一眼看清主动赴死的旧主,本能一哆嗦。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第二支箭扣上强弓,正准备继续攻击,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怒张的弓箭微微上移,瞬间锁定飞出冷箭的伏击地,周文龙还以颜色,而且三倍奉上。居中复仇之箭直扑阴险小人,左右双箭自行寻找攻击目标,谁遇上谁倒霉。“嗤嗤―““嗤――”三声闷响,倒下三人,不ng费一支。后一声尤为刺耳,只因力度太猛,一箭穿透对手胸甲,破背而出。 还击急如闪电,奉命撤退的罗斯勇士团本能止步,用更为凶狠的箭雨掩护主将撤离。甩开马镫,斜刺里飞上紧邻马背,单臂搂住摇摇欲坠的老王公,气急的周文龙怒吼,“有种单挑,背后暗袭算什么本事――” 俯身查看伤势,小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股股血水不断涌出左肋,箭杆只剩下半截,父王危矣。人急眼,举止超乎寻常,挂弓后挪放平人、收腿屈膝夹头肩、拔箭取弓锁敌酋、松弦回弓抱父王、转马击臀并呐喊,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一个个吃惊不小,“父王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不会饶你们,大军到时,势必屠城――” 细长黑影如灵蛇出洞,穿雨破空,势不可挡直扑众军拱卫的敌酋。急于关心战果,得意的新君喝开盾牌阵,还没看明白,一阵惊呼响彻北长街,“陛下小心,上――”盾牌瞬间合拢,依然显得迟缓。一头钻入空当,带出血花一片片,死神之箭把拼死冲上前的众卫士活活变成一串蚂蚱。 头次领教重箭威风,吓白脸的窃国贼连连后退,“干掉此人,赏银万两,上呀,杀了这个魔鬼――” 交替掩护撤离战团,利用无敌箭雨封锁城垛,断后的罗斯勇士团井然有序出北门。耶律迪烈率部第一个回师,指挥勇士团的徒单克宁也带人抵达山岗下的预定会合地,唯独土拓儿所部一直不见踪迹,仿佛凭空消失。 无暇过问,只管抱紧老父王,驸马爷急出一身汗,“古鲁安何在?快传……”俯身检查伤口,眼睛越瞪越大,“父王,快醒醒,快醒醒呀,别吓儿臣。古鲁安,再不出现,本将要你人头落――” 上气不接下气赶到,一样看清危急形势,古鲁安也不废话,直接接过奄奄一息的老王公,“驸马爷先歇会,让末将来……”看看只露出小半截的箭杆,暗自犯难。琢磨一会,小声禀告,“不敢隐瞒驸马爷,贵父王的伤势非常严重,眼下缺医少药,且箭头无法顺畅取出,若拖到明日,只怕……” “你就是医者,赶紧开药方,至于药让安德烈想办法,先止住血……”相伴杀戮一二十年,也基本了解诊治方法,但自己动手可没半分把握,蹲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周文龙不停催促,“尽快取箭,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继续耽搁下去,父王怕撑不到明日。快,古鲁安,你不尽得贵师真传,师娘的医术我一百个相信……” 人急糊涂,难免变傻,“师娘在就好了,师娘,师娘,您老人家能否显灵,救我父王一命?文龙终生供奉您,呜呜……” 母女俩也吓糊涂,跪在泥地上哀哀哭泣,“父王,别抛下我们,别抛下……呜呜……” 扁嘴嚎啕大哭,小天使显得更悲伤,“哇……皇爷爷……您不要小宝了吗?哇哇……小宝要爷爷抱,爷爷别睡觉,不要……哇……” “禀驸马爷,箭头深入腹内,若强行拔出,引发大出血,贵父王会更痛苦……”反复检查,古鲁安无可奈何,“末将已尽力,但确实没有妥善方案取箭……”窥探貌似急糊涂的主将,谨慎提醒,“驸马爷理应见过这等最严重的伤势,基本……基本无招,末将……末将实在……” 剧痛钻心,晕厥的老王公生生疼醒,艰难环视一圈,“文……文龙……卡……卡娃……还……有小宝,你……你们……都……都过来……”血水涌出嘴唇,脸色时渐发白,“别……别费劲了……好……好好听……听……” 止住哭声,眼泪婆娑的一家人悄然围上,跪在泥水中如木雕泥塑。积蓄的气力一下子用尽,大口喘息,老王公颤颤巍巍伸出手。七只手交替握紧,一直不曾松开,生离死别的场面让人不忍目睹。 想开口,但说不出话,接近油尽灯灭的密赤思老大公拼命眨眼,“安……安……” “父王想叫安德烈过来?”大致猜出,出言探询,周文龙悲伤满脸。一切都得怪自己,不该让父王折回,更不该充好汉,害不明所以的父王以身挡箭。悔青肠子也无用,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看清连续闭眼动作,高声传令,“命安德烈马上见驾,快――” 休憩良久,生命已走到尽头,回光返照的老王公气若游丝,“别……别哭,文龙,为父……今日把……把卡娃和狄安娜转交……转交给……你……要……要好生……呵护……” 早候在一旁,但不敢惊扰一家人,悄然跪下,罗斯悍将默默抹泪,“末将参拜陛下,请陛下下旨,末将无所不从。” 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点头不迭的女婿,老王公留下最后一句话,“勇士……团……由周将军……指挥……”头蓦然垂下,双目圆睁,任由众人哭泣,一缕憋屈的幽魂脱离凡尘,去寻找远离蒙古人的心中圣都。 哭声四起,全体罗斯勇士集体下马拜别主子,一个个悲苦难抑。陪人垂泪,耶律迪烈不得不小声提示,“请将军节哀,眼下尚未安全,必须尽快撤离险境,找地方安顿陛下。另外,据末将派出的哨马回报,土拓儿擅自撤兵,应该走不太远,大有可能按原路折返。末将担心其迷路,还望将军亲自追赶,不然会出大事。” 抹平不屈双目,跃上白龙马,恢复战神本色的周文龙火速下令,“罗斯勇士团带上父王,严密保护公主和小主,随我们撤往也的里河。古鲁安,贵师可有交代?” “有……”掏出严严实实包裹的密函,古鲁安一脸为难,“恩师临行前曾一再叮嘱末将,救出公主和小主后,让驸马爷最好别带回,包括勇士团。目标太大引人怀疑,且会被蒙古人利用攻城……” 抹一把雨水,继续转述,“恩师如此安排,请驸马爷斟酌。密函内藏有公文,证明勇士团早归附我大军,无论日后战事如何发展,勇士团均不得参与,以保存实力。带上公主和小主在大后方徘徊,别投奔任何势力,把人马分为十部,兵力保持均等。我探马先军到时,再一一归队,不到万不得已,别出示公文,以防蒙古人猜忌。” 耐心听完,小将愁眉苦脸,“计策虽妙,但让公主和小宝继续颠沛流离,本将怎放得下心?”眺望发白天色,人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土拓儿居然抗令撤兵,究竟发生何事?” “别为我们担心,逃出牢笼,有勇士团保护,我自会率部周旋……”虽不舍,但也清楚利害关系,罗斯公主咽泪装欢,“我会连夜安葬父王,小宝,乖,跟亲爸爸吻别……”泪水止不住滑落,双肩剧烈颤抖,“亲爸爸要回去复命,带上我们也不方便照顾,小宝,听得懂吗?” “别说了,随我们上路,先追上土拓儿,再安葬父王,勇士团趁夜保护你们返回……”高举长枪,周文龙厉声下令,“夜黑敌军不敢出城,我们大张旗鼓追,出发――” 小雨匍歇,走来路,一行人马狂奔而去。一路打探,正午时分终于追上迷途羔羊团,一番诘问,丢卒保帅的土拓儿把责任一股脑推给刘安。辩称刘安传令撤军回师,在路上等候,由高往低推诿,最后竟归结于不幸中箭身亡的罗斯传令兵。 一口憋屈气正无处可发,周文龙怒不可遏,当场命人拿下万户长和偏将。本欲处斩以杀鸡骇猴,结果全体将士下跪求情,连怀里的小宝宝也帮腔,“亲爸爸别生气,小宝很乖,唔……亲爸爸也要乖哟……” 身陷敌境,临阵斩将属大忌,不再意气用事的周文龙无奈妥协。喝令二将戴罪立功,秘密下葬父王,吻别妻女,再三叮嘱安德烈好生保护,才洒泪挥别。不走来路,按提供的详尽地形图,探马先军穿越各自为政的诸公国防区,有惊无险返回也的里河西岸。 寒流如期而至,驻马草原,迎接的队伍显然不止三百,看上去分明超过三千。领头的大将赫然为冤家对头耶律海牙,瞟一眼疲惫人马,主动迎上,不住冷笑,“驸马爷辛苦了,来人,请驸马爷回中军帐述职!” 一个个冷脸相向,五百亲卫军应声而出,直扑一脸淡定的小将。呼啦啦围上,居中将领面无表情,“不知驸马爷希望我们用文请还是用武请?主帅有令,驸马爷若不肯配合,恕末将得罪了,上――” 343.天寒悲个冬 阴风阵阵,杀机重重,一股莫名寒意由脚底直冲头顶,对喊话不置可否,周文龙不慌不忙。《纯》冷冷环视一圈,舞动镔铁梅花枪,沉声呵斥,“想干什么?知道当今天下由谁做主吗?本将奉长太子命令率部出击,难道有谁不服?” 斜睨纷纷止步的众亲卫军,掷出长枪,“收好了,耶律迪烈,带探马先军回营。本将去一趟中军帐,向王兄当面禀明军情……”看一眼不以为然的冤家对头,人似笑非笑,“大人别来无恙,不知耶律秃兄长近来如何?如果本将当初不念亲情而痛下杀手,大人还有机会站在这冷笑?” 瞪一眼讪然低头的千户长,催马奔入亲卫军阵营,小将反客为主,“带路,都记住了,以后客气些,别这般毛躁。什么文请武请,王兄乃西征军主帅,下属当然要向主帅禀报,何必劳烦各位大人?天寒地冻,一旦不慎染病,岂不让本将愧疚于心?走——” 任由三千蒙古大军护送,耶律迪烈只管挥手,“都跟上,回营后赶紧疗伤,大战在即,耽搁不得,快!” 过已结薄冰的也的里河,探马先军右拐奔向营地,一个个频频回头。也不理会众将士,分道扬镳的三千亲卫军簇拥驸马爷和千户长直奔中军帐,一路蹄声隆隆,一路尘烟四起,场面甚为壮观。 一眨不眨看着镇定自若的小将进入中军帐,表情复杂,耶律海牙微微摇头。不管怎么说,南蛮儿也曾手下留情,实在不该幸灾乐祸。即便不出手相助,也不可落井下石,同为蒙古人卖命,朝不保夕,又何必苦苦相煎?南蛮儿倒了,殿下也未必信守诺言,当日的所作所为已昭示一切。 冲转头媚笑的值守亲兵做一个手势,指指军帐,暗示关注最新进展。装出巡察,耶律海牙缓缓踱步,在寒风中默默等待,等待不可预知的结局。 大步入帐,扫视一圈,周文龙单膝跪下,“末将参拜主帅大人,不知大人为何以如此隆重阵仗接应末将?” 冷冷一笑,一把抽出腰刀,一手按刀柄,一手抚刀身,拔都头也不抬,“周将军果真胆识过人,不愧为本帅心腹,胆大到不听命令,清楚后果吗?” “敢问主帅,如果长太子下令,末将是否可以抗令不遵?”随意瞥瞥闪烁寒光的刀刃,小将一脸无所谓,“请王兄明示,末将也好尽快回复,至于以后,一切唯王兄马首是瞻。也不知副帅大人对此持何看法,末将非常好奇,王兄能否大方解惑?” “哼,拿长太子压本帅,难怪如此嚣张……”明知故问,脸色微变,拔都猛然抬头,“军中只有一名主帅,如果连主帅的命令也可以不听,与罗斯诸王公有何差别?即便长太子,照样听令,不然……” “不然怎么了?”大刺刺闯入,贵由接过话头,“周将军此行乃奉本王之命,深入斡罗斯腹地侦探最新军情,如果主帅认为不妥,请不吝赐教,本王洗耳恭听……”倚仗储君身份,一屁股坐下,有意无意炫耀金牌,藉此警告,“临行前父汗赐金牌一枚,用以便宜行事,如若主帅觉得不舒服,本王可以秘不示人。” “殿下言重了,其实,本帅也觉得很有必要……”话锋一转,拔都继续盘问,“听闻加里兹王国发生内乱,旧主遭罢黜,新君登大宝,原公主也被囚禁,该不会与此行有关吧?” “回主帅大人和长太子殿下,被囚禁的公主乃末将之妾,此行既营救贱妾及小女,也查明罗斯诸公国详细军情,可谓一举两得……”也不讳言,周文龙如实回禀,“之所以留下蒙古勇士,末将只为兄弟们的安危着想,一路并不曾隐瞒谁废土法则全文阅读。如若主帅不相信,尽可找来耶律迪烈和土拓儿,分别盘问,一问便知末将所言之真假。” “继续说,侦探结果到底如何?”对个人私事毫不关心,只关注最新军情,贵由急不可耐,“罗斯羊可有组建联军抗衡的企图?另外,诸公国的防备是否严密?” 看看越俎代庖的储君,拔都强忍怒意,瞟一眼坦荡示人的妹夫,暗生闷气。秘密迎娶罗斯公主,还生下孽种,不惜违令只为救人,把王妹置于何地?公然藐视,不惩治一番,堂堂西征军主帅岂不形同虚设? 瞅瞅越来越阴沉的王兄脸色,做好接受一切打击的准备,周文龙谨慎回禀,“回长太子殿下和主帅,末将率部穿越斡罗斯大半疆域,未曾发现组建联军的任何迹象。一路行来,见到的只有各自为政和明争暗夺,罗斯诸国分兵据守,毫无合纵抗我大军之意图……” 看看脸色变缓的王兄,加重语气,“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番挥师西渡,我大军毫无风险。一一拿下诸公国,只在时日长短而已,当然,我们需要抽时间打通太和岭南北通道,确保无后患之忧。” “太好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等寒流冻住也的里河,我大军如期发兵……”只关心结果,吐出一口长气,贵由潇洒辞别,“本王先去,也便于主帅大人和驸马爷私聊,哈哈——” 送走挡箭牌,周文龙折回中军帐,拱拱手,“不知主帅大人还有何吩咐?如没有,恕末将不敬之罪,一路太累,末将想回营休憩?” “哼,抗令出击,想就这么完了?”忍耐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拔都大喝,“跪下,今日本帅让你明白什么叫军法无情?来人——” “慢,末将也持有当今大汗赏赐的谕令金牌,可以便宜行事,而不需要非得知会王兄……”反正闹翻脸,有恃无恐的周文龙亮出金牌,“即便主帅,也不能随意处罚末将,除非主帅大人持有末将确凿罪证,否则就是藐视大汗。” 回头看一眼涌入军帐的亲卫军,人轻蔑一笑,“王兄大可不必如此,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拿军令压人……”扫视一圈,怒声呵斥,“见金牌如见大汗,还不跪下谢恩!” 藐视大汗的罪名谁也受不了,偷窥无奈下跪的主帅,十余名亲卫军纷纷跪倒,一个个被迫叩头谢恩。同样跪下,四目相对,周文龙淡笑,“王兄,我们干脆跪谈好了,如果王兄觉得无所谓,尽可让兄弟们旁听。末将也没什么秘密,此番公私并举,本无不妥。若换做王兄,想必也一样。” 气得火冒三丈高,但一时也无法发作,积蓄的憋屈气唯有向走狗倾泻。劈手揪住靠自己最近的裨将,一巴掌扫过去,气急败坏的拔都口不择言,“来这么多人干什么?滚,全部滚出去,快滚——” 连个屁也没敢放,捂住发红嘴脸,乖乖退出帐外。瞅瞅大眼瞪小眼的众军士,亲卫军裨将转嫁怒火,当然放低声音,“都滚远点,主帅和驸马爷在商谈机密大事,再敢骚扰,小心尔等狗头,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认倒霉的众亲兵同时苦笑。相互眨眼,示意赶紧远离是非之地,别又被当成出气包。可离太远也属失职,各自拿捏分寸,再也不敢靠太近。一眼察觉变故,耶律海牙飞步赶到,低询一番,暗自叹气。 难怪南蛮儿毫不在乎,敢情有御赐金牌庇佑,也怪自己忘记了提醒主子。窥探军帐动静,冲龇牙咧嘴的裨将压压手,耶律海牙哭笑不得,“别哼唧,若被殿下发现,你我还要倒血霉。驸马爷和探马先军直接隶属大汗麾下,以后机灵些,别自找没趣。” “唉,真倒霉,听令也不对,不听令更不对……”不住摆头,心有余悸的蒙古裨将无奈请教,“大人可否明示,我们该如何应对为好?到底听不听命令?” “当然要听,但反应也不用太快,若没有把握,驸马爷绝不会心甘情愿入彀,除非……”看看天色,耶律海牙转身离去,“除非一夜间变为傻子,自个好好琢磨,否则还得反复挨打,直到明白为止超级战舰上的那群猛少女。” 军帐内一片沉寂,瞋目怒视,拔都一言不发。收回金牌,默然承受无言重压,周文龙堆出一脸笑容。用眼神暗自交锋,两人谁也不先开口,对峙一直持续,直到小将主动服软,“王兄千万别生气,容末将好好解释,文龙从不曾更不敢藐视主帅权威。当初发兵侦探之前,也曾征询过副帅大人,大人也认为很有必要。” 窥望一会,猜出大概,改换话题,“想必王兄认为末将隐瞒至今,对阿不思公主极不公平,但末将自有苦衷。秘密迎娶罗斯公主之时,花儿公主尚未出现,而且,义父也一口赞同……” 反正死无对证,默默祈求义父原谅,周文龙继续解释,“一直不敢禀明,只为愧对公主,也担心影响父汗病情。眼下罗斯人自毁长城,末将当然顺水推舟,彻底搅乱本就混乱不堪的形势,也为我大军尽一份绵薄之力。到时兵临城下,岂不事半功倍?” “本帅今日总算明白当初父汗拿你无招的原因,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一张嘴抵得上千军万马……”正话反说,余怒未消的拔都冷眼相对,“继续,继续演戏,本帅可心如明镜。这样,给一个合理抗命的理由,今儿咱就此别过,以后再敢拿金牌要挟,休怪本帅下手狠毒。” “妾及小女危在旦夕,恕文龙无法置身事外……”索性明言,豁出去的周文龙半真半假敷衍,“纵征战沙场,终抛不下亲情,妻儿若不在,还不如去做和尚,独守枯灯了此残生。相信王兄也看到了末将如何对待阿不思公主,对一名侍妾的安危也如此关切,对妻儿更不用说。” “战损如何?有无内应相助?”了解少许机密,拔都冷冷发问,“听闻有罗斯人在帮你,是否属实?人呢?为何不带回?莫非担心本帅对其不利?” “王兄别误会,进攻都城中我方少部挂彩,无一人阵亡。的确有一群罗斯勇士相助,可惜遭罢黜的原王公不幸死于战乱,贱妾不依不饶,对末将的劝解置若罔闻,誓要报血海深仇……”理由无懈可击,周文龙淡淡解惑,“君恩难忘,请王兄体谅一二,留下一群与当今王公不共戴天的勇士在后方骚扰,对我大军西征颇有裨益。若强行带回,或许适得其反也未可知?到时末将振臂一呼,加里兹全境须臾可下,压根无须我大军费神。” “哼,你的那点花花心思瞒得过天下,但瞒不过本帅。先保存实力,借机扩充兵马,对不对?”一眼看穿,拔都冷笑不止,“奉劝你一句,以后别玩这种花招,有事直接明言,省得遭人猜忌。无论最终结局如何,诸王迟早离去,到时看你如何面对本帅?” 冷汗直冒,呐呐回话,小将暗自心惊,“末将……末将谨记王兄教诲,之所以如此作为,也……也属被逼无奈,绝非刻意违令,还请王兄降罪!” “若打压你,无异于削弱本帅自己的实力,记住了,不管愿意与否,你和你麾下的探马先军只能做本帅附庸,绝无可能另立山头……”厉声警告,自找台阶下的拔都挥手呵斥,“回去好好反省,不仅副帅大人替你遮掩,本帅也一样。若公开内讧,岂不让他人笑话?退下——” “谢王兄法外施恩,文龙谨记恩德……”默默擦汗,唯唯诺诺的小将拱手退出,站在帐外发愣。 脚步纷沓而至,众亲兵同时奔近,争相弯腰施礼,一个个满脸惊讶。斜睨讪讪靠近的冤家对头,周文龙主动伸手,“大人,请看在耶律秃兄长的面子上,我们一笑泯恩仇,如何?” 伸手相握,耶律海牙低笑,“驸马爷果真豁达,其实,我们也谈不上有何冤仇,奉命而为罢了。大战在即,驸马爷且去好生休憩……”扭头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牵马!” 一场弥天风波就此平息,但寒意并没消散,相反愈发凛冽。天黑时分,跟上来人,土拓儿只身离开军营。两人纵马飞奔,一头扎入呼啸的寒风中,至于到底去哪,只有天知晓。 344.冬阳弥血气 无言的煎熬中,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数九寒冬终于姗姗来迟。{}雪花飘飘,漫天飞舞,银装素裹的斡罗斯沐浴在暖暖冬阳下,显得分外娇娆。奔腾不息的也的里河顿失滔滔,老老实实放缓步伐,做一名中规中矩的旁观者。 也不见土拓儿有何异动,提心吊胆的周文龙渐渐放宽心。派带上书信的马素仆回原防地,抽空安抚伤众,警训人马,接受军备,做好大战前的一切准备。待悍将回返,看完母后和黑妻的回信,询问一番,一颗稍稍安定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伪装成奴婢的一帮红颜拖儿携女,引起蒙古人怀疑。留守的小王子再三盘问,依然不相信众口一词,逐个详询天真无邪的小儿小女,最终查出端倪,正派人飞马回报。齐聚军帐内,炭火取暖,一帮大将默默无语,焦虑的目光聚焦主将,一个个暗自担忧。 沉吟少许,老仙师低声开腔,“驸马爷也别着急,纸终究包不住火,迟早真相大白。对于纳妾,蒙古人似乎非常开放,料想主帅大人不会为此大动肝火。以微臣之见,不如主动承认,一并表明甘为奴仆的想法,也让贵王兄彻底放心?” “也罢,是祸躲不过,母后已默认现实……”抖抖书信,周文龙不住苦笑,“什么债最难还,儿女债,逃都逃不掉。大伙先商谈侦探策略,我去一趟中军帐,争取求得王兄谅解。嗐,以后可怎么办,一心挂两头,如何得了?” “男儿志在四方,岂可受儿女情长牵绊?”悄声插话,徒单克宁不住咂嘴,“该干什么干什么,怕个鸟,再说我们……”看看投向自己的严厉目光,下意识打住话语,讪讪一笑,“末将觉得,娶女人如同率兵,同样多多益善。只可惜,末将没那资格。” “你小子就会耍嘴皮子,这样,给你一项特权,可以任娶罗斯女,人数不限制。当然,建议你先去问问龙儿,看她答应不?要不然,只怕天天睡床下,耳根子都被揪肿?”大声打趣,周文龙飞步出帐,“别以为女人多是好事,若想做到一碗水端平,一圈忙下来,腿都站不稳。若上阵杀敌,只能对付老弱病残,还得祈求上苍保佑,别碰上扮猫吃虎的狠角色,哈哈哈……” “不……不会,我可不……不怕……”强自辩解,扫视一圈窃笑的众将,堂堂敢死队长面红耳赤,“别笑……我真的……不怕……” “大人当然不怕,大不了跪地求饶。至于耳根,无所谓,也不是第一次被揪。只要不掉下来,随便揪,疼一阵就万事大吉……”存心调侃,耶律迪烈故作深沉状,“唉,倒霉的总是耳根子,真让人为之鸣不平。” “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到夫人还不乖顺得如同小儿一个……”奋起还击,徒单克宁大笑,“有种当众厉声呵斥贵夫人,我才心服口服,否则乖乖闭嘴。” 也被拿住短,吭吭哧哧辩解,耶律迪烈下意识压低嗓音,“呵斥……呵斥算什么……我会怕女人,哼……笑……笑话,当众就……就当众……” “瞧瞧,大伙瞧瞧,一提到夫人,伶牙俐齿也变得张口结舌,还拒不承认……”终于找到反击理由,徒单克宁喜不自禁,“瞧,耳根子都吓红了,说不准被揪得更厉害,对不对?” “别相互取笑了,怕女人并非坏事,只要不怕敌人就好……”压压手,老军师不住苦笑,“其实微臣也一样怕女人,只可惜永远失去机会,想被夫人揪耳根子,也只能在梦中……”一番肺腑之言引发众多唏嘘,摇摇头,转换话题,“我们谈正事,王鼎大人年岁最长,不如让大人先谈一谈作战策略。” 催马赶往中军帐,恰好遇上共聚一堂的众王子和正副主帅,站在帐外,周文龙进退两难。大步迎出,速不台喜笑颜开,“正准备派人去请周将军,如此甚好……”主动伸手相邀,“请!” 瞪一眼忐忑不安的妹夫,拔都清清嗓子,“好,重要将领都到齐了,本帅现在发号施令,请各位大人即刻回营准备出战重生之废材逆世全文阅读。今晚子时,我五路大军齐头并进,挥师围攻也烈赞和科罗木纳城。周将军率探马先军为我大军前锋,先一步出击。等大军完成合围,继续深入敌境,秘密侦探相邻诸城堡。另外,重点查探弗拉基米尔公国之最新动向,尤其查明都城弗拉基米尔的虚实。” 歇口气,继续下令,“蒙哥殿下和本帅率部合围也烈赞,拜答儿殿下和长太子殿下围攻科罗木纳城,副帅大人率军扫荡附近抵抗力量,并随时驰援有可能遇险的周将军。强调一下,敌人若不投降,攻城要迅猛,绝不许演变为拉锯战。破城后一律屠城,不留一个活口,无论人畜。若地形合适,使用巨型抛石机迅速解决战斗。” 环视一圈,加重语气,“首战必须速战速决,给斡罗斯人一个巨大震撼,也为我军日后顺利踏平斡罗斯全境打下坚实基础,诸位有无信心?” “有——”齐声怒吼,把握十足的诸王子一个个笑容满面,仿佛此番征战与平日狩猎并无两样。 “末将遵令……”瞅机会开腔,周文龙暗自窥探,“末将这就去准备,告辞!” 拔脚欲溜,被皮笑肉不笑的王兄出声喝止,“慢,周将军先留下,本帅还有几句话交代。各位殿下,请!” 恭送诸王子和意味深长冲自己微笑的副帅一一离去,心虚的小将出言探询,“不知主帅有何吩咐?末将……末将……” “害怕了?女人还真不少,连本帅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坐……”指指座椅,拔都默然坐下,“也不怕王妹伤心,身在蒙古的两位公主若知晓,一旦打翻醋坛子,你如何应对?”不住摇头,“娶那么多女人,应付得来吗?” 听话语,观神态,看举止,均不像生气,正襟危坐,胆气渐长的小将暗暗苦笑,“又给王兄添麻烦了,末将实在该死,之所以把众侍妾迁回驻地,只为日后着想。攻下斡罗斯,我防区必定前移,提前召集家眷,省得以后费神。纳妾之事,两位公主早已谅解,还望王兄在阿不思公主面前替末将美言,此恩此德,一定肝脑涂地回报。” “行,你又欠下一个人情,迁来也好,本帅已派人知会王弟,好生看护全体家眷……”看一眼主动示弱的妹夫,拔都眉开眼笑,“喜欢女人无错,本帅无条件支持,但以后纳妾是否该提前告知一声?万一王妹吃醋,你让我帮谁?” “不……不会……眼下都应付不来,人差点被整成疯子,哪敢再纳妾?”自我解嘲,小将摇头不迭,“真吓人,末将再也……再也不敢了……” “嗐,怕什么怕,本帅当然帮你。尽管娶,只要上得了马,杀得了敌……”疑虑渐去,摆摆手,拔都放声大笑,“回营准备出战,你部提前于今晚戌时出发,别误了时辰!” “末将遵命!”擦冷汗,拱手作别,一溜烟奔出帐外。让寒风冷却发烧的头脸,周文龙飞身上马,冲微笑的对手挤挤眼,“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背影消失,耶律海牙默默转身,上马直奔亲卫军营地。 元太宗九年,十二月的隆冬夜,冻得硬梆梆的也的里河河面响起一阵阵蹄声。第一批出击的探马先军轻松飞跃天堑,一头扎入对岸的冰天雪地中,眨眼失去踪影。子夜时分,河面再次飘出蹄声,而且持续不断。井然有序飞渡,近十五万蒙古大军一一上岸,在寒风中清点一番,悄然分兵五路,按预定策略扑向目标。 防范虽严,但仅限于各自地盘,即便面对任何一路蒙古大军,首当其冲的也烈赞和科罗木纳城兵马也抵挡不住。初见飞雪中莫名冒出的不明骑兵,负责外围警戒的千余名哨兵一边派人飞马回报,一面摆开架势做好迎战准备。 虚晃一招,周文龙率探马先军避实就虚,绕过对手,隐遁于风雪中。也不敢擅自脱离哨营,看清对方大致人数,罗斯裨将下令继续监控倾尽繁华与君同最新章节。时间不长,万籁俱寂的雪夜被隆隆蹄声打破宁静,ng翻飞,一大队不明骑兵疾奔而至,人数足有近三万。 弃营急退,奈何雪地湿滑且吓破胆,一千余罗斯哨兵很快被追上的箭雨淹没。轻松猎杀对手,没留下哪怕一个活口,担纲主攻任务的拔都率部疾奔而去。得闻紧急军情,迷迷糊糊的罗斯王公召集全部兵马,刚出城没多远,与杀奔而来的蒙古大军狭路相逢。 不由分说,前锋战成一团,后方却飘出呐喊,率大军赶到的蒙哥迅速分兵两路。一路配合友军作战,一路对也烈赞城展开合围。丢盔弃甲,抛下前锋兵团,吓坏的罗斯王公溜回城堡。紧闭四门,喝令众将士拼死据守,老王公颤颤巍巍摸上东城楼。 看清密密麻麻的围城大军,暗叫一声苦,老王公强装镇定,“不用怕,城堡坚固,粮饷充足,我全体将士斗志昂然,绝不屈服于入侵者yin威。即刻备战,准备迎战该死的鞑靼人!” “报,敌军射来一封檄书,请陛下过目……”呈上利箭携带的檄书,东城守将面无血色,“观态势,敌军人马众多,兵力过六万,只怕……只怕……” 匆匆看完,顺势抛入火堆,老王公气成猪肝脸,“本王岂会束手就缚,用屠城来吓唬,当本王三岁小儿。全军听令,誓死击败入侵者,友军自会相助,严密监控来犯之敌,随时准备战斗!” 限定时日一晃而过,各就各位的攻城大军只等主帅下令,一个个亢奋不已。一一巡察四门,拔都不慌不忙,看一眼紧随不离的跟班,淡淡发问,“有无科罗木纳城的消息,副帅大人有何战报传回?” “回主帅,长太子殿下已派人飞马回报,我两路大军刚刚完成对科罗木纳城的合围……”沉声回禀,耶律海牙毕恭毕敬,“副帅大人正率军围攻一群罗斯羊,已在后方消除大部分对我围城军团的威胁。另外,驸马爷派亲兵回报消息,弗拉基米尔公国至今并无大动静,只派出两支千夫队围攻探马先军,一切均在主帅大人的掌控中。” “传本帅命令,正午时分,准时攻城……”口气淡然,但杀气毕露,拔都放声狂笑,“斡罗斯,本王来了,凡敢于发一矢抵抗我大军,破城后一律血洗。除去工匠,不得留下一个喘气的活口,无论人畜!” 雪花冰,冷风刺骨,但也抵不上城下嗜血军团所带来的袭人寒意,“进攻,进攻,进攻——” 率军迎战两支负责堵截的罗斯先锋骑兵,左攻右击,闪转腾挪于冰雪覆盖的西域大地,周文龙游刃有余。仅凭一千余人马使出迷魂**,绕东北主干道来回奔行,死死切断弗拉基米尔公国与被围诸城之间的联络通道。 鏖战不休,餐风露宿,卧雪踏冰,带上的干粮也渐渐消耗殆尽。成功围猎一群冒进的罗斯小分队,留大部分兵力盯死莽汉般的对手,入附近村落找出干柴,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很快祛除寒意。久违的肉香味弥漫村落四处,饿坏的人群垂涎欲滴,当然不敢主动取食。 “甭客气,速度……”挥挥手,周文龙不忘叮嘱,“别噎着,今儿管够,敞开肚皮猛干。大伙一边吃,一边继续烤肉,吃饱后,马素仆和仆散忠勇负责带人运送肉食,吃呀!” 挑出一块香味四溢的纯瘦肉,十户长跑步奉上,“将军先尝,看看熟没熟?” “肯定熟透了,瞧瞧这香味,还有外焦里嫩的成色……”咽下一大口唾沫,摆摆手,周文龙婉言拒绝,“大伙先吃,我还不饿。别磨叽,兄弟们可还在喝西北风,赶紧滴。” “救……命呀……”村落尽头飘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呼救,转瞬被寒风淹没,压根无人关注。 狼吞虎咽,一帮饿牢里奔出的壮汉只管埋头苦干,谁也没察觉异常。村落太小,一眼能望到尽头,也不大可能屯兵。放缓巡逻步伐,负责警戒的完颜止和五名勇士暗暗咽口水,搓手取暖,瞥瞥大开的门户,同时颇为惊讶,“咦,天气如此寒冷,怎不关门?” 345.生灵皆化土 暖阳当头照,朔风凌空舞,冬寒地冷,虚汗簌下,心儿乱成麻。(。纯文字)面对昼夜不息攻击的抛石机和远距离倾泻的石油精,城楼上的罗斯守军咬牙切齿,还击如同挠痒痒,稍有不慎,即被伺机而动的敌军神箭手射杀。反击无效,眼巴巴看着坚固城墙被砸成破筛子,一时别无他法,檑木滚石油瓶也失去用武之地,如之奈何? 勒令民夫在距离四门约四百步的制高点垒出多座高台,精心挑选出的众多神箭手埋伏其上,分三班轮番作战,不停不歇狠狠狙杀城楼上敢于冒头的任何对手,拔都把握十足。破城只在城墙的坚固程度,但再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瓢泼桶倒般的飞石,一旦城楼建筑群和城墙坍塌,罗斯羊的抵抗意志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一声声巨响无止无休,一片片火光熄而复燃,一阵阵呐喊刺破天空,危在旦夕的也烈赞城在寒风中战栗。束手无策,远离城垛,龟缩于安全地带,胆寒的罗斯兵将越来越绝望。日复一日的煎熬无穷无尽,苦苦支撑近一个月,并无任何援军赶到。 四门同时告急,吓白脸的老王公如热锅上的蚂蚁,奔走于守城将士之间,极力打气,用虚无缥缈的援军来望梅止渴。信与不信倒无所谓,即便投降为时已晚,蒙古人向来说一不二。但凡发一矢抵抗者,纵然乞降照样会被诛杀,从无例外。 一个月只超过三天,坚固的东门城墙终于抵挡不住层出不穷的飞石。下午时分,泼刺刺一声巨响,如晴天霹雳,似天崩地裂,城洞上方突然坍塌。烟尘扶摇直上,同时响起的凄厉惨叫转瞬被风吹散,等尘埃落定,参差不齐的大豁口赫然出现。 相差无几,其余三门城墙相继轰然坍塌,自此,也烈赞城不设防。待幸存罗斯将士醒过神,眼里只剩下密不透风的箭雨,当然还有泼之不熄的鬼火。一举肃清入口附近的抵抗力量,蜂拥杀入城内,蒙古大军如虎入羊群。 一口气消灭所有试图反抗的对手,押解俘虏出城,在高台下仔细清点。命人搬来龙椅,稳坐其上,拔都头也不抬,“挑出工匠,甄别方法照旧,余者就地处斩!” 一时间,除去面无血色的工匠,无论军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王公庶人,无论降于不降,一律被斩于坍塌东门正对的高台下方空地。一一割下头颅,分男女垒成两座怵目惊心的金字塔,汩汩血水汇成河,染红斡罗斯大地。 在城内来回扫荡,当场击毙所遇上的任何活口,连畜生也不放过,忠实执行军令的蒙古骑兵放声狂笑。破门搜寻,当然重点照顾金碧辉煌的王宫,你来我往,交叉彻查,确保不漏下哪怕一丁点财宝。命民夫搬出城内囤积的粮草,无所顾忌的洗劫一直持续三天三夜,直到誓死不屈的也烈赞城火光冲天吸血鬼艺人最新章节。 也不歇息,带上抢掠的财宝和给养,六万蒙古大军直扑科罗木纳城。十二万大军围攻,遭遇更会更惨烈,城破之日,烧杀抢掠,纵兵**,尔后一把火付之一炬。两座高高的人头金字塔沐浴在初春暖阳下,见者无不心惊,闻者无不却步。 拒不投降的惨烈下场如雪崩一般扩散,除去上下一心集体玉碎的个别城堡,附近诸城相继放弃抵抗。诛杀大部降军,留少量兵马驻守,会合的西征大军一路奔北。两个月时间不到,嗜血兵团所到之地,除去化为灰烬的城堡,余者一律臣服,且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地广人稀,小小村落沉浸在入侵者所带来的恐惧中,不约而同关门闭户,任由对方生火烤食,众村民透过门缝胆战心惊窥探。不破门抢掠,也不烧杀**,连骚扰也不曾发生。惊恐的村民暗暗放下高举的镰刀斧头,由当家男人继续监控,躲入地窖的一家子默默祈祷。 刚奔出大开的屋门,血人般的壮汉本能止步,扔下滴血斧子和满满当当的包袱,扑通一声跪下,“求军爷饶命,小民……小民请求从军,求军爷恩准……”叩头不止,声音发颤,“小民……适才……砍死欲对贵军……图谋不轨的本村富户,请军爷们明鉴……明鉴……” 谁也听不懂罗斯语,本能使然,三人原地举弓搭箭警戒,两人飞步冲上。刀架脖颈,一脚踹翻在地,完颜止怒斥,“别试图反抗,否则你会死得非常痛苦。牢牢绑好,此人虎背熊腰,显然力气颇大……” 看一眼血斧和滚出包袱的银锭,冷冷一笑,“胆子还不小,敢杀人抢掠,有种……”回望狼藉内屋,待对手被捆成一个大粽子,才撤刀转身,“把他带回去,让驸马爷亲自审讯,我去屋内瞧瞧。” 估摸自己绝非对手,任由捆绑,壮汉不住哀求,“军爷千万……别……别误会……小民一片诚心……哎哟……” “甭废话……”刀拍耳背,随行勇士顺手捡起血斧和包袱,看看银锭,一把抄起,吹去灰尘,暗暗欣赏一会,“别磨叽,不然老子要动粗了。” “快来,东西厢房均有人被杀,屋子下还飘出呻吟……”高声报警,完颜止提高戒备,“小心中伏,呼叫兄弟们相助。” 烤肉宴被打断,抛下没吃完的美食,众将集体上马。迅速围成铁桶阵,保护还在埋头大干的驸马爷,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疑似目标。擦去嘴角油渍,剔出塞入牙缝的肉丝,周文龙大笑,“别紧张,一个小村落,怎么可能设下伏兵?去看看,不用大惊小怪,继续吃。” 五十名勇士飞马赶到,合围大屋,一半人摆出攻击阵势,另一半人冲入屋内。一一试探鼻息,翻看冰凉血人,确认早已咽气。四处搜寻,偌大的屋内倒一无所获,却在隐藏的地窖下发现一名神智不轻的赤裸罗斯少女。裹严女子,抱出地窖,完颜止下令彻查屋内屋外,但除去室内东倒西歪的五具尸体,再无他人。 带晕厥少女返回村前空地,完颜止愧疚不已,“惊扰驸马爷进食,末将实在不该,请驸马爷降罪。” “别婆婆妈妈,先吃一口热食再说不迟……”斜睨火堆旁一动不动的罗斯女子,周文龙皱皱眉宇,指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壮汉,换一口地道的罗斯语,“说,到底发生什么?此女为何昏迷不醒?是否跟你有关?老实交代,别妄想蒙混过关。” “小民与此户人家有世仇,伪装成奴仆侍奉仇人至今,幸蒙贵军出现,才得以手刃仇人全家。此女乃仇人爱女,被小民在地窖下搜出,当场奸杀,死活不知……”明知无法隐瞒真相,大胆抬头,豁出去的壮汉直言不讳禀明详情,“如蒙贵军不弃,小民愿投军,誓死效忠大人。” “古鲁安,赶紧检查一下,看看有无救活的可能……”一眨不眨盯视,小将目无表情,“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很快会有人证明真假,继续回答,所谓的仇人对你如何?罪不及妻儿老小,为何诛杀无辜,且奸杀一名无辜少女,说说理由?” “小民一家均被仇人杀害,如此以牙还牙,小民自认为理直气壮……”一脸不服,壮汉暗自挣扎,“请大人明察,小民并无一句虚言天骄武祖。” “好,继续烤肉并进食,仆散忠勇带人运送食物。懂罗斯语的勇士去村内找出此地村长,让其召集所有知情人,我们来一个现场对质……”艰难咽下最后一块香醇烤肉,看看埋头检查的悍将,就着草皮,周文龙擦去满手油腻,“古鲁安,伤势如何?严重不?” “应该还有救,周身并无明显伤痕,颈部被扼,胸口遭击,但没有致命伤……”裹好少女,换个姿势并靠近火堆,古鲁安一一回禀,“暂时晕厥,施以热汤和敷药,理应很快苏醒。让其先烤火,恢复体温,施救之事可交由当地村民,我们不必干涉。” 后悔不迭,壮汉面露凶光,很想一跃而起,倾尽全力施以绝杀。但顾忌于眼前陌生军将的严厉目光,才不得不按捺冲动,偷窥默默烤肉进食的众人,止不住的哈喇子不断外溢。 不敢不从,当然也关乎本村声誉,众壮丁齐聚空地,暗自窥探大快朵颐的将士,一个个胆怯不安。看模样,观举止,听言语,眼前陌生人马很像传说中的鞑靼人。听闻其冷酷无情,尤其嗜食人血,所到之地,一律烧光杀光抢光。可身形魁梧的军将似乎态度和蔼,也不曾纵兵烧杀抢掠,莫非认错人? 看看火堆旁的少女,深鞠躬,微微吃惊的老村长恭敬有加,“小民叶夫根尼拜见大人,敢问大人,村内究竟发生何事乃至于惊动各位军爷?” “老人家不用怕……”拱手还礼,周文龙分别指指一躺一跪的男女,“您先去辨认一下,这两人可是本地村民?另外,赶紧派人请医者,此女家中遭遇大变故。家人被诛杀殆尽,其人也遭受重创,急需救治。目前已查明,此男为肇事者,一会好好对质,本将秉公执法,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追兵众多,饥不择食,堂堂征西将军居然升堂办案,真吃饱了撑的。若一走了之,恶男势必栽赃嫁祸,灭门凶案可关乎探马先军声誉。暗自苦笑,小将摆摆手,“劳烦老人家尽快召集村内知情人,我们还有重大军务,耽搁不得。” “小民谢过大人……”谢恩奔出,老者仔细辨认晕女血男,一时大为惊讶,“瓦吉姆,你为何如此残忍?鲍里斯一家可对你不薄,尤其伊林娜,视你为亲叔叔,你……畜生……呸……连畜生都不如……” 任由寒风吹干唾沫,壮汉一动不动,“仇人就是仇人,不残忍如何报仇?” “嗐,鲍里斯真瞎了眼,救活一头嗜血豺狼……”恨恨离去,老者不住叹气。请医者,让老婆子抱回依然昏迷的少女,一场声讨会在空地上演。由老者鼓励,你一句,我一句,众村民争相发言,一个个义愤填膺。 默默倾听,周文龙不时详询,很快了解事实真相。估计壮汉没说谎,为报灭门兼世仇,毁容远道而来,装出饿晕,博取不知底细的仇人同情。虽事出有因,但手段太过于残忍冷血,而且株连无辜少女,奸杀行为引发众怒,实在让人不齿。 看看愤怒民众,冲死不认罪的莽汉抬抬手,周文龙沉下脸,“你,站起来,即便世仇难忘,也不该趁我大军驻村之时发难。灭门带奸杀,且面无悔色,一命抵一命乃天经地义,本将判你一个斩立决。说说你未了心愿,省得死不瞑目。” “谢大人成全,小民蝼蚁一个,死不足惜,今儿成功诛杀仇人一家,心愿……”利用暗藏掌间的小刀挣脱禁锢,看准俨然头领的对手,莽汉猛然窜出,钵盂大的拳头直奔对方胸口,“给老子乖乖躺下——” 变故骤发,一帮村男呆立当场,直勾勾的眼珠子盯紧急如闪电的拳头,一时呼吸暂停。同时反应,众将大呼,“驸马爷小心!”拔刀飞步冲上,一个个紧张万分。 可能老天爷还嫌不乱,飞马扑向空地,仆散忠勇老远告警,“驸马爷快撤,敌方五千余援军正循迹而至,试图对我形成合围,快——” 346.杀戮无绝期 凛冽寒气终究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春风,天气乍暖还寒,嫩蕊脆枝滴绿,干杨枯柳绽春,花儿飘红,大地挂彩,触目一片生机盎然。<最快更新请到>诸公国相继战败或乞降的消息不胫而走,绝望的情绪弥漫斡罗斯全境,再不联合拒敌,灭国只在迟早而已。 早查出纠缠至今的一千余对手为敌方先锋兵团,趁鞑靼大军尚未出现,放下尊严,弗拉基米尔大公阔儿吉屈尊出使乞瓦公国。求见掌权王公,陈之以情,晓之以理,苦苦请求派援军相助,以防己方势单力孤被鞑靼人轻松铲平。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放下昔日龌龊,乞瓦王公一口应承,许诺不日发大军赶往昔迪河,配合友军击溃来犯之敌。当然,隐藏的心思只有王公自己明白,一切视战局发展而定。锦上添花可以,至于雪中送炭,只怕难以做到。提前跟魔鬼兵团死磕,一旦战败,岂不士气大挫? 带上言之凿凿的承诺,内心稍安的阔儿吉大公惶惶返城,检查诸城战备,巡察都城城防,做好与入侵者大战的心理准备。胆量好不容易变壮,战报却越来越确凿,一路征伐,鞑靼大军战损甚微,正大举杀奔而来。积攒的勇气随时日流逝渐渐变为冷汗,暗暗收拾细软,派人日夜打探敌军消息,堂堂大公随时准备弃城开溜。 元太宗十年二月,轻松解决沿途对手,西征军主帅拔都王子严令各路大军迅速奔赴下一个目标。只留少量兵马驻守,带上全体降兵,三万无敌军团如狂风扫过大地,兵锋直指圈定的对手。收到军令,纷纷启程,五路蒙古军团殊途同归,锐不可当直扑弗拉基米尔大公国都城(今俄罗斯莫斯科东北)。 对大军合击都城的消息一无所知,宁静的小村落只顾眼前灭门惨案,眼睁睁看着杀人狂魔扑向魁梧军将,却爱莫能助,吓傻的众村男一个个呆若木鸡。血男脱困迅猛,攻击速度奇快,没等围上,一声凄厉惨叫飘出,众将当场石化。 虽无防备,但一二十年的从军经历足以保护自己,而且予以更为迅捷的反击。看准奔袭方位,微侧身,任带刀拳头擦胸而过。趁莽汉前倾的绝佳机会,周文龙果断施以绝杀,左手揪卷发,猛挥右掌。聚力于掌端,冲对手最为脆弱的颈部狠狠劈下。 天生神力兼判断奇准,闷响紧随惨叫如愿响起,扑通一声,如空袋一般倒下,颈骨生生折断,张狂莽汉再也没能睁开眼。人陷入深度昏迷,喉部迅速肿胀,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小半柱香不到,发达四肢抽搐少许,无声无息咽下最后一口气。 毫无防范,仅凭徒手,一招击毙杀人狂魔。现场除去胆寒,只有胆寒,一个个噤若寒蝉,众村男抖个不停。到底见多识广,冲身后暗暗压手,老村长率先跪下,“大人虎威,帮我等消灭血魔,小民感激不尽。跪,快跪拜谢恩……” 看一眼众人,斜睨脚下莽汉,拍拍手,周文龙奔向摇头摆尾的小白驹。飞身而上,“诸位请起,本将还有要事处理,恕不奉陪黑暗公主乖乖牌全文阅读。狂徒已被正法,请赶紧打扫,妥善安顿无辜少女,尽快下葬惨死的一家人。” 冲同时上马的古鲁安眨眨眼,“带有归降公文没?有的话给老人家,以免兵祸殃及小村。” “敢问大人名讳,也便于小民及众村民供奉……”磕头起身,跌跌撞撞的老村长高声请求,“贵军到底来自何方?是否为鞑靼西征大军,为何与传闻完全不同?” “给,收好了,若闻军至,托上此书,可保小村太平……”无奈下马,掏出随身不离的公文,古鲁安心急如焚,“大人乃赫赫有名的蒙古征西将军,至于名讳有人会告诉你们的,对这般善举也别大惊小怪,驸马爷一向如此。快,追兵倏忽即至,尔等赶紧收拾收拾,以防追兵生疑,不然会带来灭顶之灾。” “谢驸马爷,谢诸位勇士,小民永生铭记贵军恩德……”长跪于地,老者不敢仰视魁梧身影,低头提醒,“驸马爷且慢行,村后有条小径,直达后方丘陵,小民愿带贵军脱离险境……”扭头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叫出所有村民,以最快速度扫去一切痕迹。” 带上全部生熟肉,紧跟自告奋勇引路的老者,抢在追兵尚未完成合围前,周文龙率部撤离不再平静的小村落。完颜止带十勇开路,仆散忠勇独自断后,趁夜幕降临,一行人悄然消失于暗黑中。 指明返回东北主干道的便捷小道,千恩万谢,老者辞别而去。驻马丘陵下方的丛林,一直等爱将返回,周文龙会心一笑,“追兵去哪了?村民有无遭遇不测?”极目眺望来路,暗自得意,“幽径无人知,唯有暗香来,闻闻,好好闻一闻,是否带有家乡的味道?” “回将军,估计痕迹全被清除干净,扑空的追兵并不曾察觉异常,草草盘问一番,当即回转…”默契对笑,十户长竖起大拇指,“末将对将军的反应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招制敌,实在让人惊叹,天人也。” “什么天人地人?习惯成自然……”摩挲微微发烧的右掌,周文龙苦笑,“换做你其实也一样,面对遭禁锢的杀人狂徒,虽无防备,但骨子里依然有所警觉,尤其身处敌境,能不一击必杀吗?” “末将惭愧,若面对突然脱困的狂徒,即便闪躲反击,也不如将军如此干脆利落……”不住摇头,仆散忠勇咂咂嘴,“其实,此人也算血性汉子一个,不惜毁容蛰伏仇家,斧刃仇人一家子,足以告慰……” “的确有点可惜,但**难违,尤其奸杀可怜少女,这等龌龊行径没资格入选我探马先军……”打断话语,低声予以纠正,周文龙默默催马,“莽汉终究只是莽汉,手刃仇家的机会随时有,何必急于一时?” “也对,我探马先军岂容这等无耻狂徒,毫无怜悯之心,对一名无辜少女也要赶尽杀绝,实在丧尽天良……”随声附和,十户长不断回望,“也不知兄弟们现今如何?甩脱追兵没有?哦,末将还有一事不明,将军能否不吝赐教?” “边走边说,我估摸着王兄也该率军出击了,看眼前态势,蒙古人攻城略地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一丝淡淡的忧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周文龙低声下令,“会合后,找机会传令军匠总管大人,让其抽时间详细研究抛石机结构,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其构造。” “遵令,将军未雨绸缪,末将心悦诚服……”心照不宣,十户长委婉抛出迷惑,“凭我探马先军眼下的战斗力,即便不能全歼那两支追兵,但也似乎……似乎……没多大问题。可眼下,居然被追得狼狈不堪,如此……如此又……又……” “保存实力,明白?”言简意赅,周文龙皱紧眉头,“以后的血战只会越来越多,何必跟罗斯羊硬碰硬?蒙古人自会收拾,有十五万大军撑腰,我探马先军只管侦探,而不管歼敌。” “哦,原来如此,末将愚钝,真愚钝,怎么就猜不到呢?”飞马跟上,十户长吐吐舌头,“逞匹夫之勇绝非大将所为,看来末将还得好好学,将军,您可不能吝啬?” “为将之人,只须稍加点拨,则一通百通妖孽铁匠。眼光要放远,试想一下,你现在统领着一支万人兵团,还会如此毛躁吗?”忧郁目光投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暗黑,不再年轻的驸马爷长叹一口气,“唉,眼下虽只有一千余人马,但我要求每一名勇士都具备统兵能力。随时随地,都有资格和能力率千人以上军团作战,而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扭头意味深长一笑,加重语气,“记住,你绝非仅仅只是一名亲兵,不仅要虚心求教,也时刻督促众将,学习再学习,以后统军的机会多如牛毛。” “末将明白了……”昂起头,任由寒风扑面,仆散忠勇不再吭声。默默聆听谈话,断后的众勇士暗自点头,恭送主将奔向前方,一个个本能挺起胸膛。出丘陵,看清远处蜿蜒道路,人群中飘出一声概叹,“嗐,我说兄弟们,什么叫信赖?什么又叫期盼?驸马爷志在天下,我等岂能拖后腿?以后可得注意了,别只盯着眼皮底下的一亩三分地,学驸马爷放远目光,争取早日成长为一名统领千军万马的战神。” “对,太对了,能入选探马先军,已证明我等具备一名蒙古百户长的能力。但,绝不能因此自满,驸马爷可要求我们至少有资格统率千军。努力吧,兄弟们,我坚信,驸马爷绝不会令我等失望。假以时日,必号令西域群雄——” 铿锵话语随风潜入夜,高昂士气悄然弥散,沸腾热血令众将一往无前。前方虽一片黑暗,道路虽艰险无比,但,无人畏惧。曲径通幽,终究柳暗花明,跃马上主道,环顾四周,周文龙低声下令,“仆散忠勇即刻折返,请副帅大人派出援兵,完颜止带人沿道路两侧搜索前进,尽快找到兄弟们,小心中伏!” “末将太疏忽,差点害驸马爷丧命……”愧疚不已,完颜止连声自责,“对一名杀人狂魔也疏于防范,末将失职之至,请驸马爷降罪。” “下次千万小心,若换做他人可难说了……”恨铁不成钢,一语道破天机,周文龙跃马奔出,“直接打晕,十指对应反绑,任其有天大本领,也无法脱困。返回岗位,瞪大眼睛,若中伏,想降罪只怕也没机会。” 天渐亮,晨风微凉,一夜奔忙,两路人马胜利会师。身后尘烟滚滚,一帮罗斯羊奋起直追,大有一举干掉难缠对手的气势。想法不错,但被东方突然冒出的大队蒙古军团彻底打消幻想,猎手转瞬变为猎物,吓破胆的罗斯先锋骑兵团掉头没命狂奔。 干脆利落全歼对手派出的猎犬,由探马先军指引,五路兵团并头扑向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一路势如破竹,近十五万大军迅速合围群龙无首的都城,劝降不见回音,当即发起强攻。飞石和石油精有过之而无不及,带上的斡罗斯降部被迫担纲主力攻城,五日,仅仅五日,城破,大屠杀一如既往。 烧杀抢掠三日,拔都下令分兵进攻弗拉基米尔城附近诸城,面对气势如虹的鞑靼大军,罗斯托夫、莫斯科十余城毫无抵挡能力,战败的战败,乞降的乞降,逃跑的逃跑,整个一哀鸿遍野。 早见势不妙,胆寒的阔儿吉大公率大部精锐弃城逃跑,一口气逃至昔迪河(今伏尔加河上游)畔,扎下大营,苦苦等待乞瓦公国援军。一等不来,二等不至,苦熬近二十天,最终等来的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速不台所部。 探马先军照例担任前锋,先查明孤军具体军情,派人飞马回报,周文龙亲自率一百勇士迂回至上游潜伏捕俘。一番审讯,得知对岸陌生兵团为踌躇不前的乞瓦援军。猜出对手心思,一路大张旗鼓渡河,一路故弄玄虚吓唬。 三月初,速不台率三万大军赶到,暗暗封锁大公军营各条退路,偷袭战趁***上演。一时间箭雨遮蔽夜空,惨叫连天,溃不成军的罗斯羊东奔西窜,一个个相继变为亡魂。兵力少,气势无,失去退路,援军无望,即便拼死抵抗,也只能默认现实。 至天亮时分,大公营地只剩下一地尸骸,少数幸免于难的俘虏也被当场斩首。阔儿吉大公含恨战死,所率精锐兵团集体殉国,血水染红碧波荡漾的昔迪河。春风不解风情,依然撩拨不休,只可惜,无人应答。应答的入侵者,已挥师渡河,直扑对岸首当其冲的乞瓦公国古都诺夫哥罗德城。 347.悲哉乞瓦城 十里野花缤纷,诉不尽国殇。[`小说`千里长河泛红,洗不清耻辱。屠杀无止无休,不忍目睹人间惨剧,春姑娘悄然隐没,恼人夏意不知不觉笼罩倍受煎熬的斡罗斯大地。昔迪河西岸,奉令回师的三路蒙古大军井然有序渡河,低声交谈,诸王子纳闷不已。 默不作声,蒙哥若有所悟,等颇为恼怒的贵由太子发完脾气,才悄声插话,“大家别生气,主帅之所以如此,想必只为巩固后方。一路虽所向披靡,但毕竟战线拉得太长,也急需缓口气。” 见长太子脸色转缓,继续劝解,“进军途中,王弟听闻阿速部公然反叛,太和岭以北诸部也蠢蠢欲动,钦察残部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不可不防。打通太和岭南北交通线势在必行,万一后方冒出敌军……” “也罢,父汗实在……嗐……”悻悻挥手,贵由高声下令,“前锋听令,以最快速度渡河南下,提防溃兵作乱,主帅必会继续传令,随时回报。” 回望身后,心有不安的蒙哥自言自语,“也不知周将军收到命令没有?眼下应该已抵临诺夫哥罗德城下,该不会……” “王弟甭担心,速不台大人迟迟未到,理应率部赶去接应周将军……”不以为然,深吸一口清凉夜风,贵由翻身上马,“周将军久经沙场,麾下之探马先军骁勇无敌,其战斗力一点也不逊于我王室军。对付一帮吓破胆的罗斯羊不在话下,再说了,见势不妙不会撤吗?” “唉,战斗力归战斗力,但弯刀生锈,老马离心,怎堪大用?”悄然冒泡,不阴不阳的拜答儿存心挑唆,“殿下对人坦诚,自然一百个信任,可周将军未必领情。当然,或许执行某神秘人物之令,故意拖拖拉拉。相信两位殿下也看到了,一路杀来,周将军及其麾下探马先军除去打探军情,独自消灭过多少敌军?对两支千余人的罗斯羊也网开一面,嗐,战斗力再强又如何?” “也对,莫非……”如有所悟,贵由杀机顿起,“凡消极怠战者,本王绝不姑息,驸马爷也不能例外……” “殿下莫生气,目前为止,探马先军也算尽职尽责,所提供的情报异常准确,一切皆归功于周将军……”和起稀泥,蒙哥大打马虎眼,“具体谁也不清楚,一支千余人的孤军深入敌后,无论敌军多寡,硬碰硬均属不明智,望殿下体谅一二。” 接获军令,命大部兵团折返,速不台率三千骑兵直奔诺夫哥罗德城黑暗公主乖乖牌。大战旗鼓进军,一路散布分兵合击的假消息,迫使惊恐的罗斯羊不敢出击。沿途不停不歇,三千兵马披星戴月赶路,生恐最为倚重的先锋团遭遇意外。 旷野无人烟,危机腾腾出,军情突变,惊讶的众将隐隐不安,所有目光投向纵马跃上高坡的主将。极目远眺,眉宇渐渐皱紧,周文龙高声传令,“全军戒备,东南方向腾起大团烟尘,估计为敌军……” 沉吟一会,继续下令,“徒单克宁和本将率三百死士联手断后,耶律迪烈领两百人看守左翼,土拓儿率两百人防护右翼,侍卫团负责确保两位总管大人的绝对安全。王鼎和赤盏合烈各带五十人居前侦探,里必合和蔑尔歹率全体蒙古勇士搜索道路两侧,距离以视线所及为准,兵力不得太分散。余者围上侍卫团,我们撤——” 摆出攻击前进姿态,探马先军沿原路折返,早先的闲情逸致变为极度紧张。春末初夏,头顶万里碧空,马踏陌生土地,汗水浸透衣衫。生恐乞瓦军冒险出兵合击,众将放缓速度,眼珠子瞪成铜铃,唯恐漏过任何细微异常。 谨慎回撤,后方烟尘越来越浓,观方位,不像来自敌古都。默默跟上前军,周文龙不时回望,一颗高悬的心始终无法落地。莫非乞瓦援军赶到?若敌古都守军闻讯出兵,穷追下只怕一时难以甩脱?后续参战军团已回撤,万一途中再冒出敌援兵,那可麻烦大了。 看出主将心思,徒单克宁悄声宽慰,“前方冒出敌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面对十二万无敌军团,还敢主动出击,若乞瓦军真有如此胆量,弗拉基米尔大公也不会独自煎熬。” “唉,但愿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才驶得万年船……”不曾松懈半分,周文龙频频回望,“追兵倒不怕,反正也被追习惯了,这样,你先独撑一会,我去前方看看。幸好命令及时,再迟些,兄弟们恐怕真变成一群送上门的羊群。” 飞马赶到前方,询问一番,周文龙下令加快速度。天色在紧张的奔行中渐渐暗下,后方蹄声始终不疾不徐,一如探马先军当初。眼见鞑靼军团不进反退,唯恐中伏,不敢大举出击,乞瓦军派出三千先锋骑兵,死死咬住谨慎后撤的鞑靼先锋军。 默契的欢送场面一直持续,不敢攻击,也不放弃,乞瓦先锋军如苍蝇一般紧跟不离。夜已过半,月光惨淡,后方蹄声一直不见减弱。不敢停留,不敢疾奔,众将士越来越紧张。莫名中,赤盏合烈飞马回报,“快禀告将军,主道前方响起隆隆蹄声,且越来越清晰,疑似敌军。王鼎大人正抵前侦探,让末将赶来提醒。” “放缓步伐,待本将亲自查探……”纵马奔出,周文龙低声下令,“传令下去,牢记夜号,随时准备迎战。若战斗打响,集中全部兵力先解决后方追兵,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再次杀奔乞瓦古都。途中右拐,抄近路返回昔迪河,尽快追上大军。” “末将遵令!”回望身后,侍卫长暗自挥手,“快,派人分头传令,让众将随时准备回撤,别忘了今晚夜号——萧不察斤。” 没奔出多远,一骑绝尘而至,先喊夜号,后报名讳,王鼎大笑,“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自家兄弟到了,将军且放心,速不台大人率三千兵马特来接应。” 闻言大喜,周文龙不慌不忙收回各部兵力,回望身后,不疾不徐的蹄声也莫名消失。合兵一处,寒暄少许,二将沿来路率部回师。联袂断后,小声交谈,速不台一脸轻松,“周将军,你先猜猜,主帅为何如此?” “后方不太安稳,王兄故而临时改变主意……”大致猜出意图,周文龙淡笑,“不知副帅大人打算何时停下征战步伐?斡罗斯南部唾手可得,北部虽道路崎岖,当然也会很快臣服。可罗斯属国马扎儿兵强马壮,末将甚感担忧。” “周将军虽统兵千余,但一点也不逊于诸位殿下。胸怀千军万马,掌握第一手军情,仅仅四出侦探实在大材小用。若给将军一万兵马,想必能为我西征大军派上更大用场……”出言试探,沙场老将暗暗苦笑,“只可惜无权指派王室军主将,自己这点兵马也捉襟见肘,不然早……” “谢副帅大人关照,能如此信任,末将已感激不尽……”半真半假敷衍,周文龙压低声音,“不知王兄和长太子之间的矛盾是否缓和,末将为此忧思难忘,夹在中间,实在难受,大人能否周旋一二?” “驸马爷太高看本将,你我皆凡人,有何资格斡旋?”索性明言,速不台渐渐皱紧眉头,“西征越深入,矛盾只会越来越明朗化,一个钦定储君,一个西征军主帅,且同样血气方刚,唉……” “踏平乞瓦公国后,末将希望率探马先军独自出击,为我大军拿下加里兹公国,至于把握……”眺望迷蒙西方,犹豫一会,周文龙低笑,“八成左右,若大人率部为我探马先军掠阵,把握升至十成妖孽铁匠最新章节。” “放不下妻女,也藉此打消众殿下的疑虑,本将全力支持。不知周将军到时会使出何计?引蛇出洞?调虎离山?抑或血战沃伦?”心情有所转好,速不台大笑,“擒贼先擒王,本将非常好奇,很想提前领略将军以千众对几万敌军的风采。” “大人别取笑末将,对付一帮早魂飞魄散的罗斯羊,换做我西征大军中任何一支先锋兵团,照样轻松拿下斡罗斯最后一个形同虚设的堡垒……”回望身后空寂古道,周文龙举高梅花枪,“末将力争兵不血刃,确保战斗力,留待日后对付马扎儿大军,也为我西征军团尽一份绵薄之力。” 回师南下,蒙哥和贵由合兵镇压阿速叛部,拔都率部一举扫平钦察草原诸溃众。也不急于一时,经略也的里河以东诸地,暂歇大本营,休养士马以待寒流。拜答儿奉命挥师翻越太和岭,四处耀武扬威,警告蠢蠢欲动的岭北诸部。 速不台率三万大军返回昔迪河,沿河列阵,威慑乞瓦军。至于探马先军,则奉密令进抵太和岭南北交通线上的铁门关(今乌兹别克斯坦南部杰尔宾特西),静静蛰伏下来,等待下一步指令。以关外的无人山头为基地,夜里乔装打探军情,白日吃饱喝足后呼呼大睡,悠哉那个游哉。 给养用尽,则扮成溃兵四处抄掠,到处兵荒马乱,也没谁关注一支千余人的杂牌军。蒙面外出一律使用行军总管大人教会的几句罗斯语,容貌虽迥然大异,但掩饰巧妙,一直没引起关内守军怀疑。 苦熬到九月底,蒙哥和贵由终于率六万大军赶赴铁门关,几个月的时间足以摸清一切。三天不到,重兵防守的铁门关毫无悬念被攻破,自此,太和岭南北交通线被蒙古西征军完全掌控。 留兵驻守,周文龙率探马先军随两位殿下东归,歇息没几,再次奉命渡河,复入斡罗斯南部。获得大半年喘息时间,可王公们却没能抓住最后的翻身机会,依然忙于争夺蒙古人撤离后的空虚诸城。于是,别列思老勒和契尔尼果夫二城沦为他人鱼肉。于是,斡罗斯注定被灭国,连有心相助的老天爷也徒叹奈何。 刚接收的新式火炮和巨型抛石机发挥大作用,契尔尼果夫惨遭荼毒,军民死伤无数。周详考虑,稳操胜券的拔都分三路合击战略要地乞瓦公国。一路自也的里河下游提前出击,另一路北上攻取莫尔多瓦和奥卡河上游的穆罗姆城,切断敌援,自己率近九万大军向东北飙风般狂进。 下加娄牙城须臾被灭,兵至顿河,乞瓦军彻底陷入孤立。第聂伯河虽暂时阻挡去路,但寒流依然帮助入侵者,有条不紊荡清外围,诸路军云集乞瓦城下。山雨欲来,由东至西的蒙古旋风横扫斡罗斯全境,血雨腥风不可避免。 奉命监控有可能出动援军的加里兹公国,驻兵两国交界处,置身事外的周文龙依然心惊不已。火炮加巨型抛石机太厉害,再坚固的城墙也形同虚设,二十年不到,蒙古人确已脱胎换骨。徒步上高岗,眺望如血残阳,人忧心忡忡。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团结,只有死。静静沉思,忧郁的脸色渐渐缓和,极目天际,周文龙如醉如痴。氤氲云烟翻腾不定,一丝缝隙悄然露出,一如老天爷的久违笑脸。 血阳,坠了。腥风,起了。一颗忐忑心儿,飞来飞去,系念妻女,牵挂众罗斯勇士,无法落地。 348.一人抵万军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也同,整整一年,半壁国土沦陷,几进几出的蒙古西征军如入无人之境。《纯》或战死,或乞降,或仓惶逃入马扎儿,堂堂大国,竟然毫无抵抗能力。手心手背都是肉,爱子孽子皆为子,东西虽不同,均为天之子,公平无私的老天爷左右为难。 眼看年关将至,杀戮即将上演,穷极无计,老天爷唯有鼓起腮帮子,让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更猛烈一些。最好冻裂孽子们用来攻城的喷火铁疙瘩,还有砸死人不偿命的巨型怪物,也省得血污天眼。只可惜,交战双方均不领情,一个志在必得,一个众志成城,斗牛般对峙,誓要立分高下。 一败再败,若丢失战略要地,南斡罗斯再无反败为胜的任何机会。诸公国援军云集城内,亲自出马者,派大将协助作战者,提供兵粮者,总之做最后的拼死一搏。援军均在,守城主将德米特尔居然惧祸弃城出逃,全因之前悍然处死蒙哥派出的劝降使者。至于乞瓦王公,早远避马扎儿,做一名袖手旁观的局外人。 义无反顾接手烂摊子,斯摩棱斯克大公罗斯迪斯拉夫有条不紊备战,命加利西亚大公派出的部属狄米脱里担任守城主将。补全旧寨,另在城内构建密密麻麻的障碍,试图阻挡疾如旋风的鞑靼骑兵。寒风一天比一天猛烈,紧张的气氛弥漫全城,众军民做好玉碎准备。 兵临城下,蒙古西征军摆好进攻架势,拔都一声令下,强攻当即上演。四面架设的火炮昼夜猛烈轰击,巨型抛石机高速运转,坚固的城墙在炮火和飞石中战栗。当年十二月初六,东城墙坍塌,市区变为战场。 一个誓死强攻,一个拼死抵抗,终日不休的激烈巷战如火如荼。失去旧寨筑新塞,破掉障碍建桩栅,节节败退的守城军誓与乞瓦共存亡。工事被夺,退守教堂,宁死不屈的狄米脱里率乞瓦残军做徒劳抗争。登楼乘屋抵御,墙崩柱折,死者甚众。 众援军壮烈殉国,守城军集体玉碎,幸存民众被全部斩首,唯有负伤被俘的狄米脱里得以侥幸存活嫡女重生宝典最新章节。怜其忠勇,拔都网开一面,释而不诛。横亘在西征军面前的堡垒灰飞烟灭,南斡罗斯大地自此彻底不设防,再也无力抵抗。 沦为附庸的命运由天注定,除非心有不忍的老天爷设定时间。或许两百年,或许一千年,或许一万年,当然,只是或许。生于乱世,若体面活下去唯有奋起抗争,击败一切来犯之敌。想法虽好,但分崩离析下,自然少不得一位能力挽狂澜的领袖人物。 休整兵马,尽情享受一段时日,挥师上路的拔都志得意满。看看兴高采烈的诸王子,低声询问耶律海牙,“副帅大人现处何地?其部是否已抵达加里兹公国边境?” “回主帅,副帅大人派亲兵回报,目前正日夜兼程,估计十日后抵达……”沉声回禀,亲卫军首领一脸困惑,“此去一路再无天险,南斡罗斯须臾可下,我大军为何盘桓?” 故意拔高嗓音,拔都存心让诸王子听个清楚明白,“告诉你也无妨,等我大军赶到,加里兹公国守军理应早已乖乖投降。副帅大人率部提前出击,只为协助周将军,没错,是协助。探马先军虽只千余人,但经过本帅苦心淬炼,辅以周将军的出神入化指挥,必能一举拿下加里兹公国,也省得有人在背后指责本帅刻意袒护……” 斜睨不以为然的长太子和沉默不语的拜答儿,继续替自己贴金,“莫以为探马先军只会侦探,若谈谋略,周将军绝不会逊于某些人。血与火的硬碰硬在探马先军的征战中屡屡上演,而且,从无失败。于我西征大军而言,兵不血刃为上上策,只要对手屈服,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并无两样。” 聆听少许,面露温色的贵由出言反驳,“此话也太武断,本王理解主帅的良苦用心,不就想证明一下贵军先锋兵团的实力。一路征伐,各王室军的实力有目共睹,获得如此辉煌战果,皆拜群策群力。乞瓦城遭我大军血洗,加里兹上上下下早变为惊弓之鸟,谁去只怕都一样?” “殿下此言差矣,本帅可以立下军令状,如若殿下率与探马先军相当人数出战,凭一己之力拿下加里兹,本帅主动让贤……”派妹夫监控前早询问过根底,拔都把握十足,冷冷环视一圈,“至于兵将,由殿下在我大军中任选,无须携带任何攻城兵器。明年春风起时,加里兹全境必须诚服。当然,副帅大人自会率部保护殿下。” “你,你竟敢公然藐视本王……”积蓄的矛盾由暗变明,勃然大怒,贵由气得直哆嗦,“若非父汗看在你兵力最多且熟悉西域的份上,这主帅之职岂会……岂会……” “殿下明白就好,父汗为我大蒙古国征战一生,立下汗马功劳,最后却郁郁而终自然离不开小人作祟。先汗之所以赏赐这片蛮夷之地,只为防范兄弟相残,任何人,任何时候,谁敢在这撒野,本帅对他不客气……”火爆脾气使然,拔都厉声呵斥,“眼下谁为主帅,太子又如何?若敢公然抗令,一样严惩不贷。” “两位王兄千万别……别发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也不敢明言帮谁,蒙哥苦苦相劝,“兄弟齐心,力可断金,别为此伤了和气。西征马扎儿势在必行,我们可不能学斡罗斯各自为战,万一铩羽而归,如何回禀?” “王弟说得对,别伤了兄弟和气,周将军敢于勇挑重担,我们何乐而不为?”被迫开腔,拜答儿不忘祭出阴招,“若周将军仅凭探马先军一举拿下加里兹,本王斗胆请求主帅准许,调周将军为我王室军一部主将,统率一个图曼,不知可否?” 率千余人进攻堂堂公国,还须尽快拿下,实在没有把握。不敢应战,强压冲天怒火,贵由冷冷发话,“也罢,既然王兄为主帅,本王也不多言。探马先军乃先汗一手创建,周将军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然父汗也不会青睐至今……” 话中有话,也不明言,“让我们拭目以待,两位驸马爷联手对敌,我王室军也可偷得半日闲。” “殿下如此豁达,令本帅倍感惭愧……”随口敷衍,对请求不置可否,拔都沉声下令,“我们兵分四路,扫荡沿途城堡,尽快会师南斡罗斯的沃伦城。派人侦探马扎儿动向,做好继续西征准备。” 349.浑身皆是胆 冷夜无人语,杀气平地来。<最快更新请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熏炉飘暖,却捂不热一颗彻底凉透的心。王宫内,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反复翻看最新战报,濒临崩溃的丹尼勒大公面如死灰。速不台正率部驻扎边境,显然在等待援军,乞瓦城已灰飞烟灭,沿途再无天险可以阻碍鞑靼军团的前进步伐。 昔日王宫被夺的阴影至今犹在,虽亡羊补牢,所有空当均派重兵把守,可倍感压力的大公依然心惊肉跳,“该死的鞑靼先锋队擅长偷袭战,传令下去,就算下刀子,也死死盯住每一个城垛。打盹走神疏于防范者,一律就地正法符石美人。” 打个盹也会引来杀身之祸,新主恐怕被鞑靼人吓疯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引发哗变。同样忧心忡忡,内卫头领巧言安慰,“陛下好几天都没休息,不如放下这些烦心事,先好好安寝,待明日再想办法拒敌。” “好好安寝?只怕一觉醒来,沃伦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仔细研究过所有战例,心细如发的大公瞪圆密布血丝的牛眼,“鞑靼大军一旦锁定目标,必然倾尽全力先荡清外围,等对手醒悟,再也无力回天。无援军,无抵抗力量,再坚固的城墙也抵不住那该死的喷火和飞石。” “那陛下准备……玉石俱焚?”听出话音,愕然的内卫头领很快心领神会,“微臣这就去准备,陛下尽管放心,微臣已派人监控鞑靼先锋团。” “暂时不必,本王倒要亲眼看看狗男女如何进攻……”强充硬汉,篡国贼摇摇晃晃站起,“居然有胆玩心理战,好,本王奉陪到底!” 西门外的高岗下,拥抱久别娇妻,周文龙正色提醒,“千万别冲动,上过一回当,恶贼岂会重蹈覆辙?此番冒险出击,只为兵不血刃拿下沃伦,为无辜枉死的父王母后出一口气。公主尽可安心,我西征大军正日夜兼程,加里兹须臾可下……” 撒一个善意谎言,冲苦笑的马素仆眨眨眼,“有无消息传回?” “回驸马爷,昨晚和今早连续出现两支罗斯小分队,由东而来,一头窜入城内……”谨慎回禀,马素仆咂咂嘴,“按军令,兄弟们并不曾发起攻击,敢问驸马爷,我们何时攻城?” “昨晚?今早?恶贼现在理应魂飞魄散……”沉吟少许,看看沉沉夜色,周文龙幽幽开腔,“本将得伸出援手,主动帮一把,不然恶贼早晚吓死,那样的话也太便宜他……” 垂手肃立,众大将齐齐瞩目,一个个想笑不敢笑。默默环视,脸色一变,军令接二连三发出,“探马先军编制不变,侍卫团照例保护两位总管大人,三位副将各率所部围攻东南北城门。罗斯勇士团全部充当疑兵,在距离城门五里外分头行事,大肆燃烟纵火,拖拽树枝来回奔驰,一夜不停不息。记住了,不许出声,对遇上的敌军一律杀无赦。” “周郎,你打算吓跑仇人?”听出个大概,忍辱负重的公主一脸不满,“眼睁睁看着仇人逃离,难道许诺只是一句空言?你若害怕,哪怕一个人,卡娃也要誓报血海深仇,绝不放任仇人逃出!” “卡娃,父仇虽不共戴天,但也须看看对手实力……”无奈解劝,周文龙贴耳宽慰,“别急,我又没说不报仇……”扭过头,冲仆散忠勇招招手,低声下令,“带上亲卫队,随本将和公主赶赴西门外设伏,如恶贼果真出现,不用迟疑,直接一箭射死。一旦确认无误,全体亲卫均有重赏,本将虽穷光蛋一个,可公主多得是,明白?” “末将遵令!”回以会心一笑,十户长转马奔出,“完颜止大人,快,让全体卫士马上集合,我们去执行一项秘密军务。” 先支走跟屁虫,吓破胆的篡国贼装出若无其事,喝退惴惴不安的众奴婢,悄步回后宫。清点早准备好的金银财宝,最为宠爱的小儿正妻以及胖太后自然一并带上,派人召回内卫头领,也不容对方反应,“马上挑选一千精锐内卫,随本王出城,迎战遭天杀的鞑靼先锋队。” 一家老小早乔装改扮,严令一容貌相近的倒霉蛋穿上国王衣装,由内卫头领喝开西门守军,一行人趁夜弃城逃离。扮为普通军士,狡猾的篡国贼紧张万分,听闻鞑靼人最擅长围三留一,可千万不能中伏。惶惶出城门,默默祈祷,任由寒风扑面,只管暗暗擦汗。 众大将早领兵自去,由马素仆打头阵,一帮亲卫队走小路扑向城门外的郊林。一个奔西,一个扑东,一个走小径,一个奔大道,差点失之交臂。率先察觉突变敌情,飞马冲上临近大道的高坡,急眼的马素仆果断发起攻击。 连射三箭,一举干掉被敌众前呼后拥的疑似目标,厉声警告,“我们是蒙古西征大军,乖乖下马投降,否则杀无赦剑神重生。全军听令,攻击――” 左防右防终无效,天黑夜冷魂魄散,狭路相逢,勇者制敌。不由分说,激战当即展开,也不清楚对方究竟出动多少兵力,急于逃窜的篡国贼也顾不上妻儿老小,在贴身拱卫的内卫头领拼死保护下狂奔而去。 鏖战至后夜,一千彪悍的内卫队丢盔弃甲,除去紧跟主子成功逃离的三百余将士,余者大部战死,幸存者无奈乞降。眼睁睁看着出城兵马惨遭屠杀,西门守军却隔岸观火,一切全拜吓破胆的守将。不许开城,不许围观,只管战战兢兢死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也不理会兴高采烈的人群,高举火把,卡娃只管在尸堆中埋头查找。翻过来找过去,把整个战场反复梳理三遍,最后才悻悻罢休。看看默默相陪的夫婿,失望的苦人儿一头扑入沾满血水的怀抱,嚎啕大哭,“呜……仇人……没找到……呜呜呜……父王,母后,卡娃对不起你们……哇……” “乖,天亮后再找,说不准就出现了……”任由爱妻发泄,不住安慰,冲踌躇不前的完颜止挤挤眼,周文龙一心二用,“继续监控西门动向,就地审讯,看看这帮人到底为何出城?才一千左右人马,岂不羊入虎群,吓傻了不曾?” 积蓄的愁怨终于得以宣泄,泪人儿抬头凝望,“周郎,你真好,爱死你了……”吧唧亲一口,泪中含笑,“信守承诺,为救出我们甘冒生命危险,不知贵军……” “什么贵军?叫我军,唔……”狠亲一大口,擦去泪花,周文龙咧嘴大笑,“该你登台表演了,我们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沃伦城……”默默凝视黑影重重的西城楼,扭脸一笑,“审讯结果如何?是否正护送逆贼弃城而逃?” 生恐惊扰,不敢近前,完颜止高声回禀,“驸马爷猜得没错,这群羊为内卫队,负责保护篡国贼逃离。其妻儿老母已被找出,老肥羊只……只剩下半条命,请问该如何处置?” “一切由公主全权负责,本将甘为绿叶……”冲泪人儿挤眉弄眼,周文龙低语逗弄,“请公主下令,末将无所不从――” 粉拳纷下,拱入保护神胸怀,罗斯公主喃喃自语,“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唔……” 倒伏尸骸怵目惊心,凝固血水密布战场,恐怖场面令人怵目惊心。视若不见,打情骂俏的夫妇激情相拥,亲吻无止无休。派人监控西门,审讯俘虏,清理战场,仆散忠勇默默奔忙。不时冲众人压手,暗示别去惊扰。 天色渐渐发白,寒风一阵比一阵猛烈,打个寒噤,本能搂紧美妻,周文龙低声提醒,“天亮了,估计兄弟们已忙得差不多,我们去西门劝降……”冲窃笑的完颜止抬抬手,“带上全体俘虏和篡国贼妻儿老母,哦,可曾发现恶贼?” 搓手取暖,完颜止高声回禀,“回驸马爷,兄弟们在尸堆中找出一具疑似恶贼的尸骸,请公主殿下移驾甄别。” 三步并作两步奔入人群,仔细辨认硬梆梆的尸体,又一次失望的卡娃掩面啜泣,“呜……不,不是,恶贼肯定已……已……呜呜……” “乖,别哭,恶贼即便侥幸逃生,也只会逃入马扎儿。我大军稍稍休整,自会兵发马扎儿……”斜睨一眼疑似尸骸,摸摸美妻冷冰冰的脸蛋,周文龙耸耸肩,“一并带上,我们走。” 兵临城门外空地,保持合适距离,喝令一字排开的俘虏跪下,周文龙带咬牙切齿的美妻纵马上前。看看不敢露头的众守军,运足中气,“呔,上面的兄弟听清了,本将乃蒙古西征大军之征西将军周文龙,特率探马先军抵城劝降。我大军正稳步肃清外围顽抗力量,眼下离沃伦城不到二十里,如果识相,本将可保证全体守军和民众的人身安全……” 歇口气,扭头下令,“带上来!” 长枪直指面无血色的妇孺幼儿,一声怒斥惊飞寒风一地,“抬头!”指指相距甚远的尸骸,“瞪大眼看清楚,你们的主子已被卡娃公主亲手诛杀,老国王虽被篡国贼谋害,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女皇,给我名份吧。至今日始,卡娃公主就是你们的新国王,有谁不服?有谁不服?有谁不服――” 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变为霹雳般的咆哮,“敢发一矢抵抗者,本将信守承诺,破城之日,鸡犬不留。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如若依然犹豫,别怪本将和公主不给你们最后的活命机会。” 环视一圈,“点香――” 东方飘出的遮天蔽日狼烟和如雷蹄声一夜都没停歇,早派人回宫探询,得知新主的确弃城而逃,一家老小也被生擒活捉。疑似主子的尸骸一目了然,若再犹豫不决,下场与乞瓦军民绝对毫无两样。胆儿吓破,魂儿惊飞,与众将磋商一番,燃香未过半,西门守将亲自开城乞降。 按时率部赶回,安德烈及时出现,昂首入西门,接管城防,派守将带全体降兵赶赴三门,防范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内忧外患,首当其冲的东门守军无奈屈服,耶律迪烈率最精锐的猎户团大刺刺入城,行动更为迅猛。 雪崩效应席卷城南城北,东西两门已乖乖投降,公主和驸马爷联手,抵抗没有任何意义。先后归降,毫无悬念被一一缴械,城北军营空地,全体守军惶惶不安,巴巴目光投向粉面含霜的旧主。至于身后凛然生威的鞑靼驸马爷,无人敢于仰视。 “背主求荣,小人……”怒视跪下叩头的众兵将,恢复神智的卡娃大吼,“不用害怕,忠于父王的勇士请出列,安德烈,给勇士们发放兵刃。另外彻查当日助纣为孽者,无论多少,给我当场斩首,以儆效尤。” 一言不发,任由美妻发飙,周文龙只管袖手旁观。等众多倒霉蛋被揪出苦苦求饶时,才贴耳相劝,“卡娃,点到为止即可,切勿株连无辜。招降诸城,还须兄弟们出马,别伤了大家的心。等抓获罪魁祸首,一切自然真相大白,到时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也罢……”转脸一笑,罗斯公主小亲一口,抬抬手,“平身,驸马爷为尔等求情,今日算你们命大,若日后查证确为肇事者,哼哼。记住了,你们可以戴罪立功,当然也可以主动逃跑。但,如若被再次抓获,后果自负。” 让仙师和侍卫团收拾乱摊子,命全体守军出城招降,周文龙携美妻率探马先军压阵,当然少不得苦心创建的罗斯勇士团。先内后外,由近及远,用强大压力有条不紊瓦解对手。 外,所向披靡的鞑靼大军压境。内,倾巢而出的都城守军劝降。摧心战几乎无人可挡,派信任兵将一一接收诸城城防,卡娃公主渐渐恢复自信。无论何时何地,夫婿始终形影不离,一缕久违的会心微笑浮现瘦削粉脸。 一路摧枯拉朽,率混编大军逼近拒不投降的苏泰斯克城(如今之松夏特卡村),照例展示肌肉,照例恩威并施,周文龙耐心等待对手屈服。倚仗波尔河天险,守城主将丹尼勒大公之弟提出条件,投降可以,但须扶助其登上国王之位,否则宁可玉石俱焚。 美妻一口否决,自己也没资格做主,派人飞马回报副帅,周文龙陪起笑脸。许诺一箩筐,辅以日夜缠绵,当然少不得肺腑之言。做傀儡王怎比得上当一名真正自由的女国王,疆域与加里兹公国有过之而无不及,除去受夫婿床上床下的节制。 好不容易说服美妻,公文也先大军一步抵达,射出意料中的公文,在河畔摆好入城阵势,周文龙敬候佳音。见大势已去,桥头守将率军投降,可带来的一个意外消息震惊众将。城内发生哗变,约六千守军拒不缴械,本欲归附的主将举棋不定。 大功即将告成,绝不能因为区区哗变而功亏一篑,当机立断,一身是胆的周文龙火速点将,“仆散忠勇、完颜止、余胜军、马素仆、阿不刺和兀曷赤随本将入城,耶律迪烈和土拓儿率军戒备,里必合带人接应副帅大人。卡娃,你留下指挥全体罗斯勇士,安德烈,好好协助公主做好应变不测的准备。” 飞马跃上桥面,冲紧紧跟上的桥头堡守将努努嘴,“劳烦大人带路,快走!” 350.孤身入敌城 波尔河一言不发,触目一派萧败景象,堆积的冰棱席卷杂草枯叶缓缓向下,寒气笼罩同样惊讶的两岸兵团。《纯》没等众兵将反应过来,白马已跃上对岸,一袭白衣的周文龙不忘转头叮嘱,“不许擅自做主,一切等副帅大人到后再做论处,安德烈,派人接管桥头。卡娃,我去也――” 软语温存犹伴耳畔,体贴情郎却独自冒险出击,直愣愣看着魁梧背影跃入守军阵营,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终于醒神的罗斯公主发出一声凄厉呐喊,“周郎,别丢下我一个人,等等我,等等……” “公主……公主千万别冲动……”纵马上前,挡住去路,安德烈硬起头皮劝谏,“驸马爷此举也属无奈为之,若出动大军,只怕会适得其反。罗斯大军还须公主指挥,末将可……可没那个号召力……” “让开!”拔剑出鞘,气急败坏的卡娃怒斥,“害怕的话躲一边去,我要陪周郎同生共死,你让是不让――” “公主……公主别发火……”同时跃马围上,众大将好言相劝,年纪最长的王鼎低声下气,“想必公主也了解周将军的灿若莲花口才,守城主将分明已屈服,区区六千叛军何足惧哉?末将敢断定,到时只需将军一声令下,守城主将必乖乖从命,公主尽可放心。” “对,大人说得太对了,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冒险入城?”瞅准机会开口,耶律迪烈也加入说客群,“守城主将原本想藉此登上国王宝座,若公主出现,只会给将军带来巨大风险……” 斜睨缓缓垂下的宝剑,继续宽慰,当然言之凿凿,“再说了,可能公主并不清楚,周将军曾只身见过好几位国王。西辽屈出律,花刺子模胖苏丹,刺客王国之木刺夷君主,好多好多,末将都记不清。皆为死对头,稍有不慎即身首异处,可,将军至今毫发无损。” “好呀,你们都帮周郎,只会欺我一个弱女子……”宝剑坠地,口不择言的罗斯公主嚎啕大哭,“呜呜……让周郎独自冒险,你们一个个却……却袖手旁观……呜呜……” “公主别哭,您可是罗斯大军之统帅,我们……我们哪敢……哪敢欺负……”哭笑不得,王鼎拱手施礼,“我等并非惧怕,但凡周将军亲自出马,迄今为止还没有摆不平的事。之所以如此淡定,绝非袖手旁观,那是对将军的极度信任。当然,也无须我等出手,人越多相反越危险,公主能否理解其中奥妙?” 351.兵发马扎儿 戚风呜咽,响穷山岭之巅。《纯》热血横流,骤变长河之色。城内广场,死一般的静默一直持续,直到人群中飘出一声叹息,“唉,以卵击石,又何苦来哉,可别让兄弟们暴尸荒野……” 死死盯视城西方向,卡齐米尔一言不发,缓缓压手,暗示别妄动。派往西门侦探的亲兵飞马折返,老远禀告,“驸马爷已出城,桥头早被接管……” 摇摇头,转身扫视一长溜整齐倒伏的无头尸骸,卡齐米尔默默擦去泪水,“带上头颅和尸体,去城外挖个大坑,掩埋兄……叛军。速度要快,唉,螳臂当车,岂不自取灭亡?若非……若非系念众无辜生灵,本将势必跟鞑靼人玉石俱焚……” “请大人慎言……”大步上前,小心搀扶无力起身的主将,年长裨将悄声提醒,“既然已归降,大人还须带我们继续前行,鞑靼密探无处不在,一切谨慎为上。”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在众将协助下勉强骑上马背,回望一眼掩面悲泣的人群,卡齐米尔惨然一笑,“王公不在,本将责无旁贷,纵留一世骂名,也要带我斡罗斯人民走下去。” 波尔河畔蹄声雷动,井然有序过河,众罗斯将士频频回望。老王公不幸身故,新主被吓跑,若公主也撒手不管,谁来带众军民走出迷途?部分将领看出端倪,一个个悲愤满腔,可谁也不敢吭声。 飞马闯入如云大军,周文龙火急火燎,“安德烈,安德烈何在?派人寻找,快!耶律迪烈,古鲁安,你们在哪?” 纷纷赶到,围上颇为紧张的主将,古鲁安率先开口,“军心乱不得,请驸马爷以最快速度追回公主。我探马先军在外围警戒,安德烈大人维持局面,据远哨回报,副帅大人正率部火速赶赴此地果蔬青恋最新章节。其前锋已离桥头不到二十里,驸马爷别太担心。” “全部人留下,安德烈,重任都交给你了,我去追公主……”眺望烟尘,辨明方向,周文龙拍马跃出,“让,快让开,公主不高兴咯,本将耳朵又要遭殃咯……”用自嘲打消降众疑惑,飞马过河,一溜烟扑入瑟瑟寒风中。 随行均为得力干将,虽不敢明着阻挡,但也知道如何拖延时间。不疾不徐尾随不离,在领头大将的嘴型暗示下,同时发出夸张的惊叹,“驸马爷果真一身是胆,但……嗐……也不知……” 虽然气愤,但毕竟心系夫君安危,不得不停步,耍性子的娇蛮公主厉声呵斥,“驸马爷到底怎么了?快说,说呀……” “禀公主,听闻驸马爷……哎……你清楚,由你回禀好了,省得我笨口拙舌说不明白……”冲一本正经的诸将眨眨眼,领头罗斯大将遥指来路,“瞧,有人追来,咦,很像驸马爷,该不会……” 趁主子凝神张望的机会,暗暗驱马,默契的众将迅速围成一个圈,做好以身殉职的准备。一团团烟尘托起白衣白马,高举的长枪越来越清晰,魁梧身影像极温柔情郎。也不清楚情形到底如何,扬扬宝剑,踌躇不前的卡娃佯装大怒,“尔等想干什么?让开,再不让休怪我下手狠毒……” “末将宁可死,也不会让路……”垂手任由呵斥,领头大将呐呐劝解,“请公主三思,不扶持公主上位,却极力笼络一小人,驸马爷此举必有深意。让公主做一名傀儡王,与驸马爷当初所许诺的复国大计貌似大相径庭,即便鞑靼大军撤退,拔都王子也不会,谈何复国?” “恶贼未除,如今还扶助恶贼之弟登上王位,周郎此举……此举也太……”虽明白事理,但被一口郁闷气生生憋住,高扬的宝剑上上下下,当然保持距离,泪光闪现,娇蛮公主差点气哭,“不服,就是不服,呜……” “不服,谁不服?哈哈……”飞马赶到,周文龙一跃而下,抢入人团,冲泪人儿撅嘴示爱,不忘调侃,“上一个不服的人已被斩首示众,莫非公主也想品尝一番其中美妙滋味?本将非常乐意成全。” “呜……就是……不服嘛……”同样话语,但大不一样的腔调惹人爱怜,宝剑垂下,罗斯公主不住擦泪,“帮恶贼都不帮……呜呜……我……不服嘛……呜呜呜……” 救星终于出现,功成身退的众大将非常默契,转马奔出,一个个哭笑不得。也曾领兵出击,也曾鏖战沙场,公主可谓女中豪杰。可只要见到驸马爷,转眼变为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世间果真一物降一物。 接宝剑,随手掷入地下,抱眼泪飙飞的美妻下马,周文龙祭出无敌招数。一口吻上,使出十八般武艺,人嬉皮笑脸,“唔……我服……行不……唔……真服了你……也怕了你……唔……简直小女孩一个,小宝也比你……唔……” “唔……你……受伤没……”怨恨一去无踪,上下摸探,娇蛮公主化身温柔女人,“我担心……唔……担心死了……以后不许……唔……” 挣脱温柔海,擦泪花,周文龙贴耳授以机密,“蒙古人一旦撤军,我当即率众举事,一个小小的傀儡王又算什么?若不出意外,三至五年内,我会送你一个不亚于加里兹公国的国家。切记,以后不许当众耍性子,实在忍不住,晚上,晚上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耍。” “明白,我永远记下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和小宝。当然,也为探马先军和天下百姓……唔……”泪中含笑,亲吻夫君,娇蛮公主自我检讨,“身为精神领袖,我不该抛下众罗斯兵将,对不起,周郎,我错了。” “乖,上马,我们赶紧回去……”揽蛮腰,抱美妻上马,弯腰捡宝剑,周文龙龇牙一乐,“收好了,别伤着自己,知道你错在哪吗?” 冲吐吐舌头的妻子挤挤眼,拔枪一跃而上,周文龙大笑奔出,“错就错在那晚不该**本将,结果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 “谁色……色你……有种别跑……”奋起直追,彻底安心的罗斯公主眉开眼笑,“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我那是赚了郎君带江……”生生打住话语,冲尾随的众大将扬扬宝剑,“别管我,保护驸马爷,快追上去——” 保护驸马爷?仅率五人入敌营,逼对手斩杀全体叛军将领,还需要保护?哑然失笑,领头大将挺挺胸膛,“遵命慕容总裁,离婚请签字!” 见恩爱夫妇返回桥头,群情汹涌的局面一下子转危为安,躁动不安的众罗斯将士恢复平静。暗暗擦汗,耶律迪烈上前禀报,“驸马爷,我大军前锋营离此地已不到五里,请问是否派人接应?” “不必,我们原地等候,让所有兄弟下马歇息……”眺望滚滚烟尘,长枪扎地,周文龙伸出手,“卡娃,下马歇会,累不?” “不累,你累了吧?”恢复武将风度,罗斯公主飞身下马,一头扑入夫君怀抱,“刚才……唔……吓死我了……快说说……怕什么……” 冲众将暗暗挥手,画个圆圈,耶律迪烈掩嘴窃笑。一个驸马,一个公主,统率万马千军,却动不动当众示爱,可真够肉麻的。自觉围成一圈,众将领一个个背过身,替激情相吻的主子遮挡寒风。 搭建营帐,一直煎熬到半夜,信守承诺的周文龙也不曾率军入城。让先锋营驻扎城外空地,原地耐心等候后续大军。天亮时分,速不台率三万军团终于赶到,顾不上寒暄,归降仪式当即举行。 接收城防图和虎符,安抚降将,留下少量驻兵和驻城最高长官达鲁花赤,二将联手率军出发。混编军团所至,观望的少许城堡相继乖乖归降,无一例外。巡察公国疆域内每一座城池,一一驻兵,夫妇卿卿我我。 待荡清余孽的诸王子率部抵达,偌大一个加里兹公国,早已风ng静。当然,春风还在老天爷的酝酿之中。携美妻小女参拜王兄及诸位殿下,也不贪功,周文龙把功劳全让给副帅大人和蒙古西征军,也落个省心。 阳春三月好风光,带上众将,夫妇忙于狩猎。一一传授机密,千叮万嘱,命五员大将和仙师做好准备,当然少不得美妻。万事俱备,回宫求见王兄,周文龙谨慎有加,“敢问主帅大人,我大军何时挥师马扎儿?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主帅恩准?” “别一口一个主帅,私下底我们还是兄弟相称……”笼络依旧,指指座椅,拔都意气风发,“毫不费神拿下斡罗斯,估计马扎儿也不过尔尔,副帅大人正收集情报,至于何时发兵,还须开会商讨。哦,说说,嗯,本帅……本王明白了,是否请求带上美妾作战?这在我蒙古尚无先例……” “王兄明鉴,卡娃公主绝非花瓶,让其指挥罗斯降兵,为我大军充当先锋实属皆大欢喜……”抛出深思熟虑的说辞,周文龙有条不紊陈述,“一支两千人以下的降兵于我大军九牛一毛,且置于我探马先军管辖内,绝不会出现意外,请王兄斟酌一二。” “也罢,此事一并交由大会讨论,当然,本王全力支持。哦,近日本王与副帅大人交流一番,得出一个共论,对如此悍将大材小用……”抬身斟酒,拔都不时看看一脸平静的年长妹夫,“应拜答儿殿下请求,调你部入王室军作战,由你统率一个图曼,有无信心?” 接酒杯,缓缓摇晃,周文龙一脸陶醉,“好酒,谢王兄信任,谢拜答儿殿下赏识,可末将怕辜负王兄。指挥王室军作战责任巨大,如若殿下不介意,我探马先军愿配合作战,不知可否?” “嗯,本王也有同感。胜了,那是王室军的功劳,万一败了,责任可全归结于你……”感同身受,拔都若有所思,“也行,到时再讨论,无论指挥或者配合,你和你麾下的探马先军都是本王的骄傲。