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合集》 一、密林劫杀 夜色沉沉,雾气迷漫,在云贵边界地段的崎岖山道上,正有一个女子在策马奔驰。这女子一袭黑衣,背上斜插着柄长剑,半边脸颊被一条黑巾蒙着,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眸子。她就伏坐在马背上,双手用力抖动马僵,似乎有急事般,不断催马快跑。马儿在女子的吆喝催促下,扬开四蹄,奋力前奔,静静的夜色中,只闻得马蹄敲地的笃笃声,不断在群山间回响。 雾气愈来愈浓,前方的路也愈见险兀。女子策马行得正急,忽听左近林中传出一声冷笑,一个雄浑的声音喝道:“好个狡诈的贱婢,绕开大路,就能躲过劫数吗?” 声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刀光忽然从地面掠起,那刀光好快,女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得跨下坐骑一声悲嘶,四蹄已被齐齐削断。女子遭此变故,大吃一惊,慌乱中急忙碾动马蹬,提气纵身,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同时反手从背上拔出长剑,挽了个偌大的剑花,护住周身要害。她双脚还未落地,只听先前那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暗箭伤人,本非大丈夫行径。但是对付你这种卖国求荣的贱婢,也就不必顾忌什么江湖道义。” 声到人声,女子还没落地,一道刀光又在半空闪现,径直劈向女子腰身。那女子身在半空,眼见刀光又快又狠,避无可避,只得将手中长剑向刀光迎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女子只觉剑锋上透过一股雄浑的力道,胸口顿时如遭雷击,哇的吐出半口鲜血,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飘了出去。 她身子还未飞出半丈之遥,一道光华夺目的寒茫又从适才刀光掠起的地方闪起,这寒茫夹杂一股劲风,电闪雷鸣般向女子飘飞的方向追去。月色迷蒙,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嘶划破长空。直到此刻,那匹被削断四蹄却余势未衰的骏马,才在冲出二丈之地后,仆地而倒。 一团黑影就在骏马倒毙的地方,缓缓行了出来。借着稀薄的月光,只见这黑影身如黑塔,虎背熊腰,因为他是背对月光,因此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从他的身材和影子上判断,这人应该是满面虬髯。 这人将双手反背的腰后,左胁下的刀鞘迎着月色幽光闪闪。只听他道:“贱婢,一路上行险使诈,几次三番让你跑掉,但你终究还是难逃过我手中的‘追魂刀’。”放开脚步,朝着适才女子飘飞的方向行去。约摸行出十丈之地,借着朦胧的月色,只见蒙面黑衣女子已被钉死在一棵树干之上,身子还保持着用轻功纵跃的姿态。一柄弯月型的钢刀插在女子的背心上,露在外面的刀刃,闪烁着青惨惨的光芒,照亮了大汉粗犷的面膛。 大汉将弯月刀从女子身上拔出,黑衣女子的尸身立刻从树干上坠落下来。大汉将刀上的血渍在女子衣服上抹了几抹。俯下身子,伸手解开女子背上的布囊,借着微微明朗的月色,只见布囊里面露出一卷纸轴。大汉面露喜色,伸手将纸轴抓起,揣入怀中。 他站直身子,轻咳两声,低沉地说了声:“出来!”声音未落,只听刷刷几声,身后已经多了三条黑影。大汉沉声道:“你们三人速速去联络其它人手,明日午时在青云山的古庙和我会合,我们一定要将‘兵略图’护送回昆明,交到西宁王手上。” 三条黑影略一欠身,立刻像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汉略略喘息一口气,望了望天上那一勾弯月,随后大步流星的向密林深处行去。 这片山路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远远的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在那黑衣女子的尸体旁戛然而止,七、八个人纵身下马,围在了尸体旁。 一人蹲下身子在尸体上摸了摸,随后对着旁边一个瘦削的黑影道:“方将军,东西不见了,”顿了顿,又道,“是被‘流星经天’杀死的。” 瘦削的黑影似乎颤抖了一下,沉默半晌,嘶哑着声音道:“发飞鸽告诉主子,内线已死,物品被劫。”缓缓回过身子,月光透着树隙映在他那一对眯缝着的鹰眼上,只听他在牙缝里轻轻地挤出三个字:“罗——世——霄——” 二、古庙惊魂 金风送爽,桂子花开。转眼间,距离明朝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已经是第十四个年头了。时值初秋,艳阳当空,西南云贵高原,一片莽莽苍苍。在山脚曲折的官道上,正有一队镖车在缓缓行进。押镖的青一色的窄衣窄裤,镖旗上写着“威武”两个雄劲的大字。领头是位身形瘦削的老者,五十开外的年纪,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左顾右盼。 镖车是一口用四匹马拉着的大箱子。二十几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围在左右。在离镖车二十丈远的地方,另有一人在策马徐徐跟进。这人一身锦衣,身材健硕,紫金的面膛上布满虬髯,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腰间跨着一口弯月形的长刀,刀鞘外层都是用金丝镶成,煞是绚丽。 镖车行了一程,押镖的人中有个少年人,偷偷向后望了望,低声对前面的老者道:“师傅,那人已经跟了咱们一整天了。”老者头也不回,淡淡地道:“不必管他,在云贵的地面上,还没有谁敢打咱们‘威武镖局’的主意。”少年人似乎深以为然,没再吱声,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时,却见身后的山坳处尘土飞扬,似乎有人在策马急行。 那人来得甚急,转眼已与镖车后面的神秘大汉并驾齐驱。经过大汉身边时,那人似乎斜睨了一眼,随即与大汉擦身而过,追上了押镖的车队。轻风拂过,将那人脸上的纱巾卷起,露出半张白净的脸颊和一点娇蕊般的樱唇,原来竟是一个女子。这女子并未停留片刻,马儿四蹄翻飞,远远的走了。 镖车继续行进,顺着官路,渐渐拐进了深山。云贵地界,连年交兵,沿途已少见村落人家。到了正午时分,镖队已是人困马乏,忽见前面林荫深处,有半角杏黄的飞檐露出,似乎是一片庙宇。老者略做沉吟,正在思考是否进去休整一下,却见身后马蹄声响,原来那跟在镖车后面的大汉已抢先骑马奔了过去。老者面无表情,嘴角却似有似无的挑起一丝冷笑。 锦衣大汉越过镖队,绕过一座土丘,便见到了庙宇。这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古庙,想必香火早就断了,门庭墙壁都已倾颓倒塌。前门的桩上倒拴着一匹健马,正在嘶嘶的喘着气。大汉认得那正是适才经过自己身边的那位黑衣女子的马。 古庙幽黑深沉,四下里半点声音也没有,隐隐透着一股森冷的气息。大汉面无表情,翻身下马,径直向庙内走去。 刚刚行至庙门前,迎面陡然有股血腥气吹来,大汉心中震动,一手按住刀柄,将身一纵,跃进院内。只见庭院内杂草丛生,遍地枯枝败叶,左首有棵老榆树,一根树枝横了出来,树枝上赫然放着二颗人头!人头上血迹未干,显然没死多久,血滴从树枝上滑落,滴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人就躺在树枝底下,居然就是白天骑马经过的那名黑衣女子! 大汉吃了一惊,急忙走上前去,正待看个究竟,忽觉脚下有异,急忙纵身而起,半空中偷眼望去,只见适才他脚下站立过的地方,三柄长剑破土而出,若是适才慢了半步,两只脚现在早已不保。大汉并不慌乱,反手拔出弯月刀,潜运功力,一道刀光向土内削去。只听嘶嘶几声,土内迸出一蓬血雾,几个黑衣人尸体从土内穿出,身子齐刷刷断成两截。 大汉将身一拧,落回地面。正待探察四周是否还有埋伏,身后又嗖嗖嗖响起数道暗器破空之声。大汉嘿的一声,右脚向斜里跨出二步,避开身后的暗器袭击,同时从衣襟内的镖囊内摸出三枚“丧门钉”,反手向声音来处甩了出去。只听身后墙头传来几声闷哼,有一个声音道:“姓罗的一副好身手,咱们先走,等人手到齐了再说。” 余音散尽,四周立刻归于一片平静。锦衣大汉将弯月刀横于胸前,侧目斜睨适才说话之处,只见那片墙角尘土飞扬,想必适才藏着敌人,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大汉单刀拄地,运足功力,凝耳细听,只觉周遭一片沉寂,确定果然已没有敌人,这才挪动脚步,走向那黑衣女子。 女子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左肋一处刺伤清晰可见,地上已流了好多血。大汉不及细想,急忙将随身所带的金创药拿出,撕开女子伤口旁边的衣服,又是止血,又是搽药,半盏茶的工夫,才将女子的伤口包扎好。 大汉站直身子,望了望昏睡的女子,又抬眼看了看树枝上的两颗人头,轻轻吐出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地上的女子嘤咛一声。 大汉一愣,忍不住低头去看,只见女子正慢慢醒来。她睁眼见到大汉,似乎大吃一惊,软绵绵的娇喝道:“恶贼……”身子一挺,想要纵起,可惜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力道。大汉道:“姑娘莫急,我不是坏人。你刚才被坏人追杀,受了轻伤,伤口刚刚包扎好,你不要乱动。”声音颇为粗犷。 女子闻言,似乎半信半疑,打量大汉几眼,声音颇为微弱的道:“我看你不像好人。”大汉一呆,伸手抚了抚络腮胡子,哈哈大笑道:“罗某长得不像好人,却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姑娘怎可以貌取人。不对,不对。”女子听了,凝目看了大汉几眼,忽然问道:“你姓罗?”大汉微微一笑,道:“姑娘贵姓?为何来到此地?”女子秀眉微皱,哼道:“我说你不是好人,倒真不是好人了。我问你姓名,你却来反问我。”声音虽弱,但甚是悦耳动听。大汉适才一门心思救人,心无旁鹜,对这女子并未注意,这时见她虽然面色惨白,但微微一笑之间,樱唇翘起,梨涡浅现,竟是一个如此单纯貌美的女子。他虽心无邪念,但紫色脸膛仍然微微见红,当下急忙将目光移开,道:“姑娘伤势不轻,还要好好静养,在下身有要事,就此别过。”转身要走。 忽听女子道:“我有伤在身,走也走不动,你就这样把我仍下吗?”大汉走出几步,心中也觉不妥,但他确实身有要事,半分也不能耽搁,权衡再三,也顾不了许多,将那女子横身抱起,大步向庙门外走去。 女子挣扎一下,恼道:“你这人好无礼……”身子一动,触发身上伤势,就此晕了过去。 三、清凉客栈 大汉径直走出庙门,将女子放在坐骑的马鞍上,随后跨上自己的坐骑,牵着两匹马的马僵,慢慢向前方官道上行去。 走了约有半日,黄昏时分赶到一处集镇。大汉远远见到镇内有一家客栈,门扁上龙飞凤舞的雕刻着“清凉”二字。客栈门前拴着几匹拉车的骏马,认得正是道上“威武镖局”的车队。 马上的女子还在昏睡,大汉将她抱下马背,招呼门前的店伙看管好马匹,便走进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此地正处于南明政权与满清朝廷的交界处,治安混乱,因此他虽然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也没人详细过问。 晚上女子醒来,勉强下地进食。大汉问起她的来历,她倒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这个女子名叫穆时英,乃中原“鹰扬镖局”总镖头“一剑震八方”穆九龄的女儿。十四年前,关外的满洲兵勾结明朝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打败了李自成的农民军,进入北京城。清朝为了巩固统治,四处收买江湖豪杰。穆九龄不为清廷的花言巧语所动,执意要将“鹰扬镖局”迁出北京,激怒了满清的摄政九王爷多尔衮。多尔衮害怕穆九龄逃出大清的统治范围后,会与清廷为敌,因此假惺惺的将穆九龄骗至王府,用毒酒将其害死,然后派兵血冼“鹰扬镖局”。当时穆时英年纪尚幼,又恰好身在乡下的老家,因此逃过一劫。待到她渐渐长大成人后,立志要为父亲报仇。二个月前,她进入北京城,乘夜偷入多尔衮王府,不料却被满清侍卫发觉,一场恶战,拼死逃脱。她心知清廷决计放不过自己,因此决定南下云贵,暂时逃出清廷的统治范围。 女子将身世和盘托出,边说边流泪。她刚刚受伤,身体虚弱,几次险些晕厥过去。大汉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良久才叹了口气道:“穆家小妹,实不相瞒,十四年前‘鹰扬镖局’惨遭满清朝廷灭门之事,罗某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有件事你也许不知道,你那仇人多尔衮,几年之前,就已被清廷鞑子的狗皇帝抄家灭门了。” 穆时英哽咽二声,叹了口气道:“小妹身在乡下,消息闭塞,我也是后来潜入狗王的王府后,才知道原来鞑子皇帝已经把狗王的王府赏赐给了另一个人了。而且,小妹还探听到一个秘密?” 大汉一震,道:“什么秘密?” 穆时英道:“小妹也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得上秘密,只是听王府内几个鞑子大官打扮的人说,要剿灭云贵的明朝余孽,非要得到云贵兵图什么的,还说什么已经安排妥当,只待时机成熟云云,小妹听到这里,便已给王府内的侍卫高手发觉……”说到这里,穆时英微微叹了口气。 大汉听穆时英这么一说,眉头皱得更紧,目光缓缓向上游移,似乎思索着什么。穆时英见大汉目光闪烁不定,沉思一下,忽然道:“你适才说你姓罗?莫非是便是名贯西南的‘云贵一条龙’罗世霄?” 大汉一怔,穆时英紧接着道:“罗大侠不必否认,你那把‘追魂刀’天下少有,识得罗大侠的人,只要见了这刀,就该知道这刀的主人是谁?” 大汉低头望了望胁下的弯月刀,呵呵一笑。穆时英忽然急声道:“罗大哥,小妹千里迢迢赶到云贵,就是为了寻访罗大哥,请罗大哥收留小妹。”挣扎着要起身跪倒。 大汉连忙按住她的肩头,道:“罗某一介武夫,如何能收留你在身边,这话从何说起?”他这么说,算是承认自己是罗世霄了。 穆时英道:“天下人都知道罗大哥是西宁王座下的贵客,小妹全家惨遭鞑子毒手,小妹要投靠西宁王,诛杀满洲胡虏,为小妹全家讨个公道。请罗大哥代为引见。”说到这里,眼中如欲喷出烈火。 罗世霄并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穆时英。穆时英见他如此神情,轻声道:“罗大哥莫非不相信小妹?” 罗世霄摇了摇头,道:“并非罗某不相信你,只是罗某另有要事待办,此事关系到天下的安危,不能留你在身边。” 穆时英听罗世霄这么说,眼圈一红,道:“如此说来,罗大哥是不肯带小妹走了?也罢,小妹不敢连累罗大哥,明日小妹独自一人上路,罗大哥请自便吧。”身子轻轻向内转动,不小心触动了肋间伤处,忍不住哼的一声。 罗世霄想不到这女子脾气如此倔强,不禁呆了呆,思忖片刻,呵呵笑道:“罢了,老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日你和我结伴回昆明吧!只是路上不太安全,你要做好准备。” 穆时英听他这么说,立刻破涕为笑,良久,忽然娇羞的说道:“罗大哥,我这伤,你是包扎的?” 罗世霄见她神态扭捏,自己的面膛也微微一红。原来罗世霄适才一门心思救人,心无旁鹜,为她包扎伤口时,即便手指与她肌肤相接,也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这时听她发问,心中顿时觉得颇为尴尬。 穆时英面向墙壁,轻轻说了句:“谢谢罗大哥。”声音细如蚊蝇。 罗世霄不敢在屋内久留,急忙客气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四、儿女情长 翌日清晨,罗世霄与穆时英相伴上路,经过昨日一夜休养,穆时英伤势已略见好转。路上,罗世霄问她为何会在古庙遭人暗算,穆时英说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路过古庙时想要休息一下,不料突然遭人袭击,自己猝不及防,这才受伤。罗世霄心中有数,当下也不多说,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旅途倒也不嫌寂寞。 这日,两人又在云贵路上并辔前进。偶尔说一些云贵的风土人情,以及南明与满清之间战事。忽然身后传出一声震天价般的锣响。罗世霄与穆时英回头望去,只见群山环抱的官路上,一队人马正在赶路,正是“威武镖局”的车队。 穆时英悄声道:“罗大哥,这些押镖有些怪异,咱们需得堤防着点。”罗世霄一愣,笑道:“这是云南‘威武镖局’的车队,前面那个穿黄衣的老者,就是云贵武林有名的‘奔雷手’曹佰川,这人不坏,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穆家小妹是不是多心了?” 穆时英道:“原来是这样,我只是觉得他们与寻常押镖有些不同。你看他们走路不紧不慢,而且小妹发觉,这几天,他们似乎一直跟在咱们身后。” 罗世霄眉毛一挑,道:“有这回事吗?我倒没发觉。”回过头又望了几眼,漫不经心的哈哈笑道:“这旗号是西南‘威武镖局’的应该不会错,穆家小妹放心就是。” 穆时英听他轻描淡写的一说,也就不再奇怪。望了望罗世霄赤金的脸膛,不知道想起什么,低下脑袋,脸上蓦地飞上两朵红云。罗世霄见她说着说着,忽然现出这种神态,心中颇为奇怪,问道:“穆家小妹,你怎么了?”穆时英轻声道:“罗大哥,你在云贵协助西宁王抗清的事情,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小妹早有耳闻,你……你一直是小妹心仪的大英雄。” 罗世霄心中有事,并没注意到穆时英脸上的变化,随口问道:“哦,江湖上人多口杂,不可全信。罗某只是稍尽臣属之力,帮助西宁王收复大明山河,英雄云云,愧不敢当啊。” 穆时英急道:“罗大哥,你别这样说,你就是大英雄。你如果不是大英雄,这天下谁又能担得起英雄二字了?罗大哥你宅心仁厚,行侠仗义,一直是西宁王的左膀右臂,战场上与敌人相遇,数百步内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样……” 罗世霄正在寻思什么,听穆时英这么一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穆家小妹,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还和三岁孩童一样,你说的那人,不像我,倒像是大鼔戏里说的那三国时的英雄关云长……” 穆时英把嘴一噘,道:“罗大哥,小妹不是在说笑,你就是咱们大明朝的关云长,难道你忘了五年前的衡州战事……” 罗世霄眼睛一亮,回首望着穆时英道:“你也听说了?” 穆时英嘴角含笑,冲着罗世霄点了点头,眼里却忽然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 原来,穆时英所说的衡州战事,发生在五年前。当时清廷在与南明的战争中连遭惨败。就连一直宠信有加的定南王孔有徳也在桂林城,被南明的西宁王李定国用象阵困死。为挽救云贵败局,清廷派出久经战阵的敬谨亲王尼堪,调动二十万八旗兵进军云贵,清军在途经衡州附近时,遭到李定国军伏击。当时罗世霄正在李定国军中,伏击战一开始,罗世霄便一马当先,冲入敌阵,连续斩杀满清官兵数十,正在奋力冲杀,可巧遇见尼堪带领亲兵突围。满洲兵拼命护主,尼堪身边又有多名武艺精纯的侍卫,罗世霄靠不近身。危急间,罗世霄使出成名绝技“流星经天”,催动功力,掷出弯月刀。二十丈内,刀刃穿透了尼堪的护身金甲,后胸透入,前身透出。尼堪当场身亡。清军大败。罗世霄阵斩久经沙场的满清亲王,令清廷元气大伤,从此再也不敢对南明轻言用兵,一时传为天下美谈。 穆时英道:“其实,衡州一战,何止小妹听说,天下的百姓,都在盛传罗大哥的美名。罗大哥才真正是咱们汉人的大英雄、大豪杰。”顿了一下,又道:“小妹此次千里迢迢的从北方赶到云贵,除了投靠西宁王之外,更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想见见罗大哥……”说到这里,两颊晕红,低下了头。 罗世霄见她现出这种小儿女之态,而且话音中似乎充满了爱幕之情,禁不住大是惊讶。他闯荡江湖数载,遇到过的红粉佳人也不少,可是从来未曾动过什么念头,这时听了穆时英的话,不知怎的,心中居然也泛起了一丝波澜。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为她包扎伤口,虽然没有什么邪念,但总是肌肤相接过,也许是这点原因,让他一个八尺高的汉子居然也动了半分柔情。但他随即又打消了念头,暗骂几声自己糊涂。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身为男儿,不思为国尽忠,竟然盘算起了自己的儿女之情,怎么对得起天下的悠悠众生?何况他此时身负重任,此事关系朝廷的安危,又怎容得他有半分马虎? 想到这里,罗世霄挺直身板,伸手一摸颔下的络腮胡子,哈哈笑道:“穆家小妹,罗某只是一介莽夫,哪有你想象的那么英勇神武,为国为民,驰骋疆场,不过是我辈中人做人的本份罢了。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快走吧。”也不望穆时英一眼,策马先行。 穆时英见罗世霄态度冷淡,不免一愣,眉宇间隐隐涌上一股难以捉摸的怨气,但随即这怨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紧紧跟随在罗世霄身后。 罗世霄皱紧眉头,再不说话,却不时回头望一眼后面的镖队。远处山高林密,似有幢幢鬼影。 入夜时分,两人进入定阳地界。 五、杨镇风云 罗、穆二人在定阳附近的一处叫杨镇的地方打尖。 月至中天,罗世霄将穆时英服侍睡下,自己却始终难以入眠。不知怎么,他这几天总是忐忑难安,似乎一日不把那件东西送回昆明,他就一日不能安宁。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听屋顶传来一声轻响,罗世霄心头暗惊,伸手握紧床畔的弯月刀,正待起身,却听隔壁的穆时英传来一声惊叫,罗世霄纵身而起,喀嚓一声,撞碎窗子,跃至院内。同时舞动弯月刀,护住周身要害。 果然,他身子刚刚破窗而出,嗖的一声,便有暗器破空袭来,罗世霄偷眼一望,见那暗器黑乎乎一团,当下腾出左手,挥带之间,便将那暗器接到手中,同时身子前翻,稳稳落到地面。把那暗器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颗人头! 罗世霄大吃一惊,开始时以为人头是穆时英的,胸口如遭雷击,待到看清不是,这才放下一颗心。只见院内已多了五条黑影,一字排开。其中一个嘿嘿怪笑道:“姓罗的,你的三个朋友,都已经见了阎王老子,乖乖的将‘兵略图’交出来,可以饶你不死。” 罗世霄听他说话生硬,借着月光,只见说话那人身穿夜行衣,双手握着一对峨眉刺,面容阴鸷,头上盘着一条长辨。罗世霄心中犯疑,冷声喝道:“你是满清鞑子?” 那人还未说话,却听穆时英又传出一声惊叫,接着屋内便有兵刃交击之声。罗世霄无暇细想,飞身向穆时英屋内奔去。 那人嘿嘿笑道:“哪里走!”五个黑衣人立刻将罗世霄团团围住,五般兵器轮番向罗世霄身上招呼过来。 罗世霄见这五人配合严谨,出招进招之间颇有法度,心知遇到了满清高手。但他此刻担心穆时英安全,因此将“七十四路追魂刀法”使得虎虎生风,一心想要冲出五人的包围。 转眼间,六人斗了十余个回合,穆时英屋内渐渐没了声息。罗世霄心中正急,恰在此时,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向他背心刺来,罗世霄正想用弯月刀格开背后的长剑,忽然一个影子凌空掠下,叮叮叮几声,用双手格开了所有攻向罗世霄的兵刃,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快去救人!” 罗世霄不及细想,一个箭步跨向穆时英屋内,只听背后有敌人的声音惊呼道:“‘逍遥铁手’?你是……?”接着便又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 罗世霄飞脚踢开穆时英房门,无暇细看房内情形,只见床上的大被内似乎卧着有人。罗世霄关心心切,叫了一声“穆家小妹”,冲过去一把将被掀起,一蓬白雾自被内喷出,罗世霄猝不及防,待到觉察,一缕细烟已经钻入鼻孔。罗世霄心知不妙,正想运气将烟从体内挤出,忽然感觉天昏地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只听几声阴笑传来,屋内的暗角处转出二个人,冲着罗世霄嘿嘿冷笑。领头的人身着黑衣,面上蒙着块黑巾,露在外面的一对鹰眼放射出凶惨惨的光。这人将随身佩剑竖在身前,一手放在剑锷上,另一只手却抓着一人,正是奄奄一息的穆时英。 只见他把穆时英的身子向前一仍,正摔在罗世霄的身旁,冷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姓罗的,你将‘兵略图’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罗世霄还没说话,只听穆时英微弱的声音道:“呸,满清鞑子的鹰犬,用下三流的手段,卑鄙无耻。” 那人怒道:“你说什么?” 穆时英一字一顿的道:“我说,你是满清派来的狗?” 黑衣人冷笑道:“好个刁嘴的丫头,你敢骂我是狗?老子杀了你的姘头,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话音未落,只见他抬脚一勾身前剑鞘,刷的一声,长剑立刻脱鞘飞上半空。与此同时,黑衣人长身而起,半空中握住剑柄,剑锋抖动,直向罗世霄左肩刺来。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惊心。 罗世霄身中毒雾,避无可避。忽然他旁边的穆时英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叫了声:“不要伤害罗大哥。”猛然扑在了罗世霄身上,用自己背部去格档剑锋。 这一下变起苍促,罗世霄又惊又急,苦于全身上下没有半分劲道,胸口一阵血气上涌,顿时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听嗖的一声,一件暗器从门外飞了进来,正打在黑衣人的长剑上。黑衣人手臂一震,长剑几欲脱手飞出,急忙硬生生收回。接着一道黄影迅速闪进屋外,黑沉沉的五指,径直抓向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吃了一惊,听风辨位,头也不回,回手将长剑从左胁下穿过,剑尖便似长了眼睛,直穿向黑衣人手心。 长剑与手掌相接,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黄衣人未见受伤,左手五指又凌空抓向黑衣人右肩。黑衣人心头狂震,急忙将身子一矮,一个“懒驴打滚”,退到门边,弄得颇为狼狈。 黄影翻身落地,身子横在中间,背对着黑衣人,双臂向两边张着,只见他两只手上各戴着一副黑沉沉的手套。黑衣人瞳孔收缩,沉声道:“‘逍遥铁手’?你是‘奔雷手’曹百川? 黄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滚!” 黑衣人哼道:“好,曹总镖头多管闲事,咱们和‘威武镖局’这段梁子算是结下了。”转过身子,走到门外,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六、星星相惜 罗世霄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睁开双眼,第一眼见到的,是穆时英关切的面孔。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问道:“英妹,我这是在哪?” 穆时英关切的道:“罗大哥,你可算醒了?感觉好点了吗?你放心,现在很安全。” 罗世霄想了想道:“英妹,你没事了吗?昨天……” 穆时英微微一笑,说道:“大哥,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你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多亏了‘威武镖局’的曹总镖头,他可真是个好人。” 罗世霄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嘶哑着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下穆时英把罗世霄昏迷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罗世霄说了。随后又道:“曹总镖头真了不起,他不仅打退了六个满清鞑子的杀手,救了罗大哥和我,还给我吃了两颗丸药,你看,我现在神清气爽,伤势好多了。”顿了一下,又道:“罗大哥莫非和曹总镖头是旧识吗?不然为什么曹总镖头会救我们?” 罗世霄被穆时英说的一愣,想了想,笑道:“那倒不是,萍水相逢而已。想来我和曹总镖头都身属西南武林一脉,因此他见我有难,略施援手罢了。”说着,双眉一皱,陷入沉思。 穆时英奇道:“大哥,你怎么了?” 罗世霄道:“没什么,只是对昨天发生的事感到有些奇怪。” 穆时英问道:“有什么奇怪?大哥和我说说。” 罗世霄道:“昨天来刺杀我们的那个人,虽然蒙着面,但是我感觉很熟悉!” 穆时英一惊,道:“大哥以为那是谁?” 罗世霄叹了一口气,道:“但愿是我猜错了,不过有些事情发生得太怪异,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昨天刺杀我们的那个人,似乎不是满清鞑子的侍卫杀手,而是秦王的部下!” 穆时英惊呼道:“秦王?大哥说的秦王,是不是身在贵阳保卫皇上的秦王孙……孙可望?” 罗世霄黯然道:“正是。秦王和西宁王是皇上捍卫大明江山的左膀右臂,秦王的部下我都熟悉,昨天那人,很可能就是秦王府的侍卫长方长天。” 穆时英呆望着罗世霄,眼睛里似乎充满着不信,喃喃道:“秦王的部下,为何鬼鬼祟祟的来杀我们?小妹只听说秦王和西宁王一向不睦,但是……”忽然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你此次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她这一问,说话用力过急,不免触动了肋间伤处,大声咳嗽起来。 罗世霄急忙安慰她道:“英妹,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先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大哥会告诉你事情的始末。”叹了一口气,又道:“你昨日为了我,连命都不顾……,我真是……” 穆时英柔声道:“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小妹救大哥,是……是心甘情愿的。大哥是小妹心中的大英雄,即便是为大哥死,小妹也再所不惜。”说着,微微一笑,脸上一片娇羞。 罗世霄听到穆时英饱含深情的话,心中感动,忍不住伸手握住穆时英的手腕,穆时英低下头,脸颊更加红润。 罗世霄握了穆时英的手,也觉得脸热心跳,当下把话题岔开,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穆时英。 原来,几个月之前,西宁王统率下的南明军队,在与清军的一次会战中,取得了胜利,收复了一些地方。秦王明面上称赞西宁王的功绩,暗里嫉恨得不得了。他假借皇上的口谕,亲自到昆明去劳师。秦王位在西宁王之上,又掌握着皇上,西宁王自然要以礼相待。秦王在昆明住了几天,临走前,送给西宁王一个美艳少女做侍妾,说是皇上赏赐给西宁王的。西宁王心知秦王别有用心,但是敢怒不敢言。秦王回贵阳后,西宁王对这女子只是暗暗提防一些,倒也没太在意。岂料这女子在西宁王府住了月余,熟悉了西宁王府的一切后。一天夜里,偷偷潜入西宁王书房,盗走了西宁王挂在书房墙上的西南兵略图。 这西南兵略图乃是西宁王在西南的兵力布防图。图上标明了西南的各种山川地形和兵力部署等重要情况。此图若是在自己人手中,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一旦落入清廷手中,整个西南的兵力虚实就会整个暴露在敌人眼前,后果不堪设想。西宁王原以为秦王派这女子到自己身边,不过就是监视自己而已,没想到却是为此图而来。西宁王的第一反应就是,秦王和满清朝廷有勾结。因此他一方面加紧调兵遣将,防备贵阳的秦王。一方面召集罗世霄等武艺高强的部下,速速追赶那女子,勿必将西南兵略图拿回,万万不能落入满清鞑子的手中。 罗世霄接到西宁王嘱咐,立刻追赶那女子。最终在云贵边界的一片森林中,以“流星经天”的成名绝技,射杀了那女子,取回了西南兵略图。 罗世霄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向穆时英娓娓道来,只听得穆时英眉飞色舞,大声叫好。罗世霄微微一笑,道:“我杀了那女子后,派了三个手下去联络其它人手,本想在青云山的古庙会合,以便和我一起护送兵略图回昆明。” 穆时英道:“我知道,我先前在古庙莫名其妙遭人袭击,莫非就是因为此事?” 罗世霄叹道:“不错。那三人没有联络到其它人,却先后被杀,二个人的脑袋被挂在古庙的树上了,另一个人的脑袋昨天也被人送了回来。你那天去古庙,想必是敌人也把你当做我的同伙,因此才袭击了你。” 穆时英小嘴一撅,恨恨地道:“都是那个可恶的秦王,他不仅和满清鞑子勾结,还在西宁王身边派奸细,真是个无耻的奸贼,简直比吴三桂还可恶。”顿了一下,又关切的道:“大哥,那西南兵略图,咱们可要藏好,不要被秦王或者是清廷鞑子抢了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罗世霄呵呵笑道:“不怕。只要我们赶回昆明,将东西交给西宁王。敌人再厉害,也不能奈何我们了。” 穆时英道:“怕是不怕,只是我们这一路上,肯定会劫杀不断,如果再发生像昨天那样的事,兵略图岂不是被敌人抢了去?” 罗世霄一笑,道:“不会,即便我罗某血溅五步,敌人也决对拿不到‘兵略图’?” 穆时英一愣,道:“为什么?”顿了一下,忽然道:“莫非,莫非这图不在大哥身上?” 罗世霄神秘一笑,道:“这张‘兵略图’事关西南战事全局,西宁王要它,是为了行军打仗,驱除鞑虏。而满清鞑子要它,是为了进军西南,灭亡大明朝。因此可以说,谁得到它,都会直接影响到西南战事的发展。如此重要的东西,敌人必然拼力抢夺。我怎能轻易将它放在身上?” 穆时英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道:“那……大哥,这张图究竟放在了哪里?” 罗世霄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凝耳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道:“英妹,小心隔墙有耳,到了昆明,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七、危机四伏 罗、穆二人在杨镇耽搁一日,穆时英经过调养,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时间紧迫,二人已无暇在这里多做停留。为避人耳目,这天夜里,二人偷偷上了路。 行了一夜,第二天人困马乏,在路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休息休息,又继续赶路。这一路上,穆时英始终没有说话,秀眉蹙着,似乎显得心事重重。罗世霄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英妹,你怎么了?” 穆时英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忽听身后传出震天价般的呼喝声。穆时英回头望了望,喃喃道:“小妹出道的日子不长,但是这么走镖的倒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那个曹总镖头总是跟在咱们后面?” 罗世霄笑而不答。穆时英见罗世霄一脸神秘的模样,忽然笑道:“大哥,那天你给我讲了‘西南兵略图’,的事,小妹十分好奇,你可不可以让小妹看看那图究竟是什么样?” 罗世霄一愣,自从那天说了“西南兵略图”的事后,穆时英这一路上都极少过问,怎么今天却如此关心了起来?当下道:“英妹,你看它干什么?” 穆时英沉吟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小妹就是好奇。大哥上次告诉小妹,那张图不在大哥身上,小妹总在想,大哥能把那张图藏在哪呢?不会就在曹总镖头的镖车里吧!”说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罗世霄一惊,左右望了一望,道:“英妹,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有些事情等到了昆明,我再告诉你。你现在什么也不要问!” 穆时英听罗世霄这么说,想了想,小嘴一噘,也不说话,使劲打马向前行去。罗世霄见她似乎不高兴,忙问道:“英妹,你怎么了?” 穆时英道:“大哥,你先走吧。小妹自己去昆明?” 罗世霄奇道:“英妹,你这是干嘛?” 穆时英道:“大哥不相信小妹,小妹也就不连累大哥.” 罗世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穆时英道:“小妹只是问问,大哥就这样神神秘秘的,分明就是不相信小妹,小妹跟着大哥还有什么意思?” 罗世霄本来一向沉稳干练,可是自从遇见穆时英后,相处时日虽短,穆时英娇憨爽朗的性格和舍命救己的行为,竟让他不知不觉的产生了柔情。以至于她微微耍了半分小性儿,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索性说道:“英妹,即然你问我,我便如实告诉你,只是此后路上你不许再问。”左右望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悄声道:“此图事关朝廷安危,我怎会放在身上?英妹,其实我和那‘威武镖局’的曹总镖头乃是忘年之交,那图就在曹总镖头的镖车里。” 穆时英一震,呆了半晌,才道:“我只是开了一句玩笑,谁想那图真的藏在镖车里!大哥怎么想到放在镖车里的?” 罗世霄神秘一笑,道:“早在西宁王派我追夺‘兵略图’的时候,我就料到,此行必不简单。因此我和曹总镖头打好招呼,让他和我一起来追杀盗窃‘兵略图’的贼子,取回‘兵略图’。后来,我感觉这一路上必然不会安全,因此才和曹总镖头商议好,将兵图放在镖车里,然后让他假装押镖,跟在我后面。这样,即便是有敌人,也只注意到我,而不会注意到他……” 话未说完,穆时英接口道:“也就是说,即使大哥遭了敌人暗算,‘兵略图’一样可以由曹总镖头送到西宁王手中。“顿了一下,又道:“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略,果然高明。”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冲着罗世霄笑道:“大哥,你真聪明。”伸手去捊罗世霄颌下的络腮胡子,道:“人家都说,长络腮胡子的男人最鲁莽,想不到大哥却这么细心。” 罗世霄暗吁一口气,正想说笑几句。忽听穆时英叫道:“是谁?”没等罗世霄答话,只见穆时英飞身跃起,惊叫道:“大哥,不好,有人偷听。”拔出长剑,身子一晃,向左近的林子跃去。 罗世霄大吃一惊,脑袋一片混乱,适才与穆时英说话之时,自己明明用内功仔细听过,周遭并无人迹。想来偷听之人,武功十分高强。穆时英身上有伤,只怕会有危险,一时之间,后悔自己不该冒失的说出兵略图之事。当下不及细想,大叫一声:“英妹,回来。”飞身向穆时英跃去的方向追去。 罗世霄几个起纵,双目四下乱扫。此处已是云南腹地,山高林密,林中又长着半人高的枯草,在这样的环境中找人,几乎同大海捞针一般。罗世霄运起内功,叫了几声“英妹”,但听得远处回音幢幢,并没有人应答。罗世霄心中大是奇怪,按说穆时英身上有伤,即便是追杀敌人,也走不多远,可是为何没有半分踪影?想起那日在客栈内,穆时英舍身相救的事情,心中愈加焦急起来。又大呼几声“英妹”,向树林深处行去。 