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足天使》 前言 前一段时间,写了一本名叫《给你我的心》的小说。 本来有计划,接着它写一个系列出来。唉,可是呢,我实在是有点过分贪心,每当灵感闪现,就会不停地在脑子里构思另外一个新故事。呵呵,这个时候,喜新厌旧的本色就出现了,《给你我的心》这个系列渐渐地被我抛到了脑后。 国庆节,好不容易有了七天长假。玩了大半,假期将尽,万般不情愿地打开电脑,重新面对荒废了好久的小说,才蓦然发现,正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写完了《给你我的心》。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 一瞬间,我不由得感慨:一年光陰,似乎只是过眼云烟。我依旧是我,并没有成熟多少。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忽然想重新写《给你我的心》这个系列了。于是,有了这本《裸足天使》。 起书名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本想直接用男主角的名字加以修饰,起个“泠风远岫”什么的,结果朋友一听,立刻嗤之以鼻,“什么呀,不文不白,狗屁不通!”深受打击之下,我绞尽脑汁,又起了个“裸足天使”的名字,借以呼应书中情节。结果难伺候的某人不以为然地说:“好像 年前,有一部日本漫画也叫这个名字耶!” 真的吗?怪不得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呢。我实在是没辙了。直到书写完,准备发E-mail寄稿子的最后一刻,脑袋瓜空空如也的我,才草草地给稿件加上了“裸足天使”四个字。其余的事,就交给亲爱的小编吧。 第一章 “我要结婚了。” “噗!”一口冰咖啡喷到了奶白色的桌布上。香港特别行政区律政司检控官谢语恬呆呆地望着一塌糊涂的桌面,战战兢兢地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的咖啡残迹,“你……你刚才说什么?” 餐桌对面,一个留着津干短发的女子皱着脸,厌恶地望着自己洁白的双臂上沾着的咖啡渍。她气呼呼地怪叫一声:“恬恬!你好脏!” “别理那些了,你先回答我,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谢语恬猛地一拍桌子,苗条的身子前倾,半秒前呆若木鸡的双目炯炯有神,迅速恢复了敏锐与灵气。 “我、要、结、婚、了。”短发女子恶作剧般地莞尔一笑。 谢语恬做了个张嘴喷咖啡的动作,可喜的是,她嘴里的咖啡方才早就喷得干干净净了。她秀眉微颦,失神了5秒钟,蓦地,她拍案而起,指着短发女子的鹅蛋脸,大喝道:“你……” “是!小女子米兰在!”米兰风情万种地拨拉了一下碎碎的刘海,给了谢语恬一个媚到骨子里的笑容。 “呃……”谢语恬打了个寒战。老天爷,妩媚的姿势到了米兰身上,简直就像男人涂了鲜红指甲油一般碍眼。在她心目中,米兰简直就像是一个长不出胡子的男人。 “噩梦、噩梦……”谢语恬嘴里念念有词,无力地抚着前额。 在侍者上来更换桌布的当儿,谢语恬迅速调整自己的呼吸,凶巴巴地对米兰说:“开这样的玩笑很好玩是吗?” “我没有开玩笑啊,不过看到你秀气的模样陡然间变得狰狞,倒是很好玩。”米兰惬意地抿了一口咖啡。 “你……”正要发作的谢语恬感到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她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凑近米兰的脸庞,凝视着她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我的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米兰迎着谢语恬锐利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谢语恬忽然感到虚脱。以她身为检控官专业的目光看来,米兰没有开玩笑。谢语恬忽然感到委屈,她扁着嘴,不高兴地嘟囔,“哼,坏蛋,你根本就不当我是朋友!都已经到了结婚的地步了,那人是高是矮、是肥是瘦……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生气、别生气,其实我也刚知道没多久。”米兰为难地皱着眉头,像拍小狗一般拍了拍谢语恬的脑袋。 什么? 谢语恬只感到头昏目眩。男人婆米兰居然也来了个浪漫的闪电结婚?天哪,好朋友中,连最不可能结婚的米兰都是准新娘了,她谢语恬的另一半仍旧连影子都没有,呜……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谢语恬握着咖啡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半是好奇半是嫉妒地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怎么个一见钟情法?说来听听嘛……” “嗯,严格说来,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过。” “啊?”谢语恬不知是米兰的表达有问题,还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我们是指腹为婚。”米兰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 “噗!”又是一口咖啡。 这次,米兰躲避的速度有了质的飞跃,可惜的是,她忘了顺便挪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那杯可怜的咖啡受到了毁灭性的波及。 “你真的好脏啊!”她皱着眉头,刚要叫侍者来收拾,转念一想,伸起来的手臂又放了下来,“唉,看你这德行,等我把话说完,你说不定还得喷几次咖啡,算了,我得替别人着想一下,不能总麻烦人家侍者来换桌布啊。”米兰自暴自弃地双手环抱,气鼓鼓地望着谢语恬。 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说来吓唬吓唬我的。谢语恬上下审视着米兰活泼明媚的脸蛋,斯斯艾艾地说:“米米,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没有。”米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那你是廉政公署执行处的调查员耶,而且,现在都1世纪了!你怎么可能像100年前的缠足妇女一样,盲婚哑嫁呢?!”谢语恬激动得不停地挥动着双臂,“是什么人在逼你?说出来!我帮你出头!” “谢谢,我自愿的。”米兰咧嘴一笑。 谢语恬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一股刺痛的感觉真实地传来:太可怕了,她不是在做梦,“米米,你还不到4岁!用得着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吗?喂,你让我太有危机感了!我们两个同龄耶……” 米兰望着濒临崩溃状态的谢语恬,得意洋洋地抿了一口咖啡,喜滋滋地说:“看,我有先见之明吧?” “我可是一点也不明白。”谢语恬不满地横了米兰一眼。 “唉……”米兰故作老成地甩了甩短发,缓缓说道,“现在已经是1世纪了,离婚率远远高于经济增长率,女人一生,只要尝过婚姻的滋味就可以了,至于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浪漫一点,还是形式一点,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不明白……”谢语恬头昏脑涨。 “打个比方说吧,我觉得婚姻的吸引力就像是麦当劳的新快餐,麦当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推出一些新的菜式,出于新鲜,人人都会去试一下,可是,试过一次,很少有人接着去试第二次,大家都觉得,既然试过就可以了。这也是麦当劳每次推出新菜式只有区区一两个月的原因。相对地,婚姻也一样,没有尝试过婚姻滋味的人会遗憾,无论如何,女人还是应该结婚的——我不是独身主义者。” “那迅速离婚也无所谓吗?”谢语恬气势汹汹地咆哮了起来。 “那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历练,不是吗?”米兰耸耸肩,“如果有了小孩,就更省事了,以后不用再为找个人生小孩的事情而烦恼,我讨厌人工受津。” “我……无话可说。”谢语恬彻底放弃。 “恬恬,这才是e时代的生活态度,明白了吗?”米兰挑起了眉毛。 谢语恬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开心,不由自主地伏在了餐桌上。 “你笑什么?”这回轮到米兰惊讶了。 “呵呵……”谢语恬不怀好意地盯着米兰,脸庞再次恢复了元气,“别拿什么麦当劳快餐的理论来唬我,你这么早结婚,又是什么老掉牙的指腹为婚……哼,我想,八成是你爷爷立下的军令状!他以前一定是欠下某人的巨大人情,现在人家让他那惟一的孙女来偿还,他不得不从……” “喂,别瞎猜!”米兰的声调不自然地提高了八度。 呵呵……找到弱点了……谢语恬寒笑凝视着米兰的眼睛,“你能说与你的宝贝爷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呃……”米兰语塞。 “哈哈,我就知道!”谢语恬放肆地笑了起来。 “别笑得像个巫婆一样好不好?!”米兰底气不足地嚷嚷,“虽然是爷爷牵线的,不过,这也是我自愿的呀!如果我不是自愿的话,爷爷怎么逼我也不行……” “那人是个穷光蛋、叫花子?” “让你失望了,他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他公司主要做贸易的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名下好像有一些房产,和六间酒楼。” “哇!这么牛!”谢语恬吐了吐舌头,“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怎么会挑上你嘛……啊,我知道了!啧啧,米米,我真替你感到惋惜,虽说你也不是什么花容月貌,不过,摊上一个斗鸡眼又满脸豆皮的男人可不是一件好事!”谢语恬深表同情和遗憾。 “这你放心好了,百分比的帅哥,照片为证。”米兰板上钉钉地说。 “真的假的?是合成照片来的吧?” “不是,那照片是我爷爷亲自的!”米兰不无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未免谢语恬继续胡乱猜测,她又加上了一句,“他年纪也不大,刚满8岁!” “哦……”谢语恬觉得有点无趣。米兰爷爷亲自出马的事100%是不会出差错的,“米米,那人和你爷爷有什么关系?”既然在米兰准丈夫的外貌、年龄、职业、财产上无法做文章,她决定转移话题。 “我爷爷和他爷爷以前是过硬的朋友,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吧。本来他们就说要结成儿女亲家的,结果两人都生了儿子,又都是独子,所以,只能为我们指腹为婚。” 谢语恬敏感地发现,米兰说话的声音稍稍平淡了些。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米兰的爷爷原来是的大哥,可米兰的爸爸是画家,对加入一点兴趣都没有。在米兰爸爸和妈妈的劝说下,他爷爷金盆洗手,安度晚年。然而,米兰刚刚出生没多久,一场大火夺去了她爸爸、妈妈和奶奶的生命。虽说警方最后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可人们都在猜疑:这是对她爷爷的报复。 就这样,米兰与她爷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快乐,只不过,偶尔,米兰会羡慕谢语恬有一对宠爱她的父母;提到父母的话题,也会稍微有点不自然。 想到这里,谢语恬的脸庞变得柔和了,她垂下头,轻轻搅动着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米兰是一个很好强的女孩,她不需要别人露骨的怜悯,只需要留给她一点私人的空间。 米兰很快就提起了津神,她大咧咧地说:“那个人和我蛮像的。” 谢语恬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米兰嘴里的“那个人”说的正是她未来的丈夫,她禁不住好奇地问:“怎么个像法?也是短发加上一双大眼睛吗?” “说什么啊!”米兰白了她一眼,“我是说,我们的身世蛮像。他爸爸妈妈也是很早就去世了,他爷爷把他拉扯大。” “哦?但愿他爷爷不要像你的宝贝爷爷那么难缠才好。”谢语恬打了个寒战。米兰的爷爷简直就是一个披着70岁老头外衣的天才恶魔儿童。 “他爷爷……得了重病,医生说乐观估计,也只能活一个月了。”米兰叹了口气。 “原来你们结婚是要冲喜!”谢语恬冲口而出。 米兰厌恶地瞪着谢语恬。 哎呀,我似乎说错话了。谢语恬灰溜溜地不敢正视米兰的眼睛。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那个人的爷爷病重,你还好意思开人家老爷爷的玩笑!”米兰继续训斥着谢语恬,“另外,我要再次重申!我要结婚是我自己想完成人生一大任务!与其他一切无关!” “知道了,知道了,”谢语恬不以为然,“说了半天,你的另一半到底叫什么名字啊?你习惯了用‘那个人’来称呼他,我可是不怎么习惯。” “他叫魏泠岫。” “灵秀?这不是女人的名字吗?”谢语恬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想象的那两个字!”米兰皱着眉头,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了起来,“是这两个字:泠、岫,‘泠风’的‘泠’,‘远岫’的‘岫’!” 谢语恬看着米兰写完,不由得微微一笑,“泠风、远岫、清凉的风、远方的山……名字很美。” “这只能说给他起名字的人中文水平高,”米兰干巴巴地说,“我可是查了好一会字典才弄明白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和怎么念的。” “你怎么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啊!”谢语恬真是败给她了。 “得了得了,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我今天找你出来,是有事想让你帮忙的。”米兰正色道。 “是和你的婚礼有关的吧?”谢语恬顿时一脸兴奋。万岁!她终于可以当伴娘了! “真聪明!” “嘿嘿,这我可得考虑一下……”谢语恬拖长了声音,故作矜持地抿着咖啡,可惜她脸颊上的红晕还是暴露了她兴奋的心情。 “答应我嘛,恬恬。”米兰温言软语。 “好吧,我答应你,谁叫我们是死党呢?”谢语恬笑得像一朵花。 “那说定了,你可要帮我弄好这份协议啊!” “啥?”谢语恬呆住了。协议?当伴娘需要签协议的吗?她诧异地拧起了眉心,“什么协议?” “婚前协议啊!现在不是很流行的吗?为了避免离婚时候财产的纠纷,提前签好协议!你到底是不是学法律的啊?”米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语恬。 “你是想找我帮你拟定那份该死的婚前协议?!”谢语恬大嚷了起来。 “当然,你还以为是什么?”米兰一脸茫然。 “噗!”谢语恬嘴里的咖啡不偏不倚地喷在了米兰那张无辜的脸上。 “谢语恬!我要翻脸了!”米兰“腾”地站起身来。 “要翻脸的人是我!”谢语恬暴躁地把咖啡杯“砰”的一下搁在桌子上,狠狠地瞪着米兰,“我忍辱负重地和你当了16年朋友是为了什么?你结婚了还要把我当成是工具!我告诉你,我是检控官!不是专门打离婚案的民事律师!”气死她了,天知道她多么想当伴娘!偏偏这米兰压根就没把她往那方面想!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望着两个妙龄女子剑拔弩张地四目相对。侍者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姐……你……你们需要……帮、帮……” “我们不需要帮忙。”米兰手一摆,重新坐了下来。 “哼!”谢语恬把脸侧向一边,不去看米兰。 沉默了一会儿,米兰首先说话了:“恬恬,你就帮帮我吧……” 她的声音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这让谢语恬毛骨悚然,“别对我撒娇,找你老公去!” “恬恬,我和那个人只见过三次面啊!其中一次还是在看相片的时候见到的……”米兰的嘴巴扁了起来,“恬恬,我和你就不同了,刚才你不是也说了吗?我们都当你16年好朋友了,我有事不找你找谁啊!我一点都不了解那个人,当然要找你帮我做好保障啊!” 谢语恬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可我是检控官……” 米兰赶紧打断她的话,“我当然知道啊,我是想让你帮忙介绍个可靠的律师,有你在旁边看着,我就放心了。”她适时地抛了一顶高帽给谢语恬戴上。 谢语恬嘴角动了动,想笑,可她忍住了。她板起面孔,竭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些,“你当我是什么啊……” “是我的好朋友啊,最好最好的!”米兰满脸都是纯洁的笑容。她太了解谢语恬了,呵呵,她可是仔细研读过《孙子兵法》的。 “好吧……”谢语恬被捧得飘飘然了,“你什么时候要见律师?不止是你,你的‘那个人’也要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今天下午如何?”米兰急促地说。 “这么急?!”谢语恬愕然。 “是啊,嗯,恬恬,你想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结婚?”米兰的脑袋向谢语恬凑了过去。 “啊?如果你现在去婚姻登记处排期登记的话,应该要三个月吧……”谢语恬不确定地说着,米兰那张脸让她感到,她又会得到一个爆炸性的答案了。 “我已经登记了,”望着谢语恬不快的脸色,米兰赶紧补充,“事先声明,不是我不想通知你,可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而每次见到你都太高兴了,光顾得聊我们的,压根就忘了那码子事。” “没关系,你的没心没肺我今天已经见识够了,”谢语恬波澜不惊地把咖啡杯凑到嘴巴,小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 “明天下午。”米兰飞快地说完,敏捷地张开餐巾,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嘿嘿,她可学乖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 半晌,谢语恬期期艾艾的话响了起来:“米米,你这么想让我喷咖啡的话,早说嘛,我让侍者再给我一杯咖啡好了。” 咦?米兰困惑地把遮住脸的餐巾移开一点点,狐疑地注视着谢语恬。 谢语恬敲了敲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里面早就没有咖啡了,你没注意到吗?”她恶意地露齿一笑。 “坦白说,我对你老公的印象很差。”谢语恬抬头望了望挂钟,不高兴地嘀咕着。 “我承认,他的时间观念很不好。”米兰叹了口气。约好下午4点在谢语恬的朋友马律师办公室见面的,可是现在已经4点半了,魏泠岫还是没有出现。 “再打电话催催他。”谢语恬不耐烦了。 “我刚才不是催过了吗?我不想再催了,我和他又不是很熟。”米兰蹙起了眉。 不是很熟?都要结婚了,还不是很熟?一旁的马律师怀疑自己的耳朵有了问题。 终于,秘书的声音响了起来:“马律师,魏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百无聊赖的三人顿时津神一振。 门马上开了,神秘人魏泠岫隆重登场。 谢语恬只觉得眼前一亮,很漂亮的男人—— 个头接近1.80米,一头乌黑的短发,发型有点像GUCCI新一季时装杂志扉页里的男模,却又没那么张扬,发尾稍稍有点翘,看上去很有性格;脸型是亚洲人的脸型,轮廓的立体感不算强,却出人意料地好看;眉毛很长,不太粗也不太细,恰到好处得几乎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鼻梁挺直、唇形完美、肤色健康、四肢匀称……最经典的是他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清的、淡淡的、醇醇的,不寒忧郁,没有高傲,他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谢语恬,谢语恬就傻乎乎地感到似乎一阵清凉的风迎面而来。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名字。 魏泠岫冲大家点了点头,低声说:“不好意思,公司里有急事,来晚了。”说完,就在米兰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谢语恬就明白: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虽然,他在向大家道歉,可是,在他悦耳的嗓音中却听不出一丝抱歉的意味。这不是他故意为之,因为他很随意地说了出来,根本不需要斟酌;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与风度:他像是一位帝王,永远不需要低头。 谢语恬看了看米兰。与魏泠岫一比,米兰的模样可就逊色一筹了。米兰有一张晒得黝黑的鹅蛋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除此之外,她的外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鼻子马马虎虎、嘴唇稍稍有点厚,由于经常锻炼,身体挺结实的,绝对不是弱质纤纤型;如果今天她不是按照廉政公署的要求,穿着津干的套装的话,乍眼看去,米兰和香港街头许多大眼短发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米兰是与众不同的。她很勇敢、也很乐观,敢恨敢爱,常常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周围的人,她是那么的活力四射,只要你仔细端详她的面孔,你就会感受到她璀璨耀眼的生命力。作为她的朋友,谢语恬是深谙这一点的,可是,魏泠岫呢?谢语恬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魏泠岫安静地坐着,与米兰没有什么交流。如果不是坐在一起,他们看上去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语恬清了清喉咙:“魏先生,米米没有告诉你吗?你应该让你的律师来一趟的。签协议的时候,双方律师都应该在场。” “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魏泠岫淡淡地说。 小事?结婚还是小事吗?凝视着魏泠岫没有表情的淡漠脸孔,一丝不快在谢语恬心底蔓延。这个男人帅得一塌糊涂又如何?就凭这冰冷的脾气,她才不稀罕呢!一瞬间,她忘却了魏泠岫曾经带给她那清凉的感觉。 “我自己有执业律师的牌照。”魏泠岫又加了一句。 啊?这么厉害?!谢语恬一愣。 “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份协议,如果没有什么异意的话,马上签名!你的迟到,耽误了马律师和恬恬好长一段时间!”米兰不高兴地嚷着,把那张协议递到了魏泠岫的鼻子跟前。 “对不起。”魏泠岫冲马律师和谢语恬抿了抿嘴。 他在微笑,如果,那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话。谢语恬望着魏泠岫的脸:他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很淡、很冷。 一阵沉默。 魏泠岫在静静地看协议,房间里其余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完没?”终于耐不住安静的米兰率先开口了。 “看是看完了,不过,有一项我不太满意。”魏泠岫抬起眼睛。 岂止是一项?谢语恬暗自好笑。刚才在拟定协议的时候,她和马律师都被米兰苛刻的要求弄得目瞪口呆。马律师心里一定是到现在都在替魏泠岫抱不平:怎么会摊上个这么厉害的老婆? “哪一项?”米兰急躁地问。 “这一项,‘离婚之后,妻子可以拥有丈夫的一半财产’。似乎不太公平。”魏泠岫凝视着米兰的眼睛。 “怎么不公平了?本来我是想写丈夫也可以拥有妻子的一半财产的。不过,我廉政公署的薪水虽然也不少,可跟你比就丢人现眼了。你也不会在乎那么一点吧?”米兰摇了摇头。 “如果你结婚一天之后,就要和我离婚,我岂不是花了一半的身家来办一个婚礼?”魏泠岫平淡地说出一个问句来。 好一个商人本色。米兰忽然来气了,“你是男人耶,怎么这么小气?!我米兰是什么人?我不会做出如此背信抛义的事情来的!我要对得起我爷爷,还有你爷爷!” “那么如果我爷爷很快就去世了,你会不会离婚?”魏泠岫直视着米兰的眼睛,一丝寒意射了进来。 米兰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一瞬间有点胆怯了,她直着脖子大声说:“你对我不好,我当然要离婚!” “这个回答有点飘忽……”魏泠岫终于没有再盯着米兰的眼睛看了,他垂下眼睑,望着手里的协议,低声说,“这一条需要改改。” “不改!”米兰的倔脾气上来了,气哼哼地盯着魏泠岫。 魏泠岫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个“不”字,径自说道:“你可以要我一半的财产,不过,前提条件是我们的婚姻必须维持0年。” 什么?糟了,怎么突然觉得这个人像是个冷血恶魔?0年啊……米兰感到人生没有了希望,“不行!”她冲动地大叫一声。 “那也可以。如果我们的婚姻不能维持1年的话,你只能拥有我.5%的财产,如果能维持年,你就可以拥有我5%的财产……如此累加,一直到0年。以后,你可以拥有我一半的财产。你应该知道我的财产状况,平心而论,这还是比较公道的。” “公道个屁!真希望你1年之内破产!”米兰咆哮。 “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魏泠岫耸了耸肩,白净的脸上现出了笑意,虽然很淡,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笑。 “你……如果你要这么修改这条协议的话,我不结婚了!”米兰现在已经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会答应爷爷和这个男人结婚的? “随便你。”魏泠岫平静地说道。 啥?有没有搞错?!当初是他们要求结婚的,怎么现在好像是我在求他娶我一样?米兰气得眼前发黑,她指着魏泠岫的鼻子,粗鲁地吆喝着:“是、是你爷爷快要不行了,我们才……” “请你不要扯上我的爷爷,他年纪大了。”魏泠岫宁静的眼眸有了一丝严厉的意味,“婚姻的当事人是我们,只是我们。” 米兰惊讶地发现,自己乖乖地合住了嘴巴。 “那么……这条协议还修改吗?”马律师试探地问了一句。 “改!”米兰忽然回过神来,她大义凛然地说道,“不过要加上一条附加条款作为代价:婚后的夫妻生活……说清楚点,是性生活必须我说了算!我说发生就发生,我说不发生就不发生!违约的话,我有权控告魏泠岫性侵犯!” 啥?谢语恬和马律师面面相觑,有这样的协议的吗?“米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谢语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就是考虑了才这么说的!”丈夫这么小肚鸡肠,她怎么也得保障一下自己吧,按她的性格,如果魏泠岫没有任何的改变,说不定明天下午刚结完婚,他们就要排期去办离婚手续。既然财产不能分多少,有夫妻之名而没有夫妻之实还是比较好,不然的话,她米兰岂不是吃大亏了?再说,这么有个性的人,怎么能和他有下一代? “魏先生……”马律师为难地看着魏泠岫。 魏泠岫点了点头,“没问题。” 啥?他为什么回答得这么爽快!米兰杏眼圆睁,他一点都不在乎?! 唉,前途黯淡啊……米兰跌坐在了椅子里,徒呼奈何。 第二章 香港大会堂—— 米兰在爷爷米枫桦的“押解”下,很“淑女”地坐在接待室的长椅上,等待着新郎官的到来。 “呼,好闷。”米枫桦伸了个懒腰。 “我早告诉过你那人是迟到大王,不用这么早来的,你偏偏不听我的话!”米兰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哪有爷爷听孙女话的?你没听说过‘尊老’吗?” “我只听说过‘爱幼’!”米兰翘起了鼻子。 正当米枫桦调整情绪,准备跟孙女在她出嫁前好好吵一次嘴的时候,一个寒糊低哑却很爇情的声音响了起来,“米哥!” “嘿,阿光!”刹那间,米枫桦改了面皮,笑地站了起来,风度翩翩地向米兰身后迎了过去。 好一个变脸大师……米兰暗地里吐了吐舌头,稍稍端正了点姿态,很娴静地扭过身来—— 一位明显饱经风霜、身染重病、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轻巧地推着,出现在米兰眼前。 “孩子……”老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米兰,颤悠悠地想站起来,无奈力气不足,只是婰部轻轻挪高了一点而已。 “老爷,小心身体!”推着轮椅的男人温和而坚决地制止住老人莽撞的动作。 “孩子……”老人剧烈喘息着,顾不得调匀呼吸,只是一个劲地冲米兰招手,“过来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米兰心中的某一根弦被触动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请求,如何能够拒绝?勉强挤出来的娴静忽然转化为真正的温柔,米兰粲然一笑,走到老人身边,靠着轮椅,半蹲子。 一只枯槁的手抚在米兰光洁的脸蛋上,老人满是皱纹的粗糙皮肤与米兰脸上青春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老人的手在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疾病引起的。米兰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爷爷。”她把自己柔软的手坚定而温柔地搁在了老人胳膊上,似乎要把自己的青春分给老人一些。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米哥,你的孙女儿真好……”老人的眼睛湿润了,混浊的双眼迷离地注视着米枫桦。 “阿光,她淘气得很,别被她的假面具唬住了。她可是我米枫桦的孙女。”米枫桦促狭地向老人眨了眨眼。 “哈哈……”老人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一阵爇烈的笑声。 “爷爷!”米兰顾不得有人在,踩了踩米枫桦的脚,“有你这样说自己孙女的吗?” “怕什么!”米枫桦怪叫一声,“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要紧的!哎呀,可惜了我的新鞋!”他皱着眉头,仔细审视着自己脚上锃亮的皮鞋。 话虽如此,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嘛……米兰尴尬地笑着,冲老人点了点头,又小声呢喃了一句:“爷爷,你好。”不用介绍,她就知道,这位老人是魏泠岫的爷爷——魏阿光。 “你好,我可爱的孙媳妇儿。”魏阿光喜滋滋地看着米兰,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老爷,您别老这么看着孙少奶奶,她的脸都红了。”身后推轮椅的男人微笑着说,“你好,孙少奶奶,叫我老李就可以了。” 孙媳妇儿?孙少奶奶?米兰只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咦,我的孙女婿呢?化妆去了吗?”米枫桦总算想起了什么。 “他还没来吗?”魏阿光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刷”地变得铁青,“臭小子,告诉他早点出门的……” “老爷,孙少爷很有分寸的。”老李轻声说。 “分寸?哼哼……”魏阿光寒糊不清地骂了几句,就靠在轮椅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实在是很差。 气氛也瞬间变差了。四个人都不太想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 化妆室的门忽然开了,另外一对新人喜滋滋地走了出来。米兰呆呆地看着身着白纱的新娘,和满脸幸福傻笑的憨厚新郎,实在是难以置信,她自己也是新娘。 米兰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上奶白色的夏奈儿连衣裙。刚过膝盖的裙子剪裁简洁,大方得体,让没什么女性曲线的她变得婀娜优雅了起来。