干!” “干——” 夜深人静影落寞,唯余杀气罩西域。都城以西,迷蒙处,几许蹄声乍现,转眼隐没,再也无声无息。 532.一部对万众 兵祸泛滥成灾,斡罗斯大地在入侵者的yin威下战栗,绵羊般的众亡国奴强颜欢笑,咽泪苦熬华年。(。纯文字)三万驻兵足以巩固局面,有条不紊刺探并收集西域各国情报,速不台暗暗做好发兵马扎儿的准备。 春花秋月转眼即逝,又是一年好春光,沃伦城王宫内,商讨出兵事宜的最高军事会议热闹非凡。凭借不俗战功,以高级将领身份列席,周文龙照例沉默寡言。名为副帅,实则代领主帅之职,老将速不台谨慎发言,“一年休养生息,我西征大军已确保后方无虞,关于何时发兵马扎儿以及如何协同作战,还须主帅和诸王共同商讨决策,有请主帅大人――” 面子工作不仅得做,而且要做得有模有样,还得让诸王心服口服,尤其恃宠而骄的长太子。轻咳一声,暗示诸王提高精神,拔都爽朗大笑,“轻松拿下斡罗斯,诸王室军功不可没,当然,副帅大人和周将军也居功至伟。至于何时发兵和如何发兵,还须诸王群策群力。副帅大人年纪最长,经验也最丰富,不如由大人先提出作战策略,诸王再商谈如何?” “这个自然,有些人即便在,也形同不在……”冷冷开腔,贵由话有所指,“什么都要他人先提建议,自己再修修补补,还不如……” “你……”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恼羞成怒的拔都作势拍案,“从谏如流乃本帅一贯作风,如若太子殿下看不顺眼,也行。不如这样,如何出兵由殿下一个人做主好了,我等洗耳恭听。” 又开始争权,头痛欲裂,速不台无奈灭火,“主帅大人和太子殿下所言均有道理,末将只不过奉皇命配合,还请主帅和殿下体谅一二……”求助目光投向缄默不语的爱将,“周将军同样熟知马扎儿军情,先说说,也让诸王和主帅多考虑考虑。” “行!”同时开腔,对视一眼,二王悻悻坐下。相互不服,暗自寻找帮手,冷战气氛令全场为之紧张。 无奈离座,冲神色各异的诸王拱手施礼,周文龙放缓声音,“末将不才,根本没资格开口,但出于对我西征大军忠诚,故而斗胆进言……”tiantian嘴唇,歉然一笑,“尽管敌方人数众多,尽管我军兵力不足,若想顺利进入马扎儿平原,非分兵不可。南北两翼均有数倍于我的敌军,但,我方必须扫平南北威胁,兵分三路方能与敌酋所部决战于佩斯城下。” 喘口气,环视众王子,端起茶杯一口喝下。抹水渍,继续解惑,“敌军虽多,但编制颇杂,且大部为重装骑兵。只要确保我大军以往之速度,不被敌方合围和偷袭,理应无恙。我方任何一支军团,其兵力不得少于三万,尽全力掩护中路军顺利挺进马扎尔平原。一旦成功会师,胜利近在眼前。” 看看一脸微笑的年长副帅,及时打住话语,“攻下斡罗斯虽轻轻松松,但马扎儿绝非斡罗斯,敌军必拼死抵抗,请诸王做好思想准备……”缓缓坐下,“面对重装骑兵,硬碰硬或许会付出巨大代价,望主副二帅及众殿下斟酌。” “好,将军果真快人快语……”默契起身,速不台不忘弯腰施礼,“观目前态势,敌方早已做好迎击我西征大军一切准备,万万不可轻敌。我兵力只有十二万,且必须分兵,所以末将大胆建议剑神重生。南路军以合丹殿下为统帅,率三个图曼绕过喀尔巴阡山脉,自南扫荡一切对我大军右翼之威胁。” 看看斗鸡般的二王,暗自摇头,“三万北路军由拜答儿殿下指挥,其任务更为艰巨,一定要摧毁马札儿外援波兰抵抗军。对于波希米亚和西里西亚两国,即便无法确保彻底解决,也要重创对方,让其无力参与马扎儿战事,力保我中路军左翼太平。” 喝口茶润润嗓子,“末将和主帅大人统领其余六万军团,自中路杀入,我们会师于马扎儿大平原。长太子殿下协同我中路军作战,至于原因不言而喻,我们要保证殿下的绝对安全。另外,为加强北路军的作战力量,周将军及麾下探马先军担任北军先锋,由拜答儿殿下全权指挥。” 看一眼正欲开口的爱将,缓缓压手,速不台言简意赅,“末将赞同主帅意见,征调一部分最精悍的罗斯降兵充入探马先军,为我们冲锋陷阵……”对罗斯公主是否参战含糊其辞,以防诸王作梗,“降部主将由周将军指定,要求只有一点,绝对忠诚即可。” “也行,但本王要求随副帅大人作战,以免天天日日看着同一张嚣张嘴脸气出病……”对其他漠不关心,只在乎感受的贵由愤愤开腔,“什么指挥,什么作战,本王总算领教了。” “好,独立作战最好不过,周将军,我们去喝酒……”愤然离席,拔都大步入后殿,“一切依副帅大人所言,本帅自当尽力,哼!” 索然对坐,小酌淡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心情极度郁闷,一口紧接一口,拔都愤愤开腔,“什么东西?倚仗长太子身份,对本王指手画脚,视堂堂西征军主帅于无物,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兄莫生气,不知是否还记得末将当日之言?”小饮一口,周文龙淡淡一笑,“独守西域旖旎风景,何必在意东方瑰丽风光,以目前状况,回蒙古绝对没好果子吃。或许,只要王兄离开驻地,一切可就……” “嗯,大有可能,本王的确曾发过誓,绝不踏入蒙古草原半步……”一口干掉杯中美酒,郁闷的西征军主帅咬牙切齿,“太嚣张,本王……本王真想借机……” “千万别,再怎么说,长太子也是我大蒙古国储君……”好言相劝,周文龙推心置腹,“西征至今,已为王兄拓展出一片可大展拳脚的空间,一路征伐,斡罗斯全无抵抗能力,以此为契机一举创建汗国大有可能。” “继续说,你呀,太了解本王,所以也最让人忌惮……”无奈苦笑,拔都索性放下酒杯,“是否想劝本王及时收手?实话告诉你,不踏平马扎儿,本王不会彻底安心。” “王兄言重了,所谓料事于先,方能决胜千里。疆域乃先汗所赐,但,是否会重新来过,可说不准。想立足西域,唯有以实力为根本,王兄能坐上西征军主帅之位,不也靠实力?”把玩酒杯,周文龙缓缓起身,“一切还须王兄自行斟酌,末将先告辞。” “好,本王记下了,也请你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家小的命都在本王手心中攥着……”不忘警告,拔都不住冷笑,“无论飞多高,无论走多远,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你就得乖乖出现。” “这个自然,谢王兄提醒……”淡淡拱手作别,周文龙飞步离去。一路走,一路心惊,不知不觉,后背全然湿透。老狐狸虽狡猾,以为仅凭家小就能胁迫,但也太藐视东征西讨的堂堂驸马爷。催马缓行,皱眉暗自琢磨,人一时愁肠百结。 返回公主府,派人找来老军师,周文龙急得不行,“仙师,若举事,如何顺利救出遭监控的众家眷?” “先下手为强,预先布局,一旦察觉机会来临,直接派人堂而皇之接应……”早有对策,儒者不慌不忙进言,“微臣已准备好相应公文,且毫无破绽。路线随机挑选,当然以来路为准,至于最佳人选,非蔑尔歹大人不可。但……驸马爷还须……” 低语商榷,主仆默契大笑,一切尽在无言中。 534.轻骑战重甲 夜已黑,风高月淡,适宜杀人放火兼偷袭。{}野径无人,唯余蹄声一片,对手的静默令众将士心惊肉跳。临近城堡才缓行,只担心中伏,暗暗垂下长枪,周文龙不紧不慢戴上獠牙面具。冲紧张的兵将抬抬手,低声下令,“戴面具,提高戒备,我们原地等候侦探小分队折返。” 驱离民众,焚烧村舍,确保鞑靼人所经之地均为无人区。命各自为政的众封国联手拒敌,率主力军据守都城克拉克夫,波兰国王鲍烈斯拉夫五世默默祈祷。政出多门,谕令早失去号召力,惟愿上苍施以援手,助以重甲骑兵为主的骑士团一臂之力,最好重创贪得无厌的入侵者,迫其知难而退。 待三将率兵安然回返,仔细询问,止步距离敌阵约一千步的草地,亲自抵前侦探,周文龙暗自高兴。在‘曼古歹’战术面前,笨拙的重甲骑兵如同活靶子,想逃逃不掉,欲追追不了,只能被动挨揍,迟早沦为亡魂。 反复观察似乎无懈可击的森严敌阵,拿定主意,带众亲军悄然返回滞留地,周文龙当即发令,“徒单克宁率五百人进攻敌左翼,土拓儿领五百人紧逼敌右翼,我带五百人主攻中路,里必合指挥全军先进后退,诱敌出击。卡娃公主率三百罗斯勇士殿后,选出最佳伏击地,另人均带上一袋土,且马尾绑木托,来回撒土奔行,让对手以为我们是一支主力。” 眺望静默一团的敌营方向,继续布置进攻战术,“呈纵队轮番进攻,确保安全距离,此举只为诱敌。若敌不上当,用精准箭术射杀对方将领,三骑并头齐发,力保一击必杀。后方左右两翼均有友军,我攻敌守,不用担心。但,我希望此战由我探马先军独立完成。击败对手,扬威只在今夜明早,大家有无信心?” “有,轻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重甲骑兵的优势在于阵地战,而我们,偏偏不按套路来……”击败重甲骑兵的经验少之又少,但耶律迪烈依然把握十足,“彻夜轮番骚扰,敌军迟早按捺不住,等天亮必然发现我真实兵力,大举追袭极有可能。” “咱玩的就是心跳,无论敌军如何应对,他们都输定了……”扬扬长枪,周文龙耐心点拨,“只要敌方轻骑兵胆敢出击,余下的重甲骑兵必然沦为靶子,到时候可别客气。都记住了,不许近战,除非敌军战损已达八成或变为一群羊。” “遵令!”对主将秉性一清二楚,耐心听完作战策略,众大将眉开眼笑。终于有机会陪异域骑士团过招,无论结果如何,对探马先军也获益匪浅。各自点兵,悄然离开滞留地,众将士相继隐没。 不离夫婿左右,一直等众军消失,卡娃才悄声发问,“周郎,之前在斡罗斯,你始终坚持保存实力,如今却倾囊而出,到底为何?难道就不怕失败?” “好钢还须用在刀刃上,既已决定,我必须倾尽全力,打出我探马先军的金字招牌……”挤眼一笑,周文龙一语双关暗示,“有机会,多提罗斯勇士,对我们以后有大用处我陪女神玩网游。” “明白,少提大军……”吐吐舌头,卡娃转马奔开,“三百罗斯勇士出列,随本将去后方摇旗呐喊,看驸马爷如何决战千里。” “萧不察斤,你带上全体侍卫保护两位总管大人,并策应卡娃公主……”淡淡提醒,周文龙飞马而出,“迪烈,我们联手上演一出大戏——” 得闻异族大举入侵的消息,桑多米尔国主放手一搏,摆主力于离城十里外的平原地带,以逸待劳迎战远道而来的鞑靼西征军。多少了解对手,严令不得追击,一旦战机出现,利用重甲骑兵摧毁对手主力。想法虽好,但兵力太少,况且将在外也未必听令。 迎战阵势中规中矩,近七千重骑兵摆出方阵,左右两翼由五千余轻骑兵担纲防护,也不冒进,耐心等候对手出现。派出的小分队很快传回消息,鞑靼军前锋星夜抵临,兵力不明,但不会少于一万。牢记谕令,众军一动不动,一个个仿佛入定圣僧一般。 偷袭于夜半时分上演,徒单克宁率五百人突然冒出,对敌左翼发起猛烈攻击。兵力虽少,但战斗力分外强悍,人人均为神箭手,个个堪称虎贲士。进抵敌阵外约五百步,第一波箭雨劈头盖脸飞向岿然不动的重甲骑兵,星月虽黯淡,却毫不影响精度。 防护再周全,但眼睛总得露出,不然与木乃伊毫无分别。盾牌林立,但死神无孔不入,首当其冲的第一排骑士当场倒下一多半。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中标者大体类似,窥探对手间,人莫名变成瞎子。 如林标枪离手,迫对手远遁,众倒霉蛋被紧急抢回阵内,波兰骑士团不受任何影响。左翼轻骑兵奋力还击,当然毫无建树,不敢追击,一个个气绿眼。掠阵而过,一百死士径直左拐,绕圈折回,再次发起猛烈攻击。 右翼遭遇并无两样,狡猾进攻如潮水一般,周而复始,无止无休。激战场面令人发笑,一个巍然如山,任由撕咬,忍痛保持阵型。一个却动如脱兔,放手攻击,摆明欺负对手。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当然伤亡比太过于悬殊。 外方兄弟不断倒下,对手却毫发无损,怒气渐涨,一帮轻骑兵纷纷请求出战。群情激昂终究无效,指挥将领再次重申谕令,绝对不许主动出击。堂堂一万余骑士,被迫变为缩头乌龟,举高盾牌,在冷风凄夜中苦熬。 中路进攻更为大胆,五百人呈三列长纵队,正副将领率部轮番上场。完全有恃无恐,如潮攻势宛如击鼓传花,首排进攻,中排备战,后排瞭望。两人为一作战单位,前后排一律错开,相距颇远,队形极为散乱。 左中右路同时遭受攻击,反击虽然凶猛,但效果不容乐观。对手根本不进入射程范围内,劈空飞出的箭雨非常好看,但形同挠痒痒,对狡猾的入侵者形不成任何威胁。一个肆无忌惮攻击,一个咬牙切齿防守,战损比越拉越大。 脾气再好,也架不住没完没了的缠斗,眼睁睁看着重甲骑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指挥将领怒发冲冠。反击无用,被动挨揍,众骑士气得哇哇大叫。唯恐中伏,也不敢违抗谕令,煎熬至天色微亮时分,才发现对手不到二千人。至于后方声响烟尘,分明在故弄玄虚,吓唬而已。 轻骑兵全线出击,重甲骑兵缓缓压上,波兰骑士团试图一举扭转局面。进攻转眼变为大溃退,让耶律迪烈率部先撤,周文龙带一百勇士负责断后。任由敌军左右包抄,两支小分队如受惊的兔子,很快融入中路军,沿来路狂奔而去,当然不忘阻击身后追兵。 ‘曼古歹’战术酣畅淋漓上演,反击较之进攻毫不逊色,攻击无效,尾随的倒霉蛋纷纷堕马,众骑士七窍生烟。被动防守挨揍,主攻进攻居然也一样,不出尽窝囊气,迟早变成疯子。奉令出击渐渐演变为斗气,也不理会身后重甲骑兵,拼命追赶,咬牙切齿的众将士恨不得一口吞下对手屌丝的yy人生最新章节。 人一旦被情绪左右,尤其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失败自然在所难免。率中军死死咬住对手,波兰守将不断咆哮,“追,一定要追上这群疯子,务必全歼之。即便重甲骑兵跟不上,我们也不用怕,普通轻骑兵奈何不得,追——” 一路猛追,等四面八方飞出箭雨,一切悔之晚矣。义无反顾一头钻入口袋阵,将领模样的波兰骑士一律被重点照顾,至于普通兵众,只剩下两种选择。一,抱头逃窜。二,束手待毙。谁也不傻,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少许残兵沿原路逃回。 如赶羊一般,存心为之的周文龙率部穷追不舍,任由残兵一头冲入重甲军团。趁局面混乱,下令大举围攻,以火箭为主要进攻手段。反复冲击,压迫对手,令其惊恐撤兵,以便一口一口解决。 两翼失去保护,机动性比不上轻骑兵,留下只能沦为靶子。见势不妙,六千余重甲骑兵被迫后撤,只可惜始终被穷出不穷的箭雨笼罩。一路仓惶撤退,一路丢盔弃甲,众骑士狼狈不堪。 等退回距城门约一里地的野林,心惊胆战的人马也只剩下不到三成,回望身后,一颗颗剧烈跳动的心彻底凉透。后方追兵越来越多,赫然万余众,观冲天烟尘,左右两翼分明还有敌军。 重甲环马也跑不快,须臾之间,一干倒霉蛋被合围,至于下场,谁也猜得出。纵然老虎,若失去牙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一宰割,何况还不是。命左右两路军分头绕道包围城堡,亲率中军支援先锋团,拜答儿兴致盎然。 刻意滞后出兵,只为看一看探马先军的真实战斗力,当然也藉此考验南蛮儿。若继续游斗,也好回禀太子殿下,便于秋后算账。可一路所见,南蛮儿分明倾尽全力,指挥也张弛有度。先解决敌方轻骑兵,再驱赶重甲军,一路轻松猎杀,策略既为老道。 联手摆平残兵,拜答儿照例不留俘虏,下令就地斩杀。也不出言劝谏,命人召回娇妻,周文龙埋头检查战损。鏖战一宿带大半天,所部损失甚微,除去几百人挂彩,阵亡者只有区区十余众。一再确认,眉头越皱越紧,“安德烈,首战中所有阵亡者均为罗斯勇士,身为指挥将领,你难辞其咎。” 冲欲言又止的美妻压压手,“训练至今,依然无法保证罗斯勇士团的无敌战斗力。说,你又如何解释?” “作战哪有不死……”身后的罗斯副将本能辩解,转眼被严厉眼神吓回话语,老老实实呆在一旁准备挨训。 “死人当然正常,但,我探马先军不允许……”怒视低下头的众将,尤其不以为然的美妻,周文龙加重语气,“我的要求如下,今后无论战斗如何激烈,也不许出现将士阵亡。否则,追究该部主将之责。” “周郎,罗斯勇士哪里比得上你麾下那些久经战阵的虎贲军,这可怪不得安德烈……”有心袒护,倚仗宠爱的卡娃高声辩解,“训练归训练,终究不如实战,以轻骑兵对重甲军,战损……” “称呼我将军……”打断话语,周文龙沉下脸,“平时多流汗,战时才会少流血,如此结果,你也得负相应责任。古鲁安,主将失职,该当何罪?” 头次被当众呵斥,娇蛮公主一时接受不了,脸色通红,大口大口喘气,“我……我不服……打了胜仗也要受气……我……” “公主千万别误解,如此严格要求,相信驸马爷只为一点……”儒者及时出面,低声安抚众将,“把伤亡牢牢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然,我探马先军迟早拼光本钱。所有兄弟均有能力以一当百,若不幸战死,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总管大人所言甚是,末将能理解驸马爷的苦衷……”惭愧不已,安德烈下马请罪,“末将指挥不力,导致十余勇士不幸身故,请驸马爷降罪。” “卡娃,下马!”语气严厉,周文龙一跃而下,“你也一并受罚,下来——” 354.血洗克拉克 二月冷风似剪刀,裁出悲苦万千样。<最快更新请到>三月小雨淅沥沥,滴湿愁绪几多重。维斯瓦河西岸,饱经沧桑的桑多米尔城迎来了命中劫数,面对突然涌出的如云入侵者,众守军除去胆寒,只有胆寒。 大部兵力主动出击,力图拒敌于国门之外,观眼下态势,估计已全军覆没。屠夫凶名早已传遍西域,但誓不言败的国主显然并没准备投降,动员全城百姓,与孤城共存亡。坚壁清野所获得的给养足够一年所需,只要抵挡住入侵者的殊死进攻,桑多米尔城必屹立不倒,也为国王争取一点备战时间。 飞渡维斯多拉河,一个分遣图曼奉命出击,尽全力保护大军右翼。计划一如以往大胆无比,先向北迂回穿过立陶宛,继而转西飞越东普鲁士,沿波罗的海岸进入波美拉尼亚。一路疯狂扫荡,一路血腥屠杀,钳制沿途敌军,确保主力军团顺利踏平三个敌国。 清点缴获品,就地补充给养,拜答儿下令出发。没几,亲兵飞马回报,“周将军正大发雷霆,为出现战损挨个训斥众大将,对卡娃公主也毫不留情……” “损失多少人马?”一跃而上,拜答儿不住点头,“治军严峻,周将军的确名不虚传,难怪主帅底气十足。以三千轻骑对阵一万余重甲骑士,照样大获全胜,足以笑傲西域。” “回殿下,此战探马先军一共阵亡罗斯降兵十余人,约百众挂彩……”窥探主子神色,高壮亲兵纵马跟上,“对降部也如此苛求,驸马爷是否小题大做?万一发生兵变……” “没有万一,俘虏就是用来做肉盾的,不听话,随时随地除之……”眺望天色,拜答儿暗暗催马,“传令周将军,率部绕过桑多米尔城,侦探下一支敌军虚实。不用缠斗,尽快甩脱追兵,想法设法探明敌都克拉克夫城兵力。” 战场一片静默,所有目光投向暗自较劲的夫妇,众大将屏气噤声。拒不下马,气鼓鼓的娇蛮公主小声嘟囔,“凭什么受罚?又没吃败仗,我……我就是不服……” “真若吃败仗,你恐怕没机会站在这……”脸色越来越阴沉,周文龙长叹一口气,“唉,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我探马先军此番出战,一为扬名立万,二则……嗐……” 若有所悟,但尊严作祟,罗斯公主依然小声嘀咕,“即便……即便出现微弱战损,也不该拿我开刀,安德烈……安德烈更无辜,岂能……” “下来!”板起脸,周文龙动了怒气,“军令如山,尔敢抗令不曾?来人——” “驸马爷千万别动怒,公主……公主的确……的确冤枉,奉令断后并无过错我陪女神玩网游。安德烈大人身先士卒,其指挥可圈可点……”挺身而出,儒者好言相劝,“后续战事只会越来越残酷,请驸马爷三思,别……别为此大动肝火……” “请驸马爷三思!”齐声劝解,众大将集体单膝跪下,“公主和安德烈大人已竭尽全力,虽出现战损,但绝非出自本意,请驸马爷宽恕一二。” 从未见过夫君发怒,乖乖下马,一脸委屈的卡娃闭嘴不言。怨艾目光紧盯阴沉面色,心里暗暗打鼓。大包大揽,安德烈叩头请罪,“一切只怪末将指挥不当,与公主毫不相干,请驸马爷明察。” 默默扫视一眼,看看倔强爱妻,周文龙抬抬手,“都别跪了,安德烈,起来……”一一对视,幽幽开腔,“本将之所以大发雷霆,只为我探马先军的命运担忧,无论对阵多少敌军,我们必须一战胜之。而且,尽最大可能降低战损,确保无人阵亡。首战告捷,一切归功于全体将士,包括公主和安德烈大人……” “报,殿下派人传令,命我部绕过桑多米尔城,侦探下一个目标……”飞奔而入,完颜止高声禀报,“途中不得缠斗,尽快查清敌都克拉克夫城守备。” “遵令!”大步走向爱妻,周文龙头也不回下令,“大敌当前,本将既往不咎,请诸位精诚团结,演绎不败传奇。罗斯勇士虽出现少许伤亡,但安德烈大人指挥有度,功过相抵,不奖亦不罚。望继续保持高昂士气,扫平沿途敢于顽抗的任何对手,让我探马先军的威名传遍西域大地。” “谢驸马爷!”擦去汗水,安德烈惶惶起身,冲咧嘴大笑的副将眨眨眼,微微摇头,暗示别出声。 “公主请上马,此战率三百勇士殿后,成功完成惑敌任务,值得表扬……”先抑后扬,周文龙伸手相握,“但不可骄傲自满,身为罗斯勇士团主将,你的一言一行均会影响士气。战损虽微,也足以警醒在场的每一位勇士,本将为此痛心疾首。” “是,末将永生铭记将军教诲……”甩开大手,卡娃翻身上马,“不敢劳烦将军,末将以后悉听尊便,绝不敢再使小性子。” 生气了?不以为然,周文龙悄然拔刀,“本将身为探马先军最高指挥官,对麾下勇士不幸阵亡负有直接责任,为严肃军纪,本将自罚……”揪耳畔长发,毫不犹豫挥刀断之,“以发代首,各位有无异议?重申一下,如果再出现如此战损,本将自甘断指,当事将领陪本将一并受罚。当然,不许失败,否则连受罚的机会也没有。” 夸张举止虽有表演成分,但也无可厚非,主将唱红脸,儒者自然扮白脸。抢出惊愕人群,一头跪下,“驸马爷严以律己,断发自罚,足以警醒众将士。我探马先军自创建之日起,未曾经历失败,但,也失败不起,严峻现实容不得出现任何闪失。一旦战败,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名声,还有我们的宝贵生命和毕生夙愿。” 一股莫名寒意悄然弥散,众将领不由得打个寒噤,相互对视,默默低下头。如此苛求全体将领,甚至不惜挥刀自残,驸马爷可谓用心良苦。眼下敌情不明,蒙古大军也若即若离,真若不幸战败,严重后果将不可承受。 怨艾被心惊取代,娇蛮公主主动妥协,“驸马爷言重了,我等自当谨记,请上马。” “请驸马爷上马,我等自当谨记——”齐声回禀,众将领相继飞身而上,不离左右,仆散忠勇悄声提醒,“殿下已挥师渡河,我军可不能贻误战机。” “出发!“一跃上马,周文龙本能摸摸面具,”你带人去处理一下,在全体阵亡兄弟墓前留下明显标识,便于日后识别。请所有将领牢记,每一位勇士都是我军的宝贵财富,万万疏忽不得。” “末将遵命!”催马奔后,仆散忠勇随机点将,“马素仆,完颜止,你俩随我来。” 志得意满消失无踪,如履薄冰取而代之,随主将出发,众将士沉默不语屌丝的yy人生最新章节。追上头也不回的威严夫婿,卡娃有心化解误会,“周郎……哦,将军,别生气,我……我不该当众顶撞……” “你呀,恃宠而骄……”无可奈何,周文龙不住摇头,“公然不服,让我如何号令群雄?你也应该明白,军内帮派林立,谁也不服谁。若公开袒护你,本将威信何在?失去凝聚力,我探马先军岂不变为一团散沙?” 压压手,“不用解释,我没生气,只是担心而已。以后万万不能如此,全体罗斯勇士可都看着你,别让我为难。公开场合,该低头的时候必须低头,大不了我背后赔罪。如果依然不解气,随便动手,只要别掐脸就行。” 心惊变为愧疚,回思温存,娇蛮公主露出如花笑靥,“动手?谁敢?哦,恐怕只有小宝才敢掐脸……”吐吐舌头,“你发怒的样子好吓人,我可再也不敢了。” 扭脸龇牙一乐,周文龙狠狠催马,“跟紧了,别落下——” 悄然渡河,也不理会围城大军,绕过横亘于西征路上的绊脚石,近三千虎贲军一路挥师西进。对沿途村庄小城施以恫吓,当然不忘宣扬探马先军威名,只取给养,不祸害百姓。对敢于主动出战的小股人马,一律杀无赦,不分军民人等。 波兰原本不大,且封国林立,各自为政下,终究难逃被一一击败的可悲命运。纵观全境,像样的军队屈指可数,以桑多米尔城建都的小封国勉强算一支。主力全军覆没,孤城被围,面对火炮和飞石,下场不言而喻。 围攻不到五日,城破,烧杀抢掠兼血腥报复笼罩悲苦军民。面对拒不乞降的国主,变本加厉展开大屠杀,恼羞成怒的拜答儿下令焚城。熊熊火光中,又一道西域风景默然消失,如果岁月不忍抹平一切惨痛痕迹,些许残垣断壁或许还能留待后人凭吊。 当然,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桑多米尔也一样。至于所向无敌的蒙古西征军,自然更不会相信,除非,有人能出面败之。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不慎受挫,只要不伤其筋骨,铁血西征一如既往,血腥屠杀也一如既往。 大波兰封国同样难逃兵祸,首府波兹南形同虚设,先被虚晃一招的探马先军吓个半死,继而被蜂拥而至的如云军团毫无悬念踏平。瓦尔塔河无语泪奔,纵大河滔滔,终洗不去遭灭国的无尽屈辱。 一路所向披靡,探马先军俨然变为蒙古西征军主力兵团,先后击败数支仓促出战的小队骑士团。派罗斯勇士收集情报,弃不设防的诸城于不顾,周文龙只管埋头狂奔,“不得停留,灭掉’波兹南‘军,沿途再无可抗衡我军团之敌,除去’克拉克夫‘守军。” 在奔行中与仙师磋商一番,紧急下令,“安德烈听令,你带上一百五十名罗斯死士提前出击,乔装改扮为斡罗斯溃兵,分头潜入城内蛰伏待命。等大军发起进攻,里应外合拿下东门,有无信心?” “此举只怕不妥,不如由我率部投奔国王,那样把握会更大一些……”主动请缨,娇蛮公主本能挺高胸脯,“大敌当前,国王必然疑神疑鬼,我以逃难公主的身份入城……” “别,千万别……”一口否决,周文龙暗自苦笑,“你的身份极为尴尬,一旦被人察觉,本将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冲默契微笑的悍将压压手,“如若敌方无懈可击,你率部就地潜伏,查明敌兵力部署即可。没有十成把握,不得冒险入城。” “末将谨记!”回望身后部属,安德烈一一点兵,“由前至后,一百五十名勇士出列,不用带备马,别落下随身携带的破烂军服,以后还会派上大用场。” 目送小分队远去,怅然若失的罗斯公主悄然靠近夫婿,“周郎……不,将军,我总觉得不放心,一百余人深入敌后,也太……” “可万一身份泄露,你让本将如何度日?”凝视如血残阳,周文龙苦笑,“一路杀来,沿途军民宁可玉石俱焚,也拒不投降。唉,血腥屠杀只怕避免不了,屠夫恶名对我探马先军利弊参半,真让人伤神。” 355.三月飘红雪 元太宗十二年冬,身染重病的窝阔台下诏,命长子贵由班师返回蒙古本土。[`小说`等诏书抵达遥远的西域,时间已过昔年,众西征军团正高歌猛进。南路军在太子合丹的统帅下,绕过喀尔巴阡山进入马札儿。先后攻取鲁丹、瓦剌丁诸城,前锋进抵奥德河,威慑河西的日尔曼诸国。 中路军兵分二路,进攻更为凶猛。奇袭喀尔巴阡山诸隘口,三日内破之,一路攻城拔寨,所过一律焚毁,主力军顺利挺进马扎儿大平原。诸城相继沦陷,闻讯大惊,贝拉四世自佩斯进抵帛思忒城,集结十余万大军。派人求援,厉兵秣马,准备与入侵者决一死战。 是年是月,教皇格利高里和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发生激烈冲突,无法组织整个欧洲的联军来满足贝拉四世的请求。抵御入侵者的任务主要由马扎儿(今匈牙利)、波兰、日尔曼、奥地利和条顿骑士来承担,但,欧洲联军对蒙古人几乎一无所知。 与此截然相反,拔都和速不台却对欧洲政局有着详细了解。对阵兵力极为悬殊,蒙古西征军倾囊而出十二万人(实际不到),而欧洲方面的参战兵力为:波兰骑士团约四万人、奥地利约四万人、日尔曼约六万人、马扎儿约十四万人,共计二十八万人。 波奥战役如火如荼,除去波兰和奥地利主力军,蒙古西征军实际面对的敌人更多。法兰西、波兰、条顿骑士组成骑兵团,波兰和摩拉维亚的如云步兵充当主力,尽管战斗力不强,但势头依然吓人。 而且,波希米亚国王文西斯劳斯正率五万余日耳曼大军伺机而动,随时策应友军。尽管所谓的欧洲联军之间并不能互相协调,可无论如何,其毕竟拥有近十五万以上兵力,五万余南北方面军也许需要一场奇迹。 接到诏书,拔都顺水推舟。南路军早已出发,即便召回也需时日,派亲卫军先护送死对头贵由太子返回沃伦城。集结大军,耐心等候南北军团会师,当然不忘派人刺探帛思忒城防。 三月三,一路烧杀抢掠,拜答儿自率两路主力奔袭波兰都城克拉克夫,大战一触即发。派人回禀军情,周文龙率先锋团对沿途敌众发起强攻。轻松猎杀一直持续,仓促应战的波兰骑士溃不成军,少许溃众作鸟兽散。 356.杀气笼西亚 血雪冰花共舞,杀机戾气齐飞,蜿蜒的血河一路流淌,最终凝固于低洼地带。{}雪花漫天,杀气弥漫,忙于清点战损,众大将抽空回望如云亲卫军拱卫的人群。飞雪越下越大,茫茫雪雾笼罩凄凉战场,也看不清主将身影,儒者一脸不安,“驸马爷也该回来了,唉,殿下召见必为指示下一步军令,岂可带上公主?” “要不,我去打探一下……”频频张望,古鲁安也感觉不大对劲,“公主习惯了直来直去,万一殿下故意为难,那可大事不妙。” “别去,去了只会添乱。殿下没下令召见,若擅闯亲卫军阵营,那叫抗令……”默默摇头,儒者自我宽慰,“别自己吓自己,驸马爷早由当初的愣头青,摇身一变为成熟统帅。即便公主闯祸,想必也能化险为夷。唉,以后可得小心了,殿下分明刻意为难我探马先军,大家日后都悠着点,千万别入彀。” 人群一片肃静,众亲卫军集体拔刀,默不作声逼近夫妇,一个个如凶神恶煞。扫视一圈,缓缓拔刀出鞘,周文龙不紧不慢开口,“殿下误会末将了,一路征伐,也没时间剃胡须,今儿特别痒,故而……” 拽拽发愣的妻子,退后一大步,抓胡须,慢慢悠悠挥刀断之,“为将之人也讲究仪表,望殿下勿怪……”见怪异举动吓住众亲卫,吹飞一手胡须,收刀入鞘,“贱妾不知礼数,末将代她向殿下赔罪。” “尔敢当着本王的面明目张胆拔刀,来人――”存心立威,拜答儿横眉冷对,“素闻将军我行我素,但,在本王这行不通,拿……”话语陡然中断,一眨不眨盯视晃动的金牌,本能气馁,“你……你敢要挟本王……” “见金牌如见大汗……”亮示一圈,周文龙厉声呵斥,“凡敢于藐视大汗者,本将有权先斩后奏,跪下――”拽还在发呆的妻子单膝下跪,话语充满杀机,“殿下别忘了末将的另一个身份,我探马先军直接隶属大汗帐下,奉密令监控任何一支王室军。即便主帅,一样受我节制,殿下当然也不例外。” 纷纷跪下,无可奈何的众亲卫军大眼瞪小眼,目光齐齐投向骑虎难下的主子。众目睽睽,拜答儿强充硬汉,“我孛儿只斤皇族不兴此陋习,本王有权不跪,哼,监控本王,你有几个胆子?” “末将曾派蒙古勇士轮番潜入贵防区,奉谕令侦探王室军动向,不知殿下是否听闻?”收回金牌,拽一把依然发呆的鲁莽妻子,周文龙主动息战,“贱妾不知所云,还望殿下海涵一二,末将这就率部出击,明晚子时一定拿下克拉克夫城。焚城后,兵发西里西亚,为我大军捕捉战机。” 金牌护体,没有确凿罪证,一时半刻只怕奈何不得狡猾的南蛮儿。脸色一变,堆出勉强笑容,拜答儿一语双关警告,“在我西征大军中,任何人不得恃宠而骄,一旦有人违令不遵,本王决不轻饶……” 悻悻摆手,“周将军请回,明晚子时务必完成任务……”盯视一会低眉顺眼的罗斯公主,冷笑转身,“今儿看在将军的面子上,本王既往不咎,教你的美妾尽早学会尊重皇族成员,再有下次,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末将谢殿下恩典……”拽拽美妻,周文龙贴耳提示,“快谢恩,快呀!” 伏地敷衍,娇蛮公主如鹦鹉学舌,“奴婢谢殿下恩典!”随夫君步出亲卫军阵营,一路不改初衷,“什么亲王,摆明挟私报复,我呸,如此胸襟,简直有辱皇族名声……” “怕了你,我也服了你,若没有金牌,你今儿彻底玩完了……”拿小孩子脾气的美妻无招,周文龙唉声叹气,“唉,早晚被你玩死,得,以后不许随我面见殿下,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军中。” 吐吐舌头,娇蛮公主一把搂紧保护神,“怕什么,我们早晚要……那个……我知道周郎会果断出手滴。哼,乍见金牌,一个个吓得……”入怀四处掏摸,“金牌,金牌给我,以后看谁敢欺负。” 357.暗斗无绝期 后方火光冲天,前方积雪塞道,一明一暗,一热一冷,相得益彰。(。纯文字)待前军走远,待余晋率小分队安然无恙归队,详询一番,周文龙才下令出发。摸黑上路,循蹄印,近两千人马以最快速度奔进。逃出都城的番邦军民只会危言耸听,波兰境内最后一支抵抗军全军覆没,沿途不可能再冒出可与探马先军相抗衡的伏兵。 一路几无人烟,积雪映照惨淡西域大地,沿皑皑荒原飙风般疾驰,周文龙皱紧眉宇。波兰骑士团一一覆灭,消息理应早传播出去,其藩屑国西里西亚不可能束手待毙。据安德烈相告,西里西亚王亨利二世虽庸才一个,但手中可供作战的兵力可不少。 溃散的波兰骑士,日尔曼人和条顿骑士团均有可能集结于其帐下,加上西里西亚和法兰西骑士,或许还有一部分波兰步兵自愿参战,摩拉维亚的步兵也不会袖手旁观。最最担心的是,波希米亚国王文西斯劳斯麾下的五万余重甲军,一旦两军会师,兵力薄弱的南北军团危矣。 寒风裹挟雪粒,劈头盖脸砸向埋头狂奔的人马,打个寒噤,回望后军,周文龙收敛杂念。无论敌军兵力多寡,探马先军不能败,南北军团也不能败。一旦战败,失去的不仅仅只有士气,还会搭上自己的二十多年心血和毕生夙愿。 想破茧成蝶,唯有借蒙古人西征的绝佳机会。利用其不驻兵的一贯做法,先在吓破胆的异域落地生根,再南征北讨,拓展疆域。蒙古人若不幸战败,自己也失去立锥之地,一支三千人不到的轻骑兵,如何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立足? 358.能伸也能屈 寂夜清冷,淡月隐辉,朔风席卷大平原。<>外围由马群围成一圈厚厚的壁垒抵御风寒,集体下马,挤成一团的众将士藉此取暖。人群中央,紧紧搂抱,夫妇深情对视。紧挨一旁,偶尔听听动静,儒者闭目养神。 窃窃私语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咆哮的风声。给养垫背,啜饮新鲜马奶,默默啃食硬梆梆的干粮,众勇士沉默不语。大战在即,根本没心思说笑,当然也没精力。放缓紧绷的神经,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为明日备足精神。 纷纷闭眼,人群渐渐飘出呼噜声,抑扬顿挫,给人无限诱惑。解白袍,敞开丝衣,拥妻入怀,疲惫的周文龙含糊叮嘱,“别……别动……乖……睡……赶紧睡……” 抬眼看看睡意朦胧的夫妇,欲言又止,儒者再次闭目养神。鼾声此起彼伏,一股温馨气氛充斥于亲密无间的人群中,只可惜转眼被呵斥打破,“让……让开……请驸马爷即刻赶往中军帐,殿下有机密相商。快让开……再不让……老子要……要不客气了……” 喧哗隐隐传至,微微睁眼,儒者侧耳听辨。被呵斥惊醒,一个个睡意朦胧,揉眼辨别,外围众兵将纷纷起身。看看跋扈亲卫,敢怒不敢言,用无言举动对抗。面对出鞘弯刀,故意装出未睡醒,哈欠一个接一个,闭眼伸懒腰,既不吭声,也不让道。 冲扭头探询的余晋眨眨眼,马素仆做一个横推动作,暗示先拖延。隐入沉默不语的人群,一路左弯右绕,悄步奔向中营。看一眼紧张来将,指指相拥而卧的夫妇,儒者暗暗压手。放缓脚步,心领神会的悍将蹑手蹑脚靠近,低声禀报,“殿下派人传令,让驸马爷赶去中军帐,说有机密相商,可……可末将总觉得……” “先别惊动驸马爷和公主……”压低声音,回头看看,儒者正欲悄步离去。一声嘟囔飘出,两人立马止步,“谁……谁呀……天……天亮了没……哎呀……敌军杀来了……上马……全体勇士上马……” “敌……敌军何在……”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周文龙大吼,“准备迎战――” 359.阴奉且阳违 太阳高升,惨烈战场死一片沉寂,清风徐徐,却吹不去扑鼻而入的浓烈血腥味。巡察战场四处,拜答儿兴高采烈,左顾右盼,命令冷酷无比,“全军听令,仔细搜索战场,对幸存的羊群一律补刀……”眯眼眺望远方城堡,默默摇头,“割下战死敌将士之左耳,一路炫耀,藉此威慑沿途敌众。” 扭脸询问埋头忙碌的众亲卫,“南蛮儿呢?为何不见人影?莫非想抗命不曾?” “回殿下,听闻周将军带公主去追敌酋,估计……估计也该凯旋而归了……”引颈张望被烟云笼罩的西方,一名亲卫低声回禀,“里必合大人刚告知末将详情,大人为此愤愤不平,听说……听说南蛮儿……” 模仿主子口气,添油加醋使坏,“南蛮儿麾下亲卫对殿下军令置若罔闻,根本不知会大人,刻意隐瞒不报……” “急什么,即便让其坐上主将之位,一时也难以驾驭探马先军……”不以为然,拜答儿大笑,“心急喝不得滚汤,让里必合耐下心,本王言出必行,但绝不是现在。波西米亚军同样人数众多,听闻其一色的重甲军,估计其战斗力远高于这群乌合之众。一半探马先军奉令缠斗,眼下还须仰仗南蛮儿,让他再得瑟几日。” 几许惨叫飘出,惊飞一地血水,被一一补刀,四万余德波联军至此彻底灰飞烟灭。即便一人一只耳朵,可数量实在庞大,待清查完战场,数不胜数的顺风耳居然装满九个大麻袋。收集干柴,就地生火,割马肉烤食,饮马奶解渴,众将士尽情享受大胜后的欢愉。当然,也在默默等待夫妇率众亲卫胜利归来。 轮番换马,抢在吓破胆的敌酋逃入城之前,周文龙率精锐小分队及时追上。区区十骑不到,根本不够众将士共同出手,一一放箭射倒拼死断后的敌卫士,诸将不约而同罢手。目光齐齐投向飞马而出的公主,一个个全神戒备,以防胖敌酋反击。 “倒――”一声娇叱,拍马追上大惊失色的敌酋,存心表演,卡娃祭出一招披星赶月。头箭攻击敌后背,次箭奇袭敌颈部,确保万无一失。 应声坠马,可怜的亨利二世翻滚而下,人未落地,一缕不屈冤魂早随风而去。放任无主战马奔向紧闭城门,齐齐围上一动不动的死胖子,众将眉开眼笑。飞马入人群,周文龙挠挠头皮,“不会弄错吧?哦,回去搜索,看看有无喘气者,押过来辨认一下……” 心疼的目光投向热汗横流的美妻,“卡娃,赶紧下马,先歇息一会。来,我帮你擦擦背,一热一冷,小心生病……”回头扫视一眼依然保持戒备姿势的诸将,“马素仆,带人去城门外吆喝一番,吓唬吓唬,谅这帮吓破胆的羊群也不敢出城,哈哈……” 四万余主力一去不回,面对城外耀武扬威的数十骑,里格尼茨城内乱成一团。一个个魂飞魄散,众军民纵火焚烧外城,惶惶退入内城,妄图凭借坚固要塞誓死防守。早耳闻踞城死守的惨烈下场,但也别无他法,除去祈祷,只有祈祷。至于虔诚与否,相信没人敢于糊弄上帝。 飞临远离城外的血腥战场,皱紧眉宇的上帝老人家也无可奈何,作极度虔诚状,希望藉此安慰一下无辜子民。对于嗜血入侵者到底如何对待形同虚设的里格尼茨城,并无半分把握,遥望战栗城堡和众胆寒臣民,无奈苦笑。 主力被全歼,如之奈何,除非天意相助,否则只能辜负虔诚祷告的众惊惶羊群。哦,自己就代表天意,可自己也至今猜不出该死的嗜血军团下一步作战策略。悄然折回城堡,一筹莫展的上帝瞪着城外围成一团的人群,暗暗窥探。 360.违令笼民心 天暖心寒,触目所及只余死气沉沉,无边凄凉弥漫西域,化做冲天怨气直冲云霄。四万余将士屈死故土,可又能怨谁,六只脚趾的亨利大公也同赴黄泉,要怨只能怨上帝。百般祈祷,千般虔诚,万般忠心,依然任由众子民落一个集体暴尸荒野的悲惨下场。 天空中飘出一声喟然长叹,“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谁让尔等愚蠢至斯。面对兵力不足的入侵者,却分批投入战斗,任由对手围歼,尔若不败,那才叫没天理。蠢,可以,但在战时,蠢会付出血的代价。当然,祈祷也并非全无作用,里格尼茨城已转危为安。安息吧,愿尔等下辈子学聪明些,阿门——” 眺望莫名转阴的天际,周文龙咧嘴苦笑,“敢情老天爷也不忍目睹如此惨景,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也不知兄弟们……嗐……”虽有所虑,但大体放心。对两大悍将的指挥能力知根知底,全歼波西米亚重甲军不曾奢望,但逃离绝对小菜一碟,回头看看紧张不安的妻子,低声宽慰,“公主有所不知,我探马先军不仅战斗力无敌天下,论逃跑能力一样勇冠三军。安德烈任先锋,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联袂指挥,不会出事。” “可我还是担心,一千五百人对阵举国之兵,万一……”极目远眺,卡娃揪心不已,“万一被合围,兄弟们可……可麻烦了……” “没有万一,我探马先军熟谙鸦兵散星阵,即便遭遇不测,自会当即化整为零,以三人为一个战斗小组分头突围……”忧郁的眼神投向迷蒙西方,周文龙长叹一口气,“唉,西域诸国如此不堪一击,任由外来者蹂躏,我们何时才能……” “不急,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反过来安慰夫婿,罗斯公主强颜欢笑,“我总觉得你不像一个杀心很重的大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想成就一番霸业,杀伐在所难免。” “欲征服敌众,攻心为上上策,体恤双方将士疾苦,能免去兵祸最好不过……”转脸神秘一笑,周文龙含糊其辞,“只要你倾力配合,根本不需要大肆杀戮,仅凭我探马先军,依然可以平定西域。当然,对宁死不屈者,摧其魁且夺其魂实乃下下策,相信你如意郎君的能力不?” “相信,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相信,周郎嘛,只须一个眼神,我可甘拜下风……”吃吃发笑,娇蛮公主撅起嘴,“但,我只要求一点,对杀父仇人务必赶尽杀绝,而且,由我亲手斩下其头颅。只有这样,才能告慰无辜枉死的父王母后,唯有如此,方能卸去我心头之恨。” “当然,只要仇人还活着,哪怕踏遍西域,我也会抓获其人,交由公主殿下……”一口承诺,挥舞长枪,周文龙厉声下令,“不可懈怠,全军分左中右三路,本将率五百精兵取中路,土拓儿和里必合大人各率五百勇士沿两翼搜索,谨防敌众偷袭,快——” 沿途村落一律十室十空,鸡鸣羊哞犹闻,可人影全无。举家逃亡,集体遁入附近山野,众惊惶百姓只恨不得肋插双翅,一举飞跃多瑙河。人毛都没见到一个,更不谈所谓的敌兵,按早先情报转北,一夜奔行,众将士彷徨无助。谁也不清楚波西米亚军奔向何地,被迫放缓速度,一个个束手无策。 勒马止步,周文龙断然下令,“停,既然附近无人烟,仆散忠勇带五名兄弟登高眺远,一旦发现烟尘,立即回报……”看看远处空寂村落,“完颜止,带上五十名勇士去弄点吃的,谨慎些,别落入敌众圈套。” “嗐,四万余主力灰飞烟灭,除去波西米亚军,这附近再无任何一支成建制的敌兵……”飞马奔出,完颜止大笑,“驸马爷天生谨慎,末将终于领教了。兄弟们,走,咱大摇大摆去整点吃的,哟呵——” “你小子,小心才驶得万年船,不可懈怠……”抬眼四望,周文龙勉强安心,“传令下去,向四方派出哨马,其余人就地下马歇息……”飞身跃下,奔向东张西望的妻子,一手挽马缰,一手托蛮腰,“卡娃,下来歇会,甭担心,或许敌军早逃之夭夭,兄弟们自会按原路折返。” 休憩没几,仆散忠勇飞马折回,“禀驸马爷和公主,东北方向出现大团烟尘,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或许……” “传令三军,上马迎战,赤盏合烈率三百精锐出击!”拽妻跃出,周文龙拔高嗓音,“召回完颜止及众兄弟,快——” 三百前锋奉令主动杀出,时间不长,笑声充斥众将耳膜,“我们回来了,将军呢,听说四万余敌军被全歼,公主亲手射杀敌酋,真滴假滴?”一头闯入中军阵,风尘仆仆的敢死队长狂笑不止,“一群废物,如此征战,太不过瘾,杀猪宰羊一般,没意思,哈哈……” “全歼对手没?”存心调侃,周文龙飞马迎上,“有种一举干掉波西米亚军,兄弟们才心服口服。也罢,以后这主将之位由你接手,本将甘当绿叶,嘿嘿……” “除非将军亲自出马,否则西征军团内无人堪此大任……”下意识捂嘴,吐吐舌头,徒单克宁窃笑,“以一千五百人对阵五万余重甲军,还须全歼之,末将可没那个能耐。至于将军,或许……” “让你暂时得瑟,终有一**会遇上堪堪与我探马先军相匹敌的对手,如一样胜之,本将当刮目相看……”审视悍将周身,瞥一眼相继涌入的疲惫将士,周文龙不住摇头,“战损如何?可千万别栽了,不然你小子难辞其咎。” 本能挺胸,敢死队长高声回禀,“末将和耶律迪烈大人率全体将士回归队列,此番作战一无所损,亦无一人受伤,兄弟们只是累惨了……”遥指后方,“安德烈大人自告奋勇,正率三百罗斯勇士断后……”挤眼一乐,“波西米亚军可能听闻友军惨烈下场,已仓惶逃往北方,眼下不知所踪。” “好样的……”目光转向一脸倦容的副将,周文龙心疼不已,“累坏了吧?走,去小村落打住一夜,今晚睡一个舒心觉……”冲探头探脑的儒者轻轻招手,“仙师,快来,我们边走边谈……”扭头下令,“仆散忠勇,传令两位副将大人,我部今晚暂歇小村。” 喧哗此起彼伏,点点烛火摇曳,无人村落人气爆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篝火熊熊燃烧,近三千将士一扫乏累,一个个埋头大快朵颐。征战至今,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夜夜枕戈待旦,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 放松心情,安心坐下,也无敌军骚扰,朗朗笑声充斥篝火晚会上空,“吃,这帮百姓实在太热情,拱手送上如此多的牛羊,以后可得当面感谢一下,否则太不好意思……” “就会说风凉话,一口气吃光人家的牲畜,等折回,一村人还不得抱头痛哭……” “唉,没办法,人都饿绿眼,只怕一会骨头渣子都难以留下……” 喂食乏累美妻,不顾笑声,周文龙殷勤备至,“趁热吃,老夫老妻,也别难为情。可不能饿坏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你呀,让我自己来,兄弟们在笑话呢……”红云飞出,娇蛮公主作势推搪,“我又不是小宝,干脆我来喂你好了……” 看看恩爱夫妻,儒者暗暗点头,冲羡慕不已的众爱徒压压手,“别看了,以后学学驸马爷,上阵杀敌威风凛凛,下马对妻呵护有加,这才叫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恩师,徒儿有一事不明,望恩师指教……”放下嘴边烤肉,不花刺一脸纳闷,“驸马爷对所有女人似乎都如此呵护,可……徒儿始终不明白,一个人如何兼顾?” “可眼下只有一个,至于以后,相信驸马爷一样能应付众多争风吃醋的女人……”暗自发笑,古鲁安主动插话,“自古多情郎,少有薄情女,驸马爷嘛,精力无穷,他就是一个神。什么叫神,自然区别于你我凡夫俗子,嘿嘿……” “也对也不对,所谓的神其实也是人,只不过远高于普通人……”话有所指,儒者默默回望,“严格来说,驸马爷近乎于神,容忍至今,绝非常人所能做到。尔等的辉煌前途均由驸马爷一人做主,以后千万谨慎。永远记住,即便驸马爷平等待之,任何时候也别忘记尊卑之礼,那会带来杀身之祸。” “徒儿谨记恩师教诲……”齐声作答,三人对视一笑,“驸马爷待人坦诚,徒儿们自当竭力回报,至于尊卑,永世不忘。” 一夜无话,只有恩爱依旧。天微亮时分,按密令,仆散忠勇在村中最大的一间屋内留下欠条字据,恢复神采的众将士踏上归途。一路天高云淡,一路欢歌笑语,率部轻松返回战场,交代一番,周文龙飞马直入大营。 简短商谈,随着一声令下,一万八千余北路军浩浩荡荡启程。弃形同虚设的里格尼茨城于不顾,掉头奔东。一路耀武扬威,一路焚城杀戮,大半个西里西亚相继化为废墟。派得力亲信召回长途奔袭波罗的海沿岸的先遣军团,拜答儿不慌不忙,时间不长,众军转马杀入波兰境内。 被九麻袋耳朵和大公头颅吓破胆,争相弃城逃亡,众百姓只恨爹娘没赐予自己一双翅膀。蹂躏一如既往,杀伐无止无休,整个波兰为之战栗。但凡单独出战,周文龙必阴奉阳违,再三警告两位副将,自然少不得劝诫,“我探马先军的战刀利箭只对付拒不投降的敌军,绝不挥向百姓。告也无用,本将有权做主,即便殿下,照样有所顾忌。真若闹翻脸,本将随时让你们消失,如果不信,大可赌一把……” 斜睨以沉默对抗的二将,加重语气,“谁敢告密,一经查出,后果自负。殿下迟早返回其封地,他保不了你们,即便王兄,也会让本将三分。别抱侥幸心理,不然会莫名横尸异国他乡,我们好好合作,以后的甜头数不胜数。” 目送魁梧背影离去,相互看看,两人同时叹气,“唉!” 蹂躏完波兰,会合的北路军挥师向南,马扎儿联军兵败的消息也接踵而至。担忧一去无踪,拜答儿愈发悠闲,“传令周将军,即刻率探马先军侦探摩拉维亚驻兵虚实,我们继续扫荡,彻底摧毁波西米亚的残留抵抗军。” 摩拉维亚(今斯洛伐克),波西米亚属国,少许主力随王征战,如今已远遁,境内只留下一共五千戍军。挟大胜的入侵者如狼似虎杀奔而来,除去束手待毙,别无他法。龟缩于城内,默默祈求上帝保佑,可上帝顾西却顾不了南,根本无暇庇护。 谨慎奔南,三千勇士团直入敌国腹地。一路全无抵抗军,拘捕胆怯逃兵,盘问惊惶百姓,很快查明虚实,心情复杂的周文龙派人飞马回报。下令分兵三路,各自寻找对手,自带一千人马奔袭敌都。尽管沿途无战事,心情依然低落,召来仙师和王鼎,三人策马而行。 谈话尚未开始,随蒙古团出征的罗斯勇士回报,“禀驸马爷,里必合所部在一处村庄肆意烧杀**,大人苦苦劝阻,却被当场拿下,末将趁乱逃离,请驸马爷做主……” “别速部勇士参与没?蔑尔歹大人有何反应……”一面询问,周文龙一面快速下令,“萧不察斤带高昌侍卫团随本将即刻出发,王鼎,你率部徘徊此地,等我们归来,公主及两位总管大人还有众将士都交给你了……” “驸马爷,微臣不得不赘言几句,蒙古人一向热衷烧杀掳掠,至于**,只怕也……”摇摇头,儒者一脸担忧,“训诫并约束即可,万万不可开杀戒,那样会捅出大娄子。” “将军只管安心,末将自会看好公主和两位大人……”同样忧心,王鼎欲言又止,最终委婉劝谏,“忍耐至今,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里必合显然存心挑衅,将军可不能上当。” “放心,本将自有办法应付……”冲瞪圆杏眼的美妻会心一笑,周文龙转马奔出,“军有军规,国有国法,此番且看小儿如何狡辩,带路——” 361.杀鸡兼骇猴 举目四望,人烟全无,一缕苍凉如影随形。天苍苍,野茫茫,倦鸟不知何时归。夜笼苦寂,古渡了无一人,荒凉无处诉。飞絮漫天,碧草凋零,相伴寂寞天涯。孤舟,枯藤,昏鸦,场景依稀旧识。小桥断,流水浊,人非人,家不家,簌簌泪如麻。盼郎归,郎一去无影,一个愁字曾诉得清千般无奈和万般惊惧? 终于得空,委屈的罗斯勇士一一回禀,话语略带哭腔,“别速部勇士军纪严明,无一人参与。蔑尔歹大人虽一再劝谏,可里必合大人毫不理会,依然纵容麾下为所欲为。安德烈大人为此……为此被……” 暗暗抹泪,直指前方无人渡口,“过河转西,小村庄离此约五十里地,众兄弟均被看押,末将偷偷逃出来的。里必合大人任意鞭挞,说我们是降兵,没资格……” “哭什么?本将自会为你们做主……”眺望西方,周文龙面无表情,“以后告诉每一位罗斯勇士,一日进入我探马先军,人人平等。什么降兵不降兵,他里必合也未必干净,那帮亲卫以前或许也一样为降部。蒙古族部落众多,彼此征伐,若一一清算,如今的蒙古大军里绝大多数人皆属降兵。” 瞪一眼点头不迭的勇士,换一副口吻,“记住了,凡入选我探马先军者,日后均会统率千军,如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既为悍将,拿出悍将样,冷眼笑看风云。纵含羞忍辱,也须咬牙承受,终有一日,本将带你们笑傲天下。” 362.密约亚得利 人在帐内,一颗苦心思却飞跃万水千山,徘徊于多瑙河两岸,仔细梭巡日后的栖身地。炭火虽暖,却捂不热冰冻的心情,眉宇紧皱,装出沉思,周文龙心不在焉。蒙古西征军一路未逢强敌,继续进军势在必行,观目前态势,显然准备把前进基地由斡罗斯移至马扎儿。 心一点点往下沉,人愁眉不展。奉命监控敌情的仆散忠勇派人密报,多支蒙古侦探兵早飞跃多瑙河,摆明去打探对岸虚实。据与副帅的交流所得,日耳曼诸国遭受重创,罗马帝国噤若寒蝉,意大利根本一盘散沙。至于波西米亚军,不提也罢。 纵观整个西欧,唯一能与蒙古人抗衡的军队只剩下法兰西骑士,但,又能支持多久?如此顺风顺水,速不台绝不会轻易停下征战步伐,自己的毕生夙愿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实现? 心有所虑,自然反应迟缓,悄然抬头,看看投向自己的众多目光,周文龙极力掩饰窘迫,“末将正在琢磨……琢磨……不知诸位殿下有何良策,末将洗耳恭听……” “别谦虚了,本帅对你可谓了如指掌……”化解尴尬,拔都大笑,“速不台大人,你可沉默到现在,两位驸马爷在此,何愁大计不成,哈哈……” “副帅大人先献策,末将再来补充……”以退为进,醒悟的周文龙微微一笑,“喧宾夺主,绝非部属所为,诸位殿下身经百战,末将可不敢献丑。” “周将军也甭客套,本将知道你已有妙计……”会心一笑,速不台冲诸王拱拱手,“大计还须群策群力,望诸位大王切勿见怪。” “副帅大人也别客气,周将军,请……”尽管不情不愿,但也无可奈何,诸王相互对视,暗暗摇头。面对面杀敌不在话下,可玩阴谋诡计,南蛮儿终究略占上风。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即便不慎露馅,旁人也挑不出大毛病。 斜睨一眼故弄玄虚的南蛮儿,阴阳怪气的拜答儿幽幽开腔,“周将军何等人物,本王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对麾下副将也毫不留情,治军严峻,堪称我军楷模……” “谢殿下夸奖,末将为之汗颜……”虚与委蛇,悄声起身,周文龙一一拱手施礼,模仿副帅口吻,“征战至今,我西征军团无往不胜,全归功于主帅和副帅以及诸位大王。至于末将,一跳梁小丑而已,徒增笑谈……” 话锋一转,言归正传,“欲确认冰层是否安全负重,其实也不难,让对岸敌众为我大军心甘情愿蹚道即可。如何驮负辎重过河,相信在座的大王们自有办法……”冲急赤白脸的诸王淡然一笑,“诱饵数不胜数,到时候我们再拿回来,当然少不得利息,还须利滚利,我大军可不干亏本买卖。” “明白了……”恍然大悟,拔都放声大笑,“厉害,一语道破天机,妙计,妙计也。” 嫉妒归嫉妒,但诸王也无话可说,不担任何风险,即能飞跃天堑,何乐而不为?佩服者占多数,自然也少不得妒火攻心者,譬如拜答儿。盯视坦然坐下的南蛮儿,一股郁闷由心窝直达脚底,暗自咀咒,不停跺脚,似乎要跺碎眼前小儿。 当然,人是咒不死的,更不会被嫉妒死。或老死,或横死,抑或,索性笑死。 似笑非笑,看一眼气急败坏的对手,周文龙低声请示,“敢问王兄……主帅大人,末将是否该回归帐下?殿下兵强马壮,已不再需要末将效劳,何况也……” “副帅大人,探马先军一向充当前锋,此番飞跃天堑后,理应充分发挥其追歼能力……”对请示不置可否,但语气昭示一切,斜睨面不和心更不合的两人,拔都大笑,“意见不合在所难免,不用生气。无论做什么,本帅只遵循一点,凡对我大军有利的一律赞成。至于少许摩擦,一笑了之,别放在心上。” “贝拉侥幸逃脱,但其在西域颇具号召力,追歼势在必行。探马先军不必参与战事,一旦发现其踪迹,死死咬住不放,直至斩下其头颅……”无奈一笑,速不台低声提醒,“主帅大人,事不宜迟,让军士们赶紧放牧牛羊马群于河畔。其上绑牢辎重,不必留人看守,任由敌众索取,我们静观其变。” 衣单心寒无口粮,一个个饿得双眼发绿,死死盯住对岸无人看管的牧群,在寒风中战栗的众百姓眼馋不已。再三试探,反复观望,确认对岸彻底安全。部分壮汉不听劝阻,趁夜踏上冰面,尽管付出相当代价,收获可不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眼看源源不断的牲畜被牵上岸,众百姓再也按捺不住。摸黑渡河,单打独斗渐渐演变为群体冒险,当然,也无险可冒。自始至终,也没见到一名入侵者出现,仿佛集体销声匿迹一般。 一二四一年的寒冬特别冷,冷到令人发狂,甚至不惜一切也要相互渡河。不到十日,看似岌岌可危的冰面出现一条安全通道,率军拔营,蒙古西征军一举飞渡多瑙河。自此,抵挡了入侵者几个月的天险不攻自破。自此,整个西欧彻底陷入恐慌。 吃了的乖乖吐出来,拿了的不仅拱手送上,还须付出利息。而且,利息很重很重,足以倾家荡产,再搭上一家人性命。夺回辎重和牲畜,兼征收高利贷,继续西进的军需物资充斥于入侵军团。腿慢的枉送小命,腿快的掉头逃亡,众西域军民欲哭无泪。 主力损失大半,面对兵力更强的十余万入侵者,马扎儿残军毫无悬念再次崩溃。审时度势,速不台果断分兵,各路军团如入无人之地。一路势如破竹,沿途西欧军队兵败如山倒,像模像样的战斗基本没有。 一经交战,往往一触即溃,剩下的只有掉头逃亡。再逃亡,没命逃亡,直至跑不动才无奈认命。西欧军相继兵败的消息飞速扩散,再经以讹传讹,十万余入侵者摇身一变为四十余万。无人掠其兵锋,弃城而逃者比比皆是,一时哀鸿遍野,整个西欧任由蹂躏,凄凉惨景不堪回首。 一二四二年初春,如赶羊一般,速不台下令两路军团齐头并进。南路军一举飞越尤利安山脉,大摇大摆进入意大利境内。五千精锐前锋离彼时最强盛的都城威尼斯不到一百里,三百侦探小分队已悄然抵临敌都城郊。 八万余主力如鱼得水,一路攻城拔寨,长驱直入进抵奥地利都城维也纳,离不设防的东城门仅仅二十余里。紧闭四门,摆出玉石俱焚的架势,众守军肝胆俱裂。祈祷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关门闭户,人人自危,惊惶弥漫全城。无论将士百姓,甚至君王,得空者入教堂三跪九拜,不得空者原地念叨,共同祈求上帝保护。 亡命天涯途中,基本了解入侵者实力,知己更知彼,提前抛弃众将士,贝拉四世果断溜之乎也。百余名近卫贴身保护,簇拥魂飞魄散的主子,一帮惊弓之鸟无奈踏上逃亡之旅。所经之城堡,一律拒鸟于千里之外,原因只为入侵者下过严令。 早在战斗之初,按以往惯例,速不台特颁布一项追捕令,并广为传发。当仁不让的探马先军专职负责搜捕敌酋,凡敢于收留之城堡,将首先遭遇血洗。而且,无论投降与否,一律屠城无商量。 入侵者向来说一不二,且从无虚言,数不胜数的抵抗城堡均遭遇血洗就属明证。西域诸部一个个噤若寒蝉,即便贝拉苦苦哀求,依然置之不理。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形同乞丐的众倒霉蛋一路西逃,沿途无任何一座城堡敢于收留堂堂一国之君。咀咒归咀咒,逃命归逃命,众丐帮无奈穿越今克罗地亚。经里耶卡港口,找来船只,一头窜入亚德里亚海沿岸岛屿。 巴尔干半岛海岸蜿蜒曲折,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数不胜数,与大陆架基本平行排列。大都呈椭圆形,无数水湾充斥于各岛屿之间,非常利于隐匿行踪。颠簸几许,藏入一较大岛屿,一行人惊魂未定。下令不许生火,派人日夜监控海岸线,可怜的贝拉埋头啃食干粮。 循迹追踪,任由众将士不疾不徐行军,周文龙一声不吭。任务艰巨,穷追不舍或许可以捕获敌酋,可对自己没任何好处。刻意纵容,也无法交差,敷衍方为上上策。派安德烈率全体罗斯勇士担任先锋,一面查探敌情,一面摸清地理,为日后大计未雨绸缪。 飞跃已被占领的马扎儿,三千人马大摇大摆闯入克罗地亚境内。无敌军威早吓破敌胆,一路抵抗全无,途径之城堡一律紧闭四门,无任何一支西域军队敢于主动出战。越城而过,继续奔西,众大将谈笑风生。 风光无边,美景旖旎,一路奔行,周文龙渐渐露出笑脸,“卡娃,小心累着,仙师,我们边走边聊……” 侍卫团保护外围,让贴身拱卫的众亲兵稍稍远离,叮嘱仆散忠勇几句,主仆小声交谈,“仙师,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否?”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我……敌酋……密约……” “微臣觉得可行,蒙古人不可能一直打下去,西征军一律由长子组成,只要发生变故……”默默眺望西方,嗅闻越来越潮湿的空气,儒者淡笑,“逼其签订城下之盟,尽占先机,驸马爷棋高一着。哦,不知驸马爷打算如何接应家眷和惩处犯纪将士?” “一旦机会来临,抢在蒙古人回师之前,由蔑尔歹和安德烈各率一百勇士返回也的里河大本营以及沃伦城。估算好大致时日,分头持假公文真金牌带走家眷和小女,会合于维斯多拉河早先渡口……”回望身后,周文龙苦笑,“其中变故颇多,还须仙师运筹帷幄,至于犯纪将士,一律充作祭旗之用……” 眨眨眼,“祭祀地点相信仙师也早拟出,不如我们猜一猜,看是否一样?”冲刻意回避的公主招招手,“卡娃,来,我先告诉你一个地名。一会仙师也说一个,十之八九为同一地名。” 贴耳嘀咕,飞马而出,等谨慎的仙师说完,看看惊诧美妻,周文龙得意不已,“瞧见没,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二十年以上交心,绝对难以做到。哦,烦请仙师斟酌城下盟约,至少准备一百张以上,我很快会用上。” “到底做什么嘛?告诉我好不好?”听得稀里糊涂,罗斯公主娇嗔,“什么机密需要连我也瞒着,我可是你妻子,难道比不上老……老仙人?” “你呀,就怕你藏不住话,此事可关乎全体将士性命,乖,以后会告诉你的……”神秘一笑,周文龙冲捻须淡笑的儒者挤挤眼,“英雄所见略同,仙师宝刀不老,末将甚感钦佩。” 吐吐舌头,不再刨根问底,好奇的罗斯公主暗自倾听。接下来的对话却变为吟诗作乐,佩服归佩服,但也毫无兴趣。默默跟上,暗暗欣赏西域春光,郁闷心情渐渐一扫而空。 率部抵临陌生港口,任由各国商人惊慌逃难,对龟缩港内的一千余守军警告一番,周文龙转马直扑海岸线。驻军小渔村,照例派出四方哨马,各部主将奉令分头搜捕。 身边只留下最信任的侍卫团,当即命人找来周边村落所有村长,详询兼密谈于当晚进行,“诸位老人家都别怕,我大军此行只为追捕敌酋马扎儿国王贝拉,对百姓秋毫无犯。其亲卫不多,应该不到一百,或许遁入附近海岛?” 363.一改昔日颜 风冷人也冷,夜寒心更寒,不敢抬头,暗暗窥探眼前魁梧将领,众村长胆怯不安。传闻中的恶魔终于出现,可照样双手双脚一张嘴,也没见传说中的三头六臂。虽听不懂语言,但模样倒和蔼可亲,不像要杀人。 一一翻译,安德烈不忘解释,“不必害怕,这位大人就是我斡罗斯之加里兹公国驸马爷周文龙将军,卡娅-莎波瑦卡娃公主之夫婿,其父王密赤思老大公被篡国贼迫害致死,诸位或许听闻过。” 不用暗示,娇蛮公主自觉配合,操一口正宗罗斯语,一一安抚惊恐百姓。三人一唱一和,尴尬气氛得以缓解,众村长相继抬头。紧邻的渔屋内,命人磨墨,一面询问正襟危坐的罗斯勇士团副将,儒者火速誊写盟约,基本无暇他顾。 相互对视,沉默半晌,人群中飘出一声低低回禀,“禀驸马爷和公主,小民曾见过一群惊惶骑兵,模样形同乞丐,人数不到五十。强行抢走我们的渔船和所有干粮,渡海直入岛屿。居中的一胖子俨然头领,个头……衣装……” 比划一番,胆怯请示,“小民这辈子也不曾拜见本国国王,至于马扎儿敌酋更闻所未闻,也不知对不对?还请驸马爷和公主恕罪……” 早调查清楚敌酋特征,冲众百姓缓缓抬手,周文龙微微一笑,“别跪了,都起来坐下吃茶,我们慢慢聊。” 海风凛冽,涛声入耳,围聚闲话,周文龙最终确认敌酋确已遁入海岛。夜深人静,谈话一直持续,直到儒者奔入,“驸马爷,微臣已誊写好三百张一模一样的盟约,文字由中原语、斡罗斯语和马扎儿语共同组成。微臣虽不懂马扎儿语,但列昂尼得大人颇为精通,盟约由我们携手合作而成。” “行,均等分发下去……”淡然下令,周密安排,周文龙一一说明,“此份盟约关乎众村民生死,千万别遗失。哪怕只一份,全村人会为此疏忽付出惨重代价,灭村只在须臾,甚至方圆百里也被血洗……” 危言耸听,当然也大有可能,“三至五个渔民带上一份盟约,今晚驾渔船驶入附近岛屿,一组负责一个岛。尽快找到马扎儿国王,让其签字并带回,公主自当重赏……”倾听海风,脸色微变,“记住了,不许偷看,不许敷衍,不许遗失,用防潮器具好生保管,入口一律封蜡。不然在座的均逃不脱干系,我西征军团势必血洗诸渔村,听清没有?” 集体溜下座椅,众村长暗自战栗,聚精会神聆听翻译,一个个点头不迭,“听清了,听清了,驸马爷和公主只管安心。渔民们对附近岛屿了如指掌,只要敌酋在岛上,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萧不察斤,带侍卫团送诸位村长回去,并负责监督,不可大意……”冲屋外大喝,周文龙摆摆手,“本将军务繁忙,就不远送各位了,卡娃,你代我送一程。” 早心痒难耐,一口答应,罗斯公主喜上眉梢。一一拜别,众百姓惶惶退出,由默不作声的侍卫团全程护送,很快消失在呼啸的海风中。风太大,也不敢取出夫君口中的盟约,卡娃急得不行。一直等到进入驻兵所在的村长陋舍,才瞅机会一探究竟。 边看边笑,一把卷好盟约,亲手塞入竹管。盯着老村长滴完蜡,吓唬几句,娇蛮公主飞身上马直奔夫婿所在渔屋。围着炭火取暖,主仆低低商谈,“驸马爷,微臣近来观天象,发现东方出现不祥之兆。星宿移位,九星连珠,天道崩乱,兴许……” “仙师,我们之间不用故弄玄虚,说吧,您是否打探到异常消息?”咧嘴一乐,周文龙挤挤眼,“我不信玄术,只信判断。其实,以我对贵由王子的了解,其人活不长。心胸狭窄,好胜心太重,且嗜酒如命。身体也不咋地,若登上大宝,还不得忙于女人之间,酒色相煎,一命呜呼只在朝夕。” 364.扬眉挥师转 风笼绿荫雾笼沙,夕阳西下别寒鸦,余晖淡去ng花熠熠生辉,橡林婆娑不语。(小说下载)恢复宁静的海滩只余下一长溜蹄印,一路延伸至风景秀丽的小渔村,美轮美奂的场景令人陶醉。几许嘀咕飘出渔屋,显得分外神秘,“驸马爷如此悠闲,莫非已擒获敌酋?为何至今不复命?副帅大人一再叮嘱,让我们严密监控,可如何监控为好?” “什么监控不监控,主帅为其王兄,诸大王即将返回蒙古,副帅也须一同回去,监控个屁……”不以为然,领头的五十户长撇撇嘴,“别管什么敌酋了,传令后随驸马爷上路,别他妈自讨苦吃。驸马爷看似随和,实则心机深似海,谁都不怕,即便主帅和拜答儿殿下也拿他毫无办法,何谈我们区区五十人?” “对,应付一下即可,到时与大军会合,交差了事……”随声附和,伸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随行的一名十户长大为感慨,“终于结束了,也该回家了,一出来好几年,还真想家。身为长子,却无法顾家,更谈不上照顾一家老小……” 冲沉默的另一名十户长努努嘴,“你小子玩过几个西域女人?感觉如何?” “没记住,完事即当场干掉,哪顾得上什么感觉,只当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叹口气,十户长默默摇头,“国破家亡,女人自然逃不脱被凌辱的命运,西域守军也太怂了些,如此不禁打,简直一群废物。” “也不尽然,此番西征,我大军损失也不小。攻下斡罗斯,基本不损兵力,可……”纠正不可一世的话语,领头的五十户长长吁短叹,“唉,虽然以铁血手腕征服,但西域诸国并未放弃抵抗。至今也没见到一名君王主动归降,这群羊的抵抗意志还蛮坚决,都像斡罗斯就好了。若再次西征,只怕难以如此顺当,对我战法也略知一二,西域羊绝不会重蹈覆辙。” “未必――”飞步而入,周文龙大笑,“敌变我亦变,战法有云,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西域人其实败在各自为战和军情交流不畅上。而且,其重骑兵只倚重强攻,战法僵滞,焉能不惨败?” “末将拜见驸马爷……公主……”集体起身,众亲卫恭敬有加,当然对是否擒获敌酋只字不提,“我等奉命飞骑传令,副帅大人让驸马爷率部回师,在边境线上等待与大军会合。” “来人,盛情款待兄弟们……”冲萧不察斤挤挤眼,周文龙不住压手,“让所有兄弟都进屋,外面很冷,先暖和暖和身子,别冻着了……”暗暗努嘴,“劳烦总管大人去准备酒宴,今晚我们不醉不休。诸位不用着急,沿途形同虚设,返回边境线只在须臾,明早上路即可。” “驸马爷如此盛情,恭敬不如从命,末将代兄弟们感谢驸马爷和公主……”瞟一眼保持沉默的罗斯公主,五十户长弯腰施礼,“末将拜见公主殿下,不当之处,还请公主千万别见怪。” “大人客气了,请兄弟们都进来御寒……”婉言敷衍,卡娃冲屋外努努嘴,获得夫君点头暗示,转身奔出,“我去协助总管大人,兄弟们今晚务必吃好喝好,至于歇息更没有任何问题。大军回撤尚需时日,明早即出发,喝醉也没关系。” 命侍卫团严密封锁消息,由酒量惊人的安德烈作陪,周文龙殷勤劝酒,“来,先干了此杯……”一饮而尽,擦去嘴角酒水,“征战至今,我西征军团所向披靡,形势一片大好,为何无缘无故撤军?本将实在想不通,移师马扎儿,整个西域尽在囊中,自毁前程又为哪一出?” 集体干杯,相互看一眼,众亲卫同时叹气。五十户长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告知详情,“驸马爷有所不知,大汗在几个月前不幸驾崩,各路王室军必须返回蒙古,副帅大人独力难支,才无奈下令回师。” “原来如此,唉……”一一斟酒,周文龙装出极度悲伤,“主忍心弃我们而去,让兄弟们情何以堪?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干了此杯,从此萧郎变路人……”语焉不详,任由大眼瞪小眼,一口饮罢,晃晃酒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干――” “驸马爷出口成章,恕我等愚钝……”干杯依旧,众亲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个来者不拒。两人轮番上场,三名同样海量的高昌侍卫奉令入围,酒宴热闹非凡。一口接一口,微醺的五十户长不愿再干杯,但又不敢不干。驸马爷亲自作陪,最后连公主也加入劝酒阵营,众亲卫很快被相继灌醉。 斜睨东倒西歪的羊群,半醉的周文龙一一检查,唯恐有人装醉。估计即便有人装醉,也翻不起ng,冲眨眼探询的儒者压压手,直指海岸方向,“让侍卫团帮忙,送兄弟们去好生歇息……” 早候命已久,众侍卫一拥而入,小渔屋顿时人满为患。一人架上一个,余者退出屋外警戒,静待下一步命令。陆续架人出屋,众将士翘首以盼,一个个颇为紧张。 帮同样紧张的美妻擦去汗水,周文龙挤挤眼,“先别出屋,场面会非常血腥,接下来且看你夫君如何一飞冲天……”捏一把汗津津的小手,箭步奔出,环视一圈,缓缓做一个下劈动作。 心领神会,众侍卫不约而同拔刀,至于宰羊手法莫衷一是。可万变不离其宗,对如何杀人靠各自领悟,但基本只须一刀,补刀者并不多见。穿胸,裂喉,背刺,断颈,诸于此类,场面一时令人眼花缭乱。 反抗者不到三成,面对突然发难,且酒意上涌,至多挣扎少许,依然被一一诛杀。夜幕掩盖了血腥屠杀,凄凉惨叫淹没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海风中,根本无人察觉。看看一地尸体,周文龙皱皱眉头,“剥衣装,斩头颅,分头抛入大海。让这帮屠夫赤条条来,也赤条条去。” 时不待我,命令当即下传,“抛尸后清除所有痕迹,包括屋内屋外,速度越快越好。安德烈,你马上带人召回所有兄弟,我们当夜启程,快――” 一个时辰不到,小渔屋恢复往日安宁,几许血腥也被海风吹散。看着坐立不安的夫婿,娇蛮公主紧张不已,“周郎,你究竟要干什么?诛杀传令兵,等同公然反叛,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蒙古人会善罢甘休?” 365.死地而后生 云层密布,ng翻滚,一群离鸟御风而行。顶乌云,破长空,展翅翱翔于九玄之上,挥翼搏击于苍穹之间。夜,淡了,天,亮了,人,也醒了。目送众勇士上路,一扫忧思,周文龙大笑上马,“卡娃,本将命你做前锋,为我虎贲团开路。不许露怯,不许害怕,不许不听命令。不然……” “不然又怎么了?”扭动小蛮腰,娇蛮公主吃吃发笑,“至多吃了我,反正也早被吃定……”看看左右肃立的众大将,吐吐舌头,“末将遵令!” “军中无戏言,无论谁,一律听从指挥,西域联军的悲惨下场相信不用本将赘言……”抬高长枪,周文龙面无表情,“若遭遇敌军,不得缠斗,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马扎儿。继而转北,斜穿摩拉维亚王国,在波兰境内更不许逗留。西里西亚残军若敢出击,一律全歼之,大张旗鼓进军,直抵里格尼茨城。” 军令如山倒,众大将先后挥师东进,照例断后,徒单克宁不离左右,“将军,末将咋觉得……”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但总感觉不大对头,“西域守军竟有如此胆量,纠集残部,公然抄我后路?什么时候吃了雄心豹子胆,波西米亚军也敢主动出击,末将深表怀疑。该不会是情报出现偏差,把奔来涌去的难民当成敌军?” 眺望四周将士,确认绝对安全,周文龙催马奔出,“独立的机会来了,蒙古人已全线撤军,克宁,你接下来的任务颇为艰巨。等进入波兰境内,带人日夜秘密监控里必合和土拓儿,尤其刘安。对早先犯纪的众亲卫军,按名索骥,牢牢盯防。一旦我部抵临屠杀四万余联军的战场,以我召见的名义,一举拘捕刘安、土拓儿和里必合。对众亲卫不可懈怠,务必确保兵不血刃,我要拿这帮人祭旗,助我虎贲团顺利入驻里格尼茨城。” “啊,真滴?”吃惊不小,本能纵马跟上,敢死队长半晌才回过神,“太好了,末将朝思暮想,就盼着这一天……”狠狠咬一口手指,疼得一哆嗦,“哎哟,没做梦,将军,等等……等等末将嘛……” 一个个噤若寒蝉,任由入侵军团来去自如,堂堂的克罗地亚众守军只管龟缩城内。紧闭四门,严阵以待,谨防对手偷袭。看着马不停蹄的瘟神越城而过,直到一去无踪,才弹冠相庆。消息无一例外,所有主动出击的友军一律兵败,要么被全歼,要么损失大半,除去凭险固守,别无他法。 一路形同游山玩水,区别只在于驻马欣赏与否,一口气赶到两国边界,周文龙默默眺望。蒙古人理应奔东南而来,但不会走来路,让自己在边境线等待会师已彰显一切。西征至今顺风顺水,迫于无奈回师,一口憋屈气总得发泄,无辜的西域王国可能还不止一个。 收回郁郁目光,枪指大河方向,周文龙断喝,“不得逗留,我们以最快速度飞跃多瑙河,沿河北上,直抵摩拉维亚,出发――” 纵观马扎儿全境,泱泱一大国,可守军全无。全国人口只剩下不到一百万,触目所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场景惨不忍睹。入侵者早已消失,可远遁山林的众百姓依然不敢出来,战战兢兢观望,苦度流年。 无惊无险飞渡多瑙河,沿东岸急行军,众将士无暇他顾。越看越心酸,周文龙不住摇头,“兵祸猛于虎,狼心无止境,如此杀伐,究竟为何?劳师动众,只为暴掠树威,毫不体恤民众,焉能长久立足?唉,但愿王兄以仁治国,父王也可含笑九泉。花儿,你在看着吗?这就是你兄长所为……” “驸马爷不用感伤,斡罗斯可大不一样,抵抗意志全无,据此立国并无悬念……”并头而行,儒者不时回望,“速不台未必会就此罢休,以微臣之见,我军理应集体玉碎,或许能骗过蒙古人?” “怕什么?公然脱离也无所谓……”眺望西北方向,周文龙大笑不止,“大扎撒对蒙古人而言无异于一座大山,可对我们只会庇护有加。四路王室军无条件撤兵,即便速不台率部追击,本将岂会怕他那不到三万的人马?西域如此之大,只要洗脱入侵者身份,我探马先军绝对高举反抗蒙古人的大旗,您猜猜谁会笑到最后?” “也对,等蒙古人醒悟,我军早已遁形。一支不到三千人的骑兵团,丢了也就丢了,蒙古人断不会为此改变行军路线。即便速不台想,诸王也绝不会同意……”转过头,儒者怅然叹气,“唉,微臣依然担忧,西域军虽相继战败,但至今也没出现集体投降的迹象。拿下里格尼茨城只怕并不轻松,守军虽少,可众志成城,我们打不起消耗战,只能想法设法劝降之。” “仙师不用悲观,降服敌众无非两条路,一,智取,二,强攻。四万余主力躺在城外,我军去而复返,城内军民绝对魂飞魄散……”一脸笃定,周文龙抛出精心筹划的对策,“我们虚实并举,探马先军改名为罗斯虎贲团,主将由卡娃公主接任,本将退居幕后指挥。派人充当疑兵,想法设法请出城内威望最高的大主教,当面斩杀全体肇事亲卫和三员大将,其身份当然为军内蒙古密探,藉此博取军民信任。” “可万一对方不敢出城,也拒不归降,驸马爷是否还有无奈之举?”生性谨慎,儒者悄声献策,“微臣以为,我军还须做好智取大计。鉴于战事早已平息,众军民或许全无防备,我们大可使出瞒天过海之计。让罗斯副将带一百死士先我骑兵团出发,乔装改扮为难民,找机会混入城内。外城被焚,机会多多,暗地里监控城内守军。到时若敌众宁死不降,再一举发难,抢占西门,我军即可占领城堡。” “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用此招,占领城堡易,笼络人心难……”叹口气,周文龙沉默良久,默默奔行,主仆不再回望。春风染绿两岸,含苞待放的野花数不胜数,不时跃入眼帘。星夜兼程,众将士不曾发出一声怨言,军令归军令,一路的平静也缓解了紧张情绪。 366.一飞鹤冲天 西风烈,烈如火,火气冲天,天西为之战栗。主力灰飞烟灭,即便一支不到三千人的轻骑兵团,依然给沿途惊惶军民形成巨大威慑。摇身一变为难民,少许溃兵争相逃入山林,眺望烟尘滚滚的西方,一个个心惊胆战。 偷偷掩埋战死将士,擦去泪水,众百姓继续东躲西藏。入侵军团一路奔西,但谁也无法预料恶魔会何时折返,啃食山地野菜,饥民们苦苦煎熬。春风不解人间悲苦,犹自催发绿意,风含情,水含笑,花蕊嫩枝舞逍遥。大地飘暖,绿草茵茵,废墟展露勃勃生机,众苦人儿却掩面悲泣。 国已破,家也亡,但生活还得继续。亲人已逝,余者心惶,惟愿上帝施以援手,尽早驱离恶魔军团。或许祈祷奏效,或许老天不忍,当然也或许蒙古西征军只有那个宿命。军制所然,且一律长子从军,四路王室军倾巢出动,战斗力虽彪悍,但只能祈求主子长命百岁。 只可惜,眨巴眼养个睁眼瞎,睁眼瞎又生出个独眼龙,一代不如一代。老不死好歹活了六十五,死不老却只捱到五十五,轮到未老先死的贵由,居然打破规律,愣没挺过四十五,此乃后话不提。 乘兴西行,败兴东归,诸王兴趣索然。浩浩荡荡的大军越过马扎儿与克罗地亚两国边境,预先等候会师的探马先军却无影无踪,驻军不到半日,也不听速不台苦劝,众王子相继率师拔营。 派人贴边境线打探,没查出个所以然,与不以为然的拔都王子商议一番,速不台无奈班师南下。也没主动招惹,可塞尔维亚王国依然大难临头,一切根源只归结于速不台极为不爽。打得正带劲,却无奈收兵,不搂草打兔子,一口郁闷气怎咽得下? 一路历练,战法愈发老道,出战的塞尔维亚众守军毫无悬念战败。国破山河在,魂飞尸体留,惨遭荼毒,百姓流离失所,堂堂王国沦为血腥无比的单向屠宰场。入侵者为刀俎,众军民为鱼肉,任由践踏,西征军团所带来的恐怖席卷巴尔干半岛。 自顾不暇,一个个唯求自保,巴尔干半岛诸国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入侵军团一头杀入邻国,暗自庆幸,克罗地亚王净手焚香祷告。感谢上帝施展乾坤大挪移,把东方祸水引入邻国,至于后果也管不了,说不准还有机会搂一把。 返回王宫,沐浴更衣,闲看收缴的盟约,老王公不住摇头。典型的卖国条约,但不签也不行,刀架上脖子,保命为大,一世英名也就此毁于一旦。召集文臣武将,商讨日后对策,一时众说纷纭,君臣最终形成一致意见。先冷眼旁观,一切只看罗斯虎贲团日后动向,再作决断。 曾堆积如山的尸骸已入土为安,但战场上空依然被一股血腥气笼罩。阴风惨惨,心有不甘,四万余冤魂吵吵嚷嚷。拒不随鬼卒离去,瞪着发生内讧的入侵兵团,一个个好奇不已。六趾无头主子虽看不见,也听不到,照样凑热闹。 367.巧取栖身所 夜,睡了。亡魂,散了。人马,士气如虹。眺望远方城堡,群情沸腾,众将士跃跃欲试。主力全部躺在脚下,城内即便有守军,也不堪一击。纷纷请战,勇士们士气高昂,“凭我三千虎贲军,即便对战三万敌军,兄弟们也有全胜把握,请驸马爷下令――” 看看意料中令人血脉贲张的场面,周文龙缓缓压手,“兄弟们……”待全场恢复平静,才继续开言,“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身份不是入侵者,而是同样被蒙古大军迫害的落难者。至今夜始,探马先军不复存在,我军的正式称号为罗斯虎贲团。” 冲还在频频回望占卜地的美妻招招手,“卡娃,你过来……”拽妻站上马背,周文龙一字一顿,“虎贲团的主将为卡娃公主,至于本将,自甘降为虎贲团副将。各部头领照样统率各自麾下兵团,王鼎大人暂时挂职,随时协助各部作战。等我军配备重甲军,当仁不让为重甲军主将。脱脱罕大人依然为军师,军匠总管大人目前虽清闲,但马上有繁重任务,以后负责带工匠为我大军打造火器和各类攻城器械。” 看看心领神会的众大将,周文龙淡然一笑,“所有一切只为打消西域人的疑虑,希望兄弟们全力配合。我今日也当着上天的面发个誓,在场的包括不在场的所有勇士,日后皆会统率千军万马,至于能否当上国王,就看各位有没有那个能力。” 搂紧不住哆嗦的妻子,继续发表宣言,“本将的野心很大很大,区区马扎儿、波兰以及摩拉维亚等等,还没放在眼底。我们的目标,先站稳脚跟,继而完成蒙古人没能完成的任务。首先拿下日耳曼诸国,入主奥地利,扫平法兰西骑士,继续往西打。稳定局势后,飞渡英吉利海峡,进入英格兰。听闻亨利三世废材一个,只要法兰西臣服,荡平英格兰不在话下。” 除去震惊,只有震惊,全场将士均被狂妄话语吓呆。以不到三千轻骑兵,却要一举踏平西域诸国,勇气几可吞天,可征战拼的是实力。蒙古西征军好歹也有十万余,三千人对阵数不胜数的西域守军,野心的确太大太大。 看看一帮被吓呆的将士,周文龙大笑,“怕什么?蒙古人能做到,我们一样能做到。他们的战术只有一招撤退诱敌,本将却有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数。当然,目前不宜打硬仗,以巧取豪夺为主,我绝不会让兄弟们冒险。” 相继醒来,众囚徒拼命挣扎,自然毫无作用。努力翻身,看清口若悬河的南蛮儿,一个个面如死灰。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唯有闭目等死。 扫一眼闹出动静的囚徒群,果断结束演讲,周文龙一一下令,“我们趁夜发兵,以大部分兵力包围西门,其余三门各留下三百勇士敷衍,完颜止带上一百兄弟在距城门以东五里外充当疑兵。卡娃,接下来该你上场了,别给我演砸。乖,像个主将样,你可是国王,一个坚强的女国王。” “什么国王?还不得被你一口吞下……”含情脉脉,看着判若两人的夫君,罗斯公主莞尔一笑,“我喜欢做你的傀儡,以后要天天吃我,不然,我可不帮你演戏。” “我的国王陛下,兄弟们可都看着呢,别像个小女人……”拽冰凉小手,拉美妻入怀,避开众将士,周文龙无奈施以美男计。亲一口撅起的丰唇,抚摸高耸胸脯,人变成一个色鬼,“好,天天吃,我天天吃行不行嘛?摆平你就累个半死,哪有气力指挥作战?正副主将集体躺下,让兄弟们都去喝西北风好了。” “就会哄人,真爱死你了……唔……”冷不防狠亲一口,罗斯公主挣脱温暖怀抱,一跃上马,“全军听令,焚毁蒙古人军服,兵发里格尼茨城――” 368.婚娶由天定 废墟黑面朝天,人马闪亮登场,无边荒凉早被燥热取代。来回奔波,春色一去无影,丝丝热气弥漫西域大地。太阳越升越高,任由炙烤,众将士如同泥雕木塑。泪水悄然退隐,汗水奔涌而出,悲伤依旧,滑稽场景令人发笑。 偶尔擦汗,哭声渐小,伫立废墟的全体勇士一声不吭。比之上阵搏杀,晒太阳显然更轻松,流汗无所谓,不流血就行。现场所有目光死死盯住默不作声的守城军民,人人焦心不已,喊话带射上文书,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诱降只怕要功亏一篑? 不急不躁,周文龙不时淡笑,看看眼前来回晃荡的美妻,小声劝解,“卡娃,镇定些,你可是主将,要有耐心。想兵不血刃拿下此城,非得忍耐。乖,别晃,摆出悍将姿态,不要让一帮乌合之众看扁。” “周郎,不如强攻吧?一路行来,也不见勇士们,或许……早已潜入城内?”急得不行,罗斯公主撅起粉唇,“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这帮人只相信实力,凭我们眼下的兵力,拿下此城不费吹灰之力。”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跟蒙古人岂不一样?照样为入侵者,蒙古大军已经撤离,消息迟早扩散。到那时,我军所面对的敌人将数不胜数,而且,无路可退……”似笑非笑,周文龙缓缓压手,“别慌,敌众的反应早在你夫君意料之中,即便相信我们为落难的斡罗斯骑士,但……” 指指城上大胆张望的人群,“这帮被吓怕的羊群出于自保,必然不会让我军入城……”挤挤眼,“忘了城外疑兵?他们所起的作用就是要吓唬敌众,官贼一窝听说过没有?我们既为官,也是贼,左手对右手。扮英雄击退虚无缥缈的蒙古追兵,一举打消敌众疑虑,谁会拒绝力挽狂澜的英雄?还不明白?” “哦,你好狡猾,招数层出不穷,一环紧扣一环……”恍然大悟,罗斯公主窃笑,“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杀出城外?对不对?” “先不急,一直赖在这里,迟早有人出面哀求……”把握十足,周文龙不时瞩望城上人群,“我们比的是智慧,而非蛮力,只要烟尘逼近,城内必定发生混乱。欲自保,唯有求我们跑路,敌酋的遭遇你没有忘记吧?到时候,我们再扮演英雄,一举击退兄弟们,只留下囚徒,借刀杀人,本将可不沾血腥。” “周郎,我可佩服死你了,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我……我害怕……”欣喜中隐含畏惧,罗斯公主惴惴不安,“可……可万一那些囚徒豁出去,泄露我们的机密,可咋办?” “怕什么?大不了吃了你,天天都被吃,用得着害怕?”挤眼一乐,周文龙遥指跪下的人群,“众囚徒只会三种语言,一,中原语。二,契丹语。三,蒙古语。西域如此遥远,掌握这三种语言的人不会太多。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接触,城内难民居多,商人理应远遁,我敢断定,能听懂者凤毛麟角而已。” 瞥一眼依然紧张的美妻,再看看城上开始鼓噪的军民,周文龙继续解惑,“留下的十名勇士可不是摆设,一旦土拓儿和刘安胡言乱语,首先斩之。至于那帮蒙古人,除去里必合,基本没人会中原语。到时只需重点监控这三人,余者不足为虑。放心,我早安排妥当,羊群自会出面相求。不然,咱赖着不走,看谁熬得过谁?” “我的周郎又温柔、又彪悍、又无所不能,卡娃此生只认定你一人……”紧张心情一去无影,罗斯公主呐呐自语,“就是……那个不咋地……嘻嘻……动不动……不然……我更要爱得死去活来……” “**一个,恨不得天天要,军务繁忙,我……我哪应付得了……”咧嘴苦笑,堂堂悍将无奈低头,当然不甘示弱,“你给我等着,以后天天让你死去活来,嘘,城上有人喊话,听……” “好,我会等着你……”对提示置若罔闻,媚眼如丝,罗斯公主撅嘴示爱,“只要一次做不到,我不让你出门,如果敢不听,我……我就光着身子跟着,看你怎么办?” “嗐,算我怕了你……”不服不行,气氛如此紧张,美妻居然有心思调情,气得发昏,周文龙差点跪下,“宝贝,不,女王陛下,别公然调情行不行?我们有的是机会死去活来,听——” “你管你的天下,我可只管你一个……”见夫婿主动投降,扑哧一笑,罗斯公主转马奔出,“城上何人鼓噪,本将率军落难至此,为何拒我于门外?同为沦落人,却拒不施以援手,莫非在等鞑靼人将我们赶尽杀绝,尔才甘心?实话告诉尔等,鞑靼主力远在西方,追兵并不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击败该死的鞑靼人——” 暗暗竖大拇指,周文龙倍感自豪,瞅瞅发呆的罗斯勇士,遥指城上躁动人群,皱眉暗示宅男三国全文阅读。咽下一大口唾沫,罗斯勇士字正腔圆一一翻译,当然省去罗斯语。对话紧锣密鼓,人默默倾听,嘴角渐渐绽放一丝笑意。 所料不错,言辞虽委婉,但意思非常明确。求自保,怕引火烧身,不敢收留。也不上前,甘为绿叶,周文龙冲频频回头的美妻压压手。心领神会,罗斯公主装出勃然大怒的样子,“好,尔等怕,可我斡罗斯勇士不怕。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再后退半步。先帮本将看好这帮恶魔,等我虎贲团全歼追兵,再来与尔等决一死战。” 朝众亲兵摆摆手,周文龙挥舞长枪,“留下十人看管,重点监控三名罪魁祸首,其余兄弟随公主殿下杀敌。我斡罗斯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做亡国奴。兄弟们,拼了,冲出城去,与魔鬼血战到底,冲啊——” 骄阳似火,一个个被晒得头昏脑胀,人群早等着主将发话。集体转马,众将士齐声怒吼,“拼了,拼了,拼了——”少许滥竽充数者自觉降低声音,整齐划一的罗斯语激荡城堡。井然有序冲出城外,一口气奔出一里地外,回望内城方向,众勇士再也忍不住。 笑声此起彼伏,众人前仰后合,捧住肚子喊疼者不在少数。驱马追上,周文龙一本正经,“别笑了,既然演大戏,得专业一些。我们只追求一个目标,自己不笑,让看戏的**笑……” 训诫归训诫,自己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堂堂驸马爷差点摔下马。一拥而上,众亲兵齐声提醒,“驸马爷小心,别……哈哈……” 乐成一团,簇拥眉目传情的夫妇,嘻嘻哈哈的人群一路奔东。