罗世霄在林中转了大半个时辰,嗓子几乎喊哑了,依然没有见到穆时英的影儿。林间密处,杂草丛生,愈走愈暗,罗世霄又疲又累,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心中又急又痛。他与这位小妹,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几番接触,又经过那日客栈内的同生共死,不知不觉的已经建立很深的感情。这时,她忽然无故涉险,怎能不令他心急如焚? 罗世霄一面为穆时英的生死安危担心,一面大骂自己糊涂。那“兵略图”是何等重要的东西,自己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害得英妹生死不明。想起“兵略图”,罗世霄忽然一震,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不好”。原来他只顾一门心思出来寻找穆时英,却忘了如果当真有人偷听到他所说的话,那么那人一定会通知同伙,去劫夺“威武镖局”的镖车,而自己现在又不在镖队身边,倘若镖车有什么闪失……想到这里,罗世霄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再也顾不得去寻找穆时英,飞身向来路奔去。 这一路轻功纵跃,穿过层层森林,心中却想,曹总镖头乃是西南武林的擎天一柱,有他在,即使有敌人,一时半会也应该不会有事吧!终于赶到适才经过的路边。左右环视,却哪里有镖车的半点影子?他心中大急,运起功力,大声喝道“曹总镖头”,沿着道路向前寻去。 刚走出十几丈远,忽听左近的林间空地上传出一声惨嘶。听声音,正是那“威武镖局”的总镖头曹百川。罗世霄心中一紧,反手拔出弯月刀,虎吼一声,几个起纵,跃入林中。 只见林中的景像异常惨烈。“威武镖局”的十几个镖手都已经横尸就地,镖车翻倒在一边。镖车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似乎正想去打开镖车。不远处,曹百川仰靠在一棵大树上死去,双目圆睁,“逍遥铁手”上还握着一枚铁胆。在曹百川的身边站着的二人中,有一个竟是穆时英! 穆时英见罗世霄忽然从天而降,呆了一呆,随即尖叫一声,道:“大哥,救我!”手中那柄带血的长剑叮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子软绵绵仰身倒下。 罗世霄不及细想,大吼一声,直向穆时英身边弛去。围在镖车旁边的十几个黑衣人,立刻前去阻拦罗世霄。在这危急关头,罗世霄心念电转,认清了战场形势,当下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弯月刀挥动,只听哧哧哧几声轻响,一个回合不到,四名黑衣人身子已被弯月刀斩成两段。罗世霄自己,也中了一刀二剑,鲜血长流。他虽受伤,但都不是要害,因此去势不停,径直奔向穆时英。 那站在穆时英身边的黑衣人,倒也没去伤害穆时英,而是缓缓回过身子,面对罗世霄。只见他剑眉鹰目,一脸狠相,嘴角犹有几丝鲜血,显然也受了伤。罗世霄一见此人,禁不住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方长天,果然是你!”冲到方长天身边,一刀凌空斩下。 那方长天正是那天夜里在杨镇客栈内刺杀罗、穆二人的黑衣人。他本来想和罗世霄说几句得意话,哪想到罗世霄已风弛电掣般奔到眼前,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支起手中长剑,去格挡罗世霄劈来的弯月刀。只听哧的一声,长剑已被弯月刀削成两段,弯月刀顺势而下,方长天立刻身首异处。 罗世霄从现身林中到格杀方长天,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只这一瞬间,他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和手中这口宝刀,便改变了战场的形势。倘若他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凭借方长天和那十几个黑衣人,对于功力大耗的他,根本就没有胜算。 罗世霄一招得手,禁不住仰天大笑。他伤处的鲜血仍在流淌,但他终于赶来得及时,没有令“兵略图”落入敌手。此时,那剩下的几个黑衣人,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当下横身档在穆时英身前,背对着穆时英,侧头问道:“英妹,你觉得怎么样?” 只听穆时英轻声道:“还好。” 罗世霄道:“没事就好,英妹,待我杀了剩下的几个兔崽子,我们就一起回昆明去见西宁王。”长刀挥动,正要上前,忽听身后穆时英的声音冷冷道:“奸贼,你回不去了。” 八、昔日恩仇 罗世霄一惊,道:“什么?”话音未落,忽觉双腿一凉,一柄利刃已将他的双腿齐齐斩断。罗世霄仰身倒地,一股钻心的疼痛深入骨髓,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嘶声道:“为什么?” 穆时英手握带血的长剑,从地上徐徐站起。她将剑尖指在罗世霄咽喉上,脸上冷若冰霜,哪里还有半点的温柔,只听她狠狠道:“不为什么,我要为我阿玛报仇!” 罗世霄强忍剧痛,喃喃道:“阿玛?英妹,你……” 穆时英冷笑道:“英妹?谁是你的英妹?你的英妹早在摄政王府被侍卫斩成肉泥了。” 罗世霄道:“那你……” 穆时英道:我?我根本不是什么穆时英。也罢,你死到临头,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顿了一下,道:“我的真名叫做秋霜,我姓爱新觉罗,我是满洲的格格,我的阿玛,是敬谨亲王尼堪。” 罗世霄听她一字一字的说来,语音中充满了怨恨之意。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路上细心保护的女人,竟会转眼间成为仇人的女儿!一时之间,如坠五里雾中。 只听秋霜咬牙切齿的道:“奸贼,五年前,你在阵前杀我阿玛之时,可曾想到今日?” 罗世霄强忍腿上巨痛,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冷冷道:“想不到你居然是满洲胡虏?我罗某终日打燕,最后却被燕儿啄瞎了眼,竟然上了你的当。也罢,你安排一场‘苦肉计’接近我,不过就是要我的命。我杀你阿玛,你今日杀我,一报还一报,你动手吧。” 秋霜冷冷一笑,说道:“想死?那还不容易。就像那个曹百川,我只用剑轻轻一刺,他就去见阎王了,但是如果我让你那样容易死去,岂不是便宜了你?” 罗世霄闻言大震,撑开双目,大声喝道:“曹总镖头是你杀的?” 秋霜轻蔑的道:“不错。那个姓曹的武功高强,方长天和三四个手下合力都杀不了他。可惜,他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小妹,对我没有丝毫防备。我只在他后面轻轻一刺,他就完了。不过,他死前居然还用‘逍遥铁手’扔出一枚铁胆,重伤了方长天,若不是这样,方长天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你一刀杀死。” 罗世霄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清泪从眼角慢慢溢出。喃喃说道:“曹兄,是我害了你。” 秋霜哼道:“姓罗的,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冒充硬汉。我若不是奉了大清皇帝密旨,为了那张‘兵略图’,早就取了你的狗命!” 罗世霄叹一口气,双目闭紧,喃喃道:“我用尽心机想将‘兵略图’带回昆明,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误信匪人。”钢牙一挫,又恨恨的道:“难不成,我大明的江山,气数当真尽了吗?”眼角的泪水滴落在草地上,和血水混在了一起。 秋霜冷声道:“姓罗的,你人很聪明,我若不耍些手段,怎能套出‘兵略图’的下落?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将兵图藏在镖车之上。不然,我早就可以一剑宰了你,为我阿玛报仇血恨了。” 罗世霄闻言猛然睁开双目,喝道:“如此说来,杨镇客栈内发生的事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了?” 秋霜嘶声道:“不错,我若不那么做,怎么能让你完完全全信任我?怎么能向你打探到兵图的下落?我本来安排好,让方长天刺杀,然后再让其他人假扮高手,前来相救,做一场漂亮的戏给你看,可惜,那个曹总镖头半路杀出,险些坏了我的所有计划。不过,那样也好,那场戏做得反而顺理成章,更容易让人相信了。哈哈。” 罗世霄想起那天夜里的一幕,可见秋霜所言是句句属实了。想到自己糊涂透顶,竟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是伤心又是痛苦,只恨不得杀了她。 秋霜冷冷道:“姓罗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还是对你心存半分敬佩。我秋霜的容貌在大清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我用美色勾引你,你却始终以礼相待,确实是汉人中的一个难得的汉子。若不是因为这点缘由,我今日决不会和你浪费唇舌,让你死了也做个糊涂鬼。” 罗世霜的双腿巨痛,鲜血已经浸湿了他的半个身子。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弱。只听秋霜继续道:“姓罗的,你还有何话说?你虽是我杀父仇人,但是这些天来,你始终对我不错。我秋霜恩怨分明,一定有问必答,还你一个人情。” 罗世霄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却在暗暗思量,如何出奇不意的杀死眼前这个心计深沉的满洲格格。嘴上却说道:“也罢,我罗某即然杀了你父亲,你杀我罗某也是天经地义。但是罗某有一事不明,那方长天乃是我大明秦王的侍卫将军,如何会和你串连一气?” 秋霜闻言一阵冷笑,道:“大明秦王?你说的是孙可望吗?嘿嘿,那孙可望看不惯李定国的作风,早就暗暗向我大清朝投诚了。我此次奉了皇命,就是协助孙可望,盗取顽贼李定国的‘西南兵略图’的。只可惜孙可望办事不力,他派去的人虽然盗出了‘兵略图’,但是却遭到你们的追杀,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最后被你杀死在一片森林中。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图早已被你取走。嘿嘿,现如今,你的所谓大明秦王,只怕早就和我大清朝一起发兵,去攻打李定国了,哈哈……” 秋霜仰天长笑,罗世霄乘她防备松懈之际,忽然虎吼一声,一跃而起,两臂张开,双手紧握成拳,运足功力,一记“双风贯耳”,左右开工,欲图将秋霜脑袋击碎。可惜他人刚跃起,秋霜猛然退后半步,长剑一送,哧的一声,剑刃从罗世霄前胸透入,后胸透出。 罗世霄颓然翻倒在地上,只听秋霜冷冷的声音传来:“我早就知道你要行险使诈,因此一直防备着你。我让你的死法和我阿玛的死法一样,这就叫做一报还一报吧。” 罗世霄脑袋混沱一片,只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消失,但他仍然勉强张嘴说道:“你智计深沉,是满清鞑子的女中豪杰,罗某佩服。” 只听秋霜的声音喃喃道:“是吗?阿玛在世的时候也这么说。他说我以后必定能为大清国做出丰功伟绩,现在,我做到了,可惜他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声音中似乎充满无限伤感。 罗世霄忽然道:“但是,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了,其实那‘兵略图’……那‘兵略图’并不在……镖车里……”声音渐渐微弱,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秋霜闻言大震,叫道:“什么?”顾不得去看罗世霄,返身向镖车的方向跑去。忽然,罗世霄睁开双眼,用力持起身边的弯月刀,刀尖对准秋霜的后背,运足全部力量,在刀柄后部使劲一拍,“流星经天”的成名绝技,让这柄宝刀直向秋霜飞去…… 罗世霄渐渐昏沉,脑袋慢慢放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一句话:“西宁王,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兵略图’……” 秋风阵阵,尘沙飞起,云贵的天空终于在脆弱的嘶鸣声中逐渐暗淡…… 二、 大明朝最有名的戏是凤阳的花鼓戏,凤阳城最有钱的人是城北面的李老爷。 李老爷不仅有钱,而且很有人缘。他心地纯良,乐善好施,自到凤阳城以来,施茶舍饭,修桥补路,作过不少感天动地的大好事,因此在凤阳百姓心中颇有口碑。 知道李老爷的人,都知道李老爷有一块心病。那就是他的独生子李公子。这李公子因为是李家的独苗儿,因此自小就加倍受庞,娇生惯养,被李家人奉为掌上明珠一般。李老爷夫妇把独生爱子当心肝,那可真是拿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得什么似的。李公子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又兼之父庞母爱,难免生出许多坏习惯。而且这些坏习惯随着年岁的增长,愈演愈烈,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先是李公子不读书,自小到大,李老爷请到家里的私塾先生不下几十人,可是每次都被迫辞退。原因是李公子总是调皮捣蛋。先生说一,公子必说二。先生要往南,公子必往北。先生教背书,公子必睡觉。先生说“儒子不可教”,公子必说“老子不愿学”。最后先生无奈,只好大袖一挥,说了句“冥顽不化,前途忧哉!”恨恨而去。惹得李老爷不住给人道歉。 后来李老爷知道儿子文的不行,便想让他学点其它本领,于是请人带他经商。可是这李公子浪荡惯了,不仅把经商用的银子花了个尽光,而且还把教他经商的贾客们全部打跑,最后想当然仍是一事无成。 这一下可真难坏了李老爷夫妇,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可是李公子却是满不在乎,天天无所事事的游手好闲,徜徉于市井赌坊,流连于花楼酒肆,结交一大批狐朋狗友,日日寻花问柳,夜夜艳舞笙歌,银子大把大把的使,身子骨也是愈来愈是削瘦单溥。李老爷心疼的不行,终于下了狠心,将李公子反锁在屋内,不许他再出门。可是李公子娇气养成,竟然不受管束,耍起了性子,不吃不喝,李老爷夫妇吓坏了,急忙好言抚慰,连哄带骗,这才做罢。从此只好由着他去,再也不敢加以管束。 就这样冬去春来,一晃的工夫,这李公子已经年有十八,到了婚娶之龄。但是凤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李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平日不学无术,因此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而普通百姓人家的姑娘,李公子又嫌他们是庸脂俗粉,不屑一顾,因此儿子的婚姻大事,又成了李老爷夫妇的心头病。 其实若说这李公子的为人也不是很坏,只是爱玩爱闹爱耍个性子。却从不仗势欺人,以强凌弱。因此普通的平民百姓并不十分讨厌他,再加上他爹爹李老爷为人和蔼善良,一向有李善人的称号,固而李公子在凤阳城内还是蛮受欢迎的。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一大清早,李老爷就进城去了。李公子在府内闲得无事,就召来几个小丫环提毽子。玩了一个中午,李老爷还没见回来。李公子无聊,告诉丫头春香,说自己要到城里找朋友吃酒,拾掇拾掇便出了门。 李府座落在凤阳城外,是独门独院的一所大宅子。李公子进城,要走好长一段路,颇费番周折。平日都是府中的家丁抬着一顶小轿送他去,可是今日情形不一样,李老爷夫妇进城,把轿子用了,李公子就只好自己徒步向城里走。 李公子刚刚出了府门,还未行出几步之地,忽见前面的路上横着一个人。李公子吓了一跳,心想乖乖不得了,莫不是这里出了人命?三步两步走近前去,凝目细看,只见这人一身紫衣,俯卧地上,左腿股上插着柄蜈蚣形状的钢镖,一股股黑血不停的从伤口处溢出。李公子心中大骇,他几时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吓得腿肚子打战,只想一走了之。但他毕竟本性仁厚,当即哆哆嗦嗦的去搬紫衣人身子,只觉入手极是柔软,这才察觉竟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层黑纱,李公子搬动她身子,纱布随即掀开,露出了一张弹指欲破的光滑脸颊。李公子目瞪口呆,只见这张脸滑润如玉,极是娇美,只是一对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喉中发出阵阵呻吟之声。 李公子试出她还有气息,当即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步向府中奔回。丫头春香见李公子去而复返,手里还抱着一个血人,吓得惊叫一声。李公子急忙唤过春香,帮他将这女子抱到自己的卧室床上,然后简略告诉春香事情的经过,寻问对策。春香查看了一下紫衣女子的伤势,说道:“少爷,这女子想必是被人追杀至此,以至中了人家的暗算,你瞧这血都是黑的。”李公子急道:“这可怎么办?你快去城里,将‘华佗药铺’的王掌柜请来,给这姑娘疗伤祛毒。”春香道:“少爷,我瞧来不及啦,这姑娘如今气若游丝,咱们府上离城内路途又远,这一来一回,没等到王掌柜来到这儿,这姑娘怕是就挺不住啦。” 李公子听春香如此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哀求似的看着春香道:“春香,你告诉我,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法子,能解救这姑娘了。”春香咬着小手手指,怪怪地瞧着李公子,说道:“少爷,这姑娘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对她这么关心,莫不是....”李公子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们李家一向积德得善,怎能见死不救?你不要胡说。”春香沉吟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我倒是听老辈人说过一个解毒的法儿,不知管不管用?”李公子大喜,追问道:“什么法儿,你说。”春香说:“在我们老家,大凡有人被毒蛇咬了,倘若一时半刻找不到郎中,就用嘴对着中毒着的伤口轻轻吮吸,然后再将毒血吐出来,这样边吸边吐,待到毒血吸尽,那人便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这法儿也相当危险,倘是那毒是巨毒,若是用嘴去吸,恐怕连吸血的人也会中毒。因此除非是极为亲近之人,不然没人肯去冒这个险。哎呀,少爷,我只是胡乱说说,你可别...” 李公子轻舒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春香,你现在进城去请王掌柜,越快越好,我去唤秋月来照看这姑娘,少爷我还得去喝花酒,没工夫在这里闲耗。”说着佯装打了个哈欠。 春香望着李公子,犹犹豫豫的道:“少爷,这样也好,你让秋月把这姑娘的伤口处理一下,我这就去请王掌柜。”李公子摆摆手,道:“快去快回,不然这姑娘就没命啦。”春香无奈,只好匆匆出了门。 李公子支走了春香,回头去瞧那紫衣女子,越看越觉得她清秀可人,心中不自觉的竟隐隐抽痛起来,觉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子死在眼前,似乎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自己却又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束手无策,不仅愈加焦燥起来。 当即想到适才春香所说的那个办法,一时又恐怕对自己不利,真是左右为难,最后狠一狠心,想道:“姑娘,我为救你性命,其它什么都顾不得了,如有得罪,万勿怪我。”伸手轻轻将她大腿伤处周围的布条轻轻嘶开,一手握住钢镖,狠了狠心,使劲拔出,只听吃的一声,一股黑血自伤口处喷出,洒了李公子满脸。紫衣女子痛得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李公子想也不想,凑近伤口就吸起血来。只觉那血进入嘴里,辛辣腥臭,忍不住又哇的一声吐到地上。耳中听得那女子断断续续的怒声道:“你..你要干什么?”抬起手掌,似乎要打,身子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终于倒在床上,晕死过去。 约摸过了半盏茶工夫,女子伤口处的鲜血终于渐转鲜红。李公子取来绸布,将她的伤口仔细包扎好了,这才站起身子。只感觉自己口腔干燥,舌胎麻木,脑袋晕沉沉的,正要喊人,忽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公子才从晕迷中清醒过来。只见自己睡在一座软绵绵的卧榻上,榻旁围坐着李老爷、李夫人、以及许多丫环婆子。李夫人正在旁边轻轻啜泣,看见李公子睁天双眼,喜道:“醒了,醒了。书成,你觉得怎么样?” 李公子全身疲乏,动一动都感觉困难,勉强问道:“那姑娘救过来了吗?”春香在旁边接口道:“少爷,你为了那姑娘,自己都差点没命,现在倒还惦记着她。” 李夫人向春香挤挤眼,和颜悦色的对李公子道:“书成,你莫要为那姑娘担心,适才城里的王掌柜来过,给那姑娘开了几副药,现在已经没事了。”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泣道:“傻孩子,你为了救人,甘冒那么大的风险,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二短,娘可怎么活啊!” 李老爷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成儿已经脱离了危险,我看,大家都各自散了吧。”顿了一下,又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到外面去宣扬,若是有谁说了出去。我决不轻饶他,听见了没有?” 众丫环婆子齐声答应:“是。”各自散了。 李老爷给李夫人使了个眼色,道:“我们也出去吧。”李夫人会意,爱怜的看了李公子一眼,随着李老爷走出了房门。 李公子目送爹娘走了出去,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李老爷的声音:……这件事情非常棘手,那姑娘可能是朝廷的捉捕要犯……”以下便听不真切了。当下也未在意,迷迷糊糊总是想着那姑娘。他自幼放荡贪玩,长大了更是日日出没于花楼妓院。脂粉堆里打滚,风月场上寻欢,漂亮姑娘见过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中意的,但是自从见了那姑娘之后,陡然间却有一股情愫开始作怪,心中竟然若有若无的起了牵挂之意。那感觉温温润润,一时竟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甜甜的,扰得人不安。 李公子在厢房的榻上一直卧了半个月。他体质原本虚弱,平日又颇为娇生惯养,这时经毒气一冲,难免抵受不住。李夫人日日亲自下厨,为李公子煮饭熬药,又一口一口的喂他。李公子则想尽办法,从母亲口中打探那姑娘的消息。在得知那姑娘已经日益痊愈后,这才心下稍安。只是又恐那姑娘伤势大好,便会离去,因此只想着去瞧那姑娘,只是母亲不许,一时心急如焚。到后来竟然有些茶饭不思,神情恍惚起来。 这日午时,李公子正躺在榻上,闲得无聊。忽听环佩叮铛,有人走进了厢房。李公子以为又是李夫人,把被蒙在头上,大声嚷嚷:“我不吃药了,我不吃药了,我已经好了。” 哪料到脚步声却径直走到床前,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公子,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李公子大奇,这声音即不是母亲,也不是春香,听起来却又有点陌生。忍不住掀开被襦,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眼前,眉目清秀,笑靥如花,正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紫衣女子。这时她已经褪下男装,换了一身青罗衣饰,头上挽了两个小髻,愈发显得清秀可爱,楚楚动人。 李公子心中怦地一动,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是你?”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我叫小玉,自今而后,就由我来服侍公子吃药。”李公子一惊更甚,说道:“这怎么可以?”小玉脸色一变,问道:“公子不喜欢让小玉服侍吗?”李公子忙道:“不不不,我……我欢喜的紧,只是……只是……”小玉转忧为喜,说道:“公子不必奇怪,小玉承蒙府上眷顾,又被公子舍命相救,此恩此德实在无以为报,因此自愿留在府上,为奴为婢,以报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放下装药的竹蓝,走上前去,轻轻将李公子的肩头扳起,使他斜靠在榻沿上。李公子只感觉他握住自己肩头的小手似乎柔弱无骨,鼻中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处子体香,一进心醉神迷,竟然有些不能自己。 小玉将李公子放好,然后打开竹蓝,取出药壶和药杯。她在杯中倒好了药汁,汁水尚热,小玉拿小匙轻轻搅动,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开热气,然后送到公子嘴边。李公子只顾瞧着小玉,竟然感觉不到药沫之苦,不知不觉地都喝了下去。 小玉喂好了药,抽出块香帕擦了擦公子嘴角流出的药沫,收拾收拾东西,转身要走。李公子想说句话,又不知说什么好,生硬地问了一句:“姑娘的伤势大好了吗?”小玉眨了眨眼睛,笑道:“劳公子记挂,伤势已无大碍,倒是公子为救小玉之命,不惜挺而走险,令小玉万分感激。小玉只愿公子安心养病,早日贵体康复。”说着,一笑而去。 李公子怔怔地望着小玉的背影,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但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到了晚间,小玉又来伺侯李公子饭食。自此以后,小玉每日前来,除了喂饭喂药,还陪他说话解闷。说也奇怪,李公子前些时候还全身乏力,几日之后,居然能下地走路了。小玉固然颇为欣慰,李老爷和李夫人更是欢喜的不得了。 四、 李公子痊愈后,每日都去寻小玉玩耍。小玉竟然也不避嫌,有空就和公子说笑,不几日便混得极是熟稔。李公子自幼放荡不羁,和小玉调笑之际,不免有时难移本性,做出轻溥之举。而小玉也仅是一笑置之,悄悄避开,不羞不恼。公子愈发怜爱,到后来竟到了,半刻不见,便如隔三夕的程度。 李公子曾向小玉打探她的身世,小玉自云本是农家女子,母亲早亡。父亲是一位寻常武师,小玉自幼便随父习武,练了一手好拳脚。她父亲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几个月前,本地的县令为了巴结当朝权阉魏忠贤,大肆搜括民脂民膏。为魏阉立生祠。小玉之父因看不惯官差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行当,出头为乡亲说话,因而得罪了官府。县令便派官差捉拿小玉父女。小玉之父为了掩护女儿脱身,与官兵大打出手,不幸身中流矢而亡。小玉孤身一人,沦落天涯,到凤阳来寻找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不料,她刚刚来到凤阳地界,还未进城,便被朝廷的锦衣卫盯上了,原来官府向州衙发放了搜捕文书,锦衣卫认出了小玉,于是要拿她归案。小玉不服,遂与锦衣卫恶斗一场,身受重伤,逃跑途中毒势发作,晕厥道旁。多亏李公子经过,方逃过一劫。 小玉感激李公子舍命相救,一时寻不到父亲的那位好友,无处安身。她将这番原委告诉了李老爷夫妇。李家人天性善良,李老爷便将小玉安顿在府中。答应给她寻找她父亲的那位故交,因为李家在此居住二十余年,对城内一切都颇为熟悉,寻起人来比郊方便。何况官府正在四处追拿小玉,让她独自一人在外露面,实在危险。小玉感激涕零,执意要做李家的下人。一来可以报答李家对自己的再生之德。二来也有个地方暂时栖身。李老爷拗不过她,便由着她去,答应工钱照付,只要她安心在此。 李公子听了小玉的叙述,心中大为感慨,一时之间,竟未发觉其实小玉的话中纰漏百出。他此时一门心思系在小玉身上,竟然魂不能为之守舍,而平素放荡羁靡的性格也大为收敛,从此闭门不出,时刻粘在小玉身边。 李老爷夫妇将此事瞧在眼里,他们自然知道儿子的心思,只是小玉并非纯粹府内丫环,她留下的时日也许极其有限,只待寻到她要找的那人,当会离之而去。因此,对儿子的这番痴情,又不免担起心来。 时光匆匆,转眼间一个多月便悄悄过去。李公子与小玉朝夕相对,情意渐深。只是有时总见小玉一个人呆呆出神,愁容不展,欲泣泫然。问其原因,只是不答,公子猜测出她可能是因为至今尚未寻到那位父亲的挚交而难过,自己心中竟也隐隐生痛,害怕小玉真有一天会离己而去。 这日午时,李公子与小玉正在房中嬉戏,小玉偶一转身,一物忽从裙中坠下。公子手快,俯地拾起,只见竟是一块宝玉。那玉色质极好,上面雕刻着一只莲花,形状生动,栩栩如生。小玉花容失色,伸手向公子讨道:“还我。”李公子一笑,藏在身后,说道:“这是你的传家宝吗?”言下颇有轻挑之意。小玉脸上一红,原来大凡姑娘身上藏有珍罕之物,都是为了日后赠与情郎作定情信物用的。李公子以为小玉自幼家贫,藏着这个东西,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缘由,当下耍赖道:“这物我希罕,不妨你便送了给我如何?”小玉心下焦急,哀求道:“好少爷,这物于我,犹如生命一样重要,你快把它还了给我。”李公子见小玉如此着急,分明不将自己放在心中,忍不住有些胸内酸痛,委屈道:“小玉,其实我并非真心想要这东西,我只是喜欢你,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话中颇为难过。小玉心中烦恼,李公子对她如何,她自是心知肚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有些事却又不是她所能做得了主的。 小玉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少爷,你若喜欢那块玉。我便送了给你也无不可,只是你须做到一件事。”李公子喜道:“什么事?”小玉道:“你我绕此桌奔走,假若你抓得住我,我就把这玉送了给你,怎样?”李公子道:“我若抓住了你,你不仅要将玉送给我,你的人了要送了给我,陪我一生一世。”小玉满脸红晕,啐道:“胡说。”抢过公子手中的玉,绕桌嘻嘻而走。公子直起身子,舍命去追,两人便耍闹起来。 起初,李公子以为小玉只是一介女子,时间久了,体力不耐,自己便会轻轻巧巧将她捉住,不料,公子追得大汗淋漓,小玉却依然迅捷如飞。公子追了半日,竟连小玉的半个衣角也碰不到,不仅大是气馁。后来索性假装疲累,只待小玉稍一松懈,抓她一个措手不及,岂料小玉根本不上他当。就这样追追停停,有时候公子行奸使诈,还真差一点便抓住小玉,只是每一次明明碰到了小玉身子,只需再一用力便可大功告成之际,小玉却偏偏不知怎么的一错脚步,使他又扑了个空。 李公子心下烦恼,为了抓住小玉,从此每日绕树练习。有时转得头晕脑胀,依然脚步不缀。小玉见他痴性如此,心中感动,不免动情。只是一想到自己此来凤阳的目的,又立即打消念头。 这日,公子又在树下绕圈,双足飞奔,直如疯颠。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叹息,只听李夫人的声音道:“傻孩子,你这样的练法,一百年也达不成心愿。”李公子一惊,停下脚步,只见李夫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当下呆呆地望着李夫人,道:“娘,你说什么?”李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冤孽,真是冤孽,孩子,你过来,娘教你一个法儿,保证让你捉住小玉。”李公子脸上微微一红,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和小玉的事儿?”李夫人道:“你每日和小玉粘在一起,试问府内上下哪个不知?你的心思娘比谁都清楚,娘只是不忍心你这样折磨自己,因此才来指点你一下。”李公子喜道:“是真的吗?娘,你有什么法子?”李夫人道:“要娘教你也行,只是你不许将此事告诉小玉,倘若她问起,你只说不知道。”李公子应道:“使得使得,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李夫人点头微笑,从树下拾起一根小枝,在地上边划边道:“你每次抓不住她,只是因为小玉会一种步法,这步法和奇门八褂有异曲同工之妙,娘便说了你也不懂。娘只告诉你,倘若下次你再抓她时,只要你手碰到了她衣衫,她躲不过,必然使用这步法,你只须向这里跨一步,再向这里跨一步,她便必然被你手到擒来。”李公子呆呆地望着李夫人画的图,皱眉道:“娘,这样能行吗?”李夫人微微一笑,道:“行不行你一试便知。”起身便走,行了二步,又回首道:“切记,不要告诉她,这是娘教你的。”缓缓走了。 李公子低头仔细研究李夫人画的那个图,越看越是难解,心中只想:“算了算了,我只记得脚步方位,到时试试这法儿灵不灵?”正在强记,忽听环佩叮咚,李公子心知是小玉来了,急忙伸脚将地上的图画碾去。只见小玉捧着一个花蓝,走进了天井,见到李公子,笑道:“少爷,你在干什么?” 李公子咳了二声,装做没事人儿似的,说道:“小玉,今日你一定要嫁给我做娘子。”小玉笑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李公子道:“自然没忘,只是今日我非捉住你不可。你将饭蓝放下,瞧我捉不捉得到你。”作势扑了上去。小玉将蓝子搁在地上,转身逃走,笑道:“少爷,何必急在一时,不妨吃了饭,再抓好了。”李公子哪听她的?张开双手,急追小玉。小玉绕树而躲。两人便在树下转起了圈圈。 李公子势在必得,因此放开手脚,极是猛烈。小玉倒是不疾不徐,时而嘻嘻而笑,似是挑逗。公子心中愈加焦急,瞅准一个空子,猛然一扑,手指堪堪碰到了小玉衣角,小玉一惊,急忙错步。若在以往,她必然将公子甩到了外圈。可是这时不知怎的,脚步错过之后,非但没有避开公子,反而扑在了公子怀里。小玉呀的一声,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李公子抱着小玉柔软的身子,鼻中闻着她身上淡淡地馨香,一阵难以形容的甜蜜涌上心头。小玉倒在公子怀中,竟也没有挣扎离去。喃喃问他:“你这步法是谁教你的?”李公子牢记母亲的叮嘱,假装糊涂道:“什么步法?我不知道啊。”小玉叹了口气,说道:“难不成这竟是天意,让你胡打蛮缠的捉住了我。”李公子乘机道:“你说过的,我若捉住了你,你便将那块莲花玉送我,并且要陪我一生一世。”小玉从公子怀中爬了起来,理了理鬓边的乱发,道:“公子,小玉是个不祥之人,并非公子良配。以公子的品貌人才,当娶一房大家闺秀才是。”李公子道:“我这一辈子,非小玉不娶。你只要答应了,我什么都由着你。”小玉双眼一亮,道:“当真?”公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小玉叹道:“少爷,有些事,小玉无法坦言以告,生怕给李家一门带来灾难。小玉一命,乃公子所救,自然要报公子大德。小玉有三事,只须公子应了,小玉愿与公子完婚。”李公子喜道:“何事?休说三件,但是三十件,只要能够办到。我都答应。”小玉道:“第一,公子不许追问小玉来历,小玉所做所为,无论怪异与否,公子都不许管束。”李公子道:“这有何难,使得。”小玉又道:“第二,小玉与公子完婚之后,每日只深居内院,不见任何外人。第三,小玉与公子相知相爱,只叙儿女情长,不计姻缘长短。倘若小玉他日忽然离去,公子不许横加阻拦。”李公子只愿小玉应了他的婚事,又怎会去细想日后之事,当下想也未想,道:“应了应了,我都应了。”小玉道:“公子可听明白了我说的三件事?”李公子道:“自然是明白的。我只会疼爱小玉,不会追问小玉身世。小玉愿意深居内院做贤妻,乃是妇德,我高兴尚且不及。我以后只会加倍对小玉好,小玉又怎么会离我而去。这三件事容易之极,我都应了。”伸手将小玉揽在怀中。小玉幽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愿如此。”不知不觉,一行清泪忽然自眼角悄悄溢出。 五、 小玉允婚之后,李公子便将此事禀明了父母。李夫人认为,小玉是官府的在捕逃犯,何况身份尚不明朗,故而对这件事颇有微词。李老爷倒是极力赞成。最后李夫人被李老爷劝服,李家人开始着手准备婚事。由于考虑到小玉的特殊身份,对外只宣称李公子讨了本府的丫环做妾,这样不必大肆张扬,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婚后的李公子夫妇极是恩爱。小玉不仅温柔可人,而且知书达礼,又十分工于女红,每日闭门在家,穿针引线。李公子也不再放荡任性,日日陪伴娇妻,红袖添香,日子倒也过得颇为惬意。只是时间久了,李公子隐隐发现小玉时常喜欢独自一人发呆,眉宇间愁云惨淡,似乎怀着无限心事。李公子每每问及,小玉只是一笑,推说是思念父亲,并不多话。 公子偶尔半夜醒来,又见小玉悄悄掩面啜泣。李公子心疼,问及缘故,是不是嫁给了自己,感到委屈。小玉只说不是,要李公子不必胡乱猜测,然后将头深埋在李公子怀中,似乎即将经历生离死别一般,愈加令李公子不解。 一日夜里,公子梦中醒来。伸手去抱小玉,却揽了个空。公子大惊,醒来茫然四顾,却哪里有小玉身影?李公子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唤小玉数声,不见回音。忽听院中哧哧声响,李公子覆衣起床,掀开窗框去看。只见小玉穿了一身白衣,正在月下舞剑。但见她剑光霍霍,长发飘飘,衣袂随风飞展,当真是人如月,剑如花,直如天仙下凡,把李公子看得呆了。 正在李公子目弛神眩之际,忽然一条黑影凌空跃下,手中一剑,疾刺小玉。李公子猛吃一惊,正要呼唤小玉当心,却见小玉不慌不忙,长剑摆动,接下那人刺来的一剑。同时身子后挪,长剑圈转,进行反击,口中娇叱道:“阁下是何方神圣?背后偷袭,好不害臊。” 那人也不答话,长剑一抖,上上下下,犹如狂风暴雨,一口气攻出二十几剑。小玉展动身形,将一柄剑舞得大开大阖,风雨不透。漆黑的月夜下,只闻得双剑互击发出的叮叮铛铛之声。李公子在屋内看得分明,他见那与小玉对敌之人,一身黑衣劲装,脸上蒙面,心知是个强人,恨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出去帮助小玉退敌,又恐小玉有甚闪失,心中焦燥,最后狠了狠心,持起一张椅子,大叫声中,冲出了屋门。 小玉与那黑衣人斗得正紧,忽见李公子破门而出,小玉生怕他受到伤害,当即大声叫道:“回去。”不料就在这一个疏神之际,剑法中露出了破绽,那黑衣人剑锋一转,挑开了小玉手中的长剑,身子晃动,欺近身去,右手手掌按上了小玉的天灵。小玉躲无可躲,心中一片冰冷,只能闭目待死。岂知黑衣人只是将手掌在她天灵上一晃,立刻抽身退开,嘶哑着嗓子道:“果然是本因老尼的弟子。”双足碾地,凌空跃上屋脊,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玉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身上衣服俱被冷汗湿透。李公子冲到近前,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关切地去问小玉:“玉儿,你没事吧?”小玉勉强一笑,轻轻摇了遥头,只是双眉紧蹙。李公子愈加紧张,以为小玉受了什么伤害。 