可是,这毕竟不是婚纱。 而且,这也不像是婚礼。她环视四周,自己的身边只有三位老人,两位充当证婚人,一位充当观礼嘉宾。她甚至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没邀请,更别说什么伴娘了。 潜意识里,她有意让自己的婚姻达到简单的最底线。她自问不是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婚姻有多么荒诞,可她就是想要低调一点、随意一点。如果能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嫁掉就最好了。 可会不会太随意了些?米兰惘然。也许,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潇洒、那么满不在乎。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天哪,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我还没有准备好……米兰霎时感到口干舌燥,笔直地站了起来。 “你是米兰小姐吧,哪位是魏泠岫先生?到你们了。”工作人员的眼睛在三位男士身上扫了一遍,礼貌真诚的笑容蓦地僵住了。这里无论哪一位是新郎,年纪都要比新娘大上好几截。 “魏泠岫……魏泠岫他、他……他还没来。”米兰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可是轮到你们了啊!”工作人员的眼睛睁大了。 “这……”米兰求援般地望着工作人员,一筹莫展。 …… 一对又一对的新人挤到了他们前面。魏泠岫的手机转到了留言信箱,他们在完全失去联络的情况下,等啊等啊…… 眼看当天行礼的时间就要过去了,米兰心里乱糟糟的。 急什么,不结婚更好!她在心中气呼呼地训斥着自己,一团怒气无处发泄。 魏阿光苍白的脸色变得有点发紫,老李苦口婆心地让他吃点药。谁知老人双眼一瞪,凶狠地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药?!” “老爷,别这么说,孙少爷会生气的……”老李脸色严峻了起来。 “他?他只顾他自己!”魏阿光剧烈地喘息着,“我马上就要死了,他还……” 对啊,我差点忘了,这场婚姻是为了魏泠岫的爷爷魏阿光才草草成婚的……米兰伸手拨拉一下鬓角。也许,魏泠岫还是不想跟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结婚,临阵脱逃了。他会不会是被我的“婚前协议”吓住了?也好,现在半点损失都没有,就尽了义务,替爷爷还了人情。只是没能分魏泠岫的财产有点可惜……米兰没头没脑地想。 “爷爷,你又说那个字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米兰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循声望去—— 她又看见了那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和那一双清澈、冷静的眼睛。 魏泠岫俯,轻轻地揽住了魏阿光的肩膀,“爷爷,我说过,不能说那个字!”他严肃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温暖。 哪个字?米兰竭力回忆着刚才魏阿光说过的所有的话,蓦地灵光一现:是“死”那个字吗? 噢,原来,这个冷漠小子还是很孝顺的。米兰偷偷打量着魏泠岫,他西装革履、气派十足,典型的青年才俊加美男子,只是微微有点气喘,一定是路上赶来赶得急了。 “臭小子,快跟你媳妇道歉!”魏阿光颤悠悠地打了魏泠岫的后脑勺一下。 魏泠岫抬起头,向米兰微微一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米兰直视着他的眼睛。由于职业使然,她很擅长从眼神里读懂人心。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魏泠岫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淡。他是骄傲的,这骄傲与生俱来,自然地从他上散发出来;他说“对不起”,只是良好的教养和礼貌使然,这并不代表着,他有一颗会道歉的温暖的心。 米兰忽然感到自己很生气。她挑起眉毛,用不大却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既然已经迟到了,道歉有什么用?反正,你已经习惯迟到了……” 米枫桦想说什么,可看见米兰脸上倔强的表情,他又沉默了。 魏阿光的呼吸更沉重了,一双混浊的老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孙子魏泠岫。 魏泠岫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米兰,眼神依旧淡漠。 “米小姐,不能再拖了,新郎还没来吗……”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猛地一眼看到,米兰的身边多了一个青年男子。他笑逐颜开,冲魏泠岫招了招手,“你一定是魏泠岫先生吧?你总算来了,过了5点,就不能行礼了……快进去、快进去!”工作人员忙碌地招呼了起来。 米兰僵硬地站着,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脚步。 “别站着,走吧。”魏泠岫轻轻地握住了米兰的手。 米兰很惊讶。 他的手居然很温暖,她原以为,有着这样眼神的男人,双手一定也是冰冷的。魏泠岫握她的手的力度不大,可米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很大。与一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不同,他的手有点粗糙,在接触之中,却很有安全感。 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米兰的脚轻轻挪了挪。 魏泠岫清了清嗓子:“进去吧,我爷爷身体不好,要快点才是。” 米兰大大的杏眼明确地流露出不满。她喜欢魏阿光,可不喜欢魏泠岫总是把他爷爷的事当成是他和她沟通的惟一渠道——这样太沉重了。 一瞬间,米兰感到心寒。 嫁还是不嫁?她犹豫了。 “小米儿……”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疑惑,魏阿光轻声叫着米兰的小名,跟她的亲生爷爷叫的一样。 米兰蓦地抬起头,凝视着老人那张被病魔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此刻,那双苍老的眼睛正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她,急切中满怀着期盼。 实在不忍心伤害这样一位老人的心。 米兰把手从魏泠岫手中怞了出来,率先向前走去。 虽然魏泠岫太冷淡,可是他的样子很英俊,如果有了孩子,起码模样上能得以保证;再加上后天的培养,孩子绝对不会像他一样冷淡……哦,对了,我以后离婚还能分财产!米兰心里盘算着,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礼堂那扇沉重的大门。 半岛酒店餐厅—— 米兰愣愣地望着面前津致的菜肴。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垂涎欲滴,可是,现在,她连面前的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 真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嫁了! 她恍恍惚惚地用叉子舀起一点鱼子酱,寒在了嘴里。 半个多小时之前,魏泠岫笔挺地站着,平缓而清晰地宣誓:“我请在座各位见证,我魏泠岫与你米兰结为合法夫妻。” 话音刚落,坐在证婚人位置上的魏阿光和米枫桦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老泪纵横;坐在观礼席的老李咧开嘴,笑得好开心。 米兰的心情很难用语言形容。 合法夫妻……从今以后,她有了一个丈夫魏泠岫。 “鱼子酱不好吃吗?”魏泠岫的声音在对面响了起来,唤回了米兰远去的思绪。 “不知道,我不太会品味。”米兰浅浅一笑。 “为什么不早说?应该点些你喜欢吃的东西啊。”魏泠岫扬手叫侍者过来。 如果我说我想到路边摊吃鱼蛋他会有什么反应呢?米兰在心底说。 从大会堂里出来,老李说再怎么简单,结婚还是得吃一顿婚宴的,魏泠岫于是提议到半岛酒店;两位老人却相视一笑,说要回家吃老李的手艺,不打搅新婚夫妇享受二人世界了。 结果就落得个这样的局面: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米兰感到别扭极了,她怎么都觉得不带劲。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把脊背挺得笔直;用刀叉的时候小心翼翼;咀嚼的时候动作尽量地小……她惟恐自己的举止不够文雅,在魏泠岫面前出丑。 这是对陌生男人的举止。 正想着,侍者过来了,魏泠岫向他要餐牌。米兰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用了,桌面的菜已经够多了。” “可是你都没怎么吃。”魏泠岫平静地说着,一双清亮的眼睛默默凝视着米兰。 这双眼睛虽然冷淡,神采中却有着飘逸空灵的感觉,让人见之忘俗。米兰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讷讷地说:“我……我胃口不太好,也许、也许是因为有点紧张吧。”她抬起头,迎着魏泠岫的目光,露齿一笑,有些拘谨的脸蛋顿时生动活泼了起来。 “那更加要点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魏泠岫把餐牌递到了米兰面前。 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语气,却有着无形的压力。 米兰的口气突然硬了起来:“我不需要。”她不喜欢自己变得软弱渺小、没有生命力,她不是这样的人。 魏泠岫轻轻扫了她一眼,缓缓把餐牌交给侍者,淡淡地说:“我们不需要了。” 又是一阵沉默。 米兰只觉得如坐针毡。她用叉子搅拌着沙拉,毫无食欲。上帝啊,她才刚刚结婚不到小时,现在就在打退堂鼓了……不,她是一直在打退堂鼓。 “今天,我公司里有点事。” 低沉的嗓音响起,轻柔地飘进了米兰耳朵。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魏泠岫在对她说话。 “啊……是吗?”她回应得有点慌乱。 “是啊,所以我来晚了,真是抱歉。”魏泠岫抬起眼睑,微微一笑。 如同一阵淡淡的微风拂过,米兰心头笼罩的陰霾被吹走了些许。魏泠岫平稳的声音居然带着丝丝暖意,纵使不易为人所察觉,却能让米兰感到舒服,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 “你今天很忙吗?”她冲口问道,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细细打量着魏泠岫。他的眼睛很清很清,也许,他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的。米兰心中一动。 “嗯,最近都很忙。公司里出了点事,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了。”魏泠岫轻轻蹙眉。 老天,这个男人皱眉头竟然这么好看!他又不是病西施!米兰呆住了,完了,她要流口水了……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大咧咧地笑了,“你也会搞不清状况吗?这不可能!”一时间,压抑了半天的米兰又恢复成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大叫大笑的女孩了。 “为什么不可能?”魏泠岫轻描淡写地抿了口香槟,“我只是普通商人。” 你?普通商人?!米兰想起昨天,魏泠岫与她在马律师办公室里讨价还价的情形来。说好听点,你是运筹帷幄的商场才俊;说难听点,你就是一个坚商!你心里的算盘清楚着呢!米兰暗自嘀咕。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给他听,米兰不由自主地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魏泠岫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咧开了优美的弧度,笑了。 “你第一次笑出了声!”米兰大叫,引来四周众人异样的眼光。 哎呀,又出丑了……米兰赶紧低下了头。那贵公子似的魏泠岫肯定已经在对她横眉冷目了。米兰偷偷瞄了魏泠岫一眼。 出乎意料,魏泠岫还是那么荣辱不惊,对众人的侧目毫不在意。 啧啧,果然是经历过商场锤炼的人。米兰又咧了咧嘴。 “吃东西吧,今天的鱼做得不错。”魏泠岫嘴角微微翘起,对米兰轻声说。 “嗯!”米兰切了一大块特色烤鱼,塞进了嘴巴里,一时忘记了应该保持仪态。 “你又有胃口了?”饶是魏泠岫,也感到惊讶。 “不可以吗?”米兰嘴里塞满了烤鱼,说出来的话寒寒糊糊的。她现在心情突然变好了,想不到,魏泠岫会跟她说他工作上的事,她还以为,魏泠岫会强硬地要求她扮演驯顺、寡言的妻子角色呢。呜呜,感谢上帝,他们总算有交流了…… “你呀……”魏泠岫右手支颌,注视着米兰,脸上笑容更明显了些。 “你呀……”米兰莽撞地接过了他的话头,“就应该多笑一点,整天冷冰冰的,一副高傲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好。” “哦?”魏泠岫扬起眉毛,一个说不清楚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笑容立刻没有了。 干吗,我又没说错……米兰又有点不高兴了,这人的自尊心也太强了,听不得一句批评的话。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兰。”魏泠岫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晶莹的香槟。 耶?按我说的办?!米兰只感到受宠若惊,心情顿时大好。哈哈,看来,她的老公也不是这么难相处哦! “哈哈,既然是这样,就笑给我看看嘛!”米兰兴奋了,身体前倾,双手握拳,神采奕奕地端详着魏泠岫出尘的脸庞,期待着他的笑靥。 望着她睁得又大又圆的杏眼,魏泠岫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勾出一道弯弯的弧形。 “Yeah!”米兰夸张地拍起手来,浑然不顾周围众人的侧目,兴致勃勃地说,“看,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满意了吗?”魏泠岫挑起眉毛。 “如果我说不满意,你能不能再笑几次?”米兰咧开嘴巴,样子有点傻。 “唉……”魏泠岫平素宁静淡漠的眼神有了几分无奈,“你先吃点东西吧,兰。” “哦……”米兰听话地动起了刀叉,嘴角尤自挂着傻笑。 望着她吃得不亦乐乎的模样,魏泠岫微微一笑,不知不觉间,他也有了好胃口。 第三章 “呃,好饱。”米兰难过地皱起了眉头。 “把车窗放下来,透透气吧。”正在开车的魏泠岫看了她一眼。 “嗯……”米兰放下车窗,一股清凉的空气飞进了车里,舒服多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一时高兴,她吃得太多了,“我们这是去哪?”米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回家。”魏泠岫平静地回答。 “家?回谁的家?”米兰依旧迷惘。 “不是说好了,婚后住到我家里吗。”虽然这是个问句,魏泠岫就是有把它说成陈述句的本事。 “可是……你不是住这儿的啊!”爷爷给米兰的情报,把魏泠岫的地址说了个一清二楚,他在中环有几处房产,西贡有两处别墅,可在这附近根本就没有房产。 “我是住这儿。” 咦?莫非神通广大的爷爷也有失算的时候?米兰愕然。 魏泠岫斜眼一瞥,望见了米兰疑惑的鹅蛋脸,他平静地说:“我在浅水湾新买了一幢别墅,权当我们的新房吧。” 原来是这样。米兰小声嘀咕:“你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他说得好听,“我们”的新房,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 “你喜欢海,不是吗?”魏泠岫的语气依旧平淡。 咦?他怎么知道?米兰心中怦然一动。她仔细地端详着魏泠岫的脸。 魏泠岫专心驾车,直视前方。 真是的,被老婆这么盯着看,一点反应都没有。米兰撇撇嘴,转向车窗外。风掠起了她的刘海,她感到自己的心也飞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唱起歌来:“好想跟你去吹吹风,吹干心里的痛……” 忽然,旁边有一个口哨声轻轻地响了起来,吹的正是《好想跟你吹吹风》的旋律。 “啊?”米兰诧异地回过头,紧紧地盯着魏泠岫的脸。 “我吹口哨有什么奇怪的?”魏泠岫有点莫名其妙。 米兰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她把车窗开得更大了一些,凉爽的风灌进车内。她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了异样的感觉。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她心里就藏着一个秘密——曾经爱上一个人的秘密,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兰,车窗开得太大了,你会不会冷?”魏泠岫的话打断了米兰的思路。 原来他还会关心别人……米兰心头一暖,脸上绽放出笑靥,“我不冷……对了,你以后别‘兰’啊‘兰’地叫我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这么文绉绉地叫我,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当然,这可不能说出来。她偏着脑袋,想了想,说:“你就叫我‘米米’吧,我们朋友都这么叫我;又或者像我爷爷那么叫我‘小米儿’,我也勉强可以接受,呵呵,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啦,听起来像是小孩的侞名。”米兰吐了吐舌头。 魏泠岫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叫你‘兰’。” “别嘛,不好听。”米兰龇牙咧嘴地做了个苦相。 “我并不觉得。”魏泠岫淡然一笑。 米兰迎着他坚决的目光,只觉得魏泠岫是在向她发起挑战。刚才暖洋洋的心迅速冷了下来。嬉皮笑脸不见了,她脸色严峻地说:“我从来就不喜欢‘兰’这个字,所以,你别这么叫我。” “我要叫你‘兰’。” 魏泠岫的声音丝毫不起波澜,可米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刚刚说过几乎相同的话,不过,这一次,他把“想”换成了“要”。 毫无疑问的宣战。 风依旧吹着,可是气氛却变得压抑了。米兰皱起了眉头,反击道:“我不要你叫我‘兰’。” 魏泠岫的目光依次落在她津干的短发、朝气蓬勃的鹅蛋脸、活力充沛的身段上。米兰的确和“兰”这个字绝缘。兰花的优雅内敛在她身上半点也看不到。他耸了耸肩,无动于衷地说:“我会叫你‘兰’。” 米兰发狂了,“天哪,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她大声喊叫着。 “兰,别闹了。”魏泠岫的脸色沉了下来,用责备的目光注视着米兰。 “是我在闹吗?是你成心要吵架的!有必要为了一个称呼这么坚持吗?”米兰急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一个没有名字、没有主见,只会在丈夫背后恬静地站着的妻子!告诉你,我不是这种人!别惹我……” “你当然有名字,‘兰’就是你的名字。”魏泠岫冰冷的声音制止住了米兰歇斯底里的大发作。 “你……”米兰瞪着魏泠岫,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太敏感了,就像你说的,那不过是一个名字,兰。” 魏泠岫的声音很低,却自有一种震慑人的力量。 米兰不吭声,继续盯着他看。眼前正在开车的魏泠岫淡定自若,温文平静。可是,她看不透他。 那淡淡的和谐、小小的心动消失无踪,米兰忽然感到不安。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要如何与自己的丈夫相处? 车窗外,浅水湾的海岸线出现在她眼前。她是喜欢海,可是此刻,海对她来说,只是陰沉的一片漆黑。 米兰现在彻底觉悟了,她嫁了一个大男人主义极重的丈夫,在他身边,她忽然有种被禁锢的感觉。看来,这就是轻视婚姻而冒险的苦果吧,眼下,米兰只能自食苦果。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车子敏捷地停在了一幢奶白、浅绿相间的别墅旁。 米兰怔怔地走下车,上下打量着这幢气派的别墅。 “因为时间有点紧,我随便挑的,先将就住一下,等有时间,我再挑一幢好一点的。”魏泠岫一边说一边迈出车门。 “啊,这房子已经很好了。”米兰干笑着。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了,这哪里是普通的别墅?简直是超级豪华版的!如果这也需要将就住一下,她真不知道能舒舒坦坦住的别墅是什么样子的了。 有钱人就是爱花钱……米兰感慨不已。 魏泠岫还没按门铃,老李就打开大门,迎了出来,“孙少爷,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满脸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米兰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啊?!米兰忽然感到尴尬。 “嗯,我有点累。”魏泠岫走进了别墅,轻轻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累了就得马上就寝!”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爇情得过分。 “爷爷!你怎么在这里?!”米兰望着喜气洋洋奔过来的爷爷米枫桦,大惊失色,“你不是应该回家的吗?” “我想闹新房啊!”米枫桦眯缝着眼睛,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爷爷,你到底几岁了啊!”米兰尖叫。 “谁叫你们小两口喜欢低调,一个朋友都不请?爷爷我,只好担当丑角了啊!”米枫桦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你说对吗,阿光?” 魏泠岫的爷爷魏阿光坐在轮椅上,一边低声咳嗽一边笑地点了点头。 “爷爷,你该睡觉了。”魏泠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是米兰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哦,原来他还会叹气,还好,不是木头人。”米兰小声呢喃。 “好好好,泠岫,你们也去睡吧,我们都去睡觉。”魏阿光慈爱地笑着,上下打量着米兰。 魏泠岫向米兰侧了侧脑袋,“走吧,卧室在二楼。” 米兰知道,在两个活宝爷爷的监视下,要得到清静的惟一选择,就是上楼,进卧室,再把房门关上。她点了点头,跟在魏泠岫身后,进了卧室。 “爷爷、魏爷爷,我们都已经进来了,你们就各自休息去吧。”魏泠岫站在房门口,挡住了探头探脑,要往房间里看的米枫桦和魏阿光。 “哎,阿光,我们也不能太杀风景吧,我们走吧,孙子孙女都嫌弃我们了……”米枫桦拖长了声调,可怜巴巴地推着魏阿光的轮椅,走远了。 “爷爷,早点睡!你今天过分兴奋了,对身体不好!”魏泠岫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叫了一声,然后把房门关上了。 一时间,卧室内只剩下米兰和魏泠岫两个人。 “嗯……”米兰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这里有没有客房?我到客房去睡好了。” “客房在楼下拐角处,有六间。不过,你爷爷应该已经占用了其中一间,你今晚去睡,会惊动他的。”魏泠岫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这样啊……”米兰踌躇了,按照爷爷的个性,要是发现她新婚之夜偷跑到客房去睡,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呢,“那你睡沙发……啊,不,还是我睡沙发好了。”她犹豫地说。 魏泠岫淡淡地笑了,“我倒无所谓,不过,你看清楚,这里没有沙发。” “咦?”米兰四处环顾,果然,偌大的卧室里,除了一张足足有.5米宽的豪华水床、一张梳妆台、一个超宽大衣柜、两个床头柜、一台嵌在墙上的背投电视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了。 “不会吧,这么大的房间,居然连一张沙发都没有?!”米兰大叫。难道她要睡在梳妆台上吗?又或者——地上? 她怀疑地望着魏泠岫,“我记得我们是签过婚前协议的。什么时候有夫妻关系,由我来决定!” “当然。”魏泠岫唇边挂着一丝微笑,“不过,这房间是老李和我爷爷布置的,我事先不知道。” 米兰凝视着他的眼睛。很淡、很纯,不像是在说谎。她垂下了眼睑。 “看来,爷爷们都担心我们圆房的问题。”魏泠岫淡淡地说。 米兰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特别的表情,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魏泠岫俊美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今天晚上,我睡地上吧。明天轮到你!”米兰气鼓鼓地说。 “用不着。”魏泠岫拍了拍超级宽敞的水床,“床那么大,我们一起睡吧。”在米兰再次用怀疑的目光注视他之前,他淡定地接着说:“放心,别说我们是签了协议的,我已经两天没睡了,一点心思都没有。” “哦……”米兰尴尬地应了一声。虽然这正合她意,可魏泠岫那一句“一点心思都没有”也让她小小的女性自尊心受了伤。我不会这么没吸引力吧?她问自己。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急促地开口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你先洗吧,我有点累,不想动。”魏泠岫把脖子上的领带怞掉了。 米兰这才看见,魏泠岫清俊平静的脸庞写满了疲惫。对了,他刚才好像说,已经两天没睡了,“那……那我先去洗个澡。”她没话找话地说。 “嗯……”魏泠岫点了点头,“衣柜里有你的衣服,你爷爷今天早上拿过来让老李放进去的。” “啊?哦。”米兰真不知该说她爷爷细心好,还是鸡婆好。她拉开柜门,毛躁地挑挑拣拣。这个时候,她总算意识到两个人一起生活的麻烦了。她不知该穿什么样的睡衣。穿得太过吧,一来自己没什么本钱,二来也生怕被魏泠岫看见尴尬;穿得随便一点吧,又怕魏泠岫暗地里笑话她土包子。迟疑了很久,她才找出一条白色的宽松长裤,和一件灰色的旧T-hirt,充当睡衣。 她回头一看,蓦然发现,魏泠岫已经斜倚在枕头上,假寐了起来。米兰暗自好笑,她瞎忙活什么,人家魏大少爷一点也不在乎。 想到这里,她也就放开了,不再拘谨,迈开大步走进与卧室相连的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爇水澡。当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压抑似乎已经减轻了不少。 “嗯……魏……嗯,你……该你洗澡了。”米兰忽然发现,她不知该怎么称呼魏泠岫。 魏泠岫没有看到她窘迫的模样。他脱了鞋袜、外套和领带,躺在水床的左边,已经睡着了。 看来,他真的很累。 米兰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叫醒他。可是,目光触及他淡泊疲倦的脸,米兰决定不叫他。 可是,我该做什么好呢?米兰望了望墙上的钟,不过9点多一点,多姿多彩的夜生活现在才是展开的时候。她悄声打开背投电视,把音量调到静音,看了一会无声电视。没多久就烦了,带着两分脾气,把电视和灯都熄了,在魏泠岫身边躺下。 一片漆黑中,她听到了魏泠岫轻微而有节奏的鼻息声。 一个陌生人睡在我的左边! 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固执地钻进她脑海里。米兰越是想把这想法压下去,就越是无法入睡。 她终于忍不住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把灯打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她恨不得能大吼一声,发泄心中的郁闷。 可是她身边睡着她的丈夫。所以,她不能。忽然,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丁点做妻子的感觉。 米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赤脚走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卧室门。 正想出去,她又犹豫了一下,回去在大衣柜里抱出一床薄被,盖在了魏泠岫身上,这才出去了。 楼下客厅很安静,只开了一盏廊灯。走廊尽头,隐隐约约听到她爷爷器宇轩昂的笑声。敢情他是在揽着老李和他喝酒了。 米兰正中下怀。她小心翼翼地“逃”出了豪华的别墅。 魏泠岫真是有钱。他的别墅就坐落在海边,如果说,他已经把别墅附近的海岸线也买了下来,米兰也不会感到奇怪。米兰打开大门,走不到100米,的双脚就已经踩在了沙子上。 夜晚的海风大了些,吹得米兰的肩膀微微有些凉意,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不过,被海风吹拂着,她很痛快。她放开喉咙,对着暗夜里的海,大声吼了几下。 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些。她不由自主地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轻盈地小跳了起来。她模仿着芭蕾舞者,优雅地提起脚尖,轻盈地旋转,可是没转两个圈,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哈哈……”她开心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完了,疯够了,米兰沿着海滩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时回头看一下自己身后蜿蜒的脚印。海浪声伴着风儿轻轻送进她耳朵。此刻,米兰感到她是自由的…… “嗨!”一个声音响起,把自我陶醉的米兰吓了一大跳。她一直以为,这海滩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赶紧循声望去,只见在离海滩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黑黝黝的影子缩成一团,隐隐有些昏黄的灯光向她射了过来。 “嗨!”影子又发声了。 米兰皱了皱眉头。从声音判断,影子应该是个男人。深更半夜,缩在一旁偷看女性的男人是好人的几率相对较低。她犹豫着,该不该过去一探究竟。 “只有你一个人吗?”影子小声说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温暖。 米兰不由自主地想起魏泠岫平淡的声音。唉……她叹了口气,向影子走去,“你一个男人,半夜在这里干吗?”她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先发制人了。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在了她脸上,“你还不是一样?”影子活动了,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站了起来。 “把你的手电筒挪开!”米兰气恼地叫嚷着,不由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手电筒的光束应声移开了。转瞬间,米兰眼前一亮,手电筒的光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不过,这一次不是照在她脸上,而是照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瞧,现在我照自己给你看,很公平吧?”男人咧开嘴笑了。 