烟尘远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骄阳下,一鼓作气,人马进抵空荡荡的疑兵所在地。飞离马背,搀扶美妻下马,捶打后背,周文龙简短下令,“以五百人为一组,轮番来回奔跑,小心点,别摔下马。派人牧马,余下的兄弟就地进食,如此轮班,一直演到晚上。哦,另外派人捕杀野物或牲畜,用其鲜血打扮一番,再折回去。” 闭上碧眼,任由夫婿捶打,罗斯公主一脸陶醉,“周郎,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人虽累点,但内心舒坦。要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没有杀戮,没有血腥,也不受任何人约束。舒服呀,周郎,我爱死你了……” “早晚被你爱死,哪像个女王,动不动撒娇……”换一种手法,敲击背心,周文龙低声训斥,“以后不许这样,既为主将,自然有主将的威严。动不动像个小女人,还公然调情,让兄弟们怎么看?” 也不辩解,默默享受,罗斯公主只管吃吃发笑。一个个瞪大眼,众亲兵暗自感慨,“唉,做人做到驸马爷这份上,也别无所求桃运无双。对女人万般温柔,对敌人冷酷无情,上可九天揽月,下可立地成佛,一个字,神!” 换班休憩并进食,天黑时分,悠闲的众将士返回城堡。不出所料,所有囚徒均被砍成一堆堆碎肉,十名罗斯勇士早与主动出城的众军民打成一片。大主教亲自恭迎,不到一千的西域守军主动列阵,翘首以盼凯旋的虎贲团。 顺利挥师入城,让妻子去交涉,周文龙笑而不语。紧跟不离,儒者悄声献策,“驸马爷,一切均在我们的预料中,接下来打出反抗蒙古人的金字招牌。另外……”压低嗓音,“想尽快剥去入侵者身份,您非得牺牲色相不可。除去侥幸逃脱血洗的敌都,附近唯有此城屹立不倒。西域人或许相信天意,城内必定聚集大量逃难的西域公主,挑出身份特殊者,您名正言顺娶之……” 看看吃惊主将,继续委婉劝解,“此乃捷径,可以轻易博取西域人信任,对我军日后大为有利。无论丑俊,您都认了,还须真诚待之。语言不通,其实更简单,拿出您的男人气概,让西域公主臣服即可。” 集五位驸马爷于一身,还要娶公主,彪悍美妻会答应?头皮发麻,周文龙暗指前方,“我可做不了主,要不,您去劝卡娃,不然,她会吃了我的。” “嗐……身为虎贲团主将,居然……”哭笑不得,儒者挠挠头皮,“这样,待微臣先察访一番,挑出最丑的西域公主,当然其身份不能低。卡娃公主也明白利害关系,会同意的。唉,委屈您了,无论丑到什么程度,也只有……” 瞅瞅拉长的苦瓜脸,儒者小声宽慰,“既为公主,丑八怪的可能很小,或许年纪大点,也或许身材走形,但终归是女人。驸马爷,您只能忍受……” 对男人从不曾感兴趣,可一样惨,堂堂驸马爷,居然沦落到出卖色相的地步。欲哭无泪,周文龙默默摇头,“仙师,您可不能害我,万一弄出个丑八怪,我……我撒手不管了……”眺望夜幕,人暗自神伤,“也不知众家眷何时赶到,唉,到时可怎么面对?您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嗐,恐怕日后还不止一个……”不住摇头,儒者苦口婆心劝解,“联姻势在必行,您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没有选择。以三千兵力入主西域,想完成夙愿,离不开您的个人魅力。英俊也是一种本钱,尤其男人,您责无旁贷。” 垂下头,不再吭声,周文龙吐出一口长气。自个把自个架上火坑,女人层出不穷,男人却只有一个,难怪历朝历代的君王都短寿。垂头丧气入城,随妻子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侧立身后,冷眼旁观鱼贯而入的人群。 把俨然女王的罗斯公主当成救星,大主教一一安排逃难的公主团朝拜,当然对女王身后的魁梧将领大感兴趣。不敢当面询问,亲自找到忙个不停的儒者,在充当翻译的罗斯勇士帮助下,一番嘀嘀咕咕,顿时肃然起敬。 姿容俊雅,黵印打眼,无论到哪都是一道风景。朝拜依旧,所有女人的目光均锁定暗自胆寒的周文龙。被看得抬不起头,不由自主躲入美妻身后,可怜蛋大气都不敢出,生恐惹出麻烦。 尽情享受当女王的美妙感觉,罗斯公主一无所查,宣言震天响,口水不知飞溅几许。胆怯归胆怯,恶魔被赶跑,同为女人,亲近感与时剧增。大胆抬头,分宾主闲话,众西域公主不时偷窥,却再也不见俨然保护神的英俊东方男子。 偷空溜出教堂,看人来人往,品一世孤独,周文龙暗自神伤。虽逃离蒙古人魔掌,可何时娶女人,娶什么样的女人,均由不得自己。卖身?古怪念头一闪而逝,人摇头苦笑。 跟踪而至,儒者如影随形,看看头也不回的魁梧主将,低声禀报,“禀驸马爷,微臣已与主教大人商谈妥当,为您觅得一美妇……”窥探不理不睬的主子,硬起头皮,“波兰王不幸战死沙场,其遗孀苏姗娜公主正在城内避难,身份可不俗……” 不开口不行,无奈转身,周文龙面无表情,“我不负责收留女人,公主也不行,帮遗孀找男人,您自个去拉郎配,我管不了……” 369.一枪挑三国 火光映红残破的里格尼茨城,人群奔来涌去,积蓄的热情终于大爆发。恐惧渐渐消褪,逃难民众载歌载舞,共同庆祝恶魔被打退。女人居多,男子甚少,胖大妈热情奔放,逮住谁就是一大口。俊少女含蓄羞涩,只有遇上心仪的美男,才偷偷抛出媚眼。 喧闹震天,人影攒动,大街小巷挤满一堆又一堆的人群万国兵简全文阅读。僧多粥少,英雄自然万众瞩目,负责巡城的众罗斯勇士一下子变成香饽饽。被争相涌出的女人相继拽下马背,拖入僻静处,反抗不得,挣扎不能,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至于具体遭遇如何,只有天知地知众女一男知,反正周文龙不知,儒者更无从得知。由侍卫团亲自把守,大教堂入口戒备森严,寻常民众根本不敢靠近。也不理耳旁念经的仙师,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周文龙愁眉不展。 刚离虎狼窝,又入胭脂团,无法抵抗,如之奈何?四万余男人倒在城外,即便只带上少许家眷,女人,女儿,逃难民女不计其数,即便人人累瘫,也满足不了如此旺盛的需求,战斗力如何保证?眉宇紧皱,人愁上加愁。 “驸马爷,您非管不可……”尽管看出主子不满,战战兢兢的儒者依然苦劝不休,“既然迈出这一步,您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得失,虎贲团需要您,众无辜西域军民也需要您……”摆出大道理,话语充满无奈,“融入西域绝非一句空话,口号没用,西域人只会盯住我们的表现。” 偷窥有所缓和的神色,tiantian嘴唇,儒者百般诱惑,“苏姗娜公主乃马扎儿王贝拉之爱女,其母玛丽;玛德琳娜乃奥德利公主,如娶之,您可以获得三个国家的支持。至少,短时间内三国都不会为难我军,加冕波兰王也大有可能。主力被摧毁,身为苏姗娜公主之夫君,高举反抗蒙古人的大旗,您亲率虎贲团入主波兰,何人敢说半个不字?” 闷声不响,也不询问,人老老实实聆听。见诱惑奏效,儒者底气渐涨,“不仅如此,城内所有避难公主一律娶之,当然,凭您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卡娃公主不会同意。鉴于机会难得,微臣大胆建议,让军中各部正副将领出面,人平一个。普通贵族女子,交由斡罗斯勇士,一人也不可放过……” “嗯,老王后不会少,这样,您先娶两个。余者由我来想办法,强行摊派下去,违令者,斩——”似笑非笑,周文龙一本正经,“以仙师如此身板,若摆得平,您干脆一股脑收下。当然,也不用太着急,一个个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听出语气不对,儒者一头跪下,“驸马爷,微臣一片忠心,绝非故意逼迫。蒙古人撤军的消息一旦大白天下,如此良机将永不再来,请驸马爷三思,三思……” 弯腰托起老军师,堂堂驸马爷叹口长气,“唉,知我者,仙师也。我若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相信世上再无第二人,机会唯此一次,我心知肚明……” 掸灰尘,理顺衣襟,言辞分外坚决,“您不用诱惑,我只有三个条件,一,卡娃不反对。二,什么苏公主也一口答应。三,别长得太吓人。不然,宁可带兄弟们血战到底,我也绝不做此龌龊勾当。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没有女人相助,本将一样笑傲天下。” “行,驸马爷金口玉言,微臣这就去安排……”暗自擦汗,儒者弯腰施礼,“需要您出面时,还望配合一二,安抚卡娃公主靠您自己,微臣可无能为力。” “唉——”捧住发胀的脑门,周文龙一屁股蹲下,“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需要我的时候,派人知会一声。仙师,一切拜托了,千万……别惹出轩然大波……” “微臣明白……”冲探头探脑的众将士轻轻摆手,暗示别自找没趣,定定神,儒者一溜烟奔入教堂。 几乎愁白头,也不理睬悄然隐去的部属,可怜的驸马爷一个人发呆。奔来涌去的人流无止无休,眼前一片迷惘,猛搓发胀的头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摸摸额头黵印,苦笑一会,在怀中胡乱掏摸,人失魂落魄。 消停没几,身后飘出毕恭毕敬的问候,当然一句话也听不明白,“尊贵的驸马爷,臣斯拉夫向您问好,公主们已恭候多时,请驸马爷移驾。” 翻译形同催命符,无奈起身,看看眼前金发碧眼的老者,周文龙本能深弯腰,“不敢劳烦主教大人,请——”拨开遮住眼睛的长发,随手整理凌乱的戎装,信步入教堂,口气淡然,“敢问大人,城内共有多少人?饮食如何解决?附近可有暴徒作祟?” “驸马爷请……”早问明身份,紧紧跟上,聆听翻译,碧眼主教不敢懈怠半分,“自恶魔撤兵,周边百姓争相涌入城内,臣也无暇仔细清点少年侦探之谜云全文阅读。人数大致在四万左右,至于饮食只能将就,囤积的军粮也快耗尽。不得已之下,臣实行配给制,可长此以往,终将缺粮,还请驸马爷尽早拿出解决方案。暴徒或许有,但并未形成规模,逃入山林的百姓至今忍饥挨饿,唉,愿上帝保佑他们。” “上帝也会保佑我们,对付区区三千人,恶魔不会出动全部兵力……”一面听翻译,周文龙一面宽慰,“我虎贲团公然逃离,鞑靼人只抽出极小兵力追击,今日拼死一搏,终于成功击退追兵,暂时缓解一下我方压力。临行前,听闻恶魔军团挥师南下,也不知为何?” 半真半假敷衍,人刻意磨蹭,“大人,本将对避难的公主非常好奇,听总管大人所言,苏姗公主也在城内,不知……” 听完翻译,碧眼主教暗自苦笑,“波兰王不幸战死,苏姗娜公主无依无靠,臣斗胆做主,请驸马爷迎娶可怜的公主,助波兰复兴……”窥探毫无反应的魁梧驸马爷,低声解释,“臣为此征询过公主的意见,公主希望能见您一面,才……才能决定。” “唉,面对如此惨景,本将责无旁贷……”顾左右而言他,周文龙委婉打探,“不知公主芳龄几何?本将可太老了些,或许公主看不上?哦,大人,本将还有个不情之请……”看看尴尬的主教,自顾自往下说,“恶魔极有可能随时杀奔而来,此城防务能否由我虎贲团接管?保护各位公主和避难的贵族女子,我军义不容辞,本将已知会麾下大将,一律予以贴身保护。万一恶魔杀来,我虎贲团宁可战死,也绝不会让公主们遭受凌辱。” “驸马爷谦虚了,苏姗娜公主自称四十有三,但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当,看上去才三十……”谨慎回禀,碧眼主教暗暗叹气,“守军太少,城防自然由驸马爷及虎贲团接管,还望驸马爷体恤民众。至于……贴身保护各位公主,恕臣不敢擅自做主,还须……征得公主们同意才行。” “也罢,今日一战相信大人也看到了,恶魔绝不会善罢甘休……”危言耸听,周文龙单刀直入,“恶魔军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收留其对手,无论投降与否,一律斩尽杀绝。男子砍下头颅,女人惨遭凌辱后再一一戳杀,主教大人理应知晓此事,应该不用本将提醒。” 把吓破胆的老主教绑上战船,周文龙不忘安抚,“但,大人不用怕,我虎贲团即便集体战死,也会保护公主们的清白。当然,大人更清楚,如果不为亲人故,我们大可主动撤离,完全没必要血战到底。” “臣明白其中利害,一定劝说公主们……”既见识过,也听闻过恶魔军团的残忍,无可奈何,碧眼主教一口应承,“驸马爷尽可安心,臣马上安排,请——” “大人请——”诡计得逞,周文龙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如果公主们愿意,本将豁出去,无论恶魔出动多少人马,我虎贲团奉陪到底。眼下虽只有三千多勇士,但我军为正义而战,而且,我们熟知恶魔的战法,断不会重蹈覆辙,上帝也会保佑我西域军民。” “看得出来,驸马爷乃战神转世,臣绝对相信我虎贲团的战斗力……”紧紧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碧眼主教加快脚步,“公主们担惊受怕已久,或许举止失体,还望驸马爷担待一二。” “无妨,大人请带路……”鼓足勇气,周文龙健步如飞,“一切还须大人多多劝解,本将代将领们感谢大人。” “驸马爷客气了,客气了……”汗水簌下,老者吐出一口长气,“值此乱世,上帝特派驸马爷拯救我等,我等小民感谢驸马爷才对……”脚步如飞,径直奔入宽敞的大厅内。 “大人言重了!”不再废话,硬起头皮,周文龙紧随而入。等看清形势,一下子目瞪口呆,女人,眼里只有女人,所有目光齐齐投向自己。窥探一番,也没见悍妻身影,人暗自忐忑。 370.鏖战东王宫 喧闹彻夜不息,火光映照亢奋人群,压抑已久的悲愤化为歇斯底里,几乎融化里格尼茨城。<>英雄惨遭毒手,当然你情我愿,迷乱场景令人目瞪口呆。也不理睬身后提醒,一口气奔出教堂,仰望夜空,大口喘气,周文龙欲哭无泪。 默默跟上,十余名侍卫一时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瞪瞪你,相互眨眼暗示。拦住罗斯勇士,萧不察斤低声询问,“驸马爷怎么了?神情不对,莫非跟卡娃公主……” “嗐,一言难尽,一边说,别去招惹驸马爷。大人,快来……”暗暗努嘴,罗斯勇士悄步奔向僻静角落,“总管大人硬要驸马爷迎娶波兰王遗孀,可……可……”窥探主子反应,“可那名遗孀长得无法恭维,估计驸马爷实在受不了,真可怜。哦,您也一样逃不脱,非得迎娶一个,不然可无法交差。” “啊,不会吧?”吃惊不小,侍卫长左右窥探,“你确定?为何这样?我们又不是来抢女人的,众家眷早晚赶到,岂不惨了?” “惨?只怕驸马爷更惨……”一脸同情,罗斯勇士撇撇嘴,“您也差不了多少,驸马爷说了,让公主们自由挑选,大人唯有无条件接受农家地主婆全文阅读。无论胖瘦,无论丑俊,没有选择和拒绝的余地。” 强制压下奔涌而出的恶心,周文龙努力平缓心绪,回望嘀嘀咕咕的两人,有气无力招手,“萧不察斤,派人知会各部正副将领,做好迎娶公主的心理准备。声明一下,没得选择,一切全凭运气。本将已中招,你们也逃不脱惩罚,大家感同身受。这次可真正做到了同甘共苦,所有兄弟都要感谢仙师,不然,只有继续独自品箫。” 幽幽一笑,指指狂欢人群,“小心被一口吃掉,这帮女人怕是疯了,别惹祸上身。机会多多,切勿急于下手,否则后悔一辈子。” 抽出弯刀,众侍卫暗自发笑,一个接一个奔离教堂,眨眼不知所踪。呆呆看着众人离去,愣愣神,周文龙正准备溜之大吉,一声娇斥如冷水浇头,人当场被定身。() “跑什么跑?也不等等我……”飞步冲出教堂,娇蛮公主旁若无人挽起夫婿胳膊,“走,我们先回府衙,总管大人,一切拜托您。”趁夜黑风高,狠狠掐下,贴耳警告,“我见过那位遗孀,长得像头肥羊,到时候压死你,哼……” 拽大气也不敢出的夫婿而行,不时揪一把,一股憋屈全部发泄到倒霉蛋身上,“美死你,若不看在大人苦苦相求的份上,我……我不会答应,说,以后会不会移情别恋?” “女王陛下,这等重任恕末将无法承担,不如,你亲自出马……”左躲右闪,周文龙极力推诿,当然调侃成分居多,也为自己留下回旋余地,“末将有心无力,而女王如狼似虎,对付此女绰绰有余。放心,我绝不嫉妒,哪怕如胶似膝,哪怕朝夕不离,哪怕弃我不顾,我依然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我……哎哟……” “就会哄人,哪有女人迎娶女人的道理?”把调侃当真,暗掐胳膊,娇蛮公主大笑,“谅你也不会爱上一只肥羊,敷衍而已,我大大方方让出……”神色变得黯淡,“唉,看着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再丑,再胖,她也是女人,便宜这个……” 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悻悻打住话语,“今晚不会饶你,不许投降,不许敷衍,不然,我……我掐死你……” “你干脆掐死我得了,我……我压根不愿意迎娶什么遗孀和女人……”完全发自肺腑,周文龙苦笑,“看着就受不了,若要成为夫妻,只怕我……我真的有心无力……” “娶,非得娶……”显然信服儒者的大道理,瞪一眼胆寒夫君,娇蛮公主变成一名真正的女王,“我让你娶,你就得娶,一只肥羊而已,再多我也不怕……”挺挺高耸胸脯,扭扭小蛮腰,话语充满自信,“周郎,我美不美?那些公主谁比我更美?老实交代,不许哄骗……” “美,当然我的女王最美……”揽小蛮腰,周文龙挤眉弄眼,“谁都比不上我的卡娃公主……”趁黑揉弄酥胸,“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让……让……”灵光一闪,“干脆让王鼎大人代本将迎娶,此招瞒天过海如何?” “不行,岂可把波兰王让给部属?何况,你已被人看上……”一口否决,加快脚步,娇蛮公主急不可耐,“今晚我们好好恩爱,明天随你的便……”狠掐心不在焉的夫君,“别胡思乱想,谁让你与众不同,一眼被人看上?美死你,这么多女人伺候你一个,你才是真正的国王。” 入府一口气忙碌半宿,周文龙累个贼死,一觉酣睡至大天亮,直到被纷至沓来的祝贺声惊醒。儒者推波助澜,主教存心巴结,下午时分,庄重婚礼在大教堂中如期举行。各部大小将领一律到场,众公主和贵族女子自然一并参与,选婿祝福两不误。 完全不懂西方婚娶礼仪,更不明白教堂规矩,任由儒者和主教摆弄,发懵的周文龙一声不吭。也不苛求,撒花祝福,虔诚祈祷,老主教一丝不苟。兵荒马乱,也找不出盛装礼服,新婚夫妇勉强将就。 一个戎装在身,威风凛凛。一个绸衣裹体,雍容华贵护花邪少。大手牵上胖手,一一接受众人祝福,周文龙如同傀儡一般。同样勉强,苏姗娜公主颇识大体,亲吻主教,吻别众公主,主动拽新夫婿坐上教堂外的六驾马车。 巡视全城,返回东宫,夫妇俩暗自叹气。入新房,理铺被,看红烛飘泪,两人谁也不吭声。一直没见到美妻,周文龙隐隐不安,看看默默垂泪的悲苦公主,想劝也无从开口。默默对坐,听窗外风声,男女各想心思。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跳跃的烛火渐渐变小。见夫婿无动于衷,擦泪水,苏姗娜公主一头跪下,“驸马爷,臣妾知道配不上您,但既为夫妻,还须敷衍众生……”除外衣,吹烛火,拽郎上床。 脱内衣,主动帮夫婿解去上下衣物,“夜已深,请驸马爷安寝,恕臣妾无礼……” 即听不懂,也不愿听,周文龙默默无语。裸身并头而卧,任由胖手挑逗,人始终无反应。不知不觉中,啜泣声越来越大,不得已,亲吻敷衍,周文龙勉为其难。触手软滑,丰腴肌肤给人莫大安慰,叹口气,“公主,我也知道你不情不愿,其实,我也一样,唉……” 相互慰藉,煎熬至天色微亮时分,无奈的周文龙唯有牺牲色相。错失今宵,只怕机会一去不回,一枪挑三国,不得不发。鼓起勇气,一招轻取胆大妄为的肥硕先锋,兵临不设防的西域潼关,一杆镔铁梅花枪如入无人之境。 久经磨砺,战法出神入化,人转眼恢复战神本色。不战则已,战则全力以赴,否则后果难料。仙师曾一再叮嘱,切勿敷衍,务必拿下此女。不然,比不娶更糟糕。语言无从交流,仅凭唇舌,也无法一战定天下。既为冤家,唯有刀枪下见真章。 咬牙承受,默然无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苏姗娜公主一脸迷惘。窝囊夫君屡战屡败至死,众王子一并殉国,除去随行爱女,自己在波兰已无任何亲人。父王母后亦不知所踪,马扎儿也沦为废墟,去奥地利没脸,投靠无门,不尽快找出保护神,这辈子怕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偷窥身上神勇无比的英俊夫婿,迷惘渐去,僵滞身体有所反应,人虽无语,却暗暗迎合。鏖战无尽时,良宵终有期,一对各取所需的新婚夫妇不理不顾,犹自缠绵不休。 苦战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尽兴收兵,歇口气,骁勇驸马爷一脸惭愧,“公主,请恕文龙鲁莽……”看看气喘吁吁的胖妻,殷勤擦汗,“累了吧?赶紧睡一会,来……”理顺汗津津的金发,轻轻揽入怀抱,人真诚满脸,“什么都别想,我会信守承诺,扶你坐上国王之位,乖……” 虽为夫妻,也发生夫妻之实,但苏姗娜公主依然牢记尊卑之别。听不懂无所谓,无外乎爱语之类,任由爱抚,乖乖躺下,闭上眼睛,默默品味人生甘苦。几许泪花飘坠,眨眼融入汗水,化为一滴滴回忆,辗转于新房上空,久久无法落地。 看着丰腴公主沉沉入睡,一夜未眠的周文龙一眨不眨,反复审视,不禁摇头苦笑。人虽累,但架不住枕旁时高时低的呼噜声,换个姿势侧身相拥,埋头暗想心事。一战大获全胜,但折服之绝非一夜之功,日后还须努力。手抚硕胸,暗自回味,不知不觉,人酣然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门外飘出的喧哗一下子惊醒周文龙。同时醒来,苏姗娜公主一脸惊惶,担惊受怕太久,阴影挥之不去,本能抱住保护神,“我……我怕……怕……” 房外挤满人,面对气急败坏的罗斯公主,众侍卫和亲兵既不敢顶撞,又不敢让路,一个个焦头烂额。“太阳都升上头顶,怎么还不出门?新婚燕尔又如何,让开……”气得不轻,娇蛮公主厉声呵斥,“你让是不让?”兰花指都戳上陪尽笑脸的侍卫长额头,“再不让我要硬闯了,周郎,你给我出来——” “公主……公主且息怒……微臣刚接到入城难民提供的消息,有人在波兰边境曾见过……”卖个关子吸引蛮横公主的注意力,冲手足无措的侍卫长暗暗眨眼,儒者故意拔高声音,“曾见过一帮身着斡罗斯服饰的猎户,人数不到一百,被一群暴民围攻,现今不知所踪。驸马爷,微臣深感担心,请驸马爷速去府衙……” 371.一意孤行黑 炎炎日当午,汗滴脚下土,吃惊不小,众将一个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被突发状况惊呆,娇蛮公主一时忘记生气,急赤白脸询问,“余者抓获没有?持剑人何在?波兰王不已战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 “别慌,别慌……”宽慰众人,晃晃发懵大脑,周文龙悄声提醒,“收好此剑,暂时别让人看见……”扭头瞥一眼同样吃惊的儒者,话语略显不满,“仙师,您难道没核实过?一口一个遗孀,非要我迎娶,现在却凭空冒出其夫婿,万一为真,我们如何收场?” 冥思苦想一会,定定神,儒者低声回禀,“波兰王是否身故,微臣确实一无所知,主教大人对波兰王不幸战死言之凿凿,苏姗娜公主也一口承认,一切只怪微臣太着急……”偷窥稍稍缓和的神色,委婉献上计策,“如今之计,唯有灭口,无论其真假,这帮人必死无疑。就地分开审讯,当场诛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万一有人逃脱,则一句话推干净,我军把这帮人当成鞑靼侦探骑兵,将其赶尽杀绝。” “这也太绝情了些,有没有万全之策?”微微摇头,周文龙焦心不已,“我对加冕波兰王可毫无兴趣,守军全被歼灭,国土沦为废墟,重建只怕遥遥无期,对我军发展没什么大用……”斜睨布条,“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波兰王确已身故,其部下持剑报丧?” “可能性也有,众口一词波兰王战死,尤其苏姗娜公主,显然获得准确消息,不然也不会下嫁……”捻长须,儒者沉吟良久,“不管怎么说,我们要速战速决,波兰王非死不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也罢,不必劳烦公主和仙师,此事由我亲自处理……”观望宫门方向,周文龙低声传令,“马素仆,你带剑以最快速度折回山岗,路上别招摇。让兄弟们继续侦探,保持淡定,不用大惊小怪。萧不察斤带两名勇士随我出东门,我们兜大圈赶往山岗。” 众目睽睽,公然搂妻入怀,周文龙亲一口白里透红的脸蛋,“卡娃,镇定,你可是主将,凡事不可慌乱。波兰王死也好,活也罢,我们只认准一条。凡阻碍我大军发展者,一律除之,任何人也不例外。即便活着,波兰王也是个傀儡,对我们毫无威胁。” 低头琢磨一会,“仙师,你先陪公主散散心,有空斟酌出安抚众难民的方案。人越来越多,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外城急需修葺,我军也要大整编,寻找工匠等等,千头万绪都要您一个人操劳,拜托了。” “驸马爷尽管安心,微臣早想出应对之策,您先快刀斩乱麻,处理好眼下燃眉之急……”冲发呆的娇蛮公主深弯腰,“女王陛下,微臣斗胆请求,您能否笑一笑?不然,兄弟们可害怕了……” 暗暗挤眼予以鼓励,周文龙悄然退步,单膝跪下,牵小手,轻轻吻上一口,“女王陛下,末将先去处理军务,待摆平麻烦,再来任凭陛下责罚。笑一个,末将才心里舒坦,否则难免分神。一旦分神摔下马,那陛下只有哭的份,笑一个嘛……” 一主一仆,一唱一和,一正经ng漫,即便再生气,也被逗乐桃运无双。扑哧一笑,娇蛮公主转眼收敛笑容,跺跺脚,“看在仙师的份上,暂时放过你,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仙师,我们走,哼,大**一个……” 新房内,沐浴更衣,苏姗娜公主恢复昔日王后的端庄模样。正襟危坐,接受众女祝福,看看一脸关切的爱女安娜,再瞅瞅同样关心的众公主,缓缓压手,“都坐下,我们不分宾主。安娜,来,陪母后说说话。” “母后,驸马爷究竟对您好不好?”屡受磨难,年纪也不小,自然略晓人情世故。梳理乌发,安娜公主担心不已,“罗斯公主好……好霸道,居然……” 捂住嘴,惊惶的苏姗娜不住摇头,“别说,小心被外人听见……”窥探门外动静,叹口长气,“亡国之人,没有尊严,以后千万谨言慎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母后再次嫁人,不为自己,只为我波兰人民……” 抚摸爱女,眼神迷离,“当然也为你们,其实,驸马爷对母后很好,也非常温柔。看得出来,他很努力,也很想表现一下。母后很欣慰,没有看错人,恪守一名丈夫的本分,驸马爷已经尽力。” “王后的意思,驸马爷像个真正的男人?”女人堆里冒出一声充满嫉妒的声音,一名年轻王后一脸不服,“莫非王后在宽慰我等,驸马爷分明惧内,岂会真心相待?” “至少昨晚,驸马爷是一个大男人,甚至,比男人更男人……”素有积怨,反唇相讥,苏姗娜公主口不择言,“比之陛下,驸马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你永远没机会见识东方美男子的真正风采。一夜缠绵,到天亮我们才睡,你又在嫉妒什么?” “母后,母后,别说了,别说了……”生恐发生内讧,安娜公主急得不行,“我们处境一样,千万别为此伤了和气,以后说不准还要朝夕相处,别这样好吗?” 同为亡国奴,也不用顾忌昔日尊卑,强行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讥讽,年轻王后暗自嘲笑,“胖成什么样子,还一夜缠绵,莫非驸马爷没见过女人?年纪一大把,也不怕羞,当着女儿的面秀恩爱,认识三天不到,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绕远路赶到山岗,太阳早坠下半空,奔至拘押地,周文龙当即展开审讯。人累得不轻,可结果令人沮丧。面对软硬兼施,十余名囚徒的招供如出一辙,二十余人实乃波兰溃兵,长剑于途中偶获,对主子的生死一无所知。 一再施压,依然毫无所获,马素仆开始急躁,“驸马爷,不用跟这帮人客气,既然动了手,干脆一了百了……”拔刀一把架上拒不开口的胖头领,“你他妈到底说不说?再不说老子砍了你,说,你究竟是谁?为何来此?” “别急躁嘛……”拍拍急眼的悍将,周文龙仔细审视顽固对手,“别怕,兄弟,你们究竟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冲同样火冒三丈的萧不察斤压压手,“气伤肝,不必为此生气,大不了送其上西天。仆散忠勇大人一旦返回,马上禀告,但愿一网打尽,不然麻烦大了。” 暗暗聆听翻译,既不吭声,也不做任何反应,胖头领只管低头发呆。膝盖处不断冒出血花,咬紧牙关强忍钻心剧痛,哼哼唧唧的呻吟若有若无,神情颓废之至。越看越恼火,众将一个个火冒三丈,性格火爆,马素仆实在按捺不住,“驸马爷,依末将看,不用审讯了,反正也问不出任何线索。不如一刀斩之,以永绝后患?” “不可,你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们可不是入侵者,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随意杀人……”尽管焦躁,周文龙依然一口否决,反复审视暗自偷窥自己的胖头领,换一副口气,“你也不用害怕,本将乃斡罗斯加里兹公国驸马,被鞑靼人一路追杀,大家彼此彼此。这帮兄弟并无恶意,鞑靼侦探骑兵神出鬼没,我军不得不防……” 不用催促,翻译紧锣密鼓,观察对手反应,周文龙不紧不慢,“里格尼茨城形同虚设,军民惊栗,我虎贲团无奈接管。波兰王战死沙场,苏姗娜公主孤苦伶仃,本将不忍公主孤零,毫不犹豫娶之……” 一字不漏听清翻译,脸皮微微抽搐,胖头领一脸绝望宅男三国。瞟一眼抽搐的婴儿肥脸,淡然一笑,不露声色的周文龙滔滔不绝,“一夜恩爱,被本将的神勇无敌折服,苏姗娜公主一扫愁眉,今儿正带众公主和王后摆酒设宴,庆贺波兰复兴有望……” 止住话语,静待对手作何反应。不出所料,胖头领本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嘟囔,悲愤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无奈。 “贱人,他在说贱人……”脱口而出,负责充当翻译的罗斯将领喜形于色,“驸马爷,仅凭此语,末将断定此人就是波兰王。敢骂公主为贱人,除去……” “行,告诉他,若不想变为无辜冤魂,用血书证明其身份。待本将爱妻苏姗娜公主确认,是生是死由公主做主……”故意刺激,看清直奔山岗而来的众黑影,周文龙飞身上马,“保护好此人,准备迎战!” 报上夜号,仆散忠勇飞马而至,“驸马爷,末将已擒获全部漏网之鱼……”挥挥手,“带上来――” 折返囚禁地,周文龙也不看抖抖瑟瑟的众波兰兵,犀利目光只盯住满头大汗的胖头领。求生本能发挥作用,也看出眼前人群并非恶魔军团,颤颤巍巍跪下,摔断腿的波兰王无奈乞命,“本王……不……臣鲍烈斯拉夫拜见尊贵的驸马爷,求驸马爷高抬贵手,臣一定厚报……” 自甘为臣,窥探一言不发的冷峻战神,咬咬牙,撕裂破烂锦袍,胖国王就着血水一挥而就,“劳烦驸马爷带此书回去,苏姗娜公主一看便知,便知……”闭眼大口大口喘气,“臣愿意付十万个金币,只求驸马爷给臣一条生路……” “以十万个金币赎身,大方呀,可你有吗?”似笑非笑,周文龙索性蹲下相陪,“何以为证?血书也说明不了什么,万一到时反悔,本将岂不人财两空?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妻女均在,也不怕。不对呀,那可是本将的妻女,与你毫无关系……” 自问自答,人笑而不语,一帮勇士再也忍不住,一个个忍俊不止。涨红脸,胖国王赌咒发誓,极力打消眼前将领的疑虑。调侃少许,周文龙正色警告,“本将也不怕你反悔,堂堂一国之君,若言而无信,这国王不当也罢。写下血书,立字为据,斯拉夫大主教自会见证,全城百姓也会家喻户晓……” 歪头琢磨一会,“另写上,以后永不纠缠苏姗娜公主,我虎贲团将士一旦入境,一律视为贵宾。再加上一句,如果日后周文龙驸马爷要求出兵协助,也无条件答应。” 乖乖从命,破烂锦袍派上大用场,血水不够,自有誓死追随的近卫奉上,指走龙蛇,胖国王勉强完成令人怵目惊心的大欠条。毕恭毕敬托上锦书,揉摸简单包扎的伤口,强忍膝盖处传来的一阵阵灼痛,窥探众人反应,倒霉蛋一脸的无可奈何。 “驸马爷,末将以为此举不妥……”料定对手听不懂中原语,仆散忠勇苦苦相劝,“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也没留下任何隐患,大可集体处斩,压根不需要如此费神。女人不用说,财富唾手可得,甚至加冕波兰王也不在话下,驸马爷又何苦养虎为患?” “何为虎,我们才是。扶持一头羊重返王位,对我军有百利而无一害,鼎盛时期,波兰境内也不过四万余人马。能否恢复尚存疑虑,我军更不会停滞不前,不然拿什么平定西域?”拿定主意,周文龙收妥血书,“如断然杀之,波兰人绝不会心甘情愿臣服,到时麻烦会更大。蒙古人一路血腥屠杀,你见过有几个城堡主动归降?这群西域羊本领不大,脾气可不小,除去展示实力,还需辅以怀柔政策,方能一举收服之。” “可,可末将总觉得不踏实……”看看吓白脸的倒霉君王,仆散忠勇暗自叹气,“断敌主心骨,大扬我军威,此等绝佳机会,一旦错过,只怕……” 同样揪心,全体勇士不约而同跪下,马素仆代表众人苦求,“若放任敌酋逃逸,其必然对我怀恨在心,报复在所难免。求驸马爷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呀……” 372.众醉我独醒 风,缓缓的吹。夜,幽幽的黑。草,簌簌作响。人,默默不语。时值初夏,夜空素净,点点星云缀饰其中。月牙儿时隐时现,惨淡月光笼罩悲苦大地,朦胧夜景令人沉醉,只可惜杀气毕露。 野地空旷,街巷萧冷,沉睡的勒格尼兹城万籁俱寂。恶魔一去无踪,歇斯底里的狂欢过后自然需要tian舐伤口,但,时间终会抹平伤痕。俯瞰静谧城堡,忧郁的战神如雕塑一般,几欲张嘴,但终究忍下。 洗脱入侵者身份尚待时日,转眼却要干掉一国之君,即便败军之将,也大有利用价值。扶持一仰己鼻息的傀儡,远比自己躬身亲为要轻松许多,以实力作后盾,一个小小的波兰王,焉敢不听命?摸摸血书,人咧嘴轻笑。 胖妻若见形同休书的锦袍,一定悲喜交加,夫婿尚在,一喜,休书断念,一悲。默默回想,周文龙努力理顺思路。要让胖妻死心塌地,还须欲擒故纵,万一不慎失手,也没有遗憾。大度让妻,成人之美,希望能换来期望中的局面。 看看众将士,缓缓抬手,周文龙不急不躁,“别跪,都起来,看来此事还须慎重处理。待我返城与卡娃公主和总管大人想出个万全之策,再做决断,你……”指指面如死灰的阶下囚,“也别怕,你的性命现在攥在苏珊娜公主手中,她若愿放你,本将绝不二话……” 扫视一圈迷惑不解的众勇士,“我们的当务之急为笼络人心,并非大开杀戒,此囚徒到底是生是死,一切全凭天意。天意,明白吗?死也是天意,活更是天意,至于什么叫天意,靠各自领悟。当然,我会综合考虑再行取舍,大家尽可放心。” 瞅瞅暗自聆听的倒霉蛋,周文龙翻身上马,“好生保护国王陛下,不许虐待,也不得故意怠慢,好好帮其疗伤,那可是十万个金币……”挤眼一笑,“人平三十多个,够你们哄女人一阵子,有钱什么都好办。要啥有啥,咱不抢,大大方方的买,可以不?” 冲直哆嗦的君王拱拱手,周文龙飞马奔出,“陛下稍候,待本将确认,再来接陛下回城。声明一下,到时可没有女人伺候,哈哈……” 萧不察斤紧随跃出,两名侍卫也随后跟上,一行四人很快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恭送魁梧背影离去,马素仆直咂嘴,“嗐,驸马爷可真让人猜不透,一会铁血无情,一会慈悲尤甚,难道真被苏珊娜公主迷惑,忘了当初的雄心壮志?” “你呀,枉你跟了周将军这么久,什么迷惑,仅凭短短一夜,言语也不通,胖公主又不是神……”若有所悟,仆散忠勇默默摇头,“以我对将军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心血来潮,不管做什么,将军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思路。放也好,杀也罢,一切都为大计着想。” “唉……”长叹一口气,马素仆一屁股蹲下,“我还是想不通,一刀杀之何其简单,留这种废物有何用处?脾气大,架子足,可惜草包一个。屡战屡败,瞧瞧现在成什么样子,臣草包王拜见尊贵的驸马爷……” 篡改称呼,极力模仿倒霉蛋语气,一下子笑出声,“嘿嘿,得知有机会逃生,强充硬汉转眼变为卑躬屈膝,分明怕死鬼一个,称其草包都算高看他。” “哦,我明白了,或许驸马爷要的就是草包……”笑得发跌,仆散忠勇挤眉弄眼,“想不通没关系,我们慢慢想,有时是时日。先伺候好十万个金币,不然飞了可无处诉苦,何况也没法交差,来……” 始终不明白一帮人为何发笑,还一个个捂住肚子,就差原地打滚。窥探一番,咬牙忍痛,胖君王赔上笑脸,“诸位大人心情真好,能否给本……臣一口酒,太冷了,伤口也疼得厉害,日后一定重重回报。” “金币王要酒喝,谁还有?不二价,一口酒十个金币,没得商量余地……”郁闷一扫而空,十户长大开玩笑,“先帮倒霉蛋检查一下伤势,马素仆,你带有金疮药没?还不赶紧拿出来换金币,欠着也行呀哲学教师混都市。可惜我的早用完了,赶明再去求仙师,金币,我的金币呀……” 城防早被虎贲团接管,悄无声息入城,看看城东王宫方向,周文龙直奔城南守将府衙。烛火照亮大厅,由老军师相陪,娇蛮公主哈欠连天,“周郎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了这么久,真急人……” 不待值守罗斯勇士禀告,周文龙飞步入府。左拐直奔大厅,径直一头闯入,“急什么?天塌下来本将一个人撑着,当然少不得仙师驾云相助,你嘛,抱着我就行了,砸不到你头上……”痛饮一大口甘冽山泉水,抹去嘴角水渍,“果真为波兰王,可能性十之八九,但,我不会杀他。色厉内荏,草包一个,若扶助其重返王位,利远远大于弊。” 传阅血书,反复磋商,儒者无奈妥协,“也罢,一切但凭驸马爷做主,既然波兰王如此猥琐,我们也没必要自寻烦恼。一旦确认,带其秘密入城,让大主教现场见证。至于如何摆平苏珊娜公主,还须驸马爷自个想辙……” “不行,必须杀……”左思右想,卡娃突发惊人之语,“杀之则断了肥羊后路,她唯有无条件配合……” “你可真傻,我还打算一并放走苏珊娜公主,让这对苦命夫妇团聚。无论如何,他们无从选择,于情于理也必须帮我们,这可是一大人情……”哭笑不得,周文龙装出生气模样,“今早还大发脾气,说我**一个,现在又非要强留,你到底要干什么?存心整我不曾?” 恍然大悟,恣意亲一口,娇蛮公主一口答应,“行,我一万个同意,你呀,鬼点子真多。还一套接一套,**,就是一大**。今晚不许那个,不然,我……我……我不干嘛……” “嗯,大**先走咯……”辞别撅嘴示爱的美妻,陪尴尬不已的儒者出府,周文龙一扫郁闷心情,“仙师,您认为何时揭晓谜底为妥?会不会太急了些?” “微臣正要禀告,驸马爷暂时别提此事为妥,待明日众将共同迎娶诸公主和王后,再出手不迟……”皱皱眉头,儒者苦笑,“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哪怕只有一夜,总会留下痕迹。只要不是我方强逼,公主们不会怨恨,即便走了,也为日后留下回旋余地。再说了,也不可能全部走光,毕竟,英雄与狗熊大不一样……” “嘿嘿,可我逼过,当然只是吓唬……”不住摇头,周文龙惭愧不已,“龌龊,太龌龊,行径卑劣,无异于强抢。唉,一时也没招嘛……” “做大事不拘小节,驸马爷君子一个,自然觉得理亏。其实,当今之计,就是要巧取豪夺。不忍杀戮,不开战火,想一举拿下西域,非此不可。以后一样,铁木真靠强权,我们凭智慧……”低声解劝,儒者拱手辞别,“微臣还须巡察城防,请驸马爷恕罪。” “仙师慢行——”送走定海神针,周文龙转回东宫,入新房,心有所思的胖公主正怏怏发呆,一桌子菜肴已微微发凉。早饿得发昏,冲胖妻笑笑,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人俨然饿鬼一个。 索然相陪,待夫婿吃饱喝足,苏珊娜公主亲手收拾残局。一路逃难,早学会料理家务,忙碌一番,沐浴完毕,夫妇相拥上床。温存依旧,但显然比新婚夜更默契,一个存心扬威,一个曲意逢迎,迷离场景羡煞神仙。 一战方休,休憩少许,夫妇再次东西合璧。苦涩眨眼褪变为欣然,早已认命,苏珊娜公主极尽缠绵。意气风发,周文龙使出浑身本领,只为让胖妻刮目相看。鏖战半宿,人几乎累趴下,尽管乏累,依然不忘帮妻子擦汗。 默默搂紧骁勇夫婿,苏珊娜公主无语泪流,并非难过,一切只为感动。新婚夜恪守本分,尤其今夜更卖力,言语虽无法交流,仅凭动作和神色,理应出自真心。找机会曾询问过总管大人,夫婿一人身兼三位驸马,还有众多美妾,卡娃公主也一直相随,身边不缺女人,却不曾嫌弃自己。 拭泪亲吻,毫无做作痕迹,相拥入眠,一觉到天色大亮,夫妇起床梳洗打扮。拘谨渐去,相互关心,举止越来越默契重生之都市枭雄。由罗斯勇士充当翻译,闲聊至晚上,携手出席集体婚礼,两人俨然一对老夫老妻。接受众女敬茶,送上祝福,冲微有怒色的美妻眨眨眼,周文龙带胖妻折回东宫。 派人请来老军师,递上两份血书和长剑,也不言语,周文龙转身坐下。瞟一眼长剑,看看求救血书,最后才反复审视赎身契约,沉默半响,苏珊娜公主长叹一口气,“唉,臣妾不知驸马爷用意,望明言。” “此人是否为真波兰王?公主又为何一口断定王已战死?昨晚本欲告知,唯恐公主深受刺激,从而影响心情,所以才……”理由冠冕堂皇,周文龙装出一脸不满,“万一为真,若传扬出去,本将岂不成了一个卑鄙小人?强抢一国之母,堂堂罗斯驸马爷名节尽失,我虎贲团如何有脸面继续呆下去?” 静听翻译,不予解释,苏珊娜公主惨然一笑,“假的,宝剑虽为王所佩戴,但臣妾……压根不明白此人到底要干什么。或许急于求生,也或许故弄玄虚……”嘴唇发白,身体不住颤抖,低头躲避投来的犀利目光。 “假的?好,来人,传令仆散忠勇大人,就地斩杀此狂徒。带回其头颅,悬挂于东城楼上,以儆效尤。余众押回城内,入囚笼游街,尔后集体斩首示众……”看看举止极不自然的胖妻,霍然站起,周文龙淡淡下令,“敢调戏本将,活腻歪了不成?快翻译,公主千万别生气,狂徒实在可恨,居然冒称波兰王,也太不知死活……” “驸马爷且慢……”一头跪下,情急的苏珊娜公主连连磕头,“臣妾斗胆恳求,请驸马爷看在……看在夫妻情份上,饶恕……饶恕这群可怜的溃兵……” “行,既然公主开口,本将自当从命。对余众不予追究,现在就派人释放,但……”托起一脸惊惶的胖妻,周文龙继续施压,“那名胖子尤为可恨,万万留不得,调戏本将倒也罢了,居然骂公主为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 冲罗斯勇士暗暗挤眼,加重语气,“带那个死胖子即刻回城,游街示众后诛杀,看以后谁还敢侮辱本将爱妻,哼……” 再不说实话,下场将不可收拾。再次跪下,可惜手腕被托住,微微挣扎,自然拗不过雄浑神力,苏珊娜公主眼泪簌下,“臣妾有罪,请驸马爷责罚,此人……就是……就是波兰王……但……但臣妾……呜呜……” “啊,真的,那可太好了……”强行抱起屈膝欲跪的胖妻,周文龙装出喜出望外,“误会,一场误会,眼下兵荒马乱,能活下来已属万幸。坐,别哭,夫君尚在,理应欢喜才对嘛……” 殷勤擦泪,周文龙一脸诚恳,“也罢,既然波兰王尚在,本将也只能忍痛割爱。公主,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我只问你一句,愿意留下还是随王离去?无论选择谁,我都接受。” 一下子犯了难,沉默半晌,苏珊娜公主依然无法取舍。一边旧情,一边新恩,同为丈夫,放下谁都难上加难。窝囊君王虽无用,可几十年相处,一朝别离也忍心不下。山河破碎,急需重整旗鼓,有自己相助,波兰复兴或许会快些。 看看大度的驸马爷,无助的公主陷入两难境地,人愁眉不展。若断然放弃东方美夫婿,还真舍不得,几天相处,人既温柔体贴,又神勇无敌,比之窝囊君王不知强上多少。左想右想,终无法决定,珠泪点点滴滴坠下,哭声尤为悲切,“呜……臣妾不知道……呜呜……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 “嗐……”面对意料中的局面,周文龙不急不躁,“既然如此,公主大可静静考虑一夜,再做决定也不迟。安抚民众乃当务之急,我与总管大人先去磋商一番,今晚就不回来了,公主勿念……” 抛一个飞吻,“别哭,高兴才对嘛,乖……” “驸马爷,徒单克宁千户长派人飞马回报……”不敢擅闯,急赤白脸的完颜止在门外高声禀告,“兄弟们已顺利带回众家眷,可在克拉克夫附近被蒙古人追上,其人数大约三千。目前情况不明,估计……估计狄安娜小公主难以脱身,请驸马爷决断……” 373.却之太不恭 大汗新崩,长太子尚在归途,偌大的蒙古帝国也不可一日无主。窝阔台曾宠爱的三子阔出早早挂掉,其长子失烈门虽有望继位,但毕竟年幼,只能任由继承权旁落。母凭子贵,笼络各方势力,一二四二年春初,当仁不让的马来真皇后临朝称制。 亲自披挂上阵,对众亲王贵族许以重诺,任由高帽子乱飞,马来真皇后为长皇儿将来顺利登基打好坚实基础。妇人摄政,难免顾此失彼,朝中大臣只顾争抢利益,对外征伐自然有所松懈。 马乃真后元年三月,拔都率军东还,经瓦刺吉亚(今罗马尼亚西部克里瓦纳)、摩尔达维亚(今摩尔达瓦),一路摧枯拉朽宅男三国最新章节。塞尔维亚半壁江山沦为废墟,兵力损失一大半。保加利亚更惨,几乎遭遇摧毁性打击,自此再也没缓过气。 肆意扫荡诸城堡,出尽憋屈气,狂笑的蒙古西征军团最后消失于下多瑙河对岸。即便任由屠宰,多少也须时间,何况总得挣扎一下。肆虐如火如荼,抢在蒙古人回师前,两路接应小分队初步完成艰巨任务。 用假公文诓过留守大本营的小王子,带上众家眷,一路大摇大摆,忠心耿耿的蔑尔歹率部抄近路赶往波兰边境。熟门熟路,预先挖出宝藏,安德烈命四十五名勇士先一步运往预定会合地。仅带五人入城,出示有所区别的假公文和御赐金牌,有惊无险带走狄安娜小公主。 一路疾行,穿越斡罗斯边境,两支小分队成功会合于早先渡河地。侦探一番,竹筏尚存少许,众人当即渡河。沿途敌军全无,也不敢歇息,疲乏不堪的人群踏上漫漫西行路。严格遵循命令,所有成年女子一律涂黑脸面,刀枪弓箭齐上阵,一干小子们充当保护神,如履薄冰,一行人纵马狂奔。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也不知何人点破玄机,沃伦城守将居然亲率三千轻骑兵火速追赶。一路尾随追踪,一路四处打探,最终确认人质被带入波兰境内。果断挥师渡河,蒙古千户长肆无忌惮,沿途均无敌军,自然无所顾忌。 一个拖儿带女,一个无牵无挂,距离渐渐变小。紧赶慢赶中,眼看离克拉克夫城已不远,追兵终于冒出。附近并无成建制的敌兵,估摸不明对手为沃伦城守军,处变不惊的二将简短磋商,当即决定派人带足备马回报。命仙儿公主之弟熊濂指挥众少年带驮负财宝的马队快速逃离险境,其余家眷在随行众勇士率领下就近藏身,现场只留下哭哭啼啼的小公主和两名随身婢女。 带上余下战马,两大悍将率部主动迎上,人马一字排开,以掩护身后人群。烟尘漫天,呐喊惊人,三千守军飞奔而至。注意力全被吸引,指挥兵将完成包围,也不敢吆三喝四,蒙古千户长委婉解释,“两位大人切勿误会,虽有公文和金牌,但本将依然不敢做主,还望体谅一二。” “守将大人不惜抗令,勇气实在可嘉,末将深感佩服……”先声夺人,倚仗身份特殊,蔑尔歹狂笑,“驸马爷若得知,一定对大人刮目相看,或许,拔都殿下也会予以提拔……”肆意讥讽,尽全力拖延,“大人的确忠心,说吧,还需要我们解释什么?既然公文形同一张废纸,即便御赐金牌,只怕大人也毫不畏惧?” 既然已追上,唯有硬起头皮面对,尴尬一笑,蒙古千户长也不含糊,“金牌只有在驸马爷手中才有效,大人持之并无意义,既然奉令接小公主,大人可曾持有殿下亲笔书信?而且,我大军以马扎儿为后方基地,大人却不惜绕远路,能否解释一下?” “你,你敢质疑殿下亲手签发的公文?视御赐金牌于无物,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对质询置之不理,心里直打鼓,须发贲张的蔑尔歹不甘示弱,“莫非大人想要强逼我们回去?明白后果不?来人,给我拿下……”虚张声势,拍马作势跃出,“本将既然奉命接小公主,谁敢阻拦,一律视同反叛——” “百户长大人切勿发火,待末将好好解释便是,何必为此翻脸?”一唱一和,安德烈越众而出,“末将代大人先陪个不是,大家都是兄弟,来来来,我们一边说,殿下挥师西进,实在抽不出空……” 也不管两人如何表演,蒙古千户长只认准一条,不见殿下亲笔书信,绝不放人质。不便当场翻脸,你来我往,时间也慢慢流逝。纠缠至夜幕降临,见对方毫不妥协,安德烈退回阵营,靠近被吓坏的小公主,低声叮嘱,“别怕,万一我们被迫返回,请牢记,途中随时要吃要喝,而且……” 贴耳嘀咕一番,人黯然叹气,“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呀,但愿驸马爷能及时赶到,否则我只有死,唉……” 再次交涉,磨蹭到深夜,结果依然如故。各自留下五人,让余下部众离去,无可奈何的二将唯有带眼泪滂沱的小公主上路。放任众军径直奔西,当然也不敢干涉,落下心的蒙古千户长率部折返。 一会要吃,一会要喝,一会要睡,一会又闹肚子,所有一切均须安静才行,否则便哭闹不休,乖巧的狄安娜极力拖延行军速度中华第一恐怖军。身份太特殊,虽为人质,但万一惹出麻烦,严重后果不言而喻。尽管不耐烦,但也只能乖乖配合,没走多远,实在架不住层出不穷的招数,疲乏的追兵索性暂歇一夜。 一路折腾不休,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大肆抢掠,三千人马形同游山玩水。无后顾之忧,也落个清闲,众人优哉游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小公主提出的各类稀奇古怪要求,蒙古守将一律从命。 仨师兄弟均通晓蒙汉罗斯语,按令各率五十名勇士,分左中右三路抵前侦探。徒单克宁自率三百精锐殿后,众军大面积散开,确保不漏下关于众家眷的一切消息。一路侦探,一路东行,人越来越焦虑。 报信的别速部勇士被左侧小分队成功发现,对暗语,简短询问,古鲁安带人火速折回大部队。形势危急,也容不得多想,换人换马回城报讯,徒单克宁果断收拢兵力。日夜兼程,一路循迹追踪,一头遇上形同丐帮的众家眷。抽出一百人护送,三天后的傍晚,三百余精锐骑兵终于追上慢慢悠悠赶路的对手。 不敢靠近,深恐打草惊蛇,徒单克宁当机立断分兵。化整为零,以三至五人为一个小组,去罗斯军服,伪装成逃难的猎户,从四个方向日夜监控。敌进我进,敌停我停,敌歇我不歇,尽全力摸清对手虚实。 对突发军情一无所觉,里格尼茨城热火朝天,所有成年男子一律参与修缮外城的浩大工程,守军也不例外,轮班充当监工。有经验的妇女放牧并寻找适宜开垦的荒地,准备种子,甄别工匠,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东宫寂冷,突逢变故,众人一时大惊。虽同样吃惊,但也曾有所预料,扫视一圈,周文龙一一下令,“完颜止,马上传令各部,召集全体人马在东门外集合,带上五日给养。卡娃公主率八百罗斯勇士守城,余众随我杀出城外。仙师,知会主教大人,一支三千余人的鞑靼骑兵来袭,请大人加快筑城进度。所有外出百姓赶紧回城,您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不用太担心。公主也别怕,我先率勇士们去击退鞑靼人,再回来陪你。哦,萧不察斤,火速派人召回各路侦探小分队,直接赶往东门,另让仆散忠勇带波兰王秘密入城,交由公主处置。” 二将率众侍卫分头行事,抛下简短翻译,罗斯勇士紧随主将奔出,紧张气氛令人窒息。惊得面无血色,看着魁梧背影消失,苏珊娜公主才勉强回过神,“驸马爷,驸马爷,千万小心,千万要小心呀,臣妾等您胜利凯旋——” 军令如山倒,各部首领闻声而动,点齐兵马,火速赶往东门。马蹄声声,行人断魂,恶魔来袭的可怕消息迅速扩散,恐怖气氛顿时弥漫全城。呼儿唤女,关门闭户,热闹无比的大街转眼人去影空。浩大工程却不曾停歇,疲乏的众工匠咬紧牙关,拼命加快速度。 一个时辰不到,众将士云集东门外的空地,只等主将出现。抽空检查工程质量,周文龙沉默不语,待仆散忠勇带蒙面王赶到,才亲手交给儒者,“仙师,您自个安排,让这对夫妻先见个面,再妥善安顿波兰王,等我折回后再作决断。” “驸马爷一路小心,别跟蒙古人发生正面冲突,西征军一日没离开,我们都不可妄动……”千叮万嘱,看着人群消失,儒者才带众勇士直奔东宫。 长枪在手,万事无忧,上白马,率先离城,周文龙大吼,“全军不停不歇,一直追上敌军为止,沿途宣扬我虎贲团军威,不可扰民,出击——” 饿了啃干粮,渴了饮马奶,干粮马奶相继告罄,隔开肿胀马蹄,啜饮马血充饥,一千七百余勇士不曾停歇。率军一路奔东,周文龙一声不吭,忧郁的脸色中写满担心。此番带不回爱女,一旦拔都回军,再要回的机会几乎没有。心一阵阵绞痛,面色苍白,人一脸憔悴。 也不知如何劝解,紧随左右,耶律迪烈和王鼎同样揪心。全体将士一律感同身受,家眷若被拘禁,真相大白之日,惨烈遭遇将不可承受。强忍疲惫,咬牙硬撑,人群一言不发。如狂风,似飞骑,来无影,去无踪,一行人以静默状态狂奔球王养成器。 所过之地,如同水洗过一般,众惊惶百姓一个个避之不及。遁入就近的藏身地,等人影离去,直至如雷蹄声完全消失,才胆怯露头。不明骑兵团的确奇怪,即不抢掠,也不杀人,只反复宣扬。罗斯虎贲团驻扎在里格尼茨城,公然反抗恶魔军队,欢迎投奔。 即便遇上家眷营,周文龙也只短暂逗留,再次挥师奔东。尽管摇摇欲坠,尽管饥累交加,一千七百余勇士,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叫苦。近八天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口气赶到维斯瓦河西岸的桑多米尔城附近,右翼小分队终于发现趾高气扬的对手。 负责监控西方的徒单克宁主动联络,对上暗语,率少许勇士回归队列。疲乏一扫而空,让众将士下马休憩,累惨的周文龙一面询问,一面亲自抵前侦探。得知对方果真为沃伦城守军,且蒙古人只有一千余,大致不到一千五百人,命令当即下传,“全体将士上马,分三路包抄上去,徒单克宁和耶律迪烈各率六百人沿两翼分头先行,本将带中军大摇大摆追赶。记住,所有人不许主动攻击,一切按令行事,追——” 看清人影,纷纷冒出,各路小分队相继回归。发现身后追兵,大惊失色的蒙古守将迅速反应,指挥众军摆出迎战架势。报上鼎鼎大名,周文龙带八百余将士直入对手大营,一路呵斥,一路呼喊,“让开,你们的主将何在?小公主又何在?狄安娜,狄安娜,你在哪儿,亲爸爸来接你了,千万别怕——” 大水冲了龙王庙,纷纷收回兵刃,让出一条宽敞通道,众沃伦守军毕恭毕敬,“拜见驸马爷,驸马爷慢走……”擦汗窥望,暗自嘀咕,“瞧,那名白衣将领就是传说中的征西将军周文龙,仅凭探马先军,兵不血刃拿下加里兹公国。牛,的确太牛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嗐,兄弟,别自个抬举自个。守将大人只怕都没资格见驸马爷一面,我等又算什么?驸马爷眼里只有西征军主帅和副帅以及诸王子殿下,惨了,守将大人这回真惨了,唉,等着触霉头吧……” “亲爸爸,我在这儿,在这儿呢……”挣脱婢女怀抱,狄安娜挥舞小手,“快来呀,亲爸爸,小宝可想死你了……” 抱下欣喜若狂的爱女,转手交给完颜止,也不看讪讪上前的守将,周文龙头也不回下令,“带小公主返回后方阵营,你,给我个合理解释,不然,本将让你血溅五步……”也不给对方考虑时间,枪指对手,人作势挥枪,“公然违抗王兄命令,你他妈活腻歪了不曾,说——” 面对狂暴的战神,底气一去无踪,蒙古千户长呆立当场。脸色由青转紫,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末将……拜见驸马爷……殿下临行前曾亲**代,若要带走小公主,除非……除非……来使持有殿下亲笔书信,否则……否则……” 接金牌,冲二将压压手,周文龙狂笑,“明白御赐金牌上的便宜行事四个字为何意不?意思就是本将随时可以处斩你,而不必上奏大汗。知道我大军回撤的消息吗?王兄不会返回蒙古,所以才秘密下令,让本将先率部进入马扎儿……” 不给对手任何开口机会,口若悬河,极力打消对方顾虑,周文龙不时回望身后,“待诸王离去,我军再转回马扎儿,以此为基地,伺机而动。当然,一旦局势稳定,当即分兵控制斡罗斯全境。你一个小小的千户长,根本没资格知晓此等重大机密,不为爱女,本将也不会率军折返。贻误军机,尔可知罪?” 听得一惊一乍,汗水纷下,守将再也不敢坚持要人质。清楚眼前悍将与主子的特殊关系,其子察罕巴儿思小主俨然西征军保护神,一旦撕破脸,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窥探面色,声音发颤,“末将……末将实在愚钝……太愚钝……” “带你的部下赶紧回去,真若贻误军机,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转马奔出,任由热汗横流,彪悍驸马爷大笑,“若见到王兄,劳烦大人代本将转告,我在马扎儿等他,一直等着他,哈哈……” 一个个垂头丧气,跟上灰头土脸的主将,三千守军灰溜溜上路。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呵斥响彻全场,“停,谁也不许走——” 374.引蛇出鼠洞 枪影凌空,惊起一地飞叶。白光忽闪,惹发惊呼一片。杀气毕露,一时令人瞠目结舌。直愣愣看着追出的狂躁驸马爷,毫无防备的沃伦守军后营自觉洞开,本能使然,人群纷纷避让,一个个莫名其妙。 “呔,所有人听着,本将今日极其不爽。擅自拘押我探马先军大将,强行带离小公主,这口气不出,本将寝食难安……”追上后军,保持合适距离,周文龙暗暗勒马,“本将要与蒙古人决一死战,无关人等一律让开,以免成为我探马先军箭下亡魂。所有斡罗斯勇士听清了,此战乃本将与千户长的个人恩怨,别掺合,不然枉送一条小命。” 回阵曾询问安德烈和蔑尔歹,再结合各路侦探小分队所得,对手虚实一目了然。三千守军中,蒙古骑兵只有一千余人,余下的都是斡罗斯将士。蛊惑一番,如果全体罗斯兵将做壁上观,凭眼下实力,即便对阵蒙古骑兵,也有必胜把握。 当然,真实目的只为争取带回部分罗斯将士,如能强迫对手拱手奉上沿途抢掠的给养,此番大举出兵才划算。枪指本能避让的后军阵营,周文龙怒气冲天,“全军听令,分四路包围这群狂妄之徒,不可放走一个。都听清楚了,我们的对手只是蒙古人,切勿误伤我罗斯勇士。无关者,请自觉出列,不然休怪本将下血手,出击——” 人数近两千,声势浩大,虽疲惫不堪,众勇士依然火速执行命令。快马包抄,进入攻击阵地,弓弩怒张,左右两翼和负责封堵的三路骑兵团全神戒备。由三位千户长领头,人群整齐呐喊,“罗斯勇士出列,我军只对阵目中无人的蒙古骑兵,若顽抗,唯有死路一条。杀,杀,杀——” 看来驸马爷咽不下憋屈气,把矛头对准狂妄的蒙古人,到底咋办为好?摆明内讧,公开帮驸马爷肯定不行,但站在守将那边,也不大妥当。自己人打自己人,万一无辜送命,诉苦的地都没有。嘀嘀咕咕没持续太长时间,相继有人离开后军,奔向刻意留出的空当。 得闻战神率军追上,而且已完成包围,还要决一雌雄,毫无防范的蒙古千户长吃惊不小。若断然迎战,胜负先不论,主子一旦得知,如何解释?束手就擒当然不可能,先观望,实在无法脱身,大不了赔礼道歉,谅驸马爷也不敢真的下手。低声下令,“传令下去,寻找突破口,不许先动手,我们静观其变!” 一观望倒不打紧,三千守军如狂风肆虐下的沙堆,只见人出,不见人回万国兵简。半个时辰左右,作为中坚力量的一千余蒙古骑兵伫立风中,身旁只剩下三百余铁杆伪军。风水轮流转,此消彼长,兵力一下子占优,下令收拢包围圈,周文龙只等对手求饶。 按密令,一百余能言善辩的罗斯勇士奔入观战人群,游说如火如荼。出自同族,身份也一样,说辞一套又一套,众勇士忙个不停。到哪其实都一样,投入驸马爷麾下显然更舒坦一些,卡娃公主在,好歹也算半个家人。万一蒙古人日后追究,相信驸马爷自会出面。零星投奔渐渐演变为集体行动,乃至最后,观望的一千四百余罗斯将士一个人也没留下,皆投入合围阵营。 眺望空无一人的观战地,会心一笑,周文龙厉声呵斥,“呔,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让尔等主将出来赔罪。如果继续保持沉默,休怪本将率军发起全线攻击。快去通报——” 站上高地,默默观看战局,蒙古千户长暗自叹气。即便一对一,凭一千三百余蒙古骑兵,绝对干不过如雷贯耳的探马先军。眼下更糟糕,一大半降兵受其蛊惑,脱离阵营且反戈相向。瞅瞅急赤白脸禀告的亲兵,摇头苦笑,“驸马爷不会下令攻击,无非逼本将低头,也罢,低头就低头,没必要惹祸。真他妈倒霉,送上门让人羞辱,吃饱了撑的……” 看看摇旗呐喊的众罗斯降兵,暗自发狠,“奶奶滴,让你们先神气,殿下自会收拾尔等。朝三暮四,毫无节操,到哪都是当肉盾的命,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废物——” 保持安全距离,两大主将隔空传话,一个心虚赔笑脸,一个得理不饶人,场景令人发笑。一切凭实力说话,心知肚明的守将只管溜须拍马,惟愿尽快脱身。 也不理会空头许诺,周文龙冷冷警告,“不必废话,留下全部给养和抢掠所得,备用马群同样留下,我方可以让出道路。如若不愿意,也行,我们刀箭下见真章。此番非本将主动挑衅,大人擅自率沃伦守军追击,即便我探马先军率先动手,相信王兄也不会降罪。如果不信,大人尽可赌一把,本将随时恭候,请——” 赌,必输无疑,战斗力不敌对手,人数也少,如之奈何?距离远加天黑,压根看不清对手神色,当然也无须看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口应承,蒙古千户长大笑,“嗐,既然驸马爷只要军需物资,小事一桩嘛,适才末将昏头昏脑,都忘了主动奉上。同属大汗麾下,没必要兵刃相见,来人,送上全部给养战利品和备马群,献给驸马爷。” 随着大量军需物资源源不断涌入,剑拔弩张的局势转变为一团和气,威慑照旧,但语气大不相同,“太感谢了,谢谢兄弟们慷慨相助,驸马爷日后一定禀明殿下,为兄弟们请功……” 待接收完全部辎重战利品和马群,完颜止才晃晃悠悠赶赴前军阵营,嘀咕少许,窃笑的赤盏合烈下令让出通道。一个个愤愤不平,但不敢吭气,谨慎逃离包围圈,回望身后浩浩荡荡撤离的对手,众蒙古将士气不打一处出,“什么驸马爷,什么征西将军,找个由头,居然……居然明目张胆打劫自己人。回去后我们联名上书,请殿下做主,如此仗势欺人,也太……太过分了……” “得了吧,兄弟,驸马爷和殿下什么关系,妹夫和王兄。相继送上姐妹花,那关系可非同寻常。你我又算什么,别自讨没趣,谁让我们自己找抽。都怪大……嗐……真他娘憋屈,白欢喜一场,还搭上所有备马,驸马爷真舍得下手,就差没让我们空手回去……” 任由众人嘀咕,蒙古千户长如丧考妣,一言不发,人如闷葫芦一个。脸面丢了,降部跑了,辛辛苦苦抢来的战利品也乖乖送上,顺带交出近三千匹战马,一口憋屈气还没地方出。越想越怄火,人气得哇哇大叫,一下子呕出白沫若干,其上可见少许血丝。并非呕血,激动中不慎咬上舌头,疼得一哆嗦,自此彻底闭嘴。 带上顺手牵羊得来的大量军需物资,喜不自禁的众将士踏上归途,一个个哈欠连天。人,一个字形容,累。心情,同样一个字形容,爽。用嘻嘻哈哈消除困意,喧哗此起彼伏,“征战至今,只有今儿最爽,不费一兵一卒,完全达到目的。一口吃定对手,驸马爷神机妙算呀……” 375.施计诱敌魁 夜行无影,飞沙有声,默默奔行,二十余近卫闷声不响。虽有惊无险脱身,但实在没脸见人,先被恶魔军团打得一败涂地,继而又栽在所谓的罗斯虎贲团手中,一败再败,如何向主子交代? 神色阴沉,显然更为郁闷,不时摸摸腰际佩剑,波兰王面色铁青。也不理会紧跟不离的胖王后,频频回望,生恐对方出尔反尔。一直不见身后冒出追兵,才吐出一口长气,“唉,本王算白活了,国土沦丧,臣民受苦。偌大的一个王国,却形同他人的领地,兵不成兵,将不成将,还得靠赎金才能脱身,嗐……” “陛下切勿妄自菲薄,鞑靼人凶残成性,怪不得将士们……”窥探夫君,苏珊娜公主极力打气,“只要陛下平安就好,听驸马爷口气,鞑靼人或许真的大举回撤。待其离去,陛下再重振河山,这片疆域依然属于陛下。” “哼,什么撤军,哄你一个妇人而已……”也不便发作,极度郁闷的波兰王没好气呵斥,“别信他人所言,本王自有决断,幸好早有准备,将大部分财宝和粮草隐匿。等鞑靼人远离,本王再重整旗鼓……” “他人?那可是罗斯驸马爷,向来一言九鼎,绝不虚言。臣妾还得提醒陛下,驸马爷说了,只要一半金币,到时以陛下的名义赐予全城军民。另一半换做粮草,不知陛下打算何时送出?”无可奈何,嗫嗫转告,苏珊娜公主头也不敢抬,“请陛下早作……早作准备……” 一股无名火莫名冒出,波兰王咬牙切齿怒斥,“口口声声驸马爷,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不要,本王还要,堂堂王后,居然……居然……”嘴唇哆嗦,人气得不行,“贱……贱人一个……背着本王去找野男人,跟着干什么,去找你的驸马爷卖弄风骚,呸……” 即不辩解,也不还嘴,任由浓痰风干,苏珊娜公主无语泪流。眼见主子发飙,无奈上前,近卫首领胆怯劝解,“陛下别发火,王后或许也……也迫于无奈……才……才不得已为之……” “嗐……”一个巴掌拍不响,在胖妻身上找回少许自尊,波兰王不再理会,“快走,别停留,派人侦探,别又上当了。金币,十万个金币呀……”一口憋屈气无处可发,守财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嗥叫,“落井下石,小人,一帮小人。一个个都来欺负本王,终有一日,本王要你们百倍奉还,啊——” 雷声大,雨点无,勇气虽有,但没有实力,也只能耍耍嘴皮子。偷窥疯疯癫癫的主子,近卫首领自觉退后,唯恐惹祸上身。暗暗叹气,埋头跟上,苏珊娜公主再也不吭声。前后左右围上,众近卫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趁夜疾行,头也不回,一帮心惊胆战的倒霉蛋径直奔向边境孽海情天梦红楼最新章节。一路谨慎奔西,不知不觉中,夜已过半,左前方影影绰绰飘出声响。本能止步,近卫头领朝后猛然压手,暗示小心。弓箭上手,全神戒备,抵前暗暗侦探。反复搜索,也没发现任何人影,返回队列,低声禀告,“陛下,越过山林就是‘布雷斯劳’城,是否进去暂歇一阵?” 心有余悸,波兰王一口否决,“不必惊动城内守军,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早先毕恭毕敬,现在的态度俨然主子。上次的待遇尔等应该没忘记,哪里拿本王当君王对待,万一其发难,岂不雪上加霜?” 观望天色,一把抽出佩剑,波兰王强充硬汉,“原地戒备,派人侦探,确认安全后再走。只要返回波兰,本王自有办法,大城堡虽被摧毁,可靠近奥地利的小城犹在,我们先去那。实在不行,去奥地利躲避一阵,先保证绝对安全……” 看看一言不发的胖妻,“王后,别怪本王发火……”保持五步以上距离,模样极其厌恶,但不得不低头求助,“往后还须王后出面,入奥地利后,希望王后去拜会公爵大人,求大人借给我们一点兵马……” “臣妾……臣妾实在不愿意去奥地利,如此惨景,让臣妾如何开得了口?何况公爵大人也未必答应……”默默摇头,苏珊娜公主一脸泪花,“先到边境,看看情况再说,望陛下重拾信心,带我波兰人民重建家园,而非……而非急于报仇。” “贱……”生生咽下‘人’字,波兰王扭脸离去,“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王现在可什么也不怕。等着,都给本王等着……” 府衙渐渐沉寂,有一句无一句闲聊,一帮女人哈欠连天。伸个懒腰,看看后室,依婷公主悄然起身。蹑手蹑脚靠近,正准备听听,身后飘出一声呵斥,“回来,没听清周郎的话?” 不由一惊,依婷公主本能回头,瞟一眼横眉瞪眼的罗斯女,撇撇嘴,以示不屑。贴近房门,“周郎,周郎,还没谈完吗?我们都要睡了……” 一跃而起,扬扬手,卡娃怒气冲冲,“耳朵聋了?连本将的话也不听,欠扁不曾?” 房门吱呀一声,探出半个头,一眼看清叫板的两位公主,周文龙扑哧一笑,“想干什么?打架?来……”拉门而出,一手拽住一个,“都冲我来,本将以一对二,看看姐妹俩的战斗力如何?” “她……她在吼……居然吼本宫……”毫不示弱,依婷公主摩拳擦掌,“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本宫空手迎战……” “别拽我,本将今儿倒要会会,公然挑衅,找死不曾?”拼力挣扎,卡娃公主连踢带打,当然毫无建树。用身体牢牢挡住两大悍妻,周文龙啼笑皆非,“这才见面多久?咋成了仇人?”猛力收拢手腕,一手抱住一个,“起——” 冲目瞪口呆的众女人挤眼一乐,“仙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收手臂,带两**步出门,“别动,再动让你们透不过气……”双膀叫劲,微微发力,“相互不服是吧?我让你们好好干一架,先说好,不许抓脸,不许挠胸,也不许袭裆,更不许用阴招。那些都是本将的爱物,谁敢不听话我跟谁急,听见没有?吭个气嘛?” 没法吭气,胸口发闷,脸色发红,呼吸时见喘急,两人不约而同使出阴招。一个大胆袭胸,一个偷偷挠痒,力求迫夫君松手。不松不行,当然也不敢完全撒手,周文龙无奈求饶,“别……别摸……不要挠……我……我怕痒……哈哈哈……救命呀……” 一涌而出,众女人饶有兴致观战,仙儿公主一言不发,旁边的努伊儿暗自偷笑,“公主,别……别生气……” 轻轻放下两人,牵小手,周文龙正色提醒,“以后别闹,年纪也不小了,我可不喜欢泼妇。蒙古人撤军的消息一旦扩散,我看你们还笑得出来,西域人一人吐一口唾沫,我们都得淹死,如果不明白,尽可继续……” 奔回客厅,人头也不回,“空手对阵,胜利者自觉出城,战败者一样,在城外用兵刃斗一个你死我活修战全文阅读。记住了,不死不罢休,最好同归于尽,也省得斗来斗去,看着累人。” 大口喘气,相互瞪一眼,两人不再斗狠。“婷儿妹妹,我们回去,别惹周郎生气……”上前轻拽气喘吁吁的蛮横公主,冲余怒未消的刁蛮女歉意一笑,俨然老大的仙儿公主不偏不倚,“卡娃公主,别这样,我们都是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别太过分。婷儿,你也不对,周郎军务繁忙,不可惊扰他。卡娃公主服侍至今,我们得感谢才行,怎可如此无礼?” 听出个大概,悻悻罢手,卡娃轻哼一声,“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别想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吃这套,哼……” “今儿算你狠,看在周郎的面子上,本宫不计较。但,你给我记住,我和仙儿姐姐一天在,你只能屈居小三。不,做小三都没资格,你前面还有个阿不思公主……”跺跺脚,蛮横公主斜睨对手一眼,“牛什么牛,告诉你,军中所有高昌勇士都会为本宫撑腰。仙儿姐姐,伊儿,我们走!” 大眼瞪小眼,在远处警戒的众亲兵不敢上前,一个个哭笑不得。看着离去的胭脂团,完颜止不住摇头,“嗐,一个比一个厉害,估计驸马爷……” “不用担心,对付女人,驸马爷有的是办法……”吐吐舌头,仆散忠勇窃笑,“一个个摆平就是,相思太切,肝火旺盛,明白不?” “明白,驸马爷惨咯——”异口同声,众亲兵捂嘴闷乐,小步围上引颈观望的母女,“公主,别生气了,请回吧!” 也不理会门外动静,主仆密谈正酣,一个皱眉静思,一个抚须沉吟,神色颇为凝重。微微摇头,周文龙颇为担心,“消息是否准确?到时派谁出马?我军埋伏何处?万一失败,又如何应对?” 沉默一会,老军师点点头,“准确,波西米亚王确已率部返回,驸马爷请看……”摊开地形图,一一指点,“由微臣的三名弟子出马,按行程估算,等我们赶到,波西米亚军已经到了这片丘陵。微臣反复询问过,回波西米亚都城必须经过此处,瞧,我们的埋伏地。三面环水,正对主道的树林尤为茂密,可以隐藏大量人马……” 歇歇气,“而且,附近有很多沼泽地,非常隐蔽。除去当地百姓,常人闻所未闻。当然,万一生擒敌酋的行动失败,我们执行第二套方案。派乔装成暴民的一千勇士斜刺里杀出,大举佯攻敌中军阵营,诱重甲军出击……” “待大部分重甲军陷入沼泽,我们再火中取栗,发一支精兵直扑敌中军……”暗自摇头,周文龙担心不已,“昔日荆轲刺秦也只两人而已,秦舞阳废材一个,等同于荆轲一个人完成壮举。三大悍将联手出击,还须一名不知情的使者,四个人太多。一员悍将足矣,我来点将,兀曷赤。有勇有谋,即便失手,也可利用暗黑逃离险境。” 低下头沉思少许,“敌军若不上当怎么办?被蒙古人吓怕,未必敢大举追击,若强攻,重甲军可求之不得?” “只是万一,微臣还有一计……”贴耳低声献策,老军师成竹在胸,“浑水摸鱼,利用混乱和夜黑,派一百死士混入敌营。伪装成西里西亚守军,徒单克宁大人任头领,让全体参战勇士牢记敌酋模样。一旦得手,火速撤离,敌军若不能按时赶到,微臣另有对策。” “行!”简单干脆,周文龙信心倍增,反复推敲,一再假设,主仆力求万无一失。在大厅中等得焦心,眼皮渐渐合拢,相互偎依的母女不知不觉睡熟。商谈完所有细节,天色已发白,一前一后出房,看清歪在椅子上的母女,儒者本能放缓脚步。 轻手轻脚出大厅,鞠躬作别,儒者转身离去。关门闭户,叫醒母女,周文龙愧疚不已。人累心也累,瞪一眼讪笑的夫婿,也不理睬,娇蛮公主带爱女径直入房。碰了一鼻子灰,溜回偏房,胡乱脱衣上床,人一头倒下。 暗涌无处不在,布雷斯劳城,夏宫,烛火彻夜不息。疲乏的年轻王子嗓子嘶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三千杂牌军而已,又不是鞑靼西征军,就这么定了,散会——” 376.禁脔险中求 冬天一去无影,春月转瞬即逝,一二四二年的夏末尤为难熬。恶魔莫名消失,ng袭人,一群群形同丐帮的百姓无奈摸出山林。家园俨然废墟,亲人沦为亡魂,国不国,家不家,人非人,凄凉惨景无以言述。擦干眼泪,掩埋白骨,相互打听,众难民相继投奔庇护所―里格尼茨城。 心无杂念,自然睡得香。夙愿将成,必然笑到醒。一夜酣睡,直到耳畔传来一阵阵无法忍受的痒痒,周文龙才睁开惺忪睡眼。四目相对,会心一笑,藏好撩拨物,美瞳扑闪扑闪,花样少女低声提醒,“亲爸爸,不早了,该起床了。” “狄安娜,你亲妈妈生气了吧?”掏耳朵,揉揉眼睛,冲爱女摆摆手,周文龙伸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陪你亲妈妈去,多哄哄她,年纪越大,倒越像个顽劣小屁孩,真拿她没办法……” 顽皮一笑,转身一一取来衣物和铠甲,亲一口额头,小公主眷恋不已,“小宝想多陪亲爸爸一会……”贴耳嘀咕,“亲妈妈早被我哄得眉开眼笑,现在该哄亲爸爸了。” “谁说我眉开眼笑?笑了吗?”人未至,声先达,虎脸大步入房,娇蛮公主暗暗挤眼,“狄安娜,你先去膳房看看,我来伺候你亲爸爸起床,保证让他周身舒坦……” 语气不对,神色诡异,分明不怀好意。一把裹紧被褥,拉爱女充当挡箭牌,周文龙做好迎接疾风骤雨的思想准备。“看招――”眼见奸计落空,偷袭不成,明攻当即上演。放弃上路,人合身扑上,一招饿虎扑食摁住目标,魔爪直取脚板心。 “救命……呀……哈哈……”小腿被制,痒痒钻心,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哈哈……我投……投降……哈哈哈……” 母女同心,一个擒左脚,一个抱右脚,抓、挠、抠、指顶,手法层出不穷。眼泪都几乎笑出,可怜蛋喜极若狂,“哈哈……别挠……再挠我要……要笑死了……哈哈哈……” 嬉闹一番,穿衣起床,一家三口共进早餐。叮嘱爱女几句,按锦囊妙计,周文龙下令全军集结。蹄声滚滚,各部火速进入城西空地,归附的一千四百余罗斯将士也不例外。一千余本土守军同样奉令出城,手舞兵器,高声呐喊,五千余兵将士气高昂,一个个神采飞扬。 压手示意止声,夫妇一一巡视,返回队列前方,周文龙拔高嗓音,“兄弟们,知道我们还缺少什么不?大家相互看看,是否觉得没啥区别?” “也对,一色的轻骑兵……”各部头领暗暗点头,与身旁副将低声交流,“兵种单一,的确束手束脚,也不知驸马爷想出啥妙招?” “停,都听好了,我们此行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并无十足把握,但必须做……”环视一圈,周文龙大笑,“公主殿下军务繁忙,所以本将越俎代庖,请公主勿怪。本地守军和新加入的罗斯勇士听清命令,敢死战者出列。切勿强充硬汉,不然会死得很惨很惨,我们即将面临的对手约有五万余人,别无辜送死。” 默默的等待中,一千余本土守军中陆陆续续站出约六十余人,投诚的罗斯团好歹强上少许,出列的人数大致在一百六十左右。相互瞅瞅,昂首挺胸,一个个神气十足。 “主副头领入勇士队列,有绝对把握以一敌十者继续上前,以一敌百者再上前……”一一发令,周文龙高声警告,“声明一下,这可不是儿戏,唯有具备足够实力者才能活下来!” 377.人算非天算 烟尘飞扬,蹄声滚滚,浓浓杀气扑面而来天国游戏全文阅读。六千余西里西亚守军悍然杀出城外,一往无前,骄狂的亨利三世把握十足。秘密侦探至今,消息确凿无误,留守里格尼茨城的罗斯人不到两千。知己也知彼,忍耐已久的憋屈气至今未发,活该凭空冒出的所谓虎贲团倒霉。 也不避人耳目,光天化日挥师急进,年轻王子踌躇满志。先父无辜枉死,守军一败涂地,急需一场胜利安抚臣民。至于对手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不手足相残,任谁也无法指责,包括教皇。 率部一口气奔至天黑,徐徐夜风吹熄少许勇气,眺望黑沉沉的东方,年轻的亨利三世暗暗勒马,“停,派出一队三百人的侦探骑兵,继续打探消息,谨防罗斯人设下埋伏,本王可不会上当。” 吃一堑长一智,小王子分外谨慎,低声询问不离左右的卫队长,“敌主力军是否确已杀奔西北方向?有无最新消息回报?哦,潜入城内的兄弟们究竟有多少?找到斯拉夫主教大人没?” “回陛下,负责秘密跟踪的小分队传回消息,罗斯驸马爷的确率虎贲团主力杀奔波西米亚境内。潜入城内的兄弟应该不少,但……”一一回禀,卫队长暗自咂嘴,“恕末将无能,听闻罗斯公主下令封闭四门,准确消息无从得知。” “也罢,只要其主力不在,城内必定空虚。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且里应外合,破城只在朝夕……”皱眉琢磨,紧张心情渐渐缓和,但一个更大的疑团始终萦绕年轻王子脑海,“罗斯人究竟想干什么?仅凭三千余轻骑兵,为联盟而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主动惹祸,这帮人疯了不成?” “也不能排除联盟的可能,罗斯人俨然救世主,公然打出抗击恶魔的大旗,必然四处联络……”胡乱猜测,卫队长轻蔑一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三千来号人马,即便加上新来的一千余众,也太自不量力。” “别管这帮蠢货,只要夺回城堡,西里西亚依然属于本王……”再无疑虑,年轻王子果断下令,“途中不得停留,我们大举杀奔里格尼茨城,让攻城兵团加快速度,别拖全军后腿。” 夜深人静,危机四伏,城内大教堂烛火通明。相陪的通事疲倦不已,大主教皱眉沉思,苦苦相劝,儒者焦虑不安,“大人千万犹豫不得,万一暴民作乱,势必引发一场腥风血雨。以微臣之见,对十日以内入城百姓一律隔离,确保万无一失。此艰巨任务由抽调出的部分勇士和本城壮丁共同完成,当然少不得大人出面主持。” “总管大人,来者一律家破人亡,既已接纳,却又如此对待,岂不让人寒心?”默默摇头,大主教左右为难,“同为教民,理应一视同仁,大人是否草木皆兵?” “大人慈悲为怀,自然把所有人都看成一样,可在微臣眼中,却大不相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儒者苦劝不休,“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入城者全属教民,也不乏作奸犯科者,我们不可不防。万一引发骚乱,导致伤亡,大人可悔之晚矣。何况,也只严格隔离一段时间,并不伤害其分毫。” “也罢,依大人所言……”实在熬不下去,哈欠连天,大主教无奈妥协,“一切只为全城百姓平安,上帝会宽恕我们的,希望大人督促勇士们,别闹出误会。” “这个自然,主教大人尽可放心……”揉揉眼,儒者高声下令,“来人,自今夜始,由四名勇士轮番保护主教大人,谨防暴民伤害。三百罗斯勇士配合巡街民众彻查十日内入城人员,收缴所持兵刃,凡反抗者,一律当场拿下。就地审讯,严格盘查,谨防居心叵测者作祟,万万不可懈怠。” “遵令!”按密令贴身保护,萧不察斤高声应诺,挥手示意属下,“快去找列昂尼得大人传达指令,天亮前完成任务,拒不配合者,不用请示,直接击毙。驸马爷临行前曾再三交代,入城民众中必有敌军奸细,必须尽早查出。” 378.勇取敌堡垒 天色微微泛白,四周景物依稀可辨,狭长隘道一瞬间变为沸腾的死亡地狱。以静制动,目标周围的卫士群简直形同活靶子,第一波箭雨飞出,纷乱惨叫随之飘出。顷刻间,除去目瞪口呆的波西米亚王,五十步范围内再无一人坐着,清一色栽下马,前后方的重甲军士也不例外。 防护再严密,总要露出眼睛,可蜂拥飞来的箭雨却不偏不倚,只对眼睛予以特殊关照。嗥叫刺耳,马蹄纷下,大部分倒霉蛋直接变为肉糜,少部分人滚落湖水中。拼命扑腾,呼救此起彼伏,给恐怖的夜平添一分悲色天国游戏全文阅读。 陷阱右侧树林,耶律迪烈率先发起攻击,一千主力军团同时放箭。箭术千锤百炼,自然不曾虚发,随着死神离手,两千波西米亚先锋骑兵瞬间遭遇摧毁性打击。第一波箭雨一举干掉约八百对手,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两千骑兵转眼只剩下不到七百人。 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打蒙,残余将士一面反击,一面火速撤离。“轰……轰轰……”急切间也勒不住马,一个接一个栽入深坑中,直至填满陷阱才作罢。十者又去四五,三百余先锋骑兵拼死杀出,一口气奔出一里地外,方惶惶回望。 五千步兵的惨烈遭遇也差不了多少,被一千西里西亚本土军狠狠狙杀,一哄而散,拼死逃命。如没头苍蝇一般,东奔奔,西逃逃,瞎打误撞下,大部分将士跃过早被填平的陷阱,侥幸逃离包围圈。 重甲军团自然非同凡响,虽付出相当代价,但凭借盔甲护体,收拢兵力,迅速对相距约五百步的两侧树林展开大举反击。你来我往,箭雨密布夜空,对攻如火如荼。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隘路一侧山石密布,根本无法隐藏一千骑兵团。让两路兵团呈钳形围攻重甲军,相互呼应,周文龙处变不惊。死死盯牢目标方向,指挥无可奈何的一千余本土守军狠狠放箭,尽全力封锁隘口两侧,确保一百死士能顺利突围。 干脆利落一举肃清拱卫目标的卫队,撬大石阻塞主道,一口气推下所有准备好的礌石,徒单克宁率先奔下高地,“完成任务后全体上马,我们杀过去,千万别被敌军堵住。只要抵近目标,他们不会胡乱放箭,快——” 静静蛰伏于离隘口约一百步的石堆中,不花刺和马素仆趁敌阵混乱,悄然窜出。借助草丛和石头,一路闪转腾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还在发愣的敌酋。隘口后方重甲军阵营突然发生一阵骚乱,一个魁梧身影如泥鳅一般,在纷纷躲避箭雨的人群中左弯右绕,游刃有余奔向终极目标,“快反击,掩护我去保护陛下——” 死记硬背的日耳曼语发挥大作用,纷纷避让,沿途众军士不忘好心提醒,“千万小心,别被乱箭击中……”重甲在身,攻击凶猛,也不敢随行,只能目送背影消失,“掩护这位兄弟,哦,后面还有一个,全力掩护这两位勇士……” 仿佛心有灵犀,敌我双方同时封锁隘口周边,箭雨看似凶猛,实则止步于一百步外。战斗兀自不休,两大悍将分头合击,后方蹄声阵阵,井然有序出狭窄山谷,两翼高大盾牌林立,众死士在敢死队长的带领下奋力冲出。 前后方向均冒出乱箭,进退两难的波西米亚王咬咬牙,催马奔向后方,挥舞象征王权的金杖,“别乱放箭,掩护本王突围,啊……”胯下战马猛然失蹄,人斜斜栽下。 同时收弓,拔刀穷追,不花刺急得哇哇直叫,“马素仆,截住敌酋,别让他逃脱——” 乱战中,三大悍将分头包抄,等敌酋挣扎着爬起,手刚刚碰到腰际,人已沦为俘虏。不花刺刀击金杖,马素仆擒住双手,兀曷赤挥掌狠劈耳背,配合天衣无缝。绕行于乱石堆,可怜的特使瞪大牛眼,生恐不慎摔倒而被落下,到时可哭天无路。 尽力收拢双脚,奋勇冲锋,众死士一往无前。要害无虞,备马充裕,两人为一组,即便胯下战马相继倒毙,严密的盾牌阵也不曾出现丝毫漏洞。等成功围住敌酋,一字长蛇阵变为铁桶阵,悄然奔向临湖树林。 失去指挥,隘口以南的全体重甲军慌乱一阵后迅速稳住队形,看出对手兵力不多,反击很快变为大举进攻。狠狠狙杀露出破绽的对手,且战且退,两支兵力相当的骑兵团如潮水般撤离隘口。进攻,再进攻,有恃无恐,一万余重甲军团大踏步追击。时间不长,追逃人群渐渐消失在缓缓升起的晨雾中。 浓雾很快弥漫战场,瞅准时机,众死士径直穿越隘口,直奔临湖方向。被推下的乱石生生挡道,一千余留守的重甲军虽察觉异常从斜刺里杀出,但顾忌主子生死,根本不敢放箭,速度也远不如对手,只能徒叹奈何。 379.豪夺重甲军 夏末的黎明来得格外早,薄雾游离不定,丛生的荒草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雾气袅袅,露珠莹莹,茫茫荒原烟笼雾罩,旖旎场景分外秀美。可滚滚蹄声和喊打喊杀的嘈杂声响大煞风景,埋头猛追,一万余重甲军使出吃奶的劲。 正如白天不懂夜的黑,周文龙也听不明白身后对手在鼓噪啥,和副将联手断后,不时放冷箭,人暗自苦笑,“嘿嘿,这帮羊恐怕疯了,以重甲军穷追轻骑兵,脑子坏了不曾?” “嗐,被激怒了呗……”斜睨身后追兵,耶律迪烈默默摇头,“难怪蒙古人能纵横西域,指挥不力,各自为阵,轻重骑兵的配比严重失调,不败才怪……” “嗯,即便西域重甲军具备战斗力,也有一个致命弱点。兵种单一,只依赖强攻,只要碰上会游斗的对手,唯有完败……”边跑边聊,周文龙大笑不止,“若西域守军都如蒙古人,我们岂不惨了?三千人而已,如何对阵数不胜数的敌军?” “唉,即便如此,我们也须倍加小心。万一失误,霸业会毁于一旦……”扭头射出连珠箭,耶律迪烈低声相询,“将军,末将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眼察觉身后追兵中冒出轻骑兵身影,周文龙高声示警,“全体勇士小心,敌军的轻骑兵追上来了……”加快速度,“但讲无妨!” “当初卜卦是否动了手脚?”催马追上,耶律迪烈悄笑,“连卜三卦均一模一样,以末将大胆推测,其中必有蹊跷……”冲人群扬扬弓,“保持合适距离即可,ng费精力,咦,一百死士到底去哪了?也不知擒获敌酋没有,万一演砸,波西米亚王绝不会放过我们。” “明白就行,何必穷究?”回望一眼追兵团,周文龙皱紧眉宇,“按行程,徒单克宁也该追上了,怎么……” 与穷追不舍的重甲军团并头齐驱,双方距离约五百步以上,人数大致百余,个个衣衫褴褛,人人形同乞丐。默契换马,突然齐声怒吼,“天亮了,我们要回家——” “反击!”同时下令,两大悍将不退反进,连珠箭频频离手,“兄弟们回来了,掩护他们撤离!” 反击强度暴增十倍不止,断后的五百勇士展开猛烈攻击,瞬间压制住狂追的正面重甲军。马蹄声声,一百死士转眼回归队列,攻防转换疾如迅雷,火速撤离危险地域,众将士祭出无可匹敌的曼古歹战术。 再次被激怒,一万余重甲军不顾累惨,一个个豁出老命追击。(小说下载)五里地一蹴而就,收拢兵力,率部井然有序飞跃空当,周文龙忙里偷闲发问,“到手没?人呢?” “嘿嘿,有惊无险完成任务,将军请看……”指指一直不曾分开的四名勇士,敢死队长龇牙一乐,“兄弟们予以重点保护,敌酋可金贵了,足以保证我们日后的辉煌前景。” “太好了……”纵马直奔前方,周文龙高声下令,“完颜止,率众兄弟快撤,千万注意脚下——” 压根不熟悉地形,四处乱草丛生,看上去并无差异。一路也没出现任何意外,尽管白沫直冒,尽管汗湿重甲,咬紧牙关,一万余重甲军义无反顾冲向沼泽地。闷响接连不断,既不知情,也勒不住马,人群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陷身淤泥。 等五千余轻骑兵赶到连绵的沼泽地,傻乎乎看着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壮观场景,一个个目瞪口呆。与淤泥斗,分明其乐无穷,深谙其中乐趣,投身泥潭的重甲军团各自为战。