二人回至卧房,小玉忽道:“相公,这附近可有强人出没?”李公子摇了遥头,道:“强人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此去百里之外,倒有过一窝匪徒,但是很早便被官军剿灭了。”小玉听他如此说法,略加宽心,心想:“我隐藏在深宅大户,朝廷鹰犬即便是手眼通天,也不会找得到我。倘若当真知道我在这里,应该早已大举前来搜捕。想来这黑衣人应该只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强人而已?只是这强人也肯定相当有来历,不然又怎么能猜了我是峨眉派的?”当下仔细叮嘱李公子,万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公公婆婆,以免惊吓了二老。自己心中却始终惊疑不定。 此后几日,小玉夜夜提防,只是府中此后一直平安无事,小玉也渐渐把心放下。 转眼间,已是婚后三月。这日是凤阳一年一度的花鼓节。李公子一大清早,便到城里去赶集。自从他和小玉成婚之后,几个月来,他谢绝访客,日日与小玉厮守在一起。这次是在小玉的怂恿下,才进城去散心。临出门前,他让小玉同去,小玉只是不肯,李公子无奈,只好独自进城去看花鼓戏了。 花鼓节是凤阳城的大节日,市井街坊内都是人山人海。李公子正在人堆里漫无目地的乱逛。忽然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只听一人在耳边笑道:“好你个李书成,几个月都不见你影儿,上你家拜访,你也闭门不纳,是不是娶了新娘子,就忘了旧朋友了?” 李公子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只见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少爷。认得此人正是他昔日的朋友胡三儿。这胡三儿是凤阳县县太爷的小舅子,平日里欺男霸女,恶名昭著。仗着县太爷的势力,在城北开了一家赌坊。李公子未遇小玉之前,没事就去赌钱,因此和胡三儿混得极熟。 胡三儿见着李公子,寒暄数句,便极力邀他去赌坊捧场。李公子原本不想去,只是碍着朋友情面,不好拒却。这胡三儿近日一段时间,频频前来家里拜访,自己为了小玉,都是闭门不见,已经很令朋友下不了台,这时街头相遇,若再拒绝朋友邀请,难免有所开罪。这胡三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跺一跺脚,凤阳城都得晃三晃,得罪了他,于李家也颇为不利,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赌坊走一趟。 也合该李公子今日走霉运,他对赌钱已没有原来的兴趣,又加上心不在焉,竟然屡赌屡输,不一会儿,就把带在身上的银子输完了。李子无钱下注,起身要走,胡三等人都嘲笑起他来了,这个说:“李公子金屋藏娇,自从娶了一位妾侍之后,就失去了男人本性,连钱都人管起来了。”那个说:“李公子不让夫人出门见人,定是他夫人长相不佳,说不定一脸麻皮。”众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说别的倒也罢了,但是说小玉相貌不好,李公子就不服气了,于是便和对方争执起来。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胡三儿叫道:“李公子,你说你夫人相貌好,我们就权且相信了。你府上确实有同个漂亮丫环,这我们都知道。可是凭你李公子的家室人才,怎么会娶一个穷凄凄的丫头呢?” 李公子和他们吵开了性儿,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当下叫道:“谁说她是穷凄凄的丫头了?你们瞧,这就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你们见过这宝贝吗?”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块莲花玉,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胡三儿等人都生于富贵之家,自然识货,只见那玉色泽温润,诩诩如生,犹其上面雕刻的那一条莲花,简直便如真的一般,顿时目瞪口呆,当下便有人让李公子把这块玉压下做赌注,李公子哪里肯依?持了玉就走。众人都来拉扯他,李公子执意不肯,推开众人走了。 李公子出了赌坊,心下竟隐隐有些后悔,那块莲花玉本是小玉赠给李公子玩耍的。小玉曾经谆谆告诫他,千万不要拿出门去。犹其不要在人前显弄,否则会有祸事降临。这次李公子一进冲动,违背了小玉的嘱咐,心中不仅颇为后悔。他心知此事欠妥,当下便急急赶回家。 小玉正在家里绣花,见到李公子一脸沮丧,急急赶了回来,不禁抿嘴笑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李公子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小玉大惊失色,手中的花绣啪的掉在地上,颤声道:“你……你把莲花玉拿出来,在人前显示了?”李公子羞愧的点了点头。小玉一下子坐在床上,喃喃道:“相公,我们的缘份怕是尽了。” 六、 原来小玉并非普通的农家女,她父亲乃是白莲教的教主白天义。二十年前,白天义为了反抗朝廷的残暴统治,领导白莲教徒在中原举得声势浩大的起义。义军转战大江南北,最终被官军围困,并血腥镇压。白天义与几十位教中的核心人物,突破官军的重重包围,逃了出来。当时朝廷追捕正紧,为了减小目标,教中兄弟们决定分头隐蔽,等到风声过后,再分而聚之,东山再起。于是在白天义的倡导下,大家分别将退隐地点书录成册,交由白天义的师兄郭天定代为保管,并且白、郭二人商议,日后以白莲教的信物莲花玉为准,无论何人持此玉来见,便可将花名册交出。郭天定回到家乡凤阳,其它教中弟兄也做鸟兽散,只留下白天义继续活动。不料白天义的行踪太过频繁,最终被官军发觉,一场血战,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多亏峨眉山本因师主途经此地,将他救出。本因师太与白天义乃是方外至交,白天义临终前,将此事经过口述于师太,并将年仅一岁的女儿托负给了她。 本因师太遵照白天义的嘱咐,寻到白小玉,将之带回峨眉山,悉心教导。直到其长大成人后,才将往事和盘托出。并将他父亲的遗书与莲花玉一并交给了她。白小玉一心继承父业,为父报仇,因此再入江湖,重建白莲教。她在父亲的遗书中,得知白莲教有一本花名册,可以凭此寻到白莲教昔日的旧人。于是他将教中旧务交给一亲信之人,只身前往凤阳寻找郭天定。不料教中出现叛徒,有人将此事上告朝廷,朝廷震动,立刻派遣锦衣卫前来追杀白小玉。并且寻觅那本花名册,意图把白莲教的耆宿一网打尽。白小玉孤身一人,日夜兼程,却始终甩脱不掉追踪而来的朝廷鹰犬。而锦衣卫也知道白小玉要在凤阳寻找那个持有花名册的人。为了顺藤摸瓜,找到花名册,也不愿提早对她下手。就这样,双方你走我追,一直到了凤阳城郊,白小玉终于忍耐不住,便在一座古刹内,与锦衣卫大打出手,最后身中毒镖,虽然突出重围,却已命在旦夕。多亏李公子经过,这才救了白小玉一命。 白小玉为人好强,知恩必报。她心知锦衣卫为了抓拿他,并且为了那本花名册,必然要在凤阳城中布下天罗地网。自己若是进城去查访郭天定,一定会中圈套无疑。因此她将计就计,索性在李府内做个下人,一来可以请求李老爷代为查访,以策万全。二来可以照顾李公子,以报救命之恩。 白小玉一心报恩,岂料李公子却对自己情根深种。小玉不忍心伤了李公子之心,便以绕桌追逐为条件,出个难题,想以这种方法令李公子对己死心。原本料到李公子只是一介凡人,自己身负武功,他决计无法得逞,又怎料李公子“误打误撞”,竟然真的捉住了她。小玉感念李公子对自己之痴,便答应与他完婚。但她害怕大婚之后,朝廷鹰犬认出了她,从而给李府带来麻烦,因此一直坚持不肯见外人。可是李公子又怎么明白事情原委?今日因为一时争强好胜,将莲花玉显示于人,试想朝廷为了捉拿小玉,必然在凤阳城内遍布耳目,李公子这一冲动不要紧,却暴露小玉的行踪,其结果可能就是灭门之祸。因此小玉听了这个消息,知道事情已经隐瞒不住,当下拉着李公子,去见李老爷夫妇,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二位老人家。 李老爷夫妇听完小玉说出事情的原委,相对摇头叹息。李公子跪在地上,泪水横流,后悔不迭。 小玉道:“公爹,婆婆,此地已不宜久留,朝廷的鹰犬说到就到,小玉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二老。只是二老却也要早做打算。只怕官府残暴不仁,要以藏匿叛匪之罪强加于二老头上。“ 李老爷叹道:“小玉,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即然你以实相告,我也不必瞒你。其实我就是你要寻找的郭天定。“ 小玉大吃一惊,急道:“什么?你你就是我父亲的师兄,郭伯伯。“ 李公子也瞪大眼睛,叫道:“爹,你说什么?“ 李老爷道:“不错,我就是郭天定。二十年前,白莲教在中原的起义失败,我便携领妻子,改名换姓,回到了凤阳老家隐居。小玉,难道你不相信吗?“ 小玉惊道:可是……可是……你即然是郭伯伯,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李老爷叹了口气,道:“小玉,此事说来话长。简言之,是我们夫妇已经垂垂老矣,早就没有了当日推翻无道朝廷,重建太平世界的雄心壮志了。”李老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又道:“其实早在我儿书成救你回府之日,我便知你来历不凡。一直暗暗留心。后来你告诉我,你要寻找一位叫郭天定的人,我更是猜测你是白莲教派来寻找花名册的人,只是我夫妇在此困居二十年,对外界事情极其封闭,因而一直不敢确定你的身份。于是我和拙荆私下商议,将你留在府中慢慢查看。直到有一天,我见你与书成在房中玩闹,正巧拙荆经过,竟然发现你踏的是凌波步,书成总是追你不到,那时我们才知道,你与峨眉山本因师太有关系……” 李夫人接口道:“本因师太是一位不出世的奇人,当年与白莲教的关系一向密切,而且我见你与书成在房中争夺那块玉,正是白莲教的信物莲花玉,那时我才确信,你果真是来取花名册的人。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白教主的女儿。” 小玉道:“可是,可是你们即然已经猜出我的身份,又为什么不认我呢?” 李老爷道:“我当时的确想把花名册交了给你。可是,唉,真是冤孽。”李老爷说到这里,长长叹一口气,又道:“想老夫半生在刀枪上打滚,早已厌倦了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生活,因而一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做个江湖人。谁知天公不作美,他偏偏救你回府,又对你情恨深种。这孩子生性执拗,我夫妇只得依顺着他,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得随你再入江湖。我夫妇自幼未传他半分武功,而白莲教做的又是些刀尖上舔血的买卖,故而我夫妇犹豫再三,始终没敢和你相认……” 李公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一声“爹娘”,已是泣不成声。小玉低头搓弄衣角,也是呆呆不语。忽然抬头道:“那么,那么那天夜里的黑衣人……” 李夫人道:“不错,那天夜里的黑衣人,正是我装扮的。当时老爷决定将花名册交给你,我不同意。随后我发现你夜下习剑,因此决定再试你一试,这一试果然又证实了你的来历……” 李老爷叹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即然话已挑明,也由不得我们了。你们以后想怎样便怎样吧!”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小玉道:“这个,就是记载白莲教旧人隐居处的花名册,我现在就把它交了给你,你凭借这本书,去寻找当日追随你父亲的那批老兄弟吧!我们这两个老骨头已经行将就木,就不随着你们年轻人去辛苦奔波了。” 小玉伸手接过那本花名册,一时之间热泪盈眶。自己为了这本书历尽艰辛,可是一旦它真正落到自己手中,却又感到份外沉重起来。 忽然,门外传出几声怪笑,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工夫。小老儿,你就是当年白莲教的漏网之鱼郭天定?“ 声到人到,只见一人大步自门外走了进来。右手倒提着一柄九环大刀,正是锦衣卫“三大金刚“之一的田飞龙。 小玉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子,横掌护在李公子身前。只听李公子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谁?“田飞龙奸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大爷是谁,说出来怕吓死你。“小玉冷笑道:“姓田的,你少胡吹大气。姑娘当日心急赶路,才被你三兄弟偷袭暗算。今日新帐旧帐一起算,不妨一并出来受死。“回首悄声对李公子道:“相公,小玉在这里抵挡一阵,你快和公爹婆婆离开这里。“ 李公子尚未答话,只听喀喇喀喇二声,窗框和蓬顶同进被穿破。二个大汉跃进了屋里,冲着小玉等人不住冷笑。正是田飞熊和田飞虎到了。 李老爷和李夫人端坐椅子上,面不改色。李老爷捋了捋颔下须髯,冷冷道:“梁上的朋友,为何不一起现身?鬼鬼祟祟,似乎有失大家风范。“ 众人齐向梁上瞧去。果然听得有人哼哼笑了二声,一条影子凌空跃下,稳稳地站在田氏三兄弟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道:“郭老弟,十多年不见,你耳目依然如此灵便,佩服佩服。“ 李老爷冷笑道:“托屈兄的福,昔日天沙渡一战,没被你一掌击死。“ 小玉听到两人对话,这才知道眼前这人,便是有“大内第一高手“之称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屈通天。小玉早年在峨眉山练功的时候,师傅本因师太就曾告诫她,放眼整个朝廷,能真正称得上手眼通天的高手,便只有屈通天一人。因此临别之时,谆谆嘱咐,如要遇见此人,不可恋战,勿必退却。可是如今,屈通天便在眼前,而自己身后却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公,还有两位风烛残年的公婆,自己又如何能够舍弃他们,独自离去?当下,横下一条心,便是血溅五步,也要保护相公家的安全。 屈通天一身长袍,瘦骨嶙峋,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似的,只有一双眼睛,晶莹温润。只听他道:“郭老兄,往事以矣,如落花流水去,再也休提。如今你我都是半盏残灯,如果还讲打打杀杀,似乎了无宜处。不如咱们索性做桩交易,你将那白莲匿匪隐匿处的花名册交了给我,我便网开一面,放过你一家老小性命,如何?“ 李老爷一脸漠然,淡淡接口道:“屈老儿,你简直白日做梦。我郭某虽然已近老朽之身,却并不糊涂。你只管划下道来,让郭某仔细瞧瞧,这么多年来,你的武功可有什么长进!” 小玉也道:“姓屈的,那本花名册便在我手中,你有什么手段只管冲我来,姑娘一一接着就是。“ 屈通天脸色一变,哼道:“臭丫头,老夫怜你年轻识浅,因此追踪你一路,却不愿对你痛下杀手。想不你这丫头诡计多端,隐在大户人家的内院里,总是不肯露面,害是老夫在城内搜索了数月,白白虚耗许多时光。今日又在这里大言不惭,哼哼,老夫若不杀你,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大袖一挥,露出犹如鹰爪般的五指,当头向小玉抓下。 小玉早有准备,眼见屈通天手爪抓到,二话不说,左手推开李公子,右掌横出,直击屈通天面门,用的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忽听李老爷的声音道:“小玉,书成今后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快带他离开此地,去做你想做的事。这里就交给我和你婆婆两个人了,我们与这姓屈的有笔旧帐要算算。“话音一落,凌空跃起,身子犹如一只大鸟,直向屈通天扑下。 屈通天不敢怠慢,旋身错步,避开小玉。双掌一分,以“奔雷手“的功夫迎击李老爷。两人很快便在场中纠缠在一起。 田氏三兄弟见屈通天与李老爷动起手,当下也手执兵刃,前来围攻小玉。只听李夫人的声音道:“三个杂毛,也敢出来受死。“伸手将小玉和李公子拉在身边,说道:“书成我儿,今后娘怕是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这几个贼人武功高强,娘和你爹只能抵挡一时,你快跟随小玉逃出这里。切记,日后行走江湖不比家里,凡事多加小心。“推开二人,飞身跃到田氏三兄弟身前,斗了起来。 李公子哭道:“爹娘,我不走。我要和你们守在一起。“执意上前拼命。 李夫人叫道:“小玉,我和你公公只剩两把老骨头了,对于重振白莲教的使命已经力不从心。你要以天下苍生为念,重建白莲教,推翻无道朝廷。且不可意气用事,我们当日为了一已之私,没有及时与你相认,以至招来此杀身之祸,现下已颇为后悔,你不可再重蹈覆辙,快走快走。“ 小玉热泪盈眶,眼见场中情势危急,权衡轻重,咬一咬牙,一手抓住李公子手腕,凌空跃出窗外。李公子拼命挣扎,小玉无奈,伸指点了李公子穴道,双手将他横抱在怀中。奔到后院,寻到一匹健马,打开院门,立刻协同李公子策马而去。 风声劲急,马儿如离弦之箭,踏尘远去,扬起满天灰蒙蒙的尘土。马上的小玉衣袂翻飞,泪水纵横。她低头去瞧怀中的李公子,只见他正呆呆望着自己,脸上说不清是痛楚还是怨恨。小玉咬紧嘴唇,心中喃喃默念:“相公,你原谅我,我虽然害得你家破人亡,却也是身不由己。小玉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可是一来花名册上记载了许多白莲教先辈的信息,倘若落入朝廷之手,后果不堪设想。二来小玉此身已一分为二,腹中已有了你郭家的骨血。小玉一死不足惜,怕只怕你郭家从此断了香火,却又如何对得起爱你痛你的公公婆婆?小玉权衡轻重,这才带你出逃。小玉此身都给了相公,相公又为何不信任小玉? 夜色渐深,小玉策马停在一座土丘之上,蓦然回顾,只见李府的方向已是火光冲天。她心中酸痛,低头去望李公子,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已沉沉睡去,脸上仍然充满悲切凄楚之色。小玉柔情忽动,忍不住伸手去抚李公子脸颊,猛然一物从李公子身上坠落,正是那枚莲花玉,只见它跌在地上,静夜中发出青幽幽的光,缓缓的的照亮了黑色的夜空…… 一 蛮族风云 楔子 每当我站在半月岛上柔软平和的海滩,望着远方天水相接的大海,我就会很自然的想起这个海岛的另一头——在那片牵系我心的大陆上,现在是否也像半月岛一样的安宁祥和了呢? 我离开那个叫做虚空的大陆已经足足有二年了。这二年来,每当天安地寂、海涌潮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它,想起它上面曾经发生过的许许多多的如烟往事。这些往事中没有情意缠绵的风花雪月,没有父慈子孝的人伦亲情,有的只是杀气腾腾的狼烟与冲锋陷阵的怒吼。 蓝山王国、红檀帝国、黑日王朝——这三个主宰大陆的不同文明,为了争夺陆地的领导权,进行了数百年的野蛮杀戮与征伐。如今,他们怎么样了呢?谁成了最终的胜利者?谁又成了最终的失败者了呢? 做为一个亲身经历这些事情的人,尽管我已经逃离了那个罪恶的现实,但是我觉得我仍然有责任记下它、记下那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年代。于是,就有了这篇回忆录的由来。这里,我仅用意识的天窗,打开一道久远的缝隙,说一说我在大陆上所经历的那最后一场战争吧! 那一年是大陆纪年的虚空三百五十八年…… (一)蛮族风云 “注意,蛮兵要突围了!”龙十二握紧“幻世之剑”,沉声说道。 “十二帅,我们进攻吗?”副将蓝灵问他。 龙十二没有说话,眼睛却望向我,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容。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做为此次围剿夜狼族的统兵大帅,我是他目前唯一可点的大将了。 “我去。”我说。 “这次就看你和你的白龙骑士团了,回去我给你记功,”龙十二赞许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道,“一定要杀掉蛮王泰阿格,这个难驯的蛮王很久以来一直在和王国做对,如今居然又敢公然侵入王国的领地来撒野,足见他已经狂妄到什么地步。这次好不容易把他困在了明河谷地,你一定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接令!”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斩魔刀”已经在我的手中。 “白龙骑士团的勇士们,你们不仅是我兰格一个人的骄傲,更是整个蓝山王国的骄傲。你们的勇敢是整个虚空大陆上人所共知的,今天就让勇士们用鲜血来捍卫神圣的王国领土吧!” “万岁!”我身后的勇士们齐声高呼。 我将“斩魔刀”迎风挥动,发出一连串呼呼的爆响。正要命令我的部下冲向谷地,忽然,队伍后面一骑飞驰而至,一名蓝山勇士滚鞍落马,大声叫道:“报十二帅,红檀帝国四个师团越过边境,蓝山王命令十二帅火速调兵北归。” 传令兵响亮的声音随风飘过,整个山谷立刻变得极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龙十二,等待着这位军队最高统帅的裁决。 龙十二眉头紧蹙,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幻世之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向谷地深处。那里,铺天盖地的蛮兵正在拼命的向外冲杀。龙十二的亲兵卫队天龙骑士团中的二个分队,正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堵住谷地的两个出口,与蛮兵血战。因为隔得较远,又是背风,因此听不到激烈的拼杀声和呐喊声。 我知道龙十二在想什么,此次出征围剿蛮王泰阿格。他拉走了王国几乎一大半的兵力,其中天龙骑士团是他的亲兵卫队,战龙骑士团是自军事重镇前望镇抽调过来的。青龙骑士团和黑龙骑士团亦是自边境上临时派来增援的、目前还在路上,估计此时也已经接到蓝山王的命令,调头北回了。至于我的白龙骑士团,原本就是一直都驻扎在王国南部边境的明河近郊,防备附近的蛮人部落搔扰的。 我想,龙十二之所以花大力气说服蓝山王,调派大量部队来剿灭蛮王泰阿格,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龙十二人称“十二帅”,年纪甚轻就掌管了整个王国的军事大权并非没有原因。他家祖上曾追随先代蓝山王南征北战,为蓝山王国基业的创建立下过赫赫大功。先代蓝山王为感念其祖上功德,世代封荫龙家子孙为统军大帅,传至龙十二正好是第十二代,因此人称他为“十二帅”。 龙十二精明干练而又野心脖脖,颇得蓝山王赏识。他平时不苟言笑,对待部下也很苛刻,因此大家都很怕他。不过他对我倒是比较宽容,原因是我二年前,曾孤身一人越过边境线,到红檀首都坚石城去刺杀帝国皇帝。虽然此次行动并未成功,还险些弄丢了性命。但是我的这种狠辣的作风却很投了他龙十二的性儿,从此他对我青眯有加。 与龙十二接触时间长了,使我很了解这个人的脾气,他有点好大喜功。这次出重兵对付泰阿格,明里是自卫反击,其实暗里却是想借这个缘由,一举将南疆的几个不服王化的蛮族部落扫荡干净。因为王国上下任何人都知道,要对付一个泰阿格,根本用不着五个骑士团的兵力,充其量只用二个就完全可以实现目标。龙十二的目的很明显,先拔除南部边患,然后集中精力对付威胁最大的红檀帝国,之后再侵吞剩下的黑日王朝,一步步的统一整个虚空大陆。让王国成为大陆的主宰,这是龙十二的梦想。 然而龙十二固然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一招。他忘了红檀帝国同样也是一个充满野心的国家,何况它的实力在某些方面还要超过王国。一旦有细作将消息报入帝国皇宫,说龙十二率大军南征,王国内部兵力空虚,那么帝国又怎么会不利用这次绝好的机会,乘机进攻并且吞并蓝山王国呢?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的猜测,具体原因是否如此,那就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王国目前在边境上只剩下一个飞龙骑士团,那是王国的特种部队,战斗力很强,并且由一个国内非常优秀的指挥官带领。但是尽管如此,那毕竟只是一支孤旅,帝国却足足有四个师团。四对一的比例不是王国的战士所能接受的,何况我知道帝国对王国最有杀伤力的不是兵力,而是魔法。 ——红檀帝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魔法国家。 龙十二咬紧嘴唇,握着“幻世之剑”的右手青筋暴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矛盾与焦虑。为了策划这次围剿南疆蛮族的计划,龙十二可谓是呕心沥血,现在看看马上便要大功告成,却突然要让他中道而废,这怎么能不让他痛心疾首呢?只是他为人一向冷漠,虽然心中愁苦,脸上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三天,只要给我三天时间,我便能杀尽这股不服王化的蛮妖,让王国的南疆从此安定。”龙十二喃喃念道,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众将领说的。 “十二帅,,,”众将领都是欲言又止。 “十二帅,退兵吧!”我知道这句话总要有人说的,而相对于其它将领而言,我说这话似乎更合适。因为在目前谷地的众将中,除了龙十二,就以我的军衔最高,另外一位和我军位相等的将军古里安,不在这里。他和他的战龙骑士团被龙十二派到蛮族山区去了。战龙骑士团的士兵多数是蓝山人与蛮人的混种,身体里具有半个蛮人血统。因此龙十二不敢直接派他们与蛮人作战,只让他进山展示雄壮的军容,借以向其它几个蛮族部落施加压力,使他们不敢与夜狼族联手来对抗王国。 “王国的安危比收拾蛮人更重要!”我又提醒了龙十二一句。 “呔!”龙十二带血的目光一闪,大叫声中,右臂猛甩,但见他手中的“幻世之剑”便似一支离弦之矢,嗖地飞出几十丈处,直挺挺地嵌入前面的一块巨石内。 与蛮兵的交战仍在继续,天龙骑士团的勇士们牢牢守住山谷的两个出口,使蛮兵无法前进一步。 我转头去看龙十二,只见他似乎咬了咬牙,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对我道:“兰格将军,带上你的白龙骑士团,火速回师增援!” “什么?我?那,,,你哪?”我犹犹豫豫地问道。 “我继续在这里围剿蛮王泰阿格,让古里安从山区撤出来,和我联手剿灭蛮妖。战龙骑士团比较有战斗力,在他们在,围剿行动进程会迅速一点。你的白龙骑士团是轻装备,运动速度快,可以马不停蹄的赶回王国前线,争取在红檀的四个师团突破欧纳利的飞龙骑士团所构筑的防线之前,进驻前望镇。”龙十二说着话,用力的拍打着我的肩膀,继续道,“你的担子不轻啊!红檀的军容很强盛,她们的魔法师也很历害,别看都是一帮娘们儿,她们却是整个虚空大陆上的最难缠的一群!我就怕欧纳利孤军在前,独撑危局,粘不住这帮魔法女妖,此刻前望镇又是兵力空虚,倘若因你不能及时赶到前望镇而倒至此镇失守的话,那么王国可就真的危险了!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啊!” 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官,我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看着龙十二信任的目光,我用力点头,坚定的道:“十二帅放心,有我兰格在,就有前望镇在,倘若前望镇当真失守,我也会拼命把它夺回来,蓝山国的勇士从来都像鹰一样的骄傲,能为王国流尽最后一滴血,是蓝山国勇士的最高荣誉!” “很好!”龙十二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飞龙、青龙、黑龙、再加上你的白龙,还有驻守京畿的神龙,五个骑士团的兵力不仅足以抵挡红檀的四个师团,并且在人数上也已经占了很大优势。如果情况允许,你们最好能把这四个师团牢牢牵制在王国境内,等待我的天龙骑士团和古里安的战龙骑士团扫平蛮王后回师增援,以王国全部的七个军团围剿红檀的四个师团,其结果……嘿嘿……那时,我们再反戈一击,以胜兵之锋芒一股作气,把红檀其余的师团一口一口的吞掉,这时候帝国也就是我们的了……”龙十二的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辉,似乎胜利已经就在眼前。 忽然,谷口方向一乘快骑飞僵而来,马上一名蓝山勇士气喘吁吁的叫道:“十二帅,蛮兵冲杀凶猛,咱们天龙骑士团的左队队长呼玛被一名蛮将的飞刀所伤,创口不治身亡,现在左队群龙无首,军心大乱,请十二帅定夺。” 龙十二似乎猛地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的脸上依然是毫无表情,他的所有心事都隐藏在他深遂的眼睛中。这时,他的眼睛是冷竣的。他说道:“蓝灵将军,你火速赶到左谷口,去接替呼玛队长的职务,定要稳定住军心,千万莫要放走了蛮王泰阿格。” “得令!”副将蓝灵飞身上马,踏尘而去。 龙十二侧目看我,厉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和红檀的师团抢时间,倘若前望镇失了守,帝国的大军就会直指王国的首都留风城,这一路上根本无险可据,只要进入王国首都的道路一通,帝国的援军就会源源不断开进王国,那样的话我们所有的计划就会泡汤了,你快去,快去啊!” 我愕然愣住,不知这冷面大帅何以发这么大的火儿,作一个军礼,嘬唇一声长啸。我身后的白龙骑士团勇士们立即轰然高叫:“虚空大陆,蓝山雄鹰,神佑王国,勇士之星。” 我长刀一指,大军立刻前队变后队,向王国北方边境快速开拔! 二 千里驰援 (二)千里驰援 我不明白龙十二为什么非要将不服王化的蛮族荡平不可,其实,虽然蛮族屡次出兵搔扰王国的南部边界,但是他们的势力却从来都没有逾越过王国南部的明河。据传,蛮族的巫师曾经警告过各个部落的蛮王,说明河北部的王国首都留风城周围有神气笼罩,跨过明河去杀人抢掠,是对神明的亵渎,必然要遭到神灵的惩罚。蛮王们很听巫师的话,因此,数百年来,王国虽然与蛮族摩擦不断,但终未爆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直到这次龙十二挥军南征。 白龙骑士团经过三天三夜的急行军,于第三日黎明进入王国首都留风城。 城里的气氛压抑得令我吃惊,首先是街道上的居民沸沸扬扬的遥传王国的军事重镇前望镇失陷、王国的三个精锐骑士团飞龙、青龙、黑龙全军覆没、领军大将均被红檀活捉的消息。接着又听说帝国的四个师团正星夜兼程的近逼王国首都。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讹传,估计是帝国派到王国的间谍散布的谣言。我的猜测不久就得到了证实。 在我进王宫拜见蓝山王的时候,蓝山王告诉我,前线的战况很激烈,带领帝国师团进攻蓝山王国的,是几个在帝国很有名气的指挥官。据说,十年前,就是这几个指挥官,带领着帝国的精锐部队,突然翻过高耸雄伟的倚天山脉,杀入大陆西部的黑日王朝,短短三天,连下黑日城池数十,一度直逼其首都黑水城。虽然最后终因黑日王朝的拼死抵抗和王国在南部对其领土的直接威胁,使帝国部队无功而返,但这几个指挥官却也因此名声大噪。如今,这几个指挥官又被任命为入侵蓝山王国的前部先锋,帝国雄霸大陆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辞别蓝山王,我寻找到卫戍京畿的神龙骑士团统军大将索托。索托告诉我,尽管王国骑士团抵挡住了帝国师团的疯狂进攻,但是战事并不容乐观,边境的许多城镇都已经失守。飞龙骑士团的领军大将欧纳利,以一支孤军抵挡住了红檀帝国的四个师团,双方在边境对峙了五六天之久,为王国援军的到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蓝山王已通告全国,赏赐欧纳利王国的最高骑士勋章“勇士之星”,这可是只有王国卫队才能获得的至高荣誉啊!但是这一仗也令蓝山王国元气大伤。飞龙骑士团独拒四个师团,伤亡惨重。欧纳利也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负伤,被迫带领残余的小部分兵力退守前望镇。红檀第三师团于一日前抵达前望镇左侧,师团长辛迪娅用“冰封千里”的法术,使前望镇上空降下鹅毛大雪。温度的急剧下降,几乎使前望镇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城,幸亏在南征途中半路折回的青龙、黑龙两个骑士团及时赶到,方才稳定阵脚,暂时压制住红檀帝国的嚣张气焰。据索托说,目前,帝国的四个师团已经将前望镇围得水泄不通,而帝国边境上又有三个师团正在整装待命,情况是非常危急的,蓝山王已经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带领神龙骑士团离开首都去救援前望镇了。 从神龙骑士团的军营回来,我就命令白龙骑士团立刻拔营起程,因为形势告诉我,我不能让军队继续滞留在首都休整了。尽管军队在蛮区经历数场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但是救城如救火,我得先行一步,做为前望镇的第一批生力援军。至于索托的神龙骑士团,我认为他们不应该离开首都,因为首都是整个王国的重中之重,任何时候都不能够有闪失。 蓝山王国地处虚空大陆南部,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景色格外秀美。从首都留风城到军事重地前望镇,一路之上尽是无边无际的沃野平川。这片地域繁花似锦,翠树成屏,是整个王国最瑰丽的所在。但于军事上看,这里却是王国地势的一大弊端,因为一旦前望镇有失,那么敌人就可以毫无阻碍的直指王国首都,这中间已经无险可据。 白龙骑士团开出留风城,马不停蹄直奔前望镇。此时正值虚空三百五十八年闰月,正是王国境内雪莲花烂漫的季节。我一面随军队策马紧行,一面观赏着道路两旁那纯洁如玉的雪莲花。它勾引起了我许多往事。 几年之前,我曾在海上神岛半月岛结识了一个名叫雪娜的女子,短短三天,她就令我沉迷得不能自拔。可惜,纵然我有千般意愿、万种深情,她也不会对我稍假辞色。最终,她离开半月,从此不知所踪。 由王国首都留风城到军事重地前望镇,需要六天六夜的路程。为了尽快解除前望镇的燃眉之急,我带领骑士团的勇士进行了二日二夜的急行军。第三日黎明赶到一处名叫达尼的小镇略作休整。我在一个居民的家里用过早膳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一个王国勇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叫道:“兰格将军,大事不好,我们侧面发现一支红檀部队,正向这边运动过来!” “什么?”我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自床上一跃而起,顺手抓住这个勇士的衣领,问他:“你再说一遍!” “前面发现红檀军队,奥汀队长要我向你报告。” “这怎么可能?红檀军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前望镇失守了?”我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慢慢放松了这名王国勇士的领子,心中尤如一团乱麻,然后我下命令道:“你去把我的副将亚特和三队队长叫来!” “得令!”勇士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我的副将亚特便带领着骑士团的前锋队队长奥汀、中骑队队长巴泰、后卫队队长罗萨急匆匆走进了屋里。 “怎么回事?”我气急败坏的问。 奥汀道:“将军,哨兵发现我们侧翼有一到规模很大的帝国部队正向这边赶来!” “有多大规模?”我紧问。 “不知道,但是看情形,不下于一个师团。” “这么多?”我感到非常吃惊。即是吃惊于战争形势的危急,也是吃惊于帝国军队的进军速度。 “事不迟宜,”我说,“立即阻止住它,决不能让这支部队靠近王国首都!” “得令!”四个将领齐声答应,转身欲出。 忽然,又有一个王国勇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报道:“将军,将军,大,,,大事不好了,我们,,,我们被帝国军队包围了。” “啊?”我和其它四个将领同时惊呼。奥汀三步两步走到那个勇士身前,扳着他的肩膀急问道:“你再说仔细一点!” 那名勇士喘着粗气道:“我们的左后翼、右后翼和前面都发现了帝国部队的影子,其总兵力不下于两个师团。” 四名将领同时张大了嘴,齐刷刷地转头望向了我,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即吃惊又讶异,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恐惧。我先是震惊,接着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是目前整个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我知道面对这样的危急情势,我应该保持怎样的冷静。我略略沉思一下,然后发布命令:“副将亚特挑选几百名最英勇的骑士团战士,向留风城方向突围,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王室。告诉蓝山王,红檀的军队如同从天而降,已经逼近王国首都,劝告蓝山王下决心把龙十二元帅所带领的二个骑士团迅速调回留风城,以拱卫京师。其它三队队长带领各自部下随我出战,不求杀伤敌人,只求拖住她们几日,为首都军队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争取时间。” 四名将领静静地听我训话,他们知道,这是关系到蓝山王国生死安危的一战,这一战所带来的结果也许就是——白龙骑士团在王国的历史上从此消失。但是做为蓝山王国的一份子,能为了王国的利益而牺牲,是每一个蓝山勇士的娇傲。 四名将领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向我行了一个庄重的蓝山国军礼,接着从从容容走出了屋门,遵照命令安排布置去了。 我转头,透过窗子望向前望镇的方向,心中喃喃地默念:“欧纳利,路塔,杜丁斯,你们和你们部下的三个骑士团的勇士究竟怎么样了?愿蓝山之神能保佑你们,让你们现在平平安安,用勇士般果敢无畏的气魄突破帝国军队的重重围困,再次为神圣的王国——效力!” 三 危情对峙 (三)危情对峙 帝国军队的运动速度很快,以扇形的阵势迅速对小镇达尼形成合围。 我在帝国军队的包围圈将成未成之际,派遣罗萨带领他的后卫队,护送骑士团的副将亚特和几百名蓝山勇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帝国军队的阻挡,赶去留风城报信。 罗萨的后卫队与部分帝国军队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博杀,完成任务后,迅速撤回达尼镇固守待命。此次交战,是我所带领的白龙骑士团与帝国军队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它让我感到了帝国军队不容忽视的战斗力。所幸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亚特已经冲了出去。但是帝国军队的合围也在那一刻完全形成。如果再想突围出几个人,恐怕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我让后卫队队长罗萨带领他的部下固守后方。