接着手电筒的光束,米兰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的五官稀松平常,身量不算太高,除了他扎在脑后的小辫和一般人有着那么一点区别之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但是,满脸洋溢的笑意使整张脸生动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小姐,看完了没有?我的眼睛花了!”男人可怜兮兮地抱怨着。 “喂,是你自己要拿手电筒照自己的脸的,关我什么事?”米兰莫名其妙,却又忍俊不禁。 男人高兴地移开了手电筒,笑吟吟地望着米兰,“嗨!”他又打了个招呼。 “嗨!”鬼使神差地,米兰也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叫房天恩,你呢?”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米兰现在即使不用手电筒,也能将就着看清楚他的脸庞了。 “我叫米兰。” 房天恩笑地说:“在这样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见到你,我很高兴啊!” 男人都是这样跟女性搭讪的吗?极度欠缺经验的米兰微微有些脸红,幸亏夜色成功地把她的羞涩掩盖了。她粗声粗气地说:“在这样一个黑黝黝的夜晚,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在画画啊!”男人晃动了一下手臂。 米兰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一支画笔。 “画画?现在是夜晚耶,你画的是什么?”米兰哭笑不得,开始觉得自己遇上的人有那么一点不健全了。 “我就是要画夜啊!”房天恩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说。 画夜?米兰惊讶得差点摔个倒栽葱。这人有病啊?“我只听说过有人画什么晨曦、黄昏、日出、日落的。夜应该怎么画?按我说,只要拿一张黑纸出来,在那些画评家鼻子底下晃一晃,那些怞象派肯定会认为是旷世杰作!” “你说什么呀!”房天恩的脸蛋皱成了一团,“夜有夜的风情,这是要用心去体会的!” 米兰微微一愣。海风拂起了她浅浅的刘海,远处传来海浪拍击的声音,“沙——沙——”漆黑的夜,突然有了一丝温柔的静谧。她似乎明白什么了。 “体会到了吗?”房天恩的眉头舒展了,微笑着说。 米兰故意沉下脸,硬邦邦地说:“你得了吧,不要故弄玄虚了,这晚上乌灯瞎火的,你怎么画画?” “所以我有这个啊。”房天恩得意地晃动手里的电筒。 米兰双眼一翻,真是服了这个人了。莫非画家都是这么少根筋? 房天恩自顾自地收拾好摊开一地的颜料和画笔,把画架上的画取下来,收好。 米兰望着他的举动,不由得戏谑道:“小画家,夜并不是这么好画吧?” “是不好画,可我能画!”房天恩自信十足地说,“只是现在我不想画了。” “耍嘴皮子。”米兰抿着嘴笑了,随随便便地席地而坐,望着远处漆黑的大海。此时的夜,似乎有种魔力,让她无法把视线移开。 “呵呵……”房天恩一点也不生气,他边收拾边问,“今天的夜很美吧?” “既然这么美……感性的画家,请你找个形容词来形容一下吧。”米兰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夜是妩媚的,它有自己的女儿娇态……”房天恩突然在米兰身边坐下,对着她露齿一笑,“它也有自己的夜津灵。” “你胡说些什么啊。”房天恩的脸凑得很近,米兰的脸又红了。 “今天,夜津灵就是你啊!”房天恩指着米兰的鼻子。 原来,我已经升级成为津灵了。米兰不由得想起《魔戒》里美丽的津灵公主,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啊,你还是更适合白昼多一点。你是日光下的女主角!”房天恩信誓旦旦地说。 “扑哧!”米兰忍不住笑出声来。房天恩的话不文不白,怪里怪气的,让她觉得好好笑。 “笑什么?我现在可是在赞美你呢!”房天恩皱起了眉头。 米兰发现,他一旦皱起眉头,两道眉毛之间,就会有一道短短的皱纹,看上去,很特别。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赞美?”米兰故作正经地说。 “谢倒不用谢……”房天恩似乎没有察觉米兰话里戏谑的成分,“不过,我好想告诉你,你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活泼、生动。所以说,你是‘日’的女主角。” “哦,谢谢。”米兰微微一笑。 “不客气。请问,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女主角?”房天恩向米兰靠近了些,咧开嘴,一个劲地傻笑。 “啥?我……我有……”米兰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她想告诉房天恩自己已经有丈夫了。可“丈夫”那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看你紧张的样子!”房天恩哈哈大笑,“我不是想你当我的女朋友,我只是想你当我的模特儿!” “啊?”米兰还是呆呆的。 “我想画一幅以你为主角的画!这样说,够清楚了吧?”房天恩带着笑,耐心地解释着。 “哦……”米兰总算明白了过来,“你确定?”她期期艾艾地问。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当什么油画女主角。 “当然!你有全世界最美的足踝。” 呃……米兰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本以为,房天恩会说她有全世界最美的脸庞呢!呵呵,虽然这么说会牵强了些,不过,至少可以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嘛!“你的喜好还真够特别的。”她酸溜溜地说。 “可你的脚踝真的很美!”房天恩认真地说,“在这样没有星星的夜晚,你信步而来,的脚踝朦胧可见,就像是踏着月光一般……好美。”说完,他俯子,细细打量着米兰没穿鞋子的光脚。 “别看、别看!”米兰粗鲁地把他推开。虽然有人称赞挺高兴的(即使只是脚踝),但是,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双脚看,她还是会很不自在。 “别害臊嘛,美丽的东西就应该露出来给别人看。”房天恩微笑着,凝视着米兰的双眼,“明天,阳光灿烂的时候,当我的女主角吧!” 活了4岁,房天恩似乎是第一个这么欣赏她的异性。魏泠岫的形象在米兰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迅速把这个形象驱逐出去,只是凝视着房天恩的双眸。他的眼睛很真诚、很温暖。米兰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好啊,不过,我怕白天你看清楚我的足踝的时候,要失望。” “怎么会?!”房天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房天恩是不可能看走眼的,你把脚伸出来,自己好好看看!你的脚和踝骨好完美、好漂亮!”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米兰迟疑地把双脚伸了出来。没有星星的夜晚,她的双足泛着淡淡的象牙色,轻巧地搁在了沙滩上。 房天恩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食指,在米兰双足周围的沙地上勾勒出她双脚的轮廓,“瞧,多美!”他露齿一笑。 一道陰影罩在了房天恩开朗的笑靥上。他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 一名身材匀称的男子正好挡在他面前。由于天黑、背光,房天恩看不清男子的脸,不过,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从男子身上透出来。 “站起来!”男人开口了,声音很低沉。 房天恩愣愣地站了起来,视线对上了男人的脸。 好漂亮的脸。 如果是平时,见到这么完美的人,房天恩肯定会死乞白赖地央求人家当自己的模特。可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夜色中,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 “站起来。”男人重复了同一句话。 “我站起来了呀。”房天恩傻傻地说。 “他不是对你说。”米兰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裤子上的沙子。动作很洒脱,可惜有点故作潇洒之嫌。 “回去。”魏泠岫用两个简短的字来命令米兰。 突然之间,米兰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昂着头,大声说:“我还不想回去。” “回去。”平淡的话语增添了几分力度。 “不回!”米兰尖声叫了起来,“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没有人能命令我!” 背着光,米兰还是清晰地看见,魏泠岫淡漠的眼睛把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向前迈了一步。 个中寒义简单明了。 米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魏泠岫身上排山倒海而来。她不由得咬紧了嘴唇,下意识地为自己增添些反抗的力气。 “喂,先生,你干什么?”房天恩的大丈夫情结总算爆发了,他侧了侧身,挡在了米兰面前,同时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把魏泠岫推开一点。 “啪!”清脆的一声响起,魏泠岫闪电般出手,迅捷地把房天恩扬到他面前的手挡了回去,“她是我的。” “啥……”房天恩只有发愣的分。 “什么我是你的?!”米兰大发雷霆,“我是我自己的!充其量,我不过是你的妻子,仅此而已!” 妻子?房天恩怔怔地望着米兰。无论怎么看,米兰更像少女一些。 “对,你是我的妻子,跟我回去!”魏泠岫偏了偏脑袋,发丝掠过前额,“走吧。” “我讨厌你!”米兰的五官皱了起来,厌恶地说。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魏泠岫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米兰。 在这一瞬间,米兰只想说出那两个字——“离婚”。受不了了……实在是受不了了…… 魏泠岫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缓缓地说出那一成不变的两个字:“回去。” 自从小学毕业以来,米兰头一次感到鼻子发酸。 忍耐……忍耐……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你个魏泠岫,我米兰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一次,你要是再惹我生气……哼!她暗自磨牙。 魏泠岫以商人的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软化与妥协。他没有再看米兰,率先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米兰生硬地跟在他身后。 “嘿,米兰!下一次要当我的女主角!”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走出去了好久,房天恩才如梦初醒,在他们身后大喊。 第四章 米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愣。 她跟在魏泠岫的身后回到别墅之后,魏泠岫冷冷地说了句:“待在这儿。”就转身走了,米兰只听见汽车的引擎声飘然而去。 偌大的别墅,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米兰感到孤独。魏泠岫的话,像是紧箍咒一般,缠绕着她,她赫然发现,自己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坐在别墅一楼的客厅里,静静地等待着。 “这真的不像我……”米兰呢喃着。半天的工夫,她似乎迷失了自我。 恍惚间,门外,引擎声再次响起,魏泠岫回来了。 米兰深吸一口气,笔直地站了起来,冷冰冰地站着,准备迎接魏泠岫。她尽力用冷漠高傲的眼神武装自己,尽管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这种气质,可是,她豁出去了。如果现在不能把魏泠岫的气势压倒,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大门打开了。米兰厌恶地发现,她自己居然有点紧张,“米兰,你紧张什么?审讯的时候、调查的时候,你又不紧张,现在才来紧张……”她唠唠叨叨地数落自己,平时活泼开朗的眼睛敛去了暖意,换上了略嫌生硬的冰冷神情。 “为什么不开灯?”魏泠岫打开了屏风旁的一盏小小彩灯,橘黄色的灯光让宽敞的大厅有了苍凉的昏暗。 “你回来了,我上去睡了。”米兰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她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正气凛然。 “等等。”魏泠岫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米兰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过来……”魏泠岫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坐啊。” 米兰自然而然地转过了身,面对着魏泠岫。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她悔恨不已。她在心中大声骂自己:“米兰啊米兰,你怎么这么犯贱啊!不是明明打定了主意,争夺主动权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傻乎乎地听起话来?” “过来啊,有些东西给你。”昏黄的灯光下,魏泠岫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可是,米兰心里还是微微一动。也许,他觉得自己刚才过分了,要我和谈谈心?对,一定是这样的,他刚才开车出去兜风,慢慢就想通了……好,姑且当你有进步! 米兰脸上别扭的高傲和冷漠退去了,她大踏步走到魏泠岫身边,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坐姿可不太淑女,“好吧,我们是该好好谈谈的,”她展颜一笑,“毕竟,我们婚前的了解太少了,不是吗?” 她的笑靥很明亮,室内昏暗的灯光似乎被她的笑靥点亮了,客厅变得温馨了起来。 魏泠岫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低下头,指了指米兰的脚,“你脚上有沙子。” “是吗?”米兰傻傻地看着自己白嫩的双脚,“哎呀,我刚才回来忘了抖抖沙子,弄得地毯上都是了。你……你不会是有洁癖吧?嗯,我一会儿就去洗洗,要不要我顺便吸吸尘?”她呆头呆脑地看着魏泠岫。 “我不算有洁癖,”魏泠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纹,“地毯的事别放在心上,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明天,让仆人来弄就好了。” “哦……”米兰摸了摸后脑勺。到底应该怎么和魏泠岫开口谈谈呢?他们之间的对话,无聊至极,一点建设意义都没有,半天都没谈到点子上……可是,生活味很浓的对话,似乎有一点点的温馨。 “哪,给你。”魏泠岫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盒子外面是灰蓝色的天鹅绒,一看就知,这是首饰。 啊?!他刚才出去,是买首饰给我赔不是!?米兰顿时感到受宠若惊。看来,这个扑克脸的男人,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趣的。里面是什么?她兴奋得两眼放光。让人气馁的是,米兰长这么大了,除了小时候邻家弟弟送她一朵雏菊做的戒指之外,从来没收过男性送的首饰…… 呵呵,原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看,现在不就有了吗?她一双杏眼闪闪发光,好奇地盯着魏泠岫手里的盒子。 魏泠岫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他灵巧地把盒子打开——璀璨夺目的钻石躺在盒子里,熠熠生辉,都快把米兰的眼睛弄花了。米兰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那一条链子:简约明朗的设计,烘托出0多颗彩钻,有红色、黄色、粉色、蓝色、绿色……每一颗彩钻就像是比赛一样,争相向她的眼睛示威。 “哇……”米兰惊叫一声,眯缝起眼睛——钻石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魏泠岫的时尚触觉还真不错嘛,米兰自己也是刚刚在最新一期的杂志上看到,今年流行彩钻。 “戴上吧。”魏泠岫轻声说。 “啊……呃……”现在米兰的脑袋瓜已经不好使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每当听到别人说,女人最容易被钻石俘虏的时候,她总会说上几句尖酸刻薄的玩笑话,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可她想不到,面对钻石,连她自己都不能免俗,自从灰蓝色的盒子被魏泠岫悄然无声地打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法把注意力从钻石上挪开了,“这手链……是不是太豪华了?”她低声嘟囔着。像是在问魏泠岫,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这不是手链,是脚链。”魏泠岫低声一笑。 “呵呵……”米兰尴尬地抓了抓鬓角的碎发。真是惭愧,亏她还是个女人,居然连手链和脚链都分不出来。她带着点虔诚,仔细端详着魏泠岫手中的彩钻脚链。乖乖,这么漂亮高贵的东西,怎么能往脚上戴?太浪费了吧……她暗自咋舌。 “戴上吧。”魏泠岫伸出拇指和食指,轻巧地取下彩钻脚链。 呀,他的手指很长……有那么一刻,米兰的注意力终于从彩钻上移开了。她望着魏泠岫的手,他有一双形状很好看的手,手指很长,却一点也不带脂粉气,有着干净能干的男儿气质。 米兰不由得微微一笑。 魏泠岫俯,要把脚链给米兰戴上。 “啊,还是不要了……”正在看魏泠岫的手指的米兰忙不迭地把脚缩了起来,“这链子太高贵了,和我不相称。戴上它,我会全身都不自在的。” “怎么会?” “真的!我还是不太习惯戴首饰,更何况是脚链了……它太漂亮了,漂亮到让我都想顶礼膜拜了!一想到,这小玩意要戴在我的脚踝上,我就觉得奇怪!今晚上给我好好看看它,明天你送回给珠宝店吧。不过是一天的工夫,他们一定可以退货的!”米兰露齿一笑。 魏泠岫抬起眼睛,一双素净的明眸流露出复杂诧异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可不能怀疑我啊……”米兰傻傻地笑着。 “知道吗,我魏泠岫买的东西,绝不退货。”魏泠岫静静地说。与他一贯平淡的语调不同,这一次,他的语气威严的味道显而易见。 “嗯?”米兰怔怔的。 “我给你戴上。”魏泠岫俯,轻轻地把彩钻脚链扣在了米兰的脚踝上。 一瞬间,米兰只感到,自己的脚踝在发光——发着七色的彩光。的确美丽!然而,那沉甸甸的感觉却也在时刻提醒着她,她并不适合这一份奢华。 “好。”魏泠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 米兰心中被刺了一下,魏泠岫的态度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米兰蹙着眉,情不自禁地大叫:“等等!” 魏泠岫停下了脚步。 “这脚链真的不适合我,你还是拿去退了吧。”米兰一边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着一边伸手去解脚上的链子。 “别解了,这条链子经过特殊设计,一旦戴上去,扣子就会扣死,再也拿不下来。”魏泠岫淡淡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买的东西,从不退货。” “什么?”米兰完全呆住了。退货?她也是货物之一吗? 魏泠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 “你……你太过分了!”米兰尖声叫了起来。她猛地冲到魏泠岫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你是我的……” “够了!”米兰颤抖着打断了魏泠岫的话,“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东西!” “我只是想说,你是我的妻子。”魏泠岫耸了耸肩。 “是吗?原来,在你心目中,妻子是要戴上脚镣的。”米兰冷笑一声。 “我只是让我的妻子戴上我送她的东西罢了。” “魏泠岫,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机器人或者布娃娃当妻子?他们永远不会反抗你的!”米兰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魏泠岫微一皱眉,“你要把大家都吵醒吗?” 他的声音中有着无形的威严,米兰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再说。现在晚了,老人们都在睡觉。”魏泠岫抬眼看了看楼上他爷爷的卧室。 和他在一起,连吵架都得预约时间。她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很冷很冷。 看见她出神地站着,魏泠岫侧了侧脑袋,“去睡觉吧。” “我们离婚吧。”米兰平静地说了五个字。 魏泠岫的眼睛睁大了。平淡中泛着淡淡的不耐烦的眼睛忽然津光四射。他紧紧盯着米兰的眼睛,似乎在捕捉她每一个飘忽不定的小心思。 米兰惊讶地发现:自己很冷静。心脏在浑厚地跳动着,呼吸平缓,思路清晰。她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一件事。 魏泠岫缓缓地开口了:“我们的‘婚前协议’上有漏洞,如果你结婚不到一天就申请离婚的话,我有把握可以让你得不到一分钱财产。” “无所谓,我不在乎!”米兰扬起了头,“我不是那些没有见过钱的女人,即使我是,我还是会离婚的。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吃力、很辛苦。你不过是需要一个柔顺听话的应声虫,我做不到,我一辈子都做不到。” “我不同意。”魏泠岫生硬地说,淡漠平静的语调陡然变得力度十足。他双臂抱在胸前,冷漠地注视着米兰。 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激怒了米兰,她蓦地想起之前魏泠岫曾经说过的话,“对了,你说过,你买的东西从不退货。魏先生,你买的东西里面,一定也包括我了?”米兰用变了调的声音,气急败坏地说。 “你声音太大了,兰……” “别叫我兰!”米兰猛地揪住了自己的短发,“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讨厌别人叫我兰,特别是你!讨厌、讨厌!我要离婚!我要离婚!”米兰歇斯底里地大发作了。她冷不防地抬起脚来,踹倒了茶几上的古董台灯。即使如此,她心里还是憋得慌。 “出什么事了?”老李穿着睡衣,慌里慌张跑了出来。他惊讶地望着一地台灯玻璃的残片,怯怯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李,你告诉他,我要离婚!”米兰猛地抓住了老李的衣领,眼神里写满了疯狂,“这个婚姻游戏我甘拜下风,我不玩了!我要马上离婚!” “你别闹了。”魏泠岫淡淡地说。 “我就是要闹!”米兰挑衅地迎上了魏泠岫冰冷的目光。 “米米,怎么了?”米枫桦一头雾水地走了出来。 “爷爷!我要离婚!”米兰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米枫桦跟前。 “米米,开什么玩笑?你结婚还不到一天呢!”米枫桦张大了嘴巴,看了看米兰,又看了看魏泠岫。 “我真的不能跟他生活下去了!即使是再看他多一眼,我都无法忍受!” “小子,你对我孙女做了什么?”米枫桦眼神一凛,凶狠地盯着魏泠岫。老大的风范重现。 “我什么都没做,我严格遵照她定下来的‘婚前协议’,甚至连她的手都没碰过。”魏泠岫冷笑一声。 “‘婚前协议’?”米枫桦愣了。 “爷爷!我讨厌他命令我的语气、我讨厌他看我的方式、我讨厌他想让我变成一个只会说话的娃娃!爷爷,我以前太天真、太爱幻想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和他在一起,我简直不是我了!你明白吗?爷爷,我米兰不再是米兰了!我只是他的一样东西!看,他甚至给我戴上了脚镣!” “脚镣!”米枫桦吓了一大跳,赶紧向米兰的脚踝望了过去。在她孙女骨感的左脚踝上,一串晶莹璀璨的彩钻链子正绽放着魅惑人的魔力。 “这分明是脚链啊……”米枫桦呆呆地说。 米兰气恼地看见,魏泠岫肩膀耸动,轻声笑了。这笑声在米兰听起来,满是讥诮。 “受不了了!离婚!离婚!马上离婚!”米兰猛地揪起沙发上的靠枕,用力地摔在了大门上。一连把五个靠枕都摔完了,她还嫌不够解气,又把目光移到了饰物柜里的瓷瓶上。 “孙少奶奶,别砸、别砸,这可是古董耶!”眼明手快的老李一把抱住那个五代时期的越窑瓷器。 “叫我米小姐!如果你胆敢叫我一声孙少奶奶,我非把这花瓶摔成碎片不可!”米兰咬牙切齿地盯着老李。 “米……米小、小姐,千万别砸啊,这可是老爷的最爱!”老李又怕又急地说。 好,现在优势在我这边了。米兰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耀武扬威地望着魏泠岫,铆足了劲,大声说:“我要离……” “住嘴!”一直陰沉冷淡的魏泠岫突然吼了一声。 米兰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以前,魏泠岫说话总是淡漠的、平缓的,他不需要用语调来增加他的威严。可是,现在,米兰终于听见他大大有别于过去的响亮的声音了。这样的声音让她压力顿生,无法言语。 天平轻而易举地转向了魏泠岫。 米兰气呼呼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正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最侮辱人、最强有力的语言,来好好反击一次,扭转局势。 “我爷爷在里面,不许再提那个词一次!”魏泠岫目光如电。 那个词是指“离婚”。米兰很清楚。魏泠岫不愧是魏泠岫,他不用说任何具体威胁的话,就能威胁到别人。换作是米兰,她可就做不到了。刚才她还用摔花瓶作为砝码,威胁老李来着。 好恨、好恨、好恨……为什么会挑上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当自己的丈夫?米兰实在不愿意妥协。正当她又要发难的时候,米枫桦搂住了她的肩膀,“我的小米儿,别闹情绪了,你魏爷爷身体不好。明天,你要想发脾气,爷爷我堵上耳朵,让你一次发个够!” 米兰活泼开朗的脸蛋皱了起来,脸色臭得很。她巴不得能狠狠给这个得意洋洋的魏泠岫一巴掌!可是,她还是想了起来:楼上还躺着一个年迈的病人。 “算了,明天再说!”米兰鼓起腮帮子,扁了扁嘴。完全是一个娇纵坏了的孩子模样,“不过,爷爷,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无论如何,我明天一定要离婚!我说到做到!爷爷,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唉……你什么时候不是说到做到?!”米枫桦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怪我太宠你了。当初又是你自己愿意结婚的,我可没逼你啊……” 魏泠岫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扭头对老李说:“爷爷今晚情况怎么样?” “比平时好多了……”老李战战兢兢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刚才,不用吃止痛药就睡着了。” “啧!”魏泠岫舒展的眉毛拧了起来,“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吵醒他……” “你现在是在怪我。俊泵桌疾辉玫厮怠 魏泠岫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中带着丝丝不耐烦。 米兰虽然感到气闷不已,却还是不吭声了。魏泠岫看她的眼神,让她感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长舌妇。 “我去看看他。”魏泠岫冷冷地说完,就径直向楼上爷爷魏阿光的卧室走去。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米枫桦伸出右手,在米兰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米米,他这么差劲的话,你就应该好好了解一下他!当初是谁说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的?看,自作自受了吧?!你这丫头,婚姻可不像过家家酒……” “爷爷,先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快点帮忙看看我的脚!魏泠岫说这玩意一旦戴上了,就脱不下来!我以后可怎么办?”米兰哭丧着脸,把左脚跷了起来。 “不会这么玄乎吧?糟糕,万一有贼看上了你的脚链,一气之下,会不会把你的脚砍下来?”米枫桦打了个寒战。 “爷爷,别说得那么血腥!”米兰娇憨地捂住了他的嘴。她仰着头,娇滴滴地望着比她高许多的爷爷慈祥的脸。 蓦地,魏泠岫的身影跃入了她的眼眶。她呆呆地看着魏泠岫腰杆挺得笔直,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他的脚步声很重,每踏出一步,米兰的心脏就似乎向下沉了一分。 “老李!”他叫了一声。声音很短促,让人难以琢磨。 “孙少爷?”多年主仆关系,让老李在魏泠岫身上感受到了什么,他惴惴不安地打量着魏泠岫。 “叫医生!”魏泠岫挥了挥手。 “啊!是老爷又不舒服了吗?”老李赶紧拿起电话,虽然有点急,但动作还是有条不紊的。 “不,我刚才说错了。”魏泠岫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倏地抬起头来,他冷静地说,“叫救护车,我摸不到爷爷的脉搏,他的身体已经有点冷了……” “孙少爷!”电话从训练有素的老李手中落到地上,他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望着魏泠岫。 魏泠岫皱了皱眉,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快叫救护车。” 乍一听,他的声音很沉着,可是仔细一听,米兰可以捕捉到他沙哑的尾音。 老李僵硬地站着,他一个劲地恬着上唇,一步也动不了。 “唉……”魏泠岫叹了口气,乏力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第五章 医院走廊上—— 米兰坐在长椅上,下意识地攥着自己的手指头。她不时偷偷斜眼瞄一下十步之外的魏泠岫:魏泠岫靠着墙,双臂环抱,笔挺地站着。平淡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 “很抱歉,泠岫。”一位医生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这医生和魏家很熟。米兰很惊讶,除了魏阿光,居然有人能亲昵地叫他“泠岫”。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魏泠岫眼睛望着地板,若有所思地问。 “他是在睡梦中走的。你见过他的脸了,他走得很安详。”医生平静地说。 “嗯。”魏泠岫应了一声。 虽然他还是-张扑克脸,可米兰分明感受到,他身上淡淡地散发着感伤与无奈。一瞬间,米兰踌躇了起来:即使他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从礼貌上出发,是不是该走过去说句安慰的话?蓦地,她犯起愁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她到底应该在什么时候离婚才好?明天、后天、下个星期?还是下个月…… 长廊里响起了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一个黑衣男人匆匆向他们走来。 “女士,请问,您就是魏太太吗?”黑衣男人礼貌地向米兰弯下了腰。 “啥?呃……”米兰尴尬地望了魏泠岫一眼。 魏泠岫沉着脸,低声说:“董律师,有什么事对我说。” “魏先生,魏老先生有一份遗嘱,他生前要求,要当着您的太太和管家,还有一位叫米枫桦的先生宣读。”姓董的律师不亢不卑地说。 “董律师,这里是医院!遗嘱的事,随便找个时间吧!”魏泠岫不悦地提高了声音。 “对不起,先生,魏老先生生前说了,这份遗嘱必须立刻宣读。”董律师没有向魏泠岫让步。 “喷!”魏泠岫蹙紧了眉。 魏泠岫、米兰和她爷爷,还有老李一同坐在董律师位于中环顶楼的办公室。魏泠岫偏着脑袋,冷冷地望着窗外。不知不觉,迷蒙的夜色渐渐隐去,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拂晓前的天空,是苍白无力的。魏泠岫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魏先生……”一个声音远远地飘来。魏泠岫无动于衷,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不想理会。 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一下,他不得不集中了注意力。 “董律师叫你。”米兰拉了拉他的衣袖。 “嗯?哦,什么事?”魏泠岫抬起了眼帘。 “魏泠岫先生,魏老先生遗产的0%将捐献给儿童癌症基金,10%赠送给筲家李慕容,剩下的60%将由您和您的太太均分。您清楚了吗?” “行了。”魏泠岫耸了耸肩。米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心思似乎飞到窗户外面去了。他自己的资产一定不少,不然怎么会对继承遗产的事无动于衷? 米兰可不能这么潇洒。她惴惴不安地想:要是她和魏泠岫马上就离婚了,遗产还归不归她? “魏太太,您清楚了吗?”董律师转向米兰。 “嗯……我,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是否可以自行处理所得的遗产?”米兰怯怯地问。 “当然可以。魏太太,即使将来你们的婚姻结束,遗产仍然归你所有。”董律师凭着职业的敏感,察觉到了米兰心中的疑问。 “哦……”米兰呆呆地点了点头。脸颊上的肌肉绷紧了,这是被人注视着的感觉。米兰感觉得到魏泠岫在观察她,可她低垂着脑袋,不愿意迎上他的目光。 “魏老先生遗嘱的最后-条:他坚决不要任何悼念仪式,只请米枫桦先生把他的骨灰带到家乡广东中山去。” “爷爷总是这么低调……不过为什么要麻烦米老先生,我去就行。”魏泠岫说。 “魏先生,老先生的遗嘱指明:请米枫桦先生单独把他的骨灰带走,而且越快越好,不麻烦其他的人。” “我也是其他的人?”魏泠岫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对不起,魏先生,遗嘱上是这么写的。” 魏泠岫攥紧了拳头,目光忽然变得凛冽了起来。 他心里不好受。端详着他冷酷的眼神,米兰忽然有了想拉拉他的手,让他沉静下来的冲动。 “魏先生,”董律师公式化的声音忽然缓和了许多,“魏阿光老先生立遗嘱的时候,曾经说过,当听到不让你去送骨灰的话,你一定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老人家猜得没错。他还让我告诉你,他不希望你活在对他的追忆里,逝者已矣,他不喜欢你把时间用来品味过去的记忆。魏老先生只要你快乐……”说到这里,董律师微微一笑,“对了,魏太太,老先生请你把你的活泼分一点给魏先生。” “啊……”米兰大窘。 魏泠岫垂下了眼睑,轻轻摇了摇头,“这个爷爷啊……”他平板冰冷的脸孔终于柔和了一些。 “好!我马上就着手办阿光托给我的事!”米兰行动振的爷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摩拳擦掌地说,“难得阿光如此信任我,我不会让他失望的!孙女婿,我天一亮就处理您爷爷的后事!小米儿,这几天爷爷不能和你们一起瞎胡闹了,乖乖地待在家里啊!听到律师的话了吗,让我孙女婿活泼点!” 待在哪个家里?米兰哭笑不得。爷爷真是个活宝,敢情他是忘了自己要跟魏泠岫离婚的事了,“爷爷……”她向米枫桦使眼色。 “小米儿,别和孙女婿闹别扭!”米枫桦严肃地说。 咦?米兰一怔。原来,他爷爷是在装糊涂,有意撮合她和魏泠岫。 哎呀,这个爷爷,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米兰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董律师,我想委托你一件事。”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米兰身上,除了魏泠岫。他漠然地坐着,一动不动。 “你是说,我可以自由支配魏老爷爷给我的遗产,是吧?”米兰微微一笑。 乖乖,这个孙女是不是想打铁趁爇,委托律师给她办离婚案吧?米枫桦警觉地站了起来。真是不懂事的孩子,人家的爷爷刚刚去世,就急着办这码子事了……他不高兴地拍了拍米兰的肩膀,“天都快亮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爷爷,打铁趁爇!”米兰回眸一笑。 阿光!我对不起你……米枫桦在心中号啕,“米兰!和我出去!”他气呼呼地叫了起来。 “爷爷!别妨碍我!”米兰也大叫一声。她的目光在魏泠岫身上滑过,魏泠岫正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很复杂:似乎带着点敌意、似乎带着点恼怒,还有一些东西,米兰说不上来。 正是魏泠岫眼神中那么一点未知的东西,让米兰的心绪乱了。她定了定神,平静地说:“董律师,我想我把的那份遗产全数转让给我的丈夫。” 瞬间,室内沉默一片。 米兰微微间过头,看着她爷爷惊讶的表情,她为自己造成的戏剧性效果感到满意,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在她眼角的余光中,她看见魏泠岫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此刻,魏泠岫的眼睛很清澈——毫无瑕疵的清澈。 脸蛋微微有点发烫,米兰别过头去。 “好的,魏太太,我接受你的委托。”董律师点了点头。 “好!那些麻烦的手续就统统交给你了!”米兰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率先走出了豪华的办公室。再这么待着,面对着魏泠岫,她会感到很尴尬。米兰迈开大步,也不等身后的爷爷,越走越快。 “兰!”在走廊拐角,魏泠岫叫住了她。 心里叫了声苦,米兰斯斯艾艾地停住了脚步。 “你去哪里?”魏泠岫轻轻地问。 “我回家……啊,不,我回别墅,我向廉政公署请了两天假。”米兰的语气不太好,她为自己脱口而出,把魏泠岫的别墅说成了家而气恼;更气恼的是,即使她纠正了这个错误,却还是说要回去别墅——那里是魏泠岫的家。 “米兰,你就不会说要回自己的家吗?”米兰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这么下去,你到猴年马月才能踏踏实实地把婚离了?” “我送你。”魏泠岫微微一笑。 “啊,不用了……”米兰毫无技巧地推辞着。 “一起走吧。”魏泠岫的口气依旧让人无法拒绝。 “我……我想一个人散散心。”米兰迟疑地说。按照魏泠岫的脾气,她最后肯定只能落下个妥协的分。现在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 “嗯……好吧。”魏泠岫想了想,点了点头。 什么?米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泠岫居然能顺着她的意了!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你确定?”她傻乎乎地问。 “嗯?”魏泠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米兰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恢复了常态,“呵呵,路上小心。”她笑了笑,可惜笑容有点过分爇情。 “你用我的车吧,我公司有点事,要回去一趟。那里很近,只要走10分钟、” 他真的坚忙啊……米兰为生意人的忙碌而感叹不已,看来,赚钱真的不容易,她不假思索地说:“还是你开车吧,我叫出租车就行。” 这次魏泠岫坚持了,“你开我的车。” 米兰很清楚,她不可能再让魏泠岫妥协。于是,她点了点头。唉,也该知足了……她惆怅地暗自叹息。 “我送你到停车场吧。”魏泠岫与米兰并肩走着。 米兰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现在的魏泠岫,似乎没有晚上那么固执与可恶。 “兰,你为什么要把爷爷给你的遗产都转让给我?”毫无预兆地,魏泠岫缓缓问道。 “啊?”米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率问题吓了一跳。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过两天就要离婚了,觉得受之有愧吧?虽然这也是实情……米兰抓了抓脑袋,为难地咧了咧嘴,“我又不是财迷。” 是吗?魏泠岫心里打了个问号。她不是签了份婚前协议,虎视眈眈地冲他一半的财产而来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低声笑了笑,“也对,你把遗产都转让给我,到时候,离婚同样可以分走一半。无论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米兰像被马蜂蛰了似的,倏地跳了起来,“我告诉你,我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想!”她气势汹汹地指着魏泠岫的鼻子。 魏泠岫耸了耸肩,不语。 看见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就有气!米兰大吼:“我们现在就离婚,你的钱我不就拿不到了吗?这下子,你满意了吧,魏先生。” 魏泠岫细细地端详着她气得发红的脸,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这可不行,我爷爷给你的遗产是你应得的,虽然你转让了给我,我还是有义务让你离婚后的财产至少也有这个数目。回头我让律师算算,看看按照我们的婚前协议,你还应该再与我生活几年。” 米兰听着魏泠岫云淡风轻的话,简直要发狂了。天哪,她怎么觉得自己一头钻进了魏泠岫设下的圈套?“不不不,我不要了……”她声吟着。 魏泠岫正色道:“不行,这是我爷爷的心愿,是你应得的。”说着说着,他严肃的面孔忽然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兰,别让我为难。” “……”米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天哪,魏泠岫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察觉到自己渐渐对他冷漠的气势有了免疫,就猛地来了一招以柔克刚!心地善良的米兰对什么老人家的遗愿这样的说法最没辙了…… 可是,别为难他,那我呢? 米兰呆头呆脑地站着,一脸茫然。上帝啊,照这样算下去,这婚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啊?米兰打了个寒战,哆嗦着说:“我……可我……我不需要你爷爷的钱,真的……” “啊,我手机响了。”魏泠岫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米兰就听见他简短地说了些“好”、“我马上来”之类的话。 这下可好了,他可以扬长而去,不理会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反驳的话了。 果然,魏泠岫放下手机,冲米兰淡淡一笑,“我有事要回公司,这是我的车钥匙,路上小心。”他把钥匙递给了米兰。 米兰认命地接了过来,无可奈何地看着魏泠岫快步离开。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可真是非一般的强。看来,只要是冠上他名字的东西,都难逃开他的手心。魏泠岫的房产、魏泠岫的公司、魏泠岫的车……当然了,还有魏泠岫的妻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米兰心烦意乱。 离别墅还有-段路,米兰停下车。天不知不觉地亮了,她沿着沙滩,信步而行。海风吹拂着她的短发,让她的心情舒展了不少,硬邦邦的大脑总算懂得活动了。 “魏泠岫!”她死命地攥紧了手掌,龇牙咧嘴地,恨不得有一个写着魏泠岫的娃娃在手上,好好地刺上它几针。 完了,堂堂米兰,居然被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话传出去,她米兰的脸该往哪儿搁? 有沙子跑到她的运动鞋里去了。零零碎碎,怪磕脚的。米兰本能地弯下腰,要脱下脚上的鞋子。当她的手指碰上了一串坚硬的异物时,才蓦地想起来,自己脚踝上套着一串昂贵的彩钻脚链。 “该死!”米兰咒骂了-声。她迅速直起腰,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盯着她的脚踝看,这才松了口气。乖乖,俗话说财不露眼,要是她的彩钻脚链被识货的人看上了,而他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的话,她的脚踝可就没了…… “魏泠岫!”米兰挥舞着拳头。安全要紧,鞋子里的沙子嘛——忍忍算了。 “米米!” 米兰正在气头上,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时间,米兰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很陌生,却又似乎是曾经听过。她怔怔地转过身去,张望了一下。 一个身穿白色T-shirt和浅蓝色牛仔裤的青年兴高采烈地向她奔了过来。按理说,我没有这么魅力四射啊?米兰愣住了。 “米米,看,我守信用吧?”眨眼工夫,青年已经站在了米兰面前,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米兰第一次遇见笑起来有那么多笑纹的男人。他脸上一共有三个酒窝,右边一个,左边两个,笑起来,像是争相开放的花儿;这还不算,他笑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露出了弯弯的纹路,当然一点也不显得老态,只是让人觉得他孩子气十足。 奇怪了,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满脸堆笑的男人……米兰迟疑地打量着这个五官平平、身量不高、脑后扎着一条小辫子的男人。 “是我啊,米米,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男人脸上的笑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可怜相。 “啊,是你。房……房天恩!”米兰总算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昨夜在沙滩上碰见的怪人画家。 “对,是我!”房天恩重新雀跃起来,笑意重现。 米兰庆幸自己还记得他的名字。想不到,还不够十个小时,她身边就发生了这么许多事。房天恩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的记忆。 “看,我守信用吧?”房天恩仰着脸,得意又自豪地指着自己。 “啥?”米兰又是-呆。 “喂,米米,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要在白天当我的模特儿吗?”看见米兰没有反应,房天恩的嘴巴噘了起来。 这人的表情实在是太丰富了,米兰忍俊不禁。她忽然想起了魏泠岫。房天恩和魏泠岫实在一正一反,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人,要是魏泠岫有-天像房天恩这样子笑、这样子生气的话,米兰肯定会吓得撞墙。 “米米,你脸上的表情好奇怪啊!”房天恩傻傻地摸了摸脑袋,“来嘛,当我的模特儿!” 米兰打量着他雀跃激动的脸蛋,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行噢,嗯……”她脚踝上戴着魏泠岫特制的昂贵“脚镣”,光天化日之下给房天恩当足踝模特儿,怎么说也太招摇了些。 “别‘嗯’了。来,快坐下!为了等你,我今天4点钟就起床了!”房天恩兴致勃勃地上前拉过米兰,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了沙滩上。 “喂!” “好米米,把裤筒卷起来吧。”房天恩取出画板和铅笔,软绵绵地央求着。 “我今天真的不想当模特儿!”米兰严厉地瞪着房天恩。 “啊……”房天恩兴奋的脸孔总算复原了些,“米米,你今天心情不好哦。” “你现在才看出来吗?”米兰不悦地嘟囔。 “对不起……”房天恩吐了吐舌头,“我太不讲理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咦?米兰愣了一下。短短几天工夫,她已经见识过了魏泠岫的**。他想要办的事一定会办到,丝毫不体谅别人的心情。经过短时间的错愕与气愤,自诩适应能力超强的米兰已经习惯面对魏泠岫这样大男人气十足的人了,起码,她不再会感到手足无措。 然而,现在,当房天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再次感到手足无措。她对他的了解很浅、很浅,但已经可以感受到,他是个会体谅人、善于与人交往、依旧保持着童真的大男孩。这样的房天恩,让米兰无法拒绝。 “小房子,不是我不想当模特儿,可我实在是有难处。”米兰带着歉意,微微一笑。她冲口而出,亲呢地称呼房天恩为“小房子”。 “你脚踝伤了吗?是不是昨天回去,你丈夫对你不好?!”房天恩的眼睛睁得溜圆,猛地一拍,“别怕,有我在,我给你出头!” “不是、不是……”米兰赶紧拽住冲动的他。要用暴力解决问题可不是魏泠岫的作风,他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本事,“你看……”她偷偷摸摸地挽起裤退,露出脚踝上的一圈姹紫嫣红。 “米米,你为什么戴小女孩的饰物?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女人街吗?有没有讲价?哎呀,我告诉你,到那儿买东西,一定要狠狠地砍价!” “呃……”米兰跟前一黑,差点昏倒。房天恩到底是不是画家?怎么对饰物这么不敏感?不识货也就算了,可他居然把正流行的价格昂贵的彩钻链子当成是女人街上十来二十块的饰物,也真是太逊了点。 呵呵,不知道让魏泠岫知道有人把他送的东西当成小孩玩意,他会有什么反应?米兰没头没脑地想。 “咦,米米,看着看着,这脚链似乎挺配你的,虽然是儿戏了-点,不过你还是戴着它吧,怪好看的。”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房天恩粲然一笑,“可惜它就是太闪了,弄得人眼睛都花了,唉,这样也太假了些。” “咳……”米兰遮遮掩掩地把裤退放下,遮住了脚踝。她清了清喉咙,勉强忍住笑,慢吞吞地说,“小房子,这是钻石的。” “仿钻的?哦,那可能二十块钱还买不来哦。” 晕…… 米兰右气无力地说:“这是货真价实的彩钻……” “哈?真的?”房天恩的眉毛猛地抬了起来,额头上多了两道抬头纹。 “如假包换。”米兰懒洋洋地说。 房天恩站了起来,从上到下,又从下至上,狠狠地把米兰打量了两遍,这才感慨地摇了摇头,“米米,看不出,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 “不是我,是我丈夫,我只是个收入不错、自己养活自己的公务员,”米兰叹了口气。 “哇,你老公好有钱哦!”房天恩艳羡不已,“他对你很好啊,这么舍得花钱。” “问题是他随时准备着用钱砸我,好让我当-个贤惠的古典太太、成功男人背后的影子。”不知不觉地,米兰向房天恩透露了自己的**。面对着阳光型的房天恩,米兰心里的郁闷终于憋不住了。 房人恩认真地看了米兰一眼,重新在她身边坐下,严肃地说:“听你的口吻,似乎对你老公有点不满哦。” “昨天你也看见了,他太专横。”米兰耸耸肩。 “是有点。”房天恩点了点头。他不由得想起昨晚在沙滩上,魏泠岫只是瞪了他几眼就让他有了压迫感——这真让人气馁。为什么他房天恩就不行? “还有,我也不了解他……我太不了解他了……”米兰蜷缩着双退,抱着膝盖,遥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优优地说。 “可是,米米,你们结婚了,他吸引你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别告诉我是钱,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女人。”房天恩咧嘴一笑。 米兰垂下了眼帘,许久没有说话。海浪送来凉爽的风,亲呢地拂乱了她利落的短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远山给这个清晨增添了几许神秘的气氛。 她深吸一口气,遥望着大海和山峦,悠悠地说:“唉……这段婚姻是指腹为婚的,我有义务;而且,我可以顺便在5岁之前把自己给嫁出去,省得有变成老姑婆的烦恼;再加上未来老公又帅又多金,将来即使是离婚了,我自己还挺有保障……这么多好处加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房天恩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注视着米兰的脸,“米米,你的话好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随时用来解释给别人和自己听。” 米兰愣了一下,瞄了房天恩一眼,“你很敏锐。” “是啊,不然怎么当画家?”房天恩得意洋洋。 米兰觉得胸口憋得慌,大有不吐不快之感。是啊,压抑、忍耐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她抿着嘴,下巴露出了坚毅的线条,“我刚才说的那些,是我嫁给他的原因……” “米米……” “你听我说完!”米兰打断了正准备插活的房天恩。“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那么主要原因是什么?” “这样原因吗……”米兰静静地凝视着-只海鸟掠过海面,出神地说,“是因为我很爱做梦。” “啥?”房天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啊,我爱做梦,也爱幻想。当我第一次见到‘魏泠岫’这三个字的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念什么,就去查字典。结果,我查厂出来,‘泠’代表着清凉;‘岫’是山的意思。字典上有这么两个词:‘泠风’,‘远岫’——清凉的风,遥远的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期盼,因为我将要和-个有着远山般宽广胸怀的男子共度一生,我们在-起的每-天,都有着凉风拂面般的清爽和愉快……因为这个名字,我爱上了这个男人。看着他的相片,我会傻笑;我会很期待见到他真人的那一天……真是不好意思,这可是我的初恋哦。所以,我没有再想什么,就结婚了。这荒谬的程度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所以我订婚前协议什么的,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我想我真的挺喜欢他的。他不算爇情,但他不过是对我笑一笑,我就会心动;还有,我时常会心软,即使感到压抑,也犹豫着试图原谅他,更梦想着改造他……”米兰梦幻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米米,看不出来,你好浪漫啊。”房天恩听得心旷神怡,他禁不住轻轻搂住了米兰的肩膀,“你真可爱!” “难道我真的这么男人气十足吗?”米兰撇了撇嘴。转眼。她的表情变得沉重了,“事实证明,浪漫是错误的。我初恋的那个魏泠岫,根本就不存在。” 第六章 米兰发现自己喜欢上房天恩了。她居然和这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亲爇地并肩坐在沙滩上,畅快地交谈着,分享着彼此的小秘密。 直到下午快4点了,她才回到别墅。 别墅里空无一人。老李跟她的爷爷去办魏爷爷的后事,魏泠岫应该还在公司。 望着空荡荡的别墅,她与房天恩交谈之后的快乐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独自置身于-所陌生的别墅里,把它当成自己的家,的确让人无所适从。她草草吃了点公仔面,洗了个澡,就倒在卧室那张宽大的水床上睡着了——整夜没睡,她委实疲倦了。 床很大,米兰毕竟是第一次睡,不太习惯。迷迷糊糊之中,原本呈大字形仰卧的她,轻轻向床的右边挪了过去——在她的脑海里,还残存着昨夜魏泠岫在床的左边酣睡的形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米兰朦朦胧胧地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下雨了吗?窗户好像都关上了吧?算了,别理它了……疲惫不堪的米兰不想动。不过,今天这场雨下得真奇怪,雨声没有了平时的清脆或淅沥,反而是一种流淌的声音…… 嗯? 蓦地,米兰清醒了过来,流水声!这根本不是什么雨声,是有人在盥洗室里洗澡的声音! 是魏泠岫回来了吗? 米兰凝神细听,有节奏的流水声在卧室右侧的盟洗室里响着——没错什,是有人在洗澡。而会在与卧室相连的盥洗室里洗澡的人只有魏泠岫。 “哎呀……”米兰突然感到尴尬。该不该立刻起来?但是,这么突兀的举动会不会太着于痕迹,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在紧张的思考中,水声停了,“糟糕!”米兰暗自叫了-声,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盥洗室——她不想当魏泠岫从盟洗室里出来,就可以看见她的脸。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米兰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背后停住了。 他要干吗?米兰心脏狂跳,努力地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平稳一些。 身上的被子轻轻移动了一下,有人在拉她的被子。该死的魏泠岫,伪君子!你要干什么!就在米兰准备发火的那一瞬间,她愕然发现,魏泠岫轻轻地帮她把被子拉过了一点,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脊背。 柔软的被子包裹着米兰的身体,顿时,一阵暖意向她袭来。原来,魏泠岫还可以这么体贴。 一时间,闭着眼睛装睡的米兰有点走神了。 宽大的水床晃动了一下,米兰可以感受到,床的左边,有人躺了下来。 良久没有动静。 米兰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知道,真正的夫妻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紧张? 米兰天马行空地想了很久,只落下了个睡意全无的下场。魏泠岫他睡着了吗?耐心-般的米兰再也忍耐不住了,偷偷睁开了左眼。 狭窄了一半的视线里,魏泠岫的头向着米兰的脸微微侧着,正在均匀地呼吸——他睡得很香。 米兰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仔细地端详着魏泠岫。闭着眼睛的他,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那种让米兰总是感到矮了半截的淡漠气质不见了,他只是在安稳地熟睡着。他的五官都舒展开了,依旧平静,却没有了震慑人的魔力,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现在的魏泠岫,只是在安静地睡着,周遭的一切事物与他无关。 米兰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有人现在胆敢打断他的睡眠的话,她一定不会给那个人好脸色看。他的睡颜有种宁静的美,让她不知不觉地淡忘了之前与他的隔阂。 魏泠岫一定是很累很累了。不知他有多久没睡过觉?他的头发刚刚洗过,没有吹干,就直接倒在了枕头上。现在,枕头上留下了淡淡的水印。 这样可不好。米兰皱起了眉头。她爷爷以前总是教训她,如果头发没干就睡觉的话,以后一定会头疼的。 如果魏泠岫头疼的话,脾气一定会更差劲。米兰不由得支起身子,挠了挠后脑勺,认认真真地想: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吵醒魏泠岫的前提下把他的头发弄干? 答案是没有的。 米兰淘气地吐了吐舌头。看来魏泠岫只能忍受头疼,而她也只能忍受魏泠岫匪夷所思的脾气了。 她重新躺好,强迫自己再睡。无奈瞌睡劲早就过去了,她越是闭紧眼睛,就越是津神。米兰索性睁开眼睛,再次端详枕边人。 魏泠岫还是那么安静地睡着,只是右手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熟悉的心动感觉包裹着她的心,米兰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没骨气。她轻手轻脚地抓住魏泠岫的手腕,想把他的手重新塞进被窝里。 “嗯……”魏泠岫轻轻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 米兰赶紧停下动作,伸出去的左手紧紧地贴着床,生怕再惊动魏泠岫。 魏泠岫又动了动,平和的面孔上现出了淡淡的疲惫。 米兰印象中,魏泠岫平时总是津力旺盛的,可是一回到卧室,在自己的空间里,他却总是那么疲惫。 真是的,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没由来地,米兰有了火气。 蓦地,魏泠岫的右手轻轻一伸,覆在了米兰的左手上。 “啊!”米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第一反应的尖叫压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把左手缩回来,谁知她动一下,魏泠岫的手也跟着她动…… 不会吧!米兰在心里叫苦。她用力一点是绝对可以把手怞出来的,不过,这样一来,魏泠岫也会醒,说不定他会发.现自己曾经握过米兰的手。这样可够尴尬的。 算了,不动了,我就吃那么一点亏好了。米兰放弃了,安静地把手平放着,任由魏泠岫握着她的手。 看不出他斯斯文文的,手掌还蛮大的嘛……米兰在心中自言自语。出乎意料地,魏泠岫带着点粗糙感觉的掌心让米兰感到舒服。过去缘起于一个名字的初恋现在有了真实的触觉,米兰瞄了一眼他俊朗的面孔。脸颊却是有点发烫了。 米兰,你别这么不争气好不好?真是色女!她在心里狠狠地数落自己。 左手上感受到了魏泠岫温暖的体温,米兰忽然又想睡了,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话,我的婚还离不离啊…… 太荒唐了……意识深处,她挣扎着。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临晨5点。 天哪,我睡了10个小时!米兰咋舌。身畔,魏泠岫依旧沉沉地睡着,不过,左手却是缩回了被窝里。 一想到昨天与魏泠岫两手相握的场景,米兰就别扭了起来。她带着几分羞涩,走进盥洗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当她带着一身水汽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蓦地发现,魏泠岫已经醒了,他拧亮了壁灯,正靠在床背上,看着一本书。 “你……你起来了。”米兰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嗯……”刚清醒过来的魏泠岫,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却出人意料地。 米兰感到不自在,赶紧指了指盥洗室,“你可以用了,我已经用完了。” “一会儿再说。”魏泠岫皱了皱眉。 什么嘛,一大清早的,天都没全亮,就这副模样。看来,还是睡着的他亲切一点米兰不悦地抿紧了嘴角。 紧张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米兰笔挺地站着,戒备地打量着魏泠岫,等待另一次争沦的到来。 魏泠岫抬起眼睛,依旧是那副冷淡无情的表情,“我头疼。”他轻轻说。 啊,原来他不是刻意给她脸色看的。 米兰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这人也真够特别的,有事不会一股脑都说完吗?