泥水飞溅,呼救纷扬,努力一番,却发现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不约而同罢手,苦苦等待救援,吓破胆的众西域将士俨然一群任宰人割的羔羊。 不敢冒险追击,也不敢施以援手,五千余波西米亚轻骑兵止步沼泽地东段。眼睁睁看着陌生兵团去而复返,唯有用嘴皮子泄愤,“妈的,有种面对面干一场,如此小人行径,绝非勇士所为……” 听不清嘈杂喧哗,当然听清也无用,直入引颈眺望的人群,周文龙一路大笑,“效果不错嘛,此番请到的帮手非常强大,强大到足以帮我们抵挡所向无敌的重甲军团……”找到苏醒的敌酋,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早准备好的盟约,“陛下,请按印画押,没得商量余地,翻译——” 高声翻译,西里西亚特使暗暗吃惊。以卵击石,只为逼波西米亚王签约,罗斯驸马爷也太大胆。正试图偷窥所谓的盟约,呵斥骤然飘出,不由得吓出一头冷汗,“看什么看,如果急于赴死,兄弟们自会鼎力相助!” 察言观色,琢磨译语,囚徒一声不吭。翻看盟约,装出镇定模样,只可惜剧烈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主子心迹。三种文字由上至下排列,内容自然一模一样,看不懂罗斯文和中原文,只盯住熟悉的日耳曼文,波西米亚王文西斯劳斯反复默读。 城下之盟条件苛刻,不仅拱手奉上一万重甲军,还须带上众将士的所有家眷。成年儿女不得随行,另送上十万个金币和五千头牲畜,最宠爱的卡芙小公主和母后充当人质。自甘为臣,随时听从虎贲团调遣,否则杀光全体人质。 目无表情一一看完,低下头,考虑少许,波西米亚王一口应承,“一切由驸马爷做主,臣无所不从。”要尊严则会失去性命,虽心疼一万重甲军和小公主,但别无选择。 “爽快,陛下果真为性情中人,身外之物皆可抛,除去生命。对于卡芙小公主,自有专人看护,本将爱女正缺少玩伴,一定会照看好小公主……”看看万般无奈的囚徒,周文龙爽朗大笑,“本将先来……” 拔宝刀,刺破左手中指,在盟约下方留下一个怵目惊心的血手印。接羽毛,就着渗出的鲜血,信笔挥就大名。递上宝刀和羽毛,周文龙似笑非笑,“将士们还在生死线上挣扎,陛下请——” 眺望一眼人头攒动的沼泽地,深吸一口气,波西米亚王如法炮制。摁血印,签名讳,托上宝刀羽毛,低声发问,“敢问驸马爷,我方该如何交接?何时才能释放臣?” “现场交割,一旦收到人钱物,本将放任陛下返国……”毫不含糊,周文龙扭头下令,“完颜止,率亲卫队带特使大人和陛下进入沼泽地,告诉波西米亚将士们,我们已成为盟友,以后不会兵刃相见,尽快救人。另外,马上派人筹备必需的资财,把祖孙二人送过来,越快越好。” 带人进抵沼泽地,命众亲兵围上两名主角,完颜止全神戒备。西里西亚特使和波西米亚王轮番喊话,效果立竿见影。救人的救人,返回的返回,拯救主子的行动如火如荼。一个跑断腿,一个闲磕牙,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三天时间悄然溜走。 正午时分,移交人钱物的场面蔚为壮观,荒无人烟的沼泽地一下子人气爆棚。列阵以待,虎贲团派出以完颜止为代表的百人队。主动退后十里,忍气吞声的众波西米亚将士只能眼巴巴等着,一个个羞愤不已。 任由祖孙垂泪,收缴兵刃,拆分重甲军,让侍卫团带上家眷营先行奔东,完颜止兢兢业业。待众勇士接收完所有人钱物,周文龙才舒展眉头,“耶律迪烈,你率部带兄弟们上路,我陪陛下继续唠嗑……” 目送人马浩浩荡荡奔东南而去,冲众死士压压手,“放松心情,陛下非常配合嘛,勇士们,别紧张……” 不紧张才怪,杀人劫王,公然勒索,如果有机会,相信敌军绝对血腥报复。一个个绷紧神经,眼珠子瞪着溜圆溜圆,徒单克宁更显焦虑,“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这可咋办为好?” “做胖子该多好,看上去肉嘟嘟的,随便饿几天,也无所谓……”一面调侃,周文龙一面下令,“等天黑后我们也上路,传令特使,让波西米亚军只留下三十人,余者当即返城,不许逗留,抗令的严重后果他们清楚。” 暮色在煎熬中缓缓降临,明知求也无用,文西斯劳斯默默无语。移交金杖,挥手示意放行,周文龙厉声警告,“陛下,我们后会有期,如果不服,尽可发兵挑衅。只要不怕拼光家当,陛下只管动手,如果再次沦为阶下囚,偌大的波西米亚王国恐怕要换主子了。” “臣绝无此念,绝无此念……”眼巴巴看着人群遁入夜幕,擦一把冷汗,跺跺脚,一跃上马,倒霉蛋头也不回奔向西北方向。 不曾远离,一眼察觉狂奔的人影,三十余近卫军飞马迎上,看清狼狈身影,一个个喜出望外,“是……陛下,您已经安全,大部主力就蛰伏在附近,追赶敌军还来得及……” 布雷斯劳城早已换了主人,奇袭北门,轻松入城,一举肃清抵抗残军,安德烈迅速转攻为守。严密封锁消息,布置城防,软禁守城主教,用铁腕手段镇压不甘换主的少许暴民。极力笼络城内德高望重者,对自愿投军的壮士许以重诺,而且当场兑现部分。 任何朝代,任何地域,但凡新旧交替,总少不了伪军。或被震慑住,或另有目的,或不满以往统治,总之,原因多多。一半勇士守城,另一半每日往返于各个城门之间,白日东门进,夜晚北门出,乐此不疲,藉此吓唬试图作祟的百姓。 连续十天轮番攻打里格尼茨城,可一挫再挫,始终无法破解扑不熄的鬼火,西里西亚王子险些气出病。云梯再多,也架不住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火,被迫暂缓攻城,一帮西里西亚守军如困兽一般。 一个大白天在混混沌沌中悄然流逝,至夜半时分,一个坏消息在垂头丧气的攻城大军中飞速扩散,“坏了,我们的堡垒被人占领,这回可惨了,攻也攻不下,连仅存的栖身地也被抢去,彻底完了……” 有人很快上奏,得闻惊人消息,年轻王子当场被震惊,“附近根本没有敌军,查,马上查,派人回城打探。不,全体近卫军听令,随本王赶回都城,快——” 380.军情急如火 夜风飘冷,莽原腾烟,被迫退回险隘,垂头丧气的波西米亚军团沉默不语眼睁睁看着对手大摇大摆撤离,却只能听之任之,一个个咬碎钢牙,愤怒情绪随暗黑弥漫时渐高涨。 苦苦等待,却一直不见主子安然归来,骚动由点成片,渐渐蔓延全军。一声怒吼打破沉闷无比的气氛,“这帮小人不会信守承诺,他们肯定早已带走陛下,勇士们,我们不能就这样任其为所欲为。不宣而战,偷袭我军,悍然杀人且劫持陛下,公然勒索,此等卑鄙行径与恶魔军团有何两样?” 应和者甚众,一时群情激昂,众波西米亚将士义愤填膺。再次被愤怒冲昏头脑,一名俨然中级将领的魁梧将官越众而出,“勇士们,陛下已被劫持,与其傻傻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再拖延下去,陛下性命堪危,不怕死的勇士请出列,本将带你们……” “慢!”一名高级将领跃出人群,厉声呵斥,“你要干什么?陛下生死未卜,如此擅自出兵,居心何在?莫非想借他人之手谋害陛下?来人,给我拿下——” “都不要冲动……”又一名大将一跃而出,冲躁动不安的军团大吼,“不许妄动,不听指挥者就地处斩。重甲军团的遭遇大家应该不会忘记,这支敌军分明有备而来,连我们闻所未闻的沼泽地也一清二楚,必有内应相助。全体将士听令,原地继续等待,妄动者,斩,抗令者,斩,蛊惑军心者,斩!” 瞪一眼争相献媚的众近卫,心有余悸的文西斯劳斯默默摇头,“不,不要追,敌军如此布局,显然对我大军动向了如指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回去,想方设法查清其底细。若摸黑追击,万一再次上当,本王的一番心血将毁于一旦。” 催马奔向险隘,大口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气,频频回望,人渐渐恢复冷静,“这支骑兵的战法与恶魔军团颇为类似,我们不可大意。恶魔虽暂时撤离,但随时会卷土重来,待甄别出所谓的虎贲团真正身份,本王会奏请教皇发大军围剿。” 贴身拱卫,三十余近卫军火速返回,见毫发无损的主子出现,躁动的波西米亚军团终于安心。清点战损,集中掩埋殉难将士,波西米亚王率残部踏上归途。一路冥思苦想,一路唉声叹气。 五万余人马出征,连恶魔长什么样都未曾见识,却折在一支仅仅两千余人的轻骑兵手中,传扬出去岂不让人耻笑?安内攘外同样重要,但要分出轻重缓急,在没摸清对手底细之前,断不可妄动。知己知彼方能放手一搏,否则只有自取其辱,弄不好连性命也会搭上。 扭头眺望沼泽地,倒霉王者不由自主打个寒噤,斜睨战战兢兢的随行将领,一肚子的憋屈气找到发泄口,“一群废物,对自己国土内的地形都不如外来人熟悉,尔等颜面何存?回去后好好反省,再发生此类重大失误,休怪本王痛下杀手!” 无从辩解,任由呵斥,面红耳赤的诸将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愤怒早被心惊取代,默默回想,众将只觉得一阵阵寒气由脚底涌上头顶,一个个如坠冰窟。敌军虽狠辣,但毕竟网开一面,若大举杀回,万余重甲军的性命休矣。 同时回望战场,人群中飘出一声叹息,“唉,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呀。以后可得小心了,对手太狡猾,而且神出鬼没,简直如同鬼魅……” 率众死士一口气追上后军,一丝淡淡的忧郁才下心头又上眉头,周文龙低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抽调五百勇士由赤盏合烈和斡列阿共同指挥,带足备马,以最快速度返城。克宁,你率部断后,派五十人协助李勇和守将大人监控重甲军,谅他们也不敢妄为。” 冲悄然折回的完颜止挥挥手,“快去召集亲兵队,随本将直接赶赴布雷斯劳城,快!” 催促声声,一万波西米亚重甲军无奈加快行军速度,一个个悲愤满脸。手无寸铁,家眷落入他人之手,除去乖乖配合,一时别无他法。窥探两翼的押送人马,人群中不时飘出嘟囔,“真他妈窝囊,简直窝囊透顶,这到底算哪门子事?一万大力士,却乖乖听命于一群叫花子,老子不服……” “不服又能如何?反抗当然可以,除非不顾太后和小公主以及众家眷的性命……”清醒者大有人在,幽幽应和,悲愤的语气中充斥忧伤,“诱我军入沼泽地的骑兵团绝非善于之辈,其单兵作战能力和指挥统筹能力远超我等,尤其箭术,神乎其神。而且,人人如此,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唉,暂时认命吧,只有活着才找机会脱困……” 惊恐一去无踪,一千余西里西亚守军低声交谈,一个个眉飞色舞。随罗斯驸马爷冒险一搏,居然大获全胜,己方一无所损,收获却让人不敢相信。斜睨嘀嘀咕咕的众囚徒,本土守将高声呵斥,“行军中不许交头接耳,都老实点。若非驸马爷心慈手软,尔等早变为孤魂野鬼,哪里还有机会开口?” 带上西里西亚特使和五十余亲兵,周文龙快马加鞭,一路巡视,一路蛊惑,“兄弟们,别怨天尤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唯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本将不才,但指挥我虎贲团打败仗的几率微乎其微,征战二十余年,我军未尝败绩,此点绝非夸口。鞑靼人的确厉害,但,面对五万以下鞑靼骑兵,我虎贲团有九成以上把握击败之,当然少不得兄弟们鼎力相助。” 静听翻译,引颈眺望呼啸而去的小分队,众重甲将士悄声嘀咕,“真的假的?那名白衣将领可真会吹牛,二十余年未尝败绩,鬼才相信……” “住口,奶奶滴,吃了大败仗还一个个愤愤不平,你们有什么资格不服?”厉声呵斥,得意忘形的本土守将不忘炫耀,“老子们以两千余兵力对尔五万重甲军,照样打得尔等丢盔弃甲,这就叫实力,实力懂不?实力就是……” 带五十死士追上,命随行通事翻译,打断话语,高昌将领尒花刺不斤委婉提醒,“大人,言多必失,事关机密,别惹出祸端。” 正在兴头上,不以为然的西里西亚守将撇撇嘴,“怕什么,一群败军而已,谁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当场宰了他!” 敢怒不敢言,一帮重甲军士不约而同放缓速度,藉此对抗飞扬跋扈的守将。呵斥此起彼伏,可成效甚微,人群如油灯,拨一下才亮一点,以敷衍应对。口舌不起作用,鞭子自然登场,在守将的默许下,一帮狐假虎威的亲兵肆意鞭挞,一个个骂不绝口。 愤怒被相继点燃,集体止步,悲愤不堪的一万重甲军摩拳擦掌,局面渐渐失控。断然制止鞭挞行为,一面派人火速禀告突发军情,尒花刺不斤一面极力安抚,“兄弟们……兄弟们别生气,既然累了,干脆歇会……” 冲一旁的勇士群挤挤眼,“约束守将大人,这儿由不得他做主,万一惹发兵变,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一拥而上,迅速隔离吓白脸的本土守将,十名死士摆出战斗姿态,“大人累了,我们要送大人一程,不许靠近,否则杀无赦。” 局势危急,理亏的众亲兵不敢纠缠,相继隐入全神戒备的人群。行动果断,等大惊的副统领带高昌侍卫团赶到,局面已稍稍缓和。罪魁祸首被控制,上涌的怒气渐渐熄灭,躁动的重甲军慢慢恢复冷静。 “行军迟缓,大人难免有所失态,本将代大人赔罪,希望兄弟们体谅一二……”安抚军心,老成稳重的副统领应付自如,“一日进入我虎贲团,一日便是兄弟,军内不分贵贱,也不分身份,只以战功论英雄。驸马爷赏罚分明,对全体将士一视同仁,绝不偏袒任何人。即便战功盖世,一旦触犯军纪,照样严惩。” 积蓄的憋屈一下子找到对象,所有目光投向被控制的守将,原地不动,一万重甲军士集体保持沉默,以无声举动宣泄不满。 无奈妥协,副统领高声许诺,“既然兄弟们不依不饶,这样好了,待返回城堡,本将亲自奏请驸马爷。相信驸马爷会给无辜受罚的兄弟一个说法,本将郑重承诺,驸马爷绝对公平无私。如果到时并非如此,本将自甘为兵,兄弟们再闹也不迟。” 沉默良久,一名大将代众人作答,“既然大人如此承诺,我等也无话可说,兄弟们,出发!” 一场轩然大波就此消弭,埋头赶路,人群中再无嘀咕飘出。不敢懈怠,众押送将士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个个闭紧嘴巴。己方才一千余人,管辖对象却近两万,其中还包括一万重甲军,稍有差池,局面将不可收拾。 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也不催促,耶律迪烈悄声下令,“传令各部,与重甲军一律保持五十步距离,收妥弓箭,不许刺激。违令者,当场拿下!” 哞哞朝天歌,五千头牛羊马群老老实实奔行,胆战心惊的众家眷也不用提醒,一个个非常自觉。芒刺在背的感觉一去无踪,紧张心情获得舒缓,认命的一万重甲军开始默默配合。 一夜奔行,小憩并进食,大军再次上路。白日赶路,夜晚休憩,行军速度渐渐恢复正常。始终不见后方冒出追兵,徒单克宁也放松紧绷的神经,命众死士继续戒备,纵马奔往前方。 找到忧心忡忡的耶律迪烈,两人低声交流,“万一真如将军所料,敌都守军大举进攻,只怕兄弟们撑不住?” “嗐,有什么办法,人太少,无法再抽人增援……”冥思苦想,耶律迪烈灵机一动,“克宁兄,不如这样,从一万重甲军中挑出两千人,轻装赶回城堡。你率一百死士带上兵刃随行,一旦遭遇敌军,发放兵刃让这帮兄弟投入战斗,对缓解守城勇士们的压力大有可为。” “妙计,两千人完全可控,兵贵神速……”说干就干,敢死队长拱手辞别,“一切交给老弟了,我去点将,告辞!” “兵刃切勿提前发放,以防万一……”目送悍将离去,耶律迪烈自我解嘲,“狗急也跳墙,但愿别出岔子,嗐!” 挑出两千虎背熊腰的重甲军士,带足备马和兵刃,一无所惧的徒单克宁率众将士火速启程。闷声不响赶路,一行人如离弦之箭直扑里格尼茨城,行军速度几乎达到以往的五倍以上。日夜兼程,五日后的凌晨时分,疲乏之极的两千余人马终于出现在紧闭的西门外。 枕戈待旦,众罗斯勇士不曾懈怠。亲自把守西门,老军师十来日也没睡个囫囵觉。听清城外喊话,抵近城垛观望,一眼看清胡须拉碴的敢死队长,不由得喜出望外,“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勇士们……” 默默辨认悍将身后一律赤手空拳的人群,一瞬间反应过来,“太好了,我们的生力军到了,请大人即刻率部赶往布雷斯劳城。估计驸马爷正穷于应对杀回去的敌都守军,微臣斗胆做主,抽调五百勇士随大人增援驸马爷,饮食稍后送上,请稍候!” 一动不动,待五百罗斯勇士携带热腾腾的食物出城,人群才就地进食。乏累归乏累,随着食物入肚为安,两千波西米亚重甲军也恢复少许精力。同样累惨,狼吞虎咽填饱肚皮,抹抹嘴,敢死队长高声激励众将士,“兄弟们,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咬咬牙,只要击败敌军,驸马爷必会论功行赏。凯旋之日,本将亲自设宴款待诸位勇士,尔等刚刚加入我虎贲团,若一举建功,获得提拔指日可待!” 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无奈再次启程,众西域将士策马奔东。蹄声远去,烟尘渐渐消散,一行兵将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火光照亮夜空,布雷斯劳城外喊杀震天,年轻的亨利三世如同一头蛮牛,率攻城兵团对西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强攻。云梯断了接,接了断,如此反复,直至彻底失去作用才废弃。轻伤不下火线,不惜一切代价,四千余黑人团豁出性命。 蛰伏于战场附近的树林,五十余亲兵一律全神戒备,对扭转战局无能为力,只能默默观望。带完颜止和马素仆抵前侦探,周文龙形同一头困狮,着急上火,嘴角冒出一圈燎泡,眼窝深陷,双眼通红,人心急如焚。 侦探一番,悄然折回树林,低声下令,“完颜止,你带上所有兄弟去北门外充当疑兵,瞅准敌军休憩的时机,掩护本将突入城内。马素仆和仆散忠勇在城外择地埋伏,绝杀所有对本将产生威胁的敌军。千万保护好自己,待大军折返,自行归队。牢记暗语,天亮了,我们要回家——” 381.潜龙露端倪 残月,飘飘洒洒,伴人千里。冷雾,丝丝缕缕,随风入夜。秋雨,淅淅沥沥,湿透征袍。马蹄翻飞,激起尘灰无数,似掠地狂风,如离弦利箭,两千六百余将士风雨兼程。暗黑去了来,来了去,衣衫湿了干,干了湿,人群一往无前。 三天三夜急行军,人困马乏,干粮告罄,仅以马奶充饥,两千波西米亚骑士怨气冲天。深谙望梅止渴的典故,徒单克宁极力安抚,“兄弟们,军情大过天,实在耽搁不得。瞧,前方就是敌堡,我们一鼓作气。击败敌军后,只要不怕撑死,尽可胡吃海喝。当然,驸马爷也会论功行赏,出发——” 怨气稍减,众将士咬紧牙关,蹄声阵阵,混编军团渐去渐远。天色在奔行中缓缓泛白,前方哨马传回最新消息,“禀千户长大人,我们已离布雷斯劳城不到十里地。” “全军停下,就地小憩,让兄弟们先喘口气……”看看天色,朝后轻轻压手,敢死队长催马奔上附近高地。引颈眺望城堡方向,忧郁的神色中透出极度焦虑,悄然折回队列,高声下令,“发放兵刃,相互检查,随时准备战斗!” 忙碌一番,待兵刃到手,众波西米亚将士恢复信心和勇气。目光游离,偷窥陌生主将,一个个悄声嘀咕,“怎么办?到底帮谁?波西米亚守军可是我们的盟友……” “狗屁的盟友,没见途中那帮所谓的盟友如何对待我们,士可杀不可辱,老子宁可战死也不受那窝囊气……” “别怨天尤人了,我们有选择吗?”领头将官低声训斥,“不管帮谁,活下来才是硬道理,一会机灵点。传令下去,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别一个个垂头丧气,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兄弟们,我们在暗,敌军在明,优势于我有利。战斗打响后,只管远距离杀敌,不得近战。保护好自己,你们可是宝贝疙瘩……”激励士气,徒单克宁大笑,“本将的目标,击败敌军且不损一人。兄弟们尽可安心,我军绝非独立作战,附近绝对埋伏着友军。全体罗斯勇士从正面进攻,随时驰援两翼的波西米亚骑士。牢记联络暗语,天亮了,我们要回家。” 布雷斯劳城西门空地一片狼藉,倒伏的人马比比皆是,城墙下,檑木横七竖八。烟火渐渐熄灭,呻吟若有若无,场景分外吓人。距离城门约一千余步的树林旁,依次排列的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催眠曲,损兵折将的黑人团席地而卧,一个个鼾声大作。 人群中央,黑黢黢的亨利三世侧身而卧,双眼紧闭,人一动不动,显然陷入熟睡。即便如此,手依然紧握腰际长剑,俨然随时搏命。抵御秋寒的马群外围,人影攒动,巡逻将士不顾疲惫,忠实履行职责。 北门冷寂,攻守双方均精疲力竭,遥遥相望,用诅咒打发枯寂长夜。兵力不足,围攻北门的西里西亚守军仅仅八百余人,攻城也未尽全力,可一天到晚来回冲杀,也累得够呛。 返回临时驻扎地,围着火堆烤暖,众将士相继睡去。莫名中,一声惊叫飘出,声音格外响亮,“敌军偷袭我部,迎战,快迎战——” 让大部勇士在敌后方纵马来回奔驰,悄然出击,完颜止仅带五名勇士无声无息绕到敌营右翼。旨在确认敌我的夜号尚未落音,六人小分队已同时发动攻击,一时人吼马嘶,驻扎地一瞬间沸腾。 瞅准空当和时机,周文龙拍马奔出隐身地,一路大吼,“罗斯勇士们,别乱放箭,掩护本将入城……”一口纯正的罗斯语激荡战场上空,趁敌军尚未反应,狠狠催马,直扑紧闭西门,猛吼一嗓子,“我是你们的驸马爷,都看清楚了……” 话语出口,挂长枪,一个镫里藏身,以备不测。一骑绝尘直奔城下,后方尘烟滚滚,追赶的人马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坠下。只要不是傻子,也能看出个大概,密密麻麻的箭雨移向孤影后方,尽全力阻止追兵迫近。 “驸马爷,是驸马爷,快开城门……”听清话语,守城的罗斯裨将厉声下令,“瞄准了再放箭,绝不许敌兵进入三百步范围,本将去迎接驸马爷!” 趁混乱,悄然进抵距离敌营约三百步的草坡,一个位左,一个居右,马素仆和仆散忠勇联手阻击追兵。箭术出神入化,相继追出的人影一一堕马,疯狂的反扑也接踵而至。连续射倒迫近的对手,看着从城楼飞下的箭雨移向主将后方,两大悍将才果断撤离。 追兵被截,后方蹄声滚滚,左右两翼同时冒出对手,主攻西门的西里西亚军手忙脚乱。眼睁睁看着白影进入城门,指挥攻城的主将才恍然大悟,“妈的,我们上当了,传令下去,别追,小心中伏。此人拼死入城,简直傻啦吧唧,一个人有个屁用。” 城楼下,简短询问,周文龙拍马跃出,“千万小心,敌军虽属强弩之末,但也须谨慎为上,本将去也——” “跟上去,保护驸马爷……”随机点兵,罗斯裨将大吼,“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一口气赶到西门,守卫城门的兵将发出欢呼声,“驸马爷,驸马爷到了,兄弟们,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咯……” 自有人牵马接枪,一个下楼,一个上楼,两人差点撞一个满怀。单膝点地,喜出望外的安德烈不忘行礼,“末将……末将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四门被围,驸马爷依然天降,真神人也。” 伸手一把拉起,拍拍悍将肩膀,周文龙放声大笑,“你更神,偌大的敌都照样轻松拿下,如同探囊取物,厉害,本将真心佩服。” “末将只不过按令而为,没有驸马爷运筹帷幄,哪有如此局面?”冲身后招招手,安德烈低声提醒,“取烈酒来,驸马爷一路奔波,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不用,临战最好别喝酒,来口水就行……”摆摆手,周文龙走向城垛,“敌军累坏了,兄弟们也一样,我们的援军还须一段时日才能赶到,咬牙坚持住。瞧,怎么回事?” 五百罗斯勇士取中路,两千波西米亚骑士一分为二,分头包抄敌军两翼,徒单克宁自率一百死士充当督战队。行动隐秘,待疲乏的敌军察觉异常,铺天盖地的箭雨已飞向己方阵营。 东征西讨,兵力损失不小,六千余守军只剩下不到四千人。包围三门又用去近两千兵将,面对突然冒出的大量对手,亨利三世顿时傻眼,“不要乱,守住,死死守住。快,召回所有将士,先击溃这支敌骑!” 观望战局,周文龙喜笑颜开,指指乱成一团的敌军,“估计我们的援军到了,先不慌,提醒三门守将,一旦发现围城敌兵撤离,马上禀报。安德烈,整备兵马,准备出击。” 两千六对不到两千,众波西米亚骑士彻底安心,埋头放箭,不再考虑到底该帮谁。如果雪中送炭,或许会敷衍,但锦上添花谁都会,当然也无从选择。墙倒离不开众人推,西门猛然洞开,一支骑兵杀奔城外。 天色已亮,一骑率先冲出,白衣飘飘,额头黵印极为打眼。高举紫金弓,话语摄人心魄,“兄弟们,敌军彻底完蛋了,我们的三万援兵已陆续赶到。反抗者,一律杀无赦,冲啊——” 一门只留下百余人,一千三百余精兵悍将跟在擎天柱身后,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对陆续回撤的敌军施以精准狙杀。穷追撤离北门的众敌骑,三大悍将身先士卒,独自作战的亲兵队斗志昂扬。 虽仅仅五十余众,但战斗力等同一支千人队,随着箭雨出手,仓惶撤离的七百余西里西亚骑兵一时人仰马翻。拼死反击,没等赶到乱哄哄的主力营地,前方也飞出奇准无比的箭雨,如飘零的黄叶,少许幸存的敌都守军相继跌落尘埃。 一一肃清残敌,周文龙率精兵加入围攻敌主力的战团,胶着战局为之一变。大势已去,众西里西亚将士狼奔豕突,全力掩护新主子突围。处处碰壁,身边人马越来越少,年轻的亨利三世陷入绝望。 “不许攻击,喊话,如果投降,本将可以饶其不死,布雷斯劳城依然由其执掌……”跃上高坡,周文龙沉声下令,“如继续顽抗,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生命永远比名声重要,喊话刚停,无可奈何的年轻王子乖乖下马乞降。带上俘虏,率大军返城,周文龙皱紧眉宇。根本没把小小的西里西亚放在眼底,不赶尽杀绝,只为日后大计着想。斜睨兴高采烈的罗斯悍将,“安德烈,我们如此作为,你估计‘神圣帝国’会如何应对?” “一旦查知真相,必然发兵围剿……”心知肚明,安德烈大笑,“既然做了,怕也无用,有驸马爷在,我虎贲团不畏任何强敌。” “嗯,还保持着清醒,不管我们如何伪装,狼总是狼,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点点头,周文龙一脸赞许,“在西域守军彻底醒悟之前,我虎贲团必须具备相当实力,围剿我军或许一两个月后发生,也或许拖到年底。但,西域人永远也做不到齐心协力,称霸西域非我虎贲团莫属。走,回守将府衙商谈御敌大计,我得明日返回。” “敢问驸马爷,那头羊咋办?”指指垂头丧气的黑面头羊,安德烈窃笑,“其父蠢才一个,儿子也差不离,一窝废材。” “我们要的就是废材,扶持其坐上王位,做一名中规中矩的傀儡王。你嘛,才是真正的国王……”催马奔出,周文龙头也不回,“自个想招,只要善待民众,西域人会感谢我虎贲团的。哦,重赏有功勇士,尤其新加入的波西米亚重甲军。约束全体将士,过段时日我会派王鼎大人接管重甲军。” 商谈半夜,婉拒侍寝的貌美公主,周文龙一头躺下。次日带亲兵队和一百死士折返,交流一番,两人形成一致意见。军力膨胀,良莠不齐,整编虎贲团势在必行。攻城利器也须尽快打造,尤其令西域人畏之如虎的火炮和巨型抛石机。欢声笑语一路相随,一行人优哉游哉。 五天一晃而过,早有哨马报回大好消息,全城军民倾巢而出,共同恭迎罗斯驸马爷胜利凯旋。好几万人,简直看着头晕,下马步行入城,周文龙连连抬手,“别跪,都起来,本将可无此嗜好。仙儿,婷儿,卡娃,你们就别起哄了。以后可不能内讧,再不听话,我……我给你们跪下,行不?” 簇拥情郎,三大公主乐不可支,相互挤眉弄眼,齐声回禀,“我们早结拜为异姓姐妹,周郎尽可高枕无忧。” “太好了,仙师,您干嘛也凑热闹?”扶起老军师,拍打尘灰,周文龙无奈一笑,“古鲁安,不花刺,搀好贵师。兀曷赤,你也出来,以后都记住了,贵师有特权,不必叩拜。” “谢驸马爷恩宠,微臣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甩开三名爱徒,老军师快步跟上,“尊卑之礼不可逾越,请驸马爷牢记,别……别……” “即便王侯将相,一样也是人,您老就不必这般拘礼……”飞步奔向府衙,周文龙随口询问,“重甲军何在,也该回来了吧?耶律迪烈的人呢?一旦返城,让他直接找本将。” “将军,末将在这儿……”奔出人群,彪悍副将大笑不止,“老军师在前,末将哪有资格露面,克宁兄,此招借刀杀人效果如何?看得意模样,应该还没捅出大篓子,小弟可至今揪心……” “拿自己的刀不算借刀吧?”挤眼一乐,敢死队长低声调侃,“刀虽钝,但杀几只鸡也还凑合,赶明磨一磨,兴许真是一把宝刀呢?” “克宁兄,几日不见,嘴皮子都快变成一把快刀了,小弟佩服……”追上主将,耶律迪烈低声禀报,“驸马爷,行军途中发生些许波折……”冲身后的侍卫副统领招招手,“大人,快过来,如实禀明详情。军心不稳,可关乎大局。” 一一听完,周文龙沉下脸,“五十步笑百步,走,我们直接去军营……”飞身上马,掉头直奔城西军营,“扶仙师去府衙,处理完我马上赶回。仙儿,你们先准备好饭菜,我可饿坏了。” 同时一跃而上,众将领策马飞奔,全体高昌侍卫紧紧跟上。驰入军营,找到依然被软禁的守将,询问爱将,周文龙当即下令,“集合全部西里西亚守军,我们去城北大营当场对质,也让波西米亚勇士心服口服。” 382.临阵磨刀枪 烈阳炎炎,四门生烟,北大营地吼声阵阵,操练的众波西米亚将士一个个挥汗如雨ng袭人,恼人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炽烈。阳光极其毒辣,西域大地形同一个大蒸笼,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只要敢于在暴阳下露出胳膊,半天,仅仅只须半天。次日便会发红,继而起皱,最终整条胳膊蜕下一层皮,有如蛇类蜕皮一般。 冲集体弯腰施礼的守城将士摆摆手,周文龙策马出北门,眯眼眺望烟尘缭绕的营地方向,暗暗皱眉。紧随跃出,耶律迪烈低声禀告,“将军,北大营距离北门约一里地,所处地势略高。末将之所以如此安排,原因有三。一,监控北线敌军,二,减轻重甲军哗变对城堡的威胁,三,人为隔离西里西亚守军和波西米亚重甲军,避免双方再次发生内讧。” “不错,的确让人头疼,彼此敌视,融合难上加难……”伸手遮挡火爆阳光,周文龙叹口气,“唉,估计王兄率西征军也快撤出马扎儿,留给我们的喘息机会已不多。神圣帝国不会任由我虎贲团盘踞其势力范围,迟早发兵围剿,时不待我呀……” “仙师近段时间忙于收集西域各国情报,听闻军匠总管大人试制火炮和抛石机卓有成效,将军不用太焦虑……”宽慰主将,自己却同样焦心,tiantian干裂嘴唇,耶律迪烈缓缓催马,“内抚军民,外御强敌,繁杂琐事千头万绪,我们一样样来。” “咦,怎么一直不见阿不思公主和梦花梦思?”一直忙于军务,也无暇顾及母仨,周文龙猛然记起,“传令蔑尔歹,让他直接去府衙……”催马跟上,悄声询问,“近日有无周边敌军的消息?尤其日耳曼诸国和神圣帝国的最新动向,波西米亚军也须重点防范。无端吃一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翦,你去传令。没有,都非常平静。末将在各个方向均已派出精心挑选的忠诚百姓,带少许牲畜赶赴边境放牧,监控敌军最新动向并随时回传消息……”暗暗加快速度,耶律迪烈颇为着急,“不知将军打算如何惩治肇事守将?降级使用?抑或直接贬为军士?太严苛或许会引发西里西亚守军的抵触情绪?” “一碗水端平,平息怨气即可。”纵马飞驰,若有所思的周文龙不再吭声。不待通报完毕,一行人径直入营门,众操练将士齐齐回头,所有目光投向不请自入的诸将领,一个个暗自揣摩。 奔下高台,汗流满面的王鼎飞步而至,拱手施礼,“末将拜见将军,请问……”看看列阵营门外的西里西亚守军,一时纳闷不已,“请将军检阅……”扭过头,冲探头探脑的众将士大吼,“全军听令,集体参拜我虎贲团副将周文龙驸马爷!” “不必参拜,带守将大人……”挥手制止,周文龙直奔阵列前方的高台,环视一圈,话语掷地有声,“行军途中所有无缘无故遭鞭挞的勇士请出列,今日本将为你们做主,当场对质,是非自有公论。” 听清翻译,相继出列,倍感委屈的百余名重甲军士一声不吭,最后还是一名将领代众人申诉。任由对方数落,头也不抬,西里西亚守将只管闭紧嘴。经现场辨认,五十余肇事亲兵被押入军营,一个个羞恼不已。 轮番询问,周文龙快刀斩乱麻,“既然如此,本着公平原则,你们尽可打回来。来人,取马鞭……”看看畏手畏脚的百余军士,“不用怕,本将为你们撑腰,无论战功多寡,一旦犯纪,照样严惩。” 一一上前,打回自尊和信心,百余受辱将士退回阵列。斜睨敢怒不敢言的众亲兵,周文龙轻蔑一笑,“不服,行,只要说出无可辩驳的理由,本将同样帮你们。欺负兄弟算哪门子本领?我虎贲团不兴论资排辈,若指认出途中其余将士也如此作为,本将一样惩处。” 老老实实低头,众亲兵集体变为哑巴,偷窥无地自容的主将,暗自懊恼。只管盯住公正无私的主将,八千波西米亚重甲军集体缄默不语,不惩治罪魁祸首,依然难消心头之恨。察言观色,心知肚明,周文龙冲至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守将抬抬手,“大人,身为主将,却纵容部属妄为,你打算如何交代?” “末将有罪,任凭驸马爷惩处……”抬头环望一眼,西里西亚守将低声回禀,“末将自甘为兵,以此谢罪,希望兄弟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既然大人勇于担当,为兵也太大材小用,本将做主,降为普通将领。原副将暂代主将之职,在临行前出列的勇士中另行挑选一名副将,所有犯纪亲兵继续履行职责,但……”看看凝神静听的人群,周文龙加重语气,“所获赏赐均分给受辱勇士,如下次再犯,视情节严重与否,重者按律法办,轻者贬为庶民。” 奔下高台,“至于守将大人,如果痛改前非,依然有机会官复原职。赏赐明日送到各部军营,王鼎大人,一会随我去府衙。哦,抽时间教习王翦,到时执掌驻防布雷斯劳城的两千重甲军。” “谢驸马爷恩典!”齐声呐喊,心服口服的八千波西米亚将士集体弯腰,目送魁梧主将出营门,悄声嘀咕,“如此惩治,大体公平,罗斯驸马爷人还不错。咦,这几日训练的内容完全与以往不一样,实在令人费解?” “也行,总算出了口鸟气。无论如何训练,只要在实战中击败对手,就是硬道理。也的确奇怪,露出那么大空当,阵型岂不破绽百出?只须一个冲击,大阵必然溃乱,真让人想不明白……” 途中派人一一知会,相继赶到,虎贲团核心成员齐聚府衙。问明详情,周文龙沉默少许,黯然低下头,自己宽慰自己,“也罢,既然这般凑巧,让她们母仨相依为命吧。即便痛恨本将,王兄也不会下死手。蔑尔歹,坐,你同样为高级将领,完全有资格列席最高军事会议……” 冲微微颔首的儒者轻轻点头,“仙师,您掌握第一手军情,请就眼下形势谈谈看法,我军到底该如何脱困?” “既然驸马爷如此信任,微臣献丑了……”抚长须,斟酌一番,老军师娓娓道来,“眼下虽貌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应对稍有不慎,我虎贲团会遭遇灭顶之灾……” 一语震惊四座,众将领同时侧目。压压手,周文龙低声提醒,“别激动,听仙师继续分析,稍候再交流,今晚务必拿出征服西域的前瞻性决策。仙师,请!” “微臣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据派往各国的密探回报,再结合四处收集的情报。微臣断定,兵力未损的十字军正蓄势以待,随时会再次东征。尽管教皇和神圣帝国皇帝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一旦我军锋芒毕露,必会联手对付我虎贲团……”瞟一眼全神贯注的众将领,冲入神聆听的主子微微一笑,儒者挪一挪略显僵滞的下肢,“微臣以为,尽管获得大胜,我军眼下只能韬光隐晦。暂缓征伐,如敌军来袭,挫敌锋芒,迫使对方坐下来跟我们谈判。方案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点:看一个,吃一个,防一个,另外挑唆一个。” “仙师言简意赅,本将应该能猜出个大概。看住奥地利,吃定波西米亚军,防着意大利,挑唆帝国走狗条顿骑士团。其野心不小,我们所占据的疆域形同废墟,他们不会感兴趣。抽空苦练内功,浑水摸鱼,全力搅乱局面……”一一阐述,周文龙淡笑,“仙师,对否?本将可没闲着……” “驸马爷,您可太神了,微臣五体投地……”频频点头,儒者竖起大拇指,“王者气度呀,君临天下指日可待,微臣真希望能早日看到这一天。” 除去会心一笑的耶律迪烈,在座的四大将领同时埋头琢磨,一个个如坠云雾。冥思苦想老半天,徒单克宁才憋出一句话,“驸马爷,末将始终没弄明白,如何挑唆?” “手持教皇和帝国皇帝的两份黄金诏书,以及波兰康拉德公爵的辱国协约,条顿骑士团眼下正忙于摆平普鲁士王国,难以顾及我军。若无得力走狗,神圣帝国又能奈我何?”挤挤眼,周文龙悄笑,“不来则已,来则迎头痛击,其必然放弃我们这块难啃的硬骨头……” 看看吃惊不小的众将,低声解惑,“忘记了被我们擒获的波西米亚王?他可刚从神圣帝国归来,或许想吓唬本将,结果一不小心露出口风。” “末将觉得波兰境内的残余贵族势力也不可小觑,至于马扎儿尽可置之不理。即便贝拉返国,被蒙古人吓怕,首先会沿边境线修筑堡垒,也够他忙一阵的……”眉宇紧皱,耶律迪烈缓缓摇头,“如果苏珊娜公主在就好了,仅凭一人便可摆平波兰、马扎儿和奥地利,压根无须将军费神。” “唉,不提也罢……”摆摆手,周文龙陷入深思,许久才抬头,“没有他人相助,我虎贲团一样逢凶化吉,仙师,可还有补充?王鼎,你也说说,蔑尔歹,赤盏合烈,别只管听,发表意见或者建议。” “微臣正抽空协助军匠总管大人研发火炮,火药早已试制成功,只可惜炮管强度始终达不到要求……”眉宇紧皱,儒者忧心忡忡,“敌军早晚来袭,若有火炮,对西域人无异于天外神物,真急死微臣了……” “仙师不用着急,欲速则不达……”小声宽慰,同样焦虑的周文龙不露声色,“先谈谈重甲军和整编虎贲团的方案,练内功为根本,越早练就越好。王鼎,你来!” “据末将多年来观察,西域敌军摆出的楔形阵有一个致命缺陷,以重甲军为先锋,完全凭借其强大的突击力撕破对手防线。保护两翼和后方的轻装骑兵通常力量薄弱,至于重甲军后方的步兵纯属傀儡……”仔细分析,王鼎把握十足,“末将的针对性整编方案如下,我虎贲团一旦遭遇大队敌军,将重甲军与轻骑兵混编,充当耳目的游骑伺机而动。列横阵五排,前两排重甲军,相互之间露出大空当,后方的三排轻骑兵执特制长矛和毒箭。战斗开始后,三排轻骑兵轮番冲出空当,利用高速杀伤敌有生力量并打乱对方阵型。尔后按重甲军和轻骑兵的先后次序大踏步后撤,择地再次摆开迎战阵势,我方的攻击可以保证昼夜不息。跟不上我军步伐,也逃不脱追杀,崇尚一对一正面决斗的西域骑士早晚崩溃。” “一招制敌,连本将也吓呆咯……”幽默话语惹出一片笑声,周文龙挤挤眼,“此招也有弊端,正面防线太过于宽大,万一敌军拼死冲击,对我方可极为不妙。蔑尔歹,你对此有何看法?” “回驸马爷,末将觉得……”挠挠头皮,别速部悍将低声献策,“既然正面防线远远超越对手,训练重甲军时注重交替补防。万一遭遇特别顽强的敌军,中间的重甲军快速撤往两翼,以避敌锋芒。同时对保护敌两翼的轻骑兵施以碾压,迫使敌轻重骑兵相互压轧,一旦敌阵发生溃乱,胜负不言而喻……” 瞅瞅全神贯注的众人,蔑尔歹憨憨一笑,“西域人的身体素质非常棒,人高马大,面对面硬拼等同于找死。我军的优势在于大范围迂回,耐心捕捉战机,面对无止无休的死缠滥打,任何对手都撑不住。若我方重甲军也能保证攻击和撤退的速度,再顽强的敌军也只有惨败的命。” “大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末将谨记于心……”肃然起敬,王鼎拱手施礼,“感谢大人点拨,若有机会,一定再次讨教……”扭头恳求,“将军,请恕末将斗胆,能否把全体别速部勇士调入重甲军?让大人任主将,末将甘为副将,我重甲军必如虎添翼。” “你呀,在挖我心头肉呢,蔑尔歹,做副将全力协助王鼎大人,愿意不?”挤眉弄眼,周文龙大笑,“重甲军交与两位大人,本将也睡得踏实,它可是我虎贲团精锐中的精锐,击败神圣帝国的骑士团非其莫属。” “末将一万个愿意,能与大人携手拒敌,末将倍感荣耀……”一口应承,蔑尔歹弯腰还礼,“大人久经沙场,日后可要多指点,末将生性鲁莽,如不慎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你来我往,到底有完没完?本将的大牙都酥了三四颗……”拍案而起,冲一直沉默的两员悍将招招手,周文龙窃笑,“徒单克宁,赤盏合烈,赶紧献计,如何整编轻骑兵?” “将军肯定饿惨了,待末将晚上与两位千户长大人磋商一番,明日拿出最终方案……”心细如发,赤盏合烈主动辞别,“末将先告辞,仙师,各位大人,我们也该走了,让周将军喘口气。” 恍然大悟,众人一一辞行,府衙大厅转眼恢复安宁。早等得不耐烦,三团花影同时冲入,不由分说架情郎直奔偏房,“先填饱肚皮,再说下去人都饿扁了,军务再忙,也须顾及身体。若拖垮了,众姐妹可不答应,非吃了你不可。” “垮不了,哎哟,谁……谁在偷袭本将……”嘻嘻哈哈的笑声一路飘扬,鼓起勇气,众美妾争相加入骚扰战团。如云花影如千手观音,实在抵挡不住,可怜的多情郎唯有高举白旗,“别……别挠……哈哈……我投降……我们可不兴虐待降兵……啊……救命呀……” 383.压力万万重 马来真后元年(公元一二四二年)四月五日,闻名于世的楚德河冰湖之战爆发鉴于条顿骑士团一路东扩,急先锋立沃尼亚之宝剑骑士团兵临城下,向蒙古人自甘称臣,斡罗斯诺夫哥罗德大公亚历山大?雅罗斯拉维奇倾全力以战。 血战一场,一万余宝剑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五十余贵族将领连同领队大团长一并沦为俘虏,条顿骑士团的东扩势头被罗斯人成功遏止。抄掠至九月,拔都率蒙古西征军撤离马扎儿,进入斡罗斯境内,直奔设于也的里河(今伏尔加河)下游的大本营。 悄然返国,贝拉四世迅速召集残部,展开收复整个马扎儿王国的军事行动。安抚惊魂未定的军民,侦探一番,确认敌军已完全撤出,沿边界兴筑一连串的碉堡,以防恶魔军团再次入侵。至于与罗斯虎贲团签署的盟约,则束之高阁,闲来看看,恍如隔世。 一路远避奥地利腹地,加里兹―沃**爵丹尼尔?罗曼诺维奇也秘密返国,趁蒙古**举撤离的绝佳机会,联合傀儡弟,率旧部兵不血刃收回加里兹王国。称臣照旧,纳税依然,只是朱颜改。 山河破碎风飘絮,凄凉依稀入梦来,逃回兵祸尚未殃及的边境城堡,波兰王鲍列斯拉夫一面派人侦探恶魔军团的最新动向,一面纠集残部,对少许兴风ng的诸贵族施以军事打击和外交斡旋的双重手腕,力争尽快恢复昔日统治权。 整日以泪洗面,被冷落的苏珊娜公主自怨自艾,忧伤的情绪挥之不去,人日渐憔悴。偶尔想起大度的东方夫婿,脸上才露出少许惨淡笑容,憔悴归憔悴,可腰身却日渐发胖。也没多在意,派亲信探寻父王近况,自然也暗暗留意有关新夫婿的一切消息。 打探对手虚实,派使臣分头向教皇和帝国皇帝禀明罗斯虎贲团的卑劣行径,波西米亚王文西斯劳斯厉马秣兵。出征的重甲军团无缘无故吃个大败仗,诸封国纷纷声讨,尤其实力最强的奥托卡公爵。不依不饶,联合各怀鬼胎的众国主,逼宗主发兵雪耻。 一二二八年,腓特烈二世亲率十字军东征,避免任何战场上的交锋,通过谈判手段换回圣城耶路撒冷。根据和约,腓特烈二世重建耶路撒冷王国并自任国王,同时迎娶原耶路撒冷公主。史无前例的举动招致教皇强烈谴责,战斗宣告打响,教皇**队不幸战败。 软禁被教皇怂恿反叛的儿子德意志国王亨利七世,征讨反皇帝王国联盟,袭击热那亚舰队,俘虏参与教皇召开的谴责大会之红衣主教,腓特烈二世忙得不可开交。 屡战屡败,帝国对教皇国的包围形势始终不曾解除,教皇格列高利九世于一二四一年八月郁郁而终。在位仅十七天,通过秘密选举方式新当选的教皇塞莱斯廷四世又病故,宗座自此从缺。宗主不在,尖锐矛盾却不曾缓解,水火不相容,帝**队与教皇**队沿边境线对峙,紧张气氛笼罩西欧。 得闻马仔求援,无暇抽身的腓特烈二世不得不有所表示,一方面传令条顿骑士团大团长格哈德?冯?马勒堡抽出入侵普鲁士的五千步骑兵,由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统领,掉头杀奔里格尼茨城。另一方面指令离虎贲团最近的荒蛮城堡柏林守军发兵协助,征召施普雷河西岸的全体科恩渔村壮丁,出钱出粮出蛮力,全力保障大军后勤。 同样无法抽身,火烧眉毛的教廷指派意大利各诸侯国抽出部分兵力参与围剿,并严令法拉克王路易九世同时发兵。至于围剿兵力,并无明确指示,各路西域军团闻声而动,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虎贲团所盘踞的里格尼茨城。 备战至十月下旬,由居心叵测的奥托卡公爵倾力支持,报仇心切的波西米亚王文西斯劳斯亲率三万余混编军团,浩浩荡荡长途奔袭。大军刚抵临两国边境,充当耳目的众牧民纷纷逃回城堡,恢复安宁的西里西亚再次被战云笼罩。 按三大悍将联合提出的方案,周文龙加以修改,整编重甲军和轻骑兵的工作如火如荼展开。让一万波西米亚重甲军当众一对一比试,挑出八千人着重加强速度训练。余下的二千勇士改为轻骑兵,由原副将指挥,王翦和余圣军奉命指导。对空当阵及其后续变阵反复操练,确保两部勇士团尽快掌握并做到应付自如。 以一千二百余原探马先军将士为中坚力量,留下由萧不察斤和仆散忠勇指挥的一百亲卫队,余众一分为三。三位千户长任三部主将,李勇、斡列阿和猛安孛堇分任副将。 对安德烈麾下的两千余罗斯勇士团大刀阔斧改编,周文龙有条不紊。按早先制定的严苛标准,筛选出一千二百名悍勇兵将,留下六百勇士交由安德烈和列昂尼得统率,余众平均分配给三大部。 对于两城原守军,精心选出一百人,再从主动归顺的一千四百罗斯将士中严格挑出一百名勇士,均等充入四大部。对西里西亚守军再次遴选,入选的五百人会同余下的一千三百罗斯将士,与八百落选罗斯勇士一并加入重甲军行列。以落选勇士为核心,两千六百将士一分为二,由师兄弟不花刺和兀曷赤分别指挥,副将从军中自行推举产生,一切彰显公平。 古鲁安负责协助恩师打理后勤事务,并担任虎贲团对外交涉的首席官,兵器研发同步进行,老军匠总管使出浑身解数。特制长矛和毒箭倒简单,抛石机虽极其复杂,但也被合力攻下。尽管通力合作,研制火炮的进展依然迟缓,火药石丸早已到位,炮管却屡试屡炸。保护措施到位,总算有惊无险,三人为此伤透脑筋。 交差检查,改造的大型火炉完全能达到所需高温,淬火技巧也没问题,祖传的铸造工艺更无瑕疵,两位总管同时对炼铁材质产生怀疑。弃用当地百姓提供的原材料,派人收集城内家用刀具,回炉融化,反复提纯,合格的炮管材质渐成雏形。 剩余的两地西里西亚守军相互调防,整编到位的五百波西米亚重甲军交由王翦指挥,六百五十名罗斯勇士由安德烈统领,两军共同驻扎布雷斯劳城,确保不留任何隐患,全体虎贲团将士做好迎击来犯敌军的准备。 趁周边荒民大举涌入,继续收集西域各国情报,检阅焕然一新的虎贲团。抽空看望夜以继日研发火炮的两大总管,安抚后院女人团,周文龙忙得团团转。如影随形,小鸟依人般的三大公主只管跟在情郎身后,相互打气,共度艰难而又甜蜜的岁月。 城北重甲军营地,日复一日操练,众波西米亚将士怨声载道。强度高,训练严苛,强壮如牛的身体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不知不觉,动作变形,敷衍由个体逐步扩散到全军。颇为生气,加大惩处力度,王鼎毫不留情。 军心难违,蔑尔歹一面派人回报,一面委婉劝谏。眼见局面走向失控,王鼎被迫罢手,让怨气冲天的众波西米亚勇士暂歇一日,可依然遏制不住蔓延全军的不满情绪。集体罢训,推举原主将出面交涉,众将士恳求见一面家人。 要求并不过分,但苦于时日无多,王鼎不敢做主。飞马赶到营地,召来原波西米亚重甲军主将,问明详情,深谙张弛有度的周文龙一口应承,“可以,全体将士再歇一日,按一千人一组去城内探亲,不得携带兵刃入城。卡娃公主会妥善安排,兄弟们尽可随意。另行按登记名册,送一千家眷入营,如此交替轮换,确保每一名勇士都能见到亲人。王鼎大人会提供一切方便……” 冲微微摇头的悍将挤挤眼,“训练枯燥,思亲情切,本将完全理解。大人自今日始,调任我虎贲团重甲军副将,身边可以带十名以下亲兵,协助两位大人指挥迎敌。哦,万一来袭敌军为旧主所率军团,大人会如何应对?” “谢驸马爷信任,末将感激涕零……”琢磨译语,沉思少许,波西米亚主将用模棱两可的回禀敷衍,“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为我虎贲团杀出一条血路。” “本将素来敬仰勇士,无论东方西方,只因勇士最忠诚。在我东土,所有血性男儿只认准一条:一身不侍二主……”巧言敲打,周文龙逼主将表明态度,“请大人明言,万一遇上旧主,会不会有所松懈?抑或直接率部反叛?” “末将……末将既不敢,也不会反叛……”默默擦汗,也不掩饰为难表情,波西米亚主将索性坦言回禀,“至于松懈与否,末将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兄弟们或许会顾念旧情,也或许心有不忍,末将……实在无法约束,还请驸马爷恕罪。” “好,爽快,大人果真坦诚……”暗暗赞许,周文龙加重语气,“虽然无法约束每一位将士,只要大人以身作则,兄弟们依然会奋勇杀敌。旧情可以顾及,但仅限于战斗结束后。一日入我虎贲团,一日就是我虎贲团成员,我军的目的只在于以战止战,本将对波西米亚王国可毫无兴趣。也不瞒大人,我们只想在这片疆域落地生根,至于教皇和帝国皇帝是否法外施恩,却由不得我虎贲团。” “末将谨记……”擦把汗,彪悍勇将主动辞别,“探亲事宜繁杂,末将还须去营地周全安排,请驸马爷恕末将不敬之罪!” “大人请,哦,贵家眷已被接入王宫,由精心挑选出的奴仆伺候,忙完琐事,请大人直接赶往王宫……”点点头,周文龙话有所指,“小公主和老太后也同时被接入宫内,请代本将和卡娃公主殿下向太后问好,等抽出空,本将带卡娃公主一定亲自看望。” “谢……驸马爷恩宠,末将永生铭记!”愣愣神,悄然退出,站在门外发会呆,波西米亚主将默然离去。 目送魁梧将领走远,周文龙折回营房,冲正欲开口的二将压压手,“我知道你们想说啥,恩威并施,必要时采取铁腕手段,才能慑服任何对手。坐,慢慢聊,效果如何?” “成效显著,这帮人原本受过严格训练,只是不太适应我军这种大范围的迂回行动。绝大多数将士大体安分守己,但据末将仔细观察,也有不少刺头……”眉宇紧皱,王鼎忧心忡忡,“刺头不除,临阵之日,一旦倒戈,势必引发连锁效应。可小惩毫无效果,严惩又担心引发集体抵触情绪,末将甚感为难。” “无妨,我们来一个因势利导,将所有刺头集中。进行较为宽松的训练,并把其家眷安置于营内,待众将士开始排斥,再当众宣布其触犯军纪,施以严惩,一举打掉其戾气……”啜饮一口茶水,周文龙大笑,“先扬后抑,也不至于引发军心不稳,治军手腕大体如此。” “将军统兵有方,末将自愧不如……”点头不迭,王鼎悄笑,“一扬一抑,先甜后苦,且被孤立,必然牢记沉痛教训。” “周郎,安德烈大人派亲卫飞骑禀告,波兰方向出现异动……”探头张望屋内,仙儿紧张不已,“据混入境内的罗斯勇士侦探所得,大量不明骑兵秘密集结,且想方设法打探我守军动向,目的不明。” 384.脱胎换铁骨 南斡罗斯虽被轻松占领,可蒙古西征军却只在北斡罗斯部分要地象征性驻兵,一切只源于越往北抵抗越强烈。每攻下一座城池,须付出相当代价,而且必须驻军,人数还不能少,否则弹压不住。北斡罗斯诸国的兵力其实损失并不大,但畏惧于入侵者的强大攻击力,不得不俯首称臣。 率军直入沃伦城,人质赫然被夺,且一直不见探马先军踪影。详询一番,也猜出个大概,跺跺脚,拔都下令返回大本营。诸王一一率军离去,仅凭不到三万军力,占领广袤的斡罗斯全境显然不大可能。退而求其次,大大方方接受诸公国降表,撤离途中,拔都干脆带走留在北斡罗斯的少数驻兵。 教皇国也好,神圣帝国也罢,所辖疆域内同样封国林立。一直处于劣势,不服者颇少,教廷好歹轻松些。倚仗军威,与教廷势不两立,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整日忙于救火。发大军对抗教皇国,穷于应付国内各路敌对势力,可摁下葫芦浮起瓢,大部分精力被牵扯,人比上帝还要忙。 上帝的归上帝,教廷的归教廷,帝皇的归帝皇。或许,也只是暂时而已,可至少西里西亚归虎贲团,谁也夺不去。除非,周文龙主动放弃,不然,任谁也拿不走。真要拿也行,刀剑下见真章,而且,弄不好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北大营恢复安宁,营房内外一片沉寂,两大悍将虽微微吃惊,但也没吭声。主心骨在,兵精将勇,实力非同以往。波兰也不足为虑,大可不必反应过度。偷窥主将神色,蔑尔歹最终按捺不住,“驸马爷,末将愿率一半重甲军出击,教训一下出尔反尔的波兰王,请驸马爷恩准?” “一半重甲军?你也太瞧得起手下败将……”摇摇头,周文龙淡笑,“波兰王敢如此妄为,或许获得友军声援。贝拉自顾不暇,波西米亚军心有余悸,西里西亚在我囊中,奥地利未必出兵……” 冲探头探脑的花影招招手,“都进来,不用着急,一帮宵小之徒,不足挂齿……”话语虽轻松,可凝重的神色彰显一切,“蒙古人撤离的消息已大白天下,即便相互对立,教廷和神圣帝国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王鼎大人,以你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分兵出击,若敌军大举来袭,只怕……” 沉思少许,王鼎低声回禀,“末将以为,目前不宜分兵……”闭目斟酌,良久才继续献策,“相信将军早有对策,末将胡言乱语,仅供参考。我虎贲团主力原地不动,派出徒单克宁大人所部,驰援安德烈大人。尽管布雷斯劳城的兵力加起来不到两千,可足以对抗一万以上敌军,波兰王手中的重甲军均被摧毁,即便援军相助,也难以撼动我军。但奥德利真若大举出兵,两相夹击,我方的确为难……” “奥地利不会雪中送炭,碍于情面,至多敷衍一番……”打断话语,把握十足的周文龙大笑,“待本将去会一会老小儿,盟约犹在,却赎金无影,且看他如何狡辩?” “将军快去快回,末将隐隐觉得,容我们喘息的时日越来越少……”眉宇紧皱,王鼎焦虑不安,“虽无敌军来袭的消息,可末将这几日心惊肉跳,噩梦一个接一个,时常半夜惊醒,请将军多多小心。” “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大人还须保重身体……”高声叮嘱,周文龙拔脚出门,“探亲照旧,别为此影响勇士们的情绪,待军心安定,继续训练。至于如何惩戒那帮刺头,完全由大人做主。蔑尔歹,多帮大人分忧,这批勇士能否成大器,可全靠你俩的发挥了。一主一副,相互精诚合作,尽快融合,在最短时间内达到默契。” 扭头冲女人群连连招手,“仙儿,婷儿,卡娃,我们走,别影响两位大人制定决策。” “谢将军信任,谢三位公主体谅……”一路送出营门,两大悍将拱手施礼,“请将军和公主们走好,末将等就不远送了。” “两位大人不必客气,请回吧……”代夫君和两位妹妹辞别,仙儿举止得体,“军情紧急,耽搁不得。周郎,婷儿妹妹,卡娃殿下,我们须尽快回城,找仙师商谈,以免误判形势。” 冲肃立营门两侧的众别速部勇士拱拱手,策马奔出,周文龙大笑不止,“哈哈,仙儿,是否很想体会一把昔日联手御敌的感觉?大军作战,梨花枪可派不上多大用场,等到你动手,敌军只有投降的命。婷儿,卡娃,比试一场,胜负如何,且说来听听?” “唉,并肩浴血杀敌依稀就在昨日,可一转眼已过二十余载……”叹口气,扬扬手中双枪,仙儿黯然一笑,“妾身止步不前,可周郎脱胎换骨,早已今非昔比。梨花枪,一舞动四方,只怕再也无用武之地。” 飞马追上,早有默契的两位公主对视一笑,张牙舞爪直扑情郎,“不用比试,我们只在仲伯之间,但对付周郎一人绰绰有余,别跑,看招——” “此言果真不假,随便哪一个,本将都甘拜下风……”狠狠催马,周文龙一骑绝尘,“硬拼不敌,打不赢唯有逃嘛,有种追,追上才算你们厉害,哈哈哈……” 任由沿途众勇士瞠目结舌,一路飞奔,一路嬉闹,一男三女在亲兵队的拱卫下直入北门。派完颜止传令徒单克宁,不回府衙,也不去王宫,周文龙带众人径直赶往研发火炮的城南原亲王府邸。 见一行人飞马而至,认出主子,由军中抽调值守府门的众罗斯勇士喜出望外。率众勇参拜,派人知会两位总管,领头的罗斯裨将恪尽职守。摆摆手,周文龙一跃而下,“别惊扰两位总管大人,非常时期,不必拘礼……”大步入府,“都在门外等着,火炮危险,谨慎为上。” 也不等自告奋勇的裨将居前带路,周文龙轻车熟路直奔后宅,东弯西绕,找到设于后宅偏东的火炉所在地。没等靠近,一阵兴奋的笑声飘出,“大人,看来已成功大半,古鲁安,马上出城布置试验场地。今晚我们就要试一试,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驸马爷绝对高兴坏了……” “我已经高兴坏了,两位大人,可辛苦你们了。这段时日没日没夜守在这火炉旁,实在让人感动……”缓步而入,周文龙频频压手,“别动,继续,炮管是否已铸造成功?” 勉强起身,擦把汗,拱手施礼,谨慎的军匠总管沉声回禀,“禀驸马爷,微臣和仙师以及古鲁安大人通力合作,吸取经验和教训,再次铸造出炮管。至于是否成功,还须反复试验,发射石丸必须达到五十发以上才算合格……” 指指地上其貌不扬的黑黢黢炮筒,“驸马爷请看,炮管不仅厚度增大,强度也远超以往,再次炸裂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捶捶腰,揉一揉昏花老眼,老军师不忘弯腰。一把拦住,周文龙不住摇头,“嗐,我说仙师,您怎么如此迂腐?您可享有特权,以后一律不必参拜。古鲁安,贵师忙于公务难免忘记,可你怎么也记不住?” 不再坚持,任由讪笑的爱徒搀扶,儒者显得颇为激动,“驸马爷,若火炮试验一举成功,也不知哪一个倒霉蛋会遭遇此大劫?” “波兰王,就是他了,背信小人,让他尝尝食言而肥的**滋味……”蹲下身,研究一番,周文龙咧嘴苦笑,“铁疙瘩估计不轻,到底用什么驮负才合适,还须两位大人斟酌。我的要求如下,先不追求高大猛,只解决有无,而且要跟上重甲军的转移速度。另外,必须保证精度,发炮也不能仅靠两位总管大人,需尽快培养合格炮手。务必确保忠诚,我的建议,在我们的至亲至爱中选择。” “驸马爷高瞻远瞩,微臣谨记……”惭愧一笑,儒者默默擦汗,“看来驸马爷并不准备拿它用来攻城,以之对付敌军,恐怕仅供一时之需。若敌军熟悉,此招难堪大用,再怎么说,此类重物与快捷骑兵相比,始终显得呆滞。” “明白,但眼下急用,吓唬一下敌军绰绰有余……”悄然起身,盯视铁疙瘩,周文龙陷入深思,良久才幽幽出声,“一炮或许无用,但如果十炮,甚至百炮可大不一样。如火炮能做成袖珍版,随时随地可以投入野地战,任何西域敌军也形同虚设。大型火炮为国之利器,还须尽快研发,所需人力物力财力,卡娃公主自会无条件支持。” “驸马爷志在天下,微臣等自当竭尽全力……”冲喜不自禁的爱徒眨眨眼,儒者低声吩咐,“快去安排,今晚务必拿出成果,也让驸马爷早日安心。” “行,一切劳烦两位总管大人,还有古鲁安大人。一旦试验成功,以最快速度送往布雷斯劳城,途中确保万无一失……”长揖于地,动作毫不夸张,周文龙坦言相告,“波兰人蠢蠢欲动,对波西米亚军须重点防范,北线方面同样不可懈怠。古鲁安,你抽空协助卡娃公主,一旦察觉敌军出动迹象,派人飞骑告急,我会赶回来的。” “驸马爷也不必太焦虑,波兰人形不成气候,我军最大的敌人还是教廷和神圣帝国。待缓过气,利用矛盾,找机会谋求最大利益……”低声提醒,儒者一脸镇定,“支持一方,打压另一方,审时度势出兵,逼迫教廷或者帝国皇帝承认驸马爷为西里西亚统治者,以此蒙蔽对手。” “仙师果真老成,一语中的,文龙佩服……”飞步而出,心中有数的魁梧驸马爷大笑,“可我们不是教徒,终究融入不了西方。本将既不信神,也不怕鬼,要我信教可以,除非送钱送地送公主,还须获得敕封。不然,本将会祭出火炮抛石机和强弓劲弩,让其承认我虎贲团入主西域的资格。” 恭送背影离去,两位总管微微摇头,相互看看,同时叹气。一旁的古鲁安反应大不相同,挺挺胸膛,“恩师,总管大人,弟子不明白为何要叹气?乱世需要英雄,而造就一名英雄,则需要征伐。征伐总会死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任何朝代也避免不了。即便我军想韬光隐晦,西域人也不会放过我们,何况也在彼此征伐,为求自保,研发以战止战的大杀器方能减少伤亡。” “你呀,枉费为师多年来的教诲……”欲言又止,儒者摆摆手,“忙你的去,大人,来,我们再研究一下……” 让卡娃和依婷公主继续留守,带上仙儿,率部出城,周文龙眉飞色舞。一路狂奔,一路宽慰郁郁寡欢的正妻,“仙儿,别沮丧,我们会有儿女的。你就是太忧郁了,等回来后让仙师仔细诊治,应该没多大问题。” “唉,御医都没办法,只怕仙师也回天无力……”叹口长气,仙儿强颜欢笑,“周郎别为此操心,该来的自然会来,二十多年了,妾身早已习惯。御敌为当前大计,分心不得,请周郎收敛杂念,一心为公。” “唉!”暗自摇头,周文龙高声下令,“全军不停不歇,尽早赶到布雷斯劳城布防,让波兰王好好体会我虎贲团脱胎换骨后的真实战斗力。十万个金币一个不少,还需付出等同于十万个金币的军需物资,不然,打到服为止。” 为一雪前耻,勒令边城诸堡主共同出兵助威,请盟友奥德利发兵牵制,率纠集的三千余残部,波兰王悍然出征。早查知对手虚实,信心倍增,八千余混编兵团浩浩荡荡杀奔布雷斯劳城。苦苦劝谏,可君王置若罔闻,苏珊娜公主心急如焚。人被软禁,眼睁睁看着大军出发,却无能为力。无奈中,由贴身侍女出计,装病谋求脱困。 大战迫在眉睫,千里之外,一声惊天霹雳般的巨响刺破夜空。人无眠,夜无语,西域为之战栗。 385.一炮惊天西 大风起兮,尘烟飞扬,归去来兮,梦返故乡遥望东土方向,眼眶渐渐潮湿,嗫嗫无语,周文龙暗自神伤。被迫率部征伐西域,一别故土二十余载,拜祭父母恩师终成奢望。万里荒坟,料已草木疯长,凄苦无处诉,化作英雄泪,点点滴滴。 “周郎,你在……思念故乡?”无儿无女,一颗苦心思尤为敏感,见泪流满面的夫婿只管默默眺望东方,感同身受,仙儿低声提醒,“无论悲喜,切勿显露于色,将士们同样思乡,如此只怕会影响士气?” “沙……沙子……真让人防不胜防……”扭头避开若干探询目光,悄然擦去泪水,周文龙极力掩饰,“瞧,眼泪都出来了,都提防点。无孔不入,简直比西域敌军更不让人省心……” 侧脸冲苦人儿眨眨眼,周文龙用玩笑话化解沉闷气氛,“克宁兄,自我评介一下,你麾下这支虎贲军能否独立战胜来袭的波兰骑士团?我们大胆假设,敌军七千人左右,估计有几成把握?” “将军如此称呼,可折煞末将了。单论兵力,一对十,我们一色的轻骑兵,敌军步骑联合,当然不排除出动重甲军……”被贴心的话语感动,徒单克宁显得特别兴奋,“凭我们目前的战斗力,以一对十犹如探囊取物,其间或许略有变故,但必胜无疑,末将有十成把握。” “人言初生牛犊不怕虎,克宁兄虽不再年轻,但一样虎虎生威,不惧任何对手……”竖起大拇指,周文龙由衷赞叹,“悍将一名,等我虎贲团站稳脚跟,本将封你一个骠骑大将军。” “一个征西将军,一个骠骑大将军,同为将军,如何封赐?”莞尔一笑,一扫愁眉的仙儿不住摇头,“周郎,你可真逗人。千户长大人,将军在拿您寻开心呢,千万别误解。” “末将愚钝,只知君无戏言,金口一出,这骠骑大将军当定了……”半开玩笑半当真,徒单克宁弯腰叩拜,“谢将军赏识,末将叩谢君恩。” “你小子,居然敢挤兑本将,看招……”挥舞镔铁枪,周文龙装腔作势追赶,“站住,西域的骠骑大将军,东土的征西将军要与你决一雌雄,哈哈哈……” 哄然大笑,乏累一扫而空,抖擞精神,众将士紧紧跟上。看着追逃不休的两大悍将,仙儿一下子恢复昔日战将本色,舞动双枪,拍马猛追,“周郎,千户长大人,都别跑,梨花枪来也——” 不知不觉,暗黑默然隐去,天色将亮未亮,沉寂的里格尼茨城东门悄然洞开。一架马车驰出城外,左右两侧,二十名死士列队跟上,一个个全神戒备。车夫俨然一彪悍大汉,不断扬鞭,模样分外焦虑。车架被严严实实遮掩,里面却飘出一阵阵抑扬顿挫的鼾声,显得颇为神秘。 综合分析多方获得的情报,断定波兰王迟早发兵雪耻,胸有成竹的安德烈未雨绸缪。封闭四门,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将傀儡王软禁于王宫内,以防生变。一面飞骑传书,一面率全体将士开始紧张备战。 派副将列昂尼得带乔装改扮的一百死士深入敌境,一来打探对手虚实,二则寻找合适的伏击地。巡察城防,确认无虞,安德烈才带亲兵直入城东重甲军驻地。找到主副二将,寒暄一番,商谈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 平生所学均告无用,老老实实当徒弟,波西米亚副将凝神倾听。尽得其父真传,不慌不忙的王翦偶尔发问,凝重的神色渐渐舒缓,“依大人所言,敌重甲军不会太多,末将以为,单论野地战,我虎贲团在西域并无对手。不如这样,让一百本土守军和一百五十名勇士联手守城,大人带余下本土守军进入选定的伏击地。末将率重甲军滞后设伏,列昂尼得大人带五百勇士充当生力军,秘密蛰伏于我重甲军外围。” “虚实并举,真假难分,大人的确高明。肉盾居前,重甲军压阵,生力军伺机而动,一切只看对手如何反应……”暗自赞许,安德烈频频点头,“此计可行,即便本土军哗变,我虎贲团也不怕。置前的伏击地一旦暴露,敌军或许放下心,警惕性自然降低……” 沉思少许,悄声补充,“第二道伏击圈至关重要,务必确保不被敌军提前察觉。另外,只要敌兵力超过五千,伏击估计难以奏效,偷袭后请大人当即变阵为正面防御,打他们一个冷不防。” “末将遵令!”聆听翻译,波西米亚副将虽暗暗吃惊,依然与年轻主将配合默契。送走罗斯猛将,返营磋商少许,两人分头奔忙。大敌来袭,容不得任何闪失,即便与主将有少许误会,也只能忍下。直入军营,让众将士做好拔营准备,带上十名亲兵,副将直奔两国边境线。 头次率重甲军作战,且为主力军,年轻的王翦分外慎重。兵力仅仅五百,重甲军四百,轻骑兵一百,迎战的对手却为整个波兰军。急于泄愤,波兰王倾举国之力也大有可能,一旦身为中坚力量的重甲军抵挡不住,布雷斯劳城危矣。 派传令兵召集军内所有将领,王翦做战前动员,并鼓励群策群力,共同应对来犯强敌。一个多月的相处,对勇猛非凡的年轻主将颇为佩服,诸将各抒己见。默默倾听,王翦不忘激励士气,“兄弟们,驸马爷绝不会丢下我们,必发援兵相助。只要首战能挫敌锋芒,一旦我援军赶到,敌军必败无疑。波兰王曾被我军俘获,一口承诺以十万个金币赎身,而今却出尔反尔,不仅不付赎金,还悍然发起攻击,实属小人一个。以战方能止战,希望勇士们精诚合作,不辱我虎贲团赫赫威名。” “我重甲军不畏强敌,首战必胜,一定打出我虎贲团鼎鼎威名……”代众将表决心,一名波西米亚裨将高声请禀,“兄弟们一切唯大人马首是瞻,请大人下令,全体勇士无所不从。” 赞许的目光扫视一圈,沉吟少许,王鼎高声下令,“空当阵照旧,五十名重甲勇士轻装上阵,配合一百轻骑兵撕破敌军防线。大人,此事由你一手安排,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请诸位将领牢记训练内容,等副将大人返回,我们即刻拔营!” 不停不歇,率部一口气赶到布雷斯劳城,详询东门守将,疲乏的周文龙稍稍放心。敌军尚未抵近边境线,完全有时间布防。也不入城,命全体将士抓紧时间休憩,让苦命妻督促守军马上准备七百人的伙食以及五日干粮,两大悍将就地商谈。 “克宁,等勇士们吃完,你率部直接赶往边境线。悄悄进入第一道伏击圈,监控西里西亚守军,确保安德烈大人绝对安全。一旦逢敌,配合大人骚扰敌军,且战且退,诱敌进入重甲军埋伏圈,我在那等你们……”眯眼眺望东方,周文龙暗暗摇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波兰王也太自不量力,如果知晓我虎贲团就是当初蹂躏他的探马先军,真不知会如何反应?” “末将明白,西域人的确彪悍,他们只相信实力。改弦易张,瞒天过海,探马先军摇身一变为罗斯虎贲团,好虽好,可也太费神。我们不如再改回探马先军,或许西域羊不会如此步步紧逼?”咧嘴大笑,徒单克宁搓搓手,“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不可,那样只会召来更多敌军,如果任由一群异教徒占据西里西亚,教廷和神圣帝国颜面何在?”一口否决,周文龙低声解惑,“任何威名都不是吹出来的,得靠战争洗礼,罗斯虎贲团虽同为异己,但身份毕竟好听些。西域人对蒙古军恨之入骨,一旦知晓当初的探马先军滞留西里西亚,换做你,你会因为害怕而听之任之?只要教廷在,西域诸国就是一个貌似松散实则凝聚力极强的庞大帝国,内战归内战,一旦遭遇外侮,照样会联手御敌。” “嗐,末将目光短浅,只顾眼下……”惭愧不已,敢死队长讪笑,“将军运筹帷幄,对我虎贲团每一步均拿捏到位,末将自愧不如。” “我们输不起,一旦输掉,丢失的不仅只有我们的性命,还会搭上全体家眷和你我的毕生夙愿……”看看城门,周文龙默默叹气,“孤军深入,背水一战,退路全无,我虎贲团只能勇往直前。克宁,你我相交二十余载,彼此知根知底,希望永远不要忘记昔日之约。共患难,同富贵,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里创建一方霸业,也为儿女立足西域打下坚实基础。” “末将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群狼环伺,杀出一条血路必须上下齐心……”鲁莽归鲁莽,但徒单克宁也听出弦外之音,“但请将军放心,末将这条命早已交给将军,也交给我虎贲团。末将并不求封赏,只求信任,早先胡言乱语,将军勿怪。” “你呀,多心了,骠骑大将军非你莫属,只可惜本将还名不正言不顺……”忧郁的目光投向广袤大地,周文龙岔开话题,“也不知火炮试制成功与否,如一切顺利,可以大大减少伤亡,本将实在不忍目睹西域再次陷入腥风血雨……” 不等悍将答话,指指奔出城的人群,“克宁,赶紧让将士们进食,日夜奔波,本将愧对兄弟们。” 送走疲乏不堪的勇士团,让仆散忠勇带五十人留守东门外的郊林,以便随时接应期待中的火炮,周文龙率余部径直入东门。被罗斯悍将的铁腕手段慑服,众西里西亚军民服服帖帖,闭门祈祷,城内秩序井然。 入王宫,找到遭软禁的傀儡王,周文龙少不得好生安抚。造人依旧,忙碌一夜,次日上午时分,夫妻俩正相互宽慰,欣喜若狂的仆散忠勇飞骑回报,“驸马爷,军匠总管大人亲自押送火炮,由二十名死士全程护送,眼下已抵临城外二十里,兄弟们已赶过去迎接。” “太好了,仙儿,赶紧让主教大人准备一百人的伙食,稍后送出城外。仆散忠勇,我们走……”提枪出宫,周文龙喜不自禁,上白马,枪指东门,“大杀器来也,只需一炮,波兰敌军绝对魂飞魄散,十万个金币要到手咯,哈哈哈……” 寒暄,密询,进食,护送火炮秘密出发,一行人有如旋风一般。由沿途哨马指引,火炮于次日晚进抵重甲军所在的埋伏圈,不顾疲惫,老总管着手布置最合适的发射场所。围绕火炮,王翦改变迎战阵势,三百重甲军士防守两翼,火炮前方只留下五十名重甲军和一百五十名轻骑兵。 忙忙碌碌中,天色渐渐发白,前方飘出滚雷般的蹄声,追逃双方很快抵临重甲军所在阵地。八千混编军团对一千轻骑,即便中伏,照样大胜。首战告捷,波兰王信心倍增,命五百先锋骑兵挥师急进,自率大部跟上。 一头闯入不甚严谨的埋伏圈,面对铜墙铁壁般的重甲军,丢下少许倒霉蛋,率部急退,波兰先锋官火速请求支援。早有防备,随后赶到的波兰王迅速集中兵力,摆出决战阵势。 以好不容易拼凑出的一千重甲军为核心,一千五百轻骑分兵保护左右两翼和后方,全体步兵紧跟重甲军身后,无可挑剔的锲形阵颇为吓人。步兵队形严密,一律身披厚厚重甲,严谨方阵看上去足有三十排以上。 手中长枪按先后突击次序,越来越长,加长的长枪直接架在前者肩膀上。标枪手如云,整个步兵方阵丛枪如林,凶悍的攻击力似乎无可抵挡。虽被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可威风凛凛的锲形阵依然霸气侧漏,锁子甲护体,一千波兰重甲军舞动手中的长枪长剑,迈出坚定步伐,逼近严阵以待的对手。 一个密集,一个松散,对战阵势令人发笑。随着双方距离拉近,波西米亚重甲军后方一连升起三支响箭,蹄声为之雷动。第一排波西米亚轻骑兵高速冲出空当,掷长矛,发毒箭,迅速撤往两翼并隐入重甲军后方。 一而再,再而三,迅猛攻击转瞬消失。正面的五十名波西米亚重甲军士配合默契,紧随撤离,直面敌阵的防线形同虚设。马车驮负的火炮旁,看看脱离车架的马群,估摸距离,忐忑的周文龙悄声叮嘱,“再次检查马耳,务必堵死,都张大嘴并捂住耳朵。大人,可以点火了吗?” “请驸马爷退后,确保安全……”忙碌不停,老总管连连摆手,“快,微臣要开炮了……”看着人群退回安全地带,才不慌不忙点燃长火绳,高声吩咐随行壮士,“别怕,下次的火药量减少三成。” 藏入早挖好的地洞,老总管把握十足,“只要炮声一响,敌阵势必溃乱,张嘴捂耳,一,二,三——” “轰——”火光乍现,硝烟冲天,加固车架剧烈震动,车轮深陷地下,发射场周围被浓烟笼罩。高速飞入敌阵,旋转的石丸眨眼不知所踪,惨叫连天,血水遍地,众波兰军一时呆若木鸡。 也没砸死多少人,可勇气全化为汗水,“轰——”又一声惊天霹雳响彻战场上空,惊叫顿时此起彼伏,“上帝,敌军居然使用喷火怪物,快逃命呀……” 386.故人翩翩降 硝烟弥漫战场,炮声震耳欲聋,严整的马奇诺方阵瞬间变为银样镴枪头火炮仅仅一门,发射石丸也才两发,可对波兰将士所产生的威慑力远远大于所遭受的伤亡。畏惧于远距离炮火,争相逃命,正面的步骑方阵眨眼崩溃。 喉咙轻轻蠕动几下,深深舒一口气,周文龙飞马驰入发射场地,“大人且慢,别点火。我们的目的不为杀戮,只要敌军屈服,乖乖奉上十万个金币和军需物资,我虎贲团马上撤军。” 安德烈率部包抄敌后方,徒单克宁引军围攻敌左翼,一百五十名波西米亚轻骑合围敌右翼,三百五十名重甲军由正面稳健推进,惊慌失措的波兰兵团一下子陷入包围圈。 被凭空冒出的炮火吓破胆,自相践踏,七千余波兰将士溃不成军。簇拥面色煞白的主子,众亲卫拼死后撤,一个个胆战心惊。眼见虎贲团占据绝对上风,四散逃窜的西里西亚守军重拾信心,蜂拥加入围猎战团。 “朝无人地带开一炮,震慑这群西域羊,派人喊话,我虎贲团只要求波兰王信守承诺,再敢逃跑,休怪炮火无情……”飞马离开发射场,周文龙厉声下令,“传令下去,看准旗语,命全体勇士集体怒吼,让波兰王准备金币和物资,我们可以网开一面。再敢出尔反尔,我虎贲团势必踏平波兰——” 转马车,调炮口,冲协助的壮士点点头,悠闲的老总管点燃火绳。“轰——”一声巨响,空旷的无人地带灰尘四扬,一个大坑赫然显露,泥土飞上天空,纷纷扬扬落下,场景恐怖之极。 分头传令,众亲兵喜笑颜开,火炮果真厉害,也省ng费诸多口舌。瞩望高地,看清旗语,众将士齐声怒吼。被最后一炮生生吓破胆,狼奔豕突的波兰军如同被施以定身符,呆立原地,一个个面无血色。 下令停止攻击,观望敌阵,负责堵截的安德烈静候下一步指令。同时罢手,左右两翼的勇士团原地不动,弓弩依然怒张,随时防范敌军突围。缓缓逼上,三百五十名波西米亚重甲军频频回望,人人露出惊讶之色。 穿过空当,周文龙直扑敌阵,王翦同时跟上。不约而同止步于三百步外,对望一眼,两人默契点头。清清嗓子,周文龙拔高声音,“让尔等的主子乖乖出来,若非本将手下留情,尔等早失去国王——” 不敢露面,魂儿吓丢,晕晕乎乎的波兰王只管当鸵鸟。派主将折回前阵交涉,命各部伺机突围,可惊魂未定的人马乱为一团,各自为战,突围等同找死。 驱马车驰入前沿阵地,老总管闷声不响,埋头摆弄火药石丸,俨然一副随时开炮的架势。也不制止,眯眼眺望,周文龙静待敌军彻底崩溃。 “快逃,怪物又要喷火了……”声嘶力竭的惊恐吼叫点燃恐怖气氛,又一番自相践踏,混乱的波兰军完全丧失抵抗信心。直面怪物的诸重甲军士纷纷下马乞降,后方步兵更为恐慌,弃长枪,相继跪下,一个个失魂落魄。 随着周边人群纷纷乞降,簇拥主子的亲卫队赫然显露,无所遁形,长叹的波兰王被迫出面。喝退众亲卫,独自折回前方,偷窥一眼不住冷笑的东方猛将,不由自主跪下,“臣拜见尊贵的罗斯驸马爷,此番出兵,纯属误会,误会……” 听清翻译,也懒得废话,周文龙一脸不屑,“陛下,人若无信,与牲畜有何两样?本将也知道你不服,可凭眼下这点人马,能行吗?盟约对你有好处,万一境内诸侯作乱,我虎贲团绝不会袖手旁观。扶持你重返王位,当然要收点保护费,这要求不过分。” “臣明白,明白……”暗暗擦汗,无可奈何的波兰王唯有舍财保命,“臣早准备好赎金,择日自会奉上,请驸马爷宽限几日。另外……”看看跪于一地的将士,咬咬牙,“也希望驸马爷绕过这群兄弟,至于赎金,由驸马爷开口,臣如实交付。” “十万个金币一个不少,额外送上等同于十万个金币的马匹以及军需物资,以示惩戒。以后每年缴纳一万个金币和相当贡品,至于这批将士,权当本将送给陛下的见面礼……”面沉似水,周文龙高声警告,“下不为例,如再次发兵犯我边境,休怪本将大开杀戒。而且,我虎贲团会入主波兰,至于陛下,有命的话继续逃亡。将士暂且留下,请陛下带上亲卫队赶紧回去筹备,五日后,最多不超过十日,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如若本将不在,安德烈大人为全权代表,陛下,请!” 看着转马离去的魁梧背影,始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波兰王狠揪一把腮帮子。“啊”疼得一哆嗦,才醒过神,叩拜一番,退入惶惶不安的亲卫队,“唉,惹不起这帮瘟神,我们走,走呀——” 奉令让路,众勇士纳闷不已,眼睁睁看着垂头丧气的亲卫队走远,才小声嘀咕,“驸马爷真让人猜不透,若一举诛杀波兰王,岂不省事?敌魁丧命,看波兰军还敢作乱?” “驸马爷为大局着想,不愿树敌,尔等知道什么?”呵斥嘀嘀咕咕的人群,安德烈大笑,“战争只为迫敌屈服,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何必再开杀戒?干掉波兰王容易,可波兰人不会轻易臣服,明白其中道理不?” “妙招,驸马爷高瞻远瞩,我等自愧不如……”附和者甚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轻松拿下波兰军,的确值得自豪。笑声渐渐变为呐喊,众将士意气风发,“驸马爷威风,虎贲团无敌,无敌,无敌——” 收缴兵刃,押众俘返回,全体勇士喜笑颜开,自然也包括如同墙头草的西里西亚守军。当强者谁都乐意,屁颠颠跟在队列后,暗自挤眉弄眼,“以寡敌众,我虎贲团照样大胜,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咯。哎,那喷火的怪物真他妈厉害,只怕敌军生生吓尿……” “嗐,兄弟们,以后千万别当逃兵。驸马爷虽没说什么,可如此作为,终究让人看不起……”警醒诸兵将,自觉理亏的西里西亚守将一脸迷惘,“别被人揪住把柄,想办法救出陛下,可……可波兰人都甘拜下风,我们又……又该去哪?” 返回城堡,叮嘱安德烈一番,带上总管和诸将士,周文龙马不停蹄踏上归途。按密令,照葫芦画瓢,安德烈命工匠仿造出赝品。派人严密看护,带赝品巡视全城,以威慑潜在对手。 俘虏犹在,大败波兰军的消息早传遍大街小巷,人人急于一睹大杀器尊荣。一时间,偌大的布雷斯劳城议论纷纷,“我可听说了,罗斯驸马爷实乃上帝的使者,冒犯不得。此类怪物闻所未闻,若非天助,怎会凭空出现?” “唉,认命吧,由谁统治都一样。只要百姓安居,少生杀戮,我们就拥护谁。听闻此番大战一场,波兰军已引颈就戳。可驸马爷不仅断然阻止杀戮,相反还放回波兰王,只要求付赎金。而且,听说波兰王出尔反尔,驸马爷依然放之,可谓仁至义尽……” 率部疾行,周文龙一言不发,虽无飞骑来报,可一股危机感始终萦绕脑海,眉宇渐渐皱紧,人陷入深思。紧随不离,徒单克宁几欲开口,最终忍下,默默回想,终恍然大悟。 “禀驸马爷,前方飞骑传书,西域敌军已分头逼近里格尼茨城……”居前侦探的完颜止一脸惊惶,“尤其波西米亚军,其前锋已抵临城西一百里,三位千户长正率部迎敌。” “来得好快,命令全体将士,以最快速度返城……”吐出一口长气,周文龙暗暗苦笑,“该来的终归会来,躲也躲不过去。也罢,按远近距离,我们一个个摆平。” 看看滞后的马车,“萧不察斤,你率亲兵队和随行勇士保护火炮和总管大人,随后折返。完颜止,仆散忠勇,仙儿,我们先一步赶回城堡。克宁兄,让兄弟们加把劲,出发——” “遵令!”齐声呐喊,众将士同时换马,行军速度为之一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日夜兼程,一行人马有如飙风一般。一口气返回城堡,翘首以盼的老军师亲自迎出城外,心急如焚的两大公主飞马而至,“周郎,敌军大举来袭,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心急吃不了滚粥……”奔向西门,周文龙不忘调侃,“哟,粉白的小脸蛋都可媲美西域美女,以后不用化妆,本将权当又娶了两位西域公主。” “周郎,你可真行,大敌当前,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急得不行,卡娃一一禀明军情,“条顿骑士团自普鲁士杀奔而来,兵力估计五千余。柏林守军数目不详,离我们最近,目前止步于三百里外,或许在等候援军。奥地利派出一千余骑士团,同样徘徊不前,马扎儿似乎也有所反应,不过尚未出兵。波西米亚军最嚣张,其前锋兵团已与耶律迪烈大人所部对峙于离东门约一百里的荒原。” “周郎,我们是否以人质威胁?迫波西米亚军主动撤离?”不离情郎左右,依婷公主紧张不安,“群敌来袭,可容不得任何闪失,请周郎周密部署,别被敌军打个措手不及。” 只管笑,不出声,周文龙拍马飞奔。待抵近城门,才飞身而下,一把搀起老军师,扑打灰尘,人气得不轻,“古鲁安,你小子存心与本将作对不成?” “不怪他,实乃微臣自作主张,请驸马爷恕罪……”挺直腰板,儒者替讪笑的爱徒辩解,“驸马爷,微臣又铸出一门火炮,足以应付一番。另外,苏珊娜公主由南门秘密入城,微臣让古鲁安将其安顿于王宫。而且……” 窥探东张西望的三位公主,本能压低嗓音,“苏珊娜公主似乎……似乎有孕在身,微臣旁敲侧击,公主却拒不开口,只求见您一面。” 尽管声音很低很低,可依然被暗暗关注的三大公主察觉,脸色一变,卡娃大怒,“总管大人,尔竟敢隐瞒不报,当我是什么?一个傀儡?” 极度乏累加胡乱猜测带来的沉重打击,一言不发的仙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人黯然倒下。飞步靠近,依婷公主抢先一步,稳稳接住栽下马的苦人儿,“周郎快来,仙儿姐姐晕倒了,卡娃妹妹,别为此着急上火,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呀……” 387.近交且远攻 月半弯,惊叫声声,西门外,人群顿时乱为一团敌军云集,形势危在旦夕,后院却同时失火,也不知将军如何应对。一跃而下,也不便上前相助,搓手顿脚,徒单克宁在一旁干着急。 “克宁,带兄弟们在城外候命,稍后把小公主送抵前线。途中确保绝对安全,由你亲手交给波西米亚军。代本将传令王鼎大人,率重甲军秘密撤回距离西门十里外的荒原,重新布防,抗令者,就地处斩!提醒耶律迪烈大人,一旦敌军后退,联手掩护大人回撤……”下令,接苦命妻,掐人中施救,周文龙有条不紊,“仙师,快过来瞧瞧。古鲁安,马上赶往王宫,帮小公主收拾一下,本将稍后就到。” 吓出一头冷汗,战战兢兢的老军师悄步靠近,蹲身检查,良久才透出一口长气,“禀驸马爷,公主只是气闷于心,并无大碍。微臣……微臣……实在该死,居然……居然擅作主张……” “卡娃,以后不可对仙师无礼……”看看微微睁眼的苦妻,周文龙扭头训斥,“仙师半人半仙,深谙人情世故,岂会连通禀的道理都不懂?苏珊娜公主去而复返,而且疑似有孕,波兰王也同时出兵,其中缘由尚待查证。你脾气火爆,若见公主不请自来,万一控制不住情绪,惹出祸端极有可能。仙师之所以隐瞒,想必也正为此……” 闭紧嘴,儒者一言不发,感激的目光透出盈盈泪花。为区区一老迈军师,不惜当众呵斥身为虎贲团主将的妻子,驸马爷可谓用心良苦。士为知己者死,只要驸马爷信任如初,受再大的委屈也值。 被训得哑口无言,尽管觉得委屈,卡娃也没敢反驳。不服气照旧,瞪一眼夫婿,再看看老军师眼里漫出的泪花,一时于心不忍,“仙师别见怪,我……我一时心急,所以才……才……” “公主殿下如此豁达,实乃驸马爷之幸,我虎贲团之大幸……”跪地叩首,儒者不忘尊卑,“微臣擅自做主,还请公主降罪!” “别,千万别跪,您可享有特权……”弯腰托起诚惶诚恐的儒者,释然的卡娃暗自发笑,“周郎一再重申,我哪敢公然抗令,虎贲团以后全靠您了。” “卡娃和依婷公主带仙儿公主回府衙,让她好好休息一夜,仙师,您随我去王宫……”抚摸惨白脸蛋,周文龙贴耳安慰,“别胡思乱想,好生休养,我们会有儿女的。等赶跑敌军,仙师自会帮你精心调治,乖,听话。” 抱**步入城,周文龙东张西望,见城内秩序井然,才稍稍安心。轻轻放下苦命妻,转头叮嘱如影随形的两大护卫,“扶公主回府,别等我,抓紧时间休憩。无论所为何来,苏珊娜公主对于我虎贲团都至关重要,稳住马扎儿非其莫属,安抚奥地利骑士也得靠她。即便我想留,苏珊娜公主也未必答应,但一定会帮我虎贲团一把。” 搀扶老军师,周文龙直奔王宫,现场只留下呆立的三位公主。看着人影消失,依婷公主第一个醒悟,“我没听错吧?波西米亚军不顾人质安危,悍然发兵犯境,周郎还要放波西米亚小公主?为什么?害怕了?” “害怕?不可能,自打我认识周郎,就没见他害怕过……”同样迷惑不解,卡娃不住摇头,“仙儿姐姐,你最大,也对周郎最了解,周郎此举到底为何?” 沉思一会,仙儿大胆推测,“此乃缓兵之计,放回小公主,让波西米亚王胡乱猜忌,或许能为我虎贲团挣得少许喘息时机。真若害怕,为何又留下老太后呢?” “对呀,仙儿姐姐果真聪明。嗐,周郎想一出做一出,也不解释,真要被他弄晕了……”恍然大悟,卡娃恨恨跺脚,瞅瞅还在发愣的老二,“依婷姐姐,我们先扶仙儿姐姐回府,等周郎回来,再严刑逼供。” 本能伸手,依婷公主依然迷迷瞪瞪,“直接拿小公主威胁岂不更好?何必放人?周郎的心思实在难猜,我至今没想明白,如此作为,与主动示弱有何两样?波西米亚军岂不更认为我虎贲团软弱可欺?” “既然发兵,波西米亚王必然做好人质被杀的思想准备。可周郎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杀,相反送上小公主,换为妹妹你,又会如何反应?”没日没夜来回奔波,的确倍感疲乏,任由搀扶,仙儿淡然一笑,“再想想,好好想一想,你是否非常困惑,甚至会萌生退意?当然,或许周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等波西米亚王醒悟,恐怕只剩下投降的命。走吧,妹妹们,我们的周郎半人半神,别看如今左支右绌,可统治西域非他莫属。” 直入王宫,贴耳叮嘱古鲁安,目送眼泪汪汪的波西米亚小公主出宫,周文龙悄步折回。敷衍惊惶失措的老太后几句,火急火燎奔入胖妻所在偏殿,看看闭目诊断的儒者,本能放缓步伐。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微臣确认,您已怀上……怀上龙种……”窥探神色,话语极为谨慎,儒者微微摇头,“眼下兵荒马乱,公主有孕在身,为何……为何却只带着仅仅两名侍女,万一……嗐……” 挣扎着下床,作势叩拜,听明白翻译的苏珊娜公主暗自泪流,“臣妾……呜呜……臣妾苦苦劝谏,王依然一意孤行,还软禁臣妾,呜呜……” 一把搂住,周文龙勃然大怒,“波兰王,本将念尔凄凉,才忍痛放手。尔居然如此对待……对待公主,来人,传令安德烈大人。待波兰王交付赎金时,直接生擒,带来交由公主出气,尔后砍为肉泥。” “别,驸马爷千万别发火,臣妾……臣妾没事,别为此大动干戈……”缩入温暖怀抱,苏珊娜公主眼泪婆娑,“臣妾……呜呜……只想回家……回家……” “别怕,你已经回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搂紧浑身颤抖的胖妻,冲探头探脑的众勇士暗暗摆手,瞅瞅尴尬不安的老军师,周文龙不住眨眼,“仙师,劳烦您马上拟出两份盟约,一份对马扎儿,一份对奥地利。我虎贲团别无所求,只希望与两国和平相处,永别战端。至于马扎儿,再加上原盟约作废,若他日我虎贲团返国,希望陛下不要视我军为敌。如能提供一条便捷通道,本将感激不尽,仅此而已。哦,带上早先盟约,交给公主,待身体恢复,由公主一并亲手递交两份盟约,以免陛下误解。” “微臣遵命,驸马爷和公主慢慢聊,微臣告退!”心领神会,拱手施礼,儒者悄然退出。 相互使眼色,门外的众罗斯勇士自觉远离,警惕四望,一个个全神戒备。偷窥亲昵中的夫妇,手脚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搁,局促不安的罗斯军士只管埋下头,侧耳聆听,随时做好翻译准备。 “臣妾……呜……臣妾今晚就离开……离开驸马爷去马扎儿投奔父王……呜呜……”任泪水打湿衣襟,胖公主默默摇头,“呜呜……能见驸马爷一面,臣妾已……心满意足……”擦泪水,强忍伤心和后悔,“臣妾执意入城,只想解释一件事。自打离开驸马爷,王视臣妾如无物,从未……从未正眼看过臣妾,自然也……也不会……” 吞吞吐吐,脸上悄然涌出大片红晕,摩挲肚皮,暗暗叹气,“唉,这般年纪,居然……居然再次怀胎,驸马爷……可真……真让臣妾吃惊……” 听完磕磕巴巴的翻译,周文龙瞪圆眼睛,“公主的意思是……”看看羞答答的胖妻,猛亲一口,人喜不自禁,“回来好,他人不珍惜,我可视若珍宝。嗯,哪儿也不要去,一会让仙师好生检查。” 看着狂喜的新夫婿,胖公主眼圈一红,“可臣妾实在……实在没脸见人,若留下,只会给驸马爷惹出大麻烦。当初头也不回离去,如今却腆着肚子一个人回来,几位公主岂会……” “不用担心,公主只管好生休养,我会一一解释……”狂喜的周文龙语无伦次,“一日为夫妻,一世也是夫妻,管他人如何看……”抚摸肚皮,冲羞涩的胖妻挤眉弄眼,“小家伙安分不?肯定调皮,哈哈……” 欲言又止,任由抚摸,苏珊娜公主暗暗叹气。窥探神色,默默回想,人一脸迷惘。即便怀上,可身份毕竟尴尬,继续留下大为不妥。眼下群敌合围城堡,自己也该尽一份力,至于腹中骨肉,相信父王自有决断,绝不会坐视不管。 等欣喜若狂的夫婿恢复平静,鼓足勇气,期期艾艾的胖公主低声协商,“驸马爷,臣妾左想右想,总觉得应该先回马扎儿。听闻父王早已返国,臣妾理应探视,也……也一并告知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曾嫁给驸马爷和怀上驸马爷骨肉的消息。如今外敌环伺,里格尼茨城危在旦夕,臣妾虽一介女流,也要为驸马爷和我虎贲团分忧。” “禀驸马爷,微臣已拟出两份盟约,请驸马爷过目……”止步门外,不敢擅闯,儒者低声禀告,“早先的盟约也带上,请问是否……” “仙师不必拘谨,进来吧,公主执意回马扎儿,您看如何为好?”交流不畅,周文龙颇感头疼,“我先瞧瞧,您帮公主仔细检查,看看有无大碍?” 不时瞅瞅梨花带雨的胖妻,匆匆看完两份盟约,周文龙大笑,“很好,这才叫平等,我虎贲团的确需要盟友。仙师,如何?要紧不?” “回驸马爷,公主和胎儿一切安好,观气色举止,理应无大碍……”谨慎回禀,儒者拱手托上大粒黑色药丸,“微臣早备有安胎养气丸,一日一丸,请公主每晚服用。” 待感激不已的胖公主收妥药丸,皱眉沉思少许,“以微臣之见,公主千金之躯,且身怀有孕,容不得任何闪失。如今敌军大举来袭,城堡危如累卵,去马扎儿并无不妥。避险且探视父王,此乃一举两得。” “仙师能否保证公主绝对无恙?”极不放心,周文龙忐忑不安,“路途虽不算太远,可公主不是一个人,我也无法亲自护送,万一途中……” “驸马爷尽可放心,公主的身体非常健康,胎儿尚小,只要途中确保人身安全,出现其他意外的可能甚微……”语气把握十足,儒者显得颇为着急,“敌军随时有可能冒出,请驸马爷尽快定夺,越早离开城堡公主会越安全。” “也罢,待本将击退敌军,再去马扎儿拜见父王,并接回公主……”拿定主意,亲一口惴惴不安的胖妻,周文龙递上三份盟约,“请收好,我会派最得力的勇士护送公主,必保途中绝对安全。” 皱眉斟酌少许,“来人,传令赤盏合烈大人,让大人带其麾下罗斯勇士去东门外待命。另准备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载给养。记住,带足备马干粮和箭囊,干粮至少可供一百人十日之需。” 带上暗自抹泪的胖妻,周文龙马不停蹄赶赴东门,把妻子抱上马车,千叮万嘱,“一旦击溃多路来犯的敌军,我亲自赶赴马扎儿,正式与父王缔结平等盟约,并求父王赐婚……” 扫视一圈,淡然下令,“八十名罗斯勇士请出列,本将把苏珊娜公主交给你们,途中不得出现任何意外……”指指挺身而出的领头罗斯悍将,“请大人牢记,入马扎儿后,一切听从公主指挥,不许擅自做主。多一个盟友,我虎贲团则多一分希望。” “末将明白!”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罗斯裨将知晓眼下危急处境,护送马扎儿公主归国,必为结盟。弯腰施礼,调转马头,“全体勇士听令,人马分为四组,严密保护公主!” 冲嗫嗫无语的胖妻摆摆手,周文龙厉声下令,“出发——”目送人马消失,才吐出一大口长气,与儒者低声商谈许久,果断下令,“赤盏合烈听令,留下一百五十名勇士守城,连夜率部带火炮并护送仙师进抵距离西门十里外的荒原。不必费神寻找伏击地,我们大大方方迎战波西米亚军。仙师,一切拜托了,等总管大人回城,我马上带火炮和老太后赶过去。” 再次送走众将士,眺望夜色,看看焦虑不安的十名金国勇士,暗暗挥手,催马直奔城北重甲军营地,周文龙心急如焚,“蔑尔歹大人未必能弹压住留守的波西米亚重甲军,快,快——” 388.痛扁张狂敌 大军来袭的消息早悄然扩散,人心为之浮动,城内一时暗流潮涌。大部分老实百姓闭门祈祷,可极少数顽固分子借机煽风点火,暗暗联络同样惊惶的本土守军,妄图借此绝佳机会来一个惊天大逆转。 尽管夜深,尽管几天几夜也没睡个囫囵觉,年迈的斯拉夫主教依然坚守第一线。叮嘱巡城壮丁加强戒备,来回奔波,人累得几乎走不动路。一面让众壮丁对王宫和守将府衙重点巡察,一面派人四处张贴安民告示,以防隐匿的作祟者兴风ng。 黑夜中,暗斗无声无息降临,东门城楼外,一小撮顽固分子躲闪不及,被巡城的壮丁察觉。打斗少许,在守城罗斯勇士的协助下,大部分作乱者趁夜脱逃,三名倒霉蛋被当场擒获。 不敢擅自做主,请示过大主教,三人被押上城楼严加看管。下令加强戒备,奉命守城的罗斯裨将派人紧急赶赴府衙,禀明最新突发状况。闻言大惊,三大公主集体出马,率所有能上阵的女眷参与巡城。 气氛随暗黑隐去愈发紧张,秘密纠集三百多心怀叵测者,以主动退位的副主教为骨干,众顽固分子孤注一掷,趁夜对防守最薄弱的南门发动突袭。虽猝不及防,但大敌当前,不曾懈怠的众虎贲团将士愤然迎战。 北门重甲军犹在,本土守军虽不敢明着反叛,可作壁上观的勇气还是有的。呵斥一番,见守军纯属敷衍,豁出去的南门高昌守将下令大举反击。屡受血与火的洗礼,面对一群乌合之众,久经战阵的众勇士没费吹灰之力,很快平息骚乱。 身负重伤的副主教被生擒,三百余作乱者当场倒下一百多,余众一哄而散。率全体女眷赶到南门,卡娃公主勃然大怒,派人请来大主教,逼其表明态度。无可奈何,点头默认,老主教忍痛看着血水染红南门。 纵马驰入躁动不安的北营,周文龙面沉似水,找到火急火燎的蔑尔歹,带全体别速部勇士一一巡察各部,当然不忘施以恫吓,“虽然敌军大举来犯,但兄弟们尽可放心,我虎贲团获得上天相助,无须各位出手,飞来神物自会帮我们击败所有敌军。本将一言九鼎,如若到时敌军不败,尔等大可归国,我虎贲团绝不强留。” 信者不多,不信者甚少,半信半疑者占据主流。可不管如何,观望情绪渐渐取代躁动,众波西米亚兵将不再吭气,老老实实静候军令。见恫吓奏效,贴耳叮嘱蔑尔歹,周文龙当即下令,“所有罗斯将士留下,余众不必入城,由蔑尔歹大人率领,走捷径赶赴预定战场。” 看着人马消失,擦把汗,对略显慌乱的罗斯将领授以机密,周文龙飞身上马,“传令下去,让西门守将日夜守候,一旦火炮出现,马上入府禀告,我们回城!” 几乎累个半死,拖着快散架的身体,疲累交加的周文龙刚抵近北门,急不可耐的乃蛮守将亲自打开城门,“禀驸马爷,南门发生骚乱,公主殿下正率众女眷驰援,请驸马爷火速赶往南门。” 等众人飞马赶到,现场只见干涸的血水,城楼上的本土守军一个个浑似梦游。弯腰施礼,低声禀明实情,高昌将领急得不行,“驸马爷,兵力太少,末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那帮混蛋坐山观虎斗,完全在敷衍我们,不如……” 暗暗挥手,做一个斩首手势,“万一……” “别慌,保持镇定,身为一员大将,要具备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看看极力躲避自己目光的众本土守军,周文龙大笑,“兄弟们辛苦了,诛杀乱众属大功一件,本将一定重赏……”冲随行的金国裨将挤挤眼,“大人,我全体重甲军何时才能返回营地?按时间推算,也该到了吧?” 愣愣神,金国将领转瞬醒悟,“前晚返回,应该到了,待末将去查询一番。你,还有你,随我去北营……”随机点兵,拱手辞别,“末将去了,请驸马爷敬候佳音。” 张大耳朵聆听翻译,众本土守军渐渐恢复安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闭紧嘴巴。只要该死的重甲军在,公然反叛唯有枉送小命,恭送魁梧主将下城楼,嘀咕持续不断,一声低低的命令悄然飘出,显得若有若无,“明**偷空去北门,找兄弟们打听打听,看看重甲军是否确实返营?妈的,还撤回重甲军,当我们都是小儿不成?” 喝令众罗斯勇士集体上马,率部绕营地外圈飞奔,罗斯裨将不时大笑,“勇士们,驸马爷怕我们冻着,所以才下令彻夜热身,都精神点。灰尘多多益善,最好遮蔽整座大营,一直跑到天亮,这可比上阵搏杀要轻松得多,哈哈哈……” 一一灭火,天色也渐渐发白,带人返回府衙,吩咐赶紧休憩,周文龙倒头便睡。无人骚扰,一觉直睡到中午时分,才被熟悉的大嗓门惊醒,“禀告公主殿下,末将带兄弟们刚刚返城,火炮和总管大人安然无恙……” 一跃下床,穿好戎装,周文龙奔出内房,“一路辛苦了,仆散忠勇,马上安排兄弟们进食。哦,萧不察斤大人何在?完颜止,完颜止,过来……” “谢驸马爷,末将不辛苦……”拱手施礼,一脸倦色的副卫队长低声回禀,“萧不察斤大人带着二十名勇士,护送总管大人直接赶往西门,估计眼下正抽空休憩。情势危急,请驸马爷尽快定夺。” “末将在,敢问驸马爷……”咧嘴一笑,完颜止垂手侍立门侧,“派末将去何方?” “唉,敌军从三个方向合围我虎贲团,但逼近的速度有所差异。我打算利用各部敌军到达的时间差分头迎战,但非常冒险,一旦判断失误,我军危矣……”面对最信任的部属,周文龙实言相告,“城内守军和部分敌众蠢蠢欲动,守城的兄弟们无暇分身,打探敌军最新动向以及吓阻敌部只能靠你们。” “末将责无旁贷,请驸马爷下令!”齐声作答,两大悍将主动请命,“末将愿率部出击,为我虎贲团分忧。” “仆散忠勇,你带三十人出北门,打探柏林守军动向,想尽一切办法吓阻敌推进速度。完颜止,你和马素仆以及余晋各率十人小分队奔西北,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务必延缓条顿骑士团的进军速度……”一一下令,周文龙歉然一笑,“我知道兄弟们非常疲劳,可没办法,军情大过天。一旦被敌军合围,只怕可以永远休息了,行军中轮番打打盹,别贻误军机就行。” “末将遵令,一定完成任务,驸马爷自个小心!”拔脚出门,二将被一声苦笑止住步伐,“嘿嘿,急什么,先吃了再走嘛。卡娃,去催一下,兄弟们可饿坏了。完颜止,你再跑一趟,让古鲁安带上老太后去西门,与兄弟们会合。哦,顺便准备两辆马车,一辆载太后,一辆载总管大人。” 耐心等众亲卫吃饱,亲自送出府外,周文龙飞身上马,“婷儿,让众家眷把热食和干粮直接送往西门。卡娃,一经发现乱民,直接转交大主教处置。别擅自动手,稳定人心绝非等同于大肆杀戮,那样只会激起民变。仙儿,你留守府衙,保护众家眷,尤其波西米亚勇士们的家眷更要重点照看,万万疏忽不得。” “周郎尽可放心,快走吧,波西米亚军既已大举进犯,绝不会因为放回小公主而罢休……”忧心忡忡,三位公主频频挥手,“勇士们,全体家眷盼着你们凯旋的消息,可别让我们失望!” “我等一定不辱使命,助我虎贲团扬威西域!”昂首离去,各路小分队火急火燎奔赴前线。 西门外,倚靠马车,疲乏的老总管悄然打盹。让众勇士提高警惕,萧不察斤单骑抵近城郊树林,打探一番,飞马转回,神色极为焦虑,“驸马爷怎么还不来?听密集蹄声,估计敌军正大举逼近,唉……” “本将来也,两位大人,都急坏了吧?”飞骑出西门,周文龙冲正欲起身的老总管压压手,“别动,来人,扶总管大人上车……”等一切忙妥,挥长枪,“五名勇士随萧不察斤大人留下,待接收热食和干粮,快马加鞭追上。军情十万火急,到时一边吃一边赶路。” “末将遵令!”目送一行人走远,tiantian干涸嘴唇,高昌侍卫长不停踱步,“快呀,慢死了,你,入城去催催。” 接包裹好的热食干粮,六人转马奔西,一鼓作气追上。一一分发,众勇士一面赶路,一面狼吞虎咽。贴近老总管所在的马车,周文龙低声询问,“大人,敌军必定有备而来,不知火药石丸是否充足?” “回驸马爷,火药倒充足,可石丸恐怕……”停下进食,老总管一脸忐忑,“临行匆匆,微臣并没有……” “无妨,仙师已带足石油精和鞭炮,大人不用担心。由近至远,先一口气发射完所有石丸,再继续发射做好保护措施的石油精和鞭炮,一举打垮波西米亚的斗志……”低声安慰,周文龙暗自苦笑,“两门炮以犄角布置,但愿别出现意外,击退敌军可全靠它了。” “驸马爷大可安心,微臣有把握。相对而言,火炮所起的心理威慑作用大过对敌军造成的伤害,若辅以石油精和鞭炮,对此闻所未闻的波西米亚军绝对崩溃……”小口进食,老总管悄笑,“换做微臣,也一样害怕,尤其石油精,对付坚不可摧的锁子甲堪称绝配。所谓一物降一物,但愿敌军知难而退,唉……” 奉命接应的小分队拍马赶到,齐心协力将火炮秘密运入儒者早选好的发射阵地,没等布置完毕,稳步推进的波西米亚军已然出现。锲形阵一如既往,但兵力多,队形也更严整。压根不受沿途骚扰的诸游骑兵诱惑,三万余波西米亚将士大踏步前进,大刺刺抵临以轻骑兵为主力的虎贲团第一道防御阵地。 崇尚正面决战,对只会偷袭的对手嗤之以鼻,波西米亚王传令大军,“严密保护左右两翼和后方,如若再次被敌军偷袭,所部主将一律处斩。看准敌主力所在方向,我们以整体步伐一直向前,若敌军主动后撤,不许擅自追击。保持阵型,直逼城下,迫其与我决战。若敌军退入城内更好,等我各部援军赶到,一举完成合围,这帮所谓的虎贲军只有做俘虏的命,哈哈哈……” 请出面无血色的老太后,让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扶好,吩咐另两名勇士带上战马随行,周文龙徒步赶赴对峙第一线。待抵近对手弓箭的射程末端,才默然止步,看看本能停下推进步伐的如云敌军,高声怒吼,“呔,尔等看清楚了,射杀本将无所谓,可千万别干掉贵国老太后。我虎贲团善待至今,一会尔等尽可检查,看本将有无虐待。食言而肥,让你们的王出来,本将与他理论理论。快,翻译――” 早有心理准备,既不理睬,也不出面,无动于衷的波西米亚王闭眼默默祈祷,“母亲,儿不能因为您一个人而罢兵,该死的罗斯蛮夷欺人太甚,万一您不幸身故,儿……也只能……只能徒叹奈何。希望母亲能原谅儿,愿天主保佑您老人家,唉……” 389.对决条顿团 秋阳西下,光线时渐黯淡,但足以看清不停哆嗦的老太后尊容皮肤原本白皙,加之惊恐,煞白煞白的面孔令人过目难忘。也不清楚众凶神恶煞会如何对待自己,偷窥不显山不露水的罗斯驸马爷,面如死灰,老太后咬牙硬撑。 拒不求饶,惊恐的目光反复窥探对面鸦雀无声的大军阵营,一直不见王儿露面,老太后才彻彻底底死心。暗暗叹口气,扭过头,不卑不亢发问,“敢问驸马爷,您究竟想干什么?拿本后威胁只怕毫无作用,若当众斩杀,您未必下得了手。大军对阵,以一名无辜妇孺作挡箭牌,若传扬出去,我西域必人神共愤,您和您麾下的罗斯虎贲团迟早被赶尽杀绝……” 静听翻译,也不阻止,任由色厉内荏的老太后滔滔不绝发表感言,周文龙耐心十足。等其大口大口喘息的空当,才慢慢悠悠开腔,“太后,本将对您毫无成见,如果要杀,您早化为冤魂。回去后好好劝解您的王儿,与我虎贲团作对,无论兵力多寡,一样等同于主动找死。” 看着困惑不已的老太后,周文龙大笑,“拿您作挡箭牌纯属无奈,不过,您始终安全……”回头看清火炮已部署到位的约定旗语,轻轻挥手,“传令下去,无论敌军如何挑衅,不许反击。一直等老太后进入敌军阵营,全体轻骑兵同时后撤,看清身后旗语,谨慎避开发射通道,小心被火炮误伤。哦,后面的话不用翻译。” 扬扬手中长枪,命令断然下达,“放人,提醒老太后,不用害怕,慢慢回营。万一不幸摔伤,跟我虎贲团没半分干系,我们可是毫发无损送出。勇士们,注意保护自个,仔细看看敌军的反应,一定非常有趣,哈哈哈……” 聆听翻译,长吁短叹,恍恍惚惚的老太后始终不相信。晃晃获得自由的老胳膊老腿,回头瞅瞅,见似笑非笑的罗斯驸马爷退入阵列,也不理会默默退后的翻译官和两名卫士,低头喃喃自语,“一帮狡诈小儿,无非让本宫充当活靶子,好炫耀尔等的箭术……” 咬咬牙,跺跺脚,“也罢,即便死,本后也要归国……”迈出颤颤巍巍的脚步,也不敢回头,一步一步往前挪,大放悲声,“王儿,你记住,永远也要记住,母后虽死犹荣。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为我受辱将士和无辜枉死的母后报仇雪恨,呜呜……” 谨遵命令,众虎贲团将士同时垂下弓箭,引颈张望对面敌军,暗暗发笑。对峙距离非常合适,位于组合弓的射程范围末端,即便敌军发动突袭,也难以造成伤害。看看嬉皮笑脸的兵将,耶律迪烈低声呵斥,“不许松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都提防点。我们都是神箭手,可敌军也绝非软蛋,万一其中隐藏床弩,到时哭都来不及。” 一路哀哀哭泣,一路蹒跚而行,泪人般的老太后几次差点跌倒。惊呼阵阵,隐入阵列的罗斯翻译官大吼,“呔,一个个傻愣着干什么?快迎接贵国太后,驸马爷一言九鼎,我军绝不伤害人质。都张大耳朵听清了,赶紧送老太后回后方,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看看谁更厉害。如果再次战败,以后老老实实听命,否则见一次打一次,一直打到尔等俯首帖耳为止!” 如梦方醒,敌阵左右两翼同时冲出十余名死士,奋不顾身奔向哭哭啼啼的老太后。岿然不动,众波西米亚重甲军士毫不慌乱,由领头主将率先开口,同时以长剑击盾,怒吼分外整齐,“大军神武,天主保佑,太后必平安返国——” 站上高地,周文龙饶有兴致观望,待老太后隐入敌阵,才悠然下令,“勇士们,我们撤,一会来一个留后门打狗。记住了,打疼它,不然难长记性!” 哈哈大笑,众勇士不疾不徐后撤,一个个眉飞色舞。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驸马爷实在高明。公然放走老太后,既让敌军无话可说,也为痛打落水狗腾出宝贵时间,不能不让人叹服。嘀咕飘出,令人发笑,“我说兄弟们,驸马爷像不像神仙?什么事都在其掌控中,如果说纯属巧合,打死我也不相信……” “嗐,驸马爷天天跟仙师在一起,成神理所当然。甭看敌军人多,能先后释放人质,说明驸马爷已有战胜波西米亚军的绝对把握。都好好等着,如此下去,我们或许也会变成小仙,纵横西域还不小菜一碟?哈哈哈……” 看着前军徐徐后撤,彷徨的人质群默默无语,不时有人扭头窥探,脸色写满困惑。驸马爷当众夸下海口,可观眼下阵势,若不靠重甲军,仅凭轻骑兵如何击败急于雪耻的如云大军?呼吸随昔日兄弟团逼近而变得越来越急促,命令转眼被迫临的如雷蹄声淹没,“传令下去,既然驸马爷一口承诺,我等大可静观其变。谁也不许擅自发起攻击,违令者,人人得而诛之!” 看准炮口指向,谨慎让出空当,全体虎贲团勇士悄然撤往两侧。貌似散乱的迎战阵势一分为三,左翼防线由徒单克宁带六百余勇士伺机而动,右翼由耶律迪烈率部保护。充当游骑的三百余游兵散勇在赤盏合烈的指挥下,随敌军的推进步伐缓缓移动,观望敌阵破绽,随时施以偷袭。 迎敌阵势分外稀疏,一个个大空当赫然露出,整个队形浑似牙齿被人生生敲掉的一张牙床,四处漏风,猛一看上去让人啼笑皆非。面对逼近的昔日队友,七千余波西米亚重甲军浑似梦游,一个个魂不守舍,可笑架势俨然随时准备投降。 火光阵阵,吼叫声声,两军距离一步步缩短,紧张的空气令人窒息。一切来得毫无征兆,也不见后方轻骑兵冲出,更不见懒散的重甲军出击,“轰轰……”两声惊天霹雳宣告大战正式打响。同时点火,亲自操炮的两大总管高声下令,“药量逐次增加,每次加足一成,一直打光石丸。检查石油精和鞭炮,不许混在一块,发射前才移出洞外。” 敌军队形密集,压根不需要仔细瞄准,炮声震耳欲聋,阵地被腾起的硝烟彻彻底底弥漫。不时调整被震歪的炮管,两大总管不畏生死,不约而同坚守岗位。巨响一声紧过一声,发射通道上空被高速飞行的死神霸占,石丸很快打光,灌满石油精的空心铁丸呼啸而过,鞭炮也加入战团,势不可挡,劈头盖脸飞入敌营。 火光冲天,巨响骇人,一惊一乍带一吓,前两排重甲军还在愣神,身后的惨叫已响成一片。严格测算过药量和发射距离之间的关系,两位总管拿捏得当,放过前两排敌军,对敌阵后方施以狂轰乱炸,只要不严重偏离敌阵,摧毁性打击绝对奏效。 先被火光和巨响吓住,继而被劈空而至的石丸砸得人仰马翻,还没完全醒神,一个个铁丸又相继飞入阵内,焦头烂额的波西米亚军顿时乱了手脚。既没见过,更不曾听闻,严整的队形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 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担任主力突击的一千余罗斯勇士猛然冲出空当。特制长矛同时出手,点燃的火箭不断飞向敌阵,猛攻来得快去得更快,首**击兵团火速撤往两翼,后一排轻骑兵再次杀出,蹂躏无止无休。 被打个措手不及,大部分人尚未反应,惊魂未定的前两排敌军顷刻间遭遇致命打击。被长矛扎成柴火,嗥叫和呻吟响彻战场上空,没等第三批杀手团出动,避无可避的一千余波西米亚重甲军已相继沦为亡魂。密密麻麻的火箭向敌阵后方延伸,泼洒的石油精迅速熊熊燃烧,炸裂的鞭炮擂鼓助威,严整敌阵瞬间分崩离析。 炮火连天,尘嚣扶摇直上,核心阵营被愁云惨雾笼罩。见势不妙,保护两翼的波西米亚骑士无奈抛下哀嚎的步骑兵,头也不回后撤。审时度势,三大千户长率部同时发起进攻,一时乱箭横飞,血花纷下,凄惨场景让人不忍目睹。 呆呆看着昔日兄弟惨遭荼毒,七千余波西米亚重甲军士变成一尊尊泥雕木塑,眼珠子都忘记转动,喘气也变得奢侈,只因眼前的场景太骇人。除去震惊,只有震惊,眼神呆滞,一丝寒气由脚底直冲头顶,人人如坠冰窟。 罗斯驸马爷果非虚言,不用重甲军动手,仅凭喷火怪物和三千余轻骑兵照样横扫战场。三千对三万,一样摧枯拉朽,若非神助,焉能如此?黯淡的目光直视兵败如山倒的昔日军团,波西米亚副将长叹一口气,“唉,罢了,罢了,以后也别胡思乱想,罗斯驸马爷显然由天主指派,万万违抗不得。我们对不起可怜的兄弟,也对不起可怜的王,天主,请宽恕我们吧……” 掠阵而过,攻击一直持续,头排箭雨刚消失,第二排接踵而至。飞速抵近慌乱敌阵,果断放箭并迅速脱离,全体虎贲团将士展开周而复始的攻击。如老鹰叼小鸡一般,将落单的敌步骑兵一一射杀。 面对飘忽不定的狡诈对手,所有反击手段形同挠痒痒,烟熏火燎加死神精准,人马纷纷倒地,被遗弃的一万余波西米亚重甲军眼瞅着越来越少。煎熬没几,幸存的兵将再也不敢反抗,装死的装死,乞降的乞降,哀嚎此起彼伏,“别……别放箭,我们……我们投降……投降……” 拍马赶到,环视惨烈战场,周文龙高声下令,“停止攻击,传本将命令,让出通道,喝令所有幸存者赶紧逃离。我虎贲团马上纵火焚毁战场,再敢装死,必化为焦炭——” 领教过扑之不熄的神火,恫吓转眼奏效,放弃战马,相互搀扶,一千余波西米亚残兵败将抖抖瑟瑟奔向通道。已成瓮中之鳖,怕也无用,是生是死只能看天主的心情。不敢回头,不敢吭气,不敢窥探,撒开脚板,一口气奔出五里之外,胆战心惊的众溃兵才惶惶回望。 暗黑重返大地,战场方向只剩黑黢黢一团,无蹄声,无喧哗,也无火光,古怪场景颇显神秘。三魂唯余其一,也顾不上其它,辨认方向,一帮胆寒溃军按来时的道路,徒步赶赴边境。 浩浩荡荡发兵,仓惶逃回,沿途累死者、吓死者、流血不止倒毙者比比皆是。惊魂未定,面如土色的波西米亚王一口气奔回边境,直到看见冒出的援军,才停下脚步。率众迎接凯旋大军,不料迎来的却是焦头烂额的大群溃兵,悲喜两重天,阴险的奥托卡公爵不露声色。 让一千部属原地监控对手动向,护送惨败而归的国王及老太后和小公主返回都城,奥托卡公爵暗自做好夺权准备。煽风点火自不可少,怂恿怨气冲天的幸存将士,联络各地封国声讨一败再败的国王,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徒单克宁奉令率部留下,拦截四处乱窜的战马,收集兵刃盔甲战袍,寻找散入尸堆中的石丸,众虎贲团勇士热汗横流。让耶律迪烈率部护送两门火炮和两大总管返城,周文龙自率全体重甲军士先一步赶回北营。 天色在奔行中缓缓放亮,紧闭的西门无声无息洞开,三骑同时跃出,直奔城郊树林。率亲卫军飞一般赶路,周文龙沉默不语,忧郁的神色不曾因为大胜而舒展半分。敌军不止一支,接下来迎战的对象只怕更为棘手,条顿骑士团声名远扬,到处可见其踪影。为十字军东征充当急先锋,妄图染指斡罗斯,纵横普鲁士,绝非名不见经传的波西米亚军所能比。 迎头而来,一眼认出主将,略显慌乱的完颜止大口喘气,“快……快……驸马爷,五千……五千多条顿骑士团识破疑兵之策,正……正大举杀奔北门。留守北营的全体勇士主动迎战,请驸马爷火速发兵增援。” 390.硬仗分高下 远离战场,只派出十名精锐军士秘密侦探战局,一千余奥地利骑士相当谨慎兵力太少,即便投入战局,也不起多大作用。三万波西米亚军一样战败,仅凭一千余轻骑绝对飞蛾扑火,徒增伤悲。默默聆听战报,弗朗斯公爵半天也没吭声,眺望迷离夜幕,暗暗摇头。 “罗斯主力已撤离战场,请问公爵大人,我军何去何从?”悄声请禀,彪悍的先锋官一脸不服气,“罗斯人尽用些下三滥招数,其战术似乎……似乎与早先的鞑靼人如出一辙,末将怀疑,这帮混蛋或许……或许曾师从鞑靼人,不然无法解释喷火怪物从何而来?” “不用怀疑,绝对就是,斡罗斯早被鞑靼人占领,这批罗斯人或许不甘屈服,才窜入西域作乱……”摇摇头,奥地利公爵轻叹一口气,“唉,内争不断,又见外忧,我西域难以安宁。波西米亚王以三万余军团大张声势讨伐,罗斯虎贲团所辖的重甲军根本没动手,仅凭区区几千轻骑将波西米亚军团打得晕头转向,罗斯人的凶悍可见一斑。” 最后看一眼被夜幕笼罩的战场,弗朗斯公爵悄然转马,“我们撤,回去如实上奏,劝陛下以后最好别与罗斯人为敌。这帮人都是疯子,一如其祖先维京人,野蛮,好斗,冷血,热衷杀戮……”暗自打个寒噤,催马奔出,“放缓撤军速度,别被该死的野蛮人发现――” 也不停留,周文龙悄然转马,“完颜止,你即刻返城,让三位公主马上督促主教大人。在我大军赶到北门前,命城内民众做出一万三千份口粮,快去……”扭头看看略显慌乱的侍卫长,暗暗苦笑,“大人,你带上两名勇士折回后方,传令徒单克宁,马上率部撤离战场。另外,你负责就地清点找回的石丸,并详询两位总管大人,看看火药还有多少,城内是否储备石丸。忙妥一切后,直接赶往北门向我当面汇报。提醒两位总管,大战在即,请带上发射所需的火药石丸,赶赴北门外备战。” “末将遵令!”齐声应诺,分头行事,两大悍将马不停蹄上路。和风轻叹,薄雾迷离,不再回望战场,七千余波西米亚重甲军士闷声不响跟上前方主将。 滚滚蹄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几许低低的交谈被呵斥转眼惊飞,“嘀咕什么,如果想逃离,尽可随意,但罗斯人势必血腥报复。尔等家眷被一锅烩不用说,弄不好再搭上一条小命……” 目光分外迷惘,眺望静谧城堡,叹口气,波西米亚副将继续低声训诫,“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活下来才是真理,无论接下来的对手如何强悍,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站着生,二,跪着死,如今已做了罗斯人的帮凶,我等唯有硬着头皮上。即便主动投降,罗斯人和敌军一样视我为敌,严重后果不言而喻,明白没有?” “末将明白,相信兄弟们也早已明了其中奥妙,唉,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呀……”悄然出声,一名随行将领长叹,“助纣为虐,也不知天主是否会饶恕我等?” “我们谁动过手?难道你亲手斩杀过自己的弟兄?”沉下脸,波西米亚副将默默摇头,“兄弟们虽惨遭杀戮,但我等问心无愧,罗斯驸马爷有如神助,或许天主在暗暗帮他也未可知?别说了,什么也别想,一切听从驸马爷指挥,击败来袭敌军才能确保你我和众家眷平安,没有第二个选择。” 鏖战一夜,疲乏的全体参战兵将饥肠辘辘,井然有序列阵于北门外,一个个翘首以盼。不敢奢望休憩,但若能盼到一顿热腾腾的食物,暂时缓解困乏也行。驱马奔向徐徐洞开的城门,周文龙高声呵斥,“为何至今不见热食?大胜归来,兄弟们饥累交加,如此磨蹭,究竟……” “周郎别发火嘛,仓促做出一万多份食物需要时间,主教大人已动员城内所有百姓,为凯旋大军准备食物……”率先奔出,卡娃喜气洋洋,“我虎贲团将士果真骁勇无敌,不损一兵一卒完败来犯敌军,等再次大胜归来,本将为所有勇士摆酒设宴,犒赏众军。” 大败波西米亚军的消息如雪崩般扩散全城,作祟者匿迹,有心作祟的部分本土守军噤若寒蝉。罗斯人虽为入侵者,但迄今为止,从未鱼肉百姓,相反保护全城军民免遭兵祸殃及。心甘情愿生火烤食,众百姓埋头忙碌,在心底默默祈祷。 热食相继送出,按先后次序,周文龙亲自带人分发,自己未尝半口。旋风般忙完,才拿起快要凉透的烤肉,大口啃食,痛饮马奶,含含糊糊叮嘱,“完颜止,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加快……进食速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囫囵吞枣干掉手中烤食,看一眼闷声不响猛啃的将士,擦擦嘴,周文龙高声下令,“徒单克宁,让你麾下猛士带上没吃完的食物,边吃边赶赴前线。策应先行阻敌的全体罗斯勇士,大踏步后撤,我虎贲团在离北营十里外的草原等这群不知死活的所谓骑士,快走――” 默默出城,忐忑不安的两大总管和侍卫长直奔东张西望的主将,同时跪地。头也不敢抬,沮丧的侍卫长低声禀告,“驸马爷,末将愧对您,火药虽有,但储备的石丸全遭破坏。徒单克宁大人只找回不到二十颗石丸,经两位大人检查,完全符合要求的石丸只有……” 头恨不得扎入地下,声音越来越低,“只有不到十……十……” “都起来,怕什么嘛……”一一扶起,周文龙强颜欢笑,“即便没有火炮,只要敌军给我们喘息机会,我虎贲团完全可以击败任何对手……”遥指老老实实的七千余波西米亚重甲军士,“这批勇士还没派上用场,正好检验一下改编后的战斗力,西域人崇尚决斗,我们大可利用其好胜心……” 冲三人压压手,大步奔回阵列前方,环视一圈,拔高嗓音,“西域勇士们,本将知道尔等崇尚正面决斗,鄙视只会偷袭的小人。刚才与两位总管大人商谈一番,决定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此战少用或干脆不用天主赏赐的神物,我全体虎贲将士与悍然来犯的条顿骑士团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用你们手中的长矛和重剑打垮对手,有没有信心?有没有信心?有没有信心?” 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一句近乎声嘶力竭,“如果没有,尔等尽可继续观战,看我三千虎贲如何再次击败条顿骑士团!” 无法做到手刃兄弟,但干掉其余敌军并无疑虑,凶悍的本能被激发,由波西米亚副将领头,全体重甲军士不约而同停止啃食,齐声怒吼,“有,我们有信心击败一切对手,只要驸马爷相信我等,全体兄弟愿为我虎贲团和驸马爷冲锋陷阵――” “很好,本将自打接受你们的那一天起,就把所有波西米亚勇士视作我虎贲团核心骨干。之所以大刀阔斧改编,完全针对西域敌军死穴,本将今日当众夸下海口,只要敌军的兵力不超过五万,我虎贲团均有绝对把握一战拿下任何对手……”静听翻译,极力打气,周文龙狂笑不止,“即便神圣帝国皇帝亲自出马,本将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只因,出动五万以上兵力如果只为对付我虎贲团,教廷绝不会袖手旁观。五万以下嘛,无论谁,都只能沦为我虎贲团箭下亡魂。若辅以改良后的喷火神物,纵然十万帝**队,也一样乖乖臣服,哈哈哈……” 热血沸腾,众将士斗志昂然,抽空进食,敬畏目光不离战神左右。挥挥手,周文龙轻松下令,“全军听令,马上出发,寻找敌主力展开决战!” 闻声而动,众轻骑保护大军左右两翼,全体重甲军士直扑正北方向。折回城门,看看摇头苦笑的两大总管,周文龙悄声叮嘱,“带火炮跟上,以防意外。进犯敌军除去条顿骑士团,还有柏林守军,当然不排除冒出更多对手。只要火炮在,炮声一响,分化敌军大有可为。即便石丸所剩无几,哪怕只打出一发,敌军依然为之震惊。” “微臣明白,用炮声迫敌失措,我军专挑硬骨头啃。只要击败最顽固的对手,其附庸自然望风披靡……”心领神会,儒者勉强安心,“剿杀城内乱民也须尽快进行,不然后果堪忧,请驸马爷斟酌。” “待大胜归来,杀一儆百,相信城内军民必被慑服……”早有考虑,周文龙惨然一笑,“以前总觉得蒙古人杀心太重,可如今看来,不杀不行。妥协只能降伏大众,对铁心作乱的异己分子毫无作用,相反被视为软弱。本将不乱杀人,但绝不许任何人撼动我虎贲团立足西域的根基,两位大人,我们边走边谈,请!” “驸马爷请!”有心规劝,可又顾忌言多必失,左右为难的老军师期期艾艾试探,“微臣虽不赞同……赞同对军民太仁慈,可对大肆杀戮也极不认同。敌军虽步步紧逼,但危机中也蕴含生机,压迫导致上下一心,眼看着我虎贲团日趋变为一个整体,这才是微臣最感高兴的地方。” “本将了解仙师如同仙师了解本将一样,不过怕我性情大变,以后热衷杀戮……”一眼看穿老军师真正心思,周文龙皱皱眉头,“杀戮只是手段,立足西域并一一折服诸国才是我虎贲团的终极目标。击败敌军绝非仅靠恫吓,谈判必不可少,但以战方能止战。” 默默点头,不再开口,儒者埋头赶路。一直倾听对话,老军匠总管一言不发,不时眺望黑黢黢的夜空,眼里写满焦虑。百密一疏,没料到储备的石丸被人盯上,等返城,一定彻查。尤其火药,更须分地秘密保存,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汗水打湿衣襟,紧皱的眉宇不曾舒展半分,人忧心忡忡。 冲两位总管默默点头,指指前方,周文龙拍马追赶大军。连续越过高举火把的奔行将士,一口气赶上抵前侦探的徒单克宁,才悄然勒马,“克宁,见到先一步出击的兄弟们没有?也该到目的地了呀?怎么听不到明显的打斗声?火光全无,人都到哪去了?” “都停下,或许……我军行进的方向不对……”悄声下令,驻马东张西望,敢死队长同样迷惑,“主动偷袭不大可能,莫非敌军溜了?” “不可能,老办法,以三人为一小组分头搜索。夜号为你的名字,我早秘密交代下去……”眺望黑沉沉的夜幕,周文龙侧耳聆听,“嘘,听,西北,西北方向……” 合二为一,由四千柏林守军充当前锋,五千余条顿骑士团杀气腾腾直扑目标北门。保持队形严整,熄灭火把,对沿途骚扰的游骑施以猛烈还击,进军速度被迫放缓。人数虽不多,但个个精于偷袭,紧紧咬住对手,两支虎贲骑兵尽全力拖延对手的逼近步伐。 以变应变,命所有轻骑投入阻截战斗,周文龙亲自带领七千余重甲军紧急布防。变换队形,游骑不动,下令撤回主力骑兵,全体兵将列阵以待。空当阵照旧,但多了几许杀气,估摸对手兵力,众波西米亚将士胆气渐壮。 七千余重甲军,加之身后矫若游龙的三千余轻骑,显然超越对手。看着来犯敌军默然止步,丧失的信心渐渐回归,全体兵将一个个跃跃欲试。照例摆出锲形阵,但保护两翼的柏林轻骑显然给足条顿骑士团副团长信心,喝令点燃火把,观望空当阵,张狂不可抑止,“勇士们,瞪大眼看清楚,这帮所谓的虎贲团就是这种德行。无须费神,一个冲击,我军即可打垮对手。传令柏林守军,保护好两翼,本将要大开杀戒了!” 反正鸡同鸭讲,也懒得废话,回望身后,周文龙霍然抬高长枪,“传令下去,开炮――” 恫吓招数激情上演,两门火炮分列大阵左右侧翼,主攻敌军两翼,两大总管的操炮手法愈发熟练。瞄准敌轻骑阵,“轰轰……”火光照亮夜空,也照亮被惊呆的柏林骑兵。“轰轰――”石丸接踵而至,极度恐慌迅速波及整个敌阵。仅存的两发石丸再次破空而至,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顾声嘶力竭的命令,慌神的柏林军率先逃离战场。 分化敌军一举奏效,周文龙悠闲下令,“兄弟们,剩下的敌军交给你们了,杀――” 391.出尽憋屈气 眼见年关将至,中原大地却无一丝喜庆气氛,暗暗打听最新战局,流离失所的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宿敌金国灰飞烟灭,尽雪靖康之耻,可凶悍性更胜金人的蒙古蛮子居心叵测,如云铁骑继续南进,把恐怖洒遍江南江北,谁能不心寒? 偏安于淮水以南,昏聩的宋理宗怠于政事,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导致朝纲极为昏暗。尽管如此,在南宋名将章梦飞的影响下,抗蒙将领曹友闻、王坚、章翔、孟珙、孟瑛、余玠、张钰毫不气馁,率军一次又一次击退悍然入侵的蒙古人。 可朝廷**,奸相层出不穷,沆瀣一气的诸多恃宠乱政者比比皆是。当权重臣只顾追逐眼前的蝇头小利,欺上瞒下,对浴血奋战的宋军置若罔闻,仅凭众爱国将士的一腔热血,终难以挽救病入膏肓的宋廷。 马来真后二年(公元一二四三年)年初,拔都率麾下王室军返回大本营,一口拒绝速不台劝自己以长王子身份回蒙古主持推选新大汗的建议。西征途中与贵由龌龊不断,矛盾由暗转明,基本等同势不两立。其嫡母马来真后一手掌控实权,去了也只能摆摆家长样子,还不如独霸西域快活。送走无可奈何的副帅,果断发兵,将早已臣服的南罗斯诸国一一收归囊中。 血缘割舍不去,也不便明着为难阴差阴错留下的母仨,秘密软禁郁郁寡欢的阿不思公主母女。让已近成年的察罕巴儿思充当贴身亲卫,工于心计的拔都一面笼络诸公国,一面挑唆少不经事的侄儿。 乱世出英雄,可英雄苦于兵力捉襟见肘,面对蜂拥而来的众西域敌军,不得不疲于奔命。率主力军团南北转战,利用对手到达的时间差,率先完胜波兰骑士团。让胖妻出使马扎儿,力保后方太平,顺带稳住奥地利,抽出身一一摆平群顽。 祭出西域人闻所未闻的火炮,一举击败兵力最雄厚的波西米亚重甲军团,参战兵将虽乏累不堪,但岌岌可危的局面已被成功扭转。夜空迷蒙,静谧的草原被滚雷般的蹄声和声嘶力竭的怒吼打破宁静,兵力基本相当,可久经战阵的虎贲团绝非孤陋寡闻的条顿骑士团所能比。 松散的空当阵对侧翼暴露的锲形阵,随着首当其冲的条顿重甲骑士先后倒在高速飞出的长矛和毒箭下,后方标枪手渐渐开始混乱。游骑摇身一变为主力军,埋伏敌军两侧的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挥师出击,鏖战很快演变为单向屠杀。 锲形阵的攻击力的确惊人,可面对一群直戳己方死穴的高手,条顿骑士团全体兵将唯有咬牙顽抗。白刃战激情上演,远射如火如荼,战斗场景分外惨烈。血雨横飞,人马翻滚,惨叫连天响。中军对付不了见血封喉的毒箭,后军穷于应付无孔不入的鬼火,前军更抵挡不住疯狂砍杀的波西米亚重甲军士,惊恐万分的众条顿骑士眼看要被全歼。 见势不妙,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亲手诛杀几名临阵退却的将领,才勉强止住颓势。下死命令不许后撤,收缩防线,凭借五百核心骨干组成的骑兵方阵,一面负隅顽抗,一面伺机突围。 身先士卒上阵,抽空放冷箭狙杀敌阵中的指挥将领,周文龙不时观望战局。重甲军对重甲军硬拼,波西米亚勇士虽不落下风,但实在打不起消耗战。看着始终不曾溃乱的残余敌阵,默默观察破绽,良久咬牙下令,“完颜止,让王鼎大人率重甲军撤出战团,命所有轻骑继续施展群狼战术。吃不下这口硬骨头,也要撕下其皮肉,让所有幸存的条顿骑士永世不忘对抗我虎贲团的悲惨下场!” 火把在战斗中相继熄灭,借助燃烧的石油精,三千虎贲继续围攻敌军。连续作战,人人精疲力竭,兼之烟雾弥漫战场,如神箭术大打折扣。驼骨箭难以穿透严丝合缝的锁子甲,毒箭早已告罄,火箭的攻击效果不错,可需要时间亲手制作。重甲军奉命撤离,眼睁睁看着残敌左冲右突,大有一举突围迹象,众虎贲勇士急得不行。 下令众将士继续追袭,找到主将,两大千户长同时请求,“将军,入侵的条顿骑士团已被斩杀大半,请出动重甲军,配合我部一举全歼所有残敌。” “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跑好了。不过五六百溃军,纵然侥幸脱逃,恐怕此生再也不会主动惹我虎贲团?”眺望战局,周文龙大笑,“兄弟们太辛苦,留一部分敌军为我们免费宣传,如此皆大欢喜。哦,柏林军跑出去多少?这帮人万万不可放过,能迫降则迫降,不能则一口吃掉。克宁带勇士们继续追杀残余的条顿骑士,迪烈率部追赶柏林军,传令赤盏合烈,余下的轻骑兵由他全权指挥。务必截住柏林军后路,不许逃脱一人,否则,由他一个人完成占领柏林城的任务。” “末将遵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两大悍将拱手离去。 轻松一笑,活动沉滞的手臂,周文龙耐心等待最新战报回传。消停未几,王鼎带两大副将同时赶到,请战一如既往,而且更为迫切,“末将愿率军追歼残敌,两位大人也全力支持,请将军下令。末将以项上人头作保,必全歼残敌,若逃脱一个,我等三人任凭将军处置。即便斩首示众,也无怨无悔。” “三位大人,些许残敌与勇士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遥指追逃人马,周文龙默默摇头,“我宁可看着残敌逃脱,也决不让勇士们再冒任何风险,清点过战损没有?报!” “末将明白,请允许末将代全体参战勇士感谢将军……”一点即透,王鼎暗自叹气,“禀将军,我部共阵亡一百八十七名勇士,其中将领十六人。重伤三百余众,轻伤者过两百。末将已下令彻查战场,找出所有阵亡将士遗骸,并把全部重伤勇士送回北营医治。” “一战折损我近两百勇士,可恶的条顿骑士团,本将与尔势不两立……”咬牙切齿发誓,周文龙怒气暴涨,“王鼎听令,让一半勇士原地警戒,另一半清查战场,无论敌兵死活,一律补刀。萧不察斤,带上所有亲卫,我们追——” 倚仗无与伦比的速度,紧紧咬住且战且退的溃敌,率众勇士围追堵截,徒单克宁誓要将对手予以全歼。悄悄绕至斜前方,暗暗瞅准空当,连珠箭直取溃众中的将领。箭所至,被锁定的敌将无一例外黯然堕马,死活不知。 阵势虽严整,可耐不住对手使出的死缠滥打战术,眼睁睁看着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少,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暗叫不妙。若继续逃下去,终将遭遇灭顶之灾,不如赌一把。咬咬牙,断然下令,“全军止步,摆出盾牌阵,以侧面迎敌。” 均属精锐中的精锐,一百余幸存的条顿骑士迅速做出反应。收拢兵力,高举盾牌,两人一组相互侧身,以无可挑剔的刺猬阵迎战默然围上的众多对手。保持合适距离,饶有兴致的徒单克宁高声下令,“不许乱放箭,我们有的是时间,一个一个解决。看准了,三人为一个战斗小组,只要溃敌露出破绽,直接绝杀。跟我虎贲团叫板,老子让你们尝尝被全歼的滋味。” 一个无路可退,一个耐心周旋,被动防守,一百余条顿骑士渐渐只剩下不到八十人。天色在老鹰抓小鸡一般的游斗中缓缓变亮,率部赶到,一眼看清战局,周文龙怒极发笑,“好,太好了,全军听令,停止攻击。喊话,让这帮混蛋老老实实投降,否则一个活口也不要留下。” 反击同时停止,看着不断游走的诸多对手,众条顿骑士面如死灰。沉默一直持续,最终由一声怒吼打破沉闷气氛,“尔等尽可嚣张,但别忘记了,我们身后站着的可是庞大的神圣帝国。让你们的主子出来,我们当面谈判!” “我呸,还谈判?乞降倒差不多,即将沦为亡魂,有什么资格谈判……”翻译尚未落音,徒单克宁破口大骂,“有种出来单挑,过了老子这关再说,奶奶滴……” “单挑什么嘛,你不嫌累?嗯,拿神圣帝国压我们,有点意思……”低头默想片刻,周文龙催马上前,“本将乃罗斯虎贲团副将,饶过尔等可以,条件有三:一,放下兵刃。二,所有人为全体阵亡将士磕三个响头。三,留下马匹,一律步行滚蛋。另外,转告皇帝老儿,尽快为我虎贲团统治西里西亚颁发黄金诏。不同意也行,集体自刎谢罪,不然会死得很惨很惨。” 聆听翻译,众西域骑士一脸悲愤,不约而同举弓,做好壮烈殉国准备。严阵以待,众勇士同时弯弓搭箭,各自锁定对手,只等攻击命令。对峙没几,敌阵中飘出苍凉的命令,“罢了,听这位大人的,放下兵刃——” 万般无奈,弃兵刃,集体下马,忍痛驱离马群,一帮条顿骑士如丧考妣。按令三叩首,悄然起身,默默围上目无表情的副团长,众骑士摆出视死如归的悲壮架势。叹口气,分开人群,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大步上前。直视面沉似水的白衣大将,低声询问,“敢问大人名讳?本将也好代为转达,贵部扬名西域指日可待,也不知上帝是否高兴?” “本将姓周名文龙,罗斯驸马爷,同时也是南宋和高昌驸马爷。哦,波兰王王妃苏珊娜公主也是本将爱妻,想必也做了马扎儿驸马爷。记住了,我罗斯虎贲团主将乃斡罗斯加里兹大公国原国王密赤思老大公之爱女,卡娅-莎波瑦卡娃公主殿下,大人切勿忘记……”不等翻译落音,一口气说完,周文龙默然转马,“别拿上帝威胁,如若上帝在,怎会眼睁睁看着鞑靼人为所欲为?全军听令,让出一条道路。代本将提醒一下,黄金诏书最迟年初颁发,否则我军必进攻日耳曼诸国。如使用火炮,尔等早化为飞灰,帝**队又如何,只要不是神,一样尸骨无存,哼!” 静听翻译,默默退回,环视一圈悲愤不已的众将士,条顿团副团长黯然摆手,“我们走!” 围猎柏林军的战斗大体轻松,相继换马,成功包抄并紧紧围上,全体虎贲轻骑士气如虹。一面派人喊话,一面狠狠狙杀顽抗者,暗战没持续多久,乞降的敌军越来越多。所有箭雨向拒不投降的敌军主副二将倾泻,随着主心骨先后倒于马下,一边倒的战局再无任何悬念。 率勇士团转回重甲军阵,周文龙一言不发,逐一检查兵将伤势,面色越来越阴沉,“克宁,你马上带领全体轻骑兵返城。将所有破坏储备石丸的狂徒当场诛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将本土守军中所有消极怠战者集体处斩,全城搜捕作祟乱民,抓捕包庇者,无论其妻儿老小,一律杀之,杀完城内暴徒——” 392.杀一儆百蛮 天色渐亮,薄雾缓缓爬上来,渐渐笼罩惨烈战场。荒原冷寂,野草轻摇,浓烈的血腥味四处流窜。相处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主将如此暴怒,可听错冷漠的杀戮命令也不可能。窥探神色,徒单克宁嗫嗫提醒,“将……将军,围猎柏林军的战斗未见分晓,末将……是否……” 环视战场,看着被押解而来的众俘虏,周文龙气得七窍生烟,“王鼎,你敢公然抗令,当本将不敢治你,来人——” “请驸马爷息怒,微臣擅自做主没按命令斩杀幸存敌兵,此事与王鼎大人完全无关,一切后果由微臣一人承担……”奔向狂怒的主将,儒者高声禀告,“无论驸马爷如何惩治,请允许微臣把话说完……” 双膝跪下,神色不显丝毫慌乱,老军师不慌不忙,“敢问驸马爷,我虎贲团是否已具备傲视西域群雄的实力?如若教廷和神圣帝国联手对付我们,我军有几成胜算?” 看着被雾气萦绕的老仙人,大口大口喘气,周文龙半响也没吭声。冲天怒火在沉默中渐渐消散,斜睨一眼鸦雀无声的人群,“完颜止,传令李勇大人,率一半勇士支援围猎柏林军的兄弟们。克宁,你带另一半兵力返城,搜捕所有隐匿的作祟者,别株连无辜。对消极怠战的本土守军,拘押当值的主副将领,余众予以警告。” 默然下马,扶起一脸坦然的老军师,“仙师,虽情有可原,但您也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军令如山,现今却俨然废话一句,如若日后人人仿效,本将岂不形同虚设?诛杀敌兵似乎并无不妥,请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说出抗令理由,如果有理,本将收回命令。” “驸马爷胸襟开阔,恕微臣唐突了……”点头致谢,儒者转身面对骚动人群,“敢问各位大人和诸位勇士,杀伐到底为何?我们又该如何收服民心?尤其来犯敌军,战场上不用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软唯有被敌人斩杀。可对于已经投降的俘虏,如果继续滥杀,如何慑服群顽?” 看着侧耳聆听的众将士,儒者叹口气,“唉,但凡敌军抵抗,无论事后投降与否,鞑靼人一概杀之。杀戮已做到极致,但微臣从未见过哪怕一名西域国主率军乞降,所谓物极必反,滥杀作为只会引发对手同仇敌忾。我虎贲团与鞑靼**不一样,他们只为烧杀抢掠,而我们却只想和西域人和平共处。杀伐实乃迫不得已,并非目的,相信在场的每一名勇士自有公论。” “仙师,您的理由非常充分,也说服了我。也罢,我收回成命……”冲嘀嘀咕咕的人群压压手,周文龙拔高嗓音,“敌军虽主动侵犯,可我虎贲团以德服人。传令下去,善待俘虏,集中掩埋战死的条顿骑士。萧不察斤,我们走,看看柏林守军的战斗力如何。仙师,自今日始由您掌管城内一切政务,对擒获的作祟者,杀与不杀,全凭您和大主教共同决定。” 转马奔出,笑声渐去渐远,“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上帝是否会因此而善待我虎贲团,至于本将,愿承担一切罪名。如果上帝开眼,请赐神力,助我虎贲团尽早平息战乱纷飞的西域,也为西域民众早日获得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哈哈……” 傻呆呆看着狂奔而去的魁梧主将,全体波西米亚将士老半天才回过神,除去听清翻译的少许将领,大部分人如坠云雾。既不明白主将为何发怒,更不清楚清逸儒者在唠叨什么,大眼瞪小眼,交头接耳嘀咕,“驸马爷到底怎么了?一会像要吃人,一会又和颜悦色,可真吓人……” “谁知道,或许为残敌脱逃而大发雷霆?唉,也太难为兄弟们,一万对一万,能取得如此辉煌战果,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条顿骑士团,神圣帝国的急先锋,可照样被我虎贲团干脆利落拿下。服了,真服了,空当阵果然厉害……” “停,都别瞎猜,驸马爷为一百八十七名勇士无辜战死而痛心疾首。实话告诉你们,火炮之所以没参战,只因储备石丸被破坏。一怒之下,驸马爷才下令杀光所有作祟者,且处死全体俘兵。为挽救俘敌性命,总管大人不惜抗令,适才成功说服驸马爷……”驱马驰入人群,波西米亚副将高声解惑,“勇士们,请好好想一想,驸马爷值不值得我等效命?还有神仙一般的老总管,悲天悯人,冒死劝谏,只为减少杀戮。我们是否该感谢总管大人?当然,更应该谢谢驸马爷,把所有勇士视为亲兄弟。” 吃惊不小,沉默少许,由领头大将做示范,醒悟的众波西米亚将士纷纷呐喊,“感谢驸马爷和总管大人,无论来犯敌军出动多少人马,我们再也不会犹豫,必不辱我虎贲团英名!” “勇士们,千万别把我与驸马爷相提并论,切记,切记……”暗暗擦汗,儒者诚惶诚恐,“身为一名臣子,应该知晓自己肩负的责任,主子可以冲动,但我们不能。一战扬名,以后的对手会数不胜数,为驸马爷和卡娃殿下以及我罗斯虎贲团闯出一片新天地,所有将士责无旁贷!” 率全体亲卫跟上,喝令远离,侍卫长低声询问,“驸马爷,您今日所为可出乎所有人预料,二十多年来,您从没发过如此大的脾气。除非只为收服军心,不然末将会倍感担忧?” “大人呀,别人看不明白,你还不清楚?”摇头一笑,周文龙不住催马,“到了一定的年纪,人的秉性难以改变,本将也不例外。波西米亚重甲军用来干什么,摆设?石丸缺乏,正好检验一下整编后的真实战斗力,但战斗难免死人,不借机表演一番,如何服众?” “嗐,驸马爷,您可真高明,相信仙师也被唬住……”朝暗暗窥探的众将挥手示意,萧不察斤大笑,“都过来,驸马爷没变,别担心……” 纷纷围上,眺望北方,放下心的众亲卫捂嘴窃笑。前方蹄声越来越清晰,烟尘滚滚处,一支百余人的骑兵狂奔而来。喝令保护主子,萧不察斤单骑迎上,爽朗的笑声顿时响彻茫茫草原,“哈哈哈,末将见过大人,将军,将军,柏林残军已全体投降,眼下正被勇士们押解返回……” “不辱使命,大功一件呀……”勒马止步,周文龙笑得合不拢嘴,“人数几何?是否就地审讯过?柏林城内还有多少兵力?哦,让重甲军负责看押俘虏。” “禀将军,末将已把投降的柏林军兵将分离,审讯虽简短,可收获颇丰……”同样喜不自禁,耶律迪烈微微一笑,“柏林城商贾云集,但防守兵力不多,奉诏倾巢而出,眼下形同虚设。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利用这批降兵?收归麾下不大可能,战斗力太弱,释放的话,以末将推断,您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嘿嘿,即不纳降也不释放,难道等着帝皇乖乖掏出赎金?你小子,可真狡猾,逼我先出招呢……”会心一笑,周文龙悄然转马,“山人自有妙计,揪住神圣帝国主动侵犯的把柄,纵然我虎贲团日后发兵日耳曼,相信西域人也无可指责。善待这群肉盾,等野地战和攻城战所需器械到位,瞅准时机,继续南征北讨。一日拿不到承认我虎贲团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我们誓不罢休,一直打到皇帝老儿受不了为止。” “将军,您总是棋高一着,让末将汗颜……”半恭维半开玩笑,耶律迪烈兴致盎然,“火炮若能用于攻坚和野地战,相信帝**队也甘拜下风,教廷更不在话下,不知仙师能否完成这般壮举?蒙古人正是凭借着火炮的威力,才能横扫西域诸国,攻城如探囊取物,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野地战要求轻巧,攻坚必须炮火猛烈,两种要求大相径庭……”信马由缰,周文龙缓缓摇头,“欲速则不达,研发火炮无法做到一蹴而就,否则会出大乱子。千万别催,两位总管也累惨了,万一倒下,我虎贲团咋办?” “末将明白,先后击败各路来犯敌军,我们也可喘口气……”默默跟上,喜色渐渐被担忧取代,儒雅副将长叹一口气,“西域守军的战斗力虽不咋地,但抵抗意志特别顽强,长此以往,我虎贲团难以维持。我军一没有盟友,二无法及时补充损失兵力,将军可有什么妙策?” “盟友倒有一个,可帮不上太大的忙。苏珊娜公主已被我秘密送往马扎儿,估计可以签署平等盟约,但指望贝拉四世出兵相助,可能性很小很小……”眯眼眺望迷蒙草原,周文龙长吁短叹,“唉,的确让人头疼,没有储备兵力,很伤脑筋。慑服降众,绝非恫吓就可以一举奏效,派兵占领,更容易被各个击破。急也无用,我们好好斟酌,走!” “末将倒有一计,无论有用与否,将军尽可一笑。我们完全可以仿效蒙古人的做法,以西里西亚为据点,向周边缓缓扩张。不求占领,利用降部,想法设法歼灭对手的有生力量。以战迫神圣帝国低头,承认我军对各个封国的统治权,再借帝国与教廷的矛盾,替前者进攻教廷军队,争取获得教廷承认我军对意大利的管辖权……”有条不紊诠释大计,耶律迪烈不时回望,“至于如何对付法兰西骑士,相信将军自有妙策,染指英格兰,少不得利用英法宿怨。另外,既然打出罗斯人的名号,我们大可好好利用一番。据末将考证,罗斯人的祖先为维京人,其先祖在西域各国早已落地生根。结盟也好,打服也罢,一切只为我虎贲团早日完成统治西域的夙愿着想。” “嗯,此方案我也考虑过,但须非常谨慎,千万不可冒进。走一步看一步,我军的首要任务,无论使用何种手腕,逼迫神圣帝国与我结盟……”挥挥手,周文龙加快步伐,“一口气累到现在,先去睡个好觉,等头脑恢复清醒,再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确定今后战略部署。” “嗯,末将的确累了,眼皮都快睁不开……”扭头下令,儒雅副将连连招手,“跟上,快跟上,等抵达北营,把降兵移交给重甲军,所有弟兄睡它个天昏地暗。” 驱马折返北营,交代王鼎看好肉盾,带上阵亡将士花名册,周文龙径直赶赴教堂。老军师和大主教早翘首以盼,叮嘱几句,一溜烟折回府衙,随口敷衍涌入的女人团,胡乱吃个半饱,累个贼死的驸马爷倒头睡下。 一觉直睡到次日中午,被耳畔传来的痒痒闹醒,周文龙才睁开朦胧睡眼。辨认老半天,挤眼一乐,“狄安娜,你亲妈妈呢?哦,只有你一个人,这几日与姐妹们可曾融洽相处?” “父亲大人可真贪睡,我们在外面等您……”透过门缝窥望,探头探脑的众少女叽叽喳喳,“父亲累坏了,让他继续睡,哎,汶麟,梦霖,你俩别挤呀,我们可站了老半天……” “安娜妹妹,你不方便伺候父亲,让我们来……”一前一后迈步入房,两壮小子单膝点地,“孩儿拜见父亲大人,行军总管大人在前厅等候,请父亲监斩领头作乱的原副主教。” “嗯,长大了,我都不认识了……”伸出双手,缓缓摩挲,周文龙惭愧一笑,“怪不怪父亲?都没有管过你们一天,你们的娘亲可真伟大,狄安娜,带上房门。” “父亲常年征战,孩儿理解其中苦衷,如今终于能朝夕陪伴,孩儿已心满意足……”默默摇头,俨然老大的梦霖侧身擦泪,“汶麟兄,来,我俩伺候父亲起床。身为人子,却没有尽到孝顺父母的责任,我们才有愧。” “父亲,孩儿要跟着耶律迪烈大人学习领兵之道,可母亲不同意,您可要为孩儿撑腰……”转身去取衣装,委屈的汶麟一脸不服气,“梦霖都可以随徒单克宁大人上阵杀敌,孩儿为何不行?” “梦霖,你上阵杀敌?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吃惊不已,一把掀开被褥,周文龙大笑而起,“学领兵作战,我全力支持,别担心,摆平你母亲还不小菜一碟。身为周家儿郎,岂能不上阵?哈哈哈……” 麻利穿好衣装,胡乱洗漱,周文龙带二子直奔前厅。冲纷纷施礼的众爱女压压手,看看相陪的三大公主,简短询问若有所思的老军师,直指府门,“梦霖,汶麟,取枪备马,我们去教堂外的广场。” “报,广场外发生冲突,一部分民众非要为逆贼送行,徒单克宁大人为此大为光火,将领头作乱者就地拘押。余众到处煽风点火,眼下群情激昂,局面有失控迹象……”飞步奔入,完颜止急不可耐,“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民众,勇士们实在下不了手,请驸马爷亲临现场弹压。” 393.巧舌笼民心 无马,无粮,无喝彩.有气,有怨,有叹息。也不理睬悲愤不已的众将,闷声不响飞奔,灰头土脸的条顿骑士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面色铁青。一会长吁短叹,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喃喃自语,“罗斯虎贲团,嗯,周文龙驸马爷,卡娃殿下,喷火神物,打哪冒出来的一群魔鬼?与鞑靼人有何关系?分明为我西域重甲军,为何死心塌地卖命?到底为什么——” 听得一惊一乍,谁也不敢吭声,紧紧跟上,人群集体保持沉默。自条顿骑士团成立至今,从未吃过如此败仗,五千骑士等同全军覆没。同时回望身后,聆听呼啸的风声,大致数数人数,众将不由得悲从心来。 五千人出征,生还者只剩下八十来号,可能还不到。如何生还更说不出口,拱手交出战马和尊严,以步当车回去,若陛下问起,堂堂骑士团颜面何存?越想越怄火,众将一个个咬碎钢牙。 悄然止步,指指随行亲卫,恢复冷静的副团长低声下令,“你,还有你,伺机抢两匹马,驰入奥地利边堡,以神圣帝国的名义征集五百匹战马和给养。其余人远离边境,不得让奥地利守军发现,等马匹给养到位,我们沿荒凉山路返回西西里。杀光沿途山民,割下头颅带回去交差,严格保密,不得泄露。否则,谁也逃不脱上帝的惩罚。” 荒原无人语,唯有烟尘来。一路奔南,众罗斯勇士全神戒备,弓箭一律瞄准张牙舞爪的丛林,一个个分外紧张。颠簸的车架内,苏珊娜公主怏怏不乐,想睡,无法入眠,闭目聆听蹄声和风声,低下头默默回思。 东方夫婿不仅温柔体贴,而且彪悍番茄,猥琐王与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嫌弃自己再次嫁人,秘密软禁,夫妻情分早已化为云烟。摩挲肚皮,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看看昏昏欲睡的侍女,悄悄掀开帘布。 触目一片荒凉,也不清楚离边境还有多远,盯着摆出战斗姿态的罗斯勇士,胖公主微微摇头。西里西亚已由新夫婿一手掌控,出现敌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抵临边境,马扎儿守军自会派兵护送,压根不用如此紧张。 几欲张嘴提醒,最终无奈放弃。临行前,夫婿曾下过死命令,即便自己提示,勇士们也绝不敢懈怠半分。叹口气,放下帘布,眉宇暗暗皱紧。一缕忧伤蓦然涌上心头,身体微微颤抖,一丝泪花悄然涌出。 嫁,自己做主,离,头也不回。与王成婚近二十年,也只生下唯一的爱女,如今一举怀上,到底该高兴,还是该痛哭?纵然父王原谅,可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如何为好?留与不留都万般为难,侧脸拭泪,缓缓抚摸肚皮,苏珊娜公主愁眉不展。 “王后,请别担忧,驸马爷绝不会让您一个人留在马扎儿……”窥探暗自神伤的主子,悄声劝慰,年长侍女大胆开口,“即便普通男子,也做不到任由自己的女人流落他乡,何况还……还怀着其骨肉。据奴婢观察,驸马爷绝非常人,霸气侧漏,怎会让王后独自孤零?” “你们不懂,以后也别叫王后,王如此相待,我们早已恩断义绝。驸马爷当然不会看着不管,可……可……”默默摇头,苏珊娜公主欲言又止,“按时间推算,估计离边境也不远了,困了的话就睡,不用担心。唉,父王,儿臣真没有脸见您。国破家亡,带着身孕自行回去,怀的却是……让儿臣如何开口?” “听闻中年得子乃人生大幸,奴婢恭喜公主……”改口极快,年长侍女摇摇头,“奴婢不困,公主眼下可不是一个人,要多多休憩。您安心睡一会,一旦有事,奴婢会提醒的。” 秋阳依然火爆,教堂外的广场人声鼎沸,争相涌入的民众越来越多。倚仗法不责众,人群推来拥去,任由呵斥,纷纷挤向广场中央。剑拔弩张摆出战斗姿态,众勇士却不敢拿眼前的百姓咋样,无奈后撤至绞刑台。不用下令,集体围上闭目等死的囚徒,收弓拔刀,做好应对不测的准备。 尽管暴躁,尽管鲁莽,但徒单克宁也明白冲动不得。挥舞虎天钩,一面呵斥,一面求援,藉此敷衍躁动的人群,“主教大人,您解释一下,没有驸马爷和公主殿下在场,我们不可能擅自做主。古鲁安大人,赶紧去催一下,快!” 府衙内,一把揪起心腹,周文龙皱皱眉头,“别急,扶仙师上马,公主们,我们走。民心虽难违,但无论如何,本将也要让这群劣民心服口服。” 长枪扎地,两壮小子一左一右围上,托稳腰身,同时发力,“父亲大人,抓稳咯——” 冲捂嘴窃笑的女人团挤挤眼,活动手脚,周文龙一副陶醉,“嗯,感觉不错嘛,生子敢情只为上马方便。拿枪来,快去广场,千万别捅出大娄子。” 窃笑一下子变为哄然大笑,靠近战马,卡娃大呼小叫,“我也要体验一把,谁来伺候?赏金可没有哟……” 众少女蜂拥围上,七手八脚把两大公主抬上马背,当然也不忘伺候落寞的仙儿。梦蝶居左,梦翎位右,不约而同出手,“母亲大人,上——” 眼巴巴看着嬉闹的人群,一帮虎头虎脑的小子和黄毛丫头跃跃欲试,奔向各自的母亲,“我们也要伺候母亲大人,快,用力抬,用力呀……” 欢声笑语冲淡了紧张气氛,回头看看热闹场景,周文龙眉开眼笑,“古丽尕娜、帕提蔓莲、丽儿、雪儿、月儿、翟姜和阿依莎,由燕云领头,集体留下看管所有小家伙,其余人随我出战。努伊儿,好生保护三个丫头,所有人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汶麟、梦郎、梦虎和梦隽负责监控四个方向,梦霖,你守护仙师,出发——” 暗暗咂舌,完颜止捂嘴偷笑,冲忍俊不止的马素仆挤挤眼,“大人,听见没,仅凭这记性,驸马爷堪称神,厉害不?” “嗐,我说大人,您眼下炙手可热,驸马爷手下的心腹。以后随便娶几个女子,也可以体会一下上马方便的乐趣……”大开玩笑,马素仆挤眉弄眼,“西域女人倒不麻烦,麻烦的是她们的名字,动不动一长溜,还特别拗口。如若像驸马爷这般点名,只怕到时头都要变大。” “大人千万别取笑末将,您不也一样?按现今态势发展下去,我虎贲团必统治西域,女人嘛,多了其实也麻烦……”猛击马臀,完颜止大笑,“快追,再磨磨唧唧,驸马爷要发飙咯,哈哈……” 看着人群走远,轻拽踮脚凝望的阿依莎,古伊娜暗暗叹气,“别看了,回去吧。驸马爷太忙,忙得谁也顾不上,唉……” “姐,你也不用叹气,王鼎大人待你其实更好。驸马爷的确太忙,太忙了……”缓缓转头,阿依莎同样叹口气,“唉,难得见一面,真不知该抱怨还是心疼?” “傻丫头,无论姐如何努力,依然比不上你。驸马爷君临天下指日可待,你完全有机会跻身宠妃行列……”摸摸紧跟不离的小女脸蛋,古伊娜若有所思,“或许,姐错了,当初就应该学你抹脖子。不说了,不说了,儿女都这么大了,姐却还在发痴……” 一口气赶到广场外,由亲卫队开路,一行人同时下马。躁动有所减弱,拥挤不堪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宽敞通道,下马步入广场中央,拽卡娃站上行刑台,威严目光扫视全场,周文龙面沉似水。 等人群完全停下喧哗,低声询问颇为紧张的爱妻,“卡娃,你先说,宣扬我军虎威,让这帮蛮夷明白我们在干什么。” “人太多,我有点紧张,你说,你说……”扫视一圈引颈观望的人群,白皙的脖颈一下子变得通红,下意识揪住夫婿衣襟,罗斯公主吞吞吐吐,“别……别让我……让我当众丢丑……你……你来嘛……” “你呀,不用如此紧张,以后做了国王可不能这样,学着点……”抓紧微微颤抖的素手,暗捏一把,周文龙摆正身姿。环视一眼人群,不紧不慢开口,“公主殿下日夜操劳,导致嗓子变哑,本将越俎代庖,当众解释一下我军为何要执意处斩此人。” 分列四个方向,四名挑选出的通事作同声翻译,叽里呱啦的罗斯语、日耳曼语、波兰语以及斯拉夫语听得人头晕。待声音停下,周文龙继续卖弄口才,“请问在场的所有军民,我罗斯虎贲团自入主之日始,可曾滥杀无辜?可曾鱼肉百姓?可曾**掳掠?可曾无恶不作?” 凝神静听,黑压压的人群屏气噤声,连呼吸都几乎暂停。怨气稍减,默默回想,众百姓陷入沉思。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分外悲愤,“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我们为入侵者,但,一支军纪严明的入侵军团永远比尔等的窝囊王强上一万倍。他保护不了你们,而我虎贲团却可以做到,眼见为实,无须本将赘言。之所以执意诛杀,全因此暴徒罪大恶极。我军在城外浴血奋战,一小撮作祟者却做着亲者痛而仇者快的卑劣勾当,请看……” 耐心等翻译落音,掏出怀中的花名册,冲嗫嗫无语的大主教深弯腰,周文龙即兴发挥,“主教大人,您乃城内军民的精神领袖,当然,也是万人敬仰的上帝使臣,本将一向敬重。请大人移步,当众宣读这份阵亡将士的花名册,这只是其中之一,代表我全体波西米亚将士为国征战的无尚荣耀,请——” 毕恭毕敬接过花名册,脸色凝重无比,依照东正教的教规,虔诚的老主教一丝不苟完成祷告仪式。一一宣读姓名,语调越来越悲怆,念至最后,禁不住老泪纵横。竖起耳朵聆听,众军民一个个低下头,早先的不满渐渐化为汗水,打湿衣襟。 慢慢悠悠再次开腔,语气大不相同,周文龙咬牙切齿,“这批勇士完全可以活下来,但此人公然煽风点火,纵容乱民破坏神物,才导致如此结局。对于宗教信仰,本将和殿下以及行军总管大人早定下国策,永不干涉。我们鼓励各类宗教并存,也尊重每一名教徒,但,决不允许任何居心叵测者借宗教的名义行一己之私。” 歇口气,转身面对不敢抬头的囚徒,周文龙怒斥,“我虎贲团有何不好,无论敌军如何犯境,城内百姓依然安居乐业,为何还要作乱?改回旧制,你又能获得什么好处?本土守军消极怠战,总管大人法外施恩,只把当值将领降为军士。无辜民众因你而死,对幸存者也只略施小惩,我军不曾大开杀戒。甚至破坏神物的暴徒,大人一样宽仁待之,全城只严惩你一个,如果不服,尽管说出来,说——” “驸马爷,请允许微臣替上帝惩治违反教规的教徒……”尽管怜悯,但也明白昔日副手必死无疑,老主教叹一口长气,“唉,愚钝,愚蠢,愚民,害人害己,你若不死,城内不会彻底太平。” 想开口辩解,只可惜既没勇气也没机会,绞索套牢颈部,可怜的副主教拼命挣扎。妄图振臂一呼的瞬间,负责行刑的本土守军获得暗示,一脚蹬开倒霉蛋脚底的跳板。绳索一下子绷直,扑腾几许,一缕冤魂悠然奔赴上帝所在的天界。至于申诉的结果如何,天知地知上帝知,凡人一概不知,也包括暗暗垂泪的大主教。 挥别被煽动情绪的臣民,周文龙折返府衙,一路上少不得被当成神膜拜,“周郎,你可真会蛊惑,我口服心服。都过来,看看你们的父亲,是否已变成神?一张嘴皮子能把人说死,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我……我也开始害怕了……” 看着一窝蜂围上的儿女,咧嘴大笑,周文龙不住摇头,“别……别挤嘛,为父可不是神,瞧,总管大人才是一名真正的神。以后都去求仙师赐教,好好学习治国安民的韬略,女子也一样,你们日后或许也有机会当女国王呢,哈哈……” “报,城东方向腾起滚滚烟尘,据守军目测,人数不少于五千。是否为敌军还不清楚,兄弟们已出城侦探……”飞骑而来,顾不上擦汗,奉令镇守东门的罗斯副将频频回望,“请驸马爷和殿下移驾指挥,从蹄声判断,这支疑似敌军备马充裕,显然来意不善。” 394.锁定柏林城 冬阳暖暖,和风微拂,金碧辉煌的圆拱形大教堂沐浴在一片耀眼光芒中,极具异域风韵.听闻不明敌军寇城,少不经事,一帮少男少女难免失态。本能靠近不露声色的父亲,摆出战斗架势,可微微颤抖的兵刃暴露了真实心迹。连番遭遇强敌,战神一样应付自如,三大公主虽有些许紧张,但神色大体不变。 波西米亚重甲军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主力军不伤筋骨,纵然一万敌军来犯,也不足为虑。看看抖动的刀枪,高昌侍卫长微微一笑,“各位小主,贵父可是神,无须紧张。来,都让开,让末将护送驸马爷和殿下去东门。五千敌军而已,即便一万两万,又何足惧哉?” “都谨记大人教诲,但凡领军临战,首要一点,不可怯敌……”半教导半训斥,周文龙摇头不迭,“紧张什么?又有什么可紧张的?自今日始,所有能上阵的周家儿郎一律亲临前线,把胆先练大。征战沙场,少不得霸气,即便手下只有一千勇士,对阵一万以上敌军也不用畏惧。我虎贲骑士凭什么纵横天下,凭的就是一股霸气,当然少不得本领高强。好好学习如何战胜对手,女子也一样,我周家无论男女,没有孬种,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见众儿女被训得抬不起头,瞪一眼虎起脸的夫婿,卡娃撇撇嘴,“你当然不怕,可他们不一样,以后好好教就行了,别吹胡子瞪眼。都别怕,三娘为你们撑腰,赶紧去东门准备迎战。” “驸马爷,是否需要传令重甲军?”弯腰请示,冲臊红脸的壮小子挤挤眼,萧不察斤压低嗓音,“保护总管大人返回亲王府,再去东门,快!” “暂时不用,东方除去波兰军和马扎儿军,再无成建制的西域军团,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看看再说……”摆摆手,周文龙暗暗催马,“为父先教你们一招,敌友莫辨,不可擅动,继而后发而先至,一举占据上风。走——” “父亲大人高明,孩儿明白了!”齐声应诺,一帮壮小子乖乖跟上,暗自羞愧不已。同样惭愧,三名少女默契催马,相互吐吐舌头,悄声嘀咕,“父亲可真严厉,训斥的模样好吓人……” “严厉?你们可知道你们的父亲亲手杀了多少敌人?死在其枪下的亡魂不会少于三千,倒在紫金弓下的冤魂只怕更多……”看看咋舌的众少女,仙儿淡笑,“谈何严厉,至多恨铁不成钢而已,可也不失慈父风范。想当初,大娘也曾浴血沙场,枪挑敌将,手刃群枭,何等快哉。至今思来,依然恍如昨日……” “大娘,我们一定尽快学会梨花枪,也早一日有机会出征……”俨然左右护卫,两少女一脸惆怅,“母亲大人非要我们学习刺绣读书礼仪,简直无聊死了。” “梨花枪要学,刺绣和读书也不能放下,这才叫文武全才……”挥舞双枪,仙儿喜形于色,“瞧瞧你们的父亲,口才绝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有这样才能叱咤风云。学枪术更要学御人术,你们日后可都是公主,要做好当女国王的准备。大娘无儿无女,以后可全靠你俩长脸了,快追——” “等等,大娘,我要学梨花枪……”听出个大概,拍马追赶,狄安娜急不可耐,“我还要做女国王,大娘,我的好大娘,我的亲大娘,您可要助娜儿一臂之力呀!” 看着俨然亲母女的四人,卡娃暗自发痴,侧脸瞅瞅同样犯傻的高昌公主,“依婷姐,依婷姐,瞧瞧,可真亲热,我都开始嫉妒了。” “唉,不用嫉妒,仙儿姐也苦。可惜没生女儿,不然会过继给她,也省得姐姐整日失魂落魄……”枪击马臀,依婷公主猛然奔出,“我们追,姐可未曾随虎贲军征战西域,一会好好见识一下周郎的大将风范。” 一口气赶到东门,下马直奔城楼,周文龙不时回望身后,“快跟上,一个个壮似牛犊,杀敌正当其时。萧不察斤,你带亲卫队出城,侦探对手虚实。卡娃留守城门,率守军随时接应返城的兄弟。完颜止,传令三位千户长,带上全体勇士在北门外候命。另派人知会王鼎大人,集合重甲军待命。” “父亲,莫非这就叫后发先至?”飞步跟上,汶麟诚惶诚恐,“集结全部兵力,尔后伺机而动,打敌军一个冷不防?” “也对也不对,连番大战,勇士们非常疲惫,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御敌于国门之外才属上上策……”抵临城垛,看清狂奔而回的小队骑兵,周文龙大笑,“旗语,看见打出的旗语没?完颜止,取消命令,是我方兄弟,估计为送给养而来。瞧,好像是安德烈大人,赎金肯定到手了,我们发财咯,哈哈……” 亲率一百先锋小分队驰援并报喜,很快与侦探分队遭遇,会合一处,询问昔日部属,安德烈喜不自禁,“太好了,重甲军终于派上大用场,王鼎大人果然有一套。空当阵竟然如此厉害,今日终于见识了,一直以为对抗锲形阵只能以硬碰硬,没曾想还有这种以虚对实的破解招数。服,真服了,四位千户长堪称中流砥柱,我虎贲团幸矣。” “嘿嘿,但凡猛将一般桀骜不驯,可对驸马爷照样俯首帖耳。依末将看,驸马爷已具备帝王之气,为我们复国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眯眼眺望城楼,罗斯裨将暗自憧憬,“也不知加里兹王是否主动退位让贤?敢说半个不字,哼,非打到他满地找牙不可。” “唉,夺回加里兹其实不难,成功复国也没多大问题,但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蒙古军团?南罗斯诸国早已臣服,北罗斯畏敌于虎,指望马扎儿王和波兰王出兵相助等同引狼入室,一句话,危机四伏……”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黯淡,安德烈默默摇头,“如今的处境与以后复国所面临的局面大体一样,你去想想,驸马爷会舍本求末吗?何况,其妻子儿女不幸滞留拔都军中,一旦翻脸,后果实难预料。” “唉,大人所言甚是,原地复国的确形同作茧自缚……”叹口气,倍感郁闷的罗斯裨将暗暗催马,琢磨一会,突发惊人之语,“驸马爷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为我们复国,不如由大人出面,恳求驸马爷把西里西亚赏赐给我们。卡娃殿下想必也会支持,我们拥立殿下为西里西亚女王,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嗐,目光短浅,如今我虎贲团已练就横扫西域的实力,一个小小的西里西亚国算什么?派我罗斯勇士团驻守敌都,驸马爷显然有意把西里西亚交给我们……”摇摇头,安德烈若有所思,“之所以把主力留在里格尼茨城,驸马爷分明志在天下,如不出所料,奥地利和日耳曼诸国迟早会被我虎贲团拿下。至于何时与神圣帝国摊牌,还须等待机会,教廷与帝国形同水火,我们大可火中取栗。但,这等傲视群雄的非凡胆魄,纵观全军,也只有驸马爷一个人具备。” “哦,原来如此,驸马爷雄才大略,我虎贲团称霸西域不远矣……”眼瞅着抵临城门,罗斯裨将打住话语,扭头歉然一笑,“大人一路辛劳,待末将去报喜,您放缓步伐歇会。” “本将也确实有些累,请——”目送部属奔向城门,安德烈转身下令,“你,回去催一催,让兄弟们加快速度。来犯敌军早被消灭,尽可放宽心,今儿吃饱喝足睡一个好觉。” 随着大批车马队进入东门,以夫妇俩联手签署的大赏令很快贴满全城各个角落,里格尼茨城顿时变为欢乐的海洋。一户赏赐五个金币,另送牛羊马各一,优厚条件照旧。好生喂养,一旦需要,只征集马匹,牲畜所产幼崽归虎贲团所有。超出十头以上,余下的全归户主。 大宴全体勇士,剩余赎金交由安德烈带回,拿出波西米亚王乖乖掏出的十万个金币,以重金抚恤阵亡将士家属,论功行赏,豪爽的周文龙不惜掏光老本。藏富于民,极力笼络百姓,为日后大计未雨绸缪。派本土守军持公文分头昭示全国各地,宣布三年内不征任何徭役,免除一切苛捐杂税,让饱受摧残的子民得以休养生息。 欢度完新年,集中全部力量参与火炮和抛石机研发,对归降的柏林守军恩威并施,周文龙做好进攻日耳曼诸国的各项准备。新年伊始,待雪融冰消,以古鲁安为首的一百精锐小分队奉密令离开城堡。带上东拼西凑的部分财货,乔装改扮为东方商队,大张旗鼓进入神圣帝国所盘踞的西西里,秘密打探帝国主力军团最新动向。 天寒心暖,敌军匿迹,抽空检查研发进度和训练成果,结合四处收集的情报,早春二月,周文龙在府衙内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四大千户长和所部副将以及奉命赶回的安德烈一律到场,波西米亚副将破格列席,不情不愿的卡娃无奈做东,无暇抽身的老军师也被召回,重要军政人员无一缺席,除去身负重任的古鲁安。 起身环视一圈,周文龙缓缓开腔,“诸位,依据情报所得,到目前为止,教廷依然群龙无首,帝皇菲特烈二世占据着绝对上风。发兵围剿我虎贲团的计划虽然失败,但迄今为止,却不见帝国有何动静。当然,以我推断,教廷不会束手待毙,推出教宗或许就在今年夏秋。” 虽不太明白教廷推选教宗与虎贲团有何关系,但也清楚眼下所面临的微妙处境,默默无语,众将洗耳恭听。时而睁眼,时而闭目,儒者一心二用。大部分心思用于火炮和抛石机的研发难题,小部分配合主子。 压根听不懂夫君的长篇大论,百无聊赖,罗斯公主把玩起手中的金币。上抛下接,反复研究正反面图案,突然想起当初卜卦,暗自嘀咕,“咦,三次抛出,落地均一模一样。莫非上帝也在冥冥之中相助我虎贲团,不然可无法解释如此凑巧?可我抛却次次不同,不行,得找老仙师问一问。周郎最擅长糊弄,弄不好我也被蒙在鼓里,哼,太狡猾了……” “殿下,在嘀咕啥呢?什么狡猾?那叫权术……”同样一心二用,周文龙冲扁嘴娇妻挤挤眼,“好生听着,别走神,身为我虎贲团主将,岂可三心二意?”压压手,“别岔题,教廷是否推出教宗,可关乎我们日后的命运。只要教廷与帝国继续为敌,我虎贲团才有机会火中取栗,明白?” “哼,就会糊弄我一个,管你怎么折腾,我只要西里西亚……”低声嘟囔,罗斯公主心不在焉,“统治西域与我无关,可谁也别想夺走西里西亚,它可是狄安娜的。” “行,西里西亚归你和狄安娜了,到时可别后悔……”摆摆头,周文龙哭笑不得,“瞧,野心就这一点点,各位大人,你们有谁看得上一个小小的西里西亚?奥地利、帝国所辖诸国、教廷所在的意大利、法兰西、甚至海峡对岸的英格兰,都需要我虎贲团保护,任务实在繁重呀。” 哄堂大笑,众将领忍俊不止,看看逗弄妻子的主将,一个个笑得弯下腰。被笑声打断思路,醒悟的老军师不住咳嗽,以此提醒众将,“咳……咳咳,别笑,别笑了,听驸马爷继续分析。” “不打疼帝国,黄金诏书不会到手,趁教宗尚未出现,以攻为守,找理由出兵日耳曼,打帝皇一个冷不防……”抛出深思熟虑的对策,周文龙不忘征询意见,“仙师,您意下如何?火炮和抛石机估计还需要多久才能成功?另外,我们此番出兵只为以战止战,教训一下帝国即可。对教廷主动示弱,以避免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 “驸马爷,微臣只听过欺软怕硬,您却反其道而行之,相信在座的大人们极为好奇……”对主子的真正心思一目了然,儒者大大方方解惑,“西域敌军数不胜数,我虎贲团既没时间也没必要一个个对阵。简单点说,若打倒对方老大,令其刻骨铭心,相信神圣帝国不敢再轻易为难我虎贲团。主动出击,肯定出乎帝国所料,虽无十成把握,但一旦成功,群敌必噤若寒蝉。实力为主,计谋为辅,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纷纷点头,众将恍然大悟,耶律迪烈率先开口,“将军的气魄令末将万分敬佩,此招看似风险极大,所潜藏的收获也最大。不以攻城为主,只挑选帝国最精锐的军队做对手,不战则已,一战则打残其主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向教廷示弱,在西域树立我虎贲团不畏强敌的彪悍本色。当然,我军所面临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必须高度重视。火炮少不得,抛石机嘛倒不必带上太多,只要一鼓作气拿下柏林,以此为前进基地,我军的胜算颇大。” “大人所言与微臣所想吻合,按进度估计,半个月内,适用于野地战的小型火炮必大功告成。攻城的大型火炮尚需时日,巨型抛石机正在反复调试中,培训炮手和相应工匠也需要一段时间,请驸马爷再给微臣一个月……”拱手恳求,儒者苦笑,“但愿帝皇也焦头烂额,别再次发兵,打乱我军计划。” “行,仙师也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来。这样,先放回一百名铁心投诚的柏林将士,对外统一口径,大部分柏林守军战死沙场,少许残兵远遁奥地利,我虎贲团同样损失惨重,为日后顺利攻下柏林城大造舆论……”一口应承,周文龙沉吟少许,“请诸位大人各司其责,自行把握训练强度,把重点转移到对部属的考核上。提拔有将才的勇士,打压轻敌情绪,掌控军内暗流,对心怀叵测者果断清除,确保战斗力。” 看一眼茫然的波西米亚副将,淡淡一笑,“大人,让你列席我虎贲团最高军事会议,理应不用本将赘言,只有心腹才会享受如此待遇。我军不惧怕任何对手,帝国也好,教廷也罢,只要敢来,下场均一模一样。我们只想苟且活下去,可帝国不会允许,所以,我军必须主动出击,打到帝皇老儿肉疼为止。一日拿不到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我虎贲团绝不罢休,当然,我们的目标只针对帝**团,对百姓秋毫无犯。商人和贵族另当别论,收点保护费不过分,反正那帮人有的是金币。” “驸马爷,马扎儿使节持国书求见,两位公主正热情招待……”门外飘出禀报,完颜止一脸忐忑,“听使节口风,马扎尔王逼苏珊娜公主再次嫁人,末将甚为驸马爷担心……” 395.醉意不在酒 冬去春来,点点绿意绽放西西里半岛,风景年年似,心情大不同。生于斯长于斯,虽在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庇护下相继加冕为德意志国王和神圣帝国皇帝,可全拜其继任者霍诺留斯三世优柔寡断,帝皇腓特烈二世才得以放手把西西里作为统治中心。 雀占鸠巢,王权与神权的争斗自然无法调和,严惩各路反帝联盟,强迫教廷接受帝国的保护,腓特烈二世比上帝还要忙。一直屈服于神权之下,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喜悦的心情尚未持续多久,不利消息如雪片般飞来。围剿罗斯虎贲团的各参战军团相继战败,波兰骑士全军覆没,靠赎金才得以苟存。 三万余波西米亚重甲军惨败,柏林军不知所踪,五千条顿骑士只剩下八十来号人,一千奥地利观战团屁也没放一个,主动撤回国内。看着赌咒发誓给予敌军重创的副团长,面色铁青,腓特烈二世沉默不语。 打压教廷恰逢其时,可不能因为一支莫名冒出的所谓虎贲团而影响生平大计,颁发黄金诏书自然免谈,但实在无暇抽空指挥诸军团一举摧毁盘踞西里西亚的入侵者。好心情一去无踪,沉吟许久,腓特烈二世面提耳命,“在没有摸清入侵者底细前,切勿妄动。先派人打探其虚实,由你亲自护送康拉德四世入德意志国,做好再次讨伐准备。” 痛悔养虎为患,眼看群龙无首的教廷危如累卵,意大利南方城市伦巴第、帕尔马、威尼斯和教廷军队再次组成的伦巴第反帝联盟揭竿而起。声讨腓特烈二世的忘恩负义,联络法兰西国王和不甘人下的部分德意志诸侯共同反击,催促教廷尽快推选新教宗,以对抗肆意践踏神权的神圣帝国。 上帝忙,教廷忙,帝皇也一样,周文龙更不例外。从侧门送走诸将,掉头直奔会客大厅,模样分外焦虑。缓步而行,一脸释然的卡娃低声询问,“仙师,您觉得结盟是否出现变数?既然马扎尔王派出使节,可又逼苏珊娜公主下嫁,此举似乎……” “曾被迫签署屈辱盟约,马扎尔王必然怀恨在心,虽然作废,可怨气难消。派出使节想必为打探我军虚实,至于逼公主下嫁,估计只为迫驸马爷让步……”半推断半猜测,儒者低声诠释,“据微臣考证,马扎儿人先祖也来自东方。其国人的姓名排列与东土人名相似,姓在前名在后,同由两节组成,而且一直如此,作为盟友最合适不过。以微臣大胆推测,驸马爷之所以如此对待苏珊娜公主,看重其身份占主要原因,殿下切勿误解。” “唉,先不说这些,请大人好好琢磨如何顺利结盟……”喜忧参半,罗斯公主暗暗发愁,“万一马扎儿王决然与我为敌,我军处境堪忧。” “只要苏珊娜公主不改初衷,此事迎刃而解……”快步跟上,儒者不急不躁,“人都要面子,何况堂堂国王,使节如此大胆扬言,必属授意而为。目的很简单,看看驸马爷的反应,也给马扎儿王留一个台阶下。” 大厅内,也不客套,急眼的周文龙单刀直入,“使节大人,本将乃罗斯虎贲团副将周文龙,苏珊娜公主的夫君。派兵护送公主回国省亲,一为结盟,二为公主安全考虑。多路敌军均惨败于我虎贲团手下,如若贵国国王不服气,大可发兵一战。话只说一遍,谁敢逼公主下嫁,休怪本将发飙,波西米亚军的惨烈下场就属前车之鉴。” “尊贵的驸马爷先别发火,待臣解释……”静听翻译,不显丝毫惊惶,年长使节不卑不亢,“公主擅自归国,拒不返回波兰,寡国陛下故而迫公主下嫁。当然,如果驸马爷愿意去敝国一趟,缔结和平盟约并正式迎娶公主,干戈自可化玉帛。” “大人此言差矣,苏珊娜公主乃我虎贲团派往马扎儿国的特使,是否缔结盟约另当别论,但嫁与不嫁却由不得他人做主……”沉下脸,周文龙横眉冷对,“本将迎娶苏珊娜公主正大光明,斯拉夫大主教亲自主持盛大婚礼,一切按西域礼俗进行,压根不曾偷偷摸摸,何须再次迎娶?威胁我虎贲团的对手不少,可无一例外被击败,如果不信,尽可试一试看看。好了伤疤忘了痛,莫非贵国国王已经忘却当初亡命海岛的凄凉下场?” “先别翻译,驸马爷息怒,这里交给微臣……”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不待通报,儒者一头闯入,“请驸马爷以大局为重,千万别乱发火。既然马扎尔王派出使节,想必也有结盟意向,至于何时结盟,却由不得他人置喙。只要帝国颁发确认我虎贲团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马扎儿王自无二话。” 也不开口,默默聆听天书,马扎儿特使皱紧眉头。他国不知晓所谓的罗斯虎贲团真面目,可主子一清二楚,作为恶魔军团的急先锋,虽不曾交手,但实力毋庸置疑。多路西域军团相继战败,也间接证明了虎贲团的战斗力,经多方打探,恶魔军团并未撤离斡罗斯,随时会卷土重来。万一里应外合,马扎儿难免再遭荼毒,出使也属迫不得已。 “使节大人,驸马爷心情不好,待微臣好生解释,请喝茶……”生恐对方生疑,越俎代庖,儒者拱手施礼,“微臣乃虎贲团行军总管,承揽一切政务,大人有何要求尽管提。在职权范围内,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万一做不了主,自会代为转告。” 侧身主动介绍,“这位是我虎贲团主将斡罗斯公主殿下,如何结盟以及何时结盟,请大人明言。” 张张嘴,看着不住使眼色的老军师,周文龙强制压抑怒火。悻悻坐下,冷眼旁观,做一个置身事外的关心者。紧张气氛随怒火熄灭变得轻松许多,结盟谈判正式开始,你方演罢我登场,当然互不相让。 越听越不耐烦,强忍再次上涌的怒火,周文龙断然终止谈判,“今儿到此为止,既然大人坚持要在佩斯城签约也可以,但现在不行。我们还没有帝国皇帝颁发给我虎贲团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等到手后,本将一定亲往佩斯城。在缔结盟约前,请大人转告贵国国王,好生善待本将爱妻苏珊娜公主。” 也没指望获得结果,马扎儿使节不忘使命,大大方方提出要求,“如不介意,臣很想见识一番贵军风采。哦,请殿下和驸马爷原谅,敝国国王对虎贲团拒不返回斡罗斯的原因很好奇,驸马爷能否不吝赐教?” “当然可以,大人尽可随意参观,至于滞留的原因很简单,我军也是受害者……”对来使的真正目的了如指掌,周文龙快人快语,“我虎贲团全体将士早不堪忍受做肉盾的命运,趁蒙古人撤军的机会,果断脱离。请大人转告贵国国王,我军自始至终也没有荼毒马扎儿军民,与贵国修好并非出自惧怕,只不过系念两国同出东土一脉,不忍为敌。” 