中骑队队长巴泰居中,统筹策应整个小镇的巡哨与支援任务。我则亲自带领前锋队队长奥汀和他的部下,负责与帝国军队的作战。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和侦察,我已经知道此次我所面对的,足足有帝国三个师团的兵力,而且这三个师团实力之雄厚,建制之庞大,恐怕在红檀都是首屈一指的。由此可见,帝国这次已经不惜痛下血本,倾全国之兵力,企图一举吞掉整个蓝山王国。 帝国军队的包围圈形成之后,并未见有大的军事行动。我也不敢贸然造次,白龙骑士团全部的兵力加起来,还赶不上帝国的一个师团多,因而我除了就地固守之外,真的别无良策。 我在镇中靠近前沿的地方临时找了一处指挥所,并且派人把全镇的青壮年男丁组织起来,合成了一个可以随时加入战斗的民团,可惜这个叫达尼的镇子太小,人口也并不多,因此民团的人数也是少得可怜。我又让人把各家各户的墙砖拆了下来,沿着镇子的街道构筑了许多工事,意图用这种方法来迟滞帝国军的进攻速度。我很明白,所有的努力其实都无法免除最终被消灭的厄运,我只是想尽力拖延时间,以便给留守王都的军队更多的准备时间,也给在蛮族山区作战的龙十二元帅更多的回师弛援的时间。 我在指挥所内来回踱着脚步,焦急而又无奈的担心着战局的形势发展。帝国军队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前望镇的情况又究竟怎么样了?这些一直是我所关心的问题。尤其是帝国这么多军队的忽然出现,更是玄乎得让人无法猜测。因为从蓝山王国与红檀帝国所接壤的地理角度讲,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前望镇是扼住通向王国内部的唯一城市,除非此城失守,不然没有人可从帝国的方向直接进入到王国内部。当然,在王国西北,蓝山、红檀、黑日三国的交界处,还有一片被人称为“黑暗之渊”的大森林,但是那里毒雾迷漫,恶兽横行,更兼有许多妖魔鬼怪出没其中,根本连一只鸟也飞不过去,更何况是这么多活生生的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情愈来愈是焦躁,不停的在屋中来回踱着脚步。忽然,一股异想钻入了我的鼻孔,让我陡然精神一振。 ——那是一股只有我才最熟悉、最热爱的香味——雪莲花的清香。 这雪莲花的香不是从花卉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人身上沁出来的,因为它粘着人的灵气。 这种香味我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时还是在半月岛。现在我却又闻到了这股馥郁的味道,还是那么温馨,还是那么诱人。但是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我循着香味的来源,猛回头,就看到了她——只有一个淡淡的透明的影子的她,出现在墙上。 “雪娜?真的是你!”我惊喜,并且慢慢地走向那个影子。 “是我。你别过来,我目前是在红檀帝国的帅帐中,我是在用‘分身幻影术’和你说话,这种法术经不得太重的人气。”她说。 “你……你怎么会在帝国的帅帐中?那么你……”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便似猛地从万丈高崖坠下般,对她的一腔柔情蜜意也在瞬间化做了漫天泡影,迅速烟消云散。 “是的,我是红檀的统军大将,帝国第七师团的师团长,我是雪娜。昔日在半月岛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现在你知道了,你有权力恨我!”她冷冷地说。 “不,不,怎么会这样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当年为什么到半月岛去?难道不是为了寻找一份平和安宁的生活吗?” “你错了,我当年去半月岛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什么安宁生活。半月岛再好,又怎么比得上红檀帝国的宫殿?我之所以去了半月岛,那是奉了红檀女皇的命令,去找一份绝密图纸。” “绝密图纸?什么绝密图纸?”我问。 “一份关于‘幽灵沙海’的图纸!”她说。 “‘幽灵沙海’?你要它的图纸干什么?”我奇怪。 “幽灵沙海”是横亘在蓝山王国西面一处大沙漠,与大陆的黑日王朝相接攘。故老相传,虚空大陆在创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片渺无人烟的大沙漠。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去试图逾越过那里,它可以说是虚空大陆上所有生命的禁区。因此,我听雪娜说去找“幽灵沙海”的图纸,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她听了我的问话,冷笑:“没有这份图纸,红檀的大军怎么会出奇不意的跃过前望镇,现在又把你困在了这里呢?” “啊!”我恍然大悟,“你是说……” “不错,红檀的大军正是从‘幽灵沙海’杀过来的。”她的嘴角挑起一丝冷傲的孤纹。 “可是,可是,‘幽灵沙海’是蓝山王国与黑日王朝的边境啊!帝国的军队怎么会从那个方向进入王国的领土呢?莫非黑日已经为红檀吞并?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么大的事情,蓝山王国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我大声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向她。 “兰格,蓝山王国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最终为红檀所吞并眼见已成定局。索性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吧!其实,早在几年前,红檀的女皇就已经有一统虚空大陆的雄心壮志了,在帝国女帅沙丽的直接推动下,这份伟大的计划一直就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只是红檀帝国南部,有你们这个以勇武闻名大陆的蓝山王国,西面有天之神朝著称的黑日王朝,并且你们两个王国互为犄角,又有天险可据,因此帝国迟迟不能下手。十年前,帝国曾经尝试过采用武力手段强行统一大陆的办法,并且拿黑日王朝首先开刀,虽然数度打败黑日军队,直抵王朝首都黑水城,但终因你们蓝山王国在南面的威胁,使帝国不能派出全部兵力,以至于功亏一聩。因此,这几年来,帝国一直在努力怎么分化你们两国的同盟。黑日一战,使帝国认识到,黑日王朝空有强盛之名,实则不堪一击。大陆上能与帝国放手一搏的也就只有你们蓝山王国了。为此,打败你们蓝山已成了帝国的当务之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帝国真是用尽了心力,首先花费大量精神去拉拢黑日,以破坏你们两国盟友之益。同时派细作进入蓝山南部的蛮族山区,挑拔蛮人与王国的关系,让蛮人成为王国的后顾之忧。最后用帝国所能使出的全部手段去拉拢蓝山王国内的高官显贵。哼哼,帝国伟大的女皇和英明的元帅作出的宏伟战略,终于在几年后的今天实现了。蓝山王国的元帅龙十二刚愎自用,目中无人,把王国大部兵力调出去围剿蛮人,给了帝国以可乘之机,再加上帝国元帅沙丽用兵如神,在通过外交努力经黑日王朝那昏君的默许之后,用四个师团吸引了王国军团的注意力,然后派精锐部队翻过高耸边绵的倚天山脉,踏过黑日王朝的千里国境,绕过险恶恐怖的‘黑暗之渊’,穿过渺无人烟的‘幽灵沙海’,以一支奇兵直袭王国首都留风城,可笑啊可笑,蓝山王和那个傻瓜元师龙十二尽然尚被蒙在鼓里,危险当前而不自知。蓝山王国空有能征善战的雄兵,却无安邦定国的良将,又怎能不灭亡?”雪娜侃侃而谈,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似乎是为帝国天衣无缝的计划而骄傲。 我仔细的揣摩着她说的每一句话,越听越是吃惊。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一向自诩谨慎的蓝山王国君臣竟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窗外的浮云:帝国有许多优秀的指挥官,我只听老辈人说过,自己从没有真正见识到。可是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帝国将军有着多么超人一等的指挥才能。这种才能从以女子为主的红檀帝国表现出来,又是多么的令人不敢相信。但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兰格,”雪娜凝望着我,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她说道,“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蓝山王国败局已定。在前望镇,王国的飞龙、青龙和黑龙三个骑士团,被帝国的第三、第五、第六和第八、四个师团围困,十几天的轮番交战,加上帝国无坚不摧的魔法助阵,使王国军队已经损失惨重,三个骑士团基本上便伤亡殆尽。前望镇早晚都是帝国的囊中之物。如今,你的白龙骑士团马上也会厄运临头,整个王国就只剩下三个骑士团和一个所谓的王国卫队了,这样单溥的力量怎么抵挡帝国的雄武之师?兰格,我和你相识一场,半月岛上你一番深情,我也不是不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你我各为其主,终究不能结为连理。可是,你想过没有,倘若虚空大陆能够统一在一个国家之下,那么我们都成为了这个统一的国家的子民,也就没有了仇视与对立,也就能够……”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来已如蚊语,几不可闻。我看到她的脸上现出娇羞一片,梨涡浅现,红霞上涌,极是惹人怜爱。 我心中一动,几乎冲口而出:雪娜,我答应你。 但是,一种对王国土地的深刻眷恋与忠实,使我稳定了自己的心神。我知道,雪娜是想要我投靠红檀帝国,然后帮助红檀统一虚空大陆,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走到一起,成为一对相依相伴的爱侣。由此可见,雪娜对我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她的要求,我是不可能接受的,因为我是蓝山国人——虚空大陆上永远也不会屈服的蓝山国人。 我望着雪娜娇美的脸颊,怀着无比悲切的心情,义正严辞的对她道:“雪娜,我是蓝山王国的勇士,蓝山王国的雄鹰从来都是高傲的和不屈的。尽管我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因为对你的感情而去背叛我自己的国家,对不起,蓝山王国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就让我的血来祭奠惨死在帝国军队手中的蓝山国万千生灵吧。” 说完话,我就闭上眼睛,不在理她。可是,有谁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在滴血。 “你真的不肯投降,不肯……随我走?”雪娜的声音听起来很伤感。 “不!”我坚定的回答。 我听见雪娜叹了一口长气,似乎喃喃地说道:“当日在半月岛之时,你可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半个‘不’字啊。我是真的不想让你死,可是你却这么顽固。唉,雪莲花开得真美,难道注定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能一个人欣赏了吗?”然后就没了声音,好久好久的没了声音。 我睁开眼,她在墙上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屋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孤独的立在那里,冷冷清清。 我再一次把目光望向窗外。狼烟滚滚,战旗猎猎,我似乎听到了死神沉重的叹息声遥遥传来,接着就是无尽的怒吼、撕杀与血光。 我知道,真正残酷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四 血战达尼 上 (四)血战达尼上 一条火龙从天而降,达尼镇内登时成为一片火海。猝不及防的居民和部分骑士团勇士,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一串串凶猛的火舌吞噬,瞬间便化作了万片飞灰。 火龙在镇内四处肆虐,一个半圆形的雾蒙蒙的气流笼罩在达尼镇上空,便像一层透明的墙壁,将四下的一切物事都封闭得密密实实。 “那是魔法罩,”我站在镇内的某块高地上,对身旁的奥汀队长说,“魔法罩是魔法师使用魔法的空间,有魔法罩在,魔法师就可以任意施展其法术,干掉所有他想要消灭的敌人。” 火龙在镇内横行了半个多时辰,它令我的骑士团死伤惨重。不久,魔法罩消失,镇内的空气开始流通。四下里一片混乱,黑气腾腾的浓烟,惊慌失措的居民,尸肉焦灼的战士,残椽瓦砾的房屋,使达尼镇几乎成为了一座人间地狱。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冷漠。因为我知道,这是战争,为了恒久的欲望而进行的战争。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这种战争服务,甚至包括死亡。 第一波的魔法打击之后,接着就是第二波的武力进攻,我非常理解帝国的军事战术,幸亏我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布置好了达尼镇的战略防御。 我把达尼镇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一部分均由两道防线组成。迎着帝国第四师团的,是由队长罗萨所带领的骑士团后卫队,他们驻守在达尼镇西南部。东部是巴泰所带领的中骑队,对手是帝国的第七师团。至于北部和偏北一点地域则是队长奥汀所带领的前锋队,对手是红檀编制最庞大的帝国第一师团。 他们三个队组成了达尼镇的第一道防御网。至于第二道防线则由我亲自坐镇指挥,士兵是在达尼镇临时拼凑起来的二个民团,人数较少,战斗力也不强。因此,为了保证后方能有一个完整的机动支援部队,我又从三个队里各抽调五分之一的兵力,我把他们与民团混合在一起,成为我固守达尼的一支生力军。我对帝国师团的情况知之甚少,除了知道帝国第七师团的指挥官是雪娜外,对其它两个师团的底细简直就是雾里看花。因此,我瞎子摸像一般平均配置了兵力。我的目的很简单,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对于突围出去亦或是幸存下来,我是根本就不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的。 帝国的第一波魔法打击,让我的骑士团遭到很大的损失,尤其是巴泰所带领的中骑队,他的战区是整个镇子最密集的所在,因而建筑物比郊多。熊熊的烈火使他的勇士们根本无处可藏。 因此,巴泰在遭到第一波魔法打击之后,就不得不派他的传令兵向我发出了增援请求。但这让我十分恼火,我让传令兵告诉巴泰:我目前手上一个兵也没有,所有的战士都被派到抗击帝国军队的第一线了。如果非要援助的话,那么就只有我亲自去。我要传令兵转告巴泰,我相信他的能力,因为他是整个白龙骑士团最英勇的斗士,有他在,达尼镇的东部防线肯定会万无一失。 传令兵去后,果然就再也没有巴泰求援的消息传来了。 帝国军队开始进攻了。 先是从军营方向传出一阵丧尸般的呜呜声,那是帝国魔法神兽的叫唤,接着三个师团的军队同进开进,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小镇达尼。 我站在小镇的了望塔上,四下一眺,只见苍茫天地间,凄惨的夕阳下,目力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帝国军队血红的服饰。他们有的跨着高头大马,有的踏着整齐步列,闪闪的刀光,烈烈的战旗,使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他们行进中的那种威武有力的气势,真是让人触目胆寒。 帝国第一师团的先头部队首先跨进小镇,飞扬的马蹄,铿锵的脚步,扬起一片雾蒙蒙的尘土。 奥汀的先锋队勇士迅速在镇前的各个街口集中,并且很快联结成了十七个横排队列,另有十几个弩队分别进驻到后部的几十个制高点。这些制高点有残椽瓦砾的建筑物,有尘烟滚滚的土丘,也有临时搭建的高台。 弩队的战士各就各位后,立刻弩在手,箭上弦,作好一切战斗准备。奥汀亲自带领剩下的前锋队战士殿后,随时随刻准备进行有利的反击。 我对他的布置感到满意。在其它两个方向的中骑队和后卫队的防卫方式,与前锋队相比,也是大同小异,一场鱼死网破的殊死之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帝国第一师团的前部与白龙骑士团的前锋队首先接火。兵器相交时的碰撞声,两军对峙时的呐喊声,箭弩破空时的呜呜声,尸体倒地时的沉闷声迅速响彻在整个小镇。 接着是帝国第七师团突入东部,与中骑队展开嘶杀。第四师团进入西南,与后卫队大打出手。整个达尼镇在一刹那间变成了一座惨绝人寰的大屠场。 从达尼镇三个方向的三个战场情形看,以奥汀带领的前锋队与帝国第一师团的战斗最为激烈。第一师团在红檀帝国的军队中处于什么样的优越地位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师团组织力之严密,战斗力之强悍,却是让我格外吃惊。 从战斗一开始,奥汀放在前方的十几个横队就拼命堵在小镇第一街口,不让帝国军队前进半步,后部的十几个弩队也全力进行火力支援,响箭如飞蝗般一波一波射向帝国进攻部队。但是强悍的帝国雄师根本就毫无惧色,尽管前排的一批批将士中箭倒下,后面的兵力却又很快扑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固守街口的十七个横队中的第一队,很快被帝国军击溃,奥汀手下的两个兵长一死一伤。 第一队的败阵直接影响了第二队的士气,接着第三队和第四队有些混乱。我在焦燥中去看奥汀,只见他在前方似乎比我还急,向着队伍哇哇的喊叫了几句什么。随后队列很快安定下来,开始步步为营进行阻击。 一时间,血光四溅,杀声震天。 我转头望向西南。那里是罗萨所指挥的后卫队战场,帝国第四师团的主攻目标。罗萨是一个比郊沉着的年轻人,打起仗来即勇敢又冷静,因此我十分信任他。这次作战他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在他指挥下的后卫队始终牢牢控制着那片街区,只是再优秀的指挥官,他也绝对无法因为持久的人员消耗而立于不败之地。 相对于整个战场而言,巴泰的中骑队所固守的东部战线就比郊吃紧了。原因是巴泰的中骑队是整个白龙骑士团三个队里面最弱的一队,何况在帝国进攻前所开始的魔法打击下,中骑队损失最严重。但是我相信巴泰,这个四十岁的将官有着年轻人一样的娇傲和成熟的壮年人的老练。除非他死,不然阵地一定不会在他手上失陷。 战斗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东部战场和西南战场的阵地还牢牢控制在我们的手中。只有奥汀所面对的帝国第一师团,它实在太强大,太有战斗力。奥汀的前锋队进行一番殊死的抵抗,仅带兵的兵长就一战死了二十几个。甚至奥汀本人亲自带队出战三次。双方一度在第一街区反复争夺,终因寡不敌众,第一街区失守。 前锋队尽管战败,但这一战却消耗了大量敌人。帝国第一师团损失较大,占领第一街区后,暂时停止进攻。第四,第七师团也随后退却,这给了骑士团以喘息之机。 我要三队队长清点一下各自部队损失的人数,报上来的结果是:前锋队伤亡半数,除了队长奥汀外,剩余下来的也多数带伤,中骑队基本上伤亡殆尽,队长巴泰受重伤,只有罗萨的后卫队还保持着一定的实力,由此可见,帝国第四师团是三个师团中较弱的一支。 我根据三个队的伤亡人数报告,从我手中掌握的那个民团中抽调出一部分兵力,分别补充前锋队与中骑队,以增强他们防御的力量。 入夜,小镇经过一天的人吼马嘶,终于渐渐趋于平静。四下里到外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与不时自死尸堆里传出的呻吟声,一弯新月,挂上半空,凄凄冷冷的映照在残砖碎瓦间,堆积如小山般的尸体上,反射出一片幽冥般死亡的暗影。 所有的小镇居民都参加了达尼保卫战,包括一些妇女和许多稚气未脱的孩子,这让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尚武精神始终是王国永恒不变的传统。 我站在土丘上,望着远处的帝国军营前,燃烧的一丛一丛的火焰。丧尸般的呜呜声又尖锐的响了起来,一直传入了凄冷的半空。帝国的魔法神兽又在叫唤了,这预示着帝国新的一轮攻击又将展开。 一股阴风刮过,我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暗淡的夜里,我似乎感觉到那风里充斥着无尽的邪恶。那是死亡的邪恶,是幽灵的邪恶,更是战争的邪恶。 “奥汀队长,准备战斗。”我说。 五 血战达尼 下 (五)血战达尼下 我的白龙骑士团与帝国军队在达尼镇整整鏖战了一夜,至第二日凌晨,小镇外围已经全部被帝国军队占领,我所能够控制的地方仅剩下了小镇中心和周围的一块狭小的地域了。 这一夜的战斗是空前激烈的。帝国军队的三个师团,对我的骑士团进行轮番进攻。魔法罩一波一波地在小镇上空笼罩。火龙术,冰雨术,地裂术,帝国的魔法把小镇几乎推催成了一块不毛之地。 我的骑士团在那天夜里,完成了它的所有使命。它在王国的历史上划上了一个终点号。大部分勇士都在这一役中阵亡了。中骑队队长巴泰,中了帝国魔法骑士的“水波击”法术,化成了一堆浓水。后卫队队长罗萨,为红檀第四师团师团长的“化石术”伤了右手,整个臂膀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堆石柱,危急间罗萨挥刀斩断了手臂,但他自己却因流血过多,倒在了战场上,身体被一队魔法骑士所骑的“魔法驹”踏成了几十块。现在,我的身边只剩下前锋队队长奥汀和为数不多的王国战士了。 我站在一块略微凸起的高地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斩魔刀”。这把刀是王国内的第一神匠达克拉亲手打制的。据说它采用了迪维那耶山脉的千年玄铁,混合蛮族巫师所赠送的炼天石铸成,后来又在王国的护国神庙内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因此据有破异驱邪的效力。 今天,我将让这把刀,痛饮帝国将士的鲜血,以祭奠惨死在他们手中的王国勇士的亡灵。 “将军,这个给你。”站在我身旁的奥汀队长,把他的武器递到我的眼前。那是一个镌刻着蓝山标志的金色盾牌。 “这是干什么?”我转身问他。 “将军,”奥汀说,“帝国军队马上就要进攻了,这一战肯定会玉石俱焚。我们是王国英勇的战士,为王国而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您则不同,您是将军,是支撑王国基业的柱石,您要突围出去,继续带领王国的部队与帝国作战,王国不能没有您。”他说着话,郑重的将盾牌塞到我手中,又说:“这面盾牌不是凡物,它能抵挡住任何帝国魔法师的带有杀伤性的魔法。您凭借它的力量,完全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出去,神圣的王国需要您的天才智慧与指挥才能,请您珍重。” 我瞪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在这位年轻人的脸上。灰蒙蒙的晨雾中,我分明看到那英挺的轮廓里隐藏着一份蓝山国将士特有的严肃与慎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奥汀队长,你的心意我很明白,可是你知道吗?我不仅是白龙骑士团的将军,更是一名英勇的蓝山山战士。作为蓝山国的一员,我是不可能在战斗的最后关头,抛下我的部队独自一人逃生的。因为那样做不仅是对伟大蓝山王国的高度不负责,更是对我自己人格的一种侮辱。奥汀队长,收回你的盾牌,准备为伟大的王国洒下最后一滴热血吧!” 我推开奥汀,将手中的“斩魔刀”迎风挥动,刀风破空的呜呜声,使为数不多的骑士团勇士迅速汇聚到我的旁边。我大声叫道:“蓝山王国的战士们,我们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前面是数倍于我们的敌军,后面是神圣的蓝山领土,为了王国的土地不被异国的铁蹄蹂躏,请让我们战斗吧!” 王国勇士齐声高呼:虚空大陆,蓝山雄鹰,神佑王国,勇士之星。 雄武的声音四散开来,在一望无垠的千里平原上激起一片空旷的回响。我转头,望向王国首都的方向,那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朋友,更有数不清的和我骨肉相连的国民。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永别了! 帝国的魔法神兽又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呜呜声了。 密密麻麻的帝国士兵在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他们一队一队的向小镇中心挺进,血红的服饰便像一丛丛高高燃起的火焰,染红了这片苍桑古老的大地。 所有活下来的王国勇士,无论是能站起来的,还是因为受伤不能站起来的,都聚在了我的身边,他们每一个人都紧握武器,怀着无比仇恨的目光望着敌人,只等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便像烈士一样冲入敌群,为神圣的王国——献身。 帝国部队在离我们几十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们的步伐是如此的整齐,以至于停顿下来的时候,天地间便蓦地里变得了无声息。 我听到一阵激烈的呜呜声遥遥传来,那是魔法神兽愤怒的吼叫。这叫声凄惨、阴森而又冷酷,就连帝国魔法骑士跨下骑着的“魔法驹”,都为这恐怖的声音而不安的骚动起来。 帝国的战士两边分开,让开了中间一条道路。一团红影便顺着这条通道慢慢行了出来——那是一头巨大的赤红色独角兽。 它有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和一对穿着金环的长筒形鼻子。腥红的舌头不停地自它鼻子下面那张厚实的嘴唇里吐出,那里,有两颗突出的钢刀般的尖牙。这里帝国最厉害的魔法神兽——赤地龙。通常拥有这种神兽的,都是帝国最高级的指挥官。 它当然是帝国最高级指挥官的坐骑,因为骑城它身上的那个人,我是不会感到陌生的。她就是帝国军队的第一号人物、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如履平地的赤月统帅——沙丽! 我认识沙丽这并不奇怪,早在几年前,我孤身一人潜入红檀首都坚石城刺杀帝国女皇的时候,我就与沙丽交过手。也是从那时我就知道,这个面慈心狠、长相妖冶的女人不仅是一个危险人物,更是一个棘手的人物。她的危险与棘手不在于她的权利与魔法,而在于她的智慧,这是一个绝对称得上具有领袖魅力的铁腕统帅。 这时,她就高高地站在“赤地龙”上,高贵而宽阔的腥红色大氅裹着她苗条玲珑的躯体。她头上戴着象征着权力的元帅发冠,披散的头发在凄冷的晨风中烈烈飞舞。只见她娇傲地举着右手,在那纤细的五指中,一根晶莹剔透的绿玉水晶杖擎在半空——那是沙丽的武器,也是施展魔法的宝物——嗜血法杖。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我的对手会是沙丽的。相对于建制如此庞大的帝国第一师团,还有谁有那份能耐把它操控得如此井然有序?除了沙丽,这位红檀第一号魔法师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能力。 我紧握刀柄,目光冷冷地穿过肃杀的空气,盯着“赤地龙”身上那个高傲的女人。我看到了她正在微笑——那是一种傲慢的、胜利者般的微笑。我听见她说:“兰格,我可爱的将军,你和你的白龙骑士团已经一败涂地了。怎么?你还不投降吗?” 她的话像钢锥一样刺入了我的心里,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似乎每一根血管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挤迫,随时随刻都可能会突然爆裂。是的!我战败了,而且是战败在一个女人手上。这个女人是有着如此高超的法力与天才的智慧。她甚至只出奇不意的微微一击,就这样轻松的把我苦心经营的军团碾成了一团肉泥。 我望着她放肆的笑容,只感觉怒发皆张。我说:“沙丽,你不要太得意,我是战败了,可是我的局部战败,并不代表着你的全面胜利,蓝山王国还没有倾塌,许许多多的蓝山将士还在后方等着你,他们将会蓝山王国特有的勇武和骄傲,彻底击败你和你的部下,等着瞧吧!” 沙丽轻篾的挥了挥手,冷笑着说:“算了吧,兰格,蓝山王国的底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现在的蓝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龙十二的二个骑士团目前还在蛮族山区作战,他们根本就无法料到帝国军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动到了蓝山王国内部。如今,蓝山的首都留风城内还有一支神龙骑士团和一些王国卫队。虽然也保留有一定实力,但是这些自诩勇武的俗人根本就敌不住帝国魔法师无与匹敌的魔力。你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帝国的军队就会敲开留风城的大门,蓝山的土地从此就会划入红檀的版图,到时候,红檀统一大陆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哈哈哈!” 沙丽放肆的仰天大笑,那尖锐的声音就像数九寒天的雪地一样冷冰,这让我想起了大陆最西部边缘地带的“死神荒原”,据说那里长年寸草不生,遍地都是玄冰与积雪,没有人能够在那里活过两日。 沙丽说的没有错,红檀帝国是大陆上的一个奇异国度,她们的魔法文明早在大陆形成之时,就已经俱备。传说她们的祖先是一个叫洛枷琳的女魔法师,曾经与蓝山的创业之神南迪联手打败了大陆上的“邪恶魔王”奥库玛尔,从而开创了大陆的正义与和平。可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洛枷琳与南迪分道扬镳,各自创立了一个伟大文明。洛枷琳创造的是红檀帝国。南迪开创的是蓝山王国。 蓝山与红檀争斗数百年,后世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后来生活在大陆西部的火灵人共同组建了一个国家叫黑日王朝,由此,三国争雄的战火就在大陆上熊熊燃烧了起来。表面上,三国似乎是在为雄霸大陆一较长短,而实际上却没有人能够说清互相争斗的真正由来? 红檀帝国是大陆上最强大的一个国家,因为她们拥有最厉害的魔法师。红檀的魔法所向匹敌,蓝山王国与红檀争斗几百年,很多时候都是靠着祖先遗传下来的勇武和蓝山高级将领手中的几件克制魔法的武器,才艰难的与红檀打成和局。因此,几百年来,红檀的铁蹄从来都没有踏入过蓝山王国内部,顶多是在前望镇对峙一阵,双方便罢兵言和。不料今日情势急转直下,红檀的部队竟然使用诡计偷偷跃过了前望镇,这不得不让我为王国的生死安危担扰! 沙丽笑了一阵,乜斜着媚眼,问我:“兰格,你都看到了,帝国的雄师无人可挡。蓝山王国的灭顶之厄就在眼前,你何必要为这个垂死的国家卖命。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才干,何况,我们红檀的小公主更是对你颇为倾心,所以,我实在不想让你死,如果你肯归顺红檀帝国,那么你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你要知道,红檀未来的皇位肯定是小公主的,假如你能与红檀的小公主结合,那你在帝国的地位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是那时候连我都低你一等了,怎么样?” 我冷冷地注视着沙丽,问她:“小公主?谁是红檀的小公主?” “雪娜!雪娜呀!她就是咱们红檀女皇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未来红檀皇位的继承人,你不知道吗?”沙丽问我。 “什么?是她?”我惊叫。 六 退守扶风 (六)退守扶风 雪娜会是帝国的小公主,我的确感到吃惊。在我的心里,这个美丽娇憨的女子一直都是昔日在半月岛上的那个让我梦魂索绕的情人,而不是做为敌对阵营里的一个将领。甚至是做为与敌对阵营里的最高统治机构——皇室——直接密切相关的人。 我感觉这个打击对我太大了,它比我起初知道雪娜是帝国方面的将领时的打击要大得多,因为如果说雪娜是帝国方面的将领,也许在战争无果而终的结束后,我会劝她与我远走高飞,离开虚空大陆这个纷飞着狼烟与战火的事非之地,共同隐匿于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过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日子。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她是帝国皇室的继承人,那么也就预示着所有的希望都会无法兑现的破灭了。 我晕眩了一下,随即安定了下来,蓝山国的将士生来就俱有坚毅刚强的素质。我长刀一挥,撮唇一声长啸,大声喊道:“蓝山勇士们,为了伟大的王国,冲啊!” “杀!” 王国勇士齐声呐喊,凶猛地冲向帝国军队。 我看到沙丽轻蔑地摇了摇头,然后她将手中的“嗜血法杖”缓缓举起。 呜的一声,“赤地龙”发出一声尖锐而又恐怖的长叫。接着一团火焰从这头独角畜牲的嘴里喷出。首当其冲的王国勇士立即被火焰吞噬,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被烧得灰飞烟灭。 火焰不停的自“赤地龙”嘴里吐出,我见到王国勇士的身体只要沾上丁点星,立即就会哧的烧成一段焦炭。然后彻底在空气中消失。 沙丽浪荡的笑声夜枭般响起,我听到她的声音一段一段的自滚滚的烈焰后传出:“兰格,你看到了,要消灭你,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我的魔法神兽就完全可以把你们统统干掉,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我怒吼一声,冲天跃起,“斩魔刀”左右挥动,只见一片片半月形的刀光自刀刃处横空掠出,蓝莹莹的寒芒,把十几个魔法骑士齐刷刷斩为两截。 我不停地挥动“斩魔刀”,刀光不停地自刀刃掠出。我听见刀光与帝国将士躯体相接时的哧哧声。我甚至看到帝国战士身上喷出的蓝色血液。一串串像水花般涌上半空,然后又像雨丝一样飘飘扬扬的洒下。 红檀人的血液是蓝的,这我是知道的。因为他们与王国本来就是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类文明——魔法文明与勇士文明。 可是,我没有尝过红檀人的血液是什么滋味。我曾经猜测他们血液也许会和蓝山人的红色血液一样,都是咸的。今天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们的血液果然是咸的。 我的前锋队队长奥汀也冲了上去,他用手中的金色盾牌挡住了“赤地龙”所喷出的火焰——那果然是一面神奇的武器,“赤地龙”如此厉害的“天机火”居然对它毫不起作用。 王国勇士迅速冲了上去,与帝国军队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沙丽终于动怒了。她低喝一声,“嗜血法杖”蓦地飞出一缕强烈的光芒,直向我的胸口击来。 我看得真切,将“斩魔刀”横在胸前。用刀面来抵挡那束光芒的袭击。“轰”的一声,我手中的“斩魔刀”被沙丽的“闪电击”法术震飞了出去。我自己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只感到胸口炸裂了一般的疼痛。 沙丽的笑声再次响起,她将“嗜血法杖”迎空一抖,一道半圆形的魔法罩便笼罩在半空。我看到一个石盘状的圆扁形云朵旋转着飘来,它在我的上空停住,接着刷的一声,数百块挟着冰锋的巨石当空朝我击来,那是沙丽的“引石术”。 如果此刻“斩魔刀”在我手中的话,我完全可以凭借它的效能,破解沙丽的“引石术”,以求自保。但是沙丽太精明了,她对我的“斩魔刀”的效力心知肚明,因此在对我痛下杀手之前,以强大的“闪电击”法术在我暴怒缺少防备之下,震飞我的武器,然后再施展魔力制我于死地。 我知道我无处可遁,只能任凭数百块巨石击在我的身上,然后让我的亡魂飞入无边无际的冥冥。但是,就在我准备用鲜血祭奠神圣的蓝山王国时,忽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自远方响起:“不要!”接着一股透明的气流笼罩在我身上,一瞬间,巨石、冰锋与气流相撞,立刻碎成数块,飞向四面八方。 我转头,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向这边扑来——是雪娜! 只见她像一条飘飞的羽带,自远处掠至。在她脚下踩着是象征着红檀皇族的魔法神兽——天翼雪凰。 沙丽眉头紧蹙,将“嗜血法杖”高高扬起,大声叫道:“雪娜公主,你干什么?” 雪娜高傲的像一个神女般站在“天翼雪凰”上,身体随着雪凰扇动的翅膀,一上一下的颠动着,她说道:“沙丽统帅,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沙丽的瞳孔随着雪娜的声音慢慢收缩,只听她冷冷说道:“雪娜殿下,你要我放了兰格吗?你难道要为了一个蓝山人而置帝国的统一大业于不顾吗?” 雪娜平静的说道:“沙丽统帅,你误解我了。我并不是要放了这个蓝山人,我只想请求您把他交给我,让我来处罚他,好吗?” “交给您?殿下要如何处罚他?”沙丽乜斜着眼问。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会给帝国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如果我要说‘不’呢?”沙丽冷冷地回答。 “你不会说‘不’的!因为我是公主,红檀帝国未来皇位的继承人!”雪娜针锋相对。 “很抱歉,我尊敬的殿下!”沙丽耸了耸肩,“如果是在帝国皇宫,您是公主,我是臣下,那么我理所当然的听命于您。可是在这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我是统帅,您是部下,因此,您现在无权命令我。您应该知道我的使命不是对您所在的皇室效忠,面是对整个红檀帝国的未来负责。所以,雪娜殿下,请原谅,我将命令您回到您所在的师团,我要处决这个蓝山敌人!” 沙丽目光灼灼地盯着雪娜,我看见雪娜的脸上现出悲哀的神色。她回头望我,一种爱怜横溢的伤痛神情爬上了她的脸颊,那美丽的眼波内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深情、无限的诉说。 无论如何,她是爱我的。这让我想起在半月岛时的那个对我不假辞色的她。原来我与她之间的情感发展并非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隐藏了她的心事,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不同身份和两个敌对文明的人为隔膜。