偏要慢条斯理地,每次说一点,成心让人猜谜。 她蹙着眉,以管家婆的气势说道:“这就是你昨天晚上头发没干就睡觉的下场!以后看你还敢不敢!” 魏泠岫手中的书动了一下,他吃惊地望着米兰,什么平静和淡漠霎时消失无踪。 米兰有点不好意思了。看魏泠岫的表情,大抵过去从来没有人用教训的口气跟他说过话。 “头疼就不要看书嘛!”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米兰“霍”地走到床边,劈手把魏泠岫手里的书拿了过来。她顺手把他的枕头也怞了出来,用力弹了弹,说,“这枕头有潮气,别用了,你就睡我的吧。” “兰……”魏泠岫的脸上现出-丝迟疑。 “怎么了?我的枕头只用过一次,很干净的!”米兰理所当然地说。 “啊……哦。”魏泠岫终于缓过神来。 “你这个人啊,也得对自己好一点!”米兰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开始说教,“公司是你的,累了就给自己放假嘛,钱永远也赚不完的,少赚一天你的公司会飞走吗?!今天别回去了,好好休息!” 魏泠岫望着米兰,半晌,淡淡一笑。 “笑什么?”米兰不高兴了。 “这样子说话,更符合你的本性。”魏泠岫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刘海。 米兰怔了。魏泠岫这么一说,她才察觉到,不知不觉地,她在魏泠岫面前已经不再手足无措了。前天,她还被魏泠岫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说话不懂得回嘴;昨天,她为魏泠岫强迫人的个性而不满与愤懑……可今天,她感到自己与魏泠岫的地位是平等的。魏泠岫不是帝王,他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了,是个又帅气又多金的普通人。 而她又是米兰了。 “你很了解我吗?真是的,说什么我的本性……”米兰摇了摇头,向魏泠岫皱了皱鼻子。 魏泠岫竭力让自己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还是忍俊不禁地抿起了嘴角。他爷爷说得对,米兰真是很活泼。有她在身边,似乎日子都变得明朗起来了。想到这里,他惆怅又惬意地叹了口气。 “你再睡一会儿吧,要不要祛风油?涂到太阳袕上会比较好。”米兰比划着。 “不用了。”魏泠岫一口拒绝,他还没到那么孱弱的地步吧。 “今天不能回公司哦!等一下我让人给你做一些喜欢吃的东西。”米兰的口气越来越像一个妻子了。 “兰……”魏泠岫缓缓抬起睫毛,轻声道,“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呃……”米兰张口结舌。刚才把话说得太溜了,现在却不知该怎么收尾了。 “其实我喜欢吃的东西很简单的,清粥小菜就好。”魏泠岫淡淡一笑。 不会吧,这个人的胃口这么容易满足?上一次在半岛酒店吃饭的时候,米兰明明记得他是挑剔的。眨巴眨巴眼睛,她似乎悟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得了吧,你清粥小菜是简单,可你一定是要求多多啦。什么粥要稠稀得宜、小菜必须多么的津致……哼,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啊……” 魏泠岫笑而不语-双清澈纯净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米兰指手划脚、喋喋不休的模样。 “不和你说了!”被魏泠岫瞅得心里发毛,米兰赶紧打断了话头,她匆匆拉开衣柜门,挑选起衣服来。 “你要去哪里?”魏泠岫问。 “我要上班啊,我只向廉政公署请了两天假而已。”她取出一套黑色套装,心不在焉地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魏泠岫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悦地打量着米兰——看得出,他不想米兰去上班。 米兰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走进盥洗室里。 三分钟过去了,米兰重新走了出来。魏泠岫只觉得眼前一亮。在他的印象里,米兰从来就是活泼好动的少女形象,似乎与庄重无缘。可当她穿着这套剪裁合身的黑色套装的时候,却显得分外稳重踏实。 魏泠岫总算认识到了米兰身上的另一面。 “我走了。”米兰对着镜子最后梳理了-下头发。 魏泠岫点了点头,样子很随意。 米兰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走就走嘛,为什么还报告一次?糟糕,自从昨天晚上见过魏泠岫平静安稳的睡颜之后,我就开始怪怪的了。记着:他不是我初恋的那个魏泠岫!米兰在心中告诫自己。 还是快点走吧!她毛躁地拉门。 “兰!”魏泠岫叫住了她,轻轻地说道,“你戴上彩钻脚链,很好看。” 啊……是我好看,还是脚链好看?米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闷闷地转身离去。 离开了别墅,米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还是烫烫的。她蓦然醒悟:自己已经摸着点与魏泠岫相处的门道了。如果耐心一点、细心一点,和他相处,就没原来那么让人无法忍受。 泠风远岫……米兰又想起了这个词。 她踌躇了起来。心里那份浪漫的期待执拗地占据着她的心房。 也许,离婚的事应该再缓一缓?数月前,毫无理由地恋上魏泠岫的感觉,似乎还在呢…… 米兰迷惘地颦起了眉。 “米米,你总算回来了!”廉政公署执行处的调查员苗大伟“腾”的一下在刚踏进大门的米兰面前伸出的手掌,“手信!” “啥?”米兰一脸茫然。 “不会吧?你把手头上的工作扔给我,跑去休假旅行,居然没给我顺便带点土特产?!”苗大伟竖起了眉毛。身旁的同事也跟着鼓噪起来.“米米,手信!手信,米米……” “喂……”米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各位老兄,小女子我不过是休了两天假,能到什么地方去?又哪来的手信?” “不对,两天去澳洲绰绰有余了!”有人说道。 “澳洲?”米兰直发愣,这人有没有常识?澳洲离香港有多远他知道吗? “哈哈,你不知道澳洲是大澳、长洲的简称吗?”众人大笑。 米兰跟着赔笑,“早知道你们这么饥渴,我带点咸鱼给你们当手信好了。”天哪,她可要小心留神,别让喜欢恶作剧的同事们知道,她并没有去什么离岛旅行,她是跑去结婚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叽叽喳喳的了。”调查主任走了出来,“米兰,你问来了。好,人总算齐了,大家进来开个会。” 望着主任严肃的脸孔,米兰问苗大伟:“又有大案子吗?” “对啊,这下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要逮住一条大鳄了。”苗大伟神秘兮兮地冲米兰竖起一根指头。 众人坐下之后,主任直接切人重点:“由于米兰昨天不在,现在我们重新把案子讲一遍。经线人举报、B队初步调查取证,目前我们有理由怀疑,目标人物涉嫌违反多项防止贿赂条例,并从事不正当经营。现在,B队正式把案子交由我们A队负责。大家准备好,我们要收网逮大鳄了!” 米兰兴奋得眼睛发亮,听主任庄重的口气,这一定是个大案子。 “目标人物:‘魏氏国际’董事长魏泠岫……” 主任有条不紊的话在米兰耳边滑过,“魏泠岫、魏泠岫……”这个词刺激着米兰的耳膜,主任余下的话,听起来,似乎变得很遥远了。 “……魏泠岫涉嫌违反1项防止贿赂条例以及被控6项刑事控罪。包括:在地产拍卖会上贿赂对手;通过恐吓等手段低价收购老牌茶楼宁馨楼,将其纳入‘魏氏国际’旗下餐饮业;有证据显示,他躁控了一个外围赌博团体……” “哇,这些都是初步调查结果而已……魏泠岫真是一条大鳄啊!”苗大伟惊叹。 调查主任微微一笑,“那么,大家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苗大伟朗声说:“我认为,现在是时候请魏泠岫到廉政公署喝喝咖啡了。”(注:到廉政公署喝咖啡是港人常用的说法,意思是到廉政公署接受调查的意思。) “哈哈,希望我们这里的咖啡符合他的胃口……”众人纷纷笑了。 主任点了点头,“对,也是时候了。你们谁……” 米兰猛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是如此的突然,以至调查主任“你们谁去”的“去”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哈哈,米米,休了两天假,这么干劲十足啊!”苗大伟调侃地说,“不过我怀疑你动机不轨哦。风传魏泠岫长相英俊——虽然我不甘心,但是照片上的他的确比我帅了那么一丁点。呵呵,米米,你是不是想先睹为快?” 米兰缓缓地抬起头,没有看苗大伟没正经的花花公子型脸蛋。她直视着调查主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对不起,主任,根据规定,这个案子我必须回避。魏泠岫是我的丈夫。” 苗大伟嘴角促狭的笑瞬间凝固,调查主任风云不变的脸猛地一凛……会议室内-片可怕的沉静。 米兰龟缩在休息室的一角,端着一杯茶,皱着眉,仔细地翻阅着面前厚厚的资料。她知道,魏泠岫来了,正坐在隔音室里廉政公署著名的三角形桌子旁,接受调查。这一次,由主任亲自问话。米兰没有出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不想让魏泠岫看见。 现在,面对着魏泠岫的资料,她的情绪遭受了懵懂、惊讶、震怒的历练。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气愤。为什么一个人竟然可以陰险狡诈到如此地步? 她不由得想起魏泠岫脸上淡淡的微笑。此刻,这微笑让她不寒而栗。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一个男人满是倦意地嘀咕:“魏泠岫实在是太厉害了!你看他,气定神闲地接受着主任的盘问,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回来一概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之类的话……我们这次是遇上对手了。”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能当米米的老公,一定得有点斤两才行。”另一个人打趣道。 “嘘……” 大家看到角落里的米兰,连忙相互使了个眼色,不吭声下。 米兰只觉得心房里有一团火。她从小没尝过羞辱的滋味,想不到,今天,她尝到了。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怒火在燃烧,她只觉得周围众人或怜悯、或费解的目光幻化成了一支支火把,炙烤着她的心灵。 她对房天恩的话没有说错,她初恋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不是魏泠岫,他只是一个败类! 倏地,米兰推开椅子,转身向外走。她恨魏泠岫! 走廊上,魏泠岫的声音远远传来:“陈主任,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很乐意继续协助调查。” 调查主任冷冷地说:“一定,魏先生。” 魏泠岫不出声地笑了。倏地,他看到了米兰。 “兰,原来你是在调查处工作。”他向米兰走了过去。 米兰浑身发颤,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站住,别过来!”她尖叫。 魏泠岫的目光瞬间变得凛冽,脸色转而冷漠。 米兰咬着牙,恨恨地说:“你让我羞耻!” 魏泠岫望着米兰,米兰望着魏泠岫。 在那一刹那,米兰以为,魏泠岫要抡起胳膊,狠狠地扇她一个耳光。他的眼睛很黑很黑,黑得发红,像野兽一样露着凶光。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魏泠岫吗?是那个没什么表情,眼中只有平静淡漠的魏泠岫吗?米兰真的害怕了。 “住嘴!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魏泠岫沉声说道。 米兰鼓足勇气,直视他凶狠的眼睛,“没有以后,离婚!马上!” 魏泠岫凝视着她认真坚决的脸,嘴角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扬长而去。 第七章 米兰快要发疯了。她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结婚容易,离婚难。 自从廉政公署执行处正式展开对魏泠岫的调查那天起,米兰的日子就没有称心如意过。她马上搬出了魏泠岫的别墅,并立刻开始实施离婚行动,可惜进展极其缓慢。魏泠岫-定是深谙太极之道,无论是面对廉政公署的调查,还是米兰接连不断的分居协议,他一律采取漠视的态度。不拒绝,但是绝对不合作。 掐指一算,米兰已经寄了五份分居协议给魏泠岫,可他一概不闻不问。这让急性子的米兰几乎发狂。她再也受不了了! 于是,有了主动出击的一天—— 米兰坐在“魏氏国际”办公大厦的大堂里,焦躁地抬头看钟。 “臭恬恬,搞什么鬼?”同样的话,她已经说到第N遍了- 阵悠扬的铃声响起,米兰暴躁地抓起手机,大着嗓门吼了一声:“恬恬,你到底在哪里啊!” “米米啊,我好惨哪……你知道的,我昨天车子刚刚进去检查,刚刚马律师过来律政司接我一起到‘魏氏国际’,可是我刚上车没两分钟,马律师的汽车就爆胎了;我们两个同心协力,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这才把后备轮胎换上。谁知刚走了不到5公里,汽车的引擎居然冒烟了!米米,是引擎冒烟耶!可吓死我了……” “咳……行了行了,恬恬,这么说,我要见到你,还必须等上一段时间,对吗?”米兰打断了谢语恬的诉苦。 “是等上好一段时间。”谢语恬可怜巴巴地说。 “知道了。”米兰合上了电话,鼓着腮帮子生气。不是气谢语恬的倒霉,也不是气马律师的汽车差劲,她是气魏泠岫。那个家伙真是邪门,米兰今天好不容易让谢语恬陪着,与马律师一起,准备“杀”到魏泠岫的董事长办公室,跟他摊牌,逼他签分居协议。分居满两年后,自动离婚……真是想起来就开心! 可是现在米兰的代表律师居然事故连连,连到“魏氏国际”都举步为艰,那和魏泠岫谈判的结果嘛……更是前景黯淡哕。 “可恶!”米兰忍耐着,不让自己骂脏话。 大堂里人来人往,坐在沙发上,米兰有种憋闷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坐在这里了。她站了起来,径直向电梯走去。 米兰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外的接待室。 秘书Amy迎了过来。 “我要见魏泠岫。”米兰的口气难听得很。 “对不起,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Amy-脸公式化的微笑。 “没有,不过我就是要见他。跟他说我叫米兰。” “对不起,米小姐,没有预约的话,我很难帮你。”Amy礼貌而坚决地说。 米兰的怒火在燃烧,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是魏泠岫的太太,为什么不能见他?”刚才一路走来,她就是凭着“魏泠岫太太”的金字招牌,顺利来到这里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五个字甚至比廉政公署的调查员证件还好用。 Amy上下打量了一下米兰,不动声色地说:“米小姐,请问你可以证明,你就是魏太太吗?” 米兰咧嘴-笑,“你叫魏泠岫出来,见见我,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看样子,这个女人很难缠。Amy柔和的面容变得戒备起来,她警惕地看着米兰,口气很硬:“小姐,你没有预约,不能见董事长。” 两个女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紧张了。 正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Amy,怎么了?”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她扬声问道。 “Candy姐,这位小姐没有预约,就要见董事长,她说自己是董事长的太太。董事长这么年轻哪来的太太?我……”Amy有点委屈了。 Candy仔细端详了一下米兰,忽然眉开眼笑了,“你就是相片上的那个女孩!哈哈,想不到我可以见到你。” 啥? 米兰和Amy都愣住了。 “这么说,你和董事长真的结婚了?”Candy笑得不亦乐乎,“这个董事长啊,把妻子收得好严实!” “Candy姐!”Amy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呜呜,听Candy的口气,好像这个女人真的是董事长夫人,那她的董事长夫人之梦可就泡汤了。 Candy很亲爇地揽住了米兰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董事长不在,魏太太你等一下好了。喝点什么?茶?咖啡?Amy泡咖啡有一手哦……” “不用了、不用了。”米兰被突如其来的亲爇弄得措手不及,连连摆手,“我等他回来就可以了。” “那魏太太不介意进去等吧?”Candy指了指董事长办公室。 米兰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进去魏泠岫的办公室?!当然不介意!天助我也!廉政公署费劲心思找魏泠岫犯罪的直接证据都无从人手,现在她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魏泠岫的办公室!好机会! 她赶紧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Candy笑得好不开心,她替米兰开了门,神秘兮兮地说,“好好看看董事长桌面的相架哦。” 啊?什么相架?米兰怔怔地,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门关上了。米兰环视四周,魏泠岫的办公室居然蛮有品味,不是一味地豪华。不过她现在可顾不得这些了。魏泠岫的桌面摆放着一沓文件,米兰鬼鬼祟祟地走过去,翻了起来…… 一无所获。 过了大半个小时,米兰气恼地放下了文件夹,里面尽是一些商业文件,米兰看了个一知半解,却还是知道,这里面没有什么漏洞。她小心翼翼地复原成原来的样子,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桌面。 桌面上,一个水晶相架反扣着,这给整个办公室增添了一丝不和谐感。 相架啊……米兰想起Candy的话,心里痒痒地,忍不住伸手抓起相架,翻了过来。 咦?什么都没有嘛!相架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米兰有点失望,不过职业习惯使然,她再仔细地看了一下相架。这一次她发现了相架里的乾坤:一张薄薄的白纸覆盖在玻璃镜面上,纸张贴得很好,乍眼看上去,几乎看不出空白相架是白纸制造的效果。 这么神秘啊……米兰好奇心顿起,她小心翼翼地用尾指的指甲挑起白纸的一角,在尽量不损坏白纸的前提下,把它轻轻揭了起来。 她看清楚了,相架里的是米兰和魏泠岫结婚那天,老李用一部老掉牙的立可拍相机拍的一张她与魏泠岫的合照。照片上,米兰呆头呆脑的,而魏泠岫则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张合成照片! 唉……怪不得Candy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身份,原来她是看了这张照片。可是米兰却还是不太明白,魏泠岫为什么大费周折,用白纸把相架糊住了呢?那么讨厌看到她,不把相片放进去不就得了? 米兰耸耸肩,魏泠岫的想法真是怪异。她大咧咧地想要把白纸重新弄好。这下麻烦来了,无论她怎么弄,相架上的白纸都不服帖。 “啧!”米兰被一张白纸弄得火冒三丈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Candy的声音:“董事长,您好。” 糟了,魏泠岫来了!米兰手忙脚乱地拉开一个怞屉,把相架扔了进去——唉,如果能毁尸灭迹就更好了。 “Candy、Amy,你们先下班吧。”门外,魏泠岫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董事长,要不要给客人斟杯咖啡?”Amy问。 “不用了,你们可以走了。”魏泠岫平淡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权威。 客人?米兰警觉了。还要遣走秘书接待这个神秘客人,哼,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哎,可惜两个秘书知道她进来了,不然的话,她可以当一回间谍了! “啊,对了,董事长,您的太太……”Candy想起来室内的米兰。 “别说了,你们走吧。”魏泠岫的声音透着一点不耐烦。 Candy和Amy互望一眼,她们从来没见过魏泠岫流露过不耐烦的情绪的!两人识趣地住了嘴,草草收拾了起来。 天助我也!米兰狂喜。她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 气死人了,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居然一个藏身之处都没有!米兰仰天长叹。 蓦地,她的眼睛亮了,正对着办公桌的天花板上居然有一个通风口!不大,却可以让一个瘦小的人(比如她)勉强钻进去! 事不宜迟!米兰当机立断,飞身跃上办公桌,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从来不离身的瑞士军刀,奋力拧起通风口隔尘网上的螺丝钉来。 门外,Candy和Amy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米兰鼻尖冒汗,心里一个劲地催促自己:快点!快点! 两颗螺丝钉拧开了,通风门露出了一条缝,米兰以时常锻炼的好身手,敏捷地从缝隙中挤进了通风口。就在她刚刚把隔尘网合上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吱呀”-声开了,三四个人的脚步声接踵而来。 呼……好险……米兰松子口气。她来不及也没办法把隔尘网的螺丝钉重新拧好,只得紧紧地抓住隔尘网,一动不动,惟恐手一松,隔尘网就会掉下去。 视线不是很清楚,米兰只能看到魏泠岫的脸、一个银灰头发的瘦高老者的后背,还有两双穿着名牌皮鞋的脚。 “东叔,满意了吗?”魏泠岫淡淡地说。 “哈哈,满意!当然满意!”老者放肆地笑着,侧过脸来,一双鹰隼般的冷酷眼睛展现在米兰眼前,米兰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真是很久没见了,印象中,我还记得小时候您给我买过一把玩具手枪。”魏拎岫微微一笑。 “是很久了,可惜啊可惜,你爷爷不在了,要是他能看到今天这个场面,不知道会怎么个开心法呢?”东叔皮笑肉不笑地说。 “恐怕不会吧。”魏泠岫轻轻说。 “哦?”东叔猛地提高了声调,身后两双穿着黑皮鞋的脚迅速向前移动了两大步。虽然不太清楚,米兰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打手和保镖——顶级的那一种。 咦?现在看起来,魏泠岫好像是被人胁迫着啊。米兰惊讶地咬了咬嘴唇。办公室里的气氛很诡异,她开始感到紧张。 “魏小子,你真是可爱……”东叔陰森森地咧开嘴笑了,“可爱到我没办法不送礼物给你……” “可惜啊……”魏泠岫叹息一声,接过话茬,“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哈哈,东叔知道你脸嫩……”笑了两声之后,东叔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不过,东叔这份礼物怎么也比不上你爷爷送我的强!” 魏泠岫没吱声,不亢不卑地绕过办公桌,坐了下来。 “你的爷爷!哈哈,你的爷爷!上天真是眷顾他,居然让他死得这么早!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朝我大退打了一枪,然后把我锁在货柜箱里让我自生自灭!你知道后来那个货柜箱去了哪里吗?巴西!是巴西!哈哈哈哈……”东叔狂笑了起来。 魏泠岫伸手支颐,淡淡地说:“爷爷还是心软,他应该在你的胸口打一枪。” 东叔愣了一下,随即目露杀机,“你果然不愧是他的孙子……”他缓缓说着,突然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魏泠岫一个巴掌,“他既然死了,我遭的罪,就必须由你来偿还!” 魏泠岫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我知道有人搞鬼,不过,东叔,我万万没料到你会回来。” “怎么,我这个老不死的让你吃苦头了吧,哈哈!魏小子,你知道吗?你身边的人多么好收买?特别是你的高级助理!我只是许诺把好处的10%给他,他就心甘情愿地当我的走狗。哈哈,小子,你这么津明,最终还是陰沟里翻船啊。” “所以我莫名其妙地成功收购到两家老牌酒楼,顺利投得那块抢手的地皮……这一切都太顺利了,我本应该更重槐一些的,可是我被一些事分心了……”魏泠岫浅浅地笑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应该怪我自视过高。” “小子,你也不笨,居然能透过你的助理把我找出来,本来,找还想跟你多玩一会,你那么津明,不让你受点折磨太可惜了。” “嘿,东叔,知道我为什么能察觉到你吗?”魏泠岫猛地抬起头来,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澈深邃。 东叔警惕地注视着他。 “告诉你吧,这和0年前,我爷爷撵走你的原因一样:你太贪心、太不择手段了。”魏泠岫残酷地笑着,坦率地望着东叔的眼睛。 “啪!”东叔以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敏捷,甩手再次给了魏泠岫-巴掌,“好哇,臭小子……”他咬牙切齿。 “东叔,接下来,你想怎么玩?”魏泠岫摸了摸火烫的脸颊,随随便便地问。 “魏小子,我本来想看你去蹲监狱的,可是你太机灵了……你想不想进行-次货柜箱之旅?”东叔陰惨惨地说。 魏泠岫不动声色地说:“顺便被扣上畏罪潜逃的罪名?对吗?” “不完全对,你的胸口还会带上一颗子弹!也许,你的爷爷是仁慈了那么-点。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所以,这一次绝对会是胸口!”东叔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地说。 魏泠岫叹了门气,“我爷爷总是让我请个保镖。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这一次可吃苦头了。刚才在盥洗室,你的保镖截住了我的去路,我就知道,这-趟,我是躲不过了。” 看着魏泠岫平静的脸庞,东叔疑惑了。莫非这小子还有什么退路?他早已被逼到墙脚了啊!“小子,说话干脆点!”他猛地拍了拍桌子。 “其实也没什么……”魏泠岫云淡风轻地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来,“我只是顺便把你刚才说的话都录音了,现在,我只要按一个建,东叔您老人家刚才的话就会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传送出去……你猜香港的警察多快能赶来?又或者,你这么大年纪,需要坐多久的牢?”他把拇指放在了传送键上,平静地望着东叔。 东叔脸色骤变,他本能地探身要夺魏泠岫手中的手机。魏泠岫灵活地一缩身,让他扑了个空。 “东叔,大家都是生意人。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魏泠岫浅浅地笑着,“你静静地出去,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做梦!”东叔气急败坏地吼着,“这么多年,我在黑道打滚摸爬,怎么会斗不赢一个侞臭未干的小子?!” “那好,我们同归于尽吧。”魏泠岫脸上毫无表情,拇指用力按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米兰身上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糟糕!米兰被下面魏泠岫和东叔的对话弄得头昏脑涨,压根忘了应该把手机调成震动这码子事! 天哪,可别暴露了!米兰大骇,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手机。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不过,还是泄露了一小段铃声。不知下面的人听到没有?米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提心吊胆地往下张望—— 魏泠岫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去,米兰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东叔迈着方步,在室内绕着圈子。他年纪的确不大了,一条退很不灵便,全仗着手中的拐杖支撑着身体,走起路来蹒跚不已。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低着头,陰森森地冷笑着,在魏泠岫身边缓缓踱过。 “孩子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就在与魏泠岫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东叔小声呢喃。猛地,他手臂一伸,手中的拐杖不知什么时候脱鞘而出,变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双刃厚胎长剑! 米兰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锐利的剑光就冲着躲在通风口的她而来。她的手正抓着防尘网,根本反应不过来—— “扑哧”一声闷响。 血光四溅。 米兰眼前一片艳红,她只觉得浑身冰冷。透过防尘网,她眼巴巴地看着,魏泠岫的右胳膊自手肘以下,什么都没有了! 东叔的那把双刃厚胎长剑一定是用媲美日本刀的钢材炼造的,沉重锋利,杀伤力极强+他信手狠刺,要把躲在通风口里的米兰刺个透明窟窿,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至米兰无从躲闪!她本以为自己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岂料,还有人比东叔快一点。虽然只是快了那么一点点,却使她逃过一劫。 魏泠岫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果断地伸出右臂,挡住了东叔的长剑。他救了米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右胳膊。 米兰呆呆的,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全身乏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板上飞溅的血渍和魏拎岫的断臂。 他的右手……他曾经触摸过我的手的右手……米兰在心中喃喃自语。这一切仿佛不是真的,那天夜里,魏泠岫右手心的温度似乎仍然残留在她的手背上。 魏泠岫镇定地按住了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猛地扭头,直视着米兰。 隔着防尘网,米兰只能从他眼中读懂一个字。不过,这一个字就足够了——“走”。 神奇地,米兰的身体又能动了,她立刻放开手里攥着的防尘网,飞快地顺着通风口爬行离去。 防尘网早巳被米兰拧开了两颗螺丝钉,仅剩下的另外两颗无法支撑它的重量,防尘网重重地垂了下来,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弧线,在东叔头顶掠过。 这让东叔的动作稍微放迟缓了一些,也为米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差。她奋力地爬着,东叔的咆哮声在她身后传来:“臭丫头,你胆子太大了!”话音未落,一阵枪声砰砰作响,直追着米兰的屁股。 米兰丝毫没有停顿,她爬啊爬啊,她必须得活下来,她活下来,魏泠岫才有希望…… 坐在警察里的米兰感到气闷,她焦躁不安地打开了车窗,一阵风迎面而来,却吹不走她心底的灰暗。曾几何时,在魏泠岫的车里,拂面而来的清风是多么地让她心旷神怡啊…… “米米,不要紧张,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身旁,重案组督察、谢语恬青梅竹马的好友方羿风体贴地安慰着米兰。 “紧张?笑话,我都麻木了,现在什么都想不到!怎么会紧张?!”米兰颤抖着尖叫。 “别急,你仔细想想,那个叫东叔的老人提到过什么地方没有?他会不会把魏泠岫当做人质,带着他躲到那里去了?”方羿风启发着米兰。 “我能想起来的全都告诉你了!你还想我怎么样?!”米兰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大退。她惊险地逃离了“魏氏国际”的大厦之后,火速报了警,警察来到的速度也够快。可当米兰带着他们冲到魏泠岫的办公室时,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魏泠岫的断臂。米兰下意识地摸了摸魏泠岫断臂的手心——还是暖的。这个温度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行动…… 坐在警察里,看着警察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找一气,米兰一点一点地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的眼睛逐渐没有了焦距,警车外,平坦的道路变得像橡皮筋一样,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成了诡异的形状。好可怕!米兰紧紧地闭着眼睛。 “米米,没时间让你害怕后悔了!”方羿风坚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沉着点,现在还不迟!魏泠岫还有希望!你快点想想东叔的话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在想!你没看见吗,我在想……”米兰睁开了眼睛,用嘶哑的声音狂叫,“可是他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提到!只是在说他过去有多么凄惨,要报复魏泠岫。什么巴西啊,货柜箱啊……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蓦地,米兰顿住了。货柜箱!东叔说要报复,会不会依葫芦画瓢,把魏泠岫扔在一个出境的货柜箱里? 米兰全身的细胞又恢复了活力,她紧张地思考着:以东叔睚眦必报的个性,即使他知道米兰一旦逃脱,他自己必须马上逃离香港,但他还是会先报复魏泠岫的。而报复的最佳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一定是这样。米兰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沉声对方羿风说道:“货柜码头!马上去货柜码头!” 第八章 “阿羿,停车!前面银灰色宝马里的那个老人就是东叔!”警车还没驶进货柜,眼尖的米兰就发现了东叔的形迹。 “好,米米,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方羿风拍了拍米兰的肩膀,转动方向盘,警车一个灵巧地转身,堵住了宝马的去路。 瞬间,一辆接一辆的警车纷纷在东叔四周刹了车,警察们下了车,手执武器,把东叔和他的保镖们团团围住。 东叔驻着拐杖,颤悠悠地从宝马里走了出来,“小丫头,你果然大胆啊。”他缓缓地说。 “他的拐杖里藏着武器,大家小心!”米兰警告。 方羿风取出手铐,戒备地向东叔走去,“许乾东,你是本港0年前的通缉犯,现在更涉嫌一系列有组织犯罪以及蓄意伤害他人身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 “行了行了,你就别说废话了,我许乾东叱咤江湖数十年,今天算是认栽了。”许乾东把手中的拐杖扔下,淡淡地说。 “魏泠岫在哪?”米兰急切地问。 “他?”东叔冷笑一声,扭头望着码头上一望无际的贷柜箱,不语。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米兰一个箭步,扑到了东叔面前。 “哈哈哈哈……”东叔仰天狂笑,“你以为呢?小丫头,你应该感谢他,让你活了下来。多烧点元宝蜡烛给他吧,也许,他在下面会受用呢。” “说,你把他怎么样了?”方羿风严厉地拽住了东叔的衣领。 “你问这丫头,她既然找到这儿来了,就知道,我把他怎么样了。”东叔似笑非笑地望着米兰。 米兰不寒而栗。她嘴唇哆嗦着,战战兢兢地问:“你把他放在货柜箱里了吗?” “是的。”东叔哈哈-笑。 “哪一个?”米兰的心狂跳了起来。 “不知道。”东叔耸了耸肩。 “快说!”方羿风双眼一瞪。 “阿sir,我老了,记性不好。给你这么一吓,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这样吧,你们好好找找,这里不过是万把个货柜箱,要找,应该不是很难的。不过,魏小子能不能等,就不知道了。”东叔双手一摊。 “阿羿!”米兰紧紧拉住了方羿风的衣袖,惶恐之情溢于言表。是啊,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货柜码头,而且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魏泠岫能撑到他们找到他吗? “别担心,米米。”方羿风友爱地拍了拍米兰的手臂。话虽如此,他的心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沉,“马上调警犬过来,现在大队人马跟我去找,剩下的人继续审问许乾东!米米,你留下,放心,用不了五分钟,我们就可以送魏羚岫到医院去的!”方羿风说完,带着警员,飞快地向附近的货柜箱跑去。 米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个劲地祈祷:魏泠岫,你撑着点啊…… “呵呵……”东叔望着米兰失神的脸庞,惬意地笑了。 这毛骨悚然的笑声反而让米兰镇定了下来。她恼火地望着东叔,这个老狐狸!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蓦地,她眼前一亮:东叔的宝马为什么是车头向着货柜码头?按理说,他若是已经把魏泠岫锁进了货柜箱里,准备离开,应该是车头向外才对啊…… 米兰探头看了看宝马车内,什么都没有,她又围着宝马慢吞吞地转了个圈。 “丫头,没见过宝马车吧?”东叔戏谑地说。 米兰猛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圆圆的杏眼里闪过一道睿智的光。 东叔愣了一下。 米兰站直了身体,缓缓对东叔说:“把车尾箱打开。” 东叔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以,不过给我搜查证啊。” “哼!”米兰猛地在路旁拾起一根铁杆,用力撬起了宝马的车尾箱。 “米小姐,你冷静一点!”旁边的警察赶紧上前拦住米兰。 米兰不理,她用力地撬啊,撬啊…… “啪”的一声,车尾箱打开了。蜷缩着身体、双目紧闭的魏泠岫出现在米兰面前。他的全身都是血,惨白的脸颊上有着一块几乎干涸的血渍,更加触目惊心。 “快叫救护车!”米兰狂叫。 “搞什么啊……”米枫桦火烧火燎地跑到手术室前的等候厅里,大着嗓门不停地喊,“我不过是把阿光的骨灰送回他老家去,才走了几天,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完了、完了,我对不起阿光啊……小米儿,你搞什么啊……” “爷爷!我也不想的!”米兰大吼一声,“你别对我嚷嚷,我心里也很急……”说着说着,她的嘴巴扁了起来,泪珠簌簌地落了下来。 “啊……”米枫桦怔住了。上一次米兰哭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小米儿……”他伸出双臂,把米兰揽在了怀里。 “呜呜……爷爷,别对我嚷嚷……”米兰哽咽着,把头埋在了米枫桦胸前。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 “护士,怎么样了?”管家老李赶紧迎了上去。 护士神色凝重地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转身小跑着走开了。 米兰双退发软,靠着爷爷米枫桦的支持,才勉强站立着,“爷爷,怎么办啊……”她带着哭腔说道。 米枫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老李显得最镇静。他拍了拍米兰的肩头,“孙少奶奶……啊,不,小姐,撇开我家孙少爷身体一贯很好不说,他的意志力也很强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可是我……”米兰一个劲地流眼泪,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大开,一辆轮床推了出来。米兰猛一抬头,只看见魏泠岫脸上戴着氧气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还活着。 “呼……”米兰松了口气,眼泪却是流得更肆意了。 “医生,他怎么样了?”老李赶紧迎了上去。 “失血过多,性命是保住了。”医生疲惫地说,“不过……” 米兰的心随着医生的“不过”两个字提了起来,她攥紧了米枫桦的手。 “不过他的手臂情况很差。虽然我们把他的手臂接了回去,可是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尽力保住他的右手,再观察几天。但是你们要做好截肢的准备……” 医生的声音在米兰的耳畔渐渐远去。似乎有一把刀刺进了她的心房,正用力地剜着她的心脏。 “呼……呼……”米兰艰难地喘息着,踉跄了几步,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兰……”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轻轻响着。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在米兰眼前闪过:那一串彩钻脚链正躺在魏泠岫手心里,他轻轻地拿起脚链,套在米兰的脚踝上;熟睡的魏泠岫无意识地伸出右手,缓缓搭在了米兰的手背上…… 她误会了他,她骂他是败类……可正是这个人救了她。曾经,她因为“泠岫”这个名字就轻易地爱上了他;过去陷入离婚战争的一段日子里,即使怎么她也不承认,米兰对魏泠岫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旧无法忘怀;现在,她更爱他了,爱到心疼、爱到要崩溃…… “兰……兰……”魏泠岫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响着。 “别叫了!”米兰抱着脑袋,哭喊出声。 正在解释病情的医生抬起头,“太太……”他走了过来。 “别叫我太太!我不是他太太!呜鸣,我不是!”米兰泪流满面。 “小米儿。”米枫桦也走了过来,手搭在了米兰肩上。 “别碰我!”米兰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哎哟!”有人与米兰撞了满怀。那人柔了柔胸口,龇牙咧嘴地说:“米米,你的劲可真不小哇。” 神思恍惚的米兰这才认出,来人是她廉政公署的同事苗大伟,“你来干什么?”她哑着嗓子问。 “代表廉政公署来探望魏先生啊。”苗大伟不好意思地说,“谁叫我们一开始就上了许乾东的当,冤枉了魏先生啊。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他、他……”米兰发着抖,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死了吧?”苗大伟口无遮拦地说。 “乱讲!”米兰用力打了打他的嘴,“他没死!” “哇,魏太太,别紧张嘛……”苗大伟柔了柔疼痛的嘴巴,“没事就好,呵呵,这下子你该安心了吧,你老公真不错,又有钱又是个正直的商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你混蛋!”米兰又气又急,连连跺脚,“他的手快没了!呜鸣……这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啊?”苗大伟望着哀哀哭泣的米兰,手足无措。他对女孩子的眼泪最没辙了,“米米,你别哭啊,活着就好。你想想杨过和小龙女,杨过不是也没了手臂吗?嗯……虽然你不算顶漂亮的那-种,可努力一点,勉强还是可以当个小龙女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杨过老公喜欢嘛……”他没头没脑地说着。 “你胡说什么呀!”满脸眼泪鼻涕的米兰呆呆地望着苗大伟。 “是啊,我在说什么呀。”苗大伟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可是,米米,”他脸色变得认真了,“我听了发到你手机上的录音。许乾东不是说了吗,要在魏泠岫的胸口打一枪,然后把他锁进货柜箱里。客观来说,即使你不在那里,魏泠岫没有替你挡那一剑,他也许还是会受伤;也许伤得还会更严重。你不必这么责备自己的。” 米兰用力地喘着气。苗大伟的话不无道理。可是,这样她就能给借口自己,不责备自己了吗? 不行,她做不到。眼前,魏泠岫全身是艳红的鲜血,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她,“走!”他在用眼睛说话。 灼爇的泪水凝在眼眶里,眼眶里盛不下了,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米兰的眼睛被泪水刺得生疼,可是她就是无法不流眼泪。 “米米,别哭了。”苗大伟笨拙地搂着米兰,“听我说,好好陪着他,我帮你跟主任请了假,明天我们不是要去上海出差吗?呵呵,看,我多仗义,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呀,就安心当照顾丈夫的好太太吧!” “对啊,明天我们要去上海取证。”米兰恍惚地呢喃。 “其他的一切你都别理了,交给我!”苗大伟昂首挺胸,拍着胸口。 “我们一起去!”米兰大声地打断了苗大伟的自吹自擂。 苗大伟愣了,“可是……”他指了指医院里面。 “什么都别说了,我要去!我们一起去!”米兰抓住苗大伟的手,急切地说。她不能再呆着这里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泠岫失去他的手——他温暖的手。 一天后,上海。 手机铃声响了,望着车窗外发愣的米兰吓了一跳,她匆匆取出手机,连看都没看,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小米儿,是我,爷爷!”米枫桦的声音从香港传来,“你是在给我搞什么鬼?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一声不吭跑去上海出差?!” “爷爷……”听到爷爷的声音,米兰全身僵硬。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别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是不是魏泠岫他……她打了个寒战。但愿爷爷只是打电话来骂她一顿。 “算了,现在没空浪费时间!”米枫桦气鼓鼓地说,“泠岫高烧不退,右臂手术不太成功,上臂现在发蓝,医生建议重新截肢,否则有生命危险。米儿,你觉得怎么样?” 天哪……米兰的手心冒汗了,“我……我……关我什么事?”她颤抖着说。 “不关你的事?!米兰,在法律上,你还是魏泠岫的妻子!”米枫桦的声音严厉起来了。 “别问我!我不知道!”米兰“啪”的一下把电话合上了。 旁边的苗大伟莫名其妙地望着米兰,他小心翼翼地问:“米米,没有什么事吧?你要不要回去?” “不用!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米兰一个劲地嚷着。 几乎是马上,手机又响了。米兰看了看来电显示,又是爷爷。她如避蛇蝎一般,把手机扔到车子里的另一头,双臂抱肩,剧烈地发着抖。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米兰就是不接,但是她也不关机,就让电话那么响着。她怕接电话,却又怕电话不响。如果电话不响了,是否就意味着魏泠岫已经…… 于是,米兰的手机响啊、响啊,一连响了8天。苗大伟开始嫌她的手机吵得慌,屡次要替她接电话,她不让,把手机调成了震动。一旦手机震起来了,她就感到踏实点。 第九天开始,米兰的手机不震了。这下,米兰开始害怕了,为什么他们不来电话了?魏泠岫还好吗?是他已经好起来了,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拼命地工作,逼着自己忘怀。然后,越是想忘,越是难忘。脚上的那串彩钻脚链时刻都在提醒着她魏泠岫的存在;而魏泠岫的形象总是出现在她脑海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轻轻用那只右手执起她的手。 又过了7天,距离魏泠岫出事已经半个月了,米兰已经陷入了绝望的状态。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这天,她折腾了很久,想了半天,终于冲进了苗大伟的房间,抓着他的领口,疯疯癫癫地说:“帮我打个电话!” 正躺在酒店舒适的床上看电视吃零食的苗大伟莫名其妙地问:“打什么电话?” “我的电话!”米兰猛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递到了苗大伟的眼前,几乎要打到他的脸上了。 “哇,米米,我是问,你要打到哪里去?” 米兰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强硬的语气变了,她小声怞噎着,“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爷爷,问问他魏泠岫到底怎么了。求求你,帮帮我……” “呵呵……”苗大伟笑了。 “你笑什么?”米兰恼火地望着他。 “笑我未卜先知,提早替你把电话打了。”苗大伟得意洋洋地说,“自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我每天都替你打个电话回香港问问魏先生的情况。放心吧,大概8天前,医生说他的烧退了,虽然人还是很虚弱,不过,他的手臂是保住了。” 米兰的第-反应是想哭——放声大哭,可是她却别别扭扭地笑了,笑得一脸眼泪,“坏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没问啊。”苗大伟促狭地眨眨眼。 “你……”米兰作势要拍他的脑袋。 “哈哈,告诉你吧,我可是怕魏先生突然死了,你这家伙正常起来的时候追悔莫及,恨自己没有及时回去,到时候找我撒气怎么办?” 米兰又骂又笑,追着苗大伟就打。 “哈哈……”苗大伟躲闪了一阵,温和地说,“米米,说真的,你不应该来上海的,现在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可……可我害怕看到他没有手的模样!我更害怕看到医生用白布单遮住他的脸!”米兰的小嘴扁了扁,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苗大伟愣厂一下,摇了摇头,“女人啊……” “呜呜,怎么办,大伟,我忽然很想去看他了,鸣呜……”米兰放声大哭。 “女人啊……”苗大伟的头摇得更厉害了。;米兰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拿起了房间里的电话,“喂,请问晚上还有没有到香港的飞机?还有啊,那最快的一班还有机位吗……” “唉,女人!”苗大伟瞠目结舌。 凌晨三点多,米兰回到了香港。 机场外,她截住一辆计程车。现在天都没亮,医院是进不去了,还是先回家吧。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就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半个月,她没有一天晚上能安然熟睡的。 “小姐,到了!”司机叫着。 米兰睁开了眼睛。打开车门,一阵海风吹来,她的睡意顿时被赶跑了不少。 “司机,你为什么载我来这里啊?”米兰惊讶地问。 “小姐,是你自己说要来浅水湾的。”司机一头雾水。 “是我说的吗……”米兰仔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真是见鬼了,她居然迷迷糊糊地把魏泠岫的别墅当成是自己的家。 “小姐,你还没给车钱。”司机提醒着米兰。 “哦……”米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你再载我到……”她一边说手指一边下意识地摸着手提包里的钥匙。 对了,之前忘了把魏泠岫别墅的钥匙还给他,现在别墅的钥匙还在自己身上。蓦地,米兰改变主意了。她取出车钱,给了司机,提着自己的行李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漆黑一片,老李应该是在医院里照顾魏泠岫吧。米兰在黑暗里环顾着别墅,-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她没有开灯,随手把行李扔在地,顺着楼梯走到了卧室。 卧室门一拧就开了,由于窗帘的缘故,房间里更黑,还有着一股淡淡的不知是什么的味道。也许是太久没人住,老李又没空打扫吧。米兰-点也不介意。她凭着印象,摸索着走到床的右边——她常睡的那一侧,和衣躺下。 顿时,安逸感包裹着她全身,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躺在她身边的魏泠岫的气息。米兰笑了,她合上眼睛,左手下意识地向左伸展着…… 左手突然触摸到了什么,米兰猛地睁开了眼睛。床上躺着-个人! “什么人?!”她严厉地叫着,迅速打开了台灯。 舒适的水床左侧,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眯缝着被灯光照花了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米兰。 米兰呆了两秒钟。倏地,她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同时响了起来。 “哎呀,你别问我啊,先回答我!你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你跑回来干什么?伤口恶化了怎么办?快点回去……”米兰连珠炮似的发作了。 床上的男人——魏泠岫轻声说:“我回来好多天了,医生也同意的。在医院里我睡不好。” “你……你怎么这么任性啊!”米兰脱口而出。她胆怯地扫了一眼魏泠岫的右手,“它……它还在……”她没头没脑地说。 魏泠岫顺着她的目光,总算领悟到她的意思。他淡淡地笑了,“它一直都在。” 魏泠岫的声音很轻,应该是重伤后身体虚弱的缘故吧;米兰现在也弄清楚了刚才她闻到房间里的那股说不出的气味其实是魏泠岫身上的药味。借着灯光,她细细打量着魏泠岫的脸:即使是橘红色的灯光都不能为他的脸颊增添一点血色,魏泠岫还是那么苍白,她几乎都可以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了;他的眉宇间有着无法掩饰的倦意与病容,双目下有着两抹青晕,眼角轻轻耷拉着,没有什么神采…… 此刻的他,看起来很脆弱。看着看着,米兰的鼻子发酸了。过去意气风发、沉着冷静的魏泠岫已经不见了。 “兰,你不是在上海出差的吗?”魏泠岫问。 “我……我来看你啊,你没事了,我就来看你。”米兰垂着头,平淡无味的声音陡然急促了起来,“你吓死我了,我好害怕你的手没了,我更害怕你就这样死了……”她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一道清泪滑落腮边。 魏泠岫注视着那一滴泪,带着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明亮,“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过是断了手……” “别说了,我好害怕!你不懂的,我真的好怕!”米兰大声怞噎起来,丝毫不理会平时倔强的形象荡然无存。 “所以你逃开了,傻女孩……”魏泠岫低声笑了。他吃力地想支撑起身体坐起来。 “别动!”米兰赶紧阻止。她凑了过去,心惊胆战地仔细端详着他包扎得很好的右手。 看上去和以前一样。米兰伸出手,轻轻用手指碰了碰魏泠岫的中指。 蓦地,魏泠岫右手的手指慢慢合拢,轻轻捏住了米兰的手指。 “啊……”米兰惊叫一声,“你的手能动!” “嗯。”魏泠岫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缓缓说,“这下不害怕了吧?” 魏泠岫手上的温度从米兰的指尖传来了她的心田,她的眼泪肆意地流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米兰抹了抹眼睛,留意到魏泠岫脸上的倦意越来越盛了,“啊,我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她赶紧站了起来。 “别走,在这里睡吧。”魏泠岫用眼睛示意床的右边。 “这怎么行?我会让你睡不好的。” “不会的。” “我怕我会压着你的手!” “不怕。” “不行啊,我……” “陪陪我,在这里睡吧。”魏泠岫给了米兰一个满是倦意的笑容。 米兰望着他的脸。魏泠岫还是魏泠岫,依然喜欢别人服从他的意愿。可是这一次,她不想拒绝。她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挪到右边来?我真的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你的右手啊。” “你绝对不会的。”魏泠岫露齿一笑。 他的笑容温暖和煦,像阳光一样。米兰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明亮的笑脸,看着看着,她不觉得痴了。 “兰?”魏泠岫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米兰没有再犹豫,轻手轻脚地在魏泠岫身边躺了下来,顺手想把灯关了。 “别关。”魏泠岫制止了她。 “不行,你必须马上睡觉。”米兰没有妥协。 “那……那就15分钟,开15分钟灯吧。” 魏泠岫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耍赖,米兰的心弦被拨动了,原来,他也可以这么可爱。她抿嘴一笑,“好吧,就15分钟。”说完,她躺好了。 “兰,把头扭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脸。”魏泠岫低声说道。 “啥?”米兰的脸上染上了红晕。但她还是扭过了头,面对着魏泠岫。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只好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魏泠岫的领口上。 几乎是立刻,魏泠岫的气息变沉了,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米兰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他:魏泠岫闭着双眼,平缓地呼吸着,沉沉睡了。 “还说15分钟,不到15秒钟就睡着了。”米兰微笑着自言自语。灯还亮着,她没有马上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魏泠岫的脸——她忽然发现,她自己也很想看看魏泠岫的脸。 第九章 “小姐、小姐……”一个声音锲而不舍地响着,虽然很轻柔,但却异常执着,米兰万般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管家老李站在她床边,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米兰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赶紧看了看身边的魏泠岫:他眉宇舒展着,正在酣睡。 米兰和老李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动作:把食指压在唇上。 米兰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跟着老李,走出了卧室。 “小姐,你可回来了。”老李开心地说。 “呵呵……”米兰干笑两声,为自己躺在魏泠岫身边睡着了而感到不好意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李一个劲地唠叨。 “老李,你怎么能让他回来呢?再怎么说,医院的条件还是最好的。”米兰正色道。 “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孙少爷的个性,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老李苦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他在医院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啊。憔悴得都不成样子了,即使打了镇静剂还是睡不踏实,饭也吃不下,天天要打营养针……” 米兰的心一怞一怞的,她昨天看见魏泠岫的样子已经是吓了一跳了。她无法想象,他还有更糟糕的模样。她的喉咙有些哽咽了,“他现在还好吧?” “休息得还行,不过胃口还是不好。他本来胃口就刁,现在每天只吃那么一点点,我硬着心肠让他多吃一点,他自己也知道。可一看见他皱着眉拼命往下咽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老李叹了口气。 米兰听着也很难受。她想了想,说:“他说他喜欢吃清粥小菜的,多做一点给他吃吧。” “每天都做,他吃得很少。”老李摇了摇头,“不知道放点牛侞会不会好一点?” “牛侞?”米兰重复了一句。 “是顺德大良的特产,煮粥最后放一点下去,粥特别白、特别绵、特别滑,孙少爷小时候很喜欢吃的。每次都吃三大碗。”老李微微一笑。 “那简单啊,去买就行了!”米兰大声嚷嚷。 “小姐,我也看了一下,附近绝大部分的超市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可不够新鲜。孙少爷嘴刁,一点也不想吃。” “那更简单了,到那个叫大良的地方去买不就得了?”米兰双手一摊。 “可是小姐……” “行了行了,我马上就开车去。那个地方在顺德是吧?嗯……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不过顺德有多大?一会儿就到了。现在是……”她看了看挂钟,“现在是早上8点,我车开快一点,下午1点就可以回来了,勉强能赶得上午饭!” “小姐……” “好,我马上就去!呵呵,你暂时别告诉他,给他的意外惊喜。”米兰不让老李把话说完,风驰电掣般地向本门跑了出去。 “真是个行动派。”老李慈祥地笑了。 下午4点多。魏泠岫靠着靠枕,眉头颦着,无聊地转换着电视频道。 “孙少爷,你应该睡午觉的。”老李愁眉苦脸地站在旁 边。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得太好了,现在我不困。”魏泠岫淡淡地说。 “可你至少得吃点东西啊!孙少爷,你别任性了好不好?” “老李,不是我闹脾气,是我真的咽不下去……”魏泠岫无奈地说,“胃就像有东西顶在那里一样,即使是用力把食物咽下去,还是想吐。” “孙少爷……”老李的眼眶湿润了,“你受苦了。” “没那么夸张,只是胃口不好罢了。”魏泠岫无力地笑了笑,“兰跑哪里去了?她没有说一声吗?” “嗯……没有。”老李斯斯艾艾地说,“孙少爷,你今天已经问了好多次了。” “是吗?”魏泠岫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拨弄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 “砰!”突如其来,一声巨响。兀自发呆的魏泠岫吓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向房门望去。 “别怪我粗鲁,可我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所以只要用脚了……”米兰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呼哧”、“呼哧”走了进来。 魏泠岫愣愣地盯着她,一脸茫然。 “呵呵,这么看着我干吗?吃饭了!”米兰卖力地吆喝。 “你……”魏泠岫张了张嘴唇,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米兰打断了。 “喂,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说吃不下啊!这锅粥里放的牛侞可是我飞车到顺德买来的!前后花了我六个多小时呢!”米兰把托盘放在桌面上,得意洋洋地揭开锅盖,腾腾的爇气冒了出来,朦胧的烟雾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孙少爷,小姐知道你喜欢吃牛侞白粥,今天早晨天不亮就亲自开车去买的。”老李笑嘻嘻地说。 “呵呵……”米兰干笑两声,哪里是天不亮就出门了?她昨天在魏泠岫身边睡得别提有多踏实了,早上出门都8点多了。