看看暗暗点头的老军师,挥手送客,“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必定疲倦,请尽快歇息。饮食一会有人送上,本将就不相陪了,总管大人自会安排相关事宜,请!” 参观威风凛凛的波西米亚重甲军团,亲临火炮发射场地观摩,拜见斯拉夫大主教,走马观花看遍全城,马扎儿使节如愿以偿。盘桓十来日,带着满腹心事主动辞别,忧心忡忡踏上返国归途。 料定眼见为实的使节不敢妄言,不受任何影响,周文龙着手进攻柏林城的一切准备。照例派出徒单克宁,带一百死士赶赴柏林城周边打探虚实,分批分次放走经过考验的部分柏林原守军。大胆放人,当然有目的,兵精将广,火炮抛石机齐备,完全不惧一支小小的柏林城守军。万一出现俘虏告密,震撼敌军的效果绝对比自己吹嘘更具威慑力。 四月初,阳光明媚,周边敌军噤若寒蝉,仅仅留下战斗力偏弱的五百罗斯勇士守城,放手一搏的周文龙率主力军团明目张胆杀奔柏林。九百余西里西亚本土守军充当先锋,裹挟一千五百余柏林军先一步出击。三支精锐轻骑各司其责,两位千户长负责领军拱卫左右两翼,乃蛮猛将斡列阿率部监督两支西域守军。 后方无忧,来回奔波于重甲军和随军出征的工匠民夫之间,周文龙一脸笃定。五子俨然贴身护卫,只留下完颜止和十名卫士,让萧不察斤带上亲卫队负责收集各路回传的最新消息,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重新设计的小口径火炮三十门,拆卸的巨型抛石机两座,石丸火药足足装满十五乘马车,至于精心制作的石油精弹丸,则密密麻麻堆满二十来架马车。携带的给养只够单程所需,赌注全压在一举破城的希望上。 大部守军一去无踪,柏林城难免乱为一团,却一直不见对方有何反应。慌乱一阵后,惊恐情绪渐渐消失,众军民弹冠相庆。派人向周边城主求援,留守城内的斯蒂芬公爵借机扩充势力,安抚如惊弓之鸟的各国商人,打压异己,自然少不得留神监控敌军动向。 先后返城,五百余原柏林守军被当场拘押,严格审查下,罗斯虎贲团的真实面目渐渐露出端倪。震撼归震撼,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火速请求周边诸侯施以援手,按兵不动,硬起头皮的斯蒂芬公爵做好迎战准备。 春意荡漾,敌军果真大举进犯,柏林城军民如坠冰窟。也没勇气出城对抗,下令四门守军严阵以待,苦苦等待各路援军,日耳曼公爵倍感煎熬。估计城堡抵挡不住喷火神物,兵力也捉襟见肘,更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除去默默祈祷,只有暗暗祈祷。 一路上人毛都没见到一个,率军浩浩荡荡抵临城下,周文龙轻松下令,“封锁四门,择地架设抛石机,轮番骚扰,让这帮倒霉蛋日夜不得安宁。传令四位千户长,我们的目标不在柏林守军,以逸待劳围点打援。派人四处筹集给养,不许滥杀无辜,告诉这里的子民,我虎贲团此番出兵,实乃受教廷委派,只为惩罚藐视神权的所有教民。无论谁,均逃不脱神的严惩,即便帝皇也不例外。” “将军,我重甲军如何配合轻骑兵作战?原地固守还是大范围迂回?”低声询问,王鼎颇显揪心,“敌主力不明,估计会多路出击,眼下如何布阵为妥?” “你部暂时参与威慑敌守军,等选好伏击地,四门各留五百重甲军监控,由蔑尔歹全权指挥。你率部带二十门火炮直接赶往埋伏圈,静静蛰伏下来,等待敌援军出现。套路照旧,轻骑兵以曼古歹战术诱敌入伏,火炮为主,重甲军为辅,力争全歼对手……”一一指明迎击要略,周文龙吐出一口长气,“既然围点打援,当然要装装样子,蔑尔歹听令,一旦围城就绪,两部抛石机和四门火炮集中对付南城,另外六门火炮围困其余三门。” 沉吟少许,猛然挥手,“如若敌守军胆敢出击,毫不犹豫打废它,令其魂飞魄散。火炮不见兔子不撒鹰,用抛石机一举摧毁南城楼和城门以及敌众的抵抗信心。别欺人太甚,我们白日进攻,晚上让其修缮,直到这帮俘虏彻底放弃为止。完颜止,派人分头传令三位千户长,尽快查明敌援军踪迹。一旦确认,飞马回报,另提醒徒单克宁大人,至少选出三处伏击地,以供选择!” 第一卷 396.火中轻取栗 母亲耶路撒冷女王伊莎贝拉二世早亡.作乱的长兄德意志国王亨利七世被父皇罢黜.集耶路撒冷国王、德意志国王、士瓦本公爵于一身.幸运的康拉德四世根本无从选择人生道路.尚未成年.也未正式加冕.即奉皇命踏入德意志国.难免忐忑. 为了避免再一次由儿子向老子发难的悲剧.帝皇腓特烈二世决定在死后才受冠.一二三九年.教皇格列高利九世开除腓特烈二世的教籍.受此影响.康拉德四世遭到势力日增的德意志教皇党强烈反对. 尽管如此.大部分日耳曼诸侯和巴伐利亚的奥托二世依然对未曾加冕的年少国王寄予厚望.率大军列阵边境.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新国主.受命充当保护神.条顿骑士团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恪尽职守.率领精心挑选出的一千精锐卫队.不离年少国王左右. 存心巴结新国主.奥托二世使出浑身解数.不仅率领全部精锐兵将充任保护国王的主角.而且祭出大手笔.将与新国王年龄相仿的爱女伊丽莎白也一并带上.一路殷勤伺候.直抵巴伐利亚都城. 四万余大军前呼后拥.忐忑渐消.抵临次日.康拉德四世在王宫内有模有样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对所谓的罗斯虎贲团一无所知.想当然的日耳曼诸侯众口一词.认为仅凭眼下实力即可挥师讨伐. 吃过大亏.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极其谨慎.建议继续呼吁观望的各城堡主.加入联军.力图以绝对优势洗刷昔日耻辱.败军之将.其言自然无人重视.任由其唾沫星子横飞.俨然众军主心骨的奥托二世极力怂恿.“一支万余人的罗斯溃兵.即便其兵精将广.也绝对抵挡不住我德意志联军.如陛下御驾亲征.勇士们必士气如虹.一举歼灭趁机作乱我西欧的入侵者大有可为.” “万万不可.陛下容不得任何闪失.即便不随军出征.我大军一样可以完败对手.诸位公爵大人请看……”展示受命保护年少国王的诏书.副团长一口否决.“敌军的战术非常诡异.故弄玄虚以空当阵对抗.此举似乎专门针对我重甲军摆出的锲形阵.另外.他们也持有传闻中恶魔军团的喷火神物.虽然不多.但威力惊人.对士气影响颇大.据此分析.我大军不宜单线出击.而应该分头合进.让敌军摸不清我们的主力何在.” 看一眼齐齐投向自己的困惑目光.高声传授秘诀.“待顺利突入里格尼茨城外围.再合兵一处.用绝对优势一举吃掉其重甲军.至于敌军轻骑.集中全部兵力一口气将其赶回城内.途中切勿冒进.只要敌骑退入城堡.轻骑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我大军即可彻底主宰其最终命运.” 迎战敌军的招数可圈可点.众诸侯不再争辩.商谈再三.最终由奥托二世一锤定音.“尊贵的国王陛下.臣等愿为您誓死清除入侵者.请允许我大军即刻发兵.一举踏平狂妄的罗斯溃兵.” “神圣帝国不可侵犯.本王授权你统领联军.马上发兵敌军老巢……”自幼接受严格教导.举止像模像样.康拉德四世一口答应.偷窥众诸侯神色.话语分外谨慎.“不知诸位公爵大人能否接受副团长大人随行.出谋划策.对战胜敌军必有大作用.” “副团长大人身负重任.绝对不能离开陛下.讨伐一支仓惶奔命的溃兵.臣等绰绰有余……”婉言拒绝.奥托二世勇气倍增.“凭我四万余日耳曼勇士.铲平入侵者指日可待.请陛下静候佳音.” 宣誓永远效忠.叮嘱爱女好生伺候.祈祷上帝保佑.点齐兵将.奥托二世率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西里西亚.大进军势不可挡.沿途少数城堡纷纷出兵.讨伐入侵者的规模越來越大.与此同时.罗斯虎贲团悍然包围柏林城的消息也接踵而至.义愤填膺在所难免.近五万德意志联军加快行军速度. 倚仗军威.将分头合进的建议抛诸脑后.奥托二世公爵执意合兵讨伐.争论少许.众诸侯形成一致意见.既然罗斯虎贲团主动寻死.集中兵力围剿把握更大.近三万重甲军居中.一万余轻骑兵保护两翼.如云步兵紧随其后.五万余大军杀气腾腾直扑柏林城. 无所顾忌.巨型抛石机和火炮很快到位.紧锣密鼓的围攻如火如荼上演.反复观察地形地貌.脱脱罕老军师斟酌再三.精心选择城东南和城西南的平坦高地.作为两架庞然大物的发射阵地.组装调试花去整整一天时间.当晚暂歇.次日上午.一声霹雳般的巨响宣告围城战正式上演. 再次调试一遍.亲自操作.两大总管眯眼眺望.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烟尘扶摇直上.待尘灰散去.南城谯楼赫然只剩下一小半.第二发石丸紧随而至.场景如出一辙.整个谯楼眨眼无影无踪. 惨叫淹沒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压根无人关注.退守谯楼的众柏林守军集体失踪.至于生死全凭天意.魂儿惊飞.肝胆俱裂.趴在城楼上.余下守军只剩闭眼祈祷的命.霹雳声声.城中汹汹.军民无不战栗. “轰..”“轰轰轰..”连续四声炸雷.烟尘弥漫.坚固的南城门瞬间变为废墟.木屑碎片四处飞溅.城洞内外一派狼藉.守军无不心惊.集体色变.胆小的拔脚便溜.胆大的双股战栗.汗水簌下.勇气随令人窒息的静默渐渐消散. 一击建功.早有约定的两大总管下令打出息战旗语.待烟尘散尽.才心有灵犀再次击发抛石机.又是两声巨响.城门两侧的城楼上腾起两团石灰云.破洞处.惊恐万分的幸存守军只剩颤抖的份.弓箭不知所踪.一个个趴在地上闭目祈祷.至于生死早交给无所不能的上帝. 朔风席卷柏林城.所有火炮集体保持沉默.残破不堪的城门发出一声声吱吱嘎嘎的怪响.恐怖气氛随时间推移而变得无所不在.无声无息中.一声怒吼显得异常响亮.“呔.城内守军听清楚了.我罗斯虎贲团不做落井下石之龌龊勾当.给你们一夜时间.好生修缮城门.明早我军继续攻城.都记住了.这只是警告性惩罚.待我虎贲团全歼尔等援军.到时再不乖乖投降.下场有如此门楼..” 翻译刚落音.传令兵飞马赶赴其余三门.如出一辙.先严词警告.后主动息战.最后大大咧咧生火烤食.围城将士换班休憩.一夜骚扰兼威吓.吓破胆的柏林守军不得安宁. 修好谯楼沒指望.可眼睁睁看着城门洞开也不可能.抽调人力物力.冒着喷火神物随时冒火的巨大危险.豁出去的四门守军拼死堵住漏洞.忙忙碌碌.勉强补全破损城门.虽不伦不类.但也足以抵挡一阵. 惊魂一夜.喘息未定的守军刚眯眼沒一会.警告如期响起.“里面的兄弟都听好了.我虎贲团马上要展开进攻.注意自我保护.否则别怪上帝无眼.” 竖起耳朵聆听翻译.全体南门守军屏气噤声.唯恐漏下一点而导致无辜送命.谯楼沒了.何况最不安全.城楼同样不可靠.至于城门处更危险.忙乱一阵.各自寻找藏身地.众守军如乖乖儿一般. 第二声警告不紧不慢飘出.更令人胆寒.“此番炮击目标为城门以及紧邻城门的两侧城楼.不想死的离远些.传令.开炮..” 场景一模一样.但威力显然更大.当然也归结于坚固程度不再.四炮齐发.勉强修补好的城门瞬间碎裂.飞屑弥漫城洞.等尘埃落定.整个门完全失去踪影.存心立威.瞄准紧邻城门的两侧城垛.两发威力巨大的石丸先后而至.一举摧毁锁定目标. 一夜积攒的勇气和信心再次变为汗水.捂住耳朵.所有守军头也不敢抬.抵抗意志随时间的流逝渐渐化为乌有.任由呵斥.大部分军士抖成一团.拒不执行修缮城门的军令. 丢下一地的工具和木材.修补城门的工匠和百姓一哄而散.随着喷火神物无可抵挡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军民陷入绝望境地.对手存心调戏.摆明沒把守军放在眼底.目标只锁定驰援友军.亲眼见识过火炮威力.心彻底凉透.当场斩杀一部分怯敌军士.严令胆大军匠继续修补城门.斯蒂芬公爵只管默默祈祷. 也沒打算隐匿行踪.五万余德意志联军高歌猛进.沿途不见敌军踪迹.奥托二世愈发骄狂.五千前锋轻骑兵抵前侦探敌情.如云大军紧紧跟上.奈何步兵拖累.速度始终快不起來. 最先出发.在城西城东城北分别选出三处伏击地.化整为零.一百死士以三人为一组.沿柏林城正北方向大面积散开.分头侦探敌援军踪迹.东西方向由耶律迪烈和赤盏合烈分兵负责.各派出一百轻骑深入敌境.全力打探对手踪影.至于徒单克宁.则带上两名亲兵.深入敌后方.尽全力摸清地形和附近守军虚实. 目标太明显.才抵临柏林城三百里.各路侦探分队纷纷传回一致消息.五万余敌主力军团正沿东北方向的主道直扑柏林城而來.迅速合兵.三路百人小分队远远跟上无所顾忌的敌军.暗暗监控.一路折返柏林城. 对紧跟不舍的神秘骑兵虽严密防备.可分兵追击无果.倒折损不小.无奈收兵.充当先锋的米洛斯拉夫公爵火冒三丈.随着距离柏林城越來越近.遭遇的打击也越发凶猛.防左防不了右.防前防不了后.稍不留神.即损失惨重. 既摸不清对手真实实力.也抵挡不住神出鬼沒的骁勇铁骑.一再吃闷亏.五千兵力眼看着只剩三千不到.一面派人飞马回报.一面继续追击.米洛斯拉夫公爵竭尽全力完成艰巨任务. 在第一时间获知敌援军准确踪迹.周文龙果断下令对城堡展开疾风骤雨般的轰击.一來警醒城内守军.二则逼迫敌援军加快进军步伐.叮嘱继续打打停停.带众儿郎和余下亲卫径直赶往选出的伏击地. 一一查看.最终选定城北靠西的一处大荒原作为伏击地.火速下令.“完颜止.带人分头传令.首先让王鼎大人率部以最快时间进抵伏击地.命另外三部转守为攻.一举歼灭敌先锋兵团.逼敌主力军团跟我决战.” 备马充裕.且飘忽不定.实在无法查知眼前对手的准确兵力.反击越來越致命.追击随距离推近而变为掉头逃窜.米洛斯拉夫公爵下令全线退守.丢下哀嚎的受伤将士.两千余日耳曼骑兵惶惶逃回大军阵营.才得以逃脱被全歼的命运. 对手太狡猾.逃得快.追得猛.也确实抵挡不住神乎其神的箭术.甄别相继传回的不利消息.骄狂尽去.与各部诸侯反复磋商.果断弃柏林城于不顾.颇有帅才的奥托二世下令原地固守.逼对手先出招.不查出罗斯虎贲团的虚实.断不会贸贸然与之决战.游骑四出.一场猫捉老鼠的战争游戏就此上演.你來我往.双方暗暗比拼起耐心和智慧以及对扑朔迷离战局的洞察力. 第一卷 397.得陇更望蜀 论单兵作战能力久经战阵的虎贲团自然占据压倒性优势先锋轻骑兵对德意志侦探小分队结局并无多大悬念主动率部截击徒单克宁指挥若定针对敌先锋骑兵对己方一无所知的致命弱点命令麾下七百余彪悍勇士全程监控伺机予以毁灭性打击 倚仗对地形的熟悉德意志联军派出多路小分队全力打探神秘对手虚实当然也不忘侦探围攻柏林城的最新战况以变应变七百勇士时分时合只要逮住机会一律施以绝杀对战不分白天黑夜战斗虽不激烈但也扣人心弦一时间狼烟四起方圆百里都沦为战场日夜追杀装束大不一样的德意志骑兵众虎贲勇士奔忙不休 派人收集最新敌情按兵不动周文龙饶有兴致等待放任城堡沦陷决然止步不前德意志联军主帅倒也值得尊重看出破绽可能性不大估计其军中有人吃过虎贲团大亏才如此谨慎眺望烟尘迷蒙的北方存心考验五子“都过來大军对阵胜负如何完全取决于双方主帅的指挥策略按年纪大小依次分析眼下战局以及一举解决对手的终极方案梦霖你先來” “禀父亲大人我觉得不宜继续观望既然我军持有无坚不摧的火炮大可主动约战……”也不谦虚壮小子大大咧咧抛出鱼死网破的对策“一万三对五万兵力虽悬殊但我虎贲团有恃无恐完全不必惧怕” “很好勇气可嘉一会为父再作评论……”也不打击周文龙不露声色“针尖对麦芒也不失为一条计策一个个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尽可畅所欲言” “父亲大人梦霖所献对策虽好可我总觉得主动约战会失去先机我军远道而來给养殆尽可敌众绝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松补充给养若德意志联军查知我虚实一举切断给养來源那可大事不妙……”考虑周全汶麟有条不紊献上对策“行军打仗全凭灵活机动不必拘泥于古法既然对手放弃柏林城我虎贲团干脆笑纳之或者对城内守军恩威并施迫其主动献物纳降至于我军根本不入城目标只锁定进退维谷的德意志联军” “嗯不错此计更为稳妥……”不由得多看一眼周文龙不住点头“颇具大将风范梦霖有时间兄弟间多交流征战沙场沒有勇气当然不行但只有勇气更不妥能否战胜对手一切只取决于对战局的掌控力古往今來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博览兵书会增加你们的阅历但切忌死搬硬套主动约战当然也行但绝不是现在避敌锋芒的道理相信你们都懂继续來……” 琢磨再三不得不佩服壮小子扭头扮个鬼脸“汶麟兄还是你沉得住气我太着急了嘿嘿” “父亲大人我只补充一点迫守军献上给养的确为上上策但也须尽快使计逼敌军与我决战后方空虚万一敌军查出端倪分兵进攻两面作战对我虎贲团可大为不利……”一语惊人梦郎讪讪一笑“两位哥哥的计谋一个凭勇猛制敌一个靠策略歼敌我可自愧不如胡言乱语望父亲和两位大哥原谅” “好计谋一个比一个周详厉害不愧为我周家儿郎……”喜笑颜开周文龙简直高兴坏了“继续继续有什么好点子都一股脑说出來记住了为将最忌心胸狭窄即便有人当众反驳也不必为此羞恼毕竟决定麾下骑士命运的人可是你们一个小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失败后果严重不说甚至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环视一眼毕恭毕敬聆听的众儿郎周文龙喜不自禁“主见必须有但万万不可固执偏激尤其要不得倾听部属的建议和意见冷静分析敌我实力和所面临的处境绞尽脑汁想出战胜对手的妙策这才是一个成熟主帅的风范请教并不丢人吸纳好的计谋并成功击败对手一样能获得麾下将士的尊重永远铭记我们失败不起无论对手兵力多寡我虎贲团只有一个选择战胜它打败它折服它如果还不服全歼它” “孩儿铭记父亲教诲”齐声作答五子精神抖擞对视一笑心有灵犀的梦虎和梦隽同时开腔“三位哥哥的计策非常高明我俩只有仰望的份你先來……” 客套一番年长一月的梦虎高声献策“请父亲大人和三位哥哥勿怪我总认为敌守军不会轻易投降一旦得知其援军抵临必作拼死一搏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一下守军的焦躁情绪故意空出一门在外围予以围歼轻松拿下柏林城也为随后的决战奠定胜利基石至于如何诱敌上当由梦隽献策” “好好很好兄弟五个有如一个人非常齐心而且默契为父甚为欣慰在这片广袤而又陌生的西域打拼天下上帝恐怕不会给你们内讧的机会统治整个西域即便为父也难以一蹴而就不要心急什么时候等你们完全摆定教廷大事可成矣……”看着齐心协力的众儿郎周文龙抚须大笑“为父要为你们扫平一切对手先搞定神圣帝国继而迫使教廷屈服这片西域就属于我周家天下但以后的对手会层出不穷而且我们也非虔诚信徒教廷绝不会容忍我虎贲团纵横西域至于何时能找出中庸之道既让教廷接纳我们也默认我虎贲团统治权绝非一日之功你们以后的任务非常艰巨好好携手并进兄弟齐心其力自可断金” “谨记父亲教诲我等必定同心同力为我周家打出一片新天地”异口同声五个壮小子相互挤眉弄眼神色颇显默契 窥探慈父神色腼腆的梦隽羞涩一笑“父亲若孩儿瞎说您可别见怪……”获得眼神鼓励才拔高嗓音“所谓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敌军如何反应一切全看我军下一步的动作据可靠情报城内守军不超过三千穷于应付四门围攻倾巢而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据守任何一门的重甲军均有把握对付急眼的各城守军我们可撤回一部分轻骑兵秘密蛰伏城北以防范意外状况出现” 歇口气抛出诱敌对策“传令徒单克宁大人别欺人太甚放一支敌援小分队抵临城堡当然提前隐匿好火炮空出北门其余三门也配合佯动扮作抽调重甲军大举迎敌的模样途中出动精锐轻骑一口气吃掉敌方小分队若守军上当趁势灭掉出城守军只要敌援军继续按兵不动我们如此轮番诱敌直到守军彻底绝望到时候不投降只怕也熬不下去了” “瞧对敌策略昭然欲出身为主将只须捋顺思路再结合自己的判断作出最终决策……”一跃而下欣慰的周文龙主动伸手“來我们父子六人乐呵乐呵……”一一击掌大笑上马“古人常言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以后好好学这片疆域任由你们驰骋至于为父嘛一直帮你们打到再也不能上阵为止” 沉思少许御敌策略很快拟就周文龙一一下令“梦霖你带上两名亲卫去找徒单克宁大人请大人手下开恩放一支五百人左右的敌军进來不必再返回跟着大人学习为将之道不许拖后腿汶麟带上两人去找耶律迪烈大人请大人抽出三百兵力协助围歼出城守军也一样留下好好学大人智勇兼备只要学成做一名国王绰绰有余” “梦郎你也同样带上两名亲卫找到赤盏合烈大人让大人率部前移配合徒单克宁大人所部监控敌军动向堵住敌军回逃路线不可放走一个梦虎你代为父传令王鼎大人命全体重甲军做好截击准备一旦敌军不上当只要其胆敢进军携带火炮抢先占据其行军必经路线上的要地靠近城堡也沒多大关系别人的孩子不用心疼等敌军赶到城内守军早玩完了”周密部署周文龙暗暗挥手“梦隽你留下随时协助为父都去吧途中小心牢记一点时时刻刻保护好自己不然为父会被生吞活剥的完颜止躲什么躲赶紧分派人手” “孩儿遵命”集体拱手作别带上亲卫众儿郎昂首离去看看讪讪靠近的爱将挤眼一乐周文龙大开玩笑“完颜止你小子到底在怕啥父子间可沒有秘密哦你儿子多大了什么时候带过來让我看看记得好生培养那可是我们的生力军” 紧张心情一去不回边说边笑一行人掉头直奔南门撤走火炮让围城重甲军趁夜佯动故意高声传令内容自然为敌军大举來袭的猛料除去北门完全撤兵其余三门只留下百余人装装样子当然也只是暂时而已至天色黑透后全部撤离敌方视野利用暗黑和隐蔽物再次布设火炮发射阵地蛰伏静待敌军上当闲杂人等一律來回奔驰诱敌出击日夜监控敌守军动向紧锣密鼓的闹腾热火朝天 城门形同虚设既怕对手趁势杀入城内又担心上当史蒂芬公爵左右为难考虑半夜依然拿不下出击决心天蒙蒙亮时分负责瞭望北方的哨兵报回最新消息“一支千余人的援军正奔城北而來看來我援军已撕破重围破袭只在今日” 狐疑不决间一则最新消息再次传至“报围城敌军已全线撤离所有城门均失去敌兵踪影” 吃下定心丸史蒂芬公爵果断下令“派人传令各城守军全线出击配合援军追杀这帮狂徒” 争相杀出城外全体守军喜出望外当然迎來的只有无情的炮火和防不胜防的死神亲自领军出北门眼瞅着援军已近在咫尺一声炸雷打破史蒂芬公爵的所有幻想轻骑对重甲以及火炮惨烈结局不言而喻退路被截炮声惊魂箭雨如林反击如同挠痒痒或许连挠痒痒也不如 趁敌军被火炮打蒙迅速合围各自收拾自不量力的对手围城的全体重甲军优哉那个游哉城楼上只剩下部分老弱病残面对推近的火炮只求保命当即主动投降利用火炮慑服对手据守城外的罗斯轻骑兵昂首入城也不废话对着长街连开五炮所有的抵挡信心顿时化为尿水 少数倒霉蛋直接被石丸砸死大部死于箭下幸存的残余守军无奈乞降结结实实一一捆绑派人就地看押让主教派人出城收拾残局严令献出给养否则大开杀戒周文龙一心二用派出所有亲卫随时掌控敌军最新消息让罗斯裨将率部退出城外做好驰援准备 前方炮火纷飞且重甲林立后方轻骑來袭五百余德意志先锋骑兵分队魂飞魄散奔逃沒几死伤大半余众乖乖投降暗战一直持续直到一名侥幸逃生的兵士返回大军阵列反复详询奥托二世不由得血脉贲张侦探來侦探去对敌军实力依然一知半解先后派出的先锋骑兵倒损失惨重 一直不见对手的重甲军主力何在但苦于城堡即将沦陷穷极无计在部分诸侯的怂恿下奥托二世断然下令进军全力追击沿途骚扰的对手率大军主力直扑柏林城速度可不止增快一点点 一天一夜追逐可再快也比不上备马充裕的虎贲将士集体撤往伏击地三部将领严格执行命令分兵追击又怕被对手吃掉倾全部兵力更担心中伏犹犹豫豫间追逃双方已迫临预定战场以变应变王鼎临机立断火炮原地不动率全体重甲军主动迎上 对峙少许查清对手真正实力奥托二世疑虑尽消摆出锲形阵稳步推进近五万德意志混编军团士气如虹也不废话虚晃一招王鼎下令全线退守一个追求整体速度一个只管不断后退下午时分预设的伏击地终于变为战场随着炮声炸响一万三罗斯虎贲团对四万八德意志联军的大决战正式上演 北城楼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眺望战局话语颇为轻松“梦隽瞧见沒敌军尽管谨慎可照样上大当还留给我们充裕的时间破城这就是犹豫不决的下场但凡临战决不能被对手牵着鼻子走无论何时也要掌控主动权即便打不赢也不至于惨败找机会再分出胜负” “父亲孩儿很崇拜您料敌于先稳操胜券请父亲一定教孩儿御敌之策……”一眨不眨盯视炮火连天的战场梦隽不时咂嘴“火炮真厉害不谈对敌军所造成的伤害仅凭炮声也足以吓阻任何对手” “兵器占优武力超群战术更无与伦比敌军若不败上帝也太不给力……”遥望纷乱战局周文龙沉吟一会“敌军必败无疑待审讯出实情如果有机会我们打着受教廷委派的幌子继续进攻争取一战震慑住神圣帝国迫其与我和解否则踏平日耳曼诸国封地打得这帮人魂飞魄散哈哈哈……” 398.初尝强者味 烟尘滚滚,炮声此起彼伏,惨嚎刺破天空,直抵云层深处.火炮攻击由外至里,首先切断敌轻骑与重甲军的联系,继而中心开花,紧接着由前至后猛烈轰击,早秘密赶到的两大总管一脸镇定。战争容不得任何仁慈,一旦战败,死无葬身之地大有可能,即便再不忍,也只能咬牙开炮。 虽对喷火神物有所耳闻,可谁也没真正见识过,耳畔巨响隆隆,头顶死神横飞,前后左右均惨叫连连,严谨的步骑方阵瞬间变成破筛子。兵不认将,将不令兵,恐慌加骚乱,前方近四十排重甲军阵如风雨飘摇中的破舟,眼看着即将倾覆。 紧随其后的步兵方阵早乱为一团,纷纷掉头奔命,但很快被压阵的轻骑兵用箭雨射住阵脚。炮声不曾停歇,无处安全,人流奔来涌去,呵斥声声,吓破胆的众将士随波逐流,只因谁也不清楚到底该如何执行命令,“跟上,快跟上,保持队形。注意头顶,随时躲避喷火物,小心,集体后撤……” 最后看一眼纷乱战局,周文龙飞步下楼,“完颜止,传令蔑尔歹大人,留四百重甲军分兵监控四门,余下轻重骑兵以最快速度赶赴北门,我在城外等候。在距离四门约五十步左右各架设一门火炮,瞄准城内,空出的火炮一并带上,另派随行军匠及壮丁看押降部并负责接收给养。若敌众胆敢作乱,无需请示,直接开炮轰击。” 下楼飞身上马,驰出城外,绕过狼藉战场,止步空旷地带,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周文龙扭头一笑,“梦隽,你觉得为父残忍吗?总希望以德服人,可往往得不偿失,大部分西域军民只相信上帝,为父唯有祭出铁腕手段。或许,所有的入侵者都一样,凭借杀戮方能令对手屈服。” “恕孩儿大胆妄言,所谓的威名绝非仅凭口舌就能实现,杀伐在所难免。但孩儿觉得,我炎黄子孙当以智谋为先,杀戮为辅,目的只有一个,迫对手屈服……”窥探频频点头的父亲,梦隽鼓起勇气,“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最好不过,可任何人也不会心甘情愿接受入侵者的统治,军事打击少不得,但千万别针对平民,那样会失去人心。所谓残忍也只是相对而言,只要能减少更大的伤亡,铁腕必不可少。” “不对,你们是否集体学习过兵法,而且师出一门?”越听越惊讶,周文龙暗暗赞叹,“学习时间还不短,应该在伊州,你奶奶为你们请的先生,为何不见先生身影?其造诣可不低,为父要重金拟聘。” “回父亲大人,孩儿们的确由一名老先生自幼教习,可临来西域前,先生突发重病,所以……”悄悄拭泪,梦隽嗫嗫低语,“奶奶已……已不在人世,母亲不允许孩儿们告知父亲,怕影响您的心情……” 身体微微一晃,大惊失色的周文龙差点摔下马,不待幼子出手,顺势滑下马背。放下兵刃,面对东方,双膝跪地,话语隐含哭腔,“文龙不孝,没能侍奉您老人家一天,至今连祭拜都不曾有过,实在愧为人子。待击败敌军,文龙一定隆重遥祭,请岳母大人的在天之灵保佑我虎贲团,也保佑我们一大家子平安。此恩此情,这辈子已经报不了,容文龙来生再报!” “奶奶,奶奶,呜呜……”紧随跪下,梦隽哀哀哭泣,“请奶奶原谅父亲,也原谅孙儿们,纵然此生回不了伊州,我们也会永生铭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呜呜呜……” 城门拐角处冒出大批骑士,呵斥分外刺耳,“快,加快速度,周将军还等着我们。兄弟们正浴血奋战,我们得尽快加入战团,助众兄弟一臂之力,快――” 搀扶恍恍惚惚的战神起身,偷偷擦去泪水,梦隽低声提醒,“父亲,父亲,勇士们到了,不知父亲打算让这批生力军何时投入战局?如何才能做到拿捏得当,请父亲明示?” “唉,你奶奶临终前说过什么没?生为人子,却不能侍奉膝下,乃大不孝……”看看众骑兵,周文龙默默摇头,“打蛇打七寸,选择何时下手,一切全看现场状况而定。敌军毕竟势众,区区二十门小口径火炮只能打乱其部署,彻底摧毁其斗志,依然要靠勇士们奋勇杀敌。敌军开始作临死一蹬腿的时候,加入战局的时机就到了,道理很简单,运用四两拨千斤的战术,一举击垮其信心和抵抗意志。” “孩儿明白了,奶奶的临终嘱托再说也不迟,请父亲大人赶紧率部奔赴战场……”颇识大体,梦隽弯腰拾枪,“让孩儿扶您上马,军机倏忽万变,稍有差池,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小年纪,倒识得轻重缓急,你奶奶的心血没有白费。嗯,真心感谢岳母大人……”摆摆手,一跃而上,周文龙接过长枪,“无须扶助,等为父老了再说。蔑尔歹大人身经百战,甚至比为父的战斗经验更多,有机会好好求大人赐教,必获益匪浅。” 默默点头,身体略显单薄的梦隽微微吃惊,“父亲,蔑尔歹大人居然这么厉害,孩儿可太幸运了。” “蒙古人之所以能纵横天下,其根源就在于像蔑尔歹大人这样的人物太多太多,当然,现在也死得差不多了……”挤眼一乐,耐下性子等人马集合完毕,周文龙才抬高长枪,“全体将士听着,大决战已正式拉开序幕,敌我双方正展开一场生死对决。火炮助威,空当阵远胜锲形阵,我方必胜无疑。但,大战容不得丝毫懈怠,为以防万一,击溃敌军最后的抵抗意志非勇士们莫属。” 看看时渐西坠的太阳,环视一圈精神抖擞的人马,暗暗点头,“很好,这才像真正的虎贲勇士,舍我其谁,霸气十足。蔑尔歹听令,抽调三百轻骑充当疑兵,马尾拖拽树枝,沿城北至战场来回奔跑。全体重甲军士衔枚裹足,秘密绕到战场另一侧,六门火炮随军进抵前沿阵地。务必跟上对战大军步伐,尽快做好发射准备,全程确保不被敌方察觉。待敌军作垂死挣扎的时候,迅速投入战斗,看清形势才开炮。一口气打光石丸,继而冲锋,切勿误伤兄弟,否则严惩不贷。” 喘口气,“蔑尔歹大人,你应该知道投入战局的最佳时机,不用本将赘言。你部负责对付做困兽之斗的敌重甲军团,不战则已,战则一举摧毁其抵抗信心。敌方轻骑及步兵交给三位千户长,好好配合王鼎大人,争取打一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敌军损失未过半,不许近战,待其伤亡超过七成才能近身搏杀,切记!” “末将遵令!”会心一笑,别速部悍将转过身,召集众将领,由罗斯通事倾力配合,一一指明各部的具体任务,神色颇为轻松。 目送全体生力军奔赴战场,周文龙沉思少许,冲不时眺望战场的幼子眨眨眼,“梦隽,带两名亲卫大人回城,协助兄弟们接收给养……”看看左右为难的最后两名卫士,轻轻挥手,“去吧,不用担心,杀我的人应该还没出生。充当疑兵的三百轻骑听令,本将带你们担任我军最后一支预备队,只要敌联军继续顽抗,看清本将手中长枪,高举为进攻,出发――” 按令行事,众将士分头奔忙,北门外很快恢复平静。城内守军近乎全军覆没,面对黑洞洞的喷火神物和剑拔弩张的重甲军士,老主教无奈听命。派人清扫血水横流的狼藉战场,救助伤兵,掩埋战死将士,木然的神色间露出一丝惶恐。 城北荒原杀声震天,也不知援军能否一战胜之,窥探面带寒霜的波西米亚大将,老主教低声搭讪,“大人,我们原本一衣带水,不知大人为何兵刃相向?同样听命于神圣帝国,如今却悍然入侵,您难道不怕上帝惩罚?” 左右窥探,见无人关注,波西米亚大将压低声音,“主教大人,所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罗斯驸马爷绝非常人,极有可能为上帝指派的使者。敢公然对抗神圣帝国,没有把握岂非主动自取灭亡?大战估计很快会分出胜负,即便德意志联军人多势众,以本将之见,结局并无太大悬念。联军败,虎贲团胜,至于柏林城,驸马爷根本没放在眼底。” “大人只怕被杀戮吓住,纵然所有日耳曼将士血染沙场,上帝也会庇佑我神圣帝国屹立不倒……”见对方语气有所松动,老主教极力蛊惑,“勇士立世,岂容入侵者为所欲为?大人当力挽狂澜,救我军民于水火,如配合我德意志联军……” “停,别再说了,若被他人听见,连带的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一旦惹恼驸马爷,生灵涂炭也大有可能……”打断话语,前后左右窥探,波西米亚大将惴惴不安,“好好配合,至少可保柏林城军民无恙,驸马爷体恤民众,一般不乱杀人。只要不激怒他,对城内军民可善莫大焉,千万别异想天开,否则您将成为千古罪人。” “唉,也罢,听大人的。守军都无能为力,仅凭老朽区区一人,也只能默认现实,但愿驸马爷别大开杀戒……”叹口气,老主教不再游说,“一万人所需给养已备妥,请大人接收。” 城门外,充当疑兵的三百西里西亚和柏林守军小分队来回奔跑,人群中不时飘出嘟囔,“唉,可惜不能上战场,否则咱也威风威风……” “一万余虎贲团对近五万德意志联军,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威风?去送死还差不多……” 虽听不懂番语,但大致能猜出众人所想,驻马高坡,默默眺望战场,周文龙大笑,“我虎贲团人数虽少,但在西域暂时还没有对手,对于十万以下敌军,有十成把握胜之。至于十万以上,只要我军配备足够的野战和攻城炮火,纵然西域守军倾巢而出,照样难逃倾覆命运。高声翻译,让兄弟们别妄自菲薄,孰强孰弱一会便知!” 畏惧于炮火,保护大军两翼的德意志轻骑兵被迫散开,遭遇战倾情上演。一个有备而来,一个仓促应战,锁子甲虽厉害,但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石油精加火箭。祭出无可匹敌的如神箭术,全体虎贲勇士利用远距离射杀消耗敌方有生力量,一旦敌军追近,则火速后撤,绝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战场上空炮声持续不断,娴熟的曼古歹战术如火如荼,胆敢追击的德意志联军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堕马。付出巨大代价,认准发射场地的一支三千余敌轻骑兵好不容易抵临重甲军封锁圈,还没醒过神,对手阵列已闻声而动。三门火炮原地转向,在旗语的指挥下,发射通道沿途一律洞开。 “跑呀,怪物又要喷火了……”警告尚未落音,三炮同时打响,全力冲锋的德意志轻骑顿时人仰马翻。不停不歇,三门火炮连续发射,直到全体敌军抱头鼠窜才罢休。配合默契,退回后方的虎贲将士再次大举反攻,一时间,火箭横飞,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充斥昏暗天空。 火炮完全充当主角,至天黑时分,石丸消耗殆尽,灌注石油精的空心弹丸终于派上用场。原本行动迟缓,更兼魄散魂飞,严整的马奇诺方阵不战自溃。随着石油精凌空,密密麻麻的火箭也劈空而至,整个战场变为一个大烤炉。 空当阵最大的好处在于变阵迅速,冲锋、后撤、追击、包围、散开并再次集结均轻轻松松,灵活自如的变阵对行动僵滞的固守,胜负一目了然。先被炮声吓个半死,接着被石丸砸个半死不活,继而又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即便不死,勇气和信心也早化为汗水一去无踪。 避开发射通道,稳步推进,全体波西米亚重甲军团严格遵循命令。一字排开的横纵联队渐渐转变为钳形阵列,对窜出火海的幸存敌军一律施以绝杀,整个行动非常默契,确保给予敌军毁灭性打击。 火光照亮夜空,浓烈的血腥味混杂人马被烧焦的怪味充斥战场,损兵折将的德意志联军渐渐抵挡不住。追不上狡猾的对手,逃不脱精准的绝杀,再战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前方有如铜墙铁壁,两翼被围,唯独喧闹的后方还有一线生机。 拼死保护主子,一千余巴伐利亚勇士团不顾一切疯狂撤退,趁炮声渐渐稀疏和现场混乱不堪,好不容易逃离血腥战场。惶惶如丧家之犬,刚跑出五里地,喘息未定,一声炮响宣告幻想破灭。 瞎打误撞,运气不好的奥托二世一头撞上充当预备队的一千六百波西米亚重甲军。尽管夜黑,凭借火光依然能辨别衣装,也容不得犹豫,对着迎头而来的大批丧家犬,精心培训出的六名炮手同时开炮。 待炮声停下,蔑尔歹指挥全体重甲军对溃散敌军展开合围,行动极为迅猛。重甲对轻骑,结果可想而知,一千余巴伐利亚勇士转眼折损大半。除勉强逃出去一两百人,幸存者不到三百,当然也包括被熏成黑羊的奥托二世。 战至半夜,实力大损的德意志联军完全失去抵抗意志,少数幸运将士趁乱逃离,当然少不得机会和运气,靠马匹精良再加部分勇气。至于参战的全体日耳曼步兵,无一人脱逃,要么战死,要么烧死,要么吓死,要么被踩死,剩下的唯有乞降。 三万余重甲军和轻骑兵的遭遇一样惨,约三成死于炮火和箭矢下,三成倒在自相践踏上,余下四成各自为战,最终命运由上帝决定。打不赢则跑,跑不了装死,被识破干脆投降,一点也不含糊。 率三百轻骑进抵大局已定的战场,周文龙不住摇头,“意外,太意外,原本以为德意志联军的战斗力不弱,没想到如此不禁打。传令下去,不许追击,连夜清点战损,集中看押所有降兵。” 沉吟少许,“用日耳曼语告诉这帮手下败将,让其最高将领自个乖乖出来,本将放他回去。代为转告德意志国王和神圣帝国皇帝老儿,我军在柏林城等着,期限为三个月,如见不到帝皇颁发给我虎贲团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一切后果由神圣帝国承担!” 399.狮子大开口 愿赌服输,成王败寇自古亦然,倾听翻译,灰头土脸的奥托二世不顾部下暗示,决然挺身而出,“本将乃德意志联军主帅奥托二世公爵,请代为转告贵方驸马爷,输赢实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奇.杀与不杀在于贵方,但降与不降却由不得他人做主,士可杀而不可辱,本将愿引颈就戳,只求贵方别为难我联军将士。赎金由贵方尽管开口,相信陛下一定无条件满足。” 昂首出列,一脸无畏的奥托二世公爵长叹一声,“唉,贵方根本不按正规决斗的规矩行事,我德意志联军输得不明不白。敢问贵方驸马爷是哪一位,能否让我等见识一下?” 得闻消息,周文龙大笑不止,“带那位公爵大人过来,不服嘛,可以理解。我虎贲团出兵从来都不按常理,但目标非常明确,无论如何都要击败对手。三万五万人马也好,十万八万兵将也罢,只要胆敢与我军为敌,最终结局都一样,败,惨败,大惨败。波兰骑兵团,波西米亚重甲军,条顿骑士团,柏林守军,如今再加上德意志联军,哪一支军团都得乖乖臣服,哈哈哈……” 将一脸不服的败军之将押至高坡下,负责押送的罗斯裨将高声禀告,“禀驸马爷,德意志联军主帅奥托二世公爵已被押到,请驸马爷训示……”扭过头,低声呵斥,“见到驸马爷,尔还不下跪乞命,更待何时?来人,摁倒他!” 任由众军士使蛮,倔强的日耳曼公爵拒不屈膝,“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两军对阵,总会分出高低,啊……” 一脚踹中膝弯,罗斯裨将破口大骂,“妈的,一个阶下囚还逞什么能,让你跪是看得起你,不然老子早一刀将尔砍成两段,跪下——” “放开公爵大人,我们要尊重对手……”出声喝止,斜睨强充硬汉的败将,周文龙轻蔑一笑,“告诉他,回去后一字不漏转告德意志国王和神圣帝国皇帝,在三个月内若拿不到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我罗斯虎贲团必将踏平德意志诸国。继而进军西西里,一举剿灭与教廷为敌的神圣帝国,记住了,我军出兵实乃受上帝指引,也获得教廷的委派,绝非胡作非为。” 甩开两侧军士,认真聆听翻译,一一记下,奥托二世拱手致谢,“谢驸马爷宽宏大量,本将一定原话转告,能否请驸马爷额外开恩,允许我带走几名亲卫?” 压压手,示意怒不可遏的众将士别鼓噪,周文龙一口答应,“行,大人请自便,随行亲卫任由挑选,十人以下即可。来人,为公爵大人及其部下准备马匹和十日所需给养,一路送出五十里地,途中不许为难。违令者,一经查出,军棍伺候!” 清点各部战损,四部主将一一回报,一个个喜出望外。默默聆听,周文龙一言不发,看着人群走远,才叹口气,“唉,一战又折损我二千余将士,实在让人不能接受……”闭眼沉思片刻,“所有虎贲团阵亡将士登记造册,集中掩埋,其碑文由行军总管大人拟就。对德意志联军阵亡者同样如此处理,好生医治伤兵,不用分出敌我,将缴获的辎重及军需物资送入柏林城。请城内主教派人清理战场,限天亮前完成,本将明日下午亲自拜祭!” “禀父亲大人,统领德意志联军先锋军团的米洛斯拉夫公爵恳求见您一面,说有重大军情相告……”飞骑驰入,下马徒步奔上高坡,壮小子梦霖喜不自禁,“估计此人急于乞命,才不得不告知机密……” “未必,别高兴得太早,西域人一向崇尚正面决斗,如今稀里糊涂惨败,岂会心甘情愿投降?”微微摇头,周文龙轻轻招手,“来,为父告诉你一个秘诀……”弯下腰,贴耳密语,“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对手,切勿被大胜冲昏头脑,对于归附敌军,必须仔细甄别。我军并未杀俘,主动泄露机密,必有它图,不可不防。多想一想为什么,自然明了其中缘由,上当的根源无外乎贪心和疏忽,切记。”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的确太高兴了……”惭愧不已,壮小子默默退后,“随军作战,尤其跟着父亲,哪怕只有短短一段时日,也收获匪浅。先生只教会我们书本中的御敌方法,父亲却让我们认识到现实中的尔虞我诈,孩儿将获益终生。” “从古至今,战争中历来充斥着尔虞我诈,即便暂时赢了,也不可大意。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王者。孙子有云,兵者,诡道也……”警醒众将士和鲁莽小儿,周文龙抬高长枪,“回城,带公爵大人去守将府邸,本将一会就到。善待所有俘兵,那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付赎金用来抚恤阵亡将士家眷和我军征伐开销。城内贵族和富户按其家人多少,奴仆也一并算上,人均缴纳十个金币。在维持生活的前提下,不足部分,打下欠条。胆敢敷衍者,一经查实,没收其全部财产。” 催马奔下高坡,冷冷警告欢呼雀跃的众将士,“由仙师负责清查全城,其他将领不许插手,对滞留城内的商人,命其缴纳三成财产以作赎金。至于普通百姓,不得骚扰,但凡借机勒索者,作奸犯科者,**掳掠者,无论军内军外,无论兵士将领,一律严惩不贷。影响严重者,当众问斩——” 各部留下一百将士清理并监控战场,押送大批俘虏返城,众将士神采飞扬。骄傲溢于言表,高谈阔论,唾沫星子不知飞溅几许,自然少不了吹嘘,“嗐,原本以为德意志联军的战斗力不弱,跟我虎贲团至少有得一拼,没想到呀没想到,五万余人马跟五万头羊并无区别。反击无,抵抗无,勇气和信心也一样没有,真不知传闻中的神圣帝**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一声驳斥蓦然飘出,现场顿时集体失语,“兄弟们,我军虽然大胜,但也要总结其中缘由。试问一下,若没有火炮助阵,我军是否也一样胜得如此轻松?空当阵的确变化莫测,远胜只注重进攻力的锲形阵,但凡事皆有利弊。敌军若不上当,分兵攻我后方,想方设法调离我重甲军。一旦双线作战,我军的优势必然大大减少,而且,火炮也有其致命弱点,扬长避短方为上上策。所谓水火不相容,万一天降大雨,火炮的效果必大打折扣。至于空当阵,同样有其弱点……” 兴致盎然回城,与老军师低声攀谈,周文龙不时回望身后。慷慨激昂的话语隐隐飘来,侧耳细听,不由得暗自高兴,“仙师,您听见没?此人一语中的,显见其造诣不低,对火炮和阵法均有独到见解,完全可以提拔重用。” “驸马爷放心,微臣稍后对其单独考核,若并非夸夸其谈之辈,直接将其升任副将。如今兵将的来源颇为复杂,仅仅一主一副显得单薄,微臣以为,一部除去主将不变外,可以增设多名副将,也便于更好掌控……”淡淡一笑,儒者抚须长叹,“唉,微臣对战损颇为担心,连续损兵折将,如何及时补充兵源实乃眼下燃眉之急。如作长远打算,我虎贲团必须尽快组建后方基地,派得力人员着手培训后备军。纵观东西方历史,任何一个王朝若想长久称霸,没有坚实而且可靠的后备力量撑腰,迟早被历史的车轮淹没。” “嗯,此言有理,我也一直在考虑如何培训后备军,这可关乎到我虎贲团最终能走多远……”暗暗点头,周文龙皱皱眉头,“挑选培训基地并不难,里格尼茨城再好不过,可如何招揽可靠的后备军颇令我头疼。尤其训练出一名合格的重甲军士,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不知仙师有何妙策?”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四处宣扬我军无敌军威,许以重金,吸引周边国家的勇士投靠。待战事安定,让精心挑选出的部分波西米亚重甲军士秘密回国省亲,一来打探波西米亚国内局势,二则引诱波西米亚军主动来投。如此一举两得,既壮大我虎贲团实力,也减弱波西米亚军的战斗力。此消彼长,波西米亚人迟早俯首帖耳……”低声抛出釜底抽薪的妙计,儒者依然忐忑不安,“此乃权宜之计,若要真正立足西域,早日组建培训基地必不可少。” “嗯,我明白,一切还得劳烦您,拜托了……”弯腰施礼,周文龙毕恭毕敬,“挑选栋梁之才也需要您亲自过问,所有政务同样需要您把关,仙师,您可千万注意身体。等古鲁安返回,您也可以暂时歇口气,尽早让他接手,可别把您累坏了。” “千头万绪,诸事繁杂,都需一一理顺。微臣自当竭尽全力,驸马爷负责征伐天下,微臣为您打理国事,但愿能早一日称霸西域,微臣也可松口气……”默默眺望东方,儒者喟然长叹,“看来微臣这把老骨头要扔在西域了,一天见不到驸马爷君临天下,微臣一日也不敢死。唉,纵然命赴黄泉,只怕也见不到妻女。东西远隔万里,如何相见?即便相见,微臣何以面对苦命妻女?” “仙师,您老半仙半人,百年后自然得道升天,师娘或许早位列仙班,见面又有何难?”半开玩笑,周文龙正色恳求,“任何人都可以死,也包括我,但仙师您不能。称霸日耳曼,统治意大利,执掌法兰西,乃至踏平英格兰半岛,都需要您运筹帷幄。您若不在,我虎贲团绝对失去方向,以后的局面可难说了。” “驸马爷,仅凭您一个人,即便没有微臣辅佐,一样称霸西域……”默默摇头,儒者暗自苦笑,“微臣在与不在,对霸业并无太大影响,只不过,您确实需要一个能时刻警醒您的大臣。古鲁安虽堪堪称职,但被您的魄力震慑,未必敢当面驳斥。微臣惟愿能在有生之年里,找出一位有如魏征的忠臣,如能成功实现,微臣死而无憾。” “嗐,所谓霸业,至多也不过三五百年,东西方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称霸千年的王朝。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数百年,有您在,文龙此生足矣……”摇头晃脑,周文龙大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便铁木真骁勇一世,如今的蒙古帝国恐怕也即将四分五裂。我只能做到为儿孙们扫平一切障碍,至于以后,谁又说得清。神圣帝国终有一日崩溃,可教廷将一直存在,夺人性命容易,但夺其信仰只怕永远也无法实现。同化或许是唯一选择,皈依东正教必能获得教廷信任,可军内将士未必同意,一切视状况而定吧。” “驸马爷高瞻远瞩,微臣望尘莫及……”捋长须,儒者一扫愁眉,“也罢,待微臣慢慢做工作,让全军上下看清形势,只要能称霸西域,是否入教并不重要。无论在哪里,无论儿孙们如何同化,我中原血脉必永远流传下去。” 浩浩荡荡返城,张贴安民告示,清查户口,严令缴纳赎金,主仆奔忙不休。安抚惊惶百姓,派亲卫队监督,拜祭阵亡将士和岳母大人,周文龙忙得脚不沾地。对主动投诚的米洛斯拉夫公爵极力笼络,派早已投诚的本土守军打探年少国王的动向,以确认公爵大人所提供的机密孰真孰假。整训将士,就地制造火药石丸,做好迎战下一支来袭敌军的准备。 左等右等,敌军全无消息,炎热的夏天也笼罩恢复安宁的柏林城。古鲁安悄然折返,带回令人振奋的大好消息,神圣帝国正厉马秣兵准备大举讨伐,只可惜被新上任的教皇打乱部署。迫于无奈,年少国王奉皇命主动赶赴紧邻柏林城的边堡,十有**为谈判而来。 府衙内,笑声不断,各部大将眉飞色舞,一个个喜形于色。大口喝酒,徒单克宁一鸣惊人,“以我看,不如趁势出击,一举虏获德意志国王。逼其让位,周将军取而代之,我虎贲团也可名正言顺入主德意志,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克宁兄,手又开始痒痒了吧?一日不上阵,浑身筋骨只怕也快散架?”小口啜饮,耶律迪烈微微一笑,“国王御驾亲临,必定防范严密,万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们可亏大了。退一万步,即便成功虏获,帝皇不开口,入主德意志依然只是一句空话。擒获其儿子,老子岂会答应,克宁兄该不会以为堂堂的神圣帝**队都是一群蠢才?依我之见,趁机狮子大开口方为上策,教皇上任三把火,够帝皇老儿喝一壶的,我军大可静观其变。巩固眼下疆域,迫德意志国王让步,为日后进军西西里打下坚实基础。” “干——”不置可否,周文龙高举酒杯,“继续说,大家畅所欲言,我只认一个道理,凡对我虎贲团长远发展有利的计谋一律采纳。提醒一下,我军的终极目标为称霸西域,但不可操之过急。充分利用帝国和教廷的矛盾,为我虎贲团顺利入主西域征伐天下,对于有功之臣,本将必不爽约。每占领一座城堡,均由仙师指定堡主,诸位都有份。” 一口喝干,擦去水渍,“随我征战至今,一无响亮名头,二没厚赏爵位,但我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取名罗斯虎贲团,原本只为麻痹西域守军,名号并非越大越好。树大招风,我们来一个温水煮蛙,不必计较什么虚名,抓现成的。一点点蚕食,一分分拓展,等西域人彻底醒悟,一切已由不得他们,哈哈……” 400.迫帝赐诏书 马来真后二年(公元一二四三年)六月二十五日,火烧眉毛的教廷成功选出新任教皇英诺森四世,一直受制于神圣帝国的局面随之发生微妙转变。上任伊始,英诺森四世就表现出比前任教宗格列高利九世还要严厉的态度,公开谴责腓特烈二世的忘恩负义,号召所有效忠于教廷的军队讨伐神圣帝国,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下子大爆发。 占据优势,帝皇腓特烈二世自然还以颜色,一面指挥军队大举反击,一面公然扬言取缔教廷。恼羞成怒,悍然发兵进攻教廷所盘踞的老巢君士坦丁堡,试图从根源上一举解决心头大患。 大难临头,英诺森四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呼吁所有拥护教廷的意大利反帝联盟奋起还击,为以防万一,将教廷内的重要人员分批分次迁往法兰西国,做好流亡准备。大战即刻打响,效忠帝国的军队和拥护教廷的军团大打出手,至于趁机侵占柏林城的罗斯虎贲团,谁也无暇过问。 德意志诸封国也被迫卷入争斗,支持教皇的众诸侯和铁心效忠帝皇的诸国主磨刀霍霍,相互陈兵边境,摆出一副随时开战的架势。老奸巨猾的图灵根公爵亨利见风使舵,一面抽调国内部分兵力声援年少国王,一面四处联络反对帝国的众诸侯。派亲信远赴法兰西,绕道求见与帝国势不两立的新教皇,争取获得教廷支持,为日后当选德意志国王未雨绸缪。 教皇公开呼吁消灭帝国,帝皇下旨号召取缔教廷,纷纷响应,战火燃遍德意志和意大利国。各有胜负,对战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战局一时扑朔迷离。连续击败来犯的周边军队,占据西里西亚的罗斯虎贲团悍然进攻柏林城,继而一举全歼主动围剿的五万余德意志联军,且打出的旗号为教廷委派,消息很快传至岌岌可危的君士坦丁堡。 眼看抵挡不住大举来袭的西西里军团,病急乱投医,英诺森四世无奈派出特使。授以秘诀,命特使绕远路秘密赶赴西里西亚,至于究竟意欲何为,只有天知地知教廷知。奉王命入城谈判,柏林城外,德意志国特使条顿骑士团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缓缓而行,愁眉不展,不时长吁短叹,“唉,罗斯人异常狡诈,居然趁火打劫,要回柏林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时可如何向陛下交差……” “大人,以末将之见,此行不仅要不回柏林,罗斯人极有可能狮子大开口……”谨慎搭讪,随行亲卫长叹一口气,“唉,教廷公然宣战,我神圣帝国根本抽不出身,只能任由这帮野蛮人暂时得意。先尽快赎出被俘的众勇士,至于柏林城,恐怕短时期内难以夺回来。” “看看再说,这帮野蛮人绝非善于之辈,实在不行,以承认其对西里西亚的统治权换回柏林……”郁闷不已,条顿骑士团副团长默默摇头,“万一要不回柏林,如何向陛下复命,嗐!” 柏林城原守将府衙内,正式谈判于当日举行,德意志国代表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神色坦然,周文龙对面而坐,古鲁安担任联络官,双方派出的两名翻译侍立各自主子身侧,气氛颇为凝重。十名日耳曼亲卫被请入隔壁房间,一个个焦虑不安,侧耳聆听隔壁声响,连大气也不敢出。 首先提出赎回俘兵的要求,副团长不卑不亢,“尊贵的驸马爷,请您开个价,被俘的联军将士包括已阵亡的人员无论多少,陛下都要求带回。至于交割赎金的方式和地点,我们再商谈。” “先不谈这个,黄金诏书可曾带来?”对要求不予理会,周文龙淡淡一笑,“我只对诏书感兴趣,如果大人没有,就不用谈下去了。古鲁安,送大人出城!” “驸马爷,关于诏书我们一会再谈……”见识过太多大场面,自然了解对手的真正心思,副团长不慌不忙,“既然谈判,双方均须持有诚意,驸马爷如此……” “大人恐怕理解错了,我虎贲团压根不想谈判,如贵方急于报仇,本将奉陪到底……”拂袖而起,周文龙大笑,“送客——” “慢,且慢……”声音降低八度,副团长被迫服软,“如驸马爷执意索取黄金诏书也行,康拉德四世曾交代过,驸马爷必须答应相应条件。” “大人又错了,我罗斯虎贲团只跟神圣帝国打交道,至于康拉德四世,恐怕没这个资格……”大步离席,周文龙狂笑不止,“哈哈哈,眼下够资格与我虎贲团相提并论的对手,只有神圣帝国。估计教廷派出的来使也该到了,如大人有兴趣,不妨耐心等候。到时好好看一看教廷开出的条件,估计不会太苛刻,大人尽可拭目以待。” 一脸不相信,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沉住气,“驸马爷,您也不用诈唬,贵方将士压根不是虔诚的东正教教徒,教廷方面不可能承认贵方为西里西亚的统治者。想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统治权,非我神圣帝国不可,一日得不到黄金诏书,贵方身份依然是一群野蛮的入侵者。” “此语也太武断,大人凭什么断定我军将士就不是东正教教徒?”蓦然转身,周文龙冷冷一笑,“难道大人没发现,我虎贲团主力乃波西米亚重甲军,至于罗斯将士,信教者可不在少数。也不妨实言相告,我方与教廷方面一直保持联系,不然岂会冒天下之大不讳进攻柏林?” 哑口无言,副团长老半天也没吭气,沉吟许久,才缓缓开腔,“既然驸马爷如此相逼,不如这样,请再等上一段时日,容我方快马返回西西里禀明详情,求帝皇颁发诏书。等待的这段时间,我们好好商谈赎金和柏林城的归属,不知驸马爷意下如何?” “赎金好说,但柏林城免谈,至于诏书,到了我们再谈……”挥手送客,周文龙一脸无所谓,“也不知教廷方面和贵方的诏书谁会快一些到达,条件嘛,比较后再来决定。大人,请!” 目送灰溜溜的副团长出门,周文龙高声提醒,“好生保护帝国使臣,盛情款待,美酒佳肴敞开供应,美人嘛任由大人挑选,别影响身体就行。不然,他人还以为我虎贲团暗中使绊子,哈哈哈……” 送走众使节,府衙内,众大将纷纷发言,徒单克宁照例率先开腔,“将军,此招敲山震虎果真厉害,这帮手下败将屁也没敢放一个。依末将之见,不如趁势发兵,继续展开强攻,一举拿下德意志国。” “末将窃以为不宜大举进攻,我虎贲团虽全歼来犯的德意志联军,可神圣帝国并未大伤元气。教廷公然宣战,帝**队穷于应付,目前局面对我方极为有利……”幽幽发话,耶律迪烈轻轻摇头,“火中取栗须看准时机,眼下尚未分出胜负,如我方参战,必引发帝国和教廷的警惕。末将以为,发兵可以,但不宜大张旗鼓。以柏林城为基地,一点点蚕食周边城堡,观望帝国的反应。以战迫和,万一教廷实在抵挡不住,我方再展开大规模进攻。牵制神圣帝国兵力,力争引起教廷关注,为我军日后顺利占领德意志打下坚实基础。” “末将总觉得,在局面尚未明朗前,一切以教廷方面的态度为准……”年纪最长,王鼎谨慎发表意见,“若想获取最大利益,必须周旋于教廷和帝国之间,不可一概而论。只要教廷开口求我们声援,趁机发兵,大举侵占德意志国,凭此要挟帝皇。等教廷占优,再转投帝国,趁势灭掉支持教廷的奥地利。将西里西亚和奥地利纳入我虎贲团统治范围,不管波西米亚如何反应,找理由也要干掉它。当然,我军不宜直接入主,扶持一名傀儡王即可。把波西米亚国内的重甲军收归囊中,再转头对付神圣帝国,如此三反四覆,强迫教廷承认我虎贲团的统治者身份。如其不服,干脆充当帝国的急先锋,入主意大利,与神圣帝国平分秋色。” “嗐,王鼎大人,你这一番话把兄弟们都绕糊涂了……”看看冥思苦想的众大将,周文龙摇头苦笑,“简而言之,我军就是一帮阴险小人,净干些不入流的勾当。屡屡背信弃义,只为攫取最大利益,也罢,此招虽上不得台面,但确实对我军有利。提醒一下,背信的时机要恰如其时,尽量别留下话柄。我军只有一个目标,要让所有敌军吃了闷亏还无处可诉。神圣帝国眼下虽嚣张,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教廷有稳固根基,彻底清除之基本没可能。我军的步伐不会停止,但如何能做到让教廷哑口无言,还须诸位群策群力。” “不如这样,如果教廷方面真的派人求援,想必会提出以西里西亚的统治权换我军入教的要求。我方大可拖延,但响应其号召,大举进攻德意志,迫帝皇低头……”抛出深思熟虑的对策,耶律迪烈冷静分析,“教廷绝不会任由我军以异教徒的身份参战,但帝国方面说不准,一旦我军对其展开强攻,极有可能无条件答应我方的要求。当然,我们也要未雨绸缪,清查全体将士,做好随时入教的准备,以获得教廷方面的支持。” “行,彻查全军上下,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为东正教教徒……”压压手,周文龙冲正欲发言的赤盏合烈挤眼一笑,“别急,先听仙师发言,你再补充。” “诸位大人的计谋算得上各具特色,微臣总结一下……”沉吟少许,儒者淡淡开口,“先暗帮教廷,迫帝国颁发我军统治西里西亚的黄金诏书,继而灭掉奥地利和波西米亚。逼教廷公开表态,确认我军对此三国的统治权,再转投教廷,全力打压神圣帝国。迫其再次笼络我军,转而对付教廷,找机会入主意大利。如果法兰西敢出头,联合帝**队干掉它,等我虎贲团具备与神圣帝国分庭抗礼的实力,再择机而动。支持教皇**队大举进攻神圣帝国,将其一举打下神坛,全力攻下西西里,大大方方还给教廷。至于以后的走向,恐怕在座的大人们谁也无法预测。” “嘿嘿,再说下去,我也被弄糊涂了……”忍俊不止,周文龙暗自摇头,“素闻君子不夺人所爱,只有小人才毫无节操,可我们却见一个爱一个,恨不得将西域尽揽怀中,一帮小人也,哈哈……” “末将只知道一点,战争中从来没有信义可言,利益才是决定战争走向的根源……”好不容易插上话,赤盏合烈抿嘴窃笑,“小人又如何,想要成就一番霸业,仅凭我三千虎贲无异于与虎谋皮。两面三刀也好,朝三暮四也罢,一切只为早日实现毕生夙愿。等我虎贲团具备傲视群雄的实力,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再次商谈一番,很快形成一致意见,各部将领辞别而去。送走老军师,周文龙转回内房,挥手示意两名貌美侍婢退下,和衣躺在床上眯眼假寐。不知不觉,人进入梦乡,夜色渐渐笼罩沉寂的守将府衙,耳畔突然飘出呢哝私语,“周郎……周郎,你倒快活,我可担心死了……” 无奈睁眼,看着眼前的花影,周文龙喜不自禁。一把拽上床,翻身压上,“让我亲亲,唔……” “唔……别……别猴急嘛……”任由夫婿上下其手,罗斯公主媚眼如丝,“教廷派来的特使还在大厅等候,要不等……等一会,我们再……唔……” “甭理他,先好好亲热再决定见与不见……”不管三七二十一,麻利脱衣,周文龙埋头猛啃,“唔……人都快憋坏了,再不出现,我可要犯错咯……” “唔……你……你敢……”倾力配合,罗斯公主化身温柔娇娘,“我也想死你了,唔……让特使等吧,咯咯咯,别……我怕……痒……唔……” 大厅内,亲自相陪,完颜止不时摇头,暗示众亲卫别自讨没趣。出征至今,驸马爷一直没沾女人,也该让夫妻俩好好聚一聚。坐立不安,儒雅特使心不在焉,“大人,不知……” “哦,驸马爷和公主殿下还须细细商谈才能决定是否接见,您耐心等一会……”也不等翻译官开口,察言观色,完颜止随口敷衍,“喝茶,喝茶,我们来聊聊神圣帝国方面的反应,听闻德意志国王正准备与我军谈判,您一定非常感兴趣……” 城西原守军营地一片静谧,内松外紧的营房内飘出几不可闻的嘀咕,“去外面好生守着,看有没有人暗中监控,这帮混蛋故意怠慢,摆明要挟。唉,估计拖不下去了,一日得不到诏书,罗斯人不会善罢甘休。再次进攻也大有可能,万一抵挡不住,我神圣帝国只怕要吃个哑巴亏。也不知消息送到没有,但愿陛下能当机立断,嗐……” 夜色迷离了所有的疑惑,无人入眠,帝国来使与教廷特使一样心急如焚。有人愁来有人喜,幔帐内,宽衣解带,相拥亲个不停,呢喃无止无休,“唔……周郎,你打算……唔……如何应对帝国和教廷……” “应对你才最让我头疼,看招!”上攻下袭,周文龙意气风发,“两边暂时都晾着,本将要发飙咯,唔——” 401.扮猫吃病虎 无心入眠的人儿显然不止一个,而且无意眷念凡尘。佩斯城王宫,大腹便便的苏珊娜公主面如死灰。独倚窗台,不时回头看看打晃的绳套,呆呆凝望黑沉沉的夜幕,默默念叨,“驸马爷,驸马爷,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至今也不来看臣妾?”抚摸圆滚滚的肚皮,眼泪不知不觉漫出,“我们的宝贝即将出世,可……可生下来却见不到父亲,让臣妾如何……如何活下去……呜呜呜……” “奴婢拜见陛下和王后……”房外,众婢女集体惶恐跪下,由领头的年长侍婢回禀,“回陛下,公主整日以泪洗面,不听奴婢们的劝解。除去进膳,既不让奴婢们进去,自己也不出房。奴婢担心长此以往下去,对公主和小主都有不利影响,请陛下……” “退下,在一旁好生候着……”摆摆手,瞟一眼紧闭的房门,贝拉一脸寒霜,“娜儿,你母后来看你了,快开门!” 恍恍惚惚,对门外的喧哗置若罔闻,胖公主眼泪婆娑,“呜呜……你……你要再不来,臣妾……臣妾唯有了此残生……呜呜……” “娜儿,娜儿……”听出哭声,拼命拍打房门,胖王后急得不行,“开门呀,别哭,那样对小宝宝可不好。乖,你父王给你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快开门呀……” 任由拍打喊叫,房门依然毫无动静,飘出的哭声却越来越大。眼见不大对劲,也顾不上其他,急眼的贝拉王一把拽开哭成泪人的胖妻,奋起一脚,房门应声而开。眼前场景令人瞠目结舌,一条长绳从房顶横梁上垂下,颤颤巍巍的胖公主居然站在绳套下方的凳子上,正在往脖颈上套弄绳圈。 “儿,我的儿呀……”眼前一黑,实在受不住惊吓,胖王后当场昏厥。,大惊失色的贝拉顺势搂住胖妻,“快,拦住公主,快上——” 肥胖的主子夫妇霸占住房门大半空间,也不敢擅闯,慌神的众奴婢鱼贯而入。围住一心求死的胖公主,求的求,抱的抱,齐心协力把哭个不停的泪人儿扶下凳子。侍立门外,众侍卫也慌了手脚,不待急得跳脚的主子吩咐,分头奔忙。 火急火燎赶到,两名老御医各自忙碌,一个救治老王后,一个检查哭哭啼啼的胖公主,现场只闻哭声,不见话语。折腾一番,胖母女均无大恙,噤若寒蝉的众侍卫奴婢总算松口气。 气得脸色发青,贝拉王在房中来回踱步,也不便当众发作,“都退下,不,你俩留下,日夜不离公主左右……”指定一路相随的两名婢女贴身陪伴,话语透出杀机,“再发生此类意外,休怪本王大开杀戒。” 床铺旁,胖母女相拥而泣,“母后,呜呜……儿臣不想活下去了……驸马爷至今也不来……分明不要儿臣和小宝宝了……呜呜……请母后恕儿臣不孝之罪……呜呜呜……” “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呀,呜呜……”搂紧爱女,胖王后伤心不已,“无论如何,也要先打听清楚,怎可如此糊涂,呜呜呜……” 待众奴婢一一退出,瞪一眼战战兢兢的两名侍婢,马扎尔王沉脸呵斥,“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糊涂,愚昧……”一腔无名火无处可发,恨恨跺脚,“不与任何人商量,擅自做主嫁人,拒不同意堕胎,才导致这般局面,你还有脸哭!” “吼什么吼,就会吼我们母女……”积蓄的愤懑一下子爆发,豁出去的老王后变身河东狮,“娜儿之所以嫁人,也出自无奈,兵荒马乱,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好,不就看我们母女不顺眼,娜儿,母后陪你去西里西亚。堂堂罗斯驸马爷,也曾公开迎娶,不可能不认我们。别哭了,我们今晚就走!” “胡闹,简直胡闹……”气得发跌,拿哭成一团的母女无招,贝拉王如同一头困兽,“一对糊涂虫,糊涂,年纪一大把,居然如此儿戏,当本王是什么,傀儡不成?” 强忍无名火,轻轻摆手示意手足无措的两名婢女,“还愣着干什么,快扶王后和公主坐下,谁也不许哭,好好听着!” 君威使然,默默擦去泪水,亲自服侍爱女,胖王后如哄小孩一般,“乖,娜儿,别哭。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小宝宝还要你的照顾,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要乖,听听你父王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 看看止住哭声的母女,贝拉王放缓声音,“据派往西里西亚的哨马回报,罗斯虎贲团连续击败来袭的波兰军,波西米亚重甲军团,条顿骑士团,柏林守军。悍然发兵日耳曼,一举全歼五万余德意志联军,眼下已占领柏林城。相信其指挥官必为鞑靼征西将军周文龙,连番征战,根本不可能来马扎儿。这就是娜儿的好夫婿,本王的野蛮女婿,哼!” “父王先别发火,且听儿臣辩解……”愁眉稍减,胖公主低声回禀,“周将军并非鞑靼人,他是中原人士,受铁木真胁迫,才……” “不用解释,父王早调查清楚其根底,野心比鞑靼人更大,其麾下的罗斯虎贲团对我马扎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打断话语,贝拉王悻悻坐下,“近来教廷和帝国公然宣战,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持观望态度的国家不在少数。若我方参战,或许能拿下西里西亚国都,但后果不可预料,嗐!” “儿臣不明白我军为何要与虎贲团为敌?友好相处,甚至结盟,对我马扎儿有百利而无一害……”硬起头皮劝谏,胖公主不住擦泪,“只要儿臣在,完全可确保我国与罗斯虎贲团相安无事,周将军虽彪悍,但谈吐颇具儒将风度,根本不像一个野蛮人。而且,全体部属均对其心悦诚服,甚至连虎贲团主将罗斯公主卡娃殿下也俯首帖耳,儿臣愿为父王分忧,求父王恩准。” “唉……”长叹一声,贝拉王默默摇头,“罢也,罢也,来人,派使节带上盟书,今晚就出发。尽快赶赴柏林城,拜见周将军,言明马扎儿和西里西亚两国永远结盟。至于公主,本王自会好生安顿,等生下小主,再由随行的罗斯勇士送返里格尼茨城。” 伏尔加河下游的庞莱城,被秘密软禁的苦命母女百无聊赖,天天板着手指头数日子。顾忌显赫身份,奉命看守的卫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时透露一点关于远在西域的驸马爷消息。 所谓软禁,也只是随时派人监控,并不曾限制人身自由。思念夫君,日渐憔悴,阿不思公主郁郁寡欢。同样怏怏不乐,渐渐长大的梦思充当贴心小棉袄,一头冲入毫无生气的房间,“母亲,孩儿今日给您带来一个大好消息,您必定非常开心。据卫士相告,父亲正大展拳脚,在西域已打开局面。孩儿相信,父亲迟早会来接我们的,也不知梦花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消息。” 久违的笑容瞬间绽放,阿不思公主一扫愁眉,“来,思儿,陪娘好好聊聊。娘早说过,你父亲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一飞冲天……”黯淡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梳理爱女辫发,话匣子再也收不住,“我的思儿也慢慢长大了,你父亲若见你如此乖顺,一定高兴坏了。他最喜欢女儿,最喜欢了,娘时常梦到他在冲我们招手。唉,梦花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也不清楚王兄到底想干什么。该不会刻意挑拨其父子关系,万一梦花不明是非,娘可愧对其生母,唉……” 柏林城守将府衙,相思无绝期,鏖战终有时,云散雾收,夫妇相拥呢喃,“周郎,唔……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嘛,唔……” “生,一口气生他个十个八个,唔……”逗弄妻子,停下爱抚动作,周文龙若有所思,“嗯,既然惊动教廷,会会也好,探探其口风,以便决定我军的下一步行动……”捏一把依然挺拔的尤物,翻身下床,“先歇着,等我摆平特使,再来继续决战,唔——” 大厅内,话语渐渐变得无聊,完颜止也有些熬不住。理正衣冠,大步而入,斜睨心不在焉的儒雅特使,周文龙歉意一笑,“让大人久等了,来,我们彻夜长谈。” 探询少许,不出所料,教廷果真主动提出加冕爱妻为西里西亚女王,但要求虎贲团集体入教。加冕仪式暂由斯拉夫主教和特使共同主持,日后还须由教皇亲自授冠,才算正式确认,否则也只是一个虚名。 对教廷特使提出的条件不置可否,吩咐好生安顿,让两大使节同处一个营地,确保双方相安无事。连夜召集诸将,磋商一番,周文龙最终决定择机发兵。早借祭拜的机会玩弄障眼术,以兵力大损为幌子,尽全力麻痹对手,力争一举擒获冒险前来打探的年少国王。 再三叮嘱完颜止,一旦获得关于年少国王的准确消息,随时回报。提醒众大将做好出击准备,让古鲁安连夜返回里格尼茨城,坐镇指挥并派得力人手赶赴布雷斯劳城打探马扎儿守军最新动向。送走众人,心情舒畅的周文龙直奔卧房,硬生生操劳一夜。至于到底干什么,上帝自然一清二楚。 厉马秣兵,对全体俘虏仔细甄别,愿意归附者不论真假,一律升任为看守,当然暂不配发兵刃。特意冷落同处一营的两大使节,让双方相互猜忌,周文龙耐心等候最佳出兵时机。十日后,探知盘桓边堡的年少国王依然举棋不定,留下三百罗斯勇士和最信任的五百重甲军镇守柏林城,一声令下,全体虎贲军于次日天黑时分悄然出击。 获知消息的当日,由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联手率部出城,押解充当苦力的一万余德意志步兵先行一步,连夜运送给养赶赴奥地利和德意志边境。按时发兵,五千余德意志骑兵打头阵,身后为主动归附的五千余柏林守军和日耳曼骑士。由赤盏合烈带余下部众全程监控,配合王鼎麾下的重甲军担任督战队,对胆敢作祟者直接处死。 等后续军团追上,把苦力团移交给行动迟缓的重甲军,押解五千余肉盾,两大悍将率部沿边境线一路奔西。连续一天一夜急行军,天微亮时分全军宿营荒野,由徒单克宁带上一百死士抵临奥地利边境,侦探年少国王的准确踪迹。 国王御驾出行,防范自然严密,随行保驾的近两万德意志军团涌入离奥地利边境仅一百里的伦兹城,日夜打探虎贲团最新动向。派特使入奥地利出示帝皇诏书,严令镇守边界的众城主出兵,否则等同与神圣帝国为敌。 暗中支持教廷,当然也不敢公然对抗神圣帝国,得闻消息的奥地利国王阴奉阳违。亲临边境,下令众诸侯出动一支三千人的联合骑兵团,入伦兹城保卫年少国王,藉此敷衍来使。另授以主将密旨,命随行的三万奥地利军团沿边境线布防,力保战火不殃及国内。 默默赶路,严令全体亲卫和众儿郎贴身保护身不由己随军参观的教廷特使,随护送火炮的辎重队赶赴两国边境,一路疾行,一路与老军师低声交流,周文龙兴致勃勃,“仙师,您觉得此招剑走偏锋胜算几何?万一出击不利,目标提前逃离,我军又该如何执行下一步行动?” “微臣大胆妄言,还请驸马爷恕罪……”也不客套,老军师单刀直入,“据微臣判断,此行擒获目标的可能性只占四成。原因很简单,既然敢来,必料定我军或许会偷袭。当然,相信驸马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所以紧贴边境线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无非想查清奥地利军队的实力以及对我军进攻德意志的反应。我虎贲团日后如何行动,全得看此战的结果,若奥地利置身事外,则可放心大胆继续进攻德意志。如双方联合应战,只怕要颇费周章?” “仙师总能一眼看清我的心思,佩服……”暗暗点头,周文龙摇头淡笑,“我的判断,奥地利王未必敢公然出兵协助德意志,原本倾向教廷,更兼被我军的实力震慑,观望的可能性占到七成。何况冲我军打出的拥护教廷之旗号,也未必敢联合对抗。当然,凡事皆有可能,如奥地利公然参战,我军正好借机入侵,也让教廷来使无话可说。” 受辎重拖累,等后续军团抵达伦兹城外的郊林,敌对双方已不宣而战。威名远扬的罗斯虎贲团大举来袭,出动三千奥地利骑士团和三千本土守军以及三千随行保护国王的重甲军抵前迎战,余下的一万余混编军团保护年少国王奔出北门,近两万德意志将士豁出性命。如此安排,一切只为拖延凶悍对手的进攻速度,以掩护国王撤离。 当场斩杀三百余借机作祟者,逼愤愤不平的俘虏营弃马组成手持木标枪的步兵阵,由配备兵刃的五千余臣服骑士团防守外围,驱赶俘虏营空出的大批生马群冲击敌阵,当然只为吸引对手的注意力。派人催促滞后的重甲军尽快投入战斗,以防生乱,弃战事于不顾,三大千户长分头行动。 赤盏合烈率部众赶赴边境线,监控奥地利方面的反应。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统领麾下彪悍骑兵队,分兵秘密奔赴伦兹城北门,对仓促撤离的德意志混编军团展开游击战,尽全力拖延对手的行军速度,以便后军赶到后予以围歼。 盘桓期间,早有预感的年少国王派出特使,向境内的周边城主展示最高警戒级别的滴血宝剑,严令所有堡主出兵,否则视同反叛。对谕令反应不一,倾巢而出者,不屑一顾者,严守中立者,拥兵观望者,派少量兵力敷衍者各行其是,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卷 402.穷追敌国王 胖妻苏珊娜有孕在身料定马扎儿王必顾念亲情当然也会顾忌虎贲团的报复能力后方铁定无忧有恃无恐的周文龙放手一搏留下一千重甲军押送敢怒不敢言的苦力团命王鼎带上重甲军和火炮营以最快速度赶赴伦兹城自己则率领亲卫队保护惊恐的教廷特使径直奔向奥地利边界 严格按密旨行事奉王命充任保卫年少国王的奥地利骑士团在主将的暗示下一个个浑似梦游战斗刚开始眼见数不胜数的马群蜂拥而來奥地利主将低声下令“传令下去我们撤回边界沒有谕令不得再踏入德意志境内半步” 随着三千奥地利骑士团主动后撤并逃回边界迎战的德意志军团之右翼悄然洞开保护大军左翼和后方的三千伦兹守军一时惊慌失措马缰被牢牢捆绑马尾系着浸满石油精的布条噼噼啪啪剧烈燃烧受惊的大批火马群如同地狱來使一批接着一批争先恐后冲向瞠目结舌的德意志重甲军 箭如雨下标枪争相飞出锲形阵狂躁的火马群遭遇迎头痛击受制于外围铁索尽管纷纷倒地可脱缰的部分火马依然一往无前冲锋陷阵惊呼连连惨叫声声抡开重剑拼死砍杀突入阵营的惊马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德意志将士忙得不可开交 手无寸铁五千余拒不归顺的德意志俘虏一个个面如死灰止步原地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木标枪以集体抗令表达内心的愤慨虽然同情但畏惧于后方的重甲军和喷火神物更害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虎贲团主力精锐骑兵充当看守的五千余柏林守军和德意志骑士不得不敷衍一番 呵斥归呵斥当然只打雷不下雨部分心有不忍的将领甚至低声提醒昔日部属“嗐兄弟们别这样公然对抗至少也要装装样子嘛罗斯人让我们自相残杀大家敷衍一下就行一旦战斗开始各自逃命千万别自寻死路” 暂时无人看守窃窃私语渐渐演变为明目张胆的大讨论执意反戈一击者建议各自奔命者坚持原地观望者争论不休战马尽失兵刃全无即便逃命存活的希望并不大指望奥地利人施以援手更不可靠虽愤愤不平但人群中不乏清醒者讨论來讨论去支持观望者渐渐占据主流无奈认命五千俘虏重拾木标枪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亲率第一批混编重甲军团和五门火炮火速赶到蔑尔歹迅速率部布防让手无寸铁的五千俘虏集体退后助阵快速架设火炮阵地命五千归附骑士佯攻敌军左翼一旦敌军反击则快速后撤照例摆出空当阵固守只等敌军上当 到底训练有素虽被火马阵吓得不轻严谨的锲形阵为之大乱但敌军并沒有趁虚发动猛攻尽诛闯入阵内的惊马稳住阵脚重拾信心的德意志重甲军团一面清除障碍一面稳步推进尽管副团长一再提醒不得与罗斯虎贲团正面为敌须分兵合击才能避开喷火神物的摧毁性打击但军令如山为掩护国王顺利撤离必须豁出性命挡住波西米亚重甲军团 第一批投入战斗的兵力太少更兼时间宝贵下令直接开火蔑尔歹命一千将士做好突击准备惊雷扎起炮火临空闻所未闻的两千余德意志重甲军团 再次为之大乱炮声持续不断敌阵营顿时人仰马翻纷乱场景异常熟悉佯攻一番退守两翼观战的五千柏林守军和德意志将士集体保持沉默 领教过喷火神物的威力五千俘虏方阵如丧考妣逃又不敢逃作乱等同主动找死一个个失魂落魄观望呈一边倒的战局默默等待最终结果后方烟尘滚滚王鼎率第二批混编重甲军团火速加入战局留下二千重甲军由蔑尔歹指挥择地架设二十门火炮配合前军猛烈轰击敌阵 查看迷离战局询问在外围伺机而动的诸游骑得知奥地利骑士团果真退回境内毫不犹豫带上三千混编重甲军团和五门火炮由熟悉路径的归顺教徒指引抄近路赶赴伦兹城北门外王鼎不时苦笑兵力太杂而且不大听指挥但也只能冒险一搏 也不理睬面无血色的教廷特使周文龙只管埋头赶路沿途人烟全无所经村落一律人去室空仿佛被洪水洗劫过一般料定附近并无敌军且哨马先行紧张的心情渐渐有所放松“汶麟梦霖瞧见沒为父的判断并未出现偏差奥地利骑士显然作壁上观如果确认无疑为父给你俩一个锻炼胆量的机会带上十名亲卫送特使大人入奥地利求见奥地利王暂时稳住奥地利人等我军扫平德意志边境城堡再带特使返回伦兹城为父等你们的好消息有沒有不辱使命的信心” “父亲您的计划的确大胆孩儿领教了……”暗暗琢磨年纪最长的汶麟一口应承“替父分忧孩儿责无旁贷不知父亲打算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德意志人绝不会束手就擒附近边堡必发兵声援其主子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以教廷的名义分化瓦解对手重点打击死心塌地为帝国效命的敌军以战养战让臣服于我军的德意志将士充当急先锋尽量保存我虎贲团实力并挑选部分经受过考验的德意志勇士入选一路进攻直到帝国屈服等拿到统治西里西亚和教训阴奉阳违奥地利王的黄金诏书然后掉头对付奥地利人……”一口气说完周文龙低笑“入侵理由顺理成章替帝国出头至于如何教训以及到底怎么教训却由不得他人那得看为父的理解不管教廷如何反应利用德意志将士的泄愤心理直接攻入奥地利如有可能一举灭之” “父亲大人深谋远虑把教廷和帝国玩弄于股掌之间孩儿受用无穷汶麟兄老成孩儿虽莽撞但也明白此行的重要性多观察学习少说话或者干脆闭嘴相信教廷特使比我们更着急……”频频点头壮小子梦霖率先发话纷纷应和众小子心悦诚服一个个心驰神往 一路无惊无险默默奔行中前方哨马传回消息预先赶往边境地带的赤盏合烈派人回禀最新军情参战的三千奥地利骑士团根本不管德意志军团死活井然有序退回境内配合早列阵以待的大批奥地利军团观望战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态势 亲自护送特使进抵边境让侍卫长萧不察斤带五十名亲卫原地守候周文龙再三叮嘱二子小心行事目送众将士进入奥地利境内登高眺望直到看清迎出的奥地利骑兵将一行人带离边境才长舒一口气带上余下亲卫和儿郎以及赤盏合烈所部彻底安心的周文龙掉头直扑被战火笼罩的伦兹城 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小小的伦兹城根本沒多少守军倾囊而出协助国王撤离城内几乎不设防眼见大战打响城内百姓惊恐不安紧闭门户暗自祈祷上帝保佑原本紧张的气氛随着隆隆炮声而显得越來越凝重 东门外的郊林局面已呈现一边倒兵力大致相当可实在抵挡不住声如霹雳的喷火神物沒等波西米亚重甲军发动攻击严整无比的马其顿步骑方阵已变得千疮百孔纷纷躲避炮火负责保护大军两翼和后方的三千伦兹守军顾此失彼逃跑者时渐增多乃至最后德意志军团几乎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 审时度势以逸待劳的三千波西米亚混编军团及时出手对惊慌失措的敌军予以合围押解一万苦力团赶到战场最后抵达的一千波西米亚重甲军呐喊助威无奈敷衍认命的五千俘虏充当看客一个个悲哀不已 争相逃回城内众伦兹守军魂飞魄散谁也沒顾上身后悄悄尾随而入的五百余铁心追随罗斯驸马爷的柏林守军面孔一模一样同样的装扮同样的惊慌失措等喘息稍定东门已被悄无声息占领 身后炮火前移瞄准城门硬起头皮紧随部分重甲军入城反水的众德意志联军将士横下一条心劝解拼死抵挡的伦兹守军配合重甲军对拒不投降者予以围歼一切水到渠成大势已去幸存的本土守军被迫乞降伦兹城转瞬易主 北门外轻骑对轻骑重甲对重甲纷乱战局一时扑朔迷离紧紧咬住保护年少国王撤离的三千德意志亲卫骑兵团当仁不让的徒单克宁率领麾下七百余精锐骑兵分队围追堵截尽全力拖延对手的撤离速度 随着东门外的战事临近尾声让波西米亚副将指挥一千重甲军带苦力团收拾残局蔑尔歹统领损失甚微的三千重甲军团奔赴北门外的战场炮火越來越猛惨叫声声严整阵势被撕开一个个大缺口炮声匍歇标枪林如雨而下无心抵挡一万余德意志混编军团纷纷逃离险境 眼见局面占优主动撤离城北战场耶律迪烈率部急追连番换马一口气追上行动迟缓的德意志御林军配合徒单克宁所部对拼死突围的亲卫队发动猛烈攻击传统当然不会丢与敌军保持合适距离用精准箭术一一狙杀对手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 对战局并无太大把握唯恐敌援兵搅乱局面心急如焚的周文龙一马当先狂奔五十里一蹴而就看清城门外的炮火冲纷纷跪下的将士挥挥手让完颜止入城传令率部绕城而过直扑炮火纷飞的北门战场 到处乱成一片狼奔豕突的德意志重甲军大面积散开各自奔命空当阵的奥妙顿时发挥大作用正面迎战瞬间转为迂回包抄重甲军毕竟不如轻骑兵快捷也沒逃出太远惊恐的德意志将士猛然发现一道道铜墙铁壁横亘眼前 松散的空当阵后方飞出的毒箭和标枪仿佛无穷无尽包围圈渐渐缩小不投降意味着死抵挡沒几侥幸存活的大部分德意志将士无奈投降至于拒不乞降者赴死的愿望自然得以满足纷纷以身殉国除及时逃出包围圈的五百余名轻骑兵一万余德意志混编军团基本全军覆沒 掠阵而过周文龙不停不歇再次派出亲卫让王鼎做好继续迎战敌援军的准备率部属奋起直追逃离伦兹城的年少国王一路循迹追踪一路命随行的翻译官大叫大嚷内容自然为拥护教廷围剿藐视神权的神圣帝国之类的煽动性话语 边境地带免不了穷山恶水距离伦兹城最近的城堡也足有百里之遥身后敌军一路纠缠不休吓白脸的康拉德四世只能咬紧牙关硬撑追追逃逃间矗立的高耸城堡终于出现大团烟尘滚滚而來一支三千余人的轻骑兵团蓦然出现不用怀疑肯定为赶來接应的德意志守军 追上缠斗敌后军的耶律迪烈暗自估算时间和距离周文龙果断下令“马素仆你马上带五名亲卫追赶前军传令徒单克宁大人放弃追赶目标以最快速度回撤合力吃掉这支敌骑兵仆散忠勇你带上十名亲卫扮作德意志溃军打探敌援军虚实……” 看看众将士身上与德意志军团一模一样的装扮默默点头“注意保护自己一旦查知敌援军底细立马撤离我会派人在途中接应联络暗语为你的名字和身份切记不许出现任何伤亡否则唯你是问” 点齐人手活动手脚十户长得意一笑“驸马爷尽可安心等候消息末将不会让您失望无论敌军出动多少人马其下场只有一个城堡被夺军民均臣服于我虎贲团无敌军威之下至于年少国王也让他长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和西域也请驸马爷保重身体末将去也” 第一卷 403.