如今,在这生离死别的间隙,她才暴露出她的真实情感,我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她——爱——我——我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激动地大声呼叫:“雪娜,我爱你,我对你的心就如倚天山脉的千年玄冰一样纯洁,但愿我们来世不要再做敌人,而是踏踏实实的做一对平凡的恋人,寻找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快快乐乐的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雪娜眼睛一亮,樱唇轻轻地抽动,那温柔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继续与帝国作战的蓝山勇士已经所剩无几。奥汀队长全身浴血的从帝国军队的重重围困中冲了出来,他将手中的盾牌拼命向我抛来,大声叫道:“兰格将军,这个给你,你一定要突出重围,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愿神圣的蓝山之神保佑你,永别了!”然后他就倒下了,倒在了沙丽的“嗜血法杖”之下。 我接住盾牌,感觉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从盾牌上传入我的身体,它让我精神大振。我来不及思索其中的缘故,心中存留着一个念头:为蓝山捐躯! 我横起盾牌,看了雪娜最后一眼,正要冲上去与沙丽博击。忽然,帝国师团的队伍一阵骚动,我听见有一个声音说道:“沙丽统帅,有一支王国部队正向我们这边运动过来!” “什么?”沙丽吃惊的语声完全走了形。她高高的站在“赤地龙”的身体上,回眸望向远处的平野。我转头,顺着她的眼光瞧去,果然看见一支镌刻着蓝山图腾的大旗在远处的旭日下飘扬。大旗下面尘埃滚滚,足见这是一支很庞大的王国部队。 这支部队运动速度很快,因为他们都骑着那种叫马的动物——帝国称它是“魔法驹”。我一下猜测出来,这是王国京畿卫戍部队神龙骑士团。 王国首都留风城距我所在的达尼镇有二天二夜的路程,我的副将亚特从冲出帝国军队的包围圈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天一夜而已,他是不可能到达首都讨到援军的。神龙骑士团的突然赶到,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蓝山王在我的白龙骑士团从首都出发赶赴前望镇之后,又调派神龙骑士团继续向前望镇增援。因此,他们才会突然间在这里出现。 即然有了一线生机,那么我再与帝国军队拼命就已经完全多余了。我乘帝国军队猝不及防的混乱之机,一个箭步跨到“斩魔刀”落下的地方,顺手将它拾了起来,然后向神龙骑士团奔来的方向冲去。 “斩魔刀”所到之处,人折血喷。大批魔法骑士被“斩魔刀”的刀锋扫中,残肢断臂伴着蓝色的血液在半空中飞舞。 沙丽在惊慌中清醒过来,她立刻传下号令:“第四师团立即掉转方向,截击前来增援的王国部队。第七师团向侧翼迂回,对王国部队进行包抄,力求牢牢拖住他们在平原之上,等待帝国第一师团歼灭白龙骑士团的残部之后,腾出手来打击王国增援部队。” 沙丽调配完毕,帝国军队立即井然有序的按照命令行事。第四师团很快与神龙骑士团接上了火。我甚至在战斗中遥遥望见了神龙的将军索托的那张怒发皆张的脸,这让我十分欣慰。 帝国的三个师团与我的白龙骑士团在达尼镇鏖战了一夜。三位魔法统帅的魔力基本上消在消耗殆尽,她们已经不可能再施展大的魔法杀伤蓝山将士。于是整个战斗就只剩下纯粹的肉搏战了。这样,做为勇士文明的蓝山王国,就占了很大的优势。 沙丽的首要目标是我,因此她催动魔法神兽不断向我靠近,但是却被我手下所剩无己的蓝山勇士拼命抵住。而我手中有了“斩魔刀”和那面可以抵挡住一切魔法的金色盾牌则使我如虎添翼。我充分发挥了作为一名高级蓝山战士的长处,将我的娇傲和勇气在战场上最大程度的发挥。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蓝山人的红色血液与红檀人的蓝色血液成为这片地域内最鲜艳的颜色。 战斗一直进行到午后,我与索托带着沾满鲜血的铠甲冲出了帝国军队的包围圈,但是整个神龙骑士团也已经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勇士。他们大都是阵亡在帝国魔法神兽的魔法之下。 我和索托向留风城的方向退却。退即的路上,索托告诉我,留风城内一切如常,王室目前还不知道危险的降临。我问索托,是否碰到过我的副将亚特,索托说他没有。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二天二夜的快速急行军,至第二日凌晨,我们进入首都留风城。 七 破碎传说 (七)破碎传说 我与索托带领为数不多的神龙骑士团勇士退入留风城,将达尼镇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禀告蓝山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蓝山王为红檀师团的突然降临感到极度震惊,他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我问蓝山王是否见过我的副将亚特,蓝山王告诉我,他从来没有接到亚特返回留风城的消息,这让我感到十分纳罕。原来预料亚特会提前赶回首都,向王室告之一切,以便让蓝山王派人召回龙十二。并且加固留风城的城防,为抵挡红檀帝国的侵略做好一雪准备。可是,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按照我的期望发生,而红檀的铁蹄却已经逼近了城下。 于是,军事部署不得不重亲考虑。蓝山王把王国的元老重臣全部召入王宫——他们有王国左相瑟当,右相高理查,王国卫队的卫队长曼拉德尔,神龙骑士团的将军索托,还有我。 我们五人匆匆赶入王宫的议政殿,与蓝山王一起商议解决目前危机的办法。 红檀的军队离首都越来越近,一场惊心动魄的首都保卫战已经无法避免。只是留风城内的王国部队太少,神龙骑士团又刚刚遭到帝国师团的重创,军心十分不稳。何况帝国魔法师的魔法实在是太历害了。王国的勇士虽然神武,但是血肉之躯毕竟无法抵挡奇异的魔法文明,按照这样逻辑发展,首都终不可保。 右相高理查主张放弃留风城,全部王室人员向后方撤退,以便与龙十二元帅的二个骑士团汇合,再集中力量夺回首都。他的意见遭到曼拉德尔、索托和我三个军队首领的极力反对。我们认为放弃首都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更是对王国军队的高度不负责。何况首都是整个蓝山的根基所在,蓝山开国数百年来,从未有异国的铁蹄踏入过首都半步。放弃首都就是放弃希望,就是置王国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再说谁又有把握能够在红檀部队占领首都之后,再把它重新夺回来呢?高理查对我们三人的看法表示轻蔑,一再扬言王国的将军没有头脑,缺少顾全大局的高级智慧。他的话让我们十分恼火。脾气暴躁的索托甚至当着蓝山王的面,拔出兵刃,指向右相的胸口,被蓝山王喝止。右相表示愤愤,并且很快离开了王宫,军事会议遂告无果而终。 从蓝山王宫出来,我回到了自己的军营。如今,这座昔日人声鼎沸的营区已空空寂寂。除了营帐顶上的那面象征着白龙骑士团的军旗外,所有的一切都已物饰人非。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白龙骑士团,王国历史上的一支精锐部队,它已经像流星一样消逝了。我想起在达尼镇的一天一夜,骑士团小伙子英勇的面孔不断在我眼前闪现。他们用身躯捍卫了王国的尊严,再次向大陆的神祗证明了王国勇士的不屈不挠。 我躺在营帐里,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飘动的浮云。我又想起了半月岛,那个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神圣之地。 一个女孩儿像影子一般在我眼前出现——她爱雪莲花。爱雪莲花的清香,爱雪莲花的淡雅,更爱雪莲花的气质。而她自己就像一朵雪莲花,一朵含苞待放、欣欣向荣的雪莲花。她是这样有着美丽纯洁的内在与外表,以至于让我梦魂萦绕。 三年前,在那个仙岛上,我为了寻找和平和安宁与她相遇了。是的!和平与安宁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标,也许早在我降生在这座大陆的那一刻起,我就厌倦了这个弃斥着狼烟与战火的世界。从记事开始,我就无数次的看到我的亲人,朋友和父辈们穿上铠甲,带领着一群群年轻的勇士,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为了争霸大陆,我亲眼见到我的家族在没有正义与公理的战争中一点点走向衰落,因此,我痛恨战争,痛恨这么残暴的死亡魔鬼。我渴望和平,渴望一个正义的国度带给人身的普遍宁静与祥和。于是我偷偷地离开王国,到红檀帝国的皇宫刺杀女皇未遂之后,我逃到了东海神岛——半月。 于是我遇到了她,一个让我沉迷得不能自拔的女子。但是她对我却是这样的冷漠,以至于不久以后,她就离开了半月,甚至在离开之前,连招呼都没有和我打一下。我伤心,痛苦一刹那遍布了我的全身,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存在和平与宁静,逃离了虚伪的人世,却逃不出自身的现实。因此,我重新回到了王国,努力忘掉一切,准备为大陆争霸战充当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但是,天意弄人,我又遇到了她,而且是在两军对峙的战场上,这无异于在我平静的心湖又投下了一粒石子。我又想起了平和,又想起了宁静,我真的希望能和她永远在一起,相伴在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地方。 我枕着虚幻和眼泪睡着了,梦中有遍地的森森白骨,白骨中有一支迎风怒放的雪莲花。 我去拜访王国第一神匠达克拉,他就住在王都西北的一个小屋里。这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人物,据说他有奇异的先知能力,并且他能打造出一些超凡脱俗的神器。王国将军手中的许多克制魔法的武器,包括我的“斩魔刀”和龙十二元帅手中的“幻世之剑”,都是经过他的智慧创造出来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壁炉间烤火。在以四季温暖如春的蓝山王国内,能满不在乎的蹲在火炉边而面不改色的人,除了达克拉,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 我走进达克拉的小屋,没等我开口,达克拉就对我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这次战争王国必将胜利,帝国的野蛮侵略肯定会遭到可耻的失败。” 我当然相信他的话。达克拉是一个神奇的人,从他二十年前出现在王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将成为王国的第一智者。没有人知道达克拉的来历,他也从来都不告诉任何人。别人只知道他是个先觉者,是集大智慧于一身的圣者,其余的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我问达克拉:“您为什么这么肯定王国必胜,帝国必败?” 达克拉盯着红色的火焰,一点表情也没有,他说:“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别人问我为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他。” 我了解达克拉的脾气,他虽是个智者,但智者也有智者的操守,他不喜欢的事情别人是休想套问出来的,如果惹怒了他,兴许还会吃他一顿责骂,其结果往往是被轰出他的家门,以后也别想现再踏入他的小屋。 达克拉对我倒是很和善,甚至有时候还会和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像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家族将有人成为大陆的守护神”,再或者是“你的后人有奇妙的经历,他是一个带着任务降生的圣者”等等。但是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也从来都不解释。 今天,达克拉却显得很豁达,他对我说:“兰格,我亲爱的将军,听我给你讲一个大陆的传说好吗?” “当然,”我说,“我将毕恭毕竟的倾听您的圣者之音。” 达克拉叹了一口气,他对我说:“兰格,你知道为什么南方的蛮人从来不敢逾越过明河吗?” “知道一点,”我说,“那是因为蛮人巫师的劝告,他们说明河北部的蓝山首都留风城有神气笼罩,因此,蛮族人向来就对明河北部地域望而却步。” “是的!”达克拉说,“蛮人巫师都是大圣者,他们说的没有错,留风城的确是整个大陆的神城,这倒不是因为它本身的特殊地理位置,而是因为留风城的某个地方隐藏着一件神奇的宝物,这个宝物是整座大陆的力量之根。在这个宝物的控制下,方圆数百里地面,任何样式的魔法都无可施展。” “喔?”达克拉的话让我猛吃一惊,我说,“这是什么宝物?具有这么大的能量?” 达克拉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这个宝物名叫‘破碎之珠’,它是大陆所有生命存在的本源,没有这个宝物,也就没有大陆。没有大陆,也就没有了我们。” “啊!”我第一次听到这么传奇的事情,因此忍不住惊叫起来。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我也许不会相信。但是从达克拉口中说出来,我就不得不信了。 “其实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所有的生命体都是在正反两种事物的相激相持之下衍生的,大陆也不例外。”达克拉一脸严肃的表情,他望着熊熊地炉火,缓缓说,“自从大陆上出现万物万灵的那一刻起,也就有了正义与邪恶的分别。那时,世界上并没有凡人,只有神。正义之神最伟大的有二个,他们一个是顶天立地的刚勇之神南迪,据说他是勇气和力量的化身。另一个神是女魔法师洛枷琳,她是法力与智慧的代表。他们两神联手,一直维持着大陆的和平。可是,我刚才说了,天下万物有正必有反,有正义的神,自然也有邪恶的魔。大陆上就有一个最恐怖的恶魔,他就是‘邪恶魔王’奥库玛尔。” “奥库玛尔?我听说过!”我说,“据说后来南迪与洛珈琳两个神联手打败了他。” “是的!”达克拉点了点头,又说,“可是有一件事却是你不知道的。那就是为什么南迪与洛枷琳会联手翦除奥库玛尔。” “那是因为南迪与洛枷琳代表着正义,而奥库玛尔代表着的是邪恶。”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不完全是这样。”达克拉慢慢地抬起了头,他苍老的眼睛里隐含着一丝温润的光泽,他说:“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争夺大陆圣物‘破碎之珠’。那时候,‘破碎之珠’深藏于大陆中心的‘黑暗之渊’里,后来被邪恶的奥库玛尔发现并将它取走,奥库玛尔想利用‘破碎之珠’的能量破坏大陆的正义与和平,被南迪与洛枷琳知道了。于是这两个神都想把它抢回来。但是仅凭着他们个自的力量,并不能打败法力高超的奥库玛尔。因此,他们两个才联合起来,用勇气和魔法的混合力,消灭了‘邪恶魔王’。唉,可是后来两个神却为了‘破碎之珠’的归属起了争执,,,” “两个正义的神会为了‘破碎之珠’而起争执?”我不相信的问。 “不错,”达克拉说,“那是因为‘破碎之珠’是大陆上所有魔法的克星。洛枷琳身为魔法师,并不想主它留存于世。但是南迪认为,‘破碎之珠’代表了大陆的所有力量与生命,破坏了它就等于破坏了大陆。因此两个神争执不下,竟险些大打出手,,,” “那后来呢?”我睁大眼睛问达克拉。 “后来南迪为了保住‘破碎之珠’,竟张口把它吞入腹内。洛枷琳无法可施,最后与南迪彻底决裂。但是洛枷琳并没有因此死心,她一直就想毁掉‘破碎之珠’,因为那个东西对她实在威胁太大。她后来开创了魔法文明,建立了红檀帝国,并且不断派人侵扰南迪所创立的蓝山王国,为的就是逼迫南迪吐出‘破碎之珠’,交给她。但是南迪始终也没有屈服。”说到这里,达克拉轻轻呼出口气,他围着炉火慢慢打转,接着说:“神也不是永恒的,南迪与洛枷琳相继羽化之后,他们的后代仍然为了此事争斗不断,只是随着时光的推移,这种为圣物之争的仇恨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为大陆的争霸一较雄长。因此直到今天,再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大陆之所以纷飞着狼烟与战火的真正由来了。” 听了达克拉的话,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几百年来,赤月与蓝山摩擦不断,原来最主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件圣物。我问达克拉:“这么说来,‘破碎之珠’还在南迪的肚子里,而南迪的葬身之处就在留风城附近。” 达克拉说:“可以这么认为,只是南迪的神体究竟在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了,连我也不知道。” 从达克拉的小屋出来,我就已经有了计划,一个击败帝国军队的计划。这是达克拉所讲的传说给我的启示。我直奔蓝山王宫,准备把这伟大的意图说给蓝山王和我的伙伴们听。我知道,这一战也许将是王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战,这一战的结果也许就是——沙丽及其下属的全部葬身。 八 反击之刃 上 (八)反击之刃上 我回到蓝山王宫,面见了蓝山王,将我的计划和盘告诉了他。并且将达克拉给我讲的那个关于“破碎之珠”的传说也一并说给他知道。蓝山王在感慨唏嘘之余,也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王国右相高理查带着家眷偷偷逃出了留风城,投奔帝国方面去了。 我对这件事感到极度气愤。这时王国左相瑟当等几个军政贵族也赶到了王宫,他们听说了这件事后,也感到最大程度的愤怒。索托暴燥的要带领神龙骑士团的勇士出城去追杀高理查。被蓝山王制止。蓝山王说:“王国的危难考验了王国内每一个子民的忠诚与毅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其码这让我们看清了隐藏在王国内部的蛀虫,避免他和他的同党对王国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次王国的军事会议很顺利,大家一致通过了坚壁清野、固守待援、适时反击的战略目标。王国卫队的卫队长曼拉德尔最的发言,他说:“我们目前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帝国军队,因为我们可以最大的发挥出我们的优势,蓝山人的勇气与娇傲是无敌的。而相对于帝国部队而言,他们的魔法一旦被抑制住,就只能走向死亡的深渊。而且王国的龙十二元帅也很快就会从蛮族山区撤回。到时候两面夹击,帝国的部队将全部葬身在留风城下。如果情形真和预料中的一样,那么前望镇的城围也就不战自解。这一战对帝国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她们在这次战争结束之后的十几年内都将无法恢复元气。” 听了曼拉德尔的话,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时间。龙十二元帅的大军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现在应该已经剿灭了蛮王泰阿格,并且在胜利凯旋的路上。而像帝国统帅沙丽这样一个精明非凡的人物,她肯定也对时间把握的十分准确,那么即算是她的帝国部队施展不了魔法,她也会强攻留风城的。因为无论她这次南征王国是成是败,只要能进入并占领留风城,她就会是大陆历史上领袖群伦的卓越人物,也就会永远载入大陆纪年的史册。对权利与名望的追求是帝国将领不断奋斗的目标。 我的预料没有错,王国的军事会议刚刚结束。帝国部队的铁蹄就已经踏入到了留风城下。我猜想魔法的无法施展肯定令沙丽及其手下震动和吃惊,以至于帝国军队好长时间没有大的动作,这个情况是反常的。王国的将领们都充分利用了这段空档时间——调整部署,发动国民。甚至蓝山王本人亲自来到城头指挥作战。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繁忙而又混乱。而阴云却一直笼罩着神圣的留风城。 战斗很快打响了。帝国的魔法神兽发出恐怖的呜呜声。魔法骑士与魔法战士四路开进,留风攻坚战在这蓝山王国数百年的国都上激烈展开。 王国驻守都城的部队很少,除了索托的仅剩下四分之一的神龙勇士外,就只有一支王室护卫部队——曼拉德尔的王国卫队了。王国卫队是蓝山王国的最精锐护卫部队。部队的勇士都是自蓝山王国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出色的战士。他们勇敢无畏,并且身负足以开山碎石的一技之长。他们平时只负责守卫王宫,保护整个王室人员的安全。只有在最紧急的关头,他们才会挺身而出,为蓝山王国的生死安危而战。 王国卫队的卫队长曼拉德尔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强壮将官,他的铠甲上戴满了王国的至高骑士勋章——勇士之星。这是一名有胆有识的将军,他曾经为了蓝山王国的基业的巩固戎马半生,无论是指挥技巧和作战经验都十分成熟。如今,他就站在城头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帝国部队,一脸严肃的表情。 蓝山王问他:“曼拉德尔队长,你的部队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我的王。”曼拉德尔回答。 蓝山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头问我:“兰格将军,你组织的民团现在怎么样了?” 我毕恭毕竟的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在城内各处进行布置了。” “很好!”蓝山王说完这句话,就抬起头望天,我看见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惜了一座繁华了几百年的城市,眼看就要遭到兵刃战火的破坏,我愧对蓝山的祖先啊!”然后就双手合什,默默祈祷。 帝国的战士开始向城头攀登,城下数万支箭弩向城上发射,意图压制蓝山守军的攻击。而蓝山守军则用大石和木柱向城下投掷,以阻挡帝国军队的攻势。双方在城上城下呐喊对峙,战斗空前激烈。 神龙的将军索托站在城头的最高处,指挥着神龙骑士团勇士和部分民团战士与帝国军队作战。一支响箭破空飞了过来,索托将“紫光斧”一挥,把响箭硬生生从中折断。回头对着掩体后面的蓝山王及众军政贵族大喊:“王,请您退出这个危险的地方,有臣下在这里镇守,就足以抵挡住帝国军队了。” 蓝山王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蓝山的小伙子们战胜邪恶的帝国。” 曼拉德尔说:“王,您必须离开这里,这是我们军事部署的需要,因为我们不会只是被动的固守城头,我们很快是要向城内撤退的。” 蓝山王想了想。我说:“王,卫队长说的不错,我们战胜帝国的策略就是要大量消耗她们的有生力量。如果您在这里,我们将无法顺利实现这个目标,请您三思。” 蓝山王终于点了点头,在曼拉德尔的护卫下,开始向城内退却。 蓝山王走后不久,帝国部队与蓝山守军的战斗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为了早日进入留风城,从而达到彻底灭亡蓝山的目的,沙丽已经不惜痛下血本。她站在魔法神兽“赤地龙”身上,将手中的“嗜血法杖”高高举起,不断驱赶着帝国将士向留风城冲击,双方均有很大伤亡。 就在战斗进行得日趋激烈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道红光向城头飞来。那道红光速度很快,转眼间已飞到城门附近,接着一道道白光自红光上掠起,许多守卫城门的蓝山勇士被白光扫中,倒地而殁。 我凝目细看,这才清楚那道红光原来是帝国的魔法神兽——天翼雪凰。而雪娜就站在“天翼雪凰”上,将手中的魔法神器“半月环”舞得光芒四射。王国勇士一沾上“半月环”的光圈立即筋断骨折,死于非命。 “半月环”本来是用来施展魔法的,但这时却被雪娜当做武器来使,竟也发挥了如斯威力。索托愤怒的叫了一声:“这个可恶的魔女。”持着“紫光斧”就要冲上去与雪娜交手。 我拉住他。我说:“算了,索托将军,她骑着魔法神兽,可进可退,你杀不了她。何况我们已经大量杀伤了敌人,目的基本上达到。我们的部队也伤亡很大,现在到了执行第二步计划的时候了。” 索托望了望我,恨恨地吼了二声,然后命令所有守城将士向城内撤退。他是个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指挥官。虽然暴燥,却并不鲁莽。我想,他肯定十分细致的分析过当前的局势,以至于在我平平淡淡的一句劝说下,他立即就放弃了格杀雪娜的想法,下令全线退却。 雪娜的再次出现,于我来说,肯定是极度震动的。而她孤身一人闯上留风城的城头来抢占城门,也是让我又是吃惊又是担心的。我想我之所以劝索托退入城内执行王国第二号反击计划,并非全是为了王国着想,而更多的原因是为了雪娜。神龙的将军索托手中的“紫光斧”的威力我是很清楚的,而相对于被压抑住魔法的雪娜,肯定不会是这位王国将军的对手。何况雪娜孤身一人在留风城上,她的周围又有那么多蓝山勇士,万一她有什么闪失,我将如何面对我自己,甚至于面对我对她真挚的情感。 我和索托带领剩下的蓝山勇士向城内逐步退去。帝国将士登上的留风城头,一片欢呼雷动。接着三个师团的战士又纷纷向城内扑去。他们要为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打开结束战斗的通道。 留风城内的每一幢房屋每一条街道都被我们作了精心的布置。不熟悉地理的帝国将士只知道一窝蜂般向城内猛涌,全然不顾及埋伏在周围的死亡陷阱。结果,他们纷纷中了城内暗伏的机关,蓝色的血液染满了大街小巷。 我和索托带着剩余的部队边战边退。时而又派小部队从暗角突然杀出,给晕头转向的帝国战士突然一击,然后快速撤退。帝国战士被这种游击战术打得叫苦不迭同,造成大量军事人员在城内的巨烈消耗。 我想,沙丽在这即将可能取得胜利的表像下,肯定全然失去了理智。因为毕竟几百年来,还没有哪一个帝国高级的将领曾经带领过大军进入蓝山首都,因此她不断下令帝国将士向城内猛攻,丝毫不顾及将士的生命安全。 帝国战士训练有素,虽然遭到重大伤亡,但仍然队形整齐,步履有致。双方从天明杀到黄昏。留风城的半个城池已经被推催成了一片白地。白地上陈列着尸山肉海,两种颜色的血液交织着各种各样恐怖的图案,将整个天空都映射得花花绿绿。 蓝山城内的国民都参加了留风保卫战,这为王国增添了力量了争取了时间。只是王国方面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神圣的首都已断壁残垣,今非昔比。 黄昏时分,战场上持续了一段短暂的宁静。双方都在紧张的布署力量,调整人员,为迎接更大的战争风暴作准备。帝国方面面临的是最后一战,王国方面面临的是最后一搏,因为双方的作战交点都已经转移到了彼此最后的战斗底线区——蓝山王宫。 王宫外面的建筑物都基本上被帝国军队清除掉了。沙丽高傲的站在“赤地龙”上,面对着高耸宏伟的蓝山王宫发出会心的微笑。她的左面是坐在“天翼雪凰”上的帝国第七师团师团长雪娜,而右面则是帝国第四师团师团长瓦兰西娅。 瓦兰西娅在帝国方面不是很有名气,因此她的魔法神兽只是一头很平凡的“火云兽”。这种魔兽在帝国的土地上很常见,魔力也不是很强。所以瓦兰西娅平时并不骑坐着它,而是让它在队伍后面压住阵脚,以便促使第四师团的战士只会奋勇向前,而不会萌生退志。 沙丽高高地扬着“嗜血法杖”,对着蓝山王宫的方向中,傲慢地说道:“伟大的帝国将士们,经过十几天的艰苦拔涉与激烈战斗,我们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现在,蓝山王国的标标志——王宫就在我们眼前,只要攻占了这里,帝国的统一大业就基本上完成了,整个虚空大陆会因为蓝山的灭亡而很快纳入到帝国的版图。我勇敢的战士们,用你们的鲜血去完成红檀祖先的遗愿吧!” 帝国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于天。 沙丽回身对瓦兰西娅说:“师团长,准备进攻!” 瓦兰西娅恭敬的说了声:“是!”将手中的“神风铲”一挥,帝国将士立即凶涌的冲向蓝山王宫。 一杀那间,王宫内箭如雨下,帝国将士纷纷中箭倒地。 雪娜回头对沙丽说道:“统帅阁下,我总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你不觉得蓝山的守备力量太溥弱了吗?” 九 反击之刃 下 帝国部队的强攻持续了整整一夜。这一夜里,我与索托带领着剩余的勇士和民团战士与帝国师团进行了一番浴血厮杀。从宫门拼到宫内,由议政殿战到蓝山王的寝宫,几乎整个王城的每一根柱石,每一个回廊都沾满了双方将士的鲜血。 王国守军事先在宫殿内布置了大量机关陷阱,因此,帝国将士损失极为惨重。至第二日凌晨,当蓝山王宫仅剩下最后的几座宫殿的时候,右相瑟当对蓝山王说:“王,可以反击了。” “是的,可以反击了。”索托按着受伤的左臂和我一起走到蓝山王身边。索托接着说:“王,帝国军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并且经过这一天一夜的交战,他们都已经疲乏不堪,基本上失去了锐气,是我们出击的时候了。” “不错。”我说,“王,我和索托将军所带领的民团战士与所有的神龙骑士团勇士都拼光了,该到曼拉德尔卫队长大显身手了。” “好!”蓝山王说,“我命令,执行王国作战计划第三步,全线反击。” 曼德拉尔和他的王国卫队一直隐藏在王宫内的地上暗堡里。一天一夜的首都保卫战,激励了卫队战士同仇敌忾的高昂士气。他们面容严肃,全副武装的等待着命令,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股向帝国侵略者反击的愿望和冲动。 曼拉德尔接到蓝山王的指示后,就命令他的勇士全面出击。这支王国最精锐部队像闪电一样从王宫的各个角落里杀出,把猝不及防的帝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千里奔袭和数度苦战,已经使帝国军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阻击和抵抗。王国勇士像切菜花一样把他们砍翻在地上,然后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冲锋。几个回合下来,帝国的师团就已经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人找不到将,将寻不到人,互相践踏,踉跄后退,仿佛一座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其溃败的速度令人难以相信。 这就是王国的整个作战计划——保存主要力量在暗处,然后将民团与其它勇士组织起来,借助城墙、暗堡与城内遍地的机关陷阱,迟滞、阻击和大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直到把他拖疲拖垮,然后再用士气高昂的主要力量痛击敌人的疲惫之师,以期达到全歼的目的。 沙丽显然为战局的突转直下惊得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看着蓝山的部队一点点的消耗殆尽,怎么会又突然杀出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勇士来? 三个帝国师团被杀得鬼哭狼嚎,大败亏输。我和索托加入了王国勇士反击的阵营。本来我们两人与帝国军队战斗了一夜,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在帝国铁蹄侵入王国土地的步步紧逼下,忍辱负重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又怎么能不乘这次帝国新败的机会痛击它一下,以出心中的一口恶气呢? 索托虽然在战斗中负了伤,但是他的“紫光斧”依然发挥出无穷威力,几乎被斧头砍中的魔法战士,就没有不筋断骨折的。索托杀得起了性儿,反握斧柄向沙丽冲了过去。 瓦兰西娅挺身挡住了索托,转头对沙丽高喊:“统帅阁下,王国军队的冲击力量太凶猛,我们的部队受到了惊吓,一时不好控制,请您带领师团先向后退,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组织反击,优势还在我们手里,该得到的我们一定会得到的。” 听了瓦兰西娅的话,沙丽似乎如梦方醒。这个因为暂时的胜利而失去理智的女人立刻变得冷静下来,她冷冷地注视了一下战场的局势,果然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瓦兰西娅带领第四师团的残部,阻击王国的反击部队,以掩护沙丽向后方退却。可是面对精锐的王国卫队,她已经力不从心。曼德拉尔张开“震天弓”,对准瓦兰西娅一箭射了过去。这位大名鼎鼎的赤月第四师团的师团长,便殒身在了这蓝山王宫的宫门外。 王国的反击部队运动速度很快,几经交战,已经把其余的帝国部队残部赶出了内城,甚至于赶到了扶风外城。沙丽根本来不及整理部队,就已经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但是帝国统帅毕竟是帝国统帅,早在她进入扶风城之前,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她把雪娜的第七师团的一部留在了城外,以做为后备援军。这时,她把他们用了上来,于是在扶风外城,双方又成了对峙的局面。 王国守军在反击的过程中,俘获了许多帝国战士。其中有一个居然是蓝山王国的叛徒——右相高理查。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沾了一身的红蓝血液,吓得不停的打颤。索托恨恨地向他吐了口唾沫,然后命令王国勇士将他带回王国宫殿,交由蓝山王处置。 我和索托随着部分王国守军赶到了扶风城外,那里,曼德拉尔正带领大部分王国卫队与沙丽对峙。 帝国的军容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雄壮了。首先是第四师团已经全军覆没。其次是第一师团经过数番交战也已经伤亡殆尽,很明显,目前只有雪娜的第七师团残部还在独撑危局,他们的数量与王国守军成正比。 “我还没有失败,”沙丽站在魔法神兽“赤地龙”上,依然是一副高傲的姿太,她说,“曼德拉尔,索托,兰格,我虽然上了你们的当,致使帝国方面损兵折将,但是我要告诉你,帝国的雄师是没有人可以战胜的,永远没有人。” “不,”曼拉德尔冷冷地说,“沙丽阁下,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战败了,魔法文明之所以在战争中屡占优势,是因为你们的魔法太厉害,不是王国勇士的凡身俗体所能阻挡的,但是现在你们已经失去了魔法,那么你们还有什么能力打败勇士文明?即算是人员数量方面对比,你们现在也已经失去了优势,看看你们的后面吧!” 听了曼拉德尔的话,我同沙丽一起向远处的平野望去,那里,烟尘滚滚,战旗烈烈,一大批王国勇士正向这边运动过来。 “是天龙和战龙两个骑士团,龙十二元帅回来了。”索托兴奋地说。 战龙和天龙两个骑士团很快运动上来,转眼间就已经和王国卫队联结起来,对沙丽的帝国残部形成了合围之势。看到这个情景,很容易让我想起了小镇达尼。 还是在几天前,当沙丽趾高气扬的指挥她属下的三个魔法师团,将我所带领的一支王国孤旅围困在达尼镇内部的时候,她的内心肯定是即得意又张狂的。可是又有谁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才短短的几天之隔,她自己却同样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不知道,她此刻的心中,会有何感想呢? 我骑上一匹战马,这种在魔法帝国赤月被称为“魔法驹”的动物,迅捷无比的把我带到了龙十二元帅的骑士团面前。我甚至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柄剑的光辉,蓝莹莹的把沙丽换青的面孔映得一片幽冥! ——幻世之剑。 此刻这把剑的主人正冷傲的把它擎在半空,它和沙丽的“嗜血法扙”矗立在空气里的同一位置,这种象征着权利和身份的姿势,把两位同样不可一世的统帅紧紧地绞合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仇恨与对立似乎就在两种武器的光环下默默地进行博斗与嘶杀。 “你败了。”龙十二挑着阴沉的眉毛,冷冷说,“你的战败,就代表帝国的战败,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挥军北上,从根本上把赤月完完全全铲除掉。” 沙丽喘着粗气,恨恨地瞪着龙十二,她的右手因为绝望而不停地颤抖,她说:“龙十二,我直到今天才明白,我上了你的当,一个天大的当。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率军攻入到蓝山首都,因此你下了一个套儿,专等我来钻,我说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事先布置好的?对不对?” “哈哈,不错。”龙十二发出阴险的笑声,“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龙十二是什么人?面对赤月这么一个强大的劲敌,我会盲目地放弃警惕,却把主要兵力调到南方,从而留下一座空城给你们偷袭的机会?哼哼!我才没那么愚蠢,我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激起你和你的师团南侵王国的欲望,然后再在扶风城下聚歼你和你的手下,达到一个消耗帝国实力的目的。最后我再乘胜北征,一鼓作气将帝国全部吞并,我的目标是一统大陆。” 龙十二发出桀桀怪笑,这笑声令我毛骨悚然。沙丽沉重的叹了口气,举着“嗜血法扙”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就尤如一种权利、一种欲望、一种野心被猛然摧毁或击碎一样。她说:“龙十二,你就那么有把握在扶风城下消灭我?你应该明白,如果我能使用魔法,你的阴谋是不会这样顺利得逞的。最其码,你要付出代价。” “我付出的代价还少吗?”龙十二忽然蹙紧双眉,暴燥地道:“为了这个计划,我呕心沥血了数年。为了这个计划,我不惜将骑士团的勇士当诱饵,让你一口一口的吃掉,只是希望能蒙蔽你的双眼,增加你的娇气和傲气,慢慢走进我的觳中。我甚至不惜把繁华数百年的蓝山首都当战场,只为这里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不能使用魔法?”沙丽忽然问,“为什么蓝山王城不能使用魔法?这里究竟有什么邪恶的力量?” “这是一个秘密!”龙十二诡笑着把“幻世之剑”横在身前,轻轻地弹了弹它的刃面,说,“我不会告诉你原因,但是我可以指点你一个知道的途径。那就是在你死于我这柄剑下之后,你的亡灵可以到冥界去找一个叫索米达拉的蛮族巫师,这个家伙在夜狼族被诩为圣者,我就是从他的口中知道这个秘密的。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而让第二个人知晓。我囚禁并且格杀了这个家伙,从而引起了夜狼族首领泰阿格与王国的数番争斗。于是我根据这个秘密制定了引诱你来到扶风城并且聚歼于此的计划,同时借机铲除泰阿格这个心腹之患,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与天衣无缝,现在我成功了,你认为呢?我的沙丽元帅?” 我的心一震,回头去看这位我尊敬了数年的统帅,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他会有着如此深沉的心计和狠辣的手段,望着他冷酷的面孔,我似乎觉得整个心脏都在破裂,这让我忽然对阴惨的人世和破碎的大陆产生一种久违的排斥感。