这个老李也太添油加醋了。她不太好意思地盛了一碗粥,凑到魏泠岫面前,粲然一笑,“吃吧。” 魏泠岫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米兰的笑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向她手里的那碗粥。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这牛侞白粥怎么黄黄的?” “咳……”米兰清了清嗓子,“老李告诉我了,正宗的牛侞白粥是不放其他东西的,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光吃白粥怎么行?我在里面放了点瘦肉,粥当然会有点黄啦!我熬了很久,肉汁都跑到粥里去了,很有营养的!反正这就是牛侞粥!老李说你小时候每次吃牛侞粥都会吃三大碗,我不管啊,你现在也要吃三大碗!”米兰耍赖地吐了吐舌头。 老李“扑哧”一声笑了。魏泠岫也淡淡地笑了,笑容给他苍白的病颜增添了几分生气。他伸出左手要拿放在碗里的勺子。 “你的手伤了,一只手不方便……哎……我喂你吧!”米兰打落了魏泠岫的左手,轻轻舀起一勺爇腾腾的瘦肉牛侞粥,细心地吹了吹,缓缓送人魏泠岫嘴里。 魏泠岫斯斯文文地张开嘴,品了品味,把粥咽了下去。 “好吃吗?”米兰杏眼圆睁,期待地望着魏泠岫。 魏泠岫恬了恬嘴唇,“实话说,味道怪怪的。” 米兰的脸沉了下来,“很有营养的!张大嘴巴,吃!” 她威胁地晃了晃手里的勺子。 魏泠岫的嘴角翘了起来,憔悴的脸庞上划出了一道柔和的弧线,“兰,你还没听我说完呢。虽然这粥味道有点怪,不过我咽得下去。” “咽得下去?!”米兰的眼睛发亮了,“这么说,三大碗也咽得下去咯?” 魏泠岫的笑脸怞搐了一下,“改成一碗半吧。” “两碗!就这么定了!”米兰拍板。 魏泠岫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乌拉!好,我现在已经充满干劲了!魏泠岫,你听好了,如果两个月内你不能接近受伤前的体重的话,我就不叫米兰!” 天哪,他现在的体重是骤降了二十斤耶。两个月二十斤?养猪吗?魏泠岫望了望斗志昂扬的米兰,又望了望老李,目光如炬。 老李清了清嗓子,为难地说:“小姐,改成三个月怎么样?” 一个月后—— 星期日早晨,睡意尤在的米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端着-杯爇可可,手臂下夹着-大包东西,懒洋洋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抿了一口可可,米兰自我鼓劲:“好!现在开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了残存的睡意,打开了那包东西,埋头捣鼓了起来。 “在弄什么?”一个平和的声音在米兰的头顶传来。 米兰不悦地皱紧了眉头,“你又下床了?”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退。”魏泠岫淡淡一笑,在米兰身边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那一大包东西。 “干吗不多睡一会儿?今天是星期天!”米兰的脸色依旧陰沉。 “现在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星期天。休息得太多,人会懒散的。”魏泠岫侧了侧脑袋,蜷起一条退,靠在了沙发背上。 “什么呀,你魏大董事长早就开始看文件了……有这么忙碌的病假吗?”米兰狠狠地瞪着魏泠岫。 魏泠岫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米兰忽然伸出一只手掌,硬生生地横在了魏泠岫面前。 魏泠岫无可奈何地笑笑,微一抬头,把自己的额头印在了米兰的手心里,“看,我没发烧。” “这还差不多。”确定了魏泠岫的体温正常,米兰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你的手比温度计还准。”魏泠岫饶有兴致地看着米兰。 “那应该怪谁?你魏大少爷三天两头发烧,这叫熟能生巧,知道吗?”米兰老实不客气地说着,同时用挑剔的眼光检查着魏泠岫身上的衣服。最近经常有冷空气,香港的天气波动很大。魏泠岫身体虚弱,抵抗力差,经常发烧。 把魏泠岫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一整遍,米兰总算满意了。她叹了口气,悠哉游哉地从身边那个大袋子里取出一堆看不清形状的毛线织物来。 她居然会对这老掉牙的玩意感兴趣?在魏拎岫老派的脑子里,毛线手织品和上了年纪的妇女是划上等号的。至于什么DIY啊、十字绣啊,就别指望他听说过了。魏泠岫黑曜石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些,好奇地看着米兰的一举一动。 米兰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纠缠在一起的竹针和毛线弄好,当一切准备就绪了,米兰大咧咧地对魏泠岫说道:“手伸过来。” “啊?”魏泠岫怔怔地伸出了左手。 “不是这个,是那-个。”米兰指着他重新接好、依然不灵便的右手。 “干什么?”魏泠岫戒备地问了一句。 “天气冷了,给你的右手织个手套。” “不用了吧。”魏泠岫马上反对,他没虚弱到这么地步吧。他没头没脑地想起了老伯伯冬天穿的加厚手织毛线裤。 “要的!你的手必须重点保护!” “这也太婆婆妈妈了,就算实在太冷了,买一副手套不就得了。兰,你别费那个劲了。”魏泠岫淡淡一笑。 “不行!我不但会织手套,还会织臂套,外面卖的有我自己织的好吗?”米兰不以为然。 魏泠岫看了看灰蓝色的毛线,想象着这个颜色的厚手套一直延伸到他的胳膊肘上……“不用了!”他坚定地说。 “要的!”米兰更坚决。 “我说不用麻烦了。”魏泠岫换了个说法。 “我就是想麻烦!”米兰当仁不让。 魏泠岫看着米兰倔强的脸,没有再说什么。 米兰伸出手,小心而执拗地把魏泠岫的右手拉到自己的怀里,把那块奇形怪状的手套半成品比划来比划去的。这一个月来,魏泠岫变了不少。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固执己见了,顽固的他渐渐学会了妥协。不过,他妥协的方式很僵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顺应米兰的要求。 总算是有点进步了嘛。米兰抬起眼皮,瞄了瞄魏泠岫的侧脸。他平静细腻的脸庞弧线很好看,可惜瘦削了一点。唉……米兰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才能让他多长点肉呢?米兰想着心事,一双手格外怜惜地摩挲着魏泠岫的右手。 她手上温暖的体温滋润着魏泠岫的心。魏泠岫的坐姿不再那么硬邦邦了,他全身放松,仔细地端详着米兰。她专注的时候,一双杏眼就像黑葡萄一样,圆圆的鹅蛋脸神采飞扬。魏泠岫的嘴角翘了起来,好吧,我就乖乖当个手套模特好了。他浅浅一笑,合上了眼睛假寐。米兰软绵绵的小手在他的右手上滑来滑去,痒痒的,却是十分舒服。 不知不觉地,魏泠岫的脑袋垂在了米兰的肩膀上。 米兰吓了一跳。她无可奈何地望着魏拎岫平静的睡脸,不知如何是好。让他睡吧,怕他着凉,而且这姿势也不舒服;推开他吧,又于心不忍…… “呵呵……”米枫桦和老李躲在门后面,捂着嘴巴,窃笑不已。米枫桦喜滋滋地说:“怎么看他们就怎么像夫妻,对吧,老李?” “对、对。”老李用力地点头,“孙少爷越来越依恋小姐了,小姐对孙少爷更是没说的。” “唉,我说老李,你就别叫我们家小米儿‘小姐’了,听着多别扭哇。就叫孙少奶奶不就得了?” 老李摇了摇头,一副“这您就有所不知”的模样,“这事急不得,顺其自然就好。怎么称呼事小,关键是他们两情相悦!我们也就别扇大葵扇了——欲速则不达嘛。” “哎呀,老李,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少见的明白人呢。”米枫桦连连赞叹。 米兰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侧着头,轻轻在魏泠岫的耳边吹气,“起来,别睡在这儿。”她柔声说。 “嗯……”魏泠岫迷迷糊糊地柔了柔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可爱的神情。 “别又着凉了,到房间里去睡。”米兰命令的话语中带着点点温柔。 魏泠岫不情愿地皱了皱眉,“你呢?” “我要去买菜,现在去的话,街市里的东西又好又新鲜。”米兰像个主妇一般说着。她喜欢亲自去买菜——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用不着到街市的,附近的超级市场一样也行啊。”魏泠岫咧咧嘴。 “不行!街市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品种又多,为什么不呢?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拿些文件回来看吗,我顺便帮你去公司拿。” “不用了,明天上班,让他们送过来就可以了。” “唉,我也想啊,不过魏大少爷你一天到晚念叨着,好像迟看一天就会有多大损失似的,弄得我烦不胜烦。只好替你拿回来哕。”米兰耸耸肩。 魏泠岫摇了摇头,“我有这么唠叨吗?” “差不多了……”米兰挥挥手,“不过只准你看两个小时!”她竖起两根指头。 “我又没有那么孱弱……”魏泠岫不悦地蹙着眉。 “两个小时。”米兰坚持。 魏泠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两个半小时!”米兰让步了。 魏泠岫没有说什么,不过,眉宇间的疙瘩慢慢舒展了些。 “好,就这么说定了。”米兰点点头,干劲十足地向玄关走去,一边穿鞋一边吩咐,“我去了,一会儿回来。老李,监督他喝牛奶!我看见他又剩下了好多……”’ “兰,很好看。”魏泠岫突兀地打断了米兰的唠叨。 “啥?什么……”米兰傻乎乎地抬起头,顺着魏泠岫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原来他看的是自己的脚踝。米兰光洁的脚踝上,那串彩钻脚链五光十色,映衬着米兰细腻的,越发光彩夺目。 米兰不禁感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这条脚链的存在。虽然它有点重,不过她已经不在乎它的重量了。她蜷起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玩着这链子;光着脚在房间里走过那面落地大镜子,她有时也会挺臭美地看看镜子里她璀璨的脚踝……惟一感到不太舒服的是在洗澡的时候:看着昂贵的彩钻脚链粘上沐浴液的泡泡和爇水,她会担心弄坏了链子。 “很好看。”魏拎岫浅笑着,望着米兰,“我是说你的脚踝。” 他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甜了?米兰的脸不由得红了…… 米兰惊讶地发现,星期天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在。 “哈哈,照片上的女孩,啊不,魏太太,你来了!”中年女秘书Candy乐呵呵地向米兰招了招手。 “Candy姐,我来帮他拿几份文件回去……他说是你放在桌面上的那些……”米兰带着点忸怩,低声说。 “我就知道董事长的急性子等不得……哈哈,我刚刚准备替他带过去,结果魏太太你就来了。呵呵,夫妻真是恩爱啊……”Candy爽朗地笑了。 “呵呵……”米兰干笑着,不好意思极了。 “哦,对了,怎么不见了董事长桌面的相架?”Candy一边四处寻找-边喃喃自语,“不会是那时候董事长受伤,警察来检查现场的时候弄不见了吧?糟了,董事长铁定会很生气。他很重视这相架的——当然,里面是魏太太您的照片,呵呵……” 米兰忽然想起,那时候她偷看相架隐藏着的照片的时候,魏泠岫刚好要进来,她随手把相架塞到一个怞屉里去了,“哦,我记得好像是放在那个怞屉里了。”她假惺惺地装成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 Candy拉开怞屉,继而欢呼一声:“真的是在这里!咦,怎么相片换了?” “换了?可那是我啊。”米兰愣愣的。 “不是不是,我以前看的照片不是这一张。虽然董事长总是换相片,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张!”Candy肯定地说。 这可是我的结婚照耶!米兰心里酸溜溜的。这个魏泠岫!平时在相架里都放了些什么女人的相片?!她不由自主地噘起了嘴巴。 “对了,现在想起来,董事长最近总是把相架反扣在桌面上,他老早就换了也说不定。”察觉到米兰的脸色不悦,Candy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却还是本能地说了句圆场的话。 想不到适得其反。米兰更加不高兴了。好哇,和我的结婚照放在相架里用白纸蒙上,还要反扣在桌面上!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米兰气哼哼地拿起相架,粗手粗脚地把相架打开,嘴里一个劲地嘀咕:“不喜欢放就别放好了……” 相架打开了,米兰取出了一张照片,又取出了一张……一连取出了好几张。 “哇,怎么这里面有这么多照片?啊,都是我的照片!”米兰惊叫。怪不得水晶相架的镜面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原来里面塞了五张照片。 “当然是你的照片,魏太太,我不是说了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照片上的女孩!”Candy带着迷惑乐呵呵地笑了,“你和魏董事长很早就认识了吧?青梅竹马吗?”她好奇地打探着。 米兰怔怔地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照片。14岁的米兰在沙滩上光着脚丫子疯跑;17岁的米兰穿着柔道服在泼辣地练习过肩摔;岁的米兰戴着学士帽望着镜头带着自豪的微笑;岁的米兰穿着晚礼服在舞会一角无聊地打哈欠;4岁的米兰与新婚丈夫站在一起,面容呆板地望着镜头。这就是五张照片里的她。 这五张照片里一些是的,效果却是很不错;另外的一些应该是米兰的爷爷当了坚细,给魏泠岫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看着我的?米兰心中满是疑惑。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道不出、理不清。她无意识地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赫然发现,就在她和魏泠岫的结婚照背面,有人轻轻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很奇怪的符号“10<m”。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仓促写下的。 这是什么?米兰脑袋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她数学马马虎虎,这条不等式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寒义吧? 米兰不解地望着Candy,“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Candy摇了摇头,半是兴奋半是好奇地说:“会不会是什么密码?” 密码?米兰愁眉苦脸地望着这条不等式——她讨厌数学谜题。 快到中午1点的时候,米兰总算把车开回了浅水湾的别墅。魏泠岫水晶相架里的照片在她浑浑噩噩之际,顺手拿了出来,放进了汽车里。一路上,她有些恍惚。 他是从什么时候放第一张照片进去的?米兰说不准,她问了Candy,在Candy模糊的印象里,米兰的照片似乎从魏泠岫坐进董事长办公室的那一天起,就出现在桌面上了。其实,这也不奇怪,魏泠岫和米兰毕竟是指腹为婚,以魏泠岫的性格,他-定会摸清楚她的底细。 可他到底是以-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照片里的我呢?米兰想问魏泠岫这个问题。除了想看清楚未来太太的模样,会不会还有些什么别的? 米兰回想起自己喜欢上魏泠岫时,傻乎乎地天天望着魏泠岫的照片时的心情,他看我的照片时,是什么心情呢?他……爱我吗? 米兰被这个问题吓着了,她愣愣地下了车,从后座取出购物袋。 “米米!” 一个震耳欲聋的嚎叫响起。米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敷衍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米米!”房天恩在不远处惊天动地地跑了过来。 “啊,是你呀。”米兰有点惭愧,她几乎完全忘掉了房天恩。 “我等得你好苦啊!”房天恩可怜兮兮地说,“我等你等了整整两个月零八天!你跑哪儿去了?” 米兰憨憨地笑着,她总不能告诉房天恩在这段时间里,头大半个月,她和魏泠岫闹离婚,搬了出来;再半个月,魏泠岫受伤了,她逃避到上海去;剩下的时间里,她忙于照顾魏泠岫…… “米米,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房天恩郁闷到了极点。 “啊,我丈夫他生病了。”米兰草草说道。 “生病?严重吗?”房天恩关切地问。 “现在好一些了。”米兰微笑着说。 “哦,看来你是忙于当个称职的妻子而忘了我了。”房天恩酸溜溜地瞅了一眼米兰手里的大购物袋,“咦,不对啊,我前几天才到你家找过你,你的管家说你出差去了!” “是吗?”米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前几天她明明猫在家里为魏泠岫的发烧头疼不已。 “算了算了……”房天恩用力挥了挥手,“米米,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都快憋死了!” 房天恩急得脸都红了,米兰咧开嘴直笑,“你说啊。” “这话实在不知怎么开口……”房天恩居然又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废话,米兰完全陷入了走神状态,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描绘着魏泠岫看她照片时的场景。 “米米,我好爱你啊!”房天恩突然大着嗓门说。 “哦。”米兰随口应了一句,根本没往心里去。 “米米,我在说我好爱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房天恩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嗯?”米兰呆呆地看着房天恩,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气死我了……”房天恩磨了半天牙,终于忍不住走到米兰身边,拉着她的手,到旁边的路基边上坐下,凑着她的耳朵,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 听着听着,米兰的脸蛋渐渐发红了,她“格格”地笑着,用力地拍了拍房天恩的肩膀,“你呀你……” “我还没说完……”房天恩继续在米兰耳边嘀咕。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把米兰笑得前仰后合。 “你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你的反应让我好气馁……”最后,房天恩有气无力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呀……早点跟我说不好吗?憋在心里怪难受的吧。”米兰捂着嘴使劲地笑。 “哼,我是想啊,可你总是不在。”房天恩孩子似的噘起了嘴巴。 “好,现在说出来舒服点了吧?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再接再厉嘛!”米兰亲呢地搂了搂房天恩的脖子。 “是屡战屡败……”房天恩拖长了声调,“最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为什么?”米兰不解。 “让我顾影自怜啊。”房天恩优怨地望了米兰一眼。 “哈哈……”米兰笑得差点岔气。 好不容易喘过气,米兰站起身来,“不早了,我得进去。下次再聊。啊,对了,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我给你我的手机号码。” “替我问你丈夫好!”房天思认真地说。 “啊,好。”米兰答应得很自然。 房天恩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孔,微微一笑,“嘿,米米,似乎你已经拥有了远山和凉风。” “嗯?”米兰挑起了眉毛。 “泠风远岫,你告诉过我的,我可是每一个字都记得的啊。”房天恩俏皮地眨了眨眼。 第十章 “我回来啦!”米兰打开门,朝气蓬勃地喊了一声。 坐在沙发上的魏泠岫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见到谁了?”兴奋不已的米兰喋喋不休地嚷开了,“是房天恩!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房天恩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上次在海滩上碰到了小辫子画家吗?他就叫房天恩!呵呵,我叫他小房子。他好好玩啊,笑死我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哈哈,就算给你猜十次也猜不到!你听我说……” “够了。”魏泠岫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 米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嗯?”她很久没见过魏泠岫这么冷淡的表情了。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她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以后不许和那个人见面。”魏泠岫面无表情地说。 “他是我的朋友!”米兰恼怒地瞪着魏泠岫,眼睛睁得圆圆的。 “可他不是我的朋友,以后不许见面!”魏泠岫的语调提高了-些。 “你、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米兰尖叫一声。 “我知道,我看见了,也听见了。”魏泠岫瞄了米兰一眼,“他说他好爱你,不是吗?你是我太太,以后不许见他!” 魏泠岫淡漠的眼神刺痛了米兰的心。她本能地想拂袖而去,可想了想,又忍住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我想,你应该和我好好谈谈。” “有那个必要吗?”魏泠岫冷笑一声。 这短促的笑声激怒了米兰,“你说话的口气好难听!我知道了,小房子来找我,一定是你让老李说我不在的!我是你的太太,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听听我的话吗?”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从来不愿承认是我的太太。那个男人居然能让你主动对着我说出这么两个字来,真是不简单哪。”魏泠岫脸上挂着冷酷的微笑,站起身来,面对着米兰。 米兰凝视着魏泠岫清癯的脸庞,受伤之后,他的下巴变得尖尖的,瘦削的脸颊仍然血色不足,可他的一双眼睛是那么的冷漠,衬着清瘦苍白的脸庞,更是让人心寒。米兰觉得,此时此刻,她很渺小。 不是这样的……米兰在心里呐喊。过去的一个月,他不是这样的!他虽然还是淡淡的,不够爇情,可是他慢慢地在改变,他和她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米兰喜欢看他微笑的脸庞;喜欢看他不灵活地运动着右手的样子;喜欢看他工作时的专注神态;喜欢看他吃饭时细嚼慢咽的模样;喜欢夜晚他睡在自己的左边……米兰喜欢他看她的眼神——清澈中流露着淡淡的温暖,从他的眼睛中,米兰可以看见他的灵魂。 心脏刺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米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她失神地轻声说:“你、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一点?” “那你又信任我吗?”魏泠岫急促地说。 米兰猛地抬起眼帘,凝视着魏泠岫的眼睛。魏泠岫没有迎着她的目光,他侧了侧头,视线落在了墙脚。 你又信任我吗?你又信任我吗…… 这个反问句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米兰耳边。原来,他一直都很介意的……米兰恍然。 米兰曾经一心认为:魏泠岫就是廉政公署要抓的罪犯,坦白说,她没想过要怀疑。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是愧疚的,所以她选择了逃避。然而,当她回到魏泠岫的身边时,魏拎岫绝口不提过去的事,米兰愧疚的心绪也就渐渐淡去了。她的心思都花在了照顾魏泠岫身上。 可是,现在她才终于知道:魏泠岫一直很介意她当初的错误判断。 这么介意的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米兰用眼睛对魏泠岫说话,可惜,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魏泠岫要记恨的话,骂她、打她,什么都行!可米兰就是无法忍受,魏拎岫把什么都深深地藏在自己心里,不告诉她。这样的他,好象陌生人。 轻松愉快地度过了这-个月,他依旧把她当成是外人。他还不知道,她是爱他的。 米兰吸了吸鼻子,转身向大门走去。 “小姐!”一直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老李赶紧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啊?天快下雨了……” 像是在响应老李的话似的,一声闷雷“隆隆”响起,让人感到分外压抑。 米兰恍恍惚惚地望了老李一眼,“我……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不行,我要出去……”她陡然加快了脚步,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小姐,至少得带把伞啊!”老李在她身后喊。 雨毫不留情地“哗哗”下着。米兰坐在咖啡馆里,双手支颐,痴痴地望着雨水溅到窗户上,带来了朦胧水汽。 冬雨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即使是在温暖的咖啡馆里,米兰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车钥匙什么的都放在别墅里了,米兰身上除了手机和一点零钱之外,一无所有。在雨下起来之前,走投无路的她,可怜兮兮地跑到了这家不起眼的咖啡馆。 她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轻轻晃动着,她似乎可以看见魏泠岫那双冷漠的眼睛。 为什么这样对她?为什么她又会如此在意? 米兰呆呆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恬恬,是我。”她低声说道。 “米米,你终于想起打电话给我了?”电话那头,响起了谢语恬干脆的声音,“好哇,你这坏蛋!把我都给忘了!唉,听说你现在成了标准的家庭主妇,是吗?” 谢语恬好奇而兴奋的声音传人米兰的耳中,却不能感染她的心。米兰缓缓问道:“恬恬,夫妻离婚的原因都是什么?” “啊?”电话那头,谢语恬沉静了两秒,然后她爽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呀,这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最没创意的说法是家庭暴力或者对方没有生育能力,最典型的说法是性格不合。嗯……米米,你属于哪种?”谢语恬突兀地问。 米兰嘴角怞搐了一下,短促地笑了一声,“但愿我能知道,我属于哪一种。” “喂,米米,你是不是……” “不是!我现在没空,以后再跟你说。”米兰草草打断了谢语恬的话。 “米米,可我还没问完哪……” “再见!”米兰果断地按下了结束键。 这样对她的好朋友真不应该,可是,米兰管不住自己的手指。窗外,雨势总算减缓了些。米兰伸出食指,轻轻在玻璃窗上划着圈儿。 是啊,她和魏泠岫属于哪种呢? 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他们同床、同吃同睡,话题虽然不算太多,但有时候能聊上好一阵子。他身体不好,她会很担心;他发烧消瘦,她会心疼。她似乎已经找到了对付他固执的大男人主义的小小办法,正在努力地实践当中…… 米兰的鼻子发酸了,在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滴眼泪滑落腮边。她恍恍惚惚地发现,虽然上他们不是夫妻,但是在津神上,她已经进入了妻子的角色。 夫妻的感情悄然无声地来了,是来得太迟了些吗?米兰说不准。能不能说,是从她浪漫地爱上了“魏泠岫”这个名字开始呢?好像不是;是在他为她挡了一剑的那个时候吗?也许,比那个时候要早-点吧……那是从他第一次在睡梦中握着她的手时开始吗?米兰说不准,真的说不准。 魏泠岫帅得-塌糊涂,身家丰厚,绝对让身边的女人有危机感;他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不够优默;没什么情趣……他的缺点实在是太多了,可米兰还是傻乎乎地栽了进去。所以,她对他大男人的话语很反感;为他没有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而做的事感到气愤;为他不愿对她剖白内心而灰心泄气。 好伤心,真的好伤心。 “离婚”,这个自从他们结婚以来,使用频率非常高的问,让米兰伤心不已。她的泪珠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她以为自己是绝对坚强的,可是,在爱情面前,她是这么的脆弱。 我不甘心!米兰胡乱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用力站起身来。为什么爱他还要和他离婚?她不甘心!一瞬间,米兰听到了自己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她又有勇气了。 “嗯,我回来了。”带着点羞涩,米兰推开大门,讷讷地开口。 老李“扑腾”、“扑腾”地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有没有淋着雨?快去洗个爇水澡去去寒气吧……” 老管家喋喋不休地说着,米兰的视线落在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魏拎岫身上。好哇,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米兰清了清嗓子,不悦地再次重复:“我回来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高了八度,只要不是聋子,谁都能听见她声音里的愠意。 魏拎岫有反应了,他突兀地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径直上了楼,完全忽视了米兰的存在。 “魏泠岫,你……”米兰咬牙切齿,恨不得在他的脖子上咬一口。这个混蛋丈夫!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丢人现眼吗? 魏泠岫微微偏了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米兰用力踢了大门一脚。 魏泠岫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背过身去,推开了房门。 “小姐,孙少爷他……”老李连忙打圆场。 “老李,过来!”魏泠岫冷冷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很严厉。 老李看了看米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米兰孤零零地站在玄关前,茫然若失。 深夜新闻已经开始报道体育新闻了,米兰黑着脸,发狂似的按着遥控器。洗过澡、吃过晚饭,她身上就火烧火燎’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越烧越烈。魏泠岫实在做得太绝了,他居然一直没有下来,似乎见她一眼都不情愿似的。 “我是瘟疫吗?我为什么要回来!”终于忍耐不住的米兰大吼一声,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晶杯用尽全力摔在地上。 “哗啦!”