军威气吞虎 全力支持西里西亚王抵御大举入侵的鞑靼西征军近一万日耳曼将士集体玉碎五千柏林守军大部战死余者沦为虎贲团附庸五万余德意志联军被全歼帝国精锐条顿骑士团深陷普鲁士境内随行保驾的一万余德意志精锐军团再次落入虎口教廷公然宣战境内众诸侯观望者居多纵观整个德意志国能与虎贲团作战的军队已所剩无几可供年少国王使用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 由及时接应的三千骑兵团断后在一千八百余亲卫队的簇拥下惶惶奔入城堡惊魂未定的康拉德四世再也不敢逗留稍稍休憩补充给养抽调部分本土精锐充入亲卫队于天黑时分悄然离开北门派得力亲信飞骑赶赴罗马求援一路仓惶北逃一路严令出兵声援的诸封国挡住虎贲团的进攻步伐 收回兵力两大悍将合兵一处也不用周文龙操心顺利吃掉拼死断后的两千余德意志骑兵带上俘虏和丢弃的辎重给养折返伦兹城一路留下多支十人一组的小分队以便随时接应奉命侦探敌情的仆散忠勇一行 由老军师亲自主持大局照例张贴安民告示一一安排众将士归属一万苦力团和一千重甲军交由波西米亚副将指挥直接在城东外就地宿营所有俘虏一律拘禁于城北军营投诚的四千余柏林守军和日耳曼将士负责看押 城北外的战场也來不及清理率领余下的混编军团王鼎下令架设火炮阵地命众将士摆出空当阵以迎战即将來袭的敌援兵火药充足但石丸消耗颇大火速派人去东门外的战场接收清理出的石丸派出多支百人骑兵队从各个方向打探敌军动向 一等不來二等不至天擦黑时分中路小分队率先传回好消息两位千户长联手全歼断后敌骑正保护驸马爷率部折返至于敌援军根本不曾出现稍稍安心命全体将士不得懈怠王鼎率亲兵队出阵迎接凯旋而归的精锐之师 一路奔行一路闲谈周文龙一扫愁眉德意志军团连续战败兼之要应付拥护教廷的军队根本不可能出动太多兵力对付无坚不摧的虎贲团眺望夜幕心情舒畅无比“迪烈克宁看來我们的策略奏效了也不用着急咱稳扎稳打一点点蚕食德意志诸封国当然打出受教廷指派的旗号以瓦解为主对于顽抗到底的城堡一律用火炮彻底摧毁之逼迫帝国主动求和” “将军此招左右逢源的确奥妙无穷帝国无话可说教廷也哑口无言……”沉稳归沉稳但局面越來越有利耶律迪烈也不由得喜上眉梢“对两大使节虚与委蛇看看谁先忍不住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大赢家只有一个哈哈……” “他奶奶滴以我的脾气管他什么援军不援军逮住就打打就打他个魂飞魄散……”一脸不爽徒单克宁连爆粗口“将军也太谨慎了如一举擒获敌国王以此要挟我就不相信敌军还敢对抗” “你呀总是如此鲁莽敢御驾亲临边境必然早勒令周边城堡出兵与其硬碰硬不如静观其变为好……”摇摇头周文龙语重心长“康拉德四世小角色一个我们的目标只在于迫帝国求和以其为幌子发兵追击顺势扫荡边境若一举擒获势必引发德意志诸封国同仇敌忾一旦发大军与我决战岂不事与愿违” “嗐将军您总是神神秘秘让末将实在猜不透……”歪头琢磨半饷彪悍的敢死队长若有所悟“哦您的意思是说我军并不打算占领德意志主要目标只为奥地利而來” “对猜对了让德意志诸封国先斗个两败俱伤等我军扫平奥地利再回头收拾它迪烈此招应该叫坐山观虎斗也不确切叫浑水大摸鱼更妥帖一些……”默默点头周文龙大笑不止“既然要做到温水煮蛙当然不宜闹出大动静康拉德四世之所以选择伦兹城也无非想看看奥地利守军的反应哈哈这下反应非常明显嘛奥地利王摆明支持教廷也为我军指明下一步进攻目标” “将军运筹帷幄末将佩服……”回望身后耶律迪烈淡然一笑“心急吃不得滚粥如何击败庞大的神圣帝国切不可指望一蹴而就因时而动伺机干一把羽翼未丰前千万别触及帝国的核心利益至于小小的柏林和伦兹城帝皇理应不会太在乎至多损失一点面子继续蚕食稳步占领边堡无暇抽身的帝皇会主动讲和的” “管它呢只要有仗打就行……”想得头疼徒单克宁索性不去想“将军我们先说好一旦决定进攻奥地利这主帅的位置末将可坐定了即便迪烈老弟也不得抢先谁抢我跟谁急” “好很好就这么定了但条件有三一不许出现大损失无论敌军出动多少兵力我重甲军的伤亡控制在一千以内至于轻骑除去三大部不作要求对于投诚的将士确保损失低于五千二到时迪烈大人为副帅必须听从其建议不得一意孤行三别只顾杀伐须体恤将士疾苦对拒不归顺的俘虏不得大开杀戒……”直视悍将周文龙挤眼一乐“有无把握不然这主帅只能让给迪烈大人咯哈哈哈……” “这个……这个……”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老半天敢死队长愣是憋出一头大汗“末将……末将只能保证击败奥地利军团至于具体伤亡恐怕……恐怕沒办法确保” “我说克宁兄你做主帅我做副帅让将军干什么”扑哧一笑耶律迪烈忍俊不止“难不曾将军去负责后勤供应全力配合你我” “嗯我正有此意若进攻奥地利须力保后方无忧另外随我征战至今完全受制于我之下实属暴敛天物放手让两位大人精诚合作一來看看两位的协调指挥能力二则避开教廷对我虎贲团的公开指责当然若顺利攻下奥地利此国由二位联手监管等拿下德意志一人掌控一个国家……”挤挤眼周文龙淡笑“到时以拒不归顺我军的德意志将士为诱饵将其一股脑赶入奥地利境内两位大人则率大军以围剿逃兵的名义悍然进攻我已在折返柏林城的途中对此一概不知有教廷特使证明谁又能奈我何即便想干涉等折返伦兹城相信我虎贲团早已杀入奥地利腹地” 惊愕少许两大悍将同时发笑一个低头深思一个皱眉琢磨动作非常默契看看天色周文龙低声提醒“我的建议只供参考一切以现场状况为准也可以利用趁机作祟的德意志将士总之找理由入侵奥地利至于谁任主帅其实并不重要分兵两路各带上十五门火炮相互配合力争一举歼灭陈兵边境的奥地利骑士团至于其国内兵力估计也不会太多仙师自会全力确保后方无虞” “末将遵令”异口同声应诺两大悍将对视一笑由耶律迪烈低声回禀“将军连番指挥作战也需要休憩一阵待我俩拿下奥地利再请将军入维也纳接受朝贺” “请两位牢记一点无论我军日后的前途如何辉煌罗斯虎贲团的名号不可丢否则难以扎根西域……”随口而出周文龙暗暗催马“归附将士才是我军力量的源泉万万疏忽不得至于随我们征战至今的三千虎贲尽可放手让兄弟们统率千军万马以兑现本将当初起兵所许下的承诺西域如此之大足够众将士纵横驰骋我们要让每一名兄弟都实现做城主的夙愿” 看着背影徒单克宁咧嘴大笑“嘿嘿将军的话总是如此直爽听着让人浑身舒畅迪烈你觉得呢” “嗐将军在提醒我们别自恃军功拥兵自重……”低声道破天机耶律迪烈摇头苦笑“都去做城主克宁兄以为兄弟们到底会听谁的当然只有将军一人才具备统帅资格至于全体罗斯将士只会听卡娃殿下和将军的号令你我嘛唯有老老实实听命” “无所谓嘛一路征伐能活到现在已属万幸妻儿安好将士齐心我虎贲团正朝着设定的目标一步一步前进只要将军在实现毕生夙愿指日可待……”原本心无旁骛徒单克宁也不避讳“迪烈老弟呀你就是想得太多与将军相处二十余年理应熟悉将军秉性只要你我不作非分之想助将军称霸西域将军自会诚心相待如此大的疆域即便将军只怕终其一生也难以完全掌控何况你我” “克宁兄说的也对或许我的确想得太多虽从不曾有非分之想但毕竟有所顾虑所谓鸟尽弓藏如何与将军平静共处一生尚需你我努力……”摇摇头耶律迪烈若有所思“据我观察将军虽豁达但心机深似海时不时提醒我们只为维护其不可撼动的至高无上地位唉克宁兄可曾听说过功高盖主这句话中原历史上可出现过太多太多的惨痛教训你我不得不有所警觉” “老弟千万别瞎想我虽大老粗一个但也曾听说鸟尽弓藏只发生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一语惊人徒单克宁大笑催马“拿下神圣帝国迫教廷屈服还须应对虎视眈眈的蒙古人只怕需要你我付出一生的代价身处完全陌生的西域四面树敌危机无处不在将军不可能信赖西域人除去我们这些不离不弃的将领他还能相信谁” “沒想到克宁兄看问題能做到如此透彻佩服……”疑虑顿消同时催马耶律迪烈仰天长笑“原來书读多了也不好还不如克宁兄如此化繁为简嗐难怪将军放心以主帅相托兄长怕书生误其大事也哈哈哈……” 迎头碰上王鼎一路交流一路奔回北门战场巡查一番只留下一千重甲军坚守原地让余部直接返城休整带上众亲卫和儿郎周文龙径直入城在将士的引领下一行人直奔守将府衙脱下戎装吩咐各部回报战损让完颜止带上亲卫队检查城内秩序周文龙安心等候 安顿好各自部属让副将主持局面四大主将先后赶到府衙安排妥当城内政务儒者最后一个进入府衙大讨论已火热进行进军伦兹城的军事行动虽然有些仓促但也沒出现大的变故战损也在预料之中最为头疼的是如何安顿拒不归顺的众多德意志俘虏 一万苦力团怨声载道五千俘虏人心浮动新战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若沒有重甲军镇守只怕马上要造反纷纷献计众大将争论不休一时众说纷纭 徒单克宁自然力举直接干掉只会浪费给养的全体顽固俘虏耶律迪烈则建议分化瓦解尽量挽救部分受胁迫的将士王鼎依然持中庸态度坚持继续看押实在弹压不住则杀鸡骇猴赤盏合烈最为谨慎认为应当将全体俘虏分开看押但并不看好会有所收获 私下与老军师交流许久周文龙一锤定音首先一口否决杀俘的意见命令将全体俘虏分批分次分片关押于两国边境地带防守力量外紧内松让伪装成战俘的部分归顺伦兹守军首先越界当然在边界设立监控点观望奥地利方面的反应如果全盘接收则继续释放领头闹事将领和所有虚弱战俘给奥地利人增加负担如对方不予接收则派人秘密射杀被迫返回的闹事将领在战俘营内大肆宣扬奥地利人的无情煽动战俘情绪为下一步入侵做好准备 大计已定静候五日仆散忠勇终于带回好消息不出所料附近的德意志守军的确人心各异观望者居多声援年少国王的人马不过五千余众得知联军再次大败早随着年少国王的离去而做鸟兽散眼下只求自保对占领伦兹城的入侵者听之任之 派经受过战火考验的柏林将领带上主动归附的伦兹军士持特使送上的教皇手谕奔赴附近城堡宣扬虎贲团军威和神权的不可侵犯宣布只要归顺献上降表和城防图以及部分财宝则不予攻城一旦发现欺诈或者拒不归顺者巨型抛石机和火炮将大开杀戒 耐心等待十数日留一半兵力交由赤盏合烈指挥让老军师坐镇伦兹城周文龙率领麾下无敌军团和攻城大军大张旗鼓出北门宣扬果真奏效畏惧于虎贲团所向无敌的军威大多数城堡直接投降至于极少数冥顽不灵的城堡守军巨型抛石机和火炮则派上大用场城墙如同纸糊一般面对从未见过的喷火神物和摧毁力惊人的巨型怪物日耳曼将士的抵抗意志被抛诸九霄云外 短短一个月由东到西紧邻西里西亚和奥地利的德意志边界城市一一臣服震撼人心的消息如雪崩一般席卷德意志诸封国不利消息相继传回罗马焦头烂额的帝皇再也把持不住派出一支从西西里守军抽调出的五千精锐骑兵团带上亲自颁发的黄金诏书保护吓得不轻的儿子另命令奥托二世亲临伦兹城代表国王直接与罗斯驸马爷当面谈判 404.落叶萧萧下 面对疯狂进攻的西西里军团,看似岌岌可危的君士坦丁堡却始终屹立不倒,任凭对手用尽办法,固若金汤的城堡也不曾出现半分漏洞。历经多位君主的改建扩建和一再加固,城墙结构极尽繁复,整个城防几乎无懈可击。 冷兵器时代,无论东西方,攻城利器无外乎檑木云梯利箭燃烧瓶之类的器械。除去虎贲团持有的火炮和巨型抛石机能有所作为,坚如磐石的君士坦丁堡基本不存在被攻破的可能,当然这也是罗马教廷面对虎视眈眈的神圣帝国而赖以顽强生存的根本。 进攻君士坦丁堡一再受挫,伦巴第反帝联盟却连续击败多路帝**队,正向罗马大举挺进。忠实盟友维罗纳长官埃泽利诺三世·达·罗马诺率部穷于应付圣泽诺内反帝联盟,根本无暇抽身阻击。万般无奈,火烧眉毛的帝皇腓特烈二世只能放弃难啃的硬骨头,集中手上全部兵力,掉头迎战。 巡视新领地,一路炫耀武功,一路安抚归附军民,周文龙意气风发。出兵时机恰如其时,帝国与教廷正打得火热,即便虎贲团闹出大动静,只要不触及帝国的核心利益,帝皇老儿也只能干瞪眼。 夏天在奔忙中悄然流逝,秋风送爽,率大军返回伦兹城,屁股还没坐热,一连串的紧急军情接踵而至。一直观望的奥地利军团做出一系列反常行为,将先后入境的真假俘虏一律拘押,交由教廷特使带回伦兹城,还派出使节主动要求结盟。为表诚意,全体守军一律撤离边境,大张旗鼓的举动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镇守柏林城的罗斯团派人护送马扎儿使节也来凑热闹,负责监控德意志军团动向的李勇传回消息,奥托二世公爵带着帝皇诏书请求入伦兹城当面谈判。安德烈也派人传报,马扎儿王正出动大量兵力,直扑威尼斯边境,目标直指以达尔马提亚为首的几座城市,目前战事不明。 多方打探,当然归功于有人故意泄露消息,得闻伦兹城和边界城堡一律陷落,心急如焚的条顿骑士团副团长苦苦哀求留守城内的罗斯裨将,要求赴伦兹城再次谈判。不敢做主,罗斯裨将派人飞骑征询。早有对策,留守伦兹城的脱脱罕老军师一口应承。 还嫌不乱,古鲁安也派人飞骑传书,消息更为震撼。波西米亚国内发生重大内乱,奥托卡公爵纠集大军,正与原国王文西斯劳斯展开殊死对决,战火波及奥地利。虽打得不可开交,但对战双方均有意识远离边境,原因不言而喻,谁也不敢主动招惹恶魔般的对手。 多方消息和各路来使相继涌入小小的伦兹城,面对瞬息万变的军情,早先制定的入侵奥地利计划不得不暂时放下,一一接见来使,周文龙穷于应对。马扎儿使节自然优先,以隆重礼仪高调接待,由老军师相陪,刻意让教廷特使参与,目的只为逼迫教廷早日妥协。 守将府衙一片忙碌景象,按主将密令,另三路使节团被妥善安置于府衙后院,相互只一墙之隔,众亲卫奔忙不休。大厅内,谈话变得越来越轻松,只因有一个共同话题,关于苏珊娜公主的最终归宿。 信手翻看双方已签署的盟约,暗自高兴的周文龙不露声色,频频举杯,话语当然离不开即将临盆的胖妻,“大人,先干了此杯,哦,公主的心情如何?”一口喝干杯内美酒,神色显得颇为焦虑,“当时群敌来袭,火烧眉毛之下,我也没交代清楚,公主该不会为此误解我的本意?” 照样一口干,马扎儿使节咂咂嘴,也不避讳,当然归结于双方已成为真正的铁杆盟友,“臣实话实说,希望驸马爷别生气,一直得不到您的消息,公主还以为……嗐,甚至为此差点寻短见。亏得敝国王君告知实情,才得以避免一场人间悲剧。但请驸马爷放心,公主眼下情绪安定,心情也一天比一天舒畅,待生下小主,吾王自会派人送返。” “唉,不怪公主,只怪我自己……”暗暗自责,周文龙痛心疾首,“怀孕在身,却依然为我虎贲团奔波,我却置之不顾,实在枉为人夫。等忙过这阵,我会抽出时间亲自迎接公主,请大人代为转告,拜托了。” “驸马爷客气了,男儿志在四方,理应如此,驸马爷大可不必自责,请……”高举酒杯,顺利完成任务的马扎儿使节显得非常激动,“我军发兵威尼斯,当然不敢奢求驸马爷出兵助阵,敝国王君只希望贵军能牵制住帝**团,不知驸马爷是否愿意?” “各需所需,本将一定配合,请大人代本将转告敝国国君,不,是岳丈大人。如贵国发兵,请提前说明,以便我军及时调整配合。另外,如若我军对奥地利展开行动,希望岳丈大人能出兵声援,对波西米亚军发起进攻。所获城堡我虎贲团不仅秋毫无犯,而且会随时策应,以防波西米亚军反击……”来而不往非礼也,毫不客套,周文龙大大方方提出要求,“既为盟国,当然要相互配合,所获城堡互不侵犯,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这个恕臣无法给出答复,一切还须返国后奏请敝国王君定夺。当然,臣相信驸马爷言出必行,可苏珊娜公主和王后若得知贵军要夺奥地利,只怕……”一脸为难,马扎儿使节大胆进言,“据臣所知,奥托卡公爵野心勃勃,一举坐上波西米亚王王位的可能性十之**。而且,觊觎奥地利久矣,发兵攻占只在朝夕。此番大战,借机入侵奥地利很有可能,驸马爷大可静观其变。若臣所言非虚,贵军则借讨伐的名义名正言顺发起进攻,到时谁也无话可说。” “贵国的情报可真周详,而且一名出使他国的使节也一清二楚,该不会是岳丈大人刻意如此安排吧?”半信半疑,周文龙大笑而起,一口喝干美酒,“不管怎么说,本将也该感谢大人的提醒,当然也要重谢岳丈大人。照看公主,也该表示表示,这样,若军情属实,只要贵国出兵牵制,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本将以波西米亚与贵国的三座边堡相酬。” “驸马爷金口玉言,所谓千金难买一诺,臣替王君谢谢驸马爷……”暗自吃惊,马扎儿使节主动辞行,“王后和公主还等着臣带回的好消息,请驸马爷原谅,臣今晚就得返国。感谢驸马爷的盛情款待,臣告辞了。” “大人稍等……”压压手,周文龙低声吩咐,“笔墨伺候,快……”粗糙的纸倒有,可无笔,只有羽毛,没墨,唯余羊血。也来不及多想,洋洋洒洒信毛挥就,一面欣赏,待血渍干透,小心卷好,拱手递上,“敢问大人,贵国可有懂中原文字的翻译官?切勿译错语义,以免导致公主误解。” “自打鞑靼军团入侵,国内人才凋零,臣不才,愿为驸马爷分忧……”小心翼翼收妥鸿毛信,马扎儿使节淡笑鞠躬,“请驸马爷敬候佳音,臣告辞!” “嗐,能说出如此流利的中原语,我居然忘了大人……”不住摇头,周文龙放声大笑,“大人一路走好,来人,为马扎儿使团准备十五日所需给养,一路护送至里格尼茨城。传令古鲁安大人,接风洗尘后再派人送入边境。” 送走第一拨,按次序,第二拨和第三拨紧随登场。愁眉苦脸,条顿骑士团副团长依然不改初衷,“尊贵的驸马爷,末将已派人飞骑回报帝国皇帝,恳求陛下颁发确认贵军为西里西亚统治者的诏书。但边境城堡和所有联军将士必须交还帝国,当然,赎金由驸马爷开口,只希望贵军别再咄咄逼人。” “实话实说,帝皇已派奥托二世赶赴伦兹城,估计这几日即可抵达,大人可以歇一歇了……”避实就虚,周文龙拿捏得当,“还与不还,一切全看帝皇开出的条件,如果适当,本将一定原样奉还。万一谈崩,请大人转告帝皇陛下,我军会继续进攻,直到拿下整个德意志。” 奉命旁听,老成的教廷特使不露声色,聆听翻译,面色看似平静,心底却在紧急思考对策。听闻中原人淳厚朴实,可眼前的罗斯驸马爷却迥然大异,外表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借教廷的名义进攻神圣帝国,分明以此要挟教廷,从中谋取最大利益。 一直不曾开腔,老军师甘当绿叶,默默回思接见马扎儿使节的点点滴滴,暗自皱紧眉宇。局面扑朔迷离,暂时不宜妄动,何时进攻奥地利须多多斟酌。与教廷继续周旋,观望迷离局势,争取师出有名。 拿定主意,看看皱眉深思的教廷特使,以退为进打探,“大人,不知奥地利王是否支持我军继续进攻德意志?如此坐山观虎斗,实在让人不齿,莫非教廷对奥地利王毫无约束力?” 默默聆听翻译,教廷特使毕恭毕敬回话,“相信奥地利王也有苦衷,对贵军发兵德意志尚存看法,所以观望。至于教廷,目前处于劣势,对诸王的号召力自然有所下降。若贵军继续进攻,神圣帝国必应顾不暇,对缓解教廷的压力居功不小。臣回去后一定如实回禀,希望大人能劝劝驸马爷,尽快接受教廷的条件。若公主殿下一举加冕为西里西亚女王,贵军的身份将大不一样,臣也好轻松复命,请大人斟酌一二。” “一定,一定……”随口敷衍,老军师不时看看哑口无言的副团长,“可我军苦于兵力不足,且尚未获得教廷确认,若继续进攻,他国肯定视我虎贲团为穷兵黩武的入侵者,群起而攻之也大有可能。真若出现如此局面,可违背了驸马爷发兵的初衷。我军之所以断然发兵,一来相应教廷的号召,二则也为获取一个好名声,请特使大人体谅。大人若能将眼下纷乱局势回禀教皇,降低条件,相信驸马爷必欣然从命。” “也不瞒大人,即便帝国皇帝,也一样由教皇亲手加冕才行。对异教徒,教廷从不姑息,于贵军而言,已经放宽条件。即便臣如实回禀,相信教皇也不会退让半步……”看看窥探自己的帝国走狗,一脸无奈的教廷特使也不避讳,“即使驸马爷获得帝皇颁发的黄金诏书,我教廷也绝不会承认,条件缺一不可,请大人多多劝说为妥,以免导致拥护教廷的军队误解。” 一心二用,暗暗聆听,周文龙接上话题,“既然教廷如此固执,也就别怪我虎贲团。若帝皇真的颁发黄金诏书,我军或许会听从神圣帝国的号召,掉头进攻敢于拥护教廷的任何军团。我军当然不会为难使节,请大人耐心盘桓几日,待奥托二世公爵赶到,我会给您一个结果。” 斜睨转悲为喜的手下败将,盯视大惊失色的教廷特使,话语淡然,但杀气十足,“入教可以,但卡娃殿下加冕西里西亚女王不得附加其它条件,教皇必须就此昭告天下。加冕仪式从简,教廷永久承认就行。不然,我军必发兵进攻,凭喷火神物和巨型怪物,一举攻破君士坦丁堡也绝非恫吓。至于法兰西,也别想成为教廷的避难所,敢问大人,若我虎贲团与帝**团联手,拿下意大利和法兰西的胜算有多少?” 405.智斗帝国使 秋风渐凉,大地一片萧杀,饱受兵祸摧残的西域人民苦不堪言.先被鞑靼人狠狠蹂躏一番,亏得上帝保佑,战火才没有波及整个西欧。可没消停多久,突然冒出一支所谓的罗斯虎贲团,兵不血刃占据西里西亚。神圣帝国疯狂围剿不成,反遭血腥报复,教廷也来凑热闹,战火一时燃遍西欧全境。 国破家亡,也得力于苏珊娜公主,马扎儿人民才得以休养生息。不识时务,西里西亚周边的国王可倒了血霉,一个个自食其果。波兰王最惨,王后变为仇敌之妻,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家底又毁于一旦,只能躲在远离边境的堡垒中苟延残喘。 波西米亚王也毫不逊色,先被偷袭,付出惨重代价才全身而退。鼓起勇气再战,结果更惨,国内的反对势力也借机作乱,王位岌岌可危,此生只怕再也无力报仇。 作为帝国的急先锋,到处兴风ng的条顿骑士团同样遭遇当头一棒,副团长被生擒,五千骑士团全军覆没。全凭罗斯驸马爷开恩,才堪堪逃回一百余众,靠诛杀奥地利边民谎报战果,藉此维系昔日荣誉。 三千柏林军有去有回,可人数锐减,部分人还被迫充当虎贲团的暗探和爪牙。柏林一战,城堡易主,五万余德意志联军将士惨遭屠杀,帝皇为之震怒。再战伦兹,年少国王侥幸逃离,随行的两万余精锐又被虎贲团蹂躏。除去逃出虎口的三千卫队,余众要么化为亡魂,要么沦为俘虏,消息不胫而走,德意志众诸侯噤若寒蝉。 被风起云涌的各路反帝联盟死死拖住,最精锐的西西里军团深陷其中,帝皇腓特烈二世只能徒叹奈何。想法设法抽出部分精锐,赶赴巴伐利亚保护年少儿子,颁发确认罗斯公主卡娃殿下为西里西亚女王的黄金诏书,以暂时换取虎贲团的让步。至于以后的形势到底会如何发展,恐怕连上帝也难以说清。 一直随军,亲眼见识过喷火神物的巨大威慑力,也领略过虎贲团的无敌战斗力,大惊失色的教廷特使老半天也没吭气。欣喜归欣喜,但至少明白无利不起早的道理,副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同样闭嘴不言。 斜睨两大使节,周文龙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能否与神圣帝国取得和解尚存疑问。一切还须仔细斟酌,两位大人也不用为此着急上火。今时不比往日,眼下我虎贲团已站稳脚跟,谁敢主动为敌,等同找死。教廷与帝国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与我虎贲团无半分关系,至于我军最终到底帮谁,嘿嘿……” 压根不需要猜测,相互看看,心知肚明的两大使节暗暗苦笑。罗斯驸马爷话有所指,含义不言而喻,谁的条件更优厚就会倒向谁。行径虽不咋地,但也无可厚非,国与国之间不存在怜悯,只有利益才能决定一切。沉默一会,教廷特使抢先开腔,“驸马爷光明磊落,臣衷心钦佩。不如这样,臣今晚就返回,待禀明教皇,再来与驸马爷好好谈判。 “也罢,大人心忧教廷安危,强留的确也不大妥当……”顺水推舟,周文龙拱手致歉,“忙于军务,对大人招待不周,本将深感不安,请大人多多担待。对于教廷提出的条件,本将会如实禀报卡娃殿下,待商讨后再派人回禀教廷。声明一下,我虎贲团上上下下对入教并无异议,只是对教廷额外开出的苛刻条件尚存疑虑,请大人见谅。” 送走愁眉苦脸的教廷特使,命人请入候命已久的奥地利使节,周文龙先发制人,“贵国既然拥护教廷,为何止步边境?眼睁睁看着我军与帝**团大战,却拒不施以援手,究竟意欲何为?” 聆听翻译,早料到彪悍的罗斯驸马爷会发难,奥地利使节不卑不亢,“臣拜见尊贵的驸马爷,我大军已全线撤离边境,此举已说明一切。虽拥护教廷,但我方同样得罪不起强大的神圣帝国,还请驸马爷体谅一二……” 斜睨沉默不语的条顿团副团长,暗自揣摩,继续狡辩,“我军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暂时观望,见贵方兵强马壮,所以才放心离去。敝国国君忙于政务,实在抽不出时间拜会驸马爷,臣代为赔罪,请驸马爷千万别生气。” “忙于政务?怕是忙于应付来袭的波西米亚军吧?”沉声反诘,周文龙毫不客气,“对战事袖手旁观,分明等着看我军笑话,大人难道不怕我虎贲团挥师进攻贵国?” 张口结舌,奥地利特使自觉闭嘴,窥探声色俱厉的驸马爷,看看一旁幸灾乐祸的副团长,暗自琢磨对策。临行前国王曾反复交代,无论罗斯驸马爷如何反应,都要淡然处之,想尽一切办法签署盟约。沉思一会,谨慎开言,“我方的确有苦衷,但跟波西米亚军毫无关系,无论波西米亚国内政局如何动荡,对我国也够不成任何威胁。贵军勇猛无敌,但毕竟势单力孤,眼下已与神圣帝国不共戴天,即便帝皇暂时妥协,只要日后局面占优,一样会大举报复。强强联手,方能共度难关,如若驸马爷对结盟感兴趣,敝国国君会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让教廷尽早承认贵军,请驸马爷三思。” “嗯,大人所言有理,本将好好考虑一番……”冲埋头沉思的老军师挤挤眼,周文龙用大笑化解现场的紧张气氛,“哈哈哈,风景如此之好,不如共同举杯,为教廷和帝国早日和解干一杯。来,干!” 各怀心思,两大使节默默举杯,相互看看,一口咽下略显苦涩的美酒。举杯敷衍,心有灵犀的儒者接上话题,“结盟尚须征得卡娃殿下的恩准,请大人耐心等待,至于驸马爷,一定会极力配合。帝国使节也在,我们大可不必遮遮掩掩,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玩弄酒杯,暗自深思,周文龙静待好戏上场。与老军师一唱一和,先稳住两方特使,待查明真实军情,再做下一步打算。直接进攻奥地利既失去先机,也不大稳妥,没与帝国达成和解前,断不可两面树敌。斜睨神色各异的两大使节,看看欲言又止的老军师,暗暗点头,以示鼓励。 “无论最终帮谁,我虎贲团只求无愧于心,所谓万事皆有原因,我军之所以出兵,也完全出自无奈。好不容易逃离鞑靼人的魔掌,原本只想苟活人世,没曾想,一点小小的奢望也被他人生生扼杀……”话锋一转,儒者直接挑明谈判的最终目的,“多路出兵大举围剿,尤其帝国,实在可恶,不还以颜色,我罗斯虎贲团岂不被他人视为废物?而今局面利于我方,尔等才出现,请问两位特使大人,我军被围剿的时候,尔等何在?自古弱国无外交,唯有强者才有话语权,对于结盟,我方只认准一条,谁的条件更利于我虎贲团日后发展,我方就选谁。” 默默无语,各怀心思的两大使节闭嘴不言,斟酌词汇,各自抛出橄榄枝。谁也做不了主,只能用虚言极力笼络,谈来谈去,当然毫无结果。敷衍一番,周文龙起身送客,看着老军师亲自送出门外,揉揉发胀的脑门,闭眼假寐。 “驸马爷,驸马爷……”压低声音,去而复返的儒者谨慎回禀,“观眼下态势,帝国方面绝对有所妥协。至于奥地利,敷衍即可,尽快打发其出境,不知驸马爷觉得如何?” “您自行作主,估计帝国使节近几日抵达……”挤眼笑笑,周文龙颇感乏累,“到时由您先谈判,摸清帝国底细,我再出面,争取将利益最大化。我们的底线很简单,可以交还所获边堡,但边境线一百里以内不得设防。对于俘获的联军将士,尽量分化瓦解,也为我军补充兵源,顽固者予以遣返。赎金嘛,生者一人六个金币,死者减半,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加冕卡娃殿下的仪式必须有帝国派出的使节和主教在场,当众宣读诏书,许诺永不侵犯我西里西亚,且立下国书为据。” “微臣明白,请驸马爷安心休憩!”鞠躬退下,虚掩房门,老军师匆匆而去。 一夜酣睡,恢复精神,接下来的场景完全按预料发展。先送走不情不愿的奥地利特使,派人看住蠢蠢欲动的手下败将,接见忐忑不安的奥托二世公爵,周文龙按轻重缓急一一处理。 府衙内,紧张的正式谈判如期上演,话语虽平淡,但隐含的玄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上帝老人家更一清二楚。回思初步所获,斟酌双方底线,设想各种可能,周文龙淡定旁观没有硝烟的唇枪舌战。 “使臣大人,我方不能接受贵方昨天提出的和谈方案……”淡淡开腔,儒者一口否决,“归还边堡可以,贵方必须力保边境线一百里以内不设防,废弃所有堡垒,紧邻不设防区的任何一个边堡驻军不许超过一千。当然,我方也同样做到。为确保诚意,双方可以派巡逻骑兵不定时巡防,一经查出违约,视同宣战。对卡娃殿下加冕不得附加任何条件,另外,如何惩罚袖手旁观的奥地利王,完全由我方做主,贵方只能无条件配合。” 沉默半响,奥托二世据理力争,“我神圣帝国眼下虽处境维艰,但贵方如此狮子大开口,也有落石下井之嫌……”毫不妥协,但话语充斥无奈,“加冕贵国殿下为西里西亚女王可以不用附加条件,但堂堂的帝国边境线不设防,岂不强人所难?奥地利王的确应该好好教训,但贵军根本无权代表帝国出手惩治,谈何配合之说?” “大人莫非想无功而返?既然匆匆赶来,想必抱有结盟诚意,如此推三阻四,不如返国让帝皇亲自入城会晤……”越听越不耐烦,火气上涌,周文龙断然中止谈判,“我方条件不容更改,贵方只有按此结盟和准备迎战的两种选择,时间限定一个月。超过期限,我虎贲团会继续发起强攻。以后也不用谈判了,要么签约,要么开战,大人自己看着办,送客――” 早定下对策,一个唱红脸,老军师自然唱白脸。看看手足无措的帝国公爵,转向佯装发怒的主将,缓缓行礼,“驸马爷先听微臣一言,再做定夺不迟。使节大人未必有如此大的权限,我们可以暂时等着,至于条件嘛,的确无法退让。当然,既诚心谈判,双方都应该沉下心,以尽快达成共识。边境线驻军可以适当增加一点兵力,实在不行,双方可以组建一支联合骑兵团共同巡防。” 再次转身,一脸诚恳,“对于我国逃入贵方境内的边境守军,贵方也应该一并遣送,不知使节大人觉得如何?” 406.秘密大遣军 边境苦寒,山林清冷,五彩晚霞辉映着恢复和平的伦兹城,惶恐渐去,战战兢兢的边民各自谋生.无论谁入主,生活还得继续,战斗虽惨烈,但对城堡和众百姓也没造成较大伤害。城内秩序井然,城外同样秋毫无犯,相互打听入侵者底细,逃难的人群相继返回不损分毫的家园。 全体亲卫担任宪兵角色,一手打造出的三支精锐铁骑分头巡察诸归顺边堡,镇宅之宝波西米亚混编重甲军团则驻扎伦兹城北大营。至于拒不屈服的近两万帝国苦力团,当然做着最辛苦的体力活。埋头建造临时营地,为庞大的军团提供饮食和后勤保障,一个个闷声不响。 无战事,无训练,奉命监督的众投诚将士也乐得清闲,对苦命的昔日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先归顺,但一连串战斗打下来,一千余西里西亚守军也损失大半。些许复国幻想早被喷火神物和虎贲团的强大战斗力吓飞,认准彪悍无敌的罗斯驸马爷,俯首帖耳听命。 对投诚者毫无把握,当然不会大张旗鼓整编,按捺焦虑耐心观望,周文龙其实更着急。倾巢而出,一去不回,里格尼茨城形同虚设,虽蒙苏珊娜公主庇佑,可老岳丈马扎儿王的真正心思谁又猜得透?刚喘过气,就悍然发兵他国,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主动攻击未必敢,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旦未曾谋面的老岳丈暗中唆使波西米亚乱军寇边,到时来一招黑虎掏心。避开牧民耳目和不值一提的西里西亚边境守军,长途奔袭里格尼茨城,那可惨了。 患得患失,绷住脸,心神不宁的周文龙努力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以防被对方看出异常。越在乎,越要表现出毫不在乎,一半仰仗实力和信心,另一半得靠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凡胆魄和同样无坚不摧的嘴皮子,自然少不得耐心和对对手底细的准确判断。 也不理会你来我往的谈判双方,默默回思与胖公主交往的点点滴滴,一丝得意悄然浮现脸庞,彪悍驸马爷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从首轮谈判到次轮,两名来自西西里的副使一直不曾开口,无论对方如何恫吓,神色几乎毫无变化。坐于主使左侧的年长老者一袭长袍,模样很像一名虔诚的教徒,右侧满脸毛茸茸长须的老者同样打扮,但更为镇定,看似职位不低。 窥探罗斯驸马爷的反应,表情显得越来越惊讶,对视一眼,默默低头,两名副使同时陷入深思。奉帝皇密旨,只要虎贲团撤离德意志,一切都好商量。等缓过气,一定让罗斯人吃下去多少,再加倍吐出来。聆听看似平淡实则扣人心弦的谈判,各自苦思良策。 “应该,的确应该……”没等翻译落音,奥托二世公爵一口应承,“但请总管大人和驸马爷放心,对于贵国叛逃人马,帝国方面一个不少遣送回境。当然,对于我联军战俘,也希望贵国能全部释放。至于赎金,由驸马爷开口,只要适当……” “关于战俘问题,本将说明一下,对于主动投靠我虎贲团的德意志勇士,就谈不上什么释放不释放了……”打断话语,周文龙开门见山,“我虎贲团虽势单力孤,但至今没吃过一场败仗,只要诚心归顺,我军一概欢迎。如若公爵大人不相信,尽可亲自去一趟战俘营看看。实话实说,我虎贲团从不接纳贪生怕死或三反四覆之徒,即便愿意归附,本将也未必看得上。但,只要心甘情愿投入我军,那就不再是战俘,而属我虎贲团一员。任何人,任何军团,任何国家,谁敢说半个不字,结果……” 直视三位使节,加重语气,“只有一个,公爵大人肯定清楚,不妨为大家解惑。” 不敢对视,沉默良久,奥托二世低声开腔,“驸马爷,我们不如谈点实际的,对于卡娃殿下加冕西里西亚女王,我帝国皇帝已颁发黄金诏书予以确认,且不附加任何条件。边境线驻兵和防务可以按贵方的要求照办,至于赎金,帝国也能接受。请总管大人尽快拟出花名册,不愿归国者,望贵军善待之。战死将士既已集体埋葬并立碑,不必再惊扰,我方愿意付一笔象征性的赎金,以表谢意。但如何惩罚奥地利王,还须帝皇做主,请驸马爷体谅一二。” “也罢,这样好了,三位大人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拿出一个正式方案。公爵大人所述条款,我方一概同意,但如何惩罚奥地利王,我方依然坚持之前所提要求……”看清点头动作,越俎代庖的老军师一锤定音,“时间限定一个月,贵方只有同意和开战的两种选择,决定后请直接告知。无论结果如何,即便马上开战,我虎贲团也不会为难他国使节。” “谢谢驸马爷和总管大人,我等先告辞,等拿出最终结果,再来拜会!”也不客套,同时起身行鞠躬礼,三位使节先后退出门外。 看着背影离去,长舒一口气,周文龙微微摇头,“仙师,您觉得这帮人能做主吗?要求可谓苛刻无比,没上奏帝皇,焉敢擅自同意。” “把握十之**,相信驸马爷也一清二楚,无论我们提出何等要求,只要不伤及帝国核心利益,帝皇老儿也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吞……”捻须淡笑,胸有成竹的儒者低声回禀,“先暂时安抚我军,等与教廷的争斗明朗,若获胜,帝国绝对会掉头对付我虎贲团。但最终如何,可由不得他人,只有上帝才能决定一切。利用军威和苏珊娜公主稳住马扎儿王,趁帝国无暇他顾肢解或者干脆拿下奥地利,顺带警告波西米亚军,想法设法壮大我虎贲团势力范围。至于波兰王,不提也罢,即便想报仇,怕要等到下辈子。或许,依然没有机会。” “唉,但愿吧……”尽管所想类似,但心有所虑的周文龙依然叹口长气,“形势越来越复杂,原本以为西域诸军惨遭蹂躏,会团结一致。结果照样好了伤疤忘了痛,抢夺地盘,扩充势力,一个比一个狠。到处打成一团,没有可靠情报,极有可能出力不讨好,倒引发教廷和帝国警惕。和解不可能,同时得罪两大霸主,我虎贲团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实力决定一切,无论战与和,最终起决定性因素的原因无外乎眼前和日后利益。至于结局,谁的拳头硬,谁才能做老大……”一语道明战争真谛,儒者压低嗓音,“估计小主也该出世了,驸马爷理应回去一趟,一来安慰苏珊娜公主,二则安抚马扎儿王。” “行,仙师在此,再大的麻烦也能迎刃而解……”揉揉发胀的双眼,周文龙缓缓活动腰肢,“多日不上战场,身子骨也变得沉滞许多,莫非,本将老了?回去一趟也好,万一谈崩,谅神圣帝国也暂时无力反击。我明早返城,一切政务军务拜托仙师,好生甄别归附战俘,宁缺毋滥,加快改编步伐,让投诚将士尽快形成战斗力。利用德意志骑士对付奥地利,理应不用太费神,瞅准机会,打他个措手不及。谋略制敌,方能百战不殆,充分发挥我无敌铁骑的突然性和大迂回攻击能力。对西域重甲军再加以减负,演练大迂回作战的多种变阵和方案,抽空琢磨火炮与骑兵配合作战的方略。力争做到来之能战,战之则胜,击败所有敢于对抗的敌军。” “微臣明白,请驸马爷放心,对于如何袭击奥地利,微臣已有初步方案,但还需等待详细情报,以免误判……”拱拱手,儒者悄然离座,“驸马爷好生歇息,微臣告退。” “别一个人劳心费力,拿出决策即可,余下的事交给四位千户长。跟我这么久,也该明白如何统兵……”点头还礼,周文龙低笑,“只要条件谈妥,与帝国暂时相安无事,等时机成熟,到时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耶律迪烈和徒单克宁知道该怎么办,您出谋划策,我在明处招摇,利用德意志勇士的泄愤心理一举踏平奥地利。” “谢驸马爷关心,微臣谨遵军令,请驸马爷尽早歇息!”悄步出门,老军师隐入夜幕。 琢磨半夜,颇为疲惫,周文龙依然无法入眠。走为障眼法,但最终谈判结果是否按预期一样,可没有绝对把握。没有获得帝皇谕令,悍然发兵奥地利,与教廷公然对抗且不论,最关键的是入侵者身份再也无法洗脱。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人睁着眼睛折腾到天亮。 一大清早,派人召集四大金刚和老军师,周文龙仔细交代注意事项,“诸位,估计帝国早晚妥协,如何进攻奥地利还须多多斟酌。我的意见,不等谈判结束,趁边境线空虚,由马素仆指挥,出动一支百人骑兵小分队秘密入境。沿边境线一路往北,打探奥地利守军虚实,为接下来的突袭未雨绸缪。耶律迪烈率部滞缓行军,一旦时机成熟,带所有投诚将士由北面杀入。王鼎率重甲军团按原路大张旗鼓返国,中途改道,从西面拦腰截击赶赴边境线的敌军。” 歇口气,继续布置突袭战术,“徒单克宁和赤盏合烈率全体精锐原路返回伦兹城附近蛰伏,随时策应耶律迪烈所部。无论德意志将士忠诚与否,只要我重甲军截住敌主力,并一举全歼,我们赢定了。奥地利南方,暂时交给波西米亚人折腾,至于马扎儿王是否出兵无所谓。所得赎金除留下必要的抚恤金,余下均分给众将士,无论入军先后,一律人人平等。若攻下奥地利,另行论功行赏,记住了,没获得帝国许可,不得擅动。” 咧嘴一笑,周文龙挤挤眼,“见机行事,此番突袭奥地利,主帅徒单克宁,副帅耶律迪烈,余下兵团一概听从指挥。行动前确保联络通畅,杀入后各自为战,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生擒奥地利王,打残其主力。待局面占优,拉拢其国内反对势力,挑选出愿意配合的诸侯王,扶持其登上王位。” 揉揉发红的眼眶,舒舒服服伸一个懒腰,“本将负责掩护大军行动,要求如下,整个过程确保绝对机密,除去我们六人,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我走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旦拿到帝皇颁发的教训奥地利王之诏书,派人护送帝国特使团赶赴里格尼茨城。大张旗鼓举行加冕仪式时,各路军团按次序撤离伦兹城,突袭时机自行抉择,只许胜,不许败――” 407.计定奥地利 薄裘暖,铁甲寒,晨风阵阵,简陋客栈内飘出低低的交谈声.分三方而坐,主使愁眉苦脸,两名副使倒神色坦然,搓手取暖,低声交流,“主使大人也不用如此沮丧,我等临行时,帝皇曾传下口谕。无论罗斯驸马爷提出何等条件,只要其愿意撤出德意志,一切都好商谈。” 对视一眼,默契点头,雍容老者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长条形不明物体。小心翼翼打开蜡封,展开外层包缎,一卷花纹繁复的锦帛露出真容。表情虔诚,膜拜少许,冲惊诧不已的奥托二世公爵轻轻招手,“大人请看,此乃陛下所赐诏书,其中只有玺印,内容则空空如也。” 默默聆听室外动静,见久无声响,放心的威严老者淡然解释,“陛下早料到罗斯人会狮子大开口,特命我等带上空白诏书,内容按谈判结果拟就即可。我方的底线很简单,只要罗斯人肯归还所有城堡,退出德意志境内,其余条件一概答应。当然,能争取一点是一点,万一不能,我等也无憾。” “原来如此,难怪两位大人这般淡定……”默默擦汗,奥托二世公爵一扫愁眉,“黄金诏书为主,空白诏书为辅,一举摆平罗斯人,帝皇英明。先收回边堡,暂保帝国尊严,至于日后,罗斯人一定会为此付出高昂代价。” “哼,罗斯驸马爷看似谦谦有礼,实则异常狡诈,欺我帝国无暇他顾,实在可恨……”羞愤不已,雍容老者掌击桌面,“待铲平教廷,我神圣帝国必报此奇耻大辱。罗斯虎贲团的兵力其实并不多,以不到一万人的波西米亚重甲军为主力,三支千余人的精锐骑兵充当生力军,其余都是些四处网罗的乌合之众。凭我帝国实力,一举歼灭并无太大悬念。” “大人切莫小瞧罗斯虎贲团,其兵力的确不多,但战斗力等同于一支五万余人的精锐兵团。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完全针对我混编军团摆出的锲形阵……”吃过大亏,心有余悸的奥托二世公爵缓缓摇头,“轻敌乃兵家大忌,我方已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两位大人万万不可疏忽。罗斯人最厉害的地方不仅于此,还在于其持有的喷火神物,简直无法抵挡。火发,声如霹雳,喷出的石丸无坚不摧,对士气影响极大。” “公爵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敌军能如此嚣张,自然具备相当实力,不然也不用我等共同出面……”悄声反驳,雍容老者极力维护帝国尊严,“相信罗斯人也有弱点,只是我等尚未察觉,待联军将士回归,仔细询查,一定能找出破解方法。现在也不必为此争论,我执笔,两位补充,先拿出草案。稍后求见驸马爷,尽快敲定和约细节,以早日完成陛下托付的重任。” 一口气交代完毕,婉拒老军师提出的派五百精兵护送的建议,与众将一一话别,周文龙潇洒出府。时已入秋,晨风略带凉意,狭窄的街道上也没几个行人。带上一百亲卫队,轻骑出东门,一行人转眼消失在茫茫草原深处。 府外警戒由金国勇士接手,府内的大讨论并没有因为主将离去而停歇半分,儒者照例充当旁听者,以便最后给出总结。主副已定,当仁不让的徒单克宁却变得分外谦虚,“各位大人,周将军信任我等,拱手托上毕生心血,我们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我虎贲团眼下虽兵强马壮,但拿下一个国家,仍须诸位群策群力。无论对手多么强大,将军的要求只有一个,击败对手并保存实力。这样,耶律迪烈副帅勇谋兼备,不如请副帅大人先谈谈看法。” 冲生死相伴的三位千户长拱拱手,对淡笑的老军师行鞠躬礼,儒将耶律迪烈谦逊有加,“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我们四人随将军征伐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相互也知根知底。周将军信任我等,以身家性命相托,我们可不能疏忽半分。仙师作为我军的定海神针,大家先各抒己见,再由仙师归纳并拿出最终策略,相信一定能拿出一个最为稳妥的突袭方案。” 沉思少许,缓缓开腔,“眼下当务之急为稳定军心,次之为新老磨合,再次之为改编整顿,以尽快形成战斗力。王鼎大人也不轻松,甄别尚需时日,还望继续坚持。赤盏合烈大人所部鱼龙混杂,更要大刀阔斧整训。我的建议,挑出部分最忠诚的德意志重甲军士充入我重甲军序列,补充人数与先前所损一致。以老带新,抓紧演练,另外,将重甲军适当减负,提高冲击速度。至于方案,昨晚我与主帅大人早交流过,王鼎大人也提出中肯意见,待仙师认可,按此执行。” 淡然一笑,继续补充,“我虎贲团只要骑兵,对于步兵,一概遣返。马匹和辎重全部留下,此举也可间接削弱帝**团的战斗力,请仙师据理力争,迫帝国低头。最忠诚的勇士才配入选我虎贲团,三心二意者可充作先锋,至于所有冥顽不灵者,仙师配制的草药自会让这帮混蛋好好享受余生。” “打断一下,草药并不致命,只让人体力受损。做个平民料也无妨,至于作战只怕力不从心。但话说回来,当苦力日久,一样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低声解惑,儒者暗自叹口气,“唉,不得已而为之,但愿老天爷能原谅脱脱罕的弥天大罪。” “仙师悲天悯人,才如此叹气,留这帮混蛋一条狗命足矣。若换做我,早全数诛灭,日后一样为敌,又何必这般费神……”火爆脾气一日既往,徒单克宁大笑,“敢情将军年纪越长,性情却越温和,原来都归结于仙师的影响,哈哈哈……” “大人别怪微臣多言,欲征服西域,除去杀伐,也须施以怀柔手腕。铁木真靠血腥屠杀横扫东西方,但至少在西域并未完全成功……”委婉劝谏,儒者苦口婆心,“对顽敌自然少不得铁血征伐,但想彻底征服之,获取民心更为重要。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支撑我虎贲团走下去的动力,财富权力只占一部分,只有民众发自肺腑的拥护才是根本原因。我虎贲团与蒙古西征军不同,他们只想获取财富,并不打算久留。而我们要在这片陌生疆域生存下去,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返回中土。” “仙师,您也太小瞧我徒单克宁,追随周将军二十余年,也多少领悟将军的统兵之道……”咧嘴一笑,敢死队长暗自得意,“依我看来,驭民与统兵大体类似,除去施以铁腕,也须以诚相待。所谓恩威并施,欲征服西域军团,先得征服西域人心。至于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西域军民相信我虎贲团绝非入侵者,而属于他们的保护神。” “大人一向崇尚暴力,如今却一反常态,实在让微臣吃惊不小……”歉然一笑,儒者惭愧不已,“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人哪里也没去,却已今非昔比。微臣老眼昏花,该颐养天年去也。” “嗐,不用如此,大战在即,还是继续商谈御敌大计为上……”默默摇头,年纪最长的王鼎焦心不已,“帝国使节尚未屈服,分兵合击变数颇多,奥地利方面或许早对我军有所防备,教廷方面的态度模棱两可,一切疏忽不得。兵源混杂,形成战斗力绝非一时之功,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对奥地利守军的实力一无所知,波西米亚人的最终目的也不清楚,如何给教廷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还须仙师拿主意。我建议,现在就形成一致意见,拿出具体方案,然后分头行事,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进攻部署,确保我虎贲团继续演绎不败传奇。” “我也补充几句,对仙师的睿智,主副二帅的能力,我等心悦诚服。但此番作战完全不同以往,基本上属于各自为战,如何保证命令顺利传达,还有各部之间的联络,尚须各位大人斟酌……”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点明要害,赤盏合烈同样揪心,“我军做出如此大的动作,还要掩人耳目,还须在座的诸位大人想出一个周全之策。撤军只能让普通人相信,但要防住各路暗探,我方须更谨慎。移花接木也好,李代桃僵也罢,总之要让奥地利人相信我军绝无进攻意图。” 看看聚精会神聆听的众将和老军师,低声托上深思熟虑的对策,“为今之计,待与帝国签署和约,秘不示人。对外则声称谈崩,公开厉马秣兵,扬言要全面进攻德意志国,藉此麻痹各路暗探,当然需要帝国使节全力配合……” 冲默默点头的老军师行鞠躬礼,“请仙师尽快逼帝国方面签署和约,并配合我军行动。一旦计谋得逞,还得带帝国使节巡视周边诸国,以示我军乃正义之师。另外,如何给教廷一个合理说法,同样需要仙师费神,拜托了!” “厉害,赤盏合烈,你小子居然无师自通……”惊讶满脸,徒单克宁拍桌而起,“莫非将军早对你倾囊而授,竟然学会从大局考虑,从实招来!” “别逗了,我的主帅大人……”熟知秉性,耶律迪烈大笑,“不用吹胡子瞪眼,好好考虑对策,主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千头万绪,任何一处出现破绽,都有可能功亏一篑,现在明白将军为什么能征服我等了吧?征战二十余年,从未吃过一场败仗,其中的诀窍足以让我等深思。早先确实凭一腔勇气和初生牛犊不怕死的气概,但现在可大不一样,知晓我等优缺点,充分发挥我等所长。且完全信任我们,这需要智慧和魄力。我相信,一名真正成熟的统帅和王者就像将军这样。” “好了,驸马爷能走到现在,确实不容易。打造一个帝国,同样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正因为四位大人各有所长,我虎贲团才能扬威西域……”压压手,老军师喜笑颜开,“乱世需要英雄,梦寐以求的宏图霸业就摆在我们面前,如今教廷和帝国打成一团,机会可千载难逢。我们输不起,当然也不会输,周旋于教廷和帝国之间,在有生之年里让虎贲团称霸西域,在座的每一位都责无旁贷。来,对所有建议一一商讨,形成一致意见后落实到人,而后分头行动,确保一举拿下奥地利。”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与判断基本一致,奥托二世公爵对所有要求一口应承,和约于三日后正式签署。一式三份,帝国、虎贲团和德意志国各执其一,按照和约,赎金先一步到位。所有中招的冥顽不灵者公然集结成军,合二为一的帝国使团由五百虎贲军严密押送,大张旗鼓离开被战云笼罩的伦兹城。 行至中途,护送小分队在主将李勇的指挥下,带着众使节乘夜色秘密掉头,绕远路直奔柏林城。 408.半路出黑马 经多方打探,东土驸马爷不知去向,帝国使臣团被严密押解回境,罗斯虎贲团厉马秣兵,整训兵将,观势头似乎又要大开杀戒.争相回报,扮作山民的多路奥地利暗探继续潜伏伦兹城周边,以便进一步查证虎贲团兵锋所向。 相互打得不可开交,波西米亚人不断骚扰边境,老国王不甘认栽,新领袖咄咄逼人。陈重兵于边境地带,谨慎观望,奥地利王心急如焚。虎贲团磨刀霍霍,动向极不明朗,但不排除借机入侵的可能。 派人火速赶赴西里西亚境内,打探罗斯驸马爷准确踪迹,综合分析各方面情报,奥地利王最终断定罗斯人与神圣帝国已彻底谈崩。 再次爆发大战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不能不有所防范,苦于兵力捉襟见肘,无奈下令,“收回负责监控虎贲团的贵族骑士团,与帝国接壤的边境线一百里之内一律不设防,出动精悍小分队日夜监控虎贲团动向,随时回报。传令边堡诸侯,集中全部兵力摆出布袋大阵,指挥权交由弗朗西斯公爵,一旦敌军发动突袭,不惜一切挡住其步伐,本王会调集大军增援。” 不敢惹虎贲团,但对懦弱的奥地利王可毫不客气,老谋深算的奥托卡公爵亲率主力与勤王大军展开激战。发檄书声讨一败再败的国主,同时下令让拥护自己的诸侯发兵边境线,做好入侵准备。 马扎儿境内同样战刀闪闪,找借口入侵小国威尼斯边堡,一举得逞,贝拉四世迅速发兵巩固战果。刚返回佩斯城,意料中的好消息如期而至,人近中年的苏珊娜公主顺利产女,目前母女平安。 欣喜不已,贝拉王一面派人殷勤照看,一面抽调一万兵力,秘密赶赴与波西米亚国相邻边堡。对曾经给自己带来巨大创伤的鞑靼人也不曾懈怠半分,亲自巡察新建堡垒,派得力亲信带上一百死士,伪装成商人飞跃喀尔巴阡山脉。一来打探斡罗斯诸侯最新动向,二则重点收集加里兹公国兵力部署情报,为日后复仇做足功课。 随着西西里军团节节败退,占优局面一去不回,帝皇腓特烈二世穷于应付。向新教皇隔空喊话,一再表示依然尊重神权,希望与拥护教廷的众联盟军队握手言和,藉此获取喘息时间。 谁也不傻,尤其新当选的教宗英诺森四世,明知对手刻意拖延,依然默许众联盟军团止住进军步伐。知己知彼,并非不想将盘踞西西里的帝国势力一举铲除,实属有心无力。能打个平手已属万幸,侥幸占优得归功于上帝庇佑。 神权与皇权的争斗暂告一段落,两败俱伤,各自休整,安抚臣民,补充兵源,神圣帝国和罗马教廷默契罢战。明斗虽暂且终结,暗战可不曾停歇,刀光剑影隐藏在秘密行动中,大战气氛始终笼罩着君士坦丁堡。 倚仗城防坚固,誓不撤离,英诺森四世连续发布诏书。公开问责悍然发兵进攻的帝皇,亦不忘警告借机入侵的虎贲团,安抚条件依旧,但额外添加一则条款。 无论帝国与教廷如何争斗,都不许虎贲团借机生事,必须老老实实呆在西里西亚。对于安抚条件,须在一个月内给出回应,如若继续敷衍或阴奉阳违,必号召所有拥护教廷的军队大举进攻。 刚返回柏林城,得闻新教皇公开发布的檄书,周文龙不置可否。对值守城堡的罗斯裨将授以秘诀,补充给养,连夜赶回里格尼茨城。 周边太平无比,当然归功于早先的血战,一举打出虎贲团无敌威名,诸国分外老实。即便野心勃勃,马扎尔王和奥托卡公爵依然不敢对西里西亚动半分心思,至于焦头烂额的帝皇腓特烈二世,纵有心报仇,也只能暂时忍住。 悄然返城,周文龙暂歇一夜,次日一大早即召见留守的古鲁安。密谈近两个时辰,笑声一直不曾停歇,“好,古鲁安,安排得不错。不知不觉,昔日的占卜家摇身一变为国之栋梁,大有一举取代贵师的势头。国内残余势力可曾回应?我虎贲团浴血奋战,这帮小儿也该感激涕零,不然,西里西亚早被他国瓜分,哈哈哈……” “回驸马爷,众诸侯已相继派人献上厚礼,以表臣服之意。末将已请主教大人巡察各部,并提醒众侯好生看守边境……”喜笑颜开,古鲁安局促不安,“驸马爷言重了,末将哪能与恩师相提并论……” “以后改称微臣,别一口一个末将……”打断话语,周文龙小口啜饮,“眼下忙于征战,也来不及分封,这样,你暂时担任国相之职。等贵师返回,协助他老人家打理政务,西里西亚就交给你师徒二人。另外,抓紧时间组建兵器司,挑选合适人才也由你全权负责。” 斟酌少许,继续交代,“抽时间筹备六部,乱世需用重典,对于刑部,可以考虑西里西亚本地领袖人物。结合西域人的统治习惯,我们来一个东西合璧。哦,差点忘了,教育,对,教育要尽快开展。整修大教堂,力争将其打造成一座闻名西域的庄重学堂。所有贵族必须经过学堂系统化的教育,方能获得爵位,此事可待大主教返回后细细商谈,再做决定。” “驸马爷高瞻远瞩,末将……不……微臣衷心佩服……”由衷钦佩,古鲁安频频点头,“主教大人一定会同意的,对于教育,无论古今中外一向重视。西域文明也有其精髓,若辅以我中原文明,西里西亚日后必将成为孕育人才的摇篮地。” “吹捧就不必了,我军若想立足西域,不系统学习西域典籍,难以维系无敌神话……”回头看看探头探脑的人群,周文龙沉下脸,“我与大人共商国策,尔等又在偷听什么?是否有独到见解,且说来听听?” “父亲大人,有一句话儿臣不知当不当讲?”大胆出声,狄安娜毫不客气,“您莫非忘了我们?若谈西域文化,儿臣当然有资格参与讨论。几位妹妹也跃跃欲试,请父亲恩准!” “为父不敢忘,当然也不曾忘……”被逗笑,周文龙和颜悦色,“你母亲即将加冕为西里西亚女王,古鲁安大人千头万绪,大家群策群力协助。先别讨论,从现在起,每个人都要献策,且归纳出重点,写出奏章并交给大人。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助我虎贲团立足西域,并打造出一支正义之师。提醒一下,如何应付教廷乃重中之重,若计谋被成功采纳,可有高官厚禄虚席以待哟,哈哈哈……” 城木森森,和平景象笼罩柏林城,带使臣团悄然抵城,好生安顿,李勇一一交代注意事项,“请大人即刻清点麾下兵将,移交军务政务,并督促守将削减驻兵。所有边堡驻兵不得超过一千,大人须躬身亲为,任务颇为繁重,且须秘密进行。” 考虑一会,贴耳传授秘诀,“命重甲军护送使臣团赶赴里格尼茨城,全程确保绝密。你带上余下轻骑,沿边境线巡查,暗中扶持拥护我虎贲团的人员担任边堡守将。对于顽固领袖人物,配合守将一举……” 手狠狠下劈,举止不言而喻,“别闹出大动静,若影响我虎贲团声誉,唯你是问!” “末将明白,请大人放心……”咂咂嘴,罗斯悍将窃笑,“不就怂恿嘛,小菜一碟,坐山观虎斗,末将游刃有余。” 一大清早,军容严整的两百波西米亚重甲军昂首出城,一个个颇为神气。柏林臣民乖乖臣服,整日无事可干,也该活动活动筋骨。虽主动放弃,但一千本土驻军须臾可灭,一个小小的柏林城形同不设防。 盯着众罗斯轻骑一一奔出,奥托二世公爵吐出一口长气,冲两名副使默默点头,暗暗挥手,示意可以安心离去。不管怎么说,柏林终归回到神圣帝国怀抱,沿途边堡估计也一样。即便罗斯人使诈,也不用担心,待安抚好彪悍对手,再回头予以大清洗,确保帝国疆域内无一名罗斯人安插的眼线。 移交军政大权,罗斯裨将潇洒出府,一旁的亲卫低声献策,“大人,末将窃以为,目前不宜下手。原因很简单,我们精明,德意志人也不傻。无论谁任边堡主将,都将招致猜忌,大清洗势在必行。一旦成真,支持我军的内线绝对会全军覆没。” “有道理,驸马爷一向鼓励我们临机应变,本将今日也破个戒。”暗自赞许,罗斯裨将掉头入府,少顷时间,飞步折回。冲众亲卫得意一笑,“安排妥当矣,莫里茨大人自甘让位,究竟由谁接手这个烫手的差事,我们也管不着了,相信有人会为此大打出手,哈哈哈……” 集结成军,手无寸铁的近两万德意志战俘战战兢兢,纷纷打听,一个个焦虑不已。观眼下态势,十之**充当肉盾,盘桓伦兹城至今,也不见罗斯人有何大动静,莫非打算再次进攻德意志? 任由众俘虏猜测,王鼎不予理会,继续派重甲军严密看押,公然发布进攻德意志的命令。各司其责,老军师带人赶赴边境线,会晤滞留边营的奥地利特使。至于谈判内容,无外乎结盟,当然条件非常苛刻。 奥地利方面须发一万大军参战,而且自备军需给养,一切听从虎贲团的指挥,否则严惩不贷。不敢做主,派人飞骑传信,奥地利特使暗自高兴。只要战火不波及奥地利境内,无论谁胜谁负,都与己方毫不相干。 对苛刻条件一口否决,吩咐继续拖延,奥地利王未雨绸缪。派遣一支使臣团秘密赶赴罗马,请求教廷出兵相助,以防腹背受敌。 磨刀霍霍,大张旗鼓练兵,耶律迪烈一心二用。在各处要道张贴安民告示,内容简洁明了。战火不会波及主动归附的地域,该干什么干什么,若胆敢作乱,下场只会比遭遇血腥屠杀的德意志联军更惨。 大大咧咧巡察新边境线,借机秘密会晤闻讯赶来的德意志使臣,徒单克宁事无巨细一一安排。万余战俘到时以进攻的名义移交,所有占领地域一律由帝国来使接管,事先确保绝对机密。另请求对方出兵配合,要求摆出一副大打特打的架势,谨防无处不在的奥地利暗探看出破绽。 谈判没完没了,一个拒不退让,一个誓不低头,双方都耐心十足。虚晃一招,只为安抚如同惊弓之鸟的奥地利人,至于结盟,老军师压根就没指望获得结果。 赤盏合烈所部则凭空消失,一部秘密潜入奥地利境内,侦查敌军布防。一部乔装打扮为逃难边民,沿边境线一路奔西,打探帝国与教廷的最新战况,另一部奉命将伪装的重甲军团辎重和装备迂回送抵预定出击地。 带上一百余精兵悍将,赤盏合烈率部进入西里西亚境内,长途跋涉,秘密进抵交战地点。分头蛰伏,尽全力收集波西米亚国内战局情报,重点打探风头大盛的奥托卡公爵底细和其具体兵力。 忙于安抚众女人,周文龙不忘千秋大计,让古鲁安提前准备加冕大典所需一切,派出全体亲卫分头奔赴各地,以搜集最新情报。 寒冬在紧张的备战中悄然离去,春暖花开,胖妻和娇娇女不请自来,马扎儿王后以及养得膘肥体壮的罗斯小分队一并随行。三夜耕耘,居然开花结果,中年得女,自然欣喜万分,周文龙以最高规格款待老岳母。 正如爱女所言,罗斯驸马爷彬彬有礼,为人谦虚谨慎。一表人才,话语暖心,几位公主之间也颇为和睦,忐忑的老王后终于安心。亲自照顾爱女起居,对小外孙呵护有加,心安理得享受起惬意的生活。 随着各路小分队相继折返,情报如雪片般飞回伦兹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飞马赶回,徒单克宁静候佳音。谈判如愿崩裂,派人声援老军师,问责奥地利特使,李勇扮演起红脸。 守军遁迹,无人撑腰,面对霸道无比的凶神,奥地利特使唯有溜之大吉。不依不饶,一举摧毁谈判地,李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紧贴边境线连续发兵,将形同虚设的诸多边哨一律焚烧殆尽,以示惩戒。 敌军主动挑衅,不得不还以颜色,得闻消息,谨慎的弗朗西斯公爵派出一支三千骑士团应对。 奥地利人终于上当,消息先一步抵达伦兹城,徒单克宁大喜,“全军听令,按事先部署分头行动。李勇率部撤回,传令王鼎大人,火速移交战俘,以最快速度回撤!” 大战气氛笼罩边境线,火速赶到,敌军已消失,三千奥地利骑士团也没敢越境追击。紧张布防,观望寥寥无几的罗斯虎贲军,暗自咬牙切齿。 附庸有难,教廷不能不有所作为,出动一支以伦巴第联盟为主力的万人轻骑军团,充任调停角色。也不招惹,帝皇腓特烈二世相反主动让道,真正心思谁也不清楚。 连番换马,负责侦探帝国与教廷战局的小分队最后折返,带回的消息令众将大吃一惊。 力排众议,徒单克宁提前发兵,当然只为赶在伦巴第军团抵达之前,一举铲平奥地利抵抗力量。 409.后下手遭殃 暖风熏人,百花争艳,春意扑面而来.依赖虎贲团庇佑,历经几年休养生息,几乎沦为废墟的西里西亚恢复勃勃生机。久无战事,野蛮入侵者带来的巨大创伤渐渐弥合,尽管周边战火纷飞,众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于国民秋毫无犯,对外侮毫不手软,公然对抗强大的神圣帝国,且不落下风。得闻罗斯驸马爷胜利凯旋,国内诸侯派人纷纷赶赴俨然国都的里格尼茨城,以示庆贺。 波兰王销声匿迹,边境线太平无比,岁贡一年一次,从不曾爽约。居安思危,分析四处收集来的情报,心系战况,安德烈再也坐不住。找来同样无所事事的王翦,密谈半宿,军政事务暂由副将代理,带上三百精锐,于当晚子时秘密离城。 山河破碎,一切得从零开始,恩师不在,纵然千头万绪,也不能辜负驸马爷的信任和栽培。事事躬身亲为,一日三餐有时都顾不上,古鲁安殚精竭虑。 组建兵器司乃重中之重,挑选合适地点,督促加快工程建设,甄别人才,军匠总管大人奔忙不休。再忙也须分出轻重缓急,一再改良的火炮相继问世,巨无霸抛石机也试制成功,与前辈相比,更具破坏力。 严密封锁消息,好生安顿帝国使臣团,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尽量拖延以待发兵消息。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与儿女们培养感情,周旋于胭脂团之间,殷勤照顾患有产后忧郁的苏珊娜公主,周文龙享尽齐人之福。 久旱盼雨,大涝祈晴,即便如狼似虎,身体渐渐也有些吃不消。强补无异于饮鸩止渴,人只有一个,命只有一条,可百废待兴,外敌环伺,万万懈怠不得。 有意识控制**,与众妻妾约法三章,不许挑逗,不许闹别扭,一切但凭自然。擎天柱一旦坍塌,偌大的基业恐难以维系,心疼忙于国事的大众情郎,女人团自觉收敛。 虚实并举摆平后院,稳坐钓鱼台,偶尔过问六部的筹备事宜,周文龙把大部分精力用于分析情报。军情大过天,众亲卫来回奔波,一个个累得不轻。 尽管乏累不堪,但谁也明了夙愿即将成真,驸马爷一言九鼎,日后的待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做国王不曾奢望,但统率兵马绝对毫无疑问,兴许还能过一把当堡主的瘾。 连番换马,五日后,安德烈终于出现在府衙外。府内,静听禀报,周文龙正焦虑不安。据确切情报,教廷派出一万兵马,主力骑兵为伦巴第反帝联盟。虽一色的轻骑兵,但战斗力非同一般,帝皇之所以屡屡败北,伦巴第联盟军充当了教廷的救世主角色。 得闻禀报,周文龙大喜,亲自迎出门外,亲热模样如同见到亲人,“别拘礼嘛,眼下正发愁,大人却凭空天降,可谓天助我也。” “末将拜见驸马爷!”礼仪不可忘,长揖于地,罗斯悍将毕恭毕敬,“敢问驸马爷,莫非帝国与教廷方面出现异动?据末将所了解的情报,帝国眼下正处守势,不可能抽出兵力对付我军?” “进府再谈,你猜对了,帝国使臣团就在城内……”大步奔入,周文龙暗自苦笑,“可新当选的教皇太精明,对我虎贲团防范甚严,公开发表檄书,命我部老老实实呆在西里西亚,无条件臣服,否则将发重兵围剿。” “未经召见,还请驸马爷恕罪。末将正为此而来,相信驸马爷已作出抉择,末将愿披挂上阵,为我虎贲团再建新功!”脚步不停,跟上主将,罗斯悍将信心百倍。 拜见众公主和小主,歉意一笑,安德烈轻手轻脚入房。分宾主坐下,让完颜止旁听,周文龙开门见山,“具体情况如上所述,情势颇为紧迫,发兵奥地利势在必行,相信徒单克宁大人已做出正确决策。伦巴第联盟远道而来,或许到那时奥地利已落入我虎贲团囊中,可我们也不能太过于乐观。” 静静倾听,两大悍将也不插话,只等彪悍驸马爷发言。相处一二十年,对主将的秉性几乎了如指掌,无论身处何等危险境地,也从未见到过主将失误。对视一眼,两人默契淡笑。 “完颜止,马上召集国内诸侯代表,告知教廷发十万重兵进攻我国,要求各部出兵协助……”按拟就的应对策略,周文龙有条不紊发号施令,“也无须苛求,各部量力而行,征调一色的轻骑兵,备马可从城内调拨。总兵力不少于两千,须最精锐的骑士,由安德烈大人指挥。”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谁敢推诿,后果自负。另透露一二,我军的玲珑喷火神器已成军,主要用来对付敌方轻骑兵。教廷先不仁,休怪我军不义。虎贲主力团正执行一项绝密使命,待完成任务,大军会挥师杀奔意大利,一举摧毁君士坦丁堡。” “末将遵命!”拱手辞别,完颜止匆匆出房。 “驸马爷,以末将猜测,我军是否已对奥地利展开进攻?”窥探主将神色,安德烈大胆开腔,“陈兵边境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按兵不动,想必在等待出手机会。教廷之所以出兵,理应以调停为主,进攻我军只怕还没那个胆量。以此为借口,一举杀入意大利,既声援神圣帝国,也扬我虎贲团武威,此乃一举两得。” “嘿嘿,我军像不像一只愤怒的豪猪?谁敢惹就攻击谁。何况,人一辈子不惹我,我哪能一辈子不惹人呢?自己寻上门找死,这回也让意大利骑士好好领教一下我虎贲团的摧毁性战斗力……”看看爱将,周文龙大笑,“玲珑火炮在手,万事无忧,两位总管大人可为我军立下汗马功劳。以后的进攻模式得适当改变,硬碰硬将成为我虎贲团的鲜明特点,培训的炮手早集结完毕,大人尽可一展所长。无论战局如何变化,请牢记一点,宁可炸毁,火炮也绝不能落入西域敌军之手,切记!” “末将明白,请驸马爷放心!”暗暗琢磨,罗斯悍将依然一头雾水,“不知驸马爷打算如何对付伦巴第联盟骑士团?仅凭两千余杂牌军把握可不大,驸马爷能否明示?” “嗐,你刚才都说得清楚明白,既然伦巴第联盟以调停为主,只要我军不主动进攻,他们敢率先动手吗?”爽朗大笑,周文龙端起茶水,“喝茶,我断定,等其赶到,只要见到我虎贲团无敌威风,绝对会观望。以我对西域军团的了解,无论轻骑重骑,西域人的战术都极其死板。一律配备甲铠和重剑长矛,崇尚正面决斗,作战地点只限于一片小小的区域。” “哦,末将明白了……”惭愧一笑,安德烈不住摇头,“敢情不能离开战场太久,休养乃女人们所为,末将早应该披上战袍,为我虎贲团杀伐天下。” “安德烈,我已兑现承诺,卡娃公主即将加冕为西里西亚女王。此片疆域以后交由全体罗斯将士掌控,而你,将成为开国元勋……”半开玩笑,周文龙缓缓啜饮茶水,语气不无得意,“人若无信,则难以立世,你打算如何回报?” “驸马爷安排末将镇守西里西亚旧都,已说明一切,我罗斯勇士团能有今天,全归功于您一人……”一脸感激,罗斯悍将悄然离座,恭恭敬敬跪下,“安德烈生平不曾佩服谁,可自打见到驸马爷,就心锐诚服。此生愿誓死追随,绝不三心二意,请驸马爷受末将一拜!” “免了,大人请起!”同时离座,周文龙一把扶起爱将,拽回座椅,拍拍胸口,“我不爱听豪言壮语,只信这,忠诚与否,这儿都铭记着。卡娃公主乃罗斯勇士团核心灵魂,无论大人以后如何辉煌,都不可忘记此点。小女狄安娜颇具胆色,若假以时日,或许超越其母,请大人耐心教诲,文龙必予厚报!” “驸马爷言重了,末将绝不会忘记,身为战将,自当为国血战沙场,纵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没听出弦外之音,耿直的安德烈慷慨激昂,“国土残破,民不聊生,敌军却步步紧逼。不还以颜色,我罗斯勇士岂非白走这世上一遭?” “好,大人果真赤胆忠心,我信服了……”展眉一笑,周文龙改换话题,“待两千杂牌骑士集结成军,尽快完成简单整编,重点培训炮手与军队之间的配合。以二十二人为一组,其中配备一正一副两名炮手,两人驮运玲珑炮,另外三名大力士携带火药石丸,余者警戒。此独立团专一负责监控伦巴第骑士团,一旦开战,敌合我合,敌分我分,争取一举全歼,务必将教廷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活动僵滞头颈,周文龙大笑离座,“大人一路奔波,想必乏累不已,先去军营休憩一夜,明日我们再举杯共庆。帝国使团早等得不耐烦,估计大战也该打响了,维也纳呀维也纳,本将可期盼你久矣。蒙古人没能入主,可我虎贲团必定成为你的新主人,哈哈哈……” “末将遵令!”心领神会,罗斯悍将拱手辞别,“天色已晚,请驸马爷安心歇息,我军必不负众望,一举拿下奥地利。至于帝国和教廷,终被我虎贲团玩弄于股掌之间,末将等着这一日早些到来!” “大人请!”送出府外,缓缓折回,周文龙若有所思。 一团花影翩翩而至,“父亲,父亲,儿臣冥思苦想好几天,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喜色满脸,花儿一样的狄安娜急不可耐,“请父亲回府,容孩儿仔细说明!” “哦,小天使也学会献策了?”困乏一扫而空,周文龙兴致勃勃,“走,我们父女俩琢磨琢磨,看看此计可行否。” “父亲,我们也有对策……”纷纷奔出,一干小棉袄叽叽喳喳,一个个眉飞色舞。一帮小子不甘示弱,高举奏章,“让……让一下嘛,父亲,我们也有……” 看着被众儿女包围的夫婿,三大公主和众女人喜上眉梢,唯有一人怏怏不乐。远离人群,仙儿公主强颜欢笑,一个人闷闷发呆。 挤出人群,贴心小棉袄梦翎飞奔而至,“母亲大人,走,孩儿陪您去散散心!” “好,我们去巡察城防……”抚摸长大成人的乖乖女,仙儿公主一展愁眉,“只要娘不开心,你就会出现,真是娘的小棉袄。走,今日教你梨花枪绝招‘一舞动四方’,谅这帮小子以后绝对不敢欺负你!” “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争取早日学会,也让您每天乐呵呵的……”回头看一眼,小棉袄抿嘴一笑,“父亲果真魄力番茄,放手让众将出击,孩儿心悦诚服。” “你父亲何等人物,举重若轻,稳坐城内,照样指挥千军万马……”喜色浮现削瘦脸庞,仙儿公主暗自神往,“想当年,娘与你父亲并肩血战,奋勇杀敌,一路所向披靡。任凭箭雨纷飞,愣没伤到分毫。所谓福将,就是指你父亲这种神乎其神的人,不,是神!” 精心部署,出其不意,随着主帅徒单克宁一声令下,各路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奥地利。闪电般杀入边境,配备重火力的耶律迪烈所部一举击溃三千奥地利骑士团。对溃军置之不理,一路高歌猛进,如同一把尖刀直插奥地利腹地。 轻装迂回,王鼎指挥波西米亚重甲军团迅速赶到指定伏击地域,秘密集结于奥地利东方边境线并蛰伏。早派人提前接收新式火炮以及相应炮手,出动多路精锐分队,打探奥地利王最新动向,并设法联络先期入敌境侦探的小分队。 分出一半人马由李勇指挥,沿北方边境线日夜兼程,专职监控伦巴第联盟骑士团。亲自送走帝国使节,率余下兵马,徒单克宁悄然离开伦兹城。走先头部队进军路线,一路肃清残敌,一路追赶前军。 担负绝密使命,赤盏合烈率部提前出发,紧贴东部边境线秘密行军。顺道侦探敌军布防,主要目的只为奥托卡公爵而去。隐匿兵器,一色简装轻骑,且伪装成边民,速度奇快无比。 帝**团主动让出通道,同样清一色的轻骑兵,一万伦巴第骑士团的行军速度也差不了多少。充当调停角色,也不用拼命赶路,意大利公爵维拉托夫三世不慌不忙。 教皇一再重申,不可对虎贲团轻易动手,但想必只是被其虚名吓住而已。或许见面不如闻名,趁火打劫的一帮跳梁小丑,须臾可灭。 眺望烂漫春色,心情舒畅至极,维拉托夫公爵兴致盎然,“诸位大人,此番击败西西里军团,我联盟功劳最大。虽损失颇巨,但眼下已全然恢复,不如转马杀回去,打帝国一个措手不及,如何?” “此举只怕不妥,帝皇绝非无知小儿,我军已然恢复,相信西西里军团同样如此。能维持眼下局面已属不易,若再开战端,后果难料……”委婉劝谏,随行的奥斯托凡卡公爵冷静分析,“教皇敕令不可违,何况波西米亚人虎视眈眈,而奥地利王麾下总兵力不到四万,只怕难以抵挡。罗斯人野心勃勃,或许会乘此机会大举入侵,还请公爵大人三思!” “好吧,待解决争端,我军再火速折返,一举打垮西西里军团!”随口说说而已,欣赏旖旎春光,维拉托夫三世高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以最快速度行进,尽早赶到争端地。警告波西米亚人,令其远离边境,再敢妄为,必严惩不贷。谁敢藐视神权,我伦巴第联盟必让其明白严重后果,神圣帝国又如何,不照样俯首称臣,哈哈哈……” 410.临死一蹬腿 出征前,每一名德意志将领都曾有幸瞻仰和约,帝国与虎贲团已化干戈为玉帛,此番教训奥地利实乃奉帝皇敕命.少许抵触情绪就此灰飞烟灭,一一告知麾下军士,分发赏金,万余主动归顺的德意志骑兵很快上下一心。 痛恨奥地利人当初的临阵脱逃和冷漠观望,自告奋勇充当急先锋,由金国百户长猛安孛堇指挥,焕然一新的德意志兵团挥师急进。 六百余骨干骑兵负责保护炮手以及火炮队,自率整合后的全体柏林骑士及五百罗斯勇士殿后,耶律迪烈成竹在胸。 情报准确,应变策略周密,拿下奥地利理应无大碍。不到四万兵力,还须分兵应对虎视眈眈的波西米亚人,奥地利王迟早崩溃。下令火炮队加快速度,沿前军左右两翼快速包抄上去。 兵贵神速,凭如云轻骑,充当破门角色的德意志兵团一头闯入对手防区。外敌悍然入侵,不可能束手待毙,兵力虽捉襟见肘,弗朗西斯公爵依然周密部署,以迎战来袭之敌。 所谓的口袋大阵只是老迈国王心血来潮之作,当不得真,集中手上的一万五千余兵力,占据有利地形,驾轻就熟摆出锲形阵,老公爵严阵以待。 步兵殿后,轻骑保护侧翼,主力为三千奥地利重甲军,大阵中央,排列整齐的众多奴隶充当标枪手。所有将领披坚执锐,军士一律配备锁子甲,即便奴隶也比整编后的德意志军团略胜一筹。 一万对一万五,一个清一色轻骑,一个却兵种齐全,局面显然处于劣势。放弃重甲,内穿丝衣,外披修改后的锁子甲,仅仅保护要害部位,众德意志将士难免忐忑。 有失必有得,致命部位大体无虞,可减重颇具效果。胯下战马仅以少许皮甲遮住要害,长矛保留一部分,重剑则被较为轻便的蒙古弯刀取代,至于组合弓则人手两张,近半年的精心整编当然不会白费。 角斗士般的阵地战摇身一变为游击战,锲形阵改为空当阵,苦练射术,至于近距离决斗,得等对手战损达到七成以上。虽演练至今,可都是纸上谈兵,还从未进行大兵团作战。眺望对面熟悉无比的严整阵营,万余先锋团踌躇不前。 视万余敌军于无物,召集各部正副将领,气定神闲的猛安孛堇召开战前军事会议。内容简洁明了,完败所有对手靠的就是空当阵,虽无重甲军撑腰,但三十门喷火神物绝非摆设。 随军征战,脱脱罕老军师奔忙不休,在一千死士的保护下,精心挑选发射阵地。布置火炮,反复调整射向,估摸距离以确定火药填埋量,整个行动就在敌军的眼皮底下进行。 一直耳闻,可从未亲眼见识,对手不仅不进攻,还优哉游哉四处晃悠,观望的众奥地利骑士好奇不已。得闻消息,身处大阵中营的老公爵不屑一顾,“不用理会这帮怕死鬼,堂堂帝国精锐,却甘愿充当罗斯人走狗。屡次藐视神权,近来居然冒天下之大不讳公然进攻君士坦丁堡,实在可恨。不狠狠惩治一番,教廷颜面何存?” 高举钦赐宝剑,命令即刻下达,“全军向前稳步推进,保持合适速度,别自乱阵脚!” 单论战斗力,锲形阵可谓阵中佼佼者,各兵种分工明确,能与之匹敌者唯有同等大阵。可福倚祸伏,想一直保持阵营严整,须整体推进。兵种混杂,步骑兼备,速度快不起来,不然漏洞百出。 屡次完败锲形阵,猛安孛堇不慌不忙,下令以空当阵迎敌,自然不忘叮嘱众将士让出炮火通道。两翼各派一千精锐充当游骑,骚扰并伺机攻击敌阵两翼的轻骑兵。中军摇身一变,横列为三排长长的大阵,最后一排占据最佳出击空当,静静等候战斗打响。 对战双方的距离随太阳高升渐渐拉近,无声无息中,惊雷炸响,头一发测试距离的石丸飞入敌阵后营,眨眼不知所踪。 稍稍减少装填的火药量,儒者命旗手打出约定暗语,第二发石丸紧随凌空。“轰轰轰――”巨响此起彼伏,三十门火炮同时怒吼,战场上空顿时硝烟弥漫。 中央遍地开花,两翼同样遭受痛击,至于后营,早被头一发石丸吓坏,集体止步,眺望分外繁忙的天空,众奥地利步兵心惊胆战。 命苦不能怪上帝,早先曾观战,理应清楚罗斯虎贲团的伎俩。位于中营的指挥枢纽沦为重灾区,惊慌失措的老公爵躲避不及,居然被一发石丸生生砸下马。头部犹存,只可惜半个身子血肉模糊,钦赐宝剑连带右臂不知去向,一句话没说,就此壮烈殉国。 周边国家肆意欺辱,甚至连尚未站稳脚跟的奥托卡公爵也敢入侵,奥地利军团的战斗力自然不值一提。主将直接嗝屁,指挥体系也被凌空而至的炮火砸个稀巴烂,众奥地利贵族乱成一团。 将不令兵,兵不认将,争相躲避炮火,各自奔命,一万五千余奥地利军团俨然一盘散沙。没等对手出击,锲形阵已四分五裂,丢盔弃甲,拼死回窜,骑兵横冲直闯,步兵只管撒开脚丫,没命逃离是非之地。 炮火匍歇,也不退后,急于泄愤的德意志将士轮番冲出空当,数不胜数的毒箭如雨而下。死神无孔不入,呆若木鸡的前排奥地利重甲军如同被火镰扫过一般,默契倒下,无人幸免。 炮火无可抵挡,毒箭层出不穷,随着三千重甲军被一举消灭,奥地利军团兵败如山倒。对战转眼变为追击,不理会四散逃窜的步兵,倚众凌寡围歼敌方轻骑,基本无损的德意志军团爆发出往昔凶悍劲。 箭雨纷飞,对手越来越少,战场沦为屠宰地,局势一目了然。一口气解决完轻骑,接下来自然轮到苦命的奥地利步兵,一一追上并轻松诛杀,众德意志将士毫不手软。投降,杀,不投降,更要杀,挥舞蒙古弯刀,将所遇上的每一名对手一律斩杀殆尽,一个个如同疯子。 也不制止,只下令不许诛杀参战的奥地利贵族,猛安孛堇乐享其成。鲜血染红战场,至天黑时分,除去二十三位奥地利贵族苟存人世,一万五千余奥地利军团凭空消失。现场只留下一地的断肢残骸,兵器盔甲密密麻麻,当然还有众多无主战马。 主将一声令下,燃篝火烧烤马肉,就地进食,清点战损,静候后军,德意志军团立地成佛。倾囊而出,周边城堡形同虚设,部分胆大民众带回噩耗,绝望的奥地利人纷纷敞开城门,以防再遭血腥屠杀。 总会有人不甘屈服,趁夜逃离,少许奥地利骑士飞马赶赴维也纳,向国王报信。虽有预感,但也没料到麾下兵马如此不堪一击,老国王气得呕血不止。可再呕血也得发兵迎敌,乖乖臣服断不可能,秘密调离用来防范波西米亚人的两万重兵,以早挑选出的边民滥竽充数,老国王孤注一掷。 火急火燎奔赴前线,可迎来的却是斜刺里杀出的万余波西米亚重甲军,两万奥地利混编军团的悲惨下场早已注定。战斗力强悍无比,改良后的火炮威力巨大,战术更为娴熟,结局毫无悬念。 鏖战一天,老国王被擒,参战的四十余贵族将领大半战死,除去五六人趁乱逃离,余者被当场斩首示众。至于两万大军,幸存者只占三成,余者一律沦为亡魂。 清查尸骸,战果超乎预料,稳重的王鼎并没有飘飘然。再三重申,不许杀俘,不许扰民,不许众军自由行动,否则严惩不贷。 时间也就一个月不到,偌大的一个国家就此沦为菜园子,臣民惊栗,恐怖气氛席卷奥地利。惊天消息如雪崩一般传入波西米亚,下令众诸侯撤兵,奥托卡公爵被迫咽下徘徊不前的苦果。 四面出击,罗斯人简直肆无忌惮,教廷绝不会善罢甘休。羽翼未丰,暂时惹不起所向无敌的疯虎团,待收拾完旧国主,再来与虎谋皮。 春花烂漫,城民欢呼雀跃,里格尼茨城载歌载舞。所有具备资格的人员一律到场,大教堂人满为患,盛大的加冕仪式按预定时间举行。 众帝国使臣集体出席,斯拉夫主教担任见证人兼司仪,主角自然为当仁不让的卡娃公主。甘当绿叶,周文龙非常自觉,带上一帮儿女充当观众。马扎儿老王后以贵宾身份列席,抱上小女,苏珊娜公主不离夫婿左右。 当众宣读诏书,亲手替女王戴上金光闪闪的王冠,奥托二世俨然帝国代言人。女王早已入教,按东正教教规,施以象征性的洗礼,虔诚祈祷,斯拉夫大主教一丝不苟。 “好威风哟!”一眨不眨盯视王冠,狄安娜喃喃自语,“没当上加里兹国王,做西里西亚女王也不错,真替母亲高兴。皇爷爷若能见到这一天,一定欣慰,真想念爷爷和皇奶奶……” “明孝道,通军事,熟谙御民之术,下一任女王就是你了……”喜色满脸,周文龙压低声音,“娜儿,有这个准备和信心吗?你母亲堪堪胜任,但也有些不足,过于依赖他人,独立决断的能力稍稍欠缺。简而言之,像个小女人,总也长不大!” “不依赖父亲还能依赖谁?您可是战神,国之擎天柱,无论谁在您的面前都像个小女人!”环视一圈,见无人关注,狄安娜抿嘴偷笑。 “为父不可能陪你们一辈子,人总得学会独立,一个国家需要铁腕统治,无论男女国王,都得具备统兵之道和驾驭群臣的非凡能力……”看一眼纷纷回头的众儿女,周文龙语重心长,“尔等迟早搏击长空,为父只能尽全力为你们打下疆域,能否保住,全得看你们自己。驾驭军中大将乃重中之重,笼络不可少,但也不可任其为所欲为。永远记住,君威不可挑衅,始终让其处于危机状态,没有敌人,也要培养敌人。西域如此之大,足够你们纵横驰骋,能理解此中奥妙吗?” “孩儿明白,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御将还须御心。知己知彼,杀手锏永不可丢,决不让任何一方坐大。令其相互制约,必要时,施以铁腕……”玲珑心一点即透,狄安娜暗暗点头,“父亲,您真伟大,一眼看穿人性,孩儿为此自豪。” 瞅瞅陷入深思的众儿女,周文龙大笑,“伟大岂可乱加,正所谓ng推ng,ng死在沙滩上,为儿女而死,死得其所也,哈哈哈……” 圆满结束加冕仪式,安抚女王,对古鲁安授以机密,护送帝国使团返回德意志境内,周文龙带亲卫队火速折返。抄近路飞马赶赴奥地利,以备亲自指挥虎贲团进军意大利。 仪式前夕,以三百精锐为骨干力量,安德烈率两千余杂牌军秘密出发。带上一百门玲珑火炮和相应军需辎重,飞越西里西亚国土,沿形同虚设的两国边境线狂奔,日夜兼程奔赴尤利安山脉。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尽管帝**团不曾发难,可毕竟为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谨慎有加,一万伦巴第骑兵团绕道帝国领地。 无惊无险飞跃尤利安山脉,沿当初鞑靼入侵者的撤离路线快速行军,一万人马火急火燎赶赴奥地利。一路行来,传闻喧嚣甚上,罗斯人早已入侵奥地利,波西米亚人不敢掠其兵锋,主动退避三舍,以防惹火烧身。 早等候已久,悄悄跟上意大利骑兵团,兀曷赤指挥伪装成边民的三百罗斯勇士一路尾随不离。一口气赶到山脉下,却扑了个空,秘密拘捕当地百姓审讯,安德烈挥师奋起直追。 刚进入奥地利西方边境地带,派往前方的哨骑传回消息,奥地利骑士团已全军覆没,杀气腾腾的罗斯人正迎头扑过来。后方报回的军情同样吓人,一支三千左右的陌生骑兵团穷追不舍,且携带大量不明兵器。 以一万轻骑对抗威名赫赫的罗斯虎贲团毫无胜算,两相权衡取其轻,伦巴第军团果断折返。力图一举干掉陌生军团,杀出一条血路,以便顺利返国。 敌方猝然回师,且志在必得,不避不让,合二为一的杂牌军奋起迎战。两大悍将配合默契,兀曷赤负责诱敌,安德烈摆出**大阵。一百门玲珑火炮沿敌军的必经大道周密布防,二十二人一组的小分队各司其责,随时准备追歼残敌。 压根不用诱敌,马蹄滚滚,急眼的伦巴第先锋军一头闯入**阵。炮声隆隆,密密麻麻的石丸劈头盖脸砸下,三千余意大利骑士顿时乱成一团。 防御阵地呈弯月形部署,且事先约定各自负责区域,玲珑火炮威力虽小,可精度奇准无比。近似平射,一炮打过去,人马倒下一大片。 三千前锋损失惨重,见势不妙,维拉托夫公爵严令不许后撤,命敢死队继续冲锋,将主力兵分三路。一路拼死狙击追兵,另两路奔下大道,迂回至**阵两翼,意图予以清除。 411.军临意大利 时局纷乱,你争我抢在所难免,至于结果如何,可全凭实力.鞑靼人早已全线撤离北斡罗斯,秘密集结大军于喀尔巴阡山隘口,贝拉四世一心二用。 盟约犹在,系念苦命爱女,不敷衍一番难以交差。传令卡诺卡贵族,贝拉四世决定先试试波西米亚军的战斗力,暂时应付一下彪悍女婿。 驻守边境监控纷乱邻国,王命所至,趁奥地利乱为一团,波西米亚人瞠目结舌的绝佳机会,卡诺卡贵族率三千骑兵发起突袭。 早有防范,奋起还击,偏安一隅的波希米亚王文西斯劳斯率一万主力迎战。没把握打赢破釜沉舟的落魄国王,一触急退,奔回边堡,三千马扎儿守军就此敷衍了事。 有心乘胜追击,但也明白贝拉王与罗斯驸马爷的亲密关系,文西斯劳斯不得不止步边境。即便趁热打铁干掉区区边军,亦无把握对抗马扎儿贵族军团。 当然更惹不起罗斯人,原本虎视眈眈,一旦自己先动手,疯虎团绝对顺势出兵。一败再败,才导致如今落魄局面,再主动招惹,等同自寻死路。 有彪悍女婿撑腰,后方无虞,贝拉四世悍然发兵加里兹公国。亲率两万大军,一举飞跃险隘,沿入侵者当初的进军路线扑向沃伦城。 态度可谓坚决,行动可谓果断,胆魄可谓超凡。只可惜,又一次挑错了对手。 软柿子当然可以随便捏,入喉阮润清香,可谓人间极品。可**的柿子却形同石头,难以下咽。一口咬下去,轻则崩去一两颗牙,重者堵塞喉咙,造成血肿,从而导致一命呜呼。 除非,满满一口钢牙铁齿,不然自讨苦吃。刚被鞑靼人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容易镶上牙齿,自然啃不动硬柿子。 祭出骄敌策略,主动放弃沃伦城,退守雅罗斯拉夫尔,加里兹―沃**爵丹尼尔?罗曼诺维奇火速传召众诸侯发兵援助。 大战一场,牙齿再次崩裂,贝拉四世好歹没撑破喉咙。没能干赢严阵以待的斡罗斯人,但也输得不太惨,损失三成人马,率余部窜回国内。 痛定思痛,派使节带上厚礼,求见加里兹公爵,贝拉四世主动要求结盟。早听闻不可一世的仇敌入主西里西亚,眼下正大展拳脚,且当上马扎尔王的乘龙快婿,丹尼尔?罗曼诺维奇公爵顺坡下驴。 签署互不侵犯盟约,且不限时间,再加上一条不得让他**队穿越马扎儿国境,以防罗斯虎贲团假道复仇。自认倒霉,贝拉四世将注意力转向波西米亚人,当然不得不暂时观望。 到处打成一片,谁也顾不上谁,拳头硬就是道理。东征西讨,南伐北战,利用帝国和教廷的矛盾,周文龙率虎贲团杀伐西域。试探帝国底线,迫应顾不暇的帝皇签下和约,再以奉诏名义,名正言顺铲平奥地利。 教廷不仅拒不低头,与帝国息战后又悍然出兵,仅凭一句调停,一万精锐军团远道而来,其用意绝非如此简单。放下陷入内战的波西米亚人,转头收拾伦巴第军团,周文龙暗自高兴。 局面正按预想顺利展开,无论攻击谁,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先假借拥护教廷的名义进攻德意志,如今底气更壮,合约在手,即便拿下君士坦丁堡,教廷只能谴责忘恩负义的腓特烈二世,对虎贲团则无可奈何。 挑最强大的对手比试,方能试出乱泥潭的深浅,也符合预定策略。问明徒单克宁,得知昔日鲁莽悍将也变得心细如发,周文龙大加赞赏。 离开伦兹城前,爱将曾密会帝国特使,约定共同出兵,合力夹击战斗力最强悍的伦巴第军团,双方的真实用心一目了然。拿他人试刀,窥探对方道行,以便日后火并时有所准备。 奉帝皇密令,悄悄出发,五千西西里精锐骑兵凭空消失。一路打探,一路循迹追踪,隆隆炮声很快指明方向。 全军急进,一口气进抵离炮火纷飞的战场约五里地,碍于战情不明,训练有素的五千帝国精锐摆开迎战阵势。 敌军拼死突围,大后方又冒出一支西域骑兵团,安德烈惊出一头冷汗。一再派人打探,见不明骑兵团久未进攻,才稍稍心安。 玲珑炮发挥巨大威力,但凡成群结队的敌军,大多遭遇精准轰击。一旦敌骑冒死突入,二十二人小分队则分头行事。 两人将火炮以及相应配套辎重搬上两匹马之间的拉网,另外三人倾全力保护炮火和两名炮手,外围由余下军士组成两层防御圈。内七外八,一面迎战,一面撤离,寻找下一个发射阵地。 攻击不顺畅,后方蹄声隆隆,唯有绕道开溜,否则下场不妙。远远避开,绕过难啃的硬骨头,幸存的众伦巴第骑士火速集结。 极力打气,安抚惊恐将士,一面派小分队侦查前方敌情,一面派人打探附近是否有通往尤利安山脉的便捷路径,灰头土脸的维拉托夫公爵不曾慌乱。 借调停名义,迂回深入敌后,秘密侦探帝国防线,不可能不清楚由此带来的巨大风险。铁心铲除跗骨之蛆,敕令圣泽诺内联盟一万精锐军团秘密进抵威尼斯城,教皇英诺森四世孤注一掷。 连发两路大军进入帝国后方,目的非常明确,割裂帝皇与德意志众诸侯的联络,迂回包抄,对西西里军团予以毁灭性打击。 调兵遣将几乎同时进行,行动隐秘,相互也不知情,帝国与教廷的暗战就此拉开序幕。教廷没闲着,帝皇自然更忙,勒令拥护帝国的德意志诸侯联合发兵西进,以备一举解决如鲠在喉的伦巴第军团。 屡次挫败帝国最精锐的西西里军团,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虽损兵折将,可维拉托夫公爵毫不气馁。罗斯人穷追不舍,阻截的不明骑兵十之**出自其部,前方是否埋伏敌军,谁也说不清楚。 喷火神物太厉害,除去分兵突进,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抵抗招数。不幸中的万幸,不明敌骑依赖于进攻利器,但也受制于此,速度明显迟缓。 听完禀报,回望烟尘弥漫的战场方向,斟酌少许,维拉托夫公爵厉声下令,“克莱斯曼公爵听令,率五百死士阻击后方追兵,将敌军的注意力引向西方,掩护主力撤离。全军不走大道,沿东侧山地急行军,直插德意志境内。待甩脱追兵,再掉头奔西,进入尤利安山脉。切记,决不能走原路返国,敌军必定设下埋伏!” 霹雳火奇准无比,一砸一个准,鏖战一番,三千伦巴第先锋骑士伤亡惨重,余部沦为溃兵。遁入大道两侧的荒野,三五成群,也不逃离,瞅机会骚扰并予以还击。 被豁出性命的溃军拖住,安德烈气得火冒三丈。眼瞅着敌方主力逃离,却脱不开身,派人传令兀曷赤,带领全体精锐骨干脱离战场,寻找敌主力。 率先锋团飙风般狂进,徒单克宁皱紧眉宇。刚大战一场,浴血奋战的将士尚未来得及休整,马上投入新的战斗,速度难免有所滞缓。 一举扫平奥地利,虎贲团自然对教廷持有敌意,以区区一万轻骑闯入战场,伦巴第军团也不是傻子,不逃才怪。军情不等人,稍有迟疑,教廷走狗绝对逃之夭夭。 押解俘虏团,率全体重甲军紧紧跟上,王鼎忧心忡忡。先挑战帝国,继而对抗教廷,接下来的战斗必定惨烈。万一判断失误,积攒的一点本钱可毁于一旦,焦虑归焦虑,脸上却不露声色,“看见将军没?只留下不到五千兵力驻守,奥地利人会不会就此造反?” 信心满满,蔑尔歹轻声搭话,“大人不用担忧,奥地利守军全军覆没,战果超乎预料。留守维也纳的耶律迪烈大人谋略超群,理应不会出意外。此番出击,将决定我虎贲团今后命运,驸马爷绝不会弃之不顾。” 再三叮嘱耶律迪烈,周文龙带亲卫队飞马追赶大军。率五百精锐随行,赤盏合烈兴奋不已,“将军,没想到奥地利骑士如此不堪一击,若拥护教廷的国家都这般羸弱,帝国敢于公然藐视兴许也正为此?” “未必,若拥护教廷的军队都这样,神圣帝国早铲平教廷,何须杀伐至今?”眺望迷蒙西方,周文龙心事重重,“教廷之所以屹立不倒,其中缘由太多太多。无论军民,西域人笃信东正教,其民众基础太过于庞大,绝非仅凭武力所能涤除。我军此番出兵,只为打压教廷,迫其承认我虎贲团身份,顺道查探帝国实力,可明白?” “嘿嘿,周旋于强大的帝国和教廷之间,还能做到游刃有余,末将心悦诚服……”点点头,金国悍将若有所思,“万一进攻君士坦丁堡失利,我军又该如何应对?若就此灰溜溜撤回,好不容易创出的无敌威名岂不变成摆设?” “只要能顺利进抵罗马,我虎贲团必能攻破君士坦丁堡……”紧皱的眉宇不曾舒展,周文龙叹口气,“唉,我并不担心进攻受挫,只为到时如何安全撤离而伤透脑筋。帝国并非纸老虎,稍有不慎,它可会吃人的!” “将军的意思,待教廷妥协,帝皇会撕毁和约,对我虎贲团动手?”微微吃惊,赤盏合烈一脸怀疑,“穷于应对教廷,附近也没有可靠盟友,帝皇岂会自毁长城?” “你呀,征战至今,总该明白战争为何而起吧?无论古今,无论东西,无论谁率先挑起战争,一切只为完成预定目标。