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一种人为的战争而要去浪费这么多人力和耍弄这么多技俩。无论是帝国的沙丽还是王国的龙十二,他们的心地都是如此的狠毒与阴险?我绝望的去看沙丽旁边的雪娜,她坐在“天翼雪凰”上也正望着我,目光同样是充满了绝望和悲哀,我忽然有一个愿望,一个很久就埋藏在我心底的愿望,那就是…… “难道你就不怕我的帝国师团与你的王国骑士团在前望镇又开成对峙的局面?那么你的所有计划岂不是又落空了?”沙丽恨恨地睁着蓝色的眼睛,问龙十二。 上章 星期天,小学生张鹏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开门声,原来是父亲张镜山回来了。 张镜山是北京市一家著名研究所的考古研究员,平时做事一向有条理,可是今天似乎有什么急事似的。 张鹏的母亲许晓兰走了出来,责怪他说:“你怎么了,走路这么冒冒失失的,孩子在家做作业呢,你轻着点。” 张镜山尴尬的一笑,说:“今天出了点事情,研究所的老杨昨天心脏病发作,已经送到火葬场了,他所承担的那个课题,现在所里交给我处理了,我是有点着急,对不起啊。” 听了张镜山的话,不知怎么,许晓兰心头突的一跳,身上起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境山,”许晓兰说,“老杨的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有些心脏病,也不是很严重,前些天我见到他爱人的时候,他爱人还说,老杨最近经常到体育中心锻炼身体,能吃能睡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那个课题,是不是几年前,你们几个考古工作者一起到云南桑兰河原始森林中拾到的那枚古佩啊?关于它的研究工作还没有完结吗?” “是啊,晓兰,你也知道,关于这个古佩,上级领导非常重视,如果能够调查出它的所属年代,也许可以解开许多历史谜题呢,现在老杨死了,这个工作自然由我来做。” 说着,张镜山就急匆匆走进自己的书房,房门咣的一声关严了。 望着被称为工作狂人的丈夫,许晓兰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她的心还是提了起来。关于这个古佩的课题,她早就听说了,那是几年前,几个考古人员到云南桑兰河原始森林去考察少数民族文化,在桑兰河谷发现的。随后,引起了考古研究所的高度重视。当时,几个发现玉佩的考古人员,还因为抢夺这枚玉佩的研究工作,起了好大一番争执呢。 可是,令人揪心的是,拿到这个课题的人,短短地时间之内,都离奇的死掉了,死因居然都是心脏病突发!而老杨,一个星期前,刚刚拿到这个课题,居然…… 想到这里,许晓兰的心往下一沉,他本来想劝丈夫放弃这个课题的,但是想到丈夫的拗脾气,他为了拿到这个课题的研究权,一直在和所里的领导谈判,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他能放弃吗? 书桌前的张鹏,把父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张鹏也是一个小考古迷,他对父亲一直钟爱的那个课题,也好奇着呢。 做完作业,张鹏伸了个懒腰,准备到洗手间解手。 可是,他经过父亲书房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父亲的书房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打开了一道小缝—— 一个想法跳上了他的心头,他想偷窥一下,父亲究竟在干什么…… 门缝很狭窄,屋里的灯光是昏暗的,只有办公桌上开着一盏日光灯。父亲张镜山正侧着身体,手里拿着一块青色的玉块,像是一尊雕像。 父亲脸色惨白,头发蓬乱,目光呆滞,不知怎么,张鹏觉得那个书房冷嗖嗖的,就像是打开了高倍的空调,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气…… 啊—— 猛然,张鹏看到父亲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屋内的灯光在瞬间熄灭,房门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合上了…… 咣! …… 张镜山死了,医生说死于心脏病突发。 可是张家人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原因是张镜山从来就没有心脏病的先例。 整件事情给张鹏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他亲眼看到了父亲的死亡,而那短短的一秒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临死前的眼神,是那么诡异…… 时光匆匆,这个谜在张鹏心里埋了十年。 此时,年轻的张鹏已经是中国某名牌考古系的毕业生了,毕业前夕,他正准备赶写一篇毕业论文,而父亲离奇死亡的场面又进入了他的脑海。 “亲爱的,在想什么?” 宽敞明亮的教室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接着双眼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蒙往了。 “别闹了,晓雪。”张鹏一笑。 来人是张鹏的大学女友杨晓雪,也是张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杨晓雪的父亲就是张鹏父亲的同事老杨,十几年前也死于心脏病突发。正是老杨死了之后,张鹏的父亲才接手了关于玉佩课题的研究工作。 也许是同病相怜,张鹏和杨晓雪进入同一所大学后,很快就确立了情人关系。 “亲爱的,还在为论文发愁吗?”长相漂亮的杨晓雪神秘的一笑,说,“鲁教授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一下,可能和论文有关?” “鲁教授?”张鹏一愣。 杨晓雪所说的鲁教授,名叫鲁来经,是这所大学的名誉教授,他和张鹏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 “鲁叔,你找我?” 和杨晓雪来到办公室,张鹏看到鲁来经正和助手赵海波研究着什么。 “哦,是鹏鹏和晓雪啊,过来,坐。” 鲁来经热情的招呼张鹏和杨晓雪坐下,并让赵海波出去沏了一壶茶。 “鹏鹏,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你父亲的一些事情?”鲁教授开门见山的说。 “我父亲?”张鹏有些意外,父亲已经死去了十多年,那时候他还小。 “是啊,最近,云南那边挖掘了一批古物,可能和战国时代的一个王朝有关。目前,那边邀请我去参加考察工作,我忽然想起,你父亲所在的考古队,多年前在云南桑兰河考古的时候,曾经带回来一枚古佩,也许和那些古物能有一些关系?你知道吗?如果能够确定古佩发现的地点,没准能够找到一个古代王朝的遗迹,历史价值非常巨大。” 鲁来经有些兴奋的说。 “是呀,所以鲁教授想向你打听一下,你父亲的研究情况。虽然那时候你还小,但是你可以把你看到事情说给鲁教授听。而且,鲁教授和我商量一下,如果可能的话,他去云南的时候,想顺便带上你。” 赵海波一边倒茶,一边微笑着说道。 赵海波不仅是鲁教授的助手,也是考古系的辅导教师,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鲁教授可能要让张鹏介入考察工作。作为考古系的学生,毕业前参加一项重大课题,对于前途是非常有帮助的。 “其实,那时候我还小,知道的并不太多。我知道父亲死后,那项课题就中止了,具体情况,还得问问我妈或者考古研究所。”张鹏迟疑了一下说。 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尤其是亲眼看到父亲死亡的一幕,所以他不愿意提及往事。 “哦,是这样啊,”鲁教授扶了扶眼镜,说,“没关系,到时候我再和研究所联系吧。对了,你愿意参加这个考察项目吗?你现在处于实习期,可以和我去云南。” “愿意。”张鹏几乎毫不迟疑。 “好。”鲁教授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杨晓雪在旁边叫了起来:“鲁伯伯,你偏心眼儿,我父亲和你也是好朋友,为什么你有好项目,就只带张鹏不带我,我不管,我也要去。” 鲁来经一呆,和赵海波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不是不想带你去,云南桑兰河谷是有名的原始野人山,你一个姑娘家,能吃得了这份苦吗?不过,你如果非要坚持,我们也不反对,不过这件事情可要保密哦……” 经过几天的准备工作,张鹏和杨晓雪就参加了鲁教授的项目组,一行四人乘坐飞机去了云南。 在飞机上,张鹏的心情一直有些不安定,大脑一阵阵空白,父亲死前的情景总是在眼前晃动。 看到张鹏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鲁教授说:“鹏鹏,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很熟悉。” 说着,鲁来经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盒,递到了张鹏手中。 小盒很精致,张鹏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后,险些叫出声来。盒子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块青色的古佩! “这个是我从研究所借来的,你父亲死后,这个玉佩就一直在研究所的库房里封存,我觉得,咱们这次去云南,也许用得着。”鲁教授笑着说。 “哦,这个就那个害人不浅古佩吗?我看看。” 不等张鹏有什么反应,杨晓雪已经将小盒抢了过去,拽出了古佩。 “小心!”张鹏惊呼一声,但是杨晓雪已经放在手心里了。 “怎么了?”杨晓雪奇怪的看了张鹏一眼。 “没什么!”张鹏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但是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也许和他父亲的死有关。 鲁教授似乎十分理解张鹏的心情,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杨晓雪拿着古佩在手心中摆弄,张鹏躺在机椅上想起了心事,忽然,进入大气层的飞机似乎遭遇到了猛烈的气流,机身强烈的震颤一下,灯光也随之暗淡下来。 就在这时,张鹏听到身边的杨晓雪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飞机的灯光转瞬间恢复明亮,而杨晓雪面无人色,目光呆滞,仿佛遭遇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身体不断的轻轻颤抖着。 “晓雪,你怎么了?” 张鹏神色紧张的问她,目光不自然的落到了跌落在杨晓雪双腿间的古佩上。 那个古佩,平平淡淡,在机舱的灯光下,反射着一丝丝青色的亮光。 “没,没什么,我想,我是感受到了幻觉。”杨晓雪说着,把头深深地扎在张鹏怀里。 机舱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服务小姐优美的声音:“各位旅客,刚才飞机进入了对流层,遭遇到一股冷空气,我们对这种突发状况表示抱歉,请大家不要紧张……” 飞机准时在昆明机场降落,四个人临时找了一家宾馆休息。 杨晓雪受到了惊吓,一路上沉默无语,鲁教授和赵海波问起杨晓雪的情况,她只是推说没什么事情。 这次到云南,鲁教授暂时不打算联系这里的考古专家,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对于学术工作,一个人的研究发现,要比集体的发现更能体现自身的价值,所以鲁教授不准备分这杯羹。 听说只有四个人前去考察,张鹏显得很兴奋。 准备了一天,买了许多路上必备的东西,四个人搭火车向西,然后又改乘汽车和牛车,终于到达一个叫做乔岭的小镇,这里四面环山,本地居民大多是少数民族,再向里面就是广阔的桑兰河谷地了。 不过,张鹏等四人来得很不是时候,刚进镇子,就被本地的联防队员拦住了。 经过验查证件,四个人获得了放行。但是听说他们要进山,联防队员们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偏野地方,很少有文化人到这里来,所以本地的镇长亲自来到现场,鲁教授说明了来意,镇长脸上的样子很难看,沉思了好久,才用并不标准的汉语说:“老弟呀,不是我说,那山里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最近有几个被通缉的毒贩,携带巨款逃进了深山,这不,我们奉命在这里围堵,其实啊,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镇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赵海波忍不住问道。 镇长瞄了他一眼,轻咳一声说:“里面邪气得很,沾上邪气的人,很少有能够活命的……” 镇长的话还没说完,赵海波已经笑了起来,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一套,什么邪不邪气的,要是真的有鬼,我们考察的时候,顺便把鬼也抓回来。” 镇长摇了摇头,说:“你们想去就去吧,我也不能拦着你们,不过,说真的,如果要进山,还真得好好准备准备,这样吧,镇上可以借你们一杆猎枪用来防身,不过,这要到派出所先备个案……” 鲁教授连声道谢,这件事就顺利得到了解决,临进山之前,镇长果然送来一杆双筒猎枪和几十发子弹,由赵海波负责。 四个人短暂的在镇上吃了一顿饭,随后就进山了。 桑兰河谷地,阴暗潮湿,进山之后,天地间都是参天古树,古藤野花,更有大量蚊虫,也可听见哗哗的水声,那是远处的桑兰河的滚滚流水。 赵海波持枪开路,鲁教授则翻看着地图,而张鹏和杨晓雪就在后面跟随。 这次进山,鲁教授随身带了一个笔记本,那是张鹏的父亲写的日记,里面曾经详细记载了十几年前,在桑兰河考古的一些事情。 看着戴着眼镜的鲁教授不停的翻阅笔记,杨晓雪悄声说:“亲爱的,你知道吗?这位鲁伯伯行事古怪,教授学生的方式也很疯狂,同学们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你知道叫什么吗?鲁神经。哈哈。” 杨晓雪一边说,一边格格的笑了起来。 “鲁神经?”张鹏微笑了一下,悄声说,“我看不应该叫神经,应该叫‘姨妈’才对?” 杨晓雪一愣:“姨妈?为什么这么叫?” “你傻呀。”张鹏笑着说,“鲁教授的原名叫什么呀?” “鲁来经……”话一出口,杨晓雪忽然想起了什么,娇艳的脸蛋一下子红了。 “对嘛,鲁来经,来经,来经,不就是‘大姨妈’吗?”张鹏摇头晃脑的说。 “哎,张鹏,你这个坏蛋。”杨晓雪的俏脸红红的,狠狠地擂向张鹏的胸膛,惹得前面的赵海波频频回头观望。 忽然,正和张鹏暖昧的杨晓雪,感觉脚下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套住了脚腕,哎呀一声,人就向左侧的斜坡摔了下去。 “晓雪!” 张鹏大吃一惊,伸手一握,却抓了个空,而在原始古林的幽暗光亮下,他分明看到一支古藤就缠在杨晓雪的脚面上,像是活了一样,拽着她滚向斜坡下面! “怎么回事?”鲁教授等人闻声赶到。 “她,她……!”张鹏急得说不出话来,就势把身体横在陡峭的斜坡上就地一滚,向着杨晓雪的方向追去。 “快,救人。” 鲁教授赶紧一挥手,赵海波卸下身上的背包,取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系在大树的根部,两个人就拽着麻绳溜了下去。 这个斜坡很陡,到了底部才发现这里空气潮湿,长草遍地。此时张鹏就在一个深坑的边缘,向着里面说话,原来杨晓雪一直掉进了这个坑里。 这个坑不深,只是杨晓雪扭伤了脚踝,只能坐在坑里等待救援,原始古林中本来就昏暗,坑内更是漆黑一团,还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恶臭。杨晓雪心里害怕,支撑着想要站起,可是伸手一摸,感觉身体下面的东西黏乎乎的,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 她把手掌凑到眼前,这才发现手上居然沾着几个蛆虫,这些蛆虫和普通的蛆虫略有不同,每一个居然都有手指粗细。 “张鹏,救我……”杨晓雪嘶心裂肺的叫喊起来,同时,她发现,这个洞口的前方似乎是空的,里面有一双绿色的光芒在闪烁,像是一双眼睛。 鲁教授和赵海波已经到了张鹏身边,取出了备用绳索,鲁教授取出手电照亮,张鹏大叫:“晓雪,什么也别看,赶紧抓住绳子。” 赵海波一用力,杨晓雪身体就腾空了起来。众人刚刚吁了一口气,正在这时,赵海波却感觉绳索一沉,坑里的重力一下子加重了不少。 “张鹏,下面似乎有东西拽我的脚。”坑下,传来杨晓雪惊恐的声音。 “不会,应该是刮到了什么东西了。”鲁教授说着,急忙去帮赵海波拉扯绳索。 三个人齐心协力,终于把杨晓雪拉了上来。 脱离了深坑的杨晓雪无力的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似乎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张鹏等人却把目光紧紧地集中在了杨晓雪的双脚上,那里,居然挂着两根小小的人体臂骨,死死的缠在杨晓雪的脚踝上! “死人骨头!”张鹏惊叫一声。 杨晓雪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腿,这一惊一吓,又差一点晕倒。 赵海波拿着手电,向地洞里面晃了晃,对鲁教授说:“里面确实有很多白骨,不过……”他沉吟一下,继续说,“似乎都是孩子的……” 赵海波的话,再次让其它人震惊不已。从杨晓雪腿上的白骨来看,他们死去的日子似乎还不到一年,骨头表面还非常富有质感。 不过,这已经十分骇人了,白骨的五根指头牢牢地扣住杨晓雪的小腿,似乎是故意抓扯住她一样,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鹏帮助杨晓雪清理掉白骨,然后重新扔回了地洞,下面传来两声沉闷的响动。 赵海波去寻找系在树桩上的绳子,结果他一拉扯之下,绳子却一直掉了下来,断了。 “真是邪门了。” 赵海波把情况对其它人说了,张鹏走过来检查一下,绳头平滑整齐,不像是自动断的。 “果然让乔镇的镇长说着了,这处原始森林有些邪门。”赵海波皱紧眉头,嘀咕了一句。 大家向四周望了望,这里是一片潮湿的谷地,四面峭壁林立,还有许多原始森林,鲁教授拿出地图,和张鹏父亲留下的日记比对一下,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的情况,想要攀上那个斜坡恐怕是不行了,又高又滑,只能另寻别的路走。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摸索着走向斜坡下的深处,这个地方很奇怪,山雾浓浓地迷漫在四周,几个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好几次走到了绝路,只好又半路折了回来。 可是这里的山路又多又窄,再加上恼人的雾气,走来走去,居然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闯了半个上午都没有走出去,几个人随便吃了几口干粮,继续在各处寻路。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了,杨晓雪忽然说:“你们听,这是有人在唱歌吗?” 四人停下脚步,果然听到附近似乎有女人的歌声,不过,那歌声远似近,模模糊糊。 “往这边走吧。”张鹏听了一会儿,指着左边的一条路说。 左侧的路有点偏高,不过那女人的歌声却更加清晰了。慢慢地,又似乎有哗哗地水声响起。 “太好了,可能是桑兰河,找到河水,我们就能走出去了。”鲁教授兴奋的说。 几个人振作精神,终于看到了大团大团的白气,那是从河水上冒出来的。夜幕降临的山谷,多少有点阴冷,不过,远远地看到白气中,似乎有个女人在河边坐着。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路。”赵海波一边说,一边端着双筒猎枪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怪了,刚才明明看到有人,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 大家侧耳一听,果然没有了歌声,倒是这天气更加阴沉了。 “实在不行,大家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明天再找出路。”鲁教授发出了建议,随后他又叹了口气说,“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几个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从随身的旅行袋里支起了简易帐篷,并且升起了一堆篝火。 夜半无人的深山,寂静得有些出奇。没有豺狼虎豹的吼声,甚至连蚊虫的声音也没有,只有一团一团的白雾。 大家一边低声商量,一边喝着碑酒,吃到一半的时候,张鹏有些内急,就钻到附近的林子里撒尿。 可是,他刚刚对着一棵老树尿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吱吱哑哑的声音。这声音十分奇怪,像是磨牙,又像是切肉,让人周身升起阵阵地鸡皮疙瘩。 张鹏慌忙打开手电,向身后一照,只见半人多高的草丛中,露出一个白色的物事,仔细一看,居然是一颗女人的人头!脸皮白惨惨的,而双眼的部位却又空空洞洞! 张鹏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来,人头一晃,又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张鹏摇了摇头,再次向人头的部位看去,没有,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喝多了。”张鹏无奈的晃晃脑袋,正要走回去。可是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喀喳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次张鹏确定周围肯定有什么古怪,他握紧手电,在雾气森森的林间扫射一下,结果发现右侧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堆草丛在慢慢地晃动,而且不断的发出磨牙似的声音。 张鹏的心咚咚乱跳,但是他天生不信邪,胆子也大,所以慢慢向那个草丛靠近。走的越近,声音越大,草丛晃动得也更加巨烈。 当张鹏彻底把手电照向草丛的时候,也许是强烈灯光的原因,草丛停止了抖动,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张鹏深吸一口气,用手电慢慢地把草丛分开…… 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在张鹏眼前: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形怪物正用砍刀之类的东西切割一具尸体。 张鹏的举动显然惊动了他,怪物停止了动作,用手电反光照射到的白眼,阴惨惨的望着张鹏,而他的嘴角正流着红色的涎液,像是一堆堆搅碎的肉沫。 啊! 张鹏大叫一声,拼命往回逃去。 迎面撞见一个人,正是赵海波,原来他看到张鹏半天没回来,手持猎枪来找他了。 “那边,那边有野人?”张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野人?”赵海波紧握猎枪,向张鹏指向的草丛靠近,这次,草丛内半点声音也没有了。 赵海波喊了二声,里面没有回话。他用猎枪对准草丛砰的放了一枪,随后两个人分开草丛,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你看花眼了吧?”赵海波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张鹏。 “没有,绝对没有。”张鹏否认。 这时候,鲁教授和杨晓雪也跑了过来,两个人听到这里枪声响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发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看,咱们晚上得有人守夜了。”赵海波耸耸肩说。 回到帐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赵海波和张鹏两个男生轮流负责守夜。 前半夜是张鹏,这阴森森的原始古林,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只有烧柴发出的噼啪声响伴随着空气中的一种古怪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女人的哭声,更像是一种送灵时的哀乐。 一夜很快过去,清晨,大家从帐蓬里出来,发现守夜的赵海波不见了。 鲁教授着起急来,张鹏走到熄灭的火堆旁看了一眼,说:“鲁叔你别着急,赵老师的猎枪也不在这里,也许他去方便了。” 大家简单收拾一下,不一会儿,赵海波果然回来了,他兴冲冲的说:“昨天天色太晚了,雾气又大,咱们没找到路。其实那边有一条山路,直通山顶,你们猜,我在山上看到了什么,那山腰处居然有一个小村庄。” 听说有村庄,大家都兴奋了起来。鲁教授第一个起身说:“走!” 四人很快到了一个小山峰,沿着这里向下看,果然孤零零的伫立一个小村。这个小村不大,清一色的都是少数民族样式的吊脚小楼。 不过,清冷的早晨,这个小村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是一堆被人遗弃的废墟,反而有一种阴森的味道。 四人走向小村,来到山腰部位,迎面看到旁边有一块古迹斑斑的石碑,半截已经沉没在泥土中。张鹏上前比对了一下,碑上刻着“牛棚山古家寨”六个大字。 听名字很陌生。进了村子,更是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这里沉寂得如同一片坟地。 “有人吗?”杨晓雪壮着胆子,大声问了一句。 村子依然是沉寂,杨晓雪正要再问一句,忽然听到吱的一声轻响,仿佛是什么东西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又仿佛是爬墙的声音。 这一声响过之后,又陆续有怪声响起,接着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是密集。那感觉,就仿佛是一群无形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吱吱吱,吱吱吱…… 四个人紧张的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那怪声越来越响,让人的心脏有种承受不住的压力。 终于,张鹏发现左侧的一个小楼内探出了半个枯瘦的脑袋,似乎在观察着他们。他急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同伴。 几个人试探着靠近这个吊脚小楼,踏上颤巍巍的木格楼梯,找到了一个衣服破烂的老妇。 这个屋里很简单,只有几道用木板隔离的木屋和一层通向顶楼的阶梯,屋里有一股死鱼的味道,这让杨晓雪皱了皱眉头。 “大姐您好,我们是从外省赶到这里来的,在山里走迷了路,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吃一口饭。”温文尔雅的鲁教授主动打起了招呼。 老妇一直在脏兮兮的木盆里翻动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慢慢抬起了头。看到她的脸,杨晓雪几乎吓得叫出了声音,紧紧地把嘴巴捂住。 那简直不是一张人脸,就像是一张干皮紧贴在骨头上,甚至都可以看到皮脂里面的森森白骨。老妇的眼瞳深陷,几乎看不到什么眼白,仿佛是两个幽深的黑洞。 “你们有什么事吗?”老妇的声音几乎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像是来自于地狱。 鲁教授急忙把来意再次说了一遍,意思是他们可不可以在这里暂住几天,几天后,他们就离开,在这期间,可以按天付钱。 老妇并没有其它表情,只是冷漠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看到老妇允许了,四人喜出望外,在桑兰河原始森林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地方安身,鲁教授就和老妇攀谈了起来。 老妇似乎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说起话来十分吃力,她自称姓古,别的似乎不愿多说,鲁教授拿了一百元人民币给她,她好像不认得这东西,没办法,作为条件,众人只好拿出了几件衣服抵押给她,算是租金。 老古太太对这几件衣服似乎很满意。 折腾了一天一夜,大家已经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吃空了,鲁教授请老古太太做一点吃的。称着老古太太出去的时候,赵海波轻声说:“这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注桑兰河谷地有这么一个村庄,看样子这里也不属于国家有效管辖的范围,不知道会不会安全?” 杨晓雪也皱着眉说:“我在这里,总感觉全身不自在,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一样,让人心里毛毛的。” 张鹏望了杨晓雪一眼,说:“奇怪,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说,鲁教授和赵海波也有些不自然起来,看来,他们也有相同的感觉,似乎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鲁教授叹了口气,说:“没有办法,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又走迷了路,只能在这里暂时栖身,放心,我们如果在桑兰河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要记住坐标位置,马上就赶回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吱吱……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吊脚楼上忽然又传来了那种怪异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四个人紧张的站了起来,左右观望。 赵海波持起猎枪,面对着左侧的一扇木门,他感觉那声音似乎就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只是响了一下,接着就没有声音了。赵海波正在犹豫是否要打开木门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愤怒的吼声,原来是老古太太冲了上来,对着赵海波比比划划,那意思似乎在说,这木门是不允许靠近的。 赵海波唯唯诺诺,急忙退了回来。 老古太太似乎十分生气,把手中的几个破旧的木碗恶狠狠摔在了桌子上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晓雪吐了吐舌头,这老太太的脾气可是够大的。 这碗里不知道是什么饭菜,表面黑糊糊的,杨晓雪勉强尝了一口,感觉有一种古怪的味道。 “山村野地,没有什么饭菜,你们将就将就吧。”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然后她走到旁边的一块地上坐下,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喃喃地念叨起了什么。 古怪的村寨,古怪的人,四人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简单的用了一口饭,然后挑选了一些简易的工具,准备到附近考察。 临行前,鲁教授掏出装着古佩的小盒,对老古太太说:“大姐,请问一下,您见过这东西吗?附近有什么和它一模一样的东西吗?” 老古太太睁开黑洞一样的双眼,向锦盒里快速瞄了一下,忽然,整个脸皮都变了,仿佛被马蜂蛰了似的,连连摇手:“这是什么?快拿开,快拿开……” 老古太太的激烈反应,让鲁教授等人彻底愣住。 “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要在这里住得安生,就不要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我眼前,快拿走,拿走吧。”说完,老太太把眼睛闭上,不停的念叨:“南无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四人彼此打了个眼色,知道在老古太太这里肯定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她的这种反应实在让人有些疑惑。 赵海波建议说:“那咱们自己去趟桑兰河吧。” 鲁教授把古佩交给张鹏,让他随身带着,四个人就出了门。此时清晨已过,古家寨的街头已经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影。不过,整个寨子都显得有些闷气,这里的人木讷无神,尤其是这里看不到壮年人和孩子的身影,都是一些平庸的老人,用干枯的双眼,望着他们四个陌生人。 走到寨子的中心,迎面看到一个高大的铁架,上面焦黑一片,似乎是让火焰烧灼过的,远远地可以闻到一股焦味。不知怎么,靠近这个铁架,张鹏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他兜里放着的古佩,似乎在不安的跳动。 “这是干什么的?”杨晓雪指着铁架,眼睛中露出奇异的光彩。 鲁教授挥了挥手,说:“这些少数民族的村寨,应该是有一些自己的独特信仰,这也许是一种图腾吧。” “不会吧,铁十字架这种东西,似乎是欧洲人的产物,尤其是基督教徒才信仰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怎么在这个没没无闻的村寨里,也会信仰这种图腾?”张鹏有些不解的说。 鲁教授还没有回答,远外猛然传来尖锐的叫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慌慌张张的从一座吊脚楼内跑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枯瘦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大铁片。 “救命,救命……” 老妇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叫喊,看到张鹏等人,就一直跑到他们身后躲藏了起来。 披头散发的老人,嘴里发出不知名的声音,疯疯颠颠的冲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挥舞铁片砍了过去。 张鹏和赵海波害怕伤害到其它人,慌忙从两边冲了过去,一边一个,紧紧地控制住老人的两臂。但是老人使劲一挣,一股大力传来,差点把张鹏和赵海波甩了出去。 张鹏和赵海波都吃惊于这个老人的力气,更加牢固的抓住老人的胳膊,可是,老人猛一回头,冲着旁边的张鹏呲起了牙齿。 被蓬乱的发丝遮蔽的双眼,透出一道寒光。张鹏忽然机伶伶一颤:这个眼神?这个眼神在哪里见到过?他和原始森林中那个吃人的野人,怎么那么像呢? 张鹏正在愣神的时候,老人忽然向他的方向猛力一推。 “哎哟。” 张鹏踉踉跄跄的被推出两米多远。而旁边的赵海波发出一声嘶吼,原来胳膊被老人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又一幕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这个老人转身就跑,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有些惊人,中途还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神儿,活像是一个刚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恶魔。 张鹏等人目瞪口呆,杨晓雪更是吓得瑟缩成了一团,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周围那些寥寥无几的村里人,还木然的在站立在原地,活像是一堆僵硬的尸体。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一直躲在鲁教授等人身后的老妇不见了。 一股寒意从大家的心里升了起来,而杨晓雪更是禁受不住惊吓,啊的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晓雪。”张鹏大叫一声,急忙过去扶起她。 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个模样,鲁教授也有些着急了,说:“咱们先回去,看看晓雪怎么样了?” 三个人搀扶着杨晓雪走向老古太太的小楼,百忙中的张鹏回头望了一眼,整个村子静悄悄的,那些刚刚看到的村人,转眼间都不见了,只有那种磨牙似的古怪“吱吱”声,还在耳边微弱的响起。 把杨晓雪放到一张破旧的床上,张鹏等人轻轻吁了一口气。 老古太太用空洞的双眼观察着一切,不阴不阳的说:“你们是不是见到老村长了?” “老村长?”张鹏瞪大眼睛,盯着老古太太。 “嘿嘿。”老古太太古怪的笑了一下,说,“老村长啊,是我们古家寨的村长,他已经疯颠了很多年了,你们最好离他远点。” “他是怎么疯掉的?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张鹏想起刚才那个老头的眼神,和他的原始森林中见到的那个野人太像了。 “怎么疯掉的?怎么疯掉的?”老古太太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皮肤下的骨头忽然有节奏似的扭曲起来。 啊呀…… 老古太太发出尖锐的语调,就仿佛是夜猫子发出的声音,但是黑洞洞的眼眶内又分明没有一滴泪水。 张鹏等人当然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神经,鲁教授赶紧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了。 “鲁叔叔,真不好意思,咱们是到桑兰河谷考察的,可是我和晓雪给你添麻烦了。”张鹏有些不好意思,充满歉意的说。 “哎,都是为了事业,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我看这里也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这样吧,我和海波先到桑兰河周围看看,你在这里好好照顾晓雪,怎么样?”鲁教授沉思了一下,临时做出一个决定。 “也好。”张鹏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从衣服里掏出那枚古佩递给了鲁教授。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来,放心。” 说着,鲁教授拍了拍张鹏的肩膀,就和赵海波收拾好工具,走出了吊脚楼。 