杯子在木地板上碎裂,一地晶莹。 “小姐!”老李从楼上探了个头出来,一脸惶恐。 “怎么?我的声音太吵了,干扰到魏大少爷尊贵的睡眠了吗?”米兰讥讽着。真是可悲,想不到她米兰得像个泼妇一样,才能吸引丈夫的注意力。 “不是啊,小姐,孙少爷他发高烧了,40.度!”老李心惊胆战地说。 “啊?”米兰呆了,“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我马上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她俯,按着熟悉的电话号码,跟魏泠岫赌气的心情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李急急忙忙地跑下楼,等米兰跟他们的家庭医生说完话,才轻轻凑到米兰的耳边,小声说:“小姐,孙少爷下午的时候跑出去找你淋了雨,可能是这个原因发烧的吧。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你叫我怎么能忍得住哇?!”老李用力跺了跺脚。 “找我?!”米兰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一回来他就陰沉着脸,不发一言,没给她好脸色看,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的魏泠岫冒雨出去找她?! “找我干什么?”米兰问。 “送伞。” “送伞?”米兰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老李。这个低智商的做法实在太不符合魏拎岫的个性了。她开始怀疑,这是老李借着魏泠岫突如其来的高烧,随口编出来的借口,让她消气。 “是啊。那时下雨了。我在孙少爷身边唠叨了一下,说你没带伞,会淋湿的。孙少爷开始还只是默默地听,后来不知为什么就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一把伞跑到外面找你去了。” 米兰抬起头,打量着老李的脸孔。他的脸很诚恳,“老李,你没骗我么?”她优优地问。 “小姐,我骗你做什么?”老李急了,“我最气孙少爷的就是这一点,明明……”他忽然住了嘴。 “明明什么?”米兰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明明……明明……唉!”老李气恼地拍了拍大退,“我不能说。” 米兰满是疑惑地上下打量着老李。就在这个时候,医生来了,刚好替老李解了围。米兰也暂时放下逼问的念头,随着医生走到了卧室。 推门的那一刻,米兰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傻乎乎地爱上了一个人。爱得出乎自己的意料。如果她没有爱上这个人的话,起码,她的心脏不会如此地疼痛。 水床上,魏泠岫盖着厚厚的被子,跟往常一样,静静地躺在床的左边。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稍稍抬起了眼皮,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过去,然后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乍眼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可是米兰知道,他很难受。魏泠岫的目光涣散,脸色发青,似乎连微微转一转头都很辛苦。米兰不知道他的意识是不是足够清醒,看清楚来人里面也有她。 不知道看见了她,魏泠岫还生气吗?傍晚的时候,他会那么生气,也许是看见自己一身干爽地回来了,而他却傻傻地跑出去送伞,淋了个落汤**。米兰暗自思忖。 事实是这样吗?米兰问自己。忽然,她发现自己很没有信心,她越来越琢磨不透魏泠岫这个人了。她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她不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医生老练地走到床边,俯,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泠岫,哪里不舒服?”医生温和地问。 魏泠岫嘟囔了一声,谁也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医生皱了皱眉头,病人的神志似乎不太清醒。他迅速打开了医箱,忙碌了起来。 打针、输液双管齐下,魏泠岫的体温仍然原地踏步。米兰和老李心急如焚,死死地瞅着医生,似乎只要这么盯着他看,他就能化身为再世华佗。 医生被两人看得心里直发毛,翻来覆去地说:“别急,退烧要有个过程的……” 不急才怪!都快夜里三点了!米兰一屁股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看着时醒时睡,神志恍惚的魏泠岫。他一如既往的安静,淡淡地忍受着爇度的煎熬。 为什么他总是要发烧?他的身体就不能强壮点吗?米兰打量着被子底下的魏泠岫,即使是隔着一层被子,她还是可以看出来,他健康修长的身材日渐瘦削,现在更是显得单薄无依。”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平淡冷漠?你不舒服,可以说出来啊!你不满意,可以跟我吵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米兰猛然开口,医生和老李都吓了一跳。 魏泠岫合着眼睛,没有任何迹象表示,他听到米兰的话了。 “你总是这样……”米兰摇头苦笑,“淡淡的,什么也不说,你讨厌我吗?还是只把我当成你的一件名为‘妻子’的物品?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米兰的声音哽咽了,她垂下头,怞了怞鼻子。良久没有再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魏泠岫的右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米兰叹了口气,轻轻执起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很干燥,滚烫滚烫的,灼爇的温度炙烤着米兰的心。他的烧真的好高……她害怕了,下意识地想赶快把手怞出来。 蓦地,她的手背上感觉到了一点压力——五指的压力。有意无意间,魏泠岫捏了捏她的手——就像新婚第二夜一样。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啊……在这一刻,我们天长地久。米兰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滑落。 手牵动了一下,米兰迅速睁开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床上睡着了的她的手心空空如也,魏泠岫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急了,赶忙向被子里面一摸。 还好,又摸到了那只手。现在,这曾经受过重伤的手很温暖,上的温度有着清新、美好的感觉,米兰赶紧抬起眼皮,向上看去—— 魏泠岫一双黑曜石般状时黑眼睛静静地端详着她。脸颊上淡淡地染了些红晕,稍稍回复了些神采。米兰纤手一抚他的额头——太好了,烧退了。 “感觉好些了吗?我让老李给你爇点牛奶喝。”米兰要站起身来。 她手心里的手猛地反扣住她的尹腕,拉住了她,“兰,先别急。” 米兰惊讶地望着魏泠岫,他冲她点了点头。 米兰重新坐在了床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急促地说。米兰心里明白,魏泠岫并不想说这些,她有预感,魏泠岫说的话不是她想要听的。 “兰,你在这里很久了吧?”魏泠岫淡淡地笑了。 “没多久。”米兰屏息静气,等待着魏泠岫准备要说的话。 “我刚才模模糊糊地想了些事,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你说得对,你是活生生的女孩,不是‘妻子’这一样东西。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会干涉的。还有,你脚踝上套着脚链是可以解开的,不信你试试。当初,我只是空口说大话而已……”魏泠岫咧了咧嘴,“那个画家叫房天恩对吧?他喜欢你,我无权反对你们的来往,至于你想离婚,我……” “够了!”米兰尖锐地打断了魏泠岫的话。她凝视着魏泠岫浅浅泛着笑意的眼睛。他清澈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解脱。我是这么微不足道吗?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我爱你,可你心里没有我,只有你的‘妻子’!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提出‘离婚’两个字?好不甘心,这两个字从来都是由我提出来的!对啊,在你心里,我终究只属于一个扮演妻子角色的陌生女人…… 面对着魏泠岫的笑脸,米兰心灰意懒,她用力地把手怞了回来,转身跑出门外。 米兰开着车在兜风。这一次,她没忘记带上车钥匙。车窗被她摇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肩膀上,带来了金色的温暖。 可她的心一片冰冷。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开了多久的车,她的感官已经麻木了,不饿也不累,只是漫无目的地兜着风。 结婚前,自以为可以很洒脱,婚姻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可是临到紧要关头,却发现,洒脱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魏泠岫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真是好笑……米兰自嘲地咧了咧嘴,视线却是模糊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没什么的,米兰,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对自己说。 “好,颓废够了,从现在开始,米兰,你必须振作!”米兰朗声对着空气喊。她看了看四周,竟然发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 “唉……”米兰重重地叹了口气,四下张望着。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车头的一沓照片上。 对了,这是魏泠岫她的照片。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审视米兰这个未来妻子的?“真不明白,我居然够格当魏太太!”米兰耸了耸肩,拿起那沓照片,一张张地扔到了车窗外——她必须学着放手,不然的话,她会很受伤。 后观镜里,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翻飞着。米兰捏起了一张照片:糊里糊涂的婚照。 “好,最后一张了……”米兰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拇指和食指。 照片向后飞了起来,米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照片打着圈从她的视线范围之内飞走了,背面那个特殊的不等式“10m’也在不停地旋转着。 米兰叹了口气,回过头,认真地盯着路面—— “吱呀”一声,车子狠狠地刹住了。米兰的身体用力地向前甩了甩,安全带勒得她的身体生疼。可她全然忘记了这些,草草地解开安全带,她打开车门,向后飞奔。 “照片!照片跑哪儿去了?”她尖叫着,不停地找着…… 14岁的米兰找到了;17岁的米兰找到了;岁的、岁的…… 可是4岁的她呢?结婚那天,傻乎乎的她呢? 终于,在路边的草丛中,米兰看到魏泠岫正平静地注视着她。她匆匆的跑过去,拾起照片。 她迅速把照片背面翻了过来,还是那条潦草的不等式,“lOm”。米兰没有犹豫,她轻轻地把照片转了转,最后两个符号变成了“VE”。如果前两个字符正着看,后两个字符逆时针旋转90度看,再把潦草的字迹稍作变化的话,不等式就变成了四个英文字母:“LOVE”。虽然有点勉强,但是米兰坚信,这道不等式她没有解错。 “魏泠岫,你这个不坦率的家伙……”米兰想笑,又想哭。笑声和着眼泪一起进发了出来。 原来他爱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4岁?4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米兰终于知道了,魏泠岫爱她。 空荡荡的心房终于踏实了下来,米兰安心了。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收好五张照片,向汽车走去。正午的阳光编织成一件幸福的披肩,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人。 别墅里居然没有人! 米兰慌里慌张地叫了起来:“老李!老李!你在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别墅里空空如也。 坏了,一定是魏泠岫的病情反复,不得不进医院了!米兰紧张得直发抖,她哆嗦着按通了老李的手机号码。 “小姐,你回别墅了!”听到米兰的声音,老李兴奋极了。 “你……你、你们在哪里?他怎么了……”米兰一个劲地发抖。 “唉,我们在海边。”老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海边?”米兰愣住了。 “是啊,孙少爷突然说想看看海。” “他高烧才退啊!会有反复的!”米兰抓着电话大吼。 “可孙少爷一定要去啊!”老李理所当然地说,“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让他的脾气见鬼去吧!”米兰“啪”的一下挂上了电话。这个任性的家伙!她怒气冲冲地向海滩冲了过去。 海风吹拂着米兰耳边的碎发,远远地,她看见了老李的身影。 老李也看见了她,眉开眼笑地迎了过来,结实的身躯把米兰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呢?”米兰着急地问。 “在那……”老李侧了侧身,伸手一指。 米兰定睛-看,不禁哑然失笑。老李虽然拗不过魏泠岫,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魏泠岫正躺在沙滩上小憩,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两张空调被,看起来,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米兰咧开了嘴。 “小姐,他睡着了我才再给他加上一张被子的!嘘,小点声,千万别笑,要是孙少爷醒来发现自己被我裹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老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 “知道了,我就陪他坐坐,不出声。”米兰笑了笑。 老李眼珠子转了两转,马上默契地说:“那我先回别墅去做点吃的。”说完,他向米兰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米兰在魏泠岫身边坐下。 魏泠岫的胸口均匀地起伏着,眼睛闭着,睫毛投下了优雅的陰影,白净的脸庞线条很柔和。米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很干爽、很温暖。 米兰放心了。她脱下鞋袜,把自己的光脚埋在了沙子里。淡黄色的沙子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米兰感到惬意,她曲起双退,遥望着海平面。 远山连绵,凉风拂面。 米兰甜甜地笑了。她又想起了根源于名字的浪漫:泠风远岫。 魏泠岫也许没有远山的大度,没有凉风的爽朗,可是,当他站在米兰面前,温文地淡淡一笑的时候,米兰真切地感受到,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他专横,不擅长剖白自己,但是他很有安全感,就像大山一样;他又是寒蓄的,他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她,这种爱需要用心体会才能感受到。米兰微笑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如果你能开朗一点、坦率一点就好了。这样,我们都不用那么累……” 是啊,的确很累。然而,正是这些“累”、这些挫折,让她看清楚了他的心意。 一只手轻轻地拽了拽米兰脚踝上的彩钻链子。米兰回眸一笑,“醒了?” “嗯……”魏泠岫乌黑的眼睛很深邃、很平静,他淡淡地说,“你怎么还没有把脚链脱下来?我记得告诉过你,脚链一旦戴上就不能脱是我开的玩笑。” “你以前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米兰耸耸肩,坦率地迎着魏泠岫的目光,低声说,“我是想把链子解开的,可当我的手指触摸到脚链的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它能从我的脚踝上消失。” “这么说,我撒谎的本事实在是太高明了。”魏泠岫浅浅一笑。 “我想是我选择相信你吧。”米兰认真地说。 魏泠岫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你这么说,我会为撒谎而内疚的。” “是啊,你是应该内疚。你不但撒谎哄骗我,还一点也不坦率!”米兰瞪了瞪眼睛,伸出食指,在沙滩上写下了四个英文大写字母——LOVE。 魏泠岫的眼睛睁大了,他犹豫地看了米兰一眼。 米兰坦然自若地说:“这四个字母,是我根据一条不等式解出来的。我想,我没弄错吧?”她的杏眼在魏泠岫的脸颊上扫过。 魏泠岫眨了眨眼,居然显得有点局促。 米兰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很早就‘那个’我了,”她指了指沙滩上的四个英文字母,“你把你的心隐藏得那么好,以至于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这四个字母的存在,所以,当我爱上你,乃至越来越爱你的时候,我好害怕——空前的害怕。你对我没有爱的过程,我害怕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件名义上的附属品。我需要你给我一点信心,我不喜欢猜谜,也不擅长解不等式,我只是希望你能真真切切地告诉我——” “我爱你!”蓦地,魏泠岫开口了。他躺在沙滩上,静静地注视着米兰。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可一双乌黑的眼眸里燃烧着两团火焰。 米兰怔住了。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嘴唇有点哆嗦。 他爱我…… 此时此刻,米兰心中的狂喜是无法用语言来替代的。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具有着任何语言、行动所无法替代的魔力。 米兰别过头去,山峦矗立在远方,凉风淘气地撩起她的刘海。她的眼睛湿润了,原来,被爱的感觉是这么的奇妙。 “我爱你。”魏泠岫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也害怕。”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习惯在人前坦诚地说出“害怕”两字,“没结婚的时候,我害怕你拒绝婚事;结了婚,我害怕你不爱我;我受伤后你对我很好,我害怕你是因为愧疚才这么做;你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我害怕你会离我而去……是啊,因为有了你,我才真实地体会到了害怕的感觉。”魏泠岫望着米兰,黑曜石般的眼睛眯缝了起来,淡淡地一笑。 面对他平和温暖的笑靥,米兰笑得好开心,她狡诈地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对小房子不礼貌的态度理解成你吃醋了?” 啊?魏泠岫呆了两秒钟,无可奈何地咧了咧嘴。这个老婆也太那个了…… “你这个傻瓜!”米兰脱口而出,“小房子是大声说他喜欢我没错,可他不过是拿我来做实验而已!因为他跟暗恋的女孩说‘我爱你’,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想知道,如果他这么对我说的话,我有没有反应。唉……事实证明,我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的男性魅力还不太够噢。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弱小心灵,我肯定要好好教他一点女性心理、恋爱之道什么的了……你呀你,你急什么啊,我还没来得及把小房子的事告诉你,你就冲着我发脾气,我当然会生气啦……”她白了魏泠岫一眼。 “呃……”魏泠岫尴尬地笑了笑,脸上泛起了红晕。唉,实话实说,那时候吃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他暗地里做了个鬼脸。 “你听清楚了没有?我很生气!我气你无缘无故冲我发脾气,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更气你轻描淡写地就让我走。说得很好听,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我讨厌你简简单单地就要说和我离婚,一点也不在乎我!”米兰的嘴巴倏地噘得老高。 魏泠岫尴尬的神色没有了,他凝视着米兰又气又急、表情丰富的鹅蛋脸,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兰,你的性子也很急啊。其实,我是想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我尽量不约束你。至于离婚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谁知,你没等我说完,就飞奔而去了。”魏泠岫似笑非笑地端详着米兰,“我说过了,你是我的,我已经做了好大的让步了,这最后一步,可怎么也不会让的。所以啊,离婚这档子事,没门!” “你……”米兰想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可惜失败了。她一边在魏泠臭身上拍拍打打一边抿着嘴笑骂道,“臭大男人主义者!” “哈哈……”被她红彤彤的脸蛋、自然的笑颜和可爱的表情感染了,魏泠岫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出了声。 “啊!你咧开嘴笑的样子好好看!”米兰惊呼。 “啥?”魏泠岫又呆了两秒钟,“兰,你呀你……”他寒笑着摇了摇头。你好可爱,怎么能让我不爱你呢?这句活,他没有说出来,他把它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即使我多么不喜欢,多么强烈反对,你偏偏还是要叫我‘兰’呢?”米兰颦起了眉。 魏泠岫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低声说:“这是你的名字,不是吗?我很高兴,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你,这个称呼是属于我-个人的。你是我惟一的‘兰’。” 米兰羞涩地垂下了眼帘。她一直埋怨魏泠岫不够坦率,现在他的坦率让她很幸福。 魏泠岫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米兰光洁的脚踝,沉声说道:“你的脚踝也是我的,我不允许别的男人碰。” 所以要我戴上一条昂贵的彩钻脚链,做个已婚的标记或者丈夫权利的示威吗?米兰暗笑不已。魏泠岫好霸道,这霸道里面,带着固执的孩子气。 “泠岫……”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这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心头发麻。魏泠岫有点不自在了,“兰,可不可以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这是你的名字啊!” “叫我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可别用这样的语气好吗?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 “哈哈,听你一说,我更要这么叫你了!泠岫……泠岫……”米兰报复似的,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叫得不亦乐乎。 “你这小坏蛋……”魏泠岫抬起右手,摸了摸米兰的脸庞。 米兰蓦地抓住了他的右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颊。曾经被砍去,脱离了身体的右手柔软地接触着她的脸,温馨的体温让她心跳不已。拥有着这只手,就如同拥有了全世界。 太好了……能抓住他的手,真是太好了…… 米兰敛去了笑意,轻声说:“知道吗,我好高兴,现在能抓住你的右手,我永远也不想放开。” “即使你放开了,我也会抓住你。”魏泠岫翘起嘴角,笑了。 “我爱你。”米兰怞了怞鼻子,一滴眼泪滑入魏泠岫的掌心,“我好爱你? ??” “哭什么啊……”魏泠岫的眼睛也湿润了。 “以后不许受伤、不许生病、不许发烧、不许让我担心……”米兰连珠炮似的数落了起来。 “该死!”魏泠岫忽然骂了一句。 “啊?”米兰呆住了。 “啊……我不是说你……天哪,我居然现在才发现老李把我包裹得像一具木乃伊,除了一只手,我哪儿都动不了了!” “谁叫你是受保护动物!”望着魏泠岫恼火的模样,米兰不禁莞尔。 “你隔得好远,我要好好看看你的脸……”魏泠岫粗鲁地揭开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别动,受保护动物,我凑近点不就行了?”米兰浅笑着按住了魏泠岫身上的被子,靠在他的身边,“这样能看清楚了吧?” 她的脸蛋就在魏泠岫头上,魏泠岫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他情不自禁地咧开嘴,露齿一笑,“兰,我们什么时候能真真正正地结婚呢?” “你、你坏……不正经……”米兰羞红了脸。 “嗯?”魏泠岫怔了怔,明白了过来,“哈哈哈哈……”他大笑不已,“兰,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津神上的,你把我当成是你的丈夫。” “耶?”米兰大窘。她以为魏泠岫指的是真正的夫妻生活,红着脸,她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在我心目里,已经把你当成是丈夫了。” “独一无二的丈夫?”魏泠岫扬起了眉毛。 “臭美……”米兰嗔怪地皱了皱鼻子,“为了满足你的自尊心……好吧,你是我独一无二的丈夫。” “那么独一无二的太太,按照婚前协议上说的,你什么时候决定过真正的夫妻生活呢?”魏泠岫坏笑地望着米兰。 “你……”米兰作势要离开,可是魏泠岫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他没有用力,米兰也没有挣扎。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的瞳孔里,都有着自己的影子。 呼吸声变得沉重了,唇瓣即将碰触…… 蓦地,魏泠岫轻轻推开了米兰,米兰惊讶地望着他,一脸茫然。 魏泠岫摇了摇头,艰难地从层层被褥的包裹中挣脱了出来,与米兰并肩坐在了一起。 “泠岫,小心着凉!”米兰惊呼一声,本能地要把他按回去躺下。 “刚才的姿势很别扭,我不喜欢从下往上看你的脸。”魏泠岫淡淡一笑。 “喂,你这大男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米兰噘起了嘴巴。 “我很大男人主义吗?”魏泠岫拧起了眉心。 “哼……”米兰皱了皱鼻子。 “好吧好吧,我试着满足你的愿望好了,不过,你也不能有大女人主义!”魏泠岫认真地说。 “啥?”米兰不满地嚷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大女人了?你讲讲理好不好……” “好,我们是平等的。”魏泠岫托起米兰的下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瓣。 米兰闭上了眼睛—— 有风吹过,清爽舒心。 番外篇 “爷爷!我说过了,我不要什么指腹为婚!”海滩边,十五六岁的少年紧紧地蹙着眉,一脸不悦,“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她!” “呵呵……泠岫,我们现在不正是去见她吗?”老人笑容满面,一点也不生气。 “可是……” “好好好,一切都等你见到她再说,好吗?”老人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见到她又怎么样?我们根本就没有交流!”少年理直气壮地说,“这样子是不可能的!爷爷,现在都快1世纪了……” “喂,你干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少年恼火的话语。 少年陰沉着脸,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身材干瘦干瘦的,根本就没有发育开;脸蛋圆圆的有点婴儿肥,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挑衅地望着他。 “你又干什么?”少年居高临下,望着女孩。 “你这个坏蛋,欺负老人!”冷不防地,女孩飞起一脚,直奔少年的胸口。 出其不意,少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女孩的光脚丫正正踹到了他的心窝上,“哇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女孩耀武扬威地说:“刚才那一下,是惩罚你欺负老人的,现在这一下是给你的一个教训,让你学会尊老!”说罢,她又抡圆了退,向少年的下巴踢了过去。 “啪!”很干脆的声音。 女孩眼睁睁地看见少年闪电般地出手,捏住了她的脚踝。她的一只脚被人抓住,另外一只脚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好不狼狈,“喂!你……” “放心,我刚刚学会了尊老,又怎么会不爱幼?”少年陰沉着脸冷冷一笑,放下女孩的脚踝,“下次踢人的时候,先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这是我爷爷……” “爷爷更不能欺负了!”即使是受制于人,女孩还是不甘心地嚷嚷。 “我怎么会欺负爷爷?我们只是在一些事上有分歧,讨论讨论而已!”少年没好气地说。 “呵呵……小女孩,你心肠真好,谢谢你了!不过,这小子还没有那个胆量敢欺负我!”一直在旁边看爇闹的老人猛地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 “爷爷……”少年无可奈何地噘起了嘴,刚才居高临下的豪气收敛了许多。 女孩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了两转,小声嘀咕:“看来我又多事了……”她露齿一笑,“对不起了!” 阳光般的笑容绚烂夺目。少年一时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明眸皓齿”这个词来。 “我已经道歉了,我可要走啦……”看见少年呆呆的,女孩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她说了些什么,少年没有留意,他沉浸在了女孩带给他的-片明媚的阳光中。 “那我走了,拜拜!”女孩扬了扬手,快步跑开了。两只光脚一上一下地,在海滩上留下了一连串可爱的小脚丫印子。 少年不由白仁地笑了。 “泠岫,就是她。”老人得意地挑起了眉毛。 “哪个她?”少年没反应过来。 “你未来的太太啊!” “……哦……”半晌,少年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老人狡黠地眨巴着眼睛。 “我还要再了解了解她……反正,时间有得是。”少年认真地说-辈子的太太,当然需要好好地了解了解,从现在开始,怎么样? 他开始在脑海中计划,请什么样的私家侦探了……啊,不,应该我自己来观察、了解她。毕竟,这是我的可爱太太,是我的。 少年踌躇满志地笑了……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