悍然宣战,帝皇所为何来?缘由无他,彻底铲除教廷,确保帝国疆域稳固。而我军又做了什么,公然挑战皇权,虽主动撤离,但已伤及帝国尊严……”不断催马,周文龙高声解惑,“家仇尚且睚眦必报,国怨岂可凭一纸和约了结?只要我军稍稍露出破绽,帝国必然出手,以一雪前耻!” 夜幕徐徐落下,黑暗笼罩广袤荒野,紧张气氛四处弥漫。远离主道,不到七千人的伦巴第军团重新集结,冒着巨大风险,抢在追兵尚未出现前一头奔东而去。 放弃围歼残敌,率千余精骑悄然撤离战场,兀曷赤火速追赶敌主力。夜色迷离了所有的蛛丝马迹,夜风呼啸,前方蹄声忽东忽西,一行人马很快失去追踪方向。 敌军主力犹在,不敢莽撞行事,兀曷赤派出五路小分队,沿五个方向搜索前进。约定谁先发现目标,则放火烧林,带主力团返回主道。 充任先锋,与奥地利骑士血战一场,德意志骑兵团损失不小。所有负伤人员连同部分体力不支的将士留下镇守奥地利,不到五千的德意志勇士重披战袍,再战伦巴第军团,照样士气高涨。 虽主动归顺,但一样为帝国征战,即便伤亡颇巨,也无话可说。照例充当先锋军,跟在一马当先的金国悍将身后,众德意志勇士一声不吭。 呼啸而至,六千勇士加入战团,强强联手全歼残敌。也来不及清点战损,火速合兵一处,带上一百门玲珑炮,徒单克宁率前锋兵团沿主道直扑西北。 夜色渐浓,也不点火,借助朦胧夜光,八千余轻骑兵闷声不响赶路。莫名中,前方火光熊熊,紧邻主道右侧的一大片杂草林燃起冲天烟火。 率部急进,兀曷赤火速进抵报警地,观望间,侦探小分队飞马回报,“禀大人,前方冒出一支五千人左右的不明轻骑,沿主道两侧摆出迎战阵势,疑似逃窜的伦巴第溃军!” 几乎同时,距离大道西侧约一里地的荒野方向又腾起火光。西风凛冽,阵阵吼叫响成一片,不用猜,肯定是奉命搜索的小分队已遭遇窜逃敌军。 留下百余勇士照顾伤员,兀曷赤率大部兵力奔下主道,直扑西侧荒野。 拍马赶到,简短询问,徒单克宁果断下达进攻命令,“全体先锋军听令,兵分三路,左右两路先行,由李勇和不花刺指挥,包抄敌军后路。中军随我出击,不许放走一名敌兵,待大军赶到,一举全歼之!” 412.哑巴吃黄连 群山耸峙,险隘苦寒,巍峨的尤利安山脉静默不语.经此入境的入侵者绝不止鞑靼军团一个,可一律铩羽而归,至于名不见经传的罗斯虎贲团,估计也难以一遂所愿。 教廷自创建始,曾多次遭遇灭顶之灾,可照样屹立不倒。历经战火洗礼,牢不可摧的君士坦丁堡等同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权,凡挑衅者,无不自取其辱。 大军后方,六百余轻骑轮番换马,以最快速度行军。紧随战神不离,赤盏合烈刨根问底,“据末将所知,您与速不台大人交情匪浅,当初发兵维也纳和意大利,想必已制定出周密计划。以蒙古铁骑的战斗力,一举摧毁欧洲理应不在话下,敢问将军,您是否清楚蒙古西征军的具体部署?” “莫非大人想从中领悟些什么?所谓水无常态,兵无常形,一切全凭局势而定。蒙古西征兵团一律长子从军,挟十余万精锐兵力,足以横扫四分五裂的西域。以速不台丰富的作战经验,拿下欧洲并非神话,可我军大不一样……”存心指点,周文龙一一解惑,“核心兵力太少为其一,兵源鱼龙混杂为其二,欧洲人已然警醒为其三,难以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 眺望海岸方向,暗暗催马,“速不台大人待我不薄,主要看重与我义父的交情,所以才倾心指点。一路所向披靡,知己更知彼,速不台的进攻计划倒也简单。” 停下话语,回望来路,眼眶悄然潮湿,周文龙颇为伤感,“各为其主,远道而来的蒙古人当然不会只宣扬武威,肆意杀伐在所难免。人懦弱就会被欺负,国家衰败则受尽凌辱,古今概莫如此。一个国家不强大,在任何朝代都只能沦为附庸,抑或干脆灭亡。” 凉风扑面,瞅瞅灰暗天色,简明扼要道出蒙古人当初的进攻计划,“速不台的进攻计划非常大胆,以四万余南路军杀奔意大利半岛,六万主力直指奥地利,尔后继续北进。待征服德意志全境,分出两万兵力进攻北欧,四万主力挥师西进,配合南路军一举拿下意大利和法兰西。若不出意外,西欧和北欧在劫难逃,帝国和教廷也难逃毒手,被一锅烩毫无疑问。笃信萨满教,对什么东正教绝不会手软,那帮屠夫只相信实力。除非……” “除非什么?将军,您这一番话可让末将心痒难耐……”听得热血澎湃,金国千户长喜不自禁,“论战斗力,我虎贲团并不比蒙古西征军差,他们能做到,我们也一样,兴许做得更好。” “除非有人能击败蒙古军团,否则整个西域将陷入腥风血雨……”紧紧衣领,周文龙淡然一笑,“可我虎贲团与蒙古人不同,其中缘由不用说了吧?” “末将明白,蒙古人只想杀鸡取卵,而我军则要以德服众。何况,他们并不打算久留,我们却要扎根此地,手段自然大不一样。温水煮西域,心想事成矣!”接上话题,金国悍将连连催马,“天色已晚,我们得尽快追上大军,将军无敌天下,何愁西域不平,哈哈哈……” 合围行动尚未过半,察觉不对劲,西西里军团迅速作出反应。一面派出多路小分队侦探不明对手虚实,一面火速后撤,以防落入不明敌军的包围圈。 谁也不敢燃火把,到处黑影憧憧,合围很快演变为追击。率先接敌,果断发起进攻,负责左翼兵团的李勇挥师穷追不舍。 奉命断后,八百西西里将士奋起还击,咒骂不休,怒吼此起彼伏,“妈的,居然还敢追击,真活腻了。等罗斯人和我大军赶到,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意大利语明显与日耳曼语不同,追击未几,冲在最前面的德意志勇士很快发现异常。一面放缓进攻,一面再三确认,以防中计。 等弄明白一切,八百死士已折损大半,西西里主将暴跳如雷,“一声不吭,就发起突袭,这帮嗜血屠夫欺人太甚。这笔账一定要清算,待返回西西里,请陛下做主,让罗斯人百倍偿还!” 尽管愤怒,也明白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何况凭手中兵力也没资格叫板。命人清点战损,查找阵亡将士尸骸,派人交涉,忍辱负重的西西里大将打碎门牙往肚里吞。 同情归同情,脾气火爆的徒单克宁拒不承认失误,将所有责任一概推到对方头上。理由很简单,虎贲团一路追击至此,胆敢主动拦截,自然被视为敌军。夜黑风高,突袭再正常不过,谁让帝国不曾事先通报? 有理也说不清,何况无处说理,为大局着想,西西里主将唯有哑巴吃黄连。待诸哨马回报附近敌情,交流一番,两位将领大吃一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人数不少的溃军居然莫名消失。 时间在争论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伦巴第残军彻底失去踪影。循蹄声一路追踪,在山谷间转来转去,最终丢失目标,负责搜索东面的小分队无奈折返。 简短分析最新情报,两大主将同时判断残敌已遁入德意志国境,协商少许,各自引军离去。悻悻撤离,心有不甘的西西里军团掉头奔东,转眼消失于茫茫夜幕下。 吸取血的教训,派精干小分队星夜兼程赶赴边堡求援,请求德意志守军出兵围剿主动寻死的伦巴第兵团,西西里主将气愤难平。堂堂帝国精锐,却被一帮野蛮入侵者肆意羞辱,此仇不报,帝国尊严何在? 留下五百将士照顾伤员,并接应后方大军,率部直扑尤利安山脉下的古鲁斯隘口,徒单克宁暗自窃笑。所谓的帝国精锐也不过如此,难怪拿教廷无招,活该倒霉。 对手不同,结局自然大相径庭,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对付西西里军团略胜一筹,可面对战法诡异的虎贲团精锐,五百伦巴第骑士只有认栽的命。 为掩护主力撤离,不死不休,豁出性命的克莱斯曼公爵身先士卒上阵。光线虽不明,可战斗异常激烈,一个奋勇冲锋,一个严密防守,攻防战如火如荼。 敌军也就五六百人,却一反常态进攻,简直等同自寻死路。一面派人飞马回报,一面出动小分队侦探附近地域,以防敌主力借机逃逸,谨慎的兀曷赤率军发起雷霆打击。 游斗一如既往,不予近战,利用组合弓远距离杀伤急于赴死的敌骑。死神奇准,形同靶子的五百伦巴第骑士纷纷倒下,猎杀没几,战场已变为屠宰地。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五百伦巴第将士只剩下区区十余人,余者一律躺下。严令部属不得近战,兀曷赤祭出连珠箭,连续射倒拼死拱卫主将的众敌骑,最后一箭直接射穿敌将挥舞的左臂,厉声呵斥,“再不投降,休怪本将手下无情!” 凶悍无比,弃长弓,拔重剑,一心求死的伦巴第公爵疯狂扑上。没时间纠缠,一箭解决对手,兀曷赤高声传令,“清查战场,对敌兵一律补刀,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以卵击石,必抱定决死之心,即便俘虏,估计也顽抗到底,不如干脆杀之,以永绝后患。一一补刀,呻吟就此中断,五百冤魂彻底获得解脱。 率毫发无损的精锐团返回主道,询问战情,兀曷赤微微吃惊。残敌果真狡猾,居然冒险进入德意志境内,看来不可小觑。就地留守,派出多路小分队侦探附近地域,顺便保护伤员和缴获的大量辎重马匹,骁勇悍将耐心等候大军赶到。 一无牵挂,亦无拖累,不停换马,周文龙率部火速追上重甲军团。一夜不停不歇,至中午时分,才抵达留守小分队所在地点。 问明一切,周文龙果断下令,“兀曷赤,赤盏合烈听令,所部一律换上伦巴第骑士装束,务求形似。一部配属三名懂意大利语和日耳曼语的通事和五名向导,人均带上三匹战马和十日所需给养,走捷径奔赴尤利安山脉,分兵仔细搜索。一旦发现伦巴第残军踪迹,不许主动攻击,秘密跟踪即可。等重甲军接手,回归大军阵营!” “末将遵命!”同时应诺,两大悍将各自奔忙。 送走所向无敌的众虎贲,周文龙下令就地休憩。派人找来重甲军正副三名将领,周密部署,“全体伤兵由完颜止负责,带上足够给养返回奥地利休整。三位大人分兵进抵尤利安山脉,驻扎于隘口附近地域,兵力均衡配置,相互确保联络通畅,绝不许伦巴第残军窜回意大利。另外,谨防教廷出动援兵,若敌军果真如此,杀他个片甲不留!” “将军,是否知会帝国一声?如此大的行动,万一再发生误会,那可真要翻脸了……”一脸忐忑,王鼎悄声发问,“徒单克宁大人率部刚跟西西里军团发生摩擦,再这样,万一出现较大伤亡,帝皇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本将还嫌歼敌太少,不尽兴嘛……”微微一笑,周文龙一语道破玄机,“迟早一战,何须客气,只要抓住把柄,直接往死里干。帝国眼下处于守势,即便我军狂妄,谅帝皇老儿也不敢妄为。只有先打压住教廷的嚣张气焰,才有可能毁约,记住了,对伦巴第残军别赶尽杀绝,不许其进入意大利即可。等我虎贲团攻破君士坦丁堡并顺利回师,尽可随意出入,要报仇去找帝国。我们可是奉帝皇敕令而来,绝非入侵,哈哈哈……” “末将明白了,无论我军走到哪,打出的旗号皆为帝国骑兵。之所以留下伦巴第残军狗命,也只为日后制约帝国……”恍然大悟,蔑尔歹一脸释然,“此招瞒天过海可谓精妙,教廷吃个哑巴亏,一腔怒火只能找帝国发泄,帝皇老儿这次可吃不了兜着走!” “千万别小看教皇,对付我军或许无招,但对付帝皇绰绰有余。绝罚听说过没?前任教宗曾祭出此招,对帝皇打击颇大。所谓绝罚,开除帝皇教籍,全面动员拥护教廷的军队大举反击,兴许还会施以釜底抽薪之计……”止住话语,看看聚精会神聆听的三位大将,周文龙得意一笑,“这些招数对本将毫无作用,可帝皇老儿惨了,若再冒出一位帝国皇帝,你们猜猜,腓特烈二世的日子好过吗?当然,扶植一位罗斯驸马爷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即便有,本将须臾灭之!” “厉害,难怪教廷如此嚣张,堂堂帝皇,居然也靠教廷加冕皇冠。处处受制于教廷,这种跟屁虫不当也罢……”对帝国渊源略知一二,王鼎摇头苦笑,“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为之,腓特烈二世的确有种!” 一直不曾插话,波西米亚大将静静聆听翻译,脸上的困惑不曾减弱半分。越听越糊涂,瞅众人歇气的机会,低声发问,“敢问驸马爷,末将始终没弄明白,我军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先攻击帝国,再进攻教廷,四面树敌,驸马爷难道不怕教廷和帝国联手对付我虎贲团吗?” 耐心听完翻译,周文龙淡淡一笑,“也不怪大人迷惑,我东土讲究谋略,无论战和,均有目的。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可如今的西域到处乱成一团,谁都想当老大,我军无法置身事外。帝皇野心勃勃,教皇同样如此,都恨不得一举铲平对方。联手对付我虎贲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因无论对谁开战,我军都有正当理由,并非无端杀伐。当然,我虎贲团的最终目的非常明确,拥护教廷,推翻藐视神权的神圣帝国,取而代之也!” “乱世需要领袖人物,驸马爷应运而生,若成功平定西域,对我西域人也属一大福音。您可能还不知道,民众已敬称您为上帝之火,由上帝指派下凡,用神火惩罚西域乱军……”一语惊人,敬畏的目光不离火神左右,波西米亚大将许下承诺,“帝皇倒行逆施,屡屡攻击上帝使臣,早该被严惩。末将不才,愿誓死追随驸马爷,此生绝无二心!” “上帝之火?有趣,实在有趣。大人难道没察觉,本将早已视你为心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体波西米亚重甲军团乃我虎贲团主力,本将担保,一定让大人当上波西米亚国王。当然,眼下局面扑朔迷离,大人还须耐心等待……”许以重诺,周文龙悄然起身,“时间不早了,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憩,夜半时分,全军拔营。哦,通知奥地利战俘团,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谁敢阳奉阴违,予以严惩。必要时,杀鸡骇猴,另挑选部分心甘情愿归顺的将士充入军中。冥顽不灵者,一律做最辛苦的差事,但凡公然抗令,一概杀之!” 完颜止奉令带伤兵折返,休憩至半夜,全军悄然拔营,三大将领各自领兵离去。即便不服也只能忍着,性命比尊严显然更重要,驮负给养辎重随大军出发,近五千奥地利俘虏团忍气吞声。 最后出发,率亲卫队保护主将,仆散忠勇心情舒畅。夜黑黑,沿主道一路奔行,周文龙一声不吭赶路。与帝国暂时不会发生摩擦,后方只有伦巴第残军,德意志军团自然予以重点照顾,理应不会出现意外。 十五天的急行军,各路兵团相继赶到古鲁斯隘口附近地域,就地布防。出动多支小分队,打探伦巴第残军踪迹,并进入意大利,联络失去踪影的先锋兵团,忽东忽西,凭借超凡智谋,连番作战,伦巴第残军甩开穷追不舍的西西里军团,悄悄抵临尤利安山脉。秘密侦探一番,见敌军早有防范,维拉托夫公爵果断率部撤离。 归国无望,眼见追兵越来越多,无奈的伦巴第公爵只能下令众军化整为零,以躲避雷霆打击。约定会合日期,分头遁入山岭,伪装成边民靠打猎苦苦煎熬。 担忧友军安危,一万圣泽诺内联盟骑兵离开威尼斯城,没等进抵隘口,迎头遭遇徒单克宁率领的德意志兵团。激战当即上演,士气高涨,今非昔比的德意志勇士展开全面进攻。 居高眺远,众瞭望哨同时发出警报,离隘口最近的蔑尔歹第一个率部杀入。抵挡不住士气如虹的德意志兵团,更害怕被涌出的重甲军团包围,抛下近两千冤死鬼,圣泽诺内联盟骑兵团且战且退。 伦巴第骑兵团杳无音讯,虎贲团已奉令杀奔而来,战争乌云笼罩意大利全境。有恃无恐,果断颁发动员令,腓特烈二世敕令麾下各兵团发起全面进攻。 413.火炮展雄威 一等不來二等不至派出的多路侦探分队如泥牛入海教皇英诺森四世焦虑不安城堡虽坚固但听闻罗斯虎贲团持有上帝之火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无敌最后期限早已过去也不见罗斯人妥协万一 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最坏结果默默祈祷上帝保佑英诺森四世一筹莫展与帝皇水火不容妥协绝无可能若再增加一名野蛮对手局面不容乐观冥思苦想一天釜底抽薪的策略终于出笼 既已图穷匕见无须考虑太多彻底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对腓特烈二世施以绝罚扶植新帝皇登位号召所有拥护教廷的军队对帝国发动全面进攻至于飞扬跋扈的野蛮入侵者只能暂时容忍一二待收拾完帝国再予以剿灭 可宣布敕令的地点决不能选择君士坦丁堡原本虎视眈眈一旦获知被施以绝罚恼羞成怒的帝皇绝对发大军疯狂围剿至于何地最为理想公开拥护教廷的法兰西乃不二选择 核心人员早撤入里昂城下定决心英诺森四世耐心等待最新战情煎熬几日沒等來伦巴第军团的任何音讯却迎來圣泽诺内联盟兵团溃败的坏消息带回的情报更为惊人忘恩负义的腓特烈二世为对付教廷不惜引狼入室蛊惑罗斯人大张旗鼓杀入意大利 撤赶紧撤再不撤可沒机会了趁附近尚未出现帝**团将教内一切事务交由自愿留守城堡的文莱森大主教由百余人的卫队保护英诺森四世仓惶撤离君士坦丁堡 早获得教廷暗中支持德意志图林根公爵亨利四处煽风点火拉拢同情教廷的部分诸侯对勒令西进的诏书置若罔闻拒不发兵以种种理由拖延同时派出密使绕道赶赴里昂一再向教廷摇尾乞怜原因无他只为早日登上帝皇宝座增加筹码 西进行动雷声大雨点小最终演变为一场闹剧三万余帝国精锐倒在柏林城外伦兹城一战又折损一万归降罗斯人的将士不在少数有幸返国的万余勇士陆陆续续病倒以亨利为首的部分诸侯按兵不动堂堂西进军团居然只有不到四千人 也沒抱太大指望随着战损甚微的西西里精锐主力折返腓特烈二世信心倍增让狂妄的罗斯人打头阵帝**团紧随其后一路进攻直至教廷屈服至于如何感谢肉盾不好好‘犒赏’一番怎对得起无辜枉死的近四万将士 帝皇精明周文龙也不傻打头阵沒问題可出不出力却由不得他人进攻虽凌厉也就摆摆样子以火炮驱散敢于迎战的任何对手一路如同赶羊保持进军速度率大军直扑罗马 里应外合全体西西里军团疯狂出击意大利维罗纳公爵埃泽利诺三世·达·罗马诺有如被打了鸡血一般集中兵力对声援教廷的周边诸侯国展开大举进攻帝皇拼死一搏众附庸自然摇旗呐喊战争乌云再次笼罩意大利 打一路看一路周文龙也心酸一路战火不曾停歇举目哀鸿遍野随处可见的新坟茔怵目惊心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教廷和帝国形同一对谁也离不开谁的生死冤家只苦了无辜平民堂堂一个国家却沦为练武场实力大体相当你打一拳我回一脚只怕上帝也难以裁决谁胜谁负 一路作战连续击溃多支敌军眼看即将抵临罗马放缓进军速度周文龙果断传令“萧不察斤你带亲卫队保护老军师去一趟西西里代本将求见帝皇老儿请求帝皇赏赐我军五万人马一个月所需给养另赐予本将特权围攻君士坦丁堡由我军独立完成其间不许任何帝**团参与围城行动如若不同意我虎贲团马上撤军” “末将遵令”带卫队折回后军高昌侍卫长迷惑不解劳师动众而來合力围城有何不好又何必自讨苦吃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唯有摇头苦笑 同样困惑马素仆低声询问“大人驸马爷此举似乎违背了我军作战原则往日杀鸡都用牛刀如今却勇挑重担到底为什么” “或许……另有所图吧……”胡乱猜测萧不察斤转忧为喜“周将军的真正心思谁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我虎贲团必能攻破君士坦丁堡” 越靠近罗马冒出的敌军越少兵力无损也不慌不忙周文龙下令停止进军就地驻扎严密布防出动多路小分队打探敌情和帝国动向彻查给养和辎重以备不测 一路尾随眼见野蛮入侵者如入无人之境奉命监控的德意志西进军团喜忧参半喜的是帝国终于占据上风忧的是日后如何对付这帮疯子传闻中的上帝之火的确无可抵挡神器在手罗斯人岂会心甘情愿做帝国附庸以帝皇敢于藐视神权的彪悍作风翻脸迟早而已 派出以李勇为主将的一支千人轻骑团侦探君士坦丁堡周边敌情下令众将士抓紧时间轮班休憩连夜召集各部主副将领周文龙一一分派任务“待给养到位徒单克宁所部一分为三从三个方向先大军出击以最快速度包围君士坦丁堡空出西门派一百勇士监控不许主动攻击斡列阿、猛安孛堇、不花刺和兀曷赤各领精兵五百配合李勇部监控帝**团动向摸清其具体兵力仆散忠勇、余晋和余圣军各带一百死士执行秘密任务乔装改扮为帝国侦探小分队折回后方彻查敌情另外还有一项重大军务尽快找出一条最安全的回军路线我军不会沿來路撤兵” 喘口气扫视一眼微微惊诧的众将周文龙加重语气“如此谨慎绝非杞人忧天帝国亡我之心不会死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赤盏合烈率部保护火炮和全体炮手王鼎和蔑尔歹大人所部任务最艰巨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消灭城内守军的抵抗意志一旦完成合围迅速集中火炮轰击最坚固的城门破城后我军并不入城射上密约强迫教廷最高代表出面谈判如若对方拖延以玲珑火炮充当开路先锋攻入城内实施惩罚性打击迫教廷低头切记一点不许深入” “请将军明示远道而來我军为何如此小心”低声发问王鼎一脸困惑“既來之则安之破城之日也是我大军扬威之时何必前怕狼后怕虎帝国或许贼心不死只要我虎贲团防范严密谅老小儿也绝不敢公然撕毁和约” “大人”连连摇头周文龙苦笑“杀入意大利我军的目的是什么迫教廷承认我虎贲团身份顺道查探帝国虚实帝皇老儿虎视眈眈伤亡越少才越安全还不明白” “嗐简直老糊涂了末将居然……居然忘记了国策……”拍拍脑门王鼎惭愧不已“老了的确老了末将愧对将军呀” “诸位大人随我征战至今历经多少腥风血雨如今羽翼渐丰也该扬眉吐气可……”打住话语环视一圈周文龙叹口长气“唉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相信诸位都懂如若同时与教廷和帝国为敌我们以后的处境将更为危险局面纷乱须化繁为简争取获得教廷的默许以蚕食方略逐步吞并帝国如能顺利实现第一步目标接下來才轮到欺负教廷唯有翅膀长硬才能搏击长空说白了我虎贲团还沒有具备将教廷和帝国一锅烩的实力退一万步即便具备我军也不能为所欲为彻底征服一个国家绝非仅靠血腥杀戮就能实现何况我军要征服的国家远远不止一个西域如此之大若攻下一地就驻兵我虎贲团迟早无兵可用” “末将明白了扶持傀儡王才能实现我军最终目标仅靠杀伐收服不了民心欲征服民心非得借用宗教力量而改变信仰只会激起民变屈出律的可悲下场已证明一切……”嗫嗫插话乃蛮悍将斡列阿恍然大悟“教廷能屹立至今足以说明其具备强大的生命力而神圣帝国至多风光一阵子迟早彻底崩溃如何避免与帝国同样的命运相信驸马爷早想出对策末将拭目以待” “大人所言有理只有把教廷变为傀儡我虎贲团才能屹立不倒入教可以但我军必须确保独立性以避免重蹈覆辙至于如何实现此点本将还在斟酌中……”点点头周文龙悄然起身“时间也不早了请诸位回营约束麾下将士提高戒备孤军深入万万懈怠不得稍有疏忽必堕下万丈深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深谙其中道理帝皇腓特烈二世非常大方放下尊贵身份亲自接见虎贲团來使对所有要求一口应承当着脱脱罕老军师的面颁发诏书严令诸军不得参与围攻君士坦丁堡的行动并派亲信着手筹集给养许以交接日期一路送出宫外 当面一套背后另一套送走罗斯使臣团返回皇宫腓特烈烈二世敕令亲卫队分头传旨至于具体内容连当事人也不清楚只因谁也不敢偷窥封印圣旨另一项秘密行动则针对火速筹集到的粮草其间涂以神秘药物死倒死不了但足以让人马腹泻不止间接导致战斗力大减 行动虽龌龊但也无可厚非兵家之争远非只限于战场搏杀战场下一样斗个你死我活一旦有机会下手任何手段都可以使出杀人绝非仅靠战刀只要能击败对手一切皆可为 滞留十來日周围风平浪静敌军遁迹友军无影众将士渐渐放松紧张心情大后方倒打成一团可驻扎地周遭并无战事一路尾随的德意志兵团也自觉远离周文龙终于松下一口气 安然折返老军师大步入帐喜中含忧将帝皇的反常举止一五一十告知主将一路琢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终确认帝皇或许会在给养上动手脚为以防万一恳求主将尽快自筹给养以免到时陷入被动 对老军师的建议予以认可考虑少许周文龙暗自发愁早已彻查各部手中给养仅供十來日所需近四万人马所需给养绝非一点点既要进攻又要防范帝国一时半会去哪筹集 “微臣建议可以采取三个办法解决给养问題一明抢待破城后逼教廷奉上给养当然以物换物用帝皇给我们的粮草强换二暗偷日后行军对途经地域民众一律驱离同样以物换物偷多少算多少三自筹至现在起实施配给制尽量节省万一给养耗尽拿出蒙古人的作风割马蹄啜饮马血……”早想出对策儒者一一献计“实在坚持不住杀备马充饥如有必要果断抛弃奥地利俘虏团另外一支四千余人的德意志兵团一路跟踪至今不曾放弃返回时大可施以**阵夺其粮草此事可交由徒单克宁大人完成利用归顺的德意志勇士打消其戒心成功把握大致八成以上但受制于帝皇翻脸的时间” “嗐我的老仙师您可真是我虎贲团的定海神针只要有您在就沒有解决不了的问題……”由衷赞叹周文龙长揖于地“请仙师受我一拜待战事稍定文龙拜您为国相所有政务由您一手掌控只要您发话文龙无所不从” 惶恐跪下儒者始终不忘尊卑之礼好言提醒“微臣有几句话要讲请驸马爷别生气如今的虎贲团早已今非昔比卡娃殿下也加冕为西里西亚女王您……您不可太随意自称为朕略有不妥但也不能一口一个我以微臣之见称本王完全可行” “仙师请起文龙记住了……”搀扶起老军师周文龙涩然一笑“如何自称倒不用着急威信并不是靠一口一个本王抑或朕所能树立杀伐西域迄今未尝败绩文龙相信军中所有大将无不心悦臣服仙师您觉得呢” “唉驸马爷说的也有道理但微臣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沉吟少许儒者低声献策“待顺利回师西里西亚论功行赏之日您以王者身份敕封功臣如此一來岂不两全其美” “此事日后再议本将倒觉得驸马爷或者将军听着顺耳……”含糊其辞周文龙再次鞠躬致谢“谢仙师您也累了早些歇息我还指望您活上一百多岁助我虎贲团平定西域……”看看无可奈何的老军师挤眼一笑“本王恭送国相回营” 三日后几百车给养如期抵达派人接收拿着军令状一般的诏书周文龙下令拔营一路急行军一路秋风扫落叶将所途径的地域一律偷得干干净净当然留下相应粮草以及声明至于有毒无毒全由帝国负责 一路并无抵挡军亦无帝**团绕过罗马城近四万无敌军团直扑形同虚设的君士坦丁堡先大军而动徒单克宁所部率先赶到一举击溃五千余意大利守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包围 五天的时间里混编军团只管暗偷不止直到不知不觉抵临恢弘堡垒也不理会严阵以待的城内守军各部分头奔忙侦探城防突击地点选择结构最复杂也最坚固的东门 架设火炮阵地检查丸药测试距离调整方位和高度脱脱罕老军师亲自上阵指挥波西米亚重甲军团一分为三一部负责一座城门当然只诈唬并不进攻外围大量游骑三五成群貌似漫无目的晃荡实则收集情报和寻找西域人隐藏的果腹食物 历经多位城主改建扩建城防结构极尽繁复外城、内城、瓮城、夹城交错其中谯楼、哨楼、箭楼、瞭望楼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城门环环相扣简直如同迷宫一眼望去令人气馁 再坚固的城门再繁复的结构在摧毁力惊人的炮火面前依然显得弱不禁风亲自勘察完毕制定层层突破的攻击方案周文龙厉声下达命令“开炮” 414.螳臂当大车 夏无雨骄阳似火退守城内严密布防一万余意大利与法兰西混编军团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战新入侵者城防坚如磐石堂堂帝**团亦被阻城下不得不悻悻罢兵至于罗斯人想來也无招大不了耀武扬威一番照样铩羽而归 三门被团团包围唯独西门不见敌军踪迹罗斯人极有可能设下伏兵万万不可上当底气十足法兰西鲁兹塔公爵只管下令紧闭西城门摆出大战架势以防罗斯人突袭 一个旁若无人忙碌不休一个瞪大牛眼严阵以待场面颇为滑稽从未见过怪模怪样的铁疙瘩自然好奇不已引颈观望众意大利守军屏气噤声 力保一击中的火炮阵地一律进入敌军弓箭射程为以防万一阵地前方由密密麻麻的盾牌阵负责保护每一门火炮周围配备一百名神射手专职对付敌方射手二十门霹雳火炮大致分成三组呈品字形兼拱月状部署分别对付以东门为中心的全体守军 随着周文龙一声令下后方高台之上的三名旗手同时挥动锦旗以明确无误的旗语向围城的三路大军下达开炮指令照例亲自操炮不忘宽慰颇为紧张的炮手儒者气定神闲 炮火凌空硝烟四起炮声震耳欲聋头一发石丸离开发射阵地直扑早被锁定的东门谯楼“轰”声如霹雳被砸个正着坚固的谯楼瞬间被击穿 紧随一连串的炮火砸向东门战场上空转眼被烟尘笼罩火光四射炮响声声不绝坚如磐石的东门很快千疮百孔惨叫淹沒在隆隆炮声中压根听不分明随着一声惊天霹雳般的巨响被集中火力砸成破筛子的谯楼首先坍塌 城门两侧的多座箭楼失去踪影外门彻底沦为碎片变为散落一地的碎木屑一举荡清外城门附近堡垒居中火炮阵地稳步前移以扩大战果外门形同虚设相距不远的内城门紧接着遭殃很快被近似平射的炮火砸成废墟 急促发射的炮火太凌厉无法抵挡无法还击也无处逃生大部分守军不知所踪或身首异处或尸骨无存或隐身废墟集体变为地下工作者 南门和北门的进攻也同时展开虽不甚激烈但也足以吓坏城内守军对威胁最大的堡垒予以定点清除炮火有如神助始终保持精度一炮打出绝对消灭一个目标 夏日炎炎时当正午炽烈阳光席卷战场汗如雨下儒者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脸色发白指挥作战的命令也变得飘忽“全体神射手听令谨防冷箭对疑似目标施以精准压制全力保护……炮手……” 冷箭虽有但藏身地须臾即被炮火覆盖随着东门彻底洞开抵抗变成挠痒痒几乎密不透风的盾牌阵随阵地前移而同步转移飞下的冷箭无一凑效且转眼迎來奇准炮火和惩罚性箭雨报复随着骄阳西坠最终彻底消失 紧随坚固的东城门沦为废墟炮火渐渐变得稀疏最终完全停下不曾远离周文龙饶有兴致观战眼见战事进入尾声飞马抵临发射阵地 拔箭取弓绑牢密约一眼发现摇摇欲坠的老军师周文龙大吼“快换下仙师先别送入营内抬回阴凉处派人扇风以凉茶缓缓喂下本将马上回去探视” 目送满头大汗的老军师被送回大后方朝身后将士轻轻挥手紫金弓呈满月尽全力射出周文龙飞马折返 同时弯弓一百余射手先后射出肩负使命的无羽箭以标准的中原语齐声怒吼“驸马爷有令限教廷最迟于明早回话若不见回应我大军必杀入城内鸡犬不留” 如同鹦鹉学舌两百名精心挑选出的德意志将士重复怒吼三遍语言变为意大利语和日耳曼语以及罗斯语箭雨入城吼声震天争相赶來的三千意大利援兵不理不睬紧邻废墟分头布防暗暗做好玉碎准备一个个悲愤万分 拍马返回后方大营直入营地左侧的稀疏树林飞身而下周文龙急得不行“仙师仙师您觉得如何真不该让您上阵指挥我……我对此负有全责……” “驸马爷……您可别再自称我了……”精神有所恢复挣扎着起身儒者作势叩拜 “您又來了……”箭步扑上一把拦住周文龙心疼不已“嗐您可拥有特权怎么又忘了”察言观色暗自揪心“脸色还是不大好估计天气太热了來……” 接过不伦不类的芭蕉扇卖力扇风语气近似哀求“仙师您得随时保护自己一旦觉得不对劲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看看侍立两侧的高昌勇士周文龙忙里偷闲下令“尒花刺不斤你负责带十名勇士贴身保护仙师一旦仙师哪里不对劲随时采取必要措施若出现意外唯你是问” “末将遵令”大步上前高昌将领试图接过芭蕉扇“驸马爷军务繁忙请让末将來照顾仙师” “再忙也要亲自照看仙师仆散忠勇你代本将传令让围城大军轮番进食并休憩……”焦虑目光不离惶恐的定海神针左右周文龙更为卖力“仙师您配制的消暑草药效果如何是否感觉好上一些” 拿执拗的主子无招儒者苦笑不止“驸马爷您可真固执微臣对此早有防备岂会轻易倒下……”就着凉茶一口咽下随身携带的药丸“现在好多了只是觉得有些疲惫料无大碍” “不可疏忽这样我……本将帮您擦擦汗……”放下芭蕉扇帮儒者脱下湿漉漉的上衣用递上的粗布缓缓揉擦后背周文龙仔细叮嘱“一热一凉谨防病倒等汗水干透再去营内休憩” “驸马爷您这样做让微臣如何安心”一脸无可奈何儒者嗫嗫劝解“将士们一样在受苦微臣焉敢独自纳凉您……您可是我虎贲团精神支柱如此待微臣难免对您的威信有所妨碍” “无妨一路生死与共也情同父子服侍慈父实乃天经地义于威信何干”反复擦拭直至后背微微发红周文龙才悄然罢手“快穿好衣物让勇士们扶您回营今晚主食以清淡为主少吃牛羊肉适当啜饮凉茶” 威信不损反增亲眼目睹主将发自肺腑所为一帮高昌侍卫钦佩不已虽为彪悍战神但体恤将士疾苦而且把年近花甲的老军师视为亲人为之赴汤蹈火也值得 看着脸色由白渐渐转红周文龙稍稍放宽心“您以后不必事事亲临前线指挥攻城尽可让尒花刺不斤代为传令运筹帷幄是您的事上阵杀敌乃本将职责” “您一样不能冒险敌军一律披坚执锐而您从來都忽略保护自己微臣老了您也年岁渐长同样需要照顾自己……”整理装束老军师一再叮嘱“萧不察斤大人你身为侍卫长有责任提醒驸马爷驸马爷这身皮铠甲已不足以保护全身要害但西域人所用的锁子甲也太重了些这样待顺利回师我再精心打造铁盔甲以彻底解决后患” “仙师换甲完全沒必要老天爷想要谁死即便藏在铁桶里一样逃不脱灭顶之灾铁盔甲的确好但也较重照样防不住石油精还会把人累个贼死本将只需要防住致命要害即可不必劳烦仙师……”卸下皮铠甲理顺散乱长发周文龙得意一笑“征战二十余年本将还不曾挂重彩此乃上苍庇佑也” 抖一抖不曾离身的长枪长叹一声“唉只可惜镔铁梅花枪难得再有机会染血倒在此枪之下的诸多亡魂难免寂寞不行以后作战本将要第一个冲锋陷阵会一会崇尚一对一决斗的真正西域勇士重申一遍不许近战除非敌军已丧失战斗力” “驸马爷此举高明其实单论个人战力西域勇士的确胜过我虎贲将士微臣曾仔细调查过帝皇身边最精锐的卫队彪悍非凡据熟知内情的德意志勇士相告凡入选者一律具备徒手击毙壮年野猪的本领……”脸色变得红润恢复大半精神的儒者高声警示不以为然的众将“能用箭毙敌绝不用刀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与西域人一对一拼斗大军作战仅凭个人勇力改变不了战局西域人胜在天生体魄强壮而诸位即便能与之一对一对抗也沒必要陪其玩命” 神色各异众悍将同时发笑侍卫长萧不察斤暗暗挥手“仙师一生谨慎也太看得起帝皇老小儿身边卫队我等心领了尒花刺不斤带人送仙师回营好生照顾驸马爷末将这就带人打探敌军动向也不知这帮吓个半死的蠢货是否回应” “肯定会试探一下但未必心服口服……”放下长枪看一眼天色周文龙低声下令“兄弟们今日累得不轻也该好好犒赏一下传令下去派人寻找离此最近的河流以五百人为一组轮番洗澡命俘虏团安排丰盛伙食今晚放开肚皮吃” 野蛮入侵者的进攻太过于骇人被炮火烤得外焦里酥万余西域守军失魂丧魄坚如磐石的城堡不到两个时辰已全然洞开若敌重甲军团就此杀入城内以上帝之火炙烤敢于抵抗的人马如何得了 见敌军不曾趁虚而入以礌石门板拼死堵住缺口派人捡拾无羽箭仅负轻伤的西门守将命亲卫飞马回报胆怯窥探城外的入侵者沿洞开的城门紧张布防众守军不曾停歇半分 反复询问翻看密约文莱森大主教大吃一惊意外太意外沒料到野蛮的罗斯人持有如此利器再坚固的堡垒恐怕也抵挡不住上帝之火既然对方主动要求谈判不妨探探其真实目的 长时间考虑待心情恢复平静整理黑衣长袍也不言语轻轻挥手示意惊惶不安的亲卫带路镇定的大主教缓步出宫 习习凉风带走少许燥热大口吞食烤肉痛饮凉茶周文龙埋头苦干飞马而至仆散忠勇奔入中军帐“报城内守军传出回音由教皇指派负责教廷一切事务的文莱森大主教要求与您对话同时提出条件要求我大军退后五里以便谈判双方最多派出五十人且不许携带弓箭另外不准用火炮对着距离城门约三百步的谈判场地否则免谈” “虎倒威不倒教廷的确有骨气难怪有资格对抗帝国……”胡乱擦嘴周文龙一跃而起“一切按对方所提要求安排我方谈判团至少配备五名通事要求如下通事务求绝对忠诚所有入选人员一律携带双刀且具备以一敌百的本领在后方秘密潜伏一支百人接应小分队一色的神射手精于远射……” 沉吟少许继续补充“命安德烈大人带上四组玲珑炮手埋伏于谈判地两翼随时予以支援另传令霹雳炮组抽调两门射程最远的火炮瞄准外城与内城之间的废墟地带以本将长枪高举为号同时轰击在最短时间内打光弹丸同时提醒各部围城军团火炮组不可懈怠一直瞄准城门” “末将遵令”飞步出帐十户长火速传达指令 审视一地狼藉的内城门文莱森大主教默默摇头透过尘埃落定的城洞眺望城外敌军动向有条不紊发号施令“挑出三名懂罗斯语和日耳曼语的将士参与谈判出动一支三千人的死士团秘密进入内外城之间在废墟最高地布设多名警戒哨以本教手中的诏书抛过头顶为号集体杀出争取一举生擒对方主将另外命三门守将各准备一百头最健壮的公牛随时待命一旦战斗打响派人引导公牛群冲击敌军防线大军随后展开反击” 忧虑的目光转向西北在心里默默祈祷老主教加重语气“沒有确切指令任何人也不许擅自行动违令者教廷必予以绝罚本教虽不报生还希望但绝不会让将士们无辜送死城内民众更不能陪本教殉葬” 各自防范并紧张布防谈判双方紧锣密鼓行动不知不觉清淡夜光笼罩喧哗四起的君士坦丁堡尽管严密封锁消息可终究穿帮一时间城堡即将沦陷的消息如雪崩般飞速扩散 保佑教廷几百年如今却在短短一天内被野蛮入侵者攻破谁又能保持绅士风度束手待毙做不到即便死也要让入侵者付出血的代价 大难当头自有人振臂一呼黑夜顿时变白昼蜿蜒的火龙阵形同天上的繁星一眼数不清有力的出力无力的出热情不惜毁门拆户沿内城向城堡中央布设阻挡骑兵的多重障碍物全体百姓众志成城 415.干戈化玉帛 但凡一座城堡能长久屹立附近必有丰富水源其中奥妙与游牧民族的逐草而居大体等同人欢马叫离北门不远的阿伦河变为游泳场轮番洗浴一天的乏累就此烟消云散众参战勇士相继折返战场 黑夜照样闷热但较之白日的烈阳炙烤感觉已天壤之别狼吞虎咽吃罢晚餐还沒來得及歇口气军令即刻到达按次序撤离城门重新布设火炮阵地照例摆出空当阵全体虎贲不动如山 退后三里一样确保对城堡形成合围之势只因空当阵的间隙大可随意调整队形看似散乱实则疏密有当亲自挑选参与谈判的勇士拾遗补漏各部将领默默奔忙 由周文龙亲自审核合乎标准的五名波西米亚和德意志勇士入选谈判团充任通事从亲卫队中选出四十四名最彪悍的虎贲以马素仆和仆散忠勇为主将各自率一半人马负责保护左右两翼 待各部完成最新部署整理与将士们并无两样的黑衣周文龙咧嘴自嘲“莫非本将也开始怕死了居然不穿白衣也太对不起这张脸嘛……”看看埋头准备的老军师轻声提醒“不用您冒险此番对话绝对剑拔弩张好生留在后营指挥我大军即可以本将之见教廷不会轻易妥协或许趁我军后撤的机会杀一个回马枪” 压压手不待儒者开口简短告知应对策略“仙师大可不必担忧本将此番來一招虚实并举首先将所有对策直接明了知会对方虚言恫吓不可少当然要委屈帝皇老儿了一手塞以青草一手挥舞马鞭再狂暴的烈马也得乖乖臣服” “也罢驸马爷口才卓绝万夫莫敌微臣听命就是……”叹口气儒者再三叮嘱“无论敌方代表说什么您只须盯住其手中最有可能做出异常动作的物件譬如符节抑或宝剑诸如此类事先予以警告力争打消其冒险一搏的企图” “谢仙师提醒本将记住了……”微微颔首以表谢意周文龙大步出帐“勇士们昔日楚汉交战西楚霸王摆出鸿门宴虽惊险万分但汉高祖照样化险为夷如今我方为霸王虽只为化干戈为玉帛但也不可懈怠谈判地由教廷选择极有可能处于对方的攻击范围千万注意保护自己……” 眺望沉沉夜幕看一眼高举火把的众勇士一声大笑飘出周文龙飞身而上“哈哈……堂堂勇士居然变为谈判使节也不知上帝作何感想出发” 确认敌军按约后撤率先出城选定离城门约三百步的空地命众死士下马文莱森大主教频频回望沦为废墟的外城死寂一团最高地蓦然冒出一点火光转瞬熄灭继而再次燃起须臾即灭诡异场景重复五遍最终陷入彻底黑暗 心中有底摩挲手中早已拟就的诏书老主教不再回头看看紧张不安的众死士低声宽慰“都不用害怕上帝自会庇护我等祈祷吧为了城内军民免遭荼毒我们别无选择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罗斯人诡计多端或许诱本教出城予以生擒可到底谁才是猎物一会自见分晓” 大大方方进入谈判地周文龙下马步行以示对神权的尊重止步于教廷谈判团约五步外一眼锁定气度不凡的居中老者行鞠躬礼语气毕恭毕敬“本将乃罗斯虎贲团副帅罗斯驸马爷周文龙叨扰主教大人还望担待一二我军之所以发兵君士坦丁堡并一举攻破之原因无他不证明我方实力教廷绝不会相信我虎贲团足以抗衡神圣帝国” 按早先制定的策略不容对手开口只管死死盯住老者手中微微颤抖的不明物件周文龙先发制人“敢于前來本将当然把握十足大人最好别胡思乱想也不妨直言无论贵军打算明攻抑或暗袭只要敢于以卵击石下场只有一个败惨败大惨败如若不信大人请看” 遥指身后蜿蜒的火龙阵话语充斥杀机“此空当阵曾一举全歼五万余帝国混编军团无论人畜无论军民若敢主动挑衅一律死无葬身之地以血肉之躯对抗上帝之火必败无疑除非贵军肋生双翅” 精通罗斯语五名通事轮流翻译神色分外淡定暗暗挥手率全体虎贲分左右散开两大悍将做好应变不测的准备 不甘示弱四十六名意大利和法兰西勇士针锋相对不避不让按住腰际重剑摆出一副随时开战的架势也不理会滔滔不绝的意大利语三名通事自觉围上老主教低声重新翻译原汁原味的罗斯语 既然插不上话也不妨听听言多必失或许能从中找出破绽也不言语静静聆听翻译握紧手中诏书文莱森大主教一脸从容 “上帝之火威力巨大三里范围依然无法保证贵军彻底安全譬如那片城中废墟只要本将长枪所指须臾即可变为死亡地狱……”抖抖梅花枪周文龙不忘恫吓“如果大人不信本将可以演示一番哦里面应该沒人马素仆传令后军对废墟再次轰击也让大人口服心服” “且慢本教相信……相信贵军的实力……”不敢拿众将士的性命冒险不得已开腔老主教托上诏书“驸马爷如此煞费苦心无非只为博取教廷重视本教奉教皇敕令特赦免贵军所犯罪行如若贵军就此撤离一切既往不咎待教皇返回再派使臣赶赴西里西亚商谈卡娃殿下的加冕事宜” 看一眼倨傲不逊的彪悍对手语气变得凝重“莫非还要本教屈尊不曾罗斯驸马爷接旨” “大人不用着急本将还沒有把话说完……”斜睨暗自战栗的老主教周文龙淡淡一笑“何谓罪行教廷如今的行径算不算犯罪忍看生灵涂炭却一再开启战端任由意大利全境沦为血腥战场莫非教廷天生拥有肆意杀戮天下苍生的特权我军可大不一样所有举动只求自保不如此搏命早被他人灭之” 扫视一眼诏书指指大后方“也不瞒主教大人帝皇早调集重兵一旦我军撤离必蜂拥杀入城内如若大人想保全城内军民的性命非得与我军合作否则必将血流成河” “本教愿闻其详请驸马爷明言……”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绝不能抛弃无辜子民无奈低头老主教悲愤不已“如何合作难不成任由贵军入城充当众教民的保护神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入城完全沒必要嘛不如这样我军继续盘桓城外对外则封锁一切消息贵方另派人禀明教皇言明一切与我军尽快签署友好和约哦合约在此大人不妨瞧瞧……”抖抖拟好的和约周文龙装出火急火燎的模样“帝皇限定我军在十五日内拿下城堡即便拖延估计也不能超过一个月我军其实现在就可以撤离但君士坦丁堡危矣所以贵方也须拿出诚意我虎贲团近五万人需要大量给养请大人尽快筹集滞留期间贵方尽可抓紧时间修缮城防待安全无虞我军再悄然撤兵” 瞥一眼悲愤老者周文龙再次开腔语气不无威胁“贵方别无选择只能予以认可且限定半个月内给出明确答复若不见回应我军将展开强攻配合帝**团血洗君士坦丁堡而后继续进军彻底踏平法兰西到那时即便教廷妥协只怕也于事无补” 紧张目光不离剧烈颤抖的诏书左右周文龙做好出手准备以防对方做出异动同时上前两拨死士怒目相对不约而同摁住刀柄大战一触即发 心思百转千回始终下不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反复评估后果老主教最终选择暂时妥协把裁决权交给教皇也算替城内军民挣得一点喘息时间至于局面最终发展到何种地步可由不得自己 轻轻摆手示意众死士退后再次托上诏书话语变得温和文莱森大主教忍气吞声“请驸马爷接旨待本教禀明陛下我们再好好商谈贵军所需给养颇巨请稍候几日來人接和约” “主教大人悲天悯人上帝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本将先行谢过……”单膝跪下周文龙微微一笑“我虎贲团到时会给城内军民一个天大惊喜尽可放心本将一向信守承诺绝不做落井下石的龌龊勾当只因我虎贲团早已做好集体入教的准备只等教廷抛出诚意为教廷赴汤蹈火我虎贲团在所不辞必早日将帝国赶出西西里还圣地一方清宁” 悍然兵临城下施以老拳且出手不轻最终以一句证明实力的废话敷衍恩威并施命令对手无条件接受所谓的和约换做谁也难以接受何况敢于对抗神圣帝国的罗马教廷 傲气归傲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交换诏书和约老主教黯然率部离去一场迫在眉睫的血腥大战以各怀心思的无言结局谢幕见大主教安然无恙返城三千死士默默撤离废墟全力备战的众守军也松下一口气 怒视怏怏折返的人马拼命撞击牛栏公牛群狂躁不安尽管白忙活一场但至少挣得半个月的喘息时间老主教低声传令“來人代本教传令鲁兹塔公爵大人即刻率一百精锐骑士星夜兼程赶赴法兰西里昂城带上和约求见教皇陛下禀明君士坦丁堡的危急态势带足备马求陛下尽快决断务必在十日内折返” 沉吟一会继续下令“连夜派人筹集粮草多多益善到时一点一点送出城外以此拖延另外召集城内所有能工巧匠动员全体民众在最短时间内补全缺口四门内外城之间一律布设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和坚固障碍即便罗斯人再次发起进攻也难以顺利进入内城” 返回后方大本营周文龙同样不曾懈怠召集众大将和惴惴不安的老军师连夜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照例先提出对策以抛砖引玉“对方虽暂时妥协但绝不会束手待毙必趁此良机亡羊补牢本将的意见如下各位斟酌后再补充有何新对策只管提只要得当本将一概采纳” 环视一圈语气变得凝重“所谓一鼓作气三鼓而竭主动息战当然对士气影响颇大可我军不得不如此为之留给对方的时间也就半个月守军无非补上缺口至多再填补内外城之间的空白地带沿内城往城中央层层布防迫我军与之展开寸土必争的血腥巷战” 看看忧郁的老军师周文龙淡淡一笑“本将的对策非常简单筹谋归筹谋绝不与守军殊死对决若教皇一口拒绝再次集中火力攻破西门但并不入城把这个烂摊子直接甩给帝**团十五日足以决定我军命运为破解眼下困局秘密安排奥地利俘虏团试吃帝皇老儿赏赐的粮草人数限定五百战马百匹本将相信五日内必见分晓” “微臣正为此担忧万一猜测为真不知驸马爷如何应对”忧心忡忡老军师坐立不安“若继续等下去只怕帝**团早完成对我军的合围不等吧兴师动众而來却铩羽而归岂不让教廷看扁” “仙师不用太着急秘密出击的各路虎贲也非摆设待掌控帝国最新动向再决定去留……”早有考虑周文龙抛出应对策略“若猜测为真严密封锁消息秘密抽出一支五千人的混编重甲军团提前对德意志西进兵团下手确保一举全歼打帝皇老儿一个措手不及也向教廷表达诚意以此证明我虎贲团的决心” “可万一教廷毫不示弱我军将面临双线作战的危险局面最终结局只怕难以掌控远道而來给养殆尽还须面对帝国和教廷的双重剿杀……”焦虑不已王鼎不住擦汗“若不慎战败我虎贲团的前途可毁于一旦严重后果不可承受”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416.名利双收撤 暗黑笼罩连绵营帐暑气四处流窜轮番休憩的众将士辗转反侧中军帐内火光通明众大将默默擦汗气氛颇为凝重见主将陷入深思暗自叹口气王鼎不再吭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敢如此作为本将当然有所准备……”努力理清纷杂思绪淡淡开腔周文龙冷静分析“诸位不妨好好想想于教廷而言我虎贲团与帝**团谁的威胁更大我们所面临的压力不小但仅仅涉及面子问題大可一走了之可教廷走不了帝国的敌对行动足以决定其生死存亡暂时对我妥协虽有损教廷尊严但战胜帝**团的机会大增认可和约十之**……” 冲默默点头的老军师会心一笑周文龙恢复信心“本将的要求也不高嘛主动提出全军入教并撤离君士坦丁堡以换取教廷加冕卡娃公主为西西里女王自此之后公开拥护教廷一切听从教皇指令若命我军进攻帝国本将毫不含糊不让则回头收拾波西米亚人万一帝皇老儿忍不住抢先下手我军可不会坐以待毙哈哈哈……” “将军和约就这么简单不会吧您不是说要确保我虎贲团的独立性吗”迷惑不解徒单克宁一脸糊涂“兴匆匆而來怏怏然而归却只为获取一点蝇头小利末将不甘心” “诸位大人别忘了任何人皆有底线何况拥有广泛民众基础的教廷既然确定蚕食战略决不能抱着一口吃成胖子的想法须一步一步來不可操之过急何谓温水煮西域整个行动自然不太激烈如此也能让教廷大体接受……”大致解惑周文龙低声叮嘱“克宁兄你部德意志勇士居多不可懈怠一旦我军对帝国率先下手你部不必参战先一步赶赴古鲁斯隘口待命替大军守住返国通道哦带上十门玲珑火炮以备不测注意防潮尤其火药仙师早收集大量牛羊皮制作出炮衣和火药囊不可丢失” “末将明白请将军放心”若有所悟徒单克宁歉然一笑“将军一切所为只为大局着想末将却只顾眼前小利实在惭愧” “别谦虚嘛克宁兄堪称我军战神指挥大军须臾踏平奥地利可谓帅才一名不知兄长是否还记得昔日戏言这兵马大元帅可非你莫属……”一脸认真周文龙许以承诺“返国后本将论功行赏封克宁兄为大将军日后统率我虎贲团杀伐西域耶律迪烈大人为骠骑将军隶属兄长麾下王鼎大人为破虏将军蔑尔歹大人为御西将军安德烈大人为镇国将军赤盏合烈大人为游骑将军李勇大人为车骑将军斡列阿大人为扬威将军至于萧不察斤、猛安孛堇、余晋、王翦、完颜止、余圣军、仆散忠勇、马素仆、兀曷赤和不花刺等等诸位大人皆有封赏拜仙师为国相古鲁安大人为大司马统领一切军政要务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谢驸马爷恩宠微臣荣幸之至”明知谦让无用儒者率先叩拜谢恩喜出望外的众大将翻身拜倒一个个眉开眼笑二十余年拼杀眼看夙愿即将成真谁又能不为之心动 看着毕恭毕敬的众臣周文龙自我解嘲“各位大人免礼不要如此谦虚嘛小小的征西将军却如此大胆分封也不知铁木真是否欣然认可该不会从阴曹地府中冲出怒斥本将越俎代庖吧呵呵呵……” 笑成一团众人喜不自禁堂堂最高军事会议沦为笑场凝重气氛随之烟消云散商谈至半夜拿出综合决策众将各自返营与老军师简短磋商亲自送出帐外心有所思的周文龙一夜无眠 五日不长不短但足以摸清敌情也证明猜测非虚五百奥地利骑士上吐下泻百余匹战马同样如此帝皇老儿的险恶用心自此毕露无疑 还以颜色一支六千余人的混编兵团莫名失去踪影由蔑尔歹全权指挥安德烈率玲珑火炮团配合作战目标直指有如阴魂不散的德意志西进兵团 留万余将士继续监控罗斯人一路作战帝**团左右开弓兵锋直指法兰西边境只可惜又一次遭遇顽强反击被伦巴第反帝联盟和法兰西援兵合力阻于弗萨尔塔城下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后方极不安稳除去无法掌控的罗斯人意大利国内的反帝情绪持续高涨先前持观望态度的部分诸侯纷纷声讨混战一触即发见势不妙御驾亲征的腓特烈二世悄然撤军一面命众附庸继续缠斗一面率主力军团脱离战场以最快速度返回罗马 人在里昂心却飞回君士坦丁堡惊闻城堡即将沦陷教皇英诺森四世大为震撼放下和约静听禀报脸色越來越阴沉众子民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拿出对策当即传诏命教内最高决策人员即刻入宫 会议厅的气氛沉闷无比认真传看和约火速赶到的十二位重臣莫衷一是有人拒不让步有人表示认可有人坚持修改和约也有人默不作声争论场面颇为激烈 事关好几万无辜教民性命且拖延不得见争论不下英诺森四世提出折中方案摒弃修改和约要么认可要么否决由众臣匿名表决原则为少数人服从多数人教宗则拥有最终裁决权 对折中方案一致接受众臣埋头表决结果令人无语同意认可和约的人数和反对签署和约的人数居然一半对一半和约能否通过只取决于教皇一人所有紧张目光顿时瞩目上任伊始即咄咄逼人的新教宗 并不当场表决英诺森四世一一阐述支持理由“纵观和约罗斯人其实只要求洗脱其入侵者身份盘踞西里西亚至今早已落地生根彻底铲除须付相当代价帝国亡我教廷之心不死孰轻孰重相信在场的诸位大臣一目了然帝国实乃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人寝食难安而罗斯人如附体蜱虱虽恼人但大可随时剔除” 叹口气忧郁目光扫视全场话语淡定可内容足以震惊西域“帝皇悍然宣战教廷不可能束手待毙必须予以强势反击待罗斯人按约撤军传诏各地大主教在里昂城召开第一届公开声讨叛逆帝皇的大会对其施以绝罚号召所有拥护教廷的军队共同讨伐逆贼此番大举反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要推翻其统治将其打下地狱不剔除毒瘤君士坦丁堡难以太平至高无上的神权必任人践踏” 御外先须攘内道理不言而喻众大臣再无二话当庭签署和约拟就加冕诏书并指派枢机大主教随行英诺森四世授以秘诀“罗斯人再狡诈也不得不仰仗教廷如其的确心甘情愿集体入教大人直接随罗斯虎贲团赶赴西里西亚全程监督对侵占奥地利的野蛮行径予以强烈谴责以拒不加冕相要挟勒令其立即撤军万一罗斯人置若罔闻大人绝不可退让只须声明一点下一任奥地利王只能由教廷委派但凡自封者一律视为叛逆我教概不承认” 去而复返担负重大使命的小分队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赶赴被战火笼罩的君士坦丁堡日夜兼程一路有惊无险两百余匹备马生生累毙一半疲乏不已鲁兹塔公爵率部于第九日的傍晚按时出现 附近并无罗斯人踪影派人再三打探确认西门安全且城堡无恙鲁兹塔公爵喝令开城铁蒺藜密密麻麻待清理出一条窄狭通道夜色也降临一派备战气氛的孤堡小心翼翼进入城内两位大主教简短商谈少许当即决定连夜约会罗斯驸马爷 围歼德意志西进兵团的秘密行动一波三折忌惮上帝之火西进兵团分外谨慎行动尚未过半双方派出的侦探小分队狭路相逢八百虎贲干脆利落全歼对手可最终警醒惊弓之鸟 早被打怕毫无抵抗斗志不到四千人的德意志混编兵团火速逃离险境骑兵兴许可以逃命但两千余步兵和大量给养辎重却逃生无门重甲军加玲珑炮场景浑似大人打小孩 不明后方敌情也不敢贸贸然追击让安德烈率部殿后带上辎重和俘虏蔑尔歹率部折返也沒问责周文龙下令全军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以防帝国以牙还牙日子一天一天过相继传回的军情越來越多自然都在预料之中 与帝国已彻底决裂不得不提前考虑退路获知帝皇正率主力军团折返西西里周文龙当机立断以十日为限万一等不到教廷回复即放弃城堡趁夜撤军谨防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得知西进兵团损失惨重但畏惧于野蛮入侵者的强悍实力一万余帝**团始终不敢出手合兵一处派出多路小分队日夜监控对手动向耐心等待敕令 随着敌情渐渐明朗周文龙也放下心难怪蒙古人只出动四万兵力入侵意大利敢情对手的实力太逊整个意大利守军加上西西里军团也就不到十三万步兵占据多数其中不乏滥竽充数者重甲军不超过五万内讧至今早已元气大伤新丁虽源源不断加入军阵可基本等同活靶子 只要法兰西和德意志不参战凭手上兵力即便同时对抗教廷和帝**团也有八成以上取胜把握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收回肚里周文龙不慌不忙“传令下去我大军哪儿也不去坐等教廷答复若敢拒绝直接拿下君士坦丁堡也让教廷长长记性惹我虎贲团无论谁形同找死帝皇老儿又如何若撩拨本将直接发兵罗马全歼西西里军团让老小儿俯首称臣哈哈哈……” 煎熬终有回报城内陆陆续续送出给养文莱森大主教也在最后期限内请求再次和谈众大将终于落下心亲自押送如云粮草出城枢机大主教代表教廷提交已签署的和约当众宣读加冕诏书并主动要求随行 得饶人处且饶人屈膝接受诏书投之以桃送之以毒周文龙直言相告草料虽被下毒只须反复冲洗且暴晒多日料无大碍至于被污染的军粮也一样如法炮制可惜只能喂食家禽 干戈顿化玉帛交换粮草移交德意志俘虏团再三叮嘱谨防帝国趁虚而入清点剩下的火药石丸带上教廷特使团周文龙率大军撤离君士坦丁堡 按原路折返一路耀武扬威各路侦探兵团相继归营返程路线紧贴罗马古城且行军缓慢一切只为羞辱帝国以便让教廷特使亲眼见证虎贲团的无敌战斗力周文龙把握十足 多少听闻野蛮入侵者的辉煌战功噤若寒蝉众帝国附庸纷纷选择做壁上观火速撤军一路收集喽啰敕令里瓦本全体守军倾巢而出腓特烈二世誓报大仇历经战火磨砺手中兵力虽不多但战斗力异常强悍足以与罗斯人一决高低 为谨慎起见早在出兵前已传令幼子康拉德四世打出报国仇的名号率所有德意志血性男儿沿西方边境线秘密进入意大利一举打垮狂妄的罗斯人腓特烈二世用心良苦另祭出釜底抽薪之计密令幼子同时带上主动归顺入侵者的全体将士家眷到时以众家眷的性命相胁迫逼德意志将士反戈一击 千防万防难免百密一疏虎贲团的归国之旅注定逃不脱血光之灾行军迟缓急于跟帝国一决雌雄终于酿下苦果求战心切不甘心的徒单克宁率前锋兵团大张旗鼓进军 行程眼看过半却迎头遭遇凭空出现的德意志国王所率军团无功而返一个个垂头丧气心有不满的众归顺勇士颇有微词打仗靠的是士气更兼被施以定身符焉能不败 看着大哭小叫的亲人被推出阵列且一律利刃架颈国王现身怒斥众归顺勇士斗志全无铁心归顺者毕竟占少数随着叛逃人马越來越多徒单克宁回力无天 不敢公然对抗教廷报国仇却毫不含糊近三万德意志血性男儿士气如虹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康拉德四世挥军掩杀压抑已久的憋屈一下子大爆发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两万余德意志军团不顾性命冲锋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417.勇闯生死门 风.越來越大.云.越來越低.天色.越來越阴沉.山雨欲來风满楼.压力山大.失败的阴影一下子笼罩全体虎贲将士.以寡敌众.一旦天降大雨.失去火炮助阵.谁又敢担保必胜. 且战且退.八百精锐倒安然无恙.可拼死断后的铁心归顺者几乎损失一大半.连番换马火速撤离.派人飞马回报.徒单克宁率全体虎贲迂回赶赴古鲁斯隘口. 与教廷争斗至今.腓特烈二世绝非碌碌之辈.不然早被消灭.多方打探.知晓野蛮对手虚实.率大军秘密抵近罗马.伺机而动.勒令观望的众诸侯出兵围剿.传令留守的意大利军团施以暗袭.一生谨慎的帝皇做好大战前的一切准备. 后方鬼影重重.前方出现敌主力军团踪迹.东面冒出人数不限的神秘兵团.周文龙吃惊不小.不仅如此.接踵而至的不利消息越來越多.里瓦本守军倾巢出动.先锋兵团遭遇强敌.康拉德四世正率德意志大军由西侧杀來. 所有不利消息都抵不上风云突变.莫名中.天色转阴.乌云密布.一场大暴雨默默酝酿情绪.至于到底何时发飙.只有上帝知晓.生死关卡蓦然横亘眼前.静听各路侦探人马回报.周文龙沉默不语.一旦迈不过此关.所有的荣耀和辉煌将就此终结.毕生夙愿和平生梦想只能化为尘烟.随风飘散. 不清楚具体战情.但明白逃离的机会越來越少.近四千奥地利俘虏团人心浮动.千余主动归顺者虽言之凿凿誓死效忠.却如同墙头草.未必敢反戈一击.但搅混水的可能性随时存在. 近三十年铁血征战未尝败绩.最大的收获为临危不乱.无论对手强弱.只须找出其致命弱点.依然有八成以上把握一战而胜之.深呼一口气.舒缓浮躁的情绪.周文龙陷入深思. 不敢打断主将思绪.忐忑不安的众大将和儒者集体保持沉默.相互瞅瞅.各自琢磨御敌之策.虽对具体敌情不甚明了.但也觉得形势不大妙.枢机大主教亲自出马.飞马赶到.扫视一圈.低声相询.“敢问驸马爷.帝国是否发兵攻击贵军.” “主教大人來得正好.本将正准备派人向您禀报.帝国已调集重兵.对我虎贲团展开合围……”一一说明真实敌情.周文龙装出一脸悲愤.表演可圈可点.“正因为我军投靠教廷.腓特烈二世才如此作为.大人若不能为我虎贲团主持公道.势必影响世人对教廷的尊崇.” “驸马爷请放心.本教绝非以私人身份随军.而是代表教廷.帝国敢如此妄为.教廷绝不会听之任之……”义愤填膺.自然敷衍成分居多.枢机大主教即兴表演.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不知浪费多少口水.最终被周文龙果断终止. “军情紧急.请大人马上返回中营.仆散忠勇听令.派三十名勇士保护好教廷特使团.稍有差池.唯你是问……”目送人马离去.周文龙冷冷一笑.“自顾不暇.还敢口出狂言.真不自量力.马素仆听令.传令王鼎大人.放松对奥地利战俘团的警戒.命令所有俘兵下马.严加看管马群.大肆散播帝**团发兵围剿消息.故意空出北面.待俘众遁去.佯装追击.驱离这帮混蛋.” 环视一圈.军令一一下达.“等主动逃离者遁迹.后队改前队.以轻骑迂回包抄后方敌军.重甲军团快速参战.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予以全歼.按原路折返君士坦丁堡.尔后一路直扑西南.进入紧贴海岸线的山脉.沿山脉北进.直抵古鲁斯隘口.” 沉吟少许.再次下令.“萧不察斤听令.派出五人一组的小分队.分头传令滞留的各路侦探兵团.不要理会敌军.径直赶赴古鲁斯隘口.每组小分队配备一名熟悉道路的德意志勇士.完成任务后一同折返.安德烈和赤盏合烈各率最精锐的五百勇士继续沿原路急行军.一路闹大声势.不得与敌军硬碰硬.争取把追兵引向德意志与意大利国的西侧边界.尽量远离古鲁斯隘口.尔后掉头奔南回归大军.本将在隘口外等着众勇士凯旋.” “遵令.”各自点兵.众大将引军离去.现场顿时陷入沉寂. “驸马爷此举的确高明.避实就虚.反其道而行之.帝皇老儿绝对困惑不已……”暗暗点头.儒者一脸赞许.“微臣刚想出此招.驸马爷却已定下对策.不能不让人钦佩.” “唉.紧贴海岸线行军的确安全.万一敌军察觉我企图.发兵截击.我军唯有血战到底……”摇摇头.周文龙心有所虑.“血战倒不怕.磨砺兵将无可厚非.但我虎贲团势必出现伤亡.每一名勇士都來之不易.本将一律视为禁脔.若……嗐……” “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金子.兵力急剧扩张.也的确需要磨砺一番.优胜劣汰.此乃丛林法则.驸马爷不必为此伤感……”低声宽慰.儒者献上补救方案.“微臣以为.欲减少伤亡.必须提高进军速度.力争在古鲁斯隘口外与帝**团一决雌雄.另外.借返回君士坦丁堡的机会.让枢机大主教出面.请文莱森主教如实回禀.只要教廷出兵.帝皇老儿自然有所顾忌.我军尽可从容应对.” 看看微微点头的主将.继续补充.“滞留隘口南的伦巴第残军不可不防.以徒单克宁大人麾下兵力.并无必胜把握.请驸马爷斟酌一二.” “仙师所言甚是……”眉宇紧皱.周文龙快速扫视一圈.“本将始终相信努力终有回报.当初曾要求.每一名铁血虎贲须具备统率千军万马的本领.如今正是淬火的最佳时机.秃忽察和卢羽华听令.带上和约.由你俩联合指挥五千轻骑支援徒单克宁大人.不得恋战.一來为大军探路.扫清沿途敢于顽抗的任何对手.二则担任主攻团阻击伦巴第残军.待其战损达到六成以上.才亮出和约.让这帮倒霉蛋吃个哑巴亏.参战将士尽可任意挑选.此战关乎我大军安危.许胜不许败.” “末将遵命.”异口同声.二将喜忧参半.但坚定语气彰显一切.“谢驸马爷赏识.我们一定不辱使命.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快去准备.那帮蠢蛋估计也跑得差不多了.让帝皇老儿去头疼……”看看昏暗天色.轻轻摆手.周文龙恢复昔日信心.“仙师.只要您在.本将什么也不怕.如此相互拾遗补漏.堪称绝配.帝皇老儿又算得了什么.孤家寡人一个.迟早玩完.莫看教廷眼下左支右绌.借以时日.必占据绝对上风.就算敌人层出不穷.可我虎贲团终将笑傲天下.哈哈哈……”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卷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上天突然开眼.机会太难得.四千余奥地利战俘争相溜之大吉.也就一炷香的工夫.现场只剩不到四百人.或害怕报复.或自甘认命.或心思缜密.估计逃离也会遭遇帝国剿杀.不如跟定罗斯人.兴许暂保小命. 装腔作势追赶.诈唬一番.蔑尔歹率部折返.空出的马群充当备马.三千轻骑一分为二.直扑后方亦步亦趋的意大利军团.迂回包抄.大军行动迅猛.合兵一处的万余帝**团转眼被合围. 火炮团与七千余重甲军先后赶到.趁大雨尚未降临.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顽敌.从未料到敌军杀一个回马枪.一万余帝国混编军团惊慌失措.沒等摆好迎战阵势.猛攻已然展开. 炮火急促无比.如雨点一般砸向人仰马翻的敌阵.箭雨密密麻麻.掷出的长矛标枪令人无法呼吸.三千意大利重甲军顷刻折损一大半.防守两翼和后方的四千余轻骑抵挡不住炮火和枪林箭雨.纷纷逃命. 只苦了近六千意大利步兵.无处安全.要么被惊马踩死踩伤.要么被石丸砸成肉糜.有幸活命者也吓掉半条命.奔來涌去.如随波逐流的浮萍.任由上帝主宰最终命运. 天.越來越昏暗.狂风卷起一地尘沙.狠狠抽打罗马城.雨.一点一滴飘下.很快由小变大.须臾汇流成河.万余意大利混编军团转瞬被打残.溃兵完全丧失抵抗意志.投降的投降.装死的装死.有幸逃离险境者只恨沒长翅膀.有多远跑多远. 待周文龙率大军赶到战场.一切已水到渠成.征得枢机大主教默认.砍断所有冥顽不灵者左臂以示惩戒.带上缴获的大批给养和五百余主动臣服的意大利勇士.顶风冒雨踏上生死未卜的归途. 按约定纷纷钻出山林.七千余伦巴第残军快速集结成军.一路打探.一路缓行.生恐中埋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复侦探.直至确认山岭以南并无罗斯人踪迹.谨慎的伦巴第公爵依然不同意马上进入意大利. 观望几日.见确实安全.一心报仇的七千余伦巴第残军直扑离维也纳城最近的古鲁斯隘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谨慎虽好.可保万无一失.但极易丧失先机.沒等抵近险隘.前方哨马传回不利消息.一支陌生轻骑兵团已占领隘口.十之**为罗斯人. 先奔东.继而转北.最后折向南.深谙游击战术的徒单克宁率一千余虎贲转战意大利.兵力精锐.备马充裕.战术得当.也归功于狂风大雨.瞅机会穿越敌后.众勇士直插古鲁斯隘口. 抢先一天抵达要地.火速布防.徒单克宁不忘摆出疑兵阵.在紧邻隘口的两侧制高地架设大量临时帐篷.帐内充斥枯枝杂叶.帐外当然少不得大批马群. 以五十人为一个战斗小组.沿营帐往外呈梯次布防.六门玲珑炮置于南侧.以对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伦巴第残军.一路打探.并无残军踪迹.不得不防. 夏末天气如同婴儿脸.忽而泪雨滂沱.忽而却笑得灿烂如花.艳阳高照.褪去炮衣.翻晒火药.潮湿的心情也随之一去无踪.众虎贲默默奔忙. 一一巡察南北阵地.补全防守漏洞.徒单克宁不曾歇息片刻.不时仰望半山腰.观察布设于最高地的暗哨.确认并无任何遗漏.才一屁股坐下.“來人.传令下去.命各部赶紧喝水进食.敌军随时有可能出现.提醒全体勇士.利用周边的复杂地形好生保护自己.负责看管战马的伤员安心养伤.不时鞭打战马.以壮大声势.” 亲自抵近隘口侦探.眼见人吼马嘶.连绵营帐前方分明设下重兵.狐疑的伦巴第公爵沒敢动手.盘桓一整天.依然闹不清对手虚实.悻悻退回大后方. 夏夜格外漫长.煎熬的人不止一个.终究不甘心.派出一支千人敢死队.伦巴第主将亲自督战.先试探一下罗斯人的反应.若追击兵力超过一万.只能改道回国.如不予理会.则说明兵力不够.或许在故弄玄虚.替折返的罗斯大军守住通道. 猜想沒错.判断也差不离.夜袭却遭遇当头一棒.险隘入口呈喇叭状.根本不利于骑兵展开.置于阵地左右两翼的六门玲珑炮令人望而生畏.刚靠近伏击圈.伦巴第敢死队即伤亡不小.急促发射的炮火俨然死亡铁幕.根本无法逾越. 偷袭变为明攻.冒死冲锋.伦巴第死士前赴后继.只可惜徒劳无功.随着暗战越來越激烈.炮火似乎有增强趋势.反击的箭雨也时见密集.一波接一波冲锋陷阵.一群接一群倒下.险隘近在眼前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一千敢死队很快损失过半. 敌军不顾性命攻击.急眼的徒单克宁迅速抽调北侧炮火和兵力支援.终遏制住敌攻势.眼见人马越來越少.心疼将士.无奈的伦巴第公爵下令撤军. 呐喊此起彼伏.虚张声势发兵追击.徒单克宁见好就收.对无法逃离的敌兵一一补刀.无主战马牵回营帐.就着遍地尸骸升起篝火.烤食马肉.痛饮马奶.喧哗激荡险隘上空. 虽付出相当代价.但成效显著.罗斯人并未追击.可接下來又该如何应对.伦巴第公爵依然举棋不定.地形不利于己方.暗黑中极其导致自相践踏.只能等待白日.相互鼓励.枕戈待旦.众伦巴第将士默默煎熬. 418.血火共洗礼 ,更新快,,免费读! 夏末秋初凉风习习繁华的里昂城人声鼎沸奉诏而來各地枢机主教(亦称红衣主教)争相涌入城内第一届声讨叛逆帝皇的大会如期召开法兰西国王倾力支持帝国主力被罗斯人牵制压力骤减教皇英诺森四世化身救世主 史无前例的惩罚措施获得全票通过檄书迅速传遍西域各地影响极其深远腓特烈二世被开除教籍其子康拉德四世一并遭殃德意志国王王冠旁落父子均被视为全体天主教教民的公敌 对教廷敬若神明虔诚信徒法兰西国王亲自率军攻入意大利一举击溃拥护帝国的边堡守军纷纷响应众意大利诸侯倒戈相向对帝国附庸展开强势反击 抵挡不住联合兵团的强大攻势焦头烂额的维罗纳公爵埃泽利诺三世·达·罗马诺一面派人回报一面请求深入普鲁士国境的条顿骑士团回军相助借口战事紧迫仅派出少量兵力敷衍新上任的大团长海因里希·冯·霍恩洛厄心有余悸 一路摧枯拉朽一路纵马狂奔五千虎贲风雨兼程海岸和山岭充当天然屏障主力兵团一律驻守重要城堡抵挡不住莫名冒出的野蛮入侵者众意大利边堡守军作鸟兽散 一色轻骑只带上十日所需给养五千无敌兵团风雨兼程连续十五天急行军日以继夜狂奔疲惫的人马终于出现在隘口以北 一夜不曾合眼援军如同天降徒单克宁长舒一口气日上三竿强攻正式上演原本胜算满满沒料到对手实力突然猛增伦巴第公爵目瞪口呆装猫扮虎敌军分明隐藏实力诱自己上当 夜袭折损近六百人一上午强攻又倒下两千余精锐还不清楚敌军到底有多少兵力气得险些吐血愤愤咀咒阴险狡诈的罗斯人伦巴第公爵被迫率部撤离 命两大将领全力防范北线率三千虎贲跟踪追击徒单克宁严格执行军令追追打打间估计敌军损失过半才装出刚接获命令派人持和约喊话言明虎贲团已与教廷和解一言以蔽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天大误会而已 哪里敢信沒命奔逃伦巴第公爵率残部再次窜入德意志境内大部兵力参与围剿罗斯人留守城堡的德意志守军只求自保将敌军驱离所辖防区即收兵回城 让里瓦本守军收拾溃散羊群率大军狂追径直奔北的敌军腓特烈二世很快发现上当敌主力分明掉头南去负责暗中监控的兵团只怕下场不妙命西西里主将带一半轻骑继续追击自己率主力军团径直扑南 一个头也不回一个穷追不舍对战双方比拼起行军速度大雨狂风也阻止不了两支敌对军团的脚步棋高一着始终牵着牛鼻子周文龙率主力沿前军开辟的坦途一路高歌猛进 完全不清楚罗斯虎贲团真正目的仇恨蒙蔽了准确判断腓特烈二世只管率大军紧紧咬住不放近二十个日日夜夜每天最多休憩不到三个时辰罗斯虎贲团与帝**团同样精疲力竭 先后抵达隘口拉开大干特干的架势对战双方各自排兵布阵后方无虞精锐尽出熬红眼的周文龙奔赴前沿阵地指挥作战 待源源不断的援军抵临战场七窍生烟的腓特烈二世同样御驾亲临誓要一决生死虎贲团主力基本损失不大兵力大致三万六帝国兵团几乎倾巢而出以压倒性的八万五千兵力占据绝对优势 一路转战夏天悄然退隐秋风飒爽的战场上空响起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呐喊“有种别跑一帮奸诈小儿今日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兴师动众而來为的就是摸清帝国真正实力不打残帝皇老儿的脊梁骨岂不白跑一趟几进几出罗马城但毕竟听他人号令如何比得上彻底占领來得舒坦静听禀报周文龙放声大笑“跑什么嘛兄弟们也累惨了该帝皇老儿尝一尝跑断气的滋味传令全军摆出空当阵迎敌待本将亲自侦探后再做变阵兴许老小儿会玩出新花样哈哈哈……” 一直听闻罗斯驸马爷的彪悍无敌却未曾亲眼见识按捺不住好奇心由五百伏虎勇士贴身保护腓特烈二世大大咧咧奔出阵列 各自埋头布阵近十二万如云将士分外谨慎保持约两千步距离相互默默观望一个阵势严谨一个列阵散漫兵力少的虎贲团却对兵力多的帝**团形成合围之势滑稽场景令人啼笑皆非 心思大体一致两支亲卫团默契止步于六百步距离斜睨少许舞动长枪周文龙先发制人“呔來者何人报上名來本将枪下从來沒有冤死鬼听闻西域勇士崇尚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让帝皇老儿出面与本将來一场生死对决以此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勇士和霸王” 目光不敢直视对面人群一字不漏翻译侍立左侧的德意志勇士不住战抖早听闻帝皇老儿麾下的亲卫队人人具备徒手擒杀野猪的实力暗自摩拳擦掌众侍卫跃跃欲试 想法虽好但基本不可能实现除非大战已分出胜负在追杀帝皇的途中倒有可能展开白刃战至于比拼结果只有上帝知晓转头扫视一圈周文龙灿然一笑“急什么急大兵团作战仅凭个人勇力改变不了最终结局帝皇老儿多半养尊处优个人武力嘛相信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以此刺激只为打压其气焰借老小儿一副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与本将单枪匹马决斗哈哈哈……” 既为帝皇当然与众不同静静聆听翻译耸耸肩膀腓特烈二世淡然一笑好似炫耀一般先意大利语后日耳曼语继而法兰西语拉丁语、希腊语、希伯莱语和阿拉伯语轮番登场翻來覆去也只有一句话“西西里国王兼神圣帝国皇帝在此尔等蛮夷之众还不下马乞降更待何时” 虽对七种语言一窍不通周文龙可毫不示弱中原语、蒙古语和罗斯语一一上场内容同样简单“本将乃高昌、大宋、蒙古、马扎儿兼加里兹公国驸马爷帝国又如何惹恼我虎贲团一概灭之尔若有种与本将來一场单打独斗的生死对决一战定输赢以免生灵涂炭” 反复审视腓特烈二世放声狂笑“哈哈哈……尔听好了我帝**团与你虎贲团不共戴天今日一战无论谁输谁赢败者自甘为臣日后永不翻悔如何” “沒胆对决吧我虎贲团虽只有四万人马但即便对阵十万帝**团一样轻松胜之若蒙古人当初不退兵尔早变丧家之犬哪有还有机会口出狂言”抖抖长枪周文龙大笑转马“公然藐视神权即便帝国照样难逃覆沒命运本将把话先撂这此战过后尔的风光日子将一去不回记住了五年或许不超过五年帝国行将朽木也死之前好好回想一下本将今日所言哈哈哈……” 一个比一个狂一个比一个傲可说一千道一万终归刀箭下见真章以雅君自居一脸不屑的腓特烈二世悄然转马“罗斯人果真狡诈妄图以激将法刺激哼野蛮人就是野蛮人若容之上帝也不会饶恕我帝国传令变阵迎敌” 耍嘴皮子的同时自然不忘观察对手摆出的阵势锲形阵依旧但居中大阵较为松散或许只为防范炮火尤其保护两翼的轻骑军团不仅人马众多且存在极大变数返回中营命侍卫长萧不察斤带人继续监控随时回报最新敌情周文龙耐心等候 一路上早想出对抗空当阵和炮火的策略腓特烈二世不慌不忙退回后军优哉游哉观望火速变阵八万余帝**团气势如虹前军由一万重甲军排成疏密有间的三十排进攻队形中军清一色步兵一律披坚执锐相互之间保持合适距离主力军团紧贴如云轻骑之后随时配合出击一万精锐混编军团则位于大后方一來保护主子二则作为预备队担负起对敌军施以致命一击的重任 静听回报周文龙慢慢悠悠下令“彻查火药弹丸集中所有炮火重点打击敌重骑兵并撕开其右翼防线无论其轻骑如何变阵王鼎所部务必挡住敌前军并负责保护火炮团待炮火停歇李勇率五千虎贲配合安德烈大人专一对付敌左翼轻骑将其逼回阵列赤盏合烈率部沿被我炮火撕开的缺口杀入用箭雨碾压敌右翼防线迫使敌中营陷入自乱大势已定后徒单克宁率部担任尖刀队对敌后方展开突袭确保打乱帝皇老儿的精心部署另外切记第一波打击最多只允许消耗一半火药弹丸待敌军收缩防御圈再予以毁灭性轰击” 长枪扎地活动手脚舒舒服服伸一个懒腰周文龙咧嘴一笑“此乃群狼缚虎之术利用炮火优势猛攻敌左右两翼及前军将庞大的帝**团压缩至极小范围内以利于我火炮团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人多有何用越密集越会变成靶子本将只担心帝皇老儿使出游击战术包抄分割我军传令各部绝不许任何一支帝**团突出包围圈即便逃脱也只能逃向大后方” 沉吟少许“提醒徒单克宁大人对敌后军施以骚扰性攻击不得恋战一旦帝**团出现崩溃迹象火速撤离以防被敌军反包围” 拔长枪直指敌阵周文龙爽朗大笑“今日一战我虎贲团势必扬名西域帝国作为垫脚石必将从此一蹶不振剩下的事交给教廷我军尽可坐山观虎斗哈哈哈……” 被严密保护于大后方引颈观望的枢机大主教神色凝重害怕难免与随从低声交谈话语彰显惊惶“帝国精锐齐出不会只为报复而來此番杀鸡骇猴想必做给教廷看罗斯人尽管实力雄厚但也未必能挡住帝**团都记住了一旦虎贲团出现兵败迹象我们趁乱提前逃离进入隘口以南避敌锋芒再想法设法返国帝国主力被牵制教皇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如此绝佳机会兴许一举收复西西里也未可知” 秋阳高照对战双方各自紧锣密鼓布防血与火的战斗于晌午时分正式上演以一万帝国重甲军团为主力庞大的帝**团稳步向前推进整齐的进军步伐一时令人心惊肉跳 退无可退也不会后退老军师照例亲临火炮发射阵地辗转于各个阵地之间按侦探情报调整发射诸元第一波打击目标锁定藏匿于敌轻骑兵后方的重甲军团 随着距离越來越近沉默已久的火炮终于开始发飙轰隆隆一阵响密集炮火顿然凌空一时激起千层浪呼啸的石丸争相飞临头顶人马纷纷倒地有如铜墙铁壁的帝国前军开始骚动 左翼同时遭袭落下的石丸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向隐匿于轻骑后方的帝国重甲军疯狂倾泻右翼更惨被予以重点照顾的密集炮火砸个千疮百孔中营暂时安逸尽管炮声隆隆却毫无慌乱迹象 率玲珑火炮队展开大围猎对杀出的敌右翼轻骑施以精准轰击安德烈亲临一线督战率五千虎贲紧随其后李勇分外紧张派人分头传令“一旦敌军试图突围用密集箭雨死死挡住其步伐绝不许一人一马冲出包围圈” 大后方波澜不惊静听各路侦探小分队回报最新战情腓特烈二世隐隐开始不安罗斯人持有的上帝之火的确名不虚传必须予以尽快破解不然极易导致士气低落 冲忐忑不安的卫队长招招手口谕当即下达“传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左翼重甲军团突围趁势展开猛烈攻击只要杀入敌重甲军阵地并死死缠住上帝之火必然熄灭中营不得自乱阵脚保持队形支援前军持续不断攻击全力策应左翼重甲军团” 斟酌片刻腓特烈二世孤注一掷“后备军团出击迂回绕道杀向敌左翼配合右翼军团突入敌防线只要进入缠斗我大军必胜无疑论近战帝**团不惧任何对手哈哈哈……” 后方烟尘滚滚一支五百余人的轻骑兵狂奔而來确认为己方军团领头的意大利贵族单骑奔入后军一路大喊“让都让开带我去见陛下快” 手机本章: 最新下载和评论: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加入书签》记录本次(正文418.血火共洗礼)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谢谢您的支持!! 419.得势不饶人 【风云阅读网.】 主力灰飞烟灭老国王遭拘禁隐匿于偏僻边境地域侥幸逃离的众奥地利贵族纠集一处共商复国大计 忧国忧民其情应可感天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中兵力不足三千即便六千余入侵兵团近半伤病依然毫无胜算商量來商量去除去隐忍也只有隐忍 大权在握却始终轻松不起來王君一日不立难以收服民心早晚拜见拒不就范的老国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耶律迪烈施以攻心之策 理由无懈可击马扎儿王虎视眈眈波西米亚人居心叵测更得罪神圣帝国奥地利难有太平日子虽诚心拥护但教廷眼下自顾不暇纵然日后打压住帝国也难以顾及纵观周边国家也只有虎贲团才具备保护奥地利的资格 家园被毁自己却无能为力即便身为囚徒老国王依然保持皇族特有的傲慢气质一不拒绝二不认可对登位劝告置若罔闻早中晚祷告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期盼上帝施以援手的梦想中 当然清楚自己的入侵者身份耶律迪烈也沒抱多大希望早请安晚探视依旧派人秘密搜寻不知所踪的王后及所有皇子公主城内只留下一百精锐以及两千多伤病员让奉命折返的完颜止领三千虎贲出击对不甘失败的奥地利贵族施以突袭 早派人日夜监控得知入侵者來袭众贵族迅速化整为零分头窜入穷山僻壤反复折腾却一无所获无功而返完颜止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气也无用即便换做漏网的奥地利王子也绝不敢再与虎贲团明刀明枪干一仗料到如此结局愁眉不展耶律迪烈长吁短叹 追随驸马爷久矣早练得胆大心细完颜止微微一笑“大人在为立国主之事烦心吧以末将看來人选只有三种一我虎贲团高级将领但教廷绝不会承认二原国王可老顽固未必就范三从铁心归附的德意志将领中挑选只是……” “还有第四种选择大人不妨想想既要让教廷承认又要确保我虎贲团在奥地利的利益此类人选方为最佳……”缓缓开腔耶律迪烈暗自苦笑“与教廷关系密切对我虎贲团忠诚何处寻觅此人” “有末将此番铩羽而归但亦有收获……”一语惊醒梦中人完颜止颇为得意“回师途中一名奥地利男子秘密求见自称奥普王子愿投靠我虎贲团另外他还带着一名贵族女子亦称玛丽娅公主鉴别真假倒也简单带入宫内让老顽固一看便知” “主动投靠大人相信吗即便真为王子也必有他图……”愁眉稍减耶律迪烈微微摇头“国破家亡却投身入侵者阵营理由何在当然也或许摄于我虎贲团无敌军威可既已逃离生天完全沒必要自投罗网其中缘由值得深思呀” “缘由无非真心抑或假意一旦确认其身份为真当即纵放此人密令其进入叛众聚集地以王子身份招降叛军最终结果只有两个一自立为王与我虎贲团对抗到底二心甘情愿臣服……”一路冥思苦想早琢磨出对策完颜止掩饰不住兴奋“第一种结果对我虎贲团而言并非坏事若王子果真谋求复国我们大可施以反间计其留下的臣服铁证只会让叛军自乱阵脚彻底剿灭或许变得更容易些至于第二种结果末将以为大人必须提前下手秘密迎娶玛丽娅公主以亲情笼络对王子的真实身份秘而不宣命其率叛军与我周旋直至取得教廷信任再……” “大人且打住本将明白了只要此人真为奥普王子无论投靠与否于我虎贲团均利大于弊即便其真心复国最终结局也只能沦为附庸只因别无选择……”淡淡一笑耶律迪烈含糊其辞“究竟由谁迎娶公主还须将军定夺你我切勿擅作主张明目张胆占领奥地利教廷绝不会容忍我军须做好主动退出的准备扶植傀儡登位不可把赌注压在一个王子身上本将早已派人搜寻其余王子相信定有结果” “大人深谋远虑末将献丑了扶植的王子越多奥地利越不安宁……”恍然大悟完颜止一脸钦佩“兵力原本弱小再加上彼此争抢求助于我势在必行” “大人高见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昔日大汉天子以推恩令一举解决藩王作乱之隐患此计与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疑虑顿消耶律迪烈大笑而起“本将要亲眼见一见所谓的奥普王子假冒的可能虽有但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愿为真吧也省得我们踏破铁鞋” 西风漫卷硝烟吹散一地血气鏖战正当午热血洒征途大战如火如荼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命众亲卫分头督战并随时回报战情退回火炮阵地后方周文龙静观其变 近十二万将士以命相搏场面自然壮观无比风云也为之变色不顾伤亡惨重前赴后继拼死冲锋担任前军的万余帝国重甲军团冒着炮火箭雨继续前进 弹丸凌空落下激起一地血花大呼小叫络绎不绝右翼遭遇重点打击手忙脚乱近两万帝国轻骑一面躲避死神一面努力稳住被打乱的队形 隐匿于后方也难逃厄运炮火如长了眼睛一样于前方轻骑倒网开一面却毫不留情砸向万余帝国重甲军距离短发射弹道近乎平直松散阵型被碾压但凡砸下一枚石丸几乎扫平一片 左翼兵团也不安宁凌空落下的死神虽稀疏但同样精准绕过如云轻骑径直扎入后方重甲军团一弹落地惹出一片狼藉忌惮虎视眈眈的玲珑炮被迫后撤从而导致队形拥挤越拥挤越混乱后撤的后撤闪躲的闪躲冲锋的冲锋场面渐渐失去控制 冒着生命危险冲入混乱军阵众伏虎侍卫分头传令随着传达到位纷乱局面顿时为之一变佯攻的拼死佯攻策应的努力策应众帝国将士倾尽全力掩护左翼兵团杀出包围圈 阵地均匀配置牢牢扼守战场制高点面对拼力冲锋的如云敌军左翼设置的一百门玲珑炮大展神威一炮出膛一大片敌骑开花全拜队形太密集的缘故 大兵团鏖战不休秋阳渐渐西坠战事越來越激烈紧随炮火停歇远射随即上演对战双方也杀红眼无论虎贲团还是帝**团谁也输不起可霸主只有一个只能以胜败论英雄 尽管伤亡巨大尽管后方吃紧腓特烈二世只管咬紧牙关压下反帝联军已逼近弗萨尔塔的危急情报命众将士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敌军防线并施以反包围力争一举解决心头大患 上帝冷眼旁观天不遂人愿随着不利战情纷沓而至腓特烈二世不由得大吃一惊罗斯人果真狡猾持有的上帝之火不仅杀伤力巨大而且仿佛用之不绝 临时选择的战场于双方而言极不公平罗斯人居高临下而帝国近乎仰攻不仅如此一个倚靠天险背山一战一个却后院失火拼死强撑前军突破不了对手的重甲军阵被打乱的右翼军团也出现溃散迹象唯一值得安慰的只有左翼军团已拓展空间的好消息 一直被压制最终以巨大伤亡迫使敌军后撤严密的包围圈出现些许漏洞将主攻方向定于左翼自然有其道理时值夏末秋初西风凛冽顺风攻击当然事半功倍 各路战情如雪片一般飞回大后方综合分析周文龙迅速判断出帝**团的主攻方向传令伺机而动的徒单克宁马上率部出击加入堵截左翼敌军的行动务必堵死缺口以利于火炮团再次发威总攻时间定在天黑时分所有参战勇士不许再后撤一步利用险要地形保护自己用精准箭雨消灭任何敢于突入死亡地带的帝国将士 天色转阴乌云再次粉墨登场黑压压的天空响起阵阵惊雷西风越刮越猛卷起的沙尘渐渐笼罩狼藉战场随着天越來越暗大混战陷入胶着状态 一个拼力冲锋一个死战不退眼瞅着近战即将上演上帝终于出手提前发起的炮火总攻被不期而遇的大雨硬生生搅乱可因祸得福被迫仰攻的帝**团脚下溜滑异常一时自乱阵脚 纵然投入预备队依然改变不了包围圈渐渐缩小的趋势战局越來越不利于己方大雨滂沱朔风呼啸位于大后方的腓特烈二世隐隐不安倚仗天时地利利于己方狡诈的罗斯驸马爷存心决一死战再斗下去帝**团极有可能全线崩溃 战情虽扑朔迷离可不利消息占据大多数冷静分析腓特烈二世最终决定主动撤军若继续搏杀也未必输但所造成的巨大伤亡不可承受教廷已大举出兵不尽快挡住意法联军苦心经营的根据地难以保全 撤当然可以但如何撤才能尽量减少伤亡斟酌少许命令一一下传“传令诸军猛攻依旧不可懈怠半分待天色完全黑下中军步兵率先撤回大后方前军其次右翼军团再次之” 凝望一眼浴血奋战的将士叹口长气腓特烈二世默默转马“命左翼军团填补空当组织敢死队挡住敌军帝国会记住每一名勇士的功勋撤退中构建梯次防御阵地不得自乱阵脚撤离顺序如下先步兵其次重甲最后轻骑无论敌军如何猛攻负责断后的敢死队不许后撤一步哪怕集体玉碎也要掩护大军安全撤离” “遵旨”狂风袭人大雨淋头几乎睁不开眼众伏虎侍卫掉头扑向迷离战局 能否实现毕生夙愿完败神圣帝国势在必行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也要一个一个击败想一口气解决所有拦路虎凭一支东拼西凑的三万余杂牌军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知彼更知己观望战局的同时派出以萧不察斤为首的一支百人小分队迂回绕至敌阵大后方秘密侦探帝皇老儿的最新动向周文龙处变不惊 以寡敌众天降大雨背山一战将士疲乏不堪不利因素太多太多可祸倚福伏帝**团的处境同样糟糕仰攻且脚下溜滑大后方受教皇**团威胁一样极度疲乏静静观望周文龙一言不发 处境类似最终谁能胜出一切只取决于双方主将的意志力和对战局的准确判断不时回头观察设于山地高处的瞭望哨周文龙咬牙强撑 血战一直持续到天色完全暗下战事始终陷入胶着状态拼死进攻的帝**团被牢牢钳制于险隘前方的山坡下任凭左冲右突依然无法突破箭雨长矛以及滚石阵 尽管伤亡近三万将士可毕竟完成预定作战任务趁暗黑掩护各路帝**团交替后撤大雨不曾停歇也无从点燃火把摸黑反击众参战虎贲相继冲出庇护地 居高临下察觉敌军撤离企图左中右三处瞭望哨同时射出报警响箭三箭齐发三方同响全体虎贲为之一振 煎熬至今只为等此一刻大笑不止周文龙纵马冲下“全军听令同时出击将帝国打回原形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