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张鹏看着杨晓雪那张柔和的脸颊,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这次来到这个深山绝谷中究竟是对是错,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带着杨晓雪这样的一个文弱的女孩子来冒险。 就在这时,似乎昏昏沉沉的杨晓雪忽然哆嗦了一下,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嘴里开始说起了胡话:“眼睛,眼睛……” 张鹏一愣,伸手在她的额头上一摸,哎呀,杨晓雪的额头烫得和开水一样。他坐不住了,急忙要去找老古太太。 可是,正在这时,他却发现那个诡异的老古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旁了。 “哎哟,吓了我一跳。”张鹏说。 “她这是发了高烧了,必须得用木桑叶煮成的开水敷一敷额头啊。”老古太太不阴不阳的说。 “木桑叶?哪里能找到木桑叶?”张鹏急忙追问。 “木桑叶呀?外面的山里就有很多,不过,那得需要去采集呀,你想跟我去吗?”老古太太说。 “我去,我去,谢谢……谢谢古大娘。”张鹏现在有些六神无主。 “哎,你们这些外地人呀……”老古太太又念叨起了什么,张鹏心疼的望了望床上的杨晓雪,赶快随后跟了出去。 屋里只留下了杨晓雪一个人。而此时的杨晓雪,除了身体的煎熬,精神上也在受着折磨。 她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眼球,不断的冒出红色的血沫。她想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接着那个巨大的眼球变成了一块古佩,就是她的父亲老杨和张鹏的父亲张镜山一直研究的那枚。 杨晓雪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张鹏,那就是他们乘坐飞机的时候,她一直把玩着的那枚古佩。在飞机进入对流层的瞬间,灯光明暗之际,她亲眼看到,古佩变成了一只人眼!那个人眼是如此的恐怖,仿佛包含着无限的怨念,仿佛要吞蚀一切,那么恶狠狠地盯着她,甚至于像是要突破古佩,闯进到人的心里面一样。 接着,那人眼中仿佛有火光涌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焦尸在火光中挣扎,接着就被无数鲜血覆盖…… 杨晓雪没敢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张鹏,因为她觉得那是一个幻觉,身为一个考古系学生,如果说出那种不可思议的幻觉来,一定会被人当成笑料。 可是现在,杨晓雪想告诉张鹏了,因为在那个古佩生出的人眼中,她看到一个铁十字架,而那个十字架的形状,和今天在古家寨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中间真的有什么联系?那不是一个幻觉吗? 杨晓雪当时就去询问鲁教授,可是她还没有等到鲁教授给出准确的回答,那个疯疯颠颠的老村长就出现了。 杨晓雪觉得这次考古之行太不寻常了。现在,张鹏去了哪里? 从昏昏沉沉中清醒,她就没有看到张鹏,也没有看到鲁教授和赵海波,光线昏暗的小楼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杨晓雪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她大声喊着张鹏的名字,但是周围静悄悄的。 “吱吱……” 阴沉沉的楼房里,忽然传出了那种诡异的声音,仿佛是磨牙,又仿佛是人的身体在地板上匍匐蠕动所发出来的磨擦声。 杨晓雪慢慢地爬了起来,因为她感觉那声音离她很近,似乎就在屋里的某一个角落。 外面天色昏暗,把屋里映衬得也有些模糊,杨晓雪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小楼的中间,她倾听着吱吱地恐怖声音,终于发现那是从一个木板隔层里面发出来的。 记得他们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里面就有怪异的声音传出,赵海波曾经想要破门进去,但是被老古太太阻止了。 现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杨晓雪虽然心惊胆战,但是身为考古系的学生,她同样拥有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而且,她有一种感觉,那个木板门后面一定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也许是鬼使神差,她居然大着胆子走向那扇木板门,她越靠近,吱吱的声音听起来就越是清晰,而那种似乎正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也越来越是强烈。 当她距离木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吱吱的怪声忽然消失了,空气中再次出现死一般的沉寂。 木门上拴着巨大的铁链,而杨晓雪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她犹豫着伸出双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抽出锁链。 铁链与木板磨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失去了束缚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动开启了一道小缝…… 一股奇怪的气息从门缝里溢了出来,让她的心率猛然加速。 但是,随后她就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的把门打开。 吱嘎…… 木门再次发出沉重的声音,里面一片黑暗,安静得几乎如同封闭的空间。 杨晓雪壮着胆子,慢慢跨了进去,可是她的脚一下子就踏空了,因为里面的地面很低,猝不及防的她,立刻就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扑了进去。 扑通…… 杨晓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股腥臭的味道钻进了鼻孔。她急忙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下就像是有什么粘稠状的物质,再次让她跌倒在地上。 吱吱吱,吱吱吱…… 就在这时候,无尽的黑暗之中,杨晓雪忽然听到了恐怖的怪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像是爬墙声,像是压床声,像是蠕动声,可是,那就不像是人声…… “不要。” 杨晓雪感到了突如其来的恐惧,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的扑向木门,可是木门却在这个时候,诡异的自动关闭了。 黑暗,只有恐怖的黑暗。 有些慌乱的杨晓雪正要呼救,就在这时,她感觉下面有一对手臂抱住了她的双腿。此时,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的她,慢慢地低下了头。 眼睛! 一双灰白色却没有瞳孔的眼睛,正在下面死死地盯着她。 啊…… 杨晓雪一声尖叫,狠命的向下一踢,咚的一声,下面发出一团古怪的叫声,而她急忙向后退去,但是,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又撞到了什么软绵绵、黏乎乎的东西。 杨晓雪慢慢转过头,她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她的周围,无论是背后、左右、还是头项,她看到了好多双惨白色的眼睛,灰白色没有眼瞳,就在她的周围,那么恐怖的盯着她看。 杨晓雪双腿一软,就在她的神智模糊的一刹那,木门的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救命,救命。” 杨晓雪仿佛感受到了救星,大声叫喊了出来,然后她拼命的向木板门的方向爬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前,居然是老古太太。 此时,老古太太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的木条,像个幽灵似的站在那里,冷漠的望着她。 “古大娘……”不知怎么,杨晓雪看到老古太太,心中反而多了一层绝望。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靠近这里,但是,你既然自己寻死,那就怪不了别人了。”老古太太的嗓音还是那么沙哑,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不,古大娘,你快救我……”杨晓雪失声痛哭,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被无数条手臂牢牢地抱住了,身体正向后面拖去。 “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不听话,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那你就和我的孩子们好好玩玩吧,他们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开过荤了,对新鲜的肉,眼馋着呢,哈哈哈。”老古太太嘶哑的笑了起来,淡淡地火光将阴暗的角落照耀得影影绰绰。 杨晓雪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看到这个狭小阴暗的屋子,到处都是血腥的骨头与肉沫,而周围的角落和屋顶上,居然盘绕着十几个蜘蛛似的怪人,他们的皮肤青中带绿,下身居然长着四只人腿,而他们的眼睛,只有一层灰白色的眼膜…… …… 鲁教授和赵海波出了古家寨,一直走向桑兰河谷地的深处。这里地形复杂,按照地图上的标注,这里应该被称作牛棚山。 两个人在广茂的原始古林内走了大半个上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教授,我看,咱们这次桑兰河之行要两手空空,先不说张鹏他爸爸这个日记写得有些模糊,而且,云南考古部门所发现的遗迹,很可能和那块古佩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赵海波有些失落的说。 “不可能,”鲁教授搭拉着脸,有些不服气的说,“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古文明一般都是在水边衍生出来的,欧州是海水文明,而我们是内陆大河文明,如果说这附近真有文明古国,也应该是靠近桑兰河才对。” 两个人走累了,坐下休息,鲁教授要去解手,告诉赵海波稍等一下,然后一个人钻进了茂密的草丛。 桑兰河就在不远处,鲁教授正在系腰带,可是顺着野草间的缝隙,忽然发现河边若有若无的出现一条白影。 这个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人呢? 鲁教授有些奇怪,来不及招呼赵海波,悄悄地向河边靠了过去。 从十万大山中奔腾而出的桑兰河,寒冰刺骨,即使是在云南的秋冬季节,河面依然飘着氤氲的水雾。那个白影就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之中,应该是面向河水。 鲁教授觉得那应该是个女孩,长长的头发几乎垂到了河水之中。只是,她的穿着十分单溥,在这样的河水旁边,她不冷吗? 而且,她的姿势始终那样,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 “姑娘……”鲁教授已经走到了女孩身边,试探着招呼了一声。 女孩没有回答,就像是一座木雕。倒是河面上吹过一股冷风,让鲁教授多少有些不自在起来。 “姑娘……”鲁教授再次叫了一声,女孩依然没有反应。这个时候,鲁教授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寻常了。他把头慢慢地向下看去…… 这个女孩居然没有脚! 没有脚的女孩就漂浮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鲁教授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急忙把眼境摘下来,使劲在衣角上抹了抹,可是就在这时,那个女孩动了,她转过长及膝盖的脑袋,而鲁教授六百度近视的眼睛,看到模模糊糊中,一张脸在慢慢地靠近……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河边传来,把赵海波惊得坐了起来。 他急忙持着双筒猎枪,向河边的方向奔去。 桑兰河旁依然雾气蒙蒙,但是鲁教授却半躺在河水里,整个眼球都鼓了出来。可是在他的身下,赵海波却发现了一副不太完整的人体骨架,正是一根胸骨的骨刺,刺穿了鲁教授的胸口。而在鲁教授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块青色的古佩,像是人眼一样,微微地闪烁着光芒…… 下章 赵海波背负着鲁教授的尸体,在原始古林中艰难的行走,此时,他已经忘记了悲恸。 牛棚山地形复杂,赵海波寻找路上做下的标记,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标记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所以,他在山里绕了好几个大圈子,也没有走出牛棚山,而天色却渐渐黑了下来。 这一路上,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可是赵海波总觉得有一双诡异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这种感觉很强烈,也许就在某个角落里,或者是某棵大树上。 晚上,山林中远远地传来一阵凄凉的歌声,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若远若近。赵海波低着头,只顾背负着鲁教授前行,其余的事情他一概不闻不问。 走了很远,他终于在一处小山坡上看到了古家寨的轮廓,夜色下的古家寨有红色的光焰透出,不知道那里的村人在干什么。 赵海波休息了一下,继续背起死去的鲁教授,他现在必须赶回去和张鹏会合。 可是,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接近古家寨的时候,迎面一阵阴风吹过来,赵海波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滑,他和鲁教授的尸体就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掉进了一个阴暗的洞穴之中。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钻进了他的鼻孔,赵海波屏住气息,感觉身下软绵绵的,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蠕动。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地洞中有一丝轻微的亮光。 他努力使自己的双眼适应黑暗,然后向四周望去…… 有人! 他感觉地洞中横七竖八的围着很多人,可是仔细一看,这些人居然都是尸体。 这些尸体层层叠叠,许多都已经开始腐烂,一只只手指粗细的古怪蛆虫在尸体上翻翻滚滚。赵海波差点吐了出来,他摸索着向后退去,忽然,身体靠在了一团湿湿地东西上。 他马上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老妇的尸体。 是老古太太! 此时,她距离赵海波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却死死地盯在赵海波的脸上,仿佛和活的时候一模一样。 啊…… 赵海波大叫一声,急忙爬开,可是,这并不宽裕的地洞中,到处都是尸体,一些粗大的蛆虫已经顺势爬上了他的身体。 赵海波拼命把那些蛆虫拨开,正要想办法爬出地洞,这时,他忽然感觉脚踝一紧,那层层叠叠的尸体下面,居然伸出一只血淋淋地手掌,牢牢抓住了他。 “滚开。” 这种时候,赵海波双眼血红,大吼一声,把身上的双筒猎枪摘了下来,对准了那只恐怖的手掌。 忽然,他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救我……” 那声音很熟,像是张鹏的声音。 赵海波一震,急忙收起猎枪,迟疑着握向那只手掌,使劲向外一扯,几具尸体下面,露出了一张布满蛆虫的模糊脑袋,看样子,正是张鹏。 “张鹏,你怎么在这里?” 赵海波又惊又喜,急忙推开那些腐尸,可是他发现,那些古怪的尸体虽然长着人的模样,但是却像是恐怖的怪物,因为每个尸体上都长着四只人腿。 张鹏终于完全露了出来,此时的他,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还活着,你不是鬼吧?”赵海波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天生不信邪的他,在桑兰河原始古林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已经完全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赵老师,你……你见过被死尸……埋在下面的鬼吗?”张鹏有些无力的回答。 “你怎么会在这里?晓雪呢?”赵海波问。 张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半天才缓过气来,说:“赵……赵老师,我也……不知道,是……老古太太,让我出来采药,结果,不知什么东西……打晕了我,我……一醒来,就在这个……深坑里了……” “老古太太?”赵海波一皱眉,说,“是她要害你?可是,她怎么自己也在这个坑里?” 说着,赵海波望向老古太太的尸体。 张鹏转过目光,奇怪的说:“是……是呀,她怎么也死在这里了?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了,我们赶快想办法出去,晓雪可能有危险,鲁教授已经出事了,不能再让她遇到危险了。”赵海波一边说,一边观察地洞。 “鲁教授……出事了,怎么回事?”休息一会,张鹏已经清醒了许多。 “出去再说。”赵海波拿起双筒猎枪,挥开身上的蛆虫,站了起来。 “这样,赵老师,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然后再把我拽上去。”张鹏提出了一个建议。 “也行,不过,我看你现在没什么力气,还是你踩着我的肩膀先上去。”赵海波想了一下说。 两个争执了几句,最后,张鹏没有争过人高马大的赵海波。这个地洞不高,张鹏爬上去之后,又把赵海波弄了上去。 两个人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地洞里面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那里面的是人吗?”赵海波皱紧眉头。 “谁知道呢,不过,我感觉这里太诡异了,你还记得咱们刚刚进入原始古林的时候,晓雪掉落的那个地洞吗?我怎么感觉,这两个地洞之间会有联系呢?”张鹏有些奇怪的说。 “不知道,晓雪掉落的那个地洞,我用手电向下照了照,那些孩子的枯骨确实有些怪异,不过,和这里的尸体相比,他们似乎有着共同点,像是……怨气?” 说到这里,赵海波脸色忽然一变,急声说:“不好,这里的尸体似乎都是刚刚死去的人,老古太太为什么也死在了这里,难道古家寨出了什么事情,晓雪是不是还在那里?” 赵海波这么一说,张鹏也着急起来。 两个人谎忙站起,赵海波找到滚落到一旁的鲁教授尸体,张鹏也没时间去打听鲁教授的死因,两个人急匆匆的向古家寨赶去。 黑暗的牛棚山原始古林,笼罩着薄薄地雾气,仿佛无数的怨魂,在张牙舞爪。 张鹏和赵海波冲进古家寨,急匆匆的上了老古太太的吊脚楼,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里,几乎像是一个人间屠场。 满地都是恶心的碎尸,还伴着流淌成河的鲜血,旁边的一扇木门开着,不断有恶心的臭气溢出。赵海波拿出手电,对准里面照了照,他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呕吐起来。 “怎么样?有晓雪吗?”张鹏颤声说着,起身就要冲进去。 赵海波一把拉住他,说:“别看了,里面没有看到晓雪。” “没有晓雪,她上哪了?”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张鹏几乎想要一头撞死,不停的拍打着门板,“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留下晓雪一个人在这里的?” “等一等。”赵海波忽然瞪起了眼睛,然后示意张鹏,“你听。” “什么?”张鹏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到寨子中传来怪异的吱吱声,就像是爬墙的动静,而暗沉沉的窗外,居然像是火烧云一样,血红血红的亮了起来。 “是村寨的中心传出来的声音,我们快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发现。” 赵海波急匆匆拾起猎枪,装好了两颗铅弹。 两个人把鲁教授的尸体留在了小楼里,一起冲向寨子的中心。 但是,村寨中心的情景让他们目瞪口呆,因为就在那个漆黑的铁十架周围,已经聚集了所有的村里人。更让人恐怖的是,除了这些如同僵尸般的人之外,周围还有一群像是蜘蛛般的怪人。 这些怪人,他们的下身长着四条人腿,只能像是蜘蛛一样蹲伏在地上,其它地方和普通人基本一样,只有眼睛的部位,像是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白膜。 张鹏和赵海波先是震惊这种诡异的场面,但是当他们看到铁十字的方向时,那种震惊几乎达到了顶点。就在那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被反绑在铁十字架上,居然像是杨晓雪。 在十字架的周围,堆满了干草和木柴。有一个疯子,正在杨晓雪周围又蹦又跳。最要命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段熊熊燃烧的干柴,只要他的手掌一抖,地上的干草随时都会被引燃。 “烧死她,烧死她,坏东西,坏东西……”疯子村长模模糊糊的嘶叫着。 张鹏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叫一声,冲进了人群,他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四腿人,眼睛中只有杨晓雪。 砰!赵海波冲天放了一枪。 这一下,震动了整个古家寨。那些僵尸一般的村人惊慌失措的向自家的吊脚小楼奔去。而古怪的四腿人,更是跑得飞快,许多人像是蜘蛛一样,攀上了屋顶,迅速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张鹏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了那个疯疯颠颠的老村长。 他不知道,这个老村长和杨晓雪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将她活活烧死。 疯颠的老村长似乎被张鹏愤怒的神色给震住了,手中的火条掉落在地上,而他本人转身就逃,那速度,依然比普通人快上好几倍。 火条引燃了附近干草,火舌一下子窜了起来。 “快救晓雪。”张鹏没有时间去对付那个疯子村长,伸出双手,拼命的把杨晓雪周围的木柴推开。 “你快去解开她身上的绳子,这里由我来清理。”赵海波冲过来帮忙,对着张鹏大声说。 强忍着双手被烈火灼烧的疼痛,张鹏急忙爬上铁十字架,在这里,他闻到了一股焦尸般的古怪味道。 “晓雪,晓雪,我来了。”张鹏安慰着搭拉着脑袋的杨晓雪,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赵海波不断的用猎枪拨开燃烧的火舌,匆忙中,一件东西从他的身上掉落了下来,正是那枚青色的古佩。谁也没有发现,此时的古佩绽放出一道诡异的光芒,接着它的表面居然变得干净透明起来,而里面赫然出现一只人的眼球。 那只眼球不断扩大,不断颤抖,仿佛要撑开古佩,一道道细密的血丝像瀑布一样从眼球深处涌了出来,把整个古佩都染成了鲜红色…… 啊…… 杨晓雪忽然大叫一声,睁开了双眼,身体拼命的挣扎扭动起来,小小的嘴里还吐出了白色的沫子,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晓雪,你别着急,我马上好了。”张鹏着急的说。 铁十字架因为杨晓雪的动作而巨烈的颤动起来,终于,那个用动物的皮筋制成的坚固绳索被张鹏解开了,杨晓雪像是疯了一样,扑向了地面,双手把一个东西紧紧地捧了起来。 是那枚古佩! 她捧着那枚古佩,仿佛看到了什么钟爱的东西,轻轻地抚摸着,嘴里依然说着一些别人怎么也听不懂的古怪话语。 “晓雪。”张鹏叫了一声,伸出手去扶她。 可是,杨晓雪却忽然转过头,冷冷地瞪视着张鹏,蓬乱的发丝沾在以前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上,变得扭曲而狰狞。 张鹏惊愕的停止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杨晓雪的诡异表情只是那么一瞬,接着她就一头扎倒在地上,晕迷了过去。 “我们先把晓雪带到老古太太那里。”赵海波在旁边提醒张鹏。 “哦。”张鹏醒悟过来。 阴暗的古家寨内阴风惨惨,就连那吱吱的爬墙声都消失了,安静得如同坟墓。 两个人把杨晓雪扶到了老古太太的家,轻轻地放倒在了床上。此时的张鹏和赵海波都是心乱如麻,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让人无法理清头绪。 忽然,赵海波想起了什么,急声说:“鲁教授呢?” 张鹏也醒过神儿来,他们临出门前,明明将鲁教授的尸体放在了这里,怎么出去一会儿,他的尸体就不见了。 现在,整间屋子里就仿佛变成了一口活棺材,到处都是腐烂的臭气和鲜血……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海波抄起猎枪,砰的放了一枪,六尺多高的汉子似乎已经崩溃了。他像野狼一样对着窗外大声叫喊:“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不怕你们,你们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激烈的吼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一直送到牛棚山原始谷林的深处,可是,张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为赵海波这么大的声音,居然没有回声?仿佛那声音,始终都留在这间小楼里。 夜色苍茫,张鹏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木条。 赵海波走下了小楼,张鹏害怕他出事,急忙跟了出去。 “赵老师,我不想待下去了,这里太邪门了,鲁教授死了,老古太太也神秘的被人杀了,还有那个疯颠的老村长和四只腿的怪人,我觉得呆在这个地方,我都快疯掉了,晓雪醒过来,我就要离开这里。”张鹏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赵海波停下了脚步,安静的望着前方,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现在鲁教授的尸体不见了,我们怎么回去?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鲁教授的尸体再说,必须给他的家人一个交待啊。” “可是,就凭我们两个人,怎么去寻找鲁教授的尸体?这里人迹罕至,又这么邪门,我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何况,我们完全可以走回乔镇,通知那里的人,甚至可以把情况告诉当地的派出所,让他们派人来调查这些事情。”张鹏面红耳赤的争辩。 “哼,当时就不该让你来,你就是一个胆小鬼。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鬼,都是人自己吓自己。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要破坏我们这次的考察活动,我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真相,找回鲁教授的尸体,我不能对不起他的家人。” 赵海波说着,把两颗铅弹狠狠地推进了猎枪,看来他是铁心要留下来了。 张鹏双拳紧握,正要继续和赵海波争论,正在这时,阴风阵阵的牛棚山,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悄悄地飘来。那声音凄凉哀怨,伴随着原始古林沙沙鸣响,在古家寨的周围久久不散。 赵海波全身一震,立刻跑到楼顶,推开向北的一扇木窗。张鹏随后跟了进去。 跌宕起伏的牛棚山,笼罩在蒙蒙的白雾之中,可是在桑兰河谷地的远方,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它似乎是在树上,又似乎在空中,一阵一阵的诡异歌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里作怪。” 赵海波红着双眼,抱着猎枪冲下了小楼。 “赵老师。”张鹏大叫一声,他想拦住冲动的赵海波。 可是赵海波已经冲出去了,一直出了古家寨,直向白雾迷漫的牛棚山深处奔去。 张鹏追出了很远,也没能唤回赵海波。他想起杨晓雪还留在古家寨内,只好又半途折返了回去。 一刹那间,天地间就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个连移动手机都找不到信号的深山老林里,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 回到老古太太的小楼,张鹏脚步沉重,但是,在他走上楼梯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张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他冲出去的一瞬间,又有人偷偷来到了这个小楼? 想到这里,他正要冲上楼去,可是,他却意外的听到了杨晓雪的声音。 “我好久都没有听到你唱歌了,以前,你总喜欢唱歌给我听,就是发生了那些事情以后,我也能时常听到你的歌声。可惜了,那些人把我带走,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说到这里,杨晓雪轻轻的叹了一声,声音因为嘶哑而有些走调。 张鹏一愣,杨晓雪这是在和谁说话?怎么听她的口气,她和对方似乎很熟? “唉,我觉得你不该那样,这里的人,虽然对不起我们,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我们似乎不应该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里面反反复复,都是杨晓雪一个人在说话,难道她在自言自语? 张鹏心里一沉,悄悄地摸上了楼梯,然后顺着窗子向里面一望…… 虽然黑暗,但是他仍然看清,在杨晓雪的床铺对面,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人。这个女人因为是背对着窗子,所以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对面的杨晓雪,他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杨晓雪,披头散发,活像一只疯子,正有板有眼的和对面的女人诉说着。 “谁在外面?” 猛然,里面的声音停止了下来,接着传来杨晓雪嘶哑的质问声,张鹏看到,她的目光,正盯向自己藏身的小窗…… “晓雪,是……是我……” 张鹏答应了一声,有些迟疑的走进了小楼,但是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依然一动也不动。 “晓雪,她……她是谁……”不知怎么,进入小楼,张鹏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 “我不是晓雪。”杨晓雪盯着进来的张鹏,哑着嗓子说。 “晓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鹏咽了口唾沫,轻轻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和你说了,我不是杨晓雪。”杨晓雪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已经不那么阴冷了。 “她的确不是那个杨晓雪,她叫许东林。”这次,居然是那个白衣女人说话了,不过,她的这个声音,在张鹏听来,就仿佛是来自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许……许东林?你们在说什么呀,你……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张鹏疑惑的问。 “我是谁?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忽然尖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但是张鹏却感觉多少有些耳熟。 “你,你是那个在山林里面唱歌的女人?”张鹏终于听出来了,惊声叫道。 “不错,我就是那个唱歌的女人,你想看看我这个唱歌的女人吗?”女人诡笑着说。 张鹏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杨晓雪,他想从杨晓雪的身上看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女人已经慢慢转过身子。 她转身子的样子很蹊跷,就像是沿着一根中心轴转了过来。 张鹏惊诧的低下头,这才发现,她的白色裙摆下居然没有双腿! 女人终于完全转过了身体,慢慢地抬起了脑袋,长长的发丝向两边分开,露出青惨惨的面皮,两只眼睛的位置居然是空的。 啊…… 张鹏大叫一声,仰头跌倒在地上。 “怎么?你怕了?哈哈哈,你们怎么都怕我呀,你们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怕我呀?” “我……我没害过你……”张鹏全身发软,几乎说不出话来。 “害我的人,都遭到报应啦,哈哈哈,他们生生世世都要受到折磨,受到诅咒,受到这世上最残酷的对待,他们要背负着罪孽,苟且的活在这个世个。他们不能见到天日,只能面对黑暗,祈求苍天的救赎。哈哈哈,这片被诅咒之地,注定是他们的地狱……” 女人狂笑着,衣袖中露出两根枯骨一样的白色手臂,轻轻的舞动。 “山瑶,你不要再这样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都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因为怨气,才使我们两个还在这个空间,一切该了结了,该结束了。” 杨晓雪目视着白衣女人,有些感慨的说。 “不,不能,我永远不能忘记。难道你忘了吗?你不记得了吗?他们把你捆绑在那个铁架上,残忍的剥了你的皮,然后用烈火烧你,把你的尸体撕碎,残忍的扔进了桑兰河中。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女人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怨气,似乎使劲发泄着无尽的怨气。 张鹏轻轻的颤抖,他反复琢磨着女人说着那几个字:剥皮,焚烧,碎尸……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生活在充满阳光的理性世界中,忽然听到这么惊悚的事情,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心都撕裂了。 “还有我。”女人继续说,“他们把我的眼睛挖了,把我的腿砍了,还把我丢在深山老林中,让蚊虫吸食我的伤口,让蚁群蚕食我的血肉,我生不如死,我好恨啊……” “这么说,你……你是鬼?”张鹏几的于崩溃的说道。 “鬼?是啊,我是什么?我是鬼?对,我是鬼,以前,我也相信,这世间是没有鬼的,阴是阴,阳是阳,那都是传说。可是,自从我遭遇了那些事情,我才知道,人的精神是可以不死的,因为恨,因为怨,所以我活着,他们催残了我的肉身,把我置于死地,可是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怨,一旦这怨气无法消弥,就会变成力量,就会侵蚀一切。哈哈哈……” 女人发出比哭还阴森的笑意,空洞黑暗的双眼忽然涌出一丝丝血水,滴滴嗒嗒的落在地面。 杨晓雪一动不动的听着,此时,张鹏看到,她手里握着一块古佩,正是当年考古队从桑兰河谷带回去的那枚。 一刹那间,张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想起父亲,还有那些离奇死去的考古队员,难道,它和眼前这个恐怖的女人,会有什么联系吗? 张鹏努力平息心跳,他发现自己不那么害怕了,仿佛是死去的父亲给予了他胆量。亲眼看到父亲死去的他,心里一直留下过一个阴影,也正是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他才坚定的和鲁教授来到桑兰河。 现在,他忽然感觉事情有了一丝眉目。无论他自己是死是活,他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块古佩,是你的吗?”张鹏说。 “古佩,它是我和东林的定情信物……”女人幽幽的说了一句,不知怎么,她听到古佩两个字,似乎想起了什么,诡异的脸上,居然难得露出一丝柔情。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东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是古家寨的人吗?” 女人的回答让张鹏的内心一颤,她果然和这个古佩有关系,关于父亲的离奇死亡,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古家寨?哼!”女人听了那三个字,空洞的双眼忽然又涌出鲜血,身体也在半空飘晃起来,“我为自己曾经是这里的人,而感到痛恨。这里,从来就没有我山瑶这个人……” 女人说着,那痛彻心肺的恨意,让整个屋子更加沉闷了。 “山瑶,你别说了,该过去了……”旁边的杨晓雪忽然说道。 “东林,你不要阻止我,既然他想听,那么,我们就把咱们的故事告诉他好了,我游荡在这里,精神久久不散,都是因为那怨气,那冲天的怨气啊……” 女人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随后就仿佛回忆似的,轻轻诉说了起来。 “这里原来是古家寨,是个景色逸人的地方,长久以来,古家寨人一直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女人开始有板有眼的讲述: “古家寨人口不多,仅仅只有几百户人家,分属于两个比较大的家族,一个叫做古家,一个叫做山家。其中山家是外来的家族,大概在几百年前,因为躲避战乱,举族迁到了这里。古家那时的老主人热情好客,而且当时的古家人丁单溥,经常遇到外族人进入牛棚山打劫的情况,古家人出于安全的考虑,接纳了居无定所的山家人,所以两族人合在一起,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中生活。” “两大家族的人,因为长久的磨合与相处,逐渐结下了浓厚的感情。在这个小天地里,他们通婚、生子、延续后代。久而久之,古家和山家就订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为了永远保持两大家族的和睦,以后只能允许两家人通婚,不允许和外界的人有丝毫的来往。这种口头上的协议,很容易就成为了这个古老村寨的陋习,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陋习已经深入到了人心里面,成为了牢不可破的思维意识。”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大概在几十年前,当时古家族长的儿子,因为一件小事,被族长打骂。那个青年一气之下,居然乘夜偷偷地逃出了牛棚山。这件事情,让古、山两家的人都非常气愤,以至于把那个不肖子孙的族籍都给删去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到此完结,十几年之后,那个青年居然又回来了,这次他还带来了许多军人。原来,他出去之后,就参加了解放军。全国解放之后,他把军人带到了家里,说是要扫除封建余孽,实行人人平等。古、山两家自然又气又恨,但是他们无法阻挡,于是,古家寨被划归了当时的乔镇管辖,这里也成立了村委会,原来的古家族长变成了村长……”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完结,古家族长虽然暂时屈服了,但是,古家和山家几百年留下来的陋习依然没有改变,他们甚至因为那个族长儿子的背弃祖先而感到愤怒。古家寨只有几百户人家,又处在深山老林里面,乔镇的政府,对于这里也是疏于管理的,所以古家寨的人依然我行我素,不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古、山两家对于族里人的管教就更严了,两家的主事人,在族内偷偷的订下了一个盟约,从今以后,如果有谁再敢践踏祖先的规矩,一定要让那个人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但是,受到外界的影响,古家寨的日子已经不是那么平和了。尤其是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外界沸沸扬扬的闹起了文革,又有人从外面来到这里,要求成立了什么小组,古家和山家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为了争夺这个地方的主导权,两家渐渐的有些不合,而且这个裂隙越来越大,使古家寨渐渐地不再平静。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许东林……” 说到这里,女人青惨面皮有些舒展开来,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 “我从小就是听话的女儿,我的父母十分宠爱我,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山瑶。总的来说,我在古家寨的前半生还算是幸福的。我每天都像个小鸟一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在山林里捉鸟,到桑兰河里摸鱼,那是怎样的一种愉悦啊!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不太长久,我十五岁那年,父母把我许给了古家寨村长的儿子,双方订好了婚约,本来,我也是不反对的,在这个寨子里呆得久了,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任由家里人做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就是许东林……” 女人的话到此一顿,眼睛里似乎溢满了幸福。 “许东林是从外地的城里来的,因为文革,他被派到乡下。他是个很有知识、很有文化的人,据说他是主动要求到最穷苦的地方做代课老师,后来碾转到了乔镇,就由政府派到了我们这里。他来的时候,寨子里面的人都很新奇,因为这里长久的处在隔绝与半隔绝状态,根本不知道读书识字是怎么回事。镇上要求古家寨成立了临时的小学校,寨上的少年和孩子都要到学校读书,虽然寨里年长的人都不愿意,但是他们不敢违抗,只好让晚辈们都到学校去上课。” “那时候,我也带着好奇心,到学堂去听课。这位许老师真是与众不同,第一天,他就给我们介绍了许多新奇的事物,让我们这些与世隔绝的山里人,感受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于是,我也产生了兴趣,几乎每天都要去学堂听课。” “许老师做事很认真,讲的事情也很有趣,我不知道他又没有注意到我,但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他讲的那些有趣的知识,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心里起了一丝变化,每天想他的课程,甚至成了习惯。” “记得那一天,我去河边挑水,看到桑兰河的水很清澈,一时兴起,就洗起了头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河边有一个人,正在看着我,原来是那位许老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就那么盯着我看。我很惊慌,所以,我白了他一眼,匆匆地就要离开。没有想到,他忽然对我说,‘对不起,你长得很漂亮,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刚刚一时看走了神。请你原谅’。他的话真的很好听,我在古家寨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在古家寨,男人和女人都受到家长的支配,到了年龄就要在一起过日子,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赞美的话。所以,那次在河边,听了那位许老师的话,不知怎么,我的心有些不安定了……” “那几天晚上,我总是失眠,脑袋中一直出现那位许老师。这倒不是因为他夸赞了我,更重要的是,他真的与众不同,他身上的气质是我们古家寨中所有的青年都无法相比的。但是,我又几次三番的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古家寨有个严酷的规定,本寨的人,只能和本寨的人联姻。我从小就被许给了村长的儿子,这么危险的想法,是不可以有的。” “但是,感情这种事,控制是很难控制得住的。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个人偷偷地去桑兰河边散步,可巧,居然在那里,我见到了许老师,原来他也睡不着觉。我本来想躲,可是最终也没有躲开。唉,也许是前世的冤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偷偷地好上了……” “本来,我和许东林两个人,可谓是你情我愿,但是,我身为古家寨的人,受到规矩的束缚,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所以只能偷偷地往来。他也曾问过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瞒他,就把事情如实的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说,这都是一些陋习,在新中国,爱情是自由的,这是青年的权利,他还想找我的家人谈谈,被我制止了。我深深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见到天日的,毕竟,许东林是外面的人啊。” “我和许老师好了一段日子,那时,他送给了我一块古佩,非常漂亮。他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非常珍贵,在外面,只有当一个人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把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用它来表达心意。我高兴极了,每天晚上,我想起他的时候,都会把那块古佩拿出来,反复的观看,因为我爱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爱。”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唉,我和他的事情,终于被寨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愤怒得就像是喷发的火山,我知道寨子里面的规矩,当年因为逃出寨子的族长儿子的事情,已经强烈地刺激了寨里人的神经,现在,他们一定不会饶过我们。我劝许东林赶快逃走,可是他不肯,他说要走,我们也要一起走。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能和他一起走,因为我的父母还在这里,我不可以背弃他们。最后,我跪下来苦苦哀求,他拗不过我,终于匆匆地逃走了。” “他走之后,村长就带着山家和古家的人来抓我了,我的父母苦苦哀求,也没有阻挡住那些凶神恶煞的村人。他们说我触犯了祖先的规矩,是个罪该万死的女人。我被他们一直拖到了外边,全寨的人都来了,他们把我围了起来,一起商量着怎么处置我这个叛徒、贱女人。最后,村长说:‘这个女人太不要脸了,侮辱了祖先,还丢了我们家的脸,这样的儿媳,我是不想要了,干脆,就先打断她的两条腿,看她还敢不敢再勾引外边的野男人了。’这么残忍的说法,居然在村人中起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 “于是,有人拿来了扎刀,生生地把我的双腿扎断了,我痛得死去活来。这时候,他们还不解恨,村长又说,她背叛了家族,看好了别人,那是瞎了双眼,干脆,就让她变成个瞎子吧。这个建议,再次得到了一呼百应,于是,他们用刀子,就活活地把我的眼睛挖了下来。那时候,我就彻底晕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居然听到了许东林的声音,是他把我唤醒的。我没死,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原来,寨里人把我砍腿挖眼之后,他们见到我晕死过去,就用笼子把我装起来,扔进了桑兰河里。而许东林逃出寨子之后,一直就在附近潜伏着,他准备晚上偷偷溜进寨子,把我带走。可是,没想到,那短短的时间里,我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些人把我扔进河里之后,就不再管我,是许东林把我捞了上来。他很后悔,后悔没有在我身边,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十分自责,把我藏在深山里,照顾了我两天两夜,可是我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山里又没有食物,根本无法长久维持。再加上重伤在身,也没有办法随他走出大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冒险下山寻找食物,不幸被寨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把许东林抓起来。为了折磨他,还在寨子的中心制作了一个铁十架,把许东林捆梆在了上面。” “我们的那位村长,带领山家和古家的人围住许东林,他们用砍刀,残忍的切割他的身体,让他忍受巨大的痛苦。然后,他们又在铁十字架的周围放满了干草和柴禾,引燃起冲天大火,把他活活地烧死在了上面。当时我并不知道情况,但是许东林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我就觉得他肯定是出事了。所以,我摸索着爬出了大山,大声呼喊许东林的名字。结果,我的声音被寨里的人听到了,他们再次抓住了我。这次,他们用同样的手段,把我捆在了铁十字架上,不让我喝水,活活地折磨死我……” 女人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透彻骨髓的寒冷。 “我恨啊,我真的恨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我不过就是生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让我遭受这么大的痛苦。我恨,我怨,我觉得无论是死是活,我要让这里的人遭到报应,让那些害过我的人,每一个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没有双腿,就咒诅这里的人,让他们的下一代,都要长出四条腿。我的眼睛瞎了,我就诅咒这里,我要让他们的后代,每一人都是天生的无眼。为了这诅咒,我宁愿来世不再做人,我宁愿遭受任何痛苦,只要让我这怨气能够平息……” “哈哈哈,没有想到啊,做错了事情就一定会遭到报应。古家寨的人得到了报应,他们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比正常人多了两条腿啊,而且,他们天生的瞎子,什么也看不到。每一家、每一户都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是新出生的孩子,那是这个样子。他们痛苦、报怨,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可是那些孩子都是蜘蛛啊,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的怨气终于得到了发泄,这块受到诅咒之地,让那些害我的人,成了活僵尸,他们永远没有幸福,只有面对那些蜘蛛孩子时的痛苦……” 女人越说声音越是尖利,那青惨惨的面色也越来越是狰狞。张鹏全身冰冷,听着那个女人一字一句的诉说,直到此时,他才切身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她就是一个厉鬼。 “好了,山瑶,你不要说了。古家寨已经遭到了这么多年的报应,这里的人几乎都要灭绝了,我看,你就放过他们吧!”杨晓雪忽然不男不女的插了一句话。不对,张鹏觉得,应该称呼他许东林更妥帖。 “不,那个最该死的人,他还没有死,我要等着他死,看着他死。”山瑶恶狠狠的说。 “你说的是谁?老村长?”许东林叹了口气说。 “不错,当初,就是他,带领山、古两家的人,把我们害成了那个样子,他一日不死,我的怨气一日不能散去。” “唉,山瑶,算了吧,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人都疯了,我们就算是鬼,也不至于再纠缠着他了。”许东林说。 “哼,疯?他不过就是装疯而已。这些年,他亲眼看到古家寨变成了一块受诅咒的土地,他自己就生下了十几个四条腿的孙子,但是,他也知道我的存在。他不服输,居然把他十几个孙子全部杀了,然后在山林深处挖了个深坑,偷偷地把他们扔在里面。可惜啊,他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反而加剧了这里的怨气。那些死去孙儿的怨气,加重了这里的诅咒,而他自己,因为被这些怨气侵蚀,居然也充满了邪气,村里的许多四只腿的孩子,都被他偷偷地抓出去吃了……” 山瑶说到这里,张鹏猛然想起,他们一行四人刚刚进入桑兰河谷地的时候,杨晓雪曾经失足滚落到一个深坑里,而那个深坑里面,都是一些孩子的尸骨。难道说他们就是那个老村长的孙儿吗?还有,当时赵海波拴在树桩上面的绳子意外的断了,难道会是那个疯颠的老村长做的? 记得那天在山林里过夜,张鹏发现一个正在啃食尸骨的野人?难道真的是那位老村长?想到这里,他的身体仿佛掉进了冰窟。 “那么,老古太太也是你杀死的吗?”张鹏忽然想起了什么,追问了一句。 “老古太太?”山瑶轻蔑的一笑,说,“他是老村长杀死的。古家寨出现四腿人之后,外界的人都感觉到了这里的邪异,所以渐渐地切断了往来,老村长杀害我和许东林的事情也就一直无人知道。直到现在,你们闯进了这里,居然还拿着许东林送给我的那枚古佩。老村长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更害怕事情泄露出去,而老古太太也害怕老村长找她麻烦,所以从背后袭击了你,不过,她自己仍然没有逃脱被老村长杀害的结果,连她那些四只腿的孩子,都被老村长杀掉了,不过,也多亏他杀了老古太太,不然,你的小情人早就成了她儿子们嘴里的肉了。哈哈……” “那么,那么,鲁教授呢?他是怎么死的?”张鹏说起鲁教授,心里就像针扎了一样。 “鲁教授?你说的是那个老头吗?他呀,是自己吓死的,我只是感觉到了东林回来了,而正巧古佩就在他的手上,结果他一看见我,就吓死了。”山瑶冷笑一声说。 “他倒也不全是因为害怕才死的,关键是我的枯骨就在桑兰河里,而我又恨那些考古的人,所以,才杀了他。”这次说话的居然是许东林。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恨考古的人?这么说,当年来到桑兰河的那批考古队的人,都是你杀的?”张鹏双拳紧握,嘶声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张镜山,就是在研究古佩的时候,神秘的惨叫一声,就死去了。 “不错。那一年,我被活活的烧死在了古家寨的铁十字架上。可是我不甘心,因为我心爱的山瑶还在大山中没有人照顾,我的魂居然附在了那块古佩上。那是我祖上留下的传家之宝啊,也是我和山瑶爱情的见证。但是,他们把我害了之后,连同那块古佩,一起扔进了桑兰河中。我被激流冲出好远,最后被河床上的泥沙埋没。虽然如此,但是我发现山瑶的精神也没有泯灭,她每天都在唱着哀伤的歌曲,虽然她并不知道我也因为这里的怨气而没有泯灭,但是,我每天都能听到她的歌声,就仿佛看到她本人一样。后来,那些可恶的考古队来了,他们发现了古佩,居然带着我离开了这里,一直来到外界,让我再也听不到山瑶的歌声,我愤怒,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灵魂出不了古佩,但是我仍然想办法,把他们都吓死了……” 许东林轻轻叹了一声说。 “那你知不知道,你害死的人中,就有我的父亲。现在,你怎么又从古佩中出来了?而且还占据了晓雪的身体,晓雪现在究竟是生是死?你和你心爱的人,最终没有完美的结局,难道你也想让我和我的爱人,没有什么好结局吗?”张鹏双拳紧握,嘶声叫了起来,不知怎么,他感觉自己居然再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许东林和山瑶久久没有说话,终于,许东林轻叹了口气,说:“陌生人,你说的对,我和山瑶的爱情,结局确实并不圆满,但是,我们也并不想拆散别人,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说明白……” …… 夜很快过去,杨晓雪逐渐清醒了过来,而张鹏就在她的身边,不过,此时的张鹏,面色苍白,仿佛大病了一场。 杨晓雪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张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根据张鹏所说,杨晓雪之所以被许东林附身,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和许东林一样的事情,他们都被古家寨的那个铁十字架捆缚过,所以她很容易就成为了许东林精神上的替身,使许东林的灵魂脱离古佩的束缚,依附在她的身上。不过,昨天晚上,山瑶告诉张鹏关于古家寨的真相之后,两个鬼魂就一起离开了。 杨晓雪听了之后,果然吓个半死,她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鬼魂附了体,她更没有想到,在这个诡异的古家寨,居然还有那么恐怖的事情发生过,这里是一块被深入脊髓的怨念诅咒过的地方。 在杨晓雪的建议下,两个人决定离开这里,至于鲁教授的尸体和赵海波失踪的事情,他们准备回到乔镇之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那里的派出所。 两个人走出了屋子,急急忙忙的奔向了远方的大山,在经过半山腰的古家寨石碑旁边时,他们回过头,只见被阴森雾气包围的古家寨,隐隐约约的传来古怪的爬墙声,可以看到,许多古怪的四腿人,正奔向中心的铁十字架,团团的围聚在四周。 “山瑶告诉我,古家寨生出四腿人之后,寨里的人,也知道做错事遭到了报应。所以在许东林和山瑶死亡的日子,他们都要到铁十字架那里去祭奠,祈求逃离诅咒。至于那些四腿人,更要在那一天里,全部走出阴暗的屋子。今天,恰好就是他们的祭日。” 听了张鹏的话,杨晓雪更加惊恐,赶快向前走去,恨不得及早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人相互扶持,经过一座山崖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前方躺着几个人。 杨晓雪紧紧依偎着张鹏,慢慢地向前方靠近,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人居然是赵海波。此时的赵海波满脸是血,脸庞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烂了,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双筒猎枪,而枪口对着的方向,居然是那个疯颠的老村长。 此时,老村长全身都是淤血,犹如野狼一样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嘴里还叼着赵海波脸上的一块血肉。 杨晓雪闭紧双眼,他感觉身边的张鹏也是一片冰冷。 可以想像得到,昨天赵海波和老村长之间,一定是经历了激烈的搏斗,最后同归于尽。就在两个人的不远处,还有第三具尸体,从衣服上看,正是鲁教授。 可惜,此时的鲁教授已经残缺不全,身体内部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骨头,由此可以肯定,他的尸体是老村长盗走的,而这个因为诅咒得了失心疯的老村长,一定吃过鲁教授身上的肉。 清冷的原始古林,一阵阴风吹过,仿佛无数怨魂,在周围飘荡。 “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杨晓雪低声说。 两个人脚步匆匆的翻山过岭,渐渐地离开了桑兰河原始古林,他们几乎可以感觉到,阴云已经渐渐地散去,而那个多姿多彩的鲜活世界,却越来越近。 前面已经出现了阳光,杨晓雪正要欢呼,忽然转身之间,啪的掉落了一件东西,她低头一看,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那东西青幽幽的,正是那枚古佩。 “这……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这里?快扔掉它。”杨晓雪尖叫着,准备用脚尖把它踢开。 张鹏手急眼快,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个东西不能扔。”张鹏抚摸着古佩,微笑着说了一句。 “不能扔?为什么?”杨晓雪有些不解,气呼呼地说,“这个东西邪气那么重,就是它害死了鲁教授和赵老师,前面马上就要到乔镇了,拿着他,你不怕再遇到那些鬼魂?” 张鹏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的说:“我不怕,其实说真的,晓雪,关于古家寨的事情,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你在前边走,听我慢慢和你说。” 杨晓雪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向前走去,可是她已经走出了二十几米,也没有听到张鹏说话。 “咦,你怎么不说了?” 杨晓雪边说边回过头,这才发现,张鹏并没有在她的后面跟着,而是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远远地凝望着她。 “张鹏,你怎么……” 杨晓雪刚刚喊了半句,意外的发现,张鹏的旁边又多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全身如同烧焦的黑色木炭,而女的,飘飘荡荡,下半部分没有双腿,眼睛是一对黑洞! 三个人站成一排,无声的凝视着杨晓雪,然后一起冲着她慢慢地挥手,似乎是向她告别…… 那一瞬间,杨晓雪一下子明白过来,张鹏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在那个地洞中的尸体堆中爬出来的时候,他就死掉了,他只是因为惦记杨晓雪,所以才以活人的面目出现,其实他一直是一个鬼魂,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风吹过杨晓雪的脸颊,吹散了她眼中的泪花,远方的三个犹如画像的人,渐渐地在空气中消失,桑兰河原始古林,又传来了一个女人凄怨的歌声,越飘越远…… (完) 九阳真经 一座山,一片竹,一条溪,一间屋,一壶茶,一位老叟,一个童儿。 “爷爷,江湖上有多少令武林人士望而却步的禁地?” “如天上繁星,数之不尽。” “那么哪里是最大的禁地呢?” “孩子,禁地没有大小之分,只有可去和不可去而已。有些禁地,是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画地为牢、固步自封的,如果实力不济,武林上的绝顶高手,照样可以来去自如,而有些禁地,却是万万不可踏步半步的,比如……” “比如哪里?” “——皇宫——大内——” “皇宫大内?那里不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吗?也算是江湖禁地吗?” “呵呵,孩子,正是因为它处于江湖之外,才是江湖上的禁地。” “那皇宫大内是什么样的禁地呢?只是因为里面住着皇帝吗?” “唉,日落紫禁城,东厂掌宫灯,大内锦衣卫,谁堪与争锋!” “这么说,皇宫的神秘,就在于守卫里面的人啰?” “锦衣卫!” “锦衣卫很可怕吗?爷爷,等我长大了,我要到皇宫去做锦衣卫,而且我要做最强最厉害的锦衣卫,让所有人都听我的指挥,我真的很想知道,锦衣卫,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能让皇宫大内成为武林第一禁地……” “不可,孩子,千万去不得……” “真的去不得吗?”刘纯眯缝着一对鹰眼,仔细咂摸着爷爷几十年前对他说过的话,嘴角挑起一丝冷傲的孤纹。 这里是京师八大胡同外最大的一间茶坊,身为皇宫内院秉烛司礼大太监兼东厂厂督的刘纯,就端坐在二楼靠窗的柴檀木软椅上,一对漆黑锃亮的大铁胆,在他手指的轻轻摆动间,喀啦喀啦的响。 做为大内锦衣卫的直接负接人,刘纯不仅掌握着皇宫内外数万精锐禁卫军,而且手下的大内密探更是遍布大明朝的每个角落,即掌握着朝廷的一举一动,也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一览无余。 他,收罗身怀绝技的江湖奇士数千人,分为红、黑、紫三旗以锦衣卫编制纳入麾下,三旗的旗主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刘纯就利用这三旗掌控天下,可以说,从朝廷到江湖,刘纯都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除了皇帝,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江湖上的各门各派都对他忌惮三分。但是,这种特殊的权力并非他所追求的,他毕生想要知道的,就是皇宫大内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能让武林谈虎色变,难道仅仅是因为这种至高至大的权力以及他手下那些锦衣卫吗? 皇帝弱不禁风,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为什么本朝开国以来,江湖上都把皇宫大内视为毒水猛兽,不敢近之分毫?要知道,天下的奇珍异宝,大多集中的皇宫内院,江湖上有那么多身怀绝技的高手,难道他们就不眼馋吗?而这么多年来,关于皇权的斗争此起彼伏,而肉眼凡胎的皇帝却始终安坐紫禁城内,难道就没有高手能要了他的命? 的确,皇帝身边有锦衣卫,但是如今,刘纯坐在了东厂厂督的位置上,他对锦衣卫的了解可以说得上是如数家珍?锦衣卫中也确实不乏有技艺超群的大高手,但是这些人也并非武功高得空前绝后,武林中的高人隐士、一代宗师何其多也,只要混入皇宫,找准时机,忽然闯入,锦衣卫也未必抵挡得了,而在京郊守城的军队未及进城保护前,杀了皇帝就未尝是件难事,可是事情偏又这么奇怪,武林中人无人能进这皇宫撒野,也许也有人进入过,只是他刘纯不知道,但是这又可能吗? 记得四年前,刘纯曾经做过一次尝试,他调了六名忠于自己的死士潜入皇宫,又用权力故意调开保卫皇宫内院的锦衣卫,他想知道结果。而结果也很简单——六名死士沉寂在皇宫内院,无影无踪。连他这个执掌皇宫内院大权的秉烛司礼大太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这些人失踪了! 从此,皇宫内院的神秘更加让刘纯想要一窥究竟。为了搜寻到这个秘密,刘纯走进了皇家藏书室,从记录历代皇帝的起居生活以及皇宫秘录的史书着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刘纯终于查到了这样一条线索,大致是这样的: 大明朝开国之初,一次太祖皇帝正的批阅弹劾宰相胡惟庸的奏章,忽有数名刺客潜入大殿谋逆,太祖惊谎之余,争召锦衣卫保驾,无奈刺客都是江湖上武功极高之人,守卫大殿的锦衣卫人数又少,众多太监宫娥吓得挤成一团,太祖岌岌可危。忽然一名太监跃众而出,三招二式,将刺客全部毙于殿内。太祖大悦,问这名太监来历,太监一一据实回答,并献出秘籍一本。 此事只记录到此,关于这太监对太祖说了自己来历一节,书中并无实录,只是用“据实回答”几字遮过,至于“秘籍”之事也只是轻带一笔,并无实考。而刘纯偏偏对这太监的来历和“秘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个中之事大有蹊跷,然而刘纯翻遍宫内藏书,却再无线索可言。为了查证此事,刘纯密令东厂亲信,到江湖各处多方打探,终于从一些江湖往事中查找到了端倪: 原来,早在前朝末年,有一位轻功独步天下的盗墓贼,偶然从终南山后的一座古墓之中,盗出一部武林奇书《九阴真经》,可惜,盗墓贼被守墓者发现,被击成重伤,死后《九阴真经》流落江湖,从此掀起了武林中的血雨腥风,各门各派为了获得这部武林奇书,你争我夺,大肆杀戮,经书几经易手,在明朝初年,被一位无名小卒偶然获得。无名小卒深知“怀壁其罪”的道理,因此在没有被其它江湖中人查知之前,将《九阴真经》另抄一部副本,然后将经书重新投入江湖,任由江湖中人你争我抢,自己却偷偷拿了副本,一头扎进皇宫内院,自宫当了太监。 由这件事上推测,刘纯认为这名无名小卒就是当日救了明太祖的太监,那名太监拿了《九阴真经》副本后,藏进了深宫内院,偷偷研习,成为了绝顶高手,这才能救下了明太祖,后来他又献了秘籍,而那秘籍肯定就是《九阴真经》的副本。 想到这里,刘纯倒吸了一口冷气,《九阴真经》的名头,他略有耳闻,只是《九阴真经》的原本早在数年之前就在江湖上神秘消失。而据说当日刺杀明太祖的刺客中,有几位都是当时名震武林的一代宗师,包括极乐谷主单天冥的先祖单云翼,蜀中唐门的唐老大。这些人居然都被那小太监三招二式的击败,那《九阴真经》的威力可想而知。 可是如今,那本被带入皇宫的《九阴真经》副本究竟到了哪里去了呢?皇宫大内被列入武林第一禁地,难道只是因为这件事吗?难道是江湖中人还对这件发生在开国初年的往事深有余悸?这才不敢涉足皇宫半步?可是这些事又和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几年来,刘纯带着这些疑问反复查证,但是始终一无所获,今天,他终于要挺而走险了。 茶坊极度热闹,这里是京师的繁华地段,许多达官显贵、公子文人都在这里谈经论道。楼下是一座戏台,唱戏的都是京城的名角,一群人各自围着茶桌,品茶看戏。 刘纯的眼睛始终也没有离开过一个人,那个人就座在头排茶桌的中间,从背面看,就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气象,这个人刘纯当然非常熟悉,这个人就是皇帝。此次皇帝微服出宫,完全是刘纯一手策划的,他已经和宫里的德妃娘娘通了气,将皇帝骗出宫外,乘机杀之,然后扶植德妃的儿子为帝。但是,刘纯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想乘这个机会,逼问皇帝那本《九阴真经》副本的下落,刘纯猜测,这部武林奇书,皇帝也许应该知道。 现在刘纯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帝此次出宫只带了一个千娇百媚的杨妃和四名侍卫高手,那四名侍卫虽然也是锦衣卫,但是并不是刘纯的亲信,因此必须除去,一会儿就会有他的亲信冒充刺客,去刺杀皇帝,目的其实就是缠住那四名侍卫,自己则装做护驾的样子,将皇帝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逼问《九阴真经》,无论皇帝知道与不知道,都要偷偷杀掉。刘纯现在也不明白,这么一个文弱的皇帝,杀他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保护他的除了自己网罗的那批高手,就只能靠这些武功介于二、三流之间的锦衣卫,为什么皇宫大内就被武林人士列入武林第一禁地之列呢? “铮”,一道白光在人群中掠起,那是一柄长剑闪过的寒芒,径直刺向皇帝的后心。 ——刺杀开始了! “护驾!”四名侍卫高手立刻惊觉,长年保持的习惯使他们顺口喊出“护驾”二字,四人一字排开挡在皇帝身前,一名持卫手持钢刀,挑开了刺向皇帝后心的一剑。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从茶楼的四角出现,人群立刻四散惊逃,茶楼乱成一片,杨妃嘤咛一声倒在皇帝怀里,手脚不停的发抖。 皇帝面带慌色,大喊一声:“刘纯何在?” “奴才在这里,皇上勿惊!” 刘纯犹如一只大鸟,轻飘飘从二楼掠了过来。这时,黑衣人已与四名侍卫交上了手。刘纯心知此地是皇城脚下,守城的巡丁和六扇门的高手说到就到,因此急忙说道:“皇上,出口已被乱贼封死,快随奴才进茶楼的厢房内暂避,奴才定保皇上周全。” 皇帝与杨妃急忙冲进茶楼,刘纯将二人引进事先安排好的房间内,忽然转过身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皇帝怒道:“刘纯,你……” “德妃娘娘让我送皇上归天。”刘纯手里握着一对大铁胆,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 “大胆刘纯,朕委你重任,让你担任东厂厂督,护卫朕的安全,你却勾结德妃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皇上,奴才此举也是情非得已,请皇上恕罪。只要皇上交给奴才一样东西,奴才可保皇上平安。” “刘纯,你……你敢威胁朕,你要什么东西?” 刘纯微微一笑:“——九——阴——真——经——” 皇帝怒道:“《九阴真经》?《九阴真经》乃皇室重宝,岂能给你这样的乱臣贼子?” 皇帝话未说完,刘纯只感觉心头狂跳,皇帝居然真的知道《九阴真经》的下落,这么说来,皇室还真有这部武林奇书了? “皇上,《九阴真经》现在何处?”刘纯急声问道。 “在我的衣服里,你可以自己来取。”一向娇滴滴的杨妃忽然声音冷冰冰的抛出了一句话。 刘纯感觉心头犹如射入了一支冰箭,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侧目斜睨,只见适才还颤颤惊惊的杨妃已是冷若冰霜,一向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出星星点点。 刘纯心头狂震,一向弱不禁风的杨妃,竟然怀有如此深厚的内功,自己行走内宫多年,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这究意是怎么回事?刘纯二话不说,时间已不允许他再说半句废话,他将手掌张开,二枚铁胆犹如二颗流星,一先一后,径直向杨妃“膻中”击去,同时运起自己苦练四十余年的“修罗阴煞功”,一掌直击杨妃面门。 声到人到,刘纯这一招,是其毕生所学的精华,招数是普通的招数,但是其浸淫四十余年的“修罗阴煞功”,却凶霸到了极点,此功一经运作,周遭顿时便被寒气笼罩,二丈之内,能使寒气浸入人身,功力稍弱的人,立时低受不住,如果再被“修罗阴煞功”所运作的招数所伤,中者立即寒气入骨,血液凝固而亡。 刘纯此时孤注一掷,因此运足十成功力,对于眼前的敌人,一分逃生的机会也不保留。二十年前,华山之顶,刘纯就是以这道内劲,一招之间,将少林派了因上人和武当派向九仇二人双双击成重伤。如今,他又将此内劲发挥十足,只为立毙对方于掌下。 但是,刘纯的掌风尚未挨近杨妃,冷汗已直刷刷落下,他眼睁睁的看到眼前一花,两枚铁胆已被杨妃收入左手掌心,同时,杨妃的身影却倏然消失,但是自己的天灵盖上却多了五根手指,像一只死神的爪子,轻飘飘的按在自己的肌肤上。 一刹那间,刘纯似乎明白了什么,缠绕了他多年的秘密终于在他的心头解开,皇宫大内,武林第一禁地,锦衣卫。但是他只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了,永久的封存在他的心中。 刘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九阴真经》上的一门武功,它的名字叫‘九阴白骨爪’。” 皇宫大内依然如旧,它仍然是武林第一禁地,但是武林禁地并不是没有人敢去,而是因为敢去的人,都没有人回来过。所有江湖中人都把它归功于锦衣卫,东西两厂的锦衣卫。皇帝尽管文弱,但是再厉害的江湖人也永远杀不了他。 明朝末年,从番邦来了一位年轻秀士,自称弹剑书生,他说过这样一件故事,最后在武林中悄悄流传:大明朝永乐三年,太监郑和受明成祖所托,打着和外邦沟通的幌子,下西洋去寻访建文帝朱允文的下落,为的是斩草除根,令明成祖安心。郑和率船队途径番邦,许多外邦国家因为不服大明天朝,派遣众多高手刺杀郑和,均被郑和随身带着的一名宫娥秘密杀掉。因此郑和一路通畅,外邦降服。郑和在外邦结交一批好朋友,有人曾问起这名宫娥,于是郑和说起了一部武林奇书《九阴真经》和明朝的锦衣卫。 原来明朝自从得到了这部武林奇书,就一直由皇族秘密保管,皇族派人到民间搜寻容颜出众、骨格精奇的女子,自小带入宫外一处基地秘密培训,修练《九阴真经》,随后派入宫中做嫔妃或宫女,秘密护卫皇上。这些女子都绝对忠贞,并且终身不育。也只有她们才能更加接近皇上,并永远保卫皇宫大内。这些人被称为“女卫”,她们才是主宰皇帝安全的真正“锦衣卫”。 多少年来,进入皇宫的江湖中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来,因为即便他闯过了东厂锦衣卫的封锁,他们也逃不过身怀《九阴真经》绝技的众多“女卫”的攻击。而为了保持皇宫大内永远的神秘,这些人的尸体很快就被秘密处理掉,连东厂的人也无从知道。 弹剑书生是郑和那位外邦友人的后代,他将秘密传之江湖,明朝的皇宫大内不再神秘,但是它仍然是武林中第一禁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率军将京师团团围困,祟祯皇帝鸩杀了仅存的八名身怀绝技的“女卫”,并且一把大火烧掉了大内留存的《九阴真经》副本,到煤山上吊自尽了。 那么那本《九阴真经》原本究竟流落到了哪里呢?到了公元二0一一年十月,据说这件事仍然是江湖上一个永远也没有人知道的谜,你知道吗? (2011年,为了获得网络游戏“九阴真经”上的一枚激活码,在《九阴真经》官方论坛上发了这篇文,时过境迁,偶然翻来,颇感亲切)